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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决明仗着个子高,瞥见几个半大不大的身影飞快逃窜——还是朝着小巷的不同出口分散逃开的,顿时气得要笑。再看刚才打架的角落里,石远志衣衫凌乱,正费劲的从地上爬起来。他身上穿的薄棉服被人扯开了,里面的毛衣上沾了灰尘,头发也乱蓬蓬的,不过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伤。 石决明把他拉了起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腿,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石远志被他拍的呲牙咧嘴,忍不住往后躲了一下。 石决明抬起头,看着他脸上倔强的表情,强压着怒气驱赶围观的闲人,“散了,散了,都散了。有什么好看的?!”他一向不大看得上这帮只知道煽风点火看热闹的邻居,又见他们大多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心里更是腻味得不行。 石远志一边拍打衣服上的灰尘,一边灰溜溜地偷瞟石决明,被他冷飕飕地扫了一眼,又赶紧低头。石决明决定回家再审问他。好歹也是快成年的人了,人前总得给他留点儿面子。这样一想,石决明又觉得日子有点儿盼头:再过几个月这小混蛋就要滚去住大学宿舍了,到那时,他这个又当爹又当妈的苦逼大哥就能过上清净日子了。 石决明租的房子在一楼,小两室,面积加起来大概五十平左右,两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住着略微有点儿挤。但在石决明能够负担的范围之内,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当初租房字的时候,都说平安巷一带治安不好,这家的门窗又没有安装护栏,没多少人愿意租,故而房租要比楼上便宜。但这一条放在石决明身上却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小偷入室行窃之前都会先踩踩盘子,就他们兄弟俩这吃了上顿愁下顿的穷酸样儿,家里连个电视机都没有,有啥可让人惦记的?他家唯一值钱的东西就是石决明上班以后公司给配的笔记本,还有就是石决明的工资卡,可这两样东西天天都随身带着呢,也不怕人摸进家里来。 这房子最让石决明感到满意的就是那个小院子,院子挺大,周围的栏杆也还结实。石决明费了点儿功夫把地开出来,又花钱弄来一点儿肥料,改造成了一个菜园子。春天的时候种点儿丝瓜小白菜之类的,一年下来能省不少菜钱。他们兄弟俩小时候跟着姥爷姥姥在小镇上住过几年,伺弄庄稼的事儿多少都知道一些。 老房子不好的地方就是冬天的时候供暖不太足,还好两个大小伙子,倒也不是特别在意。 石决明放下手里的东西,转头问石远志,“说说?” 石远志瓮声瓮气地说:“没什么好说的。” 石决明,“……” 这明晃晃就是翅膀长硬了,不把他这个家长放在眼里了。 石决明正要发飙,就见他抬起头飞快地瞟了他一眼,嘟囔一句,“我自己能解决。你每天那么忙,这些小事,你就别瞎操心了。” 石决明一肚子怒火突然就没了,他甚至有一种被天上掉陨石砸着了的感觉。小屁孩儿这是在关心他?! 石远志被他这样盯着,似乎有些不大自在,“那什么,你说好了今晚做水煮肉片的。”说完就一溜烟钻进自己屋里去了。 石决明盯着那扇来回晃荡的房门看了一会儿,忽然间有些拿不准小屁孩究竟是真的关心他还是怕他刨根问底,所以换着花样忽悠他?想了一会儿不得要领,石决明挽起袖子钻厨房去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人家现在可是毕业生了,营养一定要跟上。 石决明先把米饭焖上,然后开始洗菜切肉。别看石决明是个小伙子,年纪又轻,但厨艺还是很不错的。这纯粹是日积月累练出来的,他爸妈扔下孩子各奔前程的时候,他才十岁出头,石远志还不到三岁。石决明十五岁那年他姥爷去世,兄弟俩被舅舅舅妈撵了出来,石决明拿着临海高中的录取通知书,带着刚上小学的石远志两眼一抹黑的来了临海市,从此开始自力更生地过日子。幸运的是,他姥爷过世之前给石决明准备了一笔学费,虽然数目不大,但足够支撑到石决明学会用稚嫩的双肩担起他们这个家,否则兄弟俩的日子还不知会过成什么样。 石决明听见厨房门口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没抬头。过了一会儿,眼角的余光瞥见石远志犹犹豫豫地进来了。 石决明在心里冷笑一声,小破孩,还敢跟哥玩心眼? “要帮忙不?”石远志别扭了半天,冒出这么一句废话。 石决明瞥了他一眼,“没啥说的?” 石远志的小脸耷拉下来,“其实真没啥说的。有个女生跑来问我高考志愿,我还没说话呢,那几个小流氓就围上来了,说那是他们大嫂。叽叽歪歪的,然后就动起手来了……” 石决明扫一眼石远志英气勃勃的小模样,觉得一段日子没留心,这孩子长得比原来好看了一点儿,难怪会招女孩子注意。这别是背着他谈起恋爱了吧? “是你们班的?” 石远志脸上露出气恼的神色,“谁知道是哪个班的,我压根不认识她!莫名其妙跑来跟人说话!一直追到家门口,后面还带一群小流氓……神经病!” 石决明,“……” 石决明决定收回刚才的想法,他家石远志脑子里还没长出那根筋呢。 石远志自己生了一会儿气,突然间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嗳,对了,哥,我今天在电视上看见你了。” 石决明好笑地看着他,“看错了吧?” “不能吧?”石远志稍稍疑惑了一下,“就是那个啥‘娱乐新时空’,我路过杂货店的时候看的。你跟着一个挺好看的男人从一个什么会所出来,然后碰上另一个啥少爷……主持人说什么豪门恩怨,吧啦吧啦一大堆。” 石决明额头微汗。石远志说的是本市的一个娱乐节目,不过是几个小时之前发生的事情,这会儿就已经播出来了,这些娱记的效率可够高的。 石远志好奇地问他,“真的是豪门联姻啊?电影里不都说这种豪门世家都要继承人的吗?怎么会让两个男人联姻?” 石决明丢给他两瓣蒜,“人家的事你操什么心?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 石远志琢磨了一会儿又问:“不对呀,你不是在‘贺星’上班吗?怎么会跟着那个姓关的老总啊?你跳槽啦?” 石决明被这好奇宝宝问的头晕,“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八卦呢?” 石远志不依不饶,“那你跳槽了吗?” 石决明无奈了,“没。我哪敢随便换工作呀,还要养活你这个大胃王呢,万一换的不理想,咱们俩人吃不上饭怎么办?” 石远志嘿嘿一笑,“放心吧,再过几年换我养活你!到时候你就抱着你的速写本满世界的溜达去吧。” “别说大话,你先好好应付高考吧。”石决明这样说着,心里却熨帖得不行。他们俩相依为命了这么些年,小孩儿终于长大了。 石远志连连答应,片刻之后,又把话题拉了回来,“那你咋跟着那个人呀?” “工作啊,”石决明手脚麻利地架锅倒油,随口解释说:“我们贺总把筹备婚礼的任务交给了秘书部,我呢,刚进秘书部,算是新人,所以跑腿的工作一般都会交给我。今天是去陪关少试礼服的,谁知道会碰上我们贺二少呢?” 石远志张大嘴巴,“信息量好大……你们二少不乐意?” “大概吧。”石决明敷衍了一句,又嘱咐他说:“这些事你听听就行了,别在外面说。” “我知道!”石远志翻了个白眼,“你别把我当小孩子。” 油锅烧热,石决明端着菜盘正要下锅,就听手机催命似的响了起来。一听这铿锵的铃声,石决明心里就咯噔一下。他连忙关了火,出来一看,果然是自己的顶头上司,秘书部的部长林空打来的电话。 石决明迅速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男人的声音就隔着半个城市劈头盖脸地骂了过来,“石决明你是猪头吗?谁让你选今天这个鬼日子带关总去试礼服?你出门之前为什么不跟贺思远的助理对一下行程表?!” 石决明张了张嘴,“我……” “不要跟我说你已经老年痴呆了想不到这么简单的问题。”男人有一把低沉华丽的嗓音,可惜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跟毒针似的,刺得人直想骂娘,“你去见关郁之前我就提醒过你,最近一段时间要避免让他跟贺老二见面,尤其是公共场合……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石决明急着辩解,“我……” “明早一上班来你马上来我办公室,我们来讨论一下你的智商够不够支持你继续担任助理的工作!” 啪嗒,电话挂了。 石决明气鼓气鼓地看着手里的电话,终于找到了出声的机会,“当领导了不起啊……会骂人了不起啊……敢不敢听人把话说完啊……” 石远志手里捏着半头蒜,同情且内疚地看着他哥。为了养活自己,他哥竟然在这么毒舌的领导手下讨生活,累死累活不说,还得忍受精神上的折磨…… 当哥哥的真是太不容易了,以后一定好好孝顺他。 第2章 行程表事件 石决明扔掉电话一转身就看见石远志眼神奇怪地看着他,见他走过来要接着炒菜,甚至还抢先一步拿起了铲子,“我来,我来,哥你就在一边指挥就行了。” 石决明一头雾水,“你干嘛?” 石远志低着头不看他,“不干嘛,那不是看你辛苦么。” 石决明气头已经过了,见他这样,忍不住伸手在他脑袋上摸了摸,“行了啊,啥时用得着你进厨房了?滚去写作业。” 石远志不服气的反驳他,“还让不让毕业生休息一会儿了?” “行,那你休息吧。”石决明抢过他手里的菜铲子,“就是别糟蹋我这一锅菜,这会儿可是有点儿晚了,再等着做别的菜可来不及了。”他们家没买微波炉,要做肉得提前几个小时从冰箱里取出来化冻。石决明不爱逛市场,平时又忙,所以只能赶周末去购物,每次都要买一堆肉回来冻在冰箱里慢慢吃——大小伙子正是能吃能喝的年纪,在石决明的印象里,除了房租之外,伙食费一直都是他们家最大的一项支出。 晚饭是水煮肉片、糖醋鱼、素炒白菜外加一小盆番茄蛋花汤,石远志一边盛饭一边问他哥,“你们领导听起来好凶啊,是个什么样的人?” 石决明想了想,“很帅。” 石远志露出惊悚的表情,“真的假的?” “是很帅,”石决明被他的反应逗笑了,“还很年轻。就是脾气暴躁,逮谁都骂,我刚去秘书部报到的时候就碰见他骂人,人力部的中年大叔被他骂的简直要自杀……”石决明夸张地哆嗦了一下,总结说:“总之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石远志同情地说:“碰到这么个上司,真倒霉啊。” 石决明暗暗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知道混社会不易了吧?” 石远志心有戚戚。 石决明趁机教育他,“所以你要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如果能接着读研读博一定要接着往上读。这样你进入一个企业的起点才会比别人高,才更有可能不受欺负……” 石远志露出一个腻味的表情,“又来了。” 石决明与他大眼瞪小眼,片刻之后败下阵来,“算了算了,吃饭。” 石远志讨好的给他夹了一块鱼肉,“放心吧,哥。我心里有数。” “但愿吧。” 话虽如此,石决明对于自己的这个弟弟还是挺放心的。俗话说穷人家孩子早当家,他们兄弟俩从小就见识过了各种各样的白眼,比同龄的孩子要早熟得多。石远志虽然看着大大咧咧的,但实际上比他哥还要细心。除了性格有点儿小冲动,其他方面还是不错的。他打算报考本市的大学,以后两兄弟还可以互相照应。从感情上讲,他也舍不得离开他哥。 石远志嘿嘿一笑,“我的事儿你别瞎操心了,先想想明天怎么应付你那个厉害的上司吧。” 石决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熊孩子,哪壶不开提哪壶,真是一点儿也不可爱! 转天上班,石决明放下东西就去找林空。林空在“贺星”上下员工的心目中那就是一个人形的工作机器,几乎从不迟到,大多数的日子里,他都是最后一批离开公司的人。这一点连深受其害的石决明也不得不服。 石决明站在门外深吸一口气,伸手敲了敲虚掩的办公室门。 “进来。”男人的声音有一种特殊的质感,像清水里混着碎冰,让人生不起亲近的感觉。 石决明走进办公室,规规矩矩地站在办公桌前,“林哥,我想跟你谈谈昨天的事。” 林空低着头看文件,头也不抬地说:“一分钟。” 石决明知道这是给他一分钟解释的时间,于是抓紧时间长话短说,“昨天一上班白姐就安排我去关家送喜帖。我出发之前找J哥对过贺经理的日程表。”贺思远是“贺星”老总贺韬的二儿子,他在公司的公关部挂了个闲职,故而工作场合大家都叫他贺经理。J哥全名简杰,是贺思远的一助。 林空捏着钢笔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看着他,“你对过行程表?” 石决明也不废话,直接从手机里调出行程表的照片,递给林空。 林空盯着照片看,两道浓眉慢慢皱了起来。 石决明微微有些不安。林空给人的印象多少有些阴郁,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而且他的皮肤很白,这种不大健康的苍白与他墨黑的发色形成了极其鲜明对比,尤其在与人对视的时候,这种强烈的视觉冲击甚至会转化为一种微妙的压迫感。 就好比现在。 林空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放下手里的电话问道:“去夜阑会所试礼服是谁提议的?” 石决明老老实实地说:“是关太太。” 林空思索了一下,“你跟我来。”说着起身从办公桌后面站了起来,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这人一站起来,石决明顿时有了一种办公室变小了的错觉。其实仔细看的话,他的衣着也是很普通的,深色的正装,里面是一件浅米色的衬衣,整洁、利落、不带私人色彩、像一架精密的仪器。石决明跟在他身后,欣赏了一下他肩部和腰部的线条,忽然有些嫉妒一个整天坐在办公室里埋头苦干的工作狂体型竟然保持的这么好。 林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跟上!”语气是一如既往的不耐烦。 石决明快步跟了上去,进了电梯之后才反应过来林空要去的是“贺星大厦”的三十四层,公关部就在这一层。石决明偷瞟一眼站在身旁面无表情的上司,暗想他难道是想带着自己去找简杰对质? 电梯门无声滑开,林空率先走了出去。站在电梯旁边正说话的几个男女看见他连忙问好,林空连眼神也没分出一个,神情倨傲的像一个国王视察自己的领地。然而偏偏有的人就吃这一套,赶前赶后的送上门去让他嫌弃,看的石决明颇有些无语。 林空站在办公室门口往里扫了一眼,貌似无意地问道:“简杰呢?没来?” “来了,”旁边一个小姑娘笑容可掬地说:“J哥在他办公室,我帮你去叫他?” 林空看了她一眼,“好。” 小姑娘一脸绯红地跑了。 石决明暗想这小姑娘胆子够大,竟然敢对着林部长发花痴,肯定是刚进“贺星”的新人,还没有深入了解林部长的杀伤力,但凡工作一段时间的老员工都不敢有这份儿胆色。 几分钟之后,石决明看见简杰跟在小姑娘背后走了过来。他在进入秘书部之前就对简杰这人有所耳闻,名校海归,为人精明,一进公司就被调到了贺思远的身边,据说贺思远对他相当器重,连下了班去酒吧喝酒泡妞都要随身带着,副经理都要礼让他三分。对石决明这样的小毛毛来说,这就已经是很重量级的人物了,至少人家职位资历都在那里摆着,所以石决明就算不知道简杰的真实年龄,也还是随大流的跟着叫一声J哥。 简杰是个个子不高的南方人,穿着蓝色的条纹衬衫,整个人都流露出一种精明利落的味道。石决明注意到在看见林空的时候,简杰不易觉察的微微皱了下眉头,不过很快他就换上了一副笑脸,客客气气地说:“林哥,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石决明站在林空的身后一步,看不见林空的表情,但简杰的表情却看得很清楚:最开始客套的微笑,慢慢僵硬,最后不自在的咳嗽了两声,提醒似的喊了一句,“林部长?” 林空伸出手指在他胸前指了一下,用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说:“今晚下班之前,我要收到你的辞职报告。” 话音一落,整个办公室都静了。连石决明都吓了一跳,谁能想到他二话不说上来就解雇啊?林空虽然是贺韬的特助,但他能有这么大的权限? 简杰显然也想到这一层了,只一瞬间他就把张的像鸭蛋似的嘴巴合拢起来,脸上的表情显得镇定多了,“林部长,你在开玩笑吧?” 林空冷淡地说:“工作时间,我从不开玩笑。如果下班之前没有收到你的辞职报告,我会让人事部下发解雇你的通知。” 办公室门口进出的员工们都夹着尾巴躲远了。俗话说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两个人他们谁也得罪不起,凑到跟前那就是炮灰。 简杰也不装了,微微仰起头露出冷笑的表情,“你以为你是谁?你只是贺总的特助,并不是贺星的老总,你说解雇就解雇?” 林空与他对视片刻,缓缓说道:“很多人都有个坏毛病,即便自己家孩子做了坏事,也会觉得自己家孩子没问题,是被外面的坏朋友带坏了。但是这一条放在你身上却是非常准确的。我一直很想问问你到底跟贺家有什么仇,二少以前其实也就是傻一点儿,但绝对不是流氓,人品方面也没问题。在他堕落的路上,你这个一助真是起到了不可小觑的推动作用。” 有不少人都憋着声音笑了起来。简杰气得脸色通红,“姓林的,说话是要负责任的。我是公司聘用的,不是你林空聘用的,我的工作做的如何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林空淡淡说道:“我除了是贺总的特助,还是‘贺星’的股东。虽然只是一个小股东,但要解雇一个员工的话,这点儿权限还是够用了。” 周围的人都傻眼了,石决明也觉得这句话的信息量好大,他没想到林空背景竟然这么深,股东啊,那是什么概念啊,“贺星”可是临海市首屈一指的集团公司…… 简杰显然也没想到这一层,傻了似的站在那里,反驳都忘了。 片刻之后,办公室里响起一阵嗡嗡嗡的议论声。 林空扫了周围一眼,视线又落回到了简杰身上,“我可以把解雇你的原因说的更清楚一些。”他朝着石决明的方向抬起一只手,“我昨晚打电话问你贺少怎么会跟关少碰面,你跟我怎么说的?你说责任在石助理这里,他没有问过你贺少的日程安排。但是我今天从他手机里看到了贺少的行程表……” 简杰的脸色一变,颇为凶狠地瞪了一眼石决明。 石决明见林空不耐烦的看他,连忙从手机里调出照片递过去。 林空把手机举到简杰面前,“你怎么解释这个?难道是他背着你潜入你的办公室,自己偷拍到了贺少的日程表?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不光要质疑你这个一助的工作能力,更要考虑请警方来调查了。” 简杰的脸色变幻不定。 “我还可以把话说得更清楚一点,”林空把手机扔回给石决明,视线在办公室里极慢的扫了一圈,一字一顿地说:“‘贺星’不需要‘有了好处自己上,要担责任同事来’的员工,更不需要‘功劳全部给自己,过错全部给下属’的管理人员。发现一个走一个,没得商量。‘贺星’不需要这种没有担当的人。” 简杰像被当众打了耳光似的,气得眼睛都要冒火了。 石决明还在傻眼,林空已经转身走了,西装的肩线擦过他的下巴,让石决明有一种仿佛被刀尖划过去的错觉。 石决明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他忽然觉得林空大概很早就琢磨着要拿简杰开刀了,而所谓的“行程表事件”不过是一个借口,或者说一个合适的起点。至于他这个当事人,完全就是个倒霉的、主动撞上枪口的炮灰。 石决明回忆了一下刚才林空说的话,隐隐觉得他与贺思远之间的交情不简单,否则也不会说自己家孩子和外面的坏朋友这种比喻。当然,这种疑问他也只敢想一想。作为一个炮灰小助理,再借他一个胆,他也不敢打听领导的隐私。 第3章 使唤来使唤去 石决明晕晕乎乎的跟着林空回顶楼,觉得很有必要重新审视一下自己的工作和自己的上司。在今天解雇简杰的事发生之前,林空在他眼里只是贺总的助理,而他和白蜜这些在秘书部工作的人就是顺次排下去的第二跑腿、第三跑腿乃至第N跑腿…… 但是好吧,现在他发现压在他头上的第一助理原来不是打工仔,而是给自己打工的老板一族,于是这之间的差距立刻就变得鲜明起来了。石决明甚至有种错觉,仿佛整个秘书部的存在感都悄无声息的往上提了提。 林空在走进电梯的时候很随意地扫了他一眼,见他一小眼一小眼地瞟着自己,知道他有话想问,便指了指腕表,“给你两分钟时间提问。” 石决明咽了口口水,“J哥……” “你说他?”林空蹙眉,大概是电梯里没有外人的缘故,他脸上不加掩饰的露出嫌恶的神色,“婚事是贺总替贺少爷定下来的,贺少爷心里有想法也正常。但作为‘贺星’的员工,我们有义务维护高层的决定。” 石决明眨眨眼,他好像还什么都没问呢。 “昨天的事,或许并不单纯是意外事件。”林空停顿了一下,十分自然的把话题转移到了简杰身上,“简杰作为贺思远的一助,犯了两个错误:第一,没有避免贺思远和关郁碰面;第二,在他们碰面之后,他没有有效的控制住局面,还让媒体钻了空子。最不能原谅的是,见事情闹大了,他还想把责任随便推给别人。还有要问的吗?” “还有一个问题,”石决明试探地看着他,“林哥之前就有解雇他的打算?” 林空思索了一下,“如果我说是,你怎么看?” 不怎么看,石决明心想,会觉得你比贺总还像贺二少的爹。 “行了,别费那个脑筋了。”林空大概心情不错,脸上的表情难得的愉悦了起来,“你这几天都跑关家?” 石决明伸手按下顶楼的按钮,看着电梯门缓缓合拢,目不斜视地说:“是的。” “约了时间吗?” “中午一点半,我和宣传部的人直接去关总的办公室。”石决明规规矩矩地答道:“喜帖已经敲定了,今天要商议一下喜宴的安排。”说是商议,其实贺氏的公关团队和临海市最顶级的婚庆策划已经列出了N种不同的方案,作为婚礼另一方的关家只需要从中挑选出符合自己心意的选项就好了。 林空没有出声。电梯在顶楼停下来的时候,他嘱咐了一句,“凡事以关少的意见为主。” 石决明忙点头,“知道了,林哥。”其实有关婚礼的各种问题都是公关部和策划在忙,秘书部,准确地说林空带着手下的几个小助理只是起一个监督的作用。从这一点就看得出贺总对林空的重视与信任。 林空走出电梯的时候貌似无意地说了一句,“下午过去的时候顺路去一趟‘百味斋’,买一份橙子味儿的蛋糕和一杯热奶茶带过去。” 石决明不解地看着他,“啊?” 林空微微有些不耐烦,“给关少。提醒他多休息,在婚礼之前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 “哦。”石决明眨眨眼,有些茫然的答应了一声。这么个冷冰冰的家伙竟然会想到要给别人买零食,委实出乎他的预料。难道这两样都是关少的心爱之物?那林空又是怎么知道的捏?莫非他以前就认识关少?有一腿? 石决明胡思乱想了一路,被林空撵回秘书部办公室去工作。他的办公桌紧挨着玻璃墙,隔着一道走廊,对面就是林空的私人办公室,坐在隔间里他能看见磨砂的玻璃墙后面那个影影绰绰的铅灰色的身影正靠在办公桌边打电话,微微侧着头的样子,像是正望着窗外。 石决明有些出神地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越是跟这个上司接触,就越是不了解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严谨、自律、刻薄……但是会记着别人爱吃的橙子味儿蛋糕。 石决明摇摇头,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快一点的时候,白蜜打来电话,提醒他宣传部的人已经等在楼下了。 石决明答应了一声,放下电话看着屏幕上还没做完的表格稍稍有些抓狂。他其实不喜欢助理这个工作,过手的都是很琐碎的事情。他一向觉得自己骨子里是个标准的理工男,适合埋头搞技术,而不是每天被人使唤来使唤去,巴拉巴拉不停地说废话。但现实就是如此,没钱没地位没有发言权,只有被别人挑挑拣拣的份儿——他教育石远志的时候说的那些话都是自己的血泪经历,肺腑之言,可惜小混蛋一听就烦。 真心塞。 石决明关掉电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至少现在这份助理的工作挣得比原来多。他有石远志要养活,这熊孩子能吃能喝,而且再过几个月就要上大学了……到处都要花钱,能活着就不易了,有什么资格矫情专业不对口? 石决明走出办公室,在门外稍稍停顿了一下。对面墙壁上挂着一块宣传板,上面除了公司的介绍,还有一排照片,简单介绍了一下“贺星”的几位高层。第二排左侧的照片就是公关部的经理贺思远。只看外表的话,也是一个俊美青年,可惜的是脾气太坏了。 贺思远是“贺星”老总贺韬的二公子。大多数人对他的印象都停留在娱乐版的各种绯闻上:泡上了歌坛小天后、因为某明星与谁谁谁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携嫩模出游某地,一掷千金等等,类似的小新闻随便一搜便是一大把。 石决明跟大多是普通老百姓一样,对仗着家世背景、仗着自己有个牛叉的爹就到处祸害人的家伙都没什么好印象。可他现在却在为这样一个人的婚事来回奔走,最憋屈的是,人家还不领情。 石决明想起昨天发生在夜阑会所的那一场闹剧,也有些疑惑它可能不是巧合。但这种明显带着某种阴谋气息的桥段太费脑子,他懒得细想。他在意的是贺思远当时的反应和关郁那种看似淡定实则无奈的态度。 想来家族联姻这种事,既然出发点是家族利益,那么当事人是否心甘情愿并不是最重要的条件。石决明倒是觉得这一点挺公平,这样家庭里长大的孩子,享受了比别人更多的金钱权势的便利,也占有了比别人更多的社会资源,有所回报也是理所当然的。 关郁那样优秀的青年,年纪轻轻就已经接手了家族生意,要才能有才能,要相貌有相貌,未必就看得上贺思远这样的纨绔。人家都没说什么,贺思远先摆出一副嫌弃的姿态,挑衅找茬,说难听的话,好像他多委屈似的,多幼稚啊。 同样都是富家子弟,修养气度怎么差距这么大? 石决明摇摇头,抱着电脑包快步下楼。 石决明的运气不大好,下楼的时候好死不死又在电梯里撞见了简杰。简杰手里抱着一个纸盒子,看见他的时候,脸色更阴沉了。 石决明客客气气地打招呼,“J哥。” 简杰扫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问了一句,“又被打发出去跑腿了?” 石决明笑了笑,没出声。新人就是被用来使唤的,这在哪个部门都是一样的。他可不相信简杰会每天自己扫地泡咖啡。 “我运气不好,正好撞枪口上了。”简杰冷笑了两声,“姓林的阴着呢,你们这些跟着他的人可要自己当心了。说不定哪天就跟我似的……” 石决明客客气气地说:“谢谢J哥,我会注意的。”这人说话虽然不中听,人品也有点儿问题,但他毕竟都是要走的人了,石决明觉得没必要搞出一副人走茶凉的戏码。简杰想说什么他就听着呗,反正听听又不会少块肉。 简杰斜了他一眼,“你刚进秘书部,不了解姓林的底细,他也就是面子上光鲜,当初要不是贺总包养他,还不知道在那个旮旯里卖皮鞋呢。” 石决明听的傻眼,愣了半天才把掉下来的下巴推上去。 “想不到吧?看上去可是道貌岸然的呢。”简杰大概从他脸上看到了自己期望中的反应,表情显得轻松了许多,“要不然他跟贺家非亲非故的,凭什么有‘贺星’的股份?不过话说回来,人家背后有金主撑腰,出手又这么大方,咱们这种小屁民轻易得罪不起哟。” 石决明僵着脸笑了笑,暗想好大的信息量……也不知是真是假…… 简杰看着他,像在等待他的反应。石决明被他看的不自在,没话找话地说:“听说林哥以前在国外?” “国外也有穷人,也有贫民窟的。”简杰不屑的拉长了声音,“贺总把他带回国之前,他就是个父母双亡的穷学生,学费都要交不起了。要不是贺总,能不能念完书都还是两说呢。” 石决明听到“穷学生”三个字,心里忽然漫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回想起被舅舅一家刚撵出来的那段日子,他也才上高一,还没成年,长得又瘦小,能在外面找到的工作极少,纵然找到了,挣得工钱也只有成年工的三分之一,甚至更少。姥爷留给他们的钱是轻易不敢动的,学费、房租这些都是固定且必要的支出。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石决明闭上眼睛就会梦见他手里又没钱了,交不了房租,饿着肚子被人撵到街上。他一手拉着弟弟,一手拎着行李包,满心茫然,不知该往何处去。弟弟还在哭,一边哭一边叫唤饿。每次从这个梦里醒来,看着头顶洇着污渍的房顶和隔壁房间里酣睡的石远志,他都会有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穷带给他的精神压力和恐慌,远远大过了它本身对生活的影响。直到现在石决明都不愿意回忆那几年他究竟是怎么拉扯着石远志过日子的。没想到林部长这种看起来就很高端大气的家伙竟然也过过揭不开锅的穷日子,真是人不可貌相。这样一想,石决明又觉得林空好像也没有之前那么可怕了。 至于绯闻的另一号男主角“贺星”的老总贺韬,石决明暂时还没什么印象。他进秘书部的时间短,除了留在办公室里做一些基础工作,都是被林空和白蜜打发出去跑腿,对贺总并没有过近距离的接触,只记得是一个个子很高,看起来很威严的中年人。林空作为贺韬的一助,不但办公室紧挨着贺总的办公室,而且贺总走到哪里都会带着他,接触的机会确实要比旁人多得多。至于简杰所说的包养……工作以外的事情谁知道真假? 石决明在心里叹了一声世道险恶,以前男领导带着女助理会传绯闻,现在带个男助理也不安全了,该传一样传。 果然年龄不是问题,性别不是问题,关键只在于要有一双善于制造八卦的眼睛。 第4章 关少 简杰絮絮叨叨说了不少林空的坏话,石决明只能耐着性子听着,好容易电梯停在一楼,忙不迭的告辞,“以后有机会再跟J哥聊天,我先去工作了。” 简杰故作大度地摆摆手。他是自己开车上班的,这会儿要去地下停车场。 石决明看到电梯门合拢,长长松了一口气,心想难怪林空闹出那么大动静也要开除这货呢,不但喜欢当面坑人,还喜欢背后嚼舌头。一个大老爷儿们,背后嘀嘀咕咕说人家被包养啥的,就没觉得跌份儿?这人的脑子石决明真是没法子理解。 贺星大厦的底厅人来人往,石决明一眼就看见了宣传部的副经理杜霜站在前台的盆景旁边等他。杜霜是位极有风度的中年女士,跟谁说话的时候都和和气气的。石决明对她印象相当好。 “杜姐,”石决明赶紧小跑两步过去,“不好意思,下来晚了。” “没事的,”杜霜笑着说:“我也刚下来。走吧。” 石决明咳嗽了一声,“杜姐,先去一趟‘百味斋’吧,林哥嘱咐我给关总带点儿点心。” 杜霜微微挑眉,随即露出了然的神色,“我以前听人说林助理跟关总在国外就认识,似乎还是校友,看来交情还不错呢。” 石决明觉得自己今天似乎知道了很多上司的事,虽然说职场如战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但毕竟都是林空的私事,私事这种东西,知道多了总是没啥好处的。就好像他上初二那年无意中撞见了他舅妈私会老情人,本以为自己闭口不言,她身为长辈要顾着脸面,怎么也会收敛收敛。结果没想到他姥爷一过世,舅妈就翻了脸,极其坚决的要把他们兄弟俩撵出蓝家。他舅舅是个软耳朵,老婆说什么是什么。现在想想,还不是因为她心里有鬼,生怕一个屋檐下呆久了,石决明会跟舅舅戳穿她做过的丑事? 石决明不是没想过要报复,要把她这点儿破事儿抖落出来。但他一个小孩子,又没有什么证据,说话有谁会信呢?再者拿这种女人家的隐私做文章,在石决明的观念里,总还是下作了些,不够坦荡。 唉,陈年旧账了,想它做什么呢? 石决明跟着杜霜坐进车里,看她熟练的把车倒出车位,忍不住夸道:“杜姐开车真溜啊,开了很多年了?” 杜霜笑着说:“我这算什么溜,跟老蜗牛似的,再说我这车也老了。石助理还没买车?” “我啊,”石决明摇摇头,“我不行,少说还得十年吧。”他弟弟念完大学要四年的时间,要是大学毕业还想接着读研读博,时间就更不好说了。照这个顺序估计,十年他都说的有点儿少了。 杜霜笑了起来,“只靠你自己是费点儿劲,爸妈不支援支援?” 石决明苦笑了一下。他都快忘了爸妈长什么样了,支援是不敢想,别有朝一日突然间背着一屁股债冒出来,他就谢天谢地了。 杜霜是人精,察言观色的能力非同小可,见他这个表情就知道这个话题不能再问,笑了笑说:“你这两天都跟着跑关家?白蜜呢?” 石决明忙说:“白姐在公司呢,最近不是公司要搞什么竞标吗?她也挺忙的。” 杜霜不客气地说:“白蜜可是个看人下菜碟儿的主儿,跟她共事你可得记住了,不该自己吃的亏千万别吃。” 石决明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对自己的关心,忙说:“嗯,我记住了,谢谢杜姐。” “这有什么可谢的,”杜霜笑着说:“你比我儿子还小两岁呢。我有时候看着你就会想起我家那个臭小子,想着他在外面闯荡也不容易,若是有人也像我这样提点他,那我多放心呢。” “杜姐家的大哥不是在国外工作?他能在国外工作,能力肯定是有的,杜姐你就别瞎操心了。”石决明这样劝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无意中流露出了羡慕的神色。这就叫儿行千里母担忧吧? 杜霜暗想自己这是又踩进雷区了,忙把话题拉了回来,“嗳,我跟你说啊,白蜜人不咋样,林空这人还是不错的,热心,人也仗义。以后工作里真遇见什么事儿,你别搭理白蜜叽叽歪歪的,直接找林空说理去。” 热心? 仗义?! 石决明回忆了一下林空冷冰冰的样子,悄悄哆嗦了一下。 石决明对“关氏电子”的了解并不深,只知道它是临海市最早开始做电子产品的企业。一开始他们做的是日用品小家电,石决明现在的家里用的电风扇和台灯还是“关氏出品”。后来关氏开始涉足科技型产品,再后来开始做一些大型的专用设备。几十年发展下来,“关氏”的生意已经做到了欧洲和美洲——每一次转型,关氏的生意都更上一层楼。媒体一直夸赞关氏的老总关艋眼光长远,不过据关艋自己说,最先提出转型想法的并不是他,而是他的儿子关郁。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就能有如此老辣的眼光,其能力可见一斑。 在本月之前,石决明对关郁的印象还停留在《财经》杂志刊登的那张封面照片上,照片上的青年笑微微地看着镜头,眉眼清秀,温润如玉,宛如旧时代的大家公子,看不出一丝一毫杀伐果断的锐气。媒体称他为商场儒将,一个儒字,道尽风流。 不过等见了面,石决明才发现媒体的采访其实也是挺片面的,关郁的性格根本不像他们说的那么温和。首先他话很少,话少的人本来就容易给人一种性格淡漠的感觉,其次他看人的时候眼神通常是不带温度的,漂亮的嘴角也总是抿成一条直线。即使面对面说话的时候,也总好像隔着什么似的。 这种莫名的距离感让石决明觉得似曾相识,后来仔细想了想,觉得关郁的这个特点跟他的顶头上司林空非常像,不愧是同一个大学出来的校友,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相似的气息:冷静自持,活像两架精密的机器。 当然这种想法也就是在石决明的脑子里随便转一转,要说出口他是不敢的。 两个人提前一刻钟赶到了关郁的办公室,石决明把他顺路买来的奶茶和点心递给关郁的助理唐桥,“这是林哥让我带给关总的。” 唐桥扫了一眼手里的袋子,笑着说了句谢谢。 石决明心里也挺高兴的,毕竟他现在的工作有一半儿是伺候关郁这位即将进门的“少奶奶”,能拉近一下关系对双方都是有好处的。不过等他们走进关郁的办公室时,却看见关郁正在伏案工作,而那个袋子则原封不动的放在关郁的办公桌上。 杜霜心里都有点儿犯嘀咕,她还以为林空和关郁的交情不错呢,连人家爱吃什么东西都知道。但是看关郁现在的反应又不大像,倒像是林空剃头挑子一头热……难道果然如外界传的那样,关家是迫于贺家的财势背景,不得已才答应了跟贺家的婚事? 杜霜不敢深想,客客气气的带着石决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婚庆公司的策划还没到,刚才打过电话了,说堵车堵在半路上了。杜霜和石决明都注意到在听到堵车两个字的时候,关郁蹙了下眉,表情微微有些不悦。 杜霜也觉得有些尴尬,本来就为了节省时间才跟婚庆公司约好直接在关郁的办公室碰头的,结果他们还闹了个迟到,早知道还不如让他们提前到贺星大厦碰头呢。 关郁面无表情地问杜霜,“策划多久能到?” 杜霜面带歉意地说:“他说最晚二十分钟能到。” 关郁扫了一眼身旁的助理,“打电话给‘锦绣年华’的总监,如果十分钟之内能赶到我这里,婚礼策划就交给他们做。” 唐桥点点头,拿着电话出去了。 石决明还不觉得怎样,杜霜却尴尬得不行。这家婚庆公司是贺星选的,准确的说是宣传部选的,他们的老板跟杜霜还有着不错的私交。谁想到马上就要签合同了,却闹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 办公室里诡异的安静下来。 石决明同情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杜霜,暗想关郁这股果决的劲儿,跟林空也是一个路子的。他心里忽然就有些疑惑,林空与关郁是校友,林空又正巧负责安排婚礼的各项事宜,怎么不见他自己跑来见关郁? 石决明正在出神,就听办公室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把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石决明还以为是关郁的助理回来了,结果一转头,就见一个人高马大的青年一脸不耐地走了进来,进门的时候还把伸手阻拦的唐桥推了个踉跄。 石决明还没看见他的脸,先看见了他推人的那一下动作,顿时有些头皮发麻。他可记得清楚,就在昨天,同样的一个动作,就发生在他自己的身上。要不是他拦了一下,当时这一下就推到关郁身上去了。当时可还有记者在场呢。 石决明其实也是个暴脾气,想当初他和弟弟两个人刚在平安巷住下来的时候都还是半大孩子,要不是石决明打起架来一副不要命的架势,附近的混混们还不知道要怎么欺负这两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但现在情况不同,他是在工作当中,而且贺思远还是大BOSS的儿子,他要是忍不住跟贺思远动了手,后果恐怕不只是丢工作这么简单了。 “关总,”唐桥狼狈地喊了一声,“下面的人没拦住……” 关郁坐着没动,两道眉毛却皱了起来,“你怎么进来的?!” 来人冷笑一声,“不是马上就成一家人了吗?怎么,不能来?” 第5章 天才大哥 石决明在心里骂了一句,认命地站起来挡在了关郁的办公桌前面,“二少,有话好好说。如果你对婚礼的安排有什么意见,可以直接找杜姐或者林哥谈谈。” 杜霜也回过神来,忙上前两步说:“哟,二少怎么还亲自过来了?真有事儿给我打个电话就行,我过去找你。” 贺思远看看她,再看看面无表情拦着他的石决明,嗤笑一声,吊儿郎当地说:“怎么?贺家的狗都养到关家去了?” 石决明垂在身侧的两个拳头捏紧又松开,松开又捏紧,手背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旁边的杜霜也气得脸色发白。她是拿“贺星”的工资,但她为“贺星”工作多年,付出了多少辛苦?她几乎所有的时间、她的健康、甚至婚姻以及她最好的青春都奉献给了这个企业,怎么到了这小王八蛋的嘴里,就成“贺星”养的一条狗? 杜霜年纪一把了,贺韬站在她面前也从来客客气气,哪里受过这样的刁难,斜了贺思远一眼,冷笑着说:“就算是贺家养的狗,也不是你贺思远的狗。再说了,狗还知道给‘贺星’看看院子,跑跑腿,也算对得起‘贺星’赏的那一把狗粮。不像有的人,除了吃‘贺星’的老底,就是给‘贺星’抹黑,纯粹就是‘贺星’养的一只吃里扒外的耗子。”她上上下下打量贺思远一眼,眼带讥讽,“还不如一条狗呢。” 贺思远顿时火了,挥着巴掌就冲了过来,“你个老娘们找死是吧。” 石决明忍无可忍,一把抓住贺思远的胳膊,用力向后一扭,将他整个人都按在了关郁的办公桌上,心想就算你有个牛叉的老爹,也用不着像个疯狗似的见人就咬吧?有爹了不起啊,能把你养成这德行,可见也不是啥好爹。 杜霜拍着胸口缓过一口气,她刚才也被贺思远给吓到了,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来没有人跟她动过手呢。 贺思远疼的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小兔崽子,你再不放手,老子弄死你。” 石决明一动手就知道今天这事儿是不能善了了,索性死个痛快,手上又使了一把劲儿,皮笑肉不笑地说:“抱歉,大少爷,你刚说了我们只是贺家的狗。狗么,当然只听得懂狗语。要不你汪汪几声?说不定我就听懂了。” 贺思远破口大骂。 “够了!”关郁拍案而起,“怎么保安还没上来?” 唐桥揉着胳膊,呲牙咧嘴地说:“已经来了。” 关郁眉头紧锁,冷冰冰地说:“扔出去。” 几个人都愣了一下。石决明觉得自己就够鲁莽的了,没想到这一位比他还狠。 唐桥犹豫了一下,“关总……影响不大好吧?” “怕什么?”关郁反问他,“丢人的又不是我们关家。” 唐桥侧过身,示意背后几个刚跑过来的保安进去抓人。他们可都是关家招来的退伍兵,拳脚功夫可不是石决明这种巷子里混大的孩子比得了的,贺思远挣也挣不开,气焰明显的比刚才有所收敛,被拖出去的时候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姓关的你贱不贱,死皮赖脸的要进我们贺家的门……” 杜霜和石决明简直恨不得找根针把他的嘴缝起来。这太他娘的丢人了!看看人家关家的少爷,再看看自己大BOSS家养出来的孩子……这差距咋就那么大呢?活活就是一个流氓,而且还是特别没素质的那种流氓。 “等等,”关郁喊住了保安,“我说几句话。” 保安站姿一致,八只手牢牢按着不停挣扎的贺思远。 关郁绕过办公桌,走到他们面前站住,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扭住胳膊的贺思远,一字一顿地说:“我很遗憾的发现,一直以来我都高估了你的智商。” “我@#¥%……” “贺思远,我没见过比你更蠢的人了,你到现在还没有搞明白吗?要跟我结婚的是贺家,不是你贺思远。所以在这桩婚事里,你有什么意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等着瓜分‘贺星’这块大饼的饿狼太多了,你父亲已经老了,力不从心,你那个天才大哥死的太早,弟弟年纪又太小,还挑不起‘贺星’的胆子,唯一年富力强的你还是个狗屁不懂的废物,所以贺家只能用联姻的方式找一个好控制,又能干活的人出来替你们贺家支撑局面。至于你,你是谁啊?你是死是活跟我有关系吗?” 最后这句话,关郁说的极其嚣张,神色也不屑到了极点。然而也只是一刹间的失态,等他转过身来的时候,脸上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冷静,他指了指贺思远对唐桥说:“扔出去的时候找媒体来,事情闹得大一些,然后联系贺家,说关家所有的条件向上翻一倍。” 唐桥脸上露出解气的表情,痛痛快快出去了。被保安扭着的贺思远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已经羞恼到了极点,却不知道该骂什么。 杜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石决明却是发自内心的佩服关郁,这气势,这手段……这才是真正的牛人啊。贺思远跟他一比,那根本就是跳蚤和霸王龙的区别。 关郁看看杜霜,再看看他,脸上的表情微微缓和了一下,“放心,他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我可以保证,这位出生时没带大脑的二少爷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出不了门,也不会有机会去找别人的麻烦。” 石决明听懂了他话里的隐意,不由得咧嘴一笑,“谢谢关总。关总办事很漂亮啊。” 关郁又看了他一眼,微微勾了勾唇角,“你在‘贺星’秘书部工作?多久了?” “呃,”石决明稍稍有些尴尬的扫了杜霜一眼,“其实没多久。” 关郁了然地笑了笑,又问道:“你学什么的?” “工业设计。” 关郁露出意外的表情。 其实石决明最初是去应聘“贺星”设计部的工作的,但是因为各种原因,被分到了人力部去实习,后来又阴差阳错被调进了秘书部。他其实还蛮期待能有机会干回老本行的,但他现在首要任务是挣钱养家,别的想法暂时还要往后排。 关郁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这时,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关郁的助理探头问道:“‘锦绣年华’的总监过来了,关总要见他吗?” 关郁扫了一眼神色尴尬的杜霜,淡淡说道:“请她进来。” 一个小时之后,石决明很同情地搀扶着杜霜走出了关郁的办公室。之前那家婚庆公司的策划就等在关氏办公大楼的前厅,看见他们从电梯里出来,连忙急匆匆地迎了上来,一头汗地抱屈,“杜姐,我今天真的是堵车……” 杜霜摆了摆手,脸色不大好看,“你别说了。你知道么,要不是小石替我说话,关先生连我都换下去了。” 策划看看她,再看看她身旁的石决明,露出一副要哭的表情,“我肯定要被炒了。” 杜霜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跟你怎么说的?知道那条路堵车你不会早一小时出门?不会搭地铁?”说着把车钥匙递给石决明,“你帮姐姐把车开过来,我再跟她掰扯两句。” 石决明也没心情听他们说话,接过车钥匙就出去了。他跟杜霜接触之前,隐约听白蜜说过,这家婚庆公司是跟杜霜有些关系的。这其实也好理解,在社会上混,谁没有点私人关系啥的,何况人家婚庆公司也是很有实力的。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石决明确实挺理解关郁的做法的,不管有多么充足的理由,迟到就是迟到。他只是有点儿同情杜霜,毕竟落了她面子的人还是个小年轻,说不定年龄还没她儿子大呢。 石决明把车开到台阶下,看见杜霜一个人等在那里,策划估计已经先走了。杜霜直接拉开副驾驶侧的车门,冲着他说:“你来开吧,我静一静。” 石决明开车的技术还是转正之后“贺星”统一培训出来的,驾照拿到也还不满半年,平时上下班都是挤地铁,挤公交,自己开车的机会很少,上路之后小心翼翼的。杜霜本来一肚子闷气,看到他这个样子也被逗笑了,“你也挺能耐,把宝马开出了自行车的速度。” 石决明讪笑,“驾龄太短,不敢不小心。”再说这么贵的车,万一碰了刮了,他拿什么赔啊。他那点儿工资只怕还不够给人家喷一次漆呢。 杜霜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得了。” “你说关先生?” “不止是他。” 杜霜抿着嘴唇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这看来看去,就咱们东家养了个傻儿子,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呢?贺总那智商也不低啊,他老婆,当年的选美皇后,硕士学位,号称美貌与智慧并存,怎么就生出贺思远这种儿子?” 石决明不敢跟她似的背后说领导坏话,便含糊地说了句,“刚才我听关先生说贺少有个天才大哥?” 杜霜一拍手,长长叹了口气,“要说这个人啊,那是真真可惜。听说过慧极必伤这句话吧,说的就是他。从小就是特别聪明出色的一个孩子,十二三岁就被贺总带在身边亲自培养,那是走哪儿带哪儿,宠爱的跟眼珠子似的。这孩子脑子特别好用,别人家孩子十七八岁都还在老老实实读大学,贺总已经把公司里一大部分的工作交给他来负责了,真是了不得的孩子。可惜十九岁那年代表贺总出国参加一个商业活动,结果在山里出了车祸,连人带车从山崖上冲进了海里……” 石决明听得一惊,“啊?” “是真的。”杜霜很是惋惜地摇了摇头,“贺总听到消息一下子就老了十岁,身体也开始不好了。尤其最近这两年……所以关先生说贺家想用联姻的方式找个人出来替贺家支撑局面,其实也没说错。要不然不等三少长大成人,‘贺星’只怕都要改成别人家的姓了。唉,这里面好多事儿呢,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石决明确实不懂,也不想懂。他这个人好奇心其实不重,对于有钱人家的隐私更没什么好奇心。当初他爸只不过干了两年建材生意,赚了点儿小钱,就开始学着有钱人在外面养女人,他妈也开始在外面不安分,两口子比着看谁会玩会闹腾人,还不都是钱闹的?要不然早几年锅都揭不开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俩闹呢?那么一点儿小钱都能搅和得石家四分五裂,更别说“贺星”这样的大企业了,能混到这里来的股东哪一个是省油的灯?说不定当年大少爷的车祸…… 石决明悚然一惊,不敢再往深想。 杜霜指挥石决明把车子开进了贺星大厦的地下停车场,正要下车的时候接了一个电话,嗯嗯啊啊答应了两句,挂了电话对石决明说:“林空让你去他办公室。” 石决明露出惊恐的神色。 杜霜一下笑了出来,“你至于吗?” 石决明掩饰的哈哈一笑,“当然不至于啦,林哥在工作上是比较较真,对我们这些下属还是很不错的。”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才怪。 杜霜笑着说:“他这人是挺好的,接触久了就知道了。行了,你赶紧上去吧。” 石决明跟她道别,脚步匆匆的上楼去了。一想到等下又要被追问贺思远的事,他就发自内心的感到烦躁。就贺思远下午做的那种事,洗白什么的根本就不要想了,直接动用贺氏的人脉权势往下压才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关郁可是说了,要尽可能的闹大,要把聘礼翻倍。贺家如果还想结这门亲,估计就得息事宁人,粉饰太平——神仙打架,遭殃的总是无辜卷入的像石决明这样的打酱油小鬼。 果然权势富贵都是好东西啊。 第6章 你猜我看见谁了 石决明走出电梯,正好碰见白蜜端着一杯热茶从茶水间出来,便打了个招呼,“白姐。” 白蜜冲着林空办公室的方向努了努嘴,“等你呢。” 石决明刚想问问林空这会儿情绪怎么样,就听见林空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办公室里传来,“小石进来。” 石决明做了个无奈的手势,赶紧过去了。 林空办公室的门虚掩着,石决明推门进去,见林空抱着笔记本坐在沙发里,也不知在看什么,眉毛紧皱着。听见他进来,头也不抬地说:“贺思远跑去找关郁的时候,都有谁在场?” 是打算要灭口吗?! “关先生和他的助理、我和杜姐,”石决明想了想,“还有关氏的几个保安。” 林空抬起头看着他,微微扬起下巴,“当时什么情况?” 这人眼珠子好像要比旁人都黑,紧盯着人看的时候,眼神像两根针似的,刺得人坐不住。石决明避开他的视线,把办公室里的事情回忆了一遍,开始捡着重要情节说。贺思远当时的表现实在太蠢了,倒也用不着他添油加醋,他只是重点说了一下关郁后来嘱咐助理的那些话。 林空向后仰,眼神微微有些放空,“就这些?” 石决明愣了一下,这还不够麻烦的? 林空又问,“关郁还说什么了?” 石决明犹犹豫豫地说:“还说让我们不用担心二少找麻烦。” 林空似乎笑了一下,然而这笑容极淡,一闪便又沉寂了下去,“他倒是心软。” 石决明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觉得这种说一个男人心软的语气挺奇怪的。而且说一个男人心软这算夸奖吗?他对关郁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忍不住分辨说:“我觉得关先生挺厉害的,二少不是他的对手。” 林空没吭声,过了一会儿,他有些感慨似的喃喃说道:“不好办呐。” 石决明以为他说的是关郁提出的条件,便说:“那种情况下,关先生会生气很正常啊。”再说他要跟贺思远那种废柴结婚,结了婚之后还要给贺氏累死累活地工作,等过几年贺家的小儿子长大成人,很可能就被撵下台……这么不保险的买卖,不多提点儿条件怎么对得起自己的大好青春? 林空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你对关先生的感观这么好。” 石决明对他的话很不以为然。把关郁和贺思远放在一起,不欣赏那个优秀的,难道要去欣赏贺思远这种连最基本的礼貌都不懂的家伙?石决明可没觉得自己跟贺家的人之间有什么特别的感情联系,他只是在“贺星”工作,不是卖给了贺家做奴才。 林空把笔记本挪到茶几上,伸手指了指对面的沙发,示意他坐下。 石决明每次来林空的办公室都只是站着回几句话就出去了,还是头一次受到这种待遇,虽有那么一点点受宠若惊,但更多的却是不安——这明显就是一副要长谈的架势,不会又要开训吧?! 林空修长的手指在膝上轻轻敲了两下,“你今天做的没错。” 石决明微怔,随即松了口气。 林空难得耐心地多说了一句话,“做法没错,但你的态度很有问题。” 石决明觉得自己有必要替自己分辨一下,“我的态度可老实了……” 林空微微勾了一下嘴角,“老实?” “真的,真老实。”石决明做发誓状,“就做了一个动作制止了二少的暴行,要不是我抓住他,他就把杜姐给打了!” “石决明,”林空脸上露出一丝忍耐的表情,觉得他的小助理现在的样子有点儿蠢萌,“我把你叫来,不是要听废话的。你先搞搞清楚自己的职业身份。你是去干什么的?” 石决明忍耐了一下,语气生硬地答道:“我也不知道我是干什么去的。杜姐是宣传部的,有关婚礼的宣传工作都归她管。婚庆公司的策划是去商量婚礼安排的。我一个秘书部的临时工能在里面协调什么啊?说白了就是一个人形摄像头,负责回来跟您汇报我看见什么了。我个人认为让杜姐带一个录音笔过去就足够起到这个效果了。” 石决明并不是控制不住脾气的人,他是真心这么想的。就像今天这个阵势,无论是杜霜还是关郁,真有矛盾的时候没谁会听他这个小助理的意见,他出现在那里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石决明不喜欢做这种白白浪费时间,却明显没有什么效果的事儿。他笔记本里还压着一堆案头工作呢,都是白蜜之前派给他的,说了周末之前要完成。现在他白天都在外面跑腿,根本没时间做,眼看着又得晚上回家自己加班加点地赶工了……而且还没有加班费。 林空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协调?白蜜这么说的?” 石决明点点头,实事求是地说:“就拿安排婚礼这件事来说吧,我认为不论是贺家的宣传要求还是关家对婚礼的要求,杜姐已经在他们和婚庆策划之间很好的完成了协调的工作。”说完他略有些忐忑的看着林空,“对吧?” 林空用两根手指在鼻梁上捏了捏,眉头紧紧皱着,表情有些不悦。 石决明正想再说说自己手里积压的那一堆工作,就听林空淡淡说道:“从明天开始,你上班就直接去找唐桥。你该做什么,他会跟你说的。” “唐桥?”石决明不解地看着他,“关先生的特助?” “对,就是他。”林空微微带了点儿审视的神色上上下下看了他一眼,“你明天不用过这边,九点钟直接去关郁的办公室。” “哦。”石决明领到新任务,傻乎乎地站了起来又问了一句,“那我上下班还过来打卡吗?” “你的工作证给我。”林空伸手,“我让人办。” 这意思就是不会扣他奖金了?石决明连忙把工作证递过去。新任务虽然还是有点儿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是不损害他的利益他也就不说什么了。再说从他家到关氏的办公大楼要比到“贺星”近得多,上下班能省下不少时间呢。 从办公室出来,石决明看见白蜜正探头探脑的往他们这边看,还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悄声问他,“老大今天没骂人啊?” 石决明笑了笑,“还好啦。” “你运气还不错。”白蜜撇了撇嘴,“行了,干活吧。记得汇总表周末之前给我。” 石决明不怎么喜欢她指手画脚的样子,点了点头,说了句没问题。 回到家的时候,石远志还没回来。石决明先焖上米饭,排骨拿砂锅慢火炖上,等着石远志回来再炒一个青菜,兄弟俩就能开饭了。最近石远志学习压力增大,虽然每天都大鱼大肉的养着,还是瘦了不少。石决明收拾了一下石远志乱得像狗窝似的房间,下楼扔垃圾的时候顺道去小区门口的超市又拎了两箱牛奶回来。石远志现在可是毕业生,要多多补充营养才行。 石决明把笔记本支在饭桌上,忙着整理人力部发给白蜜的汇总表。他其实也有些疑惑白蜜交给他这么多的案头工作,是不是存心要他好看。但他毕竟还是新人,就算白蜜在欺负人,他暂时也不能说什么。白蜜在秘书部已经干了两三年了,而他不过是个刚调上来的新人,真要闹出什么事儿,他也讨不了好。 石决明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了,在没有足够的反抗能力之前,有些欺负是必须要忍耐着强咽下去的。这世道就是如此,虽然包裹着文明的外衣,但骨子里依然遵循着最原始的丛林法则: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或者,比这法则还要来得严苛,也更加不堪。因为猛兽不会因为利益的诱惑就去算计它的猎物。他家楼上的陈阿姨是一名忠实的教徒,她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人心比万物都诡诈。 石决明深以为然。 正忙着呢,电话又响了,石决明拿起来一看,是死党黄一打过来的。黄家跟石决明的姥爷家是邻居,两个人从小学到中学又一直是同学,是真正穿着一条裤子长大的发小。黄一的父母都是医生,他现在也在父母所在的医院实习,不出意外的话,以后也会在这家医院工作。 电话一接通,石决明就听见一阵闹哄哄的音乐声,黄一的声音听起来还挺兴奋的,“决明,你猜我看见什么了?” 石决明忍不住皱眉,“你这是在哪儿鬼混呢?” “没鬼混,”黄一辩解说:“同事过生日,科室里不值夜班的都拉出来喝酒了……嗳,跑题了,你猜我看见谁了?” 石决明脑后的一根筋嗖的一下立了起来,“不会是我家小志吧?” “你想哪儿去了?”黄一被呛到,咳嗽了两声说:“你家小志会跑到夜阑会所来?他想来也进不来呀,这里可是只有会员带着才能进来的。” “夜阑会所?”石决明皱眉,这个会所是临海市最顶级的私人会所,除了娱乐会所之外,还做珠宝生意和高级礼服的定制。石决明之前跟着关郁去试礼服,去的就是夜阑会所。那次很不巧也遇到了贺思远,闹了一场,他还因为这个被林空骂了一顿。所以听见这个地名,石决明是一点儿好印象也没有的。有钱人扎堆的地方,能有什么好事儿? 黄一猥琐地笑了起来,“现在你们公司老总不是要跟关家结亲吗?报纸上还挖苦贺家少爷只有吃喝玩乐的本事,配不上关家少爷。没想到关家也是有内幕的呀。” 石决明听见他这么笑,顿时头疼,“你又听到什么八卦了?” “什么叫八卦呀,眼见为实!”黄一说:“你猜我看见谁了?” “这我上哪儿猜去?” “就是八卦新闻的男主角啊,关氏电子的那个小老总。” “关郁?”石决明怔了一下,“确定吗?” “应该是他,”黄一说:“报纸上天天有他的照片,不过他不是要跟贺家的少爷结婚了吗?我看这婚事挺悬的,贺家少爷天天跟小明星闹绯闻,关少也在外面会男人,这结了婚能过到一起去么?” “你说什么?”石决明这下真的吃惊了。不是吃惊关郁会男人,关郁看不上贺思远这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的,他意外的只是这件事本身——关郁一看就是很理智的人,怎么会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横生枝节?他刚跟贺家提了条件,万一闹出什么事情来,这条件还怎么跟贺家提? 石决明吃惊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自己全然是站在关郁的角度来考虑问题了,可是关郁那样的人,哪里用他去操心呢? 黄一喝了酒话就多,抱着手机不停的絮叨,“嗳,我告诉你,这个男人可比贺家那个少爷看着像样儿,长得好,大高个……呃……看着挺亲密,搞不好是老情人……” 黄一给出的条件太笼统,石决明想不出会是谁,不过……算了,这是谁跟他又有什么关系?想这些做什么? “你少喝点儿吧,”石决明劝道:“当心江虹揍你。” 江虹是黄一的未婚妻,也是他当初医学院的同学,人长得漂亮,性格也泼辣,跟黄一吵架吵急眼的时候真的会动手。石决明对她印象还不错,在他看来,黄一这人从小就有点儿懒散,正好需要一个强势一点儿的人来管着他才行。 果然一提江虹,黄一立刻就清醒一点儿了,忙说:“出来之前报备过了,真的,不信你打电话去问。” 石决明失笑,“我才不管你,反正你喝多了就等着跪键盘吧。” 挂了电话,石决明看看满屏幕的数字,头疼地抓抓头发,“有的人当领导,下了班能去高级会所泡老情人……有的人就得累死累活的加班……嗳,果然同人不同命……但愿不要被狗仔拍到才好。”贺关两家的婚事在媒体上已经折腾的够热闹了,再继续闹下去,“贺星”直接改行做娱乐公司都够了。 手机刚放下,屏幕叮的一声又亮了,收到了一条短信。短短一句话写的是:明天上午九点,湖滨酒店三楼会议厅。林空。 石决明翻回去看电话号码,确实是林空的没错。不过他刚说了明天让自己去找唐桥,怎么又有变动了呢? 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短信,石决明又不大敢打电话过去询问,便回了个短信,说“收到”。反正他就是个小助理,去哪儿工作对他来说差别不大。虽然像个皮球似的被人推来拨去让他稍稍有些郁闷,但是…… 只要按时发工资就行啊。石决明心想,他现在对工作的要求真心不高,只要有钱养活弟弟,别的都不是事儿。 第7章 馅饼 石决明回到家,先把晚饭要用到的食材收拾出来,该洗的洗,该炖的炖上,等石远志回家了再炒两个菜就能开饭了。这小子要到下了晚自习才能回家,现在功课压力大,每天他都累得死狗一样。 石决明总觉得自己高考那会儿没这么紧张,但转念便想到他那时候的重点不是放在学业上,而是如何要挣钱养家这件事情上。关注的程度不同,感受自然也会有所不同。他记得自己当时还想过,万一没考上,就干脆全职打工去,反正那会儿他也满十八岁了,打工该拿全份儿的工资了,一样能养活石远志。 石决明给自己泡了一杯红茶,一边等石远志放学一边抱着笔记本刷论坛。上周他提交了一份设计图,这么多天过去,差不多该有消息了。 他从大二的时候就开始混这个工业设计的论坛,从大三开始陆陆续续的接一些散单来做,几年下来,也算在这个圈子里混出了一点儿小名气。设计费也从一开始的三、四百块钱涨到了现在的四位数。运气好的情况下,一个月接几个单,就差不多能顶上他的工资了。 这笔收入被他很仔细地存了起来,几年下来也有将近四万块钱了,石远志上大学的学费差不多是够了。有了这笔钱打底,石决明身上的压力已经没那么紧迫了,他现在有固定的工资,而且网上做兼职的收入也渐渐稳定,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而且等石远志去住校了,他也可以申请“贺星”的员工宿舍,这样租房子的钱可以省下来给石远志当生活费,他手里的钱也能宽裕一点儿。 石决明登陆论坛,果然对方留言说设计稿通过了,费用已经打进了他的账户,让他查收。石决明马上拿出手机查询,果然有了两千六百块钱的进账,顿时心情大好,喜滋滋的留言道谢,又嘱咐以后有活儿继续找他云云。 挣到钱了,石决明白天的那一点儿怨气也消散了,抱着茶杯在论坛里翻着看任务栏。挣钱太少的先放一边,时间要求太紧的也放一边,正挑挑拣拣的时候,坛主老冯找了上来,在对话框里直截了当地问他,“鲍鱼,朋友的研发部缺人,你去不去?” 石决明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说的不是网上接单,“专职?” “专职。”老冯说:“工厂在新南区那边,电子厂。设计部新开一个课题组,做电动工具的项目。我给他们组长看了你的图,他们对你挺感兴趣的。薪水开得也不低。” 石决明犹豫了。这确实是他喜欢的工作,如果换一个时机,或许他就毫不犹豫的去了。但是现在不行,时机不对。从市区到新南区还没通地铁,坐公交车要将近两个小时才能到,要是晚上下班晚了,就有可能赶不上末班车,那还怎么照顾石远志? 石决明只能忍痛回绝,“我弟弟马上高考了,父母都不在,家里离不开人。” “这样啊,”老冯也深感惋惜,“那真是不巧了。” 石决明也觉得可惜,一个成熟的设计部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混进去的,尤其还进入核心项目组。这种机会对石决明而言,跟天上掉馅饼差不多。但这馅饼掉的时间不对,他也只能眼睁睁的捂着嘴巴干看着。 “以后有机会帮你留意。”老冯安慰他说:“先顾好家人吧。” “谢谢冯哥。”石决明真诚地道谢,“让你费心了。” “客气啥。”老冯说:“任务栏新挂出来一个电动玩具的任务,限四星以上的设计,报酬不低,你去看看吧。” 石决明道了谢,跑去任务栏看任务。 论坛里接散活儿的人里面有一些是专职做设计的,也有像石决明这样兼职的,不过评分制度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视同仁的,由顾客拿到设计图之后打分。石决明就花了整整两年时间才从一星上升到二星,又花了将近三年的时间才升到四星。老冯的论坛在行业内还是挺有名气的,他这个四星说起来也是有一定的含金量的。 “还是先顾好一头吧。”石决明接了电动玩具的设计单,自言自语地鼓励自己,“一边挣钱养家,一边积累经验……其实也还不错了……” 黄一醒了酒,迷迷糊糊把电话打到石决明的手机上要点一份儿虾仁蛋包饭外卖的时候,石决明正站在湖滨酒店三楼的阳台上晒太阳,手边还放着半瓶矿泉水。接到黄一的电话颇有些哭笑不得,“虾仁蛋包饭一份?例汤要紫菜汤还是番茄蛋花汤?” 黄一哼哼唧唧地说:“要紫菜汤,不要香菜碎。” 石决明哈的笑了起来,“要不要再送你一盘花生米?” 几秒钟之后,黄一的声音清醒了一些,“决明?” 石决明偷瞟了一眼玻璃墙后面的小休息厅,压着嗓子笑,“酒醒了?今天不上班?” “醒了,”黄一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我轮休。要不然昨晚也不会喝酒的。你在哪儿呢?要不要到我这里来吃午饭?” “我在湖滨酒店旁观神仙打架呢,”石决明有些遗憾地说:“中午大概是走不开了。” “那小志中午吃什么?食堂?” “嗯,他中午吃食堂,晚上回家吃。冰箱里有我做好的排骨和菜,他要是回去的比我早,自己焖点儿米饭,把菜拿出来热热就可以吃了。” “真是二十四孝好哥哥,”黄一感叹,“我觉得你以后有了自己儿子说不定都不会照顾的这么细致。” 石决明叹了口气,“我比小志大那么多,又一直是我在照顾他,也跟养儿子差不多了。”他试着想象了一下一个软软的小团子抱着自己的腿喊爸爸的情形,不知怎么,想来想去都是石远志小时候胖乎乎的样子。 石决明自己也笑了,“行了,我几个领导正吵架呢,让他们看见我乐呵呵的影响不好,你就别逗我笑了。” “有钱人家破事儿真多……” 黄一嘀咕了一句,又说:“嗳,昨天江虹他们有同事弄回来不少土猪肉,下午我给你拿点儿过去。是真正的土猪,比咱们在超市买的什么冷鲜肉不知道好吃多少倍。回头你给小志做着吃,好好补补。” “你要没事就在我家等会儿,我大概六点到家。”石决明说:“你过来的时候带点儿菜,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行。”黄一乐呵呵的挂了电话。 石决明放下电话,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休息厅,吵架的人已经都各自坐了下来,他的上司林空站在靠窗的地方,衬衫的领口解开了,有些生气的样子。稍远一点的地方坐着父子俩:贺星的BOSS贺韬和他的不成器的二儿子贺思远。 石决明这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贺韬,觉得他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人家的长辈,大高个儿,身材微微有些发福。不知道是健康方面的原因,还是长子离世对他刺激太过,他的头发过早的灰白了,在跟贺思远说话的时候,神情中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疲倦。贺思远坐在他对面,头发乱蓬蓬的,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 石决明再一次感受到了来自老天爷的恶意。有的人求之而不得的东西,在另一个人的眼里却那么的不知珍惜。他爹要是肯费心来管他,他简直要高兴死了。 贺韬抬起头对林空说了几句话,然后起身走了。林空隔着玻璃墙朝着石决明招了招手,石决明拎着没喝完的半瓶水赶紧进去了。 林空指了指贺思远,“我陪贺总去开会。你看着他,别让他出去了。” 石决明,“……” 林空也知道这话有问题,便又说道:“如果他又闹着要走,你就给我打电话。” 贺思远听到这句话,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石决明点点头,抱着自己的笔记本坐到沙发的另一侧。白蜜交给他的那一堆汇总表他已经整理完了,这会儿等着没意思,就调出刚建了模的电动玩具设计图接着往下做。 贺思远开始玩手机,玩了一会儿没意思了,眼睛开始一瞟一瞟的看石决明。石决明正忙着挣钱呢,也没空搭理他,反正这位大少爷他要管是管不住的,只要他不出去闹腾,就没他什么事儿。 贺思远大概实在是无聊了,枯坐了一会儿就开始满屋子溜达,溜达了一会儿干脆挪到石决明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勾着脖子看石决明的屏幕。一开始他还以为石决明是在玩游戏,看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并不是什么游戏,而是在建模。贺思远顿时诧异,他记得眼前这个长得挺漂亮的小年轻是秘书部的,怎么画起图来了? 贺思远瞟了两眼,在他身旁坐了下来,“你也玩这个?” “是啊,”石决明有点儿意外贺思远的措辞,“你也喜欢?” “嗯。”贺思远稍稍有些自得地点了点头,“不过我水平不咋样。老冯的工业设计论坛你知道不?我在那里混到二星了。” 石决明大吃一惊,“你也混他那个论坛?” 这个世界真是好小啊,这样都能遇到网友? 贺思远顿时感兴趣,“你也是?” 石决明点头,“我四星了。” “比我厉害。”贺思远挺诚恳地夸了他一句,“要做到四星得接不少活儿吧?” 石决明爽快地:“是啊,我要赚外快么。” 第8章 哥哥 贺思远大概没想到他回答的这么直接,愣了一下又问他,“公司给你的薪水不够花?” “钱哪有够花的时候?”石决明顿时无奈,觉得大少爷说的这句话很可笑,“这世界上大多数人都不会觉得钱够用吧?再说我还有弟弟要养呢。” “你弟弟多大?” “十七,马上就参加高考了。”石决明以前几次见到贺思远的时候,他都跟个刺猬似的,逮谁扎谁,还特别能闹腾,无法无天的。他头一次看到这么没有攻击性的贺思远,觉得挺稀奇的。如果这人能一直保持这个状态,倒也不算特别烦人。 贺思远挺放肆的上下打量他两眼,“为什么是你养弟弟?你爸妈不管你们?” 这话就问的有些失礼了,不过石决明对这一类的问题早就不在意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他们俩各奔前程去了。” 这话的信息量有点儿大,贺思远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儿子都不要了?” 石决明被他的语气逗笑了,他发现贺思远好好说话的时候神态中甚至还带着一丝不大通晓人情世故的孩子气,果然是蜜罐里娇养大的富家少爷。 “他们各自都有家了。”石决明含糊地说:“也有难处吧。” 贺思远沉默了一会儿,再看石决明的时候眼神有些不同。 石决明抬头的时候注意到了,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干嘛?同情我了?” 贺思远抓抓头发,“也不是,就觉得你人还不错。”他沉默了一下,低声嘟囔了一句,“我哥以前对我也特别好。有什么好玩的东西都让着我。” 石决明想起杜霜跟他说过的那些豪门秘事,有些同情起他来。据说叛逆的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心理上都遭受过一些创伤。搞不好贺思远就是这个类型的。 贺思远有些消沉地窝进沙发里,长腿翘起来搭在茶几上,自言自语地嘀咕,“我哥要是还活着,肯定不会逼着我跟个男人结婚。” 石决明觉得贺思远垂着眼睑的样子有点儿可怜。但这种事情,他一个小职员能有什么资格发表意见呢? 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石决明见他不说话,便把注意力又放在了屏幕上,正要投入进去的时候,就听贺思远说:“嗳,你这人性格不错,要不以后跟着我吧?正好简杰辞职了,我还缺个助理。” 石决明忙说:“你可饶了我吧。” 贺思远顿时不悦,两道眉毛凶巴巴地竖了起来,“跟着我还委屈你了?” “不是那个意思。”石决明赶紧跟他解释,“我跟你说了我弟弟马上要高考,我要照顾他啊,一天三顿饭加宵夜这是必须的吧?我要是跟你工作的话,就你那生活习惯,我每天还能按时下班回家做饭吗?” 贺思远不吭声了。 “再说我现在还属于秘书部的临时工,”石决明犯不上在这种没影子的事情上得罪这位小太爷,自然要把话说的好听一点儿,“等我度过了考验期,我弟弟考完试也不用我照顾了,你那里还缺人的话再把我调过去呗。反正我是贺星的职员,领导调动岗位,我肯定是要服从安排的。” 贺思远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一下,“算了,考生最大。以后有时间我上论坛找你去。你弟弟成绩怎么样?” “还不错。”石决明喜滋滋的开始显摆自己弟弟。都说穷人家孩子早当家,石远志虽然一直被他这个当哥哥的护在翅膀下面,但他该懂的人情世故还是早早就明白了,他自尊心也强,学习上自然也就比别人更努力。 贺思远看着他脸上笑容,不自觉的也跟着微笑了起来。 林空从会议室里溜出来,推开休息厅的大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贺家霸王龙似的二少爷跟他的小助理坐在一起,脸上居然还罕见地露出一种温和的表情,实在叫人大跌眼镜。林空看看抱着笔记本不知道在忙什么的石决明,再看看旁边沙发上仿佛陷入沉思的、嘴角还挂着一丝可疑微笑的贺思远,脑子里忽然间冒出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想:贺思远这个没啥节操的家伙,该不会是看上了他这个小助理了吧? 这样一想,林空就忍不住多看了石决明两眼。 石决明的个头有一米八二左右,站着的时候显得修长挺拔,坐着的时候却显得有些单薄。他的脸颊偏瘦,两道英挺的浓眉带着一点儿不驯服的意味微微向着鬓角的方向扬起。眼睛长得很漂亮,大且有神,带着北方人特有的明朗大气,一笑起来就显得特别耀眼。就在刚才,贺总还问他,“这小伙子是秘书部的新人?长得真精神。” 林空总觉得长着这样一副面相的青年,性格应该是有些桀骜的。但石决明给他的印象却是非常守规矩……或许是身在职场,不得不守规矩吧。他很勤快,白蜜分给他一些额外的工作,他也痛痛快快地接了下来,然后分门别类地做好。而且他一直表现得彬彬有礼,无论面对上司还是同事,他都是客客气气的。 林空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他,一般来说,这个年龄的年轻人可不精通什么圆滑处世。这小伙子远比大多数人都要聪明得多……冲着他这份儿机灵劲儿,这孩子应该也不会让自己跟贺家那些麻烦事儿搅和到一起去吧? 林空这样想着,心情稍稍放松了一些。他伸手在虚掩的玻璃门上敲了两下,对里面的人说:“二少,贺总开完会了,现在在二楼西侧的咖啡厅等你。” 贺思远不情不愿地出去了。 “你,”林空对石决明说:“马上去一趟关郁的办公室,杜霜已经赶过去了。” “好的。”石决明连忙收拾做了一半儿的设计图,“还要带奶茶吗?” 林空的表情瞬间有一丝不自在,“不用了。你开我的车过去。” 石决明注意到了他的神色变化,于是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不过林空比他道行深,等他要出门的时候,林空已经恢复了一张面瘫脸,一本正经地嘱咐他,“你给我听好了,我让你跟着关少可不是为了什么见鬼的协调。你过去之后直接找唐桥,具体要做什么他会告诉你。” 石决明微微愣了一下,心里隐约浮起一个猜想:他这是被白蜜顺手坑了一把? 林空把车钥匙递给他,表情显得有些阴郁,“有的人仗着有点儿后台,怎么都不肯老老实实的缩着爪子做人,是时候整顿一下了。” 石决明不好接话,只能沉默地听着。 “行了,赶快过去吧。”林空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下班之前给我回个电话。” 石决明一路都在猜测林空说的那个仗着有后台不肯老实做人的家伙到底是不是白蜜,他记得白蜜当初安排他去找关郁的时候,跟他说的原话是:林哥安排你跟着杜部长一起去见关家的人。公关部和婚庆公司那边有什么事,你负责协调一下。 很官腔的说法,但与林空的说法明显是有出入的。 石决明到秘书部的时间不长,对白蜜这人不够了解,也不知道她有着什么样的后台,但她平时的言谈举止总是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优越感,这一点石决明还是看得出来的。他也因此尽量注意不得罪这个女人。对于惹不起的人,他向来敬而远之。同时他也懒得费心思去琢磨哪里得罪了白蜜。有的人看见新人后辈忍不住就想欺负欺负,这种事情有什么道理可讲?只要不是明晃晃打脸,石决明觉得自己都能忍下来。内斗这种事,输了固然没面子,斗赢了其实也没什么面子。 石决明赶到关氏电子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平静下来了。他先到关郁的办公室听杜霜和婚礼策划汇报工作,然后被唐桥带到了隔壁的办公室,开始安排转天的工作内容。石决明很耐心的听了一会儿,觉得一整天的时间都被安排满了,于是举手打断了唐桥,“唐先生,这份工作安排我需要回去征求一下林哥的意见。” 唐桥从工作簿上抬起头看着他,表情有些意外,“你好像不知道?” 石决明稍稍有些茫然,“知道什么?” 唐桥笑了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了,一笑起来眼角的笑纹却显得孩子气,让人倍生好感,“你以后会是阿郁的助理,所以他的工作方式你要尽快熟悉起来。” 已经有了模糊的猜测,然而听他这样说,石决明还是愣住了。 唐桥很耐心地解释,“再过一段时间,关郁会跟贺思远结婚,然后接手‘贺星’的管理工作。他需要一个熟悉他的工作方式,同时也熟悉‘贺星’的助理。林助理向我们推荐了你。” 石决明略略有些惭愧,“我刚进秘书部还不到两个月……” “你的情况我们都知道。”唐桥笑着说:“你要是已经在‘贺星’工作了很长时间,阿郁大概也不会选你了。” 石决明听懂了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他们要的是一个背景清白的、还没来得及在“贺星”的权力分派中站队的新人。 这一刻的感觉很有些微妙,石决明觉得自己就像《红楼梦》里的鹦哥,本来一直老老实实的跟在贾母身边当丫鬟,可是有一天贾府里突然来了一位神仙似的林姑娘,贾母说:“你身边的人老的老,小的小,都不得用。我这个鹦哥手脚伶俐,让她去服侍你吧。”于是被打包送到了林姑娘身边端茶倒水,连名字都改成了紫鹃…… “我明白了。”石决明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现在我要怎么做?” 唐桥点点头,“跟着我,注意观察。目前能直接交给你的工作不会很多,毕竟现在的工作内容是不便让你知道的。” 石决明点点头表示明白。 唐桥停顿了一下,又说:“阿郁这人不爱说话,但他脾气还是很好的。生活方面,他不是很会照顾自己的人,以后还要劳你多费心了。” 石决明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另外一个意思,“你是说……” 唐桥点点头,“我会留在关氏,帮助关郁的弟弟尽快地撑起家业。” 石决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有钱人家事儿就是多。不过作为一个哥哥,关郁把唐桥留在关氏他倒是挺理解的。而且等这位弟弟接手关氏的生意时,关郁应该能够坐镇“贺星”了,有这么一位靠山在,就算关小弟出了什么差错,也不怕会有人落井下石了。 石决明心里嘀咕,难怪关郁会答应与贺氏联姻呢。 至于石决明自己……跟在谁身后跑腿不是跑腿呢?反正拿的都是“贺星”的工资。或许真有一天关郁会做不了贺氏的主了,但那又有什么关系?自己说不定比他走的还要早一步呢。毕竟对石决明来说,做助理的工作只是生命中的一个过渡。 “我会努力的。”石决明表态,“不足之处,还请唐先生多多指教。” “别客气。”唐桥和气地笑了,“以后就是同事了,咱们互相关照吧。” 第9章 大雨 正如唐桥所言,关郁是个话很少的人,安排工作时更是没一句多余的废话。这一点跟林空很像。另外一点让石决明感到满意的是,关郁下命令之后他就可以干活去了,如果他不去主动询问,唐桥通常不会多加干预。不像“贺星”的秘书部,除了大领导林空之外,还有一个二领导白蜜在旁边指手画脚,每次都要把林空的指令撕碎掰开地再三解释,好像除了她之外,所有人都是智障一样。 果然精简机构有利于提高工作效率。石决明跟着关郁跑了几天,渐渐摸清了关郁的生活习惯:他通常自己开车上班,如果有事情需要助理接他去公司,时间通常在八点一刻左右;作为贴身助理,石决明要自己动手整理关郁的办公室,早上上班的时候要给他泡一壶黑咖啡,糖和奶要备在一边,他会自己加。 下班的时间通常是七点左右,关郁活动不多,大多数时间都是自己开车回关家。偶尔两次带着石决明去应酬,也不让他替自己挡酒。石决明要做的只是坐在一边把他自己喂饱,等应酬结束的时候开车把他送回关家。 总的来说,石决明对自己的新任上司还是感到满意的,有能力、性格不龟毛还体贴下属,工资待遇也比之前有所上浮,而且为了保证他能随叫随到,还让唐桥帮他申请了一辆车,虽然只是一辆不知被哪个高层淘汰下来的旧车,对石决明来说,这已经是很好的待遇了。有了这辆二手帕萨特,他家石远志早上也可以多睡半个小时,不必为了赶着挤公交去学校而早早出门了。尤其天气不好的情况下,这一点便利就更加凸显出来了。 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当石远志再一次抱着书包钻进石决明车里的时候,看着车窗外几乎变成了池塘的小区广场,忍不住感叹了一句,“不用穿着雨靴出门,真好啊。” 石决明哑然失笑。 平安巷这一带都是老式的居民区,排水什么的自然要差一点。平时还好说,一到雨天小区里就会积水,包括外面的巷子里也跟池塘一样,而且雨水里漂着各式的垃圾杂物,看着别提有多膈应人了。所以每逢这种天气石远志都要穿着雨靴出门。但出门时方便,到了学校之后就有些难受了,闷热不说,活动也不方便。 石远志喜滋滋的给自己系好安全带,“你这个新领导真不错。哥,好好工作啊。” 石决明懒得理会他抽风,“钱收好,吃饭别省钱。” 石远志笑嘻嘻的说:“我知道。” 石远志一般都在学校食堂解决午饭,他上的是市重点高中,学校的各项设施都挺先进,食堂也不错,要求不高的情况下填饱肚子还是没问题的。 “晚上想吃什么?” 石远志想了想说:“红烧排骨,酱爆五花肉。” 石决明说:“太油腻了,容易上火。给你炖个老鸭汤吧。” 石远志,“……” 当家长的就是这么讨厌,明明心里已经有决定了,偏偏还要假装民主地问问你,好像你的意见他真的会听一样。 “你一摸的成绩出来了,还不错。”石决明说:“你班主任给我打电话了。你想好要报考哪个学校了吗?” 石远志说:“就报L大的医学院吧。” 石决明愣了一下,“怎么想起医学院了?” 石远志没吭声,只是侧着头,出神地望着噼里啪啦砸在玻璃窗上的雨滴。石决明以为他在思考理由,然而片刻之后却听他低声说了句,“要是当初姥爷能抢救过来,咱们俩就不会那么小就被赶出来,你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石决明的心忽然空了一下,一种叫不出名字的酸酸软软的东西从心底里悄悄冒了出来。 石远志瓮声瓮气的说:“别的同学都是被爸妈养着,只有我……其实哥你也不大,你看楼上的大明哥,整天打游戏,要不就带着女朋友去外面玩。你比他还小呢,结果整天忙着挣钱,下了班还要画图画到半夜,要做饭做家务……像个老头子一样。” 石决明开着车很小心地绕过街上的一个水坑,抽空伸出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知道我辛苦就每天好好吃饭,好好锻炼身体,不要生病给我添麻烦。还有,不要没事瞎想,你要是想多了变成精神病,我还要带你去治,到时候日子就过得更辛苦了。” 石远志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才不会变成精神病。” “这就对了嘛,”石决明笑着说:“年纪轻轻的,瞎想什么。我倒觉得这样的日子挺好的,挺充实。” 石远志不大确定地看着他。他知道邻居家那些想要给石决明介绍女朋友的阿婆都在暗中嘀咕,说他是拖油瓶,耽误了他哥哥的终身大事。 雨天的光线是阴沉的,然而这阴沉里又透着一丝月光似的清冷素净的白。石决明的脸在这样的光线之下显出一种迥异于平常的沉寂,像是陷入了某种心事里,连眼神都是温和又疲惫的。 石远志眨了眨眼,发现石决明脸上那种仿佛是脆弱的神色又不见了。石决明依然是他记忆里开朗洒脱的青年,无论什么时候都像一棵洒满了阳光的挺拔的树。 “哥……” 石决明在路口的红灯前面停了下来,转过头看着他。 石远志觉得他哥一直都是一个忙忙碌碌的人,他要买菜做饭,要做家务,要加班,加完班还要自己挤时间去完成他在网上接的那些活儿……时间永远不够用,所以石决明的神气里总是带着一点儿不耐烦,一丝被层层掩藏起来的、对于未知生活的惶恐。 然而此刻,石决明的眼神却是安静的,石远志甚至能从里面看到一丝发自内心的愉悦,他说:“小志,你知道么,我特别特别庆幸当初被舅妈赶出来的时候身边还有一个你。虽然那时候你还小小的,爱哭,爱闹,每天晚上都要哄很久才肯睡觉……但若是没有你,我都不敢想日子会过成什么样儿。” 石远志的眼圈红了一下。 石决明暗想,要不要告诉这小子,其实在他心里,石远志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最强有力的支柱呢?石决明思索了一下,觉得这话说出来有点儿太肉麻。他不自在地轻轻咳嗽了一声,“所以你没事儿别瞎想了。我又当爹又当妈的,可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没营养的废话。晚上回家把你的臭球鞋刷了,都泡了两天了,又等着老子给你洗?!” 石远志,“……” 绿灯亮了起来,后面的汽车开始按喇叭催促。 石决明难得的感性了一下,一眨眼又现了原形,拍着方向盘骂道:“催催催,催个P啊,有本事你飞一个给老子看!” 石远志,“……” 算了,他哥还是就这么神经着吧,刚才那副煽情的样子现在想想还真有点儿不习惯呢。 入夏以来的第一场大雨一直下到快下班的时候才收住。稀薄的阳光穿透了厚厚的云层,给满街的水光镀上了一层亮色,空气里满是湿润润的水汽,令人心旷神怡。 石决明坐在车里等关郁,一边拿着手机琢磨时间。关郁只说让他跟着出去一趟,并没说要去哪里,这会儿已经四点多了,也不知够不够时间让他准点儿下班?石远志今天想吃葱烧鲫鱼,他还想赶着市场收摊之前去买几条鱼呢。 关郁顺着停车场之间的通道过来,直接拉开副驾驶侧的车门坐了进来,“去天锦大厦。” 他说的这个地方在市中心商圈的南街,差不多是临海市最早的高档写字楼。石决明知道这个地方,但从来没进去过。 关郁对他说:“等下到了天锦大厦,你帮我上去取一份资料。九零一五房间,找一位姓元的先生。” 石决明点点头,“好的。” 关郁系好安全带,打开手里的资料夹低头看。石决明用眼角的余光偷瞟了两眼,觉得关郁其实是摆着姿势在出神,因为资料夹抱在手里,一路上他连一页都没翻过。车开到天锦大厦楼下的时候,关郁说:“我在车里等你。” 石决明答应了一声,开门下车。转身的时候,他注意到关郁坐在车里正看着他,眉头皱着,神色里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紧张。 石决明心里微微一动。 但也仅仅是动了一下,石决明便理智的把这一点好奇心又压了回去。他只是一个助理,很多事,他只要去做就好了。前因后果都与他无关。 石决明搭电梯上九楼,一出电梯就看见对面墙上挂着一块牌子:梅格信息咨询。旁边还画着一个大大的箭头。石决明看了看电梯旁边挂着的楼层分布图,沿着箭头所指的方向往前走。这一层楼大多是律师事务所、涉外培训之类的单位,石决明很容易就找到了挂着“梅格信息咨询”标牌的九零一五房间。办公室的门开着,一个穿着格纹衬衫的男人背对着门口正在整理一个文件箱。 办公室大概一百平左右,靠近门口的这一侧摆着两张桌椅,桌子上是笔记本电脑和一些常见的办公用品,旁边靠窗的地方还摆了两盆高大的绿植。办公室其他的部分被玻璃隔断挡开,站在门口只能看见灰蒙蒙的光线打在喷砂的玻璃墙上,影影绰绰的露出里面暗色的桌椅的轮廓,似乎是有人的,不过看的并不真切。 石决明刚站住,那男人就很警觉地回身看了过来,“有事?” 竟然还是个外国人。 石决明看不出他到底是哪国人,他见过的外国男人大多都是这个类型的:身材高大结实,五官轮廓立体,眼睛深邃……视线相对的瞬间,石决明陡然间有一种汗毛竖起的感觉,就像小时候在乡下的山坡上看到了一头黑黄花纹的山猫,虽然它顶着一身毛茸茸的毛皮,有一副可爱的外表,但他仍然从它的眼神里感受到了某种潜在的危险。 年轻的男人上下打量他,脸上露出很和气的微笑,“有事?” 第10章 小费 年轻男人的目光在石决明身上放肆地游走,脸上却露出很和气的微笑,“有事?” 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外国口音,笑容也很和善,但石决明却觉得他笑得有点儿假。就像野山猫摇头晃脑地摆出和气的样子,非要假装自己是温驯的家猫一样。 石决明难得的结巴了一下,“呃……我是来取资料的,我老板跟一位姓元的先生约好了。” “姓元的?”外国男人的笑容里带了几分不怀好意,“你老板有没有说这位姓元的先生有什么特征?长什么样儿?帅不帅?” 石决明,“……” 这算什么?刁难么? “既然你有问题问我,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 石决明瞪大了眼睛。 外国男人笑眯眯地看着他,眼中透出一丝狡黠的意味,“你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我,我告诉你哪里有姓元的先生,怎么样?” 石决明,“……” 他不是被刁难了,是被调戏了。 “要考虑这么长时间?”外国男人又笑,抱着手臂悠闲地看着他,“嗨,提醒你一下,这可是最快捷的方式哟。” “算了,”石决明摆摆手,转身要走,“东西你自己留着好了。” 这里既然是对外做生意的地方,关郁来取的资料必然是花了钱的。这恶劣的男人可以戏弄他一个跑腿的小助理,却不见得敢去戏弄关郁这个正牌客户。他还是回去跟关郁解释一下,最好直接约一下那位元先生。 “嗳,”外国男人大步走过来拦住了他,“别生气啊,小帅哥,我只是想跟你认识一下。” 石决明不动声色地躲开,拿出手机飞快地点了几下,“我看我需要向老板汇报一下,这里并没有元先生,只有一个外国流氓。” 外国男人不乐意了,“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 “那要怎么说?”石决明扫了一眼他身后的玻璃墙,没看错的话,刚才有个人影晃了一下,“……说这里有个外国人脑子不大正常?” 外国流氓有点儿傻眼,“呃……” 玻璃墙后面有什么东西啪的响了一下,像是打火机之类的东西掉在了桌面上,随即传来一个男人醇厚的声音,“史蒂文!” 外国流氓条件反射般的挺直身体。 “够了!”男人的声音里微微带了点儿不耐烦,“不要闹了!” 史蒂文有些遗憾地看着石决明,“好吧。稍等,我这就去给你取资料。” 石决明没有看他,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玻璃墙的后面。他怀疑此刻坐在那里的男人就是关郁要找的元先生。虽然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但听这男人说话的语气和隐隐流露出来的气势,石决明就觉得他一定比刚才那外国人更不好对付。 史蒂文很快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 石决明接过文件袋,“还有别的手续吗?” “如果你说的是费用的话,我可以很高兴的告诉你已经结清了。”史蒂文笑得一团和气,“当然,如果你想给点儿小费的话……不如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我?” 东西已经拿到手,石决明自然也没有了虚与委蛇的必要,他很是鄙夷地扫了他一眼,“我觉得给你一个忠告当小费更合适:去看看脑子吧。” 史蒂文,“……” 石决明扬长而去,史蒂文揉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转头问道:“我看上去不像正常人?他是这意思吗?” 玻璃墙后面的男人嗤笑了一声,“我觉得把‘不像’两个字换成‘不是’,会更加贴合他的意思。” 史蒂文深感受伤,“我们西方人表达好感的方式是跟你们不同的。为什么不能宽容地看待东西方文化的差异呢?” “牛拉到天边还是牛。同理,流氓拉到天边也还是流氓。”男人不客气地嘲笑他,“这跟文化差异可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史蒂文思索片刻,疑惑地问道:“你居然为了个陌生人就这么打击我……难道你也看上他了?” “就你这脑回路,说你神经病都客气了。”男人继续打击他,“我觉得这位小朋友的建议很有道理:你该去看看脑子了。” 史蒂文,“……” 果然文化差异难以沟通,他还是老老实实干活去吧。 “刚才关郁取走的那份东西……原始资料都销毁了?”男人又问,“都抹干净了?” 史蒂文做发誓状,“放心吧,老大,一切OK。咱就是干这个的,能让人查到我还是‘踏雪无痕’吗?” “……” 这烂俗的外号……果然需要看看脑子。 “事情牵扯太大,”男人嘱咐,“务必把尾巴收干净。” “YES,SIR。”史蒂文正经了一下,也就一下,整个人又猥琐了,“老大,既然你认识关先生,能不能帮我要刚才那个小朋友的电话号码?” 男人若有所思,“看你的态度……这小孩儿长得很好?那我下次可得好好看看。” 史蒂文沉默片刻,“我忽然就明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是什么意思。中文果然博大精深,寓意深刻。” 男人大笑。 石决明把资料袋递给关郁的时候,很清楚地听到关郁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为即将要面对一个难题积蓄勇气。石决明从没看到过他这么紧张的样子,他在接过资料的的时候,手指的骨节都因为过分用力而泛起了一抹青白的颜色。 石决明不知道什么事能让他有这么大反应,不过他也只是想想。 关郁一路上都死死捏着那个资料袋,一直到车子停在关宅的门外,他始终一言不发。下车,走了两步又折回来。 石决明以为他还有什么事要吩咐,连忙落下车窗。 关郁伸手朝他的方向轻轻指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刚才的事,跟谁都别提。” 石决明连忙点头,“好的。” 关郁像是还有点儿不大放心,不过他没再说什么,转身进门的时候,管家想要帮他拿东西也被拒绝了。 石决明望着关郁的背影,不知怎么,忽然觉得关郁手里拿着的那份资料带来的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消息。 日子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很快就到了贺关两家订婚的日子。 相比之前媒体的狂轰滥炸,贺关两家的订婚仪式办的有些过于简单了。除了发布公告之外,就是两家亲戚聚在一起吃了一顿饭——即便是这么简单的仪式,仍然闹出了让人不愉快的风波。有不开眼的贺家旁支在订婚宴上对关郁即将接手“贺星”的管理工作提出了疑问,不但担心关郁会把整个贺家改姓了关,还质疑这种安排是不是贺韬有意在削弱董事会里各家旁支的话语权,把贺韬气得险些犯病。 相比之下,两位当事人的表现倒是很淡定。关郁在面对那些挑衅的、质疑的目光时始终面带微笑,而贺思远则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除了吃饭喝酒就是低头玩手机,不像是自己订婚,倒像是来吃别人的喜宴似的。贺夫人和关夫人坐在一起语笑晏晏的,似乎一点儿也没有被那些不客气的言谈搅扰了聊天的兴致。唯一一个流露出情绪的人,就是关郁的弟弟,那位即将接手“关氏电子”的二少爷关洲。 关洲的相貌要更英气一些,眉梢眼角还带着几分青年人特有的飞扬不羁。他沉着脸坐在关郁的身边,几乎没有动筷子。一双酷似关郁的眼睛始终恶狠狠地盯着贺家人,尤其是贺思远,简直恨不得在他身上剜出两个洞来。贺思远自然是不会搭理他的,关郁时不时会给弟弟夹菜,或者伸手揉揉他的脑袋,关洲对他这种亲昵的举动稍有点儿不耐烦,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坐着让他揉。 石决明跟着唐桥在偏厅里吃了简餐,无所事事的抱着笔记本各自处理手头的工作。关郁的日程表上安排了下午要去视察“贺星”新开的酒店。唐桥如今已把涉及到“贺星”的工作都安排给了石决明,他要带关洲熟悉工作,也忙得团团转。 石决明无意间瞟了一眼正厅,正好看见关郁在揉搓关洲的脑袋,不由莞尔一笑。 唐桥一抬头看见他笑,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了然地说:“二少这两天闹脾气呢,他已经申请了芝加哥艺术学院,现在看来是去不了了……” “是艺术家啊?”石决明想起正吭哧吭哧备考的石远志,忽然觉得像他们这样的草根家庭也不是全无优点,至少没有来自家族的压力,可以随心所欲地去学自己想学的东西,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唐桥笑着说:“二少是学雕塑的,还得过奖呢。” “真了不起。”石决明言不由衷地赞美了一句,心里却已经开始同情这位身不由己的二少爷了。 唐桥笑着瞄了他一眼,似乎看出了他心里在想什么,却并没有戳破。 石决明稍稍有点儿不好意思,一段时间接触下来,他知道唐桥是个极其精明的人,自己这点儿言不由衷是瞒不过他的,何况他一个穷嗖嗖的小职员,居然同情起富贵人家的少爷,这说起来多少也有点儿可笑,便有意岔开话题,“不是都说‘贺星’是家族企业?没想到林哥也是董事。” “听说‘贺星’以前的董事都是贺家人,现在也陆续进了一些外人。”唐桥不怎么在意地说:“死守着以前的规矩只会拖企业的后腿。而且贺家人太密集的地方,权力分派也会产生很大的矛盾。” 石决明不大懂这些事,不过唐桥说的这些也是显而易见的。酒席上刚才还有人因为贺韬点了关郁做接班人而叽叽歪歪呢。 “二少旁边,挨着林哥的那位是贺家人吗?”石决明随口问道。 唐桥随着他示意的方向看了一眼,神色稍稍有些诧异,“你不知道他?他是贺归远。” 第11章 梅格酒店 “贺家人?” “他是贺总弟弟的孩子。”唐桥露出一丝同情的神色,“他父亲当年因为婚事离开了贺家,夫妻俩一起去了国外定居,后来似乎是出了什么事故,两个人都去世了。所以贺总就把这个孩子接回贺家抚养,现在也在‘贺星’工作。他好像是负责化工项目的。” 石决明“哦”了一声,负责化工项目的分部在贺星大厦的另一端,而石决明的级别又不够他参加高层会议,故而进公司这么久还没见过这位堂少爷。 不知是不是察觉了自己正被人盯着看,贺归远侧过头,朝着偏厅的方向看了过来。他跟贺思远一样都长着大高个,不过贺思远走的是时髦路线,发型服装都新潮得不得了,而贺归远则穿着很规矩的正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乱,像个严谨的绅士。 石决明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虽然这位堂少爷长相还是蛮英俊的,跟旁边的人说话时也面带微笑,彬彬有礼,但石决明总觉得他看人的眼神有些阴郁,像是怀着心事的样子。这种心事重重的感觉让石决明觉得眼熟,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林空也是这样的。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坐在贺归远斜对面的林空,觉得他沉着脸的样子似乎比贺归远还要不开心。 也不知道这些有钱人哪来的那么多烦心事。 正胡思乱想,就听手机响了,石决明拿起来一看是关郁打过来的,连忙接起,就听对面的人说了一句“你先下楼,把车开到北门等我。”就匆匆挂了电话。石决明连忙跳起来收拾东西,跟唐桥打了个招呼就跑下楼去取车。他知道关郁是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做事从不拖拉。果然等他开着车子从停车场绕到北门的时候,关郁已经等在台阶那里了,身旁还跟着一个瘦高的身影。 石决明停好车,跟两人打招呼,“关哥,林哥。” 林空点了点头,率先走下台阶,替关郁拉开车门,等他上车之后又绕到另一侧开门上车,然后对神色诧异的石决明说:“去华泰酒店。” 石决明心里松了一口气。关郁虽然开始逐步接手贺氏的工作,但毕竟正式的认命还没有下来,如果遇到那些不怀好意的董事,难免会有些麻烦。林空能跟着一起去那就再好不过了,或许“贺星”的员工还有人不知道关郁,但绝不会有人不知道林空。在很多场合,他的出现就代表了大BOSS贺韬的态度。 至于石决明自己,他被打发到关郁这位即将进门的“少奶奶”身边工作,主要的任务无非是引着关郁熟悉“贺星”的环境和工作流程,但他本身对这一切并不是很熟悉,尤其是下属企业的人事安排更是两眼一抹黑,他又没有什么说的过去的职业地位,一个小小助理而已,万一有不开眼的人刁难到他们头上,他自己受点儿委屈倒是没什么,欺负到关郁头上就不好了。不是有句话叫做主忧臣辱吗?如果一开始就给关郁留下一个好欺负又没什么工作能力的印象,以后想升职提薪什么的,估计就不会那么容易了。 石决明正胡思乱想,就听关郁在后座上轻轻叹了口气,“只是过去看一看,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吧。” 石决明的心稍稍提了一下。 林空并没出声,过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没事。” 石决明的心又缓缓落回原处。 关郁却仿佛并不领情,声音还是冷冰冰的,“你是贺总的特助,走到哪儿都挺扎眼的。跟我走得太近不好。” “怎么不好?”林空似乎嗤笑了一声,“说我墙头草?见风使舵?改投新主?”虽然是自嘲的话,但石决明听着,却觉得林空的心情应该很好。之前在工作中他可没见过林空用这样的语气跟谁说话。 “你倒看得开。”关郁轻轻哼了一声,“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心这么大?” 林空沉默了一霎,忽然叹了口气,“阿郁……” 关郁似乎不想再进行这样没营养的谈话了,略有些生硬地扭转了话题,“在黄螺岛建华泰酒店当初是谁的提议?” 林空想了想说:“贺归远。” “贺思远的堂兄?寄住在贺家的那位?”关郁反问他,“他不是负责化工项目的?” “对,”林空解释说:“当初董事会有人建议把家化厂建在黄螺岛,结果贺归远考察之后,说这个地方正在大力发展旅游业,家化厂批不下来,不如在这里投资旅游项目。贺总的两个堂弟实地考察了一番,向董事会提交了投资修建华泰度假村的意见书。” “黄螺岛地方还是选的不错,”关郁说:“但在华泰之前,已经有了梅格度假村。” “对。”林空也点头,“梅格度假村不但规模比华泰要大,设计方面也下了大功夫,整体的风格更加符合黄螺岛的宣传定位。” “最要命的一点,”关郁说:“黄螺岛的温泉被梅格拿下了。” “这个也不是没有余地,”林空迟疑了一下,“贺总之前跟市里的人谈过重新规划黄螺岛的问题,他们建议我们自己去跟梅格商量,如果梅格同意我们引出温泉的话……” 关郁冷笑,“他们会同意?”很多去黄螺岛度假的人就是奔着温泉去的,抱着金元宝的人会想着分给别人? “话没说死,不是没有谈判的余地。”林空望着关郁的眼神很温和,温和的几乎是纵容了。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的石决明简直有种惊悚的感觉,这两位不会单纯只是同学吧?难道还暗中有一腿? 石决明觉得自己大概想多了,可是看着窗外越来越近的跨海大桥,他神差鬼使的想起了上次去关氏之前,林空让他带去的奶茶和点心。当时只觉得林空是有意想和关郁搞好关系,现在再看看,分明就是追求的架势。 石决明脖子后面的汗毛悄悄立了起来,他是不是知道的太多啦? 关郁还在想刚才林空说的话,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显然是不看好“尚有谈判的余地”这种说法,“‘梅格’是元三儿的产业,元三儿明面上虽然被元老爷子赶出家门了,但元家现在的两位当家人可是他嫡亲的大哥二哥……元家的主意不是那么好打的。” 林空沉默下来,显然也是认可了关郁这句话。 关郁停顿了一下,又说:“抛开元家不说,元三儿这人也不好对付。” 石决明影影绰绰听说过元家。与贺家关家相比,元家是真正的根系繁茂的大家族,族中嫡系祖居临海,世代经商。另有族中分支北上京城落脚,在军中颇有势力。俗话说民不与富斗,富不与官斗。有这样的背景,元家在临海市的豪门大户当中隐隐有高人一头之势。不过关郁他们议论的元家兄弟的事,石决明这种小老百姓就不得而知了。 “不管怎么说,”林空露出一丝头疼的表情,“总要见一面。” “见是要见的。”关郁想了想说:“不过元三儿不是好说话的人,你跟贺总提前吹吹风吧,这事儿我看希望不大。” 作为一个在临海市生活了十多年的人,石决明自然也听说过梅格温泉度假村。近些年到处都在搞旅游开发,临海市自然也不例外。这个城市依山傍海,风景秀丽,海资源自然就成了最大的卖点。 海滨浴场、金色沙滩、形态各异的小岛……在这些宣传临海市旅游资源的节目里经常能看到黄螺岛和梅格酒店的身影。从最初高薪聘请国外知名团队来做度假村的设计规划到后来的温泉开发,从它完全融合大自然的外观设计到细致考究的室内装饰,梅格酒店已经成为这个城市一个标志性的存在。 知道归知道,石决明却从来没来过这里。所谓的山海景色、温泉享受都是要靠金钱来支撑的,他现在还在温饱线上晃荡,这些纯享受派的东西他还没想过。 石决明沿着山腰溜达下来,找了张木椅坐下,一边眺望着远处碧蓝的海面,一边暗暗盘算要不要等石远志高考完了,找个日子带他过来住两天?刚才进来的时候,他在前台留意了一下价目表。如果只是住两天作为庆祝的话,他还是支付得起的。 他们一行人在午后赶到黄螺岛,关郁和林空跟华泰的管理层开了个会之后,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梅格的老总今天正好也来这边视察,于是这两个人打着要会一会元三儿的借口过来泡温泉。石决明不想掺和领导的事儿,就自己找了个借口在院子里溜达。 梅格度假村几乎占了黄螺岛大半个山头,一幢幢精巧的小别墅依山而建,无论是房屋的外观设计还是房屋周围的景观都各不相同,林木掩映间,古朴的石阶弯弯曲曲,从山顶一直通向了半山腰处的酒店前院。从石决明休息的地方正好能看到大半个前院:停车场、接待厅、半圆形玻璃外壳的餐厅、形状别致的户外泳池,再远一些就是山脚下金色的沙滩和一望无际的碧蓝的大海。 与华泰那种“忙中偷闲来度假”的感觉不同,梅格给人一种彻底的放松与惬意,仿佛整个尘世都被远远抛开,只剩下阳光、空气、山、海……以及奢侈的享受。 石决明眯着眼睛靠在木椅上,心里油然生出一种“有钱真好”的感慨来。 身后不远处的地方传来欢快的狗叫声,石决明下意识地转头望去,只看见一片茂密的树林。高大的合欢、花期刚过的西府海棠,枝叶繁茂,隔绝了来自平台和山路上的视线,从石决明所在的角度,只能看见树梢上方露出来的一角精致的玻璃天棚。 石决明此刻所在的地方是半山腰的一处平台,平台面向大海,景色开阔。从高处走下来的时候,他曾看到树丛中有一幢欧式的建筑,不过等他走到平台上,却发现平台附近的山石树木很仔细的把别墅包围了起来。石决明一路看过来,这幢房屋差不多要算沿山而建的别墅中景观最好的一处了,住在里面的自然也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人物。这会儿听见狗叫,想来别墅里也有人入住吧。 石决明不知道从别墅的方向是不是能看到平台上有人,不过这一刻的阳光、风景都让人心生贪恋,让他忍不住想要多坐一会儿。 第12章 新频道 在石决明的生命之中,这样轻松安逸的时刻可以说少之又少。 年幼时寄人篱下,虽然有姥姥姥爷护着,但毕竟还有冷眼相对的舅舅一家以及饶舌的邻居,他要时刻提着一颗心应对别人的冷眼,要护着年幼的弟弟。后来随着姥姥姥爷的相继离世,家庭矛盾爆发,他带着弟弟离开了陈桥庄,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口袋里除了一纸临海三中的录取通知单就只有姥爷留给他的一张存折。他不敢乱动存折里的钱,只能一边上学一边打零工补贴家用。在小餐馆里洗菜洗碗,在附近的工地上搬砖头、在菜市场门口发传单、到渔场的小码头抬鱼筐……很长一段时间里,石决明做梦都在数钱。越数越是不够,越数越着急,然后一头汗的从梦里惊醒。 如今最困难的那一段日子已经过去了,连石远志这个小毛头也要参加高考了。此时此刻,石决明望着眼前的海天一色,明媚春光。忽然觉得,以后的日子他是不是也可以稍微的松一口气了呢? 等到考完试了,他可以带着石远志找个好一点的地方散散心,等他要去上大学了也可以给他置办比较像样的衣物行李,每月让他不必为生活费而头疼。石决明又想起了初到临海时,那位给他们帮了大忙的姥爷的旧友高先生,要不是这位老人家出面,石远志的学籍也不可能这么顺利的从陈桥庄迁到临海,要知道,大城市的小学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进去的。可惜的是后来高老被儿孙接去国外治病,这么多年始终没有音信。要不然等石远志高考完了,倒是应该去看望看望他。 五月的天气已经热了起来,但山风吹着却十分凉爽,石决明坐的久了,不知不觉就有些迷迷糊糊。正似睡非睡的时候,就听身后的树丛里隐隐传来男人的说话声。其中一个略带外国口音,倒是有些耳熟。 就这么一闪念的功夫,花树后面已经转出来两个人。走在前面的是一位身形高大的外国男人,穿着随意的中裤和圆领T恤,黑发黑眼,脸上的笑容带着一丝痞兮兮的味道,竟然是天锦大厦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外国流氓。 石决明不想惹麻烦,起身朝着山路的方向走去。匆匆一瞥,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跟在外国人身后的中年人。石决明隐隐觉得这人有些眼熟,走开两步之后忽然想起他就是当初给石远志办理转学事宜的那位高老先生的儿子。当初高老出国之前曾给他们留下了儿子的名片,上面的名字似乎是高盛。 高盛对高老十分孝顺,所以对石家兄弟这种给高老添麻烦的乡下拐弯亲戚十分不耐烦,虽然高老交代的事情都一一办了下来,但背着高老的时候,对他们的态度实在说不上客气。也因如此,在高老离开之后,石决明除了打过一次电话向他道谢,便再没联系过。他心里虽然感念高老的好意,但对高盛这人却没什么太深的好感,只想着日后如有机会,一定回报了这番人情也就是了。 石决明这样想这着,又有些庆幸几年过去,自己长高了不少,形貌也有些变化,高盛八成是认不出他来的。高盛能出入这样的地方,想来也是有些身份地位的,自己贸然凑过去打招呼,只怕在他看来又是去攀附的,免不了会让他再轻视一遍。索性也就装个不认识,各自走各自的路好了。 石决明还没走到台阶的位置,脚步声却从后面追了过来。他还以为高盛认出了自己,没想到这人头也不抬的从自己身边走过,三步两步走下台阶,急匆匆地走了。 石决明囧了一下自己的自作多情,正要走下台阶,就听身后的外国流氓笑嘻嘻的吹了一声口哨,“嗨,小帅哥,又见面了。” 石决明脚下一个趔趄。 史蒂文跑过来拦住他,“哎,哎,你怎么在这里?” 石决明不耐烦地反问他,“我不能在这里?梅格是你家开的?” 史蒂文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我不是这意思,这不是觉得意外嘛……哎呀咱们真是太有缘了,我请你喝一杯,赏个脸吧。” 石决明没想太多,只觉得有点儿莫名其妙。这男人的举止怎么看都是一种泡妞的架势,可他在自己一个大老爷儿们面前浪费什么时间呢?追男人?自己难道已经漂亮的让人一见钟情,欲罢不能了?或者这流氓无论看见谁都是这架势? 外国人表情很诚恳,石决明与他对视片刻,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这外国人有可能只是有事找他,搞不好还是公事。 “你老板姓关对吧?”史蒂文还在双眼放光的没话找话,“你也在‘关氏电子’工作?” 石决明心想果然如此,脸上的表情也不由得正经了起来,“有什么事吗?” “没事啊,”史蒂文搓搓手,笑容里竟然透出几分腼腆来,“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交换一下电话号码?” “嗯?”石决明微怔。难道这人一开始就是有事要联系关氏电子?