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书由(兰心素语凝)为您整理制作 ================= 符修当自强[重生] 作者:莫晓贤 文案 于秋曾以为自己会和师兄相依为命一辈子,却在落入敌手之刻,眼睁睁看着师兄与旁的女人一起步入洞房。 临终悟道,无力回天。 重活一世,符修的路又该怎么走? 打脸?复仇?虐渣?傍一个狂霸酷拽的忠犬? 格调太低!!! 他要: 驱散拦在眼前的所有阴霾,翻过横在身前的所有高山。 不再依赖任何人,用自己的力量获得一切。 让所有修真者都再说不出“符修只会辅助”这句话。 成为世上第一的强者。 证道长生。 (划掉)让全世界狂霸酷拽的忠犬攻都抢着来傍他。(/划掉) 阅读提示: *本文有系统但系统存在感不高 *主受,1vs1 内容标签:重生 系统 仙侠修真 励志人生 主角:于秋,晓春眠 ┃ 配角:高从寒 ┃ 其它:主受,修真,升级流,系统 ==================   ☆、第1章 朝闻道 于秋的眼前挂了一副镜面,挂了三个月。 这东西叫千里窥真镜,是一个法术。这法术顾名思义,可以窥视到千里之外的真实景象。 镜中现在的画面是一片大红喜色。大红的灯笼挂满天空,大红的幔帐随风飘扬,大红的喜字遍目可见,大红的新衣包裹着一对幸福的佳人,在众人的祝福下步入洞房。其中那个新郎,是于秋的师兄许鸿。 ——三个月前无意中带着于秋一起闯入影魔的领地,然后趁着于秋拼命与影魔周旋试图替他分担压力时果断跑路,边逃边大喊着“师弟撑住!我马上回来救你!”的师兄许鸿。 于秋眨了眨被这堆大红色灼得发疼的眼睛,心想:在最开始的时候,许鸿或许确实还是记得自己这个师弟的吧。 毕竟许鸿在刚刚逃到赤霞宗时,口中的说辞还是自己要去救师弟,因此希望和他相熟的赤霞仙子出手相助。但在赤霞仙子秀眉一挑,表示“那个不识相的碍眼东西还是死了更好,反正你也就图他那点制符的本事,不如入赘我赤霞宗,全宗门的资源任你挑选”之后……许鸿可见地就动摇了。 许鸿动摇了三个月,然后就有了这场婚礼。 许鸿也好赤霞仙子也好,都绝对想不到这三个月竟然会被于秋从头看到了尾,看得真真切切。他们都以为于秋肯定已经死了,毕竟影魔实力高强,又有凶名在外,真正的杀人不眨眼。 结果面对于秋,影魔偏偏就转了性,非但没有马上杀了他,还耐心耐意地用层层阵法将他囚禁住了,甚至特地在他眼前挂了那面千里窥真镜。 一层驳灵阵,搅乱了四周的灵气。 一层千斤阵,将四周的重力加大数倍,重重压住于秋的四肢五骸,让他动弹不得。 单这两层阵法,就逼着于秋每时每刻都要消耗过多的力量,却无法吸收哪怕一丁点灵力,完全得不到补充。更遑论还有噬心阵、蚀骨阵之类,将于秋折磨得越发不堪。 早已动弹不得的于秋,木然地看着眼前的千里窥真镜,然后听到了耳边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你还不打算改变主意吗?” 于秋并没有扭头去看。被这么困了三个月,他已经没有那个力气扭头了。 影魔走了过来,拦住镜面,在于秋身前蹲下,“你看,他已经彻底舍弃你了,你又何必这么傻?忘掉他吧,跟我走。” 杀人成性的影魔为什么会提出这种邀请?无非是因为于秋是个符修,而且是目前整个玄岩大陆最强大的符修,当之无愧的第一符箓大师。不说别的,仅仅于秋所制的一张聚灵符,只要用好了,就可以节省正常修炼三五年的时间。 因为将所有的时间都耗费在了符箓的研制上,于秋其他方面的修为都平平无奇,既无法拥有强大的自保之力,也无法用强悍的攻击搜刮足够的材料,只能依附与其他的高手,来达成一种双赢的状态。 这是所有符修的特点。因此,一个符修想要生存,要么找上一个攻击强悍的剑修,要么找上一个擅长守护的体修,或者找一个修为高深的五行修士……有的符修甚至会一口气找上好几个高手,组个多人小队。 而随身绑定一个像于秋这么高等级的符修,是玄岩大陆所有修真高手的梦想。结果这么一个最顶尖的符修于秋,却早早绑定在了那个虽然优秀却不够顶尖的剑修许鸿身上……其他高手们早就眼红很久了。 影魔看上去显然也已经眼红很久了。 他蹲在于秋的眼前,看着这个*不断被折磨、精神也因许鸿的言行而受到巨大打击的第一符修,猜测着要到什么时候于秋才会屈服。 于秋也正看着他。影魔整张脸都布满黑色的魔纹,完全看不清五官,只在右边的鬓角附近清晰地覆着一块梅花样的奇怪痕迹,青色的,像是胎记。而在那双青得发亮的瞳孔中,于秋看到了自己现在已经枯瘦如柴的身影。 而后于秋想要移开视线,影魔却将他的视野挡得严严实实。于是于秋用已经不断发着颤的手扣住地面,想要移动自己的身体,看到影魔身后的那块镜面。 影魔失望地站起了身,看了镜中的许鸿一眼,留下一句“你就傻吧”,然后竟然真的向边上走了几步,让出了于秋的视野。 他知道事情不会那么容易。于秋一连几百年死活跟在许鸿的身边,不是没有原因的。早在数百年前,许鸿和于秋就是同属于玄阳宗的同门师兄弟。而且据说最开始将一介凡人的于秋领进仙门的人,正是许鸿。后来玄阳宗一朝被灭,只有许鸿和于秋逃了出来。 从此以后他们就一直在一起,几百年了,从筑基巅峰突破到凝元,又从凝元巅峰突破到结丹,现在更是已经共同在结丹巅峰磨了几十年,谁都不知道于秋对许鸿的感情究竟已经深到了什么地步。 但影魔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这么不容易。这种临阵脱逃、而后果断将队友弃之如敝屐的行为,难道还不足以让于秋看清许鸿是个怎样的人吗?果然还是傻,太傻。 影魔忍不住摇起了头。 与此同时,镜面中的洞房之内已经是一片芙蓉帐暖。 于秋还是忍不住阖上了眼。但影魔的千里窥真镜,等阶修得很高,不止能传导画面,还能传导声音。就算于秋不愿意听,也能听到那些你侬我侬的声响。 赤霞仙子娇媚地缠着许鸿,许鸿深情地说着情话。说着说着,话题竟然就绕到了于秋的头上。 “早这样不好吗?偏偏你以前总是舍不得那个师弟!”赤霞仙子娇嗔一声。 赤霞仙子不待见于秋,于秋知道。只因为赤霞仙子有个也痴爱符箓的妹妹,而于秋始终占着第一符修的位置,她妹妹无论怎样都只能捞到个第二,让宠妹如命的赤霞仙子恨得是咬牙切齿。 所以早十几年前赤霞仙子刚刚和许鸿看对眼的时候,她就和许鸿说了,只有愿意舍下于秋这个师弟,才能入赘赤霞宗。许鸿却从未因此对于秋开过这个口,所以于秋以前一直以为,许鸿也是愿意和他在一起的。 但此时此刻,许鸿美人在怀,却满不在乎地高笑道,“仙子别气!我那不是看着他符箓造诣实在高超吗?” “他高,能高到哪个份上?我妹妹青霞能比他差上多少?”赤霞仙子依旧娇嗔,“你和我成了一家人,区区符箓,还能少了你的不成?” “仙子有所不知!他那本事,如果我不要,多得是人抢着想要。”或许是因为洞房花烛夜太过令人得意,许鸿有些忘了形,一些心里话竟然也藏不住了,“我如果随随便便丢掉他,万一他找到个厉害的,回头报复我怎么办?” 此话一出,赤霞仙子面露惊讶。 千里之外,于秋霍然睁开了眼。 就连影魔也忍不住回过头,笑着扫了镜面一眼,又扫了于秋一眼,暗道了一声天助我也。 于秋的身体又在发颤了。他被千斤阵压着,本来就要强忍着才能不颤。 他从来不知道许鸿竟然是这样想的。于秋以前一直以为,如果许鸿真的想要和赤霞仙子在一起,真的打算舍弃他,只需要好好和他说一声就好。不说,就证明许鸿不愿舍弃。毕竟于秋是第一符修,如果许鸿真不想要他,他难道会找不到别的出路,还要硬赖在许鸿身边不成? 万万料不到,许鸿竟然是这样想的! 所以呢?在许鸿的心里,既然不能随便舍弃,那究竟应该怎样舍弃? 忽然之间,于秋感到有一股寒意从背脊处涌遍了全身。 那边影魔已经科科地笑了起来。 镜中赤霞仙子已经在问,“夫君此话何意?” 许鸿咳嗽一声,歪了歪嘴。但既然已经说漏了嘴,再说漏一点好像也没什么了,“如果不是遇到了那个见人就杀的影魔,我哪里敢这么直接地丢掉他?” ……此话究竟何意? 镜外的于秋已经懵了。或许他应该想到答案,但是他一时之间竟然不愿意想。 “我就说嘛,”身旁影魔适时地插了一刀,“剑修许鸿,实力在玄岩大陆好歹也能在排到个十几,就算单个不够我打,和你加在一起,总不至于狼狈成那样的。哪至于那么快就被吓跑了?” 是啊,答案只有一个。 影魔凶名在外,不仅在于他实力高强,还在于他见人就杀,终生容不得他人靠近。修真界传言,影魔早已被功法操纵了身体,六亲不认,神智不全,除了杀人就只会杀人。若不是被困了这三个月,于秋也不会知道,影魔实际上竟然是有着完好的神智,也能知道一个符修的价值的。 而影魔盘踞在此处已经很多年了。于秋沉醉符箓,多年不问世事,难道许鸿也不知道?当初许鸿带着于秋无意中闯入影魔的领地,真的是“无意中”吗? 于秋终于找到了答案。哪怕不想找到,也不得不找到了。 身旁的影魔更是直接将这个答案说出了口,“他想借我的手杀你。” 是的,就是这样。许鸿想要让于秋死,早就想了,只是一直伪装得太好。包括他最开始找上赤霞宗的时候,面对赤霞仙子提出的诱惑,那些动摇装得多像啊,像得所有人都信以为真,偏偏全是伪装。 而在曾经相处的几百年里,这样的伪装究竟有多少?光是这个问题,就让于秋不寒而栗。而信赖了许鸿几百年的自己,究竟又算个什么? 然后于秋竟然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么干枯、沙哑、发颤,犹如陷在梦魇中的笑。 影魔得意地看着于秋,“这下你该想通了吧?” 于秋笑得止不下来。 他当然想通了,他想得太通了! “你跟了几百年的许鸿,就是这么个完全不可信的小人。”影魔重新在于秋身前蹲下,“你还是跟着我吧,我不会也那样亏待你的。” 于秋笑着看向影魔,扯动嘴唇,说了一句话。因为喉咙已经笑得发哑,这句话完全被堵在了嗓子眼里,只能通过嘴型辨认出来。 于秋说的是:师兄不可信,难道你就可信吗? 许鸿不值得依靠,这世上还有谁值得依靠?于秋对自己说:谁都不值得。 影魔气得一巴掌扇过去,将于秋扇得滚到了一边。 于秋并没有试图起身。 他在想着:说白了,他究竟为什么非得依靠谁? 他是一个符修,而符修的生存之道,就是找到一个值得依附的人,用制作符箓的技术换取对方的保护,相辅相成。玄岩大陆上所有符修都是这样的,无一例外。然而…… 为什么符修只能这么生存? 凭什么符修只能这么生存? 他们有着被所有人觊觎的技术,他们可以制作出无数强大的符箓,并且没有人比他们更知道应该如何使用这些符箓,他们凭什么还需要依赖别人的保护! 于秋当年选择和许鸿在一起,是因为许鸿告诉他,符修不应该花费太多的心力在自保上,符修应该心无旁骛,所以符修必须找到一个最值得依靠的人。 但这世上……有谁能比自己更值得依靠? 依附别人的路,是一条更方便更轻松的路,也是一条将自己的性命全部押在别人身上的路。于秋终于发现,其实这条路并不合适,因为他根本找不得一个值得全心信赖的人。他曾经以为许鸿是,但许鸿不是,所以没人能是。 于是于秋想通了。 他最大的错误,不是选择了信任许鸿,而是选择了这条将自己的性命押在别人身上的路。 如果最开始于秋没有选这条路,而是努力学习如何自保,努力学习如何利用符箓强化自己,努力学习如何攻击,那么就算他的同伴舍弃了他,就算他的同伴暗地里想要他死,他又何至于落到眼前这个地步? 从最初的最初,他能依赖的就只有自己。 于秋真的想得太通了。 影魔抽动着脸颊。他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他这么费心费力地,好不容易等到于秋想通了,却一下子就通过了头。这让影魔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然后他感到于秋四周的灵力起了一种特别的波动。 影魔悚然而惊。 他认出了这种波动,这种波动他曾经在好几百年前见过,在一个老头子从金丹突破到元婴的时候。而现在,因为这忽然的悟道,于秋已经在金丹巅峰卡了几十年的修为竟然有了松动。 在大彻大悟之后,于秋找到了自己的路。 在这一瞬间,他触碰到了突破到元婴的机缘。 自从上一批元婴修士失踪之后,玄岩大陆已经很多年再没有人突破到元婴了。如果于秋成功完成突破,哪怕他是个符修,他也将成为玄岩大陆当之无愧的第一强者。 影魔无法再镇定下来,大声喊道,“停下!别乱来,快停下!” 他的惊慌,并不是因为害怕于秋会突破成功。实际上正相反,于秋这次根本不可能成功。因为于秋的身体……在经过了三个月的禁锢与这么多的折磨之后,于秋的身体根本不可能支撑得住这次突破。一旦继续突破下去,迎接于秋的唯一结果,就只能是灰飞烟灭。 更何况于秋现在还身处驳灵阵内!连稳定的灵气都触摸不到,还谈什么突破! 面对影魔的惊慌,于秋却只是笑。 他并不是无法停下。如果停下,他也只是会错失这次突破的机缘而已。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修士会在机缘来临的时候选择错失,哪怕将要承受死亡的代价。 更何况……活下来又能怎么样?放弃突破,继续身处这种禁锢之中,直到他有一天终于顶不住这些折磨,接受影魔的邀请,换一个依附的对象? 不,于秋不接受。 于秋的笑容里深深刻着一句话:朝闻道,夕死可矣。 影魔转过身,飞扑向阵眼,想要至少停下驳灵阵。 但是已经晚了。 于秋脸上依旧露着那抹笑容,他的灵魂却已经与世界交融,魂力在天空铺开,好像可以伸得无限远,触摸到天的尽头。这是突破的第一步,却也是于秋的最后一步。 一阵风吹来,暂时失去了灵魂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瞬间化为齑粉。 灵魂无处可归,最后只能消散在天地间。 但在这一个瞬间,于秋的灵魂触到了每一个修真者都梦寐以求的东西——道。零散在天地间,无形无质的道。 就为了这一触……虽死,无悔。 ——但你甘心吗? 在天地间的某一个角落,于秋忽然听到了这么一个细小的声音。   ☆、第2章 艰难的开端 ——你甘心吗? 于秋听到有个细小的声音在那里问。 他回答:我不甘心。 终于明白了自己错在哪里,终于找到了自己该走的路,却已经没有机会再走下去了,怎么能够甘心? 这是于秋的灵魂所发出的最后一个意念。 但他并不知道那个细小的声音能否听到这个回答。 他已经陷入了一种长久的黑暗。 在这黑暗中不知漂泊了多久之后,于秋忽然睁开了眼。 当视野中模糊的色块渐渐聚拢,他看到了一片破败的房顶。这是一个破旧的小房间,四处都盘绕着一种老朽的怪味,墙上一片污渍连着另一片,窗户歪歪斜斜地漏着风,房门处挂着一块满是破洞的布,遮挡着外面的另一个房间。 于秋愣了好一会,然后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 他将手伸到了自己的眼前。这是一只瘦小的手,皮肤因为长久的营养不良而泛着黄,干瘦地包裹着皮下的骨骼,瘦得看不到一点肉。但这确实是一只手,一只凝实的、真实存在的、活着的、有着血液流动的手! 这只瘦小的手开始发抖。于秋感觉到这是自己在抖。 于秋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化作了一团齑粉……那么眼前这个活生生的身体又是什么? 身为一个修士,于秋的第一反应自然是夺舍。难道他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夺舍了别人?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滚动了一瞬,很快就被排除了。因为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现在所拥有的这个瘦小的身体,是一个根本没有经过任何修炼、纯纯粹粹的凡人的身体。 一个纯粹的凡人是无法被夺舍的,因为凡人的身体经受不住修真者的魂力。 等等,魂力?于秋这才愕然地发现,他不仅身体变为了一个凡人,就连魂力,竟然也已经退为了凡人的等级。 在他已知的范围中,根本没有任何一个道理能解释眼前的结果。 但于秋并未惊慌。 这世界这么大,他不过区区一个结丹修士。他曾经已知的范围,本就只是沧海一栗。 于秋很快注意到了什么。他将破烂的袖口拉下一截,看到自己手腕向上半寸左右的地方有一块浅色的图案。那是一个小小的圆圈,颜色很淡,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于秋摸了摸那圆圈,和其他地方的皮肤没有差别。但是莫名的,于秋觉得这不该是属于这个身体的东西。 还不等他开始进一步的思考,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嘈杂。 “臭赌鬼!又一个月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还钱!”随着这样一声咒骂,有什么东西砸破了外面的大门。 于秋赶紧从床上跳下去,掀开门帘,就看到有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被从外面一脚踢了进来,撞翻桌椅,狼狈地摔倒在地上,发出嘭咚一声响。 屋外很快闯进三五个壮汉,抓着那老人的头发就往墙上撞,“你还不还钱!还不还钱!” “还!我还!”那老人连声求饶,“等我……等我赢了钱,马上就还!” 他一开口,一阵阵的酒气就在往外冒。这不只是一个赌鬼,还是一个酒鬼。 于秋猛然看到这人的脸,整个人却如遭雷击。 于秋说不清这是种怎么样的感觉,眼前的人似乎很陌生,却又似乎非常熟悉。在理清这种感觉之前,他已经冲了出去,想都不想就抱住壮汉正抓在对方头上的手,想要将老人救下来。 然而对方的身形出乎意料的高大……不对,应该是自己的身形出乎意料的矮小。于秋发现,自己现在的身体还是一个未长成的少年人。 “秋儿!”看到他的动作,老人惊呼了一声。 秋儿?他怎么知道自己是单名一个秋字?于秋还在那想着。 壮汉们看到他,却是咯咯直笑,“这傻小子,今天看起来倒是挺精神。” 被他抱住胳膊的人用力一甩,就将于秋甩到了墙上。背后被重重撞击的感觉让他眼冒金星,双手忍不住就松了力道。紧接着身边一人揪住他的头发,提起他的脑袋,狠狠地也往墙上撞了一下,一下子就撞出了血。 于秋吃疼,哼了一声。他还没怎么样,那个浑身酒气的老人已经快要疯了,忽然玩命地挣扎起来,“你们这群混蛋!快放开他!放开秋儿!” 那几个壮汉怎么可能理他?听到他在那喊,只越发拳打脚踢得肆无惮忌,“死老头,欠了我们的钱,你还敢横?看我们今天不打死你!” “放开他!”老人却还在那里不要命地叫,“放开我的儿子!” ……儿子? 原本也在挣扎的于秋,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浑身一震。 他很快反应过来,原来这具身体是对方的儿子。但是灵魂深处又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不仅仅是这样。 反应过来的于秋挣扎得更加剧烈。眼前的这一幕幕,都是陌生而又熟悉的,仿佛他曾经已经经受过一次,却没有在他的脑海中留下什么痕迹。 于秋并不记得自己拜入玄阳宗之前的事情。 他现在只急切地想要救下一个唤自己为“儿子”的人,不顾一切地想要救下! 但在退为了凡人之后,于秋的抵抗竟然是如此地无力。随着不断地殴打,老人的声音越来越弱,于秋却始终没法从堵住他的两个壮汉手里脱身。面对这几个凡人,他竟然毫无办法,因为他现在也只是一个凡人。 于秋急红了眼。 他忍不住想,如果他身上现在哪怕有一枚最低等的火符…… 等等……火符? 于秋忽然一个激灵。然后他猛地发了狠力,狠狠咬了眼前的胳膊一口,趁对方吃疼,救下自己的右手,沾了自己额头上流下的血,又刺啦一声将自己已经出奇破烂的衣服又撕下来一块。 被咬伤的壮汉很快就重新将他捉住。 就这么一点点空隙,却已经够了。于秋画了整整数百年的符,从一个最普通的炼气期小弟子画成了玄岩大陆第一符修,就算现在变成了一介凡人,画符的技巧却一点都没丢,手指动起来让人眼花缭乱。 在被重新捉住时,那块破布上已经被血画出了许多纷杂的纹路。 于秋将这块破布狠狠贴在了对方的额头。 火焰顿时窜了出来,烧了对方一身。壮汉惨叫着滚到了一边,火势一路烧过去,烧得其他人也不断跳脚。很快地,整个房屋都被点燃,火势熊熊! 于秋爬到老人的身前。火势就像认得他似地,独独不往那边烧。 几个壮汉疼得满地打滚,争先恐后地逃出了屋子。 这效果看起来就和一枚真正的火符一样。 但还不等他们逃出得有多远,火忽然就熄了。不仅烧在他们身上的火熄了,整间屋子的或都熄了,就连之前被火烧过的地方,也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原本被烧伤的身体,同样也已经不疼了。 壮汉们停下脚步,茫然地回过头,透过已经坏掉的大门看向里面的两人。 于秋忍不住露出一个苦笑。 那到底并非是一枚真正的火符。没有练气三层以上的修为,没有至少九品的白鹿纸,甚至没有修真界随处可见的凝丹砂,怎么可能画得出一枚真正的火符?更何况,就算有一枚真正的符箓摆在那里,一个凡人的身体,也是完全无法使用的。 于秋刚才只是以画火符的手法,画出了一张鬼画符。 所谓鬼画符,说白了就是凡人哄骗凡人的手段。看起来很唬人,却只是些幻觉,并且还是只对凡人有用的幻觉,徒具其形,不具其质。 于秋集中精神,看着仍旧停留在屋外的几个壮汉。在想通了鬼画符的路之后,他可不会只画得出一个冒牌的火符来。营造出怎样的幻觉才能达到最佳的效果,于秋正在努力思考…… 结果,他却是低估了鬼画符在凡间的威力。 在修士眼中只是冒牌符箓的玩意,在凡人眼中可就是真正的神鬼之力。 从火势忽然熄灭的懵懂中反应过来之后,壮汉们齐齐发出一声声凄厉地惊叫,比刚才被火烧到的时候还要凄厉数倍,“鬼啊!鬼神下凡了啊!” 他们就这样被吓跑了。 于秋白白多做了半天准备,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好歹他也知道现在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时候,那个浑身冒着酒气会对着他喊儿子的老人早就被打晕了,此时正在他身后哼哼唧唧。 然后于秋在这一穷二白的屋子里翻了半天,最后竟然真的找到了一些药膏,赶紧给老人涂上。在这个过程中,于秋忍不住多看了看老人的脸。 于秋能分辨出,这老人的五官和自己很有几分相像。 处理好老人的伤口之后,于秋将对方背到床上,用被子盖好,然后在院子里打了一桶水,蹲下来借着水面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脸。这是一张稚嫩而瘦小的脸,脸颊和眼眶都深深地凹陷着,眼睛因为脸部的干瘦而显得出奇的大,像个猴子。 但这确实是于秋自己的脸,只是年轻了很多,大概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 于秋站起了身,阖上眼,深深呼出一口气。 事到如今,他好像不得不做出一个猜测。有一件整个玄岩大陆修真界中都从无记载的事情,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而这个猜测究竟是否正确,似乎也很快就可以证明了。 他走回屋中,站在大门处稍稍等了一会。 于秋的脑子里回想出一段话——“当初我下山游历,偶然路过你家门时,见到你的父亲已经被一群凶徒打死,而你正被那群凶徒拽着往外拖,说是要将你卖掉。我看在眼里,于心不忍,又见你根骨不凡,于是出手将你救下,带入了玄阳宗。” 一段话还没想完,当年对他说这番话的人,已经夹杂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自门前走过。走到一半,那人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仔仔细细将于秋打量了一下。 “咦,”他这次的说辞是,“小兄弟,我看你根骨不凡,是个修道的好底子。有没有兴趣随我拜入玄阳宗啊?” 这个站在于秋眼前的人,就是……数百年前,刚刚练气巅峰,第一次下山游历,尚还嫩得简直可以掐出水来的,师兄许鸿。 看着许鸿,于秋忍不住扯出了一个微笑。 “多谢好意。”他笑着说,“免了。” “诶……”许鸿还想说点什么。 于秋猛地转身,反手将已经只剩下一半的门板狠狠一拍。许鸿不巧刚刚上前了一步,差点被拍断鼻梁。   ☆、第3章 炼气一层 许鸿的出现,已经切切实实地告诉于秋,他是真的回来了。回到了那个原点,回到了那个最开始踏入仙途的时刻。他将在这里真正地重新开始。 这让于秋十分欣喜,这种欣喜甚至压下了再次见到许鸿的不快。 而许鸿在门外徘徊了片刻,自嘲了一声“这是被当成骗子了吗?”,然后也就走了。 走得好。 当年是他将于秋引入了仙门,用一份恩情凝造了两人之间的因果。虽然在之后数百年间的相处中,这份恩情早就已经被于秋还清,两人间的因果恩怨却不断地了了又结,结了又了,纷纷杂杂缠缠绕绕,扯不清楚。但无论最后是谁对谁的恩情更大,谁对谁的亏欠更多,随着于秋的死而复生,前世种种恩怨已经全部化为了尘烟。 而今于秋将许鸿拒之门外,干脆果决地掐灭了今世因果的苗头。 这一世,在于秋的修道之路上,不会再有许鸿的影子。于秋甚至希望今生今世都不要再看到许鸿……虽然这好像有点不太可能。 于秋长长呼出一口气,走到里屋,看着依旧躺在床上的那个老头儿,心绪渐渐平定下来。既然他是回到了现在,那么眼前这个人,毫无疑问就是他真正的父亲了。 于秋又挽起衣袖,再次打量这自己手腕上方的那个圈。在已经知道现在的身体就是自己的身体之后,于秋自然能肯定,这个突兀的图案,确实是不属于这具身体的。 这究竟是什么?自己的重生,是否和这玩意有关? 于秋想起悟道之后重生之前所听到的那个细小的声音,猜测眼前的情形应该和那声音有关,这个圆圈或许也与那声音有关,但他同样不知道那声音究竟是什么。 未知的东西固然会带来不安,却不值得太多的惊惶与迟疑。 既来之,则安之。 既然重活一世,于秋自然是要—— ……继续研究符箓。 是的,对于秋而言,什么都没有符箓重要,他就是这么爱符如命!要知道前世落入影魔之手前,于秋正好在研究一种全新的绘符方式,都研究到一半了,却没命完成这项研究,他死前最大的遗憾就是这个。没想到现在竟然又有了继续的机会,于秋整个人都感动至极。 但是想要研究符箓,也不是说要研究,就能研究的。没有修为,没有材料,没有晶石,至于就连现在这点可怜的魂力,用个鬼画符都能耗去大半……他难道要对着空气研究吗?于秋现在,可算是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为了能够继续研究符箓,于秋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当然就是提升自己的修为,先踏入道门再说!于秋拍了拍自己的脸,想着那些未完成的研究,枯黄干瘦的脸颊竟然显得容光焕发。 在重新开始自己的修道之路前,他替床上的老头儿掖了掖被子。 然后于秋撩开门帘走到客厅,找了点东西将大门处破了大半的门板堵上,而后就地盘膝而坐,按照记忆里的方式进行调息。 修道的第一步,叫做炼气。 在筑基之前,灵窍未开的修士通过特殊的调息方式,在呼吸间努力截取从天地中吸入的那一口灵气,控制其在体内循环数个周天,然后再将那一口灵气呼出体外,接着引入新的灵气……这一段不断循环往复的过程,就是炼气。 炼气期修士,就是用这种方式打磨*与经脉,更在这个过程中滋长身体内部的精气的。 凡人想要踏入道门,第一个难点,就是这第一口灵气的截取。 哪怕于秋曾经修到过结丹期,在这第一个难关面前,也得试了又试,一直试到了午夜时分,试得额头都冒了汗,那口灵气也最多只在经脉里转了一转,不到半个周天就溜出了体外。 实际上,炼气的方式在凡间并不是一个秘密,只是有太多的凡人都卡在了这一关,所以仙道对凡人而言依旧缥缈,甚至于就连这个真实的炼气方式也被许多人当做了无稽之谈。 如果无人相帮,很多人甚至努力一辈子也踏不出这一步。但在这种时候,只要有一个练气五层以上的修士在身旁度入自己的精气,代为引导,这一步就能变得极为轻松。 所以入道时的领路人才会如此重要。 但今世的于秋不需要什么领路人。 一次不成,就两次,两次不成,就三次……哪怕三十次、三百次、三千次,总有成的时候。 在这不断的尝试之中,紧闭双眼的于秋并没有看到,他手腕上方那个圆圈样的奇怪痕迹,正随着他每一次的尝试而明明灭灭,时暗时亮。 无数次之后,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而于秋仍未放弃。又一口灵气被他引入了体内,引入奇经八脉,引入四肢五骸,很快一整个周天已经只剩下最后一点,上次他就是在这里失败的。而这一次,这一口灵气……在于秋的控制下,顺利被引过了最后一截! 他成功了,他终于完成了一整个周天。手腕上方的那个圆圈,也在这一刻猛烈地亮了一下,然后恢复如常。 此时此刻,于秋已经汗流浃背。 但他并没有马上停下来休息,仅仅一个周天对身体与精气的打磨是微乎其微的,重要的是他得趁身体还没忘记这种感觉的时候赶紧完成第二个周天、第三个周天……直到让身体牢牢记住这种感觉,保证下次能够自然而然地完成整个过程。 直到天空大亮,于秋终于停了下来。 他睁开双眼,将汗湿的头发抹到脑后,伸开盘了一夜的双腿,试图起身,却歪歪斜斜地摔倒在地上。 于秋很是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一夜未睡、一夜未食……毕竟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将吃饭睡觉当做每日必做之事了。 还好,身体的情况并不算是太糟糕。好歹也经过了一夜的打磨,他的身体总要比之前强上一丁点。 他已经入了道门,成功从一介凡人变成了炼气一层的小修士。 虽然炼气一层比起凡人也强不了多少…… 于秋饿得不行,想要在屋里找点吃的东西,但这家徒四壁的,连颗米都没有。 于秋只好又去房里,看老头儿醒了没有。 这一看可吓了他一跳——老头儿非但没醒,还发了烧! 昨天那些伤,到底还是没有处理好吗? 于秋来不及多想,赶紧冲出了房门。要换做以前,他一道回春符就贴了上去,但现在他只能拼命去找郎中。 郎中……郎中在哪儿呢? 这座凡人的城市于秋不熟,于秋一点都不熟。 他只好敲响周围邻居的房门,请求邻居们的帮忙。 但邻居们一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什么糟糕至极的东西,还不等他说明来意,就避如蛇蝎一样退开了老远,一句话都不愿和他说,直接将他关在门外。 合着邻居们嫌恶的目光,于秋断断续续地听到了几个字词。 “丧门星!” “傻子!白痴!” “疯疯癫癫!滚远点!” 这些,似乎都是邻居们对他的评价。 于秋置若恍闻。一家不理他,他就敲第二家,一路敲过去,总有可以说得上话的……哪怕告诉他应该去哪里找郎中啊! 但是一家都没有。 于秋真的没有想到,他在这一带的名声竟然已经差到了这个地步。 他当然可以继续锲而不舍地敲下去,但家里的老头儿还能等得了多久? 就在于秋濒临绝望之时,他听到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这不是于叔叔家的小秋吗?” 于秋一愣,连忙回头看去。 站在那儿的,是一个和他一般大的少年。只是相比于秋的衣衫褴褛、面黄肌瘦,那少年却是锦衣华服、肤白似雪,五官更是说不出的漂亮,薄唇挺鼻,一双眼睛水润得像是蕴了天上的星星。 少年面带困惑地迎了过来,“你怎么会在这里?于叔叔开始让你出门了?” 于秋一点欣赏他美貌的心思都没有,见他过来,就像是见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扑了过去,“你知道郎中在哪里吗?” 郎中?少年愣了一下,然后想到了什么,很快皱起眉来,“于叔叔昨天……被打得很严重吗?” 于秋忙不迭地点头。 然后少年果断拉起于秋的手,挑了一个方向就走。 于秋的手脏兮兮的,很快就将少年白嫩的皮肤也染脏了一块,但少年一点都不介意,始终拽得紧紧的。 很快,少年就停在了一扇门前。门上挂着一块匾,匾上写着“回春堂”。 “哪来的小叫花子!”在这条热闹的街上,于秋那一身破破烂烂简直是太显眼了,往那门口一戳,顿时就将回春堂内管事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少年拉着于秋,又往自己身边拽了一步。 那管事的这才看到这少年,脸上对于秋的鄙夷顿时一收,露出一种不知是哭是笑的古怪之色,“原来是晓公子……” 这少年姓晓吗?于秋暗自牢记在自己心里,发誓一定会报答这个恩情。 晓姓少年直接从怀里掏出一枚银锭,交到管事的手里,“张大夫呢?有人等着他去救。” “晓公子你……”管事看着银锭,一脸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的尴尬模样,最后还是一咬牙抓到了手里,口中却忍不住劝道,“你这是何必呢……总是这样,你又什么时候落到好了?” 面对这种劝告,晓姓少年只用一个微笑表达了自己诚恳的谢意。 管事的叹了口气,收了银子下去了。不一会儿,又有一个背着箱子的小老头走了出来。 晓姓少年重新拉起于秋的手,领着张大夫一起冲回到于秋的家。 趁着张大夫给于秋的父亲看伤的时候,晓姓少年想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却发现于秋家里真真连个完好的板凳都没有,最后只好在院子里找了个木桩坐下。 于秋也跟着走到了后院。 “不用担心。”少年笑着告诉他,“张大夫治外伤是最好的。” “谢谢。”于秋点了点头,又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于秋并不是一个擅长用嘴巴表达感情的人,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自己的谢意显得更诚恳一点。他所能做的,就是记清楚这个人,然后找机会好好报答。 他相信自己是能找到机会的,毕竟他是个修道之人。现在的他,只是正处于这条路最艰难的开端,并且他很快就能跨过去。 “晓春眠。”少年笑着回答道,“春眠不觉晓……三个字都是这里面的。” 对一个少年而言,这实在是个过于柔和慵懒的名字。于秋忍不住愣了一下。 紧接着,晓春眠也略带迟疑地问,“小秋,你现在这个样子,难道是……已经好了吗?” 这么语焉不详的问法,于秋竟然听懂了。 “我也不清楚。”于秋故作懵懂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好像昨天睡了一觉起来,脑子里面忽然就明白多了。” 晓春眠惊喜地将于秋又打量了好几遍,“这真是太好了!” 于秋苦笑。 “晓公子,”于秋又问,“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这是因为……” 晓春眠正想回答,忽然又有一些人闯进了这个破烂的小院。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是一名徐娘半老的贵气女子。 晓春眠一看到她,顿时脸色一变,立马从木桩上站起了身,恭恭敬敬地唤了声,“母亲……” “你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那女子却是一副疯疯癫癫的姿态,径直冲到晓春眠面前,也不听他说话,扬起一巴掌,照着他的脸颊就抽了过去,抽出一声脆响。 甚至于那留长的指甲,还在晓春眠白净的脸上拉出了一道伤痕。   ☆、第4章 晓家公子 “母亲。”晓春眠的目光顿时冷了下来,“您又犯病了。” 那女人也不理他,不管不顾的,抽了他的左脸不够,紧跟着就再次抬起巴掌,还想抽他的右脸。 看到自己的恩人竟然在自己的家里遇到这种事情,于秋自然忍不下去。但这是对方的母亲,于秋不好发难,只得赶紧冲过去拦着,让这一巴掌狠狠落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然而于秋到现在还没吃饭,炼气一层的修为就像层浮云,竟然就被这一巴掌打得身体一歪,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 还好晓春眠及时扶了他一把。 结果就这一扶,竟然又把那女人给刺激着了。 “哪里来的野小子!”女人骂了于秋一声,又指着晓春眠破口大骂,“你从家里跑出来,难道就是为了会这个野小子的吗?竟敢私会男人……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晓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于秋听着这阵骂,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晓春眠却不搭理她,只抬眼扫了四周的家丁一圈,“你们就看着夫人在这里犯病吗?还不快把她带回去!” 家丁们缩了缩脖子,你看我我看你,看起来都不想惹这身腥。 “这是在外面,不是在府里!”晓春眠的脸色又冷了一层,“父亲很快就要回来了。如果让父亲知道今天的事情,你们以为他会很高兴吗?” 家丁们这才不得不动弹起来,顶着晓夫人的拳打脚踢挤上前,这个抱着晓夫人的左胳膊,那个抱着晓夫人的右胳膊,在晓夫人叠声的大骂之下,扛着她挑了条不引人注目的小道,试图一路扛回晓府。 “不好意思啊,小秋。”晓春眠落在后面,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今天让你看笑话了。” 于秋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对方这一团乱的家事,只好面露憨笑。 这憨笑,由他来装,倒是恰到好处。晓春眠以为他真的还在懵懂,叹了口气,本来还想多说点话,身后的晓夫人却又躁动起来,躁动得一群家丁都有些顶不住,颇有不把晓春眠也一起拎回去就不罢休的气势。 晓春眠无奈地皱了皱眉,于秋却看着他脸上那道刚被抓出来的伤。 于秋想着,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如果就这么被一道伤给毁了,可就真是太可惜了。他忍不住伸出手,差一点就要碰到对方的脸,却又感觉自己这脏兮兮的五指实在是让人看不过去,连忙又转身去找昨天打上来的那桶水,将自己的双手好好洗了洗。 洗完之后,瘦小枯黄的双手依旧瘦小枯黄,但好歹干净整洁了。 “诶……小秋……”晓春眠本来赶着时间准备和他告别,看到这一幕简直哭笑不得。 于秋很快又跑回到他的面前,将已经洗干净的手指再次伸出,往晓春眠脸上抹了一下。晓春眠只觉得脸上一凉,伤口还没来得及觉得疼,于秋已经一触而退。 在这看似轻轻的一抹中,于秋努力将自己那点的魂力聚集到了指尖,用极快的速度画出了一个图案。这图案,自然不是无意义的瞎画,却也不是什么符箓。如果有同样专研符箓的修士在场,大抵可以认出,这是回春符的一部分,很微小的一部分,可以说只是一个笔画。 区区炼气一层的修为,在没有材料的情况下画出区区一个笔画,按理说应该是一点作用也不会有的。 实际上晓春眠也确实没有一点感觉,那道伤依旧是那道伤。 但这已经是于秋现在能做到的最好的了。这么看似简单的一个笔画中,实际上却凝聚着于秋数百年来符箓理解的精华,涉及到了他那个未完成的课题——如何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最大程度地简化符箓,让其只发挥最需要的作用。 而于秋在这么一触而退之后,竟然又一个踉跄。他那点魂力本来就被昨天的鬼画符耗了一半,中途并没有怎么休息,现在剩下那半又被这一下给耗了个差不离,一下子只觉得头疼欲裂。 这是魂力消耗过度的症状,于秋并非第一次经历,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晓春眠却是不知道缘由,被吓了一跳,赶紧拉住他的手让他站稳。 于秋笑着表示,“这样应该就不会留下疤了。” 晓春眠一愣,然后也跟着露出一个微笑,“原来如此,小秋真是厉害。”这一听就是没有当真,只是将于秋当成了个小孩在哄。 就这么一来一去的,后面晓夫人已经不再是躁动,而是开始暴动了。 晓春眠叹了口气,最后往于秋手里塞了几颗碎银子,嘱咐他一定要用在该用的地方,然后就转身跑到了晓夫人的身边。 看到他过来,晓夫人竟然果真安静下来。 于秋想要追过去将银子推了,结果晓夫人看到他就像看到什么洪水猛兽,拼了命地不让他和晓春眠接近,最后有个家丁无可奈何地过来,客客气气地将于秋请了回去。 看来之前听晓夫人大骂时感到的那点不对真不是错觉,晓夫人防于秋,真的就像是个当娘的防野小子靠近自家闺女。 目送这一行人走掉之后,于秋整个嘴角都在抽搐:这叫个什么事啊…… 于秋忍不住想:难道晓春眠其实是女扮男装吗? 别说,就看着那么漂亮的一张脸,顶着那么温柔的一个名字,再配上一个那么和顺的性格,这个可能性好像真的还不小。 于秋沉思着,从院子回到了屋中。 又多等了一会之后,张大夫终于撩开帘子,从房里走了出来。 “怎么样?”于秋忙问。 张大夫皱起眉头看了他一眼,显然也十分嫌弃。但他是晓春眠花银子请来的,得为自己的病人负责,最后到底还是耐着性子向于秋交代了一下情况。大抵来说,老头儿虽然是在昨天受伤之后发了烧,但伤势只是一个导火.索,根本原因是老头儿底子太差,营养不良,积郁成疾,还多年酗酒,这才一发不可收拾。 末了张大夫开了个单子,表示虽然他现在已经将老头儿救了回来,但底子得慢慢补,不然迟早还是得出事。 于秋接过单子,感谢不已地将张大夫送出了门。 然后他掂了掂被晓春眠塞过来的碎银子。虽然于秋并不想一下子与同一个人结下太多因果,但他也并不是一个过于固执的人。既然没能拒绝,而他现在也确实需要一笔钱,那么还是好好收下,记清楚数额,回头还清就是了。 幸好,用金钱结下的因果,是这世上最容易了结的因果。 于秋跑了趟钱庄,在众人异样的眼神中将晓春眠所给的其中一锭银子换成了一把铜钱,回去的路上买了几个白面馒头。 馒头吃了一半,留下一半,于秋感觉整个人都像重新活过来了一样,心中对晓春眠的感激又多了一层。 回到家后,于秋将昨天被弄坏的椅子修好了一个,拖进房里摆在老头儿的床头,把剩下的馒头搁在了上面。随后于秋看了看不大的床面,不想挤着老头儿,自己挑了个墙角,抱着胳膊就睡下了。 他的魂力所剩无几,急需休息。 原本他该趁着休息时继续炼气的修行,努力将炼气这一过程融入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但现在……还是先等魂力恢复了再说吧。 一觉睡到大半夜,于秋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了。他睁开眼,就看到一个黑影弓在那里,正背对自己大嚼特嚼着什么。 于秋吓了一跳,连忙弹起身来,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躺在了床上。 “秋儿?”黑影回过头来,含糊不清地唤了一声。 原来是老头儿已经醒了,正在黑灯瞎火地消灭那些馒头。 于秋既惊且喜,“父亲!你没事了吗?”边惊喜着,于秋还边感慨,自己竟然被人搬上了床还没醒,真是警觉性太差了…… 结果他这一声喊出去,老头儿竟然就僵在了那里,连馒头渣从嘴里掉出来都没反应。 过了半晌,他颤巍巍地问,“你刚刚叫我什么?” “父亲……不对吗?”于秋茫然。 话音还没落,老头儿已经一把将他揽在了怀里,惊喜莫名,“对的!父亲,就是父亲!哈哈……秋儿,秋儿,你终于又知道叫我父亲了!”笑到后来,老头儿竟然哭了出来。 于秋愣了片刻,心中忽然一阵酸楚。 于秋将手放在老头儿的背后,轻轻拍了拍。 “父亲……”于秋问,“我以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么?” 老头儿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于秋,眼角还挂着泪痕。过了一会儿,他忽然一把将于秋推开,惊慌失措地一连退后了老远,“秋儿,你,真的是秋儿吗?” 于秋讶异,“不然呢?” 老头儿还是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你真是秋儿?不是……不是别人吗?” 于秋有些明白了,合着自家老头儿是将自己当成了夺舍的啊。好吧,这也不怪老头儿,眼前这情况是有点离奇,于秋刚醒时也差点以为自己是夺舍的。 “如果,如果你真的是别人,你直接和我说,一定直接和我说。”老头儿还在那里继续惊慌失措,“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的,我也不能拿你怎么样,只要你千万、千万别装作我的秋儿……” 于秋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说了半晌,然后一头扑进老头儿的怀里。 “父亲,是我。”于秋用两只手揽着老头儿的背后,“是我醒过来了,父亲。” 老头儿愣了好半晌,然后猛地将于秋抱得死紧,忽然开始嚎嚎大哭。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头儿还是哭得一噎一噎的,像个孩子。 他到底还是轻易就相信了于秋。他怎么能真的怀疑呢?这是他的儿子,是他从小就搁在心尖儿上,无论发生过什么都一直搁在心尖儿上的,最为珍视的儿子。那点怀疑,归根结底是因为太过珍视,珍视得没有一点保留,所以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他害怕,何况是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到了最后,于秋不得不拍着老头儿的背,帮着他顺气。 在老头儿断断续续的讲述中,于秋总算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果然就和于秋所猜的一样,在他还很小的时候,他曾经从马车上摔下来过,摔到了脑子。从那以后,于秋这个人,就成了一个痴呆的傻子。 于秋估摸着,那时候自己应该是伤到了神识。而这种神识上的伤,是可以在修道的过程之中自然而然地痊愈的。可惜前世于秋痊愈得太晚,甚至从来没有让这个如此珍视自己的父亲在脑海中留下过痕迹。还好今世带着记忆重生,他得到了弥补的机会。 老头儿接着说,那天和于秋一起从马车上摔下去的,还有于秋的母亲。 还不等于秋为自己从未见过的母亲唏嘘,老头儿又说了一件令他在意的事情。 “那天遭殃的不止我们一家。”老头儿自嘲地笑道,“那天太乱了……就连知府老爷家也没讨得好去,死了一个小妾和一个庶女。还有他家那个知府夫人,当时明明带着儿子出门去了,什么事情都没遇到,死的那两个也和她没什么关系,结果回来之后她竟然就疯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知府夫人?疯了?”于秋拧起眉头,想到晓春眠那个疯疯癫癫的妈,“知府家姓什么?” 果然,老头儿很快就回答道,“姓晓。” 晓春眠是知府家的孩子?于秋回想着那个很可能是女扮男装的少年,回想着对方和面容一样精致的衣着,还有那令人如沐春风的言行举止,觉得其实这也并非是一个令人意外的答案。 然而……于秋望了望房中四面除了污渍什么都没有的墙,忍不住又问,“那知府家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晓春眠为什么这么帮他们? 老头儿促狭地笑了笑,“想知道啊?” 于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紧接着老头儿表示,“可是这话说来有点长,我现在又有些口渴。” “……” 于秋强忍着才没有翻出一个白眼,而是乖乖蹦到地上,扑哧扑哧地去院子里给他打水。   ☆、第5章 钱钱钱 等到于秋回来,老头儿喝了水,总算将整个故事从最开始娓娓道来。 老头儿名叫于元凯,年轻的时候是个生意人,本来生意做得还不错,非但开了许多店面,买了和知府老爷家只隔一条街的豪宅,还迎娶了一个书香世家的千金小姐。夫妻两人非常恩爱,哪怕于夫人多年没有所出,老头儿也没想过要纳妾。 直到老头儿年近半百,于夫人终于给他诞下一子,便是于秋。 老来得子,老头儿自然高兴非常。但于家的生意却在于秋出生之后,一年不如一年,以至于后来老头儿不得不为了维持家用而四处奔波。 就在于秋五岁那年,老头儿又在外奔波之时,鱼连县——就是他们现在住着的这个县城——忽然来了一群恶匪。恶匪在城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好多人家都遭了殃,就连知府家也不例外。于家的护院们带着于夫人和于秋想要逃走,马车却中途被恶匪撩翻。 就这么,于秋傻了,于夫人死了。 老头儿回来之后,伤心过度,一蹶不振,将原本还能勉强维持的生意败得一干二净不说,还染上了赌瘾和酒瘾,以至于现在落到了这个家徒四壁的境地。 或许就是因为这些都是在于秋出生后发生的,有许多人将于家之所以衰落给怪在了于秋头上,认为于秋是个彻头彻尾的丧门星,但于元凯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无论发生过什么,无论处境已经如何艰难,于元凯从来没想过抛弃于秋,甚至从来没有将始终不知世事的于秋当做一个累赘。前世的时候,于元凯一直到死都在努力守护着于秋。 知道了这些事情之后,于秋再度因为自家老头儿而狠狠感动了一把。 然后他想起了自己最开始想问的问题,“所以我们家和知府家到底有什么关系?” “刚才说了啊,”于元凯表示,“我们的房子曾经和知府家就隔一条街。” “所以我们两家曾经关系很好?” “没有。”于元凯表示,“知府大人可看不上我这种生意人。” “那就是我小时候和他们家少爷玩得很好?” “也就那样吧。”于元凯皱眉想了一下,“晓家公子小时候被他们家看得不知道多严实,一年也和你见不了几面,能好得到哪里去?” 于秋无语了,“这么一看,我们家和他们家怎么好像压根没什么关系?” “本来就没什么关系。”于元凯理所当然地表示。 “那晓春眠为什么会帮我们?”于秋终于忍不住问出来了这句话。 于元凯惊讶地看了他一会,然后了然地点了点头,“我就说你为什么要问他们家,原来是见过他了……唉,晓家的那一位公子,真是一个好孩子啊,跟他那个黑心的爹根本不是一回事。” 所以晓春眠之所以会这么帮忙……莫非只是因为…… “因为他是个好人啊!”于元凯直接就说了。 于秋扶额。 “晓公子那可是实打实的菩萨心肠。”于元凯还在那里一个劲地大夸特夸,“一点也没有官宦人家的架子,对谁都很和气,心地又好,不管有什么事情找他,只要他能帮上忙的从来都不会拒绝!” 于秋抽着嘴角想,这还真是一个难得的冤大头。 然后于秋摸了摸兜里的银锭,想着既然如此就越发得快点还清了,不能让好人难做…… 结果,于元凯紧接着夸道,“不管欠他多少钱,他都不带追债的!” 一听这话,于秋差点从床板上摔下去,“你还欠着他的钱?” “稍微……”于元凯不好意思地抠了抠手指头,“稍微欠了那么点。” 于秋赶紧追问,“多少?” “也就、也就一百多两吧。”于元凯抠着手指头回答。 一两银子是一贯铜钱,一贯铜钱就可以买两石大米,每石大米大约够一个成年凡人吃三个月……于秋心里啪啪地打着算盘,努力用自己能理解的价值换算着,越算越晕。 合着自己还在为欠了晓春眠三两银子而纠结时,家里面已经欠了他足够两个凡人活二十多年的银子了! 等等,说到欠钱,昨天那几个凶神恶煞差点把老头儿打死(而且上辈子真打死了)的壮汉,不也是说来收债的吗?虽然于秋恨那些人恨得牙痒,但是事得一码一码的算,对方暴力收债再怎么不对,欠债还钱这事本身还是天经地义的。 “昨天那些人呢?”于秋接着问,“你又欠了他们多少?” 于元凯视线不断飘忽,“也挺少的……就五十两……” 嗯,五十两的欠债就足够让人差点把你打死。相比之下晓春眠那边一百多两……于秋忍不住又要长叹,好人命苦啊。 “还有季家钱庄那里……大概也是五十两吧。” “父亲,”于秋深吸一口气,又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完全的心理准备,然后板着脸表示,“还欠了别人多少,你一口气说了吧。” 俗话说虱多不痒债多不愁,随着于元凯一连串地报下来,于秋的脸色反倒是越来越轻松了,“哈哈哈哈!总共欠人两百两和总共欠人五百两又差得了多少呢!父亲你说是吧?” “秋儿……”于元凯十分担忧,“你没事吧?” “没事,真没事。”于秋抹了把脸,又问,“我们家现在还剩多少?” 于元凯低头掰手指头。 “总共五百两银子……”于秋忍不住再次深吸了一口气,“你怎么花的?” “就……”于元凯把头低得不能再低,“进了会赌场……” 好吧,于秋明白了。 想到自家老头儿是在那场大变之后才沾上赌瘾,于秋到底还是心中一软。 于秋默默将这些欠债都记在心里,一笔一笔地牢牢记着,然后拍了拍老头儿的肩,“父亲,还是好好休息吧,剩下的明早再说。” 于元凯一愣,于秋已经当先缩在了床板内部的角落。于元凯看了看天色,虽然还想和好不容易清醒的儿子多说会话,但这大半夜的,到底还是没过多久就跟着睡下了。 但早已躺下的于秋,其实并未深眠。 这并不是因为那些债。于秋记下那些债,其实记的是自己欠别人的因果,银钱本身反倒并不重要,到底是身外之物。 只因为于秋魂力终于恢复,他开始做一件早就该做的事情——将炼气融入睡眠,进而融入日常生活中的每时每刻。 在迈过最困难的那一步之后,这件事其实并不复杂。于秋边闭着眼睛放松身体,边回想着昨夜的感觉,渐渐做到每呼吸一下就让灵气在体内循环一周天。 将所有的魂力都集中在炼气上面之后,于秋很快疲惫下来,而因为身体的放松,困意也翻涌而上。于秋既没有停止炼气,也没有压制自己的困意,而是就这么困着炼了下去,然后……他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于秋神清气爽地睁开了眼。 他惊喜的发现,在睡了一夜之后,自己的*和精气已经被磨练得更加强大。而且于秋很确定,现在的自己比起彻底熟睡之前还要强大一分。 因为炼气的方法已经彻底被他的身体记住,哪怕于秋完全不去注意,也能有微小的魂力自发地控制着这一切。就像呼吸一样,灵气被吸入之后自然而然地就会在整个身体里循环上一个周天,无论是坐是卧,是动是静。 当然,这种自然而然的炼气效率并不高,比不上专注于炼气的时候。 但专注于炼气是一件耗时耗力、十分令人疲惫的事情,每天顶多做上两个时辰,不然魂力和身体都会吃不消的。相比之下,这种自然而然的融入却是细水长流、水滴石穿。 于秋小心翼翼地绕过老头儿,下到地上,运动了一下自己的四肢,仔细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对自己各方面的效率都还算满意。 然后他又想起了家里欠下的那些债。 虽说钱财是身外之物,但既然于秋现在还在凡间行走,自然懂得什么叫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当于元凯醒来时,就看到于秋盘腿坐在房里,拧着眉头思考着什么。于秋的面前摆着昨日晓春眠所给的三两银子,这几乎是这个家目前能用的全部金额了。 “好儿子!哪来的银子?”于元凯十分惊喜,冲到地上就想将那些银子捞到手里。 结果于元凯的手刚伸到半路,于秋就已经将银子收入怀中。 于元凯一下子只觉得有点眼花:自家儿子的身手是不是太快了?以前好像没这么快的。 于秋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裤腿,回答道,“是晓公子昨天借给我的。” “我就知道!晓公子果然菩萨心肠!”于元凯乐呵呵地朝于秋伸手,“好儿子,快给我。” 于秋却是没动,只扫了他一眼,“晓公子昨日说了,要我千万将这钱用在该用的地方。” “所以快给我啊……” “给你?”于秋看着他,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给了你,你打算用来做什么?” 于元凯搓着双手,豪气万丈地表示,“当然是用来回本!” 于秋收了笑,看着他一言不发。 “我这次肯定能回本的!哪有输了这么多年一次都不赢的道理?我的霉运已经到头了,肯定已经到头了,这次觉得能赢!绝对能把我之前输掉的全都赢回来,绝对全都……呃……绝对……” 于元凯说了这么半天,于秋还是那么面无表情,还是那么一言不发,还是那么看着他。 于是于元凯喃喃地停了下来,他发现自家儿子生气了。更令他难受的是,他从于秋的眼睛中看到了一抹深深的失望。 “父亲。”于秋表示,“这些钱,我拿着,我来用。” “秋儿……”于元凯伸手去拉他的衣袖。 “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你在家好好休息。”于秋避开了,径直走到了屋外。 于元凯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伤心寂寞又委屈。 片刻之后,于秋再次回到家中,就看到自家老头儿这么一副抱着膝盖缩在墙角的委屈模样。 于秋没有理他,而是将家里积满灰尘的灶台好好清理了一番,然后添上柴火,料理着自己刚买回来的东西。 于元凯在墙角蹲着蹲着,就闻到一股股香味一阵阵的飘进了鼻子里。 他忍不住出去一看,于秋竟然已经整好了一桌好菜。 虽然曾经辟谷数百年,但因为许鸿总爱贪图些嘴巴上的享受,于秋做菜的手艺并不差。 而更令于元凯惊讶的是,这一桌好菜竟然有一半都是荤菜!肉!鸡鸭鱼肉应有尽有!他已经多久没有见到过肉了! 于元凯嗷嗷地就扑了上去。 于秋也没拦着这老头儿。他正蹲在灶台的边上,用心煎着一锅药。 于元凯扑哧扑哧地就将那些肉往嘴里抓,抓到一半才发觉有哪里不对。 “秋儿,这些肉哪来的?”于元凯哆嗦着问,“买的?” “是啊,刚买的。”于秋回答。 “多少钱?” “不多,就百来文。” 于元凯哆嗦得嘴里的肉都快掉了出来,这才反应过来一把将肉塞回嘴里,赶紧吞到肚中,然后开始跳着脚质问道,“百来文!你花了整整百来文,就买了这些东西?” “不然呢?”于秋偏头看他。 “你还不如让我去……”于元凯继续哆嗦。 “不如让你去赌?”于秋笑,“买了这些,你至少吃到了肉。让你去赌,我们又能落下什么?” 于元凯的委屈又涌了上来。他不想和于秋争吵,却又忍不住说,“我们现在欠了钱,欠了那么多钱……让我去赌,只要赢了就什么就好了……结果你买了这些,吃了又有什么用?” “父亲,话不是这样说。”于秋站起来,看着他说,“吃好了身体,比什么都有用。” 于元凯一噎。他看着于秋瘦小的身形,看着自家儿子枯黄的皮肤和干瘪的脸,忍不住地心疼。他知道这个孩子跟着他受了太多的苦……但是,这个家已经败了,败到了如今的境地,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又还有什么资格,再去贪图那种优人一等的生活? “别想那么多了,父亲。”于秋走到他的身前,“趁热吃吧。” 于元凯看着一桌好菜,想着钱都花了不吃白不吃,最终还是撒开了腮帮子,拼命往肚子里吞。 于秋边跟着吃,边在一旁小心地看顾着,免得老头儿一下子撒得太开反而吃出毛病。等着老头儿差不多吃完,于秋又指了指那正煎着的一锅药,“记得过一个时辰再喝。” “……这又是多少钱?”于元凯问。 “不多,也只用了百来文。” 于元凯将哆嗦个不停地手指收到腿边,深深叹了口气。 “喝完之后好好休息一下。”于秋接着说,“然后我们就上路吧。” 上路?