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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呐,他怎么突然回来了?回来领奖吗?” 原本围着舞台中央的人潮一下子朝大门口涌去,整个剧院顿时沸反盈天。围着谢拾的二十几个记者对眼前这块三流蛋糕顿时没了兴趣,有了珠谁还要买椟?掉头就往沈旬那头跑。 大影帝沈旬居然回来了,他不是在海外拍摄吗? 无论谢拾爆出了什么丑闻,那都不如沈旬一张照片来得有销量啊!沈旬可是二十六岁以后蝉联金像奖影帝桂冠四年的人,大奖小奖尽数囊括,甚至年纪轻轻就已经开始进军好莱坞了,这所有演员都渴望去逛一圈的镀金宝地无疑为他的身份更加砖添瓦,出道十年,他俨然已经成了新一代名流巨星。 此刻他居然神秘归国,无疑是更大的爆点! 记者们的人头攒动得更欢快了。 谢拾仅仅朝人群中心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尽管心中风起云涌,面上却波澜不惊。 此刻他一颗心如载了铅块,直直沉浸入冰冷刺骨的水中。 一个女记者被疯狂涌动的人群挤掉了鞋子,她暗自懊恼。 谢拾不过一不红不火的三流歌手,即使爆出什么劲爆绯闻也不过只占娱乐版豆腐大版块,她实在不该纡尊降贵地去跟那些人争的,否则以她原先的站位,极有可能是第一个拍到沈旬的人!而现在,全没了! 女记者回过头去瞪谢拾,却发现舞台上只剩下欲哭无泪的主持人。 **** 酒店走廊里刮过一阵风。 休息室里,傅子琛漫不经心地扒掉杨息尧的衣服,待听到外面走廊响起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后,他才低下头去,暧昧地亲吻杨息尧的喉结。 “叫出来,乖巧一点,他来了。”傅子琛温柔地对身下的人说,眼里却没有暖意。 谢拾猛地踹开休息室的门,房牌号被震掉下来,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里面两个男人的喘息声此起彼落,躺在下面的那个男人畅快呻.吟,上面那个男人的动作随着谢拾的到来略微停顿了一秒,随即揩掉嘴角银丝,跳下沙发,利落地拉上裤子拉链。 而下面那个男人情况则差得多,他全身赤.裸,身上到处都是红色的痕迹,他故作惊慌地看了谢拾一眼,弯腰卷起一张毯子裹在自己身上,然后才不慌不忙地开始穿起衣裤。 “是你干的。”砰地一声关上门,谢拾的视线迎上从沙发上跳下来的男人。 傅子琛看见了他身侧紧紧捏起的拳头,嘴角一勾,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从天堂坠落到地狱的滋味怎么样?啊……”他似笑非笑地摸着下巴,“我左挑右选,特意放了最好看的一张上去呢,还满意?” “原因呢?”谢拾冷静地说,“我只是一个不入流的歌手,哦,勉强算起来还可以称作半个模特,没钱没势没人气,怎么值得你这样煞费苦心?” 他一无所有,从他这里,傅子琛什么都无法摧毁。 ——也什么都无法得到。 傅子琛嗤笑一声,逼近了一步,嘴角挂着危险的笑容,眼睛里有什么一闪而逝,“因为好玩啊,你越是清高,我就越看你不顺眼……” 他语气轻柔得可怕:“为什么不早点乖乖就范呢?那么也就不会到今天这地步了,你看,大家都不好收场……” 傅子琛身后的杨息尧已经将衣服全穿好了,他不安地喊了一声,“子琛……” 傅子琛头也不回,大手一扬,杨息尧乖乖闭嘴,眼神里的怨毒一闪而过。 “因为我恶心。”谢拾脸色不变地道。 面前这两张脸,他简直一刻都不想多看。 曾经,这两个人,一个是被自己认为有知遇之恩的师父,一个是被自己当做朋友的组合成员。 却没想到,师父将自己往死里整,朋友处处陷害自己。 傅子琛是有名的音乐制作人,在谢拾走投无路时对谢拾百般提携。 除了已经分道扬镳的沈旬,谢拾无亲无故,即使是一点点帮助,对他来说也是雪中送炭,自然感激不尽。 他把傅子琛当做至交好友和师父对待,可对方是怎么对自己的? 为了一个重要合同居然将他骗去陪同性恋导演上床…… 谢拾看着傅子琛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虱子,从内心感到排斥和厌恶。 那晚,他被灌醉了下了药,拍了照,好在傅子琛终究手下留情,没有真的让他被那导演潜规则。 只是—— 那照片也从此变成了傅子琛要挟他的工具。 一直知道娱乐圈很复杂、水.很.深,但也清者自清,只是,在娱乐圈里见到的最恶毒的事,居然来自身边一直被自己当做好友的人,真是太狠了! 如同被狠狠的扇了两道耳光,这两个人,将他害得七晕八素。 谢拾每每想到那晚支离破碎的灯光和肥头大耳的导演暧昧的嘴脸,还有呼在他耳边的浑浊的口气,就觉得从胃的最深处泛起想吐的冲动。他想逃,却四肢发软,根本动弹不得。 他从此与傅子琛断绝来往,而对方却一直死缠不休。 直到今天…… 那照片终于被傅子琛放出来了,谢拾说不清楚是愤怒多一点,还是解脱多一点。终于,他没有什么可以威胁他的了。 傅子琛听到“恶心”二字,脸色骤变,上前一步将谢拾一把抵在墙上,恶狠狠道,“你别忘了,你在娱乐圈得到这一切……” 谢拾瞪着他,一字一顿地打断道,“与你无关!” “我得到的这一切,都是靠我自己,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他混了娱乐圈十年,人人都说这个圈子混乱,他却可以问心无愧。 “你给我的广告,我从来没有拍过,你拉的赞助商,我从来没有接受过,你让我去被潜,陪导演喝酒上床,这就是你所谓的帮助我?我是个爷们儿,不是一百块钱一晚的鸭!收起你施舍的嘴脸!”谢拾几乎是咆哮。 他与傅子琛认识三年,平心而论,这几年傅子琛确实在音乐上给过他很多教导,但是他从来没有接受过他任何其他东西! 沈旬可以保持不被污染地爬到那个位置,他又为什么不可以? 受了那些恩惠,被傅子琛又或者是其他导演制片人包养,即使走到那个舞台上,他也没办法和沈旬一同站在那里。 “那是你他妈不肯要!犯贱!”傅子琛猛地吼道,转身踢碎了角落的道具架子,零件掉落一地,杨息尧配合地瑟缩了一下,只可惜傅子琛已经飞快地转过头。 “你以为这个圈子是那么好待的,只要你肯接受,什么不是你的?你早就——” “老子不稀罕。” 傅子琛肆意大笑起来,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随即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眼睛血红,神经质一般地扬起手,却没有在谢拾的脸上落下。 “我就欣赏你这倔强样。”他语气里有三分的迷恋,话锋一转,冷冷嘲道,“都快而立之年了,省省吧,做给谁看?” “你对我的那点提拔,多谢了。”谢拾盯着他,眼神不带一丝感情,深吸了口气,把所有内心的愤怒压制住,缓缓道:“今天的事,我就当还债了,以后江湖不见!” 他语气冰冷,转身就走。 “你回来!”傅子琛猛地将他一拽,一只手搂上谢拾的腰。 一边的杨息尧爆发出一声惊呼,同时谢拾的拳头已经揍上傅子琛的脸,这一拳极重,傅子琛一个重心不稳,闷哼一声摔倒在地。 杨息尧赶紧爬过去看他的伤势如何,傅子琛抹掉嘴边溢出来的血,将杨息尧猛地推开。 他狠狠盯着谢拾,露出一个近乎疯狂的笑容,“你这种人,我见多了,故作清高。你在娱乐圈混了十年,真要那么干净,说出去鬼他妈都不信!哈,自己在泥潭里打滚,偏偏还说我肮脏,我最瞧不起你这种人!” “哦。”谢拾笔直地站立在他面前,居高临下道:“说完了?” 他淡漠地道,“你知道我最瞧不起什么人?本身就是一汪烂泥,还不甘心地想要拉着别人和他一起烂在烂泥里的人。” 傅子琛脸色顿时青白,难看之极。 谢拾走到门边,头也不回道:“你就是那种人,放过我吧,再见。”   ☆、第二章 :葬身 颁奖典礼在红杉顶大剧院里,为避免粉丝太过疯狂发生安全事件,道路从山脚下开始就被封了起来。 谢拾找了个厕所隔间,一直等到半夜,确认大部分记者都离开了后,才沿着小路溜到助理给他准备好的车子处。好在群众视线大概都被沈旬转移了,也没有太多人注意到他不见了。 谢拾坐进车子里,望着车前一片苍白的月光,面无表情。 他这十年,图的什么呢?什么也没得到,却什么都失去了。他现在独身一人,仓惶狼狈得如同惊弓之鸟,找不到地方落脚,没有地方可以去,今晚照片一曝光,他也就身败名裂了——虽然本来就没什么名气。 这下好了。 没有亲人,没有爱人,没有朋友,现在连事业也没有了。 谢拾缓缓发动车子,拧开音响,车子里缓缓流淌着沈旬的一部电视剧的片尾曲。 低沉的女声压抑而迷茫。 他疲惫地从藏青色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只皱巴巴的烟,点上。 副歌部分是沈旬的声音,演而优则唱,仅仅是他的声音,就足够万千人痴迷了。但其实沈旬并不是很会唱歌,没有太多的歌唱技巧。 那小子,从小就没有音乐感,这首歌还不知道录过多少遍。 谢拾仿佛想到了什么,吐出一只烟圈,勾起了嘴角,然而这笑容稍纵即逝,又很快地压了下来。 他骂傅子琛是一滩烂泥,但起码他过得风生水起,自己这样的人,又算什么呢? 谢拾开始加快车速。 他苦笑一声。 算是父债子偿吗?自己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 谢拾不愿再去想,猛吸了一口,将烟头重重按在方向盘上。 “你速度太快了。”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淡淡道。 谢拾猛地抬头,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震惊无比。 ****** 一场盛大的颁奖典礼变成了一个笑话,最终被证实沈旬并没有出现,那些记者扑了场空,回过头来却发现连谢拾都不见了!然而当时流言的传出者根本找不到,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颁奖典礼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只能择日再办,诸位大牌小牌艺人败兴而归。 现在有关谢拾的流言已经漫天,估计过不了多久,他就不得不来求自己了。傅子琛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冷笑,径直回到自己的酒店房间。 “你跟着我干什么?”他猛地转身,不耐烦地看向身后的杨息尧,“从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 杨息尧微不可见地抿了抿嘴,小声道,“新专辑的事情……” “知道了。”傅子琛没什么情绪地说,眼中蕴育着浓浓的厌恶之情,杨息尧抬起头时,明显被这眼神刺伤了。 然而傅子琛却毫无收敛。 杨息尧受惊般地赶紧低下头,傅子琛却越发厌恶他这副神情。 “你既然有求于我,就应该投其所好才是。”傅子琛勾住他的下巴,啧了一声,“难道你不知道我最讨厌男人娘们儿吧唧的吗?” “就像你这样。”他冷冷补充道,“别装纯了。” 杨息尧心中不屑,谁比谁干净呢? 然而他抬起脸时却一脸无邪道,“傅总说的是。” 傅子琛嗤笑一声,索性不再看他,掉头就走。 杨息尧仍待在原地,双拳捏起了青筋,嘴唇泛白,直到远远地传来了傅子琛的冰冷的声音,“知道了。” 这便是代表同意了。 然而…… 杨息尧干净的脸上笼上一层浓浓的阴影,谢拾那块绊脚石,是时候清除了,得做得悄无声息才行。 ****** 后视镜里,沈旬一张脸在黑夜里模糊不清,双眸透出星点亮光,没有一丝情绪。 谢拾双眼有点红,他怔忪地捏着方向盘,心里头揪了一下,猛然跳出一个数字。 十五。 十五年。 这竟是他们时隔十五年,说的第一句话。 谢拾没有回答,沈旬便也没说话,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谢拾看着后视镜里对方的双眼,心中如同嚼了陈放十五年的旧茶,那旧茶他已经喝了十五年了,已经喝出了所有的味道,苦涩的、怀念的、痛苦的、麻木的,然而这一刻,谢拾又觉得自己尝出了新的味道,说不出的味道,那是一种摆在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半米,却是十五年的距离。 时隔多年的记忆又一次无比清晰地被放大在他的眼前。 “你爸是纵火犯。” “你是纵火犯的儿子。” “就你爸那种孬种,怎么只判了个无期徒刑?还要留你这个拖油瓶分我们家粮食!” “沈旬肯定恨死你了,全家人眨眼间就没了。” 那些人骂他的时候,谢拾从来无法反驳,那一晚,火光滔天,谢拾没有亲眼所见,却在后来的无数个夜晚辗转难眠。 谢拾的父亲因为公司上的分歧,醉酒后纵火烧了沈旬一家。那么大一栋房子啊,里面的三个人,顷刻之间就被烧成了黑炭,噼里啪啦的火光冲天,周围的居民都被熏晕了好几个。好在沈旬被救出来了,然而剩下的往往是最痛苦的。 那些残酷的事情仿佛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现在想起来,心里已经麻木透顶,充满了腐朽的铁锈味。 …… 沈旬那双黑漆如星的眼睛似乎在看着他,又似乎在看着横亘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他在想什么呢?这血海深仇,他一定是恨他和他父亲入了骨的吧。 十五年弹指过,谢拾以为这恨意会淡一点,但是当他从沈旬的眼神里没有看出一丝暖意,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可能这一辈子,隔着一张背椅,就是两个人最近的距离了。 ——背部大面积浅二度烧伤。 谢拾想起来那个医生的冷冰冰的诊断。 沈旬背部大面积烧伤入院,他根本没有勇气进去看一眼,更别说沈家三口人的葬礼。最后他拿着已逝的母亲留下来的遗产独自逃避去了省外。 自此,两个人一起走的路到了尽头,接下来的十五年形同陌路。 完全是陌生人,一如沈旬现在看他的眼神。 谢拾逃避地转移视线。 沈旬轻哂一声,眼眸里有复杂的情绪在涌动,说不出是什么意思,“你怕我?” 谢拾仓促地笑了一下,手紧紧捏着方向盘。 车子里的气氛降至零度以下,谢拾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他舌头抵住上颌来逼迫自己镇定,强忍着转移话题:“你怎么会在车子上?颁奖典礼……” 谢拾原本想解释下颁奖典礼上那张裸.照,但他从后视镜里看到沈旬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路灯的投影在他脸上唰唰而过,使他的脸冷若冰霜。 谢拾将剩下的话尽数吞回嘴里。 沈旬抬眸看了他一眼,谢拾再次仓惶转移视线,手不小心碰掉了车上的抽纸。 “我一开始就在车子上,是你没有发现。”沈旬说完,突然蹙起眉头。 “怎……怎么了?”谢拾弯腰去捡抽纸,弯起来的胃有种干呕的冲动,他声音甚至有点抖,心里却简直想骂娘,自己是怎么了?笨拙得简直不像个爷们儿! “你开太快了!”沈旬脸色一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双手在靠背上一撑,从后座跃到前面来。 “你——!” 沈旬大力拉紧手刹,盘山公路处处是下坡,车子速度太快一下子控制不住地往前飞去。 谢拾也意识到了,刹车被人剪断了。 被谁做了手脚,答案不言而喻。 动作慢了一秒,手刹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车子在后轮带动下飞快右移,几乎要滑出右侧山道! 沈旬突然放弃般地松了手,在副驾驶座轻轻坐下,车子不再右滑,电光火石之间朝前飞出几十米,眼见马上就要跳下悬崖—— 谢拾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被大力拥入一个怀抱,他的头被沈旬死死禁锢在怀里,来不及挣扎,谢拾便只觉眼前一阵漆黑,两人被惯性甩出去,车子腾空而起—— 头顶一声轻笑,沈旬说:“才三十岁,你居然有白头发了……” 谢拾已经听不清头顶那人在说什么,只感觉浑身尽裂,身体大概被撞成了碎骨,五脏六腑都要破膛而出,失去意识之前,他的双眼被头顶滴下来的血模糊了视线,鲜红色,刺目惊心。 谢拾模模糊糊地想,那是沈旬的血。 一阵轰鸣,山底只多了一具车子的残骸。   ☆、第三章 :重生 爆炸,大火。 蔓延的火光多么像十五年前那场大火。 一句耳边模糊不清的呢喃、脸上温润的液体触觉,这是谢拾醒过来时全部的记忆。 而此刻,他正靠在洁白的病床上,面无表情地浏览着网页。 三个小时前,他还以为自己被抢救下来了,于是不顾一切地大吵大闹,试图找到沈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笑的是,助理拿来一个平板,翻到沈旬最近的新闻给他看。 他这才知道,自己重生了,或者说,回到了过去。 并且,还不是在做梦。 新闻标题十分醒目:“《风传》定妆照引热议,沈旬古装戏惊艳曝光”。 谢拾对沈旬的事情如数家珍,自然知道沈旬拍《风传》是十年前的时候,那是他的第二部戏,第一次担任重要男配角,也是这部戏使他彻底走入公众眼中,之后便迅速红了起来。 谢拾盯着角落的日期,那么,他是回到了十年前无疑。 助理小郭在门外隔着玻璃担忧地看着脸色忽青忽白的谢拾,小声问主治医生,“他不过是从楼梯上摔下来,怎么看起来有点像神志不清了?” 主治医生抱臂冷哼一声,“是个人都看得出你们家艺人这伤口是被人打的,还遮遮掩掩什么?不过。”他十分专业地补充道,“还会玩平板,说明智商还在五十以上。” 小郭:“……” 小郭担忧地看了一眼自家艺人,说起来做艺人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够可怜的了。这场事故的起因简直荒唐至极。 和谢拾一个组合的杨息尧人气迅速蹿高,使得组合人气不均。前些天杨息尧因病不能出席一个活动,谢拾一个人去了,半夜从活动现场出来后就被一群杨息尧的萝莉粉丝召来的人打了,还给他冠上莫须有的罪名——拖杨息尧的后腿。 这种事公司实在不好处理,只能将谢拾送进医院留下一笔医药费了事。 哎。 小郭看着兀自低头上网的谢拾,一套蓝白病服,裤子短了一截露出苍白的脚踝,上衣却被他穿得空荡荡——太瘦了,简直让人心疼。 前世的记忆历历在目,颁奖典礼上出现的那张他被人下药后与肥头大耳的大导演暧昧的照片,谢拾现在想起来还胃里直犯恶心。 那场车祸,害他的除了那两个,不作第二人选!谢拾回味起临死前骨骼被车子压得变形的痛苦感,还有沈旬身上流不尽似的鲜血,只觉得满眼都被仇恨覆盖了! 他自问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那两人的事情,反倒处处忍让,为什么要遭到他们这样的陷害? 只怪自己识人不清! 娱乐圈那样的地方,他退一步海阔天空根本就是错的!从杨息尧处处针对自己陷害自己、傅子琛丧心病狂拍下那张照片开始,他就应该反击的!大不了鱼死网破身败名裂,也好过落得从几百米高空坠落下来粉身碎骨还要连累沈旬! 说起来现在自己躺在医院,还是拜杨息尧所赐,上辈子他给自己使过多少绊子,背后里下过多少阴手,只怕数也数不清。 只是连累了沈旬—— 谢拾心中闪过这个名字,心里涌出一股苦涩窒息的中药味。 前世死前,两人的重逢来得太过短暂,他甚至连一句“别来无恙”都没有好好说过,甚至没有勇气好好打量沈旬一眼。 他没有想到,死前沈旬居然会护住自己。 这样一来,欠他的更多了…… 谢拾嘴角噙起苍白的苦笑。 谢拾突然将手中的平板扔开,撕下手背上还在挂着的点滴,冲进了厕所。 他注视着镜子里二十岁的自己,很高很瘦,脸色苍白,眉眼俊秀一如往昔,虽然比十年后多了几分青涩,但眼神却晦暗不清。 前世的记忆如幻灯片一幕一幕在他脑子里挤过,他虽然头疼欲裂却神志清晰无比。经历了那么多,他哪里还能像当初那个初出茅庐的毛孩子一样天真青涩呢? 他居然重生了,这是老天给的机会,那么该算的帐就要好好算一算了! 那些该偿还的,该报复回去的—— “都给我等着。” 镜子里的谢拾眉间划过一丝从不曾有过的狠戾。 小郭一不留神就发现病床上的人不见了,她急慌慌地冲进来,却眼前一亮。 谢拾从卫生间走出来,身上的病号服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白衬衣黑色粗毛衣搭配简单黑裤。 同样的一套衣服,圈子里也有其他人穿过,然而谢拾身形修长,肤色白皙,姿态挺拔而略显瘦削,穿起来出色无比,并且他别出心裁地将白衬衣下摆露出隐隐约约的几毫米,别具一格。 风轻云淡,清隽非凡。 小郭有点看呆了。 谢拾无疑是长得很好看的,然而娱乐圈好看的人多了去了,光外表好看吸引的人气只会是一触即破的泡沫,没有点真本事谁能在娱乐圈里混? 只是,此刻小郭觉得他整个人有种说不出来的气质在里头,淡漠又坚定,温暖又疏离,如此矛盾,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谢拾随意将东西收拾了下,看了一眼还傻站在门口的小郭,“收拾东西,准备去霁月中心广场。” 他的声音清冽明亮,虽然声线与以前一样,却还有种细微的变化在里头。 小郭看着眼前这人,心细的她敏锐地感觉到了这变化,就好像,以前是初谙世事的小兵,还时不时乏倦胆怯,此刻却好似勇往直前的将军,彻底没了以前的死气沉沉的劲儿。 好似……脱胎换骨了。 谢拾上辈子这个时候还把自己困在过去的阴影里画地为牢——他原本的梦想是进入表演系,却在得知沈旬与他同一个系之时,仓惶地改了专业,读了他完全不喜欢不擅长的声乐系,这之后他虽然签了音乐公司,却对一切活动商演都不感兴趣,整个人都仿佛泡在腐朽臭水里的行尸走肉,看不到一丁点儿积极向上的样子。也难怪虽然他有这样一副好皮囊,却仍然没有多少人气。 小郭作为他的助理,其实是十分惋惜又同情的,毕竟谢拾不上进,她在经纪人那里也讨不了好果子吃。 然而这一辈子……谢拾神色意味不明,他一定得振作起来,活出个样子来! “你……谢拾?”小郭舌头几乎打了结,“你去霁月中心广场……做什么?医生说……” 谢拾将旅行箱利索地拉上拉链,直起身瞥了她一眼,眼中没有太多情绪。 小郭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谢拾却微微一笑,他走到窗边,外头的阳光投射在他白皙的脸上,更加衬得他脸没有血色,他长长睫毛在眼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没有打光的五官仍然立体非凡,看起来惊心动魄。 “今天我本来就该出现在那里,不是么?” ****** 作为一个刚出道并且还不上进的小新人,公司给谢拾的定位是—— 花瓶。 他和杨息尧作为同一个组合出道,一起参加了同公司女歌手两场mv的录制,此后杨息尧就逐渐圈纳了一大拨萝莉粉,公司趁势全面将他包装起来,不断让他在各种场合露脸,这之后杨息尧的人气逐渐水涨船高。 相反地,谢拾却几乎成为了公司的弃子。 组合不过成立一年,解散却是迟早的事情。一点剩余价值都不想放过的公司自然不肯这么早解散组合,一直拖着,好歹谢拾那张脸也是能上得了台面的,一些滥竽充数的通告让他去做也没什么不可以。 ——就像是廉价劳动力。 矛盾于是就出来了,杨息尧觉得谢拾拖了他的后腿,一直想尽快单飞,于是在公众面前经常似有若无地流露出同组合人员很难相处的讯息,于是,就导致了谢拾被杨息尧粉丝欺负这一事件。 前世的谢拾对杨息尧那些花花心思从来不过多关注,自然不了解这些,后来明白过来,才终于知道自己刚出道时明明人气不高,却还落得了的不好名声是从何而来的。 谢拾心中冷笑,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居然要以命来偿?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个道理谢拾重生一遍,才给彻底明白透彻了。 谢拾这种小艺人,公司连配一个助手都算奢侈,哪里还有专车配备?他和小郭从医院出来,便径直上了公交车。 不少人侧目打量这个个头极高的青年男人,他头上一顶黑色鸭舌帽压得极低看不见脸,背后背着一把吉他,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划在手机上,这种气质与众不同,即使是在人挤人的公交车上也容易吸引一大片目光。小郭站在他旁边,连带着被各种目光洗礼,十分不好意思。 而谢拾此刻正在了解十年前的信息。 今天在霁月中心广场有一场免费性质的演唱会,由谢拾的经纪公司优声娱乐举办。主要嘉宾是优声娱乐旗下有名艺人艾一,她上一张专辑大卖,此刻正是趁热打铁为专辑造势的时候。 优声娱乐为了带红几个旗下新人,让他们来做开场秀,相当于借艾一的光。艾一选秀出身,虽然上张专辑卖相不错,但因为是原创歌手,当年火过之后,市场反应就一直不温不热,要是大牌艺人遇见被当踏脚石的事情,早就和公司翻脸了,而艾一却脾气顶好,不动声色地接受了。于是公司乐得借此大刷人形卡,借艾一之势帮新人吆喝。 而杨息尧和谢拾就在这群新人中。 谢拾因伤住院,自然是不能来参加的了,杨息尧自高奋勇选了一首热歌单唱,公司对此也无所谓。相比两个人一起组合,实际上杨息尧一个人吸的粉反而更多。 谢拾和杨息尧气场不和,这一点,公司也是将他们拉郎配成一个组合以后很久才发现。 谢拾性格低调阴郁,而杨息尧在大众面前一直以乖乖仔的形象示人,于是公司上层很容易地认为问题出在谢拾身上,经纪人苏成济也对谢拾印象不好,几乎可以说是处处看他不顺眼,踩他一头。 上辈子谢拾一直没能大火,除了不太会唱歌、不适合在音乐界发展外,与这些人的打压不无关系。 “你觉得我怎么样?” “啊?”小郭本来正抱着胸小心翼翼地与旁边一个猥琐壮年的咸猪手躲着玩,听到谢拾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不由得一愣。 “帅!”她反应过来立刻拍马屁。 只是,谢拾究竟想做什么,小郭却有些想不通了,公司根本没安排他今天的日程,这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霁月广场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想和杨息尧干一架?!小郭脸色陡青。 “不上妆呢?”谢拾又问。 “貌美如花。”小郭下意识地答道。她脑子转过来,瞠目结舌地欲要发问,公交车却“突”地一声停下来,身边的谢拾身手利落地跳下了车。 小郭脸色由青转白,谢拾不是去干架的,他是去砸场子的!那把从医院出来刚买的吉他是做什么用,小郭终于知道了,谢拾那音感不准的嗓子在台上现场飚一曲,难道不是把优声娱乐的面子里子都给丢尽了么? 最最重要的是,自己可爱的小饭碗…… 霁月广场人山人海,显然“免费”二字引起了公众极大的兴趣,不仅艾一的粉丝都赶过来捧场,一些路人也驻足观看。 远远地可以看见高高搭起的舞台上几个戴着墨镜的俊男美女站在后台,身边一些工作人员围着他们打着遮阳伞,最大的拿把遮阳伞下坐着艾一,身边一个放冷饮的桌子,身后一群粉丝被保镖拦着,有秩序地要签名。 谢拾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几个新人之中的杨息尧,前世他认识到杨息尧的真面目以后,一直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输给了他,现在才明白,他的虚情假意口蜜腹剑实在伪装得太好了,明明不是演员,却比演员更能画皮。也足够能忍,什么苦都能吃,什么龌龊的事情都能做出来。 谢拾不知道自己的车祸到底是傅子琛还是杨息尧做的,但是毫无疑问,一定是这两人中的一人,至于到底是谁,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差别了。 前世的两条人命,他们要用什么还? 绿灯刚亮起,谢拾将肩上的吉他带拨了拨,大步迈出。 一辆银色兰博基尼赶着红灯最后一秒飞窜而来,谢拾眼见这辆车就要撞上自己,下意识地往前一滚,车子却在他原先得站位猝然停下,前保杠碾过白色行人线。 谢拾手心撑地,他皱着眉头站起,把扎进手心的玻璃拔.出来。 鲜红色的血顺着掌心流下来。 简直流年不利。 谢拾一声不吭继续往前走。 “先生,等一下。”驾驶座钻出一个司机,谢拾眼角瞥到他的时候愣了一秒,这个人他再熟悉不过。 是傅子琛的司机。 那么,后面坐着的人…… 谢拾微微皱起眉,瞥了一眼褐茶色玻璃窗。他摆手拒绝司机递过来的钞票,用另一只手拎起吉他,快步离开。 一秒都不想多呆,那个人,一眼都不想多看。 司机讪讪地捏着皮夹钻回车内,对后面那人道:“老板,他不要。” 傅子琛漫不经心地睨了他一眼,道:“我有眼睛,看得到。”   ☆、第四章 :演唱会 谢拾大步跨进休息室。 “你怎么来了?”苏成济拧起眉,面色惊异。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谢拾此刻正待在医院里,因为他的不能出席,公司临时找了一个刚签约的小新人来顶场。 而这个小新人……苏成济厌恶地瞪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赵小桦,此刻他正面色苍白的捂着肚子,马上要上场了却还没准备好,苏成济在心里骂道,简直比谢拾还没有用!公司可真是对他好极了,什么猪猪狗狗都安排到他手下! 可,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名额就这么让给其他经纪人,他实在心不甘情不愿。 苏成济这一句话将旁边站立的几个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他们漫不经心地打量来人,没有露出丝毫要寒暄的意思,苏成济刚才的口气分明就是在对待一个低级练习生——比他们还不如。 “你找了谁顶替我上台?”谢拾直接将问题抛回去。 苏成济有点不悦,因为他发现对方并没有露出想象中的忐忑不安与诚惶诚恐。 几个旁边站立的新人这才明白过来,眼前这年轻人只怕是和他们一个公司的,不过应该是个无足轻重的货色,否则就算是因为他们天天呆在练习室里,也不至于同一个公司的都不认识。 他们放下心,静立一旁,打算欣赏一场冷藏艺人哭着喊着求机会的戏码。 赵小桦是认识谢拾的,他眼前一亮,过来抓住谢拾的手,“师兄你来了!苏哥,他来了我就不用顶替了吧!”他肚子一阵叫,难堪地转头对苏成济道,“我……不行了。” 还没等苏成济回话,赵小桦拔腿就跑,风一样奔进了旁边的大厦。 苏成济脸色简直可以用铁青来形容。 与别的溜须拍马的小新人相比,谢拾和赵小桦无疑是异类,尤其是谢拾,总是一副清冷的表情,这让苏成济很不舒服。 不,是非常不舒服!如鲠在喉。 不舒服的时候就格外刻薄,他不由得冷哼一声,“一点小伤就赖在医院偷懒,这会儿有好处了你又眼巴巴凑上来?你以为公司的演唱会是想来就来,想推就推的?” “难道这里还准备了其他人顶替我?”谢拾处之泰然,环视一圈。 他故意加重了“顶替”二字,眼神在另一边跷着腿喝水的杨安身上稍作停留。 杨安与苏成济同为优声娱乐的经纪人,这次,杨安也带了新人过来。他与苏成济的竞争关系,势同水火,不言而喻。 谢拾话说得极轻,落到苏成济耳朵里却如当头棒喝。 他手下总共两个名额,一个给了杨息尧,一个给了赵小桦,再没带其他人过来,要是这时不让谢拾上,其他人便要钻了空子了。 他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几个新人,自己的老对手杨安手下的班底可比自己好了不止一点,如果赵小桦不能按时回来,这机会便给了杨安——这可不行!再不喜欢谢拾,苏成济也不会这样抽自己台! 他瞪了谢拾一眼,臭着脸说:“你真实的歌唱水平我又不是没见过,临时没录你的音,只能唱现场,你一开口岂不是要吓晕一片人?” 他身后的几个新人像是听到了好笑的笑话,捧场般地大声笑起来,这笑声里有鄙夷和不屑。 娱乐圈少有善意解围,却多得是捧高踩低。 若是前世的谢拾,这时心里一定会十分难受,可是此刻的谢拾已非昨日了。 谢拾却淡定一笑,走到一边开始调音。他看见苏成济脸色有所异样的时候,便知道对方听懂了自己的弦外之音,他心中嗤笑,已经知道了这事情的必然结果。 苏成济其人,世俗刻薄,踩高捧低,上辈子的谢拾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对方看不顺眼了,一开始还小心翼翼地想把关系处好,呵,但是对方该卖自己的时候还是完全不手软。 这辈子他懒得去计较那么多。 喜欢也好,讨厌也好,对谢拾而言,只要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便可——就像,他们上辈子对他做过的那样。 “不过。”苏成济又道,“林姐!过来给谢拾上妆!” 几个新人的笑声短促地停了下来,十分尴尬。 谢拾放下吉他,摘下鸭舌帽,抬起头看了苏成济一眼:“谢了。” 他们才全然看清这个年轻人的正貌。黑色短发,浓黑的眉被细碎的刘海遮住些许,精神好看的双眼,英挺却不失秀气的鼻子。一张脸倒是生得极为出色,再加上略带苍白的白皙皮肤,为他加分不少,整个人像是从漫画中走出的俊美少年——是时下少女们最喜欢的那一款。 几个新人面色没有多少变化,心里却高兴不起来了,如果说歌唱水平大家都半斤八两的话,那么外貌无疑是加分点。 这样的人,唱功能有多好?难道以为歌坛是看脸的吗?他们心中越发鄙夷……还有点微微的嫉妒和不安。 苏成济不由一愣,虽说是一模一样的脸,但是此刻的谢拾与住院之前的他……好像有哪里不同。 大概是让人更加看不顺眼了。 苏成济拧起眉。 一旁的杨安淡定地喝着水,除了在谢拾摘下帽子时瞥了他一眼,全程再无关心。他本以为这年轻人平日温和淡定,是对成名没有太多执着的,现在看来,他错了。 也是,娱乐圈里,只有爬不爬得上去,哪里存在想不想爬的区别呢? ****** 这时,杨息尧的单曲过半,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和尖叫声,他腼腆一笑,仿佛所有少女心中的青涩邻家少年,他将手中擦汗的干毛巾往下一扔,台下立刻更加疯狂地叫起来。 眼见一支曲子就要结束了。 谢拾站在摄像机前,安静地看镜头里的杨息尧。他五官秀气,白净匀称,看起来人畜无害,是十分受欢迎的弟弟型,唱功也不错,高音飙得毫无压力,舞蹈也十分娴熟。 这样的人,努力而自制,受到所有人喜欢——是行尸走肉般的谢拾上辈子最想成为的那种人,这也是他对杨息尧全无戒心的原因…… 只不过,那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此刻谢拾看着镜头里的杨息尧的脸,怎么看怎么觉得扭曲。 杨息尧回到后台的时候,与谢拾擦肩而过,他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高度近视了——谢拾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谢拾大跨步上台,一个眼神都没有甩给他,嘴唇却突兀地勾起一个弧度。 杨息尧的眼角猛然跳了一下。 霁月广场无疑是人流量最大的广场,四面高楼大厦林立,舞台对面的大厦挂了一张惹眼的电视剧《风传》巨幅宣传海报,沈旬名气与男女主角没得比,但作为重要角色,也在海报上占了一个角。此刻广场中央被圈出来,几千人在这里围观演唱会,还有旁边的商业大楼商场里的许多人驻足观看。 谢拾上台的时候,底下由杨息尧带来的粉丝的热情还没有消退,一拨特意为杨息尧而来的粉丝推搡着往后台通道挤,场面混乱。 其他的路人则嗑瓜子的嗑瓜子,闲聊的闲聊——本来,不太懂音乐的他们就是在这里凑热闹。 谢拾穿着简单黑毛衣,一头干净的短发,在成千上万人面前,安静地坐上高脚椅,两条长腿轻松地随意交叠。 “这人是谁啊?”底下立刻有人问了。 却几乎没人知道谢拾。 谢拾的视线在台下环扫一圈,强大而令人屏息的气场扑面而来,他面容英俊,气质清隽,立刻吸引了一大片外貌协会的人员,下面嘈杂的声音稍稍弱下去。 苏成济心里却不屑,不过是皮相撑起来的场面,要是等下一开口,底下那群人扔臭鸡蛋都说不定。 不屑终归不屑,毕竟谢拾是他手底下的艺人,不能叫他砸了场子。 “小林,过来。”苏成济走到一边,对一个工作人员低声说了几句,让他给谢拾换上假唱。 杨息尧立在一旁,面上有迟疑之色,“苏哥,这……不太好吧。” 谢拾唱功几斤几两他再清楚不过,这也是他讨厌谢拾的原因之一!明明对音乐没有天赋,却仍凭着一张花瓶脸和他组合出道。那个光鲜亮丽的舞台,他要一个人站!哪怕一分一毫的目光与掌声,谢拾都没资格跟他抢! 苏成济拍了拍他的肩,附在他耳边道:“息尧,你还是太年轻了。”这种事是拿不到台面上来说的,尤其是现在杨安在场,做出了岔子指不定给对方留下什么把柄。他已经跟谢拾吩咐过,那小子等下自然会知道怎么做。 杨息尧眼底的嫉恨一逝而过,乖乖地点了点头,捧过一杯奶茶递给苏成济,然后走到摄像机前看戏——假唱等于不能看他出丑,这次便宜这小子了! 可几秒后,苏成济大惊失色! 录好的碟子还没放进去,谢拾就提前拨动了第一个音弦! 苏成济暴跳如雷地跑出休息室。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谢拾的前奏已经缓缓拨开。 站在一旁的杨息尧十分诧异。谢拾……这是要干什么?打算主动出丑吗? 杨息尧有点轻蔑,又有点窃喜。 控场人员慌忙将舞台顶黑幕拉上,灯光在谢拾头顶投下一小片温润的光,他的视线最后落在了对面大厦的海报上。 木吉他的声音像矿泉水一样圆润而清澈,通过音响被扩大送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谢拾缓缓开口。 原本走出几步打算救场的苏成济猛然顿住脚步。 “前面是哪方谁伴我闯荡……” 这首歌是低沉而沙哑的一首歌,却被谢拾用清冽的嗓音唱出,伴随他在吉他上跳跃的修长手指。 纯粹声线里透露出来的如同呢喃般的迷茫,如同飞速传播的流感,迅速扎入了每个人心底,几声惊呼和口哨声过后,喧哗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打量台上的年轻人—— “长夜渐觉冰冻但我只有尽量去躲 沉默去迎失望几多心中创伤 只有淡忘从前话要如何说……” 谢拾的目光悠长而空洞,落在那张海报上,却又仿佛透过了那层薄纸投入了另一个空间。 “你爸爸杀了人。” “纵火犯的儿子滚一边去!” “他背部大面积浅二度烧伤……” 那一夜开始,他的人生就坠入了地狱,那是真正的地狱——! 那些带刺的眼光,是有毒的钩子!将他漠不关心的外皮下面脆弱的仓惶的内在毫不留情地戳破,流血化脓……他以为可以不在意的,却还是做不到。很长一段时间,他都逃学,一个人呆在屋子里,锁上门,每天两碗泡面,吃了睡,睡了吃。 要让他怎么办呢?明明不是他的错,他却要背负全部—— 那些恶意的同情的嘲弄的目光,以及,铺天盖地的愧疚和空冷。 傅子琛其实说对了,他才是真正身处烂泥之中的人! “疲倦惯了再没什么感觉 别在可惜计较什么……” 高中是怎么过来的已经不记得了。 别人约伴买逛小卖部的时候,他总是沉默着把头伸到水龙头下,喝两口自来水,有一股铁锈味的那种。 那水,冷得刺骨,凉进人的心里去,慢慢的还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他隐隐带着自虐的快感,谁叫你爹害了沈旬一家呢。 他上辈子的人生,真正回想起来其实是一片空白。 ……   ☆、第五章 :十年的歌 谢拾的声音明明是明亮清澈的声线,用这样的声线来唱这样一首歌,仿佛是用溪水唱出来的大提琴,没有了那种沉重阴郁,却多了一份怅然决绝和空灵清冷。 如同万丈高空飞流直下的泉水,粉身碎骨,打在每一个人心上。 台下彻底安静下来,几乎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那个年轻人,他仿佛会发光。明明他全程未曾移动,也没有看任何人,但却给人一种这是只有故事情节的mv的错觉。他的眼睛,里面太多内容了。 仿佛一个少年迎着晨雾跑来,他跑过路边的橱窗,跑过昏暗的路灯,跑过巨幅的广告,他的身影被大雾掩盖得面目全非,他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但他还在一直跑下去。 每个人都在跑下去。 最容易打动人的,不是故事里的曲子,而是曲子里的故事。 伞棚里的艾一缓缓将吸入口中的饮料咽了下去,目光里有几乎不可见的泪水在闪烁,很奇怪,她唱了很多年歌,竟然会为这样一首歌感动。 谢拾对声乐并没有兴趣,也没有太多天赋,这仅有的技巧,是在上辈子独身闯荡的十年里一点一点打磨出来的,从五线谱开始,直到能够完整而熟练地一次性录音。 艾一也是从这个过程过来的,她从谢拾的曲子里,可以听出他的蜕变。她喜欢音乐,却没想到走上音乐的道路会付出这么多,没有人气的那些年,一场又一场的选秀,朝涨夕落的卑微人气,被同辈人的排挤,来自前辈的欺压——梦想其实遥不可及。 这些情绪,她竟然可以被台上那人的歌声带出来。 现在的新人……艾一有些惊喜的同时又有些黯然。 杨安直起腰,手指随着音乐的节拍敲动,他又错了,他之前怎么会觉得这个叫谢拾的年轻人自不量力呢? 他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苏成济,眼底闪过一丝不屑,那蠢蛋,手上有一副好牌却不会用。 “怪了……”苏成济皱着眉打量一眼杨息尧,喃喃道:“谢拾这小子上次还一句一句地录音,唱出来的音频跟狗啃过似的,怎么几天唱功就突飞猛进了?” 不仅是他十分不解,杨息尧严重更是罩上浓浓一层阴霾,要不是一直和谢拾一起在音乐老师手下学习,他几乎要怀疑谢拾以前是不是故意隐藏了实力了!否则唱功怎么会几日变化这么大,这不可能! 杨息尧一直站在摄像头前看,此刻,他突然从休息室里走了出去,几个新人和化妆师助理都沉浸在歌声里,也没有人拦他。 除了几个他的死忠粉一直守在休息室前等他出来,其他人几乎都跑去看谢拾的演出了。 杨息尧腼腆地笑着签完名,抬头往台上看去。 那里,谢拾正在歌唱,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也没有别人注意到他。 谢拾唱得很好,杨息尧虽然不想承认,但的确很打动人,他在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去了。 不,是抢过去了。 杨息尧心情十分复杂,刚才谢拾上台前那微妙的笑容,还有,他此时此刻不是正在医院里躺着吗,难道说这几天谢拾都在偷偷训练? 那么,为什么又不告诉他呢,谢拾一直把他当好朋友的,没有理由瞒着他。 唱歌间隙,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杨息尧插.在裤袋里的手突然紧紧攥起。 谢拾却听不到台下热烈的掌声,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其实你与昨日的我活到今天变化甚多 只有顽强明日路纵会更彷徨……” 他被傅子琛与杨息尧联手陷害的时候,他木然,他刹车被剪断葬送生命的时候,他恍惚—— 此时此刻他心中却爆发出滔天的悔意。 他终于明白自己错过的是什么。 生命里少的那些,是亲情,是友情,是爱情,是梦想,是沈旬。 “几多天真的理想几多找到是颓丧……” “只有顽强明天路纵然彷徨……” 好在,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老天居然又给了他一次重头来过的机会。 这次他要好好地活,不仅活给上辈子害了他的人看看,也要活给自己看! 谢拾喉咙哽咽一下,闭上眼,嘴里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他左手快速扫和弦,不经意间一阵撕心地钝痛,手上速度力道不变,却轻不可见地蹙了下眉。 是被傅子琛司机撞到时被玻璃划破的伤口。 左手一旦撕开,伤口就像被持续切割,持续不断地流出血,越来越多。 这是一场持久战,神经痛得要麻木了,而歌曲还有五十九秒才结束。 谢拾几乎是立刻下了决定,他的眉头很快舒展开,看着巨幅屏幕上的沈旬,嘴角微微勾起,左手迅速在弦上压过,将伤口划得更大。 顿时,血流如注! ******** 人群中开始有人打听此刻演唱的这个青年是谁,不明所以的路人以为这就是今天真正举办演唱会的横条幅上的名字“艾一”,但是,那个艾一不是女的吗? 被几个认识谢拾的小姑娘科普以后,大家才微微诧异。 台上那人的歌声几乎可以组成一个故事,从一开始的清冷漠然,到后来的仓皇无措,再到现在的坚定有力,听众的情绪也完全被带着跑,这,怎么可能是一个新人可以做到的? 台下开始有人喊:“谢拾!加油!” 谢拾名气再小,也终归在节目上露过几次面,有认识他的人,只是,他此刻面色苍白,众人这才发现—— 一大片殷红的颜色从他的手上淌下来。 底下几乎是炸开了锅,所有人议论纷纷,几乎顾不上去听歌了,有几个当场萌上谢拾的姑娘心疼得不得了,恨不得立刻爬上舞台送绷带。 “谢拾!加油!”这样的呼声越来越大,超过了谢拾的声音,更超过了给前几场暖场新人的呼声。 好不容易挤过层层人潮来到广场的小郭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她踮起脚尖看到了台上的谢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可能,谢拾他可以唱得这样好? 一定是假唱吧,但这明明是谢拾的声音!谢拾什么时候录制过这样一首歌,她怎么不知道? 真人不露相? 小郭激动得快要落泪,她仿佛可以看到自己即将涨工资赢取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的美好前景! 周边大厦落地窗边站了越来越多的人,商场走廊上很多人探出身来呐喊。 ——直到谢拾结束最后一个尾音,轻轻站起,对着全场鞠躬。 终于,全场沸腾,掌声轰鸣,几个妹子终于挤到了舞台边上,要求谢拾去医院。 ****** “沈旬,你耐心点!有什么好看的,不就几个小新人蹦跶吗?”经纪人忍无可忍,将剧本甩到沈旬身上。 做沈旬的经纪人简直是喜忧参半,一边知道凭他的天分一定会大红大紫而连带自己也前途无量,一边却要为他的不好管理而头疼无比——比如,前天他半夜偷偷溜到医院去是做什么?! 沈旬站在落地窗前,从这里是听不见外面的声音的,但是从现场反应可以看得到,那个人唱得很好。 但是,沈旬的视线落在广场中央的巨幅屏幕上,特写镜头打在谢拾的左手上,那里鲜红一片,吉他弦已经变成了红色,还有血顺着弦淌到琴箱里去。 沈旬眸色晦暗,表情不明。 经纪人顺着沈旬的目光看过去,轻轻嗤笑一声,“啧,现在的新人为了搏出位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你刚出道的时候淡定多了。” 经纪人摇了摇头,一只手哥俩好地搭上沈旬的肩,却被对方闪身躲过。 沈旬瞥了他一眼,周身锐利之气全开。 经纪人愣住了。 “你觉得艺人想红有错?” 经纪人:“……呃。” “那不如取消下午的广告试镜。”沈旬淡然道。 经纪人:“……你是在开玩笑还是逗我玩?” “我以为你不会希望我太红。” “……” 经纪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一声关门声,几秒后,他哇哇叫着追出去:“我靠,是你叫我来帮你对台词的啊!你以为我很闲吗——等等,我屮艸芔茻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底下那么多人,你下去还不被围观?! 傅子琛的车被堵住了,前方一大群大妈挎着菜篮子横跨马路朝霁月广场赶,于是前面的车子不得不停下来。 他后脑勺倚在车背上,静静地闭着眼,马路上很嘈杂,不过那边的声音还是可以传过来。 唱得很好。 傅子琛作为音乐制片人给出了这样的评价。 不过灵气少了,匠气多了,一听就知道是后天苦练过的。 但是已经很难得了,对于那么年轻的人而言。 傅子琛打开了车窗,使声音更清晰一点。 司机忐忑地提醒他:“老板,路上人多,会被发现……” 傅子琛瞥了他一眼,戴上了墨镜,司机赶紧缩回头,手心捏了一把汗。   ☆、第六章 :今世初见 小郭奋力在人群中拼杀,挤了半小时也没能挤出一条血路——因为霁月广场的人实在太他妈多了! 她欲哭无泪,在谢拾手受伤时护驾不利,以后在他红的时候分一杯羹肯定也没她事儿了! 观众数量在谢拾演唱时达到最高峰,接下来另外的新人上台时,又很快直线下降。刚才谢拾的惊人演出带动了全场的氛围,即使艾一上台,也没能压过这势头。 居然还有人抗议要求刚才演出的谢拾再来一曲。 他们当这是酒吧吗?还可以点歌的? 被一个暖场的新人抢走风头,艾一只能苦笑。 “他的确不错。”艾一补了补妆,踩着高跟准备上场。 杨息尧却面露担忧:“但是这样对艾姐你不利啊,谢拾一向爱抢风头,本来今天没有他出场的机会的……”他话说一半留一半。 “总之,我替他向艾姐您道歉了。” 艾一虽然出道年数长,算是前辈,但在圈子里还没有多少人对她这样尊敬——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腿不粗,不会有多少人刻意来抱。 杨息尧这样尊敬,艾一本应受宠若惊,可此时她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杨息尧一眼,轻飘飘地反问:“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杨息尧眼角一跳,立刻回答:“我是他的好朋友……” 可惜艾一已经转身上了台。 杨息尧微微蹙眉,看来他没有将艾一的态度拿捏准。被抢风头这种事,任凭谁都会暴跳如雷气急败坏,可艾一却…… 她是真的太好欺负呢,还是比自己想象中的更能忍更有手段? 杨息尧有点不屑,就是软柿子一只吧,怪不得那么多年不温不火。 小郭苏成济杨息尧以及被圈粉的部分粉丝们都在找谢拾,而此刻,他正站在大厦洗手间里,面对着镜子,一只手笨拙地包扎。 “我来吧。”杨安实在看不过去了,把手上的医药箱一放,拿出药水。 谢拾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大方地将手送了过去。 杨安包扎的手法十分娴熟。 作为一个经纪人,不仅要能让旗下艺人能登上最牛逼的时尚杂志封面,走上最名贵的红毯,还要具备端茶送水消灾避难、医生保姆的助理功能。 杨安之与苏成济谁更会做人,高低立分。 他从来不故意得罪任何一个艺人,却也将讨好奉承之事做得滴水不漏,这便是杨安比苏成济年轻却处处压对方一头的原因。 在休息室里看到谢拾手受伤,他就立刻吩咐人把保姆车上的医药箱拿了来,眼睛紧盯着谢拾从舞台上下来,一路跟他进了这里。 谢拾摸了摸被包成粽子的手,微笑道:“谢谢。” 谢拾的道谢很真挚,杨安的表情也就更加缓和几分,看得出来,对方并非忘恩负义之人,他大出风头还能保持不喜形于色,这样的人,适合在娱乐圈发展,因为他知道他想要什么,并且有足够的能力和忍耐力去拿到自己想要的。 杨安推了推金丝边眼镜,笑得别有深意:“你不奇怪我为什么会来找你?” “不奇怪。”谢拾淡淡道,“苏成济也在找我。”他似是随口一提,但话中深意杨安立刻懂了,他是在明码抬价。 杨安笑吟吟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明了。” 他给谢拾递过一张名片,道:“考虑一下,打电话告诉我,我会向公司把你要过来。在我手下,你大展拳脚的机会会多得多。” 谢拾两指夹过名片,直接塞进裤袋里。 不管接不接受杨安的邀约,谢拾都不打算在苏成济手下长久待下去。抛开苏成济的为人不说,他作为一个经纪人,公关能力也不行,不能替自己铺好路。 而相比之下,杨安年仅三十成为优声娱乐最金牌的经纪人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为人十分精明,或许是一个好的选择。 见谢拾一直沉默,杨安突然背靠洗手池,轻笑出声,道:“视帝易长洲是你偶像吧?”易长洲是《风传》里的男一号。 谢拾一愣。 杨安道:“你演出的时候,视线一直停留在他的海报上,如果你努努力,成为乐坛上的易长洲也未可知。” 谢拾不可置否地垂下眼帘,懒得去解释。心想,杨安此人,心细如发。 杨安笑道,“唱而优则演,你想演戏,反正外形好,也不是没可能。你要知道,在我手头上可能会有更多资源。” 他还是一个高级的劝说家,时时刻刻不忘自己的目的。 杨安离去之前拍了拍谢拾的肩膀,道:“你这样的苗子,跟着苏成济委屈了。” 谢拾在洗手间里立了半晌,掏出手机一看,十八个未接来电、一条短信。 三个来自苏成济,五个来自小郭,还有十个,却是来自杨息尧。 短信是杨息尧的:谢拾,刚才的演出很棒,恭喜!不过你怎么不说一声就出院了?我都没来得及去接你,你现在在哪儿? 谢拾嘲讽的目光将那条短信盯得快要烧出洞了,自己受伤住院,都是拜他所赐,他这个始作俑者却假情假意地跑来嘘寒问暖。 人怎么可以虚伪成这样? 谢拾目带寒意地将杨息尧的未接来电和短信全部删除。 沈旬乘电梯下来,拐进旁边的厕所,谁知他一进来便对上谢拾略带狠意的眼神。 两人都是一怔。 谢拾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刚要落荒而逃,脚步又被自己硬生生地扯回来。 他刹那之间心念百转。 不能逃了,已经逃过一辈子了。 父债子偿也好,永远都做不成朋友也好,他都不能逃,车祸前沈旬抱住他的头保护他,单是这份恩情,他就没法报答。 沈旬率先反应过来,看也不看他,面无表情地进了隔间。 两人擦肩而过,谢拾喉咙一紧。 沈旬从隔间出来,谢拾还停留在原地,目光追着他。 沈旬完全无视旁边那个人,洗手、烘干,转身就走。 “你……”谢拾下意识地抓住沈旬的手。 沈旬皱眉,大力一甩。 他没想到谢拾会主动搭讪,在这之前,两人在校园里也偶遇过几次,每次相距还有数十米,谢拾便转身就躲。 谢拾被包成粽子的手磕在门上,他痛得嘴唇哆嗦了一下,沈旬脚步慢了一下,胳膊被谢拾扑过来用双手抱住。 “你……”谢拾慌忙开口。 沈旬转身,站定,嘴角一掀,万里冰霜:“你什么你?” 他手捏成拳,垂在一侧,眼底没有任何表情,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或者说十分厌恶的陌生人。 “你带纸没……”谢拾一说出口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原谅他,在厕所他能想出来的搭讪方式就只有这个了。 一出不怎么好的开场白导致沈旬的脸由冷冰冰变成黑炭。 “滚。” 沈旬摔开谢拾的手,大步迈出厕所。 谢拾站在他身后艰难地动了下喉咙,小声道:“恭喜你拿到《风传》的角色。” 话一出口他又后悔了,他好像和杨息尧说了一样的话。 但他是真心实意的! “别虚情假意了。”沈旬转头,嘴角微微一咧,眼神如寒刃,“互相道贺?我们什么时候关系好成这样了?” 他快步离开,留下谢拾站在原地脸色发白。   ☆、第七章 :单飞 谢拾坐上小郭开来的车,心不在焉地将手机开机、解锁,打开拨号,又关掉。 虽然做出了这一世不再逃避、要偿还欠沈旬的债的决定,但是面对他冰冷的脸,谢拾却全然没了勇气,也不知如何是好。 “他永远不会原谅你。” “一切都回不去了。” 谢拾对自己说。 虽然早在上辈子就认识到了这个必然性,但谢拾心里还是一痛。 他的愧疚甚至比上辈子更浓。上辈子若说他有什么过错,无非是没能早一步察觉醉酒的父亲的行动,导致了那一场悲剧的发生,然而这辈子,他还背负了害沈旬身亡的枷锁。 实在沉重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谢拾心里默默长叹。 小郭眼神瞟了他好几遍,欲言又止。 “恭喜。”小郭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她疑问很多,想了很久,终于想出一个比较好的开头。 谢拾眼皮未抬,淡淡道:“谢谢。” 小郭:“……” 气氛又回归冷寂。 这个搭讪方式真是蠢毙了! 小郭咳嗽一声,直接问:“我记得在医院里你手还是好好的,怎么受伤了?还有,你刚才唱歌很好听,你知不知道下面的观众都沸腾起来啦!” 谢拾微微提起精神,问:“你觉得,以我刚才唱歌的状态,如果单飞的话,会成功吗?”谢拾眉头紧蹙,虽然重生一次,但仍在唱歌方面没什么自信。如果说前世他处处逃避、对名利不屑一顾,那么他今世便对这些来者不拒。他要报复!他重活一世,绝不可能再坐以待毙! 小郭一愣,却没想到谢拾居然在想单飞这个问题。她打量谢拾的眼光不由得更多了一层深究,眼前的谢拾,和之前真真确确地不一样了。外表没有区别,但是以前的谢拾,是绝对不可能提出要单飞的,或者说,即使心里有这个想法,也绝不可能说出来。并不是说谢拾对她不信任,而是谢拾性格沉闷阴郁,几乎不与外界有过多的交流。 今天的他,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即使心里有疑问,小郭也不会轻易说出来,她只是兼职的助理,不会过多干涉艺人的私事。 “你在看什么?”谢拾抬起头,微微一笑。 “啊?!哦!”小郭连忙收回自己的目光,露出真挚的笑容道:“没有问题!杨息尧哪里都不如你,早就该把他踹掉了!妹妹你大胆往前走,姐姐我支持你!” 谢拾沉默了一下,道:“你好像开错路了。” 一个急刹车。 小郭:“……” 小郭将谢拾送回他和杨息尧合住的公寓,便驾车离开。 谢拾和杨息尧合住在公司拨给他们的一所小公寓,从进入优声娱乐开始,谢拾已经在这里住了快一年。 然而,上辈子,谢拾却在这里住了五六年,回到这里,很多不好的回忆便汹涌地扑上来,搅得人脑袋疼。 如今,是离开的时候了。 谢拾一鼓作气地将东西打包收拾好,发了一条短信给杨安:“谢谢。” 杨安大约知道他在与杨息尧的组合中处于弱势的一方,下午特意发来短信,问要不要帮他找新的住所。 谢拾原本打算自己搬出去,但在公司的合同还有两年,他一个底层新人始终没有话语权,如果这事是由杨安来办,那么就说得过去了,于是谢拾顺手推舟,答应了杨安挖墙脚的请求。 虽然不想与杨息尧呆在同一个公司,但是以现在他的实力来说,优声娱乐仍然是他最好的选择,而优声娱乐的大牌经纪人中,最好的选择无疑就是杨安了。 不知苏成济知道这个消息会作何想,谢拾撇了撇嘴角。 谢拾拉着行李箱,刚打开门,就听见外面传来苏成济暴跳如雷的声音:“这兔崽子,翅膀硬了就飞了!我哪里待他不好了,居然被杨安挖了墙角——!” 门打开,六目相对,苏成济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一口气含在嘴边,脸色难看得不行。 杨息尧站在他身边,小声对谢拾打了个招呼,“你……这是干嘛?你要搬走?” 谢拾停在电梯前,漠然道:“如你所见,以后这房子你可以一个人独享了。” 他明显话里有话。 杨息尧嘴唇一抖,他想不通为何从医院里出来谢拾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仅不再像以前那样忍让退缩,反而处处不客气。 而且,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好似把自己内心的想法都看透了一般,让自己无所遁形。 这种被看穿的感觉让杨息尧很不舒服,他不由得别开了目光。 苏成济拼命压抑住怒火,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试图挽回谢拾的心意:“谢拾,你在我这儿待了快一年,有什么不满,不能说出来?非得一声不吭地跟着杨安跑?你也知道杨安一向跟我是死对头,你去了他那儿,他未必会给你好果子吃……”他进一步劝诱道:“你要是嫌这个公寓太小了,我也可以向公司申请……” “不必了。”谢拾打断他道。 苏成济的强颜欢笑快要坚持不住了。 电梯升上来,谢拾走进去。 “阿拾……”杨息尧眉头紧锁,拉住他的胳膊,虽然不知道谢拾为什么变了一个人,但他很明显对自己有敌意,说不定这里头有什么误会,要是不让他消除隔阂,只怕以后多了一个敌人,行事也不方便。 谢拾低头扫了一眼拉住自己手肘的手。 杨息尧确定从他眼中看出了嫌恶二字,眸光闪了闪,手不由得松了下来。 苏成济不死心,一只脚挤进电梯,张嘴欲言。 谢拾按下关门键,抬眸看了苏成济一眼,不咸不淡道:“酸果子丑果子好歹是果子,总比没有果子吃强。” 苏成济:“……” 电梯缓缓启动,苏成济气到扭曲的脸缓缓被夹成一条线消失不见。 ****** 杨安的目光停滞在电脑屏幕上,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他想到苏成济走之前气急败坏的神情,嘴角的笑容弧度又加大了几分。 谢拾提出的条件很简单,简单到杨安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了。 谢拾要求单飞,这一点杨安也十分赞同,且不谈谢拾和杨息尧这一组合气场性格是否合得来,杨安是打算重点培养谢拾的,之后如果继续和杨息尧作为一个组合活动,谁拖谁后腿就说不好了。 网上已经有人将今天谢拾弹吉他唱歌的片段发到网上去了,正在各大论坛激起一朵小小的水花。画质有点摇晃模糊不清,声音也有些嘈杂,但即使是这样,仍可以从中窥出谢拾清俊的容貌以及令人动容的歌声。 杨安掏出一个u盘,将一份视频匿名传到网上去,这是公司里专业的摄影机截下来的视频,早在谢拾开唱几句之后,他便叮嘱摄像师将镜头完全对准他,早早做下了准备。 画面里的谢拾容貌英俊,气质清隽,歌声不俗,流血的左手不停地在琴弦上划过,微微染红的琴箱使得画面更添一种妖冶又清新的美。 杨安虽然是优声娱乐第二大王牌经纪人,曾经培养出不少好的后生,却始终差了一个能真正被自己捧上王座的人,而现在……杨安金丝眼镜后的一双眼睛微微发光,他觉得,这个能让自己事业更进一步的人,出现了。 视频发上去,接下来,便是定位营销了。 杨安打了个电话,交代了几句,挂了电话,胸有成竹地将目光落到谢拾流血的手上。 炒作一事,首先要有切入口,其次需把握火候。如今,切入口谢拾自己已经提供了。杨安夹起一只烟,对新来到自己手上的这个艺人十分满意。   ☆、第八章 :隔壁家沈旬 谢拾打量着自己的新居,杨安十分贴心,为他安排的公寓处于圣林影视大学北门附近,这一带住的大多是些已经签约的新人或是学校的研究生,离他上课的声乐系教学楼十分近。楼下有车库,去公司的路也不经常堵车,十分便利。 谢拾刚把东西整理好,将一盒玻璃珠放上书架,地板便猛然巨震了一下,紧接着一连串巨大的电感音乐噼里啪啦轰轰响,地板仿佛随之震动,未来得及打扫的地板上的灰尘齐齐跳起来,谢拾耳膜发痛。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收回刚才对杨安的好评,弯下腰一颗一颗将玻璃珠捡起来。 音乐突然一停。 谢拾吁了口气。 刚想把玻璃珠放进抽屉,音乐骤然响起,谢拾手抖了一抖,玻璃珠再次噼里啪啦掉落在地。 谢拾眉头跳了两跳,打开门,刚想敲隔壁的门,那扇门就自己打开了。 迎头出来一个微胖的男人,他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用有些不耐烦的语气道:“明天去公司再练,你操太多心……”他的视线越过胖男人,落在了谢拾身上,脸顿时冷了下来。 上一秒还晴空万里,下一秒却如遇冰封,沈旬的表情变化落在谢拾眼里,令他心里一扯一扯地钝痛。 谢拾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沈旬,两条腿顿时都迈不动,脑子里只剩下一团空白嗡嗡作响。 “你是……”胖男人打量谢拾一眼,立刻整理表情,友好地笑道:“你好,我是沈旬的经纪人,姓李。”他一眼认出了这人就是今天在霁月广场唱歌引起轰动的那小艺人,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十分感兴趣。 “李哥好。”谢拾定了定神,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自报姓名:“谢拾。” 旁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嗤笑,说不清是什么意味,谢拾抬头去看,沈旬却转身“砰”地一声,重重将门关上了。 谢拾四肢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思维也有些慢了起来,刚才脑海里不断重放沈旬刹那冷下来的脸,好不容易缓过来,这会儿又不断回旋沈旬那一声嗤笑。 搬了新家,隔壁是沈旬。 隔壁是沈旬…… 现在再搬一次家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谢拾使劲儿甩了甩脑袋。 李哥见谢拾一脸呆滞,以为他是被沈旬甩门吓到了,干咳一声,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是我家艺人,你应该听说过,沈旬。” 他自己给自己找面子道:“他就是脾气有些不好,不过熟了你就知道,他是个好相处的……哦!等等!”李哥飞扑到门边,疯狂敲门:“沈旬!车钥匙落里面了!” 谢拾默默地看着门打开,李哥被一串钥匙砸中,紧接着门又被不耐烦地关上。 李哥冲门比了个中指,回过头发现谢拾还站在原地,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李哥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找台阶下:“他脾气不好发作时间有点长。” 谢拾沉默片刻,道:“我能理解。” 李哥:“……”他到底理解什么了? 谢拾和李哥搭着电梯下去,顺便客套了几句。 李哥随手将自己的名片递给他,谢拾接过,心不在焉地塞进裤袋里。 等待迎接谢拾拍马屁的李哥立刻愣了,影视圈很大,他虽算不上影视圈王牌经纪人,却也在这圈子里小有名气,就算是别的较大牌的艺人见了他,少说也要你来我往寒暄几句,按理来说,一般的新人见了自己不说逢迎拍马,至少也会拉拉交情,可眼前这人…… 李哥开始怀疑谢拾是不是傻。 谢拾拇指和食指在裤边搓了搓,望了李哥一眼,欲言又止。他想从沈旬的经纪人手中拿到他的电话号码,但转念一想,即使拿到了,自己未必有勇气打电话给他,拨通了又该说什么呢,一时之间有些丧气。 李哥察觉到谢拾神色有异,心道,来了来了……原来只是在组织拍马屁的语言。 等了半天,不见谢拾开口,只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李哥一脸了然,主动道:“咱今天就算认识了,这个圈子里不嫌名气小,就怕人脉少,以后有什么事还要你多担待些。” 李哥原本等着谢拾谦虚几句,将两人的距离拉近,却见他含糊地点了点头。 李哥:“……”他确定了,这人就是傻。 送走李哥,谢拾在楼下转了转,买了份面包做晚餐,回到家里,打开冷水冲了个凉,烦躁不安的内心终于稍稍安定下来。 谢拾收拾起心思,打开电脑,却发现此刻网上已经掀起不小的波澜。 霁月广场中他弹唱的视频在微博和各大论坛的娱乐版块上小小火了一把,有一个清晰版视频下面吵得尤其火热,各路人马言论不一。短短的视频被人截图又放大,四处扩散,技术者来分析是否真唱,非技术者来瞧个热闹,但不管怎样,这首歌打动人心是事实,录制的视频虽然已经够好了,但是仍远不及现场。 讨论的认中,支持他的人不少,甚至吵嚷着瞬间被圈成死忠粉的也大有人在,不过更多的是看热闹的路人,还有一些质疑他手受伤流血弹吉他是刻意炒作。 谢拾对此波澜不惊,“刻意”二字说起来并不是完全不对,他利用手受伤博取眼球是事实,但他手受伤在先,也的确是一场未能提前预知的意外。 无论是红是黑,谢拾的名气和人气都大大提高不少,微博粉丝本来徘徊在一万左右,都是一些以前和杨息尧组合时的老粉,其中居然还有一些cp粉,经过霁月广场这事以后,粉丝数量扶摇直上,到了晚上十点已经突破十万。 当然,这些对其他已经闯出名声的明星艺人或许是不值一提的事情。 相比于谢拾的处之泰然,杨安则乐见其成,这些是他早就预料到了的。他一面组织人雇水军炒,一面向公司上层提出谢拾单飞计划。杨安做了快十年经纪人,早就是其中老手,他雇的水军有将谢拾流血事件往励志了写,大卖心灵鸡汤借此圈粉的,也有不经意在别家论坛以不经意的口气提起谢拾的,更有一些黑谢拾黑得很有技巧、激发路人保护欲的。 娱乐圈是非甚多,不管黑白,人气才是王道,无名小卒哪有人来与你论成败。如果说以前谢拾只是半只脚踏入娱乐圈的练习生,那么经此一役,他便已经完完全全跳进了娱乐圈这个深水巨坑,并掀起了不小的水花。 只是娱乐圈水深,这个水花可能眨眼间就被打没了,趁胜追击才是紧要。杨安趁势要了一个影视主题曲的试唱机会过来,正在联系相关制片人做最后协调。 谢拾认真地在电话里道了谢。 杨安一怔,随即失笑道:“身为你的经纪人,这是分内之事。” 前世的谢拾一直待在苏成济手下,一开始和杨息尧作为一个组合出道,由于人气没有杨息尧高,在公司也就处处受排挤,苏成济也从来没有拿好脸色给他看,更别提为他找好的资源了。后来得到傅子琛提拔一二,却付出了更为惨重的代价。这辈子谢拾虽处处留一个心眼,凡说话做事都留三分,却是真诚地感谢杨安,尽管对方也是为着自己的利益,但不管怎样都算是帮了自己大忙。他和杨安各取所需,从这一点来看,倒不失为长远的合作伙伴。 对于电视剧试唱名额,杨安这边势在必得,苏成济那边则气急败坏。 “妈的,好的资源都被他抢去了,杨安处处和我作对,要不是他横插一脚,这个资源早就到我手上了!”苏成济气喘吁吁地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来,猛灌了口水。 下午他和杨安在公司为争抢谢拾的事情大吵一架,最后以他的失败告终,上头显然开始重视这个突然崭露头角的新人,怪罪他这个经纪人没有早点慧眼识珠。 天知道谢拾哪根神经搭错了,突然从医院里跑出来,把事情搅得一团糟! 见识过谢拾的演唱后,他的确改变了自己的以前的嫌隙,倒是想重新开始培养他,却没想到谢拾是个白眼狼,转眼就被杨安挖去了。自己带他的这一年就算没有什么功劳,至少吃穿不短了他的吧! 当然,这些事情他不会在杨息尧面前讲,以免两人生出隔阂。 苏成济越想越气,简直想骂娘! 他比杨安早进公司好几年,可以说是优声娱乐的元老级人物,一开始也带过不少出色的艺人,这两年杨安势头却越来越大,可以说处处压制着他,上头也越来越偏心,他被杨安抢资源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手下的艺人虽然不说,但心里头也诸多埋怨,瞧他们每次对杨安曲意逢迎那样儿,看着就来气!再这样下去,他这饭碗还要不要做了! 杨息尧浏览着网页,什么也没说,脸色却不大好。   ☆、第九章 :横空出世 这个剧一开始是苏成济在与对方制片人谈,因为苏成济手下能接这活儿的歌手只有两个,一个是较有名气的陆翔,要价不低,对方大制作电视剧不计较钱的问题,却计较陆翔声线太粗,便和苏成济商量由杨息尧和谢拾来试唱主题曲,虽然只是试唱,但这事也八.九不离十了,对方制作资源有限,从中周旋一番,最后还是会落在自己手里。 原本谢拾提出单飞,杨息尧心里还不动声色地暗暗开心,毕竟今后作为独立的歌手发展,对自己多有好处,这个曲子说不定能由自己一个人来唱,一个人担任电视主题曲演唱者和两个人共同出演的分量可大不相同。 可是,怎么也没想到,杨安把谢拾要过去,就连带着把这个资源也抢过去了。 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他表面依旧温软,看不出来什么,心里恨不得把谢拾千刀万剐。 苏成济叫了杨息尧一声,杨息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应。 这落到苏成济眼里,就不是那么有滋有味了。 苏成济强忍怒意看他一眼,不悦道:“这次被抢了,还有下次,你就这样摆脸色给我看?” 他对杨息尧青睐有加不是没有原因的,杨息尧不仅乖巧懂事,更难得的是他在别的经纪人面前,从来不会下自己的面子,十分会做人,将谢拾比下去好几倍。这样甩脸色给他看,还是从所未有的事情。 杨息尧一怔,无辜道:“我哪敢吶,苏哥。”他突然神色一凛,紧张道:“苏哥,你快过来看看。” 苏成济就着他手中的电脑看过去,扒谢拾唱歌视频的帖子已经盖到了好多层楼,里面赫然贴着一张图,图上两个人,正是苏成济和谢拾——苏成济正气势汹汹地指着谢拾,而一边的谢拾则安静地垂着头。图的角度很微妙,谢拾一向波澜不惊死沉如水的脸上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竟有几分清瘦萧索,而苏成济的脸,则仿佛被放大了般,异常丑陋扭曲。 苏成济顿时脸都白了,抖了一下,半天说不出话来。 流血吉他事件本如落入大海中的石子,激起了一点水花,就开始逐渐平息,然而,这张出现得匪夷所思而又理所应当的图,却将其推上了第二波高.潮。 ****** 谢拾在霁月广场唱歌的视频小火一把之后,开始有人扒他出道的历史,却发现,这人签约优声娱乐,出道一年多,作品却乏善可陈。除了几次近乎打酱油地参与几个三线娱乐节目,在小制作mv里演了个配角,几乎找不到他的身影。 可以说,他像是一匹黑马,横空出世,就这样杀出了一条血阵。 有网友开始分析,谢拾外形不错,唱歌也好,按理说不会存在感这么低。尤其是优声娱乐这个公司旗下大牌艺人就那么一两个,这些年来青黄不接,正是大力培养新人的阶段,怎么会一直将这个新人藏得这样好? 要么是优声娱乐不按理出牌,打算出其不意地出一匹黑马来惊艳市场。 要么就是谢拾得罪了优声娱乐的高层。 而现在,这张出现的图片,为一切都做出了合理的解释。 原来谢拾之前一直默默无闻,是被经纪人刻意冰冻了起来? 原来谢拾之前在节目里表现不佳,是因为被经纪人三令五申不许大出光彩? 原来谢拾比组合里另一个年轻人无论是名气还是人气都差这么多,是因为潜规则! 局外人和围观者永远是最闲的,脑洞永远是最大的,他们可以根据这样一张没有任何文字说明的照片,解读出很多可能性。 一出小新人忍气吞声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经纪人恶毒狠辣胜似周扒皮,两人相杀相斗的故事瞬间被围观者脑补出来,成为饭余茶后谈资。 于是,流血吉他事件第二波*中,优声娱乐经纪人苏成济和谢拾同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这次,谢拾倒是实打实地吸了很多同情粉路人粉。 而这一切,都在杨安的算计当中。 本来,照片就是他安排人放上去的,照片是真的,是一个巧合之下拍下来的,这次居然发挥了奇效。 放这张照片之前,杨安询问过谢拾的意见,他可不希望自己被当做一个横断独行的经纪人,和艺人的沟通很重要。 杨安担心谢拾会顾念与苏成济的旧情,会心软下不了手。 出乎他意料的是,谢拾同意得毫不犹豫。 杨安一边欣赏他的杀伐果断,一边又担心他过于冷血无情,这样的人,难免将来不会也在自己背后捅自己一刀。 谢拾仿佛听出了他心底的疑虑,声音在电话里显得从容不迫:“苏成济和我没有情分可言,况且。”他顿了顿,道:“你这一出牌打得很好,优声娱乐和你都会是赢家,中间输了一个苏成济,还仅仅是他的名誉,你的老板只会给你涨工资。” 艺人需要形象管理,因为粉丝会对人品不好的艺人大失所望,经纪人却未必需要,他们在娱乐圈周旋穿梭,十分重要,但对于观众来说,却只是不太重要的幕后工作者,也不会有人太在乎谁谁谁哪个经纪人又做了什么事。 对于优声娱乐而言,苏成济是一张用旧了的牌,剩余价值可以说有,也可以说不多,优声娱乐对这件事绝对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是乐见其成。 唯一有损失的,便是苏成济的名誉,不过这一点黑点,也迟早会被人淡忘,无关紧要。更何况,即使对苏成济有影响,谢拾也不在乎,就当做,是上辈子那十年苏成济对他压榨的回礼。 杨安提醒他道:“你是不是忘了,收益最大的是你。” 谢拾付之一笑:“你我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 杨安苦笑道:“我可不爱听这个,从小看电视,我都希望当里面的正派人物。” 谢拾道:“正派人物可不会为了涨工资,而去陷害自己同门师兄。” “你错了。”不等谢拾说话,杨安慢悠悠地道:“我的工资早就达到上限了,涨不了。” 谢拾:“……” 杨安骄傲地补充道:“现在是涨股份,我已经是优声娱乐董事了。” 谢拾:“……恭喜。” 谢拾挂下电话,发现有一个未接来电,是杨息尧。 谢拾自认重生之后,他对杨息尧的抗拒排斥全都没有掩饰,以杨息尧的眼力,应该早就看出来了。然而他却隐忍不发,大概是不想撕破脸皮,自己对他还有利用价值。 谢拾想过复仇,想过虚与委蛇地待杨息尧如亲兄弟,最后再在背后捅他一刀,叫他尝尝自己上辈子被背叛、从高处坠崖粉身碎骨的滋味。 但是,他终究不是杨息尧,他没办法面对一个自己厌恶的人笑脸相迎。 不过谢拾也无所谓,他会让杨息尧看看,自己是怎样,把上辈子被陷害的账,一笔一笔还回去。 手机再次震动一下,杨息尧发来一条短信:阿拾,我们需要谈谈? 谢拾面无表情,眸子却深不见底。 “好的,我们谈谈。” 这一头,杨息尧望着短信的神情也复杂难言。 从霁月广场那天开始,一切都开始脱轨。谢拾突然就被杨安挖了墙角,不仅没有提前告诉他,反而果决地在当天搬出了两个人的组合公寓,紧接着《麒麟云》主题曲试唱机会被杨安夺走,苏成济的照片被放上网,受到了网友攻击。 无论是谢拾为什么唱功突然增强,还是他为什么突然抱上了杨安这根粗大腿,杨息尧都不得而知,这些疑问在他脑子里搅得令他头疼。这一切都发展得太快,杨息尧气愤惊慌之余,开始冷静地分析自己目前的状况。 很明显,他是“被”单飞了。 有两种解释,第一种是,这一切都是谢拾自己策划的,从在霁月广场大出风头开始。 第二种是,这是杨安报复苏成济的新手段,而谢拾是中间的棋子,自己是炮灰。 比起第一种,杨息尧更偏向于第二种解释,因为他太了解谢拾了,对方根本不是个会下这种棋的人。而杨安与苏成济的多年恩怨,杨息尧早就有所耳闻,这接二连三的事件,又有一大半是冲苏成济来的。 谢拾抱上了杨安这根粗大腿,未必知道对方是在拿他当枪使,恐怕还以为对方是真心想栽培自己……想到这里,杨息尧的嫉妒稍稍平息下来。 只是,这中间唯一解释不通的就是谢拾对待自己的态度……   ☆、第十章 :讨好 如果说重生后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中有条不紊地发展着,那么一定还有一个例外,让谢拾苦恼得无法保持淡定。 这套公寓环境清幽,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太隔音,可是谢拾在屋子里呆了一整天,也没听见隔壁有声音。 没有关门声,没有开门声,也没有做饭的声音。 沈旬在里面做什么? 谢拾手臂抱腿坐在沙发上,电视幽蓝色的光在他脸上时明时暗,他脑子放空,又浮现沈旬的冷脸和嗤笑。 谢拾是真的不知道如何面对沈旬。 上辈子,初三一别,后来他们十五年后才近距离地说过一次话,却没想到,那一次之后就是死亡。 如果他没有重生,那么让一切都随着尘土掩埋也好,可是,他回来了,他又再次回来,还是以杀人犯儿子的身份,不得不背负起上辈子他拼命想摆脱的命运。 命运这东西,真是玄乎其玄。 如果他能重生到初三之前,阻止那件事的发生,该有多好。 …… 谢拾不自觉地啃着手机边。 他苦恼,他忐忑,他胆怯又焦急,最要命的是,他不知道怎样解救自己。 等谢拾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已经站到了隔壁门前,手中拿着一瓶酸奶,用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谢拾踌躇来,徘徊去,在把沈旬家门前的垃圾桶数清楚了有几条竖纹、墙角有几条细小的裂缝,用拖鞋把走廊上的瓷砖踩得锃亮之后,他终于鼓起勇气,敲了两下门。 门打开,沈旬刚看清楚是他,又一下子把门关上了。 一开一关,带起迅猛的风,谢拾头发被吹动了动,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就又只剩一堵紧闭而冰冷的门。 谢拾轻叹了口气,举着的酸奶放下来,垂头丧气地往家里走。 身后门突然开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沈旬抱臂靠在门框上,冷眼盯着谢拾。 谢拾身形微僵,他逼迫自己迅速转身,挤出一朵花一样的微笑,进贡般地举起酸奶:“请你喝酸奶。” 沈旬神色不耐:“这已经是你第三次出现在我面前了。” “我知道。”谢拾含糊道,目光不与他接触,落在一边的垃圾桶上。 “那你应该也知道,我不想看见你。”沈旬声音平静而冰冷,仿佛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丝毫不值得自己付出感情的事情。 谢拾赖在原地不肯动,两个人僵持在原地,谢拾如同混沌的脑子逐渐清明起来。他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逃,要么勇敢地解决。如果逃避,像上辈子那样,那么重生一次也没有意义了,如果选择面对,那么就不要再畏缩,不要再犹豫,即使对方说的话再伤人,只要当做耳旁风就好了。 谢拾打定了注意,抬起头直视沈旬,眸子黑白分明,不再动摇。 沈旬眸光微沉,手指在门框上敲了敲,说:“每次见到你就关门,不明白的人还以为我是落荒而逃,像是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一样,我不想这样,错的不是我。”他声音极轻,像是耳边的呢喃,又十分冷冽,刮得耳朵生疼:“你明白吗?” “……什么意思?”谢拾发现自己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又有溃败的迹象。 沈旬语气一转,声音肃杀,一字一顿道:“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吗?意思是。” “让你滚。” 话已至此,沈旬从门框与谢拾之间潇洒穿过,走到电梯边。从头至尾不曾挨过谢拾的一片衣角,似乎不屑碰到他。 谢拾呆若木鸡地待在原地。 好半晌,电梯门“叮”地一声开了。 谢拾回过神,转身几步跑进电梯。 沈旬已经是忍耐的极限,声音里隐隐含了怒气:“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谢拾默默地按了下楼的电梯,点头道:“恩,听不懂。” 沈旬:“……” 沈旬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吐出来,极力压制,最后连按了好几下开门键,电梯已经下了一层楼,才慢悠悠地停下来,慢悠悠地打开门。 沈旬抬腿就要出去。 谢拾的声音在他背后有点模糊不清:“一起坐电梯,两分钟,也不行吗?” 沈旬站在电梯外面,并未转头。 电梯慢慢地关上,将谢拾关在四方封闭的铁盒子里面。 “对,不行。” ****** 谢拾乘着电梯下去,在附近小区逛了一圈,沿途踢倒了两个垃圾桶,被门卫大叔瞪了好几眼后,才颓然地在花园里找了处僻静的地方坐着。 他发了会儿呆,手里的酸奶盖都捏变形了,过了会儿,他起身将酸奶丢进垃圾桶。 谢拾走开几步,又停下来,倒退回去,打开垃圾桶盖子,把酸奶拣出来。他想了想,撕开盖子,将酸奶放在一只野猫的面前。 看见野猫舔了舔酸奶,“喵”地一声跑走,谢拾这才如释重负,就当,已经送出去了。 谢拾睡了一觉,全然不知道网上发生了多大的变化。 短短两天,他在话题排行榜尾巴上起起落落,就是没有掉下去,当然这其中杨安也花了大价钱。 “为这样一个新人花这样大的精力和血本,我真是越来越不懂你了。”董事会后,尤总站在落地窗前,若有所思地望着杨安。 “你知道一个绝顶的投资者和一个尚佳的投资者的区别在哪里吗?”杨安喝了一口咖啡,微微一笑。 他的话题转得太快,尤总还没反应过来。 杨安不紧不慢道:“优声娱乐这些年,从唱片界龙头老大逐渐掉至二三线,这么大个公司的运营,一直在吃老本,甚至有些新崛起的小公司拿到手的资源都比我们好,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尤总沉默,等着他说下去。 “公司甚至拿不出一个像样的歌手,艾一,选秀出身,人气不错,但是名气差远了,一直在啃当年的老本,迟早会成为弃子。”他说这话时波澜不惊,好像谈论的并非与他共事五六年的老熟人,而是一件剩余价值尚存的商品。 “陆翔,实力派,走走大妈杀手路线不错,根本吸引不了口味越来越高的观众眼光。” “新生组合里,矛盾不断,素质不高。” 杨安不带喘气地将公司里所有艺人总结一遍。 “近几年公司里虽说大力发掘新人,但是那些老顽固还是改不了固步自封的思想,他们也不了解市场,拿着手里大把的钱往深坑里砸。”杨安微微叹口气:“这样我们迟早得玩完。我是在为优声娱乐着想啊。” 尤总眸光一闪,他皮笑肉不笑道:“多年的老朋友,你以为我傻?你就别绕圈子了,你哪里是想整改优声娱乐,分明是想吞掉它,这么大块肉,也不嫌油腻。” 杨安似笑非笑,抿了口咖啡,道:“等着瞧,我相信我的眼光。” 他在优声娱乐待了这么些年,从底层助理做到王牌经纪人,要说野心,不是没有的,只是在等待一个契机而已。而这个契机需要入口,首先得有一个能带他平步青云的王牌。 杨安炒作的功夫炉火纯青,前一波流血吉他事件还未平息,马上爆出经纪人压榨旗下艺人事件,这件事还没消停,又马上爆出谢拾即参与《麒麟云》的主题曲录制。 投放在水中的炸弹一个又一个,这下子深水区摸鱼的群众也被炸出来了。如果说前面只是一小群八卦的网友关注,那么《麒麟云》主题曲的演唱人选无疑吸引了大众的眼球。 《麒麟云》是年初开始投资开拍的一部由同名小说改编的大型古装正剧,阵容豪华,由著名的海东影视传媒集团出品,从开拍初一直都受到广大群众的期待,现在拍摄已经接近尾声,主题曲以及插曲选曲与演唱人员也备受关注。 这样好的电视剧,演唱机会自然竞争也十分激烈,因此杨安费尽心思从苏成济手中抢来的也只是争取来了一个试唱机会。 “那为什么网上出现的新闻是我已经确认参加主题曲录制?”谢拾一边穿衣服一边浏览网页一边夹着手机打电话。 电话那头的杨安高深莫测地点起一根烟,笑吟吟道:“电视剧制作方对这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只赚不亏的事情他们不会多管。”他顿了顿道:“炒作嘛,就是要真中有假,假中有真,真假相生,真假相融……” “停。”谢拾打断他道。 杨安催促道:“小郭已经去接你了,你赶紧过来试唱,导演和监制都是大爷,不要让他们等急了!” “唔。”谢拾慢吞吞地换了只手,“我要带什么?” “带嗓子!” “……” 谢拾收拾完毕,却不急着出门,他在电脑上搜索:怎样取得一个人的原谅? 一:给她买东西,买到手软钱包空空为止。 二:为她做家务,夸她漂亮,在她朋友面前给她买东西。 三:为她按摩,带她去游玩散心,香港就是个好地方,可以给她买很多东西。 谢拾:…… 谢拾苦着一张脸,觉得这些都不太靠谱。给沈旬买东西?他想要什么? 买奢侈品? 沈旬:“滚。” 买衣服? 沈旬:“穿上滚。” …… 谢拾不寒而栗。 最后,清晨谢拾出门的时候,在沈旬家门口放了一杯酸奶,上面用便利贴画着一个大大的笑脸。 他开了电梯,又转身看着地上那杯酸奶,觉得咧开嘴的笑脸有点讽刺,想了想,又回身将便利贴撕了下来,揉成一团捏在手里。   ☆、第十一章 :试唱 谢拾抽空在车上搜了下自己的消息,尽管这两天他凭借弹唱的视频在网上掀起了一些水花,但也仅限于一些娱乐版块论坛和微博等网络范围。按照这个说法,他甚至只能算突然红起来的网络红人,连正儿八经的明星艺人都不算,毕竟他一部代表作都没有。 因此新闻通稿一出,遭到了很多质疑,根本没有听过谢拾这个名字的人纷纷怀疑自己的眼睛坏了,这样一个百度上搜出来简介寥寥无几,照片也屈指可数的一个人怎么会和《麒麟云》扯到一起? 不仅有人质疑,更有人怀疑这根本是优声娱乐单方面炒作出来的新闻,毕竟发布此新闻的只有素来与优胜娱乐交好的那几家媒体公司,而电视剧制作方更是没有一个人透露相关言论。很多人怀疑这消息根本是假的。 质疑他的声音很多,不过倒是让更多的人开始知道他这个人。对此,谢拾倒是看得很开。 录制厅外头人很多,乍一看在外面等候的几个艺人都是些生面孔,旁边跟着稍显青涩的助理。艺人之间几乎没有互相交谈的,气氛有些冷滞。 小郭在谢拾耳边小声说:“大牌点的艺人都进去直接录了,十八线咖就在这里等,他们也就是来试下运气,你主要需要和里面的人竞争,杨大哥让我带你进去。” 谢拾颌首,随口道:“我不也是无名氏艺人吗?” 小郭讶异地看了他一眼,见谢拾望过来,连忙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不一样?” 小郭老实道:“杨哥打过招呼了。” 谢拾:“……” 将谢拾送进去,小郭倒是松了一口气。她之前做过的工作都是些出道前或者刚出道的艺人,就和以前的谢拾、杨息尧一样,那样的新人会忍辱负重,态度会格外友好。然而这两天,不仅仅谢拾给她的感觉与以往截然不同,更令她吃惊的是,短短几天,谢拾就吸引了远远超过过去一年的人气。 她去接谢拾的路上还一直担心对方会因此而喜形于色,因此而摆架子,现在看来,谢拾不是这种人,她也松了口气,同时为自己运气好,接到好脾气艺人的工作而暗暗开心。 谢拾刚进大厅,就感觉到无形的低气压,他目光略微扫了一圈,与苏成济杨息尧撞上。 苏成济看见谢拾,顿时脸色一沉,一想到这两天莫名其妙背了虐待手下新人的罪名还没地儿告状,在上头面前被杨安咄咄逼人地讽刺的各种窝心事儿,他就对谢拾恨得牙痒痒。 反正谢拾跟了杨安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他便直接将谢拾划入了对方阵营,盯着谢拾的眼神像是一把把飞过来的刀子,恨不得把对方戳死。 相比苏成济的毫不掩饰,杨息尧则大方无害地对谢拾露出微笑,好像被抢占资源这件事他毫不在意一样。 只有他心里知道自己多么在意,这样的机会…… 如果谢拾没有跳到杨安那边,那么这首歌就是合唱,合唱的时候自己再做一点手脚,比如说再次将谢拾送进医院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很有可能整个机会都是属于自己的了! 可是!他今天前来,却只是走一下过场,入选的机会渺茫,他深知杨安的手段。 想到这里,他垂下眼帘,眼底染上一抹深色阴影,他既气苏成济的没能力,更恨谢拾夺走了他的机会!谢拾此人,不得不防,他能在短短两三天之内掀起这么大的波浪,手段恐怕比自己有过而无不及。 “你来啦!”杨息尧收拾起所有的情绪,对着谢拾笑脸相迎。 谢拾看了他一眼,抬起脚步。 苏成济倒是讶异地望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杨息尧,他只道这小子乖巧懂事,却没想到他能将脾气收敛得这么滴水不漏,如果不是见识过得知资源被抢走时杨息尧的怒气,他几乎要以为现在站在自己身边满面含春的就是真正的杨息尧。 这已经超出了圆滑世故的范围了,简直可以称得上心机颇深,也是,自己与他相处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他发脾气。 要说自己和杨安在娱乐圈这么些年,这些看人下菜的手段早就练得驾轻就熟了,但是身边这小子,他却迥然不同,他对待谁都是和气温软的,叫人不舍得欺负,然而他毕竟只是刚出道的小孩子而已,怎么会…… 苏成济心念百转之间,谢拾已经从容不迫地从他们面前走过去了。 打招呼手还停在半空的杨息尧:“……” 杨息尧饶是再能忍,这会儿脸色也有点不好了。 苏成济倒有点幸灾乐祸,拿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这不是活该嘛。但他马上就高兴不起来了,被谢拾打脸的不仅只有杨息尧,还有自己! 苏成济面色铁青,上前两步拦住谢拾。 谢拾诧异地睨了他一眼,脚步在他面前停下来。 苏成济表情嫌恶:“不自量力!这是什么样的场合你不知道?你就算试了,以你的水平也没机会入选!” 周围人虽然站得分散,但他这句话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话一出口,马上有人将原本偷偷打量的目光正大光明地落在他们身上了。在场的人也有资讯快的,立刻认出了这两天小出风头的谢拾,表情立刻发生了变化。 杨息尧自然感受到了周围人的目光,他一边觉得苏成济蠢,居然在这么多人面前毫不顾忌,一边心里又暗暗说不出来的舒爽,谢拾刚才驳了他的面子,风水轮流转,这下丢脸的轮到他了吧! 但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位,杨息尧皱起眉头,不赞同地拉了拉苏成济的衣服,意思劝他少说两句,被苏成济不耐烦地甩开。杨息尧惊惶地看了谢拾一眼,表示自己爱莫能助,谁知对方根本没看他,自己这作秀好像一锤子打在了棉花上,没发出半点声响,杨息尧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嘴。 谢拾瞥了苏成济一眼,心底有些不耐烦,又十分无奈,杨息尧的小动作自然被他尽收眼底,然而苏成济仍然傻乎乎地被当枪使。 苏成济这些年在优声娱乐地位越来越低,和他的暴脾气少不了干系,他懂得拍大人物的马屁,却总是要在小人物面前摆威风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这样不会做人,也难怪他混的一年比一年差。 然而此刻被大厅里所有人目光注视着,谢拾也不能直接走开,落得个忘恩负义的名声。 他微微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 苏成济一张口提到谢拾的唱功,底气就来了。别人他或许不了解,但谢拾是他亲手带了将近一年的新人,有几斤几两他怎么会不知道! 上次在霁月广场那一首歌,虽然他的确也被震撼到了,但是他回去转念一想,就觉得不对,谢拾平常唱功烂得不忍细听,怎么可能说变好就变好?! “你要是能选上,那就是天降奇迹了。”苏成济冷哼一声,突然觉得自己和一个新人计较没意思。他已经能够预知到谢拾的未来是如何撞得头破血流。杨安不是那种耐心去教导一个新人基本规则的人,也必定不会为谢拾破例,或许,杨安只是和自己较劲而已。 谢拾面无表情,像是在听他说话,注意力又像是没完全放在他身上。 苏成济盯着谢拾漫不经心的脸,气不打一处来,但是他一转念又想到谢拾极有可能是杨安与自己竞争下的牺牲品,语气便缓了缓,又柔和了几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如果愿意,我可以向公司把你重新签过来,当然,你还得和我演一出冰释前嫌的戏,这样对加大你的曝光率也有好处……“ 谢拾突然打断他,语气波澜不惊道:“要是真的有奇迹呢?” “什么?”苏成济怔住。 不仅是苏成济怔住,杨息尧眼里的不敢置信也一闪而过,这一刻,他似乎看到了谢拾的野心,而这是从前的谢拾压根不会有的东西。 优声娱乐新人练习生不少,数他和谢拾外形条件最好,因此也最早正式签约出道。虽然和谢拾是一个组合,但一开始他是把对方作为自己的对手看待的,时间长了,却发现这人对自己的暗暗较劲不是不理会,也不是因为愚钝而看不出来,而是真的无心上进。谢拾不争不抢、毫无野心的心态,倒是让杨息尧放下了戒心。 可是现在…… 杨息尧越过苏成济的后脑勺,盯着谢拾的眼睛,发现了那里面多了自己看不懂的东西…… 谢拾的目光突然移过来,杨息尧眸光闪了闪,匆忙转移视线。 谢拾嘴角勾起不屑的弧度。 他重生了,这本就是一场奇迹,谢拾突然不想把这大好的时光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他定定地看了他和杨息尧一眼,转身向远处迎面走来的杨安走去。 留下苏成济在原地,表情十分古怪。要说他最看不惯谢拾什么,便是他永远不咸不淡的表情,这种天然清冷的气场令他十分讨厌。而如今,他又意识到,自己以前看到的谢拾或许只是他的表层。 以前谢拾淡定自若,不争不抢,他只道谢拾骨子里是个退缩懦弱的主儿。然而,现在的谢拾依然是一副风淡云轻的样子,他却依稀看到了他内里的胸有成竹。 这一刻,苏成济真正有些后悔了,后悔太轻易地让杨安挖去了墙角,后悔以前太偏颇有失公允。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第十二章 :试唱二 试唱这件事情有点仓促,本来杨安收下谢拾以后,打算找老师进一步培养,并不是说谢拾唱得不够好,听他唱过歌,已经是十分惊艳的了,但是练歌不进则退,他未必能唱好每一首。 可是《麒麟云》杀青在即,制作主题曲已经是迫在眉睫,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了。 这种时候,为了不错过这首主题曲,杨安只能让谢拾硬着头皮上。 “你刚才在和你的前经纪人说什么?”杨安笑吟吟地问。 谢拾被“前经纪人”这个词哽了一下,轻笑出声道:“他想挖墙脚。” 杨安表情五彩纷呈:“……他还没死心?” “挖墙脚”这话从谢拾的口里说出来,颇耐人寻味。杨安自认无论是综合实力还是资源人品都甩出苏成济一大截,按理来说,优声娱乐里只要稍微懂得往上爬的艺人,都没有不想跳到他手下的。被自己挖墙脚,应该是天大的荣幸,但是谢拾和别人不一样,他不仅不感激涕零,还适时抬价,杨安欣赏他这一点的同时,又有些不解。 他心思多,容易把别人的话往深里头想,于是眼睛眯起,不动声色地仔细观察谢拾的神色,发现对方的笑容没有别的含义后,这才表情稍缓。 谢拾知道杨安为人,很容易猜到他内心的想法,对此,谢拾一笑置之。 距离谢拾进去还有一段时间,杨安带着谢拾认识大厅里站着的一些人,不论知名度高低,即使不能结交,也至少混个脸熟,虽然人脉主要靠杨安,但娱乐圈也不乏靠自己往上爬的艺人。 谢拾刚进来时打量他的眼光,或者带有挑剔,或者带有敌意,此刻他往杨安身边一站,这些人却都熟稔得仿佛与谢拾是深交多年的老友。 谢拾略微有些不适应,但还是一直保持得体的微笑。 杨安对此很满意,谢拾虽然清冷了点儿,却不是清高,并不是一个不开窍的,相反,他很聪明,甚至能够游刃有余、不怯场,辅佐起来应该很容易。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选对了牌。 ****** 海东影视传媒集团是国内屈指可数的以制作精良闻名的公司,其中,又要数多次获得白玉兰最佳导演奖的李高边的团队最为闻名,而这次的《麒麟云》就是李高边执导。而此刻,他和另外一个副导演、制片人正为主题曲的事情焦头烂额。 海东在影视圈是巨头,虽然制作出不少好的作品,但在音乐监制这一块一直是短板,不是说没有人愿意唱他们电视剧的歌,相反,对他们主题曲趋之若鹜的大有人在,而是因为,李高边要求太高,符合的人太少,而且他们制作的电视剧以大气磅礴的正剧为主,现在唱流行爱情歌唱得好的人很多,却很少有人能把正剧的主题曲唱出年轻的感觉,因此以往他们选歌手都是找些老辈歌手。 可这次不一样,《麒麟云》不同于以往的作品,虽然是正剧,却是改编自知名的网络小说,受众较年轻化,还和以前请头发花白的人来唱主题曲,恐怕年轻的观众群不会买账。 李高边听着眼前的歌手唱着不着边际的歌,嗓子被带得一阵发干,他摇了摇矿泉水瓶,旁边坐着得年轻得音乐监制马上识趣地为他换了一瓶新的。 又进来一个人,开腔唱了几句,李高边眼睛一亮,忙不迭点点头,过了会儿又皱着眉摇摇头,他虽不太精通音乐,可也听得出来,这人唱腔念词抓音准都算一流,但是……输在了音色上。 《麒麟云》讲述大将军蒙恬年少时意气风发,兄弟情义,国恨家仇的故事,他为国鞠躬尽瘁,而后死于赵高设计陷害,这样一个大将军的少年时代,也必定曾鲜衣怒马,年少轻狂却又稳重达理。 而自己眼前这个歌手,很有名是不错,唱得也很好,情感拿捏得也无懈可击,可是,声音太柔了,还带一丝唱惯情歌的沙哑。 李高边有些失望,他瞥了一眼自己请过来共同评审的好友,作曲家毛双,发现对方也无奈地看着他,明显是不满意。 隔着一层玻璃板,张非文看不太清李高边等四人的表情,不过见李高边之前连连点头,应该是极为满意,他可以算得上这些年唱片最大卖的歌手之一,算是歌坛小天王,对自己十分有信心,于是唱得更加卖力。 李高边犹豫了又犹豫,最后还是在张非文名字后面打了个对勾,他压低声音对身边好友毛双道:“要不,你把歌给改改,张非文是目前唱得最好的了,还十分有知名度。” 毛双遇到原则问题毫不含糊:“不行,写一首歌是一首歌的钱,要改,行,薪酬另算。” 李高边:“……” 李高边恨恨地将对勾涂涂抹抹,添得又浓又重,旁边的音乐监制不忍直视地别过头去。 杨息尧面试在谢拾前面,前后不过三分钟,一首歌的时间,他表情轻松地出来了,他觉得自己唱的很不错,自从知道苏成济拿到了这个机会,他一有时间就在练歌房苦练,导演的作曲家的表情不错,结果应该不错,说不定……他下意识地朝谢拾看了一眼,却发现对方懒懒地靠着落地玻璃窗,并未关注自己,不由得有些意兴阑珊。 他朝谢拾走过去,心中奇异的感觉越来越浓,现在的谢拾明明和以前有着一样的脸,还保持着和以前一样喜欢站在落地窗前的习惯,可不管他怎么看,都觉得谢拾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这种感觉在霁月广场和搬家那天,他就有了。 可……谢拾不是他,还能是谁? 杨息尧垂下眼帘,将心里头这些杂七杂八的想法按捺下去。 他走到谢拾面前轻声道:“我们约好了,谈谈?” 谢拾蹙起眉,试音间里面传来了人唤他的名字。 “现在没有时间。”谢拾淡淡道,“下次?” 杨息尧有些受宠若惊,这几天谢拾对他的态度可以说十分冷淡,他肯约定下次再谈,说明事情还是有转机,说不定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误会。 难道……谢拾怀疑上次他被打进医院的事情和他有关? 不对,自己做得滴水不漏,再说,那是粉丝的私人行动,他很无辜。 杨息尧脑子里弯弯道道拼命绕的时候,谢拾已经进了试音房。 谢拾有点紧张,他前两天才匆匆拿到曲子,练习不多,再加上他本身就不是天才型的人物,只是比较幸运,获得一次重生的机会,让他比别人多了数年经验,要是真刀真枪的比起来,他未必能赢。 可是,这种紧张感在他推门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被他尽数收敛起来。 谢拾进来时,李高边失望之色简直要溢于言表,就差把名册一甩,大叫老子不干了。他从不以貌取人,可是眼前这人明显是走外貌路线,这样的人,怕是嗓子都还没练开,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后台,让他来这里蹚浑水。 李高边正欲吹胡子瞪眼,毛双却拉住了他,“先听听看,声音不错。” 那头谢拾已经戴上了耳麦,正儿八经地对这头四个人鞠了一躬,不慌不忙道:“四位老师好。” 谢拾词记得不太清楚,索性拿起词稿,前奏开始,他心里默念拍子。 毛双为《麒麟云》配的是一首词,没有一定古文功底的歌手即使在旋律方面做得再好,也唱不出来古文里抑扬顿挫的味道。 谢拾在音乐方面没有优势,但他上辈子曾经听过《麒麟云》主题曲,这是他一个不能对别人说的优势,那时是由张非文演唱,曲子很动听,可是张非文唱起来略显浓丽缱绻。有了比较,谢拾自然知道该往哪方面努力。 谢拾一开嗓,李高边燥怒的心情稍稍安定下来。他的声音的确不错,清冽明亮,有股少年的味道在里头,却又比少年多了几分收放自如。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生死同,一诺千金重……” 一位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弓刀侠客立刻浮现在众人眼前,谢拾的声音好似流水击石,清明而又婉扬,又仿佛清泉入口,水润深沁。 “似黄梁梦,辞丹凤;明月共,漾孤篷……” 谢拾的嗓音开始变得悠扬迷惘起来,似乎出于浓雾之中,伸手不见。这几句算是整首歌里最难的部分,可谢拾的嗓音出乎意料地适合这种缥缈之感。他清冽的时候,犹如一口冷泉,可转眼之间,这口冷泉在月光之下,升腾起迷蒙的雾,做到这种感情融入的地步,没有苦练十年以上,是绝不可能的。 音乐监制眼底划过一丝诧异。 李高边表情一再和缓,到了最后,甚至是喜上眉梢,原本打算收工,没想到遇到这么好个胚子。毛双却依旧老神在在,唱得了上阙的锦帽貂裘的飞扬,未必唱得了下阕的未老先衰的哀伤。 谢拾却未曾停歇,一鼓作气将整首歌唱到了尾声。 “剑吼西风。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 唱到下片,他的声音逐渐变得苍茫空幽,哀而不伤,悲壮却不激昂,两鬓花白,遭人陷害,抱负未筹的凄切感在他的声音里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一下,连毛双表情也开始凝重起来。 歌曲唱到了尾声。 “目送鸿归——” 谢拾的声音戛然而止。 整个试音间里也静悄悄的。 ……唱到最后的收音,他破音了。   ☆、第十三章 :成功 这边坐着的四个人表情各异。谢拾的脸陡然泛红,他咳了一下,落落大方地站起来,从容不迫地道了个歉。 他这一声破音倒是将沉浸在他歌声里的四个人拉了回来。 毛双眼底飞速划过一丝赞赏,比起完美还差火候,但是这个年轻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左右,能有这个成就已经令人惊喜,今后的辉煌指日可待。 他自己作的曲写的词自己最清楚,能不能唱出蒙恬的感觉,不仅仅要靠唱歌技巧,更多的是因人而异的心态。不同的人,经历的事情不同,就算音色不同,唱出来的感觉也绝对不同。 有些上阙唱得好的,下阕唱不出来;有的下阕唱得好的,上阙却无法放得开。 而眼前这个叫谢拾的年轻人,年纪轻轻,却能在上阙和下阕两种不同的意境中转换得如此自然流利,实在难能可贵。 尽管……最后破音了。 这边李高边一边叫着下一位,一边迅速在谢拾的名字上画了个重点标记的圈圈。 “就他了?”李高边笑眯眯道。 毛双抱着臂,心里头赞同,表情却仍旧高冷:“你这个音乐半吊子觉得好,那多半也坏不到哪里去。” 李高边:“……” 一旁一直没有发话的副导演凑过来,犹犹豫豫道:“可是他没什么知名度,以前也没正儿八经地唱过什么曲子,怕是没有实战经验,更别说容易惹争议。” 此话一出,旁边几人表情都变得凝重起来。 ****** 杨安手下艺人多,平时事务繁忙,等谢拾出来时,天都黑了,只有小郭在等他。 “怎么样?”小郭一脸紧张地问。 谢拾心里微微一暖,笑道:“我破音了。” 小郭:“……” 小郭在心里嚎啕,自己果然跟错了主子!谢拾这个不争气的! 谢拾在小郭幽怨的眼光中,淡定地回了家。 电梯门开,谢拾的目光落到沈旬家门口,仍然是一扇冰冷冷的门,门前四四方方一盒酸奶,似乎没有人来过,也没有人经过。 接下来一连好几天,沈旬都没再露面,不过新闻上不断传来《风传》拍摄的最新消息,他大概是住在剧组赶戏。 谢拾晚上洗了澡,登陆微博,这几天以来,他粉丝数量不断增加,不过涨到了二十万就止步不前。私信一下子多了起来,微博评论数量也增加到一百来个。 评论下不乏骂他借《麒麟云》炒作的人,但谢拾对那些选择忽视不见。 谢拾粉丝不多,但是很可爱,谢拾翻着翻着,就不由得微微一笑。 虽然并不想承认,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太好了,尽管粉丝们可能只是暂时地喜欢他欣赏他,但对于他而言,即使是这种不真实像泡沫一样稍纵即逝的认可,他也无比感激。 谢拾在话题榜上挂了两三天又迅速消失不见了,每天每时每刻都有新的话题,没有什么是永久的谈资,所以直到《麒麟云》主题曲演唱人选放出来以后,谢拾才是真正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网友的热情”。 简直如洪水一泻千里一发不可收拾。 《麒麟云》官方微博艾特了谢拾,点名主题曲演唱者,谢拾还如梦初醒,小郭刷微博刷着刷着刷到这一条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卧槽谢拾不是说他破音了吗?难道音乐监制和导演有特殊的破音嗜好? 小郭深深怀疑着。 杨安有点忙,虽然提前收到了消息和合同,但打电话来道贺还是晚了一步:“恭喜你今天下午要去录音棚录音了,记住。”他别有深意道:“这次别破音。” 谢拾:“……” 和小郭一样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还有广大群众。 原著粉哭耗着演员选角不够精确也就算了,这可是贯穿蒙恬一生的灵魂主题曲啊怎么可以找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来唱怎么可以!不会是潜规则吧! 剧粉则吐槽原著粉,无论什么演员即使是影帝影后二次元人物穿越也满足不了原著粉的“忠于原著”的口味。 原著粉立刻回击剧粉是一群没内涵只管舔屏的颜控狗。 之前出了新闻说谢拾要担任主题曲演唱,还没多少人相信,这下子立刻炸开了锅,各种阴谋论潜规则论都炸出来了,他们期待那么久的《麒麟云》!他们期待那么久的蒙恬主题曲!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被艾特的谢拾是谁?别告诉我就是一年前出道的那个蠢比组合里面那个高个子哦! 那个气场严重不搭的组合好像最近都没再出现了哦! 是不是优声娱乐狗头高层终于发现这俩气场不对了啊哈哈哈哈啊?! 开扒谢拾历史的人觉得人生很灰暗,扒了一下午,发现扒出来几个节目录制视频,还只有几秒的镜头,扒出来两个mv,发现谢拾在里面是路人甲路人乙。 唯一有价值的是前两天流出来的霁月广场弹唱视频,以及,苏成济和谢拾那张照片。 谢拾的粉丝大多是霁月广场那天的观众,她们乐此不疲孜孜不倦地向各种新加入进来的路人粉原著粉剧粉科普前些天发生的事。 于是,苏成济悲剧了,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压榨事件,又被遛出来炒一炒,当他发现自己公司邮箱里居然有人特意写邮件骂他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一个悲哀的事实,他被炒熟了。 当然,这一切都意味着,谢拾在娱乐圈真正有了自己的立脚之地,尽管小,却前景无限。 开始有一些小商家找杨安谈广告,当然,都被杨安拒绝了。 杨安对此的解释十分高冷:“广告,我们只接国际大牌,我们,不差钱。” ****** 开完董事会的杨安又打了个胜仗,脚步轻盈地走回办公室,随手放下艾一的唱片策划,坐在老板椅上转了一圈,神清气爽地解开领带,对着门外的人道:“进来。” 苏成济慢吞吞地走进来,脸色有些不好。 杨安笑得十分欠揍:“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苏成济抬起眼睛看了杨安一眼,被杨安那贱兮兮的笑容一激,本来准备好的台词瞬间被他抛诸脑后,苏成济怒从中来:“杨安,你不要太过分了!” “我有什么好过分的,你倒是说说,我哪里过分了,凭胜败论英雄,这还是你以前告诉我的。”杨安前一秒还笑眯眯的,后一秒神色一凛:“还是说你忘了当年你是怎么对我的,那可比我现在做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啊,苏前辈。” 最后三个字在他口中拖得老长,阴阳怪气。 苏成济脸色变了变,显然想起来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不管怎样,那也是当年了,我们现在在同一个公司共事,你好歹也得收敛点!”说起来苏成济就来气,上次那张照片的事情被杨安在背后捅了一刀,他找上头理论,却都被避而不见,他好歹是在优声娱乐工作了近十年的元老,无论是资历还是身份都比杨安高出一大截,只不过近些年来业务不如他而已,被这样毫不留情地踩一脚,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这事儿还没过,谢拾被毛双钦点演唱主题曲的事情又出来了。 他简直气得肺都炸了! 谢拾要是还在他手底下,这种功劳又怎么会轮到杨安?! 杨安不屑地冷笑一声,面带讥嘲地问:“所以呢,你现在是来求饶?”他眼珠一转,嘴角又带上微不可察觉的笑意:“让你喘口气儿,也不是不行……” 见杨安口气松了松,苏成济面色缓了缓,道:“我们之间的事情闹大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你最好……” “哦?我最好怎样?苏前辈,您又要像当年那样诬陷我把我赶出去做乞丐?”杨安盯着苏成济:“本来呢,我是想放你一马,不再与你作对的,可是你这样的态度让我很不爽,所以我打算和你斗到底,你觉得怎么样?” 苏成济:“……” 杨安冷笑一声,对外头的助理喊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办公室里不能让狗进来。” 苏成济:“……你!” 他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铁青着脸被助理请了出去。   ☆、第十四章 :杨息尧 谢拾来返于录音棚和学校之间,觉得十分疲惫。他在毛双那里录完音,还要去优声娱乐接受专业声乐老师培训,这几日开学,他还要完成大三导师偶尔心血来潮布置的计绩点论文,简直忙得苦不堪言。 李高边的团队以制作精良闻名,即使是拍一部由网络小说改编的半商业电视剧,也绝对会出类拔萃、不同凡响。主题曲算是一部电视剧的灵魂之音,受到了李高边的绝对重视,从他特意邀请自己的好友音乐圈泰山作曲家毛双来压镇就可以看出来。 对于并没有多少经验的谢拾来说,压力确实有点大。 “你到底会不会唱歌?!”毛双一掌拍在调音台上,猛地站起来,横眉倒竖,“跟你说了多少遍这个转音是四分之三拍不是四分之二!少了的四分之一拍是被你吃了吗?!” “是我作曲还是你作曲?乱改词你妈知道吗?记不住歌词的猪脑子还唱什么歌!先回去背熟再说!” 毛双的挑剔圈内皆知,几乎到了字字必较,鸡蛋里挑骨头的地步。 对此,谢拾脾气好得几乎没有脾气。他原本就不是擅长唱歌的人,只是上辈子练了那么多年,石头都能磨成玉来了。实际上,对于毛双的挑和批评他反倒十分感激,因此一一虚心接受,并且决不再犯第二遍。 毛双对他的谦虚很受用,年轻人多少都有血性,换了他自己年轻的时候,面对这么严厉的苛责,也未必能心平气和的接受。反观谢拾,谦虚温和,不畏苦累,对自己恭敬有礼却又不刻意阿谀奉承。 这样不卑不亢的态度,毛双简直看他越来越顺眼,口头上将他骂得一脸血,心里头却恨不得收来做徒弟。当然,心里的想法,他是不会泄露一分一毫的。 音乐监制和助理小妹则一脸同情地看着谢拾,缩在毛双视线看不到的角落,努力减弱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被炮火波及。 