这样一想,石决明又有些惭愧自己心思不纯洁,把人给想歪了,连忙提醒他说:“你要有事找他们的话,找查询台就能问到。我本人并不是‘关氏电子’的员工。所以,关先生的号码不方便给你。” 史蒂文,“……” 石决明与他对视片刻,满脑子问号,是哪里又不对了? 史蒂文挫败地揉了揉脸,“我只是想要你的电话号码。私人的。”难道他表现的还不够明显?还是这里面存在某些他还不了解的文化差异? 石决明看着他,心里慢慢的回过味儿来,一张脸也因为意外和尴尬而泛起了轻微的红。 娘的,他果然还是太嫩了,就不应该把人想的那么善良。这也怪他在情情爱爱方面没什么经验,不熟悉流氓搭讪的流程,还以为自己误会了别人,把人给想歪了……没想到人家本来就是歪的。 石决明闹了个乌龙,又不知道该如何表露自己心里的这种莫名的不满,只得摆了摆手,快步走下了台阶。 史蒂文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就这么脚下生风地……溜了。 石决明一直走出了很远,砰砰乱跳的心脏才慢慢归位。他的童年过的太尴尬,少年时期过的太窘迫,一直到他成年,最大的感受便是生活的不易。养活自己,养活弟弟的压力始终像一只不怀好意的大手紧紧扼着他的喉咙,让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这份生存的压力几乎占据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于是,其他的事情都被他有意无意的忽略掉了。现在回想起青葱的校园时光,他似乎也收到过含蓄的邀约与温情脉脉的书信,但被人当面拦住纠缠却是从未有过的经历。 石决明在这个仲春的黄昏,有一种发现了新频道的新奇的感觉。 虽然时间、地点、人全都不对,但石决明在紧张之余,仍有种想要发笑的感觉。 史蒂文灰溜溜的回到院子里时,元赫正站在树篱下修剪一丛毛茸茸的植物,听到他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又被嫌弃了?” 史蒂文凑到近处看了看,果然站在元赫的位置可以透过树篱的缝隙看到大半个平台。而且这一带非常安静,估计平台上的对话也都被他听到了。 “这没什么,”史蒂文厚着脸皮给自己打气,“小帅哥有点儿害羞。东方人嘛,我理解。我会再接再厉的,一定能搞到他的电话号码。” “哦,”元赫嘲道:“电话号码都没要到?” 史蒂文抓抓头发,“东方人都太含蓄了。” “我觉得不是含蓄的原因。”元赫毫不留情的继续打击他,“那小孩儿压根没看上你,没看你过去的时候,小孩儿跑的比兔子还快?” 史蒂文斜眼看着他,“我似乎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元赫莞尔,“我可以让这小孩儿五分钟之内出现在你面前。” “条件?” 元赫放下手里的剪刀,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你回M国也没有什么要紧事,还不是跟你那一群哥哥弟弟明争暗夺,不如在我这里多留一年?我还有些事情想要请你帮忙。” 史蒂文用一种“果然如此”的眼神看着他。 “中国菜。”元赫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还有东方男孩。” 史蒂文捂住眼睛,像在拼命抵挡诱惑。 “我继续付你薪酬。”元赫的声音不紧不慢,“美金,或者欧元。随你开价。” 史蒂文露出夸张的痛苦挣扎的表情,“哦,不。” “还有三分钟。”元赫看了看腕表,惋惜地说:“算了,你既然不同意,我让他别回来了。” 史蒂文忙说:“别啊……” 元赫挑眉。 史蒂文做了个投降的动作,“老大,你赢了。” 第13章 元赫 石决明还没走到山下,就看见林空和关郁一前一后的沿着山道走了上来,关郁的发梢还带着水汽,显然刚从温泉池出来。看见石决明,他做了个向后转的手势,“先不急着走,跟我去见一个人。” 石决明猜到他说的应该就是“梅格”的老板元先生。在来黄螺岛的路上,林空曾经说过,之前贺总也提过想跟“梅格”谈判,共同开发黄螺岛的温泉资源。当然这是比较好听的说法,实际上谁都知道“华泰酒店”也想沾沾温泉的光。石决明觉得这种明显跑去分人家蛋糕的做法,换了谁也不会轻易答应的,所谓的谈判也不过就是拿好处换好处罢了。 石决明眼看着关郁林空带着他走回了刚才休息的那片平台,心里稍稍有些诧异,他刚才坐在这里的时候还对树丛后面的那幢房子充满了好奇心,没想到这一会儿的功夫,就能亲眼看一看了。 茂密的树丛隔开了平台和不远处的山间石阶,却将开阔壮丽的海景完美呈现。作为休闲度假的住处,梅格的别墅面积都不算太大,但别具特色的外观设计却让它看上去通透而大气。从山中引出的热泉从屋后绕出,沿着碎石铺就的河道汇入前院的温泉泳池之中,微微泛着热气的水面映着碧海蓝天,令人心旷神怡。 房屋前面的草坪上,两只膘肥体壮的雪橇犬正扑来咬去地追着一个大球嬉戏,旁边还站着一个看热闹的男人,似是注意到有人进来,男人很随意地一转头……表情呆滞了。 走在关郁身后的石决明微微蹙眉,他光想着能有机会参观参观有钱人的别墅,忘了刚才调戏他的外国流氓也是这幢房子里出来的了。不过眼下还有旁人在,他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史蒂文脸上惊讶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便摆出了一副彬彬有礼的姿态来,“请问两位有预约吗?” 关郁点点头,“我姓关。” 史蒂文做了个手势,“请稍等。” 史蒂文快步走上台阶,两条大狗摇头晃脑的跟着他跑了两步,见他走回了室内,又掉头跑了过来,围着三个外来者转来转去,大尾巴摇的哗啦哗啦。石决明小时候姥爷家里养过两条土狗,他对这些毛茸茸的动物毫无抵抗力,见黑白毛色的小家伙跑过来嗅他的裤腿,忍不住伸手在它的毛脑袋上揉了一把。 关郁和林空都不是喜欢宠物的人,见两条大狗在身边跑来跑去,都有些皱眉,但毕竟是在别人家的院子里,也不好嫌恶的太明显。还好它们都被石决明吸引了过去,其中灰白毛色的那一条甚至还立起来,把大爪子搭在了石决明的胸口上。 石决明抱着这两个毛茸茸的小家伙,嘴巴都要咧到后脑勺去了。雪橇犬的毛毛很蓬松,手感略有些粗糙,摩擦着掌心时有种沙沙的感觉,痒酥酥的。最让他高兴的是,这两条狗狗一点儿不认生,刚一见面就跟他玩成一团。 正嬉闹着,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声短促的口哨声。两只大狗顿时丢下石决明,朝着口哨声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石决明怅然若失地拍了拍身上的狗毛,一抬头便见两只大狗围着一个刚从别墅里走出来的男人撒欢。那男人三十来岁的年纪,身材高大健壮,短发,面容英俊,举手投足之间有种隐而不发的精悍气息。外国流氓跟在他身后,脸上张扬的笑容与这男人微微有些严肃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石决明看看他,再看看他身后的外国人,心里纳闷他们到底和关郁是什么关系,之前他去天锦大厦替关郁取资料的时候,他记得这外国人提过“关先生”,按理说他们应该是认识的。但这会儿双方的表现却像是从未见过似的。石决明直觉这里面还有什么内情是他所不知道的。 外国人笑嘻嘻的说:“这是我老板,姓元。” 男人微微颌首,“元赫。” 关郁上前握手,很客气的将自己一行人做了个介绍。 “我的搭档史蒂文,”元赫介绍身边的外国流氓,对他说:“史蒂文,麻烦让人泡茶,我们在院子里谈。”说着,抬手在身旁的大狗脑袋上揉了一把,示意它去院子里玩。没想到大狗在他掌心里蹭了蹭,转头又朝着石决明扑了过去。石决明猝不及防,险些被大狗扑倒,手忙脚乱地抱住它的毛脑袋。一抬头见元赫正在几米之外看着他。这男人神色淡淡,但看人的眼神却带着锐意,像在不动声色地评估着什么。 石决明直觉这是个不好对付的家伙。 佣工送上茶水点心,低着头退了下去。元赫引着客人们在庭院一角的凉亭下落座,开门见山地说:“你们的来意我已经知道了,我现在想知道‘华泰’的管理到底谁负责?” “是我。”关郁神色郑重。 元赫瞟了一眼坐在关郁身旁的林空,“你确定?” 关郁迟疑了一下。贺韬同意放权是一回事,但任命毕竟还没有正式下来。林空听他这样问也感到有些棘手。来之前他只想着让关郁与这位梅格的老板初步接触一下,套套口风,为引出“华泰”与“梅格”共享温泉资源的话题先做个铺垫。但他没想到元赫是这样直截了当的性子,这样一来,他们反倒显得被动了。 元赫的视线在关郁林空两人脸上扫过,在石决明身上停留了一霎。那条黑白毛色的大狗正把两只前爪搭在石决明的膝上,哈哧哈哧的冲着石决明吐舌头。石决明知道自己领导在谈正事,不敢闹出动静,只能悄悄的伸手在狗身上一下一下地顺毛。另一条大狗却挤上了椅子,老实不客气的把脑袋枕在了石决明的腿上。随着石决明的手在它后颈上轻轻抚摸,它眯着眼睛,舒服的几乎要睡过去了。 元赫心里有些无奈。这两个小家伙不认生,但也不会轻易就跟人这般亲昵。动物们也是有直觉的,据说它们会本能地接近生性单纯的人。元赫这样想着,忍不住多看了这小助理两眼。石决明脸上带着笑容,看上去就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难怪从狗狗到史蒂文,都对他另眼相看。当然史蒂文的另眼相看更多的还是在他的外貌,小助理的五官干净漂亮,当得起剑眉星目四个字。尤其他笑起来的时候,整张面孔都仿佛明亮了起来。让人看着,忍不住就想跟他一起微笑起来。 很奇妙的感觉。 元赫有点儿明白史蒂文为什么要缠着他了。侧头去看史蒂文,果然见他坐在石决明对面不错眼地盯着他看,笑得一脸荡漾。 “元先生?” 元赫回过头,见关郁正看着他,便笑了笑说:“要说黄螺岛的温泉资源,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案。但我觉得……这个方案最好由‘华泰’的负责人来跟我谈。” 关郁沉吟片刻,“我明白了。”林空还想说什么,被他拦住,转头对元赫说:“我会尽快安排合适的时间拜访元先生。” 元赫微微颌首,“那我就等着关先生的消息了。” 石决明看着这一幕,心里已经可以肯定关郁与元赫之前是认识的,但林空显然不知道这一点,而元赫和关郁也不希望他知道这一点。这就有点儿奇怪了。石决明琢磨了一会儿,决定什么也不说。这些事本来就与他的工作无关,操心太多未必就是好事。 石决明把搭在腿上的大狗的脑袋挪到椅子上,跟着自己的两位领导一起站了起来。大狗不满的在椅子上打了个滚儿,跳下来抖了抖毛,跟另外一只大狗一起围着石决明撒起娇来。史蒂文在一旁看的眼馋,忍不住嘀咕一句,“石助理很招人喜欢啊,连狗狗都喜欢缠着你。” 石决明刚才被他两眼放光地盯着看了半天,心里别扭的不行,听了这话,别有用意地瞟了他一眼,“是啊,狗都喜欢缠着我。” 史蒂文,“……” 关郁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之前只觉得石决明手脚勤快,人也本分,他还从不知道这个小助理嘴巴这么伶俐。林空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石决明,再看看神色诡异的元赫,扭过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史蒂文的中文其实不是很好,每天的报纸有一大半儿的方块字他都不认识,这会儿只觉得石决明的话听起来不对劲,像是在骂他。但这句话又是顺着自己的话说出来的……自己的话明明没有什么问题啊。他可怜巴巴地望向元赫,等着他给自己解围,元赫却把脸扭向一边,忍笑忍得脸颊都要抽筋了。 这小助理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元赫见两只狗还围着石决明转悠,便拍了拍手,“老大,老二,回来。” 两只狗扭头看看元赫,喉咙里发出撒娇似的呜呜的叫声,又挨着石决明的裤腿磨蹭了一会儿,一前一后地朝着元赫跑了回去。 元赫带着他家的老大老二和出师不利没有要到小助理手机号码的史蒂文将客人们送出了院子。走下台阶之后,林空脸上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说:“都说这位元先生脾气不好,没想到今天的事情这么顺利……话没说死,这就还有余地。” 关郁的表情稍稍有些复杂,“我现在想的是他所说的那个方案到底是什么,手里抱着的金元宝让给别人,换了是谁都不会高兴。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什么办法?这黄螺岛就这么大,也不可能有别的热泉啊……” “或者是与‘梅格’合作也不一定,”林空安慰他,“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贺星’的工作先熟悉起来。” 关郁点点头,“我明白。” 林空又说:“董事会那帮老家伙只怕不会那么老实……你要有心理准备。当然,我也会帮你的。” 石决明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再离他们远一点儿,总是听到这种似是而非的话,会让他想多的。作为一个小助理,知道太多领导的隐私总不是一件好事。还好关郁没再配合的说些什么不能听的话,只是在车子驶出黄螺岛的时候,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渐渐远去的葫芦形的小岛,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华泰’和‘梅格’距离并不近……我怎么觉得元赫所说的方案不会是合作共同分享岛上的地热资源?” 林空沉默不语,他之前没有接触过元赫,自然也不了解这个人的行事风格。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元赫那样身份的人,不同意的话直接说“NO”才是他们的风格,完全没必要含蓄的婉转的拒绝。 关郁喃喃自语,“难道想收购‘华泰’?” 石决明试探地问他,“黄螺岛只有一处温泉?” 林空听他这样说,反而笑了,“公司已经派人勘察过了,这一点确实没什么可怀疑的。所以我们才会打‘梅格’的主意。” 石决明也觉得有些遗憾,如果是这样的话,就难怪人家的姿态摆的那么高了。 第14章 亲戚 石决明回到家的时候天都黑了,石远志坐在餐桌旁边做卷子,听见门响,头也不抬地问他,“怎么才回来?又加班了?” 石决明锁好防盗门,里面的那道木门却留了一条巴掌宽的缝隙。临海气候湿热,一入夏天气就闷热了起来。他们租住的一楼通风条件要差一些,开着门窗通通风可以稍微凉爽一些。 “米饭我已经焖上了,”石远志揉揉肚子,“要洗菜么?” “我来弄,你做作业吧。”石决明今天回来的晚了,半路上在餐馆里打包了红烧鸡块和海带排骨汤,路上没怎么耽误时间,菜还是热的,直接装盘就行。从营养均衡的角度考虑,青菜也是必须要吃的,他家院子里有丝瓜、豆角和生菜,时间有点儿晚了,做别的石决明也嫌麻烦,随便拔了几颗生菜洗干净了装在小筐子里端上来,再弄点儿大酱蘸着吃。这还是小时候在姥爷家学来的吃法,他姥爷是北方人,到了夏天就喜欢弄一堆生菜黄瓜蘸大酱吃,久而久之,石决明也习惯了。 他洗菜的时候,石远志已经把餐桌收拾好了,又把他带回来的菜装好端了出去。石决明扫了他两眼,觉得石远志似乎又瘦了。 “中午在食堂吃什么了?” 石远志想了想说:“黄瓜炒鸡蛋。” “没吃肉?” 石远志揉揉肚子,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去晚了,排骨没抢到,鸡腿太难吃。” 石决明失笑,“没吃就知道难吃?” “我抢了老林的尝了两口,”石远志一点儿不害臊地说:“谁让他上次抢我的腊肠。” 他说的老林石决明也见过,寒假的时候他带着几个同学跑到他们家来找石远志玩,还在他们家吃了一顿饭,跟石远志算是关系比较近的同学了。石决明听他这样说,也就不再多问,只是叮嘱他中午好好吃饭。 兄弟俩都饿了,吃饭的时候没怎么说话,等吃完了饭,石远志才拍着脑袋说:“哎呀,哥,还有个事儿,我刚才忘了说了,蓝燕今天到学校来找我了。” 石决明正在洗碗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找你干什么?” 要从亲戚的角度来说,他们得管蓝燕叫一声表姐。蓝燕小时候脾气还挺好,也常带着两个弟弟玩。不过后来蓝开明和他媳妇儿总是对石家兄弟百般挑剔的,蓝燕也就不怎么跟他们接近了。再后来兄弟俩被撵出蓝家,辗转在临海市落了脚,更是再没什么来往。这算起来,也有十来年没见过面了。 “也没说什么,”石远志想了想,“她说她现在在临海的一个旅行社当导游。我听她的意思,以后大概是要常住临海了。” “哦。”石决明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们俩刚到蓝家的时候,小孩子之间相处的确实不错,但那段时间实在太短暂了,中间又相隔了十余年的空白,以至于石决明都想不起蓝燕的样子来了。 “她说要来咱们家里看看,被我推了。”石远志撇了一下嘴角,“我说我哥忙得很,整天加班,我也要高考了,作业特别多。她就说等高考以后什么的。”离开蓝家的时候石远志已经上小学了,很多事他心里都懂。 “电话号码留给她了?” 石远志摇摇头,“我说我们俩穷得很,没有电话。”说着嘻嘻一笑,“她本来说要跟我交换电话号码的,一听我这么说,也没提交换号码的事儿就走了。这一点跟她妈妈倒是很像。” 石决明白了他一眼,“怎么跟个长舌妇似的,还说起长辈的闲话来了?” 石远志嘀咕,“他们算什么长辈……” 石决明收好碗筷,抬手在石远志的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他们怎么样是他们的事,你说这些刁钻话做什么?” 石远志不服气地哼了一声,“难道你就不怨他们?” 石决明沉默了一霎,“其实我也说不好怨不怨。不过各自的生活有自己的考量……咱们现在的日子也算过得去了,再揪着过去的那点儿疙瘩不放也没什么必要。我现在只看着你,你好了,一切都好。” 石远志的眉眼耷拉下来。 石决明看他这样子就知道这熊孩子又想岔了,顿时有些好笑起来,“嗳,你又瞎想什么呢?我是你哥,养活你是理所应当的。要是你都不用我管,我的日子还有什么奔头?” 石远志没吭声,心里却想他哥开始养活他的时候,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他知道这些话是不能说出口的,他哥对他的好,不是说几句话就能揭过去的。 石决明大概也觉得话题有些沉重了,便笑着说:“你知道黄螺岛吧?我今天跟我们领导去梅格酒店了,那地方真不错,等你考试完了,咱们过去住两天。” 石远志勉强笑了笑,“很贵吧?” 石决明揉揉他的脑袋,“只是去度个假,还是住得起的。” “等我考好了再说,”石远志拨拉开他的手,不满地嘀咕,“别摸我脑袋,我都多大了?” 石决明失笑,“行了,行了,不跟你闹了,滚回去做作业吧。我给你洗点儿水果,做完作业出来吃。” 石远志嘀嘀咕咕地跑回自己屋里。 石决明望着他的背影,脸上的表情慢慢的沉了下来。当初离开陈桥庄,他就打定主意不再与蓝家有往来。事实上,十多年来他们之间也确实没有什么往来。蓝燕会跑到临海市工作,石决明虽然感到意外,但细想想也挺正常,陈桥庄虽然这些年发展旅游业也繁华起来了,但跟临海市相比也只是个乡下小地方,年轻人有几个不想去大城市里闯荡闯荡呢?但十余年的时间不闻不问,突然间找上来,以他对蓝开明两口子的了解,总不会是顾念着什么亲戚情分就是了。 石决明心里稍稍有些不安。也不知蓝燕是怎么找到石远志的学校的,她能找到学校,说不定也能找到住处。石远志马上就要高考了,这个节骨眼上,他可不希望蓝家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分了石远志的心。 石决明的脑子里一瞬间冒出很多阴暗的猜想。蓝开明夫妇当年做的事给他留下的阴影太大,他巴不得一辈子都再见不到这一家人才好。 石决明想起前几天在网上看到的一则报道,说有的考生家长为了孩子能不受干扰的复习功课,还特意到宾馆开房。如果蓝燕真要找上门来纠缠,他干脆也带着石远志找个宾馆住几天。“贺星”旗下有不少酒店宾馆,石决明暗暗决定明天一上班就找关郁林空打听打听情况,如果本企业员工住店能打个折的话…… 那就完美了。 转天一早,石决明刚到公司就发现在顶楼办公的那帮董事们堵在贺韬的办公室闹起来了。领头中年人鬓角微白,一脸倨傲的神色,身边还跟着几个吵吵嚷嚷的股东。石决明知道这人,他叫贺源,贺家旁支,从亲戚关系论,似乎是贺韬的堂弟。 贺源带着人堵在办公室的门口,也不知贺韬说了什么,贺源的脸都气红了,“堂哥,做弟弟的一向敬重你,但这一次我坚决不同意你让个外人插手公司的事情。他就算跟思远结了婚也还是关家的人,他能跟贺家一条心吗?你给他这么大的权力,等他把‘贺星’拆了搬回关家,你就知道后悔了。” 这几个人堵在办公室门口,石决明也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只听到林空的声音说了几句话,不过似乎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贺源给顶回去了。 “我一开始就怀疑这个馊主意到底是谁给大哥出的,”贺源嚣张地冷笑,“姓林的,就算你有本事爬上大哥的床,但你到底不是贺家的人,贺家的事儿,你还是少插嘴吧。” 这句话一说出来,贺源背后的人皆露出鄙夷的神色,显然并不只有贺源一人这样看待林空,年轻一点儿的几个人甚至笑出了声。 石决明微微蹙眉,以贺源这样的身份,当着贺韬的面儿这般羞辱他的亲信未免有些太嚣张了。到了这一刻,石决明倒是有些理解贺韬为什么非要娶一个能干的儿媳妇回来管家了。儿子不成器,堂兄堂弟一帮亲戚个个如狼似虎,如果只是聘请职业管理人员来工作,难免不会遭人威逼利诱,甚至有可能倒向与贺韬对立的一派。关郁能干不说,最重要的是贺韬可以通过拿捏关家来控制他。当然,作为补偿,他也会许给关郁丰厚的利益。 这桩婚事同时也是一桩再可靠不过的交易。或许对贺韬来说,这交易远比他和贺源这些人的亲戚情分更加值得信任。 闹腾的地点最终从贺韬的办公室改到了会议室。石决明端着茶水送进会议室的时候,看见关郁一脸淡定地坐在贺韬身边,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文件袋。文件袋看上去有些眼熟,似乎就是他去天锦大厦时从史蒂文手中取来的那一个。 第15章 没关系 直到会议室的门阖上,石决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跟他一起跑前跑后端茶送水的人不是白蜜,而是之前在白蜜手下当副手的周正。周正比他早一年进入秘书部,这个人看上去很老实,被白蜜压着欺负也不敢吭声,但背地里却总是跟其他人抱怨白蜜,说她这不好那不好。这一点让石决明有点儿看不上,在他看来,若是不能当面表达对一个人的看法,那背后最好也什么都不要说。 石决明递给周正一杯茶,随口问道:“白姐今天没来?” 周正神色怪异地看着他,“你不知道?” 石决明莫名其妙,“知道什么?” 周正抿嘴一笑,“她不在这里做事了。” “跳槽走了?” 周正摇摇头,眼里微微透出一丝不屑来,“贺总的姨妈要去法国疗养,需要一个女助理随行。白蜜是法语专业的,林哥就推荐她去了。” 石决明总觉得这件事好像没有他说的那么轻描淡写,但显然的,真有什么内情的话,周正也不会知道,所以石决明明智的闭嘴了。 周正又说:“之前你被安排到关先生那里去,白蜜还笑话你……真是没有眼光,现在关先生成了‘贺星’的一把手,你一下子就成了他身边第一助理,这可比守在秘书部一年一年熬资历强多了。” 这话说的有点儿酸,石决明笑了笑没说什么。他知道当初林空让他跟关郁的时候,因为贺思远闹腾的太厉害,秘书部的人都不大看好他这个差事,还有人说若是婚事最终不成,石决明怕是要两头落不着好了。 周正见他不说话,又酸溜溜地补充了一句,“以后还要靠兄弟你多提拔啊。” “周哥又开玩笑。”石决明不当回事儿地说:“我在秘书部的工作也没什么变化。至于什么第一助理,有林哥在哪里轮到咱们啊,你说是不是?” 周正忙说:“也对,也对,贺总算是半退休了,林哥可没退。秘书部还是他当家。” “对啊,”石决明不动声色地敲打他,“再说咱们就是跑腿办事儿的,本本分分干活儿就行了,领导的事儿说白了跟咱们关系不大。” “对,对,”周正也不知听没听明白他的意思,连声附和,“还是小石你看得明白,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儿嘛。”说着压低了声音说:“不过咱们跟着领导办公,以后还是要多注意,你知道吗?贺总让人把二少的办公室也搬到这一层了。以后哟,可有的热闹了。” 石决明回想起订婚宴上贺思远一脸打酱油的表情,顿时头疼不已。贺总大概是想把儿子媳妇放在一起,让他们多一些接触的机会,但这两人的脾气,不碰面还好,碰在一起还不是火花四溅?到时候神仙打架,遭殃的还是他们这些跑龙套的小鬼。 周正拿胳膊肘碰了碰他,压低声音说:“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石决明抬头看时,见贺思远阴沉着脸从电梯里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战战兢兢的小助理。贺思远在走廊里走了两步,也没看见哪一个是自己的办公室,顿时有些不耐烦起来。石决明正想着要不要过去帮忙找找,就见周正站起身,态度很是殷勤地走过去说:“贺少的办公室在这边,请跟我来。” 石决明见他这样说,便不好再有什么表示,只是起身点了点头,招呼了一声“贺少。” 贺思远大爷似的走了两步,忽然扭头问石决明,“姓关的办公室在哪里?” 石决明对他这个称呼颇有些无奈,伸手指了指之前贺韬的办公室,“就是贺总原来的这间。”原本关郁是不想用这一间的,但贺韬坚持,他也就没再反对。毕竟他的身份是很受人质疑,只有贺韬的全力支持才会让他的存在显得名正言顺。 贺思远的脸色有些难看。 石决明觉得他那个眼神像是马上要冲进去找贺韬理论一样,连忙又补充了一句,“贺总和关先生都在会议室。” 贺思远难看的表情僵了一下,飞快地扫一眼会议室的大门,哼了一声,转身跟着走了。小助理歉意地笑笑,一溜小跑地跟了过去。 他的办公室与关郁日后的办公室斜斜相对,这个距离不远不近,既便于培养感情,又不会时时相对引起不必要的纷争。这样的安排也算得上煞费苦心了。 可惜的是,估计没人会领情。 石决明自己是有些同情关郁这个顶头上司的。想想人家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舒舒服服的过日子,结果就因为能力出众,就被恶霸看中,软硬兼施地拖进了贺家这一摊浑水里。而原本最应该支持他的贺思远还是最能给他拆台的一个。贺韬身体不好,对关郁的维护也是有限的,周围还蹲着这么一群虎视眈眈的饿狼。 这种糟心的日子,石决明想想就觉得蛋疼。 会议室的门还紧关着,石决明不知道里面战况如何,也不敢走开,只能抱着笔记本在门口耐心等待。再有一周的时间就到五一假期了,作为毕业生,石远志肯定还是要去上课的,也不知蓝燕会不会趁着放假的时间跑来刷存在感,他得抓紧时间打听打听宾馆的事儿。石决明琢磨了一会儿住房问题,又开始琢磨前段时间提交的设计稿,算算时间也该出结果了。如果这个单能拿下来的话,石远志一年的生活费就有着落了。 正胡思乱想,就听会议室的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了出来。领头的一个正是之前闹腾的最凶的贺源,他阴沉着一张脸,前呼后拥地走了。之后便是几个分量稍轻一些的股东,脸色也都有些古怪,其中一个还捏着手绢不停地擦拭脑门上的汗。林空跟在他们后面,不过他没有进电梯,而是直接去了贺思远的办公室。 关郁和贺韬走在最后,不知道是不是石决明的错觉,他觉得贺韬看起来也是一副要擦汗的模样。关郁的表情则要平静得多,他的眉头微微皱着,像是陷在了某种深思里。之前石决明在他手里看到过的那个资料袋却不见了。 看这情形,石决明估摸着贺源一伙人应该是没占到关郁的便宜。 贺韬的视线在空空荡荡的走廊里扫了一圈,眉头皱了起来。关郁察言观色,很及时地问了石决明一句,“林助理呢?” 石决明站起来,规规矩矩地答道:“林哥去了贺少的办公室。” 贺韬露出头疼的表情,转过身对关郁说:“思远这孩子没什么坏心眼,就是脾气不好。这也有我和他妈妈的责任。自从他哥哥出事之后,我们对他难免会娇惯些……”说着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疲惫的老态。 “没关系,”关郁神色淡淡的。在他看来,贺思远的性格怎么样确实也无关紧要,“工作最重要。”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贺韬露出欣慰的表情,“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关郁谦虚地说:“我只是分得清轻重。” 贺韬拍拍他的肩膀,慈爱的表情里透出淡淡的惆怅,“要是思远有你这么懂事就好了。如果可以……唉。” “您放心,”关郁不动声色地给他一粒定心丸,“我们会好好相处的。” 贺韬点点头,脸上的笑容让石决明这个外人看了都有些心酸起来。像他们这种大家族,个人的安稳都是托庇于家族之下,他们享受了太多来自家族的好处:权势、财富、资源……所以他们也有义务在家族需要的时候,付出相应的代价。可惜的是,贺思远直到现在也不明白这个道理。或者他明白,但他无法接受联姻这种回报的方式。 贺韬叹了口气,“这个工作不容易,如果思远好好帮着你……” “没关系。”关郁耐心的安慰他,“我想,他只是需要时间。” 贺韬越发感慨。虽然说他用尽了手段才促成了这场联姻,暗地里也对关家留了不少后手,但关郁心甘情愿地进贺家总比他心怀不满要好得多。 石决明悄悄往后退了两步,心里苦恼地想好像一不留神又听到了不少领导的隐私。正纠结着,就见关郁回头对他说:“你收拾一下,下楼把车开过来。” 这就是要出门了。石决明连忙点头答应,同时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在见识过贺思远闹腾人的功力之后,他可不想再见到这两个人凑到一起的情形了。 石决明刚把车从停车场开出来就接到了石远志的电话,学校不让学生带手机,石远志是借用传达室的座机给他打的电话。 “怎么了?”石决明很紧张,现在还没到放学时间,要不是有事儿,石远志是不会这时候给他打电话的? “哥,”石远志压着嗓子说:“刚才蓝燕又来了。” 石决明的心微微一沉。 石远志说:“传达室的大爷给我们老师打电话,我说这人我不熟,老师就没让我下楼。” 石决明松了一口气,“以后也别理她。” 石远志的声音稍稍有些烦恼,“你说她会不会还来找我呀?” “放学我去接你。” “不用。”石远志似乎笑了一下,“我们学校好几个门,放学时候人又多。她堵不住我的。” 石决明想了想,“行,我知道了,我会处理的,你安心学习吧。” “嗯。”石远志答应了一声,迟疑了一下又说:“哥,你说她不会去找你吧?” “没事儿,”石决明安慰他,“我们公司管理严着呢,前台不会放陌生人进去的。” 石远志顿时放心了,“那就好。我晚上想吃红烧鸡腿。” 石决明,“……” 难道这句话才是这一通电话的重点? “好。”石决明把车停在台阶下,看看时间,猜他大概早上吃的鸡蛋油条都消化的差不多了,“给你烧鸡腿,再炖一条鱼。” 石远志高高兴兴挂了电话。 石决明见关郁快步走下台阶,心说这次一定要问问员工住酒店有没有内部优惠。 关郁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对他说:“去天锦大厦。” 石决明脑子里闪过“梅格信息咨询”的那块牌子,心里对那两个人的身份好奇的不行,一边开着高级酒店,一边儿还搞着信息咨询的小买卖,这两个人也不知是什么背景,从事的工作反差也太大了。 第16章 暗路子 石决明在等红灯的时候开始打听自己琢磨好几天的问题,“关哥,本企业员工住酒店有优惠价么?” 关郁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有亲戚朋友要过来?” “不,”石决明稍稍犹豫了一下,觉得实情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弟弟再有一个月就要高考了,最近一段时间老家那边有人来找茬,所以……” “这样啊,”关郁微微有些诧异,“问题是住酒店也不一定方便啊。” “总得顾一头,”石决明也有些无奈,“我这不是怕他分心么。” 关郁想了想,“你等我打个电话。” 石决明以为他打电话问酒店有没有优惠价,没想到电话打通之后,他问了一句,“崇明里那套公寓现在有人住吗?” 石决明下意识的开始琢磨公司在“崇明里”附近有哪一家酒店。崇明里是个挺高档的小区,距离石远志他们学校不远,有时候接送石远志会从那里路过。 关郁嗯嗯两声,挂了电话对石决明说:“我弟弟在崇明里里有一套公寓,小区环境不错,安保也比较可靠。钥匙下午能送来,你找个合适的时间带你弟弟搬过去吧。” 石决明顿时受宠若惊,“这怎么行?!” 关郁被他的反应逗笑了,“只是借你住,又不是送你了,有什么不行的?就当是提前发给你年终红包好了。” 石决明有点儿尴尬,“这也太麻烦领导了。” 关郁不在意地摆摆手,“关洲现在住家里,那房子已经空了很久了。” 石决明向他道谢。虽然还有点儿不好意思,但是能解决眼前最重要的问题,他心里还是轻松了不少。他舅舅舅妈当初那么坚决的把他们兄弟俩赶出蓝家,生怕他们会占蓝家的便宜,现在又让蓝燕主动贴上来,想想也知道没什么好事儿。石决明并不打算一直回避,但石远志高考之前的这段时间他不想让任何事打扰到他。 “谢谢关哥。” 石决明真诚道谢。关郁已经做出安排,再推辞也未必合适。 关郁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温和的表情,“我听林空说你家里就你们兄弟俩?” 石决明点点头,不在意地说:“爸妈都各奔前程去了,我们俩过的也挺好。” 关郁隐晦地瞟了他一眼,听说他初来临海的时候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还带着一个更小的孩子,日子怎么可能会好,能好到哪里去?不过令他对石决明另眼相看的也正是这一点,他向来欣赏有责任心有担当的男人。 “等下我要去见梅格的老总,”关郁想了想说:“不过这事儿你知我知。” 石决明微怔,随即点头,“好的。”忍了一会儿,又问:“元总什么来头?” 关郁轻描淡写地说:“元家的人。” 石决明觉得他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元家,但他一个草根,对有钱人家的事情不清楚,便又傻乎乎地追问了一句,“比贺家和关家还牛?” 关郁笑了起来,“你在开玩笑吗?贺家和关家绑在一起也比不了一个元家啊。” 石决明默默的自卑了一下,贺星和关家的规模对他来说已经需要仰望了,比他们加起来还要牛叉的大家族……他默默回忆了一下元赫的样子:英俊、强悍、住着温泉酒店最好的别墅、养着两条蠢萌的大狗、还有一个喜欢调戏人的蠢搭档。 根本就不在同一个次元啊。 有钱人就是这样的?跟关郁贺思远似乎没有太大区别,嗯,气场更强一些。石决明想了一会儿就不再费那个脑筋,规规矩矩的把车停在了天锦大厦楼下,转头问他,“我上去?”他记得上次来取文件就是让他自己上去的。 关郁似乎犹豫了一下,打开手里的文件包,取出一个封起来的文件袋递给他,“交给元先生。” 石决明做这种事已经有经验了,也不多问,接过文件袋便上楼去了。之前开会的时候,他看见关郁手里提着一个装文件的袋子,很像是之前他从梅格这里取的那一个,再联想一下散会时贺源那帮人难看的脸色,石决明疑心关郁是提前查了贺源等人的情况,而且还是可以作为筹码来谈判的那种。 能查到这种东西,这个“梅格”显然也不简单。 “梅格”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外国人史蒂文和一对老夫妻围坐着会客区的小圆桌谈事情,桌面上放着茶杯和一叠微微有些散乱的文件。老夫妻背对着门口,石决明看不到他们的脸,史蒂文的表情显得很沉着,细看的话会发现他微微有些不耐烦。 石决明与他打了个照面,见他有要站起来的意思,忙举起手里的资料袋做了个口型,“元先生呢?” 史蒂文稍稍有些失望,元赫提醒过他,有正经事儿的时候不能随便逗着别人玩儿。他伸手指了指里间,示意石决明自己进去。 石决明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气,他虽然只见过元赫一面,但那人看起来就厉害,给他的印象太深,一想到要面对这个人,他竟然有些紧张。 从小圆桌旁边走过去的时候,石决明听见背对着他的老妇人抽噎着说:“那就没有办法了?就放任这混蛋这么逍遥法外?” “也不是没办法。”史蒂文老神在在地说:“明面上的路子走不通,还可以试试暗地里的路子,只要你们狠得下心。” 这外国人说话的时候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股匪气,听得石决明心里咯噔一下,暗想这人什么来头,怎么说话这么凶残?虽然不知道他以前到底有没有干过“暗路子”的买卖,但他直觉这男人也不是什么善茬。 石决明其实有些好奇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但史蒂文一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儿戏谑的神色,像是防着他听到什么似的,石决明只好加快脚步走到玻璃门前,伸手敲了敲。 男人醇厚的嗓音淡淡说道:“进。” 石决明推开门,一眼就看见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后面,一边盯着电脑屏幕一边对着手机说什么,抬眼瞟了一眼进来的人,用拿着鼠标的那只手指了指办公桌前面的椅子,示意他自己坐。 石决明识趣的没有出声,抱着文件袋在他面前坐下。 这间办公室的面积要比外面的客厅略小一些,因为朝向客厅一侧的墙壁完全是用玻璃隔开的,所以视觉效果上十分宽敞明亮,临街一侧的几扇窗户都开着,楼层高,街市上的喧哗听着倒是不甚分明,隐隐绰绰的,像隔着很远的距离。从窗口可以看到远处的大海,笼罩着薄薄的雾,呈现出一种恍若轻纱似的柔和的灰蓝色。 石决明想起黄螺岛上面朝大海的别墅,暗想这男人可真是个享受派。 元赫身上穿着很随意的灰色T恤,手臂的肌肉线条流畅优美,充满了隐而不发的力量,在室内柔和的光线中泛着一层蜜似的光泽。从石决明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他手肘的位置有一道浅浅的疤痕,细长的一道,感觉应该是刀刃或尖利的刺划过时留下的旧伤。这个位置,石决明在脑海中模拟了一下角度的问题,觉得应该是抬起手臂防卫时受的伤。 石决明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越看越觉得这男人也跟外国流氓似的,带着一股仿佛刻意隐藏的匪气。可是关郁说过元家是比贺家和关家还要牛叉的大家族,这样背景出来的孩子怎么会带着匪气? 元赫似乎对别人的注视很敏感,视线很快扫过来。石决明不及躲闪,与他撞了个正着。元赫的眼睛乍一看显得十分平静,再看时便会觉得他的眸子浓墨似的黑,像蕴着极深的情绪,看得久了,竟让人微微有些慌乱起来。 石决明不大自然地移开视线,假装欣赏窗台上的盆景。 几分钟之后,忽然听见男人的声音嗯了一声,似乎不大高兴似的说了句,“如果还要问我怎么做,那我就直接换个明白人去做好了。”停顿了一下又说:“他人呢?还在楼下等着?” 石决明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后面那一句话是在问他,连忙坐直了身体,“您是说关先生吗?他在楼下。” 元赫嘴角微微一挑,笑容里带了几分意味深长。 石决明以为他对关郁只派个助理上来表示不满,忙解释说:“关先生这人比较低调。他其实……” 元赫像是第一次注意到他这个人似的,用一种极其认真的神情打量他,唇边笑容渐渐加深。他没有接石决明的话,反而略带几分好奇地问了一句,“你进关氏的时间不长吧?” 石决明含蓄地提醒他,“关先生现在是‘贺星’的工作人员。” 元赫“哦”了一声,露出恍然的神气,“你是‘贺星’的工作人员?那你的工作内容是什么?负责监视关郁?” 石决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心里有些反感,表面上仍客客气气地答道:“元先生说笑了,我只是个小助理,入职时间不长,还没有接受过克格勃的特工训练。” 元赫与他对视片刻,不动声色移开视线,“东西给我。” 石决明起身走过去把文件袋顺着桌面推到他面前。 元赫拿起来,打开看了看,抬头问他,“就这几个?” 石决明摇摇头,“抱歉,文件袋里的东西我没看过。” 元赫沉默了一霎,像是在分辨他这话的真实性,然后他点点头,“我明白了。” 石决明直觉他其实并不怎么相信自己的话,有些不悦,但又不好说什么,便点点头问道:“您还有什么事吗?” 元赫看了看手里的文件,“你告诉关郁,别瞎折腾,别回头把自己整成个精神病。” 石决明,“……” 这话什么意思?对着自己领导说精神病,他还想不想领薪水了?他又等了几秒钟,见元赫不再说话,便一头雾水的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就听元赫在他背后说:“眼光一向不怎么样,运气也不好……助理倒是挑的不错。” 石决明迟疑的回头看了一眼,拿不准这句话是不是在说他。见元赫的注意力已经集中在了手里的文件上,便拉开门走了出去。 玻璃门在身后阖上的瞬间,石决明轻轻吁了口气。 第17章 放大招 石决明犹豫再三,还是把元赫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复述给了关郁。他觉得在这件事上,他就是个录音笔的功能,录音笔能自己决定屏蔽哪些内容不让人听见么? 关郁倒没生气,听到精神病三个字也只是苦笑了一下,嘀咕一句,“这人说起话来还是这么让人讨厌。” 石决明问他,“你和元先生认识?” 关郁点点头。 石决明觉得这两人的关系应该不止是认识这么简单,就冲着精神病三个字,也应该是熟人级别的。不过关郁不想说,他自然也不会追问。 关郁侧过头看看他,脸上微微浮起笑意,“这些都不重要。” 石决明下意识的问他,“什么重要?” 关郁淡淡说道:“眼下的麻烦。” 自从贺思远搬到顶楼办公,石决明就一直暗暗揪着心,总觉得这位大少爷憋着什么坏水儿要找关郁的麻烦。 要从贺思远的角度来琢磨这桩婚事,石决明其实也有点儿同情他。你说好好一个直男,不但被逼着跟个男人结婚,这男人还比他能干,工作能力强出他好几条街。搞得全世界都知道贺思远是个废物,接不了他爹的班,只能招赘一个厉害的伴侣来替他挑起贺家的买卖。大概在贺思远的心里,关郁的存在就好比一面照妖镜,将他身上的那些懒惰无能通通照了出来,纤毫毕现,想要无视都做不到吧。 谁会喜欢一个将自己比到尘埃里去的伴侣呢? 石决明觉得自己也同样做不到。对欣赏自己的人抱有好感,这大概是身为人的本能。可贺思远和关郁这样的两个人,可能会互相欣赏么?石决明觉得他们俩压根就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若不是贺韬的刻意促成,这样的两个人是没有可能会走到一起去的。 被迫结婚、结了婚还要被个男人压在头上……贺思远那种大少爷脾气能受得了才怪。尤其现在办公室也搬到顶楼,关郁成了他天天都要面对的一个存在。 顶楼的一帮小跑腿们提心吊胆的过了几天,发现贺思远一直老老实实的,都稍稍放下心来。石决明向关郁请了半天假回去搬家。转天来上班的时候,整个人还没从带着弟弟搬进新居的喜悦里恢复过来,就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贺少爷又放大招了! “真的假的?”石决明端着半杯红茶,目瞪口呆地看着周正。 “真的,”周正心有余悸地给石决明转述昨天的精彩片段,“那女的穿着小裙子,低胸的,两个大白膀子都露着……咱们办公室常年二十度吧?压根不算热吧?人家就这么缩在贺少怀里上来了,耳朵上还挂着这么长一串耳环,脸上也涂得五颜六色的。” 石决明眨巴眨巴眼睛,“缩在他怀里?怎么缩的?”心说他娘滴,这好歹还是工作场合,不会抱着就上来了吧?! 周正做了个暧昧的搂抱动作。 石决明,“……” 这贺思远可够混蛋的,完全把办公室当做自己家后花园了吧?石决明觉得自己多少能猜到一些贺思远的想法:婚事的亲爹定下来的,他不能去跟自己爹死磕,于是所有怒火都集中到了这个要跟他结婚的人身上。 石决明琢磨了一会儿,“关哥搭理他们了?” 周正摇摇头。 石决明刚松了一口气,就听他说:“但他们跑去搭理关先生了。” 石决明脑袋又大了,“怎么搭理的?” 周正指了指林空的办公室方向,“我工作时间都跟着林哥,昨天闹事儿的时候正好被林哥打发下楼了。贺少带着那个妖精具体是怎么闹的我不清楚,听说是想进关先生的办公室,被林哥骂了一顿,撵走了。” 石决明诧异了,“进去干嘛?” 周正也不清楚,迟疑地反问他,“……示威?” 搞不好这个就是真相。贺思远可能还没有打消让关郁主动跳出来解除婚约的想法。好吧,自己不想结婚,非要把对方折腾出来承担责任,这也够不要脸的。不就看人家关郁比他爹贺韬好对付么。 正琢磨呢,周正拿胳膊肘碰了碰他,“就是她。” 石决明抬头,见走廊斜对面贺思远的办公室被推开,一个年轻女人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个杯子,朝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关郁自从到“贺星”上班,贺韬就十分主动的让出了顶层最好的办公室,自己在隔壁辟出一间略小的办公室,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关郁也没有推辞,找人把办公室的格局略微做了一下调整,隔出一个外间的办公室给石决明用。石决明之前办公是在走廊对面的秘书部办公室,而关郁习惯了让助理呆在很近的地方,随叫随到。 石决明对这样的安排倒是没什么意见,本来他做的就是助理的工作,离得近一点儿也方便他随时关注关郁的情况。比如像眼下这状况,就要靠他这个助理来处理了。 周正是秘书部的人,但他直属上司是林空,跟关郁走得太密并不合适。这会儿见石决明蠢蠢欲动要替关郁手撕妖精,便很识趣地回自己办公室去了,进门后特意留了个小缝,方便他偷看走廊上的战况。 石决明的这间办公室是从原来的办公室里隔出来的,面积也就十来平的大小,除了桌、椅、资料柜之外,就只有一盆发财树。上班时间,门是拉开的,贺思远的办公室隔得又不远,那女人很快就走了过来,看见石决明坐在办工作后面噼里啪啦敲键盘,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继而大模大样地走了进来。 石决明也没料到这女人会不由分说就往里走,连忙起身拦住她,“你找关总?有预约吗?” 女人长得很漂亮,看人的时候眼睛里带着一点儿勾人的意思,笑着说:“你就是关总的助理吧?我是徐苓安,贺经理的助理。” 石决明点点头,“你找关总?” 徐苓安见他神情淡漠,脸上的笑容加深,“是这样,贺经理有东西要交给关总,还指明要我亲手交给他。帅哥,帮个忙吧。”说到最后,话里带了几分哀求的意思,显得楚楚可怜。 石决明扫了一眼她手里的瓷杯,估计是茶水饮料一类的东西,便指了指自己的办公桌,客气地说:“你可以放在这里,我会转交关先生。” 徐苓安见他这样,顿时放软了姿态,软绵绵地跟他说好话,“哎呀,你看咱们都是做助理的,要互相体谅嘛。我要是没有完成任务,贺经理会骂人的。” 石决明怀疑地看了她一眼。周正跟他说起这女人的时候,隐晦地提示这女人跟贺思远的关系不简单,这会儿又非要见关郁,石决明觉得这就是小三打上门找原配示威的桥段,怎么可能会放她进去。尤其见她跟自己撒娇,心里更是反感,冷下脸说:“既然互相体谅,那也请徐助理体谅一下我吧,关先生说了,他有重要工作,谁也不能进去打扰。” 徐苓安稍稍有些尴尬,“哎呀,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死板,稍稍通融一下嘛,我只是替贺经理过来送一杯参茶。” 石决明懒得再废话,直接做了个手势示意她放下东西走人。 徐苓安瞪了他几眼,见他丝毫没有心软的迹象,顿时恼火,“你也不过是个小助理,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只有通报权,至于关先生见不见……你没有否决权吧?” 石决明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心想这话说的还有点儿脑子,没傻到家。 正想着要怎么反驳,就听身后清朗的男声说道:“他有。” 对峙的两个人同时转头,见关郁拎着电脑包走了出来,随手将电脑包递给石决明,“我去跟贺总说点儿事,你收拾东西下楼等我。” 石决明知道这是要跟他一起外出,连忙答应。 徐苓安站在一边,几次想开口都被关郁无视,神色不由得尴尬起来。石决明有点儿同情她,但又觉得她纯属自讨没趣。看她之前兴冲冲的劲头儿,里面只怕不全是贺思远的意思,她自己也想在关郁面前刷刷存在感的吧? 石决明也不再搭理她,自顾自收拾好东西,见徐苓安还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关郁离开的方向,忍不住提醒她,“徐助,我要锁门了。” 徐苓安收回视线,“你要跟关先生一起出去?去哪里啊?” 石决明听的好笑,“徐助,这个问题你觉得该问吗?” 徐苓安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挖苦,又问了一句,“那下班之前关先生还回来吗?” “不知道。”石决明干巴巴地答道:“我只是他的助理,又不是他包的小蜜,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事?”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徐苓安白了他一眼,忿忿地捧着茶水杯走了。 石决明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这女人给他的感觉有些怪,她的注意力好像并没有如他所料的那样集中在三角恋的关系上,反而对关郁这个人更感兴趣似的。这画风明显有些不对啊,难道她进了顶层,忽然间对关郁一见钟情了? 石决明觉得自己脑洞开得太大了,连忙把这些不着调的想法飞快收拾好,锁好办公室的门匆匆下楼了。 关郁也很快下来,上车后对他说:“去海家馆。” 海家馆是一家海鲜菜馆,挺高级的地方。石决明以为要见客户,忙问道:“这个时间可能订不到座位,要打个电话问一问吗?” “不用,”关郁揉了揉眉心,“是别人做东。” 石决明不再多问,专心开车,把关郁送到了饭店门外,停好车问他,“几点钟来接你?” 关郁想了想,“你也一起进去。” 石决明微微有些诧异,“没关系吗?” 关郁甩给他一个“少废话”的眼神,率先下车。石决明只好拎着电脑包跟了下去。他头一次进这么高级的餐厅,心里稍稍有些局促,但他不想让人看出他紧张,便瘫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跟在关郁的身后,小心的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周围的环境,心里暗暗巴望关郁说一句“哎呀,你还是回去办什么什么事儿吧”,可惜一直到侍者将他们引到了预定好的座位,关郁始终没有再开口。 餐厅的面积很大,座位之间距离相隔很远,又有绿植屏风等物做间隔,最大限度地兼顾了舒适与私密性。石决明在桌边坐下,扫了一眼身侧巨大的水族箱,暗暗舒了一口气。他这一口气还没喘匀了,就见侍者的身影出现在假山石的一侧,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石决明扫了一眼,视线凝住,下一秒钟背后的汗毛嗖嗖嗖立了起来。 第18章 老朋友 坐在他对面的关郁看到他眼睛越瞪越圆,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脸上露出好笑的表情,“元赫约我谈点儿事情,你不是见过他?” 石决明木着脸看了看他,怎么有一种无意间撞破了什么的感觉?! 关郁冲着元赫招招手。 元赫微微颌首,紧接着视线转向石决明,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 石决明挣扎一下,转头问关郁,“我在这里不好吧?要不我先回去办点儿事,等下再来接你?” 关郁莫名其妙,“有什么事儿?” 元赫已经走过来了,石决明没时间兜圈子,只好直奔主题,“……不需要我回避么?”他对挖领导的隐私一点儿兴趣也没有,与工作无关的事情也没有好奇心,万一这里面真有点儿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私密事儿…… 他一点儿也不想当那个倒霉的知情者。真的。 关郁的表情呆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关郁不知道石决明心里其实是有点儿怕元赫的,还以为他只是误会了自己和元赫的关系,便难得耐心的跟他解释,“我和他从小认识,没有什么……你误会的关系。而且他约我过来也是有公事要谈的。” 石决明看出他不打算放自己出去,顿时失望,觉得关郁没有那个心思,元赫可不一定没有,要不然怎么谈公事要约在这种地方?而且他还是一个人来的?这简直太可疑了。不过关郁说过元家的背景比贺家厉害,要是元赫有这个意思,干嘛要等到贺关两家都订婚了呢…… 胡思乱想一阵,见元赫在他旁边坐下,忙挺直后背,礼貌地打招呼,“元先生好。” 元赫笑了笑。石决明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元赫的眼神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要不是嫌丢人,石决明真想搬着椅子朝关郁那边挪一挪。 侍者很快送上茶水和餐前的小点心,请他们点餐。元赫和关郁是常客,各自点了喜欢的菜品。石决明捧着印刷精美的菜单,像看杂志似的看了半天,原料不明的菜他一概不敢尝试,怕出丑,最后规规矩矩地点了菌类和虾仁。 “都是开车过来的,酒就算了,果汁吧。”元赫阖上菜单递给侍者,转头看了看石决明,眼里带了几分审视的意味,“唐桥留给阿洲了?” 石决明觉得阿洲这个名字听着耳熟,几秒钟之后反应过来说的是关郁的弟弟关洲,订婚那天他远远见过一次,挺精神的一个小伙子,就是看着脾气不怎么好。 “阿洲那边也需要帮手,”关郁说:“老唐稳重,真好压一压阿洲的浮躁。” 元赫冷笑了一下,“你对你这个弟弟倒是尽心,问题是人家领不领情?” 石决明心里微微一动,记忆里关洲长什么样已经有点儿模糊了,但他神情不善地盯着贺思远的那个表情却留给石决明很鲜明的印象,让他觉得那种维护的神色不大像是装出来的。 关郁不在意地说:“只要阿洲领情就好了。其他人……又有什么关系?” “那你何必做到这一步?”元赫仍有些不解,“直接回去做你的TY不好么?” “TY的市场主要在北美,”关郁说:“我不是没有想过回去好好做TY,但我不想让我父亲担忧,他一直希望我们兄弟能相互扶持,和睦相处。” 元赫微嘲,“有你那个后娘在,你们能和睦相处才奇怪呢。” 石决明震惊了,原来关郁和关洲不是一个娘生的?他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那天在林空 办公室里说过的两句话。 “去夜阑会所试礼服是谁提议的?” “是关太太。” …… 石决明呆滞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想到难道是关郁的后娘在一边捣乱,想要看关郁的热闹?或者促成这桩糟心的婚事根本就是她的手笔?她与关郁感情不好……不,不,不管他们感情好不好,只有处理了关郁,她自己的儿子才有机会继承家业。但要怎么处理关郁却是个讲究技巧的事情,因为关郁的父亲毕竟还活着。 于是,在贺家挑选能干的儿媳时,有人引着贺韬让他注意到了关郁;贺家比关家势大,于是关家只能同意联姻的事…… 不,不仅仅是这样。石决明又一次否决了这个猜测。从刚才的话里,他听得出关郁对关洲还是很有感情的,那么关郁就是为了关洲着想,将计就计同意了嫁进贺家。这样一来,他就能利用“贺星”的种种优势去照顾关洲,为他的崛起保驾护航。 这是每一个局中人都心知肚明的交易。对于关家来说,它成全了一个女人的私心和一个男人的手足情谊,同时也将这个家庭暗潮涌动的和睦表相继续维护了下去。至于这一场有名无实的婚姻,这不过是关郁在平衡四方之后,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石决明不知道是自己的脑洞开的太大,还是真的已经触摸到了事情的真相。各种想法在他的脑海中纷至沓来,搅得他背后一阵冷一阵热。然而在这一团乱麻似的思绪中,有一条线索却显得格外清晰,同时也在石决明的心里激起了强烈的共鸣,那就是关郁对关洲的感情。 石决明想起了他家能吃能喝臭脾气的石远志,于是一切的疑惑都有了答案。这一霎间,他似乎全然理解了关郁这个人,理解了他所有那些未曾宣之于口的想法。 石决明木然的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片刻之后发现元赫和关郁都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他默默反应了一下,低下头吐掉嘴里的姜片,瘫着脸喝了一口果汁压下嘴里热辣辣的怪味儿。 关郁舀了一勺鱼丸放进他的小碟子里,好笑地问他,“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石决明摇摇头,“没什么,走神了。” 关郁嘱咐一句“好好吃饭”,便转过头问元赫,“你刚才说靠不住,什么意思?” 元赫正饶有兴趣地看石决明出洋相,见关郁又把话题拉了回去,便懒洋洋地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这人有问题,建议你重新换一批人去做。” 关郁思索了一下,“隐瞒这个消息有什么好处?” “贺家的事,我不想多说。”元赫习惯性的伸出手指指了一下关郁的方向,“不过你最好注意一下贺源。这个人不是没有脑子,但他对贺韬有意见,而且特别容易被人煽动。” “贺源?”关郁皱眉,“他的身家都在‘贺星’,‘贺星’倒霉的话,他又有什么好处?” “或者是比‘贺星’的分红更诱人的利益。另外我再提醒你一句,有一家刚成立不久的公司也想到黄螺岛分一杯羹。你知道他们看中的是什么地方?”元赫淡淡扫了一眼圆桌旁边的两个人,嘴角微微挑起,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浅笑,“就在华泰的附近,也就是‘贺星’的报告书上点明没有地热资源的那个山谷。” 关郁的瞳孔微微一缩。 石决明也终于听懂了他们打哑谜似的话里透出的意思:“贺星”派去勘察黄螺岛地热资源的人有问题,勘察结果很可能也有问题。而且还有其他的公司也对这个勘察结果抱有不一样的看法。 关郁问他,“这个公司的情况能查到吗?” 元赫摇摇头,“表面上没有漏洞,负责人的背景无可挑剔。当然,他是不是真的这么清白,还需要时间慢慢挖。” 关郁说:“尽量快,我按二倍的价钱买这个消息。” “算啦,”元赫笑了起来,“搞那么客套干什么?这个事儿我免费帮你查。” 关郁忙说:“那怎么行,还是按规矩来吧。” 元赫笑起来的样子显得很洒脱,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倜傥的意味,很吸引人。石决明专注地看着他,觉得他跟那天在办公室里的样子相比,一点儿暗黑的气息都不见了,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他有一点儿相信他们真是老朋友了。 “我也赚了你不少钱了,”元赫笑着说:“就当是回馈老顾客好了。” “好吧。”关郁也不再勉强,“最好重点查查这家公司的人跟‘贺星’的几个股东有没有什么关系。” 元赫点点头表示明白。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说:“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你别去搅贺家这一滩浑水。你又不缺钱,那么卖命做什么?” 关郁似乎笑了一下,很浅很飘忽的笑容,在他脸上一闪就消失了。石决明觉得这一霎间的神色似乎带着伤怀。 “你不懂的。”关郁放下手里的餐巾,又强调了一遍,“你不懂。” 元赫叹了口气。 餐桌上的气氛突然间就沉默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石决明试探地问关郁,“关哥,你同意贺家的婚事,其实就是为了你弟弟吧?你想让他继承关家的家业?” 关郁懒洋洋地靠着座位,眼底的神色有些发沉,“不全是。” “那为什么?”石决明不解,“我觉得你这么厉害的人,不见得真会被贺家逼的走投无路,肯定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这么相信我啊,”关郁笑了笑,“真乖。” 这语气……石决明无语地看着他,这是把他当成谁了? 石决明决定再劝劝他,“你看你跟贺二少相处的不好,他那个脾气……虽然说你们都是干大事儿的人,但古人还说过‘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呢,可见这后院的质量对男人来说也是很重要的。”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找个合心合意的人好好过日子吧。石决明在心里默默地说,反正像关郁这样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的生活过的很差就是了。 关郁似乎笑了一下,“你在忧心我婚姻生活不幸福啊。” 废话。石决明心想,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就贺思远那个德行,你们俩凑一块儿要是幸福那才见了鬼呢。 关郁轻描淡写地说:“没关系,我本来也没打算要跟谁结婚。” “不能这么说啊,”石决明对他悲观的态度很是不赞同,“说不定明天、下个月你就会遇到一个情投意合,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呢,转角遇到爱什么的……如果你已经草率地结了婚,那多遗憾。” 关郁没吭声。 石决明以为他在思索自己的话,再接再厉地劝他说:“你看你,有才有貌,家世能力一样不缺。要是这样的条件都过的不幸福,那简直没有天理了。关哥你一定要对生活抱有积极的态度,要抱有希望啊。” 这一次,关郁沉默了很久,缓缓说了一句,“没用的。” “呃?”石决明没听明白,“什么?” “没用的。”关郁靠着座位,累了似的闭上眼睛。他的脸孔朝着车窗的方向侧了过去,耳语般轻声说:“我想要共度一生的那个人……他已经不在了。” 第19章 蓝家的消息 一进五月,临海的气候就明显的潮湿起来,早晨起来空气里总是弥漫着湿润润的晨雾。草叶上凝着晶莹的露水,藏在绿油油的叶片之下的小辣椒、茄子、黄瓜也一个个鲜嫩嫩的,十分惹人喜爱。 石决明拎着一个塑料盆,顺手将摘下的蔬菜放进盆里。虽然他已经带着石远志搬去了崇明里,但平安巷这边还有一院子的新鲜菜呢,他有点儿放不下,于是趁着周末的时间过来摘一点儿。他们兄弟里吃习惯了自己家院子里的菜,总觉得超市买的菜不够新鲜。 楼上的陈大妈从院子旁边经过,看见石决明,过来打了声招呼,“石决明,你们哥俩上哪儿去了?前些天有人找呢。” 石决明心里一动,“谁?” “以前没见过,”陈大妈想了想说:“一个年轻姑娘,长得还挺好看的。” 到底还是找来了。石决明心想,能找到石远志的学校去,再顺着学校登记的住址找过来就简单了,还好他们搬的及时。 在石远志跟他说了这件事之后,石决明就找了个时间去了一趟学校,先是找石远志的班主任简单提了一下老家的那点儿破事儿,让她帮忙看着石远志,再有人找一律不搭理。班主任连连答应,她也怕这个节骨眼上学生分心,有了石决明的这句话,她就更有理由拦着了。石决明又找到传达室的老大爷,给人家塞了两条烟,告诉他老家来人要找茬,让他拦着别喊人。老大爷收了礼,高高兴兴的拍着胸脯答应了。 石决明也想过蓝燕会不会放学时间在校门口堵人,但放学时间人多,不好堵。另外就像石远志自己说的,他们学校好几个门呢,要堵人得看运气。至于她能不能找到崇明里,石决明倒是不担心了。崇明里是高级住宅区,门口保安很负责,没有主人家同意绝对不会随便放人进去。 等石远志考完试,石决明心想,要是蓝燕还锲而不舍地追着他们找,见见也无妨。 陈大妈好奇地问他,“那姑娘说是你们家亲戚。”说着脸上露出几分不屑,“我问她是什么亲戚,她说你妈妈跟她爸爸是亲兄妹,你们要管她叫表姐。” 住在平安巷一带的都是老邻居,知道当年兄弟俩刚来的时候是个什么光景,这么多年苦日子熬过来,也没见有亲戚来看一眼,所以听见蓝燕这么说的时候,心里免不了有些鄙夷,觉得蓝家这门亲戚是看人家兄弟俩日子过的好一点儿了,又想着巴上来。 石决明笑着说:“好多年没走动过,长什么样儿都不记得了。” 陈大妈同情地看着他,“你家远志这马上也出息了,以后日子就好过了。” “是啊,”石决明说:“现在远志要高考,我怕他们打扰他复习,所以找单位借了房子,带着他过去住几天。陈大妈,回头我给你一把钥匙,你没事儿过来摘摘菜。我们俩都不在家,回头挂在枝上长老了就可惜了。” “行。”陈大妈痛痛快快地答应了。石家兄弟租住的是一楼,到了这个季节潮湿得厉害,她每天下楼来摘菜的时候可以帮他们开开窗通通风,顺便搞搞卫生什么的,免得到时候兄弟俩回来了,家里没法住人。 石决明又嘱咐她说:“陈阿姨,要是我表姐再来,麻烦你告诉她一声,就说我家远志要考试,她要是没什么事儿就等考完试再说吧。” “我上次就这么说她的,”陈大妈微忿,“我说你们都十来年没管过这兄弟俩了,现在人家小孩儿要高考,兄弟俩都紧张的不行,怎么赶这个时间来找人?不是故意捣乱的吧?” 石决明笑了笑,依他对蓝燕的了解,她应该不会是故意捣乱,只是更在意自己要做的事儿罢了。所以石远志马上要高考的情况,她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是啊,”石决明适度的流露出一丝伤感的神色,“算一算,也有十年没见面了,不知道舅舅舅妈怎么样。” 陈大妈顿时心疼了,“唉,唉,造孽哟。这么好的孩子……当年要是肯拉扯一把……” “没事儿,”石决明反过来安慰她,“反正我和弟弟也都长大了。” “以后就越来越好了。”陈大妈安慰他,“石远志也出息了,以后你们日子就好过咯。” “是啊,是啊。”石决明连连点头,又分给她一把菜心,几个辣椒,留给她一把钥匙,陈大妈高高兴兴地走了。 石决明给菜地浇水,一边摸出手机给黄一打电话,问他打听的事情有没有消息。 黄一的情况跟他们不同,黄爸黄妈虽然带着孩子在临海市落户,但家里的老人还留在陈桥庄,还有一堆亲戚。陈桥庄地方不大,黄家的人要打听点儿事情并不难。 “决明,”黄一在电话里云淡风轻地说:“我跟你说,这段时间千万不能露面,千万别让蓝家的人找到你们。” “是出事了?” 黄一反问他,“你舅舅他们家开了个厂子,你知道吧?” “知道。”石决明以前也听黄一说起过,他舅舅把蓝家的老宅卖了,筹钱开了个食品加工厂。前些年山货的销路越来越好,他们家的小厂子生意着实红火了一阵子。 石决明拎着水壶的动作停顿一下,“是厂子出事了?” “挺复杂的,”黄一的语气有些幸灾乐祸,“具体怎么回事儿还没打听清楚,听我姑姑说,好像是你舅妈把家里的钱借给她的老同学,不知怎么搞的,那人现在找不到了。你舅舅的小加工厂周转不过来,现在急的到处借钱呢。” 果然是出了事才来找他们。石决明自嘲的一笑,“那他们怎么想起来找我?” 黄一想了想,“这个不大清楚。不过去年有人从临海回来,说看见你了。搞不好知道一些你的情况。” 石决明冷笑,“我能有什么情况?拖家带口,住着最便宜的房子,每天挤公交车上下班。” 黄一嗤笑,“大概是听说你现在已经工作了,又是在有名气的大公司,就想着手里多少能有几个钱吧。” “要说钱,姥爷那房子也有我妈的一份儿,”石决明抬手关好窗户,语气淡淡,“当初卖房子的时候,他们可是一声没吭。” 黄一安慰他,“你舅舅那人,不就这样?我听我妈说,当初你爸妈结婚的时候,你姥姥姥爷给她置办嫁妆,你舅舅那个闹腾哟,房子差点儿都给拆了,就嫌家里给闺女的嫁妆准备的太多了……那个丢人啊。你说谁家的闺女不疼着宠着,多带点儿嫁妆过去,在婆家的日子也能好过点儿呀。当时镇子里的人都说,就没见过你舅舅这样当人兄弟的。” 石决明叹了口气,“我知道。我和小远当初被我妈送回家,第一天吃饭他就嫌我们俩吃得多。人前人后管我们叫吃白食的,平时买了几块水果糖,几个破橘子也要背着我们俩塞给他自己闺女……唉,不说了。” 黄一说:“决明,哥哥我也劝你一句,心态摆正,千万别被人家几句甜言蜜语又给骗了。” “我知道,”石远志苦笑一下,“当初养我们的是姥姥姥爷,跟他们一家可没什么关系。这门亲戚,十年前就断了。” 贪钱、小气、自私,就这么一个舅舅,有他比没有还倒霉。石决明心想,这不是早就知道的结果? 可他心里还是不好受。 “不是生在同一个家庭,就有那个缘分做亲人的。”黄一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你还记得我说过的那两个叔公不?为了争夺老人留下的家产,闹得不可开交,这都二十多年了,还跟仇人似的。” 石决明“嗯”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合适。这种话题不会让人感到愉快,无论谁来说都是一样。 石决明转移话题,“我带我弟换了个地方住,今晚来我家吃饭吧。叫上虹姐。” 黄一犹豫了一下,“还是算了。再忍半个月吧,等小远考完试。到时候我做东,给咱弟庆祝一下。” 石决明笑了,“好。” 车子驶进崇明里小区,石决明稍稍犹豫了一下,决定先去超市一趟。搬来两天了,他把周围的环境也摸了个清楚,知道小区超市的条件不错,肉类海鲜也都很新鲜,他想买两条鱼炖了晚上吃。 石决明停好车,刚要伸手解开安全带,就看见超市里走出来一个大高个,身旁还跟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两个人都是一副气鼓鼓的表情。石决明愣了一下,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外国流氓,想了想还是决定等几分钟再下车。 史蒂文站在台阶上跟小男孩又吵吵几句,小男孩气愤地转过身,用后背对着他。这孩子长得很漂亮,不过看上去并不像外国人。石决明一时间也猜不出他跟史蒂文是什么关系。史蒂文大概是说不过他,冲着他的后背挥了挥拳头,一副要发脾气又拼命忍着的挫样儿,看的石决明有些想笑。 小男孩生了一会儿闷气,忽然拔腿朝着超市门口的方向跑了过去,一头扎进了一个男人的怀里,抱着他的腿转过身指着史蒂文叽叽呱呱地说起话来,一脸告状的刁钻小表情。 尽管看见史蒂文的时候石决明已经有了预料,但是看见元赫露面,他还是有种意外的感觉。难怪史蒂文一副忍辱负重的架势,难道这孩子是元赫的儿子? 小男孩身手娴熟的顺着元赫的大腿往上爬,差点儿把元赫的皮带揪下来,元赫无奈的将他抱了起来,顺手在小屁屁上拍了两下。小男孩在他怀里扭了扭,抱住他的脖子,老老实实在他怀里窝着。 石决明远远看着,觉得两个人长得是有点儿像。 这么说元赫已经成家了?连孩子都有了? 石决明稍稍有些失望,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劝慰关郁的时候,还想着要不要劝他干脆去找元赫假结婚。反正他和元赫是熟人,好说话,而且元家的势力要比贺家大,估计贺家也不会跟关郁找茬……还好他当时见关郁状态不大对,没敢多说。 石决明反省了一下自己这两天的表现,觉得大概是因为搬了家躲开了麻烦的缘故,他的心情有点儿好的过了分。同时也因为借房子的事儿,让他隐隐的把关郁当成了自己人。 这不对。 想的太多了。 石决明提醒自己:工作就要有个工作的样子。公私不分什么的,最耽误事儿了。 第20章 猫爷 石决明坐在车里,等他们都走了之后才下车,溜达进去拎了一箱牛奶,又买了两条鱼,几斤排骨。他车里还有从平安巷的小院子里摘回来的菜,只要再买点儿水果就好了。 石决明一边挑挑拣拣,一边暗暗肉疼。再一次觉得有钱人扎堆的地方准没好事儿,外面市场卖五块钱一斤的甜瓜,摆上这里的柜台标价就翻了一倍还多……这明晃晃就是坑土豪的节奏啊,却误伤了他这个打酱油的小穷酸。石决明想起下班路上经过的菜市场,决定以后还是到那里去消费。 回到家,石决明把晚餐要做的食材预备好,看看时间还早,自己抱着笔记本窝到阳台上刷论坛。 日已西斜,阳光暖融融地照在他身上。阳台下方是大片的草坪,坡地起伏,一直延伸到远处的松林。微风飒飒,满眼都是幽静的绿色,城市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在了另外的世界。石决明凝望着眼前静谧的景色,即便深知这并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风景,仍深深沉醉了进去。 或许有那么一天,他也能带着石远志过上这样安逸的日子吧。石决明心想,要好好工作,好好挣钱,以后要给石远志买房子,看着他安安稳稳住进去,娶妻生子…… 滴滴滴的声音拉回了石决明飘远的的思绪,他低头看了看,对话框一闪一闪的,是一个加菲猫头像的陌生人,名字叫猫爷。猫爷名字旁边缀着两颗星,石决明还以为是论坛里哪个后辈来请教问题,没想到刚一点开就有一条留言弹了出来:怎么才上来啊,我找你好几天了。 石决明翻了翻以前的聊天记录,并没有出现过猫爷的名字,有些怀疑他是认错人了,便直接问他:哪位? 猫爷发过来一个暴躁的小图标:是你猫大爷! 石决明:(⊙﹏⊙)b 猫爷:贺思远 石决明有点儿意外,没想到贺思远竟然真的也跟他一样混这个论坛,而且还混到两颗星。虽然级别还不高,但也足够改变石决明对他的印象了。 贺思远刚接了一个设计电动玩具的单子,有些地方要找人请教。两个人交流了一些技术问题,渐渐熟悉起来,石决明对他的称呼也由最开始的“二少”变成了“老猫”,他的年纪虽然比石决明大两岁,但成长环境不同,石决明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性子里的那种率性,或者说不够成熟。而且他还是被娇惯着养大的,估计从小到大很少受过什么委屈,难怪会遇到一点儿刺激就炸毛,逮着谁咬谁。 石决明隐晦地提醒他,“我发现你也挺好相处的,怎么白天就那么恶霸?” “我也不想这样的,”贺思远说:“是他们太过分了,结婚那么大的事,都不跟我商量就决定下来了。” 石决明无语了,“猫爷你醒醒,跟关家联姻不是为了你们家的生意吗?” “是这么说没错,”贺思远不服气,“可那毕竟是我的婚姻大事,我还打算跟我的爱人白头到老呢。结果好了,就算以后有机会再娶我的心上人,也是个二婚!” 看不出这位大爷还这么纯情。石决明没好气地问他,“你心上人是谁?小天后?” “她?”贺思远冷哼一声,“谁会看上那种只认钱不认人的贱货。” 石决明,“……” 说的好像一起去日本泡温泉的人不是你一样。 贺思远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补充了一句,“各取所需罢了。” 石决明劝他,“关哥又不是随便几块钱就能打发的小角色,你别得罪他太深。”免得回头等你们离了婚,他找人弄死你。 贺思远半天没说话。 石决明以为他走了,把对话框缩小,跑去看新发布的任务。挑出其中两个四星任务,正在比较条件,对话框又跳了出来,贺思远蔫头蔫脑地抱怨,“我知道他也没看上我,所以我憋屈么。结婚本来是人生大事……” 石决明心里忽然就有些触动,觉得贺思远似乎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反而觉得他更像一个无能为力的小孩子,因为反对的力量太强大,所以干脆用撒泼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但关郁被他欺负,也很无辜啊。 石决明抓抓头发,决定不管别人家的破事儿了,他自己的日子还没过明白呢。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论坛里的任务,各自下线。 石决明放下笔记本,看着视线尽头仿佛燃烧起来的晚霞,暗想果然名人说的话是有道理的: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则各有各的不幸。 转天上班,贺思远趁着关郁开会的时间跑来找石决明聊天,俩人说起贺思远刚接的电动玩具,石决明建模给他做示范,两个人很快找回了网络上聊天时的那种熟悉的感觉。石决明瞥见他那个像妖精似的女助理徐苓安时不时的溜达过来看两眼,觉得她简直像个伺机待动的女特务。 “这助理哪里找的?”石决明悄声问贺思远,“我看不像公司秘书部带出来的。” “朋友推荐的,”贺思远看看石决明别有深意的眼神,忙说:“嗳,你可别想歪,我跟她可没事儿。” 石决明一脸惨不忍睹,“还没事儿?天天在大家眼皮底下搂搂抱抱的。” “这算什么,”贺思远不当回事儿,“我一个搞电影的哥儿们,打电话来,说他刚泡上的小妞的妹妹刚从外地来临海,急着找份儿工作,就推荐给我了。” 石决明木着脸与他对视,再一次刷新了对这位少爷任性程度的认识。给高层做助理,这个职位说高不高,待遇也不是顶好,但这个工作能接触到很多重要的东西,所以秘书部要人的审核标准一向挺高。像贺思远这种直接从外面拉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来充数的,石决明还是头一次遇见。 “你挑助理还够随便的。” “我那就是个闲职,只要她听话,每天老老实实当花瓶就好了。” 石决明深深觉得这事儿不靠谱。 贺思远知道他在想什么,不以为然地说:“我手里也没有实权,也没有重要资料。怕啥?” 他自己都不当回事儿,石决明不好再说什么,远远看见会议室门推开,林空率先走了出来,似乎是要散会的样子。贺思远立刻跳起来,“我回去了,有时间找你聊。” 石决明顿时稀奇,“你在躲着关哥?” 贺思远哼了一声,“我爸警告我不许再闹事儿,否则把我打包撵到国外去。” 石决明不厚道地笑了,假惺惺地安慰他,“不会的,你走了关哥跟谁结婚?我听林哥说你们婚期都定了,是去英国注册?” “嗯,英国那边两家的亲戚很多。”贺思远悻悻地说:“新郎是谁又有什么重要的?把我撵走了,关郁抱只公鸡结婚也行……反正结婚这事儿跟我也没什么直接关系,只要姓关的嫁进来就够了。” 石决明忍笑忍得肚子疼,“还抱公鸡……你电影看多了吧?” 贺思远挺惆怅地扫了他一眼,“他们出来了,我先回去。等我把设计图做出来再找你。你帮我看看。” 石决明忙说:“没问题。” 贺思远一溜小跑的走了。 几分钟之后,关郁一脸倦色的回来,从石决明手里接过泡好的绿茶,瘫在办公椅里长长叹气,“这帮老狐狸。” 石决明知道他说的是贺源那一伙儿。 家族企业就这一点不好,大小股东拨拉过来数一数都是亲戚。人情关系、利益关系盘根错节。就算关郁有贺韬做后盾,明面上的攻击会有所收敛,但石决明能肯定背后的小花样儿绝对是层出不穷。尤其像贺源这种一向觉得自己特别有能力的,连贺韬都有些不放在眼里的高层,让个空降的小年轻压在头上更是不忿。 石决明想想都觉得蛋疼,对关郁更是由衷的崇拜。 关郁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随口问他,“刚才贺思远过来了?找茬?” “没有,”石决明忙说:“就是过来聊聊天。” 关郁睁开眼,十分稀奇地看着他,“聊天?” 石决明解释,“最近刚发现我们俩都在一个论坛里泡着,他也喜欢接一些设计的单子来做,算是找着共同语言了吧。” 关郁上下打量他,眼底渐渐浮起笑意,“我发现你这小子人缘还不错,甭管是谁,都跟你相处得挺好。” 石决明稍稍有些不好意思,“有么?” 关郁很正经地对他说:“好好说话就算了,如果他又闹事儿,你也别跟他客气。你现在是我的助理,除了我,谁也没权利欺负你。” 石决明眨巴眨巴眼睛,这话应该是要给他撑腰的意思,但听起来好像哪里不对劲? 关郁忍着笑说:“好了,赶紧干活儿去。中午的例会取消,你陪我去个地方。” 石决明心里犯嘀咕,不会又要跟元先生吃饭吧? 关郁看到他的神色,微一思索,便明白过来,“你对元赫有成见?” 石决明连忙否认。 关郁笑着说:“他那人看着不好接近,人还是不错的。以后熟悉了就知道了。” 石决明记得以前杜霜也这么说过林空。石决明在脑子里把这两个人放在一起比较了一下,顿时沉默了。 明显的,这两位谁也不好惹啊。 第21章 魔术师 石决明跟着关郁跑去见了几个客户,回来的时候差不多快到下午下班时间了,刚出电梯门就看见秘书部的两个年轻姑娘在走廊里来回溜达,脸上笑嘻嘻的模样,像是正在谈论什么高兴的事儿。 石决明看见她们的表情就知道要坏事,果然一回头就见关郁皱着眉头,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不悦。 秘书部原来的办公室并不在顶楼,后来也不知是哪一个董事提议把这个部门抽调上来,一来有什么命令能及时找到人去传达;二来,用那个老狐狸的话说:顶楼就咱们几个董事,都是老家伙,多沉闷。多几个年轻人看着也比较有朝气。 贺韬在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情上向来随和。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沿用至今已经有了N年的历史。 不过最近,关郁却有将这件事重新安排的意向。官面上的说法是,顶楼都是董事们的办公室,人来人往的,影响高层办公。另外公司的重要文件资料都在这里,进出的人多了,会带来很多不确定的因素。 石决明暗暗觉得关郁是被这帮丫头小子们给闹烦了。贺韬退下去之后就不怎么来公司了,坐镇顶层的人换成了年轻英俊的关郁,另外贺思远也搬到顶层,再加上一个林部长,都是青年才俊,一表人才,引得秘书部的不少人都动了近水楼台的心思。还有一部分等着看热闹,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贺思远和关郁的八卦上,惹得关郁不胜其烦。 石决明老气横秋的在心里暗叹,一朝天子一朝臣,要变天喽。 关郁正在压抑脾气和发作出来之间犹豫,就听秘书部的办公室里爆出一阵哄笑声,其间还夹杂着女孩子的尖叫。 关郁的脸色顿时黑了。 石决明跟在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暗想这帮不知深浅的姑娘们终于撞到枪口上来了。 走廊里的两个说话的姑娘终于发现了黑着脸的关郁,顿时吓得花容失色。一段时间接触下来,顶楼的人都知道这位新上任的关总性格冷得很,不是那么好说话的类型。但今天董事们开完会都各自走了,林空也被贺韬带走了,关郁又不在办公室里镇着,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难免就松懈了一些。 关郁把手里的文件包扔给石决明,沉着脸问:“怎么回事?” 短发姑娘忙说:“有预约的客人来拜访,被周哥请到会客室去了。” 关郁越发不悦,“那你们办公室又是怎么回事儿?茶话会?” 短发姑娘战战兢兢地指了一下,“就是那位客人。” 关郁刚要训斥她,就见一个男人的身影从秘书部的办公室门口探了一下头又缩了回去,紧接着一阵鸡飞狗跳的动静。 关郁黑着脸站在走廊里,额头青筋直跳。 他天天跟一帮老狐狸斗智斗勇,回头还要看这帮小喽啰在一旁起哄架秧子,真是老虎不发威,都敢上来揪老虎的胡子了? 短发的姑娘拉着同伴小心翼翼地说:“关总……” 关郁没搭理她们俩,转头对石决明说:“打电话叫林空回来,顺便让保安队长带人上来。” 石决明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要喊保安队长,不过还是第一时间服从命令,给两个人打电话。 大概走廊里的气氛太压抑,秘书部办公室里的一帮人也都安静下来。片刻之后,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走了出来,笑着对关郁招招手,“嗨,你就是关先生?不好意思,我比预约的时间早到了半个小时。” 他的表情语气都恰到好处,仿佛他和关郁仅仅是相互认识的客户,但彼此并不熟稔。视线扫过关郁身后的石决明时,眼睛甚至都没有多眨一下。 这个男人是经常跟在元赫身边的那个外国人史蒂文,以元赫和关郁的交情,他不可能不认识关郁。石决明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但场合不对,时机也不对,石决明不能问,又没有办法假装的那么理所应当,于是他只能绷着表情,不自然地低下头。 关郁摆出很严肃的态度请史蒂文先到会客厅稍候,然后板着脸继续在走廊里等。保安队长带着人很快上来,看见顶楼这架势,一时摸不着头脑。他被石决明一通电话叫上来的时候还以为有人跑到顶楼闹事,结果上来一看,并没有外人在场。 关郁指了指秘书部的办公室,沉着脸说:“李队长,麻烦你带人在这里盯着,下班之前要是他们没搬完,就把办公室里的东西都扔出去。” 李队长,“……” 石决明,“……” 秘书部的甲乙丙丁,“……” 石决明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幕无比眼熟,思索了一下反应过来,当初林空把贺思远的助理简杰撵走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一招。这一招到底叫什么?釜底抽薪?上屋抽梯? 到底谁跟谁学的? 站在关郁旁边的短发姑娘鼓起勇气上前一步,“关总,今天的事情……” 关郁冷笑一声打断了她的话,“今天的事,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我想大概要不了几天,整个临海市都知道‘贺星’的工作人员上班时间都是个什么德性了。贺总宽厚,有的人反而蹬鼻子上脸,连自己几斤几两都不记得,你们是不是以为这里是楼下的食堂?!” 一众人等灰溜溜地垂首听训。 关郁本来有表情的时候就少,这会儿冷着脸,越发气势逼人,“秘书部出来的人以后都是要协助公司高层工作的,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我很怀疑你们是否能够胜任这样的动作。林空呢?” 石决明忙说:“他跟贺总出去见客户,现在正在往回赶。” 关郁架势摆的十足,拿出手机调出林空的号码就拨了过去,还特意开了外放,“林部长,我想你大概还不知道办公室出了什么事吧?” 林空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腔调,“您说。” 关郁的目光似笑非笑的从众人脸上扫过,“你的好手下,趁着顶楼没有人管事儿,居然带着客户在办公室里开起茶话会来了。” 林空没吭声,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 关郁也不在意他是否回答,自顾自的说道:“我看你们也没必要继续留在顶楼丢人了,趁着这个机会,都搬下去吧。” 林空是有些无奈,“今天时间是不是……” “时间很充足。”关郁打断了他的话,“我请了李队长从旁监督。如果下班之前都还没有搬完的话……恐怕我就不得不请李队长帮忙了。” 至于帮什么忙,就需要大家各自领会了。 林空叹了口气,“我马上回来。” 关郁挂了电话,眼底带了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前天开会有人提议让秘书部搬到楼下东侧旧会议室,本来我还想着好好斟酌一下。如今看来……就那里好了。” 秘书部的人面面相觑,周正脸上也带了头疼的神色。按理说这样的事情是要林空来给他们传达的,但现在林空不在场,反而被目前公司的最大牌领导催着搬……这都叫什么事儿啊。一群人眨巴着无措的小眼神盯着周正,关郁也冷嗖嗖地打量周正,林空不在,这个瘦皮猴子就是秘书部的实权人物。 周正原本就是不是个狠角色,被一走廊的人盯着,很快招架不住,细细想想林空和关郁的职位身份,一咬牙,“搬!” 一个年轻姑娘咬着牙站出来,“关总,秘书部服务的对象是顶层所有的董事,并不是你一个人的下属部门。现在董事们都不在,你不能代表所有人的意见……” “我能。”关郁淡淡扫了她一眼。 旁边一个女孩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角。 周正看出关郁已经动怒,压根不敢再呛声。连忙拍了拍手,赶在这姑娘再出声之前招呼大家,“都回去收拾自己东西。抓紧时间!”要是等到李队长带着人帮他们收拾,那秘书部丢人可就丢大了。 关郁对他的识时务感到满意。 石决明则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到了这时候他要是还看不出来,那也太迟钝了。不过他很好奇这一切真的只是关郁借题发挥,还是事先就有所预谋? 当然,很快谜底就揭开了。 石决明把泡好的咖啡送进关郁的办公室,正好听见史蒂文窝在沙发里自吹自擂,“当然练过,我小时候立志要当魔术师,我家里现在还藏着大卫布莱恩的签名呢。” 原来是在秘书部表演魔术,顺便泡泡那帮傻男傻女。石决明挺无语的把咖啡杯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史蒂文的注意力立刻就集中在了石决明身上,笑得春光灿烂的,“嗨,小帅哥,好久不见了。” 石决明客套地笑笑,“伯恩先生好。”他听关郁说过,元赫身边的外国人姓伯恩,欧洲人,家里似乎也有些不黑不白的背景。当时他还想,元赫做生意的口味还挺杂,现在近距离看着,又觉得史蒂文这种性格,不大像生意人,更像混黑的。 “怎么这么客气。”史蒂文心情很好的样子,“咱们也算熟人了,你叫我史蒂文好了。” 石决明瞟他一样,没吭声。 关郁看不下去了,“你不要逗他,小石人很腼腆。” “腼腆?”史蒂文的眼睛里浮起一丝不怀好意的意味,“哎呀,腼腆的男生最讨人喜欢了。其实我也挺腼腆的。” 石决明翻了个白眼。就史蒂文这股热乎劲儿,他算是看出来了,今天的戏码肯定是一早就排练好的。 关郁不满,“史蒂文!” 史蒂文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好吧,我被元赫这个见色忘友的家伙踢过来给你帮忙,还现场表演魔术……我都没说什么,” 关郁也想翻白眼了。 见色忘友?! 石决明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关键词,心里的小人顿时抓狂,元赫不是儿子都有了咩?怎么又跟关郁有了一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关郁脸一沉,“史蒂文!” “咳,咳,开玩笑的,别介意。”史蒂文连忙摆出个正经的表情,“元赫让我来问问你,有什么需要他帮忙?那帮老家伙最近一段时间没少找你麻烦吧?” 石决明退出办公室的时候,听见关郁叹了口气,“你不是都看见了?没有人在背后怂恿,你以为一帮小年轻敢在我眼皮底下闹?” 办公室的门阖上,挡住了关郁的后半句话。然而这无意间听到的半句话却在石决明心里激起了波浪:秘书部的人不把关郁放在眼里……是有人指使的?! 是贺源?还是其他人?这么做只是想给关郁制造一点儿麻烦,还是安排了什么更加复杂的计划?如果有人忍受不了关郁的出现,那除了在他眼皮底下使绊子,会不会在贺思远那里也安排了什么节目? 石决明想想贺思远那个一根筋的脑子,顿时忧心了。 第22章 小孩子 一根筋的贺思远今天没来上班,他那个妖精似的助理徐苓安自然也没出现。石决明也不知怎么想的,看着那扇紧闭的办公室门,竟然有点儿替他感到庆幸。如果贺思远今天也在场,搞不好会被关郁一起打包撵下楼,贺思远肯定不会听他的,然后又是一场大战…… 贺思远来不来公司区别都不大,反正他那个部门干实事的人是副经理,这一点大家心知肚明。石决明不能理解的是,贺思远既然学这个专业,对这一行又有兴趣,为什么不去设计那边试试?难道说他当初选这个专业的时候,家里没有反对,但当他工作之后家里却不喜欢他干这一行?或者他那个能干的哥哥刚好那个时候出事,所以家里希望他能放下他的爱好,把家族的担子挑起来? 石决明深深觉得最后一种猜测比较接近事实,毕竟有天才大哥在,贺思远这个老二无论学什么都无所谓。 办公室的门打开,关郁亲自将史蒂文送到门口,指着表情稍稍有些怪异的史蒂文对石决明说:“小石,你跟他跑一趟,有一份文件我今晚要看,史蒂文过来的时候忘记带了。” 石决明有些怀疑地看一眼史蒂文。 外国流氓还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麻烦石助理了。” 石决明只好跟他客套,“不麻烦。”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封闭的空间似乎放大了石决明心里的那一丝戒备。他觉得史蒂文身上那股悍然的匪气更加明显了,明明这个人只是站着,但仿佛下一秒钟就会凭空变出一把枪来,还是能连发的那种。 石决明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史蒂文很警觉地看过来,又变成一张笑脸,“是不是发现我特别帅?” 石决明好奇地问了一句,“你汉语说的真好。哪国人?” “我妈是英国人,我爸是意大利人。”史蒂文笑起来的时候一边嘴角翘的略高,带着几分坏丝丝的味道,“我拿法国护照,在美国和中国呆的时间最长,算是世界人吧。” 石决明扯扯嘴角,心想真是好复杂的履历,“你是商人?”跟元赫那样家世的人混在一起,应该是做生意的吧? 史蒂文哈哈笑了起来,“对,做生意。” 石决明被他笑得背后发毛,暗想难道他们说的做生意不是同一个意思?好吧,元赫是做什么生意的呢?能跟关郁那样的人交情匪浅,应该不是什么违法生意吧? 还好电梯很快到一楼,电梯门滑开,石决明竟松了一口气。 史蒂文从前台经过,随手从花瓶里抽了一枝非洲菊出来,无视前台小妹诧异的眼神,自顾自地递到石决明面前,“呐,送你,祝你健康。” 石决明,“……” 史蒂文大概想把花别到石决明的胸前,左右看看,衬衣扣眼太小,胸前口袋又太浅,只好塞进他手里,“下次买玫瑰送你。你喜欢哪种玫瑰?” 石决明哭笑不得,“谢谢了,不用。我不喜欢玫瑰。”说着把那支菊花又插回了花瓶里。他现在是有公事在身的,手里捏着一朵花是什么意思? 史蒂文看着他。 石决明干巴巴的与他对视,“呃……也祝你健康。” 史蒂文又笑了起来。石决明发现他挺爱笑,而且一笑起来就阳光灿烂的。石决明瞟一眼前台小妹,果然两个女孩子都在盯着他看。可是就这样一个人,却让石决明有一种很不踏实的感觉。 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或者也可以称之为……直觉。 史蒂文想请石决明上他的车,被石决明拒绝了。笑话,搭他的车去,回来怎么办?难道还要他送?为了多活几年,还是算了吧。 史蒂文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好像有点儿怕我?” 石决明干笑,“怎么会?” 史蒂文微微眯眼,“其实我这人很好相处的,接触久了你就知道了。” 石决明继续干笑,心里说谁要跟你接触久啊,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交情好么? 史蒂文有些遗憾的样子,但也没勉强他。于是石决明跟在他的越野车后面一路驶过天锦大厦,继续前进,最后开进了……崇明里? 石决明顿时震惊了,他想起有一天下班回来在超市门口看见史蒂文和元赫的情形,不自觉的有些紧张起来。史蒂文说的取文件,是要到元赫的家里去取?不对呀,他记得他拐弯抹角的跟关郁打听过,元赫的家不在这个小区呀,难道他在这里还有个家? 石决明跟着史蒂文的车穿过大半个小区,停在一幢别墅前。隔着镂花大门,石决明看见两只眼熟的大狗正在草坪上追逐嬉戏。看到有人来,两只大狗飞快地跑了过来,立起前爪趴在铁门上冲着门外的人哈哧哈哧的吐舌头,毛茸茸的大尾巴欢快地甩来甩去。 石决明顿时萌了。 史蒂文下车,推开虚掩的铁门,两只大狗飞快地窜出来,绕着史蒂文转悠两圈,一前一后地奔着石决明扑过去,险些把刚下车的石决明扑倒在地上。石决明乐得嘴巴都合不上了,一手一个,任由它们跳起来拿爪子在他胸前按来按去。 史蒂文酸溜溜地喊,“老大!老二!过来!” 老大老二不理他,依旧在石决明身上扑来扑去。 史蒂文走过来一手一个捏住它们的脖子,也不知他怎么使劲儿的,居然就这么从石决明身上撕了下来,“滚回院子里去!长那么大个,又蠢,别吓到小孩子!” 两条大狗不满地呜呜叫唤,可怜兮兮的拿眼神看着石决明,不过却不敢离得太近了。 石决明的小心肝跟着一跳一跳的,特别像追过去多摸几把,又顾虑是在别人家的地盘上,动作不好太放肆。 史蒂文解释说:“今天老大给我打电话,让我过来的时候把关郁要的文件带着。我过来吃午饭的时候随身带着了,结果出门的时候太匆忙,给落在老大家里了。不好意思,还要麻烦你跑一趟。” “没关系。”石决明觉得这外国流氓客气起来了也挺让人招架不住的,忙说:“反正都是为了工作,离得又不远……” 史蒂文盯着石决明的侧脸微微出神,“本来想趁着取文件的机会邀你喝个茶的。嗯,希望下次有这个机会……”他话还没说完,就听从别墅里传出一阵很尖锐的孩子的哭声,顿时露出崩溃的表情,“又来了……” 石决明想起那天超市门口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好奇地问他,“是元先生家的孩子?” 史蒂文随口答道:“是元先生的儿子。”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不是我老大的儿子。” 石决明没听明白,他所说的“老大”和“元先生”好像是两个人? 石决明跟着史蒂文走上台阶,哭声越发清晰了,男孩一边哭一边还在念叨,“我告诉我爸爸,你不给我吃巧克力,还逼着我吃糊了的米饭,还不给我蒸鸡蛋羹……” 石决明用眼神询问史蒂文,史蒂文只是耸了耸肩,给他一个很无奈的表情,“怕我们虐待儿童?没有的事,就是这两天保姆请假了。” 史蒂文拉开大门,冲着里面喊,“老大,我们回来了。我落在家里的那份文件还在吧?没有被小少爷给毁了吧?我带人回来取了。” 石决明没有听见有人回答,但一种莫名的存在感却夹杂在孩子的哭闹声中,无声无息地从前方传来。 石决明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 小孩子抽噎了两声,又尖叫起来,“我不吃!我不吃!你都蒸糊了!” 石决明从史蒂文的肩膀上望过去,看见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正隔着一张茶几对峙着,茶几上还摆着一个木质托盘,上面几个小盘子小碗,离得远,只看见一片红红绿绿的,似乎搭配的还不错,挺符合小孩子的审美。 小男孩正是石决明那天在超市门口见过的那个孩子,他身上穿着短袖连帽衫和中裤,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怒容,却没有眼泪……原来刚才的动静都是在干打雷不下雨。元赫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身上穿着深色的格纹家居服,阴沉着一张脸,脑门上青筋直跳,看见他们进来也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说了句,“随便坐。” 史蒂文乐呵呵地凑了过去,“哎呀,小宝贝,你的晚饭好漂亮啊,要不要给叔叔分一点?你不吃的话,叔叔都吃掉啦。” 小男孩鄙夷地看着他,“你想要都拿去好了,反正难吃的要死!” 史蒂文,“……” 元赫皱眉,强压着火气说:“怎么会难吃,这都是营养师搭配好的。你爸说你在家也吃这个,不是吃的挺好的?” 小男孩不服气地尖叫,“鸡蛋羹不好吃!” 史蒂文跳出来打圆场,“哎呀,我看鸡蛋羹很好吃啊,不就是蒸的时间有点儿长吗?其实没多大差别,你尝尝看……” “拿开!”小男孩嫌弃地拍开他的手,“我不要吃蒸糊了的东西!”说着张着嘴又要嚎啕。 两个大男人都露出崩溃的表情。 史蒂文忙说:“好,好,不吃就不吃,不就两个鸡蛋的事儿么?来,叔叔重新给你蒸一碗,保证又滑又嫩,香喷喷的。” 小男孩和元赫一起怀疑地看着他。 史蒂文被他们看得有些招架不住,“干嘛这样看我?这东西简单的很,保姆跟我说过……呃,等我上网搜一下做法!” 小男孩的好奇心被他吊起来,又被最后一句话打散,顿时小嘴一扁就要哭。 看了半天热闹的石决明忍不住叹了口气,“我来吧。”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位大爷根本就不会做饭。要是不先把这位小少爷哄高兴了,估计他们都分不出精力来跟他谈工作。 两个大男人一起看着他,史蒂文诧异地看着他,“你会做饭?” 石决明点点头,蹲下来问小男孩,“想吃甜的咸的?” 小男孩从他身上嗅到靠谱的气息,两只眼睛顿时亮了,“要带肉的!” 那就是肉末蛋羹了。石决明问元赫,“家里材料都有吗?” 元赫上下打量石决明,眼睛里仍有些怀疑的意味,不过神情却已经不由自主地缓和了下来,“都有,我带你过去。”总不好让客人自己在厨房干活儿。 小男孩跳起来拽住元赫的衣角,“我也去!我要看着你!” 元赫嫌弃地扫他一眼,“看着我干什么?怕我下毒弄死你?” 小男孩反唇相讥,“你敢弄死我,我让我爸弄死你!” 史蒂文,“……” 石决明,“……” 好吧,有钱人家关于下一代的教育问题不归他操心。 元赫带着他走进厨房,把他需要的东西取出来,然后抱着手臂靠在厨房的门框上开始旁观。小男孩眼巴巴地看着石决明的动作,好像他马上就能变出来一碗鸡蛋羹似的,手里还无意识地攥着一把勺子。 第23章 物以类聚 但凡带过孩子的人,就没有不会蒸鸡蛋羹的。这是小婴儿在断奶之后必然要添加的辅食,不但有营养,而且简单易做——这个简单易做仅限于有动手能力的人,像元赫史蒂文这种很可能从没进过厨房的家伙不算。 鸡蛋在青花碗里打散,加入牛奶和温水充分搅拌。考虑到小少爷刁钻的味蕾,石决明还特意过滤了一遍,把有可能影响口感的蛋筋和浮沫都滤掉,盖上保鲜膜上锅蒸。这边趁着蒸蛋的功夫,切点儿碎肉,拌上调料,细细炒熟。 油锅爆香的时候,小少爷就开始咽口水,想要往跟前凑,又被元赫硬拽了回来,只好眼巴巴的站在厨房门口等饭吃,一边等一边还咬着手里的勺子。 十来分钟,一碗香喷喷的肉末蒸蛋就做好了。石决明按照元赫的示意把蒸蛋羹端出来,跟茶几上其他的饭菜放在一起,小少爷流着口水跟在他后面,馋的就差要舔勺子了。他闹了半天,早就饿了,这会儿便格外的老实。 茶几上的饭菜都有点儿凉了,石决明怕孩子吃了肠胃不舒服,又拿去热了一遍。做饭做菜,哄着小孩儿吃饭,这些带孩子的本领对石决明来说都已经经过了时间的考验,这会儿拿出来对付一个口水滴答的小鬼简直再容易不过。 他先哄着孩子把吃饭的小褂子穿上,然后帮他把蛋羹舀出几勺在小碗里晾着,又夹了颜色鲜艳的彩椒和西兰花,让小孩儿自己吃。 小男孩坐在石决明身边,拿着勺子乖乖吃饭。虽然偶尔还是会掉菜撒饭粒,但总的来说,这孩子的餐桌礼仪已经很像样儿了。跟他一比,他家石远志当初就是一个活猴子,闹腾人的本事比这小少爷不知高出多少个段数。 元赫和史蒂文看着小孩子老老实实的由他摆弄,心里都诧异的不得了。史蒂文凑过来看石决明做的蛋羹,小男孩立刻把碗划拉到自己身前,拿胳膊圈着,然后抬起头警觉地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史蒂文乐了,“贝贝的蛋羹能分给叔叔一点儿吗?叔叔也有点儿饿了。” “不给!”小男孩一口拒绝,“我的!” 史蒂文鄙夷地看着他,“小气!” 小男孩不理他,抱着碗大口吃饭。 元赫被他闹了好半天,这会儿终于能松口气了。他上下打量石决明,没想到关郁这个脾气不怎么好的小助理还会做饭,真是很实用的技能。 元赫很嫌弃地看了一眼正在吃饭的侄子,对石决明说:“今天的事,真是麻烦你了。保姆临时请假了,所以……” 石决明忙说:“元先生客气了,这不算什么事儿。”一碗鸡蛋羹能麻烦到哪里去?他也没想拿这件事卖人情,“我就是过来取文件的。” 史蒂文连忙望向元赫。元赫伸手指了指玄关处的矮柜,“抽屉里。” 史蒂文一溜小跑地去取文件。 元赫指了指沙发,“歇一会儿再走。” 石决明本想说不用了,但是他看着元赫就会觉得有点儿紧张,犹豫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史蒂文走到门口刚拿起文件,手机就响了,他冲着元赫晃了晃手机,转身走出了客厅。 元赫随口问道:“喝什么?果汁?咖啡?” 石决明忙说:“水就好。”其实他什么都不想喝,但是干坐着可能感觉会比较奇怪吧。 听见他说喝水,坐在一边吃饭的小男孩拉了拉他的手,“叔叔,我有菠萝汁,是小叔刚给我榨的,可好喝了,我分你一杯。” 石决明骨子里是很喜欢孩子的,尤其像这么大爱撒娇的小软包子,脸上的表情都柔软起来,“真的吗?那谢谢你啦。” 小男孩笑得眯起眼睛,“不用谢,你都给我做蛋羹啦,比王阿姨做的还好吃。”说着转头对元赫说:“小叔,帮我倒果汁。”说完还补充一句,“你别偷喝,我给叔叔喝的。” 元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元小贝,你好像忘记了果汁是我给你榨的。” 叫贝贝的小男孩皱了皱眉头,软糯糯地抱怨,“小叔你好小气。你想怎么样嘛。” 元赫歪着头想了想,“吃完饭你要把你房间里的玩具收拾好。” 贝贝思索了一下,包子脸努力挤出一个严肃的表情,“我不跟你谈条件,我爸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被人威胁。” 石决明不由得笑了起来。 元赫眼里微微浮起一丝笑意,“有你这么小的男子汉?” 贝贝哼了一声,不理他,反而往石决明身边靠了靠,“叔叔喂。” 石决明正要接过他手里的勺子,就听元赫说:“喂什么喂,元小贝你已经吃饱了吧?”别人不知道他,元赫能不知道吗?这小子吃饱了饭又不想放下勺子的时候就开始换着花样让人喂。这其实已经是在玩了。 贝贝冲着他扮个鬼脸,转头扎进石决明的怀里,“叔叔,你明天还给我做蛋羹不?” 石决明扶着他,有点儿哭笑不得。这小东西跟他家的石远志一样,都是个小吃货。 元赫倒了一杯菠萝汁递给他,一边伸手在贝贝的脑袋上弹了一下,“你以为人人都是王阿姨?叔叔是要上班的。” 贝贝露出失望的神色。 石决明忍不住伸手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摸了一把,“叔叔暂时也住这个小区,周末你要是有时间,可以来我家吃饭。”周末石远志也要出去上课的,家里就他一个人,招待一下小朋友还是可以的。 贝贝又高兴了,“谢谢叔叔。” 元赫微微挑眉,“你也住这个小区?” “借住。”石决明解释说:“我弟弟马上高考,原来住的地方不清净,所以借了关哥的房子。”实际上是关哥他弟弟的房子,不过好像没必要解释的那么详细,这种事情对别人来说没有多大意义。 元赫干的就是这一行,查一个人的底细简直小菜一碟,尤其石决明这种履历简单,没有背景的人。当初知道他是“贺星”安排在关郁身边的人,他在替关郁查那些股东的资料时顺手也把石决明查了一遍,他心里倒是觉得这小孩儿性格挺爷们儿的,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居然也把个拖油瓶弟弟拉扯大了。不过他没想到关郁会这么看重他,一个刚跟了他不到一个月的小助理,居然房子都肯借给他住。 元赫看着他的时候,眼神不由得起了一点儿变化,“你弟弟考完试,是继续住这里还是搬回原来的地方?” 石决明也不知道怎么话题会扯到这个方向上去,心里有些奇怪这位高高在上的元老板怎么会关心他这样的小人物,难道他也在没话找话? “等我弟弟开学,我想申请公司的职工宿舍。”石决明在心里默默地想,石远志上大学了,买房子的事情也就提上了日程。最好他能趁着石远志上学的这几年攒点儿钱,四五年的时间,顺利的话,说不定能把首付攒出来…… 元赫以前没见过他这样的人,有那样一对不负责任的父母,在那样一个糟糕的环境里长大,石决明似乎一点儿也不曾埋怨过。不光是他自己,他那个要高考的弟弟也是很开朗的性格,没什么恶习,人也挺上进的。 元赫很认真地看他两眼,关郁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对这小子另眼相看? 石决明不知道元赫这一通东拉西扯的是想干什么,他隐隐觉得元赫与关郁的交情不一般。暗自琢磨了一会儿,终于找出了一个自以为比较说得过去的理由:元赫担心关郁的处境,所以对关郁身边的人也抱有戒心。自己是“贺星”安排到关郁身边的,所以他想千方百计的想了解一下自己到底包藏着什么祸心。 石决明心里涌起无奈的感觉,很想回到家揪着石远志的耳朵再一次嘱咐他好好上学……没地位的人就是会受人欺负,哪怕不是有意识的欺负。 石决明没有了聊天的兴致,看了看时间,礼貌地告辞。 元赫也没留他,他想了解一个人,完全不必当面打听什么。只有元小贝很有些舍不得这个给他做好吃的蛋羹的叔叔。 石决明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心里说:看看,这就是差距。同样是海产品,人家就是元贝,是受人欢迎的食材,他就是鲍鱼壳,是美味食材的外包装,吃完以后要扔掉的部分。难道说,他所有倒霉的经历都是由这个没有档次的名字开始的? 元小贝依依不舍地拉着石决明的手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还絮絮叨叨地显摆自己的变形金刚。小孩子的心理,无非是想说你看我有这么多好玩的东西,一定要来找我玩呀。元赫跟在他身后,听得一脸无奈。反而石决明很有耐心地跟他聊天,明明是很幼稚的问题,他居然也回答的一本正经。 客厅的门一打开,两条大狗就扑了上来,一个扑在元小贝的肩膀上,把他压得险些摔个跟头,另一个立了起来,前爪搭着石决明的胸口,哈哧哈哧的要拿大舌头去舔他的下巴。石决明一手扶着元小贝,一手还扶着大狗,嘴巴都要咧到后脑勺去了。 元赫本想呵斥两条人来疯的蠢狗的,但是看着石决明傻乐的样子,又忍住了没吭声。他发现关郁这个小助理还挺招人喜欢,不但史蒂文、元小贝喜欢他,两条蠢狗好像也格外喜欢他,第一次在黄螺岛见面的时候就很喜欢扑他。 搞不好是物以类聚吧?元赫很不厚道地想,一个是智力还没发育、只知道凭着饥饱行事的元小贝;一个是智力发育跟没发育一个样儿、整天精虫上脑的史蒂文;两头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的蠢狗;外加一个看上去逆来顺受,实际上挺有性格的蠢萌小助理? 元赫忍不住又看了石决明一眼,觉得这小子倒也不是很蠢。 再看一眼,元赫又想,嗯,这小子长得还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石决明:鲍科动物杂色鲍、皱纹盘鲍、耳鲍、羊鲍等的贝壳。又名真珠母(《雷公炮炙论》),鳆鱼甲(《本草经集注》),九孔螺(《日华子本草》),千里光(《纲目》),真海决、海决明、关海决、鲍鱼壳、九孔石决明(《药材学》),鲍鱼皮(《山东中药手册》),金蛤蜊皮(《山东中草药》)。有平肝清热,明目去翳的功效——来自百度百科 说白了,就是鲍鱼壳~ 第24章 后院 石决明卡着下班时间赶回公司,关郁自然还在办公室,见他回来的晚,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还特意多问了几句。一听是元小贝闹人,关郁也笑了,“元小贝是元赫他二哥的孩子。他爸妈都是工作狂,估计是没时间带孩子吧。” 爸妈工作忙,但并不是不要孩子,而且还有个亲叔叔照顾他。石决明这样想着,心里还是觉得有些羡慕他。对于被疼爱着长大的孩子,他心里始终都是羡慕的。但这点儿小心思他从来也没有表现出来过。当然也不能表现出来,他还有石远志呢,如果他脆弱了,弟弟又该怎么办? 关郁收起文件,对石决明说:“今天也不知见了什么鬼,贺思远让人过来好几趟找你。” “找我?”石决明诧异地看着他,“不会吧?二少找我能有什么事儿?”应该是打着找他的旗号来找关郁的麻烦吧。 关郁摇摇头,神色也挺稀奇,“我看他还挺兴奋的。刚才还自掏腰包请大家吃冰淇淋。”当然他是享受不到这个待遇的,贺思远烦他烦的要死。 石决明猜到贺思远肯定会故意给关郁难堪,顿时无奈,“真幼稚。” 关郁愣了一下。 石决明假装没注意到关郁的神色变化,自顾自地说:“关哥你发现没有,二少爷实际上是个很幼稚的人,性子也直,跟小孩儿似的。” 关郁没有说话,眼中慢慢浮起若有所思的神色。 石决明觉得关郁不仅仅是个很好的上司,他也是个很好的人。有能力,有教养,君子端方,温润如玉。这样好的一个人,日子应该过的顺心一点儿,不应该陷入某种人为制造出来的困境里去。 事实上,石决明觉得以贺思远的心性,关郁和他就算不能成为一对爱侣,未必就不能在这桩婚姻里和平相处。贺家的态度、贺思远的态度,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到关郁对“贺星”的影响力。这一点,肯定有人不希望看到。 石决明毫不怀疑会有人在贺思远面前挑拨,说不定还会暗示罪魁祸首就是要跟他结婚的关郁。否则依着贺思远直来直去的性格,他更有可能去跟贺韬和他妈妈死磕,而不是打上门去找关郁的麻烦。所以石决明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人在贺思远面前说了什么。贺思远对别人的防备心并不重,被挑拨成功的可能性简直太大了。 蚌鹤相争,谁会是那个背后得益的渔翁? 关郁把手搭在石决明的肩上,轻轻地按了按,“决明,你是个明白人。” 石决明知道他反应过来了,笑了笑说:“我之前在经常去的论坛里遇到二少了,他也喜欢接一些设计的单子来做。你知道他的网名叫什么?”他眨眨眼,压低了声音说:“猫爷。” 关郁愕然,随即便忍俊不禁。 石决明也笑了起来,“前几天他接了一个电动玩具的单子,当时他说通过了要请客的。算算时间,搞不好是他的设计稿有消息了。” 关郁微微抿起嘴角。贺思远是什么样的性格,他当然看得出来,但他之前只是觉得贺思远厌烦自己,倒是没有深想这背后可能会有的事情。如果是有人在里面做手脚的话…… 他在石决明的肩上拍了拍,“谢谢你,之前……是我想岔了。” 石决明由衷地笑了,“关哥是聪明人。” “你也是。”关郁笑着说:“我现在在想,该送你一个多厚的红包。”之前确实是自己忽略了,他不在意贺思远,自然也就不会深想贺思远对于他的意义。但显而易见的是,贺思远现在就是他的后院,要不是石决明提醒他,他还想不到有人在打他后院的主意。