于元凯听着这个字眼,又看着眼前的饭菜,一不小心就想多了,顿时大惊失色,“秋儿,你在说什么?上哪里的路?你不要想不开啊!” 结果于秋又问,“这个房子能卖一点银子吗?” 这下于元凯总算知道他并不是想不开了,却还是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怎么了?” “我们家在这里欠了这么多债……” “所以要跑!”于元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于秋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不,是要去别的地方赚钱,然后回来把债还清。” “我还当是什么!”于元凯无奈地叹了一声,“这里赚不到钱,难道别的地方就好赚吗?” “至少有个地方不错。” “哪?” 于秋接下来说的三个字,却把于元凯的脸都吓绿了。   ☆、第6章 密林之后 “方山集?”于元凯绿着脸问。 “是的,方山集。”于秋点了点头,“所以你不要再心疼这点吃的了。今天我买的所有东西里,那个才是大头。”说着,于秋伸出筷子,指了指搁在墙后的东西,“半两银子。” 于元凯一看,竟然是一柄长弓,一个箭娄,里面还密密麻麻插着许多箭矢,“你买这些做什么!” 于秋微笑地看着他。 虽然并没有听到自家儿子的回答,于元凯也能从他眼中看出答案:买这些,自然是为了去方山集。 “开什么玩笑!”于元凯果断表示反对,坚决反对,“做什么去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所谓方山,其实是四座山,东南西北一边一座,正好围成一正方形,因此被合称为一个“方”字,再分为东山南山西山北山。其中方南山,就在鱼连县向北不远。 而被四个方山围在中央的那个小村落,就叫做方山集。 想去方山集,必须穿过方南山。但方南山可不是什么鸟语花香的好地方,山林之中凶禽野兽遍地都是,更别提那些毒藤异草,就连最老道的猎人都不敢乱闯,平常人进去十个有九个都出不来,何况他们这一老一少? “既然想要赚钱,不冒一点险怎么行。”于秋慢条斯理地填饱了肚子,又仔细将碗筷收好。 这话于元凯到底同意。虽然危险重重,但是如果过去之后就能一举赚回五百两银子,于元凯还真未必会反对,说不定还得冲到最前面吼着要去试试。 但方山集……就像于元凯刚才所说的,真真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就那么点小村子,人口连鱼连县的几十分之一都不到,又没听说有什么特产,四面全是山,千辛万苦地进去了是图什么? 若真是个发财的好去处,又怎么会那么荒凉! 于元凯却是不知,方山集虽然荒凉,却只是凡人眼中的荒凉。方山集,既然以集为名,自然是一处集市。对许多无意中走入修道之路,却暂时找不到宗门依附的炼气期小修士而言,方山集就是方圆数百里之内唯一的一处能让低等修士互通有无的地方。 方山集的重要还不仅如此。从方山集再往北走,穿过方北山,便能看到另一座秀美巍峨的高大山脉——玄阳山。 玄阳山上玄阳宗,是方圆千里内唯一的修仙门派。 对那些想拜入玄阳宗的低等修士而言,方山集就是他们的第一站。就为着这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方山集不仅是个集市,还是许多低等修士安身立命种田养家的地方。 但这些事情,于秋一时间真不好向于元凯解释。就算解释了于元凯也不一定信,说不定还会当于秋是被别人的鬼话骗了。 “好吧……”就在于秋还在绞尽脑汁寻找合适的说辞时,于元凯却是忽然妥协了,“既然你已经铁了心地要去,那就去吧,我们一起去,我陪着你。” “父亲?”于秋既惊且喜。 于元凯摆了摆手,也没有和他多说,抱着被塞饱的肚子就回房了,留于秋一个人在外面收拾。临进房门之前,于元凯特地多看了看那搁在墙角的长弓和箭矢。 看着这些花半两银子买来的东西,就好像看到于秋眼中的斗志与希望。 于元凯想着,自己已经老了,人老了,心也老了,老得再没有一点志气,就知道成天赌场酒馆地混吃等死了。这么一条老迈的命,怎么着也就那样了。但于秋是不一样的。于秋有着自己的想法,于秋还愿意拼搏,于秋还愿意闯荡,于秋还愿意冒险。 既然于秋这么想闯,这么一条老迈的命,陪他一起闯了又如何? 一个时辰之后,于秋抬着煎好的药,端到老头儿眼前。老头儿喝完之后,就带着他去了牙行,也没太过讨价还价,最后直接五两银子将那破房子卖了。 接着,他们就将整理好的包裹扛在肩上,带着长弓和箭矢,顶着中午的日头,出了鱼连县的城门。 踏出城门之前,父子两人都回头看了一眼。 在这一眼中,于元凯看到了自己几十年在这里的生活。 于秋则看到了……一堆欠债。债啊债啊,欠季家钱庄的债啊,欠天沐赌场的债啊,欠晓春眠的债啊,满眼都是债…… 然后两人共同立誓:一定会再回来的。 如果不将那些欠债全部还清,于秋今后在修真路上可都不得安宁。 但只要顺利到了方山集,那点债也就不算什么了!五百两银子,对凡人而言固然可怕,但对修真者而言,哪怕修真界最低等的货币——下品灵石,拿到凡间,每一颗直接就能卖出几十两。 五百两银子,换算过来也就约莫十颗下品灵石。 而只要修炼到了炼气三层,找到白鹿纸和凝丹砂,画出一张最低级的火符,在方山集中就能妥妥卖出三颗下品灵石。等到了炼气五层,画一张聚灵符,十颗下品灵石瞬间就能到手。 这么一算,于秋顿时觉得身上的债务轻松多了。 但是,首先,他们得穿过方南山…… 在离开鱼连县的两个时辰之后,刚刚踏入方南山还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于秋已经射出了十五支箭。 其中八支射空,五支虽射中却没有造成什么有效的杀伤,剩下两支,杀死了一条巨蛇和一只野猪。于秋将箭矢从野猪身上拔下,擦干净收回箭娄,略觉辛苦地伸手摸了摸头上的汗,然后忍不住皱起了眉。 这个几率有点不对。 于秋既然选择买一柄弓做武器,对于自己的射术自然是有一定自信的。就算做不到百发百中,平常十支出去起码也能中个七八支,哪有像现在这样频繁射空的? 这才只是在山林的最外围……于秋知道,这山林越是外围,凶禽猛兽就越弱。他本打算在今天多深入一些,现在看来,究竟能深入到哪个程度,却该好好考量考量了。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于秋便停下来和老头儿一起捡起了木头,打算生个火。 一回头,却正好对上了灌木丛中一双青绿色的眼。 是一只豹子。 于秋右手在腰间一抹,一支箭矢顿时就被他撩入手中,迅速搭在弦上。而那只豹子也已经从灌木丛中跳了出来,狠狠扑向了他。 于秋正欲抬弓,却就在此时,侧边的灌木丛猛地又跳出了第二只豹子,扑向了身后还毫无所觉的老头子! 于秋赶紧转了角度,一箭放出,既准且快,扑向老头儿的那个顿时毙命。 这一耽搁,之前那个已经扑到了眼前!于秋再调转弓头,一箭急急射出,却因为太急,失了一点准头。 于秋并没有太过警觉。他感受着箭矢离弦时的感觉,心中想着,这么近的距离,就算不是那么准,射中的几率也在九层以上。 但是没有中。这柄失了准头的箭,最终堪堪擦着那豹子的身体飞了过去。 这么近的距离,居然也射空了!因为这一射空,于秋彻底失去了先机。 在第三支箭堪堪挨到弦上时,豹子的利爪已经按到了于秋的胸口。 “秋儿!”于元凯终于看到了这一切,吓得脸色青白。 那野兽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咬断于秋的脖颈。 死亡近在眼前,于秋却顺势往后一倒。在这一瞬间,于秋的鼻腔里都充满了豹嘴中那股猛烈的腥臭味。 趁着这所能抢到的最后的时间,在背脊刚刚摔落在地的一刹那,于秋终于又一箭放出。 这么千钧一发的时刻,这种情形,于秋当然更加没法好好瞄准——好在,眼前这个距离,终于已经彻底不再需要什么瞄准了。他几乎是抵着豹子的脖颈射出了这一箭。 箭尖扎入对方的喉头,噗地一声就刺穿过去,从后颈露出一个染血的尖。 于元凯连滚带爬冲到于秋身边,狠狠一脚将那已经受了致命伤的野豹踹开。 “秋儿!”于元凯赶紧将于秋从地上扶起来,却听到于秋一声痛哼。 于秋喘着气,拉开前襟,咬牙看了看自己的胸口。豹爪锋利,刚刚一爪拍来,已经是摁出了几个血洞。 “今天就走到这里吧。”于秋说,“再进去,估计就真的应付不了了。” 于元凯哪里还有不同意的? 于元凯恨不得马上将于秋背在背上,扛回鱼连县。 “我说不好吧,你非要过来闯!”于元凯红着眼眶责骂着,“结果现在怎么样?才走到这里,你一条命就差点没了!趁早和我回去!” “别这样,父亲。”于秋笑着道,“这种程度的风险是我早就料想到了,这根本不算什么。我应付得了的,父亲。” 就这么一声声的,于元凯满心的后怕与悲愤竟然就被压了下去。他想起了自己不久前刚下定的决心,想起自己已经决定过要舍命陪儿子一起闯的。他也并不是到现在才意识到这种风险。 “父亲,”于秋握着他的手,“相信我,我有分寸。” 于秋回想着刚才的生死关头,冥冥中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之所以会有如此频繁的射空,差的并不是他的射术,而是——运气。 这是个很难令人信服的结论,毕竟运气这种东西实在太过虚无缥缈。但除此之外,于秋已经找不到更好的答案来解释这些事了。他不得不认为,和上辈子相比,他的运气差了很多。 好在,无论什么事情,只要知道了症结,就会变得好办。 ……但运气为什么会变差呢? 于秋努力思考着今世的自己和上辈子有哪些不同。想来想去,他的目光渐渐落在了手腕上方的那个圆圈上。 再想深入思考,老头儿的声音却让于秋从自己的思路里醒了过来,“你这个不要命的小混蛋!看你还能折腾到什么时候!”边愤愤然地骂了一串,老头儿边撇着嘴,从包裹里翻出之前准备的草药,仔仔细细给于秋敷上,包扎妥当。 而后两人拖着豹子的尸体,退回到之前路过的一道溪流前,借着流水清洗干净,剥下豹皮。接着他们将肉也剥下来,用木头支着,打算将其中的一部分制成肉干。 剩下那部分豹肉,就是他们今晚的晚饭。 “这样挺好的!”于秋边大口吃肉,边大声地说,“只要每天打到一点野味,比鱼连县里过得舒服多了!” 于元凯直接翻了他一个白眼。 吃完肉之后,于秋让于元凯休息,自己则盘腿坐好,开始每天两个时辰的专心炼气。第二天起来,于元凯便惊讶的发现,自己儿子身上的伤口居然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之后的几天,于秋每天都只在密林外围转一圈,打点野味就回来,就这么一天天的混了过去,竟然真的是一副准备以此为家的架势。 于元凯忍不住怀疑:这小子莫非已经放弃穿过方南山到达方山集的目标了? 别说,这种日子过得竟然还真挺舒服。在第一天的惊险过后,于秋似乎已经找到了在山林外围生存的方法,再没有过那么生死一线的时候。 于秋确实已经找到了方法:既然症结是运气,那就不再依赖运气。 既然九成的几率也不值得相信,那么就一分险都不要去冒,只要每次都将几率维持在百分之百就好了。 想通之后,于秋及时调整了自己的节奏,每天的野味都打得惬意之极。 至于手腕上的那个圈,于秋仔细观察了几天,毫无头绪,只好先放着。反正若真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迟早会有现出原形的时候。 因为跟上了营养,于秋的皮肤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枯黄,而是渐渐变得白里透红,就连原本消瘦的脸颊也丰润起来。 这种生活,真的很好啊! 于元凯看在眼里乐在心里,乐得不去提醒于秋他们的目标,打心眼里想将这种日子过得再过久一点。 然后就这么惬意地过了约莫半个月……某天于元凯猛然惊觉,他们竟然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往方南山深处推进了大半。 但于秋还是那么每天都显得行有余力,惬意地对付掉了所遇到的所有凶兽,以至于于元凯竟然没有发现那些凶兽每天都比以前遇到的更强。 经过半个月的修行,于秋现在已经到达了炼气二层。 现在的他,如果再遇到像重生第一天那样的几个壮汉,根本不需要什么鬼画符,直接就可以靠武力制服对方。 于秋变得更强了。炼气二层,相比凡人而言,不再只是一层浮云。 他带着自家的老头儿,用自己每天都更强大一分的力量,坚定地向北走去。 而后他们眼前的地势渐渐平坦,树木渐渐稀疏。 而后他们眼前终于出现了一排房屋。 “这是……走出来了?”于元凯惊讶得不敢相信。 于秋笑着摇了摇头,朝着那一排房屋继续走去。方山集,就在这里。 忽然间,于秋感到脚下一震。 “小心!”他大喝一声,连忙退回到老头儿身前。霎时,他刚才所站的地方已经裂开了一道地缝。 地裂术——最低级的,大概炼气三层左右的出手。 判断出对方的实力之后,于秋将视线投向了眼前房屋的阴影处。 “嘿嘿,”一个瘦小的人影从那阴影处走了出来,现出秃秃的一颗脑袋,“这个新来的还挺机灵。”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其他几个房屋阴影处,竟然也陆续有人走出。 总共四个人,每一个都在炼气三层以上。 “怎么了!怎么回事,这些人是做什么的?”于元凯还沉浸在刚刚地面忽然裂开的震惊中,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做什么的?嘿嘿……”那瘦小的人影朝前走了一步,向于秋扬了扬下巴,“小子,你以为方山集是这么好进的吗?” 说话间,几人已经将于秋父子围在了中间。除了那个瘦小的秃子之外,还有一个脸上全是麻子的驼背,一个肚子大过其他部位一圈、腰上还挂着一个大砍刀的胖子,以及一个穿灰布衣服的、长得相对而言端正多了的青年男子。 于秋的目光在几人之间游走,推断着对方的目的。他希望能尽量不和这些人动手——因为他才刚刚炼气二层,什么法器都没有,连符箓都没来得及准备,如果动手肯定打不过。   ☆、第7章 青头帮? 经过严肃的观察和思考之后,于秋实诚地说了一句话,“我们没钱。” 话音刚落,对面几人都是脚步一顿。 顿了好一会之后,那个穿灰布衣服的家伙发出了一声冷哼,“看你们这样,也知道你们都是穷鬼了。” 那这群人究竟是想干啥呢?于秋困惑地看了过去。 双方对视了片刻,灰布衣服的又问,“真没?” “……真没。” 灰布衣服的忽然就怒了,面若寒霜,衣袖一甩。那个瘦小的秃子立马就狗腿地冲上了前,冲着于秋横眉竖目,“臭小子,你把我们当什么了?我们大名鼎鼎青头帮,难道会惦记你们这种穷鬼身上的银钱吗?太小看我们了!” 于秋抽了抽嘴角。大名鼎鼎青头帮?不好意思,从来没有听说过。当然这也不能证明对方真的毫无名气,毕竟于秋上辈子从炼气到筑基都是在玄阳宗内度过,后来流浪修真界都是凝元期和金丹期的事了。这种低等小修士的组织,如果他曾经听说过才不正常。 “原来是青头帮的诸位啊!怪我,居然有眼不识泰山。”于秋轻轻巧巧地一顶高帽送了上去,然后又问,“那么各位找我们究竟有什么事?” 对面四人互看了一眼,然后灰布衣服的又一声冷哼。接着那个驼背麻子上了前,一副老气横秋的姿态,“小家伙,算你小子有福气。我们老大说他看好你,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青头帮?” 于秋:“……” 这是劫财不成,干脆直接劫人了吗?这什么青头帮居然这么差小弟,炼气二层也要抢?其实于秋本人并不介意在初期混个组织当当小弟,问题是这组织看起来相当不靠谱啊。 因为于秋沉默得太久,对面青头帮的几个不乐意了。 “臭小子!”最后那个胖子直接抽出了腰上的大砍刀,“你敢看不上我们青头帮?” 于秋连忙满脸赔笑,“哪能呢?我这不是想着……”想着什么呢?于秋在脑海中艰难搜索着能用的说辞。要不,先加入了看看?反正是权宜之计,大不了以后再想方法退了…… 于秋一句话差点出口,却刚刚好在这个时候,又有一个人从方南山里走了出来,同样打这边路过。走过几人身前时,这人连个视线都没转,就这么直直地擦了过去。 于秋不自觉多看了看。此人一身黑衣,黑色的长发遮着半张脸,又挽到后面扎了一个辫,五官却是显得又冷又硬,面无表情的,趁得整个人都有股肃杀之气。 青头帮并没有计较于秋的不专心,他们正在因为被无视而愤怒。 “臭小子!站住!”那个火爆脾气的胖子已经举着刀尖指了过去,“你竟然不把我们青头帮放在眼里!” 黑衣人回过头来,扫了他们一眼,脚步也真顿了一顿。 “哈哈,”那大胖子得意,“怕了吧?” 于秋扶额:这什么青头帮啊,整个全是愣头青啊!幸好还没来得及说加入,这要真加入了能被他们坑死。 青头帮几个还毫无自觉。那灰布衣服的上前一步,摆出一副老大的气派,“今天算你运气好,我现在心情还不错。” 瘦小秃子再次适时地在一旁狗腿,“只要你加入我们青头帮,我们就不计较你这点不礼貌了!” 黑衣人眯起了眼,看向那个灰布衣服,“你是老大?……想要我加入?” 灰布衣服的青年傲然昂着头,“算你小子有点眼色……” 于秋连扶额都不想扶了,护着老头儿就往后退,省得被殃及池鱼。 果真,黑衣人一听到那话,一声冷哼,连身体都没转过来,就抬起了手,狠狠往背后一甩。 再然后,几人只见一道银光一闪。光华散去,众人听到一声痛哼,就见灰布衣服的青年喉头处猛地迸出一捧鲜血,整个人向后倒去。 “老大!”“老大你怎么了!”“老大!!”青头帮的几个愣头青顿时慌了。 黑衣人一击得手,看都不再看他们,继续朝前走去,不一会儿就没了人影。 那胖子本还想提着大砍刀追过去,但他们老大正躺在地上不断挣扎,那胖子只得也和其余几人围在那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跳脚。 于秋连忙拉住老头儿,想要趁机溜掉,“快走……” 结果拉了一下,老头儿不动,又拉了一下,老头儿还是不动,于秋抬眼一看,老头儿两只眼睛都直直地盯着青头帮的那几个人,像是失了魂一样。 “杀、杀人……杀人啦!”老头儿磕磕绊绊了半晌,忽然一声惨叫,竟然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靠!不是吧! 于秋赶紧接住老头儿,使命地掐他人中。 过了一会,老头儿终于缓缓苏醒过来。而那边青头帮几个还在围着他们老大跳脚。 “杀人啦……杀人啦……”老头儿一把抓住于秋,一下子竟然显得神神叨叨,“杀人啦!秋儿你快跑!快跑!不要让他们追上!快跑……云香、云香呢……秋儿,你看到云香了吗?快带着她一起跑!” 陆云香,于秋知道这个名字,老头儿前段时间说过。书香世家陆家的千金,后来嫁给了于元凯做于夫人,更是于秋的亲生母亲。在九年前鱼连县的大乱中,陆云香不幸香消玉殒。当于元凯赶回去时,所看到的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这件事情,直到现在还是老头儿心中那块无法戳动的阴霾。 “父亲,没事,过去了,都过去了。”于秋不忍责怪,一心劝慰着自己的父亲,“已经过去很久了,不要怕。” “过去了……”于元凯怔怔地。 “是的,过去了。” “可是有人被杀了……” “根本就没有人被杀,你眼花了。” 于秋这句话一出口,那边依旧还是热锅上的蚂蚁的青头帮几人顿时怒了,“眼花你妈!我们老大、我们老大……”说到伤心处,那几人的声音也发了抖。 “叫唤什么!”于秋正一心安抚着老头儿,听到这几个竟然还不救人,只顾着那里叫唤,心里的火也噌地一声就冒了出来,“你们老大不还没死吗!赶紧拿个回春符拍上啊!有多少拍多少!都这个时候了还舍不得?” 回春符?这三个字让对面几人都愣了。 于秋发现自己好像有哪里想岔了,“……你们没有回春符?” 面对着对面几人茫然的目光,于秋郁闷不已。想当年他在玄阳宗内修道的时候,只要是能见到的修士,无论是长老还是弟子,是内门的外门的,谁不是想方设法也要弄到一张回春符常备身侧?有那么几个厉害的,更是随身一把回春符。 因此他是真没想到,宗门外面的低级小散修们生活竟然这么艰难。回春符,这种修真界常备的东西,这几人别说有一张了,竟然都是一副听都没有听说过的样子。 “回春符、回春符……”那个麻子脸的驼背将这三个字翻来覆去地念叨,眼中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冒着光,“有了回春符就能救老大?回春符、回春符,哪里找得到回春符?” 渐渐地,三个人的眼睛都冒出了狼一样的光,都绿着眼睛看着于秋。 得,这下骑虎难下了。 于秋吸了口气,心中有些郁闷,但并不觉得排斥。不帮一把,他难道还能看着这人死在老头儿眼前不成? “那你们有白鹿纸吗?”于秋问,“还有水磨砂。”水磨砂,没有火符所需要的凝丹砂那么常见,但在修真界中也是属于随处可见的范畴。 话音刚落,对面三人连忙都一把扯下腰上的口袋,想都不想就直接解开,将里面的东西一点不剩地全部倒在了地上。 于秋走过去,细细翻找着。水磨砂和凝丹砂不愧为常见之物,于秋很快就找到了许多,挑出水磨砂放在了一边。 至于剩下的白鹿纸,虽然只是九品,但只要是有品的东西,就比没品的稀罕。于秋翻完一堆,又翻完一堆,很快就翻到了最后一堆。如果他们真的有白鹿纸,这里就是最后的希望了。 随着于秋的动作,那三人的心已经全部挤在了嗓子眼,好像随时都要砰砰地往外跳出。 很快,于秋从最后一堆中翻出了一张纸。虽然有些皱,但于秋在翻来覆去看了一遍之后,最终还是面露满意地挑了出来,同样放在了一边。 然后于秋从自己的腰上取出一支笔。 “……既然需要的东西你们都有。”于秋说,“我能救他。” 三人面露狂喜。 但紧接着于秋又说,“十颗下品灵石。” “什么?”那三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十颗下品灵石。”于秋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又道,“想请我出手,这个价格够便宜了。” 这是趁火打劫!这三人可不会去想于秋是否真的有这个价值,他们已经被这一句话气得浑身发抖。但现在是他们有求于人,他们根本没有发怒的资格。 只是……十颗下品灵石……十颗下品灵石! 他们浑身的东西都堆在地上了,哪来十颗下品灵石?这种对于普通的修士而已根本不值一提的价格,对这种底层散修而言,就是天价。 就在三人绝望之时,于秋又是一笑,“先欠着,别忘了还。” 乍一听这句话,那三人竟然有些发懵。 而于秋已经找了块平整的地面,将白鹿纸铺好在眼前,水磨砂也已经被他好好地研磨开来。笔尖轻轻一点,顿时被水磨砂染成了蔚蓝。 于秋将蔚蓝的笔尖悬在白鹿纸之上,却迟迟都没有落下。 因为现在还剩下一个问题。 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于秋现在仅仅只有炼气二层。而回春符的绘制,就和火符一样,理应是在炼气三层。 这个“理应”指的是,低于炼气三层,也能试着绘制,但成功的几率并不高。正常人炼气二层就开始绘制回春符,十张里能有一张成功就不错了。但于秋不一样,于秋前世被称为第一符修,在绘符上所掌握的技巧自然不是平常符修能比。这种基础的符箓,由于秋来绘,仅仅一层的几率,足足能被他提高到八层。 但那是以前。 有件事情,于秋可没忘记——他这辈子的运气很糟糕。 这种拼几率的东西,哪怕几率是八层,在这辈子运气如此糟糕的情况下,真的值得一试吗?但不试,又能怎么办? 于秋微微一笑。 他既然敢应下这救人的差事,自然是已经有了主意。   ☆、第一批小弟? “你,”于秋抬起头,看着最开始露脸的那个瘦小秃子,“过来一下。” 瘦小秃子茫然地指着指自己。 “对,就你。” 瘦小秃子茫然地走了过去。 “你卡在炼气三层,已经有很久了吧?”于秋微笑着问他。 瘦小秃子不自觉就实诚地点了点头,又问,“怎么了?” “没怎么。”于秋道,“就是告诉你小子一声,你今天运气很好。” 话音刚落,于秋一把就抓住了对方的手。那秃子吓了一跳,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于秋已经将那只笔也塞进了他的手里。 “照我说的做。”于秋将五指都覆在那秃子的手背上,用指尖抵着对方的指尖,紧紧握住,“用你的魂力引导体内的灵气,覆到那只笔上,让灵气包裹住笔尖。” 一句话说完,他见对方还在发愣,顿时一声大喝,“照我说的做!想救你们老大就快点!” 那瘦小秃子一个激灵,果然下意识地就控制住了自己的魂力,像于秋所说的那样引导体内的灵气包裹住笔尖。 “很好。”于秋露出一点满意之色,“小心稳住,不要让你的灵力有半点波动。” 秃子连忙打起精神,拼了命地稳住灵气,“然后?” “然后?”于秋笑道,“记住接下来的感觉,这会让你受益终生。” 他这一抹笑容,让看到的几个人都不由得愣了神。这是一种该如何形容的笑?肆意,张狂,意气风发。这几个词,无论哪一个拿出来,都和于秋现在这种青涩稚嫩的模样毫不相符。但他脸上现在的这抹笑,只能让人想到这种形容。 于秋本不是狂妄的人,但只要是在提笔绘符时,他就是最狂妄的。 这种狂妄,来源于他毫不掩饰的自信。 他狂妄地握住对方的手,在对方还没有从这种饱含自信的笑容中回过神来时,让对方手中的笔尖落在了白鹿纸之上。 没有丝毫停顿,于秋的动作迅如闪电。这种早就绘制过无数次的符箓,于秋下手时甚至压根就不需要思考,落笔而绘,每一个笔锋都这么流畅自如,一气呵成。 众人看着于秋的手,只觉得一阵眼花缭乱。而被于秋握住的那个瘦小秃子,更是早就惊呆了。 以至于在回过神之后,那秃子正引导着灵气的魂力竟然忽然一乱。 他这一乱,问题可就大了,于秋正在用他的手绘符!一张符箓的成形,除了必要的材料,除了合格的技巧,稳定的灵气更是必不可少的。这种绘制途中忽然的一乱,足矣让整张符箓变成废品。 于秋拧起眉头,轻啧了一声。 顿时,于秋猛地又加快了速度。众人本来就看得眼花缭乱,这下只觉得他的手已经只剩下了影子。 就在那秃子的魂力快要彻底稳不住的一瞬间,于秋画好了最后一个笔画。 符箓猛地迸发出一道金芒,然后金芒散去,剩下一层蓝汪汪的淡光。 然后笔尖处那撮湛蓝的软毛猛地一颤,蓝色的水磨砂液被乱掉的灵气所激发,竟然朝着四周溅射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于秋左手赶紧探来,迅速从另一侧将绘好的符箓抽了过去,堪堪擦着溅来的蓝液,好好地护在了身侧。 于秋松开了右手,笔身从那秃子手中落下,撞到地面发出两声脆响,竟然顿时碎成了几节。毕竟是凡人所用的笔,经不住修士的灵气。 而那秃子也是不堪地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明明就没怎么着,竟然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于秋将终于完成的符箓摆在眼前,仔细扫了两眼,眉头渐渐拧起。 “怎么样?”青头帮的三个人那叫一个紧张啊,“成了吗?” 于秋缓缓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青头帮三人顿时神情灰败。就这么一张符箓,已经用掉了仅剩的白鹿纸,竟然不成——这可怎么办啊! 于秋拧着眉头,看向那个秃子,“因为你最后没有稳住。” 秃子的脸一下子就白了,整个人都显得摇摇欲坠。他望着周围几个同伴,望着地上已经快要无力挣扎的老大,差点想要以死谢罪。 “因为你最后没有稳住,”结果于秋一句话却是还没说完,“所以这张小回春符只是中品。” 什么?秃子顿时稳住了身形,“小回春符?中品?” 于秋点了点头,神色还是显得非常不满意。因为在场修为最高的也就是炼气三层,于秋只能选择最低等的小回春符。小回春符虽然不及回春符,上品小回春符的效果却也弱不到哪里去。而以于秋的技术,已经好几百年没有出过上品之外的符箓了,哪想这次竟然出了个中品?在于秋的心里,这可是深深的耻辱。 果然,借别人的手绘符就是没有那么好。于秋郁闷地想着,真该让那秃子事先多试几次就好。只可惜材料有限,总共也只有一次机会,不得不这么赶鸭子上架。 其余人可不会管他这点小郁闷,一听还有转机,一双双眼睛顿时又都绿了,“那老大能得救了?” “一半一半吧。”于秋看着手中的符箓说。 如果是上品的,就铁定能救得回来。但既然是中品…… 于秋拿着符箓走到灰衣青年神情,蹲下来,看着对方还在涓涓往外冒着血的喉头。然后他右手将符箓拿到身前,左手两指比在符箓之上,眯起了眼,努力控制着自己的魂力,让魂力从指尖渐渐过度到符箓之上。 有这么个小技巧,平常人不知道。 符箓这种东西,可不是只有让魂力裹着灵气打上去直接激发这么一种用法的。 于秋现在,正是将魂力裹在了符箓上,让魂力按照某种方式在符箓上游动,渐渐牵扯出符箓中所蕴含的能量,丝丝缕缕全部裹在其中。 众人只见符箓上的蓝光渐渐黯淡,而于秋左手的指尖却渐渐凝聚了一点蓝色。 于秋将左手从符箓上拿开,放在灰衣青年的喉头处。这个过程看似简单,但以于秋现在仅仅炼气二层的修为,也做得他是满头是汗。 指尖的蓝光顿时一散,却又被魂力牵扯住,牢牢控制在灰衣青年的伤口附近。 渐渐地,每一点蓝色都钻入了灰衣青年的伤口之中。 于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整个人都瘫软地坐到了地上。 “秋儿!”于元凯连忙冲了过来,将他扶住。 “老大!”青头帮几个也围了上来。 仅仅这么一会儿,灰衣青年的神色已经好了很多。伤口虽然还没有愈合,却至少已经不再往外流血。 “找个干净的地方,将他安置好。”于秋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让他好好休息,别太吵,没事不要打扰,最多明天就能好了。” 青头帮的几个是如何感激涕零的,于秋并没有看到。 在说这一席话的时候,于秋已经感觉自己的魂力和精力都消耗得太多,快要支撑不住了。一席话说话,他已经阖上了眼,歪在老头儿的怀里,彻底昏睡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三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于秋在陌生的房间里睁开了眼,摸了摸身下陌生的床,然后猛地弹起了身,郁闷地拍了拍脑门,暗骂自己:怎么又这么不谨慎呢? 但仔细想想,他又释然了。反正他打不过青头帮的几个,要他们真有什么坏心,昏睡不昏睡都是逃不过去的。 当然,现在看来,那几个还是很有良心的。 于秋坐在床边,两只脚在底下划拉着,想找到自己的鞋。 很快,于元凯就听到动静冲了进来,“秋儿,饿了吗?吃不吃粥?” 于秋点了点头,又问,“哪来的粥?” “赵秃他们几个煮的。”于元凯乐呵呵地回答。 赵秃? 于秋还在那愣呢,之前那个瘦小的秃子就跟在于元凯后面进来了,一脸狗腿地冲到于秋身前,“秋爷!你可算醒了!” 啥?秋爷? 于秋抽了抽嘴角,“干嘛这么叫我?” “你救了我们老大!”秃子满脸自豪地表示,“你就是我们的爷!” 于秋扶了会额,也就懒得管他了,踩着自己的鞋子就走了出去。 走到厅中,可以看到这个小木屋还有另外一间房,估计青头帮的那个老大现在正在里面休息。另外的两个人,那个大胖子和那个麻脸驼子都在厅里。 “秋爷。” “秋爷!!” 结果于秋一出来,他们就异口同声地这么喊了出来。 于秋都快被爷晕了,“做什么?都这么叫是想做什么?我才多大啊,有什么可爷的。” 胖子和麻脸驼子被这话给堵了一下,不知所措地互看了一眼。最后还是那个瘦小的秃子更擅长狗腿,当即谄媚一笑,“就是,爷什么,爷一点都不好听!秋少你说是吧?” 救命! 于秋果断推开了另一间的房门。那灰衣青年果然正躺在里面的床上,喉咙的伤口已经痊愈得只剩下一道浅色的痕迹,整个人的气色看上去都好多了。 于秋看了自己身后跟来的几人,又看了看他,目光中写着一句话:你家小弟这么可劲儿给别人狗腿,你不管管? 结果灰衣青年完全没接受到他的信号,一看到他就既惊且喜地来了一句,“你可算醒了!老大!” 于秋:“……” 于秋泪流满面:你们抢着要别人给你们当小弟也就算了,抢着要别人给你们当老大是个什么诡异的兴趣爱好啊!   ☆、第9章 被激活的环 经过这么一场,于秋和这几个人也算是熟悉了起来。 那个还躺在床上的灰衣青年,自我介绍说是叫做顾青。顾青领头的帮叫做青头帮,这起名方式还真是够简单的。 等他们挨个自我介绍过去,于秋赫然发现,顾青居然是他们之中唯一有着正经名字的。 另外那三人,那是个顶个的简单粗暴。秃子就叫赵秃,麻脸驼子就叫王麻子,至于那个随身挂着大砍刀的大胖子,更可怜,连姓都没有,叫做胖猪,据说是因为他以前杀过猪。在还未入修真大门的时候,这三人都受过顾青很大的照顾,因此哪怕现在顾青的修为并非之中更高的,他们也依旧愿意尊顾青为老大。 而现在,他们正诚恳地邀请于秋来当他们老大的老大。 于秋严肃地表示,“你们的心意我都知道,但这次我救你们老大,只是一场交易,你们欠着我的十颗下品灵石我还记着呢。所以你们真的不用这样……什么老大啊,爷啊,少啊的……都免了吧,我当不起。” “秋少,”赵秃狗腿的热情却丝毫没被打击,“你看不上我们什么,说出来,我们改。” “你们又究竟看上了我什么?”于秋反问。 四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顾青这个老大出面,诚恳地将几人的想法好好给于秋说明了一下。 于秋总算明白了。这几人这么不着调地死活想要将他供成爷,并不真的只是因为于秋救了顾青,当然更不是因为于秋那仅仅炼气二层的修为,而是看中了于秋那一手绘符的技术。 就着冲他之前露的那一手,青头帮几个一合计,顿时拍着大腿做了结论——这个大腿,得抱! 虽然于秋现在仅仅炼气二层,但是,“符箓画得那么厉害的人,别的地方能差吗?更何况,就算差点,又怎么了?什么法术什么修为,哪里比得过符箓半分的帅气!” 这个马匹拍得十分到位。青头帮四人将这话一说,于秋当即乐眯了眼,“算你们有眼光。” 于秋可能不爱听别人夸自己,却绝对不会不爱听别人夸符箓! 有了这个良好的基础,在接下来的谈话中,双方都表现得十分高兴。但在相谈甚欢之后,于秋却还是摇了摇头,表示依旧不愿意当什么老大。 “承蒙你们这么看得起我,”于秋说,“我们可以做个朋友,互相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这就是于秋的想法。这个老大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去当的,毕竟给人当了老大,就得对人有责任,而于秋向来最怕担责任。除此以外,长生路远,多结交些可以照应的朋友还是挺不错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顾青叹了口气,到底还是表示了理解。 而后顾青马上就改了口道,“于秋大哥!” 赵秃王麻子胖猪三个紧紧跟在一旁,“于秋大哥!” 于秋看着自己刚刚十四岁的身量,又看着对面这最年轻也有十七岁的四个人,哭笑不得,“算了,反正我们现在是朋友了,你们高兴就好。” 话说完后,一伙人又一起吃了个饭,然后于秋看着天色不早,就先回去了之前那个房间,将今天的两个时辰炼气的功课给做了。 两个时辰之后,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但于秋刚刚结束炼气,便听到厅中似乎很热闹。然后于秋穿好鞋子,一出去,差点把鼻子气歪。 是说怎么大动静呢,原来是赵秃拿了一盅色子在那儿当庄,开了个赌局,一伙人赌得别提有热闹!再一看自家的老头儿于元凯,三更半夜的也不睡觉,绿着眼睛趴在赌桌的边上,就像是见了蜜罐子的黑瞎子,赌得那叫一个兴高采烈! 当然,现在老头儿没钱,两人所有的银子都在于秋身上。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青头帮几个老早就和他混熟了,一看老头儿没钱,借就一个字! 于秋站在老头儿身后时,老头儿还毫无所觉。 “父亲。”然后于秋唤了一声。 “秋儿你出来了?”老头儿眉飞色舞地回过头,这才发现于秋已经将一口牙齿磨得咯咯响。 于秋磨着牙微笑,“又借了多少啊,父亲?” 一个“又”字,让于元凯缩了缩脖子,“也就、也就借了十两……” 十两! 他们浑身上下总共也就八两! 于秋登时也不废话了,两只手提着于元凯的衣领,一把就将他拽下了赌桌,一路拖到房门口,甩进去,关门,落锁,世界清净了。 至于房内叠声的认错求饶,不好意思,于秋什么也没听到。 然后于秋又回过头,微笑地看着仍旧围在赌桌旁的青头帮四人。那四人第一次看到于秋如此生气的模样,看到于秋的视线过来,忍不住集体一阵干咳。 咳了片刻,顾青又忍不住劝道,“其实伯父也就是陪我们玩玩,这样……不至于吧?” “太至于了。”于秋哀叹一声,“你们是不知道……” 等于秋将自家的情况娓娓道来之后,四人默然无语。赌博赌得家破人亡的事情,他们当然也听说过,但能像老头儿这样赌得一口气欠下五百两的债,这也是一种境界。说实话,要不是老头儿早点做生意攒下了良好的信用,平常人真借不到这么多银子。 “但是……”赵秃弱弱地指了指之前被老头儿占着的那个空当,指着桌上那一堆碎银子和铜板,“伯父这次赢了。” “赢了?”于秋一愣,连忙走过去,将那笔钱仔细数了数。 竟然真赢了!扣去借的那十两,老头儿这次总共十五两,翻了一倍有余! 于秋拿着这笔钱,手都哆嗦了。 他们现在多么缺钱啊!但是于秋的心中却特别矛盾。他是需要钱没错,但如果拿了这十五两银子,岂不是相当于支持了于元凯这种借钱赌博的行为?但是如果将赢来的银子和借来的银子都一起还回去的话……于秋是想这么做来着,就是舍不得。 看着银子,于秋纠结万分。 在这一瞬间他甚至想将老头儿再放出来,让他继续赌,赌到将这将钱也一起输出去为止,彻底灭了老头儿的气焰。当然,最终他还是否决了这种没事找事的想法。 青头帮四人看着他究竟,也踊跃地帮他出着主意。 “不如于秋大哥你就拿着赌了吧!”胖猪说。 “我赌?”于秋一愣。 “是啊是啊,”王麻子也在边上符合,“就是玩玩,赢了皆大欢喜,输了也没什么。我们刚刚拉上伯父,是我们不知道伯父以前的事情,太鲁莽了。但于秋大哥你应该没问题吧?就赌着玩玩呗!” 这种解决方式实在逻辑堪忧,但是……别说,于秋还真有点心动。 看老头儿赌那么大劲,于秋很多时候还真很好奇这种事情究竟有什么魅力。 只要过了自己心里的这关,剩下的事也就不是事了。于秋大义凌然地往赌桌边一坐,“好,那我就也来陪你们玩玩!”然后,押了一个铜板上去。 众人默然无语地看着这枚铜板。 于秋面不改色,他可还记得自己这辈子的运气是个什么情况,自然不会押多。 而他之所以愿意来赌,除了满足好奇心之外,更重要地是想验证一下自己的运气究竟差到了什么地步。 第一把,输了,第二把,输了,第三把……于秋继续面不改色,再次丢了一个铜板上去。 差不多输了一锭银子的铜板之后,青头帮四人看他的眼神已经有些不一样了。 而于秋自己,脸上还是那么面不改色,心中却已经是万马奔腾。 赌了接近一千来把,一把都没赢,这是个什么概念?这简直就是奇迹!于秋忍不住又抛了一个铜板上去,想看看奇迹能维持到什么时候。 青头帮摇盅的手都快麻了,但他们也很好奇,也很想知道这奇迹究竟能维持到什么时候。 于是他们一直赌到了天空泛白……由于青头帮及时加上了赌注的最低限制,于秋的桌上终于只剩下了一个碎银块。 他将这一块再押出去之后,心中竟然嘭咚嘭咚地跳了起来,说不出的紧张。 这可已经不是老头儿之前赢下的那笔钱了!那笔钱早就输光了,但于秋不甘心,于秋不相信自己真的一把也赢不了,于是将身上原本的那八两银子也拿了出来,真正输到了最后。 如果再输,可就什么都没了。但只要赢了,就什么都回来了。就是怀着这种紧张而刺激的心情,于秋看着色盅再次打开。在这种时候,他终于理解了老头儿为何会落到这种地步。 这最后一把,于秋竟然还是输了。 于秋脸色惨白。 他起了身,竟然显然有些摇摇欲坠。 “大哥!”顾青想要扶住他。 但顾青的手还没伸过去,于秋身上忽然发出了一道光。 是从于秋右手袖子里发出来的。紧接着这道光后,便有一个圆环从于秋的手腕上方浮了起来,一直浮到空中,原本虚无的轮廓渐渐凝实。 而后那圆环一分为二,两相交叉着,绕着中心旋转起来,一时间流光溢彩,竟让人觉得美不胜收。 青头帮几人看着,全都目瞪口呆。 于秋也正目瞪口呆。准确来说,他比其他人还要目瞪口呆得更深入一些。 因为他的脑海中忽然想起了一个声音。 [嘟——] [经验值已到达激活最低限度] [因果环系统再次启动] [宿主名:于秋] [宿主你好,我叫因果环] [我的能源来自于宿主所作出的任何依赖运气的决定,因此为了我进一步的成长,请你更多地进行依赖运气的活动——也就是被许多人称之为“赌”的行为,谢谢] 于秋:“……” 这是什么鬼!   ☆、第10章 不赌系统我们不赌 啪! 于秋左手一掌拍下,就像拍苍蝇一样,将那个还在咕噜咕噜转着的圆环拍到手腕上。 “大、大哥……”青头帮几人在边上愣愣地看,“这是……这是……” 最后还是顾青最见多识广,瞬间脑补到了合适的剧情,“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法器吗!” 所谓法器,按道理来说是炼气四层才能驾驭的东西,但是这哥几个不知道啊,他们只被别人拿法器揍过,从来没有真正碰过法器。 于是,其他三人一听,顿觉这个解释十分合理,“原来是大哥的法器啊!怎么忽然就冒出来了呢?” “呵呵……”于秋干笑,“我家的法器比较调皮啊。” 闻言,顾青面露向往,“早就听说法器能生灵,大哥这个就是莫非生了灵的?听说能生灵的法器都是极品,果真不愧是大哥啊!” 于秋继续干笑,心道:你知道得这么多,怎么就不知道能生灵的玩意叫法宝不叫法器,是至少金丹期才能驾驭的东西?而于秋前世虽然修到金丹巅峰,但是所谓能生灵的法宝,就连他都从来没有见过。 “你想多了。”于秋解释道,“这破玩意怎么可能生灵?只是我还驾驭得不是很好而已。” 那圆环在于秋手中嗡嗡地震动着,显然对这种的粗暴的对待和这种贬低都很不满意。 于秋用掌心将它死死按住了,又向另几人微笑了一下,然后逃也似的到了房门口,解开门锁冲了进去。 老头儿本来正睡着,但睡得不是很熟,听到门开的声音就醒了过来。 然后他就看到于秋虚浮着脚步,飘一样的晃了进来。 “秋儿?”老头儿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于秋心神不宁,自己默默找了个角落坐下,“父亲,我想一个人静静。” 老头儿听话地走了出去,还细心地帮他将门掩上。只是一步三回头的,显得十分担心。 于秋呼了一口气,将左手从手腕上方拿开。 那个圆环又浮到了空中,继续开始滴溜溜地旋转。 “你究竟是什么?”于秋压低声音问。 [我叫因果环,你也可以叫我系统。以及,你可以直接用神识和我沟通] “……” ——好吧,那你覆在我的身上究竟是想干什么? 于秋直接用神识表达。 [我的能量来自于宿主所作出的任何依赖运气的决定,因此为了我进一步的成长,希望你能更多地进行依赖运气的活动——也就是被许多人称之为“赌”的行为。以及,希望宿主不要再问这种已经解释过的问题,珍惜彼此的时间,谢谢] 此话一出,于秋简直想砸了这个破玩意。 然后于秋的脑子又蹦出了一段话。 [现在发布日常循环任务:作出一个有关运气的决定。奖励:经验值+n(n由这个决定所照成的影响决定)。没有任务期限,没有任务次数限制,希望宿主能够积极完成。提示:宿主可以继续之前的赌局,这是个很好的积累经验的方式] 虽然这段话充满了于秋并不熟悉的表述和符号,但出乎意料地,于秋竟然看懂了。简单来说,这个自称为因果环系统的玩意希望他去做一些赌运气的事情,并提出一种叫做“经验值”的东西作为交换。 那么问题来了…… ——经验值有什么用? [足够的经验值可是使我成长到更高的等级] ——你等级高了又有什么用? [嘟——资料耗损过度,无法查阅] “……” [足够的经验值还可以修补这些已经被耗损的资料] 于秋再一次想摔了它。 他深吸了两口气,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他想着之前顾青说的那些话。虽然那些话很不着调,但于秋觉得顾青的推测还是有道理的。一个可以在自己脑海中说话的环,岂不就像一个生了灵的法宝吗? 但是如果真是一个像生了灵的法宝这么高端的玩意…… ——你现在究竟能做什么? [积攒经验值,等待成长及修复] “……”这不就是一点用都没有吗? 于秋扶着额头:他能当做从来没有见过这玩意吗?能吗能吗?但是这玩意又一直悬浮在他的手腕上方,扎眼得不得了,要他怎么出门? 结果于秋就这么想了想,那个本来一直转得很开心的环忽然一顿,然后再缓缓回转,将原本相交叉的两个部分合二为一,平缓地又落回到了于秋的手腕上方,重新成为一个淡色的痕迹。 [因为之前正处于刚被激活的状态,我无法准确控制自身的形态,并不是故意要为宿主带来这种困扰] 因果环甚至特地向于秋做出了这种解释。如此善解人意,让于秋都愣了愣神。 刚好此时,老头儿在外面敲了敲门,“秋儿,你还好吗?” 于秋赶紧揉了揉脸,揉掉脸上的情绪,抬头露出一个笑,看向偷偷将脑袋探进来的老头儿,“不用担心,父亲,我没事的。” “事情我已经听他们说了。”老头儿磨磨蹭蹭地从门外挤了进来,“你都输光了……” 这话于秋的神色一下子暗淡了下来。哪怕于秋很快又重新振作,那一瞬间的黯然也没有逃过老头儿的眼睛。 于秋确实非常懊恼。他真恨自己,怎么那么控制不住呢?赌了也就赌了,但他居然也赌得刹不住车,明知道自己运气不好也停不下来,硬是将不该输的也全都输了个干净。这么一来,他还有什么立场来批判老头儿曾经的过失,还有什么脸再面对自己曾经那些义正词严的指责? 这么一想,他甚至都不知道再该怎么面对老头儿了。 但还不等于秋将自己的头埋下来,于元凯已经到了于秋的眼前,一把将他揽在了怀里。 “秋儿,对不起。”老头儿的声音忽然带了点呜咽,“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因为我这个当爹的没有做好榜样,竟然让你、让你也……染上了那个该死的玩意!” “父亲?”于秋一愣。 “其实我知道,我一直知道……那不是好东西,那是个该死的玩意!”于元凯哭着道,“但是我忍不住……不,是我根本没想着要忍!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我看着云香去了,看着你也变成那样,我觉得我已经没有什么不能失去的了,所以我一直赌,我不知道我究竟想赢点什么,但是我就是想赌,反正我不怕输,哪怕赌得倾家荡产我也不想回头,因为我觉得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可是秋儿,秋儿,你不一样,你的路还长着,你一定不能也沾上那玩意!” 于秋愣愣地抓住老头儿的肩膀。 “我错了,秋儿,我一直都错了。”于元凯紧紧搂着他,“我不能害你也走上这条路。那个时候你终于醒过来,我多高兴啊,但是我竟然没意识到……我没想到我会害了你!如果早知道会害你也走上这条路,我、我说什么也……” 于秋终于回过了神。他抓住老头儿的胳膊,怔怔地问,“所以你以后不赌了吗?” “不赌了!不赌了!说什么也不赌了!”老头儿叠声表着态。 “说好了的。”于秋的手顺着那胳膊下来,找到老头儿的手紧紧握住,“以后无论如何,也不可以再赌。” “嗯。”老头儿点了点头,又闷着声道,“你也一样,说什么也不能再赌。” “好,我们说定了。” “说定了!”于秋一笑眯起个眼,显得明媚至极。 [……] 而青头帮的那四人,本来正透着门缝偷偷看着,看到这个笑容也差点迷了眼,竟然一不小心就房门推了开。 “咳咳。”面对屋内两人的目光,顾青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两声,然后又走到于秋的面前,慎重其事地道,“大哥,这都是我们乱搭赌桌的错……你要怪就怪我们……” 于秋笑道,“虽然我在你们手上输了几十两银子,但能换来父亲想通,我谢你们还来不及,怎么还会怪你们?” “别谢,千万别谢!”青头帮四人连忙推辞。 “至于我们欠你们的十两银子……” “别提那十两银子了!”顾青连忙道,“我整整欠了你十颗下品灵石,十两银子算什么!” 于秋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还记得就好。” “自然记得。”顾青又道,“但十颗下品灵石……说实话,现在方山集的下品灵石都掌握在那张大冬瓜的手中,我们实在力有未逮。不知折算成银两如何?” “哦?”于秋的眼睛立马就亮了,“那正好啊!” 顾青笑了笑。要换了别人,他肯定不会厚着脸皮说出灵石换银两这种话,但在听完了于家两人的故事之后,他自然能看出于秋缺的正是银两。 “十颗下品灵石,大约折算成五百两银子。”顾青说着打开了自己腰上的囊袋,“我现在随身只带了一百五十多两,更多的在老家,留给了我的父母。” 他将几张银票和一些碎银子交到了于秋手上。于秋粗略地看了看,确实正好一百五十两。 “如果大哥信得过我,我就回家一趟,大概半月左右,就能将剩下的银钱拿来。”顾青又道。 “我既然敢让你们欠着,又怎么会信不过你们?”于秋表示。 说定之后,几个赌了通宵的家伙都回去补了补眠,然后顾青就和他们告了辞,带着胖猪一起回了老家,让赵秃和王麻子两个留下来照顾于家父子,说好半月之后再相聚。 于秋看着已经握在手中的一百五十两,只觉得柳暗花明又一村,瞬间心气都足了。 在顾青回来之前,于秋决定自己也回鱼连县一趟,于是将老头儿留下,拜托赵秃和王麻子一定小心照料。 出门后,于秋意外看到上次那个一招差点把顾青弄死的黑衣人,还特地返回去,千叮万嘱地,让青头帮哥几个千万不要再招惹这个人。 幸好脾气最火爆的胖猪已经被顾青带着一起走了,剩下的两个都还算稳重。 而后于秋终于孤身上路。他边朝南走着,边摸着兜里的一百五十两。虽然还不到全部欠债的一半,但是至少可以先将晓春眠的给还了。 是的,在拿到这笔钱的一刹那,于秋已经决定要先还给晓春眠。毕竟晓春眠这笔钱是最多的,还前前后后都对他们那么温柔,不能让好人难做……更何况,根据上次看到的冰山一角,以及曾经在鱼连县听到只言片语,于秋感觉其实晓春眠这个知府家大少爷当得也未必很轻松。 但是直到于秋连夜赶回鱼连县,偷偷潜进晓府大门,眼睁睁地看到—— 他怎么也想不到,晓春眠这个大少爷竟然当得这么艰难。   ☆、第11章 圣母界的楷模 晓春眠躺在床上,发着烧。 他烧得难受,迷迷糊糊间想喝口水,身边却不知为何连个照看的人都没有。他自己挣扎着起了身,结果从床上摔了下去。 这时候,一个丫鬟刚好推开门,看到了这一幕,既惊且骇,连忙将晓春眠扶了回去,给他倒了水,然后又冲了出去,喊着要报告老爷,请老爷给他请郎中。 而后这丫鬟却是许久都没再回来。 浑浑噩噩间,晓春眠只听到一个清脆的巴掌,一句“老爷让你去二少爷房里帮忙,你胆子倒是不小,还有空来管别的人了”的高声斥责,以及一点隐隐约约的哭声。 晓春眠又口渴了,这次却连自己挣扎起身都办不到,就这么渴着昏睡了过去。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晓春眠感觉自己被一个人扶起了身,身后还塞了靠垫让他靠着,然后唇边搁了一个碗,紧接着一些液体挨了上来,将原本干裂的嘴唇染得湿润。 水! 晓春眠连忙张开了嘴,一口气将碗中的液体喝了许多。 结果,入口之后他才发现,这又苦又辣的,根本就不是水,而是药……于是“噗”地一声,有人被他喷了一身。 晓春眠咳了好多声,好不容易缓下来,感觉到碗沿又贴到了唇边,撇了撇嘴,小心翼翼又尝了一口,紧皱起眉,但最终还是乖乖将这碗药给喝下了。 喝完药后,他又被人放了下去,盖好被子,出了汗,渐渐地整个人都好多了。而后他终于睁开了眼,看到了这个被他喷了一身的倒霉蛋。 这竟然不是府中的任何一个下人,而是——而是谁来着?晓春眠一下子没认出来。 “你总算醒了。”对方松了口气,笑了笑,又问,“怎么搞成了这样?” 这一出声,晓春眠总算是听了出来,“小秋?” 于秋点了点头,“是我。” 晓春眠却还是愣愣地看着他,看了许久,果真从五官间看出了他原本的影子。但于秋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枯黄干瘦的于秋了。每天都吃饱喝足,再加上适度的锻炼,短短半个多月已经将于秋养得唇红齿白、精神奕奕,原本的大眼睛更是多了些水润,彻底将他原本颇为不错的外貌底子显了出来。 “小秋……”晓春眠忍不住赞叹,“原来你这么漂亮。” 于秋干咳一声。虽然是句夸奖,但是加上“原来”二字,怎么听起来就这么尴尬呢?更何况“漂亮”二字,由晓春眠来夸,谁听了都得心虚啊。 “你怎么会在这里?”晓春眠又问。 于秋默然望天。之前他回到鱼连县,第一件事就是来这府上拜访,但或许是因为他的衣着太过破烂,晓家的门卫一看到他就直接赶了出去,连通报都不肯,就算他说自己是来还钱的也没有用。后来他又在外面住了几天,打算等晓春眠出门,结果晓春眠硬是不出门。最后,于秋干脆潜了进来,想要偷偷将那一百多两银钱放在晓春眠枕头底下算了。结果这一潜…… 他就眼睁睁看着晓春眠在寒风刺骨的院中跪了一夜。 而在晓春眠所面对的那个房间中,晓夫人愤怒将一些瓶儿罐儿的砸了一地。至于那群下人,因为知府老爷下的令,都只顾着劝夫人,直到天都亮了,才有人将已经神志不清的晓春眠给扶了回去。 现在想来,于秋还觉得不可置信。晓春眠难道不是知府家的嫡长子吗?就算惹怒了晓夫人,也不至于被这么对待吧!结果晓家的那个知府老爷,听闻自己的儿子和自己的疯老婆起了摩擦,居然就是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偏心都偏到天边去了。 “我就是不小心路过……”于秋将自己偷偷潜入的事情含糊了一下,然后忍不住问,“你这究竟是怎么了?怎么就和你母亲吵起来了?” 晓春眠目光一暗,“你知道的,母亲她……向来不喜欢我出府。” 这又是于秋所无法理解的。从上次的相遇,于秋确实能知道这一点,但晓春眠身为知府公子,不让出门是个什么道理? “本来偶尔出去一下,倒也还好,只要及时将母亲哄住就行了。”晓春眠说着叹了口气,“但我本来准备下个月上京赶考。母亲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件事,然后就……说什么也不同意。” 从这句话里短短的停顿中,于秋能够听出,晓夫人的反应肯定不会只是“说什么也不同意”这么轻描淡写。 好吧,晓夫人多年前就疯了,正常人不该和疯子计较,但是……“难道你父亲也不让吗?” “父亲本来是同意的。但母亲一闹,他就改了主意。毕竟,对他而言,我考得上也好,考不上也好,都比不上留在家里安抚好母亲吧。”说到这里,晓春眠苦笑了一声,“然后我自己做好了准备,想要瞒着父母上京,却被父亲发现,捉了回来。” 后来的事情,于秋就知道了。 晓春眠跪了一夜,反倒将晓夫人给气病了,晓府上下顿时忙得鸡飞狗跳。本来这时候还有两个丫鬟照顾着晓春眠,结果好巧不巧,晓夫人十年前生下的嫡幼子刚刚好染了风寒,于是就连晓春眠的那两个贴身丫鬟也被支使了出去,以至于晓春眠落到了眼前这个病了渴了都没人管的地步。 也就那个小丫鬟——晓春眠的贴身丫鬟之一,还知道惦记他,忙中偷闲地跑来看了他一眼。然而知府老爷正守在幼子的床边,那小丫鬟上去请求给晓春眠请郎中的时候,被知府老爷一巴掌就给挥了出去。 这些事情,合起来其实不过一句话——晓春眠这个理应是嫡长子的人,在这个家里,没有一点地位。发疯的妈每天逮着他闹,当家的爹偏心偏到了天边。 就算下人里有想对他好的,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就像那个小丫鬟,是个有良心的,晓春眠平时对她好,她记在心里,买通了门卫也要偷偷出去请人来给晓春眠看病,却被人发现了,挨了几个掌掴,现在正被关在柴房里。 “巧溪她……”听到这里,晓春眠深深吸了口气,“怪我,居然牵连了她。” 于秋无语,“你都这样了,还有心情心疼别人?” 晓春眠笑着摇了摇头,也不解释,自己默默思考着该怎么给这小丫鬟求情。顺着这事,他的思路荡了开去,然后不知想到了哪里,脸色又暗沉下来,面露悲痛,“这么一来,我怕是真的没有机会赶上这次科举了。就算等到三年之后,也不知道父亲和母亲会不会同意。” “你这么想要参加科举?”于秋问。 “是啊。”晓春眠答道,“如果考中,我就能入仕。” “你想当官?”于秋惊讶。虽然凡人想当官很正常,但晓春眠看起来这么不逐名利的一个人,竟然也会为了没机会当官而悲痛? “我想更多的人过得更好。”结果晓春眠却是给出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答案。 “知府家大少爷,这个身份的束缚太大。”晓春眠严肃地表示,“不管我想做什么,都要看父亲的脸色。就算绕开了父亲,我能做到的事情也太少。仅仅一个世家公子哥,再如何努力,顶多也就能让周围能遇到过得好那么一点,还好得有限。但是如果入了仕途,我的努力就能更有作用。小则造福一县,大则造福一国,不是吗?” 他说得如此慷慨激昂,于秋听得无语望青天:他早知道晓春眠是个滥好人,却没想到,竟然还是一个志向如此远大的滥好人! 简直是圣母界的楷模,将圣母当做事业来做啊。 “比如前段时间西南天灾。”晓春眠还举例了,“朝廷本该立即拨款赈灾,却因为朝臣昏庸,无论什么事情都要争论不休,以至于足足一个月后才将赈灾款拨了下去,不知白白耗去了多少人命!” “朝局这种东西,哪里是一个人是能打破的。”于秋望天,“如果你真入了仕,怕也会变成那群争论不休的昏庸朝臣之一吧。” 闻言,晓春眠居然没有反驳。 因为他觉得于秋说得很有道理。经过了严肃地思考之后,晓春眠不得不发现:果然,臣子这个身份,束缚也太大了。可叹他现在连臣子都不是,无论说什么都是空想。 年方十五的晓春眠,因为于秋这么一句话,继续天真烂漫地空想道:如果能当皇帝就好了。 但就算没有遇到过于秋,当晓春眠有朝一日终于得偿所愿穿上朝服之时,他也迟早会这么想。 实际上,如果不是因为遇到了于秋,这个年幼天真却极具野心的圣母,迟早会成为玄岩大陆史上第一个真正为了人民幸福而兵不血刃逼宫篡位的帝王。 但在这一世…… 于秋将那一百多两塞到晓春眠手中,顺便因为一念之差,说了一句话,“虽然我欠你的钱已经还清了,但你帮了我那么多,我也教你一点东西作为报答吧。这套炼气之法,入门虽难,但只要能练个一层两层的,至少身体能比以前强健很多,哪怕再遇到这种事情,也不会动不动晕迷发烧了。”   ☆、第12章 我想带你走 “炼气之法?”晓春眠面露惊异,“莫非是坊间流传的那套?” “看来你也听说过。”于秋点了点头道,“里面有几个关窍,寻常人很难掌握。不过就算知道了关窍,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实在不行也不要勉强。” 晓春眠依旧惊疑不定,“这炼气之法……竟是真的?” 于秋点了点头。 晓春眠又将于秋给仔仔细细打量了个遍,半晌笑道,“小秋,相比半月之前,你的变化如此之大,莫非正是因为这炼气之法?你……已经练成了吗?” “也就入了个门吧。”于秋答道,“离真正练成还远着。” 晓春眠又将眼睛阖上一会儿,片刻后睁开,又问,“听说这炼气之法,如果一路修炼下去,可以成仙,这……莫非也是真的?” “是。不过成仙什么的,凤毛麟角,千万人也就成那么一个而已,你还是先别想了。”于秋看他神色微妙,不断询问,以为他不信自己,语气中多了几分无奈,“你学是不学?” 晓春眠眯眼勾起一个微笑,点了点头,“自然要学。” 于秋却是不知,在这段看似淡然的交谈中,晓春眠的心中已经疯长出了一个念头——哪怕是凡间的帝王,这个身份的束缚其实也很大,不是吗? 就像前段时间西南天灾,朝廷为赈灾忙前忙后却还落了个赈灾不力的名声……但归根结底,其实只是因为那日天上有两个神仙打架,其中一个一掌拍到了地上。就这一掌,害了多少人命。 