电视剧制片人过来看过一次,目光带了十成的审视。原本他是不太乐意让谢拾来唱这个主题曲的。 优秀的主题曲对于一部电视剧,尤其是对于一部档次定位在大水准大制作的电视剧来说,是锦上添花,甚至是画龙点睛的一笔。现在价位高的电视剧,哪部不是大歌手当红明星来演唱?即使是演员跨行演唱,只要人红,也会十分吸金。他想不通,为什么毛双非要力排众议大力推荐这个年轻人。 毛双为了坚持用这个年轻人,几乎和自己要吵翻了。 “惹争议怎么了?没有商业价值怎么了?难道你觉得我写的歌会卖不出去?!” 这是毛双的原话。 毛双的牛脾气圈子里是远近闻名的,就连李高边也全力支持他,最后制片人只得让步。 可是为什么啊? 难道这俩人有什么裙带关系? 制片人目光古怪地在毛双和谢拾之间滴溜溜地转。 但是,瞧这歌手被吼得狗血淋头的样子,也不像啊。 李高边好不容易得空,也过来全程围观了一次谢拾录音过程,有点惊讶于毛双的严厉,他平时便是十分敬业严肃的人了,而这次的苛责简直空前绝后,几乎可以达到力求完美的地步。 “他唱得不好?”李高边疑惑地问。 毛双摇摇头,眉头轻轻蹙起,道:“其实是唱得太好了。” 李高边:“……” 毛双道,“你不明白,谋大局,必定要不计较一池一城的小得失,他唱歌太谨慎,谨慎到臻于完美,反倒是这样,第一耳第二耳或许很惊艳,时间久了,未必能引起听客的共鸣。” 李高边有点受宠若惊,真不愧是自己多年相交的老友,这么看重自己的作品,付出这么大的心血。 毛双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翻了个白眼:“别多想,我只是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好苗子,忍不住多折腾一下。” 李高边:“……” 好不容易挨过了毛双一整天的炮轰,到了约定的日子,谢拾不得不去见一个人。 谢拾拐进一家环境清幽的咖啡店,他穿得十分随性,然而挺拔的身姿和帅气的面容还是一路吸引了不少目光。 杨息尧在一间雅座里等他,周围较为隐蔽,环境幽静,杨息尧咬着吸管,对他笑脸相迎。 比起前几次相遇时的笑容,这次杨息尧的笑容更深更甜,显然是知道了谢拾入选《麒麟云》主题曲的事情。 “你来啦。”杨息尧将包装十分精致的菜单推给他,“看看要点什么?” 谢拾开门见山地问:“说吧,你要谈什么?” 杨息尧的笑脸不着痕迹地僵了僵,他低下头,吸了吸鼻子,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睛有点红,神情十分迷惘:“阿拾,最近你对我很冷淡,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杨息尧这种一副被男朋友抛弃冷落的口吻,让谢拾一阵恶寒。 “你觉得呢?”他冷冷道。 杨息尧盯着谢拾的眼睛,发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与从前的谢拾判若两人。这种感觉他经常出现,只不过之后见谢拾的机会不多,每次谢拾又十分冷淡,导致他一头雾水。现在坐下来打量谢拾,杨息尧内心才微微震动。 的确不一样了,不仅仅是对自己说话的口吻和态度,整个人周身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杨息尧与谢拾是同一届圣林影视学院的学生,开学不久后就认识了,之后同时被优声娱乐挑选中,成为同批次学生中最早签约的练习生。杨息尧或许认识谢拾时间不够长,但他很确定谢拾没有其他朋友,他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自己,似乎是他唯一的朋友。 这也是杨息尧之所以如此困惑的原因。 如果说两个人本来关系就一般,那现在因为组合被拆开而互相冷淡,倒也说得过去,可是在这之前,两个人明明是很好的朋友,谢拾单方面突然就像吃了好几斤冰块似的,把自己牢牢推挡在三四米之外。 杨息尧想过,或许是因为谢拾自以为攀上了杨安这根大腿,于是故意踩他一脚,可谢拾,并不是这样的人,至少,以前的谢拾是绝对想不到这其中的弯弯道道的。 那么还有一种可能性,便是之前的被打事件,谢拾怪罪于自己。 如果是这样,倒好办了。 杨息尧抿了抿嘴唇,神情有些委屈,开口道:“你是不是在怪我?” “怪你什么?”谢拾语气平平,眸光却微微沉了下去。 上辈子的事,他记得一清二楚,尽管如今他已经适应了新生的生命,然而每每想起上辈子死亡的那一瞬间,全身的血液就仿佛齐齐涌到大脑,叫他头痛欲裂。 不会有人真的愿意去尝试死亡的感觉,那真的很可怕。 即使是上辈子过得如同行尸走肉的谢拾,也从未想过死亡。 可,杨息尧和傅子琛这两个人,那么轻易地毁了他,害了沈旬。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想过,手上沾的鲜血,迟早有一天是要还的。 杨息尧苦笑一下,摊开手看着自己的手指,说:“我就知道你在怪我。那件事……哎,我,我并不知情……” 杨息尧说得含糊,谢拾却并不打算让他含糊带过。 他冷声道:“哪件事?” 是上辈子接二连三害他,让他名声不干不净的那件事?还是让他认识傅子琛,给他带来一生的噩梦那件事?还是剪断刹车,让他和沈旬葬身崖底那件事? 杨息尧,你怎么会知道,你做过的事太多了。 杨息尧一怔,没想到谢拾还非要他说出来,心底反倒稍稍安定下来,确定谢拾是因为被他的粉丝打而生气。 杨息尧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手指伸过桌子,握住谢拾的指尖,满脸委屈:“我替我的粉丝道歉,我也不知道她们会这么不懂事……阿拾,你……” 他本来准备说你别生她们的气了,她们不过是一群小孩子。 转念一想,谢拾这么生气必定是因为很在乎自己的态度,在乎自己在他住院期间没有去看他。 杨息尧脱口而出:“反正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他神情恳切,就差没宣誓了。 谢拾甩开他的手,眼睛牢牢盯着他。他的演技真的很好,上辈子,自己就是被这样的演技骗得团团转,把他当好朋友亲兄弟。 谢拾缓缓地提了一下嘴角。 杨息尧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听见他一声冷笑。 “我的边可不是这么好站的。” 杨息尧:“……” 谢拾掸了掸衣角,站起来,气场铺天盖地地压过来,杨息尧仰头呆呆看他,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被泼了一脸咖啡。 谢拾皮笑肉不笑道:“虽然有点女气,不过我一直都想这么做。杨息尧,谁给你资格站我这边?” 他的声音无比冰冷: “我不会告诉你,你做错了什么。” “因为对你这种人,我不打算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 “你最好戒备我,否则,绝对会死的很难看。” 谢拾手上瓷杯一松,咖啡杯在地上粉身碎骨。 “看到没有,就像这样。” 谢拾转过身,最后瞥了一眼杨息尧,嘴角一掀,冻结了周围的空气。 “如你所见,这是宣战。”   ☆、第十五章 :陌生人 谢拾走后,杨息尧呆坐许久,桌子底下捏紧的拳头一紧再紧,他突然愤恨地抓起桌上的餐巾纸,将脸上耳边的咖啡一滴一滴擦干净。他脸色铁青,双眼迸出怒火,毫不掩饰自己心里的恶意。 过来询问的服务员愣了一下,被骇到了,不敢打扰他,又默默地退下了。 半晌,杨息尧抓起手机,匆匆离开咖啡厅,打了个电话。 ****** 雅间本来十分隐蔽,奈何有人特意旁听。 《风传》剧组在附近拍摄,傍晚一群人吃吃喝喝完了后,找个人少的咖啡厅坐下来歇息,没想到刚好就撞见了这样一出好戏。 谢拾与杨息尧的雅间在角落,隔壁刚好是《风传》剧组开的包间,厚厚的木质墙壁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传到了包间这边来。 而这边,一群八卦的正屏息偷听。 其中最八卦的,视帝易长洲拿第二,没人敢拿第一。 易长洲打开门,伸出脑袋鬼鬼祟祟地望了一眼,回过头来对自己的助理贼兮兮地笑:“我就说这声音有点熟悉,喏,已经走了的那个,不是你最近迷上的一个小新人吗?哪家公司的来着,唔……好像是优声娱乐的。” 女助理嚎叫一声,捂住满面通红的脸:“你说我要不要去要签名!要不要要不要?!啊啊啊,他怎么会和一个男的在这里约会?不会是gay吧?”谢拾和杨息尧的对话只言片语,杨息尧说的话又暧昧,落到不明就里的人,自然是另外一回事。 “居然还说什么‘你最近对我很冷淡’!”女助理模仿杨息尧的声音,画皮不画骨,娇羞的声音让所有人汗毛倒立。 易长洲颇有点不是滋味,他长得这么帅拿这么多奖,也没见女助理要过他的签名。他撇撇嘴道:“这下你死心了,你俩性别不同,怎么谈恋爱?” 刘颖瞪他一眼,易长洲眉毛一挑,刘颖气势立马弱了,小声道:“我的少女心死了……”她激动得手舞足蹈:“可是我的腐女心活了呀!” 易长洲:“……” “这种相爱相杀的戏码,天了噜!”刘颖激动地跳到桌子上。 易长洲一向平易近人,因此包厢里气氛十分活跃,沈旬坐在角落,脸色却有点阴沉。 “怎么了,不舒服?”经纪人李哥率先发现。 沈旬摇摇头,抓着沙发扶手的手指紧了紧,脸色依旧难看。 “我先回去了。” 经纪人一愣,旁边听见这话的导演有点不悦,刚想开口,就被易长洲笑眯眯地截断:“要是有事的话就先回吧,没关系,只要大家想出来玩,我次次都请客!”他一向耳观八方,自然发现沈旬从这两个人的声音响起之时,脸色就有些不对劲。他倒是有些感兴趣,沈旬虽然年轻且出道尚早,却一直都情绪收敛,不叫人轻易看出他的心思,这下子情绪波动这么大,显然是有原因的了。 易长洲最八卦,心里头估计沈旬和外头雅座里其中一个有什么关系,巴不得他快点出去搞破坏,好看一场更加精彩的戏,可惜沈旬一直按兵不动。 他话音刚落,包厢里立马一阵欢呼。 这便算替沈旬解了围。 沈旬没心思探究易长洲的深意,对他略微点头表示感谢。 他前脚出去,经纪人李哥后脚蹦起来:“沈旬,你的钥匙忘带了!” 沈旬回到家的时候才发现忘记带钥匙,他五天没回这里,脚踢到了一个东西,低头一看,这才发现门前立着五杯酸奶。 一天一杯,斜斜一排。 沈旬闷结在胸口的郁气忽然更加浓重,因为他找到了原因,自己心烦意乱的原因。 他一脚将酸奶踹开,白色酸奶泼了一地,沾到他的鞋子上面,异常刺眼。 谢拾在学校练歌房取了东西,这才回到公寓,电梯一打开,他就看见沈旬背靠着墙,抬起眼皮漫不经心地看着他。 谢拾拿着手机的手一滞:“嗯,我知道了,杨哥。” 那头杨安正在嘱咐他各种事情:“毛双骂你你一定要忍着!就算吼你打你也是你的荣幸,唱完他的曲子你的身价自然会提高一个档次!”知道谢拾凭借实力获得毛双认可后,他对谢拾的态度就亲近了很多,谢拾在人前素来清冷淡漠,但如果不以恶意揣测的心思看待他,其实他很好懂,杨安下定决心辅佐他,便不再处处试探。 “我知道了,我会照做。”谢拾嘴上应着,心思已经跳到了对面的沈旬身上。 他在这里做什么? 谢拾目光移到地上的酸奶上,一滩白色在深红色的地板上异常显眼,就像一坨惹人厌恶的牛皮藓。 谢拾抓着乐谱袋的右手紧了紧,又松了松。 那边杨安听出来谢拾心不在焉,骂道:“行了,整天漫不经心的,不跟你多说了,我可忙得要死。” 谢拾默默地将电话挂上。 “就这么想红吗?”沈旬突然问。 “啊?”谢拾一头雾水。 沈旬却不说话了,在包间里听到的那些话,让他心里头凭空横出来一把怒火,烧得心烦躁不堪。谢拾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轻贱?私生活关系混乱?经纪人让他做什么就照做? 他的事情与自己无关,但沈旬就是生出一股无名火,这股怒火在看到门前的酸奶时烧得更旺。 他本以为谢拾是在赎罪,那么会不会,其实谢拾只是把他当做一根稍粗的大腿来讨好? 等到利用完了就扔? 沈旬脸色越来越阴沉。 谢拾望见沈旬眸光越来越冷,忍不住苦笑道:“对,想红,有什么错吗?” “有。” 谢拾一怔。 沈旬薄唇轻启,说出来的话像淬毒的寒刀:“有错,碍到我的眼了。” 尽管做好了准备,但沈旬依然对他杀伤力巨大,谢拾忍住所有的情绪,对他扯起一个微笑:“那就做好洗眼睛的准备,我打算碍眼很久。” 他一旦做出了决定,就绝不会轻易放弃,厚脸皮也好,讨人嫌也好。 谢拾嘴角的笑容有点苦涩。 沈旬眉头拧成一条绳。 “你现在待我就像陌生人不是吗?”谢拾继续道:“你就继续不认识我,我只是住在你隔壁的整天对你大献殷勤希望换来你哪怕只有一句不是冷言冷语的人,我对你来说,什么也不是,所以你也不用烦恼,我做什么,你也不要管。” 他顿了顿,看着地上的酸奶说:“不想喝就不要喝,看着碍眼就扔掉,觉得恶心……”他突然有点说不下去,语气停滞了一下,接着道:“觉得恶心你还可以戴手套。” 沈旬别过脸去,眉间一片冷意:“你太高估自己了,如果有可能,我根本不想认识你。” 谢拾沉默了下,良久,才道:“我知道。” “如果有可能,我也希望不认识你。” 沈旬眼角一跳,看他的眸子冷意几乎要溢出来。 谢拾直视他的目光,说:“如果有可能,我希望没有认识你,这样我爸爸不会和你爸妈认识,就不会……” “够了!”沈旬喝道,脸色铁青。 身后的电梯门“叮”地一下打开,李哥拿着钥匙追过来,有些不明就里地望着走廊上剑拔弩张地两个人。 不对,像斗鸡一样的只有沈旬一个人。 “你的钥匙。”李哥走过来看了看两人的脸色,缓和气氛道:“吵架啦?邻里就应该互相帮衬嘛,是不是沈旬又吵到你啦?”李哥笑眯眯地充当和事老,一边沈旬却突然夺过钥匙摔门进去,关门声一震,其他两人被关在外面。 李哥吃了一鼻子灰,摸了摸鼻子转身刚想对谢拾说些什么,就看到对方默不作声地进了屋子。 又是关门声。 李哥:“……” 李哥觉得有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 谢拾关门,冲凉,打开电视,百无聊赖地调了几个台。他靠在沙发上,手机断断续续响了几下,他懒得接。   ☆、第十六章 :梦境与现实 “八根油条两碗豆浆。”沈旬递出一张十块钱的钞票。 “哟,小伙子吃这么多啊!”满脸皱纹的大爷从三轮车上跳下来,手指放进嘴里沾了点口水,数出一大把零钱找给沈旬,笑道,“我这些都老便宜实惠了,哪需要这么多钱!” 沈旬将油条分给谢拾一半,两个人一边走一边吃早饭。 谢拾凑过去瞧了瞧沈旬手里的油条,不满道:“你的好像比我大,不行不行,换换换!” “油手拿开。”沈旬嫌弃地看了一眼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低头迅速咬了一口,这才与谢拾交换了早餐。 穿过门前小巷,外头是一间占地面积十分大的屋子,几个织毛衣的女人围在一起,聒噪不停,瓜子壳飞溅。 谢拾揉了揉肚子道:“想吃雪糕。” 沈旬揉了揉他的头道:“不行,先热后冷,会拉肚子。” 谢拾猛然跳开,指着他的手道:“你洗手没有?!” 沈旬淡定地摇摇头,手又在他头上擦了擦。 谢拾:“……” 两个人穿过一条香樟大道,来到学校。夏天的风带着一股清爽与粘稠混杂的触感,将他们的校服衬衣吹拂起边角。 黄土铺成的操场,旁边长了一些杂草,破旧的教学楼。 操场上一只篮球突然直直砸过来,谢拾利落地接住。 “喂,来打篮球!” 篮球场上有人跳起来招手。 一旁的沈旬皱了皱眉,看着谢拾手里的篮球道:“饭后不能运动。” 谢拾哦了一声,眼睛直勾勾盯着谢拾手里的半杯豆浆:“你不喝?” 沈旬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去一口气将豆浆吸干净,手一扬,一条优美的抛物线后,杯子准确地落入垃圾箱。 …… 谢拾和沈旬放学回家,隔壁家的小弟弟拉住谢拾,死也不肯让他走:“哥哥……我要吃冰淇淋。” “揍你哦!”沈旬捏起拳头,威胁道。 小表弟看他半晌,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妈妈——隔壁哥哥带回来一个怪叔叔!” 沈旬:“……” 谢拾乐不可支。 隔壁屋子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女人的声音传来,“怎么了?!” 沈旬瞪了谢拾一眼,跑了几步,在墙上一扒拉,长腿一跃,从院门上翻了过去。 女人出来时就看见一道身影迅速从墙上翻过去,震惊地大叫起来:“孩子他爸!有贼呀喂——!” …… 爆炸声。 “当场死亡,没救了,直接送殡仪馆吧。” “右边这个呢?” “是明星?” “撞得头都没了,还当个鬼的明星!” …… 谢拾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双眼失神地盯了一会儿天花板,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是在做梦,他挣扎着起身,摸了下脖子,冷汗湿透。 谢拾站在厕所镜子前,用冷水冲了把脸,盯着镜子里自己二十岁年轻的脸看了一会儿,跳得飞快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很多回忆一旦开启,就像没了阀门的水流,汹涌扑来。 他在阳台上吹了会儿风,点燃一根烟。这辈子的谢拾才二十岁,还没有吸过烟,但上辈子的谢拾有很大的烟瘾。红色光芒在他指尖跳跃,阳台之外,天高地阔,月朗星稀。 谢拾额前短发被吹起,他看着远处的高楼大厦霓虹灯,突然感觉到他的生命回来了。 ****** 谢拾录制《麒麟云》主题曲花了好几天,成果自然十分令人满意,甚至后期的补音和校准都不需要了。毛双和李高边对此十分满意,尤其是毛双,看谢拾的眼光像是在看自己亲手造出来的完美的陶瓷品,露骨程度令谢拾十分不适。 这边《麒麟云》片花已经放出来了,网上呼声十分大,纷纷要求早点把主题曲和宣传片放出来。 确定是谢拾主唱主题曲后,很多人对《麒麟云》有负面情绪,指责不该随意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这种指责声在谢拾的微博下可见一斑,不少人指着他骂。第二主战场便是毛双和李高边的微博,出于对大导演大作曲家的尊敬,没有骂得太过分,但也纷纷流露出不满的情绪。 一网友公然表示失望:如果李大导演的团队也潜规则,那我就再也不相信娱乐圈了! 李高边的团队以制作良心剧闻名,倒不是说投资多么大、请的腕儿多么名贵,而是因为他一向以认真严谨著称,加上毛双给外界的印象一直是古板正直的老音乐家,这俩人虽在娱乐圈不是一呼百应的地位,但在正剧圈子里,却也实实在在是泰斗砥柱——德高望重。 一向走高冷闭门造车路线的毛双对此居然作出了回应,他快要长草的微博转发了这位网友的评论,回复也十分高冷:是否潜规则,请洗耳恭听。 微博沸腾了。 毛双居然为一个新人说话了!这新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这真的不是潜规则吗吗吗吗吗?!!新人不会是水表圈的吧!!毛双那么老还玩新人?!老牛吃嫩草啊卧槽! 毛双见越抹越黑,索性不再理会。 质疑声浪虽高,但无疑是另一种宣传,至少,《麒麟云》有关粉丝都已经知道了谢拾这个人。 不到半日,李高边也发了微博:毛双出品,质量有保证,请大家放心,多多期待即将在十月播出的《麒麟云》。 此话一出,网友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 大家奔走相告,喜大普奔,《麒麟云》要在十月份播出了??!!!卧槽李大大收视率不要担心有我们担着! 李高边一不小心就泄露了这个消息,实在是苦恼万分。 毛双十分淡定:“说我潜规则,说的反正是我,你那么激动干嘛?” 李高边脸黑了:“你还说,还不是为了你转移他们视线,把情报都泄露了!”他眼珠一转,手指戳着手机屏幕上一条评论,火气有点大:“这是什么意思?” 毛双扫了一眼,嘴角抽搐了一下。 那条评论被顶上了热门:我赌五毛钱李导和毛大绝逼是真爱!不然为什么毛大被怀疑潜规则,李导立刻炸毛? 李高边眉头紧锁,说:“前面两句我都懂,但是炸毛是什么意思?” 毛双:“……” ****** 这边谢拾录制完,暂时闲了下来。 因此第二天清早沈旬刚打开门,就发现一张脸凑了过来:“嗨,早上好!” 这张讨人厌的脸自带光环,笑容太过灿烂,闪瞎了沈旬的眼睛。 沈旬难得地表情空白了一秒,反应过来他立马脸一沉:“你在这里干什么?昨晚说的还不够清楚?还要我说几遍?” 他恶声恶气,谢拾只当耳边风。 谢拾做好死缠烂打的攻势,提起手上的豆浆和油条,递到沈旬下巴下面,笑容殷殷:“今天吃这个?” “唔……”他鼻子凑到手上的豆浆闻了闻,故意夸张地感叹:“好香啊!我运气真好,今天在学校北市买豆浆,卖豆浆的是个美女诶哈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都能看见你后槽牙了! 沈旬有股把眼皮底下这个傻逼的头摁进豆浆里好好清洗一番的冲动。 谢拾抬眼看了他一眼,继续笑,笑得眼睛只剩一条缝。 “你知不知道她跟我说什么啊哈哈哈哈,她说她的豆浆是最便宜的,只要两块钱!哈哈哈哈——” 谢拾的笑声戛然而止。 沈旬扯过他手中的袋子往地上一扫,冒着热气的豆浆泼了一地,豆香四溢,几根油条滚了滚,一地的油。 谢拾收敛起发疯般的笑,脸上依旧笑容可掬:“你不喜欢豆浆油条,那酸奶面包?” “让开。”沈旬不耐烦地推开他。 谢拾跟着沈旬走进电梯,看了眼他身上的运动衣,问:“去跑步啊?刚好我也要去,一起?” 沈旬微微眯起眼睛,睨了谢拾一眼,这样不按理出牌的谢拾他从所未见。 “你是不是很闲?”他凉凉道,口气不善。 谢拾眼睛一亮,赶紧道:“闲啊,我就是个大闲人哈哈哈,你需要我做什么?我立马去办!”谢拾在原地搓手,跳起来对着电梯里的镜子比了比胳膊上的肌肉,结果不小心撞了头,他低声嘶叫了一声。 沈旬冷淡地看了他一眼。 神经病! “我需要你滚。”沈旬波澜不惊道。 谢拾看见镜子里面自己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秒,他立刻反应过来:“你想看杂技?可惜电梯里空间太小施展不开!”他惋惜道,“不然我还真是可以给你露一手,这些年不见,我倒学会了点以前不会的东西。” 沈旬突然觉得“这些年不见”几个字十分刺耳。 他深吸一口气,冷眼盯着旁边装傻充愣的谢拾,心头悬起一团无名火,心情十分烦躁。 “你不滚是吧,我走!” 沈旬按下开门键,拔腿就走。 过了会儿他发现他错了,与其和谢拾一起从十二楼高的楼梯上走下来,还不如在电梯里待着!至少电梯里谢拾不会前后蹦蹦跳跳惹人心烦! 谢拾跟着沈旬从十二楼上下来,一路乐此不疲地讲着各种没营养的笑话,遇到门卫大叔还乐呵呵地打了个招呼。 走在前面的手沈旬脚步越来越快,就是甩不掉身后那坨跟屁虫。 谢拾明显感觉到沈旬周围的气压越来越低。 沈旬在一棵树下猛然停下来,谢拾没刹住车,额头一个冲力撞到了他转过来的嘴角。 “嘶!” 谢拾捂住额头,使劲眨了眨眼,想用力挤出一两滴眼泪,可惜这是徒劳。 看来演技不够。 谢拾认真地想着,以后演哭戏大概得买瓶眼药水。 沈旬强忍住被撞疼的下巴,脸色一冷再冷:“你到底想怎样!” 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跟着你!”谢拾想也不想道。 “不行!” “为什么不行?”谢拾理直气壮道:“我说过,我做什么你都不用理,你把我当陌生人,不认识我不理睬我都没关系,所以我要做的事情和你无关,我要跟着你,你也拿我没办法,除非你叫警察把我撵出去!” 谢拾瞄了一眼沈旬,裤兜没有鼓起来,他立马耍小聪明道:“打110吧,不过你好像没带手机?借你,要吗?怎么?不敢?还是不愿意?还是你也嫌我手机脏?” 树叶间隙洒下来的阳光在谢拾脸上跳跃,似乎比当年高了一点,白了一点,耍赖起来却还是一样地叫自己毫无办法,沈旬有一刹那的恍惚。 他马上就为自己这一秒的恍惚感到可耻。 “滚!” 谢拾望见沈旬冰冷似刀子的脸,气势弱了弱,他转移视线道:“接下来你要去哪儿?哪儿还有几棵树,要不过去站会儿?” 他围着树走了一圈,自言自语道:“这里环境不错,树干又大又粗,适合长眠。” 沈旬:“……” 沈旬冷冷打量着像个神经病一样的谢拾,突然觉得很无力,他现在到底是在做什么? 他已经做好了把对方当做一个陌生人的准备,不去恨,也不去想,可是谢拾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忽略自己的冷漠,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冷言冷语。 沈旬有点恍惚,他们这样,像是多年的老友,吵架后终于和解。 多年的老友是不错。 可是……和解? 怎么能够如此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那他真正长眠于地下的父母要由谁来悼念?这么多年的恨意岂不成了一场自作自受的笑话? 沈旬突然觉得谢拾夸张的笑容无比刺眼,他嘴角扯起一个并非善意的弧度:“谢拾,你是不是贱?” 谢拾背对着沈旬,身形微微一僵。他转过身,勉强堆起笑容:“吃早饭了吗,要不我再去买点什么?” “如果你还有自尊心的话,不要再来烦我。”沈旬冰冷的声音如同一条毒蛇,钻进谢拾的五脏六腑,他一时忘记了呼吸,也不知如何反应。 他靠着树站着,一片黄色的叶子掉在他头上。 等谢拾回过神来,沈旬已经不见踪影了。 谢拾摘下头上的叶子,苦笑,要是抛弃掉自尊心这种东西,就能够弥补的话,那他心甘情愿地丢弃。   ☆、第十七章 :傅子琛 艾一的新专辑统筹录制已经全部完成,就等预售了,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艾一向来性格内敛倒没说什么话,她的助理以及签约的对方唱片公司整个负责团队都十分不爽,这不是要加重他们的工作量嘛! 奈何优声娱乐和对方唱片公司高层已经全都点头了——谢拾演唱的《麒麟云》主题曲发布在即,势头正旺,杨安与唱片公司谈妥,将艾一录好的专辑其中一首替换,换成艾一与谢拾的合唱,这是双方盈利的事情,对方公司看中了谢拾未来的市场,十分爽快的同意了。 杨安的工作只在于在各种合同和资源之间周旋,却并不能平定人心,因此谢拾来到录音棚时,就很明显地感觉到了整个棚子里刻意营造出来的低气压。 角落里的人偷偷打量他,小声地议论。 “专辑封面和宣传内页都要重做,听说对方化妆师和摄影师都要气死了,场地也要重新借……” “是啊,加了一首单曲还要加拍mv,导演都结束工作去度假了,估计现在还没收到消息,不然还不得气死……” “真不知道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不过好像长得还挺帅的。” 这些议论声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刚刚好尽数落入谢拾的耳朵里。 谢拾在录音棚里站了会儿,愣是没有一个人来接待,显然是在给他下马威。他吩咐小郭去找艾一,自己在沙发上坐下来,找了本杂志,漫不经心地靠着。 这些评头论足对他而言微不足道,上辈子在杨息尧的再三陷害之下,他的名声差到地水沟里去了,那时候的攻击可比现在猛烈千倍百倍,人见得多了,忍耐力也就强了。 谢拾的淡定自若反倒吸引了一票人的目光。 过了会儿,小郭和一个三十来岁的盘发女子出来。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是艾姐的助理小柳。”话虽如此,可她脸上丝毫没有歉意。 小郭偷偷翻了个白眼,对这个助理的不满溢于言表,谢拾却不计较,跟着她到了录音间。 与她的助手相反,艾一的态度倒是很客气,谢拾一进来,她就吩咐助理倒水倒茶。 艾一以选秀歌手出道,当年势头一时无两,现在专辑却一直未能大火。虽然谢拾是个无论名气还是人气都远不及她的新人,但市场价值未必低于她,何况对方是个花美男,这对她专辑的销售会带来一定好处。 但是,从面子上讲,这就有些过不去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旁人都会将这件事看成优声娱乐大力培养新人,不惜踩在旧人的肩膀上。 艾一的助理替她觉得不值,态度也就好不到哪里去。 谢拾与艾一两个人对了几分钟曲谱,艾一上次在霁月广场听过他唱歌,有意试探他的功底,因此戴上耳麦,淡淡道:“直接开始录吧。” 谢拾头也不抬,“好。” 艾一微微诧异地瞥了他一眼,本以为这个年轻人会大惊失色,哪里有刚拿到曲谱就开始录音的。她有意刁难,对方却尽数收下。真不知道他是对自己太自信还是瞧不起她。 艾一心头有些不悦,前奏响起,她微微抢了拍子。 然而谢拾却并没有被她带着走,不漏痕迹地替她补了这个漏洞,他演唱男声的部分,声音清冽,缓缓道来。 如果说上一秒艾一心底还有不甘的话,这一秒她已经完完全全自愧不如了。 她的这首原创,虽然是整张专辑里最好的一首,却有着大多原创歌曲都有的缺点:节奏感太弱。 谢拾与她分别演绎男声和女声,谢拾的那部分浅吟低唱,简单的歌词被他唱出来硬是有了不同于往的魅力。 他唱着玫瑰花开,那就仿佛真的有青涩淡香扑面而来。 他唱着睡一觉梦醒,那么声音里的呢喃感仿佛真的就是大梦初醒。 他唱大海澎湃,那么声音里头就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柔弱缱绻之感。 一首简单的情歌被他尝出了别样的味道,如果说以前由她独唱,是一首剧情简单的爱情故事,那么被他唱出来,这里头仿佛多了更多的曲折和情感,爱里有苦,苦里有甜,甜中有酸。 唱到最后,艾一的声音越来越弱,她几乎是完全被谢拾带偏,成了他的伴奏! 而这怎么可以! 艾一自认是唱了五六年歌的人,还没有出道的时候,她就在一些酒吧驻唱,读的也是鼎鼎有名的音乐大学,更别提后来走上明星这条路后还去国外进修过。无论原创的曲子怎么样,专辑卖不卖,她的唱功都受到了很高的评价,更别提她这么多年来在舞台上练就的应场能力。 而现在……居然被一个新人比下去了。 也许新人这两个字,对他来说是不适用的…… 艾一惊慌过后,心中微黯。 也许没有对别人提起过,也没有表现出来过,可她心中的的确确有过不甘,有过不屑,她从原创歌手出道,出道时也曾风头一时无两,可惜她的歌风格大多类似,嗓音又不太适合去唱别人的歌,因此这些年名义上还是优声娱乐的一姐,可她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等她人气完全耗光,她就会成为那些人口中的过气货…… 也许不服输,也许仍然不甘心,可她对音乐的热爱是真真切切的,而对唱得好的人,也会发自内心的尊敬,等到这一首歌的尾声,她已经尽数将心底的不甘抹去,摘下耳麦,对着谢拾展露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意:“很荣幸和你合作。” 谢拾不慌不忙地站起来,握住她伸出来的手,淡淡一笑:“我也是。” 玻璃被大力敲了敲,艾一一惊,这才发现对面站了几个人。杨安站在玻璃后面手舞足蹈,喜上眉梢,就差没拉个横幅写上“谢拾,干得好!”。显然,他是忘了艾一也是同公司的艺人。 而他身后,站着毛双和另外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毛双眼角染上笑意,摸了摸自己的花白头发,对旁边那个男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艾一发现毛双和傅子琛站在外面时,心中砰砰直跳,这两人一个是严肃音乐中的泰斗,一个是流行音乐教父,无论是哪一个,都在乐坛有着不同凡响的影响力。尽管她因为热爱音乐而走上这条路,可这并不妨碍她也希望能获得更高的人气,做出更好的音乐! 可,这两个人平时和自己根本没有交集……她转念一想,谢拾最近在毛双手下录制《麒麟云》主题曲,她立刻明白了这其中缘由,不由得心中黯然。 杨安招呼谢拾出去,谢拾却赖在原地久久不动。 他垂下眼眸,收敛住眸中复杂的神色。 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傅子琛,重生以后,这是第二次。 如果说对于杨息尧,他是冰冷刺骨的恨,那么对于傅子琛,就是彻头彻尾的厌恶。 这个人表面温文尔雅、是个正人君子,却只有他身边人才知道,他有多么不择手段! 艾一感觉到谢拾周围的气压都低了下来,她十分奇怪地瞄了他一眼,站在他身边的自己最清楚,他似乎,十分抗拒遇见外面那些人……? 一般人遇见毛双和傅子琛这两位,早就迎上去逢迎拍马了,谢拾不仅不这样,反倒十分抗拒? 艾一越来越觉得,这个年轻人,真是很奇怪。   ☆、第十八章 :饭局 一顿饭局必不可少,而且还得谢拾请客。 毛双与傅子琛属于忘年之交,他虽然一向不太喜欢那些满口嘻哈rap的流行歌手,固执地做着正统中国风音乐,却对被称为流行音乐教父的傅子琛另眼相看。 他与谢拾相处不久,却觉得像他这样好的苗子实在难得,他知道娱乐圈是个有才气还远远不够的地方,像谢拾这样的年轻人,只怕还没好好大展拳脚,就被淹死在了沙滩上,那样就真正可惜了。 因此他有意要扶持谢拾一番。 可惜他自己名气虽然高,但是不如傅子琛在音乐这块市场吃香,对谢拾未必能有更多的帮助。 因此这次他特意邀了傅子琛来,从中牵线搭桥,不管怎样,也算是他对自己这个半路徒弟的一番心意了。 可惜,这番心意,谢拾消受不起。 不过,毛双对他多有教导,就像是他的半个老师,迫于他的好意,谢拾也没有直接推辞的道理。 几个人在酒店包间坐下,除了毛双、傅子琛、谢拾、杨安四人,还有傅子琛的助理以及优声娱乐另一位高层尤总。 这可算给谢拾大大的面子了。在座的其他五位,要么是鼎鼎有名的音乐教父,要么是事业有成的高管,只有他,一个刚出道还没什么代表作的小新人。 谢拾只是在见面时简单地与各人打了招呼,这之后并未主动凑近傅子琛或是毛双,换了别人,这会儿早就扯着傅子琛交换联系方式了,这样好的机会,哪个音乐圈子里的人能放过?哪怕与傅子琛有一丝一毫的交情,得到一点帮助,那也会比别人少走几年弯路,少奋斗闯拼几年。可谢拾却一丁点儿讨好的意思也没有,甚至没有过多与傅子琛交谈。 这样……其实反而更能得到傅子琛的青睐呢。尤总不动声色地揣度谢拾,觉得杨安的确有眼光。 几个人寒暄一下,毛双将话题引过去,道:“这几天,谢拾这小子在我手下可吃了不少苦头。” 杨安见话题引开,活跃气氛道:“可不是,你看谢拾狼吞虎咽的样儿,他回来可是对我抱怨了不少您的坏话,毛大师你可要好好教训他。” 毛双露出感兴趣的笑容,问谢拾:“你小子,回去骂我啦?” 谢拾咽下嘴里的饭菜,从容不迫道:“我抱怨您像武功高强的洪七公,老责怪我这个郭靖,笨。”毛双虽不轻易苟言笑,但好话谁不爱听?何况是对自己多有教导的毛双,谢拾不介意多说一点好话。 杨安眼里赞赏之意一掠而过,他担心以谢拾的性格很难迎合别人,这场饭局恐怕吃得尴尬,但目前看来,谢拾把握人心的能力不差。 毛双哈哈大笑,“怪不得我这几天老打喷嚏!” 包间里气氛就这么活跃了起来。 傅子琛似笑非笑,眼睛在谢拾面上稍作停顿,语气中带有笑意:“说起来,上次路过霁月广场的时候,我倒听见谢拾唱歌了。那天害得霁月广场周围水泄不通的是你吧?” 谢拾没想到他会主动点名和自己说话,一时有点无语,心里头像吃了隔夜的馊饭馊菜,反胃得要吐出来,面上却不动声色。 傅子琛此时刚过而立,正是名利双收春风得意的时候,一身剪裁精致的西装将他衬托得贵胄凌人又器宇轩昂。谢拾想起自己死前,傅子琛已经年过四十,情绪比现在更加高深莫测,更加令人捉摸不透。不过无论怎么变,令人厌恶的感觉倒是一成不变。 刚认识傅子琛,他识人不清,以为对方是真的有心培养他,那时候他经历尚浅,哪里想得到傅子琛仗义疏财的名声下,有着怎样一颗腐朽肮脏的内心呢。 说起来,他和杨息尧都是一路货色,表里不一,只不过傅子琛的手段可能更高明一筹。 傅子琛见谢拾没回答,以为他不好意思,便爽朗笑道:“毛老哥是洪七公的话,那我也当个丘处机,不知道郭靖有没有功夫,什么时候我俩合作一番?” 谢拾:……!!! 谢拾心想,郭靖你妹!老子是杨过,最看不得丘处机个老道士了! 他眼中的不悦一闪而过,这一点其他人没有看见,傅子琛八面玲珑,最擅长察言观色,立刻捕捉到了谢拾不耐烦的情绪。他心中微微诧异。 心中烦不胜烦,但谢拾还是轻轻点了点头,道:“不敢当。” 旁边几人只以为他谦虚,只有傅子琛,眉头不可察觉地皱起。 毛双特意向他举荐谢拾,他自然知道毛双的意思,于是顺手推舟,在毛双面前对谢拾提出邀约,好卖毛双一个人情。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至于到底什么时候合作,怎么合作,那可不得而知了。 可是,谢拾得态度却微妙得有些奇怪。 傅子琛眸光一闪,看向谢拾的目光微微带了探究。 ****** 好不容易结束这顿饭,谢拾向毛双道了别,从酒店里走出来,外面一阵冷风刮过来,他像是甩掉了什么追着他的东西,浑身轻松。 “谢拾你等等,还有……”杨安从包厢里追出来,刚想叫上谢拾去酒吧玩第二轮,要套交情,这一流程必不可少。 “我还有事。”谢拾摆摆手。 杨安眼前一闪,谢拾已经坐上出租车扬长而去。 杨安:“……” 卧槽你赶去投胎啊,杨安突然不知道自己累死累活是为了什么了…… 尤总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皱着眉头道:“你手下这个新人,似乎和我想象中的并不一样。” 杨安挑眉:“他会成功的,走着瞧。” 尤总却轻笑着摇摇头,道:“你的牌压得未必有十分十的保险。才华、外型上等,有天分又努力,还能很好地适应娱乐圈,审时度势,这样的人的确很难找到,但是他年纪轻轻,都做到了,不过唯有一点……”尤总低声道:“太感情用事了……仅仅这一点,就会有导致失败的可能性,你知道,娱乐圈是什么地方,这是个不允许失败的人重头来过的地方。” 他本以为谢拾对傅子琛表现冷漠,是欲擒故纵,没想到他是真的很冷淡,似乎完全不在意傅子琛这个人,还有他音乐教父的身份。尤总疑惑之余,又对谢拾微微改观。 杨安蹙眉。 谢拾和傅子琛这一顿饭吃得他膈应无比,落在别人眼里,倒是他的天大的荣幸,他再去录音棚的时候,众人看他眼光已然不同。 录音一切顺利,mv导演也匆匆从度假地回来,化妆师早就就位,连艾一身边的助理小柳的态度都与昨日截然不同。 谢拾反应并不迟钝,自然察觉得到身边这一群人的态度变化,只是他也没有必要去戳穿什么。被瞧不起,他处之泰然,被追捧,他也不趾高气扬,这一点倒是让他获得了很多好感。 此刻,他正安安静静地坐在化妆镜前,任由化妆师在他脸上捣鼓,一手捏着手机,一边若无其事的接过小柳递过来的蜂蜜水。 “给,润嗓子的,小郭你也来一杯。” 小郭就没那么淡定了,她受宠若惊地双手接过。 “这张专辑要是大卖的话,估计我家艾一姐还要和谢哥一起签售,到时候还要郭姐你多多照顾了。”小柳已经三十多的年纪,昨天还管谢拾小谢小谢的喊,不过是一顿饭的区别,立刻改口成了谢哥。 “啊?哦!恩……柳姐姐……叫我小郭就好。”小郭消受不了大自己十来岁的人喊自己姐的事实,说话都不顺溜了。 谢拾这几天都没见到沈旬,沈旬好像在躲着他,根本没回过家。谢拾觉得自己死缠烂打收到了奇效,应该趁胜追击。他翻箱倒柜,找到了上次沈旬经纪人李哥给他的名片,请对方吃了一顿饭,放下脸皮要来了沈旬的电话号码。 李哥原本不想去,但是谢拾最近《麒麟云》主题曲一事,风头逐渐展露,他一调查,谢拾最近又和傅子琛毛双两大泰斗一起吃了饭,越发觉得这个年轻人前途不可限量,于是吃了一顿饭就把自家艺人的*给卖了。 事后他觉得有点不对劲,谢拾要沈旬的联系方式干嘛?他俩不是邻居嘛,连个电话号码都没交换?这也实在说不过去吧。 而且每次见面,他都觉得这两人之间剑拔弩张,暗潮涌动。 想归想,他也没胆子去问沈旬,怕对方脾气一上来,接下来的通告都不上了。 此刻,谢拾拿着手机,鼓起好大的勇气,编辑了一条短信:【你好几天没回家了……】 不对,语气是不是太幽怨了。 谢拾苦恼地皱眉,粉扑哧扑哧掉下来,被化妆师一刷子补了上去。 一旁的小郭偷偷看了他好几眼,谢拾露出这种表情,真是罕见啊。 他换成:【你为什么好几天没回家?】 ……是不是太强硬了? 谢拾思来想去,改成:【你好几天没回家了。】 心一横,按了发送键。 剧组里正在后期配音的沈旬掏出手机扔给李哥,示意他接下,李哥正在吃菠萝,打开短信,一口黄汁喷出来,站在他对面的易长洲首先遭殃。 易长洲:“……!!!” 李哥:“……” 被喷一胸的易长洲一脸嫌恶。 “看到什么了?这么激动?”易长洲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连衣服都懒得擦,夺过李哥手里的手机,李哥还没来得及反应,易长洲就:“……” 李哥:“……” 易长洲:“……………………” 四目相对。 “哈哈哈哈!你经纪人怎么当的,哈哈哈哈,他家里有人了你都不知道?”易长洲看到了八卦,将手机丢回去,心满意足地顶着一胸口黄色离开。 沈旬录完音出来,李哥抹了一把脸,一脸沉重地对他说:“我没想到你这么重口,金屋藏娇这种事情……” 沈旬脸色一黑,劈手夺过手机。 【神经病,你谁】 脾气古怪的化妆师不满谢拾低头玩手机,干扰她化妆,于是将谢拾手机上缴,让小郭保管。 小郭刚拿到手机,就接到这样一条短信,想也没想,直接回复: 【谢拾】 沈旬:“……” 【滚!】 小郭懵了,她小心翼翼地凑到谢拾耳边,支支吾吾地问:“谢拾,你是不是惹上了什么人?有个神经病叫你滚诶……” 谢拾:“……” 虽说只是加了一首歌的事,但整张专辑都要回炉重造,谢拾已经在化妆镜前待了近两个小时,不仅小郭等得要疯掉了,专门请来拍摄宣传内页的摄影师也在外头早就等得不耐烦,直接推门而入。 “请问……” 话还没说完,女摄影师唰的一下脸已经红得熟透。   ☆、第十九章 :硬照 像是约定好了一般,《麒麟云》主题曲放出来时,谢拾受艾一专辑特邀的消息也由优声娱乐官方渠道正式发布。 如果是平时哪一部电视剧主题曲,绝对不会像今天这样未播先火,关键是《麒麟云》这部电视剧阵仗拉得十分大,原本就拥有数以千万计的小说原著粉,更在还未开机之时,就因为选角一事在网上炒得不亦乐乎,各大演员粉丝混战,而后又公开制作团队由李高边领队,毛双作曲,更是一时风头无两。之后拍摄期间,粉丝声援无数,一路红红火火直到各大演员杀青。 再加上谢拾本来之前在网上就小火了一番,发布由他演唱主题曲的消息时,叫骂声质疑声远远超过支持声,甚至有一些搅和不怕事大的公众号直接点出这将是《麒麟云》的唯一败笔。 所以当主题曲真正发布时,围观人群不在少数,无论是参与其中的原著粉剧粉演员粉还是各种路人,都前来围观,无论是带着踩一脚的心思也好,还是带着不满的吐槽也好,主题曲发布相关消息一时间被推上了热门。 如果说在主题曲还未发布之前,网络上是一片倒的质疑叫骂之声,那么等网友真正听过主题曲之后,情势陡转,赞美声潮如滚起来的雪球——越来越大。 “啊啊啊啊真的好好听233333,文化婊颜值婊最吃这一套了!好帅好帅!他唱这种古风词简直空前绝后诶!” “为什么这种声音不跑配音圈!李高边大大我们出来谈谈人生蒙恬配音干脆也让谢拾来好不好!!!” 谢拾的声音清冷中自带感情,演唱又已臻于完美。蒙恬的一生跌宕又坎坷,被他用声音演绎得淋漓尽致。毛双要求极为严格,过了他耳朵这一关,绝不会过不了普通观众的耳朵,再加上后期修善,加入各种特效和立体音,一首歌被赞之天籁之音也不为过。 歌曲最容易感染人的情绪,听歌也不过三四分钟,是一件不费太多成本精力的事情,比起看一部电视剧了解演员,歌曲虽没那么容易吸引人气,但提高歌手的知名度是绝对不亚于一部电视剧给演员带来的名气的。 这首主题曲,别说谢拾投入全部精力,光是毛双就花了大心血来制作,可以说是绝对的诚意之作,即使挑剔之人仍然存在,也被逐渐消灭在大浪潮之中。 群众反响比预期的还要好,杨安喜出望外,趁机抓紧日程,催促专辑内页快点拍好,随着艾一专辑消息发布,一鼓作气地将谢拾的硬照放了出来。 如果说主题曲给人的感觉是过耳不忘,那么这几张简单的宣传照,给人的感觉就是过目不忘。 这一次,谢拾入了娱乐圈一年多,才真正感受到了明星效应。 ****** 谢拾鼻梁挺拔,睫毛卷翘,一双天生带笑的桃花眼将薄唇的锋利掩去不少,这样一双弧度恰到好处的眼睛,笑起来定是漫山遍野桃花盛开,可惜他有这样好的优势,却并不经常笑。 化妆师为他了上了立体妆,原本无可挑剔的五官,在妆容衬托之下,更加引人瞩目,白皙的肤色上了粉底后,近乎透明。一头黑发蓬松自然,十分干净清爽。 娱乐圈帅哥多不胜数,很多人几乎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高鼻梁尖下巴,叫人看了转眼就忘记。但谢拾,绝对是这其中另类的存在。 他最引人瞩目的并非完美的容貌,而是周身闲淡的气质。 而摄影师为他拍摄的宣传照很好地抓住了他的气质的精髓。 他坐在沙发上,一条腿懒散地跷起,白衣黑裤,垂下来的手抓着空酒瓶,显得懒散而诱人,有着致命的诱惑。 同样一身衣服,他站在背景是熙熙攘攘的街道的布景前,效果就截然不同。黄昏在他身后坠下,他手插裤袋,头微微低垂,就仿佛自然而然地变成了放学回家的青涩少年,衣角明明没有被吹动,但他给人的感觉就是自带一股清新的风,迎面扑来。 这组照片无论放到哪里,都无疑是十分成功的,摄影师拿到拍摄成果后,几乎要感动得落泪,这可以称得上是她从事这个行业以来,拍得最好得一次。 关注《麒麟云》主题曲的这个圈子几乎要炸开了。 这组图片由优声娱乐官方微博发布,谢拾和杨安以及艾一新专辑官方宣传微博都转发了,短短几个小时内,原博转发量过万,这对于一个不怎么出名的艺人而言,已经是十分令人震撼的事情了。 谢拾眼见着自己微博粉丝如拔地的竹子,一节一节往上长。 评论数量瞬间增加。 “帅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别问我为什么爬墙,颜控的世界就是这么简单(doge)!” “真的很帅啊瞬间就喜欢上了可惜没有什么作品让我持续舔屏!” 网络世界的传播速度比病毒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在这么几小时内,几张硬照发布出来后,谢拾的个人微博粉丝后援团说建立就建立起来了,他微博下面的粉丝群一开始只有一个小群,里头几十个人,此刻瞬间扩展成了四个八百多人的大群。这对于粉丝数量在三四千万、粉丝群数量一双手脚都数不过来的大明星来说,可能只是九牛一毛。 但这样的增长数度仍然不算常见。 感受最为明显的当属小郭,她一面提心吊胆担心谢拾一旦红起来后就要换掉自己这个不怎么靠谱的助理了,一面感受了一番“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感觉。 小郭一会儿咋咋呼呼地打电话来告诉谢拾他居然有百度贴吧了,而且粉丝数量还不少;一会儿在网上拼命搜谢拾的资料,百度首页以前大片空白,而现在简介那一栏都改成了歌手。 公司信箱也零零星星收到几封谢拾的粉丝来信和一些小礼物‘。 …… 这一切都证明着,谢拾逐渐在娱乐圈站住脚。 不过,与此同时,诟骂也以几何倍数增长。 其中以艾一的粉丝最为不满,她们是粉了多年的老粉,谢拾一群新粉大多是临时爬墙来的,没什么战斗力。艾一粉十分不满,指责谢拾抱大腿,吃软饭,靠潜规则上位,抢了艾一的资源,逼得艾一改专辑。她们还扒出了谢拾单飞一事,拿这个来说事儿,抛弃队友的人的人品能好到哪里去? 杨息尧的粉丝也十分不满,发的一些微博字里行间的酸气儿都要溢到屏幕以外了。 出乎谢拾意料之外的是,艾一为他说话了。她转发了一条娱乐评论人大v指责谢拾抱大腿靠艾一上位的微博,简单明了地反驳:我们师出同门,合作很愉快,不知情者何不积点口德? 这下艾一的粉丝也没话说了,其中一部分反倒yy起谢拾和艾一的cp来。 对此,谢拾发了条短信,言简意赅:谢谢。 艾一那边倒是老久没回复。 这边谢拾的通告和片邀如同雪花纷至沓来,那头沈旬拍摄《风传》告一段落,等待着杀青宴。 他漫不经心地拿着手机,刷着谢拾的消息,尽管并不想承认,但是无可否认的是,搜索谢拾消息这件事,对他来说像是上了瘾一样,怎么也停不下来。 而且,他并不想深究自己这么做的原因。 谢拾的宣传照十分精致,眸子里好像泛了水,冷清,却又好似欲言又止,隔着屏幕望着自己。沈旬看了几眼,将手机屏幕一关,黑掉了的屏幕倒映出他自己的脸。 沈旬闭上眼,谢拾初中时候的脸轻轻松松地浮现在他脑海里,那时候的谢拾嫩多了,棱角还没完全长开,脸颊两边有些肉,也爱笑,笑起来又傻又蠢,还爱耍赖,偷走自己的零食后总是一脸无辜的表情。现在清瘦多了,肌肤带着一层不太健康的苍白,也长高了很多,最大的变化,似乎就是眼睛里的内容。 以前的谢拾很好看透,心思简单,如同一张白纸,现在的谢拾,不会轻易被激怒,也不会轻易退缩。 要是以前的谢拾,沈旬几句责骂的话语就将他吓跑了,现在的谢拾,无论沈旬话语怎么刻薄,神情多么冷漠,好像都能隐忍不发,吞进肚子里视而不见。 这样的谢拾,让沈旬心烦意乱,却又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心酸。 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一亮:【你在哪儿,中午请你吃饭:)】 看吧,想到曹操,曹操就到,谢拾简直阴魂不散,也不知道从哪里拿到了他的电话号码,一天一条短信不落下。 沈旬手指在屏幕上戳得用力:【不是让你滚吗?】 谢拾短信回复得很快:【没吃饭,饿得滚不动:0】 沈旬:“……”   ☆、第二十章 :节目 《风传》和《麒麟云》属于同一时期拍摄的两部古装正剧,同样是阵容豪华,制作精良,竞争形势不言而喻。可惜《风传》抢在《麒麟云》之前开拍,宣传又财大气粗地铺天盖地,抢在前面在各大卫视上映,等李高边反应过来,优势已经被《风传》占去了。 谢拾mv收工后,接了几个通告后回到家,买了一堆零食,窝在沙发上看《风传》看得津津有味。 易长洲是男主角,深明大义,正气浩然,虽然出身草莽,但最后为朝廷献出生命,是一个会让人热血沸腾却又忠义迂腐得让人恨得牙痒痒的角色。 相反,沈旬在里头扮演朝廷的鹰犬,杀人越货,认贼作父,被派去成为易长洲身边的卧底,等待机会将他干掉,直到后来身份被易长洲发现,与易长洲几次交锋,立场敌对却又惺惺相惜,在生命终结前,杀了自己的义父——朝廷第一走狗。 这样一个推动剧情发展的角色,性格无疑更为立体,也更加令人印象深刻,待在杀父仇人身边忍辱负重,不得不杀害朋友时内心纠结,死前的英勇就义都赚足了眼泪。 “义父养育我多年,给我一口饭吃,给我一口水喝,我自然不敢违逆义父,上刀山下火海,只凭义父的一句话!”沈旬跪在地上,表明自己的衷心。 然而,当他走出大殿时,表情未变,眼里的恨意才一点点迸发出来。 灰色的天空将晦暗的光落在他眼里,漫天大雪追随他脚下不停的脚步,沈旬脚步开始变得虚浮,到了拐角,他终于忍不住缓缓停下来,手从大氅中伸出来,捏起拳头,握住一片即将消失不见的雪花,嘴角一抹狠意的冷笑,让他整个人比身后万里飘雪更加冰冷。 …… 长达半分钟的静默,他一句台词都没有,但他的眼睛和姿态将一切都说了。 他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笑起来冰雪融化,冷起来呵气成冰。 谢拾突然不忍看下去,无论是少年失怙的悲恸,还是认贼作父后的恨意,都像是嘲讽十足的隐喻,让他不敢去面对。 ****** 谢拾通告数量明显多了起来,不过也都是些二三流节目,以他现在的资格,大牌节目还不够格,杨安从中挑挑拣拣,选了些知名度比较高影响力比较大的让他去,带着专辑第一波主打的小样,也算是和艾一合作的专辑前期宣传。 采访时被问的问题大多和新专辑有关,这虽不是谢拾的个人专辑,但是借了艾一的名气,比一些新人出道以后的第一张专辑上了好几个档次。 也不乏问到和杨息尧的关系的。 “听说你们单飞后,他开始参演电视剧,这你知道吗?你们私底下有联系过吗?” 谢拾的回答从容不迫,滴水不漏:“大家都有些忙,他参演的电视剧不久之后就可以看到了,我很期待。” “你都在忙些什么?”主持人脱口而出。 谢拾微微一笑:“忙着和你聊天。” 台下笑倒,主持人表情也缓了缓。 主持人提问了几个问题,谢拾都四两拨千斤,她觉得没什么意思,便转移了话题。 谢拾一回到后台,便被小郭匆匆塞进车子里,杨安也在车子上,转过头来递给谢拾一瓶水。 “去哪儿?”谢拾妆都没卸,匆匆将身上的夹克脱下来,舒了口气。 上辈子事业不怎么样,他还没感觉,这辈子他出于事业起步期,这才感觉忙得晕头转向,连续两三天饭都是在车上匆匆吃掉的,不停地来返于mv拍摄现场和各种节目通告,一口气都不带歇的。 杨安打了个响指,道:“mv拍摄告一段落,线上宣传开始推进,过几天你和艾一的那首歌作为她专辑里的主打先第一波预热,大约一周后预售,到时候你可能要陪着跑签售,当然,看销售情况。” 谢拾眼前一亮:“这一周可以休息?” 杨安笑得胜似周扒皮:“你怎么会这么想?七天的时间可以掀起多大的浪你不知道?”他瞥了一眼谢拾,道:“光靠卖歌人气来得太慢了,我替你接了个真人秀节目,你好好表现,七天以后说不定下一个人气王就是你了。” 谢拾:“……” 谢拾即将参加的节目叫做《青春之行》,是近两年兴起的一档节目,口碑不错,收视率也好,无非是几个偶像一起旅行,中途完成几个任务,生活细节被拍下来,供观众玩赏。这种节目做好了会赢得很多人品粉,做不好就会导致各家粉丝骂战。 在节目开始前,各位参加的嘉宾都不知道即将一起参加的其他嘉宾是谁,以免出现合同毁约的情况。从以前几期来看,节目找的嘉宾一般都是知名度人气不均等的大腕小腕,像谢拾这样出道不久还没有几个代表作的倒真的不多。 仿佛看出了他的疑虑,杨安笑道:“别担心,你是作为音乐界后起之秀去参加的,其他去的估计要么是影视圈的,要么是综艺界的,被拿来比较的可能性不大。” 这类真人秀节目对于明星而言,很类似于一个赌注,成或者败,只在于朝夕之间。很多脾气不好人品不好的艺人,上了一次这种节目,只要树立起大方宽容的好形象,可能瞬间就让自己的人气上升一个层次。当然,也有可能平时人品都很好的艺人,在这种节目里,不小心做出了讨观众嫌的事情,从此以后事业都毁了。 真人秀节目,明星在扮演一个不那么真实的自己,而且全凭临场发挥,不可谓不难。 不过杨安对谢拾很放心,平时相处,谢拾便是一个和气礼貌,举止大方的人,而且自制力强,会自我控制,反应能力也不错,上了这种节目,只要不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很容易吸引人气。 他这边放心得很,李哥那边可就满脸愁云了。 “节目组真是想不开,邀请你给他们冷脸吃吗?” “那就推掉。”沈旬握着平板满不在乎。 “可是你《风传》刚拍完,下一部戏还在谈,现在正好可以上个节目……” “那就上吧。” 李哥:“……” 李哥忍不住了,鼓起勇气咆哮道:“到底是你上节目还是我上啊!”为什么当事人这么淡定,他反倒皇上不急太监急? 沈旬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是我,所以你这么急干什么?” 李哥:“……” 话虽如此,沈旬还是收拾了东西,乘飞机到达指定地点。下了机之后经纪人和助理就不能再陪同,沈旬拉着行李箱对着明晃晃的摄像头扯出微笑,一路风尘仆仆到了指定酒店。 谢拾第一个到酒店,受到了节目组的“奖励”,他按照节目组发来的消息,带着一盘草莓,挨个敲嘉宾的房间,摄像机跟在后头。 住在二零一房的是个混血嘻哈艺人,谢拾不太认识,以前也几乎没有听说过此人,他十分热情地给了谢拾一个拥抱,一边说一边比出个枪的手势,嘴里发出“biangbiang!” 谢拾:“……你好。” 第二个房间倒是个大腕儿,被封为玉兰女神的张萌萌,她名字叫萌萌,长得却一点也不萌,三十岁左右,一张高冷女神的脸,吸引无数*丝男竞折腰。 谢拾礼貌性地握了手。 第三、四个房间分别住着年龄稍大的老戏骨谭兴和女星廖金金。 谢拾拿着节目组给他的房卡,打开二零五房间的房门,从卫生间里氤氲出一股热气,谢拾看清楚里面走出来的人后,顿时木在了原地,脑子瞬间像是坏掉的电视机,只剩下黑白和错乱花纹。 他怎么会在这儿? 身后摄像机刚想伸进来,谢拾手疾眼快地将门一把关上。   ☆、第二十一章 :谎病 “你又跟来了。”沈旬身上浴巾裹得严严实实,刚出浴后的热气仍然掩不住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冷气。 “到底要我说几遍?滚,在我忍不住揍你之前!” 谢拾舔了舔嘴唇,道:“我不是跟着你过来的,我也不知道你会参加节目。”平时在私底下死皮赖脸地接近沈旬是一回事,他并不想把两个人的私事闹到节目里来。 如果被节目组录到沈旬对他的态度,对沈旬的事业绝对没有好处。 谢拾开始后悔没有推掉这个节目了。 比他更懊悔的是沈旬。 “所以呢?要一起待七天?”沈旬在床边坐下来,跷起腿,斜睨着谢拾,表情沉下来,比窗外的乌云还难看。 “就那么难吗?”谢拾皱了皱眉,低声道:“没有人知道我们认识过,这七天,就装作刚认识,交集也不会太多,你演技不是很好吗?这样也不行吗?” 沈旬冷哼一声:“谢拾,这些日子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两的关系?演交情好,简单,和你演?我做不到。” “……那怎么办?” “要么你走,要么我走。”沈旬平静道,他看着谢拾犹豫不决的神情,咧开嘴角嗤笑一声:“怎么,不舍得?那我走好了。” 沈旬站起来,步子落在厚重的地毯上几乎听不见,从谢拾身边经过。 谢拾拉住他,“……还是我走吧。” 沈旬没看他,面无表情,语气冰冷道:“放手。” 谢拾指尖一抖,转身朝门口走去,想了想,他不死心地停下来道:“沈旬,有空……我们谈谈。” 他一味这样纠缠,终究解不开双方的心结,沈旬甚至不肯听他把话说完。 “谈什么?”沈旬有点不耐烦,脸一冷再冷:“谢拾,你听好了,这话我不说第二遍,你一直这样缠着也没意思,我不想看见你,甚至不想认识你。你觉得我和害了我一家的纵火犯的儿子有什么好谈的?” 沈旬盯着谢拾的脸,吐出来的话犹如捅向谢拾心口的刀子。 ““纵火犯”,从别人嘴里说出的这个词,杀伤力只是远程小枪支,从沈旬嘴里吐出来,犹如毁城灭地的炮火,让谢拾从心里头到肌肤表面炸开一片,偏偏动弹不得。 台灯发出幽幽的光照不到谢拾脸上,他头垂得低低的,嘴巴张开又闭上。 “对不起……”最后他只能这样说。 沈旬听到这三个字就烦,他努力压抑住胸口升腾起的怒火,发出一声冷笑,表情高深莫测:“你看,你除了说对不起,还能做什么?所以不要再来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在我身边转悠,真的很讨人厌,我看到你就想揍你,恨不得杀了你,你明白吗?” 谢拾艰难道:“……对不起。” “闭嘴!”沈旬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怒吼道,“出去!” 谢拾手抓在门把手上紧了又紧,深吸一口气,出去时已经将所有的情绪收拾起来。 “怎么了?突然把门关上,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摄像师旁边的导演笑道。 “他洗澡刚出来。”谢拾笑容僵硬地扯了个理由。 导演暧昧一笑:“早知道这样刚才应该冲进去了,让我们观众饱一饱眼福啊!” 谢拾附和着笑了笑,脚步有些虚浮地回到了房间。 这个七天之行的主题与亲近大自然有关,因此他们拍摄地点是一个稍嫌落后的景区,住宿的酒店是这一带唯一一家五星级,位于山顶。 晚上六位嘉宾聚餐,谢拾以感冒为理由,赖在床上不肯下来。 导演立刻急了,正式拍摄还没开始怎么就病倒了呢,这让他怎么交代,立马打电话联系谢拾的经纪人杨安。如果谢拾这时候退出不参加拍摄,必然会被人称为耍大牌,真正有名气的大牌艺人被安上这个罪名都很难洗掉,有很大影响,何况谢拾这样一个事业刚起步的小艺人呢? 杨安知道情况后,在电话里向谢拾分析利弊,总结出一句话:“是死是活都要拍摄完!” 导演又带了其他嘉宾来探望他,谢拾顿时慌了手脚,匆匆把手机挂掉,用毛巾在卫生间浸了点开水就往额头上敷。 “嘶。” 他额头被烫红一大片。 门被敲了好几遍,廖金金迟疑道:“不会病得起不来了吧。” 沈旬跟在后头,手插裤兜,眼帘垂下,脸上神色不明。 导演闻言大惊失色。 老戏骨谭兴的话分量比较重,他拿主意道:“要不找经理拿房卡?” 房间里的谢拾贴在门边听他这样一说,赶紧几步跳上床,将敷在额头上的热毛巾塞进被子里头。一行几人进来时,他正躺在床上,面色潮红,身上隐隐有汗渍。 廖金金想展示她温柔善良的一面,赶紧上前一摸,触到谢拾的额头,手触电般的弹开。 “哎呀,不行了,这至少得四十多度了,得赶紧去医院!” 谢拾:“……” 廖金金说完就试图将谢拾扶起来,她身体弱小,又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一时不慎,不小心扭了下脚,她揪着谢拾的领子,连带着谢拾一起从床上摔了下来,好在他衣服穿得整整齐齐,也没露点什么的。 廖金金眼珠一转,双手撑在谢拾胸口,缓缓地以一个痛苦又极具美感的姿态爬起来。 谢拾刚支起的上半身一下子被她压了回去。 谢拾:“……” 沈旬看着被廖金金压在身下的谢拾,脸色有点不好,他不想和谢拾待在一起七天,但这并不代表他同意谢拾用如此愚蠢的谎病办法来离开节目。 “我送他去医院。”沈旬绕过摄像机,单手将廖金金拎起来,另一只手从衣架扯下谢拾的外套披在他身上,他的手在被子里触到了一条湿热的毛巾,立马不动声色地塞进外套里。 他揽过谢拾的腋下,一言不发地带着他往外走。 谢拾一个大男人被他用这种姿势架着,有点不舒服,刚想挣扎,胳膊就被沈旬捏了捏。 沈旬冰冷的眼光扫过来,眼神中的含义十分清楚:这种时候谢拾要是不做出虚弱的样子,谎言被当众拆穿,等待谢拾的可不会是什么温柔的局面。 谢拾立刻安静了。 导演赶紧吩咐摄像师对着两个人的背影大拍几张,准备回去后添几个粉红泡泡,两大帅哥基情四射什么的可是一大卖点! 做戏就要做到底,沈旬冷着脸将谢拾塞进车子里,将藏在大衣外套下的热毛巾往后座一甩,动作可以用粗暴形容。 谢拾有点不安,侧头问道:“去哪里?” 沈旬发动车子,踩下油门,车子登时犹如离弦之箭飚了出去,谢拾没有系安全带,头撞在后背椅上,顿时痛得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沈旬眼角一瞥,看见他揉着头半天不说话的样子,心里头涨起来的恼怒不知怎么地,像是被戳了一个洞的气球,不停地往外漏气。 “别装委屈!” “什么?”谢拾被他突如其来地一声吼吓得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按在后脑勺的手放下来也不是,就这么举着也不是。 沈旬又不说话了。 车子保持飞一般的速度在盘山公路上飙行,本来他们下飞机的时候这一带天气就不怎么好,这一会儿到了傍晚,天色慢慢开始暗下来,天上乌云聚拢,空气阴沉,雨要下不下。山上树影重重,不断在车窗上唰唰而过。 谢拾脸色越来越不好,上辈子也是类似于这样一条公路,他们的车子刹车被剪断,直直地从护栏上撞过去,粉身碎骨。 前世的回忆在他脑子里翻天覆地的搅来搅去,让他指尖越来越冰凉。 “去哪儿?”半晌,谢拾终于忍不住再一次问道。 “医院。”沈旬不耐烦道。 雨说下就下,豆大的颗粒砸在车窗前,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几秒之后车窗就完全模糊不清,看不清前路。 谢拾看了一眼沈旬,发现他完全没有要开雨刷的意思,前路蜿蜒盘旋,暗沉沉一片,谢拾越来越心悸,有一种两个人正要同归于尽、共赴黄泉的错觉。 他忍不住伸手开了雨刷。 沈旬看了他一眼,他立刻将手缩了回来,沈旬瞥见他的脸色,皱了皱眉,将车灯打开,速度放慢下来。 “怕死?”沈旬讥嘲道。 谢拾一头雾水地看他,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道:“怕死。” 但更怕和你一起死。 谢拾一不小心就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但不想和你一起死。” 沈旬:“……” 沈旬的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百倍,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几乎是咬牙切齿道:“谁稀罕!” 谢拾:“……” 他反应过来立刻觉得两个人这是在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好事情,争相恐后的去死,太不吉利了。 既然谢拾称病,虽然不至于真去医院沾一趟晦气,但挂点滴至少得一晚,为了不露马脚,他们只能在山下呆一晚再回去,对此沈旬一句话没说,但他的脸色已经反映了他的心情。   ☆、第二十二章 :仇恨与死亡 车子在路上全力飞驰半个小时,天色已经全黑,两个人在山脚的镇上的简陋旅馆开了两间房歇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谢拾一起来敲沈旬的房门,就发现对方不见了,他匆忙套上外套,跑下楼,在这里打的上山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要是沈旬真的脾气上来了把他扔这儿,那他就是有四条腿也走不回去! “怕我跑了?”沈旬迎面走上来,扯住差点刹不住车的谢拾。 “你去哪儿了?”谢拾匆忙问。 沈旬嘴角一撇,一包药用塑料袋包着被丢到谢拾怀里,各种牌子的感冒药都有。 沈旬往房间里走,轻飘飘地丢出两个字:“道具。” 谢拾:“……” 谢拾匆匆把自己房间里的东西收一收,站在沈旬房门前徘徊,接下来七天之行必定是逃不过了,要是早知道沈旬会参加这个节目,即使是被认为耍大牌,早在一开始他也会直接拒绝。 不管怎样,两个人在这几天至少要维持表面的平和,否则舆论不知道会掀起多大的波浪,但……他不确定沈旬是否会忍受得了。 谢拾在附近的小店买了早餐,用餐盘摆好,推门进去。 沈旬正抱臂站在窗前,听见响声回过头,烟在他指尖红光闪烁,升腾起白色的雾。 “你吸烟?”谢拾眉头拧起。 沈旬眼睛扫过他,又转过头去,吐出一口烟,“关你什么事?” 谢拾蹙眉,不想一早上就和他争吵,默默地看了会儿他的背影。 沈旬即使是背影,给人的感觉仿佛也是冰冷的,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灰蒙蒙的光落在他身上,仿佛镀了一层迷蒙又晦涩的光。 谢拾想起来小的时候,他们两个在墙上刻上身高,有时候为身高这件事就可以吵上半天。读小学时,谢拾比沈旬高一点,沈旬微胖,没有谢拾受女生喜欢,被别人喊胖子不哭也不吵,皱着一张小脸捡起石头就往说他坏话的人身上砸。后来他励志要超过谢拾,天天打篮球,初一的时候身高超过了谢拾,后来就一直比谢拾高出半个头,长得帅,人又酷,给他送情书的女孩子远远超过了喜欢谢拾的,可沈旬永远板着一张脸,对女生爱理不理。 他脾气不好,永远是谢拾在中间充当和事老。 可是那时候,沈旬对谢拾无疑是例外的,他会攒下零花钱给谢拾买他渴望很久的汽车模型,也会在高年级的混混面前护住谢拾,他们是好朋友,也是彼此唯一的朋友。 …… 可惜,如今,他们之间仿佛有一道坚不可摧的铁栅栏,无论谢拾多么努力,都只能待在栅栏的这一头,中间是不可消弭的鸿沟。 谢拾顿时有些灰心。 他想过被沈旬打得鼻青脸肿,或者是骨折重伤,被送进医院,也想过干脆被沈旬捅一刀子,以命偿命好了,可就是没想过,沈旬会这样待他如同陌生人。 不恨、不怨,只是不屑,不理会。 这让他不知如何是好,不知道该怎样去解开两个人的心结。或许,那是一个死结,根本没有解法。 “还不滚出去?你要呆多久?”不知什么时候,沈旬已经侧过身来瞪着他,语气不善。 谢拾反应过来,端起餐盘递到他眼皮底下,挤出一丝笑容,问道:“你没吃早饭吧,我买了白米粥,荷包蛋,豆浆和……” “你又要干什么?”沈旬烦不胜烦,将烟头摁灭在窗台上,“趁着我好好说话之前,赶紧带着你的东西出去,烦死了。” 谢拾神色不变,继续说完:“还有油条、面包和酸奶,选择很多,看你想吃什么?好像有点冷了……外面有家店,现在还来得及,要不我们一起去?” 沈旬盯着他,非常想敲开眼前这个人的脑袋看看里头到底装了些什么,怎么可以自己三番五次地让他滚,他都能做到若无其事。 无视沈旬的冷意,谢拾继续道:“我记得你以前喜欢桐城北市的那家豆浆铺子,什么时候……”他顿了顿,心一横,把含在嘴里的话说了出来:“什么时候我们可以回去……” “回去?”沈旬突然神经质地笑了一下。 “回哪儿去?我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回了!”沈旬拳头不自觉握起,又松开,他扭过头,不再看谢拾,从衣柜里拿出两套衣服来,丢进行李箱。 “滚开。”沈旬手腕一翻,行李箱在地上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绕过谢拾,他大步往门口走去。 谢拾一只手扣住他的肩膀,执拗地说:“我的话还没说完,你得听我说完。” 沈旬终于发怒,他大力拍开谢拾的手,将行李箱往旁边一丢,发出“砰”地一声响,他回过头粗暴地扯开衣领,直直地盯着谢拾:“没什么好说的,你以为我好欺负吗?!还是你觉得我可以轻易地把当年的事情忘掉,像你这样没心没肺地活着?” 他拼命想要忘掉那些惨痛的记忆,谢拾却三番五次在他面前提起!就像一个已经结疤的伤口,重复地被掀开来凌迟着他的神经,更可怕的是,伤口下面,早已溃烂,永远也好不了了。 可是这些谢拾根本不懂,也是,他怎么会懂,他怎么会懂一夜之间失去亲人,被唯一的朋友抛弃的惨痛? 谢拾越是装作不在乎,越是装作一切都没发生,越是没心没肺,沈旬就越是愤怒,明明,这样痛苦的不该只是他一个人! 他甚至厌恶谢拾的笑容和平静,发生了那些事情,他怎么还可以若无其事地在他面前笑? 他深陷在过去无可自拔,而谢拾这么轻易地就走了出来,还好好地活着,这实在不公平! 沈旬连连冷笑:“你是不是活得太轻松,这么闲?” 谢拾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笑意僵住,终于维持不住。 “……对不起。”他再一次说出这三个字,明明知道这样不会有任何改变,他能说的能做的,却只有这三个字。 “我说了不要提这三个字!对不起对不起,你他妈只会说这三个字!对不起有什么用?!啊?!”沈旬怒吼道。 他冷漠的外表终于崩落,露出内在的愤怒与滔天恨意。 谢拾被他吼得手一颤,盘子和碗滚下来,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碎成好几瓣,白粥溅到他的鞋子上,让他眼皮跳了两跳。 沈旬深吸一口气,踩过碎瓷片,居高临下地盯着谢拾的头顶,语气前所未有的冰冷:“就那么好好待着不行吗?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凑到我眼皮底下,你是不是有病?你到底想做什么?回答我!” 想做什么? 他想做什么呢? 谢拾也不知道,他什么都没办法为沈旬做,这些日子以来所有做的只不过是像条癞皮狗缠在沈旬身边,为他带来不方便,让他一看到自己就想起不好的回忆。 他很清楚,这样一味纠缠只是无用功。很多事情只要两个人愿意,仇恨总是可以化解,但他和沈旬并不属于那样轻松的一种。 该面对的时候他逃开了,那之后就注定了两个人分道扬镳的结局。 可是,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没有办法让两个人带着恨意和愧意成为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就像上辈子那样。 沈旬恨他,可是上辈子,沈旬却救了他。 沈旬救了他…… 这是他所有的勇气来源。 谢拾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抓住沈旬的胳膊道:“你救了我……你……”他自己也说得底气不足,声音含混不清,像是轻声呜咽。 沈旬没听清,厌恶地甩开他的手。 谢拾没站稳,一个趔趄,身体摇晃了下,抬起头睁大眼睛盯着沈旬,又清清楚楚地重复了一遍:“你救了我……” 沈旬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毫不留情地打断道:“痴人说梦!我恨不得杀了你,救你?痴心妄想!” 谢拾的脊背僵住,上辈子的那一幕历历在目,沈旬他的的确确护住了自己,可是如果他那么做了以后马上就后悔了呢?如果他那样做只是在车子的冲力下不小心把手搁在自己头上呢? 沈旬怎么可能救自己仇人的儿子? 他恨不得杀了他,又怎么会救他? 他没有救他。 是自己在做梦。 谢拾掐着自己的手臂,指尖泛白,将皮肤掐出几道红印子来。 他能做什么?他还能做什么? “对不起……”谢拾张了张嘴,脸色惨白,声音干涩得不像是他自己的。 “够了!对不起什么?”沈旬终于彻底暴怒,他几步上前捏住谢拾的下巴,强迫对方看着自己,然而谢拾睫毛颤了颤,眼珠转过去,不肯与他对视。 “你究竟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他指头狠狠地将谢拾的下巴扣住,几乎勒出三道红痕,“几杯酸奶,几顿早饭,谢拾,一共不过几十块钱,你的对不起就这么廉价?” 他的仇恨就像埋在血液里的冰碴子,逐渐和血液融为一体,这么些年,他有时候想不起来为什么恨,到底恨谁,可一旦被摆上明面,这些冰渣子立刻游走起来,将全身血液冻得僵硬。 谢拾偏偏要撞在他的枪口上,一次又一次提醒他,你的父母永远不在了,凶手是你最好的兄弟的父亲。 他恨谢拾,更恨自己,恨自己早已归于死寂的情绪轻易地被牵动。 谢拾脸色苍白无比,眼圈隐隐发红。 沈旬努力克制,胸口迅疾起伏两下,他狠狠甩开谢拾的下巴,语气森冷道:“不要再让我听到这三个字!你以为欠我什么?你不欠我!所以也不要道歉,下次再让我听见……不,没有下一次!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不,这是我欠你的……”谢拾强压着声音道,他几乎没办法说出话来,声音干涩而如同喘息。 “你欠我什么?” “不知道,对不起,我……我欠你的,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 沈旬怒吼道,“够了!我说了不需要!” “不是,伯父伯母……” “滚蛋!”沈旬气急,突然打断他,“你爸造的孽让你爸承担!你不需要在这里假惺惺!如果是同情我成为孤儿的话,你也没有什么好炫耀的,你现在不也只有一个人吗?谁也不比谁过得好!” “你难道不恨我?”他说了那么多,谢拾只听进去一两句,早已麻木的心头突然一震,“那为什么……” “恨,当然恨了,做梦的时候会想着把你全家都烧死。”沈旬盯着他,恶狠狠道。晚上黑漆漆的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他的确这样想过,恨得要死,把床板都卸下来也平不了他无处发泄的恨意,“全烧成焦炭!就像我爸妈那样!” 谢拾脑子嗡嗡响,呼吸都很困难。 “但你全家只有你一个人了,你就这么一条命,你以为你够还?”沈旬恶毒道。谢拾的脸色越是苍白,他就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心里有股夹带着痛楚的快感,这都是谢拾应该承受的! 不,还不够,这样刺激他也不够解恨,上一秒还站在厨房为自己做汤的母亲、带着笑意躺在沙发上看报的父亲,就那样在自己眼前活生生地被烧成了黑炭,而凶手只是判了个无期徒刑,他被杀千刀剐万剑都不足以泄恨! 而罪魁祸首的儿子居然站在他面前,问他到底恨不恨他? 多么可笑! 那些像刀子一样刻薄的话让两个人都有种自虐的快感。 “对不起。”谢拾眼圈通红,兀自别过脸去。 “闭嘴!”沈旬烦躁地一脚将旁边的台灯踹倒,玻璃在空中炸开,倒下来划伤他的手臂,血瞬间流下来,然而他毫无痛觉,他盯着谢拾,带着恨意吼道:“你就只会说这一句话?你到底想要什么?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就是为了说这三个字?我告诉你,大可不必,因为已经迟了!” “为什么迟了?你告诉我为什么迟了?”谢拾突然控制不住地吼道,他几乎哽咽,“你现在告诉我迟了?!” 他重生回来,还是迟了? 明明是回来挽救这一切的,但是还是迟了。 谢拾有点抖,浑身升起一股冷意,从头到脚。 “你有什么资格问我?迟了就是迟了!”沈旬冷冷道,“从今以后,也别在我面前晃荡,碍眼!” “我们……” “我们?我们怎样?别提我们这个词!我和你不是我们!我看到你就会想起我死去的爸妈,所以我厌恶你!”沈旬猛地揪住谢拾的领子,将他抵在窗子上,眼神猩红犹如爆发的恶狼。 他和他,再也不可能是“我们”了! 身后生锈的铁栅栏抵着谢拾的脊背,麻木的神经一阵阵刺痛。 窗帘上积了很久的灰尘一震,全都落到谢拾的头上,让他瞬间灰了头,谢拾控制不住地猛烈咳嗽起来,蜷缩起身体。 沈旬重重放开他,“别过来讨好我,别白费力气!”他站在原地喘了片刻,甩头就走。 谢拾在原地呆立,窗外吹来的冷风将窗帘吹动,灰尘直入他口鼻,呛得他再一次剧烈咳嗽,身上的冷汗被吹干,他神情恍惚,视线落到地上的两滴血上。 沈旬发动车子,谢拾从旅社里冲出来,扑过来抢夺他手中的钥匙,“我来开车,你的手包扎下。” 天上几个雷劈下,雨越下越大,沈旬神情冰冷,看也不看他,车子马力十足,瞬间向前冲去。 谢拾手还扒在窗子上,却死也不肯松手,瞬间被车子带出好几米,双腿在地上快要磨破了皮,一条黑色裤子上全是泥泞和雨水。 车子猝然停下来,谢拾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沈旬将车门踢开,拎起谢拾的衣领,怒吼道:“你不要命了?!” 谢拾神情麻木又绝望,执拗地抓住沈旬的手臂,轻声道:“钥匙给我。” “你疯了!” “钥匙给我!”谢拾仰起脸,一字一顿地吼道,大雨冲刷在他脸上,让他的肤色近乎透明,他黑发湿透,粘在额头上,眼睛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盯着沈旬。 沈旬气急了,猛地放开他,隔着护栏将钥匙猛力丢进大道旁边的水潭里。 “你想要钥匙?”他摊开手,嘴角的冷意几乎漫出来:“没了。” 隔着大雨,谢拾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自己的心一阵一阵皱痛。他双手撑地,在地上爬了两步,支撑着身体站起来,猛地一个踉跄,扑倒在车子前盖上。 大雨将他上身的衬衣完全打湿,勾勒出他背部薄薄的肌肤。 谢拾突然冲到护栏边,翻了过去,一下子跳进水潭里,手伸下去,泥水慢慢从他腰部往上涌动。 沈旬瞳孔一缩,心脏失了半拍,来不及思考,他已经几步跳下去抓住谢拾的两臂,用力往上拖。 “疯子!”沈旬吼道。 雨水混着泥水打在他脸上,淌进他嘴里。 他气喘吁吁地将谢拾拎上来,对方默然地看着他,举起手中的钥匙,道:“我来开车。” 沈旬气不打一处来,一拳砸在谢拾耳边,泥土松动,两个人又下坠半米,沈旬赶紧架起谢拾的胳膊,将他拽上护栏,横放在地上。 沈旬靠着护栏气喘吁吁。 谢拾神情平静又淡漠,让沈旬感到陌生无比。谢拾看了会儿垂在自己身边的泥土和鲜血混杂的手臂,抓住沈旬的胳膊,道:“包扎。” 沈旬蹙眉,下意识地甩开。 谢拾僵硬在原地,好半晌,他抬起头,死死盯着沈旬,一字一顿道:“你到底要我怎样?” 沈旬愣住。 谢拾缓缓站起来,盯着沈旬,“你到底要我怎样?去死吗?”他拖着脏兮兮的步子,满身都是泥污,一步步靠近沈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隐隐有疯狂的隐忍。 “我有什么错?你说,我做错了什么?难道我不也是受害者吗?”谢拾死水一般的脸上终于有一丝激动:“你根本不明白!你会死!我也会死!我们已经死过了……你到底要我怎么办……”他有点语无伦次,到了后来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雨水挂在他的两颊边,像是泪痕。 闪电在天边炸开。 两个人隔着半步的距离,往旁边移动一步便是护栏,中间倾盆而下的大雨阻隔了两个人的面容。 谢拾突然觉得无比疲惫,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没有意思,重生也没有意义,恨也好,原谅也罢,等心脏停止跳动以后,一切都会归于尘土,归于混沌。 那样该多好。 沈旬眼见谢拾神情越来越恍惚,看着自己好像在看着救命稻草,他胸口仿佛被不知名的闷拳打了一通,憋得喘不过气来。 那一瞬间,他很想伸手抱抱谢拾,说几句安慰的话,然而他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做。 “我没想过你死。”沈旬伸手将护栏边摇摇欲坠的谢拾拉过来,对方的肌肤冷透了,让他指尖顿了顿,沈旬赶紧松开手,像是说给谢拾听,又似乎是让自己摇摆的心更加坚定:“好好活着,带着谢长华的罪孽。” 谢拾看着他的眼神安静又绝望。   ☆、第二十三章 :忙碌 原本是做戏,可是回到山顶酒店时,谢拾真的病倒了,躺在床上,发烧三十九点五度。导演不知道其中缘由,只以为谢拾挂完点滴回来时淋了雨,因此感冒加剧。 他也没办法勉强谢拾带病参加拍摄,只能安排沈旬和谢拾同住一个双人房间,方便照顾,毕竟嘉宾中嘻哈歌手语言不太通,谭兴是前辈,让他来做苦力活肯定不行,两位女明星更是不可能。 沈旬脸色僵了僵,却并没有拒绝。 “饭后吃药。”沈旬从服务员手中端来中饭,按照说明书倒出两片感冒药放在餐盘上,摆在床头。 谢拾往被窝里缩了缩,闭着眼睛没说话。 沈旬没什么耐心:“就算是装样子,你也得吃下去,不是说要装作不认识,把这七天熬过去吗?” 谢拾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眸子黑白分明,他翻身坐起来,动作有点不利索。 沈旬忍不住伸手扶了他一把。 却被谢拾轻巧地躲过。 沈旬望着谢拾垂下头,安静地往嘴里大口大口塞着白米饭的样子,突然气不打一处来。 “吃点菜。”沈旬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道,他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口吻来说这句话,于是说出来的话冷漠无情又带了命令的口吻,尽管他并不想这样。 谢拾机械地夹了根青菜。 沈旬看不下去了,甩门出去。 下午天气终于放晴,谢拾吃过药后,餐盘被服务员收走,他被留在酒店里休息,其他五位嘉宾正式开始拍摄,第一天的行程是山上踏青。 秋天的雨后,山上空气格外清新,一行人由导演带头,走在山间小路上,张萌萌换了雨靴,一脸沉默地走在前面,鉴于她在娱乐圈的地位,她不主动说话,也没有人敢主动上前搭讪。廖金金就不同了,一路上被山间各种野花小动物吸引,一派天真可爱。 本来六位嘉宾的年龄、名气分布都十分均匀,嘻哈歌手是其中搞笑的存在,张萌萌和谭兴一个是女神,一个是德高望重的老戏骨,廖金金是其中的清新小女生派,沈旬和谢拾则是其中的颜面担当。奈何谢拾不争气,一上节目就病倒了,因此这里头只剩下了沈旬一个。 节目组有意让沈旬和廖金金闹点绯闻出来,这样才吸引观众眼球,因此特意将沈旬和廖金金安排到了一组。廖金金爬山过程中滑倒好几次,一开始沈旬出于绅士风度扶了下,后来察觉到她是故意的,索性一个人停下来系鞋带,慢吞吞地落到了最后。 廖金金很无奈,一连好几次滑倒了只能抱住身边的树,下一次,她开始往嘻哈歌手那边摔倒。 沈旬这样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摘出绯闻圈子,倒是让张萌萌意外地多看了他几眼。 因为是第一期,节目组一开始上来设置的任务没什么难度,其他四人玩得不亦乐乎,沈旬却有些心不在焉。趁着一行人在山腰歇息,他走到摄影机拍不到的角落,掏出手机,反反复复地锁屏,开屏,不知道谢拾一个人在酒店里退烧了没有。 沈旬一遍遍告诉自己,跟自己没关系,但对方是因为自己才淋雨发烧的,要是一不小心烧死了,那自己可就脱不了责任了。 对,他在乎的只有这个。 谢拾从早上回来,一直到中午吃饭,都平静无比,两个人从下车开始,到换房间搬东西为止,全程没说一句话,也没有目光的交流。 要不是手臂上的伤口被贴了个ok绷,沈旬几乎要以为早上两个人大吵一架是他自己的幻觉。 ****** 留在酒店里的谢拾叼着根体温计,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因为有意坚持锻炼,他的体质一直很好,除了偶尔突发胃病,像这样的感冒平日几乎是与他无缘的。 被子里因为出汗而咸湿,谢拾伸出手想找空调遥控器把温度开低一点,却全身乏力,一时不慎,整个人从床上掉了下去。 好半天,谢拾才从地上爬起来,他后脑勺靠着床沿,抱膝坐在地毯上。 他心里空荡荡的,仿佛被灌了穿堂的风,不知道今后要何去何从。 电话响起,谢拾伸手够了够,接通。 那头杨安关心地问:“感冒怎么样了?” 谢拾面无表情道:“没死。” 杨安:“……” 杨安打电话来,当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谢拾与艾一合作的专辑,经过一轮网络预推,预售销量出乎意料的好,在几个提前上线的城市几乎已经脱销。艾一以往的专辑都不红不火,这次预售销量比以前多出几倍,其中当然大部分是谢拾的功劳。 《麒麟云》电视剧开始在各大卫视晚间档播放,收视率一开始就不同凡响,每天晚上都要播放三遍的主题曲自然成了大家耳熟能详的音乐。谢拾的知名度大幅度上升,如果此时抓紧时间推销谢拾与艾一的那一首单曲,效果绝对会更好。 因此杨安与《麒麟云》电视剧制作方百般周旋,中间又有毛双的大力促成,终于谈妥,得到主题曲的版权。 “你买来了版权?”谢拾嗓子有点哑,因为感冒,他整个大脑都混沌不清,但这并不影响他准确地抓住了杨安的意思,“你打算出ep?” 杨安笑道:“是你出ep。”他顿了顿,道:“我派人去接你了,既然感冒了,节目组应该让你歇着了吧,请三天假,时间刚刚好,一来一回,录一首新歌,顺便和艾一跑几场签售。” 《麒麟云》主题曲加上与艾一合唱的那首歌,也不过才两首,出一张ep,自然至少要凑够三首歌,而且这是谢拾第一张ep,必须得是精品,否则以后的路很难走下去。 “……你是开玩笑的吧。”谢拾愣了愣,好半晌才说,“我现在嗓子根本没办法开口。” 杨安沉默了半晌,突然道:“我以为你是个有野心的人,如果你的野心达不到我的标准,我们很难合作。” 虽然很欣赏谢拾,也已经决定尽全力辅佐他,但是也得谢拾有雄心才行,而这正是谢拾身上最令人捉摸不透的一点。刚签约那会儿的谢拾,杨安不太熟悉,但也在公司见过几次面,当时的谢拾给他的印象就是混吃等死懒散闲淡,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了解对方的实力。可是霁月广场一役,他对谢拾的印象完全改观,有实力,懂取舍,会对自己下狠手,会把握机会,这样的人,无疑是自己一直期望遇到的,可是,现在他又有些怀疑,万一当时谢拾出现在霁月广场,只是兔子被逼急了呢? 很明显,杨安希望谢拾不仅仅是只被逼急的兔子,而是只伺机而动的雄狮。 谢拾沉默了,他的斗志在经过沈旬的连环打击,已经被消灭得七七八八,但是杨安这一番话却让他稍稍振作了起来,债,是要还的,但他还有自己的人生要过,有事业要做,还有不共戴天的仇要报。 他下过决心的,要为自己争一口气。 “我知道了,准备好喉针。” 谢拾没什么力气地挂掉电话,将头埋在手臂窝里,疲惫地靠了会儿。 杨安办事效率极高,谢拾刚挂下电话,不消一会儿,就有人来敲门,接他回去,陪同的还有小郭。 车上居然还有一位医生,在颠簸的路上一针扎进谢拾的血管,就算谢拾是个大男人,见到针孔处猛然渗出来的血珠,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打了一针,在飞机上睡了一觉,他发烧的症状倒是退了一些。 谢拾头重脚轻地走过通道,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来接机,人数虽少,热情却十分高。几个女孩子兴奋地举着一张牌子,上头用彩色油笔写着大大的谢拾二字,还有一张制作精致的他的大头贴,高高举着,让谢拾顿时眼前一黑,其中一个高个子女孩眼尖,首先看到他,登时尖叫一声,满脸通红。 小郭挤眉弄眼道:“大明星,你也有人接机啦!”她语气间的兴奋和自豪抑制不住地溢出来,见谢拾没有反应,她用手肘捅了捅谢拾。 谢拾瞬间身体一软,扑倒下去。 小郭和谢拾身后的工作人员连忙手忙脚乱地接住他。 谢拾回到a市,马上就被送进了医院。 “看来你真的病得很重。”杨安匆匆赶过来看他。本来他以为谢拾感冒只是小事一桩,却没想到他已经病重成了这个样子。 谢拾额头还有些烫,软软靠在床头,手上扎着一根针,消炎药正被输送进他的身体。 “没事。”谢拾轻描淡写道。 杨安这下却为了难,接下来三天可是一场大战,要是谢拾在签售过程中晕倒,或是胡乱打喉针把嗓子弄坏了,那可得不偿失。 谢拾抬起眼皮,看出了杨安的顾虑,强支起身体,装出精神的样子,道:“别担心,我真的没有大碍,打了两针,已经好多了,明天再来挂瓶水,感冒就可以全好了。”他顿了顿,又道:“再说了,趁着《麒麟云》主题曲还有热度,发行ep要一鼓作气,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杨安对这其中的重要性自然是再明白不过,就算担心谢拾的身体,从他的角度考虑,他倒是更希望谢拾能强撑下来,至少,把这几天给熬过去。 小郭端着熬好的白米粥进来,杨安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回到公司安排签售事宜。 谢拾离开酒店的事只通知了节目组一声,杨安方面给出的解释是谢拾需要及时接受治疗,节目组拍摄地点位于偏僻的山村景区,去一趟医院都很困难,自然不方便养病,因此节目组方面没说什么就同意了,只是再三嘱咐三天后谢拾一定要回来参与拍摄,否则只能按违约处理。 沈旬回来时,便只看到房间内一片空荡荡的景象。 被子半掀开,已经没有了余温。窗帘紧紧闭着,房间内一片漆黑,只有床头灯散发出橘黄色的微光。 谢拾的行李倒没有拿走,箱子依然静静地摆在床边,床头柜上一盒被拆开的感冒药,以及半杯早已冷却的水。 沈旬关上房门,终于将跟了他一天的摄像机挡在外头,这才肩膀一颓,有些卸力般地在门后坐下来。 “你要我怎么办?去死吗? “我有什么错?” 谢拾的质问历历在目,大雨将他的面容冲刷模糊,却毫不妨碍他的质问落在沈旬耳朵里,字字戳心。 谢拾没有错,罪责不在他,也是他所偿还不清的…… 这一点沈旬再清楚不过。 这些年,从冲动的恨,到空虚的恨,到绝望的恨,到平静的恨,沈旬一直是靠着恨意熬过来的。 然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恨着什么,恨着谁。 到底该怎么办……又有谁来告诉他呢?   ☆、第二十四章 :沈旬 签售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谢拾坐在艾一旁边,对每一个从自己手中拿过签名专辑的人温柔道谢。尽管是个新人,但他的明星服务好的不可思议,好像被专门训练过,这一点让杨安和艾一有点不可思议。 谢拾快速签好自己的名字,递给面前的小姑娘,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回去路上小心。” 小姑娘唰的一下脸红了,瞬间感觉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晕头转向地离开。 艾一转头揶揄道:“你马上就要成为歌坛的少女杀手了。” 因为专辑被强行绑定的事情,她面对谢拾,内心深处总有些不自在,再加上身边流言蜚语背后议论多了,她不确定谢拾是否有听到过,心里是否会对自己有隔阂。但无疑,她是很欣赏身边这个年轻人的,有才华,肯吃苦,又遇上了好的资源,总有一天能站上这个圈子的最顶层。 自己二十岁的时候,还在外头奔波打拼,可没这么好的机会,艾一黯然地想。 谢拾掏出纸巾捂住咳嗽,笑道:“师姐,排在你前面的队伍可比我这儿的长多了,她们都是来看你的,顺带着来我这儿排下队罢了。” 他大病还没好,脸色有些苍白,更加衬得五官立体英俊,艾一被他的笑闹得脸一红,扭过头,语气不知觉中亲近了很多:“可别取笑你师姐了。” 谢拾这么说,艾一不仅不觉得他是在刻意讨好,反而觉得他是个十分不错的后辈。像他这个年纪,不到一个月能取得这样好的成绩,和自己一个已经在歌坛拼搏了好些年的前辈同台签售,已经是十分令人震惊的事情了。 艾一不是傻瓜,自然知道这一张专辑预售销量比自己以前单出的专辑销量高出很多,谢拾在其中是出了大力的。这一点瞧瞧签售会外场内场牵起了多少谢拾的宣传横幅,有多少举着谢拾头像的手幅的人就知道了,现在还只是预售,等到专辑正式上线,开始网络媒体全力宣传,掀起的波浪必定会更大。 他的人气,是完全不同于往日了。 这倒也正常,被杨安大力培养,相当于被优声娱乐看中,他作为接下来几年大力培养的艺人,发展势头必定会一年比一年好。 年轻气盛又才华横溢的人,往往骄傲自大,自视甚高,可谢拾一如常态,不卑不亢,这实在难得。 这么想着,艾一对他的好感不由得增加了很多。 一天半之内,谢拾参与了a市附近三个大城市的签售,全程马不停蹄,打针吃药都是在车子上度过,靠着高强度的药物治疗,感冒倒是好得差不多,但是他整个人虚弱得不行,连杨安都开始考虑是否要将录制第三首歌的事情放一放。 然而谢拾拒绝了,这种时候只能一鼓作气,一旦松懈下来,他觉得他整个人都会倒塌。 第三首歌请来专门的音乐大师量身定做,优声娱乐花了大价钱,这也是杨安希望ep能尽早发行,赶上《麒麟云》正热的势头的原因。 好在第三首歌是首抒情的歌,不需要热歌劲舞,谢拾打了一剂吼针,断断续续地录完了,花了将近三天时间,效果倒也受到制作人的好评,后期再修善,质量就很完美了。 匆匆录完,又赶了一个通告,谢拾就再次上了飞机,返回青春之行节目组。 而节目组拍摄已经接近尾声,谢拾到达时正好是第六天拍摄。 节目组制作人和导演对他十分不满,哪个成年人感冒一次需要休养四五天?像平常忙得疲于奔命的艺人,就算生再大的病,也只能抽出挂点滴的时间,谢拾一下子就耽误这么多天,严重耽误了节目的进程。 谢拾的戏份少了很多,好在这个节目并不是现场直播,而是剪辑后再播放的,因此有一些镜头补充进去就行,谢拾一下飞机就马不停蹄地开始参与拍摄。 再加上导演对他很不满,一个小小新人拍摄个节目也敢推三阻四的,岂不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因此后两天特意加重他身上的任务,这可就让大病还未好全的谢拾吃了大苦头。 节目前期的主题是乡村踏青,后期的则是娱乐惩罚。一行人辗转到了h市,第一个任务便是来到当地有名的游乐园,六位嘉宾坐上过山车,其中掺和导演各种调侃。 前几日的拍摄中,廖金金并没有如预期地和沈旬擦出一些暧昧的火花,反而和嘻哈歌手多有来往,但毕竟嘻哈歌手长得实在寒碜了点,根本擦不出火花,导致节目在这方面很没有看点,导演暗骂沈旬不识趣。 好在谢拾回来了,补拍中他又待人温和,和廖金金搭配的这一绯闻组合应该会受观众追捧,于是这一天节目组特地将廖金金安排在谢拾旁边,六个人把安全带扣好后,就直接被过山车送上了最高点。 这下谢拾彻底受不住了! 他本来不晕高也不晕车,奈何感冒没全好,廖金金又在他耳边拼命发出尖叫,就算这尖叫多么千娇百媚,落在他疲劳的耳朵里,也觉得像是尖锐之物划过玻璃,不堪入耳。 两三轮下来,谢拾吐了。 导演好心情地指挥摄像师跟在谢拾后头拍。 廖金金在一旁娇喘,哪里顾得上照顾自己的绯闻对象。倒是张萌萌原地深呼吸几下,走到谢拾身边递给他一包纸巾。 导演眼珠滴溜溜转,立刻调整战略,抓拍张萌萌与谢拾温馨画面。 沈旬远远看着,脚步顿了顿,走到一边,将刚从卖店买来的矿泉水盖子打开,自己喝了。 中午一行人在娱乐场附近一所高档餐厅就餐,摄像机全程跟拍,谢拾从服务员手里接过自己的餐盒,脚步顿了顿。 其他几人已经坐好,只剩下沈旬对面的位置和张萌萌对面的位置,中间坐着廖金金三人和导演,相谈甚欢。 谢拾垂眸,想了想,走到旁边的自动贩售机,买了一瓶苹果醋,放到张萌萌餐盘旁,在她对面坐下来,笑道:“不介意我坐在你对面吧。” 张萌萌挑眉,笑着耸耸肩。 摄像机连忙抓拍。 沈旬的筷子突然停下,久久不动,说不清楚自己心里头到底是什么滋味。 等到下午,谢拾脸色还没缓过来,随行的化妆师给他补了一层又一层粉,才堪堪将他的黑眼圈和苍白的脸色掩盖住。 谢拾以为上午的过山车就是极限了,没想到下午又来个袋鼠跳比赛,整个人立刻都不好了,脑子里嗡嗡嗡的,像是有一万只蜜蜂在跳舞。 六个嘉宾穿上可爱的袋鼠装,面前有从低到高六根栏杆,需要依次跳过。由于上午抓拍到谢拾和张萌萌的温馨事件,导演毅然决然地将谢拾与张萌萌分到了一组,给俩人制造机会,同组的还有谭兴。 沈旬、廖金金和嘻哈歌手则是另一组。 袋鼠服装两条腿之间的裤裆十分低,裤裆几乎只到谢拾的小腿处,连迈步都迈不动,更别说跳过这么高的杠杆了! 廖金金在一旁笑道:“这袋鼠装好萌啊!” 谢拾表面强颜欢笑,心中千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心道:萌个屁!有本事你来跳我面前的! 为了照顾女生,女嘉宾跳的杆子可比男嘉宾跳的杆子矮多了,而且只有四根,基本上一跨就过去了,肚子前面也没有男嘉宾袋鼠装肚子前面那个巨大而沉重的小袋鼠。张萌萌武侠片拍得多,运动细胞不错,扎起马尾,活力十足,原地蹦蹦跳跳,一下子就连蹿跳过三根杆子。 廖金金也不服输,紧追在后。 男嘉宾的任务虽然难了些,但可以多次挑战,沈旬轻轻松松地跑在了最前面。 谢拾艰难地拖着肥重袋鼠装,使了全身的力气,好不容易跨过前四道栏。脸色却越来越苍白,额头细密的汗花了额角的妆。 真不是人干的事…… 导演乐呵呵地在终点大喊:“输了的一组可是有惩罚的哦!拖后腿的人惩罚最重!罚过山车三遍!” 谢拾顿时眼前一黑。 张萌萌和廖金金已经到了终点,廖金金掩口一笑,对张萌萌道:“张姐,你们组可能要输了哦!” 张萌萌脸色有点不太好。 被惩罚倒是其次,只是这样一场游戏,难免会被人拿来比较,她表面不露山水,心里头却厌恶极了廖金金的装模作样,自然不想看见对方洋洋得意的样子。 只是,谢拾很明显因为生病体力不支,而节目组仿佛有意针对一般,不仅不闻不问,还故意加重他的任务,这样对一个新人,张萌萌有点看不过去。 张萌萌鞋底在地上磨蹭了下,她在犹豫,要不要冒着被制造绯闻的危险,帮谢拾解围。绯闻对于她来说,自然是一日三餐的事情,频繁不断。只是这要看对象,谢拾的身价和她根本不在一个档次,要是拉低身价去和新人炒绯闻,未必会对自己有利。 张萌萌慢腾腾地喝了一口水,决定不掺和。 谢拾在最后一根杆子前站定,脑子直犯晕,尽管要输了,但是还是得输得有面子,这种真人秀节目,观众就图看个热闹,哪里会管嘉宾身体状况如何。 谢拾咬咬牙,借力几步,手在地上一撑,身体被高高抛起,在空中翻了个跟头。他的身体在空中倒转过来,顿时全身血液往大脑处涌,眼前都变成了黑白灰的麻木的点,什么也看不清,全身一软,感觉自己即将狠狠摔在地上。 可是没有。 他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里,对方双手一圈,牢固而有力地将他搀扶着在原地站定。 谢拾缓了缓,眼前的黑色终于褪去,稍微恢复了些力气,他道了声谢,就凭借自己的力量站定。 对方没说什么,立刻离开与他的接触。 谢拾抬头,这才愣住,居然是沈旬。 这样一来,谢拾反倒比嘻哈歌手更先挑战成功,情势发生变化,被惩罚的一组立刻变成廖金金沈旬一组。 谭兴莫名其妙地看了沈旬一眼,神色间有些不悦,廖金金则立刻开玩笑道:“不算哦,怎么可以酱紫啦,惩罚不算啦,刚才我们组出了叛徒!” 导演被叛徒两个字逗乐了,大手一挥,“叛徒一个人接受惩罚。” 摄像机环绕三百六十度拍摄,将谢拾微微动容的表情尽收眼底。   ☆、第二十五章 :演唱会 沈旬睡不着,翻来覆去,最后坐起来,盯着窗外惨白的月光,微微失神。这个冬天很寒冷,很容易感冒,隔壁房间谢拾时不时咳嗽几声,沈旬听得一清二楚。 而咳嗽还没有停止的迹象。 沈旬终于怒了,掀被下床,打通了酒店的内线,前台客服睡意朦胧,被沈旬刻意压低了的声音惊醒。 “您好……请问您需要些什么?” 沈旬沉默了半晌,前台妹子开始不耐烦,沈旬终于开口:“请把二零四房间的温度打高。” 客服妹子:“……这个是可以客人自己调控的,遥控器就在床头的柜子里,请问……” 她话还没说完,电话被啪地一声挂断。 沈旬有些懊恼地坐回床上,一夜无眠。 谢拾的房间内,空调突然亮了一下,热气噗呲噗呲地冒出来。他咳嗽两声,揉了揉鼻子,翻了个身,睡着了。 终于熬过两天的折腾,谢拾收拾东西,打道回府,张萌萌行程很紧,节目还没结束就已经离开了,其他几个人也陆续退房离开。 谢拾拉着行李箱,在走廊碰见沈旬,对方正进入电梯,谢拾脚步一顿,刚想从楼梯离开,转念一想自己东西太多了,提下去得累死。 带着这个说不清是借口还是事实的理由,谢拾匆匆跑向电梯,一脚伸进去,拦住了正欲关闭的门。 谢拾几下把行李移进去,占了电梯一半空间,沈旬微微让了让,在角落站定,双手插兜,并不说话。 谢拾恍然地想,他居然不叫自己滚? 这算不算……有点进步? 电梯镜子里倒映出来沈旬的身影歪歪扭扭,模糊不清,谢拾想了想,还是打破沉默道:“谢谢你。” 那一下子要是真是摔下去,少说也得养伤养上十天半个月,沈旬虽然说恨不得他去死,却还是帮了他。不管两个人之间有什么世仇,至少,没有到达绝对不可原谅的地步。 谢拾突然,窥到了一点点希望,尽管很渺茫,但他的眸子依然亮了两三分。 “别自作多情,我是怕节目出什么意外,耽误日程。”沈旬头也没抬,等到电梯“叮”地一声打开,便提着箱子匆匆离去。 谢拾木着脸,直到电梯门自动关上,好半天,他才后知后觉地嘀咕道:“到底是谁自作多情,这么着急解释干嘛……” ****** 艾一的专辑正式发行后,在市场上收到了极好的反响,她的签唱签售电视通告电台通告一轮接一轮,比起以前任何一张专辑都要来的火热,甚至有国内知名的时尚杂志邀请她作平面宣传,这对于从前只能上一些励志青春杂志的她,无疑是一个重大突破。 以往她的专辑的市场购买主力往往都是看自己选秀长大的那一代,现在年龄也大多和自己差不多,大多都已经参加工作成为都市白领。 然而,和谢拾的一次合作无疑为她吸引了新的粉丝人群,无论这些粉是被谢拾的颜吸引过来的也好,是被歌曲吸引过来的也好,艾一的市场价值都得到了极为大的提升。 相比较于艾一的专辑大卖,财源滚滚,谢拾的人气飞蹿则表现在知名度和身价上,以前根本不会收到圈内艺人饭局请柬的他,这次从青春之行节目剧组回来,居然发现请柬几乎堆了个小山。 娱乐圈分成上中下三层,首层圈子极小,很难挤进去,大部分艺人终其一生,都只徘徊在中间层次,或者是下层。很多小艺人甚至连这个圈子的门都摸不到,娱乐圈表面光鲜,却也是一个上中下阶层极其明显的地方,上头随便一个广告几百万,下头则跑完一整部戏的龙套,可能上刀山下火海都做过了,也只能拿到几千块钱。 而谢拾现在无疑是已经挤进了中间这个圈子。 他的速度不可谓不快,潜力也十分被看好,想过来套近乎拉交情的人就开始多了。 他不经常在公司逗留,偶尔去公司也是录音或是练习,然而即使是这样,也会有很多练习生眼巴巴地过来巴结,要求交换联系方式。 当初谢拾和这些人一起作为练习生出道时,可没少受排挤,明里暗里的勾当多了去了,只是这些人脸皮也够厚,现在见谢拾发展得好,跑过来套交情,一口一个谢哥叫着,就像以前的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 谢拾倒也懒得与他们计较,自始至终态度温和,不摆架子。 —— 艾一的专辑中,与谢拾的合唱作为主打歌,是最红的一首,也是圈内评价最好的一首,她的专辑正式发行,举办专辑发布会,谢拾作为特邀嘉宾,首唱会自然会到场。 谢拾坐在化妆间,一连几天马不停蹄的奔波劳碌让他十分疲惫,然而这时他却无比精神,眸子亮晶晶的。上辈子的他过得如同颓废无比,自然也谈不上梦想与抱负,这一世忙碌的工作却让他觉得十分充实,那是一种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作为一个人活着的感觉。 他清晰地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宛若脱胎换骨。 谢拾缓缓地勾起嘴角。 正在为他勾眉的化妆师以为谢拾是在对着自己笑,蓦然脸一红,害羞地抿起嘴。 造型师为谢拾搭配好穿戴,呆立在原地,不禁感慨天赐的力量。 艾一化好妆,踩着透明昂贵的高跟鞋进来,小柳拎着她的铆钉外套,艾一漫不经心地问:“我这边一切ok,你那边准备……” 她的半截话被她吞回肚子里,眼睛像是被瞬间点燃的火折子,突然亮起来。 谢拾眉眼温和,既温暖又疏离,双眉浓密,眼睛漆黑,折射出点点细碎的光芒,鼻梁高挺,薄唇含笑,本就俊秀非凡的五官在日光灯的照射下显得更加立体深刻。舞台妆比拍摄专辑内页时的妆容要淡上许多,反而更适合他。 艾一知道谢拾生得好看,甚至比一般靠容貌出道的艺人都要好看、有气质,但是没想到化了妆后会是这么惊艳的效果。 他拍摄出来的专辑宣传页已经是令人过目不忘,但艾一当时并没有参与拍摄,只以为他的照片是事后经过ps的,可没想到,真人比照片丝毫不差。 不,真正见过谢拾的人,会觉得他远比照片好看,多了一份清隽非凡的气质,而这是照片无论如何也无法全部展现万分之一的。 艾一仅仅恍惚了两秒,便很快反应过来,笑意盈盈地牵起裙角,赞赏道:“师弟姿色都把师姐比下去了。” 谢拾走到她面前,绅士而优雅地鞠了一躬,伸手执住她的指尖,嘴角带着恰到好度的笑容:“梓衔,去上学了。” 梓衔是mv剧情中女主人公的名字。 舞台大屏幕上开始响起歌曲的前奏。主打曲mv开始在大屏幕上首度公开。 这是一个现代都市的青梅竹马的爱情故事,周梓衔与秦田野从小相爱相恋,后来周梓衔因为白血病,离开秦田野,秦田野满世界寻找,终于在周梓衔临死前见到她最后一面,为她穿上洁白神圣的婚纱,娶她为妻。 这样一个狗血老土的故事,被压缩成五分钟的mv,按理来说也是平凡无趣的,却偏偏叫所有观众席的人红了眼眶。 谢拾与艾一的声音相辅相成,沁入每一个人的心扉。 两个人青梅竹马时代的片段甜蜜而温馨,谢拾一身干净的白衬衣黑裤简单校服,远远从街道走来,走过的空气都仿佛带着干净的味道,如一幅渐渐展开的水墨画卷。 “梓衔,去上学了。” 秦田野的独白响起。 “梓衔,书包给我,我来背。” 一句句简单的独白,击入观众心底最柔软的部分,少年清瘦执着的形象轻而易举地被放大在所有人眼前,犹如雨后干净的春笋,却又泛着甜蜜的粉红的玫瑰花香。 少女的娇笑,操场上的调侃,午后的情书,一切都是最单纯最美好的样子。 直到有一天周梓衔突然消失不见。 秦田野找得快发了疯,却没有一个人能告诉他心爱的姑娘在哪里,他在街角撞见了熟悉的身影,等不及红灯,飞奔过马路,数辆车子急速刹车,引得几辆车主探出头来叫骂。 那个身影却遍寻不着。 秦田野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无措的回头,周围车来车往,人群不息,傍晚的夕阳沉默而悠长,汽笛声嘈杂一片,他一个人站在那里,仿佛被全世界遗弃。 “梓衔,你在哪里?” 低沉又绝望的声音触动人心弦。 五年后,早已物是人非,秦田野赶在周梓衔离世前,终于见了她一面,记忆中鲜活的笑脸如今却躺在病床上,干瘦而奄奄一息。他哭,他恨,他买醉,他痛苦,然而命运又有谁能抗拒? 谢拾以娓娓道来的声音唱着这一切,哀伤而不绝望,沉重却又温馨。艾一的女声犹如低泣。 两个人终于如愿穿上礼服,教堂里空荡荡,没有神父,也没有戒指,只有两只孤零零的影子,这是他们的婚礼,一生一世的婚礼。 秦田野对周梓衔说:“即使你死了,我也还在爱你。”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温柔至死。 mv终于到了尾声,全场寂静。艾一的眼角隐隐泛着泪光,被人记挂一生一世,那是每个女孩子的水晶般的梦。她轻轻发出一声叹息,在话筒里被放大出来,宣泄了和所有人一样的情绪。 太过精致的mv,太过精致的歌曲,观众沉浸在其中,久久不能自拔。 直到谢拾和艾一说了一声谢谢大家。 台下这才纷纷起身,献出最热烈的掌声。 “艾一!艾一!” 艾一的呼声最大,渐渐地,另一股声音开始不容忽视,越来越大,甚至盖过了为艾一喝彩的。 “谢拾!谢拾!” 后排他的霓虹灯名牌开始被疯狂挥舞起来,荧光棒在黑暗的现场汇聚起来,犹如惊心动魄的银河,演唱会现场犹如被投入烫锅,开始彻底沸腾。 谢拾终于站在台上初绽光芒,这一天终于到来。 艾一丝毫不介意,笑着给了台下一个飞吻。 谢拾鞠了一躬。   ☆、第二十六章 :将计就计 回到a市已经一周,谢拾时刻注意家门口的动静,却没有见过沈旬回来,不知是对方有意躲他,还是两人工作都太忙,几乎没有交集。 谢拾心里反而隐隐松了一口气。 沈旬回来后便一时风头无两,谢拾能从电视上频繁地看见他。 沈旬虽然年轻,演技却炉火纯青,恰到好处,凭借《风传》这部戏获得了最佳新人奖,上辈子他的星途从此开始,不可限量。 这辈子一切都发展顺利,照样是深秋颁奖,沈旬获得和上辈子一样的奖项。 颁奖典礼这天谢拾也去了,坐在最后,戴了压得很低的帽子,淹没在一群工作人员里。他望着台上发言的沈旬,眸子被灯光偶尔扫过,看不清楚表情。 台上的沈旬又一次站上了那个颁奖礼台,和上辈子一模一样,上辈子他获得他的第一个奖项时,谢拾也曾躲在下面偷偷摸摸地当一个渺小的观众。 前来参加颁奖的明星艺人或许不怎么看得上这个新人奖,还有人微微不屑,可只有谢拾知道,沈旬他绝非池中之物,他总有一天,会站在这个圈子里的最顶尖,他和这些人不一样!就像上辈子那样。 谢拾感到骄傲,却又苦涩。 上辈子他为了躲避沈旬主动放弃了进入影视圈的机会,从事了自己最不擅长也没有太大兴趣的音乐,那时候,他以为他的人生就只要浑浑噩噩地过下去就好了,当个十八线的小艺人,赚点钱填饱肚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但是之后却改变了心意。 沈旬进入影视圈以后,凭借天分和努力,一天比一天走得好,走得远,谢拾是由衷地为他开心的,这份开心中又隐隐约约有种自卑和不安。 沈旬终于站上了那个最高的、人人瞩目的舞台。站在灯光闪耀的台上的人,能看得见台下背光的他吗?上辈子他看着沈旬站在闪闪发光的舞台上,而自己消失在粉丝的呐喊声中,成为一个小黑点,心中突然很难过。一直以来,他谢拾试图做的事,不就是躲避沈旬,逃到他看不到的角落吗?然而当沈旬越走越远,越站越高,他却越来越惶恐不安,仿佛某份联系断掉了,于是他又回过头来挣扎着想要站到这个位置上去。 可惜,最后失败了,两个人葬身悬崖。 …… 他原以为,沈旬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以命偿命,却没料到,最后的死亡,沈旬护住了他。 或许是惯性,或许是冲动,他无从得知,可是他欠的债,替父亲背负的债,两辈子都还不清。 他曾经想过,沈旬厌恶他也好,恨他也好,他唯一能做的,只是赖在他身边,对他好,尽管他能做的微不足道。沈旬想要什么,他就帮他得到,沈旬失去了什么,他就弥补给他。 他希望这辈子沈旬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生活,娶妻生子,幸福白头,再也不要让他看见沈旬的死。 …… 但是沈旬说见到他会想起不好的回忆,让他滚,那么,他便决定滚了,滚得远远的。 谢拾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他觉得,或许两个人从此相忘于江湖,也未必不是好的决定。 谢拾黯然,收拾起心绪,决定将上辈子那些不好的痛苦的回忆锁起来。不管怎样,他已经获得了新生不是吗? 与此同时,谢拾也将精力完全投入到工作上去。 专辑正式发行后,艾一开始全国巡回演唱会宣传,谢拾也正式开始自己的下一个征程。他在艾一专辑首唱会上一曲惊人,圈了很多粉,筹备时间不长的ep也趁势追击,短短几天预售就已经超出了想象,各大书店和唱片店虽然不至于脱销的程度,却也绝对达到了一个当红.歌手的销售量。 这对于一个新人而言,已经是十分令人震撼的事情了。 毛双私下发来了祝贺的短信,这在意料之中,令谢拾没想到的是,张萌萌也在微博上公开祝贺。 这无疑引来很多粉丝的猜疑,但也仅仅是一时八卦而已。 不过倒是为谢拾加大了ep宣传力度。 与此同时《青春之行》节目被剪成几期,开始在香蕉台播出,占据了学生党和家庭主妇的无聊空闲时间,这种娱乐节目最是吸引粉丝,红起来就只是那么短短半个月的事情。 网络上居然有人开始组成cp粉,不仅有谢萌粉、沈萌粉、谢金粉、沈金粉,居然还有沈谢粉!谢拾简直看到微博上一些人哭喊着沈旬谢拾在一起的微博,简直哭笑不得。 谢拾这个名字越来越频繁地被国内纸媒和网媒提起,知名度和人气不断扩散,经常出现在微博搜索和百度搜索明星艺人排行榜上,与此同时,歌曲电影电视片约、商演广告约如同雪花一样纷纷飘来。 虽然邀请谢拾的电影电视剧大多是小成本小制作,但其中绝无龙套,这已经是二线艺人能受到的待遇了。 一向自信淡定的杨安都开始忍不住喜上眉梢,在董事会上底气都变得更足了,趁机扩大了优声娱乐的股份。 相比他的志得意满,苏成济在公司几乎是夹着尾巴做人。 他越想越气,又无比悔恨,他哪里想得到被自己当成免费劳动力的弃子谢拾,居然在杨安手里头摇身一变,变成了潜力无限的王牌,要是早知道有这么一天,那日谢拾搬家的时候他就算求爷爷告奶奶把对方大腿抱住也不会让对方走了! 苏成济一想起那天杨安几句话就激得他在谢拾的签约书上签了名,就恨得把牙齿都咬断了! 他的火气不由自主地就发泄到了手下小艺人身上。 谢拾走进练习厅的时候,苏成济正朝底下几个小新人发脾气,气冲冲地走出来,见了他,面色僵了僵。 谢拾对他点了点头,走进练习室,苏成济脸色有些尴尬,过来对他道:“小谢,我有事……”他咬了咬牙,还是把那几个字说了出来:“我有事想求你。” 谢拾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苏成济有些不悦,谢拾就算最近人气高涨,但也只是个新人而已,自己有事求他,都这样放低姿态了,他却完全没有任何表示?可别得意忘形了,小心船翻! 他心里头不满,嘴里却依然说着:“我和杨安不和,这你是知道的,我听说你年末还有一场巡演,上通告的时候看看能不能捎上我手下几个小新人,他们没机会,怪可怜的。” 谢拾没什么表情,依旧淡淡道:“我工作是杨安安排的,你还是问他吧。”说完就转身进去了,不留一点余地。 苏成济看着他的从容的背影,顿时心情十分复杂。 杨息尧凑过来挑拨离间,道:“都说了他就是个白眼狼,苏哥你干嘛还好好跟他说话……”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苏成济恶狠狠地一眼瞪了回来。杨息尧有点委屈,看向练习室里的谢拾,心里更多的是愤怒。 苏成济心情不好,连带着杨息尧一并憎恶,他虽然在优声娱乐混得不好,但毕竟也是老江湖了,直到谢拾单飞以后,他才慢慢反应过来,他怎么会和谢拾僵到今天这一步的。 原本谢拾是他签约的,他要是没有培养谢拾的意愿,也就不会签他了,但是签了杨息尧以后,无疑杨息尧更讨人喜欢,对比之下,谢拾立刻变成了残次品。 