最要命的一点是,他看不起贺思远,没有人会把注意力过多地放在一个看不起的人身上。也因为贺韬全力支持自己的缘故,他更加不会刻意防备贺韬的儿子。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往往一个不起眼的细节可以决定胜败。关郁这样一想,竟觉得背后一阵一阵发冷,有些后怕起来。 他确实大意了。 石决明点到为止,“那我就不客气的等着关哥的红包了。” 关郁看着他站在那里,暖暖的夕阳透过敞开的窗口洒落在他的身上,仿佛整个人都散发着暖融融的光芒。关郁觉得这个孩子笑起来真是好看,有一种特别的感染力,让人看着也忍不住想要随着他一起微笑起来。 “行了,没事儿了,你先回去吧。”关郁笑着指了指贺思远办公室的方向,“说不定还给你留着冰淇淋呢。” 石决明笑着出去了。 办公室厚重的木门在他身后阖上。随着他的离开,房间里好像无声无息的少了什么东西。某种光线、或者某种温度。 关郁不知想到了什么,竟不知不觉走神了。 石决明还没走到贺思远的办公室,就见徐苓安走了出来。妆容精致的小脸上满是不高兴的表情。看见石决明,她爱答不理地掀了掀眉毛,酸唧唧地说了句,“唉哟,石助理,你现在可是大红人,不光是关先生离不开你,贺经理也一天到晚闹着要找你呢。” 石决明不易觉察地蹙了一下眉头,他觉得这女人简直莫名其妙,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红人?什么叫闹着要找他?他又不是贺思远的保姆。还有她这眼神,这语气,是在跟他争风吃醋吗? 石决明笑了笑,“好好工作,你也会跟我一样红的。” 徐苓安,“……” 石决明假装没看出来她难看的脸色,“贺经理在吗?关哥说他有事找我?” 徐苓安没好气地指了指身后贺思远的办公室,“他在等你。你自己进去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石决明目送她离开,神情若有所思。“贺星”所有高层的助理都是秘书部培训之后安排的,唯有这个徐苓安是贺思远自己找来的,而且贺思远还不大说得清她的底细。这一点就让石决明有些疑心了,但贺思远在公司挂的是个闲职,平时也接触不到什么保密级别的东西,一时半会儿倒也看不出这女人能起到什么破坏作用。不过,关郁已经对贺思远的事情上了心,这女人真要有什么问题,应该瞒不过他。 石决明伸手敲了敲门,就听贺思远不耐烦地说了句,“进来!” 石决明推开门,见贺思远抱着笔记本缩在办公桌后面,整个人都快扎进屏幕里去了,手边放着一个考究的饮料杯,墨绿色的杯身上印着楼下西餐厅的金色花体字。石决明不由得好笑,这个爱享受的大少爷真是丝毫也不愿委屈自己啊。 石决明在门上敲了两下。 贺思远不耐烦地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人,脸上顿时笑成了一朵花,“石决明!老子的设计通过了!” 石决明已经猜到是这个原因,忙说,“恭喜!” 贺思远站起身把笔记本转了过来,洋洋得意的让他看猫爷的工作界面,尤其是猫爷的名字旁边那个亮闪闪的两颗星。两颗星星旁边还有一个进度条,进度条有三分之二的长度都已经变成了绿色,等整个进度条都变成绿色的时候,他就能升上三颗星了。 石决明估算了一下他的进度条,“你再接七、八个单,估计就能升三颗星了。” 贺思远握着两个拳头摇晃了两下,嘴里说:“耶!耶!” 石决明扭过头,一脸的惨不忍睹。 贺思远兴奋的不行,“你看评价,看评价!客户说很满意!” 石决明又好气又好笑,“看到了!你做的很好,以后还会更好的。” “那是必然。”贺思远两眼冒光,“我相信我也会升到四星的!” 石决明安慰他,“一定会的。设计费给你了?” “已经进卡了,六百块呢!”贺思远搭着他的肩膀,两眼放光的说:“我请你吃饭,我还没谢谢你帮我修改呢。” “不用这么客气。”石决明觉得他这副样子傻乎乎的。六百块钱,还不够大少爷平时吃一顿饭的吧?这通过自己双手挣来的钱果然意义非凡。 “这怎么是客气?”大少爷不乐意了,两道眉毛皱起来,伸手要去捏他的脖子,“你敢说不去?!” “去,当然去。”石决明笑着躲开他的手,“不过能不能换个时间?我晚上不方便出去,要给我弟弟做饭。你知道的。” 贺思远当然知道他家的情况,不过一时激动给忘了,听他这样说才反应过来,顿时就有些不好意思,“一时没想起来。咳,咳,你别介意。” 石决明当然不会介意。他最喜欢的就是他这一点,有什么说什么。虽然容易得罪人,但跟这样的人在一起真心不累,他绝对不会心里想一套,行动上表现出另外一套。缺点当然也是显而易见的,往往得罪人还不自知。加上他说话时总是不自觉的带出几分不耐烦的意味,有时会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看着有点儿欠扁。 两个人约了转天的午饭,贺思远说他要是没时间去别的地方,楼下的西餐厅也是不错的,据说他们的大厨是从国外请来的,做的牛扒十分地道。贺思远一边给他作介绍,一边关了电脑,收拾好东西跟石决明一起往外走。两个人刚走到电梯门口,就听身后一声门响,关郁也带着电脑包走了出来。 “关哥,”石决明看他一脸倦色,忙问他,“用不用我送你回去?” 关郁还没说话,贺思远就飞快地瞟了他一眼,不怎么高兴的对石决明说:“你不是还要回去给你弟弟做饭?” 石决明哑然失笑。他知道贺思远只是在提醒关郁别给自己额外增加工作,不过这么隐晦的说法,可不大符合二少爷的风格。 关郁哑然失笑,“不用了,我自己开车回去。”他一直以为贺思远是有些势利眼的,没想到他能跟石决明走得这么近。只是兴趣相投的缘故? 如果石决明说的都是真的,如果贺思远的性格真是这么简单…… 关郁暗想,有些事情倒是需要好好查一查了。 第25章 堂兄弟 贺思远看见关郁就觉得不痛快,并不是关郁这个人不够好。不论他怎么有能力,怎么长得好,单纯一个伴侣的身份就足够抵消这一切了。因为贺思远从来就没想过有朝一日要跟个男人结婚过日子,最要命的一点,他从来没想过一直对他采取散养方式的父母,会突然间逼着他搞什么家族联姻。 当初他大哥还活着的时候,他是毫无疑义的家族继承人。而他这个二少爷只需要健康成长就够了,至于将来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去一步步实现。但不幸的是,贺行远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家里一根支柱就这么突然间断了。而贺思远是学设计的,对于商业管理这一套完全接不上手,而且他也没兴趣。贺思远听到过父母谈论这件事,他们把希望寄托在他弟弟身上,并祈祷贺韬的身体能够再支撑几年。 可是很快,贺韬的健康状况使这个计划也无法顺利的进行。 贺思远自己也思考过这件事。在这整个事件当中,他最痛恨的实际上是无能为力的自己。他没有能力改变什么,也没有能力替他父亲分担责任,他甚至没有办法应对关郁的介入。于是,对自己的失望、对生活的失望都集中在了一起,即使他也曾想过要克制,却仍然不可避免地发泄到了关郁的身上。 大道理贺思远自己也懂的,他只是管不住自己。因为看见关郁,他就会想起自己有多没用,自己做人又是多么的失败…… 贺思远的两只手在长裤的口袋里狠狠捏成拳,随即又松开。眼角的余光瞥见关郁伸手在石决明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心里微微有些不悦。他和石决明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他跟自己拥有共同的爱好,而且他还帮自己修改过作品,贺思远早把石决明看成是自己的哥儿们了。关郁算什么,不过就是工作上的小领导罢了,还跟石决明拍拍打打的……有那么熟吗? 电梯门打开,贺思远想都没想,伸手把石决明捞了过来,率先推进了电梯里,“动作快点儿,小心夹在门缝里。” 石决明,“……” 关郁,“……” 石决明简直啼笑皆非,不就是想让他也别搭理关郁吗?怎么还搞出这么一个幼稚的借口?在骗小孩子吗? 关郁也忍俊不禁。不过为了不引来更凶残的报复,他还是默默的把脸扭到了另一边。 电梯下行了一段,突然停住了,电梯门滑开,一个穿着铅灰色西装的男人举步走了进来,两边的人打了个照面,不由得都有些意外。 “老五?”贺思远诧异地看着走进电梯的青年,“你怎么在这儿?” 西装男的视线飞快的在几个人脸上扫视了一圈,唇角勾起浅浅的笑纹,“二哥,关哥。难得看到你们一起下班。” 石决明起初只是觉得这男人看着有些眼熟,几秒钟之后反应过来,这人是贺归远,贺思远的堂兄弟。唐桥说贺归远的父亲是贺韬的弟弟,后来父母出了事儿,所以养在贺韬家里,目前也在“贺星”工作,似乎是负责化工类的项目。 从近处看,这兄弟俩长得还真有点儿像,身高体态、五官轮廓,都带着明显的出自同一个家族的特征。不过贺思远衣着时髦,顾盼之间总是带着一种年轻人特有的神采飞扬,而贺归远则要沉稳很多,眼神微微有些阴郁,冷眼看去倒像是比贺思远还要年长几岁。 听了这句话,贺思远的表情立刻就不那么明朗了,皱着眉头哼了一声,很不高兴地说:“这有什么,碰巧了。” 关郁笑了笑没出声,心里却在想之前石决明说的那些话。 贺思远很明显不想让话题扯到他和关郁身上,便问他,“你怎么在这里?我记得你办公室不在这边。” 贺归远满不在意地说:“有点儿事来找陈总,不小心就拖到现在了。” 贺思远还没反应过来,“哪个陈总?” 贺归远脸上露出几分无奈的神色,“二哥,你可真是……陈凤里啊,规划部的。” “哦,”贺思远恍然,“你说的是陈胡子啊。” 贺归远好笑地看着他,“也就你敢叫他外号。” 关郁和石决明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想起了之前在黄螺岛上听来的话,当初贺归远到岛上去考察修建化工厂的事,结果发现这里正在搞旅游开发,于是向公司提出申请,最终促成了华泰酒店的项目。后来他们又打起了温泉的主意,不过规划部找人进行实地考察,考察的结果却并不如人意。 石决明不知道这里面有问题,关郁却是心知肚明的。元赫曾说过,“贺星”关于温泉资源的考察有问题,但具体有什么问题,元赫并没有直说。关郁目前在“贺星”的力量还太弱,这里面真有问题的话,他能做的也有限。 关郁在沉思中察觉到石决明在小心的用胳膊肘碰他,回过神来才发现是贺归远在跟他说话,“听说关哥家里也有很多亲戚在英国,想必婚礼会很热闹吧。” 关郁扫了一眼贺思远,果然他的脸色又沉下来了。关郁笑了笑,不在意地说:“经常走动的亲戚并不多。到时候可能会有一个仪式。”这桩婚事的内情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不办自然是不行的,但真要办的太隆重也没什么意义。身边这一位还不知道会不会配合,搞不好还会闹出什么让人猝不及防的新花样来。 贺归远似乎没想到这一层,反而笑着打趣贺思远,“婚姻大事,自然要办的漂漂亮亮的。还有二哥,以后也要收敛些,再让媒体抓住你胡闹的小辫子,关哥该罚你跪键盘了。” 石决明稍稍退后一步,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他总觉得贺归远的话有那么一点儿不怀好意的味道。他是底层出身的孩子,成长的过程中见识过太多的恶意,所以有时也会习惯性的从最恶劣的角度去揣度旁人的心思。贺归远这话如果放在一对普通的恋人身上,自然是什么问题都没有的,但换成是关郁和贺思远,这里面的意思可就有点儿微妙了。 贺思远很不耐烦地说:“结个婚而已,哪有那么多事儿。” 贺归远含笑劝他,“二哥别这么想,这可是人生大事,不能马虎。再说关哥这样的青年才俊,临海市不知道多少人暗中倾慕呢。你要是怠慢了关哥,当心有人给你套麻袋收拾你。” “行了,你就别瞎操心了。”贺思远很不高兴地看着他,“回家?还是回你自己的公寓?” 贺归远看看时间,“回家吧,今天出来之前,大伯母还说让回来喝汤。关哥要是没事,不如一起回去吧?大伯母看见你,一定很高兴。” “不了。”关郁摆摆手,“家里还有事,改日再上门拜访吧。” 贺归远露出遗憾的表情,“出门之前,听保姆说厨房准备了很好的鸭子。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喝凉血清热的老鸭汤了。关哥工作忙,要多注意身体。”说着伸手在贺思远的肩膀上拍了拍说:“你也要多关心关心关哥的身体。” 贺思远忍了半天,终于翻脸,“你还有完没完?就这么点儿破事儿翻来覆去地说。人家关家可是商界新贵,还能喝不起一碗老鸭汤?”他知道关郁看不起他,只怕他主动邀请,人家也不稀罕上他家去喝汤呢。贺归远口无遮拦的,哪壶不开提哪壶,专门找着戳他的痛脚。真是个没眼色的小子。 贺归远忙着道歉,眼睛却不自觉地瞟着关郁。 关郁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见,老神在在地靠着电梯想事情。 石决明的感觉却有点儿微妙了,这位堂少爷既然就住在贺家,总不会不知道贺思远对这桩婚事的态度吧?怎么还当着关郁的面儿说这样的话?或者他不是不知道贺思远的态度,只是出于一种粉饰太平的需要,所以才故意说了刚才那些话? 石决明揉着下巴问自己:会是他想多了吗? 但凡一个人要做什么事,总不会全无缘由。如果贺归远是故意在关郁和贺思远之间煽风点火,那他想做什么?或者说想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继续削弱关郁在“贺星”的影响力?可是就算他的目的达到了,对他又有什么好处?贺韬之下还有贺源,贺源身边还有一群捧臭脚的人呢,真有什么好处也轮不到贺归远啊。 或者单纯的真是不喜欢贺思远,不想让他和关郁的日子好过? 石决明琢磨了一会儿,不得要领。这时电梯已经到达了地下停车场,贺归远打了个招呼,自顾自地去找他的车了。 关郁目送贺归远走开,转身看着贺思远,一脸严肃的表情,“我们谈谈吧。” 石决明胆战心惊地看着贺思远阴沉着一张脸上了关郁的车,黑色的宝马平稳地驶出停车场,很快便汇入了下班时间汹涌的车潮之中。 石决明在红灯前停下来,一根手指无意识地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说实话他对贺思远的性格还是有些不放心的,但他肯跟着关郁走…… 或者,事情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糕? 第26章 后遗症 石决明回到家,刚把饭做上,黄一就来了。 之前因为石远志说要学医,石决明就上了心,想让黄一来给石远志科普一下医生的日常工作到底是啥样。他不觉得石远志是真心想学医,如果只是出于某种年少时的执念才选择这一行,石决明怕他将来会后悔。 他们兄弟俩搬家还不到半个月,黄一最近又一直加班,这还是头一回来。里里外外转了两圈,连冰箱也拉开看了看,满脸庆幸的对石决明说:“幸亏江虹值班,要是也跟着过来,说不定又要动了卖房子的心思。” 黄一上大学的时候,他父母就攒钱给他买了一套二居室。房子所在的地段虽然不错,但因为是旧房子,面积不大,设计方面也不是很合理,江虹一直想把这房子卖了做首付,重新买房子。黄一是个怕折腾的人,再者房子毕竟是父母攒钱买的,他也怕卖了的话,父母心里会有想法。小两口因为这件事闹了有些日子了。 石决明能理解江虹的心思,但是在他看来,小两口都刚上班,能有一套二手房已经很不错了。他心里有些同情黄一,不过这毕竟是哥儿们的私事,他也不好说什么,含糊地问了一句,“你们怎么商量的?” 黄一抓抓头发,“我是想先住着,现在手里也没什么钱。等以后有孩子了再换个大一点儿的房子。” 石决明连连点头,“挺好。江虹同意吗?” 黄一的肩膀耷拉下来,“正商量呢。” 石决明不便多说,笑了笑问他,“上次我托你的事儿,想好怎么跟小远说了吗?” 黄一打起精神来,“他真说想学医?” 石决明点头。 黄一嘿嘿笑了起来,“又一个要往贼船上跳的……嗳,你想让我怎么说?想让他学?还是不想让他学?” 石决明想了想,“你实话实说吧,别美化,也别吓唬他。”他其实不是很在意石远志将来学什么,他担心的只是石远志没有看清楚自己真实的心意,选错了行。 “明白了。”黄一凑过来掀起锅盖看了看焖在里面的鸡块,啧啧赞道:“决明你的手艺好像又进步了,真能干……以后也不知会便宜了谁家的小娘儿们。” 石决明正在洗菜,听到这句话忍不住苦笑,“老黄,我说句实话,你大概不相信。我有时候觉得我都六七十岁了,半辈子都快过完了,就等着退休了。” 黄一沉默了一霎,“你这属于疲劳过度留下的后遗症。等小远出门念书去了,慢慢调整调整,能调整过来。” “或许吧。”石决明一边说着,一边把青菜切成段,整整齐齐码在盘子里,“我有时候看着小远,觉得有朝一日能看着他成家立业,生儿育女,然后我这辈子就圆满了似的。” 黄一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照顾小远本来不该是你的任务……决明,你把你爹妈的活儿干了,现在你得去过你自己的日子去了。” 石决明心里忽然茫然了一下。除了照顾小远,还有什么是需要他去做的事? 黄一几乎是心酸地说了一句可能会让他难过的话,“小远长大了就不需要你又当爹又当妈了。他以后会有自己的生活,同学老师女朋友,以后还有老婆孩子。这些事儿都没有你掺和的余地。” 石决明沉默地把一块生姜切碎,缓缓说道:“我知道。” 正因为知道,所以才会迷茫。 黄一从盘子里捏了一块黄瓜,咯吱咯吱地嚼着,忽然说:“嗳,决明,你大概不知道吧,你舅舅家的厂子好像转手了。” 石决明愣了一下,“是因为欠债的事儿周转不过来了?” 黄一摇摇头,“到底因为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石决明只是意外了一下,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姥姥姥爷还有地,也够他们生活的了。” 黄一怪笑,“唉哟,小决明,你可真天真啊。就你舅舅舅妈那样的势利眼,做生意不成,能老老实实地回头去种田么?反正我是不信。” 这个话题倒是把石决明从之前消沉的状态里拉了出来,他手脚麻利地把鸡块盛出来,把石远志的份儿留好,盘子交给黄一,“端出去,再炒个青菜。” 黄一流着口水把盘子端出去了,“嗳,反正我是想提醒你,蓝家那两口子搞不好还想进城投奔闺女。以后万一碰了面,你要心里有数才行。” 石决明“嗯”了一声,倒也没太当回事儿。他已经申请了公司的员工宿舍,以后石远志去上学,他就把平安巷的房子退了。无论是大学宿舍还是“贺星”的员工宿舍,都不是外人轻易能摸进来的地方,蓝家的人想找他们兄弟也没那么容易。 “别不当回事儿,”黄一看出他的不以为然,忍不住又唠叨一句,“小心驶得万年船。” 石决明被他老妈子样儿逗笑,“知道了,我心里有数。” 石远志一进门就嚷嚷饿,把石决明留给他的饭菜都吃光了之后,又抱着一盆水果吃个不停。黄一坐在一边看的直乐,直到石决明在桌子下面踹了他一脚才反应过来自己今天可不光是来蹭饭的,还有任务。 黄一清清嗓子,“咳,小远,想好报什么专业了吗?” 石远志吃的头也不抬,只用一个鼻音回答他,“嗯?” 黄一扶额,“听说你中午在学校食堂吃了一顿午饭……难道你哥造谣?” “是吃了。”石远志把芒果皮扔进垃圾桶,开始剥下一个,“可是又饿了。我们的晚自习是连着下午的课的,你算算,连着上了几节课……” 黄一开始同情石决明,这弟弟真不好养,一顿吃的东西能顶他这个成年人吃两顿了。难怪人家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石决明抱着笔记本窝在一边逛论坛,反复比较几个四星任务,接收到黄一意味深长且满是同情的视线也只是一笑,并不说什么。各家有各家的难处,石决明并不觉得自己要比旁人更加不幸,区别只是自己家的这点儿难处都摆在明面上罢了。 黄一开始给石远志介绍医学院的课程、实习的内容、上班之后各科室的明争暗斗……石决明听了一会儿开始走神。过了一会儿,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黄一已经讲到外科医生做手术的细节上去了,石决明紧张地观察石远志,见他脸色有些发白,水果捏在手里也忘了吃,顿时有些心疼。正想着让黄一住嘴,就见石远志放下水果盘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了句,“我去洗洗手。”转身跑进卫生间。 石决明无语地看着黄一,“你刚才说什么了?” 黄一无辜地看着他,“我就是给他科普了一下……真的,一点儿没夸张。” 石决明心想老子就是想问问你科普了些啥…… 电话铃响起,石决明扫一眼屏幕上“关郁”两个字,连忙接起来,“关哥?” 关郁的声音微微带了醉意,“决明,来接我一趟。” 石决明看看时间,还不到十点,再次感叹关郁真是个洁身自好的好青年,“好的。” “夜阑会所,南门。” 石决明挂了电话,手忙脚乱地跳起来去换衣服,一边问黄一,“我要出去一趟接我老板。你今晚住我这里?还是我顺道送你回去?” “要回去的。”黄一忙说:“我明天上午还有手术。” 石决明换好衣服出来,跟石远志打了个招呼就带着黄一出门了。黄一的家就在人民医院附近,而人民医院是从崇明里到夜阑会所的必经之路。黄一下班之后是打车过来的,而崇明里是高档小区,这一带出租车本来就很少。除非他留在石决明那里过夜或者让石决明送他,否则大晚上找车会有点儿麻烦。 他先把黄一送到小区门口,然后直奔夜阑会所。 晚上车要比白天少,这条路又不长,石决明很快就赶到。夜阑会所的南门知道的人不多,故而门外的车也不多,石决明隔着老远就看见台阶上站着两个人。个头略矮的人穿着浅色条纹的衬衫,正是关郁。他旁边还站着一个男人,比关郁高,也更健壮,头发削得极短,整个人的轮廓都显得很有棱角。柔和的灯光透过玻璃门洒落在他们的身上,夜色里,他们仿佛被一层光晕包裹着。 石决明很快便认出这人不是贺思远,而是元赫。石决明有些好奇贺思远跟关郁都说了什么,不过很有可能这两个人连晚饭都没有一起吃,只是坐下来谈了谈就各自分开了。贺思远脾气不好,但他并不傻,或许能被关郁说服,以后跟他和平相处…… 石决明把车停在台阶下,离得近了,他看见元赫的一只手很自然地扶在关郁的后腰上,心里不由得一顿,不会是又让他撞破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吧? 元赫看见他,叫狗似的招了招手,“来,小孩儿,搭把手,你家领导喝多了。” 石决明,“……” 关郁晃了两下,头一歪靠在了元赫的肩膀上。 石决明快步走过来,刚要伸手扶住他,就听他喃喃说道:“元……元……别走……别……” 石决明手一抖,心说娘滴,助理这活儿果然高危,总是有各种机会撞破领导的秘密,有朝一日会不会被灭口啊,他还能顺利地活到跳槽去做设计的那一天吗? 石决明哆嗦着爪子扶住他的上司,小心翼翼地塞进后座。一转身却看见元赫已经拉开车门自顾自地坐进了驾驶座。 石决明,“……” 元赫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清明,反射着一抹略带冷意的灯光,丝毫不显醉态,“你,坐后面,看着点儿他。” 石决明“……” 这又是个什么情况?! 第27章 很好的人 元赫已经摆出了他来开车的架势,石决明也不好扑上去抢,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忍不住多打量他几眼。 元赫侧过头看他,“怎么?” “没什么,”石决明扶着关郁坐好,忍了忍,还是问了一句,“元先生没喝酒吧?最近查酒驾还是比较严的。” 车厢里光线比较暗,石决明看不清楚他的表情,感觉他似乎笑了一下,“怕被查?还是怕我喝了酒,把车开到海里去?” 石决明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心想这简直就是废话,答案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元赫很稳当地挑了个头,把车开出了夜阑会所的停车场。 石决明见关郁晃来晃去的似乎不大舒服,干脆往旁边蹭了蹭,让他枕着自己的腿躺了下来。关郁的体温偏高,脖子后面出了一层汗,隔着薄薄的布料贴在石决明的腿上,让他有一种很不自在的感觉。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总不好让他歪歪扭扭地靠在自己身上,那跟搂着他又有什么区别?他可是个正经人,一点儿也不想吃自己上司的豆腐。 借着窗外路灯的光,石决明看见他紧皱着眉头,眼睛闭着,很明显喝多了。石决明抽了几张纸巾帮关郁擦了擦汗,有些不解地问元赫,“关哥怎么会喝多?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元赫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他手里的纸巾,淡淡说道:“我也不知道。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喝闷酒。” 石决明困惑地眨眨眼,他是眼睁睁看着关郁跟贺思远一起出门的,难道他们的谈话进行的不顺利,于是关郁就郁闷了?然后跑去一个人喝闷酒,最后被元赫捡到?或者他们之间的谈话触动了某个对关郁来说比较敏感的区域,于是…… 石决明纳闷地说:“我接电话的时候,听他声音还是挺清醒的。” “他喝的本来也不多,心情不好,人就容易醉。”元赫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眼里微微浮起笑意,“你在怀疑什么?” 路灯的光在窗外飞快地闪过,明暗交错中,石决明捕捉到了他眼里那一抹几乎是温和的神色,微怔了一下,摇摇头说:“没什么。” “有。”元赫把车停下等红灯,侧过头看着他,“想问什么?” 五月的微风温柔地拂过,夹杂着叫不出名字的花香,温暖地充满了整个车厢。石决明还是头一次如此近距离的与这人相处,只觉得他身上那种无形的压力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变得越发明显。石决明不知道这种压力来自于权势地位,还是这个人本身,但这种感觉让他微微有些不自在。 石决明移开视线,伸手扶了一下关郁的肩膀,又很快松开,“如果方便的话,我想问问,元先生看到关哥的时候,他身边还有什么人吗?” 红灯变成了绿灯,元赫开着车平稳地前行,语气平淡地反问他,“应该有什么人吗?” 石决明说不好他是不是在套自己的话,如果是,又是为什么呢?看他的表现,似乎跟关郁之间并不是那种暧昧关系……石决明在心里稍稍惭愧了一下,觉得自己随随便便就对别人的私事多加猜疑,真是太不纯洁了。 元赫见他不吭声,又问道:“是不是贺思远?” 石决明思索了一下,觉得以贺思远和关郁的关系,一起露面不是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事情,便点了点头说:“下班的时候,关哥是和贺思远一起出去的。” 元赫冷笑了一声,“贺思远……” 石决明猜测他对贺思远大概没什么好感。且不说贺思远的名声,单单说他对关郁做过的那些失礼的举动,石决明一个旁观者尚且看不惯,何况元赫还是关郁的朋友。不过他现在与贺思远的交情不同,作为贺思远的朋友,石决明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替贺思远说两句公道话。 “二少性格不好,”石决明做了一下铺垫,缓缓说道:“但他本质不是坏人。” 元赫轻嗤,“谁本质是坏的?” 石决明沉默了一霎,忽然想到了他舅舅舅妈一家人。年纪越大,他也就越明白,他们也不过是自私罢了,并非那种真正意义上的心思歹毒的坏人。他不喜欢这一家人,但也只是不喜欢。要说恨,似乎也没到那个程度。他连把自己抛弃了的爹妈都不恨,何况几个不相干的亲戚? “元先生说得对,”石决明垂下眼睑,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古人说人之初,性本善,也说了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如果能舒舒服服的做好人,谁又会去做坏人?大多数的坏,不过就是利益权衡,各方考量,然后做出的选择罢了。那种一门心思就想要祸害人的毕竟还是少数。” 元赫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认真的回答。他从后视镜里看了石决明一眼,眼神有些沉,“贺思远那样的……在你心目中也是有苦衷的?” “苦衷倒也说不上。”石决明想了想说:“二少只是没有站到最适合他的那个位置上。就像李后主,从艺术家的角度去评判他,和从政治家的角度去评判他……能一样吗?” 元赫没有出声。 石决明知道只凭自己几句话,未必就能扭转这人对贺思远的印象,但好转一点儿是一点儿,免得元赫看他不顺眼,回头找人把他套麻袋揍了,“二少性格是不好,但他无论说话还是办事都是直来直去,从不拐弯抹角。跟这样的直肠子相处,至少不必担心他会背后捅刀子,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对吧?” 元赫从后视镜里看着石决明那双亮闪闪的眼睛,神差鬼使的“嗯”了一声。 石决明觉得自己的观点被肯定,顿时高兴起来,“再说他虽然性格不大好,但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好好沟通一下,不见得就不能和平相处。何必给别人机会,让他们在里面下绊子呢?后院起火的话,关哥的日子也难过……” 石决明觉得自己似乎说的太多了,有些忐忑地看了看躺在他腿上的关郁。关郁侧着身,安安稳稳地枕着他的腿,面孔沉在黑暗里,也不知是醒了还是睡着。 “你对关郁倒是很上心。” 上心吗?石决明想了想说:“关哥是个很好的人。” 他说的很好的人,而不是宽容大度的上司或者有能力的领导之类的赞美的话,这也确实是石决明心中真实的想法。 元赫听了这句话,心情却有些微妙,“很好的人?” 石决明“嗯”了一声,不想跟个不熟的人絮絮叨叨的解释自己的上司有多好……上司这会儿还在他腿上躺着呢。 他不说话,元赫也不追问什么,一路安静的把关郁送回家,看着管家喊人来扶着他进去,才又上了车,朝着崇明里的方向开了过去。元赫开的顺手,车子驶出半条街了才反应过来不能直接回家,他开的是小助理的车,忙问他,“你住哪里?方便先把我送回去么?” 石决明心想本来是要送你的,谁让你那么主动要当司机呢? “我暂时住崇明里,”石决明问他,“元先生是住哪里?” 元赫听他也住崇明里,心里意外了一下,很快又想起他给元小贝蒸蛋羹的那天解释过缘由,便点了点头说:“难怪你说他好。” “不仅仅是因为这个。”石决明对他的态度略有些不满,“你是想说我只是被关哥用好处收买了么?” 元赫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石决明怀疑地看他,他觉得元赫肯定是出了事首先会想到最糟糕的后果的那种人。甚至在某些方面也跟自己一样,会带着最大的恶意去揣度别人的用意。 元赫笑了起来。他觉得石决明这人挺有意思,之前讲道理的时候还一本正经的,这会儿眨巴着怀疑的小眼神,还带了点儿愠意,一点儿也没有了之前的沉稳。元赫觉得他的性格大概也跟贺思远有一些共通之处吧。 这小孩儿挺懂事,也会看眼色,但元赫能感觉到,他实际上的性格并不是那种老实巴交,逆来顺受的类型。 元赫觉得他是个挺有意思的人。 “先开回我家,”元赫似乎是在询问他的意见,但语气却带着一股四平八稳的劲儿,“把我放下你再开回去吧。” 石决明当然不能说不行,再说都在一个小区了,也绕不了多远。 元赫像是替自己解释,“今天累了,懒得走路。” “没事。”石决明忙说:“其实离得并不远。” “哦?”元赫貌似无意地接了一句,“那改天应该去拜访的,欢迎吗?” 石决明心想我能说不么?他怕这位大爷心血来潮真的跑来拜访他,犹豫了一下,附加了一个时间要求,“周末和晚上不行。其他时间都欢迎。” 元赫乐了,这小东西说话还挺有策略。不欢迎就不欢迎呗,还给他来迂回了一下……除了周末和晚上,一般的上班族哪里还有时间去串门? 石决明大概也想到这一层,忙解释了一句,“我弟弟马上高考了。” 元赫了然,“看不出,你还真是好哥哥。” 老子必须是啊。石决明对他说话的语气再度不满,怎么这人说话总是一副“哎呀原来你比我想象的高级”的架势? 算了,人家是有钱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吧,反正过了这村没这店,以后大概也没机会窝在一辆车里聊天了。 车子停在那天的别墅外面,元赫推门下车,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双手撑在车窗上,微微俯身看着石决明。 石决明觉得从这样一个角度看着他有些别扭,好像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他的气势之下,忍不住向后缩了一下,“元先生还有事?” 元赫想了想说:“今天酒醉的事情,你不要再跟关郁提。” 石决明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愣了一下才说:“当……当然啊。”他一个小助理,哪会脑抽地跑去问领导“你昨晚怎么喝多了”这一类的蠢问题? 元赫满意地点头,说了句,“乖。” 石决明,“……” 元赫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果明年这个时候你还跟着他,记住这个日子,最好能想法子跟着他,别让他一个人出去。” 石决明不解地看着他。 元赫想了想,大概觉得不说清楚的话,这小助理不会把他的提醒放在心上,便又说道:“今天是一个人的祭日。” 石决明心中震动,忽然想起关郁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忍不住问元赫,“这人……是谁?” 元赫似乎叹了口气,“人都没了,是谁又有什么重要?” “我想要共度一生的那个人……他已经不在了。” 原来,竟是真的。 第28章 旧时恩怨 石决明回到家的时候,石远志已经睡了。玄关处亮着一盏漂亮的玉兰花形状的壁灯,淡淡一抹绯色,是看了就会让人觉得舒服的颜色。墙壁上不显眼的玉兰花图案在柔和的灯光下映出精致的银色线条,在寂静的夜色里有一种不动声色的贵气优雅。 石决明轻手轻脚地换了拖鞋,踏着满室月光走进客厅。阳台的门开着,夜晚空气沁凉湿润,带着清新的花草香气,幽幽浮动。 石决明轻手轻脚地走到石远志的房间门口听了一会儿,虚掩的房门后面,呼吸声轻柔地起伏,石远志已经睡熟了。他掩好门回到客厅,随手抓了一个抱枕在沙发上窝了下来。他这会儿不想睡,满脑子都是关郁喝醉了酒昏昏沉沉的样子。 白天的时候关郁看起来还很正常。石决明仔细回忆,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的地方,下班时邀请贺思远谈话时,神情也很正常。石决明回想起他脸上带着微笑跟贺思远说话的样子,莫名的有了有一丝揪心的感觉。这个人,是把痛苦掩埋的太深了吗? 是……爱情吗? 石决明困惑地想,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他爸妈当初各奔前程的时候,为的也是这个该死的原因?他还记得他妈最后一次跟他爸吵架,指着他爸的鼻子说:“要说别人也先看看自己的屁股擦没擦干净,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养在外面的那个儿子?他娘是个什么玩意儿?夜总会里跪着给人洗脚丫子的表子吧?还有脸跟我说什么真爱,别恶心人了。”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他爸一个耳光扇过去,两口子又在卧室里打成一团。石决明抱着被吓醒的石远志,木着脸听他们互相揭短,互相用最恶毒的话羞辱对方,觉得自己的家庭简直就是一个恐怖的笑话。没几天,他们的婚就离了。他爸去找他养在广州的真爱,他妈把他们兄弟打包送回娘家,拍拍屁股找她的青梅竹马去了。 是爱情吗? 石决明冷笑,这东西能让人变得那么疯狂又凉薄,能变成牢笼,将那深陷其中的人牢牢地捆缚着,哪怕人已经死了,不在这世上了,仍不得解脱。 爱情。 石决明扔掉手里的垫子,闭着眼在沙发上躺下来。 月光如水银般无声无息地铺洒了一地,夜色静谧,虫声呢喃。石决明在半明半昧的光线里翻了个身,喃喃自语,“老子以后好好过日子就够了,绝不沾这些莫名其妙的破事儿……什么爱啊爱的……都滚一边去吧……” 一夜过去,关郁又恢复成了之前沉默温和的样子,仿佛醉酒的事情是发生在别人身上。 他不提,石决明也只能若无其事。中午请了一会儿假出去跟贺思远吃庆祝饭,不等服务员出去他就忍不住开始打听关郁的情况。 “你跟关哥出去,是几点走的?” “七点多吧,”贺思远放下菜单,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怎么了?” “在夜阑会所?” “都饿着肚子呢,去什么会所呀,”贺思远越发诧异,“就拐弯那家星巴克。” 那么关郁是离开星巴克之后去的夜阑会所?他就是目标明确的去喝酒的,因为夜阑会所是个安全的地方,像关郁这样的会员,即便是喝醉了,也会得到很周到的照顾。石决明想到这一点,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滋味。 “你们没吵起来吧?”石决明不放心地问他。他有些担心他们又发生争吵,然后贺思远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又刺激到了关郁——在这个特殊的日子,这种刺激有可能会被放大。 贺思远的脸色不大好看,片刻之后摇了摇头,“都到这份儿上了,吵架还有什么用?” 石决明松了一口气,安慰他说:“你别这么悲观。” 贺思远苦笑了一下,“其实没什么。我也想开了,就算有了个已婚的身份,实际上我的生活也没什么大变化。我们商量好了,私生活方面互不干涉。等我弟弟接手‘贺星’,他就退下来,我们离婚,然后各走各的路。” 石决明,“……” 石决明有些惊悚地看着贺思远,对比他之前的种种狂躁的症状,现在的平静简直不正常。 贺思远看出他在想什么,似乎想笑,却露出一个有些疲倦的表情,“我妈给我看了我爸的病历本……我弟还小,大学都还没毕业……我是不成的,我混惯了,正经事干不来……他们也不会服我。我爸说他们要整死我简直太容易,他不想再失去一个儿子……你说我还有什么办法?” 石决明默然。他能想到贺韬夫妇在失去长子之后是如何宠爱甚至是溺爱着这个孩子的,他们把他保护的太好了。就算他们在贺知远死后想起来要重点培养老三,贺思远也已经成了型,不好改,也不舍得让他改了。 石决明拍了拍他的胳膊,“别这样,你做不成管理者,但是你可以成为一个好设计啊,对吧。你现在已经是二星了,老冯的论坛评比那么严格,好多专业出身的学生刚参加工作的时候都没混上二星呢。” 贺思远表情缓和了一下,“在安慰我?” “在说实话。”石决明想了想说:“有句名言,是说人要在自己的领域里,做最好的自己,这就是成功的人生。二少,咱们共勉。” 贺思远微怔,随即不由自主的开始反复咀嚼这句话,表情若有所思。 石决明说:“我肯定不会一辈子干助理,就算以后像林哥那样当上秘书部的部长,那也不是我的目标。我的目标是进入一个大企业设计部的核心层,或者干脆有自己的工作室。”他憧憬了一下,随即黯然,“当然,现在都只是梦想。” 贺思远看看他,有些怀疑地问道:“你真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安慰你自己,然后捎带脚的哄哄我?” 石决明乐了,“共勉嘛,共勉。” 贺思远摇摇头,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你说奇怪不奇怪,咱俩居然混一块儿来了。你还是关郁的人,唉。世事无常啊。” 石决明啼笑皆非,心想这跟世事无常有什么关系? 菜陆陆续续送了上来,石决明看他斯文的吃相,暗想这小混蛋老实起来的时候还是挺像样的。要是一直这么像样,估计元赫也不会找人套麻袋揍他。 “你认识元赫吗?” “元三儿?”贺思远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认识,不过不熟。你问他干嘛?” “不干嘛。”石决明暗想老子想劝你对关哥好一点儿,免得惹怒了他的朋友熟人,回头联合起来围殴你。 贺思远说:“元三儿也不是什么善茬,以后离他远一点儿。” 石决明试探地看着他,“他跟关哥认识。” 贺思远皱眉,“他们两家关系一直不错,认识也正常。” 石决明觉得贺思远的表情像是在回避什么问题,好奇地问他,“元赫这人很厉害?” “厉害,当然厉害。”贺思远冷笑,“半大小子的时候就能下狠手弄死他老爹养在外面的女人,这样的人,谁敢说他不厉害?” 石决明吃了一惊,“真的假的?” “我也是听说的。”贺思远说:“当时这事儿闹得挺大,圈子就这么点儿大,哪里就能真捂得住?都在暗地里看元家的笑话呢。那蠢女人还想着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呢,没想到人家原配养出了这么厉害的儿子,搞得这女人死无全尸不说,马上就足月的私生子也没留下。” 石决明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个事儿应该是真的,”虽然是在包厢里,贺思远还是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不过外面传了好多个版本。我听我爸妈说的是元老先生人过中年突然间就糊涂起来,在外面养了女人不说,还让那女人怀了孕。” 石决明结结巴巴地问道,“那时候元赫多大?” 贺思远想了想,“十五,要不就十六。一开始元老先生瞒得很紧,谁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养了人。没想到那女人怀了孕就开始琢磨元太太的位置,也不想想她肚子里就算是男孩儿又有什么用?人家元太太已经有三个长大成人的儿子了。” 石决明,“……” 很常见的豪门狗血故事。但是把其中的男主角换成是他曾经有过数面之缘的人,这一出狗血戏码就开始有了一种让人不舒服的味道。 “她做了什么?” “这女人好像弄了一些人去找元太太的麻烦,元太太被堵在高架桥上,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撞了车,元太太自己受了重伤,人是抢救过来了,但是一直再没醒来。” 石决明吃了一惊,“没醒来是什么意思?” “植物人。”贺思远挺惋惜地说:“元赫就疯了,不顾他爹的阻拦,到底弄死了那个女人。当时那女人怀孕快九个月,马上就要生了……” 石决明消化了一会儿这一段凶残的豪门故事,“后来呢?” 贺思远耸耸肩,“后来他爹就把他撵出去了。他好像是出国了吧,很多年没有露面。后来她母亲去世,他在丧礼上出现,然后就一直留在临海,慢慢地做起了生意。” 石决明听得半天回不过神来,觉得这比八点档的电视剧跌宕得多了。沉默了一会儿,石决明又问道,“他母亲昏迷了多久?” 贺思远摇摇头,“七八年呢。一直没醒来过。我妈都说她命不好,摊上这么一堆烂事儿,也真是够倒霉的。我小时候见过她几次,长得很漂亮,也很温和,不知怎么就养出元三儿那种发起疯来不要命的儿子。” 石决明想象一下那种情形,觉得换了是自己的话,搞不好也要处心积虑的弄死那个小三。心里隐隐的有些同情元赫,“他现在能回元家了?’ “好像不行。”贺思远说:“不过就算爹要跟他断绝关系,两个哥可都是实打实的亲哥哥,总不会一点儿也不照应他的。” 石决明想起元赫和元小贝相处的情形,心里暗暗点头,知道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还是很不错的。 贺思远零七八碎地介绍了一圈,最后总结,“总之你别惹到他就是了。这人不好惹。” 石决明在心里说,既然知道不好惹,你也别去招惹他啊。 第29章 有问题 石决明回办公室的时候,给关郁带了一份饭店的特色酥皮点心。点心是莲蓉馅的,不是很甜,入口即化。石决明拿不准关郁是不是真的爱吃甜食,但这个甜度对大多数人来说都能够接受。 关郁看到他送来的餐盒,微微怔了一下就笑了。 今早一来,他就感觉到石决明对他的态度有些不同。虽然不是很明显的变化,但他偶尔扫过来的视线里是带了一丝同情的神色的,这种微妙的差异逃不过他的眼睛。他想了想昨晚的事,有些怀疑是不是元赫对他说了什么。 关郁尝了两块点心,对石决明笑着点头,“很好吃。谢谢。” “不用客气。”石决明稍稍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是二少请客。” “我知道。”关郁又拿起一块,小小地咬了一口,“不过他是不会想到要给我带点心的呀。” 石决明,“……” 这种情况好像他说什么都不大合适。 关郁叹了口气,眼里却浮起笑意,“决明。” “嗯?” 关郁看了他一会儿,摇摇头,“没什么,你很好。” 石决明满头问号,就因为一份点心,就挨表扬了? 关郁避开他的视线,抽了一张纸巾擦擦手说:“你现在去一趟资料室,把黄螺岛的那份勘察报告给我借出来。复印一份也行。” 石决明答应一声,刚要出门,就听关郁说:“资料室的记录也一起带来。比如,那天是谁送来的文件,一共几个人等等。”他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你顺便把去年的考勤记录也一起借出来。记住,要把考勤记录放在上面。” 石决明顿时明白他是想掩人耳目,出了办公室干脆走楼梯去楼下资料室,手脚麻利地复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带回了关郁的办公室。关郁把考勤记录扔在一边,很仔细的将那份勘察报告看了一遍。 石决明帮他端来水杯的时候听到他轻声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石决明扫了一眼报告最后一页几个印章——都是权威部门的公章,随便拿出一个都足够有威慑力。一口气盖了这么多个部门的章,足见“贺星”对黄螺岛勘察的慎重和对华泰酒店项目的重视。 关郁把这份报告收进文件包,看了看时间,“走吧,决明,陪我打仗去吧。” 石决明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谈判?” “你不觉得打仗这个说法更……”关郁侧过头,思索片刻,眼里亮起充满战意的光彩,“更让人热血沸腾吗?” 石决明眨眨眼,“我好像知道为什么你是老总,我是助理了。”他脑子里还想着要怎么在谈判里面面俱到,别出篓子。关郁却在想要冲锋陷阵,纵横沙场。 境界就不一样啊。 关郁笑了起来,起身走过他身边的时候,看着石决明带着点儿佩服,又微微有些沮丧的表情,不知想到了什么,伸手在他下巴上捏了一把,“小决明,你还小呢,还要好好修炼修炼才行呐。” 石决明呆滞了一下,关郁已经笑着从他身边走过,径直拉开门出去了。 石决明揉了揉被他捏过的下巴,带着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跟了过去。他和关郁之间从没有过什么亲近的举动,当然,他不认为关郁是在调戏他。他和关郁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他直觉关郁不是那种会吃窝边草的类型,何况这还是在“贺星”的大本营,贺韬和贺思远的办公室就在旁边,被无数双带着恶意的眼睛死死盯着,没人会在这样的环境里动什么花花心思。 石决明困惑了几秒钟,便把这种不解的心思抛到一边。他觉得对于关郁来说,或者这个举动本身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对他这个助理的身份表示认可吧。 石决明暗想自己是不是受了史蒂文那个外国流氓的刺激,以至于对老爷们之间的举动也在意起来了? 做人不能那么矫情,以后要注意。 他收拾好东西,关好办公室的门,快步追了上去。关郁按住电梯等着他,嘴唇抿着,带着一丝很轻浅的弧度,像在微笑似的。然而这表情很快便消失,在石决明的眼里,关郁依然是以往那个沉稳可靠的工作狂上司。 天锦大厦,九零一五房间,梅格信息咨询。 办公室的门关着,门外挂着一块停止营业的牌子。房间里,几个人围着茶几坐了下来,茶几上摆着绿茶和可乐,不过杯子都还满着,几个人谁也没有动。 石决明从资料室里复印来的那份勘察报告此时此刻正拿在元赫手中,元赫一目十行地浏览这份报告,眉头皱着,似乎对看到的东西并不感到满意。史蒂文抱着胳膊坐在他的身旁,眼睛一下一下的在石决明身上瞟着,活像一头冲着橱窗里的火腿流口水的大狗。 石决明顿时有一种很糟心的感觉,但现在是工作场合,他也不好有什么表示,只好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元赫看完了手里的报告,拎着一角抖了抖,挺不客气的问关郁,“你觉得我想看的就是这么一份垃圾?” 关郁摊开手,做了个很无奈的手势,“据我所知,‘贺星’就组织了这么一次勘察行动,请来的负责人据说还是业内的名人。我手里没有任何有效的证据,只凭你一句话,我不可能把人家的勘察结果全盘推翻。” 元赫眼里流露出嘲讽的神色,“好吧,现在这么一份报告拿过来,你想说什么?” 关郁危襟正坐,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如果按照这份报告来分析,黄螺岛只有一处温泉,正好在‘梅格’的地盘之内。我想,除了‘贺星’之外,不会没有人眼馋你们手里捧着的这块金元宝吧?” “再眼馋也是在我碗里,”元赫轻嗤,浓眉微微挑起,眼中倨傲的神色一览无余,“你觉得我会怕谁?” 关郁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石决明坐在一边老老实实的听着他们打机锋,觉得谈公事的元赫,跟面对元小贝时那个既无奈又有些恼怒的“小叔叔”真的很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虽然在他那里的时候他也板着脸,但那种由内而外发出的温和的居家气息,还是与此时此刻,坐在办公室里的这个傲慢的生意人相差甚远。 “我说过,关于黄螺岛,我有一个方案只能跟‘华泰’的负责人谈。”元赫很严肃地看着他,“你现在既然接手了‘华泰’的酒店项目,那么我想再问一个问题:华泰的人,从上到下是不是都被你收服了?” 关郁迟疑了一下。他来的时间毕竟还短,“华泰酒店”从上到下也有将近百余口人呢,有的人他甚至都还没见过,哪里谈得上全部收服? 元赫一对黑得让人打怵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关郁,像是在评估他的反应。片刻之后,他做了个妥协的手势,“好吧,我换一个问题:‘华泰’项目的管理层,你是不是都收服了?” “我不能百分百肯定。”关郁也被他的问题刺激得稍稍有些抓狂,“但这些人起码明面上都是听话的。”当然,暗地里的小动作就不好说了。不过在现阶段,这些人能在表面上摆出一个接受关郁的态度,对于面临困境的关郁来说,暂时也就够用了。 元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你现在有什么计划?” 关郁迟疑了一下,“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份勘察报告到底哪里有问题?” 元赫有些惋惜地摇摇头,“哪里都有问题。” 关郁的身体不易觉察地僵硬了一下。 “人员、工作流程、勘验结果、甚至包括最后的验收……”元赫侧过头,看了一眼他身边表情有些惊讶的石决明,又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视线,“其实你自己也有怀疑,只不过不确定到底问题出在哪一个环节,对吧?” 关郁没有出声。 元赫又说:“难怪贺韬这么心急火燎的找人来接他的班,从这份报告就能看出来他在很多事情上已经力不从心了。” 关郁沉默片刻,“重新组织一次勘察行动的话……” “不必。”元赫把手的东西扔在桌面上,“你怎么保证再次勘察的结果可信?连贺韬都不能完全掌握这些事情,你非要做的话,很有可能得到的结果仍然只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你没发现吗?从勘察到最后验收盖章,这一条线都已经被人打通了。” 关郁反问他,“你是承认黄螺岛还有温泉了?” 元赫笑得意味深长,“关郁,咱俩也算老熟人了,我不跟你拐弯抹角。你只说这个消息你自己吃不吃得下吧?” 关郁身体向后一靠,微微蹙起眉头。 “其实华泰有没有温泉来吸引游客,对我没有一点儿影响。”元赫微微一笑,神情中睥睨之态尽显,“同样进价的一条鱼,华泰的餐厅里能卖五六十,在梅格能卖一百五、两百,食客还会觉得理所当然——面对的顾客群不一样,提供的技术和服务不一样,根本没有可比性。如果华泰只是想好好做好自己的生意,我自然全力支持,反正一个黄螺岛我也不可能自己吃。我只是不想在身边养一只狼,感觉不舒服。”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关郁,“你也知道,有些人可不仅仅是盯着华泰,还想吞了我的梅格。真是好大的胃口。” 石决明听得云里雾里,但看关郁默然的神情,便知道这个“有人想吞掉梅格”的事,关郁也是心里有数,越发觉得有钱人的世界好复杂,外人完全搞不清楚他们那些弯弯绕。他转头看看史蒂文,史蒂文也是一脸无聊的表情。注意到石决明在看他,史蒂文顿时来了精神,“嗨,小决明,我请你下楼喝咖啡吧。他们这些复杂的事情不适合小孩子听。” 石决明,“……” 到底谁是小孩子啊,这是拐着弯骂老子智商低么? 石决明顿时要怒。 关郁先一步拦住他,冲着史蒂文笑了笑说:“我的人,就不劳你招待了。” 史蒂文飞快地扫了一眼他身旁的石决明,脸上浮起一丝坏笑,“哦,哦,哦,你确定吗?这话很容易引起歧义哦。” 关郁笑了笑没搭理他。 石决明还没回过味儿来,就觉得元赫看着他的眼神突然间奇怪了起来,含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石决明被他这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得背后发凉,汗毛再一次争先恐后地立了起来。 第30章 解围 石决明打第三个电话的时候,那边终于接通了,石远志在电话另一端急急吼吼的抱怨,“哥,你怎么这么会挑时间呀,我刚把衣服脱了你就铃铃铃……我这一身的臭汗啊……” 石决明被他逗笑了,“刚回家?” “刚进门不到十分钟。怎么啦?”石远志嘀咕两句,问他,“你是不是不回来吃饭了?” “公司的负责人请地方上的领导吃饭,我是助理,不好不跟着。”石决明含糊的解释了一下原因,又叮嘱他好好吃饭,“你自己焖点儿米饭,冰箱里的炸鱼段吃之前自己热一下。西瓜别吃太凉的……” “知道了,知道了,”石远志又开始嫌他啰嗦,“你天天说,不烦呀。” 石决明被他气得没脾气,“好,好,好,我不说,你滚去做饭吧。” 石远志说:“米饭我已经焖上了……行了,你少喝酒,早点儿回来。”不等石决明再说什么,啪嗒挂了电话。 石决明挺无奈的挂了电话,一抬头,见关郁靠在走廊的窗前正在愣神,注意到他打完电话,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夜阑会所的走廊是一种幽深的蓝紫色,墙壁上、天花板上反射着一簇一簇柔和的亮光,像一群在大海中追逐嬉戏的鱼群,自由而神秘。关郁的浅色衣服凸显在这一片暗色的背景之上,衬着他眉尖上的一抹淡淡的忧色,恍若古画中走出来的翩翩贵公子。 “关哥,你怎么出来了?”石决明看了看不远处的包厢,厚重的门虚掩着,“是有什么事吗?” 关郁搭着他的肩膀往稍远一些的地方走了两步,靠在窗边说:“等下你坐在我旁边,有人让你喝酒我会挡着,你别多说话。” 石决明顿时感动了,“关哥,你这样照顾我,我会觉得自己很失职的。别的助理都是要替领导挡酒的,可是我跟你出去,每一次……” 关郁的唇角微微扬了起来,“感动了?” 石决明老老实实地点头。 关郁一本正经地说:“那就以身相许吧。” 石决明,“……” 关郁大笑起来。 石决明轻轻吁了口气,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关郁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也不知是因为惊讶于关郁也会开玩笑,还是……还是…… 石决明不敢再想下去,他眨巴眨巴眼睛,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懵懂的表情,“啥?” 关郁又笑,伸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好吧,不逗你了。不过我刚才说的话你要记住。坐在我旁边,少说话,别喝酒。” 石决明表示自己记住了。 关郁想了想,有些不放心似的压低了声音说:“你别不把我的提醒当回事儿,这个陈副局……”他停顿了一下,“他喜欢漂亮的男人。床伴换得很勤,这方面……比较滥。” 石决明吃了一惊,首先想到的是这样的人也能在规划局那种一听就很正经很高大上的部门里混到高位,紧接着反应过来关郁话里话外的隐忧:自己就是那个可能会被色狼看上的“漂亮男人”?! 石决明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囧。他刚到关郁身边的时候,就听唐桥说过他护短。如今总算是有体会了。他干巴巴地看着关郁,“关哥你在开玩笑吧?别逗了成吗?就我这样的……满大街一抓一把,不用担心这方面的事情吧?” 关郁从上到下瞄了他一眼,眼里流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神色,“行了,你别瞎琢磨了,总之你等下挨着我,听话就行了。”说着心里却忍不住想叹气。这世上有的人明明只是一块蜂窝煤,却偏偏认为自己是一块和田玉。有的人心如水晶,却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美好。 包厢里,元赫正和史蒂文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看见他们进来,史蒂文半真半假地说:“嗨,小决明,等下可千万要乖乖的,别乱说话。一会儿要来的可是一头大灰狼,专门吃你这种又白又乖的小胖兔子。” 石决明看着他,那种糟心的感觉又回来了。 不等他说什么,包厢的门就被人推开,几个人簇拥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这人大概四十来岁的样子,身材瘦高,衣着很考究。瘦瘦的一张脸,不苟言笑的样子,看外表给人一种不好接近的感觉。 石决明听他们作介绍的时候,说这位陈副局的名字叫陈泽。他身边带着两个下属模样的男人,三四十岁的样子,都是很会照顾场面的人,包厢里的气氛很快就热络了起来。石决明看出元赫之前跟陈泽认识,关系还不错——至少表面上看还是不错的。关郁之前应该是不认识陈泽的,所以说起来这次请客是元赫在帮着关郁跟规划局牵线。 想想这也正常,关家是做电器电子产品生意的,跟土地规划之类的根本也不沾边。反而元家一直做地产生意,元赫又有个“梅格”,平时少不了要跟他们打交道。 酒过三巡,席面上的气氛越发放松,连陈泽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在元赫的连吹捧带挤兑之下也勉为其难的说了一些诸如“元家贺家要好好配合,共同开发黄螺岛,拉动当地经济发展”之类的场面话。 这些你来我往,石决明一个小助理是插不上话的。但是看关郁的表情,也知道今天的宴请算是已经达到了预计目标。再明确一些的话就不是能在酒桌上说的了,需要换个场合,做更进一步的交流。 不知不觉,圆桌周围的人都开始有了酒意。关郁借口助理要开车,一直没让石决明沾酒。到了这会儿,这个唯一保持着完全清醒的人就显得有些……扎眼了。 关郁注意到了陈泽隔着一张桌子在打量石决明,心里猛然一跳,油然生出一丝不妙的预感。而石决明还恍若未觉,坐在他身边老老实实地低着头剥干果吃。关郁的视线回到陈泽的脸上,越看越是心惊,那种极其冷静的、单纯验货似的眼神,就像是在揣度拆掉包装之后,内里的商品是否能让他感到满意。 关郁脑子里各种念头乱转,琢磨找个什么借口把石决明先打发回去。不过他只是想了想就放弃了这个打算。如果石决明就这么离席,搞不好陈泽会以为在他这个领导心目中,小助理完全没有分量,到时候在公司之外找机会下手就麻烦了。还不如想个法子,让他现在就能打消了这个念头。 关郁这边还在琢磨怎么解决眼下棘手的问题,陈泽已经结束了暗中打量,大模大样地开口了,“小伙子没喝酒也就罢了,毕竟等下要开车。但好容易坐在一起聚一聚,总不能没事儿人似的闲着,来,给几个大哥把酒倒上。” 石决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跟自己说话,下意识地扫了一眼身旁的关郁。 关郁心中着急,面上却不能显出来。见石决明望过来便笑了笑,示意着他照着陈泽说的去做。不管陈泽怀着什么样的心思,让一个小助理倒酒都是很小的事儿,何况这里面就数石决明年纪最小,喊他给大家倒个酒也不算是为难人。关郁不能在这样的小事儿上落了陈泽的面子。 陈泽注意到这两人的眉眼互动,若有所指地笑了笑说:“关总跟自己的助理感情很好啊。” 关郁笑了笑说:“小孩儿人挺踏实,就是没见过大世面,手脚有点儿笨。” 陈泽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多带出来,慢慢就什么都懂了。”转头望着石决明,脸上带了几分笑,“刚才低着头,都没看清楚。你这小助理长得可真不错。” 关郁笑笑没出声,眼神却微微有些发沉。 石决明能感觉到陈泽似乎要难为关郁,也就不再迟疑,拿着酒瓶子先走到陈泽身边客客气气地喊了一声陈局,低头给他倒酒。 关郁飞快地看了一眼坐在陈泽身旁的元赫。这尊大神是他出面给请来的,这种情况下最好还是他能说几句话。关郁自己若是说的太多,难免会惹陈泽不快,他跟这人刚认识就把关系搞僵,以后的很多事情就麻烦了。 但元赫并没有注意到关郁的眼色,他正在观察陈泽,确切的说是在观察陈赫眼里渐渐燃起的一丝火热,并下意识的顺着陈泽的视线望向了石决明的那双手。 石决明的手指很长,骨节的线条流畅而优美,粗粗看去,是一双十分漂亮的手。但他小时因为干过太多粗话的缘故,指间的皮肤很粗糙,生生破坏了那份精致的美感,让人一看之下便不由自主的生出几分惋惜之意。 陈泽看了一会儿,若无其事的朝着石决明的手腕摸了过去。 石决明心里咯噔一下,几乎立刻就意识到陈泽是要做什么。但他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即便是之前的史蒂文也不过是说几句调笑的话。他脑子里有些发懵,不知道该怎样反应才正确。这人是关郁和元赫的贵宾,有身份有地位。别说是他,就是关郁元赫也要忌惮几分。打是不能打的,但就这么忍着…… 关郁也看得清楚,心头一跳就要站起来。就在这时,坐在一旁的元赫极其自然地靠了过来,先一步握在了石决明的手。石决明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一秒钟,元赫的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稳稳地托住了酒瓶。 陈泽似乎愣了一下,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自己的手,似笑非笑的朝着元赫的方向看了过来,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掂量的神色。 元赫微垂着头,若无其事的从石决明手里接过了酒瓶,握着他手腕的那只手还拉着他往自己的方向拽了一把,语气亲昵地笑道:“关总刚说你笨,你就真的笨给我们看。这些东西不是都教过你了?嗯?红酒倒三分之一就好。哪怕你不爱喝酒,这些常识也应该记住。还好在座的都不是外人,否则又要丢我的人了。” 石决明条件反射的缩了一下,感觉到元赫猛然攥紧了他的手腕,顿时反应过来元赫这一番做派是在给自己解围。他扫了一眼对面的关郁,见他若无其事的看着这一幕,放在身前的那只手却无意识地捏紧了酒杯。 石决明知道他担心自己,不过眼下确实不便他有什么表示,只能由着元赫将自己拽到他身边乖乖站着。 元赫让服务生重新拿来一个酒杯,亲自动手给陈泽倒了红酒,笑着推到他面前说:“小孩儿没见过大场面,让陈哥见笑了。” 陈泽看看他身旁格外老实的石决明,笑容显得意味深长,“是我功课做的不足,不知道你和关总还有这一层关系。” 元赫笑道:“小孩儿自尊心强,不肯听我的安排,没办法,只好托到关总这里。关总可是海归精英,跟着他好好学习学习,也能有点儿长进。” 关郁淡淡说道:“我和元先生是熟人,这点儿小忙……不算什么。” 元赫似乎听出了他心里不爽,笑着对史蒂文使了个眼色,“咱们饭也吃完了,时间还早,不如换到楼下,找个地方坐坐?” 圆桌周围的人都望向陈泽,知道这人才是今晚的主角。 陈泽思索片刻,矜持地点了点头,“也好,老朋友难得一聚,正好聊聊天。” 第31章 两杯酒 离席之前,石决明到底被按着敬了陈泽一杯酒。 石决明很少沾酒,半杯红酒一口气灌下去,整张脸立刻就烧了起来。而一直留神他的反应的陈泽,也终于流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 石决明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陈泽神色的变化,心里涌起一种难言的憋闷和一丝微妙的屈辱。当元赫搂住他的腰身,将他用力按在自己身前的时候,他忍不住,将无意间攥在元赫衬衣上的两只手都紧紧握成了拳头。 石决明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必做。事实上,他并没有遭受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然而这世道的残酷却以这样一种令人猝不及防的方式汹涌而至,瞬间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脉,让他头一次以如此清晰刁钻的角度去面对他一直竭力避免去看见的东西。 他一直对自己说,只要自己任劳任怨、脚踏实地的生活,生活迟早有一天会回报给他一些更加美好、也更加温暖的东西作为奖励。然而他现在才发现,他所以为的生活,或者并不是真正的生活。或者他一路向上攀爬,到最后也不会得到命运的奖励。他仍然会被欺负,换一种方式欺负,换一批人来欺负,继续被压在社会的底层,成为另一些人向上爬的垫脚石。 石决明恍惚的想,或者他的辛苦并不会有一个终点。当他以为终于来到一个终点的时候,或许那只是另一轮辛苦的起点。 这世道,或者就是一个令人绝望的轮回的圆环。 石决明的肩膀微微抖了起来,露在外面的半张脸渐渐的由浅浅的粉色过渡为艳丽的绯红。 只是一个侧脸,却莫名的让人浮想联翩起来。陈泽有些遗憾地舔了舔嘴唇,在史蒂文等人的簇拥之下先一步走出了包厢。 关郁担忧地走过来,神色担忧,“决明……” 元赫的手按在石决明的背上,下巴在他的发顶轻轻蹭了一下,对关郁说:“我让史蒂文先别把安排好的人带过去。” 关郁明白了。这是元赫为他制造的一个可以与陈泽密谈几句的机会。此时此刻的陈泽,酒足饭饱,而饭后的娱乐还没有正式开始,正是最好沟通的时候。 关郁点点头,不放心地看着石决明。 元赫笑了笑说:“小孩儿受了委屈,见到家长会更委屈。你先跟史蒂文出去,我来跟他说几句话。” 关郁迟疑了一下,伸手在石决明的背上轻轻拍了拍,转身走了出去。石决明在他的印象里一直是一个非常坚强的人,沉稳也懂事。今天的事,说白了并不是什么大事,或许由元赫这个旁观者提醒两句更加合适。 元赫保持着搂着他的姿势微微转了个身,将包厢门阖上了。走廊里的嘈杂被挡在外面,耳畔立刻安静下来。 元赫感觉到石决明的僵硬,伸手捏了捏他的后颈,强迫他抬起头。石决明微微有些狼狈地喘着气,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却有些空洞。 元赫在他脸上用力拍了拍,“嗨,小崽子,你要是连这点儿破事儿都经不住,还是趁早滚回家去吃奶吧。” 石决明晃了晃脖子,试图甩开他的手。 元赫干脆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刚才陈泽让你倒酒,这不算什么事儿。哪怕他想趁机占占你的便宜,也不算什么。哪怕说的更严重一些,也不过等同于一个女人在公交车上被色狼摸了一下屁股。” 石决明厌恶地挣开他的手,“我在意的不是这个……”他停顿一下,脸上露出一丝惨淡的表情,“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元赫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拖到自己面前。 石决明挣扎不开,瞬间感到了一种来自生物链上层的威胁,像幼兽被凶猛的成年狮子咬住了喉管,死死按在地上。 元赫在他脸颊上拍了拍,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我大概知道你在别扭什么了。” 石决明躲了一下没躲开,两道眉毛顿时皱了起来,脸上露出凶狠的神色,“你放开我。” 元赫注视着手掌下这片温热的皮肤,酒精在上面涂染上了最艳丽的颜色,而他的双眼也因为轻浅的酒意而泛着一层细碎的流光。元赫心里陡然间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他从没想过剥掉最外面那一层正经的外皮,这个挺懂事的小助理竟然还是个难得的尤物。 那么,眼前这样一副眼如春水的模样,关郁到底有没有看到过呢? 元赫微微挑起嘴角,语气却难得的柔和了下来,“你给我听好了,陈泽的事是我估计不足,这里面的缘由我以后会跟你解释。但不管怎样你也要给我挺过去——或者安然度过;或者全部翻盘,你、关郁甚至我,搞不好都要砸在陈泽手里。” 石决明厌烦地扭头,“我不明白。” “不,你明白。”元赫把他的脸扳回来,眼中带着一丝狠戾,“这个人现在守在一个山口,而我们就是要过山口的人。无论想做什么都要等我们都过去之后才行。现在,我们要做的是顺利过关,并且把他的注意力从你身上移开。至于其他的事情,”他停顿了一下,带着狠意一字一顿地说道:“可以以后再说。” 石决明沉默了片刻,无声地点了点头。 元赫松了口气,“如果你的敌人比你站得高。你没有钱、没有权势、没有地位……那么你唯一的武器就是你的脑子。石决明,你给我冷静一些。今天的事情还没完。” 石决明抹了一把脸,“我知道。” 元赫看看他,从桌上捞起自己之前的酒杯,倒了一杯酒递到石决明的嘴边,“既然心里有数。干脆再喝一杯。做戏也要做的像一些。”这样的场合,这小孩儿要是醉了反而好办,醒着才最麻烦。 石决明与他对视片刻,伸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此时此刻,除了选择相信这个男人,他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两杯红酒很快在石决明的身体里蒸腾出了元赫想要的结果。 当他搂着石决明晃晃悠悠的走进史蒂文事先定好的包厢时,石决明的视线都有些模糊了。他脚步虚浮,耳边全是闹哄哄的声音,听的久了又觉得好像是自己耳朵里汩汩流动的血液的声音和心脏的激跳。他看见史蒂文隔着很远的距离冲着他做鬼脸,看见关郁担忧隐忍的表情,也看见陈泽一左一右搂着一对年轻貌美的男孩女孩,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他。那种仿佛是评价货物的眼神,让石决明一阵阵犯呕。 元赫始终是安静的,从容的。石决明把脸埋在他胸前,心里忽然就有些迷茫。他这算什么?为了怕被一个流氓欺负,就委曲求全主动送上门去给另一个流氓……不,不,石决明晕乎乎的在元赫胸前蹭了蹭。如果能够选择的话,他还是会选择元赫。因为元赫没有陈泽身上那种令人厌恶的邪气。 石决明迷迷糊糊想起中学时候学校组织爬山,班里一个小男生崴了脚,被班长一路背着下山。他想,他和元赫之间就是类似这种好心帮忙的关系。 没有其他。 包厢里的人忽然间哄闹起来,然后石决明眼前的世界晃悠了一下,他看见了元赫放大的脸,带着一丝仿佛是微笑的表情,慢慢贴近。 这是什么情况? 不等石决明想明白怎么回事儿,元赫的嘴唇已经贴了上来。柔软的、温暖的触感从嘴唇上传来,石决明的世界刹那间一片寂静。 关郁面色铁青的注视着这一幕。周围的嘈杂声像结成了一张壳,将他困了起来,他听不见别人都在笑什么。在他的眼前,只有两个吻在一起的男人。 下一秒,嘈杂声又回来了。关郁听见史蒂文在吹口哨,听见坐在一旁的一个美艳的女人酸溜溜地嘀咕,“好可惜……这么优质的男人竟然是不喜欢女人的……” 陈泽的脑袋枕在女人的肩膀上,脸上带着笑,但那笑容却沉在阴影里,让人看不分明。 关郁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就在刚才,所有的人都还没有走进这个包厢的时候,他和陈泽就黄螺岛的问题,做了一个简单的谈话。关郁对双方初步达成的意见一致还是满意的,但这个人……这个人…… 关郁心里涌起一股怒气,想要冲上去分开那两个还在缠绵亲吻的人。 史蒂文别有用意地凑了过来,将一个茶杯放在他面前,“你要的绿茶。” 关郁阴沉着脸没搭理他。 史蒂文笑出了声,凑到他耳边说:“有的人真是让人生气啊,明明是长在别人家花园里的一朵鲜花,偏偏被他眼疾手快地摘下来,啧啧……” 关郁简直想骂人,“你懂什么?!” 史蒂文自顾自的乐呵了一会儿,又说:“其实话说回来,这个小助理还真是不适合跟在你身边。关,你应该找一个更……”他想了想,“不这么单纯的。” “那他适合跟着谁?”关郁侧过头,冷冷地看着他,“你吗?还是元赫?” 史蒂文向后一靠,懒洋洋地说:“谁知道呢?反正咱们俩都不行。你身边的情况太复杂。我么……”他想了想,“也太复杂。” 元家的情况就不复杂了?! 关郁觉得脑子里一阵一阵的疼,懒得再理会这不着调的外国人,心里已经开始后悔带石决明出来了。这样的场合,或许带上林空更合适……不,不,关郁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林空跟贺韬的关系太近了。而他跟陈泽见面的事是不打算让任何一个贺家人知道的,至少在弄清楚贺家的内鬼之前,这些事都要悄悄的来。那么话题又绕回来了,除了石决明之外,关郁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信任的,随时带在身边的人。 这个发现再一次打击了他。 石决明被放开的时候,憋气憋的头晕眼花,整个人都软了。 元赫捏了捏他的后颈,然后很自然的在他背后顺了两把。就听石决明晕晕乎乎地嘟囔一句,“老子的初吻……就……就这么……” 就这么被狗给叼了…… 石决明咽下后半句话,心想老子这是倒了什么霉,干一份助理的工作还得把自己也搭进去。难怪林空那么炫酷的人也会被人背后议论,说他是贺总包养的小白脸。他终于明白这名声是怎么传出来的了。 元赫听着他小声嘟囔,莫名的就觉得心情很好。垂眸看时,见他晃晃悠悠地坐着,正努力地睁大眼睛,竭力想做出一副清醒的样子。 元赫忍不住想笑。 石决明一抬头,正好对上他的视线,呆滞的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露出嫌弃的神色,把头扭向一边。 元赫,“……” 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元赫暗想,难道他想看的人是……关郁? 作者有话要说: 小决明醉了~ 就在昨天,青色羽翼还问我,“关郁是喜欢上小决明了吗?” 我说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觉得吧,关郁会失态,主要是因为他没想到元赫会真的对小助理下手。他把元赫当盟友,所以才会把小助理交给他护着,他一直以为元赫是看在他们俩人交情的份上才会这么做,没想到他的盟友竟然真的对着他托付的小羊羔下嘴了——尤其还是假戏真做的下嘴这会儿,关郁会觉得自己所托非人,有点儿心疼小助理吧至于关郁的感情,对小决明的好感肯定是有的,但是否上升到了动心的程度,还有待观察~ 第32章 气息 石决明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靠在副驾驶座上,身前系着安全带。空调的温度凉爽而适宜。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烟味儿,石决明侧过头,看见男人的侧影在窗外一闪而过的路灯的光晕里沉默如剪影。 石决明晃了晃脑袋,哑声问道:“几点了?” 元赫侧过头看了他一眼,“醒了?”说着很自然的伸手过来,在他的额头摸了一把。 石决明不自然地避开他的手,“几点了?” “两点多。”元赫似乎笑了一下,收回手,“喝水吗?” 石决明摇摇头,睡了几个小时,那股熏人的酒劲儿已经过去了。但他仍有些头晕,胃里也一阵一阵犯呕。 “要吐?”元赫顿时紧张,“要我停车吗?” “不,不用。”石决明有点儿哭笑不得,“没到那程度,就是……不大舒服。你们散会了?关哥呢?” “史蒂文送他回去了。”元赫含糊的解释,随手把手里的半支烟按熄,把车窗打开一点透透气,“他说你明天可以晚一点儿去公司。” 石决明揉揉脑袋,“哦,没别的了?” 当然还有。元赫心想,但是不想让你知道。 石决明吹了一会儿凉风,脑子里慢慢翻上来很多莫名其妙的画面,陈泽眼睛里那种明显的不怀好意的神色、红酒在水晶杯里晃动时那一抹迷离醉人的深红、关郁走到自己身前抬起手臂像要拥抱自己似的动作以及元赫压过来的时候嘴唇上柔软异样的触感…… 石决明呆滞了一下,忽然间有种抓狂的感觉,这是他喝醉了记忆错乱了吧?不会是真的发生过了吧?! “想起来了?” 石决明的头发都根根立了起来,“啥……啥意思?!” “没啥意思,”元赫不知怎么,突然想笑,“你其实都想起来了吧……今晚那些事?” 石决明心想我能说我什么都没想起来吗?!他默默思索了一下,觉得那样说显得自己太白痴了。 元赫开着车在深夜的路上风驰电掣,很快就开回了崇明里。车子停在楼下的时候,他抬起头看了看路上唯一亮着灯的阳台,“那是你家?” 石决明知道那是石远志亮的灯,他们兄弟俩一直都是这样,家里有人没回来,总会在朝外的窗口亮一盏灯。这个习惯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养成的,不知不觉就一直延续了下来。 石决明微微叹了口气,“不是我家。只是我和弟弟暂住的地方。”他望着窗外,静静等着元赫把话说完。他知道元赫应该还有话要嘱咐他,毕竟在他们心目中自己只是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助理,万一被今天的事情吓到,搞不好会坏事。但事实上石决明是不在意这些事情的,之前在面对元赫的时候,那一瞬间的失控不过是因为联想到了自己的生活处境,一时间有感而发罢了。 “今晚的事,你大概会比较难接受。”元赫斟酌了一下,缓缓说道:“但它只是一个意外。关郁信任你,所以背着贺家跟陈泽联系的时候才会带着你同去。至于陈泽,这个人虽然不是东西,但他的口味……怎么说呢,他喜欢的一直都是年纪不大的那种男孩……这一点很多人都知道。所以之前我和关郁虽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但是并没有太在意。” 石决明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他们都知道陈泽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没想到陈泽忽然间变了口味,被石决明这样的类型挑起了胃口。 “关郁心里不好受,”元赫柔声说道:“你也不要怪他了。” “不会。”石决明摇摇头。关郁一直很关照他,这一次的事情也并不是他做错了什么。 “至于我……”元赫稍稍犹豫了一下,“当时的情况有些复杂。一是周围的人起哄,另一个原因,陈泽也在试探,他大概也在疑心我是真的和你有关系?还是只想从他手里夺食,令他难堪。所以……” 所以你就亲了过来。石决明忿忿地想,真是好大一张脸。 元赫见他不出声,便又解释说:“我不想过多的解释,我只是希望你能看清楚眼下的处境:如果让陈泽发觉自己被戏弄,他会觉得咱们联起手来冒犯了他。这人很有能力,但他也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陈泽会想办法报复元赫,同时也不会放过石决明——对于石决明来说,这才是最糟糕的地方。 石决明在不甚清晰的脑子里反复过滤他所接收的信息,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和元赫都遇到了麻烦,而元赫还是为了帮自己解围才陷入这个麻烦之中的。他们俩现在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要全力合作,共同对付一个阴险的对手。要命的是,这个阴险的对手现阶段能给他们带来巨大的利益,他们还得把他当做财神爷那么供着。 真是机遇与危险并存。石决明暗想,完全就是高空走钢丝的节奏。 “我明白了,”石决明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冷静地问他,“我们要让陈泽以为我是你包养的小白脸。对吗?”看看,林空也有一个小白脸的外号,现在轮到他了。这简直就是落在秘书部所有同僚头上的一个恶毒的诅咒。 “不是小白脸,”元赫下意识的反驳,“你是我正在追求的人,因为不愿意被我包养,所以才会去关郁身边工作。” 石决明简直要被这句话感动了,紧接着便清醒过来,这并不是什么告白,仅仅只是一个解释,解释他之前编造出来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瞎话。 石决明自嘲地笑了一下,“我明白了,需要怎么做?” “不需要做的太明显,陈泽不是傻瓜。”元赫迟疑了一下,“具体怎么做,我需要想想。” 石决明点点头,事实上他脑子也乱的很。自古就有民不与官斗的说法,只凭他自己的能力,对抗陈泽这样的人几乎是没有胜算的。 “好吧。”石决明叹了口气。 元赫看看他,心里突然就有些不忍,“你别太担心,一个陈泽,我还不放在眼里。只是眼下的事情要用到他,而且只有用他才最趁手……所以我暂时不想动他。能哄弄过去最好。若是不能,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石决明点点头表示明白,连史蒂文都能若无其事的说什么暗路子,元赫又怎么会是真正纯白良善之徒?想来元赫也不会把陈泽这样的人放在眼里,但陈泽此刻所代表的是最便捷有效的一条路,而他们都是生意人,所思所想,无非都是走最便捷的路,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润罢了。 石决明心里微微有些烦闷,或许等石远志考试之后,他就可以考虑跳槽的事情了。从事自己向往的纯技术工作,不必再为这些纷纷扰扰的勾心斗角而费神,那才是他心目中真正想要过的生活。 他是技术型人才,不是政治型人才,这个看法他从来都没有动摇过。 石决明早起的时候仍有些头晕,给石远志做早饭的时候把鸡蛋都煎糊了。石远志一直偷着打量他,但他脸色有点儿太难看了,石远志有点儿不敢问。 对付完早饭,把石远志送到学校,石决明就上班去了。虽然关郁发话他能晚点儿去,但他又没有昏睡不醒,便还是按照以往的时间早早赶到了公司。 让他觉得意外的是,关郁竟然比他还早。 石决明把头探进办公室,见关郁正立在窗前出神,侧脸带着一抹阴郁的神色。 “关哥?”石决明试探地喊他,“关哥你怎么来这么早?” 关郁肩膀震动了一下,缓缓转过头来,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神色看着他。 石决明被他的眼神吓到了,“关哥?” 关郁微微垂眸,再度望过来的时候,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他招招手,示意石决明过来,然后像爱抚小孩子似的在他脑门上摸了摸,“酒量那么差,有没有不舒服?” “没事。”被当成小孩子对待,让石决明有点儿不好意思。 关郁笑了一下,微微牵起的嘴角看上去像在苦笑,“决明,对不起。” 石决明知道他说的是昨晚陈泽的事,摇摇头表示不在意,“关哥,你别这么说。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关郁叹了口气,“是我的责任。”他带着石决明外出,却没能保护好他。 “我也是个大男人……”石决明不知道怎么表达才好。元赫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昨晚的事是一个意外,无论是元赫还是关郁,都不希望它发生。 “其实也没什么,”石决明试图让他们之间的气氛稍稍轻松一点儿,“这年头变态那么多,不是只有到了高级餐厅才会遇到。有的姑娘在大街上就能遇见流氓……”他的话没说完,就很突然的被搂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另一个人的体温,温暖干净的气息,带着极浅的清新的植物气息。石决明恍惚了一下,竟然没能第一时间推开他。 这是他有记忆以来,来自他人的第一个温情的拥抱。 关郁将他松开,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脸上露出一丝忍耐的表情,“决明,你不要为这些事担忧,我会保护你。” 石决明有些悻悻的后退,不自然地揉了揉鼻子,“保护什么啊……我也是个男人……” “你是个大男人,还是个很能干的大男人,”关郁凝视着他,慢慢微笑起来,“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石决明傻乎乎的看着他,总觉得这不大像是在夸他。 关郁似乎思索着什么,片刻之后,他像是回过神来,神情转为坚定,“不过你既然是我的人,我就一定会保护你。” “哦。”石决明答应一声,心想我该怎么回答这样一句话?谢谢吗? 关郁看着他有点儿呆愣的表情,没忍住,在他脑袋上拨拉了一把,“好了,不要乱想了,那些头疼的事情交给我。现在,你去帮我泡一杯咖啡吧,我们要开始工作了。” 石决明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时候,脑筋仍有点儿打结。他在脑子里过滤了一下刚才办公室里的情形,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可他就是有那么一点儿不太踏实的感觉。 第33章 很好的人 周围的一切都与昨天没有分毫的差别,但莫名的,石决明就是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自己的生活已经从昨天晚上开始,微妙的扭转了一个角度。这个小小的、不易觉察的角度,令他的生活无声无息地偏离了原来的轨道。 这种感觉让他有些不安。早年的经历令他严重缺乏安全感,所以他对于生活中出现的任何一种不确定的因素都有种发自内心的排斥。他希望自己能够完全掌控自己的生活,但现在,他却觉得生活里多出来一些不由他控制的东西。 这种让人不安的感觉在接到元赫的电话时变得越发强烈起来。 “喂?”元赫的声音漫不经心的在他耳边响起,“在工作?” 石决明嗯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元赫并未计较他的冷淡,自顾自地说:“我咨询了几个信得过的朋友,制定了一份为期一个月的计划。我相信这个期限足够解决问题了。不过在一个月之内,还需要你配合我。比如,我们每隔两天到三天见一次面。” 石决明没有出声,他对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还抱有怀疑,但元赫这样做也是为了让自己避免可能会有的麻烦,他还是领情的。他只是有些疑惑隔三差五的假装约会,真的就是最简单的方法?他怎么觉得这更像另一场游戏?可若是在戏弄他,元赫又有什么好处?他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让别人花费这个心思来耍他,就算元赫和史蒂文一样对男人感兴趣,自己显然也不是什么值得下手的目标——陈泽那种奇葩的口味不算。他已经二十五岁了,听说那种十七八岁的、雌雄莫辩的清秀的男孩子才是这个群体的宠儿。 “中午我会接你吃饭,”元赫说:“当然,只要让别人以为我们是在约会就可以了,到了餐厅之后,你可以在包厢里加加班,或者随意做点儿自己想做的事,都没问题。时间到了我再把你送回去。” 一只手从石决明的背后伸了过来,一把拿走了他的电话。 石决明抬起头,见关郁皱着眉把手机放在了自己的耳边,另外一只手还搭在了石决明的肩上,隐隐摆出一种保护的姿态。 “我刚才听到你说吃饭。”关郁飞快地扫了一眼石决明。 电话里的人不知说了什么,关郁皱眉,“嗯?你这样想?” 他转身走回了办公室,留下有点儿傻眼的石决明。 喂,老板,那是我的手机。 石决明看看被虚虚掩上的办公室,这明显是有话要跟电话另一头的人说却不想让他听到。石决明索性放弃了摸过去偷听的打算。一个是他领导,另一个是领导的生意伙伴,哪一个是他能招惹的?职场规则,没有发言权,就只能乖乖听话。只要不违法,当然领导说什么就是什么。 透过那条窄窄的门缝,石决明看见关郁的身影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关郁的举动却显得有些焦躁,不像是平时冷静自持的模样。石决明想起以前元赫曾说关郁是精神病……这两人不会掐起来了吧?! 为了他? 当然不可能。 石决明心想,肯定是跟陈泽有关。确切的说,是关于黄螺岛开发的事情。陈泽这人不到四十岁,就已经坐到了这样的位置上,能力手段可见一斑。 或许黄螺岛真的还有一处温泉,这个信息目前知道的人不多,但肯定不止关郁一人动心。狼多,而肉就只有这么一块,这种情况下,主动权自然完全掌握在陈泽的手里。而且看之前“贺星”的勘验报告,石决明有理由相信“贺星”内部有人已经跟陈泽勾搭了起来,并且不想让这块肉掉进“贺星”的碗里。 关郁刚上台就要面对这样的一个困局,甚至不知道周围的敌人是来自另外公司的明争,还是来自“贺星”内部的暗斗。 真是够被动的。 几分钟之后,关郁沉着脸走了出来,将电话扔给他,“暂时听元赫的。” 石决明不解地看着他,“暂时?” 关郁俯身,一只手按在桌面上,另一只手很随意地搭在了石决明的肩上。这是一个完全无意识的动作,也是一个充满了保护意味的动作。 “暂时。”关郁与他对视,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陈泽就是一头喂不熟的狼,狮子大开口,又追加了许多条件……不能跟他做交易。” 石决明惊讶地看着他。 关郁似乎被他的反应逗笑了,忍不住伸手在他脸颊上捏了一把,“小朋友,东郭先生的故事小时候没听过?” 石决明,“……” “关哥,”石决明黑着脸看着他,“你逗狗呢?” “没逗狗,跟你解释前因后果。”关郁笑了起来,“连我都看得出陈泽是个什么货色,你以为元赫真会被他捆住手脚?别逗了,那家伙黑着呢。当然陈泽的背景也不容小觑,要把他拉下来不是那么容易。咱们现在需要一点儿时间。” 石决明恍然,“你们也在给他做套?” 关郁看他脸上明朗的笑容,眼神微微凝住,很快他移开视线,“至于元赫……”他脸上露出一丝忍耐的表情,“私下里记得要保持距离。别跟他走得太近。” 石决明忙说:“哦,好的。” 关郁点点头,转身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又停住了脚步,叮嘱他说:“少跟他谈私事。” “我知道。”石决明觉得关郁今天有点儿啰嗦,像元赫那样的人,谈私事什么的……估计也没机会谈到那种程度。 关郁似乎仍有些不放心,但到底没再说什么。只是在石决明出门去赴约之前,交给他一堆报表,还特意叮嘱他下午上班的时候要交上来。石决明觉得这大概是关郁怕他跟元赫单独相处时无所事事,所以特意安排的节目。 石决明啼笑皆非。关郁对元赫也有些不满啊。也难怪,他们君臣目前都受制于元赫,这让心高气傲的关总怎么能舒坦呢? 午餐的地点选在一家私房菜馆,不大的餐馆,每间包厢的私密性都非常好。当然,饭菜也做的非常有特点。 元赫显然也很忙,从接到石决明开始就一直不停的接电话,有几个电话说的还是外语,而且还不是石决明辨认得出的常见语种,于是愈发觉得元赫这人神秘莫测。还有两个面生的助理跟着他,不时的送进来需要他应答的电话或是需要他签字的文件。 吃完饭,两方各自忙碌了一会儿,看时间差不多了助理提醒元赫该送他回公司。石决明作为一个小助理,抛下老板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吃盒饭自己跑去吃大餐,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出门之前又给关郁打包带了一份点心。 元赫眼神奇异地看着他,“关郁要的?” “不是。”石决明忙说:“‘贺星’的食堂口味一般。所以……”他看看元赫盯着饭盒的眼神,暗想刚才他提出aa制都被这人一口否决了,不会打包一盒点心反而有意见了吧? 元赫看着石决明的眼神有点儿深,“你这助理做的倒是很贴心啊。” 石决明觉得挺正常的事儿,被他一说怎么有点儿……怪怪的? “我是关哥的助理啊,”石决明反问他,“照顾他日常起居不是份内活儿吗?” 元赫被这话噎了一下,一时间竟无法反驳他。 两个人走出餐厅,助理已经把车停在了门口,元赫替石决明拉开车门,很随意的问了一句,“你现在还住在崇明里?” 石决明点点头,“再过几天。”现在已经五月底了,等到六月初考完试,他们就会搬回平安巷,再过一两个月,石远志会去住宿舍,自己大概也会去住宿舍……这样一想,石决明又有点儿犹豫,到底要不要重新租个房子呢。如果石远志就在临海本地上学,周末假日都是可以回来的,跟他一起挤宿舍难免会有些不方便。 “几天?”元赫诧异,难道关郁真的只是借给他住一个月? 石决明以为他在问具体的时间,便说:“七、八号考完试。” 元赫笑了笑,不知怎么,心里竟觉得轻松起来,“那之后呢?不再住关郁家?” 之后老子也还没想好呢。石决明揉揉鼻子,含糊地说:“先搬回平安巷。”说完又有些疑惑他说的是“关郁家”,难道崇明里的房子其实是关郁的产业?石决明思索了一下,觉得是谁的都无所谓。反正他只是借住,而且很快就要到期了。 元赫打发走了助理,自己开着车子慢慢拐上回贺星大厦的方向。 石决明小心的捧着餐盒,脑子里正琢磨租房的问题,就听元赫问他,“你对关郁这个人怎么看?” 石决明不明白他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还是很肯定地答道:“关哥是很好的人。” 元赫失笑,“怎么好?你说的是哪方面?” 石决明很认真地答道:“任何方面。工作方面很负责,对周围的人也很友善。生活方面,一直没有什么不好的传闻。” 元赫若有所思地看看他,“评价这么高?” 石决明笑了笑没有说话。他觉得如果他再说下去的话,这人一定会觉得他是在拍自己领导的马屁。 车子停在“贺星”楼下的时候,元赫很突然地问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石决明十分意外地看着他。 元赫在莫名其妙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却突然间好奇了起来,真心的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一个答案,“随便说说看。” “呃,”石决明不太确定地看着他,“……很能干。” “就这个?”元赫微微有些不满。 “还有点神秘。”石决明想了想,很干脆地说:“跟我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这评价好像没有关郁的高级。 元赫有些郁闷的目送石决明下车,挺拔的身影快步走上台阶,很快消失在了玻璃转门的后面。他微微有些烦躁的在方向盘上拍了一下,心想真是见了鬼了,陈泽看上这小子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要着急也是关郁着急……结果他还没开口要求帮忙,自己就先贴上去了,连条件都没来得及谈…… 失策了,失策了。 车子绕过大厦前方的喷泉时,元赫又想,好吧,偶尔吃亏一次也不算什么。以后总有机会找回来的。还可以从小助理身上找点儿利息……至于具体什么找法儿,这个可以留着以后再说。 这样一想,吃亏的事儿好像也没那么难接受了。 第34章 谁追谁 石决明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关郁办公室的门还是关紧的。他看看表,这个时间段,如果没有需要紧急处理的业务,关郁通常会午休半个小时。他的办公室里带一个小套间,据说办公室的前一任主人贺总也有午休的习惯,故而一应用品都很齐全。之前办公室装修的时候,关郁让人换了床和衣柜,地毯和窗帘也改成了他喜欢的米白色,还添加了不少生活用品。 石决明把点心放进茶水间的冰箱。自从秘书部被撵到楼下之后,石决明觉得茶水间用起来舒服多了,冰箱里不会再被莫名其妙的果冻酸奶小熊饼干什么的塞得满满的,让人看了就眼晕,也不会每次进来之前都得咳嗽两声,否则直接走进去的话总会撞见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小团体,也不知道他们那里来的那么多悄悄话。 石决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转身看见贺思远带着一脸怪异的表情走了进来。 “嗨,”石决明跟他打了个招呼,“喝什么?” 贺思远上上下下打量他,开门见山地问道:“我刚才看见元赫的车了,你怎么让他送回来?一起吃午餐?” 石决明纠结了一下。他能看出来贺思远是把他当哥儿们的,他不想欺骗他,但他也知道这位少爷是个一根筋的主儿,真要把实情告诉他,搞不好什么时候就被别人套了话。关郁一早就说过,“贺星”内部有人跟陈泽有联系,如果有什么话顺着这个渠道传到陈泽的耳朵里去,那他们这些人就都白忙活了。 贺思远误会了他的迟疑,皱着眉头问他,“这老东西不会是在追你吧?” 当然不可能了,那样高高在上的大爷,怎么会看上我?石决明眨眨眼睛,简直恨不得找点儿什么东西把他的脑洞补上。 “不是?”贺思远也疑惑了,“不是他在追你?那是什么?总不会你们郎有心妾有意吧?” “当然不是!”石决明暴躁了,这都叫什么形容词?! 贺思远见他板着脸要往外走,想也不想就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拽了回来,还很使劲儿地关上了茶水间的门。 “你给我把话说清楚。”贺思远板着脸说:“你怎么会跟那样的人混一起?我之前都提醒过你了,姓元的不好惹,让你离他远一点儿。” 石决明无奈了,不是他不想说,而是这件事根本就说不清楚,“你就当他是想追我吧。” 贺思远露出一副“我猜就是这样”的表情,“这个老色胚。” “元赫也不老,”石决明被他拦在这里,进退不得。贺思远摆出一副“如果什么都不说的话就别想出去”的架势,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石决明想来想去,只好按照之前他们约定的剧情含糊的做一番解释,“就像你说的那样,有钱人么……嗯,不会很有耐心,你懂的。” 贺思远鼻子都要气歪了,“果然不是好东西。”他知道以元赫的身份,如果他执意要做什么,是没有石决明发表意见的余地的。别说是石决明了,就算换了是他出马,也不能把元赫怎么样的。知道归知道,他心里仍然觉得不爽,石决明可是他的哥儿们,不是外面那些随叫随到的阿猫阿狗。 “没事,”石决明安慰他,“估计人家也就是图一个新鲜,过几天就没兴趣了。你看我也没啥损失不是?” 贺思远生了一会儿气,又有些担忧石决明的态度。既然知道元赫只是玩玩,他还这么配合,抛开脑残看不清楚真相的原因,唯一可能的就是…… “你不会对他也有意思吧?”贺思远上下打量他。 石决明思索了一下之前和元赫关郁商议好的剧情,默默的纠结了。他对元赫那样的人真的没什么特别的好感,因为根本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比如电影里的男女角色,不管他们怎么迷人,不管观众对他们何等喜爱,谁又会想到要去跟他们结婚生子呢? 贺思远误会了他的沉默,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这个人看着精明,做人怎么这么傻?算了,以后还得哥哥罩着你。” 石决明,“……” 石决明觉得贺思远一定是以为他对元赫也有好感,只是顾忌两个人的背景,所以不敢有所表示。这个时候,正好元赫来纠缠,他就顺水推舟的贴了上去。石决明看看贺思远一下一下瞟过来的小眼神,觉得自己的猜测很有可能是真的。 “还有什么要说的?”石决明有点儿受不了贺思远自己在那儿脑补。 贺思远把他拉到桌边坐下,表情有些不忍,“嗳,我跟你说这些话,是因为不把你当外人。” 石决明莞尔,“我知道。” “元赫这个人吧,要是只看外表,自然是哪儿都挺好,但你不能被一个人的外在所迷惑啊,对吧?”贺思远明显不习惯这样的说话方式,有点儿不耐烦,但又偏偏强耐着性子,一条一条的给他摆道理,“首先,他家的情况比较复杂,这个我跟你说过,你没忘吧?” 石决明连忙摇头,“没忘。” 贺思远满意的点头,“其次,他这个人的经历也很复杂,尤其是他在国外那几年都干什么了,压根没什么人知道。还有人说他混黑呢。” 石决明想想史蒂文的做派,觉得这个推测搞不好就是真的。 “最重要的一条,”贺思远加重了语气,“他花心,不是一心一意的追你。” 石决明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问完这句话又觉得自己冒傻气了,像他们这种家世的贵公子出入的场合都差不多,真要知道什么也不奇怪。 贺思远冷笑,“这可不是我造谣,你可以问问你的顶头上司去,他也知道。” “哦。”石决明的心情顿时有些微妙起来。如果元赫身边有人,陈泽还会相信元赫是要追求他吗?或者他们这些有钱人家的少爷都是这个样子,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同时周旋在几个人之间? 石决明摇摇头,有钱人的世界他不了解。既然元赫关郁没有特意提醒他,想来这一条对于整个剧情来说没什么影响吧。 “真的。”贺思远见他摇头,以为他不相信,有些发急,“有个现在正在热播的电视剧,叫《香草爱人》,你看过没有?那里面演男二的小明星,叫南星的。”见石决明一脸懵懂的表情,贺思远摸出手机搜了一会儿,点开一张照片递到他眼前,“呐,南星,模特出身,这两年拍了几部电视剧,也算是小有名气。” 石决明看着手机上的微微带点阴柔气的漂亮青年,暗想原来元赫喜欢的是这一款。 “这两个人认识挺多年了,”贺思远继续给他添柴,“元赫出国之前就认识,回国之后又搞到一起去了。你看看他,脸长得好,又放得开,嘴巴也甜,心眼也足。你说你这么嫩生生一个小苗苗,拿什么跟他竞争?” 石决明,“……” “我是说你思想单纯,没那么多花花经历。”贺思远解释了一下,拿手机在他脑袋上敲了两下,“这下清醒了吧?” 石决明挺无奈地点点头,“完全清醒了。” 贺思远不大信任地看着他,“真清醒了?” 石决明啼笑皆非,“要怎么证明?” 他心里挺感动的,贺思远当初折腾关郁的时候那些手段多混蛋呐,谁能想到他放下脾气开始关心别人的时候会是这样一个细心体贴的人?石决明心里内疚的不行,暗暗打定主意等这件事过去之后,一定好好跟他谈谈。 贺思远不满,“谁要你证明了?我就是希望你把持住,别被他哄骗了。” “我知道。”石决明说:“谢谢你,老猫。” 贺思远的眉头展开,侧过头哼了一声,“谁稀罕你谢。” 石决明大笑。 贺思远斜了他一眼,脸上也跟着露出笑容,“下次他要是再来纠缠你,你就说跟我约好一起吃饭,让他哪儿凉快滚哪儿去。” 石决明笑着在他肩上捣了一拳,“行了啊,你这眼瞅着要结婚了,别瞎折腾了。回头再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其实不用贺思远动脑筋,石决明估摸着他们应该已经向陈泽动手了,黄螺岛的事情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他们谁也不敢拖。 贺思远立刻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脸上的表情别扭了起来,“嗳,你答应跟元赫约会,是不是……是不是也喜欢男的?” 石决明愣了一下,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当元赫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他甚至从没抗拒过对方是一个男人的事实——当然,也不排除在石决明心里这桩事单纯只是一项工作,他没把它跟谈恋爱联系起来。 贺思远紧张地看着他。 石决明抓了抓头发,茫然地看着他,“我也不知道。我以前没跟男人约会过……可是我也没跟女人约会过呀。” 贺思远却好像松了口气,“你没有经验,什么都不懂呢,更不能让元赫把你带歪了。你等着,哥哥给你挑个正点的妹子做女朋友。” 石决明连忙摆手,“老猫,猫爷,你可饶了我吧。” 贺思远瞪眼,“不领情?!” “领情,”石决明苦笑,“但时机不对,我弟弟马上要高考了,这个节骨眼上,谁有心思考虑女朋友啊。” 贺思远眼珠转了转,没心思考虑女朋友,自然也没心思考虑男朋友,那元赫的事儿也就没什么可操心的了。至于以后……过了六月就给他张罗一个女朋友,这样就再也不用担心他会被个男人骚扰了。 石决明却因为这个话题,思绪全都落到了石远志的身上。再过一个礼拜就高考了,他家的小远志能顺利过关吗? 高考之前的三四天,石远志算是彻底放松下来了,每天早起跑跑步,晚上跟他哥一起去小区附近的游泳馆游两圈,或者在小区里散散步。 石决明每天好吃好喝的准备着,多余的话一句不敢问。到了考试那天,特意早早出门,生怕路上会遇到堵车。 石远志拥抱了他一下,就大步流星地走进了考场。走上台阶的时候还笑眯眯的冲着他飞了一个吻。 石决明镇定地冲他摆摆手。等石远志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脸上轻松惬意的微笑却掉了下来。他围着校门口的花坛转了两圈,干脆走到马路对面的小卖店去买了一盒烟。然后,他发现他无师自通的就学会了抽烟。 第35章 醉烟 石决明知道弟弟已经开始考试了,这个时候他留下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了,但是不知怎么,他就是不想离开,好像站在这里就能从石远志身上汲取到他需要的能量。 过了一会儿,他莫名其妙的开始觉得头晕,有点儿站不住似的。 他听见有人喊了一声,“石决明?” 这是他的名字,但是这个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外国口音。石决明模模糊糊觉得这个人应该是史蒂文。但是他头晕的厉害,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楚。 石决明背靠着车身滑了下来,晕沉沉的坐在地上。有人走到他的身边扶住了他,另外一个声音淡淡说道:“别动他,让他坐一会儿。去车里拿瓶水出来。” 石决明闭着眼没出声,感觉到有人扶住了他的脑袋,然后扶着他向旁边侧了侧,靠在了一个宽厚的肩膀上。 石决明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舒服了。到了这会儿,他也明白自己这是醉烟了,只抽了三四根,应该不会太严重。 男人的声音似乎笑了。 过了几分钟,一个矿泉水瓶子递到了他的嘴边,石决明喝了几口水,头晕的感觉略有些轻松,更加深浓的困意却飞快地漫了上来。为了石远志的事,他这些天也一直失眠,到了这会儿,突然就有些支持不住了。 青天白日的,又是公共场合,应该是安全的吧…… 石决明潜意识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神经不自觉的松动了一下,终于借着醉烟的机会肆无忌惮的放肆了一回,就这么不管不顾地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石决明一睁眼就看见头顶上层层叠叠的绿叶,细碎的光柱从新绿浓绿之间投注下来,眼前的景色静谧而美好。 他试着晃了晃脑袋,视野偏转了一下,身体上传来的触感也将一个惊人的信息传递给他的大脑:他躺在木椅上,脑袋正枕着一个人的大腿。 石决明抻懒腰的动作顿住。他一点一点侧过头,脸颊蹭到了一片柔软舒服的棉质布料,是一件交织着不明显的蓝色条纹的灰色t恤,脑袋的另一侧是深色的长裤。再往上看……一只拿着手机的手。手腕上带着一只一看就很贵的腕表。 石决明见过这只表,自然猜得出这人是谁,但是这个猜测让他格外惊悚,“元先生?!” 元赫还在盯着手机,另外一只手很随意的在他脑门上摸了一把,“醒了?” 石决明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弟弟他们还有一会儿才会出来,你再躺会儿。”元赫按住他的肩膀,把挣扎着要起身的石决明又按了回去。 这个样子,而且还是光天化日之下,石决明怎么躺得住? 石决明挣扎着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躺在停车场附近的休息区,从这里能看到校门口还围着一群人。乌央乌央的,都是等待考生的家长们。 石决明揉了一把脸,“不好意思,我……” 元赫收起手机,侧着头看着他,“你很紧张?” 石决明挑眉,“当然啊,这种事情……怎么会不紧张?” 元赫笑了笑,“你弟弟成绩很好。” 石决明本来想问他是怎么知道,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他这样的人,想查查身边的人简直太容易了。 “给你添麻烦了。”石决明清醒了一些,开始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有点儿过分。他就这么不管不顾的睡过去了,搞得别人不得不留下来照顾他。元赫跟自己显然并没有熟悉到这种程度,但总归是认识的人,人家也不好眼睁睁的看着他就这么躺在地上,所以不得不花时间来照看他——这简直就跟耍赖皮一样。 “没事。”元赫不在意地说:“刚才从这里经过,史蒂文先看见你的。没想到刚喊了你一声,就看见你晕过去了。” 石决明的脸顿时烧了起来,“其实也不是晕倒……” 元赫觉得他这个样子十分有趣,让人忍不住就想逗逗他,“不会抽烟就别抽。你知道么,尼古丁中毒严重的话,可是会要人命的。” 石决明觉得这一次真是丢脸丢大了,捂住脸叹气地说:“你能在记忆里抹掉这一段么?就当做没看见我……行不?” 元赫大笑,觉得石决明把脸埋在手掌中的样子活像一只灰溜溜的小动物。 石决明还缩在那里沮丧,就听元赫的声音很温和地说道:“小决明,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石决明心里微微一动。他们隔三差五就坐在一起吃饭,但他从没听过元赫用这么柔和的语气说话。这个人平时总是一副冷面孔,即便是跟关郁坐在一起谈事情的时候,表情也很少。好吧,就算加上一个元小贝,也没见他和气到哪里去。 石决明思索了一下,淡淡说道:“我一直觉得我的生活没有什么需要别人同情的地方。” 元赫挑眉,看着他侧脸的线条,那种若无其事的表情,忍不住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年纪不大,怎么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石决明,“……” 这个动作也是他们正在排演的戏剧的一部分吗?石决明有点儿想问问他们收拾陈泽的事情进展到哪一步了。 元赫的手机又响了,石决明离得近,一眼扫过去看见屏幕上是一个“南”字,顿时想起贺思远跟他说过的那个小明星南星。然而元赫并没有接电话,很随意地按掉了,然后打了个电话给史蒂文,让他过来接自己。 石决明顿时内疚了,像元赫这样的人,工作肯定是很忙的,却在这里陪着自己睡大觉……好吧,这话听起来有点儿不对劲。但意思是一样的。 元赫大概猜出了石决明在想什么,露出好笑的表情。他以前没见过石决明这样的人,明明挺有性格,但做事的时候偏偏会小心又小心,生怕自己出错。或者他出错的话会付出很大的代价,他自觉承受不来吧。甚至在面对别人的时候,也会带着这种小心提防的意味。 元赫挑眉,这小孩儿貌似和善,其实跟谁都保持着距离呢。 史蒂文还要过一会儿才能赶过来,元赫决定找点儿友好的话题跟他聊一会儿,毕竟表现的太生疏有礼的话,会很容易就让人看出来他之前在陈泽面前表现出来的是假象。陈泽的事情还差一点点火候,最好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岔子。他可不想让陈泽这头饿狼把自己当成一个要吞掉的目标。 “你学的是设计?”元赫问他。 石决明点点头。 元赫有些好奇了,“以后有转行的打算吗?” “必然有啊,哪能一直在公司里跑腿呢。”石决明抬头,初夏的阳光穿过头顶的绿荫映在他的眼瞳里,明亮的光泽掩去了他眼底的一丝无奈。或许他刚刚醒来,警戒心还在睡着,或许此刻他只是需要一个人陪着他说说话,分担一下心里的压力,石决明不知不觉就把心里的打算说了出来,“不过近几年应该不会。” “为什么?”元赫问他,“是经济原因吗?” “一部分是因为这个。”石决明想了想,觉得他跟关郁很好,告诉他也没什么,“我是想等过一段时间,关哥这边稳定一些了再说。” 关郁进入“贺星”的时间还太短,还没有培养起自己的亲信,身边能用得上的人太少了。虽然林哥会帮他,但他毕竟管着整个秘书部,而且还在贺韬那里挂着职,不可能全部的时间精力都用在关郁身上。石决明既然接了这个助理的工作,总要起到一定的作用。否则关郁这边还风雨飘摇呢,他撂挑子不干了,那不是给关郁增加麻烦? 元赫很意外他会这么说。在他看来,关郁笼络手下的手段其实也就一般,空房子借给他住几天对他自己来说是很轻而易举的事情,申请一部旧车子也走的是工作流程,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额外的照顾。 或者这小孩儿格外的重情吧。元赫想想此刻正坐在考场里的石小弟,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真正的原因。 石决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元赫的目光有些深,打量他的眼神似乎也发生了变化。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什么不妥吗?” 