如果那时有另一个神仙在边上拦一下,又能救下多少人命?一个优秀的圣母,果然还是得以成仙为目标啊! 晓春眠以前一直认为人仙殊途,不可跨越,所以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现在他却知道,原来仙路的入口一直都在那里,只看你是否有决心踏上去。一个新的大门就这么打开了。 在之后于秋耐心讲述的过程中,晓春眠一直听得极为认真。 当讲述终于告一段落,于秋停下来取了口水喝的时候,晓春眠已经急不可耐地开始了最初的尝试。 于秋在边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就算知道了这些关窍,修真的第一步也不是那么容易跨过去的,于秋当初尚且花了一整夜,其他人大概花个一年半载也不出奇吧。 他看着晓春眠尝试了第一次,失败,尝试了第二次,也是失败。 于秋微微一笑:寻常人刚开始就能做得这么煞有其事,已经很不错了。 然后晓春眠尝试了第三次,成功。 于秋还在那想着,就算晓春眠无法独自跨过去,大不了自己升到炼气五层之后就再回来一趟,出手将他引进去就…… ……等等。 刚刚发生了什么? 于秋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然后将两边眼眶都使劲揉了揉,确定自己没有眼花,再仔细朝着晓春眠看了过去……夭寿啊!他真的成功了! 三次!仅仅三次! 于秋的下巴顿时掉到了地上。 在最初的成功之后,晓春眠依旧维持着那样的姿势,继续一板一眼地调息着。他自发地沿着那次成功的路径,继续炼着气,一周天又一周天的,直到让身体彻底记住这种感觉。 天知道,于秋明明还没来得及给他说这个关键。 过了片刻,晓春眠缓缓呼出一口气,终于睁开了眼。 于秋已经将自己的下巴接了回去,又揉掉脸上见鬼般的神色,装出一副淡定的姿态,笑着称赞道,“不错。” 晓春眠不觉有异,还摇头叹了口气,“果然有几分困难。” 于秋干笑一声,心中的惊涛骇浪怎么也压不下去。然后于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却发现手心全都是汗。 全都是激动的汗。 原本他教晓春眠炼气,只是看着晓春眠在家中的处境不是太好,想要让他有所仰仗而已。反正区区炼气期,虽然也能被称为修士,但如果不往深处练,其实更接近凡人一些,也不用牵扯进修真界的那些争争斗斗。 毕竟真正将一个凡人引入仙途的责任太大,于秋不愿承担。 但现在于秋动摇了。 他发现了什么?一个万载难逢的修真天才! 如此天才,如果不入仙途,无异于明珠蒙尘!就算于秋本身并非什么爱才之士,一想到这点,也觉得坐立难安。 于秋决定了,虽然他依旧不愿意承担改变别人人生的责任,但如果晓春眠自身对修真有兴趣,主动提出想入仙途,于秋必定义不容辞。 然而,当于秋充满希冀地看了过去,晓春眠却双眸半阖,心事重重,许久也没说一句话。 于秋略显失落,半晌主动开口道,“钱也还了,东西也教了,如果你再没有什么事情,我就回去了。” 晓春眠点了点头。 于秋撇了撇嘴,努力将心中的不快甩掉,打开窗子准备翻出去。 晓春眠却忽然又叫住了他,“小秋,你和于伯父已经不住在原来的位置了吗?” “是啊,”于秋答道,“我们离开鱼连县了,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还钱的。” “离开了?”晓春眠一惊,“那我以后该怎么找到你?” “你想找我?”于秋回头看他,“这倒是有点麻烦。我现在住在方山集,但这也是暂时的,以后会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晓春眠愣了一下,再稍一想,便明白于秋已经走上了仙途,自然不会再在凡间停留。 半晌,晓春眠苦笑道,“我想随你一路。” 于秋既惊且喜,“那就来啊!跟着我,我带你走。” 晓春眠却又摇了摇头,看了看这间冷冷清清的屋子,又看了窗外花繁似锦的晓府,“这里是我的家,这里有我的父母家人,我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父母家人?”于秋皱眉,“他们都这样对你了。” “不管他们如何对我,他们也是我的父母家人。”晓春眠道。 于秋冷哼一声:他怎么差点忘了,眼前这家伙可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圣母。圣母这种东西,果然麻烦。 “可以稍微等我一下吗?”晓春眠又道,“等我将该处理的处理好了,再去找你。” “……十天。”于秋最终表示,“我最多还能在鱼连县多待十天。这十天里,我会住在广来客栈。” 晓春眠笑着点了点头,“十天内,我一定去找你。” 于秋暗道一句“希望如此”,而后翻窗而出,偷偷潜出了晓府。 他投住的广来客栈,就在晓府对面的那条街上。而到了广来客栈之后,如果再多走一点,就是人声鼎沸的天沐赌场。 每天躺在客栈的床上,于秋都能听到赌场里嘈杂里吆喝声。 这本身就很烦了,更烦的是,每当这种时候,还有一个声音在他脑子里冒出来。 [宿主,不试着完成任务吗] ——不试。 [只需要进去赌一场,很容易就能获得经验值] ——不赌,说了不赌。 [……] 系统环发出一段嘈杂却无意义的声响,似乎是在表达沉默,之后便真的彻底沉寂下来,就和之前的几天一样,并没有对于秋的拒绝表示任何异议。 虽然发布了任务,系统却从来没有强制于秋去执行,只是每天这么不厌其烦地提醒罢了。 这么施软不施硬的,反倒让于秋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于秋看着窗外,目光掠过天沐赌场,又投向了对面的晓府。这种时候,晓春眠又在做些什么? 晓春眠在养病。 知府大人到底不会真看他出事,最后还是扔了个郎中过来,调养了几天,晓春眠的身体也就彻底大好了。当然,之所以好得这么快,有一半是晓春眠辛勤炼气的功劳。 期间,那个小丫鬟巧溪被从柴房放了出来,继续贴身照顾着。但不知道晓春眠和她说了什么,就在第二日,这丫鬟便红着眼眶拿出一笔钱,自己替自己赎了身。知府大人闻言自然愤怒,但晓春眠示了弱,说了许多好话,也就将这件小事盖了过去。 病好之后,晓春眠取出自己的佩剑,在院中舞了一整套下来,舞得背后全被汗湿,别有一种畅快之感。 他自幼就喜欢剑,只是—— “少爷,你怎么又碰这玩意了!”府中下人一看到,便火急火燎地扑了过来,“夫人最讨厌看你这样!” 晓春眠微微一笑,将剑收到腰侧,“夫人在房中吗?我正准备去看看她。” 下人惊疑不定。大少爷居然主动去看夫人,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事情。但晓春眠开了口,那下人只能在前面引路。 当他走入夫人房间时,晓夫人正好将他看见,笑着就迎了过来。这笑容十分和蔼,就像个真正的贤妻良母。 但在看到晓春眠腰上佩剑的一刹那,晓夫人的脸色登时就变了,眉头竖得老高,“你怎么又带着这种东西?女儿家的,成天舞刀弄剑像什么话!” 晓春眠神色未变,笑着迎了上去。 “母亲,你又认错了。”走到了晓夫人身前,晓春眠附耳道,“我是春眠,不是春宁。” 晓夫人神色又是一滞,“瞎说什么!春宁……” “春宁已经死了,九年前就死了。” 短短一句话,晓夫人呆滞当场,如遭雷击。 晓春眠的声音不轻不重,不徐不疾,“你啊你……当年为了争一个男人的心,舍得用自己刚刚出生的亲生女儿偷偷去换别人的儿子,又何必在春宁死后,硬是要用我来替代你的女儿?” 九年前,鱼连县遭悍匪肆虐,知府家里死了一名小妾和一个庶女。然而实际上,那个“庶女”是晓夫人的嫡亲女儿,那个小妾则是晓春眠的亲生母亲。若不是晓夫人后来发了疯,这个秘密,晓春眠自己都不会知道。 “春宁、春宁……”晓夫人呢喃两声,忽然又发了疯,尖叫着又要去抓晓春眠的脸。 晓春眠伸出两只手,掐住她的脖子,在下人们的惊叫声中将她整个人提起来,狠狠摁在了墙上。 他脸上的神情却还是那么温和,充满了诚挚的悲悯,“母亲,我知道的,你也是个可怜人。” “就算你的可怜是因为你的愚蠢和恶毒,但这种代价,你又该承担到什么时候?春宁已死,若她真重要到能让你不顾一切,比起一辈子像现在这样疯疯癫癫,你干脆下去陪她,岂不更好?”   ☆、第13章 神奇的误会 “你这些年这么折腾我,只不过是为了能在我身上多看到一些春宁的影子。我这么些年一直由着你,但是你已经绊住我太久了,我不可能只因为你一个人停留一辈子。所以母亲,从今往后,我不会再陪着你。”晓春眠叹息着道。 晓夫人拼命摇着脑袋,长长的指甲抓伤了晓春眠的胳膊,却抓不到晓春眠的身上。 “母亲,我走之后,你该怎么办?”晓春眠问,“继续陷在对春宁的愧疚里,一辈子都这么疯疯癫癫?不行的,母亲,这太痛苦了……若你真的愿意为了春宁而赔上你的终生,为何不干脆下去陪她?” 晓春眠两只手掐得实在太紧,晓夫人开始还能挣扎,不一会儿之后却已经翻着白眼,只能在那儿抽搐。 直到此时,那些吓坏的下人们才终于回过了神,慌乱地冲来,想要救人。 在最近之人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时,晓春眠松开了两只手,冷眼看晓夫人跌落在地。而当终于有一人将手触到他的肩时,晓春眠的右手已经抚上了腰间的剑柄。扭身而转,连剑带鞘顺势一挥,扑来的数人霎时间全部被劈得倒飞出去,带出一股强风,吹动了桌上的书页。 剑身收回身侧,衣摆缓缓而落,晓春眠偏着脑袋微微笑道,“这是我和母亲的事情,你们最好不要插手。” 有人挣扎着从地上起了身,还想要继续扑来。晓夫人也趁着这点时间缓过了神,手脚并用着想要爬走。 晓春眠左手往剑身一抹,抹下剑鞘,顺手而掷,砸在那不听话的下人脸上,一下子就砸出满鼻子的血,骇得其他人都打了哆嗦,也不知是否砸断了鼻梁。而后晓春眠轻轻巧巧一转身,剑尖垂地,剑身正好挨到晓夫人的脖子,冰冰凉凉的。 晓夫人哆嗦着,不敢再动。其他人惊慌失措,越发不敢妄动。 “母亲。”晓春眠脸上还是那么一抹温柔的微笑,“你想要下去陪春宁吗?若想,我便送你一程。虽说人死不能复生,凡事还是活着更好,但你已经是这幅模样,或许还真是生不如死了。由我来做,也不需要担心会脏了别人的手。” 晓夫人虽疯,这个时候也知道怕。她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面煞白,瞪大的眼眸里全是对死亡的恐惧。 “愿意,还是不愿意?”晓春眠稍微侧了侧剑身,在晓夫人的脖颈上碰了一下,“母亲,只需要你一句话,我绝不会罔顾你的意愿。” 晓夫人惊骇莫名,整个人忍不住一颤,反倒让脖颈在剑刃上蹭出一道伤来。 “母亲?” “别杀我!”晓夫人终于高喊出声,慌乱无比,“别杀我!别杀我!我不想死!别杀我!” “哦?”晓春眠眯起了眼,“母亲,你这是认真的吗?有个机会能和春宁团聚,你却不要?你为春宁而疯,却宁愿活在没有春宁的世上?难道有什么比春宁更重要吗?” “我、我……”晓夫人磕磕绊绊了半晌,终于喊道,“春笙!我还有春笙!”晓春笙,正是她十年前所产下的幼子。春宁死后,她被沉重的负罪感压得疯疯癫癫,每天都只顾着逮着晓春眠闹,一直有意无意地忽视这个幼子,现在倒是想起来了。 “是啊,你还有春笙。”晓春眠如释重负地轻叹一声,“所以就算我选择离开,就算我没法再继续像那样替代你眼中的春宁,你也可以好好活下去?” “我可以!我可以!”晓夫人连连表态。 “真乖。”晓春眠含着笑,用剑身轻轻拍了拍晓夫人的脸,然后终于将剑刃从晓夫人脖子边拿开,站起了身。 他理了理之前被弄乱的衣摆,转了身,缓缓向外走去,“这么一来,我总算可以安心离开了。” 剑刃垂在身侧,反着寒光,映着上面所蹭到的那一点血迹。他走过之处,无人敢拦。他们都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家这个看起来永远善良温柔的大少爷,竟然还有着这么可怕的一面。 但就算是现在的晓春眠,也依旧是一脸的温柔和善。 他走到还在涓涓留着鼻血的那个下人身前,丢下一枚银锭,“快点去找大夫吧,万一落下伤来可不得了。有多的就去买点好药补补,千万别想着省钱。” 那人收下银锭,浑身还在不断哆嗦。 晓春眠笑着,继续向外走去。 “老爷……”有人在后面哆哆嗦嗦地道,“老爷就快要回来了……” 晓春眠摇着头,脚步都没停顿一下,“父亲?父亲不会需要我的……只要母亲不闹,我在与不在,对父亲而言又有什么区别?”不需要他的人,他自然不会为其而停留。 他摸了摸身上带好的行囊,就这么一路走出了府中,穿过了大街。 当初他与于秋约好十日,这已经是最后一日了。 但是当他终于走入广来客栈,掌柜的却告诉他,于秋今天一早就退了房,并且已经刚刚出了门。 晓春眠心中咯噔一下,急忙忙冲到外面,四顾而盼,却哪里还看得到于秋的影子?莫非还是晚了吗……就晚了这么一步! 晓春眠徘徊在客栈门口,一下子竟觉得彷徨无措。 半晌,晓春眠失笑。就算真的与于秋错过,又有什么可彷徨的?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摆脱了家中的束缚,大不了再进京赶考就是了。至于仙途,既然他已经踏入了门,只要认真摸索,总还有机会找到接下来的路。 只是他想着那天病中苏醒后第一眼所看到的于秋,想着那一眼中的惊艳与温暖,想着以后再也无缘与于秋相见,内心难免失落。 而于秋此时,其实并未离开鱼连县。 实际上,就在晓春眠踏出晓府大门的那一刻,于秋正好刚刚从院墙翻入了晓府。 要不是为了等晓春眠,于秋早就离开了,但眼前已经是最后一日,于秋在客栈里坐等右等,晓春眠却始终没有出现,等得他实在是沉不住气了。 于秋知道晓春眠一定是被家中的事情绊住了,忍不住想着:这年头人善总是容易被人欺,晓春眠那样滥好人的一个家伙,却要面对那个疯癫的妈以及那个黑心的爸,这不是明摆着会吃亏?而十日期限已到,如果自己真的就这么离开,岂不就是眼睁睁看着一只绵羊一直待在老虎堆里,更看着一个修真天才因此而终老凡间? 这样想过几番之后,于秋便怎样也没法再等下去了。他再次闯入晓府,决心说什么也要将晓春眠带出去,哪怕直接将晓春眠敲晕拖走也在所不惜! 直到一路潜到了晓春眠的房间,他才发现晓春眠竟然不在。桌上被砚台压了一封信,是晓春眠写给那个当知府的爹的。信上寥寥几个字,除了交代他已决心离家,请父亲不要担心字外,旁的什么也没有。 于秋看得有些发愣,心中说不清是惊是喜。 他将那信重新摆在砚台下压好,正欲离去,却听到府中的另一个角落异常嘈杂。 于秋心中好奇,潜过去一看,就看到晓夫人又在那里发疯。 晓夫人将能摔的东西都摔了,边摔边哭着喊着,声嘶力竭地,叫魂一样,“闺女啊!你好狠的心啊!你怎么能丢下我这个当娘的就走了!闺女,我的闺女啊!娘好想你,是娘对不起你!你回来啊,好歹梦里回来看娘一眼啊!”喊到后来干脆跪倒在地,嚎嚎大哭。 于秋远远看着,只觉得这人好像比平常还要疯癫得厉害些。他被寒风一吹,打了个哆嗦,连忙继续朝外遁去。因为离得太远,看不清神色,他竟没发现晓夫人的疯症已经与以往有了很大不同。 但鱼连县人都知道,晓家嫡出的只有两个儿子,晓夫人打哪里又冒出来一个闺女?于秋边想着,边从院墙翻过去,没走几步,便看到之前投住的客栈之外正立着一个人影。 晓春眠已经等候多时。少年身材颀长,踩着长长的影子,在西沉的阳光中染着一层软软的金边,垂着头,目光看着脚面,那神情像是在沉思,却又更像是充满落寞,乍看上去竟然有些可怜。 于秋快步走了过去。直到已经近到身边,晓春眠才猛然惊觉,抬起头来,有一瞬间的怔愣,而后眯眼笑道,“我以为你不等我了。” 他本来就长得好,再这么一笑,竟让人觉得目眩。 “我还当你出不来了!”于秋咧嘴笑着,抬手想要拍他的肩,快要碰到时却又是一顿,不动声色地将手收了回来,问道,“仙路难行,你真的已经下定决心了?” 晓春眠干脆果决地点了点头,“当然。” 于秋又仔细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晓春眠的衣服虽然整理过,却依旧有些皱,背后更是多了些汗渍,想来出府之时必定受了不轻的纠缠。看完后,于秋打算将视线收回,却忽然又是一愣,迅速再度看向对方的手臂。晓春眠刚好抬起手来,露出本被袖口掩着的一段抓痕。 “是从那边走吗?”晓春眠指着北面问。 于秋点了点头,心情却十分沉重。他通过这点痕迹,想象着对方离家时的景象,一厢情愿地认为晓春眠肯定又被欺负了。 这么短短的时间,晓春眠已经往北走了好几步,正回头看他,“小秋?” 于秋晃了晃自己的脑袋,走了上去,心中却依旧心事重重。 半晌,于秋忽然说,“我刚刚路过你家,听到你母亲……在那里大喊着什么闺女。” 晓春眠脚步一顿,轻轻叹了口气,继续向前走去。 “我那天就觉得奇怪了,你明明是晓家的嫡长子,怎么可能会落到那种地步?现在听到你母亲那一声闺女,才总算能确定你的身份。”于秋看着他如画的眉眼,“既然你打算跟着我走,何必再瞒着我?其实你根本就不是……” “是啊。”晓春眠自嘲地笑了笑,“确实,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嫡长子。” 于秋看他笑得落寞,忍不住顿了顿,将剩下的话全吞进了肚子。 “其实我……” 于秋摆了摆手,“说着伤心就别说,反正我已经知道了。” 晓春眠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也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只在脑子里想了一想。 晓春眠想的是:其实我只是个庶子。 他哪知道,于秋想的却是:原来你真的是女扮男装! 想到自己竟然这样冒失地将别人家的千金小姐拐了出来,于秋的脸有点热。   ☆、第14章 绘符 第一次穿过方南山,于秋用了半个月。这次带着晓春眠再度穿过,却顶多只需要两三天吧。 毕竟现在的方南山中,已经没有什么对于秋而言值得一提的阻碍了。 但于秋还是缓了缓脚步,想要给晓春眠一点锻炼的机会。结果晓春眠一柄长剑舞得虎虎生风,打得一群野兽狼狈不堪,竟然比于秋当初还要强悍几分,让守在旁边以防万一的于秋根本无事可做。 一场恶斗之后,晓春眠再一调息,本来刚好炼气一层圆满的修为又上涨一截,水到渠成就变成炼气二层。于秋一看,得,这还练什么练,还是赶紧带着晓春眠到方山集去吧。 幸好于秋这时候也已经突破到了炼气三层,不然就这么被晓春眠轻轻松松追了上来,他一张老脸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搁。 然而这种领先根本不值得高兴。毕竟炼气一到三层,虽然每升一层也能叫做突破,却根本不存在什么关隘,只要功课到了,积累足了,自然而然就会升上去。哪怕各人效率有差,差别也大不到哪里去。这三层被统称为炼气初期。 修真之路上的每一个境界都被分为九层,这九层又被分为三个小境界。一到三为初期,四到六为中期,七到九为后期。九层修满,即可被称为巅峰。单个小境界之内逐层的突破是最容易的,想要突破到下个小境界便稍难一些。当然最难的还是巅峰之后,向下一个大境界冲击的过程。 刚刚迈入炼气三层的于秋,已经可以开始学习并使用一些简单的法术,不过更令他高兴的是,他终于可以开始放心大胆的制符了。 要制符,首先得买材料。如此想着,于秋前往方山集的脚步又加快了。 不多时两人眼前出现了一条溪流。晓春眠刚好出过一身汗,身上黏黏糊糊地不太舒服,便提议要洗个澡。于秋点了点头,而后晓春眠开始脱衣服。 结果于秋忽然像是被吓了一跳,一蹦就三尺高,忙不迭地就跑远了,连个影子都没留下。 晓春眠颇觉困惑。直到晓春眠将全身都清洗干净,喊了好几声,于秋的声音才遥遥飘来,询问他穿好衣服了衣服没有。晓春眠只得又将衣服先穿上,再喊了好几声,于秋总算红着张脸从石头后面走了回来。 “你、你太……”于秋出言指责,“你怎么能这么不矜持?” “……”晓春眠颇觉莫名其妙。 “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脱衣服!”于秋深吸了几口气,好不容易淡定下来,又觉得自己也该洗一洗,遂警惕地看着晓春眠,“你走远点,不要偷看。” 将自己泡进溪水之后,于秋还在那想着:这姑娘怎么这样呢,哪怕女扮男装,也不该这么冒失啊!……虽说他死活想不通晓春眠究竟为什么要女扮男装,但他认为这是对方的秘密,他要尊重对方的*,所以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问的。 而晓春眠蹲在于秋刚刚蹲过的那块石头后面,思索着于秋那反常的反应,心中更是惊疑不定。仔细回想,于秋这一路上的言行都有些怪异,似乎在故意避免一些过于亲近的动作。他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于秋居然误会了他的性别,只能认为于秋对同性之间过于亲近的接触有特别的防备。而且这种防备,还颇像是男女之防。 什么人会对同性有这样的防备?晓春眠想着想着,忽然想到自家以前有几个远房亲戚,不喜女人,而好男风…… 这么一会,于秋已经从溪流里出来穿好了衣服,走过来喊了一声,“好了,走吧!” 晓春眠正想到不该想的地方,猛然看到于秋,居然脸上一红。他很快发觉自己这个脸红非常不礼貌,连忙又低下头去,想要将表情藏起来。 结果这一低头,落在于秋的眼中,只觉得对方这满脸的都是羞涩。 “刚才那么冒失,现在又知道该脸红了?”于秋无奈地叹道,“下次多注意一点,别再那么不设防。” 晓春眠又点了点头,好不容易让满脸的红晕褪去。然后他晃了晃脑袋,将不该有的想象从自己脑海中挥走,暗自告诉自己,无论于秋这种反常的态度是不是因为好男风,他都得尊重于秋的*,绝对不可随意多嘴。 就这么,因为各有各的误会,接下来的一路上两人反倒相安无事,十分默契,谁也没再“冒失”。 好不容易回到了方山集,于秋被自家热泪盈眶的老头儿抱在怀里狠狠揉了半晌,然后将晓春眠给介绍了过去。 老头儿认识晓春眠,登时眼前一亮,“晓公子,你怎么来了?” 晓春眠微笑着将事情解释了一遍。老头儿登时拍着胸脯表态,“放心吧,从今往后有你于伯伯罩着你!” 而青头帮的赵秃和王麻子两人此时从屋内迎出来,看到晓春眠都愣了一下,“这位是?” “债主。”于秋告诉他们。 虽然之前的一百两已经还给了晓春眠,但于秋原本还在鱼连县欠有四百两银子。本来于秋是准备等顾青回来之后,拿了钱再跑一趟,结果晓春眠听后,干脆将自己的钱又拿了一部分出来,先替于秋给还清了,于是再度成为了于秋的债主,而且是唯一的债主。 “这样挺好的。”于秋笑道,“把债主随身带着,有了钱就能还,不用多跑路。” 晓春眠无奈地摇了摇头。 而随着晓春眠去拿了钱之后,于秋才知道,晓春眠这些年借东借西的,动的并不是晓家的钱。他数年前救过一个生意人的命,那生意人为了报答,每年都会分给他一份红利,积攒至今足足有七百多两。 刨去那四百两,晓春眠手头还有三百两。虽然这点钱在修真界什么都不算,但在一重生就处处缺钱的于秋眼中,这可是笔大财啊! 看到顾青还没回来,于秋只得厚着脸皮又向晓春眠借了五十两。晓春眠半分没有推迟,大方至极。 于秋捏着这笔钱,迅速朝北冲去。方山集这块地方,因为北边过去就是玄阳宗,所以整个中心都是偏北的,对修真者有用的集市自然也都在北边。而于秋和青头帮住的那块地方,是在外围的外围,灵气稀薄,空屋遍地都是,连房租都不用。 于秋冲进集市,扫荡,扫荡,再扫荡!顿时几十两银子哗啦啦地就出去了,于秋腰上那囊袋也总算被塞了个严严实实。当然,修真者交易应该用灵石而非银两,但有些不值钱的东西,一大把才能卖一颗下品灵石的那种,拿着银两去买,卖家也会愿意。 能让一家凡人活好多年的银两,只能买这么一袋不值钱的东西,想想也是心酸。如果不是这次重生,于秋一辈子都不会发现原来一颗下品灵石的价值这么大。 最后剩下几两银子,于秋又买了一大堆凡间的笔,背在背上差点压弯了腰。没办法,修士绘符该用的笔太贵了,买不起。 大包小包地回去了之后,于秋顿时就将自己关入了房中,摩拳擦掌地整理着买回的东西。 终于,他在桌上铺了一张纸,取出一只笔,将凝丹砂处理为墨,深吸一口气,忽然间竟然还有点紧张。这可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亲手绘制真正的符箓啊! 但在笔尖沾上墨,悬在纸张上方时,那点紧张便荡然无存。 于秋数百年专研符箓之道,符箓早就与的灵魂连接在了一起。绘符一事,之于于秋,就如同呼吸一般自然。 笔尖刚刚碰触到纸面,于秋的手便动了起来,行云流水,畅快之极。 他就这么在呼吸间画满了一张符面,而后迅速将手中之笔扔掉。凡人之笔刚刚落地,便不堪重负地炸为了数截。 符面闪了一下,又闪了一下,而后却暗了下去。 [……] 久违的系统在于秋脑海中嘈杂了一下,并没有说话。实际上,这是它最近数天来第一次搭理于秋。 ——失败了啊,果然是运气太差。 于秋用神识同系统交流着,嘴上挂着不已为意的笑,目光看着手腕上的那个圈。就在符箓的光芒黯淡下去的同时,这个名为因果环的圈亮了一下。 好半晌,系统的声音才再度在于秋脑中想起,听起来却很是有气无力。 [恭喜宿主完成一次任务,获得经验值+1,本任务可循环进行,希望宿主继续努力] ——哟,情绪不高啊,生气了? [……] 系统又不理他了。 于秋觉得有趣。他不过是十几天没搭理这鬼任务而已,想不到这系统竟然还是个有脾气的。 ——你不是希望我继续完成任务吗?如果我继续一直不完成,又怎么办? [随意,任务只是公平交换,不存在任何强制性,如果你一直不完成,那是你自己的损失] 哟,这系统还挺高贵冷艳的? 于秋笑着摇了摇头,不再继续和它玩笑,而是取出了另一只笔,铺开另一张纸,再度开始画符。 而后…… [恭喜宿主完成一次任务,获得经验值+1] [恭喜宿主完成一次任务,获得经验值+1] [恭喜宿主完成一次任务,获得经验值+1] [同样的话不想再重复,请宿主自行查阅任务记录] 于秋:“……” 而后无论于秋再绘多少张符,系统还真彻底安静了下来了。在此期间,于秋一直是失败、失败、失败、再失败…… 半晌,系统终于再度吭了一声。 [你为何不用白鹿纸] ——你居然还知道该用白鹿纸? [……] ——因为贵。 于秋答得非常坦诚。哪怕白鹿纸在修真界是个便宜东西,一颗下品灵石可以买好几张,对现在的于秋而言也太贵了。但价格,只是于秋不选择白鹿纸的原因之一。 于秋现在所用的叫做草革纸,价格不到白鹿纸的十分之一,当然作用也很有限,几乎没有人会用来绘符。材料的不足,就和修为的不足一样,不是说一定画不出一张符,只是需要几率。 有几率,就可以拿来喂系统。虽然于秋曾下定决定不再赌博,但系统这种不强制的态度到底让他有些心软。思来想后,他总算一拍大腿,想到了这个非常不错的替代方案。 只是,因为于秋这辈子的运气太差,无论是赌博还是绘这种拼几率的符,本质看上去都一样——往水里扔钱。 但于秋现在并不只是想白白花钱来喂系统。 他在做一件一石三鸟的事情,喂系统只是其中之一。 于秋胸有成竹的继续绘制着符箓,绘得淡然至极,内心深处却又是兴奋至极,就这么绘了半个多时辰。 要不是赵秃忽然一头从门外撞了进来,他肯定会将这一大袋材料绘完为止。 “大哥!不好了!”赵秃上气不接地喘道,“老大……晓哥儿……那个黑衣服的家伙……” 虽然他说得迷迷糊糊,这几个关键字已经让于秋心中咯噔一下。 于秋赶紧丢掉手中的笔,一把抓起桌上刚绘完的东西,跟着赵秃火急火燎地冲了出去。 冲不到几步,他果然看到了那天那个黑衣人。黑发黑瞳黑衣,手上还旋着一柄黑刃,打眼至极。 顾青站在这黑衣人的前面。 于秋一下子明白了,定是顾青刚刚回来,碰到这黑衣人,想着之前差点被弄死的那点仇怨,也不管自己几斤几两,就这么招惹了! 那么晓春眠呢? 又多跑近了几步,于秋才看到,晓春眠竟然正倒在顾青的怀里,双目紧闭,脸色煞白,嘴角还挂着一丝血。 “……炼气二层?”那黑衣人不知是惊是疑地嘀咕了一声,然后露出一抹肆意的冷笑,“凭你也敢拦我的剑?想死,我就成全你。” 话音刚落,旋在黑衣人手中的那柄黑刃便荡了出去,直直钉向晓春眠的脖颈。   ☆、第15章 对阵黑衣人 飞剑极快地攻向了晓春眠的脖颈。 于秋被吓得脸色煞白,连忙伸手入怀。 千钧一发之刻,只见一道土墙凭空而起,刚好将那飞剑卡住,阻断了攻势。 黑衣人皱起眉头,视线转向这边,冷笑着道,“竟然又来了个敢挡我的剑的。今天怎么回事,找死的人这么多?” 于秋刚刚跑来就拍了一张土符,累得气喘吁吁,听到这话心中忍不住一声暗骂,脸上却堆着谄媚的笑,“这位英雄不要生气,不知道这几个人怎么得罪你了,我们好好谈谈?” “大哥!”顾青想不到于秋竟然一来就示弱,又惊又怒。 “你闭嘴!”于秋吼了他一声,继续朝着那黑衣人谄媚地笑,“英雄你一看就是高手,再看这几个,一个比一个三脚猫,你又何必跟他们计较呢?这不符合你高手的身份。” “哦?”黑衣人眯起了眼,“你是他们大哥?” “都是兄弟们开的玩笑。”于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我也只是个三脚猫,英雄你肯定看得出来的。” 说话间,于秋已经跑了过去,站在了顾青和晓春眠两人面前。他在脚边看到了晓春眠的那柄剑,已经断为了两截。联想到这黑衣人之前的话,想必是之前黑衣人想要再度一剑解决顾青,结果被晓春眠挡了下来。而晓春眠到底修为太弱,虽然顺利挡下一击,自己却被对方的灵力震成了这幅模样。 于秋现在的修为也就只比晓春眠高一层而已,自然不愿与这黑衣人正面相抗。 而那黑衣人听完于秋的示弱,脸上始终是一副似笑非笑地神情,“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于秋心中骂破了天:区区炼气后期,装什么大尾巴狼! 奈何他现在比炼气后期还不堪,只得继续笑,脸上都几乎笑僵了,“是啊是啊,求英雄放过我们这次。” “凭什么?” “呃?” “我凭什么放过你们?”黑衣人冷笑道,“是你们不自量力,自找死路!” 话音未落,那柄原本钉在土墙上的飞剑忽然一震,顿时震塌了土墙,再度飞一般的攻来。 剑至中途,咔嚓,又撞上了一道冰墙。 这一下已经让于秋的额头渗出了汗。他手头并没有冰墙符,只是一张冰符。冰符,理论上的作用就是让空气中水汽凝结为冰,然后发射出去,成为一道冰刃。但一道冰刃根本无法阻碍这一击,是于秋耗费魂力,改变冰符作用的范围,这才造就了这道冰墙。 黑衣人冷哼一声,飞剑再度一震,冰墙瞬间也炸裂开来。 “英雄你何必……” “我看你还有几张符箓!”黑衣人根本不再听于秋说话,眨眼间飞剑已经第三次攻来。 于秋暗叹一声,朝侧面跨了一步,露出原本挡在身后的两个人。 顾青瞪大了双眼,脸色青白。黑衣人则饶有兴致地挑起了眉,“你倒是聪明。” 但于秋之所以跨了这一步,并不是为了躲。 他将两只手都伸入怀中,各取出了一张符箓。右手伸向即将划过眼前的飞剑,左手则伸到了飞剑已经划过的路径上。 黑衣人惊疑于他的举动,目光紧盯着他即将碰到飞剑的右手。 但此时的重点,却是于秋的左手。 在他的左手之中,现在正衔着一道小驳灵符。所谓驳灵符,包括小驳灵符中驳灵符大驳灵符等等,一般都是用来做驳灵阵的阵心。而在没有阵法的情况下,一般认为这种符是无用的。 因为绝大多数修士使用符箓的方式,都是一道灵气打上去,激发了了事。但驳灵符一旦被激发,虽然也会产生扰乱灵气的效果,这效果却是转瞬即逝的。就算想要将这种扰乱灵气的效果用在最关键的时刻,从灵气打上去到驳灵效果产生之间的这个时间差,也不是寻常修士能掌握的。 当然,曾经身为第一符修的于秋,不是寻常修士。 他不但完美掌握了驳灵效果产生的时间差,还知道如何用自己的魂力按正确的方式包裹住符箓,将已经产生的驳灵效果压在魂力之中,直到自己想要的时机到来,再一举释放。甚至于,因为小驳灵符的效果实在太弱,他还利用魂力将驳灵效果控制在了自己想要的一个极小的范围之内,以便它能达到自己想要的强度。 这个范围的位置,就在连接着飞剑与黑衣人的那道直线之内。炼气期的法器都是死物,必须始终用灵气来操控。而炼气期的灵气不够灵活,只能直来直去。 于是,就在这一瞬间,于秋准确地在这条直线上驳了个灵,咔嚓一声,剪断了这条线。 灵气一断,还覆在法器上的魂力顿时消散,神识遭受重创。 黑衣人忍不住一个踉跄,惊骇莫名。 于秋的反击却还没有结束。 没有灵气操控的法器在空中一滞,被于秋迅速捉入手中,用早就握在右手内的那张符箓紧紧包住。 黑衣人这才看清那符箓,脸色不禁再次巨变,“住手!” 这一声却已经晚了。 于秋已经激发了那道符箓——噬灵符。 所谓噬灵符,在寻常修士之中,可就比驳灵符要常用得多了。虽然以噬灵为名,它的作用却不只是吞噬灵气,而是强行吞噬修士附着在法器之上的灵魂印记,实乃打家劫舍杀人越货之必备良品。毕竟就算杀死前任使用者,在使用者死亡之后,灵魂印记也得少则半月多则半年才会彻底消散。 现在这道噬灵符一激发,黑衣人原本附着在那飞剑上的灵魂印记顿时化为过眼云烟。 神识再度重创,黑衣人直接呕出了一口血。 “你……”黑衣人面目狰狞,恨不得将于秋生吞活剥,“你竟敢……” 于秋将那飞刃捏在手上,“用这一件法器,换我们三个人的命,如何?” 黑衣人怒极反笑,“区区三个蝼蚁,你以为我没有那东西,就杀不了吗!” “自然不会。”于秋说着又取出一张符,举起来给这黑衣人看,“但你想清楚了,这种不划算的事情真的要做?” 这张符箓通体青绿,一眼看上去就像发了霉一样,四周甚至仿佛萦绕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只有细看之后,才会发现上面精致的纹路。 黑衣人再度脸色大变。 青雾符,修真界最恶名昭彰的符箓之一,比噬灵符还令人憎恶。噬灵符好歹只吞噬灵魂印记,如果将法器抢回来还能再打上。而这青雾符,腐蚀的却是法器本身。 只要一张青雾符拍上去,管你是下品法器中品法器上品法器,管你是花多少灵石买来的,都会直接成为一堆废铁。 “虽然只是柄小飞剑,但这是百炼堂的手艺,整个剑身全都是精铁锻造,剑刃还镀了金乌精金,上面更刻着两个符文,价格至少也是以中品灵石计的吧。”于秋将那法器细细看过,抬头再度笑道,“用来换我们这三个蝼蚁的命,你真的舍得?” 黑衣人脸色一变再变,半晌,却还是一声冷笑,“我最讨厌被人威胁。” 于秋忍不住露出一抹苦笑。 他何尝看不出眼前这家伙是个心高气傲睚眦必报的主?不然他之前何必一直示弱?他是真不想将这家伙给得罪得这么狠,奈何怎样也说不通,实在是没别的法子了。 “所以你是一定要和我们不死不休了?”于秋道,“何必呢,所谓不打不相识,我们不如交个朋友。”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摞东西,“不然的话,对我们两个人都太不划算。” 那是一摞符箓,一眼看过去至少有好几十张。 于秋笑道,“你真的想看我还有多少符箓?” “你……”黑衣人这下真可谓是瞠目结舌。 修真者相拼斗,修为的差距自然是决定胜负的一大因素,但一些外在之物,比如法器比如阵法比如符箓,却能在一定程度上消弭这种差距。甚至于如果外在之物太过分了,低修为反虐高修为也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于秋现在这一大把符箓拿出来,显然就是太过分了。 就冲着这把符箓,刚刚吃了大亏却依旧傲慢的黑衣人总算放下了那股高傲的架子,好歹愿意正眼看于秋了。虽然有人认为外在之物不属于修士本身的实力,但这黑衣人显然不是这种理论的支持者……开什么玩笑,财力不属于实力还能属于什么? 但在忌惮地将于秋浑身仔细打量了数遍之后,黑衣人死活不觉得于秋像是财力这么雄厚的人。 他却不知,在那副胸有成竹的外表之下,于秋心中其实紧张得直冒汗。 就那么一个时辰,就那么一堆便宜至极的材料,他怎么可能画得出这么一大把符箓?不,准确来说,如果一个劲地以多画符为已任,按照正确的方式,他是可以画得出这么多的。 如果不选用每张符箓所要求的材料,就无法百分之百的成功,这句话其实仅仅只是“理论上”。 修士绘符所用的材料之所以固定,是因为每张符都有固定的纹路,而这些纹路注定了什么样的材料才会发挥作用。反过来推,如果改变纹路,自然就能改变符箓所用的材料。这同样也是于秋前世研究过的课题,但在前世,因为于秋技术太好,当成功的几率被提高到一定程度,在他手中便几乎已经没有失败的可能。新的纹路究竟能否让成功率达到绝对的百分之百,前世的于秋太难验证。 而今世,因为这差得惨绝人寰的运气,于秋反倒得到了验证并改进的机会。 在之前那一个时辰的疯狂绘符中,他已经顺利将好几个符箓使用新材料的绘制方法的成功率改进到了百分之百。 问题是当时他的主要目的是喂系统,次要目的是改进新方案,符箓的成品只是副产品。所以他一种符箓成功,就会马上换下一种符箓,到现在也就绘制出了那么几张,刚刚已经用掉了大半。 现在他手中的这一把,除了最面上的两张是真的,剩下那几十张全部都是废符,纯粹唬人而已。 随着黑衣人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打量了又一圈,于秋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第16章 高从寒 半晌,黑衣人终于道,“好吧,算你们运气好。把我的法器放在地上,我放你们一条生路。” 于秋松了一口气,向后使了个眼神,让顾青带着晓春眠先走,自己则握着那法器,缓缓蹲身而下。 结果黑衣人就趁着于秋放松警惕的一刹那,忽然飞身而来,抬手放出一个法术。 于秋想不到这傲慢的家伙竟然也会出尔反尔,一下子反应不及,对方的法术刹那间已经攻到——是一股狂风。 狂风术,没有什么攻击力,最大的优点就是快。狂风卷起,吹动着于秋手中的符箓,虽然于秋用力握紧,在这股风势之中,那些用来撑面子的废符很快便无所遁形。 “狡猾的小家伙。”黑衣人冷笑道。 于秋脸色煞白,只能继续紧紧攥着那把符箓。刹那之后,他将废符全部扔掉,只留下最面上的几张真符。而后他手腕一转,将原本被压在最后的符箓转向身前,让黑衣人看清上面的纹路。 黑衣人的脚步顿时一滞。 看来运气不错,这黑衣人认识这个纹路。 这符箓上的纹路,极似火爆符。所谓火爆符,算是火符的同类,破坏力却还要更胜一筹。一枚火爆符一旦使出,对方区区炼气后期,必定尸骨无存。虽然现在于秋仅仅炼气三层,在使用火爆符之后极有可能直接因抽干灵气而死,但反正他现在没别的法子,同归于尽也是一个不错的威胁。 然而,黑衣人之所以停下脚步,并不是源于对同归于尽的忌惮。 他脸上第一次拧起了眉头,仔细将于秋手中那符箓翻来覆去看了数遍,而后再度扬起一抹冷笑,“你这家伙,胆子真的很大——这根本就不是火爆符!” 于秋见被看破,心中一凛,很快就要有下一步的动作。 那黑衣人却停在那里,开口问道,“你何必一直这么紧张?” 于秋看着他,目光中依旧充满警惕:你要杀我,我怎么可能不紧张? “我明明说过放你们一条生路!”结果黑衣人反倒是怒了,“你以为我是那种会出尔反尔的人吗!” 于秋:“……” 一阵风吹过,将于秋脚边那满地的废符呼啦啦地吹做了一堆,又飞散开来,飞得到处都是。黑衣人弯下腰,随手捡起一张废符,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因上面精致流畅的纹路发出了一声赞叹。 半晌,他再度正眼看向于秋,“这些符都是你画的?” “是的。” “你是个符修?” “当然。” “画得还挺好看的,可惜废得太多了。”黑衣人道,“看来你水平不怎么样。” “……” “不过……呵呵,炼气三层的符修……”黑衣人流露出饶有兴致的笑容,“倒是有点意思。” 于秋知道他为什么会觉得有意思。符修一生专注于符箓,而符箓之道,天赋与积累缺一不可,成型很慢。炼气三层,在整个修真之路上转瞬即逝,正常修士就算对符箓感兴趣,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什么作为。就算是前世的于秋,第一次正确绘制出一张符箓也是炼气中期了,之后以符修之名享誉玄阳宗,更已经是筑基期的事情。 今世的于秋,因为有着前世的记忆,在一开始就有了不错的积累,可以说是作了弊的。而在常人眼中,炼气三层就能画出这么多种类的符箓,可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 “你会乾天贯日符吗?”紧接着黑衣人又问。 乾天贯日符?这个名字让于秋很是惊讶了一下。因为这是一个十分偏门的符箓,虽然威力不小,平常修士却是听都不会听说过,更别说像这样随口报出了。 黑衣人却是误解了于秋的惊讶,脸上的失望一闪而过,愤怒地一甩手,“看来你不会!没用的东西,还不如死了干净!” “我自然不会。”于秋表示,“这是凝元期的符箓。” 闻言,黑衣人的目光又是一亮,“竟然还知道是凝元期的!看来你这家伙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要不是打不过,于秋真不想搭理他。 而后黑衣人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忽然说了三个字,“高从寒。” “什么?” “高从寒!”黑衣人有些不耐烦,“这是我的名字,你给我记牢了!” 这名字,还真是又高又寒啊,难怪脾气这么差。于秋在那想着,却发现高从寒正极端不满地看着他。 于秋这才想起自己有两个字忘了说,“于秋。” “真是个无趣的名字。” “……” “能让我将这个无趣的名字记住,你该感到荣幸。”高从寒说罢,又一甩袖子,终于转身就走。 于秋总算又松了口气,连忙伸手去抹额头上的汗。这一伸手,他顿时就看到了还被握在他手中的那柄法器。 那边高从寒已经一脸淡定地又转了回来,“我的法器……” 于秋哭笑不得地将手中的飞刃递过去。 高从寒走到他身前,伸手去将飞刃接过来。就在右手刚刚碰触到这飞刃的一刹那,他左手猛地探出,毒蛇吐信一样点在了于秋的额头,一触即离,却已经留下了一个印记。 于秋没想到他也会耍这种小手段,根本没防着这招,登时呆若木鸡。 看到于秋中计,高从寒得意地露出一抹冷笑,显得十分畅快。 待他走后,于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叹了口气。 [是定位术] 系统的声音忽然冒了出来。 ——你知道的还挺多嘛。 于秋回了一声,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而后摇了摇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往回走去。 所谓定位术,中招之后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不适,只是让施术者可以随时感知到印记的位置。不伤人,就是有些恶心人。 自己既然被下了这个定位术,想来短时间内是不会被高从寒放过了。虽然于秋可以一张噬灵符直接吞了这个印记,但他还得在方山集多住一段时间,高从寒也正在方山集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就算消了印记也能再加上,只是平白地得罪那个小心眼的家伙,还不如放着不管。 想到这里,于秋的心情难免很不愉快。 他很不愉快地走回了和青头帮几人一起住着的那片屋子,看到正躺在床上的晓春眠,不由得更不愉快。 而后顾青掏出了一把银两,狠狠地拍在了桌上,发出嘭咚几声响,还有几锭银子被撞得滚在了地上。 于秋一扫,看出正是顾青还欠着自己的那三百五十两,“怎么,和我发脾气?” “不敢!”顾青大声吼道,“只是糙惯了,做不得那种做小伏低的样子!” 于秋明白了,合着这家伙还在气自己最开始给高从寒示的弱。 “说到这件事,我还没和你算账,你倒先给我发脾气了?”于秋拧起眉头,怪笑两声,一掌重重拍在桌上,又握掌成拳,指向还躺在床上的晓春眠,“这是怎么回事?我让你们好好照顾他,你们就是这样照顾的?” 顾青看了晓春眠一眼,气焰顿时矮了一截,“那时是他忽然冲过来……” “冲过去救了你!”于秋质问道,“对不对?” 顾青咬了咬牙,又梗起了脖子,“我又没有求着他救!” “看来他还救错了!”于秋怒极反笑,“他就该看着你被那家伙一刀两断!那你怎么不死远一点?你想死哪里死不了,何必在别人面前找死,害得别人也险些搭上一条命!” 这话说得有些重,顾青脸上青白一片。 “怎么,不服?”于秋道,“我早就和你们说过不要招惹那家伙,你为什么不听?你已经在他手下吃过一次亏,难道以为他第二次会手下留情不成?” “于秋大哥,别这么说,老大也有老大的难处。”王麻子在一边从头听到了尾,忍不住开口劝道,“不是我们不想给你面子,但那家伙实在是太过分了。本来我们就在张冬瓜那里憋了气,如果遇到这种事情也不讨回个说法,以后还怎么抬头做人?” “听你这么说,你们老大这次还是故意惹着那人的?”于秋脸上依旧挂着那些冷笑,“张冬瓜?你们知道张冬瓜不好惹,就以为那家伙好惹了?我今天话就摆在这里——和那家伙比起来,张冬瓜算个屁!” 此话一出,顾青脸上的神情顿时有了些松动。 张冬瓜,是现在盘踞在这方山集里的一个小头目,姓张,长得像个冬瓜。青头帮初来方山集就和这张冬瓜的手下起了摩擦,被教训了个不轻,直接给赶到方山集的最外围。想当初,他们就是因为这才憋着一口气,想要招到足够的手下再回去找回场子,结果一连踢到了于秋和高从寒两块铁板。 于秋曾经远远见过那个张冬瓜,一眼就看出只是个炼气中期。因为炼气中期灵气会外泄,远远都能感受得到,到了炼气后期才能收敛起来。所以青头帮这几个井底之蛙,竟然只知道张冬瓜不好惹,却看不出高从寒的厉害,就算于秋和他们说了他们也不信。 于秋正想继续破口大骂,身后晓春眠咳了两声,却是总算幽幽转醒。 “小秋,何必这么生气?”刚一醒,嗓子都还是哑的,晓春眠就想要劝架。 于秋正在气头上,哪怕对着他,这气也一时间消不下去,“我气你蠢!有人在你面前找死,你就跑去救,硬是差点连自己的命都丢了,结果别人还不稀罕!” “于秋!”顾青总算忍不住了,“是我错了,刚才是我犯了混,说了些鬼话!你何必将气撒在恩人头上?” 于秋边不阴不阳地笑了一声,懒得再搭理他,只小心翼翼地将晓春眠扶起来,又端来汤药递到晓春眠的唇边。 晓春眠无奈地苦笑道,“你怪我之前不该救他吗?” “是啊。”于秋道,“我早就想说了,你这种人就是傻。救了别人,你自己能落到什么好处?还险些搭上你自己的命。听我一句劝,这种滥好人,谁当谁吃亏,以后别再这么傻了。” “可是我现在之所以还留着这一条命……”晓春眠笑道,“小秋,是因为你救了我们吧?” 于秋闻言一怔。 晓春眠轻轻巧巧将他手中的碗取了过去,对着吹了吹气。 “可我并没有落到你这个境地!”好半晌,于秋总算想到该如何反驳。 “是的。”晓春眠的眸光波澜不惊,“所以我之所以落到这个地步,并不是因为于我选择救别人,而是因为我不够强。” 说罢,他一仰头,一口气将整碗药汤吞入腹中。 “我会更强的。”晓春眠擦着嘴角笑,“强到有能力去救任何人,强到可以保护任何值得保护的人,强到……能够挡在你的身前。”   ☆、第17章 传说中的张冬瓜 因为和青头帮起了龃龉,于秋第二天就带着老头儿和晓春眠搬了出去,另寻了间空屋住着。老头儿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情,因为前段时间和赵秃几个处得好,还有点舍不得,时常会叹两声可惜。 至于晓春眠,倒是一点意见都没有,于秋搬到哪他就跟到了哪。 而后过了那么两三天,晓春眠身上的伤也好了,就开始每天拿着根树枝在屋外的空地上比划。嗯,因为剑断了,他只能用树枝舞剑,一比划就是好几个时辰,不舞得浑身汗流浃背不算停。 就像现在,晓春眠又正在外面将一柄树枝舞得虎虎生威。 于秋则正在房内心不在焉地绘着符。 之前买的那一大包裹材料,这么几天总共让于秋研究出了约莫七八种使用简化材料的新绘符方式。现在材料已经只剩下寥寥无几,于秋便暂停了研究,而是开始重复地绘制,全力将研究成果转化为经济效益。 或许是因为这种重复劳动太过简单,于秋闭着眼睛都不会出错,他的心思便游离到了窗外。 晓春眠刚刚舞完一套剑法,累得气喘吁吁,却并没有停下。他似乎是觉得刚才的剑招里有一处使得不够连贯,于是皱起眉头,继续握着那根树枝,将那一招使了一次又一次,一次比一次拼尽全力。汗水顺着脸颊一滴滴落在地上,却没有让晓春眠的步伐多上半分迟疑。 舞剑与炼气,就是晓春眠这几天里唯二做过的事情。 如此刻苦,只是因为他那日说过想要变强吗?就因为他觉得认为只要够强就可以救下所有人,就能保护所有人?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圣母。 于秋想到这里,只觉得气闷。 他觉得这姑娘完全是在逞强……是的,他到现在还觉得晓春眠是个姑娘。 于秋腹诽晓春眠腹诽得正出神,一张符闭着眼睛画完了,笔尖却还悬停在符纸之上。于是只听咔嚓两声,笔身猛地炸裂,墨汁四溅,将那没来得及被移开的符箓溅了一身。 [你心不在焉得过了头] 系统发来贺电。 于秋盯着那一片狼藉的符面愣愣地看了半晌,心中忽然起了一阵无名火,将手中只剩下一半的笔根狠狠砸在了桌子上。 窗外晓春眠也已经停了下来,不知是遇到了什么瓶颈,正在蹙着眉头努力思考着。片刻之后,晓春眠眉头忽然舒展开来,展颜一笑,手中树枝再次舞动起来,再一次重复起那已经被重复过无数次的一套剑法。 于秋忍不住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倚着门框,看着晓春眠。 看着看着,心中的那股无名火便被消去了不少,却又升腾起一种别样的不爽来。 于秋知道自己在不爽什么。晓春眠当日除了说过总有一天要救所有人、保护所有人之外,还说过总有一天要能够挡在于秋的身前。就是这句话,让于秋怎么想怎么不爽。 这种不爽并不是针对晓春眠本人。 只不过曾经有一个人也对于秋说过类似的鬼话。 原话是什么来着?“放心做你喜欢的事情吧,不要害怕会遇到危险,因为我会始终挡在你的身前。” 前世这么说过的人,自然便是许鸿。 现在想来,于秋简直要大笑三声,可笑他当初竟然还会觉得感动。事实证明,什么挡在身前,全是屁话。人活一世,能指望的只有自己。 更令于秋不爽的是,晓春眠也和许鸿一样舞得一手好剑。 在门框边倚了这么长时间,晓春眠总算发现了于秋,这才停了剑招,剑花一挽,眉眼含笑地迎了过来,“小秋。” 于秋点了点头,平定下心绪,问他,“你难道想要当一个剑修吗?” “剑修?”晓春眠显然对这个概念还很茫然。 “修真之路,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走法,然后在自己所选的路上悟出自己的道。”于秋思索着该如何解释,“以剑入道,是为剑修。” “以剑入道吗?”晓春眠眯起眼笑,“听起来还不错。” 虽然他答得模棱两可,这一笑中双眼所迸发出的光芒,却足矣让于秋长叹一口气:看来八成真的又是一个剑修了。 剑修,剑修,活了两世居然和都剑修扯不清楚,于秋也是无奈。 但于秋到底还是知道,自己现在之所以不爽,只是因为回想起了许鸿。许鸿是个伪君子真小人,晓春眠却是完全不一样的。那些对许鸿的不爽,丝毫都不该映射到晓春眠身上。 晓春眠可是被自己一手引到修真之路上的。这么一想,于秋还有点小骄傲。 “上了修真之路后,其实凡间的剑法都不堪大用了。”于秋道,“如果你真想以剑入道,该去找几本炼气期的剑诀来。” “我想也是这个理。”晓春眠叹了口气道,“但我昨天去北边看了,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只能将以前学过的先练着,聊胜于无吧。” 于秋拧起了眉头:这倒是他自己没有考虑到位。方山集到底只是一个低阶散修的聚集地,剑诀就算是有,肯定也不会是太好的。更何况,剑诀功法这种东西,就算是不好的,没有几十颗下品灵石也下不了地,晓春眠现在还真买不起,拿了顾青还的银子也买不起。 凡间再有钱的人,往修真之路上一摆,就是渣啊。 “那暂时只能先这样了。”无奈之下,于秋只得表示,“你先练着,我多帮你留心留心。一旦碰到合适的剑诀,说什么也会帮你拿下。” 晓春眠闻言也不客套,乐呵呵地表示了感谢。 说完了话,于秋又回到房间里整理一番,而后将自己这些天的成果塞进兜里就出了门。 一到北边那处集市,于秋远远就看到了传说中的张冬瓜,正在那里看场子。如果想要在这里摆摊,就得先去给他交场地费,一颗下品灵石一个时辰。 于秋现在连半颗下品灵石都没有,只得四处晃荡着,查看有没有人收购符箓。结果转来转去,还真就那个张冬瓜的手下们给价最高。但就算是最高的给价,其实也比市场价低些,本来一张火符能卖三颗下品灵石,他们只愿意给两颗半。 于秋叹了口气,将兜里那堆符箓取出来,数出十张火符,递了过去。 他满以为二十五颗下品灵石即将到手,可以先给晓春眠买本好歹是该修士用的剑诀了。然而眼前几人将这十张符箓捏在手里,看过来看过去,又将张冬瓜召唤过来,看过来看过去,而后张冬瓜再召唤了一个白胡子老头子,继续看过来看过去……最后白胡子老头子将符箓往桌上一拍,一吹胡子一瞪眼,“哪来的混账东西,居然敢拿假符来骗钱,不想要命了!” 于秋都给气笑了。 这几张火符,确实,因为用了新绘法,纹路和一般的火符大不相同。如果高从寒在场,想必能看出,这就是那日险些被他当做了火爆符的符箓。新绘法所使用的材料比原本低劣,纹路自然而然便比原本复杂,因此看上去更接近高一级别火爆符,实际上却只是一张如假包换的火符。 那日高从寒离得远了,一下子分辨不清,还算正常。眼下这白胡子老头翻来覆去看了这么多遍,竟然还认不出这是一张火符,就实在太过贻笑大方了。 而白胡子老头话一出口,张冬瓜及其手下立马剑拔弩张,叫嚣着要打断于秋的狗腿。 “等等。”于秋心情烦闷,不愿多说,摆了摆手,“你们别冲动,还是再换个有水平来看看吧。” 结果这一句话就捅了马蜂窝。白胡子老头气得哇哇直叫,跳着脚表示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受过这么大的侮辱,扬言要回老家种田,要张冬瓜另请高明。 张冬瓜一听,这还得了?这老头可是他花了好大价钱请来的符箓大师!连忙千哄万哄地,还给人加了一份月钱,才终于将人给哄顺了气。回头再看于秋,张冬瓜越发咬牙切齿,当即抄起了自己手边那根长矛。 于秋眼都不眨,脸带冷笑,就问了一句话,“你们觉得我卖的火符是假的?” “废话!”张冬瓜亲自动手,矛尖就要戳中于秋的鼻头。 于秋用袖口遮住自己的手,往腿上拍了张轻身符,施施然避了开,顺手将被他们扔在桌上的那十张火符重新抓在了手中,“如果是真的怎么办?” 张冬瓜还没答话,那白胡子老头已经跳着脚道,“要是真的,我们十倍赔你!”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于秋偏着头,微微一笑。 说音未落,他便极轻极快地衔出其中一张,蓦地拍了出去,顿时一道火焰冲出,烧了张冬瓜一脸。 张冬瓜一下子被烧地有些发懵,直到头发的烧糊味飘到鼻子里才反应过来,而此时第二道火焰已经攻到。 于秋顺手将第二张用过的火符丢在地上,又衔起第三张,“十倍赔付,现在已经是五十颗下品灵石了。” 手腕一摆,第三道火焰霎时冲出,于秋微微笑着,“七十五颗。” 如果换做平常,于秋给了对方一个教训,让对方知道了厉害,也就会停下了。至于现在……只怪这张冬瓜今天运气不好,刚好撞上了于秋这心情十分不美妙的时刻。   ☆、第18章 轰就一个字 张冬瓜被烧得跳脚,连忙召唤手下们来救。 于秋松开手,让已使用的符箓再度轻轻飘落在地,神态自如地又衔起了第四张,“一百颗。” 又是一道火焰冲出,一个刚刚扑来的手下顿时又滚了回去。 但张冬瓜的手下多啊,一扑过来简直前仆后继的,蝗虫似的。 于秋眼中眸光颤都没颤,不疾不徐地,嫩葱般的手指像拈花一样,轻轻拈起一张又一张的符箓,点墨般挥洒出去。 一百二十五颗、一百五十颗、一百七十五颗……于秋一张接着一张地数着,清亮的声音落在张冬瓜及其手下耳中,简直就是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催命符。 当张冬瓜终于扑灭了头发上烧着的火,那帮蝗虫一样的手下早就已经溃不成军,一眼望去满目疮痍,不是这里糊了一块就是那里焦了一团,凄惨得不得了。 随着又一道火焰再一次喷到了那帮满地打滚的手下身上,于秋的双唇之中终于吐了那个在张冬瓜听来宛如天籁的数字,“二百五十颗。” 整整十张火符,终于全被于秋扔完了! 张冬瓜只觉得整个人都获得了新生。他抖了抖脸上的肌肉,重新将那杆长矛握在手中,狠狠在地上一杵,决心要给自己找回一个场子,“小子,你很嚣张嘛!不过靠着几张火符……” 试图找回场子的话刚刚说到一半,张冬瓜猛地就消了声。他将齿门狠狠一闭,恨不得一口咬断自己的舌头。 只用了一个动作,于秋便让这家伙再度跌入绝望的深渊。 ——于秋从衣服里又掏出了一把符箓。 “你说什么?”于秋用那叠符箓拍了拍章心,轻轻微笑。 “大侠……”张冬瓜忍不住打起了哆嗦,“大侠息……”一个“怒”字还没说完,一坨坚冰拍了他一脸。 于秋也不挑,拈到什么符就用什么符,最面上刚好是十几章冰符,直拍得张冬瓜嗷嗷大叫,寒气四溢。那帮手下们都不敢靠近了,就看着自家老大在那里一个劲地被虐。 可怜张冬瓜一个练气六层的修士,仗着高人一等的修为和一柄不错的法器,在这方山集横行霸道了多少年,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欺负? 只可惜,在一个弹药充足的符修眼中,区区一个小境界的修为差距,那叫差距吗?那根本屁都不是!面对炼气后期的高从寒,于秋或许还需要小心翼翼精打细算,面对这区区炼气中期的张冬瓜,轰就一个字。 边轰,于秋还边笑眯眯地道,“现在这些,就不用你们再赔了,记得我那二百五十颗下品灵石就好。” 没有了灵石的后顾之忧,眼下的对手又虐得如此顺手,于秋轰得要多畅快有多畅快,简直从来没有这么爽过。于秋还感慨上了:除了符修,还有谁能这么爽?谁都不能!当符修,就是这么有前途。 至于张冬瓜……他今天的遭遇,实在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最开始,他还只是在自己的店里被于秋轰。后来他实在受不了了,从店里跑了出去,试图跑得远远的,结果于秋腿上拍了枚轻身符,一路追,一路继续轰,沿着整个集市一连轰了好几圈。好不容易,于秋手上那一沓符箓又轰完了,还不等张冬瓜松一口气,又是一沓新的符箓被于秋拿了出来。 张冬瓜哭了,他真哭了。 集市上的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这家伙被一个炼气三层的小修士追得屁滚尿流,轰得满地找牙。张冬瓜多少年积累起来的方山集一霸的威名,就这么一朝之间变成了浮云。 于秋轰得正在兴头上,叮咚一下,他脑子里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于秋一愣,手上不由得停了下来。 “大哥!”张冬瓜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威名,一见于秋停手就扑过去抱住了大腿,“大哥行行好!高抬贵手!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大你妈的哥!”于秋现在听不得别人叫自己大哥,一脚就踹到了张冬瓜脸上。 而脑海中,于秋正在用神识和系统说话。 ——什么情况? [经验值够了,你可以选择将我升到第二级] ——我做什么了经验值就够了? [……你有几下没有瞄准] 于秋恍然大悟。他这一路上,很多时候确实是乱轰一气,瞄准的少不瞄准的多,轰没轰中全靠运气,结果自然也是中的少不中的多,但他仗着手头符箓充足,不怕。真没想到,这也是有经验值的! [具体情况可以查看任务记录] 于秋还没回话,脚底下的张冬瓜已经又一次抱住了他的大腿,笑得一脸谄媚,就差没一把鼻涕一把泪抹在于秋裤腿上,“好好,不大哥,大哥一点都不好听……大侠、老大、大爷、爷爷,您看看哪个合适?” 要不这家伙怎么能据守方山集这么多年呢?