但即使是这样,他也不会把憎恶表现得太明显,现在他回过头仔细一想,他后来之所以那么讨厌谢拾,其中分明有杨息尧挑拨离间的功劳在! 他前前后后若有若无地不断透露些谢拾不好相与的信息给他听,苏成济原来没细想,只觉得谢拾这人清冷过了头,简直不开窍,现在一回想,分明是当时的自己被蒙蔽了双眼! ****** 优声娱乐公司内部的年会一年一度,今年是公司创办二十周年纪念日,年会尤其盛大。 杨息尧带着助理在停车场停车时,一眼就看到了侧面停车位的那辆新保姆车。眼神突然就变得阴冷起来,但仅仅是那么一秒,助理转过头去入库,并没有看到。 谢拾人气越来越高,行程也越来越密集,公司特地给他配了保姆车,方便他在车子里休息。 杨息尧扫了一眼自己的黑不溜秋的雪佛兰,眼皮跳了跳,心里一股怨气升腾而起。 他在单飞后发展其实不错,跑了好几场有头有脸的商演,结识了大人物,还在一部电视剧里担任了一个小角色,但是这和出道一年就发行了个人ep的谢拾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仅仅是这样,还有周围人看他的眼光,同公司里的练习生最多嘴多舌,私下里讨论他和谢拾,说什么同组合不同命,拿他和谢拾比,顺带踩他一脚,这些私下里的议论别以为他不知道! 还有苏成济,对方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对自己工作的上心程度明显没有以前高了。 而这些,都是谢拾赐给他的! 那天在咖啡馆,他被谢拾羞辱后,就发誓与谢拾不共戴天,他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隐隐有了个计划。 优声娱乐年会在公司内部举行,不仅公司高层会到场,还有一些与优声娱乐交好的导演制片人财团董事受到邀请前来祝贺。变相地相当于优声娱乐与这些人联络感情谈生意的场所。 谢拾早早到场,与杨安交谈几句后,举着酒杯一一和公司高层打招呼。他自然不喜欢这种场合,但是客套的应付有时必不可少。 谢拾在优声娱乐里地位已经不同往日,他当公司练习生的时间有将近一年,但是正式出道接商演的时间不到半年,仅仅是最近两三个月就迅速成为知名度不小的歌手,并且发行了个人ep,取得不俗的成绩,这在优声娱乐内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因此受到了董事会的绝对重视,对他的包装计划也几乎是会议上最重要的命题之一。 公司里头过去排挤谢拾的几个练习生这会儿像是得了失忆症一般,纷纷上前和谢拾套近乎,也不管自己年龄是不是比谢拾还大,一口一个谢哥叫得可甜。 谢拾多活一世,这些自然是见得多了的,他自有一套应付办法。 苏成济神色别扭地走到谢拾面前,举了举杯,没话找话道:“庆祝优声娱乐又长大了一岁。” 谢拾虽然不喜欢苏成济的为人,上辈子最后落得那么惨的下场与苏成济也多多少少有些关联,但这辈子,他要报复的人只有两个,只要苏成济不挡他的路,谢拾不介意给对方好脸色。 谢拾笑了笑,道:“也祝苏哥心想事成。” 苏成济脸色缓了缓,心想谢拾倒比以前会做人了。他打量着对方谈笑自若的样子,还哪里有当初那个沉默阴郁的谢拾的影子? 苏成济心下黯然,心里头的后悔已经酿成了悔恨,悔恨自己以前做得太过了,哪怕自己以前做事留有一点点余地,也不会导致谢拾跳槽起来毫不留情。 可是,现在后悔,已经鞭长莫及。 年会上,谢拾作为公司新人上台献曲。底下老旧艺人心情复杂难言,但大家都是做惯不动声色的,无论心里想法如何,表面上都一副和乐融融的样子,在谢拾唱歌间隙大声鼓掌。 谢拾混得风生水起,自然就有人被冷落。 陆翔作为这么些年优声娱乐的一哥,往年的年会都是由他献唱的,没想到今年就被这么个大出风头的新人给抢去了。公司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觉得他快要过气了吗? 陆翔的脸色很不好看,非常不好看。 等到谢拾一曲毕下了台来,他的脸还紧绷着,开口点评道:“后劲不足,感情欠佳。” 谢拾一愣,泰然自若地笑道:“陆哥教导得是。” 旁边数双竖起耳朵等着看好戏的人有点失望,正在风头上的新人脾气怎么这么好?难道不来一场据理力争撕得耳红面赤的好戏? 这下轮到陆翔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谢拾这样谦虚,反倒像是他这个前辈嫉妒后辈,故意挑刺。 他好面子,今年唱片上又没什么成绩,有点待不下去,便匆匆离去。 谢拾收起笑容,抿了一口酒,一转身,就见一个人往他这边走来,这人谢拾认识,刘向前,国内二线导演,擅长拍商业片圈钱,电影卖座不错,但有一个臭名昭著的毛病——好色。 并且男女通吃。 “你就是谢拾?”刘向前笑嘻嘻地对他举了举酒杯,说:“歌唱得不错。”他看谢拾的眼神带了打量与欣赏,拨开这层道貌岸然的外皮,还能看出赤.裸裸的觊觎。 谢拾皱了皱眉,很清楚对方眼神中的含义,他眼角一瞥,看见杨息尧远远站在角落里,和别人交谈着,视线却时不时往这边瞟来。 果然,谢拾心中了然。杨息尧最近的动态他一清二楚,他在刘向前手下演了个角色,这次刘向前应该是他带来的,他打的什么心思,谢拾再清楚不过。 刘向前在圈子内花名在外,号称没有他弄不上床的人,他对这方面的绯闻也丝毫不在乎,私生活混乱得媒体娱记都懒得追他的新闻,和他沾惹上关系,绝不是一件好事。 杨息尧打算将他弄上刘向前的床,然后再上演一次上辈子那样的事情么?这种拉皮条的事情,他倒一直做得得心应手。 谢拾心中连连冷笑,说起来,杨息尧欠的帐,是时候算一算了。 谢拾面上却丝毫不显山漏水,礼貌地笑了笑,主动迎上去:“刘导,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 刘向前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刚才谢拾在台上唱歌时,他就已经完全被他清俊的容貌吸引住了,娱乐圈里帅哥多不胜数,谢拾虽不是独一无二,却也绝对是其中的尤物,他身上那股气质,莫名让人有种冲动的劲儿。刘导最初听见杨息尧要给他介绍人,还不太稀罕,但此时见了谢拾第一眼,心里已经迫不及待要看第二眼。 刘向前大笑几声,道:“我也是第一次参加优声娱乐的年会,你刚才唱歌很好听,很好听!”他目光在谢拾脸上暧昧地流连了片刻。 谢拾不动声色地笑道:“刘导,不如我们到旁边安静点的地方聊聊?” 刘向前微微惊讶一下,杨息尧将谢拾介绍给他时,说这谢拾是个有骨气的,怕是不好弄到手,偏偏他就好坚贞傲气的这一口,于是对谢拾更加垂涎。但没想到谢拾居然这么主动,刘向前反而一时兴致稍退。 杨息尧站在远处,听不见两人对话,但是看到两人避开众人,朝露天阳台走去,他心底对谢拾又多了几分不屑,果然是个贱货,就知道他莫名其妙地火起来不是没有原因的,一定是傍上了金主。 刘导是国内影视圈较有名的导演,又是个肯一掷千金的富豪,虽然圈子内名声不太好,但是想往他床上爬的人多了去了。自己就是在上部电视剧中结识他的。 杨息尧突然有点不想就这么让谢拾与刘导结识,以刘导的脾气,要是谢拾把他伺候舒服了,他说不定会专心致志地开始只捧谢拾一人,但……一想到谢拾平时清高的模样,最后被自己踩在脚下,尊严连渣都不剩,杨息尧就兴奋得微微颤抖起来。 谢拾与刘向前来到露天阳台,四下无人,刘向前露出暧昧的笑意,语气轻柔道:“小谢,这里可是偏僻得很,不要拘束着了,咱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谢拾嫌恶地皱了皱眉,避开了刘向前伸过来的手,冷笑一声:“今年年初四月,你过海关私藏了八袋毒品。” 刘向前一愣,整个人如同遭遇雷劈,他反应过来,厉声问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谢拾并不看他,轻抿了口酒,神态悠闲。 他自然知道,这件事情在明年就会东窗事发,新闻上都播过了,出卖刘向前的就是他老婆,可怜刘向前现在还是被蒙在鼓里的老鼠,到处花心留情,殊不知自己就快自身难保,有牢狱之灾了。 谢拾盯着阳台下方的车流,神情冷淡,他悠悠道:“不如,你我做个交易?”他缓缓转过头,平时清澈的眸子此刻深不可测,道:“你帮我,我将知道的信息全都告诉你,交易完成,再不往来。” ****** 谢拾没想到会收到张非文的生日宴会邀请。这个名字略有点耳熟,但他一时没想起来。 张非文是近些年红遍半边天的歌坛小天王,虽然没有拿几个实质性的金奖,但人气之高几乎横扫大陆,连续蝉联网络金曲榜首好几回,被奉为情歌王子,加上他外型不错,近两年开始转型偶像剧,十分大势。 “听说《麒麟云》主题曲试唱时他也去了,只不过后来没选上,怕丢了面子,花了钱叫媒体封锁了消息。”杨安意有所指地在旁边提醒道。 谢拾立马想了起来。 张非文实力无疑是不错的,否则光凭好的运气和一张脸也不可能在娱乐圈里混出这样大的成就,只是不怎么受各大音乐奖项评委的待见,被认为是唱“滥情”情歌的商业歌手。只不过他也不介意,照样唱片一张接着一张出,大把大把的钱收入囊中。他拥有万千粉丝为他痴狂。 上辈子《麒麟云》主题曲是花落他家的,这样说来,倒算是谢拾抢了张非文的机会。 谢拾尽管最近势头越来越盛,却也不能和张非文这样在娱乐圈已经红了好些年的前辈相提并论,他顶多算个二线新人罢了,而生日宴会又是私人的圈子,像张非文这样的大咖突然邀请他,目的是什么倒真的不好说。 尽管不知对方目的为何,谢拾却不能不去。 私人宴会在顶级酒店举办,杨安并没有收到请柬,不能同行,他临时为谢拾借来一辆卡宴,又特意从公司保安里挑了个身高体壮的,让保安穿上西装打领带,彬彬有礼地为谢拾拉开车门。 杨安拍了拍谢拾的肩膀,笑道:“不能丢了面子。”他话头一转,又蹙起眉对保安道:“不要把车刮花了,小心从你工资里扣。” 谢拾:“……” 保安颇不自在地扯了扯领结。 张非文这些年在娱乐圈里混得很好,赚了很多钱,再加上是三十岁的生日,举办得十分豪华,邀请的都是社会名流和像他一样的明星大腕。红星酒店从顶楼到地下停车场一整个被包下来,外头的街道派了几层保镖拦住记者与路人。 谢拾的车在外头慢慢驶进去,记者对着车里头的他一通狂拍,闪光灯亮如白昼。 这个地方,谢拾来过不止一次。他抬眸看着酒店雕花大门,外头看起来庄严肃穆,可里面的世界,纸醉金迷,声色犬马,有人吸毒,有人*,是偶像明星不能暴露于阳光下的内里。 他在车内发了条短信,等待着收信人回了条过来,这才将通信记录删除,收起手机。 谢拾递交了请帖,目光扫到大厅内一个熟悉的身影,眸光微微沉下去,今天有一场硬仗要打了,该来的终究来了。 他刚进去,肩膀就被拍了一下。 刘导拿着高脚酒杯,笑意盈盈地搂着杨息尧的腰,从旁边服务生端盘上拿了一杯高浓度酒,递给谢拾:“小谢,喝一杯?”他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看向谢拾的眼睛仍然带了好色之意,但是如果有人仔细看,就会发现,他轻轻眨了眨眼,好似对暗号一般。 谢拾目光在两人脸上稍作停留,眉头蹙了一下。 刘导笑道:“怎么,连这个面子都不肯给我?” 谢拾神情厌恶,道:“那天我就和你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如果你还有脸的话,滚开,不要纠缠我。”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刘向前满脸怒容地回过头,对杨息尧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给他最后一次机会他都不要,看来这小子是不想活了!” 杨息尧小心翼翼地凑到他耳边道:“那……我们按计划行事?” 刘向前盯着谢拾的背影,冷笑一声,道:“自然,等下我要让他身败名裂,今后完完全全顺服于我!”他回过头摸了摸杨息尧的脸,露出一个不择手段的笑容:“等下就看你的了!” 事情进展得比想象中更顺利,杨息尧按捺下心头的激动,等下,谢拾就会哭都哭不出来了。 刘向前盯着杨息尧,轻不可察地眯了眯眼,事情完全照着谢拾计划的剧本在走。 —— 张非文是人群焦点,谢拾一走近,立刻吸引了很多目光。 周围的人状似不经意地打量着这个气质非凡的年轻人,这个圈子说大也不大,能来参加张非文生日宴会的,都是那些熟脸,但这个人,却从来没见过。 难道是张非文的亲戚? 谢拾站在一群大腕级人物中间,却不卑不亢、气定神闲,剪裁合适的西装衬托起他挺拔修长的身姿,面容精致俊秀。他的步子笔直稳妥,灯光披在他身上,仿佛追逐着他。即使站在一堆名牌珠表、容颜精致的人中间,他也绝不逊色。 他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青涩而稳重,这种魅力最是吸引人。 杨息尧远远打量着谢拾,觉得很不是滋味。他必须要作为刘导这样的色胚的男伴,才能进入这种宴会,而谢拾,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成了被邀请嘉宾。 凭什么? 他走在那群人中间,根本看不出来有一丝一毫怯场的样子,谁给他的自信? 杨息尧开始察觉,自己其实是嫉妒的,很嫉妒。一直以来,谢拾的唱功不如他,在练功房里被老师骂得狗血淋头,被苏成济冷眼相待,这才是谢拾该有的待遇。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被公司里练习生瞧不起的变成了他杨息尧,被苏成济不给好脸色的变成了他杨息尧! 不过,他绝对会改变这一切的!谢拾的好日子没有几分钟了。 谢拾从容不迫地站到张非文面前,举起酒杯,嘴角笑意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张非文笑着与他碰了碰酒杯,还未等他开口,就道:“别再说生日快乐了!今天都听得耳朵长茧了。” 张非文一身白西服,笑容英俊,放荡不羁中又有几分认真,颇有种游戏人间的态度。他声线很轻柔,唱起情歌来动人无比,说话时也自带三分笑意。 谢拾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与这人没有深交,不了解他的性格,只能随着他的话笑道:“还是得补一句俗气的,唱片大卖,财源滚滚。” 张非文耸耸肩,小口抿了口酒,突然凑到谢拾耳边道:“我听过你的歌,那首歌,确实比我唱的好。” 谢拾不动声色地打量他,确定没有在他眼中找到任何的敌意。谢拾云淡风轻地一笑,接受他的赞美,道:“谢谢,你也不错,只是更适合唱情歌罢了。” 张非文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查过谢拾的资料,加入优声娱乐不过一年半,已经迅速打响了名头,在一众歌坛新人中,最被看好。连毛双都点头了,这样的新人,又能差到哪里去? 张非文参加《麒麟云》主题曲试唱只不过一时兴起,刚好有空,便去了,哪里想到被一个新人比下去了。 张非文有点不满。 他一开始心中暗嘲毛双和李高边这样的人居然也会做出潜规则这样的事情?新人背景还能比自己大?张非文派人去查了,新人资料很简单,简单到张非文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是主题曲放出来时,张非文承认,自己确实输了,行内的人很容易听出来。张非文庆幸自己及时封锁了消息,没有将参加试唱的事情透露出去。 谢拾的ep他也买了,做得很精致,很动人。 于是对这个小新人多了一份探究的兴趣。 不像别人那样曲意逢迎,也并非狂妄自大。 见惯了娱乐圈形形色.色的人的张非文不由得生出几分想要与眼前这个人交朋友的心思。 他收回心思,暗暗摇了摇头,自己怎么会相信“朋友”这两个字?娱乐圈里的“朋友”二字不过代表着利用,或者背叛。 他笑着收回自己的目光,摇了摇手里的酒,对谢拾道:“喝一杯,就算认识了?” 谢拾笑了笑,与他碰杯,一饮而尽。 谢拾与张非文一番低声交谈,周围看他的眼光已然略微不同,他们不知两个人试唱会的渊源,只当他是张非文有私交的朋友,不消一会儿,便有几个二线艺人过来打招呼。 宴会杯盏交叠过了一轮,张非文将整个酒店包了下来,此时此刻所有的宾客都已到齐,正是整个大厅最热闹的时候。刘导见谢拾得空,甩掉周围几个人,再次凑到谢拾旁边来。谢拾原本就喝了许多,已经有些醉醺醺了,脚步几乎有些不稳。 刘向前扶着谢拾从专用通道上了楼,经过杨息尧时给了他一个眼色。杨息尧立刻会意,他目送刘向前和谢拾离开,眼中眸色加深,染上一丝微不可察的疯狂。 张非文坐在主宾席,优雅地抿了口红酒,漫不经心地看了谢拾与刘导一眼,那两人正上楼去,似乎要开房,刘导的名声在圈子里谁人不知?谢拾未必不知道,或许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呢。 他慢吞吞地收回想要去阻止谢拾的脚步,对着一旁的服务生勾了勾手指,笑着道:“去问问外面哪辆车是谢拾的,叫他的司机别等了。” 易长洲早早敬了祝贺之词,打算早早离开,他拿了外套等在门口,谢拾与刘导从他背后经过,他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 “看什么?”李行南理了理衣领,见他停下来,伸手拧了拧他的腰。 易长洲拍掉李行南的手,有点心不在焉,突然问:“刚才上去的是谁,看清楚没?” 李星南不高兴了,蹙起眉不悦道:“你八卦毛病又犯了?我说了不准随便看别人。” 易长洲拍了拍他的肩膀,象征性地安抚一下,走到旁边打了个电话,表情有点凝重:“沈旬,你认不认识谢拾这个人?” 电话那头的呼吸一下子变得静默。 易长洲慢悠悠地接着道:“他似乎喝醉了,被刘向前带楼上去了,是那个刘向前……”最后三个字在他口中拖长得意味深长。 电话那头传来“砰”地一声关门声,紧接着几声急促的脚步声,电话被陡然挂断。 易长洲猜了个七八分,眸光闪了闪,表情变得玩味起来。 他打完电话,走回来,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笑嘻嘻道:“今天又有好戏看了……” 李行南黑着一张脸瞪着他。 易长洲:“……” 远远看见刘导的助理踮着小碎步从楼上跑下来,杨息尧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快了!还有不到几分钟,谢拾就会跪在他身前求饶了! 他会让谢拾身败名裂,把抢走他的一切,全都尽数还给他,到时候,优声娱乐的一哥一定会是他,他还要叫苏成济对自己逢迎拍马!快了!这一切都快了! 杨息尧心脏狂跳,带着阴谋即将实现的狂喜。 他深呼吸几下,竭力平静自己狂喜的心脏。他站上主宾台,此刻台上献唱的一对情侣已经一首歌唱完,杨息尧从他们手中接过话筒,尽力令自己看起来从容而镇定,他微微一笑:“今天是张哥的生日,他是我十分崇拜的歌王,我希望能为他献唱一曲。” 对,他是个新人,他没名气,但是所有名气都是靠闯出来的,只要今天能在这里大放光芒,未来他的星途绝对不可限量。那日,谢拾就是在霁月广场唱了一首歌,从此一炮而红,星途越来越坦荡的,没道理他不可以! 更何况,今日这里乐坛泰斗不少,倘若自己能大放异彩,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他相信,他的成功之日不远了!简直一箭双雕,陷害谢拾,又助自己功成名就! 模仿谢拾又怎样,从今以后,只有杨息尧,没有谢拾! 杨息尧心中狂跳,脸上露出羞涩的微笑,纯洁而天真。 底下的观众饶有兴趣地看着台上这小新人,张非文更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不错,勇气可嘉,将来很有可能成大事。 杨息尧将助手递来的硬盘插`进旁边的设备,对观众微笑道:“这是我带来的伴奏……” 荧屏缓缓上升。 上面的图片清晰得毫发毕见,被放大到众人眼前。 整个大厅一下子变得静默,犹如坠入死水,空气都凝固起来,台下人表情陡变,神色各异地看着杨息尧。 杨息尧自然知道自己身后的是什么,刘向前助理交给他的,是刚才刘向前拍下来的谢拾一张张的情.色照,而现在,他只需要等待前奏响起,把自己的歌完整地唱完,结束后再一脸惶恐地告诉众人:我的硬盘被掉包了! 那么,他就赢了。 赢得出其不意!赢得众人瞩目! 有多少人记住今日谢拾的丑闻,就有多少人能够知道他杨息尧的名字!杨息尧很清楚,在娱乐圈里,红起来与绯闻是脱离不了的,而今天,他要用谢拾的身败名裂,来铺就自己的成功之路! 杨息尧想象着自己大红大紫的时刻,几乎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伴奏响起,大厅里依然静得一根针掉下来都可以听见,杨息尧缓缓开口,唱道…… 张非文脸色青得不能再青,他猛地站了起来,望着还站在台上陶醉地自我歌唱的杨息尧,指着他,对保安吼道:“把这个人送出去!” 台上的人他只见过一两面,似乎是个眼生的小新人,居然这样胆大妄为,跑到他的生日宴会上砸场子!张非文气得脸都青了,他很明白杨息尧的心思,为了红,为了名利,不惜在宴会上设计这样一出,破釜沉舟,就是想成为众人的焦点。 那他就成全他! 张非文气急,对身旁的助理道:“明天我要让他上新闻!” 随着他这一声,大厅里被撕裂了死寂,陡然沸腾起来,所有人议论纷纷,交头接耳。这些人大多是社会名流,明星大腕,很多甚至都不认识杨息尧,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疯子,想红想疯了。 也有知道杨息尧的,都不忍直视地扭过头去,杨息尧这样来一出,要是明天消息真的被放出去,他不被封杀才怪。 杨息尧一句歌词还没唱完,诧异地睁开眼,旁边就有两个保安将他手臂往后绑了,拖着他下台。 “你们干什么……?”杨息尧惊慌失措,他挣扎中抬起头,对上台下众人鄙夷与不屑的神情,与二楼走廊谢拾波澜不惊的表情……等等,谢拾怎么会在这里? 杨息尧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回过头一看,大屏幕上哪里是谢拾,分明是他自己! 每张图片都不堪到了极点!虽然没有大尺度暴露,但是脸上痴迷的表情暴露了一切。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明明该是谢拾身败名裂的!怎么会这样?!!! 杨息尧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了,他缓缓转过头去,台下名流大腕数不胜数,那些人表情各异,嫌弃、厌恶、看好戏、冷漠……杨息尧瞬间大脑一空,直直晕倒在保安怀里。 整个生日宴会成了一场闹剧,大厅混乱一片,事到如今,张非文也没有心思强撑着将宴会办下去,他内心暴怒,脸上却仍旧笑容得体,与前来告辞的嘉宾一一交谈几句,送他们离开。 助手在他耳畔耳语几句。 张非文笑得斯文,眼底却闪过一抹恼怒,他低声下命令:“直接送到警察局去!什么名义,就用小偷的名义!” 他倒是想直接让杨息尧上明天的新闻头条,只是这是他的生日宴会,有人来搅局,他面子一同挂不住,而且,他帮助杨息尧上新闻,那小子就红了,他决不能如了杨息尧的愿! 就让他在警察局里待上一阵子,好好体会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沈旬甩上车门,如同一阵风刮过来时,正好撞见大厅里混乱的场景,他听见旁边经过的人的议论,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裸.照……联想到易长洲的电话,一时之间,沈旬呼吸急促,他仓促地转过头去,快速瞥了一眼大屏幕。 不是谢拾。 还好。 好似从悬崖旁边得到了解救一般,沈旬恢复镇定,脸色却依旧铁青,怒气未散。 门卫还在揉着眼睛边欢送离开的客人,他口瞪目呆地望着一个满脸怒气的年轻人冲进酒店,站在大厅内惶急地停了几秒,接着往楼上冲了几步,又迅速跑下来,在前台上“啪”地拍了一掌。 “快点查!房间号,叫刘向前的家伙开的!” 正在填表的妹子愣了,眼前这人气势汹汹,脸色青到不行。 妹子来不及反应,登记簿被沈旬一把抢过,他一目十行地翻了几页,电梯那头等了几个醉汉,他掉头就往楼梯上冲。 一阵旋风一般,门卫与前台客服傻愣愣地对视了一眼。 谢拾靠着走廊横栏,漫不经心地喝了口酒,他喝了很多酒,神智却仍然十分清醒,刚才在大厅里装醉都是做给杨息尧看的罢了。 杨息尧今天经历的一切,都是上辈子的重演,只不过他与杨息尧的角色互换了而已。 一旁的刘向前打量着他的神色,啧啧两声:“你手段实在不错,给了他希望,又生生将所有的希望磨灭,还让他亲手将自己断送……你们两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谢拾眸色深沉,什么深沉大恨?如果说重生一次,许多事情他都已经释怀,名也好,利也好,清白也好,杨息尧从他这里夺走的,他都可以既往不咎。唯独,两条人命,无法原谅! 所以他必须要报复,让杨息尧尝一尝一瞬间坠落至地狱的滋味,这是他应得的。 刘向前摇了摇头,视线从谢拾清俊的侧脸上收回来,眼中神色很复杂,笑道:“可你还不够狠,要是够狠的话,你也可以一刀下去,直接让他毁灭。”他试探道:“你既然掌握了我毒品的信息,那就应该知道,杨息尧也脱不了干系,你明明可以将我和他一同送进警察局。” 谢拾嗤笑一声,道:“贩毒也好,自杀也好,你是谁?做了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重生一世,他没有朋友,没有亲人,除了沈旬,旁人无论做什么,全天下的人要做什么,都和他没关系。 刘向前打量他片刻,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道:“你答应我的,希望你也别忘记了。” 谢拾瞥了他一眼,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刘向前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从哪里知道……那些资料的?” 谢拾嘴角轻轻扯起,说:“想知道?那又是另外一场交易了,可惜你已经没有我需要的价值了,慢走不送。” 他的确知道上辈子的事情,可那是以付出生命为代价。 太过惨痛的回忆,有时候他并不想轻易想起。 刘向前不再追问,深深看了谢拾一眼,扭头就走。可他一转身,就撞上沈旬带了些许怒意的神色。 沈旬站在楼梯口,高大的身影在地上拖着长长的影子,把刘向前面前的光亮全部都罩住。沈旬死死盯着他,像是要把他钉在原地,刘向前蹙了蹙眉,打算绕道而行,可偏偏沈旬拦在前面,纹丝不动,目如寒星。 谢拾皱着眉回过头道:“你怎么还不走……”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看见沈旬,他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居然有些慌张而近乎笨拙。 几人一时形成了尴尬而微妙的三角形。 谢拾方才设计陷害杨息尧,冷漠凌厉,在见到沈旬的那一刻,却尽数被他收了起来。 速度比变脸有过之而无不及。 刘向前在圈内混迹多年,早就练就了察觉人心的好本领,他敏锐地察觉了这一点,打量着正面对峙的两个人,眼中有探究之意。 仇人?抑或是……情人? 沈旬忽然扭过头,冷声对他道:“还不滚?” 刘向前一愣,意识到他是对自己说的,他当导演这么多年,可没几个人敢这样对他说话,刘向前当即要发怒,却被沈旬目光中的冷意震慑住。他转念一想,自己还有把柄在谢拾手里,还是先行离去为好。 刘向前蹙起眉,脚步匆匆,头也不回地走了。 —— 谢拾垂着头跟在沈旬后面,他灌下了不少红酒,虽然不至于烂醉,但脚步仍然有点乱。 沈旬走到顶楼的游泳池边停下来,四下寂静,空无一人。 “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沈旬沉声道。 裸.照,陷害。 这些谢拾做起来居然驾轻就熟,毫不手软。 他不动声色地快速将谢拾全身打量一遍,从领口可以看到谢拾白皙的锁骨,因为有点冷,细细的汗毛倒立。 好在人没事。沈旬没有察觉到,自己提起的心终于放下。 谢拾飞快抬头看了对方一眼,沈旬脸上寒霜密布,一副发怒前的征兆。 “……什么?”谢拾飞快地垂下头,佯装没听懂。 沈旬强忍怒气,盯着谢拾的头顶,问:“你和刘向前做了什么交易?” “……你都知道了?” 怎么可能不知道?沈旬心烦意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在干什么。 他一路飙车过来,脑子里近乎一片空白,心脏每分钟几乎跳动一百八十几下,连连闯了好几个红灯。 他和谢拾之间的纠缠是一回事,无论他恨他厌恶他,都没办法看着他往泥潭里沉。 飞奔到楼梯口时,他背上都是冷汗,结果听到了谢拾与刘向前的对话。虽然只有只言片语,但是联系大厅内的裸.照和议论,他联想一下便知道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他们联手陷害了杨息尧,沈旬根本不想管杨息尧是谁,只知道自己又急又生气,却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那些照片是你拍的?” 谢拾摇了摇头,道:“刘向前收藏的,他爱好这一口。”见沈旬脸色更加难看,谢拾匆忙解释道:“今天本来杨息尧要陷害我,我让刘向前演了一出谍中谍,这才造成了你看到的局面……” 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谢拾并不想被沈旬误会。两个人之间本就阻碍重重,现在要不解释清楚,以后便是百口莫辩了。 沈旬看见过大厅内的那些照片,角度足够暧昧,脸部也很清晰,却为杨息尧留了后路。 谢拾终究不够狠。 若是换了他做,一定会将杨息尧彻底整死。 说不上缘由,沈旬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状若漫不经心地问:“你和他有仇?” 谢拾对他丝毫没有防备之心,胡乱点点头,蓬松的头发在沈旬鼻尖蹭过。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你上部客串的戏,是不是和杨息尧有过合作?” 沈旬抱起手臂,冷眼审视他:“哼,你对他的动向倒是了解得很,看来是深仇大恨了。” 谢拾心想,我只不过是查你的新闻,顺便瞥到了他而已。 不过他没有反驳,犹豫了下,提醒道:“他演技很好,你……你尽量离他远一点。” 杨息尧要说别的本事不大,但是很会掌握人心,经常摆出可怜兮兮的样子,很容易让人上当受骗,为他做事。 尽管相信沈旬有自己的判断力,谢拾还是忍不住提醒他。 沈旬撇了撇嘴角,道:“啧,你管得倒宽,是怕我碍着你的路吧,放心,我对你的事一点都不感兴趣。” 谢拾保持沉默。 沈旬见他不说话,嘲讽道:“读大学你就学了这些?勾心斗角与陷害别人?” 谢拾身体一僵,头依旧微微垂着,盯着地板。 沈旬冷哼一声,“小心点,不是你所有的对手都像姓杨的小子一样蠢,别被别人卖了还……” 谢拾默默看了他一眼,突然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旬被噎住。 谢拾奇怪地问:“我记得嘉宾名单上没有你,今天晚上也没看见你。” 沈旬:“……” 沈旬的神色有那么一刹那不自然,他很快反应过来,沉下脸瞪谢拾,没好气道:“自己一身麻烦事,还管我做什么?” 谢拾沉默片刻,颌首道:“你也是。” 沈旬:“……” 谢拾补充道:“你也别管我。” 沈旬顿时脸色很难看。 半天,沈旬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神经病,我路过不行?”   ☆、第5章 .1 谢拾在座位上扭了扭,有点不舒服,他裤子还是湿透了的,拧干后也仅仅是没有淌水而已。 “不好意思,弄湿你的车子了。”谢拾小心翼翼地道歉。 沈旬看都不看他。 谢拾又扭了扭,解释道:“我的车真的被司机开回去了,回去一定教训他,真的,谢谢你带我回去。” 沈旬直视前方,仍不接话。 谢拾忍不住戳了戳他的手臂,沈旬手一抖,方向盘差点失控。 “你干什么?!”沈旬降慢速度,瞪了谢拾一眼,道:“离我远点。” 谢拾比划了一下,皱起一张脸道:“不能远了,车子空间就这么大……你要我到车外去,挂着我跑吗?违法驾驶规则,你会被扣分。” 沈旬:“……” 沈旬咬牙道:“我没有和你开玩笑,我不想看见你。” “哦。”谢拾默默地缩了缩身子,把毛巾裹得更加严实,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明亮而璀璨,盯着沈旬滴溜溜地转。 他想减弱自己的存在感,但他的存在感更强了。 沈旬:“……你不要得寸进尺。” 谢拾慢吞吞地朝他那边移了一寸,又挪了一点,道:“这才叫得寸进尺,刚才我没有。” “……” 沈旬快要疯掉了。 好不容易一路飞驰回公寓,沈旬去停车,一回到家门口就发现谢拾蹲在自己家门前,双手抱着身子,似乎有点冷,又呵了口气,搓了搓手。 他听到电梯门开,赶紧站起来,跺了跺脚,原来站过的位置留下一片不明显的水渍。 “你钥匙也被司机开走了?”沈旬面无表情道。 谢拾干笑了两声,说:“我钥匙不见了。”他从裤兜里掏了掏,把全身上下都摸遍了,就是没找到钥匙。 “真的!是真的不见了!”谢拾皱着眉苦思良久,道:“可能是掉在酒店了,也有可能是掉在游泳池了,我喝得有点多,不太记得了,总之不在我身上。” 他豁出去了,努力眨巴眨巴眼睛。 可惜对方铁石心肠。 沈旬毫无反应,走过去拿出钥匙,道:“让开。” 谢拾叹了口气,踌躇道:“要不你让我借宿一晚?我保证双倍付房间费用!”他继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现在很晚了,附近酒店估计没空房间,阿旬,现在是冬天,我很冷,你就好事做到底……” 沈旬脸色一黑,完全没想到谢拾死缠烂打的功夫又长进不少。 他深吸一口气,刚想狠狠教训谢拾一番,让他知道什么叫做不共戴天之仇,谢拾就重重打了个喷嚏,头往前重重一点,蹭到自己的肩膀。 沈旬下意识地手伸进裤袋里,想掏出纸巾给他揩鼻涕,手却蓦然停住。眼前场景,何其熟悉! 谢拾擦了擦鼻子,抬起头,湿漉漉的刘海下,一双漆黑的眼睛静静看着沈旬。走廊里的灯光披在他头顶,落在他睫毛上,从谢拾的眸子里,倒映出沈旬的身影,这让沈旬有一种错觉,仿佛他只看着自己,全世界人潮熙熙攘攘,而谢拾只看着自己一个人。 沈旬突然就什么气都没有了。 谢拾就是有这样的本领,让他的情绪异常,无论是十年前,还是今天。 他本应该转身就走,无论谢拾是被谁陷害,还是被谁轻侮,他都应该待在一边漠不关心,甚至,他可以抽一支烟,旁观一场好戏。 可是他做不到。 遇见谢拾以后,他一直都在做愚蠢的事情。 本来,那天在下着大雨的旅社外,一切就已经结束了,可他偏偏又在谢拾遇到危险时,头脑不清醒地跑过去。 这是他自找的。 在他的理智做出抉择前,他的心永远指示了他先行行动。 既然这样,再蒙蔽自己一次也不是不可以。 沈旬看着谢拾,神情复杂,良久,叹了口气,开了门,侧了侧身子,道:“进来吧,不过……” 谢拾生怕他改变主意,赶紧一脚踏进门。 沈旬欲言又止。 谢拾偷瞄他一眼,赶紧打了个不真不假的喷嚏。 沈旬:“……” 沈旬盯着他湿漉漉的鞋子和衣服,视线移到地板上的水渍,黑着脸道:“换鞋,去洗澡。” 谢拾裹着浴袍出来时,沈旬已经买来了新的内裤和睡衣,甚至还有一包感冒中药。 沈旬的大衣下摆有点湿,换了鞋,袜子还是湿的,刚从外头进来,手被冻得有点红,眉梢仿佛都挂了一层冷霜。看也不看他,冷着脸道:“头发吹干,把药喝了,省得又感冒。” 谢拾从浴室里出来,听见这话,怔怔在原地看着他。 “愣着干嘛?”沈旬不悦地瞥了他一眼,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不要告诉我,你身上的浴袍是我的。” 谢拾回过神,很难为情道:“我总不能裸着……” “够了!随便你。”沈旬简直不忍直视,匆匆打断他,在沙发上坐下来,喝了口水。他顿了顿,又道:“吹风机在卫生间第二个抽屉里。” 谢拾简直受宠若惊,转身进了卫生间,却没有吹头发的声音传来,他拿着一块毛巾出来,在沈旬面前蹲下。 “干嘛?”沈旬懒懒支着身子,靠在沙发上,抬起眼皮疲惫地看了他一眼。 谢拾不语,脸上表情有些茫然,有些迷惘。 沈旬刚准备站起来去洗澡,脚踝突然被谢拾握住。 谢拾沉默着把沈旬已经湿透的袜子脱了,毛巾包裹住他的脚,帮他擦起来。 脚心很敏感,很痒,还很冰凉,但在谢拾灼热的手掌下,又被温热几分。沈旬忍不住往回缩,却被谢拾大力扯住。 他力气很大,不容置疑。 沈旬蹙起眉头,不悦道:“谢拾,你又在耍什么花招?明天一早,你就回去。” 谢拾低垂着头,叫人看不清神色,他发梢滴落两滴水,砸在沈旬脚上,一片冰凉。 沈旬忍不住将谢拾轻轻踹开。 谢拾撩了撩衣摆,站起来,笑道:“晚安,洗澡动作轻点儿,我要睡了,别吵我。” 沈旬:“……” 沈旬恶狠狠地磨牙,谢拾只当看不见,泰然自若地到沈旬卧室,抱了一床被子和枕头出来,在沙发床上慢里斯条地铺好,拍了拍,确定睡着会很舒坦,这才跳了上去。 谢拾盯着沈旬,又缓慢地道了声晚安。 沈旬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气呼呼地进了卫生间。 目送沈旬消失在门后,谢拾忍不住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里,因为是冬天,还是新的,没有被人用过,有点潮,散发着一股涩湿的味道,但谢拾却忍不住再次吸了吸鼻子。 他觉得这味道比自己房子里干净蓬松的羽绒被好闻多了。 卫生间的灯熄了,整个房子陷入黑暗之中,过了会儿,沈旬出现在房门口,盯着沙发上拱起的一坨看了会儿,把客厅里的空调打开,将温度升高。 谢拾感觉身体慢慢暖起来,舒服地翻了个身,陷入熟睡。 他不知道,沈旬站在卧室阳台上抽烟,一夜无眠。 —— 杨息尧待在监狱里,一夜之间,水嫩的脸蛋变得死灰青白,下巴上隐隐冒出了胡子茬。 苏成济过来保释他时,气急败坏地质问:“你怎么会因为偷东西被关进警察局?!” 杨息尧慢慢抬起头,眼神阴毒得让苏成济有点发怵。 这一夜,杨息尧想透了很多事情,为什么明明是他和刘向前联手陷害谢拾,最终受害的却反倒变成了他。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杨息尧出狱后打了电话给刘向前,对方却一直转入来电信箱,很明显,是不想见自己,他此刻孤立无援,自己葬送了自己的前途。 谢拾真是好手段,居然能把刘向前哄得团团转,让他调转枪头对付自己。 杨息尧恨得几乎要把牙齿咬碎,可偏偏什么也不能对苏成济说,不,不用他说,很快他在宴会上做出的丢人的事情,就会传到苏成济的耳朵里,不仅仅是苏成济,整个优声娱乐都会知道…… 杨息尧眼中红血丝密布,泛起疯狂之意。 —— 第二天谢拾醒过来时,沈旬早已离开,谢拾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企图找到沈旬留下的只言片语,可惜没有。 谢拾心情很好,甚至站在阳台上对着天空吹了个口哨,他从容地吃了早餐,跑下楼,向门卫打了个招呼,在花坛里找自己的钥匙。 门卫大叔凑过来,问:“小伙子,你撅着屁股在这里找什么?找你的钥匙吧?” 谢拾应了一声。 门卫大叔继续碎碎念,道:“昨晚我就注意你了,你看起来也不像是醉得不轻啊,怎么把钥匙往花坛里一扔,就不管不顾地跑上楼呢?” 谢拾无言以对,他找了一圈,没找到钥匙。 门卫大叔好心解释道:“我早上起来才发现那是钥匙,然后就去送给你……” 谢拾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问:“然后呢?” 门卫大叔道:“你是谁在你邻居那里了吧,也是个高高的俊小伙,我把钥匙交给他了,我提醒他了哦,让他嘱咐你不要乱扔钥匙哦,要是那里刚好有一只猫怎么办,砸到猫怎么办……” 谢拾;:“……” whatthe*! 谢拾已经可以预见沈旬的脸色了。 “现在有两个片约摆在这儿,看你选择哪个。”杨安喝了口咖啡,笑着拒绝了谢拾为真保安临时司机涨工资的要求。 理由是,公司没钱。 “我知道你不是表演专业,不过现在很多歌手都两头发展,你不能浪费了你这副好皮囊。演戏来钱比出唱片快,现在唱片业萎缩,当一个歌手,远没有在屏幕上露露脸人气来得快。” 杨安说得字字在理,谢拾却轻蹙起眉头,不太喜欢他的口气,完全一副精明的商人口吻。 谢拾没有修习过表演专业,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演戏。 上辈子生活很困难,他觉得活着很辛苦,很麻烦的时候,会看一看沈旬的电视剧和电影。沈旬容貌出色无比,演技一开始就不错,而后一点点炉火纯青,直至臻于完美,是注定要大红大紫的胚子,后来他揽获国内大小奖项,谢拾一直都默默在角落关注着他。 他一部一部地看沈旬的片子,暂停看他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每一次挑眉,每一次笑容,希望能够透过他的演技,看到他的内心,看到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他在想些什么,他做了些什么,他有没有发怒,有没有开心,这些谢拾都希望知道。 谢拾钻研他的演技时,常常会将自己代入,如果自己演这个角色,会怎么做,这样一想,好像就是两个人共同度过了一段人生。 多好的梦。 只可惜,也只是梦而已。这一段人生,沈旬在台上熠熠生辉,谢拾在阴暗角落兀自挣扎。 原本两个人就是约定好要考上著名影视学院的表演系的,沈旬遵守了承诺,只可惜,谢拾又再一次逃避了…… 杨安发现谢拾在发愣,忍不住提醒道:“怎么了?” 谢拾面色平静,道:“没什么。”他认真读了两个合同,指着其中一份,毫不犹豫道:“就这个吧。” 杨安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两份片约,一个是当下流行的玄幻古装剧,制作团队庞大,资金充足,女主角是刚封后的玉兰女神张萌萌,男主角是时下人气异军突起势如拔竹的沈旬,借着青春之行的余波未去,打着姐弟恋的绯闻旗号,会更加火爆。 一份是现代校园偶像剧,虽然题材也会受年轻女性观众欢迎,但无论从哪方面来讲,都不如前者。 尤其是两份片约都是邀请谢拾当男二号。 杨安原打算帮谢拾接了第一部古装戏,对他而言,进入影视圈,这部片子绝对是一个好的起步。但是出于礼貌,避免两人产生嫌隙,他还是特地询问了谢拾的意见。 可没想到谢拾选择了第二部。 谢拾不可能比较不出这其中的好坏差异。这便是杨安疑惑的地方。 杨安仔细扫了一遍两部片子已经确定的演员名单,微微皱眉,联想到上次青春之行节目,难道谢拾是为了和张萌萌避嫌? 不,张萌萌名气人气远胜过谢拾,一般人只会想要黏上去绑架炒作,即使谢拾不是一般人,也不会避嫌到这种程度。 杨安有点摸不准谢拾的心思。 谢拾分析得条条有理:“上次的mv可能是我留给大众最深的印象,那是一个现代都市的故事,我如果穿上古装,很难一时半会儿让观众认识我。而且,第二部演员阵容平庸,我的优势会更突出。再者,我第一次演戏,和张萌萌还有……对阵”他轻轻把那两个字略了过去,“我会被比下去。” 他说的很有道理,杨安都忍不住点头。但他若是看不出谢拾眼神中一闪而过的迟疑,他就不叫杨安了。 尽管这样,杨安却也没揭穿,联系制作人来签了合同。 谢拾与他合作很愉快,他有抱负,也有能力,将来前途绝对不可限量。但是杨安却发现,谢拾仍然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比如,他会一个人沉浸入自己的思绪里。 尤志刚说,谢拾表面疏远淡漠,实则原则坚定,爱憎分明。 杨安不当一回事,只道谁都是血肉之躯,哪能没有感情。 但是现在他隐隐有些担心,担心谢拾心里掩藏的一些事情,未来会成为他的阻碍,也是自己的阻碍。 谢拾出了办公室,吐出一口浊气。 他自然是有自己的考量。 沈旬对他的态度一松再松,谢拾不能在这个时候把两个人的关系闹僵。他如果参与古装剧演出,依沈旬的脾气,为了不见到他,退出片约也是有可能的事情,指不定说毁约就毁约了。 这部戏对沈旬很重要,他不能搅局,不能让沈旬承担一丝一毫的风险。 至于自己的利益,比起他来,不值一提,完全可以退居其次。 谢拾参演的这部偶像剧根据网络红文改编,情节主题有点俗,无非是校园里霸道王子爱上灰姑娘的故事,典型的流星花园再翻版。不过是谁编得更好,谁编得更灵巧差别罢了。 俗归俗了点儿,狗鞋归狗血,吸引人气却是妥妥的。这种肥皂偶像剧,拍得好了,也可以成为一代记忆,大众经典。 只是谢拾没想到第一天试镜就遇到了阻碍。   ☆、第27章 .5.1 这部戏女主角由圣林影视学院校花李笑担任,她以清纯形象闻名,前两年走红,算是近些年的偶像剧小花旦。 她试镜以后,导演唐潇很满意,虽然演技一般,但是演这种偶像剧,只要长相清纯,不让人讨厌就够了。 真正令唐潇不满的是,其他四个男生参差不齐。 担任男主角的方柏树没话说,长相英俊,已经参加过几部电影的拍摄,演技算是几人中最好的。 其余两人也有过演艺经验。 真正让他不满的是这个叫谢拾的年轻人,年纪才二十岁,半年前还根本没有人知道他是谁的家伙,只不过近几个月出了张唱片,参加了一些节目,走都没走稳,就想着跑,居然胆大妄为地来拍电视剧? 唐潇算不上一线导演,但他制作的电视剧可以说没有不火的,可是却很少受到专业好评,被称为肥皂偶像剧,一直以来,他都是尽力用有限的资源拍出最动人的故事,他不想被人轻视!他也很想证明自己,只要有好的资源,他也可以拍出伟大的艺术! 可是,这次制作方给他的演员阵容,他真是受不了了。 路上堵车,小郭又请了假,谢拾到得有些迟。 唐潇本来对他印象就不好,又觉得他迟到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当即就拉长了脸,也不顾谢拾一路风尘仆仆过来没来得及喝口水,直接挥挥手道:“开始吧。” 谢拾蹙眉,他自然看出这位导演有意刁难他。 谢拾从未演过戏,但上辈子在娱乐圈打拼的经历,早已让他白眼红眼都轮番遭过,他即使面对再恶意的嘲讽,再强劲的对手,也能面不改色。再加上这些天公司请来专门的表演系老师指导他,他进步神速,自然更加临危不惧。 他不紧不慢地上前一步,对唐潇和他身后的人微微点了一个头,又后退几步,找到镜头。 他的角色是男二号,叫徐风白,人如其名,干净纯粹,深沉忧郁。 和所有的偶像剧一样,男主角霸道痴情,为爱情赴汤蹈火,男二号温润如玉,对爱情执着而沉默。 男主角的性格无疑更讨喜,男二号则让人无法爱起来,更无法恨起来,戳在心里头,只变成咽不下去吐不出来的一根刺。 而谢拾决心让这根刺发软,扎根进观众心里。 谢拾彻夜读完了原著,作者写徐风白,将他描写成倚墙角而生的某种枝蔓的植物,安静沉默,却有种蛊惑人的魅力,又将他描述成一道透明的风,吹起女主角的裙角而不自知,又将他形容成找不到归宿的无脚鸟,在女主角那里得到救赎。 他自小在孤儿院长大,孤僻偏执,长在阳光下,却没办法被阳光照彻底,直到遇到了她,她将力量与光亮普照给他,他迷恋她,爱上了她不屈服不妥协如同野草般春风吹又生的力量。 谢拾不懂爱一个人,但渴望被救赎,没有人比他知道得更清楚。 他神色一敛,突然定定看着远方,眼神逐渐变得软起来,漆黑的眼珠子,酝酿起一片大雾,看不到底,无边无界。 “他这是……”一旁的助理刚想开口,却被唐潇竖起手指阻止。他紧盯着谢拾,表情逐渐严肃以来,不耐烦地拨弄笔帽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谢拾试图想起沈旬演过的角色,他描摹着脑海中的沈旬的样子,嘴角抿直,手指却忍不住背到了身后,紧紧握成拳,掩饰自己所有的情绪。他在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冷漠的外表下,带着一股期盼与羞涩之意。 “你要说什么,我都听着……”声音里的宠溺和温暖简直要溢出来,听得懂的人,只会感叹和他冷漠的外表完全不符。 他以为女孩子要向他表白。 女孩子却告诉他自己有喜欢的人了。 他脸色顿时变得灰白,如同被世界驱逐了一般,身手的手无力地垂下,他忍了又忍,憋住满腔的情绪,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做。 她不喜欢他,他又能怎样呢? “好……我会帮你……”声音里已然没有了生气。 徐风白是自卑的。 谢拾也自卑。 徐风白的自卑用骄傲与冷漠来掩饰,谢拾的自卑却无所遁形。 他一直在逃,放弃了演艺的梦想,放弃了与沈旬站在同一个舞台的机会,只敢在阴暗的角落打量台上那个发光的人。沈旬一步一步往前走,他却依旧在愧疚与逃避之中挣扎,直到麻木。 但是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后来他发现他无处可逃。 沈旬已经越走越远,广场的巨型屏幕、家里的电视机、商场里的巨幅广告,到处都是沈旬的身影,冷酷的、淡漠的、微笑的、从容的,无一不在审视着他。 每一道目光,都是血淋淋的谴责。 沈旬有多闪闪发亮,谢拾就有多卑微到尘埃里。 这是谢拾重生后追逐沈旬的原因,不仅仅是赎罪,不仅仅是报恩,他希望接近他,就像飞蛾接近火光一样,这种时候,谢拾会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他轻轻念叨,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世界说:“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 这是试镜册里没有的台词,但被谢拾以低沉清澈的嗓音念出来,无比适逢。明明他的声音没有一丝哽咽之意,没有一丝一毫的脆弱,却偏偏叫人听了想哭。 好半天,谢拾已经收拾了所有的情绪,恭敬地朝导演等人鞠了一躬,唐潇却还没缓过神来。 他不得不承认,刚才自己的思绪被谢拾带着跑了。先前来试镜徐风白这个角色的人不是没有,他们的切入点都是从对女主角的爱慕不得,心灰意冷上来表现。其中演得好的也不少,只是一味执着于情爱,反而让徐风白这个人物失了真。 天下情爱千千万万,多了也就俗了,俗了也就腻了。 可谢拾不是! 简单几分钟,谢拾居然演出了徐风白这个人物的性格。一个渴望温暖,却随时等待着被打入地狱,不愿相信人间美好,却又执着地不肯放弃,这样的一个人,人物性格称不上复杂,却也绝对不简单。作者花了一整本书,洋洋洒洒几十万字才能将这个人物性格描摹贴切,而谢拾却在短短几天准确抓住了徐风白的心理特征,并且在短短几分钟内,将他演出来。 唐潇有某一个瞬间,几乎说不出,究竟是谢拾在演徐风白,还是谢拾在演他自己。 这样入戏,这样还原人物,唐潇还是第一次在一个新人身上看到。 打打闹闹的情节,全世界最优秀的男人喜欢上一个平凡女人的情节,这样的故事拍得再多也不能翻出新花样。但此时此刻,唐潇突然斗志满满起来。 都说导演成就演员,但是殊不知,一个好的演员,也可以成就导演。 如果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唐潇觉得,自己或许可以拼一把,把一个简单的乌托邦校园童话,拍到荼毒人心的地步! 唐潇脸上已经挂起笑容,他张开嘴,刚打算叫谢拾过来,就听见旁边“哇”地一声,李笑梨花带雨地哭了出来。 唐潇:“……”她这个女主角感情真是丰富得很。 围观工作人员议论纷纷之时,站在后面的一个身影不动声色地离开。 抱着手臂站在后面的制片人摘下眼镜,在眉间按了按,她仔细打量了谢拾好几眼,刚才沉浸在他的演戏里,并未仔细观察这个年轻人的五官,现下看来,才发现他的五官实在精致得无可挑剔。 身材高挑,如同一颗挺拔的青松,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眉眼温和又疏离,比徐风白少了几分乖戾冷漠,却比徐风白多了几分自信坚定。 实在适合得不得了。 制片人心中道,不知道上头是谁选角眼光这么毒辣,原本她还以为是个空降的绣花包,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撑起戏份的顶梁柱。 男主被女主爱,男二用来被观众爱。 这世上愿意相信爱情和愿意为爱情赴汤蹈火的男人都死光了,徐风白此人物一出,绝对会以火箭的速度,揽获一众少女心。 制片人眼光精准而前远,她几乎已经可以预料到市场反应。 “你确定以前没有演过戏?”唐潇不敢置信地问谢拾。 众人端着餐盒,一派其乐融融地围在一起吃饭,男主角和其他几个人在前一天就试镜完毕,并没有来,今天只有谢拾与女主角李笑两个演员在这里。 谢拾装作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小声道:“也不是……” 众人摆出一副就知道如此的表情。 谢拾继续道:“自己偷偷在家里联系过,前几天也找老师培训过。” 练习一下就能到这个水平? 众人下巴惊讶得飞出来。 唐潇看谢拾的眼光则多了更多的含义。真正的演戏,是实战,自己练习,只是练习而已,他很清楚实战和练习不一样,没有经历过实战的演员,或许永远不能称为一个演员。 谢拾的演技并不能说完美,也不能说最好,只是他身上有一种不能称为演技的东西。演技再好的人,都是在演,而谢拾,他即使表现不够好,也给人一种徐风白本该如此的感觉。 这种感觉,真是他妈的绝了! 唐潇没想到居然会有一个新人带给自己这种感觉。 他看着谢拾叹了口气,幽幽道:“你何必读声乐系呢,不读表演系,真是可惜了。” 谢拾一愣,想起些什么,眸子却波澜不惊,只是含糊地笑道:“唐导过奖了。”他心里很清楚,自己根本没有演技一词可说,只是上辈子偷偷模仿沈旬这个影帝练习了那么久,并且刚好徐风白这个人的心理他能了解一二而已。 但他对于拿下这个角色十拿九稳,且不说这部剧水准并没有那么高,只是和其他演员对比,他相信,自己从沈旬那里学到的一点皮毛,也足以打败这些人。 沈旬可是蝉联六年金相奖的人,自己日日观摩,即使没能学到精髓,也至少学到了一点神形。 但是,未来他的路,还有很长,很艰难。 不过他会全力以赴。 一旁的化妆师小声道:“谢拾唱歌也很好听呢……”她说着激动起来,说:“上次你和艾一的演唱会,我去了!谢拾,你什么时候再举办演唱会啊!” 唐潇横眉道:“去去去!你这是当着我的面让我的演员一心二用啊!还他妈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众人都笑起来。 沈旬压低帽子,从谢拾的片场出来,遇到买来咖啡奶茶的杨安。 他身形引人瞩目,杨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但是沈旬帽子压得极低,杨安一时没有认出来。 沈旬就在同一个影视城,拍摄另一部古装剧,已经开机两三天,主角造型已经定好,只不过男二号迟迟没有人选而已。 谢拾接到古装剧的片约,沈旬是知道的,其中甚至有他一力促成的成分在。 可没想到谢拾推了这部戏,转身接了一部俗烂的偶像剧。 沈旬自然将他的心思琢磨得一清二楚,他闲着无事,脚步不由自主地就往谢拾那边片场迈开了。 沈旬看着谢拾演戏,许多复杂的感情在心中涌动。他恍惚之间看见了那个十四五岁的小孩儿,茫然无措,没有出路。他被深深吸进谢拾空洞迷惘的眼神里,从那里头,他看到了他们的过去。 他想了想,掏出手机,对着电话那头道:“杨息尧这个人,给我查查。”   ☆、第28章 .27.5.1 杨息尧只在牢里呆了一晚上,出来后接连几天待在公寓里,可外面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般,□□满天飞。 甚至于,他搜遍了网上的新闻,也仅仅只有一些论坛透露了些那天生日宴会的情形,但是小道消息根本不被当真。 很明显,消息被封锁了。 张非文哪里会让这样的消息流出来,有人敢在生日宴会上公然闹场,无疑是对他的挑衅,舆论一旦放出来,是不会长脚的,他也会被连坐冠上私生活混乱的罪名。 这对于靠人气吃饭的他而言,是绝对不能被允许的。 杨息尧却依旧不轻松,这件事虽然没有影响到粉丝大众,但那天参加生日宴会的人不在少数,且都是些明星大腕、社会名流,他在他们面前丢了丑,就相当于以后断了很多往上爬的机会。 而且此事纸包不住火,苏成济知道后,火冒三丈,差点要和他解约! 杨息尧近日去公司,几乎是低着头做人,他比从前装得更加温柔有礼,却频频遭到白眼。杨息尧好几次都忍不下去了,但他咬着牙忍下来,他很清楚,娱乐圈一浪打一浪,再大的丑闻最终也会平息。 而他现在要做的,只是等待机会,等待将谢拾彻底毁灭的机会! 与刘向前合作,是他不够能忍,没有搞清楚刘向前是个怎样的人就贸贸然动手了,下一次,他绝对不会让谢拾逃掉。 来日方长! —— 谢拾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杨息尧,或者说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被保释了,谢拾不动声色地瞥了杨息尧一眼,杨息尧赶紧双眼通红地一瑟缩,谢拾心中冷哼一声。 旁人奇怪地顺着杨息尧的目光看过去,谢拾却早已收回了目光,杨息尧的做戏是一场无用功。 杨息尧恨得牙痒痒,每次都是这样!谢拾仿佛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每次都让他好像一个傻逼,挥出去的拳头砸到棉花上。 唐潇朝杨息尧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对谢拾道:“这是饰演苏枫的演员,诶,你们好像是一个公司的吧?” 苏枫是男四号,剧中是一个邻家弟弟,软萌可爱,十分讨人喜欢,倒十分与杨息尧的外形相符。 谢拾并不知道这件事,杨息尧和他分属不同的经纪人,而杨安和苏成济关系又十分僵,大概杨安并没有将杨息尧也要参演这部戏的事情放在心上,因此也没有告诉谢拾。 谢拾吃饱喝足,坐在躺椅上,有点懒散,支起上身,轻轻嗯了一声,明显是不想过多讨论此人。 唐潇素来直来直往,却并没有这个眼力劲儿,他刚才对谢拾的演技有所折服,对他很欣赏,也没介意他这样漫不经心的态度。 杨息尧走过来,却并不坐下,兀自眼圈通红。 谢拾心不在焉地想,杨息尧演这个角色的确不错,他才是应该读表演系的人,演技这么好,真是可惜了。 “怎么不坐?”唐潇蹙眉看他,有点不耐烦,他糙惯了,见不得男孩子磨磨蹭蹭像个女孩子一样。 杨息尧小心翼翼地打量谢拾一眼,这才在旁边一个凳子上坐下。 这下饶是唐潇再迟钝,都看出来了两人之间不对劲。 他目光在两人之间转圜片刻,皱了皱眉,忍住没问。演员之间不对盘,这是常有的事情,但是杨息尧和谢拾是一个公司的,两人必定是有什么纠葛,他贸贸然随便问出口也不好。 他不问,杨息尧却要说了。 “阿拾……你那天和刘向前导演……你们怎么能……”杨息尧吐出几个意味深长的字,无限幽怨,十分委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谢拾对他做了什么。 唐潇听到“刘向前”三个字,神色猛然一厉,无论谁和刘向前扯上关系,都只能是不清不白的关系。 他非常赏识谢拾,但同样地,他也憎恶靠裙带关系往上爬的人,更别提是卖肉的人。 谢拾最烦杨息尧这个样子,也顾不得唐潇还在旁边,直接冷下脸道:“杨息尧,你什么你,除了拍戏,不要来恶心我,上次受的教训还不够你消化?” 杨息尧一怔,眼泪哗啦啦落下来。 这出戏里,他决心扮演一个受害者的角色,唐潇那天不在场,并不知道那件事,但是那些淫.秽照片迟早会被娱乐圈里的人知道。 但是在娱乐圈里,大家都心知肚明,十个人里能有几个人是私生活完完全全清白的? 杨息尧只需要一口咬定自己是被陷害的,到时候,他顶多背上个私生活混乱的名头,这在娱乐圈里完全算不得什么,还会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风平浪静。相反,娱乐圈里最忌朋友之间的背叛、陷害,他只需要将旁人的猜测引到谢拾头上去,这一场局,或许他还能反败为胜。 唐潇在娱乐圈也算半个老人了,虽然有时候迟钝了些,但哪里能不知道一些私下的勾当,有时候表面看起来并非事实。表面杨息尧受了谢拾的欺负,但事实可能未必这样。 他一个糙汉子,最见不得男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于是心里头对杨息尧失了几分好感。好端端一个男孩子,试镜的时候还好端端的,卧槽,居然说哭了就哭了! 再加上他对谢拾有好感,心里便不自觉对谢拾偏袒几分。 杨息尧还在他旁边低头落泪,谢拾有点不耐烦,上次杨息尧要陷害他,他只是为求自保,扭转局面,反败为胜,让杨息尧吃吃上辈子他受过的苦头。 他本以为经过这一个教训,杨息尧就会安安分分,如果从此两人再无交集,谢拾很可能会就此放过他。 可他明显低估杨息尧打不死的小强精神了,他居然还不知死活地来纠缠、做戏,难道就不怕膈应别人? 谢拾心里头恶心,站起来打算走,唐潇却按住他,道:“明天的戏还没讲完呢,你这是要去哪儿?”他又扭过头,对杨息尧拉长脸:“你还呆在这儿干什么,闲得很?不去试妆吗?” 杨息尧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难道这个人没有看见自己在哭吗?!他不应该慰问一番再斥责谢拾一番吗?! 唐潇蹙眉看了他一眼,不悦道:“现在的新人,态度真是……” 杨息尧怕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赶紧跳起来,小声说了句告辞,小步跑远了。 谢拾看了他背影一眼,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不显山露水分毫,人人都说穷寇莫追,但显然杨息尧不把他自己当做穷寇看待。 唐潇瞥了谢拾一眼,微微蹙眉。他虽然不会过多干涉演员之间的私事,但是如果演员之间有矛盾,对拍摄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 杨息尧在谢拾那里碰了壁,心情差的一塌糊涂。 助理提着大包小包,追在杨息尧后头,杨息尧手插在口袋里,低头往影视城外头走,后头的助理脚崴了下,发出小声惊呼,他头也不回。 “杨少,服装赞助还没联系好,我现在得赶过去,你……能自己开车回去吗?”助理咬了咬牙,踮着脚跑到他旁边。 杨息尧转过脸来,再也懒得伪装,一脸阴沉。 助理从来没有见过杨息尧这样的表情,他虽然有时候脾气不好,与人前乖乖少年的形象有一定出入,但这样发脾气,还是头一次。 况且,助理根本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 杨息尧吸了口气,道:“我知道了,你现在去买杯咖啡,五分钟内送到车上来。”说完他就笔直地朝车子走。 “可……” “快、去!”杨息尧扭头一字一顿道,眼神瞬间由平和转为毒蛇般冷血阴鸷。 助理吓了一跳,站在原地看着自己手上的大包小包发愁。 杨息尧发动车子,从窗边接过助理递来的咖啡,嫌弃地喝了一口。 他的车在大道上行驶数米,突然,一辆车子嚣张地飞速冲过来,杨息尧慌忙左打方向盘,差点撞上旁边的矮墙。 那辆车缓缓在他面前停下来。 “靠!”杨息尧面色铁青地冲下车,刚想冲过去把车主揪下来,那辆车子又突然发动,刚下过雨的地面溅起半米高的泥水,杨息尧来不及躲闪,被喷了一裤腿。还没完,那辆车又笔直朝他开过来,几乎要将他双腿卷进去,杨息尧吓得赶紧躲开。 杨息尧吓得忘记了反应,那辆车子的车窗缓缓降下来,沈旬闲闲地看了他一眼,表情绝对称不上友善。 沈旬? 杨息尧愣在原地,他记得自己并没有惹恼过对方。 等杨息尧反应过来之前,沈旬的车窗已经关上,车子快速发动,留下一串汽车尾气,消失不见。 —— 那天在片场见过之后,谢拾做好了被杨息尧恶心一整部戏的准备,却发现,开拍以来,杨息尧意外地低调安静,几乎不出现在他面前。两个人还没有正式的对手戏,在片场偶有几次相遇,杨息尧也匆匆绕道而走。 谢拾乐得一个人待在角落,背完剧本,拿出手机。 沈旬接的新戏正在筹拍,定妆照已经放出来,沈旬人气比他高得多,定妆照下头一片喊着跪舔的。 谢拾有点不明所以,点开百度,打字:“‘跪舔’是什么意思?” 查完,谢拾面无表情地回来继续浏览微博。 这是一部仙侠剧,未播先火,争议很大,网上骂声很多,不过谢拾不在意那些。定妆照,沈旬白玉冠束起及腰长发,一身仙袍精美绝伦,周身萦绕流动月华,气质非凡。他长相明艳,眉间自带一股肃杀之气,束起的高冠将这股气势压去稍许,透出些许飘飘欲仙的清高傲岸之气来。 张萌萌古装扮相也很美,丝毫看不出年华三十,只不过和沈旬一对比,却稍嫌俗气。 沈旬微博底下一片人惊呼怎么可以这么帅的,谢拾忍不住笑起来,有点骄傲,有点得意。心想,等剧播出来,你们会更惊艳。 杨安过来探班,就刚好看到他这副神情,微微惊讶,忍不住咳嗽一声。 谢拾抬头看了他一眼,迅速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询问地看向他:“怎么了?” 杨安递给他一摞资料,道:“过两天方柏树就要参与拍摄了,你知道他吗?” “知道一点。”谢拾点点头,神情不变。 杨安盯着他,神情古怪。 “怎么?”谢拾被盯久了,有点不悦。 杨安摇摇头,道:“没什么。先说方柏树,他背景在资料里都写着了,我希望你能尽量和他结交,总之,不要有矛盾就行了,他名声不好,是因为他的脾气,这人……”杨安摇摇头,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道:“脾气不好,不会做人。” 谢拾没怎么在意,嗯了一声。 杨安离去时,又回头打量了他好几眼,上了车,才蹙起眉来。 他发现谢拾有不为人知的一面,这很危险,而他不喜欢这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他拿出全部精力辅佐谢拾,现在两个人已经在一条船上,为了保证这条船不翻,按照自己的路线航行,他必须掌舵。 开机已经三天,男主角方柏树才姗姗来迟,他从车子上下来,身形高大,戴了墨镜口罩,谁也没看清他的脸,他就直奔制片人的临时办公室,这样大摇大摆的作风,惹来一片人瞩目。 小郭在工作人员那里探听到情报,匆匆跑到谢拾旁边,在他耳边嘀咕:“听说方柏树是这个片子的投资商的公子,之前也演过几部电影,大把的票子往里砸,票房都是买起来的。” 李笑低头看剧本,听到这话,划线的笔停下久久不动,似不经意地朝办公室那头看了一眼。 谢拾喝了口咖啡,脸上并无诧异。 上辈子他虽然没有看过这部戏,但是对方柏树还是有所了解的,yin公司力捧的艺人,那么多资源捧到他手心里,要说没有后台谁都不相信,据说是yin老总的二公子。 提起yin娱乐公司,谢拾微微皱眉,上辈子沈旬二十七岁的时候,已经身价过亿,那时候他收购了这家公司。当时yin正在走下坡路,却也是影视公司内前三的龙头巨鳄,一下子吞下这么大一块蛋糕,圈内人纷纷猜议这个收购者不知是哪个圈子的人,却没想到是沈旬。 惊掉了一片人的下巴。 沈旬出道之时,签约的公司是yin-film,是yin旗下的一家分支公司,专做影视行业,是yin总公司中财政收入最好一大块。 谢拾当时关注了这个新闻,知道得比别人多,现在心里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积累下能够收购yin这么大一家上市公司的巨大财富,可不是随便哪个出道十年的明星就能做到的,何况当时沈旬才出道七年。 一点一点蚕食,或许从现在就开始了。 很辛苦吧。 谢拾心思一转,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蹙起。 他和沈旬在一个大院里长大,后来沈旬父亲和自己父亲谢长华一起下海做生意,他们是早早发现商机的那批人,生意越做越大,虽然不至于腰缠万贯,但在当地也绝对算小有成就,于是两家就一起搬到了a市。 那场纵火案是商业纠纷引起,按道理说应该是一场大事件,令人奇怪地是,事后却并没有见报或是上当地新闻,甚至,谢长华只是静悄悄地被捕入狱,而没有经过庭审。就好像消息被谁刻意阻断了一般。 虽然这样,毕竟有目击者,流言还是散布了出来,谢拾也因此遭了许多青眼白眼,最终转学到了另外一个城市,但因为没有留下父亲档案,而不再背负纵火犯儿子的罪名,也勉强开始了新的生活。 当时的谢拾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并没有细想,现在想起来,突然觉得这里头有很多奇怪的地方,到底是谁在帮自己一家人? 李笑看他脸色凝重的样子,以为他在为方柏树空降的事烦心,不由得将长发撩到一边耳后,笑了笑:“世家公子哪有几个会演戏的,过惯了加长轿车、无拘无束的生活,根本没有耐心将一个角色演好,你一定比他强,相信我。” 谢拾本没有此意,但也不好反驳,只能淡笑着道谢。 谢拾和李笑被叫到办公室时,其他几个主演已经等在里面,方柏树站在杨息尧旁边,墨镜遮住半张脸,短发嚣张地竖起,他扫了谢拾一眼,无视李笑友好的笑意,直接拽拽地扭过头去。 制片人起身向大家介绍方柏树。 杨息尧率先伸出手去,想要握手,却被方柏树直接无视,杨息尧心态再好,也有些尴尬。 其他人吸取教训,只是介绍自己,并没有再做出刚才像杨息尧那样的蠢事。 制片人微微皱眉,方柏树脾气坏远近闻名,好在接下来他拍了一场与女主角李笑的戏,还算敬业,也没闹出什么事来,大家提起的心这才微微放下。 方柏树本就戏份最多,前几天又落下了好几场戏,他一来,唐潇就给他安排场次抓紧拍摄,其他几个人倒落了闲。 李笑主动请客,几人走进影视城附近的一家饭店,谢拾隔着玻璃窗与沈旬的目光对上,对方微微蹙眉。 谢拾脚步一慢,落在了后面。 李笑笑意盈盈地拉了拉他,眨了眨眼道:“怎么了,快点啊,这家店红得很,去晚了可没地方了。” 谢拾只得硬着头皮进去。 李笑与张晓龙找了个位置坐下,位置不偏不倚,正好在沈旬一桌对面,谢拾脚步顿了下,挑了个稍微不引人注意的座位坐下。 沈旬轻蹙起眉,扫了谢拾一眼。 杨息尧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游移一圈,迎上沈旬不善的视线,他想起那天被沈旬的车子逼迫到墙角,匆匆低下头,挑了个靠近张晓龙远离谢拾的位置坐下。 李笑根本看不出来几人之间的微妙变化,她眼角瞥到沈旬,开心地将椅子往那边拉了拉,问:“你是演《风传》的那个?” 沈旬不可置否地点头。 李笑莞尔道:“我看了那部剧,是易长洲和你的粉丝诶!” 沈旬抬眸看了她一眼,说:“谢谢。” 李笑见他不相信似的,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乱搭讪,她搬出谢拾,道:“真的!我和谢拾这两天还讨论你的剧来着,我觉得你演得很棒,尤其是和你义父对峙那一段……谢拾也说你帅!” 谢拾顿时被噎住:“……” 沈旬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李哥本来埋头吃菜,听见谢拾的名字,这才抬起头,对谢拾道:“你也在这里?拍戏?哈哈哈,真是巧啊。” 的确巧,巧得谢拾都不知道该给什么反应了。 李哥突然道:“上次你去沈旬家借住了?他跟我说你钥匙掉了,嘿,我跟你说,就算是我,沈旬都不让我进他家,更别提是睡觉了!哈哈哈,你面子真特么大啊……” 谢拾:“……” 沈旬:“…………” 沈旬额角跳了跳,对李哥道:“吃你的饭!”他看了谢拾一眼,又撇了撇嘴道:“何止是掉了钥匙……” 谢拾想起那天的事情,神色有点窘迫,他故意将钥匙仍在花坛,好在沈旬家里赖一晚,没想到第二天立刻露了马脚,被人抓了现行,这几天赶戏,他睡在剧组,并没有回去过,钥匙说不定还在沈旬那里。 他以为沈旬要当众给自己难堪,但沈旬说到这里并没有再说下去。 杨息尧自认为十分了解谢拾,他不动声色地打量谢拾与沈旬,眸光闪了闪。他好不容易习惯这个淡漠清冷的谢拾,却发现他在沈旬面前好像又变了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表情更丰富的人,一向淡定自若的他,居然会在沈旬面前窘迫不安。 而沈旬那天的行为也有点奇怪,明明,自己和他之前从未有过什么冲突。 是朋友吗? 李笑没有从沈旬那里拿到联系方式,有点没面子,转过头来闷声吃饭。饭店门口突然出现一阵骚动,谢拾目光扫过去,见方柏树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他将大衣脱下,交给旁边的人,摘下墨镜,李笑本以为他只不过是个普通的爱耍酷的富家公子,这下看清楚他的长相,眼睛微微一亮。 方柏树年仅二十五六,长得很帅气,和男主角的气质很符合,有点嚣张、有点野性。 李笑正犹豫要不要打招呼,方柏树就扯着嘴角走过来,道:“你们吃饭怎么也不叫上我?怎么,不给面子?” 杨息尧站起来笑着叫了声方哥,替他拉开座位。 方柏树神色却微微一变,直接朝沈旬那一桌走去。 谢拾抬起头看他的背影,蹙眉,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方柏树抱着手臂在那一桌前站定,一脚踩上旁边的椅子,皮鞋锃亮,挑起浓眉,表情像是电视剧里饰演黑帮的人:“不如我坐这里,不知道沈大演员欢不欢迎?” 他将大演员三个字拉得老长,一副不怀好意的口吻,让众人都愣住,很明显,方柏树这副口气,是和沈旬积仇已久。 可是沈旬只不过是yin分公司的演员,而方柏树是yin老总的二公子,两个人能有什么仇怨呢?不知道这个刚得过新人奖的演员哪里得罪方柏树了,方柏树脾气刁钻,恶劣得不行,得罪了他,可真不是一件能让人笑得出来的事。 此时饭店里人并不多,周围零星的几个人也都将目光投过来。 沈旬头也不抬,李哥连忙站起来打圆场,道:“方少,请坐请坐,是我怠慢了,你看要加点儿什么菜,哈哈哈,尽管点!” 方柏树冷笑道:“怎么,有人在旁边撑腰胆子也大了,不用尊称么?” 李哥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嘴上还是乐呵呵地笑道:“是是是,您,您看看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吃?” 他语气谦卑,围观的人反倒觉得很正常,毕竟他也算是在方柏树老爹手下工作,自然低人一头。 李笑有点担心地看了沈旬一眼,不知道他会如何应对,在这么多人面前丢面子,如果沈旬是个心高气傲的人,未必会受得了。 方柏树轻蔑地看了沈旬一眼,拉开椅子,刚要坐下。 沈旬突然将筷子放下,声音不轻不重,但是足以让周围的空气凝滞一秒。 方柏树屁股悬在半空中,暂停了一秒。与他一同愣住的,还有所有围观的心思各异的人。 沈旬抬眸,不咸不淡道:“你敢坐?” 方柏树脸色顿时又青又白,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腰却缓缓直了起来,僵持在原地。 李哥欲开口,准备再次打圆场,却被沈旬一眼扫了回去,他讪讪地吃了口饭,却并没有如御大敌的不安,好似这种情况经常发生。 除了谢拾之外的众人俱露出奇怪的神色,沈旬的态度,太奇怪了点。方柏树看他不顺眼,这很正常,毕竟方柏树脾气不好的恶名在外,可是,沈旬不过是yin-film旗下的艺人,怎么说,也没有那个底气敢和yin总公司的二少这样说话。 方柏树更是气急,很明显地感受到了围观者微妙的和嘲弄的目光。 他没想到沈旬竟然在外面也这样丝毫不顾及他的面子! 《风传》的角色本来他十拿九稳的,甚至拜托父亲找了后门,可是临阵一脚,最后在合约上签字的演员却变成了沈旬。 那是他第一次正眼瞧这个刚来yin-film的新人演员。 他冲过去质问父亲,却在董事会议上看到了沈旬,那可是一场内部会议,连他都未曾参与过。瞬间他就明白了,如果沈旬拥有yin的股份,多到足以进入内部董事会的地步,那么也不奇怪yin会如此大力捧他了。 yin年前遭遇经济冲击,资金链断裂,这一点他不是不知道,但是如果沈旬趁虚而入,加持yin的股份,这对yin造成的影响,几乎是无法弥补的。天知道方家在yin一家独大这么些年,有多少人想将他们扳倒。 方柏树试图劝方父从银行贷款来度过危机,而不是轻易让别人掺和公司权益,却遭到了方父的冷眼。 “你整天玩乐胡闹,什么时候关注过公司的事情?我走到这一步也是无可奈何了,我警告你,要么回公司帮你大哥,要么乖乖专注于你的事业!你还有脸说别人,沈旬?你比他大,比他出身好,你做出什么成就来过?” 方父不喜欢方柏树,这是方柏树一直都知道的事情,但是这一次,他将方父眼中的厌恶全都归咎于沈旬头上。 这也是方柏树处处与沈旬为敌的原因,自己想要的角色,被他抢走,这只是一件小事,但是他极其痛恨有人碍着自己的路,痛恨受压制的感觉。 偏偏沈旬股东的身份,让他不得不咽下这口气。 他与沈旬见面机会并不多,每次见面必定挑衅,每次都输得一塌糊涂,这让他恼恨无比。 沈旬蹙眉看了他一眼,继续提起筷子。 方柏树吸了口气,周围这么多人目光盯着,他已经是骑虎难下了,绝对不能丢了面子。 “我有什么不敢坐的?!我就坐了!”话音刚落,他一屁股坐下去,面上仍是气呼呼的。 沈旬抬眸瞥了他一眼。 方柏树有点紧张,屁股在椅子上挪了挪,他以为自己气势慑人,将沈旬震得不敢说话,于是洋洋得意道:“怎么样,小爷就坐了,就坐在你对面,你敢怎么样?” 沈旬却没有任何表示。 这就完了?谢拾提起的心微微放下,其他围观好戏的人却有点失望。 杨息尧眼睛转了转,有心挑拨,笑着对方柏树道:“方哥,你不如和我们一桌,这边菜色还全些,何必碰人家冷脸呢?” 方柏树顿时勃然变色,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杨息尧一怔,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露出无辜的神色,低下头去。 方柏树猛地扭过头去,盯着沈旬,冷笑起来:“沈旬,你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拿股份做要挟,抢别人的角色?别人都不知道吧,上次你趁着yin内部危机,趁机入手大量股份,得了许多好处。我真是没想到啊,一个演戏的,毛还没长全,居然有这么多手段?!” 他此话一出,在座的人陡然心惊,李笑等人看沈旬的眼光已然不同,难道他是隐形富二代?李笑自认消息还算灵通,可她从未听说过这种事。 偏偏方柏树还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完全是泄露了自家公司的商业机密。 yin在影视公司里是属前三的龙头巨鳄,产业积累了很多年,可是尾大不掉,这些年开始走下坡路,盯着这块肥肉的人不知道有多少,等着方柏树父亲垮台好来分尸的对手不知道有多少,这也是方柏树父亲宁愿用大量股份换取一笔来源不明的资金,也不愿意求助商业伙伴或是银行,以免泄露了公司真实情况的原因。 只可惜,他有这么一个完全没有头脑的儿子,三言两语把什么都说出去了。 实在是蠢透了。 估计明天消息传出去,另外几家会有新动作。沈旬才不管方柏树父亲有没有地儿哭去,对于他来说,就好比已经被吞进了一半的猎物,突然引来别人惦记。 沈旬不悦了。 “蠢蛋,你有完没完?”他拿起刀子叉住一块牛排,在瓷盘上发出令人发怵地一声清脆响声:“狗都知道被赏了一个包子就应该适可而止。”沈旬蹙起眉盯着方柏树,道:“你却不知道?” 方柏树彻底暴怒,也来不及顾及名声,将手上墨镜往桌子上一丢,砸成几段,一只墨镜腿被甩飞出去,从沈旬耳畔擦了过去。 谢拾猛然从座位上站起来,脸色不怎么好。他的动作突兀,引来一片人的关注,其中杨息尧眸中探究之色最甚,沈旬只是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 “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方柏树握紧了拳头,道:“别他妈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给你台阶下你不下,你一个野娘犊子有什么资格教训我?!”方柏树私底下派人调查过沈旬的背景,却偏偏什么也查不出来,似乎是被人刻意抹去过一般。唯一能确认的是两年前的一场官司,沈旬与他叔父解除监护人与被监护人的关系,这让方柏树确认,沈旬应该是没有父母了的,或者父母离婚了,至少法律上,他没有父母。 他恶毒地瞪着沈旬,道:“你好高的手段,我派人去查,居然大半个月也没查出什么来,呵,你有什么好掩藏的呢?让我来猜猜?” 沈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似乎无动于衷,方柏树神色更加放肆:“私生子?还是死了爹娘?像你这种……”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左边突然飞来一只拳头,将他半边脸砸得快要飞出去。 谢拾面色铁青,眼中阴暗像山雨欲来。 方柏树还没来得及反应,头已经被谢拾死死压在桌子上,推掉一大片盘子碗碟,砸在地上碎成令人心惊的碎片,他只能听见背后那人的声音冷极了:“道歉!” 伴随着李笑一声尖叫,她被这样的谢拾吓住,捂住自己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他。整个大厅鸦雀无声,安静极了,所有人都怔住,包括沈旬。 谢拾又说了一遍,这次一字一顿,让人毛骨悚然:“我说,让你,道歉!” 杨息尧咽了口口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谢拾。从前谢拾安静淡泊,后来仿佛变了一个人,绝情冷淡,但依然还有从前温和淡定的影子。可,此时此刻,他见到的谢拾,乖戾狠绝,是从来没有展露过的一面。 杨息尧突然觉得,不是谢拾变了,而是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真正的谢拾。   ☆、第29章 .28.27.5.1 方柏树在谢拾的拳头下拼命挣扎,却被谢拾死死压住,头往油腻腻的盘子里按去,汁水顺着脖子淌下来。 他从来没有受过这样大的委屈,当即声音都变了调:“你谁?!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沈旬回过神来,突然站起来。李哥意识到他要做什么,连忙拦住,急切道:“你不要再掺和……” 他被沈旬直接无视。 沈旬大步绕过桌子,试图掰开谢拾的手。 谢拾暴怒之下,呼吸有点不稳,将他往后一个猛推,等他意识到自己推了沈旬,又冷硬又狠戾的眼神,似乎顿时柔软下来。 沈旬捏了捏他的肩膀,谢拾怔住,紧扣在方柏树脖颈上的手指松了松,沈旬握住他的手,将他往旁边带了一点。 方柏树脖子都红了,猛地咳嗽几声,趴在桌子上喘了片刻粗气。 此时饭店里其他人都不敢再看下去,生怕被波及,都已经跑了,只剩下这两桌的人,一动也不敢动。 方柏树靠着桌子转过身来,见到被沈旬护在后面的谢拾,眼神一厉,气得要破口大骂。 却被沈旬一句话堵了回来。 “有种你继续。”沈旬冷冷盯着他,高大的身影站在方柏树面前,压迫感不言而喻。 方柏树刚刚被揍了一拳,现在脑子中还翻江倒海,思绪不太清楚,却本能地一阵畏惧,吞回了要说出的话。 他嘴皮翻了翻,什么也说不出,目送沈旬与谢拾离开的背影,在心中恶狠狠道,来日方长!他一回头,就见还未走的几人正讪讪看着他,方柏树把桌布猛地一掀,所有东西噼里啪啦掉下来,他恶狠狠地吼:“看什么看?!” —— 谢拾垂着头跟着沈旬走出饭店。 沈旬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包烟,谢拾紧跟着,紧锁着眉头。 “气消了没有?” “嗯?”谢拾神色恢复平静,摇摇头,抿着嘴道:“还没有,我很生气。” 沈旬扫了一眼谢拾的手,或许是刚才揍方柏树的那一拳太用力,他的手背微微泛红。 “有这个必要吗?” 谢拾没反应过来,疑问地看了沈旬一眼。 沈旬神色复杂,半晌才道:“他骂的是我,你和我有什么关系,何必生那么大的气。”他垂着嘴角扯了扯,道:“何况被骂几句也不会少块肉,反倒是他失了风度……” 谢拾却没有被他说得笑起来,依然拧着眉头,半晌才道:“我不准他那样……说你。” 沈旬沉默了下,神情有点冷,道:“他说的也没错,我的确……” “不要说了!”谢拾突然激动地打断他,神情有点难过。 沈旬瞥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谢拾认真地看着沈旬,又道:“我们是朋友,以前你护着我,现在该我了。” 沈旬斜眼看他,冷嘲道:“朋友?谁和谁?我和你才不是,谁见过像我和你关系这么恶劣的朋友?” 谢拾不理他,自顾自地说:“我把你当朋友就行了,谁管你?” 沈旬:“……” “一共三十块……”老板娘提醒道。 沈旬付了钱,走出便利店,谢拾紧跟在后面,两个人穿过人行车道,绿灯突然变成红灯。 沈旬拉了谢拾一把,凶他:“想被车撞死?看着点儿路!” 谢拾笑了笑,说:“谢谢。” 沈旬迅速放开他,皱着眉问:“你和那小子接下来还要一起拍戏,怎么办?”似乎意识到自己越过了某道界限,他神色一凛,语气冷硬道:“你这样冲动地打了他,若是被他报复,可和我没什么关系。” 谢拾有些疲惫地按了按眼角,叹了口气说:“不知道,看着办吧。”见沈旬拧着眉头,他佯装不在乎,耸耸肩膀道:“放心,大不了被揍回来,还指不定是谁揍谁呢,我和当年已经不同了,你看,我拳头很厉害。” 谢拾比了比拳头。 沈旬心想,唔,的确比小时候长大不少。 沈旬沉默须臾,突然撇撇嘴,讥嘲道:“嘁,谁叫你那么冲动?谁让你替我出头了?你觉得这样我就会感激你是吧……” 谢拾嘴角向下撇,笑了笑,接过话,道:“是啊,我在耍心机,让你对我感激涕零,五体投地。要是方柏树来报复我,正好,你不会坐视不管,又会跑过来救我,我可以趁机接近你……看,我多聪明。” 谢拾说着说着,还真有点得意。 “神经病。”沈旬瞪他,嘴角抽了抽,说:“然后,你又要将钥匙仍在花坛一次?” 谢拾:“……” 谢拾有点窘,讪讪地转移了目光。 沈旬在他视线看不到的范围里,得意地掀起嘴角,等谢拾眼睛扫过来,他迅速恢复冷淡的神情。 “我的钥匙呢……”谢拾摸了摸脑袋,十分尴尬地说,任何人被抓了包,神情都不会太自然。 沈旬掏出钥匙抛给他,忽然道:“不如推了那部俗烂偶像剧,方柏树的性格,不会善罢甘休。” 谢拾眨了下眼,轻笑出声:“你怎么知道我在演的是一部俗烂偶像剧?你关注我新闻了?” 沈旬:“……” 沈旬气势汹汹地瞪了他一眼,道:“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好。”谢拾笑着对他摆摆手,道:“再见!”他语气动作熟稔得好像两个人是相识多年的老友。 沈旬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过了会儿,沈旬忍不住回头,谢拾还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他,长长的一只影子拖在地上,即使被冬日的暖阳照着,也仍显得有些孤单。 沈旬心一软,脱口而出:“你多加小心……” 他忍了忍,还是把后面的半截“有事找我”四个字咽了回去。 可是这样就已经让谢拾很高兴了,他笑得很灿烂:“我知道,谢谢你。” 沈旬咬牙道:“笑什么,神经病!” 这次他真的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拾目送他离开,嘴角的笑意慢慢淡下来,眉头微微蹙起,看来他又多了一个敌人,方柏树这样的二世祖,被打了后绝不会善罢甘休,只是不知道他接下来会耍什么手段,这的确有些棘手。 杨息尧隔着玻璃远远看着,他当然不会以为谢拾和沈旬仅仅是朋友的关系。朋友这个词,一文不值,没有人会傻到为了朋友去得罪方柏树这样难缠的人。 那么,谢拾与沈旬,一定有更深的关系,让谢拾勃然大怒,不惜挥拳头保护的人,一定有什么更隐秘的原因。 他觉得,他似乎发现了谢拾的死穴,足以让他致命的死穴。 沈旬回到自己片场,将外套脱下来一扔,神情冷峻。 李哥隔着窗子望着他,叹了口气,走进去道:“本来被方少挑衅几句,这件事情也就过去了,谁知道又被谢拾掺和一脚,这下怎么办,你和方柏树关系彻底僵化,你是不怕他,但是方少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记仇得很……” 沈旬不理会他,漫不经心地掏出手机,打开锁屏。 李哥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忍不住抱怨道:“本来可以相安无事的,都怪谢拾强出头……” 沈旬眼神猛地扫了过来,有些不悦,眼中带了警告之意,李哥讪讪地闭了嘴。 李哥走到一边坐下来,偷偷打量沈旬,他虽然是沈旬的经纪人,但是几乎名存实亡,只能落得个助理的下场。原本和沈旬签约时,他根本不知道这人有这么大的气场,决策果断,远谋睿智,两人之间的主导权几乎在刚认识时,就被沈旬占了上风。 不过李哥并不介意,跟着沈旬,他很明白自己是幸运的,总有一天会被沈旬带着平步青云。 沈旬哪里都好,虽然平时冷漠高傲,毒舌凌厉,但是听得进意见,克制理性。 除了在一个人身上例外。 与沈旬相处这两年,李哥几乎没有见过沈旬有太大的情绪变化,无论是发怒,还是喜悦,沈旬自始至终像是把自己封闭在一个壳子里面,这个壳子冷静自持,聪明睿智,超乎他这个年龄应该有的思维头脑,但也只是一个壳子而已。 李哥几乎没有见过沈旬失控的时候。 而每每见到,都与谢拾有关。 或许沈旬自己还未发现,但李哥隐隐觉得不妙,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沈旬会不再是现在的沈旬。 沈旬突然拨通了一个电话,对着电话那头道:“帮我联系lvidi企业,放出风声,我手里有yin百分之二十股份,注意不要让方魏国知道消息泄露来源。” 电话那头沉默了下,道:“lvidi是yin老对头,不会放过这样夺取控制权的机会,难道你想让nyi破产?” 沈旬揉揉眉心,道:“只是放出风声罢了,决定权在我手上。” 他缓缓挂断电话,无视李哥欲言又止的目光,走到窗台边,望着外头几乎结了冰的池水。方柏树斗不过他的,只要方柏树还在乎自己老爹的公司,就绝不敢与他横着来。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沈旬也不清楚,更不想去深究。他很明白,自己一旦探明其中的原因,只会让自己偏离轨道更远。 他有些心烦意乱,与谢拾重逢后,他就一直处于这样的状态里,无法控制情绪。 他明明该恨,恨得要死,可他悲哀地发现,自己根本恨不起来,谢拾那张脸,生动的幼稚的,提醒着他两个人的过去,沉默的哀切的,提醒着他两个人对立的立场。他很明白,谢拾同他一样是个受害者,可是正是这种认知,让他更加疲惫、无处发泄、无处可逃。 他曾经有过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一个人咬牙撑过来,一个人等待着重见光明,活成了现在不痛不痒的样子,但是谢拾现在正在做的,却是想将那层疤揭起来,强行地用他自己的方式来帮他愈合。 有多痛,谢拾根本不会知道。 谢拾。 有时候,这两个字,让他觉得,人生真是一场笑话。 然而他为了这个笑话,刚才不惜用自己苦心经营许久的股份做诱饵。 他真是疯了。 沈旬死死捏住雕花窗棂。 或许保护谢拾,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仅仅是习惯而已,他发誓,这是最后一次。 他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 谢拾回到拍摄地,李笑和张晓龙都有点发怵,远远看见了他,也不打招呼,找个借口就跑了。 谢拾在饭店和方柏树打了一架,以后自然是两派的仇人了,这时候来靠近谢拾,等同于直接站到了方柏树的对立面,只要知道方柏树身份的人,都不会这样做,更何况李笑和张晓龙只是没有什么权势的新人。 影视城就这么大,此时深冬,只有两三个剧组在这里拍戏,方柏树又是大名鼎鼎的yin公司二少,走到哪里都有人关注,谢拾与他打架的事情很快长了脚,传到了唐潇导演耳朵里。 唐潇脸色有些不好,他对谢拾的印象不错,却没想到谢拾也是个惹事的,演员之间关系处不好不知道要给接下来的拍摄添多少麻烦,可他还指望拍了这部戏在年初导演评奖上拿个奖呢!只是他也不好说谢拾什么,他导演做得不出名,拍出来的戏没得过什么奖,但收视率都会很高,他一向看人眼光毒辣,试镜过后,他便很明白,这部戏要再创收视率新高度,还得仰仗谢拾。 他烦躁地点了根烟,见谢拾从前面走过,喊住他:“小谢!你……” 谢拾回过头,对他点了点头,尊敬道:“导演。” 唐潇望着谢拾平静的面色,突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好像对方根本不把惹了方柏树这个麻烦放在心上,反倒是自己小题大做。 唐潇真不知道他这身淡定从容是与生俱来的还是后天修炼的。他低头苦笑一下,摇摇头,叹了口气,道:“下场有你的戏,快去化妆!” 唐潇不发话,不代表别人不在背后议论。 谢拾走进化妆室时,正好听见里头叽叽咕咕。 “那个小谢怎么这么想不开?居然打了方二少?那还不得被整死!听说上次方少在那个剧组里,把一个借位时不小心扇了他耳光的小演员揍得进了医院,现在还在挂着水!” “方二少本来脾气就不好,睚眦必报,这都远近闻名的,小谢真是……哎……” “要我说,他是吃饱了撑着的吧,听说本来矛头在方少和隔壁剧组的主演身上,谢拾脑子不清楚,非要掺和一脚……” “真的假的?” 小郭抱着衣服走到谢拾后头,小心翼翼道:“我也听说了……你,你是不是太冲动了?”她苦着一张脸,因为谢拾和方柏树关系僵成这样,连带着整个剧组想要讨好方柏树的人,都不给她好脸色看。她刚才去买奶茶回来,请大家喝奶茶,结果没有一个人喝,有人甚至对她翻白眼,唯恐避之不及。 连对无辜的她都这样,小郭能想象得出来,谢拾处境肯定更难过。 谢拾垂下眼帘说:“没有冲动,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揍他。” 小郭:“……” 居然死教不改! 她想了想,问:“你和隔壁剧组的沈旬是朋友?”小郭可没见过谢拾有什么真正的朋友,无论是酒肉朋友,还是真心朋友。她有时候觉得谢拾有些可怜,有时候又觉得他十分洒脱。 谢拾回头对她笑了笑,说:“是朋友,很好的朋友。” 何止是朋友呢,谢拾觉得,自己与沈旬,两辈子,注定纠缠不清了。 小郭斗胆道:“我也算你的朋友吧……?”她不确定地问。 谢拾笑了:“当然,不过不一样的,你和他,不一样。” 小郭:“……” 谢拾笑得温柔,小郭却觉得自己的幼小心灵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谢拾推门进去,化妆室里声音立刻小起来,几个人尴尬地看着他。谢拾什么也没说,走到座位前,化妆师与造型师面面相觑。 谢拾温和地笑了笑:“下午有场戏,得跳水,麻烦上个防水妆,拜托画得好看点。” 谢拾长得又帅又有气质,还笑得这样平易近人,反而让几个议论他的人不好意思起来,顿时对他好感大升,化妆师当即应了声好,笑眯眯道:“那是当然!” 谢拾知道方柏树一定得闹出点事情来,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第30章 .29.28.27.5.1 下午三点,冬日,一行人围立在别墅里的游泳池前,“噗通”一声,方柏树将谢拾踢下水。 幽幽的阳光照射在池水上,并不能让池水多一分一毫的温暖,空气中阵阵微风,反而让池子里站立的人刺骨寒冷。 再次“噗通”一声,池水飞溅,旁边的工作人员躲了开去,谢拾咬牙从深浅及腰的池子里爬起来,再一次念着烂熟于心的台词:“她跟你在一起根本不幸福,你什么都不懂!如果你想要真正的成长,就应该放手!” 尽管冷的要发抖,但谢拾依然坚持,表情很到位。 方柏树挑起眉,说:“是吗?至少……”他转头对导演道:“不好意思,我台词忘了。不如再来一遍?” 谢拾盯着他,眼中闪过一抹冷意,这已经是第五次了,他没想到方柏树耍这样幼稚的手段,可偏偏他为了过这场戏,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陪方柏树折腾。 书中描写这场戏,是男主角和男二号激烈争斗中,男主角不小心将男二号踢下水中,可方柏树怎么肯放过这个报复他的机会,每一次都狠狠踹向他的腰间,伤口遇见冰冷的水,更是痛到麻木。 冬天池水寒冷刺骨倒不算什么,伤口也更不算什么,上辈子他在娱乐圈底层爬模滚打,见识的远远比这多,什么苦都吃过,他一个大男人完全能熬过去,只是方柏树的报复,绝对不会仅仅是将他几次推下水这么简单。 接下来还有什么呢? 他得想个法子,一劳永逸地解除方柏树这颗定时炸.弹。 “咔咔咔!”唐潇将场记板一丢,蹙眉道:“方少,你脑袋长着是做什么的?连几句台词都记不住?干脆让别人来演得了!” 他嘴里这样说,气势却不太足,他只是个二流导演,完全没有资本去得罪方柏树这样的大公司公子。 只能怪谢拾自己倒霉罢了,惹谁不好,偏偏要惹上方柏树。 唐潇有点烦躁,他就知道演员之间关系不好绝对会影响到自己的作品!这样下去根本拍不出好的作品!方柏树是投资商,肯定是主角了,要不干脆找制片人商量把谢拾换掉?现在刚开拍还来得及…… 只是,他实在不舍得,试镜的时候谢拾表现那么好,如果能全心全意投入这部片子,到时候拍出来一定能比同期所有片子收视率都高。 他眉头快拧成了一个川字。 方柏树能听出他的责骂只是虚张声势,不屑地笑笑,盯着池子里的谢拾,嘴角勾起冷笑。现在后悔了吧,随便挥出去的拳头,可没有那么好收场!一定要让这小子好好吃吃苦头。 “现在是冬天诶,这样下去会生病吧,感冒是小事,要是得肺炎怎么办……”李笑站在远处,有点担忧。 杨息尧坐在遮阳伞下,漫不经心的咬着吸管:“放心,谢拾身体壮得很,你没看见他在饭店打人时拳头多猛……” 李笑皱着眉看他,表情有点古怪,杨息尧突然发现自己似乎表现得太过幸灾乐祸了些,连忙咳嗽几下,道:“但愿下一条能一次通过吧。” 张晓龙有点不满,嘀咕道:“我们都在这儿等三小时了,什么时候轮到我们也没个准信儿,早点收场我好走人啊。” 围观者众多,都知道方柏树是有意针对谢拾,但没有一个人敢逆了方二少的意思,站出来帮谢拾。这可怪不了他们,有些人能惹,有些人不能惹,这一直都是娱乐圈的生存法则。 方柏树转头吊儿郎当地对着唐潇笑:“怎么样啊导演,还来一遍么?下一场我一定尽力!” 围观的工作人员心中纷纷想:是尽力搞破坏吧! 小郭跳进水里递给谢拾一条大毛巾,让他把湿发擦了擦,小郭担忧地看着谢拾,欲言又止。 谢拾安抚地笑了笑。 他要是连这点事情都撑不过来,也不配重生一世了。 唐潇烦躁地抽了根烟,阴沉着脸道:“好了,继续。” 谢拾吸了口气,爬到岸边来,站到方柏树的对面,他冷眼看着方柏树,低声道:“你是不是太幼稚了点?” 方柏树凑近他的耳朵,同样以别人听不见的声音恶狠狠道:“你为了沈旬强出头,就应该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他出了名的冷面冷心,你以为他会管你的死活吗?你应该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我告诉你,这只是开始,还没完!” 谢拾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拳头缓缓握起。 他迅速开始分析自己的处境,他目前的确没有可以和方柏树抗衡的实力,不仅仅是这一部戏,方柏树如果向制片人发话,他可能会被直接剔除演员名单。 这就算了,优声娱乐做唱片起家,虽然发展得不错,但绝对没有实力可以和业界龙头yin娱乐相提并论,更何况优声娱乐虽然看重他,却也绝不会为了一个艺人得罪一整个企业。 他甚至有可能被封杀。 还是得忍。 谢拾缓缓松开拳头。 两人互相争执。 对了几句台词。 方柏树再次提脚踹来,谢拾放松身体做好入水的准备—— 突然!方柏树还没接触到谢拾之前,猛地被身后飞来一脚,给踹进水里,水花飞溅三尺,喷了岸上来不及躲避的众人一脸水。 这动静实在比之前谢拾落水的任何一次都大,方柏树一头栽进水里,只余还未来得及发出的一声惊呼。 众人愣住。 沈旬居高临下地站在岸上看着在水里扑腾的方柏树,面无表情。 谢拾看到他怔了一下,皱起眉道:“你不要管……” 沈旬看也不看他,眉间隐隐含着冷意:“不是为了你,少自作多情。” 方柏树在水中扑腾一下,站起来恶狠狠地盯着沈旬:“靠!你故意的!” 沈旬突然笑了,蹲下身去,朝他伸出手,道:“不好意思,我是无意的,不如我拉你上来?” 方柏树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沈旬扯住衣领往岸上带去,他的脚尖慌忙踩住岸沿,以免再次掉入水中,一只手匆匆扯住沈旬的领口。 沈旬冷笑一下,一只手掰开他的五指,另一只揪住他领口的手风淡云轻的一松,方柏树瞳孔一缩,身体猛地向后坠去。 “砰——哗!” 再一次水溅三尺。 落下的水花将池子里砸出一个个小水坑,周围的气氛完全凝固,众人完全惊呆,刚才他娘的发生了什么?居然有人敢把方柏树丢进水里,不想活了吗?! 方柏树从水底爬起来,双目猩红地盯着沈旬,浑身发抖,显然已经到了怒气的极限。 沈旬却一只手抄在口袋里,垂着眼睛看他,神情轻松得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方柏树气得要疯了,捏起两只拳头,死死盯住沈旬。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一天之内接连两次让他在所有人面前下不了台,这一次甚至当着众人的面,两次将他推入水中。冰冷的池水也无法熄灭他滔天的怒意! “我草你妈!”他怒吼。 惊呆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唐潇嗓子都变了,大惊失色道:“你们,你们在干什么?还不把他们拉开?!” 事态已经升级,必须控制住,现在已经不是演员不和明争暗斗了,已经完全是打架斗殴的恶*件。别说在剧组影响多大了,要是传出去,这几个演员都得饱受舆论谴责,对自己这部剧的影响不知道有多大! 场记等工作人员完全惊呆,顾不得得罪人,两人跳入水中拖着方柏树从另一边上岸。方柏树拼命挣扎,愤怒得快失去理智。 唐潇几步走过来,仰头指着沈旬的鼻尖:“我知道你,你是隔壁剧组的!跑到我们剧组捣乱干什么?” 刚才发生的事情只在几秒之间,谢拾还来不及反应,见到唐潇质问沈旬,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将沈旬拦在身后。 谢拾歉意地道:“不好意思,唐导,他是我朋友,是我的错。” 沈旬听到“朋友”一词微微一僵。谢拾说得再顺口不过,仿佛“朋友”二字,在他们之间从来没有改变过。 沈旬想出声反驳,却又忍了忍。 他蹙眉盯着谢拾的后脑勺,头发上的水顺着谢拾的脖子流入衣领,后背全湿,露出瘦削却并不羸弱的蝴蝶骨来。 谢拾态度尊敬,唐潇面色缓和些许,他本来就偏向谢拾那边,只是方柏树权大势大,他不得不忍让,但方柏树那个二世祖,刚才实在做得太过分了,把演戏当做儿戏,一遍又一遍地耗着全剧组的时间,让大家陪他重拍折腾。 再这样下去别说拍出来的质量怎么样,连拍不拍的下去都是个问题! 唐潇烦怒地揉揉眉心,挥挥手道:“那就麻烦你朋友不要瞎捣乱了,越搅和越乱,真是……” 他退让一步,沈旬却不依不饶,冷冷道:“到底是谁捣乱?身为导演居然纵容演员欺负人,你这样,怕是一辈子都拍不出好戏。” 他这一句话一下子戳中唐潇的痛脚,他制作的戏本来就从未得过专业大奖,一直被人嘲讽为充满铜臭味的肥皂剧,每一次导演大奖无论是提名还是颁奖都没有他,甚至有几年请柬都没给他送,这让他一直在同行之间抬不起头,也一直是他的心病。 唐潇怒了,指着沈旬道:“你说什么?什么叫欺负人?不过重拍五次而已,要是一个演员连这点都受不住,还做演员干什么?收拾收拾回家种田得了!” “五次?”沈旬眼神一下子变得危险起来,声音骤冷:“任由演员被欺负五次,你这导演当得也挺称职。” 沈旬语气中的嘲讽,骤然令唐潇勃然大怒,他瞪住沈旬,对方却毫不退缩地盯着自己,气势十足,无所畏惧。 唐潇很少见到这样胆大包天的新人,即使他不是最有名的导演,但哪个新人见到他也得和和气气卖力讨好,他还从来没有被哪个新人堵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关键是,他明明知道沈旬说的是对的,谢拾被方柏树欺负,其中的确有他胆小怕死,畏惧权势的原因成分在里面。 唐潇顿时气势一弱,就再硬不起来了,但场子还是要找回来,他狠狠哼了一声,甩手就走。 场面很混乱,几个工作人员匆匆收拾场地,从谢拾和沈旬身边经过也不敢看他们,生怕一个不小心惹祸上身。 出了这样大的麻烦,谢拾却觉得有点想笑。 以前小的时候,他脾气好,受老师喜欢,受女生追捧,有些混混爱惹是生非,找到他说要给他一个教训,那时候沈旬也是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 现在呢,时隔这么多年,好像一切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恍如隔世。 已经隔世。 沈旬回过头,脸色不怎么好,一见到谢拾,脸色更黑了:“好笑吗?” “啊?”谢拾匆匆调整面部表情,认真地道谢:“谢谢你。” 沈旬脸色更臭了:“我路过而已,方柏树是冲我来,我不希望有人夹在中间当了无辜炮灰。”他顿了顿,道:“所以,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谢拾迁就地点点头,心想却想,沈旬从小就这毛病,口是心非,现在一点也没有变。 小郭绕过游泳池,抓着干毛巾匆匆跑过来,踮起脚披在谢拾头上,道:“不要感冒了。” 谢拾应了一声,他发梢在滴水,晶莹的水珠穿过阳光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沈旬看见他乱糟糟的头发就心烦,抓起毛巾,盖在他头上乱揉一气,谢拾整个脑袋被包在里头,差点喘不过气来。 “咳咳咳……” 沈旬面无表情地松开手,盯着着谢拾质问道:“你的拳头干什么用的?不是说大不了揍回去吗?”他压低了声音,有点咬牙切齿:“怎么,敢把自己设计进去陷害杨老鼠,就不敢正面反抗一下方臭狗?” 真是毫无美感的比喻,就像他小时候永远不及格的语文作文一样,谢拾丝毫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 沈旬脸色更黑,凶巴巴道:“严肃点!” 谢拾眼中笑意明亮,莞尔道:“谢谢你,刚才替我出头,现在又帮我擦头发。” 沈旬气得跳脚,恶狠狠道:“滚蛋,都说了和你没有关系,我他妈路过!” 李笑站在棚子里,遥遥看着,叹息一下,道:“完蛋了,这下是彻底结下梁子了,估计我们剧组接下来不会太平了。” 杨息尧眼珠转了转,并没有说话。若是趁此机会,将谢拾赶出这部戏,再好不过,他底气稍稍足了起来,他知道,方柏树和谢拾沈旬今后肯定是势不两立了,自己多了一个盟友,形势大好。 这件事终于传到了杨安耳朵里,他匆匆赶来,和谢拾在保姆车里面谈。 杨安表情十分严峻,审视般地看向谢拾:“我已经知道这件事情的始末,也就是说,一开始方柏树对你并没有敌意,他只是在饭店里辱骂了姓沈的几句,你就打了他?” 谢拾蹙眉,纠正他道:“不是姓沈的,他叫沈旬,‘旬日雨纷纷’的‘旬’。” 杨安看了他一眼,表情变得更加怪异,继续道:“你打了方柏树以后,今天下午拍摄,他便找你麻烦,然后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谢拾沉默。 “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被沈旬抓住了?”杨安压下心头的怪异感,努力为谢拾如此不合常理的行为作出解释。 谢拾却摇摇头,道:“没有。” 杨安推了推眼镜,眼镜微微眯起,尽管心里生气,但表面还是十分冷静地道:“谢拾,和方柏树为敌,给你造成的弊端和影响有多大,我不用多提,大家都是明白人,想必你出拳之时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谢拾不可置否,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和方柏树为敌的下场,方柏树为人睚眦必报,平时又肆意妄为、趾高气扬,一旦被人当众羞辱了,一定会加倍讨回来。 而他还没有足够与方柏树为敌的力量。 所以今天这场戏,方柏树百般折辱他,他都忍了,为的是和那一拳一笔勾销。 但他没想到,沈旬会为他出头,这完全在他的预料范围之外。 他对一切都做好准备,唯独沈旬一直是那个变数。 杨安神色缓了缓,意味深长道:“谢拾,你有没有想过,你不是这种性格的人,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谢拾没说话。 杨安有些失望,对他道:“方柏树的事情,我会代表公司送一些道歉的心意过去,但他未必会接受,接下来拍戏,还得你看着办,我并没有办法帮你太多,最好能主动向他道个歉,求得原谅,这一切就都过去了。” 谢拾点点头,道:“谢谢,你已经帮我很多了。” 谢拾转身下车之前,杨安突然道:“谢拾,在娱乐圈里,有时候不能光看表面,友情是最廉价的东西,前一秒还是莫逆之交,下一秒就有可能倒戈相向,我希望你能恢复以前那个冷静自持,理智克制的你。” 谢拾很清楚杨安话里头的意思,站在杨安的角度看,无疑是沈旬利用了他,把他当作阻挡方柏树火力的炮灰。 杨安让他不要相信沈旬,只是这个世界上,谢拾却只相信沈旬。 谢拾微微侧过头,对着杨安笑道:“别担心,我知道了。”他和沈旬的纠葛说来实在太长太长,他没有必要,也并不想向旁人说起此事,别人要怎么以为,都是别人的事,人心隔肚皮,就连杨安,他也并不能全信。 下午这样一场闹,剧组里有些人心惶惶,方柏树从水里被人压制住后,就接了一通电话,紧接着脸色铁青地开车离去,还来不及找谢拾麻烦。 众人松了一口气。 开拍还不到一个星期,就发生这样多的事情,唐潇脸色简直差到了极点,好在监制和投资商并不在场,唐潇吩咐剧组里的人这件事不能说出去半个字,得到一致应承后,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剧组里一直维持着低气压,晚上再次开机,拍李笑的戏份时,谢拾无事可做,便一个人绕着影视城逛。 他们这个剧的取景和沈旬的古装剧虽然在一个影视城里,却是一个东头,一个西头,谢拾绕着湖水走了一圈,远远看见隔壁剧组红灯高挂,火树银花。 原来是在拍一场元宵节的戏。 比起这边剧组的低气压,那边古装剧剧组倒是喜气洋洋。 沈旬即使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也无疑是最显眼的那个。他身子修长挺拔,披着月白色长袍,颈间围着雍容华贵的狐狸毛,长发用玉冠束起,如瀑布倾泻腰间,衬出明艳的容貌来。 他一举一动倜傥如流水,远远看着,即使看不清表情,也令人觉得好看到了骨子里。 谢拾低头打量了眼自己身上的厚重黑色羽绒袄,不禁莞尔,两个人一个古代装,一个现代装,整得自己好像时空穿越了一般。 那头遥遥地导演大声喊了一声“咔”,沈旬拉开自己与张萌萌的距离,走到一边,摘下头套,仰头喝下半瓶水。 刚才演戏时,他脸上温柔含笑,这一会儿迅速恢复面无表情,好像刚才那个人是他孪生兄弟一般。 原来他私底下是这样的,谢拾觉得有点好笑,细细打量他,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偷窥有什么可耻。 沈旬突然抓起外套往中心湖这边走了两步,谢拾脚步移了下,站在一棵树后。 夜色晦暗不清,隔的距离又远,沈旬并没有发现谢拾,他打了个电话,时间不长,说了几句话就匆匆挂断,脸上的神情有些冷。 沈旬站在张灯结彩的明处,脸上的细微表情落在谢拾眼里。 这些日子以来,谢拾见惯了沈旬各种冷嘲,但这种略带狠意的表情,他还是第一次在沈旬脸上见到。 发生了什么? 谢拾有蹙起眉,将头微微够了出去。 沈旬的目光突然扫过来,谢拾的心脏突突跳了两下,赶紧缩回头将自己藏在树后,沈旬却并没有再看,一口气将剩下半瓶水喝完,转身丢进垃圾桶。 冬夜十分冷,黑夜里阴雨欲来,谢拾白天腰部被方柏树踢的地方隐隐作痛,他在原地呆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去。 影视城并不算很大,下午的事情已经传开了,路上走过的工作人员看他的目光微微带了探索和好奇。谢拾无视周围人各色的目光,径直走进厕所里。 他站在隔间,将羽绒袄脱下,撩起衣服,果然,腰间被方柏树踢的地方青肿了一大块,谢拾按了点凉水上去,瞬间痛得失去了知觉,他连连皱眉。 别人只道他被方柏树接连五次推进池子里,却不知道方柏树脚下劲道有多狠。 谢拾忍不住低声“嘶”了一声。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谢拾顿住。 外头的人在门口停了几秒,却并没有进来,匆匆离去。 谢拾将上衣摆放下来,披上羽绒袄,开了门,一瓶活血化瘀的药放在镜子前,正静静地对着自己。 这一刻谢拾的心情突然复杂难言。 他匆匆追出去,只看得到沈旬月白色的古装袍子消失在拐角处。 脖颈上突然一凉,谢拾仰起头,黑夜里,无数白色细小的雪花开始旋转着飘洒下来,摇摇晃晃,单薄无比,这是深冬的第一场雪。 新的一年,即将到来了。   ☆、第5章 .5 下午三点,冬日,一行人围立在别墅里的游泳池前,“噗通”一声,方柏树将谢拾踢下水。 幽幽的阳光照射在池水上,并不能让池水多一分一毫的温暖,空气中阵阵微风,反而让池子里站立的人刺骨寒冷。 再次“噗通”一声,池水飞溅,旁边的工作人员躲了开去,谢拾咬牙从深浅及腰的池子里爬起来,再一次念着烂熟于心的台词:“她跟你在一起根本不幸福,你什么都不懂!如果你想要真正的成长,就应该放手!” 尽管冷的要发抖,但谢拾依然坚持,表情很到位。 方柏树挑起眉,说:“是吗?至少……”他转头对导演道:“不好意思,我台词忘了。不如再来一遍?” 谢拾盯着他,眼中闪过一抹冷意,这已经是第五次了,他没想到方柏树耍这样幼稚的手段,可偏偏他为了过这场戏,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陪方柏树折腾。 书中描写这场戏,是男主角和男二号激烈争斗中,男主角不小心将男二号踢下水中,可方柏树怎么肯放过这个报复他的机会,每一次都狠狠踹向他的腰间,伤口遇见冰冷的水,更是痛到麻木。 冬天池水寒冷刺骨倒不算什么,伤口也更不算什么,上辈子他在娱乐圈底层爬模滚打,见识的远远比这多,什么苦都吃过,他一个大男人完全能熬过去,只是方柏树的报复,绝对不会仅仅是将他几次推下水这么简单。 接下来还有什么呢? 他得想个法子,一劳永逸地解除方柏树这颗定时炸.弹。 “咔咔咔!”唐潇将场记板一丢,蹙眉道:“方少,你脑袋长着是做什么的?连几句台词都记不住?干脆让别人来演得了!” 他嘴里这样说,气势却不太足,他只是个二流导演,完全没有资本去得罪方柏树这样的大公司公子。 只能怪谢拾自己倒霉罢了,惹谁不好,偏偏要惹上方柏树。 唐潇有点烦躁,他就知道演员之间关系不好绝对会影响到自己的作品!这样下去根本拍不出好的作品!方柏树是投资商,肯定是主角了,要不干脆找制片人商量把谢拾换掉?现在刚开拍还来得及…… 只是,他实在不舍得,试镜的时候谢拾表现那么好,如果能全心全意投入这部片子,到时候拍出来一定能比同期所有片子收视率都高。 