元赫摇摇头,“我好像明白我家的老大老二为什么喜欢你了。” 石决明满头问号,不明白话题怎么又拐到他家那两条狗身上去了。 元赫也不想解释什么,他看见史蒂文开着车停在了停车场的门口,有些遗憾地说:“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石决明站起身来很认真的向他道谢。 元赫看着他,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凑近了对他说:“光是口头道谢有什么意思,不如来点儿实际的。” 石决明微怔,“……啊?” 这个也是表演的一部分吗?难道他发现附近有陈泽的人? 元赫用手点了点自己的脸颊。 石决明紧张的左右看看,生怕会有人注意到他们奇怪的举止。停车场虽然离学校门口有一段挺远的距离,但毕竟是大白天,周围还是有人的。 元赫哈哈大笑,伸手在他下巴上捏了捏,“小决明,你还真是可爱啊。” 石决明,“……” 元赫笑完了,脸上的表情认真了一些,“嗳,我说,以后要是不跟着关郁了,就到我这里来工作吧。我给你双倍薪水。” 双倍薪水自然是很有诱惑力的,但若是跳槽之后还是做助理的工作,那石决明会觉得跳槽跳的没有意义。 “这个……”石决明很诚恳地说:“以后如果有机会跳槽,我会争取去做设计的工作。” “没关系。”元赫不在意地说:“或许到那个时候你的主意就改变了呢。” 石决明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元赫又笑了,他自己也发现了,跟这小孩儿在一起好像特别容易就发笑,“你现在还紧张吗?” 石决明愣住了。 直到元赫的身影消失在了停车场的外面,石决明仍在想着他刚才的那句话。他从来没觉得元赫会是一个懂得体贴别人的家伙,可是他刚才那样逗着自己,只是为了打消自己的紧张情绪? 石决明揉了揉自己的脸,他的耳根发热,心跳也比平时要更快。 这一定是醉烟的症状还没完全消失。石决明心想,以后坚决不能沾这东西了。 第36章 度假 考完试,石远志在家里蒙头睡了两天,然后又满血复活了。跟同学一起打篮球,看电影,玩游戏,每天都嗨的不行。石决明也放松下来,他预定了梅格酒店的海景房,打算周末带着他过去玩两天。这项支出虽然花掉了他将近一个月的工资,但因为是他计划了好久的活动,因此也并不心疼。 到了周五的下午,石决明自己都有些兴奋起来了。他和弟弟的日子一直都挺拮据,天气好的时候哥俩也会搭公交车去海滨浴场游个泳,但旅游度假这种事是从来都不敢想的。他们没有那个能力。 与他欢乐的情绪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办公室里肃杀的气氛。尤其最近几天,每一个跑到顶层来办事儿的职员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又引火烧身。以往那些经常不露面的董事们也跟约好了似的,没事儿总是泡在顶层。已经处于半退休状态的贺韬也开始频繁的出现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一脸头疼的接待那些来吵架的股东们。 事情的起因是一件极小的事:关郁辞掉了秘书部的两个女职员。这两个年轻姑娘在工作中出了差错,被关郁呵斥了一通。这本来是一桩小事,可是没过多久,就有一位公司的股东来找关郁谈话,话里话外让他不要吹毛求疵的为难下属,要多给新人机会。这人是贺源的侄子,一向跟贺源走的很近。关郁自从来到“贺星”工作,处处受贺源刁难,本来就存了一肚子的火气,听了这话,一怒之下干脆辞退了这两个女职员,并且在这两个姑娘试图煽动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和她们一起抗议的时候,让保安把她们扔了出去。 于是这事儿就闹开了。 林空也成了夹心饼干。到了这一步,无论他站在关郁一边还是站在贺源一边,都吃力不讨好。再者他也憋了一肚子气,他本来就是心高气傲的人,一向觉得秘书部被他管理的铁桶一样,没想到还是有人把手伸了进来,挑着他的人出来闹事。也幸亏那两个女职员被扔出去了,要是还在的话,林空都能捏着她们的脖子再扔一遍。 这件事闹到后来,终于演变成了一个“作为贺韬的代理人,关郁有没有权利随便开除员工”的讨论大会。不过这个时候,关郁已经冷静下来了,每天该干什么干什么,对那些天天挤在贺韬办公室里告状的股东们视若无睹。但凡有人来请他去贺韬办公室开会,也一律以“还有重要公事”为由推了个一干二净。 林空也天天泡在关郁的办公室里,石决明不知道他们都在讨论什么,但每一次都是不欢而散。有一次石决明进去送茶水,偷听了一耳朵,似乎是林空埋怨关郁手段太过激烈,说什么要“徐徐图之”,结果被关郁好一通冷嘲热讽。石决明不敢多听,放下茶杯就溜出去了。 这种事情,很难说谁对谁错,林空没有站在关郁的位置上,大概并不能深切体会到关郁的压力。又或者,林空旁观者清,把事情看得更通透,却苦于不知道该如何说服关郁这个领导者吧。 作为助理,石决明倒是比较赞成关郁的态度,贺源都已经从股东到小职员,上上下下的发动群众了,连个秘书部的小跑腿都被挑拨的敢跳出来跟关郁扎刺,再徐徐图之,会被周围的这一群豺狼虎豹活活坑死吧? 两位领导在办公室里吵架,石决明坐在外间的办公室里小心翼翼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今天贺韬也来公司了,正拉着一帮不依不饶的董事在会议室里谈心。通常这种情况下,林空都是跟在贺韬身边的,但这一次他却泡在关郁的办公室里。石决明有些疑心贺韬和林空是商量好了的,一人安抚一边。 事实上,林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在顶楼出现过了。秘书部早被关郁赶到楼下,贺韬的办公室虽然还在顶楼,但他现在很少来办公室,林空没事儿也不会跑上来闲逛。石决明觉得林空看上去状态不是特别好,人也瘦了很多。尤其他坐在关郁对面的时候,眼神甚至是深沉的,像压抑着什么说不出口的苦衷。 石决明一开始就觉得林空待关郁的态度不同,后来知道他们曾在国外同窗,更觉得他们之间的交情不一般。后来关郁进了“贺星”,却又觉得林空似乎有意避着关郁似的,石决明看不懂这些弯弯绕。但他觉得林空是不会害了关郁的。 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的直觉。 石决明敲敲门,听到关郁的声音喊“进来”,就把办公室的门推开一条缝,探头进去问道:“关哥,还有什么吩咐没?要是没有,我就飞了。”他之前已经跟关郁说过周末的安排了:周五下班带弟弟去黄螺岛,周日下午返回市区,周一正常上班。 关郁本来板着脸,听到他这话,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浅笑,“我怎么这么想给你找点儿事儿呢。” 石决明眨巴眨巴眼睛,紧张地看着他。 关郁与他对视片刻,绷不住笑了起来,“行了,滚吧。好好玩两天,周一回来好好干活。” 石决明的心又扬了起来,“谢谢关哥。还有,”他停顿了一下,飞快地溜了一眼表情不怎么愉快的林空,“崇明里的公寓我都收拾好了,煤气水电的阀门也都关好了,钥匙放在门口的鞋柜上。” 关郁愣了一下,他当初把房子借给石决明,说是一个月,但并没有规定好日期。没想到他弟弟刚考完试,这小子就急急吼吼的搬回去了。 石决明不好意思地说:“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谢谢关哥。” 关郁笑着摇头,“行了,别瞎客气了,玩去吧。” 石决明心神舒爽,关上门的时候听见林空的声音说:“你看,你对谁都很友好,包括身边的小助理。但是你对贺家……” 门关上,后面的话也被关在了办公室里。石决明不由自主的想林空的后半句话会是什么,贺家的人?贺家的亲戚?贺家的股东?话说林空即便有股份,到底跟贺家也没有什么血缘亲情上的联系,为什么给人的感觉这么亲近贺家?这种亲近,似乎并不仅仅是因为贺韬当年的资助,石决明有一种直觉,觉得把林空和贺家连接在一起的,应该是一种比利益和恩情更加深沉的羁绊。 石决明一边想着,一边收拾好自己的办公室,拎着电脑包快步下楼。石远志刚刚给他发了条短信,提示他自己已经到了楼下。 石远志坐在路边的木椅上等他,身边放着两个背包,一个是他自己的旧书包,另一个是“贺星”发给石决明的皮质旅行包。因为只在外面住两天,所以需要带的东西并不多。石远志之前比较排斥石决明的这个安排,觉得他哥哥瞎花钱。但是石决明告诉他都已经网上缴纳了定金,不能再退之后,他又开始对这一次的度假安排期待了起来。 黄螺岛距离市区也就一个小时的车程,兄弟俩赶到梅格的时候太阳刚刚西沉,漫天绚烂的云霞,映得眼前的海景无比壮美。石远志也慢慢兴奋起来,扯着嗓子唱歌,石决明被他闹得哭笑不得。知道小孩儿这是高兴了,也就懒得制止他。 兄弟俩办好入住手续,先把东西拎到客房,坐在面朝大海的露台上欣赏了一会儿海上日落的美景,然后跑到楼下吃了一顿丰盛的海鲜大餐。吃完饭石远志被撑得不想动弹,被石决明硬拽起来去散步。兄弟俩绕着梅格的小山头溜达了一个小时,下山的时候从元赫的别墅外面经过,石决明眼尖的看到别墅里的灯光是暗的,只有花园里亮着几盏草坪灯。石决明想起第一次来这里的情形,忽然有点儿想念那两条爱粘人的、毛茸茸的大狗。 散步回来,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两个人休息了一下就跑去泡温泉。 这个时间段客人们大都集中在酒吧和娱乐大厅里看表演、玩乐,泡温泉的客人并不多。石决明泡在温泉池里,望着头顶星星点点的夜空和远处黑沉沉的大海,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天高海阔,浩瀚的星空闪烁在他们的头顶。灯火通明的酒店大厦静静地伫立在远处的繁花绿叶之间,在夜色里宛若晶莹剔透的玻璃盒子。隐约的音乐和山石另一侧的温泉池里客人们的说笑的声音,随着晚风飘荡在夜空中。 一切都显得如此美好。 石远志疯了一阵,也安静了下来,他靠在他哥身边,整个人都没骨头似的歪在他哥的肩膀上,也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之后,他侧过头,软软地叫了一声,“哥。” 石决明扫了他一眼。 石远志往他身边凑了凑,又叫了一声,“哥。” 石决明拍了他一把,笑了起来,“神经。” 石远志把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长长叹了口气,“哥,以后你有老婆孩子了,还能跟我这么好么?” 石决明知道他并不是真的想要一个答案,只要他说一句“不会”,小孩儿就又会高兴起来了。但是这一刻,或许是太放松的缘故,石决明忽然不想那么敷衍他了。 “小远,你以后会越来越不需要我。”石决明心酸的可怜了自己一把,“你以后会有自己的圈子,老师、同学,在以后还会有女朋友。你会有自己的生活,小远,以后咱们或许没有这么多时间再腻在一起了。” 石远志有些沮丧,又不知该如何表达不满,低着头不说话了。 石决明揉揉他的脑袋,“我想,咱俩的感情应该不会变的。毕竟咱们也没有别的亲人了。” 石远志过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这并不是他想听到的答案,但他知道,他哥哥以后都不会再用“你乖乖睡觉,到了半夜仙女姐姐才会把大白兔奶糖放到你枕头边上”这一类的瞎话来敷衍他了。他哥哥以后都会把他当做一个平等的大人来看待。 不知怎么,石远志竟有些失落。他知道自己应该快点儿长大,帮着石决明一起担起生活的担子,但他心里同时又期待着自己成长的脚步能慢一点,再慢一点儿。有的时候,他甚至希望自己永远都还是那个挂着鼻涕的小破孩儿石远志。因为那样的话,他就能一直理直气壮的守在哥哥的身边了。 长大真是一件让人烦恼的事。 “哥,”石远志闭上眼在石决明的颈窝里蹭了蹭,轻声说:“以后我会变成一个很能干的人,挣很多钱,然后每年带你来这里泡温泉。” 石决明感动了一下,条件反射的开始教导他,“你不能把挣钱当做目的,要选自己真正喜欢的工作,这样以后在工作中才会有成就感。” 石远志挫败地看着他,“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以后也有能力照顾你。” 石决明与他对视片刻,低着头笑了起来。 石远志恼羞成怒,“你简直讨厌死了!你笑什么?!” “是感动的,”石决明连忙安抚他,“真的,哥就是感动的不行。” 石远志气哼哼的不理他。 “小远,”石决明感慨地摸摸他的脑袋,“你终于长大了。” 在这一刻,石决明忽然觉得他经历过的那些辛苦,统统都值得了。 第37章 青蛙 转天一早,兄弟两人早早醒来,吃过早饭便坐着游艇出海去了。六月的天气,还没到一年之中最热的时节,海面上风平浪静,薄薄的雾气笼罩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模糊了天空和大海的分界线。 午饭是在游艇上解决的,兄弟俩在工作人员的指导下海钓,钓到的鲜鱼被加工成了丰盛的大餐。下午回航的时候,石远志仍然恋恋不舍。 下午的时间,兄弟俩戴着墨镜和大草帽,在小岛上悠闲地观光。黄螺岛之前并没有太多原住民,后来又陆陆续续的迁走了不少,如今来岛上开店做生意的其实都不是本地人。不过谁会在意这个呢?这些各有特色的小店会让他们的游览变得更加有趣。 石决明带着石远志一直走到了华泰酒店的游乐园,把所有他们能坐进去的游乐设施都坐了一遍。石决明一直觉得这是他亏欠了弟弟的,补自然是补不回来了,毕竟石远志都长大了,不见得会真心喜欢旋转木马和过山车。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一些。他有时候也会想,如果自己再能干一些,再聪明一些,挣的钱再多一些,或许石远志的日子能过的更开心一些。 石远志对那些单纯给小孩子玩的设施没什么兴趣,坐了一遍过山车,又爬上海盗船晃悠了一趟,晃悠的自己直想吐,才脸色苍白的爬了下来。他发现自己对来回晃动的玩具没有一点儿好印象,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 石决明被他的反应逗得大笑。 离开游乐场,两个人顺着横穿小岛的公路溜达回梅格酒店。走到一半儿的时候石远志就嚷嚷累了,兄弟俩便找了家饮品店,进去喝杯饮料,歇歇脚。 饮品店门脸不大,装饰的却很有风格,窗外放着一排小盆景,窗下还吊着几个漂亮的玻璃风铃,角落里有一排架子,上面摆放着一些小工艺品,方桌旁边有一家三口,年轻的夫妇二人陪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往白色的瓷瓶上涂颜色。 石远志忍不住感叹了一句,“以前路过滨海路,远远看着黄螺岛,并不觉得它有多大,就是绿油油的一团,飘在海上看上去挺可爱的。没想到地方大,好玩的东西也挺多。” 石决明听的又开始心里泛酸,黄螺岛就在临海市的跟前,他都没能戴着小弟来这里玩玩。 开店的年轻女孩送上他们点的芒果冰淇淋和冰可乐,安安静静的缩回柜台后面去看书了。石决明叼着吸管出神,一边想着石远志毕业旅行的事情。像他这么大的孩子,上大学之前的这个暑假一般都会安排一次旅行,当年他毕业的时候班里好多孩子结伴去了贵州。他那时没条件去,但心里还是很羡慕的。轮到石远志这里,怎么也得让他出去一次。他们的日子比以前好过,不能给石远志留下这个遗憾。 石决明问他,“你们同学都说要去哪里旅游?” 石远志叼着冰淇淋勺子飞快地瞟了他一眼,“我不去。” 石决明笑了,“干嘛不去?” 石远志不吭声了。 “去吧。”石决明说:“这笔钱我都已经准备出来了。呐,你也知道我上个月接了两个挺大的单子,对吧?都通过了。哥现在有钱。” 石远志笑了一下,还是摇头。 石决明回忆了一下前天搬家的时候,来帮忙的那个姓林的同学跟石远志聊天的内容,试探地问:“老林是不是说要去西藏?” 石远志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几个人?” 石远志想了想说:“暂时是六个。” 石决明开始鼓动他,“等过了这个夏天,你们就要各奔前程了,你们六七个人呢,不可能全都考本地的大学吧?以后还想聚在一起,还能有机会吗?” 石远志沉默了。 “去吧,去吧,”石决明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干吗不去?多好的机会。” 石远志嘀咕,“不想让你那么辛苦……” 石决明乐了,“你要是过的不开心,我的辛苦还有什么意义?” 石远志眨巴眨巴眼睛,低下头不吭声了。 石决明安慰他,“以后有休假的机会,我也会出去的,到各处走走。对了,我老板要在英国结婚,我是他的一助,肯定是要跟着的。到时候给你带一个泰迪熊回来。” 石远志被逗笑,哼唧一声,“又不是小孩子,谁稀罕。” 石决明知道他这是答应了,暗笑小破孩儿真别扭。 窗外响起几声汽车喇叭,石决明无意间向外瞥了一眼,见几辆商务车车停在饮品店斜对面的路口,车外站着几个男女,表情肃穆,装束也都显得很正式。在他们身后稍远一点儿的地方,一行人一边交谈一边顺着小径走了出来。 石决明眼尖,一眼认出最中间的那个男人就是之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陈泽。陈泽穿着笔挺的白色衬衫,头发梳的溜光,嘴角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微笑,看上去不像官员,倒像是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簇拥在他周围的人之中有两个面熟,石决明回忆了一下,上个月跟关郁一起出去应酬的时候见过,都是商圈里的人。 石决明藏在窗口的盆景后面,目光从这些人脸上一一扫过,停在最后那人的身上。顿时像被雷劈了似的,整个人都不对了。 这个人他只见过一次,但那次见面的情形太诡异,所以只是匆匆一面也被他牢牢记住了。就是关郁邀贺思远外出去谈谈的那天,下楼的时候他们遇见了贺归远,当时电梯门打开,站在贺归远身边的男人就是他。石决明还记得贺归远当时说的是去找规划部的部长陈凤里,能代替陈凤里出来送客,这个人很有可能是陈凤里的亲信。 一行人上了车,排着队开走了。 石决明连忙摸出手机给关郁汇报这个诡异的情报,关郁也吃了一惊。他一进“贺星”就知道规划部向来是被贺源一伙人笼络在手心里的,如今陈凤里的人跟着陈泽跑去黄螺岛,要说他们只是游山玩水,那是鬼都不会信的。 关郁叮嘱他小心,最好不要跟陈泽碰面。 石决明让他放宽心,“他们已经开车走了,没事的。” 关郁又叮咛几句,挂了电话自去查陈凤里一伙人的行踪。石决明也以为这件事只是他休闲度假的一个小小插曲。 没想到几个小时之后,他们竟然真的又碰面了。 中午在游艇上吃了一顿海鲜,到了晚上,石决明换着花样哄石远志高兴,带着他去吃西餐。他这一段时间总跟着关郁在外面见人,西餐这一套流程也渐渐熟悉起来。不管他对西式的食物是不是感兴趣,石远志以后肯定是要接触这些东西的,大概的礼仪规矩知道一些,对他没有坏处。 石远志很是新奇的吃了一顿有红酒牛排和奶油蘑菇汤的西餐,然后兴致勃勃的拉着他去娱乐厅看一部之前没看过的3d电影。石决明陪他看了一会儿,觉得累的慌,打了个招呼,自己跑去泡温泉了。 还是昨天那个面朝大海的小池,石决明泡的筋骨酥软,昏昏欲睡之际,就听不远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行了,你不要唠叨,我心里有数。” 石决明一下子吓醒了,睁开眼,见两个男人一前一后从池边的假山丛里绕出来,走在前面的男人瘦高身材,臂弯里还搂着一个很漂亮的男孩子。另有两个男人跟在后面,其中一个正压低了声音说着什么。冷不丁看见温泉池里还有客人,几个人不约而同的静了下来。 石决明眨巴眨巴眼睛,整个人都有点儿懵了。 陈泽盯着他,脸上慢慢微笑起来,“这不是小石助理吗?这么巧,也来度假?” 石决明稀里糊涂地站了起来,伸手捞住腰上要往下滑的毛巾,“陈先生?” 陈泽的一双眼睛像带着钩子似的,在石决明的身上滑来滑去,“一个人?” “呃,”石决明很想把毛巾拽上来,把自己整个裹住。可真要那样做了,会显得很蠢,“是跟家人一起来的。” “家人啊。”陈泽笑了起来。他的年龄不小了,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也带着细纹,越发有种老谋深算的感觉。尤其他那双眼睛,一眼扫过,恨不得从石决明膀子上刮下一块肉来似的。 石决明真心想把自己缩起来,他光着,只有腰上围着一块湿哒哒的毛巾。陈泽和身后的两个跟班身上却穿着笔挺的衬衫长裤,就连他怀里的那个漂亮男孩也穿着时髦的中裤和短t,而且他们站在岸上,自己站在水池里,视线比他们低了不止一米。 石决明顿时有种很糟心的感觉,“不耽误陈先生了,您忙。” 陈泽笑着放开怀里的男孩,朝着水池的方向走了两步,在堆着鹅卵石的池边蹲了下来,“石助理看着瘦,没想到脱了衣服却是另有乾坤。”他摸了摸下巴,笑得意味深长,“线条不错啊。” 石决明彻底脸黑了。这个老流氓一定要这么说话吗? 陈泽身后的两个跟班识趣的躲开,临走的时候还把那个漂亮的小男孩一起拽走了。男孩子转过头看着石决明,眼里带了几分不服气的神色。 石决明真想把他拎过来捏着他的脖子好好晃两下:你自己的金主你倒是看住了啊,随便放出来咬人是怎么回事儿?你还有没一点儿职业道德?! 不管石决明心里怎么呐喊,水池边终究只剩下了两个人。一个蹲在池边虎视眈眈,一个在水里泡着,身上可怜巴巴的只裹了一块毛巾,露出来的皮肤上全是鸡皮疙瘩。这情形简直就像一条蛇把一只肥美的小青蛙堵在了陷阱里。而且这条蛇还是有毒的。 “小石助理,”陈泽缓缓开口,“你或许猜到了……” “我不愿意。”石决明打断了他的话。只是看着陈泽的眼睛他就知道他会说什么,而这些话他并不想听到。 “哦,”陈泽的语气微微一顿,眼神中流露出几许危险的意味,“你确定你现在拒绝的是什么吗?” “不管是什么。我都不愿意。”石决明觉得自己没法子再继续装老实了。最要命的是,不管他怎么装老实,人家该碾死他还是会下手。眼前的这一个,绝对不是那种看你乖乖听话就会放你一马的类型。 陈泽从鼻子里发出一个疑问的音节,“嗯?” 石决明裹好了毛巾,强迫自己与他对视,“在陈先生眼里,石某只是小人物。但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活法。我对自己目前的生活是非常满意的,不想有任何改变。” 陈泽冷笑了一下,“如果是来自元赫的改变呢?” 第38章 带刺 陈泽见他沉默不语,嘴角含着笑意,隐隐约约有一种抓住了对方脉门的感觉,“我不觉得元赫是比我更好对付的角色,小石助理,难道你的意思是说我比元赫更好欺负?” 石决明简直要吐血了,这尼玛到底是谁在欺负谁啊。 “我想陈先生搞错了一件事,”石决明提醒他,“如果这是一场战争,无论是你还是元先生,我都不是对手。你也看到了,我没什么钱,也没有背景,一个穷小子,拿什么跟你们斗?但这是一场战争吗?陈先生?你的目的只是打赢了我,然后把我踩在脚下吗?” “当然不。”陈泽皱眉,他不喜欢把寻欢作乐这种风雅有趣的事情说的这么血腥。 石决明并不在意他回答什么,“如果不是战争,那是什么?买卖吗?如果是买卖,那买方卖方要讲究一个和气生财,讲究买卖不成仁义在。我可以明确的告诉陈先生,对于拿自己去做买卖这件事,我没有丝毫的兴趣。” 陈泽没有出声,心里却开始觉得这个孩子实在有趣。他说的话竟然堵得他无法应答。 石决明见这老流氓这会儿居然安静下来,心里不敢大意,“至于元先生,我也是这样的态度。我不会拿自己跟任何人做买卖。一个男人,如果除了他自己的身体之外,没有别的出路谋生……我觉得那是一件很绝望很可怕的事情,而我显然还没有走到这一步。” 陈泽戏谑的看着他,“那元赫是在做什么?追求你吗?” “或许是,或许不是,”石决明向后退了一步,靠在池壁上回望着他,“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区别。但在一段时间之内,他大概会比较重视我。”对于自己要托庇于元赫求得保全,他自己也是很无奈的,但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这狗娘养的世道就是这个德行,踩高捧低,弱肉强食。 陈泽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威胁我?” “当然不是,”石决明谨慎地摇头,“我只是实话实话。陈先生不习惯别人对你说真话吗?” 陈泽,“……” 真是刁钻的问句。回答不是,是在自打嘴巴,回答是,又显得自己很愚蠢。陈泽觉得自己真的小看了这个小助理,他以为他是一只毛皮漂亮的小兔子,没想到凑近了看看,原来是一只爪子尖尖的小狐狸。 石决明不知道这句话会不会触怒他,有些紧张。 陈泽沉思了片刻,冲着石决明勾了勾手指头,“如果我说我也追求你呢?” 石决明摇摇头,“我想,对于陈先生来说,追求的意思大概就是花点儿时间,花点儿心思,然后把某个人带上床。这种所谓的追求,本质上仍然是买卖。不过表面上装扮的光鲜一点儿罢了。或者说稍稍顾及了一下被玩弄的那个人的面子。” 陈泽被他的话绕的也有些迷惑起来,难道所谓的追求,其目的不是为了把对方搞上床? 石决明暗中撇嘴,他就知道这种老流氓从来都是用下半身思考问题的,跟他说些形而上的玩意儿估计就跟说天书差不多。嗯,就像跟元赫家的老大老二讲银河系太阳系是一个效果。 陈泽思索了片刻,反问他,“那你觉得追求是什么样儿的?” 石决明从没被人正儿八经的追求过,追求一个人是什么样儿,他其实也不大懂。他说了一箩筐的话,终于将自己诓进了自己挖好的坑里。 石决明很是纠结的思索了一下,“嗯,应该……应该是一种有感而发的行为。首要条件是你被这个人的大脑吸引,你喜欢他的谈吐、学识、待人接物的态度……而不是他的身体。” 陈泽别有深意的笑了起来,“那我现在就觉得被你的谈吐吸引了。怎么办?” 石决明斩钉截铁地答道:“错觉!” 陈泽又笑,饶有兴味地反问他,“何以见得?” 石决明暗暗叫苦,表面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因为我们还是陌生人。除了长相你还了解我什么?我的名字是哪三个字你知道吗?” 陈泽被问住了。 石决明扳回一局,客客气气地对着他拱拱手,“陈先生,不好意思,我是真的没那个意思。就不打扰你玩了,你请便吧。” 陈泽没有动,自顾自的盯着他出了会儿神,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呀,小子,你一直在拐着弯儿骂我是吧?骂我只知道寻欢作乐,不懂得欣赏别人的大脑谈吐什么的?” 您才反应过来呀?! 石决明心里暗笑,脸上却一本正经地反问他,“我说错了吗?陈先生懂得什么才是追求别人的正确方式?” 陈泽被他的话噎住。 石决明摊手,“所以我不是在骂人呀,只是实话实说。” 话题又绕回了他是不是能听真话的那条线上…… 陈泽扶额,之前怎么没看出这眉眼漂亮的小助理这么难搞?嗯,不光脸长得好看,身材也不错,修长、挺拔,带着青年人特有的朝气,不像他之前接触过的那些花朵一般的男孩子,石决明更像一段新绿的枝条,一个尚未熟透的果实,表皮犹带青涩,却已经泛起了一抹馨香的橙红,让人看了,就很想摘下来尝一尝预想中微酸带甜的味道。 陈泽忽然觉得元赫这小子不可小觑,做买卖的时候手段老辣,挑男人的眼光也这么好。 一阵脚步声匆匆传来,陈泽的跟班顺着花木环绕的小径快步走了过来,看见陈泽还蹲在水池边,正要说话,就被陈泽的手势制止了,他飞快的扫了一眼水池对面神色戒备的青年,面带焦虑地退后了几步等着陈泽。 陈泽有些遗憾地站起身,低头看着水池里眼神清亮的漂亮青年,觉得他站在水里的样子很像他很久以前看过的一副油画,那副油画的名字叫《水池里的精灵》还是《水池里的天使》他已经记不得了,不过眼前这位精灵身上可是带着刺的。 陈泽忽然笑了起来。 这样的一个人,他身后还站着一个虎视眈眈的、与自己的实力不相上下的追求者,这让陈泽觉得很刺激。 “这事儿没完,小狐狸。”陈泽冲着他笑得一脸花,“下一回合再见。” 石决明,“……” 石决明有点儿傻眼了,什么叫下一回合?!还有,他为什么叫自己小狐狸?这是外号?还是在讽刺他班门弄斧,竟然敢跟他玩心眼? 陈泽朝着跟班的方向走了过去,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放心,我会继续追求你的。至于姓元的,你可以告诉他,尽管放大招好了。” “嗳,”石决明急了,“别的啊,别想不开啊,我没什么可追求的……真的!” 陈泽脚底滑了一下。 跟班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他飞快地扫了一眼自己的领导,低下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陈泽回过头,颇有些无奈的伸出手指冲着他点了两下,却没再说什么,带着跟班急匆匆的走了。 石决明撩起温泉的水冲了冲自己的脸,低声抱怨,“他娘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他低下头看看水面上自己的倒影,暗暗纳闷自己长得有那么吸引人吗? 水面上笼罩着薄薄的一层雾气,水波晃动,倒影在水面上晃来晃去,晃成了一堆零散的线条。从小到大,石决明照镜子的机会少之又少,顶多在洗完脸的时候照一下看看嘴角还有没有沾着牙膏沫,出门之前检查一下身上的衣服鞋子有没有问题。他还真的看不出自己到底好看在哪里。最让他憋气的是,他还没交过女朋友呢,就先被个男人盯上了……虽然他对男朋友女朋友都没有什么概念,也从来没有过期望…… 但这事儿它听着就是有点儿不对劲啊。 石决明郁闷了一会儿,又觉得有些庆幸,他觉得幸好石远志跑去看电影了,要不然就凭着石远志那张清秀的小脸蛋,要是被老流氓看见就坏了! 石决明没心思再泡下去了,匆匆收拾了东西回去客房。 石远志还没有回来,石决明无所事事的靠在床头看电视。门外传来敲门声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客房服务。没想到拉开门一看,站在外面的竟然是元赫。 元赫飞快地扫了一眼他身后的客房,这是“梅格酒店”最普通也最便宜的标间,一套沙发茶几、两张床、浴室、外带一个半圆形的小露台。露台朝向大海,天气晴朗的时候,可以看到海湾对面临海市南区影影绰绰的高楼大厦。 元赫收回视线,微微有些责备地看着他,“来这里怎么事先不跟我说一声?” 石决明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说什么?你们这里不接待穷人?” 元赫,“……” 石决明觉得自己大概是有意无意的在发泄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反应过来了,心里便有些过意不去,声音也软了下来,“进来坐坐吧。要喝什么?” 元赫摆了摆手,走进客房,溜达到了露台上,扶着栏杆俯视庭院里迤逦亮起的各式夜灯,低声问道:“他有没有为难你?” “你说谁?”石决明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你说陈泽?你知道他来黄螺岛了?” “嗯,关郁给我打电话了。”元赫回过头看着他,伸手指了指脚下,“不过我之前没料到他会来梅格,还是总台打电话我才知道的。” 石决明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元赫难道是因为他才赶过来的?这个想法在他心口上转了一圈,又很快被他自己否决了。他没那么大的吸引力,再说贺思远不是也说过他身边是有人的?元赫这么紧张还是因为陈泽吧,毕竟现在的陈泽对他来说,既是要合作的目标,同时也是要对付的目标。 元赫上下打量他,眼神深沉,“他说什么了?” “呃,没什么。”石决明稍稍有些烦躁,他一点儿也不想把那些不三不四的话再当着元赫的面重复一遍。 元赫忽然走近两步,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石决明条件反射的挣扎了一下,没挣扎开,顿时汗毛直竖,“……元先生?” “你别怕他,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元赫的声音就在耳边,气息拂过他的耳垂,让他有点儿想躲,可是元赫用的力气很大,他挣扎不开,只好老老实实站在那里让他捏着。然而心里到底是有些不平,忍不住嘀咕一句,“是啊,是啊,你们都是大佬,一个比一个牛掰,我就是一个小屁民,无权无势……” 元赫呵斥他,“别说这样的话。” 石决明翻了个白眼,就算不说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啊。神仙打架,从来都是旁观的小鬼遭殃。尤其他这种神仙的跟班,必然就是首当其冲的炮灰。 元赫又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两下,“姓陈的是个精明人,做事尾巴收的很干净。但也不是全无破绽。你就等着看吧。” 他的神色间有种锋芒毕露的感觉,像出了鞘的剑,声音、语气都给人一种安全可靠的感觉。石决明看着这样的元赫,觉得自己也该说点儿什么,可是说什么好呢?说元先生威武?说有元先生保护,小民不胜感激? 石决明干巴巴地看着他,“那……谢谢啊。” 元赫与他对视片刻,转过头低声笑了起来。 第39章 人情债 元赫没有要走的意思,石决明也不好撵他,只好陪着他在露台上坐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月亮慢慢升起,远处的海面像蒙上了一层银色的纱,浩瀚星空横过天空,闪闪烁烁,仿佛伸手就能够触摸到。 石决明的心慢慢平静下来,靠在躺椅上喃喃说道:“元先生你真是个享受派。” 元赫轻笑,“我现在有多享受,以前就有多危险。” 他说的是危险,而不是困难或者辛苦,石决明微妙的领会了这里面的区别。于是他也沉默了。元赫的世界离他太远,即便他此刻说了什么,他也是难以理解的。 客房的露台并不大,两张躺椅、一张小几、外加两盆绿植,精巧有余,空间却并不算宽敞,尤其此刻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坐在这里,登时将这一方小小的空间塞的满满的。 元赫嫌弃地扫了一眼小几上的两瓶可乐,“冰箱里还有什么?”他知道梅格的所有客房里都有冰箱和水果供应,但客房标准不一样,待遇自然也不一样。具体细化到每一级的标准享受什么样的待遇,他就不记得那么多了。 石决明说:“可乐、绿茶、牛奶、西瓜。” 元赫想了想,拿出手机给楼下的服务台打电话,让他们泡一壶黑茶上来。放下电话对石决明说:“天晚了,喝这个不会影响休息。” 石决明嗯了一声。他对这些是不懂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不多时,服务员推着餐车进来,除了茶之外,还有洗好的水果和几样点心。石决明拎起一串红提,笑着摇头,“现在我终于有了一种走后门的感觉。” 元赫笑了笑,心想这小孩儿还真容易满足,这算什么?他把一碟子小酥饼放到他面前,“这个是现做的,你尝尝。” 石决明刚捏起一块饼,身后的房门就被推开了,石远志兴奋的声音中途变调,戛然而止。露台上的两个人一起回头,见他傻乎乎地站在门口,一脸惊疑不定的表情。 石决明忙说:“小远,这位是元先生,我们公司的大客户。” 元赫隐晦地扫了他一眼,对他这样的措辞略有些不满。在他心目中,自己就只有一个公事上的身份?好歹还假装了半个月的追求者和被追求者呢,够不上朋友的标准,说一个熟人总不过分吧? 石远志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元先生。 元赫跟他打了个招呼,面带微笑的说了句,“听你哥哥说你刚刚考完试,考的怎么样?准备报考哪一所大学?” 石远志抓住头发,稍稍有些不好意思,“还……还行吧,想报临海大学。” 元赫见他微带拘谨的样子,心里忽然就有些感慨,觉得石决明这个哥哥确实当的不错,把弟弟教养的很好。他笑笑不再追问,指了指推车说:“点心放到明天就不好吃了,你们哥俩正好不用下楼去吃宵夜了。” 石决明还要道谢,被他摆摆手拦住,“行了,别客套了,早点儿休息吧。” 石决明把他送到门口,目送他进了电梯,还没回身,肩膀就被石远志搭住。石小弟很是好奇地问他,“这人谁啊,好大派头。” 石决明拉着他进来,一边关门一边在心里叹气,这人是谁?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说他是跟自己领导交情匪浅的有钱人?正跟自己上演追求戏码的假凤虚凰? “他是我领导的哥儿们,”石决明叹着气说:“也是梅格的老板。” 石远志“哇”的一声惊叫了起来,“这么年轻?!” 石决明在他脑袋后面拍了一巴掌,“滚去洗澡,早点儿睡觉,明天早上还要去潜水。” 石远志躲过他的魔爪,奔着小露台就去了,“刚才的大老板不是说了,点心放的时间长了就不好吃了。等我吃饱了再去洗。”说着捏起一块酥饼啊呜咬了一口,连连点头,“这里的饭菜都很好吃,点心也这么好……哥你也来一块吧。” “吃你的吧,我不饿。”石决明看的好笑,随口问他,“在楼下都干什么了?” “看了一会儿电影,”石远志的表情突然兴奋了起来,“嗳,对了,哥,刚才酒吧那边可热闹了,有个大明星被人认出来了,还上去唱了几首歌,那帮人简直都要疯了。” 石决明很少看电视节目,大明星什么的也不知道几个,见石小弟兴奋,便很配合的问了一句,“是哪个明星啊?” 石远志说:“南星。就是在《茉莉花的季节》里面演贵公子的那个,电视剧的片尾曲也是他唱的,好听死了!”说着十分陶醉地哼哼了一段曲子。 石决明却有种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的感觉,随即又恍然了。难怪元赫回突然间跑到这里来,原来是有美人相伴。 “那个南星,”石决明迟疑地问他,“长什么样?” 石远志跑过来拿起石决明的手机上网搜了一会儿,调出一张照片给他看,“呐,就是他。他还演过《明珠格格》里的太子爷,帅吧?” 照片上的男人有一张十分精致的脸,微笑的样子略带腼腆,是近几年来最吃香的那种小鲜肉的类型。 不是石决明欣赏的类型,但他还是违心的点了点头,“挺好。” 放下手机,石决明有些纳闷的想,刚才南星在楼下唱歌的时候,为什么元赫会撇下美人,独自跑到楼上客房来找他?还说了“不会让你有事”这样的话…… 咳,自己都在想什么呢?! 石决明给了自己一巴掌,翻身,睡觉。 石远志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有蚊子?” 石决明没吭声。 石远志纳闷的看着他,“你不是跟我说过,梅格在这方面下了大工夫吗?我没感觉到有蚊子呀……” 石决明不耐烦了,捞起被子盖住了脑袋,“行了,唐僧,唠唠叨叨的……好好吃你的点心吧,明天不是还要早起?” 石远志连连答应,眼睛却在餐车上扫来扫去,他是先吃那个绿颜色的奶冻呢?还是先吃一个加了蓝莓的蛋挞?哦,哦,这个抹茶卷好像也不错…… 转天就是兄弟俩在梅格的最后一天。两个人早早起来,由梅格的工作人员带领去附近一个叫琼湾的地方潜水,琼湾以前的名字叫穷湾,意思是这一带的海底没什么经济品种。但这里的海水很干净,附近的礁石群挡住了来自深海的洋流,令这一片海域非常平静,海水的能见度非常高,运气好的话还会捞到一种漂亮的带红色条纹的海螺。 兄弟俩玩到中午,回酒店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开始回房间收拾行李。 结账的时候,前台的工作人员看了他的房卡,面带微笑地说:“元总已经嘱咐过了,二位在梅格的费用全部免单。定金也会打回您的账户。” 石决明吃了一惊,一旁叼着吸管喝饮料的石远志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免单不仅仅意味着住宿费,外出游玩的费用和这几天的伙食费也都不用他们掏了。在这样的地方,吃喝玩乐零零总总加起来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石决明很快调整了表情,对前台的女孩说:“元总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这次度假,是我送给弟弟的礼物,所以免单就不必了。”他不想动不动就欠下别人的人情债,尤其还是元赫这种人的人情债,怕将来不知道怎么还。 女孩露出为难的神色,“这是元总特意交代的。” 石决明想了想,拿出手机给元赫打电话。电话很快接通,元赫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喂”了一声,“决明?” 石决明心想咱俩没那么熟,真的,叫一声小石助理就可以了,“元先生,我正在前台办理退房……这次带弟弟来度假,也是我送给他的一份成年礼物。元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免单就不必了。” 元赫沉默了一霎,缓缓说道:“你要知道,这对我并不算什么。” “我知道,”石决明说:“但对我来说意义是不一样的。” 元赫明白了,心里有些无奈,同时又对这个小助理生出了几分佩服。他让石决明把电话交给前台的服务员,嘱咐几句。石家兄弟最后还是按照规定缴清了全部费用。服务员办好手续,递上几张位于闹市区的梅格西餐厅的餐券,满面笑容的说一句,“欢迎二位再次光临。” 石远志翻来覆去的看那几张餐券,咂咂嘴说:“哥,我觉得你有点儿傻,那个老板给你免单干嘛不接受?能给你省下好几千呢。” 石决明轻嗤,“傻小子,人情是那么好欠的?” 石远志眨巴眨巴眼睛,表示自己没听懂。 石决明伸手拨拉拨拉他的头发,“小远,我当然也是爱钱的,但是我也想让你知道,没有人给我们优惠,对我们大开方便之门,只凭着咱们自己的能力,一样能过上好日子。” 石远志沉默了一会儿,稍稍有些惭愧,“哥……” 石决明笑了,“我知道你是心疼哥哥,不过这些是我能够做到的,也是我能够给你的。我不觉得辛苦。相反,”他勾住石远志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哥哥很高兴呢。因为等你再长大一些了,就不会这样需要我了。” 石远志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不吭声了。 石决明有些惆怅的想,他明明无数次盼望这个小混蛋快点儿长大,怎么他真的长大了,要离开家了,他却这么难受呢? 第40章 蚌鹤相争 对石决明来说,这个夏天注定是不平静的。从私事上讲,石远志将迎来学生时代最重要的一个转折,他要选择一个心仪的学校,并且选择一个若干年内、甚至有可能是一辈子都要从事的行业。而石决明则重新打起了租房的主意,他不想弟弟在周末或者放假的时候跟他在职工宿舍里挤着住。那样的情形想一想就很没有居家生活的气氛。于是他开始留意临海大学附近几个小区的房屋出租信息。平安巷的房租还有一个月到期,他希望在石远志旅游回来的时候,能够住进他们俩的新家。 从公事上来说,元赫和关郁之前密谋的事情终于有了结果:陈泽被暂时停职了,省里派了一个工作组来临海,专门查他的问题。但是没等始作俑者松一口气,陈泽之前负责的工作也被封了起来,打包交给了另一位姓黄的领导重新审查。这位黄副局并不是元赫之前和市里疏通好的人选,而是从省上空降来的,谁也不清楚这人到底什么背景,元赫关郁找了几拨人去试探,也没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 于是,黄螺岛的温泉开发计划就这么憋屈的搁浅了。 当然这件事带来的不光是让人沮丧的后果,关郁经过这件事意外的发现了跟“贺星”的华泰酒店抢夺温泉开发权的另外一家公司,也就是元赫之前提过的背景很干净的那家小公司竟然跟贺家的两个不起眼的旁支有来往。关郁一气之下,开始着手查“贺星”的钉子。 不用再跟元赫隔三差五的出去吃饭,石决明也松了一口气。贺思远最近一直观察他,见他终于硬气起来,不再搭理姓元的,特意跑来夸了他一通,夸的石决明哭笑不得。他发现贺思远这人的神经也是挺粗的,他一直担心石决明会被元赫骗到手,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两个人无论追求者还是被追求者都是男性——对于贺思远这样一个坚定的认为自己是直男的老爷们来说,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疏漏啊。 好吧,这不重要。无论元赫是男性还是女性,这件事都已经过去了。石决明暂时也没有要找谁谈恋爱的想法。他就想好好工作,多接几个单子,争取让石远志的大学生活能轻松一些,舒服一些。以后家里会少一个人,他的时间也变得充裕,可以多接几个单子来做。如果有合适的机会,也可以考虑跳槽的事…… 几秒钟之后,石决明又否决了这个想法。他之前对于跳槽这件事也有过计划:等关郁站稳了脚跟,或者彻底把“贺星”交出去之后再另寻出路。否则把关郁一个人留在泥沼里,虽然他的能力也足够他面对所有困难,但作为他走进“贺星”之前就跟随他的助理来说,未免有些不仗义了。 无论私事还是公事,就目前的情况来说,都是计划一大堆,却没一个能够落实下来。石决明无奈地叹气,他还得努力呀。 黄螺岛的事情卡住了,压在关郁肩上的事情却并没有少多少,他每天依然忙得团团转,一个礼拜总有两三天干脆就住在了办公室。石决明有点儿被他拼命的架势吓到,每天都督促他抽半小时的时间到楼下的健身房去跑跑步。 过劳这种事可是不挑年龄的。 小助理倔起来关郁也没办法,只好每天下午抽空去楼下运动一小时。再后来石决明也不顿顿都在食堂给他打饭了,而是联系了贺星大厦附近的一家药膳坊,隔三差五的订一些汤汤水水的东西给他进补。如此这般,半个月过去,关郁觉得自己的状态反而比之前天天回家的时候要好得多。 关郁再一次在石决明的身上刷新了对“助理”这一职业的认识。来“贺星”之前,他的助理一直是唐桥。但实际上,唐桥也是他在国外创业时的合伙人,两个人之间更准确的说,是一种在工作上互相扶持的关系。但石决明是不同的,他除了在公事上从旁协助,还在生活上照顾他。关郁能感觉到,很多时候,他不仅仅是把自己当做一个上司来对待,而是当做一个朋友,甚至是兄弟来关怀。 他的小助理,是一个让人见了就会心生温暖的人。 关郁开始认真考虑给小助理发红包的事。 填完志愿表,石决明就把石远志撵出去跟他的几个同学旅游去了。虽然之前多有纠结,但真到出门的时候,石远志还是很兴奋的,从小到大,除了从陈桥庄到临海,他还没有出远门旅游过。 几个孩子规划好了路线,先到四川,然后从四川入藏。行程全部算下来大概有二十多天的样子。 学校来电话通知石决明去取石远志的录取通知书时,石远志人还在纳木错,石决明拿到临海大学法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比他自己当年考上大学还高兴。前几天报志愿的时候,石远志跟他商量过,说想在临海大学的商学院和法学院之间选一个,石决明当然表示没意见。只要他别头脑一热去读一个自己压根不喜欢的专业,念什么石决明都没意见。 石远志的通知书下来了,平安巷的房子也快要到期了,石决明写好的向后勤部申请单身宿舍的报告还存在电脑里一直没有发出,在接到录取通知书之后,索性就直接删除了。他开始发动黄一帮他一起找房子。 私事要上心,公事更要上心。随着之前半退休的贺韬又开始频繁的进出贺星大厦的顶层办公室,办公室里的气氛也开始变得紧张起来。尤其他身边还带着黑脸的林部长和因为初次来实习而格外想要立威的贺三少贺行远。 说到贺行远,就不得不提一提他的二哥贺思远。贺思远最近报了一个业余的设计班,每天晚上下了班都兴冲冲的跑去上课。开班的人是老冯论坛里一个资深的评星顾问,这人也是个老设计,上个月刚退休,在家闲的没事儿干,被老冯撺掇着开了这么一个培训班,培训的目标就是老冯论坛里的这帮一星二星的新人。之前石决明也在论坛的布告栏里看到了这个消息,但他已经四星了,没必要去参合这种普及型的授课,故而看过也就放到一边了。没想到贺思远竟然去报名上课了,而且还上的如痴如醉,着实让他意外了一下。 贺思远在人事部本来就挂的闲职,有他没他对公事没影响。他对这个职位也没什么可留恋,上了培训班之后在老师的指导下开始接触三星任务,兴趣彻底被挑了起来。还说要等他爬到三星,就卸职不干了,到设计部去从底层做起。 作为哥儿们,石决明自然乐见他这样的改变。但贺家的情况毕竟复杂,真想有所变动,还得过他老爹的那一关。 石决明有些怀疑贺韬是不是被贺思远要去设计部工作的消息给刺激到了,所以才会这么急急吼吼的拉着他的小儿子来公司实习。三少爷说起来还不满二十岁,之前虽然也跟着贺韬接触过一些“贺星”的管理事务,但像这样明晃晃的打出“太子爷亲政”的招牌,还是破天荒第一遭。 一山不容二虎是一句很有道理的老话,他一出现,关郁的处境就变得有些微妙了。尤其贺源一伙人之前受过关郁的打压,几乎立刻就围拢在了贺三少的身边,俨然一副要帮着他去打擂台的架势。 石决明看看时间,起身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关总?” 关郁的声音淡淡传来,“进来吧。” 石决明推开门探头往里看,见关郁四仰八叉地靠在椅子上,两只脚搭在办公桌上,手边还点着一支烟——这是一个很奇怪的习惯,关郁自己很少抽烟,但偶尔会点起一支烟,就那么看着它冒烟。 这个小习惯是石决明偶尔发现的,关郁注视着袅袅上升的烟雾时那种淡漠却又空洞的表情,让他怀疑他会不会在怀念那个故去的恋人。 “关总?” 关郁侧过头,懒洋洋的笑了一下,“有事?” 石决明摇摇头,现在的人多会看人下菜碟儿啊,有事基本都跑去找贺韬请示了,顺带着可以拍拍贺三少的马屁,谁都知道这才是“贺星”的正主。就算贺源等人未必是真心想捧贺三少,但架不住他们有关郁这么一个共同的目标啊。 关郁掐灭了那支烟,一抬头注意到石决明脸上的表情,顿时笑了起来,“怎么?在替我难过?” “不是难过。”石决明叹了口气,“有点儿不服气吧。” “这有什么,”关郁笑着安慰他,“清闲了不好吗?” 石决明指了指墙上的挂钟,“下班了。” 关郁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下班好啊,我都好几天没回家了。” 石决明心里稍稍有些不服气,关郁之前累得老牛一样,贺行远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半大毛孩子,一来就压在了关郁头上。 关郁侧过头看着他,嗤笑一声,压低了声音说:“小决明,要不我说你嫩呢。你也不想想,真有人想玩蚌鹤相争,也得看我愿不愿意当那只被玩弄于掌上的傻鸟啊。你关哥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吗?” 石决明呆滞了一下。他之前也有些纳闷为什么贺三少会突然出现,但“贺星”毕竟是贺家的“贺星”,并没往深处去想……果然还是太嫩了吗? 关郁看到他脸上浮现出懊恼的表情,笑着叹了口气,“心眼太多也不是什么优点,我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就非常好。”懂事,勤快,也知道进退。 石决明苦笑,“关哥你别安慰我了。我是什么样的人,自己最清楚。” 关郁不和他争辩这种问题,他拎起电脑包,推着他的肩膀往外走,“跟我一起下楼吧,我车里有礼物要送你……呃,不对,是送给你家那个小弟的,庆祝他马上就要成为法学院一年级的新生。” 石决明连忙推辞。 “要的,要的,金榜题名时,这可是人生一桩大事啊。”关郁笑着说:“对了,元赫也有一份贺礼,托我带给你。” 第41章 礼物 石决明看着面前的两个盒子,觉得这不是两份礼物,而是两盒烧红了的木炭。不接吧,情理方面说不过去;接吧,这么重的礼,折合成钞票比他一个月的薪水还要多。古人都说过无功不受禄,这样的礼让他怎么收? 关郁送的是一部手提电脑,元赫的礼物是一部智能手机。这两样东西,虽然不是顶级配置,但比公司给石决明配的硬件还是高级了许多。石决明看着盒子上醒目的logo,觉得心尖都在哆嗦。 “真是太感谢了,”石决明心里叫苦,脸上不由的流露出了纠结的神色,“但是太贵重了,我不能接受……” 关郁觉得他皱着眉头的样子特别好玩,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有什么贵重的?都是小玩意儿,拿回去给小弟玩吧。之前我还说要发你红包,你就当我是直接发给你家小弟好了。” 石决明摇头,“不好。他还是小孩子,再说……”再说电脑、手机这些东西不是他这个当哥哥的应该给置办的么? 关郁的手指在笔记本的盒子上敲了两下,“不是什么顶尖配置,但是性价比不错,我弟弟上大学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个牌子,处理文件写作业什么的完全没问题。显卡好,内存也大,玩游戏也不错。”他看看石决明瞪圆的眼睛,笑着说:“我可不是鼓励他不学好,半大孩子,玩游戏是难免的,只要别上瘾,别耽误功课就行。” 这倒也是,石决明总不能一直跟在他身边管着他,石远志迟早要学会自己管自己。 关郁又指了指手机盒子,“这个你就更不用担心了,他当初贪图新鲜,自己也玩了一票手机生意。最近好像是打算收手不干了,说不定是压在仓库里的存货呢。你收下相当于帮他清理库存了。” 石决明被他的话逗笑了。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或许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但对石决明来说,意义却是不同的。再者,送出去的礼物被退回去,实际上也是一件挺伤和气的事。 “这样吧,”石决明说:“我请你和元先生吃顿饭,聊表心意。” 关郁爽快地同意了,不过他把吃饭的地点选在了石决明的家里,理由是外面的饭菜都吃腻了,想吃他亲手做的家常菜。石决明想想也是,元赫和关郁这样的人,什么高级馆子没去过?在哪里请客只怕他们都看不上眼。 约好了周末吃饭的时间,关郁满意的走了。 石决明一路都在琢磨宴客的菜单,琢磨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发现了一个很囧的问题:他家盘子碗筷貌似还不够。 石决明,“……” 在自己家里请客看样子也没那么容易啊。 石决明的家对于没来过平安巷的人来说,实在不是什么令人心旷神怡的地方。首先整个小区都非常破旧,物业管理什么的,估计也就比郊区的那些“三不管”地带稍稍好上那么一点儿,卫生条件当然好不到哪里去,垃圾堆附近堆着好多没有及时运走的垃圾,隔得老远都能闻到那股臭味儿,苍蝇也多。这样的情景让人看了就有些心浮气躁的。 元赫有些后悔自己那个“要在石决明家里吃饭”的提议,随便在外面找个馆子都比这里的条件要强。但话已经说出,人家也在家里准备了,他总不好临时改变主意。再者他甩开史蒂文那块牛皮糖可不容易,他舍不得就这么浪费了一个跟石决明见面的机会。 元赫一路找着楼号过来,强忍着不耐烦把车子停在石决明家的楼下。拎上从家里带来的红酒和水果,走进了楼梯间。近些年不少老的小区也开始逐步进行智能化改造,普及网线、安装防盗门和智能对讲系统。但显然,这种改造还没有普及到这个小区。 元赫一步一步走进即使是白天,看上去也黑乎乎的楼梯间,找到石决明家的门牌。 斑驳的灰色金属防盗门,门框周围灰扑扑的墙壁和偶尔掉光了墙皮,露出来的内层的暗色墙砖,这样的画面,元赫只在国外的贫民窟看到过。即使是在他最艰难最落魄的那段日子里,他仍然没有为一日三餐、日常开支这样的小事为难过。他一直知道石决明的条件不好,但知道归知道,如今却终于有了一个直观的感受。 元赫在门框上敲了两下,他觉得自己即便跟他假装了那么久的追求者和被追求者,可他并没有真正了解过石决明这个人。这个人年龄不大,却对自己有很清醒的认识,不骄不躁,不亢不卑。 确实是元赫欣赏的类型。 门拉开,露出石决明微微泛红的脸,“来了?请进来。” 元赫闻到了一股食物的香味儿,“在做什么?排骨?” “嗯。”石决明一早去了菜市场,回来就先把费时间的东西该炖的炖上了。他做饭的手艺自己觉得还能见人,就是他家这个环境,对两位大少爷来说,未必受得了。不过这是他们自己要求的,石决明也无话可说。 元赫把带来的东西交给他,自己留神观察这个黑乎乎的出租房。跟小区的外观不同,房屋的内部看上去还不是特别糟糕。据说早些年的房子修的都很结实,质量上没有偷工减料,看样子是真的。 石家兄弟搬进来之后一直没那个能力重新装修,这些年就这么将就着住着了。年头长了,墙壁的颜色都泛黄了,窗边和门框附近还有雨水洇湿的痕迹。家具也是旧式的,看上去很是土气。不过石决明收拾的挺干净,窗台上还摆着几盆花花草草,绿茵茵的,挺有生气。 老式的楼房,一楼都是带小院的。石决明的院子整理的很好,除了菜园,还有几棵树。树荫遮挡住了半边窗户,让房间里更阴暗了,但同时也带来了夏日里难得的荫凉。菜园里早上才浇过水,这会儿空气里还弥漫着略带泥土气息的水汽,这种味道让人觉得清爽舒服,仿佛温度都低了许多。 元赫觉得这个小助理是个挺会过日子的人。即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也让自己的小日子过的有滋有味的。 元赫溜达到厨房门口,见石决明正把水槽里张牙舞爪的螃蟹一个一个冲干净了扔进蒸锅里,旁边的盆里还泡着扇贝,都是个大肉厚的好品相。看样子为了置办这一顿家宴,小助理也是下了本钱的。 元赫走了过来,“要帮忙吗?” 石决明忙说不用,想起来自己还没给客人倒水,连忙擦擦手,从冰箱里取出自己煮的凉茶给他倒了一杯,“荷叶茶,还放了一点儿薄荷。清热败火的。” 凉茶的温度和口感都恰恰好,元赫只觉得身心舒爽,“刚才在外面还觉得很热,现在却觉得不热了。” 石决明笑了笑,“其实咱们这个地方,现在还没到最热的时候。” 元赫把杯子放在一边,“我来收拾扇贝吧。这个打算怎么做?” “蒜蓉粉丝,”石决明看看他,“行吗?” “蒜蓉,”元赫干脆地表态,“不要粉丝。” 石决明莞尔,“好。”他家石远志也不喜欢吃粉丝,元赫的口味倒是跟他很像呢。 元赫料理食材的动作很快,见石决明露出惊讶神色,挑眉问道:“很意外?觉得我不会干家务活?” 石决明想起了元小贝哭号着要鸡蛋羹的情形…… 元赫从他的表情就猜到他想什么,漫不经心地说:“小孩子要的那种玩意儿做不好,别的都还可以。我也是独立生活过的人啊。” 石决明回忆了一下贺思远给他讲的那些事,也不知道里面有多少成分是真的。总不能问他“你是不是混过黑道”,这也太扯了。 元赫低着头收拾扇贝,还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在国外上学,后来跟史蒂文跑去参加佣兵团,世界各地出任务……”停顿了一下,元赫侧过头看着他,眼神微带戏谑,“吓着了?” 石决明木然地摇摇头。他本来就觉得元赫的世界与他相距甚远,再加点儿玄幻的调调也没什么。他只是不明白元赫这样家世的人,为什么会选择那样危险且不靠谱的生活方式。 “我家的事你大概也听人说过吧?”元赫看了他一眼,神色平淡地说:“我妈妈被送去国外治病的时候,我是跟她一起过去的。那时候,我们都以为她会醒来。后来,这种希望慢慢的越来越渺茫……我大学快毕业的时候,主治大夫说她已经脑死亡。” 石决明震惊地看着他。 “我的两个哥哥不相信,他们不相信她看上去和以前明明一样,也会呼吸,会眨眼,为什么会已经死了。所以他们不肯停止治疗。”元赫平静的样子像在述说别人的故事,“不过我受不了他们这样,我就跟着史蒂文走了……” “当佣兵?” “是啊,”元赫笑了笑,“那个时候状态不好,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才好。整个人都要疯了一样。我哥哥一直找人看着我,怕我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还是史蒂文帮忙我才逃出去的。” 石决明听得入神,“后来呢?” 元赫摊手,“后来就那样,去法国,跟一群世界各地跑来的罪犯流氓一起受训,然后出任务,非洲、美洲……哪里有利益哪里跑。” 石决明想起贺思远说过他手上搞不好有人命……他本该害怕的,但问出口的问题却是,“很辛苦吧?” 元赫笑了起来,“有句话是怎么说的?身体疲倦了,心就平静了。” 石决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但神奇的,他觉得他完全能够理解。他飞快地瞟了一眼元赫手臂上的旧伤,“你做了多久?” “七年。” “我听人说,你是在你母亲下葬那年回来的?” 元赫解释,“那时我在休假,但是还没退役。”停顿了一下,他摇摇头,“其实在那之前她就已经死了。” “没想到你会跟我说这些。”石决明觉得很意外,元赫可不像那种随时能对人打开心扉的人。 “我也没想到。”元赫脸上浮起不可思议的表情。 石决明看着他,忽然有些尴尬,“……我要说荣幸吗?” 元赫笑着摇头。 “对了,”石决明说:“我还没谢谢你的礼物。让你破费了……” “不算什么,不用谢。”元赫微微挑起一边的眉毛,像是在观察他的反应,“听说你弟弟是被法学院录取的?” “是啊。” “我有一个哥儿们在那里当老师,教刑法的。”元赫说:“找个时间,我带你们去见见他。” 第42章 彼此彼此 关郁进门的时候,一眼看见的不是站在门边的石决明,而是大模大样坐在餐桌旁边剥蒜的元赫。看他那副悠闲的姿态,简直要把自己当成是这里的主人了。关郁越看越是不爽,脸上不自觉的就带出了几分。 元赫懒洋洋的跟他打了个招呼,转头问石决明,“够不够?” 石决明忙说:“够了,够了。我记得家里有一个捣蒜的玩意儿,等我找找。” 元赫很配合地说:“没事,慢慢找。等下我来捣蒜,你去忙你的好了。” 见石决明一溜小跑的进厨房去找蒜臼,关郁一脸嫌弃地问元赫,“你那是什么表情?鬼附身啦?” 元赫斜了他一眼,“嫉妒了?” 关郁冷笑,“你跟史蒂文那个流氓混久了,也把自己当流氓了吧?” 元赫看了他一会儿,乐了,“咱俩的关系啥时候变得这么紧张了?开个玩笑都不行?就算我看上你的小助理了怎么地吧?” 关郁压低了声音,“你要点儿脸吧,小明星还没撕吧干净呢。” 元赫依然满不在乎地瞅着他乐,“咳,咳,彼此彼此,五十步笑百步啊。你身上还有个未婚夫,不也没撕吧干净?” “我跟你情况不一样。”关郁冷笑,“我是他上司,我关心他是份内的事,你呢?你算老几啊?八竿子打得着吗?” 元赫一边低着头拨拉那几头蒜,一边慢条斯理地反击他,“没听说上司这一层关系能八竿子打得着的……你把自己当成他亲戚了吧?” 关郁,“……” 厨房门口拎着蒜臼的石决明,“……” 算了,还是过一会儿再出去吧。为了能多活两年,他还是不要旁听两位大佬吵架了。厨房里还一堆活儿呢。 菜都上桌的时候,外间的两个人也消停了下来。一个帮着布菜,一个开酒。石决明家里是没有酒杯这种东西的,只有普通的玻璃杯,也只能将就着用了。顾虑到石决明那酒量,元赫只给他倒了半杯。 石决明作为主人,先向两位贵客的到来表示感谢,并且感谢他们送给石远志的礼物。这是客套话,但他得说。别人对他的好,他都一一记在心里呢。 两个大男人都笑了,关郁给他夹了一只螃蟹,“客气就不必了,吃饭!”说着叹了口气,“昨晚贺总把我叫到贺家,结果一顿饭闹的鸡飞狗跳……你说贺老二比你还大两岁呢,怎么反而没有你懂事?” 石决明忙说:“老猫这人脾气直,说话办事顾虑就少。不像我,做什么都瞻前顾后的。这是他的优点。” 元赫不明白“老猫”的称呼打哪儿来,关郁给他简单解释了一下,又说:“直脾气归直脾气,总不能觉得地球就是围着他转的吧?明明挺好的事儿,结果闹得大家都不高兴。” 石决明心里一动,“是不是他想调职?” 关郁诧异,“你俩感情真不错啊,这事儿他都告诉你?” 石决明把论坛里的事儿和贺思远报名参加培训班的事儿都说了,“事情大概就是这样。至于他想去设计部,我觉得其实是个好事儿。” 关郁脸上带出一丝哭笑不得的表情,“是,我也觉得是好事儿。但好事儿也要讲究个方式方法吧?直统统的跟他老爹说:我要干这个,干那个,不想让你管了……他又不是不了解贺总的脾气,这不是傻缺么?” 石决明莞尔,“关哥没帮他说说话?” 有了最近一段时间的接触,关郁对贺思远的看法也有了一些改变,不像之前那么抵触。听到石决明打趣他,便摇摇头说:“能不帮么,我跟他可是踏着同一条船呢。” 元赫把自己的碟子换给石决明,碟子里是已经剥好的螃蟹。石决明没注意,关郁却看了个正着,顿时看着元赫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起来。 元赫的注意力却在他刚才的那句话上,神色多少有些意外,“能跟贺思远那样的人沟通良好,我觉得你也够牛的。要照我看,像他那样的人就得狠狠揍几次,下死力气地揍。直到打服为止。” 关郁,“……” 石决明,“……” 关郁扭过头,对石决明说:“还是咱们俩接着聊吧,跟满脑子肌肉的莽汉实在没有什么共同语言。”说完了,想想还是不甘心,扭过头对元赫说:“我记得你小时候不这样啊,那时候多斯文,出来进去彬彬有礼的,谁都夸一声元公子好教养,好风度……怎么现在变成这副德行了?你出国那几年到底都干什么了?打劫?杀人放火?” 元赫笑而不答。 石决明听了这话,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激跳起来。关郁这个老朋友都不知道的往事,元赫竟然告诉了他? 关郁狐疑地看着他,似乎越想越是可疑,“外面可是传出来好多个版本呢,说史蒂文家就是黑帮,你不是跟他混黑吧……对了,史蒂文呢?” 元赫避重就轻地说:“他回m国了,家里有点儿事,大概要回去一两个月。” 石决明拿筷子夹着碟子里的螃蟹肉,吃了两口才反应过来刚才关郁夹给他的螃蟹他压根还没来得及剥……他转头看看元赫面前的碟子和碟子里刚刚破开外壳的螃蟹,又默默的把脸扭了回来。 关郁思索了一下,“我前几天看新闻,说史蒂文的小叔叔入狱了,”他侧过头狐疑地看着元赫,“他们家是不是贩毒?” “应该不。”元赫摇摇头说:“史蒂文父亲这一支是不沾毒品的,他们家的家训好像也有这方面的限制。不过他这个小叔叔好像不太老实。” 这些事石决明插不上嘴,觉得像听故事似的。 关郁却有些紧张,他们这些生意人家求的是一个和气生财,虽然有些人家的家底也不见得干净,但到底不乐意跟这种混黑的人搅和在一起。听他这样说,忍不住摇头,“你怎么跟这样的人混一起了?” 元赫沉默了一霎,缓缓说道:“他救过我的命。” 饭桌上顿时一静。 关郁也没想到会问出这样的一个回答,“……什么时候?” 元赫含糊地说:“在美洲的时候。” 石决明想起他在厨房里跟自己说过的那些话,顿时明白过来是元赫当佣兵时候的事儿。他试探地问元赫,“他也……和你一样?” 元赫点点头。 石决明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他一早就觉得史蒂文身上带着匪气,虽然有所掩饰,但那种感觉还是瞒不了人的。 关郁疑惑地看着石决明,扭头问元赫,“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石决明摇摇头。这些事既然元赫没有主动说出来,他也不愿当那个多嘴的人。 元赫眼中浮起笑意,转头对关郁说:“贺老二的事,你怎么打算的?” 关郁知道他是在转移话题,不过他不是没有眼色的人,知道元赫是很有主意的人,他不想说的话没人能逼他,便不动声色的顺了下去,“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支持一下咯。难道看着他在人事科混吃等死?”说着转头问石决明,“他做设计这事儿,到底靠谱不靠谱?” 石决明点头,“靠谱。” 关郁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他对贺思远了解不深,不过经过上次的谈话,倒也对他的直脾气有了一定的认识。 石决明给他介绍了一下老冯的论坛和论坛的评星制度,包括几个评星顾问的背景。贺思远目前是二星半,通常这个分数的网友在实际工作中都是做设计师助理,三星以上的开始做初级设计,依次往上。贺思远在生活中并没有接触过设计部的工作,但他的水平,做设计师助理还是足够了。 “说白了,他就是缺乏经验,”石决明说:“像之前我帮他改的图,有些细节的尺寸他拿不准,是因为他没见过实际模具做出来是什么样。进设计部工作一段时间,这些问题对他来说就不再是问题。” 关郁沉思。 元赫问他,“你是怎么解决实际经验的问题的?” 石决明笑了,“我上大学的时候在很多厂子的设计部打过零工,除了做图的时候打下手,也跟着下厂。这些都做熟了的。”说着有些遗憾地摊手,“可惜我应聘的时候,设计部不要人,把我给分到了人力部去实习,后来被调进了秘书部。” 关郁有些惋惜地看着他,“要不你跟贺老二一起去设计部吧。” 石决明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跟着贺思远一起进设计部,听着好像是搭了个顺风船,但细想想,刚进一个新部门,就给人一种抱着太子爷大腿的感觉,能有什么好?设计部那帮人一个个都骄傲的不行,最看不起的就是走人情进来的人。而贺思远那种脾气,跟自己对脾气了就不会掩饰的跟自己走得近。这样一来二去,搞不好自己会被其他人孤立起来。贺思远身份在那儿摆着呢,没人敢为难。石决明就不一样了,没有师傅肯带他,遇到升职或者接项目的机会自然也就不会有人推荐,那自己还有什么发展? “时机不对。”石决明惋惜的拒绝了,“以后再说吧。” 元赫鼓动他,“要不跳槽出来干吧。我给你介绍一个工作室。” 石决明双眼一亮。 关郁不自觉的有些紧张。 石决明想了想说:“我现在还不能跳槽,关哥身边没有人啊。” “好乖。”关郁伸手想在石决明头上揉一把,手都伸出去了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抓过螃蟹,又收了回来,脸上却浮起由衷的笑容,“真没白疼你。” 石决明,“……”他可以确定了,他家上司一定不是学文科的,看看这小词儿用的,没一个字用在点儿上。 元赫扫了一眼关郁脸上绽开的笑容,忽然觉得有些不爽。 第43章 改变 贺思远要去设计部的事儿很快在公司里传开了,有人觉得贺二少终于知道干点儿实事了,也有人觉得他吃饱了撑的,没事儿找事。一个生下来就躺在人民币上的富二代,玩什么浪子回头呀,跑去跟一帮穷学生抢岗位,缺德不缺德呀。 贺思远来找石决明的时候,抓着他的胳膊一通抱怨,“你说我要好好上班还有错啦?他娘滴,这帮人怎么就见不得老子学好?哦,我就只能混吃混喝的混日子?老子怎么就不能变成精英啊,你说这都什么心理?!” 石决明也无奈,他本来想建议贺思远干脆给其他的公司或者工作室投简历试试,转念想到贺思远之前有事儿没事儿就跟什么歌星影后闹个绯闻啥的,临海市的人谁不认识他呀?这么一位大爷去应聘当设计师助理,谁敢用他?! 石决明只好安慰他,走自己的路,让别人眼馋去吧。 贺思远趴在他的办公桌上一脸郁闷,“原来当好人这么有难度……” 石决明失笑,“你以前也是好人。” 玩世不恭是一个人的生活态度,他的钱虽然是爹妈给的,不是自己挣得,用起来不那么光荣,但来路都是干净的,不偷不抢,依法纳税。至于他跟女人们鬼混,用贺思远自己的话说,都是两厢情愿的,他也没干过什么欺男霸女的事情,说不到人品的好坏上去。 贺思远顿时感动了,“决明,还是你最了解我。我爸还说过我没救了……” “他大概是气话吧。”石决明猜测,哪一个老爹看见自己儿子不好好上班,成天跟女艺人闹绯闻的心里会高兴?哪怕他打定主意只要儿子健康活着就好,总归还是对这个儿子抱有一定的期望吧?像贺韬那样位高权重,一世风光的人,谁会真的愿意听别人说他家是“老子英雄儿狗熊”呢? 贺思远耷拉着眼皮发牢骚,“他觉得我在人事部呆着无聊了,所以想换个地方去设计部捣捣乱。” 被自己老爹误解成这样,可见这儿子平时有多能闹腾。石决明同情地看着他,“一开始误解你怕什么,你用行动证明给他看呗。” 贺思远揉揉脸,“我怕他连证明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石决明思索了一下,觉得要是按照贺思远一贯的表现来看,贺韬会有这样的顾虑也不是没根据。现在的问题就是要说服贺韬给他一个机会。这个说服贺韬的人,看样子贺思远本人是不能胜任了。 那么,谁能帮贺思远一把呢?石决明首先想到的人是林空,林空跟贺韬关系很近,他说的话贺韬应该会认真听。不过林空跟贺思远走的并不近,对于贺思远的变化和决心也不够了解,只怕林空自己都觉得贺思远是要到设计部去捣乱的,又怎么能去说服贺韬呢? 石决明拿胳膊肘碰了碰贺思远,“要不你找关哥谈谈。” 贺思远掀了掀眼皮,“他?!” 石决明越想越是可行,“对啊,关哥是个实干型的人,不会空口白牙的说瞎话。贺总肯定也是这么看待他的,要不干嘛想方设法的把他弄到‘贺星’来挑大梁啊?” 贺思远的眼睛亮了一下,又犹豫起来。 关郁在外人面前话很少,总是一副很冷静的样子,秘书部的那帮人被他收拾了一回之后,再见到他都是规规矩矩的。这样的一个人,他对别人做出的评价应该是很有说服力的吧? 贺思远开始发愁新的问题,“关郁一直看不上我,我还到他办公室去闹过……他怎么会给我说好话?这对他又没有什么好处。” 石决明心想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呀。 “也没什么坏处,你试试呗。”石决明觉得这事儿对关郁也没什么坏处,一个人但凡有机会跟“浪子回头型的设计师”结婚,谁还会选“一无是处的富二代”呀? 贺思远纠结了一会儿,眨巴眨巴眼睛问石决明,“怎么试?” 石决明被他气笑了,“我当初是怎么改变对你的看法的?” 贺思远呆滞了一下,“你原来对我的看法不好吗?” 石决明简直想给他一拳,“你当初冲进关哥办公室要揍我来着,你都忘啦?不光要打人,还骂人骂的很难听……老猫,你可别说你失忆了。” 贺思远揉揉鼻子,不好意思地哼唧,“我当时不是那什么嘛……哎呀,对不起,哥哥哪天请你吃饭,给你赔不是。” 石决明没好气地说:“赔不是就算了。我是想提醒你,我当初对你印象也不好来着,现在还不是不打不相识?” 贺思远连忙点头,“我可把你当哥儿们的。” “我知道,”石决明也被他气得没办法,“你可以把当初给我看的那些东西拿给关哥看看啊,你在论坛里接过的那些单子,技术要求、难度、顾客的评价……能证明你做过什么事的所有证据,都可以拿给他看看呀。” 贺思远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稍稍有些难堪,“一定要吗?” 石决明坚定地点头,“说服别人也是需要证据的。老兄。” 贺思远叹了口气,“那他会听吗?” “试试呗,不试怎么知道?”石决明继续鼓动他,“你要是去别的公司应聘,也一样需要推销自己,展示自己的能力和价值。关哥好歹是熟人,对着熟人推销总好过对着一群陌生人推销吧?” 贺思远思索了一下,“有道理。” 石决明笑了,“那赶紧啊。” 贺思远站了起来,“我去取我的笔记本,你跟关郁说一声,告诉他我在楼下西餐厅等他。” 石决明点头,“好。” 临海火车站,一群晒得跟煤球似的小年轻背着大背包走出了出站口。其中一个抬头望着头顶上方薄雾笼罩的天空,长长舒了一口气,“哎呀,总算活过来了。金窝银窝还是不如自己的狗窝啊……” 另外一个拖着皮箱有气无力地嘀咕,“我要让我妈给我做红烧肉、做糖醋排骨、做冬瓜炖老鸭……” 走在他们后面个头略矮的小年轻问身旁的高个子,“嗳,小远,你哥知道你今天回来吗?” 石远志一咧嘴,黑脸上露出一口大白牙,“我没说。想给他一个惊喜。” 老林撇嘴,“别搞成惊吓。” 走在前面的男生回过头说:“嗳,一回来就不得不考虑上学的事儿了,哥儿们我可是要往北边去了,以后你们想见我就没那么容易咯。老林,小远,不要太想我哟。” “狗才想你。”老林踹他一脚,紧接着又得意洋洋起来,“我跟小远都在临海,不用跟你们一起赶什么春运……喔嚯嚯,好爽。小远,以后没事儿我去你们学校找你。” 石远志咧着嘴乐,“你能到处乱跑吗?我听说你们学校可是军事化管理。” 老林哀嚎,“当初没人告诉我啊……一个信息专业,搞什么军事化管理……” 几个人没心没肺的笑了一会儿,各自找车回家。因为不是周末,也没到上下班的高峰时段,公交车上还是挺宽松的,石远志倒了一趟车,一路都是坐着回家的。一进平安巷还把路边杂货店的大板牙老板吓了一跳,直嚷嚷怎么出去一趟,晒成这样啊,小霸王变成黑旋风了。 石远志开锁进门,望着眼前熟悉的桌椅摆设,长长舒了一口气,“回来了。” 这里只是一个租来的房子,很旧,甚至有些破败,冬天很冷,到了夏天又闷热的不行,偶尔雨下的太大,屋角还会渗水。一楼潮湿,收拾的再干净也会有蟑螂出没,苍蝇蚊子的数目也比楼上要多……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房子,却在他离家之后牵扯着他的心尖,离得越远,牵绊越深。 这里是他的家,是他的哥哥用他当时还十分羸弱的双臂给他撑起来的庇护所,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他感觉温暖的地方。 石远志忽然觉得一直占据他心底的那个小小的执念可以放下了,成长的过程中没有爸妈的关心疼爱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了。他有家,有把他放在心尖上疼爱的人,他的哥哥投注在他身上的爱和关怀是他这个哥哥所能够给予的全部。除了他,不会再有人这么掏心掏肺的对他好。 他的生活或许仍有缺憾,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石远志吸溜一下鼻子,拖着自己的行李回房间去整理,把送给哥哥的礼物小心的拿出来,放到他的床头柜上。然后洗澡洗衣服收拾房间,等这一切做完之后,他看看院子里绿茵茵的菜园,决定动手给他哥做一顿晚饭。 同一时间,城市另一端,贺星大厦二楼西餐厅。 身穿黑白制服的服务生端着托盘穿过大厅,走向角落的卡座。临窗的座位上,两位英俊的青年相对而坐。其中一位身穿浅色t恤,衣着随意,但神色看上去略微有些紧张。他对面的青年穿着深色的正装,表情显得很严肃。餐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穿着浅色t恤的青年低着头在键盘上快速敲了几下,然后将笔记本转向了餐桌对面的人,“请你看看这些记录,都是我接手过的单子。前面一页是一星任务,后来这些是二星任务。这边是客户的评价。” 服务生放下两位客人点的饮品,微微躬身,转身退开。 在他身后,穿着浅色t恤的青年继续诚恳地推销自己,“我目前的等级是二星半。我的计划是在两个月之内升到三星。我是很有诚意想做这个工作的。” 服务生心想,这也不知是哪家的面试官,竟然把面试的地点定在这样的地方,也真够任性的。 第44章 傻肥羊 石决明刚把车停在楼下,就看见一楼的窗口有个人影晃来晃去,顿时心中一松,漫上来一丝喜意。小混蛋跑出去半个月,总算知道回家了。石远志隔着厨房的窗户冲着他摆了摆手,转身跑出了厨房,这应该是去给他开门了。 果然石决明刚走到单元门口,就听见一楼的房门打开,石远志站在门口喊了一声,“哥。” 石决明心头微微一跳,他们兄弟俩彼此太熟悉,从他的声音里石决明就听出了别的意思。他快走两步,一踏上台阶,就看见他们家客厅里还站着一个穿着蓝色连衣裙的姑娘,圆脸,短短的卷发,模样还挺俊俏。 石决明飞快地扫了一眼石远志,正想着难道这臭小子把弟妹领回来了,就注意到石远志的表情很奇怪,轻微的不耐以及刻意的疏远。 石决明再一次把目光投注在这个姑娘的身上,这一次,他从她那张略有些眼熟的圆脸上看出了端倪。 “蓝燕?” 蓝燕落落大方的走过来,“决明,你都长这么高了。” 石远志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石决明把手里的电脑包扔给他,对蓝燕点了点头,“坐吧。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他问的太直接,蓝燕的神色微微有些不自在,掩饰的咳嗽了两声,脸上重又浮起微笑,“咱们姐弟也十来年没见了,我现在也是在临海工作,就想着好歹也是亲戚,以后还要多走动比较好。” 石决明没接她的话,他闻到房间里有饭菜的味道,但餐桌上却是空的,这明显是石远志不想留客人吃饭的意思,自然不会勉强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说:“坐吧。” 大概是石决明的态度与她预想的相差太大,蓝燕的神色有些失望,但石决明明显没有跟她主动寒暄的意思,她只好没话找话,“你们一直住这里?” “对。”石决明点点头,“如果你们早些年来找,也一样能找到。” 蓝燕讪讪的,“决明,我知道你们俩对我们家有意见……” “不仅仅是有意见吧?”石决明笑了笑,“我认为我们两家是已经断交了的。” 蓝燕有点儿挂不住,“父母做的决定,我做女儿的不好说什么。但是咱们这些小辈……” 石决明摆了摆手,“蓝小姐,你来到底有什么事?” 印象里沉默的孩子突然间变得这么尖锐,蓝燕回不过神来,愣了一下才说:“决明,我只是来看看你们的。” 石决明摆摆手,“不必了,蓝小姐要是没什么事,我就不留你了。我和弟弟很好,不需要有什么亲戚来往,以后还请蓝小姐别再来了。” 蓝燕尴尬的不行,她印象里的石决明不是眼前这样说话丝毫不留情面的人。她一趟一趟的找这兄弟俩,当然是有事。但十余年没见,总不好一见面就说事……她计划的好好的,无奈这兄弟俩压根不按常理出牌。 蓝燕见他一副送客的架势,只得咬着牙拎着小包站起来,“决明,其实我来是有你爸妈的消息……” 石决明像没听到她的话似的,伸手拉开大门,“蓝小姐慢走。” 蓝燕有点儿急了,“我没骗你,我是真有你爸妈的消息。” “你也说了是我爸妈,”石决明神色淡淡的,好像她说的是陌生人一样,“那就是我家的私事。你一个外人,还是别插手了。” 蓝燕没办法,但就这么被撵走又实在不甘心,站在门口对他说:“决明,冤家宜解不宜结。有什么事儿,我们不能坐下来谈谈呢?” 石决明像听笑话似的看着她,“当初把我们撵出来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一句坐下来谈谈?蓝小姐,你别搞错了,是你们家主动断了我们这门亲戚的——吐出来的东西难道还能再咽回去?” 这比喻说的太恶心,蓝燕也不觉皱眉。 “告诉你父母,”石决明说:“咱们现在的关系,连陌生人都不是。也别再跟我们说什么亲戚一场,当初养着我们兄弟俩的是姥姥和姥爷,我们兄弟俩可从来没吃过你们家一口饭。所以也别想着说你们家对我们有恩的话。谁都不是傻子。” 这句话彻底堵住了蓝燕的嘴。 石决明不耐烦地晃了晃门扇,“麻烦你快点儿,天热,一不小心苍蝇就进来了。” 蓝燕不死心的看着他,“决明……” 石决明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就不送你了。” 蓝燕没再说什么,低着头出去了。 时间过去这么久,石决明对小时候的蓝燕印象已经模糊了,但蓝燕受父母影响,跟他们并不亲近是真的。而且他有些怀疑这个女人,依着他舅舅舅母的性格,不大可能会在撵走他们这么多年之后,再想着把他们认回来。这里面一定还有什么事儿,八成还是能给蓝家带来好处的事,于是蓝家想从他们兄弟俩这里迂回一下。 石远志脸色也不好看,“哥,你说她说有爸妈的消息……” “可能是真的,”石决明思索了一下,“爸妈那边可能许诺了他们什么好处,所以他们一家想找到我们,我估计他们也想让爸妈以为是他们一家照顾了咱俩这么些年吧。” 石远志冷笑,“真是无利不起早。” 石决明关好门,转头打量石远志,觉得半个月不见,小伙子似乎壮实了不少,个头也窜了窜,最重要的是他晒黑了,原本嫩生生的脸上多了几分属于男人的棱角。 石决明试探地问他,“你想知道爸妈的消息?” 石远志迟疑了一下,“我要说不想……你会觉得我没感情,生性凉薄什么的吗?” 石决明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其实我也不想。”那种感觉,就好像蓝燕提起的是跟他们没有什么亲缘关系的陌生人,他们的消息无法在他们心里激起丝毫的波动。 石远志把胳膊搭在石决明的肩上,老气横秋地说:“得啦,想他们干嘛,既然他们不想给咱们当父母,咱们也不稀罕。” 石决明苦笑。 “来,看看我做什么菜啦。”石远志拽着他往厨房走,“醋溜土豆丝、素炒菜心、凉拌黄瓜还有个酱鸭子……酱鸭子是买的。” 石决明心里感动,觉得家里的小孩子终于长大了。他洗洗手帮着石远志把菜盘子端出去,一边问他,“你的录取通知书看到了?” “看到了。” 石决明说:“我一个朋友,说他有个哥儿们是法学院的老师,等我跟他约一下,找个时间跟他见见面。” 石远志迟疑地看着他,“这算不算走后门啊?” 石决明顿时心酸,“从小到大,咱们就没走过后门吧?就走这么一回,不要紧的。再说只是跟老师见个面,又不是要贿赂他什么。没事的。” 石远志不大懂这些事,既然哥哥这样说,就老实听话,“嗯,我听你的。” 元赫说的这个朋友叫秦少白,是他的发小。秦家是做房产生意的,秦少白上面还有哥哥姐姐,都是从商的,到他这里,因为是家里的老幺,所以做什么都由着他的喜好来。这人除了跟人打嘴仗,也没什么别的爱好了。他是一副骄傲的性子,又有秦家这样的家世,当真是鲜有他不敢得罪的人。这几年他陆续接过几个有名的大案子,有段时间还想辞职自己办一个律师事务所,后来嫌麻烦,又放弃了。 秦少白长得人模人样的,见了谁都是一副笑呵呵的嘴脸,实际上性格刁钻得很,整学生是出了名的狠。元赫当初听到石小弟考到法学院,首先想到的就是秦少白那些层出不穷的折腾人的花样。他把人拉出来见见面,也是想着能让这变态先认认人,让他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到时候别把石小弟折腾的太狠了。再者,这变态虽然性格有些讨人厌,但在学术界的地位不低,人脉也广,石小弟以后做这一行,有这样一个人护着,会容易许多。 石决明是不知道这些内情的,但他看人有种天然的直觉,总觉得这位秦教授虽然笑呵呵的,一副很可亲的样子,但看人眼神却带着凉风,像在琢磨从哪儿下刀似的。他有点儿后悔没提前问清楚,现在也不好当着人家的面儿跟元赫这个唯一的知情者打听,有什么疑问都只能先憋在心里。 秦少白哪会理睬他们的小心思,他性格虽然刁钻,但对石远志这样纯良直爽的性格倒是很欣赏,从开席就不停的跟他说话,先是问他的学习情况,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家庭情况,石远志被石决明一路护着长大,从不觉得自己吃了什么苦,故而介绍自己的时候很是坦然。 秦少白夸了石决明一句“好哥哥”,再看元赫的时候眼神就有些揶揄。 元赫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注意,老神在在的跟满眼蚊香圈的石决明谈红酒,另一端,秦少白已经把话题拐上了大学毕业要不要读研,跟谁读研的问题,还别有用心的把法学院几个跟自己资历相仿的教授明褒暗贬了一番,暗示眼前的傻小羊到时候一定投奔自己门下。 石远志老实巴交的一个孩子,根本听不懂这些机锋,老老实实地跟他汇报自己家的情况,说自己不希望给哥哥太多负担,如果到时候自己能打工支付学费,那就接着上。说的石决明眼圈都要红了。他早跟石远志表过态,以后读研读博,只要他读,他就供着。没想到小孩儿居然已经学会了心疼他。 秦少白越发觉得自己逮住了一头傻肥羊,这样的学生虽然傻了点儿,但不会有教出来之后会掉头反咬自己一口的危险。而且看他人情世故方面虽然不大通,但智商还是没问题的。于是愈加满意。 告别的时候秦少白拍着石远志的肩膀对石决明说:“你就放心吧,这孩子以后跟着我错不了。好好培养,很有前途。” 石决明又惊又喜又有些疑虑,当着他的面说了些感激的话,等他走了之后悄悄问元赫,“这老师靠谱吗?” 元赫很耐心的给他解释,“做律师的人脉很重要,秦少白这人看着有些不大着调,但他人脉超级广,你家小孩儿跟着他混没坏处的。而且他在学校也是霸王龙的类型,有他护着你家小孩儿,你弟弟基本上就能横着走了。” 石决明,“……” 怎么感觉心里越发没底了呢? 石远志目送秦少白的车子离开,收回视线,微微有些兴奋的对石决明说:“哥,我老师好厉害啊。” 石决明,“……” 算了,他喜欢就随他去好了,石决明气馁了。本来这种事情也没有哥哥在里面瞎搅和的余地。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就算他想护着,他有那个能耐把爪子伸进法学院去吗? 第45章 支持你 石决明把车钥匙给石远志,让他去车上等,自己跟着元赫一直走到他停车的地方。元赫看出他有话说,也不催他,慢条斯理地点了一支烟,一边欣赏小助理略微有些纠结的表情,一边耐心的等着他开口。 “元先生,”石决明斟酌地问他,“这位秦教授……” 元赫莞尔,他就猜到他要问的问题一定跟他那个宝贝弟弟有关,“你放心吧,他人品方面没有问题,就是性格方面……”他想了想,“对学生要求比较严。我这么说吧,这人绝对是个好老师。” 这个回答倒是比较让石决明放心,暗想只是要求严格的话倒是没什么。 元赫话题一转,问道:“你们正在找房子?” 石决明点点头,“平安巷的房子到下个月到期了,地方太偏,来回不方便。我想在法学院附近找个合适的房子。” 元赫问他,“什么要求?我那儿不是有个信息咨询么,回去帮你翻一翻。” “要比平安巷的条件好一点儿吧,”石决明有些感慨地想,条件太高级的话他也住不起啊,“两室就行,楼层无所谓。”他和石远志都还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爬几层楼不是问题。 元赫凝神想了想,“你一提楼层,我忽然想起来好像有个阁楼出租,不是‘海上家园’就是‘黄金海岸’。虽然说是阁楼,但是除了房顶是斜的,其他条件很不错,好像还带一个露台……等我查查。”说着掏出手机开始给助理打电话。 石决明一开始听他说阁楼心里就有点儿不乐意,他要是一个人怎么都能凑合,但是他家还有个石远志呢,住阁楼未免有些太将就了。听到后来又觉得好像也可以去看看再决定。再说像元赫这样的人,他说的不错应该是比较有可信度的。 元赫挂了电话,对石决明说:“是‘海上家园’,现在有时间吗?我带你们过去看看。” 石决明当初怕秦教授忙,特意选了周末的时间出来吃饭。原计划是吃完饭带石远志去逛逛街买几件像样的衣服,现在听到房子有信儿,这些事情立刻往后排。 “现在就行,”石决明忙说:“让元先生费心了。” 元赫看着他,嘴角微微挑起,“我发现你一直都跟我挺客气。” 石决明,“……” 这不是应该的吗? “觉得欠了我人情?” 石决明默然,他骨子里的骄傲令他极不愿意欠下人情债。但他们兄弟俩一路走来欠了多少人的人情呢?代替父母养育他们的姥姥姥爷、帮石远志转学插班的高盛父子、论坛里提携他的老冯、处处关照他的关郁…… 元赫抬起手,在他嘴唇上轻轻按了一下,看着石决明受了惊似的突然间瞪大的眼睛,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决明,我可不是想让你还人情。” 石决明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想要躲开的时候,元赫已经收回了手,眼里带着几分笑意,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石决明飞快的转身扫了一眼周围,停车场里人并不多,石决明的车子也停在另一边,石决明暗想石远志应该会看不见。 “元先生,”石决明决定好好跟他摆摆态度,之前跟他假装约会,大概两个人都有些分不清楚相处的界限了,“你看……” “叫元哥。”元赫打断了他的话。 石决明,“……” 元赫抱着手臂靠在车门上,一副懒洋洋的架势,“你怎么叫关郁的?” 石决明心想那怎么能一样?但是看着元赫微微有些不悦的表情,又觉得这人本来年纪就比他大,叫一声哥也不吃亏,便改口说:“元哥你看,咱俩的身份摆在一起比较容易引人误会,以后像这种容易被人误解的动作……” 元赫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被谁误会?” 石决明有一种被噎住的感觉,“……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但凡长眼睛的人,看到他这样轻佻的动作都会想歪的好不好? 元赫忍不住想笑,“你会误会?”他微微俯身,压低了声音说:“你为什么会误会?还是说……你对我有什么想法?” 石决明心头猛然一跳,他不明白眼前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为什么喜欢逗弄他,但有想法什么的,一听就是在逗乐子,谁又会拿这种话当真呢?他暗暗舒了口气,表情略略有些无奈,“元哥,别闹了。我是诚心在向你道谢。这段时间总是麻烦你。我挺不好意思的。等房子的事情办完了,我请你吃饭吧。” “总是这么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元赫伸手在他脑门上按了一把,“得了,不逗你了。走吧。我在前面带路,你们在后面跟上。”他说不清心里那一丝莫名其妙的不悦从而而来,但小助理跟关郁在一起的时候,肯定不会这么客气有礼。 石决明再度道谢,然后一溜小跑回到自己车上去,跟石远志解释了一下要去“海上家园”的事。石远志不解地问他,“你不是说要住宿舍去?” 石决明看见元赫的越野车从前面驶过,还响了两声喇叭,连忙发动车子跟了上去,一边解释说:“本来是那么想的,但是你就在附近上课,周末不回来?不想吃我做的红烧肉啦?食堂再好也就那么回事儿,等你吃几顿就知道了。” 石远志撇嘴,“好像谁没吃过食堂似的。” “那不就得了?”石决明被他的语气逗笑了,“住宿舍的话,要动火可能没那么方便。而且我这个级别的,住职工宿舍肯定不会给单间。到时候你放假了上哪儿去?” 石远志不吭声,脸上却露出笑容来。之前石决明提议他自己也去住职工宿舍的时候,他心里其实是不大乐意的,但他知道石决明会这么想也是出于经济方面的原因,他们两个人现在都指望着哥哥那点儿收入,不计划着来是不行的。但石决明肯为了他改变主意,他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石远志看着前面的那辆一看就很贵的越野车,忍不住偷瞟了他哥一眼,“这个元先生到底是什么人?好像很了不得的样子。” “他呀,”石决明想了想说:“他是我老板的哥儿们,‘梅格’的老板,你忘了?上次就是他,还想给咱们免单来着。” 石远志犹豫了一下,“……他是不是想追你啊?” 石决明脑子里嗡的一下,暗想刚才元赫动手动脚的让弟弟看见了?! 石决明镇定了一下,漫不经心地说:“瞎想什么呢?” 石远志不大确定地看着他,“我刚才看见他好像在摸你的脸……” 石决明有些羞愧,竟然让弟弟看见这种不纯洁的事情,还产生这方面的疑心……他这个家长当的真是太失职了。 “其实不是你想的意思……”石决明简直语无伦次了。该死的元赫,竟然当着他弟弟的面儿做出这种举动,还有脸问他谁会误会。 “还有,”石远志小心的看着他,“他还送你那么贵的手机……” “那是送你的,”石决明叹了口气,“他和我领导很熟,前段时间我也帮了他一个小忙。一个手机,对他来说是很小的事,你别放在心上。” 石远志辩解,“我不是计较东西。我是觉得他不是对你有什么意思吧?” 石决明的脸不自觉的热了一下,“胡说八道!” 石远志从他哥哥的反应看不出他到底怎么想,但刚才的画面给他的冲击又实在太大,憋了一会儿没憋住,石远志又问了一句,“哥,你以后会找女朋友吗?”他觉得自己差点儿咬到舌头,因为他刚才想问的问题其实是:你以后会找女朋友还是男朋友?但这话他不敢问,他怕他哥气急败坏会揍他。 石决明在红灯的路口停车,有些疲惫地伸手揉了揉脸,“我压根没想过女朋友的问题。”他要工作,要养孩子,哪有那个美国时间风花雪月。 石远志咕咚咽了一口口水,干巴巴地问:“那……你会找男朋友吗?” 石决明条件反射的想要反驳他,但话到口边又莫名的顿住,片刻之后,他摇摇头,“我不知道,小远。我从来没想过这些事,男人、女人,对我来说似乎都没什么区别。” 石远志心里有些难过,他知道他哥年纪轻轻一表人才,却活的像个一心只顾着养家糊口的疲惫的中年大叔一样,这在很大程度是因为有他这样一个拖油瓶弟弟的缘故。 石决明平静了许多,随口安慰他说:“别瞎想。我这才哪儿到哪儿,早呢。” 石远志沉默不语。 石决明又说:“你哥我才二十五,你看有几个二十五的人要琢磨谈恋爱结婚的啊,都在玩呢,三十而立,对吧,结婚要等三十岁左右再去考虑就可以了。” 石远志心想,是啊,其他二十五岁的人都在玩,只有你又当爹又当妈的在养孩子。 石决明见他一直沉着脸出神,伸手在他耳朵上捏了一把,警告他说:“石小远,你可给我听好了,上大学期间,尤其前三年,不许你给我闹什么打工挣钱的把戏。老子把你供到法学院去念书,不是为了让你有机会去挣一个小时一百块钱的家教费的。” 石远志张了张嘴,“我……” “我知道好多孩子都这么做,”石决明说:“但是你不许。” 石远志不服气,“为什么?!” “不为什么,”石决明板着脸说:“我不允许。” 石远志,“……” 石决明眼角的余光瞥见他把脸扭向一边,硬着心肠说:“大四就开始实习,真正学习的时间也就三年。我听元先生说法学院的藏书是临海市几所大学里最齐全的,你自己想想,哪怕你用上所有的课内课外时间,三年够不够你把里面的藏书都看一遍?等你出了校门,再想回去看看,还能不能有机会?” 石远志垂头不语。 石决明又说:“我管着你或许不对,但是我能管着你的时间就这几年了。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听,也随你。” 石远志急了,“我不是!” 石决明心里满意,脸上却依然板着,“上大学让家里人供着上,不丢人。但是石远志,你在大学期间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丢了西瓜捡芝麻,为了几个小钱耽误你的功课,那就得不偿失了。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 石远志不甘心,但也知道他哥哥这样说是在为他考虑。 “还是那句话,好好学习。”石决明轻嗤,“半大孩子打什么工,你现在把心思真正用在学习上,等毕业了争取进个好事务所,等你成了最好的律师,到时候接一个大案子恐怕就抵得上你去当一百年家教了吧?” 石远志,“……” 石决明补充一句,“要会算账啊,傻小子,别被眼前的蝇头小利迷花了眼。” 石远志不怎么高兴地斜了他一眼。 过了一会儿,眼看着前面那辆越野车拐进了海上家园的拱形大门,石远志忽然反应过来了,“不对呀,咱们不是在说你交男朋友的事情吗?!” “我没交男朋友。”石决明哭笑不得的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你这个小脑袋瓜就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石远志用力挣脱他的魔爪,忿忿地整理自己脑袋上那几根毛,“我是一片好心,是想告诉你无论你以后找什么样的人,我都支持你!” 石决明理直气壮地看着他,“你本来就应该支持我!老子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养活大,转头敢对着老子指手画脚,看我不拍死你!” 石远志,“……” 算了,算了,石远志心想还是什么都别说了。在他的预想中这本来应该是很温情的桥段,小众情怀,被弟弟各种支持什么的…… 果然还是他想多了吗? 第46章 面朝大海 临海大学依山傍海,校区一侧与大海沙滩相连,另一侧则探入南山的分支梨花坡,紧挨着临海市最大的植物园,景色非常优美。法学院坐落在校区西侧,与海上家园小区正好隔着海滨观景广场。从法学院南门出来,穿过广场,沿着滨海路步行不到二十分钟就能到海上家园,如果他们真搬到这里来住的话,对石远志来说是非常方便的。 石决明留神观察,发现小区的安保情况也不错,陌生车辆进出都有人过问,不像他们平安巷那边,哪怕外星人来了都没人会问一声。 元赫的车子一路前行,最后停在小区西南角的那幢楼下。楼前是草坪花圃,楼后便是海边的绿化带景观,再远处就是一片未经开发的海滩,站在露台上应该可以看到海滨观景广场和整片的沙滩。楼西侧是一片人工种植的树林,树林另一侧是另外一个高档小区。 虽然已经有了“靠海的这几个小区都很高级”的心理准备,但海上家园的环境还是比石决明预想的要好。尤其元赫让他注意观察的那一户,只是站着楼下就能看出那个朝向大海的露台面积是很大的。 天晴的时候可以晒被子。石决明这样想着,又有些担心这里靠海这么近,房间里会不会很潮湿? 石决明之前见过几次的助理高原已经在楼下等着他们了。这人话不多,一副很老实可靠的样子,规规矩矩的打过招呼之后便带着他们上楼了。 阁楼在第五层,和楼下的格局一样,每个单元左右两户人家。两家似乎都没有人住,安安静静的,门口也没有摆着常见的那种脚垫。他们要看的那所房子是两居室,大概六十多平的样子,结构还不错。两间卧室都朝南,边边角角的高度也足够一个人站起身来,并不显得憋闷,还有一个可以晒被子、可以架着炉子烧烤的露台,缺点是卫生间和厨房面积都不大,只有很小的窗。 当然,比起平安巷的房子,那还是好了太多。 房间里有床有桌椅,常用的电气设备也都有,但是看着都是很普通的产品。外租的房子,想必主人家在装修布置的时候也不是很上心。 元赫有些嫌弃的在老式的木质沙发上拍了一把,“就这房子,还要一千五一个月?” 高原面无表情的说:“一千五已经算是便宜的了。楼下的租金都在两千五以上。” 这个租价比平安巷的房租贵了一倍还多。但小区条件在这里摆着,就算是阁楼也不会太便宜。石决明倒也没觉得意外。 高原用一副很实事求是的口吻说:“这已经是这个小区的最低价了,而且这个单元的租金要比其他几栋楼房的便宜不少。” 元赫听出他话里有话,不悦地挑了下眉,“怎么回事儿?” 高原说:“以前三楼出过事。” 石决明和石远志一起看了过来。 高原被几个人盯着,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好几年前的事儿了,就是这个单元的三楼,当时是一家三口外加一个老太太。好像是那男人出轨,女的受不了就喝药了,后来送到医院没抢救过来。老太太心脏不好,受刺激,也过去了。” 元赫皱眉,“这也没什么啊。”他刚才听高原说出事,还以为是闹鬼或者凶杀案什么的。 “听着是没什么。”高原想了想说:“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有闲话说这个单元的风水不好,这话不知怎么就传开了。” 元赫疑惑了一会儿,转头问石决明,“风水这东西还能精确到一个单元?” 石决明也跟着笑了,他是不信什么风水运势的——就说他们兄弟俩吧,从小爹不疼妈不爱的,好容易姥姥姥爷接手了,没几年老人家还都去了。蓝开明当初要撵他们走的时候,还到处跟人说是他们兄弟俩身带凶煞,专门克长辈。 元赫虽说自己也不怎么相信,但就这么定下来却有些迟疑,看着高原的神色也有些不善,“你怎么不早说?” 高原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纹,憋屈地反驳,“老板,咱们信息部每天挂出来的租售信息有千八百条呢,我怎么一条一条的跟你汇报?” 石决明莞尔,不想旁听元赫训斥下属,干脆拉着石远志去了露台。 阳光温暖,海风习习,远处的沙滩上游人如织。再远处,薄薄的雾气笼罩着蓝色的大海,白色的浪花蜿蜒一线,反复不停地涌起又退下,像镶嵌在蓝色丝绸裙边上的白色花边。石决明顿时觉得心情都随之爽快了起来。 石远志拉着阳台门晃了几下,对石决明说:“门窗都是双层的,挡风,应该不会冷吧?” 石决明说:“可以在这里弄几个泡沫箱,种点儿辣椒西红柿什么的……” 石远志毫不留情地挖苦他,“哥你好土。” 石决明掰着他的脑袋往旁边的露台上看,“呐,那边,还有那边,不都有人在阳台上种菜?不是只有你哥一个人这么土的。” 两个人正笑闹着,元赫走了过来,石远志连忙松开他哥的胳膊。元赫瞟了他一眼,眼底浮起一丝满意的表情。 石远志,“……” 这是什么眼神?怎么感觉好微妙的样子? 石决明还在张望旁边的露台,想从别人家种菜的格局上参考点儿意见,就听元赫说:“你要是有时间,我让高原带着你在附近几个小区都看看。” 石决明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买东西还要货比三家呢,何况租房字这么重要的事。真要租下来的话,搞不好要一直住到石远志大学毕业,甚至读研读博。 元赫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远处的海景,嘴角微微抿着,有些不大高兴的样子。他是进了小区才发现这栋楼紧靠海边,早知道的话就不会推荐给石决明了。他觉得石决明年纪轻轻就一天到晚老气横秋的,再住到这么偏僻的地方,说不定性格更要老气古怪起来。 元赫看着他皱着眉一脸深思的表情,很想走过去在他脑袋上拨拉一把。不知为什么,每次看到石决明一本正经的样子,他都有种手痒痒的感觉,很想做点儿什么去打碎裹在他身体外面的那一层看不见的外壳。他很想看看破开薄冰似的外壳之后,呈现出来的那个石决明会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 这样想着,元赫竟觉得有些期待起来。 石远志在一旁看着,却有种汗毛直竖的感觉。这男人看他哥的眼神好像在挑剔他身上哪一块肉最肥最嫩……他哥当真什么都没看出来?! 他溜着墙边回到客厅,助理高原正在翻看随身带着的笔记本电脑,听见脚步声抬起头与他对视一眼。也不知他看出了什么,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我老板人不错的。” 石远志,“……” 这姓元的一看就很精明,手下也精明,他们要是对他哥没什么心思还好,真要有心思……他哥招架得住么? 石远志突然间忧心的不行。 石决明眼角的余光瞥见石远志踮着脚尖溜着墙边窜进客厅,心里觉得很是莫名其妙,不知道这傻小子在玩什么花样。这整间房子,就属这里景色最开阔,他不多欣赏欣赏,反而躲去了屋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元赫抽出烟盒冲着石决明比划了一下,“抽完烟就走。” 石决明表示不在意,这房子他心里还是挺喜欢的。虽说是阁楼,但是结构、采光都很好,两间卧房的飘窗也都很漂亮。最重要的是窗外的景色,每天对着大海醒来,想想都美得像做梦一样。 “要不就定下来吧。” “多看几家再决定。” 两个人同时开口,说完都笑了。 元赫伸出手在他脑袋上拨拉了一下,“租房子不要心急,多看几家。如果你觉得这里不错,我让助理先给你压下来。” 石决明心中蠢蠢欲动,“算了,不看了,就这个吧。”从小到大的过程中,他一直被生活逼着做出各种各样的选择,这其中能让他发自意愿的做出选择的机会可谓少之又少。他甚至从来没有机会任性过。 “就这里吧。”石决明说:“以前我住的那个地方楼前楼后都是房子,出门就是窄窄的巷子,哪里有这样开阔。站在这里我就觉得很舒心。不挑了。” 元赫心里更加内疚,一边在心里暗骂高原,一边劝他,“你不是说平安巷的房子下月才到期?多看几家再决定。这里景色虽然不错,但到底有点儿偏。” 石决明冲着观景广场的方向扬扬下巴,“乌央乌央的都是人,哪里偏了?” 元赫无奈,掰着他的脑袋朝向树林的一侧,“你看,那边的小区靠海这一带都是度假别墅。你站在这里扯着嗓子喊也不见得能有人听见,再看正对着露台的前方,绿化带里白天就没几个人走,到了晚上就更不用说了。楼下只有两三家入住,隔壁单元也没有住满……你住这里不觉得害怕吗?” 石决明被他晃的头晕,“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啊……” 元赫简直拿他没办法了,“我陪你去看还不行吗?要不我帮你去看。” “不用了,”石决明摇摇头,“我看这里就挺好,房租也在我计划之内。” 元赫被他的固执闹得哭笑不得,“怎么跟一见钟情似的?非它不可了?” 石决明一本正经地点头,“非它不可。” 元赫知道他说的是房子,但是不知为什么,这几个字似乎带有一种魔力,让他的心跳突然间加速。 石决明还在絮叨,“回头让高助理帮我跟房东联系一下呗,看看什么时候签合同。当然,要是房租能讲讲价就更好了……” 元赫的视线落在嘴唇上,石决明的嘴唇长得很好看,一笑起来嘴角便会形一个俏皮的弧度,微微向上的挑起。从侧面看,精致的像是画上去的一样。 元赫慢慢靠了过去,伸出手指在他的嘴角上轻轻按了按。 石决明微怔。 元赫的脸慢慢靠了过来,停在了离他很近的地方,像是在试探他的反应。 呼吸交错,两个人之间的空气陡然间变得粘稠起来。 石决明感觉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呼吸拂过他的面颊,带着浅浅的烟草气息。陌生的感觉让他有些迷惑,也有些不知所措。 可怕的是,他竟然丝毫不觉得反感。 第47章 性价比 石远志一下子推开阳台门,声音因为紧张几乎变了调,“哥!” 石决明从迷乱中骤然惊醒,条件反射的要伸手推开元赫。 元赫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用力朝自己身前一拽。 石决明头一次如此清晰的认识到两个人体力之间的差距,心中悚然。然而更让他惊诧的是从元赫身上流露出的那种宛如猛兽进食被打断的不悦。元赫完全不在意阳台门口出现的干扰因素,一手捏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在他的唇角恶狠狠地吻了一下。 石决明,“……” 石远志,“……” 元赫放开石决明的下巴,眼疾手快地捏住他挥过来的拳头,不理会石决明有些恼火的表情,转头对石远志说:“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插手,乖。让高原带你去吃个冰淇淋。” 石远志目瞪口呆地看看他,再看看被他捏住两只爪子挣扎不开的哥哥,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回避,还是应该冲上去帮着哥哥一起打流氓。 石决明胸口咚咚直跳,不明白怎么事情突然间变成这个样子。但石远志留在这里实在不是一个好主意,于是在高原拽着石远志的胳膊要带他出去的时候,冲着石远志点了点头,“你先跟高助理出去,我跟他说几句话就下来。” 石远志没有动,只是站在那里恶狠狠地盯着元赫。 石决明冷静下来,甩开元赫的手走过去在石远志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乖,先出去等我。我马上就下来。” 石远志不放心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儿委屈控诉。在刚才过来的路上他还问起这个问题,他哥明明给了他一个否定的答案。 “不是你想的那回事。”石决明有些哭笑不得,“我没骗你。” 石远志压低声音恶狠狠地磨牙,“我帮你揍他?” 站在他身后的高原听的直翻白眼。这兄弟俩虽然看上去不是那种很羸弱的类型,但是想对付他家boss,再来两个也不够看的。 “不用!”石决明拍拍他的脸,对他身后的高原说:“麻烦你了。” “没事,”高原冲着元赫点点头,转头对石决明说:“小区对面有家星巴克,我们去那里喝点儿东西。” 石决明点点头,“好的,谢谢你。” 石远志不情不愿的被他哥打包交给别人带走了。 石决明压下心头烦乱的思绪,转过身望着元赫,深深吸了一口气,“元先生,今天的事只是一个意外,对吧?” 刚才的半支烟纠缠中不知掉到哪里去了,元赫重新点上一支,含糊地问道:“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石决明微微蹙眉,“我不喜欢被人这样耍。” 他的措辞让元赫感到不悦,“你觉得我是在耍你?” 石决明就是这么想的,但这话说出来似乎会让元赫感到不高兴,他斟酌的说:“我觉得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元先生跟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元赫生活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石决明不知道。但贺思远说过他身边有一个南星,甚至有可能还有其他的人。石决明觉得他们所理解的感情压根就不是一回事。对他来说,那是一生一世,是相濡以沫。但对元赫、贺思远、关郁那个阶层的人来说,那有可能只是交易、是游戏、仅仅是一段愉悦的时光,或者是一个新鲜的玩具,恩宠一段时间,然后很快被厌弃。 那不是石决明想要的生活。 当然,也有可能不是这样。但石决明不敢去冒险,他只是生活在底层的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小青年,小半辈子都活得如履薄冰,生活从来没有给过他冒险的资本。 “当然,我心里还是很感谢元先生的。”石决明习惯了不把话说死,这人跟关郁走得近,以后难免还要碰到。真要惹恼了他,石决明可穿不起元家的小鞋。 元赫心想刚当了一会儿元哥,转眼又变成元先生了。他在阳台的栏杆上按灭了烟头,转头看着他说:“我没有戏弄你。” 石决明觉得这个并不是重点,难道元赫这会儿说要认真追他他就会觉得高兴吗? “我还没想过要跟谁谈恋爱。”石决明看着他,“我说的是真的。” 元赫点点头,“那你可以从现在开始考虑。” 石决明,“……” “不,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石决明拦住他,今天要是不把话说清楚,以后可能会更加麻烦,“元先生,如果我要找个人谈恋爱,也不会是你。” 元赫垂眸看着他,“哦?” 石决明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压力罩在他的头上,他要是再说一句让这人不高兴的话,这股压力就会兜头压下来,把他一直压到地面上去。 “原因?”元赫平静地看着他。 “我会找一个跟我条件相似的人,普通的上班族、做小生意的、开店的,或者医生、公务员,这样的。”石决明看看元赫变得阴沉起来的脸,硬着头皮解释说:“如果是你,每一个人都会说石决明是元赫包养的小白脸,哪怕你说你对我是真心的,也不会有人相信,时间久了,连你自己也不会相信。这样的感情注定是不会长久的。” 元赫沉默了一霎,“说来说去,还是你自己不够自信。” 石决明摇头,“不,不是这个问题。” 元赫挑眉,耐心地看着他。 “即便我在自己的领域里做到了最努力最优秀,在你的世界里,我仍然什么都不是。”石决明转过身,看着辽阔的海面缓缓说道:“一头鹿,如果它是鹿群里最优秀的一个,进了狼群依然是食物链的底层,依然什么都不是。” “我和你,就是这样。”石决明转身看着他。元赫这个人让他看不透,而两个人之间那一霎间的迷乱也让他暗自心惊。 石决明不喜欢那种失控的感觉,仿佛自己的灵魂都被捏在另外一个人的手心里。 元赫靠着栏杆,仰着脸微微眯起眼,“其实你说了这么一箩筐的废话,归纳起来无非就是两个字,不信任。” 石决明心想那明明是三个字。 “我说的没错吧?”元赫侧着头,眼底含着一丝戏谑,“你不相信别人,也不相信你自己。” 石决明无法反驳,他觉得元赫说的似乎是对的。但不论他说什么,有一点在他心里是十分明确的:他不想找元赫这样的人来谈恋爱。麻烦太多,不确定的因素太多,风险太大。就算他长得帅,又有钱,家里还有两只毛茸茸的大狗…… “性价比太低,”石决明实话实说,“我是指跟你谈恋爱这件事。” “账不是这么算的,小决明。”