就是能屈能伸。 于秋废了老大的劲才将自己的大腿拔回来,“你现在还觉得我的符是假的吗?” “不觉得、不觉得……”张冬瓜媚笑着说了两句,忽然一拍自己的嘴巴子,“哎哟,看我说的什么鬼话!爷爷您的符怎么能说觉得不觉得呢?谁敢觉得?您的符那当然是真真的,比真金还真!谁敢说一个不字,我立马打断那睁眼瞎的狗腿!” 于秋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知道是真的就行了,别说些有的没的。重点是……” “灵石是吧?小的知道,爷爷你等着!”张冬瓜说着就给边上的一个手下使了个眼神,“快去把这位爷爷要的东西拿过来!” 那手下本来还在边上急着不知道怎么救下自己的老大,结果现在情况急转直下,老大忽然给他下了个任务,他却是完全没反应过来,愣愣地不知道该做什么。 “蠢货!”张冬瓜一脚就踹到了这人脸上,和当初于秋踹他一个姿势,“去拿灵石!” 那倒霉手下抹了抹脸,总算回过了神,想起最开始鸡飞狗跳时于秋接连报出的几个数字,“老大我明白,二百五十颗是吧?” “你个二百五!”张冬瓜又是一脚给踹了上去,“寒碜谁呢!给我直接拿五百颗过来!” 那倒霉手下捂着脸,哭着完成任务去了。 张冬瓜再度一脸媚笑,将于秋重新往之前出来的店里引,“爷爷这边请。” 这是真的可以拿灵石了吗?于秋心中忽然多了些忐忑。他看张冬瓜态度变得太快,忍不住防着了一点,结果却是想得太多了。 要知道张冬瓜可是个很有眼色的人。像高从寒那么高傲的家伙,在方山集住的时间也不短了,青头帮都差点灭了两回,却没和人称方山集一霸的张冬瓜起过一点摩擦,足见张冬瓜欺软怕硬左右逢源的本事。 一踏回那间店,张冬瓜看到那个还呆愣愣待在店里的白胡子老头,脸色马上一沉,“你不是要回老家种田吗?快些走吧,我们这里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白胡子老头抖了抖胡子,“东家,你何必这么……” 张冬瓜哪里还愿意听他说?被于秋轰了这么好几圈,张冬瓜早就恨死他了,要不是看在这老头年纪大了,早就往死里揍了过去。当下张冬瓜也不多话,拍了拍手,几个彪形大汉就挤了过来,拖着那老头就往外面走。 “姓张的!”那白胡子老头边被往外拖,还边叫唤,“我为你做牛做马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你今天这么对待我,看以后还有谁敢给你做事!” 张冬瓜就当有个蚊子在耳旁嗡嗡嗡,脸上一变又变出一脸笑,恭恭敬敬地将于秋引到了上座,“不知爷爷怎么称呼?” “别再爷爷了。”于秋道,“我叫于秋。” “原来是于秋大侠!难怪这么……”张冬瓜还想多恭维两句,眼看于秋皱起了眉,知道于秋不爱听这种话,不由得顿了一顿。刚好这个时候,那手下总算揣着拿来的灵石跑了过来。 张冬瓜暗道一声来得好,乐呵呵地接过灵石,一口气全倒在了于秋面前的那张桌上。 灵石颗颗饱满,虽然个头不大,光泽却十分璀璨,几百颗堆在一起,小山一样,映在人的眼里就好像是在发光。张冬瓜用手在这小山尖上搅了搅,灵石相撞的声音哗啦啦的,简直就是世上最美妙的乐曲。 于秋的眼睛都直了。 前世已经不被于秋放在眼中的下品灵石,今世他却还是第一次看到!多么不容易啊! 张冬瓜一看于秋的眼神,就知道自己这堆灵石是拿对了。 他不紧不慢地将那些灵石一颗颗的数出来,数一颗,于秋的眸光就颤一下。一颗下品灵石,就是三张白鹿纸,就是一整袋凝丹砂……于秋边随着张冬瓜数着,心肝儿边颤着。最后,张冬瓜终于数出二百五十颗,递给了于秋,“于秋大侠,这是之前说好的。” 于秋忙不迭地解开了自己的囊袋,将这堆灵石全部装了进去,整个装的过程中手一直都在抖。 于秋恨不得骂自己:又不是没见过灵石的!区区几百颗下品灵石就这么不淡定,真是没点志气! 但所谓不当家不知财迷油盐贵……直到今世重生之后,于秋才赫然发现,灵石真真是这世界上最可爱的东西。 好半晌,于秋终于将灵石装完了。他们却都没忘记,桌上可还剩着另外几百颗下品灵石。 张冬瓜笑着,将那几百颗下品灵石也朝于秋这边推了推。 于秋心都跳了。 “这一点薄礼,就请于秋大侠帮我一个小忙,如何?” “什么小忙?”于秋说话都破音了。 “一个简单的小忙。”张冬瓜道,“只希望在三个月之后的入门试炼上,于秋大侠你能帮忙照应我一下就好。” 话音刚落,于秋原本突突跳着的心脏猛地就沉了下来,“……入门试炼?” 挡在这美妙的灵石面前的,真是一个不美妙的字眼。   ☆、第19章 选择 “玄阳宗的入门试炼。”张冬瓜解释道。 于秋苦笑……他当然知道是玄阳宗的入门试炼。正因为有了“玄阳宗”这三字,这个字眼才会显得特别不美妙。 那个地方沾染了太多前世的记忆,于秋不喜欢。 “这个小忙不麻烦,真的一点都不麻烦。”张冬瓜看于秋神色不好,生怕他会拒绝,连忙将堆灵石又向前推了推,“这些灵石大侠你先拿着,到时候也不用顾虑太多,只要稍微记得照看我一点,哪怕真的只是一点点,我也感激不尽了。” 这个条件可是放得相当宽了。于秋忍不住在他脸上多看了一会,“玄阳宗的入门试炼……你以为只要这样就能通过?” 张冬瓜咽了口唾沫。 “说实话吧,”于秋道,“别说只是稍微记着一点了,就算我拼尽全力地照看你,也无法保证你能通过。” “于秋大侠……多谢你能直言不讳,但是这些话,我难道还能不明白吗?”张冬瓜苦笑道,“我在这方山集已经蹲了五年了。如果玄阳宗那么好入,我怎么会蹲得上五年?” 于秋沉默了。玄阳宗每年都会举行一次入门试炼,从各地散修、各修真家族子弟、以及玄阳宗自身从凡间引入道门的有潜力的孩童们中,挑选新一批的弟子。因为玄阳宗的道场极大,方圆千里内没有第二家修真门派,每年的入门试炼都竞争十分激烈。而张冬瓜言下之意,显然是已经参加过五次入门试炼,并且五次都落选了,自然对其中的困难深有体会。 “明人不说暗话,我这几百灵石花出去,其实也不求真有什么保障,买个心安而已。”张冬瓜继续道,“大侠你就收下吧。” 于秋看着桌上的灵石,“这么说来,我并不是唯一受到这种托付的人?” “不愧是大侠,”张冬瓜也不打算隐瞒,“实话实说,这方山集内,只要是真有几分实力的,都收过我的灵石。” 这么看来,这堆灵石哪怕收下,也不会有一点心理负担啊。 但于秋却强迫自己将目光从灵石上移了开,摇了摇头。 “大侠!”张冬瓜急了。 他是真想让于秋收下这笔钱。通过玄阳宗的入门试炼,可是张冬瓜多年来的梦想。想想看,一个小小的方山集,多少炼气后期的来来去去,为什么偏让一个张冬瓜撑了头?不就是因为那群炼气后期通通入了玄阳宗吗!方山集一霸这个名头,听起来多么威风,看起来多么滋润,其实底下压着的全是怎样也无法更上一层的心酸。 当然,张冬瓜又实在是一个耐心十足,狡兔三窟的人。他再怎么想要加入玄阳宗,也不会将一切都压在今年就能通过试验的这个可能性上。 他拿出这笔钱,提出这个看起来是自己吃了大亏的交易,其实就是想要找这个借口让于秋拿这笔钱,用灵石和于秋搭上一个明明白白实实在在的关系。如果入门试炼时,于秋真的全力帮他了,那自然是好,但就算于秋不全力帮他,或者哪怕尽了全力也没能让他通过,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只要张冬瓜以后别拿对方收了钱不出力说事,于秋将来对他也总会比旁人好上几分。 想到此处,张冬瓜再想要加把力继续劝说。于秋却道,“如果我也打算参加这个试炼,只要能帮的时候顺手帮一把,就能拿到这么一笔灵石,我自然不会拒绝。但是如果要我为了帮你而特地去参加这个试炼……这笔钱就不够了。” “难道你本来不打算参加?”张冬瓜瞪大了眼。 这方圆千里内的修士,只有想加入玄阳宗而不得的,哪里有说不想加入的?乍听于秋这么说,张冬瓜实在惊讶至极。 “大侠,你可得想清楚了。”张冬瓜正色道,“可能现在你还不觉得当个散修有什么不好,但是一旦到了炼气中期,散修就是举步维艰了,能到后期的都是凤毛麟角。哪像宗门里的,筑基都是一抓一大把。功法差,灵气少,没丹药,想当散修,难啊!” 于秋不是不识好歹之人。他明白,一个散修头头能说出这种话,实在是肺腑之言。加入宗门的好处于秋也不是不知道,但玄阳宗…… 于秋起先只是本能地排斥着这三个字,现在却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玄阳宗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会让于秋排斥?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那两个字——许鸿。 前世的经历,让于秋对这两个字深恶痛绝。不是那种想要挫骨扬灰的恨,而是一种今生今世都不愿意再有一点牵扯的厌恶。仿佛这世上最肮脏的一坨秽物,别说特地找上门去踩一脚了,就是多看上一眼、多听上一耳朵、多在心中想上一想,都会觉得臭气熏天。 但是,就是这么一坨臭气熏天的秽物,难道足矣改变于秋今世对修真道路的选择,足矣让于秋放弃宗门之内显而易见的诸多好处?简直天大的笑话!一条摆在眼前的路,他凭什么要为了一坨秽物而特地绕开! “你说得对。”想通透之后,于秋便点了点头道,“这玄阳宗,自然是要入的。” 张冬瓜顿时眉开眼笑。 “但是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只是炼气初期,虽然比旁人多了些符箓,但这些低阶的符箓,数量再多,面对真正的难关,还是力有未逮的。”欺负你倒是够了……这句话太伤人了,于秋没说。 “不管能与不能,大侠总该试上一试才能知道。”张冬瓜道。 “再看吧。”于秋表示,“还有三个月,我会在这三个月内尽量做些准备,试试能不能突破到中期。这笔钱你先收着,什么时候我决定要参加了,再来找你,希望你到时候不要改变主意。” 张冬瓜虽然有点遗憾,但这也是个不错的结果,当即堆了笑道,“那我就等着大侠了。” 于秋点了点头,又表示还要多逛一逛,买点东西。 张冬瓜殷切地将他送了出去。 刚刚从后堂走在前厅,于秋便意外发现门外不远处站着一个熟人。 是赵秃,正盯着一处符箓摊子看着。 看到赵秃,于秋心底还是唏嘘的。说来青头帮也算是于秋重生之后交到的第一批朋友,现在却闹成这个样子……当然,唏嘘,并不等于后悔。顾青此人,不识好歹,目光短浅,虽然心地未见得坏,却不可深交,只可惜了青头帮的另外几人。 这集市内的人们,大多都围观到了之前张冬瓜被于秋轰得屁滚尿流的奇景。但张冬瓜积威已久,一时失了面子,别人也不敢随口乱说。而赵秃是刚刚才来的,没围观到,也就不知道。他看到于秋和张冬瓜一起出来,还颇有些惊讶。 于秋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在看什么?” 赵秃一低头,望了望身旁的那个符箓摊子,显得有点不好意思。 “想买符箓?”于秋惊讶。以他对青头帮几人的经济状况的了解,可不认为他们买得起符箓。 “不是……”赵秃抓耳挠腮了一阵,忽然下定了决心,狠狠一咬牙,对于秋道,“大哥,我求你帮我看个东西。” 于秋一皱眉,刚想说不要再叫大哥,赵秃已经从怀里掏出了几张纸递了过去。 纸上画的赫然是回春符! 当初于秋为了能在炼气二层就画出这回春符,借了赵秃的手,想不到赵秃竟然就这么将那图样记下了,还模仿了出来! 于秋接过那些纸,翻看了几遍,内心深处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几个模仿出的回春符,诚然,十分粗糙,该停顿的地方没有停顿,该流畅的地方卡卡停停,该有的缓急一概没有,好多地方甚至直接画错了线条。但是,作为一个以前从来没接触过符箓的小修士,能有这份心,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叹完这口气,于秋细细指点了一番。赵秃听得非常认真,满脸都是感激不尽。 于秋看在眼里,心道:其实这是个不错的苗子,真的可惜了…… “你一定要跟着顾青吗?”于秋忽然问。 赵秃一愣,而后坚定地道,“老大曾经对我有过救命之恩。” 于秋点了点头,又将一些该注意的地方给他讲了,然后将手中的纸张还给他,便告了辞。 赵秃用力捏着那几张纸,站着没动,看样子是在回味。 多走了一会,于秋也就将这点避免不了的遗憾抛在了脑后,转而开始认真查看着路边的摊位。 第一要买的自然是材料。花了大概二十多颗下品灵石出去,于秋总算拥有了几十张白鹿纸,整个人都荡漾在幸福的海洋之中。 第二要买的嘛……于秋边继续沿路查看着,边在心中默念:剑诀、剑诀、剑诀…… 他看得极为认真,逛了整整大半个时辰,将大概三四本剑诀记在了心中,边认真比较着,边继续查看还有没有更合适的。说实话,眼下看中的几本其实都不太令人满意,只是晓春眠现在根本没有更好的选择,聊胜于无罢了。 于秋摇头叹息,走过了一个摊位。 等等,这是什么? 于秋连忙退了回去,将刚刚路过的那一口蓝汪汪的利剑仔细看了好几遍。 摊主扫了他一眼,也不答话,继续懒洋洋地歪在把椅子上。 “这剑多少钱?”于秋问。他可差点忘了,晓春眠的剑也断了,还得给他买柄堪用的飞剑才行。 摊主眼皮一抬,“二百二十颗下品灵石。” 二百二十颗! 于秋倒不是嫌贵,他是个识货的,眼前这柄飞剑值得这个价。只是怎么就这么刚好呢!买完这柄飞剑,兜里可就只剩下十颗下品灵石了,连本最烂的剑诀都买不起。 飞剑和剑诀,飞剑和剑诀……于秋顿时陷入了两难的挣扎。 [……] 系统终于忍不住在他脑子里吵了一下。 ——别闹,我正在想事情。 [……你忘了我可以升级了吗……] ——这和眼下的情况有什么…… 于秋刚抱怨到一半,忽然一拍大腿:对啊,系统升级之后肯定不会和现在一样没用,说不定可以解决眼下的问题呢!   ☆、第20章 系统升级之后 于秋先是试着还了还价,但那摊主别看一副懒洋洋的态度,讲起价格来半分都不松口,说了半晌,该是二百二十颗还是二百二十颗。最终于秋一咬牙,还是就这么将那柄蓝汪汪的飞剑买了回去。 这笔灵石花出去的时候,于秋的心都是疼的。 但是,在现在的方山集中,一口堪用的飞剑可不好找。于秋逛了这么久,能入他眼的就这一柄。而这么一柄飞剑,在外面卖三四颗中品灵石都是少的,折算下来就是三四百颗下品灵石。眼下能用二百二十颗买到,已经可以说一句机不可失了。 相比之下,根本找不到入眼的、不管怎样都只是聊胜于无的剑诀……就算没有系统的横插一杠,在和眼下这飞剑比较过几轮之后,最终大抵也是会被于秋放弃的。 系统那横插一杠,只是让这个放弃显得并不那么充满遗憾。 于秋抱着新买的剑,一路走了回去。然而晓春眠已经不在那处空地上,房门也是紧闭,想来正在进行今天的炼气。 于秋在晓春眠门外徘徊了一会,然后也进了自己的房,紧紧关上了房门。 不过片刻,于秋房中忽然迸发出一道耀眼的光芒。 光芒透出窗口,夺目之极,哪怕隔着好几里地都能看到。于秋吓了一大跳,连忙抓过来一层被褥将自己的胳膊盖住,但那坨光还是灿灿的,亮得人眼瞎。 片刻之后,亮光终于渐渐缩了回去,凝成一小团,然后在被褥底下轻轻嗡了两声。于秋将被褥一拿开,就看到漂浮在手腕上方的那个环。 圆环一分为二,两片小环绕着一个核心不断旋转,像一个光华流转的圆球。而后每一片小环都再次凝了一道重影,轻轻旋转一个角度,与本体相交,又渐渐凝实,就这么二分为四,同样不断旋转。 于秋抹了一把冷汗:幸好他留了个心眼,硬是等到回家了才升级。这动静要是让旁人看到,乐子可就大了。 ——这就升级了? [是的,已经完全升到了二级] ——多了什么新功能? [让我想想] “……” 于秋盯着这圆环的目光顿时充满了怀疑:这玩意看起来为何就这么不靠谱呢。 [你不是想要剑诀吗] ——是啊。 [那就这么决定了,二级的新功能就是可以用经验值交换剑诀和功法] “……” 于秋发现自己之前完全不该那么轻信系统,因为这完全就是个坑货。 [请看系统界面] ——什么鬼? [……将你的神识探入到我的内部,就像你以前操纵别的法宝时那样] 这句乍看简单的解释,信息量其实有点大。于秋将仍在不断旋转着的圆环上下打量了半晌,渐渐眯起了眼。 ——看来你果然是个生了灵的法宝? [如果你一定要这么理解,我也不反对] ——一个区区炼气期的修士,如果随意将神识探入一个生了灵的法宝内部,你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要看你是否愿意信任我] 于秋不吭声了。 一个生了灵的法宝,虽然依旧会被修士当做器物,但实际上已经拥有了修为与智慧,可以说是另一种形式的修士了。一个修为不低的法宝,忽然想要拥有一个人类的*,于是引诱修为不及它的人类小修士将神识探入它的内部,而后顺着这点神识摧毁小修士整个神魂,进而占有小修士的身体……这种事例,在修真界的传说中可是屡见不鲜的。 于秋静静看了这圆环半晌,而后叹了口气,默默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它的边缘。就在这轻轻一触中,一缕神识渡了过去。 [你的信任让我感动] 于秋一听就知道这是反话。得,看来因为刚才那一点怀疑,这家伙还有点别扭。 不过于秋也没有什么可辩解的。他的神魂随着那缕神识一同探入了因果环的内部,所看到的是一个浩如烟海的世界,比他曾经所拥有过的所有法宝都要广博。空间一半黑而一半白,白的那半布满黑星,黑的那半布满白星,都在沿着某种轨迹运转,细看之下只觉头晕眼花。 因为太晕,于秋只得放弃了路上的风景,就这么直接探入到了最深处。 正常的法宝,在最深处应该有主人所留下的印记。但眼下这因果环,最深处却找不到半点类似于印记的痕迹,这证明它现在是无主的。就算于秋,虽是它的宿主,却不是它的主人。 原本该被主人留下印记的地方,现在躺着一块长方形的黑色木板。仔细一看,木板上还有着几个图案,图案下面分别写着“任务”“记录”“奖励”等完全不知道是什么鬼的字词…… [点击那些图案] 虽然于秋不知道点击是个什么鬼,但他试着用神识戳了戳“记录”,黑色木板上的唰地就换了一片风景。 现在出现在于秋面前的是几排文字,当先第一排大大地写着“现在剩余经验值:17”,底下的小字则是从上到下依次是“系统升级,经验值-1000,剩余经验值17”“尝试未瞄准攻击,经验值+1,剩余经验值1017”“尝试未瞄准攻击,经验值+1,剩余经验值1016”……看了半晌,于秋总算搞明白,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任务记录了。最新的经验值变动记录在最上面,越早的在越下面。 这排数字边上还有一个……这个一个长条中间插一个圆点的玩意是什么鬼来着?于秋试着用神识戳了戳,发现木板上的字会随着圆点的滑动而滚动,若有所悟。然后他将那圆点拉了下来,果然看到了更早之前的经验值变动记录。 这么一看,他顿时发现了好几条“修复耗损资料,经验值-10”“修复耗损资料,经验值-10”“修复耗损资料,经验值-10”…… ——你居然偷偷把经验值用来修复了? [什么叫偷偷,明明记录得很清楚] “……” [如果不修复,我恐怕连1000经验就能升级都不知道] 好吧,算它有着必不得已的理由。于秋叹了口气,不再和它计较这点,而是用神识戳了戳右下角的那个“返回”,木板果然又变回了最开始的模样。 于秋这次戳了戳“任务”,结果里面除了最开始系统报给他的那个什么日常循环任务之外什么都没有,于秋只好略带失落地再度返回。 而后于秋摩拳擦掌,做足了心理准备,终于戳入了那个最令人期待的“奖励”。 一进去,哎哟,居然还带分类的!有剑诀,有心法,有术法,有法阵,有丹方,有炼器图谱,连符箓图样都有!不过升了个级,就有了这么多好处,简直赚大了! [别太高兴,所有奖励都必须用经验值来换取] ——我知道的。 就算如此,这也够令人高兴了。于秋现在只希望,里面不要全都是一些大路货,如果能有些别的地方难以找到的就更好了。 他强按激动,努力忽视了那条“符箓图样”,忐忑不已地戳入了“剑诀”。结果…… …… 于秋是不是很久都没有再想摔掉这个破环了? 现在他就直接摔掉了这个破木板。 因为戳入“剑诀”之后,上面只出现了三个字——“待更新”。 他居然会以为系统在升级之后就不会再那么坑了,实在是太天真了! [别激动] 系统还劝上了。 于秋深吸了几口气,最终到底也只得将自己劝得不要太激动,重新将那木板捡起,返回,戳入其他的类别。 然而……待更新,待更新,无论什么都是待更新。 于秋险些就将这破木板又摔了一次。 [有点耐心]系统却适时地劝道,[我正在写,没那么快] ……写?写!那些今后会被自己满怀期待地用经验值换取的东西,难道全都是这个坑货系统自己写出来的?于秋直觉不可信任,顿时越发心灰意冷了一层。 ——我可以不再继续当你的宿主了吗? [……为何] ——太坑了,承受不起。 [何必如此] ——你能明白这种被坑的滋味有多么伤人吗。 [……] 不知是不是于秋的错觉,在这段沉默过后,他感觉系统像是轻轻叹了口气。 [好吧,稍等一下,我尽快先写一份出来,你看过之后再做决定] 这倒是个不错的建议,于秋没有吭声,表示了默认。但是说实话,他现在真的是心灰意冷了,以至于根本没对系统将要拿出来的东西抱有任何希望。 不知道系统还会写多久,于秋也没有退出,就这么呆坐在那里。 他开始思考一些深奥的问题,比如系统究竟是什么。当然他现在能确认系统就是一个法宝,但法宝之所以会成为法宝,总是有其功用的。系统的本体于秋已经见过,就是那个环,但他左看右看,也不知道那个环究竟是做什么的。它曾经的主人费大力气将它创造出来,总不至于就是为了玩这种任务和经验值的游戏吧? 还没思考出个所以然,于秋忽然听到叮的一声。 [好了] ——这么快? 于秋边嘀咕着,边重新拿起那块木板戳了进去。这一次,在“剑诀”的名目之下,终于多了一个《寒歌剑诀》,后面还跟了个附注《炼气期篇》,底下一排小字“交换所需经验值:1”。 [因为系统更新速度太过缓慢,给宿主造成了一定困扰,因此降低了本次交换所需的经验值,以作补偿] 这话让于秋心中稍微舒坦了一点。但在仔细将新出现的字样看过数遍之后,于秋脸色忽然一变。 寒歌剑诀?不会是那个寒歌剑诀吧! 于秋想起这个剑诀了。寒歌剑诀,玄阳宗内曾有收录,但就算是玄阳宗内那个,也只是半部残章,金丹之后全部遗失。眼下这本虽然只是炼气期,但如果真的是那部寒歌剑诀,价值也不容小觑了。 于秋选择交换,立马点开查看,双眸越看越亮。 很快,他就找出一块今天刚买的玉简,用神识一口气将系统所展示出的内容全部记录在了其中,然后抓起边上那柄刚买的飞剑,迫不及待地冲到了晓春眠房前。 房门依旧关着,于秋急不可耐,忍不住伸手猛敲。 结果这房门竟然只是虚掩着,被他这么一敲,竟然吱呀一声就打开了,顿时让于秋看到了房内的景象。   ☆、第21章 几百年的小处男 于秋没想到门会就这么打开,连忙就想要移开视线。毕竟在他的心目中,晓春眠的房间那就是姑娘的闺房,姑娘的闺房怎么能够随便看呢! 但这一晃眼中,该看到的他已经看到了。晓春眠的房间相当干净,中间的圆桌上一个茶壶几个茶杯,边上的书柜中的几本书整整齐齐,然后一面书桌一张床,再没其他的杂物。 而晓春眠正在房内,端坐在床头,专心炼着气。此时已近夕阳西下,橙黄的光从窗外透进来,映在晓春眠脸上似乎颇为温暖。 于秋最终也没能移开视线,而是一直盯着晓春眠的脸,像是要数清楚那些长长的睫毛。 就这么看了不知道多久,那些长长的睫毛忽然轻轻颤了颤,向上一抬,露出底下秋水一样清亮的眼眸。四目相对之下,于秋心里一慌,不知为何特别心虚。 “小秋,”晓春眠倒是十分高兴,丝毫没有计较他的唐突,“你怎么来了?” 一听这话,于秋还有点脸红。是啊,他来做什么的?无非是得了点东西,想要送给对方,然后就献宝一样屁颠屁颠地过来了……现在回想,他明明是个送东西的人,为何显得比对面等着收东西的还急切?真是殷勤过了头啊。 想归想,于秋还是屁颠屁颠就将手中的飞剑给递了过去。 说是飞剑,乍看起来其实和普通的剑差不太多。但细看之下,就能发现表面泛着一点蓝光,剑身之上更刻着一道蓝色的凹槽,触之冰凉。再对光而看,上面还有些细腻的纹路。 晓春眠伸出手,在剑身上细细抚摸过去,“这是……” “买给你的!”于秋道,“你之前的剑不是断了吗?收着吧。” 晓春眠将那剑身翻来覆去抚摸了数遍,轻轻摇了摇头,“这剑太过贵重……” 于秋想不到对方会拒绝,连忙截断话头道,“贵什么贵,你怎么知道贵了?别瞎猜,我送你就收着。”虽然确实是挺贵的……想到那二百多颗下品灵石,于秋心里还在疼啊。 晓春眠似笑非笑地抬头看他,“你以为我看不出价值吗?” 于秋被堵了这一下,不知道再该怎么解释,干脆耍起了无赖,“总之这是我特地买给你的,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如果你真铁了心不收,这剑也就没有别的用了,我拿回去干脆直接砸断了算了。” “别!”晓春眠显然也是个爱剑之人,一听这话就急了。 他又低下头摸了摸那柄剑,片刻之后回过了神,“你特地买给我的?” 于秋咳嗽一声,“是啊。” 晓春眠脸上说不清是惊是喜,将那柄剑又翻来覆去翻了好几遍,“为何特地买给我?” “哪有什么为什么!”于秋道,“你是我的人,你的剑断了,我当然就该给你买新的!”话已出口,于秋才发现这句话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果然,一听这话,晓春眠原本惊喜的脸上已经只剩下惊骇了。 “我、我是说……你是被我引入修真之路的。”于秋连忙解释,“我得对你负责……不对,我、我是说,我得罩着你……” 这一段话被他说得颠来倒去,怎么看怎么像是越描越黑。于秋心中想着:偏生晓春眠又是个姑娘,这要真误会了可怎么好? 这么一想,于秋也急了,“反正就是这么回事,你愿意收就收,不愿意收就还给我!” 说着他伸出手,抓住那柄剑就想要抢回来。 “别啊!我收,我收!”晓春眠连忙也伸手抓向那柄剑。 剑柄就这么长,晓春眠一下子就直接握在了于秋的手背上。 于秋一个愣神间,手中已经一空,晓春眠用另一只手将剑柄从他手里抽了出来,但剩下那只手依旧紧紧握着于秋的手背。 “既然是小秋特地买给我的,我当然得收。”成功抢回了剑,晓春眠笑着抬起了眼,却发现于秋的脸色变得十分微妙。 于秋心中正翻涌着惊涛骇浪。 他被一个姑娘握住了手!这姑娘手还挺大,将自己整个手背包住还有多的……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被一个姑娘握住了手! 要知道于秋虽然活过了两世共几百年,却一直专注于符箓,再加上上辈子一切都有许鸿打理,于秋轻易都不会和旁人说话,更别说什么时候和姑娘握过手了。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真正的人生头一回啊。 不,仔细一想,其实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他以前也曾经摸过的晓春眠的手的,就在鱼连县初次相遇的时候。再顺着这么一回忆,他好像不仅握过晓春眠的手,还曾经摸过晓春眠的脸啊! 顿时,当初那种柔软嫩滑的感觉便再一次萦绕在了于秋的心中。 可怜的百年小处男于秋,就这么在这看似平常的一握手中,慢慢地通红了脸色,一路红到了耳后根。 “小秋?”晓春眠看得讶异至极。 晓春眠这才想起来,于秋好像是个断袖来着。 他连忙将于秋的手松开,不住道着歉,“小秋,对不起,是我太唐突了。” 于秋轻轻摇了摇头。 感受到手背上的余温,于秋内心深处还有点小失落。 晓春眠又何尝不是正回味着手心中的余温?若是平常,他肯定不会在意这点温度,但眼下看到于秋这幅样子,他竟然觉得那点余温也变得烫手起来。 “这柄剑你好好收着。现在你才炼气二层,还没法驾驭,但是当凡铁一样使点剑招还是可以的,等到了炼气四层,再学着如何御剑。”于秋又交代了一下,便略带失落地告了辞。 晓春眠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于秋转了个角,被墙壁挡住。 半晌,晓春眠抬起了手,静静地看着自己那手心。 “断袖……吗?”晓春眠忽然轻笑了一声。于秋刚才的那种反应,晓春眠自然能分辨出那正是在动心,而且是在对着自己动心。但是……被一个男人动心,这种感觉竟然意外地不令人讨厌啊。 晓春眠微微眯起了眼。 “对了,”于秋忽然从门外转了回来,将玉简摆在桌上,“这是我之前找到的剑诀,差点忘了给你。你……” 说话间一抬头,于秋发现晓春眠正将一只手搁在唇边,看样子是在……舔手心?等等,这好像是刚才握住自己的那只手?什么情况! 晓春眠与他四目相对,淡然至极,“多谢小秋了。” 他这么淡定,于秋都不好意思不淡定了,只得点了点头,想着刚才那一下一定是自己眼花了,再次走出了房。 这日的小插曲,事后谁都没再提及。 得到了新飞剑和新剑诀之后,晓春眠每天都斗志昂然,刷刷刷地练着剑,简直比之前还要勤奋数倍,每天的炼气也没落下,不出几天就突破到了炼气三层,而后一路向着三层圆满高歌挺进。 于秋就没有那么顺利了。在晓春眠刚刚突破到炼气三层后的第二天,他已经到了三层圆满,但之后就再无寸进,如他之前所预料的那样卡在了那里。 小境界的突破,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总归是需要一个机缘。于秋也不急,反正距离玄剑宗入门试炼还有三个月,如果一个月后还没突破,再急不迟。 而后晓春眠像是找到了新的活动,每天早出晚归的,没再那么整日练剑,剑法和修为却像是精进得更快了。 于秋则还是每日画画符,炼炼气。买得起白鹿纸之后,他便没再大量使用新绘法,而是常规地画完,然后拿去市场贩卖。不过数日,方山集内便都知道了于秋小符修的名头。 卖完符之后,于秋还会在集市上逛一逛。他想要买一支笔,毕竟现在这么成天拿着凡间的笔应付,画一张符废一支笔,总不是个事。 但笔这种玩意,在方山集内可不好找。要知道方山集里全是一群炼气期,一则缺少需要笔的符修,二则缺少水平足够的炼器师,是以虽然于秋每天都会这么找啊找,却始终一无所获。 直到某一天,还是在上次给晓春眠买剑的那个摊位上,于秋发现了一个东西。 “这是什么?”于秋问。 卖家懒洋洋地吐了个烟圈,“笔。” “……只有笔杆?” 卖家吸了口烟,“还没完成。” “为什么不做完?”好不容易看到希望,于秋忍不住追问。 “缺材料。” “什么?” “毛。” “……” “我左想右想,就黑虎兽的鬃毛最合适。”卖家在椅子上懒洋洋地侧了个身,“可惜最近没人猎到,可能还得等上个几天吧,不过估计也快了。” 于秋想了想,然后看了他一眼,“如果我能猎到,这支笔就给我打个对折,如何?” 卖家摇了摇头,“不行,这支笔是别人定做的,不卖。” 有人定做的?这个答案可真让于秋惊讶。他以前不是没打过定做的主意,但定做的费用要比正常多上一半,在凡间的笔还能应付的情况下,于秋并不是很愿意出这笔钱。而方山集内符修凤毛麟角,除了他之外,还有谁会需要定做一支笔? “是个漂亮的小伙子。”卖家说着,还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你不知道?” 于秋茫然,“我为何要知道?” “可是定做这支笔的人……”卖家道,“腰上挂着那天你从我这里买走的那柄剑。”   ☆、第22章 青涩时刻 摊主的话让于秋很是一愣。 一个漂亮的小伙子,腰上还挂着自己那天买走的那柄剑,这形容怎么看都是晓春眠啊。可晓春眠为什么要定做一支笔?于秋倒是不想自作多情来着,但左想右想,除了送给自己之外,真的找不到其他的理由了。 难道是作为那柄剑的回礼吗? 真是的,还回什么礼,他和晓春眠是什么关系啊,送柄剑那是应该的,算得这么清楚做啥呢?于秋心中不断腹诽着,嘴巴却忍不住咧开了一个笑。 他连忙捏了捏脸,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平静,压住心底的乐呵,板着个脸离开了这处摊位。 不过话说回来,晓春眠为什么会有灵石来定做一支笔? 不会是做了什么危险的事吧?于秋抱着这种疑问回了屋,发现晓春眠果然又不在。对方最近一直这么早出晚归的,以往于秋从来没多问过,现在却忍不住有些担忧了。 于秋连忙又回到了集市中,找到了一直看着场子的张冬瓜。 遇到于秋来打听事情,张冬瓜自然半分不会隐瞒,“是说晓道友吧?我刚刚正巧看到了他,从这边往北走了,八成是去方北山。” 于秋道了谢,连忙也往北一路走,果然就在方北山的入口处看到了晓春眠的身影。在场还有另外几人,三男一女,正在和晓春眠一起交谈着,看起来还颇为相熟的样子。 看来在于秋没有顾及到的地方,晓春眠已经交到新朋友了。 本来于秋该为他高兴的。 但实际上于秋心中却有几分酸溜溜的。 他酸溜溜地走上前去,其中最为年长地那位男子最先看到了他,而后其他人也回过了身来。 “小秋?”晓春眠惊讶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于秋一扬眉,“我还想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和这几位道友约好,一起来方北山打猎的。”晓春眠笑着解释完,又侧过身,让出身后的几人,依次向于秋介绍了过去。 那四人中,一个炼气五层,三个炼气三层,其中最年长的那个是师父,带着三个徒弟。于秋挨个“久仰久仰”了过去,其实姓名一个都没记住。 据晓春眠说,自从他数天前结识了这几人,就每天相约去方北山中打猎。这方北山可不比方南山,方南山只有些凶禽猛兽,炼气二层就能横着走,方北山却因为靠近玄阳山,灵气充足,生有诸多妖兽,哪怕炼气中期一个不注意也容易出事。但晓春眠等人也不深入,就在外围转着,并不太容易遇到什么危险,偶尔打到一两只妖兽还能赚上不少灵石。 “不过……晓道友……”那个炼气五层的中年人有些迟疑地道,“你刚才说的那个黑虎兽,不是我们不愿意帮你,只是真的不是那么容易遇到。” 晓春眠微微皱起眉,“可是我听别人说,黑虎兽在方北山中并不算少见。” 那中年人摸着鼻头苦笑。黑虎兽在方北山确实不少,却都不在外围。而此人还带着三个徒弟,因此虽然有着炼气五层的修为,却不愿冒险深入。 晓春眠大抵猜出了他的心思,忍不住暗叹一声。 “黑虎兽?”于秋适时地在一旁问,“你找黑虎兽做什么?” “我想给你定做一支笔。”晓春眠回答,“但是那个炼气师说缺一样材料,正是黑虎兽身上的鬃毛。” 于秋“嘿”了一声,心中暗道:我那不是在明知故问吗,你怎么就这么老实,也不知道给我留点惊喜!虽然这么想着,他心中却是美滋滋的,之前那点酸意也在这一回答间没了影。 “真巧,我刚好也准备去方北山找点材料。”而后于秋道,“不如我们一起?” “这位道友也打算与我们同行吗?”那中年人闻言将于秋上下打量了一番。 于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不是不愿意去找黑虎兽吗?” 中年人一愣。 于秋却已经迈步沿着山道而上,只向后招了招手,“我走啦!你来不来?” 中年人这才明白,原来于秋并不是打算与他们同行,而是打算将晓春眠从他们这里撬走,顿时不知道该惊还是该怒,整个哭笑不得,“区区炼气三层,居然这么不知道天高地厚!” 晓春眠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口道,“张道友,实在不好意思,看来我们今日只能就此别过了。” 那中年人这下真惊了,“晓道友,你想清楚了,这方北山内可不同别的地方,你们就两个炼气三层,怕是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家伙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的跑去送死,你居然也要跟着?” “多谢道友提醒。”晓春眠向他行了一个谢礼,一抬头露出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眼眸中却含着笑,“可是如果我们两个人都那样容易遇到危险,我就更不可能放心让他一人前去了,还请道友谅解。” 中年人还想再说点什么,晓春眠却已经跟着于秋的背影上了山路。 “现在的年轻人啊!”那中年人只得在原地摇头叹息。 于秋的身影走在前面,拐了个弯便看不到了。 晓春眠也不急,一路走到那个拐弯处,见到于秋果真正停在那儿等候。 “你不放心我一个人?”于秋挑眉。 “哪能呢。”晓春眠笑道,“小秋最厉害了,待会还得靠你多罩着点我啊。” 于秋冷哼一声,脸上这才显出了一点满意之色,继续迈步向前走去,“那你怎么不对那家伙直说?” “张道友到底只是好意提醒。”晓春眠与他并肩而行,“既然他没安坏心,我又何必特地反驳?不如顺着他的话头,成全这片好心。” “你啊……”于秋叹道,“就是太迂!” 晓春眠笑。 “你对谁都这么好!”于秋骂道,“实在是……”实在是什么呢?于秋忽然卡了壳。 仔细一想,假如晓春眠不是这么一个对谁都温温柔柔、巴不得全世界谁都好的人,他当初就不会那样不计较地帮助于秋,于秋也更不会与他结识了。 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于秋心中还是很不爽。就好像你掏心掏肺地对待一个人,这个人却对谁都这么掏心掏肺那样的不爽。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走了一路,路边忽然跳出一只小妖兽。 于秋动也没动,就看着那妖兽张开利爪蹦到了眼前,只等着身后一道淡蓝剑光猛地划过,将那妖兽拦腰斩为两半。 “不错。”于秋漫不经心地点评,“进步很大,那剑诀已经掌握了快有四分之一了吧?” 晓春眠惊异,“正好四分之一。” 于秋点了点头,“这剑法品阶不错的,至少到中期才能掌握得差不多,还有几式得后期才能学会。已经学会的部分,你要多用,越用越熟练。哪怕之后会换更好的剑诀,这个底子也一定得打好。” 闻言,晓春眠越发惊异,“小秋,你对剑诀也有研究吗?” 于秋支吾一声,“略有。” 实际上于秋却是对剑诀没有半分兴趣……他之所以懂这一点,无非是因为前世许鸿也是个剑修,成天拿着一堆剑诀研究来研究去的,于秋看也看会了。 说起来他最近想到许鸿的次数有点多啊,仿佛这两个字虽然还是那么让人厌恶,却开始变得不是那么令人唯恐避之不及了。这样也挺好的,毕竟许鸿已经是个过去,伤口总得愈合,留下一块疤,能让自己时刻警醒就好。 单说能让自己对剑诀有着这么一点浅显的研究,那段和许鸿的过去也不算是全无好处了。 于秋边唏嘘着,边继续让晓春眠去对付那些时不时蹦出来的小妖兽,自己则跟在一旁随口指点。直到走了大约两个时辰之后,他们头一次遇到了一只块头大些的白熊精,于秋才终于出手弹了几张符出去。 看到自己花了半晌都没能解决的白熊就这么被烧成了焦炭,晓春眠难免失落,“果然还是小秋厉害。” “因为我手上有符。”于秋笑着用那堆符箓敲了敲手心,“如果我将这些符全部交给你,让你用剑招配合符箓,你会比原本强大数倍——就像当年的那个谁。” “那个谁?”这个字眼让晓春眠忍不住在意了一下。 于秋笑着摇了摇头,并不打算细说那段往事。 此时天色又已经不早,若是往日晓春眠就得往回走了,但眼下他们还没发现黑虎兽的踪影,于是谁也没提回去的话,反正大不了就是露宿一晚。 再过了些时候,两个人便开始捡柴生火。日头刚刚一沉,一个火堆就亮了起来。两人挤在火堆前烤着手,倒是别有一种温馨之感。 “你为何要为我定做那支笔?”于秋的脸上被火光映出一种红扑扑的颜色,“甚至还特地冒着危险来猎什么黑虎兽?” “因为我看到你最近一直在市场里逛。”晓春眠笑道,“再仔细一想,便猜测你应该需要一支笔吧。” 于秋点了点头,心中暗叹:果真如此。这家伙就是对谁都这么温柔,让他记挂着买样东西,真不算是一件特别到值得高兴的事…… 晓春眠却紧跟着补道,“更何况我是你的人……” “什么?”于秋心头猛然一跳。 “我是你的人。”晓春眠偏着头,目光中似有戏谑,“这是你说的,不是吗?” 在这一刹那,就算没有火光映着,于秋的脸大抵也是红的。 “于秋。”晓春眠在火光中靠近了。 他喊的是于秋,不是小秋。少了一份亲昵,却多了一份庄重。 于秋的心砰砰跳着,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停止了。   ☆、第23章 又见高从寒 于秋看着晓春眠近在尺咫的脸,看着他微微张开双唇,像是准备说一句什么。 就在这么紧张的时刻,某个方向忽然响起了一声妖兽的怒吼。 两人充耳不闻。他们都深深沉浸在之前那种青涩暧昧的气氛之中,区区妖兽的吼叫完全无法打扰他们。 于秋还在忐忑而期待地等待着晓春眠那一句话出口。 却又有一道黑影从林中飞来,噗地刚好摔落在他们的火堆之旁,将火焰都压灭了大半,终于彻底将这气氛给破坏了个干净。 晓春眠已经即惊且骇地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人影,看起来似乎受了伤,刚一落地就喷出一大口血。 于秋郁闷得恨不得再在这家伙脸上加上一脚,却在被搅得明明暗暗飘忽不定的火光中发现,这似乎还是个熟人。 对方在地上滚了一圈,将身上被烧到的火压灭,然后直起身来,用鹰一样的双眼死死盯着他们。 于秋额心一跳,悲叹道:还真是个熟人啊! 黑影正是高从寒,当初在于秋额头上点了一个定位术的家伙。这么看来,他会忽然出现在这里,也不一定是个巧合了。 果然,高从寒扫了他们两人一眼之后,不友善的目光就全冲着晓春眠去了,“你为什么也会在这里?” “我和小秋来山上打猎。”晓春眠倒是一点不记当初高从寒险些一剑捅死他的仇,当即笑道,“高前辈你呢?莫非是在山间修行吗?”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被晓春眠这样客客气气地打了个招呼,高从寒的目光也不好意思再继续不友善下去了,只含糊地“嗯”了一声,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再该说些什么。 但他又将晓春眠和于秋两人一起打量了一下,这才赫然发现,两人间的气氛很不对劲!之前晓春眠为了和于秋说话,两张脸凑得很近,现在也没分开。虽然两人并没有碰到,却仿佛只隔了一张纸一样,反倒比真正的勾肩搭背看起来要更暧昧几分。更何况于秋的脸还是红的,这么半晌了那红晕还没褪去。 “你们……”高从寒目光一变,语调森寒。 却还不等他森寒出第三个字,之前那野兽便又怒吼了一声。这一声之后,紧跟着就是一阵地动山摇。 “要来了!”高从寒不得不转移目标,死死盯着自己刚刚摔出的那个方向。 很快,树林中立起了一个身影,月光下黑扑扑的,拉出的影子顿时将这片树林和三个人一起笼罩了进去,看起来小山一样。 于秋暗骂一声:这可是个大家伙!这种大家伙,在方北山中可是山霸王的等级,已经有了一定的灵智,一般不会随意出手,就算被人闯入领地也大多只是吼两声赶跑了事,更遑论眼下这种怒吼连连悲愤不已的模样了。 “你究竟做了什么?怎么招惹到了这种家伙!” “杀了它的崽子。”高从寒淡然道。 这个答案让于秋一口血梗在心间,恨不得直接一脚把高从寒踢到那大家伙嘴里,让他知道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别慌,”高从寒继续淡然,“只是看起来块头大而已,其实也就是个上品的九阶小妖兽。毕竟只是方北山,再厉害,顶多不也就是这种程度么。” “这位英雄,”于秋咬牙冷笑,“如果我没看错,你应该受了重伤吧,不知是在哪里受的?” 高从寒一噎。 于秋已经去拉晓春眠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快走,那大家伙的目标不是我们,我们走快一点还跑得掉。” “可是……”晓春眠显得很迟疑。 于秋以为他又要圣母心泛滥,心下一急,还想再说点什么,那大家伙已经在这么的一瞬间冲到了眼前,一巴掌就朝着高从寒拍了下去。 高从寒连忙提剑一挡,只听当的一声,瞬间便被这掌拍了八丈远,撞到一颗老树上,把那老树撞裂了根,自己也再次呕出了一口血。 幸好于秋拉着晓春眠跑得快,并没有被掌风波及到。 “你们!”那边高从寒悲愤至极。 “快走!”于秋根本顾不上去管高从寒,顺势就想拉着晓春眠走。在于秋看来,最好高从寒能被这一下给直接弄死,那他就再也不用心烦什么定位术了。 但晓春眠显然不会也这么想。这次于秋再拉他,他就不动了,只是眯着一双眼盯着那只大妖兽看。 “你炼气三层,他炼气后期!”于秋急道,“他想杀你就跟捏死蚂蚁似的,你还非得豁出命来,指望能救他不成?” 晓春眠却缓缓摇了摇头,继续看着那妖兽。刹那后,他忽然道,“黑虎兽。” 于秋一愣,也仔细看了看那妖兽。 确实,虽然火堆早已熄灭,但月光的映照已经足以让他们看清,这正是一只如假包换的黑虎兽,只是块头要比一般的黑虎兽大上数倍不止。 妖兽的等阶没有人类修士那么多名目,只是划分为一到九阶,其中九阶就相当于人类修士的炼气期,而下品中品上品分别对应前期中期后期。黑虎兽只是一种普通的九阶妖兽,一般出生即为下品,其中很大一部分成年后可能修行到中品,至于更高的上品,对黑虎兽这种小妖兽而言就是凤毛麟角了。而眼前这只九阶上品黑虎兽,九成九就该是这方北山中的黑虎兽之王。 不管什么小妖兽,只要加上“之王”这种形容,便是不好招惹的。 于秋只是稍微迟疑了一瞬间,便再次拉着晓春眠道,“先走。黑虎兽还有得是,没必要非得拼着这一只。” “……真的还有得是吗?”晓春眠却问。 于秋一愣。 那边高从寒已经和这黑虎兽之王拼得剑光四射,见他们两人就站在边上嘀嘀咕咕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心下又急又怒,“如果你敢就这么跑,我只要还剩下一口气来,定会追杀你们到天涯海角!” 于秋刚刚动摇了一下,瞬间又坚定地想让这家伙自生自灭了。 “我们今天已经在山中转了大半日,却一无所获。”晓春眠却还是很淡定,细细向于秋解释着自己的想法,“平常的黑虎兽,并没有这么难以遇到吧?更何况,黑虎兽之王,轻易又如何会出现?所以我觉得,眼下可能是起了什么变化。” “但这种大家伙……” “它受伤了。”晓春眠道。 于秋嗅着空气中的血腥味,眯了眯眼。从眼前这大家伙追杀高从寒的动作中也能看出,它确实受伤了,伤得还不轻。只是高从寒受的伤也不轻,才一时无法奈它何。 这么看来,或许之前高从寒就是和这家伙斗了个两败俱伤。 “它的目标不是我们。”晓春眠再次压低了声音,“高前辈完全吸引了它的注意。平常妖兽不会这样无视身边其他可能有威胁的人,但眼下,或许高前辈使过什么特别的手段,以至于让我们有了一个可以出其不意的机会。” ……说得这么含蓄,其实只是说高从寒这个诱饵当得太好了,完全拉稳了仇恨,非常方便他们补刀…… 嗯,当然晓春眠的本意肯定不是这样,毕竟晓春眠是个温柔的圣母,自己怎么就能想得这么功利呢,一定是自己曲解了晓春眠善良的本意。于秋在心中默默补上了一个忏悔。 但于秋已经被完全说服了,正在努力思考究竟该如何补刀。 那边黑虎兽之王已经追着高从寒绕场跑了三圈,将高从寒折腾得又喷了好几次血,眼看已经喷掉了大半条命。 拉仇恨的快要倒了!于秋连忙加快了思考的节奏。 “不能再等了。”晓春眠用目光将眼前的情形再次打量了一遍,给于秋打了个手势,然后果断冲了出去,只留下一句,“见机行事。” 于秋吓了一跳,晓春眠眨眼间已经冲到了那黑虎兽之王的眼前。 黑虎兽之王刚刚又被高从寒挡了一掌,眼下身体正弓着,还不等它调整,晓春眠已经一个滑铲,就要往它腹下钻去。 这大家伙的伤口正在腹下。 就算黑虎兽之王再怎么无视他们,这个时候也有了一丝警觉。 它怒吼一声,铜铃大的眼珠瞪到了晓春眠身上,却已经失了先机,只得抬起一只手赶紧朝晓春眠拍去。 于秋连忙一道风刃打到它的脸上,高从寒也刚好一刀划了它一下,它却很准确地分辨出了现在最大的威胁是哪,一只爪子依旧坚定地朝晓春眠拍去。这一章并非正好笼在晓春眠上方,而是拍向晓春眠前方既然到达的位置。如果晓春眠还想要命,这个时候应该立即停下,等利爪在身前落下之后再作打算。 但晓春眠就像是没看到一样,依旧不管不顾,继续朝着它的腹下滑去。 明明怎么看怎么都是快要一命归西,晓春眠脸上却还带着充满自信的笑。于秋看在眼中急在心中,差点跳着脚破口大骂:这姑娘怎么就这么拧巴呢!他就这么相信自己能躲过这一掌吗?但要想躲过这一掌,除非…… ……等等,除非? 于秋想到那个除非了,却一点也没为晓春眠松一口气,只想骂一声娘。   ☆、第24章 完美配合 就在利爪快要拍到晓春眠头顶的那一刻,于秋撇了撇嘴,拍了一张重身符过去。 所谓重身符,和能让动作变得迅捷轻盈的轻身符相对,并不是说只是单纯让身体变重,而是会让中符之人的动作变得迟缓笨重。 当然,符箓是有等阶的,炼气三层所绘制出的重身符,只对炼气初期的修士效果最好,中期的就会打个折扣,后期的打个更大的折扣,如果面对筑基期,那几乎就是毫无效果。 但妖兽对这种控制身体的符箓的抵抗性比人类修士要差一些,因此拍在眼前九阶上品的黑虎兽之王身上,就和拍在炼气中期的修士身上差不多。虽然效果不算顶好,却够用了。更何况于秋绘符技术精湛,符箓的效果本就比平常符箓好上一截。 是以,这一张重身符一拍上去,那大家伙的身形明显就是一滞。就因为这恰到好处的一滞,晓春眠最终堪堪被利爪擦着头皮,险而又险地钻入了黑虎兽之王的腹下。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震动天地的惨烈嘶吼。 于秋看着晓春眠一剑捅入那大家伙本就伤重的腹部,不敢有丝毫放松,重身符定身符两种控制符箓不要钱一样往这大家伙身上堆,眼巴巴地指望着晓春眠一击得手之后赶紧脱身。 然后他便眼睁睁看到晓春眠握紧手中之剑,用力在那黑虎兽之王的肚子里搅了搅。 这一下,黑虎兽之王的嘶吼简直快要将人的耳朵震聋了! 于秋脸色一白,心中不断暗骂,手中却只得继续流水一样拍着符箓。 黑虎兽之王激烈挣扎,晓春眠却始终用一柄剑吊在它的腹部之下,怎样也甩不掉!最后黑虎兽之王红着眼,干脆侧身倒地,想要用利爪将晓春眠从腹下给抓出来。 晓春眠刚好被这一侧身给挡在了于秋的视线之外。 于秋苍白着脸色,就连不断使着符箓的手都忍不住一滞。他很快反应过来,边继续拍着符箓,边试图绕到前面去。结果刚刚绕不到几步,那大家伙忽然浑身剧震,这一震却仿佛只是最后的挣扎,很快小山般的身体便整个瘫软了下去。 这大家伙终于毙命? 那晓春眠呢? 于秋心中的沉重没有减少分毫,依旧急不可耐地朝着能看到晓春眠的方向跑去。 终于,他在那大家伙的腹部之前看到了一个血人。 晓春眠站在那儿,正在用手背抹着额头的汗,又一把抹了抹脸上淋着的血。他被鲜红的血液浇了一头一脸,浑身的衣服都浸湿了,红得骇人,也不知道其中有没有他自己的伤。 “小秋。”他看到于秋,露出一个微笑。 于秋冲了过去,咬紧牙关,高高抬起了右手。他以为自己会在那张脸上狠狠抽上一巴掌,最终却是一胳膊将对方揽到了自己怀中。 “你吓死我了……”于秋拍着晓春眠的背,又哭又笑,“你吓死我了!” 晓春眠被这个拥抱惊得半晌都没吭声。 于秋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一把将晓春眠又从自己怀里给推了出去,“对不起,我太激动了……”但再一次看到晓春眠的脸,他又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能不能别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命!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你要我怎么办!” 晓春眠愣了半晌,眯眼一笑,“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要你怎么办?” “我……”于秋发现自己激动之下又说错了话,再想咬断自己的舌头也晚了,只得狠狠一咬牙,装作自己刚才什么都没说,再一次骂道,“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冒失!难道你来世上走一遭,就是为了随时这么去死吗!” “我并不认为我刚才是在冒失地找死。”晓春眠笑道,“我只是知道有你在身边。” 于秋一愣。 “刚才的配合非常完美。”晓春眠对着他做了个赞扬的手势。 “配合?”于秋愣愣地复述。 “你能看出我是什么打算,我也能知道你会有怎样的动作。”晓春眠道,“完美的配合,不是吗?” 于秋还在愣着。 他自然知道什么是配合,他也见过很多配合默契的修士组合,但前世几百年,“配合”这个字眼从未出现在他的身上。因为他一直和许鸿在一起,而他和许鸿的这个组合,实际上是有一些畸形的。 许鸿曾经说过,于秋身为一个符修,唯一该做的事情,就是呆在他的身后,接受他的保护,因此不用学习自保更不用学习攻击,只用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对符箓的研究上就好。而许鸿也几乎是一直这样做的,几百年来,他拿着于秋为他所制作的符箓,最大程度的强化了自身,将于秋保护得很好,几乎一直……只除了最后面对影魔之时。 正因为被许鸿保护得太好,前世的于秋除了有关符箓的事情之外,别的方面都完全不是金丹期的水准,更别提所谓配合了。就算最后面对影魔,他也只是拿着手中因为并未完善而尚未交给许鸿的符箓,乱来一气而已。 重生之后,因为直接回到了入道门之前,其他方面那些薄弱的能力并没有拖多少后腿,但于秋也从未和其他人寻求过什么配合。 直到此时被晓春眠点破,于秋才赫然发现,晓春眠之前那些看似冒失的举动,原来是在主动寻求他的配合,而他却确实用完美的配合来呼应了这种寻求。 于秋呆立当场,回想着之前两个人间的每一个动作,竟然若有所悟。 晓春眠见状,微微一笑,自己也闭上双眼,细细思量刚才那生死之间的每一个刹那。 片刻后,于秋先一步睁开了眼,目光中似有精华流转。他惊喜地发现,自己这已经在炼气三层圆满停滞了半月的修为,因为这一领悟,竟然又是一跳,终于顺势迈入到了炼气四层。从此以后,他也是个炼气中期的修士了! 于秋志得意满地看着晓春眠,却愕然发现……这家伙什么时候也炼气三层圆满了? 于秋清楚地记得,就之前两人坐在火堆边的时候,晓春眠还是炼气三层差一点圆满的,就这么一会,这一点竟然就不差了。 修为精进的缘由,应该就是刚才那场惊险的恶战吧。许鸿曾经说过,对修士而言,战斗是精进修为最快的方式,而生死之间是最容易悟道的时刻,看来说得还是挺对的。 于秋本以为这次的收获已经够好了,结果再过了片刻,他又清楚看到,晓春眠刚刚炼气三层圆满的修为,竟然又是往上一跳。 于秋眼皮子都忍不住跟着跳了一下。 晓春眠睁开双眼,惊喜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就是炼气四层了吗?” “是啊,炼气四层了。”于秋笑道,“恭喜了。” 他的心底却是在泪流满面:居然这么快就被追平了,老脸真的要没地搁了……就算修真天才也不带这么过分的,还有没有人能管管了! 晓春眠看着于秋脸上那副抽筋一样的笑,只觉得对方心底的想法好像一眼就能看穿一样,忍不住一乐。他笑着擦干净手,又伸手抹了抹于秋的脸,“你看你,隔得那么远,居然也弄得一脸的血,得赶快回去洗洗才行。” 于秋一愣,在回想了为什么自己身上也会沾到血之后,又忍不住脸色发红:这是之前抱晓春眠的那一下,从他身上蹭到的…… 他抬眼小心地看了看晓春眠,一看就乐了,“你还说我呢,看看你自己,就跟从血池子里爬出来一样!这要随便来个人看到,九成九会被吓出八丈远。” 于秋忍不住想:这姑娘简直太凶悍了,长得那么漂亮的一张脸,结果居然是张假象。要是被别人知道了他还有这样的一面,不知道有谁敢娶呢,万一嫁不出去了可怎么好? 他正那样想着,却听晓春眠笑得不以为意,“怕什么,你不嫌弃就行。” 于秋愕然抬起了脸,看到晓春眠满是笑意的双眼,却觉得那双笑眼里并不全部都是戏谑,而是充满了认真。 恍惚间,两人仿佛回到了火堆之前那个暧昧的时刻。 “你……”于秋呢喃了两声,最终咬了咬牙,干脆豁出去了,直接问道,“你之前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晓春眠眸光一闪。 他还未说话,两人却又听到“咳咳”两声。 于秋和晓春眠闻声一愣,循声看去,就看到高从寒还坐在个树墩底下,神色异常难看。 之所以这么难看,一则是因为他的伤势确实不轻,二则,当然是因为被这样无视了,他不爽!想当初黑虎兽之王刚死的时候,他火急火燎地调息疗伤,粗粗疗了一会就睁开了眼了,却发现眼前两人竟然双双入了定,无奈之下只得继续疗伤,结果再次一睁眼,就看眼前这两人居然旁若无人地开始……是可忍孰不可忍! 高从寒怒极反笑,“你们这么亲密,难道是一对道侣吗?” 道侣! 两个字,顿时在于秋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高从寒冷笑。于秋的祖宗八辈子都已经被他调查过,他当然知道于秋根本就没有道侣,所以才会那样出言奚落。 他等着看于秋如何反驳,结果就眼睁睁地看着于秋羞涩地低下了头。 高从寒差点被气疯了:你怎么能不反驳!   ☆、第25章 晓春眠的斗志 晓春眠往旁跨出一步,拦在于秋身前,对着高从寒笑,“高前辈这话问得可真有意思。” 高从寒将目光转到他的身上。 “我与小秋是否道侣?”晓春眠道,“就算是,又与你何干?” 此言一出,高从寒立马冷笑一声,充满敌意的目光像是要在他身上戳出两个窟窿,连指尖都搭上了剑柄。 晓春眠将这敌意感受得真真切切,眯起眼来,竟然也酝酿出了一种战意。 于秋在一旁看得讶异。自打他认识晓春眠以来,晓春眠就一直是那副对谁都温柔和顺的样子,何尝这样敌视过一个人?就算那次险些被高从寒削断脖子,回头再见到时也是客客气气的,现在这怎么忽然地就敌视了? 话说回来,高从寒又为什么忽然这么大敌意?包括之前那句是否道侣,似乎也是含着极大的怒意问的。自己和晓春眠是否道侣,关高从寒什么事,他怒个什么劲呢,难道……高从寒也发现晓春眠是女扮男装了,想要追求晓春眠,结果被晓春眠拒绝了? 对啊,高从寒那么傲慢的人,被拒绝之后一定会十分恼怒。而晓春眠虽然温柔和顺,但是如果面对自己不喜欢的男人,不堪其扰之下理应也会恼怒。更何况高从寒这种家伙,一看就知道追求方式绝对不会正常。 于秋觉得自己发现了新的盲点,他认为自己的猜测十分靠谱! 于是他果断又走上前去,当仁不让地将晓春眠再次挡在自己的身后,看情敌一样看着高从寒,扬起嘴角冷笑道,“这位英雄,你不知道纠缠不休的男人最容易讨人厌吗?” 反正他们现在都炼气中期了,有底气对一个重伤的炼气后期甩脸子。 结果于秋这句话却是起了奇效。话音刚落,高从寒目光一闪,冷哼一声,而后竟然首先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敌意,只依旧满脸暴躁,“算你们运气好!” 暴躁完后,他满脸冷硬地用自己那柄小飞刃在手边的树干上面戳了一下,支撑着自己站起了身,拖着那条之前被打伤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向了那个小山一样的妖兽尸体,在妖兽腹部的巨大伤口前蹲下身,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伸到伤口处,开始将那些还在涓涓往外流淌着的血液接入瓶中。 晓春眠和于秋在一旁看着,看了好一会,然后于秋一声惊叫,这才总算意识到了:眼前可是一只上品九阶妖兽的尸身,每一个部位在眼下阶段都是不容易得到的材料,可以卖大钱的! 他连忙也小跑步过去,对着妖兽尸体茫然了一下,然后又小跑步回来,拿了晓春眠腰上的剑,再次跑步过去,赶紧割起了黑虎兽脖子上的鬃毛。 晓春眠笑着摇了摇头,也走了过去,从怀中取出一柄小刀,割起了另一边的鬃毛。 片刻之后,高从寒接满了三瓶血,于秋和晓春眠也已经将妖兽的脖子给剃了个干干净净。然后他们一人一柄刀,开始给那妖兽剥皮抽筋、分尸八块。 边做着这么血腥的事情,高从寒还边试图和于秋聊天,“你手上这剑不错,叫什么名字?” 于秋动作一滞。名字?