他眉头快拧成了一个川字。 方柏树能听出他的责骂只是虚张声势,不屑地笑笑,盯着池子里的谢拾,嘴角勾起冷笑。现在后悔了吧,随便挥出去的拳头,可没有那么好收场!一定要让这小子好好吃吃苦头。 “现在是冬天诶,这样下去会生病吧,感冒是小事,要是得肺炎怎么办……”李笑站在远处,有点担忧。 杨息尧坐在遮阳伞下,漫不经心的咬着吸管:“放心,谢拾身体壮得很,你没看见他在饭店打人时拳头多猛……” 李笑皱着眉看他,表情有点古怪,杨息尧突然发现自己似乎表现得太过幸灾乐祸了些,连忙咳嗽几下,道:“但愿下一条能一次通过吧。” 张晓龙有点不满,嘀咕道:“我们都在这儿等三小时了,什么时候轮到我们也没个准信儿,早点收场我好走人啊。” 围观者众多,都知道方柏树是有意针对谢拾,但没有一个人敢逆了方二少的意思,站出来帮谢拾。这可怪不了他们,有些人能惹,有些人不能惹,这一直都是娱乐圈的生存法则。 方柏树转头吊儿郎当地对着唐潇笑:“怎么样啊导演,还来一遍么?下一场我一定尽力!” 围观的工作人员心中纷纷想:是尽力搞破坏吧! 小郭跳进水里递给谢拾一条大毛巾,让他把湿发擦了擦,小郭担忧地看着谢拾,欲言又止。 谢拾安抚地笑了笑。 他要是连这点事情都撑不过来,也不配重生一世了。 唐潇烦躁地抽了根烟,阴沉着脸道:“好了,继续。” 谢拾吸了口气,爬到岸边来,站到方柏树的对面,他冷眼看着方柏树,低声道:“你是不是太幼稚了点?” 方柏树凑近他的耳朵,同样以别人听不见的声音恶狠狠道:“你为了沈旬强出头,就应该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他出了名的冷面冷心,你以为他会管你的死活吗?你应该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我告诉你,这只是开始,还没完!” 谢拾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拳头缓缓握起。 他迅速开始分析自己的处境,他目前的确没有可以和方柏树抗衡的实力,不仅仅是这一部戏,方柏树如果向制片人发话,他可能会被直接剔除演员名单。 这就算了,优声娱乐做唱片起家,虽然发展得不错,但绝对没有实力可以和业界龙头yin娱乐相提并论,更何况优声娱乐虽然看重他,却也绝不会为了一个艺人得罪一整个企业。 他甚至有可能被封杀。 还是得忍。 谢拾缓缓松开拳头。 两人互相争执。 对了几句台词。 方柏树再次提脚踹来,谢拾放松身体做好入水的准备—— 突然!方柏树还没接触到谢拾之前,猛地被身后飞来一脚,给踹进水里,水花飞溅三尺,喷了岸上来不及躲避的众人一脸水。 这动静实在比之前谢拾落水的任何一次都大,方柏树一头栽进水里,只余还未来得及发出的一声惊呼。 众人愣住。 沈旬居高临下地站在岸上看着在水里扑腾的方柏树,面无表情。 谢拾看到他怔了一下,皱起眉道:“你不要管……” 沈旬看也不看他,眉间隐隐含着冷意:“不是为了你,少自作多情。” 方柏树在水中扑腾一下,站起来恶狠狠地盯着沈旬:“靠!你故意的!” 沈旬突然笑了,蹲下身去,朝他伸出手,道:“不好意思,我是无意的,不如我拉你上来?” 方柏树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沈旬扯住衣领往岸上带去,他的脚尖慌忙踩住岸沿,以免再次掉入水中,一只手匆匆扯住沈旬的领口。 沈旬冷笑一下,一只手掰开他的五指,另一只揪住他领口的手风淡云轻的一松,方柏树瞳孔一缩,身体猛地向后坠去。 “砰——哗!” 再一次水溅三尺。 落下的水花将池子里砸出一个个小水坑,周围的气氛完全凝固,众人完全惊呆,刚才他娘的发生了什么?居然有人敢把方柏树丢进水里,不想活了吗?! 方柏树从水底爬起来,双目猩红地盯着沈旬,浑身发抖,显然已经到了怒气的极限。 沈旬却一只手抄在口袋里,垂着眼睛看他,神情轻松得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方柏树气得要疯了,捏起两只拳头,死死盯住沈旬。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一天之内接连两次让他在所有人面前下不了台,这一次甚至当着众人的面,两次将他推入水中。冰冷的池水也无法熄灭他滔天的怒意! “我草你妈!”他怒吼。 惊呆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唐潇嗓子都变了,大惊失色道:“你们,你们在干什么?还不把他们拉开?!” 事态已经升级,必须控制住,现在已经不是演员不和明争暗斗了,已经完全是打架斗殴的恶*件。别说在剧组影响多大了,要是传出去,这几个演员都得饱受舆论谴责,对自己这部剧的影响不知道有多大! 场记等工作人员完全惊呆,顾不得得罪人,两人跳入水中拖着方柏树从另一边上岸。方柏树拼命挣扎,愤怒得快失去理智。 唐潇几步走过来,仰头指着沈旬的鼻尖:“我知道你,你是隔壁剧组的!跑到我们剧组捣乱干什么?” 刚才发生的事情只在几秒之间,谢拾还来不及反应,见到唐潇质问沈旬,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将沈旬拦在身后。 谢拾歉意地道:“不好意思,唐导,他是我朋友,是我的错。” 沈旬听到“朋友”一词微微一僵。谢拾说得再顺口不过,仿佛“朋友”二字,在他们之间从来没有改变过。 沈旬想出声反驳,却又忍了忍。 他蹙眉盯着谢拾的后脑勺,头发上的水顺着谢拾的脖子流入衣领,后背全湿,露出瘦削却并不羸弱的蝴蝶骨来。 谢拾态度尊敬,唐潇面色缓和些许,他本来就偏向谢拾那边,只是方柏树权大势大,他不得不忍让,但方柏树那个二世祖,刚才实在做得太过分了,把演戏当做儿戏,一遍又一遍地耗着全剧组的时间,让大家陪他重拍折腾。 再这样下去别说拍出来的质量怎么样,连拍不拍的下去都是个问题! 唐潇烦怒地揉揉眉心,挥挥手道:“那就麻烦你朋友不要瞎捣乱了,越搅和越乱,真是……” 他退让一步,沈旬却不依不饶,冷冷道:“到底是谁捣乱?身为导演居然纵容演员欺负人,你这样,怕是一辈子都拍不出好戏。” 他这一句话一下子戳中唐潇的痛脚,他制作的戏本来就从未得过专业大奖,一直被人嘲讽为充满铜臭味的肥皂剧,每一次导演大奖无论是提名还是颁奖都没有他,甚至有几年请柬都没给他送,这让他一直在同行之间抬不起头,也一直是他的心病。 唐潇怒了,指着沈旬道:“你说什么?什么叫欺负人?不过重拍五次而已,要是一个演员连这点都受不住,还做演员干什么?收拾收拾回家种田得了!” “五次?”沈旬眼神一下子变得危险起来,声音骤冷:“任由演员被欺负五次,你这导演当得也挺称职。” 沈旬语气中的嘲讽,骤然令唐潇勃然大怒,他瞪住沈旬,对方却毫不退缩地盯着自己,气势十足,无所畏惧。 唐潇很少见到这样胆大包天的新人,即使他不是最有名的导演,但哪个新人见到他也得和和气气卖力讨好,他还从来没有被哪个新人堵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关键是,他明明知道沈旬说的是对的,谢拾被方柏树欺负,其中的确有他胆小怕死,畏惧权势的原因成分在里面。 唐潇顿时气势一弱,就再硬不起来了,但场子还是要找回来,他狠狠哼了一声,甩手就走。 场面很混乱,几个工作人员匆匆收拾场地,从谢拾和沈旬身边经过也不敢看他们,生怕一个不小心惹祸上身。 出了这样大的麻烦,谢拾却觉得有点想笑。 以前小的时候,他脾气好,受老师喜欢,受女生追捧,有些混混爱惹是生非,找到他说要给他一个教训,那时候沈旬也是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 现在呢,时隔这么多年,好像一切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恍如隔世。 已经隔世。 沈旬回过头,脸色不怎么好,一见到谢拾,脸色更黑了:“好笑吗?” “啊?”谢拾匆匆调整面部表情,认真地道谢:“谢谢你。” 沈旬脸色更臭了:“我路过而已,方柏树是冲我来,我不希望有人夹在中间当了无辜炮灰。”他顿了顿,道:“所以,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谢拾迁就地点点头,心想却想,沈旬从小就这毛病,口是心非,现在一点也没有变。 小郭绕过游泳池,抓着干毛巾匆匆跑过来,踮起脚披在谢拾头上,道:“不要感冒了。” 谢拾应了一声,他发梢在滴水,晶莹的水珠穿过阳光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沈旬看见他乱糟糟的头发就心烦,抓起毛巾,盖在他头上乱揉一气,谢拾整个脑袋被包在里头,差点喘不过气来。 “咳咳咳……” 沈旬面无表情地松开手,盯着着谢拾质问道:“你的拳头干什么用的?不是说大不了揍回去吗?”他压低了声音,有点咬牙切齿:“怎么,敢把自己设计进去陷害杨老鼠,就不敢正面反抗一下方臭狗?” 真是毫无美感的比喻,就像他小时候永远不及格的语文作文一样,谢拾丝毫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 沈旬脸色更黑,凶巴巴道:“严肃点!” 谢拾眼中笑意明亮,莞尔道:“谢谢你,刚才替我出头,现在又帮我擦头发。” 沈旬气得跳脚,恶狠狠道:“滚蛋,都说了和你没有关系,我他妈路过!” 李笑站在棚子里,遥遥看着,叹息一下,道:“完蛋了,这下是彻底结下梁子了,估计我们剧组接下来不会太平了。” 杨息尧眼珠转了转,并没有说话。若是趁此机会,将谢拾赶出这部戏,再好不过,他底气稍稍足了起来,他知道,方柏树和谢拾沈旬今后肯定是势不两立了,自己多了一个盟友,形势大好。 这件事终于传到了杨安耳朵里,他匆匆赶来,和谢拾在保姆车里面谈。 杨安表情十分严峻,审视般地看向谢拾:“我已经知道这件事情的始末,也就是说,一开始方柏树对你并没有敌意,他只是在饭店里辱骂了姓沈的几句,你就打了他?” 谢拾蹙眉,纠正他道:“不是姓沈的,他叫沈旬,‘旬日雨纷纷’的‘旬’。” 杨安看了他一眼,表情变得更加怪异,继续道:“你打了方柏树以后,今天下午拍摄,他便找你麻烦,然后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谢拾沉默。 “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被沈旬抓住了?”杨安压下心头的怪异感,努力为谢拾如此不合常理的行为作出解释。 谢拾却摇摇头,道:“没有。” 杨安推了推眼镜,眼镜微微眯起,尽管心里生气,但表面还是十分冷静地道:“谢拾,和方柏树为敌,给你造成的弊端和影响有多大,我不用多提,大家都是明白人,想必你出拳之时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谢拾不可置否,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和方柏树为敌的下场,方柏树为人睚眦必报,平时又肆意妄为、趾高气扬,一旦被人当众羞辱了,一定会加倍讨回来。 而他还没有足够与方柏树为敌的力量。 所以今天这场戏,方柏树百般折辱他,他都忍了,为的是和那一拳一笔勾销。 但他没想到,沈旬会为他出头,这完全在他的预料范围之外。 他对一切都做好准备,唯独沈旬一直是那个变数。 杨安神色缓了缓,意味深长道:“谢拾,你有没有想过,你不是这种性格的人,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谢拾没说话。 杨安有些失望,对他道:“方柏树的事情,我会代表公司送一些道歉的心意过去,但他未必会接受,接下来拍戏,还得你看着办,我并没有办法帮你太多,最好能主动向他道个歉,求得原谅,这一切就都过去了。” 谢拾点点头,道:“谢谢,你已经帮我很多了。” 谢拾转身下车之前,杨安突然道:“谢拾,在娱乐圈里,有时候不能光看表面,友情是最廉价的东西,前一秒还是莫逆之交,下一秒就有可能倒戈相向,我希望你能恢复以前那个冷静自持,理智克制的你。” 谢拾很清楚杨安话里头的意思,站在杨安的角度看,无疑是沈旬利用了他,把他当作阻挡方柏树火力的炮灰。 杨安让他不要相信沈旬,只是这个世界上,谢拾却只相信沈旬。 谢拾微微侧过头,对着杨安笑道:“别担心,我知道了。”他和沈旬的纠葛说来实在太长太长,他没有必要,也并不想向旁人说起此事,别人要怎么以为,都是别人的事,人心隔肚皮,就连杨安,他也并不能全信。 下午这样一场闹,剧组里有些人心惶惶,方柏树从水里被人压制住后,就接了一通电话,紧接着脸色铁青地开车离去,还来不及找谢拾麻烦。 众人松了一口气。 开拍还不到一个星期,就发生这样多的事情,唐潇脸色简直差到了极点,好在监制和投资商并不在场,唐潇吩咐剧组里的人这件事不能说出去半个字,得到一致应承后,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剧组里一直维持着低气压,晚上再次开机,拍李笑的戏份时,谢拾无事可做,便一个人绕着影视城逛。 他们这个剧的取景和沈旬的古装剧虽然在一个影视城里,却是一个东头,一个西头,谢拾绕着湖水走了一圈,远远看见隔壁剧组红灯高挂,火树银花。 原来是在拍一场元宵节的戏。 比起这边剧组的低气压,那边古装剧剧组倒是喜气洋洋。 沈旬即使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也无疑是最显眼的那个。他身子修长挺拔,披着月白色长袍,颈间围着雍容华贵的狐狸毛,长发用玉冠束起,如瀑布倾泻腰间,衬出明艳的容貌来。 他一举一动倜傥如流水,远远看着,即使看不清表情,也令人觉得好看到了骨子里。 谢拾低头打量了眼自己身上的厚重黑色羽绒袄,不禁莞尔,两个人一个古代装,一个现代装,整得自己好像时空穿越了一般。 那头遥遥地导演大声喊了一声“咔”,沈旬拉开自己与张萌萌的距离,走到一边,摘下头套,仰头喝下半瓶水。 刚才演戏时,他脸上温柔含笑,这一会儿迅速恢复面无表情,好像刚才那个人是他孪生兄弟一般。 原来他私底下是这样的,谢拾觉得有点好笑,细细打量他,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偷窥有什么可耻。 沈旬突然抓起外套往中心湖这边走了两步,谢拾脚步移了下,站在一棵树后。 夜色晦暗不清,隔的距离又远,沈旬并没有发现谢拾,他打了个电话,时间不长,说了几句话就匆匆挂断,脸上的神情有些冷。 沈旬站在张灯结彩的明处,脸上的细微表情落在谢拾眼里。 这些日子以来,谢拾见惯了沈旬各种冷嘲,但这种略带狠意的表情,他还是第一次在沈旬脸上见到。 发生了什么? 谢拾有蹙起眉,将头微微够了出去。 沈旬的目光突然扫过来,谢拾的心脏突突跳了两下,赶紧缩回头将自己藏在树后,沈旬却并没有再看,一口气将剩下半瓶水喝完,转身丢进垃圾桶。 冬夜十分冷,黑夜里阴雨欲来,谢拾白天腰部被方柏树踢的地方隐隐作痛,他在原地呆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去。 影视城并不算很大,下午的事情已经传开了,路上走过的工作人员看他的目光微微带了探索和好奇。谢拾无视周围人各色的目光,径直走进厕所里。 他站在隔间,将羽绒袄脱下,撩起衣服,果然,腰间被方柏树踢的地方青肿了一大块,谢拾按了点凉水上去,瞬间痛得失去了知觉,他连连皱眉。 别人只道他被方柏树接连五次推进池子里,却不知道方柏树脚下劲道有多狠。 谢拾忍不住低声“嘶”了一声。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谢拾顿住。 外头的人在门口停了几秒,却并没有进来,匆匆离去。 谢拾将上衣摆放下来,披上羽绒袄,开了门,一瓶活血化瘀的药放在镜子前,正静静地对着自己。 这一刻谢拾的心情突然复杂难言。 他匆匆追出去,只看得到沈旬月白色的古装袍子消失在拐角处。 脖颈上突然一凉,谢拾仰起头,黑夜里,无数白色细小的雪花开始旋转着飘洒下来,摇摇晃晃,单薄无比,这是深冬的第一场雪。 新的一年,即将到来了。   ☆、第31章 .5.1 谢拾的首张ep十分出色,不仅仅体现在销量上,还有热度和口碑。预售热度非常高,网络上各大音乐媒体买到版权后,实体唱片依旧源源不断地刷新销售量。 虽然及不上张非文等红了许多年的天王歌手,但在所有前辈出道处女座成绩中,绝对算是刷了新高,这等好成绩惹来一片赞美羡慕的同时,也或多或少地带来了许多争议。 艾一特地打电话来祝贺的时候,谢拾才知道自己的一首单曲上了网络金曲榜,上了这个榜单就意味着有机会获得开年春的歌手新人奖提名,这个奖项不同于其他的放水奖项,是靠数据说话的,如果能够获得这个奖,无疑会为如同一匹黑马骤然闯出来的谢拾博得更多的认同。优声娱乐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ep还没过去一个月,马上又计划为谢拾筹备一张正式专辑。 谢拾还在拍戏,一连好些天待在影视城里,唯一和外面接触只有手机,他每天乐此不疲地在微博上搜索#谢拾#、#沈旬#、#谢拾沈旬#。小郭偶尔几次想偷窥他抱着手机做什么,都被他面无表情地看回去。 青春之行节目分成几期,已经彻底播完,在网上余火未散,和前几季一样,大量的论坛微博贴吧分析贴开始扒这个节目里几个人的关系。网友的想象力总是丰富又脑洞清奇,各种cp论阴谋论随处可见。谢拾十分自然跳过其他几个他并不关注的人,直接搜索自己和沈旬的关键字。 “一开始我是拒绝的,可是没想到把他俩放在一起,真的比他俩任何一个人和张萌萌站在一起更有cp感!卧槽可我是萌萌女神的粉啊!难道我要就此爬墙了么?!!!以及,po主是男的……” “po主已弯,鉴定完毕,有空可以试试城南那家大保健。” 谢拾以前不太上网,有些看不懂其中的点,皱着脸往下翻,这档节目里提起的最多的便是张萌萌、沈旬和他,尤其是张萌萌和沈旬,两个人本来外形就匹配无比,最近又更是打着姐弟之情合拍这部古装剧,在微博上炒得十分火热。 “别拿没什么代表作的新人和我们萌萌女神绑架炒作好不好,看得烦死了!” 沈旬和张萌萌在青春之行节目里cp感已经十足,最近更是二度合作,打着姐弟之情的旗号开拍古装剧,炒得十分火热。这种指责沈旬抱大腿炒作的负面言论不在少数,谢拾看得有些生气,有好几个发出这种言论的po主也关注了他,竟然也是他的粉。 要这种粉干什么?谢拾手指潇洒一滑,面无表情地把他们拉黑。 “我倒觉得沈和谢像是有私交的朋友,总感觉两人之间有些微妙啊……” “总觉得这几个人中关系最不好的就是他俩,但又有种他俩最熟悉的感觉……这种奇妙感真是让人蛋疼啊啊啊!!!!” 谢拾看到这一条言论,手指顿了顿,微暗的手机屏幕倒映出他乌黑的眼珠。 大雪接连下了三天三夜,整个影视城坠入银装素裹当中,谢拾这边的现代剧拍摄地只有几幢豪宅,被大雪覆盖,没什么稀奇,倒是隔壁剧组的古装剧拍摄场地,竹楼红瓦、长桥绿池,被白色的大雪压住,出尘而圣洁,美得让人震撼。 迎上这样一场大雪,为了节约成本,两个剧组的一些戏份都要提前拍摄。 下午有一场骑马戏。 双方剧组虽然一个是现代戏,一个是古装剧,可这一场戏出乎意料地吻合起来,古装剧剧组借着这一场大雪,拍摄男女主角在雪地里骑马追逐的戏份,现代剧剧组这边,却是拍摄男一号与男二号在大雪里争执的戏份。 马棚那边一锤定音,干脆一次性向两个剧组租出马匹,节约管理成本。 谢拾想到下午要与方柏树拍摄一场在雪地里争执打斗的戏,不由得头疼,那天游泳池事件过后,方柏树匆匆离去,一整天没来剧组,唐潇也没管,兀自推后了他的戏份,但是赶上这次大雪,刚好拍摄这样一场戏份,方柏树是非来不可的了。 好不容易清闲了两天,又要提枪上阵。 方柏树穿着厚厚的羊驼大衣,手里牵着缰绳,阴沉着脸地站在雪地里,旁边有工作人员为他端上一杯热腾腾的手工茶,他不耐烦地偏过头去。 前天他从游泳池里出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被家里一通电话打了回去,老爷子生病住院。方柏树在病房外头坐了一宿,青色的胡子茬都冒了出来,他很担心,无论他和方魏国关系僵成什么样,他心底里仍是敬爱父亲的。 可是,大哥他们连父亲住院的原因都不肯告诉他! 方柏树只听医生说是因为工作疲劳过度,这才高血压犯了,但是方魏国平时很注意养生,怎么会突然犯病? yin集团这些年都是由大哥辅佐方魏国来治理,方柏树本来就没有经商的头脑,再加上生来纨绔,也没有放心思在这上头,方魏国原本在他身上寄予重望,但后来他一直闯祸,方魏国这份心思也就越来越淡了,每次看他都有股恨铁不成钢的怨念在里头。 到了后来,方魏国干脆不让他插手公司的事情。 方柏树站在病房外却没有立刻离去,只是依稀听到了父亲和大哥在谈论公司的事情,恶意收购、股价下跌、老对头lvidi公司。 方柏树隐隐约约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大致猜出父亲到底是为了什么忧心以至于进了医院。 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家里的人完全把他当外人,就连他从医院离开,都没引起多大的注意…… 方柏树的怨气和怒气无处发泄,被他带来了剧组。 谢拾一身黑色便服,裁切得体的袖口点缀几颗金色袖口,马靴将裤腿干练地扎起,整个人帅气挺拔之余,又显得英姿飒爽,他走过来时引起了一大片人的围观。 方柏树皱眉打量谢拾,这人的容貌无疑是十分出色的,面容英俊,气质清隽,可偏偏要和自己过不去。 如果就那么轻易地放过让自己不舒服的人,方柏树也就不是方二少了。 方柏树故意找茬:“哼,你会骑马?待会儿要是不小心摔下来,可别嗷嗷叫。”他将‘不小心’三个字拖得阴阳怪气,话里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他自小就接触了骑技射术,但谢拾没什么背景,就算临时学习,也只会是个半吊子。 谢拾却看也不看他,左手将缰绳与马鬃并在一起抓住,轻轻上马,整个过程动作行如流水。 谢拾上辈子拍摄过马背上的戏份,甚至还因此而摔下来住过半个月的院,他一向是这种性格,能忍,一旦要做什么就百折不挠地咬牙做下去,即使当时那个角色只是一个小小的配角,谢拾还是尽了全力,自己掏钱修习了骑技,只为把那个得之不易的角色演绎好,虽然最后他的角色被一个空降兵轻而易举地取代,谢拾却仍然因此而有了一身炉火纯青的骑马技术。 谢拾人好看,动作也好看,旁边几个女工作人员捧着奶茶小声议论,有些脸红。 虽然谢拾和方柏树闹僵后,剧组里的人除了工作外,一直对他避而远之,但每个人心里都是有一杆秤的,谢拾待人温和礼貌,相反方柏树傲气十足、专横跋扈,这样一对比,任凭谁私心里都会更偏向谢拾。只是碍于方柏树的面子和身份,她们表面上还是不得不对方柏树做出讨好迎合的样子来,实际上私底下早就把方柏树非议了个遍。 方柏树没想到刚才的话完全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当即脸色有些不太好,心里头逞凶斗狠的念头又蹦了出来。 他眼珠子瞪了瞪,刚想说些什么,就见马背上的谢拾已经直起身,扭过了头朝另外一个方向看去。 那头,张萌萌和沈旬双双上马。张萌萌一身红色锦帽貂裘,衬得她面容艳丽如海棠,十分惹眼。 沈旬是第一次拍摄骑马戏份,上马动作有些不熟练,但仍然让许多人的视线不肯转移。他眸如寒星,鼻梁高挺,戏服虽然精致完美,却不及他面容十分之一的明艳。 如果说沈旬是走到哪里都会发光的发光体,明艳锋利如钻石,那么谢拾便像是一块温润的玉,一见令人舒服无比,二见如同微冷的春风拂面。 可惜这春风并不是吹拂所有人的,谢拾回过神来,瞥了方柏树一眼,眼神转冷,他道:“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你挑衅在先,要想一笔勾销,我可以为我打你的那一拳道歉,但同样的,你也必须先向沈旬道歉。” 方柏树没想到谢拾居然死不悔改,还惦记着要让他向沈旬道歉,他不屑地轻哼:“要讨价还价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你无权无势有什么资格这样和我说话?”他转了转眼珠,仰头打量谢拾,道:“喂,你和他是朋友?这么在乎他?哟,简直要替他去死了。” 谢拾皱了皱眉,道:“不关他的事。” 他这样说,方柏树反倒犹疑地皱起眉来,心里微微有点嫉妒,想他有钱有势,为人仗义,为什么就从来没有遇到一个能为自己出头的朋友呢? 他对待朋友,从来都是大方仗义,只要朋友有难,他必定为他们出头,但是前些年yin出现危机的时候,他那好朋友却躲避他犹如毒蛇猛兽,好一群狐朋狗友!那时候他就看开了,再也不肯真心结交朋友。 那头古装剧剧组导演喊了一声“开机。” 一黑一白两匹骏马在无边无际的雪地里奔跑起来,张萌萌与沈旬一前一后,长发在空中扬起,一个娇俏可人,一个英姿勃发。 唐潇站到谢拾与方柏树面前,盯着两人,严肃地道:“无论你们之前有什么矛盾,记住,这是我的戏,我不会允许你们胡来,谁要是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就马上卷铺盖给我滚蛋!” 方柏树挑挑眉,谢拾则面无表情。 唐潇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自己终于威风了一把,把这两人都唬住了,于是开始讲起戏份来。 “一开始你们要表现得绅士一点,这是场口头谈判,台词都记住了吗?要记住把针锋相对的凌厉感表现出来……待会儿我喊停的时候,方少,你开始骑马冲出去,谢拾你紧随其后,记得表现出气势来……” 唐潇退到一边。 谢拾与方柏树开始谈判。 方柏树却不念台词,捡起刚才那个话题,挑着眉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为什么要替他出头?要是想抱大腿的话,明明我才是更好的选择吧。” 谢拾淡淡道:“你这样的人怎么会理解。” 方柏树眼里闪过一道冷光,道:“呵,我这样的人?”他咬咬牙压抑住怒火,怒极反笑,笑得十分欠揍,低声道:“要不,我来做个实验?最近不能冬眠,真是无聊死了……” 谢拾听到这话,眼里闪过一道危险的光芒:“你胆敢再招惹他!” 方柏树笑容越发意味深长,他咧咧嘴,道:“我听说对一个沉稳冷静的人用激将法,很难,除非触中他的死穴……看来,姓沈的真的对你很重要呢。”他嘴角还挂着笑,低下头半真半假地哀叹道:“唉,真是令人感动啊……我怎么就没有这样的朋友呢?” 唐潇站在摄像机后,皱着眉道:“他们口型不对啊……” 摄影师弱弱地道:“只要不打起来就算好的了,口型不对可以后期配音。” 唐潇额角青筋跳了跳:“……” 方柏树这一口气还没叹完,突然嘴角一提,突兀地扬起鞭,他胯下的马如同箭矢一般飞奔了出去。 方柏树素来嚣张跋扈,但谢拾没想到他竟然任性妄为到了这一步。 谢拾蹙起眉,紧追在他身后。 唐潇暴跳如雷地在他们身后追了几步,怒吼道:“谈判台词还没对完,还没到动景!你们俩给我回来啊啊啊!!” 回答他的是雪地里四串马蹄印以及已经消失成为两个黑点的背影。 身后的摄影师小声道:“导演,你跑进镜头里了,刚才那一段也废了……” 唐潇:“……” 方柏树直直地朝着沈旬与张萌萌的方向冲过去,那边的摄影师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把自己的女神张萌萌从马上扶下来,匆忙往一旁退去。 沈旬转头看了迎面冲来的方柏树一眼,蹙起眉拉紧缰绳,将马头调转一个方向。 他的马还没彻底转过来,方柏树已经冲了上来,侧过身去扬手一鞭。 鞭子破风之声十分凌厉,落在谢拾耳朵里让他心惊肉跳。 这一鞭却被沈旬徒手接住,他死死捏住鞭尾,眼睛冷冷盯着方柏树,大力一拉。形势陡转,方柏树失去重心,整个人顿时一下子从马上摔下来,他眼睛惊慌地瞪大,另一只手匆忙去抓沈旬的腿,却抓到了他的马。 沈旬的马立刻被抓出五道血痕,马尖叫一声,抬起前蹄就想把沈旬甩下来,沈旬大力提起缰绳,马却癫狂地如同流星般窜了出去。 谢拾心突突地跳着,马不停蹄地赶过来,来不及管方柏树是死是活,又急忙朝着沈旬那边追了过去。   ☆、第32章 .31.5.1 冬季凛冽的风如同镰刀刮在谢拾脸上,带着刺痛的热度,他眼睛几乎睁不开,沈旬的马被抓的狠了,受了惊吓,完全不受人控制,奔跑的速度实在太快,谢拾根本跟不上,两个人逐渐拉开距离。 沈旬很明显是新手,趴在在马背上,上下颠簸,摇摇欲坠,但他力气大得惊人,死死勒住缰绳,受了惊吓的马速度终于从火箭稍稍降到了飞机。 谢拾盯着前方白色的背影,咬了咬牙,狠狠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马飞快地奔出去,逐渐与沈旬之间的距离拉近。 沈旬的马朝着一旁的山上冲过去,谢拾也跟着拐了个弯,骑马飞奔过去。 沈旬匆匆回头看了一眼,仓促地大声喊道:“别跟过来!” 他的声音被飞速滑动的气流阻断得支离破碎。 谢拾根本不管他在喊什么,脸被冷风吹得生疼,眼睛却依旧牢牢盯着他的背影,生怕跟丢了,两匹马的距离终于越来越近。 两匹马交错的那一刹那,谢拾猛然侧过身去,伸手抓住沈旬的肩头。冰凉的手指碰上温热的触感,电光火石之间,谢拾扑住沈旬,拼尽全力将他抱在怀里,两个人一齐从马上掉下来。 “你疯了!”沈旬意识到他在做什么,气得大吼。 两个人掉下马,谢拾后背还被马后蹄踹了一脚,两个人抱在一起,在冲力下从山坡上直直滚下去,好在地上铺满了松软的雪,两个人都没有受伤。 沈旬吃了满嘴的雪,简直凉到了骨子里,两个人滚到平地上停下来,谢拾却趴在他身上一动也不动,沉重的鼻息扑在沈旬脖颈旁边,沈旬刹那间慌了手脚。 “喂,没事吧?”他推了推谢拾。 谢拾依旧一动不动。 沈旬的心瞬间失跳几拍,他呼吸急促起来,摸了摸谢拾的脸,有点凉。 沈旬七手八脚地想把身上的谢拾扶起来,谢拾却突然闷笑起来,一手撑在地上,摇摇晃晃地自己坐起来。 “你……!”像是灵魂终于归了位,沈旬发狂跳动的心脏终于平息,他松了一口气后,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装什么死!” 谢拾睁大黑白分明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他,道:“背被踢了一脚,好疼,起不来。” 沈旬恶狠狠道:“疼死算了!”嘴里这样说,他还是黑着脸问:“被马蹄踢了?” 谢拾将外套脱下,掀开里面的衣襟,给沈旬看,他的后背白皙,靠近腰的部位青紫了一大片,十分突兀,显然是被踢得很了。 沈旬兀自挣扎半天,还是伸出了手,他左手摸到谢拾的背,忽然又缩了回来,在自己衣领里暖了暖,确定没有那么冰凉,才伸过去替谢拾揉开了淤血。 沈旬右手在接那道鞭子时,被抽出一道红痕,微微破皮泛出了血。谢拾蹙眉看着,扯下自己的领带,替他简单包扎了下。 两个人十分有默契地没有提罪魁祸首方臭狗,但同时在心里暗暗道,回去后这个仇一定要报回来! “丑死了……你们剧组造型师品位是和方柏树一个档次的吗?男二号居然用这种难看的紫色。”沈旬扯了扯手上的领带,有些不自在地扭扭手腕。 谢拾拉过他的手,绕了几圈,在上面打了个蝴蝶结。 “反了!”沈旬蹙眉,嫌弃道:“一边长一边短,你会系鞋带吗?” 谢拾笑着对他挑挑眉:“youcanyouup!” 沈旬:“……” 沈旬站起来,手心朝上,朝谢拾伸出。 谢拾一愣,以为他要拉自己起来,开心地笑了一下,把手放在他手心里。 沈旬嘴角一抽,重重把他的手拍回去,说:“手机拿来。” 谢拾会错了意,也不尴尬,淡定地收回手,一边在上衣口袋里掏了掏,一边问:“你没带吗?” 沈旬没好气地转了一圈,扯着脖子上的一圈狐狸毛道:“你眼睛那么大,是画出来的吗?你看我全身上下有哪里鼓起来像是带了手机的样子?” 他的力气太大,狐狸毛洋洋洒洒掉了一地。 谢拾:“……” 沈旬:“…………” 谢拾咳了下,强忍住笑意,沈旬瞪斜着眼睛了他一眼。 谢拾将手机递给沈旬,沈旬在他手机里翻了翻,目光扫过联系人一栏,没有几个人,沈旬两个字被放在重要联系人那一栏。 沈旬面无表情地拨出一个电话,对着那边叮嘱了几句,又抬起头看了看周围,道:“大概是西北方向,跟着马蹄印走,对,雪下得不大,没那么快。” “马上就可以回去了吗?”谢拾问。 沈旬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谢拾有点失望,抿了抿嘴。 等他们把衣服整理好,两匹马早就跑得不见踪影了,四周空茫茫白皑皑一片,只有一些凌乱的马蹄印。 冷风呼呼地刮在两人耳畔,树上得积雪不断簌簌地掉下来。 四下寂静,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两人重归沉默,沈旬走开几步,在一片干净的雪上躺下来,手臂抱着头,有些失神地望着晦暗的天空,不断飘洒的雪花纷纷扬扬,落在他精致的面容上。 谢拾默默看了他一会儿,欲言又止。 半晌,谢拾凑过去,在沈旬旁边头并头的躺下来,叹了口气,道:“当年的事情,我知道了,谢谢你。” 沈旬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指的什么,余光瞥了他一眼,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道:“是啊,除了谢谢和对不起,我们之间也只剩这些了。” 上辈子那场火灾是谢拾不敢触及的回忆,因此不敢,也没有往深处去想,这辈子他的心态平静了很多,这才发现沈旬为了他做过什么。 那时候谢长华静悄悄地入狱,没有任何当地媒体报道,消息被外界手段强行压下,谢拾的档案记录上也没有任何污点,得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母亲本来就和父亲关系不好,事发前一直闹着离婚,在发生了这件事情后就留下一大笔钱,抛下谢拾,匆匆出了国。除了沈旬,谢拾想不出还有谁会这么帮自己。 “你怎么做到的,很艰难吧?”谢拾安静地盯着天空,问道。 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答案,谢拾本以为沈旬不会回答。 但沈旬沉默了下,低声道:“那时候我在医院,以为你会来,但是你没有来……我以为舆论压力让你不敢出门,便求我叔父,将监护权给他,公司给他,他答应我把这件事情压下去。” 沈旬轻描淡写地说,谢拾却兀自红了眼眶。 “后来呢?”他轻轻地问。 “后来……后来我满了十八岁,打了几场官司,重新把公司抢回来了,又卖了,还坑了他一把,把他坑得血本无归。”沈旬扯起嘴角,漫不经心道。 一片雪掉落进谢拾的眼睛里,化成水雾湿了他的眼角,谢拾吸了口气,哑声道:“不关你的事的……那时候,我被人唾弃也好,被人嘲笑也好,你都应该置身事外,甚至落井下石的。” “对啊。”沈旬低声道,一向冷厉的眼里有些茫然,他头枕着手臂,看着天上飘落的雪花,道:“不知道我是欠了你什么,自己都成那样了,还要想着帮你善后。” 他原本彻底将谢拾从自己生活中剔除了出去,但谢拾又这样毫无征兆地闯了进来,沈旬甚至控制不住自己,又一次开始沉沦。 多么可悲。 谢拾侧过头,睁着泛着水气的乌黑的眼珠瞧了他半晌,突然挪了挪身子,头挨着沈旬的头,蹭了蹭,像他们小时候一起睡觉时那样。 沈旬身体僵了僵,却并没有躲开。 中间拱起一堆白色的雪,湿润了两个人的脖子。 谢拾道:“以后让我来做吧,无论是出头也好,还是善后也好,我虽然不太会,但是可以学,你想做什么,我都帮你。” 沈旬扯着嘴角,并没有多少笑意,不咸不淡道:“杀人放火你也做?” 谢拾毫不犹豫地道:“你让我做的,我都会做。” 他的语气太过坚定,一时之间让沈旬愣了愣。 沈旬微微侧过头看他,谢拾漆黑的眸子倒映出他的面容,这双眼睛的凝视,有时候让沈旬无法躲避。 沈旬扯了扯嘴角,眉间有几分疲惫,道:“真的迟了,谢拾,什么也无法改变了。” 谢拾垂下眼帘不说话。 沈旬站起来拍拍身后的雪,看了谢拾一眼,说:“到此为止吧,没有亲人了,我孤身一人也活得好好的,你不要再打着赎罪的幌子了,那些不是你该负担的罪,也不是你能偿还得起的。” 谢拾坐起来,仰头盯着他,缓缓摇了摇头,一字一顿地说:“不要。” 沈旬冷笑一下,突然道:“谢拾,有时候,你真是自私得令人心惊。该你出现的时候,你丢下我一个人跑了,现在又回来死缠烂打,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我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木偶,所以快点结束这一切。要是你真的想为我做些什么的话,就远离我的生活,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他语气平静地道:“以前我让你滚,是带着恨意的,可是现在,你瞧,我很平静,我心里头是真的这样想的。” “看见你的大多数时候,我都很痛苦。” 沈旬这样说着,最后看了一眼谢拾,转头走了。 谢拾盯着他在雪地里踩下的两行脚印,眼角一片凉意。上辈子他像是为了惩罚自己一般,日复一日地机械的活着,但是这辈子他看到了希望,待在沈旬身边,好像生命又回来了,这种久违的快乐让他几乎沉溺。 他明白自己很自私,但偏偏他就像一个溺水的人一样,死死抓住这一点回到过去的可能性,不想放手,不愿意妥协。 离开他,重生一世,到底有什么意义,谢拾也不知道。 “可我很高兴。”谢拾这样说,声音有点哽咽,他盯着前面的背影,轻声道:“沈旬,这些年,我很想你。” 沈旬的身影在前面顿住,两个人遥遥相隔,化作茫茫雪地里的两个黑点,呼啸的风夹带着雪花刮过,中间两行脚印,是他们唯一的联系。   ☆、第33章 .32.31.5.1 两个剧组丢了两个人,又派人去找,闹得鸡飞狗跳,方柏树虽然被沈旬从马背上扯了下来,大腿摔得青肿,但仍然为自己的杰作洋洋得意。 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一番,他跛着脚,小手一挥,豪气万千,决定请全剧组吃饭。 但剧组里的人显然没这个心情,对着他敢怒不敢言,只能在私下翻他的白眼。 这种时候杨息尧自然要凑上来掺和一脚,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必须和方柏树搞好关系。 但方柏树对他爱理不理的,甚至十分嫌弃。 “方少,今天雪下得大,不如我们合张影?”杨息尧捏了个雪球,笑着对方柏树眨了眨眼。 方柏树瞥了他一眼,抱起手臂,歪着嘴角恶意地笑:“合影?拍裸.照吗?”他好歹算yin的二公子,娱乐圈里多少辛秘辣闻,他多多少少也摸了个遍。如果说他不喜欢沈旬和谢拾,那是因为他们能够被他看进眼里,但杨息尧这等人,他是瞧都不想瞧一眼的。 杨息尧脸色一白,等他反应过来,方柏树早已踩着不屑的步子,擦肩而过。 杨息尧站在原地,缓缓捏起拳,雪球化作一滩清水,从他指缝间流了下来。 等方柏树在饭店里订了包间,正准备带着他想象中的剧组小弟去胡吃海喝时,一通电话将他脸上的意气风发全打没了。 “什么?爸又躺进医院了?!”他匆匆钻进车子里,带起一阵冷风,众人只看到一阵尾气卷起飞雪,疾驰而去。 方柏树在重病监护外呆了一晚上,眼珠子都变成了青色。 他大哥一身西装革履,名牌腕表,从病房出来,见到他,脸色马上一冷,压低了声音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怕爸病得不够重?赶紧上你的酒吧花天酒地去!” 方柏树平时在人前嚣张跋扈,到了他这个大哥面前,却半天儿硬不起来,他嗫嚅半天,才道:“我……我都好久没去鬼混了,爸醒着吗?我进去看看他。” 他大哥却拦在他面前,脸色又冷又硬,看也不看他,冷声道:“平时你在外头惹多大的祸,我和爸都一一替你收拾了,你要什么角色,就算公司里那群老贼再不满,都随你挑,你要多少钱,要多大的花销,就算公司经营不顺利的那一段时间,我也统统顺着你,但是你这次,做得太过分了!” 方柏树有些委屈,小声地反驳起来:“我又做什么了?我什么也没做!每次出了什么事,你们都把罪过放到我身上,我走还不行吗?!” 他大哥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边道:“这两天yin股票一路绿字,吵得沸沸扬扬,眨眼间市值少了十几亿,再这么下去,迟早要崩盘。爸本来身体就不好,一大把年纪不仅要操心你的事情,还要管公司的事情,这么大个公司,早就外强内空,要不是爸这些年一直撑着,你哪里还有方二少的名头供你在外面专横跋扈?” 方柏树有些担心,却依然不服气,瞪着眼睛问:“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大哥冷笑一声,说:“我早就提醒过你,不要惹沈旬,他有yin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其中几个小股东又眼巴巴地跟着他投资,往日他够义气,yin也得报他当年救助之恩。你倒好,非要和他过不去!在他手里的股份没有收购回来之前,他要是倒戈到lvidi那边,谁也拦不住。” “是他?”方柏树一愣。可沈旬是yin的股东和债权人,和公司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怎么会不惜损失自己偌大的利益,只为了整他? 方柏树皱起眉头,有些不相信。 他大哥看出了他心里所想,冷哼一声,这小子实在是不成器,他心里实在失望之极,冷冷道:“也许,这次你踩到他底线了。”他的声音充满嘲讽,事不关己,好像在围观一场好戏。 方柏树本来气势就弱,这一会儿更是感觉自己矮了一个头,垂头丧气的。 他大哥冷眼瞧着他,漠然地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往医院外走去,道:“你看着办吧。” 方柏树一个人站在医院走廊里,凌晨的微光披在他身上,他挺直的脊背慢慢缩起来,颓然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揉了揉自己青肿的大腿。 他来看自己的父亲,在医院待了一整晚,结果连病房都没有进去。 人人都以为他是嚣张跋扈、有钱有势的方二少,怎么会有人知道,他除了这些,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方柏树气势汹汹地找到沈旬时,对方正在公司顶楼抽烟,脚下一堆烟屁股,昭示着他烦闷的心情。修长高挑的身影微微探出去,趴在栏杆上,灰白的晨曦在他身前升起,显得站在偌大的、空荡荡的天台上的他,有些寂寥。 方柏树脚步顿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和沈旬虽然关系不好,但也算认识两三年了,他从来没有见过沈旬居然会有烦心的时候,他不让别人烦心,就已经不错了! 沈旬其人,很难捉摸,有时候面对自己的挑衅波澜不惊,好像没有什么能引起他的怒火和在意,有时候却又杀伐果断地快速出击,就像这次不惜冒着反噬的危险将公司搅乱,就像三年前那次手段极准的供资。 沈旬进入公司后,他和沈旬一直不对盘,一直想方设法地挑衅沈旬。面子、尊严、身份,他变着花样儿地把这些全侮辱了遍,就是想看看这人生气起来到底会怎样,但沈旬从未在意过,或者说,将自己真正地放在眼里。 没想到,这次却真正惹怒了他,事情变成了这样。 果然是个神经病,正常人怎么会赔上自己的利益,只为了让敌人伤得更重? 方柏树远远站在沈旬背后,重重冷哼一声:“沈旬!你倒是悠闲!这是我们两个的事情,你何必闹得这么大?!我爸都住院了!” 沈旬漫不经心地扭过头来,修长的两指优雅地夹着烟,这种隔岸观火的气势,让方柏树气恼极了。 沈旬不咸不淡道:“人老了,总是要到医院走一趟的,你不如劝他做个全身检查。” 方柏树:“……” 方柏树生气地大吼:“我爸才不老!他才七十一岁!比谁都年轻!” 沈旬:“哦。” 方柏树:“……” 方柏树深吸了口气,平息自己的怒火,走到他旁边,盯着他道:“我向你道歉。” 沈旬把玩着右手上的一条领带,看了他一眼,道:“我接受。” “……那你没有什么表示吗?”方柏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自己都说了道歉了,他应该不会眼睁睁地看着yin就这么破产吧! 方柏树见沈旬面无表情,咬了咬牙,又说:“对不起!”他一字一顿,从牙缝里蹦出这几个字。 这三个字从他出生开始,还是第一次说,说出来后,他却仿佛心里移开了什么负担已久的重物,轻松一大截。 他有记忆开始,一直都在和别人逞凶斗狠,一开始是和大哥比,但是他比不过大哥,家族里所有的赞赏目光都投在了大哥身上,到了他这里,便只能是平庸的敷衍。珠玉在前,瓦砾如何努力,都无法闪光。 于是他不比了,他和别人比,他在外面闯祸斗狠,只是想得到家里哪怕多一丝丝的关注。 可是事到如今,他被关在病房门外时,才开始明白,自己竟然为了这么一点点可笑的温情,赔上了自己的小半人生,简直不值,太不值了! 可是不值又有什么用,他渴望亲情,即使被回以冷脸,他依然甘之若饴,再大的自尊心,在这一刻,都被他轻轻放下。 “你好歹也是在yin待了两年的人,难道就一点感情也没有?”方柏树放下身段,试图打动沈旬,救回这一局:“这两年yin所有的人都对你不差,当然,除了我,但是我已经道歉了,知道错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去打扰谢拾了。” 听到这个名字,沈旬死寂的眼里终于有了一点表情,他将烟头摁灭在栏杆上,又燃起一根新的,声音有些沉:“和他没关系。” 他道:“我追求的只是利益最大化。” 方柏树继续道:“你就算是顾念旧情……” 沈旬却毫无征兆地蹙起眉来:“旧情?”他手指捏紧那条领带,转过头,冷哼一声:“最廉价的就是这种东西,我不需要。” 方柏树愣住。 沈旬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没什么表情地道:“你放心,你大哥和你不一样,他手段比你高明多了,yin顶多遭受一点损失,你依然还是有钱有势的方二少。”说到末尾,沈旬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嘲讽。 方柏树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怒火又被他轻易激起,死死捏住拳头,逼迫自己一定要忍。 等他冷静下来,天台上早就不见了沈旬的踪影。 方柏树盯着垃圾桶里的烟头,觉得肚子有点饿,蹲下来掏出面包大口咬下去,一边咬牙切齿道,沈旬这人真不可爱,果然没办法做盆友! 等等!他的目光又移到垃圾桶里,这条领带……好像有点眼熟……??? —— 本来被沈旬讽刺一番就已经够心烦的了,没想到又撞上谢拾,而且看对方不善的脸色,方柏树简直要哭了。 谢拾半靠在车上,等在方柏树的必经之途。 远远看他,安静又淡然,与满身冷厉气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沈旬截然不同。 可吐出来的话倒是没什么两样。 “你打算宣战,还是就此收手?”谢拾盯着他,眼睛移到他的右手上,像是要把那里盯出一道血痕。 谢拾素来温和,但方柏树见识过他打人时狠戾的模样,不由得被他盯得毛骨悚然,把手藏到身后。 谢拾静静看着他,心里很清楚,方柏树和杨息尧、傅子琛不同,他虽然行迹过于恶劣,嚣张跋扈,但一向是明着来,不会在背后耍什么手段。 原本谢拾只当他是个不懂事的锦衣玉食的公子哥,所以对他的所有挑衅,都没有往心里去,可是这次不一样,沈旬在他眼皮底下受伤了,就凭这一点,他必须得给方柏树一个教训。 方柏树心里暗暗叫苦,他到底干什么了?!挑衅沈旬几句,马上就被谢拾打了回来!好不容易轮到一场可以明着欺负谢拾的戏,又被沈旬当场踢进水里去,害他成为全剧组的笑话! 沈旬还不动声色地阴了自己一道,害公司运转不灵,父亲住院,本来他和家人关系就十分僵冷,这下更糟糕了! 谢拾还要来找自己的麻烦! 简直不给人活路了!简直欺负人! 方柏树没好气道:“怎么,还想夫妻混合双打怎么地?” 谢拾噎住。 夫妻?什么东西? 方柏树却看也不看他,径直钻进他的车子里。 谢拾诧异,一手拦住他:“你干什么?” 方柏树顿在原地,一向嚣张跋扈的神色此刻沉寂下来,有几分清冷,他疲惫地叹了口气,道:“我有些烦,找不到人聊天,你要是有时间,听我说说话,我给你一小时一百万!” 谢拾:“……” —— 谢拾有些无语地看着方柏树从马路对面走过来,他手里拎着两瓶酒,脸上戴着墨镜与口罩,这时候已经是晚上,路上没什么人,偶尔走过的几个女孩子对方柏树侧目而视,方柏树招摇地对她们挥挥手,得意洋洋地摘下墨镜抛了个媚眼。 女孩子们认出了他是谁,惊呼一声,迅速朝他围过去。 方柏树却故作神秘,匆匆迈动脚步,跳上谢拾的车,对他道:“好了,有酒,有雪,全都齐了。” 谢拾蹙起眉,手搭在方向盘上,并不开动,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方柏树笑道:“朋友之间聊聊天呗。” 谢拾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移开,淡淡道:“我和你可不是朋友。” 方柏树无所谓地耸耸肩,拧开酒瓶,直接灌了一口,挑眉问:“你和沈旬是怎么成为朋友的?性格可真不一样。” 谢拾微微触动,侧过头去看他。 方柏树苦笑一下:“沈旬打人,捏蛇七寸,一击溃败,偏偏我根本无所察觉。他仅仅是放出风声,就引得其他几家公司猜疑不止,这几天我爸的公司陷入混乱,他为了这事愁得进了医院。” 谢拾微微敛神,这事他并不知道,实际上,他对沈旬不了解的地方太多了,若是从上辈子那场火灾开始算起,他们之间,这次重逢,中间已是隔了二十年。 沈旬从小这样,手段总是比他厉害些。谢拾自己,反倒太过心软,怯懦,有时候甚至优柔寡断。 但谢拾心疼,心疼这些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沈旬的变化。 谢拾嗯了声,没什么表情道:“他很厉害。” 方柏树:“……我这么惨难道不应该被安慰下?” 谢拾瞥了他一眼,道:“你活该。” 方柏树:“…………” 方柏树飞扬的神色突然沉默下来,他往窗外瞧去,外头持续下着大雪,掩盖了车痕。 方柏树道:“我有些羡慕,你为了沈旬出头,他在你身后保护你。我比较惨,没有这样的朋友。” 他说话的落寞语气不似作伪,但谢拾并没有探知他内心隐秘的*,于是保持沉默。 方柏树忽而笑起来,道:“唉,都怪我有钱又帅,大家都不想和土豪做朋友。” 谢拾:“……” 方柏树思绪又沉了下去,他盯着前方,漫不经心道:“你和沈旬是很好的朋友吧?” 谢拾没说话,很好的朋友?现在他们走到了这一步,还能算朋友么?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们在一个院子里长大,沈旬的个性好强,和其他小孩子都很难相处,除了谢拾,谢拾生来温吞,因为家庭环境的缘故,还有些胆小,经常被其他孩子欺负。 沈旬处处维护他,谢拾也将自己的好东西和沈旬分享,那时候两个人就不知不觉成为好朋友了。 是什么样的感情呢?去他家吃饭,睡一张床,晚上闷在一张被子里看童话打游戏的关系。春天烤玉米,冬天堆雪人,这样的回忆里,只有沈旬一个人。 后来两个人长大了些,两家做生意开始富裕起来,搬到了a市,很多事情开始悄悄发生改变。 谢拾母亲和父亲不和,经常吵架,家里能摔的东西摔了个遍,谢拾在同学中很受欢迎,却越发沉默,除了在沈旬面前还会耍赖卖萌,其他时间大多都在发呆。 直到父母离婚,谢长华酗酒越来越严重,公司经营不善,借款遭到沈旬父亲拒绝……他一直都不是一个好的丈夫,更别提做一个好父亲,谢拾无数次羡慕过沈旬,他有那样好的父母。 他甚至比沈旬更恨谢长华,恨到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去监狱看过他,恨到希望重新投胎。 谢拾垂下眼睛,逼迫自己不再去想之后的事情。 方柏树见他没回答,侧过头,微微皱眉。 谢拾轻描淡写地道:“是啊,很好的朋友,只是吵架了。” 可他的神情沉重,分明没有他口中说的那样简单。 方柏树盯他半晌,突然不怀好意地笑起来,说:“不如,哥哥帮你一把?” 谢拾蹙起眉,打量着方柏树的贱兮兮的笑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他威胁道:“别乱来。”   ☆、第34章 .33.32.31.5.1 隔壁古装剧组开拍时间早,为了赶档期又加快日程,这会儿还差几天就要过年,已经在拍最后一场戏,可这场戏却怎么也拿不下,已经反反复复地拍了好几遍。 关键是,问题出在沈旬身上。 下雪的冬天又阴又冷,除了不得不当班的工作人员,几乎没有什么人待在摄影棚。沈旬裹着毛毯看了会儿剧本,又闭着眼睛酝酿了下,这才站起来,对导演道:“再来一遍吧。” 张萌萌一向敬业,也没说什么,放下手里的保温杯,脱下外套,直接卧倒在雪地里,将手中血袋挤破,一滩血从她身下蔓延开来。 张萌萌脸色苍白,奄奄一息。 “小月——!”沈旬奔跑几步,将她抱起来,简单的动作却英俊得要叫人流鼻血。沈旬很快入戏,泪流满面。他酝酿了下,抱着张萌萌站起来,脚步有点踉跄,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跪倒在地,眼里满是痛苦之意。 “咔!”导演对沈旬招了招手。 “你先过来看看镜头里的效果。”导演道:“看出什么了吗?这是最后一场戏,也是重要的一场戏,和爱人生离死别,是全剧的升华点,你看看你对自己满不满意?” 沈旬盯着镜头里的自己,蹙起眉。 张萌萌走过来,身前还有一滩血,道:“其他的都无可挑剔,就是感情少了。” 导演看了沈旬一眼,他从开拍到现在,发挥的演技都一直保持超高水准,除了偶尔几场和女主角的感情戏,几乎没有其他ng的地方。沈旬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都十分到位,甚至可以说完美无缺,可偏偏眼睛里没有多少爱意,这就让他的演技显得是演出来的,而不是发自内心。 因为他演技好,导演反而对他要求更高,这场戏是全剧结尾,男女主角一死一伤,必然会赚足所有观众的眼泪,这种戏,越是要求一画一帧都完美无缺。 导演试着提点他:“你心爱的人即将死去,你的眼睛里,不应该只有痛苦与悲戚,更多的应该是爱!有爱,才会有痛苦的情绪,爱是源头,你说是不是?” 旁边的编剧试探着道:“要不我把这场戏改成男主角死了,女主角哭天喊地?” 导演:“……” “你当我们是三流随便剧组?就差临门一脚了,改什么改?!”导演扭头对沈旬道:“你先研究研究吧,天气预报说等下可能要起大风,刚好停拍一天,明天你再来一场,实在不行我们再想办法。” 导演并不是对所有人都这么体贴,实在是沈旬什么都好,什么都演得出,就是演不出那一丝柔情。这实在有点遗憾。 一听说收工,众人都欢呼着跑进开水间,张萌萌递了杯热咖啡给沈旬,若有所思道:“你是不是没有谈过恋爱?” 沈旬不喜欢别人问他的*,低头喝了口咖啡,不错,甜度刚刚好,他挑起眉,还是大方地承认道:“没有。” 张萌萌有些忍俊不禁,追问道:“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你就没有喜欢的人?我知道我年龄大了点儿,你对着我可能提不起兴趣,你可以把我想象成你喜欢的那个人,初恋时什么的……” 沈旬蹙起眉,说:“对不起,我没有。”他有些不悦,提起椅背上的大衣外套,道:“我会回去仔细斟酌一下这场戏,先走了。” 张萌萌看惯了他不太近人情的样子,也不生气,对他道:“明天来电影院一趟吧,我给你推荐个电影,让你找找感觉。” 沈旬回头,刚想拒绝,又听张萌萌说:“刚好这个剧快杀青了,得来场炒作加把火,我们双方经纪人讨论了下,找了记者,明天在电影院外摆拍。” 她笑意盈盈地看着沈旬,就等着对方点头。 等沈旬走远,张萌萌拨通了一个电话。 “ok了。” 那头清澈又沉稳的男声道:“张姐,谢谢了。” 张萌萌意味深长地笑道:“谢拾,你可要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 谢拾笑了笑,和她聊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谢拾打电话给张萌萌让她帮忙时,张萌萌是有点惊讶的,虽然谢拾和她不过几面之交,但之前在节目组里一起呆过几天,她也算粗粗认识了谢拾这个人。淡定温和,不急不躁,加上一副难得的好皮相,是娱乐圈里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张萌萌在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不能说火眼金睛,但对于一些新人的前途走势,她都能大概看出个方向。在谢拾还未大红之前,她不介意帮个举手之劳,讨来一份人情,日后在圈子里多一份人脉,也总是好的。 方柏树回到剧组后,还是一如既往地拽得跟人人欠他八百万似的,不过他场下对人爱理不理随便发脾气,到了正式开拍,专注起来又像是变了一个人。 之前方柏树和谢拾之间关系不可开交,闹出许多事来,剧组还没成立几天,就命途多舛,工作人员就差以为这剧拍不下去,剧组迟早得解散了,可现在一瞧,两人又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这两天拍摄顺利得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众人疑惑之余,简直喜大普奔。 一颗篮球砸向谢拾的头,谢拾反应迅速,向后一闪,将篮球反投出去,一个流畅的三分,唐潇喊了声“咔,下一场!” 唐潇这么多天以来,表情终于好看了一点,这两天方柏树和谢拾都格外安分,戏也得以顺利地正式开拍,唐潇已经懒得去跟他们计较浪费的这些天,这戏只要能顺利拍完他就想烧高香为佛祖磕头了。 方柏树那天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和谢拾在车里喝酒聊天,对此方柏树只字不提,谢拾也懒得去多探究方柏树的心理。 一回到剧组,方柏树态度依旧恶劣,拍一场打篮球的戏份,经常故意将球砸到别的演员身上,别人对此敢怒不敢言,对此,方柏树倒是享受得很。 也许是那天一场表面看起来推心置腹,实际上各怀心思的谈话起了作用,方柏树与谢拾的关系倒是缓和了许多。但是方柏树这人嚣张跋扈惯了,即使偶尔真情流露一下,本性却依然改不了,谢拾并不打算与他深交。 杨息尧远远看在眼里,觉得不可思议又气愤。 结束一天的戏,谢拾驱车到电影院,此时还差几天就要过年,这座城市里没有多少年味儿,傍晚路上除了堵车的车流,只有寒风与冬雪。 谢拾戴上墨镜与低檐帽,到路边买了一只大蛋糕,他转了半天,特意选了芒果口味。 “你是……你是那个……”年轻的老板娘看了他一眼,脸毫无征兆地红起来,用手比划,却偏偏记不起来这人的名字。 谢拾温和地笑了笑,道:“谢谢,请包扎好看一点。” 出门时几个女孩子远远打量他,低声指指点点,谢拾压低帽子,迈起大步匆匆离开。 电影院三号场空无一人,被早早清场,谢拾一进去就愣住了,黑暗的走廊里两列蜡烛,点亮整个走道,在两侧镜子里倒映出来,犹如贯彻天地整齐的银河,一直延伸到三号场门口,门口桌子上还放了一束玫瑰。 谢拾拍完戏后就直接从片场出来,衣服也没来得及换,身上一套整齐的西服,正式极了,配上这里的场景,如果再来一枚钻戒,简直就像是电影里求婚的场景。 谢拾十分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 他倒退几步,没错,是三号场入口。旁边走过一个工作人员,谢拾逮住他,问:“我定的是三号场,前天预定的,是不是错了?这些蜡烛和花是怎么回事?” 工作人员查了下他的身份,一口咬定道:“没有错。” 谢拾眼睛转了转,问:“你们是哪个公司的?” 工作人员彬彬有礼地答:“先生您好,我们是yin旗下的院线。” 谢拾额头上立刻冒出来三条黑线,方柏树! 沈旬穿的很随便,套了件大黑羽绒服就出了门,他提前在车子上打了张萌萌的电话,对方电话却已关机。 沈旬有点不耐烦,降下车窗抽了根烟,想直接打道回府算了,但他并不是一个随便放别人鸽子的人,只好随着慢腾腾的堵车的车流,缓慢地将车子开进电影院的停车场。 电影院的工作人员将他带到三号场,门在他身后喀拉一声关上。 蜡烛长河,灿若繁星。 沈旬愣了愣,以为这是经纪人弄出来的炒作道具,没太在意,沿着两侧蜡烛走到门口,将大门推开。 电影院里一片漆黑,沈旬往下走了几步,黑暗中突然传来几声麦克风试音,紧接着是一个清澈如木吉他的男声。 “我练习这首歌很多年了,可惜一直没能给你唱。” 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沈旬脚步顿下,怔在原地。 很轻快的前奏响起,是用木吉他弹奏出来的声音,与电音截然不同,清澈又温馨。 谢拾缓缓地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调子再简单不过,谢拾声音清冽又温柔,腔调里带了一丝专注与柔情,他唱着的时候,整个电影院的小灯一盏一盏亮起,犹如漫山遍野的星光绽开。 很多年了,他没有庆祝过生日。沈旬一阵恍惚,谢拾的脸庞已经被柔和的光照亮,他眼睛很黑,又很亮,是一双很好看、很执着的眼睛。 谢拾性子生来退缩,但是也可以为自己重要的人执着到无所畏惧。 “你又要干什么?沈旬沉声问。 谢拾却并不回答。 电影院里安静极了,谢拾停下弹奏的吉他,盯着高处的那道身影,试图逼迫自己回想当年的事情,他缓缓道:“一开始,我想着大不了被你揍一顿,揍得鼻青脸肿,然后陪你住院,等我们出了院,一切大概都会好起来……” 他的声音波澜不惊,却不经意带了一丝轻颤。 “但是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容易,我妈出国了,她把房产证和一大笔钱留给我,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就想,可能我真的只能一个人了。” 时隔这么多年,说起当年的事情,谢拾还是苦涩难言。 沈旬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两个人之间隔着三百多层台阶的距离,横亘在中间的,不仅只是稀薄的空气。 谢拾喉咙紧了紧,继续道:“我去过医院……你叔父他们拦在外面,我不敢进去,我偷偷找了你的病历记录,知道你背后被烧伤了……我,我很想去看看你……” 谢拾的话让埋葬在深处的回忆纷涌而来,沈旬几乎有种想要转身落荒而逃的冲动,但是偏偏脚下动弹不得。 “别说了。” “你知道的,我遇到事情就会习惯把自己藏起来,那时候,我很害怕,我妈走了,家里空荡荡地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把家具都卖了,然后在家里呆了很久,你出院了后,我也不敢去见你……我很害怕,你像我妈一样,毫不犹豫地丢下我。” “所以我逃开了。”谢拾说,眼圈有些红。 没人能知道他情绪有多复杂,然而这些,必须开诚布公地来说。他想过默默陪在沈旬身边,水滴石穿,金石为开,总有一天沈旬会明白,谢长华是谢长华,谢拾是谢拾,他们除了共有一个姓氏,别的,再无相同。 自尊心、尊严,这些都不重要,他都可以踩在脚下。他并不想让沈旬痛苦,也不想让他进退维艰。但是他也绝不认命,绝不妥协,让两个人像上辈子那样背道而驰。 “这就是你一走了之的理由?”沈旬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测,他冷笑一声:“果然不值得原谅。” 谢拾摇了摇头,兀自说:“你不明白,回来找你,花光了我一辈子的勇气,直到死前,我才……” “胡说八道什么?什么死不死的!”沈旬拧眉打断他,脚步微移,转身要走。 谢拾却快步从底下一步步走上来,脚步沉稳。 他拦住沈旬,道:“我们也许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是我知道,你一直都会在这里,我也在。” 他的语气笃定,他认准了沈旬对他心软,他掐准了这一点,为这一点心疼,却又不得不利用这一点。 沈旬看着他,眼眸微动。 沈旬神情还是冷的,事实上,两人自重逢后,沈旬没有一刻放松过冰冷的神情。 整个电影院空荡荡,只有他们两个,沈旬站在谢拾对面,微微高出小半个头,灯光披在他们两个人头顶,将他们笼罩在一个范围里,像是站在一个世界里。 “阿旬,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我是说……”谢拾直视沈旬的眼睛,半晌,他想了想,叹了口气,单膝跪下来,仰起头,认真地盯着沈旬。 谢拾道:“我爱你。我妈走了后,我在乎的也只有你一个而已。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让我走开,我会等的,无论等多久,以前你在医院里等了我多久,我就十倍、百倍的还给你……” ……爱? 沈旬站在原地,却什么都听不见,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人,大脑短暂地空白了几秒,心脏却突突地跳起来,全身的细胞却仿佛被火烤,瞬间气血翻涌,不受他控制。 这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几年前那个眼睛里冒着傻气的少年。 那一天,谢拾父母吵架,小谢拾被院子里其他孩子欺负,被抢走了玩具,却站在角落怯懦地什么也不敢说。小沈旬刚刚因为不乖乖吃饭被妈妈骂了两句,出了门一肚子火,见到有人欺负别人,二话不说就把那两个熊孩子胖揍了一顿。 虽然后来被沈母揍得屁股开花,可是从此以后他多了一个跟屁虫。 谢拾继续道:“我的确是很糟糕的人,我怯懦、胆小,但是那时候我不懂事,现在我已经长大了,改变了,我不会放弃的……” 两人穿过长长的夏天的街,分享了一个蛋挞,谢拾明明长得瘦小,却永远也吃不饱,又馋又蠢。 小沈旬说:“昨天打赌你输了,校花不在我们班,你今天得给我写作业。” 小谢拾看着他手里的蛋糕,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说:“你给我买块蛋糕,我就承包你一暑假的作业。” 小沈旬零花钱总是用得很快。 “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谢拾站起来,不安地问。 沈旬深深吸几口气,将跳动不规律的心脏压下去。 “不好意思,你说什么?”沈旬顿了顿,竭力平静地问。 谢拾道:“我不会放弃……” 沈旬没什么表情地打断他:“上一句。” 谢拾怔了怔,笑起来,道:“我爱你,沈旬。”他像是意识到什么,脸色突然红了红,解释道:“我指的,是亲人之间的,朋友之间的,赴汤蹈火的,义无反顾的。” 整个电影院里静谧至极,两人旁边的大门开了一道缝,从外面透进来些摇曳的烛光,映照出沈旬英俊的容颜,尽管面无表情,却仿佛会发光。 谢拾面红耳赤稍退,看着沈旬的眼睛,里头的灯光在跳跃,不知怎么地,瞬间他突然心若擂鼓,忽然想起来小时候学过的一句诗。 漫山遍野的星光为你起身站立。 —— 傅子琛进来时,张非文正在看一盘录像带,手指摸着嘴角,若有所思。 傅子琛靠在办公桌上,把合同丢给张非文。 张非文笑道:“你来好歹也得带瓶拉菲吧,下次再这么空手上来,我就不让保安放你进来了。” 傅子琛拉开衣领,挑眉笑笑:“你不想要你下一首单曲了?” 张非文笑笑,将邮箱打开,把一个文件拖进去,点击发送,收件人是谢拾。 傅子琛漫不经心地瞟了他一眼。 张非文笑笑,说:“在宴会上认识了一个挺不错的新人,送他点礼物。” 傅子琛耸耸肩,表示自己什么也没看到。 谢拾的邮箱大多是粉丝来信,从前他不红的时候,邮箱除了垃圾广告空空如也,现在倒是持续不断地收到一些粉丝来信和商演片约。 小郭代替他全权打理,看到张非文的邮件时,小郭奇怪地点开,看了录像,脸色立马凝重起来,匆匆跑去找谢拾,但谢拾并不在公司,于是小郭将录像交给了杨安。 杨安打来电话的时候,谢拾正从电影院出来,外面雪正下得萧索,车流已经散的七七八八,霓虹初亮,大钟敲响。 谢拾驾车从停车场离开,跟在沈旬的车子后头。 谢拾接起电话,一手捏着方向盘。 “你现在在哪里?”杨安声音有点沉。 谢拾简短道:“外面。” 杨安沉吟片刻,突然说:“谢拾,你知道那天在广场上我看见你唱歌,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谢拾看着前面沈旬车子的车牌号,没说话。 那头的杨安叹了口气,说:“我在想,你这样的好苗子,跟着苏成济真是太可惜了,要是你当初签约的是我,不出几年,我就可以将你捧成天王巨星,可是我运气不好,很多事情总是落在苏成济后面一步……” 杨安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尽管过去了很久,却依然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他疲惫地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 一辆车挡住了谢拾的视线,谢拾有些心不在焉地问:“你怎么了?突然说这个?” 杨安却笑了笑,说:“你人生中最重要,是想要成功吗?” 谢拾没有回答。 一阵汽笛声响起,信号有些不好,谢拾喂喂了几句,那头已经把电话挂了。   ☆、第36章 夜幕在头顶笼罩,跨江大桥横亘其中,深夜已经没多少车流,沈旬开车在前面,保持飞速,没有朝着公寓的方向走,谢拾开着车慢吞吞地跟在他后头。 沈旬看了眼副驾驶座上的芒果大蛋糕,谢拾非要塞给他的,尽管不情不愿,但沈旬还是降了车速,打开盒子,尝了一口。 小时候,桐城的蛋糕店只有一家,那家的芒果蛋糕说不上多好吃,但因为稀有,所以一直被谢拾垂涎三尺。 其实谢拾有一点记错了,他经常买芒果蛋糕,并不是因为他喜欢,而是因为谢拾喜欢,谢拾会瞪大眼睛盯着他手里的芒果,耳朵微红,像一只馋得流口水的兔子。 胆怯、温吞的兔子。 那时候谢拾其实非常不懂人情世故,女孩子喜欢他,他看不出来,别人暗地里孤立他欺负他,他也不知道是不介意,还是感觉不到。 现在谢拾倒是什么都会了,还会反坑杨息尧一把。 谢拾没说错,这些年里,他的确变了很多,不仅仅是身上的气质,还有性格。 沈旬有点疲惫,停下车,点起一根烟。 谢拾蹙了蹙眉,马上下车走到沈旬车前,敲了敲他的车窗,车窗降下,谢拾道:“这里不能停车,等下要被开罚单了。” 沈旬却不说话,直直看了谢拾好一会儿,手指尖的烟红光闪烁。 谢拾蹙眉,抓过他手里的烟,在地上踩熄,又躬下腰。 沈旬吓了一跳,拧眉斥道:“你又要干什么?这里是大街上……” 谢拾却只是把烟头捡起来塞进自己口袋里,无辜地看着他,道:“不能随便乱扔垃圾。” 沈旬:“……”沈旬舒了口气,他还以为谢拾又要单膝跪地闹得惊天动地,谢拾直率,有些举动有些话未必经过大脑,但沈旬莫名其妙地就是很在意。 “你才几岁,就开始吸烟了?”谢拾劝道。 沈旬没在意,扭过头去看着前方。 桥下的水结了冰成了一整块的白镜,将天地反射出亮光,谢拾站在夜色里,五官却没有被淹没,反而熠熠生辉。 沈旬看着方向盘,突然问:“你试镜那天的那场戏,你在想什么?” 那场戏演得很好,深深思慕的爱恋、求而不得的悲恸,谢拾展现得很完美,最关键的是,他眼中有爱,真实得不像是在演自己。 而沈旬自己,被再多人夸过演技好,也不得不承认,这些都是靠演的,他并没有完全和角色融为一体,到了爱情戏,更是如此,他没办法爱上女主角,所以演得再好,观众也只能看到表面装出来的爱意。沈旬缺少了那一种浑然天成的感觉。 沈旬甚至不知道谢拾有那种天赋,他以为谢拾最后选择进入声乐圈是中途转变了爱好。但现在看来,似乎是当年为了躲避自己。 躲避?沈旬的脸色微冷。 他突如其来的问题将谢拾弄得一怔。 谢拾摸了摸脑袋,仔细回想了下,还没来得及回答,沈旬又冷着声音问:“初恋?你喜欢的女孩子?小学、初中、高中、还是大学?” 话问出口沈旬就后悔了,他手指紧了紧,甚至不知道自己心里头在膈应什么,但是耳朵又不由自主地竖起等待答案。 “啊?”谢拾大脑短路,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刚想开口,芒果蛋糕就被沈旬从车窗抛出来,谢拾连忙七手八脚地接住。 沈旬的车子却已如离弦之箭消失在桥尾。 谢拾无奈地带着蛋糕回到自己车上,踩下油门追上去,过了会儿,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右手打开盒子,瞥了一眼。 圆形的蛋糕缺了一小块。 果然吃过。 谢拾悄悄弯起嘴角。 —— 第二天,沈旬来到剧组,没有追问张萌萌和谢拾勾搭成奸的事情,他眼圈有点发青,显然是一宿没睡好。 电梯里,导演打量着看了他一眼,道:“你看起来很憔悴。” 沈旬揉了揉眼眶,没什么表情地道:“看剧本,熬夜了。” 导演听到这话倒是很感动。 张萌萌笑着在旁边拆台:“看剧本?和谁一起看?” 沈旬已经闪身出了电梯。 上妆时沈旬神情有点恍惚,他脑子里不断回响那一句“我爱你”,像是魔音灌耳,搅得脑子里嗡嗡嗡响,等神智稍微清醒了一点,那句话又变成“是朋友和亲人之间的。” 沈旬有点气恼,他自制力一向超强,但是现在却怎么也无法把这句话从脑子里赶出去。 李哥在旁边看了他的状态十分担心,递了他一杯咖啡,道:“昨天没有看着你,你又做什么了?没睡好?这可不行啊,这场戏拖了两三天,先不管经费问题,要是杀青延后,错过发布会时间……” 李哥说的,沈旬很清楚,他抬起眼睛问:“我脑子里一直闪过一句话,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将这句话踢出去?” “什么话?”李哥好奇地问。 沈旬却沉默下来,不答话。 李哥手一拍,起身放了一首歌,“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魔声顿时在整个化妆间回荡,李哥跟着左右摇晃哼了几声,化妆师顿时脸都绿了。 沈旬被强大的音量震了一震,脑子这才清明了一些,他眼睛看着最后一场戏的台词,这台词他早已烂熟于心,他强迫自己盯着台词,但是目光好久都没有移动一行。 不行了,他做不到。 化好妆开场,张萌萌准备好血袋,开始缓缓在雪地里卧倒。 沈旬捧起她的脸,喊了声“小月——!” 声音悲怆,微微发抖。 导演在镜头后点了点头,今天沈旬精神状态虽然不佳,但是水平还是一如既往地高,如果等下能一鼓作气地拿下这场戏就好了。 张萌萌脸色苍白,嘴唇微抖,吐出几个字,道:“我只能先走一步……你,你一定要记住我……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爱? 沈旬表情又有些恍惚起来,他脱口而出:“你是我的小苹果。” 全剧组静默一秒,随即崩裂,所有人哈哈大笑。 张萌萌在沈旬怀里快要笑疯了,笑得头上的金饰都掉了出来,她喘着气挥挥手道:“不行了,我要先歇一下,太搞笑了,沈旬,没想到你居然也会逗乐子,哈哈哈。” 导演在镜头后笑得乐不可支。 沈旬走到一边,脸色却有点不太好,他知道自己不在状态,但平时无论什么戏,他一上去就能迅速入戏,即使是重病高烧时,也不曾出过这么大的岔子。 李哥了解沈旬,知道他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李哥走到沈旬身边,递了杯咖啡,问:“要不要先歇一下,稍后再拍?” 沈旬将苦涩的咖啡一饮而尽,抹了把脸,直勾勾地盯着地面,道:“不了,今天我一定要拍出来,一定。” 摄像机再次推进,导演笑着举起手,比了个ok。 张萌萌补了一层妆,再次卧倒在雪地。 沈旬闭了闭眼,定下神,扑进镜头,他的动作可以说臻于完美,一举一动流畅似水,从动作里就可以表达出他此刻的震惊和悲恸。 只差把爱表达出来了,导演不无可惜的想,要是这次再没达到理想的地步,就把镜头拉远一点,少一点特写,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他对沈旬严格要求,自然希望对方能把每一个镜头都表达完美。 沈旬手颤抖地摸上张萌萌的脸:“小月——!” 张萌萌:““我只能先走一步……你,你一定要记住我……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沈旬却只是哀恸地看着她,脸上惊愕与痛彻心扉的感情交织。 张萌萌愣了愣,以为沈旬是忘记了台词,却听沈旬轻声开口:“爱。” 他的声音轻柔,眼里带着痛彻心扉的震惊与悲恸,然而却并不是全然灰暗,隐隐带着一丝温暖的柔光,那是爱意。 “很多话我没能说出口,但现在也不必说了,我们一直错过,现在弥补也无济于事,但我希望以后的每一天,都能在阴间陪你。” 沈旬经常做一个梦,十五岁的他躺在医院,父母围在他身边,欢声笑语,他们端着餐盘出了病房,窗帘飘动,谢拾站在窗边,站在那里好像等了他很久,沈旬刚要起身问他有没有乖乖地帮自己写作业,谢拾转过头来,却变成了一个冷漠的青年,对他说:“我要消失一阵子,回不回得来我也不知道。” 醒过来时沈旬经常会一身冷汗。 沈旬抱着张萌萌,继续道:“你不用担心,你走了后,我就来陪你。”他神经质地笑起来,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嘴角还在笑,脸上却全都是泪。 坚定里带着疯狂,疯狂里藏着深爱。 张萌萌不禁愣住,这次沈旬眼里倒是有爱了,一场离别前互诉衷怀的戏被他演出几分共存亡的决绝来,但是这样,反倒更带感。 “咔!”导演鼓掌,对沈旬笑道:“看来你昨晚熬夜钻研一下不是没有成果,这场好多了,不,简直太棒了!”他又对张萌萌道:“你表情有点僵硬,调整一下,来,沈旬你保持这个势头,再来一遍!” 又一遍。 臻于完美,一次性通过。 结束这场戏,终于杀青,全剧组欢呼不已,就差宰鸡宰羊来欢呼庆祝。沈旬却有些疲惫地回到休息室,将门反锁,一个人坐在桌子上,长腿交叠,将头埋进手里。 —— 谢拾一大早就来到剧组,等待开机。他在试镜时表现十分出色,到了正式开拍,反而很多地方都表现得不自然,他的一举一动仿佛在模仿着谁,很容易看出来,那不是属于他自己的特色,所以一举一动都不甚流畅。 虽然还是比剧组一般的演员好了很多,但是却和试镜那天的他相去甚远。 唐潇自然不太满意,就像是原以为这是个价值一百万的名贵花瓶,却没想到到手了后,发现价值打了折,只能值八十万。 即使这花瓶比其他花瓶价值更高,唐潇还是不满意,他原本在谢拾身上寄予了很高的厚望的。 谢拾很明白自己并不是科班出身,很多地方都有所欠缺,因此更加努力钻研自己的演技,每一场戏之前,他都会肚子对着镜子练上十遍百遍。 好在谢拾够勤奋,从来没有出现过忘记台词或者不在状态的事情,唐潇怒气也就稍散了一点。 拍摄紧锣密鼓,方柏树戏份最重,忙得都没时间找别人的茬了。谢拾是男二,因为拍戏大多都一次性通过,反而时间空下来很多。 抽着两场戏间隙,谢拾回了一趟公司,杨安叫他回来商讨新专辑的事情。 谢拾见到杨安时,对方神色有些不自然。谢拾想起昨天晚上他打来的那通电话,有点奇怪,刚想问一下,就被小郭叫到了化妆室。 新专辑以小王子为名,主打温情歌,造型师是高酬请来的,站在谢拾身后在他头上摸来摸去,为他制定发型。 谢拾对杨安请的人比较有信心,闭着眼睛睡了一觉,醒来后就发现镜子里一个一头金黄色短发的人正呆呆看着自己。 镜子里的人是他自己。 小郭推门进来时,也愣在门口。   ☆、第36章 .5.11 金色并不是所有人都驾驭得了,一不小心就会变成乡土色。镜子里的谢拾肤色白皙到透明,顶着一头金色,如同坠落在碧波里的星光,又如带着香气的麦田。他低垂到眉上的短刘海被发胶自然地撩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与美人尖,额下挺拔的鼻梁,月牙形的桃花眼与一张薄唇,好看得不可思议。 如果说黑色短发的谢拾给人的感觉是干净青葱,拥有介于少年与成熟男人之间独有的魅力。 那么此刻金发的谢拾,便是美到了极致,高贵、温润、美丽、帅气,这一切糅杂在他一张脸上,实在惊心动魄。 小郭被震惊得满眼桃心,惊呼道:“你可以去演圣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了!听说这部电影正在计划筹拍,你简直不用试镜,就凭这个形象就可以直接演!” 谢拾笑了笑,他顶着这造型直接去了摄影棚,拍几张宣传照,一路上公司的人纷纷侧目,还以为是哪个国外回来的大明星,动静弄得十分大。一个外国人从外面经过时,驻足看了他好久。 谢拾出来时,杨安看到他,也愣了愣,特意叫住他,道:“你进剧组两个星期,没什么曝光率,这一眨眼就要出新专辑了,得计划一场炒作。” 谢拾点点头,道:“交给你了。” 光速拍完宣传照,谢拾回到剧组,这一天是大年三十,到了下午四点,大家就开始收工,回家过年的回家过年,无家可回的呼朋唤友跑去鬼混。 谢拾一到剧组,人都已经散了,留下来几个收拾东西的人。 方柏树百无聊赖地坐在休息室玩手机,谢拾进来倒了杯水,方柏树突然道:“我给你的惊喜不错吧。” 他笑嘻嘻地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搭在椅背上转过头来,见到谢拾一头金发,晃神了一下,提起嘴角问:“大过年的你要顶着这样一头大便过年?” 谢拾:“…………” 谢拾刚喝下去的一口水被恶心得吐了出来。 谢拾面无表情地放下杯子,道:“别自来熟了,下次我绝对会对你家的影院绕道而行。” 方柏树挑挑眉,低下头继续玩手机游戏,没有说话。 谢拾收拾了下东西,不咸不淡地问:“你不回家?” 方柏树眼睛一亮,佯装漫不经心地跷起腿,问:“难道你有什么安排?要是实在想邀请我一下,我可以勉为其难地……” 他话还没说完,谢拾已经转身出去,门刮起一阵冷风。 谢拾倒没有什么安排,也没有多少东西可收拾,他本来打算在休息室里练习一下明天要拍的戏份,奈何有讨人厌的方柏树占据了地方,谢拾只好出来。 隔壁剧组此刻正在举办杀青宴,一列餐车在湖边停立,湖面结了冰,树上到处都是积雪,看起来十分冷,但隔壁剧组喧闹吵杂,热闹得让空气都温暖了起来。 谢拾没开车来,打算出影视城叫辆的士回去,他刚往那边走,就见张萌萌迎面而来。 张萌萌穿着貂皮大衣黑长靴,不穿戏服的时候身材婀娜多姿,十分妩媚。 她打量了谢拾一眼,随即笑着打招呼:“哎,换发型了啊!你们组散了?我们剧组正办杀青宴呢,要不来凑个热闹?” 张萌萌名气大,人红,不认识她时会觉得这人高贵冷艳,女神气场十足,但是一旦有了些交情,就会发现其实她十分爽朗,少了一分娱乐圈大多数女人都有的矫揉造作。 谢拾笑了笑,刚想拒绝,张萌萌又对他眨眨眼道:“沈旬也在。” 谢拾:“……” 他总觉得张萌萌笑容有些奇怪。 两人往古装片区走了几步,张萌萌指着湖对面的餐车,笑着介绍道:“粉丝应援的。” 谢拾有点感慨,道:“你粉丝都是土豪。” 张萌萌哭笑不得道:“不全是我的,还有一些是沈旬粉丝应援的,他现在名气可越来越大了,上次好些女孩子组织着从各地飞过来探班,在外面举了牌子喊男神男神!那声音大得,吵得导演都快发脾气了……哎,你们不能只在私下交情好,还一起看电影,在观众面前也要多卖卖腐嘛,现在观众就爱吃这一套,上次那个节目,你和沈旬的cp粉数量可是不少。” 后面的谢拾全没听进去,就听见很多女孩子喊男神了,他笑笑,道:“后来呢,那些女孩子怎么样了?” 张萌萌:“……沈旬签了几个名,把她们哄回去了,他平时总是没什么表情,但粉丝服务还是做得非常的好,叫了几辆出租车给她们钱,送回酒店去了。” 谢拾骄傲地道:“可不,沈旬也是我男神。” 张萌萌:“……”敢情后面的他都没听进去?! 湖对面一圈子人十分热闹,大红灯笼高挂,点亮深冬夜幕。中间燃起一堆火光,一些演员身上的古装戏服还没脱下,在雪地里围着火光跳跳笑笑,零食瓜子,水果酒水,餐车几辆,应有尽有。 谢拾还没见过这样热闹的剧组,他和张萌萌过去了,也没有人特别注意他,他找了个座位坐下来,围观中间几个群众演员表演小品,一唱一和十分欢乐。 张萌萌在他身边坐下,喝了点酒,两个人聊了几句,一群人起哄,张萌萌就十分霸气地将外套一脱,进了人群中表演舞蹈。 沈旬喝了点酒,面色有些红,张萌萌表演完舞蹈,导演又带头起哄叫他们即兴演一场。沈旬脚步踉跄了一下,明显不胜酒力了,张萌萌过来扶了他一把,又被几个人扯过去继续跳舞,场面十分混乱,人多又挤,谁也分不清到底是谁推了自己一把。 谢拾遥遥看着,站了起来,沈旬身形高大修长,隔着众人头顶,一眼就看见了谢拾。 这时张萌萌又到谢拾旁边,笑着挽住他的手臂,唤他过去。 沈旬眼珠顿了顿,落在张萌萌和谢拾交叠的手臂上,又漫不经心地移开,他使劲摇了摇脑袋,往旁边走去,脚步有些虚浮,被石头绊了一下,差点就要摔倒。 谢拾匆忙冲过来扶住他,张萌萌也不在意,喝了几口酒,又和旁边的人说说笑笑起来。 —— 谢拾扶着沈旬找了个安静的阁楼顶坐下来,沈旬不知道喝了多少,看起来醉得不轻,一直将头埋在胳膊里睡觉。 谢拾从小能吃能喝,酒力也比沈旬好上许多,他侧过头看着沈旬红彤彤的耳朵,觉得有些好笑。 如果自己戳一下会怎样? 谢拾偷偷在心里想,沈旬肯定会头也不抬,冷冷道:“滚开,在我数到一之前。” 然后他会无辜地说:“滚不动,不如你示范一下。” 沈旬一定会恶狠狠地瞪大眼睛,又无可奈何又气恼地道:“你怎么这么没皮没脸?” …… 谢拾不是沈旬肚子里的蛔虫,但是他太了解沈旬了,他想着想着,觉得很好笑,脸有些绷不住,又觉得自己很奇怪,干嘛要脑补这么多? 谢拾不由得真伸出手指,在沈旬耳垂上戳了一下。 沈旬觉得有些痒,慵懒地半眯着眼睛,侧过头看谢拾,头依旧枕在臂弯里。 咦,怎么不生气?谢拾心里奇怪地想。 “聊了什么?”沈旬突然问。 “啊?”谢拾不明所以。 沈旬在自己太阳穴上揉了揉,道:“哦,那你过来干嘛?跟着你女神过来?”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他声音难得的平和。 谢拾一头雾水,试图跟上他的思路,但怎么也理解不了他前一句话和这一句话有什么关联,于是小心翼翼地想了想自己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他嘀咕道:“张萌萌?她不是我女神。” 这句话莫名地取悦了沈旬,沈旬心情好了一秒,定定地盯住谢拾几秒,忽然又皱起眉,道:“你头发?好看……” 过了会儿,他又问:“你是谁?谢拾?” 谢拾哭笑不得,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总不至于换个颜色换个发型你就不认识我了吧。 沈旬突然扬起手,谢拾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沈旬伸手过来,两指夹住谢拾的脸,蹙起眉,用不容置疑地语气道:“滚,你不是谢拾。” 谢拾:“……” 谢拾脸有点痛,他把头凑过去几寸,奇怪地问:“为什么?” 沈旬模模糊糊地说:“你脸好像比他大。” 大脸谢拾:“…………” 沈旬又安静下来,将下巴搁在双臂上,垂头看着楼下一群人的狂欢。 “他们真热闹。”谢拾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道:“你要下去喝点醒酒汤么?还是我拿过来?” 沈旬面无表情,不答。 谢拾凑到他脖子边闻了闻,皱眉问:“你喝了多少?全是酒气。” 沈旬却突然开口了,他说:“我在医院的时候,他们告诉我,我爸妈不在了……我问他们什么叫做不在了,没有一个人回答我。” 谢拾怔住,下意识地想捂住沈旬的耳朵,叫他别听,但下一秒他才回过神来,这些话是从沈旬口中说出的。 谢拾的心狠狠颤了颤。 沈旬的眼睛黑漆漆的,看不见底,他继续安静地说:“很多亲戚和世伯来看望我,但没几个真心的,他们有笑的,有哭的,有笑容底下藏着刀子的……我分辨不清,觉得很可怕。我大多数时间都是喝了药睡着了的,经常做梦,分不清白天和晚上。一开始,我想着,你来的时候,我一定得好好揍你一顿才行,把你揍得下不了床,然后去监狱里把谢长华杀了,让你代替他跪在我父母坟前。磕头,磕一辈子……” “你……”谢拾动了动嘴。 沈旬却继续道:“后来,你一直没有来,我就想,你可能是怕被我打,大不了鼻青脸肿先欠着,但磕头必不可少……我等了很久,每天换药、上药,一个人在病床上躺着,时睡时醒,你知道,我没有别的朋友,除了一群亲戚,没有别人来看望我……” 他含混不清地说着,落在谢拾耳朵里却如同一道又一道的惊雷。 “后来呢?”谢拾吸了吸鼻子,忍不住问。 沈旬侧头看了看谢拾,皱着眉苦思良久,半晌道:“后来听叔父说你妈出国了,你转到外省了。” 谢拾有些难过,又有些愧疚。 沉默半晌,谢拾轻轻地说:“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沈旬盯着谢拾,目光慢慢变狠,眼圈变红,他突然扑过来,狠狠一拳打在谢拾肩头。 谢拾下意识地想躲开,但又犹豫了一秒,硬生生承受了这一拳。 两个人扑倒在地,卷起一阵灰尘。 沈旬像是脱下什么包袱似的,抖了抖,说:“好了,两清了。” 谢拾推了推他,他却趴在谢拾身上睡着了,浅浅的呼吸声传来。 谢拾扭头看向外面,天上零星雪花飘下来,楼下火光明亮,欢呼声一阵又一阵,远处钟楼声敲响十二下,新的一年终于开始。 —— 谢拾拦了辆车送沈旬回家,从公寓楼底到电梯这段距离,沈旬走得磕磕绊绊。 “你家钥匙呢?”谢拾在电梯里问,沈旬扒拉着墙壁站着,像一只巨型壁虎,闭着眼睛,过了半会儿才伸手掏了掏,一个不小心,钥匙掉在地上。 谢拾捡起钥匙给他开门,一回头又见电梯门关上,沈旬鼓着脸,在按钮上戳了戳,东倒西歪地被电梯带着往下走。 谢拾哭笑不得。 花了好大力气,再一次把人给弄上来,谢拾简直浑身湿透。 沈旬闭着眼睛摸到卫生间里,哗啦啦的水声传来。 谢拾在他家客厅站了一会儿,目光移到茶几上的相册上。 相册边角起了皱,很明显被人经常翻阅,谢拾犹豫了下,走过去翻开。 相册里沈旬和他父母笑得很开心,还有几张镜头里有谢拾的,那时候沈旬父母带着沈旬和谢拾去游乐园玩,碰见熟人,有人问沈妈妈:“这是你家孩子?” 沈妈妈很温柔地笑着回答:“对,我家的,两个都是。” 还有小学时,他和沈旬穿着丑校服站在班级后面拍的集体照,照片年代久远,几乎看不清谁是谁,只能辨认得出大概轮廓。 谢拾一眼就认出了站在后排的沈旬,谢拾站在右数第三个,两人中间隔了三位面容早已想不起的同学。 那天小谢拾好像和小沈旬闹了矛盾,原因是什么,谢拾已经记不起来。他们身高相仿,拍照时本来被安排站在一起,但两人正互相生气,死也不肯站在一起,等到摄像师喊茄子的时候,小谢拾又忍不住侧过头去看小沈旬,小沈旬脸却绷得像只包子。 谢拾无比怀念地摸过每一张照片。 喝了醒酒汤,洗了个澡,沈旬清醒了很多,他擦着头发,一出来就见谢拾在沙发上坐着,不由得皱起眉问:“你怎么还在?” 谢拾匆忙站起来,佯装漫不经心地将相册塞到茶几底下。 沈旬看见了,却装作没看见,他边擦头发边走过来,在沙发上坐下,两腿随意地跷在茶几上。 “今年过年。”谢拾期待地看着沈旬。 沈旬有点莫名其妙,道:“怎么?” “过年得吃汤圆,你会不会煮?” 沈旬面无表情道:“不会——你还是回去,多不方便……” 谢拾兴冲冲地截断他的话,突的一下站起来,得逞地笑道:“我会!” 沈旬:“……” 沈旬颇不是滋味地看着谢拾冲进厨房,厨房里的厨具全是崭新的,他一次都没用过,就这样被谢拾破了处…… 过了一会儿,谢拾探出头,喊道:“沈旬,冰箱里什么都没有!” 沈旬觉得有点冷,将温度调高,又扯来一张毛毯裹着,打开电视机,此刻是凌晨,正在回放春节晚会,右下角时钟显示,已经是新的一年了。窗外炸开色彩缤纷的烟火,鞭炮声噼里啪啦响。 “不是禁止放鞭炮了么……”沈旬抓着遥控器,起身去将窗子关上,这才安静了一点。 谢拾又喊:“沈旬——!” 沈旬甩开遥控器,拧眉道:“喊什么喊!我又不会做饭,冰箱里当然什么都没有!” 谢拾站在水池旁眉飞色舞地洗手,觉得很开心,喊喊沈旬的名字,他也觉得整个人开心得要飞起来了。 谢拾从厨房出来,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谢拾摸摸肚子,道:“有点饿。” 沈旬没说话,但肚子叫了一声。 谢拾突然开门出去。 ……这就走了?靠,门也不关好!沈旬的目光在电视上顿了顿,过了会儿,他默默起身去关门。 谢拾却又突然笑着冲进来,手里抱着大蛋糕,盒子熟悉得很,还是昨天那个。   ☆、40|39.38.37.36.5,11 天涯论坛上突然另起一个帖子,点击量和讨论量异军突起,疯狂往上蹿,远远超过之前放了两个视频的帖子。不知是哪位技术大神将几万层高的楼爬遍,开始扒原先那楼里发言网友的ip,把皮都扒掉了,代理ip通通还原,扒出了许多滥竽充数的水军。 哪次娱乐圈混战没有水军,这倒不是重点。 重点是,扒出了原先那个帖子里有一位网友的发言的ip地址和杨息尧发微博的ip是同一个,并且这位网友出言不逊、满嘴脏话,自称是路人,将谢拾从头发丝到脚趾骂了个遍。 #神转折系列# #贵圈真乱# 这下战斗再次升级,牵扯的人越来越多。舆论风向开始渐渐转变,很明显,先前两个视频引起的话题中心是谢拾和沈旬,无论是他们其中的哪一个,都会在看众眼里留下不好的印象,那么最终受益者是谁呢? 沈旬指示公关团队开始有意无意地引导群众的思维,再联系先前谢拾出道时,与杨息尧单飞,被苏成济欺压,一切都昭然若揭,真相只有一个——先前的事情中两人是被陷害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但也有人质疑了,就算是被有心人将这视频发布出来,这视频也是的的确确真实的,没有被二改,那么说明谢拾和沈旬确实是面和心不和。 但是这比起陷害同公司艺人,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然而这还没完,第二波炸弹来袭,网络被炸出一个重重的坑,众人心中千万个草泥马奔腾而过。 杨息尧的裸.照流了出来,开始如病毒一般在各大论坛、微博疯狂传播,国家相关总局迅速严打,将这些图片封了起来,但是却封不住私底下通过各种微盘、闪存蔓延。 如果只是一个名气不大的艺人传出这样的照片,顶多会在论坛火上一会儿,网友茶余饭后谈论一下也就罢了,但这次有了先前几件事情铺垫,这次的照片事件如同站在巨人肩膀上,一下子便登上了娱乐版首。 各大论坛上好些帖子盖到了历史上最高楼层。 杨息尧出了这样的事情,还有许多人不相信,娱乐圈那么乱,他被人陷害也不是不可能。 “他一看就是很清纯的那种型啊,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一定是被人陷害了吧!” 沈旬吩咐李哥将这种#相信杨息尧#、#杨息尧被陷害#的言论继续推大,这种言论越多,引起的围观就越多,之后让杨息尧摔下来,就会摔得越惨烈。 果然,这种言论出来后,立马引来一群反对的人激烈的反对,纷纷骂支持杨息尧的人是圣母、真绿茶假白莲婊。 只要有架吵,网民的战斗力就立刻升级,掐起架来连饭也顾不上吃了。 要知道,支持杨息尧的人大多都是沈旬请的水军,而疯狂反击诋毁杨息尧的,都是货真价实的网民。 这群水军佯装不敌,节节退败。 骂杨息尧的一群网友瞬间感觉获得了胜利,恨不得隔着电脑线,将胜利的同盟都唤出来,一起吃个饭什么的庆祝一番。 如同滚雪球般,这件事越滚越大,最后遍布整个网络。 无论有多少人信了,但广大观众的视线确实是被转移了。 杨息尧还在家里乐滋滋地看好戏,享受谢拾和沈旬被推上风口浪尖的好滋味,却没想到自己瞬间代替了他们,成为新一轮唾沫中心。 他惶恐至极,甚至不知道那些照片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最有可能做出这件事的便是谢拾。 然而还没来得及让他联系苏成济,想出应对措施,娱乐圈再次炸开。 易长洲公开表示,这些照片是真的,他对娱乐圈又一个新人误入歧途表示很惋惜。 到底有多惋惜,这惋惜到底是幸灾乐祸还是八卦,已经没人去管了。 “啊啊啊啊易长洲啊电视圈真男神啊!” 易长洲微博五千多万粉丝瞬间炸开,本着“男神说什么就是什么,男神说什么都必须跪舔”的原则,他的粉丝纷纷表示,谁再支持杨息尧,就是与五千万洲粉为敌! 与五千万洲粉为敌?那是什么滋味?等同于千万个植物大战几个蹦跶的僵尸。 沈旬私下打了电话道谢。 易长洲无所谓地表示:“我在微博上说的,本来就是真相,再说了,就当报答你那次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倒说不上,只不过两个人拍戏时,易长洲上厕所忘了带纸,沈旬刚好经过罢了…… #男神怎么能上厕所!#、#男神不是应该不食人间烟火吗#要是换了一群洲粉,大概会这么说。 易长洲说起这事还有点囧,沈旬倒是淡定自若。 两个人没什么话说,很快挂断电话。 易长洲挂断电话,李南行从背后揽住他,往他嘴里塞了一片苹果,道:“很好,这次和别的男人打电话,没有超过一分钟。” 易长洲:“…………” 易长洲发了这样的声明后,舆论几乎都是一边倒了,杨息尧瞬间成为最新白莲花的代名词,他虽然因为这事也火了一把,可却是恶名昭著。 他的微博粉丝瞬间以每分钟十几万的速度飞快往上长,评论数量也蹭蹭地涨,却没有几条是好话。 一时间#杨息尧裸.照#被送上了热门第一。 其次是#易长洲#、#谢拾沈旬#。 然而这事还没完,沈旬不同于谢拾,他若要害一个人,不仅会照着对方的七寸打,还会彻底打死,让对方再也没有祸害别人的机会。 网上很快传出杨息尧与毒品有关联的风声,虽然仅仅是风声,可经过这一天的连环扒皮,杨息尧早已被扒得连底裤都不剩了,这时候任何一点加在他头上的罪名,都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能将杨息尧压得再也翻不了身。 不知为何a市警察插手了这件事,最后居然真查出杨息尧与毒品有点什么,这件事情以杨息尧进入警察局前,热心网友上传的一张他落魄的背影照告终。 事情发展到了这里,已经没多少人关注沈旬和谢拾的事情了,所有的罪过都推到了杨息尧身上,要这时谁还站出来说一句,陷害谢拾沈旬和杨息尧没关系,那铁定会被喷死。 网友一边看好戏,一边纷纷感慨娱乐圈真乱,居然还有杨息尧这样的奇葩存在。 沈旬一连环的手段将杨息尧打压得彻底翻不了身,即使他以后从监狱出来,娱乐圈这个地方,也再也接纳不了他,无异于折断了杨息尧的双翅,将他丢在泥潭里,让他自生自灭。 ——这便是欺负谢拾的代价。 饶是杨安看了这件事的经过,也十分震撼,暗叹不如。并不是说他没有沈旬这样的手段,只是比起手段毒辣,他可远远不及沈旬心狠。 祸水东引,隔岸观火,沈旬做起来有条不紊,丝毫不心软。 这样的人,做事果决,不留余地,一旦惹怒了实在是很麻烦。杨安并不想和他为敌,但是他很奇怪,这件事是自己引起的,沈旬又为何会放过自己,而去找杨息尧的麻烦。 杨安拨通了沈旬的电话,这次语气温和了许多,他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沈旬声音依旧波澜不惊,他道:“就凭你对待谢拾一直不错,我也会饶过你这一次。” 虽然“饶”字听得不怎么顺耳,但这个节骨眼儿上,杨安已经和谢拾的关系势同水火,他可不想再惹什么麻烦。 然而,杨安却有一丝相信了,谢拾与沈旬是真友情。 然而娱乐圈里,多的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怎么可能有两肋插刀这种事情存在,杨安蹙起眉,十分不相信,他也不愿意相信。 苏成济早就不大想管杨息尧的破事,但杨息尧真的进了局子,他好说歹说,也要来弄清楚到底是谁做的。 杨安穿上外套出门,门刚好被苏成济推开。 “你这次不会又是冲着我来的吧?有什么事朝我头上来就好,欺负我手下的艺人算什么?”苏成济脸色不太好,一出了事情他立刻想到是杨安做的,除了他,还有谁会这么针对自己和自己手下的艺人? 杨息尧尽管不争气,但毕竟两个人相处了快两年,就算是再薄情的人,也擦出了一点感情。这会儿他被人害了,苏成济至少得为他弄清楚事情始末。 杨安冷笑一下,道:“你这样的人,也会在乎起别人来了?是我又怎样,不是我又怎样,少在这里碍眼了,苏前辈。” 苏成济眉头一皱,还没来得说话,杨安已经将他推开,转身出去。 苏成济凝结在喉咙的一口气越来越郁卒,这些年,杨安可没少给他使绊子,就算是为了报当年的背叛之仇,也该早就报复完了吧! 苏成济想到当年的事,本来还时常有些歉疚,这会儿被杨安这么一冷嘲热讽,满脑的怒气无处发泄。 杨安进了电梯,按下按钮,一转身发现谢拾也在。 气氛一时有些僵硬。 杨安主动妥协,道:“这件事是我没想周到,没有和你商量……”他顿了顿,有些不甘心,道:“今天这事情平息下来,是因为沈旬将杨息尧推上了风口浪尖,他这样狠的手段,你敢和他做朋友?” 谢拾手插在裤袋里,漫不经心地说:“为什么不敢?” 杨安蹙眉。 谢拾瞥他一眼,缓缓道:“杨息尧的那些裸.照是我给他的。” 杨安:“……”敢情这俩人早就通过气,那还要自己这个经纪人干什么啊!杨安推了推金丝眼镜,表面淡定,心中千万架飞机喷着气狂啸而过。 谢拾出电梯前,轻描淡写地对杨安道:“今天是我太激动了,你确实对我不错,只是方法可能有些过激,这次我原谅你,希望你也不要再计较。” 杨安刚要缓解气氛笑一笑,就见谢拾眼神凌厉地转过头来,严肃道:“但是我必须再强调一遍,任何人想要动沈旬,都不可以,包括你。” 杨安:“……” 四目相对。 杨安发现自己竟然在气势上输了一筹。 杨安眯起眼睛打量谢拾,他以前确实没有看到过真正的谢拾,或者说,完整的谢拾。 谢拾在人前一向淡定又温和,杨安当初正是看中了他这一点,在娱乐圈里,需要向往名利的强烈*,却又同时需要一颗淡泊通透、不急躁的心,这两点谢拾都有了,所以杨安一直笃信自己找到了对的牌。 然而,这竟然只是谢拾表现出来的冰山一角,真正的他,原来有血有肉,也会发脾气,会怒吼,会与人红脸。 杨安心中哀叹谢拾不再是一张完美的王牌的同时,却无法否认,他的确更欣赏这样的谢拾。 年轻真好,相信友情,相信真爱,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跌倒,再爬起。杨安很羡慕。 谢拾出了电梯接了一个电话,脸上的凌厉的表情瞬间放柔。 “嗯?吃晚饭么?好啊好啊!你说哪里就哪里,没问题,我有时间……”谢拾笑得十分狗腿,脚步飞快地往公司门口走。 电梯门口,目睹这一切的杨安:“…………” 一天之内,连续发现谢拾的另外两个面,他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41|40.39.38.37.36.5.11 这次可谓一石三鸟,将杨息尧这条毒蛇彻底除去,又保全了杨安,更重要的是,让沈旬和谢拾二人从这次危机中不仅全身而退,而且还在这场炒作中双双胜出,知名度大大提升。 但是这还不够,如果不将之前两个视频的事情解释清楚,在公众眼里永远会留下一根刺,也就是所谓的黑历史。 所以沈旬找来了记者,让他们无意中拍到自己和谢拾哥俩好地一起吃饭,证明两人关系十分好,视频只是一场误会,是有心人从微妙角度拍摄来陷害他们。 谢拾失望地撅起嘴,道:“我还以为你是诚心诚意地想要请我吃饭呢,原来还有别的目的。” 沈旬坐在圆桌一旁,皱眉看了他一眼,拿起筷子夹住他撅起的双唇,道:“你什么坏毛病,不要动不动卖萌。” 几个记者刚好扛着摄影机冲进来。 沈旬:“……” 谢拾:“…………” 谢拾和沈旬两个人,一个淡定自若地扭过头去,一个面无表情地放下双筷。 两个人摆出专业微笑任由记者拍了几张,谢拾起身将门关上,突然坐到沈旬旁边。 他小臂蹭到了沈旬的,十分暖和。 沈旬嫌弃地推推他,道:“坐这么近干嘛?离远点!” 谢拾不理他,笑着掏出手机,打开自拍,右手伸过去搂沈旬的腰,他的手指碰到沈旬的腰线时,沈旬一阵酥麻从腰间晕染开,沈旬瞬间觉得浑身燥热,怒了,大力拍开他的手。 谢拾缩回手,无辜地道:“做戏做到底嘛,来来来,笑一个,我俩自拍一张,给粉丝看看。” 说完他的手又搂了上去。 “换个姿势!”沈旬腰间一酥,头皮一麻,眉头青筋跳动。 谢拾奇怪地看着他,说:“我记得你小时候不怕痒……”他两手一摊,道:“那你搂我好了。” 沈旬脑门三条黑线:“一定要搂来搂去?你脑子是不是有洞?” 他话音还没落下,谢拾突然伸手绕过他的后背,掐住他的腰,大喊:“茄子!” 沈旬:“……” 沈旬下意识地对准镜头,露出一个别扭的微笑。 谢拾心满意足地低头编辑照片,一抬头,就见沈旬黑着脸瞪着他。 “……”谢拾讨好道:“……要不,再来一张?” “就用这张好了。” “不行不行,色调调一下。” “为什么你比我帅?!”谢拾问。 “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沈旬十分不屑。 “……” …… 低着头折腾半天,两人终于选出一张两人都满意的照片,得到了沈旬大哥的首肯,谢拾小弟乐滋滋地发上微博。 谢拾:今天和朋友一起吃饭,很开心。[玫瑰][玫瑰][doge][doge] 一大群在他微博底下围观的粉丝立刻沸腾了,嗷嗷叫疯狂转发,疯狂点赞。 沈旬眉头一跳,怒道:“后面的玫瑰给我删掉!” 谢拾乐呵呵道:“手滑,我手滑……” 沈旬怒目而视,咬牙道:“你删不删?!” 谢拾吐了下舌头,道:“删……马上删!” 谢拾屈服于沈旬的威逼,飞快地删掉了刚才那条微博,又发了一条同样的,不加玫瑰的。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微博上手速达人多不胜数,手速快的早已截图,将两条微博的对比图发出来,手速渣嗷嗷叫着疯狂转发。 这下,谢拾重新发一条,反而更加暧昧了。 cp粉重新沸腾,这颗大大的糖从天而降,砸得她们七晕八素,一些前两天还叫嚷着要脱粉的玻璃心,瞬间原地满血复活。 沈旬粉丝纷纷集聚到谢拾微博下跪舔。 沈旬明艳,谢拾清隽。 沈旬双目如寒星,稍显凌厉;谢拾一双温和的桃花眼,柔和起来自带笑意。 两大男神同框,气质却完全不冲突,出乎意料地合拍,美得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一张照片对之前两人不和都做出了解释。 “你看俩男神笑得那么开心,还勾肩搂腰,哪里像是不和啦啦啦啦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我还以为这对cp是我自己yy的产物,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能吃到糖!我要去天台冷静一下憋拦我!” “擦擦擦这两人都好帅!!好帅好帅!!” “谢拾什么时候换了发型啊!感觉金发好帅啊啊啊啊他居然驾驭得了!” “胡说,他明明黑发更好看!来战![舔屏]” 舆论逆转的同时,粉丝们还不忘把之前的杨息尧揪出来踩几脚,借着这阵妖风,几个人连续挂在热门已经两天了,无论从人气还是名气,都有大大的提升。 观众也不是傻的,两人出道以来,一直没出过什么大的负面绯闻,而且沈旬年纪轻轻,就得到了极有分量的新人奖,演技又是一级棒,谢拾同时还出了个人ep,在事业上,可以说两人是努力进取的模范,也是积极阳光的正能量。 再加上之前沈旬受到舆论攻击,被骂得有多惨大家都有目共睹,这下子事情反转,他自然站到了弱势的一方,自然而然地得到一大票同情支持言论,许多人路转粉,甚至黑转粉。 谢拾自己发完了微博,搜了下相关的言论,嘴笑得都要裂了,还不满足,还要求沈旬转发。 沈旬盯着谢拾,怎么看都觉得他是故意的,两人和好后,谢拾就越来越得意忘形(恃宠而骄)了,一些小时候的劣迹开始暴露出来。 比如在自己面前卖萌耍赖,偏偏自己再生气,也拿他没办法。 沈旬黑着脸与谢拾隔开一个位置,道:“不给转发。” 谢拾凑过去:“发发发!快!” “发你个头!”沈旬将谢拾凑过来的头推出去,一头金毛实在碍眼极了! …… 如果说谁要和谢拾比死缠烂打的毅力,绝对比不过谢拾。 最后沈旬还是满脸黑线地转发了谢拾的微博,这下子糖发得更猛烈了,cp粉不断壮大,有燎原之势。 这么一天,谢拾微博底下的评论许多都是疯狂艾特沈旬的,沈旬微博底下的评论许多都是疯狂艾特谢拾的。 沈旬微博底下是这样的:据说谢拾能上热门,快赞我!! 谢拾微博底下是这样的:沈旬cp粉快抱紧我!!酷爱! ——cp粉简直水漫金山,疯狂发评论盖帖子。 沈旬和谢拾无意如此,却在不知不觉中卖了一手好腐。 两个人打打闹闹吃完一顿饭,饭菜都凉了。 沈旬起身去结账,谢拾赶紧站起来。 沈旬眉头一扬,道:“坐下!结账你也要抢?” “谁要和你抢?以后花钱都交给你了,出唱片太穷了,没有你拍电视来钱快。”谢拾笑着走到一边,取下沈旬的大衣递给他,沈旬穿上,谢拾过来为他理了理衣领。 谢拾表情认真,好看的一张脸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温柔无比。 沈旬肢体有些僵硬,十分不自在,事实上,这种不自在从早上谢拾为他准备好早餐就开始了。 那一刻,他起来后,看见桌子上留下的纸条,内心复杂到连他自己也形容不出。 他们明明前几天还是对立僵持的关系,现在却突然摇身一变,变得如此亲昵熟稔。他脑海里不停交叠闪现两个画面,上一秒谢拾绝望而疯狂地喊:“你要我怎么办?去死吗?”下一秒谢拾单膝跪下,神情执拗地道:“你等了多久,我就千倍百倍地还给你。” 他一直与自己的负罪感天人交战,他不停告诉自己,是时候放下了,爸妈会为你高兴。 他的确试图让自己全部释怀,可是这是需要时间的,然而谢拾显然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时间。 谢拾在他肩上掸了掸,动作自然,仿佛这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几年通通消失不见,他和他还是那两个一起上学一起回家的孩子。 所有的生疏与冷漠,被谢拾轻描淡写地一笔抹过,他脸上总是挂着笑,行为也越来越幼稚,一如当年,但谢拾心里到底是怎样想的,沈旬却猜不出。 沈旬垂眸,目光落在谢拾脸上。 谢拾笑道:“看天气预报,过几天估计还有一场雪,你出去得多穿点,别光顾着耍帅……” 沈旬嘟囔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啰嗦……” 谢拾笑容不变,认真地看着沈旬的眼睛,他眼里倒映出沈旬的影子。谢拾说:“我关心你。” “……”沈旬莫名地耳根有些红,眼神瞟向别的地方,嘴里凶巴巴道:“……你最近是不是拍爱情戏走火入魔了?” 谢拾:“…………” 两人出了饭店,外面还是天寒地冻,呵出一口气都能氤氲成白雾。 “你自己没有车?又要蹭车了!”沈旬蹙眉。 谢拾眨眨眼,道:“小郭送我过来的。” “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谢拾长叹口气,幽幽道:“这么冷的天,我实在不忍心让她一个瘦弱的女孩子又从被窝里爬起来啊,万一路上遇到抢劫、枪杀……” 缩在被窝里看韩剧的小郭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停!”沈旬眉梢跳了跳,掏出钥匙。 谢拾双手迎接。 “去取车吧!” 谢拾笑道:“男神,遵命!” 沈旬:“……” 沈旬望着谢拾欢快蹦跶的背影,眼里却忍不住流露一抹暖意,虽然并不想承认,但这一刻他的确很满足。 心里像是充斥了一块棉花糖,满满的,柔软的,甜甜的。 世上天生有一种幸运的人,可以安逸地长大,无忧无虑地得到所有。可他和谢拾并不属于那一种。 过去那几年,他一个人踽踽独行,活得清醒又自制,但是心里并不快乐,始终缺少了一块。 很孤单。 就算自私,就算掩耳盗铃,就算背弃了那些悲惨的过往,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其实无比高兴,谢拾回来了。   ☆、38|37.36.5.11 谢拾将灯关了,厅内刹那黑成一片。 “你干什么?” 谢拾不答,笑着将蛋糕摆在餐桌上,点起蜡烛,二十一根,不多不少。 “许愿吧。”谢拾抬起头,笑吟吟地道。 沈旬拉开椅子坐过去,颜色各异的蜡烛映照着他英俊的容颜,他面无表情地看了蛋糕一会儿,一脸嫌弃:“现在还许什么愿?生日早就已经过了,还有,大过年的就吃这个?蛋糕还是昨天的,馊了没?奶油都快融了,啧,一看就不好吃……” 谢拾怕他无止无休地唠叨下去,赶紧将刀叉塞进他手里,催促道:“快快快,试试看。” 沈旬举起刀叉在蛋糕上停了半天,过了会儿又放下来,在桌子上啪出一声响,沈旬撑着脑袋看谢拾,蹙眉道:“不觉得别扭么?” 谢拾问:“什么?” 沈旬叹了口气道:“你和我,我们俩居然坐在一起吃蛋糕,这太违和了……不,谢拾,你先回去,把蛋糕带回去……先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谢拾动作僵了僵,笑着抬头,道:“不是说两清了吗?” 沈旬唔了一声,看着蛋糕,被烛光映照着的一张脸明明灭灭,没什么表情。 谢拾突然拉开椅子站起来,沈旬仰起头,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 谢拾绕过桌子,突然抓起沈旬的手,握住,他的影子拖得老长,落在身后的墙壁上。 谢拾用极其慢的调子道:“您好,沈先生,第一次见面,很高兴认识你。”他声音好听,有种深情款款的感觉。 沈旬莫名其妙,问:“你干什么?” 谢拾笑着,继续道:“我名叫谢拾,‘谢谢你’的‘谢’,‘拾金不昧’的‘拾’,我目前是您的邻居,希望以后多多关照。” 沈旬被逗乐了,抽回手道:“干什么?又抽风了?” 谢拾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直直望进去,认真道:“两清了,无论有没有喝醉,这都是你说过的,我当真了,你可不能后悔。现在开始,我们重新认识,对待一个刚认识的朋友,把对方拒之门外,可不是礼貌的行为。” “神经病!”沈旬嘴角终于有一点笑意,推了谢拾一把,道:“快去坐下,我饿了。” 谢拾这才开心地笑起来,回到自己座位,伸长手准备划蛋糕。 沈旬一巴掌轻轻拍在他手背。 谢拾:“?” 沈旬怒目而视:“我还没许愿呢!” 谢拾:“哦……好,好。”他望了蛋糕一眼,不舍地舔了舔嘴唇。 沈旬又面无表情道:“先唱首歌。” 谢拾不好意思地推辞道:“我唱不好。” 沈旬继续怒目而视:“唱不唱?!” “……唱……唱!” 沈旬闭上眼睛,短暂的几秒许了愿望,两人打开灯,开开心心地看着春节晚会,开始吃蛋糕。 张萌萌抽空录制了春晚,出来时一袭白色拖地长裙,玲珑身姿被勾勒得近乎完美,谢拾咬着叉子看,一口蛋糕塞在嘴里,两颊鼓起。 沈旬莫名其妙有点不舒服,看了谢拾一眼,指点江山道:“去洗点水果来。” 谢拾看了他一眼,道:“你家冰箱空空如也,我又不是魔术师,从哪儿变出水果来?” “我记得楼下有水果店。” “呵呵,亲,不止你一个人记性好,我也记得那家水果店老板前几天就回去过年了。”谢拾胆子肥了些,本性就暴露了。 沈旬黑着脸没话说,谢拾又说:“等会儿,我看完这节目,去我家看看有没有,我记得上次小郭好像买了不少放在冰箱里。” 他说完又转过头看电视。 沈旬忍了会儿,换了个漫不经心的姿势,在旁边心不在焉道:“张萌萌的确长得很惊艳,唔,身材也不错,这几年开始上春晚了,瞧她身上的裙子,恐怕缝制都要费上十几个裁缝……”末了他又不经意地问:“她是你女神?” 谢拾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问题你好像已经问过了。” 沈旬怒目而视:“问过?