元赫笑了起来,“你告诉我这世界上那一对情侣走在一起的时候能肯定他们会一辈子白头到老?” 石决明不想再跟他说话了,他从他的身上察觉到一种危险,无论他脑子里多么理智多么周密的想法,拿到他面前仿佛都有漏洞。 他根本说不过这个男人。 “我不是要跟你辩论,”石决明心里隐隐有些张皇,面上却竭力不显,“我只是告诉你我的看法。你看我也只是个普通人,相貌平平,也没什么拿得出去的条件。你也没必要在我身上花费太多时间。” 元赫微微眯起眼,他心里也在想,这小助理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呢?他长的不错,但相貌比他更好的人他也不是没接触过,性格还挺复杂,表面温和,股子里挺倔强,似乎还挺没有安全感的。这样的人照顾起来,搞不好又变成一个元小贝……可他每次想起石决明的时候,心头还是会有微妙的悸动。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元赫也有些困惑,或者正是因为他搞不明白,所以才会觉得石决明身上有吸引力?那么,等到有一天他解开了这个谜题呢?到那时石决明这个人还能不能让他感觉心动? 元赫轻轻摇头,就像他质问石决明的那些问题一样,这个问题他同样无法回答。他骨子里也不是什么多情的人,像白头到老那一类的神话他压根就不相信。大家族很多都是因为家族利益而捆绑在一起的夫妻,包括他的两个哥哥在内。虽然名义上都是年轻一辈相互有了感觉,进而自由交往结成眷属,但实际上也都是听从家族的安排去相亲的。只不过比起包办婚姻,多披了一层自由的外衣。 元赫觉得,石决明对自己的怀疑似乎也不是全无根据的。 石决明看着他的时候,眼神里带着他自己都没有觉察的忐忑,似乎对眼前的境况、对自己这个人都有些无措,却又强撑着不想让人看出来。 元赫觉得他这个样子有些可爱,不自觉的就有些心软,“好吧,我会给你时间考虑的。这样可以吗?” 石决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听到元赫这一句类似于妥协的话,顿时心头一松,想也没想就说了句,“好吧。” 元赫脸上也浮起温和的表情,“这个问题暂时搁置。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呢,你不会特意避开我吧?” 石决明忙说:“当然不会。” 他觉得元赫的决定挺好的,眼下的局面大家好像都有点儿混乱。各自分开好好想想,说不定到明天大家就都冷静下来了。 能和平解决的问题,何必非要撕破脸呢? 回家的路上,石远志一直用诡异的眼神偷着打量他哥。 石决明被他闹的脑袋疼,“有啥问题你直接问吧。” 石远志摇摇头。 石决明叹了口气,“我跟元赫不是那种关系。” “我看出来了。”石远志说:“但是你对他有点儿意思。” 石决明正要反驳,就听石远志说:“我要是没推开门进去,你都跟他亲上了!” 石决明脸颊上顿时一热,有些恼羞成怒,“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石远志撇嘴。 石决明简直要疯了,心里暗暗咒骂元赫莫名其妙,当时明明好好说这话,怎么忽然就凑过来了,还让弟弟看见了!这下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第48章 算计 黑暗中,元赫的脸慢慢靠了过来,停在了离他很近的地方。夜色模糊了他脸上坚硬的线条,但那双专注凝望的眼睛却明亮的惊人。 呼吸交错,淡淡的烟草气息无声无息地勾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石决明的嘴唇微痒,像过了电似的,心底却涌起莫名的兴奋。他忍不住伸手攀住元赫的肩膀,想要不顾一切地吻过去。 元赫的手在他背后温柔地游走,每一下移动都仿佛透过他的皮肤,一直挠进了他的骨肉里去。 却还是不够。 他还没有吻到眼前英俊的男人,迷醉的感觉却已然在夜色里弥散开来,像最浓烈诱人的美酒,让人就想这么沉沦下去,不再醒来。 石决明在黑暗中猝然惊醒,顶着满头的热汗仓皇地坐了起来。 窗开着,风扇嗡嗡转动的声音在夜色听起来单调而突兀,几乎要掩盖了远处传来的一声沉闷的雷声。 刺眼的电光一闪既没,风声却突然间大了起来。 石决明连忙爬起来关窗,还顺手把石远志房间里的风扇调小了一个档,总听老太太们说吹得太久搞不好会把嘴吹歪,也不知是真是假。石远志向来睡得很沉,半夜里打雷下雨都不会醒来,不像石决明一副劳碌命,有点儿风吹草动就睁眼。 已经入了伏,半夜尤其闷热,石决明把通往后院的门打开,有楼上的阳台挡着,雨水轻易不会扑进来,也免得屋里太闷热。 石决明睡不着,冲了个凉出来的时候,豆大的雨点已经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菜园里枝叶摇晃,窸窣作响。叶片被雨水冲刷干净,在一闪既没的闪电的光里反射出银亮的水光。楼上有人手忙脚乱地关窗。 石决明的心情却突然间平静了下来。 只是一个梦而已,他想。甚至还算不上春梦。做为一个身体健康的青年,他当然做过那种神魂颠倒的梦,但在那样的梦里,臆想的对象都是很模糊的……所以困扰他的真正原因,还是梦里那个纠缠的目标突然间和生活里的某个人重合了起来。 元赫。 石决明默默咀嚼这个名字。 活了二十多年,石决明头一次真真切切的知道了“欲望”这东西的可怕之处。它就像沉睡在他身体里的一头猛兽,猝不及防的被一个亲吻唤醒。身体开始蠢蠢欲动,连带着理智都仿佛变得脆弱了起来。 想要做点儿什么,心底里有种自己都说不清的期待。 他觉得自己是被元赫的那个尚未成型的亲吻诱惑了。或者更早的时候,在夜阑会所第一次见到陈泽的时候,元赫众目睽睽之下的一下亲吻就已经在他心里种下了诱惑的种子。 那么他到底是被这个人吸引?还是单纯的只是被一个英俊的男性的身体吸引呢? 为什么又是男性呢? 石决明想了很久也不得其解,最后只能猜想自己在经历了那样薄情的一对父母之后,无论男人女人都很难在感情上触动他。他也有意无意的避免和任何一个人走的过近。而元赫的吻却在他的意料之外,在他还没来得及张开防护网的时候,就强势介入,进而触动了他心底的隐藏着的那根情弦。 石决明心里有种复杂的感觉,他一方面有些恼怒自己被推入了一种身不由己的状况之中,另一方面却又有些欣喜的恍然,原来他并不是自己认知中的那样心如死灰。他也才二十五岁,他的身体依然会为某个人而辗转难眠,会瞻前顾后,举棋不定。 这个暴雨磅礴的盛夏的夜晚对石决明来说意义非凡。 他发现了一个从未认识过的新的自己。 大雨直到天亮也未停,石决明顶着两个黑眼圈从车里下来,还没走进电梯间,就见贺思远的跑车风驰电掣一般飞了过来,然后一个漂亮的飘移,把自己甩进了停车位。 石决明看的傻眼。 贺思远兴冲冲的下车,老远就冲着石决明摆手,全然不同于过去几天里那副心事重重,蔫头蔫脑的样子。 石决明暗想不会是他猜测的那样的吧? 贺思远还没走到跟前就嚷嚷起来,“小决明,老子我逃出生天了!” 石决明好笑的看着他,“用错词了吧?大哥,你知道逃出生天是啥意思么?” 贺思远乐呵呵的走过来把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我爸同意让我去设计部了!” “真的啊?”石决明愣了一下,也跟着高兴起来,“怎么说服他的?” 贺思远笑得一脸傻气,“昨天我妈请关郁他们一家来吃饭。” “哦,”石决明恍然大悟,“关哥给你求情了?” 贺思远嘿嘿笑了两声,“其实给他看我在论坛里做的那些东西的时候我还蛮紧张的。没想到这人挺好说话,说考虑考虑,就真的考虑了。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敷衍我呢。” 石决明鄙视地看着他,“真要敷衍,他就不会去了。” 贺思远连连点头,“我现在才知道不是么。你说我怎么谢谢他?” 石决明也想不出要怎么谢,估计关郁也不稀罕他的道谢吧。 “等交接完了,我请他吃饭吧。”贺思远想了半天,也只想出这么一个老套的法子。 “挺好的。”石决明双手赞成,他觉得关郁性格特别好,而贺思远也是个直脾气,多沟通沟通对两个人都有好处。毕竟家族联姻那也是结两姓之好,就算彼此之间没有爱情,能互相尊重互相扶持,日子总是能好过一些。 “我这半个月要跟副经理做一下交接,”贺思远想了想,挺不好意思地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工作交接,但毕竟一摊子事儿……嗳,以后我就不这样混日子了。” 石决明大笑。 “笑什么?!”贺思远恼羞成怒,追着他要掐他。两个人打打闹闹的上了楼,一出电梯才发现走廊里的气氛好像不大对劲。 石决明看看时间,他来的不算晚,但办公室的门已经打开了。秘书部的周正手里捧着一个文件夹,满脸紧张地坐在外间石决明办公桌的对面,不错眼地盯着关郁的办公室门,好像下一秒钟那里面就会窜出来一头怪兽一样。 石决明走过来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直把他吓得要跳起来。 “怎么了?”石决明也吓了一跳。 周正喘了口粗气,指指关郁的办公室门,“我老大在里面。” 石决明莫名其妙的看看阖起的房门再看看周正,“然后呢?” 周正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你家boss一大早就开炮,把财务部的正头副头全给开了。消息刚传开,下面人就炸锅了。贺总这会儿正往公司赶呢,估计等下还得开会。” 石决明倒也不意外。之前几天关郁一直在琢磨财务部整改的事儿,手脚不干净也就罢了,偏偏背后那人还是贺源。这件事会闹出来简直就是必然的,谁想躲都躲不过去。石决明现在有些疑惑的是关郁怎么会选财务部下刀?在他之前的计划里,财务部是要留到最后的。 这里面一定还有别的什么事儿是石决明不知道的。 嗯,这也正常,毕竟没有谁家助理是二十四小时都围着领导转悠的。 石决明指指办公室,“林哥是刚知道?” 周正点点头,“所以气坏了。” 石决明暗想这就是一个沟通不利引发的悲剧。从一开始林空让他给关郁带点心,他就能感觉到林空对关郁的态度是不一样的,还一度怀疑林空是不是跟关郁有一腿。后来跟关郁熟悉起来了,又觉得搞不好是林空在暗恋关郁……这说不定就是真相。 石决明对林空有点儿同情。如果林空对关郁有意思,他肯定会把关郁看成是自己同一个战壕的战友,但事实上关郁在暗地里又防着所有的人——知道关郁在做出这么重要的决定之前竟然一直瞒着自己,林空应该很受打击吧。 石决明拍拍周正的肩膀,“耐心,耐心。” 周正皱着眉毛嘀咕,“你家领导也是的,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说事先透点儿风出来,一下子就扔个炸弹,谁受得了……” 石决明暗中嗤笑。财务部是何等重要的部门,在那里工作的都是玩弄数字的高手,尤其这两位还是财务部的核心人物。要是事先透出风去,账面上还不知会弄成什么鬼样子。到时候就算想要动手还能拿到证据吗? 周正又叹气,“贺三少竟然会支持关总,真是出人意料……” 这一点,别说周正,石决明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贺行远刚来公司的时候对关郁的态度可说不上热络,客气有,尊敬也有,但也仅此而已。他对两个人的能力有着清楚的认识,所以对关郁多少有些防备——关郁是贺家的助力,但他也可以是一个敌人,一个对手,而且还是贺行远目前的力量没有办法对抗的对手。 也不知道是他自己想的多,还是有人跟他说了什么。 这一次贺行远能旗帜鲜明地站到关郁一边,贺源一伙人估计要气炸了。这事儿闹出的动静这么大,还不知会怎么收场呢。 办公室里,林空沉着脸靠在窗口,一双眼睛钉子似的紧盯着办公桌后面的人,“我知道你怨我,但没有我推这一把,你就真能坐视贺家卡在这个难关上?” 关郁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淡淡的,“就算是难关,未必没有别的办法。你给贺韬出这个联姻的主意,不过是帮着他们挑了一条最省时省力,又没有后患的办法。你不就是知道我看在他的份儿上,不会真的拿贺家怎么样……所以才会这么肆无忌惮的算计我吗?” 林空的神色有些难堪,更多的却是一种压抑的悲苦,“你觉得我是算计你,所以不再信任我?” 关郁叹了口气,“不。” 林空看着他,眼中隐含希望。 关郁摇摇头,“不是信任的问题,而是我根本不敢冒这个险。” 林空眼中浮起一丝失落。 关郁淡淡扫了他一眼,“你也有猜测对吧?我知道你也在查贺家。” 林空微怔,随即便坦然承认,“但是没有有效证据。” 关郁嘲讽的一笑,“贺思远一开始对我的敌视、贺源在公司上下的小动作、黄螺岛开发的横生枝节、把贺行远挑拨进来跟我打擂台……这一桩一桩,都有这个人的影子。如果只是一件事,或许还怀疑不到他身上。但所有的事情都摆出来,有条件全部完成它的人选实在不多。既然敢豁出去跟我斗,那就斗斗看好了,看谁能笑到最后。” 林空沉吟不语,良久才缓缓摇头,“还是那句话,证据。” 关郁笑着摇头,“这就是我跟你的不同。对我来说,他最有机会做这些事,所以他嫌疑最大,我只要去他身上找证据就够了。而你不是,你要找到了充足的证据才会去怀疑一个人。”他停顿了一下,缓缓说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缩手缩脚的人。” 林空脸色骤变,“你说什么?!” 关郁定定看了他片刻,摇摇头,“没什么。随口说说而已。”他转过头,眼中有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我的解释就这些,你可以走了。” 林空眼里闪过挣扎的神色。 电话铃声突兀响起。是公司的内线电话,关郁俯身去接电话。 在他身后,林空微微垂眸,不易觉察地松了口气。 第49章 私奔 指针快要指向十二点钟的时候,会议室的大门依然紧紧关着。几个助理等在会议室的门外,有的低头翻看文件,有的摆弄手机,还有几个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聊着天。 石决明从茶水间端出两杯热奶茶,将其中的一杯递给周正,“呐,你要的水果味的。” 周正接过纸杯,叹了口气说:“还是顶层好,楼下的茶水间都没有点心和奶茶。” “你以为关总给自己开后门?”石决明嗤笑,“这都是关总自己掏钱买的。” 周正嘿嘿一笑,“那我就更羡慕了,你看咱俩都是跟着领导跑腿的,你的待遇就比我好了这么多。” 石决明懒得理会他这些酸话,“也不知他们吵成啥样了。这都中午了。” “还能咋样,”周正不屑,“关总都把证据拎出来了,不是有贺总压着,都要报警了吧?他们还想咋地?老老实实回家养老去多好,难道非要折腾到监狱里去养老?” 石决明觉得被揪出来的人肯定不会这么想,要是懂得知足,他们还能做出那种事情?要不是贺韬顾虑“贺星”的名声,肯定不会拦着关郁报警的。 周正叹了口气,“麻烦事儿真多。” 石决明嗯了一声,心里却在想,麻烦事儿多无非都是为了针对关郁。有人拼命想把关郁抹黑,想看他碰壁、出丑,想让所有人都看出关郁没有能力掌控“贺星”。这些人难道觉得“贺星”落在自己手心里这个事实,要比“贺星”本身的发展壮大更加重要?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 石决明压低了声音问周正,“要是没有关哥,谁会接贺总的班?” 周正掰着手指头数给他听,“太多人选了,贺三少、贺源、堂少爷……” 石决明愣了一下,“谁?” 周正被他问的一愣,“贺总弟弟的孩子,贺归远,你不知道?” 石决明有种一直以来忽视了什么的感觉。 周正说:“贺三少大学还没上完,让他接贺总的班,那帮董事是不会同意的。贺源跟贺总的亲缘关系太远,都快出五服了。而且近些年他打压小股东,声誉不怎么好。二少又是那样的……如果关总也撑不起来的话,估计就剩下贺归远了。” 石决明神色木然的看着他。 周正注意到他的表情,疑惑了一下,“怎么了?” “没事。”石决明抹了一把脸,暗想我是不是又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还是我想的太多了? 石决明的手机响了一声,低头看时是关郁发来的短信,点开一看,只有一句话:下楼打饭,今天食堂做糖醋排骨。 石决明原本一肚子的猜疑纠结,看到这么一句话也没脾气了,赶紧收拾收拾心情,跟周正打了个招呼,下楼打饭去了。他知道关郁喜欢酸甜口味的菜,为了这个,关郁还特意加了食堂大厨的微信。今天的糖醋排骨估计又是大厨给他通风报信了。 排队打饭的时候,石决明接到了元赫的助理高原的电话,高原搜罗了临海大学附近的几个小区的房屋出租信息,想跟石决明确认一下时间,好带他去看看。 之前因为跟元赫那一段令人纠结的谈话,他一直在刻意的避免回忆那天的事情,连租房的事情也忍痛一起搁置了。因为要租房就免不了要跟元赫联系,而他还没想明白自己应该用干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他。 也许元赫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会打发高原跟自己联系? 石决明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不过绕开元赫再来看这件事情,其实并没那么复杂。石决明早在看房子那天就已经做出了选择。“海上家园”的位置、尤其面对的那片风景实在让他心动。再端着的话,万一错失了这个机会,他一定会后悔的。 “麻烦高助理帮我联系房主吧,”石决明说:“我还是想租那天看过的阁楼。” 高原也不觉得意外,很痛快的答应了,还自告奋勇要帮他去跟房主再杀杀价。 石决明向他道谢,挂了电话之后心里有种尘埃落定般的释然。在他以往的生活经验当中,他总是被生活推着走,不得不做出种种选择。这一次,他终于有了一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做出选择的感觉了。 石决明端着饭盒回到顶层的时候,会议室里的人都已经走光了,林空站在楼梯间的门口,似乎正要走楼梯下楼,却不巧的被人拦住了。 从电梯门口的角度看过去,林空侧脸的线条显得十分冷硬,眼中的神色也是相当的不耐烦,这种不悦的神色是如此明显,以至于还离得老远石决明就感觉出来了。但拦着他的那个人显然没有注意到,或者注意到了却又故意忽视了。 石决明假装什么都没有注意到,刚要转身离开,就听女人的声音很焦急地说:“林部长,请你给我一次机会,这里是我的简历……” 听起来像是求职的,不过求职的人怎么会找到林空头上来?要知道“贺星”的面试可是很严格的,只有通过了初步筛选和面试官的进一步考核,才有机会进入贺星大厦的工作区域进行实习。没有通过实习期的新人是不大可能出入高层办公室的。 石决明好奇的多看了两眼,在楼梯间的门框和林空的肩膀之间看到了女人的一丛卷发和彩色格纹的一角衣领。 石决明顿时反应过来这女人就是贺思远带过来的那个不怎么着调的助理徐苓安。这女人据说有个姐姐勾搭上了贺思远的一个朋友,然后通过这一层关系把她塞到了贺思远身边混一口饭吃。如今贺思远要去设计部,自然不可能会带着助理随行。 徐苓安本来就不是“贺星”正是招收的员工,也没有经过“秘书部”的培训和层层选拔,贺思远不用她了,她唯一的出路就是拿一笔钱自己走人。但从现在的情形看,这女人似乎有点儿舍不得走了。 只怕贺思远还不知道她跑来找林空吧?如果他知道,并且也赞同的话,应该会帮她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将她推荐到林空面前。贺思远没这么做,显然心里也是清楚徐苓安的斤两的,也并不认为她适合继续留在“贺星”工作。 石决明心想,徐苓安这是自作主张的在给自己找出路喽? 胆子倒是不小。 石决明回到办公室,跟关郁提了一下刚才看到的事。关郁拿筷子夹起一块排骨,一边小口地啃,一边好笑的摇摇头,“这女人也不是完全没脑子……当然,也有可能这番做派就是别人教的,这会儿故意做出来咱们看。” 关郁一直怀疑这女人也是贺家的内鬼安排进来特意跟着贺思远的人。如果这个猜测属实,他有可能会舍不得这个小钉子还没发挥什么作用就这么被舍弃掉,会想法子将她继续留在“贺星”工作,最好留在一个能够有机会出入顶层的岗位上。但现在贺思远的卸职让大家都有点儿措手不及,这人要是直接插手的话,搞不好就会露出尾巴,让关郁顺藤摸瓜的查到什么。最保险的办法当然就是不用他出马,徐苓安自己就从林空这里找到一个能正大光明留下来的机会。 这一招虽说有点儿冒险,但也不是全无胜算。徐苓安毕竟有一份不错的履历,而且也跟在贺思远身边有一段时间了,林空跟贺家的关系是全公司的人都知道的,给她网开一面也不是没有可能。 石决明心想,徐苓安那样的性格能玩转无间道吗?难道就没有更加合适的人选了? “我不是说她不够聪明……当然,我也确实觉得她不够聪明。”石决明说:“但关哥你不觉得她有点儿太沉不住气了吗?整天到处扑腾,像个花里胡哨的飞蛾子。” 关郁被他的比喻逗笑了,“或者吧。但是这样的一个人跟在贺思远身边才不容易引起别人的主意呀。” 石决明想了想,似乎还真是这样。 “要不是你提醒我留意贺思远的情况,说不定我就真的忽视过去了。可见人家的策略还是有效的。”关郁摇摇头说:“难怪贺总不让他插手公司的管理,就他这性子……” 石决明忙说:“有你这么精明能干的人在旁边盯着,没事的。” “你倒是信任我。”关郁莞尔一笑,“对于能不能和贺思远那样的家伙和平相处,我之前可是没有一点儿信心呢。” “现在呢?” 关郁笑了笑没出声。 过了一会儿,关郁拿筷子拨拉了一下饭盒里的排骨,语气稍稍有些遗憾,“这个没有你做的好吃。酸甜的比例差了那么一点点。” 石决明顿时高兴了,“下次有机会我做给你吃。” 关郁带着一点儿嫌弃的表情啃着排骨,片刻之后忽然说了句,“会做饭、会搞家务、性格好、长得还不错……小决明,咱们俩干脆私奔去吧。” 石决明,“……” 关郁看着他瞪得圆溜溜的眼睛,哈的笑了起来。 石决明无奈了,“老板,不要随便调戏你的下属。” “不是调戏。”关郁笑着说:“我怎么舍得调戏你?” 石决明翻了个白眼,心想都要私奔了,不是调戏是什么?关郁这是工作压力太大,所以原本平和的性格被扭曲了吧? 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给扭回来? 关郁的脑子里却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里男女主角私奔的剧情来,那一对恋人逃进了深山,后来在大雪来临之前找到了一个可以藏身的山洞。他脑子里展现出来的那副男女主一起往山洞里贮藏干果的画面,不知怎么的,两个人的面孔忽然变成了他自己和石决明。 他们一起把成捆的干草拖进山洞,一起收集山林里的干果,在初雪降临的时候拥抱在一起,聆听大自然最寂静的旋律…… 关郁的手一抖,筷子上的排骨啪嗒一下掉回了饭盒里。 石决明吓了一跳,“关哥?” 关郁心头一阵乱跳,他掩饰的抽出几张纸巾来擦拭桌面上溅上的油渍,“没事儿,走神了。” 石决明不疑有他,自顾自地低头扒饭。 关郁悄悄打量他,眼神闪烁不定。 第50章 暖锅 租房手续办的非常利索,高原还很能干的把租金又讲下来一百块钱。房东是一位稍有些唠叨的中年妇女,在签合同的时候一直在抱怨房子买亏了,说当初开发商承诺要开发楼前的那片海滩,把它改造成和附近的观景广场相连的4a级沙滩,还要修建最高级的木质栈桥和游乐园区,要让它变成这一带最新的休闲景点云云……结果房子都交付使用n年,也不见外面有什么动静,而且还莫名其妙的冒出来一个风水不好的传言,害得她好好的房子租都租不出去,就这么白白搁置了两年。 至于附近的大学,房东丧气地摆手,说大学生们租房喜欢去附近的另一个小区,离学校更近,都是小户型,房租也更便宜。 石决明倒觉得这样挺好,海滩上有很多黑色的礁石,没什么游客会特意往这边来,故而显得十分安静,完全保持了一种北方海岸的原生态的美。当然这话在心情不好的房东面前说是不合适的,只能说每个人的欣赏眼光不一样。 房子租好,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石决明兄弟俩没什么大件的行李,锅碗瓢盆这些东西开车来回两趟也就都搬过去了。他舍不得自己的小菜园,特意从巷口的杂货店买了几个泡沫箱,连着泥土移了些辣椒西红柿,带回去摆在露台上当盆景。 知道他搬了家,关郁和贺思远开始撺掇他暖锅。暖锅的意思,就是搬家之后要邀请好友来家里吃饭。石决明兄弟俩的熟人不多,黄一被医院派去省里开会,要月底才回来,石决明便先请了关郁和贺思远,犹豫了一下又给元赫打了电话,请他们周末的时候来家里吃饭。 算算日子,也有半个月没见过元赫了。石决明心想这么长一段时间,元赫也该冷静下来了吧。他打定主意要装作那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用最自然的态度面对这些人。含糊一下,很多事情也就自然而然的揭过去了。 关郁和贺思远送来的暖锅的礼物是一套漂亮的青花瓷餐具——贺思远从来没参加过这样的活动,不知道被请去暖锅的时候要带礼物,于是磨着关郁,把他准备的礼物以两个人的名义送去。为此还不得不在关郁这里签订了一系列的不平等条约,比如做出任何决定都要先跟他通气,比如婚姻有效期内不许传出什么绯闻让关家没面子,再比如“贺星”内部表决的时候一定要站在他这一边等等等等。 石决明不知道这些内情,见这一对未婚夫夫居然同时登门,还同时送礼物,心里意外的不得了,还以为他们俩已经有了要结婚的觉悟,开始预演婚后相处的模式。贺思远能做出这样的改变,石决明自然是乐见的,这表示关郁的日子会好过一些。 元赫送来的礼物是一张躺椅。躺椅很大,足够他和石远志一起窝在上面晒太阳。石决明把它摆在露台上,怕木质被太阳直晒会有损坏,还特意把雨棚都拉开。他觉得自己应该去淘一张袖珍一点儿的茶几跟躺椅摆在一起,这样他窝在躺椅上看书画图的时候,旁边的茶几上可以放点儿东西,茶水点心之类的。 想想就很美好。 元赫打发走送货的人,自顾自的在躺椅上躺了下来,一边摇来摇去的试验躺椅的舒适度,一边侧过头去打量正在拉开雨棚的石决明。 “喜欢吗?” 石决明笑着点头,“喜欢。”小时候他姥爷有一张类似的摇椅,就摆在院子里的葡萄藤架下。每次看到老人家捧着小收音机坐在上面摇来晃去的听戏,他都会有一种岁月安稳的惬意。事实上,那也确实是他前半辈子的生命中仅有的安逸时光。 元赫被他脸上的笑容晃了一下眼。他脸上带着笑,然而眼睛里的神色却带着怀念和一种更加深沉的味道,没来由的让他揪心了一下。 “决明。” 石决明拉好雨棚,靠着栏杆仰头看了看,对房东装修的品味表示满意。雨棚的质量很好,拉开之后刚刚好挡住了一半儿的露台,可以挡住他想要保护的躺椅,同时也不妨碍露台上的植物们晒太阳。 “决明,”元赫拍了拍自己身边的躺椅,“来,坐坐。” 石决明站在没动,视线从雨棚移到了他的脸上。他发现元赫的表情有一个微妙的角度跟元小贝忽然重合了起来,让他有点儿想笑。 元赫不知道他笑什么,但他微笑的样子让他心里暖融融的,于是本来打算缓缓再说的话就这么突然间的不想再憋着了,“决明,我那天说的话依然有效。” 石决明不知道怎么话题突然间拐到了这个诡异的方向上去了,“什么?” 元赫很认真地看着他,“考虑考虑我,怎么样?” 石决明心头猛然一跳,“不……不怎么样。” 元赫笑了起来,眼中带着一丝不容错认的纵容,“什么叫不怎么样?觉得我不好?嗯?哪里不够好?” 石决明心想哪里都不好,这个剧情完全脱轨了好吗?霸道总裁什么的,那不是小女孩喜欢的言情剧里的桥段吗?这还是看电视的时候,石远志给他科的普。 “考虑一下吧,”元赫被石决明脸上纠结的小表情萌到了,语调都变得温柔起来,“我这人其实不错。” 石决明心里突然间有些别扭,这么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推销自己真的没问题? “不错?”石决明想让自己显得很平静,但是没控制好,还是露出了一个略微带点儿冷笑的表情,“我怎么听人说你身边还有人呢?” 元赫好奇了,“你从哪儿听来的?” 石决明把这句话看成是他在有意打岔,“是个明星?” 元赫笑了起来,眉眼舒展开来,很愉悦的样子,“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吃醋吗?” 石决明耳根有些发热,但心里却恼怒了起来,“今天没有放醋的菜,你要是……” 阳台门被推开,贺思远一走过来就听到最后这句话,忙说:“嗳,排骨不是要做糖醋的吗?刚才关郁还说你的糖醋排骨做的很好吃呢。” 石决明,“……” 元赫低着头闷笑,“我也觉得糖醋的好吃。” 贺思远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警惕地看着被他视为危险源的元赫。 “好吧,”石决明磨着后槽牙说:“排骨做糖醋的。” 贺思远点点头,有些拿不准的看看他,再看看元赫,“关郁在厨房等你,说你让他看着的那个锅已经关火了。” 石决明忙说:“好,我马上过去。” 贺思远还像个护食的老母鸡似的跟元赫对视,石决明从侧面绕过这两个糟心的家伙,直奔厨房。他现在的想法就是赶紧把他们都喂饱,然后哪儿凉快都上哪儿呆着去吧。 石决明很喜欢未婚夫夫俩送来的青花餐具,瓷器的胎体很薄,莹润如玉,卷纹草的图案也非常的精致,看上去更像是艺术品。 有了精美餐具的搭配,家常豆腐和凉拌菠菜都有一种身价立马抖起来的感觉。他把盘子往流理台上一放,招呼贺思远,“老猫,端菜。” 一双手从后面伸过来,端起这盘八宝菠菜。 石决明一眼看见手腕上那只眼熟的腕表,忍不住有扶额的冲动,“老猫呢?” 元赫笑着斜他一眼,“跟小远一起玩游戏。” 石决明,“……” 到底还是迷上游戏了。石决明喜忧参半地想,石远志这孩子总的来说是很听话的,从来没让他操心过。偶尔拿他的笔记本玩玩游戏也是适可而止,但是自从他有了自己的笔记本,这种兴趣就明显的浓厚了起来。 元赫把菜盘子端到餐桌上,又溜达回了厨房,他大概猜出石决明在纠结什么,安慰他说:“现在的孩子,哪有不玩游戏的?跟同龄人都没有共同语言,这样也不好。” 石决明无语地看看他。 元赫笑着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你家弟弟心里很有数的,你就放心好了。” 石决明躲了一下,心想老子是很有数。但有数归有数,担心还是免不了的。 元赫帮他端着大盘子,看着他把蒸好的螃蟹一只一只拣出来,压低了声音说:“继续刚才的话题。决明,你刚才说的明星……是不是南星?” 石决明扫了他一眼,懒得搭话。觉得这人还真是挺会装。他带着石远志去梅格度假那次,南星都跟着他一起去黄螺岛了,还搞得他有多清白似的。 元赫留神他的表情,知道他心里不爽,心里越发愉悦了,“现在的情况……你看,也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另约个时间,好好谈谈?” 石决明心想谁乐意跟你好好谈谈,有什么好谈? “不管是拒绝还是接受,”元赫说:“总要给我一个申述的机会。都是大人了,没必要赌气。咱们好好把话说清楚。乖。” 石决明,“……” 石决明有些哭笑不得,“元先生你很会自说自话。” “你不说话,我只好自己说。”元赫把盘子端出去,又溜达回来,一脸流氓相的靠在厨房门口看他忙碌,“而且我不喜欢被人误解。” 石决明斜了他一眼。心想什么叫误解?南星可是真真切切跟着他一起去的黄螺岛。难道这也是人家厚着脸皮追着他去的? 元赫的笑容略有些无奈,眼角的余光瞥见关郁走了过来,连忙压低了声音解释了一句,“决明,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石决明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他心里想的是怎样才能跟这位麻烦多多的大少爷远远的保持距离,而不是搞明白他身边都有什么人。这个问题……好吧,也不是不想知道。但最重要的是,他的理智告诉他,要想安安稳稳过日子,一定要远离危险源。 关郁探头看了看厨房,“在聊什么?可以吃饭了吗?” “好了,”石决明冲着他笑了笑,“这就开饭了。” 元赫不大爽的扫了一眼关郁。 关郁也不怎么爽的回了他一眼。 彼此心照不宣。 第51章 心不在焉 石决明今天请了一群壮劳力来家里吃饭,除了所谓的暖锅,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把家里的大件重新摆摆位置。之前这屋里没住人,房东摆放东西也随意,比如电冰箱就塞在客厅的一角。石决明觉得客厅的面积本来就不算大,再把个厨房用的东西搁在这里,有点儿拥挤不说,还显得不伦不类的。 于是贺思远和元赫开始帮忙搬冰箱,把它弄进了厨房。又帮忙把餐桌椅子重新归归位。另外卧室里的书橱也需要重新挪一下位置。而关郁就趁着两个壮劳力干活的功夫,把石决明堵在了厨房里。 石决明冲好凉茶,见关郁堵在厨房门口,以为他口渴,就先给他倒了一杯。关郁接过水杯,站在厨房门口不动,眉毛皱着,有心事的样子。 石决明疑惑了,“是吃的不舒服?” 关郁点点头,“不舒服。我看见元赫冲着你眉来眼去的,心里很不舒服。” 石决明耳根热了让人一下,以为他开玩笑,“什么眉来眼去……关哥你别逗了。” 然而关郁的眼神很深沉,脸上也没有要开玩笑的意思,“这家伙我了解,他要是认真追起什么人来,是很难招架得住的。” “关哥,”石决明终于反应过来他不是在开玩笑,“你觉得元先生……追我?” “不是吗?”关郁不高兴的瞟了他一眼,一副“我都看出来了你怎么还瞒着我,你也太不够意思”了的表情。 石决明心想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从来也没想过会跟元赫那样的人有什么牵扯,元赫跟他说“考虑考虑看”的时候,他甚至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他知道关郁是在关心他,但关郁选现在的时间来质问他,只会加深这种不真实的感觉,却不能够让他的思路变得更清楚。 石决明选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我觉得元先生是在开玩笑。” 关郁叹了口气,“你这样想?” 石决明心一横,点了点头。他不这样想还能怎样想,难道真的认为元赫在求交往,然后真的考虑跟他谈谈恋爱的可行性吗? 关郁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别自欺欺人。” 石决明,“……” 关郁教育他,“你得把话跟他说清楚,态度要明确。不要说那种听起来模棱两可的话,这样会让他觉得有希望,然后会纠缠得更紧。” 石决明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好像关郁一心盼着元赫被他打脸。但是……好吧,关郁说的也有道理,石决明自己也确实做不来那种一直吊着别人胃口,欲拒还迎的事情。唯一的问题就是元赫会不会认真听取他的意见,然后接受它? “我知道,”石决明说:“我知道怎么做。” 关郁仍有些不放心,但他也知道,再说下去只会把他自己过多的暴露出来。而他真实的想法是他自己都有些理不清的。无论他想要跟自己的小助理说什么,显然现在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最要命的是,他马上就要结婚了——跟这个房间里另外的一个人,这人还是石决明意气相投的朋友。 关郁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对策,但他的心情还是变得糟糕。 尤其在看到元赫挤到石决明面前要水喝的时候,这种糟糕的心情几乎要掩饰不住了。 这种糟糕的心情对关郁有一种持续的干扰,让他接下来的几天都有些心不在焉。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儿什么,对元赫、对石决明。但是他又有些质疑自己的立场。 关郁一直知道自己是一个冷静的、近乎薄情的人,当初那个人还在的时候,他也从没爱他到昏了头的地步。理智这种东西,一直都在。即便他来了,又走了,他看着他上飞机,远远飞去自己看不到的国度,再后来,连告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他也不曾流过一滴眼泪,只是觉得他的世界一下子就变得灰暗了。 他在灰暗的天幕下继续活着,沿着他为两个人设定好的轨道。办公司、发展自己的事业、闲了点一支那个人喜欢的烟,在烟雾无声的弥漫里祭奠自己曾经的一往情深。 他以为自己的生活就是这样了。但突然间的就出现了一个石决明。他该怎么形容他的存在呢?他的出现把关郁的灰色的世界撕开了一个角,让些许的光线透了进来。那一小团迷蒙的亮光让他既不安,又有些期待。 关郁不知道自己的生活会发生什么变化,但他心里却因此多了一丝莫名的渴望。 于是,石决明的存在开始变得不同。 而元赫的出现则加深了这种认知。在关郁还没有理清楚自己对石决明到底抱有什么样的感情时,就已经开始本能的排斥元赫对他的小助理施加影响。关郁心想,或许他对石决明的感情只是一种独占欲,就好像冷天里遇到的一小团火源,虽然不能肯定它是不是足够他取暖,却也不愿意把它让给其他的人来分享。 心不在焉的结果就是他做什么事都有点儿走神,比如现在,他都快要走进夜阑会所的电梯了,才反应过来手机和电脑包都还留在车里。 关郁伸手按住了电梯按钮,对石决明说:“帮我把手机和电脑包拿过来。”夜阑会所的安保措施还是比较靠谱的,但这些东西还是随身带着更放心。 石决明是开着自己的车跟着一起过来的,下车时候曾经提醒了关郁一句,但关郁当时在走神,什么都没听见。石决明估计他现在刚刚回过神来,有些无奈的接过他的车钥匙,快步朝着会所的停车场走了过去。 停车场的位置在会所的左翼,除了边缘有几盏照亮灯,整个停车场只有贴地灯照明,这样的光线只能怪看清楚车牌,再高一点儿的地方就有些模糊了。 石决明在停车场的c区转悠了一大圈才看见了关郁的那辆黑色宝马,刚要抬脚走过去,就见一道人影从车子的另一侧绕了过来。石决明一开始以为他是个过来找车的客人,但片刻之后,见那人并没有离开,而是在关郁的车旁站住,便觉得有些不对了。 石决明加快了脚步,那个人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动静,没有走开,反而蹲了下来。因为中间还隔着一段距离,这个人又是蹲在两辆车子之间,石决明也看不清楚他在摆弄的到底是哪一辆车。 停车场里很安静,石决明很清楚的听到了“咔哒”一声响,紧接着他的眼前闪过一道反光。那是关郁的车子驾驶侧的车门被打开时窗玻璃上反射出来的远处的路灯光。 石决明连忙摸出手机,调出关郁的号码打了过去,“喊保安,有人偷车。”同时朝着停车的方向飞快地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喊,“保安!保安!” 撬车的人似乎被惊动,从车里探身出来朝这边看了过来。从石决明摇晃的视线里看去,似乎是个长得很黑的男人。不对,石决明很快反应过来这男人的脸上套了什么东西。他没有误会,这个人确实是有备而来,目标明确。 看到有人跑过来,那个人连忙从车里抓了什么东西转身就跑。 石决明看不清楚他拿了什么东西,但关郁的手机和电脑包都在车里,无非是这两样。无论是哪一个,丢了都会很麻烦。 石决明不及多想,拔腿追了过去。 停车场的另一侧是一片绿化带,绿化带的另一侧是公路,不远处就是一个十分热闹的路口。石决明不知道公路上有没有他的同伙接应,如果有的话,再想抓住这人就没那么容易了。哪怕警方及时追回,保存在电脑里的东西也可能给关郁,给“贺星”甚至是“关氏”带来难以估量的麻烦。 从旁边的车道绕过去,石决明隔着三十米左右的距离看到被小偷拎在手里的是关郁的电脑包。但小偷显然比石决明体能要好,明明看着个子不高,矮搓搓的,偏偏跑起来飞快,很快就把石决明甩在了后面。石决明一咬牙把捏在手里的东西扔了出去。 小偷的肩膀被石决明的手机砸中,脚下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上。他顾不得看砸中了他的是什么东西,爬起来拎着电脑包继续逃窜。但是他这一下摔倒,已经足够石决明追上来,整个人像老鹰扑食似的扑了过去,掐着他的脖子和他一起摔倒在地上。 小偷的反应也特别敏捷,翻了个身就一拳砸了过来,石决明偏头躲过,抓住他的头套重重往地上一磕。石决明刚才摔倒的时候手掌擦伤,掌心沾着血,滑的几乎抓不住东西。 小偷又是一声惨叫,手忙脚乱地挣扎起来。 两个人顿时扭成一团。 这时,从会所的方向传来一阵喧哗。有人喊着“这边,这边”,同时脚步声也朝着他们撕打的方向包围了过来。 小偷急怒之下,抬头冲着石决明顶了过来,嘴里还含糊地骂道:“你他妈放开!” 石决明躲避不及,被他一脑门顶在下巴上,登时半边脸都木了。然而双手还条件反射般的死死压着他的肩膀。 下一秒,石决明觉得眼前闪过一道亮光,寒凉的、刺眼的光,他的眼睛还没有分辨出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心里的那根警觉的弦已经被触动。然而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石决明根本来不及躲闪,便觉得肩膀上像被电打了似的,倏地窜过一道凉气,紧接着便爆开一团热辣辣的感觉。 小偷的手又一次扬了起来,石决明本能的抬手去挡。 有极亮的光柱从身后晃了过来,石决明也终于看清了小偷的手里握着的原来是一把匕首,匕首上泛着诡异的腥红。 似乎只是眨了一下眼睛的时间,那把刀已经落了下来,刺中了他的胳膊。 温热的血液在夏夜潮湿的空气里飞溅开来,染红了石决明的视线。 第52章 小普通 保安来的非常快,石决明发现他们身上的衣服跟小偷是一样的。换句话说,小偷不知通过什么途径搞到了夜阑会所的保安制服,于是就这么大模大样的混了进来。 一伙人制服了小偷之后,石决明已经有点儿站不住了。肩膀和胳膊上的伤口在剧烈搏斗中又受到撞击,鲜血染红了他身上的白衬衣。因为疼痛和失血,他的意识也开始变得昏沉,他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但是他累得很,身上也一阵一阵的发冷,实在没有力气回应。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似乎睡着了,又好像一直清醒着。他知道有人剪开他的衬衫,为他处理伤口。冰凉的剪刀紧贴着他的皮肤擦了过去,金属的质感份外鲜明。伤口的位置传来拉扯的感觉,但是并不太疼。于是,石决明反应过来这应该是麻醉药的功效,昏昏沉沉的被人摆弄着,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石决明是被伤口处传来的一阵一阵的抽痛给闹醒的,还没睁开眼先闻到一股消毒药水的味道。石决明反应过来这里应该是医院。半边身体有点儿麻,沉甸甸的,但是因为睡了一觉的缘故,精神还不错。 天已经大亮,阳光照在淡蓝色的窗帘上,将整间病房都映得十分明亮。空调的温度恰到好处。除了半边身体不能动,石决明的感觉还不错。至于疼痛的感觉,他觉得还在自己能够忍受的范围之内。 房门咔哒一声响,被人从外面推开了。石决明侧头,见贺思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两个保温桶。 四目相投,贺思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醒了?伤口还疼吗?” 石决明也愣了一下,“你怎么跑来了?没去上班?” “上毛的班,”贺思远咧嘴一笑,“看看你的倒霉样儿,饿不?” 石决明舔舔嘴,他昨晚跟着关郁加班,然后跟着他一起去夜阑会所见规划局的人,结果饭还没吃上就出了事……一想起吃饭,他的思路重新回到了昨晚的事故上,心头一阵惊悸,“东西没事儿吧?关哥的手机、笔记本……” “安心,安心,”贺思远连忙按住他的肩膀,“你说你都这样了,还瞎操心啥?姓关的给你下降头了吧?” 石决明失笑,“嗳,注意你的措辞,我可是‘贺星’的员工。” 贺思远一脸“你真傻缺”的表情,“好像‘贺星’发给你多少奖金似的……” 石决明,“……” 算了,还是换一个话题吧,跟这货聊天实在糟心,“怎么你在这里?我弟弟呢?” “谁那么缺心眼通知你家小孩儿?”贺思远小心的把床头摇起来一点儿,“关郁给你弟弟打电话了,说把你打发到郊外去公干。那地方偏,没有手机信号。大概三四天回来。” 石远志是见过关郁的,而且因为之前借住“崇明里”的事以及那个作为礼物的笔记本电脑,他对自己哥哥的这个领导印象还是很不错的,估计关郁这么说石远志不会起疑心。 石决明的一颗心放回了腔子里,开始觉得饥肠辘辘。 贺思远一边给他盛粥一边嘀咕,“关郁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吓了我一跳,你说就你这弱鸡样儿,逞什么英雄啊,又没人给你发奖牌……” 石决明哭笑不得,“你是来看伤员的,还是来开批斗会的?” 贺思远哼了一声,“要不是关郁早上有个要紧的会议要开,托我给你弄点儿吃的来,我还不知道你受伤了……对了,你知道昨晚关郁陪了你一整晚吗?” 石决明有点儿傻眼,“一整晚?” 贺思远点点头,“他说是他打发你去取东西的……我估计他也吓坏了。” “这不是他的错。”石决明猜到关郁会被吓到,但内疚什么的就没必要了,“毕竟这种事情谁也猜不到。他又不是故意的。” “我也是这么说的,”贺思远帮他架好床桌,摆上粥碗让他自己吃,不知想到什么,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嗳,你说关郁这个人平时多能装逼啊,什么事儿都端着。真出了事儿怎么这副德行……” 石决明,“……” “唉哟我去,给我打电话的那个动静你是没听见,”贺思远说着说着竟然自己乐呵起来了,“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在哭呢……” “你嘴上积点儿德吧,”石决明半边身体动不了,吃了两口粥就被伤口一阵一阵的抽痛闹的没胃口了,“你怎么不说他性格好,人也善良?” 贺思远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个评价挺不可思议,但又仿佛很准确,“嗯,是挺善良。” 大概是麻醉剂之类的东西效果已经过期了,石决明开始觉得难受,头晕,伤口也疼得厉害,吃了药也没见减轻多少,反而困得不行,只好摆摆手示意贺思远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他还得接着睡。 贺思远趴在他床边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告诉他公司给他请了护工,中午还给他送饭,又说家里的情况也不用他担心云云。石决明听了一半儿就迷糊过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窗帘已经拉开,明亮的阳光洒了满屋。 石决明侧过头,见关郁靠坐在门边的沙发上,膝上放着笔记本电脑,而他则双眼放空地注视着屋顶,也不知在想什么心事。不过相隔几个小时,他看上去却像换了个人似的,脸色泛白,下巴上还冒着一层胡子茬,看起来十分憔悴。 大概是感觉到了石决明的视线,关郁的眼珠转动了一下,微微一亮,“你醒了?” “关哥,”石决明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开完会了,”关郁站起身,走到他的床边坐了下来,“让人给你做了点儿吃的。” 石决明还在挂心昨晚的事,“你的笔记本……” “没事。”关郁安慰他,“估计是冲着新做的那份规划书来的。你也知道,黄螺岛最新的开发计划我特意避开了‘贺星’的规划部,有的人估计是着急了。” 石决明听关郁提过,被搁浅的开发计划目前有所松动。但他也没想到才刚刚传出这个消息,就有人开始了小动作。 “好了,这些事先不要操心了,”关郁说:“先吃东西吧。” “打饭什么的交给护工就行了。”石决明到现在还没看见给他请的护工什么样儿,“你这么忙,哪有时间往医院跑?” 关郁伸手在他额头上轻轻摸了摸,“我让人给你炖的补汤。” 他的动作太亲昵,石决明身体微微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望向关郁的眼睛,那里翻滚着一种比懊悔更加深沉的情绪,让他看了莫名的有些心悸。 “我没事,”石决明僵硬的笑了一下,“大夫说是皮肉伤,在医院躺两天确认没有感染就可以滚出院了。”他的伤确实不重,胳膊上有一处贯通伤,肩膀上伤口也没有碰到要紧的地方,只是因为失血的缘故,看着有些吓人罢了。 关郁的手没有收回去,仍然温柔地贴合在石决明的额头上。那不是想要试一下温度的随意的动作,而更接近于……爱抚。 石决明终于装不下去了,“关哥?” 关郁视线移开,落在床头柜上那一束盛开的百合花上,“决明,对不起。” 石决明吓了一跳,“关哥你别这么说。”谁都有失误忘事儿的时候,作为助理,替领导跑个腿取东西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关郁深深吸了口气,像要给自己壮胆似的握了一下拳头,“决明,我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照顾你。” 石决明整个人都懵了,“什……什么意思……” 关郁凝视石决明的眼睛。最困难的话说出口之后,他显得镇定了许多,“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石决明有些抓狂,他根本什么都没想。 关郁的手顺着他的脸颊滑了下来,手指在嘴唇上轻轻按了一下,“决明,我发现我有点儿离不开你。如果你不在我的视线之内,我就会……心神不定。” 石决明的脑袋晕的厉害。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幻听了。 “当然,我现在的情况有些麻烦,”关郁有些烦恼地皱眉,随即又展开,“我希望你能给我一点儿时间。这一切我都会处理好。” “等等!”石决明猛然间反应过来他所说的麻烦是什么,贺思远是他的哥儿们,他可从来没想过要撬哥儿们的墙角啊,“关哥我知道你一直很关照我,也会觉得我受伤是你没有尽到责任……这我理解,但是这跟感情无关啊……你冷静点!” “我以前也是这样想,”关郁的表情已经温和下来,“但我发现不止如此。我看到元赫对你献殷勤会很不高兴,看到陈泽对你流口水我会想要弄死他。我不认为这种感情仍然在一个正常的上司和下属的范围之内。” 石决明摇摇头,“关哥,我们不行的。” “为什么不行?”关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因为联姻的事?那只是一笔交易,我和贺思远不会因为这个就真正过起婚姻生活来。” “不是这样。不管你们因为什么联姻……婚姻本身是不容亵渎的。”石决明脑子里乱的厉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我不会跟已婚的人搅在一起……不管是谁。” 关郁的眼神凝滞了一下。 “而且我不认为你对我真的就是那种感情,”石决明的眼睛转了转,终于不再回避的与他对视,“关哥,我是你的下属,你只是把我当成了一重责任。” 关郁不赞同地摇头,“我喜欢你。这一点我非常确定。” “喜欢而已,”石决明强忍着头疼给他摆事实讲道理,“我也喜欢你,因为你是一个很好的人,工作能力、性格、为人处世……我都欣赏。但这不能说明什么啊,我们可以欣赏很多人,有的人还欣赏松竹梅兰,不表示他们就想跟松树谈恋爱,然后结婚过日子呀。” 关郁苦笑,“我头一次发现你口才这么好。” 石决明冷静地回视他,“我只是想提醒你,你并没有爱上我。” 关郁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石决明有一颗骄傲的心,他不可能因为这么模糊的、不确定的感情而完全交付自己。 “我的表白看来是失败了。”关郁有些失望,但似乎又有一丝释然。他对这个孩子的关注超过了自己能够掌控的程度,这一点一直让他有些不安。 “这不是表白。”石决明笑了笑,“关哥,你只是……孤独了。” 只是孤独了,想找个人取取暖,仅此而已。 “是吗?”关郁伸手摸摸他的头发,“可是我不想放弃。如果就这么放手了,我不知道是不是还能遇到像你一样的人。” 石决明无语了,“我就是个小普通。” 关郁笑了。 石决明或许不是最好的,但是有他在的地方,空气会变得温暖,他的世界也仿佛多了一些不一样的色彩。 他的存在对关郁来说,像是某种能让他从深渊里爬出来的希望。 希望这种东西,谁会想要放弃呢? 贺思远神色复杂地靠在病房门外,从他所在的角度看不见病房里的两个人,但却能够听到他们的谈话。 他以前就觉得关郁对石决明的态度好的有些过分,但他没想到会是这样…… 贺思远烦躁地掐断了手里的烟,转身离开了医院。 第53章 轮番出场 直到关郁离开很久,石决明仍有些回不过神来。虽然从一开始关郁就很照顾他,但他能感觉到关郁的那种好感跟陈泽直白表露的侵占欲是不同的,他更像是把石决明当成了一个需要他照顾的小兄弟。 如果一定要给这种感觉贴上一个标签的话,石决明觉得那更接近于亲情:温度适宜、不尖锐、也不会让人心生抗拒。 而站在石决明的角度来说,他的经历和他的性格决定了他对于任何一种温情的接近都不会太抗拒。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接纳的过了度,以至于给了关郁某种错觉,让他觉得自己非常非常的需要他?! 这个结论让石决明很崩溃,他觉得与关郁这种让人难以粗暴拒绝的示好相比,他更乐意面对的人是陈泽,因为在面对这样的流氓时,无论说了什么他都不用觉得过意不去。 在他这样想的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很邪门的现象:有的人,总是会在我们说他坏话的时候出现。 石决明半躺在病床上,目瞪口呆地看着出现在病房门口的人,怀疑自己怨念太深,以至于出现了幻觉。话说他刚才为什么要想到陈泽?还拿他在心里跟关郁做比较?关郁明明比他可爱了一万倍! 陈泽手里捧着一束非常娇嫩的……米分玫瑰,皮笑肉不笑地站在病房门口的样子活像是等着邀请软妹子出门赴宴的浪荡公子。 石决明本来想按铃喊护工过来扶他去上个厕所的,看见陈泽这风骚的亮相,顿时觉得尿都吓的缩回去了。 陈泽微微微微侧着头打量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惯有的满不在意,“受伤了?” 石决明回过神来,“陈先生,你怎么来了?” 陈泽的目光在病房的床头柜上扫了一眼,很干脆的走过去把里面的白百合拿出来,换成了自己带来的米分玫瑰,还随手把百合花束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石决明,“……” 陈泽调整了一下花瓶的角度,转头问他,“怎么样?喜欢吗?” 石决明心塞地扭头。他觉得这应该是送给女孩子的东西,他一个糙老爷儿们,怎么可能会喜欢这种米分嘟嘟的玩意儿? 陈泽笑了起来,“三十朵。花店的小姑娘说,这个数字的米分玫瑰花语是:请接受我的爱。” 石决明顿时头疼,心想你个流氓有个屁的爱啊。 陈泽没有等到他的回答,也不在意,自顾自的拉开椅子在床边坐了下来,“想吃什么水果吗?下次我给你带来。” “不用了。”石决明挺纠结地看着他,“陈先生怎么知道我的事?” 陈泽笑了笑,眼神一如既往的让人看不透,“因为昨晚我也在夜阑会所啊。有关黄螺岛开发的计划既然惊动了那么多人,大家总要碰在一起好好商量一下。” 石决明有些意外。他知道这个之前搁置了的计划有了重新回暖的苗头,但他不知道这件事又重新落到了陈泽的手上——元赫和关郁联手阴了他一把,陈泽又替自己扳回一局。如果他知道关郁在这里所起的作用,不知道会不会送双小鞋子给关郁穿穿? 石决明想了想,又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无论这些人做出怎样的决定,促成这一切的理由都只有利益。他们是一群成熟冷酷的猎手,在逐猎的游戏中会一路死死咬住目标,绝对不会意气用事。而他不过是个旁观者,他甚至不熟悉他们的游戏规则。 石决明有些意兴阑珊,“谢谢你来看我。” “感觉怎么样?”陈泽看着他,似乎对他的状态有些意外,这不是他印象中那个伶牙俐齿精力旺盛的小助理。是因为受伤的缘故吗?听说生病的人都比较脆弱。 石决明摇摇头,“皮肉伤,没事的。”他没想到陈泽居然会跑到医院俩看他,他们实在是连熟人都算不上呢,“呃,耽误你的时间了。” 陈泽瘦削的脸上露出有趣的表情,“你这么客套,还真让人有些不习惯。” 石决明掀了掀眼皮,这是在挖苦他上次见面的时候说话太刻薄吗? 陈泽看着他,眼神里流露出一种审视的神情,“听说伤了你的人还什么都没交代?案子有什么进展吗?” 石决明对这个话题已经有些腻味了,关郁走后有警方的人来录口供,翻来倒去的把昨晚的事情问了个遍,搞得他不胜其烦。现在听见陈泽又把话题绕回来,他简直连假装配合一下的兴趣都没有了。 “我这里倒是有一些线索。”陈泽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神情颇有些让人捉摸不透,“说起来,其实跟黄螺岛的规划还有些关系呢。” 石决明心想这一点傻子都能猜到了好吗? 陈泽微微挑眉,“线索也不是不能告诉你……” “你还是别告诉我了。我对破案一点儿兴趣也没有。”石决明不想听到他后面的那句话,如果他说的是“你要答应我什么什么条件”,他会觉得很蛋疼。 陈泽微笑起来,“真不要听?” 石决明午饭后吃下去的药开始起效,他有些犯晕,想睡觉,眼神也有些懒懒的,“再见,陈先生,感谢你百忙之中抽时间来看我。” 陈泽,“……” 石决明已经闭上眼睛,一副马上就要睡过去的架势。 陈泽的目光在他泛白的嘴唇上停留了片刻,“你不希望我把这个规划交给关郁来做?” 石决明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没有睁眼,“你跟我说这个有什么意义?无论你交给谁做,我的工资都还是那个数。不会多一块钱,也不会少一块钱。”再者他已经在考虑辞职的事情了,发生了上午那样的事情之后,他怎么跟关郁若无其事的继续共事? 石决明本来躺着装睡,但躺着躺着,药劲儿上来就真的睡着了,陈泽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黄昏,一个穿着淡绿色制服的护工坐在床边看报纸,床头柜上摆着洗好的水果和刚刚打来的饭菜。 石决明松了口气,闹人的家伙们总算都走了,他也能恢复正常的养伤模式了。 吃完晚饭,石决明给石远志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还要忙几天才能回家。石远志虽然有些担心,但并没有怀疑什么。石决明觉得这是因为自己从来没骗过他的缘故,所以石小弟的思维压根就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唯一遗憾的是,石决明恐怕不能陪着他去报到了,不过石远志说秦少白已经跟他联系过了,报到那天他的助手会带着他妥善的安排一切。言下之意,哥哥你去了也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你还是放心忙你的去吧。 石决明哭笑不得的挂了电话,心里有种小猪养了十来年,一眨眼就跟着别人走了的感觉。正暗自泛酸,就听门口有人说了句,“你弟弟有秦少白那个变态看着,比你不知道舒坦多少倍。秦少白还说要内定你弟弟给他当班长呢。” 石决明转过头,见元赫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一个果篮,一副标准的探望伤员的架势。 “元先生,”石决明打了个招呼,“你刚才说秦教授要带小远那个班的课?” 元赫把果篮放在一边,拉开椅子在床边坐了下来,“大一新生没有他的课,少白好像是想去当班主任。他这人懒得很,又不爱操心,都很长时间没有主动带过课了。”校长乍一听这个奇懒无比的家伙居然会主动要求带班,都要怀疑他被什么东西附身了——秦家因为秦少白的缘故,没少往法学院砸银子,秦少白又干过几个很给法学院长脸的大案子,故而校长平时都把他当成活招牌似的供着。 石决明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纯属瞎操心,忍不住叹了口气,“有机会要谢谢他。” 元赫猜到他的想法,笑了起来,“你放心吧,少白那人对学生很好的。” 石决明笑了笑没吭声。 元赫上下打量他,“感觉怎么样?” “还好。”石决明觉得这一大天下来,也就元赫的表现像个比较正经的探视的样子,“过两天就能出院了。”他打算等石远志去军训了再出院,等石远志回来,大半个月都过去了,他的伤也该养好了。 石决明刚看到元赫的时候,以为他也要提一提停车场里的事故,没想到元赫只字不提,只是问他身体的情况。石决明稍有些意外,但这样一来,他反而觉得轻松。被关郁陈泽闹得紧绷绷的神经到了这会儿也终于松弛了下来。 元赫陪他聊了一会儿天,又说:“元小贝听说我要来看给他蒸鸡蛋羹的叔叔,还闹着要来呢。被他妈死活给按住了。” 石决明顿时感动了,“我还说要请他吃饭,都一直没兑现。等我出院了,有机会请他来家里吃饭吧。” 元赫笑着答应了,看看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便起身说:“你好好休息,明天有时间我再过来看你。” 石决明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 点完头又有些纠结,他答应的太痛快了。但转念一想,元赫好歹是个比较正常的探视者,看见他总比看到其他那些好像开了脑洞的家伙要好受一些,再者他来了还可以跟他打听打听石远志那个不大着调的老师的情况。 “明天想吃什么?我给你带来。” 石决明跟他客气,“不用,不用,医院的病号饭也挺好的。” “带点儿补汤吧,大夫说你失血,得好好补一补。”元赫站在床边,低下头看着脸色泛白的石决明,伸手过去在他的脑袋上轻轻揉了一把,手指收回的时候,还很轻佻的在他的脸颊上挠了挠,石决明,“……” 几秒钟之前还在想好容易出现了一个正常的探视者呢。石决明很是糟心的想,结论下的太早太武断,自己果然还是太善良太单纯了。 第54章 一根刺 石远志两天后去学校报到,紧接着就被拉去附近的训练营进行为期二十天的军训。石决明出院回家,享受他的病休假,同时向公司递交了一份辞职报告。这是那天在病房里见过关郁之后,石决明做出的决定。 关郁在他心目中仍然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但每个人都有私心,他也不例外。石决明大概能够理解关郁那种想要把他留在身边的想法,但他并不打算拿自己去成全什么人,关郁那种听起来略微有些偏执的想法,让石决明有些不安。办公室恋情什么的,听起来就很危险很不靠谱。再者,那里可是贺家的地盘,贺家的人能眼看着即将进门的“少奶奶”在他们眼皮底下泡小助理? 助理本来只是个辛苦的跑腿的工种,现在眼看着就要变成高危工种了。 最重要的一个原因,石决明躺在躺椅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纠结地想,他要怎么面对贺思远这头老猫呢?他臆想了一下将来某天被贺思远质问的画面,竟然莫名的心虚了起来。 身后传来有人开门的声音,石决明本来想站起来迎接一下的,但是他刚刚在躺椅上睡了一个午觉,浑身上下都懒洋洋的,压根不想动。 海上的薄雾阻隔了夏日的光线,不觉得刺眼,反而让人舒服。石决明刚想着要不要再睡一会儿,就听身后传来一阵哈哧哈哧的声音。紧接着通往露台的门被人大力推开,两个吐着舌头的毛团子一前一后窜了过来。跑在前面的小家伙把爪子搭在扶手上,伸着大舌头要来舔他的脸,另一个也不甘落后,围着躺椅转了两圈,直接趴到他的脑后,居高临下的拿着大毛嘴来供他的脖子。然后一张嘴,一滴口水啪嗒滴在石决明的胳膊上。 石决明,“……” 这是个什么见鬼的见面仪式? 然而看见它们,石决明还是很惊喜,他用那只没受伤的胳膊挨个抱抱它们,“老大老二,好久不见了啊。” 老大老二跟他黏糊了一会儿,开始颠着小脚跑去各个房间检查地盘,它们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对石决明的家还是很好奇的。石决明跟着它们进屋,见元赫正站在冰箱前面把一堆东西往里塞。面包、酸奶、香肠、几瓶下饭的酱菜、水果,几个装着肉食的袋子放在流理台上,还没来得及放进冰箱。 石决明拨拉一下流理台上的袋子,“怎么买这么多?” 元赫拆开一盒酸奶,插上吸管递给他,“去跟老大老二玩一会儿,马上就好。晚上我给你炖牛肉。” 石决明觉得过意不去,“元先生,你不用这样……” 元赫侧过头,冲着他笑了笑,“说了在追你么,总要有个追的样子。要不我干脆搬过来照顾你吧?” 石决明,“……不用了。”心里却纠结的想,你这是在追人?这明明就是土匪要绑人的节奏吧?不经过主人同意就拿人家钥匙,不经邀请就自己上门什么的…… 元赫坏笑,“我住进来让别人一看,哟,这俩人已经同居了。别人就不会再对你起什么心思了。这样你也清净啊。” 石决明没好气地看着他,心想就这样还同居呢,哥哥你身上的桃花都摘干净没有啊? 出院是他背着关郁办的,没想到被元赫撞见了,主动送他回来不说,还包揽了帮他买菜做饭的活儿。据说他最拿手的就是在野外做烧烤,做其他的饭菜手艺最多也就是个一般,不过比起石决明这个独臂大侠来说,干起活儿来还是利落了不少。一来二去的,元赫嫌他每次过来开门太麻烦,自己拿了钥匙出去多配了一把,回来后还假惺惺的说等过些日子石决明自己能出门买菜了就还给他。 石决明默认了这件事。要放在以前他是不会同意的,但现在,有关郁和陈泽意味不明的旁观,他也只能先把元赫当成挡箭牌来用一用。在他的潜意识里,元赫只是单纯的想泡他,而无论是关郁还是陈泽,他们对自己所抱有的感觉都有些复杂,一个过分的形而上,他难以理解。另一个又太直接,直奔着上床去的,他也接受不来。 不过元赫对这件事的理解又有些不同,他觉得石决明还是最看重关郁,不愿意直接拒绝伤他的面子,所以要用这么委婉含蓄的方式让他自己心领神会。 “你对我就没这么上心过,”元赫一说起这个就有些泛酸,“从来都是直接了当的跟我说你一边呆着去吧。怎么我就比他皮糙肉厚抗打击吗?” 这还用问吗?! 答案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元赫又说:“看看,为了他,你都能将就我。” 石决明,“……什么叫将就?我也没怎么着你啊。” “待遇不同啊,”元赫叹气,抬脚把要冲进厨房里的老大踹出去,转头对石决明说:“你看我也登堂入室了,狗儿子都给你带过来了。干脆咱们俩假戏真做得了。” 石决明看着他的脸,不知怎么,心里猛然一跳。 元赫本来是开玩笑,见他耳朵上忽然窜上来一抹红,自己都意外了一下。 石决明侧过头,可是不知怎么,他明明没想什么不纯洁的事情,可是耳根上的红热却开始蔓延,自己都控制不住。 元赫脸上的笑容微微凝住,眼神也深沉了起来,“嗨,诚实的身体在说话。” 被动的感觉并不好受,石决明反唇相讥,“你身边的人一茬一茬的,所以你对这个很有经验吧。” 元赫拽住他的手,“先别走,什么一茬一茬?” 石决明跟他拼力气从来都拼不过,心里也有些懊恼,想也没想就说:“你身边没人?那南星呢?” 元赫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你什么时候知道南星的?” 石决明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反应简直丢人丢到家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很早就知道。” 元赫还抓着他的手,脸上的表情却渐渐愉悦起来,“吃醋?”见石决明两道眉毛顿时皱了起来,连忙安抚,“我确实认识南星这么一个人,想听听吗?” 石决明深吸一口气,心想鬼才愿意听你的八卦情史。 元赫拉着他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像是生怕他会跑掉一样,“南星这个人,原来的名字叫秦少楠。要是按照家族的亲戚关系来讲,他要管秦少白叫堂哥。我跟秦少白是打从幼儿园就在一起玩的发小,非常非常熟,少白有时候来我们家找我也会带着家里的哥哥弟弟一起来,于是就这么认识了南星。” 石决明心想,果然是青梅竹马。 元赫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他在吐槽什么,笑着捏了捏他的下巴,“别瞎想。” 石决明正要反驳,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嗡嗡嗡响了起来,是贺思远打来的电话。 元赫顿时露出不悦的表情。话说了一半儿,以后再接着说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么合适的气氛了。这个贺思远果然讨厌。 石决明看到他郁闷的表情,不知怎么就有点儿想笑。 自从那天从医院离开,贺思远就一直避免跟关郁和石决明见面,想送什么东西也都打发别人送到医院来。他纠结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才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结果一到公司就听说了石决明辞职的事,刚刚平复的心情又再度翻腾起来。 平心而论,关郁会对石决明产生那样的心思一点儿也不奇怪。性格、长相、为人处世……一个男人挑选心仪的对象,还能考虑什么呢?难道不选石决明,反而来选他这个动不动就抽风的家伙? 贺思远对石决明的感观一如既往,作为关郁名义上的未婚夫,他别扭的只是这件事本身:他的婚姻伴侣看上了他哥儿们。他以为他们三个人是盟友,结果现在人家两个人要结盟了,没他什么事儿了。 他有一种被迫出局的憋屈感。 哪怕关郁换一个人喜欢,他都不会觉得这么纠结。而且他也知道,石决明并没有做错什么,可现在他却变成了承担后果的那一个。 不应该是这样。 贺思远在阳台上转圈圈,隔着他身后的玻璃门,可以看见工房里很多技工在忙,带他的那位老师傅正捏着一卷图纸训人,工作台上摆着图纸和模型。一眼看过去就有种紧张忙碌的气氛。 电话接通,石决明温和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老猫?” 贺思远的喉头微微紧了一下。 “在工作?”石决明疑惑了一下,“喂?是不是不方便说话?” “我在工房外面,”贺思远咳嗽了一声,“你在家?伤口怎么样?” “挺好的,”石决明说:“就是有点儿痒痒。” 贺思远想象一下他忍着痒不敢抓的样子,嘴角微微挑起,“每天换药。” “嗯,知道。”石决明说:“别瞎操心了。我一切都好。你怎么样?适应吗?” 贺思远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石决明还是石决明,他没有变,那么变的是谁呢?是自己吗?可是就算自己真的有所改变,他也从没想过要放弃石决明这样的一个朋友。 “已经正式上班了,师傅很凶。”贺思远回过头瞟一眼工房里正拿着图纸拍人的老头儿,缩了一下肩膀,“动不动就骂人,还喜欢拿图纸卷儿抽人。” “是曾工吧?”石决明笑了,“我刚进‘贺星’就知道他,那时候还想过要争取当他的徒弟呢。老猫你运气不错哈。” 贺思远见曾老的眼神看了过来,连忙长话短说,“你辞职了?” 石决明嗯了一声,轻描淡写地说:“累了,正好借着受伤好好休息一段。你看你都走上了追逐梦想的路,我也不能太差劲呀。” 贺思远说:“要不你跟我一起来设计部吧。” “再说吧。”石决明含糊的应付他,“我也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的想一想。男怕入错行啊,我也不小了。这一次要是错了,以后再想转行恐怕也没那么多机会。” 贺思远在打电话之前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点一下那天在病房的事,但石决明明显是想瞒着他,贺思远问自己:要揭破么?揭破了又能怎么样? 除了让大家都尴尬,似乎也不能怎么样。石决明还是会辞职……或者,他也会因为这件事对自己觉得愧疚。 贺行远在栏杆上拍了一把,他想说你又没有错,为什么要辞职?工作是那么好找的吗?临海市有几个像“贺星”这样的大企业?大家都挤破头想往里钻好么? 石决明停顿了一下,又说:“我既然想干这一行,总要做些准备。光凭老冯那个论坛也是不够的,我还想着趁着现在休病假好好复习,考个证什么的,以后找工作也能给自己撑撑面子。” 贺思远说:“留在‘贺星’不好吗?又没人逼你。只是做设计工作,人事方面的事情,其实跟你我关系不大。” 石决明叹了口气,现在“贺星”是关郁管事儿,留在“贺星”就是留在了关郁的眼皮底下,万一关郁把这当做一种默许的态度呢?他又该怎么办?纠缠越深就越是麻烦,不论内情如何,关郁和贺思远的婚姻即将成型——无论好坏这是他们两个人事,石决明不能允许自己去做一个破坏者。 石决明从他的语气里隐隐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但他什么都不能说,他知道这件事会变成一根刺,横在他和贺思远之间。他能看见,却不知怎样才能把它拔掉。 第55章 黑历史 元赫趁着他打电话的功夫,拿出他带来的高压锅,把牛肉炖上了。他有非常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烧烤很拿手,简单的炖肉、做沙拉都能应付,甚至还会做粥。但再精细一些的料理就做不来了。 高压锅放气之后调小火,元赫洗洗手,拿着洗好切好的水果和凉茶去了露台。 石决明果然坐在躺椅上发呆,老大老二在各个房间挨个检查了一圈,大概没有找到什么让它们不舒服的东西,于是很是惬意的跑到阳台上陪着石决明一起晒太阳。老二还厚着脸皮把脑袋搭在石决明的腿上,也不嫌热。 石决明和两条大狗分吃了一块甜瓜,心情好了许多。想不明白的事情暂时不去想它,贺思远也不是傻瓜,估计过一段时间,他们都能够顺利度过这个坎——时间能够治愈一切伤痕,这是真理。 元赫端着东西出来的时候,石决明耸了耸鼻子,“炖的牛肉?” “嗯,”元赫把凉茶递给他,“我跟保姆打听过,她说养伤的人要多喝一点儿有营养的汤。” 石决明觉得有营养的汤跟高压锅炖的汤好像不是一个意思,不过元赫这样一看就不怎么爱进厨房的男人,能想到给他用高压锅炖牛肉汤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要求不能太高。 “谢谢。”石决明真诚道谢,“给你添麻烦了。” 元赫笑着说:“应该的,我不是在追求你吗?” 又来了…… 石决明翻了个白眼,“别提追求了,你的黑历史都还没交代清楚吧。” “你说南星?”元赫也不大理解石决明为什么对南星的存在这么在意,想了半天也只能归结于石决明对自己也有点儿意思,于是把南星当成了情敌。 石决明瞟了他一眼没吭声。 元赫摇摇头,“好吧。”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认识南星的时候才十来岁……” 石决明冷不丁问了一句,“初恋?” 元赫想了想,“算是吧。” 石决明本来是打趣他,没想到真的问出这么一个答案,顿时有点儿呆滞。老二拱在他怀里,敏锐的察觉了他情绪的变化,呜呜叫唤两声,拿狗头蹭了蹭他的胸口。石决明抱住老二,暗暗觉得这狗比人可爱多了。 元赫猜测石决明一开始大概不是想存心打听什么,只是想找一个自己不愿意说的话题堵堵他的嘴。而他也索性将计就计,真的把过去这些事情拨拉拨拉,也给他透个底儿,免得以后再被人翻出什么幺蛾子来。不过这会儿见到石决明微微有些泛酸的反应,又觉得自己将计就计的太英明了,不给石决明一点儿刺激,他是不会看清楚自己的心意的。 “南星小时候乖,”元赫用一种怀念的语气说:“他话不多,总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看我们玩。我那时候总觉得他像一只小兔子。” 石决明心想白莲花都是这个套路,一点儿都不新鲜。他也曾在网上看过几本小说的,对白莲花这个词儿还是有些印象的。 元赫又说:“后来跟他接触多了,有的时候也会单独约他见面。一起看电影,吃冰淇淋,去游乐场什么的。那时候他已经开始上演艺方面的培训课,有时候我也会去接他下课。” 石决明在心里给他补充:人不风骚枉少年。 元赫留神他的表情,心里暗暗满意,“那段日子大概有大半年吧,后来我妈就出事了,我跟她一起去了国外,之后的几年,我自己情绪不好,事情也多,就没再联系。” 石决明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气,怕被元赫看出来,把脸埋在老二的背上蹭了蹭。老大本来在栏杆旁边窝着,看见他们俩腻在一起,跳起来窜了过去,把自己的脑袋也挤进石决明的怀里,爪子还扑腾着要把老二推下去。 元赫忍无可忍,上去一手一个,将两个破坏气氛的毛团子揪下来,“滚一边玩去。” 老大老二不满地呜呜两声,被元赫扔出去的玩具骨头吸引了注意力,一前一后地跑去追玩具了。 石决明这会儿看元赫稍稍顺眼了一些,拍拍躺椅示意他坐下说话,“后来呢?” 元赫从善如流的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坐下来之后大概觉得不够舒服,索性和他一起并排躺了下来,眯起眼睛说:“你果然会享受。” 石决明有些别扭,想要起身却被他按住,“还想不想听故事了?” 石决明犹豫了一下,觉得这位大少爷下次不知何时才会有心情讲故事,忍耐了一下又躺了回去。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对南星这个人这么有执念,好像非得听元赫说点儿什么才能够放心似的。 见他老实的躺下,元赫满意了,开始继续讲故事,“后来我妈去世了,我去法国……这你都知道了。再后来我们受雇参加一个任务,怎么说呢,”元赫想了想,很简洁的概括了一下,“就是解决一伙儿走私毒品军火的人渣。当时出了点儿纰漏,这伙人里有两个小头头跑了。但是因为大头目落网,所有的货物都被缴获,所以任务也算完成了。” “一年后我回国参加我妈的葬礼,”元赫给自己点了一支烟,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遮挡住了眼底的一丝戾气,“没想到冤家路窄,碰到了其中一个。” 石决明也听得紧张起来,“他找你报复?” 元赫笑了笑,“我那时候正好要去南边接一个同伴,然后一起回法国。结果半路上被人打了埋伏,差点儿命都没了。” 石决明听了这半天,没明白这跟前面说了一半儿的故事有什么关联,就听他说:“后来我才查出来,这人买通了我身边的人,打听到了我的行踪。” “不是吧……”石决明心头一跳,“是……南星?” “是的哟,”元赫在他脸颊上摸了一把,轻佻地说:“世道险恶啊,小决明,千万不能把人心想象的太美好啊。” 这个贱人。石决明恨恨的想。转头看着元赫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又有些无语,“你不难过吗?我还以为你会哭呢。” “哭?”元赫笑了起来,“命都要没了哭有什么用?” 石决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那南星怎么知道你的行踪的?” “大意了,大意了,”元赫懊悔地摇头,“一回国我就放松了,骨头都轻了,觉得这边的人跟我干的那些事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临走那天少白给我践行,南星也跟着来了。那种气氛,你想想,对吧?人一放松,就多喝了两杯酒,少白问我是不是直接回法国,我就随口说了一句要去云南转转。”他摊开手,一脸无辜地望着石决明,“我怀疑谁也不能怀疑少白呀,那会儿南星也喝酒了,晕乎乎的在唱歌,我没想到这话就被他听到了。” “英雄难过美人关,”石决明挖苦他,“看人家长得漂亮温柔,像小白兔……到底栽里头了吧?他这么做是为什么?因爱生恨?” 元赫侧过身,一手驻着侧脸看着他,微微俯视的角度,让石决明有一种他马上会吻过来的错觉。 石决明的呼吸微微有些乱。 元赫几乎立刻就察觉了他的异样,他把手搭在他的腰上轻轻摩挲,感受到手掌下年轻的身体微微有些发抖,眼里浮起笑意。他凑过去在石决明的嘴角飞快地吻了一下,喃喃说道:“小决明,你承认了吧,你就是在吃醋。” 石决明不自在地偏过头,“你注意点儿,这可是在外面。” 元赫放开他,笑着坐了起来,“嗳,我还是坐着吧,再躺下去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儿。” 石决明的脸涨红了,憋了半天冒出一句,“不讲故事了?” 元赫点了一支烟,微微仰头看着远处的大海,笑了笑说:“我被人包了饺子的地方是个挺偏的景点儿,叫梅格峡谷。六个人围我一个,差点儿交代在那里。我现在的买卖叫梅格,就是提醒自己以后都别犯同样的毛病。”他拉起t恤给他看背后的枪伤,“呐,就是那一次留下的。” 石决明摸了摸皮肤上轻微凸起的疤痕,心里微微有点发紧。 “我那时候想宰了南星,”元赫抓着石决明的手揉了两下又放开,压下心里的狠戾,云淡风轻地摇了摇头,“后来被少白拦住了。他说南星不是故意的,说那些人通过南星身边的男人找上他的时候,说的是要找我谈生意,南星就信以为真了。” 石决明心想这还真是一笔烂账。 元赫眼角的余光瞥见正要往石决明怀里扎过去的老大老二,眼疾手快地按住两个毛团的脖子,“滚一边玩去。” 毛团子老老实实地缩爪,掉头绕到了石决明的躺椅后面,探头探脑地窥伺主人的动静,大概是觉得这个距离主人够不着它们俩,两个团子把脑袋搭到扶手上,眼巴巴地冲着石决明吐舌头。 元赫伸出手指点了点这两个货,“蹬鼻子上脸,你要这会儿冲它们乐一个,它们立马就能窜到你身上去。” 石决明被他的语气逗笑了。果然,老大老二看见他笑了,立刻争先恐后地窜上了躺椅,一个挤到他身边,另一个索性趴到他腿上,都晃着脑袋求抚摸。石决明发现两个小家伙很乖巧,凑过来的时候都很小心地避开了他抱着纱布的胳膊。暗想是不是元赫也受过伤,专门给它们做过这方面的训练? 石决明抱着两条大狗,也不嫌热,乐呵呵地问元赫,“故事讲完了?” 元赫想了想,“差不多就这些吧,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石决明想了想,“既然是你的初恋,怎么说的这么轻描淡写的?” “还要怎样?”元赫瞟了他一眼,完全不在意的语气,“十来岁的时候,有那么一点儿感觉但是不知道怎么办,就含糊的混着。后来不是断了联系么,等我回国那次,他身边已经有其他人了。” 石决明意外了一下,“上次在黄螺岛,他是跟你一起去的吗?” 元赫摇摇头,“他自己追去的。”停顿一下,又解释说:“少白对他这个堂弟感情还是不错的。南星找他帮忙,少白就打电话替他打听我的行踪,我那时也不知道他是替南星来问的,就跟他说了。” 石决明担忧了一下,随口问道:“那你天天泡在我家,回头他不会给我弟弟穿小鞋吧。” 元赫哈哈笑了起来,“放心吧,这个肯定不会的。堂弟再亲也只是堂弟,徒弟可是他自己的。他心里分的清楚着呢。” 石决明稍稍放心了,又有些纳闷既然南星身边已经有人了,干嘛还要追着元赫跑? 元赫揉着老大的耳朵,漫不经心地嘱咐他,“以后要是遇见南星,别搭理他。” 石决明,“……” “我是说真的,”元赫表情挺认真,“南星这几年变化挺大的,心眼也多。我现在都搞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石决明挖苦他,“你不是说他身边有人?” 元赫装模作样的想了想,“大概他身边的人没有我拿得出手吧。” 石决明心想,真是好大的一张脸。 元赫又说:“呐,黑历史也交代完了。给个痛快话吧,” 石决明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他也知道自己对这个人并不是全无感觉。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心底有一根弦始终紧紧绷着,由不得他放松下来去接受。 或许是对自己的不信任,或许是对感情本身的不信任。 不是矫情,而是未知的东西总是让他感觉惶恐。 第56章 挨揍 元赫想要听到的话,石决明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元赫虽有些失望,但也不觉得意外。一段时间下来,他对石决明的性格已经多少有了些了解。这孩子做什么事儿都挺有主意,唯独在感情上,有些……弱智。 不过能发展到这一步,元赫已经觉得很满意了。当然,他也知道这里面有陈泽和关郁的功劳,要不是这两个人比他更麻烦,估计石决明也不会妥协的这么利落。 还挺识时务。元赫心想,这大概也能算石决明的一个优点吧。他一直都很理智,绝对不会去做拿鸡蛋碰石头的事——换个角度来说,石决明一直活得很小心。包括对元赫的态度,也是如此。 这样想的时候,元赫心里微微有些酸。然后忍不住就想对小助理更包容一些。这孩子活得不易,何必再对他提那么多要求?在自己面前,他想要怎样就怎样吧。 有了这样的想法,两个人竟然就这么相安无事起来。元赫还拿着石决明家的钥匙,每天下了班都会过来待一会儿,给他带些新鲜的蔬菜水果什么的,有时候还会带着老大老二一起来。每到这种时候,石决明就会特别高兴。 石决明趁着休息的这段时间,买了一些复习资料打算考个国家职业资格证书,工业设计是个看实力的行业,这些证书的用处其实也不是很大。但石决明现在闲着也是闲着,捎带脚的给自己考个证书回来装点一下门面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老冯后来也知道了他辞了职,正到处发简历找工作,连说他辞职的太晚,上次的机会硬是给错过了云云,又忽悠他去给老顾问的培训班帮帮忙,给一星二星的新人们代代课,老顾问一个人连轴转,整个人都要累瘫了。 石决明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虽然说是去暂时代课,但他有机会向老顾问当面请教,对他来说也是个难得的机会。 日子不知不觉就变得忙碌了起来。 贺星大厦,二十三楼,健身房,vip训练间。 关郁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将贺思远扔了出去。他甩了甩满头的汗,居高临下的看着地垫上挣扎着要爬起来的男人,“继续?” 贺思远挣扎了一下没爬起来,索性放松了四肢躺了回去,呼哧呼哧的直喘粗气。 关郁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两条毛巾,扔给贺思远一条,一边擦汗一边费解地问他,“你把我约出来,除了主动找揍,还有没有别的原因?”他可不相信贺思远突然间变成了田螺姑娘,主动把自己送上门来就是为了让他揍一顿出出气。 贺思远盘着腿坐在地垫上,闷头不语地擦汗。他能说他本来是想揍关郁一顿,结果动手之后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吗? 这也太丢人了。 关郁拎了两瓶水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扔给贺思远一瓶,“谈谈?” 贺思远打电话约他到健身房见面的时候,他正跟林空一起讨论最新出炉的规划书,两天前陈泽的秘书给他们打来电话,透露出陈泽有意把黄螺岛的温泉开发案交给“贺星”来做,并且跟他们约好时间做进一步的详谈。关郁虽然对这个突然间掉下来的馅饼砸的晕了一下,但“贺星”的实力毕竟在这里摆着,陈泽真要选“贺星”倒也不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当然,关郁也想过陈泽这样决定,里面有没有石决明的因素。不过也只是想想。即便陈泽想拿这个案子去讨石决明的欢心,但这个绝对不会成为促使他做出决定的主因。从本质上讲,陈泽也是个商人,对他来说,利益才是摆在第一位的东西。 贺思远的电话让办公室里的两个人都十分惊讶,关郁想不出贺思远有什么事情要约他面谈,而且还是在健身房这样的地方。鉴于上次贺思远在西餐馆的自我推荐给他留下的印象还不错,他倒是不排斥跟贺思远见面。 林空知道这两个人之前也曾一起出去吃饭,如今又约到健身房这种一听就跟公事无关的地方,不免想的多了一些。还追着关郁问他,贺思远是不是看着婚期临近了,要跟他培养培养感情? 关郁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他并不排斥跟贺思远多见见面,即便不能培养出一起过日子的感情,至少也要培养出盟友的感情来。要不然以后的日子两个人都不会好过。没想到见了面之后才发现,贺思远这哪里是来培养感情的,明明就是破坏感情来的。 关郁伸伸腿,在贺思远的膝盖上踹了一下,“说话。” 贺思远顶着毛巾瞥了他一眼,小眼神居然还挺阴郁。 关郁捏着水瓶子叹了口气,“二少,你把我叫出来,总有个原因吧?咱们的时间可都挺宝贵的。” 贺思远拧开水瓶咕咚咕咚灌了自己半瓶水。 关郁不耐烦了,“你到底说不上,要是没话说,我就回去上班了,手里头一堆事儿呢。” 贺思远瞪着他,眼睛里有些冒火,“石决明为什么要辞职?!” 关郁愣了一下。 话一出口,再顺着往下说就容易多了。贺思远把水瓶扔在一边,气咻咻地质问他,“石决明从上班开始就一直小心翼翼的,工作挺负责,也没犯过什么错。” 关郁垂眸看着手里被他捏的变了形的水瓶,面无表情地反问他,“你觉得他不应该辞职?还是觉得我不应该批准?” “现在工作不好找。”贺思远没有接他的话,自顾自地说道:“他又是因为公事才受的伤,你不觉得你这样做挺缺德的么?以后人人都以为‘贺星’的管理层都是一群冷血动物,谁还会给‘贺星’卖命?” 关郁抬眼看着他,“你想说的不是这个吧?”这几句话也太道貌岸然了,根本不符合贺思远的风格。 贺思远冷笑,“你觉得我想说的是什么?” 关郁沉默不语,片刻之后,低声问道:“我在医院跟石决明说的话你听到了?” 贺思远把手里的水瓶甩了出去,半瓶水砸在墙上,发出吓人的响声,又咕噜噜滚到了一边,停在了两排器械之间。 贺思远的怒火也仿佛随着这一下响声爆发了出来,“你tmd就算要玩潜规则,不会重找个人么?非要招惹他?你不知道他家里条件不好?” 关郁心想就是因为知道他家条件不好,所以才想要争取一个可以光明正大照顾他的机会。 “他跟在你身边几个月了,你自己说说,他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贺思远的眉毛紧紧扭着,要不是打不过他,估计这会儿又要扑上来了,“你怎么能这么坑他?” 关郁揉了揉脸,“我没想坑他。我也不是想要玩什么潜规则。” 贺思远冷笑,明显的对他的解释不以为然。 “就算要玩,你觉得我会傻到在贺家人眼皮底下玩?”关郁叹了口气,“我只是……我只是情不自禁。” 贺思远被这个莫名其妙的解释雷了一下,“别跟我说你真的爱上他了。” 关郁沉思了一下,摇摇头,“我也说不好。” 爱这个命题太复杂,也太沉重,轻易让人不敢去触碰。他只是想把石决明安置在自己的羽翼之下,照顾他,保护他,并且让别人不再有这样的机会。或许他对石决明更多的是一种独占欲。它与爱或许相似,可它与爱到底还隔着多远的距离,他却又说不好了。 “我不知道。”关郁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疲态来,“或许是,或许不是,但我之所以要这么做,只是想让自己有一个理直气壮的身份守着他。” “理直气壮?”贺思远嘲讽地看着他,“那你应该先解决掉咱们俩的婚事吧?难道你想让人家议论石决明是你包养的小白脸?” 关郁的脸色微微一变。 “别说你没想到这一层,”贺思远一脸挖苦的表情,“你这样的人,你说你爱昏头了,什么都想不到了也得有人相信啊。如果你真对他有感情,总不至于想不到他会落进什么样的处境中去吧?” 关郁的神色有些难堪,他怎么会想不到?只不过看到石决明脸色惨白躺在病床上的样子,一时间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罢了。 那一次的表白,完全在他的计划之外。事实上,他已经有些后悔那天的冲动了。完全没有计划,也难怪会闹成那样的结果。 贺思远发够了脾气,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你接下来想怎么做?”他觉得以关郁的性格大概做不来死缠烂打那种事,但他又不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的人。 关郁木着脸说:“当然是帮他把找工作的事情办好。” 贺思远冷笑,“他现在躲着你还来不及呢,你帮他找,他会领情吗?” 关郁斜了他一眼,神色不悦,“你觉得我会蠢到明刀明枪的给他帮忙?” 贺思远本来想拿元赫打击打击他,他知道元赫最近总是会出现在石决明的家里,但是转念想到以关郁和元赫的交情,只怕早就知道了。他之前一直担心石决明会落进元赫手里,现在看来,白操心了好几个月,这块肉到底还是被狼狗叼走了。 关郁不想再谈下去了,他从地垫上爬起来,懒洋洋地问贺思远,“还有什么要说?” 贺思远没理他,一直等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才恶狠狠地说了一句,“姓关的,你当初说过,既然要结婚,就不许我弄出一堆乱七八糟的女人来让你们家没面子。那你现在这么做又是什么意思?” 关郁的手按在门把手上,头也不回地问他,“你今天找我,究竟是想替石决明打抱不平,还是替你自己打抱不平?” 贺思远冷笑,“你不觉得这是一回事儿么?” 关郁沉默了一霎,摇摇头,“你放心好了。不会闹出什么不名誉的事情。” 贺思远看着他的背影,有些纠结他这话的意思是不会再去纠缠石决明,还是说他会为了这桩婚事严格要求自己。 或者,这本来也是同一件事? 贺思远大声说:“以后别总说别人,好好管管自己。” 关郁有些哭笑不得,他这算现世报吗? “你放心好了,”关郁甩给他一个不屑的眼神,“我总不至于连你都不如。” 贺思远忽略了他话里的鄙视,一脸嚣张的挑衅,“那咱们就互相监督吧。” 关郁冷哼一声,摔门走了。 贺思远盯着来回晃动的门扇,冷笑了一声,“看谁耗得过谁。” 第57章 腼腆的7哥哥 石远志军训回来,看见他哥身上的伤吓了一跳,抱着他的胳膊发了半天牢骚,直到石决明再三保证伤口已经不疼了,这才嘟着嘴放开。 石决明连忙哄他,“午饭有红烧排骨、酱爆虾、还有螃蟹……” 石远志伸手拨拉拨拉水槽里还在张牙舞爪的螃蟹,怀疑地看着他,“你这一只胳膊还带着伤,自己出去买的?” 石决明的耳根热了一下,事实上是元赫给他买的。最近一段时间都是元赫在照顾他,除了替他买一些生活用品,还帮他搞卫生、洗衣服、拽着他到楼下散步。怕他心理上不接受,还故意说自己跑来蹭饭,买来的东西就当是他交伙食费了。 当然这个借口背后的真相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但是这个问题太令人纠结,石决明暂时不愿去深想。 石远志看着他的表情,拖长声音哦了一声,“是元先生吧?” 石决明瘫着一张脸回视着他,“要是还想吃饭,什么都别问。” 石远志撇嘴,“有什么可问的呀,这都已经摆明了……嗷,别打我!” 石决明恼羞成怒,“滚一边去。” 石远志捞了一个芒果跑了,过了一会儿又从厨房门口探头进来问他,“哥,元先生今天来不?” 石决明恶狠狠地反问他,“干嘛?” 石远志捏了个拳头比划了一下,“想问问他是不是认真找我哥谈恋爱。要不是的话趁早滚蛋,我给你重新找个好的。” 石决明,“……” 石决明觉得弟弟的气焰突然间压到自己头上来了,这简直不能忍,“你先管好你自己吧。我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手画脚的?” “家里就咱们俩,我不管谁管啊?” “我自己心里有数。”石决明郁闷了一会儿,又觉得有点儿高兴,毕竟弟弟是在关心他。但话题一直绕着元赫转,让他也觉得很不自在,便转移了话题问他,“军训怎么样?跟同学相处的怎么样?” “挺好的,”石远志说:“秦教授带我们班,让我当班长。还带我和两位师兄一起去吃泰国菜。哥你不知道吧,我两个师兄都自己开事务所了,可厉害了!” 石决明明白秦少白这是要把石远志当成是自己的亲传弟子来教导了,顿时大为欣慰。又有些担心秦少白做的太高调,会不会惹其他同学嫉妒。 石远志对这一点倒是不担心,“大家都精着呢,谁会想着要得罪秦教授啊,他们还指望跟他处好关系,将来才好去师兄的事务所工作啊。” 石决明摇摇头,“我这脑子已经有点儿跟不上趟了。不过你没事儿就好。” “放心吧,好着呢。”石远志拍拍他的肩膀,“我还认识新朋友了。跟我一个寝室的就不用说了,秦教授组织我们一起吃了顿饭。男生嘛,两杯啤酒下肚就你好我好了,还有医学院的张楠,外语学院的石皓然……” 石决明正在愧疚组织同寝室的兄弟一起吃饭应该是他这个哥哥做的事,就听到了后面的这两个名字,他愣了一下反问他,“外语学院的谁?” “石皓然。”石远志说:“哎呀,你不认识的啦,是从南方考过来的。” 听到南方两个字,石决明心里又是咯噔一下。他确定自己曾经听过“石皓然”这个名字,当初他爸妈吵架的时候,他妈妈曾经骂过他爸,说两个儿子的名字都是姥爷给起的,当爹的一点儿没操心,反而对外面生的小崽子那么上心,皓然,皓然,你对他希望还挺大…… 石皓然。 是这个名字没错。但有没有可能只是同名?或者当年的自己听错了什么? 石决明的心突然间乱了。如果真的就是这个孩子,那他接近石远志是偶然的?还是刻意的?他到底想干什么? 石远志絮絮叨叨正说的热闹,听见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紧接着两个大毛团子一前一后窜进了厨房,一个围着石远志的腿不停地嗅,一个直接冲向石决明,立起来趴着他的胸口去舔他的下巴。 石远志被这突然间发生的情况吓了一跳,过了一会儿看见元赫拎着两个西瓜进来这才反应过来,“元先生这是你养的狗狗吗?” 元赫笑着指了指个头略大一点儿的,“老大。”再指指趴在石决明身上要抱抱的,“老二。” 石远志蹲下来,抱着老大的狗头一阵揉搓,“哎呀,太可爱啦。” 石决明被老二闹得不行,他正做着菜呢,又不能拿湿漉漉的手去揉老二的狗头,忙喊石远志,“带它们上露台上玩去。” 石远志拎着元赫给他的狗零食,勾搭着两个口水滴答的毛团子跑出去了。 元赫把西瓜堆在冰箱旁边,凑过来很自然的在石决明的脸颊上亲了亲,“要帮忙吗?” 石决明躲了一下,飞快地瞟了一眼厨房门口的方向。 元赫笑着捏捏他的后颈,“你弟弟心里清楚着呢。” 石决明又想起刚才正在纠结的那个问题,“元赫,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个人?” 元赫站在他背后,两只手环过来撑在流理台上,将他围在自己身前,漫不经心地问道:“想查谁?” 石决明正在切姜末,被他这样搂着稍稍有些别扭,但元赫在某些方面很霸道,越是挣扎他会越来劲,只好任他搂着,“小远他们这一届,外语学院叫石皓然的学生。” 元赫好奇了,“姓石?是你家亲戚?” 石决明迟疑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这个人现在跟小远走的近,我怀疑他就是我爸当年跟外面女人生的孩子。” 他侧过头,离元赫的面孔极近,元赫忍不住凑过去在他嘴唇上吻了吻,然后在他炸毛之前放开了他,笑着说:“这种小事交给我好了。” 石决明拿着手里的刀冲他比划一下,“弟弟在家呢,你给我老实点儿。” 元赫噙着一丝坏笑压低了声音问他,“弟弟不在家就能不老实了?” 石决明在如果跟流氓打机锋方面没有经验,索性不理他,转过身专心做饭。 露台上,石远志跟两头大狗玩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元赫竟然有他们家的钥匙!在他看来,钥匙这种东西还是挺私密的,要不是他哥哥主动给人家,谁也不会自己偷着配一把别人家的钥匙吧?所以他哥这是已经接受姓元的男人了? 石远志对元赫不了解,这导致他错误的推断了元赫厚脸皮的程度。于是,也全盘误解了他哥哥被动的处境,自以为发现了他哥哥其实在谈恋爱的真相。至于他哥死活不承认…… 算了,石远志心想他哥哥从来就没交过男朋友女朋友,不好意思承认也正常。作为一个知心的弟弟,他还是不要直接打听什么了,给他腼腆的哥哥留点儿面子吧。 石决明的伤口恢复的挺好,等到他给周老先生代第三节课的时候,伤口基本上已经没有不适的感觉了。 周老先生名叫周铭,在临海市最早的科技开发公司工作了大半辈子,工作经验丰富,而且为人极其负责。石决明帮他代的都是基础课,就这他也不放心,生怕石决明哪里讲错了误导新人。石决明上课的时候他就搬个椅子坐在教室后面旁听,有时候下课了还上去对石决明的授课做一个补充。 周铭是前辈,这样做石决明倒也并不排斥。他对自己的位置摆的很清,边教边学。有周铭在旁边随时盯着,对他自己的水平也是一种考验。 石决明在自己的课上看到贺思远的时候,才恍然想起他们已经有将近两个月没见过面了。贺思远与他记忆中的样子略有些不同,他的头发修剪的很短,脸颊黑瘦了一些,身上穿的衣服也不是以前那些很时髦的样子,而是很简单的浅灰色衬衣,袖子卷着,唯独手腕上表盘宽大的运动手表还略略带着一丝跳脱的气息。 点名的时候,两个人只是微笑点头,直到下课,贺思远才夹着书本走过来,脸上浮起石决明觉得熟悉的微笑,“忙不忙?一起吃个饭?” 看,说话的神情都像是换了一个人。石决明心想,眼下他这种沉稳的劲儿倒是有点儿像关郁。 “好啊。”石决明也很久没见他了。他在“贺星”工作那么久,算下来也就交了贺思远这么一个朋友。再者元赫出差了,石远志又在学校,回家也是他一个人吃饭。 两个人去了贺思远熟悉的一家私房菜馆,要了一个小包间。贺思远坐下来之后,轻轻叹了口气,“你一点儿没变,还是那个样子。” 笑容明亮、眼神干净、身上混合着永远长不大的青春气息和一种古怪的老成的做派。 石决明笑了,“你变了。比原来沉稳,像是突然间长大了。” 贺思远垂眸一笑。 石决明看到他的左手无名指上带着一枚银白色的结婚戒指。很简洁的样式,没有过多的点缀,优雅大方。 贺思远注意到他的视线,大大方方地伸手给他看,“我和关郁结婚了。” “恭喜。”石决明条件反射的说了这么一句喜庆话,说完之后心里又有那么一丝丝的惆怅,他原本还想着能趁他们结婚的机会跟着出一趟国,他长这么大还没出过国呢。结果闹到现在这一步,也没机会见识见识英国什么样了。 没有收到婚礼的喜帖,石决明多少还是有些介意的。他原本以为他们还是朋友……算了,打从医院的那件事之后,他们大概也做到像以前一样了。 贺思远脸上露出笑容,“因为大家都忙,所以办的很简单。去英国注册,然后两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顿饭。” 石决明这个时候开始觉得有些尴尬了,他该怎么说呢?说你要好好对待关郁?说以后好好过日子?这些事好像都轮不到他一个外人来说——对于这一对新婚夫夫来说,他现在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 幸好服务员进来上菜,及时的打破了包厢里即将成型的凝滞的气氛。 私房菜馆的厨师手艺很好,石决明却觉得没什么胃口。不能过多的谈私事,只好把话题转到他的工作上。 说起这个,贺思远的表情很开朗,“我现在已经进组了。” “恭喜。”石决明心想一个晚上一直在说恭喜了。 “你还好吗?”贺思远给他夹菜,“关郁一直很惦记你。” “很好。”石决明说:“你看,我不是还帮着周老代课吗?” 贺思远迟疑地问他,“工作还是没有着落?” “我想进德腾公司,已经通过了初试,”石决明说:“面试安排在下周。” “德腾我听人说过,”贺思远忙说:“他们的初试很严,能通过初试已经很了不起了。” 石决明笑了笑,“但愿面试也顺利吧。” 两个人一起安静下来,包间里的气氛慢慢转冷。 第58章 回来 一顿饭就在这么莫名其妙的沉默下来的气氛里结束了,石决明走出菜馆的时候还在想,是不是因为贺思远骨子里是一个对于婚姻有着极重的执念的人,所以关郁一旦归到他的生活范围之内,曾被关郁看重的人就统统被划归到了对立的一面? 这样也挺好,他想,总比裹着婚姻的外皮,结果各玩各的要好。 贺思远提出要送他,被石决明拒绝了。他拍拍石决明的肩膀,笑着说:“关郁也挺惦记你,改天一起吃个饭吧?” 这个邀请听起来很像是随口应付的一句话,石决明也没放在心上,点点头说:“好。” 石决明走出几步,听见贺思远在身后问他,“你现在跟元赫在一起了?” 石决明转身,看到贺思远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紧张。他笑了笑,点点头。 贺思远松了一口气,又有些不好意思,摆摆手说:“先这样,再联系。” 石决明目送他脚步轻快地上车,以前风骚的小跑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成了稳重的黑色商务车。 贺思远确实变了,像是一下子就结束了那个闹腾的轻狂的年代,走上了家人期望的稳重上进的人生正轨。 这是好事。石决明心想,可他为什么会觉得有点儿惆怅呢。 石决明搭公交车到海滨观景广场,然后慢慢溜达着回自己家。 夏天天黑的晚,夜幕刚刚降临,滨海路上还有不少散步的人,有人出来遛狗,还有小孩子骑着单车或者滑着滚轴呼啸而过,热闹程度丝毫不输白天。 石决明喜欢在人群中漫步,浓浓的烟火气,让他觉得自己并不是独孤一个人。而且他的弟弟就在不远的地方。他转头望向临海大学的方向,想像了一下石远志拉着小女生的手散步的场景,自己笑了起来。 电话铃响,石决明拿起来一看是元赫打过来的,忙接了起来,“喂?不是在出差?” “还在洛杉矶,”元赫说:“你在做什么?睡了吗?” “没,”石决明默算了一下时差,诧异地问他,“你那边是凌晨?三点还是四点?你这是早起了还是没睡?” 元赫笑了一下,“一直在忙,还没睡。” 石决明忍不住絮叨,“你这样瞎折腾,生物钟都乱套了吧?别仗着年轻就不在意,身体可是你自己的。” “嗯,”元赫的声音里透着愉悦,“以后你监督我。” 石决明没好气地说:“我监督有什么用,现在几点了,你不是还没睡?” “偶尔,”元赫说:“这不是有事吗?以后尽量改。” 石决明受不了别人跟他说软话,顿时语气就没那么硬了,“怎么想起这个时候打电话?是有什么事?” “高原给我打电话,你要我查的人查到了。”元赫大半宿没睡,听起来依然很有精神的样子,“就是那个叫石皓然的小孩,要听吗?” 石决明不自觉地挺直了后背,左右看看,拐到一条人比较少的小路上,找了张没人的椅子坐下来,“你说吧。” 元赫说:“石皓然出生在广州,生日比你家石远志早了七个月。父亲石永,靠开五金店发家,现在手下有几家店铺,还有两个五金加工厂。生意做的不错。母亲金安娜,东北人,以前在夜总会做过服务员,也是那个时候认识的石永。他们是在石皓然三岁的时候结的婚,婚后一直住在广州。” 石决明闭了闭眼,心里的猜测得到证实,他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滋味。 “另外,”元赫迟疑了一下,“我让人做了你们三个人的dna比对。结果……我想你已经猜到了。” 石决明深深吸了一口气,“石皓然为什么接近小远?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跟石永的关系?他考到临海读大学是有意的?” 元赫听出他的声音里微微带了点儿颤音,顿时有些心疼,“这个不好说。不过今年春天的时候石永曾经回过陈桥庄,如果他是去找你们的话,我想石皓然有可能应该是知情的。” 石决明握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都跳了起来。这就是蓝家要找他们的原因了吧,石永许诺了什么好处?不过石永又怎么想起要找他们了呢?他跟那个女人的感情要比母亲好得多,还有了石皓然这个孩子,对他来说,他们一家三口已经是一个完美的小家庭了。 元赫对这个问题也有些摸不着头脑,“石永春节的时候遇到车祸,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什么触动?” 石决明摇摇头,“为什么有的人会觉得只要他回头,别人就一定会原谅他?” 元赫安抚的哄他,“咱们不原谅他,让他自己后悔去!” 石决明望着从竹林缝隙里透过来的路灯的亮光,心里有点儿难过,也难得的生出一丝软弱的感情,“如果他始终不出现,我们只会渐渐遗忘他……可是他为什么要找我们呢?”生活的压力太大,石决明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抱怨生活的不公,去仇恨他的父母。他也很少去幻想与他们重逢的情形。但现在,知道石永去找过他们,他心里却开始滋生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愤怒。 “不想那些,”元赫安慰他,“你的生活还是跟以前一样,不想见就不见,不想认就不认。” 石决明觉得累,累到一根手指都不想动的程度,神差鬼使的,他对着电话说:“你快回来吧,我想你了。” 元赫的呼吸微妙的停顿了一霎。 石决明正因为自己这句没过脑子的话而懊恼,就听电话那边鸡飞狗跳,元赫在喊什么人,让人收拾行李,又要订票什么的,一阵鸡飞狗跳。 石决明听着,忽然觉得心里有种安稳的感觉。 元赫是转天中午回来的,没顾上回自己的住处,先拎着礼物跑来看石决明。 石决明用砂锅炖了一大锅酸笋老鸭汤,又准备了几样青菜。他觉得元赫这段时间太忙,饮食上难免有些不规律,还是少吃油腻辛辣的东西比较好。 老鸭汤炖了一个多小时,石决明关了火,盖上盖子用砂锅里的余热慢慢焖着。青菜都已经洗好切好,就等着人回来了下锅就行。 石决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靠在厨房的小阳台上往下看。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看到一辆眼熟的越野车驶出小区茂密的林荫路,朝着他们这栋楼拐了过来。车子停在楼下,元赫像是早就知道他会等在阳台上看他似的,从窗口探出头朝着楼上摆了摆手。 石决明摆摆手,无意识的微笑起来。 看到元赫拎着大包小包走进了单元门,石决明连忙放下水杯跑过去给他开门,他从没觉得从楼梯间里传来的脚步声都这么让人兴奋。 元赫的身影出现在楼梯拐弯的地方,手里提着大旅行包,眼底还带着血丝,不过他的精神倒是不错,咧着嘴,笑得跟一朵花似的。 门一关上,元赫就把石决明按在墙上没头没脑地亲了下来。 手里的提包被他甩在一边,发出咚的一声响。远处观景广场上喧闹的人声和海潮涌动的声音从敞开的窗口扑进来,又刷然退去。 石决明挣扎了一下,便放松了身体,伸着微微发抖的指尖去搂他的脖子。 这是一种极其奇妙的感觉,仿佛自己被嵌进了一个尺寸契合的槽里,每一个毛孔都有一种彻底放松下来的轻松愉悦,那些曾经让他伤脑筋的事,那些生活里不得不考虑的压力,在这一刻,都叫嚣着慢慢消散在空气里一直以来包裹着他的那层厚重的壳被打开,那些被生活强加在他身上的所有符号都像窗外的潮水一样退到了远处,只剩下一个年轻的身体在另外一个人的体温里渐渐昏沉了意识。 午后的阳光穿过玻璃窗,在石决明的视网膜上缭乱出一团耀眼的斑纹。他侧过头,看着身边仍在沉睡的人,心里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这一切就这么发生了,事先没有冗长的心理建设,没有自我劝服,没有丝毫的勉强……仿佛本该如此。 他的视线慢慢描摹元赫的五官,英挺的眉毛,眼角拉长的线条,平直浓密的睫毛。再往下,高挺的鼻梁和线条转折分明的嘴唇。石决明只觉得这张脸上每一寸的样子都完全符合他的审美。 真奇妙。 元赫转了个身,无意识的搂住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石决明靠着元赫的肩膀,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元赫发出一声含糊的鼻音,“嗯?不睡了?” 石决明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角,“没事,你睡吧。” 元赫闭着眼躺着,整个人却已经醒来。多年养成的习惯,即使沉睡着也始终绷着一根筋,一旦睁眼就彻底清醒,鲜有昏沉的时间。 “这几天过的怎么样?”他把石决明搂在怀里,初秋的温度适宜,阳光晒的人暖洋洋,裸露的皮肤轻轻相蹭,十分的舒服。 “还好,”石决明说:“德腾让我下周去面试。给周老代了两节课,还遇到了贺思远,”他停顿了一下,尽量用平淡的语气说:“我们一起吃了顿饭,他说已经跟关郁结婚了。” 元赫嗤笑一声,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难过了?” 石决明在他胸前蹭蹭,老实地说:“有一点儿。” “不难过,不难过,”元赫像哄孩子似的在他背后轻轻拍了拍,“你看他们也没请我,不仅仅是你我,圈子里的人几乎都没请。就是一家人飞去英国注册,在那边吃了一顿饭。” 石决明觉得自己心里好受了那么一点点儿。 “他们不会大办的,”元赫说:“毕竟又不是国内承认的……嗳,说他们做什么。小决明,说说刚才的感觉吧,你觉得我棒不棒?” 石决明,“……” 元赫吻吻他的耳尖,用诱哄的语气逗他,“说说?” “说你的头啊,”石决明耳根瞬间红透,掀开薄被到处摸衣服,“起来吃饭!你不饿吗?我的老鸭汤可是炖了一上午……” 元赫靠在枕头上,懒洋洋地驻着脑袋看他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石决明一回头瞥见他脸上的表情,心头像被猫抓了一把,忍了一会儿没忍住,凑过去在他嘴唇上恶狠狠地亲了一口。 元赫愉悦的笑出了声。 第59章 石皓皓然 石决明下了公交车,掐着点儿给石远志打电话。 电话接通之后,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音,然后是石远志清亮的嗓音,“喂,哥,我跟同学在外面呢,有事儿吗?” 石决明盯着马路对面的图书大厦,语调不急不缓,“我记得你昨天说要去买参考书,是在图书大厦?” “是啊,”石远志说:“刚买完,正要出来。” 石决明又问他,“是跟同学一起码?谁呀?” “是石皓然。”石远志嘻嘻哈哈的说:“他也要买资料,所以就一起来了。” 石决明嘴角微微挑起一个淡漠的弧度,“好巧,我也在附近,你们过来吧,我带你们去吃小火锅。你上周末不是说想吃这个?” “好啊,”石远志顿时乐了,“我们去哪里跟你碰头?” “你们直接去饭店吧,”石决明说:“我定好了桌,你说我的名字就行。我也快到了。” 石远志爽快的答应,很快挂了电话。 石决明看了看黑下来的手机屏幕,脸上的表情微微带了点儿嘲讽,暗想这个石皓然倒是好本事,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自己的傻弟弟哄得团团转。 火锅店距离图书大厦并不远,石决明走过去的时候石远志还没到,他要了一壶菊花茶慢慢喝着,不时看向窗外。很快就看到石远志,紧接着便看到了跟在他身旁的一个青年。 远远看去,石皓然跟石远志还真有几分相似,都是修长的身材,只是石远志个头略高一些,也更结实。石皓然长相大概随了他母亲,皮肤很白,五官显得清秀,仔细看的话,依稀看得出那个男人的影子。 