见把剑就觉得应该有名字是个什么毛病?好吧,其实他知道大多数剑修都有这个毛病,但高从寒似乎并不是一个剑修啊,怎么也有这破毛病。 他一迟疑,晓春眠就在边上微笑地代为回答道,“若秋剑。” 高从寒抬头看了他一眼,两人的目光隔着于秋在空气中噼里啪啦一交锋,然后同时分开,继续专注地干着手中那血腥的活计。 很快,皮扒完了,肉也削完了,偌大的妖兽就剩下一个空骨架。结果他们竟然连骨架也不放过,又开始啪啦啪啦的拆骨头。最后骨头被拆成了三份,合着之前的血肉皮毛,三堆小山好不壮观。 高从寒摸了摸手上的戒指,潇潇洒洒将自己的那堆东西往里面一扫,眼前立马就清净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摆,看样子对今天的收获还算满意,转身就准备走。 只留下于秋和晓春眠两人,还在对着眼前的战利品发着愁。 结果那边高从寒已经潇潇洒洒地走了一段路,忽然一扬手抛了个亮闪闪的东西过来,同时随风飘来四个字,“送给你了。” 话音刚落,高从寒已经没了人影。 那亮闪闪的东西落在地上,于秋捡起一看,竟然是另一枚戒指。 储物戒指,对炼气期而言可是相当昂贵的东西,要知道就连很多筑基修士都是只用得起储物袋的。而炼气期的小散修,一般而言连储物袋都不会有,都是拿麻袋装东西。 真看不出来,这个又高又寒的家伙还真够挺大方的。 “送给你的。”于秋将那戒指递给晓春眠,“你要不要?” 晓春眠愕然看了他一眼,半晌道,“我想……这应该是送给你的。” “是吗?”于秋将那戒指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一会,“不会吧,他要送也是送你啊,怎么会有理由送给我?” 不知为何,在这一瞬间,晓春眠竟然对高从寒升起了一丝同情,“总之……应该就是送你的没错。你如果想收就收下,不想收就扔了吧。” 闻言于秋心里想,一定是晓春眠不愿意接受高从寒的礼物,所以才用这种蹩脚的借口将这枚戒指推到自己的手里。 看到晓春眠一脸难以言喻的神情,他觉得自己肯定又发现了真相。 看来不用担心晓春眠会被高从寒追跑了!于秋乐呵呵地道了句,“既然是送给我的,当然不收白不收。”然后就将这戒指套在了自己的指头上。 紧跟着,他将眼前的两座小山清扫一空,又将手中的剑还给晓春眠,然后拍了拍衣服,就和晓春眠一起打道回府。 路上于秋问,“若秋剑,莫非是你取的名字吗?” “正是。” 于秋“嘿”了一声,“怎么叫这么个名字?” 晓春眠指尖轻柔地摸了摸剑身,“因为是你送给我的。” 若秋,若秋,这个秋字,果然是于秋的秋吗?于秋在心中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只觉得颇为甜蜜。 “我打算参加玄阳宗两个月之后的入门试炼。”忽然于秋又道。 “……玄阳宗?”晓春眠一惊,“莫非是方北山之后的那个玄阳宗?” “自然只有那个玄阳宗。”于秋道,“玄阳宗虽然是个杂牌门派……咳,我是说玄阳宗是个除了魔修之外什么种类的修士都收的门派,但是出过不少剑修高手,这方面的底蕴也不比好多专门的剑修门派差。再加上近,对你而言,玄阳宗也是个不二的选择。怎么样,要不要随我一起参加入门试炼啊?” 晓春眠安静地听完,沉默了一会,而后笑道,“小秋是在邀请我陪你一起吗?” “不只是陪我!”于秋满脸正经,“既然已经到了炼气中期,就算是只为了你自己,也该努力通过玄阳宗今年的入门试炼。早一年通过,就能比别人提前很大一步。” 晓春眠点了点头,“那我便参加吧。” 于秋看他说得轻松,以为他并没有将这事太放在心上,连忙不厌其烦地再度嘱咐,“别以为这是件容易的事情,很多炼气后期的修士都不一定能一次就通过这一关!哪怕有我照应着你,你也该在剩下的两个多月里提升到至少炼气五层,当然六层最好……” 嘱咐到一半,他抬起眼来,看到晓春眠的神情,却忍不住止住了话头。 在那样轻快地作出回复之后,晓春眠脸上却斗志昂扬。 “加入宗门……”晓春眠低声呢喃道,“就可以更快变强吧……” 在这一瞬间,晓春眠整个人就像是一柄出鞘的剑,竟然说不出的锋锐。 于秋只觉得陌生无比,忍不住眨了眨眼。 结果就在这一眨眼之后,晓春眠脸上又恢复为了于秋所熟悉的那种温和绵软的神情。那种锋锐的斗志瞬间已经无影无踪,就好像只是于秋的一个眼花。 “既然小秋这么说了,我一定会照做的。”晓春眠温和地笑道,“不用为我担心。” 于秋点了点头,暗道果然是眼花吧。 直到第二天凌晨,他们终于回到了方山集,晓春眠去将黑虎兽之王的鬃毛交给那个摊主,于秋则赶快回去补眠。 等到睡够了,于秋睁开眼,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这才猛地一拍脑门,想起自己本来还等着听晓春眠那时候究竟想说什么,结果被高从寒一再打断,之后竟然就忘掉了! 他连忙抹了抹脸,出门去找晓春眠。 结果晓春眠竟然又不在家。一问自家老头儿,才知道晓春眠之前匆匆回来,匆匆将自己浑身清洗了一个干净,然后竟然又匆匆跑去山上打猎了。 老头儿还在指着于秋一个劲抱怨。之前两人浑身是血的先后回来,可把他吓了个够呛。 于秋又抹了抹脸,安抚了一下老头儿,然后无奈地回到房中,摸了摸手指上的戒指,放出一堆黑虎兽之王的骨肉,一点点搬去市场贩卖。 至于晓春眠那句未出口的话语,于秋只得再一次压到了自己心底,想着总是会有机会再问的。   ☆、第26章 这两个多月 于秋真是没有想到,那句话在心底一压,竟然就压了整整两个多月。 这两个月中,除了每天晚上固定的两个时辰炼气时间外,他硬是只见过晓春眠三眼。 第一眼是在那日从方北山回来之后的第十天,晓春眠拿着终于被打造好的那支笔,风尘仆仆的特地送到了于秋眼前,结果于秋刚刚道了个谢,还没来得及多说两句话吧,就又风尘仆仆的跑了。 于秋愕然的发现,就这么十天,晓春眠的修为已经往上涨了好大一截,竟然隐隐有了炼气四层圆满的趋势。 于秋拿着新收到的笔,试着绘了几张符箓,果真比凡笔要流畅不少。更何况,一想到从此以后就能彻底摆脱画一张符扔一支笔的繁琐步骤,于秋感觉整个人都腰也不酸了手也不疼了,连绘符效率都比原本高了,唰唰唰一口气绘了好几个时辰,硬是将新买回来的材料又耗了个干干净净。 到达中期之后,他可以开始绘制新的符箓,自然也就需要更昂贵的材料。 好在之前那头黑虎兽之王让他赚了个盆满钵满,支撑着他购买了炼气中期所需要的不少东西。灵石换成材料,材料变成符箓,然后符箓又换成更多的灵石,在度过了最初的经济危机之后,于秋总算走上了如此良性循环的敛财之路。 当然,他还记得其中一部分黑虎兽之王的碎块是晓春眠暂时委托在他这里的,卖出的灵石也都好好为晓春眠留着,就等着有机会交过去。 然后又过了二十来天。 于秋从张冬瓜那里拿走了之前说好的二百五十颗下品灵石,交给张冬瓜一张符箓,让张冬瓜随身带着。 如此一来,于秋身上的下品灵石总计已经超过五百颗了。他揉了揉装着灵石的囊袋,为这美妙的声响而入迷地眯起了眼。有了这笔钱,他决定为自己购买一些必要的装备。 首先是花两百颗买了一个储物袋。虽然于秋已经有了个储物戒指,但那是高从寒送的,于秋始终觉得高从寒不会是真想送给他的,还是自己买的储物袋用着更舒坦些。 然后……究竟是不是应该买些法器呢?于秋犹豫了。 他站在之前买若秋剑的那个还不错的法器摊子前,呆呆地看着。像这件软甲吧,看起来不错,寻常飞剑难伤,却也要足足二百颗下品灵石。两百颗啊!可以拍十张石肌符了。 再比如这件玉佩,有一定疗伤效果,价格却相当于十张回春符…… 再看这柄飞剑…… 于秋深深地纠结了。纠结之后,他不得不残忍地发现,自己现在还是太穷,还是选择符箓更加经济实惠,至于法器这种东西……等更有钱了再说吧…… 于秋苦着脸回转过身,然后便是那第二眼。 ——晓春眠刚刚好扛着一袋东西,和一行人一起朝着这家店走来,汗流浃背的。 “小秋。”晓春眠十分高兴地和他打了声招呼,同时将手中的那一大袋东西递给店家。 那群同行之人也解口袋的解口袋,摸戒指的摸戒指,纷纷拿出了一堆妖兽残肢。之前见过的那个姓张的炼气中期就在其中,其余许多生面孔,初期中期都有,甚至还有一个后期。 “最近都忙着打猎吗?”于秋问。 “是啊。”晓春眠道,“偶尔闲暇,也全用来和这几位道友切磋了。” 交谈之间,于秋仔细将他打量了许久。多日不见,晓春眠已经长得比从前瘦高了些,甚至连肤色都被晒得不如以往白皙。 “何必这么辛苦?”于秋心疼。 晓春眠笑看他一眼,道,“多辛苦些,总是值得的。” 这句话他说得有底气。因为时隔二十多日再站在于秋眼前的他,已经是个炼气五层圆满。于秋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刚从炼气四层圆满卡到炼气五层。得,这下已经被彻底领先了。 就这么寥寥几句话,店家已经清点完他们带来的材料,然后搬出灵石,按照谈好的价格一个一个给了过去。 晓春眠接过灵石,向于秋挥了挥手,便与那些同行人一起再度向北走去。 “等等。”于秋连忙走过去,将之前替他留着的灵石给他,又塞给他一把符箓。 那是十来张聚灵符。炼气中期所绘的聚灵符,效果不算很大,但总能让修炼效率比之前强上不少。 晓春眠收下符箓,笑着道了声谢。 于秋心里就跟抹了蜜一样甜,全然忘了这十几张聚灵符如果拿出去买,也是价值足足几百颗下品灵石的。 他甜滋滋地回到了家中,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叹道,“我这是……真的喜欢她了吗……” 没有人回答。 就连之前常常会冷不丁冒出来插一句嘴的因果环系统,最近不知为何也安静得不像话。 于秋拍了拍脸,暗道:既然晓春眠都这么努力了,自己自然更不能落下。 在拼尽全力地修炼之后,于秋总算在玄阳宗入门测试之前的十天内,摸到了炼气六层的门槛,然后一举突破了过去。 就在他正得意时,晓春眠终于第三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一个亮闪闪的炼气六层圆满。 “小秋,我说过,”晓春眠笑得神采飞扬,“你不用为我担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哪怕受到了深刻的打击,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于秋只觉得心中荡满了幸福的味道。 在之后的这么几天里,晓春眠终于没再四处乱跑,而是一直陪伴着于秋,做着最后的冲刺准备。 这十天,于秋一面奋力准备着可能会用到的符箓,一面向晓春眠讲解可能会需要注意的事项,一面想办法将自家老头儿安置好,一面在市场上找寻是否有需要的物品,忙得脚不沾地。最后他还是花了两百下品灵石买了那件软甲,不是给自己,而是给晓春眠。 最后两天,于秋带着晓春眠,和方山集内绝大多数修士一起,踏入了方北山。 原本热热闹闹的偌大一个方山集,瞬间冷清得不像话。此时离开的这些修士中,绝大部分都会再度回来,只有其中绝少的一部分,要么因为非同寻常的实力,要么因为非同寻常的运气,最终得以留在玄阳山中。 此时的方北山,对晓春眠而言已经犹如自家后院,于秋连个出手的机会都没捞到,就已经穿了过去。 方北山后玄阳山,终年雾气环绕。 现在雾气却开了一个口,露出一个硕大的门。那门非金非玉,富丽堂皇,门前则是一片石质的广场。广场本来甚大,现在却挤满了从各地赶来的修士,黑压压的一片,竟然显得很有些拥挤。 而在这拥挤之中,却还泾渭分明的分成了好几堆。 其中最大最鱼龙混杂的一堆,自然就是从各地聚集而来散修们。相比其他人,低阶散修们少了些修士独有的清逸气质,多了些凡间的江湖气,有些不伦不类,却显得十分自在,互相之间大多正在愉快地打着招呼。 “于秋大侠!” 于秋一来就听到这么一声,抬头一望,果真是张冬瓜正在对着他招手。 于秋笑着点了点头,同时感觉到有好几道充满鄙夷地目光从自己身上扫了过去。 不用看,于秋便知道,必定是家族子弟和那些玄阳宗收养的孩童了。 家族子弟自不用说,向来以生于修真世家而自傲,看不起从凡间走出的散修们是常有的,就连互相之间也多有敌意,一个家族一个家族的站成了好多小块。而那些玄阳宗所收养的孩童,因为自幼就拥有能被玄阳宗看中的天赋,论起自傲来比家族子弟更甚,看着散修们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什么不堪入目的脏东西。 于秋忍不住一阵唏嘘:遥想当年,他也曾经是这帮极端自傲的家伙们的其中一员啊! 当然,这种自傲实际上是毫无道理的。每次的入门试炼,虽然确实是这群孩童的通过率最高,却从来没被他们包揽过。总会那么几个闪亮的人物,从散修和家族子弟中出现,压下他们的风头。 因为玄阳宗对天赋的判断是不完善的,这从许鸿当初在鱼连县走过一趟,看到了于秋却没看到晓春眠,便可见一斑。若不是如此,他们哪里还需要什么入门试炼,直接每年自己挑人入门不就好了? 实际上,玄阳宗对天赋的判断,只是基于最容易被判断的根骨。 晓春眠的根骨天赋只是平平,及不上于秋。而他之所以是个修真天才,是天才在一个更要命的地方——悟性。 若不是亲眼见过晓春眠突破关隘之快,谁也不会知道这家伙的悟性有多么可怕。 如此思考了半晌,玄阳山上终于缓缓飘出了三个人影。排头两个都只是炼气后期,不由得让众散修有些轻视。而跟在其后的那个人,却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屏住了气——金丹期。 于秋饶有兴致的想着:原来这次是这位师叔吗?这倒有趣了。 至于排头两个……其中一个于秋真不想看到…… ——许鸿。   ☆、第27章 晓春眠的……胸(含入V公告) 幸好这两个炼气后期都只是陪衬,来了之后便男左女右的分立在两边,迎着中间那位金丹宗师。 三人于秋都认识。 左边是许鸿,右边则是个姓沈的姑娘。说起这沈姑娘,也是个出生于修真世家的,自幼和许鸿是青梅竹马,因为两家世代交好,据说还和许鸿有过婚约。不过后来这姑娘香消玉殒,自然也就没她什么事了。 至于中间那位,便是玄阳宗四位金丹宗师之一,并且还是唯一的女金丹,顾如雪。这位师叔虽然即强大又美貌,却经常会做出些出人意表的言行,让全宗门上下都头疼不已。 当然,对今世的于秋而言,他们还全都只是陌生人。 顾如雪走上前来,望着底下黑压压的众修士微微一笑,“感谢各位远道而来。” 随后便是些陈词滥调的开场白了。比如什么玄阳宗建立数千年以来的历史啊,什么玄阳宗近年来在修真界的地位啊,什么仙路艰难而选择一个好的宗门多么重要啊,什么选择玄阳宗真是你们眼光好啊,什么虽然感谢你们的认同但是宗门内的资源有限所以一定的挑选是必要的啊……全是听得人昏昏欲睡的东西,但因为讲话的是个金丹宗师,大多数人竟然都听得极其认真。 余下少数几个心不在焉的,于秋是其中之一。 他正在细细观察着脚下石质广场上的纹路,看了半晌,一抬头,却发现有人正在做和他一样的事情。 高从寒。 这家伙姗姗来迟,来得比于秋还晚,现在站在于秋斜后方,离得不算太远,只是被人群挤着,就算距离不远也难以接近。他此时正垂着头,目光在石质地面上扫过来扫过去,时而皱眉深思,时而发出一声赞叹,而后勾起嘴角,露出一种胸有成竹的笑,竟然像是颇有所得。 于秋看得惊讶:难道此人也对阵法有研究不成? ——是的,现在被这黑压压的众人踩在底下的石质地面,正是一个巨型阵法。 此时顾如雪的开场白终于告一段落,正偏着头笑,“那么,为了能让宗门看到各位的实力,请大家努力在十五日内到达位于玄阳山腰处的望云台,我们会在那儿诚挚等候,祝诸位好运。” 最关键的内容,就这样被轻轻巧巧地说完,然后顾如雪笑着拍了拍手,下方众修士脑子中就忽然多了一个东西,同时脚下广场竟然一根纹路一根纹路地接连亮起。 ——巨型随机传送阵。 不过瞬间,脚底广场已经大亮。 众皆哗然——当然,实际上那些正咋咋呼呼惊愕不已的,都是今年才第一次参加这个入门测试的新晋小修士。 至于不那么新嫩的……就比如于秋吧,每年都是这个阵仗,于秋都看腻了。四处张望一番,如张冬瓜等老客,此时同样也是一脸的波澜不惊。 于秋往身旁一看,晓春眠脸上也还算镇静,毕竟于秋早就和他交代过可能发生的事情。再向斜后方一看,高从寒本来也是第一次参加,却因为已经观察过脚底纹路,此刻脸上依旧那么胸有成竹。他甚至还眯起眼来,朝着于秋,流露出一种别有意味的笑。 看到这抹笑,于秋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件事情忘了做。 他赶紧掏出一张噬灵符,就在高从寒的眼皮底下,猛地拍向了自己的额头。 广场亮到极致,亮光猛然冲天而起,而后渐渐散去。待亮光散尽,原本黑压压的人群已经一个也不剩下。顾如雪偏过头,朝着跟在身后的两个小辈道,“我们这就去望云台等着吧——这一次的小家伙们,不知道能否有一半通过这第一关呢。” 而留在于秋眼中的最后一个画面,便是高从寒那从胸有成竹忽然变得满是惊愕的神情。然后他眼前一黑一亮,脚下已经是一片泥土,四周全是树木,却是不知道被传送到了玄阳山中哪个角落。 于秋将已经用掉的噬灵符从额头上取下,轻飘飘丢到地上,心中莫名爽快。 高从寒那家伙,居然还指望着能依靠那个定位术在这种情况下找到他,真是好大一个青天白日梦。 爽快完后,于秋又用手指点了点脑门,研究着刚刚被顾如雪传入脑中的那个玩意。 那是一个印记。 这印记有两个作用,其中之一便是可以随时让他们知道望云台的方向以及距离。 但玄阳山内地势错综复杂、妖兽繁多,就算知道该往哪边走,也不是那么容易能走到的。 更何况现在所有人都已经被那个随机传送阵给打散了,那些呼朋唤友结伴而来的修士们,想必会十分惊惶无措。 至于于秋,虽然也与晓春眠结伴而来,对眼前的情况却是早有准备。只见他掏出一张符箓,用灵气包裹上去,符箓上顿时浮出了两个圆点。 这是一张子母定位符,作用便是通过母符感知子符的位置。 于秋手中这张自然是母符。而子符,一张给了晓春眠,另一张却给了张冬瓜。运气不错,晓春眠离得并不远,至于张冬瓜……反正当初收钱的时候也只说了尽力而为,远就远点吧,万一碰到了再说。 几乎没有犹豫,于秋便朝着晓春眠的方向去了。 走不到几步,一个妖兽跳了出来,于秋一张火符拍去,妖兽挨了一下,没事,还想再次扑来,于秋唰唰唰十张火符接连拍了过去,世界顿时清静了。 于秋从焦臭的妖兽尸体上刨下头上的角,又切下看起来挺锋利的爪子,丢进储物袋里,继续往前走。 又走不到几步,又一个妖兽跳了出来。 于秋暗自叫了声烦,再次挑出一张符箓,结果还不等他拍出去,那小妖兽忽然发出一声惊叫,嗖地跑没了影。 于秋捏着符箓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忽然迎面闻到一股腥臭的风。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条长长的影子从面前的树林中拔身而起,一节节的甲壳在阳光的照耀下泛出黏腻的红光,长身两侧全是密密麻麻的脚,波浪一样抖动,抖得人头皮发麻。 一条千足赤蜈蚣!玄阳山中于秋最讨厌的妖兽之一。这玩意不仅模样恶心,还会口喷剧毒。 于秋本打算退避三舍,结果这蜈蚣已经被别人激怒,一看到于秋,也不管于秋究竟想不想和它打,就是一口毒液喷了过来。 躲避之间,于秋果真看到这毒虫身上的甲壳裂了一块,忍不住暗骂了一声。而后毒虫硕大的尾巴铺天盖地般横扫而来,扫得沿路的树木歪的歪倒的倒。于秋连忙往腿上拍了个轻身符,能跑多远跑多远。 再定睛一看,得,蜈蚣的尾巴上还插着一柄剑,剑上还挂着一个人,八成就是之前招惹这大家伙的蠢蛋了。 这倒霉蛋被这一尾巴给扫出去了老远,眼看就要跌下一旁的山崖,结果斜里又冲出一人,身手利落地将这倒霉蛋给救了下来。末了,这人还在那硕大尾巴上又敲了一剑,试图将毒虫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 于秋看得头皮都炸了:谁会这么多管闲事?除了晓春眠那个滥好人,还能有谁! 巨大蜈蚣果然又一次被激怒,尾巴半空中折了个方向,照着晓春眠就拍了过去,又快又狠。 晓春眠眯起一双狭长的眼,轻轻掂了掂手中的剑,怡然自若地站在那儿,就等着虫尾扫到眼前,然后一剑…… 还不等他挥洒出一剑,某个方向忽然飞来一大把风刃,将那虫尾乓乓乓乓撞了个稀里哗啦。 蜈蚣怒吼一声,仇恨又转移了。结果还不等它再做出什么反应,又一把冰刃乓乓乓乓再度砸了它一脸。 “小秋!”晓春眠既惊且喜。 于秋先前被林子里的树挡住了,他倒是现在才看见。 “还不快跑!”于秋怒吼一声,心都是疼的:这些符箓都是灵石啊,灵石啊,哗啦啦的灵石啊…… 至于说晓春眠究竟是否真的需要他出手相救,这个问题于秋想都没想过。虽然晓春眠早就习惯了在山林中和妖兽对抗,现在的修为比于秋还高一截,身上更带着两件法器,但在于秋的心中,晓春眠始终还是当初被他一手领入仙途时的那副模样,一味的温柔绵软,会被自己的家人欺负得发了高烧还无人照看,必须要由自己时刻罩着。 而自从于秋出现后,晓春眠虽然没真跑,却也瞬间收敛了原本锋锐的气息,只跟在于秋身后补着刀,更令于秋坚定了晓春眠需要自己保护的判断。两人联手之下,就算那巨大蜈蚣是个相当于炼气后期的九阶上品,也不是那么难以对抗了。 只是它口中喷出的毒液十分讨厌,一喷就是一大片,将地面腐蚀得滋滋作响。巨大的虫身也是不消停,不停在地面狠狠拍击着。 最后于秋终于用一堆火符烧穿它厚厚地甲壳,让晓春眠一剑击穿它的要害时,这片崖边的小树林已经是满目疮痍,连地上都是一道接一道的裂缝。 而后晓春眠握着若秋剑,绕开那些毒液,跑到虫尸身前,轻车熟路地就开始撬着那些甲壳。这种僵硬的东西,可是可以卖不少灵石的。 于秋却是轻哼一声,蹲下身来,摸着自己的脚踝。 “小秋?” 于秋摇了摇头,暗叹一声真是倒霉。就在那毒虫终于毙命的那一刻,于秋一步踩歪,竟然崴了脚。 还好只是轻伤,只要一张回春符,用不了多久就…… ……诶? 这地面怎么忽然歪了? 于秋惊愕地抬起头,只见眼前地面上的几条裂缝越裂越大。却是因为之前毒虫折腾得太狠,悬崖边的这一片土地已经被折腾得松了,竟然硬是裂出一小块来,咔嚓一声,掉下了悬崖。 要不怎么说于秋倒霉呢,他刚好就正蹲在这一小块上面! “小秋!”晓春眠连忙飞身扑来,情急之下什么也顾不得了,抓住于秋的手就往怀里拉。 最后晓春眠成功抱住了于秋,但他的两只脚也已经离开了悬崖,只能陪着于秋一起往下掉。 这个时候晓春眠才想起,应该御剑的。 但区区炼气中期,本来就正在学习御剑,掌握得还不熟练,眼下又是这种情况,怎么能一下子御得起来? 还没等两人再多想点什么,砰地一声,两人落地了。 于秋用右手揉了揉自己因为这一震而有些发懵的脑袋,呼出一口气:还好这悬崖不高。 “春眠……”于秋努力让自己更清醒些,又四顾着寻找着对方的身影。 晓春眠比他更倒霉一点,垫在他下面了不说,还刚好是后脑着地,哪怕身体已经比凡人强壮了许多,这一下也被直接摔晕了过去。 于秋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晓春眠,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然后看到了自己的左手。 正死死按在晓春眠右胸处的左手。 夭寿啊!有人耍流氓了! 不!这并不是故意耍流氓啊! 于秋惊慌失措,连忙想要将自己的左手拿开,却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女人的胸……是这种触感吗? 于是乎,于秋非但没有赶紧拿开自己的左手,还更加用力地在晓春眠胸前摸了摸。片刻之后,他更是将自己的右手也按了上去,将两边的胸膛都使劲摸了摸、揉了揉、按了按、捏了捏。 于秋的脑袋空了一会,然后视线又往下看去,看到自己正坐着的,晓春眠的腹下。 ……女人的腹下,也会有这种凸起吗?   ☆、28|1.1并非防盗章 ,请放心食用 此时此刻,有一个十分可怕的事实摆在了于秋的面前,但是他不愿相信。 他还在努力说服自己:不就是胸吗?谁规定女人就一定要有胸了! 于秋哆嗦着,总算将两只手从晓春眠胸前拿开,差点就又朝着下面摸了过去,却及时阻止了自己。不,不能摸下面,不管是男是女都不能摸下面。 最终于秋将目光投向了晓春眠那向来被遮掩在包得严严实实的衣领后的脖颈。 他伸出两只还在不停打着哆嗦的手,将那领口小心翼翼地解开一点,再解开一点…… 好大一个喉结! 咔嚓一声,于秋听到一个清脆的声响,好像心中有什么裂开了,完全碎成了渣渣。 他整个脑袋都好像被一个铁锤给狠狠砸了一下,嗡嗡直响,以至于整个人都直接僵在了那里,半晌都再没半点动静,只是愣愣地,盯着晓春眠光洁的领口和平坦的胸膛,傻傻看着。 直到晓春眠轻哼一声,终于从晕迷中清醒过来,缓缓睁开双眼,与于秋四目相对。 于秋依旧傻着。 然后晓春眠目光微微下移,看向了于秋正紧紧拽着自己领口的双手,以及那些因为于秋的拉扯而已经袒露出一大片的皮肤。嗯,还有于秋正跨坐在他身体上的双腿。 于秋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惊叫一声,赶紧松开了晓春眠的衣领,一下子从晓春眠身上蹦起来,一连蹦出好远,“我没有……我不是……这是个误会啊!” 他惊慌失措解释了好半晌,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解释些什么。 晓春眠眯起眼,轻轻将自己的领口再度整理好,面上露出毫不介怀的笑容,“小秋不是故意的,我自然知道。” 于秋抚摸着自己的胸口,呼出一口气。末了他又想了,自己这究竟是在紧张个什么劲啊!既然已经知道眼前是个男人了,难道还要害怕他会误会自己正在对他动手动脚不成? 眼前是个男人…… 于秋不得不再次提醒了自己这个事实,欲哭无泪。 晓春眠看他神色怪异,虽然困惑,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认为于秋还陷在刚才的尴尬之中,所以才会有这些别扭,当即笑了笑,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你没受伤吧?”晓春眠问。 于秋傻傻地摇了摇头。 晓春眠又抬头看了看天,“天色又不早了。” 于秋傻傻地点了点头。 “该生火了,我们去捡点柴火来?” 于秋还是傻傻的,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晓春眠笑着,轻轻在他脸颊上捏了一把,然后起身走到林中,弯腰捡木头。 于秋摸了摸刚刚被捏的脸颊。如果换成以往,他一定会认为晓春眠这一捏是含情脉脉、甜甜蜜蜜的,现在却只觉得一阵哀怨酸苦。 亏他本来还以为自己这么几百年的过来总算老树开花,竟然体验到了甜蜜的初恋……原来全都是误会吗?他竟然将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误会成了姑娘,然后剃头挑子一头热的和这“姑娘”恋爱了起来,真是不知道该找谁说理去。 本以为青涩的恋爱就这么无疾而终,于秋想死的心都有了。 好半晌,晓春眠捡好了木材,生好了火,又抬头笑看了于秋一眼,“小秋?” 如果换成以往,晓春眠这么湿润的眸光看过来,于秋一定会以为里面装满了对自己的深情凝视,暧昧得令人脸热。但现在,他只能告诉自己,那都是自己想多了。 既然晓春眠是个男人,又怎么会这么含情脉脉地看着另一个男人呢?于秋暗叹一声:自己之前真是不知道被什么迷了心窍,这目光明明怎么看怎么都只是一个男人在看自己关系很好的兄弟嘛,自己以前怎么就能把这种纯洁的兄弟之情看成了有情人之间的暧昧呢,真是太不像话了。 在晓春眠“纯洁”“只是在看兄弟”的暧昧目光中,于秋神情萎靡地爬了过来,默默坐在他的身旁。 “小秋?”晓春眠到底还是有点担心,“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一点事都没有!”于秋赶紧摇了摇头。 他还在那里一个劲地安慰自己:幸好以前都只是暗恋,还没来得及表白,不然这尴尬可真是太大了。 于秋决定摆正心态,从此以后忘掉之前那些因为误会而产生的不正常的胡思乱想,努力回归到将晓春眠当做兄弟的正轨。 只是这个回归正轨……可真难啊。 过了这么久,于秋竟然还没有从那股失恋的打击中走出来。 他的心都碎了,每多看晓春眠一眼就会多碎一下。 毕竟是初恋啊…… 于秋狠狠咬了咬牙,发现自己还是不甘心,还是不愿意接受现实,居然还想要再抢救一下这场看起来注定灭亡的初恋。 就算对方有喉结……既然没人规定女人就必须有胸,为什么女人就必须没有喉结?万一晓春眠刚好就是个非常特殊的女人呢! “春眠……”于秋在痛苦中追溯着曾经让自己将晓春眠认定为女子的源头,试图寻找到一线转机,“那日你从你家里出来的时候,我潜进去看了,正巧看到你母亲在那里高喊着‘闺女你怎么这么狠的心,为什么要抛下我这个当娘的就这么走’……” 晓春眠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是啊,你之前就和我说过。” “再加上你们全家对你的态度都不对劲。”于秋抹了抹脸,“所以我猜测你其实根本不是你们家的嫡长子,你也承认了。” “是啊。”晓春眠挑了挑火堆,嘴角勾勒出一抹苦笑,“我只是个庶子……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庶子? 于秋的脑子又空茫了一会。 不是嫡长子的意思,实际上不是说其实是闺女,而是说其实是庶子? “母亲那个时候生下了一个女儿。”晓春眠以为于秋是忽然想和他谈心,便叹了口气,将自己的身世细细道来,“刚好父亲的另一个妾室生下了我,而后母亲为了争宠,就用自己的女儿和我交换,将我伪装成了她的亲生儿子。后来我那位姐妹却意外身亡,母亲受不了打击,从那以后就变得疯癫,时常会将我当做她。小秋,你怎么忽然要谈这些事情?” 终于明白了误会的源头,于秋痛苦地抱起了脑袋。 他却又想着:不,不只是这样。 他之所以一直认定晓春眠是个姑娘,绝对不只是因为晓春眠家人们的态度,而是有着更深刻的原因的,比如……如果晓春眠不是个真正的姑娘,又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让于秋产生恋爱的感觉? 是啊,归根结底,于秋之所以一直认定晓春眠是个姑娘,这才是最大的缘由。一切都只是因为于秋死活不认为自己会真的喜欢上一个男人。 于秋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颗救命稻草一样,深吸了一口气。 就算他自己会因为误会对方的性别而产生了不该有的情感,晓春眠却从头到尾都知道于秋的是个男人,总不该会有同样的误会吧? “春眠。”于秋扑到了晓春眠的眼前,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急切地问道,“告诉我,你对我是个什么感觉?” 晓春眠一怔,而后视线极快地从于秋脸上移开,脸颊微红,整个人都显出了一种羞赧之色。 而那边于秋一句话出口,却已经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其实他也知道,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他现在只不过在自欺欺人而已。 “抱歉……春眠,我不该问的……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还是痛快地承认了吧,自己曾经愚蠢地喜欢过一个男人,然后在心底挖一个坟,彻底将这段愚蠢的感情埋进去。何必还要自寻其辱地反复确认?晓春眠是个男人,必定不会对他也抱有同样愚蠢的心思。 这段初恋终究是结束了,连尸骸都没有剩下。 于秋黯然地从晓春眠身旁退了开,却被晓春眠误解了他脸上的失落。 晓春眠猛地抬起一只手,紧紧握住了于秋的手背。 于秋愕然发现,晓春眠的手心里竟然全是些汗,看上去异常紧张。 “小秋。”晓春眠直直看着篝火,目光显得有些迷离,“还记得两个多月,我们在方北山,也是一个这样的火堆……” 于秋点了点头,努力将两人紧紧相握的手当成两个男人之间的正常接触,勉强笑道,“你那时候好像还有话要对我说,我之后是想问来着,不过后来事情太多,竟然就给忘掉了。” 晓春眠微微摇了摇头,眼眸被火焰映照得特别明亮,“不仅是有话想要说,还有事想要做。” 于秋一愣,“什么?” “想知道吗?”晓春眠勾起了双眼,整个人竟然被嘴角的那抹笑容衬出了几分特别的诱惑。 于秋被这笑容勾得险些失了魂……却就在这一失魂间,他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事情似乎脱离了他的想象,正在向一个无法挽回的方向滑了过去。 就在于秋心中警铃大作之前,晓春眠已经轻轻捧起他的下颚。 于秋睁大了眼。 晓春眠那张漂亮的脸极快地靠近了,仅仅片刻后又极快地退去,只在于秋的双唇上留下了一种柔软湿润的触感。   ☆、29|1.1并非防盗章 ,请放心食用 这是一个吻。 于秋傻傻地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唇,像是要品尝那些遗留下的味道。没有想象中的香浓,很清很淡,就好像春天里漫山遍野的野花嫩草,却又仿佛有一种源远流长的甘甜,像山中的清泉。 但是于秋竟然在一瞬间便清楚地认识到,这并不是一个姑娘的吻。 这是一个少年的吻。 晓春眠是个男人。他作为一个青涩而稚嫩的男性,在这一瞬间,给了同样是男性的于秋一个吻。 在彻底明白这个意味之前,于秋浑身的汗毛已经炸了起来。 他的大脑嗡嗡作响,比之前刚刚发觉晓春眠是个男人时还要混乱不堪。晓春眠是个男人,晓春眠吻了他,他是因为将晓春眠误会成女人才会产生那种不正常的感情,晓春眠明知道他也是个男人却吻了他…… 晓春眠却只看到于秋的脸颊被火光映得可爱,忍不住又凑了过去,想要在他双唇上再度印下一个吻。 于秋猛地推开了他,惊兔一样蹦出老远。 “小秋?” 于秋用手背狠狠擦了擦自己的嘴,像是想要将上面所残留的感觉全部擦去,双眼之中满满都是惊恐。 晓春眠因他这明显抗拒的动作而怔愣了片刻,而后垂下眼眸,流露出一抹苦涩的自嘲,“抱歉……果然还是太唐突了吗……” “不是的……”于秋颤着声回答。 于秋终于发现,自己这个不可理喻巨大误会所造成的后果,并不只是让他自己多了那么些自作多情的心思而已。那个误会对晓春眠所造成的伤害,似乎才是最大的。 之前所感受到的两人间的恋爱气息,终究并不只是于秋的自作多情,并不只是于秋的剃头挑子一头热。晓春眠对他,果然也有着同样的感情。 但于秋心中那块巨石并没有因此而落下。他整个人反而愈加仓皇,愈加混乱。 因为他已经在猛然间发现,晓春眠究竟是否也对他有情,和晓春眠究竟是男是女,其实是根本没有半点关系的。 ……但是怎么会没有关系呢?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怎么可能也会产生这种男女之情?这个问题于秋依旧百思不得其解,一个积年累月凝结在那里的门栓依旧牢牢锁着那扇门,哪怕此时也依旧将门外的世界死死拦截在了于秋的思维之外。 于秋只知道,这种事情是不正常的。哪怕不正常,眼下却发生了。哪怕眼下发生了,却是不正常的。 “春眠……”于秋试图让对面的人也发觉这种事情有多么不正常,有多么不应该发生,“你是个男人。” 晓春眠微微皱起了眉,于秋这句突兀地陈述总算让他发觉了一些异常,“是啊。” “我也是个男人。”于秋道。 晓春眠诧异地看着他,“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这句轻巧地反问让于秋一下子愣住了:什么叫那又如何! “小秋,”晓春眠苦笑不得地看着他,“事到如今,你怎么还要说这个,难道你还在乎这种事情吗?” 于秋怔怔地反问,“我为什么会不在乎?” 晓春眠一愣。 “我……我……”于秋知道,一定是自己曾经的言行给了对方错误的暗示,但那些言行都是因为误会,这一切都是错误的,“春眠……对不起……但是这种、这种事情是不行的……我们不行……” “小秋,你究竟在说什么?什么不行,为什么不行?男人和男人?”晓春眠终于收下了那些柔软无害之态,双眼中迸发出一种恼怒,“事到如今,你和我说,你觉得男人和男人不行?” “对不起……” 这短短三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完,晓春眠已经猛地从火堆旁扑了过来,一把撕住于秋的衣领,狠狠将他整个人摁倒在一旁的树干上,“于秋!你在耍我吗?” 于秋惊愕的看着他。眼前的晓春眠,双目怒张,眼角发红,齿门紧咬,整个看上去就像是一头暴怒的凶兽,和于秋曾经认识的那个温和柔软的晓春眠简直判若两人。 在此之前,于秋从来不知道,晓春眠竟然也会有这样愤怒的时候。 “如果你一定要拒绝我,为何不找个好一点的理由?”晓春眠挑起嘴角,流露出一种仿佛压根不会出现在他脸上的冷笑,“你和我说男人和男人不行?真是天大的笑话……你一个断袖,现在来和我说男人和男人不行!” 半晌,于秋辩解道,“我不是断袖。” 这话让晓春眠有一瞬间的惊愕,却很快又引来了更爆裂的愤怒,“你果然是在耍我。” “我……” “你说你不是断袖?”晓春眠紧抓着于秋的领口,将于秋整个人提起一些,又再度狠狠摔到树干上,“你以前……你以前那样看我……” 说到这里,他也像是有些难以启齿,却在一笑之后,将那些话语一口气倾诉了出来,“你敢说你从来没喜欢过我?你敢说你从来没有想过要和我在一起?你敢说……你从来没有期待过我的亲吻?从来没有想过将我紧紧拥抱在怀里?甚至于……从来没想过要剥开我这层层衣物,用你的手抚摸我的身体,让我们更加深刻更加彻底地结合?于秋,你敢这么说吗!” 晓春眠和于秋不同,他将于秋对他的感情看得很清楚,从来不会怀疑那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他很确信于秋会对他有着怎么样的*,并且他也有着同样的*。 而于秋已经被他这番话说得面红耳赤,浑身都在轻微地颤抖。 晓春眠深深呼出一口气,稍稍松了手中的力道,将双手搭在于秋的肩膀上,整个人凑过去,将脸颊贴在于秋的脖颈上,在于秋耳边轻轻叹息,“小秋,别闹了,别再开这种玩笑。你喜欢我,我知道。” 语罢,他微微张开双唇,将于秋的耳垂含入口中,用舌尖沿着轮廓轻舔,又轻轻啃咬。 于秋又是猛地一抖,头发都是一阵发麻。 然后他更加用力地想将晓春眠推开,晓春眠却只一个劲地将在死死摁在怀里。 “小秋。”晓春眠无奈地轻叹,“你究竟在别扭些什么?你分明喜欢我……却还说什么你不是断袖……呵,真是胡闹。” 于秋狠狠摇了摇头。 是,他是真的喜欢过晓春眠。 但他真的并不是断袖。 实际上,若不是晓春眠此时提起,于秋甚至不会意识到世上竟然是有断袖的。于秋的一生都在专研符箓,而符箓之外的事情,无论什么,他都只有着最正统最常规的概念。断袖这种离经叛道的事情,完全在他的概念之外。 但离经叛道的事情、概念之外的事情,就是不能去做的事情吗? 于秋自然知道,并不是的,他还不至于那么迂腐。现在想来,起初他和晓春眠说什么不对,说什么不行,实际上是慌不择言了。他之所以抗拒,并不是因为什么不对什么不行,而仅仅只是因为,他于秋,并不是一个断袖,并不愿意接受这种事情。 “我之前以为你是个女人!”于秋终于大声将这句话喊了出来。 这句话终于让晓春眠停下了动作,稍稍松开了怀抱,惊愕而怔愣地看着他。 “我不是断袖!”于秋喊道,“我不喜欢男人!我以前喜欢你,只不过是一场误会!你……因为你母亲那样对你,我一直以为你是女扮男装!” 晓春眠原本轻轻搭在于秋肩头的双手又猛地收紧了,一根一根手指,一寸一寸地收紧了。 “直到刚才,我摸了的身上,才发现你是个男的!” 沉默半晌之后,晓春眠勾出一抹笑,到底还是只能呢喃出那句话,“开什么玩笑……” 于秋急促地呼吸着,直直盯着他,看了片刻,最终垂下了眼帘,轻声道,“对不起。” 晓春眠摇了摇头,“这真像是一个拙劣的玩笑。” 但是于秋没理由和他开这么一个拙劣的玩笑,所以他只是相信这是个事实。也只有这个事实,才能解释于秋现在忽然变得异常的言行。 这让晓春眠心灰意冷。 他松开了双手,缓缓向后退去,一连退后了好多步,起初双眼依旧直勾勾地连在于秋身上,好半晌才强迫自己移了开,“所以……小秋,你现在发现我是个男人了……就不喜欢我了吗?” 这句话问得如此低哑,就好像是在乞求某个答案。 于秋张了张唇,却迟疑着不知究竟该如何说。 结果就在这么一迟疑间,晓春眠已经哂然一笑,没再给他继续迟疑的时间,转身提剑便走。 “春眠!”于秋赶紧追了上去。 晓春眠走得很快,于秋脚上拍了张轻身符才勉强追上,“你去哪里?” “与你何干?”晓春眠冷笑道。 “别这样。”于秋拦在他的身前,“冷静一点,我们好好谈谈。” 晓春眠停下脚步,笑看着他,“还有什么好谈的……谈你究竟是否要大发善心,勉为其难地说出一句我想要听到的回应,好让我的这段感情显得并不是那么可笑?” 这笑容中充满了冷屑与嘲讽,嘲得于秋浑身发冷。这还是于秋第一次见识到他如此尖刻的一面。 而后晓春眠抿了抿嘴唇,将这份讥屑稍微收敛了些,似乎这样的一面令他自己也感到了些微的不适。 “算了吧……”紧接着晓春眠摇了摇头,再次迈步而去,“我们结束了。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但我已经完全不想再次看到你了。于秋……再见。” 于秋被甩在原地,愣愣地盯着晓春眠的背影,看了好一会,而后咬了咬牙,到底还是再次追了上去。 他自然明白晓春眠是想要从此与他决裂。 但是于秋觉得事情还不至于闹到这种地步,就算他与晓春眠之间曾经的那种青涩恋情结束了,结束的也只是那段恋情而已。晓春眠是被他一手领入仙途的。他将他带出了鱼连县,一同在方山集共同生活了小半年,一路看着他从初入道门到了眼下的炼气六层圆满。 难道就因为两人的恋情已经不再有可能,这一切就要全部抹消吗?他们之间的感情,并不只有那段恋爱而已,不是吗? 至少他们还能是朋友。 因为坚信这个事实,于秋始终追在晓春眠的身后。   ☆、30|1.1并非防盗章 ,请放心食用 于秋没再像那样突兀地拦在晓春眠身前,他明白晓春眠现在还陷在一个巨大的打击之中,轻易冷静不下来。他只不远不近得吊在后面,不让晓春眠离开自己的视线,以便能在晓春眠遇到麻烦的时候出手相助。 同时于秋也期待着,等待着晓春眠从那种打击中走出来,看清他们之间那些无关于恋情的感情,从而收回那些过于冲动的决裂宣言。 一夜就这样过去,晓春眠一直在山林中不停往前走着,走到天空都泛起了亮光,于秋跟在后面都有些累了,他却还没有停下来休息过哪怕一会儿。 太阳并没有从阴沉沉的云层后出现,天上飘下了淋漓的小雨。 一道惊雷忽然炸响。 就紧跟在这道雷光之后,一头妖兽从林中扑了出来。 九阶上品,大家伙! 于秋连忙握紧了符箓。玄阳山不比方北山,九阶上品的妖兽在方北山中就已经是山霸王了,而在玄阳山中,虽然不能说是随处可见,但碰到的几率总归还是挺大的。是以,这一路上,于秋就等着这一刻。他期望在共同对敌之后,他和晓春眠的关系能稍微缓和上一点。 但是实际上……于秋并没有捞到这个共同退敌的机会。 面对扑来的妖兽,晓春眠只是眯起了眼,轻轻用右手抚上了腰上的剑柄。 利刃出鞘,势若迅雷。 一剑。 仅仅一剑。 那妖兽在半空中一滞,而后身上渐渐显现出一条笔直的红线。刹那之后,红线猛然炸裂,红色的血液四射而出,溅得遍天都是。 妖兽从空中跌下,摔落地面,发出一声闷响。血液从伤口处淌出,合着雨水在林间积出一个浅红色的水洼。 妖兽的四肢都已经僵软,一如于秋现在正握在符箓上的手。 他觉得不对,哪里都不对。 晓春眠的剑法……什么时候竟然变得这样厉害? 眼下这一招,若想使出,不仅已经得整套寒歌剑诀都修炼到极致,还得经历千锤百炼。晓春眠这样举重若轻地使了出来,只能说明他早就具有了这样的实力。 但是这样的实力,晓春眠此前从未在于秋面前表现过。 换做以往,晓春眠此时必定会在妖兽的尸体上搜刮一番,现在却只是自嘲一笑,将剑身收回腰间,继续向前走去。其实晓春眠本就不太在意这种身外之物,以往每次都细细搜刮,无非是因为于秋在意,他知道于秋喜欢看他那样搜刮。 一如他知道,于秋喜欢护在他的身前,而讨厌被他护在身后。 雨越下越大了。 晓春眠依旧不停歇地往前走着,于秋也依旧不停歇地在后面跟着。 偶有妖兽跳出,全被晓春眠一剑解决,于秋完全找不到一点用武之地。但他依旧跟着。 于秋知道晓春眠想去哪里,脑中的印记告诉他,晓春眠一直笔直地朝着望云台的方向而去,那是这玄阳宗入门测试第一关的终点。晓春眠并没有因为那样的变故而忘记现在应该做什么。 但是一直这样是不行的,玄阳山太复杂,一个炼气期小修士想要笔直走到终点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于秋几次想要开口,却都被晓春眠冷硬的背影堵了回去。 明明应该是一个温柔和顺的滥好人,生起气来竟然也会如此决绝。 晓春眠甚至没有回过头来,多看他一眼。 直到现在。 雨水还在淋漓地下着,一个白日却已经过去,原本只是阴沉的天空又一次黑了下来。晓春眠终于回过头,在雨幕中露出一种晦暗不明的神情,“你还要跟到什么时候?” 于秋精神一振,连忙加快脚步,赶到他的身旁,“你这样走下去不行。” 晓春眠眉梢微挑。 “你应该往左边绕,刚才那条岔路就应该往左边绕了。”于秋道,“现在也不晚,记得再遇到岔路就往左绕,不然你走不过去的,这条路太危险……” “于秋。”晓春眠打断了他,“这与你何干?” 于秋张了张嘴,一下子没了词。 “你觉得这条路太危险,那就自己去找安全的路。”晓春眠一字一顿地缓缓说着,“没人逼你跟着我。” 于秋摇了摇头,“这路上有……” “这与你无关!”晓春眠忽然再度暴怒起来,“你究竟还跟着我做什么?我们已经结束了!” “我们结束了什么!”于秋也怒了,一下子拔高了声音,“说破了天,不就是结束了一段因误会而起的感情吗?就算没有那种感情,我们难道就没有其他关系了吗!我难道就能放着你不管了吗!” “……其他关系?”晓春眠冷笑,“你还想要什么其他的关系?” “朋友,兄弟,队友,修真路上相互扶持的人。”于秋回答,“哪样都可以。我们的感情最开始就只是这样,现在当然也可以回答这样,不是吗?” “不是。”晓春眠果断道,“就算我们最开始是朋友,是兄弟,现在也已经回不去了。” 于秋睁大了眼。 “我们已经再也做不了朋友了。”晓春眠歪着头,露出一种说不出是落寞,是苦涩,还是自嘲的神情,“如果我们之间一定要维持着什么关系,已经只剩下那一种了——但那也已经不可能了。所以我们……结束了,就是什么都结束了。” 半晌,于秋才勉强问道,“……为什么?” 晓春眠挑起眉梢,轻柔地笑,“因为当你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时,我已经只想要对你做一件事情了。” 于秋本来感觉晓春眠好像已经比先前冷静了些,听到这话却又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什么事?莫不是揍他一顿? “本来这种感觉还不是那么强烈……大概是因为我原本以为,我是迟早有这个机会的,所以不需要急于一时。”晓春眠眯起了眼,将他从头到脚,一寸一寸地打量过去,反复描摹,“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于秋被他说得有些紧张,却还是站在那儿看着他。 “你再不滚远一点,我就要忍不住了。”晓春眠道。 “究竟是什……” 一句话还没问完,晓春眠已经猛地扑了过来,双手摁在他的肩膀上,一下子将他摁倒在地上,溅开一地的雨水。 于秋还没从这忽然的变故中反应过来,晓春眠已经拉开了衣领,一口狠狠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啊!”于秋疼得惊叫了一声。 这声惊呼甚至只喊了一半,另一半便被晓春眠的双唇堵在了喉中。 这又是个一个吻,却和之前那个轻柔羞涩的吻完全不同,充满了暴虐之感。晓春眠根本就是连着牙齿一起撞上来的,撞得于秋唇齿都在疼。 一吻上去,便不放开,只不停地在于秋嘴里肆虐。于秋被对方这强烈地气息堵得呼吸都要不畅,甚至还尝到了一丝腥味,也不知道是哪里撞出来的血。 于秋想要挣扎,晓春眠的力气却很大。 就在将于秋吻得喘不过气来的同时,他已经将于秋的外衣狠狠地撕开。 一只手探了进去,用力抚摸上那些肖想已久的地方。 于秋被摸得鸡皮都起了一身,脑袋已经因为缺氧而嗡嗡作响,那只手却还没有消停,还在继续往更要命的地方摸去。 于秋终于怕了,怕得浑身都在发抖。 换做以前,如果有人告诉他晓春眠竟然是个也会做出这样事情的人,于秋说什么也不会相信。但眼下,晓春眠竟然真的就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会这样,这真的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少年吗? 就在于秋的头脑还一团混乱之时,晓春眠已经用膝盖分开了他的双腿。 于秋终于呜咽一声,知道不能再继续了。 在晓春眠终于放开了他的双唇,开始亲吻那些因为拉扯而从衣物下方袒露出来的皮肤的时候,于秋的指尖终于碰到了一样东西。 符箓。 一道风刃猛地从于秋指间飞出。 晓春眠躲避不及,被这一风刃划出了好大一条口子。 于秋将一把符箓都紧紧攥在手中,防备着晓春眠接下来的动作。 晓春眠却再没有什么接下来的动作。 他只是抬起头来,看着于秋,而后扯出了一抹笑。 那道口子就划在他的脸上,从右脸的颧骨开始,经过眼睑下方,一路划到了鬓角。鲜血从那口子里渗出,淌下来染红了半张脸,看起来可怖至极。 于秋的手发抖了。他并没有想要将晓春眠伤成这样,他只是想要自保。现在看到晓春眠这幅模样,于秋心中只有后悔。 晓春眠却并不在意这伤。 “……你现在总该明白了吗?我们已经回不去了,真的不可能再回去了。”他脸上一直留着那一抹笑,一字一顿地,缓缓地道,“滚远一点,不要再随便出现在我的眼前,这对我们两个都好。” 于秋动了动嘴唇,半晌吐出一个字,“不……” 晓春眠轻呵了一声,用手背抹掉伤口的血,却只将那血抹得到处都是。 他松开了于秋,从于秋身上站了起来,再次转身离去。 “春眠,等等……”于秋想要抓住他,“如果一定要这样的话……如果只能这样的话……我……” “闭嘴!”晓春眠怒吼道,“我不需要你的委曲求全!” 于秋安静下来,无措地看着他。 晓春眠将双目紧紧闭了闭,而后又睁开。 他不愿意逼迫于秋……真是可笑,他做出这种事情,缘由却是他不愿意逼迫于秋。他很清楚,如果真的要和于秋发生关系,比起这种强迫,那些于秋心中还残留着的对他的感情,才是更好的武器。 但他不愿意逼迫于秋,所以他不会真的让于秋去选。 可是他真的已经回不去了…… 晓春眠握着那柄于秋曾送他的剑,背对于秋,再次毅然决然地迈开了步伐。 于秋在原处僵了一会,然后从地上爬起,再次追了上去。 锵地一声,是利刃出鞘之声。 “滚!”晓春眠用那柄剑指着于秋的脖颈,那柄于秋送他的剑,“你给我滚!” 于秋步伐一顿,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大雨仍旧不断点地落着。 这处林间,却终于只剩下于秋,茫茫然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前方。   ☆、31|1.1并非防盗章 ,请放心食用 于秋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但最后终究还是转了身,向东面的小路绕去,彻底与晓春眠所走的方向岔了开来。 大雨绵绵长长地又下了一夜,直到第二日辰时才终于雨过天晴。 在久违的阳光之下,玄阳山一角,有一个人正在绝望。 张冬瓜,男,三十五岁,从二十九岁至今已经参加过六次玄剑宗入门试炼,其中五次被中途淘汰……而第六次,似乎也就在眼前了。 张冬瓜绝望地看着眼前这条巨蟒,神识早已经牢牢裹住了最初顾如雪分发下来的那个印记。 除去标明目的地方向之外,这个印记的第二个作用,便是能让参加入门试炼的修士们随时选择弃权。在性命攸关的时刻,一旦选择弃权,便能在顾如雪法力的帮助下全身而退、保住一命,却也会彻底失去通过试炼的希望。 眼下张冬瓜一行,有两人是在方山集收过他灵石的,另外两人是路上正巧遇上的,五人结为一个小队,却只能在这头九阶巅峰的巨蟒之前不断挣扎。 巨蟒忽然一吼,漫山遍野骤然降下了一片妖火。 有两人不小心被妖火烧上了身,其中一人眼见无力回天,果断激发了印记,顿时只见一道橙光拔地而起,裹挟着此人便向山上飞去。而剩下那人,却似乎还心有不舍,反应稍慢了一拍,瞬间被妖火烧成了一地焦灰。 张冬瓜看着头皮都在发麻。 眼见妖火已经快要烧到跟前,他咬了咬牙,哪怕心中极端不甘,似乎也只能激发那印记了。 却就在神识初动之刻,四周忽然起了一阵迷蒙的薄雾,雾气很快凝结成珠,霎时纷纷扬扬地下期了一阵小雨。雨中带有灵气,一时间竟然压下了妖火的凶势。 但眼前毕竟是相当于炼气巅峰的妖兽。巨蟒又一声怒吼,妖火再盛,便不是这点带着灵气的小雨所能压下的了。 然而这忽然出现的水雾也不甘示弱,噌噌噌地不断加厚,原本薄薄的一层硬是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便厚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就像是十几层莎帐叠在了一起,淋漓小雨也霎时变成了瓢泼大雨,始终死死压着妖火一头。 张冬瓜这才回过了神,惊喜得话都不会说了,“于于于于秋大侠?” 眼下这场面,用法术是办不到的,因为法力对灵气的消耗太大。炼气期要想多法齐施,只能用多张符箓叠加而成。而能用符箓做到这种事情的人,张冬瓜只认识一个于秋。 果然,话音刚落,于秋便从树后转了出来。 同时出现在这一队人眼中的,还有于秋手中的那一大把符箓。 妖兽被灵雨压得不断怒吼,干脆将妖火收回,唰地抡起了那条巨大粗长的尾巴,就要朝几人拍去,却被十几道猛然出现的土墙拦了下来。 “还愣着做什么?”于秋问。 剩下这三人如梦初醒,连忙抄法器的抄法器,掐法诀的掐法诀,再次和那巨蟒拼起命来。 因为现在有于秋在旁辅助,在失去了两人之后,他们反倒还比之前还要轻松惬意了不少。 于秋却是一声冷笑,“你们难道就只有这种本事?真是一帮废物!” 张冬瓜忍不住看了于秋一眼,果真见于秋一张脸拉得比马还长,嘴角下弯,面色比苦瓜还苦,眼底还沉着一大片深深的青黑色,整个人像是刚被谁欠了上万颗灵石一样。 联想到当初被一堆符箓砸得绕市场跑了三圈的辉煌经历,张冬瓜缩了缩脖子,好似什么都没有听到,继续专心应敌。 另外两人却不知此时的于秋有多么可怕,被那话气得脸色发白,当即叫嚣道,“你行你来啊!不过是一个只知道躲在最后的符修……” 闻言,于秋勾起了一个凉凉地微笑。 张冬瓜赶紧离那两人远了一点。 “两百颗下品灵石。”于秋慈眉善目地笑着,但这种笑容配上那深黑的眼底,简直说不出的惊悚。 “什么?”那两人不知所以。 “这一张符箓,”于秋从那一堆符箓中挑出一张来,“两百颗下品灵石。” “你开什么玩笑……” 话音未落,于秋一张符箓已经甩了出去。 甩,是真的甩。他一只胳膊从身侧自下而上抡到身后,又自上而下抡到身前,抡出好大一个园,抡搬砖一样将这符箓给抡了出去,甩得力道十足,简直像是想要用那符箓直接砸死什么该死的东西,好一出胸中的恶气。 甩到最后,那被激发的符箓顿时化为一道冰制的长矛,霹雳一样掷向了那条巨蟒。只见蓝光一闪而过,一路上的水汽都凝结为了冰粒,下方的草木也通通冻得僵硬,就连其中一人刚好被这蓝光擦过的胳膊也冻得一下子没了知觉,至于那正好被冰制长矛穿心而过的巨蟒,更是瞬间从伤口处翻出了一层层冰凌。冰凌波浪般散开,很快覆盖过全身,将这巨蟒装点成了一座活灵活现的冰雕。 万籁俱静。 “两百颗下品灵石。”于秋微微笑道。 那被冻伤的修士这才反应过来,疼得脸色发白,却不敢再大呼小叫,只赶快给自己加上治愈的法术。 “两百颗下品灵石。”于秋笑着环顾一圈,“谁付?” “我付,我付!”张冬瓜连忙冲上前来,解开自己的储物袋,“不愧是于秋大侠,别说区区两百颗了,就算一千颗,买你这一出手,也值了!咦,下品灵石没带够,您看这是两颗中品灵石……” 于秋看着他。 张冬瓜被看得一头冷汗,“大侠……你可是遇到了什么糟心的事吗?” 于秋眉头一拧,一把将灵石抓到自己手中,也不和他废话,挑了条路就走。 张冬瓜默默比对了脑中印记的方向,确定于秋走的是条弯路,犹豫再三,最终咬咬牙,还是跟了上去。走前他当然没忘了给另外两人也打个颜色,而那两人虽然被于秋的下马威吓了个够呛,却也知道了于秋的厉害,连忙也跟在了后面。 “对了……”张冬瓜跟在于秋身旁,忽然想起这次于秋是和晓春眠一起来的,刚准备问上一问,就对上了于秋看他的眼神。 张冬瓜当即一个激灵,立马将那句问话咽回了脖子里。 要不怎么说他是个有眼色的人呢? 于秋满意地收回了视线。 他现在听不得晓春眠这三个字,谁敢提他就敢摁死谁。但是这种心思他是不会说出口的,不然岂不是显得他太在乎这码事了?所以这个时候,一个有眼色的人,就会显得十分有用。 于秋告诉自己,虽然这三个字已经成了他心中的禁区,但是他不在乎晓春眠,一点也不。就算曾经在乎过,在被那样地赶走了之后,必然也不会继续在乎了。 于秋可是一个很小气的人,想当初青头帮几人和他的关系也不错,就因为顾青那不识好歹的几句话,便被于秋果断决裂得一干二净。难道晓春眠就很特殊吗?晓春眠都是那副态度了,难道于秋还会舍不得吗! 别人敬他一尺,他就敬别人一仗,反之亦然。于秋从来不做倒贴的事情,如果别人不稀罕他,那只能证明别人不值得他稀罕。 所以于秋现在已经不在乎晓春眠了,一点也不在乎。 如此志得意满地想着,于秋走在前面,忽然身形一晃,一不小心一脚踩进个沟里,嘭地摔了个狗啃泥。 “于秋大侠……”张冬瓜的冷汗又下来了,忍不住在一瞬间怀疑自己这次是否信错了人,“您……您这是……” 于秋抹了把脸上沾到的泥水,也不起身,就原地一翻,把自己翻成了肚皮朝上,茫茫然地看了看还挂着日头的天,“天色不早了,我们先休息吧,明早再继续。” 张冬瓜也抬了抬头,看着这日上中天,“这……是不是太早了一点。” “我困了。”于秋面无表情。 “哦。”张冬瓜抹了抹额头上的汗,“那您先休息,休息。” 于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后面跟来的另外两人,虽然谅他们不敢撑着自己熟睡做什么动作,却还是用符箓布下了几层防护,然后双眼一闭,竟然真的就这么大白天的沉沉睡去。 他是真的困,太困了。 第一个晚上追在晓春眠的身后,片刻都没有合眼,第二个晚上被晓春眠丢在了雨里,片刻都合不上眼。整整两天两夜,哪怕炼气期修士的体质比凡人略强,也吃不消了。 但只要一合眼,心中总会翻涌出一些念头,让他宁愿站起身来,继续走眼前的路,也不要躺下,让自己有回头去想的空隙。 直到现在困到极致累到极致,心中那些翻涌的念头才终于放过了他。 于秋这一睡,就是几个时辰没有动弹。 张冬瓜和另外两人在另一边等着,聚在一起说了些话,向他们强调了一下于秋的厉害,又给那个被冻伤手臂的人一张回春符作为补偿,渐渐地日头也就真落了。 这三人看着于秋还没有醒来的趋势,也就各自找了个地方,都睡下了。 而于秋……在最初几个时辰的清静之后,又开始在那一小块地方不安地翻滚起来。 那些念头到底还是没有放过他,于秋在睡眠中不断做着梦。 一下子是当初在鱼连县时,晓春眠躺在自己家中发着烧,却无人照看的可怜模样。 一下子是两个人依偎地坐在火堆旁,于秋的双唇上忽然被印了一个即轻柔又青涩的吻。 一下子那个吻却忽然又变得暴虐,双手粗暴地撕烂了他的外衣,伸入里面肆意揉搓,连双腿也被对方用膝盖顶开。 一下子晓春眠脸上又是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只是那张漂亮的脸上多了一道伤,从颧骨一直划到鬓角,鲜血淌满了半张脸,看起来恐怖之极,却让人心疼。 于秋在原地不断翻来覆去,最后终于红着眼眶翻起了身。 