没有!” 谢拾不说话,沈旬又恶狠狠道:“听到了吗?我怎么可能问同一个问题两遍!” 谢拾赶紧道:“……哦……好,好的,是我记错了。” 沈旬喝了口水,又问:“不过她的确是全国大多数*丝心目中的女神。” 谢拾:“……”谢拾心想,到底还有完没完了? 谢拾也不看节目了,扭过头盯着沈旬。 沈旬被他盯得发毛。 谢拾凑过去,两手捧在下巴底下,像是捧着一朵花,眨巴眨巴眼睛,卖萌:“旬哥,你见过我这么帅的*丝?” “咳咳……”沈旬一口水呛住。 过了一会儿,谢拾又转过头,认真地盯着沈旬道:“再过几年,你的成就远远不止上春晚那么简单。” 灯光落进他的眸子里,沈旬愣了一下,嗤笑道:“跟学谁学的拍马屁?” 谢拾看了他半晌,笑了笑没说话。 凌晨四点。 谢拾率先占据了沈旬家里的沙发,赖着不肯回去。 沈旬将他身上裹紧的被子一掀,谢拾像一只蚕蛹般,骨碌碌从沙发上滚下来,爬起来瞪着大眼睛,气势十足地问:“干嘛?” “回去睡!”沈旬气势更足,谢拾立马矮了一头。 “现在回去,有些晚了,而且我家太远……” “几步的距离你跟我说远?” “走廊外面要冻死人了……” “我借你外套。” 谢拾:“……” 谢拾转身跳上沙发,死死扒住沙发背,死也不肯妥协,耍无赖道:“你问你家沙发一句,舍不舍得我走,要是它回答了,我立马就走!” 沈旬:“……” 沈旬拖住他的腿,往后扯,一不小心将他睡裤脱了下来,露出修长的两条腿。 谢拾:“……” 沈旬:“…………” 谢拾倒无所谓,跳起来一秒内将裤子重新套上,又重新钻进被子里,露出一颗头紧张地看着沈旬。 沈旬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转过身就走了,耳根后却有些红。 谢拾抱怨道:“非要闹腾一回,被窝都冷了……” “砰”地一声,卧室的门被重重关上。 过了一会儿,沈旬又走了出来,扔过来一个印有兔子的暖水袋。 谢拾赶紧七手八脚地接住。 他转身要走时,谢拾突然说:“沈旬,以后我是你的亲人。” 沈旬的影子僵住几秒,随即进门,关门。 整间屋子开了暖气,谢拾抱着暖手宝,舒舒服服地缩在被子里,不一会儿闭上了眼睛。 窗外炮竹声已停,大雪还在下,卧室窗帘厚重,将所有的光线挡住,静谧的环境里,很适合睡一觉。沈旬折腾了大半夜,十分疲惫,却在床上辗转反侧半晌,怎么也睡不着。 他起身拉开窗帘,黑夜里寒风夹带着雪花飘进来,一点点曙光正从东边升起,几家灯火闪烁,万里积雪苍茫。 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醉了吗?也许大脑是醉的,心却很清醒。 他一退再退,谢拾却执着无比,将他逼到了死角,他很清楚自己完全可以转身抽离,但是他做不到。 一再对谢拾容忍,每次帮他时那些东强拆西墙的谎言,无非是因为,时隔多年,他还放不下,他还记挂他。 尽管这是错误的,沈旬很清楚,他没办法控制这个错误。 仇恨像是隐藏在血液里的炸弹,一不小心就会触动机关,将他自己和身旁的人炸得血肉横飞,想要将这仇恨驱除,难度不下于将所有的血液从他身体里全部抽干。 然而他清楚地意识到,尽管恨意浓烈,他也不想谢拾同他一起毁灭,因为那会是又一次失去,又一次痛彻心扉,不亚于六年前那一次。 谢拾没有错,这一点他反复提醒着自己。 谢拾早就不是以前那个怯懦、羞涩的小孩儿,他能等,能忍,沈旬却不忍再让他做一只毫无希望的扑火的飞蛾。 两个人之间,迟早得有一个人退一步,若不是沈旬退,便是谢拾退。 若是谢拾退了这一步,便意味着,两个人又要重归陌路,身边再没有一张笑脸死缠烂打,生日只能一个人回空荡荡的家,沈旬仅仅是想象一下那种情形,便觉得难以呼吸。 若是自己退,又意味着什么呢? 最后还是沈旬做出了妥协。 他挣扎了那么久,无非是不想妥协,最后却还是输了,沈旬觉得有些可悲,但想起谢拾那句“亲人”,嘴角却微微勾起。 客厅里,谢拾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耳朵却听着卧室内的动静。 他的一双眸子在黑夜里熠熠生辉。 — — 这是谢拾这些年以来最开心的一个新年,然而第二天去公司,这平静的表象却被毫不留情地打破。 网上早已掀起了腥风血雨。 谢拾开着车,小郭打来电话,声音充满了歉疚:“对不起……我以为这件事,是你和杨哥商量好的……” 谢拾眉头一跳,问:“到底什么事?”   ☆、39|38.37.36.5.11 谢拾打开平板,飞速滑动,他的粉丝和沈旬的粉丝正一片混战。这场掐架在新年前一天开始,时隔二十四小时,已经彻底点燃爆发,此刻正是最高峰。 原本的cp粉纷纷表示玻璃心要跳圈,各自的唯粉口水战不停掐来掐去,沈旬的粉丝比谢拾多得多,按理说应该在这场混战中占据上风,可奇怪地是,舆论似乎一边倒,骂沈旬骂得很难听。耍大牌、欺负人等词出现的频率最高,最后甚至上升到了无差别人身攻击。 沈旬的粉丝也不甘示弱,直接喷回来“不要脸的抱大腿的货,唱几首歌就了不起了,我旬才懒得搭理你家#¥%……” 谢拾看得直皱眉,不知道现在的状况是什么情况,他点开最火的帖子。 昨天凌晨时主楼发布了一个视频,一个简短的视频,谢拾在游泳池里扑腾,沈旬跳进去救了他。 这个视频迅速吸引来许多沈旬的粉丝,底下一片大喊男神心肠真好,跪舔膜拜的。那次节目过后,谢拾与沈旬的cp粉不少,这次被发了甜糖更是激动得呼朋唤友疯狂盖楼。 原本一个不起眼的帖子,得到两家粉丝和cp粉的助力,这个帖子迅速套红,并在微博上得到不少转发量,在中午时被顶上热门末尾。 到了下午,事情却发生神转折,楼主再次发布一个视频,角度非常微妙,谢拾拉住沈旬,沈旬却将他推进水里,脸色还十分不善。 这下子本来快从热门下去的帖子再一次被顶上更高的位置。 #人人都爱神转折系列# 沈旬黑粉与别家粉丝纷纷表示沈家粉被打脸,嗑着瓜子抢前排围观这场好戏,谢拾粉丝不干了,要求讨回公道。而真人cp粉大多是一群玻璃心,当即很多人粉转路人。 沈旬同期艺人不少,却没有一个有他那样好的资源,一出道就与易长洲这样的影帝合作,之后更是一举拿下最佳新人奖,独挑大梁与张萌萌合作,被媒体封为新晋男神,本来就引起许多嫉恨的目光,他的粉丝虽多,战斗力强,声势也壮大,却抵不住其他同个圈子艺人的粉都过来睬一脚。 有技术帝分析这视频应该是酒店监控,开始扒楼主的ip,却扒不出来,又开始扒是哪所酒店,最后确定了是那天张非文举办生日宴会的酒店。然而扒出了这一点也没有用,酒店内员工众多,关系复杂,谁能知道这件事到底是谁坑了谁呢。 普通民众没有那么多弯弯道道的想法,从视频来看,分明就是沈旬打人,娱乐圈内部斗殴。 原本一场简单的艺人打架事件未必能引起这么多关注。 关键是沈旬和谢拾之前有了许多cp粉,在青春之行节目中又看不出来两人有什么矛盾,现在却让观众见识了他们私底下关系有多么恶劣,让人不禁感叹娱乐圈没有真友情!没有真基情!都是演出来的,都是炒出来的!这太让人失望了! 再加上这楼主擅长炒作,先是放出来救人的视频,溜了一圈粉,让两家粉和cp粉助他将帖子送上首页,这才开始反转,一下子将粉丝的脸打得啪啪响。 沈旬粉丝被连带着骂人渣,怒了!谢拾粉丝认为自家是受害者,也怒了!cp粉玻璃心碎成了渣渣,比谁都怒! 这件事一下子借着舆论飘上了微博话题榜。 谢拾站在弱者一方,自然博取路人的同情与好感。 舆论偏向谢拾,指责沈旬。 沈旬微博底下瞬间多了许多人围观,保持中立的有,踩一脚的有,怒骂的有……网友的愤怒就是这样,芝麻大一点事儿被几个人嚼嚼舌头,立马有人觉得自己不知道别人在谈论什么就是落伍了,拼命地挤进去插一脚,了解了事况以后,又要绞尽脑汁发表一通自己的评论,转发转发再转发,评论评论再评论。 而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最大的受益者,是谢拾。 谢拾的心突突地跳起来,一只手握方向盘,一只手找出手机拨打沈旬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沈旬不耐烦地接起来,声音还有点朦胧,带着几分睡意。 谢拾出门时,沈旬还没起来。 “还在睡么?”谢拾心突然安定下来,轻轻地问。 沈旬那边静了一下,过了会儿,才唔了一声。 谢拾放下心来,道:“你刚杀青,趁着有时间多休息一下,今天就呆在家……” “啰嗦。”沈旬打断他,似乎清醒了点,道:“我知道了。”他听见谢拾那边一声喇叭响,道:“你还在路上?好好开车,分什么心?” 电话被挂断。 谢拾将手机在手里捏了一会儿,突然踩下油门,飞快地朝公司开去。 “谁打来的?”李哥忙得焦头烂额,还分心看了沈旬一眼。 沈旬坐在公司的办公室里,道:“先做你的事。”声音清冷,一点也不睡意朦胧。 此刻他面无表情地浏览着网页,事态并不是严重到不可收拾,然而他必须弄清楚是谁想要整他,目的是什么。 “舆论都向谢拾那边倒,刚好他近期要出新专辑了,会不会是他……”李哥理智地分析道。 娱乐圈这样联合绑架炒作的非常多,少数的炒作双方能获得双赢,大部分炒作都是你坑我一次,有本事的下次反坑回来,没本事的就继续被坑。 沈旬却毫不犹豫地打断他:“不是。” 李哥蹙眉看着沈旬,为他的感情用事有点不满,平时也就算了,但这次可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又是谢拾! “打个电话给张非文,那酒店是他开的。”沈旬道,“再把杨息尧资料递给我。” 李哥迟疑了一下,沈旬一个不容置疑的眼光扫过来,李哥叹了口气,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 上次叫人查了杨息尧的资料,详细调查花费了些时日,今天才送上来,资料里对杨息尧的事迹记载十分详细,沈旬目光移到其中一行,蹙起眉。 谢拾上次进医院和他有间接关系。 那日听说谢拾进了医院,沈旬在家里健身、蒙头大睡、看碟子,几种方式折腾了大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压低帽檐、戴了墨镜,去了医院。 他在医生那里问了病情,并不严重。那日,他上了住院部对面的一栋楼,远远看见隔着一道玻璃,谢拾安静地坐在病床上玩平板,不大的病房里,只有他一人,旁边没有探病的花篮,也没有别人送些水果来。 明明该觉得报复的畅快,沈旬却觉得不忍。 谢拾若有所觉,突然抬头望窗外看去。 尽管距离十分远,谢拾不可能一眼发现他,沈旬还是仓惶地移到了窗帘后,等他再到窗边时,谢拾正好进了病房里的厕所。 沈旬一个人站在大楼的落地窗前,站在阳光与阴影的交界线里。 沈旬揉了揉眉心,心神收敛回来。 这样一条毒蛇,如果不一次性打死,便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遭到反噬,谢拾难道不知道?在娱乐圈事态风云变幻,前一秒还风光无限的,下一秒便有可能被推入地狱,前一天还籍籍无名的,后一天却有可能获得瞩目。杨息尧说不定哪天就会翻身,与这样的人结仇最可怕。 谢拾还是过于心软了。 沈旬嘴角撇了撇,目光却不由得柔和下来。 阔别多年,他并不希望谢拾改变太多,他希望谢拾还是当年他认识的那个谢拾。 而谢拾做不到的,他统统帮他处理掉。 — — 张非文酒店里的工作人员不小心在监控里发现了这段视频,本着为顾客保密的原则,又本着卖谢拾一个人情的想法,张非文将视频发给了谢拾。 却没想到被杨安中途截住。 谢拾与张非文通了电话,一路风尘仆仆赶往杨安的办公室,他脸色铁青,从公司门口到楼上一路风驰电掣,无视旁人的目光。 “这个新人不简单,叫谢拾?我见过他。”傅子琛坐在沙发边上,漫不经心地翻着一份唱片合同,道:“那时候毛双将他推荐给我,他故作清高,现在又为了一场炒作,卖了自己的朋友,手段倒是挺高明。” 张非文将转椅转了个圈,失笑道:“如果有人在你面前清高,那一定是欲拒还迎。” 傅子琛挑眉睨了他一眼。 张非文耸耸肩,没说话,刚才通话里,谢拾声音仓促,似乎对这场炒作并不知情……又是一场经纪人与艺人反水的好戏么? 虽然猜测真相可能是这样,张非文也懒得向傅子琛解释,本来谢拾的事就与他无关,对于这次这件事,他也没有丝毫歉意。 谢拾过来的时候脸色十分不好,小郭等在门口,见到他,匆忙道:“对不起,这件事我也有责任……” 谢拾挥挥手道:“道歉的话先不必说。” 他闪身绕过小郭,推开办公室的门。 杨安正在打一通电话,神色有些凝重。 沈旬在那头道:“是你自己擅作主张,谢拾不知道你这样做。我很感兴趣,你每次炒作必定要牺牲别人,但都是没有价值的人,这次你敢来惹我,就没想过后路?” 杨安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轻笑出声,道:“不,你错了,谢拾知情,一开始这场炒作他就是知情的,不然你以为那盘录像带哪里来的?”他丝毫不认为自己是在挑拨离间,只是一个必须要做的谎言而已。 昨天谢拾就躺在他家的沙发上,沈旬怎么会信,他嗤笑一声,嘲笑意味十足。 杨安蹙起眉,刚想说什么,门就被重重推开。 杨安眼中飞快闪过一抹精光,他对着电话那头飞快道:“不管他知不知情,这一次他都不会站在你那边,看看他是个怎样的人,听好了。” 谢拾在他桌子前定住,高大修长的身形遮住了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 杨安不挂断电话,将手机放在一边,嘴角噙着笑,抬起头道:“你赶紧去录音棚……” 谢拾冷着脸,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我要开新闻发布会。” 出了这样的事情,等于沈旬直接被泼了一盆污水,除了当事人出来解释,没有别的彻底洗清的办法。 谢拾不知道杨安的目的何在,但联系前几日杨安的古怪表现,他心里已经大概将这件事摸了个轮廓。 杨安的笑容慢慢收起,他冷静地看着谢拾,同样慢慢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谢拾盯着他,平日温和的外表完全脱去,此刻他眼神冷冽凌厉,是杨安从未见到过的一面。 杨安心头跳了跳,他强行将这种感觉压下,继续道:“我说过,我会助你登上鼎峰,但是我也教过你,在成为一个王者之前,必须要除去一切能让你动摇目标的人和事。” 一旦有了在乎的人,就已经输了,娱乐圈充斥的就是背叛,如果不先背叛别人,就会被别人背叛!这一点,杨安奉为信条。 谢拾感情用事,只要不太过,他便不介意,如果谢拾真的完全适应这个圈子,如一条时刻算计人心的毒蛇,那么也便不需要他了。可谢拾感情用事到为沈旬揍方柏树,从那时起,杨安就隐隐觉得不妙。 两个人既然绑在一条船上,同进同退,杨安就必须得把前方的阻碍除掉。无论是沈旬,还是张旬,无论是谁,被这样坑一回,必定会和谢拾翻脸。杨安希望让谢拾看到,在娱乐圈,友情、亲情、爱情根本一文不值! 谢拾要想成功,就必须认识到,他必须得失去这些!如果成功对谢拾而言不是最重要的东西,那么他就帮谢拾,让他一心一意地专注于成功。 既然选择了这张牌,杨安就不介意花费心思去改造他,按照自己的心意。 杨安坚信自己是对的,他笑了笑,好言规劝道:“刚好你的新专辑要出来了,这样一闹,你去瞧瞧,现在整个娱乐版面都是讨论这件事情的,你的人气扶摇直上……” 下一秒他的笑意立刻凝固在嘴角。 谢拾恶狠狠地揪住杨安的衣领,将他抵到墙上去,眼神里的冷厉,杨安前所未见。 “谁让你动他了!不经过我同意,你是打算一拍两散?” 谢拾与平时淡定冷静的人判若两人,这样激动失态,杨安还是第一次见。他以为自己是发现一匹千里马的伯乐,对谢拾来说不可或缺,却没想到谢拾这么轻而易举就提出分道扬镳。 即便杨安一向能言善辩,这一下也怔住。 杨安抢回自己的衣领,整理了下,蹙眉道:“我以为我们已经有足够的默契了,你做台上人,我做幕后人,我只是按照我的方式帮你而已。” “你错了,别的人我都不在乎,杨安,这次你动了你不能动的人,你最好能补救回来。” 杨安不可置信地道:“就为了他,你要和我翻脸?” 谢拾冷笑,道:“何止是翻脸,我是在警告你,一旦你触及我的底线,我不怕和你为敌。”他不为难别人,并不代表他为难不了别人,重生一世,娱乐圈里有多少人的辛秘掌握在他手里,这些人恐怕还不知道。 随便扯出一条,都是爆炸性新闻。 然而谢拾并不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甚至,他大多数时候都能够忍。 但这一次,不能忍! 杨安气疯了,怒极反笑:“你有什么资格做我的敌人?你别忘了,要不是我扶持,你现在还只是处处遭冷眼处处碰壁的小新人!怎么,翅膀稍硬就想着过河拆桥了?” 谢拾盯着他,冷漠地道:“杨安,你应该很清楚,你并不是唯一的桥,选择权在我手里。” 杨安顿时噎住。 谢拾再一次道:“开新闻发布会,我出去将这件事解释清楚。杨安,我一直很感激你,这之前你帮了我许多,但是我不能原谅你。” 他的神情坚定,杨安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他神情缓了缓,叹了口气说:“你先冷静下。” 沈旬举着电话站在窗前,李哥将耳朵凑在旁边,两人将谢拾和杨安那边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为了他,谢拾要和经纪人翻脸。 沈旬忍不住弯起嘴角,英俊的脸上,笑意越来越明显。 他挂了电话,转头瞪了李哥一眼,李哥阴阳怪气地“嗻”了一声,赶紧弓着腰退后几步。 沈旬:“……” 沈旬又拨通谢拾的电话,电话响了好半晌,谢拾才接起来,那头的声音很平静,问:“起床了?楼下卖早餐的大概都回家过年了,早上我从我家里拿了些面包,放在冰箱里……” “唔,我看见了。”沈旬默了半晌,突然道:“今晚一起吃饭吧。” 谢拾怔住。 两个人随意交谈几句,沈旬挂了电话,回头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在旁边全程偷听的李哥。 李哥毛骨悚然,颇有一种沈旬是祸国殃民的妖后的错乱感。 谢拾还没来得及出来澄清,几小时后,事情便再一次发生转折。 两天之内,这件事转折转折再转折,无疑,第三次比前两次哪次都来得更引人议论。   ☆、42|42 娱乐圈哪天不是大炸弹小炸弹连环轰炸,新鲜的事情多了去了,这次的事情张非文虽然没过多关注,但是yin公司方面能这么迅速地解决,他感到十分惊讶。 yin公司一向致力于将旗下艺人打造成清白积极向上的形象,自然不会任由沈旬就这样被抹黑,但是yin公关团队能力并不行,之前它旗下也有几个艺人被黑,都没有能处理得这样迅速这样干净的。 好一招祸水东引,张非文对杨息尧没有好感,也并不关心他今后的前途,只不过,他很感兴趣,这些裸.照的来源,那日在酒店里他并没有照片流传出去,然而还是有人手里有,也就是说,那日在酒店里害杨息尧的,和这次是同一个人。 张非文眼光锁定在娱乐报纸上的谢拾的脸庞,感兴趣地挑了挑眉。他本以为谢拾至少是个清白的角色,看来是他想错了,张非文倒是有些失望。 傅子琛那日因为身处国外,并没有来参加他的生日宴,但娱乐圈口风不紧,他多少知道一些情况,张非文想到的这些,他自然想得到。 他一向心思深,比张非文还多想了一层,然而表面却什么也不显山露水。 杨安在电梯里与谢拾一番话,算是解开了这次的矛盾。 聪明的人会懂得识时务,杨安也不例外,沈旬与谢拾在微博上发了合照,解开了误会后,他便开始着手为他们处理后面的事情。 借着这次的势头,谢拾刚好可以推出新专辑,算算日子,到时候电视剧也差不多快出炉了,两者互相带动,会是一个很好的宣传,杨安一边马不停蹄地联系唱片公司与制片方,一边打电话给谢拾。 沈旬与谢拾从饭店回来,已经是晚上九点。 谢拾跟在沈旬后头,从电梯里出来,举着手机与杨安讲话。 杨安在电话那头道:“剧组估计要换演员,新的演员我还没打听到,有了消息告诉你。杨息尧已经进了警察局,苏成济刚去看过他,事情有点棘手,公司这边你不用担心,他出来后估计也只能回家种田了……” 谢拾应了声,道:“谢谢你。” 杨安沉默半晌,又说:“我不希望我们以后有隔阂,所以我郑重道歉,以后我会尊重你的意见。” 谢拾笑了笑,说:“你的道歉听起来很真诚,所以我接受。” 杨安在电话那头笑着摇摇头,语气也轻松起来,调侃道:“你和沈旬出去吃饭啦?我看到了微博,但你要记住,卖腐适当,不可过度……对了,我卖命这么久,你什么时候请我吃饭?” 谢拾道:“等你和沈旬一样帅的时候。” 杨安:“…………” 沈旬走在前面,听到自己的名字,回头瞪了谢拾一眼。 挂断电话之前,谢拾又对杨安道:“如果你心里有什么事,没人可以说,我或许可以做个听众,当然,如果你把我当朋友的话。” 杨安沉默,谢拾没有等到他的回答,便挂了电话。 谢拾进门前,沈旬瞥了眼他的背影,又忍不住问:“你不问我为什么要将杨息尧送进监狱么?你什么都不问,就把照片传给我了……” 谢拾扭过头看他,认真道:“为什么要问?你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害我。” 沈旬被他这一句话噎住,十分不爽地扬眉,道:“哦,你又知道了?谁说我就活该一直帮着你……” 谢拾笑了,道:“不是你活该,而是我相信你。” 沈旬:“……滚!” 谢拾咧着嘴角道:“晚安。” 沈旬已经转身进门,“砰”地将门关上。 —— 第二日谢拾便回归剧组,他们这部戏已经耽搁了太久,唐潇整个人无论何时脸色都是青的,看谁都不给好脸色。 因为拖得太久,制作方也开始恼火起来,剧组的便当越来越简单随便,谢拾回来时,早上剧组里的一群人正蹲在地上吃着白米粥就咸菜。当然,这里面并不包括方柏树。 然而最棘手的问题并不在这里,杨息尧进了局子,他饰演的那个角色就算戏份不重,也绝不能再用他了,任凭哪部电视剧,都不想和一个与毒品情.色照的演员扯上丝毫关系。就算要赔上违约金,投资方也毅然决然地换掉了杨息尧,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新人。 拍到一半突然换人,唐潇差点发了火!甚至萌生出甩手不干的念头,他这个剧组从开拍开始,就多灾多难,一开始是谢拾和方柏树不和,好不容易两个人矛盾缓解,又是剧组艺人陷入各式绯闻,绯闻就算了,居然还有人进了局子! 好在电视剧开机时阵仗弄得并不大,演员名单并没有引起多少人关注,唐潇只能寄希望于,电视剧播出来时,众人已经忘了杨息尧这个人,千万不要将自己的剧和这个人扯上半毛钱关系! 方柏树虽然脾气差,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却是个有职业素养的人,谢拾去时,他已经连拍了好几场戏,眼皮都是浮肿的。 见到谢拾来的时候,他抬了抬眼皮,扯着嘴角嘲笑道:“你这几天炸了!居然盖过了小爷我的风头,怎样,一朝得道的感觉怎么样?” 谢拾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问:“你又不是随着我升天的鸡犬,你激动什么?” 方柏树:“……” 谢拾顶着一头金发,走进剧组,成为了所有的焦点。他向唐潇打了个招呼,便去化妆师找造型师将头发做回来。 唐潇看着他顶着一头金发走开,心里的怒气却渐渐平息,如果说这部剧开拍时,比较有名气的就只有演过好几部偶像剧已经有固定粉丝人群的方柏树,那么现在,形势已经发生了变化。 过年这两天,唐潇也是有了解娱乐圈事态的,这两日谢拾频繁登上热搜榜,无论有没有涨多少人气,但至少在网友眼里混了个脸熟,这对这部戏的宣传,是一个很有利的助力。 这么想着,唐潇对于谢拾之前和方柏树不和闹出来一大堆烂摊子的不满也消散了许多。 为了拍戏,谢拾不得不将头发染回来,到时候录制新专辑时,又必须再染一次,这对头发有很大的损伤,然而做这一行,这些牺牲是最基本的。 剧组里的工作人员和谢拾并不怎么熟,谢拾虽然待人温和礼貌,却给人一种疏离感,虽然他长得帅,气质出众,剧组里的一干妹子也只能远观而不敢亵玩。 然而私底下还是少不了许多议论。 晚上沈旬过来探班时,便听到了这些人议论。 “真的很帅啊,我觉得他金色头发更帅啊!为什么编剧你不能改一下剧本,就说徐风白得了个病,头发全变成金色了……” 编剧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闻言一口酸奶喷了出来,笑道:“你的常识呢,哪里有那种病啦!” “其实他黑头发也很好看啦,给人一种眉眼很温柔的感觉……”一个妹子双手握拳,抵在下巴下头。 另一个妹子又小心翼翼地看了唐潇那边一眼,道:“你们围过来,小心点儿,不要让唐老鸭看到了,谢拾把头发染回来前我有偷拍他金发的样子诶……” “哇!我要看!快快快!” “别挤我!让我看看!” 沈旬听了一会儿,心头有种莫名的不爽。李哥跟在他后面,见他停下来,问:“不走了么?” 沈旬蹙眉,从她们旁边经过。 有个妹子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忽然面红耳赤地小声叫起来:“喂喂,那边好大一只帅哥!快看!” 另外几个人抬起头来,其中一个人认出了是沈旬,激动地道:“什么帅哥啦!是拍风传的沈旬诶!我看电视剧的时候,里面最喜欢的就是他了,演的真的好好哦!我要不要厚着脸皮去要个签名什么的?” 年轻的编剧摸着下巴,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道:“这两天在微博上和谢拾传绯闻的就是他?感觉我又有新的脑洞了。” …… 谢拾正在拍戏,他正在拍一场哭戏。故事里,徐风白撞见女主角与男主角待在一起时笑得无比开怀的场面,终于明白自己并不能给她带来幸福,他回忆着小时候的场景,忍不住情绪终于崩溃。 沈旬去看时,正好撞见方柏树穿上外套准备离开,方柏树见到他,愣了愣,脸上表情有些不太好看,但什么也没说,低头匆匆离去。 沈旬朝拍摄中心望去,谢拾眼睛已经是红的,显然这场戏已经拍过几遍。旁边工作人员替他补了妆,他又滴了两滴眼药水,缓解眼中的红血丝。 唐潇举起ok的手势。 谢拾坐在沙发上,将头埋在手里,过了五秒,他红着眼圈抬起头来,突然站起来,将相册里的照片一张一张扔进垃圾桶,一边扔,手一边抖。 他沉默着,却让别人都能看得出他的心酸。 他低头盯了垃圾桶足足有一分钟,又发疯似的将那些回忆一张张捡起来,仔细抚摸。 李哥微微惊讶,站在沈旬旁边道:“他不是第一次演戏吧?演得很不错啊!” 沈旬没说话。 唐潇却不满意,喊了声“咔”,走过去吼道:“表现力度不够!说了几遍了,要哭出来!别跟我说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人情绪崩溃到了极致,一定得有眼泪流出来才会让观众感同身受!” 谢拾抹了把脸,专心地听着他讲解。 唐潇缓了缓道:“这是最能表现徐风白这个人物的一场戏,你要把隐忍、不舍和爱都表现出来。不是说你做得不够好,而是观众接受度有限!你表现了十分,通过画面展现出来,观众便只能产生八分的共情,更何况你只表现了七分,到了观众那里便只有五分!” “我不需要五分的电视剧!你明白了没有,一定要哭出来!只有你哭,才能让观众哭!” 唐潇回到摄像头后,道,“再来一遍!”他对别人都能放松要求,但是却偏偏对谢拾要求高,他始终希望,谢拾能发挥出那天试镜的水平。 谢拾闭了闭眼,再次酝酿情绪,这次比上次发挥得更好些,可是,仍旧没有一滴眼泪流下来。 虽然这表现已经不错,但远没有达到唐潇对谢拾的预期值,他有些不满,但谢拾眼睛已经通红,这拍了许多遍都不能哭出来,再拍一遍,也不见得就能流下眼泪来。 唐潇无奈地挥挥手,道:“算了,就这样吧,下一场!” 下一场是徐风白忍不住拼死一搏,去找女主表达爱意的戏,为了营造气氛,剧组弄了人工降雨。 冬天很冷,谢拾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衬衣,站在草地上,人工雨水洒在他头上,将他黑发浸湿,雨水从下巴淌进衣领,后背勾勒出精瘦的肌肉来。 李笑同样穿得很单薄,站在他对面。 谢拾盯着她几秒,忽然狠狠将她拉进怀里,李笑猛烈挣扎起来。 沈旬在一旁看着两人抱在一起,眼皮跳了跳,他面无表情地抱起手臂,换了个姿势站着。 李笑比谢拾矮一个头,显得十分娇弱,她从谢拾怀里挣扎出来,扬起手,想要给他一巴掌,却并没有下手。 “风白,你疯了吗?”李笑楚楚可怜道。 谢拾盯着她,眼里满是固执,沉默片刻,薄唇轻启,道:“我是来告诉你,我爱你……” “咔!”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唐潇打断。 唐潇不悦道:“哭不出来算了,你瞧瞧你什么表情,你说着我爱你怎么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李笑长得不漂亮吗?你就不能深情一点!” 李笑站在一旁,扯了扯自己湿透的裙子,顿时十分尴尬。 谢拾道歉道:“对不起,导演,再来一遍?” 唐潇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过分了,他缓了缓脸色,让两人再拍了两遍,然而还是不满意。 刚才的哭戏哭不出来也就算了,毕竟谢拾演得还算可以,肢体语言都十分到位,但是现在这场告白的戏份,他嘴里说着“我爱你”,脸上的表情却像是在说“我要吃饭了”一样平淡。 这样演,唐潇很怀疑剧出来以后,自己会不会被观众用乱转拍死。 “谢拾,你今天先结束拍摄,晚上回去找找感觉,晚上没有你的戏份。”唐潇叹了口气,看了看腕表,道:“下一场,李笑你过来……” 谢拾知道自己演得不够好,他在原地迷惘地站了几秒,向李笑道了声不好意思,便拿着剧本走到休息室,靠着桌子,研究起剧本来。 沈旬让李哥留在原地,自己绕过一大拨忙碌的工作人员,走过去,他原先在游泳池和方柏树干了一架,这剧组里已经有很多人认识他,此刻纷纷将目光投到他身上,沈旬却只当没看见似的。 一个工作人员见沈旬朝这边走过来,便对休息室里的谢拾喊:“谢拾,有人找!” 谢拾抬起头往门外看了看,没看到人,又扭过头朝窗外看去。 他随性地靠着一张桌子,身上穿着显得十分青葱的白衬衣黑长裤,头发擦过后,微微湿润,有些凌乱,像是柔软的刺猬。领口微开,露出里面白皙的锁骨。 他见到窗外的沈旬,平静的脸上立刻带上一抹开心的笑容,站直身子,对沈旬使劲儿挥了挥手,有点憨气。 沈旬看着他脸上明亮的笑意,脚步顿了下。他下意识地扯了扯嘴角,以示回应。 谢拾一怔,随即眼睛亮起,脸上笑意愈盛。 这辈子,这是沈旬有史以来第一个笑容,对自己的笑容。 谢拾知道,他们之间并不会很轻松,但是那又怎样呢,只要沈旬还在,他不放弃,一切沉重的包袱总有彻底消失的那一天。 在这之前,谢拾愿意等,再累也愿意等。 沈旬一进来,劈头就问:“你外套呢?”他不悦地看着谢拾,道:“你想冻死?然后做成人体冰棍吗?” 谢拾乐不可支地笑起来,左右找了一会儿,突然一拍脑袋,说:“好像落在化妆室了,你在这里等会儿,我去拿。” “唔。”沈旬没什么表情地脱下自己外套,递给他,道:“外面没暖气,披上再去。”   ☆、43|42.42 谢拾本以为沈旬是来探班,赶紧一溜烟跑去取外套。他身上穿着沈旬的大衣,来回的路上足足眉开眼笑了有十分钟,一路上引来所有工作人员的偷瞄和议论,他还顺路泡了杯姜茶捧在手里带给沈旬。 还没回到休息室,沈旬已经从那道门钻出来,对他道:“怎么去了这么久?将湿衣服换了吗?”他望了一眼谢拾,蹙起眉道:“先进来。” 谢拾“啊”了一声,将外套脱下递给沈旬,低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衬衣还是湿的。 “不好意思,把你外套打湿了……”谢拾将姜茶和外套一起递给沈旬,道:“刚泡的,热气腾腾,给你暖手。” “怪不得这么慢。”沈旬接过姜茶,撇撇嘴道:“先换衣服,你助理呢?” 小郭从门外跑过来,将干爽的衣服递给谢拾。她刚才看谢拾从片场上下来,刚想找他让他换衣服,一转眼就见人不见了,她找了好久。小郭有些惭愧,她一再失职,要是换成别的脾气坏的艺人,早就把她开了。 沈旬面无表情地扫了小郭一眼。 小郭在心里默默道,脾气不好的艺人,自己对面就站着一个例子。 谢拾往内室走了几步,还没来得及将衣服换了,李哥就举着手机,神色匆匆地小步跑过来道:“来不及了,你们现在上车,我送你们过去。” 前些天的风波刚过去,沈旬接到了touga时尚杂志的封面拍摄邀请,谢拾也收到了邀请,杨安早就跟他说过,只是近些天事情太多,忙得头昏脑涨,一时间没记起来。 touga时尚杂志在美国被称为“时尚圣经”,一些其他久负盛名销量过亿的时尚杂志也很难与之匹敌,在中国推出中国内地版后,虽然影响力不及其发展源地,但也是内地十分有名的时尚杂志之一,拥有十分具有才华的摄像师和高水准制作的团队。 以前这本杂志无论是封面大图还是内页专访,都是特邀傅子琛易长洲等大咖,这次邀请了沈旬与谢拾,从某个方面来说,是为了跟上前些日子炒出的一把火,借机扩展年龄较小的目标消费者,一方面也是对沈旬和谢拾的认可。 李哥小跑在前面,替沈旬拉开车,举着手腕看了看,道:“还有半个小时,如果不堵车的话时间就绰绰有余,如果堵车就不好说了,不过现在还没迎上下班高峰期……”他对谢拾道:“我让沈旬叫你早些从片场下来,不要误了时,这家杂志编辑脾气大得很,但是沈旬却非要坚持让你拍完……” 沈旬蹙眉道:“你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分钟已经过去了。” 李哥嘀咕道:“你和谢拾在休息室里说话,耽误的时间更久……” 沈旬抱起双臂睨着他,眉头一挑。李哥默默地往嘴巴上做了个贴封条的动作,他刚想坐进驾驶座,沈旬就对他道:“你去开谢拾的车,带上他的助理,跟在后面。” 李哥默默地看着谢拾坐上沈旬的车,沈旬转动钥匙,车子立刻消失在自己面前,他回头,幽幽地对小郭道:“只能我们两个小助理相依为命了……” 小郭讪讪道:“李哥,您不是经纪人吗?” 李哥:“…………” 谢拾坐上副驾驶座,手里提着小郭给他的干爽衣服,沈旬将车子开得飞快,道:“快换衣服。” 谢拾摸了摸自己胸前的衬衣,笑道:“不用换了,差不多都干了。” 沈旬冷眼看了他一眼,道:“你想感冒?”他又将眼珠转过去,直视前方,不咸不淡道:“要是你敢在我的车子里打喷嚏,你就死定了。” 谢拾:“……” 沈旬霸气十足的眼神扫过来:“换不换?” 谢拾:“……换,好,我换!” 影视城外面一片荒芜,没什么人,谢拾飞快地将身上的湿衬衫换下来,手一抬,又飞快地套上一件线衫,最后将外套穿上。 沈旬面无表情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 后面的李哥开着车子骤然刹车,按了声喇叭,吼道:“沈旬,你车子突然往左滑干嘛?开车别分心吶!小心点!多少艺人就是出车祸……” 前面的车子突然飚了出去,将他的话远远甩在后面。 谢拾换了衣服,沈旬左手又取出姜茶,绕过方向盘递给他。 谢拾愣了愣,问:“你干嘛还带着?”他接过来,纸杯还在敞着热气。 “顺手就带着了,哪儿那么多为什么,你泡的,估计味道很古怪,只能你自己喝了。”沈旬直视前方,漫不经心地答道。 谢拾喝了口,感叹道:“我还是第一次泡,味道果然不怎么样。” 沈旬额上三条黑线:“所以你是拿我做小白鼠来试喝?” “味道的确有些古怪,不过也许你喜欢呢,我记得你总是喜欢味道很古怪的东西……”谢拾回忆着说:“那时候隔壁班女孩子送给我一盒饼干,我自己还没来得及吃,就被你吃光了,你明明不喜欢吃零食,还十分可恨,一边吃一边喋喋不休地点评说味道很奇怪……” 沈旬显然也想了起来,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谢拾,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说:“那是情人节吧,你收到的礼物居然比我多一份,我当然要找个理由干掉一份你的礼物,超过你。” 谢拾:“……小心眼。” “你说什么?” 谢拾马上改口,奉承道:“我说你长得真帅!” 沈旬:“……” 沈旬脸黑了,瞪了谢拾一眼,道:“你信不信我把你丢下去!” 谢拾配合地露出一个害怕的表情,瞪大眼睛看着他,捂着胸口拍了拍。 沈旬:“…………” 沈旬额角跳了跳,咬牙道:“谢拾,别闹!” 谢拾将手里的姜茶吸管凑到他嘴下,讨好道:“渴吗?喝口水,消消气。”他拍了拍沈旬的后背。 ……沈旬气得快说不出话来了。 两辆车子一路飞驰,比预定的时间还早到了十分钟,杂志社十分忙乱,所有人忙得鸡飞狗跳。 沈旬与谢拾进了化妆室,不大的空间里站了好几个人,跟在后头的李哥和小郭根本挤不进去。 “这么冷的天你们要我穿这种镂空的裙子给一群色狼看?”坐在最里面的沙发上的一个女人尖声道,声音甜美却十分盛气凌人。她身后站了好几个助理,分别拿着她的衣服和手机,还有一个拎着一个大保温桶。 公关助理不停道歉,道:“这是已经预定好了的衣服,现在换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怎么回事?”沈旬蹙眉,问站在门口的一个员工。 那个员工正看好戏看得精彩,听见有人搭讪,不悦地转过头,一抬头看到沈旬英俊的侧颜,脸上立刻一红,连带着不悦也变成了羞怯。她小声解释道:“杂志社请藿冰来拍摄写真,她不愿意穿杂志社造型师安排的服饰,坚持穿自己的私服,已经僵持好一会儿了,我们公关部长正在和她交涉……” 一句话,这个藿冰正在耍大牌,她也的确勉强可以称得上是大牌。 她比张萌萌还要年轻两岁,近些年刚在嘎达电影节得了两次奖,走了几次红地毯,虽然实际上没有什么票房极高的代表作,但是在网络上具有极强的号召力,在时尚圈也有一席之地,最近和易长洲演了一部电视剧,因为剧里形象干净纯洁,被封为玉女派掌门人。 网上形象极好,没想到真人却是这样,谢拾暗道,看来她背后有一个十分强大的公关团队。 过了会儿,有人过来将沈旬和谢拾带到另一个化妆室里,这个化妆室比刚才那个要小得多,也比较凌乱,只有两面镜子。 越是有名气的杂志社,反倒越会看人下菜,他们两人虽然潜力无限,论起辈分来,却都不过是出道两年的新人罢了,娱乐圈不讲年龄,不讲人品,只论身价。 谢拾走到暖气管旁边,蹲下摸了摸,他抬起头见沈旬蹙眉站在那里,笑了笑,安慰道:“没什么大不了的,过几年,我们杀回来,让他们请我们去那间化妆室。” 沈旬倒没有想这个,他见到藿冰,一时之间觉得有些眼熟,仔细想了想,才记起来自己似乎在lvidi公司见过她,但她所属的兴亚娱乐在外界传闻中,一向与lvidi是死对头,她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沈旬看了谢拾一眼,他还蹲在那里,抬头对自己笑,像只正在取暖的小狗。 沈旬忍不住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 “干嘛?”谢拾望着他眨眨眼。 沈旬面无表情地缩回手,走开,在镜子前坐下。 杂志社效率还是非常高的,过了一会儿,两人开始上妆,两位化妆师打扮得十分新潮,十分专业,一言不发地在沈旬和谢拾脸上捣鼓。 过了一会儿,谢拾率先站起身,看了沈旬一眼,傻眼了。 沈旬睁开眼睛,瞥了镜子里的自己一眼,眉头跳了一下。   ☆、44|43.42.42 沈旬五官无比精致,却并不女气,眸如寒星,鼻梁高挺,给人锐利之感,有一股非同凡响的气势。 但是这化妆师的技术显然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沈旬的浓眉被减淡几分,独特的眼影勾勒出完美的曲线,将一弯冰冷的月生生温柔几分,变成漾着满天星光的碧波。他整张脸魅惑异常,漂亮到雌雄莫辨的地步,谢拾一时怔住。 以前的妆容都是将沈旬身上冷硬凌人的气质放大的,还从没有化过这种美人妆,虽然美,但是全被沈旬拧起来的眉头破坏了。 他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脸色一黑,就差要发火,谢拾连忙拦住他,对那两位化妆师道:“你们先出去,布景摆好了之后让助理通知我们。” “放心,我有分寸。”沈旬黑着脸回过头,对着镜子摸了摸自己的眉毛,十分嫌恶地闭了闭眼。 谢拾忍不住笑道:“过几天就长出来了……其实这样挺好看的,比前几天网上票选出来的全球第一美人还好看。” 沈旬脸色不佳,恶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是说我像女的?” 谢拾:“……” 沈旬单脚踏上谢拾旁边的椅子,弓着身子,摆出霸气十足的姿势,将谢拾肩头一推,谢拾后背靠上化妆台。 沈旬气场全开,狠狠说:“有种你再说一遍!” 他的手擦过谢拾的肩膀,抵着后面的镜子,两人一时离得很近,谢拾近距离盯着他的脸,莫名地心漏跳半拍,神色有些不大自然,过了会儿,结结巴巴道:“……我什么也没说过啊。” 沈旬哼了一声,转身去换衣服。 谢拾蹙眉站在原地,觉得自己有些不大对劲。 虽然沈旬自己很抗拒这样的妆容,但无疑这种妆容在时尚界非常吃香,许多男艺人虽然是长得唇红齿白的小白脸,化起美人妆来却反而显得五官被弱化,没什么特色了。而沈旬虽然男子气十足,眉间自带一股冷厉之气,但五官精致明艳,将眉眼部分柔和下来后,居然意外地漂亮惊人。 谢拾自己气质温和,之前几次拍摄都走的是干净青葱的风格,这次却摇身一变,穿上一身黑色劲装,脚下硬革马靴,拍摄时跨坐在重型机车上,前方电风扇将他短发吹起,营造出飞驰的景象,谢拾眼睛微微眯起,平添几分飞扬硬朗之气。 拍硬照很难拍出气势与特色来,单张静照很容易拍出生硬突兀之感,这不仅仅要求摄影师抓拍的水平,更对被拍摄的艺人有很高的要求。 沈旬与谢拾两人却仿佛是天生混这口饭吃的,全程一套图拍下来,摄像师除了不停移动位置之外,几乎没有对他们的姿态有什么调整的意见。 两人单独拍了几张,摄像师要求谢拾在机车驾驶座,沈旬在后面坐,双手环抱谢拾,再来一张合照。 touga明显是非常专业的,无论是手下的摄影师造型师班底,还是对资讯的了解与利用,都走在圈内最前沿,这几日沈谢cp炒得火,杂志刻意想借一把风,往日杂志针对的目标人群只是知识层白领,但这次明显是想将手伸向女性中的cp圈。 沈旬浓眉被修细,原本就一肚子火,听到这要求,眉头重重一跳,沉声对摄影师道:“这要求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刚才吃过他黑脸的化妆师打扮得十分妖孽,抱着臂站在旁边,细着嗓子嘲道:“现在观众就好这一口,要不是卖腐,请你们过来干嘛?” 沈旬从来不是忍气吞声的人,冷冷看了他一眼,道:“没有与艺人商量就擅自化妆的化妆师,杂志社留着你干什么?” 站在旁边的副编闻言,蹙眉瞪了化妆师一眼,化妆师意识到自己碰上了钉子,他原本以为是给新人化妆,自然没那么多讲究,不像其他大牌大咖,化妆之前还要百般顺着他们的心意,对待新人,自然就草率着按自己心意来,却没想到沈旬有理不饶人。 副编打圆场道:“我们杂志社为艺人做的造型都是经过考量的,你们要是不想拍这张,可以商量一下,一切都好说。” 谢拾却在机车上期待地看着沈旬,莞尔道:“不不不,我拍,沈旬,我喜欢这辆机车,你快上来,我带你兜风。” 沈旬:“……”死扯后腿的。 谢拾屁股往后一滑,对沈旬笑道:“大不了我坐后面,你在前面。” 沈旬脸色缓和一点,眉头一挑,骑上机车,对后面的谢拾道:“再往后一点,挨太近了。” 谢拾蹙眉道:“屁股要掉下去了。” 沈旬:“……你屁股太大了。” 谢拾:“…………” 摄像师道:“前面的把腰弓起来一点,要开电风扇了,摆好表情,后面的,贴近点儿,手……。” 不等他说,谢拾就主动把手放在沈旬腰两侧。 掌心湿热的温度传来,沈旬:“……” 沈旬咬牙道:“松开。” 谢拾松开几寸,小声道:“再松就要被风吹掉下去了……松一根手指行不行?” “五根都松开!” 谢拾:“……两根。” 沈旬:“……四根!” “成交!”谢拾每只手松开两根手指,用三根手指扯住沈旬的腰。 布景前一圈子人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们讨价还价,电风扇马力十足地吹起,沈旬短发风中飞扬,尽管化了雌雄莫辨的妆容,却仍旧气势十足。前面的沈旬白色服装中性,后面的谢拾一身黑色劲装,虽然前后位置的人与杂志社预想的掉了个个儿,但是总体拍出来的照片效果却意外地融洽。 拍完照片,沈旬又匆匆赶去新片发布会现场,谢拾则去公司拿了新专辑的策划书,回了家。 他侧躺在沙发上,反复看着剧本,钻研徐风白的心情,他已经十足了解徐风白这个人物了,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试镜那天的感觉。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谢拾站在镜子前,拿了瓶醋放在眼睛下面摇晃,熏得眼睛都红了,生硬的挤出半滴眼泪。 他又对镜子里的自己深情款款道:“我爱你——” “……” 不行,找不到感觉。这样自己对自己说爱,简直太蠢了。 是没有恋爱的感觉么?谢拾百无聊赖地站在阳台上吹风,事实上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没有谈过恋爱,但是这有什么难的?无非就是我爱你你爱我—— 算了,的确很难。 谢拾又试图去回想初中时很有好感的那个校花,但是却发现自己记不起她的脸,当时他和沈旬年少,经常拿校花打赌,但现在回想起来,打赌时沈旬飞扬的神色他还记得,却记不起那位校花的模样了。 谢拾恍惚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本应该正常拿出来谈恋爱交朋友的时间,都拿来围着沈旬转了。 晚上十一点,沈旬回来时,谢拾站在家门口等他,走来走去,有点紧张。走廊是亮的,昏黄的光洒在谢拾的头顶,沈旬抱着外套,原本有些累,此刻却心中一暖。 “你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回去练戏。”沈旬一扬眉。 谢拾望了他一眼,说:“我有话要跟你说。” 沈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你等了多久,有什么话不能明天再说?” 谢拾突然问:“你有没有谈过恋爱?” 沈旬:“…………” 两人沉默几秒,沈旬有点不自然,目光移向别处,问:“你要干什么?” 谢拾从身后拿出剧本,道:“当我的女主角吧。” 沈旬:“……有病啊。” 谢拾解释道:“我找不到感觉,你演技好,帮我看看哪里出了问题,明天一大早要赶去拍戏,拍的还是这一场。” 两人进了门,谢拾站在沈旬面前,执拗地看着他,目光湿润。 过了三秒。 谢拾忍不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道:“不行,看到你我会出戏,比我对面站着的是李笑还无法投入。” 沈旬脸黑了,怒道:“不行就不行,不要浪费我时间,给你三秒钟,起来!” 沈旬夺过谢拾手中的剧本,随意抓取一段,目光从上到下扫了半分钟,他扔开剧本,与谢拾换了个位子,站在谢拾对面,道:“看好了。” 沈旬闭上眼睛三秒钟,然后睁开,目光已经截然不同。 沈旬眼睛漆黑,像是会将人吸进去的漩涡,他一寸一寸地拉进与谢拾的距离,轻轻的鼻息扑在脸上,谢拾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感觉毛孔都炸开了,忍不住后退一步。 沈旬安静地看了谢拾几秒,突然眼圈一点一点变红,五秒后,泪流满面。 这种近距离地观察他的演技,是十分恐怖的,谢拾很努力的去体会人物心情,很努力地去演,但他无法想象,一个人怎么可以想哭就哭出来呢。短暂地几秒钟,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沈旬,漫长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沈旬轻轻道:“我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永远在乎你……” 沈旬心里一边想着,这是什么脑残台词,嘴里一边悲怆又温情地说着。 谢拾被他的眼睛吸了进去,他发现沈旬演戏的时候,台词根本是多余的,他能用脸上每个细节去演戏。包括头发丝——沈旬悲怆地转身,将头埋进手里,一撮头发从手心跳出来,他整个人是死寂的,然而那一撮头发却跳动几下,像是一块即将熄灭的炭火临死前的挣扎。随即沈旬豁然抬头,脸上已经只剩下泪痕,道:“伟大的爱情和正确的爱情,你根本不需要选择——” 他哀求般地盯着谢拾,眼中带着愁苦的、深情的、决绝的、坚定的,所有情绪沉淀在他那双不见底的黑眸中,令人触目惊心。 背后的窗帘被吹动,轻拂在谢拾的背后,而谢拾死死站在原地,屏住呼吸,一颗心突然砰砰直跳起来。 “你不需要选择,因为输的人是我,我只能在原地等你,等到无路可退为止——” “啧,谁写的狗血台词?”沈旬忘了台词,捡起剧本看了一眼。 他回头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谢拾,谢拾回过神来,脸上带着红色,兴奋地扑向他,喊道:“男神,快教我——!!!” 沈旬:“……”   ☆、45|44.43.42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际开始泛出鱼肚白,沈旬靠在墙边,支着眼皮看谢拾对着镜子练习,谢拾倒是仍旧神采奕奕。 沈旬回去前,谢拾叫住他,道:“你等等。”他转身进了厨房。 沈旬站在门边等了十分钟,有些不耐烦道:“我先回去了。” “马上就好了!”谢拾出来,拿着一只碗,碗里两只鸡蛋。 沈旬瞟了一眼,问:“什么?” 谢拾一只手拿出一只鸡蛋,被烫了一下,“嘶”了一声将鸡蛋丢回碗里,又拿了一件干净衬衣出来,包在两只鸡蛋上,递给沈旬。 沈旬莫名其妙地将碗和鸡蛋拿在手里,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谢拾抬手摸了摸他眼睛,他眼睛有些肿,谢拾轻轻揉了揉。 温暖的指尖让沈旬眼皮跳了两跳,这动作猝不及防,沈旬拍开他的手,蹙起眉。 谢拾笑道:“哭过,你明天眼睛可能会肿,回去拿鸡蛋敷在眼睛上,几分钟就好。” 沈旬撇撇嘴,拿着鸡蛋出门,突然停下来问:“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照顾人了?” 谢拾转身去收拾地上散落的剧本页,蹲在地上一张一张地捡起来,白色衬衣随意地挽到手肘处,露出一截小臂,他闻言笑了笑,头也不抬道:“不知道,你是第一个。” 沈旬出了门,嘴角扬起莫名其妙的笑意。 —— 谢拾这场表白的戏份是男二号最重要的一场戏,因为表现力不够的原因,被唐潇一直延后,叫他先拍别的戏份。 谢拾在片场细细观察方柏树演戏,发现他的动作虽然浮夸,却很到位。他饰演的男主霸道孩子气,他尽管表情一成不变,却能明明确确地向观众传达出喜怒哀乐。比如生气的时候挑眉踹垃圾桶,伤心的时候无声低泣。当然,这也有男主角性格成分简单,情绪外露的原因在里头。方柏树接了好几个这样的角色,已经被黑粉称为“无脑霸道男主专业户”,但他本人并不在意,反而洋洋得意,毕竟人红才能有黑粉,有本事你来演啊。 他这样的戏路,谢拾明显学不来。男二号徐风白个性隐忍,无论什么都不动声色,这点倒和谢拾有几分相像,只是,这样一个人如果要表白的话,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谢拾想起了那晚沈旬演给自己看的。 大多数人演戏会将角色演成自己,无论演什么角色,都脱离不了自己的影子。然而沈旬却不是这样,徐风白的性格与他不沾一点边,但是他却可以完美地把握。 看他演戏的时候,谢拾真的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不认识他,觉得自己完全被他吸引。 要是换了他演,女主说不定就得马上丢盔弃甲,转投男二怀抱吧……谢拾扼腕。 谢拾专辑正在筹备,离录制还有一段时间,他每日不拍戏时,还必须奔波于学校和公司的练习室,每日只能睡不超过三小时,一连十几天下来,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他在车上,抽间隙时间打开网络看沈旬电视剧发布会的视频。演员阵容很大,沈旬是主演,站在张萌萌左侧,闪光灯不停咔咔作响,他一身藏青色带银链西装,外面披了件长及膝的黑色大衣,在白亮的灯光下,像是意气风发的王者。也多亏了他一米八七的身高,双腿修长笔挺,换了别人穿着这一身,立马变成矮穷矬。 视频下面评论区很乱。一大片喊着沈旬帅得叫人流鼻血,沈旬我要为你生猴子的,当然,有关张萌萌的评论也很多。 谢拾忍不住分别去各大视频网站统计了下评论数量,最后满意地回来,嗯,支持沈旬的评论好像比张萌萌的更多。 谢拾淡定地表示,我们家沈旬这么帅,我很骄傲。 沈旬虽然年轻,但和张萌萌站在一起,气场却丝毫不输,甚至可以说稍稍压过对方一头,存在感十分强。 之前的问题都是围绕电视剧档期和内容展开的,突然有一家娱乐周刊的记者笑着问道:“经历了一个节目和一部电视剧的感情,沈旬和咱们萌姐有没有擦出一点火花来呢?粉丝们可是非常期待哦!” 沈旬和张萌萌的组合人气还是非常高的,早在这部电视剧前,他们就一起参加了青春之行的节目,虽然在节目里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接触,但是经过后期剪辑,一些简单的交流也被渲染出了粉红泡泡。 这次合作电视剧前,双方经纪公司更是炒作了一段时间的姐弟恋。有粉丝戏称他们一部节目、一部电视剧是前世情缘。 张萌萌从来不缺少绯闻,她似笑非笑地看了沈旬一眼,眼中有些无奈。但是这时候由她出面澄清,显然对她不利,媒体只会故意曲解她的意思,给她安上“看不起新人,不愿自降身价”的罪名。 张萌萌侧头的一瞬间,现场相机赶紧抓拍,对两人的一切互动噼里啪啦拍个不停。记者本以为沈旬不会回答,毕竟炒作双方人气悬殊这是一个捆绑消费人气的大好时机—— 沈旬却巧妙地答道:“火炉有,火花倒是没有,节目组寒冷,大家拍戏很辛苦,每天都围着火炉取暖,相处十分融洽。” 他一句“大家”,便是和张萌萌单独撇清了关系。 张萌萌笑了笑,接过话头,转移话题道:“再说沈旬最近和谢拾正关系好着呢。”她娇嗔道:“哪里有时间关心大龄美少女的心思。” 在场记者们全部笑了起来,气愤一时缓和许多。 视频里沈旬的表情十分淡定,但视频外的谢拾却莫名有点面红耳赤,他认真地思考着,是不是天气开始升温了。 小郭坐在副驾驶座,拿着手机认真地在微博搜索谢拾的消息,不时告诉他一些好消息。 小郭兴致勃勃道:“你粉丝数量已经突破五百万了!不过大多数都是女性粉丝,我得帮你清空一下未关注人私信,已经爆满了。” 谢拾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 小郭:“廖金金在新戏发布会中提到了你,说你脾气很好,人很温柔,有机会想和你再合作一次,艾玛,这女人一点炒作的机会也不放过,见你最近势头好,就来抱大腿了,可作!” 谢拾:== 小郭:“我们公司的几个新人最近出通告,好几个记者的采访提问都是围绕你的,他们纷纷表示你虽然年纪轻,但是成熟稳重,是十分好的榜样……成熟稳重这不是形容老男人的么?他们难道不会说些玉树临风,潇洒风流,一夜七次的形容词?语文不过关,差评!” 谢拾:……== 小郭:“哦,对了,沈旬发布会的新闻也出来了,他好像提到了你,有一条八卦新闻是‘沈旬发布会高调隔空告白’,为了吸引眼球,这也太扯了吧,不过你们的cp热度一点也没降嘛!” 谢拾:……>////< 小郭:………………???!!! 过了会儿,谢拾淡定地脱了件衣服,从小郭手里拿过手机,漫不经心地问:“你微博号多少?” 小郭受宠若惊:“你要和我互粉?” 谢拾不答,拿着小郭的微博,将所有和沈旬有关的投票,全部都投给他,其中一些人气榜单,沈旬和谢拾同时在候选者里面,谢拾也毫不犹豫地投给了他。 这是他上辈子经常做的,像一个默默无名的小粉丝,他不能为沈旬做什么,他能做的只有这些。 小郭眼巴巴地看着谢拾低头忙活半天,不知道在干什么,等谢拾用完,她才重新获得自己手机的使用权。 小郭低头一看,叫道:“为什么我微博首页这么多关于沈旬的投票?” 谢拾揉了揉疲惫的眼眶,面无表情道:“因为你是他粉丝。” “……可我以前发的都是关于你的消息啊!”小郭嚎啕。 谢拾淡定道:“你可以在微博上营造一个花心的形象,同时是我们俩的粉丝。” 小郭:“…………” 助理就没有男神选择权了么?! 小郭悲愤交加! 电视剧发布会出来后,沈旬作为主演,一直忙于在各大城市跑宣传,一直飞来飞去,一连好几周谢拾都没有看见他。 谢拾也忙得不可开交,偶尔有时间他便在学校和公司的练习室里,将门锁起来,一个人对着整个房间的十几面大镜子练习演技。 窗帘拉上,外面大雨倾盆,天色晦暗,练习室里却一片静谧,只剩下日光灯的光亮和投影在地上的长长的影子。 这种时候,空荡的练习室里只能听见他一个人的呼吸声,静默又悠长。谢拾好像又回到了上辈子,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拼命努力练习唱歌技巧。那时候,公司练习室有限,谢拾作为一个新人,其实是没多大机会能够一个人单独占用一个练习室的,不被大动作的排挤就已经很不错了。 高中的时候,谢拾有一段时间无法在外人面前发声,每次发出的声音,粗哑,古怪,久而久之,他便习惯一个人低头匆匆从一群欢笑的人面前走过。 过年的时候,他走在陌生的街头,突然身后“砰”地一声巨响,夜空炸开光彩夺目的炮花,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聚集在广场上的人成群结队,仰着头,拍着手,大人抱小孩,情侣相互依偎,每个人眼里带着笑意,等待着他们的是新的一年。 新的一年有什么好过的呢?他们望着天上,看见的是美丽的未来,谢拾看见的,却是深深的漩涡,将他整个人排斥在所有喧闹之外。 他静静站立,手中提着一盒外卖,夜空耀眼,在他脸上落下阴影。 谢拾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从笑容开始练习,微笑、苦笑、讪笑、讥笑。他试图调整自己脸部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细微的弧度,让它们组合起来达到最大的效果。 片刻后,谢拾拿出手机,找出网上李笑的一张照片,将它投影在镜子上。 台词早已烂熟于心。 酝酿过情绪后。 “我……”谢拾才发了一个声,就突然停下来,他自己的声音在耳朵边回响,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声音冷淡无比,没有感情,甚至还不如他唱歌时感情来得丰富。 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眉目清淡的一个年轻人,影子被灯光投在地上,又长又安静。没有沈旬在身边的时候,他待人疏离,周身裹着一层茧,很难有感情。 他与徐风白其实很相似,这个角色很适合他,之前的部分一直表现得很好。但他和徐风白唯一相差的就是,女主角是徐风白眼里的太阳,是他的光芒,徐风白爱慕女主,爱到夸父逐日,飞蛾扑火,隐忍而落寞——但谢拾不同,谢拾没有爱人,很难产生共情。 甚至连简单地“我爱你”三个字,都没办法说出。 然而要想成为一个好的演员,不可能永远只演和自己性格相似的人,必须无论什么角色都能驾驭,无论对着谁都可以深情款款或是悲愤填膺,然而谢拾现在连最起码的一步都突破不了。 李笑的照片实在有些碍眼,谢拾关掉手机,靠着墙角坐下,揉了揉鬓角,为自己一直停滞不前的演技而感到微微丧气。 手机突然响起来。 来电显示是沈旬,谢拾缓了缓心情,抹了把脸,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一个微笑,无论何时,他都不会在沈旬面前露出冷漠的一面,这是他早就决定好了的。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毛巾擦头发的声音,沈旬没有寒暄,直接进入正题,问:“你三月十八日有档期吗?” 谢拾算了下日程,道:“还不知道,临时变动大,最近要录专辑,很忙,怎么了?” 沈旬那边安静了几秒,简洁道:“校庆,如果你没事的话,可以接下校庆邀请……” 就这么点事吗?谢拾没想到沈旬还专门打来电话提醒一通,他连忙道:“没事没事!” “……你刚才不还说档期没确定吗?” 谢拾不答反问:“你校庆也受到邀请了吧,你会抽时间回来一趟吧?” “唔,大概?” 谢拾眼睛一亮,兴冲冲道:“那我也去!” 沈旬:“…………” 沈旬听到谢拾电话里有雨敲打窗子的声音,提醒道:“春寒料峭,注意带伞。”还没等谢拾回答,他看了一眼落地窗外,便匆匆道:“我先挂了。” “等等!”谢拾脱口道。 “什么?”沈旬轻声问,耐心地等在电话那头,呼吸声通过电话传过来,谢拾却没话说了,半晌才道:“你……吃饭了没有?” 沈旬:“…………” “吃了。”沈旬面无表情道,手抓着电话,耳朵旁边有些微微发烫,他看了一眼落地窗外拼命对他挥手的李哥。 李哥比着口型:快——点——出——来——!要——迟——到——了!!! 沈旬蹙着眉走过去。 李哥高兴地等待着门打开,张开大嘴,准备抱怨几句。 “哗!”印花窗帘被沈旬大力拉上,李哥整个人被拒之帘外,一脸不可置信。 “我——靠!” 沈旬走了回来,将手机换到另一边耳朵,无奈地道:“你继续说。” 谢拾听到了那边似乎有动静,笑了笑,道:“也没什么事情……你什么时候回来?现在到了哪一站?住什么酒店?大概几点的飞机?算了,回来再说,我等你。” 沈旬默了默,突然挑眉,道:“不会是演戏又受到了阻碍吧?” “……”谢拾莞尔道:“没有的事。” 沈旬嘴唇勾了勾,似乎被这句话取悦,奔波一天的心情莫名放松些许,他打开电脑,不容置疑地指挥道:“开视频。” 沈旬的酒店布置简洁大方,他的电脑似乎放在床上,从谢拾这边可以看到落地窗前厚厚的一层窗帘,床边大行李箱上搁了几本书,顶上几盏吊灯,将沈旬身上披上一层温暖的黄色的光。 沈旬头发上带着水珠,他随意擦了几下,将白色毛巾丢在一旁,盘腿在床上坐下来,裆部正对着电脑。谢拾将他投影在墙上,小心翼翼地调整角度,他的身影占据了整面墙,柔软的床微微凹陷下去,沈旬盘坐在上面,像一只巨大的猫。 谢拾笑道:“你好大。” 沈旬:“…………” 沈旬脑门三条黑线,抬脚踹了下摄像头。 一只脚猛然踹过来,差点破墙而出,谢拾吓了一跳。 谢拾面色古怪,踌躇半天才道:“我说你身体体型大,你想哪里去了?” 沈旬:“……………………” “滚!” 沈旬道:“人在伤心时,不是只能流泪来表现,谢拾,你听好了。过度悲伤时机体部分功能受损,会导致呕吐,会颤抖,会发出呜咽,甚至会失控,这些不同的表现形式太多了,重要的是把握其中的度,为什么有人给人的感觉十分真实,有人演戏却有着浓郁的做戏感?这也是一个度,夸张精华部分,减少无谓表情堆砌。基本功加上对人物的理解,离演好这个人物就不远了。” 沈旬难得这样大段大段地说话,谢拾凝神,专注地盯着沈旬,表示自己在认真听。 “唔,我带你一段,你随意发挥。”沈旬走到房间中央。 沈旬的影子被清晰地投影到墙上,与黄色灯光交叠,像是安静的陈旧老默片,谢拾安静地看着他,心里莫名有种想靠近的*。 沈旬在房间里静静站立几秒,转向谢拾,整个人的气质忽而便不一样了,他站在灯光中央,灯光却是像被他吸引过来一样,整个人像是在发光,隔着视频,被放大在墙上的面容不甚清晰,可谢拾也能感受到,那沉淀下来的气氛,如同深海底的深蓝,如同高原上的天空倒转过来。 “我……实在没办法死捱活撑下去了!”沈旬声音低沉下来,又带了一丝惶急的急促,音质与他平时的声音没什么两样,但硬是给人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一旦开了口,就很难压抑自己的情绪一般,沈旬在房间里踱了几步,手指捏了捏,一口气说完:“这几个月对我来说是一种折磨,我在与世俗的看法,与我的家族对抗……与你的身世,与我的阶级对抗。”他脸上表情复杂至极,骄傲、尊严、犹豫、艰难、挣扎,下一秒,他蹙起的眉心慢慢松开,如同冻结的冰层层崩裂,最后倒在春天的裙下,他神情坚定,眼中充满爱意,像是盯住了自己的信仰:“可是,我现在要把它们统统抛开!让你终结我的痛苦!” 谢拾屏住呼吸数了数他的脚步,每一步的距离不差分毫,刚好完美的表现出期待、紧张与骄傲混杂的情绪。 沈旬豁然抬头,眼中复杂情绪翻涌,像是海啸与风暴,危急的桅杆摇摇欲坠,一道深深的漩涡,让谢拾脑中一片空白。 沈旬骤然上前一步,神情那样温柔,朝摄像头方向坚定地伸出手,一字一顿落进谢拾的心里,像是一道道炸开的惊雷。 “我爱你,最真挚的爱。请给予我荣幸,接受我的手吧。”深情至斯,连句读都是一种亵渎。 他身穿简单长袖长裤,脚下是拖鞋,整个人却仿佛被光追逐着,足以让所有人忽略这些不够完美的细节。 明知道沈旬只是在演戏,但谢拾的心脏依旧不可控制地砰砰直跳,像是剧烈运动过,又像是在乘坐过山车,不,还多了一种别样的情绪,谢拾分辨不清,只是盯着墙上的沈旬的眼眸,心里好似有什么要破土而出了。 窗外倾盆大雨,霹雳雷声作响,窗帘拂动,雨声不停,然而谢拾什么都听不见了。 全世界只剩心跳声。 那是一个为爱情放下骄傲与自尊的青年,他眼中的深藏的爱意,让他看起来好像下一秒就要发狂,下一秒就要吻下来,然而他没有,他骄傲地挺直着脊背,渴望的神情让全世界的风景都甘心变成背景。 谢拾忍不住喉结动了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这时候他完全入戏,不再是一个旁观者,却如同一只被逼到死角的猎物,从头到脚,完全被压制住,动弹不得。 沈旬一步一步靠近,踩在地毯上发出的轻微的声音,好像一下又一下踩在谢拾的心上,让心激动地剧烈反抗起来,却死死挣脱不开他给套上的枷锁。 沈旬紧盯着谢拾的眼睛,良久,叹息一声,悠长的叹息像是烫在人心上的烟头,叫人备受煎熬。 “要是爱你爱得少些,话就可以多说些了。” ——要是爱你爱得少些,话就可以多说些了。 ——要是爱你爱得少些。 ——爱你。 回音环绕在整个练习室里,谢拾呆呆站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沈旬已经出戏,揉了揉头发,将电脑调整了个角度。 他精致的脸庞陡然拉近,谢拾心失跳两秒,后脖颈上的汗毛全部炸开。 “不是让你接戏么?光顾着发呆去了?”沈旬蹙眉,没好气道。 谢拾呆呆地看着他。 沈旬手指在镜头上戳了戳,发出清脆的声响。 谢拾回过神来,看着沈旬,突然问:“那天我说我爱你,你心里,在想什么?” 沈旬喉咙一紧,不自在地撇开目光,道:“没听清楚,没想什么。” “哦。”谢拾摸了摸心口,觉得还是跳得有些快,但是这正常吗? 沈旬沉默半晌,不动声色地紧盯谢拾,问:“你怎么了?” 谢拾抬头怔怔地看了他一眼,半晌道:“没怎么……就是你对着我演戏,我有点……” “有点什么?”沈旬神色复杂,声音莫名哑了哑。 谢拾摸了摸脑袋,半晌在地上坐下来,摇摇头道:“没什么。” 沈旬:“…………” 雨声敲在窗子上,风呼啸如鬼哭狼嚎。 半晌,沈旬突然道:“起来,地上凉。” 谢拾爬起来,蹲在地上,对着摄像头笑了笑,道:“你不忙吗?下午没有活动?” 沈旬看了眼电脑右下角,时间早就过了,算了,现在赶也赶不上,他没什么表情道:“不忙,你专辑呢?录歌录到第几首了?” 谢拾走到窗边,两人听着窗外的雨声和风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气氛倒也十分融洽。 谢拾道:“专辑做出来前,不能泄露音源,怕被人剽窃。” 沈旬怒目而视:“你担心我剽窃你的破歌?” 谢拾笑了,道:“那你带上耳机。” 沈旬戴上耳机,嘴上不屑地说你唱歌能有多好听,眉间却隐隐泄露几分期待。 像个小孩子一样,谢拾忍不住对着他弯着眼睛笑了笑。 两边耳机里传出陌生的旋律,熟悉的声音。沈旬凝视着镜头里的谢拾的眼睛,耳朵里传来音乐与雨声,觉得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满天星光中,与你相遇的奇迹。” “你是黎明将至,你是我的宝石。” 旋律落在耳朵里,说不清是旁白,还是谢拾正在耳语。 谢拾张了张嘴,说:“谢谢你。” 沈旬不会知道,他究竟给了他多少勇气,他从此不是一个人,他很感激。   ☆、第45章 .45 沈旬与张萌萌的电视剧占了一个好档期,天时地利人和,三月份开始在中央八套播出,这部剧的制作方可谓下了血本,不止在一个影视城取景,制作精致,武戏大气,每一套服装都精致非凡,再加上早期宣传给力,一出炉后就迅速被粉丝们刷上热门榜。 每一个演员都是精挑细选,拍摄历时四个月,如果说这部戏出来之前,还有许多对沈旬资历尚浅的质疑声,那么正式开播后,铺天盖地的全是赞美与惊艳。 如洪水般滔天之势不可抵挡。 ——电视剧能不能更新得再快一点啊!!!!每天两集九十分钟完全不够看啊!!! ——求大神制作高清□□壁纸以供舔屏啊啊啊!沈张夫妇实在是太养眼了啊!! ——我要告白!我爱沈旬!360度无死角啊!! 贴吧疯狂盖楼,微博及各大论坛网站讨论剧情的帖子如雨后春笋,热度远远超过同期的所有古装剧,甚至在时装剧、年代剧等所有剧中也拍得上前三。下载量一时间从几亿蹭蹭往上涨,为了赚取人流量,这部剧也被各大视频门户网站见机行事摆上了首页大图。 开播三天后,其他几个卫视跟风买下二手版权,在剧还刚开始播三天时,就开始同步转播。 开播五天后,这阵火越来越大,中央八套看准市场,将每集集数缩短三分钟,利用这简短的几分钟,大量插播广告,几乎引起群愤。一时间从电视台到广电总局,全部变成了群众喷火的对象——赚得满盆钵金的同时,也骂名多多,苦不堪言。 开播十天后,沈旬和张萌萌等主演各地宣传归来,接机通道外侧水泄不通。张萌萌算是资历比较老的女神,虽然被尊称为娱乐圈女神,可人气远没有名气高,即使每次为她接机的都大有人在,可哪次都没有这次多,几乎快几千人,快赶得上一些大牌韩流明星和内地天王巨星了。人群一层又一层,高举的横幅一条又一条,接机队伍爆满,保安几乎要拦不住。 开播十五天,电视剧内主演们的cp已经开始新一轮的撕逼,同人文层出不穷。 沈张cp的粉丝越来越多,微博上开始掐架,站沈张夫妇党的从电视剧里截出所有甜蜜的场景,挂图!沈谢cp粉翻来覆去只有一张微博上的两人合拍照,从节目里挖出的一点两人互动也大多都带了粉丝的yy之意。 大战五百回合后,弱势的沈谢粉大败。 粉丝表示,#此刻谢拾一定哭晕在厕所#! 于是跟着沈旬张萌萌上热搜的,还有莫名其妙躺枪的谢拾。 谢拾倒真的在厕所,但他没有哭晕,正在开心地和沈旬发短信。 谢拾:【恭喜!】 沈旬:【今晚八点飞机,准备鸡蛋】 谢拾:【干嘛?】 沈旬:【三天没合眼,眼睛肿了】 谢拾有些心疼,从公司回来,火速买一大包鸡蛋回家。 网上传来许多沈旬和张萌萌的接机照,照片里沈旬各式衣服,潮流时尚,长腿迈得虎虎生威,看起来精神奕奕,但是墨镜后的眼圈却泛着青色,嘴唇微微泛白。 一路上粉丝疯狂无比,却少有人注意他的倦容。 虽然一开始的确是借了张萌萌的火,可毫无疑问地是——沈旬火了。 他的演技精湛,容颜精致,气质锐利,火得毫无疑问。短短几天时间,他的微博粉丝数量像是乘上了火箭一般,跨过千万大关,一路如涨停的股票般飞速飙升。片约、电影、代言纷至而来。 和上辈子一样,演完这部戏后,他的身价直线上升。在娱乐圈,一夜成名几乎只是个神话,有时候除了日复一日的拼搏与努力,更多的还需要机遇与实力,很少有明星因为一部戏就迅速走俏身价暴涨,之后星途璀璨得一发不可收拾,钱权滚滚而来,登上顶峰的明星,背后大多有普通人无法忍受,甚至无法想象的艰辛。 沈旬虽然是一个例外,可是他其中付出的艰辛令人无法想象,除了天赋以外,他的努力程度也没几个人能做到。 谢拾一直看着他,上辈子在暗处,这辈子终于能够站在明处看着他,甚至与他并肩。旁人看到的是沈旬光鲜的外表,他却无比心疼沈旬的人。 谢拾飞快地按手机:【晚上我去接机?】 沈旬快要过安检时,突然脚步顿了一下,李哥站在他旁边拦着一路追上来的热情的粉丝,匆匆抹了把汗,道:“快走啊!” 沈旬嘴角勾了勾,打字:【不用了】 旁边瞧见他嘴角的笑容的姑娘,又是啊啊啊大叫几声,举起手机一阵疯狂抓拍。 沈旬敛起笑容,大跨步离开。 touga杂志也没有预料到自己眼光居然那么准,邀请沈旬与谢拾拍摄时,两人身价还不过尔尔,就在杂志新一期筹备期间,短短一个月,沈旬人气与身价都远远翻了不止二十倍。 这时候最令杂志社的人欢欣鼓舞地是,他们以低价格,买到了大宝贝。 touga杂志新一期出炉,这本原本就顾客众多的杂志,在出售当日,就在各大书店被抢售一空,各零售店纷纷要求供应商补货,越快越好!杂志社与出版商电话都被打爆了! 考虑到沈旬目前爆棚的人气状态,杂志社将谢拾的部分照片砍下来,将沈旬的尽数放上去,最后将两人的合照留了下来。 观众可从来没有见过沈旬这样妖孽的一面! 眉如远黛,鼻梁英挺,又邪气又帅气,还美得不行。 炸了! 这下全炸了! 二改的图片流传得到处都是,疯狂转载,这时候也顾不上图片来源了,这期杂志供不应求,touga抓准商机,抽出几张图做了套简单写真,附赠在下一期杂志里,又将下一期赚得满盆钵金。 这套图出来后,最最为之疯狂的是沈谢cp,卧槽,终于扬眉吐气了!张萌萌和沈旬有再多暧昧甜蜜的照片又怎样,那都是剧照! 剧照是什么?就是演出来的!戏! 可现在她们手里的可是货真价实的沈谢真人合照!货!真!价!实!高清实体□□12p! 机车兜风!神情飞扬!一个明艳,一个清俊,两人不要太甜蜜! ——喂喂喂后面那个能不能不要把手往沈旬腰上放啊!哎哟简直萌得鼻血喷一脸嗷嗷嗷! ——尼玛这两人脸怎么长的都好帅好帅啊啊啊好配啊啊啊! ——少女心碎一地! cp粉的内心无人猜得透,尤其是腐圈,这是一群怀揣着时而玻璃心时而金刚心的可爱的天使。 这组照片同时也引起了沈谢cp粉内部的争斗。 有一个致命的问题来了,那就是,到底是沈谢,还是谢沈——!!!??? 而这一切都丝毫没有影响到谢拾,他白天录完歌、拍完戏,晚上安分地回家钻研演技、煮鸡蛋。 电梯移动,沈旬风尘仆仆地归来,电梯门悄声无息地打开。 走廊很暗,旁边一点星亮,谢拾靠在墙边,耳朵里塞着耳机,低头玩手机游戏,时不时换个脚站会儿。 “等多久了?”沈旬静静看了他一会儿,问。 “唔。”谢拾听到他来,摘下耳机,没有回答,而是笑道:“走廊灯坏了,估计明天才有人来修理,你刚下飞机?” 谢拾欲要从沈旬手里接过行李,沈旬却手腕一翻,将行李靠在墙边,走到门边开门。 谢拾打开手机屏幕,举着手机凑过去为他照明。 “你……”沈旬一侧过脸,鼻尖就撞上谢拾的脸颊。 刹那间,鼻息交缠,沈旬围了围巾,鼻尖是温热的,而谢拾在外面站久了,脸颊一片冰凉。 沈旬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登时退后一大步,瞪向谢拾,吼道:“你离我这么近干嘛?!” “……”谢拾原本没觉得有什么,但被他一吼,莫名其妙地也有点不自在。 沈旬拉开门,打开灯,玄关处陡然亮起来。 谢拾脚底在门外蹭了几下,抬头望着他。 沈旬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走开几步,过了会儿,又走回来,将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简单地在谢拾脖子上围了几圈,拍拍他的头,道:“我困了,你回去睡吧。” 谢拾木着脸点点头,门在眼前关上,他回了家,才后知后觉地突然心脏狂跳起来。 他又摸了摸自己依旧跳动十分不正常的心脏,觉得自己得抽个时间去看看医生。 两分钟后,谢拾想起来煮好的鸡蛋还没有给沈旬,他出去敲沈旬的门。 沈旬打开门僵着脸看他,接过碗里的鸡蛋,一言不发就要将门关上。 谢拾看了他一眼,迟疑道:“为什么你耳朵红了……?” 沈旬:“………………”   ☆、第46章 .45.45 本来预计三个月拍完的戏,因为中间频繁出岔子,一直拖到了四月中旬。到了后来,日以继夜地赶拍戏份,剧组里已经有几个女性工作人员受不了,频繁调动排班去医院看病。 谢拾在剧组里呆了三天,一连吃了三天的盒饭,小郭吃了几口从后勤处拿的盒饭,饭干菜咸,她愁苦地看了一眼谢拾,这饭怎么能下口? 小郭道:“要不我开车去市中心买了饭回来?” 谢拾心不在焉道:“不用了。” 这几天他待在剧组,打沈旬电话一直打不通,从家里出来那天早上,他在阳台上看见沈旬从楼底下出公寓,刚想打电话叫他等一等自己。 沈旬掏出电话看了一眼,直接挂断了。 直接挂断了。 谢拾:“…………” 不一会儿,他的车子从车库开出来,疾驰而去。 谢拾有些莫名其妙地从阳台走回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虽然两人已经和解很久了,但是谢拾心里总是隐隐担心这只是和平的假象,沈旬的心结不会这么轻易地解开。所以对方一旦有一点反常,他就会格外敏感。 谢拾手指在筷子上蹭了下,有些食不下咽。 李笑捧着一杯红枣茶,坐到他旁边,笑道:“今天是最后一场了,等杀青了我们几个单独出去聚一聚?” 相处四个月,就算是陌生人也捂出了点交情,谢拾平时不多言辞,但十分温和,整个剧组里,李笑对他印象最好。 谢拾想着自己的事情,漫不经心地“唔”了一声。 方柏树有助理千里跋涉送来套餐,平时不在片场吃饭,这会儿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靴子在地上踩了踩,讥嘲道:“最后一场戏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呢,李笑,你别指望这木头能对着你这张脸一次把我爱你说出口了。” 李笑僵笑一下,缓解尴尬道:“我长得不够漂亮,说不出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慢慢来嘛。” 方柏树往躺椅上一躺,痞里痞气地跷起腿,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对李笑说:“冲冠一怒为红颜,你的确够不上红颜的资本。” 他平时像只斗鸡一样嘲讽人嘲讽惯了,李笑虽然心里不舒服,表面却仍然挂着温柔的笑。 方柏树指头指向的方向,剧组对面的小吃店,上面挂着沈旬的一张剧照海报,正在风中飘啊飘。 李笑:“……”李笑面色古怪起来。 谢拾:“…………” 谢拾心漏跳了一下,隐隐捉到了一秒奇怪的情愫,但是一闪而逝。 他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沈旬发来短信:【晚上我有事要去影视城一趟,一起吃饭?】 谢拾停下筷子,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但一抬头见方柏树李笑和小郭都奇怪地盯着他,又立即将嘴角平了下去。 【好。】 谢拾瞬间精神了,扒拉了几口饭,对面色青黄的小郭道:“吃啊,怎么不吃?” 小郭:“…………” 时值四月,天气回暖,谢拾身穿简单v领藏青色长袖毛衣和一条长裤,他站立起来,身形修长如一颗挺拔的竹子,谢拾捏着剧本,蹙眉自言自语念叨几句,转头对李笑道:“等下拜托你了。” 李笑被他嘴角的微笑晃神一下,匆匆站起来,跟着他往片场那边走。 到了最后一场戏,唐潇把谢拾叫过去,难得地温和,道:“你很有演戏的天赋,只不过可能基本功不太稳,只要多加练习,假以时日一定会有很大成就。” 谢拾谦和地笑了笑,道:“谢谢导演老师。” 唐潇满意地嗯了声,他混迹电视圈这么多年,见过的各型各色的演员很多,谢拾算不上其中最好的一个,但是天分绝对也不差。唐潇自己不算有名气,却对他很上心,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提点一二。 “你是不是没有谈过恋爱?”唐潇突然问。 谢拾有些尴尬,摇摇头。 唐潇提点道:“恋爱是*,是荷尔蒙,但是爱情呢,最后会化为细水流长的亲情,你懂我的意思吗?男二号和男一号的不同就在这里。如果女主角是斯嘉丽,男主角就是卫斯,你就是白瑞德,你的爱不能表现得太浮夸,必须深沉,更倾向于亲情。你有从小长到大的青梅竹马吗?” 谢拾:“…………”他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沈旬,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唐潇又道:“有时候只要有一个瞬间,你让观众觉得你爱女主角,这就够了,前面九十九的铺垫,都是为了这一个瞬间的爆发。你或许可以尝试一下你个人风格,不要去模仿别人。”唐潇意有所指。 谢拾若有所悟。 “!” 落日余晖高挂,碧水从长长的拱桥下静静淌过。 李笑走在前面,高高扎起的马尾一摆一摆,露出白皙的脖颈。 谢拾手插裤袋,跟在后头,盯着前面的人的脖颈看了许久,裤袋里的手微不可察地捏了捏,随即他眼波动了动,眼帘垂下,低着头,脚步慢慢缓了下来。 犹豫、隐忍。 似乎是一个内敛的人在拼命与自己内心作斗争。 “到这一段为止,都很完美。”唐潇在摄像头后说。 编剧点了点头,脸红地盯着谢拾,花痴道:“他真的好帅啊。” 唐潇:“…………” 李笑回过头来,笑着说:“就送到这里吧。” “有时候我会计算着,像这样走下去,我到底还能陪你几步……”谢拾转过身,面对着碧波粼粼的流水,夕阳将他的侧影勾勒得如同悠长的山水画。 他穿着白衬衣,仿佛嵌入这风景,光是侧脸和侧影就足以秒杀一大群女粉丝,小郭抱着谢拾的衣服,站在远处遥遥看着,脸红着心想等下剧播出来,估计又有一大批人要将水喷在电脑上疯狂舔屏了。 如何在一场隐晦的表白中体现男二号的深情与隐忍? 谢拾下意识地去想沈旬会怎么做,沈旬无论演哪个情节,都灵动如流云,从头到脚没有一个细胞不在演戏,用最大的效果向观众传达情绪,他能把每一个表情动作掌握到极致,就像是掌握了最优的解,没有一丝差错。 但是他不能模仿沈旬。 谢拾那日在电影院说我爱你,完全是凭着一时冲动,沈旬的身影眼看要消失在眼前,下一秒谢拾的话就脱口而出,完全不经过大脑思考似的。 再隐忍内敛的人,见到重要的人就要从自己身边溜开,也无法待在原地冷静地看吧。徐风白怎么可能不挣扎一下?就算拼着被抽空力气的危险。 既然女主角是他的太阳,那就去追逐太阳! 原先有多阴郁,现在的追逐就应该有多热烈。 这样反差才会强烈。 谢拾突然有了主意。 谢拾低头看桥下流水,仿佛无意识地呢喃:“我原本想,你需要我多久,我便陪你多久,但现在看来是做不到了……” 他豁然抬头,脸上原本的压抑与忧愁如同乌云,忽然消散。谢拾盯着前面的人,一双眸子熠熠生辉。 李笑怔住。 “他台词还是一样的,但是感情好像没按照剧本来……”编剧收起花痴的心,认真道。 唐潇轻蹙起眉,却没说话,让摄像机推向谢拾。 谢拾走近一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眼睛紧盯着对方,朗声说:“你爱他什么样子,我都可以学。” 剧本上明明是一句十分压抑的话,被他用这种语气说出来,一时令人震撼。就好像,这一刻徐风白已经不再是徐风白,一瞬间他已经脱胎换骨,为了女主角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男主角霸道幼稚,深情可爱,永远是热闹快乐的,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就像是不用穿外套也会获得体温,然而男二号却是一个压抑的人,即使拼尽了自己的体温,也不能温暖他。 ——既然你觉得和我在一起累,那就由我走近你,你站着别动就好。 谢拾在原地跳了几下,夸张地围着李笑转了个圈,牵起她的手。 “你干什么……”李笑还没反应过来,却下意识地念台词,不能傻站着不动。 谢拾突然停下来,手指伸到她耳畔,温柔地替她撩了一下头发,嘴角笑着笑着,眼里却流下泪来。 像一个逗人笑的小丑,先把自己逗哭了一样。 李笑:“…………” 一时间,桥上的微风都仿佛停止了拂动,淌过的流水都静止。 唐潇紧蹙起眉,吩咐摄影师:“把镜头推进,给谢拾脸部大特写。” 谢拾还是第一次流出泪来,虽然提早准备了辣椒酱,但是这次并没有用上,他站在桥中央,面容英俊,身姿挺拔,流着泪的脸上看起来惊心动魄,一时间剧组围观的女性群众满眼桃心,恨不得把李笑揪过来,自己跳进去站在谢拾对面。 还是被拒绝了。 徐风白这个人物最大的特点之一就是自尊心强,这是他执拗阴郁的性格造成原因之一。 为了不被伤害,不会轻易露出弱点。 一旦被伤害,就会长出刺,用骄傲的外表来做盾牌。 谢拾站在李笑对面,一点一点地将笑意收起,下巴上还挂着泪珠,但是他眼里已经没有感情了。 短暂几秒仿佛被无限拉长,李笑深深入戏,心跳加速,几乎想立刻接受他的感情。 谢拾盯她几秒,再次将手插回裤兜,猛地转身,将泪擦了去,一边往回走,一边高举起手摆了摆,洒脱无比,嘴里轻描淡写道:“不会有比我更好的人了,这是你的损失。” 他走了几步,微微侧过头,望着远处的溪水,轻笑道:“我不会永远留在原地等你。” 眼神痛彻心扉,声音却冷漠无比。 “很好!”唐潇叫了声,眼里带了赞赏之意。 谢拾微微松了口气,像是脱力一般,肩膀放松地垂了下去。 剧组人员纷纷围过来,议论声叽叽喳喳声四处响起。 ——找不到形容词,但是真的好帅,演得也超级棒! ——感觉比我写的剧本还要演得好。 方柏树抱着手臂站在不远处,冷哼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道:“演得……还过得去吧。”他一转身见自己的女助理也满脸花痴地跑到谢拾身边围观去了,立刻气得跳脚,吼道:“你回来!小心扣你工资!” 先前谢拾与方柏树闹矛盾,小郭在剧组里也做人不方便,后来谢拾接连几场戏被唐潇骂,一些见风使舵的工作人员也不给他好脸色看,此时此刻,听到周围的赞美声,小郭觉得十分扬!眉!吐!气!她高昂着头从人群中挤过去,狗腿地递给谢拾一杯水。 李笑站在原地,失神片刻,转过头来看谢拾一眼,他已经恢复了平时淡然的样子。 唐潇道:“你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他难得地拍了拍谢拾的肩膀,亲昵地说:“你很努力,以后会有更大的发展,年轻人,加油!” 下午四点五十,拍完最后一场戏。 下午五点整,剧组宣布杀青,一部戏终于终结,中间诸多不顺,但到了现在,大家却也都生出几分依依不舍来。 不舍归不舍,能早点离开这个三天两头出事的剧组,那还不得普天同庆?! “你到哪儿了?”谢拾走到一边,给沈旬打电话。 沈旬一手握着方向盘,道:“路上,正堵车。” 谢拾道:“你先吃点东西吧,到影视城来路有点远,不要饿着了。” 沈旬心里有些暖,嘴上却说:“我早就吃过了东西垫底,你以为我是故意跑到影视城和你吃饭吗?” “不是吗?”谢拾笑道。 沈旬暴躁道:“说了是顺便!顺便!我去那里有点事!” 谢拾:“…………哦。” 晚上七点。 剧组灯火通明,剧组人员玩得十分嗨,场务派几个人搬了桌子过来,一群人围着中间的大圆桌,从饭店里点了些酒水,干杯的干杯,打牌的打牌。 谢拾看了看时间,已经过去两小时了,堵车也没有堵得这么厉害的,他有些心神不定。 李笑举着一杯橙汁走到他身边,笑道:“接下来有什么工作安排吗?我瞧你一直在看时间。” 谢拾反应过来身边站了一个人,说:“没有,等会儿一个朋友要来。” 李笑看了会儿他被灯火映照的英俊侧颜,觉得有些心跳加速,她小心翼翼地举起手手。 谢拾吓一跳,往旁边一闪,蹙眉问:“干什么?” 李笑从他肩头拿下一根从鞭炮上落下的彩条,脸有些红,尴尬地笑道:“肩膀上有东西。”她又说:“不过你反应也太大了吧!我有那么吓人吗?” 说到最后一句话,女生语气里已经带了娇嗔的意味。 谢拾也有些尴尬,在剧组里与李笑相处四个月,她是一个爽朗大方,善良体贴的好姑娘,自己刚才那一躲,好像在闪避什么毒蛇猛兽似的,实在不给对方面子。 谢拾笑了笑,道歉道:“不好意思。” 沈旬从桥那边走过来,远远看见谢拾与李笑,那模样就像是打情骂俏,他眸色沉了沉,脚步顿了下。 “我朋友来了!”谢拾看见了他,眼睛亮起,走开几步迎上去。 李笑有些失望地抿了抿嘴。 沈旬站在原地,等着谢拾小步跑过来,他却转身就走,边走边道:“走吧,不是说要去吃饭吗?我有事耽误了点时间。” “没关系没关系。”谢拾笑道。 沈旬往拱桥下走,冷哼一声,说:“你当然没关系,和女孩子说说笑笑,一点也不觉得等得辛苦。” 谢拾:“…………” 谢拾有些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脑袋。   ☆、第47章 .46.45.45 谢拾跟在沈旬后面走了几步,沈旬猛然转过身来。 “呃,突然停下来干嘛?”谢拾差点撞上去,额头离沈旬还有一厘米前,被沈旬用几根手指撑住。 沈旬手指在谢拾额头上轻轻弹了弹,说:“杀青宴你打算就这么走了?” 谢拾抓住他的手腕,拿开,咧嘴笑道:“我这不是忘了还有杀青宴嘛?” “猪脑子,你还记得什么?就记得讨女生喜欢。”沈旬撇撇嘴,手插在裤兜里,快步往前走。 谢拾追上去,哥俩好地将手搭在他肩膀上,莞尔道:“我这不是还记得要和你一起吃饭吗?” 沈旬悄悄勾了勾嘴角,一扭头却蹙起眉,把肩头上手拂下去。 “干嘛?”谢拾追了几步。 沈旬停下来等他几步,伸手揽住他的肩头,在李笑摸过的地方用力蹭了蹭,道:“有灰尘。” 谢拾:“…………” 沈旬和谢拾绕过一片湖和一个简易停车场,夜幕已经完全暗下来,湖对面的剧组一些布景还没拆,灯光如白昼,十几条黑影在背景布上欢声笑语,好像正演绎一出即兴皮影戏。 四月份天气转暖,沿湖的柳树开始生出细密的枝,时不时轻拍在谢拾脸上。 明明跨过一道桥就可以过去,沈旬却非要绕远路,围着湖绕一圈,走得还这样慢。谢拾心中有些不解,但沈旬说什么就是什么,便默默跟着。 微风吹来。 “啪!”又一条柳枝拍在脸上。 谢拾摸了摸脸,幸好皮厚,没什么痛觉。 沈旬皱眉看了眼两人之间的间隙,宽得可以放下一辆车了。 “这么宽的路,你非要靠着湖边走?想掉下去变成水鬼?”沈旬抓住他肩头把他拉过来,又道:“臭旱鸭子,我可不会救你。” 有时候沈旬说的话,只听前面一句就行了……谢拾心中默默吐槽,嘴上说不救,到时候还不得第一时间跳下水。 也不知道这口是心非的毛病是怎么染上的。 沈旬眼皮跳了跳,侧头问道:“……你在诽谤我什么?” 谢拾:“……没有啊!” 沈旬脑门三条黑线:“别狡辩了,你脸上表情出卖了你。” 谢拾:“………………”胡说,他明明面无表情! 谢拾痛不欲生,他决定以后在沈旬面前使用闭脸神功! 等人全部来齐,剧组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酒店开了豪华包间,唐潇和制片人这些大头坐在中央的主座,李笑和其他几个演员坐在靠近门口的一桌,其他桌都坐满了人。 唐潇对谢拾招了招手,谢拾笑了笑,指了指演员一桌,示意自己和平辈演员坐一起就好。 坐在唐潇旁边的制片人扭过头看见了沈旬,笑着起身,道:“来来来,沈小哥,坐我们这桌吧?刚好有些事情跟你谈谈。” 她走过来与沈旬握了握手。 沈旬简洁道:“谢谢,不过我和谢拾坐一起就好。” 制片人目光在沈旬和谢拾之间转了转,笑笑,举着酒杯走开了。 李笑挥挥手,谢拾在她身边落座,沈旬警惕地看了李笑一眼,紧挨着谢拾坐下来。 李笑撑着脑袋,抿了口酒,眨眨眼笑着问谢拾:“你刚才说有个朋友要来?就是沈哥?” 沈旬看了她一眼,没什么表情,慢里斯条地道:“直接叫名字就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年龄比我大。” 李笑:“…………”居然拿女人的年纪来戳人,这莫名其妙的敌意是怎么回事? 李笑强笑道:“你们俩都是大帅哥,圣林影视学校那么多帅哥美女,估计你们也排得上第一第二,不是校草就是校花,这一届估计就你们俩混得最好了。”李笑看了眼沈旬,冲他举了举杯。 沈旬最近十分大势,她也不是不知道,之前她就是沈旬的半个粉丝,奈何第一次见到真人,就是沈旬和方柏树在饭店里起争执。之后在同一个影视城拍戏,却一直没机会结交,李笑有些遗憾。 早知道谢拾和沈旬关系好,就让谢拾介绍一下好了。李笑对谢拾还挺有好感的,她很难得对别人有好感,当年追求她的人那么多,她却一个也看不上。 她对谢拾有好感,就理所当然地觉得谢拾对自己应该也有好感。 谢拾“唔”了一声,淡然道:“校草我让给沈旬,校花就算了。”他手指在桌子上无意识地划了划,突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轻笑出声。 沈旬:“…………” 沈旬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就知道谢拾想起拍摄杂志封面那天他化的那个美人妆了!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谢拾双手高举过头,对他笑着眨了三下眼睛,表示自己不战而输。 李笑全程围观这两人莫名其妙的互动,一头雾水地问:“你们在干什么?” 谢拾咳了两声,沈旬扭回头,面上还带着怒色,谢拾则面上波澜不惊,嘴角却含着笑。 李笑:“…………” 总觉得堂堂女主角被忽视了! 张晓龙在旁边提醒道:“要说校花,李笑姐才是真正的圣林校花,前两年在学校人气可高了,我听师兄师姐讲过,笑姐还没毕业前,那追求的人可是从南门排到北门啊!” 李笑毫不在意形象地哈哈大笑起来,嘴角挂着自信的笑容,眼里带着憧憬与回忆,叹息着说:“那是,可惜已经毕业两年了,人也老了许多。” “说起来。”李笑又对谢拾道:“我也算是你的师姐,你可从来都没叫过一声师姐啊。” 张晓龙笑嘻嘻道:“不算直系师姐,你们不同系,只能算干师姐。”他与李笑混得熟了,平时也经常开玩笑,便挤眉弄眼地笑道:“干师姐哦!” “干”字第四声,拉得老长。 谢拾第一遍没听懂,张晓龙强调了一遍,他这回一下子被一口辣呛住。 李笑有些囧,张晓龙年纪小,平时调戏玩闹一下也就算了,居然还在饭桌上说这种话,她面红耳赤地瞪了张晓龙一眼,倒了杯可乐给谢拾。 谢拾呛得不行,接过可乐刚要喝,杯子便被夺过,谢拾侧头一看,沈旬塞了一杯白开水在他手里,仰头将那杯可乐一饮而尽。 李笑:“…………” 沈旬喝完可乐,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李笑敏锐地靠着女性第六感,感觉到这目光里的威胁意味,她幽幽地看了一眼谢拾,突然将凳子挪了挪,离开谢拾一丈远。 谢拾:“………………” 刚才发生了什么??? 饭吃完已经十点半,沈旬和谢拾在唐潇和制片人那里寒暄几句,从酒店里出来,外头是秦皇宫景区,有剧组在附近拍古装剧,一条街上灯笼如龙,束发长袍的人走来走去。 谢拾喝了点酒,脸红通通的,下了台阶转过身,见沈旬还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 酒店檐上的灯光映在谢拾眼睛里,闪烁着亮光,他仰起头对着沈旬笑了笑,问:“去取车么?” 沈旬走下来几步,摸了摸他的头,说:“陪我走几步吧。” 两人在一条人人都穿着古装的小街上,显得十分引人瞩目,前面几个来景区玩的妹子围在一个小摊前,手里捏着几条红绳,叽叽喳喳地笑着。 一个妹子旁边站了一个高大的男生,两人站在小摊的木盒两侧,一人执住一根红绳,同时一拉,盒板被掀开。 妹子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跺了跺脚,转身就走,男生急忙快步追上去安慰他。 沈旬和谢拾经过时,老板笑着招呼道:“两位要不要试一试姻缘线?” 谢拾表情有点囧,他指了指沈旬,道:“他是男的。” 老板说:“很明显他是个男人。” 沈旬:“…………” 谢拾又说:“我也是男人。” 老板说:“我毫不怀疑这一点。” 谢拾:“……那你让我们测试什么姻缘线?” 沈旬站在谢拾旁边,小街道旁边的屋檐下挂着几盏红色灯笼,在他脸上落下明明灭灭的弱光。 沈旬突然没什么情绪地道:“不过是玩意儿,试一试就试一试。” 谢拾:“你……” 沈旬面无表情地打断他,道:“少废话。” 谢拾:“…………” 谢拾和沈旬各站一头,面对面,沈旬执了根红线在手里,抬头看着谢拾。 谢拾在一大把红线里挑了挑,不知道选哪根,便闭着眼睛随意挑选了一根。 “睁开眼睛。”沈旬突然道。 谢拾不明所以地睁开眼睛看着他。 夜色下沈旬的面容有些模糊,周身披着一层温润的黄光,一双眸子晦暗不清,谢拾看了他两眼,不知怎么地,心跳又漏了一拍。 “开始咯!”老板笑吟吟道。 两人将红线拉起,木盒板掀开,其他的红线一根根落地,谢拾顺着自己手里的红线看过去,一寸一寸,一直移到了沈旬的手上的那端。 周围寂静,谢拾抬头看了沈旬一眼,沈旬也正看着他,眼里倒映着远处的烛火,目光又清明又晦暗。 其他红线缓缓掉地,静无声息,像是被放慢了动作一样,突然,木板中飞起一只烟花炮,在夜空中炸开,五颜六色照亮了沈旬与谢拾头顶的天空。 几秒的时间愣是长得像是一个世纪。 冷风吹过来,谢拾后脊背突然凉了凉,他脑子恢复清明,喉咙紧了紧,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红线,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沈旬就那样看着他,表情和姿势从头都没变过。 谢拾抹了把脸,尴尬地笑道:“好巧啊!” 老板眼睛笑得眯起来,拱手道:“恭喜二位,贺喜二位!” 谢拾:“…………” 沈旬沉默地掏钱付款,谢拾觉得有些不自在,率先走在前面,沈旬跟在他后头。 谢拾觉得背后的目光如针毡,不由得回头笑道:“不过是玩意儿,试一试罢了。” 沈旬移开目光,却没接话,半晌,才道:“嗯,的确挺巧。” 谢拾:“…………” 两人沿着街道走了会儿,气氛有些沉默。沈旬突然道:“我最近接了一部新戏,演的是男主角,我觉得很难揣摩人物心理。” 谢拾精神一振,笑道:“你可以说出来,我帮你参考一下。” 沈旬看了他一眼,有些犹豫,目光十分复杂。 谢拾觉得此时自己和沈旬之间有些怪怪的,但是也说不上哪里奇怪。 “里面没有女主角……”沈旬道。 谢拾惊讶道:“没有女主角?” “嗯,或者也可以说有。”沈旬难得地没有计较谢拾插话,继续道:“男二号如果见到我和别的女孩子过分亲密,经常会感觉胸口烦闷,十分不舒服,而且男二号这个人,对男主角得感情很复杂,他本人也情绪比较多变。” 谢拾哭笑不得道:“哪里来的神剧?你确定男二号不是见了女主角和你在一起,因为喜欢女主角而吃醋?这才是正常的剧本走向吧。” “闭嘴!”沈旬终于忍无可忍,揉了揉眉心,道:“剧本就是这样的,你帮我想想,男主角的心理应该怎么揣摩?” 谢拾:“…………” 沈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握起,又松开。掌心里全是汗,沈旬悄悄在裤子上擦了下。 谢拾冥思苦想半天,才道:“我还是觉得这个男二太奇葩了。” 沈旬:“…………” 沈旬道:“算了。”他甩手往前走了几步。 谢拾在他身后咽了下口水,摸了摸自己的脸,红了,好在夜色下什么看不太清,心也跳得很快。 他思绪一片混乱,脑子里像是有浆糊在搅。 沈旬越走越远,谢拾几步追上去,笑着往他背上扑,道:“一起走嘛!” 沈旬停了下来。 谢拾认真地看着沈旬。 半晌,沈旬将他的头发揉乱,低声道:“你不要那样看着我。”   ☆、第48章 .47.46.45.45 一路沉默,车子在道上飞驰,沈旬在开车,脸上却写着心不在焉。 谢拾偷看了眼沈旬,忍不住道:“专心点。” 沈旬扭过头看了他一眼,没什么情绪的一眼,但谢拾几乎被这一眼看得差点就缴械投降。 终于到了公寓下面,谢拾关上车门,站在车子外头对沈旬道:“我先上去了。” 沈旬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又看了他一眼,勾勾手指头,道:“头伸过来。” 谢拾:“?” 谢拾将头伸过去。 沈旬从窗子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低声说:“回去早点睡,别胡思乱想。” 谢拾被他摸得头皮发麻,却一动也不敢动,等他抬起头来,车子已经拐了个弯,绝尘而去。 “明天见!”谢拾沉默几秒,在后面笑着招招手。 谢拾回到家中,去洗了个澡,将头发上的水珠抹去。他走到镜子前,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会儿,眼前却浮现沈旬的脸。 谢拾默默地叹了口气。 沈旬反常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虽然情绪有时捉摸不透,但那是在外人看来。谢拾与他认识这么多年,又将全副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怎么会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谢拾虽然隐隐约约摸到了一点门道,却一直下意识地回避,但是今天,这层窗户纸已经被戳得不能更透了。 他们两个人都没谈过恋爱,就像是小时候互相暗恋的同桌,你在意我,我为你吃醋。沈旬今天终于按捺不住试探他,谢拾却一时半晌不能做出回应。 他脑子实在太乱了。 谢拾走到阳台上去,吹了会儿冷风。远处车流如带,万家灯火,热闹喧嚣,他侧头看了眼沈旬家的阳台,却是黑漆漆地紧闭着。 前几天清明节,谢拾一直没问,也不敢提起,沈旬那几日都不在a市,也没有接电话。 谢拾猜到了他应该是回桐城去了,但是并没有问,有时候,他们俩总是在同一件事情上十分有默契。 谢拾抬手看了看那条长长的红线,觉得有些奇妙,那么多红线里,怎么刚好地,他和沈旬就抓住了同一条的两端呢。 谢拾的心脏也犹如被细长的红线包裹,细细麻麻的感情,分不清,剪不断,理还乱。 红线拉长,烟火绽开的那一刻,四目相对,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谢拾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可是沈旬呢?他未必如此。 谢拾和沈旬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年纪还小,沈旬没有对女孩子动过心思,谢拾是知道的,到了后来,两人分开,沈旬心里已经沉重得放不下其他,再次遇到谢拾时,两人又拼命纠缠。从冷漠到亲昵,从仇恨到放下,这之间花了两人太多的心力。 沈旬的生命里,谢拾几乎占据了一半的时间,一个习惯一旦养成,便很难轻易放下。 沈旬这个年纪,年轻气盛,没有过恋爱的经验,分不清自己的感情,错把亲情当爱情,一时冲动,是很正常的事情。 谢拾正是担心这一点,担心沈旬错把习惯当爱慕。 他并不担心自己,只担心沈旬会受伤,如果到时候沈旬反应过来自己内心真正的感情,那时两人该如何面对?尴尬,还是漠然? 谢拾抬头看了眼天上,夜空中挂着白色的月亮,这里的月亮朦胧出尘,不同于桐城,桐城的月亮,大如银盘,亮如金光。 小时候的中秋节,两家常常一起度过,稍稍长大后的中秋节,两家大人忙于公司事务,经常是谢拾和沈旬独自度过,到了后来,他和沈旬分散两地,心里常想,沈旬那边的月亮会是怎样的。 一别数年。 别后很多感情都缓缓发酵,发生了变化。 何况他和沈旬中间还隔了那么大一道鸿沟。尽管两人现在维持着平静与亲近的天平,可谢拾很清楚,一旦触及那件事,天平还是会失衡。 恨和爱之间,沈旬一定很辛苦,谢拾不想让沈旬那么辛苦。 他知道沈旬现在正处于迷茫疑惑,无措的纠结的阶段,他不能逼他,也不能主动,他只能等。 等沈旬自己想通,等沈旬彻底放下。 那时候,便是谢拾真正接受裁判的时候。 在这之前,谢拾只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装傻,实在是一个力气活儿,谢拾疲惫地按了按眉骨,尤其是,要怎么装,才能显得自己不那么傻。 —— 四月下旬,谢拾的日程变得更加紧凑,这次的专辑里囊括十首歌,没有和任何歌手合作,完全属于谢拾的个人专辑,这对于一个出道不过两年半的人而言,实在是引人瞩目的一件事情。 十首歌里,四支翻唱,六首原创。翻唱选的是谢拾一向的温情路线,没有什么大问题,原创里头除了重金聘用国内一线音乐人和作词人之外,还大胆用了几个优声娱乐新签约的作曲人的曲子。 一线音乐人和作词人自然没话说,绝对是惊艳才绝的水平,用来作为主打歌,但是其中两首公司内新人的作品,相比之下,无论从节奏曲风方面,还是用词精准方面,都远不及有经验的老手来得成熟。 这是大多数艺人都会遇到的事情,经纪公司往往会捆绑艺人,用一个带一个的方式,谋取全局利益,杨安为此和公司董事会交涉过多次,但是不疾而终。 谢拾仔细翻看那两首新曲,反倒觉得挺不错,风格有所突破。 近年来选秀活动层出不穷,歌曲趋向于商业化,一线音乐人写出来的歌没有话说,旋律节奏都是一流,是能够打动人的同时说服粉丝掏钱包的好歌。 但是那两首新歌更像是午后的清茶,节奏单调的同时,却十分小清新。 风格不单一,不能很好的迎合市场,这是杨安的担心所在,但他习惯两面性看问题,对谢拾道:“风格较杂,反而方便积攒人气和范围更多的听众,这一张专辑不行还有下一张,反正你都能驾驭,这就够了。” 他想到的谢拾自然明白,于是点点头,道:“那就尽快开始准备吧。” 其中几首慢歌之前陆陆续续录制完毕,最令谢拾头疼的是几首快歌里的舞蹈,谢拾根本不会跳舞,一切从头学起,万分艰难。 公司请来了国内一线舞蹈师教他,他进步也非常快,但是其中艰辛,仍是没有多少人能体会。 尤其是每天在练习室里还要面对陆翔的冷脸。 陆翔是公司的前辈,谢拾自然表现得十分尊敬,奈何对方从来不给自己好脸色瞧,经常话里带刺暗讽几句,谢拾也无所谓,既不在他面前刻意讨好,也不会暗箭伤人。 谢拾的存在对于陆翔来说其实没什么威胁,他们走的根本不是一个路线。陆翔成名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现在除了还耗着原先的人气,被冠以一个不老传说的名头,实际上近些年活动和演出已经非常少了,只是保持着每年一张专辑的数量,不进不退,在公司的地位越来越尴尬。 但是要说嫉妒,不是没有的,陆翔成名的时候,年纪已经大了,不同于谢拾走的偶像派,他一出道就是走的实力派,名气逐渐巩固下来,然而人气却寥寥,再加上这几年式微,已经远不及谢拾了。 谢拾的存在必然是十分惊人的,出道两三年,别人还在大学里东奔西跑求资源当群演、在酒吧驻唱赚取微薄的薪水时,谢拾已经拍过电视剧,出了一张销量不俗的ep,还有一张专辑正在筹备中,人气更是一节一节地往上涨。他如此一帆风顺,以后得机缘说不定会越来越多。 娱乐圈中像这样有本事又刻苦的人不多,陆翔虽然不喜欢谢拾,却也不得不认同,他的确有被自己嫉妒的条件。 谢拾没把他的一些微妙心思放在心上,空闲时间反倒盯着手机屏幕发呆。那晚过后,他和沈旬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境地。 沈旬主动找他,他不知如何是好,沈旬不找他,他又心慌意乱。 这滋味,谢拾活这么多年,总算头一次领略到了。 不久后,方柏树谢拾主演的电视剧排到了档期,开始播出,在年轻人中反响非常大,一时之间微博上好几个相关热搜,大家一边喊着天了噜简直是玛丽苏神剧,一边乐此不疲地天天等候在电视机前——等得欲火焚身。 唐潇导演的电视剧总是这样,毁誉参半,名声不好,人气却十分高,这次也不例外。 谢拾一边练舞,一边关注网上观众的反应,他第一次主演电视剧,虽然演技一直有提升,但是还是对自己没有底。 微博下自然是乱哄哄一片,但从微博上看不出什么来,大多都是: ——谢拾我要给你生猴子! ——徐风白好帅好帅哒!!为什么不露肉!连洗澡的戏份都没有?!!制作方出来单挑! 都是谢拾的粉丝,自然是夸自己男神的。 谢拾顺藤摸瓜,进了论坛搜评论,这部电视剧果然引起了激烈的撕逼大战,然而撕的却不是演技或者剧情,而是cp。 首页飘红的两个帖子分别是“为徐风白唐笑笑盖楼!”“为韩季唐笑笑盖楼!” 韩季是霸道多金的男主,唐笑笑是灰姑娘女主。 奇怪的是为徐风白盖楼的以风驰电掣的速度超过了这部剧的正牌男主韩季——男主是女主的,男二是观众的!! 投票中男二号远远打败男一号,蹿上第一名。 微博上徐风白的小动作截图疯狂转发,各种撩衣服的、擦汗的、皱眉的动作被网友制作成gif,传上微博,先是在粉丝和剧粉之间疯狂转发,直到后来,开始变成了洗屏运动。 徐风白这个人物如此受喜欢,无疑是塑造得很成功的,高人气很快转移到了谢拾身上,开始有一些中端服装品牌和饮食品牌找他代言,代言费比起这部剧之前,高了不止一个等级。 谢拾一一拒绝,保持荧幕干净的形象的同时,等待着更高的人气与更昂贵的代言。 谢拾翻着微博,正用小号给沈旬点赞呢,突然收到一条私信。 他戳开一看,一向淡定的表情都忍不住崩裂了,谢拾惊吓到了。 沈旬:你不好好练舞还忙里偷闲刷微博? 谢拾手机都差点吓掉了。 谢拾:我不是谢拾。 刚打完这行字,谢拾立刻反应过来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沈旬:呵呵。 谢拾:………… 小郭突然一阵风地撞开玻璃门冲进来。 “你是不是把小号泄露……” 谢拾还没问完,就听小郭说:“有个国外的电话打到你的工作电话,说是你妈妈。” 谢拾蹙起眉,道:“谁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打了好几次了,我一开始也以为是开玩笑……”小郭耸耸肩,踮起脚将一只手机放在谢拾耳朵旁边。 那头传来一阵嘈杂,紧接着,一个女士的声音说:“小拾吗?” 如同被一道雷劈下来,谢拾只觉得耳朵一麻,眼前全是黑白麻点,紧接着什么也听不到了。 一阵一阵的嘈杂汹涌而来,谢拾几乎要分不清这是手机里的声音,还是自己耳膜内的杂音。 “你怎么了?”小郭仰头看他,道:“你脸色有些白,要不要喝点水?” 谢拾缓缓地,缓缓地摇了摇头。 过了会儿,他吞咽一下,将手机拿得远远的,盯着手机上的电话号码看了会儿,又走出练习室去将手机重新放上耳边。 他盯着远处的高楼和夕阳,用一种冷漠得不像是他自己的声音说:“不好意思,你打错了。”   ☆、第49章 .48.47.46.45.45 圣林的校庆不同于别的大学的校庆,这一天整个大学的人口流量几乎可以媲美*阅兵,鱼龙混杂的程度又比大型菜市场更令人咋舌。因为是影视学院,学校里都是俊男美女,这一天许多已经成名的大牌艺人会应邀来参加,作为嘉宾给师弟师妹应援,一些粉丝自然尾随而来,想尽办法也要混到大学的门牌证,除此之外,谁会知道走在自己身边的不是哪一个未来之星呢? 车子在校区以外两公里处就没办法再移动一步,谢拾只好将车子停在白线内,步行过去。他戴了顶黑色帽子,将帽檐压得很低,一路走过去,依然显得英俊逼人,被路边许多结伴而行的女生害羞地指指点点。 他步子迈得匆匆,去行政大楼找导师交了学年作业,从大楼下来,望了一眼露天操场搭起的舞台。 一群新生正在排练,沈旬站在角落对他们说了几句,台下一群女生撑着伞仰头望他。 沈旬手搭在额头上,眯起眼睛往这边看了一眼,转身拿着一块幕板,从台上跳下来,将幕板交给一个傻站着的师弟,叮嘱几句,朝谢拾这边走过来,走了几步又跑起来。简单几个动作被他做得霸气侧漏,台下几个女生一片惊叫,他却毫无自觉,一副漠然的样子。 又招蜂引蝶了,谢拾在心里默默道。 和两手清闲的谢拾不同,沈旬被教授安排的学年任务是带着新生彩排,不过也不需要他做太多事,只需要在节目策划人中加上他的名字罢了,在彩排前来巡视一遍。 以沈旬的人气,这个节目就算实力不行,到时候观众投票的票数也会凭空增涨许多。 谢拾遥遥看着沈旬迎着太阳走过来,白花花的日头将他英俊的面容模糊成一片,但是谢拾即使闭着眼,也能够知道他的脸上的每一个细节。 沈旬对他挥挥手,一边走一边对他比了个手势,示意他站着别动。 谢拾忍不住笑了笑,下一秒,手机突然震动,谢拾愣了一下,手插在裤兜里,却迟迟不接。 一个从旁边经过的男生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谢拾蹙起眉,转身走到角落,直接挂断电话,过了几秒,电话再次响起,十分执着。 一条短信从屏幕上跳出来:“小拾,妈已经回国了,这是我的新号,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拜托你接电话。” 谢拾盯了这条短信几秒,电话再次被拨过来。 手机固执地震动了三轮,谢拾才接起来,那边的女声问:“是小拾吗?”中文说得十分标准,却有些生涩。 谢拾的手指无意识地捏了捏,过了半晌,才道:“嗯。” “我知道这个电话有点突兀,你现在方便吗?如果可以,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谢拾面无表情道:“不方便。” 那边呼吸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 谢拾又淡淡地补充道:“什么时候都不方便,不要打过来了,别逼我换号。”谢拾盯着落地窗里面容不甚模糊的自己,直接将手机挂断,他满身火气无处发泄,半晌,将脸轻轻贴在冰凉的玻璃上,叹了口气。 谢拾手心里一把汗,嗡嗡几下,手机再次震动起来,外面炙热的空气仿佛一下子汹涌扑来,将谢拾压得没有退路,他眉头一跳,甩手就将手机掷了出去。 沈旬捏着手机站在落地窗外:“……” “怎么了?不想接我电话,也不用当着人的面丢手机吧?”沈旬皱着眉走进来,将手机捡起来,看了下通话记录,一个陌生号码排在他前面。 谢拾心头一跳,伸手将手机抢回来,匆匆塞进裤兜,别开眼,含糊道:“没什么。”他一时慌乱,把钱包掏出来掉在地上都毫无知觉。 沈旬将钱包捡起来,犹疑地看着他。 谢拾深吸了口气,解释道:“工作有些多,心情不太好。” 沈旬不满道:“你有事情可以跟我说。” 谢拾的心紧了紧,要他怎么说?说他妈联系他了,还已经回国了,让沈旬陪他一起去接机? 不,他什么都不能说。 这对于沈旬来说,将无异于一个重磅炸弹。 沈旬蹙眉盯着谢拾,半晌,不动声色地将情绪全部收敛起来,他抬手将谢拾帽子往下压了压,挡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光滑的下巴。 谢拾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将帽子掀起来,道:“压太低很热。” “路上看你的人太多了。”沈旬将帽子压回去,揉了揉谢拾的头。 谢拾干脆将帽子摘了:“……我好歹戴了帽子,你呢?你不觉得看你的人更多?” 沈旬脸一黑,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又将帽子戴回去,这次将谢拾的整张脸全盖住。 谢拾:“…………” 算了,不挣扎了。 沈旬满意了,揽过谢拾的肩膀道:“走吧,先去吃饭。” 他竟然只字不提刚才那通电话,谢拾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神情没有任何不对劲,于是心里松了松,缓和语气道:“外面都堵住了,吃饭也走不了多远,晚上要看校庆演出吗?” 两人肩头相碰,饶是天气炙热无比,沈旬后背全湿透,此刻也不觉得有半分嫌弃。 沈旬心头一种奇妙的感觉突然升起,他抓着谢拾肩头的手突然紧了紧,用力往自己这边靠,半晌没说话。 谢拾奇怪地侧过头,看见沈旬一张大红脸。 谢拾:“…………” 谢拾心跳一下,故意闪身蹲下去,装作系鞋带,躲开沈旬的肩膀,嘴里故意问:“你是不是中暑了?” 沈旬瞪了他一眼,突然冲进旁边的厕所,哗哗水声传来,过了会儿,沈旬走出来,俊脸上挂着水。 五月初的天气炙热,他穿着黑色运动厚长袖,松松垮垮地露出白皙的脖颈,显得肩膀很宽。沈旬走过来,边拉起衣服胡乱擦了下脸,露出底下隐隐的不明显的腹肌。 明明是很正常的事情,为什么此刻看起来这么不忍直视?谢拾匆匆别过眼去。 外面经过几个女生,哇哇加了几声,停下来驻足观看。只不过半秒的时间,沈旬立刻将衣服放下,走过来碰了碰谢拾的肩头,道:“走吧。” 