石决明不期然想起了元赫的话,“石皓然从小成绩就挺好,他家里条件也好,六岁就送他去学钢琴,每年都有机会出国旅游,所以很小的时候就对各国的语言很感兴趣……” 这个孩子上着昂贵的钢琴课的时候,他们兄弟又在做什么?住在平安巷那种贫民窟似的地方,为每天的一日三餐头疼;他由父母陪着出国旅游增长见识的时候,他们兄弟又在做什么?他在工地上搬砖头,给小餐馆刷盘子,在菜市场收集还可以果腹的菜叶子…… 石决明不认为自己是在嫉妒别人的生活,他只是不能容忍这个人作为一个活生生的参照物出现在石远志的身边,无论他出于什么样的心态,他都不希望他的弟弟承受这种刺激。 两个年轻人说说笑笑的走上台阶,几分钟之后两个人的身影出现在大厅门口。石远志环视四周,看见了正冲着他招手的石决明,脸上露出笑容,转头对身旁的人说:“呐,那是我哥,已经到了。” 石决明从石远志的口型就猜到他在说什么,隔着大半个餐厅,他与石皓然默默对视,他意识到石皓然什么都知道。 这让石决明觉得怒火中烧。 石远志拉着石皓然走了过来,高高兴兴的给两个人做介绍,“这是我哥,这是我同学石皓然,他是外语学院的。” 石决明点点头,“坐。都饿了吧?” 石远志立刻一叠声的叫饿,从石决明手里接过菜单口水滴答的开始选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石皓然显然有些心不在焉,随便在餐单上勾了几下,就抬起头打量石决明。石决明比石远志长得要好,不像石远志一看就是个热爱户外运动的大小伙子。石决明的五官更漂亮,但他的眼神很冷,也很亮,给人一种不怎么敢与他对视的压迫感。 石皓然不知道这种压力是不是只是针对他这个人,在石决明的面前,他有种自己被看穿的感觉,于是不自觉的就有些局促。 石决明没什么特别的表示,竭力维持正常情况下见到弟弟同学所应该有的淡定温和,陪他们聊天,推荐餐馆的特色菜,询问学校的情况。 石远志不觉有异,石皓然却暗暗有些不安。这位石大哥给他的印象可不像石远志那么好说话,尽管他脸上带着笑容,说话的时候语气也很和气,但他就是有一种坐立不安的感觉,连带着也食不知味起来。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还是很靠谱的。 三个人都差不多吃饱的时候,石决明打发石远志去附近的一个很有名的甜品店给自己买一杯奶茶。石远志也知道他哥这个毛病,吃火锅的时候爱喝甜味的饮料,于是痛快的替哥哥去跑腿。 餐桌旁边只剩下了两个人。 石决明夹起几片蘑菇放进面前的小锅里,头也不抬地说:“小远不在,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石皓然,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找小远了。” 石皓然惊了一下,“为什么?” 石决明嘴角挑了起来,眼里露出嘲讽的神色,“你找他是想干什么?通过比较获得心理上的优越感?” 石皓然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当然不是!” “是不是,对我来说不重要,”石决明放下筷子,直视着面前的青年,“但是我不希望我弟弟受伤害——来自你和你的家庭的伤害。所以,离他远一点儿。” 石皓然的脸色有些难看,“我是真心想跟小远做朋友,你不能误解我的好意……” “做朋友?”石决明冷笑,“我很惊讶你能考上临海大学的智商也会说出这么可笑的话。请问,你们要怎么做朋友?” 石皓然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你的童年是怎么过的,相信你一定还记得。”石决明淡漠地看着他,“那你知道小远的童年是怎么过的吗?他从小没见过爸妈几次,刚懂事的时候寄住在姥姥姥爷家,没过多久就被舅舅一家赶出门。跟着我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住最便宜的地方,吃最便宜的饭菜,从小到大,他甚至不曾有过一个新的玩具——有些是邻居送的,有些是我从垃圾堆里捡出来,修修补补给他玩的。” 石皓然的脸色慢慢变得苍白。 石决明心里浮起一丝怆然,“我想你大概从来没想过两个孩子相依为命是个什么光景吧?如果我们也有父母抚养呢?又会是什么样?那么,本来应该抚养我们的父母,在我们艰难长大的过程中,又在干什么?” 石皓然的嘴唇抖了抖,“我只是……” “你是怎么长大的,我很清楚。”石决明脸上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一刹那的波动都只是石皓然的错觉,“听说你钢琴十级?” 石皓然茫然点头。 石决明冷笑,“钢琴课很贵吧?你上一节钢琴课的钱,够我们俩半个月的伙食费。”他说这话的时候心头忍不住一阵刺痛。因为从面前这个孩子的身上,他能看到石远志的影子,他的弟弟,本来也会这么出色,这么的多才多艺…… 石皓然毕竟还是个孩子,一路被父母呵护着,没有经历过什么风浪,也从来不曾有人这样冷嘲热讽的跟他说过话,到了石决明的面前就只有听着的份儿了。 “听说你每年都出国旅游?”石决明继续冷笑,“小远除了跟着我从陈桥庄到临海,就只有不久之前,高中毕业之后才第一次离开临海,跟同学去了一趟西藏。” 石皓然的眼里流露出一丝不忍。 石决明深吸了一口气,“你或许想说这一切不是你的错,这我也承认。不是你的错,如果你能够离小远远一点儿,不要干涉他的生活,我会认为你是个无辜的孩子。但是你为什么要出现在他面前?我很好奇促使你这么做的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 石皓然苍白着一张脸,“我只是无意间听到了爸妈在说这个……我没想那么多,只是想认识小远……” 石决明冷笑,“富家少爷做事当然只凭心血来潮,但是你没想过真相戳穿的时候,小远心里会有多难过吗?你敢说你不是仅仅出于一种好奇的、甚至是好玩的心理?你敢说你这样做不是一种欺骗吗?” 石远志会不会觉得石皓然夺走了原本属于他的童年?会不会因为两个人巨大的生活差距、因为父亲的厚此薄彼而感觉痛苦? “小远也还是个孩子,”石决明喉头微微哽咽了一下,“我希望你,还有你的一家人,离他远一点,离我们远一点儿。” 石皓然垂着头,面色惨然。他在接触石远志之前,确实没想过那么多。他是家里的独生子,一直希望能够有兄弟姐妹,在知道他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之后,自然会想要去接近。但是他对他们的了解不够,他不知道他们是在这样的境况下长大的。 “对不起。”石皓然艰难的说:“我事先并不知道……” 石决明笑了笑,眼神中却没有什么温度,“现在你知道了。” 石皓然难过地看着他,“你恨我?” “我恨你一个毛孩子做什么?”石决明微怔,随即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你怎么样,你们家怎么样,跟我没一毛钱的关系。我在意的只是小远,我不希望他受到伤害。如果有一天,石永那个老东西突发奇想要来找小远,我希望你能拦着他,我们俩,我和小远,一点儿都不希望见到他。” 他用一种略带戏谑的眼神看着他,“我想,你和你母亲也并不希望他见到我们吧?” 石皓然的表情略微有些难堪。 “那我们就达成一致了。”石决明其实并不想对一个孩子这样说狠话,欺负小孩子有点儿没品,但他没别的办法了,石远志那个傻孩子跟谁都没心眼。石皓然的存在就像一个炸弹,他不能放任这种危险继续留在他的身边。 石皓然深深注视着他,“你是个好哥哥。我一直都想要这样的哥哥。”他说的是真心话,而最近一段时间跟石远志的接触,也确实让他找到了跟兄弟相处的快乐。 石决明对他这个说法嗤之以鼻,“你有爹妈养活,要哥哥做什么?锦上添花吗?人活着要学会知足。” 石皓然默然,他看着面前这个漂亮冷漠的青年,心里莫名的难过。 石远志兴冲冲的拎着三杯奶茶回来的时候,石皓然已经走了。 石决明指指他的小锅说:“我让人给你添了点儿汤,再吃点儿什么?” 石远志左右看看,“皓然呢?” 石决明面不改色的说瞎话,“他接到一个电话,说有急事先走了。” “哦,”石远志有些失落,“这么着急?”他摸出手机想打过去,想到石决明说他有急事的话,犹豫了一下,又收了起来。 “他让我跟你说一声,说家里出了事,可能最近都没时间去找你了。”石决明心疼地揉揉他的头发,“有时间跟你们宿舍的兄弟去打打球,现在天气正好,多做做户外运动。” 说起这些,石远志又高兴起来了,“下周不是就放国庆长假了吗,我和老林约好了一起去琵琶岛。本来还想叫上皓然……算了,他去不了我和老林去。”说着挤挤眼睛,神秘兮兮的说:“老林看上他们学校的一个女生了,打算把人家也约出来呢。” 石决明看到他的注意力从石皓然身上转移开来,心里悄悄松了口气,“那你夹在里面当电灯泡合适吗?” 石远志笑着说:“我这个电灯泡可是必要的哟,要是只有老林一个人,人家女孩才不会答应跟他出来呢。” 石决明笑着逗他,“别回头女孩儿看上你了,然后你就跟老林变成情敌了。” 石远志捏着他的脖子晃他,“才不会呢!你弟弟会做那么没品的事情吗?朋友那啥不可戏呀不可戏!” 石决明哈哈大笑。 第60章 面试 接下来的几天石决明一直有点儿提心吊胆,后来听石远志说石皓然真的跟学校请了假,说家里有事要回去,这才放心。他估计石皓然会拿这个当借口,慢慢的疏远石远志。最好以后都不会主动找他,那就完美了。 解决了石皓然的问题,石决明开始专心致志的准备他的面试。德腾设计公司在业内名声响亮,他们的首席设计陈攀曾经连续两年摘取了红点产品设计大奖,出自他设计的一系列家电产品直到现在仍被奉为经典。 据说这位陈设计也是德腾的股东之一,据说他是德腾最严厉的面试官…… 石决明十分仔细的将自己的作品整理好,包括自己满意的手绘稿,都分门别类的收好。为了表示自己对这次面试的重视,他还特意买了新衬衣,并且提前一天修剪了头发。到了面试这一天,提前一个小时出门,生怕公交车会误点。 德腾公司的接待大厅充满了设计感,颜色是冰冷而又严谨的银灰色调。四五十多个应聘者在大厅中静静等待,他们都像石决明一样带着笔记本和厚厚的作品夹。只不过他们每一个人看上去都很镇定。 石决明心想,只有我在紧张。像个傻瓜。 其实在石决明参加面试的两个小时里,并不只有他一个人在紧张。石远志也很紧张,他在石决明面试之前特意上网搜了一下德腾,然后又跑去百度挂在德腾宣传页下的那一串获奖信息都是什么意思。 上课的时候也有些心不在焉,秦少白点名提问他的时候他居然都没有听见,把他身边的几个同学吓得花容变色,生怕秦教授一个不痛快会拿他们来搞株连。还好秦少白只是重复了一下问题,然后提醒自家的傻徒弟认真听课,有心事也放到课后去惆怅。 在城市另一端的别墅小院里,元赫也在紧张。他知道石决明想要进德腾,也知道德腾是个什么样的公司,但他跟德腾的几个股东都只是点头之交,说不上什么话,而且以石决明的心高气傲,估计也不乐意有人替他走后门。 万一没有被录取,他大概会很受打击吧? 元赫皱着眉头把手里满是牙印的飞盘扔了出去。老大老二连眼神都没分过来一个,口水滴答的排排坐挤在元小贝面前等着分饼干吃,大尾巴摇的哗啦哗啦。 元赫,“……” 元赫看看自己养的两头蠢狗,再看看嘚嘚瑟瑟吃饼干的元小贝,不满地问他,“谁给你的?这都要吃饭了,怎么又吃上零食了?” 元小贝把饼干掰开,分给老大老二,一边斜了他小叔一眼,“阿姨说还有两个小时才开饭,你是想让我饿着吗?” 元赫与他对视片刻,不满的皱眉,“中午没吃饱?” 元小贝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没胃口。” 元赫哭笑不得,“这一次又是为什么?” 元小贝伸出白胖胖的小爪子,上面还有打吊针留下的淤痕,“打完针都好几天了,他们还是只给我吃粥。” 元赫心疼的揉揉他的小胖爪,“还不到两天,哪里好几天了?生病就是要吃清淡的饭,这样才能好得快。” 元小贝驻着下巴叹气,“至少给我吃个鸡蛋羹吧?!” 元赫想了想,觉得这个……貌似也不能有。因为他的肠胃现在弱的很,消化不了高蛋白的食物。 元小贝又懒洋洋地摆了摆手,“算了,这个阿姨做的蛋羹不好吃。” 元赫想起了那次元小贝闹着要吃鸡蛋羹,结果石决明下厨的事,忍不住露出笑容,“嗳,你乖乖吃菜粥。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去上次给你蒸鸡蛋羹的叔叔家去做客。他做的糖醋排骨可好吃了。” 元小贝听见“糖醋排骨”四个字,顿时眼前一亮,下一秒脸色一变,警惕的看着他的小叔,“你不会在骗我吧?” 元赫,“……” “骗你我能有什么好处?”元赫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说你一个小破孩儿,哪来那么重的疑心?” 元小贝看看手里的饼干,可怜巴巴的咽了一口口水,“那……说话算数啊,小叔。” 元赫拿他没办法,听见窗台上手机在响,揉揉元小贝的脑袋起身去接电话。电话是许久没有联系的关郁打来的。元赫皱着眉头看着屏幕上的名字,暗忖似乎在石决明离职之后,关郁就再也没跟他联系过,嗯,也没跟自己联系过。甚至贺思远也没再露过面,明明之前跟石决明的关系还不错…… 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儿? 电话铃声停了,片刻之后又亮了起来。还是关郁。 元赫接起电话,就听对面的男人不怎么高兴地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元赫在靠窗的沙发上坐下来,一边分神看着外面跟大狗嬉戏的元小贝,一边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听说你忙着去结婚了?” 关郁沉默了一霎。 元赫嘴角微微挑起。能有机会戳戳他的痛脚,感觉还是很不错的,“咱们好歹也是多年的好友,你结婚这么大的事,居然连喜帖都没发我一张,你可真够意思。你是怕我不送你结婚礼物吗?” 关郁的呼吸微微有些沉,“元三儿,你说话过过脑子。” “我实话实说而已,”元赫惬意地眯起眼睛,“怎么,你是想补办喜宴?” 关郁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强压怒气,“我想问问决明的面试怎么样了?” 元赫有些轻微的不爽,“你问这个做什么?” 关郁怒道:“元三儿,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元赫看着指间袅袅上升的一缕轻烟,淡淡说道:“我怎么觉得幼稚的人是你呢?关郁,你告诉我,你现在以什么身份在关心小决明?” 关郁沉默不语。 “如果是把他当做朋友,”元赫反问他,“为什么结婚都不说一声?既然你这么喜欢躲,那就一直躲着好了,我巴不得他永远都看不见你。” “你不要太过分。”关郁的声音充满了忍耐。 元赫笑了笑,“我只是提醒你一个普通朋友所应该留意的界线。” 关郁沉默了一霎,“你们在一起了?” 元赫没吭声,心里想的是: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这一次,关郁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他说:“找个时间聚聚吧,总不能一直这么躲着。” 元赫不得不承认关郁的话让他有些……不安。没人比他知道的更清楚,在小助理的眼睛里他的上司是一个多么完美的人。 呸。 元赫恶狠狠的想,有什么完美的,不就是一个胆小鬼吗?一边困在自己修起来的牢笼里出不来,一边却又伸着脖子眼馋别人盘子里的肉,没人比他更无聊了。 问题是要怎么让他家单纯的小决明看清这一点呢? 元赫花费了二十分钟的时间来思考“如何才能不动声色的暴露关郁的阴暗面”,直到手机铃声响起,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就这么呆呆坐了一刻钟。 石决明的声音带着一种隐忍的喜悦从电波的另一端传来,“我被录取了!” 元赫瞬间松了一口气,他也终于明白自己这一大天神色恍惚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恭喜,”元赫诚心诚意的祝贺他的小男友,“这和我预料中的一模一样。”小决明这么好,德腾的面试官除非是瞎了才会看不见。 石决明喜滋滋地说:“陈先生夸奖我的手绘,还点名让我进他的小组。” 元赫瞬间警觉起来,“哦?不需要有什么基层锻炼吗?” 石决明解释说:“陈先生目前带着公司里最大的一个工作组,进了这个小组我就是最底层的一个,明白了吧?就算我也有相关的工作经验,但是跟他和这些组员相比,我差不多就是属于小学徒的性质,所以已经在基层了好吧?”说到最后,石决明又开始自卑了,“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什么话,你还只是个新人呢。”元赫不乐意了,怎么会有人比他家的小决明还优秀呢?不过就是比他早进公司几年罢了。论资排辈什么的,熬资历什么的,这种规则放在任何一个工作小圈子里都是适用的。 石决明想了想,又高兴起来了,“是啊,我才刚进去嘛,我会努力的。” “你会比他们都优秀。”元赫很肯定这一点。 “你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石决明笑着说:“这么看好我吗?” “当然!”元赫说的斩钉截铁,虽然那些复杂的设计图他压根就看不懂,但是勉强分辨一下颜色形状好不好看还是能做到的。 石决明笑了起来,“好吧,看在你这么卖力吹捧我的份儿上,晚上来我家吃饭吧。我给你做好吃的。” 元赫扫了一眼溜达到他身旁眼巴巴的元小贝,恶趣味地补充了一句,“元小贝还等着你请他吃饭呢,不过可惜的是,他现在在闹病,大夫让他一天三顿都吃青菜粥。” 元小贝冲他怒目而视。 石决明笑着说:“那你告诉他,让他好好吃药打针,等到病养好了,我做好吃的给他。” 元小贝就站在沙发旁边,把电话里的声音听了个一清二楚,顿时高兴了,“说话算数哟,鸡蛋羹叔叔。” “说话算数,”石决明好笑的想,鸡蛋羹叔叔是个什么鬼称呼?难道他的小脑瓜里都是依靠食物给周围的人分类的吗? 元赫把手机拿过来一点儿,摆摆手示意元小贝可以滚了。元小贝瞪了他一眼,捧着半拉苹果去找老大老二。 “今天关郁打过电话,”元赫留意听着石决明那边的动静,不过小助理显得很平静,并没有呼吸急促等等的可疑反应,于是元赫放心的说道:“他找我是想打听你面试的情况。看来还是蛮关心你的。” 石决明嗯了一声,“关哥是个很好的人。” 又来了! 元赫翻了个白眼,“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矛盾?” 石决明有些犯愁这事儿该怎么说,毕竟人家都已经结婚了——暂且不论这段婚姻的实质内容是什么样儿。 “不想说也没关系,”元赫体贴地说:“不过一直回避也不是什么好办法,找个机会聚聚吧?把话聊开,怎么样?” 石决明犹豫了,他现在确实有些打怵见到这对夫夫。贺思远已经变得那么奇怪了,还不知关郁会变成什么样。 元赫安慰他,“临海市就这么大,难道要一直躲着他们走吗?见见面,聊聊天,以后可以当成普通朋友那样相处。而且,我也会陪你去的。” 石决明悄悄松了口气,有元赫在,应该不会有那么尴尬了吧? “好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元赫笑着说:“现在在哪里?用不用我去接你?” “不用了,”大概是解决了一块心病,石决明的语气显得很轻快,“我搭地铁回家。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去菜市场帮我买点儿东西带过来:生姜、干辣椒、再来一把青菜。” 元赫立刻跳了起来,“yes,sir.” 第61章 相聚 聚会的地点定在了海家馆,靠近角落的座位,周围有高大的绿植和漂亮的水族箱,在舒适的同时也最大程度的保证了私密性。 石决明上一次来这里还是跟着关郁一起来的,见到元赫的时候还在猜想他是不是跟自己的上司有一腿。没想到几个月过去,跟这人有一腿的人换成了自己…… 生活果然充满了不可预测的惊喜。 关郁和贺思远一起到达的时候,还是元赫透过水族箱旁边的空隙先看见的,他很仔细地观察了这两个人几秒钟,不怀好意的下了结论,“贺二看起来欲求不满,你的前任上司像个被逼着天天在厨房里干活儿的小童养媳。” 石决明,“……” 小童养媳在看见暖心的小助理时,表情缓和下来,甚至还露出一个微笑。贺行远穿着宽松的休闲裤和短靴,头发剪得短短的,看上去很利落。对比之前他花里胡哨的装扮,让人不由得感慨从男孩到男人的转变是如此的……神奇。 四个男人用一种很官方的方式互相握手,然后各怀心思地坐了下来。关郁把手里裹着深蓝色包装纸的礼品盒递给他的前助理,“听说你通过了德腾的面试,恭喜你。” “谢谢,”石决明高高兴兴的接过盒子,“谢谢二位的礼物。” 关郁和贺思远的脸色都微妙的僵了一下。贺思远这个人大大咧咧惯了,并没有准备礼物的习惯,这一点从上次到石决明家吃饭的时候蹭着关郁的礼物就能看出来,以前也都是安排助理去准备讨好女孩子的礼物:鲜花、糖果、珠宝首饰。但这些经验无论是跟关郁相处还是面对其他的男性友人显然都是不大适用的。 元赫不动声色的打量这两个人之间的暗潮涌动,脸上带着满意的表情。他对贺思远的看法略微有些改变,觉得他也不是完全烂泥扶不上墙。至少现在已经知道要看紧自己的媳妇儿了。嗯,可喜可贺。 贺思远有些不大自然的笑了笑说:“听说德腾的面试很难通过,恭喜你。”他不再是不谙世事的大少爷,也有些理解石决明为什么不肯跟着他一起进“贺星”的设计部了,虽然“贺星”的规模更大,但要论业内的声望地位,n个“贺星”的小设计部也不能与德腾相比。 “谢谢。”石决明是真心高兴,他觉得有元赫陪着,关郁和贺思远的表现看起来都很正常,这让他觉得很是舒心,暗暗决定回家之后要好好犒劳一下这么靠谱的男朋友。 关郁的眼神也柔和下来,伸手指了指礼物,“打开看看。” 石决明拆开漂亮的包装盒,里面是一部很漂亮的手机,银色外壳,外壳硬朗的线条充满设计的美感。 “喜欢吗?”关郁注视着石决明的脸,看到他脸上露出笑容也不自觉的微笑起来,“据说这个系列就是出自德腾的设计。限量版哦。” “哇啊,”石决明赞叹,“真了不起,你们是怎么搞到的?” 关郁在心里呸了一声,暗说跟种马男有个一毛钱的关系?都是哥哥我费心托关系搞到手的好不好? 贺思远的心情也有些阴郁,他当然已经听说了石决明通过面试的事,但他以为一起吃顿饭就是庆祝了。哪想到关郁心眼这么多,一不小心就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上了,居然还费这么些心思去搞什么限量版?! 元赫的心情越发愉悦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看贺思远不顺眼,一开始是因为他没什么本事,又成天跟女人鬼混。后来是因为跟关家联姻的消息公开之后他还是一副扶不上墙的老样子,让关家很没脸。到现在么……元赫摸了摸下巴,他怎么觉得这个黑着脸的家伙在看着他家小决明的时候眼神不大对劲呢? 应该不会是看上他了,难道是因为关郁的缘故所以对小决明扭转为一种情敌的感情?那么话又说回来了,关郁和小决明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元赫稍稍有些纠结的想,要不要就这个问题跟小决明好好谈谈?题目就叫论恋人之间的透明度问题? 关郁帮着自己的前助理把手机卡换进新手机里,并且开始一项一项试验新手机的功能。贺思远沉着脸翻菜单,元赫虽然也不大爽,但是看到他这副样子,又莫名的觉得舒服了。至于餐桌上的另外两个人,石决明把点菜的任务全权委托给了元赫,而关郁则是完全不在意吃什么。 石决明有些不舍的看着旧手机,它和笔记本电脑原本是“贺星”给员工统一配置的硬件,离职的时候需要交还给公司的后勤部。但是作为“荣誉员工”,关郁特批他可以带走自己的设备,只需要走前交给技术部检查,并删除所有公司内部文件。这一点,石决明还是很感激的,毕竟他离职后的一段时间是没有收入的,重新购入新电脑会有点困难,但是作为一个想要当设计的人来说,这东西又必不可少。 “很好,”石决明对新手机各种满意,旧手机放进包装盒里问关郁,“要交还给后勤部吗?这东西还挺新,留在我手里也没什么用了。” 关郁想了想,伸手接了过来,“我帮你交回去好了。” 元赫冷眼旁观他们的互动,笑着打趣说:“怎么恋恋不舍的?” 石决明笑笑不说话,大概是从小就在物质方面很困窘,他得到的所有东西都会很珍惜。在同期进入“贺星”的那一批小年轻当中,石决明的手机是保管的最精心的。 贺思远意味不明的看着关郁手中的盒子,“有了新的,旧的就随它去吧,何必舍不得?生活总要往前看。” 桌边的三个人一起看着他。 贺思远耸耸肩,“这不是哲人说的?” 还是觉得……若有所指啊。 元赫跳出来解围,“别总说手机了,你们二位的婚礼怎么样?没有请我们现场观礼,照片总可以看看吧。” 关郁的表情有些勉强,贺思远倒是很痛快的打开手机相册给他们看婚礼的照片。草坪、鲜花拱门、气球和玫瑰、喜气洋洋的宾客……婚礼的浪漫气氛被渲染到了十足。两位新郎都穿着考究的正装,衣领上还别着精致的玫瑰花蕾,虽然关郁的表情略僵硬,但看上去还是帅的不得了,当然气氛也美好的不得了。 石决明觉得有些遗憾。如果不是中途出了岔子,以他的助理身份,肯定能去现场观看婚礼直播了。 同时,石决明也略疑惑。在他离开“贺星”之前,虽然贺思远也摆出了一副跟关郁已经达成默契的姿态,但本质上那仍是一种做交易的态度,不像现在……他在给他们看照片的时候,眼睛里那种炫耀的眼神是不会让人看错的。 难道这种改变跟贺思远对于“婚姻”的重视有关?还是在他走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他对关郁的态度完全发生了改变? 石决明纳闷了一会儿,决定把它放到一边。既然是两个人的私事,那还是交给他们两个人自己去解决吧,作为旁观者……还是尽职尽责的旁观就好了。 聚餐的气氛略有些生硬,但总的来说还是比较融洽的。石决明觉得以后即便不能跟他们恢复到以前那种轻松熟络的程度,见面时像普通朋友似的打个招呼应该是没有问题了。于是,在大家都酒足饭饱要告别的时候,石决明的心情是非常好的。 他的好心情只持续了三分钟。 三分钟的时间不够他们从自己的座位起来,并且走到餐厅的大门口,只够他们走到餐厅中央的表演台。在距离表演台最近的座位上,正在用餐的两位男士一起转头,冲着他们露出了如出一辙的意外表情。 离他们较近的男士站了起来,带着一抹懒洋洋的笑容冲着几个人伸手,“真是好巧,一次看见这么多老朋友。” 元赫离他最近,伸手与他握了握,“是挺巧,陈部长也过来吃饭?” 陈泽与他们握手寒暄,目光最后停在了石决明的脸上,“前几天跟关总开会,听他说你离职了?目前在哪里高就?” 石决明客气的点头,“还没正式上班呢,暂时不好说。” “哦,”陈泽感兴趣地挑眉,“是什么工作?” 石决明含糊地说:“给设计师打下手。” 陈泽的眼神带了几分深意,“听起来像是很有前途。” 石决明笑笑没出声。 这时,餐桌另一侧的那位男士也站了起来,他的个头很高,头发略微有些卷曲,挑染成了漂亮的栗色。皮肤很白,漂亮的眉眼略带几分阴柔。石决明不知为什么,看了他一眼之后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隐隐觉得他微笑起来的样子有点儿眼熟。 漂亮的青年走到元赫面前,用一种十分熟稔的语气笑着说:“三哥,怎么今天有时间出来吃饭?我哥还说你今天要加班开会呢。” 元赫转头看着他,神情淡淡的,“好久没见了,工作还忙吗?” 石决明总觉得这两句对话有哪里不对劲。元赫的态度有些冷淡,但这种冷淡并不像是面对陌生人。电光火石之间,石决明突然间反应过来这男人就是那个明星,石远志曾经拿手机搜过他的照片给自己看过的。 南星。 石决明顿时有些泛酸。 关郁显然也是知道南星的,但这种场合他不好说什么。贺思远的心情就有些复杂了,他一方面暗爽有个南星跳出来给元赫添堵,另一方面又觉得有些气闷,元赫既然说了跟石决明在一起,要是还跟这个三流小明星勾三搭四的那也太缺德了! 南星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冲着几个人点头微笑,风度仪态无懈可击。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石决明的身上。 “这位是?”南星望着元赫,水汪汪的眼睛里恰到好处的流露出疑问的神色。 元赫没有出声,陈泽在一旁笑着说:“我来给你们做个介绍好了,这位是石决明,以前在‘贺星’工作,最近刚转行,是要……做设计?” 石决明暗中撇嘴,说的好像咱们挺熟似的。 “哦,你好。”南星含笑打量石决明,语气有些微妙,“以前没见过你。” “你好。”石决明不知道怎么应付这种对话。 元赫把手搭在石决明的颈后,安抚似的轻轻捏了一下,不怎么在意的回答南星说:“你们俩不认识也正常。决明平时也很忙的,不怎么看娱乐版的八卦新闻。” “……是吗?”南星脸色微微僵了一下,“三哥……你们很熟?” 元赫的嘴角微微挑起,眼里浮起一丝暖意,“我男朋友。” 南星像没听清似的呆了一下,“……啊?!” 陈泽飞快扫了一眼石决明,见他只是安静的听着,并没有否认元赫的话,心里不由得一沉。他之前也让人跟了石决明一段时间,自然知道这两人有些来往,但搞个漂亮男孩玩一玩跟正儿八经的交往毕竟不是一件事。尤其像元赫这种人,太有机会去过随心所欲的糜烂生活了。谁会想到他能亲口承认这是一段完全对等的恋爱关系? 陈泽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元赫,“真是……意外啊。” “是啊。”元赫脸上的笑容有些碍眼,不过谁都看得出那是一个真正的微笑,发自内心,且不带敷衍,“感情这种事,谁会预料到呢。” 第62章 谁是情敌 关郁见气氛太僵,便出来打圆场说:“说了半天的话,打扰二位用餐了。” 陈泽回过神来,笑了笑说:“不打扰。休息时间,能看到老朋友当然是很愉快的。” 元赫也说:“二位慢用,我们先撤了。”说着推着石决明的肩膀往外走。 南星像是还没回过神来,见他们要走,伸手拦了一下,喊了句,“三哥!” 元赫站住,一手揽着石决明一手插在长裤的口袋里,很随性的动作,由他做来却有种说不出的洒脱倜傥,“有事?” 南星有些失神的看着他,片刻后摇了摇头,“没事,改天联系。” 元赫点点头,微微有些不大高兴的轻轻推了石决明一把,压低了声音抱怨,“看什么呢。” 石决明冲他们笑笑,随着元赫轻推的力度往外走。如果说之前他对这个南星确实还抱有什么想法,在经过了这一次的见面之后也能够明白了,这两个人之间就算有什么纠缠,有问题的显然也不是元赫这一方。 石决明暗搓搓的有些高兴。 元赫和贺思远两个开车来的家伙去停车场取车,关郁趁机拉着他的前任小助理在一旁说点儿悄悄话。 “你真的和元赫在一起了?”关郁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有种很复杂的感觉。 石决明点点头。 关郁垂下头,自嘲的笑了笑,“他对你好吗?” 石决明不知道他这个“好”字问的是哪方面,想了想说:“挺好的。” 关郁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元三儿这人……也不错。身边没什么乱七八糟的烂桃花。就是有时候脾气太硬,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石决明心想你家贺二少还说元赫身边一堆烂桃花,你们俩明显的没有串供。至于脾气,嗯,有的时候是有点任性,但总的来说还没到霸道不讲理的程度。 关郁看着贺思远的车子已经开了过来,压低了声音补充了一句,“那个南星,你不要当回事。他纯属自说自话。” 石决明点点头,心里有点儿感动。 关郁看着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伸手在他下巴上捏了一把,叹着气说:“明明是自己盘子里的一块肥肉,居然让别的狼狗叼走了。” 石决明笑着躲开,“关哥,别闹。回头二少罚你跪搓衣板。”关郁的态度让他觉得温暖又亲近,好像他们之间并没有发生过令人无措的小插曲。 关郁看着他的笑脸,忽然问道:“不生气了?” 石决明摇摇头,“从来没气过。” 关郁莞尔,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只是若要接受他的心意,需要面对的问题太多。这些压力,不仅仅石决明觉得自己承受不来,他也顾虑关郁会承受不来。所以他只能自己退后,把他的上司推回那个熟悉的世界。 或者,只是因为他自己也明白,关郁对他的感情不如元赫来的明确。 关郁怅然若失。 贺思远的车子已经开了过来,石决明有些感慨,“他变了好多。” 关郁随他一起看着那辆渐渐驶近的老土的黑色商务车,迟疑了一下,“你还记得他那个临时找来的助理徐苓安吗?” 石决明点头,“不是说她有问题?” “她确实有问题,”关郁说:“你住院之后不久,她不知通过什么办法——有可能是有内应,这一点还在查。总之就是屏蔽了监控,然后跑到我的办公室去,大概是想找什么有用的资料吧。结果我那天午休的时候把私人用的那支手机留在小休息室了,下楼之后不放心,又回来取……正好撞上。” 石决明哭笑不得,“又是手机!” “是啊,又是它惹的祸。”关郁知道他在说什么,有些无奈地轻轻揉了揉眉头,“第一次把它扔在车里,害你受伤。第二次把它扔在办公室,结果没有你这个可爱天使拍着翅膀来救我,我就直接跟邪恶的反派对上了。” 石决明正想着一个女人家,不至于杀伤力太大,就听关郁叹着气说:“这女人大概胆子小,被我撞见,狗急跳墙,居然想要把我干掉。” 石决明,“……” 这还叫胆子小?! “我办公桌上那个水晶摆件,老牛的,记得吗?”关郁指指自己的肩膀,“本来想砸我脑袋,结果我一躲,砸到肩膀了。” 石决明听得背后凉飕飕,“严重吗?” “破了个口子,出了点儿血,骨裂,其实不严重,都已经痊愈了。”关郁揉了揉肩膀,示意给他看,“因为连着出事,而且徐苓安还是他招进来的,贺思远大概是吓到了。我养病的时候他请了假,二十四小时守着我,端水端饭。于是就……”他停顿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看着石决明,“有所触动?” 贺思远坐在车里按喇叭。 石决明瞟了一眼台阶下的车子和驾驶座上那个竭力绷着脸装酷男的老猫,突然间有些好奇他后不后悔给自己起了个那么一个蠢萌的网名? 关郁略有些无奈地说:“我现在也有点儿不知道拿他怎么办了,之前从没想过他也会粘人。有时候我觉得他就像一只猫,爪子下面按着一只老鼠,生怕它会跑掉……”说到这里,大概也想起了贺思远的网名,摇摇头笑了起来。 石决明宽解他,“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在学着关心你。” “是啊,”关郁轻轻叹了口气,“他喜欢我,总比讨厌我要好。贺总身体不行,贺三少还欠火候,我和贺总的约定……咳,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 “会好的。”石决明觉得自己的劝说辞挺苍白。但是别人的人生,他一个旁观者,又能怎么样呢? 贺思远又在按喇叭了,稍稍有些不耐烦。 石决明看到元赫的车子也开了过来,便说:“那就先这样,有时间多联系?” 关郁点点头,见他转身要走下台阶,很想伸手揉揉他的脑袋。但是指尖动了动,还是忍了回来。石决明的麻烦貌似已经不小了,他还是不要再给他增加敌人了。 关郁目送他上了元赫的车,这才走下楼梯,拉开副驾驶侧的车门,低着头坐了进去。贺思远条件反射一般凑过来帮他系安全带——前段时间关郁肩膀受伤,整条手臂都不能随便动,像穿衣、脱衣、抬手取东西一类的动作都是由他来完成的。 “我自己可以。”关郁又想叹气了,“我胳膊已经好了,又不是残废了。” 贺思远固执的假装自己没听见,低着头很认真的给他系好安全带,抬头的时候还很细心的帮他调整了一下安全带的位置。 喇叭声响了一下,元赫的车略作停顿,便从他们旁边加速驶过。关郁从一晃而过的车影里勉强分辨出了石决明摆手的动作。 贺思远闷闷地问道:“见到他,你很高兴吧?” 关郁有些好笑的看着他,“你是在吃自己好朋友的醋吗?” 贺思远不大高兴的发动车子,“我没有。” 关郁叹了口气,把脸扭向窗外,“其实是我不好,石决明没有做错事。” “我当然知道!”贺思远几乎是吼了,眼睛瞪着,有些气急败坏的模样。 “好吧,你知道。”关郁没有被他这副样子吓到,淡淡说道:“既然知道,又何必故意冷落你的朋友?” “不是冷落。”贺思远大概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么复杂的问题,“我只是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绕过我去跟他继续保持友好的关系?”关郁嘴角微挑,冷冷的笑了笑,“你只是在发泄对我的不满,可惜选错了目标。” “我没有!”贺思远暴躁了,愤愤然把车停在路边,转头看着他,“咱们非要谈论石决明吗?就不能换个话题?!” “如果确实存在问题,那回避又能解决什么?” 贺思远深吸一口气,“是,我是在吃他的醋,我是在嫉妒他这么轻易就能够被你捧在手心里护着,我嫉妒即使他都离开了,你还是会舍不得他……” “他值得。”关郁平静的与他对视,“他为我做了很多事,工作上从来没出过纰漏。他知道我的健康状况,会买来维生素放在我的办公桌上,会帮我订药膳调理身体……我有过助理,但这些事从来没有人做的比他好。他是把我当成家人来关心的,我能感觉到。” 贺思远被他的话噎住,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话。 关郁微微有些气喘,“他虽然没有接受我,但在我心目里,这并不是一件特别痛苦遗憾的事情。因为我知道,我对他的感情并不纯粹,也不够热烈……这样掺杂了杂质的感情本来也配不上那样一个干净温暖的灵魂。” 贺思远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所以你明白了?”关郁盯着他,眼神锐利,微带怒意,“我对他的感情完全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只是想让自己能在他的世界里有一个席位,能以一个朋友、甚至是家人的姿态站在他身旁,在他需要的时候伸把手……这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这就是我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对石决明所抱有的想法。”关郁看着他,“现在你还有什么想说?” 贺思远拍了一下方向盘,觉得关郁突然间咄咄逼人的态度让他有点儿接受困难,过了一会儿才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只是这样?” “你以为呢?”关郁冷笑着反问他,“你以为我在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人?没日没夜的琢磨怎么才能得到他?” 贺思远张了张嘴,他想说他不是这个意思。但关郁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我不是那么狭隘的人,”关郁望着窗外,眼睛里有没来得及收起来的怅然若失,“有的人,不是你喜欢了,爱了,拼命了……就能够得到的。老天分开两个人的手段实在太多,生与死、疾病、贫穷、地位、或者猜疑妒忌……我曾经经历过第一种,你正在经历最后这一种。” 这是关郁第一次对他说这样的话,但贺思远却听得十分茫然,什么叫他曾经经历过第一种?他跟谁……经历了生离死别?! 搞了半天,他的情敌竟然不是石决明?! 贺思远简直震惊了,“你……你把话说清楚。” 关郁面瘫脸与他对视,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儿傻缺,跟一头野生动物谈论苏格拉底,这比对牛弹琴还不如呢,至少牛听着音乐还能多产几斤奶…… 贺思远还想说话,被关郁摆摆手拦住,“回家。” 贺思远,“……” 他这是想轻描淡写的把话题放过去吗?! 关郁有气无力地补充一句,“莫琳说今晚要我陪她做银耳羹当宵夜。” 贺思远,“……” 莫琳是贺思远的妈,南方人,说话总是轻声细气的,但贺思远偏偏最怕她。 “还不走?”关郁瞟他一样,暗想认识了这么久,怎么才发现这就是一只外表花里胡哨,骨子里十分接地气的土猫呢? 关郁挫败的想,他难得一次对他敞开心扉,结果他就听出了“情敌”两个字…… 这滋味…… 唉。 第63章 夜凉如水 石决明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冲着元赫傻笑,笑得元赫心里像有猫在挠。好容易把车子开回了“海上家园”,一停车先把人捉过来好好亲一亲。 “到底在笑什么?”元赫在他嘴唇上咬了咬,威胁意味十足,“看见你的前任上司就那么高兴?嗯?” “才不是!”石决明忙说:“关哥都已经是成家的人了,你不要随便拿他开玩笑!” 元赫好笑地捏捏他的脸,“那高兴什么?” 石决明心想高兴什么可不能说出来,显得自己很猥琐。 元赫想了想,试探地问他,“是因为我在他们面前说你是我男朋友?” 石决明瞟了他一眼,暗想承认的话会不会显得自己很小气? 元赫把他搂进怀里,低声笑了起来。他的小男友一直以一副很稳重的面貌示人,难得有这么可爱的时候。 石决明不想光天化日的在车里搂来抱去,虽然这栋楼的位置在小区的角落里,但总还是有邻居的,被看到多不好意思。 “好好说话啊。”石决明把搭在他肩膀上的大脑袋推到一边,“你怎么想的?” “有什么可想?”元赫懒洋洋坐起来,伸手拨拉他的脑袋,“难道你不是?或者不想?” 石决明瘫着脸看着他。 “好,好,”元赫做了个投降的手势,“我坦白,我当时并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单纯良善之辈。直接告诉他们你和我的关系,再动什么歪脑筋的话也能掂量掂量,看看姓元的是不是那么好惹。” 石决明心头微微暖了一下,“要动脑筋也都是冲着你来的,当然要保护我了。” “是啊,是啊,”元赫笑着说:“所以我要先宣告所有权嘛。” 石决明和弟弟离开家的时候年龄都还小,挣扎长大的过程中没有尝过被人保护着的滋味,听到元赫这样说,石决明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不过他觉得元赫稍稍有些紧张的过了头,“那两个人都比我有身份,不会真跟我这样的小普通杠上的。划不来啊。” “说是这么说,”元赫亲了他一口,拉着他下车,“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石决明本来想直接上楼,但元赫非说他吃撑了,于是又拉着他到不远处的观景广场去散步,还站在广场上看了一会儿广场舞,这才一人叼着一杯冰饮料溜溜达达往回走。 月色正好,微风里带着大海特有的潮湿温暖的气息,元赫趁着周围没人悄悄握住了石决明的手。他不是情窦初开的半大孩子,然而这一刻却觉得心跳的声音令人眩晕。石决明嘴里咬着吸管,侧过头看着他的时候,眼底映着点点暖色的碎光,摇曳的波光像他曾经见过的最澄澈的湖泊。 元赫心里莫名的涌起一丝感激,却不知道该感谢谁,把这么好的一个人送到了自己的面前,并且还让他们彼此喜欢。 石决明把空的饮料杯扔进路边的垃圾箱,回头一看,元赫还站在那里发呆,忍不住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嗨!” 元赫捉住他的爪子,快步往回走,走了几步干脆跑了起来。 石决明哭笑不得,“干嘛这么着急?” 元赫扫他一眼,眼神意味深长,“你猜。” 石决明,“……” 好吧,他为什么总是低估这位大哥厚脸皮的程度? 微风穿过敞开的窗户,带来不远处柔和起伏的潮声。月光被海上的薄雾晕染成了一块朦胧的纱,铺天盖地的笼罩着初秋温柔的夜晚。 夜凉如水,两个人的体温贴合在一起最温暖不过,最舒适不过。 石决明晕晕沉沉的被元赫搂在怀里,眼角还微微有些泛红,模样看起来可怜又可爱。元赫把水杯送到他嘴边,看他闭着眼睛喝两口水,一转头几乎立刻就沉睡了过去,觉得整颗心都像棉花糖似的,又轻又软。 元赫把他抱进怀里,满心安谧。 父母之间惨烈收场的婚姻、他在战场上所经历过的种种生离死别,都让他对于感情这种飘忽不定的东西避之唯恐不及。 然而上天到底还是眷顾他的。 石决明已经睡熟,元赫在他额头轻轻吻了吻,搂着他安然入睡。 元赫睁眼的时候,天色微亮,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味,还有他的小男友轻声哼歌的声音。客厅里的电视开着,声音被放低,依稀听得出是《早间新闻》。 窗帘半开,不远处的海面上笼罩着淡淡的晨雾,呈现出一种柔和的灰蓝色。远处的海天相接处已经染开一抹亮丽的橘色。 真是美好的清晨。 元赫从被子里爬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走出卧室的时候,看到石决明正端着两碟小凉菜往餐桌上摆。看见他出来,还冲着厨房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我盛好粥了,你去端出来。” 元赫凑过去讨了个亲亲,然后颠颠跑去厨房端早饭。 小米粥、香菇牛肉包、凉拌小菜和煎火腿,都是很普通的食物,但是因为刚出锅的缘故,食物的香气显得尤其诱人。 元赫心满意足的叹气,“除了在你这里,我都吃不到这么好的早饭。” 石决明随口问道:“那你平时都吃什么?” “咖啡、面包,有时候时间充足也会绕路去吃一碗牛肉面。”元赫想了想,补充说:“其实餐厅的早饭也不错,招牌煎蛋做的很不错,就是人比较多,去了经常要排队。大厨脾气怪的很,不许我加塞。” 石决明知道他说的是梅格旗下的西餐厅,当初他和石远志去黄螺岛休假,结账的时候前台还送了几张餐卷。两个人后来趁着周末去消费了一次,无论是餐厅的风格还是饭菜的水准都相当不错。 可惜,元赫说的这些都是在外面买的东西,没有一样是家里做的。石决明想起他跟自己家里的那些恩怨纠葛,有点儿小心酸。 元赫倒是没想那么多,西里呼噜吃完早饭,拿起车钥匙冲他晃晃,“走吧,第一天上班可别迟到,我送你过去。” 石决明辞职之后,那辆关郁帮他申请的二手车就交还了公司后勤部,他又恢复了出门坐公交的习惯。好在这一次距离石远志的学校非常近,石小弟只有周末才回来,周日下午吃完晚饭步行就能回学校,没有车接送也没关系。不过从这里到德腾公司就稍稍有些费事了,无论是公交车还是地铁都没有直达线路,中间还要倒一次车。元赫曾经提议买一辆新车送他,被石决明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他可不想让别人说自己是被有钱人包养的小白脸。他家小弟才刚刚成年,将来是要做法律工作的,可不能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毁了三观。 但是让不让元赫送,石决明还是犹豫了一下。有专车当然可以避免挤车的麻烦,但是万一让同事看见…… 元赫十分贴心地说:“我在路口停车,然后你自己走过去。” 石决明内疚地看着他。这语气,怎么像个不能见光的地下情人呢? 元赫好笑地捏捏他的下巴,“别瞎想了,走吧。以后等你的作品得了奖,你可以拿奖金去买辆新车,就不用我再送你啦。” 石决明握拳,“会有那一天的。” 元赫陪着他收拾厨房,然后一起下楼。石决明背着电脑包,身上穿着熨得笔挺的白色衬衣和卡其色的长裤,干净、整洁,是很规矩的上班族打扮。元赫看习惯了他穿休闲装的样子,冷不丁这么禁欲系,反而更加诱人了。 “真不想把你放出去。”元赫很后悔地拉开车门,“我能把你扛上楼吗?” “不要闹。”石决明不满地坐上车,替自己系好安全带。 元赫突发奇想,“要不我花钱把德腾买下来,然后你在家上班?” 石决明,“……” “好吧,我开玩笑的。”元赫叹口气,“如果公司有人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 石决明莞尔,“有没有这么夸张?” “这怎么是夸张呢?”元赫对他的措辞表示不满,“你现在是我的人,我当然好好好保护你。” 石决明摇摇头,他对于保护这样的字眼实在陌生,也想象不出一个大男人要怎么被另外一个大男人保护,帮他打走工作中的竞争对手吗? 元赫看到他不以为然的表情,略不爽,“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二哥想见你。” 石决明惊了一下,“怎么会?!” “怎么不会?”元赫被他的反应逗笑,“元小贝一直嚷嚷病好了要到你家吃饭。我二哥就跑来问我是怎么回事,我说你是元小贝的小婶婶……就这样。” 石决明被“小婶婶”这个奇葩的称呼雷了一下。 “元老先生一直在山里疗养,”元赫解释说:“家里是大哥做主。虽然他也对你很好奇,但他出面的话,就是正式见家长了——他对我一直不大放心,在消息被确定之前是不会露面的。所以打发我二哥先见见你,了解一下咱们俩是怎么回事儿。” 石决明手心微微出汗,“……怎么回事儿?” 元赫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在紧张?又不是见家长。” 石决明无语的看着他,见大哥是见家长,见二哥就不是? 元赫安慰他,“就当是请元小贝吃饭的时候他多带了两个蹭饭吃的保姆。” 石决明,“……” “真的不用紧张。”元赫发现自己的安慰好像起了反作用,有点儿哭笑不得,“我二哥二嫂都是很好的人。” 石决明在心里吐槽:那是你的亲哥,可能会对你不好?我又不是他们的亲弟弟…… “那就这么定了!”元赫发现说的越多小男友似乎越紧张,于是干脆的拍板,“就在这个周末好了。” 第64章 二哥 元赫空投的消息炸的石决明有点儿头晕,原本第一天正式上班心情很紧张,结果等到他走进公司大门的时候,脑子里都还在想要怎么应付家长才能过关——毕竟元赫和他的父亲可以说完全决裂了,对于他来说,真正的亲人就只有两个哥哥。而且这位二哥还是带着任务来的,要提前摸情况什么的,听起来就很让人紧张啊。 石决明站在大厅里等电梯,一边做深呼吸平息紧张的情绪。 有人站在他旁边,慢悠悠地说了一句,“我记得整个小组的人都已经给你做过简单介绍了,里面没有哥斯拉更没有魔龙,你到底在紧张什么?” 石决明吓了一跳,一转头看见陈攀正看着他,脸上带着几分有趣的表情。 “组长你好,”石决明忙向新领导问好。 陈攀看外表就是个不修边幅的大龄青年,衬衫看上去有点儿皱皱巴巴,一只袖子拖着,另外一只则卷到肘部,头发略微有点儿乱,灰白色的鬓角还沾了点儿疑似发胶的东西——之前在网上看到有人说陈攀穿衣打扮风格诡异,石决明还一直有些疑惑是不是真的,因为那天面试的时候,不管怎么说,看上去还像是比较正常的上班一族。现在看到他这副样子,石决明暗想搞不好这才是艺术家的真品味。 陈攀扫了他两眼,“你在看什么?” 石决明收回视线,“没……没什么。” 陈攀说:“不说实话这个月工资扣掉一半儿。” 石决明,“……” 陈攀继续瘫着脸看他。 石决明不好意思的说:“我只是在想你的工作一定压力很大,因为你还很年轻,但是鬓角这里都已经……” 上班第一天就说领导老得快,真的还有希望继续混下去吗?石决明头痛地想,要不还是主动提出辞职吧?! 陈攀哈哈大笑,“你这个孩子还挺实在啊。” 石决明苦笑着看他,这算夸奖吗? 陈攀伸手拨拉了一下自己的鬓角,压低了声音说:“我特意染的。” 石决明,“……” 果然是艺术家的风格。 经过这样一个小插曲,石决明心里倒是没有那么紧张了。陈攀比面试的时候要显得和气得多,心情好的时候还一边画图一边哼歌。小组里其他的人也都挺好相处,副组长还主动拉着他到其他几个工作组去认门。一天下来,石决明倒是在公司上上下下混了个脸熟,连门口的保安都知道陈老大的组里新进了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实习生。 至于工作,组里刚接的新单是国内某公司计划推出的智能手表。 在苹果当道的如今,要想在这个领域内分一杯羹并不容易,必须要有自己独特的卖点。外观要潮,要具备各种功能还要方便操作,另外还要省电,要有足够长的系统待机时间……在详细工作正式开始之前的这一天,大部分时间都是陈攀带着他们在开会,反复研究厂家发来的资料。 对于石决明来说,这种工作方式无疑是很新鲜的,与他以往自己接活然后埋头苦干的模式完全不同。但是在大家轮流发言的过程中石决明也有些淡淡的凌乱,因为大家都在发表意见,他自己的思路完全被干扰了。不过对他来说,这也是需要适应的新工作的一部分。 一整天下来,石决明有种精疲力尽的感觉,劳心劳力的程度可比当助理的时候上升了好几个级别——或者,这就是从事自己真正热爱的工作时才会有的全心付出的感觉吧,既精疲力尽,又觉得很痛快。 一周的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周五快下班的时候元赫打来电话,说要开会,不回家陪他一起吃饭了,提醒他别忘了答应要在周末请元小贝一家吃饭的事。石决明本来还想着好容易到周末了一定要睡个大大的懒觉来庆祝,这下那根刚松弛下来的神经又“嗖”的一声绷了回去,而且还比刚才绷的更紧了。 转天石决明早早起床,给弟弟做好早饭,拉着他跑去小区附近的菜市场大采购。回家路上石远志接到老林电话,约他一起出去打球。石决明本来就觉得当着弟弟的面跟元赫的家人见面略微有点儿囧,于是顺水推舟的同意了,还承诺给他留几个螃蟹当宵夜。 回到家先把费时间的牛肉排骨做上,然后开始洗菜洗水果。等到这些食材都预备好之后,还没到他们约好的时间。石决明一停下来就觉得有些心慌,于是又把头天晚上剩下的米饭拿出来加加热,挑了几个虾剥皮抽筋,切碎拌上调料,开始动手自制仙贝。这是石决明跟同组的几个姐姐学的,前几天试做了一次,石远志说比外面买的好吃。元赫也觉得还不错,特意提醒他元小贝也爱吃这个,于是石决明干脆趁着等人的时间做一点儿,等下客人来了,有零食可以堵着嘴,估计就不用说那么多话了吧。 仙贝做好的时候,门铃也被按响了。 石决明紧张地走过去开门,一眼看见元赫那张熟悉的大脸,刚松了一口气,就看见他身后还跟着一串儿,顿时又紧张起来。 元赫把手里的水果放在鞋柜旁边,给他们作介绍,“我二哥元哲,二嫂宁璐,元小贝……你见过的。” 元哲夫妇看上去都是挺和气的人,元哲跟弟弟一样都是大高个,不过看上去没有元赫那么壮实,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宁璐穿着很随意的碎花连衣裙,头发松松挽在脑后,除了手腕上一个翠绿通透的翡翠镯,全身上下再无其他首饰,挺优雅的一位女士,相貌跟元小贝至少也有六七分相似。 元小贝一进门就开始耸鼻子,好奇地东张西望,“决明叔叔,你在做什么好吃的呀?”来时的路上,元赫已经敲打过他了,要是叫“鸡蛋羹叔叔”他就没有午饭吃,于是这孩子很识时务的改口了。 石决明紧张兮兮的对客人表示了一下欢迎,然后主动牵着元小贝去洗了手,去厨房端出刚做的仙贝给他当零嘴。元哲对石决明做的仙贝挺感兴趣,一边背对着厨房跟儿子抢着吃,一边拿眼神怂恿老婆去厨房打听做法。 宁璐,“……” 厨房里,石决明把洗干净的螃蟹放进蒸锅,元赫在一旁帮他切姜丝,同时肩负安抚任务,“怎么样,他们都是很好相处的人吧?” 石决明笑着点头。见了面之后,他确实轻松了不少。这两口子一看就是知识分子,非常通情达理的那一种,完全不像元赫,笑得再和蔼眼神里也透着一股子匪气。 宁璐在厨房门口探头,笑着问道:“还有什么菜?要不要助手?” 石决明忙说不用,又催着元赫把洗好的水果端出去。 “我来剥蒜吧。”宁璐洗洗手,留在厨房里打算套套小弟媳的独门做菜秘笈。她和元哲平时都很忙,一个月也难得下一次厨房。但是家里有孩子,还有一个喜欢跟儿子抢零食的老公,对于做点儿小点心、小零食之类的东西,宁璐还是很有兴趣的。 石决明犹豫了一下,没再坚持。他能看出宁璐对他抱着友好的态度,如果他想要跟元赫一直好下去,与他的家人相处就是迟早都要面对的事情。 “听老三说你是做设计的?”宁璐柔声细气的跟他聊天,“工作累吗?” “还好,”石决明笑了笑说:“比以前的工作要累,但是我一直想做这一行,所以……” 露台上,兄弟俩凑在一起点烟。元哲趴在栏杆上眺望远处的海滩,与元赫相似的眼睛在镜片后面微微眯了起来。 “什么时候买的房子?”元哲拍拍栏杆,好奇地问他,“不像你的风格。” “本来就不是我的风格。”元赫不满,“不许误会我家小决明。这房子是他自己租的,跟我可没有半毛钱关系。”当然通过梅格查找的租房信息这种事就不必特意拿出来说了。 元哲有些意外的转头看他,片刻后笑了笑又趴了回去,“看着是好人家的孩子。” 元赫哼了一声,“当然是。呐,那边,临海大学法学院,他弟弟今年刚上大一,所以决明才会在这里租房。” 元哲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扫了一眼观景广场的方向,“少白不是也在法学院?” 元赫点头,“少白很喜欢石小弟,要收他做关门弟子呢。” “是吗?”元哲惊讶了,“少白要求可是挺高啊。” 元赫得意洋洋,“那是。” 元哲之前听他说起过两兄弟的情况,稍稍有些感慨,“还好弟弟争气。这兄弟俩也是够不容易的。”说着瞟了他一眼,“好好个孩子,怎么就栽到你手里了?” 元赫把这话当成是对自己的夸奖。 元哲又说:“那南星呢?前几天你嫂子还说在闺蜜的生日聚会上遇见南星,说南星抱怨你工作忙,没时间约会。” 元赫微微皱眉,“老子请少白吃饭,他非要跟着来插一腿……然后就跟别人说跟我约会去了。这种神经病的话也能信?” “你自己好好处理。”元哲失笑,“对这个小孩要是认真的话,就别给人家惹麻烦。” “我知道。”元赫心里后悔的不行,早知道这么麻烦,当初就不该顾虑秦少白的感受,直接下手弄死这个南星好了。 元哲警告他,“别做出格的事儿。” “知道,知道。”元赫不耐烦,“我什么时候出格了?” 元哲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他,“你是健忘吗?那几年你是怎么折腾自己的?” 元赫头痛,一说话就开始翻黑历史,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元小贝端着小碟子跑出来,碟子里是炸的金黄酥脆,尾巴弯弯翘起的蝴蝶虾。元哲眼疾手快的捞了一个塞进嘴里。 “爸爸!”元小贝抗议,“再抢我的零食,我就把你卖掉!” 元哲赶忙嚼嚼,把嘴里的食物咽下肚,跟儿子装可怜,“真的吗?你打算把可怜的爸爸卖给谁呀?” 元小贝伸手指指元赫,“卖给小叔!” 元赫一脸嫌弃,“我才不要!” 元哲,“……” 元小贝同情的拍拍他爸,“算了,既然没人要,那还是留在家里给我当爸爸吧。” 元哲感动了一秒钟,突然反应过来,“小兔崽子,油乎乎的爪子就抓我的裤子……看我不揍你!” 元小贝尖笑,被元哲追着跑回屋里。 元赫头痛的想,家里有这么个神经病哥哥,小决明不会对自己的性格产生什么误解? 第65章 小心眼的男人 一顿饭吃下来也算宾主尽欢。酒足饭饱之后,宁璐还很自觉的帮着石决明一起打扫残局。石决明有些不好意思,但宁璐一副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架势,他也只能顺着她来。他没有跟宁璐这种类型的女人打交道的经验,基本上她说什么他就赶紧去做,搞得元小贝都看出来“鸡蛋羹叔叔”有点儿“害怕妈妈”。 没错,元小贝吃饱喝足,又把称呼改回去了。因为他觉得还是“鸡蛋羹叔叔”这个称呼更加有趣。 元哲都有点儿不忍心了,主动表示回家以后会好好跟大哥谈谈。 元赫稍稍有点儿囧,他不知道石决明会被宁璐给吓成这样,明明宁璐今天的表现十分的具有欺骗性。难道小决明开发出了火眼金睛的新技能,能够透过宁璐温婉的假相看出她骨子里说一不二的山大王本质? 元赫的两位嫂子都是精明干练的性格,尤其这位二嫂,上面两位姐姐都嫁的早,她从小是被当成儿子来养的,大学还没毕业就帮着家里打理生意。她嫁进元家的时候元太太已经出了事,由元赫陪着去国外治疗。元老先生受刺激过重,一直住在郊外的疗养院里。家里只剩下元昊元哲两兄弟,她受大嫂的影响比较深,知道兄弟三个人的感情一定要好好维护,对隐居的元老先生倒是感觉一般般。 女人都会本能的反感吃里扒外的男人,而元家的大哥二哥却都是很护家的类型,这一点让元家的两个儿媳,包括儿媳的娘家都格外满意。抛开元家的财势地位不说,元昊元哲也都是一表人才的高富帅,要想玩都不用他们出手,多的是人要往上贴。然而结婚数年,元家兄弟在这方面一直非常自律,从来没有传过什么绯闻。在他们这个圈子里,不知道有多少女人羡慕她们妯娌嫁得好。 元赫找个男人对她们来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问题。元赫离开家另立山头,虽然暗中也少不了两位哥哥的扶持,但主要还是他自己有能力。越是他们这样的人家,越是要兄弟相互扶持才能家业兴旺。在这种情况下,与其娶进来一个脑筋不灵光又私心过重的三儿媳,挑拨的兄弟不和,还不如找个懂事的男人呢。 说句不好听的话,以后元赫不在了,他打下的江山还不是要留给元昊元哲的儿女?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两个做嫂子的都不会跟元赫对着干。元赫知道两位嫂子的感情非常好,从某中程度上来说,宁璐今天的表现也代表了大嫂的态度。石决明虽然还不大明白这里面的关窍,但元赫却是彻底放下心来了。他说过要保护石决明,不再让他受委屈,若是连自己家人都搞不定,还让石决明怎么相信他? 元赫和石决明把元哲一家送到楼下,元赫抱抱二哥,再抱抱二嫂,在他们耳边小声说了句,“谢谢哥,谢谢二嫂。” 宁璐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把,笑嗔一句,“跟我还客气?”转头冲着石决明一笑,招招手说:“你过来,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元赫顿时紧张,“二嫂……” 宁璐白了他一眼,拉住石决明的手腕往前走了几步,估摸着兄弟俩听不见了,这才停下来,笑着说:“我这人是个直脾气,你别见怪。” 石决明忙说:“不会。宁姐你说。” 宁璐歪着头端详他,“你这孩子挺对我脾气的。我给你留个私人手机号,以后如果有什么麻烦,元家的男人不方便出面的,你尽管找我。” 石决明顿时感动了,“宁姐……” 宁璐让他存好号码,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大哥大嫂都是很明事理的人,脾气呢,也好相处。你以后就知道了。老三既然肯让咱们见面,这就是已经定下来的意思了。我们以后也不把你当外人,你呢,也别跟我们见外。” 石决明腼腆的笑笑,“谢谢宁姐。” 宁璐被他的反应逗笑,“我跟你说,元家这兄弟几个都是好男人,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你压根就别信。” 石决明点点头,“嗯。” 宁璐忍了半天没忍住,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好乖。” 石决明,“……” 这是把他当成元小贝了吗? 元赫一直留意这边的动静,看到这个动作不满地喊了一声,“二嫂!” 元哲也护食似的叫唤,“璐璐!” 元小贝不明所以,跳着脚跟风似的喊,“妈妈!” 石决明,“……” 遗传的力量果然不可小觑呐,皱眉的表情都如出一辙。 宁璐笑着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唉哟,元家这些小心眼的男人哟……” 石决明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刻的感觉温暖而奇妙,眼前的这几个人竟然真的给了他一种类似于……石远志的感觉。 家人的感觉。 宁璐挽着石决明的胳膊往回走,一边走一边伸出手指点了点元赫,“还以为你能出息点儿呢,也是个醋坛子!” 元赫满不在乎,“我是跟二哥学的。” 元哲则对醋坛子这个称呼表示不满,“爱护媳妇儿,要时刻关心她的安全。这怎么能叫醋坛子呢?”明明就是十项全能好老公,妥妥要发奖章的那一种。 元赫则鄙夷地看着他,心想明明挨掐的是我媳妇儿,到底是谁不安全呐?! 一家三口开车先走了,元赫低头看看石决明,石决明还出神的看着车子开走的方向,过了一会儿才转头与他对视,“你的哥哥嫂嫂都很好。” 元赫笑着把手搭到他肩上,见缝插针的拍马屁,“主要还是你可爱啊,要是换成贺思远,你看他们搭理不搭理?” 石决明笑了,“别总拿别人开玩笑。” 元赫哼了一声,看不上就是看不上,哪怕当着他的面也还是这态度。 石决明摇摇头,拿他没办法。其实想想,元赫会有这样的态度也正常,元赫自己的经历、黄螺岛的梅格酒店和市区的两家高级餐厅,这些产业相比较世家大族的生意虽然不算什么,背后也少不了他两位哥哥的帮衬,但他自己的能力却也不容小觑。 有才华的人都看不起不学无术之辈。同理,有能力的人也不怎么看得上混吃等死的类型。在元赫的眼里,贺思远还不如混吃等死的类型呢,他是一边混吃等死,一边祸害有才能的人,比如关郁,比如他自己的老爹。 至于他已经改过自新,元赫表示不屑:一把年纪了才明白事理有什么可得意的? 石决明说不过他,也就不再提这个话题。总归是别人家的事,多说无益。他现在的目标是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其他的……都不重要。 在三天后的小组讨论会上,石决明的手绘稿被陈攀单独拿出来表扬了一番。陈攀自己是非常偏爱手绘的,他认为大脑里闪过的灵感只有拿着笔在绘图纸上才能够得到百分之九十的再现,如果隔着机器,那最多只有百分之六十。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陈攀只有在工作快结束的时候,才会把所有的设计稿扫进电脑进行最后一步加工。 石决明对陈攀的夸奖感觉有些复杂,他之所以更习惯手绘,原因只有一个,在他喜欢上这个专业的最初,家里根本没有条件让他买电脑,软件绘图都是进了大学之后才学起来的。但一支笔一张纸却是可以轻易得到的东西。 原因就这么简单。 那时候黄一被他爸爸送去少年宫学画画,黄一跟着老师学,他就跟着黄一学。美术课本也借回家翻来覆去地看。有时候黄一也会带着石决明的作业去给老师检查,然后把老师的意见反馈给石决明。 石决明的绘画基础就是这么来的。 物质生活的匮乏确实会让人失去很多机会,但它同时也能让人收获另外的礼物。所以石决明从来不觉得自己的生活需要同情。 石决明在陈攀开始作会议总结的时候稍稍走了一会儿神,黄一前几天培训回来了,本来说好了要去他家聚餐,结果小两口又因为房子的事情掐起来了,这几天一直在冷战。原定的聚会只能推后。 在这件事上,石决明多少是有些同情黄一的,都是刚上班没多久的小年轻,能有多少积蓄?有父母资助买个二手房已经挺不容易的了,别说年轻人,所有年龄层的都算上,随随便便就能买得起豪宅的人又能有多少?江虹平时也并不是很看重物质的类型,不知为什么,在房子的问题上这么固执。 或者是女性对于筑巢的天性使然? 石决明想到自己以前从没跟女人有过来往,以后……大概也没这机会了。也就是说,他这辈子很可能都不会有黄一这样的烦恼。 石决明心里略有些囧。不过找个元赫这样的男人似乎也没什么不好,他不会嫌自己没时间陪他约会,不会嫌自己挣得少没有房,隔三差五跑到“海上家园”来蹭住的时候也没有对这个小顶层表示过嫌弃。包括两只爱流口水的毛团子,每次过来的时候都是兴高采烈的。 正想的出神,就听手机叮咚一响,石远志发了一条短信进来:我晚上回家吃饭。 石决明意外了一下。虽然海上家园距离法学院并不太远,但平时石小弟都是周末回来,这冷不丁的想要回家…… 石决明纳闷了一下,也没多想,问了一句:想吃什么? 石小弟回道:油炸贱人、红烧人渣。 石决明,“……” 石决明不知道这个时间他是不是在上课,也不敢打电话,忙又回短信问道:怎么啦?被老师批评啦?还是有同学欺负啦? 石小弟淡定回复:没事儿,回家再细说。 石决明捏着手机暗想:不会真是失恋了吧? 第66章 他们的家 石远志还没走到食堂门口,就被人给拦住了。 拦住他的人是石皓然,一段时间没见,石皓然似乎瘦了点儿,脸色不大好,眼底下还淤着淡淡的乌青——学校里有一位教法理学的教授据说常年失眠,面相就是这样:苍白、憔悴、眼神都有点儿飘,总是一副马上就要昏过去的表情。 “身体不好?”石远志担心地看着他,“是病了吗?” 石皓然摇摇头,脸上的笑容略微有些勉强,“有时间吗?请你吃饭。”停顿了一下,补充说:“我生日。” 石远志埋怨他,“你怎么不早说呀,我都没给你准备礼物。” 石皓然拉住他的胳膊,“走吧。” 石远志顺着他的手劲儿往前走,一边埋怨他说:“你可真行,说走就走,连个电话都没有。对了,你手机怎么回事儿?一直打不通。” 石皓然轻描淡写地说:“那个手机丢了,重新换了一个。等下告诉你新号。” 两个人走出校门,石远志刚想建议他找个近一点的地方,就被他不由分说拽上了出租车。石远志觉得人家既然是过生日,找个好一点的地方也无可厚非,便闭上嘴不吭声了。 出租车一路前行,把两个年轻人放在了一家粤菜馆的门外。 石皓然拉着他往里走,一边介绍说:“这家粤菜馆的味道还算地道,比观景广场那边的那家粤菜酒楼好多了。” 石远志也不知道正宗的粤菜应该是什么样儿,他在吃东西方面并不挑,有饭有肉就ok。前些天元赫带着他们兄弟吃过一家据说也是粤菜的馆子,当时元赫还说那道汤做的好,石远志吃着也就那样,没觉得有什么不得了。 两个人落了座,石远志没来过这家店,点菜的任务就都交给了石皓然。石远志左右看了看,觉得这家菜馆的生意还不错,楼下的散座基本都坐满了,想来石皓然之前也有订座吧。他看看邻桌的小碟小碗,觉得南方人吃起饭来真是秀气,盘子里的青菜都一根一根码的整整齐齐。 邻桌的男人抬起头看了看他,这人戴着深茶色的大眼镜,石远志看不清他的脸,但看了一眼之后心里却生出一丝莫名的感觉,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石皓然帮他倒茶,说那天跟他们兄弟俩吃饭,结果家里有事,急匆匆就走了,也没跟他打招呼,这次吃饭也算是赔罪。又拐弯抹角的打听石决明有没有跟他说什么。 石远志莫名其妙,“说什么?就说你有事先走了啊。” 石皓然觉得石远志的哥哥真是把他保护的很好,心里不由得有些羡慕,“我要是也有个哥哥就好了,就像你家大哥那样的。” “我哥当然好了。”石远志顿时得意了,“以前我们条件不好,但凡买点儿好吃的他都让我吃。那时候路口杂货店卖一种荔枝味儿的棒棒糖,我每天从那儿过都馋的不行。后来我哥多接了一份儿给人家送牛奶的活儿,每天天不亮就出门……”他停顿一下,脸上浮起笑容,“后来他拿到薪水,给我买了一整盒!”他比划一下,“这么大,里面有二十根。” 石皓然的眼圈热了一下,又匆匆低头,“这么些年,你们没找找父母?” “上哪儿找啊?”石远志抓抓头发,“我和我哥都还要上学,我哥平时还打好几份工……再说他们都不要我们了,找他们干嘛?” 石皓然正斟酌该怎么说,就听石远志用一种发现活的神经病的语气压低了声音对他说:“嗳,皓然,你看旁边那个大叔,他在哭呢。” 石皓然啼笑皆非,转头去看时,戴着大眼镜的男人已经站了起来,三步两步走到了他们桌前。 石远志从他摘掉眼镜开始,整个人就傻住了。他看看石皓然,再看看这个脸上挂着眼泪的有些滑稽的中年男人,脑子里嗡嗡直响。 下一秒,他把手里捏着的一双筷子朝着石皓然扔了过去,“石皓然!你tmd骗我!” 石皓然狼狈地躲了一下,“小远!” 石远志推开椅子,转身就往外走。石永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小远!” 石远志僵了一下,转过身看着他,眼睛里燃烧着一种几乎灼人的怒意,“大叔你是哪位啊?不好意思,我不习惯让陌生人叫我小名。” 石永胡乱擦脸,“我想跟你谈谈。” 石远志甩开他的手,“有多远滚多远吧!老子忙得很,那有空跟你谈。”他用尽力气推开他,转身跑出了餐厅。 石远志朝着学校的方向飞跑,一直跑到筋疲力尽。他喘着粗气蹲下来,抱着脑袋哭了。 石决明下班回家的时候提前一站下车,去菜市场买了只现宰的土鸡,打算回家做点儿好吃的给石远志补补。石远志这个月又窜了两公分,过冬的衣服也要重新买过。石决明打算周末带他去买衣服,不过这还要看石远志自己的意思,说不定他会想要跟老林或者同寝哥儿们一起出门逛街。 从石远志上大学开始,手里的零花钱就变得很充裕了。一方面是石决明觉得他长大了,有能力学着管理自己的财务问题。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德腾的薪资标准比较高,石决明虽然还在试用期,但比起当助理的时候还是高了很多。等他转正之后,薪水还会翻倍。在这种情况下,石远志的零花钱标准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石决明在菜市场转悠了一圈,又买了几袋水果,提着回家了。他还以为石远志要再晚一点儿才能回来,没想到刚走到楼梯转弯的地方就看见石远志可怜兮兮的坐在楼梯上等他,身边放着一个牛仔布的背包和一个空的可乐瓶。 “又忘带钥匙了?”石决明好笑地看着他,“等多久了?” “没忘带,”石远志从他手里接过袋子,闷声闷气地说:“就是想在这里等你。” 石决明揉揉他的脑袋,心里暗暗琢磨这是受了什么委屈了?要不要打个电话找秦少白问问?或者找元赫,让他迂回的找秦少白打听一下? 兄弟俩进了屋,石远志帮着他把东西拎到厨房,然后像只大熊似的挂在石决明背后,怎么也不肯起来了。 石决明能感觉到他心情不好,也不催他,拖着这么个大块头在厨房里忙活,先把鸡肉做上,然后洗菜洗水果。兄弟俩谁也没说话,厨房里却淡淡流淌着一种看不见的温柔的东西。 石远志闭着眼睛趴在哥哥的肩膀上,觉得一个下午都惶然跳动的心脏终于恢复了原有的节奏。一下一下的,随着石决明不疾不徐的东西,慢慢安稳下来。 “哥,”石远志在他脖子后面蹭了蹭,“你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我觉得你跟元赫哥在一起也挺好的,因为这样你还能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我身上。如果你找个女人结婚,要花好多时间陪她哄她,以后还会一起带孩子什么的……” 石决明“嗯”了一声,“是挺自私。” 石远志,“……” 石决明笑出了声,“不过我自己的情况就是这样的,也不会因为你不自私,就去找个女人过日子啊。” 石远志哼了一声。 “生活方式都是自己选的,”石决明笑着说:“跟你自私不自私也没什么关系。别瞎想了。再做个汤不?紫菜汤还是番茄汤?” 石远志摇摇头,“冰箱里还有元赫哥留下的啤酒,要不咱们俩喝啤酒吧。” 石决明笑着骂他,“是不是背着我喝过酒了?” 石远志用鼻音哼哼两声,心想早在高中同学毕业聚餐的时候就喝过了。不过当时他喝得少,只是有一点点儿头晕,所以他哥没看出来。 石远志问他,“今天元赫哥来不?” 石决明摇摇头,“他今晚要开会。” 石远志说:“他送了我一个背包,说是去美国出差的时候买的。直接让上次那个姓高的助理送到我宿舍去了。” 石决明随口问道:“什么包?” 石远志说了一个牌子,又说:“是限量版哦,我们寝室的一帮子饿狼都眼馋坏了。说国内还没有货呢。” 石决明摇摇头,半大孩子们都开始刷国际名牌了,果然大城市里有钱人家还是多。 “高原哥跟我寝室的同学聊天的时候,说元赫哥是我的表哥,”石远志晃晃石决明的肩膀,“他这么说你生气不?” “这有什么可生气的?”石决明失笑,“元赫是怕你在学校有人欺负,所以含糊其辞的弄这些说法,让人知道咱们哥俩虽然没什么背景,但是有一门厉害的亲戚。虽然这么做没有提前跟我说,但出发点总是好的。” 石远志在他颈窝里蹭蹭,软绵绵地叫唤,“哥,要不你跟我一起上学去吧。我帮你写作业,帮你打饭,还帮你洗衣服……”本来是撒娇的话,可是说着说着,石远志却觉得鼻子有点儿发酸,说不下去了。 石决明没有察觉他话音里的这一点异样,以为他只是心情不好,便笑着说:“谁要你帮忙打饭、洗衣服呀,我要你好好学习,以后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然后你就能罩着我了,对吧?” 石远志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他说:“哥,我现在心情好了。不难受了。” 他既然不想多说,石决明也就不问。等到他想说了,自然会告诉他的。孩子已经长大了,他总要学会放手的,让他自己去面对各种各样的问题。他们的家就在这儿,石远志在需要安慰的时候随时能回来,随时能找到他。 这就足够了。 第67章 你是……决明? 石决明端着两杯黑咖啡走出茶水间,迎面撞见陈攀晃着钥匙从电梯里走出来。他今天穿了一件颜色明快的方格纹衬衣,领口围着一条暗色的围巾,围巾的末端还特意搭在肩膀上,垂下来一簇流苏。鬓角处的短短的头发茬也配合的染成了姜黄色。 这风骚的扮相又一次刷新了石决明对他的认识。 话说面试的时候虽然有些严肃,但到底还是个正常的上班族,但随着了解的加深,石决明发现他当初面试的时候见到的那个陈攀压根就是装出来的。虽然他一样在工作中要求严苛的让人想揍他,但出了办公室之后他立刻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像一个工业设计师,倒像一个竭力想混进时尚圈里的三流小模特——这个比喻是副组长徐莉总结的。 陈攀凑过来看了看石决明手里的杯子,“老徐和大刘的?” 石决明点点头,他是新人,给其他人打下手、顺带的搞搞卫生、打打杂,这些都会有意无意的安排给他去做。石决明对这一套流程简直太熟悉了,之前在秘书部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吗?在一个工作圈子里,论资排辈是无法回避的事情。 陈攀夸了他一句,“真勤快。等下帮我也泡一杯吧,要加……” “三块方糖。”石决明无奈的补充,天天干这些活儿,早都记住了。 “乖。”陈攀本来想拍拍他的肩膀,手都伸出去了,看看石决明手里端着的东西,又收了回来,晃着钥匙圈走了。 石决明摇摇头,先把徐莉和大刘的杯子送进去,再一溜小跑的出来给陈攀泡咖啡,顺便给自己泡一杯红茶。 “决明?”走廊里有人喊他,“有电话!” 石决明答应一声从茶水间跑出来,见徐莉手里拿着叮咚响的手机。刚上班的时候他早到一步,扫地拖地的时候要弯腰,手机塞在长裤口袋里不方便,就放在自己的工作台上了。 “谢谢徐姐。”他接过手机,见屏幕上是关郁的名字,顿时有些意外。虽然上次聚餐过后,偶尔两个人也会通个电话,但选这个时间打电话应该还是有事要说。 电话接通,关郁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淡定,“决明?方便说话吗?” “方便。”石决明忙说:“关哥你说。” “是这样。”关郁说:“这几天有位女士一直在找你,前台跟他说你跳槽走了,她也不相信,一直缠着要见你。前台也不知道你跳槽去了哪里,没办法就把电话打到我这里了。我下楼看了看情况,这位女士自称姓蓝,说是你的表姐。” 石决明撇了撇嘴,“从血缘上讲是我表姐没错。不过我们之间不存在什么亲戚情分,我的下落还请关哥继续帮我保密。” “是这样啊。”关郁沉吟片刻,“如果你不想见她,我不会透露你的下落。思远那边我也会嘱咐他的。不过你这位表姐看上去状态不大对,像是很着急的样子,还说要找你救命什么的。你最好侧面了解一下情况,免得出什么事再牵扯不清。” “好的。”石决明说:“谢谢关哥。” “不客气。”说完正事,关郁的语气也轻松了一些,“新工作适应的怎么样?” “还好,”石决明含蓄地说:“都是我的前辈,能跟他们学很多东西。” 关郁笑着说:“那你就加油吧。” 石决明挂了电话之后,脸色微微沉了沉。蓝家的人也不知道到底在忙什么,自己日子不好好过,总是想找他们兄弟的麻烦,难道他们兄弟看上去就那么好欺负吗? 石决明把陈攀的咖啡端过去,从他手里领了一堆要画的图。出来之后给黄一打了个电话,他猜测黄一应该不了解这些事,但黄家在陈桥庄还有不少亲戚,打听一下的话或许能够知道蓝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石决明把这些烦心事暂时放在一边,铺开图纸开始认真工作。 不知不觉一天过去,石决明揉着眼睛开始收拾东西的时候才发现手机上有两个未接电话,都是元赫打来的。时间分别是中午和下班之前,另外还有一条短信,是说下班会过来接他。石决明在下班之后自己加了一会儿班,这会儿已经要比平时的下班时间晚了,也不知元赫在外面等了多久。 石决明加快动作,拎着自己的电脑包出来的时候,办公室里已经没什么人了。作为最后离开的人,他自觉的检查了一遍门窗,然后锁好门出来。元赫果然等在路边,看见他出来,略略有些抱怨地说:“难得买点儿东西讨好你,结果这么半天才出来,都凉了。”说着从车里提了个袋子给他,里面是他喜欢的那家甜品店的招牌奶茶。 石决明顿时心软,“忙得很,手机调了静音没发现。” 元赫哼了一声,“别人都走了,就剩你一个人加班?” 石决明听出他有点儿冒火,忙安慰他说:“是我自己加班的,你也知道我刚入行,很多东西都不懂呢,再不勤快点儿怎么行?” 元赫又哼了一声。 石决明大笑起来,见惯了元赫平时一副大爷的样子,突然间撒起娇来,简直让人受不了,“等下给你做好吃的。” 元赫说:“吃‘石决明小米瘦肉粥’、‘石决明鲍鱼汤’、‘石决明炖排骨’。” 石决明,“……” 石决明卷卷袖子,特别大方的把胳膊递了过去,“呐,吃吧。石决明和瘦肉都有了,就差点儿小米,将就将就得了。” 元赫捞住他的胳膊,在上面咬了一口,“再让我等这么长时间,我就上去把你们设计部给炸了!” 石决明揉揉胳膊上的牙印,“还真咬啊?!” 元赫吃了一口决明肉,心里舒爽了,也有心思说正经事了,“其实今天过来接你,是有事要跟你说。” “什么?” 元赫伸手搂住他的肩膀,“那个叫石皓然的孩子,又找过你家小远。” 石决明心里顿时敲响警钟,“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元赫说:“我之前让人查他的底细,让高原打发人盯着他一点儿。结果昨晚高原加班忙忘了,今天才想起来给我说。” 石决明呆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石远志昨天非要跑回家吃饭,而且在家里的表现那么奇怪了。 “知道他们都说什么了吗?” 元赫摇摇头,“石皓然带着石远志去了市区的一家粤菜馆,不过他们没在那里待太久。小远很快出来,跑着走了。石皓然跟一个中年男人一起出来的。”元赫说着,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他父亲。” 石决明心头冰冷,他知道石远志一直留着小时候一家四口人合影的照片,那么石远志是一定会认出石永的。这个石皓然竟然绕过自己,跑去欺负他弟弟,简直不能原谅。还有他那个不要脸的老子…… “有他们电话吗?” 元赫把高原搜集的资料拿给他。 石决明在找老子还是找儿子的问题上犹豫了一下,先拨打了石皓然的电话,如无必要,他实在不想跟石永说话。 电话很快接通,石决明不等他出声,直截了当地说道:“石皓然,我记得我警告过你,离我弟弟远一点儿。你真以为你姓石我就不敢揍你吗?” 电话另一端的人迟疑地问道:“你是……决明?” 石决明觉得一盆冷水兜头罩了下来,这个人是石永。即使分开十来年,他也还是记得这个声音。 石决明的脸色变得太明显,元赫把车停在路边,握住了他的手。 石决明定了定神,“石永,你最好带着你的儿子滚远一点儿。如果再让我知道你们去骚扰小远,我会敲断你儿子的狗腿。我说话算数。如果你曾经回过陈桥庄,那你一定听人说过石决明打起架来不要命——尤其是在保护他弟弟的时候。” “决明!”石永怕他会挂掉电话,有些着急地喊道:“我曾经给你们寄过钱,都寄给蓝开明了。他一直跟我说你们被养的很好……” 石决明冷笑,“那又怎么样?” 石永哑然。 “你寄过钱又怎么样?”石决明反问他,“事实是我和小远都不是靠你的钱活下来的。你对我们来说,什么都不是。所以不要再自作多情的以为你是我们的什么人。记住我说的话,再去找小远,我就打断石皓然的腿。我说话算数。” 石决明挂了电话,在车门上愤怒地捶了一拳,“他妈的。” 元赫连忙把他搂进怀里拍了拍,“不气,不气,谁那么大的狗脸,哪能让老婆亲自上阵呢?我去帮你打,要狗腿是吧?好说,狗爪子一起给你剁下来!” 石决明,“……” “有你什么事啊,”石决明气得要笑,“别瞎掺和!”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元赫拍胸脯,“而且老公打架比你有经验,你想弄死、弄残、还是弄半残……都随你点!” 石决明,“……” 石决明有气无力地推他,“你也滚远一点儿吧。” “那怎么行。”元赫搂着他,哄小孩似的拍了拍,“说吧,想怎么着?” 石决明挣不开,索性就在他怀里窝着,“不怎么着,如果他们再去找小远,我就上学校去欺负石皓然。你要帮我走后门,别让警察抓我。” “没问题!”元赫大包大揽,“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谁敢拦着,连他一起打!” 石决明扶额。 “我总算明白蓝燕为什么要死要活的找我了,”石决明冷笑,“做人不要脸到这种地步的,也算生平仅见。”他把关郁上午的电话和蓝家做的哪些事讲给元赫听,“估计是石永现在知道真相,要收拾蓝家了。” “活该。”元赫说:“不要对这样的败类浪费同情心。” “才不会。”石决明说:“对我好的,我会对他好。欺负我的,我会加倍欺负回去。” 元赫厚着脸皮拍他马屁,“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嗯,深谙圣人之道。” 石决明没好气地拍开他不老实的爪子,“你要是有朝一日敢欺负我,敢给我戴绿帽子什么的,除非直接弄死我,否则我一定弄死你。” 元赫惊悚地看着他。 石决明捏捏他的下巴,“就算打不过你……没关系,想弄死一个人,不是只有打架一种选择。你说是吧?” “你……你怎么会这么想?”元赫结结巴巴地说:“你怎么能误解我的感情还有人品?!石决明,你太伤我的心了!” 石决明严肃地看着他,“你是在撒娇吗?” 元赫抬头望着车顶,片刻之后一拍方向盘,“都是石皓然那爷儿俩惹出来的话题让老子受牵连。我先去揍他们一顿出出气!” 石决明,“……” 元赫摩拳擦掌要下车,被石决明一把拽住,“好了!不要闹了!” 元赫转头看他,“还生气吗?” 石决明想了想,“心里不痛快,但是已经不那么生气了。” “这就对了。”元赫把他搂进怀里揉揉脑袋,“有什么可生气的,不是还有我呢?以后你想做什么都不必憋着——只要不是杀人放火贩毒,大约我都能兜得住你。” 这话说的有些狂妄,但石决明看着他,看着看着却笑了起来。 第68章 朋友聚会 接下来的几天,石永又打了几次电话,石决明都没接。说来也怪,这个号码他只在元赫给他看的记事本上看过一遍,竟然也记住了。 石决明摇头,不想再去深想这些事。他让元赫拐着弯儿找秦少白打听了一下,知道这些天石远志身边没什么人来找,慢慢放下心来,觉得石永应该是把他的警告放在心上了。他们兄弟俩对石永来说可能不算什么,石皓然可是捧在手心里一天一天看着长大的,情分能一样吗?真要被自己给打了,估计老东西得心疼的吐血。 元赫见他不放心,只好再把万能助理高原牵出来,嘱咐他随时注意石远志身边的动静,又特意打电话跟秦少白通了气,提醒他多多关心自己新收进门的小弟子。挂了电话,转头问石决明,“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石决明端着一杯菊花茶歪在沙发上出神。听见元赫的话,他摇摇头说:“没什么。” 其实从上次石远志的反应来看,他这个弟弟并不需要他全方位的把他保护起来,他正在摸索着自己去处理这些突发事件。对于男人的成长来说,这也是必然要经历的一个过程。 石决明叹了口气,“其实是我自己的问题。小远很好,长大了。” 元赫点点头,他对石远志的印象也不错,懂事、知道轻重、也重感情。所以他也乐意看在孩子叫自己一声哥的份儿上,给予他一点儿适当的保护。 “周末跟我去见几个人吧,”元赫试探的看着他,“我几个发小。” 石决明眨巴眨巴眼睛,稍稍有些紧张。不过他心里也清楚,元赫这是重视他,想把他拉进他那个生活圈子里去。要想跟元赫走得长久,认识他的家人、朋友都是免不了的。这也是恋爱中的两个人相互磨合适应的一部分。 石决明迟疑地点头,“下次换我介绍我的朋友给你。”他能交心的朋友其实也就只有黄一,也不知道黄一能不能接受自己要找个男人过日子的事实。 略发愁。 元赫安慰他,“见你的朋友的时候,我一定装的特别老实。” 石决明,“……” 听听,还得装才能看上去比较老实。 元赫哈哈大笑。 石决明翻了个白眼,放下手里的杯子,“困了!睡觉!” 元赫跟在他身后起身,走了两步一把捞起他,扛在肩膀上往卧室跑,“走喽,睡觉去!” 石决明,“……” 好吧,现在可以肯定了,他们说的睡觉根本就不是一个意思。 周末那天石决明醒的有点儿晚,起床的时候石远志已经出门了。他今天也有活动,开学后没多久,秦少白就安排他每逢节假日去两位师兄的事务所打杂,跟着两位能耐的师兄好好学习。这样的机会石远志自然珍惜的不得了,出门之前还特意带了他哥哥头天晚上做的紫薯山药卷拿去讨好两位师兄。 石决明洗漱完毕,给自己煮了一碗面,正吃着就接到元赫的电话,说要过来接他去何振希家,再过一刻钟就到楼下了,让他提前做好准备。 何振希就是元赫说的那位组织周末聚会的发小。 何家是做木材生意起家的,到了何振希的祖父这一辈,几个兄弟闹分家,何振希的祖父这一支就离开了佛山,返回了祖籍临海,并将生意的重心放到了百货零售方面。何振希是家里的幼子,掌管家业没他的份儿,不过他抓住了好时机,打入电子商务领域,并铺展开自己的物流系统,生意做的有声有色。 石决明一想到马上要面对这样的牛人,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上了车之后拿着手机搜出来的何振希的资料念给元赫听,“……零六年,他开辟电子商务领域的创业板块,多媒体网开通,启用新域名……至零七年五月,全面开拓华东市场……建成涵盖整个华东地区的物流体系……” 元赫一边听一边笑,“这些东西,你信一半儿……不对,你信三分之一就好了。” 石决明傻乎乎的问他,“哪三分之一?” 元赫说:“时间和数据,其他文字部分可以都忽略。” 石决明,“……” 元赫侧过头冲着他笑,“老何的物流系统我占了三分之一的股,上面没写吧?” 石决明,“……” “哦,”石决明把手机塞回口袋里,“忘了你也是个有钱人了。”三天两头跑到他家蹭饭吃什么的,还经常带着狗一起来蹭…… 元赫笑着摇头,“别想太多,像何家那样的人家,孩子想要自己创业原本就比普通人有更多的资源、更好的平台,能成功的因素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自己有能力。”说着伸手摸摸他的脑袋,“你也很优秀呀。完全不用羡慕别人。” 石决明倒也不是自卑什么的,不过普通人的心理,看见经常在媒体上出现的人,难免会“哇,那是谁谁谁”。再说男朋友的家人都见过了,朋友又有什么好紧张的? 石决明这样想着,心里倒真是轻松了下来。 聚会的地点是在何振希郊外的别墅,别墅的外观设计看上去要比元二哥在崇明里的别墅更新潮一些,院子很大,打理的也非常精细,房屋周围种着几株高大的银杏树,微微泛黄的树叶在秋天的艳阳下显得非常漂亮。 树下摆着桌椅,周围是几个衣着讲究的年轻人。元赫隔着车窗扫了一眼,低声骂道:“秦少白这是又皮痒了。” 石决明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他干嘛要提秦少白,紧接着他就看见了从客厅里走出来的两个青年,走在前面的是秦少白,旁边正跟他说话的漂亮青年是曾经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南星。 看见这个人,石决明也觉得有点儿不舒服。他转头问元赫,“冲着你来的?” 元赫沉思了一下,转头看着他,“咱们不至于这么自恋吧?你看在场的都是高富帅。”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石决明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儿不舒服。这种自己锅里的肉被别人惦记的感觉……他可是穷孩子,最护食了。 元赫拉着他往里走,一边走一边指给他看,“少白我就不说了,这个朝咱们走过来的是何振希,桌子旁边那个穿黑色衬衣的是吴迪,他们家做通讯器材的。他对面那个油头粉面的是罗凯,他们家做娱乐出版业的。” 石决明看了一圈下来,还真如元赫所说,都是高富帅。区别只在风格不同,吴迪看上去年龄比他们几个都大,儒雅稳重;罗凯人长得英俊,打扮的也最花哨,跟之前的贺思远有一拼;何振希则是个典型的运动型,高大健美,笑起来给人一种阳光的感觉。 “当然,也不要被他们的外表骗了。”元赫悄悄提醒他的小男友,“他们可都不是单纯的人。单纯的人能在那么复杂的商圈里混的那么得意么?尤其这个姓何的,从小就特别腹黑,一肚子坏水。” 石决明挺窘的看他一眼,再看看正朝他们走过来的何振希,暗暗祈祷何振希耳朵聋。 何振希当然不聋,不过比起元赫那些拆台的话,他对元赫身边干净漂亮的青年更感兴趣。能让元赫牵着手带到他们面前来的人,绝对不会只是个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 “欢迎,我是何振希。”何振希冲着石决明伸出手,“听元三儿说你是设计师?” “你好,我是石决明。”石决明与他握握手,“我是在德腾设计部工作,不过目前还在试用期,设计师谈不上。” 何振希的笑容加深。竟然是这么实在的人,难怪会被元赫骗到手。 “今天来的都是朋友,别拘束。来,我给你介绍一下。”何振希看着石决明的眼神变得自然了一些,石决明或许没有发现,元赫却看得一清二楚,这是何振希开始试着接纳石决明的信号。 这也是何振希这个人性格里最有魅力的地方:面对骗子他会比骗子还骗子,遇见老实人他也会加倍的纯良起来。在见面之前,元赫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幕:何振希会喜欢石决明这样剔透的人。而何振希接纳的人,吴迪也会无条件的接纳。至于罗凯和秦少白,他们俩则是这个圈子里跟风的人。 元赫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跟在秦少白身后走过来的南星。唯一的意外就是这个人的出现。 吴迪和罗凯留给石决明的第一印象都不错,有礼貌、风度十足,对待石决明的态度自然而亲切。吴迪家里是做通讯器材的,之前他们曾经推出过一款纪念版的手机,外形设计就出自德腾公司,他本人也跟陈攀打过交道,算是比较有共同话题。而罗凯则对石决明的外形比较感兴趣,聊着聊着就开始游说石决明去试试镜,说他们公司有整个临海市最优秀的摄影工作室,目前正在寻找合适的平面模特。 罗凯把胳膊搭在南星的肩膀上说:“呐,我们的大明星刚出道的时候也在我们那里做过平面模特,你说说我们摄影师的技术怎么样?” 南星拌了个鬼脸,“好得不得了。能把你毫无违和感的拍成喜羊羊。”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石决明不大明白这句话的笑点在那里,事实上喜羊羊是个什么玩意儿他压根就不清楚。只是偶尔在街上听到过路边的小店里播放的“喜羊羊,美羊羊……”的儿歌。 南星留意他的反应,笑着说:“你真的从不看电视?” 石决明抱歉地笑笑,“很少看。” 南星说:“下次有好片子上映,我请你看。” 一圈人看着,这又是示好的话,石决明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小肚鸡肠,笑了笑说了句“好啊”,在他想来,南星是个艺人,可比他忙多了,哪有那个美国时间来跟自己消磨?也就是一句客气话罢了。 另一边,秦少白也看出了元赫的不满,拉着他走到角落里吐苦水,“你也知道我妈和我姨妈她们都挺宠着南星的,南星闹着要跟着来,家里几个女人就一起敲打我……兄弟,你也体谅体谅我吧。再说你现在有了那个小孩儿,南星再多心思也都白搭,你干嘛还不依不饶的呢?” “我不依不饶?”元赫被他气笑了,“我就问你一句,南星跟着过来是想干什么?!说好了兄弟几个聚一聚……以后你要是还带着个尾巴甩不掉,我们再聚的时候你也不用来了。” 秦少白,“……你用不用这么刁?!” 元赫没理他,而是转头看着他身后。南星正好转头看过来,四目交投,南星脸上露出笑容,“三哥,好久不见。” 元赫点点头,对石决明说:“我带你参观一下?” 石决明求之不得。虽然南星长着一张无害的脸,笑起来的时候甚至有些腼腆。但石决明成长的环境决定了他不会轻易对任何一个人报以信任。尤其眼前这个人,连元赫都吃过他的大亏,石决明不觉得自己比元赫更聪明也更好运,所以即便南星笑得跟朵花似的,他心里还是暗暗绷着一根弦。 第69章 嘲笑 何振希的别墅里有一间小型的藏书室,大部分是何振希的专业书,一小部分是从何家老宅里带出来的藏本典籍,其中石决明最感兴趣的是两张早期的汽车设计手稿。绘图人籍籍无名,或许这份图纸并没有被当时的汽车公司采纳,但其流畅的线条仍让石决明心动不已。 何振希大大方方地说:“喜欢就送你吧。都是我爷爷不知从哪儿寻摸来的,他就喜欢这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 石决明摆摆手,“让我拍个照就行。” 何振希正想说话,就被元赫从背后捣了一拳。 何振希不满地瞪他:这不是讨好你媳妇儿么?! 元赫也瞪他:谁用你讨好?是刺激我媳妇儿是穷人么? 何振希:狗咬吕洞宾。 元赫:呸。 石决明没注意到两个男人的眉眼官司,他关闭手机的闪光灯,借着室内光线拍了两张照片,很珍惜地看了看,对何振希说:“这东西也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交给我的话,我可没有条件好好保管。如果有损伤的话,那实在太可惜了。”而何振希的藏书室则一直保持着最合适的温度湿度,放在这里才是再合适不过。 石决明顾虑的不是这东西的实际价值,而是如何把它当做一种资料妥善保存。这种心态令何振希格外欣赏。 进来找人的吴迪也刚好听见这句话,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我听元三儿说你手绘的功底也不错?” 石决明失笑,“他懂什么?看个热闹罢了。” 何振希和吴迪都揶揄地看着元赫乐。 元赫伸手捏捏石决明的脖子,“以后在外人面前要记得给你男人留面子!” “好吧,”石决明缩了一下脖子,“以后吹捧你男人的时候也要适度。省得以后被人戳穿了没面子。”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怎么是吹捧呢,”元赫搭着石决明的肩膀拍他马屁,“在我心目中你就是这么优秀啊。” 石决明瞥他一样,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别这么肉麻。 何振希和吴迪对视一眼,彼此了然。 正说笑着,秦少白和南星也走了进来,两个人手里还端着杯子,何振希一看连忙往外撵人,“老子我自己在这屋里都小心的什么似的……看到脚底下的地毯没有,这也是古董!” 秦少白鄙视他,“什么时候都一副暴发户的嘴脸!” 何振希才不理他,“有能耐你也暴发一个给我看看啊,死穷酸。” 秦少白在他们几个当中要算是最穷的。打官司做学问虽然也是有收入的,但是跟这些做生意的要怎么比?南星这个靠脸吃饭的都比他阔,秦少白也就比石决明还能强些。 南星忙说:“何大哥不要刺激我哥,我哥也是很厉害的。” 何振希扫了他一眼,吴迪在背后轻轻拍了他一下。何振希笑了笑说:“开玩笑的,以后还要指着你哥帮我们打官司呢。” 元赫没搭理这一幕,他觉得南星的话说的简直不伦不类。他们兄弟几个开玩笑,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外人来调解? 石决明拍拍他,既然是集体活动,还是要顾虑一下大家的面子的。 罗凯从旁边楼梯上探头,看见元赫搂着石决明的肩膀,轻佻的吹了一声口哨,“这是在秀恩爱吗?” 元赫心里不爽,瞟了他一眼没吭声。 罗凯心知肚明他为什么不痛快,压低了声音说:“那位未必就是冲着你来的,何必这么小心眼呢?” 元赫哼了一声,“我是生少白的气,不是一次两次了。” “少白不是一直这样?”罗凯安慰他,“别气了。嗳,我听说他刚接了一个电影,估计开拍以后就没时间到处乱跑了。” 元赫说:“下次少白再这样,我就不来了。” 罗凯笑着瞟一眼他身旁的石决明,摇摇头,“行,你也有今天!” 他们几个和元赫都是从小在一起玩的,后来元家出事也都看在眼里,当时元赫的状态都把几个人吓坏了。再后来元赫越走越远,整个人也变得越来越没有人味儿。兄弟几个不是不担心的,却又没什么办法去改变。还好,总算有人能把他拉回这个烟火凡尘了。 “所以说,”元赫语重心长的总结,“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没事儿都别瞎操心。” 聚会总的来说还算圆满,虽然有南星这么一个不和谐的音符存在,但大家看秦少白的面子,也都笑笑过去了。 石决明也算对南星这个人的存在有了一点新的认识。他觉得南星大概是因为从小生活的环境就十分优渥,给他养成了一种长不大的、小宝宝似的心态。他在场的时候,如果大家的话题与他无关,他就会有点儿不大高兴。同时,他不仅仅希望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更希望大家的关注点落在“他和元赫”这个组合上。比如,他会无意似的提起以前的某段经历,而这段经历的主角正好是他和元赫。 石决明带孩子带出经验了,自然看得出这是变着花样求关注的意思。或者,这就是明星的通病,生怕自己过了气,不再是处于话题中心的人物。不过眼下的场合到底只是个朋友聚会,南星一副竞争上镜的架势,与周围的气氛多少有些格格不入。而显然的,这种格格不入又进一步加深了他的焦虑。 叫嚣的欲望只有在欲望本身得到满足的时候才会平静下来。石决明暗忖,南星的欲望到底是什么呢?得到元赫的欣赏爱慕?得到元赫这个人?想与他白头偕老?或者他单纯的只是想让元赫的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 元赫把剥好的螃蟹夹到石决明的碟子里,讨好地做了个口型:别多想哦。 石决明侧过头笑笑,表示自己没多想。 坐在他们斜对面的南星留意到这一幕,很意外似的说:“决明长得很好,但是手显得很粗大,一看就没有保养好。” 元赫的脸顿时一沉。 石决明在桌子下面轻轻踢了他一脚,转头对南星说:“是啊,我从小就干粗活。十来岁的时候还去工地上搬过一年的砖头。所以保养什么的,根本谈不到啊。” 除了秦少白,在座的几个人都愣了一下。元赫之前只说要带人过来给他们看看,但石决明的家庭情况却没说那么细。 南星带着一种天真的表情看着他,“家里条件不好?听说你以前住平安巷?” 餐桌上顿时一静,秦少白的筷子也僵了一下。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南星,再扫一眼神色阴沉的元赫,开始后悔同意把他带到何振希家来。 平安巷可是这个城市出了名的三不管、贫民窟。脏乱不说,治安情况也是最差的。在很多人看来,那种地方出来的人也就比流浪汉稍稍高级那么一点点。当然到了南星这里,说不定还会觉得他跟元赫搅和在一起纯属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很不好。”石决明点点头,很坦然的与他对视,“我父母很早就离开家了。我和弟弟跟着姥爷姥姥在乡下住了几年,我初中毕业那年家里老人过世……之后我就带着弟弟来临海读高中。要养活两个人呢,所以要接很多工作来做。” 吴迪和何振希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的眼神看着他,罗凯却伸着大拇指说了句,“真爷儿们。” 石决明笑了笑。世间事大抵如此,一个人曾经的苦难,在别人的眼里也不过是一段无关痛痒的故事。所以他不爱跟别人说自己家里的情况,但南星若是以为仅仅是贫穷两个字就能够打击他,就值得被嘲笑的话,那他就错了。 贫穷本身没有错,错的是陷在贫穷里的人不去努力改变生活,反而怨天尤人。 何振希端着酒杯跟石决明碰杯,“了不起。” 石决明笑笑,“这没什么。”不过就是生活所迫,所以只能一步一步咬着牙往前走。走着走着,那些苦难也就过去了。 元赫扳着石决明的脸亲了一口,“就是了不起。” 石决明囧了,推开他大脸斥道:“你不要人来疯。” “人来疯”三个字逗得一桌人都笑了起来。南星也跟着笑,但他的笑容却很浅,看着石决明的目光里带着几分若有所思的神色。 石决明不动声色的回击让南星有所收敛,接下来的时间里,他没有再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始终面带微笑的扮演一个温和无害的旁听者的角色。直到聚会结束的时候,才笑眯眯的冲着石决明摆了摆手,“改天请你喝茶。” 这句话跟之前那句要请他看电影一样,都没有引起石决明太多的关注。因为听起来实在太像是随口说的客气话了。 石决明也没有想到,就在几天之后,南星真的拿这句话做借口,出现在了石决明的面前。 周五下班,石决明一走出德腾就听见汽车喇叭声,紧接着一辆漂亮的跑车停在了他的面前。车窗落下,露出南星那张精致的脸。 石决明吃了一惊,“是你?有什么事吗?” 南星微笑起来,脸颊上一个漂亮的酒窝时隐时现,“没事就不能找你喝杯茶?咱们之前见过面,难道我这么不受欢迎吗?” 石决明想说你在老子面前就这么不受欢迎。 南星大概看出了石决明不会上他的车,指了指拐弯处的招牌,“呐,要不去那里坐坐吧,我有话跟你说。” 石决明不想浪费这个时间,他也不关心这个人到底想说什么。 南星摆摆手,“我先过去要壶好茶,你快点哟。”说着一踩油门,跑车滑了出去,飞快地朝着街道拐弯处驶去。 石决明站在路边想了想,决定过去看看。如果有可能,他还是希望能够解决掉南星这个大麻烦,若是躲在元赫身后一味回避,又怎么能知道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呢? 谈个恋爱,总有人在旁边等着看他们的笑话。这种感觉,就好像狮子刚咬死一头角马,还没开吃,一伙儿秃鹫就围了过来呱呱呱的等着分肉吃。 实在是太糟心了。 第70章 特色点心 茶室的包厢都不大,布置的十分清雅。 南星坐在窗边,手边一杯清茶,热气袅袅上升,看上去还真是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 “请坐。”南星指了指桌面上的几个小碟子,“这里的小茶点做的不错,尝尝看。” 石决明扫了一眼桌面上的几个青白瓷的小碟子,几样花式小点心确实赏心悦目。不过他现在心里有事,实在没什么胃口。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石决明开门见山reads;鬼谷聊斋。 南星把茶杯推到他面前,笑微微地说:“你看,你弟弟是我哥的学生,我和我哥跟三哥一家都很熟。”他摊开手,“说起来,咱们的关系也不算远。” 石决明看着他,“所以呢?” 南星的神情态度都很和善,“你好像很不相信我?” 石决明淡淡说道:“不止是你。” “什么?” “我说不止是你,”石决明漠然地望向窗外,“除了自己,我谁都不信。” “哦?”南星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微微挑眉,“你确定吗?” 这里就只有两个人,石决明觉得没什么必要推来推去的兜圈子,“你可以拿这话去告诉元赫。”他停顿了一下,“你是这么打算的吗?” 南星看着他,脸上带着招牌似的微笑,“当然不。你对我有误解。”他推推盘子,“呐,放轻松,喝杯茶,吃点儿点心。如果你不高兴见到我,以后我不来找你玩就是了。” 石决明觉得自己似乎用错了方法,这个人看样子没打算跟他说点儿什么真心话。可这样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跑到这里来浪费时间,他图什么? 不会没有原因。 石决明谨慎地看着他,“你是艺人?” 南星笑着点头,“是啊,一开始给杂志拍些照片。后来参加电视剧海选……就这么当起了艺人。” 石决明不带诚意的夸他一句,“听起来不错。” 南星笑了,他侧过头,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空,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其实我以前想当个大夫。当年三哥的妈妈出事,一直没有醒来,三哥都快疯了……看着真让人揪心。” 石决明心想这理想可真够伟大的。既然这么看重初恋男友,那为什么又要出卖他?出卖了为什么还要一脸无辜的好像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或者他以为元赫不知情?石决明从他的表现来推测,有可能南星真的认为元赫是不知情的——当初暗算元赫的那伙人都被元赫给烩了,所以南星认为不会有信息会追查到他身上也是有可能的。 当然,也有可能南星猜到元赫已经知情,他这么穷追不舍,努力摆出一副深情的面孔只是妄图打动他的铁石心肠,想让他对自己网开一面? 似乎都有可能。 这就有趣了。 那么南星来找自己,没有存心刁难反而一副好心好意攀交情的姿态也就说得通了。他只是想表现出自己关注元赫的恋情,只是想表现自己吃醋——为了让周围的人都相信他确实对元赫一往情深。 南星说了半天话,见石决明仍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忍不住有些气闷,“你在想什么?” 石决明回过神来,“我在想……几种可能性。” 南星怀疑地看着他,“什么可能性?” 石决明笑了笑,“做好人的可能性reads;重生之意嘉。” 南星皱眉,他完全没有听懂这穷酸在说什么。只好放弃,重新选一个话题,“甜食不喜欢吗?尝尝。”吃东西对大多数人来说总该是一个合适的话题吧?不是所有人都会聊天,但是所有的人一定都会吃。 石决明笑了笑,“我自己来。” 石决明被他热情的招呼了好几次,反而对这些点心彻底失去了兴趣。他上了一整天的班,累得头晕眼花,肚子咕咕叫。这种情况下谁会有兴趣喝茶吃点心啊,胃都是空的,吃甜食只会加重胃酸吧?那会更难受的。 南星对他明显戒备的神情似乎有些失望,他把盘子往石决明面前推了推,很诚恳地说:“我特意给你点的。他家的大师傅每天做的点心都是有数的,来晚了都吃不到。” 石决明客气地道谢,又问他,“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家里还有点儿事,实在不好再耽搁了。” 南星露出遗憾的表情,“是我冒昧了,来之前也没想到要跟你约一下。” 石决明笑笑没出声。 南星又说:“既然这样,那咱们以后有机会再聚聚?” 石决明含糊地说:“希望有机会吧。” 南星笑着说:“既然这样,我就不留你了。以后有机会再聚。” 石决明离开茶室,走出一条街之后,心里不知怎么莫名的有些不安起来。他站在路边想了想,返身往回走。等他回到茶室的时候,南星已经不在那里了,只有一位服务员正弯着腰擦拭桌椅。看见他进来,客气的问他有什么吩咐。 “刚才那位客人已经走了?” 服务员点点头,“是的,先生。” 石决明想了想,又问了一个问题,“我想问问他点的那几样点心都叫什么名字?是你们这里的特色是吗?” 服务员摇摇头,笑着说:“点心都是刚才那位客人自己带来的,我们只是帮忙摆盘。” 石决明心头微微一跳,“那……点心呢?” 服务员说:“客人打包带走了。” 石决明向他道谢,走出茶室的时候脸色却微微有些发白。南星对他说点心是这里的大厨做的,他心里还纳闷小小茶室还供着大厨……格局还挺大。但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很多茶室的特色小点心的确会比较出名。但是这种事情,又有什么好撒谎的呢? 这个人,他到底想让自己吃什么? 石决明越想越是后怕,心脏也砰砰跳了起来。他摸出电话调出元赫的号码,正要按下的时候又迟疑了一下。元赫对南星本来就有过节,上次他出卖元赫的前科还在那里挂着呢,如果跟他说什么,他大概会发起怒来,新仇旧恨一起算。但刚才发生的事情毕竟没有什么真凭实据,还不是让他发怒的好时机。 石决明站在马路边想了想,调出宁璐的电话打了过去。 两三声之后,电话被接了起来,宁璐温柔的声音像流水似的响起,“小决明?” “宁姐,”石决明被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种种暗黑猜测吓到,声音微微有些不稳,“宁姐,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宁璐淡定的说:“你说吧reads;火影兑换系统。” 石决明说:“我这儿有件事儿,暂时不想让元赫知道,想听听你的意见,如果你能帮我查查就更好了。”他把刚才南星找他的事情说了,重点强调了那几碟被南星带来又带走的点心,“服务员也不知道那是哪家的点心,说认不出。” 宁璐思索了一下,“是有些奇怪,几碟点心,确实犯不着带来带去的,最后还打包带走……”除非点心里有什么东西是专门要给石决明吃的,不方便留下什么线索让人发现。这样一想,宁璐也觉得背后有些发毛,“这件事你交给我吧。三弟那边先不说也行。有结果之前没必要让他知道。不过,你自己要多注意。” “我知道,”石决明诚心诚意的道谢,“谢谢宁姐。” “谢什么,”宁璐微嗔,“下次有机会再请我吃糖醋排骨吧。” “好。” 挂了电话,石决明心里稍稍轻松了一些。其实他也不知道这件事求到宁璐身上是否合适,但除了宁璐之外,石决明实在想不出更合适的人选了。南星的家世他招惹不起,能招惹的起的人,他能求助的也只有元赫,但现在元赫对秦少白已经颇有些怨言,如果再因为南星的几碟点心闹出什么风波,旁人只会说是石决明挑拨坏了元赫和秦少白的交情。 元赫自己说过,他们几个人是发小,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每一段记忆都弥足珍贵。若非得已,他不想轻易去触碰。 石决明想,但愿这件事只是他虚惊一场。如果不是……他也只能希望元赫在知道真相以后能尽量冷静一点儿。 阿弥陀佛。 接下来的几天,宁璐陆陆续续给石决明打了几个电话,说她已经在南星身边找到了缺口。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查到什么特别有价值的消息。 南星因为是艺人,所以生活十分的不规律。通告多的时候,几天不回家也是常事。而且他身边的助理和保镖都是秦家安排的,并不是电影公司的雇员,想从这些人嘴里套话几乎是不可能的。 另外,宁璐还查到南星在市区的几处住所:闹市区的高级公寓、城郊的别墅、还有出道之前他妈妈送给他的校区小套房。这几处房产都有人定期打理,但南星的生活实在不规律,长时间留在这些地方盯梢并不是好办法。 除此之外,南星在圈子里貌似人缘不错,经常参加一些艺人的聚会。宁璐的人找到了一个在私人会所工作的酒保,从他嘴里打听到这些艺人聚会的地点通常是顶层的贵宾套房,而顶层是普通的工作人员都不能随意进出的。可以说,这种私人性质的会所最大限度的保护这些艺人的隐私。 或者秘密。 石决明总觉得一个人能干出把初恋男友卖掉的事儿,转过头又若无其事的表演深情,这个人就不可能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单纯。 “我会继续查,”宁璐说:“不知道为什么,越查我越是觉得这个人……有点儿问题。” 石决明没有告诉她自己也有这种感觉。 第71章 霸气 “海上家园”在临海市的东南角,而德腾公司所在的位置则是在靠近市中心的中央南街,石决明自己又没有车,所以每天早上他要提前一小时出门,才能保证自己在转一趟车之后不会迟到。爱玩爱看就来在陈攀所在的小组,石决明往往是第一个上班的人。他通常会扫扫地,拖拖地什么的。设计部因为情况特殊,保洁人员只负责走廊和会客厅的清洁,办公室里是轻易不会进来的。之前陈攀也弄了个值日表,不过通常情况下都是谁来早了谁收拾。 石决明搞完卫生,给自己泡了一杯奶茶,刚把电脑打开,陈攀就推门进来了,看见石决明坐在那里,笑笑说:“这么早?” 石决明跟他问好,解释说:“我住的比较远,所以出门早。” 陈攀走过来,靠着隔间的门扫了一眼他整整齐齐的工作台,目光落在那款出自他设计的限量版手机上,惊讶的说:“哟,你用这款手机?我听说不好买啊,哪儿弄来的?” 石决明有些好奇地看着他,“是我前任老板送的,作为我通过面试的贺礼。听他说,这一个系列是陈哥的设计?” 陈攀拿起来看了看,笑着摇头,“你人缘不错啊。”他工作这么些年,就没听说那个助理跳槽了,前任上司还赶着送贺礼的。大多数的情况下都会闹的很不愉快,互相看对方不顺眼,甚至还有反目成仇的。即使是和平谈判解除工作合同,也大都是老死不相往来。再碰头,顶破天不过点点头的交情。 石决明不好意思了,“我之前的老板人很好。” 陈攀觉得这两个人如果不是傻缺,那就都是厚道人。不管怎么说,有个生性厚道的下属总比有个奸猾冷血、翻脸无情的下属要好得多。如果有一天他手下的人离职,难道他不希望那个人会在外人面前说一句:我前任上司是好人? 陈攀心里犹豫了两三天的问题,在这一刻,也突然间做出了决定。他拍了拍石决明的肩膀,“等下来我办公室。有个单子,客户指名让你来做。” 石决明吃了一惊,“我?!” 陈攀被他的反应逗笑了,“这位客户是做通讯器材的。他们打算推出一款纪念版手机,目标客户群是成熟的职业人。” 石决明还有点儿没回过神,“为什么是我?我不是新人吗?”按照德腾的规定,他目前的资历是不够独立接手一个项目的。 “跟你说实话,”陈攀坦然地看着他说:“之前客户提你的名字时,我也有这个顾虑。你在进德腾之前虽然也有相关经验,但这些我毕竟都没有亲眼看见过。” 石决明等着他说后面的话。 陈攀想了想说:“这位客户说他当初在考虑选择哪一家设计公司的时候,正好看到亲戚家的孩子正在玩的一款游戏机设计非常有特色,尤其是游戏机的手柄,完全符合人体工学,在使用的过程中非常非常的舒服。”陈攀指了指自己的手指和手腕,又说:“外观设计,他本人也十分欣赏,于是他就安排人去查这个游戏机的设计者。” 陈攀摊开手,“老冯的论坛是一个开放式的平台,要查你以前的记录是很简单的。”通过他之前的作品不难看出石决明是一个有想法的人,且灵气十足。 石决明思索了一下,他所说的游戏机似乎是他去年夏天接的一个单,因为报酬丰厚,所以印象深刻。 “大概情况就是这样,”陈攀笑着说:“详细资料等下来我办公室拿。需要谁当助手?” 石决明犹豫了一下,他是组里资历最浅的人,如果这个时候让别人给他打下手,谁会乐意?搞不好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 陈攀立刻反应过来自己的话说的有问题,“这样,我给你打下手。全程你自己做,需要助手做的部分,你发给我,我来完成。” 石决明还不了解陈攀的工作方式,他担心这样做会给自己拉仇恨——他一个新人,还没转正就有机会跟组长合作,别人会不会看着眼热? 反而陈攀话一出口,忍不住就想的多了一点儿。比如,这孩子会不会怀疑自己是想抢他的功劳抢他的署名权什么的?虽然这种事情在新人身上发生也算常见,但他并不希望它发生在自己的组里——如果他安排别人与石决明合作,那么石决明在论功行赏的时候被挤下去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一点儿也不想拿这样的一个机会去考验他手下组员们的人品。 石决明神情犹豫。 陈攀心里开始没底,说到底他跟石决明也并不熟,石决明会相信他只是想做为一个前辈单纯的拉他一把吗? “陈哥,”石决明迟疑地看着他,“我还没转正,如果你帮着我一起做这个单,别人会不会说你闲话?其他组员会不会觉得你不公平?偏心眼什么的?” 陈攀心头一暖,脸上露出微笑,“你担心这个?” 石决明老实地点头。他之前也在大企业工作过,论资排辈什么的他不是不知道啊。 陈攀看着他,意味深长地问道:“你没想过,或许我会拿你当枪手,等设计完成之后抢你的功劳?” 石决明不是在纯白环境里长大的人,要说没想过这一点,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但也正因为他见识过,所以他不会觉得陈攀会这么做。原因很简单,因为不值得。以陈攀现在的名声地位,这么做对自己没好处,他能够得到的利益和需要承担的风险不成比例。 石决明笃定地说:“想过,不过我不认为你会这么做。” 陈攀笑了笑,他面前的小年轻是一个聪明人。 “你只是进德腾的时间短。”陈攀说:“并不是你做这一行的时间短。把你这些年接过的单拿出来晒晒,估计跟大刘他们几个也不差什么。如果客户都对你这么有信心,我更没有理由阻拦你的发展。” 石决明心头一动。 “就这样吧,”陈攀说:“资料拿回去自己好好看看,你手里目前的工作我会安排其他人来做。” 石决明点点头,说了句谢谢组长。 陈攀又说:“通讯公司开发部的经理姓吴,叫吴迪,你知道这人吗?” 石决明,“……啥?!” “挺有能力的一个人。”陈攀带着欣赏的表情说:“名校毕业,海归精英。这几天你先把他们的资料吃透,下周一我跟你一起过去跟他们开个碰头会。” 石决明心想该不该跟他说吴迪很有可能是在照顾他呢?不,不对,不是这样。石决明迅速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就算吴迪是元赫的好友,但他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不会犯那种公私不分的错误。把这个任务交给自己做,这里面或许有照顾元赫情面的成分在里面,但这个绝对不会是主因。公司推出一个新的系列,前期的研发推广,后期的销量口碑都是大问题,他怎么可能会拿这样的事情来做人情? 何况这件事是走公司对公司的渠道,所以对吴迪来说,即便有人情的成分在,这也仍是一桩公事。 “好的,”石决明淡定地说:“我会做好准备的。” 陈攀点点头,在他快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补充了一句,“如果能拿下这个单,你的转正不成问题,红包和年终奖也不成问题。” 石决明莞尔,“好的,我一定尽力。” 元赫当天晚上也知道了这件事,和石决明的想法一样,他也不觉得吴迪的决定是单纯的做人情。 “吴家做主的是他爸爸,”元赫给他透露吴家的情况,“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跟他都不是同一个妈生的。你想,他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权限拿着公司利益做人情?” 石决明咋舌,“好复杂。” 元赫笑了,“其实还好啦,虽然他们几个不是一个妈生的,但从小都是养在吴太太身边。感情也还算和睦吧,他们家的孩子都挺能干,吴老也没有那种女孩儿不能干大事的观念,吴迪的姐姐那是真正的女强人,厉害着呢。” 石决明想象不出吴迪的姐姐会是什么样儿。吴迪看上去温和内敛,所有的精明厉害都丝毫不显,外表看上去只是个倜傥温雅的贵公子。 元赫又说:“开发部自从吴迪接手以来,确实一直在大胆启用年轻设计师。关郁送你的那款限量版就是吴家的产品,当初他启用陈攀的时候,陈攀还没这么牛呢,只能勉强算是小有名气。吴迪当时坚持要用他,他们公司负责新产品研发的几个老人都闹到吴老面前去了……结果怎么样,现在但凡说起近些年通讯事业的发展,都会提一提吴氏,提一提这款理念超前的限量版。” 他这样说,石决明心里就敞亮一些了。 “吴氏一直就有大胆启用新人的传统,”元赫说:“当然也不是每一次都成功。他们曾经针对女性用户开发了一个系列,当时聘用的是一位刚从英国回来的年轻女设计师。她之前在英国做过一些女性用品的设计,据说在年轻的女性用户群里挺受欢迎。不过吴迪当时非常反对用她,认为她的设计风格不符合吴氏的目标客户群。但那会儿设计部有个老前辈跟他打擂台,坚持要捧这个女设计师。结果……”元赫摊摊手。 “扑街了?” “不至于那么惨。”元赫说:“但和预期目标相差甚远,差一点儿就没收回成本。吴迪之前气得要辞职,被他老爹硬给压住了。等到销售报告出来,那个老前辈灰溜溜的自己走人了。也就是从那之后,吴迪的眼光才得到了大多数董事的认可。” 石决明唏嘘,“也挺不容易。” 元赫笑着说:“吴迪的眼光是很准的。你要相信他的眼光,也要相信你自己的能力。你自己也说这是一件公司对公司的业务,所以你也不要感情用事。” “我知道。”石决明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到哪一步,有陈攀的限量版珠玉在前,所有的人都会在心存期待的同时,不自觉的拿着陈攀的设计与他相对比。他们对待他的设计或许会更加挑剔。 他是否能够有所超越? 这是莫大的压力。但同时也是一个机遇,一个会令自己加倍成长起来的难得的机遇。 他要做好。 他能做好。 他必然会做好。 元赫猜不到他的想法,还在一边耐心十足的开解他,“他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肯定是经过细致的考察的。你之前做过的设计啦,之类之类的,他肯定都专业人士做过评估了。要对自己有信心啊,我看好你,百分百相信你能够做得好。” 自己的小男友貌似有些不自信啊,元赫心想,一定要好好鼓励鼓励他,拍拍他的马屁。嗯,必须狠狠地拍,拍得他坚定的认为“除了老子,这事儿谁也干不好”才行。石决明刚才说这款手机面对的顾客群是事业有成的职场精英,混到了这个阶层的人哪一个不是果决干练,对自己信心十足?如果怀着一种畏畏缩缩的心态,是绝对做不出霸气十足的设计的。 石决明心潮澎湃了一会儿,转过身搂住了元赫的脖子,“我要拿下这个单,啊……啊……啊……啊……” 元赫拍拍他后背,绞尽脑汁的想着要怎么拍马屁才能让他自信心爆棚。就见石决明搂着他来回晃了两下,很突然的嚎了一嗓子,“纪念版算个啥?!限量版算个啥?!陈组长算个啥?!算个啥?!” 元赫,“……” 石决明冲着半空中比划了一下拳头,“等着看吧!看老子轰隆隆隆一路碾压过去,把你们都碾成渣渣!” 元赫,“……” 石决明激动了半天,转头望着元赫,“……怎么这个表情?不相信我?” 元赫抹了把脸,真诚地看着他,“当然相信,亲爱的。” 别说要碾压个限量版,就是这会儿要把吴家的办公大楼给碾了,也必须相信。 要的就是这个霸气! 第72章 烫手的山芋 周一开碰头会,吴迪并没有露面,技术部和设计部的负责人跟他们谈了很久。 -- 对于石决明这个年轻人,他们的态度都十分平和。唯一让他们稍稍有些意外的,就是陈攀居然会给他打下手。当然,这对两方来说都是好事,除了对石决明能力的变相肯定,也是另外一重保证,意味着这一次的工作,会有他这个重量级的设计从旁把关。 组里的人很快也知道了这件事,副组长和几个老设计都很淡定,小年轻们却免不了会嘀嘀咕咕。不过也只是背后说一说罢了。这个行业就是这样,有能力就有客户追着找,没能力追着客户跑。既然能让客户点着他的名字来接单,那就说明这个人确实是有两把刷子的。 当然也有等着看热闹的。 石决明心里清楚,自己刚进德腾就接到了天上掉下来的一个馅饼,还是标着名字往下掉的,与他资历相似的人不服气也正常。如果换了是他,免不了也会有点儿羡慕吧?他对这些人事上的问题并不很在意,他能想到的应对之策就只有一条:工作做好,不要留下漏洞,不要给别人可以落井下石的机会。 陈攀也特意在例会上点到了这个问题,虽然没点名,但话也说的很清楚。这件事不光对石决明是个好事儿,对整个德腾都是好事儿。如果德腾所有的设计人员都能做到这一步,让客户点着名追着下单,德腾就可以在业内横着走了。 陈攀说:“真到那一步,我给你们打下手算什么?给你们开车泡茶买盒饭我都乐意!” 知道石决明开始忙了,元赫体贴的没有来捣乱,只在下班的时候打了个电话嘱咐他按时吃饭休息。 石决明把昨天的剩饭从冰箱里拿出来,切了点儿火腿小葱,简单地做了个炒饭填饱肚子,就开始加班工作。 九点多钟的时候,宁璐打来电话,一开口就问他,“看今天的娱乐新闻没有?” 石决明满头问号,“宁姐,我是决明啊,你是不是打错了?” “没打错,”宁璐说:“你上百度,搜一下陶意。” 石决明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但听她语气不像是开玩笑,连忙答应了一声,将正在作图的软件放到后台,打开百度搜了一下“陶意”,发现搜出来的标题都是“陶意吸毒被抓”、“娱乐圈又现瘾君子”一类的标题。再搜详细的内容,就是选秀出身的艺人陶意,最近刚接了一部青春偶像剧,在剧中饰演男二。几个小时之前他在片场毒瘾发作,躲在卫生间里吸毒的时候,被探班的记者拍到,于是…… 石决明又搜陶意的照片,看来看去也没什么印象,不明白宁璐为什么会让他看这个新闻。 电话并没有挂断,宁璐的声音从电波的另一端传来,温水似的平静,“看到了吗?” “看到了,”石决明心里疑惑,“宁姐认识他?” 宁璐有些好笑,“我怎么会认识他?你在想什么啊,真是的……这个陶意跟南星有来往,最近几个月南星参加过的聚会,这个人基本都在。” 石决明悚然一惊。 宁璐迟疑了一下,“你说,会不会我们想多了?” “不知道。”石决明心跳渐渐加快,“他……南星那样的人,不是出门吃个饭都有保镖跟着吗?真要吸毒,他家里怎么会不知道?” 宁璐嗤笑,“真想瞒,怎么都能瞒住的。”毕竟保镖只是负责他的安全,却无权干涉他想做的事情。 石决明想起那天在茶室,南星顺着桌面推过来的点心,心头一阵后怕。 两个人相对沉默,片刻之后,石决明又问,“宁姐,还有别的什么线索吗?” 宁璐想了想,反问他,“有个挺红的少女组合叫什么‘甜心宝贝’的,你知道吗?据说是一对双胞胎姐妹花,最近刚推出一首歌叫什么陪你看星星的?”说着她轻声哼了一小段曲子,“差不多就是这个调调,现在满大街都在放。” 石决明对这个“甜心宝贝”没什么印象,但他在路上等车的时候听过这首歌,“嗯,在路上听到过。” “‘甜心宝贝’里的妹妹以前有一个助理,姓王,因为弄坏了什么东西,被这个妹妹闹着不用了,这个小王现在负责另外一个艺人。”宁璐尽量让自己把话说的清楚一些,“我的人上周找到了她,从她那里买到了一些东西。你大概想不到,屏幕上看上去那么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背地里也是吸毒的。” 石决明压根也不知道“甜心宝贝”是什么样儿,也就没有什么意外的感觉。但是听到最后一句话,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这俩姐妹……跟南星有关系吗?” 宁璐说:“有没有直接关系,我不好说。但是南星参加过的聚会,这姐妹俩也露过面,他们的社交轨迹有重合的部分。当然更详细的信息暂时还没有,毕竟他们经常出入的都是那种私密性很好的会所。连狗仔都很难混进去,别说业余选手了。” 石决明忽然有些心乱,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如果继续往下查,谁知道还会查出什么来?重要的是,但凡跟毒品沾边的人,犯起病来都是没有理智的。万一闹出什么风波,会不会对宁璐和元家有什么影响? “宁姐,要不咱们别查了。”石决明整个人都觉得紧张的不行,“让你的人也收手吧。我觉得……太危险了。” 宁璐轻声笑了起来,“担心我?” “嗯。”石决明说:“有买的,肯定就有卖的。真要是查到这些人身上,只怕要出事。” “放心吧,”宁璐笑着安慰他,“姐姐我也不是吃素的。” 石决明问她,“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宁璐说:“现在的问题就是:“跟南星能扯上关系的线索一大堆,但是没有一条直接指向他。第二个问题是:元家并没有打算现在跟秦家撕破脸,你懂吗?” 石决明结结巴巴地说:“不……不大懂。” 宁璐又笑,语气倒是轻松了不少,“这件事我暂时不打算继续往下查了。让秦家知道,还以为我们元家要抓他们的小辫子呢。但这么一个危险源放任不管,还不知他能做出什么事儿来。以前他能算计老三,现在能算计你,谁知道下一个目标会是谁?他既然已经盯上了你,躲得了一次,能躲得了下一次吗?他下一次动手,若是通过其他人来做呢?你是不是还能这么侥幸的躲过去?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你说呢?” 石决明点点头。道理确实是如此,南星推过来的点心他不会吃,若是他借别人的手呢?如果换成身边的人呢?换成工作小组里平时嘻嘻哈哈的那些同事呢? 防,确实不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宁璐说:“我让人把搜集到的东西整理一下,然后想个法子交给秦家。秦家也是老派的人家,特别注重名声。他们一定不会坐视南星这个炸弹有朝一日把秦家的世家声誉都给毁了的。听说南星当初要去做明星都遭到了好大的阻拦呢。” 石决明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想了想说:“资料交给秦家,他们会不会对元家有什么……” 宁璐笑着说:“当然不是直接拿去给他们。还是要想个妥帖的法子的,最好把这祸害推出去,然后还能把咱们摘出来。” 石决明想了想,“要不还是告诉元赫吧。他手里不是有个信息咨询的生意吗?做这一行,接触到各种消息都正常。他跟秦少白又是发小,由他交给秦少白不会惊动秦家的其他人……就说是在查其他事情的时候,无意中查到的。秦少白如果对这件事有所怀疑,他应该会继续往下查,由他去查南星,应该比外人方便得多。南星真有问题的话,依着秦家的门风,我想秦少白应该不会瞒着秦家当家的人。” “我看行。”宁璐想了想,夸了他一句,“小主意出的挺妥帖的。” 石决明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觉得高兴,“如果那几盘点心真的是加了料的……他这么做还是冲着元赫去的吧?” “得了吧,”宁璐冷笑,“打着感情的旗号就能随便害人了?我看他不是为了什么对老三的感情,根本就是因为老三不理他,他觉得不甘心吧?!” 石决明觉得这二者之间似乎……区别并不太大,都是有个元赫站在那里,让他求之而不得。如果只是肉挂在墙上猫看着,事情倒也简单了。但这块肥肉的身边偏偏又冒出来一个小穷酸。在南星眼里只怕石决明处处都比不上他,这让他怎么能咽下那口气呢? 宁璐问他,“你去说还是我去说?” 石决明说:“还是我先说吧。”要不然元赫还得回过头来再问他一遍。 “好吧。”宁璐说:“老三的性子有点儿……嗯,大男人主义。你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我估计他会有点儿生气。好好哄哄啊。”说着自己也觉得好笑,忍不住笑出了声,“他要是不依不饶,就告诉他是我拦着的。让他有脾气来找我。” 石决明苦笑,“得了,宁姐,别逗我啦。” “好,好,”宁璐说:“你跟老三好好谈谈,然后让他来找我拿资料。” 石决明答应了一声。 挂了电话之后,石决明心里还真的有些发愁了。他要怎么对他说呢?元赫那个脾气,知道自己居然瞒着他这么大的事儿…… 石决明抱头,忽然觉得自己揽了个烫手的山芋。 第73章 奉公守法 石决明捧着电话,把那天南星找他的事情战战兢兢的从头到尾仔仔细细讲了一遍。 。しw0。在这个过程中,元赫始终一言不发。 石决明咽了口口水,干巴巴地说:“我当时怕你冲动,就……就想着找宁姐给查查……” 元赫还是不吭声。如果不是听得见话筒另一侧一下一下的呼吸和打火机一下清脆的碰撞,石决明几乎都要以为他把手机扔一边去了。 石决明抓抓头发,挺无奈地问他,“……生气了?” 良久之后,元赫叹了口气,“找二嫂查这件事是可以的。但是你应该先告诉我一声。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石决明老老实实地说:“当时没想到……以后不会了。” 元赫后怕的不行,简直想把石决明从电话里拽过来好好打一顿屁股板子。万一呢?他想,万一石决明没抗住南星的热情招待,吃了一块点心呢?好吧,就算毒品通过消化道服下之后,大部分都会被肝脏给代谢掉,只有一小部分会进入神经中枢,不一定就会一次成瘾。但若是迷奸水一类的东西呢?如果南星的目的不是为了让他染上毒瘾,而是要等他昏迷之后,安排了别的节目呢? 元赫越想越是火大,恨不得一把捏死这个祸害。打他的主意,看在秦少白的面子上他还能忍一忍,打石决明的主意,纯属自己找死。 “以后不准再搭理他,”元赫咬牙切齿地说:“公共场合也不行!” 石决明讨饶,“我知道错了。” “以后下班我去接你。”元赫不由分说给他的小男友制定了新的家规,“没我的同意,不许跟别人走。” 石决明试图反抗,“不必如此吧?你看我……” 元赫突然间用一种很柔和的腔调说:“听话。” 石决明,“……” 石决明背上窜起一片鸡皮疙瘩。 “乖。”元赫继续肉麻不要钱,“下班等着我接你。” 石决明败下阵来,“……好吧。” “早点儿睡。”元赫在听筒里给了他一个响亮的亲吻,“糟心事都交给我。” 石决明看看手机,无奈地摇头笑了。 元赫是个行动派,挂了这边的电话就打给了宁璐,把她这些天查到的东西全部要了过来,然后叫来几个专门干搜索的精英,拿着这一堆东西逐一分析。又另外安排一伙儿人去跟南星。他这些人跟宁璐找的人完全不是一个路子,都是战场上打过滚、掌心里沾过血的主儿,绝不会只做浮光掠影的表面工作。 到了当天夜里十二点,南星的下落已经被锁定在了某私人会馆的贵宾房。十几分钟之后,贵宾房的服务员推着一辆餐车走进了包房。他对包房里的男男女女并不敢多看一眼,只是低着头,手脚麻利地收走了台面上东倒西歪的杯盘酒盏,重新换上摆盘考究的水果零食,然后拎着两个垃圾袋退出了包房。那辆银色的餐车则被他留在了包房里,因为餐车上摆着果盘、点心,还有冰着香槟的冰桶。所以并没有引起包房里客人们的主意。 城市的另一端,梅格酒店顶层的高级套房里,一个嚼着口香糖的卷发青年笑着敲了一下键盘,“成了。” 他把屏幕朝着元赫的方向转了一下,元赫看着出现在屏幕上的一伙红男绿女,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不得不说,餐车停靠的位置实在太合适,南星的脸正对着微型摄像机,他的五官、表情、甚至手腕上那个标志性的翅膀纹身都看得一清二楚。 同一时间,元赫身边的另外三个人则开足马力,按照宁璐提供的时间地点,快速制作出了一张表格,再在这个表格的基础上向周围扩大范围,全方位搜索有关南星的各种线索。大部分的私人会所为了最大限度的保护顾客的隐私,都会把防护的重点放在会所的入口处、停车场,甚至员工通道这一类的地方。但这并不表示走廊里、包厢里就一定干净。有些东西还是存在的,只不过是低调的存在着,不会流落到外面去就是了。 天亮的时候,元赫手下的黑客们已经在海量的监控文件中初步确定了跟南星有关的范围。到了这一天的中午,这个范围缩小了一半儿。 元赫睡了一个午觉,醒来的时候,所有与南星有关的视频、照片、文字类文件已经分门别类的整理了出来,整整齐齐分成三个文件夹排列在了电脑桌面上。而他手下的黑客们则一个个东倒西歪的瘫在床上、沙发上呼呼大睡,客房的餐桌上还摆着没来得及收拾的盘子碗筷。 元赫打开文件夹一一看过,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 高原给他端过来一杯热咖啡,试探地问:“是要转给警方?” “当然,”元赫回答的理直气壮,“我可是个奉公守法的好公民。” 高原纠结地看了他一眼。 元赫的眼睛盯着屏幕,没有注意到小助理的表情,自顾自地说:“不过怎么给警方是要讲究一点儿技巧的,不能引火烧身啊,对不对?秦家虽然不怎么看重这个旁支的孩子,但是他们家的传统就是看重脸面,让他们知道是被咱们打了脸,虽然咱不怕他们,但也麻烦不是?” 高原无语。 元赫把照片翻来翻去地看了几遍,指着其中的几张说:“这几张交给警方,不用咱们的人出面。” 高原看了看屏幕上几个人交头接耳的照片,有些不大明白是什么意思。 元赫笑着说:“支持警方,及时举报贩毒小团伙。” 高原恍然,反应过来老板这是打算拐一个弯,然后引出南星这条大鱼…… 果然奸诈。 元赫哼了一声,“再嘀咕,就滚去刷厕所。” 高原站在他身后翻了个白眼,“老板,我爸要回来了,说今天下午到。” 高原的爸叫高盛,就是当年帮着石决明的弟弟办理转学手续的那位“高先生”,因为高老身体不好,这些年一直在国外疗养,所以元赫索性把高盛打发去料理国外的生意,顺带着可以就近照顾老爷子。他们家高原大学毕业就跟着元赫,小伙子虽然不是顶机灵,但人勤快,性格又踏实。元赫这么些年一直把他带在身边,足见对高家父子的倚重。 高盛回来是为了一桩收购案,另外的一个竞争对手跟元赫的搭档史蒂文还有点儿关系,高盛拿不准这里面的深浅,所以特意回来跟元赫讨个主意。 元赫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叹了口气。他忙了一夜一天,本来还想着回“海上家园”去蹭顿饭,捎带脚的讨好讨好小决明呢,昨晚虽然说是因为自己着急才摆出了那么凶的态度,但自己的媳妇儿么,还是要自己好好哄着才行的。现在看来,这个计划要泡汤了。 “放你半天假去接机,”元赫说:“让你爸爸好好休息,晚上吃饭的时候我过去。你爸爸不是爱吃那家老作坊的卤味么?你现在打电话去订,下午下了班我顺路去取。” 高原咧着嘴点头。 元赫白了他一眼,暗想:有福气的傻小子。 石决明因为堵车的缘故,公交车比平时晚了二十分钟才进站,所以他到公司的时候已经快到上班时间了。一上楼他就觉得不大对劲,保洁人员在擦窗擦地,所有的人都急匆匆的,他们小组的人更夸张,卷着袖子正在抬桌子! “是要搬家吗?”石决明看着副组长徐莉气喘吁吁地架着两把椅子在一边忙活,连忙问她,“往哪儿搬啊?” “搬什么家啊,”徐莉见他伸手来接,顺水推舟的把椅子交给他,“都在忙着布置会议室呢,等下市里来人检查。” 石决明听得一头雾水。 徐莉说:“这不是快到年底了么?市里有个什么创新活动,所有的企业都要这么被过一水,还有电视台的人跟着……” 石决明眨巴着眼睛与她对视。 “好吧,”徐莉被他这么看着,顿时招架不住了,“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要检查啥,不过市里的领导来开会,咱们就配合呗。” 石决明失笑,“好吧,这些搬到哪儿去?” 徐莉一口粗气还没喘匀,叉着腰指指楼下,“大会议室。” 石决明把自己的电脑包放回隔间里,跟着徐莉来回搬了几趟椅子,又回来帮着组里的两个姑娘把他们的工作间重新整理了一番。 大刘在一旁发牢骚,“说是市里派人检查,其实市里的领导就是把这个局、那个局的头头们给召集在一块儿,然后拨拉拨拉,甲去视察商业圈里的某某某企业,乙去视察什么医疗行业,丙去视察教育口,丁去电子园区转转看看……你说都是一伙儿外行,能检查出个和尚啊?也就看看谁家的玻璃擦的最干净,谁家领导笑得最他娘的灿烂……”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徐莉从背后过来,拍了他一巴掌,“别满嘴跑火车的。不管他们检查什么,检查完了都是要出评语的。知道不?” 大刘呲牙咧嘴地问她,“徐姐知道咱们被分到哪一块了不?” 徐莉想了想,“咱们这一块好像是归到规划局了。” 几个人都眨巴眨巴眼睛,表示完全不知道。 石决明却觉得这个消息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天雷,怎么到哪儿都能碰到规划局啊,之前跟着关郁的时候,被陈泽卡着。好容易跳槽了,竟然还能遇见他…… 要说陈泽这个人,石决明跟他碰头的机会其实并不多。掰着指头数也就那么几次,但每一次见面都会带给石决明极大的压迫感。以至于这个人明明对他来说还是一个陌生人,但却留给他极深的印象。每次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石决明心里有畏惧,也有一种对于有能力的人惯有的佩服,除此之外,更多的则是一种隐晦的厌恶。 这些感觉混合在一起,让他对这个人的印象也变得十分复杂。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希望一辈子都别再碰见他。 话说,像视察一个不相干的企业这种事情,陈泽应该不会亲自出马吧? 第74章 他的秘密 忙完了会前准备,大家也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毕竟像德腾这种新锐企业,三天两头就有人来参观取经什么的,公司方面也经常会安排一些技术交流的活动。时间一久,大家也就习惯了。 石决明受周围同事的态度影响,很快也就把这件事放在了一边。直到有人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问了一句,“副组长说今天要订新开的那家餐厅的红烧鸡腿饭。”石决明才发现一早上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 徐莉还举着一张订餐卡看着他,“有鸡腿、蘑菇,看样子还不错?” 石决明忙说:“我不挑食,你们决定。” 徐莉咧嘴一笑,“哎呀,又一个站在我这边的。” 别的人都好说,大刘不怎么爱吃鸡,捏着订餐卡来回研究菜单。这时,陈攀出现在门口,冲着石决明勾了勾手指,“石决明,出来一下。” 石决明连忙收拾了一下手里的东西,出来的时候见陈攀站在走廊尽头的小会客厅门口,正跟什么人说话,语气还挺客气。石决明快走两步,刚要插个话问一下怎么回事儿,就听陈攀说:“没问题,没问题,我们平时午休时间也都是自己安排。大多数人选择留在办公室只是出于习惯,而不是因为制度。”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笑了起来,“好的,我保证在上班时间之前把他送回来。” 石决明脚下一顿,转头就想走。 陈攀刚好回身,看见他瘫着脸站着就招了招手,“陈部长帮你请了假,你们有事儿现在就走吧。下午别迟到就行。” 石决明,“……” 陈泽的脸从陈攀身后露出来,笑得像一只狐狸似的,语气倒是一本正经的,“抓紧时间,说完事儿我把你送回来。耽误不了你上班。” 石决明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但他绝对不可能在这个地方跟他撕巴起来,只能憋着气回去取了手机,跟着陈泽一起下楼。 陈泽察言观色的本领比起石决明来不知道高出了多少级,知道他心里憋着火,一走出德腾就指了指斜对面的茶餐厅,“既然说事儿,就那里吧。” 反而石决明怔愣了一下。 陈泽也没说要开车,三步两步走过马路,转过身朝他招招手,还假模假式的做了个口型,“快点儿!” 石决明有了之前南星的事,对于跟不熟的人出去吃饭有点儿抵触。但陈泽的样子看着比较正经,另外这家茶餐厅也是公司同事经常吃饭的地方,从老板到跑堂都熟得很。陈泽选了这样一个地方,确实在最大程度上打消了石决明的疑虑。 石决明默默盘算了一下:不能在公司里吵、不能在大街上吵、似乎也只有坐下来好好谈谈了。 两个人走进茶餐厅,因为正好赶上午饭时间,还等了十来分钟才等到空桌。陈泽推说这里没来过,把点菜的任务都交给了石决明。石决明点了几个招牌菜,又要了热红茶,“陈部长等下还要开车吧?” 陈泽点点头,“行。” 石决明阖上菜单,很认真地看着陈泽,“陈部长找我,是有什么事?” 陈泽挑眉看他,“是不是只有有事要说才能找你?” 这人长相略清瘦,眉眼之间总是带着一股倜傥的味道。只看外表的话,并不惹人讨厌。但是坐在他的面前,石决明总是没有办法轻松起来,有一根筋紧绷着,好像自己面对的是一头叵测的兽,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掉头咬他一口。 陈泽笑了笑,“今天赶巧了,正好在这里遇见你。” 或许也真是赶巧了。石决明总觉得像陈泽这样的人,若说是为了他才跑到这里来大费周章,似乎也没道理。只是见了几次面而已,就算想泡自己,这种念头又能有多强烈?而且他身边应该是不缺人的,上次见面的时候他不是还在跟南星在一起吃饭? 石决明把陈泽今天的行为归结为心血来潮。在他心里,陈泽虽然年龄比他大,但他的行为模式确实很像一个任性的小孩儿,想起什么就是什么,偏偏他又有着任性的资本,于是别人就只能被他耍的团团转。 石决明叹了口气。有钱有地位的人,就是这么任性。 陈泽敏感地抬眸,“怎么?” “没什么,”石决明摇摇头,“这里的菜心和海鲜都做的很好。虾饺也不错,有时间陈部长可以过来喝早茶。” 陈泽随口说:“好啊,有时间的话请你一起早茶?” 石决明看着他,眼神认真,“我可能没时间。” 陈泽看着他,慢慢笑了起来,“小决明,你说话还是这么不留情面。” 石决明笑了笑说:“我只是觉得陈部长一定没有兴趣听那种绕来绕去的废话。咱们的时间都挺宝贵。” 陈泽摊开手,笑着说:“既然这样,我就什么都不说了,就吃饭,行吗?” 石决明一向看不准这个人,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没事儿。他跟这个人交情太浅,很多话都不能说,只能暗暗祈祷这顿饭平平顺顺的过去。几个菜都上齐了的时候,陈泽很突然的说了一句,“南星这人,你觉得怎么样?” 石决明愣了一下,“我其实不怎么认识他。” 陈泽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但是他认识元三儿。我没记错的话,他们可是青梅竹马的交情呢。” 石决明稍有些不悦,陈泽这是来给他添堵的吗? “那又怎样?”石决明淡淡说道:“谁还没几个青梅竹马呢?” 陈泽笑了起来,“你倒是想得开。” 石决明淡淡与他对视,“不然怎么办呢?” 是啊,不然怎么办呢?陈泽被他问的哑然,隐隐的有了一种“自己的话题挑的有点儿过分”的感觉。 陈泽的表情变得正经了一些,“这个人有点儿麻烦,我帮你摆平他。” 石决明反问他,“条件?” 陈泽沉默地看着他,有那么一刹那,他很想说一句“没有条件”,但心里有那么一点儿执念,虽然没有强烈到让他失去理智,但也无法凭空放下。 陈泽在心里叹了口气,很认真的与他对视,“条件是:你跟我。” 石决明笑了一下,不含内容的笑,单纯只是被逗笑,“可是我觉得他的存在,并没有麻烦到需要付出这样的代价。” 陈泽忙道:“不,不,那是你对他还不够了解。” “你了解?” 陈泽的话突然间卡了壳,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好吧,跟石决明说话总是会遇到这种情况,不知怎么的,就被他牵引到另外一个方向上去了。 石决明低头继续吃饭,抛开不如意的因素,这家店里的饭菜还是很好吃的,营养搭配很考究,口味也不错,比什么外送的红烧鸡腿饭强了不知多少倍。 陈泽看着他低头吃东西,心里也慢慢缓过来一口气。石决明这小孩儿不能小看,表面好像温水一样,波澜不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哗啦”溅起一团水花,浇你个透心凉。他拿起筷子给自己夹了一块虾仁,想了想,又看着石决明说:“你也是个明白人,也好,我不跟你打机锋了。” 石决明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哦?” “南星对元三儿有意思,这个事儿很多人都知道。”陈泽盯着他,缓缓说道:“不过元三儿出去的时间太长,也不知道是感情慢慢淡了,还是一开始就没什么感情……”停顿了一下,陈泽摇摇头,“十来岁的小毛头,懂什么狗屁的感情,咳。” 石决明低头,掩去嘴角微微挑起的笑纹。 “我的意思是,元三儿对这位大明星大概不够了解。”陈泽说:“有些人看着那就跟一块白玉一样,不过也只能看看外表。你懂我意思么?” 石决明眨眨眼,之前元赫也说南星心思复杂,陈泽要说的大概也是这个意思? “你……跟他很熟?”石决明其实不大想这么问,但他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熟悉到什么程度,而陈泽今天说的话又有多少可信度。 陈泽迟疑了一下,“我跟他其实是在饭局上认识的。” 石决明诧异,“他那样的背景,还需要赶什么饭局吗?” 陈泽冷笑,“对秦家那样清贵的老牌世家来说,南星干的就是一个戏子的活儿,你觉得他们会由着南星拖累秦家的名声?媒体上顶破天含糊其辞的说一句他是富二代。秦家再好也是一块不敢显摆的招牌。” 石决明点点头,心里有些明白了。秦家的人会护着他,但是秦家的人脉势力却不会让南星去沾。在南星的领域里,他仍然需要靠他自己去打拼。 石决明不大明白这里面的事,试探地问:“他是……想让你捧?” 陈泽吊儿郎当地看着他,“也不止是我。他胃口大得很呢。” 石决明想不明白,南星那样的家世身份,想做什么不行,怎么就认准这么一条路了呢?如果他真的喜欢表演艺术,难道就不能踏踏实实的拍戏唱歌做个好演员?演艺圈里也不全是靠脸吃饭的主儿啊。他那样的出身,估计也没人敢拿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欺负他,比起其他的艺人,已经占有了很多的优势。 “人各有志,”陈泽大模大样地点评,“或者就是进了这个圈子,被名声啊,人气啊什么的迷花了眼。” 石决明觉得眼前这货脸也够大的,自己也没高级到哪里去,还说别人。 “跑题了。” “哦,”陈泽忙说:“一开始不知道他是秦家的人,还想着跟他玩玩……后来听人说了他的背景,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好货色哪里没有?何必招惹秦家呢?” 石决明挺无语的看着他,觉得一个人说着这么没皮没脸的话,表情居然还很正经的样子,也算奇葩了。 陈泽挺认真的看着石决明,眼睛里微微多了一种要卖关子似的神秘,“当时我还觉得有点儿可惜,不过很快我就知道了他的一个秘密,吓得我哟,再也不敢跟他走那么近了。你想不想知道是什么?” 石决明心头一动,“我大概猜到你在说什么了。” 陈泽露出惋惜的神色,“真的知道?那我就不跟你兜圈子了,如果他只是染上这个毛病倒还好说,但他为了自己取货方便,跟一个跑货的人走的特别近。这个人别人都叫他马猴,马猴可不光是跑货,手里还有别的事儿……这个人,心思毒辣,眼睛里只有钱,很危险。” 石决明心头微凉。 陈泽留神他的反应,“我说了这么多,你现在还觉得他只是个小麻烦?” 石决明回过神来,“那天碰到你们一起吃饭,你跟他还有联系?” 陈泽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年底的时候市里有一个汇报演出,到时候会有一些省上的领导。他想参加,但是资历不够,所以想托我走走路子。” 石决明“哦”了一声,“这样啊。” 陈泽看出他并没有把自己的话太过放在心上,“你再好好想想吧,南星、跟南星交往密切的马猴,都不是好惹的人。” 石决明笑了笑,“谢谢你,这顿饭我请。” 这个人虽然是抱着趁火打劫的想法来找他的,但不管怎么说,总归是给他提供了很重要的线索。 怨是怨,恩是恩,石决明分得清楚。 陈泽被石决明脸上的笑容晃了一下神。认识他这么长时间,陈泽还从没见过石决明这样对这他笑过。没有戒备、厌烦,他的眼睛里清清亮亮,只有满满的温煦柔和,像水面上铺了一层金色的阳光。让人看着,心都跟着暖了起来。 第75章 正确的方式 陈泽是个极聪明的人。这一点从他年纪轻轻能坐上这个位置就能看出来。家世背景固然是重要的,但最重要的还是他这个人有手腕有能力。生长在那样的家庭,察言观色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他能从最细微的一个动作里洞悉人心,然后选择最准确的时机,一举击中那个最最精确的点。 但在工作之外的事情上,他从来懒得费这些心思。漂亮的男孩多得是,哪一个不是巴结着他来的?就算有时会跟他耍些小心思,目的也无非是他的钱或者他的欢心。既然有求而来,那他只管坐着看热闹就好,又何必花那个心思去琢磨? 对石决明,他本来也是这样想的。石决明不爱他的钱和地位权势,那就英雄救美,帮着他解决麻烦好了。这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不能等价交换的?但是就在刚才,几分钟之前,石决明那个微笑的表情却让他恍然间有种自己选错了方法的感觉。 石决明要的不是他的钱,或者金钱权势带来的便利。他的好感似乎要用另外的一些东西才能换到,比如不去拐弯抹角的算计,再比如……一点点真诚。 陈泽端起茶杯轻轻碰了碰石决明的杯子,“石决明,我之前的态度有些问题,我向你道歉,希望你接受。” 石决明诧异地看着他,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间转到了这个方向。 陈泽笑了笑,觉得石决明瞪着眼睛的样子也比皱着眉头一脸厌恶的表情要可爱,“今天就是纯吃饭,捎带脚的,站在朋友的立场给你提个醒。之前所说的条件什么……你就当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吧。” 石决明越发惊讶。 这是突然间醍醐灌顶,大彻大悟了?!难道白灼菜心里放了什么神秘的调料?或者酱爆虾其实是外星的虾做的?!要不就是他还在抽风,只不过换了一种全新的抽法? 陈泽做官做久了,做事最明白一个“度”字。见石决明表情变幻,也不多说,反而转移了话题说起了今天参观德腾的种种感触。 席间的气氛不知不觉有所放松。 等到一顿饭吃完,石决明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竟然真的安安稳稳的跟陈泽吃了一顿饭。不过这个人他从来就没有弄明白过,以后也不知有没有机会弄明白。只要别再跑到他面前说什么莫名其妙的鬼话,他要怎样就怎样吧。 回到公司,石决明还是找了个时间给元赫打了个电话,跟他说了陈泽来找他吃饭的事和他席间所透露的那些信息。他以为元赫会因为陈泽的出现而感到不悦,没想到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叫马猴的人身上。 “这个马猴我也正在查,”元赫的语气稍稍有些发沉:“你知道吗,决明,那天南星请你喝茶吃点心的时候,马猴的车就停在茶楼外面。” 石决明一惊。 元赫骂了一句脏话,“既然他有种来摸老虎屁股,那就别怪老虎会回头咬死他。” “你打算怎么做?”石决明当然知道元赫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很强悍,但他还是感到紧张,“你多想想你的哥哥、元小贝……还有我。” 元赫沉默了一会儿,轻声笑了起来,“你在想什么啊?” 石决明听见他的笑声,心头微微一松,“我那不是……嗯,那啥么。” “别瞎想了,”元赫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我不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的。我说过要保护你,哪能让你担惊受怕?放心吧。” “你打算怎么做?” 元赫含糊的说:“晚上回来我告诉你。” 石决明无奈了,“好吧。” 元赫又说:“还有件事,说了你不许生气。” “什么?” “我安排了两个人跟着你。”元赫稍稍有些心虚地说:“你上班的时候他们就守在门外,刚才你出去吃饭,他们给我打过电话。” 石决明,“……” 难怪跟他说这件事的时候元赫的态度那么淡定,原来是已经知道了?! 元赫见他不出声,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生气了?” 石决明摇摇头,想想元赫看不见他的动作,叹了口气说:“我不生气。不过以后再有这种事,能提前告诉我吗?” “好。”元赫也答应的很干脆,“以后有什么事情我都会跟你商量着来。” “说话算数。” 元赫向他保证,“说话算数。一定。” 石决明心里舒服了一些,“好吧,看在你认错态度这么好的份儿上,晚饭允许你点菜。” 元赫笑着说:“想吃石决明小米瘦肉粥,石决明鲍鱼汤……” 石决明,“又来了……” “好吧,”元赫忙说:“不玩了不玩了。刚才酒店那边给我打电话,今天他们进的海鲜不错,等下班的时候我让人给我送过来,晚上就吃这个吧。” 石决明也没跟他矫情,“行。” 两个人又腻味了一会儿,挂了电话。石决明一转身就看陈攀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一脸揶揄的表情,“女朋友?” 石决明迟疑了一下,坦然答道:“男朋友。” 陈攀微怔,脸上露出意外的表情。 两个人静静对视片刻,陈攀的嘴角微微挑起,“我应该说荣幸吗?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会跟我这么坦白。” 石决明也没想到,但是话突然间说到这儿了,他不想骗人,而且他也不觉得有个男朋友是什么特别见不得人的事情。 石决明耸耸肩,“我其实也没想到……或者你更愿意我骗你?” 陈攀失笑,“当然不。” 石决明不知道说什么好,迟疑了一下,问道:“你……怎么看?” 陈攀也缓过神来,脸上的表情轻松了一些,“作为领导的话,没什么看法。你有没有老婆孩子对工作来说没区别。作为你的……朋友,我想多问一句,他人怎么样?对你好吗?” 石决明松了一口气,脸上也露出笑容,“他人很好。对我也好。嗯,上周末我跟他的哥哥嫂嫂一起吃过饭。他们也是很好的人。” “恭喜。”陈攀笑了起来,“好吧,希望以后有机会认识你家的那一位。” “谢谢,有机会的。”石决明喜欢这个说法,好像被他这么一说,元赫就真的成为了他家的一员似的。 “其实我是想过来问问陈部长是怎么回事……”陈攀说着,脑子里忍不住一抽,“你家的那一位不会就是他吧?” “当然不是,”石决明觉得这脑洞也未免开的太大了,“怎么会啊……” “好吧,抱歉,是我想岔了。”陈攀拍拍他的肩膀,“我以前听人说起过陈泽这个人,挺厉害的一个人,家世背景个人能力一样不缺。你想官二代那么多,像他那个年纪就能坐到那种位置上的人又有多少?” 石决明点点头,陈泽这个人虽然不怎么讨人喜欢,但元赫也说其手腕能力不容小觑。 陈攀压低了声音问他,“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石决明看得出陈攀是在关心他,而不是在打听八卦,便拉着他在会客厅的小沙发上坐下,“我以前在‘贺星’做助理的时候,跟着老板出去应酬认识的。” 陈攀看过他的简历,知道他曾经给关郁当过助理,便点点头,“那你应该也对他有一定的了解吧?” 石决明看着他,心里隐隐浮起一个猜想,“你指的是哪方面?” 陈攀左右看看,小声说:“这个人在私生活方面风评不大好。” 石决明露出了然的神色,“我也听人说过。” 陈攀与他对视片刻,石决明败下阵来,举起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我跟他没那种事情。你想啊,我不是都有男朋友了吗?我男朋友比他可强多了。” 陈攀看着他不自觉的流露出来的骄傲的表情,不禁失笑,“没事就好。我是想提醒你,都说这人手段黑的很,我那不是担心么……” 石决明笑着看他,“谢谢陈哥。” “谢啥,”陈攀摆手,“德腾已经连着三年没拿到红点大奖了,入围都没有,今年送上去的作品我看了……也够呛。我这不也是着急么。好容易发现一个好苗子,一点儿也不想你被其他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给毁了。” 石决明心头一暖。他觉得自己运气挺好,在“贺星”工作的时候遇到了林空和关郁,跳槽之后又遇到了陈攀。 “今年的红点设计大赛你是赶不上了,”陈攀遗憾地拍拍他的肩膀,“你先拿吴氏的手机好好练练手。等过了年我再给你挑几个好项目练练……我看好你哦,小伙子,加油,争取明年给咱们捧回一个红点大奖。” 石决明顿时觉得肩头沉重,“我会努力的。” 陈攀拍拍他的肩膀,还是那句话,“我看好你。” 两个人闲聊了一会儿,陈攀看时间差不多,带着石决明回去干活,路过电梯的时候,陈攀不知想起了什么,伸着手指头指了指天花板,压低了声音对石决明说:“其实你运气真挺不错的。你知道德腾的创办人是谁么?” 石决明狂点头,赵德成、霍佳腾,这两个人据说是大学同学,从最开始的几十块钱一张图做起,一穷二白的开始创业,一步一步把德腾推上了一个令人瞩目的地位。国内国外的大奖不知道捧回来多少。在这个行业里,这两个人简直就是神话级别的存在。 “我偶像。”石决明崇拜地说:“我大三的时候听过赵先生的讲座!” 陈攀被他的反应逗笑了,压低了声音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嗯,其实也不算秘密,德腾上下除了新人都知道:老赵和老霍是一对。” 石决明,“……” 陈攀笑着说:“所以说你运气不错哟,小伙子。如果你愿意,公司年会的时候可以把你男朋友带来。除了老赵他们两口子,咱们公司还有两对呢。” 石决明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陈攀追着问他,“年会的时候带人来不?” 石决明想想元赫那一身的土匪气场,简直无法想象他坐在一群人当中吃零食看节目是个什么情形。 “不好说,”石决明笑着说:“等我回去问问他吧。” 第76章 新闻 元赫的车开进海上家园的时候,高原打来电话,一开口就是,“老板,老李说的事儿我让人查了一下,确实有人跟着石先生。” 老李就是元赫安排在石决明身边的保镖,以前当过兵,身手很好,人也机敏,跟着石决明没两天就发现周围还有人跟着。 元赫停好车,抬头看了看楼上。朝向这一侧的厨房已经亮起了灯光。石决明已经下班回来了。从楼下他看不见厨房里的情形,不过灯开着,石决明应该是在做晚饭了。他捏着电话,心里刚刚涌起的戾气似乎也在头顶那一团柔和的灯光里慢慢融化开来。 元赫轻轻吁了口气,“什么来路?” 高原说:“在查。” 元赫皱着眉头想了想,“会不会跟南星有关系?” 高原停顿了一下,“老李说那个人不像职业保镖,看着倒像是混黑的。” 元赫冷笑,“这个城市里黑白两路敢惹梅格的可不多,是不是老子最近过的太低调了,所以猫猫狗狗都敢跳出来伸爪子?” 高原淡定地说:“不一定是针对梅格的。老板,知道石先生跟你的关系的人应该不多。”毕竟又不是正式结了婚的,在媒体面前公开露过脸的。混黑的又不是狗仔,哪能那么快就掌握这种八卦消息? 元赫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让老李他们尽快查,如果真是马猴的人。你给我联系老七道,就说我请七爷吃饭。” “老七道”是早年间的称呼,明面上它是一家主营餐饮娱乐的集团公司,暗地里的路子就广了。这座城市一半儿以上的地下生意都跟“老七道”有关。如今的负责人年纪不大,别人都称他一声七爷。元赫跟他们做过几笔生意,还算有些交情。 高原答应了一声,利落的挂了电话。 元赫下了车,从后备箱里抱出一个泡沫箱。泡沫箱里是梅格的大堂经理送过来的海鲜,螃蟹、虾和石决明喜欢的贝类,箱子里还加了不少冰块,抱起来沉甸甸的。元赫上楼之前先打了个电话让石决明给他开门,免得上楼腾不出手开门。 元赫运气不错,还没走上台阶,正好有人出来扔垃圾,看见他抱着箱子,连忙替他推着单元门。等上了楼,石决明果然在门口等着,看见他抱着箱子上来吓了一跳,“多少啊?” 元赫把箱子搬到厨房,随口说:“没多少,都是冰。” 石决明把里面的东西都拣出来,放在水槽里冲洗,一边琢磨菜单,“我做了米饭和酸笋牛肉,螃蟹都做了吧,这玩意儿一冻再化开,壳子里就空了,不好吃。虾可以冻起来一些……” 元赫失笑,觉得石决明系着围裙念念叨叨的样子还真像一个称职的家庭主妇。 石决明数数螃蟹,“都蒸上是不是有点儿多啊?” 元赫从背后搂住他蹭了蹭,觉得石决明就像一盒薄荷膏似的,薄薄抹上一层,心头那点儿不舒服的感觉立刻就被治愈了。 “没事,都做了吧,”元赫说:“留出来一部分给小远送去当宵夜。” 石决明想了想,“也好。”离得近就有这点儿好处,尤其开车过去,餐盒里的东西都还是热乎的。再说经常跟同寝的兄弟们分吃宵夜,也有助于联络感情。 元赫搂着他不肯松手,下巴还在他肩膀上蹭了蹭。 石决明觉得元赫似乎心情不大好,石远志不高兴的时候也会这样,不过元赫的情绪表达不像石远志那么直白,要含蓄得多,像一头傲娇的大猫,等着别人主动来发现。而且他的动作也不像石远志那样满满都是依赖,元赫的动作更多的是在彰显一种占有欲。 石决明侧过头在他脸颊上蹭蹭,“是因为我的事情?” 元赫闷闷地说:“不全是。” 他对自己一直有着相当的自信,所以也格外不能容忍有人敢对护在他翅膀下面的人伸爪子。即便是无意的也不行。这让他有一种领地被冒犯的愤怒。 石决明不知道怎么安抚这只炸着毛的大猫,只能由着他自己生闷气。过了一会儿,就听手机铃响,元赫就像是在等着这个电话似的,连忙松开石决明,接起了电话。“喂”了一声之后还鬼鬼祟祟的躲到了露台上。 石决明不以为意,觉得有事情找到他头上也能让他暂时分分心。要是一直这么闷着脾气,他还很不知道要拿他怎么办呢。 石决明把做好的晚饭端出来,见元赫正在鼓捣电视,还特意找的是地方台,见石决明出来,元赫指了指电视机,表情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奇怪,似乎是挺兴奋,又有那么几分坐等看热闹的意思。 “等着看新闻。”元赫的神情一扫之前的郁闷,去洗手的时候都是哼着歌去的。 石决明,“……” 石决明一头雾水,问元赫也不说。等到晚饭吃了一半儿的时候,电视上开始播放本市新闻,一上来主持人就爆了一个大新闻,说警方破获了几年来最大的一个贩毒案,缴了一个十多人组成的贩毒团伙。 石决明转头看看元赫,见他嘴角带着笑,眼神也格外神秘。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石决明只好耐着性子继续看,果然电视上画面切换,变成了一堆闹哄哄的人挤在一幢建筑的楼下,闪光灯闪来闪去,还有人在尖叫。现场主持人是本市很有名的一个美女主持,大概刚挤到镜头前面的缘故,头发略有些乱,说话的时候都喘着大气,“根据最新消息,本市刚刚破获的特大贩毒案牵扯众多艺人……” 石决明一下就明白了,他转头看着元赫,“你的手笔?” 元赫指指屏幕,“接着看。” 现场显然有些乱套了,闻讯赶来的影迷、穿着保安制服的人、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主持人说话的时候都直喘。镜头绕过一片黑压压的脑袋,对准了大厦正门口的方向,一排警车停在台阶下,不多时有人被带了出来。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尖叫,还有人哭了起来。石决明听了半天,才听出有人在喊“南星”。 主持人介绍说根据毒贩子提供的线索,警方把临海市的几个出货点都给端了,出货点雇的都是临时工,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库里封着的都是什么东西。有人拿着货单来取货了,他们对照单号给人拿货,再签个日期。这些货物有些是衣服、有些是零食玩具,看上去倒更像是一个网店的临时收货点——当然,对外也是这么说的。 除了这些临时雇工,管事的都是贩毒团伙里派下来的骨干,他们提供的线索也更多。比如涉案的艺人,这些就都是他们供出来的。 镜头闪得太快,石决明并没有分辨出哪一个是南星。但听主持人介绍,涉案的艺人除了南星之外,还有少女组合“甜心宝贝”和一个刚刚拿到新人奖的当红小生……是否还有其他艺人涉案,警方还在调查中。 之后是对几个涉案艺人的介绍,出道以来的成绩等等,紧接着电影公司的公关部门也开始运作,开始有官方的发言人在媒体上露面,应对这一场突发事故。 石决明听得目瞪口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手里还捏着半条螃蟹腿。他转头看看元赫,“南星家里会把他捞出来吗?” “会。”元赫回答的满不在乎,“他们那么重面子的家庭,怎么会放任他不管呢。我估计捞肯定会捞的,捞出来之后大概会把他打发到国外去。”到了国外,对元赫来说就更方便了。当然,这个事情现在还不能跟石决明说。 石决明倒没想那么多,只要这人以后别有事儿没事来找他麻烦,别说去国外,就是要去外星球他也没意见。 “那马猴呢?”石决明还记得元赫说的那句话,南星哄他吃点心的时候,马猴的车就停在外面。这人不是南星的同伙,也是受南星雇佣的人。总之不是什么好东西。 元赫冷笑,“他是团伙的骨干,还跑得了他?” 这个马猴早些年就是个混街道的小地痞流氓,后来不知怎么搞的,就跟了“老七道”这个地下团伙的一个小头头,再后来大概就有点儿不把“老七道”放在眼里了。“老七道”是旧式的组织,讲究盗亦有道,是不沾毒的。但马猴显然已经忘乎所以,不把这些规定放在眼里了。这一次马猴栽了个大跟头,“老七道”的人只会觉得是他该得的教训,只会冷眼旁观,却不会对他伸以援手。 马猴算是交代了。元赫唯一的疑虑就是南星跟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勾结到一起去的,除了找石决明喝茶那次的事,他们还干了什么坏事?元赫暗暗打算等马猴审讯的时候,找个人往里递递话,有针对性的问一问。否则他会有点儿不放心。 石决明看了一会儿,有点儿烦了,“换个台吧。” 元赫看看他,“好。” 石决明收拾碗筷,把留给石远志的螃蟹和扇贝装起来,想着宿舍里的几个人都是大小伙子,又把白天买的点心都带上,拉着元赫一起出门去给他的宝贝弟弟送宵夜。 夜色刚刚降临,汽车驶过观景广场,影影绰绰看得见广场上还有散步的人影。路灯的颜色微微泛暖,一派安闲安稳的气氛。 石决明只觉得刚才在电视上看到的闹哄哄的新闻都好像是发生在另外一个空间的事情,远的不可思议。 良久之后,他低声问元赫,“秦家会找到你这里来吗?” “找来又怎样?”元赫满不在意,“南星那些事儿又不是别人诬陷。” 石决明不放心地看着他,“不是说秦家势力很大?会不会给你们家带来什么麻烦?你两个哥哥那里要不要提前说一声?” “就算秦家风光了那么久,”元赫冷笑,“你以为我两个哥哥真的会怕他们?这也就得罪的是你,他们俩不好直接出手。如果得罪的是我大嫂二嫂,你试试看老大老二会有什么反应?!” 石决明听到老大老二四个字,脑子里突然冒出来那两头大狗毛茸茸的讨喜的脸。 石决明呆了一下,噗的笑了出来。 “笑什么?”元赫显然还没反应过来,一本正经地说:“要是秦家主动上门找茬,情况就不一样了,我哥他们就有正当理由出手了。你真以为秦家那个烂摊子很牛吗?让他们放马过来,看老大老二怕不怕他们?!” 石决明脑洞大开,已经幻想出了老大老二甩着大毛尾巴冲上去把人扑倒的画面了,捂着肚子笑得直抽抽。 元赫莫名其妙,“笑什么?我家那两个真的很厉害的。” 石决明越发笑得直不起腰来。 第77章 老板娘 接下来的几天,电视新闻,网络媒体都在大肆报道这一起涉毒案件,尤其与案件有关联的几个艺人的情况也反复播放。石决明这样一个不关心八卦新闻的人,也知道了南星和“甜心宝贝”等人因涉嫌贩毒被抓。 网上那些粉丝都疯了,有人说这里面有阴谋,几家演艺公司之间搞不正当竞争,这些艺人其实是被冤枉的;也有好些粉丝哭着喊着自己这些年的感情都喂了狗,原来这些艺人的光鲜外表之下藏着的都是这样龌蹉的本质…… 石决明随意浏览了几个帖子,看的脑袋疼,便关了网页不再留意。宁璐也被这个突然间爆出来的新闻炸懵了,拿着电话心有余悸地跟石决明嘀咕,“没想到能闹这么大,还好我收手及时,否则牵扯到元家就糟了……” 石决明一边安慰她一边在心里吐槽:元三儿根本就不怕牵连到元家,他巴不得有个机会对人家动手呢。 宁璐跟他聊了两句,又嘱咐他注意安全,挂电话的时候说:“下月初大嫂过生日,到时候家里会有一个party,你跟老三一起来吧。” 石决明,“……” 这样不请自到真的合适么? 宁璐大概觉得详情会有元三跟他讲,也没多说,扔下这个炸弹就把电话挂了。石决明捏着手机,手心里沁出一层细汗。为难了一会儿,自暴自弃的把手机扔到一边,决定到时候再说,如果元赫觉得是时候带他见家长,那就去吧。 工作间的门被推开,徐莉站在门口喊了一声石决明的名字,指了指陈攀办公室的方向说:“开会。客户过来了。” 石决明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忽然有些紧张。 石决明这是头一次在工作场合见到吴迪,吴迪带着市场部和设计部的骨干,一个个西装笔挺,一副职业精英的范儿。对比德腾这边的设计师完全休闲风的装扮,让石决明有种莫名的压力。 双方落座之后,吴迪扬了扬手中的初稿,笑眯眯地说:“这份设计稿我们都看过了,想听听石设计的想法。” 石决明刚要说话,嗓子有点儿痒,咳嗽了起来。这一咳就一发不可收拾,石决明又急,脸都涨红了。 陈攀,“……” 其他人,“……” 至于么,平时看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紧张的人啊。 吴迪忍不住笑了起来,暗想刚才这一段应该拍下来发给元三儿看看,他一定没见过自己小男友这么可爱的一面。 “别紧张,别紧张,”吴迪安慰他,“在座的都不是面试官,我们也不是来存心刁难人的。这就是一个沟通的过程,我们接受你的设计理念,然后才能更好的理解这个作品,然后去说服董事会。” 石决明知道,但这毕竟是他第一次站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介绍自己的作品,就算本来不紧张,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也紧张了。 陈攀简直想捂脸。 还好,咳嗽了一通之后,石决明终于顺过了一口气。且一旦开始表述,他自己慢慢的就进入了那种状态之中,神情语气也越来越放松了,“我个人觉得,如果一件作品设计的初衷只是为了特别,而不是为了发展,那这种设计是毫无意义的。设计首先应该是一种创新,把可用的创新最大程度的实用化。” 吴迪嘴角噙着一丝浅笑,冲着石决明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石决明的目光望向吴迪,他知道这个人才是拍板做决定的那一个,“其实我拿到主板的3d图的时候,我对换算之后的整机尺寸……不是很满意。当然吴总你也说过,主板方案你们目前还没有最后拍板,我这里希望能尽快确定主板方案。” 吴迪等人连连点头,表示会尽快。在主板方案确定之前,后续步骤都处于等待阶段,他们现在要沟通的,其实是这位年轻设计师对这款手机的整体设计理念。 石决明的目光扫过面前的人,清亮的眼睛里透出发自内心的笃定,“我在开始构思之前首先想的是:一位工作者,他需要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手机?他们看重的是手机的什么特点?在我看来,它应该就像工作者多出来的一只手那样操作自如,系统要精简、工作界面要一目了然,无论工作者想用手机来完成什么任务,都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通过最便捷的方法来实现。在工作的范围之内,它或许不是一个美貌的女秘书,但它必须要是一个让人离不开的万能小助理。” 吴迪脸上笑容变淡,眼神却透出深思。 陈攀旁听石决明发言,心里慢慢生出一丝感慨。石决明进德腾的时间最晚,但他似乎已经抓住了德腾这个品牌的精髓:以人为本的、最实用的、最舒适的设计。 以人为本,这才是设计的最终极的目标。 陈攀心想:这个孩子骨子里有一种灵性,很多东西,陈攀自己都需要做很多的基础工作之后才能领悟到,但石决明仿佛天生就有一种神奇的直觉,能够很轻易的看透本质。或者,这种直觉也可以被称为天赋。 陈攀心想,嗯,果然是棵好苗子。 散会之后,陈攀本来想安慰安慰石决明,让他以后别这么丢人现眼的,但是看见石决明一双眼睛亮闪闪的,一肚子话又说不出来了。算了,谁还没有个开始呢?多经历几次这样的阵仗,小孩儿以后就习惯了。 陈攀拍拍他的肩膀,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吴迪走过来,笑着对石决明说:“等忙完这一阵儿了,叫上老三,一起喝酒去。” 石决明笑着答应。 陈攀心里略有些诧异,等吴迪走了追着石决明问他怎么跟吴迪认识。石决明不好说他跟自己男友是发小,便含糊地说以前跟老板出去应酬的时候认识的,陈攀倒也没再追问。对方是认识的人,虽然不会带来明显的好处,但是沟通起来要比陌生人便利。对他们来说,这也是一件好事。 陈攀心情不错,又鼓励了石决明几句,便回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石决明终于松了一口气,顶着一脑门的汗在休息厅里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缓一缓。刚才情绪太过紧张了,到现在心脏还在砰砰直跳。不过在紧张过后,他心里又滋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轻松惬意,像刚跑完了一场马拉松似的,既疲惫不堪,又酣畅淋漓。 石决明忍不住拿出手机给元赫打电话,元赫正在办公室里训人,一接起电话,整个人浑身的气场都微妙的一变,挥挥手示意他们先滚到外面去等着。 高原和一众正在挨训的下属偷偷松了口气,一走出元赫的办公室,就有人悄悄跟高原打听,“这谁来的电话?莫非是咱们老板娘?” 高原神秘莫测的瞟了他一眼。 “我看是。”另一人摸摸下巴,对旁边的人说:“你看老板的那个表情,刷的一下就变了。” 旁边的人拍拍胸口,“幸好老板娘及时打来电话,要不然今天惨了……” 几个人心有戚戚,转头问高原,“高助理见过老板娘没?咱老板娘是何许人也?” 高原指了指身后的办公室,“老板没指示,我敢说么?” 众人心想也是也是,转而又问,“感情挺稳固?” 高原不语,心想稳固不稳固还能看出来么?! “替我等向老板娘带去最诚挚的问候,”其中一人做顶礼膜拜状,“请她没事儿多打几个电话关心一下老板。” 高原忍笑,“这个可以有。” 元赫刚拉开办公室的门就听到这么几句奇葩的对话,心里倒也不觉得生气了,冲着门口的几个人说:“老胡,计划书重新做。你们几个,要是什么事儿都交给底下的人做,我看你们也可以回家吃自己去了。” 众人复又站好,垂头听训。 元赫跟小男友腻歪半天,心里倒真是不生气了,便平心静气地嘱咐一句“自己的一摊事儿自己都要负起责任来”,便让高原把人都带走,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众人依次走出元赫的办公室,再次感叹素未谋面的老板娘果然神通广大,连自家老板这样的猛兽都能拿下。 再次膜拜之。 石决明挂了电话,心情平静了许多,正要起身回工作间,手机又响了,是一个不认识的号码。石决明没多想,接起电话说了句你好。 电话另一端传来男人不大确定的声音,“决明。是我。” 石决明心头微微一动。 然而也只是极轻微的一下触动,紧接着便又恢复了平静。或许是石决明现在的心情太好,无论什么样的事情都不会对他的好心情有所触动。 这个声音是石永的。自从上次通过电话,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石决明还以为这对父子已经彻底死心了。 石永的声音带着一丝祈求的意味,“决明,别挂。给我一分钟的时间。” 石决明没有出声。 石永把这当成了一种默认的态度,“决明,我再过几天就要回广州了,那边毕竟还有石家的厂子。走之前,我想跟你谈谈。” 石决明这一霎间的平静的心情连自己都觉得诧异,好像石永只是街头转弯处偶然遇到的一个全然不相干的人,陌生的无法在他心头激起丝毫的情绪。 “谈什么?”石决明对这个话题有点儿好奇,他们分开的时候兄弟俩还太小,之后便是十多年的分离,十多年啊,这可不是一个可以轻易忽视的数字。他们没有什么共同生活的记忆。石决明甚至已经不大记得清楚石永的五官相貌了……能谈什么呢? “你是六点钟下班吗?”石永哀求地说:“我在你公司门口等你。” 石决明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可以。” 第78章 做人要知足 石决明在公司斜对面的茶餐厅和街道拐弯处的茶室之间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把见面的地点定在茶室更合适一些。这个地方虽然因为南星的缘故在石决明心里留下一个不怎么舒服的印象,但附近实在没有更加合适的能够说话的地方了。石决明不想跟石永一起吃晚饭,站在街边说话又实在有点儿冷。 石永早到了一步,点了一壶红茶和点心,满心的忐忑在看到石决明的身影出现在茶室门口时都悄悄放下了。 石决明远远看着那个记忆里已经模糊了面孔的中年人。他的身量与自己相仿,宽肩腿长,五官依稀可见年轻时的帅气。不过石决明记忆里的石永只是一个脾气不好的普通男人,在小地方出生、长大,既没有过硬的学历,也没有什么撑得起门楣的手艺,但是脑子灵活,而且……不安于室。 但显然,现在的石永已经不再是石决明记忆里的那个男人了。他穿着很考究的衬衫,搭在一边椅子上的大衣一看就不便宜,他的头发、穿戴、甚至举止都透出一种富裕的生活才能熏陶出来的安闲的气度。 石决明漠然的与他对视,心里突然有些后悔答应了与他见面。 石永带着一种几乎是贪婪的神气上上下下打量着石决明,不得不说遗传这东西果然神奇,三个儿子当中长得最像他的还是他的长子。他与自己年轻时候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这个孩子的眼神里有一种坚定的东西,看着他的双眼就能感觉到他是一个对于生活有着明确规划的人,且目标鲜明。不像那时的自己,在面对生活的时候总是有一种茫然的感觉。 他比自己更出色,石永有些心酸的想。 石永起身帮着多年未见的儿子拉开椅子,做了一个“坐”的手势,“饿了吗?先吃点儿东西?” 石决明心头稍稍有些乱,但他能装,脸上的表情看上去仍一派淡定,“不用了,你有什么事想说?” 石永觉得自己被噎了一下,在他的预想里,他们之间的谈话可以找一个无关紧要的切入点,比如今天的天气啊,下班累不累啊之类的,然后…… 石决明很平静的与他对视,语气也很淡,“我晚上还有事,所以时间不多。” 石永心里有种浓重的挫败感,“你同意见我,是担心我会去找小远?” 石决明点头,“是。” 石永摇摇头,“决明,是他不想见我,还是你不想让他见我?” 石决明反问他,“你不觉得别去打扰他对他来说更好吗?他是个学生,时间精力都要投注到他的学业上,你的出现,除了让他心烦意乱之外,还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 石永把这句话当成了一个契机,激动地开始表态,“我知道这么些年我实在亏欠你们太多。我一直想对你们做出赔偿……” “赔偿?”石决明笑了起来,“那你能赔偿给他一个正常一点儿的童年吗?” 石永哽住。 石决明有些疲倦地看着他,“你无非想说你能给我们多少多少钱,可惜,我们不需要。我们最需要钱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我现在收入不低,供养弟弟足够了。” 石永眼圈泛红,他知道赔偿这个词儿说的挺混蛋,可是对于他来说,除了这个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去接近他的儿子? 石决明手里慢慢地转着茶杯,语气不急不缓,“我之所以来见你,就是想把话说清楚。我不希望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你做出什么蠢事打扰了我和小远平静的生活。我们不缺钱,也不缺一个爸爸——爸爸这种东西在我们需要的时候从来没出现过,以后也不必出现了。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石永几乎哽咽,“我一直以为你们受到很好的照顾……” “很好的照顾?”石决明奇怪地看着他,“有多好?寄人篱下,吃饭喝水都要看人脸色……你觉得就算拿到你的钱,我们的日子又能有多好?” 石永说不出话来。 “我再说一遍,”石决明看着他,“我不是来听你忏悔的,那玩意儿留着去跟神父说吧。我只是想跟你把话说清楚,你们和我们之间的联系,十来年前就断了。不要再做无用功,想要把它重新连接起来。我和小远的生活很好,如果你们不出现,会更加好。所以,请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了。” 石永抹了一把脸,他是个极其精明的生意人,立刻就明白过来自己在这个厉害的儿子面前用错了方法,血缘这条纽带和他们之间稀薄的亲情或许会对石远志有所触动,但却无法打动他。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石远志还有一个哥哥可以依靠,石决明却始终要靠自己,他经历的事情太多,心肠也更硬。 石永见他要走,连忙拦住他,“请再给我五分钟。” 石决明点点头,“你说。” 石永深吸一口气,竭力摆出说正经事的面孔,“我这么些年在南方,也置办起了一份家业。”他仔细打量石决明的神色,见他眼中波澜不兴,不由微微有些失望,“我名下有几处房产,还有一个五金加工厂。这些年生意还不错。” 石决明淡淡看着他,等着他往下说。 “过年的时候,我出了一次车祸,”石永神色唏嘘,“昏迷了一个多礼拜,险些就没抢救过来。经了这么一遭,我也看开了,你阿姨……”石永停顿了一下,有些尴尬地说:“她也劝我把生意放一放,保养身体。” 石决明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微微冷笑。 石永看他这个表情就知道事情恐怕没他预想中的那么顺利,但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我想把家里的房产分成三份,厂子里的股份也分成三份,你们兄弟三人……” 石决明打断了他的话,“你还是留给石皓然吧。我和小远对这些没兴趣。” 石永有些着急了,“皓然那个孩子没吃过什么苦,而且他的兴趣也不在这上面……” 石决明摇摇头,对他后面的话已经没什么兴趣了,他拎着电脑包起身往外走,“如果没有别的事情,那就这样吧。石先生多保重。” “决明。”石永是真的有些慌了,“决明你坐下,咱们好好谈谈……” 他们的座位是在角落的位置,但即便这样仍引来了其他客人的注意。石决明最烦这样的情形,也不耐烦再听石永说话,大步流星的往外走。石永连忙招呼服务员结了账,心急火燎地追了出去。 “决明!”石永追出茶室,见石决明正站在路边打车,连忙追过去,气喘吁吁地说:“你要知道,有了这份家业,对你和小远都是有好处的。别的不说,大城市的房价……” 石决明有些无奈地看着他,“我看事情习惯性的会从坏处想。石先生,你说石皓然对你的生意没兴趣。我请问你,如果他感兴趣呢?你是不是还能想着要跟我们分?” 石永有些无措,“我只有你们三个……” 石决明摆摆手,“石皓然对你的生意不感兴趣,所以你才会想着把我和小远拉进来,打着亲情什么的旗号,哄着我们替你儿子管理厂子……是这样没错吧?” 石永强调,“我会把财产平均……” 石决明好笑地看着他,“我说过,我们最需要钱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石永看着他,眼里慢慢浮起绝望的神色,“决明,我们之间……就没有办法挽回了吗?” 一辆空的出租车开了过来,石决明抬手拦住,转身对石永说:“石先生,做人不可以太贪心的。你看你有妻有子,有房产还有厂子,可以了,该知足了。” 石永望着他,仿佛瞬间苍老,“你和小远是我的儿子。” 石决明笑着摇头,“在你放手的时候,就已经不是了。” 出租车司机按了一下喇叭,催促两位磨磨蹭蹭的客人。石决明摆了摆手,拉开副驾的车门,上了车。 “就这样吧,石先生。”石决明从落下的车窗冲他摆了摆手,“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不要再自寻烦恼了。” 出租车司机侧过头朝外看了看,问石决明,“那位先生脸色不大好啊,不要紧吗?” “没事,”石决明说:“他在找儿子。” 司机吓了一跳,“儿子丢了?多大儿子?没报警吗?” “不知道。”石决明摇摇头说:“大概丢了有一段时间了吧。他也忘了找,现在突然间想起来了……嘁,这上哪儿找去?” 司机啧啧两声,“儿子丢了都忘了找?这什么爹啊……” 石决明自嘲地笑了起来,“是啊,这得多不好的运气才摊上这样的一个爹。” 司机摇头,“忙什么能把儿子忘了?你说这人活着,什么事儿能比老婆儿子还重要啊?就算老婆靠不住,儿子总是自己的血脉呀,怎么能把儿子丢了呢?还忘了找?啧啧。” “大概是不在意吧。”石决明笑了笑,眼角却微微有些潮湿,“觉得生活里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办,而儿子这种东西总还是会有的。” 司机开始骂臭男人的劣根性,从陈世美骂到现在包二奶的大款,石决明静静听着,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兄弟俩相依为命的那些日子,那些穷的恨不得一个钢镚掰成两半儿花的日子,他和石远志身上细心补过的校服、以及那些被辛苦的工作压得浑身骨头疼,疼的睡不着觉,一宿一宿背着课文熬时间的夜晚…… 石决明侧过头,不动声色的抹掉了眼角的一抹水渍。 那是最辛苦的日子,但也是幸福的日子,他和石远志,他们是彼此唯一的家人,故而他们拥有彼此全部的爱。 他想起站在校门口接石远志放学的情景,想起他拿着石远志垂涎的棒棒糖回家的时候心头涌动的雀跃,想起拿到石远志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时的满足与欣慰…… 还有元赫。他的出现虽然在他的预料之外,但他却给他打开了另外的一扇门,让他知道生活的空间还可以这样的宽广温暖。原来,他也不止是付出就够了,他还可以接受,接受另外一个人的爱与照顾。 生活总归待他不薄,石决明心想,当所有的困苦最终都成为了他脚下的养料,他从中获得的滋养已经远远大过了那些曾经的心酸无奈。 很好了。 他想,真的很好了。 第79章 时机不对 石决明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站在楼下,看着从自己家厨房透出的灯光,他又觉得好像也没那么疲倦了。有些事情没必要去想太多,因为在他的生活里,它们所占的比重太低了,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关注:比如石小远,比如元赫。 石决明有时也觉得不可思议,像元赫这样的一个土豪,三天两头的跑到他这个租住的阁楼里来蹭吃蹭住,居然还美得不行。 唉。 知道有人等着自己,石决明上楼的脚步都比平时轻快。开门进屋,首先闻到了食物诱人的香味。元赫从厨房探出头,上下瞄他一眼,不满地问道:“怎么今天这么晚?又加班了?我带回来的菜都凉透了。” 下午的时候,梅格的大厨给他打电话说今天的牛肉非常好,特意给他留了一份牛柳。元赫下了班绕路过去取了菜,回到家的时间比平时要稍早一些。他见石决明还没回来,就把米饭做上,结果等来等去,《新闻联播》都快演完了他才回来。 “有点儿事。”石决明含糊地答道,“等我洗洗手做饭。” “不用。”元赫说:“我带了菜回来,饭也焖好啦,等下热热就能吃。” 两个人坐下来吃饭的时候,元赫瞄了他两眼,“到底什么事?不能说么?” 石决明捏着筷子想了想,“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石永找我了,他想把家产分成三份。让我给他管厂子去。” 元赫蹙眉,“什么意思?” 石决明摇了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他说石皓然对他的厂子没兴趣。石永大概想找个人把他的厂子好好经营起来,给石皓然当个后路吧。” 元赫小心翼翼地劝慰他,“说不定他单纯只是想给你们分点儿钱呢。” “或许吧。”石决明有些疲惫地笑笑,“可是我要他的钱做什么?我压根就不想跟他有什么牵扯。” “随你。”元赫拍拍他的后背,“反正你有钱没钱对我来说都一样。” 石决明莞尔。 “你大概还不知道呢,”元赫说:“这位石先生也不是吃素的,蓝家被他整的……” “他们怎么样了?”石决明竖起耳朵,他对这件事还是有些好奇心的,让黄一去打听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蓝家好像是有地的,但是交给别人种了,”元赫想了想,这些有关农村里各种制度的问题他不是很清楚,便含糊地说:“老宅子也卖了,把钱攒起来开了个食品加工厂,专门处理山货,后来还做起了水果罐头什么的,生意好像还不错。” 石决明点点头,这些他听黄一说过。 “蓝家的人有一段时间找过你们,我估计那时候石永已经跟他们见过面了,但是蓝家可能找了各种原因,把石永暂时哄弄住了。然后蓝家着急了,开始到处找你们。” “我也是这么想的。”石决明看得出蓝燕来找他们的时候是有心事的,还暗示他们蓝家知道石永的消息。但那个时候蓝家估计也是一个观望的态度,大概也没想到石永是认真想要找到石决明兄弟吧。 “石永的做法很直接,他给镇上另外一家山货加工厂注资,这家厂子之前被蓝家压得快要倒闭了,有了石永的支持,一下子就活过来,最近还进了一套国外先进的流水线,现在去他们那里进货的商家基本上都没人找蓝家了,蓝家的生意被挤垮了。” 这跟石决明猜想的也差不多。蓝家还能有什么可打击的呢,也就是一个厂子了。至于当初蓝燕说一家人要来临海的话,估计当初他们的打算是若石永逼得紧,就干脆把厂子处理掉,卷卷家里的财物,到临海来重整旗鼓吧。没想到石永一出手,厂子还没下定决心处理掉呢,就砸到自己手里了。 “蓝家的日子大概不好过了。”石决明有些感慨的想,他心里倒也没有什么幸灾乐祸的想法。只觉得恶人自有恶人磨,古人诚不我欺。 “多吃点儿,今天牛肉可好了。石永的破事儿就别在想了。好像谁稀罕他那个破厂子似的。”元赫低着头给他夹菜,他觉得石决明前段时间好容易养出一点儿肉肉,结果这段时间一忙起来,那点肉肉又没了。 石决明凑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就是,我又不是养不活自己。再说我还有这么好的男人,财貌双全,还稀罕他那个破厂子么。” 再矜持的男人,被自己的爱人这么直白的夸奖都会很高兴的。元赫的表情虽然淡定,嘴角却也微微挑起,“对了,还有个事儿要跟你说说。南星被秦家的人给捞出来了。秦家一口咬定他只是吸毒,但并没有参与贩毒,而且他主动交代了许多重要线索,有立功表现。” 石决明“哦”了一声,元赫早给他打过预防针,早在他刚刚被抓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猜到会是这样了。 元赫说:“不过他在国内呆不久。马猴的人到处找他,还说下了什么狙杀令。” “什么意思?”石决明支棱起耳朵,觉得这个什么令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元赫不大愿意给他说这些事儿,但是事关南星,不说清楚又有点儿不大放心,“贩毒的事儿南星也参与了,很多艺人都是从他手里拿货。按照他们团伙里的规矩,就算被抓了也不能随便供出其他同伙。但是现在都在传是南星供出了马猴,所以马猴手下的那些人要弄死南星,以作惩戒。” 石决明露出惊讶的表情,他没想到南星竟然真的参与到了那种组织里,他一直以为他只是自己吸着找找乐子…… “他图什么呀?”石决明不解,“他又不缺钱。” “谁知道呢。”元赫摇头,“他家里人的计划是强制戒毒,然后送他去国外避避风头。在他出国之前的这段时间,我还让老李跟着你。” 石决明知道他是不放心自己的安全,点点头,“行,你看着安排吧。” 元赫亲了他一口,“这个人……实在让人不放心。偏偏在他们家的人眼皮底下还不好做什么。” 石决明警觉,“你可别鲁莽。” “我知道。”元赫笑微微地看着他,“不会那么想不开的。我还有你呢。” “甜言蜜语说的越来越顺溜。”石决明笑他,但心里还是感动的,忍不住凑过去,缠缠绵绵与他接了个吻。 “不是甜言蜜语,”元赫不舍地亲亲他,眼中溢满柔情,“真心话。” 两个人凑在一起腻歪了一会儿,元赫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大嫂过生日的时候,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石决明,“……” 他差点儿就忘了还有这么一件事了。 “大嫂给我打电话了,邀请你。”元赫给他吃定心丸,“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大嫂二嫂感情很好的,二嫂之前跟你见面,其实也代表了大嫂的意思。” 石决明心想这情况也不一样啊,上次见面是在他家,那是一个他可以控制的范围。但是大嫂过生日,他是要去人前露脸的。就算宴请的宾客不多,但走的比较近的亲戚朋友总会在场吧?那还不是跟正是见家长一个意思?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元赫安慰他,“先见我二哥一家,然后是何振希他们,再然后是我大哥大嫂……这顺序我觉得挺好的。” 石决明也觉得挺好,如果当事人不是他,他会觉得更好的。 元赫笑着问他,“紧张?” 石决明老实地点头。 元赫把他搂进怀里揉揉,“想想二哥一家,没见面之前你不是也一样紧张,可是见了面呢,白紧张了是吧?所以这次也一样。” “你不是说你大哥很厉害?” 元赫认真地给他解释,“这里的‘厉害’指的是他有能力,并不是他性格怎么怎么样。事实上他是个很顾家的男人,性格也不错。比我二哥稍稍正经那么一点点吧。” 石决明想象了一下板着脸的元哲。 “你大嫂喜欢什么?”石决明突然想到另外一个重要的问题,“过生日总要送礼物的啊。”那可是元家的当家大太太,什么样的的金银珠宝堆在她眼前都不会让她多看一眼的吧? 元赫对女人家用的东西也没什么经验,“我酒窖里有两瓶年份不错的酒,到时候带去,就当是我们俩送的。” 石决明摇摇头,“那也太没诚意了。算了,我自己再想想吧。”他打算明天上班的时候去问问副组长徐莉,徐莉年纪不大,也爱玩爱打扮,应该可以给出一个比较行得通的建议。 “随你吧。”元赫嘀咕,“我每次都是带着嘴过去就行了。” 石决明笑着扫他一眼,他是小叔,这怎么能一样? “大嫂打算过几天给你打电话,向你提出邀请。所以呢,让我回来先给你透透风,免得到时候她打来电话你不知道她是谁,再闹出笑话。” 石决明刚刚放轻松,听他这么一说,又有些紧张。 “先不想这些事,”元赫揉揉他的脑袋,“还有一段时间呢,足够你慢慢消化了。” 石决明点点头,过了一会儿,他想起元赫刚才说的那句循序渐进的话,忽然觉得现在就见元赫的大哥大嫂还是有些早了。 时机不对。 元昊那样的人,自身能力十足,周围的朋友、兄弟、甚至他老婆也都能力十足,在这样的人面前,石决明心想,他真的有底气让元大哥高看自己一眼吗?凭什么呢?只凭着元赫喜欢自己? 石决明没有什么家世背景,自己的工作方面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绩,就算进了个好公司,别人难免不会觉得他是不是借了元家的势。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他出现在元昊夫妻的面前,他们大概只会觉得既然元三儿喜欢,那么就爱屋及乌吧。说不定还会想,元三儿怎么看上了这样一个人呢? 石决明也是个男人,他不喜欢这种送上门去让人看轻的感觉——即便这种轻视会看在元赫的面儿上,被小心地掩饰起来。 元昊夫妇是元家的主人,在他们面前的第一次亮相,毫无疑问会影响到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对石决明的看法和态度。 石决明想明白了这一点,对元赫说:“我会准备一份礼物,请你带给大嫂。但是生日聚会,我想,我还是不去的好。” 元赫微怔。 “时机不对。”石决明拍拍他的肩膀,他知道元赫明白他的意思,“我也是个男人。” 元赫看着他,眼神慢慢柔和下来,他拨拉拨拉石决明的头发,略有些无奈地说:“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石决明凑过去亲亲他,“你懂的,对不对?” 为了能更有底气地站在你身边,他想,我会努力的,会很努力很努力的。 第80章 闺蜜的即视感 关于送元大嫂什么生日礼物比较合适的问题,石决明转天上班的时候特意请教了一下徐莉。石决明不爱讲自己的私事,只说是一位家境比较好的女性友人,年龄比徐莉大。 徐莉一开始还以为石决明要送礼物讨好女朋友,一听比自己年龄还大……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觉得这小孩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好端端的,说什么年龄。她因为工作原因,三十岁了还没有嫁出去,婚姻问题都快成了她家里人的心病了。 徐莉恼火了一会儿,还是很认真的帮着石决明出了几个点子。组里的另外两个女孩儿也一起参与进来,七嘴八舌的帮着他一起想办法。到最后,给了石决明一个她们认为比较可行的办法:某某街有一家小饰品店,店里的东西货真价实,有店主自己做的,客人也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自己制作。石决明可以到那里去看看,反正他要讨好的那位女士家境很好,不论送什么礼物都不见得会让人多看一眼,还不如自己动手做点儿什么,表达一下心意。 石决明想了想,觉得她们说的也有道理,元大嫂那样的人,送什么礼物人家都不会觉得稀罕,还不如像姑娘们说的那样,表达表达心意吧。好歹他也是做设计的,审美眼光总是不差,自己做点儿什么也不是难事。 于是,石决明跟徐莉约好了周六一起去那家小店看看。组里的女孩把这当成了一次集体活动,一个个都兴奋的不行。陈攀在旁边看了半天热闹,笑着打趣说:“怎么有一种一群闺蜜约着一起去逛街的即视感?” 众人大笑。 石决明,“……” 徐莉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说:“闺蜜就闺蜜,能跟老娘做闺蜜,你看看谁有这个福气?” 石决明看看她,忍不住劝了一句,“徐姐,下次不要自称老娘。”后半句话他没好意思说,总是自称老娘,一定会嫁不出去的。哪个男人愿意娶回家一个娘啊。 众人又笑,显然对他没说出口的话心领神会。 徐莉也不恼,得意洋洋的说:“这叫个性魅力,嗳,你们几个毛孩子不懂的。” “干活,干活。”陈攀拍拍手说:“石决明跟我去开会,主板方案已经定下来了,你好好研究一下,下一步可以做外形了。” 组员们答应着,各自散开,石决明连忙跟上陈攀,主板方案定下来,后续工作就提上了日程。他也开始忙了。 周六那天上午,石决明跟着……咳,一群闺蜜一起去了徐莉介绍的那个小饰品店。店主是个年轻姑娘,以前在美院教书,后来自己辞职开了这个小店,自己设计制作一些首饰和手工艺品,在这条街上也算小有名气。 小店面积不大,靠近橱窗的位置摆放的都是精美的成品,沿墙一排一排的货架,多是散珠和配件,小店靠墙的位置安放了两张并排摆放的木桌,上面铺着厚软的毯子,有几个女孩儿正坐在那里自己串珠子。 石决明转着看了看,又问了店主的意见,最后决定自己动手做两串海南黄花梨的手串作为礼物。珠宝类的东西太贵,超出他的预算了。店主说在木质的手串里目前最受欢迎的就是海黄。石决明不懂这些,但海南黄花梨的木质和花纹确实漂亮,他也蛮喜欢的。 既然要做,自然要做一对送给元大哥元大嫂。女款的要秀气一些,绕着手腕松松两圈,搭配了蜜蜡南红的坠饰和子珠,倒也漂亮。男款的要更大气,要选大一些的珠子,简单加了蜜蜡的子珠和女款做呼应。 店主笑着说:“先生有眼光,很会搭配。” 石决明也很满意。这两串珠子加起来两万出头,对石决明来说也算一笔大支出了。但这是必要的开支,石决明并不心疼。或者,从功利一点儿的角度去想,这也可以看作是对未来生活的一点儿感情投资吧。想要融入一个大家庭,普通人家尚且不易,何况元家这样的豪门?换了是谁也免不了要花费些心思的。 或者,等到他们熟悉起来了,相处的情形和彼此之间的感情或许会有所改变。但在相识的最初,小心一些总是没有错的。 礼物带回家,元赫见了却醋性大发,非说石决明亲手做的东西要好好保存起来,不肯拿去送人。石决明好说歹说,又许下若干好处,元赫才勉勉强强同意了。 石决明过后百般不解,明明是送给元赫大哥大嫂的礼物,自己不但送礼,还折进去这么多条件,亏不亏啊这是…… 算了,不想了。石决明现在已经认清了元赫骨子里就是大型猫科动物的属性:领地意识极强、吃饱喝足心情好的时候怎么都好说,一旦被人撩拨的心情不好了……那就等着挨咬吧,怎么躲都没用的。 不过优点就是护家护食,嗯,对于划到自己领地内的一切都十分警惕。 石决明顺着毛摸了半天,想起网上看到的那种猫咪的漫画,总觉得元赫一边拨拉他做的手串,一边斜着眼神看他的样子也像是在说:愚蠢的人类,看在你把朕伺候的很舒服的份儿上,朕就原谅你了。 石决明趴在元赫的肩膀上,自己偷偷笑了起来。 “你都没给我做过,”元赫知道他送礼物给元昊夫妻的用意,但心里还是不得劲儿,“头一次做竟然是送老大的……心里还有没有我了。” “下次给你做。”石决明继续哄大猫,“咱俩一起去,做个一样的。” 元赫觉得这个计划还是挺值得期待的,勉为其难的原谅了他,“那好吧。” 石决明见他心情好了,便跟他商量,“元旦放假,我想请黄一过来吃饭,在这个城市,我就这么一个发小,你见见不?” 元赫点点头,“见。” 他以前就答应过,还要装成个老实人。当然要说话算数。 石决明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亲,“老黄也是很好的人,你见了就知道了。” 元赫笑了笑,他的小男友就这么一个好友,他当然要好好维护了。如果黄一这个人人品不错的话,以后多照应照应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儿。 这样想着,元赫伸手在石决明脑袋上拨拉一下,“你明天好好休息一下,别乱跑了。我去公司办点儿事,回来的时候从餐厅那边带两个菜,” 石决明莞尔,“好。” 元旦那天石决明起晚了,他醒来的时候元赫已经去公司了,家里静悄悄的。 石决明看了看时间,已经到中午了,赶紧从被窝里爬了起来。洗漱完毕,把元赫留给他的早点热了热当成午饭吃掉,打开电视随便找个节目放着,自己则听着声音开始搞卫生。 石远志这个周末没回家,他的师兄正在办一个经济诈骗案,趁着周末的时间要去附近的一个小县城取证,索性就把他也带着去了,走前给石决明打电话,说周一下午才能回来。石决明在接这个电话的时候,心里其实还是挺担心的,因为他对这一行半点儿不懂,不知道他们此行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后来还是元赫劝他,说这两位师兄跟石远志的关系都不错,要是有危险的话,也不会带着他去了。石决明这才消停下来,转而又开始感慨弟弟长大了,拍着翅膀飞到自己够不到的地方去了云云,搞得元赫哭笑不得。 石决明把房间里里外外收拾干净,打开冰箱把晚饭要用的食材检查了一遍,开始慢条斯理地准备晚上的家宴。冰箱里有元赫带回来的土鸡,这个要早早炖上,小火慢慢煨着,鸡汤的味道才会香浓。大冬天的喝点儿热乎乎的汤最舒服不过了。听说江虹一直在调理身体,喝这个汤也合适。黄一爱吃辣,再做一个水煮牛肉。冰箱里还有前几天买的速冻小龙虾,这个也可以做成麻辣口味的,适合他们几个老爷儿们下酒。 石决明洗菜洗到一半儿的时候黄一就到了,手里拎着两瓶白酒,说是从他爸的收藏里顺出来的。 石决明见他一个人来的,有些诧异,“江虹呢?” 黄一头也不抬地说:“我俩啊……大概是要分了。” 石决明愣了一下,“怎么就到这一步了呢?”他记得这两个人大学的时候就在一块儿了,算下来也好几年的感情了,明明都开始谈婚论嫁了,怎么转眼就要分手呢? 黄一自嘲地一笑,“小矛盾越积越多,看来看去看到的都是缺点,大概觉得忍耐不下去了吧。” 石决明不知道要怎么劝,讷讷地问他,“不能好好劝劝吗?” 黄一摇摇头,“刺已经埋进心里了,现在不爆发以后也是要爆发的。” 石决明拍拍他,“有点儿可惜。” “谁说不是呢?”黄一自己也叹了口气,“当初谈恋爱的时候,眼睛里只要有这个人就够了。可是现在,要考虑的因素太多了,工作情况、经济情况、人脉、房子车子……看来看去就越看越是不满意……”黄一停顿了一下,神色有些黯然,“说到底,还是对我失望了,觉得我没有野心,甘于平淡的生活。你说我就是个普通大夫,工作内容就是给人看病,就是对病人负责……唉,不说了,不说了。” “你很好的。”石决明搂着他的肩膀晃了晃,“她真能舍得?” 黄一苦笑,“小决明,就人好这一个条件已经不够看的了。” 石决明正想要怎么安慰他,就听他说:“你别想着哄我啦,你也一样,穷嗖嗖的,也没个车,房子还是租的……这条件,哪个姑娘能看上你?” 石决明,“……” 黄一被他脸上的表情逗笑,拍拍他的脑袋说:“哥哥我想得开,不用你劝。你还是好好想想你自己吧。” 石决明心里一抽,下意识的说了句,“我不找姑娘。” “不找姑娘找谁?”黄一以为他在跟自己贫嘴,笑着打趣他,“难道要找个老爷们?现在老爷们儿也不好找啊,你看满大街都是漂亮小姑娘,一个个腰细腿长,还会发嗲。你没胸没屁股的,竞争得过这帮小妖精吗?” 石决明,“……我是认真的。” 黄一大笑,“行,那你认真找找,找到个好的一定给我看看。” 石决明挺无语的看着他,他本来是想认真介绍一下自己的恋爱情况的,怎么说着说着就成这样了呢? 石决明挺紧张地看着他,“他大概已经在路上了,等下就过来。” 黄一咧着嘴呆住,口水差点儿掉出来,“……啥?!” 石决明眨巴眨巴眼睛,稍稍有些胸闷,“他马上就来……我是说我找了个男的……没开玩笑,是真的。” 黄一呆呆与他对视,不明白怎么聊着聊着聊成这样了。 石决明被他盯的不自在,心里微微有些忐忑,“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哪有功夫想这些事。这个人刚认识的时候,也没想过会这样……但是他很好,对我很好……” 黄一的眼珠转了转,慢慢反应过来他说的话应该不是在开玩笑。 “男人?” 石决明紧张地点头,心想他说了这么一大堆,他怎么还在反应这两个字? 黄一揉了一把脸,“你先别说话……让我消化一会儿……” 第81章 见面 黄一看着石决明,小心翼翼地问:“真找了个男……男朋友?” 石决明无奈地看着他,这都第几回了?还问? 黄一露出发愁的表情,“好端端的,怎么就找了个男的呢?你找个男的,以后怎么成家,怎么生儿育女?” 石决明反问他,“有那样一对父母,你觉得我对成家生孩子有多大的兴趣?” 黄一哑然。那样一个家庭里出来的孩子,确实很难对所谓的婚姻家庭有什么憧憬。至于孩子,他弟弟就是他养大的,感情上差不多也就是孩子了。 唉,真造孽。 黄一心里愁苦的不行,总觉得石决明放弃了一个更好的选择似的。可是那个选择真的是不是更好,他却又说不出来了。毕竟过日子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黄一思忖片刻,又问他,“他对你好吗?” 石决明点点头,脸上露出笑容。他看出黄一是在担心他,而不是在介意他找了个什么性别的人。 黄一默默的消化了一会儿,又问,“他是干什么的?” 石决明正要说话,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便指了指门口的方向,“你自己问他吧。” 黄一顿时惊跳起来,虽然石决明说了这么半天,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总是给他一种不大真实的感觉,现在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在他的面前了,真的将这个消息坐实了,黄一竟然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房门推开,元赫拎着几个餐盒走了进来。一抬头对上黄一惊悚的视线,在心里默念了一句:装老实,要装老实。 元赫脸上露出一个堪称慈祥的微笑,他用一种十分熟稔的神态态度把手里袋子递给石决明,转身朝着黄一伸出手,“你好,黄一是吧?我是元赫。” 黄一勉勉强强回过神来,跟他握手,“你好,你好。” “听决明说起过你,”元赫继续扮老实人,“你们是发小是吧?” “是嗳。”黄一听他说起这个,心里叹了口气,看着元赫的神色就有些复杂了。他不是觉得元赫不好,人看着挺体面的,可是这身高、这块头,以后夫夫俩要是有个矛盾打起来了,石决明是他的对手吗? “从小到大的感情,不容易啊。”元赫脱下大衣挂在门边的衣架上,拉着黄一在餐桌边坐了下来,“听说你们小学就认识了?” 黄一点点头,他是个男人,对穿衣打扮的事情不是很留意,但贵贱还是看得出来的。元赫身上的衣服一看就不是便宜货。黄一心里又有点儿发愁,俗话说男人有钱就变坏,这有钱的男人,能靠得住么? “决明不容易,”黄一唏嘘,“带着个弟弟,吃得苦比别人都多。” 元赫心头一动,眼里浮起淡淡的笑容,“我知道。我以后会对他好,会照顾他,不让他再吃苦。” 黄一在心里叹了口气,忽然又觉得不对,这对话……肿么有一种嫁女儿的感脚?! 虽然如此,黄一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元赫揉了揉鼻子,“嗯,我是……开饭店的。” “开饭店啊,蛮好。”黄一想了想,觉得他要只是个做小买卖的,那倒问题不大,应该不会嫌弃石决明太穷什么的,“挣钱多少其实没那么要紧,两个人要诚心相待……” 黄一说不下去了,自己都觉得有点儿囧,“抱歉,我这话说的大概有点儿不合适。不过作为一个朋友,一直看着他们兄弟一步一步把日子过成这样,心里难免会有些感慨。” 元赫促狭的冲着一旁神色无奈的石决明偷偷眨眨眼,对黄一说:“我理解。你也是为决明着想。听说你是大夫?在哪个医院?” 话题拐到了黄一熟悉的领域,黄一顿时觉得自在了一些,“我一毕业就分到人民医院……” 石决明转身回到厨房,双手撑在流理台上,忍不住闷声笑了起来。 几杯酒下肚,男人间的话匣子都打开了,席间的气氛也越来越热络。 元赫对于黄一很小就认识石决明兄弟的事情还是很好奇的,黄一就比比划划的给他讲,“那时候小远也就这么高,跟邻居家的小胖子打架,被揍了两拳,哭的那个响亮哟……然后石决明就冲出来了,一书包砸在小胖子背上,把他砸了个大马趴……” 元赫听的饶有趣味,想不出看上去很冷静的石决明也有那么冲动的时候。 石决明自己都不大记得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了,不过年幼时的记忆由别人嘴里说出来,听上去便别有一番滋味。 “决明护着他弟弟在我们那一片都是出了名的,”黄一回忆地说:“我记得有一次还跟蓝燕打起来了,对吧?”他转头问石决明,见他摇头,便笑着说:“打架次数太多,自己不记得了吧?好像是因为蓝燕要抢小远的麻花还是什么……” 石决明垂头一笑,小时候在意的事情现在看来只觉得可笑,但若是还回到当时那种境况里去,石决明还是会动手的。他的弟弟,谁也不能欺负。 “说到蓝燕,我还想起一个事儿,”黄一对石决明说:“蓝家的厂子好像是开不下去了。” 石决明与元赫对视一眼,“什么时候的事儿?”之前元赫就跟他说过石永在报复蓝家,不过里面的细节他并不是特别清楚。 “就这两个月吧。”黄一说:“镇上原来还有一家山货加工厂,前段时间被蓝家压着,生意做的不好。最近大概是筹到钱了,又重新活过来了。也是蓝家之前把人家得罪的太狠了,现在风水轮流转,人家也压得他们翻不过身来。”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石决明心想,蓝开明一家行事素来是只看得见眼皮底下的利益,也从不给人留后路,如今这样也是活该。 黄一又说:“他们家关了厂子,把剩下的钱划拉划拉开了个小饭店,但是没开多久也做不下去了。” “为什么?”石决明好奇了,他记得蓝开明曾经学过两年厨师,手艺还是不错的。 黄一嗤笑,“厨房里用的都是地沟油,进货的时候还被人给看见了。陈桥庄就那么大一点儿地方,传来传去谁还不知道?” 石决明,“……” 这就纯属自己作死了,谁也怪不得。 “饭店开不下去,蓝开明就带着老婆闺女去老婆的娘家,”黄一想了想,“陈桥庄翻过后山,那边有个村子叫什么来着?” 石决明摇摇头,他离开陈桥庄都多少年了,这些犄角旮旯的地方他都不大记得了。 “反正就是那个村子,”黄一说:“你大概不知道,现在到处都搞开发,山里也都被人承包了。以前从咱们镇子上翻山,直接从瀑布那边过去就行,多近啊,也就半天功夫。现在不行了,那块地被人承包种山货了,地界都拿栅栏铁网圈着了,还养了看山护林的狼狗。要去山那边得绕好远的路,你想,以前谁走过这些弯路啊,蓝家的人大概是路不熟,在山里绕来绕去的就迷路了。倒霉催的又遇见劫道的,钱被人抢了不说,蓝开明一条腿还被人给打断了,现在好像还在丈母娘家里养着呢。” 石决明,“……” 这应该是石永干的吧?打断腿什么的,似乎不大像是劫匪的风格。不过石决明并不同情蓝开明,他陆陆续续只怕拿了石永不少钱,还把人当傻子似的耍了这么些年,石永不恨他才怪。别看石永现在穿衣打扮人模人样的,年轻时候也不是什么善茬,心眼多,脑筋活,要不然也不会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给自己打下一份家业来。 “之前蓝开明大概是想到老丈人家那边找个什么营生,那边村子的人好多开农家乐的,也有承包鱼塘的,估计蓝开明也是打着这个主意。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黄一摇摇头说:“恶人自有恶人磨,他那个丈母娘老丈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听说也在琢磨女儿女婿这点儿家底,他们家现在热闹着呢……咳,说他们做什么,来,干。” 元赫听了犹觉不解气,“算他命大。” 石决明跟黄一碰了碰杯,心里还是有些疑惑,“我听说蓝燕在临海干过一段时间的导游,她对临海这地方应该比较熟,上次见面,我听她话里的意思,好像他爸妈也想跟着过来。怎么会去了蓝开明的老丈人家?” 这个黄一就不清楚了,想了想说:“大概不把孩子带在身边不放心吧。” 石决明暗想该不会是石永说过什么要收拾蓝燕的狠话吧,他对这一家的情况也不是很关心,听过了也就放在一边。不过在他看来,蓝燕那样的年轻人大概不会乐意一直生活在比较偏僻的山村里。他们家以后搞不好还会起风波。不过那又怎样呢,跟他们兄弟也没什么关系。 黄一跟石决明碰杯,“别管他们了,你把你的日子过好。”说着看看元赫,“开饭馆也好,做什么小买卖也好,其实只要两个人互相体谅,互相关心,日子就能过好。你说是不是?” 石决明哑然失笑,不过这句话说的倒是没错。 元赫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老黄你说的太对了,收入啊,房子车子什么的当然也重要,男人么,当然要能养家。但最重要的还是两个人要好好维护感情。” 黄一拍桌,“对!这话说的爷儿们,来我敬你。” 石决明,“……” 好像喝的有点儿多?石决明看看黄一,觉得他眼神稍稍有些发飘,但总体来说神智还正常,再想想他刚刚跟江虹分手……算了,不管他,想喝就喝吧,反正石远志这两天也不在家,他真要喝多了可以睡小远那张床。 就这么一分神的功夫,黄一已经和元赫推杯换盏起来。黄一大着舌头一条一条数着石决明的优点,元赫在一边煞有介事的随声附和。怎么看怎么可笑。说着说着,黄一还回过身拍了拍石决明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了句,“这小老板人不错,以后好好对人家,别耍脾气,知道吗?!” 石决明,“……” 元赫闷头笑。 石决明摇摇头,起身去给他们煮醒酒汤。 第82章 傻人有傻福 黄一到底还是醉了,晕乎乎的拉着石决明的手,嘟嘟囔囔的说元赫这人不错,实在,喝酒痛快的爷儿们都实在云云,听得石决明哭笑不得。 元赫脸色微微有些泛红,眼神倒是很清醒,他帮着石决明把醉猫抬到石远志的床上,又帮他脱了外衣盖好被子,便由他自己睡去。自己搂着石决明回了主卧,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冲着石决明伸开胳膊,“我也要你帮我脱衣服。” 石决明对着撒娇的大型猫科动物完全没有办法,囧着脸开始伺候,然后又拿了热毛巾过来帮他擦脸。 元赫眼神温柔地看着他的动作,忽然说了句,“你这哥儿们不错。” “人不错有什么用呢,女朋友还不是跟他分了。”石决明把他跟江虹的事儿简单说了一下,又说:“女人的心思我不了解,你说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自己的房子还不够吗?想住更好的房子可以以后两口子慢慢挣呀。” 元赫笑他,“说的轻巧,谁不喜欢更好一点的物质享受?” “我没说喜欢物质享受就不对,”石决明想了想,摇摇头说:“但物质享受比丈夫的人品性格还重要吗?比两个人的感情还重要吗?黄一的条件也不是很差,正当职业,稳定收入,受人尊敬。比起好多才刚上班的人来说已经好很多了……” 石决明说不下去了。或许是因为他受过穷,知道有很多东西比穷更可怕。但是有些人并没有真正受过穷吃过苦,就把这个当成了最不可忍受的事情。 “别人的事情,我说的再多也没用。”石决明叹了口气,“只是有点儿替黄一不甘心吧。明明是这么好的人,唉。” 元赫把他搂在怀里拍了拍,“你看黄一的角度和那女人看他的角度是不同的,你觉得黄一好,只怕她现在看黄一处处都是缺点。” 石决明不吭声,这话他不爱听,但也知道是实在话。有句话叫做此之甘饴,彼之毒药,就是这个意思。 元赫想了想,说:“如果只是房子的问题,我倒是可以帮帮忙。你知道人民医院南边新开盘的那个小区吧?叫什么山庄的?” “山水仁和。”石决明找黄一的时候曾经从那里经过,靠着公路一侧的大广告牌看了不少,名字自然也就记住了。 “对。”元赫说:“有人送了我一套房,就在那个小区,顶楼,跃层,”他伸手指了指露台的方向,“露台比这个大了三倍还有余。我去看过一次,结构位置什么的还不错。” 石决明暗骂一句土豪。 元赫又说:“你回头问问你哥儿们,要是看的中,我就让给他,”想了想,又觉得“让”这个说法大概会有点儿伤人自尊,就补充了一句,“我给他一个成本价。” 石决明哭笑不得,“山水仁和的住宅都是大面积,成本价他也要不起。”不过真要有这么一套房,估计江虹就能回心转意了……咳,一笔烂账。 “没事儿,你问问吧。”元赫有点儿犯困了,眯着眼睛在石决明脑门上蹭了蹭,“反正那房子不是我自己看中的,让出去我也不心疼。再说你和小远的主要活动区域都离那边很远,留着意义也不大……” 石决明听到最后一句,心里微微发软。他和元赫最初开始的时候,心里也有过“既然现在有感情,那就在一起处处,等哪天他有了新目标自己再离开”的想法,但是相处的越久就越是发现元赫这个人并没有那么复杂,他能舒舒服服地住他在黄螺岛上的豪宅,也能安然自在地跟自己挤这租来的小阁楼,吃喝方面也并不挑剔,心情好的时候可以拥着他一起欣赏海上的潮起潮落,偶尔来了兴致还会挤到小厨房里去给他做两道菜…… 他不是一个浮夸的人,爱享受却懂得什么才是比享受更重要的东西。 石决明忽然觉得自己比黄一幸运,能遇到这样的一个人。 当然,拿元赫与江虹相比也是不恰当的,元赫拎得清,或许是因为他有能力有底气,才不会对生活中的这些物质的东西太过在意。但江虹不同,她生长的环境要比元赫温和,所以她没有粗粝的环境里才能磨练出来的坚韧的神经。石决明觉得这件事似乎也不能怪江虹,有更好更舒适的选择,又怎能怪她嫌弃条件不够好的男友? 可是又能怪谁呢?怪踏踏实实工作生活的黄一吗?石决明辗转反侧,忽而又想起了年幼的记忆里争吵不休的父母。 或者……果然是贫贱夫妻百事哀? 不,不是这样,石决明很快否认了一霎间心头浮起的黯然,就像他之前所说的那样,贫穷没错,错的是陷入贫穷而怨天尤人,忘记了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来改变生活。 就好像他自己的经历一样,一步一步地走过来,那些困难不知不觉也都过去了,而他更是拿到了命运给予的最好的奖品。 石决明伸手轻轻摸了摸元赫沉睡的脸,不自觉地微笑了起来。 夜里开始下雪,早上起来,远处的广场、近处的海滩、绿化带、栈道都变成了一片漂亮的银白色。 元赫公司有事,吃完早饭就走了。黄一则一觉睡到快中午才醒,迷迷瞪瞪的洗了把脸,坐下来吃饭时眼睛还是直的。 石决明一边帮他盛汤,一边看着他的样子乐,“真醒了?我是谁?” 黄一瞟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说:“你是刚找到媳妇儿就拉出来炫耀的二缺。” 石决明哈哈大笑,暗想哪天要把这话说给他家那个人高马大的媳妇儿听听。 黄一喝了半碗汤,慢慢缓过神来,“你媳妇儿呢?” “上班去了,”石决明对媳妇儿这个称呼忍俊不禁,“好像是饭店那边有点儿事。” 黄一打起劲神来问他,“你媳妇儿的饭店开在哪儿?生意怎么样?有时间的话,咱们也去捧捧场。” 石决明嘴角微抽,“梅格。” 黄一琢磨了一会儿,“跟那个死老贵的西餐厅同一个名?在哪儿?” 石决明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就是这个。” 黄一默默反应了一会儿,“有钱人?!” 石决明想了想,“反正比咱俩有钱。” “我去,”黄一顿时惊了,“怎么泡上的?!” “一言难尽,”石决明嘴角不自觉的向上挑起,“一开始他是我老板的客户,后来接触的机会多了,慢慢就熟悉起来了。” 黄一上上下下打量他,“人家居然也没嫌弃你这个穷酸?” 石决明莞尔。 “羡慕嫉妒恨呐,”黄一恶狠狠地扒了一口饭,“咋就没有这么好的人看上我呢?” 石决明被他逗笑,“别看他现在这样,以前也挺不容易的,吃了不少苦。” “废话。”黄一说:“谁的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肯定都是辛辛苦苦挣来的呀。这个不用你说,我也不是真的就眼红人家有钱人。只不过有点儿感慨罢了,你说都是差不多的年龄,有的人就有能力给自己挣下一份身家,有的人就窝窝囊囊的……没车没别墅,连个女朋友都哄不住。” 石决明逗他,“是啊,有的人刚上班就有了一套二手房。有的人还住着租来的房子……确实不能比呀。” 黄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又埋汰我?” “没有,”石决明的表情正经了一点,“嗳,昨天跟元赫聊天说起房子,他在你们医院南边有一套房,你要是看得上,他成本价匀给你。” 黄一呆了一下,“医院南边?山水仁和?” 石决明点点头,“他说是顶楼,跃层。去看看吗?” 黄一琢磨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石决明之前也猜到他会是这个反应,“那个小区的房子面积都挺大的,成本价算下来也不便宜啊。” “不是这个原因,”黄一笑了起来,“知道你们是在替我想办法,好意我心领了。