半晌,他伸出双手捂住脸,大力地抹了几下。 可恨啊,明明已经决定不去在乎了。 但是于秋竟然还是忍不住想,如果自己当初从没有碰到那张符箓,没有伤到晓春眠,一切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说起来,如果那时候真的没有碰到那张符箓,会怎么样? 于秋原本正抹着脸的双手停了下来。 是啊,会怎么样呢? 于秋的脑子里空茫了。 他当然知道晓春眠那时候是想要对他做一些事情,但是究竟是什么事请呢?现在想来他当初真是太冲动了,当然这也是因为晓春眠太冲动了,压根就没有给他考虑的时间,以至于他那时候完全沉浸在本能地害怕里,根本没有想过一些最基本的问题。 虽然恐惧是本能的,但于秋并不是一个喜欢按本能行事的人,他是一个非常具有研究精神的符修。所以在于秋的概念里,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为了决定自己是否要继续恐惧下去,他首先应该努力弄清这些基本的问题。 比如男人和男人……究竟应该怎么搞? 第二天凌晨,张冬瓜合着鸟叫声睁开了眼,然后被近在眼前的两只硕大黑眼圈差点又吓晕了过去。 于秋终于等到他醒了,连忙紧张地搓了搓双手,老熟人一样坐在他的身旁,露出一个充满亲和力的笑,“老张啊……” 张冬瓜被他笑得直打哆嗦,“大侠,你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于秋一脸神秘地,小心翼翼地向左右看了看,像是要说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样地压低了声音,“你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叫做断袖吗?” 张冬瓜:“……” “你不知道?”于秋失望。 “我知道,”张冬瓜抹了把汗,“问这做什么?” 于秋大喜过望,又略微羞涩得捏了捏衣角,“就是想知道一些事情。” “什么?” “比如说,如果一个断袖想要霸王硬上弓,究竟应该怎么搞?” “……” 于秋双眸亮亮地看着他。 顶着一个外表仅在十四岁的少年的纯洁目光,张冬瓜忍不住又抹了把汗,“大侠,我们谈点别的好吗……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知道的,根本没必要知道啊……” “可是我不想再出现那天的情况了。” “什么情况?” “那天我和我家那个谁霸王硬上弓到一半。”于秋知道这种时候应该实话实说以表明自己是诚心求教,便咬了咬牙,懊恼地道,“但是我发现我根本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张冬瓜:(⊙o⊙)少年你对你家晓春眠做了什么!   ☆、32|1.1并非防盗章 ,请放心 张冬瓜满脸纠结地看着于秋,正在绞尽脑汁思索着究竟要怎么将这件事推诿过去,地面忽然一震,像是整个玄阳山都发了个抖。 一声妖兽的吼声遥遥传来。 于秋猛地弹起了身,直直朝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张冬瓜连忙借机转移话题,嘿嘿一笑道,“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居然闯入了八阶妖兽的地盘啊!” 话音一落,他却发现于秋整个人都一副如遭重击的模样,脸色白得像鬼。 “于秋大侠?” 于秋摇了摇头,拍了拍脸颊,又故作镇定地坐了回去。 八阶妖兽……这种相当于筑基期的妖兽,在于秋的记忆中,玄阳山中至少有着四头。这还是他上辈子在玄阳宗修行时候的记忆,稍微有些模糊,和现在的时间也并不是完全对得上,但大体上总是错不了的。 从当初他和晓春眠分别的地方,连一条直线到他们的终点望云台,中间就刚好会经过这么一只八阶妖兽的领地。所以于秋才一再试图提醒晓春眠,应该绕行。 在很多强大的修士面前,八阶妖兽算不了什么。但对眼下参加入门试炼的所有炼气期修士而言,遇到一头八阶妖兽,已经可以说是灭顶之灾了。 于秋刚刚坐下,那只八阶妖兽又吼了一声,于是于秋立马又弹了起来。 “……于秋大侠?” 除去张冬瓜之外,这一行的另外两人也已经睁开了眼,都正满脸惊异地看着他这反常的举动。 于秋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最后露出了一抹苦笑:在这一瞬间,一想到眼下遇到这种麻烦可能就是晓春眠,他可真想立马就扑过去相救啊。 但晓春眠拒绝了他。不仅拒绝了他的跟随,拒绝了他想要出手相助的意愿,甚至连他当初即将出口的提醒也拒绝了。然而就算当时那一句出了口,晓春眠就会按照他所提醒的做吗?现在想来,按照晓春眠当时的态度,怕也是会直接将于秋说的话抛诸脑后吧…… 这么一想,于秋心里忽然特别恼怒。 他忘不掉那时晓春眠指着他的那一柄剑,若秋剑,他亲手送给对方的剑。除了那柄剑,晓春眠身上还穿着他送的软甲,就连那一手不知何时变得那样厉害的剑法,也是因为学了他送的剑诀! “是啊,真的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啊!”于秋重新坐了回去,对着张冬瓜等人哈哈直笑,“我们不要管他,谁也不要管!” 张冬瓜汗:不要说得好像本来有人准备去管啊…… 那边八阶妖兽也就吼了那么两声,然后就又是一片风平浪静。隔得远了,谁也知道那边究竟情况如何。 一行人再次上了路,沿着于秋所指的方向一路走,竟然当真一路顺遂。 张冬瓜等三人越发佩服于秋了。 于秋却始终还是那么张看谁都像欠了他灵石的脸。但在三人眼中,这也没什么,真有本事的人有点脾气也是应该的,想抱大腿就得受着。那随行两人只恨他们结识于秋太晚,这大腿怎样也抱得不如张冬瓜牢靠。 唯一比较令人费解的是,这一路上只要哪里泄出一丝八阶妖兽的动静,哪怕还隔着十万八千里,于秋也会立马浑身紧绷脸色惨白,好像比自己撞到了八阶妖兽还紧张。 偏偏这批参加试炼的修士里不长眼的还特别多,那几头八阶妖兽隔三差五就要被触怒一回。有一天晚上四头八阶妖兽四个方向连着吼,硬是吼得于秋险些发了疯。 次数多了之后,于秋反而渐渐镇定下来。 虽然八阶妖兽的威胁很大,但谁也不能说晓春眠就肯定会碰到啊。毕竟八阶妖兽的领地总是会与别处有些不同的,晓春眠那么聪明,就算没有于秋的提醒,也一定会提前发觉,然后早早绕开吧。就算退个一万步,晓春眠没能提前绕开,凭着若秋剑和那身软甲周旋一会,抢出个通过印记弃权的时间还是没问题的,总能保住一条命。 每当想到这里,于秋又特别庆幸自己曾经给过晓春眠那些东西。 然后他打开自己的储物袋,取出一些材料,打算补充一下这一路消耗掉的符箓,结果便看到了正好端端躺在袋中的那一支笔。 ……其实当初被晓春眠用那柄剑那样指着的时候,于秋差一点就要指着晓春眠质问,究竟是否真的要将两人间这段时日的交情都清算个清楚明白。但是于秋最终一句话都没有说,因为他怕那些话一旦出口,晓春眠立马就会将那柄剑和那身软甲都砸回到他的脸上,甚至于就连剑诀,晓春眠说不准也会自废修为。 而这支笔,就算晓春眠不讨要回去,于秋怕是也要同样地砸回去。 于秋最终深吸了一口气,将这支笔又收回了储物袋中,跑到溪边狠狠洗了把脸。 而后于秋想:下次再见到晓春眠,如果晓春眠气消了话,就好好道个歉吧。 至于道了歉之后……还是顺其自然,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了吧。 这入门试炼第一关,因为有着于秋的指引,这一行人接下来走的是轻松惬意,最终不过六天便达到了目的地。 他们并不是到的最早的一批,却也足够早了。当他们到达时,望云台前的一片空地上已经是站了好几个人,个个都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于秋略略一扫,只见好些个修真家族里的子弟,间或夹杂着个别玄阳宗所收养的孩童。 毕竟这些孩童虽然有着能被玄阳宗看中的天赋,却并不像那些受宠的家族子弟一样能得到长辈所赠与的法器及符箓。 至于散修……于秋这一行四人,算在散修中,便确确实实是最早的了。 四人顶着其他人满是傲气的目光,找到正守在望云台一角的沈姑娘,报上了自己的姓名。沈姑娘微微笑着,将他们的修为状态以及到达时间都记录在一块玉简上,然后给了他们一个小木牌,告诉他们入夜之后可以凭这木牌在后面找个房间暂住。 于秋拿了木牌,目光却扫向了另一个方向。 在望云台的侧面,还有着另外一大片空地,这空地上也正聚集着好些个人,却丝毫不像望云台上那些人一样意气风发,一个两个都妥拉着脑袋,看起来萎靡至极。这些,便是在之前的试炼途中选择弃权,而后被顾如雪的法力救来此处的修士们了。 于秋仔细扫了一圈,没有发现晓春眠的身影,心中也不知道究竟是该庆幸还是该担忧。 到了傍晚时分,两边都陆续多加了几个人,顾如雪也领着许鸿露了个脸。而后许鸿领着所有通过第一关的修士下去分配住处,又回来与负责统计的沈姑娘交换。 清晨,于秋忍不住又跑到望云台前来看了。其他那些已经通过第一关的修士,也一个没落下,通通回到了望云台。只是他们的目的是好好观察每一个能够靠自己的双脚走到望云台上修士,于秋的目的却只是等待一个人。 之后的每一日,于秋都会跑来等待。 结果一日又一日的,于秋并没有等到晓春眠,却等到了另一个熟人。 “你这家伙……”高从寒是在第十二日到的,看起来特别记恨之前于秋一张噬灵符吞了他的定位术的事情,一见于秋就咬牙切齿,“胆子倒是不小!” 于秋看了他一眼,懒得搭理。 倒是许鸿鼻子灵敏,一下子嗅到了这边的火药味,特地跑过来笑眯眯地提醒了一句,“第二次试炼开始前,请不要擅自在望云台上动武。” 高从寒冷哼一声,虽然不将许鸿放在眼里,却也知道许鸿所代表的是整个玄阳宗,最终只好暂时按捺下这口气,狠狠瞪了于秋一眼,自行找了另一个角落蹲着。 许鸿还在那里叹了口气,暗道一声这年头火气大的家伙们可真不少,如果真成了师弟可得多留点心,却发现于秋一直斜着个眼睛看他。 “这位师弟,有什么事情吗?” 对方明明还在参加试炼,却一开口就喊师弟,这又是许鸿的狡猾之处了。如果换了个不知根知底的人来,怕是几句话便能被许鸿笼络下来。 因为记恨着前世的事情,于秋对这家伙的偏见特别大。 但在经过了晓春眠的事情之后,再见到许鸿,反倒是有种别样的亲切感。哪怕那些憎恶,似乎也变成了一种亲切的憎恶。 “咦……”许鸿将于秋仔细打量了一下,“我们是不是见过……哦对,我想起来了,是你啊,上次我下山的时候见过的。你当初不是说不愿意加入玄阳宗吗?怎么,果然还是改变主意了?”许鸿说完又是一笑,一笑脸上还两个酒窝,笑得特别甜。 于秋努力忍耐着心中的不适,勉强流露出一丝善意,询问道,“不知这玄阳山中……现在还剩下多少人?” 许鸿略一沉吟,“今早顾师叔和我说,大抵只剩下一成了。” 于秋提醒自己基本的礼貌,点头道了句谢。许鸿还想再攀谈两句,于秋却已经一溜烟跑出了老远,唯恐避之不及似的。 一成。这轻轻巧巧的两个字下,可是堆满了鲜血的。 眼下已经站在了望云台的上的修士,至多只有参加试炼的三成。另一边垂头丧脑的弃权修士,至多也只有三成。这么算来剩下的应该有四成,眼下却只有一成……因为这其余的三成,都已经命丧玄阳山了。 于秋一颗心又这么揪了起来,却只能继续这么等着。 第十二日就这么过去了。 第十三日也就这么过去了。 第十四日…… 直到眼下的第十五日,最后的期限了,晓春眠却依旧没有出现。   ☆、33|不是防盗章 日头已经西斜,于秋仍旧紧盯着从山中上来这望云台的方向,揪心地等待着最后一刻。 时间一点点地往后推移,西边的日头一点点落下,石阶上却始终都没有再出现人影,一个都没有。望云台的侧边倒是一道亮光闪出了一个人,于秋揪着一颗心去看,却也并不是他所想看到的那一个。 直到天色已经擦黑,顾如雪施施然地再度出现在众人眼前。 众修士的目光顿时全部投注在了她的身上,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最后的结果,包括于秋。现在还陷在玄阳山内的那些人,会在这试炼第一关结束的那一刻,全部被顾如雪的法力传送过来。如果晓春眠还活着,自然也会一起过来。 “第十五日已经要过去了,”在众人殷切的期盼下,顾如雪却只偏头一笑,说了一句话,“我决定延长两个时辰。” 什么? 众修士一瞬间都愣了神,等他们回过神来,顾如雪已经施施然地坐到了望云台中央的座椅上。 有好些人忍不住在心中骂了一句,但顾如雪毕竟是个金丹宗师,没人敢骂出声。 于秋想到心脏又要多受两个时辰的煎熬,自然也忍不住在心中骂了一句。 就这么,日头总算下了山,望云台四周的灯台上都亮起了火焰。前些天这个时候,众人都已经下到临时住所休息了,而眼下,为了等待试炼第一关的最终结果,众人却都只得继续留在这望云台上吹风。 于秋暗叹一声:晓春眠果然依旧没有出现,看来还是得等那最后一刻…… 终于,这两个时辰也过去了,顾如雪再一次站起了身。 然后她笑着又说了一句话,“我决定再往后延长两个时辰。” “……” 终于有人忍不住骂出了声。 “凭什么!玄阳宗就能这样耍人吗!”这般按捺不住的修士,自然是本身就很容易暴躁的。于秋四顾一看,高从寒那个暴躁的家伙果然也从角落向前走了几步,一张脸黑漆漆地看着顾如雪,只是没像其他人一样骂出声。 “就凭我是这次试炼的考官。”顾如雪微微笑道,“就凭我是金丹。” 这是很有分量的两句话,但容易暴躁的人一旦真暴躁起来,总是会失去理智。有那么于秋两个不认识的修士就好像已经不顾性命了,被这两句话激得满脸通红,居然就这么举着家伙冲了上来,竟像是想给顾如雪一个教训。 顾如雪看了他们一眼,并未出手。 身为金丹宗师,她如果对这些人出手,掉的是她的面子。 但就算她不出手,那些人最终也没能碰到她的衣角。只见两道流光,许鸿和沈姑娘一左一右,两样法器从手中一掷,冲来的数人便都倒飞了回去。 高从寒本来也差点冲来,看到这一幕脚步顿时一滞,竟然原地停了下来,啥事冷静了,还四顾望了望,试图掩饰自己刚刚的举动。于秋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高从寒停下的位置,刚好就在他的旁边。 “你这小子,”听到这声嘲笑,新仇旧恨一起涌上,高从寒更加咬牙切齿,“现在心情很好吗?” “哪能啊。”于秋道,“没见我正苦中作乐吗。” 高从寒一愣,略一沉思,又冷笑一声,“我就说小子最近不太对劲,是出什么事了吗?” 于秋不搭理他。 于秋的视线还落在顾如雪身上。根据上辈子的记忆,这位师叔,虽然确实喜欢我行我素,却并不会无理由的我行我素。这般一而再地延迟期限,总不至于只是纯粹地拿腔作势吧。 这一看,只见顾如雪始终看着望云台入口的方向,嘴角含笑,目光中似有兴味,好似正在等待着什么有趣的东西。 还不等于秋再多思量,高从寒又在边上多了一句话,“你那道侣呢?” 于秋一愣之下,才想起当初在方北山上的口角——这道侣二字,是在奚落他和晓春眠的关系。 非但触及到了心中的禁区,还是用这么一个词来代指,于秋的眼眶一下子就被气红了。 “哎哟,这是怎么了?”高从寒先是因于秋的反应愣了片刻,然后像是找到了一个乐,哈哈笑道,“莫不是……你那道侣死在路上了?” 于秋猛地转过身,气急败坏地看了他片刻,末了却又将目光收了回来,收了气焰,整个人却都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半晌,于秋道,“他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高从寒又是一愣,“你们吵架了?” 紧接着他又是一乐,“这是好事啊,天大的好事。” “你说什么?”于秋刹那间就将符箓掏了出来,结果许鸿和沈姑娘各朝这边扫了一眼,于秋只得又将符箓给放了回去。 “小家伙,脾气别这么大。”高从寒此刻显得有些得意忘形,“你和他本来就不合适,你不觉得吗?现在不吵,迟早也得吵,早吵早了,难道不是好事?” 于秋咬牙切齿,“和你有关系吗?” “相比他,其实我和你的脾气更加相投。”高从寒道,“你不觉得吗?” “半点不觉得。”于秋恨不得翻他一个白眼,“相投在哪?都是小心眼?” 一句话刚落,于秋忽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忍不住一顿。 再看那边高从寒,被骂小心眼了,竟然不气,只乐,“我上次给你那戒指,你不是也好好收着吗?” 于秋一颗脑袋,就像个少了油的机器似的,一动一卡的转了过来,木木地看着他,“那戒指,你真是送给我的?” “不然还能送给谁?”高从寒笑道。 于秋总算想起是哪里不对了。 他曾经以为高从寒是因为也知道晓春眠是女扮男装,看上了晓春眠,才会对他与晓春眠之间曾有过的亲密关系表现得那么愤怒,而送那戒指自然也是为了追求晓春眠。但是实际上晓春眠不是女扮男装,而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这剧情整个就不对了! “……戒指是送给我的?”于秋忍不住又确定了一遍。 “是啊。”高从寒点头。 于秋浑身的汗毛,就沿着背脊,猛地从下到上一层层地竖了起来。 “为什么要送给我?”于秋问。 “你这小子,怎么就这么木呢?”高从寒又是一笑。 接着高从寒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四周众人却都忽然一阵骚动。 于秋跟着众人的视线一看,原来是顾如雪忽然站起了身。 这两个时辰终于也过去了吗?最后一刻就要到了吗?晓春眠究竟是否还安然无恙?于秋整个心思立马全部被这些念头占据,完全没给高从寒的那档子事再留下一点空隙。 顾如雪却不说话,只笑着往入口那台阶的方向看。 众人也都随着她看去,但那台阶依旧和已经过去的几个时辰里一样,空空荡荡,半个人影也没有。 实际山,自打第十三天往后,走上那台阶的人便已经越来越少了。毕竟玄阳山就这么大,望云台就在这里,方向距离都有印记标明,花了这么多天都找不到这里来的人,绝大多数都是永远不会再有机会过来的。 但是于秋深信,晓春眠是不一样的,晓春眠是个修真天才,又那么聪明,那样的事情不会出现在他的身上。虽然玄阳山中有着八阶妖兽,虽然晓春眠到现在还没有出现,但是晓春眠肯定还是活着,只是被困在了玄阳山中的某个角落,等待时限一道就会被立即救出……于秋一直这样深信着。 他也随着顾如雪的目光,一起看着那入口处的台阶,越看,心中越是忐忑不安。但顾如雪嘴角那抹笑容,却是越来越大。 于秋感觉她正在等待什么。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等到风中忽然夹杂了一抹血腥,于秋终于听到石阶下方传来了脚步声。 顾如雪在等待一个人,一个能令她将试炼第一关的最终期限一再延后的人。 那个人一步一步地从石阶下方上来,终于渐渐出现在众人眼前。 于秋的呼吸简直都停了。 他想象过无数次再见到晓春眠时的景象,却独独没有想过眼下这种。 那道被于秋划出的伤依旧留在晓春眠的脸上,血液干涸了,留下一道丑陋的疤痕,突兀地躺在那张漂亮的脸上。但这道突兀丑陋的疤痕,并没有那么引人瞩目。因为晓春眠现在浑身是血,遍体鳞伤。 外衣早已破破烂烂,露出里面那件软甲。而那件软甲竟然也被撕烂出一个巨大的裂口,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伤。 晓春眠就这么,每走一步脚底就留下一个血印的,渐渐出现在众人眼前。 不再是分别前的炼气中期。 于秋惊愕的发现,不过十天来不见,晓春眠竟然已经突破到了炼气后期……不,这分明是炼气巅峰!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晓春眠现在受伤了,于秋想要冲过去。 高从寒却拉住了他的胳膊,在他耳边低声道,“你过去,想做什么?” 于秋就这样顿下了脚步。是啊,就算过去,他又能做什么,晓春眠真的还需要他吗?晓春眠从出现到现在,连看就没有抬头看过他一眼。 剩下就这么几个台阶,晓春眠已经靠自己的力量,一步一步地踏了上来。 就这最后一步,晓春眠却忽然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这一瞬间于秋什么都忘了,挣脱高从寒的手就要冲过去。高从寒却从后面又狠狠拉了他一把。于秋无防备地被拉得往后一倒,刚好让高从寒接住了。 一路上都没有朝这边看过的晓春眠,忽然就在这时抬起了眼,凉凉看了那两人一眼,看到高从寒顺势将两只手都绕在了于秋肩上,正得意地与他对视。 于秋用手肘狠狠往高从寒的肚皮上撞去,晓春眠的视线却已经一扫而过,移到了别处。 最终还是有一个人冲过去接住了他。 不是于秋,是之前正站在另一个角落的那名沈姑娘。 玄阳宗第三十五代弟子,顾如雪亲传,沈千兰,现在亦是许鸿的未婚妻子。却在晓春眠刚刚一个踉跄的时刻,便极快地反应过来,从另一个角落冲了过去,稳准狠地接了个刚好。 别说于秋了,就连原本比较靠近的、正准备伸手去接的许鸿,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愣了一下。 晓春眠落在沈千兰怀里,朝着她露了一个极端轻柔的笑,然后便晕迷过去,任沈千兰将他搂着,一路送到了后面的那片房屋中。 于秋回味着晓春眠对着沈千兰露出的那个笑,总觉得哪里不对。   ☆、第34章 暂无防盗章 待沈千兰将晓春眠扶下去之后,顾如雪一声轻笑,又将众人的注意力给引了过去,“那么这试炼第一关,便就此结束了。” 话音刚落,众修士都忍不住长呼了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而后其中的一部分又暗自思量了:这最终期限一而再的延迟,莫非真的是为了等待刚才的那一个人吗?那个人究竟又是什么人,为什么能有这个力量? 于秋却并不在此列。 于秋现在正忙着和高从寒算账。 他一个手肘狠狠撞了高从寒的肚子,挣脱绕在自己双肩上的胳膊,两步滑开,再回转过身怒目而视,“你发什么疯!” “你说我发什么疯?”高从寒疼得脸色有些扭曲,一手捂住了肚子,冷哼一声,另一只手又伸过去,还想要将于秋再捉回来。 于秋指间往符箓上一抹,一道火焰顿时迸出,笔直照着对方的脸上砸去,但高从寒躲得及时,只被烧着了一点头发尖。 这一下动静可就大了,竟然将众人的视线从顾如雪那边引了过来。 高从寒觉得自己被大大落了面子,本就扭曲的脸色不由得更黑,手往身旁一绕就取出了法器,还想再有动作,眼前却忽然一花。 他本是和于秋一起站在接近中央的位置的,下一个瞬间,脚下却已经是望云台一个偏远的角度。 于秋同样也是眼前一花,出现在了另外一个偏远的角落。 两人抬头,就看到顾如雪那副和蔼的笑。 于是两人又同时将头低了下去,世界重回安静。 “第一关已经结束了。”顾如雪笑道,“许鸿,将东西分给他们。” 许鸿应了一声,解开自己的储物袋,走到众人面前,取出一些玉牌,一个一个分发过去。当最后一块玉牌落到最后一人手中,众人手中的玉牌同时闪过一道白光,待白光散去,便渐渐显现出了一个数字。 每个人玉牌上的数字都不同,于秋是二十七。 “这次按照你们在这第一关中的表现分数所排出的名次。”顾如雪道。 于秋试着用自己的神识触了触这玉牌,果然发现玉牌内还另有内容。其一是他本人在这一关中所取得的分数详解,其二则是所有通过这第一关的修士的排名与分数。 于秋先看了看自己的分数。首先是到达时间,于秋是第十九名到达的,这部分得分比较高。但在之后的实力表现以及印象分上,因为于秋后半段走的路线都比较轻松,消极避战,唯二干掉的两只九阶上品也都是与别人合力干掉的,虽然得分也不算太低,和优秀的到达时间一比,便小小地拉了一个后腿。 而后于秋又开始看其他人的分数排名。 张冬瓜几人的实力表现以及印象分拉的后腿更大,明明是和于秋差不多同时到达的,最终排名却都在三十开外。 于秋从下往上看,看到最上面的第一名,忍不住因上面的名字而愣了愣,而后暗叹了一口气。 随着研究排名的修士越来越多,这望云台上也渐渐嘈杂起来。 “于秋大侠……”张冬瓜挤到他的身旁,压低了声音问,“这是……” 于秋目光失神了一会,用力捏了捏那玉牌,而后笑道,“这也是应该的。” 两人交谈之间,已经有人按捺不住地站了出来, “顾仙子。”这人对顾如雪说话时虽然还算客气,却掩饰不下眉眼之中那种盛气凌人的傲慢架子,“不知道这个第一名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龙家的公子。”四周人低声的议论告诉了于秋此人的身份。 其实于秋上辈子应该也见过他,毕竟龙家在上辈子于秋还在炼气期的时候可是个修真大家,龙家子弟走在玄阳宗都是鼻孔朝天的。只是时间太久远了,这个人又估计也没活那么远,所以被于秋忘掉了。 于秋往玉牌上一扫,龙鹏鹏,第二名。 “我是第一个站到此处的。”龙鹏鹏傲然道,“并且前十个到达这望云台的道友我都认识,绝对没有一个叫做晓春眠的!不知这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人,究竟是哪路高手,竟然能排到第一名?他凭什么排在第一名,又凭什么是这个分数!” 是的,现在排在所有人前面的那个第一名,正是晓春眠。 比名次更骇人的,是晓春眠的分数。 于秋的分数现在总计三百二十分,排在第二十七,前十名通通在五百分以上,第二名的龙鹏鹏则更多一些,整整六百五十分。而晓春眠……硕大一个一万分。 不管众修士将眼睛揉了多少遍,看到的都是一个真真切切的一万分。一个一后面挂了整整四个零,一个不少。 于秋不由得苦笑:不愧是顾如雪,不愧是顾师叔,只有她打得出这种分数。她倒是不打紧,只是这一下,可让晓春眠引足了仇恨。 看那龙鹏鹏,被压了一头不说,还是被一个十几倍的分数给压倒了第二,脸都气绿了。 “这个第一名嘛……”顾如雪依旧只是笑,“你不是刚刚见过?” 龙鹏鹏闻言一愣,然后四顾一看,心中猜测着在场究竟谁才是晓春眠,看了一圈,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一顿,投向了后方的暂住地。 顾如雪的目光,果然也正望着那些住所,“就是那一个了。” “可他是最后一个到的!”龙鹏鹏越发咬牙切齿了,满脸都是不服气。 另有几个家族子弟,虽然并没有这位被压在第二位的这么不甘,对晓春眠那个夸张的分数却同样看不惯,也跟在龙鹏鹏身旁复议,“他究竟凭什么?他本来连眼下这一关都不该通过!” “就是!”龙鹏鹏这倒是被提醒了,本来晓春眠现在没被淘汰,就已经是顾如雪开的后门了,“顾仙子,莫非此人和你有什么关系,竟然让你置公平于不顾了吗?” 这话不太中听了,顾如雪危险地眯起了眼。 于秋站在那个角落,暗自嘀咕了一声,“自取其辱。” “他凭什么?”顾如雪拔高了声音,“就凭他单人独剑,面对了八阶妖兽!” 龙鹏鹏闻言一滞,那些不服稍稍一退,却很快又涌了回来,“不过是……” “并且杀死了八阶妖兽。”顾如雪补充。 龙鹏鹏又是一滞,目光中已经涌现了一些不可思议。 “两头。”顾如雪继续补充,“接连两头,一步未退。” 龙鹏鹏终于面白如纸。 于秋听到这里,也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他猜到晓春眠必定经历过生死关头,却没想到这么凶险。两头……他本以为或许晓春眠撞上了一头,没想到竟然是两头! “一个炼气巅峰……”龙鹏鹏还在那不可置信呢喃。 “你莫不是以为他一开始就是炼气巅峰?”顾如雪又是一笑,目光中满是毫不掩饰的赞赏,“十五天前,他刚刚站在山门前时,仅仅炼气六层。” 一言出后,鸦雀无声。 仅仅片刻之后,却又是一片嘈杂。 众人都被这一成绩震惊了!区区十五天,一个炼气中期的修士,竟然一跃成为了炼气巅峰!然后凭借区区炼气巅峰的实力,单人独剑,连斩两头八阶妖兽! 瞬间,晓春眠不再是一个以夸张分数莫名其妙占据第一名的作弊者,而成为了好些人眼中的英雄!听听这个事迹,多么畅快,多么像是好些修士梦中才会想象的事情! “这、这这……”站在于秋身旁的张冬瓜也不断舌头打结了起来。 于秋却摇了摇头,神色黯然。 区区十五天,从炼气中期到炼气巅峰?于秋可不认为这是一个多么振奋人心的成绩,哪怕它确实振奋人心。但在这种振奋之下,它首先证明了一条凶险万分、在生死之间不断徘徊的路。 最刺激修为增长的方式,是战斗。最容易让修士突破的时刻,是生死一线之间。 十五天,从炼气中期到炼气巅峰,这不是一个生死一线间,这是由无数个生死一线间堆积而成的! 想到此处,想象着对方所经历的那些事情,于秋心里泛疼。 “你们如果没有其他问题了,就回去休息吧。”顾如雪道,“好好准备三天之后开始的第二关。” “于秋大侠……”张冬瓜跟在于秋身后,瘪了瘪嘴,终于忍不住问出了那句话,“晓公子原本不是和你一起的吗?” “是啊。”于秋早已不是当初那副戳不得碰不得的样子,一片平静。 “那怎么……” “我惹他讨厌了。”于秋苦笑道,“所以我们可能……以后就都这样了吧。” 张冬瓜惊讶,“这么严重?不至于吧,你们之前关系那么好。” 于秋叹了口气。 “莫不是……”张冬瓜想起那天早上于秋说过的话,忍不住一个激灵:是了,肯定是因为于秋那个霸王硬上弓到一半! “于秋大侠。”哪怕于秋在他心中积威已久,张冬瓜也觉得这句话自己不得不说,“这是你的不对啊,谁要你竟然做出那种事情!” “是吗?”于秋一怔,“你也觉得是我的不对?” 张冬瓜严肃地点了点头,“竟然做出那种事情,当然不对!于秋大侠你真是……何必那么想不开呢?你和他关系那么好,有什么不能慢慢来的,何必急于一时?” “果然是太急了吗?”于秋被教训得有些无措,“可是我那个时候……我也想冷静下来,但是他那样……那样……我、我……” “唉,”张冬瓜见于秋如此,也有些不忍,只得劝道,“木已成舟,再后悔又有什么用呢?你该庆幸你们只到一半,还没到真正不可挽回的时候。” “真的还能挽回?”于秋既惊且喜。 “呃……我看你们以前关系那样好,晓公子对你必然也不是那样无情的。你错在太唐突,来什么不好,偏要弄什么霸王硬上弓……”张冬瓜边说还边暗叹,这对小基佬还真是让人操碎了心,但是没办法,一切都是为了让大腿抱牢更大的大腿,“为今之计,只得慢慢取得他的原谅。没事,晓公子对你的情意我都看在眼里,不用太担心,你只要多在他面前转转,表现得内疚一些、可怜一点,时间一久,他必然会心软的。” 于秋点了点头,牢记在心。 “对了。”听到张冬瓜提霸王硬上弓,于秋忽然又想起来,“你还没告诉我断袖究竟应该怎么霸王硬上弓。” “哎呀,抱歉于秋大侠,我忽然想起还有一件事忘了做。”张冬瓜满头大汗,连忙找了个借口溜了,心里还想着:我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你怎么还要问这个呢,都跟你说霸王硬上弓要不得了! “唉……”于秋怅然若失地看着张冬瓜的背影。 不过片刻,张冬瓜已经跑不见了,于秋只得暗叹一口气。 结果紧接着,忽然又从边上冒出来一个人,蹭到了于秋身旁,一脸讨好地笑道,“于秋大侠,你是有问题想要问老张吗?” 于秋一看,这不是之前张冬瓜身后的两个跟班之一吗?那两个跟班,一个叫张三一个叫李四,眼前这个正是李四。 “老张这人就是不厚道,于秋大侠想知道的事情居然也敢瞒着!”李四义正词严地骂了一句,然后继续一脸讨好,“于秋大侠你别担心,老张不愿意告诉你,我这可有个好东西可以送给你。” 于秋还没从他忽然出现的惊愕中回过神来,他已经塞给了于秋一本书。 书本很有些老旧,似乎常常被人翻阅,上书一排字:龙阳极乐八十八式心法。 居然是一本心法吗?这年头修真界的心法不用玉简而用书可真奇怪,更何况这什么龙阳极乐八十八式心法,于秋前世一直修到金丹,竟然都从来没有听说过。 于秋本想问上一句,那李四却已经深藏功与名,事了拂衣去。 于秋只得将这本书带回了屋,然后略带好奇地翻开了一页。 书页里面竟然不是文字,而是一张张的图。 每张图上都有两个人。 而且每张图上的两个人都在、都在…… 于秋捂住了双眼:妈呀,这究竟是什么!   ☆、35|1.1 于秋发现自己看到了一些十分了不得的东西。 但符修所必备的研究精神,以及那些强烈的好奇心,迫使他竟然没有立即将这本书人道毁灭,而是满脸通红地藏进了自己的枕头底下。 然后于秋灭掉灯,钻进了床里,蒙上被子,点起一个小小的照明术,又将那本书小心翼翼地从枕头底下抽出来。 这一页上的两个人,是这样又那样的,那一页书上的两个人,又是那样又这样的……但无论两个人怎样折腾,无论他们摆出了怎样花样繁多的动作,总是有一点是没变的。 于秋若有所悟:原来是要这样? 要将一个人的这个,放在另一个人的那个里? 于秋放下书本,十分具有探究精神和实践精神地摸了摸自己前面的这个,又摸了摸自己后面的那个,比较了一下尺寸,觉得有些不太科学。 一夜过去。 第二天清晨从床上爬起的于秋,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真的是要将这个放在那个里吗?但是如果要放进去的话,真的不会很疼吗? 于秋还在纠结着,忽然有人敲响了房门。 于秋赶紧揉了揉脸,将自己伪装成一脸淡定,开门一看,却是那张冬瓜。 “于秋大侠。”张冬瓜顶着一副不负重托的模样道,“那晓公子现在被安置的住处,我已经打探好了。” “啊?”于秋茫然:我好像没让你打探过啊。 “你可还记得我昨晚说过的话吗?”张冬瓜却不知道昨晚李四还深藏功与名地给过于秋一本龙阳极乐八十八式心法,只以为于秋是好好考虑了一夜,于是一大早就来催促了,“你还想与晓公子和好吗?” 于秋闻言一愣,然后脸颊飞上一层异样的薄红。 还不等他说什么,张冬瓜已经在前面领路了。 于秋本来还站在原处纠结,一看张冬瓜都快跑没影了,连忙咬了咬牙,最终还是紧紧跟了上去。 张冬瓜一路领着于秋在山林间绕来绕去,路上还塞给了于秋一个小瓶子,“这可是好东西,到时候你就倒在手心里,偷偷往眼睛上一抹,包准有用。” “这究竟是什……” 张冬瓜忽然在一排竹林前停下了脚步,向于秋使了个眼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招手叫于秋过去。 于秋知道这片竹林。玄阳宗内负责试炼的弟子们本身高人一等,自然不会和参加试炼的修士们居住在同一处,便每年都被安排在这个竹林中。因为这次帮忙试炼的只有许鸿和沈千兰两人,眼下这片竹林还十分空旷,莫非晓春眠竟然是被直接安排进了这里? 张冬瓜的目光让于秋知道,自己猜对了。 于秋调整了一下呼吸,按捺下自己紧张的心绪,走上前两步,透过树影看到了一个精巧雅致的小院,而晓春眠,果然正坐在小院中的那个石桌旁。 那道伤依旧在他的脸上,突兀而丑陋。 随着于秋再走近一步,树影间的空隙一换,却又让他看清了那石桌的另外一边。 于秋猛地将脚步停了下来。 石桌的另一边,正坐着那位沈姑娘。 沈千兰手中端着碗药水,轻轻吹了口气,又笑着朝晓春眠递过去。 晓春眠同样笑着去接,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了沈千兰的手背。于是两人同时一愣,而后又同时脸颊飘红。沈千兰红着脸将药碗直接搁在他身前的桌面,双手触电一样收回,头也羞涩地埋了下去,那一双眼却还是忍不住抬起,偷偷看着晓春眠。 晓春眠却只是弯起那双眉眼,温暖和煦地看着她。 于秋静静看完这一切,猛然转身就走。 “于秋大侠……”张冬瓜连忙拉住于秋,压低着声音道,“别这么快放弃!” 于秋摇了摇头,同样压低着声音,“这种时候……不好打扰。” “怎么不好打扰了,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打扰!”张冬瓜急了:再这样下去,大腿都要被别人抱走了! 于秋咬着牙,想要将自己的衣袖从张冬瓜手中挣脱。 两人拉拉扯扯,扯扯拉拉,整得四周的竹子都一片乱晃。 沈千兰起初还只是红着脸发着愣,片刻后终于脸色一变,站起身来喝到,“谁在那里!” 晓春眠拉住她的手,摇头轻笑,“兴许只是山中的野兔……” 沈千兰低下头来,将目光落在被握住的手上,脸颊越发透红。 竹林的晃动猛地更加激烈,然后一个人踉踉跄跄地从里面摔了出来,直接栽了个狗啃泥。 于秋边起身边暗骂:这张冬瓜简直两天不打上房揭瓦!居然敢踹他! 一抬头,就见对面两个人都正盯着他看。 于秋尴尬啊,特尴尬。他勉强想起自己的目的,朝晓春眠露出一个讨好的笑,目光却不由得落在那两人相握的手上。 沈千兰嗖地将手收了回去,喝骂道,“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晓春眠则是淡然一笑,“于道友,有事吗?” 于、于道友?于秋不禁一愣。 “如果无事,还是请回吧。”见他这副呆愣的模样,晓春眠忍不住拧起了眉头,显出了一丝不满,“毕竟我身体有恙,不便招待,还请谅解。” 于秋细细思量这不满……果然还是对好事被打扰的不满吧…… “我……我看到你受了伤……”于秋磕磕绊绊地道。 “所以?”晓春眠又是一个轻笑,“与你何干?” “这位于道友。”沈千兰跟在晓春眠身旁,同样不满地挑起了眉,“晓师弟的伤有我照顾,不需要你来忧心。如果你只是为了这种事情,还是请快些回去吧!” 听到她这样说,晓春眠非但没有出言反对,还抬起头来,含笑看了她一眼。 沈千兰低下头来,对上晓春眠的视线,同样也是一笑。 两人间,目光流转,怎么看怎么都是含情脉脉。 于秋咬了咬牙,一只手握成拳头,紧了又松,心中只有一句话:果然是不该来的。他分明早就知道晓春眠已经不再需要他,何必一再纠缠不休?更何况眼下还是这么一个糟糕的时机。 “抱歉打扰了……”于秋极快地说完一句,逃也似的躲回了那片竹林。 晓春眠在后面猛地一起身,但毕竟重伤未愈,一个没站稳,便往旁倒去。还好有沈千兰在身旁一直看顾着,连忙伸手一扶,再次将晓春眠牢牢接在了自己怀里。 于秋听到声响,在林中回过头,却透着树影看到了他们两人这副紧紧依偎的模样。晓春眠笑着在沈千兰耳边说了句什么,沈千兰咯咯笑着回应了,而后搂着晓春眠,一起回到了前面的那间房中。 于秋愣愣地看了半晌,直到两人都已经进到房中,将房门紧紧关上了,才挫败地蹲下身来,神色落寞。 “唉……”张冬瓜在一旁唉声叹气,“你真是……有什么怕的?和她争啊,和她好好争啊,这么快回来做什么?你还怕争不过那女人吗!” 于秋又盯着那木板愣愣看了许久,忽然问道,“你觉得,他们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张冬瓜急地跳脚,“那女人在勾引晓公子,显然就是在勾引啊,瞎子都看得出来,你还不加把劲!” “可是……”于秋却还是一副没从打击中缓过来的样子,“她和许鸿有婚约的……” “那位许道友吗?”张冬瓜砸吧砸吧嘴,“早听说这沈姑娘对这门亲事不满意,看来是确有其事。唉,说起那许道友,前些年也算风头无两,让沈家迫不及待地定了这门亲,结果在炼气巅峰卡了这么多年了,至今还是没卡过去,也难怪沈姑娘要起别的心思啊!” 但是……就算不论沈千兰和许鸿的这门亲事,“春眠不是断袖吗?难道也会对女人……” 张冬瓜无语,“他不是被你掰弯的吗?” “掰弯?”于秋怔怔地抬起头来:这又是一个他曾经没接触过的概念。 “你莫非以为他天生喜欢男人吗?他只是喜欢你啊。”张冬瓜又忍不住摇头叹气,“所以你看看你……本来你们多好的……偏偏被你弄成了这样。” 并非天生喜欢男人,只是喜欢那一个?于秋猛然一个激灵,新大门隐隐又有了松动。 他回忆着之前晓春眠和沈千兰两人,回忆着那两人相握的手,回忆着那两人依偎的身体,细细体会着在自己心中不断翻涌的某种不快。 是的,他很不快,但是他不是很确定的不快是来源于什么,真的只是因为晓春眠现在对他这副冷淡至极的态度吗? 不,于秋很快发现,这种不快,其实是来源于晓春眠与沈千兰这种亲密的关系本身。 于秋抬起头,再次看向那紧闭的门扉,忽然感到一阵灵气波动。 是有人在那房内下了一道隔音术。 布下这道隔音术后,沈千兰顿时便收起了脸上那些羞涩之情。 晓春眠坐在床边,脸上那些含情脉脉地神情同样也已经消失无踪,眉头微拧地问道,“这样你就满意了吗?” 沈千兰傲然一笑,“你不是不愿意配合我吗?怎么刚刚演得那么好。” “因为原本只是你想要利用我……刚刚我忽然发现,其实我也可以试试能不能利用你。”晓春眠道。 “是为了那个什么于道友吗?”沈千兰眉尖一挑,“看来我们能有一个愉快的合作。” 晓春眠却微微摇了摇头,低声道了一句,“其实我并不想这样……” “为什么?”沈千兰笑道,“你我都有想要的,所以你我互相利用,这必然会是个愉快的合作,不是吗?” “我是有想要的。”晓春眠道,“但是我并不太想要用这种方式得到。” “矫情!”沈千兰毫不客气地评价了两个字。 晓春眠苦笑,也不争辩,又问道,“不过只要这样……真的就可以达成你的目的了?” “放心吧,这玄阳山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必然都是会传入他们姓许的耳中的。”沈千兰笑。 “所以你的目的究竟是……” “退婚!”沈千兰斩钉截铁地说了两个字,然后收回隔音术,趾高气昂地走了出去。 被独自留下的晓春眠默然倒在床上,半晌暗叹了一口气。 原本好好的两情相悦,闹到现在居然还得来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也真是可笑。其实晓春眠不想这样,真不想,这种事情一点都不符合他一贯的原则。他当初干脆利落地与于秋决裂,是真的想要就那么一刀两断的,毕竟那样对谁都好,对于秋也更好。但是……在生死之间走过之后,他不得不承认,他还是想要。 “于秋……”晓春眠呢喃出了这两个字。 他却是不知,于秋居然一直在外面蹲到了沈千兰走,然后又悄无生息地磨蹭到了他的房门之外。 于是于秋清楚地听到了这低哑的一声,“于秋……” 于秋一愣。 而房内晓春眠,已经边呢喃着这个名字,边将手伸到了自己的腹下三寸处,打算手动宣泄一下自己的*。   ☆、36|35|1.1 “于秋……嗯……于秋……” 于秋在外面,就听到里面晓春眠的声音断断续续不断传出,还有一两声喘息夹杂其中。于秋很茫然,完全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就忽然喊起自己的名字了。 “啊!”晓春眠忽然短促地叫了一声,而后喘得越来越急。 不知为何,于秋只觉得自己的头皮猛地麻了一下。 “于秋……” 喘了好一会后,晓春眠再次呢喃出了这么一声。明明还是这么两个字,此时从他口中这么带着颤地吐出,竟感觉说不出的甜腻酥麻,同时又仿佛带了一种慵懒魅惑的魅力。 于秋听着,头皮那点麻痒竟也朝着其他地方蔓延过去,汗毛一根接一根地立着,似乎整个人都麻痒起来。 于秋顿时坐立不安了。 他努力将自己身上这种陌生而奇怪的感觉抛诸脑后,心中不由得为晓春眠担心了起来。在这种时候,晓春眠究竟为什么会不断喊自己的名字?这实在是太不正常了,难道是正在做梦说梦话?糟糕,不会是走火入魔吧? “啊啊——!于秋!于秋!”晓春眠的声音猛地变得高亢,同时房中一些其他的声音也比之前更明显了一些,似乎有什么正进行到最激烈处,“于秋……于秋!你过来、过来!让我好好的、好好的……啊!于秋!” 随着这一声声的,于秋只觉得那点酥麻猛地涌到了尾椎处,又沿着背脊一路迅速地炸了上去,炸得整个人都不知怎么地由内而外燥热起来。 他听到晓春眠喊他过去。 然后于秋忧心着“哪怕不是走火入魔也绝对是噩梦啊”,便当真一把将门推开,猛地闯了进去,“春眠!你没事吧!” “……” 此时此刻,在这一瞬间,整个世界都一片寂静。 于秋看到晓春眠正侧躺在那张床上,双唇微张着,胸口随着呼吸急促起伏着,双眼迷离地睁开着,眼角是那样的泛着红,双眸又是那样的湿润。于秋看得目不转睛,脑中迟钝地想:原来既没有睡觉也没有修行啊……那么自然既不是做梦也不是走火入魔了。 而晓春眠自打于秋进来之后,动作都没变过,像是整个人都僵了。 床上有一床被子,但是很不幸,晓春眠并没有盖在自己身上。 于是,当于秋终于回过神来,将目光从那张单看着就让人心中一酥的脸上移开,沿着晓春眠的身体往下看了之后,很自然便看到晓春眠的手中正握着的……嗯…… 其实于秋觉得这也没什么,他自己身上又不是没有这种东西。 但晓春眠显然不这么想。 于秋看到晓春眠的脸色由原本的微红透粉一点点变得苍白如纸,然后又渐渐涨红起来,红得简直发了黑。 于秋咳嗽了一声,觉得自己或许应该说点什么,“春眠……我在外面听到你叫我过来……” 然后他就被砸出去了。 “滚!”晓春眠的声音充满了掩饰不住的惊慌失措,“你给我滚!” 在顶着额头上的大包往回走的时候,于秋竟然不觉得委屈愤怒,而是有一种……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非常奇妙的心情。他走在路上,感觉自己的脚都是飘的。 ……所以那个时候,他就是准备将那样的这个放进自己的那个里吗? 于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只顺着这个念头继续想到:果然不科学,果然一看就会很疼啊! 于秋伸出左手,虚虚握着,比出一个形状。 虽然那个时候晓春眠已经被吓软了,但于秋在经过了严谨而科学地计算之后,还是得出了一个结论:其实应该逆过来比较好吧?毕竟自己的好像比较小一点,哪怕塞进去应该也不会那么疼…… 于秋伸出右手,正准备也虚握出一个形状来严谨而科学地比较一下,却发现自己的右手中已经握了一个东西。 是张冬瓜给他的那个小瓶。说是只要倒在手心偷偷朝眼睛一抹,就会收到奇效的好东西。 可惜,接连两个糟糕至极的时机,让于秋还没有来得及体会一下这究竟是个怎样神奇的好东西,就已经将一切都搞砸了。想到终究还是没能让晓春眠和自己的关系缓和一点,于秋心中还是很有些伤心的。 但手中的这个小瓶,此时已经完全转移了他的好奇心。 于秋打开瓶盖,看到是一瓶清澈透明的液体。他先是倒出一点滴在路边的花草上,确定不是什么剧毒,然后轻轻嗅了嗅,又小心翼翼地倒在手心,没有感觉到太大不适,这才合上双眼,出于对张冬瓜的信任,轻轻往眼皮上面一抹…… 于秋浑身猛然一震,一个没握紧,小瓶摔在脚边,将那些剩余的液体都洒了个彻底。 妈呀!这究竟是什么,竟然这么呛人! 于秋被呛得眼眶一下子就红了,眼泪一个劲往外涌。他连忙将沾了液体的手心拿开,用两只手背不停擦着自己的眼睛,却只是将眼泪擦得满脸都是,硬是哭得双眼睁都睁不开。 此时此刻,于秋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手贱。 听到有脚步声往这边过来,于秋连忙离开了小路,躲进了边上的林子里。这要被人看到了,可就丢脸大发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来人已经先一步看到了他,“于秋?” 于秋心中咯噔一下:这声音如此讨厌……不就是最近开始莫名其妙不停招惹他的那个谁吗? “你今天早上去哪里了?”高从寒起初只看到于秋一个背影,冷哼一声,满脸不耐地走了过去,“亏我还特地去找你,你居然……于秋?” 走近了这几步,高从寒才发现于秋竟然正哭得不成样子,一下子竟然有些慌了,“你怎么了?” “没……我没怎么。”于秋想要淡定地解释一下,结果说一个字就忍不住一个抽泣,“我真没怎么,只是……” 一句话没说完,高从寒已经冲了过来,用力抓住了两个手腕,将他两只手都拉了开,看到他已经肿得像核桃一样的两只眼睛以及额头上那个大包,再开口时语气已经是怒不可遏,“是谁欺负你了!” “没人欺负我!你给我放开!”于秋被对方这唐突的动作弄得有些恼怒,当即想要挣脱,但因为一直在抽抽搭搭,完全使不上力气,无奈之下只得乖乖解释道,“我早上去找春眠……” “晓春眠?”高从寒越发怒不可遏,像是要狠狠咬碎这三个字,“你这么一副样子,全是因为他吗!” “不是!”于秋忙道,“这个是因为……” “你还维护他!”高从寒重重将他一推,推到一棵树干上,气得眼睛发红,“于秋啊于秋,你为什么这么贱?” “我……”于秋被撞得后背发疼,又被这一个字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当即也懒得继续和他解释他,只大声骂道,“关你屁事!” 说这四个字的时候,他的眼泪却还在往外涌。 高从寒定定地看了他一会,然后忽然将那两只手都举到了头顶,一起禁锢在自己的右手中,腾出左手,去摸于秋的脸。 于秋被摸出一身鸡皮疙瘩,偏偏又挣脱不开,气恼得直发抖。如果现在手中能有一把符箓,他绝对要轰死高从寒,但符箓现在都在储物袋里,碰都碰不到。 “于秋……”高从寒抬起他的脸,指尖沿着下颚不断描摹,“忘掉那家伙吧,跟着我,我会对你更好。” “你他妈做梦!你……啊!” 高从寒竟然在他脸上咬了一口。然后高从寒像是食髓知味,忽然紧紧搂住了于秋,在他脸上不断又啃又咬。 于秋好不容易用双手掐出一个法诀,终于让一道火焰落在高从寒身上。 天知道他已经有几百年没掐过法诀了,生疏得堪比一个初入道门的幼童。 感到头顶上的禁锢一松,于秋连忙将自己两只手腕都抽了出来,狠狠推开高从寒,边跑边伸手探向自己的储物袋。 但那一点小火焰,不过瞬间便已经被高从寒扑灭。 还不等于秋的指尖碰到符箓,一个巴掌猛地扇在了他的脸上,扇得他耳朵里都是一阵嗡鸣。 “你别这么给脸不要脸!” 这一巴掌太重了,重得根本不像是炼气期该有的力气,竟然直接将于秋扇到地上还滚了半圈。于秋想要起身,但高从寒接下来的一脚,却是狠狠踩在了他的指节上。 “啊!”于秋疼得撕心裂肺。 高从寒紧接着一脚踢到了他的肚子上,踢得于秋差点吐出了酸水。 在于秋的记忆中,上次被这样折磨的时候,好像还是在前世。 “我给过你好好选择的机会。”高从寒弯下腰,抓住于秋的头发,将他的面孔提起来,狞笑地看着他,“于秋,是你逼我非得这样对你……” 透过自己依旧抑制不住的泪水,于秋惊愕地发现,高从寒的双瞳竟然已经不再是曾经的那种深黑色。高从寒现在的瞳孔是青色的,青得发亮,简直就像是他前世见过的某个人。 这一发现让于秋毛骨悚然,浑身再一次颤抖起来,不仅是气恼得发抖,更是恐惧得发抖。 于秋颤抖着,想要用剩下那只手触碰到自己的储物袋,却被发现,于是又一脚重重地落了下来,同样踩在指节之上,惹出另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高从寒一脚踩住他一只手,依旧抓着他的头发,勾出一抹寻常不会流露出来的可怖笑容,“你如果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猛地划来。 高从寒侧身闪过,抬头看向树林那头。 追来的晓春眠正用左臂撑在一棵树干上,喘着气,腰侧的伤口已经裂开,渗在外衣上都是点点血红。但那柄若秋剑,正被牢牢握在他的右手中,坚韧锋锐一如既往。少年一双眉眼看过来,饱含着纯粹而凛冽的愤怒。   ☆、37|小呀小魔修 却说晓春眠之前羞愤交加、恼羞成怒之下,随便捞了个东西就将于秋砸了出去。等到已经砸出去之后,他才呆坐在床上,愣愣地想:究竟为什么要砸出去呢……然后他终于回过神,连忙穿好衣服洗干净手,赶紧追了出去。 当时于秋已经走没了影子。幸好晓春眠知道其他参加试炼的修士所住的大致位置,还能一路寻找过来。 却没想到…… 晓春眠红着眼睛看着这一切。 于秋趴在地上发着颤,两只手都已经被鞋底碾出了伤,渗出点点殷红的血,指节处更已经是一种青紫之色。 而高从寒正站在于秋的边上,嚣张肆意地冲着晓春眠笑,“不过是个伤兵,也想逞英雄吗?” 晓春眠一言不发,只又挥了一道剑光过去。 高从寒再次从容躲过,又伸出手,想要将地上的于秋抓起来。 晓春眠不顾一切冲了过去,拦在于秋身前。于是高从寒那一只手猛地敲到了他的剑上,发出锃地一声巨响。响声久久不散,剑身不住震动。 晓春眠脸色微微一白,剑招接连攻上。高从寒也不取自己的法器,只以手为爪,像只妖兽一样不断用自己的身体招架着对方的剑势,并且丝毫不落下风。 越战,晓春眠心中越是惊愕。 无论是这种攻击方式,还是这种远超常人的力道,都让晓春眠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眼前正面对的并不是一个炼气后期的修士,而是一头八阶妖兽。 晓春眠不久前刚和八阶妖兽厮杀过,眼下的这种感觉很熟悉,几乎和那时别无二致。 那时晓春眠历经生死,斩杀一头八阶妖兽后几乎与后面那一头同归于尽,只靠着于秋所送的那件软甲,最终留下了一口气,险险捡回一条命。但现在软甲已毁,他身上的伤口更还未能彻底痊愈,面对与八阶妖兽相差无几的高从寒,只觉得比那时还要艰难。 再难,有于秋在他身后,他也不能退缩。 但高从寒与八阶妖兽不同的是,他同时又有着人类的狡诈。 高从寒看出晓春眠不能久战,便不硬拼,只不断骚扰着,时不时就在那若秋剑上重重敲击一下,也不求建功,就这么一下下的,敲得晓春眠脸色越来越白,震得虎口崩裂不说,嘴角也渗出了血,硬是让之前所受的内伤都有了反复。 高从寒嘴角含笑,眼看晓春眠又是一剑划来,轻轻巧巧往后一跳,潇洒自若地落在地上。 就在这一瞬间,地面忽然猛地一沉,流沙一样吞没了高从寒那一只脚,咬得他平衡骤失之下险些直接摔个仰面朝天。高从寒迅速用另一只脚往地上重重一点,这才总算保住了平衡,却连这只脚也同样被地面含了进去。 不知何时变得松软的地面绕着他的双脚不断旋转,真的就像流沙一般,一点点将高从寒整个人都向地下拉去。 高从寒抬起头,看向一直都在伏地哭泣的于秋。 于秋现在也在伏地哭泣,只是右手伸在身前,五指都牢牢扣在地上。而那一只左手,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收回去压在了腰侧,看不出究竟在做些什么。当然,现在高从寒知道了,那左手必定是已经伸入了储物袋,正牢牢握着一张符箓。 于秋抬起了那一张脸,脸上依旧泪眼朦胧,但仔细看去,泪水之下的双眼中实际上已经丝毫不见那些惊慌与恐惧。 以高从寒现在的力道,能困住他的符箓,自然不会是普通货色。 于秋咬牙切齿,心中不断滴血:两百颗下品灵石啊……又废了两百颗下品灵石啊…… 高从寒盯着于秋看了半晌,忽然微微一笑。 然后高从寒发出了一声震天动地的吼叫。 是真的吼叫!如妖兽一般,仿佛八阶妖兽的吼叫! 于秋和晓春眠都被吼得脸色发白,脑门一阵阵发晕。就连原本正不断旋转着将高从寒一点点往下吞噬的地面,也被吼得起了一阵阵波纹。 高从寒针对的,正是这地面。 随着一声接一声的怒吼,地面被震得越来越散,已经丝毫不见旋转的痕迹,只留下被吼叫震出的波纹。随着最后一声远胜于前的巨吼,地面猛然四散,砂砾一般迸溅而出。就在这满天的飞沙中,高从寒终于飞身而起,再次向晓春眠和于秋两人攻去。 晓春眠提剑来挡。却有一道剑光比他更快,猛地就撞到了高从寒身上。高从寒眼中现在只有那两人,想不到竟然还会有别人插手,一下子躲避不及,被打得往侧边飞去。 于秋心中冷笑:比妖兽聪明的蠢货还是蠢货,竟然敢忘记这是在玄阳山中。 “吵什么……”许鸿抓着头发从树林外面走进来,带着午睡被打扰的不满,郁闷地抱怨道,“都跟你们说了不要擅自争斗,你们怎么就这么不听……” 一句话没说完,许鸿与正从地上爬起的高从寒四目相对,看到那双青得发亮的眼眸,猛然浑身一震,那点残留的睡意顿时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许鸿手中那柄飞剑上的一颗原本黯淡无光的石头,猛然泛出一道黄光,一亮一暗不断闪烁,像是在发出某种警告。 “魔修!”许鸿的脸色猛然一变,手指在剑柄那石头上狠狠按了一下,顿时石头不再闪烁,而是一直亮着那抹黄光,“大胆魔修,居然敢闯入玄阳山中!” 高从寒原本还想连他也一起对付,但在许鸿按下那宝石的刹那,高从寒脚步一滞,然后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巨变,竟然转身就跑。 许鸿咬了咬牙,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不过片刻,唰唰唰数十道剑光通通从山顶飞下。那是数十个玄阳宗修士,少数几个练气,大多都是筑基,甚至还有一个凝元期的领队,如临大敌地飞入玄阳山中不断巡查,丝毫不吝于在这个据说只在筑基边缘的魔修身上投注以最大的重视。 但高从寒的速度实在是出乎意料地快。 许鸿御剑紧紧追在后面,竟然越追越远。许鸿不得不认为,对方肯定准备了一个专门的飞行法器,专供逃命之用。在许鸿对魔修的有限认知中,能有这种觉悟的魔修,实在是奇葩中的奇葩啊。说起来,一个魔修在被发现后竟然会果然跑路,这本身就已经够奇葩了,要知道魔修绝大多数都是没有理智的家伙。 片刻之后,高从寒猛地往深山里一猫,顿时连影子都没留下一个。 许鸿只得握着自己的剑柄,通过上面监控宝石的状态推测着这个魔修的位置。但片刻之后,宝石忽然一暗,竟像是从来都没有感应到这个魔修一样。 许鸿一怔:这宝石一旦发现一个魔修,便会一直跟踪下去。眼下这种忽然变暗的情况,表明那个魔修要么已经逃到了方圆千里之外,要么已经被人所消灭。但无论哪种,眼下似乎都不太可能。 许鸿取出腰间玉佩,询问那个诛魔队的凝元期领队,得到的回答是根本没有第二个人发现这个魔修。许鸿冥思苦想却毫无所得,只得叹了口气,再次按了按那玉佩,同另外一个人联系道,“那个魔修丢了……” “丢了?你怎么办事的!”对方在那边破口大骂,“好不容易有个给我长脸的机会,你就这么弄砸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许鸿抬头望天,无奈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撇了撇嘴道,“抱歉,父亲,我也不想的……” 如果有任何一个玄阳宗弟子在这儿,便能认出,对面那个闻言不断冷哼的中年男子,正是他们玄阳宗的现任掌门,许卫天。 许鸿是许卫天的亲生儿子,因此哪怕至今还是炼气巅峰,在玄阳宗本代弟子中的地位也有些超然。但正因为他至今还是炼气巅峰,许卫天对这个儿子每天都会比上一天更不满意。 “算了,丢了就丢了吧,本来也不指望你。”许卫天又道,“我们来谈谈沈家那丫头的事情。” 许鸿继续无语望天:他现在最不想谈的,就是那沈千兰。 “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已经开始明目张胆地勾搭别的男人了,完全不把我们许家放在眼里!”许卫天在玉佩那头怒不可遏,“她可是你的未婚妻!你居然管都不管!” “还好吧。”许鸿道,“反正我也不喜欢她。” 许卫天气得险些背过气去,“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同意婚约!” “是沈千兰他们家先说想和我结亲的啊。”许鸿回忆了一会,又道,“反正我也没有别的喜欢的人,无所谓吧。” 此话一出,许卫天气得当真要背过气去,“你这蠢货!就是因为这样,才会一直都筑不了基!” 许鸿摸了摸胸口:这是亲爹吗,知道什么叫骂人不揭短吗…… 而那边许卫天已经彻底开了话匣子,指着许鸿从头骂到尾,从你妈当初就是那么无情无义无理取闹,一直骂到你他妈居然还学你妈也当什么剑修,再到你这副德行根本就不适合剑修你知道吗,快点转过来随我当个正统的五行修士说不定这辈子还有救……根本停不下来。 在许鸿不断忍受自家父亲的口水的同时,晓春眠终于将于秋送回了于秋自己的房,又想去打盆凉水过来给他清洗伤口。 结果于秋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哭得泪眼婆娑地道,“春眠,不要走……” 晓春眠看着他那双泪眼,心头一下子就颤了。   ☆、38|交错的两人 于秋一句话出口,心中还很无奈:其实他真不想哭的,都是那该死的张冬瓜,给的什么鬼玩意,害他哭到现在还停不下来。 “春眠,别走……”他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想要让自己的歉意和挽留表现得更认真也更有诚意一些,却忍不住又抽搭了一下,“以前是我错了……你要怪我也是应该的,但是不要这样……别丢下我一个人……” 话音未落,晓春眠已经忍不住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肩,将他搂进了怀里。 