几个女生认出了他们,围过来要签名,等她们恋恋不舍地走开以后,沈旬随手将签字笔丢进了垃圾桶,走过来将谢拾的帽子压下去,嫌弃地扯了扯他的短袖,道:“好歹是明星,你穿这么少,露这么多成何体统?” 谢拾:“……我是男人,我连胳膊都不能露了?” 沈旬理直气壮道:“不能,我说不行就不行。” 谢拾张嘴欲言,沈旬一只手把他头一拍,夹在臂弯里,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挑着嘴角道:“你想说什么?” 谢拾:“唔唔唔…………” 好不容易从沈旬臂弯里解脱出来,谢拾面无表情地抹了把脸道:“你捂我一脸汗。” 沈旬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耳根又突然一红,再次匆匆冲进厕所。 谢拾:“………………” 晚上校庆节目正式开始,整个学校都黑了下来,只剩下远处教学楼几盏亮灯,以及舞台中央的亮光。鼓掌、口哨,热闹的浪潮一阵接一阵,十分像是哪个明星举办演唱会。 不靠近的话根本不知道谁是谁,这倒为沈旬和谢拾提供了方便,他俩沿着学校的林荫道走回来,路边并没有什么人,两人并肩慢慢走着,也不急。 五月份空气潮湿黏热,又有阵阵微风。 沈旬侧过头来,看了眼谢拾,他走路时喜欢稍稍低着头,看着地面,垂下的眼睛像是一潭湖水,沉默时格外清澈,灵动时又像瀑布四溅。 小时候谢拾对于沈旬的意义,不过是一个小跟班,有一个小跟班是多么威风凛凛的事情啊。他喜欢谢拾跟在自己身后跑,又傻又蠢的,小脸很白,像是一团可以任揉任搓的白面团。 只不过是一个玩伴而已,沈旬后来很长时间,都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执念那么深。 更想不通怎么那么轻易地就妥协了,让原打算做一辈子仇人的人,轻易地成为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可是眼前的充实感是再清晰不过的,就像是一直飘在空中的鬼魂终于脚踏上了地面,生命又回来了的那种感觉。 沈旬感觉到了自己不对劲,非常不对劲,可是在他弄清楚自己真正的情感之前,他必须牢牢地把谢拾捆在身旁,任何人也不准抢走,不准多看一眼。 谢拾察觉到身旁人的目光,莫名地打了个寒噤。 “怎么了?”沈旬伸手替他将一撮被风吹起来的短毛压下去。 谢拾摇摇头,摸了摸胳膊,道:“没什么。” 沈旬的手趁机又在他头上蹭了蹭,不满地哼哼道:“谁叫你穿这么少?” 谢拾:“…………” 还有完没完了?! 两人走到观众席最后方,几千人的观众席,一眼望去都是黑沉沉的人头,妹子们手里挥着从校门口的小商贩那里买来的两块钱一根的荧光棒,激动地挥舞着,台上不知道进行到了哪个节目,一男一女在台上对唱“iloveyou” 沈旬突然道:“开学那天,我的座位在那里。”他指了指最前面右侧的一个角落。 谢拾望他指的那个地方看了一眼,笑道:“我知道。” 沈旬惊愕地看着他,问:“你知道?” 谢拾弯弯眼睛,望着他,道:“嗯,我知道,新生的座位都是有规律的,按专业一个一个数过去,就能数出你在哪里。” 沈旬心中动了动,认真地看着谢拾,轻声问:“你数过?” 谢拾道:“你猜。” 沈旬:“…………” 谢拾转过脸去,看着舞台,道:“我数过,我记得你那天穿的是一件黑色v领和卡其色长裤,感觉比现在要瘦些。”谢拾瞥了一眼沈旬的肩膀,道:“唔,似乎……的确是现在肩膀宽了些,那时候你弯下腰去好几次,不知道在干什么,我猜九月份操场上很多蚊子,你大概是被蚊子咬了?” 谢拾笑道:“我记得小时候院子里人那么多,就你一个人被咬得满身包……” 身边一直沉默,谢拾回过头来,撞上沈旬的眼神,一时怔住。 舞台上歌声还在唱:“lyggether……” 沈旬认真地盯着他,眼睛里一时很多复杂的情感风起云涌,像是海啸一般,可偏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谢拾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打破两人的对视。 谢拾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脸色变了变,沈旬匆匆一眼瞥过去,又是刚才那个号码。 谢拾抬头匆匆对沈旬道:“我去接个电话。”说完就仓促地走进旁边大楼里。 沈旬不做声,脸色却沉了下来,望着谢拾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清。 沈旬在原地等了两分钟,直到谢拾从那栋大楼里出来,沈旬的鞋底在原地摩擦了一下,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接着快速拨通了先前捡起谢拾手机时,记在脑海里的那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那边一个女声hello两声,见没有人回答,便匆匆挂断了。 谢拾走回来,对沈旬笑着道:“我打完了。” 沈旬放下手机,没什么表情地道:“嗯,回家吧。”   ☆、第50章 .49.48.47.46.45.45 沈旬到录音棚的时候,谢拾正在录制舞蹈,他这支舞已经反反复复练习了大半个月,尽管一开始十分不熟练,但是到了现在,已经跳出了几分舞蹈灵魂所在。 沈旬安静地靠在外头的墙边,看着他跳舞。 主打曲是小王子,尽管文艺,作曲家却有意加入了流行商业的元素,现在大火的歌无疑都是与爱情有关。 歌词唱的是两个女人,一个骄傲年轻,诉说着不顾一切的爱情,一个成熟知性,低喃着遥遥无期的等待,伴奏里的女声时而细腻,时而低沉,谢拾的声音穿插在里面,犹如为风声配上琴声,为鹅卵石配上流水,一切都再完美不过。 舞蹈部分借鉴雨中曲,不长,只有一小段,谢拾闭着眼睛,每一步都精准地踩着节拍,努力做到最完美的地步,乍一看像是一个人胡乱地发着疯,做一些毫无意义的动作与手势,一连串行如流水的动作下来,却让人产生一种,铺天盖地的月光倾泻下来,漫山遍野的金色麦浪阵阵起伏的奇妙感觉。 谢拾白皙的脖子上淌下来细密的汗水,后背浸湿一大片,脊背的形状被勾勒出来,灯光照下来,温润了他的眉眼。 沈旬视线追逐着这一切,突然有种十分强烈的*,他希望将谢拾藏起来。 他从来不知道谢拾做一件事情可以这么认真,小时候谢拾比较懒散,无论对什么都不太能够提起兴趣,在沈旬面前,并没有多少主见。现在不一样,从他眼睛里,可以看见一种叫做坚定的东西。 谢拾不知跳了有多久,重复地机械地练习着早已熟练无比的动作,希望可以把脑子里混乱的事情给想清楚。 他又循环了一边音乐,跟着跳了一遍,身体已经完全筋疲力尽,他才疲惫地停下来,站立在原地,平息了下呼吸。 过了会儿,谢拾一屁股坐到地上。 陪在旁边的小郭还没来得及反应,身边已经有一阵风冲了进去。 “没事吗?”沈旬将谢拾拉起来,双手将他扶在原地,从小郭手里接过一杯水,递给谢拾。 谢拾脸色有些苍白,刚才站在远处被灯光掩盖过去了,沈旬并没能发现。 谢拾喝口水,笑了笑,自己站稳,道:“没事。” 沈旬摸了摸他的脑袋,目光有些复杂,半晌才道:“我是说这里。”他戳了戳谢拾的心口,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谢拾抬头看了他一眼。 沈旬鼓励般地看着他,难得地对他笑了笑,谢拾却匆匆避开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笑道:“能有什么事?” 沈旬嘴角笑意淡下去,盯了谢拾的侧脸一会儿,良久,抬手拨开他的刘海,为他将汗水擦去,说:“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必须第一时间告诉我,将心比心……” 谢拾抬眼看他,目光茫然。 沈旬面无表情地继续说:“将心比心,我也关心你。”他声音低得不能再低,耳根一红,暴露了他的情绪,为了掩饰,沈旬继而又恶狠狠地道:“要是让我发现你有瞒着我的事情,你就完蛋了!” 谢拾动了动唇,却说不出话来,只能说:“好。” 沈旬不再说话,声音沉了沉,揽住谢拾道:“现在,去吃点东西,补充能量。” 两人在公司吃饭,沈旬把小郭驱逐开,占据了谢拾对面的位置。 沈旬一根根把胡萝卜挑出来,谢拾又一根根用筷子挑回他碗里去。 沈旬皱起眉:“你是不是忘了我讨厌胡萝卜了?” “怎么会忘?”谢拾一边说,一边继续将胡萝卜挑回去。 沈旬莫名地被他这句话取悦,连带着刚才对他隐瞒事情的不满也烟消云散。 “所以你挑胡萝卜给我干嘛?我不吃。”沈旬说。 谢拾撑着脑袋看他,勺子放在嘴里,眨眨眼,含糊道:“吃吧,补充维生素,力气更大。” 他鼓起的两颊可爱极了,沈旬怎么看怎么觉得顺眼,低头勾了勾嘴角,忍不住一口气将他挑出来的胡萝卜全吃了。 谢拾:“…………你慢点,没人抢的……” 沈旬是在出国之前抽时间来找谢拾,他即将去参加《逻辑门》的试镜,是著名导演史蒂芬斯卡梅隆即将筹拍的新作品,其中一个角色需要年轻的东方面孔,这个试镜机会足够国内大部分影星抢破脑袋,沈旬去试镜,因为不确定具体试镜时间,大概得在那边待上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啊……”谢拾送他出公司,嘴里念叨着:“一周后刚好是我的专辑发布会。” 沈旬脚底在门口磨蹭,忍不住道:“就这样?你没有别的话要说?” 谢拾笑着对他比了个手势,道:“祝君凯旋。” “还有呢?” “一路平安。” 沈旬:“…………” 谢拾道:“还有……” 沈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睛却突然亮起,隐隐带着期待。 谢拾道:“记得不要挑食,多吃胡萝卜。” 沈旬:“…………” 沈旬把脸一沉。 谢拾终于笑道:“早点回来。” 沈旬突然一把拉住谢拾的手腕,将他拉进怀里,环住他后背轻轻抱了抱他,一个简单的拥抱,公司门口经过的人只会以为这是一个友情的拥抱,只有互相拥抱的两个人知道,在这几秒过程中,对方的心跳得有多激烈。 谢拾对于沈旬而言,是一种归宿感,他一想到归来后,谢拾在原地等着自己,心里就很满足。 很多事情,他选择为谢拾放下,在虚无的仇恨和现实的温暖中,原先他一直在做出选择,陷入了进退两难的艰难境地,前者无法摆脱,后者放不下,最终他选择屈从于后者,他很清楚他和谢拾之间有一道不可逾越的沟痕,但是只要谢拾留在原地等他,他笃定,他绝不会走远,因为他舍弃不下。 谢拾将头在他脖子里埋了会儿,见他还没有松开的意思,而周围经过的人眼光已经越来越怪异,谢拾忍不住拍了拍沈旬的后背,小声道:“好啦,松手吧。” 沈旬抬起头来,脸有些红。 谢拾:“你……” 沈旬凶巴巴道:“看什么看,天气热不行?” 沈旬打开车门,看了谢拾一眼,脚步磨蹭,最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钻进驾驶座,对谢拾道:“我走了。” “嗯。”谢拾朝他挥挥手,说:“慢走。” “我真的走了。” “快走吧!” 沈旬的车子开出几步,又突然倒退回来,他降下车窗,看着谢拾道:“如果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你可以相信我。” 谢拾心里咯噔一下,隐约猜到了沈旬可能知道了点什么,他看着沈旬半晌,才道:“好,我会想你的。” 沈旬:“…………神经病。” 车子疾驰而去,从缓缓升上的车窗里隐约可以看见沈旬通红的耳根。 专辑所有歌曲都录制完毕,后期制作还需要一阵子,谢拾接了几个通告后,暂时空闲下来。 沈旬在海关的vip安检口,掏出手机看了看,谢拾没有打电话来,他每隔五分钟掏出手机看一次,李哥都快疯了,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马上要上飞机了。” 沈旬没理他,将手机关机。 十几个知道他行程的粉丝居然一路追到了这里,李哥吓一跳,赶紧提醒沈旬把口罩戴上。 飞机起飞,片刻后逐渐恢复平稳,沈旬从旅行箱里掏出几本漫画书,看着大雄的脸,心里却想起谢拾。 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将书一推,关上阅读灯,眼罩戴上,闭起眼睛。 片刻后,沈旬又摘下眼罩,重新拿起漫画书,翻了几页,百无聊赖地合上,随便打开一页,心里想着,如果是单数的话,下飞机后就表白,如果是双数的话,就回国后再表白。 等等,表白是个什么鬼? 沈旬气恼地捏住书,一不小心扯下来几页,摇晃着掉下去。 空姐推着丰盛的食物过来,提醒道:“先生,请不要乱扔垃圾。” 李哥忍住没笑,被沈旬一个眼刀飞过去,赶紧捂住脸。 饭后沈旬靠在窗边,侧过头,安静地看着外面的一片漆黑。柔和的黄光,在三万里高空照着他,而他脚下的土地,谢拾在那里。 “你是黎明将至,你是我的宝石。”沈旬突然想起谢拾的歌里这两句词来。 沈旬千叮咛万嘱咐,谢拾还是瞒了他,趁着他出国,驾车去h市见赵碧华。 赵碧华租了一个小公寓,谢拾按照她说的地址,将车开到她楼下缓缓停下来。这是一个安静的三环地带,小公寓周围稍嫌简陋,连一个停车的地方都没有,但是因为种植了大面积植物,空气很好。 谢拾却是来破坏空气的,他降下车窗,揉了揉眉心,点起一根烟。 沈旬下了飞机,打了一通电话过来。 两人讲了几句话,便挂断了。 谢拾摁灭了烟头,听着楼梯口处有脚步声传来,心突然跳得很快。   ☆、第51章 .51 店内环境很优雅,面积不大,装修却十分别致,墙上吊着金边吊兰,茂密的文竹摆于桌上,形成天然屏障。 赵碧华一身浅色旗袍,颈间一条复古橙色丝巾,提着小坤包,精致而优雅,她看起来有些疲惫,但化了淡妆,还是显得非常精神。 谢拾替她拉开椅子。 赵碧华礼貌地道谢,盈盈弯腰,优雅地坐了下去。 谢拾在她对面坐下,目光匆匆扫了她一眼,在她眼角的几根皱纹上稍作停留。 “要吃点什么?”赵碧华温柔地问,嘴角带着笑意,手在菜单上翻过。 “随便。”谢拾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她手指上的戒指,平静地说:“好久不见。” 赵碧华停下动作,目光有些湿润地看着谢拾,轻轻地问:“你还好吗?” 谢拾往后一靠,没什么表情地看着窗外,说:“就那样。” “好就好。”赵碧华点点头,收回目光,又问了一遍:“要吃点什么?” 谢拾依然答:“随便。” 赵碧华笑道:“我吃素,但你正在长身体,吃点肉怎么样?” 谢拾手指握住杯沿紧了紧,平静地说:“我长身体的日子早就过去了。” 赵碧华不接话,强笑着说:“食不可无肉。” 谢拾“哦”了一声,道:“中文还不错,这么多年,我以为你只会说英语了。” 赵碧华深吸一口气,女人上了年纪,脖子最先衰老,她也不例外,细细的皱纹在丝巾底下隐约可见,她微微蹙起眉,道:“你非要这么和妈妈说话吗?” 两人交锋不过两轮,她就没耐心了。 也是,她从来都对别人没有耐心。 谢拾垂眸不说话,过了会儿,赵碧华叹了口气,喝了口茶,那茶非常苦涩,她忍不住蹙了蹙眉。 赵碧华从来都优雅无比,别人的妈妈下厨房洗衣服的时候,她在屋子里咿呀地跟着昆曲唱,她偏爱的老旧的cd机,可以咔擦咔擦转上一整天,比夏日的知了声还要漫长。她即使不出门,也必定打扮精致。 谢拾小时候,父母不和,经常吵架,赵碧华这样的人,平时讲话都细声细气的,根本做不出大声争吵的事情,只会摆冷脸,一摆就是一整天,她有自己的世界,连一个安抚的笑容都懒得给小谢拾。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赵碧华唤来服务员点餐,翻着菜单,嘴里道:“你喜欢吃些什么……” 话还没说完,她自己都觉得尴尬起来,哪有母亲不知道儿子喜欢什么。 谢拾只当没听到,拿过菜单,自顾自点起菜来。 赵碧华从包里掏出小镜子,将口红抹了抹,听见谢拾点的菜,忽然愣住,她抿抿嘴,抬头问:“你点的都是我喜欢吃的,这怎么行?” 谢拾没什么表情道:“吃吧,我肚子饿了。”他顿了顿,又说:“是我擅作主张了,你国外这么多年,口味想必早就变了。” “不不不,你点的菜,妈妈都喜欢。”赵碧华笑起来,眼角不经意挤出几根细纹。 谢拾有些烦躁地别过头去。 赵碧华夹了根竹笋在谢拾碗里,道:“多吃点。” “为什么突然回国?”谢拾筷子在碗里戳了戳,感觉食不下咽。 赵碧华笑道:“回国旅游,刚好看到了你的新闻,就顺便来看看你。” “哦,顺便。”谢拾点点头,面无表情地提起筷子,又放下,问:“什么时候走?” 赵碧华想了想,道:“我会在国内多留一段时间,大概下个月会离开,这段时间……”她顿了顿,低下头说:“你要是想我了,可以过来看看我。” 谢拾终于忍不住,一字一顿道:“我不会的。” 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会想你的。” 赵碧华抬手摸了摸盘起的精致头发,笑容有些苦涩,说:“你何必如此呢?我们好不容易重逢,在一起好好地吃一顿饭,不要提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不好吗?” 谢拾一口气梗在胸口,什么也说不出来,一瞬间他几乎想将桌子一掀,甩手就走。 谢拾抬起头盯着赵碧华的眼睛,缓缓道:“我终于知道我这退缩的性子是随了谁了,遇到事情从来不敢去解决,只会把一堆事情留给别人。” 他说:“然而你比我更可恨。” 赵碧华呼吸一下变得沉重起来,蹙起眉道:“小拾,不要这样和妈妈说话。” 谢拾道:“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和他吵了架,晚上他没回来,你半夜跑到我房间,把我叫醒?” 赵碧华不记得,一头雾水地看着谢拾。 谢拾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说:“我那时候好像是十岁吧,你一个人哭不够,还跑到我的房间,将所有的灯全部打开,搂着我哭……” 赵碧华想起来了,但不知道他突然提这干什么,她抿了抿嘴,道:“对,我那时很伤心,你年纪虽然小,但却很沉稳,见到我哭还拍我的后背安慰我。” “哈,沉稳?那你知不知道那时候我在想些什么?”谢拾死死盯着她,说:“半夜,你脸上还化着妆,被泪水冲花,像只女鬼,你跑进来把熟睡的我吵醒,抱着我哭,我当时想,我为什么有这样自私的妈妈?不能一个人安静地哭吗?为什么要把我扯进来,我好想把你赶出去,躲进被子里一个人好好睡一觉。我才十岁,我需要些什么,我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是这些你从来不会为我考虑!你不关心!你不在乎!是我活该吗?” 赵碧华脸色一白。 谢拾面无表情道:“对,那时候我就不想同你分享你所谓的痛苦了。” 赵碧华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谢拾又道:“后来十五岁那年出了那件事,不出所料,你抛下一切走了,你猜我在你走后干了什么?” 赵碧华怔怔地看着他。 谢拾眼眶通红,死死捏住拳头,嘴角却带着笑意,道:“我和你一样,干了同样的事情,我逃走了。那时候我就明白,我骨子里其实和你是一样的,懦弱又自私。” “你不要再说了。”赵碧华有些痛苦地捂住脸,道:“你明明知道我和你爸没有感情,就算有感情,也早被他磨灭得不剩分毫了!我离开有什么错?我当时才三十九岁,化了妆别人都说我看起来不超过三十,他即将在牢里度过余生,我的余生却还有青春,我为什么不能一走了之?我替他收拾烂摊子,已经仁至义尽了!你以为我现在听你说这些话很好受吗?” “那我呢?你收拾好的烂摊子里,包括我吗?”谢拾冷冷地问。 赵碧华噎住,一点泪水从她指尖淌下来,良久,她才哽咽着说:“那时候你已经长大了。” 谢拾神情麻木地笑起来,说:“对啊,在你眼里,我什么时候是个小孩子过呢?”过了会儿,他又说:“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也没变,是我奢望了,妈。” 赵碧华豁然抬头,被最后那个字惊得一动也不敢动。 谢拾疲惫地拿起赵碧华前面的筷子,递给她,说:“吃吧,吃完这一顿我就回a市,原本我不该来见你的,你反正也有了自己的新生活,以后想我了就翻翻照片吧,不要打电话来了。” 赵碧华竭力保持镇定,却仍旧无法,她去洗手间整理了一下姿容,回来时又恢复了那个精致优雅的女人。 赵碧华看着谢拾,叹了口气,说:“你原本是不想来见我的。” “对。”谢拾毫不犹豫地答道。 赵碧华惨笑一下,说:“但你还是来了,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一顿话,让我心里不舒服,让我痛苦,你的目的是这个对吗?” 谢拾眼圈周围的红色已经消散,他定定看了赵碧华一会儿,神情恢复冷漠,半晌才道:“是不是早知道我会说这样的话,你就不来了?你这些年,应该有在心里想过你儿子会成长为一个怎样的人吧?见到我,你是不是很失望?” 赵碧华摇了摇头,说:“不,我很开心。” 谢拾蹙眉。 赵碧华仔细地看着他的脸庞,谢拾小时候便长得十分秀气,现在五官眉眼张开了,英俊得不像话,尽管表情是冷的,赵碧华却想起了小时候那个包子一样的小谢拾,她十分想伸手摸一摸,却终究忍住。 赵碧华叹了口气,说:“你比从前开朗很多,也有了自己的主意,你从前在我面前不大爱说话,我也不太了解你,导致感情疏远,是我的错。” 她叹道:“从前的错,现在来弥补,也为时已晚。” 谢拾嘲道:“何况你根本没有要弥补的想法,不是吗?” 赵碧华盯着他,笑了笑,道:“我希望你今后能找到一个人,在她面前,你不必很辛苦,开心的时候就笑,难过的时候就哭,把情绪都说出来,这样也不至于太孤单……”她顿了顿,又说:“小时候,我很心疼你,但是我总是把对待谢长华的情绪转移到你身上,这是不对的,我也很后悔……现在你变化这样大,会在我面前生气,说出你不开心,其实,我是很开心的……” 谢拾闭了闭眼,不说话。 赵碧华视线在他脸上逡巡一圈,又说:“既然这是最后一顿饭,怎么也得开开心心的,来,儿子,吃这个。”她夹了一筷子菜放在谢拾碗里。 谢拾十分反感她的话,但兀自挣扎半天,还是提起筷子。 两人默默无语,一顿饭吃得十分沉重,突然,谢拾的手机响起。 谢拾看了眼来电显示,又抬头看了眼赵碧华,走开几步,站在一棵竹子旁,接起电话。 沈旬在那边问:“你现在在哪儿?” 谢拾沉默了一下,没有力气和他解释,选择撒谎,低声道:“在外面和朋友吃饭。” 沈旬声音像是结了冰,说:“看来这个朋友我也是认识的。” 谢拾一愣,紧接着心慌一下,他一转头,就猝不及防地看见沈旬从对面马路的车子上下来,手里捏着手机,将车门重重一甩,大跨步朝这边走过来。 “不如介绍我认识一下。”隔着一层玻璃,沈旬的表情看起来万分冰冷。 谢拾:“…………” 他最不想看见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谢拾刚想说些什么,就见沈旬推门进来,趴在柜台后的店员见到他眼前一亮,凑上去为他导向,沈旬却直接推开那人,笔直地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他此刻明明还应该在国外的。 谢拾心里咯噔一下,转过身刚想拦住他,沈旬就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两人擦肩而过时,谢拾整个人都绷紧。 沈旬在赵碧华对面站立,高大的身影在桌子上投下长长的黑影,赵碧华感觉眼前一暗,莫名其妙地抬起头来。 气氛绷紧,赵碧华眯了眯眼睛,细声细气地问道:“你是……” 沈旬冷笑:“你不记得了?” 赵碧华愣了愣,仔细打量他一眼,心里倒吸一口冷气,当即脸色微变些许。 沈旬看在眼里,嘴角一抹嘲讽。 谢拾过来挡在沈旬面前,低声道:“不要。”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沈旬回头看他,神情软了软。饶是他再生气谢拾单独出来见赵碧华,欺骗他,饶是他对谢长华和赵碧华有再多恨意,他现在也必须冷静。 他和谢拾之间的沟痕,不提起不代表不存在,赵碧华就是其中一个,他此刻若是当着谢拾的面翻脸,以后两人的路,可能就走不下去了。 既然谢拾已经朝他走出了那么多步,接下来的路,由他来走完也不是不可以。 沈旬转头,神情又恢复冷硬,他掏出一张钱,对赵碧华冷冷地说:“你自己打车回去,谢拾恐怕不能送你了。” 赵碧华有些不悦,将鬓角的头发拾到耳后,说:“我是他妈妈,你又是谁?” “装作不认识,很有意思吗?”沈旬冷笑一下,不理她,拉过谢拾往门口走,在前台处结了账。 赵碧华追上来,似乎还有话要说。 沈旬直接转过身,身形挺拔修长,气势自然高出一截,他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赵碧华,说:“谢拾的事就是我的事,而我的事,你有什么资格管?” 赵碧华蹙眉。 “走吧。”沈旬对谢拾道。 赵碧华抬头看着谢拾,拉住他胳膊,道:“我有一件当年的事情,必须告诉你,这次我回国就是为了……” 沈旬将谢拾拽到身后,对赵碧华冷冷道:“对不起,他不想听。” 赵碧华:“…………” 谢拾从门口的服务员处拿过外套,停在原地顿了一下。 沈旬目光转冷,死死盯住他:“不走?” 赵碧华匆忙对谢拾道:“下次见面我再……” 沈旬看了谢拾一眼,眸光愈发冷冽,转身就往门外走,身上带着毁天灭地的杀气,背影冷漠又决绝。 谢拾心慌起来,匆忙追上去。   ☆、第52章 .51.51 谢拾跟着沈旬追出去,这才发现他的行李还在外面的出租车上,很明显是从飞机上下来直接奔过来的。 出租车司机是个大叔,等得有些不耐烦,催促两人快点上车。 沈旬一言不发地付了钱,将行李从后备箱往下搬,谢拾伸手想要帮忙,沈旬冷冷瞪了他一眼,谢拾讪讪地收回手来。 沈旬拖着行李在前面走,谢拾在后面远远跟着。 六月的天气,热浪一阵阵扑来,这里比较偏僻,路上没见几辆车子,因为是晚上,连行人都看不见几个。 空荡的路上只听得见他们两个的脚步声和行李轮子在地上拖出“嗤嗤”的响声。 “沈旬!”谢拾叫了声,却没见前面的人有停下来的意思。 谢拾脚步停了下,回头往餐馆方向看了眼,赵碧华正从里面出来,也正看着自己这个方向,几秒后,刚才载过沈旬的出租车司机靠近她,将空车牌子打下,她理了理脖子上的丝巾,上了车。 谢拾回过头,就见沈旬远远地停在前面,看着自己。 沈旬冷声道:“你不是在追我吗?为什么要停下来?” 两人之间隔了数十米,行道树在地上投下黑色的阴影,几只知了叫着,像是在低泣。 谢拾走过去,沈旬脸色还是冷的。 谢拾接过他的行李,放在人行道旁的横椅上,他犹豫了下,道:“对不起。” 沈旬嘲讽地勾了勾嘴角,问:“你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见母亲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谢拾不安地将手搭上他的肩膀,说:“我……” 沈旬拨开他的手,恶狠狠道:“真令人感动啊,都可以给你的孝心颁个奖了,她把你抛弃了你还腆着脸追上去,你是不是傻?谢拾,你是不是抖m,对你越不好的你越是讨好,你难道不知道对待恶狗要恶狠狠地反击回去吗?” 谢拾总是这样,明明有人欺负他,他总是不反击,太过轻易地原谅别人,沈旬讨厌极了他这一点,看到他被伤害,沈旬感觉心口被插上一刀的更像是自己。 他来时看到谢拾和赵碧华安静地坐在那里吃饭,像极了叙旧的样子,他简直一肚子火没处发泄,怎么能够这样?赵碧华抛下谢拾的事情,难道就这样轻易地一笔勾销? 沈旬隔着玻璃窗看见谢拾无动于衷又平静的神情,心口像是被谁用手捏住,又疼又酸又苦,他想把谢拾从那里带走,让他再也不用面对这些。 然而真正面对谢拾,他却忍不住发起了脾气。 谢拾蹙起眉,道:“你不要这样……” 沈旬冷笑道:“我这样说你,你为什么不打我?你现在生气吗?你难道都不会生气的吗?啊?” 谢拾决定采取缓兵政策,沉默半晌,道:“你冷静一下,饿不饿,我先去买点东西吃。” 他转身要走,沈旬蓦然火气更旺,将他后领一拉,往后一拖,冷冷道:“回来!” 谢拾被他大力拉得在原地转了个圈。 沈旬扶着他的肩膀,盯着他,咬牙道:“你好好看清楚了,她是你妈,但她除了给你一条命以外她还给了你什么?你还想再被丢弃一次?你当自己是稻草人呢,心挖出来又可以填进去的?我告诉你,我不准你这样!” 谢拾忍不住推开他的手,同样盯着他道:“那你呢,你也希望我不靠近你?这样我就不会受伤害了?对,我是圣母,可她是我妈,小时候你陪在我身边的时间还没有她长呢,至少我和她在一间屋子里待了那么久,你让我有什么办法直接捅她一刀子?” 沈旬阴着脸,道:“所以你就瞒着我来见赵碧华是不是?我出国前跟你说了几遍,让你有事情不要瞒着我,你答应了我,但你做到了吗?你觉得我反复被你的假意欺瞒,我是什么心情?” 谢拾叹了口气,尝试平息沈旬的怒火,道:“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我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 沈旬深深吸了口气,愤怒道:“不需要?你以为我临时改了飞机目的地,一下飞机就跑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谢拾的手机陡然响起来,沈旬一下抢过他的手机,眼中阴暗似风雨欲来,下一秒他就将谢拾的手机掷出去,道:“你走吧,继续上演母子情深去!” 谢拾被手机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的巨响吓了一跳,他无数次见过沈旬冷着脸的模样,却是第一次见过他情绪这么激动。 沈旬最后看了谢拾一眼,从横椅上大力扯下行李,转身就欲走,谢拾心慌了一秒,下意识地上前拦住他,却被从横椅上坠下来的行李一下砸中脚。 谢拾的脚趾一阵一阵麻木着发疼,他还固执地站在原地,拉住沈旬道:“我不走,你也不准走。” 沈旬瞧见了砸在谢拾脚上的行李,心脏钝痛一下,慌忙将行李移开,他站起来,有些懊恼地看了谢拾一会儿,良久,转身颓然地在横椅上坐下来。 沈旬像是个做错了事情,茫然无措的小孩,只能自己发自己的脾气。他喘了会儿气,伸手勾住谢拾的手指,抬起头看他,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谢拾在他旁边坐下来。 “疼吗?” “不疼。”谢拾见到他不相信的目光,补充道:“真的,一点儿也不疼,行李很轻,真的。” 沈旬在他手心摸了摸,说:“我很担心你。” “嗯。” 沈旬又说:“谢拾。” “嗯?” “我生气的原因很多,你要听吗?” 谢拾反握住他的手,说:“听的,你说,我都听着。” 沈旬抬眸看着谢拾的眼睛,说:“你来见她之前,打过几个电话,我当时基本都猜到了,我等着你亲口告诉我,但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骗我。” “你是觉得我不可信任?”沈旬问。 后面的话他没有问出来——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可靠?你是不是觉得我会因为这件事和你反目?你是不是一直在我和赵碧华之间挣扎? ——你是不是很累? 谢拾安静地看着他,半晌,才说:“没有,我信任你,信赖你,也只有你一个,你想问的,我都知道。” “以后不会了,以后我一定不欺瞒你。” 沈旬摸了摸他的脑袋,表情终于缓和一点,说:“只有这一次,下次你会死得很惨的。” 谢拾仔细看了看他的神色,确认他不再生气,提起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故意对他笑着缩了缩脖子。 沈旬又道:“刚才你在我身后停下来,其实我挺怕的。” 谢拾:“?” 沈旬不看他,呼吸绵长,看着对面空无一人的街道和寂寞闪烁的霓虹灯,道:“我们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没办法回到从前了,我尝试过忘记,但是发现根本忘不掉,你从小就比较天真,希望破碎过的都能重归于好,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谢拾心里咯噔一下,呼吸一下子沉重起来,他豁然站起,在沈旬对面蹲下来,握住他的手,直视他的眼睛,声音里带着一丝惶急,道:“你又要说什么了,我们好不容易……” 沈旬打断他,说:“我其实很担心,我没办法释怀,永远都没办法,我担心你会因为我筋疲力尽。”他顿了顿,垂着眼眸说:“我不希望到了最后你恨我浪费了你的人生。” “不……”谢拾惶急道,死死握紧他的手,生怕他又说出什么绝情的话来。 沈旬抬起头,认真地盯着谢拾的眼睛,说:“这是原来我的想法,但是现在你听好了,即使有一天你觉得累,也不许在我身后停下来,要跟上来,如果你偷懒了,我不介意回去找你。” 是他先认真,他认命。 是谢拾先朝他走过去的,现在后悔已经晚了,如果谢拾胆敢退后一步,那么他也可以任意地逼近一步。 事到如今,他已经忍不住了,心里的情绪快要爆炸。 忍无可忍,便不再忍。 “你……”谢拾怔住,一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沈旬突然捧起谢拾的脸,说:“你要为今天的事情做个补偿吗?” 谢拾终于理解了他刚才那番话,心情犹如过山车般在几秒之内上下起伏,又如坠入地狱后瞬间冲上天堂,一时之间整个人都愣住,思维一片空白,不知道回复他什么才好。 沈旬方才说那番话的音容相貌还在他心中流连不去,下一秒,沈旬又做出了不可思议的举动。 他捏住谢拾的脸,用大拇指在他下巴上蹭了蹭,缓缓地低下头来,亲吻下去。 谢拾:“…………” 谢拾睁大了双眼,唇间传来温热的触感,他脑子仿佛是死机了一般,一直不停地重复这“沈旬”二字,这是占据他全部心房的病毒。 病毒,病毒,分明是病毒,谢拾此刻却觉得满心的甜水都要溢出来。 沈旬在谢拾唇上咬了咬,许久才离开,离开的速度很慢,几乎是贴着他的脸颊,又在他耳边轻轻吻了吻。 谢拾目光有些茫然又有些痴呆。 沈旬目光专注温柔。 两个人许久都没说话,沉默地凝视着对方,两张后知后觉的大红脸面对面,尴尬却完全被心底里滋生出的细密情感给掩盖。 十二点,整个街道空无一人,只剩下知了声为他们伴奏,谢拾看着沈旬的眼睛,觉得从里面看出了星光与大海。   ☆、第五十四章 片刻后。 沈旬从地上捡起被摔成两半的手机,拼起来,放在谢拾手上,道:“换了吧,估计已经不能用了,换成和我同款的。” “同……同款?”谢拾仍然有些换不过气来,接过手机,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问:“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在做什么?” 沈旬在他后脑勺上揉了揉,狂烈的心跳尚未平息,还有些脸红,他竭力镇定地问:“你说呢?” 谢拾平时奉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保持从容不迫的原则——然而沈旬永远在他的原则之外。 谢拾从来没有如此慌神过,他一时之间不敢去看沈旬,只能盯着地面,结结巴巴道:“你……你是不是一时冲动?” 沈旬放在他头上的手顿住,眼睛蓦然危险地眯起,声音转冷,问:“你希望我是一时冲动?还是说,你只是一时冲动?” 谢拾没说话。 刚才那个吻太突然了,他甚至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然而又无比顺其自然,好像他一直在等待着沈旬的吻落下来。 谢拾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脸红。 沈旬对他愚钝的反应感到微微气恼,也顾不上害羞脸红了,眼神一凝,握住他的肩膀,直截了当地问:“你真的不明白吗?我再忙也要打电话给你,一下飞机便立刻赶来见你,见不到你便……”沈旬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强忍着内心激烈翻涌的情感,问:“你难道真的不明白我在想什么吗?” 原先他在犹豫,不确认自己对谢拾的感情到底是亲情的习惯性,还是爱情的占有欲,他在迟疑。但是一切的迟疑也不过是自欺欺人与拖延时间的借口罢了,没有谁会因为自己的兄弟而羞涩得不知所措,也没有人会每天每时每刻都想见一个人想得食不下咽。 他苦恼过,也钻牛角尖过,但是他超出年纪的果决和勇敢又让他快速从挣扎的泥沼里脱身出来。 他很明确地知道,非谢拾不可。 一旦确定了,他就立刻将谢拾纳入自己的所有物范围内,不容任何人觊觎与欺侮。 然而他并不确定谢拾是否和他有同样的情绪,他在思念谢拾的同时,谢拾是否有同样的心情。这一点令沈旬微微慌神。 谢拾素来就知道沈旬喜欢以果断直接的方式攻城略地,然而却没想到这一次他这样直白,几乎不给自己任何退缩的余地。 退缩?然而这一次谢拾却再也不想退缩了。 他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激烈的、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的心脏,不停地对自己道:冷静!冷静!冷静! 然而他无法冷静,紧张得额角都流下汗来。 等待了几秒,沈旬的心微微沉下去,又朝他迈进一步,脚尖几乎碰到谢拾的脚尖,他低下头盯着谢拾,鼻息落在谢拾脸上,让谢拾整个脸都灼烧起来。 两人四目相对。 “干……干什么?”谢拾笨拙地别开脸去,欲要退后一步,却被沈旬拉了回来。 沈旬低声说:“我还想亲你。”他嗓音低下来时带着一股致命的诱惑力,像是挠在人心口的爪子,痒、战栗。 谢拾:“…………” 沈旬刚说完就脑袋一沉,作势要吻下去。 谢拾推开他的脑袋,道:“不行。” 沈旬怒目道:“为什么不行?” 谢拾:“……嘴巴会肿。” 沈旬:“………………” 谢拾走开几步,一屁股在横椅上坐下来,努力理了理思绪,随后抬起头问:“你……?” 他还没问完,沈旬便回答道:“对,我是认真的。” 谢拾心狂跳了一下,又呆呆地问:“我……?” 沈旬专注地看着他,不容置疑道:“你不用多考虑了,越想越混乱,我知道你得到我的吻,其实开心的要疯了。” 谢拾:“…………” 谢拾耳根红起来,居然有种被一语道破心思的窘迫感。 沈旬在他旁边坐下,见他不反驳,反而面红耳赤,心情顿时多云转晴,嘴角微微勾起。 微风吹过,谢拾后背的冷汗逐渐干涸,他心里却燥热极了,想开口说什么却又反复斟酌,开不了口。 沈旬好心情地盯着他,就差没拿个写生本将他窘迫的样子都画下来了。 谢拾感受着旁边炙热的视线,十分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走吧。”沈旬看了谢拾一会儿,摸了摸他脑袋,站起来道。 “去哪儿?”谢拾吹了会儿冷风,终于恢复镇定,抬起头问。 “找个酒店住一晚,明天再回去。”沈旬朝他伸出手,想拉他起来。 谢拾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沈旬眼神坚定,街边的灯光落在他眼里,有种动人心魄的力量,从他眼里倒映出自己的影子,也只有自己的影子。 四下寂静,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谢拾脑袋中的一团乱麻忽然就清明起来,既然想不通,便不要想,有什么事比两个人这样在一起更重要呢? 谢拾笑了笑,握住沈旬的手,笑道:“我们现在这样,算不算事业和爱情双丰收?” 爱……爱情? 沈旬:“…………>///<” 沈旬凶巴巴道:“快起来,少废话。” 他迅速转过身,脸红一大片。 谢拾站起来,沈旬又在他面前蹲下。 谢拾一头雾水地戳了戳他的背,问:“干嘛?” 夜色里,沈旬的腰弯成纹丝不动的拱桥,晃晃肩膀,对他道:“上来。” 谢拾:“……你要背我?” 沈旬微微侧头,看着他,说:“你不是被行李砸到了吗?我对你负责。”他语气没有丝毫不耐烦,反而温柔得快要溢出水来,夜幕下,一双眼睛也熠熠生辉,再也不见相遇时的冷漠,取而代之的是一心一意的爱意。 谢拾简直要不认识他了,精神恍惚道:“你是不是被穿越了……?” 沈旬额角“唰唰”几条黑线,深吸一口气,怒吼道:“你想要我扛着你跑吗?” 谢拾被他唬得吓一跳,心道,这才正常嘛。他赖在原地不动,小声道:“我说了不痛,一点也不痛,何况我一个大男人……” 沈旬依然弯着腰在那里,认真地侧过头看他,脖子扭成一个十分酸痛的角度,认真地道:“不管你痛不痛,我都心疼。” 谢拾:“…………”还突然点亮了情话技能? 沈旬看他一脸痴呆样,“啧”了一声,直起腰来,扭了扭脖子,面无表情道:“不解风情,算了。” 谢拾:“……等等!” 谢拾双手勾在他的脖子上,将他往后一拉。 沈旬立刻被勒得往后仰,咳嗽起来,吼道:“放开!” 谢拾将他往前一推,重重在他背上一拍,将沈旬的腰拍弯,往他背上一跳,笑着撇撇嘴,道:“刚才不还说要背我吗?这会儿又改变主意了?善变的女人。” 沈旬:“…………” 沈旬黑着脸,背上背着谢拾,谢拾腿也极长,几乎要拖在地上,两人还一人手中拖着一个行李。 以这样怪异的姿势,两人在空无一人的街道走着,长长的影子拉在地上,像是融为了一体。 六月的天,什么都不做也会被炎热的空气蒸出汗,现在虽是半夜,温度仍然不低,两人不一会儿就汗流浃背,尤其是沈旬,然而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热,只盼这时间能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热不热?”谢拾忍不住把脸放在沈旬额头边蹭了蹭,伸手替他扇了扇风。 “你呢?”沈旬微微侧过脸。 谢拾想了想,道:“不热。”心脏贴上沈旬的背,那种久违的充实感像是带有生命力的血液,灌入全身,不是热,而是温暖,从头皮,到血管,到皮肤,到脚趾,都温暖得像是寒冷冬日里被火在烘烤。 谢拾叹了口气,又笑了起来。 “笑什么?”沈旬问。 谢拾不回答,揪了揪沈旬的头发。 沈旬突然想起来什么,微微侧过头,问:“我记得你演的那部戏中男二号和女主没有吻戏,而这是你第一部戏,所以……” 谢拾:“所以?” 沈旬转过脸,不让谢拾看见自己微微亮起来的眼睛,语气里却有不经意泄露的兴奋,问道:“所以这是你的初吻?” 谢拾:“…………” 还真不是,他上辈子虽然不红,但是也演过几部戏,初吻早就没了。 沈旬费力地扭过头,就看见谢拾一脸纠结的表情。 沈旬:“…………!!!” 沈旬愤怒地将谢拾丢下来,谢拾站在地上,心虚地看了他一眼。 沈旬眼里有怒火,控诉道:“是谁?你有过喜欢的人?谁?!” 谢拾哭笑不得道:“你变脸也变得太快了……你,你是在吃醋?” 沈旬像是一个被妻子背叛的丈夫,脸都是绿的,冷着脸道:“吃喜欢的人的醋,有问题吗?” 谢拾只能顺着他的毛来,悻悻道:“对不起。”他眼珠一转,忽然想起来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看着沈旬,问道:“你上部戏演男主,不是也有吻戏吗?你还来说我……” 沈旬被他转移了注意力,有些不自在道:“那是演戏需要。” 谢拾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什么叫双重标准,这就是! “我理解,好了,走吧。”谢拾拉起行李,在沈旬后背上推了推,催促他快点走。 沈旬走了几步,又意识到不对,突然停下来,怒不可遏地盯着谢拾,吼道:“我拍过吻戏,为什么你不吃醋?!!!” 谢拾:“…………”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沈旬和谢拾去看了场深夜电影,行李放在后排,沈旬的手指头全程勾着谢拾的手指头,沈旬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一点也不像女人的手,但是却给人一种异样的温暖和坚定。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谢拾还是略微觉得尴尬,他们之间尽管分别多年,但也熟得不能更熟了,一时半会儿两个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人谈起恋爱来,真叫人头皮发麻。 不过,“恋爱”这两个字,听起来真不错,谢拾轻轻弯了弯嘴角。 偌大的电影院,十分安静,只有电影对白的声音,两个人并肩坐着,谢拾侧头看了一眼沈旬,电影屏幕投射下来的光线照射在他英俊的脸上,形成明明灭灭的光影。 沈旬强忍着越来越红的耳根,目不斜视地盯着电影,嘴里漫不经心道:“我允许你偷看我。” 谢拾:“…………” 沈旬突然转过头来,专注地盯着谢拾,低声道:“你还记不记得你之前在a市电影院,对我说过什么?” 谢拾心微微跳起来,他自然记得,那时候一脑子热,就说出了“我爱你”三个字,现在想起来,实在耻度破表。 那时候说出这三个字,好像是超越理智的情感在控制着自己,又好像是一场精准的预兆。 “再说一遍。”沈旬眼里都是兴奋,手指紧紧握住谢拾的手指。 谢拾:“…………” 沈旬的脑袋越凑越近,谢拾忍不住推开他,神色不自然道:“有人在看。” “谁?” 两人一转头,大屏幕上的男女主角念着对白,眼中脉脉含情。 女主角说:“直到我掉落深井,我大声呼喊,等待救援……天黑了,黯然低头,才发现水面满是闪烁的星光。我在最深的绝望里,遇见了最美丽的惊喜。” 谢拾道:“听见了吗?” 沈旬:“?” 谢拾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沈旬,说:“对我而言,你就是这惊喜。” 沈旬脸一红,却仍然板着脸,不满道:“…………这表白太随便了。” 谢拾笑着将手抽出来,懒洋洋地往下一滑,道:“要是嫌弃你可以不听。” “就算我不听,你也要说。”沈旬将他手抓回来,压在椅子上,慢慢地十指相扣,两只手掌纹交叠,生命线与生命线融合,形成一条轨迹。 沈旬压下去亲了亲他嘴角,又亲了亲他脖子,道:“说,再说一遍,一直说下去。” 谢拾觉得痒,也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推开他,道:“刚刚流汗了,脏。” 沈旬无所谓地摸了摸他脑袋,将他揽到自己肩膀上,谢拾觉得这个姿势十分不舒服,坐起来瞪着沈旬。 沈旬勾起嘴角:“怎么了?” 谢拾道:“为什么我感觉你在把我当女生对待?” 沈旬大拇指蹭了蹭他的喉结,亲了亲,说:“你觉得你这么壮,胸这么平,像女生吗?” 谢拾:“…………” 他俩包了深夜场,电影在放些什么两人也没看进去,过了会儿,谢拾撑不住先睡着了,沈旬在他低垂的脑袋上揉了揉,谢拾睫毛抖了抖,忍不住避开头顶的重物,歪着身子往旁边靠去。 沈旬扬眉,将人拉回来,抱在怀里。 谢拾不舒服地扭了扭,沈旬紧紧抱住他,低头在他眼角吻了吻,轻声说:“睡吧。” 如果谢拾可以醒来,一定会诧异他眼中竟柔情如斯。 沈旬低下头,看着怀里的谢拾,手指轻轻在他清俊的轮廓上一寸一寸滑过,像是着了魔,视线片刻也不舍得离开他。 大屏幕也暗下来,电影院黑暗一片,只剩下安全通道的牌子在发出荧绿光,沈旬黑暗中的面容英俊无比,眸色清明。 他分得很清楚,谢拾是谢拾,不是旁人,怀里的满足感,这一点是事业上的成功带来的欢欣也不能比拟的。 沈旬手臂紧了紧,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再也不会放手。   ☆、第55章 .54.5.29 清晨的第一道光线从电影院门照射进来,两个人从电影院出来,清晨带着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沈旬对谢拾道:“去前面坐公交车,我已经安排好了助理在下一站来接我们。” 谢拾莫名其妙地问:“为什么不让他直接将车子开到这里来?” 沈旬扬眉:“你不想和我一起乘公交车?” 谢拾一头雾水,沈旬又拿过他的手机,翻翻找找。 谢拾被转移了注意力,没好气道:“找什么,我又没有学弟学妹用仰慕的眼神看我——” 沈旬翻出他专辑里的一首歌,将前奏设置成铃声。 谢拾:“……” 谢拾悲愤地叫道:“我一直都是用振动的,用自己的歌做铃声,会不会太……会被人嘲笑的!” 沈旬不理他,将手机抛回给他,又将自己的手机掏出来,将铃声设置成同一首歌的同一段。 谢拾哭笑不得道:“你太幼稚了。” “同自己喜欢的人用同一支铃声,你一定很开心吧,嗯哼?我满足你。”沈旬得意洋洋地说,伸手捏了捏谢拾的脸。 谢拾:“…………” 沈旬又说:“为了你,我居然用这么难听的铃声,啧。”他英俊的脸上露出忍辱负重的表情。 谢拾:“…………” 二人等在公交站台,沈旬从路边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瓶牛奶,将管子戳进去,递给谢拾。 谢拾喝了一口。 沈旬眼巴巴地看着他,问:“什么口味?” 谢拾看了他一眼:“你可以再去买一瓶。” 沈旬拉长脸,不爽地哼了一声。 谢拾笑着将吸管凑到他嘴底下。 沈旬却躲过吸管,伸手勾住谢拾脖子,轻轻在他嘴角吻了吻,挑眉笑道:“是草莓味的,太甜,我不喜欢。” 谢拾面无表情地擦了擦嘴,道:“我们还没刷牙。” 沈旬:“…………” 天还没怎么亮,路上只有几个清洁工,偶尔经过的几个上班族经过他们时,故意将车速降慢打量他们。 谢拾皱皱眉,道:“人快多起来了,等下恐怕要被围观。” 沈旬从行李箱里翻出两顶一模一样的帽子,将其中一顶压上谢拾头顶,瞧了瞧,调整了个位置。 谢拾托起腮,对他笑道:“我帅么?” 沈旬嫌弃道:“丑死了,除了我没人会看得上你。” 谢拾:“…………” 沈旬揉了揉他的脸,将自己那顶图案相同的帽子戴上,谢拾看了他一眼,笑道:“我却觉得你怎样都好看。” 沈旬侧头看了他一眼,用自己的帽檐顶了顶他的帽檐,低声道:“那就多看看,只看我一个。” 沈旬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早晨刚升起来的第一缕阳光照在他英俊的脸上,谢拾捧着牛奶,抬头看他,恍惚之间想起来两人的小时候。 一起上学自是不必说,两家住得近,早上沈旬爱赖床,谢拾起来后会跑到他家楼底下,有时候会直接叫门,但又怕把沈爸爸沈妈妈吵醒了,这时候谢拾扔颗石子丢到沈旬的窗台,将玻璃砸响,沈旬从阳台上探出头来,嘴角往往还带着牙膏的白色泡沫。 小谢拾担心迟到,在楼下催促他快点,小沈旬比了比拳头,低声喊:“再催小心我揍你哦!” 有一次谢拾丢出去的石头不小心正砸中从阳台出来的沈旬的眼角,沈旬眼角立刻青了一大片。 小谢拾那次怕得三天没和小沈旬说话,见了他都绕道而行。 小谢拾从学校出来,准备搭公交车回家,但是小沈旬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像极了威胁。 第二天小谢拾一觉醒来,就发现小沈旬顺着外面的水管道爬上来,在窗子外瞪着眼睛看自己。 几年前城市运输还没有这么发达,公交车地铁也没有如此遍布,人也不多,两人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在空荡荡的公交车上,偶尔赶作业,偶尔吵架,偶尔一起分享早餐。 下雪的日子,男生自然是不怕冷的,露在外面的双手冻得通红,在外面打打闹闹,捧两杯热饮,一个人的吸管掉了,用对方的,也不会介意。 夏天的校服衬衣往往会被汗水湿透,沈旬运动很好,谢拾放学后在操场提着他的书包,等着他和一群男生打完篮球,然后两个人晃荡着走回家,偶尔在路边摊停留,买几本漫画或者是新出的游戏碟子。 那些回忆,谢拾原本想都不敢想,但是现在,回想起来时,心脏上竟然依稀爬上了一丝暖意。 大概,是因为沈旬在他身边了。 “在想什么?”沈旬转过头,蹙眉看着谢拾。 谢拾笑道:“在想你。” 沈旬:“…………” 沈旬僵硬地扭过头,耳根有点红,不自然道:“我允许你想。” 谢拾:“………………” 清晨第一趟公交车慢悠悠地晃过来,在两人面前停下。 两人上了车,沈旬在谢拾身后坐下来。 沈旬拍了拍谢拾的头,谢拾下意识地往后靠,侧头去看他,一扭过头就被沈旬轻轻吻了吻脸颊。 谢拾:“……” 谢拾看了眼专心开车的司机,皱眉道:“有人。” 沈旬却不悦道:“不要关注别人!” 谢拾:“…………” 几秒后,又上来几个乘客,在周围坐下,谢拾将沈旬头顶的帽子压低,又将自己帽子压了压。 谢拾侧头看着窗外,迟疑了下,对身后的沈旬道:“今年过年,我们回桐城看看吧。” 沈旬沉默片刻,才道:“好。” 谢拾微微侧过头,从窗户里看着他的倒映的影子。 沈旬忍不住笑了笑,将手从座位下伸过去,捏住谢拾的手,在他耳畔低声道:“你在想什么,我都明白,也都理解,放心,我不会因为这点事就介怀。” 谢拾心口疼了疼,用力反握住他的手,认真地看着窗玻璃里的他。 沈旬勾了勾嘴角,在谢拾耳边呼出一口气,轻轻道:“你有我就够了,不要在乎其他的,好不好?” 谢拾想了想,说:“好。” 沈旬又道:“我有你,也够了。” 两人下了公交,下面的人群已经渐渐多了起来,沈旬将谢拾护在怀里,两人低着头戴上口罩站到公交站台的角落,尽管穿得十分低调,身高还是引来周围几个人侧目。 远处沈旬助理的车开过来,沈旬拉着谢拾从人群中过去,六月的天,远处朝阳开始缓缓升起,在沈旬的头顶洒下一片橙红色。 谢拾看了看两人相握的手,电影院里沈旬向他索要一句表白,他却没能说出口。 说不出来是什么时候这份爱开始滋长,也许一开始,沈旬就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这种感觉是,视线落到他身上,看到的画面就变了色调,旁边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是黑白,只有他是有颜色的。 我爱你。 谢拾在心中默默道。 谢拾离开a市不过两天,是趁着舞蹈录制完毕的一点空闲出来的,他这次一回去便是专辑发布,到时候发布会预售签售巡回演唱叠在一起,简直会忙得分身乏术,小郭以为他出去散心,前一天便没有打扰,但是到了今天早上已经忍不住了,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告诉他通告满得日程快要放不下。 谢拾一上车便接了好几个电话,包括杨安小郭和唱片公司制片人的。 沈旬有些不满,突然有些不想回a市,从昨晚到今早,谢拾只是他一个人的,这种感觉简直太好了。 但他撇撇嘴,也没说什么,在旁边刷着微博。 沈旬和yin的矛盾初见端倪,之前沈旬被杨安背后插一刀,yin作为他的经纪公司,却几乎是隔岸观火,表面上火急火燎地派出经纪团队解决问题,却实际上没有帮上任何忙。沈旬自己请的公关团队,最后也是自己收的网。 一旦触及了中心股东利益,沈旬便不再是作为一个纯粹的艺人存在,yin把他当做商品展示给粉丝的同时,还得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这使得yin越来越难以把握沈旬,作为最大股东的方家已经萌生出和他毁约的想法。 这次去参加《逻辑门》的试镜,也同样是沈旬他自己争取的机会,等他出了国,yin竟然才根据新闻得知。 与yin面和心不合,沈旬从未在意,本来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只不过看最后谁先拖垮谁罢了。 此刻yin-film媒体部门的员工全体陷入了混乱。   ☆、第56章 .55.54.5.29 方柏天在办公室里,烦躁地将一份文件盖上,手边摆了几分娱乐报纸,上面头版是沈旬的机场照,与普通艺人的街拍不同,他即使穿着随性,也本身带有一股强大的气场。 当初签约之时,方柏天本以为这股气场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干劲儿,现在却懊悔地发现,远不止如此——沈旬野心大得很,能力也远远超出他的预料。 《逻辑门》是《逻辑场》的续作,从去年史蒂芬斯卡梅隆宣布筹拍开始,就备受关注,五年前《逻辑场》以出色的故事悬念情节和极具张力美感的打斗画面在美国本土和中国大陆等电影市场取得十分优秀的票房,这部片子改编自著名的悬疑小说,拥有十分庞大的忠实消费群,更是在当年横扫许多颁奖典礼,名至实归。 男女主角在这部片子中并没有多少爱情戏份,更多的是对人性心理的探究,但又并不繁琐枯燥,而是被史蒂芬斯卡梅隆用十分引人入胜的手法拍出,电影出炉之时,一时造成了万人空巷的场景,在当时是十分有名的一部片子,几乎让史蒂芬斯卡梅隆这位在之前一直籍籍无名的导演一片成名,登上神坛。 此后史蒂芬斯卡梅隆准确地抓住观众口味,并固定了自己的观众群,专心做起悬疑片这细分市场来,以每年出一部片子的速度,每部都必属精品,票房大卖的同时获得荣誉无数,很快成为了好莱坞一线导演,获得悬疑片的掌门人的荣誉之名。 时隔五年,史蒂芬斯卡梅隆宣布拍摄续集,第一部带来的消费热度仍然尚未消散,官方又放出消息,即将选拔东方面孔参与一个重要角色,这就更加引起大陆的关注,不仅仅是娱乐圈内为这个角色许多人暗暗较劲,还有各大论坛的资深影评人早就在官方放出消息时,便开了赌注,讨论起到底是已经声名显赫的几大天王还是近年来逐渐大势的几位小生会夺得这个角色。 虽然系列片往往逃不过一部比一部差的厄运,但是拍摄续集的消息出来之时,仍然迅速盖过了同期筹拍电影的热度。能够有能力被选上的不过那几个天王巨星,各家巨星粉表面相安无事,私底下却暗暗进行了一轮又一轮的撕逼。 因此一些小娱乐报纸空穴来风地平白无故放出沈旬国外归来,极有可能参演《逻辑门》这一消息时,并没有多少人相信。 沈旬算是近几年崛起的小生中,最年轻,最大势的一个,虽然粉丝基础大,前途不可限量,但即使是他的粉丝,也没多少人相信这消息。 沈粉担心是别家故意造谣,因此对这消息采取不转发不评论不增加流量的态度,因此这消息出来时,也并没有多少人关注。 方柏天事务繁忙,但是也对这小道消息有所耳闻,本来打算采取放任不管的态度,却没想到这小道消息逐渐越滚越大。 有分量的娱乐杂志和刊报自然不敢随便报道空穴来风的事情,只是网络上逐渐传得越来越猛——本来这部片子选角一事就备受关注,一点风吹草动都容易让潜伏在各大论坛的几家粉丝撕个不停。 在方柏天还没来得及思考其中是否有人暗中推波助澜、目的是什么、是否采取什么措施之前,他的蠢弟弟就开始挖坑给自己哥哥跳。 方柏树在一个通告采访上面,被提问是否知道沈旬出国参加《逻辑门》试镜的事情。 方柏树素来讨厌沈旬,又是个随意任性的人,当即在采访上对记者就黑了脸,扯着嘴角嘲讽道:“你觉得呢?他虽然是我的师弟,但我也想奉劝这位师弟一句,没有金刚钻就别揽那什么活。” 采访播出来已经是三天之后,方柏天看过之后眉头直跳,连一句俗语都说不好的这种蠢弟弟为什么要把他放出去接受采访?究竟是为什么?! 这家媒体有意找噱头,因为和yin没有直接利益关系,也不管方柏天的面子,知会都没知会一声就将这采访放了出来,方柏天连为方柏树擦屁股都来不及。 不过,这倒是小事,本来方柏树的负面形象就够多了,也不差这一件,反正方家也不靠他演戏挣的那一点钱吃饭。 只是,三天后,当从国外真的传出演员名单,沈旬的英文名赫然在上时,所有人的脸都绷不住了。 质疑声甚嚣尘上。 沈粉内部大神再三确认这消息是否真实,国内的粉丝亲自爬墙,去国外官方网站将整个页面一字一词翻译过来,国外的粉丝纷纷声援,最终确认这消息属实后,简直喜极而泣,有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惊喜感。 粉丝们一呼百应,开始刷起话题和新闻来。 和沈粉素来一家亲的谢拾粉丝也大多纷纷表示祝贺,帮助沈粉刷话题盖楼扩大声势来。 微博和论坛混乱一片,托《逻辑门》的福,这次掐架,前所未有的壮观。 之前预测究竟国内哪位天王小生会被选上的预测贴顿时无比火热。沈旬出道三年,在小生中已经算十分大势,但毕竟比不过有多年基础的天王巨星,投票数虽然不少,但远远落后在第十一名。 谢拾不提,因为是歌手出道,在演艺上并没有多少经验,尽管如此,他居然也被列为候选人之一,虽然是要把网页拉到底才能看得见的第三十九名。 质疑声过后,确认这消息属实,微博上充斥更多的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吐酸水,以及对沈旬的从人品到演技的攻击。 “后门走到美国去了?” “我还是怀疑这消息是假的,他不会请了黑客吧,这年头黑一把国外官网炒红自己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前几天同一个经纪公司的方柏树不还说了沈旬揽不了这个瓷器活儿嘛?!” 沈旬毕竟根基不稳,虽然粉丝基数大,死忠粉也十分多,但一时之间还是处于劣势。 沈旬粉丝不可谓不死忠,各路大神出动,开始一点一点截出所有沈旬的采访动人点和演技爆棚的瞬间,一轮一轮地开始刷热门。 不明白这场掐架到底在掐什么的人,戳开动图看后,大多会倾向于沈旬一方。 某不知名路人瞬间转粉——他的演技真的很棒啊啊啊,又帅又美啊啊啊!不明白首页在掐什么!!累感不爱! 但不撕不红,沈旬已经连续在热门飘了两天。紧接其后的热门还是他#沈旬逻辑门# 有粉丝注意到了前些天方柏树的那场采访,现在看起来简直像他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方柏树演过的偶像剧不少,但是却并没有多少死忠粉,这和他恶劣的形象管理不无关系。 有粉丝义正严明地指责他,示意他应该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任,向沈旬道歉。 方柏树看到私信里一片人声讨他的消息,忍不住发了一条微博:据我所知,沈旬去国外试镜一事yin经纪公司并不知道,这种私接活动的行为算是违约,换了其他公司,应该会马上雪藏这种不听话的艺人吧? 他得意洋洋,觉得自己扳回了一局,还为yin挣了一个宽容艺人的好形象。 结果刚回家就被大哥训了。 方柏天简直痛心疾首,在方柏树发完微博后马上打电话让方柏树的助理将那条微博删了,然而这只是亡羊补牢,并没有什么卵用。方柏树本来就评论量不多的微博下面顿时腥风血雨,差点没把他看得心肌梗塞。 换做其他艺人,或许对雪藏一词有所忌惮,但是沈旬根本无所谓。 方柏天隐隐约约摸到了他的目的——沈旬想趁着这次机会,和yin翻牌,直接解约。 沈旬出道之时,和yin签的是五年全约。后来yin经营不善,增资扩股,沈旬成为yin股东之一,并将股份不断扩大。 原本方柏天根本没想到当年和沈旬合作会牵扯出这么多事来,明星投资经纪公司,经纪公司抱紧明星大腿,利用其带来的收视率和票房以及粉丝消费力为自己谋取利益,明星则利用经纪公司的资源,获得更多的机会和名利,本来这就是一本万利、双方盈利的事情。 然而事到如今,局势已经倒向沈旬那边。 他成为股东之时,和yin的全约改成了代理约,这就使得私接活动一事根本不存在违约情况,yin也无法用这个来告沈旬。 方柏树不知道公司内部情况,贸贸然将自己推上了风口浪尖,方柏天简直气得肺都要炸了。 沈旬是想解约,但是五年合同未满,如果上了法庭,到时候吃亏的只会是沈旬,支付高额赔偿的也会是沈旬,但是他现在来了这么一招,逼迫方柏天认识到,他不可把握,主动和他解约。 支付这笔赔偿的只会是yin。 沈旬什么损失也没有,甚至还在舆论面前占据优势,解约后看客只看见了方柏树的咄咄逼人和不怀好意,只会说是yin压迫艺人。 或许一开始娱乐小报散布的非官方消息就是沈旬事先设计好的,同理,方柏树会在微博和采访上大放厥词,也是他事先预料好的一个环节,他擅长把握人心,何况是方柏树这种心思一见到底的人。 方柏天隐隐觉得额头发疼,早知道沈旬是这么一尊大佛,他一开始就不该养虎为患。 可是现在他已经进退两难了。 若不和沈旬解约,他只会越来越嚣张,之后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若和沈旬解约,赔偿违约款不说,公司还要背负压榨艺人的恶名,再加上沈旬离开公司,手里握有的股份更是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 方柏天觉得很心累,蹙眉望着窗外,踌躇不定。 这边,沈旬和谢拾上了高速,李哥忙于公司其他的事情,派了一个新助理来接他们。 一切都在沈旬的预料之内,包括和导演谈妥后,请求他晚几天再把消息放出来,也是他事先设计好的。 yin对于他而言,只是一个跳板,离开是早晚的事情。 至于离开之前,要不要再坑方柏天一把,完全取决于他的心情。 沈旬并不知道谢拾和杨息尧上辈子的矛盾,将杨息尧送进监狱,只是因为他一向信奉的原则,做事一定要够狠,绝不给对方翻身的机会。 若是他知道杨息尧害过谢拾,留给杨息尧的,只怕牢饭都没有。 他做这些两面三刀的事情的时候,想到过谢拾。他希望谢拾对待敌人足够狠,能够自我保护,却又不希望谢拾变得太多,希望谢拾还是当年那个善良心软的小孩。 这实在矛盾。 更加矛盾的是,他有时候甚至不希望谢拾发现自己狠毒的一面,有些事情,他对谢拾闭口不提,但是谢拾未必不知道。 他一边对谢拾有所隐瞒,一边又企盼谢拾对他无所不言。 谢拾接完电话,一扭头就发现沈旬在盯着自己。 “干嘛?” 沈旬摇摇头,勾过谢拾的脖子,在他耳旁道:“你要给我一颗定心丸。” 谢拾:“?” 沈旬摸了摸他的眼睛,低声道:“你会一直跟在我身后的对吧?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再也不要逃走。” 他很想为谢拾遮风挡雨,只要谢拾不离开,不逃走,他们两个人就是一个家,他负责养家糊口,谢拾负责安稳无忧。 沈旬思绪有些飘,如果是求婚,是不是该选个好的日子? 谢拾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开车的助理,沈旬却将他的头一下子扭回来,目光里含了谴责,没好气道:“跟我说话的时候居然敢看别人。” 助理从后视镜里偷瞄了他们一眼。 谢拾:“…………” 谢拾豁出去了,在沈旬嘴上“啪”地亲了一下,说:“给你,定心丸。” 沈旬:“……>////<” 助理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扭过头看他们一眼。 沈旬耳根带着可疑的红色,凶巴巴地瞪他一眼:“看什么看?没见过别人谈恋爱?” 助理:“…………”   ☆、第57章 .56.55.54.5.29 助理正战战兢兢地开着车,突然沈旬和谢拾的手机同时响起来,是同一首铃声,沈旬抢过谢拾手机,不让他接,拿着两只手机,得意洋洋地听着两个人同步的手机铃声。 谢拾伸手去抢,一脸无奈。 音乐飘扬,六月的阳光从车顶洒下来,沈旬靠着窗边,与谢拾十指相扣。 助理整个人都斯巴达了,握着方向盘,小心翼翼地组织措辞:“我……我还是单身狗,求别虐成吗?” 谢拾莫名其妙,沈旬瞪了他一眼。 谢拾终于夺回手机,沈旬接通自己的电话,电话那边的杨安和李哥同时开口。 “你上高速哪儿了?没上的话就快点掉头,上了就赶快回来!” “沈旬,你下飞机后粉丝没接到机,有些疯狂饭不知从哪儿找到了你现在的地址,估计已经跟上高速了,你赶快……” 两边话还没说完,助理突然惊呼一声,旁边一辆车越过他们,在超车道上飞驰,和他们的车子保持并驾齐驱。 助理惶急地扫了一眼,道:“这辆车是跟着我们的!” 谢拾下意识地低下头去,缩进后座里,避免被别人看见,他和沈旬既然有了这一层关系,他便下意识地做贼心虚起来。 沈旬却将他提起来,拧眉道:“躲什么躲?” 前面是一辆运货的大卡车,要想超车只有往左走超车道,但是超车道又被那辆黑色的车给故意挡住了,助理左右为难,进退不得。 左边传来一声口哨,紧接着旁边那辆车子车窗打开,几个姑娘兴奋地探出头来,对这边娇声大喊:“男神~!” 沈旬眉头跳了跳。 电话还没挂断,杨安顾不上问两人为什么会一起回来,直接对谢拾道:“谢拾,你现在和沈旬一起发微博,马上!让她们别追了!语气温柔点,自己组织措辞,这太危险了!” 谢拾挂掉手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辆车子又往这边靠近,两辆车子并驾齐驱,稍有不慎就可能擦上。超车道后边几辆车被粉丝的车挡住,几位车主十分不耐烦。 沈旬直接降下车窗,朝那边大声喊道:“你们立刻回主车道!别追了!” 见他露出脸,几个粉丝满眼桃心,顿时疯狂大叫,哪里顾得上沈旬在喊什么,还探出脑袋来疯狂挥手。 沈旬刷拉一下关上车窗,黑着脸扭回头,对助理果断道:“从前面超过去。” 助理犹豫了一下,这样被追着也不是办法,他踩下加速,左打方向盘,刹那之间从大卡车和粉丝的车之间的空隙滑了出去,压过左边那辆黑车,从超车道跃了出去。 甩开了粉丝的车,助理松了口气。 头顶突然一片阴影打下来,谢拾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左边,大卡车后车厢载货过多,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紧接着一瞬间,门栓飞出,几只大桶轰轰隆隆从上落下来—— 几声尖叫! “看什么?”沈旬往左看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谢拾整个压在身下,眼前瞬间一片漆黑。 助理惊慌失措地将车子右打,装载货物的巨桶掉落车尾,将车尾砸出一个狰狞的大洞。 沈旬猛然之间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想将谢拾护在身前,却被谢拾死死抱住,那人压在自己身上,一动也不动。 车子还在往前驰去,轰隆隆地巨响砸在沈旬耳朵里犹如晴天霹雳。 背后的重量若千钧,谢拾被卡在车盖与玻璃之间,刺目的阳光没了玻璃的遮挡,亮晃晃地照在他脸上,混合着血淌下来,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对沈旬笑了笑,又喘了几口气,艰难地抬起头,亲了亲沈旬的下巴。 —— 谢拾新专辑主打歌的舞蹈视频作为宣传放出了一小段。 甚至称不上一小段,只是几个瞬间而已。 然而爆发力已经足够惊人。 配合着歌曲的前奏、高.潮,两个完全不相关的舞蹈片段被组合在一起,这样怪异的连接本来是画风突兀的,然而却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震撼感。 前奏时谢拾的舞步缓慢,在蒙蒙细雨中轻松踱步,金色发丝,俊美脸庞,给人一种安逸静谧的享受感,然而到了歌曲高.潮,节奏陡变,温柔的男声和低泣的女声掩盖住疯狂的雨声,谢拾怪异的舞姿与之相配合,演绎出所有内心不得宣泄的感情——最后视频在一个瞬间戛然而止。 谢拾的一双眸子在画面中间熠熠生辉。 ——快点把视频吐出来啊!片花这么短小只有八秒闹哪样?!!! ——啊啊啊祝福官博也八秒射! 这个片花转发量与点击量远远超出当天其他的同类视频,空降热门榜首。 前期没有做任何宣传的新专辑顿时借着这股风,有了初步的宣传量,杨安用公司大小号以及水军推波助澜,号召谢拾的粉丝一轮一轮刷起热度来。 然而当粉丝们忙着宣传新专辑时,有沈旬的忠实大神粉丝发现了沈旬目前的所在地,之后又经路人路透,谢拾也在此地。 两家粉丝炸成静电反应。 沈旬从国外回来时,没接到机本就十分失望的粉丝顿时一拍大腿,前往沈旬和谢拾所在地去见两人,一直追到了高速上,才终于追上两人踪迹。 然而却没想到发生了车祸。 虽然车祸的直接原因是大卡车超重货物砸下来,但根本原因却是那几个粉丝的疯狂追逐。 其他粉丝们简直要哭了,在微博上把那几个追车的粉丝骂得狗血淋头,同时指责货物超重的卡车要求起诉——沈旬和谢拾微博下面彻底乱成了一锅粥,无数粉丝哭嚷着对不起。 娱乐杂志赶来调查采访,但一一被挡在病房之外。此刻粉丝们已经彻底被激发起了愧疚之心,本来这场车祸就是粉丝自己造成的,一有对沈旬和谢拾不利的言辞,立刻被她们疯狂反击,甚至开始抨击起后续跟踪报道这场车祸的记者来。 沈旬站在手术室外,翻看着微博上无数粉丝们的道歉,以及满屏的“粉丝行为,偶像买单”,他愤怒地将手机丢出去,砸在对面的墙上四分五裂。 杨安抽了支烟,道:“你冷静点。” 沈旬抬起眼,眼里有熬夜之后密布的红血丝,他冷声道:“病房里不能抽烟。” 杨安愣了一下,道:“这里是病房外。” 沈旬将他的烟头丢进垃圾桶,看也不看他,道:“不要干扰谢拾的手术。” 杨安:“…………” 杨安看了他一眼,沈旬已经近乎疯狂了,从昨天从车祸现场被送过来之后,他就一直呆在病房外,不吃不喝,也不说话。 自然是没人能劝得动他的。 一开始沈旬还能冷静地等待,但是到了今天凌晨,手术室还没打开,他就开始不正常。 这里是高级医院的手术室,并没有人随意走动,但是连来打扫的清洁人员,沈旬都不让她踏进走廊。 李哥几次来送饭,都站在电梯里,怎么来的怎么回去,每一次都无功而返。李哥只好去同样受了轻伤的助理的病房里待着,助理在驾驶座开车,并没有被货物直接砸伤,而是车子失控时撞上护栏,受了一些轻微擦伤。 还有前来探望的优声娱乐的艾一和陆翔,都被沈旬冷脸堵回去了。 杨安是谢拾的经纪人,和他有密切的合同关系,自然是要在手术室外等候的。但是他觉得和沈旬待在一起,低气压快要将自己窒息了。 杨安没话找话道:“出事的时候你们在一辆车里?为什么你安然无恙?” 话一问出口杨安就后悔了,沈旬脸色更难看了,本来他整个人因为疲惫就显得十分落魄,这一下脸色更是铁青。 沈旬沿着墙壁坐下来,摆了摆手道:“你先走吧,这里我守着就好。” 杨安:“…………” 杨安简直莫名其妙,他才是谢拾的经纪人,什么时候轮到沈旬来下驱逐令了?   ☆、第58章 .57.56.55.54.5.29 医院楼下围了好些人,除了前来采访打探形势的媒体记者以外,还有挂起横幅手捧鲜花的粉丝们。挤挤攘攘嘈杂一片,正常进出的医护人员和病人都很难进出,虽然有保安人员阻挡,但还是有几个漏网之鱼跑进了医院。 谢拾从手术室出来,医生摘下面罩,沈旬立刻上前一步询问情况。 “没有大碍,只是断了一根肋骨,小臂骨折,再加上玻璃碎裂时划伤脖子,包扎了一下,过段时间恢复得差不多就能出医院……” 沈旬脸色一冷:“差点划伤颈动脉这叫没有大碍?!” 杨安蹙眉,同时出声,问:“脖子上的划伤是否会留疤?要是留疤……” “你不如问得更直接点,问问他是否还能为你挣钱卖命吗?”沈旬扭过头,满眼戾气地扫了他一眼,杨安下意识地将剩下半句话缩回口中。 杨安心中不悦,但是知道他此刻也是为谢拾担忧,便没有计较。 沈旬握了握拳,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转身进了加护病房。 杨安确认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继续问医生:“脖子上的伤口重吗?还有没有其他的伤口?尤其是脸上。” 医生道:“因为知道他是明星,所以做手术时格外小心,用的都是不会留疤的手术,所以时间拖长了一点。” 杨安放下心来,点点头,随着护士去缴纳费用。 沈旬走到病床旁边,护士将点滴挂好,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谢拾仍然在沉睡中,他脸上的擦伤被清理干净,只剩干涸的血迹,右侧脖子上裹了一道厚厚的纱布,左手小臂绑了石膏,大号蓝白横条病服下,隐隐露出白色的纱布,是用来固定肋骨的。 沈旬拳头握紧,又松开,如此反复片刻。他站立在原地,牢牢盯住谢拾,眼里全是红血丝,过了会儿,沉默地在旁边坐下来。 正午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停留在谢拾的眼睛上,他的睫毛在眼脸上扫下一片阴影。 沈旬看了他半晌,将椅子搬到另一边的床头,替他挡住脸上的太阳。 病房里安静得不像话,谢拾安静地躺在床上,几乎听不见他呼吸,沈旬忍不住将手放在他胸膛上探了探,摸到了平稳的心跳后,才脱力般地将头放在谢拾脖子边,低声道:“真是笨死了,连危险时保护自己的本能都发挥不出来,要你有什么用?” 谢拾咳嗽两下。 沈旬抬起头来,将他身上的被子往上提了提,又将点滴管抓在手里,试图将灌进谢拾身体里的药水捏热。 谢拾费力地睁开眼睛,转动眼珠,瞟了他一眼,轻轻道:“我听见你说我坏话了。” 沈旬面无表情道:“我也知道你醒了。” “咳咳。”谢拾尴尬地移开目光,想笑一笑,但嘴角有擦伤,一笑就扯着疼,于是笑容变成了一声冷嘶。 “别笑了,真难看。”沈旬忍不住斥责道。 谢拾苦笑道:“我好歹还是病人呢,你对待生病的人,至少得温柔点吧?” 沈旬冷冷道:“谁让你病了?谁让你躺在医院了?谁让你扑过来护住我了?”他脸上尽是隐忍的怒火,道:“谢拾,你究竟在想什么?你要是一不小心……” 沈旬喘了口气,愤怒地扭开头,没有再说下去。 谢拾叹了口气,小声道:“这不是福大命大嘛,又没死……” “住口!”沈旬蹭地一下站起来,好像被人在心口捅了一刀,脸色发白,死死盯着谢拾。 谢拾与他对视三秒,败退,不由得移开目光。 沈旬抹了把脸,冷静了片刻,外面有人敲门,沈旬看了眼谢拾,弯腰将他的手放进被子里,低声道:“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谢拾乖乖地点了点头。 沈旬拉开门,谢拾忍不住在他身后道:“你别生气了,以后不会了。” 沈旬手指在门把手上紧了紧,控制不住自己,转过身来道:“你安静地休息,我不离开,几分钟就回来,有事叫我。” 他的视线在谢拾脸上停留片刻,又移到绷带和药水上,胸口闷得发疼,忍不住打开门转身出去。 杨安去住院总部向医生交代情况了,门外只有刚才过来的小郭在守着,此刻还站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小郭介绍道:“这位是代替保险公司来的律师,想确认谢拾的情况。” 律师打量了他一眼,将手里的资料递给他。 沈旬站在走廊的窗户边翻了几页,怔住,谢拾买了几份保险,包括公司的保险和个人保险,他年纪轻轻居然填了遗产转让协议书,最后一页受益人赫然写着“沈旬”二字。 三点水、倒笔画,瘦金字体,是谢拾的字。 沈旬眼睛有点刺痛,从外面透进来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拉长在地上,薄薄几页纸,重若千钧。 “什么都没有,也学着别人写什么遗产转让……”沈旬压低了声音说,胸腔里有某种情绪快要破膛而出。 律师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这人怎么这么贪婪?在旁边认真地解释道:“谢先生的全部家产已经不少了,包括意外安全保险、一处房产……” 沈旬将几份保险交给他,又将遗产转让书撕成几份碎片,轻飘飘地洒进了垃圾桶。 律师:“…………” 律师还没来得及反应,沈旬已经大跨步转身进了病房。 谢拾眼睛跟着沈旬从门口移到床边,眼巴巴地看着他,问:“刚才谁来了?” 沈旬不答,大拇指轻轻摩擦着他插着针管的那只手,抬眼问他:“痛不痛?” 谢拾看着他的眼睛,蹙眉问:“你是不是熬夜了?黑眼圈都出来了。” “想不想上厕所?” “你还没回答我呢,刚才谁来啦?” “药水凉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谢拾:“…………” 谢拾担心地问:“你怎么了?你看起来不太正常。” “是不正常。”沈旬笑了笑,眼圈有些红,轻轻吻了吻谢拾的手,说:“你快点好起来,不然我怕是要一直不正常了。” 谢拾:“…………” 谢拾想了想,说:“你还是冲我发火吧,别假装温柔了。” 沈旬:“……” 谢拾补充道:“太可怕了。” 沈旬:“…………” 沈旬从李哥那里接过粥和水果,李哥刚想说些什么,房门就被关上,他吃了个闭门羹,和小郭一起待在病房外。 李哥忍不住敲门,沈旬打开房门,冷冷看着他。 “这几天还有行程呢,两周后动身去美国拍戏,这之前很多通告都需要处理。” 沈旬没什么表情地道:“先推迟吧,能拒绝的就都拒绝掉,在你能力范围之内拒绝不掉的把通告邀请电话转给我。” 李哥回到座位上,和小郭大眼瞪小眼,过了会儿,尴尬地问:“你饿吗?” 沈旬提着粥回到房间,偌大的病房只有他和谢拾两个人,他沉默的时候,房间就格外空旷。 谢拾吃力地侧过头,看他把碗筷摆在桌子上。 沈旬回头看了谢拾一眼,蹙眉道:“别乱动。” 沈旬将枕头垫在谢拾身下,将床升高,谢拾被阳光刺了下眼,忍不住眯起眼睛。 沈旬注意到了,放下碗,几步走过去将窗帘拉上,房间里一下子暗下来。 谢拾道:“太黑了,窗帘还是拉开吧。” 沈旬回过头看他。 谢拾又道:“算了,你喜欢暗一点还是亮一点?” 沈旬没说话,又将窗帘拉开,拿起碗换了个边站着,替谢拾挡住所有刺目的阳光。 谢拾忍不住笑道:“你真好。” 沈旬拿起碗坐下来,摸了摸他的头发,舀了一勺粥,轻轻吹了吹,递到谢拾嘴边。 谢拾看着他,问:“你吃了没?” 沈旬没说话,示意他张嘴。 谢拾垂眸看了眼勺子,从来没有被别人这样喂过,他有些不自在道:“我自己来吧。” 沈旬突然放下碗,沉默地看了谢拾一眼,手指在他脖子的纱布上摸了摸,低声说:“觉得哪里疼,就说出来,觉得生气了,就吼出来。”他手指温柔地绕过谢拾的脖子,在他手上停留下来,轻轻摩擦打着点滴的手背。 沈旬抬眼看着谢拾,认真地道:“觉得阳光太刺眼了,就指挥我去把窗子关上,我喂给你粥,你也应该觉得理所当然……” 谢拾屏住呼吸。 沈旬目光柔和,低头在谢拾嘴边亲了亲,看着他的眼睛说:“谢拾,你不要处处迁就我,也不要觉得愧疚,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即使没有过去,在我心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说:“此时此刻,你最重要。” 谢拾扯开嘴角笑了笑,说:“才不是,我不是因为负罪感。” 沈旬俯下身去,蹭了会儿他的鼻子,说:“那是因为什么?我不需要你护住我,也不需要你处处为我着想,我宁愿你像小时候一样,跟在我后面做个跟屁虫……” 谢拾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揽住他的背,说:“你觉得我做这些是因为愧疚吗?我又不是圣母,为什么要平白无故为别人做这么多?” 沈旬嘴巴蹭过他鼻子,道:“你上次还说你自己圣母来着。” 谢拾笑道:“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那三个字。” 沈旬心脏剧烈跳动,在谢拾脸颊上的擦伤处吻了吻,才抬起头来,问:“哪三个字?” 见谢拾不说话,沈旬又重复了一遍,问:“哪三个字?” 谢拾认真地看着他,沈旬的脸颊在金色的阳光下格外英俊。 “我爱你。”谢拾望着他的眼睛说。 沈旬盯了他片刻,笑起来,摸了摸他的脸,说:“再说一遍。” “不说了,喂,快点喂粥啊,我饿了。”谢拾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沈旬夺过碗:“刚才还说要自己来呢,这会儿又求着我喂你了?” 谢拾:“…………” 沈旬眼睛灿若晨星,扑到谢拾的床边,贴着他的耳朵道:“快,再说一遍,再说一遍我就喂你吃!” 谢拾:“…………” “我——爱——你——!”谢拾吼道。 “再说一遍!” “…………” 沈旬喂谢拾吃完粥,将碗筷收起来,坐在谢拾旁边吻了吻他的额头:“睡吧,我在这里。”   ☆、第60章 .6.2 医生坐在办公桌后面吩咐谢拾住院期间不能碰的食物,以及要多做简单的扩张运动,帮助身体恢复,小郭脑子不够用,拿着本子一一记下来,但是写字太慢,时不时让医生暂停倒带一下。 沈旬不耐烦地从她身后夺过本子,蹙着眉,一一将医生说的要点记下来。 杨安抱着臂靠在墙角,看着沈旬低头认真写字,长腿不自然地缩在椅子下,这和他整个人冷漠的气质一点也不符合。 “中午去外卖炖猪蹄过来。”沈旬记完后,边走边对小郭道,“对了,你会做饭吗?” 小郭愣了一下,说:“会……会的。” 沈旬道:“不要去外面买了,卫生不安全。”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命令道:“十二点之前炖好后送过来,现在你就去准备吧,还有一个半小时。” 小郭:“…………现在?” 沈旬拍了拍她的肩膀,面无表情道:“好好干,我替谢拾给你加薪。” 小郭:“…………” 沈旬转身要回病房,楼梯拐角一阵喧哗传过来,一个医护人员说:“病人*是不能透露的。”几个女孩子反驳了几句。 沈旬蹙起眉,打算绕道而行,就听见一声惊呼,紧接着他一转身就被几个迎面上来的女孩子围住,几个女孩子手里捧着鲜花,红了眼眶挤到他身边。 杨安跟在后面意识到不好。 沈旬转过头对他使了个眼色,杨安迅速拨通医院护士长的电话,这里是高级病房,保护措施做得十分好,底下连记者都溜不进来,这几个粉丝想必是冒充病患进来的。 几个粉丝见了沈旬十分激动,拉住他的衣摆,沈旬心里不耐烦,掏出笔打算给这几个人签名,好让她们快些回去。 一个粉丝却不要签名,她穿了印有谢拾卡通头像的t恤,红着眼睛问沈旬:“谢拾怎么样了?他住哪件病房,我们是来探病的,想去看看。” 沈旬将签字笔的笔帽一盖,“啪“地一声十分突兀,眯起眼睛看她,神情转冷,道:“他还在休息。”说完转身就走。 几个粉丝当然不肯,匆忙拉住他,后面一个长得高的女孩子甚至掏出手机对着他咔擦一声。 沈旬一扭头,黑着脸从几个女生中挤过去,直接将拍照的那只手机劈手夺了过来。 女生完全没想到他会这样做,惊呼一声:“我的手机!” 沈旬快速在她手机里翻找,将几张照片删了干净,抛还给她,隐忍不发道:“你们现在的行为和狗仔有什么区别?” 粉丝愣住,一个女孩小声说:“什么嘛,真人长得是帅,但粉丝服务完全破灭啊!” 最先拍照那个女生道歉道:“我们也觉得很抱歉……是想来看看谢拾有没有事……” “我没有开玩笑。”沈旬打断她,脸色铁青,高大的身影给人压迫感,他冷声道:“下午会召开新闻发布会,你们就可以看到我的态度了,现在请离开医院,不要打扰谢拾休息。” 护士长匆匆带着保安赶过来,几个粉丝委屈着互相安慰离开了。 这场车祸引发的舆论还没过去,下午沈旬从医院出去,底下围着一大群记者,闪光灯明晃刺眼,李哥和请来的保安围在他身旁,车子被人群围堵,一路以龟速离开,六月底天气炎热,烈日高挂,围观的粉丝却不觉得热,拉起的横幅几乎要将这附近的路围得水泄不通。 车祸上了报纸头条和当天的热门榜,同时引起关注的还有高速货物超载以及粉丝疯狂追逐的相关问题,网友站出来抨击超载司机和行为太过疯狂的粉丝时,却没有几个人觉得沈旬和谢拾是这场事件中的受害者。 除了粉丝疯狂道歉之外,路人大多抱以漠不关心旁观的态度,名气带来好处的同时,必然会导致恶端——这本来就是不同于普通人的明星应该承受的。 闪光灯照在沈旬脸上,依然没能完全掩盖住他这两天憔悴许多的脸色。粉丝在新闻发布会现场纷纷表示心疼,谴责肇事粉丝的言论一阵高过一阵。 但,沈旬的发声却不怎么友善——“我希望这样的事情不要再发生第二遍,再有下一次,或许我会选择和肇事粉丝法庭上见。” 沈旬神情严肃地直视镜头,下巴上隐隐带了青色的胡茬,一字一顿地宣告道:“为了一己私欲伤害我最重要的人,会这样做的,不是我的粉丝。” 嗬,上法庭还不够,还直接否认粉丝了! 此言一出,闪光灯疯狂抓拍,底下嘈杂混乱一片,他却脸色不变。 底下媒体记者纷纷震撼,别说沈旬此刻在娱乐圈资历尚浅了,就算是真正的大腕巨星,也是不敢这样直接怪罪粉丝的,谁不知道明星艺人都是靠粉丝维持的那点人气吃饭的,如果和粉丝公开叫板,就等同于和衣食父母翻牌! 沈旬虽然近两年逐渐大势,人气高涨,但是这样做,如果失去了粉丝的心,搞不好第二天就会从本就不怎么稳的王座上摔下来,到时候前仆后继的有的是人抢他的位置——娱乐圈从来不缺少竞争。 反观一直没有出面的谢拾,采取回避措施,才是明智之举! 场上的记者们心思各异,他们并不知道谢拾伤情如何,只知道现在站在这里发话的只有沈旬,沈旬看起来不像是会被人当枪使的人,但现在怎么这么冲动? 娱乐圈风起云涌,千变万化,其中细节又有谁说得清? 李哥站在后台脸色都变了,明明来之前他对沈旬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口气放软一点,摆出受害者的姿态,沈旬没理他,李哥以为他答应了! 没想到临时来这样一出!沈旬说话到底有经过大脑吗? 李哥简直两腿战战,生怕出了发布会大门就要被粉丝砸鸡蛋了! 谢拾在病房里看沈旬粉丝从现场传出来的发布会饭拍视频,最后的镜头落在沈旬的脸上,沈旬两眼从屏幕中看过来,目光毫不动摇。 谢拾也是一愣,杨安在他后面道:“不用担心,向粉丝开炮,他事先未必没有做过心理准备。” 谢拾将视频关了,蹙起眉,丢在床尾。 杨安在病床旁坐下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斟酌措辞,问道:“我能问下你车祸的细节吗?” 谢拾淡然地问:“你想知道什么?” 杨安眯起眼睛:“为什么沈旬没有受伤?车祸现场我从警局那里看过,货箱从你那边砸下来,但是也不可能他一点伤都没有……” “你猜到了不是吗?”谢拾笑了笑,微微转动脖子,坦然地直视他的眼睛。 杨安推了推眼镜,看了他一会儿,才苦笑着摇摇头道:“你们这样下去,很危险,太危险了,娱乐圈的恋情本来就见不得光,更何况你们是两个男人……”他顿了下,才道:“我并没有任何歧视的意思,谢拾,你早该告诉我,我是你的经纪人,对你的一切问题负责,我以为我们已经把话说开了,你现在这样是还不够信任我?” 他早该猜到了,在谢拾为了沈旬要和他决裂时就应该猜到,有谁会为了一个普通朋友这么大动干戈? 甚至到了生死相护的地步。 杨安愈发觉得自己不认识眼前这个年轻人了,自己看到的太少,而他又从不肯在别人面前轻易流露情绪。 才看到冰山一角,已经惊心动魄。 杨安隐隐觉得头疼,不知道当初自己的选择到底是对还是错。 谢拾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对不起,并不是不信任你,而是……” 而是他和沈旬之间的事情,无论告诉谁,那人都只能是外人。 不足为外人道。 杨安要的就是这句话,表情已然缓和很多,他管不了谢拾的私生活,但是有些事情还是必须提醒一二。 杨安劝道:“也许你们还年轻,很多事情都没想过后路,但是这场车祸你应该看到了,天有不测风云……同性恋情,见不得光,尤其是在娱乐圈这个将你的一举一动都放大百倍的圈子里,如果关系被曝光,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谢拾垂眸不语,他怎么会没想过?他上辈子的时候,就把这辈子都想好了。 他这辈子为沈旬重生,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现在叫他半途而废,是绝不可能的。 然而外界的眼光也是不得不考虑的因素,网络上虽然一大群cp粉乐衷于看他和沈旬互动,但是一旦他们之间真有那层关系,这群人只怕会避之犹恐不及。 不能在有人的地方牵手、拥抱、亲吻。甚至偶尔的对视,都会因为怕被别人看出眼神里的情意,而只能匆匆躲开。 如果关系一旦曝光,粉丝的倒戈相向,身边人或许会流露出的嫌恶目光,这些,谢拾都想过,他并不在乎旁人怎么想,但是如果影响了沈旬的事业,到时候要怎么办? 上辈子没有他在旁边,沈旬一路披荆斩棘,年仅二十六就取得了巨大的荣誉和成功,如果这辈子因为他搞砸了,谢拾绝不会原谅自己。 但是尽管这样,他也不会离开沈旬。 杨安见他神色动了动,叹了口气道:“况且,沈旬也并不是个好的伴侣,他有足够的优点,但是也有缺点,傲气、固执、脾气不好,这些都是最要不得的。我不明白你们是如何认识的,也不知道你们经历过什么,但我只想以过来人的身份劝一句,爱情只是一时头脑发昏,睡一觉你就会发现,只有利益是永久的伙伴。” 那时谢拾为了沈旬要和他决裂,他也是这么劝告谢拾的,半年过去,他的看法仍旧没有变。 谢拾有自己的选择,杨安不能勉强,也会尽全力帮他,但是他还是希望,谢拾能听自己一句劝。 谢拾笑了笑,脾气不好?沈旬从小就这样。 上一秒还在开玩笑,下一秒就翻脸,别人觉得他不可理喻难以相处,只有他,觉得他价值连城千金不换。 谢拾看向窗外,摇了摇头,沉默半晌,才缓缓道:“彼之砒霜,吾之蜜糖。” 杨安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同样笑着摇了摇头。 —— 沈旬从发布会现场挤出来,又是一片混乱,前面的车子在粉丝的围堵之下几乎寸步难行。保安也快拦不住情绪激动的粉丝,李哥在沈旬旁边挤啊挤,几乎看不见自己的脚,偏偏沈旬个子高,在人群中十分显眼,简直像移动的靶子。 一些粉丝眼见着沈旬就要上车扬长而去了,终于忍不住把自己带来的道歉礼物扔过去,沈旬后背被一个软绵绵的东西砸了一下,他忍着怒火伸手一抓,抓到了一只缩小版的谢拾人偶,怒火被莫名其妙地平息,沈旬抓着布偶,进了后座。 发布会视频已经迅速被传到网上去,车内气压低得要命,沈旬在后座上闭着眼睛,李哥反复回头往后望,吞吞吐吐不知如何开口。 沈旬睁开眼睛,波澜不惊道:“不是没人扔鸡蛋吗?不必担心。” 李哥:“……” 呸!要是真到了有人丢鸡蛋的地步,那就迟了! 但是接下来的形势却在李哥意料之外,沈旬发布会的视频传到网上去后,果然掀起了狂然大波,但却并不是李哥想象中一片怒骂的,舆论走向反而转向另一个方向——现在粉丝的口味显然越来越重,越来越让媒体把握不住。 官网、微博、各大论坛挂上发布会视频的下面居然被“简直太帅了啊啊啊!!!霸气!”刷屏。楼层和评论里大多是“直接对粉丝宣战,太有个性了!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沈爷霸气!!!”,“我们法庭见!说好了法庭等我男神你憋跑啊啊啊啊!!!”,“没想到有生之年能看到男神爆发的一面啊简直帅炸!!” 李哥嘴角抽搐,一边弄不清这些粉丝的脑回路,一边又为事态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告急而稍稍放下心来。 也有玻璃心粉丝质疑这样对粉丝是不是太不友好了一点,立刻被一些理智粉礼貌地回复:“人都是有情绪的啊,况且这件事本来就是我们粉丝方面的错。” 不同于粉丝的宽容大量和疯狂舔屏,一些路人嘲讽道:“真把自己当个天王巨星了,之前追车发生事故都又不是只有你一家,也没见别人这么嚣张啊!”,“对啊,何况看起来沈旬好像没受伤诶,没受伤发这么大脾气干嘛啊!” 几家媒体记者为搏噱头,用了这样的报道题目:“沈旬与粉丝反目闹至法庭”但是新闻出来后,简直被粉丝的反应打了脸,这哪里像反目撕破脸的剧情啊!没看见粉丝们都和睦一团拼命道歉吗? 杨安找了个好的角度,替谢拾拍了张病怏怏的病床照,特意将胸口的绷带和左手的石膏以及脖子上的绷带拍进去。 照片上的谢拾面容英俊,但脸色苍白略显病弱,无可挑剔的五官比寻常要瘦削了一些,手背上扎着白色的针管—— 简直激发起了所有粉丝的母性保护欲! 既然出了车祸,本来就够轰动了,杨安也不打算低调下去,发了谢拾的照片的微博一下子被顶上热门,紧接着又从谢拾前几天的舞蹈视频里截了几张动图,和这张病照排在一起。 两者对比,舞蹈视频有多生机满满,这张病照就有多引人怜惜。 这下少见的一些说风凉话的路人也闭嘴了,人家都受伤了,还来踩一脚,至于这么不道德吗? 粉丝则哭着喊着心疼道歉,表示要痛改前非。 不管怎么样,这场风波终于逐渐平息。 张萌萌也看到了沈旬的新闻发布会,去医院探病时刚好碰上了从外面回来的沈旬。 多亏了沈旬现在是新闻焦点中的焦点,她一路驾车开进停车场,又从侧门走进医院,居然没有一个记者发现她。 “你去家里把衣物打包一下,我晚上在医院这边陪着。”沈旬一只手臂夹着布偶,将钥匙递给李哥,转身朝病房走去。 李哥错愕地待在原地,问:“谢拾有助理有经纪人,还有专门的陪护人员,你待在这里会不会……不太好?” “不会。”沈旬漠然道。 张萌萌刚好从电梯里出来,听见了这样一番话,对沈旬打了个招呼。 联系沈旬在新闻发布会上的宣告,她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却并不点破,只是笑着道:“你要是待在医院的话,可得小心点,不然一不小心明天又上了娱乐头条。” 沈旬看了她一眼,说:“谢谢。” 两人都是聪明人,怎么会猜不到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和沈旬拍戏时,张萌萌只知道沈旬和谢拾关系异常的好,但是现在看来,两人之间或许另有关系。 其实这也并没有什么不正常,娱乐圈多的是这样,只要关系不曝光,一切都维持和平的表象就好了。 沈旬知道她在想什么,因此这一声谢谢,是谢她淡定的态度。 沈旬人高,脚步也快,恨不得一阵风刮回谢拾的病房。 张萌萌穿着高跟鞋,急走了几步,忍不住在心里抱怨这人也太心急了,她抬头看了沈旬一眼,视线又落在了他手臂下的布偶上,说:“那你们有没有考虑过之后要怎么办?” 沈旬轻描淡写地道:“大不了我退圈,做他助理。” 沈旬推开病房门进去,张萌萌却心中微微震惊地看着他的背影,怔在原地。   ☆、第61章 .60.6.2 谢拾肋骨骨折,不能轻易转动身体,他手上的书掉了下去,便捡不起来,他蹙起眉,放弃弯下腰去捡的想法,转回脖子,躺回床上。 一阵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赵碧华走进病房,蹲下去将书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递给谢拾。 “谢谢。”谢拾淡淡道。 赵碧华打扮精致,在旁边坐下来,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令谢拾皱了皱眉。 “别蹙眉。”赵碧华勉强笑了笑,说:“我今天来给你看一样东西。” 谢拾滑进被子里:“你怎么还没出国?我要睡了。” 赵碧华叹了口气,道:“我回去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对劲,那天和你一起走的,是沈家儿子?” 将头埋在被子里的谢拾眼皮跳了跳,掀开被子看她。 赵碧华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夹,里面有几张财务报告的复印件和一些资料。 “什么?”谢拾没什么表情地问。 “你先看看再说。”赵碧华笑了笑,说:“我知道我现在没资格来管你的生活,但是有些事情我必须告诉你。” 谢拾蹙起眉,单手拿过文件夹,以别扭的姿势翻看起来,赵碧华优雅地站起来,从包里拿出自带的水杯,给自己倒了杯水。 谢拾匆匆扫了一遍,是沈旬父亲生前的公司的一份内部资产负债表,没什么特殊的,明珠地产五百三十万、启明工厂新进设备三十吨……但是赵碧华给他看,必然有她的理由,谢拾仔细对了一下账,没发现任何问题。 谢拾将文件合上,抬眸看她,道:“这是原件,不是复印件,不能外借的内部资料,你是从哪里得到的,你想告诉我什么?直说吧。” 赵碧华叹了口气,说:“如果我告诉你,我是从你爸的遗物里发现的呢?” 谢拾一怔,旋即深蹙起眉。 “我和你爸感情不合你也知道,所以对他的事情也不甚了解,但是以他的为人,就算是和沈松反目,也绝对做不出那种事情。” 谢拾没说话,父亲在他心里就是一个符号,他没有像别的小孩子被父亲举在肩上玩耍过,也没有和父亲亲昵地说过多少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那件事情,所以上辈子才会选择逃避。 赵碧华仰起脸,看着窗外,道:“我和他也是自由恋爱过的……”她半张脸被阳光照着,有了细细皱纹的脸上依然美丽动人,仿佛陷入对往事的追忆。 谢拾道:“做错了事情的人,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错了就是错了。” 赵碧华笑了笑,说:“不提他了,你仔细看看这文件。” “看过了,没有问题。”谢拾有些不耐烦她这样兜圈子。 赵碧华涂了蔻丹的手指在床边摸了摸,道:“问题就出在没有问题上。”她见谢拾抬眸看她,解释道:“这是沈松的企业出现重大危机的那年的财务资料,但是最后他却化险为夷,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同一年他公司的相关会计人员因为造假,事态严重被判入狱。没有看到过这资料的人当然不知道,也不能了解他明珠企业具体的经济往来,但是有了这份文件就一目了然了……你父亲做错了是不假,但是我猜测沈松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谢拾眼角扫过资料里的一份当年的报纸,被判入狱的那位会计人员叫藿山,他隐隐觉得这个人的名字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当年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谢拾扯了下嘴角。 赵碧华摇摇头道:“当时你太小。” “你丢下一堆事情跟我玩失踪,出国多年杳无音讯,那时候你考虑过我的年纪吗?”谢拾冷淡地说。 赵碧华蹙起眉:“说过了不提当年的事了,你要怪罪我,我也没有办法。”说着眼圈微红,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没必要对沈家儿子有抱歉的想法,我知道你们小时候玩得很好,但是你不要和他走得太近……” 谢拾算是看清楚了赵碧华此行的目的了,面无表情道:“你是在暗示我,他现在是来报复我?” 赵碧华欣慰地笑了笑,盖上水杯,收拾好文件,站起来道:“你自小就聪明,我也不必多说,我虽然这些年没履行到一个母亲的责任,但是该你知道的事情,我还是得让你知道……至于接下来你要怎么做,我也不会过分插手。” 她想了想,弯下腰,像一个真正的母亲那样替谢拾掖了掖被角。 谢拾却被她身上的香气弄得打了个喷嚏。 赵碧华尴尬地竖起身子,道:“我走了。” 谢拾问:“什么时候的飞机?” “明天早上九点,你要来送我吗?”赵碧华笑道。 谢拾不咸不淡地嘲道:“老妈,你觉得以我全身绷带的状态,能送你多远,送你到门口,还是到医院楼下?” 赵碧华更加尴尬,脚步动了动,道:“不好意思,我随口一说的。” 谢拾扯扯嘴角:“没关系,反正我也习惯了。” 赵碧华愣了下,叹了口气,移动脚步便走,这时门正好被推开,沈旬和张萌萌站在门口。 张萌萌略感不对劲,沈旬刚才还好端端的,这下一看到这打扮精致的中年妇女,整个人的气势便一沉,门口的气氛一下子绷紧。 赵碧华看见沈旬,皱了下眉,又打量了一眼张萌萌,没说什么便匆匆离去。 沈旬看也不看她,径直走到床旁边,将布偶放在床尾,倒了杯水给谢拾,递到他嘴边:“渴吗?” 谢拾边喝水边对张萌萌打招呼,笑道:“你好。” 张萌萌笑着走过来,将手里的水果篮放下,道:“那么生疏干嘛?叫姐。” 沈旬又将谢拾背后的枕头调整了下,让他靠得更加舒服,忙完了以后又不歇下来,绕到谢拾背后,轻轻替他捏起肩膀来。 谢拾:“…………” 谢拾尴尬了,小声说:“有人呢。” 张萌萌连忙摆手道:“没事没事,你们继续。”她托着腮笑意盈盈地看着两人,突然觉得谈恋爱真好啊,她也想谈恋爱了。 张萌萌和谢拾聊了几句,提起过段时间海椒台要举办“歌手王冠”的比赛。这个比赛谢拾知道,和一般的选秀节目不同,是从外国请来的专业指导老师,拥有国内最具盛名和最高人气的评委老师,水分含量大不大不知道,但是在歌坛的影响力绝对是一流,上辈子这个比赛的前三甲直接一次性成为国内一线歌手。 这个节目一开始并不被看好,因为现在国内的选秀节目已经烂大街了,培养出来的艺人大红大紫的也没几个,大多数都泯然总人。但是这个节目后来的势头却十分足,不仅邀请到了国外一线调音乐师,请来的挑战歌手越来越大牌,俨然成为国内价格最昂贵最吸金的一项音乐类节目。 这个比赛现在还没透露出多大风声,但是等海椒台高层正式拍板后,宣传造势应该会铺天盖地的来。 后面张萌萌又说了些什么谢拾没太听进去,只捕捉到了一个词:“藿冰?” 张萌萌奇怪地问:“怎么,你不知道她?” 张萌萌顿时开心地笑起来,道:“看来她名气也不过如此,根本没什么代表作,却被捧得这样高……”她说了几句没再说下去。 谢拾蹙起眉,刚才从赵碧华那里看到了霍山这个名字,他就百般回想,究竟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但是很明显,他想不起来。 藿冰和霍山,应该没太大关联,姓氏相同的多了去了。 沈旬替他按肩膀的手顿了顿,不动声色地问:“你想知道她?” “不想。”谢拾老实道。 “那你问干什么?” “……觉得这名字好听。” 沈旬挑挑眉,对张萌萌道:“张姐,你该走了,到我和谢拾的私人时间了。” 张萌萌:“…………” 谢拾:“…………” 夜幕降临,医院底下人潮散去很多,但还有一些记者和粉丝围着,好在医院十分隔音,在病房里什么也听不到,窗外树影绰绰,静谧一片。 沈旬从卫生间出来,擦着头发,见谢拾看着窗外,问:“想出去走走么?我抱你出去。” 谢拾好笑道:“我腿又没有受伤,要想出去不会自己走啊。” 沈旬坐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弯下身子将他搂在怀里:“是我想抱你,不行?” 谢拾无奈地摊开手,受伤的手垂在一边,另一只手揽住沈旬的肩,说:“来吧。” “现在还不行。”沈旬在他眉毛上亲了亲,翻身下来,在旁边躺着。 “喂。”谢拾推了推他,“你不回去吗?” “回哪儿去?”沈旬侧过头看他,“谢拾,拜托你诚实一点,你分明不想我走,嘴里还不停催我回去,嗯哼,你是不是在撒娇?” 沈旬侧过身子,左手撑在脑袋下面,右手伸过去揉了揉谢拾的脸。 谢拾心里说呸,嘴里无奈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沈旬笑了笑,平躺下来,捏住谢拾的手,低声说:“晚上我就睡这儿了,床够大,我会小心不压到你,你要快点好起来,不然我就不来看你了。” 谢拾委屈万分,睁大眼睛问:“为什么?” 沈旬声音有点哑:“因为我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 沈旬转过头看他,眼里盛满了谢拾的影子,低声说:“你这样看我,我快忍不住了。” 谢拾:“…………” 谢拾往右移了一寸,侧过头在沈旬嘴角亲了一下,面无表情道:“给你下个封条。” 沈旬忍不住将他后脑勺按住,加深了这个吻,谢拾歪着脑袋,姿势别扭,却忽略了全身其他的感觉,整个人如同被火烧。 沈旬抬起头看他,眼神暗哑,声音别具诱惑人心的魅力:“要不再下个封条?这次来威力大一点的。” 谢拾:“…………” 七月初,谢拾已经在医院待了两个星期,杨安开始着急起来,刚进医院时有车祸绯闻和舞蹈视频抵着,现在已经将近一个星期没新闻了,这在娱乐圈里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情,超过两个月不发布新的消息必定会被人遗忘。 再加上新的专辑一切准备就绪,初步的宣传都开始了,现在也不能中断。 沈旬坚决不同意谢拾就此出院,与杨安发生了争执,当然这场男人和男人的决斗并没有让谢拾知道。 杨安,败! 沈旬除了处理车祸事端,其他的通告也不断,每天忙得喝一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只能每天晚上来医院陪谢拾。而且为了躲避狗仔的追踪,来医院之前还要三番五次换车引人耳目,他没说什么,但是谢拾却能看出他的疲惫。 沈旬回来时,谢拾已经睡了,他轻手轻脚地洗完澡,计算好时间,在谢拾旁边躺下,三小时后,沈旬睁开眼睛,盯着谢拾看了会儿,在他嘴角亲了亲,转身下床。 凌晨的阳光将谢拾照醒,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旁边,却摸到沈旬从发布会现场带来的布偶,布偶胸前的心脏位置上挂着一张小小便利贴。 便利贴上一个简笔画,歪歪斜斜的一个小人,旁边用黑色笔画了一个箭头,写着:沈旬。 谢拾不禁笑了笑,将便利贴贴回去,按在布偶胸前。 沈旬这是在告诉他:我陪在你身边。 七月二日,沈旬粉丝联合起来发布道歉视频,视频里百来个粉丝穿着统一的《风传》周边服装,举着沈旬的头像牌子,认真地向沈旬和谢拾道歉,并祝福谢拾早日康复。沈旬微博转发了这条道歉博,正式和粉丝握手和解。 一个粉丝艾特沈旬,问:谢拾还好吗? 沈旬微博数量寥寥无几,也从来不回复粉丝的提问,这次却转发并回答:他很好,谢谢关心。 cp粉炸开,嚷嚷着官方发糖啦发糖啦! 与此同时,谢拾做着康复训练,在小郭每日炖猪蹄的轰炸下,长胖了两斤。 七月八日,从国外发布《逻辑门》的概念宣传片,以及正式的演员邀请名单,概念片制作得十分大气磅礴,悬念色彩十足,吊足了观众的胃口。粉丝炸开,媒体围堵,沈旬从通告现场出来,便被媒体记者不停追问此刻心情如何,何时赶赴美国拍摄。 沈旬给出的回答却并不多么振奋人心:“还不确定。” 沈旬入围《逻辑门》后,简直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从通告片场出来,李哥只能将车子开回公寓,现在怕是不能去医院了,要是一不小心被狗仔拍到,那就解释不清了。不止如此,公寓也不太安全,等从美国回来,一定要换一处安全性更高的地方住。 李哥心里默默安排接下来的事项,将车子开进停车场,刚叮嘱沈旬几句,就发现他又不见了。 李哥:“…………这家伙会空间瞬移吗?” 谢拾肋骨是轻伤,询问了医生,已无大碍,再加上脖子上的伤疤用化妆也可以遮掩,只是左手骨折较为严重,一时还不能拆石膏。 他与杨安商量了,从明天开始便先接几个通告,逐渐开始安排新专辑事宜,这张专辑不能一拖再拖了,再拖下去只会让先前的努力都打水漂。 与此同时,谢拾受到《歌手王冠》的邀请,杨安认为以谢拾目前的身体状况,最好不要参加,但是谢拾接受了邀请,在身体能够承受的范围内,他都会坚持下去——好不容易追上沈旬的脚步,不能又拖后腿了啊。 谢拾送走杨安,在医院楼下散了会儿步,这时候已经没什么粉丝和记者围在医院楼下了,杨安说得十分对,曝光率一定要持久,中断时间太长,记性再好的人也记不起你。 七月燥热,夕阳沉沉,谢拾在树下坐了会儿,忍不住掏出手机,却迟迟没有按下给沈旬打电话的键,他不想打扰他。 谢拾不由得笑了笑,他这是怎么了,初尝情滋味,思念便紧随而来。 谢拾收起手机,手抄兜里,准备上楼回去,一扭头便看见傅子琛抱着臂靠在树下打量他。   ☆、62|61.61.60.6.2 谢拾收起手机,手抄兜里,准备上楼回去,一扭头便看见傅子琛抱着臂靠在树下打量他。 谢拾淡然收回目光,选择绕道而行。 医院楼下站了几个粉丝,遥遥地眼巴巴看着他,但是因为先前发生的车祸事件,又不敢过于接近他。 谢拾走上走道,被小声叫了几声,他才意识到是叫自己。 他在医院里住了这么久,一开始有大批的粉丝围在下面想要来探望,但被沈旬警告之后,来探望的人慢慢少了起来,开始还能从护士小姐那里收到几封粉丝的信,每天在床上拆开看打发时间,这几天已经收不到了,所以杨安和小郭才放心地让他一个人下医院楼。 谢拾替几个粉丝签了名,他一身病服,久不见阳光,连脖子都是白皙一片,虽然身材高大,但是看起来就像个邻家的高中生,握着笔在本子上签名,一笔一划,垂下的眉眼英俊温和。 粉丝忍不住脸红心跳。 签完名,谢拾又掏钱给她们在旁边商铺买了几只甜筒,粉丝开始大胆起来,其中一个女孩子吃着冰激凌问:“你家沈旬呢?” 谢拾自动忽略了前面那两个奇怪的字,道:“他最近很忙,现在大概在上节目。” “真的像是关系很好的样子啊!”“嗷嗷好激动好激动!!”“官方面对面发糖让我先冷静一下!”几个女生交头接耳,激动非常。 谢拾又和她们随意聊了几句,粉丝十分体贴地催他快点上楼,免得吹风感冒了。 谢拾笑了笑,挥挥手:“再见,谢谢你们。” 几个粉丝又是激动地一阵大叫,谢拾转身离去前,一个粉丝蹦跶到他旁边,羞涩道:“我……我是支持谢沈的,你……你一定要在上面啊!谢沈王道!” 谢拾一头雾水。 那几个粉丝已经捂着脸飞快地跑了。 谢拾从走廊里的厕所出来,一出来就从镜子中看见了傅子琛,对方踱步过来,站在他旁边,将水龙头打开。 厕所里静谧一片,只有水龙头流出的哗哗水声。 谢拾有些不耐烦,不知道十分钟内连续两次见到这个人,究竟是偶遇还是刻意而为。 谢拾不动声色地烘干手,打算离开。 傅子琛甩了甩手,斜睨了他一眼,道:“你似乎对我有敌意?” 那日在毛双促成的饭席上,谢拾不仅不对他逢迎讨好,反而视他若无物。傅子琛只道又是一个故作清高、欲拒还迎的,并坐立旁观,等着看接下来对方要如何制造和他巧遇的机会,谁知道这之后谢拾根本没有在他眼前出现过。 傅子琛心道,这人放长线钓大鱼,线未免放得太长了。 谢拾停住脚步,转过身去看他。傅子琛穿着黑色西装,懒洋洋地靠在水池旁边,抱臂支起眼皮打量谢拾,脸上挂着笑,却极具压迫感。 谢拾身姿挺拔,左手挂着石膏,一身横条病服,气势却不输分毫。 他重生回来后,原本想过报复,但是如果这辈子从此和傅子琛再没有交集,他也不想去主动接近那人了。拥有了沈旬以后,很多事情,他都变得容易满足。 谢拾笑了笑,说:“敌意?怎么会。” 傅子琛皮笑肉不笑道:“这句话便是。” 谢拾不欲与他多纠缠,神情已经冷下来:“傅总听错了,反正在医院,你可以顺便去耳科检查下。” 傅子琛目送他离开,不屑地笑笑,这手腕,在欲拒还迎中,算高层次的了。 谢拾从厕所出来,走廊尽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沈旬像一阵风般,大跨步走过来,将外套在谢拾身上一披,拧眉道:“不是叫你不要随便出来吗?医院人多而杂,要是遇见神经病怎么办?我可不会管你。” 他一边说一边细心地替谢拾将扣子扣上。 谢拾笑着握住他的手,道:“不能出医院,在医院里面也不能随便走动,你又事情很多,我太无聊了,快要变成僵尸了。” 沈旬原本拧着的眉突然动了动,神情缓和下来,轻声道:“抱歉,我以后会多抽时间来看你。” 谢拾一愣,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话还没说完,沈旬抬头往他身后看去,打了个招呼:“傅总,你怎么也在医院?” 傅子琛从厕所出来,就见谢拾和沈旬在说话,谢拾原本冷硬陌生的神情,到了沈旬面前,却柔和得像是另外一个人。 傅子琛不由得眯起眼打量了他一眼,顺口接下沈旬的话,意味深长地笑道:“我有朋友住院了,来看看……你旁边这位,是你朋友?不介绍下吗?” 谢拾蹙起眉,傅子琛明明认识他,却又问出这样的话,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 沈旬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将谢拾拉到身边,介绍道:“我拾。” 谢拾:“…………” 傅子琛:“…………”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沈旬偏偏有处于尴尬中心面不改色的本领,他笑道:“我们先走了。” 傅子琛不可置否地点点头,眼神还落在谢拾身上。 沈旬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嘴角笑意陡然收起,皱起眉,将谢拾拉到身后,道:“走吧。” 沈旬刚上了几个通告从外面归来,谢拾让他休息一会儿,进了卫生间打算洗头,沈旬又替他将床一铺,走进卫生间,替谢拾脱下外套,道:“我来吧。”他转身将外套挂起,又过来挽起衬衣袖子。 谢拾看了眼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床,半天说不出话来。 谢拾犹豫道:“你不会是生气了吧?” 沈旬脑门三条黑线:“我为什么要生气?” “你对我这么好,我不习惯。”谢拾老实道。 