不过用不着,真用不着。我挣多少钱,过多少钱的日子。买个二手房让爸妈帮忙,买个新房要朋友帮忙……我这辈子还能有点儿出息么?” 石决明摆摆手,“别上纲上线,元赫就是这么一说,没别的意思。” “我知道,”黄一眼中流露出温和的神色,“我这人呢,虽然也不是什么特别有能耐的人,但是也不至于就去仇富。你媳妇儿有钱是他的事儿,就算是搁在古代,媳妇儿的陪嫁夫家也是不能随便乱动的,要是和离休妻还得给媳妇儿带回去。对吧?拿着媳妇儿的钱补贴兄弟,听起来也不是那个事儿啊。” 石决明被他一连串的“媳妇儿”惹得心痒痒,“你别瞎猜了,我只是跟他讲了讲你的情况,他自己提的。” “还不是看你的面子么?”黄一低头夹菜,闷声闷气地说:“否则无亲无故的,谁会拿自己房子琢磨送人玩?” 石决明摇摇头,黄一这样说他不觉得奇怪,但元赫也是一番好意来帮助他的朋友,石决明也不介意帮着他在自己好友这里替他刷刷好感度。 “咱也算认识了有钱人。”黄一感慨,“房子就算了,太占人便宜了。你替我好好谢谢他吧,以后如果有事儿要求他帮忙,我也不会跟你们客气的。” 石决明点点头,“那江虹那边?” 黄一闷头吃饭,“你这个油爆大虾做的不错。手艺见涨。” 石决明便不再问。 快到吃完饭的时候,黄一拽了张纸巾擦手,叹了口气说:“决明,我就这个条件,就算她看不上我,我也不觉得自己就比别人差。” 石决明点头,“我知道。” 黄一看着他,看了一会儿摇摇头笑了,“傻人有傻福。好好对人家吧。对了,小远呢?大过节的咋也不在家呆着?” 石决明说:“前天打过电话,说跟着他师兄在处理什么诈骗案。昨天打电话没打通,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黄一感叹,“孩子转眼就长大了,离巢咯。” “是啊,不能管的太多了。”石决明说:“男孩子大了,哪有天天黏在家里的?” 石决明嘴上说不在乎,忙完了厨房里的事还是给石远志打了个电话,石远志最近又长高了两公分,个头窜的太快,人就显得瘦了。石决明总想找机会给他好好补充补充营养。 电话提示关机。 石决明纳闷,难道手机没电了?犹豫了一下给秦少白打了个电话,想问问石远志都在忙些什么。没想到打过去了依然是关机。 石决明心里稍稍有些不安,正想着要不要找元赫问问,手机响了,电话号码石决明看着有点儿眼熟,接起来一听原来是陈泽打来的,“决明,我在你家楼下,能不能帮个忙,请我上去坐坐?” 石决明没明白帮个忙是什么意思,跑到阳台上往下一看,见陈泽正靠在车门上打电话,头发有点儿湿,领口还沾着点儿红色,也不知是不是受了伤,样子还真是有点儿狼狈。 上次见面他还给自己通风报信来着,石决明心里还是念着他的好的,反正黄一也在,也就没多想,直接把人放了进来。进门才发现,陈泽的衬衣上沾的原来是红酒。 石决明诧异了,“这是怎么了?” “一言难尽,”陈泽苦笑,“能借你家的洗手间整理一下不?” “当然,”石决明看看他胸前的一片酒渍,“你这衬衣是没法穿了,等我帮你找一件衬衣换换吧。”虽然说有供暖,但到底还是冬天,穿着湿衬衣时间长了谁也受不了。 陈泽笑着说:“那就谢谢了。” 第83章 突发事件 黄一以前没见过陈泽,见石决明跟这人说话的语气也不像是特别熟悉的朋友,心里有些好奇。趁着陈泽进洗手间的功夫悄悄问他,“这人谁呀?” 石决明迟疑了一下,“以前我老板的客户。” 黄一眼神怪异地看着他,“元赫也是你以前老板的客户,这个也是……你上班都在干些什么啊?难道都在假公济私的找对象?你的前任老板不会是受不了你这么风骚,所以把你给开除了吧?” 石决明恨的牙痒痒,捏着他的脖子死命晃了晃。 黄一笑着讨饶。 石决明丢下他跑去给陈泽拿衬衣,陈泽的身材虽然瘦,但是他个头比自己要高,要穿也只能穿元赫的尺码。石决明从柜子里找出一件元赫放在这里的新衬衫,拿去洗手间交给陈泽。陈泽是人精,一看这尺码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也不多问,笑微微的道谢。 石决明从洗手间出来,想了想,觉得不管怎么样,进了门就是客人,招待一下总是应该的,便拉着黄一去厨房烧水泡茶。黄一知道陈泽的身份之后,脸上的表情顿时复杂了,“以前上学的时候,那么多小姑娘勾搭你你都没动心。不会是等着小伙子勾搭吧?” “我那时候哪有勾搭谁的心思啊,饭都吃不饱。” “也对,”黄一笑着说:“饱暖才能思那啥。” 石决明踹了他一脚,“你手机响了,滚去接电话。” 黄一笑着出去,过了一会儿探头进来说:“医院有事儿,我得赶紧过去。” 石决明听他有正经事儿也不留他了,“海上家园”紧挨着海边的观景广场,虽然是冬天,但还是有不少人会来这里散步,打车还是很方便的。 黄一跟陈泽打了个招呼,急匆匆的走了。 陈泽目送黄一离开,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你朋友?我怎么看着有点儿眼熟?” 石决明挖苦他,“你看长得好一点儿的人都眼熟吧?” 陈泽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怎么可能嘛。” “那你别打他主意,”石决明提醒他说:“他有未婚妻,说不定很快就会结婚了。” 陈泽无奈摊手,“我这人其实没那么差劲的,你误会我了。” 石决明见过这人恶劣的一面,对他的自我辩解没兴趣听,见他已经换好衬衣,便找个袋子装换下来的衬衣,帮他放在门口。他知道元赫的衬衣都是要拿去干洗的,陈泽一看就是很讲究的人,估计身上穿的衣服也差不多是这一路的。 陈泽道谢,坐下来喝茶的时候长长吁了口气,“大过节的,本来还想去泡泡温泉的,真折腾人啊。” 石决明觉得这个人只要别带着一副恶霸嘴脸死命的调戏他,也还算不难相处,便随口问了句,“出了什么事?酒撒到身上了?” 陈泽大大咧咧地说:“在老领导家吃饭,话不投机,被人泼了一身。” 石决明失笑,“是女人?” 陈泽耸耸肩,“女人。男人一般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 石决明忍不住笑了起来,“嗯,也对,男人要是有泼酒的想法估计也不会这么做,直接挥着拳头就上去了。” 陈泽也笑了起来,懒洋洋的往后一靠,长长叹了口气,“我这人就怕麻烦,最不爱和女人打交道。”他其实是被领导的夫人拉去相亲的,不好推辞,只好自己想办法让对方看不上自己。结果一不小心演过了头,把人家大小姐给刺激到了。当然,这样的糗事他是绝对不会讲给石决明听的。 石决明斜了他一眼,觉得陈泽看上去就像是那种玩世不恭的富家公子,不擅长哄人,也不喜欢拖泥带水,最擅长用钱来解决问题。在感情这方面,他大概也一直是那种被人追着哄的类型。 陈泽从他的眼神里猜到他在想什么,了然一笑说:“我以前总觉得男人么,事业才是立身的根本,感情这种东西……怎么说呢,锦上添花的玩意儿吧,有没有都无所谓。身边的人也都是拿钱来打发的,不过我觉得你不一样,跟我以前认识的人都不一样。” 石决明不满,“又拿我说事儿?” 陈泽摆摆手,脸上的表情正经了一些,“这句话不是逗你,你没注意到我对你的态度跟以前不一样吗?我是真心想跟你搞好关系。” 石决明点了点头,这一点上次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就感觉出来了,要不然也不会这么痛快的就把人让进自己家里。 “我直到现在也挺喜欢你,”陈泽看着他说:“不过我想来想去,也不能肯定我的喜欢到底是哪一种喜欢。但是我知道,原来的那种方式只会让你越来越讨厌我,那是我不希望看到的。” 石决明思索了一下,还是不大明白他到底要说什么,“所以呢?” 陈泽笑了笑,“没有所以,我只是希望你能看得见我的改变。” 这是想跟他做个朋友的意思?石决明觉得若只是这样,他不会再起别的什么心思的话倒也没什么。陈泽是个挺有能力的人,对石决明来说,有一个这样的朋友总比有一个敌人要好得多。他和陈泽都是男人,很多事没有必要计较,叽叽歪歪的反而会被人看轻。 陈泽看着他的脸,慢慢微笑起来。他现在只知道他的生活方式是石决明所不喜的,但他没有把握自己会为眼前的青年改变到哪一步……没关系,他想,只要在自己想明白之前,能在青年的生活里占有一席之地就可以了。 其他的疑问,他可以交给时间来解答。 石决明端着茶壶去厨房接热水,陈泽正在考虑要不要识趣地告辞,就听石决明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滴滴滴响了几声,挤进来三条短信。陈泽无意识的瞟了一眼,视线忽然凝住。他飞快地瞟了一眼厨房的方向,伸手拿起了石决明的手机。 “石远志在我手里,想让他活的话,今晚七点,你一个人来东码头仓库领人。” “不许报警。” “不许告诉其他人。” 陈泽皱眉,这个石远志似乎是石决明的弟弟,这是有人在拿他的弟弟威胁他?石决明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人,威胁他能有什么好处? “我去一下洗手间。”陈泽不等石决明回话,便捏着他的手机钻进了洗手间,按住这个号码回拨,发现对方已经关机。陈泽思索了一下,拿出自己的手机给元赫打电话。 元赫很快接起电话,“陈部长,新年好啊。” 陈泽没兴趣跟他寒暄,“我在石决明家。” 元赫的呼吸停顿了一霎,“哦?陈部长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恰巧的。”陈泽不是分不清轻重的人,顾不上跟他打嘴仗,长话短说的把短信的事儿说了,手底下飞快的把短信和电话号码发给他,“我知道你有办法,尽快查。现在他还不知道我拿了他手机,要告诉他吗?” 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人突然之间诡异的变成了同盟,元赫自己都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当然要告诉,小远是他最看重的人。” “我给赵局打个电话,如果这件事不是有人开玩笑,我们需要警方……” 元赫打断了他的话,“暂时不需要。”警方的人在场的话,事情反而麻烦。 陈泽知道他手底下有人,提醒他说:“你可别乱来。这里是国内,你要是惹出什么麻烦,只怕不好收场。” “不会。”元赫说:“陈部长,你现在最好离开石决明家,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儿。我欠你一个大人情,以后……” “别扯那些没用的,”陈泽说:“我也不需要你的人情。我能帮他做什么?” 元赫沉吟,一时间拿不准要不要信任这个人,迟疑片刻,问道:“会用枪吗?” “会。” “你把他叫过来,我跟他说话。” 陈泽觉得他话题拐的有点儿快,但现在不是说废话的时候。陈泽推开门走出来,把自己的手机塞给石决明,石决明还没反应过来怎么自己的手机在陈泽手里,就听到了元赫的声音,“你看看自己的手机,是不是有几条短信?” 石决明低头看去,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脸色也瞬间惨白。 “是……开玩笑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但咱们得做好最坏的准备。”元赫的声音很冷静,“我已经让人在查这个电话,还有小远这几天的行踪了。你最后一次联系他是什么时间?” 石决明脑子乱哄哄的,“是前天,他说跟着师兄处理什么案子……我刚打过秦少白的电话,也打不通……是针对我还是小远?” 元赫安慰他,“有可能都不是。如果秦少白跟他在一起,很有可能目标是他,小远只不过被顺手牵羊的给搭上了。” 石决明并没有感觉轻松,如果目标只是秦少白,会不会感觉石远志没有用,然后…… “短信上说,不让报警。”石决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是不报警是不行的……” “不,”元赫的声音透过电波,沉稳地压在他的耳膜上,“如果真的是绑架勒索,相信我,警方不会比我做的更好。没人比我更精通这个,交给我。” 石决明的心忽然间安稳了下来。 “我手里有人,也有武器。”元赫说:“等下让陈泽带你过去。你别怕,我会带着人提前一步过去做好准备。” “好。” “把电话交给陈泽,”元赫嘱咐他,“穿暖和一点儿,等下下楼的时候你带上家里的急救箱,再带点儿吃的东西、保暖的衣服。还有……我衣柜最下层有一把枪,让陈泽告诉你怎么用。带在身上。” 石决明脑袋都大了,“你什么时候在家里藏了……”想想又觉得现在不是质问这种事情的时候,连忙把手机递给陈泽,手忙脚乱地去收拾东西。 元赫跟陈泽说话就利落多了,“你卷进来会不会有麻烦?” 陈泽扫了一眼卧室的方向,“不会。能有机会帮上他的忙我很乐意。” 元赫自动忽略了后半句话,“那好,等下你送他去东码头。不要离太近,不要暴露你自己。让他自己过去。” 陈泽沉思了一下,“好。” “玩过枪吗?” 陈泽嗯了一声。 元赫说:“给他讲讲。” 陈泽稍稍有些头疼,“这东西不是看看说明书就会用的。” “我知道,”元赫说:“拿在手里至少能吓唬吓唬人。只要不会误伤到他自己就行。” 陈泽,“……好吧,这个还是能做的的。” “保持电话畅通,”元赫说:“我带人十分钟之内出发。这样……你过一刻钟走广安大厦那条路去东码头。我会安排人在码头前一站渔人酒店的路口等你,到时候你下车,让他自己开车过去。其余的事情你就不要插手了。” 陈泽听着他有条不紊的安排,心里忽然就有些不服气,“我会把他带到渔人酒店的路口,至于其余的事情……见面再议。” 元赫停顿了几秒钟,“不管怎么说,我都要谢谢你。” 陈泽哼了一声,“你就算了,我不稀罕你谢。” 元赫,“……” 陈泽看见石决明捧着装枪的盒子出来,忙说:“我现在要跟他说说怎么用枪的事儿。等下再联系!” 电话挂断了,元赫做了个深呼吸,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脏话。 第84章 另一种可能 石决明在拿到那把枪的时候,整个人就冷静了下来。这件事或许只是一个玩笑,只是谁心血来潮的一个恶作剧,但是对于他来说,石远志是唯一的亲人,他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然后去争取最好的结果。他从来没有碰过枪,甚至从来没有在生活里亲眼看见过,但是现在,只要知道这个东西能够帮助他找回他的弟弟,这就足够了。 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去理解陈泽的讲解,去看他的演示,这东西他或许用不好,但拿在手里却让他觉得有底气,有一种身为男儿与生俱来的热血情怀。 他忽然就不那么害怕了。 反而陈泽担心的不行,一个从来没见过枪的人就这么拎着一把真家伙到处跑,怎么想都觉得悬。但眼下这情况,似乎也没法子想那么多了。 石远志是被冻醒的,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被人捆得结结实实的扔在空房子的一角。 房里黑着灯,但房间一侧有窗,淡淡月光映在浅色的窗帘上,影影绰绰看得出房间里的摆设。靠窗处一桌一椅,距离他不远的地方是一架木床,床边立着一人多高的衣柜。家具摆设看上去都已经有了年头,有点儿像石远志小时候在姥爷家看到过的样式。 周围很静,从隔壁房间传来模模糊糊的说话声,远处有狗叫,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响声。这里似乎并不是他所熟悉的临海市。石远志转头看看,他的师兄项城耷拉着脑袋靠着墙壁,还没醒过来。在他的身旁,他们的老师秦少白已经清醒过来,正瞪着一双眼睛警惕地打量房中的情形。 “老师。”石远志小声喊他,“你没事吧?” 秦少白转过头,嘴里轻轻“嘘”了一声,示意他别出声。 石远志忍了一会儿,悄声问道:“这是哪里?咱们遇到打劫的了?” 秦少白摇了摇头。 石远志学着他的样子留神倾听,这房子隔音虽然不好,但隔壁房间里的人说话声音并不高,听了半天也只听出来有三到四个男人,似乎正在玩牌的样子,最清楚的一句话是:“看老子的大猫!” 石远志,“……” 石远志的心里微微有些焦躁,现在已经天黑,这说明从他失去意识到现在至少已经过去了十个小时。而之前的一段时间因为一直在外面跑,根本没时间回宾馆给手机充电,已经有将近两天的时间没打过电话,他哥这会儿一定着急了。 旁边的师兄项城动了动,发出嘶的一声痛呼,“mmd,老子的脑壳又挂彩了。” 石远志顿时激动,“师兄,你醒了?” “嘘,”项城连忙压低了声音,“别出声。” 石远志心里明白大家都不想惊动隔壁房间里的人,但他心头焦躁,难以压抑,“师兄,咱们这是被人劫持了?” “别怕。”项城安慰他,“这种事哥哥我以前也遇见过,不就是被告狗急跳墙么,放心,他们不敢闹出人命来的。你想,天底下的律师又不是只有咱们几个,对吧?把咱们弄死了,原告难道不会去找别的律师事务所?所以别怕,大不了威胁几句。”他停顿一下,补充说:“顶破天了被揍一顿,没啥大不了的。” 石远志,“……” 项城见他不吭声,以为他被吓着,正想怎么给他鼓鼓气,就听石远志低声嘟囔一句,“我哥都没揍过我……” 项城顿时哭笑不得。 一旁的秦少白心头无力,他比这俩傻孩子年长,年幼时又有过被人绑架的经历,他感觉能闹出这样动静的应该不会是原告被告之间互相扯皮的那点儿破事儿——因为某个案子被人威胁时,通常情况下他们都是被人堵在偏僻处,该威胁威胁,该下手下手,打完了人家就一窝蜂走了。真要把人带走关起来,这事儿性质就不一样了。已经被牵扯进案子里的人,无论原告被告,都忌讳节外生枝,让对方抓住把柄。 隔壁几个人言语来去的腔调更像是一群混迹于市井的地痞流氓,秦少白暗暗猜测难道又有人想要通过他来对付秦家? 项城问候了一下自己老师,又安慰了小师弟几句,开始侧过身体试着把缚在背后的手腕凑近石远志的双手,两个人背对背,艰难地试着去解开对方的束缚。不过两个人的手腕都被胶带捆束的很紧,只有几个指头尖还露在胶带的外面,要想撕开极不容易。 项城知道这样不行,压低声音说:“你把手腕抬高一些,我试试看能不能咬开。” 石远志还没来得及答应,就听门外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了一句,“时间差不多了……看一眼就过来,不许偷老子的牌!” 石远志和项城连忙坐好。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彪形大汉出现在了房门口,他似乎并不惊讶几个人都已经醒了,目光在几个人脸上扫了一圈,落在中间石远志的脸上。 “你是不是姓石?”他走过来,在石远志面前蹲下,一双细长眼睛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他,“学生?!” 石远志不知道该说什么。 项城忙说:“这位大哥,你们把我们带到这里来……咳,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吧,我是负责人,他就一毛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话未说完,彪形大汉抬手捏住了项城的脖子,将他向旁边一甩,项城就像个破口袋似的被他甩到了不远处的柜子上,砰地一声撞了个半死。 彪形大汉冷笑一声,“废话还不少。” 秦少白倒吸一口凉气。 石远志却被他这一手激起了胸中怒火,张口要骂时,脖子又被掐住,彪形大汉将他脑袋侧过来一点儿,将一个东西举到了他面前,恶声恶气地说:“等下我说开始录音,你就对着这个东西说一句话,听到了么?” 石远志被他掐的直翻白眼,喘着粗气问他,“说……说什么?” “跟你哥说让他来救你,”彪形大汉掐着他的那只手威胁似的使了一下力,然后略微松开一些,“让他老老实实听话,别想着报警。要是敢报警,就等着替你收尸吧。” 石远志咳嗽了两声,整个人都像浸在了冷水里一样。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间反应过来这些人并不是什么原告被告互相使黑招,他们是想对付他哥! “我去你妈……” 一句话没骂完,脸上就挨了一个大耳刮子。 “放老实点儿!”彪形大汉扇了两巴掌,又把人提溜到了自己面前,“赶紧说!” 石远志整个脑袋都好像肿胀了起来,说话的时候舌头都有些不利索了,他一字一顿地说:“哥,赶紧报警!” “小兔崽子,跟老子玩花样!”彪形大汉将石远志按在地上叮咣揍了一顿。秦少白骂了几句没人搭理他,凑过来想拦住他打人反而被踹了好几脚,疼的窝在一边说不出话来。 正闹腾着,门口探进来半拉脑袋,不满地喊了一句,“嗳,差不多就行了。别把人打死了,到时候不好脱身!” 彪形大汉怒道:“小王八蛋不听话。” “不说就不说,就算他不说人也一样能诓出来。”那人轻嗤,“你省点儿劲儿吧,拿钱办事而已,何必这么卖命。” 彪形大汉又在几个人身上踹了两脚,气咻咻地锁门走了。 石远志疼的直吸气,“王八蛋……他们想对付我哥……”可是他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能有什么机会得罪这种一看就是混社会的人? 项城安慰他可能是搞错了什么的。一旁的秦少白却联想到了另外的一种可能,在黑暗中,他的脸色也因为这个猜想而变得苍白。 冬天,天黑的早, 陈泽按照元赫的嘱咐走广安大厦,半小时之后停在了渔人酒店的门口。车子刚停稳就有人拉开车门钻了进来,石决明还没看清楚来人是谁,先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淡淡的烟草气息。 石决明心头安定下来,“你自己?” “当然不是,”元赫似乎笑了一下,把手里的东西递给石决明,“穿在毛衣里面。” 石决明接过来,借着路灯的光看,似乎是一件马甲,不知道是什么布料,摸上去不算很厚,但是材质有韧性,很密实的感觉。 石决明心里明白了什么,也顾不上多说,脱掉羽绒服和毛衣,把它贴身穿在了里面。 元赫也不理会驾驶座上还有一个人,自顾自的帮着石决明整理衣服。陈泽饶有趣味地看着他的动作,不知道他平时跟石决明相处时就这德行,还是故意做给自己这个外人看的。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事情的时候。他问元赫,“你查出什么了?” 元赫头也不抬地说:“什么也没查到。” 陈泽忍不住瞟了他一眼。这是确实什么都没查到?还是不想跟他多说? “去吧,”元赫捏了捏石决明的下巴,“我都安排好了,别怕。” 石决明点点头。 元赫拉着他下车,路边停着一辆半旧的奥迪,“陈泽的车有不少人认识,太麻烦。你开这辆车过去。” 石决明伸手抱了抱他,没说什么,上了车沿着六号公路匆匆走了。 元赫敲了敲驾驶侧的窗户,等陈泽落下玻璃,指了指不远处的一辆车说:“我让他跟着你,要去哪儿都行。” 陈泽微怒,“才过了河,你这桥拆的是不是快了点儿?!” 元赫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说到底,这是我们家的家事,哪里好一直麻烦陈部长?我听说陈老将军这些年一直约束子孙,不让陈家子弟跟地方上的商户过往太密。元家这棵树太显眼,我这不是怕陈部长在本家那里不好交代吗?” “我家的家事就不劳你操心了,”陈泽用他的原话堵了回去,“决明怎么说也是我的朋友,遇到这种事,我怎么好袖手旁观?” 元赫斜了他一眼。 陈泽皱眉,“你不跟着过去?” 元赫摇摇头,“我的人刚刚扫过一遍,东码头没人。” 陈泽呆了一下,“……那你还让他过去?” “他不过去,那边的人怎么会有下一步指示?”元赫的双眼在夜色里泛着幽幽的冷光,“总要有鱼咬了鱼饵,钓鱼的人才会扯竿。” 陈泽这下真的有些摸不着元赫的路数了,“不是……这事儿到底是针对谁的?” “我怀疑是秦家的手笔。”元赫没打算跟他细说前段时间他是怎么收拾南星的,但秦家人素来喜欢拿什么家族名誉一类的事情做文章,或者他们以为自己不敢暴露和石决明的交往,以为针对石决明就是对付自己的最有效手段? “秦家?那你的计划呢?” 元赫的声音在夜色里听来比以往都要冷静,“被动挨打不是我的风格。” 第85章 隐患 陈泽也是老狐狸,才不会被他这种完全没有实质性内容的答案哄弄住,“秦家可是一大家子人呢,总不会个个想着要弄死你吧?” 元赫看了看表,“应该快有消息了。” “什么?” 元赫没理他,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紧盯着石决明离开的方向。 陈泽不知道他在等什么,心里略有些焦躁。片刻之后忽然反应过来,惊讶地问他,“我听说决明的弟弟是秦少白的学生……秦少白是南星的族兄……你要找的人是南星?!” 元赫微微勾起嘴角,“现在么,只能说有可能是他。” 陈泽微微眯眼,“如果不一定就算了。如果是,我倒是知道南星手里有两处秘密的房产。是通过别人搞到手的。” 元赫转头盯着他。 陈泽跟他讨价还价,“交换一下信息吧。” 元赫没有出声,就在陈泽以为他在考虑自己的提议时,就听手机铃响,元赫连忙接起手机。陈泽离得近,听见电话里一个略带点儿外国腔的男人扯着嗓子说:“老大,兄弟们已经搞定了。人质都在李荣村,一个都没少。” 陈泽惊讶地看着他,这人还真是有几把刷子,手脚好快。 元赫脸上露出轻松的表情,“让老牛给他们检查一下,那伙人可是沾毒的。” “检查过了,”史蒂文说:“都没事。就是给关了两天,都有些脱水。小决明的弟弟还挨了一顿揍,不过都是皮肉伤,问题不大。” 元赫放下心来,“让他跟我说话。” 电话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片刻之后略有些虚弱的男声试探地喊道:“元哥?” 元赫悄悄舒了口气,“小远,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石远志紧张地问他,“我哥呢?有人要对付他。” “我看着他,不会有事的。”元赫没跟他说石决明已经被人诓骗走了,安慰他说:“你乖乖跟着史蒂文去医院做个检查。我去接你哥哥,等下一起去看你。” 石远志对元赫有种根深蒂固的信任,听他这么说,顿时轻松下来,“好。我等你们。” 元赫叮嘱史蒂文把石远志等人送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史蒂文嗯嗯啊啊的答应,过了一会儿,大概是走到了户外,微微变了声调,“老大,秦少白不地道。他就算一开始不知情,估计后来也该猜到些什么,但是他什么都没说。” 元赫没出声。秦少白跟自己从小一起长大,脾性也相投,但朋友再好也只是朋友,或许在他心里,这一层关系是怎么也比不上有血缘关系的家人的。以前也不是没有人说过,有些朋友,注定了只能一起过悠闲无事的日子。 “随他吧。”元赫心里叹了口气。 史蒂文哼了一声,“还有个消息,那个南星,明天下午的机票。这小贱货是要在走之前玩一票,然后远走高飞呢。” “远走高飞?”元赫冷笑,“地球就这么大,他要飞哪儿去?” 史蒂文也笑了起来,南星只知道元赫前些年在国外生活,却不知道他过的是哪一种生活,也不知道对元赫来说,在国内时无法施展开的手段,出了国境之后反而更好办。 “如果他真那么想走,”元赫想了想,“我倒不大想遂了他的心愿了。他人呢?还没找到?” “还在找。”史蒂文说:“秦少白什么都不说。” “继续找。”元赫挂了电话,转头问陈泽,“你刚才说的南星的房产是在哪里?” 陈泽斜着眼看他。 元赫可没有捧着他的意思,见他拿乔,便又拿起手机给石决明打电话,告诉他石远志已经找到了,身体没事,被史蒂文送去医院做全面检查。 石决明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那就好,你让人帮我照顾好他。” “当然。”元赫自然是一口答应,“我让人接了你回来,小远没事,其他的事情咱们慢慢再琢磨。” 石决明以身犯险,无非是牵挂石小弟,现在知道石远志没事,元赫觉得没必要再拿着那条胁迫人的短信当回事儿。他若真想要收拾谁,难道还用得上自己的爱人出马去当诱饵?那还叫什么爷儿们? 石决明迟疑了一下,“我刚接到短信,说让我找淮安街一个卖馄饨的老婆子。” 元赫皱眉,“淮安街?” 淮安街距离东码头不远,走路过去也就十来分钟的事情,元赫飞快地看了一眼腕表,搞不好他和史蒂文通电话的这段时间,石决明已经在朝着那边过去了。至于什么卖馄饨的老婆子,听着虽然不像什么危险人物,但元赫却深知越是看起来无害的人,越会让人不设防,也越是不能小瞧。 “别过去。”元赫忙说:“害人的家伙总能找出来,你别犯险。” “可是机会难得,”石决明试图劝说他,“都说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不把这人揪出来,我总是不能放心。如果他下一次再去害小远呢?留着这么大一个隐患……” 元赫稍稍有些动摇,随即摇头说:“话是这么说,可是对我来说,什么也没你重要。” 石决明笑了一下,“对我来说,小远也很重要。” 元赫觉得有些棘手。他扯到小远,这又该怎么劝呢? “你不是说有人跟着我?”石决明继续宽他的心,“有人保护我,我怕什么?” 元赫有些举棋不定。他自然是不愿意石决明涉险的,但南星在他面前刨了这么大一个坑,轻易收手未免太便宜了他。就算以后他能在国外设局收拾他,心里总是憋了一口气。另一方面,石决明也是个男人,元赫不想让他觉得自己事事都在替他拿主意。如果这会儿他坚持要让石决明撤回来,想来石决明也会答应。但日后呢? 如果日后这种事情发生的多了,石决明会不会觉得他太过霸道,太过……不尊重他? 元赫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先把他哄回来。只要人还在临海这地界,什么时候不能找?何必要冒这么大风险呢? 古语不也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元赫斟酌着,石决明却已经猜到他的心意,抢先一步说道:“这件事不管起因是针对谁,既然找到了小远头上,一次不成,说不定还有二次,始终都是个麻烦。你或许觉得我是不自量力,但是元赫,今日我不涉险,明日小远就有可能再一次遇到危险。所以,我宁愿你现在拿我当个诱饵,把这个祸害揪出来。” 石决明用一种很坚决的语气说:“只有把这个暗地里搞鬼的坏人抓出来,放在阳光下显显形,让他罪有应得,以后小远出门的时候,我才能睡个安稳觉。” 元赫听他提起小远,心里也没辙了,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会挂心这个问题。我跟你说吧,这事儿十有八九是秦家的手笔。” 石决明想了想,“是秦家想对付元家?还是南星想对付……你?还是你和我?” “暂时不好说。” 石决明正想南星若是抓到他会怎么样,手机滴滴一响,又收到一条短信:往前走一百米,左转,王记小吃铺。我等着你。 不远处的路灯闪了一下,彻底熄灭。 石决明心头也随着惊跳了一下,下意识的向后靠了靠。他身后的民居是一所半旧的小二楼,原来的居民早已搬走,墙上巨大的“拆”字即使在这样没有月亮的夜晚,依然泛着刺眼的红色。 东码头二十年前只是一个封闭的渔村港口,如今却是临海市最大的涉外港口,深水岸线达到一百公里以上,并且还在不断的扩建中。石决明此刻所处的淮安区就属于计划中的扩建区域,从此刻小二楼的位置到东码头库区之间的所有建筑都已经在上个月推平,空地上还堆放着一堆一堆的建筑材料,在黑沉沉的夜里看去,像一群蹲伏在荒原上的庞然巨兽。 石决明背后微微有些发毛。 “决明,”元赫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我马上过来接你,你站那儿别动。你周围我安排了人,你别怕。” 石决明看着不远处慢慢围过来的几个黑影,心头划过一丝慌乱,“等等,先别让你的人出来。” 元赫顿时警觉,“怎么?” “是喽啰。”石决明紧盯着渐渐逼近的黑影,压着嗓子泻出的声音轻微的宛如耳语,“你的人能跟上吗?” 元赫尚未反应过来他说的“跟上”是什么意思,手机另一端就传来嘟嘟嘟的忙音,元赫再拨过去,已经无人应答了。 他转身跳上车,“淮安街,马上过去。”手底下却不闲着,飞快的拨通了史蒂文的电话,“让人跟紧点儿,要是他有个闪失,都给老子滚回中东去给人当炮灰。” 史蒂文利落地答道:“yes,sir!” 第86章 定位 车子快到淮安街的时候,元赫又接到了史蒂文打来的电话。 “马猴是今天中午被放出来的,不过这人也挺机灵,跑了。”史蒂文的声音里透着谨慎,“是‘老七道’出面把人给弄出来的,他们现在也在找他。” 元赫微感棘手。“老七道”把人弄出来的用意,他大概能猜到。马猴身为“老七道”的一员,却违背了规定沾起毒品来,“老七道”肯定要给他一点儿教训。通常这种情况下他们会把负责人都聚起来举办一个什么仪式,然后当众对无视规矩的人进行惩罚。如果他们坚守自己的规矩,那很有可能会阻拦别人对马猴采取什么行动。真要对上了,只怕会有点儿波折。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元赫现在并没想要跟“老七道”翻脸。 史蒂文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是要对他处以私刑?” “大概会剁掉一只手。”元赫想了想说:“也难怪他要跑。” “真野蛮。”史蒂文假模假式的感慨了一句,“之前放出话说是南星把他们给供出去的,我猜马猴一定会去找南星报仇。” “马猴手下那几条漏网之鱼不是一直在找南星么?”元赫冷笑了一下,“搞不好这会儿已经找到人了,不过南星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要拼心眼儿,几个马猴也不一定是他对手。刚才淮安街出现的几个人,十有八九就是马猴的手下。这些人能替南星跑腿,说明马猴和南星就算没和解,至少也达成了某种协议……” 史蒂文难得的聪明了一把,“不会是帮着马猴脱身吧?他一个靠脸吃饭的,有那个能耐?” “暂时还不好说,”元赫摇摇头,“不过换个角度考虑,南星是被秦家送走的,如果有秦家出面的话,马猴想远走高飞也不是不可能。” “秦家会出这个头?”史蒂文不了解临海市的这些老牌世家,感觉他们的行事风格跟自己的本家那边完全不一样。 “这就不好说了。秦家这几年生意一直在走下坡路,而且那么多的旁系家族,保不准这其中就有想跟马猴做生意的……秦家自诩门楣清贵,可是谁能保证下面跑腿办事的人就一定跟他们是一条心?” “嗯,”史蒂文表示明白了,“和尚多了没水吃。” 元赫夸奖他一句,“学问有长进。” 史蒂文哼唧一声,“老大,他们现在前进的方向不大对……” 元赫顿时紧张,“不是淮安区?” “过了淮安区,再往东就要进山了。” 临海市的位置就是个半岛,三面环海,一面靠山。淮安区的位置在临海市的最东侧,以前就是个不怎么起眼的小渔村,零零星星几十户人家,年轻一代愿意到海上讨生活的总归是少数,大部分人都去市中心找工作,过稳妥的生活。于是,渔村慢慢破败下来,几年前码头开始整改,淮安区三分之二的老城区都被纳入东码头扩建的范围之内。 元赫之前曾经看过东码头扩建的设计图纸,计划中的新码头面积比现在的东码头扩大了足有三倍。新的库区就定在了原来的淮安区靠近山坡的这一侧,最边沿处甚至延伸到了山脚下。而此刻,这一带还是正在拆迁的老城区,街道原本就很窄,又被拆了个乱七八糟,元赫忽然有些紧张他派过去的人会不会跟丢了石决明。 史蒂文对他的紧张表示不解,“咱们兄弟什么复杂的地形没摸过?又不是没打过巷战。老大,你这是……怎么说的来着?一关心,脑子就乱了。” “我还有五分钟到,”元赫说:“你让路德和乔治凑近一点儿,让对方自己觉察有人跟踪,然后再把他们俩甩掉。” 史蒂文,“……呃?” “要说石决明是一个人来的,他们肯定不信。”元赫说:“最好就是让他们觉得自己把跟踪的人甩掉了。” 人总是相信自己的判断。只有他们认为甩掉了石决明的帮手,他们才会放心大胆的直奔目的地,否则一直带着石决明兜圈子,时间长了,保不准会出别的岔子。夜长梦多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史蒂文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 元赫让司机把车停在老淮安区的路口,不久之前,石决明就是从这里被人带走的,之后他被人带着在淮安区的大街小巷里兜了好大一个圈子,五分钟之前,一行人开始朝着山坡的方向前进。石决明的手机虽然被毁了,但在他自己也不知情的时候,隐藏在防弹衣夹层里的定位器仍一丝不苟地工作着。 元赫跟手下人交代了几句,沿着石决明前进的方向追了过去。 大概是石决明走得太慢,留着胡子的男人从背后推了他一把,恶声恶气地骂道:“动作放快点儿!当你是在逛街呢?!” 石决明踉跄一下,费力地稳住身体。 从他被这四个男人围住,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不知道是习惯使然,还是这些人真的猜到了什么,他们一直很谨慎的带着他在大街小巷里绕来绕去。石决明心里其实并不觉得害怕,他知道元赫一定会跟在他身后,哪怕他现在什么也没看见,但是一想到有一双眼睛就在漆黑的夜色里默默注视着他,他心里就有用不完的勇气。 “走这边。”留着胡子的男人又在他肩膀上搡了一把,嘴里还骂骂咧咧的,“真够难缠的,看不出你这一副弱鸡样儿,找的帮手还挺牛b。” 石决明默然不语。他自己并没发现身后有人跟着,但身边的男人却仿佛都松了一口气似的,领头的那个黑胖子还嘀咕了一句,“甩掉了两次,应该不会追上来了……等进了山,再想跟上来……哼,除非是地鼠。” 听到进山两个字,石决明顿时紧张了一下。临海这地方一年四季气候湿润,所以植被非常茂盛,尤其近郊的几座山,除了已经开发出来的几处休闲度假景点,偏僻一些的地方树木茂密得几乎进不去人。 这样的环境,要想继续跟踪,恐怕难度会很大吧? 四个男人排成一排,把石决明放在了中间的位置。石决明走出一段之后就感觉不对了,这些人对山里的情况太熟,甚至能够借助不甚明亮的月光在一片密林中辨别出前进的方向。这绝对不可能是很短的时间里就能够办到的事情。而且越往前走,就越是发现他们走的这条小路也不是临时摸索出来的,而是之前就被人不知道踩踏过多少遍的、已经在山林中成了型的一条羊场小路。 一想到他的弟弟石远志之前就是落进了这样一伙处心积虑的家伙手里,石决明心里一阵一阵的后怕。 身后的男人不耐烦的推他,示意他动作快一点儿。 石决明飞快地扫了一眼身后黑乎乎的山林,虽然他什么也看不见,但他心里仍然有一种笃定的感觉:元赫一定就藏在那昏暗的树影里看着他。 一行人在山里走了很久,石决明的心情也是越走越低沉。他不是什么事都不懂的毛孩子,虽然说山里路难走,大白天的再让他走一遍也不一定能按着原路找过来,但这些人就这么大模大样的带着他过来,明显的,就没打算放他回去。 还好石远志被元赫找到了…… 身后的男人嫌他走得慢,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示意他动作快一点。 石决明在转头的时候,透过树枝间的缝隙隐隐看到了远处的灯火。他大概估算了一下高度和距离,突然间有些奇怪,这几个男人看样子都是混社会的那种小痞子,可是什么样的小痞子会把这样偏僻的山路摸的这么熟? 前面有人吹了一声口哨,紧接着有人喊道:“赶紧的,马哥都着急了。” 石决明身后的男人嘀咕了一句,“他着急个屁,舒舒服服搂着他的小姘头……” “闭嘴!”领头的黑胖子骂了一句,“这节骨眼上,都给老子把毛捋顺了。” 身后的男人不怎么服气的嘀咕两句,不吭声了。 石决明看见不远处的山石旁边出现了几个影影绰绰的黑影,隔着一段距离,看的不太清楚,不过看身影都是男人。 走得近了,石决明听见一个耳熟的声音抱怨说:“这地方怎么这么冷……” 石决明脚步微微一顿,就听旁边有人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真tmd娇气,怎么跟个娘儿们似的。” 一伙人都低声笑了起来。 一个低沉的声音咳嗽了一声,“你说的人,就是他?” 熟悉的声音哼了一声,“没错,我说的好货色绝对名副其实。” 石决明皱眉,“南星?” 南星朝他走了两步。他穿着深色的衣服,一张脸在月光下泛着微白的光,看上去活像旧照片里单薄的影像,无端的透着几分冷森森的鬼气。 石决明一向胆子大,但是看到这个样子的南星也不由得心头一跳。他觉得眼前的人似乎比记忆里的样子消瘦了许多。转念想到在媒体上看到过的那些形容枯槁的吸毒者,又觉得他这样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南星看着他,微微歪过头,一副单纯无害的样子,“石决明,咱们又见面了。” 第87章 旦仇 看到出现在面前的人果然是南星,石决明虽然还是不明白这人对自己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大仇恨,但也清楚他能花这么多心思算计自己,今天显然是不准备放自己走了。这样一想,石决明心里反而平静下来。 “是啊,又见面了,”石决明看着他,淡淡问道:“你这么想见我,可见脑子里的疯病还是没治好。” 南星的脸扭曲了一下,哈的一声笑了起来,“死到临头,你也就过过嘴瘾了。” 石决明飞快地扫了一眼周围几个看似放松,实际上却堵住了他退路的人,轻轻笑了一下,“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我一直想问问你,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如果只是因为你机关算尽也勾搭不上的人变成了我的男朋友……说你不是神经病只怕都没人信。南星,你自己没发现吗?你已经疯的很厉害了。” 南星气急败坏地扑上来要打他,被石决明一脚踹在肚子上,顿时摔了个四脚朝天。 石决明这一脚几乎使了全力,南星半天爬不起来,整个人都要气疯了,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又被石决明揪住领口一拳捣在肚子上,疼的整个人都缩了起来。 “我弟弟就是你弄走的吧?”石决明一边说这话,手底下又是一拳,“拿一个无辜的孩子下手,你简直卑鄙无耻到极点了。” 南星胡乱抓挠了几把,都被石决明很有技巧地躲了过去。像石决明这种从社会底层混出来的孩子,谁没有丰富的打架经验呢?也只有南星这种养尊处优的少爷才会觉得挥着巴掌扑过来就能吓唬人。 南星一转脸看见马猴带着人好整以暇地围在一边看热闹,顿时气得不行,“姓马的,你别忘了咱们刚才谈好的条件!” 石决明以为这些人会来帮着南星,连忙加快动作又死命地捶了南星几下。 马猴在一边乐呵呵地看着,还慢条斯理的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南星,你这爱占便宜的毛病可不好。交易归交易,可你在里面把老子供出去的事儿……老子可还没找你报仇呢。你们小哥俩的私事,我们就不掺和了。” 南星大怒,刚要说话,又被石决明一脚踩到胸口,差点儿喷出一口血。从小到大他从来没被人这么打过,又见马猴一副不打算动手的架势,心里不由得开始发慌,“马猴!你有种!我看你是不想离开‘老七道’的地头了!” 马猴也看够了热闹,冲着一旁的黑胖子使了个眼色,黑胖子走过去拦住了石决明,将南星拖了起来。 “石决明!”南星几乎站不住了,但他也知道自己这小身板不是石决明这种野路子的对手,往马猴的方向缩了缩,恶狠狠地骂道:“你别得意,有你哭的时候。” 石决明看着他那双充满恶意的眼睛,心头蓦然有种冲动,想要拔出靴筒里的枪把他干掉。石远志在他心里的地位是任何一个人都比不了的,甚至比他自己还要重要,谁敢打他的主意,即便是比他更强大的对手,石决明绝对不会放过他。 黑胖子把石决明的两只手拽到身后,另外一只手不怀好意的在他脖子后面捏了一把,“这小肉皮还挺嫩。” 石决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突然反应过来南星是想怎么收拾他了。 马猴对黑胖子的举动不怎么高兴,他这个当老大的还没动手呢,这没颜色的东西怎么能先碰?他咳嗽了一声,“老黑。” 黑胖子却并没有收回手,反而变本加厉的朝着石决明的脸上摸了过去,嘴里嘻嘻笑着说:“马哥,你看你跟这小明星这么久了,兄弟们什么都没说。我跟着你也有七八年了,也算是忠心耿耿。这个人……不如就让给我吧?” 马猴的脸顿时沉了下来,“怎么,我还没死,你就惦记着要篡位了?!” “不敢,”黑胖子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要不是一心一意跟着马哥,我和兄弟们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被‘老七道’逼的走投无路。都到这份儿上了,马哥还惦记为你的小情人跑腿出气。不知道我们这帮兄弟在马哥心目中到底是个什么地位?” 石决明强忍着没动,他知道这些人起了内讧的话,对自己是有好处的。不过这人的爪子实在让他反感。 马猴沉吟片刻,“咱们在这里只待一个晚上,明天一早,秦家的人送咱们走。最好别出什么岔子。” 黑胖子旁边的一个瘦高个哼唧了一声,“要不是替你的小情人跑腿,只怕咱们早就出了临海吧?” “你尽可以放胆一试,”马猴冷冷看着他,“看看‘老七道’那帮混蛋玩意儿能不能高抬贵手放过你。” 提到“老七道”,黑胖子的气焰顿时萎了,嘿嘿笑了两声说:“马哥,咱们都是一根绳子上拴的蚂蚱,何必跟我一般计较?” 马猴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南星则趁着这个机会扑上来,一手拽住石决明的头发就要扇他,石决明胳膊被捏住,腿又没有被捆住,于是毫不客气的又给了他一脚。 南星一巴掌落空,抱着膝盖惨叫两声,咬牙切齿地说:“给老子把他轮了!然后从崖上扔下去喂野狗!”他手指的方向是他们此刻所处位置的南边,夜色里看来黑乎乎的一团,没想到还是一处断崖。 黑胖子在石决明脖子后面又摸了一把,不情不愿地朝着马猴的方向推了他一把,“当然是老大先来。” 石决明当然知道先来是个什么意思,他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视线扫过那一双双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的邪恶的眼睛,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困在了狼群里。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耳边还是嗡嗡直响,他看见那个被叫做马猴的男人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了过来,稍远一点儿的地方,以黑胖子为首的几个喽啰也都是一副摩拳擦掌的模样,一旁的南星还在叫,脸上扭曲狰狞的表情里透着心愿即将得逞的疯狂的快意,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竟然也看的一清二楚。 石决明被脚下的石块绊到,身子一歪摔倒在地上。这一摔,却好像突然间摔碎了包裹在他神智外层的壳,令他突然间清醒了过来。接下来的动作像是完全遵循了某种本能,从靴筒里掏出枪、扳动保险、瞄准这个意图侵犯他的恶棍,毫不犹豫地开了一枪。 枪声并没有石决明想象的那么震耳欲聋,听起来更像是一下清脆的鞭炮声。马猴捂住肩膀,露出震惊的神色,紧接着又是一下枪响,这一次石决明打中了他的大腿,马猴踉跄一下,倒在地上后知后觉地发出一声嚎叫。 黑胖子等人显然被惊住了,他们打从一开始就没把这个一看就是坐办公室的弱鸡男人当回事儿,即便南星提醒过他们这人有帮手,他们也没想到他会有枪……这种东西普通人哪里能搞得到?! 直到听见马猴嚎叫,他们才清醒过来。黑胖子还试图凑到近处去制服他,其余的人则谨慎的在夜色里四散开来。只要别让这小子趁乱跑了,子弹总归是有数的。 黑胖子机敏地扑倒在一旁,感觉到子弹飞过时带起的气流擦过脸颊,惊出了一后背的冷汗。看不出这小子还有这胆色…… 正要爬起来,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嗖”的一声响,紧接着颈后一麻,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耳畔一阵狼哭鬼嚎的惊叫,黑胖子艰难地转头看去,见一伙身形矫健的男人正猫着腰朝这边快速围过来,其中一个从他身旁经过的时候还在他的手背上重重踩了一脚。黑胖子猝不及防,疼的鼻涕眼泪都冒出来了,可是声带也仿佛软了,叫都叫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石决明才觉得自己飘远了的魂儿又回到了身体里,他紧紧抱着元赫的脖子,嘴里无意识地喃喃自语,“我杀人了……杀人了……” 元赫则无比耐心地拍着他的后背,哄孩子似的安慰他,“没事,没事,你看你根本也没打中他的要害,就是流了一点儿血,死不了人的。没人会死的,你看我们用的都是空包弹……放心吧……” 石决明慢慢平静下来。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微微放亮了,马猴躺在地上,伤口已经做了简单处理,只是脸色苍白,似乎挺痛苦的样子。他的手下乱七八糟的躺了一地,都被捆了起来,只有南星没被捆上,可是他的样子,却比捆起来更痛苦。 史蒂文扫了一眼满地乱滚的南星,很是鄙夷地说:“毒瘾犯了。” 一个手下走过去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看着南星哆哆嗦嗦,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样子,皱着眉头问元赫,“老大,这个怎么处理?” 石决明触到南星的视线,被里面的仇恨刺了一下,脱口问道:“我们跟你到底有什么仇?你害了元赫,又来害我?” 南星脸上脏兮兮的,看上去十分狼狈,可他的眼睛里却透着不容错认的恶意,“你们想甩了我过好日子?想得美……” 石决明诧异地看着他,元赫已经说过他跟南星之间并没有什么纠缠不清的过往,这句“甩了我”又是什么意思? 元赫很冷淡地看着他,“你也承认上次暗算我确实是你的手笔了?” “你活该!”南星难受地扭来扭去,身后那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竟然抓不住他,只能由着他缩到地上去。南星抱着胳膊开始哭,“胆敢欺负我背叛我……我都要他好看……我过不好,谁也别想过好……” 石决明越听越不对劲,“你发癔症了吧?他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哪里有背叛这种事?!” 南星朝着石决明就扑了过来,“都是你!要不是你,他怎么会始乱终弃,把我忘在脑后……啊……”一开始抓着他的小伙子手忙脚乱地把他按在地上。 石决明听着他的惨叫,汗毛都竖起来了,“他这是……幻觉了?” 元赫也有同感,“神智不大正常。” 南星瞪着元赫,眼珠通红,简直像个活鬼一样,“你敢说你没碰过我?” 元赫愈发诧异,“我当然没碰过你。你以为你是谁?天仙?” 史蒂文等人都哄笑起来。 南星脸上又是眼泪鼻涕,又是蹭上的泥土,脏兮兮的,可是在他这狼狈的神情里却渐渐透出一丝狞厉,“姓元的,别敢做不敢认。” 石决明心里浮起怪异的感觉,南星虽然看上去有些疯癫了,但他的眼神…… “敢做不敢认?”元赫冷笑,“你也配?”他把石决明搂在胸前,转身朝外走,“史蒂文,这里交给你了。” “你等等!”南星大叫起来,“你第一次出国之前的晚上!在夜阑会所的包厢!你敢说那个人不是你?!” 元赫愣了一下,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 石决明忽然觉得有些揪心。 元赫搭在石决明肩上的那只手轻轻拍了拍,转头看着南星,“你是说那天晚上,我跟你过夜了?” 南星嫌弃地吐了一口吐沫,“借着酒劲儿折腾了一整晚,天没亮就跑了……多少年音讯全无,再回来的时候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姓元的,你就是王八蛋……那几个外国人怎么就没弄死你……” 石决明,“……” 这又是什么狗血转折? 元赫却笑了起来,“你确认那个人是我?” 南星呆了一下,神色转为疯狂,“想跟我这儿玩翻脸不认账?姓元的,这都是我玩剩下的!” 元赫怜悯地摇了摇头,“我只记得当时你喝的挺多。你或许记不清楚了,但是那天晚上十点钟不到保镖就把我接走了,我走的时候包厢里还有一屋子人呢。元家安排的专机是十一点起飞……所以,跟你在一起的人,不可能是我。” 第88章 新闻 石决明头重脚轻的跟着元赫下山,满脑子都是南星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 或许,曾经的经历让他有一种被人抛弃、被人伤害的感觉。但是,即便这一切都是真的,自己有过不幸的经历就能够肆无忌惮的去伤害别人?就能够成为他自甘堕落的理由? 元赫像是猜到他在想什么,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轻轻拍了两下,“别多想。” “嗯。”石决明低着头,走了几步之后轻轻叹了口气,“我其实并不同情他。” 元赫抿了抿嘴角,“敢伤害小远的人,不值得同情。” 石决明重重点头。在这整件事里,石远志连个路人甲都算不上,他甚至没有跟南星有过正面接触,南星居然把报仇的爪子伸到这样无辜的人身上……实在不配被原谅。 石决明想到他的那些同伙,心里突然间紧张了一下,“这些人中的都是麻醉弹?确定?” 元赫笑着点头。 “那……怎么办?报警吗?”石决明知道所谓的绑架也好,胁迫也好,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后果,即便警察来处理,也不会把这些人怎么样。但从感情上讲,他恨不得把他们统统扔到崖下去喂野狗。 “不报警。”元赫一口否决了这个提议,“报警的话,太便宜他们了。” 石决明眨巴眨巴眼睛,等着他后面的话。 元赫笑着说:“他们得罪了黑社会的人,咱们把这些人交给他们就好了。顺带着还能卖个人情。” “好。”石决明觉得落到黑社会手里自然会比落到警察手里多吃一些苦头,顿时满意了。但是高兴了一会儿又有些担心,“跟黑社会的人有来往,你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元赫失笑,“不会的。”他知道自己身上的颜色其实也没那么白的,但石决明不知道……算了,免得他瞎担心,这话还是不说好了。 石决明又问,“那南星怎么处理?听他们的意思,他是要离开临海呢。” “想的容易,”元赫搂着他慢慢往下走,“你大概不知道,他打算下午的飞机去美国。不过我打算送他去另外的一个地方。” 石决明好奇地看着他,“什么地方?” 元赫笑嘻嘻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他自己偷偷摸摸置办的房子,里面藏了不少好东西。不让大家都看看,怎么对得起他这一番苦心?” 之前陈泽说他知道南星手里有两套房产是通过别人的手置办的,其中一处在乡下,附近有几个小有名气的度假村,元赫在那里救出石远志。另外的一处房产是在城郊的一个小区里,很普通的二居室,元赫在里面找到了南星的一堆存货。 “我这不是看在熟人的份儿上关心一下他么,”元赫故作无辜地冲着他笑,“所以让史蒂文赶紧带着他回去打一针,免得他这么痛苦。” 石决明狐疑地看着他。 “很快就有消息了。”元赫笑着揉揉他的脑袋,“咱们先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去看看小远。手机打不通,他一直担心你呢。” 石决明听他提到石远志,顿时把别的事情都抛到了脑后。 淮安区这一带因为搬迁的缘故,即便是在大白天也很少有什么人走动,所以留在山下的人和车就显得有些扎眼了。尤其是从半山腰处向下看,其余地方都破败不堪,空空荡荡的,只有山脚下乌央乌央围着一群人。 离得越近,石决明就越是诧异,“你到底弄来多少人?” “没多少,”元赫也有些纳闷,“就留了几个接应的……”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拍拍脑袋说:“十有八九是‘老七道’的人过来接人。他们的动作可够快的。” 石决明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个“老七道”大概就是元赫刚才说的那个黑社会,马猴一伙人得罪的就是他们?石决明留神这些人的形貌,除了都是男性、体格健壮且衣着考究之外,并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他暗中琢磨这些人,这些人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他。元赫就不必说了,这里几乎没有谁不认识他,而走在他身边的男人……能让元赫怎么紧张的,显然也不是一般的交情。 被这么多人同时盯着看,石决明不自觉的就有些紧张。这些人明显都是认识元赫的,因此落在石决明身上的目光也格外的意味深长。被簇拥在中间的一个高个子男人勾着嘴角一笑,“不介绍介绍?” 元赫走过去,两个人用一种很自然的方式拥抱了一下。石决明能感觉到元赫的状态挺放松,看样子他跟眼前这男人关系挺近。 “这是杨哥,老朋友。”元赫给两人做介绍,“这是石决明,我爱人。” 石决明听到最后三个字,本来还有那么一点儿局促,但元赫的神态太过坦荡,让他也不自觉的跟着放松下来。 杨哥探身过来与他握握手,笑着说:“果然一表人才。老三好眼光。” “过奖了。”石决明笑了笑,眼前的男人虽然貌似温和,但他能感觉到这人骨子里的强硬霸道。 这也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元赫的爱人,自然不是外人,”杨哥很和气地笑着说:“以后有什么事,只要是我们能帮忙的,尽管开口就是。” 石决明再度道谢,杨哥与他寒暄几句就跟元赫走到一边去说话。陈泽憋了半天,好容易找到空子,心急火燎地凑过来问他,“有没有受伤?” “没事。”石决明心里还是挺感动的,“算是有惊无险吧。” 陈泽上上下下打量他,惊魂未定地说:“没事就好。”他本来还想问问靴筒里的那把枪怎么样了,有没有用上,但看到石决明平安无事,他也就不多问了。 石决明眼里浮起一丝暖意,“谢谢你,跟着担心了一整晚。” 陈泽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色,眼圈也有点儿发黑,明显就是熬了一整夜的样子。 陈泽听他说的这么客气,心里又是高兴又有点儿心酸,他最初是很想冲锋陷阵一把,来个英雄救美的。可是元赫的提醒却让他不得不顾及自己的身份和家族的立场,元赫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时间精力,甚至于他自己培植的势力,陈泽却不行。 这对陈泽来说,也是一种崭新的感悟。以前他在家族身份给他构架的框架里游戏人生,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圆满,但是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受到了诸多的束缚。如果他想要过另外的一种生活,势必要突破这个框架,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陈泽忽然就失去了继续在心上人面前卖乖的兴致,如果他真的对石决明有心思,如果他真的对另外一种生活模式感兴趣,那他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 “先不聊了,你回去好好休息休息。”陈泽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稍稍有些失落,“我也要上班去了。” “好。”石决明点点头,“改天有空的话,一起吃个饭吧。” 陈泽愣了一下,一团暖意在心头缓缓漾开。 于是,元赫吃醋了。 送石决明回家洗澡换衣服,又把他送到医院的整个过程中,元赫一直不怎么高兴的板着脸,也基本不说话。 石决明看着他面无表情的停好车,又自顾自地往前走,心里有种好笑又无力的感觉。可是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做人要懂得感恩,陈泽这人就算有各种不好,但是这一夜,他确实是在为石决明的安危而奔波操心,向他道声谢,请他吃顿饭表达一下自己的谢意,石决明觉得并不过分。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住院部的大楼,石决明正想着要怎么哄元赫,就见他停住了脚步。石决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原来大厅一角的电视上正在播放《晨间新闻》,大屏幕上,主持人正在播报一线记者最新发来的新闻,一旁打出标题是:贩毒案取得新进展。 石决明看到身穿警服的人冲进居民小区,大力破开一间民居的大门时,突然反应过来正在播放的到底是什么。 他伸手拽了拽元赫的袖子,压低声音问他,“是南星?” 元赫斜了他一眼。 石决明笑了起来,在他手腕上轻轻捏了一下,“好了,别生气了。我不会单独请陈泽吃饭,这总可以了吧?” 元赫的表情有所缓和。 电视屏幕上,警察和记者冲进了民居,抓获了因为过足了毒瘾,正躺在床上沉沉入睡的南星。同时,警察同志们开始搜查这所被线人暗中举报的毒窝。 石决明看到警察从床底下翻出装着白色粉末的塑料袋,顿觉心惊肉跳,“这些有多少克?会判刑吗?” 元赫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具体多少克我没量过,不过海洛因或者甲基苯丙胺持有量达到五十克以上,会判处七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这一袋子藏货我看恐怕是不止五十克。” 石决明心情复杂,“那他还能去美国吗?” 元赫冷笑,“就他这副样子,去了火星也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作死。” 石决明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心里却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惋惜。不是惋惜南星这个人,而是惋惜他这样的年龄,风华正茂,明明可以做很多有意义的事,却偏偏给自己选了这样的一条路。 被命运辜负并不是一个人堕落的理由,为什么就没有人告诉他呢? 第89章 九点四分 介于三角恋吃醋报复的真相涉及到好几个人的隐私,元赫在给石远志解释这件事的时候故意含糊了一下,只说是一伙流氓无意间看到石决明和自己在一起,误以为他也而是“梅格”的股东,所以打听了一下他的家庭情况,把罪恶的目光投到了石远志的身上,于是引出了这么一场无妄之灾。 这个说法其实存在着很大的漏洞,但石远志对元赫很信任,居然也就信了。尤其听到这伙流氓因为其他的事情得罪了当地的黑社会,已经被人抓走,并且以后都不会有机会再伤害什么人的时候,石远志真是松了一口大气。他觉得这个结果比送他们进监狱让人放心多了,坐牢的话,总会有刑满释放的一天……还是黑社会下手更让人感到安全,完全不留后患啊。 跟项城提到的那种可能性相比,石远志其实更加接受元赫的这种解释。毕竟不出意外的话,他以后会跟项城做同样的工作,如果每接到一个案子都要考虑会不会被被告堵在小巷子里胖揍一顿,那他对这份职业的期待很难不打折扣。 难兄难弟留院观察了两天,出院的时候才发现他们的老师秦少白不见了,大夫说秦少白的家人一大早就把他接回去了。但是因为电话打不通,师兄弟俩多少有些担心。石远志想起元赫跟秦少白关系很好,连忙打电话问他元哥。 元赫对这个消息的真实性表示了肯定,又说秦少白一直发烧,需要静养,让他们没事儿先别急着跟老师打电话。 石远志跟项城分析了一下秦少白的情况,觉得他很有可能是因为体质太差,所以在乡下那一夜被冻着了。两个人唏嘘片刻,各自回家。 石决明对项城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但是对秦少白…… 石决明摇摇头。史蒂文后来跟元赫通电话的时候他听见了,知道秦少白对南星做的那些事情并不是全不知情,这让他对秦少白的印象一下子就改变了。秦少白是一个法律工作者,而且还是人民教师,他是怎么做到如此坦然的旁观自己的亲戚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害人的?这样的人来教育自己的弟弟,真的没有问题吗? 石决明越想越是忧心,接石远志回家的时候拐弯抹角问了不少秦少白的情况,石远志不明所以,把秦少白和两位师兄大大夸奖了一通。 石决明心塞了一路,回到家看见元赫忍不住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元赫一边帮他洗菜一边安慰他说:“这一点倒是不必忧心,秦少白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他就算在南星的事情上瞎了眼,但是作为一个老师来说,他还是合格的。小远现阶段从他那里学习的主要是书本上的知识,以及如何把书本上的知识活学活用,这部分的学习跟他本身的人品关系不大。” 石决明忧心忡忡,“不是有言传身教这句话?” 元赫想了想,“其实当初想给小远找个老师的时候,除了秦少白我还有一个合适的人选。我当时是想秦少白正好在法学院教书,带小远更方便……” “是什么人?”石决明暗暗下决心要擦亮眼睛给石远志挑选一个品学兼优的……老师。 “吴承宗。”元赫说:“也是我们梅格特聘的法务顾问。” 石决明蹙眉沉思,隐隐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而刚窜进厨房打算寻摸点儿东西垫肚子的石远志听到这个名字却吓了一大跳,“吴承宗?!吴老?!” 石决明诧异了,“你知道?” “必须知道啊,”石远志捏了一个丸子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含糊地说:“法学界的元老级人物。我们学校还组织过听他的讲座呢,大神啊。” 听他这样说,元赫顿时笑开,“好,改天跟我去认识认识人,不明白的地方也可以跟他请教。” 石远志连忙点头,“好,好,谢谢元哥。” 石远志抱着一小盆炸丸子跑出去看电视,石决明不大放心地问元赫,“秦少白那边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元赫冷笑了一下,“就怕他没想法。” “你是说……”石决明觉得自己好像猜到了什么。 元赫说:“放心吧,这事儿交给我。” 石决明点点头,不再多问,心里却忍不住循着刚才冒起的那个念头继续深想:难道欺负了南星的人真的是秦少白?碍于彼此的身份以及家族的名声,所以他不敢明着有所表示,只能暗地里做些什么,所以他才会一次又一次的纵容着南星做那些出格的事?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还真是……够狗血的。 在家休息了两天,石决明很快恢复了朝九晚五的生活。 吴氏通讯的手机设计方案已经通过了终审,这款名为“工作者”的手机由石决明完成工业设计部分(id),结构设计部分(md)则由石决明和陈攀共同完成。在吴氏通讯的内部试用阶段,平均分数达到了九点四分。 陈攀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比自己得奖还高兴,自掏腰包请全组的人去海鲜酒楼吃了一顿大餐。酒过三巡的时候,徐莉悄悄告诉石决明,“当初他设计的那款纪念版手机,对,就是你用的那款土豪机,当初在吴氏内部试用的时候,平均分数只有九点零。” 石决明微怔,随即心里生出一丝淡淡的惶恐。万一试用的结果出了某种偏差呢?万一投产之后…… 徐莉拍着他的肩膀笑了起来,“哎呀,紧张了吧?” 石决明老实地点头。 徐莉跟周围的人说了,一伙人都笑了起来。 “别不信,”陈攀笑着说:“吴氏的评审团还是很有水平的。当初那款花高价从英国请来的设计师设计的女性机,你知道试用分数是多少么?”他得意洋洋地做了个手势,“七点六。按照他们的评审制度,不超过八点二分的,要重新进行评估,结果因为……嗯,某些不能让咱们知道的内部因素吧,这款总评分七点六的手机还是被推上了市场,然后……”他摊开手,呵呵笑了起来。 徐莉扶额,“这货其实没酒量,平时还装的人模狗样的,你看着吧,顶多再和两杯,就开始跳脱衣舞了。” 石决明,“……” “真的,”徐莉信誓旦旦,“你也不想想我这他手底下干了多久了,打这小组已成立老娘就在了,货真价实的元老啊你懂不懂,我还能不了解他?” 石决明纠结地看着她,“徐姐你不要再自称老娘了。” 徐莉瞪着他,“臭小子,你说什么?!” 也不知是被陈攀的话给误导了,还是石决明的外形太富有亲和力,自从她带着石决明和小组里的两个姑娘一起去串了一次手串,莫名其妙的就和石决明培养出了一种……嗯,类似于闺蜜的感情。 “没什么,”石决明知道她性格就这样,并不是真的在跟他生气,笑着说:“我只是觉得你把自己给叫老了,你今年有三十吗?” 徐莉捂着脸做哭泣状,“哪有那么老?过了年二十八。” 石决明顿时有点儿囧,总听她一口一个老娘的叫着,还以为她至少有三十八了。 石决明安慰她,“不老,真的,一点儿不老,干嘛管自己叫老娘?” 徐莉眼疾手快的从刚端上来的大盘子里抢了两只螃蟹,一只放到自己盘子里,另一只扔给石决明,“一开始我也没这么颓的。大前年冬天吧,差不多也是这个季节,我有一次去相亲,结果遇见一个装b犯……不许笑!这货先是吹嘘自己是文学硕士,然后开始显摆他旅行过的国家、他家的藏书、还问我对法国文学有多少了解,看没看过杜拉斯……总之,呱呱呱呱的,叫唤了一个晚上。” 石决明笑了起来。 徐莉一边啃螃蟹腿一边冷笑,“你听他说话的语气好像挺客气,那猥琐的小三角眼里明晃晃的都是鄙视,嫌我是个文盲呢。老娘就对他说,你那灵魂上的女神杜拉斯曾经说过:经历过孤独的日子,我终于喜欢上自己的无知。于它们相处我感到惬意,如同那是一炉旺火。这时就该听任火焰慢慢燃烧,不说一句话,不评论任何事……所以,作为一个有素质的装b犯,你还是给老娘闭嘴吧。” 石决明哈哈大笑。 徐莉自己也笑了,“以前从没那么说过,你不知道我妈,她一直想把我培养成个淑女来着。可是经过那天的事,我突然发现撒泼的时候心里会很痛快……”她摊摊手,“坏习惯的养成是很容易滴,小同志,稍微放松一下思想改造,老娘就愉快滴堕落了……唉。” 石决明喜欢跟这样爽快性格的人说话,于是又问她,“他们说你每个礼拜都去相亲,一直就没有遇到合适的吗?” “哪有那么夸张?!”徐莉顿时不满,“说的老娘像个结婚狂一样……呐,你看现在去相亲问的都是什么问题啊:你多大了?这个还是比较正常的问题。然后就是:你收入多少?奖金多不多?有房吗?有车吗?生孩子的时候会被辞退吗?” 石决明想了想,“挺正常的啊。” 徐莉开始啃第二个螃蟹,叹了口气说:“是啊,是挺正常,可是成家又不是做生意,提那么多条件是个什么意思?有房有车就是好人?谁得出来的这么幼稚的结论啊?” 石决明心里突然一动,“那如果有这样一个人,他有一份儿挺稳定的职业,手里有一套旧房子,你会考虑不?” 徐莉白了他一眼,“最主要的条件是男人本身啊,小决明。这人的品行怎么样啊,我跟你讲,这挑男人啊,要看有没有责任心,如果他心眼是歪的,有房有车有个屁用啊。” 石决明斟酌的答道:“性格开朗、生活上没什么恶习,长得也不错,他是外科大夫,有责任心。” 徐莉狐疑地上下扫视他,“真的假的?你不会在耍我吧?人真有这么好别人会看不见?能落到老娘手里?” 石决明翻了个白眼,心想又来了。 “他在大学的时候谈过一个女朋友,”石决明觉得这些事情提前告诉她也没什么,“他爸妈也是大夫,给他买了个二手房。女朋友嫌弃他家的二手房,就这么分了。” 徐莉的嘴角勾起来一点儿,“照片有吗?” 石决明连忙拿出手机,找出一张黄一的照片给他看,这是从原来的手机里倒过来的一张黄一的半身照,背景是他们家原来的小菜园子,黄一举着两个西红柿冲着镜头傻笑。石决明记得这张照片还是石远志给他拍的。黄一的外表不是那种特别英俊的类型,但他们黄家的男人看起来都有种儒雅的风度,一看就是做学问的类型。 徐莉很挑剔的来回看了看,“身高?体重?” 石决明被她的问题逗笑了,“比我略矮,大概一米七八左右,体重跟我差不多。” “那条件不错呀,”徐莉不放心了,“这样的都被女朋友给踹了?他不会有什么暗疾吧?” 石决明,“……” 这到底是夸人?还是损人啊? “黄一他自己就是医生,在人民医院。”石决明试探地问,“要不……先见见?” “见就见,老娘还怕他?”徐莉手脚麻利的把照片发到自己手机上,“这人叫啥名?黄一?他爸妈怎么给他起这么个名字?这也太对付了,至少也该叫黄壹、黄医什么的。” 石决明,“……” 这有区别吗? 石决明心里挺高兴,没想到出来吃顿饭就给自己哥儿们拐了个相亲的机会,连忙掏出手机给黄一发短信,捎带脚的还偷拍了一张徐莉的照片发了过去。 “我们副组长,又漂亮又有能力,单身,见一面不?” 黄一起初以为他在开玩笑,乐哈哈地说兄弟有良心啊,知道心疼打光棍的兄弟什么的,后来看到照片,知道石决明是当真的,顿时默了。 第90章 人心 石决明从来没给人做过保媒拉纤这种事,但他觉得徐莉这个人是真的不错,性格挺开朗,人也大气,不像江虹那么爱使小性子。最重要的是,徐莉在物质方面不会太挑剔,在经历过江虹那道坎儿之后,这一点对黄一来说还是很重要的。 黄一知道他父母为了能在临海市给他攒钱买下一套二手房受了不少辛苦。他们俩都是普通医生,两边的老家在陈桥庄那个小地方也只是普通的人家。因此他很感念父母的不易。江虹因为房子的事情跟他闹矛盾的时候,他心里真的是十分烦恼。或许江虹对他、对未来的生活有要求没有错,但他要是存了啃老的心思那就真的太无耻了。 父母为他们做的已经很多了,但江虹却仍然觉得还不够。这让黄一有种特别无力的感觉,他觉得他已经把自己能够付出的全部都堆在她面前了,可是对他所做的这一切,她仍然觉得不满足。时间越久,那种“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满足她”的感觉就越是深刻,黄一也越是觉得疲惫。等到江虹说出“分手”两个字的时候,黄一不想承认,他心里竟然有种诡异的释然与轻松。 黄一觉得自己并没有被分手这个事实打击到,真正打击他的,是江虹的索取远远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以及她不断表现出来的对他的失望。这给了他一种很糟糕的心理暗示:你不行,你没能力,你是个窝囊废,所以你守不住你的幸福。这让黄一陷入了一种自我怀疑,甚至是自我厌弃的漩涡,难以自拔。 老实说,黄一实在没有勇气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再开始经营一段新的感情。万一这个叫徐莉的姑娘发现他就是个没能力的男人,如果她也对自己的能力表现出同样的失望…… 石决明在电话里难得的絮叨了起来,“我不是说徐姐就特别清高,视金钱如粪土。她也爱打扮,喜欢新衣服漂亮首饰,爱逛街爱下小馆子,但这些物质方面的享受她更愿意自己去挣,而不是跟别人去要——你千万别多想,我这句话没有要贬低谁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徐姐现在住的一套六十平的小居室是她自己交的首付,每月按揭。她开的那辆甲壳虫也是她自己买的,没让她父母花一分钱。” 石决明补充说:“她很独立。选择对象方面,她看重男人本身的品行,不会紧盯着你的钱包挑剔个没完。这么好的姑娘,真要错过了到哪儿找去?” 黄一是北方人,骨子里多少是有一点儿北方男人的那种大男子主义的。他也并不觉得女孩子非得自己挣钱花才叫心灵美,在他看来老爷们养家糊口是天经地义的。他和江虹之间唯一的岔子就在于江虹要的他付不起。听了石决明的介绍,他心里又生出另外的一种担忧来,“你这个徐姐是不是挺强势的?” 石决明很认真的想了想,“我还真没觉得她强势。话说强势到底是个啥意思?”莫非就是像他家大猫那样偶尔耍个霸道? 黄一,“……” “你回去吃你的饭吧,”黄一叹了口气,“让我再想想。” 挂了电话,黄一把石决明发来的照片又调了出来。照片上的姑娘短发,大眼睛,笑起来的样子很洒脱,看得出是个大方的姑娘。 黄一问自己:要……试试吗? 石决明大概也不知道怎么劝他,直接发了短信过来,把约好的时间地点告诉他,附带一句提醒:徐姐爱吃焦糖布丁。还有,第一次见面千万别迟到。 黄一盯着手机出了会儿神,心想算了,总归是小决明的一番好意,见就见吧。 石决明从酒店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停在路边的那辆很眼熟的越野车。吃饭之前他曾给元赫打电话报备了一下自己的行踪,但他没想到元赫能过来接他,他们在酒楼包厢里吃喝玩乐的时候,元赫就可怜巴巴的吹着冷风等在楼下? 陈攀看见从车里走出来的男人,再看看石决明微微有些痴呆的表情,怪声怪气地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哟,哟,你家男人接你来了,真会心疼人呀……” 徐莉扶额,觉得有这样一个组长真的好丢脸。 石决明也喝的有点儿高,被陈攀一拍肩膀,不由得晃了两晃。 旁边几个人也都笑了起来,大刘还特意凑过来,搂着石决明的肩膀打趣他,“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石决明盯着渐渐走近的身影,脸颊上不知怎么就慢慢烧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加了个班,这会儿正要回去。”元赫指了指他们身后的海鲜酒楼,“老板我认识,就让他帮我看了一下,见你们还没散,就顺路过来接你了。” 陈攀又开始吹流氓口哨。同事们也纷纷觉得“路过”这个借口找的好可爱呀。 元赫眼里浮起笑意,他觉得石决明有这样一群同事……还不错。 石决明给大家作了介绍,陈攀徐莉等人不自觉的就有了一种身为“娘家人”的感觉,不过元赫跑来接人的举动给他加分不少,“娘家人”对此表示满意。 石决明虽然喝的脑子有些糊涂了,但他心里还是高兴的,等告别了同事,一上车就抱住元赫的脖子,十分主动的给了他一个深吻。 “怎么想到要来接我?”石决明两眼亮闪闪地盯着他。 元赫笑着亲他,“因为想你了。” 石决明笑了起来,“我也想你。” 元赫在他嘴唇上吻了吻,略有些无奈地帮他系好安全带,然后从挂在窗口的塑料袋里掏出一小罐酸奶,插好吸管递给他,“呐,葡萄味儿的。” 石决明嫌弃地扭头,“小远才喜欢吃零食。” 元赫被他孩子气的举动逗笑,哄着他说:“喝点儿酸奶能解酒,要不一直头晕多难受。” 石决明思索了一下,伸手接过酸奶,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元赫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一把,“秦少白今天给我打电话了。” 石决明转头看他,“他说什么了?” “说想见见咱们,请咱们吃饭。”元赫说:“明天晚上有安排吗?” 石决明摇头,“不去。” “不想见他?”元赫觉得自己并不意外他会这么说。他知道石决明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尤其石决明一想到这样一个道貌岸然的家伙竟然是他家小远的老师,心里就膈应的不行。 “见了面能说什么?还不是替他自己辩白?你有钱有势的,他还不想跟你彻底撕破脸,这些天搞不好都躲在家里编瞎话呢。” 元赫哈哈大笑。 “笑什么?”石决明不满,“不信你就自己去听听,他肯定会说自己多么无辜,多么左右为难。一方面要顾及他和南星的兄弟情,另一方面还要周全和你之间的朋友之义……他会把自己描绘成一个左右为难、结果两边都没讨到好处的老好人的。” 元赫想了想,觉得站在秦少白的立场,这会儿也只能这么表演了。 “说的也是。”元赫其实也不大想见秦少白,至少现在不想。秦少白目前最迫切要做的事情就是如何打消他的疑心,甚至是元家的疑心。所以,他大约也能猜到秦少白会说什么,很可能他还会请求元赫高抬贵手,放过南星一马。南星的刑期只怕不会低于五年,他父母目前正在到处找门路要捞他。但是这件事闹得太大,只怕他们也是白忙一场。 石决明借着酒劲儿,说话也没了那么多的顾忌,“你不是说秦家现在没以前那么风光了?那他们肯定是不想得罪你们元家的。如果秦家的人知道他和南星得罪了你……南星年纪略小,只怕这大部分的责任都要秦少白来背,那他在秦家的日子只怕没那么好过了,他急着跟你和解也未必就是真觉得自己错了,不过是想借着你的手解决他的麻烦。” 元赫笑着点头,“嗯,有道理。” “这就是个小人。”石决明撇嘴,“哪怕学问再多,也是个小人。” 元赫摸摸他的脸,心里却轻轻叹了口气,暗想难怪古人也说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人心,原本就是最让人说不准的东西 石决明又问,“如果他死乞白赖的找你说话,你会原谅他吗?” 元赫想了想,“原谅谈不上,毕竟各有各的立场。但我心里大概不会再当他跟何振希吴迪他们是一样的了。” 石决明伸手摸摸他的脸,“别难过。” “不难过。”元赫侧过头在他的手指尖上亲了一下,“一辈子那么长,怎么可能所有的人都会一起到达终点呢?有的人中途退出,有的人中途才会加入……这就是生活。” “你说的对。嗯,很有哲理。”石决明觉得元赫突然间抖出一身哲学家的范儿,真让人看着不习惯啊。 元赫笑了起来,“不说他们了。既然你不想去,那咱们就不去了。” 石决明露出嫌弃的表情,“我最烦那种做了错事,然后摆出一副:我都诚心诚意的向你道歉了,你怎么还不原谅我,怎么这么冷酷无情……的调调了。” 元赫猜测他说的大概是石永,但这话放在秦少白身上……似乎也是适用的。他想起小时候一起度过的那些时光,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难过。 第91章 道歉 冬日的海边,阳光灿烂,海水湛蓝清澈。 两只毛茸茸的雪橇犬甩着大尾巴,一前一后在金色的沙滩上狂奔。不知道听到什么信号,两只大狗同时来了个急刹车,转头朝着来时的方向跑了回去。 石决明手里捏着一支宠物哨,看着老大老二冲过来,刚说了一句,“人听不见它们能听见,真是好神奇……”就被炮弹似的冲过来的老大扑倒在地。老二紧随其后,欢快地扑了过去,拿大爪子压住石决明的肩膀,口水滴答地去舔他的脸。 周围散步的人看到这一幕,都笑了起来。 元赫在两只肥狗的屁股上各踢一脚,把它们踹到一边去,伸手把石决明从地上拽了起来,帮他拍打身上的沙子,又赶紧找纸巾给他擦脸。 两只大狗围着石决明腻歪了一会儿,又跑到前面去了。 石决明一边拿湿纸巾擦脸上的狗口水,一边问元赫,“刚才说到哪儿了?秦少白直接上你办公室去了?也没提前说一声?” 元赫点点头,“他大概是怕提前打电话会被我推掉。” 石决明眯着眼睛看着沙滩上撒欢的老大老二,淡淡问道:“是去道歉的?” “算是吧。”元赫苦笑了一下。其实秦少白出现在他办公室的时候,神情气度简直就像一个奉了上司的命令跑来送文件的小职员一样,很客气,也很疏远。元赫只是在心里觉得自己不会再把秦少白当成是亲密好友,而秦少白却比他更干脆,直接拿到面上来了。 “算是?什么意思?”石决明觉得他的说法很奇怪。 元赫想了想,“意思就是他做的虽然是道歉赔偿的事,但他心里并不觉得他需要道歉。他甚至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情有可原,别人不原谅他,都是因为不够宽容大度。嗯,或者说,他觉得他被秦家打发来道歉,实际上只是情势所逼,权宜之下不得不如此。”这一点说起来元赫自己都觉得奇怪,秦少白不是没有理智的人,但是不知怎么搞的,只要牵扯到南星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石决明做了一个很倒胃口的表情,“你看你交的这朋友……” 元赫摇摇头,“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或者他以前也是这样的,只不过没有经过这些事,他这些特质没有机会表现出来。”石决明不客气地说:“有钱人家的大少爷,锦衣玉食的长大,从来都是别人奉承他。他接的那些案子估计也是他赢得多,输的少。时间久了,他自然觉得但凡出了什么差错,都是别人做得不对。” “或许吧。” “你说他是代表秦家来找你的?”石决明摆弄手里的宠物哨,转头问他,“秦家对南星的事情是什么态度?” “南星他们一家在秦家只是旁支,没什么分量。而且南星进了演艺圈,秦家是不怎么看得上他的。”元赫想了想说:“秦家现在是在担心我们手里还有南星其他的一些犯罪的证据,他们害怕这些证据会牵扯到秦家。” “哦,”石决明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所以他现在是弃子了?” “秦家不出面,南星的父母只凭自己的人脉是不可能打通关节,帮着南星减刑的。”元赫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说:“南星这事儿影响虽然挺大,但里面不是没有可操作的地方。比如收缴的毒品的分量到底是多少等等。懂么?” 石决明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秦家首先要保证跟元家的关系不会因为这种小事撕破脸,”元赫说:“其次,没有元家出面干预,秦家再找人活动活动,南星的事才有希望。” 石决明听得头疼,“那秦家怎么肯定元家不会跟他们翻脸?” 元赫迟疑了一下,“我让人把南星绑架石远志和项城的证据交给秦老了——现场录下来的视频资料,那几个人的口供、照片,还有他们的手机里录下来的一些对话。” 石决明愣了一下,“你不是说那些人被‘老七道’带回去了?” “对。”元赫说:“‘老七道’要这些人,我就顺手做了个人情,把这些人交到了他们手里。一来是因为人质已经被咱们救了出来,在警察面前咱们不一定有什么优势,这些人也不见得就能受到应有的惩罚,报警我觉得不甘心;第二就是这些人到底是南星找来的,如果真要捅出去,元家就相当于给自己竖起来秦家这么一个对手,很不划算。” 石决明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他只是一个普通小老百姓,就算知道国家的执法机构在运作的过程中存在种种不足为外人道的内情,但若是换了他来做这件事,除了报警之外也不会有其他的选择。而元赫不同,他的经历令他对无论哪一个国家都没有太深的归属感,他应该是不怎么相信所谓的体制的,他更习惯自己来解决问题,同时将利益最大化。 这种心态是由成长环境造成的,不能说他就不对。 这大概就叫做观念冲突吧,石决明有些丧气的想。就好像在一些很闭塞的部落里也不会有人去遵守所谓的国家法律法规,他们自有一套赏罚制度。 元赫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稍稍有些不安地搂了一下他的肩膀,“决明,我不想让那些干了坏事的人吃两天牢饭就被放出来,然后舒舒服服的继续干坏事。” “你以为你是谁?”石决明不满的拿胳膊肘撞了他一下,“佐罗?!侠盗罗宾汉?!” 元赫笑了起来,“都不是。我只是不想让得罪我的人过的太舒服。如果国家的制度不能保障我的利益,我宁愿自己动手。” 石决明无语地看着他,觉得这个话题越说越是绕的人头晕。于是干脆的先把它放到一边,“秦少白来找你道歉,然后呢?” 元赫搂着他往前走,看见老大老二又跑回来找石决明撒娇,不客气的抬脚把两只大狗撵到一边儿去,“秦少白首先代表秦老对所发生的事情表示遗憾,对于自己家族里出了这么一个没出息的后辈表示痛心。” 这官腔打的…… 石决明翻了个白眼,“他当自己是国务院发言人吗?” “然后又对我表示了感谢,嗯,就是我把南星绑架的证据交给了他。”元赫说:“所以送了我一份厚礼。不过这老头疑心病重的很,他担心我手里还有备份,再三要求我保证元家不会留一手,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备份的资料被人拿出来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你收了?” “当然收了。”元赫回答的理直气壮,“难道小远一晚上被他们白捆着了?还挨揍了呢。” 石决明哑然。 “再说不收的话,秦老会很不放心的。”元赫摆出一副贴心的模样,“只有收了秦家的礼,他们才会觉得这事儿元家真的放下了。” “想的真多。” “惯性思维吧。”元赫摊手,“心眼多的人,会觉得旁人的心眼也多。所以无论从哪一个方面来说,我都要收的。” “收了礼,你接下来会怎么做?” “也不怎么样,”元赫想了想说:“南星父母找关系的时候我不会再人为的给他们设置障碍。到时候怎么判我也不插手了。至于秦家,他们表面上跟元家还是很友好和睦的。” 石决明把宠物哨一下一下地扔起又接住,觉得这些有钱人家办起事儿来真复杂,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疼。他果然就是过穷日子的命。 元赫却觉得有必要把自己收的礼跟媳妇儿交代清楚,“秦家的礼单上有一套别墅,就在‘海上家园’隔壁的那个小区,环境什么的都不错。回头让他们直接过户到小远的名下。” “赶紧算了吧。”石决明摇摇头,“他以后的工作少不了被人注意,不明来源的财产,到时候让他怎么解释?” 元赫觉得他想的有点儿多,又不是国家公职人员,谁会去查这个?但他也知道石决明的性格有时候倔得很,便说:“那我去问问小远的意思?” 石决明迟疑了一下,“好吧,你去问他。” 石决明觉得弟弟应该也不会要。不过,石远志总归是个成年人了,跟他相关的事情问问他的意见也是应该的。 元赫从他的眼神就看出来他在想什么,这兄弟俩…… 元赫暗想要是石远志也不要,那就先在他名下挂着吧,以后等到石远志毕业、或者结婚的时候,再作为礼物送出去好了。要是不喜欢跟秦家沾边,他手里还有其他几处房产,到时候看石小弟喜欢哪一处。 溜达到了一块凸起的礁石边,两个人开始转身往回走。冬天的海边风很大,来这里散步的人并不多,但是天气很晴朗,海天一色的湛蓝美得让人心醉。跑前跑后的大狗也变成了海滩上一道活泼的风景。 石决明转头看看身边的男人,觉得日子就这么一日一日地过下去的话,也可以说的上是圆满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四叶草咖啡厅的玻璃窗,将窗边的两个人笼在了暖暖的阳光里。 徐莉把菜单推到黄一的面前,大大方方地介绍说:“他们家的红酒牛排很有名,其他东西做的不错。” 黄一笑着讨饶,“要不你帮我点吧,我很少吃西餐。” 徐莉抿嘴一笑,“那我真点了?” 黄一点点头。 徐莉自己不太会做饭,所以在外面哄弄肚子是常事。这也导致了她对居所附近的餐馆都了若指掌。她感觉到黄一不喜欢太西化的食物,因此放过了牛排,点了肉酱面和披萨做主食,又点了烤鳕鱼和沙拉。 “试试看,”徐莉跟他商量,“要是不喜欢,等下出去我带你吃别的。从前面那条街拐过去有一家面馆,他们家的牛肉面和凉菜都特别好吃。” 黄一莞尔,”好。“ 第一次见面,徐莉给他留下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他是一个除了工作,在其他方面都不大上心的人,每天穿什么吃什么,在他看来其实并不重要。以往跟江虹出来吃饭,江虹总要抱着菜单研究半天,又要反复询问他的意见,黄一虽然觉得女朋友撒娇也挺可爱,但时间久了,还是难免会觉得有些心烦。 徐莉这样就挺好,挺干脆的,不会一直追着问他“这个好还是那个好”。 徐莉也在打量黄一,黄一本人比照片看起来要帅一点儿,话不多,看得出是挺温和的性子。而且有一点让徐莉觉得很满意的就是他不装。 很好。 隔着一张方桌,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可以试试看。 第92章 小镇(完结章) 石远志裹着毛毯从后座上抬起头,听见前面两个人压低了声音正说话,便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是到了吗?” “还没呢,”石决明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再睡会儿。” 石远志就又躺了回去继续睡。他昨晚去参加高中同学的聚会,被老林他们几个灌了两瓶啤酒,早上起来的时候脑袋都是晕的。要不是早就计划好了要赶回陈桥庄给姥姥姥爷扫墓,他真想蒙着头大睡三天。 黄一坐在副驾驶座上,回身帮着石远志把毛毯往上拽了拽,对石决明说:“你们放几天假?在这边能呆多久?” “我有半个月的假呢。”石决明说着叹了口气,“我们俩离开陈桥庄也十来年了,你别说,还真有点儿近乡情怯。也不知姥姥姥爷有没有责怪我们不孝。” 陈桥庄这边的习俗是要赶在过小年的时候去祭奠故去的长辈,但兄弟俩这么些年一直没有回来过。一方面是经济条件不允许,另一方面也是不想再跟蓝家的人有接触。到了过小年的那一天,兄弟俩通常是找个没人的路口烧点儿纸钱,聊表心意。 “不会的。”黄一拍拍他的肩膀,“老人对你们兄弟俩是真心疼爱的,怎么会不知道你们的难处?要怪只会怪蓝开明两口子不是东西。” 石决明叹了口气,心想亲爹亲妈都对他们不闻不问的,又怎么能怪舅舅一家不把他们当亲人?只不过这一家人做事太恶心人,实在让人说不出一句好来。 黄一见他情绪低落,明智地转移话题,“你家那口子呢?不是说跟你一起回来?” “公司临时有事。”石决明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还说让我帮他给老人上一炷香。” 黄一看着他微微发亮的研究,忍不住摇了摇头,“我一开始总想,小决明怎么就找了个男人呢?后来就觉得男人也不错,从私心里讲,我也不想看到你前半辈子辛辛苦苦照顾弟弟,后半辈子辛辛苦苦照顾老婆孩子……真的,别笑。我以前就总是想,你要是能过上有人照顾的日子,那就圆满了。” 石决明笑着摇头,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石远志,见他蒙着毛毯睡着,也不知有没有听见刚才的话。石决明冲着黄一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再别说什么养弟弟的话,石远志如今也大了,心思难免重一些,他不想再给他添心事了。 黄一笑了笑说:“要找老婆呢,你就得找徐莉这样的,够爷儿们。” 石决明,“……” 爷们儿这个词真的是形容女人的吗?石决明觉得这比徐莉自称老娘还让他觉得难受。 黄一看着他的表情又笑了,“褒义词。真的。” “多褒?” “八分饱。”黄一笑了起来,“其余两分还需要磨合。” 石决明暗暗琢磨他话里八分饱的意思。就听黄一笑着说:“别瞎琢磨了,我和徐莉见了这几次面都挺好的,你也知道我这工作,要值班,有时候赶上手术,拖到半夜回家都是正常的,徐莉呢,她是那种男人在不在家她都能把日子安排的很有条理的人。当然了,以后我也要学着多体谅她。人么,体谅也好,照顾也好,不都得是相互的?如果只是单方面的付出,迟早会有一方觉得累的。” “说的好。”石决明转头看看他,“那你们就好好相处吧。” 黄一笑着点头,“还得谢谢你这个媒人。” 头一回给人做媒居然就有成功的苗头,石决明心想他说不定是月老转世。 石决明十来年没回过陈桥庄,路不熟,一直到晚饭前才赶到地方,待找了家旅馆安顿下来,天都已经黑了。 黄一陪他们一起吃了晚饭,就拎着行李回家去了。黄一父母的长辈都在陈桥庄,以往也都要回来过年的,不巧的是今年赶上黄一的父母都要值班,于是回来陪老人过年的任务就落到了黄一的头上。 兄弟俩赶了一天的路,早早歇下,转天一早买齐了香烛纸马,上山去给老人扫墓。 陈桥庄是个小地方,小地方就有小地方的好,生活节奏没有那么快,空气里都透着一股安静从容的味道,在很多方面自然也不会像大城市变化那么快。比如这上山的路,虽然已经由土路变成了规矩整洁的石板路,路边稀稀拉拉的小树苗也已经长成了一片遮天蔽日的树林,但大致的方向布局都没有变,哪里有一处泉眼,哪里有一片核桃树……都还是石决明记忆里的样子。 老人的墓被人整理过,石碑也擦得干干净净,还残留着纸钱香灰的痕迹。或许是蓝开明一家回来过,或许…… 石决明带着石远志将墓碑擦拭过,又细细将周围的杂草清理一番,然后点燃了香烛跪在墓前规规矩矩磕了几个头。在他们年幼的时候,真正把他们兄弟当成亲人看待的也就只有这两位老人了,可惜他们兄弟俩没有那么大的福气,不能多陪他们几年。 石决明原以为自己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但是真跪在这里了,又觉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些纠结的过往,那些曾经痛苦不堪的经历,在此刻,仿佛都已经像一缕轻烟一般,消散在了岁月的长河里。 下山的路上,兄弟俩都有些沉默。石远志是在记忆里搜寻那些跟姥姥姥爷有关的片段,觉得那些片段里既有温馨的色彩,又多少沾染了寄人篱下的心酸,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特别温暖的记忆。他能够想得起的温暖,更多的是来自他的哥哥。 石远志像小时候一样把头靠在石决明的肩膀上。 石决明搂住他,沿着微微潮湿的山路沉默的往山下走。 石远志心想或许哥哥的记忆与他不同吧,住在陈桥庄的时候石决明的年纪要比他大一些,或许两个人的感受也会有所不同。 “过几天就过年了,”石决明轻轻晃了晃他的肩膀,“反正你也放假,要不咱们去附近转转再回去吧。我听说从这边往西走有一个挺有名的古镇,还有出过状元的大家族留下的老宅子什么的,去看看不?” 石远志没怎么多想就点了点头,“你上哪儿我就跟着上哪儿。” “那就转转看,”石决明揉揉他的头发,“以前也没机会带你出来玩……” 石远志不乐意地哼唧了一声,“干嘛总说这话?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哥哥。” 石决明蹭蹭他的发顶,脸上露出微笑来。 石决明离开临海的时候,元赫给他挑了一辆最适合出门的车,石决明此刻也发现了这辆越野车的好处了,车厢里空间大,坐着舒服,行车也很稳,不颠簸。于是,兄弟两个人告别了在老家过年的黄一,一路向西,去参观传说中的古镇。 在古镇住了两天,又按照旅游手册的指点去了附近的山上去赏雪景,观看寺庙里的年节祭祀活动。中原地区原本就是人文荟萃之地,要寻个古迹名胜看看简直易如反掌。这些在寻常人看来并不出奇的景色,对于很少一起出门游玩的石决明兄弟来说却都是极其有趣的。 半个月之后,兄弟俩开始沿着另外一条道路往回走。这天正午时分,正巧停在了一个名叫柳树镇的小镇子歇脚。要从地图上看,这里距离陈桥庄的直线距离并不远,但因为有一座山隔着,绕路来去就免不了要耽误一两天的时间。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之所以被旅游手册标记了一下,是因为这里出产一种营养又美味的山蘑。 柳树镇只是个小镇子,进出只有一条比较像样的公路,公路两侧俱是些低矮的铺面,杂货店、汽修店、小旅馆、小饭店之类的,往来的车辆行人也并不多。石决明把车停在一家看起来比较规整的饭店门口,带着石远志吃了午饭,然后溜溜达达的沿着街道散散步,消消食。 石决明在路边的干货店里找到了旅游手册上介绍过的山蘑,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其他种类的蘑菇木耳之类的山货。这些东西大城市的超市里虽然也有,但到底没有大山里直接采摘来的新鲜有味。石远志刚才吃饭的时候就吃了一道烩山蘑,一直嚷嚷好吃。石决明看他喜欢,忍不住就多买了一些。 拎着大袋小袋从杂货店里出来,石决明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斜对面的杂货店门口坐着一个身材微微有些发福的中年妇人,怀里抱着一个一两岁的小孩子,正咿咿呀呀的逗着那个小孩子说话。 石决明的脚步微微一顿,心头顿时有些茫然了起来。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地方,有这样离奇的邂逅。然而他的心情却是平静的,平静的没有掀起一丝波纹。他甚至能够用一种很冷静的目光仔细打量她。 这个女人早已经没有了年轻时的张扬爽利,曾经好看的眉眼都已经被岁月挂上了风霜,鬓角也都有了灰白的颜色。石决明暗想她的日子或许过的并不好,因为她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态,身上的衣服已经很旧了,脚上穿的一双皮棉鞋也磨得泛了白,不太利索的样子。然而她脸上挂着笑,逗弄那个婴儿的时候,神态却是满足又欢愉的。 石决明恍惚想起他舅妈曾经指桑骂槐的说过,他们的娘扔下自己的儿子不要,反倒把人家的儿子当成了宝。或者这个孩子的爹,就是她那个初恋情人的儿子吧。那么,她现在是已经当了奶奶了? 石远志不明所以,在背后推了他一把,“哥?” 石决明拉住了石远志的手,转身往外走,走出一段路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妇人正举着一颗糖果逗那孩子,小孩子伸着小手抓了两下没有抓到,扑过去抱住她的脖子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口,她便笑了起来,也在那孩子的脸蛋上亲了回去。 石决明收回视线,拉着石远志沿着小街快步往前走。 石决明茫然的想,看她的神情应该是挺幸福的……她这也算是求仁得仁吧。 算了,该怎样就怎样吧,有些人注定了是没有亲情缘分的。 “哥?”石远志疑惑地看着他。 石决明看看他,凑过去在他脑门上亲了一下。 石远志顿时囧了,“你干嘛呀……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石决明笑了起来,心里有个声音说:看,我们也是幸福的。 石远志以为他哥在逗着他玩,举着拳头追了过去。 兄弟俩笑闹着跑远了。 杂货店的门口,中年妇人抬头扫了一眼不远处的街道,看到两个年轻的小伙子正追追打打的往前跑。两个人穿着都很讲究,不像是山里人。 这个时节跑到他们这小地方来游玩的人可不多。她这样想着,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两个年轻人都是高个子,肩膀宽宽的,腿也长,用他们这里的话说,身架子很漂亮,看上去竟然有一种眼熟的感觉。 怀里的小孩子咿咿呀呀的叫唤起来,她低头看看他被口水洇湿的小下巴,连忙掏出一块干手绢帮他擦了擦。 小孩子舒服了,又咧着小嘴巴笑了起来。 半空中堆起了薄薄的阴云,似乎要变天的样子。屋里男人的声音喊道:“要起风了,抱着小伢子进来吧,莫要着了风。” 她答应了一声,抱着孩子站起来,转身时忍不住又朝着街道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两个身架子漂亮的年轻人已经看不见了。 空旷的街道,依然是她熟悉的景色。 小孩子拿小手拨拉她的脸,她亲亲孩子的小脸蛋,低着头进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改了很久~ 正文到这里啦,后面会有石决明的番外、关郁的番外~ 番外 第93章 过了明路 黄一捏着化验单,满头大汗的从排队等着就诊的一群大姑娘小媳妇儿中间挤了出来,神色恍惚地靠在墙边出了一会儿神,一抬头看见徐莉坐在候诊区的椅子上低着头摆弄手机,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了过去,一把将她的手机抢了下来。 徐莉一抬头见是他,嗔道:“吓我一跳。” “不能再玩手机了,”黄一看看她,再看看她连衣裙包裹着的窈窕的腰身,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反正不能再玩了。” 徐莉怔了一下,“真……有了?” 随即神色也有些茫然,她伸手摸摸肚子,“其实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结婚不到三个月,小夫妻俩虽然没有刻意避孕,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就中标。还是黄妈妈嘀咕儿媳妇这段日子怎么那么能睡觉,大周末的回家吃个饭,快到中午才进门,一顿饭没吃完她就开始犯迷糊…… 这会儿拿着化验单,小两口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徐莉噗的一声笑了起来,“吓着了?” 黄一醒过神来,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一把脸,“没想到……” 一直觉得自己还年轻,结婚生子的事情都还隔着好远呢,没想到缘分来了挡不住,顺顺当当结了婚,一眨眼又要当爹了。 徐莉张开手臂搂住了娇弱的老公,“来,抱一个。别怕,别怕,还有我呢。” 黄一啼笑皆非,伸手在她背后轻轻拍了拍,“有什么好怕,咱们俩都不是没耐心的人,再说还有两边的爸妈呢,总不会比决明养弟弟更艰难……” 徐莉抱着他撒了会儿娇,笑嘻嘻地挽着他的胳膊站了起来,“哎呀,我现在可是孕妇了呢,突然间就金贵起来了……以后可要听话哟,不然我去找太后告状。” 黄一笑着扶住她,“嗯,太后一定向着你。” 结婚之前,黄一还很担心徐莉这种凡事很有主意的性格会不会跟黄爸黄妈相处得好,结婚后发现徐莉这人在工作中习惯了时不时替组员们收拾突发状况,对于任何情况都有一种很包容的心态,这种大气的性格决定了她不会在家务事上斤斤计较,于是乎婆媳二人反而相处得极融洽。 黄一拿着徐莉的手机给爸妈打电话,告诉他们徐莉怀孕了,又给徐莉的爸妈打电话,通知完一圈之后,想起了自己的好友,又给石决明打电话。电话刚一接通,他还没说话,就听石决明问他,“我说你们两口子怎么还没来?不是说要帮我招待客人吗?你们俩不会是睡午觉睡过头了吧?” 黄一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来石决明刚得了个什么红点绿点的设计大奖,定了今天在梅格酒店请大家吃饭。他看看时间,果然比约定时间晚了。 “我们还在医院呢,”黄一说着,嘴角就忍不住咧开了,“徐莉有了。” 石决明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什么,“真的假的?真有了?” “真的。” “我要当干爹。” 黄一咧着嘴傻乐,“没问题。有你这么个有能耐的干爹,我儿子也能受受熏陶。” 徐莉拍了他一巴掌,做着口型说:“要是闺女呢?” 黄一还没说话,石决明乐哈哈地说:“儿子闺女都行,你们俩的孩子肯定好看。” 徐莉顿时满意了,对着手机喊,“我们马上就到。” 石决明忙说:“开车小心点儿,晚点儿没关系。等你们来了开饭。” 挂了电话,黄一小心翼翼地揽着徐莉往外走。刚走到楼梯口,就见一个衣着很时髦的孕妇扶着栏杆走了上来,旁边还跟着一个中年妇女。中年妇女手里提着大包,看穿着打扮不像是这孕妇的家人,倒更像是请来的保姆。 两拨人打了个照面,时髦的孕妇愣了一下,“黄一?” 黄一的心思都在徐莉身上,生怕她被人碰了挤了,听见有人喊他名字,一转头看见站在面前的女人竟然是江虹,自己也愣了一下,瞬间有种世事苍茫的感觉。从他们俩分手到江虹调动工作,算下来也不过两年的时间,然而世事变幻,再见面却已经变成了看着面熟的陌生人。 黄一飞快地打量了一下她的衣着穿戴和身旁跟着的人,对她的生活状态有了个大概的估计,便点点头,“好久不见了,这是……几个月了?” 江虹笑着点头,“四个月了。你这是?” “我爱人徐莉,”黄一给她们作了介绍,“刚刚来做检查。这是以前的同事江虹。” 江虹看着黄一扶着徐莉的小心劲儿,试探地问了一句,“是有了?” “嗯,”徐莉对黄一那点儿事知道的一清二楚,见黄一这么介绍就配合地笑了笑,“刚查出来,月份还浅呢。” “恭喜二位。”这月份还浅,黄一就跑前跑后的陪着老婆来医院,这份小心劲儿让江虹免不了有些羡慕,然而紧接着她就把这点儿小心思压了回去。她的日子过的也不错,虽然家里男人没有黄一这么体贴,但她平时穿金戴银,又住着几百平的大房子,也算求仁得仁吧。 真真假假的寒暄了几句,黄一就扶着徐莉下楼去了。江虹站在楼梯口,看着黄一扶着老婆走下楼梯,走到楼梯口的时候,黄一还很小心的侧过身,替老婆挡住了上下楼的人,生怕有人不小心会碰到她。 看着看着,江虹就觉得有些怅然起来,眼睛也微微有些泛酸。 保姆在一旁有些不耐烦了,“太太,上去吧。快到约好的时间了。” 江虹嘴里应了一声,再看楼下,只觉得人来人往,先前熟悉的身影早已经看不见了。 黄昏时分,梅格酒店后园。 宁璐挽着元大嫂的胳膊穿过花园中的小径,一边轻声细语的给她作介绍,“听说这个红点奖是国际上最权威的设计大奖……评选的条件很苛刻……是呢,真不容易……小决明确实很有能力……你看谁不夸老三眼光好,挑这么个出色的伴儿……你记得张伯伯家的老幺么,也跟老三一个性子,听说决明的事,回家就把他家老幺抽了一顿,说同样都是要找男媳妇儿,他怎么就不能像咱家小三儿一样找个这么有出息的……” 元大嫂听着就笑了起来,“你还不知道吧,前几天童童听我和你大哥聊天,就动了心思要去见见他这个与众不同的三嫂。我想着,小孩子的好奇心,堵不如疏,就让助理跟着他一起去了。结果这莽撞孩子看见人了,非说要制造一个近距离接触的机会,然后……骑着个自行车就撞过去了。” 宁璐瞪大眼睛,“撞上了?” 元大嫂莞尔,“可不就撞上了?当时孩子都傻眼了,回来跟我说,当时他还想着,要是还没认人先被三嫂给揍一顿……那也太丢人了。” 宁璐紧张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她觉得石决明那性格,大概不会跟个孩子动手。 果然就听元大嫂说:“结果人家看他是个孩子,没跟他计较,看他脚崴了,还把他背到附近的诊所去了……” 宁璐松了口气,“决明从小把他弟弟拉扯大,我看他对小孩子都耐心得很。”她想童童今年刚上高一,身量还没长开,在石决明眼里可不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元大嫂微微颌首,“这个我也听小三儿说过,是挺不容易。” “他弟弟今年马上大四了,”宁璐说:“听说吴老手把手带着他呢,这以后也错不了。” “我怎么听说他是秦家那个教书的叫什么白的……学生?” 宁璐笑着说:“大嫂你消息落后了。秦家的少爷两年前就辞职了,听说去了一个挺偏远的小城市教书。” 元大嫂好奇了,“好好的跑那儿去干什么?” 宁璐摇摇头,“听小三儿说是方便他照顾弟弟吧。那个小城市附近有一所重刑犯监狱,他弟弟在那里服刑呢。” 元大嫂“哦”了一声,没再多说。像秦家这样的大家族,分支旁系太过繁杂,出几个不成器的子弟也是常有的事。 两妯娌正说着话,就见童童带着元小贝从前面院子里跑了过来。因为今天元赫要请客,所以早早就把两个孩子接了过来,这会儿元大嫂和宁璐见他们俩头发稍还有些潮湿,就知道大概是在顶楼的室内泳池疯玩来着。 童童一看见元大嫂就夸张地拍了拍胸脯,“我刚才看见三叔三婶了,我都没敢往跟前凑。” 宁璐逗他,“怎么?怕你三嫂认出你?” 童童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毕竟自己第一次的出场设计的太蠢了,不但真把人撞倒了,还把自己的脚给扭了…… 元大嫂揉揉他的脸蛋,笑着说:“你这个三嫂脾气好得很,等下你跟他道个歉,他不会怪你的。” 童童点点头。 元小贝穿着笔挺的小衬衫,打扮的像个小绅士似的拽拽宁璐的裙子,“妈,童童哥说以后要管决明叔叔叫三婶。我也这么叫吗?” 宁璐稍稍有些头痛,“其实叫什么都行,继续叫决明叔叔也可以啊。”石决明毕竟是个大老爷儿们,被两个孩子追着叫婶婶,估计他会很抓狂吧。 元大嫂也笑,“叫决明叔叔就行。” 童童觉得叫叔叔像是在喊外人,喊婶婶才像是他们家的人。但大家的意见都是叫叔叔,他也只好点头,“好吧。” 元小贝冲着他们身后喊,“决明叔叔!” 童童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我知道要喊叔叔不喊婶婶,你别那么大嗓门。”话刚说完一转头看见他三叔拉着石决明从贵宾厅走了出来,顿时有点儿囧。 石决明虽然紧张,但是宁璐和元小贝都是平时见熟了的,元小贝身后的童童……好吧,他总算知道前些天那场无妄之灾是怎么回事儿了。 元赫拉着石决明的手介绍说:“我大嫂,这个是童童。” 元大嫂侧着头打量石决明,语气里稍稍有些感慨,“见过你大哥了?” 石决明点点头,刚才元赫已经领着他见过两位哥哥了,元昊比元哲年长,也是开朗的性子,只是看着比元哲更老成。 男人们之间的交情要来的容易一些,巧的是,德腾的两位老总跟元昊也是旧时的同学。谈谈工作、谈谈彼此相熟的人,不知不觉就熟悉了起来。 元大嫂笑着说:“首先我要恭喜你,咱们临海市又出了一个能在国际上挂上号的设计师。” 石决明忙说不敢。 元大嫂又说:“按理咱们应该早两年就见面了。但是小三儿说你有自己的打算,我们呢,也就顺水推舟看着你们的感情能走到哪一步。如今既然见了面,以后就是一家人。家人是要来做什么的?可不就是相互扶持帮忙的?以后再有什么事可不许这样生份了。” 石决明心头微暖,“谢谢大嫂,我记住了。” 不过短短几句话,却当真让石决明有了一种“长嫂如母”的感觉。石决明忽然间有些明白了,高门大户家的千金受人追捧不是没有原因的。眼前的元大嫂就给他一种旧时的当家主母的感觉。 童童不好意思的在一边说:“决明叔叔,你还记得我吗?” 石决明笑了起来,“记得。你的脚好了?” “好了,”童童走了两步给他看,“上次是我不好,听见我爸妈说起你,就想着去认识认识你,没想到……演砸了。” 石决明对童童印象倒是很不错,虽然他撞了自己一下,但他的表现很有礼貌,石决明对他的印象还是很好的。 “走吧,都进去。”元赫伸手做了一个撵鸭子的动作,“大热天的,进去说话。” 宁璐冲着石决明笑笑,挽着元大嫂走在前面。 元赫看着石决明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压低了声音问他,“还紧张吗?” 石决明偷瞟一眼走在前面的元大嫂,悄悄点头,“站在大嫂面前,就有一种必须挺胸抬头的感觉。” 元赫笑着说:“大嫂很护着家里人的。” 石决明点头,这一点他也看出来了。 元赫感慨地捏了捏他的手,“咱们俩总算是过了明路了。以后大哥他们喊吃饭,不能再推三阻四的不去了。” “我知道。”石决明不觉失笑,心里却也有些感概。要是按照两个人的身份条件来说,一心一意想要求个名分的人怎么也不该是元赫,然而奇怪的是,反而是元赫时时揪着心,总怕他会一去不回头。 石决明心想,或者是自己表现的太光棍了吧?所以给了元赫一种“不乐意了爷就走了,反正爷也是个穷鬼,没什么行李辎重,抬脚就能走”的感觉。 石决明凑过去在他的脸颊上飞快地吻了一下,“是我做的不够好,以后我会改的。” 元赫本来想说“已经很好了”,转念一想,说话做事都要以鼓励为主,这样才不会让他生出自满的感觉来。 “反正我会一直对你好的。”元赫装模作样地点点头,“至于你么……你可不能忘记自己说过的话。” 石决明看着他,笑着点头。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