于秋一愣。 “好,我不走,再也不走了。”晓春眠将他的脑袋埋在自己的颈窝中,惊慌失措地安慰道,“于秋,对不起,我不会再走了,你、你别哭了……” 于秋因他这莫名地惊慌而愣了好一会,然后忍不住哈哈大笑,“你竟然以为我真的在哭……咳、咳咳!”笑到一半忽然又忍不住一个抽泣,结果自己将自己给呛了个半死。 于秋在他怀里难受地不断咳嗽,让本就惊慌的晓春眠越发无措了起来。 好半晌,于秋终于顺过气来,俯在晓春眠的胸前深深呼吸了一会,将眼泪全部抹在晓春眠肩上,这才断断续续地将事情的真相给解释了一遍。 晓春眠一直安静地听着,半点没有打断。 讲完之后,于秋还忍不住一阵感动:果然还是春眠好,不像某些人那样不听人话。 “所以……你之所以这样,都是因为张道友给的那瓶药水?” 于秋狠狠点了点头,边哭还边咬牙切齿,“说是什么包准有效的好东西,也不知道究竟有个什么鬼效,把我害惨了。” “其实确实挺有效的。”晓春眠小声嘀咕了一下。 “什么?”于秋正抹着眼泪,没听清。 晓春眠微微摇了摇头,抬起他的脸,看着他泪光盈盈的模样,“他给了,你为什么就接着了?” “因为……”于秋一声哽咽,“我想让你原谅我……” 哪怕知道是因为药水,看到于秋这幅模样,晓春眠心中也忍不住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情难自禁,低下头来,轻轻吻上于秋的眼睑。 于秋错愕不已,浑身都是一僵。 晓春眠品尝完他的泪水,呼吸不由得更急促了几分,双唇下移,一路亲吻下来,直到堵住于秋的唇舌。 于秋头皮都是一炸,忍不住浑身一个哆嗦,整个人都往后缩去。 晓春眠起初还用力捉着他,片刻之后却一声叹息,还是将他放了开来,苦笑道,“你看……我们之间,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原谅不原谅的问题。” 于秋抹掉眼泪,看着他,似乎已经有一些明白,却又似乎还是有一些不明白。 晓春眠垂下目光,“所以于秋,我……我们……” 于秋却不等他说完,咬着牙猛地又靠近了过来。 晓春眠一愣神间,双唇已经被于秋含住。于秋吻得很乱,再加上依旧不断哭泣,不一会就将眼泪弄得两个人脸上都是。 “春眠,不用说了……我知道的。”不过片刻,毫无经验的于秋已经支撑不下去,只好放开了晓春眠,在他怀里不断喘息,“我知道的……我知道……不、不就是这种事情吗?我、我也是可以的……” 边说,于秋边拉起晓春眠的一只手,径直往自己身上摸去。 “于秋!”短短片刻,晓春眠便察觉到自己的手已经碰到了一个要命的地方,惊骇得不能自已。 于秋急促地呼吸着,浑身都在因为紧张而颤抖,却不甘示弱地开始拉扯起两人的衣物。晓春眠深吸了一口气,从于秋的手中挣脱出来,又将于秋两只乱动的手都牢牢制住。 他觉得他应该斥责于秋这种乱来的行为。 但实际上,晓春眠所做的是用双手按住于秋的肩,一把将他狠狠摁倒在冰凉的地面,拉开本就被于秋自己弄得松松垮垮的衣领,用力啃咬在他雪白的脖颈上,留下一个清晰的齿印。 于秋惊叫了一声,浑身战栗得更加厉害。 晓春眠并没有停下。晓春眠将他身上的衣物一层层地解开,丢在一边,剥得一点都不剩下。地面的凉意毫无阻隔地渗在身上,于秋却丝毫不觉得冷,只觉得热。 虽然热,却在不断发抖。 晓春眠撑在上面,用目光将这具白净修长的身体不断描摹,却迟迟没在有其他的动作。半晌,他一声轻笑,伸出手来覆住于秋的双眼,“你怎么还在哭啊……” 于秋抽泣一声,“我也不想啊……” 晓春眠无奈地摇了摇头。 但是他依旧迟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灵魂深处渴求已久的东西,此时终于彻底陈列在了他的眼前,让他一览无余,已经可以任他予取予求,这般唾手可得,晓春眠却不可理喻地迟疑了。 或许是因为于秋这止不住的哭泣,或许是因为于秋这不断的颤抖。 “你真的明白吗?”晓春眠忍不住确认道。 于秋咬着牙,狠狠点了点头,带着一副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决然之意。 晓春眠却被他逗得直笑,笑到深处泛了苦。 于秋感到自己被从地上捞了起来,狠狠揉入了对方的怀抱。两具身体紧紧相贴,都很热,都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却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你不嫌弃我是个男人了?”于秋听到晓春眠在自己耳边笑。 于秋脸颊红透,半晌没有吭声。 “你那个时候不是还很不愿意吗?”晓春眠用手摸着他的背脊,“怎么现在又可以了?” “可是……”于秋的声音细如蚊蝇,“你说我们……只能这样……” 晓春眠吻了吻他的鼻头,“是啊。” “我不想和你分开,我不想你离开我。”于秋道。 所以,既然只能这样,那就这样吧。于秋离不开这个少年。相比较离开他的痛苦,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这件事,其实一点都不难接受。 他想要和晓春眠在一起,无论是以哪种方式,无论需要做些什么。 晓春眠看着他的脸,凝视着他的双眼。于秋很单纯……或者说,在此时此刻,他将自己最单纯的一面展现在了晓春眠的眼前。那些未出口的话语,蕴在于秋的双眼中,几乎一眼就能看穿。 晓春眠抹掉那些还在不断流淌的泪水。 “在你还以为我是个姑娘的时候,你想过要和我做这种事情吗?”晓春眠问。 于秋脸上的红色一下子晕染到了耳根,摇了摇头。 “真的?”晓春眠轻笑,“说实话。” “本来就是实话。”于秋视线飘忽不定,显得异常羞耻,“我那时候顶多想要亲一下……” 晓春眠笑得不能自己,“小秋,你真可爱。” 于秋气得瞪他一眼:他可不觉得可爱用在这里是什么夸奖。 “所以这是你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晓春眠道,“在此之前,别说和别人做过了,你连想都没有想过。” “废话!”于秋恼羞成怒。 晓春眠却一下子又吻住了他,迟迟不动的双手终于开始在他身上大肆游走,一切都猛地变得激烈起来。 说实话,于秋有些害怕。 虽然他努力配合,但毕竟是第一次,他无法将自己的恐惧掩藏得不留痕迹。 两个人在地上厮磨着,呼吸灼热地交织了好一会儿。 然后晓春眠将于秋从地上抱起,扔到了床上。 于秋还没缓过劲来,晓春眠已经再一次扑在了他身上。 这一日,他们几乎什么都做了。 亲吻、拥抱、抚摸、揉搓……两具身体不断纠缠,在双方的身体之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痕迹。 于秋几次害怕得想要退缩,却始终伸出双手,牢牢环在对方身上,让两具身体纠缠得更加紧密。 但晓春眠还是知道,他害怕。 这一日,他们在一起纠缠了整整三个多时辰。 当晓春眠终于从床上起身的时候,外面已经又是黄昏。山上很是吵嚷,似乎是玄阳宗的人正在漫天遍野地搜寻着什么,还发出警告要所有修士小心安全、注意可疑之人。 于秋拉住晓春眠的手。 晓春眠吻了吻他的指尖,解释道,“我们还在玄阳山中,得按照他们的规矩来。”每个人都有固定的房间,晚上休息时必须得在,不然说不清楚。尤其是晓春眠,可以说是住在考官的眼皮底下。 “……做完了吗?”于秋却问。 晓春眠一愣。 “我们……”于秋看着他,眼角发红,目光中还满是迷离,“已经全部做完了吗?” 晓春眠又低头吻了吻他的身上,无奈地笑道,“当然。” 晓春眠走后,于秋一个人瘫软在床上,忽然抬起自己的两只手,放在鼻子边上嗅了嗅。上面充满了那样的味道,有他自己的,也有晓春眠的。 于秋稍稍撑起身体,看着自己遍身的痕迹。有些东西已经干涸了,却还残留在他的身上,带来一种怪异的不适。 他今天泄了不止一次,浑身乏力。 晓春眠也在他身上泄了不止一次,满身都是。 但是于秋觉得不对。 他从枕头底下翻出了那本书。 如果不是这本书错了,就是晓春眠在骗他,其实他们根本没有全部做完。 这一日,他们几乎什么都做了…… 这个几乎,指的便是,晓春眠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进入他。   ☆、39|寻求改变之道 于秋将那本书塞回枕头底下,坐起身来,想要做完今天两个时辰的炼气功课,身体却从内而外都泛着一种慵懒的乏力,完全不能集中精神。最后他只得又倒回床上,缩成一团,用被子蒙住了头。 他阖上双眼,回顾着这么一天。 这天发生了挺多事,无论是晓春眠的还是高从寒的,都需要好好整理一下。 首先是和晓春眠……在缠绵一日之后,于秋并没有清洗自己,那些痕迹还残留在他的身上,鼻尖仿佛还依旧萦绕着那个少年的味道,让于秋脸上的微热始终无法褪去。他们终究还是迈出了这一步,然而这一步本身,并没有于秋曾经所想象的那样难以迈出。 虽然最后还是留下了一个疑虑,但终于顺利与晓春眠和好如初,于秋十分满意。 唔,不对,或许不能说是和好如“初”。 于秋眯着眼,将手掌伸下去,摸了摸自己大腿上那些已经干涸的痕迹,叹了口气。 他明白,在已经迈出了这一步之后,他和晓春眠之间的关系已经彻底改变。这多少还是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但这也没什么,这是他自己决定的事情,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只不过是需要多花费几天来适应而已。 想到晓春眠,于秋心中只有高兴。 而剩下高从寒的那事,就特别令人头疼了。 直到现在,回想起高从寒那双青得发亮的眼,于秋还忍不住不寒而栗。因为前世的时候,他就是在这样的一双眼下,被整整折磨了三个月。 但他无法确认高从寒是否真的就是前世的那个家伙。毕竟在玄岩大陆上,魔修虽然人人喊打,寻常难得一见,实际上的数量却并不稀少,只是被几大门派合力赶出了正统修真界的圈子。在于秋前世的记忆中,直到发生了那件事后,正统修真门派多年来所造就的影响力一夜之间彻底塌陷,魔修从地底接连不断地冒出来,这才真正出现在了世人的视野中,并且直接占据了玄岩大陆半壁江山。 影魔是魔修中的佼佼者,但不可能每个魔修都是影魔。 但就算刨去记忆中那属于影魔的浓重一笔,中午时分与高从寒的那场冲突,也足矣让于秋铭记于心,反复回味,不断警醒。 高从寒是个魔修——这是玄剑宗需要头疼的事情,于秋无所谓,魔修也是修士,都一样。 若不是晓春眠及时追来,于秋在高从寒手中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这个事实就十分让人无法忍受了。 当然,于秋可以给自己找到无数的理由。比如他当时被张冬瓜给的药水坑惨了,哭得根本停不下来,实力自然会受影响。又比如高从寒一开始还算正常,完美地迷惑了于秋,让于秋没有拿出足够的警觉,等到高从寒忽然不正常了,于秋的双手已经都被制住了,失了先机。 但归根结底,于秋那时之所以无力还手,原因只有一个——他没能碰到符箓。 今世这一路走来,于秋的狂妄,于秋的底气,于秋的实力,全部都是因为储物袋中那些符箓。手握符箓的于秋,有信心以区区炼气后期的修为面对筑基以下所有高手。 就像他能用一纸冰枪符瞬间解决了一头九阶巅峰的巨蟒妖兽,就像他能用一纸流沙符让已经相当于八阶妖兽的高从寒困得只能自己跳进另一个火坑。这一套能让他以炼气后期完虐炼气巅峰、单抗筑基初期的符箓,是于秋耗尽这一段时间在方山集内细细积攒的家财,特地为这次试炼而准备的。风木水火土,总共五张,现在还剩下三张,每张造价都在两百颗下品灵石以上。若不是如此,于秋现在也算是小富之人了,哪里至于落到想为晓春眠买件软甲还得精打细算的地步。 这是于秋前世的发明,哪怕对于当时已经处于金丹期的他而言已经没有半点益处,也依旧是于秋的得意之作。 于秋在符箓之道上走得比玄岩大陆上任何一个修士都远,这注定了手握符箓的于秋那并非一般人所能匹敌的实力。 然而,仅仅只是因为没能碰到符箓,便可以让于秋猛然变得不堪一击。 对于一个符修而言,这似乎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玄岩大陆上所有的符修都是这样。 但于秋想要成为那个例外。 他可还没忘记他上辈子是因何而死,更没忘记上辈子在最后一刻他下过什么样的决意,有过什么样的领悟。虽然他那时候没有想过能重来,但他已经立誓不再依赖。 从这个层面上,他倒是有点感谢高从寒。当然不是感谢他差点踩断自己的手,而是感谢他让自己看清了今世的依赖。虽然今世于秋确实没有再依赖任何人——包括晓春眠,晓春眠的强大是晓春眠自己的事情,与于秋无关——但他还是太过依赖了一样东西。 符箓。 这是一个乍听有点可笑的结论。常理而言,一个符修本就该最依赖自己的符箓。符箓不同于人,符箓不会背叛,符箓不会在你努力对敌的时候临阵脱逃,符箓更不会在背后捅你一刀。由自己所创造的符箓是绝对忠诚的,只要你好好使用它。然而,一个立誓不再依赖任何人的符修,根本无法保证自己不会再遇到这种根本碰不到符箓的情况。 今天于秋是幸运的,高从寒在玄阳山内发了疯,就算晓春眠没有及时赶到,在头顶高高悬着一个玄阳宗的情况下,高从寒也不至于真翻出什么大浪。但于秋无法认为今后也能一直这么幸运。 所以于秋必须寻求改变。 问题在于如何改变。 于秋在半睡半醒间考虑着这些事情,然后用已经睁不太开的眼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接着让自己的一缕神识沉了进去,沉入手腕上方那个浅色的圆圈。 系统已经沉寂太久了,久得让于秋险些以为它已经失去了灵性。 但前些天还在玄阳山中进行试炼第一关的时候,于秋曾经沉进来看过一眼,知道系统还活着,它只是在忙。 忙着……写东西。 上次于秋来看的时候,一点开奖励里的剑诀那一栏,咻咻咻十几页剑诀一口气拍了出来,差点吓死他。而那时候于秋刚和晓春眠闹开,心里本就不舒坦,看到这些剑诀只觉得好像看到了曾经的朝朝暮暮,触景生情,心情更加低落,便没有打扰系统,只自己默默退了出来。 这次于秋再来,点开心法,待更新,点开丹方,待更新,点开符箓图样,待更新,点开术法……嗯,还是待更新。于秋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点开了剑诀。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妈呀,整整五十多页! 于秋翻到最后一页,盯着这繁多的剑诀呆愣了一会,忽然听到哐当一声,低头一看,夭寿啊,系统竟然又生出来一个。 ——你说实话,你究竟被剑诀怎么了! 于秋终于忍不住咆哮出声。 好一会之后,系统才仿佛一个反射弧超长的人类一样,终于吱了一声。 [嗯?] 又过了好一会,系统才像是终于清醒过来,知道说人话了。 [啊,宿主,你来了] 于秋抽了抽眼角。眼下系统这状态,怎么这么像是他伏案折腾符箓一连几天几夜之后呢。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自从升级之后,系统虽然没说过什么话,却仿佛越来越像个人类了。 ——我当初是要剑诀,但是只要那一本就够了啊,你弄这么多做什么? [反正我没事干] “……” [本来想随便写写,结果一不小心停不下来了] 于秋扶额。 ——你以前的主人,莫非是个剑修吗? [唔……] 于秋看他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也不追问,就将那五十多页剑诀粗略地翻看了一下。这些剑诀,有他认识的,也有他不认识的。单就他认识的那些,如果全部是真货的话,已经比玄阳宗内的库藏都还要丰富许多了。 ——既然没事,也写点别的吧。 [你想要什么] ——比如……法术? [可以] [但是经验值现在只有这么点,写出来了你也换不了吧] “……” 好吧,这确实是个现实的问题。于秋看着记录界面上那两位数的经验值,拧起了眉头。上次他用一经验就换了一本寒歌剑诀,是系统因为更新缓慢所做补偿。除去那一本之外,这五十多页剑诀中最便宜的也要一百经验,好一些的甚至成千上万的都有。 ——总之你先写着吧。 如果实在不行,大不了等到顺利加入玄阳宗之后,想办法好好利用一下玄阳宗的资源。 这么想着,于秋从系统内部退了出来,打了个呵欠。 [你想要用法术来以防万一吗] “嗯……”于秋已经困得有些迷糊了,直接将这句回答轻哼了出来。 [但是这样真的好吗] “什么意思?” [法术也好,别的东西也好,不管什么,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于秋没想到系统竟然也会讲这种道理,有点意外。至于这个道理本身,十分浅显,于秋自己也明白。简而言之,于秋是个符修,如果他将过多的精力分在别的地方,在符箓一道上自然就会有所欠缺。而如果还是将绝大部分精力放在符箓上,只分出小部分精力去学习其他东西,最后能有多少效果,就很难说了。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世上本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好事。 想到这里,于秋忍不住有点羡慕那些五行修士、剑修,甚至魔修。五行修士强化法术,魔修强化身体,强的都是自身。就算剑修,说是修的一口非剑,实际上讲究的却是人剑合一,其实修的还是自己。 如果是一个剑修,哪怕失去了手中的飞剑,虽然实力受损,却不会不堪一击。因为一旦一个剑修修到了极致,他自己就是那一柄最利的剑。 反观符修…… 等等! 于秋的脑子中忽然炸起了一道亮光。 剑修可以人剑合一,为什么符修就非得拘束于那一张符纸? 一个前所未有的灵感,猛地从于秋心中迸发而出。   ☆、40|高从寒的请求 于秋猛地掀开被子,扑到书桌上,抓起纸笔就开始奋笔疾书,竟是连睡觉都忘了。 他写完一页,拧起眉头仔细看了两遍,而后轻啧一声,不满意地丢到一边,又从头开始写另一页,如此一页一页地写下来,最后被废弃的竟然足足有十之七八。实际上,哪怕是并没有被直接废弃的那些,也未必经受得住事实的检验,最后的堪用的能有十分之一就不错了。 但于秋并不着急。 一个全新的思路只是思路,想要让思路变成现实,本就需要无数次的失败。 然而,在奋笔疾书了数个时辰之后,被遗忘的睡意到底还是找上了门来,于秋直接伏案而睡。 第二天清晨,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那群漫山遍野找了一夜却一无所获的玄阳宗子弟忽然跑来查房,搅合得整个试炼修士驻地都嘈杂不已。 于秋被吵醒时头都是疼的。 他抓着脑袋,看了一眼昨天鼓捣出来的那几页写着满满的纸,想要仔细整理一下,却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 于秋拉开房门一看,也是巧了,屋外站着的正好是许鸿。 一大早上来做这种麻烦事,许鸿的兴致也不是很高,但脸上还是维持着那种让人挑不出错来的微笑。只在第一眼看到于秋的时候,他突兀地顿了一下。 于秋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自己的身上。 好吧,衣服穿得太随便了,有好大一片吻痕露了出来。 许鸿默念一句非礼勿视,默默将视线瞥到了一遍,略显尴尬地解释了一下来意,“不好意思,因为玄阳山中有魔修混入,我们需要搜查一下你们的房间。” 于秋头还疼着,随手收敛了一下领口,点了点头,也就十分理解地将门口让了出来。 许鸿举着他那柄剑,用剑柄上的宝石将屋中四处都扫了一遍,连床底下都没有放过,以一种要多认真有多认真地态度完成着这项其实并不喜欢的任务。 于秋的视线落在许鸿的背后,忍不住一声暗叹。 这般的师兄,真是久违了。 许鸿在于秋房中找了好一会,最后理所当然什么也没找到,向于秋歉意地笑了笑,便打算告辞。但在告辞之前,有一件事他很在意,实在是太在意了,不得不硬着头皮问道,“昨日下午……晓师弟是在你的房中吗?” 于秋一愣,然后露出了一种警惕的目光,“问这个做什么?” “那就是了……”许鸿望着天嘀咕了这么一句,总算离开了于秋的房间。 于秋继续警惕地看着他。 直到许鸿走到斜对面那间房,同样敲响房门。 于秋记得这间房住的是谁,本以为如今里面必定不会有人回应。 结果出乎意料地是,仅仅片刻之后,那间房的房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走出一个于秋本以为已经不会再轻易看到的人——高从寒。 于秋大为惊愕。 许鸿自然只有更加惊愕。他瞬间往后跳了一步,一把抹出腰上的剑,横在身前,咬牙看着对方,“你!” 高从寒镇定地看着他,“我怎么?” 许鸿看着剑柄上那块依旧犹如顽石的暗淡宝石,显出了几分怔愣。 “这位道友,你用剑指着我是想做什么?”高从寒将两手抱在胸前,堂而皇之的露出了一种不满之色,“我好像没犯什么事吧?” “你……”许鸿显然已经搞不清状况了。他昨日刚好撞上高从寒,将此人的脸记得很清楚,但手中那毫无反应的鉴魔宝石,却让他忍不住怀疑是否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 好半晌,许鸿终于一咬牙,道,“你是个魔修!” “魔修?开什么玩笑!”高从寒高高竖起了两撇眉毛,冷笑道,“竟然说我是魔修……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是个魔修?” 许鸿半晌没吭声。 “你看,”高从寒继续冷笑,“既然你没有证据,是不是该跟我道个歉?” 于秋在后面看着,都忍不住为高从寒的胆大妄为抹了抹汗。 许鸿眯着眼将高从寒上下打量了半晌,又再一次看了看手中剑柄上那块宝石,片刻后到底还是自己退了一步,将剑身收回腰侧,微微笑道,“好吧,应该是我看错了。” 反正……这件事的重点并不是他是否真的相信自己看错了,而是他如何说服其他人自己确实没有看错。 退了这一步后,许鸿例行公事地在高从寒房中搜了一番,自然还是什么都发现不了。而后他微笑地和高从寒告了别,再一次朝于秋走来。 于秋饶有兴致地眯起了眼,那边高从寒却是脸色一变。 昨日许鸿撞上高从寒时,自然也看到了在场的于秋。按理说他早就该询问于秋,但或许是因为玄剑宗人的自负,他之前并没有意识到找一个魔修还需要别的目击者,好在现在也不算太晚。 “这位师弟,”许鸿站在于秋面前问,“有关昨日中午的事情,我们……” 于秋还在考虑究竟要不要直接将高从寒供出来,许鸿说到一半的话语却忽然一顿。只见他剑柄上那颗沉寂了一夜的鉴魔宝石忽然一亮,与此同时,此地其他玄阳宗人的身上也各有一块宝石开始不断闪烁。 “魔修!” “是那个魔修!” “魔修出现了!” 瞬间,惊呼声此起彼伏。 众玄阳宗子弟都猛地飞向了同一个方向。 许鸿原本还愣在原地,但在那位诛魔队队长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之后,他只得暗叹一声,也跟了上去。 原本有些嘈杂的试炼修士住处顿时又重回安静。 高从寒朝于秋走了过来。 于秋提了提腰间的储物袋。 高从寒不得已将脚步顿了下来,用那双眼睛默默看着他。 于秋仔细看了看那双眼,嗯,现在是深黑的。他将储物袋从腰间取下,缠在手中,然后往房中退去,只留下一句话,“不要靠近我三尺以内。” 高从寒在外面迟疑了仅仅片刻,便紧紧跟了进去。 一进来,高从寒便将于秋的房门紧紧关上,而于秋也十分配合地在墙壁上拍了张隔音符。 “于秋……”关上门后,高从寒立马快步走来,显得急不可耐。 于秋低头默默看着他的脚尖。 五尺,四尺,三尺,一道冰墙迎面拍上了上去。 高从寒停下脚步,咬牙切齿地摸着额头上的大包。 “三尺以外。”于秋提醒。 “我……”高从寒气得脸都是青的,斗狠般地再度抬起一脚。 于秋取出一张符箓,拿在手上。 于是高从寒那只脚最终并没有继续向前迈出,而是默默往后退了一步,“算你狠!” “哪里哪里。”于秋抬起一只手,让他看着自己的手背,提醒他昨日发生过的事情,“只是必要的警惕。” 而后于秋也不再留意他的脸色,直接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高从寒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好一会,半晌终于咬了咬牙,“你帮我一件事。” “凭什么帮你?”于秋问,“我们很熟吗?” 高从寒一顿。 “你先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然后我才能决定究竟要不要帮你。”于秋道,“而且你最好快一点。你的那个……魔使?还是魔傀儡?总之就引开他们的那个玩意,应该撑不了多久吧。那群人很快就要回来了。” 高从寒咬了半晌的牙,而后叹了一口气。 “昨日……实在很抱歉。”高从寒最终还是选择从昨日那场冲突开始说起,“我本想和你慢慢相处,昨日那样……我真的并不是故意的。” “哦。”于秋点了点头,等着他继续。 高从寒看着他,“你愿意相信吗?” “这要取决于你接下来的话。” “好吧,我告诉你,都告诉你。”高从寒叹了口气,“我不能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一旦我陷入某种冲动,我就会无法控制我的行为。昨天就是这样,如果我还能控制自己,我绝对不会对你做出那种事情。” “你不是每天都很暴躁吗?”于秋笑。 高从寒白他一眼,“那是你以为!” 实际上,高从寒每时每刻都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自从他跌入那个山洞之后。 随后高从寒所讲述的,是一个老套的故事。 一个自幼无父无母的孤儿,从小被人欺负着长大,后来不堪其苦,一个人逃离了原本寄住的家庭,更逃离了一直生活的城镇,结果被困在深山老林中,连生存都仿佛成了一种奢望。他被一头野兽追着滚落山崖,绝望之际,却一路跌入了那个山洞。洞内有一具尸骨,以及尸骨边遗留的一个包裹。 高从寒至今都不知道那具尸骨究竟是谁,但这并不妨碍他当初一眼就明白了包裹内遗物的价值,确信这个奇遇足以改变自己的一生。 他的一生也确实因此而改变了。 包裹内是一本功法,一本修行心得,以及一些灵石。功法让他踏入了修真之路的大门,心得让他这条路走得比大多数散修都顺利,灵石令他从一开始就是个小富之士。 但没过多久,高从寒便发现了这一切并非看上去那么美好。 那竟然是一本魔功。 “而且不会是一般的魔功。”于秋道,“百分之九十九的魔功,可都没法让修士在入魔之后还能恢复成正常人。” 若不是如此,玄阳宗也不会这样拘泥于那什么鉴魔宝石,许鸿也不会那样轻易地被难住了。 “或许吧。”高从寒苦笑,“在第一次‘入魔’之后,我花了很久来学习怎样避免那样,也成功过很长一段时间。我现在入魔的次数比起刚开始已经少了很多,整整两年也就昨天那么一次,所以我才敢打混入玄阳宗的主意。但是……虽然次数少了很多,实际上却比原来更容易了。” 如果说他最开始只会在情绪波动超过九十的时候入魔,现在已经连超过三十都不行了。哪怕他已经可以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将自己的情绪波动维持在二十左右,也不是长久之计。 “现在,除了我之外,你是唯一还知道这件事的人。”高从寒咬着牙道,“我已经什么都告诉你了,我只告诉过你!所以你得帮我……” “别,这可不是什么我必须帮你的理由。”于秋眯起眼,再次举起自己的手,将手背亮给他看,“虽然你说你不是故意的,但是不好意思,我可不是那样宽宏大量的人啊。” 嗯,先敲一笔报酬,再敲一笔补偿……于秋心中啪啪地打着算盘。反正眼前这家伙富得流油,此时不敲竹杠更待何时啊。 高从寒却是定定看了于秋一会儿,而后取出了自己的那柄飞刃。 于秋握紧了符箓。 高从寒却没有攻击他,而是将自己的右手平放在桌上,左手将那柄飞刃倒转,刀柄朝下,狠狠锤在了自己的一个指节上。 那指节顿时发出一声令人齿冷的咔嚓声,高从寒却面不改色,“我不会强求你原谅我,并且我也并不是那种不愿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之人。” 于秋:“……” 高从寒很快又再次抬起那刀柄,再次狠狠砸裂了自己另一个指节。 于秋默默递上一张回春符,“别这么凶残……我们好好谈谈。”   ☆、41|试炼第二关 高从寒看着那张回春符,“你愿意帮我了?” “怎么?”于秋将那回春符怒拍在桌上,“你还想威胁我不成?我告诉你,我不吃这套!” 高从寒沉默片刻,到底还是将回春符接了过来,蹲在一边默默给自己疗伤。 于秋默然地看着他,见状松了一口气。说实话,于秋还真是有些被吓到了,不由得就狠不下那个心了。犹豫一会儿之后,于秋默默将原本准备狠敲的竹竿稍稍减了一笔。 “其实何必这样呢。”于秋和颜悦色地对他道,“不就是想要我帮你保密吗?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好好谈,很好说的。” 高从寒抬头,“你愿意?” “呃……”于秋伸出两个手指头,在他眼前搓了搓,“封口费。” “多少?” “你看应该多少?” 高从寒看了他那掌心一眼,从戒指里取出一块灵石,搁在了他手心上。 只有一块?于秋先轻啧了一声,然后再仔细一看,心顿时就跳了。 一块?不,数量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是一块上品灵石! 灵石作为修真界的通用货币,分为下品、中品、上品,以及传说中的极品。其中一百块下品灵石相当于一块中品灵石,而一千块中品灵石才相当于一块上品灵石!至于传说中的极品灵石,就无法这般换算了,因为这个东西根本可遇而不可求,是可以让许多修真门派拿来当做镇派之宝级别的珍宝,有市而物价。 眼下这一颗上品灵石,便相当于十万块下品灵石啊,真正是一笔巨款。 于秋哆嗦着将那上品灵石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又走到窗前对光看了半晌,甚至用牙齿狠狠咬了一口。天呐,居然真的是上品灵石!这家伙怎么就这么有钱呢! 于秋的嘴都笑歪了。 笑道一半,他忽然觉得不对,猛地又摆正了神情,“你给这么多,我找不开。” “我又没让你找。” “别开玩笑。”于秋将那块看起来上品灵石搁在桌上,“有句老话叫无功不受禄,仅仅帮你隐瞒一件事,我不认为应该收到这么多。” 更有一句老话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于秋可不认为眼前这家伙是个什么大方慷概的好人,哪怕他确实大方慷慨,实际上却很有些狡诈的小心思,不得不防。 高从寒看着于秋,露出了一种困扰的表情,“你就不能把多出来的那些,当做我送你的礼物吗?” “不能,除非你实话实说。”于秋道,“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应该不止是想要让我替你隐瞒吧。” 高从寒沉默片刻,而后扯开嘴角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我一开始就说了,我想让你帮我。” 于秋笔直地看着他,“我不认为我能帮你太多。” “你可以!”高从寒忽然拔高了声音,显出了一点激动,但在于秋警惕的目光下,他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恢复了平静。 然后他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于秋。 是一个怪异的圆盘。 于秋接过一看,那圆盘上画着许多怪异的线条,凝结成许多怪异的纹路。 他将这圆盘翻来覆去地看了半晌,“这好像是……占卜之物?” “是。”高从寒点了点头,“它告诉我,只有你能救我。” 闻言,于秋抬起头,露出一种哭笑不得的神色,“哪来的?” 高从寒又找出一枚玉简,同样抛给他。 于秋用神识一看……尼玛,原来是一本占卜术入门。 “所以这玩意是你自己做的?”于秋无语极了,“你知道占卜这种东西,要想算出有用的结果,得需要费多大的功夫吗?” “当然知道,死马当作活马医而已。”高从寒说着,目光中忽然迸发出了一种极端明亮、仿佛充满着希望的光芒,“但我竟然真的找到了你。这不已经是一个好的开头了吗?不管最终究竟是真还是假,我总得试一试。” 于秋扶额。 “如果一颗上品灵石无法让你帮我,我这里还有一件东西。”高从寒又交给他一块破布。 于秋摊开一看,上面是一团又一团看不懂的图案,再配上点看不懂的文字,总之就是看不懂。但在仔细看了数遍之后,于秋深吸了一口气。 这些看不懂的文字,似乎是上古语。 所谓上古语,传说是玄岩大陆出现之前就已存在的文字。玄岩大陆出现之前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修真界众说纷纭,始终是个未解之谜。只每隔许多年,总会有那么几个运气很好的修士,会偶遇一些深埋地下的洞府,找到些虽然多年无主却依旧强大的法宝,发现一些早已失传的丹方、炼气之法、以及符箓图样,让众人知道,在眼下这个修真界之前,曾经存在着另外一个异常强大却不知为何忽然没落的上古修真界。 就在于秋不断端详着那张破布,越看越惊讶之时,他脑子里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咦] 系统竟然忽然吱了一声。 [这不是……] ——什么? [唔……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一张藏宝图而已] 藏宝图! 于秋激动了:竟然是上古洞府的藏宝图! ——等等,你怎么知道是藏宝图?你看得懂上古语? [……] 系统装死了。 于秋默默翻了它一个白眼。 “这也是我在那个包裹你发现的东西,应该同样是那个人的遗物。”高从寒道,“我研究过很久,但一个人果然还是太困难,我们可以来一起研究研究。” 于秋不得不承认,这真是一个极大的诱惑。一个可能被发现的上古洞府……于秋或许不会在意里面的法宝,或许不会在意那些丹方、那些炼器之法,却不能不在意那些早已失传的符箓。 于秋抬起头,果然看到高从寒正一脸得意。 面对这个难以拒绝的组队邀请,于秋在接受的同时,拼尽全力帮助队友不出岔子,也就成了必然的任务了。 “好吧。”于秋终于答应接下这个任务,却又提出了一个条件,“但是我们必须让春眠也参与进来。” 顿时,高从寒那满脸的得意,便成了一脸晦气。 “其实也不着急。”于秋将那块布还给他,微微笑道,“说实话,我最近还挺忙的,眼下玄阳宗入门试炼还没过,别的事情都得往后排一排,所以你可以多花点时间慢慢考虑。” “你……”高从寒咬了咬牙,“你难道就非他不可吗?” 于秋一愣。 恰好在此时,屋外又重新嘈杂起来,那群扑了个空的玄阳宗子弟们总算回来了。 高从寒一把抓回那块布,重新收在储物戒指中,抹了把脸,留下一句“我过几天再来找你”,便向外走去。 “等等。”于秋叫住了他,递过去几张符箓,“平心静气符,觉得不对的时候就往身上拍一张,效果还挺不错的。” 高从寒冷着脸接过,也不道谢,就这样拉开了房门。 刚好外面正有人快步走来,差点和他撞个满怀。 于秋一看,正巧是许鸿回来了。 许鸿见高从寒从于秋的房中出来,立马脸色一变,已经是意识到了什么。 果真,之后他再询问于秋,于秋便将一番谎话说得滴水不漏,完全替高从寒遮掩了魔修的身份。 许鸿无奈。 后来他又想到还可以去问晓春眠,结果又晚了一步,当许鸿走到晓春眠门口的时候,于秋刚好从晓春眠房中出来。 于是……在又一天的搜索之后,玄阳宗诛魔队全体无奈了。 最后在试炼第一关结束的第三天,诛魔队向外表示,他们已经将那个魔修逐出了玄阳山,这件事就这么被无可奈何地揭过。 这一日,于秋则一直趴在自己房中,励精图治地继续完成着自己那全新的思路。 次日清晨,三日的休整已经全部结束,众试炼修士再一次齐聚望云台,等待着试炼第二关的开始。 在许鸿与沈千兰的指挥下,所有试炼修士被分为了两排。 前四十名为一排,后四十名为另一排,完全按照成绩的名次排列。 晓春眠当仁不让地站在第一位,吸引着众人的眼球。如此引人注目,晓春眠自身却镇定自若,脸上笑容温柔和煦一如既往,仿佛眼下不是在与众人竞争着试炼的名次,而是在踏青赏花。 虽然……一万分的分数戳在那里,他也确实不需要再与别人竞什么争了。 于秋看完晓春眠,又去看对面那四十名后的一排。 站在这第二排第一位的,正是一脸晦气地高从寒——他太不幸了,正好第四十一名。 后来顾如雪一句话,更是让高从寒的脸色又黑了一层,“目前分数在前四十名者,通过第二关,每人增加一百分。分数在四十名之外则,第二关不通过,倒扣一百分。” 然后她微微一笑,“现在我们来开始第三关。” 等了三天的第二关竟然是这么一个结果,那排四十名开外的都快疯了。 高从寒更是直接站了出来,“这不公平!” 如果不是昨日的对话,于秋一定以为他现在十分激动……现在于秋却知道,其实他只是故意表现得这么激动。 “哦?”顾如雪看着他,“为何不公平?” “第一关的名次并不能证明一切。”高从寒直接取出了那柄飞刃,指向对面那排前四十名,“证明不了我们并不比他们差!” 这一句话出口,后四十名中一阵骚动,顿时跳出来许多人,纷纷附和着他。 “说得有理。”顾如雪道,“那我现在就给你们一个机会。听着,每一个后四十名者,都有一个向前四十名挑战的机会。你们自行选择对手,只要是前四十名中的,选谁都可以。若战胜对手,你们加两百分,你们的对手倒扣一百,若无法战胜,你们直接被淘汰。你们……可敢?” 于秋在下面听得忍不住一笑:看来这才是真正的第二关啊。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高从寒身上。 “求之不得。”高从寒傲然一笑,用刀锋指着前四十名中那站在最前列的一人——晓春眠。   ☆、42|挑战赛进行中 高从寒剑指晓春眠? 看清这一幕之后,所有试炼修士都激动了! 要知道,自从试炼第一关结束之后,晓春眠的实力便跃升为了所有人心中最好奇事物的第一位。 场面一下子热烈起来,有许多人甚至已经开始为高从寒欢呼。虽然实际上他们并不知道这个看上去很嚣张的第四十一究竟是哪方神圣,但这不是重点。不管高从寒是真有底气还是纯粹找死,能看到晓春眠出手,就足够他们激动了! 就连晓春眠自己,也扬唇一笑,瞬间便已经战意昂扬。 但是再仔细一看……这高从寒的刀锋,怎么好像有点偏啊? 高从寒脸上依旧是那副不可一世地傲然笑容,那柄刀锋,却果真一点点从晓春眠的方向偏了过去,偏到右边,偏到晓春眠和第二名之间的那个空隙,最后笔直指向了那个第二名。 “龙鹏鹏!”高从寒傲然喊出了那个第二名的名字,“你敢不敢接我一战!” 众人一下子沉寂了,然后又激烈躁动起来:尼玛啊,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至于那个本来还等着看好戏的第二名,突逢此变,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到嘘声一片,一下子脸都气绿了。 “差点以为要挑第一名!” “竟然是第二名,没劲透了。” “看来这小子不傻啊,知道柿子要找软的挑。” 这最后一句话说得实在太损了。第二名的龙鹏鹏双目如鹰,一下子盯住了那个一脸不屑地说着这句话的修士,提着自己的飞剑,一下子甩了过去,连剑带鞘地,正好甩在那人脸上。 那人顿时喷着血向后倒飞而去,落地时还吐出了一颗门牙。 场面顿时又是一静。 龙鹏鹏咬牙问道,“你说谁是软柿子?” 众人这才恍然惊觉:虽然是第二名,但这确实也不是什么软柿子。 龙家本身就势力极大,这龙鹏鹏更是传说中龙家这一代中最优秀的传人,深受龙家老祖喜爱。就算撇开炼气巅峰的高强实力不说,单就他浑身上下堆着的这些亮闪闪的各种法器,也不是一般人能比了。就连玄阳宗金丹宗师顾如雪,被他这么一闹,也碍于龙家老祖的面子,只是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只因为此番晓春眠风头太劲,竟然让人一时间忘了龙鹏鹏的厉害。 高从寒适时笑道,“要不是看在第一名刚受了重伤,就这么三天也不知道究竟好了没有的份上,我还真想挑他。” 那些不合时宜的嘘声没再响起。那些冷静下来,开始正视这场挑战的众人们,都已经发现,哪怕高从寒最终挑战的不是第一而是第二,这份勇气也实在是可嘉。 龙鹏鹏冷哼一声,“你胆气不小,竟敢说得好像我只是个替品。” “不是说得好像。”高从寒道,“是本就如此。” 龙鹏鹏一张脸顿时又气绿了,“好,好,好”连说了三声,咬牙切齿地走上了望云台中央那片被空出的场地,“就让我来好好看看你的本事!” 高从寒耸着肩,跟在后面上去了。 一上台,龙鹏鹏便爆发了一大波猛烈地攻势,一样又一样的法器光华流转,将高从寒压制得喘不过气。 但在一炷香的时间后。 高从寒下来了。 龙鹏鹏躺地板上了。 万籁俱静。 等到许鸿和沈千兰上前将龙鹏鹏抬了下去,众人才如梦初醒,猛地爆发出了一阵又一阵地欢呼。 高从寒那柄小巧的飞刃配合上他的剑招,并不像他整个人给人的印象那么冷硬傲慢,而是有一种出奇地灵动,迅如闪电,多次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竟然后发制人,于劣势中一举破敌。 “绝妙的剑法!”有好些人都在这般赞叹。 高从寒却对这夸奖不以为意,只是笑着,桀骜地看了某个方向一眼。 还是在第一排的第一名,晓春眠那个方向。 他起初说不挑晓春眠只是因为不知晓春眠伤势是否痊愈,众人还有些不信,但在看着他露过这么一手之后,众人又难免有些相信了。 “这么厉害的家伙,第一关怎么才四十一名?”有人忍不住问。 “运气不好吧。”有人搬出名次玉牌上的信息来回答,“你看他的到达时间,都六十开外了,表现分其实挺高的。不知道中间是被什么耽搁了,迷路了也说不准。”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啊。”之前那人感慨。 更多的人则在争论,如果高从寒当真挑战晓春眠,究竟会是谁胜谁负。 一方说高从寒这么厉害,就算真挑晓春眠也未必会输。另一方则不以为然,表示晓春眠那根本就是传说中才会出现的人物,和其他人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哪里是那什么高从寒能比的。之前那方又表示,晓春眠说得是这么厉害,但是谁也没见过,究竟是个什么实力还得两说呢,哪怕杀死过两头八阶妖兽也可能只是运气太好……两方就这么争论不休,没个定论。 “此战,高从寒胜。”顾如雪优美的声音,让众人从这不断地回味与争论中清醒过来。 随着这句话音落下,众人赫然发现,高从寒的分数一下子翻了数倍不止,瞬间替代龙鹏鹏成为了新的第二名。 “战胜,加两百分。”顾如雪微微笑道,“表现优异,加五百分。” 原来这里还有一个抢分大项! 四十名后的众人,这才发现挑战胜利的益处比想象中还要大,都忍不住跃跃欲试。 “还有谁要发起挑战?” 顾如雪话音刚落,第四十二名便走上前来。 随后的比试,却给这群四十名后的家伙们泼了当头一盆冷水。 第四十二名很谨慎,堪堪选了第四十名。结果事实证明,这领先的两名,还真就是稳扎稳打的两名。这家伙就这么被对手稳扎稳打的打败了,然后随着顾如雪一声叹息,黄光一闪,此人被移出望云台,就这么被毫不留情地淘汰。 后来有人在名次玉牌上发现,这个第四十名其实也和高从寒一样,表现分什么的都很高,完全是被到达时间拉了后腿。 众人若有所悟:看来名次确实证明不了什么,这表现分的含金量,可比名次本身要大多了。 随后再进行挑战的人,这指名就有些乱了。 有些和高从寒一样,虽然落到了四十名开外,却傲得不得了,十名开外的看都不看。这种人一开始还真胜了两个,搞得这种看上去不可一世的家伙越来越多,结果后来就呼啦啦地一连败了好多个,一个接着一个被淘汰,下饺子似的。渐渐地,这种自找死路的家伙也就越来越少了。 还有些十分谨慎的,看到一边是更高的分数,另一边是直接被淘汰,于是果断选择了放弃这个挑战机会,守着自己那点低得可怜的分数就下去了。 中间那些既不是那么傲气,也不是那么没有胆气的,便在牢牢抓住这个挑战机会的同时,在究竟指定谁为对手这个问题上下足了功夫。 有了前两轮的前车之鉴,他们纷纷绕开了那些到达时间长却表现分高的,不断打量着那些达到时间短却表现分低的……比如当初跟在于秋身后的张冬瓜那哥三。 张三被挑上去了,不到一炷香就败了。 李四被挑上去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又败了。 张冬瓜被挑上去了,撑了整整两柱香!结果还是败了。 然后这哥三又被轮流挑上去一次,直到顾如雪紧急发布新规则:同一人不可以被挑战超过三次。 连输三次后,张三李四都哭了。张冬瓜还好一点,三次中好歹胜了一次,然后看着那点被扣得可怜的分数,还是哭了。 这一轮挑战赛,真是一个强大的试金石…… 四十名后的众人,看着已经无法在指定的这哥三,都砸吧着嘴,表示可惜至极。 但他们也没有可惜太久。没了这哥三,他们还能再去寻找其他看起来像是软柿子的家伙。 对着名次和分数整个看下来,前四十名中剩下的那些人里,只是因为运气好而取得了良好的到达时间,其实表现分不咋地的家伙,还有很多嘛! 比如……于秋。 当这一日已经过去了大半之后,于秋终于第一次被选了上去。 他的对手是一个络腮胡子的壮汉,手握一把金丝大砍刀。 这壮汉谨慎地将于秋打量了一遍又一遍,发现于秋浑身上下连件像样的法器都没有,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然后他便提刀冲将上来。 于秋灵活地向后一跃,躲过了刀势。结果这大砍刀重重落在地上,竟然连地板都炸裂为了数块。碎片和石屑劈头盖脸地砸来,差点一下子就将于秋给直接砸出了比赛台。 虽然于秋最终躲过,手臂上却被石屑拉出了好些细小的伤口。 于秋皱起了眉:他最讨厌应对这种暴力的家伙。 好在这个对手蛮力有余,灵活不足,于秋还能周旋。 但落在众人眼中,只见这名壮汉在后面不断追击,而于秋却只能不断绕着圈跑。好一会过去,于秋身上又蹭破了几处伤口,却始终没能做出半点像样的反击。 众人不由得低声讨论:看来这果真又是一个实力配不上名次的。 就连晓春眠在底下看着,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他一开始看于秋被挑上去,本来以为根本不需要为于秋而担心,完全没想到于秋竟然会打得这样艰难。 每一个他以为于秋会趁机反击的时刻,于秋都只顾着躲闪,就那么眼睁睁地放任那些机会过去,仿佛力有未逮。 那些颇为厉害的符箓,在此时的于秋手中,却没能展现出半点威力。 等等,符箓? 晓春眠赫然发现,于秋苦战至今,竟然没有用出过一张符箓。 于秋为什么会不用符箓?   ☆、43|低调要低调 于秋不用符箓,原因有三。 其一是……省钱。 高从寒所给的那颗上品灵石,他最终到底没收,而是退了回去,等待高从寒最终的回复。更何况就算收了,那也不是炼气期能用得出去的东西。所以眼下于秋身上虽然算不上穷,对于符箓这种吃灵石大户,却还是得省着点用。 眼下这个对手,着实不值得那么浪费。 其二是他想要低调一点。虽然他在方山集曾经高调过,但方山集到底只是些散修,就算知道于秋是一个厉害的符修,却不知道一个炼气期就如此厉害的符修究竟有多么可怕。眼下到了玄阳宗的眼皮底下,再那么引人注目可就不太好了。 幸好目前为止,方山集认识的那群散修绝大部分都已经在试炼第一关被淘汰了,剩下的只是凤毛麟角,为他的低调伪装提供了适宜的土壤。 其三嘛,就是他想要顺便试验一下自己那些新想法。 如果不再依赖那些强大的符箓,自己究竟能做到哪个地步?想到这里,于秋还是有点小激动的。 是以,于秋躲闪了好半晌,最后终于舍得摸出一张最低等的火符,小小地骚扰了一下。毕竟一直不用符箓未免太假,反正火符便宜,虽然扭转不了局势,但他不心疼。 底下围观的众人因这忽然的反击而小小激动了一下,结果于秋紧跟着又开始抱头鼠窜,引出一阵又一阵的嘘声。 对面那个络腮胡壮汉一声怒吼,举着那柄大砍刀,砰地又砸飞了一地板砖。 于秋弯腰将一块地板砖捡到手中,当做盾牌在身前挡了一挡,总算没有再被石屑划伤。 但当他将那块地板砖移开,却赫然发现眼前的对手身上一阵灵气暴动,那壮汉浑身地肌肉可见地更加隆起,青筋一道接着一道地凸了出来,整个人瞬间便比原本更强健了许多。 接下来一刀砍来,于秋竟然躲避不及,被刀风卷过,一下子便被卷到了比武台的一个角落,接连几个翻滚才卸下力道。 于秋暗骂:对手竟然用了爆发术法。 所谓爆发术法,便是一种可以让修士瞬间爆发出比原本更强大的力量,却需要修士支付一定代价的术法。 流传最广等阶也最低的爆发术法,名字就叫做爆发术,能将力量和速度都提高两成,代价是接下来连续五日都会身体乏力修为倒退,直到五日后才会恢复原状。眼下这个壮汉所使用的,正是这种爆发术。 于秋分明都已经示弱到了这个地步,只是不断躲闪和骚扰而已,竟然也能将对手逼出爆发术法来,实在是……于秋不由得再次暗骂:这家伙肌肉长脑子里去了吗! 自己的节奏就这样被打乱,于秋悲愤异常。 眨眼间,对手已经将他堵在了那个角落,大砍刀眼看着就要砸中他的脑袋。 于秋连忙将那地板砖举起来,牢牢护住脑袋。 那块哪怕找滚动途中,于秋竟然都还一直抓着的地板砖。 围观群众忍不住都笑了:看这傻蛋,居然想要用地板砖挡住这一刀。 在众人都看不到的阴影下,于秋右手指尖却是一动,在那砖块的背后极快地画了一个符号。 砍刀落在板砖上,竟然发出噌地一声,如金玉相击之音。 于秋双臂被击得往下一沉,疼得他呲牙咧嘴。但那板砖被那柄大砍刀猛地击中,竟然纹丝不动,果真就这么稳稳地将这一刀挡了下来。 时间仿佛都定格在了这一刻,台下众人都被这滑稽地一幕惊呆了。 那举着大砍刀的对手,震惊只有更甚。 就趁着对手这么一愣神间,于秋从侧边滑过,迅速逃离了那个角落,重新站在比武台的中央,调整呼吸,双目紧盯着自己的那个对手。 节奏已经被打乱,于秋虽然悲愤,却并不慌张。毕竟那些符箓还在他的储物袋中,他眼下只是不想用,而非不能用。因为眼下还没有到那个必不得已的时候,他认为自己还有不靠符箓获胜的机会。 他左手依旧托着那块砖,右手却隐藏在众人的视线之下,接着之前画出的那一个笔画,继续用指尖在板砖背面不断描画。 此时此刻,台下那些众人才终于反应过来,顿时议论声四起。 “什么情况?” “不愧是玄阳宗,连地板砖都这么硬!” “废话,你也不看看这材质,这可是极品青玉!除了玄阳宗这么财大气粗,还有谁能舍得用来做地板砖?” 众人闻言都不断点头。他们都将挡下这一刀的功劳给记在了地板砖本身的优良材质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刚才所发生的事实显得容易接受一些。 至于同样的极品青玉地板砖,在这一战刚开始的时候可已经被那大砍刀给劈裂了数块,这一事实便被人们选择性忽略了……反正就算都是同一材质,其硬度也未必都是一模一样嘛。 只有顾如雪,仗着金丹期的修为感受到了异样,意味深长地看了于秋一眼。 于秋在板砖背面的勾画,可不是虚画。他在勾画的同时,让自己的魂力裹挟着自己的灵气,随着指尖的轨迹,在那板砖背面凝成了一个又一个符号。 并不是一个完整的符箓,而是从完整的符箓中所提取出的一个笔画。 就好像他当初初遇晓春眠的时候,面对晓春眠被自家母亲抓伤的脸,并没有使用一张完整的回春符,而是用魂力在晓春眠脸上画出了仅仅一个笔画,便能够使那道伤痕不留下伤疤。 现在他所做的事情,与当初如出一辙。 他不断在板砖背面勾画着那个从诸多符箓中所总结提取的一个最简化的符号,一个又一个,不断重复着那个最简化的功能:加固。 加固、加固、加固,一直叠加到十几层的加固。 随着不断的加固,于秋的脑仁却因为魂力的不断使用而开始有些泛疼。 于秋停下勾画,告诉自己,就是此时了。 刚好他的对手也已经反应过来,拖着那大砍刀,怒吼着再度攻来。 “接招!” 于秋同样一声大喊,第一次没有再选择逃窜,而是将那地板砖高高举起,迎着对方的砍刀便拍了过去。 蹭地一声,砍刀与板砖再次相遇。 时间仿佛又定格了。 众人屏住呼吸。 但是这一幕并没有被定格太久,就在相遇的一刹那,那砍刀上原本的裂痕猛地大涨,整个刀身竟然瞬间崩断! 是的!那柄在比赛刚开始时还叱咤四方十分嚣张的金丝大环刀!被一块地板砖!就这么!迎面!拍!断!了! 台下众人简直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众皆哗然! 于秋手中的板砖却还未停下。它完全没被崩断的大砍刀阻碍哪怕一分,就这样笔直落下,拍到了对面那壮汉的脑门上。 那壮汉被拍出一脑门血,径直晕迷过去。许鸿和沈姑娘很快冲上台来,将这家伙拖下去抢救。 众皆默哀。 “此战,于秋胜。”顾如雪站起身来,再次意味深长地看了于秋一眼。因为在符箓之道上涉足不深,她虽然看出于秋耍了花招,却竟然看不出于秋究竟耍了怎样的花招。 半晌,顾如雪总算迟疑着道,“表现优异,加五百分。” 虽然看不出是怎样的花招,但这个结果本身,便足矣证明于秋的优秀,足矣衬得上这个加分了。 那些还未褪去的哗然之声,顿时又重新响起。 五百分是什么概念?在于秋之前,唯一在挑战赛中得到过这么高的加分的,只有高从寒一人。 众人惊疑不定:这个一路抱头鼠窜,最后靠着一块板砖莫名其妙就赢了的家伙,其表现竟然优异堪比高从寒吗? 面对众人探究的目光,于秋都苦笑了。 他想方设法地试图低调,这样努力地掩饰着自己的特殊之处,结果还是要功亏一篑了吗? 不过说实话,低调虽然有低调的好处,引人注目的感觉其实也不坏。 于秋瞬间调整了自己的心态,昂首挺胸,打算迎接属于他的欢呼。 结果他所迎接到的……还是一阵嘘声。 众人没有漏掉顾如雪那纠结的神情。他们全都一厢情愿地认为,这个纠结的表情,证明了这场莫名其妙的胜利肯定充满着猫腻。 “我知道了,一定是那个莽汉的法器刚好不经用了,所以才一拍就断!” “是的,我看得很清楚,那砍刀上本来就有裂痕!” “所以说,法器耐久到了,就要换啦,不能舍不得啦。” “也是运气太差了吧,毕竟这家伙连个法器都没有,谁能想到会栽倒一块板砖头上?” “一块板砖的胜利!” “奇迹般的板砖!” “属于地板砖的奇迹逆袭!” 众人在嘘完了于秋之后,终究是欢呼了。不是欢呼于秋,而是欢呼那块地板砖。 于秋最终还是守住了自己的低调……但是为何感觉心情这么微妙呢。 他默默抓着那块自此便在江湖中留下了传说的地板砖,心情微妙地向着比赛台下方走去。 但在刚刚走到比赛台边缘的时候,于秋忽然一个踉跄,竟然险些摔下去。 没办法,他头疼。 这场比赛,他没有耗费太多符箓,却几乎耗尽了自己的魂力。 世上果真没有那么两全其美的好事啊…… 于秋正唏嘘着,忽见一道人影闪过,又快又稳地将他牢牢接在了怀里,“小秋,你没事吧?” 于秋抬起头,看到晓春眠一脸焦急。 虽然于秋很感动,但是这么大庭广众的…… 众人口中原本嘈杂的嘘声和欢呼都猛地一静,然后又猛地再度被引爆:什么情况!这个靠着一块地板砖获胜的家伙为什么会被伟大的第一名给搂在怀里!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人! 于秋的低调计划……终究还是毁于一旦。   ☆、44|挑衅 “小秋?”晓春眠看于秋神色难看、面色惨白,不由得更加紧张。 于秋却一把将他推开,边客客气气地说了声谢谢,边玩命地给他使着眼色。 晓春眠怔愣片刻,又随着于秋的眼色仔细听了听周围嘈杂的议论声,这才领会到于秋那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们之间关系的小心思。 于秋抱着那块地板砖,假装其实和晓春眠不熟,缩着脖子回到了原本的角落。 晓春眠一直看着他。虽然于秋那点小心思并不难以理解,但就这么被留在原地,晓春眠还是怅然若失,心中颇有些委屈。 过了片刻,众人的议论声总算小了,然后跳出一个人来,居然也要挑战于秋。 于秋抬眼一看,除去这家伙之外,竟然还有许多人也冲着自己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情,有一些还因为被抢先了而显得十分遗憾。 看来那场胜利虽然并没能让人看清于秋的实力,却挑起了众人的好奇心。 只是很可惜,于秋现在实在头疼,完全不想再进行另一场比试。 “我可以弃权吗?”于秋道,“刚才那场的消耗太大,我现在需要休息。” 这一句大实话又引发了一阵嘘声。众人都只看着他拿着一块板砖拍晕了对手,哪里能看得出他的消耗,都只当他是在找借口。 就连顾如雪,也因为他这种消极避战的行为而皱起了眉。 “已经被挑战过一次的修士,可以拒绝剩下的挑战。”顾如雪道,“但每拒绝一场,需要倒扣一百分。” “好。”于秋果断道。反正他刚被加了五百分,分多。 “一个人不是最多三场吗?我已经比过了一场,剩下的两场干脆让我一起拒掉吧。”于秋又道,“我想早点回去休息。” 顾如雪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刚刚对于秋产生的那种好奇中带着点欣赏的态度瞬间转化为不满,但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可以。” 看着唰地就被减去了的两百分,于秋如蒙大赦,捂着还在泛疼的脑袋,顶着众人的嘘声,就像个伤员一样从后面退了下去,一路远离望云台,飞奔向自己的临时住处,急切地想要蒙头大睡。 晓春眠看他从自己身旁走过,不自觉就随着他跨出了一步,却再度收到于秋一个眼神,不得不心怀郁闷地又一次停留在原地。 挑战赛继续进行着,一个又一个修士站上了比赛台,或胜或负,带来或精彩或乏味的比试,引人入胜,很快便让众人忘掉了于秋所带来的那点小插曲。 日头一点点向西偏移。 总共几十个选择挑战的修士,让这场挑战赛持续了整整一日。 直到天色已经擦黑,等待上台的挑战者终于只剩下了那最后一个。 临近结束,众人的心思难免都有些浮动。尤其是晓春眠,已经心不在焉地往望云台后面那片林子看了不知道多少次,心中始终放不下于秋,只等着最后的比试赶快结束。 结果那位挑战者一上台,便傲然一笑,“我要挑战第一名!” 全场猛地一静,而后欢呼声四起! 从最开始高从寒上场到现在,众人早就期盼着晓春眠被挑战了,却一直无人敢指定他,渐渐地众人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正视这个遗憾。谁也没有想到,在这最后的关头,居然还会有人来激发这个至高.潮! 晓春眠起初一愣,然后微微一笑,走上台来,看着自己的那个对手。 那个对手昂首挺胸与他对视。 “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你真的不再多考虑一下吗?”晓春眠首先和那个人说,“如果你挑战别人,说不定就不会被淘汰了。” 此言一出,又引发了一片哗然。 虽然这句话被晓春眠说得轻柔而又充满着悲悯,但在众人看来,这只是一句完全不将对手放在眼里的傲慢宣言。不过这也无所谓,反正晓春眠确实有这个傲慢的资本。 只有晓春眠自己知道,他说这句话,只是单纯为了对方好。 对手却是一声冷笑,“你怕了?” 晓春眠愕然。 对手又嘿嘿冷笑了数声。他选择晓春眠,可并没有认为自己是在找死。实际上,自从最开始高从寒以晓春眠很可能重伤未愈为由选择了第二名开始,他就一直打着这个主意。在别人挑战的时候,他一直都仔细观察着晓春眠,清清楚楚看到晓春眠在这段时间里是多么心不在焉、心绪不宁。 然后此人便决定赌这一把,万一当真是重伤未愈呢?那他可就是名利双收了。 至于晓春眠那句劝告,落在他的耳中,便是一句典型的虚张声势,更增强了他的信心。 