沈旬哭笑不得地吼道:“头低下来!快点,别磨蹭了。” 谢拾温顺地将头低下来,他左手吊着石膏,不能碰水,但是伤的是手肘,洗个头还是没问题的。 沈旬用水将谢拾头发浸湿,对方像是落水了的刺猬似的,温顺地趴在水池边。 “太烫了。”谢拾道。 沈旬低下头去用脸颊试了试水温:“唔,调冷一点。” 沈旬将满手泡泡揉在谢拾头上,挽到手肘处的衬衣一不小心滑了下来,谢拾伸出一只手,艰难地替他重新挽了上去。 谢拾道:“这边,这边按一下。” 沈旬不爽了,哼哼道:“我给你洗头不是无条件的,等你好起来以后,你要千倍百倍的还给我。” 谢拾笑了笑,说:“好,好。” 沈旬小心翼翼地将谢拾头发冲干净,又将他拉到身前,抓过毛巾将他包在里面,认真地擦干。 谢拾抬头看了他一眼,从他的黑眸中,倒映着自己的影子,专注而认真。 谢拾忍不住单手抱了抱沈旬,将头埋在他脖子上,低声道:“假如我们能活到九十多岁,那便还有七十多年可活,沈旬,你数学好,你算算剩下的日子里我要给你洗多少次头?你可捡了大便宜了。” 沈旬半天没说话。 谢拾奇怪地抬起头看他,沈旬脸红一片,不自在地转过身道:“谁要和你在一起七十年?还不乏味死了,喂,你头发将我衣服全弄湿了!” 谢拾:“…………” 沈旬将谢拾拉到床边坐下,用吹风机给他吹头发,修长的手指在谢拾头上拨弄,在谢拾看不见的角度,他好心情地扬了扬嘴角。 七十年,两万五千五百五十天,二十二亿七百五十二万秒,每一秒钟,都是快乐的人生。 杨安和谢拾讨论过出院的事情,决定出院后,杨安便回公司安排专辑宣传发布事宜。在网上发布专辑预告,以及宣传海报。 前些日子车祸期间,谢拾上一张ep的主打曲再次排上网络销售金榜more,但因为后续谢拾消息不给力,没有维持几天便掉了下去。 网上传出张萌萌前来探望谢拾的绯闻,但并没有什么实际证据,只是粉丝们yy了几天,便风平浪静地消退下去。 《歌手王冠》比赛开始在海椒台做起一轮又一轮的广告,并雇了水军开始炒作,以邀请著名评委和前来参加的有名歌手为噱头,声势逐渐壮大,邀请的歌手分量都极重,偶像派也有,更多的是实力唱将,谢拾在其中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新人。 各大论坛上开始有音乐点评人比较被海椒台拟定邀请的各位歌手,分析最终歌手实力排名,哪些歌手会入围前三,哪些歌手会在第一场比赛中昙花一现便黯然离场。谢拾在网上人气越来越高,但在这场点评中,实力却并不被看好,他实在太年轻了,虽然逐渐崭露头角,实力也不错,但是作品太少,很难让人判断他是否能稳定发挥。 杨安到医院办理出院手续时,沈旬才知道谢拾打算出院。   ☆、63|62.61.61.60.6.2 “他打算出院,我怎么不知道?”沈旬夺过杨安手中的出院协议,看了一眼:“不行,他现在不能出院。” 杨安好心情的勾起嘴角道:“他不告诉你,说明你在他心中的地位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要呗。”原本以为会看到沈旬吃瘪,结果却换来杀气腾腾的一眼,杨安住了嘴,耸耸肩,目送沈旬一阵风似的进了电梯。 沈旬近日忙得脚不沾地,但还有闲工夫每晚都甩开记者跑到医院来,这倒是令杨安微微诧异。但他还是十分不爽,谁叫沈旬拐走了自家艺人。 谢拾正在病房里收拾东西,一只手不方便,他慢腾腾的像只蜗牛。 一只手接过他手中的水杯,重重磕在桌上,沈旬站到他面前,将他拉到床上坐下,蹙眉道:“别任性了,你现在的状况能出院吗?” 谢拾就知道他不会同意,心里早已准备好了一套措辞,笑道:“已经差不多全好了,左手现在还不能提重物,但是已经可以动了,医生也说没关系,只要注意……” “注意?”沈旬脸黑了:“你粉丝会注意你的伤吗?会安静地给你让出一条通道不挤不闹让你离开吗?”他豁然站起,将谢拾行李箱里的东西一件件往外拿,边说:“别搞笑了,你就在医院好好呆着,哪里也不准去!” 沈旬飞快地将所有东西摆回原位。 谢拾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叹口气道:“如果我没记错,你已经被导演催了三次了,好不容易得来的试镜机会,怎么办?不去吗?” 沈旬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睨着他,不容置疑道:“要么你跟我去美国,要么我留下来,你只能二选一。” 他的语气冷硬,丝毫不给人转圜的余地。 “……有第三种选择吗?” 沈旬拉下脸:“没有。” 谢拾:“…………”任性的是你吧。 沈旬不可能凭空浪费《逻辑门》的角色,这个角色对他至关重要,就算他有放弃的心思,谢拾也不会让他因为自己的一点小事就耽搁。但是自己又不可能真的同他一起飞美国,新专辑、比赛,接下来还有一大堆日程。 谢拾道:“我会去看你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旬打断:“谁在乎?”沈旬脸一冷,转身出去,背影笼罩了一层低气压。 谢拾:“…………”谢拾看着他的背影有点发呆,他突然意识到,这段日子沈旬对自己百依百顺,但他骨子里的强硬却不会轻易改变。 脾气真是不好啊……谢拾叹了口气,站起来追出去,还没进电梯前,一个护士从里面冲出来,头差一点撞上谢拾的胸口,谢拾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沈旬猛力一拽,护在了身后。 护士撞上沈旬,手中的药盘打翻在地,沈旬被这猛力一撞,却还站得四平八稳。 “这就是你所说的注意?再被撞一次这只手也骨折的话你是不是很舒服?”沈旬扭过头,脸色更加不好。 护士连忙道歉,沈旬看也不看她。 谢拾摸了摸鼻子,讷讷道:“这是个意外,见你出去,我太慌张了。” “算了。”沈旬表情缓和一点,将谢拾送进病房,又转身下楼。 “你去哪儿?”谢拾蹙眉拉住他。 沈旬黑着脸道:“替你办出院申请书。”见谢拾一脸疑问,他冷哼道:“就算要出院,在家属那一栏签字的怎么也得是我吧,不能让杨安占了便宜去了。” 谢拾:“…………” 你幼稚不幼稚啊! 三小时后。 车子在一处私人公寓前停下来,沈旬从后备箱提出行李,径直迈进公寓。 谢拾站在玄关处,打量这栋陌生的公寓,西式的公寓,简洁的色彩搭配,地板两道的地灯随着脚步声一路啪啪响起,偌大的客厅,灯光尽头木质楼梯旋转向上。 “这是哪里?”谢拾走进客厅。 沈旬将行李放置好,转过身哼道:“新家。”他一路上开着车脸色还是冷的,谢拾自然知道他在生气,生气原因再简单不过,出院这么重要的事情自己居然和杨安商量,而没有和他商量。 沈旬有种将谢拾全身上下都抓在手里的冲动,不放过他的每一件事情,谢拾却并不觉得反感,反而知道这是对方别扭的关心。 沈旬平日表面冷若冰霜恶语相向,其实内心别扭又温暖。 小时候别人都以为谢拾和沈旬做朋友,被欺负的总是谢拾,只有谢拾自己才知道,只要自己一耍赖,沈旬便什么办法也没有了,最先妥协的总是沈旬这个倒霉蛋。 谢拾觉得没有比他更温暖的人了,像是源源不断产生热量的火炉,让人只想靠近。 “愣着干什么?有腿不会走进来吗?还要我抱你进来?”沈旬恶声恶气道。 谢拾站在门口笑了笑,眼睛亮晶晶的,张开手臂道:“来抱一个。” 沈旬终于忍不住破功,一边黑着脸十分不爽,一边飞快地冲过去将谢拾打横抱起来,转了个圈儿。 谢拾:“!” 沈旬将他抱起来还不够,在客厅里东走走西走走,浑身有用不完的劲儿,脸上新奇的表情简直像回到了十六七岁的少年。 谢拾禁不住笑道:“沈大力,放我下来。” 沈旬抱着他上楼梯,威胁道:“再说话就把你丢下去!”抱着他的双手却紧了紧。 谢拾单手勾着他脖子,一米八几的身高被沈旬抱在怀里像是一个庞然大物,沈旬却丝毫感觉不到他的重量似的,一口气不停冲上楼梯。 “……”谢拾摸了摸他耳垂,说:“你这次脸红又是因为什么?害羞还是太累了?” 沈旬低头瞪了他一眼:“你太重了。” 沈旬将他抱到阳台上才撒手,两人一起站在阳台上,凝视远处万家灯火,车流如梭。天幕如布,广阔如漠,他们只是其中小小两只,并肩站立。 “打算参加《歌手王冠》吗?”沈旬突然问。 “对。”谢拾抬眸看他,说:“我比赛历时三个月,比赛结束后,你也拍摄结束从美国回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开庆功宴……” “我还没决定要不要去。”沈旬凝视他:“我不放心你。别提医院里那群花痴的小护士了,还有那么多把你视为梦中情人的粉丝,以及傅子琛,我还没问你……” 谢拾哭笑不得地打断:“明明整天叫嚷着要给男神生猴子的粉丝是你的更多……” “所以说。”沈旬怒目而视:“为什么你都不会不放心?” 谢拾:“…………” 又来了。 沈旬转身靠着栏杆,双手撑在身后,低声道:“谢拾,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们之间的关系一旦曝光,就什么都完了,这意味着,你不仅不能参加歌唱比赛也不能出专辑,甚至在娱乐圈都混不下去了,你不害怕吗?” 谢拾笑了笑,盯着他道:“如果曝光,也不是我一个人会完蛋啊,你呢,电影电视剧,通告广告代言,全都gameover,你害怕吗?” 沈旬定定地望着他。 谢拾在身后的躺椅上坐下,看着他,笑道:“你在前程和我之间会选择什么?” 沈旬动了动嘴,谢拾却道:“我知道你的答案,你也知道我的答案,所以何来的害怕,如果有一天,我们一无所有了……” 沈旬知道他要说什么,笑起来,难得温柔道:“至少我们还有彼此。” 谢拾摇摇头道:“你笨啊,至少我们还有存款,随便找份工作都能养家糊口,更何况你风华绝代,往店门口一站,随便卖什么日销量都……” 沈旬额头三条黑线,怒道:“谢、拾!” 谢拾笑起来,抬起头看着他,一双眼睛揉进去温暖的光芒。 周围暖风吹动,空气咸湿,四目相对。 沈旬弯下腰撑在墙上,将谢拾围在里面,说:“如果有一天关系真的曝光了,我真不甘心。” 谢拾:“?” 沈旬在他嘴角轻轻亲了一下,声音莫名哑下来,说:“因为我们还没做过该做的事。” 谢拾:“…………” 沈旬竖起身子,将谢拾从阳台推进去,红着脸说:“我带你去看看新的浴室够不够大。”   ☆、64|63.62.61.61.60.6.2 沈旬“啪”地一下打开浴室的灯,凉飕飕的风从窗口处吹过来,谢拾对上沈旬晦暗的眼眸,莫名打了个哆嗦。 沈旬转过头,一本正经道:“你该好好洗个澡了,打着石膏的手不方便,我来帮你。”沈旬探手将热水打开,热气铺天盖地洒下来,黄色暖光将两个人笼罩其中。 沈旬扭过头,脸红成了番茄色,表情还十分淡定,盯着谢拾道:“脱!” “我自己来,手已经没有大碍了,很方便。”谢拾看着他道。 沈旬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谢拾推了推他:“你先出去。” 沈旬赖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胡乱地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张俊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简直像充了气的气球,快要炸开了。 谢拾:“…………” 谢拾也被弄得十分不自然起来。 沈旬在地上铺了一层防水毯,站起来道:“小心滑倒。”他说完往门口走,“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谢拾砰砰直跳的心这才稍微放下来些许,试了试水温,打算洗澡,刚准备脱衣服,一转头就见门口探进来一颗头。 谢拾:“……” 沈旬淡定地走进来,心里却懊恼,怎么还没脱。他说:“忘了拿东西了。”他脚步磨蹭一下,打算往外走的脚步顿了一下,谢拾奇怪地回头看他,他站在原地,仿佛下了什么决心,突然转过来,看了谢拾一眼,一边走一边脱衣服,将上身衬衣拽下来潇洒往后一甩,露出上身精瘦光滑的肌肉,宽肩和隐隐的腹肌,腰线完美,在皮带处消失不见。 被拽掉的黑色领带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同时随着落下的还有几颗被他大力拽掉的扣子,谢拾呆若木鸡地望着他走过来,整个人像是被雷劈得七晕八素,反应过来后,不敢再看下去,匆匆撇开眼,不自在道:“要不你先洗?” 沈旬皮肤白皙,一张脸却红到脖子根,站到谢拾面前,强迫他看着自己。 谢拾越来越心虚,脸也被他带得微微红起来。 沈旬低下头,在谢拾心脏处侧耳听了下,谢拾看着垂在自己胸前的脑袋,心跳简直要炸了,忍不住单手揪住他头发将他拉起来。 沈旬不满道:“你居然不为我心跳?一般人见到自己的恋人脱衣服,不是都会心若擂鼓吗?” 谢拾:“…………我没有心脏病。” 谢拾又道:“你……你先出去。” 沈旬面红耳赤,还坚持面无表情道:“不如我们一起洗?” 谢拾:“浴室太小了。” 沈旬:“我专门选了大的。” 谢拾:“不方便……” 沈旬:“我连衣服都脱了有什么不方便?” 谢拾无语地想,他竟然无法反驳。 沈旬在谢拾嘴边吻了一下,抬起头说:“这是离别之吻。” 谢拾心思有些恍惚起来。 沈旬又亲了一下他的眼睛,说:“去美国的三个月,你必须想我,每分每秒。” 谢拾:“…………” 谢拾刚想将他推开,手就摸到了对方光滑的腰线,忍不住喉咙一紧,还没做出什么动作,就被沈旬铺天盖地地落下吻来。 不同于之前的亲吻浅尝辄止,这个吻深沉而热烈。 沈旬将谢拾按在墙上,小心翼翼地护住他的后背,不让他磕在墙上,另一只手按住谢拾的肩膀,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带有侵略一切的气势,谢拾一时之间脑子内一片空白,只能睁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沈旬的眼睛,细密的睫毛,坚毅的双眸,高挺的鼻梁,明艳如宝石。 “啪嗒”一声,谢拾觉得脑子里有一根名为理智的弦断了。 沈旬喘着粗气,在他耳畔哑声道:“我也没想到我们会走到这一步,但是……”他抬起眼睛认真地看谢拾,一张俊脸通红:“我连未来都想好了。” 谢拾望着他的眼睛,心脏发狂跳动,下意识地单手揽住他,沈旬亲了亲他的眼睛,将人打横抱起,放在柔软的大床上,翻身吻上来。 沈旬一点经验也没有,只是感觉浑身燥热得要血液倒流了,他支起身体,不碰到谢拾吊着石膏的左手,侧着从谢拾的眼睛一直吻到耳垂、脖颈、最后一路向下。 谢拾忍不住推开他的脑袋,沈旬抬头看他,脸上红潮未褪,眼睛里还带着雾气。 谢拾忍不住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抱住他亲吻,沈旬回抱住他,张开嘴探出舌头,纠缠在一起。 谢拾被他撬开牙关,舌尖轻触,只觉得仿佛触电了一般,一股温暖的电流从头皮到脚趾,将他麻在原地。 沈旬趁机翻身上来,将他扑在床上。 谢拾:“…………” 沈旬挑挑眉:“你要想在上面也行。” 谢拾道:“粉丝都觉得我应该在上面。” 沈旬:“…………” 沈旬在他嘴边亲了亲,按住他的肩膀,掀起衣服,轻柔地小心翼翼地绕过左手,将衣服从谢拾脖子处扯过来,随即在他胸膛上亲吻。 谢拾顿时一个激灵,忍不住将眼睛挡住,道:“你……” 两人都感觉自己要疯了,虽然拍过吻戏,也大致知道男人之间要怎么做,但是两人都毫无经验,兀自面红耳赤地对着,像两只小狗一样互相亲吻。 被子夹在中间,两人越贴越近,沈旬怕压到谢拾的左手,只能微微侧过身子,压在谢拾身上,半分也舍不得离开,两人身体都是一片滚烫。 沈旬咬了咬谢拾的耳垂,道:“说你喜欢我。” 谢拾:“…………” 沈旬说:“那么多台词,你都说出来,念给我听。” 谢拾抱住他,回应他的亲吻,心里都是满足:“来日方长,以后我们老了,便面对面在家里坐着,相看两不厌。” 沈旬笑道:“我看你看久了,肯定会生厌的。” 两人互相抱着亲了一会儿,沈旬脖子上有晶莹的汗,抬起头看了谢拾一会儿,亲了亲他嘴角,在他旁边躺下来,执住他的右手,压在自己心前,十指相扣。 谢拾测过脸看他,说:“你厌倦了,我就去找年轻的姑娘。” 沈旬愤怒地暴起,吼道:“你敢!” 谢拾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65|65.6.6 谢拾左手绑着石膏,身上披着西装外套,站起来依旧玉树临风,除了手上的石膏,半点看不出病容。此刻他正在保姆车上,任凭化妆师在脸上捣鼓,从早上八点到下午一点,他马不停蹄地参加了一个综艺性节目和两个新专辑宣传性采访。 他的日程实在落下太多,出院第二天便进入陀螺疯狂旋转模式,车祸期间有杨安中间周旋,保持了一定的新闻量,这次虽然是静悄悄出院的,但是他出现在出院后的第一个节目上,底下听到风声专门为他来到现场的粉丝便沸腾了。 谢拾的人气早已今非昔比,刚出道时没几个人认识他,而现在,即便他的粉丝数量远远不及成名多年的天王巨星,也算是半个红人了。 出院后杨安马上拿了几个剧本到谢拾面前,都是住院期间积攒起来的,其中部分片邀因为谢拾久久没有出院而收回,剩下的这几个都是比较有诚意的。 谢拾和方柏树李笑演过那部校园偶像剧后,先不说那部剧到底拍得怎样,谢拾的演技倒是受到了业内一致认可,即使他不是最有灵气的,但是对于第一次演戏的人而言,也绝对属于中上流。 一只价格呈上升趋势的潜力股,自然很吸引人投资。 沈旬和杨安在新公寓里讨论后,帮助他从中慎重选择,选中了海椒台筹资拍摄的一部年代剧,无论从投资力度还是演员阵容来看,这部剧都算得上一流,虽然谢拾的受邀角色不是男主,但角色性格十分具有突破性,比之前徐风白的角色只好不坏。更重要的一点是,谢拾即将参加海椒台举办的《歌手王冠》,每个比赛节目的内幕都不少,海椒台也不例外,如果同时参演它投资的电视剧,对歌唱比赛只会有利。 沈旬出国,谢拾并不能相送,机场闪光灯聚集,送上门去又会是另一场难缠的绯闻。 谢拾只能将沈旬送到家门口。 “走好。”谢拾道。 沈旬不悦地挑挑眉:“这句话可不太吉利。” 谢拾上前一步,替沈旬理了理衣领,笑道:“一路顺风。” 沈旬盯着他看了会儿,揉了揉他的脑袋:“有事打电话。” “知道了。”谢拾笑着说:“没事也会打。” 从家门口到台阶,从鹅卵石小路到主车道,短短十几米距离,沈旬脚步停下三次,回头五次。 又不是生死离别千里相送,搞得这么深情款款干什么?李哥简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在驾驶座忍不住了,降下车窗探出头道:“咱们得快点,预防路上堵车赶不上……” 沈旬将他脑袋按回去,冷着脸坐上车。 李哥打开音乐,手指敲着节拍,笑着开口:“上次试镜时……” 沈旬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电灯泡。” 李哥:“…………” 沈旬又补充道:“太亮的灯,总是让人有想灭掉的*。” 李哥:“…………” 谢拾的新专辑网络预推已经开始,但是这次专辑预推效果却并没有一年前的那张ep好,当时谢拾正凭借《麒麟云》主题曲崭露头角,各方面的推出时机都掐得精准。而这次的专辑虽然筹备完美,却因为谢拾住院一个多月耽搁了原先预定的推出时间,而导致最火热的一段时间过去了。 不过,新闻马上就来了——谢拾出院第四天,受邀参加《歌手王冠》初步预热选拔。 谢拾刚踏进电视台,对面就走过来一个西装革履的胖子,笑眯眯地迎向自己身后的一个刚从加长轿车上下来的女性歌手。 杨安指着那个胖子,介绍道:“《歌手王冠》的副导,从车子上下来的是杨佩洁。” 来之前谢拾便一一翻过即将和他同台竞赛的其他九位歌手的资料。歌手类型非常多,都是大陆台湾香港一些较有名的艺人,要么是火了许多年后逐渐过气的曾经大牌过的歌手,比如陆翔,要么是正处于起步阶段比较大势的歌手,比如谢拾,要么就是节目组斥重金请来撑场面的当红歌手,比如杨佩洁。 其实这些资料根本不用翻,谢拾上辈子受到傅子琛教导,后来签约他公司旗下,了解的资料比这多得多,不过谢拾还是认真记住,用红笔将重点处记下来。 他和沈旬躺在床的两边,沈旬趴着看剧本,他看新闻,昏黄的床头灯洒在两人头顶,周围静谧一片,这种时候,谢拾总会有种时光被拉长了的旖旎感。 海椒台炒作本事最高,举办这个比赛前一点风声也没有,一开始放出风声,网上便炒得火热。 从受邀歌手的名单,一直吵到最后的名次预测。 谢拾在住院期间闲得无聊,看了许多网络音乐点评人的分析,除去一些水军恶意掐架的,其中有一些还是提出了比较有意思的意见的。 谢拾预测名次并不靠前,十个人参加比赛,他的预测排名处于第八名,还是一些粉丝强力支持才获得这个预测名次。 音乐点评人对他的点评只有八个字:唱功还行,靠脸吃饭。 当时谢拾看见这个点评,倒没什么不满,反倒是沈旬十分不悦,将他平板抢了过去。 谢拾凑过去看,发现沈旬已经注册了好几个小号,用了代理ip,变着法子喷这位楼主脑残。 谢拾:……简直太幼稚了! 谢拾发现自己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沈旬,忍不住掏出手机看了看,这个时间沈旬大概还在飞机上,他不由得暗暗笑着摇了摇头。 早早守候在电视台外头的几个粉丝一路尾随进了大厅,瞅着他和经纪人杨安告了别,便从角落围过来求签名。谢拾出道尚早,没有什么代表作,也没拿什么大奖,但是网络人气还是非常高的,热情的粉丝也多。 比起同场参赛的大多数歌手,他的优势就在于此。 除了电视台重金邀请的两位当红歌手,其他受到邀请的歌手大多都是实力歌手,人气往往赶不上名气,并且要么是已经逐渐过气了的,要么就是成绩一直平平。 实力派自然没有偶像派吃香,从这一点来看,网上的音乐点评人指责谢拾靠脸吃饭也不是没道理。 谢拾签完名,做好粉丝服务,温柔地叮嘱了粉丝几句话,将签字笔还给她们,刚抬步要走,便听到旁边一声冷哼,他顺着声音望去,只看到一个背影进入电梯。 海椒台财大气粗,演播室比别的台大出将近一倍。 受到邀请的艺人并没有来齐,谢拾似乎是来的比较早的。 谢拾环顾一圈,演播室里只有一些工作人员忙忙碌碌。他走到一旁的休息室,隔着一层玻璃门,里面三个人在拿着曲谱吊嗓子。 玻璃门不太隔音,厚薄程度刚好让谢拾听到里面的对话。 “这个比赛图的就是噱头,让红得发紫的和不红不黄的比,还不是为了捧那几个……” “观众投票肯定是名气越大、资历越老的选手占优势,不过还有评委投票呢,但是现在评委也没具体透露到底是哪几位……” “估计那两个新人是最先淘汰的,才出道多久啊?嗓子都没发育好吧?做个靠脸吃饭的明星就算了居然还来参加歌手比赛……这事儿弄得真尴尬,和新人比,赢了也没多大意思,搞不好落下个胜之不武的名头。” 最后一个声音十分不屑。 谢拾扫了一眼,最后说话的是lvidi娱乐公司的歌手应向杰,三十岁左右,擅长轻柔曲风。 谢拾想了想,从饮水机处取了一只纸杯,打算另找位置待一会儿,却又听见里面讨论:“听说评委里头有藿冰和傅子琛?” 傅子琛? 谢拾脚步顿住,蹙起眉,转过身推开玻璃门走进去,里头三个人一见他进去,愣了一下,刚才还讨论的热火朝天,这会儿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从一开始就受到轻视与排挤,谢拾知道接下来的比赛恐怕不会轻松。 他状若无意地四周看了看,将玻璃门关上,抬头扫了三个人一圈,漫不经心地问:“你们刚才是在说我吗?”   ☆、66|65.65.6.6 前来参赛的十个人,虽然在名气和人气上参差不齐,但是哪一个不是在娱乐圈小有成就者?谁也看不惯谁,这场比赛表面打着切磋的口号,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观众不仅爱看他们这些歌手分个胜负,更爱看脸红脖子粗的戏码。 要想赢,除了观众支持外,最重要的因素就是评委的意见,这也是海椒台一开始不公布几个评委是谁的原因,为了保留神秘性。 应向杰嘴上说不屑和新人比,其实只是虚张声势。先不论实力,光从人气这一点上看,他就不及谢拾,而比赛决定排名的因素之一便是人气,他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这一点练习室里其他两人心知肚明,但是并没有揭穿,只是随声附和,谁叫他们也看不惯这比赛机制呢?对实力派而言太不占优势了。 在背后说人坏话是小事,当场被人抓包,面子可就挂不住了。三个人脸色都有些不太好,暗骂谢拾听墙角就算了,居然这么不识趣,还跑进来故意膈应人。 应向杰越想越气,铁青着脸道:“说谁谁知道!” 谢拾想了想,毫不在意地点点头:“哦。” 三人:“…………” 应向杰被哽得一口老血吐不出来,就像是你豁出去了打算撕破脸皮直接出拳,对方一个弹簧弹回来,还漫不经心地掸了掸灰尘。 应向杰放下手中乐器,拉下脸,嗤笑道:“听别人墙角也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吧,你要是不服气,我们可以比一场,看看你的专辑如果少了宣传照,只剩下干货,还会有几个人买。” 谢拾直接忽略他后半句嘲讽,奇怪地问:“我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比赛吗?难道你来是为了说三道四?” 应向杰:“……” 谢拾又淡淡道:“不过单独pk是前五名的事,如果你在第一轮预热就被淘汰了,可能就没机会和我比了。” 三个人瞠目结舌,没想到这新人还挺硬,说话不见血,直接将应向杰往下踩。 应向杰脸憋得发青,气个半死,最后只冷冷道:“走着瞧!” 谢拾目送他离开练习室,淡然地收回目光,这些人惯会欺软怕硬的,要是一开始就露出胆怯的样子,之后还不知道会吃多少暗亏。 那三个人走了之后,又一个年轻帅哥推门进来,帽子反戴,一身铆钉装,吹了声口哨,单手插在裤兜里,绕到谢拾面前与他握了握手:“我是单飞。” “谢拾。” 单飞撩了撩额发,叹口气道:“只有你一个人和我打招呼,别的选手见到我都绕道而行。” 算起人气和知名度来,单飞还不如谢拾,他出道年龄比谢拾还要早,最先也是从一个人气组合中解散出来的,之后沉寂了一年,再次复出时,人气已经不如当年。最近靠着演偶像剧又红了一把。 但是他代表作非常多,唱功也很好,在网络上的预测排名,还在谢拾之前。 应向杰嘴里说的两个新人,大概就是指的单飞和谢拾。 谢拾心里忖度几番,没有开口,单飞却主动解释原因道:“哎,都怪我过分美丽。” 谢拾:“…………” 谢拾和单飞一同进入化妆室,化妆室里人很多,单飞嬉笑着一一打招呼,几个艺人和他们寒暄几句后便归于沉默,本来就不太熟,更何况站上舞台以后就是竞争对手,没有镜头照着的地方,谁还愿意摆出笑脸装友好啊? 谢拾在镜子前坐下,左手石膏提前拆了以后,还有些轻微的行动不便,医生叮嘱他还有半个月才能完全恢复,这半个月里不能提重物,小郭趁着他化妆的时间,跑出去为他买水。 谢拾化完妆,室内就更加安静了。 事实上中国俊男美女那么多,歌手里并不缺乏长得好看的,但是实力派里很少有长得好看的,长得好看的里也没有几个实力派,这次海椒台做的这个比赛并不是为了选秀,而是一场唱功的比拼,所以大多数选手都是实力派。 光从外型这一点上看,谢拾就已经赢了。 单飞外型也不错,将头发竖起用发胶固定,俊朗洒脱,临上前之前还在镜子前自恋地扭弄了许久。 谢拾的选歌事先与杨安请来的声乐老师商量过,第一场比试主要是稳中求胜,原本老师打算为他选一首难度较低的中文慢歌,谢拾却另有打算。 上一世这比赛他也有看过,甚至知道第一场比赛其他选手会选择什么歌,单飞自然选的是劲歌热舞,应向杰选的是他最擅长的美声,杨佩洁素来有铁肺女王的称号,走的也是她一向的高音路线,他们的定位都已经固定,如何在这场比赛中令人耳目一新,现在是最重要的问题。 这个比赛竞争到最后,越来越白热化,甚至有人会事先盗窃别人准备好的歌,赛前给别人使绊子也是常有的事,谢拾上辈子看新闻时,比赛里就有好几个选手赛前高烧嗓子烧坏或是摔跤导致不能比赛,当时网络上也猜测纷纭,很多网友都猜测这并不是突发事故。 谢拾预先有所警戒,之后的路才不会走进坑里。 第一场比赛,杨安和苏成济同时坐到vip观众席里,杨安是谢拾的经纪人,苏成济是陆翔的经纪人,杨安看了一眼苏成济,没什么表情地在自己座位上坐下。 苏成济表情僵硬地撅着屁股在原地站了会儿,又左右一看,找不到其他位置,这才低哼一声,在杨安旁边坐下。 《歌手王冠》投资巨大,舞台搭建得极为精致。 等到主持人开场白后,四位评委才神秘出场,台下观众立刻喧闹一片。主持人一一介绍,但是四个人都来头甚大,谁还需要介绍啊,电视机前观众纷纷发短信吐槽:评委请的比参赛选手还大牌,就冲着海椒台下血本这一点,我也要追这比赛追到底了! 全场沸腾,响起最大的声音便是:藿冰!藿——冰——! 藿冰近些年红得发紫,被称为玉女派掌门,与张萌萌同时是影视圈四大花旦之一,两个人经常被拿出来比较,私底下也有一决高下的意思。 她尽管是一演戏的,但是被请来做歌唱比赛的评委,也没人质疑。 呼唤她的声音中间隐隐夹杂着其他三个人的名字,谢拾站在后台,微微侧目,视线落到已经入座的四个人身上,最右侧果然是傅子琛。 上辈子傅子琛虽然接到了海椒台评委邀请,却婉拒了,这一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对比赛感兴趣了,来当了个评委,这和谢拾的记忆不符,所以他才十分讶异。 晚上八点二十三分,轮到谢拾第七个上场。 苏成济在观众席中央,微微直起身子,目光紧盯谢拾。杨安转动眼珠瞥了他一眼,陆翔上台时,他都没这么紧张。 灯光打下来,台下气氛立刻和之前六个人上场时不同,很明显的变化是众人都眼前一亮。 谢拾身材修长挺拔,在灯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眉眼英俊,化了妆以后更显立体,不同于普通的长得帅,谢拾五官更多的是俊秀清隽,整个人往台上一站,拥有让人安静下来的慑人力量。 气质这种东西捉摸不透,同样是黑色短发,高挺鼻梁,短袖长裤,在谢拾身上便是如同漂浮在深蓝大海的一朵白云,安静又遥远。 换成同样长得帅的单飞,他无论穿什么,则更像是夏日里的一把火,热情洋溢。 换成还未出场的应向杰,无论穿了什么,都像是汗流浃背光着膀子搬砖的农民工。 ——以上来自第一场比赛过后网友的点评。 台下静谧了几秒,谢拾做了个手势,嘴角勾起轻不可察的弧度,于是这静谧如同被打翻的一锅开水,顿时沸腾起来。 观众席后方来了不少谢拾的粉丝,荧光灯有秩序地舞起来,同时用尽力气发出最大的尖叫。 前奏响起。 舒缓的音乐流淌起来,控场人员配合地自上而下打下一束光,圆光点将谢拾笼罩其中。 “gpassedthings噩梦与美梦来自久远的经历” 谢拾将歌曲调整后,一开始便直接是歌曲高.潮,原唱是一个空灵的女声,由谢拾清澈温柔的嗓音唱出来,少了几分犹豫彷徨,多了几分优雅惬意。 音质这种东西是天生的,谢拾具备好的音色,这种先天条件直接说服一群声控,再加上他对音乐节奏的掌握,经过上辈子多年打磨,已经臻于完美的地步,也许比不上音乐天才,但是绝对令评委折服。 歌曲不到一半,评委之一的方晓霞已经给他按了绿灯,托着腮闭上眼睛,一脸享受地样子。 现场与录音有诸多不同,录音可以一句一句的来,千遍百遍的后期修改,出来后的歌也许和第一次录音已经截然不同。但是现场不仅需要优秀的音乐功底,更需要过硬的心理素质,不少歌手容易怯场,没能发挥真正的实力,但谢拾显然并不在此列。 唱到歌曲中间的女声低哼时,“lalalalala……” 原本的女声空茫飘渺,作为伴奏响起,但谢拾唱起这低哼,嗓音里带了三分灵动,七分清冽,犹如落水般直击人心。 曲子进入循环期,底下从静谧一片,开始变成逐渐沸腾。 苏成济被身边热情的粉丝们吓了一跳,往后排看了一眼,但显然没有观众搭理他。苏成济又扭头往台上看去,谢拾站在台上连眉眼都在发光,已经完完全全,不是当初的那个在自己手下受气的练习生了。 舞台上方倏地打下一条长长的犹如走道的白光,谢拾从台上走下来,重复着歌词,将气氛点燃,走向最高峰。 一曲终,谢拾走回去鞠了一躬,有个评委仿佛如梦初醒,按下了通过的绿灯。 藿冰娇嗲嗲的声音开玩笑道:“只听一首歌我就爱上这位选手了,台下有多少情敌请举手好吗?” 台下顿时一片大笑,几个男生疯狂地喊起女神来。 最终全场评委通过。傅子琛勾着嘴角看着台上的谢拾,手指在嘴唇角磨蹭几下,他注意到谢拾对评委道谢时,目光从自己身上直接跃过。 这样刻意,果然是在引起自己注意吗? 观众票数还在统计当中,电视机前观众短信微博投票不亦乐乎,十个人的票数疯狂呈指数增长。 谢拾下台,单飞是第八个,两人在后台擦肩而过。 单飞对谢拾笑道:“发挥的不错哦,毛孔都要炸开了。” 谢拾笑了笑,道:“你加油。” 第一场比赛的结果很快出来,杨佩洁第一,单飞第六,谢拾出乎意料的排名第三,应向杰第八,最后两名直接在第一场就被淘汰,其他八个人则直接晋级,竞争不可谓不严酷。 这是一场唱功的比拼,但只有具备一定音乐功底的人才分辨得出到底谁唱得好谁唱得坏,大多数现场观众和电视机前的观众都只是凭借个人眼光听曲子罢了。所以具有良好的舞台号召能力是获得票数的关键因素之一。 谢拾的外型无疑为他获得很多分数。 谢拾下场后,从后台通道过去,此刻没有什么人,工作人员全部到舞台周围去接应了。 谢拾单手拿着手机,与沈旬发短信。 谢拾:【看直播了吗?】 沈旬忙得七晕八素,还要抽时间看完网络直播后又上谢拾粉丝团官网搜找他的片段来重新看一遍,一边腾出手发着短信:【当然没看。】 谢拾:【……】 过了会儿,沈旬又发过来一条短信:【干得好。】 谢拾盯着短信笑了一会儿,收起手机。 突然,黑影一闪,谢拾下意识地护住左手往旁边一躲,先前和应向杰在练习室里讨论的其中一人从他旁边冲过去,差点撞上他。 那个人没撞上人,反而自己滑了一跤,在地上摔得半天起不来。 应向杰阴沉着脸过来扶起那个人,抬起头对谢拾冷哼道:“是你把人故意撞倒了?” 谢拾不理会他的反咬一口,心平气和地抬眸看他:“你输了。” 应向杰:“…………” 应向杰脸色更加阴郁,谢拾甩了甩胳膊,转身就走,在下一个拐角撞上一个人。 傅子琛靠在墙角,见谢拾过来,两指夹着一张名片,似笑非笑道:“有没有兴趣合作?”   ☆、67|66.65.65.6.6 “来傅氏吧,我是在邀请你,我欣赏你,会为你铺好路,你的未来绝不止于此。”傅子琛西装剪裁精致,器宇轩昂,靠在角落,神情自信而倨傲。 金色的名片在暗黄的灯光下折射出有质感的光芒。 多少人趋之若鹜。 谢拾看了一眼,面无表情道:“我并不想走那条路。” 傅子琛的那条路,他知道,那是一条怎样的路,经过黑暗狭窄的捷径后,站立于万丈光芒的最顶端,用最短的时间,却也付出最大的代价。 傅子琛不可置否地笑了笑,将名片插进谢拾的上衣口袋,站立起身子道:“你会来找我的。”他笃定的样子十分不可一世。 谢拾嫌恶地拿出名片,扔掉,踩在脚下,蹙眉:“什么时候傅氏集团的控权人也变成到处挖人的星探了?很缺钱吗?” 谢拾转身要走,脚下却被傅子琛的皮鞋拦住。 傅子琛转到他面前,嘴角笑容收起,漫不经心地掏出打火机把玩:“你知道你现在是在讽刺谁吗?” 他叼上一支烟,将打火机抛给谢拾,露出惯有的倨傲笑容:“点个火。” 谢拾冷笑一下,“咔擦”一下,傅子琛的额前头发烧焦一片。 傅子琛将烧焦的几根头发掐灭,神情已经阴郁得能拧出水来,冷冷注视着谢拾,道:“当我向别人伸出手,那人却不接受,你知道我会怎么做吗?” 谢拾不说话,他自然知道。 傅子琛冷冷道:“砍掉那只拒绝的手,再敢反抗,便将另一只手也砍掉。” 谢拾丝毫不退让,回以冷冽的眼神:“可惜你高估你刀子的锋利程度了。” 比赛已经散场,通道那一头开始喧哗起来,有脚步声传来,谢拾看了傅子琛一眼,傅子琛蹙起眉,让开。 傅子琛站在谢拾身后,沉声问:“为什么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对我有敌意?” “气场不和。”谢拾轻描淡写道,离开了通道。 谢拾从电视台出来,杨安亲自来接他,递给他一杯咖啡。 车子上,谢拾觉得有些累,将咖啡一口饮尽,小郭接过纸杯,丢进随身携带的塑料袋里。 “怎么,不开心?”杨安从后视镜看了看他,道:“你应该兴奋才是,你有没有看网上的评论?这节目是现场直播,第一场比赛可能没那么火热,真正参与的网友也不多,但尽管如此,你还是非常具有话题性。” 小郭上网搜索谢拾的新闻指数,比赛刚完,转播还没出来,只有直播,话题量便已经一路疯涨,这次他明显打了一场漂亮仗。 杨安又道:“评委确定下来,我们找个机会请四个评委吃顿饭,尤其是傅子琛,得到音乐教父当面几句夸奖,之后你恐怕就能直接入围决赛了,他对你印象应当十分好,那次毛双大师……” “别请了。”谢拾打断他。 杨安从后视镜里望过去,谢拾扭过头看着窗外,神情有七分凝重,三分冷意。 “原因呢?”杨安蹙起眉。 谢拾回过头看他:“傅子琛想挖墙脚。” 小郭:“……” 杨安:“……!!!” 谢拾道:“我拒绝了。” 杨安松了一口气,想了想,又提醒道:“傅子琛眼光倒是好,可惜被我捷足先登了,但是他是一个太自负的人,肯定容不得拒绝,你自己注意分寸,不要惹怒他,有事情找我。” 谢拾点点头。 杨安笑道:“其实我对傅子琛这人,倒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谢拾:“……惺惺相惜?”口味真奇葩。 杨安摇摇头,似笑非笑道:“我远远到达不了他那个高度。” 傅子琛和杨安为人,自信甚至自负,为了达到目的会选择不择手段,但是不同之处在于,杨安保留了基本的底线,傅子琛却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他身处泥潭,并相信所有人都和他一同身处泥潭里,他容不得失败,也见不得异类,这是一种多么可怕的妄想症。 与此同时,傅子琛快步走进洗手间,将被烧焦的几根头发处理掉,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笑意。 ——我并不想走那条路? 呸! ——气场不和? 呸! 这场比赛关注量一路飞升,原本海椒台就是下了血本的,这才一场比赛便收回了成本,第三天《歌手王冠》比赛的搜索量便登上搜索榜首,在各大视频门户网站的下载量与点击量也远远超过同期其他娱乐性节目。 赛前预测的帖子此刻被拿出来鞭尸,谢拾的粉丝像打了个翻身仗一样,简直扬眉吐气做主人,批判音乐评论楼主有眼无珠。 哪里有竞争,哪里就有是非。有网友开始把每个选手比赛时,脸上微妙的表情拿出来放大再放大,研究再研究,最后给诸位选手安上了不同的名头。 最帅男歌手——谢拾 最美女歌手——杨佩洁 最具青春活力歌手——单飞 最具嫉妒心歌手——应向杰 原因是单飞和谢拾的名次公布时,摄像机敏锐地捕捉到应向杰脸上微妙的不屑,海椒台一向是炒作之台,自然不放过这点噱头,还特意在后期转播视频上把应向杰的表情放大了,并在旁边画上了一个萌萌哒白眼。 应向杰又多了一个“可爱”的外号:白眼小公主。 应向杰的经纪公司又是一场火急火燎的公关急救。 谢拾的专辑推出在即,通告越来越紧密,谢拾一连三天几乎没怎么合上眼,下午去正式发布会,在颠簸的车子上几乎要睡着了。 还没下车,下面便围了一大群粉丝,随着谢拾越来越红,追逐的粉丝开始越来越多,尽管他已经开始慢慢习惯,但是这一次来发布会现场的粉丝前所未有的多,还是令人震惊。 谢拾一路在保镖和杨安保护下进了发布会现场,两边花篮无数,横幅高高挂起,粉丝纷纷举起手机,不停地对他拍照,紧接着疯狂发微博。 “我拍到了啊啊啊啊啊!” “真人绝对帅炸了,老娘没爱错人!!” “谢我党和谢沈党还有沈谢党还能再战一百年!”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句话,绝对是真理。 是金子总会发光,这句话,也在谢拾身上得到了验证。 从一年前的籍籍无名,到现在的大势,谢拾其中付出了多少艰辛没人知道,日日夜夜练舞,对着镜子熬着夜反复锻炼每一个面部细节,赶通告三天三夜不合眼,都是常有的事情。 他一路走来,中间绯闻尚多,不缺乏脑残粉疯狂追捧,也少不了黑粉的拼命诋毁,出过车祸,也陷入过纠纷,但是他还是走过来了,这一点,足以让他成为他粉丝心目中最好的偶像。 ——不仅仅是偶像,他那么努力,我们有什么资格说放弃。 有时候,爱上一个明星,就是那么简单,真的会给人带来正能量。 发布会上,完整的专辑舞蹈视频被放出,现场又是一片沸腾,歌曲最后,谢拾一头金发,跳着雨中舞,一阵阵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 主持人开玩笑地问:“之前你上过很多次通告,被问到这个问题,你都回避了过去,这次可不可以回答呢?下面爱谢拾的粉丝们,我们替他鼓掌好不好!” 粉丝们尖叫。 谢拾有些疲惫,但是化了妆以后还是显得精神奕奕,笑着问:“什么问题?” 主持人朝粉丝挤挤眼睛,说:“即将发行的专辑这么浪漫,你也说说你的择偶观和爱情观吧,好让你的粉丝们有个努力的方向啊!” 粉丝们脸红着大喊:“谢拾!谢拾!” “择偶观……”谢拾开口,等到场下安静下来,沉默了下,才道:“短头发吧,高个子。” 主持人哭笑不得道:“看来今天理发店的生意会很好了,底下长发飘飘的妹子要是变成了短头发的假小子,暗恋她们的小伙子都要恨死你了!” 粉丝齐声大喊:“剪!剪!剪!” 谢拾笑起来。 “爱情观呢?”主持人又问。 谢拾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他掏出来瞥了一眼,沈旬发来短信:你还想择偶怎么着?? 谢拾能想象得出沈旬黑了脸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将手机塞回去。 他这一笑,又引起花痴一片,粉丝举起手机对着他侧颜疯狂咔擦。 “我更喜欢细水长流的爱情。”谢拾想了想,抬眸认真道:“两个人相互扶持,白头到老,中间可能有吵架,有摩擦,但是心都会朝着对方奔去。” 谢拾爱上一个人,会等他,绝对不会感到疲倦,也不会急于求成,更不会半途而废。沈旬和他,对于彼此而言,都像是渗透进彼此的空气,不仅必不可少,也独一无二。谢拾坚信这一点,所以从来不会放弃,所以,他终于等到了。 远方天空划过一条白线,沈旬从粉丝传上的直播视频里看着谢拾,突然有了想要飞回去将他按在怀里的冲动。   ☆、68|67.66.65.65.6.6 马不停蹄地参加完发布会,谢拾又匆匆赶去试镜片场。 谢拾试镜的这部年代戏,名为《失孤》,主演是老戏骨谭兴,饰演的角色是赵船,谢拾扮演他失散多年的儿子赵天玺。 试镜的一场戏是赵船发现富家少爷赵天玺就是自己的儿子,强忍着欣喜与激动,暗中试探,赵天玺却因为害怕失去少爷的身份,而对赵船置之不理,甚至事后派人将其打晕丢进水里喂鱼,这样一场戏。 亲生父子两面对面交锋,赵船忍耐已久,终于无法克制他的喜悦,而赵天玺处于身份与地位的纠结之中,对赵船爱恨交织。 谭兴是多年的老戏骨,谢拾几乎被他带着跑,一场戏在他引导下终于完成,导演也较为满意,但是谢拾自己却知道,演戏讲究压制,要是自己一直被谭兴带着跑,那么这个人物的气场永远就不能完全释放出来。 谭兴见他蹙着眉站在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还年轻呢,以后有的是进步的空间,别着急,慢慢来,你在同年龄人中间,已经算是翘楚中的翘楚了。” 谢拾笑了笑,真诚道:“谢谢前辈,我会努力的。” 谭兴十分和蔼,转身换下民国长袍,道:“这没什么,我儿子也是你这么大的年纪。你过来。” 谭兴将谢拾拉到一边,在一张白纸上画了两个圈,一边写上谢拾,一边写上赵天玺。 字道遒劲有力。 谢拾低头看着。 谭兴捏住笔头,在“谢拾”二字上敲了敲,问:“如果亲生父亲来找你,而你又不想失去富家少爷的身份,这场戏发生在叫做谢拾的人的身上,谢拾会怎么做?” 内心里渴望父爱,却又不愿失去荣华富贵,必定在天平的两端苦苦挣扎,还能怎么做? 谢拾蹙起眉头。 将他代入进这个角色的话,既不舍得现在的父母和少爷身份,又不愿见亲生父亲苦苦哀求自己,大概只能逃避,拖得一时便是一时,装傻一时是一时。 谢拾道:“我不能做出抉择。” 谭兴笑了笑,说:“但是你看,赵天玺仅仅用了五分钟的时间就做出抉择,在这五分钟里,他的心从摇摆到确定,最终对亲生父亲痛下杀手。” 谢拾若有所悟。 谭兴又指点道:“所谓的角色代入,不是要将角色想象成你自己,因为你的性格和角色远远不同,这样演出来便会有所违和。而是应该揣摩角色的心思,将你变成角色。” 谢拾感觉豁然开朗。 谭兴在娱乐圈里混了多年,无论看角色还是看人都十分一针见血,他笑了笑,喝了口水,道:“小娃子,你优柔寡断了些,有什么事情就必须得一刀切下去,不要逃避,勇敢些。要想把这个角色演好,你先要学会他的心狠手辣,敢对自己亲生父亲下手,这种狠厉,你一定要仔细揣摩。” 谢拾低头看着那张白纸上的两个名字,沉默许久。 谢拾从片场出来,遇到了张非文,对方的车子在他面前停下来,车窗降下,露出一张风流倜傥的脸。 五分钟后,两人在街对面的咖啡厅坐下来。 张非文往椅背上一靠,手指搭在桌子上,似笑非笑道:“真没想到,才一年而已,你就已经可以和我面对面喝咖啡了。” 他从未小瞧过谢拾,但是他的发展速度也着实太快了些,再加上唱歌上的如有神助的天赋,一年之内,扶摇直上,即使名气不够,网络人气也远远高出同辈艺人。 按照这样的发展速度,以后不知道是会一飞升天,还是突然陨落。 谢拾不可置否道:“喝咖啡而已,我现在可以,一年前也可以。” 张非文盯着他,缓缓笑了笑。 张非文瞧见他一块一块地往咖啡里放着方糖,挑了挑眉道:“嫌这家咖啡苦了?” “我喜欢甜一点。” 张非文试探地问:“不如换一家?” 谢拾早已猜到他的来意,抬起眸子看他,淡笑着摇摇头。 张非文眯起眼睛:“为什么不换?是恋旧?还是逃避风险?人往高处走,这一点无可厚非,所以第一个原因排除,那就是第二个原因了。” 谢拾道:“第一点,我从没来喝过这家的咖啡,何来恋旧?” 张非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第二点,我不怕风险,只怕打不跑的狗。” 张非文眼里闪过一丝讶异,紧接着笑道:“我说的是咖啡厅,你指的是什么?” 谢拾低下头用勺子在杯中轻轻搅了搅,这才抬起头,漫不经心地道:“我说的自然也只是咖啡厅。” 张非文盯着他许久,遗憾地摇摇头,说:“我远没有你这样好的运气,出道许多年,才约到傅子琛做一张专辑,而你却直接拒绝了。” “这种运气我还真不想要。”谢拾扯了扯嘴角。 他深知傅子琛的性格,被对方盯上了,无论是出自什么目的,都十分棘手。 张非文临走前,站起来戴上墨镜,勾着嘴角道:“我还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被音乐教父上赶着合作,还给拒绝了,不过。”他墨镜下的眼睛分辨不出神情:“你放长线钓大鱼也得注意分寸,万一没弄好只有两个下场。” “什么?” “要么鱼跑了,要么鱼生气了将你一口咬死。” 谢拾没什么表情道:“谢谢你提醒。” 张非文耸耸肩,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我只不过顺道来看看好戏,至于其他,与我无关。” 谢拾独自在咖啡厅坐了会儿,面无表情地盯着杯子里的咖啡。 傅子琛是怎样性格的一个人呢?实在很难概括。 上辈子谢拾一开始与苏成济签约,签约八年,一直没什么成绩,偶尔跑跑通告,在同公司艺人的mv里客串一下,养活自己不成问题,也不用认识太多的人,除了经常被苏成济冷嘲热讽之外,日子过得也算悠闲。如果可以,他那时并不希望自己出现在一切可以被沈旬看得到的地方,但是心里又隐隐期待两人可以见面,一边逃避着,一边期望着,心情一直十分复杂。 他打算一辈子就这么过去好了,因此,中途不是没有其他演艺公司的经纪人来找他,但都被他一一拒绝了。 直到后来,某天经过市中心的时代广场,看见广场中心的巨型荧幕上,沈旬的代言广告,明明只是一只代言广告而已,却引得无数行色匆匆的人驻足观看。 人山人海川流不息,谁也没有注意到停下脚步的他,谢拾仰头凝视,突然就觉得他和沈旬之间的距离太远了,远到让他莫名鼻子一酸。 除了多年前被刻下的那道不能逾越的鸿沟,还有更遥远的距离,正如他此刻仰望的姿态,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没接任何通告,在小公寓里闷头睡了了三天三夜,之后便毅然和苏成济解约,转投另外一家经纪公司,直到后来被傅子琛提拔。 傅子琛把握音乐和市场的能力使他在娱乐圈如鱼得水。 谢拾在他手下出了上辈子的第一张专辑。 人生中的第一张专辑,销量还没统计出来,谢拾已经开心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在练习室里一遍一遍地兴奋地练习着吉他,此刻即使是厕所里传来的哗哗水声也是最美妙的声音。 傅子琛靠在门边。 谢拾在人生中第一张专辑上虔诚地亲吻:“祖国万岁,专辑万岁……”他认真地抚摸着专辑上倒映出来的他的影子,心里计算离沈旬又近了几步。 傅子琛走过去在钢琴旁坐下,嘴角掀起不屑的笑:“应该说我万岁。” “谢谢师父!我会好好努力的,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那时候谢拾远比现在天真。 “哦。”傅子琛按下了第一个音键。 ——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傍上了大腿,转眼就想着靠自己的力量了,这话说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谢拾想了想,道:“你上次说要拿到刘导那个角色,得先摸清他常去的酒吧,与他套近乎,我觉得不必,还有其他很多角色呢,那个刘导不像是什么好人。” “哦。”傅子琛弹奏出前奏。 ——教一条狗还能使唤呢,凭什么别人可以做,你就不可以? 谢拾见他不说话,以为他生气了,抿了抿嘴,认真道:“我希望走一条清清白白的路,靠自己的双手,即使最后的结果是失败,也没有什么关系。” 傅子琛手下的音乐不停,却微微侧过头来,倨傲地看着他:“撒谎。”傅子琛的声音带着嘲弄,就像是把一口浓烟喷在对方脸上。 “不用装糊涂,你也知道,娱乐圈里只有两种人。” “黑的,和假装白的,后者比前者更让人恶心。” “你是哪种?” 这是他和傅子琛第一次翻脸。 原本以为只不过价值观不同罢了,却没想到对方的手段和病态超乎他想象。 而重生以后,又一次面临这样的状况,但这一次,谢拾绝不会坐以待毙。 他深知傅子琛的自负容不得被拒绝,无论被拒绝的是什么,但是他也决不想再和傅子琛待在一个地方多一秒钟! 他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不能让沈旬知道,可是纸包不住火,沈旬总会知道。沈旬知道了后,事情会变得不可收场,这也是他一直顾忌的原因。 但是,瞻前顾后总是不行的。不能一味逃避,无论什么事情,有债就还,有仇就报。变得心智坚定,这是他这么多年学会的东西。 而在这之前,他需要试探傅子琛的底线。   ☆、69|68.67.66.65.6.6 第二场比赛在七天后进行,有了先前的铺垫,这次的比赛还未进行,就开始在新闻界面大范围屠版。网上对这场比赛的关注量更是非同一般,早在比赛开始前两小时,电视机和网络直播前就已经守好了数以万计的观众。电视台前各位参赛歌手的粉丝从各地赶来,花篮摆满了半条街。网络上各家粉丝更是疯狂宣传,带上各种话题,将这场比赛推上了话题榜首,随之登上热门榜的还有各位歌手的预测排名。 谢拾的网络人气本就相对较高,最近为了出专辑又频频在公众面前露面,话题量本来就不少。再加上第二次与先前那次不同,有了第一场比赛第三名的优秀成绩,这次看好他的人数量远远超出第一次。 艾一和张萌萌先后发了微博:谢拾加油! 谢拾的微博大部分时间由小郭管理,小郭回以官方客套的回复:艾一张萌萌谢谢两位美女。 艾一的名气不如张萌萌,但也算有固定的粉丝群体,女神张萌萌更不必说,在娱乐圈行走这么多年,脑残粉多如牛毛,她既然发了微博支持谢拾,底下粉丝原本有中意的选手,也要为了女神改投谢拾一票。 谢拾的网友支持率票数一点一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来。 在张萌萌的部分粉丝开始激动地yy张萌萌和小鲜肉谢拾时,沈旬盯着这两条微博和谢拾的回复,觉得非常不是滋味。 他不是滋味,自然也不会让别人好受。 沈旬熬到深夜,熬到眼圈变青,直到谢拾那边的时间是白天,这才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谢拾正在刷牙,嘴里喊着泡沫,接起电话模糊不清地“喂”了一声。 沈旬听着他刚刚睡醒的朦胧不清的声音,心里像有一百只猫爪在挠心。 “刚起来?”沈旬慢吞吞道,在白纸上缓缓写下“不要吃醋”四个字。 “唔。”谢拾将冷水浇在脸上,稍微清醒了点,问:“你怎么还不睡?几点了?”他走到厨房,拿出一瓶纯净水,喝了一口。 沈旬听着“咕咚”一声,觉得自己也渴了。 “没有美女为我加油,我睡得当然没你好。”沈旬酸溜溜地说,盯了那四个字半晌,突然狠狠划掉,将笔杆“吭”地一声捏断。 “你又乱吃什么醋?”谢拾扶额道,在床上坐下来,打开笔记本电脑。 沈旬听见了那边敲键盘的声音,有些不悦,控诉道:“和我打电话的时候你还有心思做别的事情?” 他语气就像一个被忽视的不甘寂寞的小孩子。 谢拾哭笑不得道:“亲爱的,我真的有事情。” 沈旬:“…………” 沈旬半天没说话,谢拾脖子夹着手机,一边查找资料,一边听着他的呼吸声,几秒后,电话里一声落地响声,电话突然被挂断。 谢拾:“…………”这小气鬼不会又生气了吧? 谢拾茫然了几秒,立马没心情做其他事情了,火速拨回去。 那边却是正在通话中。 谢拾:“…………” 谢拾挂断电话,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五秒后,电话铃声叫起来。 相隔半个地球,同一时间,同一首铃声,两颗为彼此跳动的心脏。 谢拾、沈旬:“刚才你和谁打电话?” 两人同时问出口。 谢拾、沈旬:“…………” 谢拾道:“你刚才莫名其妙地把电话挂了干什么?” 沈旬:“…………” 那边又没了声音,谢拾又问了一遍,有点担心道:“你怎么了?” 沈旬从冰箱里拿出冰块贴上自己通红的耳朵,期期艾艾道:“……再叫一声亲爱的来听听。” 谢拾:“…………” 沈旬脸一沉,粗声粗气地威胁道:“你叫不叫?” 谢拾没辙了,随手从床头拿来剧本,哗哗翻页,找出最煽情的一段,调整了一下嗓音,深情款款地念道:“亲爱的,我愿意抛弃一切,像疯子一样奔向你,跟你走……” 还没等他说完,那边电话又“啪”一声挂断。 沈旬面红耳赤地从冰箱里拿出更多的冰块…… 谢拾收起手机,盯着屏幕傻笑了会儿,将电脑合上,走到阳台上伸了个懒腰。 他转身往落地窗后的室内看了眼,晨曦万丈铺洒于红木地板上,又一天在这里开始了,未来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日子从这里开始,这里是他和沈旬的家。 他要保护这个家。 正在网络上讨论得火热朝天之时,第二场比赛拉开帷幕。 电梯在三楼演播室侧边停下来,谢拾往里面靠了靠,两个工作人员走进来,电梯门刚要关上,傅子琛和藿冰便走了进来。 两个工作人员立马点头哈腰打招呼:“藿姐好,傅老师好。” 藿冰爱理不理地轻哼一声,算是回应,工作人员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一脸平静。 傅子琛则笑了笑,摆手道:“叫我傅哥就行,别太拘束了。” 两个工作人员又是连连赔笑,“哪敢哪敢。” 傅子琛这样一副笑容温和,斯文有礼的样子,谢拾不是没见过,因此也不惊讶他人前是一副模样,人后又是一副模样。 两个工作人员在下一层楼出去,电梯里只剩下三个人。 傅子琛漫不经心地瞥了谢拾一眼,藿冰将手里的咖啡给他,低头从包里翻找出镜子,蹙着眉补妆。 “起个大清早一路堵车堵车堵到现在,好不容易来了电视台又被通知比赛推迟半小时,电视台的一群人都是一群猪头吃白饭的……化妆师也不让人省心,给老娘画的妆都花了!”藿冰暴躁地将镜子“啪”地一声关上,丢进包里。 傅子琛喝了口咖啡,一手插在裤袋里,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嗤笑道:“拿猪头的钱,为猪头办事,你自己愿意的,别找我抱怨。” 藿冰娇嗔起来:“我还不是为了能和你相处的时间多一点……” 傅子琛索性背过身去,高大的身影面朝着墙壁,不再理她。 藿冰轻不可见地蹙了蹙眉。 “借过。”谢拾面无表情地从藿冰旁边挤过去,傅子琛看了他一眼,将藿冰的手捏住,还没等藿冰兴奋,他便将藿冰的手指一根根打开,将咖啡放在上面。 “扔了吧,我不喜欢。” 说完傅子琛转身出了电梯。 藿冰刚要上前一步,就被傅子琛堵回电梯,他两手撑住两侧电梯门,眉眼中尽是警告之色:“别跟上来,我说过,我的私事轮不到你来掺和。” 藿冰脸色一白。 “看够了就想走?”傅子琛几步追上谢拾。 谢拾头也不回道:“我什么都没看到。” 傅子琛脚步一转,在他面前停下来,似笑非笑道:“没看到也要杀人灭口,我可不想第二天在娱乐头条上看见傅子琛被某藿姓女星苦恋。” 一向高深莫测的人突然开起玩笑来,实在是一件非常诡异的事情,但是谢拾根本不想理睬。 谢拾不耐烦道:“麻烦让开,我还要比赛。” 傅子琛这次确定从他眼中看出了厌恶之意,不仅仅是厌恶,还有冷漠与无视。 而这几种情绪都在傅子琛的容忍范围之外。 傅子琛脸色冷下来,眯起眼睛盯住谢拾,抬手压住他的肩膀:“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 “放开!”谢拾冷冷道,下一秒将傅子琛的手腕一扭,狠狠摔开,傅子琛瞳孔中闪过一抹冷意,站在原地扭了扭手腕,睨着谢拾道:“很好,你不仅亲手断送了你的机会,还将自己往悬崖下推。” 谢拾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与他擦肩而过时,淡然道:“那便玩一玩吧,看到最后到底谁赢谁输。” 傅子琛嗤笑一下,抬手松了松自己的领带。 谢拾怪过拐角,面无表情地低头扭了扭自己的纽扣,将那颗伪装成纽扣的录音机摘下来。 第二场比赛开始前,后台一片忙碌,化妆间里进进出出挤满了人,各位歌手的助理忙成一片。歌手之间面和心不合,但他们的助手就懒得维持平静的表相了,连空调开几度这种小事都能引发争执。 谢拾在化妆间里匆匆化完妆,进了休息室才待了十分钟,就被两个年轻的助理你一句我一句吵得耳朵疼,小郭从包里翻出耳塞给他,但是戴了耳塞仍是吵得慌。谢拾蹙了蹙眉,干脆从休息室出来,独自走上天台吹风。 身后传来脚步声。 单飞将手中两杯咖啡对他举了举,笑道:“怪不得到处找不到你,原来跑这儿清净来了,吃早饭了吗?” 谢拾回过头,见单飞穿着怪异,上身绿色亮片铆钉装,下身骚包深蓝低档裤,头发被染成浅绿色,不由得笑道:“你今天的造型……” 单飞将咖啡放在宽阔的护栏上,扯了扯衣服,乐呵呵道:“像不像包菜。”他在原地转了个圈,笑道:“我原本是来自山中一颗包治百病的卷心菜,今天要给大家带来的歌曲是,你是我最爱的卷心菜。” “歌手之间都尽量隐藏实力和选歌信息,你刚才告诉了我,就不怕?”谢拾漫不经心地扫了眼被放在护栏上的两杯热咖啡,笑着问。 单飞无所谓地挑了挑嘴角,跳上护栏坐着,双腿荡来荡去:“不就提前泄露唱什么歌吗?怕什么?我也没抱着一定要赢的心思,随便什么时候中途退场,我都能从容离去。” “心态不错。”谢拾抬头看了看天,笑着道。 单飞一撩额发,得意道:“那是!”他将手边的咖啡拿起来喝了口,将另一杯递给谢拾,笑道:“cheers!” 谢拾却并不伸手去接,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单飞眉梢跳了一下,随即爽朗笑道:“怎么了?不喜欢咖啡?” 谢拾嘴角最后一点笑意也收了起来,淡淡道:“嗯,只是不喜欢别人递给我的。” 单飞将咖啡收回来,手心里有些虚汗,勉强笑了笑。 谢拾看了他一眼,转身要走,单飞像一颗从护栏跳下的卷心菜,拉住他:“怎么发现的?” 谢拾没什么表情道:“你一个歌手,演技太烂,于是就那么发现了。” 单飞俊脸上的阳光笑容变得僵硬:“…………” 其实倒不是单飞演技差,而是谢拾早就知道这比赛的一些内幕,上一世他并未参加这比赛,但是这比赛一直受到媒体热切关注,每天都会传来各种新闻,其中就有报道比赛期间两位选手食物中毒进了医院的事情。 做他们这一行,熬夜是经常的事情,用咖啡提神也是家常便饭,休息室里有免费的速溶咖啡,但是很多艺人都会泡自己带来的咖啡喝,桌子上速溶的手磨的外卖的咖啡一大堆,如果在咖啡中下手,简直轻而易举,也不留痕迹。 虽然后来有相关人士爆料食物中毒都是有人故意所为的,但是也没能找到什么证据,单飞被牵扯到此事中,他的经纪公司出面发了一篇通稿,又制造了几个绯闻,很快便将此事压了下去,所以也没给他造成什么负面影响,最后他在决赛中获得第五名。 他原本实力就不差,人气也高,只要将他前面的一个人除掉,便可以稳当晋级前五。 谢拾在练习室第一面见到他,便对他的心思心知肚明,只是敌不动我亦不动,没有当面挑明罢了。 虚以委蛇这种事他不愿去做,但并不代表他做不来。 谢拾拉开天台的门,转身要下楼,单飞在后面看着他背影,突然叫住他。 “怎么了?”谢拾停下脚步,淡淡地问。 “第一场比赛结束时,我听见你和傅子琛的谈话了。”单飞也不再伪装,直截了当道:“我不服气你早有评委做金主,大家都是公平竞争,为什么你偏偏可以走后门?” 谢拾不可思议地回头看他:“你哪只耳朵坏了?我从来没有接受过他所谓的‘好意提拔’。” “我知道。”单飞定定看着他,道:“那又怎样?你拒绝是你不识趣,我却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谢拾快被他的逻辑气笑了。 单飞又道:“这件事不提,我们来做个交易吧,我为你和傅子琛的事情保密,你呢,就当做今天的事情没发生过。” 谢拾面无表情道:“太可笑了,我和傅子琛有什么事需要你保密?反倒是你,如果我现在站出去告诉媒体……” 单飞慌起来,几步走上来,愤怒地盯着他:“你威胁我?!” 谢拾淡淡地看着他:“你才听出来?” 单飞:“…………” 谢拾扯了扯嘴角,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道:“交易不是这么做的,让我教你,我为你保密,你呢,你要为我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单飞惊道。 谢拾笑了笑,心平气和道:“你能力范围之内的,对你没损失。”他看了眼天,说:“今天天气很好,却被你打破了,你先下去,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说完走到天台边上吹风。 阳光照在他身上,让他背影都镀了一层暖光。 单飞却觉得心里涌上一阵凉意。 他在门口遥遥看着谢拾淡定清冷的背影,与自己印象中温和友好的年轻人截然不同,他突然心里闪过一丝怀疑,或许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对方就在等着自己出手?   ☆、70|70.6.12 第二场比赛,谢拾抽签抽到最后一个上台。 单飞以一首劲歌热舞将全场引领上最嗨点,谢拾以一首拿手英文歌结束这场比赛,观众席的欢呼犹如海浪,荧光棒挥动如同银河涌动,头顶的灯光打下来,谢拾站在舞台中央,静静等待着评委席的决定。 观众席安静下来,电视机前的观众也紧盯屏幕,几乎是屏着呼吸,等待着四大评委的最终结果。 这是八进五的比赛,从八个十分优秀的选手中选出五个来,无论哪三个被淘汰,都将是一场万分艰难的决定。而晋级的必要条件之一,就是至少三个评委通过。 随着评委席犹豫的时间越来越长,观众席开始躁动起来,以右后方谢拾的粉丝为首,举起手中横幅与闪光字,开始大声呼喊起来:“晋级!晋级!” 但是这声音戛然而止,随即是一阵窃窃私语,紧接着爆发出不满声。 傅子琛按了红灯,不通过。 他不理会背后众人惊讶的目光,往椅背上一靠,抱臂看着谢拾,嘴角上挑。 看,多么简单,他可以随意决定一个人的命运,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以前谢拾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才会轻易拒绝他的要求,他应该让谢拾看看,被他欣赏,是一件无上的荣耀。 他不需要向观众解释为什么选择不通过,本身,那就是一群不懂音乐的人,而他就代表着音乐界的规则。多么简单的道理,谢拾居然不懂,这天底下怎么会有他这么愚蠢的人。 谢拾面无表情地将目光从他身上移过。 藿冰疑惑地看了一眼傅子琛,又往台上的谢拾看了一眼。 其他两个评委交头接耳了一会儿,最后决定按下绿灯,通过。 后方的粉丝已经从躁动不满到纷纷疑惑地站起,不知道前方出了什么事,领队的粉丝反应过来,又开始号召粉丝们一起大声喊口号,震耳欲聋。 此刻场外波段收视率到达最高点,短信投票一时之间纷纷涌进来,其中有大量祈祷谢拾一定要通过的。 “你不想让他晋级?”藿冰看了傅子琛一眼,若有所思地问。 傅子琛把玩着手里的笔,道:“不,只是一个苦头罢了,你按下绿灯吧。” 藿冰有些猜不透他的心思。 傅子琛不悦的眼神扫过来,藿冰蹙起眉,匆匆按下绿灯。 傅子琛去注意台上谢拾的反应,却发现对方似乎懊恼地垂下了头,傅子琛转了圈笔,不着痕迹地勾起得意的嘴角。 四个评委中,三盏灯通过,谢拾最后还是勉强进入了下一场比赛,名次却因此而落到岌岌可危的最后一名。 谢拾毫无波澜的眼眸动了动,原本之前再三激怒傅子琛,就是为了逼他的耐心告罄,于是在这次比赛上对方就会从中作梗让他落选,但没想到他低估傅子琛的耐心了。 对方让他比赛名次下降,却又吊着他最后一口气,让他继续参赛,这分明只是一个警告。 为什么还不有所行动? 谢拾有些不耐烦,这场游戏,他只想早些结束。 主持人将话筒递给他,让他说说从第三名降到第五名的感想。 谢拾抬起头来时,眼中已经清明一片,谦逊地笑道:“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 支持人笑道:“比赛需要的就是这种胜不骄败不馁的精神,相信下一次谢拾一定会杀回来,前面的四位,等好了吗?” 后方却有激动的粉丝落下泪来,为自家男神抱不平。 比赛结果出来,谢拾果然是第五名,杨佩洁依然是第一名,而应向杰不出意外地被淘汰了,他从后台出去时踢翻了三个垃圾桶,一张脸臭得老远都能闻到“本大爷不爽”的气味儿。 谢拾从后台出来,便被一群粉丝围堵,粉丝们红着眼睛给他送花和各种礼物,安慰他:“老大,别太大压力,下次一定可以进前三!” “我们看好你哦!” 谢拾笑着道谢,手里捧的礼物分了一半给小郭,依然快要抱不住。 谢拾从人群中挤出来,一个粉丝来晚了没见到他,在后面撕心裂肺地大喊:“老公我要给你生猴子!!!” 谢拾脚步踉跄一下,迅速逃离现场。 小郭将礼物整理好,丢到后备箱,突然发现里面夹杂着一只可爱的白色毛兔子。 “好可爱!”小郭忍不住摸了一下,转过头眼巴巴地看着谢拾。 谢拾看了她一眼,爽快道:“送给你了,不过别让粉丝看见。” 小郭欢天喜地:“谢谢老板!” 谢拾:“…………” 车子在路上飞驰,谢拾靠着车窗问:“现在的粉丝都这么开放吗?” 小郭嘿嘿笑了几下:“你是说‘老公’吗?” 谢拾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小郭咳了下,一本正经道:“你也不用介意,网上这么叫的人多了去了,沈旬上次去一场发布会还被人偷拍呢,腹肌都上了论坛头条,叫老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哦,是吗?”谢拾心情有些微妙地不高兴起来。 小郭察觉到他的情绪,悄悄吐了吐舌头。 说曹操曹操到,谢拾电话响起来,沈旬那边有些吵,依稀听得见夹杂着几句英文的对话。 “比赛完了?”沈旬问。 谢拾道:“你时间掐得太准了,刚刚从电视台出来。” 沈旬得意地笑道:“我定了闹钟……”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匆匆转移话题道:“还好吗?有没有按时去医院,左手已经彻底好了吗?比赛期间有没有碍眼的人……” 谢拾笑道:“你太啰嗦了,简直像我的保姆……” 沈旬:“…………” 沈旬黑着脸道:“所以呢,你要雇我吗?嗯哼,谢老板?” “是啊,要开多少工资你才肯为我卖命呢?” “以身相许,否则免谈。” 谢拾笑了起来,心情放松许多,靠着车窗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 电话那头有脚步声走过来,紧接着一个声音问道:“?(你在和谁说话?)” 沈旬用流利的英文不假思索地回答道:“mylover.” 我的爱人。 他的声音跨越半个地球,穿过谢拾的耳朵,灌进谢拾的心脏深处。 谢拾屏住呼吸,沈旬的回答让他心脏狂跳起来,噗通,噗通,噗通—— 心头一热,一甜,一酸,随即涌上疯狂的思念。 爱情原来是这般滋味。 原本以为,他大概要耗尽一辈子的时间,才能换得沈旬的一丝原谅,那就等吧,忍吧,所谓水滴石穿,来日方长,他尽管会累,但是却不会放弃。却没想到,他们之间总是沈旬先妥协,沈旬光是一个笑容,都足够让他心脏一暖,何况这一句“mylover”。 世界上千千万万的人,他们却总能走到一起,无论是做彼此的倒刺,还是相互依偎取暖,都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 谢拾看过无数电影,背过许多台词,念过许多情话,可是此时此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无论什么话,都没有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单词动听。 沈旬敲了敲话筒,问:“还在吗?发什么呆?” 谢拾反应过来,笑着问:“什么时候回来?” 沈旬压低了声音,一本正经道:“如果你说想我了,我立马订今晚的机票。” 谢拾忍俊不禁道:“你现在是不是又脸红了?” 沈旬:“…………” 沈旬耳朵通红,怒道:“胡说八道什么?” 谢拾顿了下,轻声道:“今晚回家再说。” “说什么?” “说我想你。” “……还不够。” 谢拾打完电话,盯着手机看了会儿,眼里嘴角都是笑意。 小郭咳嗽两声,谢拾抬头看了她一眼。 小郭打着方向盘开上跨江长桥,嘟囔道:“和别人打电话就笑得像小甜甜,看我的时候就面无表情……” 谢拾:“…………” 谢拾从第三名落至第五名这件事在网上引起了微小波澜,不满的大多都是他的粉丝,觉得自家偶像实力不止于此,并且这次谢拾的发挥绝对不亚于第一次比赛,没道理被那个唱民歌的xxx和跳热舞的xxx比下去了,是不是有内幕啊巴拉巴拉。 这场比赛谢拾的网络投票非常高——唯一拉低分数的便是傅子琛的那盏红灯,只是傅子琛是有名的音乐人,平时形象也非常好,犯不着与一个寻常歌手过不去,因此网上倒没有质疑傅子琛因私废公的。 单飞倒是知道这盏红灯的内幕,可惜他选择闭嘴,他这次获得了第三名,忙着回应各大媒体的采访,也忙得很,谢拾名次下降,反倒为他提供了机会。 但是至少谢拾并未退出比赛,之后还有逆袭的可能,因此粉丝间也没闹出多少动静来,只是纷纷在他微博下面喊加油,更有甚者跑去寺庙祈愿,po了照片艾特谢拾。 随着比赛越来越火,一时之间参赛的各位歌手都身价大涨,尤其是名列前茅的那几位,在网络上人气上升得飞快。代言广告纷至沓来,过去的专辑再一次被制作商翻出来卖,不仅这些艺人及其公司从中得利,与这场比赛相关的杂志周边销售商等也赚钱赚到手软。 与此同时,谢拾的新专辑即将举行首唱会。   ☆、71|70.70.6.12 早上十点,傅子琛站在镜子前,漠然地望着镜子里高大的身影,西装剪裁精致,从领口到袖口,线条流畅,简洁昂贵。 别墅前,司机替他拉开车门,傅子琛随手翻过后座上的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漫不经心道:“三十分钟内到达西区,堵车的话就想办法避开,知道了吧。” 司机讪讪地点点头。 三十分钟后,车子稳稳地停在了西区半山腰的一处别墅前,右边还有几辆名车一字排开。 别墅里两匹纯种小马驹,听闻汽车声,在驯马师手底下挣扎了几下,好奇地往别墅外看去。 司机额上全是汗,偷偷低头看了眼车上的时间,十点三十分。 还好,没迟到,真是万幸。 傅子琛今天是来谈一笔生意,与音乐无关的生意。 去年他投资了一处房地产,后来政府下达限房令后,房价暴跌,半数楼盘筹建到半便因为资金流转不开而不得不烂尾,给他造成了大笔损失。虽然他的财产足以弥补这个漏洞,但是为救活这项工程,新的投资血液也是必不可少的事情,否则这漏洞只会越来越大。 别墅的主人罗德里格斯是来中国暂居的国外富豪,之前傅子琛已经和他打过交道,有了一定的交情,签合同只差临门一脚。 罗德里格斯生日,在中国便入乡随俗地办了个小聚会,邀请了来到中国后的一些合作伙伴,傅子琛走上台阶,罗德里格斯先生和他的夫人正在门前等候,给了傅子琛一个拥抱。 罗德里格斯夫人眼神柔和地看了傅子琛一眼,与他拥抱时有些眩晕,笑道:“邀请的几个中国人里,傅,你是最帅的,最有魅力的。” 傅子琛风度翩翩地笑了笑:“那是因为他们都是生意人。” 罗德里格斯夫人不解地看着他。 傅子琛道:“而我是音乐人。” 客厅富丽堂皇,其他几个被邀请的人见到傅子琛显然有些意外,娱乐圈与商业圈紧密相连,没有一点资本的人哪里能随意在娱乐圈里混,令他们意外的是傅子琛居然也和这位罗德里格斯先生有交情。 前面几个人送了礼物,与罗德里格斯拥抱一番,轮到傅子琛,他将手中金色质感的盒子递过去。 罗德里格斯夫人期待地问:“这是什么?” 傅子琛做了个手势,自信满满道:“是罗德里格斯先生喜欢的东西。”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幅画。 花鸟虫鱼,密叠繁复,中间却站着一位头戴花环的西方女子,如同金色麦浪的长发倾泻而下,一直延伸到远处,象征着高贵与希望。 中西结合,却融洽之至,这种画法,在座的各位稍微沾点文化的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前朝画家张帧的手笔,他的画可是有价无市,需要极好运气的人,才或许可以在黑市上找到几幅真迹。 罗德里格斯一直非常欣赏这位画家,在场诸位都一直想找到真迹,奈何这位画家产出不多,连仿造都非常少,更何况是真迹。 罗德里格斯面上露出开怀的笑容,随即爱不释手地捧起画,看了半晌后,面色稍微发生变化,对傅子琛道:“请您跟我来书房。” 傅子琛不动声色地勾起嘴角。 在座的人纷纷暗叹自己没有寻到这画的好运气,傅子琛将投其所好做得这样出色,他的目的恐怕已经达到了一半。 傅子琛将门关上,罗德里格斯先生面上表情却不怎么好看,直截了当道:“恕我直言,傅先生,这幅画,是假的。” 傅子琛面色遽变,蹙眉道:“不可能,我请专业鉴定师鉴定过。” 罗德里格斯有些不悦:“您这是在质疑我的水平吗?用一幅假画来随意糊弄人,我可不知道傅先生还有这样的爱好,可惜我并没有老眼昏花。” “对不起,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出于礼貌,罗德里格斯给傅子琛留了面子,将他叫到书房单独说这件事情。但是傅子琛知道,这纸合约,恐怕是要泡汤了。 傅子琛沉着脸从别墅里出来,径直回了公司。 两小时后,鉴定师笃定地告诉他:“这幅画不是我先前鉴定过的那一幅。” 傅子琛冷笑连连:“我请你来不是让你吃白饭的。” 鉴定师满头冷汗:“确实不是同一幅,虽然很相像,但只是一模一样的赝品,真品可能在中途被掉包了。” 这幅画从购入到送出,虽然全程并非傅子琛亲自经手,但也是由他的助理和司机办妥的,哪里有机会给别人掉包? 除非出了见财心起的内贼。 傅子琛眸中隐含怒意,扫向司机,司机脑门直跳,心神不定。 “查。”傅子琛沉了一口气,怒道。 —— 十月十八日,谢拾新专辑的首唱会选在他生日的这一天,在a市最大体育场举行。 入场口处挤满了人,粉丝们带来自制的横幅,或是各式各样的印着logo的会服,与身边的人交头接耳,大声讨论着自己手里珍藏了多少谢拾的私照。场内工作人员忙碌一片,这场首唱会算是优声娱乐公司为旗下艺人办过的前所未有庞大的一场演唱会,从场地到主持人到各项事宜,杨安一一精益求精,力求完美。 晚上七点,体育场大门关上,人潮如海涌动。小郭在后台忙着替谢拾的化妆师和服装师打下手,手里三四个手机不停联系后援会的组织者以及灯光师和场控等,忙得焦头烂额,等到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这才出了化妆室,踏过台阶,一步步走上看台高处。 从上往下看,人头无数,手机屏幕亮起一片,大多是热情洋溢的年轻人,大半是女生,也有男生,也有拖家带口的来凑热闹的,没有什么秩序,但是给人青春如骄阳的热情感。仅仅是周围的叽叽喳喳的声音,就已经鼎沸,到了演唱会正式开场,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一场海啸。 小郭抱着腿坐下,她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助理,因为资历尚浅,带的都是新人,所以后来谢拾逐渐大红时,她很多事情都应付不过来,但是谢拾从未责骂她,这一点,小郭嘴笨没说,但是一直心存感激。 小郭想起一年半前谢拾从医院出来,那时候开始他便如同涅槃重生,之后的星途一路顺畅,如今年纪轻轻便已取得这样大的成就,周围这么多人喜欢他,如数家珍地讨论着他的事情,小郭从心底里为他感到开心。所谓天道酬勤,这些都是谢拾应得的。 外面沸反盈天,与此同时,谢拾正在化妆室里,每隔几秒就掏出手机看一次。 杨安奇怪道:“你今天已经看了不下五百次了,手机里到底有什么?” 谢拾将手机塞回去,淡淡道:“没什么。” 他表情淡然,心里却一万匹飞机轰炸而过!他的生日都闹出这么大动静了,为什么从凌晨零点开始,他爬起来等沈旬的电话,对方却一个电话一条短信都没发过来? 大概是忘了吧。 谢拾其实也没有多在意,生日而已,以前没人一起庆祝,现在也无所谓。 对,他不在意。 ……只是忍不住隔几秒就掏手机看一遍确认手机没有自动关机或是突然坏掉而已! 七点五十分,全场灯光骤然暗下,紧接着舞台中央扫下光束。 “哗——”全场竖立的六块大屏幕同时闪现谢拾的照片,如光影一般闪动,从《麒麟云》主题曲到去年的ep到这次正式的专辑所有谢拾演唱过的歌曲的高.潮部分被无缝串接在一起,轻音乐响起,全场寂静一秒后,便如同海啸沸腾起来,粉丝们跟着在耳机和唱片里听过无数遍的旋律轻哼起来,全场沸腾! 伴随着这长长的纯音乐,屏幕里不断闪现所有谢拾和粉丝的互动,有微博上的互动,还有与粉丝的合影,还有粉丝饭制的周边图片。煽情的音乐响起,一辆火车从这块屏幕开到另一块,如同时光机,带着粉丝回忆起这么久以来的相伴时光。 最后一行字闪现:希望今后每一个生日都有你们陪伴。 杨安十分聪明,不仅将这一场首唱会办成粉丝见面会,还打了谢拾生日会和出道三周年的旗号,煽情十分。 粉丝们目光微润,随着伴奏唱起来。 满天星光中,与你相遇的奇迹。当我跌倒无法站起,愿你能给予我些许勇气。 在世界面前,堂堂正正的站立。永远永远不再畏惧,即使是站在寒冷的街头。 …… 你是我的黎明将至,你是我的宝石…… …… 音乐余音未散,缭绕全场,大屏幕上开始倒计时,主持人带动全场的气氛,台下粉丝尖叫:“五……四……三……二……一!” “再来一遍!” “五……四……三……二……一!谢拾快出来!” 前奏响起,是新专辑的主打曲,背后大屏幕开始闪现雨中舞,谢拾从阴影处出来,灯光打下,将他英俊的面容镀上一层光芒。 他一身紫色竖条纹西装,整个人身形修长,皮肤白皙,面容英俊如镶嵌在华丽舞台上的一块玉,只差一个王冠,这里便是他的王国。他轻轻做了个手势,铺天盖地的气场扑面而来,便瞬间引爆全场。 “谢谢你们这么久以来的支持,也谢谢会永远支持我的你们。”谢拾环视一圈,轻声道。 他九十度弯腰,鞠躬,时间长达五秒。 “谢拾我爱你!!!” “男神生日快乐!!!” 就像是被点燃了导火线,台下如同炸开一般,沸腾一片! 一些派发了气球的粉丝纷纷松手,无数气球往上飞去,挂在了体育场顶端。手幅和荧光灯疯狂摇动,汇聚成惊心动魄的银河。 开场曲粉丝屏息倾听,到了副歌部分,是一首节奏快的轻松热歌,“跟我一起唱好不好”谢拾对着话筒道,一呼百应,全场合唱起来,震耳欲聋,如同来自地底深处的地震,粉丝热情似火,谢拾走过之处,尖叫一片。 工作人员推着巨大的十层蛋糕上台,分完蛋糕,与粉丝互动环节过后,谢拾唱起第一次在霁月广场唱的那首歌。 沿路没有指引 若我走上又是窄巷 …… 只有淡忘 从前话说要如何 只有顽强 …… 再次唱起这首歌,谢拾心境已然不同,声音不再彷徨,而是坚定有力,充满了希望,全场粉丝跟着他轻哼,挥舞起荧光棒,犹如繁星万千。 傅子琛坐在黑暗的后方,戴着墨镜与口罩,冷漠的气势与周围热情似火叽叽喳喳的粉丝格格不入,有人注意到他,好奇地打量他,但也看不清他的面容。 傅子琛想起那天路过霁月广场时听到这首歌,惊艳吗?不,比他心目中完美的地步还差一大截。但是台上那人唱这首歌给他的感觉太熟悉了,就好像,他以前听他唱过似的。这也是傅子琛一直执着于要谢拾来傅氏的原因。 尽管对方并不识抬举。 傅子琛一开始以为对方是欲擒故纵,打算陪对方玩一场,后来却清清楚楚地从对方眼中看到冷漠与厌恶,而这让他愤怒。 太过天真的人,总是活不长久,谢拾这个人,也不例外。既然谢拾拒绝了他的拯救,那么他便如他所愿,让他覆灭。 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傅子琛看了眼,是助理发来的短信:“傅总,公司内部监控全部查过,没有发现任何可疑迹象,已经联系上了当时的卖家,画从他手中出来时还是真迹。” 傅子琛脸色愈发阴沉,站起身打了个电话,匆匆离去。 灯光变幻,整个现场音浪一阵高过一阵,长达一个半小时的演唱会,全程热烈似火。工作人员递上来一把吉他,谢拾在高脚椅上坐下,随意拨了几根弦。 温柔的灯光从他头顶倾泻而下,他与光影融为一体,美好得像是童话。 望着台下一张张陌生却热情的脸,谢拾并不觉得生疏,他动了动嘴角,还没说什么,底下就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整个场内,粉丝情绪高涨。 谢拾笑了笑,斟酌着开口:“我以前从没有想过可以被这么多人喜欢,给你们带来歌曲,我很开心,每一首我都唱得很认真。” 挥舞的荧光棒将谢拾包围其中,像是浩瀚无垠的星光大海包围孤帆行舟,他突然想多说几句:“大家知道,前些日子,我住过一阵子院。” 提到这件事,底下就有些粉丝眼圈红起来,骚动起来。 谢拾笑了笑,比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安静。 “住院期间,看了许多粉丝给我写的信,其中有一个女孩子,字写得很漂亮,非常漂亮,她告诉我她非常迷茫,不知道该对谁说,因为觉得我住了院,应该非常闲,这封信我应该可以看到。” 底下粉丝笑起来。 “她的问题很简单,遇到一件可怕的事情,不知道如何面对。”谢拾抬眸,问:“你们觉得呢?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不管怎样,不要逃避,从懦弱地逃避到勇敢地直面,是成长。” 光华交汇,谢拾缓缓拨动前奏,说:“希望这首歌能给你们带来勇气。” 听到熟悉的前奏,底下粉丝激动地叫起来:“《宝石》!《宝石》!”这是他专辑中最红的一首歌,也是最受粉丝喜欢的一首歌。 音乐在他指尖流淌,通过扩音器响彻全场。 虽然失去过很多,却从不曾后悔。 跌倒了再爬起,很多人不都这样。 …… 粉丝跟着一起唱,谢拾右手扫弦,眼帘微垂,声音清冽却不失磁性,旋律扣人心弦,歌词直击人心。 到了高.潮,底下粉丝的声音渐低,只剩下谢拾一个人的声音。 满天星光中,与你相遇的奇迹。当我跌倒无法站起,愿你能给予我些许勇气。 在世界面前,堂堂正正的站立。永远永远不再畏惧,即使是站在寒冷的街头。 …… 你是我的黎明将至,你是我的宝石。 谢拾想起那天在练习室里,与沈旬打电话时唱过这首歌,那时沈旬对他演《傲慢与偏见》中的雨中告白。 ——要是爱你爱得少些,话就可以多说些了。 仅仅是听到这句话,他的心脏便已狂跳不已,何况沈旬还犯规地用一双深情的眸子盯着他。 那时,他十分惶恐,有几分察觉到内心的感情,又有几分逃避。 后来唱这首《宝石》时,声音都微微变了调,不过他强装镇定,也不知道沈旬听出来没有。 谢拾一边唱,一边忍不住低头笑了笑。 粉丝捕捉到他这一抹笑容,又兴奋地立刻抓拍,发上微博并配以文字:最是那低头的一抹温柔。 …… 歌声间隙,后台侧边挡板清晰地被敲了三下,“笃笃笃。” 谢拾一怔,微微侧过头,黑暗中,沈旬站立那里,高大修长的身影尽数被挡板掩藏。 尽管看不清面容,谢拾也能分辨出来。 居然跑回来了?什么时候回的?谢拾一愣,随即对他一笑。 黑暗中,沈旬两指一并,霸气侧漏地给了谢拾一个飞吻。   ☆、72|七十二章 演唱会结束,谢拾悄悄从后台通道离开,灯光大亮,整个会场都混乱了,工作人员忙着组织粉丝离开,舞台上涌上一大片粉丝试图冲过保安的阻拦。 沈旬靠在过道里,手里捏着一本演唱会的专辑宣传册,翻了几页道:“唔,画报上的没有真人好看。” 谢拾哭笑不得道:“也只有你会这样想。” 沈旬亲昵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扯了扯他耳垂,道:“我们回家吧。” “小郭呢?”谢拾问。 “非常识趣地不来做电灯泡了,你的助理就这点品质还行。”沈旬挑挑眉。 谢拾:“…………” 两人坐上车,沈旬侧过身来替谢拾绑上安全带。 谢拾忍不住问:“怎么突然回来了?拍摄完了?没听说杀青啊。” 沈旬不做声,转动方向盘,直视前方。 谢拾又道:“几点的飞机,事先也没告诉我一声,你怎么进现场的?还直接进后台了,保安让进吗?” 沈旬没说话,耳根有些红。 谢拾莫名其妙地伸手摸了摸,问:“怎么了?” “……你是不是胖了?” 谢拾:“……什么意思?” 沈旬一只手腾过来捏了捏谢拾的腰,又在他屁股上捏了一把,道:“肯定是肉太多了。” 谢拾拍开他的手,挪动一下,这才感觉到座位上有个十分硌人的东西,他摸出来,一个方方正正的戒指盒。 谢拾:“……!!!” 沈旬瞥了他一眼,神色不自然道:“打开看看。” 盒子里,两枚简约大方的银质戒指,内环凹进去刻痕,一个sx,一个xs。两个字母倒过来就是一模一样,仿佛是命中注定的,就像他们两个。 谢拾看着前方的夜幕,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车子停下,车前灯将扎在家门口的几只气球照亮,沈旬下了车,替谢拾拉开门,道:“下飞机时几个粉丝绕在李哥脖子上的,差点没把他勒死。”沈旬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笑道:“他顺手就留在这儿了。” 谢拾打开门,一个气球马上就爆炸了,“砰”地一声炸谢拾一脸,幸好沈旬眼疾手快将他拉过来。 谢拾哭笑不得地揭穿道:“气球上面的名字也是粉丝写的?为什么要在我和你的名字中间加爱心,还是这么丑的颜色?” “……”沈旬拉下脸:“我好不容易浪漫一回。” 谢拾呵呵道:“我谢谢你了,简直受宠若惊。” 沈旬:“…………” 谢拾将灯打开,脚下的灯从玄关处一路亮起,沈旬抱着一个纸箱子过来,像一个英俊的魔术师,在灯光尽头,将箱子摊在地板上。 谢拾蹲过去。 沈旬拣出几十张cd,全是谢拾的专辑。 谢拾惊讶地问:“什么时候买的?” “你出第一张专辑的时候,买了几万张,让李哥见到人就送,这些是剩下下来的。” 第一张专辑……那时候他们好像仍处于僵持中…… 谢拾脑补了一下沈旬冷着一张脸向路人派发专辑的场景,忍不住哈哈大笑。 “笑什么?”沈旬拿专辑在他头上敲了一下,挑眉道:“现在你是不是很感动?” “不。”谢拾面无表情道:“原来我专辑销量有水分啊,好难过。” 沈旬:“…………” 谢拾又在箱子里翻了翻,发现了一些旧物。 一只电动狗,两本旧课本,几张小时候去公园的照片,谢拾趴在高高的长颈鹿上,被太阳晒得恹恹的,沈旬恶作剧地站在后面,抬起脚踹他屁股。 还有一张小学毕业的班级合照,已经泛黄了。 谢拾从那些模糊不清的面孔上摸过,十分感慨,问:“你还记得这些人都叫什么名字吗?” 沈旬笑了笑:“都这么多年了,谁记得?” 谢拾忍不住笑道:“难道你只记得我?” “嗯哼,对,只记得你,你很骄傲吗?”沈旬撇撇嘴角。 谢拾抬眸看他。 沈旬对他勾勾嘴角。 里面一个巴掌大的盒子吸引了谢拾的注意,他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块黑色的硬质海绵,中间嵌着一块银色电子表,是当年十分新潮的样式。 年代已久,但是被保存得很好,一点灰尘也没沾上。 “这是什么?”谢拾拿起来仔细端详。 “生日礼物。”沈旬道。 谢拾不可思议地问:“生日礼物你就打算送这个……?” “那一年的。”沈旬打断他,将箱子抱起,往楼梯上走,轻描淡写地说:“那时候这种表还挺贵的,你不是一直缠着我说想要吗,我花了一个月的零花钱,才买到,不过后来没有送出去。” 谢拾跟在他后面,有点感动,又有点难过,拉住他的手。 沈旬打开楼顶的门,电线穿过来,横跨天台,他打了个响指,一盏橘黄色的灯泡亮起,瞬间发出暖色的光。 沈旬蹲下身去,手中打火机冒出火光,谢拾这才注意到地上放着一箱烟花。 沈旬站起身,一连串的烟花在他身后升上天空,炸成流星状,红色、蓝色、紫色、绿色。静谧的天空被照亮。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谢拾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让我想想,做这些花了不到十分钟,但是准备的时间,大概很长。” 沈旬说着没头没脑的话,谢拾心里温暖一片。 沈旬拉着谢拾在旁边的吊椅上坐下,将他抱在怀里。 两个人静静看着,天上升起五颜六色的绚烂烟花,一枚又一枚在天边炸开,一共响起了二十二枚。 世界再次恢复寂静。 沈旬扭过头亲了亲谢拾的嘴角,光芒在他眼睛里流转。 他从谢拾手里拿过戒指盒,准确地从其中拿出谢拾的那一个,套在谢拾手指上,自己的那一枚则收了起来。 谢拾忍不住蜷起手指看了看。 “喂,你自己设计的?”谢拾撞了撞沈旬的胳膊。 “没有。”沈旬道:“就随便在路边摊上买的。” 谢拾:“…………”骗鬼呢。 沈旬脸红一片。 谢拾莫名其妙道:“你真是……你又在想什么?” 沈旬将谢拾推起来,拉他起来。 谢拾:“?” 沈旬将谢拾打横抱起,道:“我们抓紧时间吧。” 谢拾双脚突然悬空:“…………你要干什么?” 沈旬脚将天台门勾上,抱着谢拾一边往下走一边道:“我们做吧。”他顿了顿又说:“上次你左手受伤,不能剧烈……运动,我下飞机后去过医院了,医生说现在做床上运动完全没问题。” 他的声音十分淡定,一点听不出来害臊的意思。 “……”谢拾抬眼只能看见红得要滴血的耳根和脖子。 谢拾先洗完了澡,被沈旬赶到床上去,他心猿意马地听着卫生间里传来的水声,大脑简直一片空白。 沈旬洗完澡出来,氤氲出一片白雾,谢拾赶紧从床上站了起来,扯过干净的浴巾,走到他旁边替他擦头发。 沈旬站在窗边低着头,任凭谢拾的手指在自己头上穿梭。 “我说,你有经验吗?”谢拾艰难地问出口。 沈旬从浴巾里露出半个头,以及半张通红的脸,气势仍不小,瞪了他一眼:“难道你有经验?” “那要怎么做?”谢拾叫苦不迭。 沈旬将浴巾扯过,随手丢到旁边,抬手往谢拾耳边伸去。 谢拾盯着他,心跳一下子加速起来。 沈旬手擦过他的脖子,面无表情地将窗帘“哗”地一下全拉上,房间里瞬间暗下来。 “首先,先躺倒床上来。”沈旬带着谢拾往床上一躺,也许是气氛原因,谢拾瞬间就感觉自己身体有些不对劲了。 沈旬将自己身上的浴袍解开,又道:“然后,脱衣服。” “……”谢拾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男性化的锁骨和白皙胸肌,心跳达到了每分钟一百八十下,沈旬手掌按在他胸口,忍不住越来越脸红。 沈旬瞪他一眼:“脱啊。” “你不起来我怎么脱?”谢拾没好气道。 沈旬坐起来,谢拾转过身去背对着沈旬,低头一颗一颗地解扣子,一抬头就见沈旬在自己面前面红耳赤地盯着自己。 谢拾:“…………我觉得你脸这么红,应该需要一根体温计量一下体温。” 沈旬一下子将他压倒:“不用了。”沈旬眼睛亮亮的,头发上一滴水落到谢拾嘴唇上,让谢拾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烧了起来,情不自禁的搂住沈旬。 沈旬将谢拾上衣脱了,摸了一会儿,手直接往下走,头还埋在谢拾脖子上拼命亲吻。 谢拾忍不住推了推他的头,问:“你不后悔?” 沈旬抬头瞪他一眼:“你敢后悔就死定了!” 沈旬将浴袍脱了后,身上只剩下一条内裤,谢拾闭着眼睛将他内裤脱了,沈旬呼吸越发沉重起来,滚烫部位压在谢拾身上,一边在谢拾耳垂上咬了一口。 谢拾浑身一软,感觉自己快受不了了,推了推他喘息道:“你快点……” 沈旬双臂把他圈得紧紧的,将他压在身下不留一丝缝隙,双手从他裤子里伸进去,摸到谢拾滚烫的身体,道:“我爱你,我快忍不住了。” 谢拾呼吸沉重起来。 沈旬一路亲下去,用牙齿咬开谢拾裤子拉链,随即将谢拾裤子脱了下来,又将内裤扯了下去,两个人脱得精光赤.裸.裸地抱在一起,同时硬.的不行。 沈旬忍住*,握住谢拾的下.身,快速套.弄起来,谢拾快感一阵阵涌上头皮,几乎快要抑制不住,他忍不住将眼睛闭上,手盖住眼睛。 沈旬将他手拉下,通红着一张脸过来亲亲他,咬了咬他的耳垂。 谢拾喘息道:“你让开一点,我快……” 他话还没说完,沈旬又低下头去,在他下身轻轻一吻,谢拾完全受不住,顿时全身血液一分为二,一份往头皮上涌,一份聚集到下身,沈旬又在那处亲了一下,谢拾连叫都叫不出来,就射了出来。 谢拾剧烈喘息着,双眼失神,沈旬又凑过来吻了吻他耳垂,给了他一个深吻,哑着声音在他耳边道:“我快要忍不住了。” 谢拾缓了缓神,道:“我帮你……” 沈旬摇了摇头,翻下身去从床底拉出行李箱,在里面找了找,几秒后拿过来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液体。 谢拾顿时脸色一白,道:“你不会是想要……” 沈旬过来亲住他,堵住他剩下的话,双臂紧紧搂住他,下身在他身上磨蹭,喘息着说:“我真的忍不住了……” 谢拾望着他*当头的样子,口中一阵干燥,不知道是汗水还是头发上的水珠淌下来,挂在沈旬完美的下颌上。 “你……小心点………轻点……”谢拾只有缴械投降,闭上眼睛。 沈旬给谢拾做好润滑,手指戳进去,谢拾不适地蹙起眉。 “不怕。”沈旬吻了吻他嘴唇,哑声说:“我会很小心的……”说完,谢拾的腿就被抬起,沈旬艰难地顶了进去。 “……”谢拾眼前一黑,难堪地叫了出来,手指抓住沈旬的肩膀力道瞬间掐出五条青痕。 沈旬还有一大半在外面,进也不是,出也不是,他低下身子想要去吻谢拾。 谢拾却叫道:“别动……!”声音都变了调。 沈旬:“…………” 沈旬在他大腿上抚摸了一阵,温柔地道:“忍一忍,等下就好了。” 他腰挺了挺,双手大力抓着谢拾的腰,瞬间大力挺了进去。“啊……唔。”谢拾冷汗涔涔,几乎快要晕过去,沈旬同样满头大汗,弯下腰去含住谢拾的嘴唇,同时胯下缓慢抽动。 痛苦熬过去,突然谢拾倒吸一口冷气:“啊!” 沈旬注意着他的表情,对准刚才那一点,开始大力抽送起来,谢拾死死抓住他的肩头,整个人如同浸在汗水里面,几乎脱力。 沈旬死死抱着他,谢拾艰难地睁开眼睛,胸膛剧烈呼吸,断断续续道:“慢点……” 沈旬不理会他,将头埋在他肩膀上,身下速度一阵比一阵快,谢拾整个人都战栗起来,头皮发麻,感觉床都快要塌了。 “沈旬,沈旬……”谢拾忍不住叫道:“慢一点……” 沈旬抬起眼看他,身下运动不停。 他英俊的脸上挂着汗水,从喉结处滴落下来,谢拾眯着眼睛看他,抬手搂住他的脖子,觉得身体和心理都达到了高.潮,他最爱的人,此刻同他在一处,真正地在一处。 “你在想什么?”沈旬大力顶了一下。 谢拾看着他的眼睛,说:“沈旬……我爱你……” 沈旬心头一紧,低头一口亲在他鼻尖,终于控制不住射.了出来。   ☆、73|73.6.16 谢拾的首唱会十分成功,第二天娱乐版面便出了相关话题,占了大半张报纸的照片上他与几千粉丝的合影十分引人瞩目,杨安向公司上交了谢拾的巡演策划书,准备等“歌手王冠”比赛结束后,在十二月份开始巡演,与此同时,他即将拍摄的电视剧《失孤》也趁热打铁公布演员名单和发布会日期,开始第一炮宣传,又引来一片关注。 一时之间,谢拾的曝光率成为比赛中所有歌手中最多的,几乎是每隔几分钟出一条新闻,连番轰炸,杨安手下的团队光推辞片邀就忙得不可开交。 时至今日,即使艾一和张萌萌向他道贺,也没有人再说谢拾抱大腿了——他如今已经达到了不需要抱大腿的高度。 沈旬刚回国,尽管是悄悄回的,依然走漏了消息,闹出的动静不小,一大清早李哥便打电话过来让他去公司。 《逻辑门》从宣布开拍到选角到试镜到演员名单发布,每一次动作都能引发不小的滔天巨浪,偏偏制作方也没有透露拍摄进度的消息,也没有何时上映的相关消息,众多粉丝与影迷等得抓心挠肺,恨不得给导演编剧寄刀片,本来热度已经稍降,这会儿沈旬一回来,对这部电影的讨论量又马上升起来了。 公寓里。 沈旬心不甘情不愿地套上衣服,道:“我突然领悟了以前学过的一句诗。” 谢拾窝在被子里,掀起一边眼皮:“?” “*苦短日高起。”沈旬留恋地趴在床边,盯着谢拾,突然俊脸一红,把头埋在床单里小声说:“媳妇儿。” 谢拾:“…………现在是秋天。” 沈旬黑了脸:“…………” 谢拾像一条虫子在被子里蠕动几下,艰难地从床上下来,穿上裤子道:“不过这句诗没错,有进步,我记得你语文总是不好,考过班上倒数几名都几次了?体育成绩倒是好……” 沈旬见他动作艰难,有点心疼,双臂伸到他背后将他抱住。 谢拾吓了一跳,道:“干嘛?” 沈旬将他一把抱起,还站起来掂了掂重量,走出卧室,放到卫生间里。 谢拾被放在镜子前面,撑着洗手台,沈旬在身后抱住他,恋恋不舍地蹭了蹭。 谢拾被蹭来蹭去,感觉身后的人又起了反应,赶紧拦住他,哭笑不得道:“好了好了,你快走吧。” “不想走。”沈旬瞪住他,将脸凑过去,企图索要一个吻。 谢拾微笑道:“你技术太烂了。” “…………” 沈旬不怀好意地眯起眼睛,冷哼道:“你再说一遍。” 谢拾连忙改口道:“你真棒。” “嗯哼。”沈旬得意了,揉了揉谢拾的脑袋,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下,道:“我真的要走了。” “赶紧走。”谢拾一脚踹过去,笑着道:“神经病。” 上午十点,谢拾到达电视台,第三场比赛即将拉开帷幕,正在进行着一轮又一轮的预告,电视台外面被各家粉丝和记者围得水泄不通,车子以龟速前进,玻璃两旁不断有粉丝敲着车窗。 上午十点二十,五位艺人在化妆室里争分夺秒地化妆,电视台内忙成一片,主持人开始上场,海椒台在电视机上和网络上开始直播,投票机打开,观众短信和讨论吐槽一条一条飘过,比赛在微博上被刷上热门。经过连番轰炸式宣传,这个比赛俨然已经成为国民性节目,收视率前所未有的高,观众数以亿计。 无论如何,进入了前五的歌手也算是大红了一把,微博论坛上全在刷话题,全在押宝决赛排名。单飞能进入前五,也算是熬出头了,到了此刻他的心情反而稍微平静下来,侧目看了一眼谢拾,对方戴着耳机,斜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要不是上一场比赛谢拾被傅子琛下了一道,也许这个时候单飞还进不了决赛。 他将手中咖啡一饮而尽,对谢拾的心情微妙起来。 谢拾靠在沙发上,手机突然震动,一条短信发过来。 是他雇的私家侦探。 他住院期间,赵碧华来过之后,他犹豫再三后,便着手让人去查这个叫霍山的人,换做以前的他,大概是决不想再一次面对当年的事情的,但是现在,他有了沈旬在身边,已经有了面对的勇气。 况且,说不在乎,但谢拾心里其实很想知道,自己的父亲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为什么会做出那些事情。谢长华在世时,他从未了解过这个男人,但他去世了,谢拾心里的沉重枷锁反而缠得更紧了。 抱着复杂难言的心情,谢拾点开了这条短信。 【霍山:1958年人,1995年前为明珠工厂二把手,因造假资料贪污等罪名入狱,处以七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2003年出狱后在h市工作,行踪不定。资料有限,有待查明。】 谢拾微微蹙眉,仔细打量了霍山的照片。 这是一张画质不甚清晰的照片,霍山一身黑色运动服,看起来年龄四五十左右,眉眼间与藿冰的确有几分相似,他身后的背景是h市一家小旅馆。 谢拾心跳微微加快。 照片里头的背景太熟悉了,h市,h市旅馆。 是那天他去见赵碧华时,追着沈旬出来,经过的一处。 只是微妙的巧合罢了,但不知为什么,谢拾心中闪过一个猜测。 “谢拾!”单飞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拾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别开视线。 单飞瞬间就尴尬了,心里咬牙谢拾你拽什么拽啊,他站在原地四下望了望,圆场道:“喂,下下个就轮到你了,不紧张吗?” 谢拾没听清他说什么,见他站在自己面前,下意识地站起来让开位置,道:“你要坐?请吧。” 单飞:“…………” 谢拾将手机放进口袋里,拐进旁边的卫生间,双手放在凉水下冲了许久。 他开始理智地分析。 自己请的侦探能力不弱,但是调查了一个多月,才查出这么点儿资料,说明霍山是个十分谨慎的人。先不管他在防备什么,且说一个警惕心强的人,为什么会被拍到正面照片? 文字资料信息难以查到,却能轻易地拍到照片? 谢拾敏锐地察觉到,或许是有人故意想让自己发现一些事情。他抬起眼看着镜中的自己,慢慢蹙起眉,想到了些什么,又释然地笑了笑。 十一点整,谢拾第五个上场,赶赴现场为他加油的粉丝喊声几乎将现场掀翻。 主持人在一旁笑道:“上次你是最后一名,这次得奋起直追了哦……” 还没等主持人调侃完,粉丝已经躁动起来,上次谢拾名次落在最后本就引起粉丝的不满,纷纷质疑比赛有内幕不公平,这主持人这样一说无疑是往谢拾的痛处上戳,粉丝自然不满了! 粉丝将主持人轰下去,全场静谧起来,万千光束打下,音乐缭绕。 谢拾背后,芦苇飘摇,孤帆远去,他站立其中,声音如水流涌进观众心中。 stayaroudyou.我想和你一起厮守 nowandforever不管天荒地老 …… 他的声音将所有人带进回忆里。 谢拾孤身一人站在偌大的比赛舞台上,周围光束将他环绕其中,他莫名想起,初中的时候,老师点沈旬起来背《广陵散》,沈旬从来是不记忆这些的,于是谢拾偷偷从左后方给他递纸条。 谢拾抄纸条抄得手都快酸死了,沈旬却接都懒得接,满不在乎地被罚站,靠着窗边站着,任凭阳光洒满一身。 谢拾的同桌是个女孩子,手臂圈成一圈,埋着头画画,时不时抬头偷看沈旬一眼,耳朵像兔子一样通红。 沈旬察觉到有人偷看自己,十分不爽地一眼瞪过去。 下课后,那女孩子偷偷将一幅画放在沈旬桌上,是一个站立窗边的少年,玉树临风,容颜清秀。 “画比真人帅。”谢拾有些酸溜溜地说。 沈旬瞪他一眼,这次没有将画揉成一团丢掉,反而小心翼翼地夹在课本里。 谢拾莫名其妙地心更酸了。 直到两周后,沈旬的课本落在他家,里面夹着那张画,画上已经变成了两个人,一个画工精致,是沈旬,一个粗糙简笔,连脸都没有,但谢拾知道那是他自己。 时光漫长又浓稠,原先被谢拾尘封起来,而今一一打开。 pare.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 片尾处钢琴独奏响起,行云流水如一连串的玉石敲击人心。 一首歌还没结束,网上讨论的话题便一轮一轮炸开。 小郭和杨安在视野极好的观众席上,小郭如同其他激动的粉丝一般,满脸通红,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中央的那人。 “至少前三。”歌曲间歇,小郭微微缓过神来,对杨安眨眨眼道:“进了前三,杨哥,我可以准备庆功宴了。” 杨安淡笑着摇摇头,说:“他会被淘汰。” 小郭惊讶地问:“什么意思?” 杨安但笑不语,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离歌曲结束还有四十九秒,算算时间应该也到了,他抬眸往评委席看去,傅子琛正低头看手机,神色含怒。   ☆、74|73.73.6.16 “啪嗒”时针和分针转动,时间倒退回三天以前。 谢拾拿出一只小型录音器,摊在杨安面前,道:“以你的手段,你觉得这录音里的内容能搅出多少风雨?” 杨安正在吃外卖,不慌不忙地擦了擦手,将录音听了,脸色这才一点点凝重起来,惊讶地看向谢拾。 谢拾面无表情地靠在窗边,朝外面看了一眼,道:“你脸上的表情写着你不认识我。” 杨安苦笑道:“我确实不认识你了,我很惊讶,艺人那么多,歌手大有人在,傅子琛为什么一定要挖我的墙脚呢?” 杨安左边脸上写着悲催,右边脸上写着与有荣焉。 谢拾反问道:“一年半前,如果我拒绝你的签约邀请,你会怎么做?” 杨安耸肩道:“我的人生里没有如果。”见谢拾瞥过来,他推了推镜框笑笑道:“拒绝就拒绝了吧,拒绝我是你小子的损失,我大概会这样想。” 谢拾从窗边移到沙发角,往椅背上一靠,又道:“你不妨将你的思维延伸一下,用傅子琛自负的思维方式思考。” 杨安盯着他,蹙起眉,缓缓道:“得不到的全都毁掉。”虽然对傅子琛的性格并不甚了解,但杨安隐隐感觉他和自己应该是一类人,只不过傅子琛只怕比他手段更狠,否则也不会在娱乐圈这样的地方白手起家走到今天这一步,手下犯过的事只怕不在少数。 谢拾沉默不语。 杨安眼皮跳了跳,说:“所以你选择主动出击?” 谢拾慢里斯条地喝了口茶,摇摇头道:“我是被逼无奈,杨哥,难道你希望我跳槽?”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两人在杨安家坐了一个小时。 送谢拾出去时,杨安道:“傅子琛这个人,能不得罪便不要得罪,但是……” “但是?” 杨安道:“但是,我虽懂得趋利避害,却是一个热爱挑战的人。我是你的经纪人,也是你的朋友,自然是站在你这一边,这一点,无需置疑。” 谢拾动容道:“谢谢。” “人与人之间的邂逅,可都是老天爷早就安排好了的,你和我,注定是要合作的。”杨安靠在门框上,轻叹道。 谢拾正色道:“你这话,不能让沈旬听见,他又要闹情绪了。” 杨安:“…………” 谢拾又道:“不过能成为你手下的艺人,还是非常荣幸的。” 杨安笑道:“去吧,前面的事情你做好了,接下来该我上场了。” 三天后。 片尾曲的钢琴独奏仍在比赛场内静静流淌,谢拾的表演无懈可击。 “三——!” “二——!” “一——!” 现场粉丝开始倒计时起来,歌曲余音缭绕,唤醒仍兀自沉醉在回忆里的人。 谢拾向观众席鞠下一躬,抬起眼睛时,对上傅子琛怒火滔天的眼睛。 谢拾扫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移开目光。傅子琛应该为他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直面过去,这也是谢拾重新开始人生需要做的一部分。 那幅画,是谢拾掉包的。 他早就知道傅子琛会和罗德里格斯有一笔生意,也知道他从何处购得这幅画,更知道他会让司机将画送回去,而这个司机,谢拾再了解不过,他每天会在第八大道的拐角处,去接傅子琛之前,停下车围观别人下几局象棋。 这一处没有监控,也查不出来,傅子琛找不到丝毫证据。 谢拾最大的优势在于此,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而他对傅子琛又何止是了解一二呢。 傅子琛做音乐起家,后来逐渐扩资经营了一家傅氏企业,是国内十分有名的唱片公司,同时兼营包装艺人,为傅子琛赚来名声和金钱的同时,也为他提供娱乐圈里的庞大交际关系网,这也是傅子琛被圈内人叫上一声“音乐教父”的原因。 这公司的确盈利不少,但傅子琛近年大笔投资于房地产和餐饮行业,亏损不小,现金被套牢,原公司资金周转不灵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些,谢拾都知道。 切断他从罗德里格斯处的最大资金来源,还只是第一步,就算罗德里格斯先生没有将他送假画的消息放出去,那些竞争者见了他送出去画却无功而返,这些都是精明得像狐狸一的人,心中便自有计较,知道该如何趁机绊傅子琛一脚,落井下石,让他落得孤立无援的境地。 这些都在计算之内。 然而,这并没有完。 傅子琛接到助手的消息,两小时前,杨安亲自将真画送到了傅氏公司,还附送他五个字:“挖墙脚,没门。” 在傅子琛看来,这简直像一场恶作剧,他原本从罗德里格斯那里融到资金,这次危机便可以过去了,但是就因为一幅假画,他失去了罗德里格斯的信任,简直可笑!偏偏这件事不能宣扬出去,也不能报警,因为从黑市购画会对他公众人物的形象产生巨大负面影响!但是他派人查了这么些天,完全查不到画是怎么被掉包的! 司机一口咬定他将画直接带到公司保险箱了,之后便再无人动过。傅子琛百思不得其解,原本怀疑对象锁定在自己的商业竞争对手,他万万没想到,会是杨安和谢拾做的。 司机为了保住饭碗,自然会撒这样一场谎,谢拾再清楚不过。 在他算准范围之内的,还有傅子琛的反应—— 傅子琛多么自负,表面看起来斯文有礼,实则专横无比,他绝不是忍气吞声的人,所以被彻底激怒后,他一定会当即爆发…… 傅子琛眼中阴暗,将手边的红灯“啪”地按下,藿冰看了眼他的脸色,同时按下“红灯”。 场内后方粉丝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见主持人表情僵硬了。 短短几秒内,事情骤变。 大屏幕上谢拾的票数唰唰往上飞升的同时,旁边出现两个大字:“淘汰”!粉丝才意识到发生什么事,登时混乱一片,如同一桶油倒进来炸了锅,主持人的声音被掩盖,粉丝完全摸不着头脑,举起横幅还来不及欢呼,便像是当脸被打了一拳一般,彻底愤怒—— 刚好谢拾是最后一个比赛,主持人慌慌忙忙安排粉丝嘉宾退场,但门口被堵住了,后方的人流反而拼命往前面挤,人流相堵,议论声遍布,对比赛的不公平性的讨伐如同禽流感一般,以现场为中心,很快感染遍了电视机前和网络直播前的广大观众。 简直混乱一片,小郭盲目地朝后台挤去,杨安眼镜都差点不小心被后面激动的萝莉粉给推掉了,他扶了扶眼镜,往评委席前的傅子琛看去,对方早已不在那个位置。 观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只要谢拾被淘汰,他们立刻会发现这比赛有□□,进而舆论会指责傅子琛因私废公、后台操作。 舆论的影响力,可大可小。 傅子琛在娱乐圈混迹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将谢拾淘汰后,即将面临舆论的指责?但是他依然按下了红灯,不是因为冲动,也不是因为一时愤怒,而是因为,他根本不把这些后果放在眼里!以他自负的性格,被谢拾和杨安直截了当地挑衅,他会一边不将这挑衅放在眼里,一边夺去对谢拾最重要的东西——比赛名次。 他不计较这样做的后果,仅仅因为,他知道自己会扭转局面。 这样自负的人,杨安以前前所未见,但最令他感到奇怪的是,谢拾对傅子琛的性格太了解了,以至于每下的一步棋,好像都是为傅子琛量身定制。 请君入瓮,一环一环套进来。 而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失去一个名次,赢得的何止是千万人气。 果然,傅子琛就将谢拾淘汰了,藿冰是他私底下的女朋友,也按了红灯,还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虽然谢拾唱得很好,我也深深陶醉在你的歌声里,但是我很为难,因为剩下的五位歌手都是顶尖中的顶尖,实在很难做出抉择,我只有忍痛割爱……” 观众反应:屁!谢拾唱得再差难道还能比单飞差? 网友反应:这淘汰得简直莫名其妙啊!谁觉得他唱得不好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啊? 谢粉表示:姓傅的和姓藿的一对狗男女去死哇哇哇! 谢拾第三场比赛事先排练过无数遍,练习到声音嘶哑的地步,力求完美,表现得越是出众,便衬得这一次的淘汰越是不合情理。 谢拾在电视台外面接受记者采访,外围一群粉丝和观众不停哭喊着朝中间挤,几十只话筒与镜头戳到他下巴底下,几乎要把他挤上天去。 杨安和小郭以及几个保镖护在旁边,一路护着谢拾往车边挤。 ——“你对这次比赛被淘汰有什么感想?” ——“我很可惜,因为我还准备了第四首歌希望能够带给大家。” 这句话委婉得恰到好处,越发激怒看客,粉丝纷纷发微博抗议:还我们第四首歌啊啊啊!傅子琛藿冰 ——“现在很多网友讨论,觉得你被淘汰是某些评委的原因,你觉得呢?” ——“网友自有定论。” 谢拾神色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但也毫不掩饰对评委审判不公的抗议,反而赢得了大批网友的好感——网友看腻了一些艺人在被淘汰后声泪俱下地检讨自己,这样的菜吃多了便腻了,带上假面的样子看多了叫人作呕。 傅子琛快速走进电梯,不理会外面围堵的一群记者,按下楼层,抱着臂站着,身上阴沉的气息将狭小的电梯空间逼迫得几乎窒息。 藿冰刚才从记者群中挤出来,做好造型的头发都乱了,她掏出小镜子抚弄一下,从镜子里看了一眼傅子琛,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又没说。 傅子琛沉声道:“放心,我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也不知道是说给藿冰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电梯门开,傅子琛率先挤出外面等着的一群记者,头也不回地离开。 网上就这件事情吵翻了天,傅子琛的团队也不是吃素的,很快站出来洗白加转移公众视线,针对谢拾的唱功展开一系列攻击,表示评委这样抉择实在情有可原。 傅氏多少受到了影响,先前市场上传出他资金周转不灵的消息,就动摇了人心,再加上这次舆论傍身,股价受到了一波小冲击,稍稍下跌。 公司里,助理看到网上的评论快气死了,一边雇水军回骂,又一边催促公关团队尽快发通稿。 他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浑身散发着低气压走进来的老板,心里一边吐槽这祸不都是老板您自己惹出来的么,一边双手飞快在键盘上打字。 傅子琛开了一场临时会议。 “二十分钟后,我要看到明确的应急措施,不需要告诉我现在的情况形势,我只需要结果。” 他将助理叫过来,让他停下手中所有的事情。 “从现在开始,你调到新闻部门,三天之内,我要看到谢拾的丑闻。” 助理得了命令,从财务部门拨款买了大量高级摄影设备,气势十足地撩起袖子打算大干一场。 谢拾拒绝了下午所有的通告,从电视台出来后,他的车子便一直处于被围堵之中,时速可以飞起来的跑车爬得比乌龟还慢。 沈旬在广告拍摄现场,从摄影棚走回休息室里,听见里面有人在议论。 “你有没有看这期的比赛……网上现在劲爆的呀,直播视频出炉不过三小时,已经上了热门榜首了。” “谢拾那傻逼,八成是得罪评委了吧?” “谁知道呢,我就觉得他唱歌不怎么样,突然红起来十之*是有后台,之前的名次估计也是自荐枕席得来的,现在和傅子琛一言不合,一拍两散也说不定……” 沈旬进去,休息室整个都安静了。 这几人是其他演艺公司送过来当广告男二男三的,镜头也不少,刚才还合作过,沈旬还有印象。 那个说话的人见沈旬进来,笑着接了杯咖啡递过去:“沈哥,辛苦了,歇会儿?” 沈旬点了点头,一拳捣过去。 咖啡泼一地。 其他几人登时愣在原地,也不敢过来劝架,那个人从地上爬起来一脸莫名其妙,沈旬下手重,他鼻子都流血了,往脸上一抹,十分可怕。 沈旬也没说话,扭头往外走。 那人在他身后竖了个中指,小声道:“什么玩意儿。” 沈旬人高马大,回过身来反手一拳,将他揍翻在地,揍得鼻青脸肿,其他几个人赶紧将两人拉开,还有人跑出去喊导演和经纪人,李哥匆匆赶过来,心里大叫不好,扑过去将沈旬拉开。 被揍的那人已经彻底暴走,被人掐着胳膊拉出休息室,嘴里骂着:“我草你妈——” 导演脸色发青,瞪了他一眼。 沈旬甩开胳膊上的手,冷冷道:“管好你的嘴,有本事来告我。” 导演表情也不怎么好了,劝道:“你也别和他一般计较了。”这人得罪了主演,估计是要被换下去了,好在广告已经拍完,重新拍太浪费经费也不可能,那人的经纪人没说什么,对沈旬道了个歉,带着人走了。 沈旬脸色依旧不善。 李哥苦叫不迭,低声道:“你就冷静点儿吧……” 谢拾和杨安的车一直上了跨江大桥,还在被记者围堵,后方造成了大面积堵车,交警不得不过来疏通道路。 海椒台秉持着炒作炒得越火越好的态度,在谢拾与傅子琛中间不偏不倚,高层站出来发话,只说这场比赛的初衷绝对是公正公开透明,将电视台与这事情撇清关系,末了又加了一句让人浮想联翩的话:不过选手和评委之间有什么私怨矛盾,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这条微博分明意味深长,引来猜测无数。 下午三点钟,网上公布了一段录音。 与此同时,单飞发布了一条含义微妙的微博,这条微博遭到千万转发。 网络上掀起滔天*,到了这一刻,真正的战场才正式被摆上明面—— 而网上彻底混乱,炸开一片的同时,沈旬打了十几通谢拾的电话,但是对方都是关机状态。 中午他和那人打了一架——虽然只是他单方面的揍别人,李哥便一直跟在他旁边,时时刻刻提醒吊胆,生怕他又一个不小心暴走了。 “别跟着我。”沈旬蹙眉道,快步拐进楼梯间。 手机屏幕亮起来,来电显示是一串没有标记名字的数字。 沈旬接起来。 对方道:“傅子琛果然来查了,但是那条路附近的监控我已经拆除了,他查不到的。”司机将车停在第八大道处,也只有那里没有监控,虽然找不到确切的证据,但是经过推理一番便会知道真画是在这里遗失的。 沈旬所做的,只不过是把周围的道路监控也都统统毁掉,扩大调查范围,让谢拾所做的事情犹如滴入大海的一滴水,这下任凭傅子琛花再大的人力物力,也查不出来丝毫痕迹。 电话那头的人的声音大约四五十岁,问:“你就对他做的事情没有任何疑问吗?先前他就开始调查我了,他早就对当年的事情有怀疑了,但是他没告诉你。” 疑问? 当然有,沈旬现在满肚子疑虑。 谢拾瞒了他很多事情,其中沈旬最介意的一点便是,他为何会对傅子琛了解得这么清楚。 沈旬满不在乎地说:“就算疑虑再多,也得先保护好媳妇儿。” “真没想到沈松教出来的儿子这么没出息。”电话那头的人哈哈大笑起来,末了又问:“所以今晚我还是要过来一趟吗?” “嗯。”沈旬漫不经心道:“七点见,霍山。”   ☆、75|74.73.73.6.16 谢拾和杨安的车子被堵在桥上足足有一个小时,到了晚上又迎上了下班高峰期,从桥这边一直到内环线,车辆停驻,车主纷纷下车围观,几个交警不得不过来疏堵,后方排起长龙,偏偏谢拾的车子被前方的记者围着,进退不得。 车窗两旁全是戳过来的镜头和凑着往里面看的人头,几个粉丝赶过来,一边敲车窗一边喊叫,过了会儿又被几个记者挤了下去—— 谢拾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蹙了下眉,对杨安道:“你手机借给我。” 杨安将私人用的手机往后一抛,回过头来道:“你手机这两天都不要开机,想挖消息的一大堆,你一开机就被打爆了,有什么事情我这里先过滤一遍。” 谢拾点点头。 杨安瞧见他熟练地输入号码,笑道:“你记性倒是好,没了手机还能把别人的电话号码记住?” 小郭坐在谢拾旁边,小声拆台道:“他也就记得沈旬的,上次打你电话还问我来着,他连你的号码都不记得。” 杨安:“…………” 谢拾手指放在手机上,却半天都没有移动,他蹙着眉,不知道要怎样给沈旬解释今天这状况。 原本以为沈旬在美国,这边国内发生的事,传到他那边消息也要慢一些,等他回来了,事情大概都平息下来了,谁知沈旬却提前回来了。 谢拾答应过再也不欺瞒他,但是有些事情实在不能让他知晓。 从重生到与傅子琛之间的恩怨,这中间他积累了太多欺瞒,如果要一次性揭开,非釜底抽薪不可,但是…… 谢拾微微叹了口气,觉得有些头疼。 小郭看着他拧成川字的眉心,感慨道:“原来不止是恋爱中的女人会多愁善感,男人也会?” 杨安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大龄剩女自然不懂。” 小郭:“…………” 后方警车喇叭按响,几个交警招架不住后面被堵群众的怨声载道,终于发了大招,过来将记者和粉丝驱散开。这群记者再围下去,恐怕明天上头条的就不是谢拾,而是他们妨碍交通的消息了。 等记者不情不愿地退到一边,司机瞅准机会,大力踩下油门,飞一般驰了出去,几个记者来不及反应,只能对着尾气大拍一阵。 车子在车流中见缝插针,不一会儿就甩掉好几辆跟随而来的车子,然而比较难缠的是一家私人新闻工作室,对方派的司机也不是吃素的,全程隔了五十米紧紧跟着。 杨安吩咐司机:“带着他们绕几圈,往三环跑,上了高速看他们还追不追!” “对了,我还没问你单飞是怎么一回事?”杨安见谢拾专注地盯着手机,问道。 下午网上关于谢拾与评委傅子琛不和被恶意淘汰的绯闻甚嚣尘上之时,单飞突然发了一条微博,吸引了所有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的人的眼球。 这种时候无论是哪位艺人,都是不愿意掺和这趟浑水的。 傅子琛自不必说,代表着音乐唱片的口碑,国内大部分制作精良销量过百万的唱片都是从他的公司出来的,得罪了他就是断了自己的路,而谢拾,是最近越来越火的小生,上升空间远比年过三十的傅子琛大,未来形势谁也不敢轻易判定。 于是掐架的全是网民和炒作的记者,明星绝不会轻易站队,即便是与谢拾和傅子琛交好的一些艺人。 因此这种时候,单飞无论发表了什么言论,都是十分令人惊讶的。 更何况,他公然在微博上说:谢拾的唱功很好,我一直很欣赏他,原本我以为这次被淘汰的会是我呢。 单飞这话说得极为巧妙,谦虚有余,令人挑不出刺来。原本比赛之时,他曾经和谢拾被传过不和,这倒也是事实,但这次单飞这样一谦虚,反倒轻描淡写地将之前的不和绯闻一笔盖过,显示了他的大度。 但是现在的舆论关注点不是他和谢拾不和啊,而是这场比赛的淘汰内幕。 身处舆论漩涡中的网友仔细一想,便会认为自己从单飞的话中窥出了弦外之音,谢拾唱功好,又有票数加持,却被两个评委否决了,这不是内幕是什么? 简直是赤.裸.裸的黑幕! 这场比赛本来就火,又是万众瞩目的决赛,再加上话题中心的两个人物都是名人,网友又对一切黑幕零容忍,再加上杨安雇来的水军从中推动,于是这一整天从微博到论坛掐个不停,这个话题一路飘红,几乎成了全民性的话题,十分轰动。 单飞的这话,无疑在中间推了大波助了大澜。 杨安又道:“他在微博上这样一说,虽然没有明显表现出来,但也导引了舆论,对你有利,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这样做?” 谢拾回头看了一眼后面跟着的两辆车,回头答道:“大概因为他够义气吧。” 杨安:“…………”义气?见了鬼了。 单飞和谢拾之间自然没有“义气”二字,不过是各取所需互相利用罢了。 单飞在初赛时便在咖啡中下药,害得一个歌手拉肚子参加比赛时未能发挥出真实水平,谢拾一直冷眼旁观,直到他将心思打到自己身上。 谢拾守株待兔,抓住了他的把柄,却答应他不揭穿,单飞一报还一报,公平得很。 更何况,他也够聪明,在微博上说的这话也留不下什么黑点,即使是傅子琛也怪罪不到他身上。 单飞伪装还是很高明的——要不是谢拾经历一世,根本看不出来他哪一刻是真的在耍宝逗人开心,哪一刻是故意掩藏真面目。 娱乐圈里,就是这样,人也没有好坏之分,只不过是利益所趋罢了,谢拾恍然之间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谢拾磨蹭半天,还没能打出去一个电话,突然杨安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赫然正是自己想要拨打的号码,谢拾吓了一跳。 接起电话,那边道:“让谢拾接。” 谢拾沉默了一下,道:“我在,怎么了?” “你在哪儿?”沈旬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 谢拾看了眼周围,车子正进入隧道,电话那头的声音逐渐变小起来,沈旬又说了句什么,谢拾完全听不到。 “喂?” “饿吗?”小郭拆开一个汉堡,递到谢拾嘴边,道:“信号不好就先把电话挂了吧,等出去再打。” “谢谢。”谢拾一手接过汉堡,捏在手里,另一只手还紧紧握着手机。 出了隧道,重见光明,谢拾刚想重新把电话拨过去,却见电话并未挂断,通话时间显示两分半四十九秒。 “还在吗?”谢拾又问。 “嗯。”沈旬道:“快点回来。”说完就挂了。 谢拾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心情,原先还有些忐忑,但是听到从电话里头传过来沈旬的呼吸声,就仿佛给自己打了一剂定心针,突然安稳下来。 公寓里。 沈旬在房间里转悠,打开网络全是谢拾和傅子琛的消息,他干脆将电脑一拍,合上,转身看见了放在桌子上的戒指盒。 他拿起戒指,百无聊赖地转动,套在窗台上那只谢拾布偶的手上,布偶的手太粗,被戒指环一套,中间便如同山谷塌下去。 沈旬弹了弹布偶的头:“怎么还不回来?” 又过去十分钟。 沈旬抬头看了看时钟,垂下眸,神色晦暗不清。 同样地,他对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也有几分紧张。 他有事情要向谢拾摊牌,并且,他不知道,谢拾反应会如何。原本打算一直瞒下去,但是谢拾既然开始调查霍山了,就迟早会知道。 出了隧道后,车子一路飞驰,与后方的两辆车距离越来越远。 “居然还跟着?”杨安蹙起眉:“还不死心?” 谢拾难得有几分心急,催促道:“开快点。”   ☆、76|76.6.25 比赛上谢拾被淘汰后,讨论指责黑幕声千千万万,话题漩涡中心原本只是谢拾和傅子琛,但是录音一出来,藿冰便被迅速卷入了这场绯闻。 录音是谢拾和傅子琛的一段对话。 ——看够了就想走? ——我什么都没看到。 ——没看到也要杀人灭口,我可不想第二天在娱乐头条上看见傅子琛被某藿姓女星苦恋。 ——麻烦让开,我还要比赛。 ——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 ——放开! ——很好,你不仅亲手断送了你的机会,还将自己往悬崖下推。 寥寥几语,却让黑幕背后的故事呼之欲出。 首先是傅子琛与藿冰不知隐藏几时的地下恋情,网友大呼日了狗了,这俩人八杆子打不到一处,怎么就在一起了呢?玉女派女神形象转变太快就像龙卷风网友表示实在受不了。 其次是,原来藿冰也投了淘汰票都是因为傅子琛!被爱情迷昏了头脑这实在很像她的作风,毕竟她出演的一直都是傻白甜无脑女主。 以及,谢拾正直的形象简直深入人心! 顿时网络上热议一片,谩骂声每分钟呈几何指数增长,这一整年里,还没有哪件事情能比这次更热闹。 之前谢拾在比赛上的表现都是有目共睹的,如果是被正当竞争淘汰的,也不过只有他的粉丝会难受一番罢了,但是这次淘汰黑幕昭然若揭,在网友猜想连连之际,又有单飞拔刀助阵,电视台高层意有所指,最后连录音这样的铁证都出来了! 并且录音牵扯到藿冰,她可是近年来人气横扫网络的玉女派掌门,形象一向以冰清玉洁著称,却没想到被爆出和傅子琛的恋情的同时,居然还掺和到了比赛黑幕这样的事情当中来。 接二连三牵扯到了这么多红人,使事态越发严重。 网友不是傻子,遇见与自己利益无关的事情,立马站上了道德制高点,大肆批评娱乐圈乌烟瘴气,原本以为“歌手王冠”这直播比赛公正公开,却没想到“贵圈真他妈乱”。 这已经不仅仅是娱乐八卦版面的事情了,当天几乎所有网络社交场所都被这个话题屠版,甚至不需要杨安雇水军,网上也已经腥风血雨一片。 甚至有网友义正言辞地发表长微博抨击幕后黑手“音乐教父”傅子琛,开始挖他出道这些年的黑历史。 傅子琛公司这边危机公关正火急火燎地做着,掩得住大多数主流媒体的笔,却无法阻止一些不怕死的小媒体和广大网民的口,眼见股价下跌得厉害,银行也开始火上浇油,催促欠款,几家合作公司又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他送给罗德里格斯先生假画的事情,明里暗里地打探。 同时,后院还起火了,藿冰哭哭啼啼地冲进来。 助理不在,公司里忙碌一片,她气焰嚣张出了名,也没几个人敢拦。 傅子琛放下手中的钢笔,脸色有些不太好,不耐烦道:“又怎么了?” 藿冰将手中坤包一甩,将高跟鞋踢掉,气冲冲地指着电脑道:“你看见他们怎么说我的吗?说我傍金主靠身体上位!我分明不是这样的人!这群兔崽子,我不管……” 傅子琛蹙眉打断她:“绯闻缠身才是正常的,你没有日程吗?经纪人怎么放你出来?” “家门口围满了记者,我偷偷从车库溜出来的……偏偏你又不肯公开我们的关系……”藿冰幽怨地看了傅子琛一眼,道:“说什么上位,当初明明是你靠我……” 她话没说完,傅子琛已经豁然站起,阴影在她脸上落下,傅子琛眼中阴暗如同外面即将下雪得天气,冷声道:“你说什么?” 藿冰自知失言,讪讪地住了嘴。 傅子琛眼睛眯起,倒了杯红酒给她:“做你该做的事情,你应该很清楚,我需要的不是只会乱发脾气的疯子,明天召开记者发布会,澄清我和你的关系。” 藿冰惊讶地抬头看他,欣喜之余又有几分娇羞,问:“你肯公开了?” 其实她和傅子琛倒没有什么实际性的关系,一直是她追逐傅子琛的脚步,拿热脸贴冷屁股,傅子琛从不拒绝,只不过他用得上她罢了。 傅子琛走到窗边,背影高大,气压却十分低沉。 藿冰等了半天,却等到一句:“不,澄清的意思是,我和你什么都没有。”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有些诡异地,藿冰垂着头,什么也没说。 过了会儿。 藿冰呼吸急促起来,似是抑制不住自己似的轻轻啜泣了一下。 傅子琛听见了,却当做没听见,只道:“澄清,把关系撇得一干二净,这对你我都好,明白了吗?” 深知傅子琛一向绝情,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都看成是互相利用,从来不肯投入半分真心,他会这样说,也是意料之中。 藿冰抚摸了一下酒杯,玻璃中倒映出她精致的妆容,唇角一抹冷笑,说话的声音却有几分哽咽:“好……我知道了……” 傅子琛转过头来,刚好见到藿冰失魂落魄地离开。 藿冰走出办公室,一直走到地下停车场的停车位处,才伸手将脸摸了摸,后视镜中照出她面无表情的脸。 她踏进车中,戴上墨镜,潇洒倒车,疾驰而去。 天已经全黑了,而追车的记者仍然甩不掉,一路跟随,架起长焦摄像头拍摄前方谢拾的车。 “狗仔实在太有毅力了。”小郭感叹道。 “那就采用计划b。”杨安道,拿出一套和谢拾身上一模一样的衣服,丢给保姆车上一个身形和他相似的保镖,等保镖换好衣服,司机踩下油门,火力全开,堪堪将记者甩下几百米。 那保镖一跃下车,小郭随行,同他开走了另外一辆车。 提高车速跟随而来的两辆车不知道哪辆车上有谢拾,当即分道扬镳,分别追随前方两辆车。 争取到了一点时间,谢拾和杨安的车开进一家gay吧的地下停车场,谢拾趁机开了另外一辆车,从另一个通道离开。 “这是用工作人员的身份证办理的新号码。”杨安丢了一只手机给他,道:“路上小心,保持联系。” 谢拾比了个ok,一秒都不欲多呆,匆匆驾车离去。 杨安关门上车,司机道:“他开车技术挺娴熟的,一会儿就没影了。” 杨安笑着摇摇头:“心之所向,心急如焚。我俩单身汉家里没人,你可以再带着那几个狗仔绕几圈,看看夜景。” 司机:“…………” 几乎绕着整个城市跑了几圈,已经是深夜了,窗外气温极低,谢拾压低帽檐,戴上墨镜,驾车飞驰回家。 夜幕下,谢拾归心似箭。 深知家里可能还是那样,可能比早上出门时乱了点,沈旬可能脱了臭袜子,在沙发上看电视,跷着长腿或是盘起双腿,嘴里可能还叼着水果,手里或许拿着剧本,从玄关处到厨房,暖色灯光落在地板上。 光是想象一下这些情景,谢拾就忍不住弯起嘴角,将车速又提高了一个挡。 谢拾将车停在车库里,快步跑到家门口,开门。 客厅里却空无一人,唯独灯还亮着。 谢拾换上自己的拖鞋,将地上的连帽衫捡起,丢进洗衣机里,随即进了厨房,倒了杯白开水。 “沈旬?”谢拾拿着开水一边上楼一边喊了句。 还剩几级台阶,便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是沈旬的声音:“霍叔,这次谢谢你了。” ……霍山?谢拾停下脚步,心头猛震。   ☆、77|76.76.6.25 房间内。 霍山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翻看了几张相册里的照片,照片上有他,有沈旬一家三口,站在老城墙边,他将还只有一两岁的沈旬高高举起,沈氏夫夫笑容满面地对着镜头。 那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 他粗糙长茧的手指一一在老相片上拂过,缓缓叹了口气。 沈旬心不在焉地听着门外的动静,等到脚步声靠近,豁然站起,指尖捏紧。 霍山奇怪地看他一眼,问:“怎么了?” “没事。”沈旬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替他面前的茶杯添了一道水。 霍山沉吟许久,问:“你这些年没有回去过?” “没有。” “你叔父那边好像一直在打听你。”霍山喝了口茶,吹去表面的茶叶,道。 沈旬冷笑:“我的新闻在娱乐版面都可以看到,还需要打听什么?” “可惜那时我自身难保,不能帮助你。”霍山叹了口气。 沈旬看了门的方向一眼,沉默。 自身难保,这也是他当年没有去找谢拾的原因。 他出院后,找过,可是对方已经搬家了,完全没有留下任何关于去了哪里的线索,就像一滴融入大海的水,将自己这艘孤帆抛弃在巨浪中。 再之后发生了更多的事情,他已经没有更多的经历来分心思念谢拾。 后来在a市相遇,谢拾却始终避他如蛇蝎。 自身难保,谁又不是呢? 谢拾在门外听两个人的口气,分明是叙旧的语气,他对霍山这个人并没有多少印象,但依稀记得,霍山和沈松当年一直是好兄弟,但是后来不知出了什么状况坐了牢,所以他对霍山没多少印象。从上次他妈妈给他的资料来看,霍山进狱似乎和沈松有关系,他才着手开始查,但是从沈旬和霍山的熟稔程度来看,似乎又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谢拾犹豫了一下,停下欲要推门的手。 “谢拾那孩子在调查我,还请了两拨私家侦探,上次在h市我见了赵碧华,那侦探一路跟着我去了酒店,不过这玩意儿早就是我玩剩下的,甩掉屁股后面的尾巴易如反掌,也没给我惹多大麻烦。”霍山又道,“纸包不住火,谢拾有心想知道,迟早会知道。” “你不说,没人会知道。”沈旬蹙起眉头。 “你不希望他知道?”霍山不接这个话茬,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旬一眼。 “他什么也不懂,还很天真,他只要做他就好了。” 霍山笑了笑,老谋深算的一双眼睛盯着沈旬:“恐怕,不是这个原因吧。” 沈旬往沙发后背一靠,漠然道:“霍叔叔,小辈之间的儿女情长,你就不要参与了。” 语气是轻松调侃的,眼神却带了几分威胁的意味。 霍山笑了笑,叹道:“你小子……他既然能想到对付傅……” “渴吗?”沈旬打断他,不动声色地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站起来又替他添了一道茶。 霍山看着快要溢出水来的杯子:“…………” 霍山被打断了思路,一下子记不起来刚才说到哪儿了,想了想又道:“不管怎么说,当年的事情,他也是有知情权的,如果他知道你隐瞒了他,他会怪你的。” “他不会的。”沈旬笃定道。 他的回答太过果断,霍山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沈旬喉结动了动,又低声说了一遍:“他不会的,我知道。” 他这样说着,语气却不太坚定。 霍山没在意,端详他半晌,才道:“我真不希望这些事情还延续到你们这些后辈身上来,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是个好孩子,我不希望你绕进死胡同里。”这些年他老了许多,很多事情也看开了许多。 沈旬垂眸,盯着窗外:“我已经走出来了。” “真走出来了?”霍山温和地问。 沈旬直视他皱纹旁的眼睛,霍山已经不复年轻时候的模样,双眼变得浑浊,嘴角皱纹下垂,若是父母还在世,他们和霍山年纪相当,岁月恐怕也会在他们脸上留下这样的痕迹,可惜自己看不到。 沈旬撇开眼睛,缓缓道:“真的。” 霍山盯着他,道:“如果走出来了,就应该释怀,而不是继续对谢拾隐瞒事实。”霍山回忆道:“谢长华也实在不是一个罪大恶极的人,他当年追求谢拾的母亲赵碧华的时候,骑一辆自行车跑遍了小城……” 沈旬眉头蹙起,打断他道:“霍叔,这些过去的事情,就别说了。” 霍山叹了口气,轻声道:“你明知道,当年的事情绝不是谢长华一个人的错,我和他,还有你父亲一起奋斗过,是非同一般的好友,我了解他,也了解你父亲,他们反目成仇,都是性格导致,这都是命……”他也不信命,但是那些年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发生在他弟弟身上的事,难道就是他们罪有应得么?除了命运一说,这么多年了,霍山也无法给自己找到另外的解脱之法。 沈旬目光一沉,心头阵痛,声音冷到了冰窖里:“他做过的那些事情怎么能用命运的借口一笔勾销?杀人放火是性格所致,别人的性命都活该是蝼蚁?这太可笑了!”他努力逼迫自己冷静,却声音低哑得不像话,“就算真的是车子无意漏油导致,我也永远无法原谅!”他的一字一句,字字戳心,站在门外听墙角的谢拾几乎要站不住,只觉得这些话迎头盖脸打过来,让他心脏缩紧。 深知沈旬的恨意,却从未想过如此之深。沈旬将海啸与风暴掩藏在平静和安宁之下,甚至对他露出温馨的笑脸,该有多辛苦。 霍山眯起眼睛,不大赞同地摇了摇头:“所以你就联合你叔父收买了当地法院和警局,将过失杀人变成了故意杀人,尤其是你明知道谢长华是因为你父亲不正当竞争手段让他公司陷入破产才鱼死网破的,是你父亲犯错在先!谢长华和谢小拾那娃子一样,性子温软,但是被逼急了也会跳墙的,我再了解不过。” 他不经意地提起当年的真相,却不知道让两个后辈,一个门内,揪紧了心,一个门外,如遭当头一棒。 过失杀人! 是你父亲犯错在先! 霍山的声音从谢拾的耳膜穿过,将他怔得浑身发冷,发颤,他从来都想着逃避,不愿意面对,却从未想过,这之间还有这等隐情! 如果霍山说的是真的……那沈旬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他却仍然以受害者的姿态冷眼看自己可笑的赎罪,不,不对,沈松让谢长华破产,谢长华害了他家两条人命,这是不能画上等号的…… 可是…… 可是…… 谢拾深吸几口气,眼前阵阵发黑缓缓褪去,头抵在墙上,脑子空白一片,茫然地站着。 “害了两条人命,让我失去父母,变成孤儿,寄人篱下,这一切本是他应得的!我一分不差地还给他,难道不是理所当然?”沈旬冷冷道:“我不是公正无私的法律,无法一分一毫地丈量,从他动了纵火之心开始,他就该遭受这些。” 尽管清楚地明白门外之人此时此刻的心情,震惊、质疑、心酸难耐、进退两难的怀疑……沈旬仍然不得不逼迫自己这样说。 因为这是他做过的事情,并且,再来一遍,他还是会这样做。 看着沈旬冷冰冰的面容,霍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孩子心智强大,却又太过狠心无情,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上一辈因为利益冲突造成的孽,却要由下一辈承担,实在罪过。 霍山怜悯地摇摇头。沈旬所作所为错了吗?没有错,站在不同的立场,有着不同的爱恨罢了。 “我只是怕你走你父亲的老路。”霍山叹口气道:“他帮了我那么多,让我逃过一劫,我却没来得及报恩。” 沈旬沉默不语。 门外发出了几不可察的脚步声,一个人来过,又一个人走了。霍山毫无察觉,沈旬却始终听着那人的动静,此刻心里五味杂陈。 若说他心狠手辣,他认,谢长华本该被判三年以上七年以下的有期徒刑,却因为他和叔父,最后被判无期,在牢里不到一两年便郁郁而终。 这也算他报了仇么? 可是并不感到快乐。 因为那些年,他并不知道谢拾在哪里。 更不知道,见了谢拾以后,是要说一句“滚开”,还是道一句“别来无恙”。 如今和谢拾快快乐乐地在一起,他原本想永久掩埋这个秘密,只让谢拾看到他好的一面,温柔的一面,谢拾若想逃避,不愿面对,便让他永永远远地做天真的谢拾。 可惜,谢拾比他想象中更勇敢了,他开始调查霍山了。 牵一发动全身,他迟早会知道所有的事情。 与其让他到时候搜集到数据化冷冰冰的铁证,摆到明面上与自己对峙,还不如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一切。 至少,这时,自己还能有解释的余地。 沈旬从始至终,自认为所做的一切没有错,错只错在,他难以对谢拾启齿。 “你的报复还没停止吗?”霍山问。 沈旬抬起头。 “谢拾没有任何过错,你应该明白这一点,告诉他事实。”霍山叹了口气:“我以长辈和过来人的身份提醒你,你的报复不应该由谢拾承担。” 沈旬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夜色,沉默半晌,低声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报复他,哪怕一闪而过的念头,也没有。”   ☆、78|78.6.28 谢拾拖着机械的脚步下楼,将水杯放在玻璃茶几上,脸色有些苍白,原地呆立了一会儿,听见楼上传来开门声,他下意识地倒退几步,打开大门离开。 谢拾开门的手都是抖的。 大门轻微地咔擦一声,引起了霍山的注意。 “你和谁一起住吗?似乎有客人来了,咦,怎么没人?”霍山朝客厅里张望了一眼。 沈旬视线落在茶几上的玻璃杯上,还在冒着白色的热气。 他眼神暗了暗,没说话,将霍山送出门。 “霍叔,慢走。” 霍山脚步在门外的地毯上停了下来,意有所指道:“既然叫我一声叔,就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 沈旬漫不经心地走到茶几边,大拇指轻轻抚拭那杯水:“自然,不仅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 复式公寓在半山腰,三环开外,寂静得很,谢拾从家里出来,茫然地走了一会儿,在一处偏僻的花坛坐着。 不一会儿,裤兜里的电话震动起来,谢拾下意识地以为是沈旬打来的,呼吸瞬间收紧,一动也不动。 半晌,他混乱的脑子才想起来这只手机是杨安在车上给他的,自己的手机已经关机了。 说不上原因,谢拾松了口气。 电话接起。 “有消息说傅子琛明早将召开记者发布会。” “嗯。” “这两天他忙得分身乏术,公司股价下跌厉害,听说同他合作过的艺人也都受到了大大小小的冲击,唱片销量一定程度受阻,不过受影响最大的应该还是他和藿冰……”杨安兀自说着,突然察觉到电话那头的人有些心不在焉。 “你在听吗?” “嗯。” 杨安又换了个话题,直接说明来意,道:“他一定会反击,就是不知道从哪处切入,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你和沈旬的关系,要是被他抓住什么把柄……” 谢拾呼吸有些急。 杨安道:“总之,你自己多加小心,最好提前跟沈旬知会一声,他要是知道被蒙在骨子里,以他的脾气……” 杨安还没说完,谢拾便道:“我想他已经知道了。” 杨安:“…………” “他早就知道了……”谢拾低声说,声音有点哑,从嘈杂的电音里分辨不出他的情绪。 杨安蹙起眉:“什么意思?” 那边却没再说话,谢拾挂了电话。 谢拾吹着冷风,脑子有些空白,他面无表情地坐在初冬的寒气里,脚上还穿着拖鞋,脚趾蜷缩着,什么也不愿意去想。 他又有些恐惧,不敢去面对,现在已经半夜了,车停在车库里,但是钥匙落在家里,他没有车哪里也去不了。有车他也不能开,他可能会开翻,现在他最想做的事情是躲起来蒙头大睡一觉,什么也不想,但是这不可能,他必须逼迫自己面对。 他掐了掐自己的手心,麻木地开始分析事情的始末。 他请私家侦探调查霍山是赵碧华来医院看过他之后的事情,正是赵碧华给他的一份资料,让他产生了对当年的事情的追究的决心。但是霍山说,上次他在h市与赵碧华叙旧之后,有人跟着他一路到了酒店。谢拾问过赵碧华,她只在h市待过三天,为了见谢拾,那么霍山被拍到的那张照片,应该就发生在那三天之内。 问题就在这里,时间对不上,谢拾在h市的时候,赵碧华根本没有告诉过他有关霍山的事情,那时他也根本没有委托人调查霍山,那么,那时调查霍山的是谁呢?自己手中的霍山的照片又是谁送来的呢? 是沈旬。答案昭然若揭。 现在想来,应该是自己在h市见了赵碧华之后,沈旬便猜测到赵碧华有可能将霍山的事情告诉自己,自己有可能去调查霍山,于是他先下手拿到了霍山的资料,先暗下了一步棋,等待自己的抉择,于是他再根据自己的棋,走下一步。 自己雇佣的私家侦探恐怕是被他收买了,所以才两个多月都调查不出来什么,但是后来自己又请了第二波侦探,沈旬这时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调查过去事情的决心,所以后来侦探又突然送过来一份图文不符的霍山资料,恐怕是因为沈旬让他们这么做的,原因是,想让自己发现真相。 这样细想起来,似乎先前的一切事情都有迹可循,只不过谢拾的本性温和,虽然如今勇敢果决了许多,但是在沈旬的事情上,他仍然下意识地选择了逃避。 否则他不应该没有察觉到,那天他去h市见赵碧华的事情,就连杨安都没有告诉,全程包裹严实走高速,没有一家媒体发现,沈旬又是怎么得知的呢?还准确地捕捉到了他的地点,刚好在餐厅遇见? 细细想来,那时沈旬生气的原因恐怕不止是自己欺瞒他,单独与妈妈见面,而是因为担心自己知晓某些真相…… 尽管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想,沈旬是关心他的,对他的爱也毋庸置疑,但是谢拾控制不住自己,他觉得快要疯掉了,被逼得连灵魂都撕裂成了两半,一半是爱着沈旬的谢拾,另一半却拼命想要扼杀这份爱。 …… 这样的话,自己和傅子琛之间的矛盾恐怕他也多少知道,所以才会匆匆赶回来,连戏也不拍了。 谢拾还疑惑在傅子琛这件事情上,自己进行得太顺利,现在想来,只怕沈旬又在背后做过什么……只不过自己暂时不知道而已。而霍山和沈旬之间,又正在做着些什么交易呢? 谢拾突然觉得很累,他揉了揉眼角,低垂着头,坐在寒风里一动也不动。 片刻后,一阵仓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沈旬远远看见了花坛旁边的人影,一颗狂跳的心脏才终于缓缓安分几许。 他犹豫了下,慢慢走到谢拾面前。 谢拾怔怔地盯着地面,直到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鞋子。 沈旬将手中的外套披在他身上,手中还拎着一双鞋,静静地低头看他。 谢拾没有抬起头,他莫名想起了小时候自己父母吵架,自己会到沈旬家睡觉,他们盖一张被子,往往会进行一场被子争夺战,沈旬侵略性十足,每每总是将被子全部卷到自己身上,谢拾第二天起来往往会冻得感冒,鼻子上挂鼻涕。 还有打篮球,有一次,谢拾是外线投手,被对方队伍联防的几个人夹击,口哨声起,谢拾不过膝盖蹭破了点皮,沈旬却和对方几个人打得鼻青脸肿。 谢拾感冒后,沈阿姨教训了沈旬一顿,校队比赛完后,教练处罚沈旬将篮球馆打扫十遍。 不过沈阿姨不知道的是,后来沈旬晚上睡觉努力控制手脚,十分老实,教练也不知道,对方队伍最先挑衅的对象,是谢拾。 想到这里,谢拾更加迷茫了,他和沈旬这一路,仿佛是互相捏造的橡皮泥,互相在对方身上按满了自己的指纹。 谢拾从那个怯懦温吞的小孩,一点点变得勇敢坚定起来,而沈旬的尖锐与戾气,也一点一点收敛起来,变成了今天的他。 但是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他骨子里,从来都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他和谢拾不一样,有强大冷硬的心,坚定的目标,以及一击即中的手段。 沈旬想伸手摸摸他脑袋,手停在半空中又缩了回来,叹了口气,蹲下来,抬起谢拾的脚,轻声问:“你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连声音里的叹息也清晰可闻,谢拾脖颈上的汗毛一根一根炸起。 他忍不住缩回脚。 沈旬的手顿了顿,夜色中没什么表情,又将他脚腕大力钳制,拉了回来,继续给他套上鞋子。 谢拾从头到脚,没有一个细胞不是僵硬的。 他在想,他这辈子都没这么勇敢过,将所有的情感一点一点抽离出去,冷静地分析。既然感情无法替他做出决断,那么便让理智替他看看,现在到底是谁欠谁更多。 “你在想什么?”沈旬蹲在他面前,捧住他的脸,逼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心里有些慌,他从来没见过谢拾这样,但是无论谢拾要干什么,接下来会怎么做,他都不可能放他走,他早有决心,织了一张网将谢拾套住,谢拾早就不可能脱身。 “你先别碰我。”谢拾红着眼睛说。 沈旬的手僵了僵。 冷风吹得人全身发冷,树叶哗啦啦响似在低嚎。 半晌后,沈旬将谢拾身上的衣服拢了拢,拉他站起来,低声道:“先回家,回家再说。” 谢拾站起来,外套掉在地上。 沈旬沉默地捡起外套,抖了抖,重新披在他身上,拎着谢拾换下来的拖鞋,跟在他身后。 “沈伯父和沈阿姨都不在了,都是因为……”谢拾突然道。 沈旬盯着他的背影,心里突突刺痛两下,强忍着心头泛起的汹涌情绪,低声道:“但是,是我爸先害谢长华公司破产在先。” “然后你就住院了,背上的伤我也不敢问一句,疼吗?” 谢拾垂着头在前面走,在路灯下投下长长的影子,跟着他一同沉重地走。 沈旬隔了一步跟着,也不敢太过靠近,听他这样问,怔了怔,才道:“你转学搬家的时候,一定受了很多谩骂非议,很难熬吧?” 谢拾没说话,过了会儿,才道:“如果不是你求你叔父把消息压下,只怕我转学也没什么用,到了哪里,都会被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 沈旬沉默。 那时候他的确恨透了谢拾一家人,恨已经进了监狱自作孽不可活的谢长华,恨轻易将谢拾抛下的赵碧华,更恨轻易抛下自己的谢拾。 这种恨意之后,是无穷无尽的空虚与孤独。 因为在医院等待的日子每一天都漫长得近乎末日,换药、麻醉、植皮、缝合、拆线,每响起一个脚步声,他都会仔细倾听是否是谢拾,然后在心中百般思量见了他要以怎样的态度,是冷漠地让人将他赶出去,还是狠狠揍他一顿。 在心里想了太多这样的场景,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却万万没想到传来的是他人去楼空,匆匆转学的消息。 就像演一出戏,脸都已经勾好了,却没有观众,最在乎最不可能走的观众也走了。 这种心情,谢拾又怎么会知道。 谢拾轻轻道:“谢谢你啊。” 沈旬脚步一顿,心里的慌乱感更甚,又不敢对谢拾多说什么,心中如遭蚁虫啃噬,进退维谷。 “沈家失去了我爸,不肯善罢甘休,使手腕让你父亲无期徒刑,这件事,我在中间的确是一力促成的。”沈旬顿了顿,明明自认没有错的事情,此时说出来却艰涩无比。 “我知道,你已经让我故意听过一次了。”谢拾惨笑了一下,“但再次相遇时,你却装作这件事没发生,逼我因为负罪感对你百般讨好。” 捧着一颗真心凑上去,却成了一个笑话,沈旬冷脸以对,自己不知疲惫地死缠烂打,原本以为这叫勇气,现在看来却是愚蠢。谢拾不知道是该笑的好还是该哭的好。 已经走到了家门口,沈旬停住脚步。 门没关,谢拾蹲下身换鞋,往里面走了几步,转过身来,隔着黑漆漆的玄关通道,低声道:“我们是时候来算算这笔账了。”   ☆、79|78.78.6.28 两个人在餐桌两端坐下,中间黄色的吊灯在头顶洒下一小片光,温馨又窒息。 谢拾双手抱着头,努力斟酌措辞。 沈旬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起身去了厨房。 椅子在地板上划出一道轻轻的响声,谢拾觉得有些刺耳,抬起了头,见到沈旬转身离开的背影,心脏又酸又疼。 谢拾听见冰箱被打开,又关上“砰”地一声轻响,几分钟后,沈旬拿出来一盘速冻饺子,还冒着热气,放在他面前。 “今天被记者围了一天,你一定没有吃饭,饿不饿?”沈旬将筷子放在他面前,柔声道。 谢拾心情实在复杂,眼前此景,让他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和沈旬刚和好,他也是在冬夜里和沈旬面对面地点蜡烛,吃饭。 两个人的角色仿佛掉了个个儿。 那时候还在学校附近的公寓里。 公寓……谢拾低着头看着桌面,却能想象出自己脚下的地板的纹路,浴室里的的暖灯,窗帘和地灯,其实沈旬做了很多,从前他只沉浸在自己对沈旬的愧疚感里,所以忽略了这些。 以及眼前的这盘饺子,沈旬从小就十分讨厌进厨房,但是现在居然也可以做些简单的食物了。 谢拾夹起一只饺子,但是他在寒风中呆久了,手指有点不受控制,夹半天没夹起来。 沈旬忍不住抓起他的手,用力搓了搓。 谢拾缩回手。 沈旬看了他一眼,慢慢将手收回来,起身将温度升高。 谢拾放下筷子,盯着盘子道:“不吃了。” 沈旬给他倒了杯水,坐下来抬眸看他,平静地道:“吃完再说。” 谢拾将面前的一杯温水一饮而尽,沈旬盯着他,简直要将他头顶烧出个洞来。 “吃完再说。”沈旬又一字一顿说了一遍,声音轻柔,却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谢拾双手在杯子上磨蹭,沈旬瞪了杯子一眼,简直要开始吃醋了,谢拾才放下杯子,提起筷子,麻木而机械地将饺子吃完,他知道否则沈旬不会善罢甘休。 食之无味,味同嚼蜡。 直到正式摊牌,谢拾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从哪里开始。原本他们之间就是建立在无数的挣扎与原谅之上的,中间短暂几个月的宁静,无非是两个人小心翼翼维持的假象,谢拾一直提心吊胆地担心两个人的关系会有僵化的一天,毕竟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东西太多了,无论是过去的事情,还是未来的关系的曝光。 沈旬不断要求自己给他定心丸,谢拾这一刻才明白,对方对于这段关系,也是如履薄冰的,恐怕也累得慌。 累,但是快乐,所以无论是谁要站出来反对他们,谢拾都会这样反驳,他爱他,在一起快乐,这就够了。 但是现在谢拾却有点不确定起来。 他有些分不清现在到底是谁欠谁更多一些了。 如果抛开父辈的恩怨不论,上辈子死前沈旬护住了他,光是这一点,就叫谢拾没办法对他做出什么狠心的事情,说出什么狠心的话。 可是现在又有所不同,当年的事情并不是自己原来想象的那样,何况沈旬还一再设计自己。 如果这种事情可以用数学公式算出来,那就好了。 谢拾左右思量,心中越发混乱起来,如果说自己父亲被判无期徒刑,当年沈旬肯定是不能以一己之力做到这些的,必定是沈家全力操控,沈旬只不过在中间出了一份力罢了,然而现在沈旬却直截了当地将事情揽到他自己头上,谢拾多少能明白,沈旬的性格就是这样,不同于自己的瞻前顾后,一旦决定做了,便釜底抽薪地摊在明面上来给自己看,更何况沈家的意思未必不等于沈旬的意思,那时候沈旬恨谢长华恨得要死,恨不得直接冲进监狱杀人。 然而谢拾却不知道要以怎样的心情和态度来对待这件事情,原本便没有对错,只不过他和沈旬刚好站在两个对立的立场罢了。 后来他一再逃避,更是一错再错,沈旬想要来找他的时候,他搬了家,杳无音讯,等自己再回过头,沈旬却早已冷了心。 两个人好不容易拔掉身上的刺,慢慢凑近,靠在一起,如今又蹦出个地雷,将他们炸开。 天意如海命如针。 谢拾盯着桌面,脑子里翻江倒海的,他根本对沈旬恨不起来,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恐惧。 “明天再说,我先去睡了。”谢拾站起来,丝毫感觉不到膝盖撞在桌角的疼痛。 沈旬蹙了蹙眉,过来蹲下,谢拾后退一步,沈旬便凑近一寸,伸出大手掌揉了揉他的膝盖。 谢拾盯着他的头顶,心中撕裂成两半,一半柔情似水,一半苦苦挣扎。 “不是说好要算账吗?”沈旬故作轻松道:“我连账本都准备好了。” 谢拾退后一步,肩膀疲惫地垮下来:“你不懂。”他感觉几乎要无法负荷了。 谢拾将盘子和杯子拿回厨房,拧开水龙头,简单冲了冲,沈旬刚想接过,就被他躲开了去。 “你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沈旬孜孜不倦地站在他身后说。 谢拾沉默。 水流哗啦啦地响。 沈旬无法忍受这样的气氛,兀自沉不住气,一手撑在池台上,转过头去盯着谢拾的脸,道:“你什么都不和我说,我怎么懂你?有气也要撒出来,有指责便摊开来说。” 谢拾别开头,冷静地道:“你觉得现在我是在生气?不,要是生气可以解决的问题就好了……你不明白,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谢拾顿了顿,低声道:“你先让我一个人呆会儿。” “怎么面对?我教你。”沈旬不给他逃避的机会,伸手捧住他的脸,轻柔地转了过来。沈旬直视着他的眼睛,逼迫谢拾全心全意地注视着自己。 沈旬专心致志地吻了上去,谢拾手一抖,手中盘子碎一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忍不住推开沈旬。 沈旬眸光暗了暗,却没说话。 “我很好奇。”谢拾指节握至发白,抬眸看他,静静地发问:“你那时候到底在想什么?眼睁睁地看着我讨好你……可能我做的你都看不上,我也没能为你做什么,但是我的确是花掉我所有的勇气,才能小心翼翼地靠近你的……那时候……”谢拾有些哽咽,几乎说不下去,他付出了真心,从头到尾,“但是你还是在设计我,我现在才明白过来,我去h市见我妈的时候,你一早就知道了,如果你不开心,不高兴,可以在我出发前便拦着我,告诉我不让我去,但是你没有,你采取的方式是在我和她见面的时候,将我抓个现行……” “你想让我愧疚,你想让我觉得,我对不起你,于是我抛下她追了出去……可笑的是,我现在明白了你的目的,却仍然弄不清楚你的动机……”谢拾有些口不择言道:“你一开始是不是在怀疑我,怀疑我得知了某些真相,于是想要回来报复你,所以你才那样子……” “别说了!”沈旬打断他,听到最后一句话,他胸口好像被谁捅了一刀,眸中集聚着哀伤的怒火:“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 谢拾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疲惫到达了极点,他此刻只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我真的不敢相信,你会主动回来。”半晌,沈旬才道,声音低哑。 谢拾安静了。 沈旬直视着谢拾的眼睛。 谢拾的个性他再了解不过,小时候受了什么挫折,就喜欢把自己关起来一个人待着,所以后来才会不敢面对而匆匆逃走。 如果再一次从自己面前逃走,要怎么办呢? 那时候沈旬是这样想的。 他在医院等得麻木,终于忍不住打听了很多谢拾的消息,但是已经找不到了,对方完全是静悄悄地走的,天大地大,无处可寻。 恨吗?是恨的。谢拾太狠了,对谁,对自己,都狠。 所以谢拾再次出现在他眼前,他真的不敢相信,谢拾会主动出现。 如果一开始便不触碰,那么后来失去时也不会那么难受。 沈旬是这样以为的。 谢拾忍受得了他一次的冷脸相对,以他退缩的性子却绝对忍不了第二次,到时候又会抛下自己一个人,那么,与其这样,便还不如恢复到从前的独自冷清。 所以他才会一次又一次地推开他。 他想让谢拾愧疚,无非是,如果这份愧疚是联系他和谢拾的唯一脐带,那么他宁愿永远不要剪断。 没了这份愧疚,谢拾又能在他身边待多久? 谢拾还能坚持多久?一天?一个月?还是会在下一分钟就逃跑? 沈旬不敢想象。 可是他的骄傲从来不允许他把这些说出口。在影视城里,那个假月老是他安排的,无非是探试谢拾的心意,对方演技拙劣,他一眼便能看出,心中难过不已,却强忍着不揭穿,也不过是他怕逼得太紧,反而会将人从自己身边逼走。 这样患得患失的心情,谢拾不会知道。 一直以来,谢拾以为是自己站在沈旬身后,等着他回头看自己一眼。其实是沈旬从未离开过,他就站在那里,努力变得发光发热,等着谢拾回头。 所以他才会略施手段,假装撞见谢拾和赵碧华见面,将自己伪装成受伤者,让谢拾愧疚,让谢拾追出来,逼迫谢拾接受自己的心意。 无论他做过什么,怎么做,他都爱谢拾,已经达到人类的极限了。 但是这些,沈旬永远都说不出来。 他站在原地,想要揽谢拾入怀,想了想又忍住了,蹲下去将冰箱旁边的碎片一块一块捡了起来。 谢拾上前一步,沈旬以为他要走,慌忙站起来。 谢拾却蹲下去,帮他把瓷片捡起来。 光滑的瓷砖地板上映着两个人的倒影。 沈旬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半晌,叹道:“对不起。” 谢拾沉默不语,良久,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早点睡吧。”他匆匆离开厨房。 谢拾走到楼梯角,沈旬冲出来,可怜巴巴地举起手指,说:“流血了。” 谢拾:“…………”   ☆、80|79.78.78.6.28 谢拾蹲下来,沉默着替沈旬冲干净伤口,涂上酒精,贴上一块创可贴。 “疼……”沈旬低声“嘶”了一声,蹙起好看的眉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谢拾。 他演技好,要不是谢拾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就要当真了,但尽管心知肚明他在使用苦肉计,谢拾还是还是忍不住看着不足一毫米大的伤口心疼。 苦肉计无非是吃中了对方的关心和在意,以前谢拾为了得到沈旬的原谅,也没少使过。 只因他俩都笃定了对方会心软。 沈旬手指戳在谢拾胸前,刚才故意用瓷片划破一点口子的手指其实也没有出多少血,但是看谢拾认真包扎的样子,他觉得太值了。 谢拾一道一道地用纱布将他手指包成粽子,对于这么小的伤口而言,简直是小题大做,但是沈旬需要这样一个契机来缓和他们刚才破冰的气氛。 谢拾不是一个过于别扭的人,自然会给他这个机会。 两个人在心照不宣的和谐气氛下做起手指运动。 纱布缠了一圈又一圈。 沈旬认真地打量谢拾垂下来的睫毛。 谢拾强装镇定地承受着他几乎将要把自己的脸烧出洞来的灼热视线,心中五味杂陈,既不知如何面对,又不知怎样做才是对,或者错。 “好了。”谢拾道,缩回了手。 “不够。”沈旬将他的手往回扯,没扯到,伸出手指一勾,一下子将他胸前衣襟拉下来两寸,露出锁骨和胸肌。 两人气氛还在僵着,沈旬莫名耳根一红,让整个气氛都无比诡异起来。 谢拾:“…………” 谢拾表情忍不住有些绷不住了。 沈旬知道谢拾一时之间会有些接受不了,也会十分介怀,但是他不能给他这个胡思乱想的机会,当断则断。 那时霍山问他,如果谢拾知道事实后,会不会无法原谅而离开他,沈旬笃定地回答不会,心中却十分不敢确定。他对谢拾没有信心,更对自己没有信心。但他曾想过,只要谢拾朝他走了一步,只要那一步便好,其余的,都由他来走完。 沈旬突然扑过去,双手撑在谢拾两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在他嘴角亲了一下,末了还心满意足地故意咂咂嘴,揉了揉他的脑袋。 谢拾整个人都僵住了,像是被雷劈了一样,不可思议地看了沈旬一眼。 沈旬被他这一眼看得莫名心虚起来,瞪了他一眼:“我亲我媳妇儿,有什么不对?” 好像刚才所有的矛盾和冲突瞬间被瓦解了一般,谢拾怔怔地看着他,大脑转得极其缓慢。理智告诉他,有哪里不太对,但是情感又促使着他的一颗心往沈旬走去。 谢拾盯着地板发呆。 沈旬十分好脾气地咬了咬他耳朵,道:“要是你不喜欢媳妇儿这个称呼,我也可以换换。” 他抓起谢拾的手,十指相扣。 谢拾忍不住挣开,沈旬的手却像钳子一般大力钳制,若是要挣脱,仿佛便要连皮带肉削下来不可。 谢拾抬眸看了他一眼。 沈旬眼神暗了暗,十秒钟后,终于妥协,主动松开手。 “其实我觉得还是有点疼……”沈旬决定放下面子睁眼说瞎话。 谢拾收起药箱站起来,沈旬见他没反应,又故意大声说了一句:“真挺疼的……” “嗯。”谢拾平静地将药箱放进柜子里,走到电视机柜的过程中踢倒了一个凳子也没在意。 沈旬豁然站起。 谢拾往楼上走了几步,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头来对沈旬道:“我们住一起,迟早会被记者拍到,这两天是风口浪尖,杨安建议我先搬出去……” “不可能。”他话还没说完,沈旬便意识到他要说什么,脸色瞬间彻底冷下来,眸中尽是一片阴霾。 在别人那里,谢拾是他的底线,而在谢拾这里,谈及离开则是他最后的底线。 如果谢拾再逃跑一遍,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沈旬的表情有点冷,随即他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对劲,努力放柔了神情。 沈旬抬头看他,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你想搬出去,到底是杨安的想法还是你自己的想法?” 谢拾犹豫了下。 沈旬眼中失望、懊悔、隐忍之色尽数被谢拾收在眼底,他握紧拳头,从下往上盯着谢拾,气势却显得几分凌人。无论谢拾说什么,他都不会同意让他搬出去,开什么玩笑,他绝不可能让谢拾再一次离开! 谢拾有一刹那的不忍心,老老实实地解释道:“我没有想过要搬出去,是杨安提醒我,现在我们共处一室万一被狗仔拍到了……” “那就被拍吧。”沈旬毫无所谓地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谢拾,问:“你还记得那天你是怎么说的?” ——如果有一天,我们一无所有了,至少我们还有彼此。 谢拾自然记得,只是现在的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只能不做声地看着沈旬。 良久。 沈旬叹了口气,轻声道:“你先去睡吧。”看看我好吗?哄哄我啊。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在这里。”我后悔不能多瞒你一时了。 “不要胡思乱想了。”少想一点,就有多一点的时间来注视我了。 谢拾看着他,沉默了会儿,点点头。 谢拾拖着步子上了楼,关上门,往床上一躺,有些失神地望着天花板。 寒冬苍白的月光从窗帘后透进来,映着枯枝的影子。 他解开两颗扣子,翻了个身。 这一整天太乱了,先是在路上被记者堵了好几个小时,紧接着回来后又受到这样一番惊吓。他原本以为和沈旬在一起了,便是开始真正的人生了,却没想到,过去永远在他身后,无法挣脱,无法消失。 ——抹杀过去,还是背负过去重新开始? 直到真正地放下,才是真正地不再逃避。 谢拾迷迷糊糊地半梦半醒,桐城落叶满城,风一吹满脸都是,街道十分熟悉,长巷狭窄,雨从屋檐上砸下来。 两个少年t恤外面套一件深蓝色校服,领子松松垮垮,从校门口勾肩搭背走出来,旁边是几家奶茶店和早餐店,自动贩卖机十分陈旧,屹立在门口随时都要倒下来。他俩路过一路的各式红色灯牌,以及满大街飘香的小吃,沈旬顺便给了自动贩卖机一脚。 小谢拾很少说不,更别提拒绝,他俩进了租碟屋,小沈旬说看什么就看什么,小谢拾从来不反驳。 “今晚我看电影,作业交给你了,上次字迹不对,害我被老师骂,这次再这样就揍你哦!”小沈旬扬扬拳头。 “切。”小谢拾一点也不怕,将书包往背后一甩,无聊地在影片中间翻翻拣拣:“请我吃好吃的,我就给你写作业。” “谢拾,你胆子越来越肥了!” “看这个吧,我想看这个。” “不行。” 脸上覆盖上一只冰冷的手,谢拾不自在地动了动,侧过头来往床头看去。 沈旬将下巴搁在床上,看着他。 “做梦了?” “嗯。” “噩梦?” 谢拾想了想,说:“梦见你了。” 沈旬被噎住,扯着嘴角道:“我是噩梦?” 谢拾转了个身,模模糊糊地道:“你小时候太凶了……” 沈旬轻手轻脚翻身上床,从背后搂着他,亲了亲他的脑旋,心满意足地睡去。 谢拾兀自沉睡,双手却出于本能地抱住了他。   ☆、81|81. 半夜,沈旬掀开被子起来,轻手轻脚地进了书房,抽屉被打开,声音很小,谢拾还是醒了。 沈旬对着月光找了一会儿,找到谢拾的护照和身份证,在房间站立片刻,随即将他的护照和身份证放进衣柜里自己的大衣口袋里头,将衣柜轻轻落锁。 悬在他心头的大石总算稍稍移了一点,锁住谢拾的护照,至少确保他不会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出国,只是国内这么大,谢拾要走,自己也无迹可寻。 沈旬蹙着眉,轻手轻脚地摸回来。 谢拾慌忙闭上眼睛。 沈旬在床边看了他许久,一手捋起他额前短发,在他眉间烙下一个吻,随即上床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十足占有的姿势。 谢拾颇不舒服,微微动了动。 “醒了?”沈旬轻声问。 谢拾那点演技在他面前总是不够用,只好睁开眼睛望着他。 沈旬心里立刻涌起一阵悲哀,从前谢拾和他在一起总是熟睡,现在却一碰就醒,不知是因为防备着他,还是因为彻夜不能眠。 沈旬强压住心头泛起的难过与冷意,将谢拾搂紧怀里,双手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天亮,谢拾趁着沈旬还在熟睡,偷偷爬起来,去书房翻找片刻,果然,没找到护照和身份证,沈旬就差把他人锁起来了。 原先放证件的地方空空如也,谢拾简直哭笑不得。 多大了居然还耍这样的小手段。 沈旬醒过来发现谢拾不见了,心里咯噔一下,立马形象全无,穿着大裤衩睡衣光着脚往外冲。 “你跑什么?”谢拾从厨房出来,身上系着围裙,莫名其妙地问。 沈旬黯然的神情一下子被点亮,转过身,上身还光着,能叫一大群粉丝看得血脉贲张。他疾步走过来,不顾谢拾反应如何,将他大力按进怀里。 他手臂的力气极大,完全无法挣脱。 谢拾也并不想挣脱。 两人肌肤相亲,谢拾很明确地感觉到了沈旬胸肌下的心脏狂跳。 沉默半晌,谢拾微微叹口气,说:“我不会走的。” 沈旬仍不放开,牢牢将他拥在怀里,沉默如雕像,像是为谢拾定制打造的人形锁具。 片刻后,谢拾去厨房拿鸡蛋出来。 沈旬跟在他身后,不超过三十厘米。 谢拾将鸡蛋在碗边敲开,让蛋清流入碗中,他刚转身打算将蛋壳丢入垃圾桶,脸一转过来便碰到了沈旬的鼻尖。 沈旬微微前倾,双手撑住岸台,形成三角形的城墙,将谢拾锁入其中。 他后知后觉地问:“你刚才说你不会走?” 声音还有点哑,带着小心翼翼和喜不自禁。 谢拾听得心酸。 他一晚无眠,整夜都在想以后要怎么办,是装作没发生过,还是将过去的事情深埋永不再接触。对对错错,他无法分辨清楚,但是他找不到再次逃离的勇气。沈旬过去的仇恨和偏激,他或许无法完全感同身受,他逃避的过程中的自我救赎,沈旬也未必能领悟一二,但是这并不是他们产生隔阂的理由。 原本他知道真相后,大受打击,本可以顺理成章地离开沈旬身边,从此过上不受过去牵制的生活。 但是没了沈旬,再美的风景,再平静的生活,都没有意义。 他小时候便如同背了厚重大壳的乌龟,遇到不幸的事情,不看、不听、不想,以为这样便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小时候家庭并不和谐,父母都不愿投注精力在自己身上,沈旬是一只跑得很快的兔子,但却始终陪在自己这只乌龟身边。若有人欺负谢拾,谢拾是从来不用出面的,因为沈旬会搞定一切。 等到再一次他下意识地钻进自己的壳里的时候,才知道这有多么自私。沈旬放慢脚步陪了他这么久,他却不愿留在他身边一次。 重生一回,谢拾逼迫自己掀开厚壳,露出柔软却坚定的内在,再不退缩,再不妥协。这些别人成长期便能完成的蜕变,他因为十五岁那年的家庭遽变,竟要重活一回,才能彻底蜕变。 但是唯一确定的是,无论发生什么,他不会再逃避,自然也不会再轻易离开。 “嗯,不走。”谢拾隔着沈旬的手臂,将蛋壳轻轻一抛,准确地落入垃圾桶里,抬头看他:“我为什么要走?我能去哪儿?” 沈旬定定地看了他几秒,终于展颜道:“好准头。” 谢拾转过身去搅拌鸡蛋,沈旬拥住他的后背,道:“感觉你这些日子瘦了很多。” 他双手仔细地在谢拾胸前擦拭。 谢拾被摸得起了反应,忍不住侧过脸道:“你先去把衣服穿上,一大早光着身子跑出来成何体统……” 沈旬辩道:“我穿了裤子。” “还不如不穿呢。”谢拾瞥了他的大裤衩一眼,面无表情道。 沈旬眼睛一亮,耳根一红,欢喜道:“你想我在这里脱下来?” 谢拾:“…………” 谢拾做了荷包蛋和稀粥,两人简单地吃了早饭,谢拾起身去换衣服,打扮整齐从楼上下来。 沈旬用平板看新闻,眉头轻蹙,见他下来,匆匆收起,问:“出门?” “新戏开拍,这几天因为比赛已经请了许多次假了,今天有一场重戏。”谢拾昨天睡得晚,看起来还有几分疲惫,用冷水洗过脸后,眼里依然有几分红血丝。 沈旬的心轻轻被扯动,道:“要不今天就不去了?” “不碍事。”谢拾笑道:“出去赚钱养家糊口呢。” 沈旬往后一靠,在沙发上跷着二郎腿,笑道:“我养你啊,你很好养,一片芒果蛋糕就可以收买。如果我们老了,就回老家开家蛋糕店,你老得走不动,头发半白了,脸上全是皱纹……” “……那你呢?” 沈旬挑起眉道:“我开了外挂,本来就长得帅,自然比你老得慢,还是师奶杀手,每天被花痴围观烦不胜烦,你只能天天喝醋……” “……”谢拾看着他嘚瑟的表情,无言以对,只能面无表情。 沈旬又认真道:“但即使你老得走不动了,我还年轻潇洒,我也对你不离不弃。” 谢拾看着他,心头一动,试图想象两个人老了的模样,沈旬接的戏比他多,做的表情自然也比他多,说不定老了以后皱纹会更多呢,但是即使添上几道岁月的刻痕,美人迟暮,沈旬依旧是他的沈旬。 沈旬也不会因为眼神变得不好就认不清他。 如果有一天,两人真能如他所说,在小城里开家蛋糕店,朝九晚五,一周三天打烊,四天去世界各地闲逛,想来也很不错。 谢拾笑道:“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还在冷战期?” 沈旬的笑脸蓦然僵住,脊背微微直起。 谢拾笑容也微僵,自知自己失了言。原本只是一句调侃,却没想到刚好撞上沈旬的敏感口。 沈旬很努力地在缓解两人的隔阂,甚至主动说笑话,也时时刻刻谨记不随便发脾气,连说话都小心翼翼地用了经过柔和的语气,谢拾自然清楚。 他自己也在努力让这件事情翻篇,并不是去逃避,而是因为他清楚地知道,纠结于过往没太大意义,他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放下过去和沈旬在一起,要么再一次选择离开。 实际上在他理智做出反应之前,情感已经给了他答案。 如果他真的想要和沈旬一刀两断,那么便不会在听到了真相以后不走远,仅仅是在家附近的花坛待着,等着沈旬过来解释。也不会没有经过太大犹豫,便和沈旬回到家中。 况且已经抛下过沈旬一次,他也绝不会容忍自己再做第二次。 那么便只剩第一条路了。 他不是一个钻牛角尖的人,更不会耍欲拒还迎的手段。只是从知道真相的震惊、接受、冷静下来思考、看清楚自己的心,做出选择需要一个过程罢了。 几秒后,沈旬走过来,仿佛没听见刚才谢拾的那一句话,摸摸他的头发,温柔道:“你出门别自己开车了,叫杨安派个熟练的司机给你。” “嗯。”谢拾看着他。 沈旬又亲了亲他嘴角,谢拾有点僵,但并没有闪躲。 沈旬心满意足地笑起来,说:“以及,别胡思乱想了,反正你怎么想都没用,我又舍不得让你走。” “我只要不想让你走,你就走不了,你知道吧。”这句话分明带了威胁的语气。 谢拾:“…………” 沈旬又道:“傅子琛的事情,我也不怪你瞒着我,但是你别管了,我会处理。” 沈旬知道傅子琛和谢拾有恩怨,却不知道为何会产生恩怨,他心里急躁,埋怨谢拾有事情瞒着他,并且如何查也查不出来,毕竟他不是谢拾肚子里的蛔虫。但是将心比心,他又何尝不是有事情瞒过谢拾?更何况两人现在关系紧张,沈旬自然处处妥帖,不过多追问。 谢拾点点头,看了看一旁挂着的挂钟,道:“七点二十四,我走了。” “你和杨安约的时间是几点?” “七点半。” 沈旬双手抚摸着谢拾的肩膀,用力捏了捏,兴奋道:“还有六分钟呢。” 谢拾:“…………” 沈旬看着他的眼睛,心里有些患得患失,他分明在自己眼前,但是总觉得下一秒就会得而复失。沈旬忍不住再次在他嘴上亲了亲,确认人还是自己的。 谢拾从他眼中看见倒映着的自己,满满的都是自己,中间夹着复杂浓烈的情绪,渴望占有、畏惧失去、空虚不甘,所有的情绪化作一股隐忍的暴风,藏在沈旬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 谢拾忍不住道:“我说过,我不会走的。” 沈旬呼吸紧了紧。 谢拾道:“这不是承诺,也不是责任,更不是愧疚感。而是本能。” 谢拾想了想,又说:“或许一开始是因为愧疚感,但是你看,没了愧疚,我依旧会待在你身边。” “即使你做了让我无法理解、无法原谅的事情,我依然会在你身边。” 不是因为上一世沈旬舍命相救,也不是因为过去的事情的愧疚感。 或许一开始是因为这些,相伴多年而产生的亲情、友情、对于过去的愧疚与久经离别的怀念,这些情感太过于复杂,又太过于浓烈,谢拾也分不清自己对沈旬到底是哪种感情。 但是时至今日,即使知晓了全部事情,他也不愿意离开,除了爱情,大约没有其他解释。 沈旬手指在谢拾肩头捏至发白,神情有点怔,凑上去吻了吻谢拾的额头,低声道:“谢谢。” 过了会儿,又道:“对不起。” 这两句话是他欠谢拾的,同样的,谢拾也欠他这两句话。 谢谢你可以将我和父母清晰地区别开,不因为过去的恩怨迁怒于我。 对不起,当年抛下你离开。 这些谢拾并不打算说出来,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来。 沈旬说:“我爱你。” 经过一晚的跌宕起伏与内心挣扎,谢拾感到心情终于前所未有地平静,他回道:“我也是。” 沈旬悲喜交加,眼圈有些红,脸和耳根也有些红,问:“真的?” 谢拾笑道:“讲真。” 沈旬紧紧抱住他,又野蛮又温柔。 谢拾又道:“不过,我需要时间来慢慢消化昨晚的事情,你不能急……” “我不急。”沈旬赶紧发誓,认真地盯着谢拾道:“只要你不逃开,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一切都能解决的,能做到吗?” 谢拾心中微动,想起当年,他若是去医院看望了沈旬,沈旬是否也会对他说,两个人一起解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惜他没有给沈旬这个机会。 不过现在也为时不晚。 “好。”谢拾道。 风波经过一晚,稍微平息,虽然又有了新的话题炒上来,但是谢拾与傅子琛的比赛纠纷话题量依然居高不下,这件事情仍然是头条。 短短一天一夜,舆论满天飞,傅子琛公司股价绿到历史新高度,合作商和银行都是一群唯利是图的家伙,见势不好便立刻撒腿就跑,日前傅子琛过于自负,得罪的商业伙伴不少,此刻这些人纷纷喜大普奔,站出来掺和一脚,恨不得痛打落水狗,又从中作梗炒了一把,将傅子琛及傅氏打压一番的同时,为自己的企业做免费的软广告。 傅子琛的公关不是盖的,奈何这次掺和进来的人实在太多,一时片刻他根本无法反转。 如果就这样放任不管,几周之内必定破产。傅子琛完全没想到谢拾留有后着,单飞站出来说话以及那段录音都在他意料之外,他从没想过谢拾居然敢跟他叫板,也从未将谢拾放在眼里。却没想到这下摔得这么惨。 上午九点,在他召开记者发布会之前,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朝他发出了橄榄枝。   ☆、84|第八十四章 沈旬和方柏树打了一架,迅速上了头条,这俩人还正好被记者抓包,分别进行了采访,记者一参与,消息发布的速度就更快了,一两小时之内沈旬和方柏树不和的言论便纷纷扬扬,网上列数沈方不和的一二三条例证。 比如沈旬和方柏树身为同一公司的艺人,却几乎从不同台出现,即使在颁奖时不小心同台,也绝对不目光接触。 又比如某剧组神秘工作人员透露,这不是沈旬和方柏树第一次在公众场合不对盘,只不过以前都没有被媒体发现而已。 更有甚者传出沈旬和方柏树是为了抢一个女人才闹成这样的,而这女人是谁呢?观众左找右找找不到,和恶劣二少方柏树传绯闻的挺多,和沈旬传绯闻的却少之又少,有一丝丝可疑证据几乎只有谢拾一个……等等,谢拾?cp粉莫名地又活跃起来。最后只得不了了之。 …… 沈旬嘴角挂了点彩,方柏树却惨得多,捂着青肿的眼睛接受采访,瞪着沈旬眼里憎恶的光比灯泡还亮。 沈旬被记者和路人围着,谢拾也挤不进去,只能站在海港这头干着急。 片场里导演催促谢拾开始拍摄下一场戏,谢拾脸色不太好,请了个假,便躲到一边去发短信给沈旬。 还没等他组织好措辞,沈旬的短信已经嗡嗡震动。 【我没事。】 谢拾稍稍放心,抬头望去。 中间隔了百来米的距离,沈旬仿佛心有灵犀般,突然抬起头来,遥遥地对谢拾挥挥手。 傅子琛和谢拾的比赛内幕事件经过一夜,热度仍然未消,仍是热门第一,紧接着傅子琛记者招待会和沈旬方柏树打架被刷上了热门。 有网友调侃道,这都可以凑成一桌麻将了。 九点,记者招待会如期举行。 无数摄像头闪光灯亮起,记者将出口围得水泄不通,外头停留数百辆车子,一时超出了停车场的范围,造成道路堵塞,赶不上前排的记者只能欲哭无泪。 傅子琛稳坐中间,丰神俊朗,丝毫看不出深陷绯闻的疲惫。 招待会开始前十秒,藿冰还没有到席,傅子琛看了眼身边缺席的位置,目光沉了沉。 记者开始炮轰式的提问,一一被傅子琛打太极糊弄了过去。 令记者没有想到的是,傅子琛对于比赛黑幕的事情供认不讳,不过也是,本来录音事情被爆出来,就已经是铁板上钉钉子的证据,他即使想翻案也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 但是傅子琛的回答很巧妙。 “我和谢拾的确有点私人恩怨,所以意气用事,将他淘汰了,这一点我感到非常抱歉,但是也请大家谅解,我毕竟也是个有情绪化的人……” 他态度诚恳,这样一说,反倒有几分让人觉得这件事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傅子琛只是个做音乐的人,又不是什么真的教父,哪能不犯错呢…… 再加上他请了关系好的媒体事先准备好了说辞,将观众的视线转移到这个录音为何会被爆出来,以何种渠道爆出来的,若在场的只有谢拾和傅子琛两个人,那么录音一定是从谢拾方面流出去的,只要看客意识到这一点,便会倒戈骂谢拾心机叵测…… 在比赛上公报私仇已经是污点了,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转移公众视线。 只不过,事情出了变数。 傅子琛万万没想到,这个变数在藿冰身上。 既然比赛黑幕的事情揭过去了,那么大家最感兴趣的问题便是,傅子琛究竟和藿冰是什么关系。 “请问你们是情侣关系吗?有没有计划在年内成婚?相恋多久了呢?在这之前是否有公开的打算?”记者一连串发问。 傅子琛和藿冰没有那一层关系,只是藿冰一头热而已,她既然喜欢他,就让她喜欢好了,只是她的喜欢绝对不可能成为阻碍他向上爬的障碍…… 他一点也不想多出一个多余的包袱。 傅子琛面色平稳,嘴角笑容无懈可击:“没有,我们只是合作关系,很好的朋友,偶尔开开玩笑罢了。” 男女关系只要死不承认,简直死无对证,过几日这绯闻热度便会消散下去,到那时,再慢慢收拾阻碍他的人也不迟—— 记者全都微微一愣,没想到他将关系撇的这样清楚。 于是有人问了:“那么为什么今天霍小姐没有来呢?” ——“她身体不舒服。” “恐怕不是因为不舒服,而是因为被负心郎……” 咄咄逼人的记者话没说完,已经被旁边的保安带了下去,这是一家小报的记者,初生牛犊不怕虎,居然敢这样挑衅他。 傅子琛笑容依旧:“请继续。” 又有记者问:“那么霍小姐何时方便接受采访呢?” 傅子琛回答道:“这要看她……” 他话音未落,后台通道方向一人穿着曳地长裙从容走来。 傅子琛看了眼助理,助理一脸惊讶,表示自己完全不知道此事,藿冰告诉他生病了,可能无法出席,他便这样对傅子琛说的。 藿冰的出现立刻引起一阵骚动,闪光灯对准她一阵疯狂大拍,全场的记者几乎全都把目光投向她,摩肩擦掌,跃跃欲试。 藿冰嘴角含笑,走到傅子琛身边。 傅子琛微微蹙眉,正欲问她来得为什么这么晚,藿冰便直接无视了他,主动拿过话筒,平静道:“我藿冰的确是傅子琛的恋人,但是他从不肯承认。” 电光火石之间。 傅子琛:“……” 他的助理满头大汗,两股战战。 全场的气氛瞬间绷紧起来,藿冰刻意化了精致的妆,又特意让这妆容中透出些许憔悴来——我见犹怜。 一瞬间所有的镜头集中在她身上,以及她旁边的傅子琛身上。 傅子琛隐忍的怒气被镜头尽收眼底。 闪光灯将藿冰的脸照得惨白,将傅子琛的脸照得青白。 “你在干什么!”傅子琛压低了声音问。 藿冰刻意将话筒移到他嘴边,惨笑道:“有什么话你也不用再压低了声音说。” 傅子琛:“……”然而他现在想要将这疯女人拖下去已经迟了! 藿冰对着数百支镜头,清凄一笑,惨惨戚戚道:“不过,现在我们不再是恋人了。” 果然一出好戏! 藿冰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她做出伤心至极的模样,媒体记者也不忍多加追问,只留下傅子琛一个人焦头烂额地面对接下来记者的连番轰炸。 藿冰总是被叫花瓶,但是演技倒真有几分真货,简单几句言辞模糊的话,几个欲语还休的眼神和神情,便狠狠地给傅子琛扣上了负心汉、欺骗媒体的屎盆子,自己则一身轻松地退局,博得所有人的同情。 藿冰上了车,神色冷淡下来,将眼底那一抹楚楚可怜的伤怀收去。 她接近傅子琛,便是等待着一击即中的机会。 傅子琛从记者招待会上下来,火冒三丈,偏偏打藿冰的电话,她又不接。 藿冰是女神,粉丝本来就多,在微博论坛各处声讨,一时之间,傅子琛的名声彻底被这些人给弄臭了。 眼见股价一跌再跌,傅子琛怒气冲天。 他驾车从现场离开,车子被记者围堵,这下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给他扣的帽子一个比一个严重。 与此同时,沈旬和方柏树打架的事情上了第二头条。 紧接着,沈旬与yin解约—— 这两天重磅炸弹一颗又一颗砸过来,网友们被砸得七晕八素,连扒都不知道先扒哪一个了,只能连呼比看电视剧还精彩。 但是网友接触到的绝对只是表面,无论他们如何阴谋论,打赌傅子琛的人品如何,猜沈旬是否找好了下家才想跳槽,讨论谢拾和傅子琛究竟有什么恩怨—— 他们都猜不到,实际上推动这一切发生的幕后那根线。 傅子琛抱头坐在沙发上,稍稍冷静下来,眼睛盯着沈旬与yin解约的新闻。 他突然明白了方柏天为何会突然来找自己,要求合作——恐怕不仅仅是想要从自己这里获得利益那么简单。 而是因为,方柏天现在也自身难保,需要寻找新的合作伙伴的支撑。 沈旬参股yin的事情他多少有所耳闻,沈旬和yin闹翻了,所以方柏天才会来找自己,一开始他并没有说明来意,只怕是想掩盖yin目前的财务情况,只是没想到方柏树又恶意找沈旬挑衅,yin脱轨比他想象中来得更快。 傅子琛细细分析,只怕现在不是他有求于方柏天,而是方柏天有求于他了,那么,何不给方柏天这个求人的机会? 原本他担心方柏天趁人之危,现在他倒觉得,或许自己才是方柏天的救命稻草。 ——这种优越感很好地取悦了傅子琛。 傅子琛嘴角一挑,决定和方柏天合作。 方柏天听闻这个消息,嘴角一抹深沉笑意,在电话里对他道:“合作愉快。” 第二日新闻上便登出了方氏与傅氏合作的消息,这种时候,在外界看来,收购傅氏对于方柏天绝对是不利的,傅子琛缺少可以运转的现金,也缺少让他股东安分的定心剂,而这些方氏财大力大,都可以给他。相反的,傅氏现在负面新闻缠身,股东纷纷抛售股票,股价已经被一压再压,对于方氏而言,似乎就是收下了一个烂摊子。 而这些,方柏天和傅子琛都不以为意。 傅子琛一向自负,现在挂靠方氏,只觉得是方柏天占了便宜,度过了这次危机,最后自己是一定要夺回来的。 而方柏天,则另有自己的算盘。 他去医院看方柏树,打了电话给沈旬,似笑非笑:“你下手好重。” 沈旬道:“我看你弟弟不顺眼很久了。” 方柏天赞同地点点头,说:“这一点我们十分默契。” 外面腥风血雨,谢拾依旧在片场拍着戏,他也上网了解了目前进展如何,只是却不清楚为什么藿冰和沈旬、方柏天突然掺和进他和傅子琛的事情里。 一时之间有些懵。 不过现在想来,沈旬似乎早就做好了和yin解约的准备,回国以来,工作一直是处理出国之前没有完成的代言广告和节目通告,不仅没有接新的戏,也没有再带yin的新人跑宣传。 他早就打算解约了。 沈旬等着谢拾拍完戏,将外套给他披上,这让小郭这个助理倒没有用武之地了。 冬天极冷,呵气成冰。 谢拾摸了摸沈旬挂彩的眼角,他和方柏树打架绝对不是因为私人恩怨,他俩私人恩怨早就在两人有意识化解之下,通过互相避开解决了,更不至于明知有媒体在,还当着媒体打一架,肯定有别的原因。 但是谢拾又不愿意在外面和沈旬讨论这件事情,以免隔墙有耳,只有蹙起眉头道:“回家谈。” “好,媳妇儿说什么就是什么。”沈旬笑了笑,替他将衣服拉链一下子拉到头顶。 “……你才是。”谢拾费力地钻出来。 沈旬揽着人往自己车边走。 谢拾一边不放心地问:“你什么时候打算和yin解约的?解约后你打算怎么办?” “再说吧。”沈旬漫不经心道,手放在谢拾头顶揉了揉。 谢拾停住脚步,微微蹙眉。 沈旬打开车门,见他停在原地,问:“怎么了?” “你不打算拍戏了?”谢拾问。 沈旬想了想,趴在打开的车门上,对他勾勾手指。 谢拾走近。 沈旬说:“不想拍戏,原本我的梦想就不是做这个。” 谢拾仔细地看着他,确认他的表情不似作伪,于是问:“那你一开始选这个专业……” “你说你想成为演员的。”沈旬盯着他,认真道:“那时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便想,和你唯一的联系可能就是,你说过你想当演员……” 谢拾哭笑不得道:“中学填志向时,我看你一直盯着电视画册上的大胸女演员瞧,以为你想当演员,才填这个专业的!” “……有没有搞错?”沈旬怒道:“我都是照着你的志愿填的!” 两人对视片刻,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沈旬骂道:“神经病,你耽误我小半辈子了!” 谢拾回击道:“明明是我被你耽误了!” 沈旬将他的头压低,往怀里按:“作为赔偿,晚上你做饭。” “小心有人看见了。”谢拾被他带得东倒西歪,不小心将他领口一拉,温热的鼻息落在他锁骨上,在寒冷的冬日里尤其感觉分明。 沈旬先是脖颈一红,紧接着耳根慢慢红透,对谢拾怒目而视,放开了他。 两人驱车去菜市场,除了包裹严实的脸和刻意多穿几层伪造成中年大叔的羽绒袄,一切都像平凡的情侣一样。 谢拾边捡着菜边道:“即使不是赔偿,平时也是我做饭,简直太不公平了……” 旁边有人推着车过来。 沈旬将他往怀里拉了几分,避开别人,鼻子里轻哼一声:“你还不满意了,以前我让你给我倒一杯水,你都感动得哭天抢地……” “……”谢拾忍不住黑了脸,愤恨道:“现在明明应该是你赔小心来讨好我!轮到你了!” 沈旬道:“晚上回去就讨好你,让你舒服。” 谢拾:“…………” 谢拾挑了几个光滑的茄子,一边道:“颜色深的好,学着点。” “不学,我再不要进厨房了。”沈旬理直气壮道。 谢拾气不打一处来,抄起茄子往他头上敲:“我也不做饭!” “乖。”沈旬搂住他的腰,英俊的脸上满是笑意,眼睛可以将空气中的寒意融化。 谢拾就没辙了。 他一边挑着菜一边心想,夫复何求。 即使发生再多的事情,也比不过这双笑着的眼睛了。 沈旬像只大熊,黏黏糊糊地挂在谢拾身上,如今的谢拾,总算回到了当年的活泼,只在他面前,他很开心。 两人买完菜,朝车子走去。 沈旬道:“你记不记得当年写作文,老班总是出些酸掉牙的题目,其中有一道是‘我的梦想’?” 谢拾道:“只要是人大概都写过这个题目。” 沈旬说:“你那时站起来说,你的梦想是要做科学家,为人类出力——” “……”谢拾捂住他的嘴,难为情道:“快别说了。” 沈旬调戏地咬了下他的手指。 谢拾赶紧缩回手:“……” 谢拾回忆道:“你好像没交作文,被老师罚站了。” “对,谁叫你不肯给我写。”沈旬一提到这件事,还怒气冲天。 谢拾不由得觉得好笑,道:“你自己丢下作业跑去打篮球,我为什么要给你写?” 沈旬道:“我明明用了一块芒果蛋糕换了你给我写作业。” 谢拾耍赖道:“不记得了。” 沈旬:“…………” 沈旬又说:“其实我想要的从来不是做演员,更不是科学家物理家或者其他,我在乎的是人。” “从前我在乎我爸妈和你,现在只剩你一个,你要做好准备,承担我全部的在乎。”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拉成一道。 谢拾刚刚有点感动,就听沈旬又用一贯很拽的语气道:“所以你必须很爱很爱我才行,对我付出三份的爱……” 谢拾:“……” 谢拾的感动被碎成了渣渣。   ☆、85|第八十五章 说起来娱乐圈倒真是个利益让人团聚的地方,前些天谢拾匆匆退赛,媒体网络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平时与谢拾还算认识的人全都处于观望状态,连几条短信几个电话都未曾打来问一下情况,但是这天傅子琛被藿冰这样反戈相向一回,藿冰也是个狠角色,傅子琛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多少翻身的机会了,一时之间那些人似乎村里才通网似的,纷纷表示才了解此事,并且对谢拾被退赛的黑幕表示愤怒和痛心。 这些人中包括李笑和张晓龙、艾一等曾经一起拍过戏录过专辑的艺人。 李笑上了海椒台的一个节目,采访中被问及此事,这件事是最近炒得沸沸扬扬的,几乎网上无人不晓,但是李笑只说她忙于拍戏,刚刚才知道这件事情,并对主持人说,谢拾是个很好的艺人,十分吃苦,两人一起拍戏时建立了很好的友谊,是很好的朋友。 “朋友”一词可大可小,可进可退,可暧昧可纯洁。 原本两人在戏中就是一对女主男二档,圈了不少cp粉,这时李笑这样站出来挺谢拾,让这些粉丝十分激动,纷纷表示被官方发糖了。 但实际情况又如何呢?只不过李笑新戏需要宣传,借谢拾最近的热头出位而已。 谢拾心知肚明,因此看了一眼李笑发来的微信,上面有一只十分可爱的揉脸的兔斯基,以及几句关心的话,他不太在意,随意地丢到一边去了。 沈旬洗完澡出来,十分敏锐地看了谢拾一眼,坐到他旁边,趁他不注意,用屁股压住了谢拾的手机。 谢拾翻着最新一期的杂志,问:“还没打算接新戏吗?” 沈旬刚拍完电影回来,电影还在后期制作之中,过段日子就要上映,按理说沈旬休息一阵子也十分正常,但问题在于他休息得太久了,一直没有接新工作。 这让谢拾微微有些不安。 沈旬非常努力,从出道到现在,几乎是马不停蹄地接戏,将睡眠时间压缩到最短,拥有天赋之余还不断充电来提升自己,因此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拥有这么多的作品和人气。 现在这样懈怠,实在不像他。 最关键的是,谢拾担心一点,万一沈旬想隐退呢?他们两个人一路走来,过去有许多阻碍,他们都一一解决了,但是前路仍然未可知。两个人都站在闪光灯之下,曝光的几率就大大增加,他担心沈旬的事业因此受到影响,沈旬也必定会担心他。 沈旬如果要为了他牺牲事业,这是谢拾绝对不能容忍的,之前的账已经算不清楚了,现在又加上一笔,万一真的是这样,他真不知如何是好。 谢拾刚打算旁敲侧击地问一问,就一眼瞥见沈旬在沙发上扭来扭去。 他只腰间围了浴巾,短发还在滴水,弧线分明的下巴上还有刮胡子没刮干净的青茬,浴后给他带上了几分清新和*掺杂的味道,他动作戏拍得不少,肩膀宽阔,隐隐已有成熟男人的味道,浴巾松开几许,不甚明显的腹肌一路往下…… 谢拾匆匆别开眼去,觉得自己有几分心猿意马。 沈旬盘腿坐着,眼睛一本正经地直视前方的电视机,手悄悄地移到屁股下面,将一只手机拿出来,放在身侧暗搓搓地测试密码。 谢拾:“……”那不是他的手机吗? 沈旬输了几个数字进去,咦,错了,又试了几遍。 还是没打开。 沈旬脸黑了,干脆转过身去,背对着谢拾专心致志地测试密码,咦,对了。 “……”谢拾忍不住问:“你干什么?” 沈旬黑着脸转过来,问:“你觉得李笑怎么样?” 谢拾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当初和李笑一起拍戏的时候,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大方直率,或许是因为刚进娱乐圈的缘故,很干净,但是今天对方刻意对他表示的关心,反倒让他觉得有些失望了,就像是失望于一匹白布进了大染缸之后,出来的颜色远没有之前好看了。 谢拾含糊道:“以前是个不错的女孩子,性格很好相处。” 但是娱乐圈尔虞我诈的事情多了去了,李笑无非是耍些小手段,其实这也没什么,换位思考一下,自己也不是清清白白的。 谢拾最擅长做的就是体谅别人,于是又补充道:“现在也挺不错的。” 沈旬脸黑成了包公:“你都连说两遍不错了,看来是真的很不错。” “不错”二字被他咬牙切齿地说出来。 谢拾:“……” 谢拾认真地建议道:“你脸再黑下去,就可以挂上月亮去演包公了。” 沈旬脸不黑了,眼睛一亮,期待地看着他:“你演月亮?” 谢拾:“……” 被沈旬这样一打岔,谢拾刚才怔忪的心思反而化解了几分,一时忘记了刚才要问什么。 沈旬见他不说话,将人拽过来,执着地问:“你演月亮怎么样?” “月亮是弯的啊,还会发光,怎么演的出来?”谢拾无奈道。 沈旬笑得很坏:“你也是。” “……”谢拾一脚将沈旬从沙发上踹了下去。 沈旬爬起来,兴冲冲地缠着他往卧室走。 谢拾无奈地想,脸一会儿黑一会儿不黑的,转变得如此自然,不愧是演技派。 谢拾进去洗澡,沈旬走到阳台上与藿冰打了通电话。 谢拾出来左右找不到他,一眼瞥过去,沈旬正漫不经心道地靠着栏杆站着,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在思量什么,一派冷清,这样子的他和在自己面前别扭幼稚、吃醋生气的人完全判若两人。 沈旬小时候被他家宠坏了,无法无天的,又专横又爱欺负人,现在倒收敛了很多。分别的这些年,两个人都变化太多了。 上一辈的事情,谢拾始终没办法彻底化解,就像沈旬看见自己,心里肯定多多少少会有点膈应不是么?但是这大概是爱和深爱的区别,爱或许是包容、委曲求全,但深爱是不顾中间的刺,也要豁出命去在一起。 谢拾一瞬间想到了很多,忽然便有些释然了,如果沈旬真的不想拍戏,那么随他的心意也好,反正他们不用在乎钱的问题,过去沈旬家里便已经有不小的企业,这些年进演艺圈又挣得不少,他自己也有些财产,两个人没有梦想的人,卷款从娱乐圈潜逃,下半辈子看山看水,也算不得浑浑噩噩,毕竟他们在一起这才是最重要的,这才是梦想。 只是,要确认沈旬不是委曲求全才萌生退意。 只要有他在,便不想让沈旬委屈,就算他做不到,也都想让沈旬得到最好的。 谢拾轻手轻脚地走近了去。 沈旬背对着他站着,嘴里是冷漠的威胁:“你帮我也算帮自己,现在还要来向我讨利息不成?”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 沈旬眉头飞快地蹙起,紧接着又松开,嘴边噙着一丝无所谓的笑意,“你有我的把柄,我自然也有你的,两败俱伤,多不好看。”声音却像是被人逼急了快要跳墙似的。 作为一个优秀的演员,口不对心,脸不对口,都是基本的职业素养,藿冰想威胁他的那点把式,也不先掂量掂量。 电话这头的藿冰光是听见他的声音,便能想象得出他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由得将窗帘拉开,阳光洒进来,她心情大好,笑道:“所以我们做一个约定,你不要把我叔父告诉你的那些事情说出去,我自然也不会让这张照片见光。” 她对着光举了举手中的照片,捏着别人把柄的感觉,就像是捏住了狼的尾巴,感觉真好啊。 沈旬冷哼一声:“成交。” 他快要挂断电话之前,藿冰突然问:“你这样被我叔父背叛,不觉得很伤心么?” 沈旬淡淡反问:“你觉得呢?” 藿冰笑了笑,说:“如果你是打算好了要退圈,那么这照片对你也没有影响了。” “可惜我并没有退圈的打算。” 沈旬挂了电话,兀自冷笑,背叛这种事情,要先得信任那人,才会觉得被背叛,如果霍山知道自己早有防备,不知道会不会反过来感觉被背叛呢? 只是他不希望真的要到内讧的那一刻,以免谢拾受到波及。 谢拾打开阳台玻璃门,便只听到了最后一句,一时之间心里怔忪了几秒。 沈旬回过头来,被他吓了一跳:“怎么悄无声息地出现?” “没什么。”谢拾问:“打电话的是谁啊?” 沈旬顿时整张脸像是被点亮了一般,眼睛都亮了起来,兴冲冲地问:“你吃醋了?” 谢拾:“……” 沈旬像只巨熊扑过来,双手将他湿漉漉的头发揉乱,喜滋滋道:“乖,别吃醋了。” “……姓沈的,神经病啊。” 沈旬又开始毛手毛脚。 谢拾被他亲得全身发麻,忍不住推开他俯在自己脖子上的头,道:“先说正事。” “这就是正事!”沈旬声音很不满,头也不抬,双手开始往下,一下子将谢拾的内裤扒拉掉,轻轻地啄了一下。 “……”谢拾迅速起了反应,一想到明天还要赶早场的戏,冬天冷得要死如果腰还疼那就惨了,便忍无可忍,喊道:“姓沈的,滚啊!” 沈旬大力将他往床上一推,压在他身上滚来滚去,笑着道:“唔,你赢了,都听你的,滚完了可以做了么?” 谢拾:“…………” 沈旬飞快地眨眼睛,卖萌卖成一朵花。 谢拾气不打一处来,问:“现在是卖萌的时候吗?你答应我的,回来谈正事!” 沈旬的脑回路明显不和他在一个电波上,顿时脸一沉,摆出十分霸道的模样,双手撑在他耳旁,诱惑地舔舐他的耳廓,声音低沉地问:“温柔模式你不肯,萌一点的你也不肯,这样呢?” “你怎样都好,但我还有事情问你,你先正经一点。” 沈旬耳根一红,气血上涌,更加冲动了,又羞涩又兴奋地道:“你是说我怎样你都喜欢?” “……”谢拾觉得自己已经要吐血了。 沈旬演得还不过瘾,简直要变成n重人格的精神病了,他抓着床单一角,可怜巴巴地道:“还是说你更喜欢那个李哭给你发的兔斯基?” 谢拾警觉道:“你看了我聊天记录?” “怎样?不能看吗?”沈旬继续抓着床单一角往嘴里塞。 “……”谢拾道:“首先,她叫李笑,其次呢,床单自从清洁阿姨走后就没换了。” 沈旬:“…………” 沈旬脸一黑,往谢拾身上一扑,恶狠狠道:“不管了,今天做完明天一起洗。” 谢拾:“……” 吃饱喝足,两人互相拥着,窝在温暖的被窝里,一室黑暗,暖气开得很高,谢拾模模糊糊地贴着沈旬的肌肤,觉得十分幸福惬意。 过了会儿,沈旬轻轻吻了吻他,主动提及正事。 一年前傅子琛有个合同一直悬而不决,他引诱了藿冰上钩以后,便控制她的股份,抛售股份,打压股价,使合作伙伴不战而退,谁知道这合作伙伴是藿冰出道前认识的朋友,藿冰反应过来他利用了自己,觉得一片真心喂了狗,便不动声色地继续同他虚与委蛇,想要报复一把。 藿冰从来不是甘心为爱付出一切的人,该爱的时候爱,不爱的时候就抽身而退,若觉得不爽了,还要对别人打击报复,也不是什么痴情的人。原本她是想找到他企业的漏洞,但是这两年傅子琛并不信任她,她无从下手,先前拍摄vogue画报的时候,她遇见了沈旬,依稀觉得有些面熟,霍山是她叔父,两人小时候是见过面的。于是这次,藿冰主动找到了沈旬,想要报复傅子琛,这次正好遇上时机落井下石。 谢拾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劲,问:“一开始是我和傅子琛僵持不下,闹得沸沸扬扬,她为什么却找上了你?” 你当然不会知道,就算藿冰找的是你,也会被我拦下,你以为我会让女人接近你么。沈旬暗自好笑,不过并没有将这一点说出来。 既然有合作,便一定有互相牵制的筹码,这一点沈旬也不便告诉谢拾,以免他担心,又对自己利用他、瞒着他而觉得不舒服,毕竟,这筹码未必用得上。 沈旬道:“大概在外人看来,我们注定天生一对吧。” 谢拾:“…………” 一本正经地胡扯,不知道沈旬什么时候还自学了这一个技巧。 谢拾又问起方氏又是怎么回事。 “明天你就知道了。”沈旬笑笑不说话,又像急色鬼一样,在谢拾脖子旁乱亲。乱蹭了会儿,两个人呼吸都有点重了。 “停停停——”谢拾按住他的头,问:“我似乎还听到了背叛什么的……” 沈旬眼波微动,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你听到了什么?” 谢拾:“电话那头似乎是一个女声……” 沈旬咬住他嘴唇:“听到我和女人打电话你居然不生气?!居然不生气?为什么不生气?!” 见谢拾没反应,沈旬义愤填膺地再来一遍:“你居然不生气?!居然不生气?为什么不生气?!” 谢拾:“…………” 成功的转移了谢拾的注意力,沈旬趁胜追击,双手一路往下,一边抬起头认真地注视着他的双眼,道:“没有谁可以背叛我,除了你。”他顿了顿,道:“因为我只相信你。” 几分月光照着他英俊的脸,谢拾有些情动,但是只维持了一秒。 一秒后,谢拾恨不得一脚踹开沈旬,呼吸急促道:“滚开啊——唔。”   ☆、86|第八十六章 随着傅子琛和方柏天合作,短短几周内,傅氏状况倒是有所改善,只不过舆论依旧未退,他的情况依然四面楚歌。傅子琛损失不少,一时之间只能养精蓄锐,无暇顾及其他。 新年在即,街道上堆起一层又一层的雪,玻璃橱窗内摆上各式剪纸,这个城市,到了春节,倒是多了几分温情。谢拾的戏即将拍完,沈旬一直闲在家里,他一周前已经和yin解约了,据说闹得很不愉快,方柏树戴着墨镜出来时,记者依稀可以看到镜框内的鼻青眼肿,这一新闻再次上了头条……沈旬和方氏不和,这倒是傅子琛考虑和方柏天合作的重要原因之一,沈旬和谢拾关系很好,如果说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那么方柏天无疑是一个很好的临时合作伙伴。 沈旬在家里养起了鱼,一条金黄,一条浅白,还兴冲冲地拿到片场给谢拾看,结果两条鱼在外面待的太久,一不小心被冻死了。沈旬将鱼拿出来时脸都黑了,谢拾简直拿他没办法……两人空下来时会去健身房包场,打打篮球,大汗淋漓地在木地板上躺下来。 谢拾有些恍惚,侧过头问身边的沈旬:“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有一次运动会——” 他还没说完,沈旬就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身子一侧,手肘撑地,道:“你是指那次运动会后拍照,你拼命往我身边挤……” “……”自恋鬼又来了,谢拾转过身子不理他。 沈旬伸长手,手指拨弄着谢拾的短发,道:“有点长,该剪了。” “大汗淋漓的,脏。”谢拾扯开他的手。 沈旬笑笑,凑上去亲亲他,小声说:“脏死了我也要。” 与此同时,傅子琛开始着力于挽救从前的生意伙伴—— 除夕夜,街灯璀璨,沈旬和谢拾无法肩并肩上街,只能靠在家里的沙发上,像两只互相取暖的动物。打开电视机,春节晚会开始播放,谢拾将水果拿过来,耐心地切开,沈旬跷着长腿,得意地指着电视机里的大势男明星,嘲道:“也轮到这家伙上台了,要不是我之前拒绝了邀约……” 谢拾手中动作一顿。 沈旬顿时意识到什么,住了嘴。 “你是不是不打算演戏了?”谢拾问。 沈旬一把将人搂过来,亲了一下,兴冲冲道:“快看,你小时候最喜欢的马脸上台了!” “别转移话题!”谢拾淡淡道。 沈旬两周前解约,受到界内的橄榄枝数不胜数,大小片约如同雪花源源不断,他的电影还未上映,粉丝无数,只消在微博上一呼,便有万人响应,身价依然十分高,但是他已经一个月没有接新的工作了,再这样下去,再高的人气,都会有坍塌成泡沫的一天,李哥私底下给谢拾打过电话,让谢拾劝劝沈旬,沈旬脾气又不好,只听谢拾的话。 谢拾心里也十分清楚,沈旬已经着手处理退圈之后的事了。毛双跟他提起,沈旬解约前曾经上门拜访过,两人倒是在一部戏中以主演和音乐监制的身份有过一点交情,沈旬从来不是靠交情的人,但是却去找过毛双,希望他能多多指点谢拾,还有张萌萌、易长洲、李行南,和沈旬关系不错的人,这些大腕,都对谢拾多有照拂。沈旬在圈中虽然交情不多,但是演技过硬,导演制片人方面的人脉非常广阔,谢拾今后如果要进入影视圈,演技方面有他可以帮忙,其他方面,也有他留下来的资源铺好了路。 所谓铺好了路,只是将他的路让给了自己。 谢拾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无论沈旬喜欢做什么,他都支持,即使他们是情侣,是亲人,也是互相尊重的,但是他又不希望沈旬是为了自己放弃…… “你什么时候做出的决定?”谢拾问。 “就这几天吧。”沈旬捏捏他的脸,“别这么严肃,来,有芒果酸奶——摇头表示要我喂你,点头表示你喂我——” “你骗我。”谢拾摇头道。 他猝不及防地被吻上了一口酸奶:“唔。” 唇分时,沈旬揽过他,认真道:“其实是你住院的时候,有一瞬间,我……” “你什么?”谢拾好笑地看着他词穷捉急的样子。 沈旬难得地沉默了几秒。紧张、自责、崩溃、痛彻心扉,那时,短短几小时,所有的情绪都尝遍了,不亚于当年失去父母的痛苦。如果谢拾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么留下来的又只剩下他,每次留下来的都只剩下他,他已经受够了。跟谢拾比起来,仇恨、梦想、未来根本算不了什么。他在病房外下了决定,要买戒指,要表白,即使脸红得说不出口,要浪漫,要对他好,还要坦白真相,即使谢拾知道后会动摇和他在一起的决心。 于是他接下来赶赴美国电影的片约,在心里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分离了。 退居幕后,这能叫什么牺牲,为了自己所爱,这只是随手献上的一束玫瑰而已。 而他要献给谢拾的玫瑰,必须是去掉刺的,首先傅子琛就是一个障碍,他必须得清除掉—— “你什么?”谢拾又笑着问了一遍。 沈旬捏住他的脸,千言万语,只笑着说:“我并不后悔。” 除夕刚过,傅子琛又迎来了人生中的大起大落,傅氏同时拥有房地产公司和音乐公司,经常是拆了东墙补西墙,本来就面临不小危机,之前他又绯闻缠身,导致公司出现更大危机,股价下跌,公司份额迅速缩小,被方柏天以低价买入,既然入了股,便算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他绝不相信方柏天会做出损人损己的事情来,更何况方柏天和他有同样的敌人,也算是惺惺相惜,于是便放手一搏,将后门空背露出—— 然而却没想到,临时被来了个背后一刀。 与他相谈甚欢的生意伙伴不知为何迅速变脸,全都谈崩,紧接着除夕之夜方柏天以低价抛售傅氏股份——并购之初,方柏天就恶意抬高股价以显示诚意,现在在他生意最关键时刻,却调转头来对付他——方柏天入股不少,损失巨大,傅子琛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唯利是图的方柏天会这样做。 他派人着手去调查,却发现,公司的漏洞很大,资金流向却全都指向一个地方——方氏旗下的另一处企业,他千辛万苦谈妥的生意伙伴临时被方柏天不费任何心力地挖走,方柏天在傅氏的投资上虽然亏损不少,但是两厢比较,却是获利更多。 傅子琛肺都气炸了,匆忙赶去方柏天的办公室。 却遇见了另外一个匪夷所思的人。 沈旬。 方柏天赞扬了方柏树一句:“你演技不错。” 方柏树哼哼道:“我是本色出演,我本来就看这小子不爽。” 沈旬眼睛瞥过去,挑着眉指了指鼻梁。 方柏树立刻后退一步,摸了摸自己还贴着纱布的鼻梁,顿时一痛,骂道:“妈的,差点毁容了,哥……” 方柏天看过来。 方柏树弱弱地闭了嘴。 傅子琛算是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敢情这几人给他下了个套!先是沈旬和方柏树不和,紧接着沈旬叛出方氏,让傅子琛误以为方柏天损失巨大,无奈之下只好寻求自己合作,于是他的生意伙伴流走过程中,他根本没想到会是方柏天从中作梗!因为失去了拥有半个yin的沈旬,方氏也不过只是岌岌可危的半壁江山,哪里来的财力物力从他这里挖墙脚? 两个当演员的,演技怎么会不好!他早该想到的,但是沈旬和方柏树一向不和,这障眼法虚虚实实,让他根本无法辨别。 傅子琛一向自负,却没想到被人挖了这么大一个坑。 “我们也算是打了个平手。”傅子琛冷笑道。即使方柏天获得了他的生意伙伴资源,损失不大,那么沈旬呢,他高价买进,低价卖出,恐怕也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沈旬淡淡道:“你是不是忘了,现在傅氏归我了,如果卖了,即使是断壁残垣,也能卖个好价钱。” 方柏树在旁边不屑道:“成语又用错了,应该是残花败柳。” 方柏天冷静道:“你太蠢别说话.” 方柏树:“…………” 方柏天原本和沈旬约定好,唱一出反间计,沈旬幕后收购,方柏天幕前虚与委蛇,方柏树负责演戏卖蠢。方柏天也是精明之人,如果沈旬胜,他得到傅子琛的所有资源以及沈旬许诺归还半数的股份,如果傅子琛胜,那么股票增值,再好不过,无论如何,他都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只不过这相争的鹬蚌,其中有一方比较聪明,直到事情快结束了才冒头而已。 傅子琛如此骄傲,是绝对不可能任由公司落到沈旬手上的,即使花再高的价钱,他也要买回来。这一点倒在沈旬的意料之中,所以他从来不担心,自己会把老婆本输掉——对于“老婆本”一词,谢拾剧烈抗议过。 傅子琛输人不输阵,兀自冷笑。 沈旬伸了个懒腰,拿起外套,漫不经心道:“如果你肯求饶的话,说不定……” 傅子琛脸色愈发难看,几乎忍不住集聚心中的怒火。 沈旬不动声色地笑笑,看,弱点是自负的人,多么好掌控。 从年前到现在,公司经历两个月的拉锯战,已经是疲惫不堪,再加上原本负债累累,藿冰又不断给他的形象抹黑,大年初二,傅氏宣布破产保护—— 发布会上,傅子琛西装革履,稍显疲惫地走过通道。 如果他不好受了,那么一定要让别人不痛快,这是他为人处世的原则。 沈旬和方柏天、方柏树签完分割合同,正式作为新傅氏的股东亮相,四人在电梯前狭路相逢。 沈旬的死穴是什么?是谢拾,这一点,当初杨息尧入狱只时,傅子琛就看出来了,只是,他却一直迟迟未动谢拾,不是不能动,而是…… 他有时候会做梦,梦到自己欠他的。 傅子琛很少做梦,也不信梦,但是却忍住了痛下杀手。 但是这不代表他不会对沈旬示弱——他冷静下来后开始思考,沈旬不在乎钱,不在乎利,这样一个人,他的弱点,只能是爱情。   ☆、87|第八十七章 方柏天和沈旬走过来,方柏树老老实实跟在他哥后头。 “解约程序还没走完,如果你现在后悔了,那一纸合同就算作无效。”方柏天边走边道。 沈旬不咸不淡道:“我再考虑一下。” 方柏天点点头,却轻蹙起眉,沈旬的性格他清楚,再考虑一下,那便是没有机会了,虽说之前一直想早点摆脱沈旬这个烫手山芋,但是有他在,对于方氏而言,说财源滚滚也毫不夸张,不过,沈旬这人,极其凉薄,在方氏这么多年,就算是狼崽子也养熟了,但是他呢,有需要的时候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捅方氏一刀,感情留恋什么的都是扯淡,考虑到这一点,方柏天倒也没有多劝,反倒松了一口气。 方柏树哼哼道:“整得跟自己多抢手似的,居然还要考虑……” 他话还没说完,前面两人就顿住了脚步。 傅子琛立在电梯前,挡住了去路,视线在三人身上扫了一圈,停顿在沈旬身上足足有五秒,皮笑肉不笑道:“我以为这种场合,谢拾会来,你们扳倒了我,不一起庆功吗?” “好狗不挡道……”方柏树不屑地嘀咕了一句。 沈旬面无表情地伸手,在傅子琛身后按下了开门键,侧过头,淡淡扫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轻哂一声:“扳倒?庆功?” 他和谢拾不同之处在于,从来不肯掩其锋芒,总是轻而易举地捉到别人的弱点,毫无顾忌地激怒对方。 他虽然心思缜密,手段凌厉,气性中却终究残留着年轻人锐利轻狂的一面,这一点,有待消磨,否则只会是他的致命弱点。方柏天在心里默默点评,如果有可能,实际上他是更想将沈旬留下来的,即使他留下来只会像雄狮酣睡在侧,给方氏带来潜在的危机——不过这些纠结都是白白纠结了,方氏庙太小,可能并不能留的了他。 傅子琛集聚心中的怒火全被沈旬这轻蔑的一眼激起,鬓角青筋跳了跳。 方柏树多此一举地解释道:“还扳倒呢,你一扳就倒,哪里值得浪费时间庆功……”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何况我这辈子绝对不可能和姓沈的这家伙坐在一张饭桌上!” 沈旬懒得理他,岿然不动地等着电梯,硬生生将傅子琛的气场削弱一半。 傅子琛也没心思理会他的口头挑衅,扭了扭袖口,自顾自冷笑一下,问题直中红心:“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和谢拾究竟有什么恩怨吗?” 沈旬和谢拾之间怪异的气场,要是有心捕捉,总能察觉一二,奈何沈旬防备得太严,两人几乎不在公众场合露面,所以要想拿出确切的证据,也是没有的。 但是,以傅子琛的精明,总能查出点蛛丝马迹来,首先是住宅,原本沈旬和谢拾的住所都是公司配备的公寓,很容易查到,再从银行查沈旬的资金流动记录,花点小手段,就知道他花了一大笔钱买了一栋别墅,两人或许是同居了,别墅地址在哪里尚不清楚,但是要查起来也不难,毕竟娱乐圈里总有会被利益打动的人,钱不够,色呢?权呢?他不相信沈旬和谢拾有那么好的运气,身边的人都是衷心之人。 但是这些都不够,他如果想力挽狂澜,一定要在短时间内得到真切的证据,比如一张照片、一段录音、一段视频,叫沈旬和谢拾被绑上十字架,舆论的力量永远是可怕的,他们被千万人诋毁之后,便再也翻不了身。 在同性恋恋情曝光面前,比赛黑幕算什么?恶意隐瞒恋情算什么?欺骗女方感情算什么?破产算什么——! 傅子琛有些癫狂了,他紧盯着沈旬,眸中隐隐露出疯狂之色,他从未输过,每一次都可以化险为夷,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永远不会输。 沈旬一瞬间便明白了傅子琛的试探,在他提及“谢拾”二字时,心中微微缩紧,面上却丝毫不变。 傅子琛这人,无法用穷寇莫追来打发,他所做的一切,都源于内心的自负与傲慢,这是他的七宗罪之首。所以他不会善罢甘休,他只会费尽心思,伺机而动,赢了那盘棋,即使最后自己也输得一无所有。 但是沈旬不同,沈旬有要保护的人,傅子琛要苦心维护自己的那一点可笑的傲慢,沈旬也有要豁出命护他周全的人。 沈旬不怕关系被曝光,他甚至已经开始逐渐往幕后转型,但是现在谢拾还在幕前,他可能会面对的腥风血雨,都是沈旬竭力想要为他挡去的—— 最重要的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即使谢拾说过再多次永不分离,沈旬依然无法避免地恐惧,谢拾会承受不住压力而逃离他身边。谢拾从小生活水深火热,自带保护壳,不愿意面对事实,经常将自己蜷缩进乌龟壳里。舆论、诋毁如同海啸扑过来时,如果他动摇了一点点和自己在一起的决心,那么便有了十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会离开自己身边——即使是亿万分之一,沈旬都绝不能容忍。 但是傅子琛又绝不可能善罢甘休,他和谢拾的关系也不可能永不被发现——两厢逼迫,沈旬决定主动出击,下定决心将原本准备好的陷阱扯一扯,让傅子琛自动掉下去。 他和傅子琛对视短暂几秒,在电光火石之间,似乎嗅到了同类的气息。两个人如同两只斗兽,互相揣摩对方心思,几乎能拿捏到十分。 可是一个赢者除了心计,演技也是必不可少。 沈旬率先冷笑一下:“你到底想说什么?” 傅子琛以为他心虚,自己准确地掐中了他的弱点,于是自负心膨胀几分。 “姓傅的,无不无聊啊你,生意场上成王败寇,认赌服输,哪来那么多废话?”方柏树抱起手臂嘲讽道,他自觉算是谢拾的半个朋友,一起喝过酒,一起看过雪,一起插科打诨过几句,这难道还不算朋友?既然是朋友,总得帮他骂几句眼前这人。 但是没人理他。 方柏树讪讪地看了方柏天一眼,小声问:“是吧哥?” 方柏天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他立刻将头缩了回去。 傅子琛对他闻若未闻,微微上前一步,凑近沈旬的耳朵,压低的声音有种神经质的凉意:“无论是恨也好,厌恶也好,谢拾他心里都有属于我的举重若轻的一大块。”傅子琛对自己很清楚,他如果想要得到一个人,得不到,便会毁了他。沈旬其人,即使他之前不大了解,但是经过这一轮战役,他也明白对方最擅长的是步步为营,织就一张网,让猎物缓缓被套死,再也无法挣脱。他如果爱谢拾,那么肯定会恨不得将他抓在手心里。他们这样的人,其实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疯狂的占有欲—— 他不顾一切地想要激怒沈旬,瞧瞧这家伙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你难道还不明白吗?这恨意浓烈,甚至超过了他爱你……” 沈旬当即头皮一炸,一股拿起刀白进红出的狠毒的恶意爬上他的脊梁骨。 方柏天和方柏树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只见电梯门“哐当”一声打开,傅子琛被沈旬大力摔进去,随即电梯门一关,将二人遗留在外头。 沈旬身形高大,双手揪住傅子琛衣领,将他掼到墙上,眼里全是寒意:“你应该知道有些话能说,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傅子琛双手撑住两边侧墙,不小心触动按键,电梯吱呀响了一声,直沉沉落下去。 “这就是你的底线了?”傅子琛神经质地笑笑:“真是比我想象中的更加没趣。” 他抓住沈旬的手腕,用力一扭,道:“你该放开了。” 沈旬力气大,纹丝不动,一手揪住他衣领,恶狠狠地一拳直接往他脸上呼。 傅子琛完美的侧脸瞬间青肿。 沈旬眼神阴郁至极,如同被触动了逆鳞,浑身带着热腾腾的杀气,他的理智犹存,尚且知道傅子琛说出那一番话只不过是故意激怒他、试探他,但是他仍然克制不住,一瞬间杀死眼前这人的心都有。 他耗费心血,用愧疚将谢拾套上了锁,让谢拾一步步爱上他,答应不再离开他。 谢拾也确实爱他,这熨平了他一颗永远患得患失的心。 但是还不够—— 哪里不够,沈旬说不上来。 谢拾的世界,人太多了,太拥挤了,他有朋友,有赵碧华,还有傅子琛这种敌人,就算自己占了百分之八十,可是还有百分之二十—— 不够。 他所做的一切手段卑劣的事情,都不希望让谢拾知道,也不希望与谢拾分享。他所渴求的,无非是将谢拾牢牢拽在手心里,为了这,他可以先放下一切,将一切障碍扫清。 可是傅子琛这个障碍,准确地摸到了他的内心,这一刻沈旬恨不得杀了他。 傅子琛挣扎着站起来,一丝不苟的头发已经凌乱,衣领被蹂躏成烂菜叶,他的脸色也十分阴沉,冷冷盯着沈旬:“这一拳,就当是我陪你玩这个游戏的开场白,游戏才刚刚开始。”他提起嘴角冷笑一下,不小心触动了脸颊上的青肿,蹙了下眉。 电梯门开,门外站立几个等待的人,沈旬却突然伸手按上关门键,将他们阻隔在门外。 傅子琛迈出去的脚步被他大力挡回来。 沈旬将他肩膀沉沉按住。 傅子琛脸色一变,手肘打在他肋骨上飞快反击。 沈旬一躲,已经飞快地从他手上将腕表扣下来。 “微型摄像机?”沈旬嗤笑,将精致的白银表丢在地上,用脚踩上去,表盘如蛛网四分五裂:“你这样愚蠢,就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蠢,哪里来的自信?” 傅子琛脸色黑得发冷。 沈旬已经打开电梯门离去,余留下一堆匆匆赶来的记者抓拍傅子琛的铁青着的脸。 88 第八十八章     去片场接回家,此时大年初三,街上还偷偷放鞭炮的,炸裂声响,十分喜庆。   结束最后场戏,已经凌晨点,剧组杀青宴早已准备好,行簇拥着转移阵地。和导演以及谭兴都道别,对于谭兴,是十分敬重的,除了刚开始对己多提拔的毛双,谭兴对己的演技也多照拂。圈子里也缺乏好,很多都是,触及身利益之前,都是愿意做好的。于是特地买了谭兴最爱的白玉棋盘,专门私下送了过去,些情,从前懒得理,但是现和起,生活步入正轨,觉得己变得更像正常来了。   拍完最后场戏,演技提升少,向发出的片邀简直如漫天雪花,多胜数,杨安其中挑花了眼——些甚至是以优声娱乐的能力得到的资源。   始终些是滋味,觉得牺牲,但是并喜欢样的牺牲。和谈过几次,每次都无疾而终,转移话题的能力简直流,也认真地告诉过好几次并喜欢演戏。   但是演技那么好,就算什么异样,又怎么看得出来?      被灌了几杯酒,总算从杀青宴上逃出来。   酒杯空中碰响。   “cheers!”   转身出酒店,裹紧羽绒袄,朝几十米开外停留着的辆起眼的黑车走去。凌晨天空如同黑白漩涡,天上飘着小雪,又黑又冷,过心是暖的,等。   刚凑近,就发现指尖点烟星。   “干嘛?又抽烟?”走过去将己脖子上温热的围巾解下来,围的脖子上。   触到了的脖颈,肌肤是冰凉片的。   “外面等了多久?”蹙眉:“跟你说了,让你进车里等。”   揉了揉的头,将下巴埋进围巾里,还带着的气息,将烟头踩灭,笑道:“啰嗦鬼,走吧。”      两上车,转过身来,仔细地替将安全带系上,边漫经心地问:“对了,你和傅子琛怎么认识的?之前医院里,你住院的那会儿,撞见你和说话。”   提起,就估摸着是傅子琛对说什么了。对多了解啊,涉及的事情上,演技再好也好到哪里去,关心则乱。   原本比赛结束那天,是打算回来向坦白的,从前世开始坦白,就算信违科学道理的重生事,但是信,好好解释下,便会什么问题了。   但是现却得另外找借口。   光是和傅子琛点纠纷,就做到了让傅子琛破产的地步,万知道了上辈子发生的车祸,两条命被害至死,还得把傅子琛千刀万剐……   觉得真相还是要说出来的好。   “以前和毛双合作的时候,见过面,也算是认识吧。”   手指顿,动声色地问:“你觉得怎么样?”   “比赛上害下场,是神经病,其的没什么印象。”轻描淡写地道,边推开了蹭己领口的头,笑道:“系安全带干嘛黏糊么久?”   对傅子琛的评论很好的取悦了。   没什么印象——简直希望对待除了之外的任何都是样。   “真希望你患了重度脸盲症,除了谁都认识。”抱怨道,将拉近,狠狠揉了揉的耳垂。   无可奈何地笑道:“少墨迹,快开车,再晚了就天亮了。”   “遵命。”两指并,给了飞吻,飞吻飞着飞着,下子贴了的嘴唇上。      车流前行,手握着方向盘开车,手抓住的手,想了想,还是道:“如果哪天关系曝光,你先忍忍,会让你事的。”   心中动,刚想要说什么,又红灯前将车子停下来,转过身认真地盯着:“还,知道对于傅子琛的事情你没全部说完,也逼你,没关系。但是你得答应,要恨,也要讨厌,更要去注意……”   窗外街灯闪烁,雪势渐大,映照黑得发亮的眼神,里头股挚爱与热忱,又股深见底的深渊。   又道:“对于别也是样,要意别。”   你的眼睛只能看。其实想样说,但又怕把吓到,确认的心己里,还想确认眼睛、耳朵、四肢,切都己里,种控制欲连己都觉得可怕,或许是被傅子琛席话激起,才让意识到点。   但是总能真的把眼睛挖出来,让只看着己。   被己的想法作茧缚,弄得微微恼怒,手指方向盘上紧了又紧。      绿灯亮,后面的车子按耐住,率先哗哗冲了出去,车灯将英俊的侧脸照亮。认真地回握住的手,心道,从头到脚,无闪光发亮到让粉丝尖叫的,竟然心甘情愿地为己放弃舞台。   觉得己简直修炼了心意相通的技能,几乎能敏锐地感觉到微妙的心情。   还是没安全感,才会患得患失。   于是厌其烦,永疲倦地给出己的回答——   凑上去亲了嘴角下,笑道:“好。”   想到己从小郭那里学到的新词,便又亲了下,笑眯眯道:“么么哒。”   俊脸突然涨红,捏捏的后颈,道:“酸酸?现回家!”      天气预报里说还场暴风雪要来临,傅子琛连夜驾车赶到藿冰住宅。   原本再也想看到女,但是冷静下来,才想到,藿冰突然倒戈相向是没原因的,如果要对付己的是的话,那么藿冰很可能和连成了条线。   之前深陷陷阱,能看清楚局势,现方柏天条线已经牵出,幕后的已经向己正式摊牌,才反应过来己是步步掉进对方的陷阱的,思路如同剥茧抽丝般清晰起来。   那么藿冰条线必然也的参与。   藿冰并是什么心甘情愿听从别指挥的,她可能是突然喜欢上了比己年龄还小两岁的,就对的那番反应来看,也做出使用美计的事情来。   而且藿冰好歹也是喜欢过己的,单单是己的背叛,就让她记恨心,节骨眼儿上痛下杀手,也大说得过去。   唯的可能便是,藿冰和达成了什么交易。如果是场交易,两手中必然都捏着对方的把柄——手上关于藿冰的把柄是什么,并感兴趣,只想知道,究竟,藿冰手上的能够给致命击的把柄是什么。   是否能得到把柄,让万劫复。      “你先拖住她,其的切好说。”傅子琛车内给刘向前打电话。   藿冰今年刘导手下拍了部电影,现正做宣传,今晚正是场酒宴,只要刘向前拖住她半小时,傅子琛就足够的时间去她家里搜查翻。   藿冰的家门是密码组成,但是由于藿冰记性好,又让经纪为她找了靠谱锁匠,做成也可以用钥匙开的。   傅子琛抬头打量了下,没发现摄像头,然后凭着记忆按了四位密码,果然,密码换了,但是却钥匙,当时以防万,拿走了里的备用钥匙,藿冰为止脾气好,还大大咧咧,总是丢三落四,然会想到那么多。   没想到把钥匙现派上了用场。      原本想亲过来,但是藿冰的家只熟悉,让属下过来,未必能发现什么,更何况,些龌龊的事,傅子琛心高气傲,根本愿意泄露出去。   很快藿冰家的保险箱里找到了己想要的东西,那是份牛皮文件,里头只张照片,照片上似乎是小城市,条些坑坑洼洼的街道,街道上空无,只长椅旁,与接吻。   从角度看过去,的脸十分清晰,可惜表情十分平静,只侧脸,但是也已经足够了,足够媒体辨认出。   傅子琛带着心头的狂喜与狂跳,离开了藿冰家里,悄声无息的,声响的。      远处高楼上,两狗仔架着远距高清摄像头,喜出望外地拍了下大腿:“到底谁爆的料啊,蹲了好几天了,没想到真的发现!”   “哎,拍到进去以后干了什么,但是大晚上的跑过来,肯定和藿冰余情未了啊,说定是想来复合的,你看,傅子琛连钥匙都,八成来偷腥吧。”   记者完全没往其方面想,只当傅子琛是来找藿冰的。   放上新闻,估计是明天的头版头条了吧!们工资得涨了吧!      只过,第二天的头版头条还真是——   头版头条都被和的亲吻照占满了。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