他跳上比赛台,站在晓春眠的对面,如此迫不及待,仿佛名利双收就在眼前。 面对着对方的熊熊斗志,晓春眠一声叹息,终究还是将若秋剑从腰间取下,挥出了这一剑。 仅仅一剑。 没有任何花巧的一剑,看起来如此简单的一剑。 但在它极快极准地攻到了对方眼前时,对方却怎样也无法应对。明明剑光就在那里,却就是躲不开,也拦不下来。 剑光划过。 胜负仅此一瞬。 “此战,晓春眠胜。”顾如雪优美的声音再度响起。 那个原本其实不弱的对手,直到此时才茫茫然从比赛台底下站起了身,捂着身上的伤,整个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顾如雪笑着看向晓春眠,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赞赏之色,“表现优异,加一千分!” 晓春眠微笑地点头致谢。 众人这才开始哗然。 晓春眠的崇拜者们都沸腾了! 要知道,自从高从寒胜过了龙鹏鹏,高从寒就猛地多了一大批崇拜者,并且那些家伙们一直在出言挑衅,说什么就算高从寒真的面对晓春眠也不一定会输,晓春眠的崇拜者们都已经忍了很久了。 眼下晓春眠所展现的实力,就是最好的回击!一千分的加分,虽然对于晓春眠上万的总分而言根本不痛不痒,却足足压了高从寒一倍! 他们纷纷找到之前出言挑衅的高从寒崇拜者们,试图啪啪啪的打脸。结果那群高从寒崇拜者竟然还不甘示弱,纷纷反驳,表示只要两人没有正面打过,胜负就都是未知数。 双方吵吵嚷嚷间,晓春眠施施然走下台去,此番挑战赛终于落下帷幕。 顾如雪笑眯眯地又给了众人三日的休息时间,表示试炼第三关将会三日后开始。 但在顾如雪领着许鸿沈千兰走后,众试炼修士竟然还依旧堆积在望云台上。 晓春眠和高从寒双方的崇拜者越吵越凶,越吵越不消停,眼看着就要有打起来的趋势。 至于晓春眠和高从寒二者本人,仿佛和这纷争毫无干系一般,挑战赛刚一结束便不约而同地径直离开了。 晓春眠赶着去找于秋。 高从寒的住处就在于秋斜对面。 于是就在途径的小树林中,两人不可避免地相遇了。 “你那一剑使得不错。”高从寒挑衅地道。 “只是平常而已。”晓春眠平静地回复,“你今天的表现,也还算值得一看。” 高从寒傲然一笑,“自然值得一看。你没看那些家伙说的,就好像我已经赢过了你一样。” “他们只是瞎猜而已,说什么的都有。”晓春眠挑起了眉,“可惜最终没能与你一战,着实有几分遗憾。如果你那时候真的选择我为对手,想必那些争论也不会再有了。” “谁知道呢?”高从寒耸着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晓春眠猛地向前跨出一步,拦在高从寒身前,目光炯炯地盯着他道,“你那时候为什么不挑战我?为什么不好好和我分个胜负?因为你不敢?” “伟大的第一名,别这么不淡定。”高从寒笑得不咸不淡,“我们真正的战场并不是这种地方,不是吗?” 他如此堂而皇之地说出这句话,晓春眠都给气笑了。 晓春眠笑道,“可惜在那个战场,你好像输得更惨……不,更准确的说,在那个战场,你根本就没资格和我争!” “是吗?”高从寒冷笑。 晓春眠深吸一口气,压制住自己心底这种不正常地烦躁,从高从寒身前让了开,想要让自己镇定下来。 高从寒从他身旁走过,同时轻轻抛下一句话,“你不过是仗着他舍不得你。” “你说什么?”晓春眠猛地抬起了头,刚刚平定下来的心绪又猛地爆裂开来。 “你以为他当真愿意和你谈情说爱?你本就不过是仗着他舍不得你。”高从寒轻蔑地笑着,“这种事情,你自己也很明白,不是吗?” 说这席话时,高从寒脚步未停。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晓春眠还依旧呆站在原地。 晓春眠想要说服自己无视对方的言辞,但那些话语始终在他的脑海中回荡不停。只因为有些心绪本来就压在了他的心底,才会被那样的一句话这么轻易地激发出来。 晓春眠望着那条连接着于秋所在之处的路,忽然无法再迈开步子。 而后一个人影忽然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于秋按着还在泛疼的脑袋,睡眼惺忪地从那条路上走了过来。 “春眠……”于秋的声音绵软轻柔,带着点刚从睡梦中清醒的低哑。 晓春眠心神一荡,一颗心瞬间软成一团,走过去一把将于秋捉入怀中,低头便吻。 于秋浑身汗毛一炸,瞬间清醒过来,猛地将他推开。 晓春眠僵在原地。   ☆、45|你究竟想要怎样 “呃……”于秋揉了揉额头,看着晓春眠那满脸的深受打击之色,尴尬地解释道,“可能会有人路过……” 晓春眠默然地看了他片刻,而后自嘲一笑,“你果真还是不愿意吗?” 于秋稍一迟疑,晓春眠心中便已经有了论断。 晓春眠垂下眼帘,飞快地说了一句,“小秋,对不起。” 然后他便转身而走,只在于秋眼中留下了一个落寞的背影。 于秋很是怔愣了半晌,等到反应过来之时,晓春眠已经走出了好几步。 “春眠!”于秋连忙喊了一声,晓春眠却头都不回,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于秋只得紧紧追在后面,边追边不断在心中破口大骂:好端端的这又是怎么了!不要动不动就给他来这一手啊! 晓春眠步子很快,于秋花费了好一会才追上,一把拉住晓春眠的胳膊,将他的正面给扯过来,对着他吼,“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愿意了!我明明已经什么都愿意了!” 晓春眠终于停下脚步,静静看着他。 “那天……我那天不是说得很清楚吗!”于秋道,“只要是你,我什么都愿意!” 晓春眠看了他许久,而后缓缓露出了一抹苦笑,“所以你还是在委曲求全。” 于秋被这一句话给噎了个半死。 “你是说过愿意。”晓春眠将他的手从胳膊上面拿下去,再一次十分伤心地转身便走,“……可你心底还是不愿意。” 于秋都快疯了! 他再一次几步追上,一把拽住晓春眠的领口,双手揪住他的衣襟,将他用力摁在树上,愤怒地问道,“晓春眠!我都已经那样了,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你给我说清楚,你究竟是想要怎样!” 晓春眠神色黯然地看着他,动了动嘴唇。 “……你究竟是想要怎样!” 但还不等晓春眠那一句话出口,忽然又有这么一声遥遥传到了他们的耳中。 两人都是一愣。 这是什么?回声? 但是不像啊,这一句的声音听起来更像个姑娘。 于秋看着晓春眠,默默松开了还抓在他衣领上的双手,向他使了一个眼色。 晓春眠点头。 两人暂停了彼此间的矛盾,然后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极端八卦而又极端低调地,偷偷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靠近过去。 不一会,树林的缝隙后面就透出了两个人影。 莫非又是一对情侣吵架?于秋刚刚在心中如此自问,便看清了两人中的那个姑娘。 这姑娘他竟然还认识——沈千兰。 沈千兰一张脸正涨得通红,紧紧咬着一口银牙,愤慨地看着对面的另外一人,咬牙切齿地将那句话又吼了一遍,“你究竟是想要怎样!” 于秋捂脸:妹子啊,你为什么一定要和我说一模一样的台词呢。 而正站在沈千兰对面的那个人,于秋就更熟了——许鸿。 许鸿脸上是一种混合着纠结、茫然、无奈的神情。他无语地望了望天,“我觉得,我才该问问你究竟是想要怎么样……” 沈千兰一声冷笑,“我不就是想要退婚吗,你应该早就知道。” “那你就退啊……我又没拦着。” “说得轻巧!”沈千兰怒道,“我家里那些目光短浅的老东西,一心想要利用我来拉拢你的父亲,生怕我离了你之后就找不到更好的了!所以我才要需要证明给他们看,其实我还能有更好的选择,其实我根本就不需要吊死在你这一颗树上。” 许鸿继续望天,心道: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和你自幼相识,那个婚约到现在也已经有十年了。”沈千兰昂着头道,“所以你就算不舍,我也很能理解。但既然你摆出这么一副风轻云淡、毫不在乎的姿态,又何必要从中作梗!” “你一定是误会了什么……”许鸿道,“我并没有从中作梗……” 装,你接着装!沈千兰继续冷笑,一脸的傲然。 “我对你也根本没有什么不舍。”许鸿叹了口气,“最近事情这么多,我哪里有空管你……” 沈千兰的冷笑凝结在了脸上。 好半晌,沈千兰质问道,“你对我并无不舍?” “是啊。”许鸿果断点了点头,“一直不都是你一个人在闹吗?最开始说要嫁给我的,是你,现在闹着说要退婚的,还是你。我根本就什么都没说过,你从哪里看出我不舍了……” 沈千兰愣愣地看着他,渐渐地连脸颊都开始抽动了,“那你为何不主动拒绝这个婚约?” “因为……”许鸿百无聊赖地碾着脚底的草,“很麻烦啊……” 沈千兰脸上的抽动渐渐蔓延开来,仿佛浑身都在抽动。 “反正和谁结婚这种事情,”许鸿还特真诚地看着她,“根本无所谓吧。” “啪!”一个清脆的巴掌落在了许鸿的脸上。 “你……你……”沈千兰浑身颤抖着,你了半晌都没你出个所以然,最后嘴角一撇,鼻子一抽,就这么扭头便跑。 于秋连忙按住晓春眠的头,摁着他一起蹲进了路边的草堆。 沈姑娘刚刚好从他们身边跑过,仔细一看,那双眼睛竟然还是眼角发红、泪光盈盈的。 “什么情况?”待沈千兰的身影彻底不见,于秋压低了声音问,“这姑娘前几天不是还和你不清不楚的吗?” “这是个误会,真的只是误会。”冷不丁被提到这事,晓春眠一阵尴尬,连忙解释道,“只是……她要我帮忙演戏……” 于秋点了点头,瞬间了悟。 至于为什么要演戏,这沈姑娘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嘛。 “后来我和你……嗯……”晓春眠支吾了一下,继续解释道,“再陪她演那样的戏,就不太合适了。当时我和她解释的时候,她说可以理解,而且看起来还有点高兴的样子。” 那么怎么现在又…… 于秋拍了拍额头,看着被遗留在原地,正万分茫然地捂着自己的脸的许鸿,若有所悟。 果然,身旁晓春眠紧接着便略显迟疑地继续道,“现在想来,可能是因为许师兄之前刚找过我,所以让沈姑娘误会了什么。” 于秋点了点头,暗道果然如此。 等等…… 于秋赫然抬起了头,目光灼灼地瞪着晓春眠,“许……师兄?” 晓春眠茫然,“怎么了?” “你……” 于秋正打算说话,却见那边许鸿叹了口气,也抬脚欲走,连忙又将晓春眠往草丛里按了一些。 结果许鸿并没有也挑这个方向,而是另选了一个方向走了。 于秋松了口气,总算从草丛里站起了身。晓春眠也跟着他站起了身,但是总觉得浑身都不太自在,似乎是因为第一次做这种猥琐的事情…… “你为什么要叫许鸿许师兄?”于秋接着之前质问道,“你和他很熟吗?” “也还好吧,”面对于秋这忽然的愤慨,晓春眠显得很困惑,“只是他之前来找过我,之后顺便陪我探讨了一下剑法上的事情。” 于秋一顿。晓春眠是个优秀的剑修,自然需要认识其他水准差不多的剑修来互相印证共同进步,但眼下根本没有那个条件,只有许鸿还勉强算是一个,因此晓春眠自然会和许鸿结识。这倒是于秋之前没想过的事情。 但于秋还是很愤慨,“所以你这么轻易就被他蛊惑了吗?” 晓春眠越发茫然。 于秋吸了口气,拍了拍额头,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缓了一些,“他之前为什么找你?” “为了高道友的事情。”晓春眠道。 说到这里,晓春眠还有些不快。他之所以会在许鸿面前隐瞒他知道当日那个魔修就是高从寒的事实,纯粹是因为于秋先一步拜托了他。 于秋为了高从寒而拜托他……晓春眠的神色又暗淡了下来。 于秋却没发现这点细微的变化,只斩钉截铁地道,“以后离许鸿远点。” “为何?” “因为那是个小人!”于秋咬牙切齿。 晓春眠惊讶,“他怎么了?” “他……他……”于秋卡壳了:那些前世的事情,眼下哪里说得清楚。 更何况,那些前世的背叛,到底不是眼下这个许鸿所做出的。就算是同一个人,现在的许鸿和前世那个数百年后的许鸿,却也是天差地别的。 实际上最近于秋每次看到许鸿的时候,总会有一种微妙的感觉,仿佛他所认识的许鸿根本就不该是这种样子。于秋前世所认识的许鸿,根本就不是眼下这个什么都嫌麻烦,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提不起劲的家伙。 究竟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只是因为时间还未过去吗,许鸿还太年轻吗? 面对晓春眠困惑的目光,于秋叹了口气,最终放弃了解释。 “算了,反正只是一种感觉,我也说不清楚,你自己看着办吧。”于秋道,“你如果觉得和他处得好,我也不管你。总归你不要太信任他,记得防人之心不可无就是。” 晓春眠点了点头,“我一定记得。” 只要有这一句表态,于秋就放心了,反正晓春眠一直都是个不需要人操太多心的家伙。 于秋感慨着和晓春眠分别,朝自己的住处走去。 走了两步,于秋才赫然想起,他和晓春眠之前闹的矛盾还没解决。 真是,差点就忘了! 于秋脚步一顿,猛地回过头去,果真见晓春眠仍旧站在那里,一脸仿佛被抛弃般的伤心落寞。 “春眠……”于秋连忙又走回去,满脸无奈,“你究竟是想要怎样?” 为什么又是这句台词呢?于秋尴尬地一咳嗽。 晓春眠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半晌道,“小秋……吻我。” 于秋又一咳嗽,脸上燥热发红,眼眸湿润,就是好半天都没个动静。 晓春眠将视线瞥开,“不愿意就算了……” 于秋暗骂一声算你狠,伸出手将他的脑袋给猛地拨回来,又嘟着嘴将自己的脑袋给撞过去,两瓣嘴唇狠狠撞在了他的嘴角。 一触即分。 于秋喘着粗气,心跳如雷,“现在满意了吗?” 晓春眠看了他半晌,然后摇了摇头,轻轻说了两个字,“歪了。”   ☆、46|心底深处 歪了。 于秋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做出来的行为,就落得这么轻轻巧巧两个字的评价,气得他简直想要跳脚骂娘。 更可恨的是,晓春眠在说完这轻轻巧巧的两个字之后,竟然还露出那种软绵绵的目光,一直略带期待地看着他。 于秋咬了咬牙,再一次捧住晓春眠的脸,轻轻印下第二个吻。 这一次他好好对准了,绝对没歪。 “怎么样?”于秋移开双唇,喘了好几下才平定住自己的呼吸,咬牙切齿的看着他。 结果晓春眠竟然又摇了摇头。 “太轻。”晓春眠说。 于秋简直想一口血呕死他。 他正欲跳脚大骂,却发现晓春眠眉眼都带着笑,就像是一个孩子做了一个小小的恶作剧之后那种略带狡猾的笑。 于秋忍不住顿了顿。 察觉到晓春眠很有可能是故意的,于秋非但没有气恼,心中反而更软了一截。 于秋心中暗道:这样两次三番的无理取闹,莫非其实是在撒娇? 他仔细看了看晓春眠那张漂亮的脸。这张脸很年轻,甚至还带着点稚气,衬托着眉眼间的那一点点狡猾都仿佛只是一种顽皮,毕竟它的主人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 于秋猛然意识到,自己这头老牛,好像吃了一颗好大的嫩草…… “小秋……”嫩草还用双手搭在他的肩上,轻轻揉了揉,带着一点满是期盼的催促。 于秋闭上眼,屏住呼吸,再一次将自己的双唇蹭了过去,碰到对方那同样柔软的两瓣,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 要多结实有多结实,绝对不轻! 于秋本就如雷的心跳又更加剧烈了,硬是仿佛要将一颗心从胸腔里跳出去。他受不住地想要退开,却又忍不住一想:他这次不会来一句“太短”吧? 然而晓春眠并没有给他收到这两个字的机会。 晓春眠将双手按在他的脑后,用力摁住,疯狂地加深着这个吻,不断索取,根本不让他有机会退开。 于秋险些溺毙在这个吻里!他这个时候真是后悔,最开始为什么要屏住呼吸呢,不然说不准还能多撑一会…… 等到这个漫长的吻终于结束时,于秋都有些站不住了。 晓春眠将他送回住处,轻轻蹭了蹭他的鼻头,这才心满意足、十分高兴地与于秋道了别。 于秋长长呼出一口气,蹭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深刻地反省道:自己是不是有些太惯着这小子了? 但是想到晓春眠临别时那个心满意足的笑容,于秋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无论如何,两人间的这一次危机,终于又完美解决了。 于秋就这么沉沉睡去。他之前被过度消耗的魂力其实还没有恢复,下午的休息并没能让他的头疼缓解多少。只是因为听到有人回来,知道那边的挑战赛已经结束,于秋想到之前晓春眠被他当众推开时那种落寞的神色,才强忍着头疼,特地找了回去,想要多陪那个少年一会。 虽然中途有了波折,好在结果是圆满的……吧? 第二天清晨,于秋醒得很早。 他感受着自己终于已经恢复到八成的魂力,反思着昨日的所失所得。 昨日他首次完成了一次没有依赖符纸的胜利,初步验证了自己的新思路,其结果非常令人满意,但是并不完美。 最大的缺陷,便是这无法被忽略的魂力消耗。经过思考,于秋不得不认为,这种用魂力凝结成符号的应敌方式,其实摒弃了他身为一个符修最大的优势。 符箓最大的优势是什么?不是那巨大的威力,而是消耗。虽然符箓耗费灵石,但是与修士自身的魂力与灵气相比,灵石这种东西根本不值一提。符箓这种东西,其实并不比法术的威力更大,只不过本身就留有力量,可以用最小的消耗一举激发。 符箓本身的力量来源有二。一是材料本身的力量,被符文激活并提取。二是修士在制符时所耗费的魂力与灵气,被符文储存。而就算是材料本身的力量,要想激活,也需要修士制符时有所耗费。假如绘制一张火符,其消耗其实和使用一次起火术差不多。 因此,符箓之所以会有那最大的优势,说白了,只不过是因为它能利用昂贵的载体以及精妙的技术,将那些本该消耗的魂力灵气储存起来,留待最需要的时刻……甚至交由他人使用,或者贩卖。 没有载体,魂力和灵气无法储存,其优势自然也就荡然无存。所以于秋昨日所做的事情,和五行修士使用法术,实际上根本是一个性质。 于秋拧起眉头,冥思苦索,想要努力完善这个缺陷,却发现这里其实是个悖论。 他最初之所以要思考什么新思路,就是想要摆脱符纸的束缚。 符纸,往大了说,就是载体。 既然想要摆脱载体的束缚,又怎么能还妄想着享受载体所带来的优势? 于秋失笑:是啊,是他太贪心了。 符箓之于符修,还是一个无法被抛弃的东西。于秋最开始鼓捣什么新思路,只不过是为了能在接触不到符箓时有个以防万一的手段罢了,不该本末倒置。 想通这一节之后,于秋顿觉神清气爽。 他闭目调息,不自觉地便进入了每日两个时辰的炼气课程。 两个时辰过后,于秋睁开双眼,呼出一口浊气。而后他惊喜地发现,自己那约莫五天前到达炼气六层圆满的修为,竟然又往上增长一截,顺顺利利的迈入了炼气七成。 如今他也是一个炼气后期的修士了。 虽然晓春眠早已到了炼气巅峰,衬得这个成绩乍看起来不是那么值得骄傲,但这种事情不能这么比。 不是于秋慢,而是晓春眠实在太快,尤其那从炼气中期直达炼气巅峰的十五天,简直惊世骇俗。如果可以,于秋希望他能不要这么快,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循序渐进的速度,揠苗助长总归怕有隐患。就算慢一些,稳扎稳打一些,只要今后的路能走得顺当一些,初期的耽搁其实根本不算是个事。 幸好晓春眠是个修真天才,哪怕真有隐患,他也会比其他人更容易踏过去。 一想到那个少年,于秋却又是一阵心神不宁。 昨日的矛盾,最终被那些亲吻盖了过去。但是那个矛盾真的已经不复存在了吗? 于秋已经隐隐意识到,这个矛盾其实一直都在,区别只在于他们愿不愿意将它摊开来。于秋不断的妥协,根本就无法将它彻底解决,只是往上面盖了一层又一层而已。 然而……就算摊开来,好像也没有什么很好的解决之道。 那么还是盖着好了。 于秋耸了耸肩,躺倒在床,双手搂住被子,想要让自己看开一点,结果却是抱着被子在床上不断翻滚起来,反倒越来越困扰了。 这个困扰一直持续到了三日后。 期间晓春眠又找上门来和于秋腻了两次,相处愉快,谁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然后便是试炼第三关终于开始的那个早晨。 众修士再一次被集中到了望云台,顾如雪还是那么飘然若仙气势万钧,许鸿和沈千兰还是分立在她的两旁。只是沈千兰的眼角还是红的,始终将目光钉在另外一边,一副仿佛和许鸿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模样。至于许鸿,倒是仿佛和原本没有什么不同,脸颊的掌印也早就消了。 “试炼第三关,”顾如雪道,“需要你们随我走过一路。” 众修士皆是一愣。 顾如雪却已经迈开了步子,当先离开了望云台,飘上一条林间小道。 寂静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便有几个试炼修士小心翼翼地跟在了后面。看到似乎并没有什么陷阱,跟在后面的修士便越来越多,很快就连成了好长一条队伍。 虽然顾如雪能用飘的,这些炼气期修士可都只能用跑的,幸好顾如雪速度不是那么快,还能让人追上。 于秋起先位于队伍中央,一个最不起眼的位置。 然后本来领先在队伍前列的高从寒忽然慢了下来,试图故意落后到于秋的附近。 晓春眠一看,这绝对不能忍,顿时也故意慢了下来。 他们两个这么一慢,两人众多的崇拜者们顿时也是一慢,瞬间全都挤挤攘攘地堆在了中间,和前面的领头队伍拉出了好大一片空白。 尼玛啊,说好的低调呢!于秋泪流满面。 他不得不往自己腿上拍了张轻身符,能跑多快就跑多快,紧紧追随在了顾如雪的身后。故意落后的家伙们终于不再故意了,整个队伍又恢复了正常。 他们就这么正常地一连跑了好几个时辰。 然而这本身就不正常。 渐渐地议论声四起:这究竟是干什么?考验耐力?不至于吧?这些修士大多数可都是炼气后期,炼气中期的凤毛麟角,炼气初期的一个没有,如果真考耐力,那不是得考几天几夜? 结果……别说,还真有几个掉队的。 众人愤慨地看着那几个掉队的:修士之耻! 难道真的是考验耐力? 就在众人都忍不住如此怀疑,有些修士已经取出了飞行法器以防真的要跑几天几夜之时,顾如雪终于来到了一条不同寻常的道路之前。 那是一条隐于林间的山隙,地面铺着整整齐齐的石砖,石砖上满是繁复华丽的花纹。顾如雪站在道路入口处稍稍等待了一会儿,然后留下一句“此路过后便是玄阳宗”,便又当先走入。 于秋看着这条路,心中咯噔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这条路。这条路有个名字,叫做心路。 问心之路,会翻出每个踏入之人心中埋藏最深的困扰、阴影或是执念,不断拷问。若无法正视自己内心的阴霾,便不可能走过。 于秋想着自己这几天来的困扰,以为自己踏入心路之后肯定会看到和晓春眠的那档子事,越发忧心着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然而…… 出乎他意料的,当于秋真正踏上这条道路,最终出现在他的心里的却根本不是晓春眠,而是另外一个人。   ☆、47|于秋与许鸿 一入心路,路还是那条路,路旁的景色却全变了。变成一些哪怕明知道是幻象也无法忽视的东西,因为那全是心底最深处的映照。 于秋震然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个人。 许鸿。 不是在前世最后一刻的那个,躺在温柔乡中毫不留恋地讲述着对于秋的抛弃甚至杀意的许鸿,也不是今世所遇到的这个,仿佛比一个纯粹的陌生人还要更陌生一些的许鸿。 是那个在曾经的几百年中,似乎永远值得依靠,似乎永远温柔相待,似乎可以支撑于秋一整个世界的,似乎永远无可取代的师兄。 许鸿向他伸出了手,“师弟,跟在我的身后,不要走丢。” 许鸿在月光下看着他笑,“师弟,睡不着?那就过来陪陪我,我给你讲个故事。” 许鸿连夜爬到山顶,将于秋高高托举起来,让他骑着自己的脖子,共同看一场日出,“师弟,你看,这是我最喜欢的景色,很漂亮对不对?” 那个时候于秋还只有多大?哦,身体上大概和现在一般大,十四五岁的模样。但当年十四五岁的于秋,并没有一个符合自己年龄的心智。 于秋幼年伤到神识,痴傻十载,后来被许鸿领入道门,随着修炼而一点点治愈重伤的神识,渐渐才恢复了一个正常人的神智。而就算是被治愈后的于秋,却依旧像个五岁大点的幼童一样,什么都不懂,什么都需要从头来学。 当年于秋的一切,都是被许鸿手把手地教出来的。 是许鸿将于秋养大成人。 在多年后,许鸿甚至会开玩笑地告诉于秋:师弟你知道吗,你小时候在我身上尿过的。 于秋被阻住了脚步,怎样也无法在这条心路中再往前踏出一步。 那些被刻意忽视的回忆,就被么被从深埋着的心底最深处翻了出来,铺天盖地地奔涌而来,血淋淋地摊陈在于秋眼前。 于秋仿佛回到了过去。 回到了十载懵懂后终于醒来的那第一个瞬间,忆起了那个曾经几百年都铭记于心的第一个画面。 一个人,一匹妖兽高耸的尸体,还有许多鲜红的血。 于秋已经无从知道那时自己为什么会迷失在玄阳山深处,只记得那时许鸿浑身是血的搂着他,完全不顾自己浑身的伤势,只以一种失而复得惊惧交加的声音颤抖着反复念叨着那同一句话,“师弟……你没事就好了……你没事就好了……” 许鸿救过于秋不止一次。 许鸿对于秋的恩惠早已不能用命来计算。 于秋多想忘掉这一切!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继续往前迈步而行。他并没有忘记眼下自己正在走这一条心路,他很清楚自己并没有身处眼下所看到的那些记忆深处的场景,而是正处于今世玄阳宗入门试炼的第三关。他努力地想要将那一切被翻出来的回忆再度掩埋下去。 但是脚步每向前跨出一步,那些幻象便会同样向前迈出一步。 前世在玄阳宗修行的那些年里,于秋并没有认识多少师门故旧。他只是一直被许鸿养育着,清晨被许鸿送入课堂,傍晚被许鸿接回家中,每一天都是如此,平静安详,却不觉乏味,因为许鸿永远都陪着他。那是于秋前世的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哪怕那时他一无是处,对符箓的兴趣也完全没来得及产生什么值得称道的成果。 这段最美好的时光,却在某一天突兀地结束了。 玄阳宗掌门和当时的另外几个元婴期大高手,领着几大宗门内所有金丹期甚至凝元期高手,一齐外出去办某件事。然后他们突兀地失踪了,一个也没再回来。从这一个节点开始,一切都天翻地覆。 于秋大半夜地被许鸿从被褥中摇了起来,打着呵欠被许鸿背在背上,然后被冲天的火光惊得彻底清醒。 四处都是有敌来袭的警报声,玄阳宗内被留下的炼气期筑基期小修士们都慌成了一团,应该站出去领导他们的许鸿却果断抛弃了自己的责任,只顾着带着于秋连夜出逃。于秋当时十分惊愕,怎样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直到一个巴掌落在他的脸上,许鸿第一次对他动了手。 “可是玄阳宗……” “别管什么玄阳宗了!我只要有你就好!” 此夜过后,玄阳宗就此覆灭,就连最后成功逃脱的都是凤毛麟角。 在成为了那幸运的凤毛麟角之后,许鸿和于秋开始无依无靠地在修真界的夹缝中挣扎求生。一切都变得艰难了,一切都变得不复以往,除了许鸿那仿佛依旧能支撑于秋一整个世界的背影。 “师弟,跟好我,我不会让你被伤到一分一毫。” 但是于秋知道,那段时间许鸿所承受压力其实很大。那些年的修真界整个就是一片混乱的战场,在这个乱世中每个人都活得胆战心惊,许鸿还偏要带着于秋这个拖累,自然会比其他人活得更艰难万分。 就算在那段最艰难、于秋最一无是处的时刻,许鸿也没想过要抛弃于秋。 许鸿曾经在一场围攻中失去过一条手臂。 事后他笑着对于秋说,“不过区区一条手臂,总有办法能再接上去的。只要你没事就好。”事实也确实如此。成功迈入金丹期之后,许鸿没费多大功夫就治好了那条曾经失去的手臂。 只要是在于秋面前,许鸿仿佛永远都那么顶天立地,永远都那么无所不能。 但在金丹之前,许鸿却也曾经特地躲在以为不会被人看到的地方,抱着那条残肢伏地痛哭。这是于秋无意中撞见的。 大概就是在撞破过那一幕之后,于秋在符箓上的造诣终于发芽结果,从一个不出奇的小符修,一点点成为了玄岩大陆上人尽皆知的第一符箓大师。其他人不会知道,于秋在得到这一切赞誉时,心中最高兴的,只是他终于能够帮助师兄,终于能够为师兄分担一些压力了。 生活依旧艰难,于秋和许鸿的组合却成为了不容任何人小觑的一方高手。 “师兄,如果不是你,我根本走不到今天。” “是吗?”那时许鸿正擦拭着那柄跟随他多年的飞剑,闻言抬起头来,眯眼而笑,“真巧啊,我也是全靠着你才走到了今天。” 他们就是这么相依为命了数百年。 ……所以为何最后竟然会那样? 于秋想不明白,为何他早已经恨许鸿恨得咬牙切齿,恨得巴不得永世不再相见,此时出现在他的心中的,却不是那些令他恨之欲绝的场景,而是这些温情脉脉。 疼啊,太疼了。 这一幕幕幻象中所流露出的温情,竟然比当初于秋从影魔的千里窥真镜中所看到的许鸿那些冰冷的话语,还要令他更疼,更多万分的疼,疼得痛不欲生。 于秋急促地呼吸着,在这一幕幕幻象中玩命飞奔,最终却发现自己其实一步未动,还停留在那个原地,还面对着那个原点。 许鸿在于秋心中扎根最深的,竟然不是那最后的背叛,而是眼前这一幕幕。 于秋对许鸿最深的感情,竟然不是恨,而是依恋。 但全是因为那个最后的背叛,温情也成了伤人最深的尖刺,依恋也全变成了恨。 于秋扪心自问:一个人救了你那么多次,给了你几乎一切,甚至全靠着他你才真真正正成为了一个人,最后这个人想要夺你一命……真的值得这样憎恨吗?他曾经给你的,远比他最后想要从你身上夺走的,要多得多。但是还是恨啊,不能不恨。正是因为依恋得那么深,才会恨得那么痛。 哪怕最后真正意义上将于秋折磨致死的影魔,也无法让他恨成这样。 于秋用双手抓住自己的头发,颤抖着,弯下了膝盖,半蹲在地。 在最初看到那个背叛的一刻,于秋曾经以为或许这数百年的相处都只是一个假象,真正的许鸿就是那么一个虚伪的小人。他强迫自己相信了这一论断,因为只有这一论断能让他解释这一切,能让他以为自己可以斩断那些依恋,能让他不再这么疼。 但是在心路翻出这一切的时候,于秋不得不发现,那些相处不可能是一个假象。 最后的许鸿是真的,曾经的许鸿却也是真的。 他终于发现,其实他无法纯粹地恨许鸿这个人,也根本无法原谅,甚至无法将这个人彻底忘掉,哪怕他曾经以为自己做得到。他多想冲到许鸿的眼前,用力揪起许鸿的衣襟,大声地质问道: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于秋找不到这个答案,所以其实他根本无法看开。 他不知道许鸿的改变究竟是从何而起。 是从那位赤霞仙子出现在许鸿的生命里,告诉他假如抛弃于秋能过得更好开始? 是从许鸿到达金丹巅峰后百余年再无寸进,终于被于秋在修为上追上开始? 是从于秋的名气在玄岩大陆上越传越远,最终盖过了许鸿开始? 还是从于秋第一次使用符箓帮许鸿解决了一个对手,满心期望地等待着许鸿的夸奖,却只等到了许鸿的雷霆怒火开始? 但是已经永远不可能再有一个人,来告诉他真正的答案。 于秋已经重生一次,永远不会再有机会遇到曾经的那个许鸿了。至于今世的这个许鸿,其实真的和那些过往没有半点关系。 于秋不知道自己在原地蹲了多久。 然后他终于站起了身,按了按发红的眼角,再次向前走去。不是那种玩命的狂奔,而是一步一步地,踏踏实实地走了下去。 逝者如斯,不可追悔,何必执着。 于秋终于看清了自己心底那埋藏最深的阴霾,无法解开,也不需要在这里解开。想要走过这一条心路,他只需要不再逃避,勇于正视。 心路上的场景还在不断变幻,于秋的心还在不断被回忆所刺伤,但他的脚步并未再停滞,而是一直走了下去。 走到最后,云开月明。 心路的尽头外有一个小亭,顾如雪正端坐亭中,品着一杯暖茶。 “于师弟。”一人站在路口对着他笑。 许鸿。 却已经不是于秋刚才深深怀念的那个许鸿,而是另外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48|各人心路 于秋向许鸿点了点头,又四顾看了看,“其他人呢?” 许鸿用下巴指了指心路之内。 于秋惊讶,“他们……全部都还在里面?” “是啊。这条路对大多数人而言,应该都很难走吧。”许鸿叹了口气,又看着于秋笑道,“于师弟这次表现真好。” 于秋刚好在揉眼角,听到这话简直失笑。 许鸿这才发现于秋眼角发红,愣了一愣,然后瞥开视线,尴尬地安慰道,“没事……你这样算好的了,有时候痛哭流涕爬出来的都有……” 因为眼下只有这两个人,太过安静,许鸿有些耐不住寂寞,没过一会又忍不住问道,“于师弟这次看到了什么?” 于秋看着他,用目光表示死也不会告诉他。 许鸿咳嗽一声,顿时装作自己刚才什么也没问,继续直视前方。 然后一阵哭声终于打破了寂静。沈千兰双手掩面,哭声震天地从心路里跑了出来,一路跑一路把眼泪往地上撒。 “小兰……”许鸿叹了口气,用眼角指了指于秋,“你在师弟面前丢脸了。” 沈千兰本就哭泣不止,一看到他,估计连他说了什么都没有听清,扬手就又一个巴掌抽了上去,而后继续哭着向前跑去,躲入了一个无人看到的角落,只留下许鸿茫然地顶着脸颊上新生的巴掌印。 于秋忍不住大笑,“你很受欢迎嘛!” 许鸿伸手捂住脸颊,还是那么茫然。 半晌,许鸿忽然对于秋道,“于师弟,你现在对我,倒是不像之前那样了。” “之前哪样?” “就是那种……”许鸿望天,“好像特别不想搭理,每次和我说话都要硬着头皮,特别勉强的样子。搞得我还想了很久究竟哪里得罪过你……” “唔……”于秋表示,“其实没啥,就是你长得特别像以前我认识的一个人。” “只是这样?” “是的,只是这样。” 许鸿摸了摸膝盖:为什么中枪的总是我。 两人又站在路口守了好一会儿,还是半晌没个人出来,沈千兰也不回来,顾如雪还在那里品茶,实在百无聊赖。 “其实你可以下去休息了。”许鸿给了他一个木牌。 “我等人。” 好吧……许鸿默默将木牌收了回去。 “你也走过这条心路吗?”于秋忽然问。 “当然。”许鸿道,“我和小兰一起跟着顾师叔走过来的啊,你当时应该看到了吧。” “你看到了什么?”于秋又问。 “母亲。”许鸿没怎么迟疑就回答了。 “……母亲?” “干嘛这么惊讶。”许鸿撇了撇嘴道,“一般都是双亲吧……不是母亲就是父亲。” 于秋更惊讶了,“是吗?” “不信等再出来几个人,你问问他们咯。”许鸿道,“七成是双亲,两成是情人或者双修伴侣或者孩子,只有剩下一成是其他玩意。” 看于秋还在目瞪口呆,许鸿解释道,“这条路反映的都是心底最深的嘛……所以绝大多数都是双亲了,毕竟是人生第一个导师啊,这种影响轻易盖不过去的。” 于秋点了点头,似乎总算有些理解了。 “难道你不是?”许鸿又略带好奇地问。 “呃……”于秋想了想道,“从这个层面上说……应该相当于是父亲吧。” “父亲?”许鸿咀嚼着这两个字,不知为何感觉膝盖好像又中了一箭。 几句话的时间里,又有几个人从心路之内走了出来。其中一个脸色苍白,一个不停打着哆嗦,一个面红耳赤咬牙切齿,剩下一个面色如常,总归于秋一个都不认识。 于秋未免有些担心:晓春眠怎么还不出来。 他又忍不住想:晓春眠会看到些什么?莫非真的也是双亲? 心路之内又一次响起了脚步声,于秋连忙一看,只见一个人正用手撑着墙壁,浑身是汗,齿门紧咬,一步一颤地,万分艰难地,却又坚定不移地从里面走了出来。依旧不是晓春眠,却是另一个熟人,高从寒。 高从寒正紧闭着双眼,似乎是为了避免万一入魔之后被人发现。毕竟他现在情绪波动很大,不知道还能稳到几时。 “你看。”许鸿低声嘀咕,“绝对是童年虐待你信不信?” 于秋扶额:老兄你要不要这么八卦。 然后许鸿看清了脸,又惊讶道,“这不是就是那个小魔修吗?” 于秋咳嗽。 “说起来……”于秋问,“你最近没查他了?” “因为你们都说不是嘛。”许鸿回答,“所以就算了,大概是我真的看错了……” 于秋一顿,那种微妙的陌生感又来了。许鸿现在这种太过容易妥协的模样,实在是令他非常不适应。 而高从寒在快要走到路口的时候,忽然浑身一震,竟然猛地颤抖起来,而后赶紧背靠墙壁,急促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如果他能听到许鸿之前那句低声的嘀咕,他一定会大笑三声:准啊,真他妈太准了! 高从寒的幻象,正是他幼年所寄住的那个家庭。 说实话,他真不知道那一家人究竟为什么要收养他,毕竟那一家很穷,如果单纯养个用来虐待的玩物,未免也太过浪费。但是除了一个单纯用来虐待的玩物之外,他又实在想不到他在那家人眼中还能是什么。 那家人有个亲生的儿子,从小就以踢打他为乐。他不能反抗,反抗的结果便是被养父养母用藤条抽得背都烂了。他从小被教导的事情,就是这个家里所有的东西都不是他的,他只能等待家人们的施舍,不能妄想主动得到任何东西。他曾经因为赶在那家的亲生儿子前面多夹了一块肉,被一壶滚烫的开水猛地泼过,最后烫坏了整整一条胳膊,高烧得差点死掉。 他不得不逃走。 然后,他取得了力量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回到了那个小镇,亲手弄死了那一家三口。他的睚眦必报,从一开始就埋下了根。但是这段早就报复回去了的仇恨,此时出现在他的幻境中,竟然还是这么令他举步维艰。 在高从寒还在为临近路口的最后几步挣扎时,于秋终于眼前一亮,等到了他所想等到的人。 晓春眠踩着平缓的步子,从心路深处一点一点现出了身形。 他的步伐很轻,很慢,却又很平,很稳。晓春眠脸上是一种奇怪的神情,似乎眉头紧锁,又似乎嘴角带笑。 许鸿不禁一声轻咦:他观察心路这么久,竟然看不出晓春眠现在的幻象可能是什么。 然而实际上,晓春眠的幻象还是那类最不出奇的东西:父母。 准确来说,是他的嫡母。 在很多年的时间里,晓春眠都曾经以为那是他的亲生母亲,于是自然而然地酝酿出了一个困扰:他的母亲半分都不喜欢他,他却不知道为什么。 是因为他太笨拙,是因为他太难看,还是因为他不招人喜欢? 现在想来,晓春眠一开始之所以会努力成为一个好人,只是基于一个十分自私的动机:他想要被人喜欢。 但是现实总是不会满足一个孩子天真的理想,就算他再怎么致力于想成为一个伟大的善人,他依旧无法被所有人所喜爱,至少他的嫡母永远不喜欢他。 这真是一种奇怪的现象,一个人无论再怎么善,总是会在受到一部分喜爱的同时被另外一部分人深深厌恶,而一个人无论再怎么恶,也总是会在受到一部分厌恶的同时被另外一部分人深深喜爱。 或许是因为人都是多面的,而且人还那么善变。 比如晓春眠自己,在因为想要被人喜欢而成为一个善人,并发现事实总不尽如理想之后,他就果断抛弃了那个想要被人喜欢的最初动机。虽然他的嫡母依旧不喜欢他,但是他超脱了,他不拘泥于此了,因为他发现其实他也不是那么喜欢自己的嫡母。 准确来说,他就没有“那么喜欢”的东西。 晓春眠从此便开始基于另一个更加的自私的动机来追求自己的行善之道:他觉得爽。 除了行善本身,世上再没有什么能让他得到同样的愉悦之感。 ——直到他遇到于秋。 就这么,晓春眠借着嫡母的幻象,来思考着自己的道。 一条原本牢牢根植在他的心中,最近却意外遇到阻碍的道。 晓春眠还未来得及进行进一步思考,便已经走到了道路尽头。晓春眠愕然睁开了眼,神色中还透着两分可惜。 于秋在路口殷切地迎接着他,见状哭笑不得,“怎么,你还意犹未尽了?” 晓春眠定定看了于秋半晌,忽然扬唇一笑。 他找到了自己的心障。   ☆、49|试炼结束 这试炼第三关一直持续到了第二日。清晨时分,好几个之前一批从心路出来的修士都顶不住打了个呵欠,许鸿便将木牌分发给他们,让总算哭够了回来的沈千兰将他们先领下去休息。 于秋起初还想多看一看,毕竟他已经到了炼气后期,对睡眠的需求没有之前那么大了,还是满足好奇心更重要一些。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剩下的修士走出来的速度已经越来越慢,越看越没意思。 再加上晓春眠也打算先下去休息,于秋便舍弃了那点好奇心,随着这批修士一齐跟在沈千兰的后面。 一路走,一路便有修士忍不住发出惊叹声。 虽然都是在玄阳山中,眼下这块地方,和之前两关时的住所,却是天差地别。在惊叹声中,众修士终于看到了他们接下来所要居住的房屋,顿时赞叹声不绝于耳。 “简直太棒了!” “明明还是一样的小破木屋……”有更看重外在享受的小修士纳闷地低声嘀咕。 “蠢货!房子是重点吗?重点是灵气啊!多么浓郁的灵气!”身旁马上有其他的修士反驳道。 看不出这空气中饱含着的灵气的价值的修士,只能说是没有苦过。浓郁的灵气,正是许多散修求之而不得的东西。 就连于秋,在深深地呼吸了好几次之后,都忍不住感慨:今世也选择来玄阳宗,真是来对了。 修士的修为想要精进,修士想要使用法器、法术甚至符箓,全都需要体内的灵气。与只基于修士自身的魂力不同,修士体内的灵气,靠的便全是外在灵气的吸收与打磨。灵气,便是修士的粮食。修士一旦修炼到筑基,便可辟谷,但无论修炼到哪个境界,都不能没有灵气。 然而玄岩大陆灵气匮乏,仅有的几条上好灵脉全被大宗门所占据,玄阳山中的玄阳灵脉便是其中之一。 仅仅从玄阳灵脉中所泄露出那一点的灵气,便能让方北山充满妖兽,能让八阶妖兽横行玄阳山。但真正的玄阳灵脉,其实全被圈入了玄阳宗内部。 “此乃我们玄阳宗外门。”沈千兰笑看了他们一眼,“我们内门之中的灵气,可比眼下还要更浓郁十倍。” 说罢她便傲然离去,只留下一地的试炼修士还在那里震惊不已。 于秋摇了摇头,寻着木牌上的标记找到了分配给自己的屋子,进去之后倒头就睡。 因为难得浓郁的灵石,他睡得很香,这一睡便睡了大半日。 于秋醒来时又是傍晚时分,顾如雪正好在召集众人。此时从心路中走出的修士已经有了大半,剩下那小半却被死死困在其中,无法自拔,全靠顾如雪用法力救了出来。 然后顾如雪开始公布第三关的得分。 那些最后被她救出来的,不消说,全是零分。 剩下靠自己走出来的,得分便分为了两项。其一是通过心路的时间,其二是在心路中的表现。 这乍看有点不公平,因为每个人心底最深处的阴霾都不一样,其应对的难度自然也不相同。对此顾如雪的解释是,心底的阴霾也是修士自身的一部分,如果一个修士无法面对这些阴霾,无论其原因是意志太过脆弱,还是阴霾本身太过沉重,都无法成为玄阳宗所需要的弟子。 而于秋的两项得分刚好都出类拔萃,再加上第二关也有三百分这个非常不错的进账,最后总分的排名竟然进了前五。 晓春眠走出心路所花的时间久了些,在心路中的表现却获得了很高的评分……当然,无论他这一关得分如何,他都是当仁不让的第一名。 至于高从寒,在第二关中是那么的夺人眼球,第三关的得分却实在无法令人称道。原本他的通过时间倒是不错,结果偏偏在临近路口几步耽搁了许久,最后出来得比晓春眠还晚,在心路中的表现更是惨不忍睹。三关一综合,总分径直就掉出了前十。 “三关都已经比试完毕。”然后顾如雪又说了一句话,“本次玄阳宗入门试炼就此结束。” ……这就结束了? 此话一出,此时总分不错的修士都暗自庆幸,那些总分尚低还指望着之后再翻盘却都泪流满面。 尤其是那些在第二关中选择了放弃机会的修士,此时望着那点可怜的总分,都神色灰败,悔不当初。 “最终总分在前三十名者,可以进入玄阳宗内门,成为玄阳宗内门弟子。” 果真,就这么一句话,那群第二关弃了权的修士们已经全部被刷下,哪怕第三关得分最高的也没能追入到前三十。但就算是第二关没弃权的,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毕竟最终得偿所愿的只有三十人,眼下还站在此处的修士却足足有八十人。 比如当初和于秋一行的张冬瓜,此时的排名就正好是五十挂零。顾如雪那两句话一出口,他就有些摇摇欲坠,简直像站都站不稳了。今年的入门试炼,已经是他走得最远的一年,却果真还是要止步于此吗?张冬瓜一张脸毫无血色。 于秋看着他那一脸痛不欲生的神色,笑着摇了摇头:急什么,接下来还有呢。 “虽然最终能进入内门的只有前三十。”接下来顾如雪便果然话锋一转,“但眼下还站在这里的所有修士们,你们的努力与诚心,宗门都已经看在了眼中。因此,宗门决定再给你们一个机会。只需要交付两百颗中品灵石,你们便可以进入玄阳宗外门,成为我玄阳宗的外门弟子。” ……咦? 原本还在摇摇欲坠的张冬瓜,顿时就站稳了。他反复咀嚼着顾如雪这几句话,一下子仿佛星星都亮了。此前五年,他从未走到过这最后一步,因此竟然不知道还有此节!此次此刻,他终于明白玄阳宗那庞大的外门是怎么来的了……但是……原来玄阳宗也会这般敛财吗? “接下来的十日,请诸位好好休息,等待十日后的入门大典。”顾如雪一番话说完,便衣袖一拂,离去时的身影依旧是那么飘然若仙。 原本还和张冬瓜一起腹诽玄阳宗的敛财之道的众修士们,看到这一幕又不禁多了些迟疑:玄阳宗金丹宗师如此仙人之姿,真的还会算计他们那点灵石吗?该不会他们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说不准玄阳宗真的只是为了给他们一个机会呢…… 于秋看着众修士这种纠结的神色,一路上都强行绷着一张脸。直到回到了自己的新住处,他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 没过多久,于秋听到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果真正是那满脸纠结的张冬瓜。 “于秋大侠……你看……” 于秋摆了摆手,“别想得太复杂,其实就是那么回事。” “可是……”张冬瓜还是那么满脸的纠结,“那是玄阳宗啊……那是金丹宗师啊……” “玄阳宗怎么了?金丹宗师又怎么了?”于秋耸着肩道,“金丹宗师也是修士,当然也会需要灵石。” 要人交钱之前还先设个门槛,玄阳宗敛财已经敛得很有节操了。 张冬瓜若有所悟,最终叹了口气。虽然玄阳宗的高大形象在他心中似乎坍塌了一个角,但是终于没被直接淘汰,而是多了个进入外门的机会,这总归是个好事。 “但是两百颗中品灵石……”张冬瓜又是一叹。 剔除了玄阳宗原本的光环之后,剩下的就是一个十分世俗的“是否值得”的问题了。两百颗中品灵石,既是两万颗下品灵石,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就算是盘踞方山集多年的张冬瓜,想要拿出这一笔钱来,也得狠狠割几块肉,心疼得不得了啊。 “不是还有十天吗?这就是给你们时间好好考虑的十天啊。”于秋道,“你就在这十天里好好体会吧,然后自然会知道值不值得。” 闻言张冬瓜虽然还很纠结,却也知道剩下的事情不该再问别人,只好向于秋道了谢,纠结着回去了。 等到再过了几日,张冬瓜才知道于秋要他好好体会,究竟是体会什么。 灵气!充裕的灵气!美好的灵气! 只要加入玄阳宗,哪怕只是外门,哪怕别的什么都没有,只要能每天都碰触得到这种充裕的灵气,就和以前的一介散修是天壤之别! 而后在第三关结束后的第九日所发生的一件事,更是彻底攻破了张冬瓜的心理防线。他原本已经在炼气六层圆满堵塞了许多年的修为,竟然仅仅在接触到了玄阳宗外门的灵气九日之后,便一举突破到了炼气后期! 张冬瓜挥舞着灵石,绿着眼睛扑到了负责收钱的许鸿面前,嗷嗷叫着将这笔灵石交了出去。 交!必须得交!不交不是人! 十日期满,抱着灵石过来跪求加入玄阳宗外门的修士比比皆是。倾家荡产也要交,求爷爷告奶奶也要交!剩下那些没交的,都是哪怕倾家荡产求爷爷告奶奶也交不起的…… 心满意足的将这笔灵石交了出去之后,众修士砸吧着嘴,不无嫉妒地想到:听过内门的灵气比外门还要更充裕十倍呢…… 可惜,被收入内门的只有那三十人。 早在第三日,大多数修士还在纠结要不要交钱的时候,于秋等人便被沈千兰领入了内门,安置在了玄阳内山的一座山峰中。 在挑选住处之前,于秋低声向沈千兰问,“不知晓道友是住在何处?” 自从进入玄阳宗内门之后,于秋便没有看到晓春眠,只能估计他是被领到了别处。 “他?”沈千兰秀眉一挑,轻轻督了于秋一眼,“你选你自己的就好,还指望什么?晓师弟不会和你们住在一处的。”   ☆、50|属于自己的洞府 晓春眠不会住在此处?于秋闻言顿时愕然。 但略一思考之后,于秋顿时想到了什么,“莫非他……被哪位师叔看中了?” 是了,他差点忘了这一点。玄阳宗弟子在成为内门弟子之后,名义上来说都是掌门收的徒,但是实际上掌门并不会来教导他们,而是散养般的让他们自学,只每天安排一位门内的凝元期长老在讲义堂开堂讲学,让感兴趣的内门弟子们自行去听。极少的时候,甚至会让金丹宗师去亲自讲学。 但是如果被哪位凝元期长老或者金丹宗师看中了,一切就都不一样了。这样的内门弟子会被看中他的长老直接收为亲传徒弟,成为入室弟子。 比如沈千兰和许鸿,就是入室弟子。沈千兰的师父是顾如雪,许鸿的师父则是玄阳宗中内另一位金丹宗师——剑修赵镰。 想要成为一个入室弟子,要么本身家族里就有人和某位长老交好,要么入门之后表现优异,得到了长老的欣赏。一个刚入门的散修,想要有这种待遇,理论上而言是十分困难的。但晓春眠在这次试炼中大出风头……所以大概可能…… “问这么多做什么?”沈千兰拧起眉头,十分不耐烦地打断了于秋的思考,“快把你的住处给挑好了!弄完了这边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她之所以这么暴躁,并非针对于秋,而是针对晓春眠被收为入室弟子这件事本身。 是的,晓春眠确实被收为入室弟子了。 最开始看中晓春眠的人,正是顾如雪。一想到此处,沈千兰简直咬碎一口银牙:一直以来她都是顾如雪最疼爱的小弟子,结果眼下师父竟然看中了别人! 最可气的是,顾如雪最后居然还没能如愿收晓春眠为徒。 在顾如雪将自己想要收徒的意愿向掌门许卫天汇报时,当时刚好在场的剑修赵镰横插一杠子,轻咦一声“剑修?那应该归我啊”,居然想就这么截胡! 顾如雪自然不愿。 然后赵镰挑眉一笑,“师妹是想要和我比试剑法吗?” 顾如雪针锋相对毫不退让,“你为何不与我比试法术?” “可是我们现在争的这个弟子,不是个剑修吗?”赵镰道,“难道师妹想要教他法术?怎能如此误人子弟!” 顾如雪……卒。 最后将晓春眠让出去的时候,顾如雪心都伤透了。 其实顾如雪并非对剑修之道一窍不通。实际上,她虽然不是一个剑修,却十分欣赏剑修那一往无前绝不退让的气质,因此哪怕她主修的是五行法术,对剑之一道也有着不错的造诣,实乃玄阳宗除剑修外最擅长剑法之人。 但正如赵镰所说的,“师妹啊,你最开始之所以没有选择成为一个剑修,不就是因为你天赋不济吗!” 顾如雪:天赋不济你妹!明明只是因为我五行天赋太好好吗! 然而让顾如雪无可辩驳的是,她最初在犹豫究竟是选择剑道还是选择法术时,那让她最终彻底将天平倒向了法术一端的事件,正是当年的赵镰用一柄剑将她虐了个彻底…… 咯,就是现在还被赵镰背在背后的那柄剑。 玄阳内山月华峰内,沈千兰到底还是憋不住将这些事吐了出来,不住为自家师父打抱不平,“赵师叔实在是欺人太甚!” 于秋边实地勘测着自己准备用来建造洞府的地盘,便忍不住抹了抹头上的汗。 “你怎么这么慢?别人都选好了,偏偏就你这么麻烦。”沈千兰咬牙切齿,“快一点,就剩下你了!” “快了,就快了。” 于秋从地上铲出一捧土,用手捏了捏。嗯,这里土质不错,似乎可以提取出土凝砂。 他用换了块地方,又从地上铲出一捧土,嗯,这里的土质也很不错,可以用来栽种一片白鹿草。 沈千兰都快被他磨蹭得疯了,于秋却依旧这么不紧不慢。 每个内门弟子都能在入门时分到一块足足四亩的土地,于秋自然得细细挑选。 直到日暮西山,沈千兰已经找了块石头坐在揉自己酸痛的腿,于秋总算找了根树枝,将自己想要的四亩范围画了出来,“就这里了。” “这里?”沈千兰惊讶,“可是这里并无洞府……” 于秋笑道,“没事,自己建一个也不麻烦。” 沈千兰将眉头皱得更紧,“而且连灵气都这么弱,别的地方好多了。” “还好啊。”于秋道,“我觉得已经挺不错了。” 沈千兰冷哼: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月华峰中灵气比这里好的比比皆是。 “你真的不再看看?” “……不是你要我快点?” 沈千兰脸色一黑,果然不再搭理他,只站起身来,那着块玉简将于秋划出的地方走过一遍。而后玉简白光一闪,沈千兰点了点头,“好了,这就已经记录在案了。你再想后悔也晚了!” 于秋微笑着与她告别。 沈千兰临走之前,却又忽然停下脚步,偏着头一直看着他。 “怎么了?”于秋茫然。 沈千兰冷哼一声,走过来,塞了于秋两张纸。 于秋起初以为是符箓,待看清楚了上面的纹路之后,却忍不住一声惊叹:竟然是纸傀儡。这可是个难得的东西,炼气期很难搞到,估计是沈千兰的长辈送给她的。 “这是……”于秋满头雾水,“给我的?” “想得倒美!这是借你的,借!”沈千兰道,“等洞府建好了就赶快还我。” 于秋抬起头来,讶异不已地看着她。 “看什么看?”沈千兰白他一眼,“难道你还真想亲手把你的洞府挖出来不成?” 于秋连忙摇着头道,“多谢师姐了!” 沈千兰这才心满意足,傲然昂头而走。 于秋不禁啧啧称奇:这个脾气糟糕的姑娘,心地居然还真不坏。 有了沈千兰借的两个纸傀儡,于秋的洞府修建工程十分顺利。虽然他也就……在一块山壁上挖了一个洞。 这个洞挖得还挺有内容。首先一个大洞,是客厅,连一个小洞,是书房,再连一个小洞,是卧室,卧室之后再连一个……哎呀再挖就挖出去了,只得回到客厅,换个方向再开一个小洞。如此洞洞连环,十分丰富。 当晓春眠总算抽出时间来看他一眼,看到他这个丰富多彩的洞时,满脸都是不忍淬读。 于秋正扒在地上刻着花纹,看到他来十分高兴,“春眠!” 晓春眠笑着朝于秋点了点头,指了指这在他看来满目疮痍的洞,“这是……” “我的洞府,很漂亮吧!” 晓春眠:“……” 他正在努力适应于秋的审美观。 “你看这边,我准备在这里刻个阵!”于秋指着卧房,“聚灵阵!嘿嘿,管他什么地方灵气比这边好,都能被吸过来……” “小秋,”晓春眠忽然伸手擦了擦他的脸,看着他轻柔地笑道,“这些天,你过得还挺高兴的吧?” 于秋一愣,“呃……也还好?” “那我就放心了。”晓春眠低叹一声。 于秋直觉他这几句话说得有点奇怪,却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奇怪。 而后晓春眠在他额头上轻吻一口,便笑着告了别……等到晓春眠走了之后,于秋才猛然一拍大腿,反应过来:他刚才怎么能回答“还好”呢! 真是太没有恋爱经验了,这种时候果断应该回答“没有你当然不高兴”嘛! 然而此时晓春眠已经走得不见人影。 于秋摇头遗憾地轻啧数声,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继续鼓捣着他的洞府大业。他刻好了洞里的阵,搬来石头摆好了家具,做好了基本的清扫,又开始鼓捣洞外的地。 他现在地上画了两个大大的方形,嗯,这里要开两块田。 然后他又在两个方形中间画了一个圆形,决定摆一个十方皆杀阵——弱化版的,伤不了人,可以灭一灭害虫。 接着他就拿着两个纸傀儡去垦田…… ……日子转瞬而过,转眼入门大典就在眼前。 于秋揉了揉肩,总算暂停了自己已经进行到一半的洞府大业,躺在卧房中决定好好休息一番。这试炼之后的几天,可着实是充实而忙碌的几天。虽然忙碌,于秋却确实过得挺高兴的。 他累得没过多久就入了眠,第二天神清气爽地起来,将自己浑身上下打理干净,便顺着指示走到了新入门弟子集中的地方。 直到一路上看着诸多同期弟子都呼朋唤友,于秋才猛然惊觉,在他忙碌于洞府的这段时间里,其他修士却都用来相互之间联络感情了。 于秋从未想过联络感情的事情,因为选的洞府太过偏僻,也并没有其他人主动来找到他联络感情。因此此时一集中,看到其他人都是这里一小团那里一小团的,于秋竟然隐隐像是被孤立。 不过于秋无所谓,认识的人少一点,低调起来也就更容易一点,毕竟他身上的秘密的可不少。 不多时,便有一位筑基期的师兄过来,将他们领去了玄阳大殿。 于秋走在路上,又忽然想到……自从那天之后,他好像就没见过晓春眠了…… 嗯,不过马上就是入门大典了,入门大典上总能看到吧。   ☆、51|入门大典 一路之上,众新入门弟子叽叽喳喳,热闹不已,都在十分期待地谈论着玄阳宗中的事物,饱含着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 被谈论最多的,自然就是玄阳宗内那四名高高在上的金丹宗师了。 许卫天,赵镰,顾如雪,龙逸。 交谈之间,那位筑基期师兄一路在前面领着,忽然之间只见眼前浓雾一开,一个巍峨大殿显在青石道路的尽头处,高耸入云,金光璀璨。 同时有一阵隐隐约约的乐曲声遥遥传来,优美迷人,沁人心扉。 众新入门弟子一愣之后,顿时又是一阵惊叹交加。他们更加激动地交头接耳,满目崇拜。 那位筑基期师兄微微一笑,继续领着他们向前走去。 众人怀着激动的心情,期待和紧张地靠近了那座大殿,终于到了大殿入口处,步子压着心跳声,一步跨了进去。这一步之后,众人只觉豁然开朗,一时之间惊叹更甚。 外面看上去已经如此巍峨的大殿,里面竟然还另有洞天,远比外表更加广阔数倍! 雕栏玉砌,仙雾缭绕。三十个新入门弟子堆在里面,简直渺小犹如蝼蚁。 那位筑基期师兄将他们领到了大殿中后部,便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新入门弟子们顿时发觉自己太过喧哗,这才一个接一个闭上了嘴。 大殿之上已经有了一个人,端坐在最上端四个座椅之一上,正笑看着他们。 金丹宗师!立马又有人不小心惊叹出声。还好这样不淡定的人总归还是少数,其他众人都十分淡定地紧闭着嘴,还鄙视地看了之前那人一眼:大惊小怪什么,金丹宗师而已,何必这么一副没见过样子,他们之前好歹还见过顾如雪呢…… 短短的时间里,进入大殿的修士越来越多。 在其他人都还在痴迷于殿内的摆设之时,于秋却早就看惯了的这些,只心怀唏嘘地追忆了一下往昔,便开始观察玄阳宗内的诸人来。 先是其他先入门的炼气期内门弟子们,同样老老实实整整齐齐地走入了大殿,站在他们身旁。 然后是筑基期的师兄们,一个接一个站在了他们的身前。 接着是凝元期的长老们,骑着飞剑唰唰就进来了,一眨眼便现身在了已经安排好的座椅上。 再来就是那些外门弟子了,最后才进来,全部缩在最后的角落站着。 至于那四名金丹宗师……分明最开始才一位,剩下三位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已经端坐上头,无声无息,却更显功力。 玄阳宗,共有金丹宗师四名,凝元期高手二十五名,筑基期弟子百余名,炼气期弟子千余名……算上外门一起的话。实际上玄阳宗绝大多数炼气期弟子都在外门,能够顺利进入内门的大半没过多少年就变成了筑基,当然也会有少数奇葩明明什么都不差却就是筑基不了。比如许鸿,正是其中典型。 大概是人已经到齐,悠扬的乐声忽然一变,变得慷慨激昂。 许卫天大袖一挥,猛地从座椅上浮起,落在大殿中央,同时一阵霞雾落下。众人一吸,顿时又惊又喜——这霞雾刚入鼻腔,自身的修为竟然便可见地上涨了一截! 新入门弟子啧啧称奇,只有于秋摇头轻笑:这霞雾并非什么神奇之物,只是许卫天将自己的真元散了一小部分,化入了这霞雾之中。本就是极小一部分的真元,还分为了这么多份,结果还能让每个炼气弟子都感受到如此明显的变化,足见金丹和炼气之间的差距。换成凝元和筑基的,就算这真元依旧有益,感受也不会这么大。 于秋自己也因为吸入这真元,让最近本就因此充裕的灵气而进展神速的修为又涨一截,一举突破到了炼气八层。 此举之后,许卫天便红光满面的发表了自己的演讲。 虽然……全是些陈词滥调。 其他新入门弟子都是第一次听,还有兴趣,像于秋这种早就已经听过不知多少次的,自然忍不住神游天外。 他的目光再一次流连在了大殿内其他诸人的身上。 顾如雪他今世已经见过,掌门许卫天就是许鸿的爹,赵镰是玄阳宗十大金丹中唯一的剑修。剩下那个龙逸,正是修真世家龙家的老祖,龙鹏鹏的曾祖父。虽然辈分已经这么大,龙逸的外表却还是一个飘逸的小青年。 还有一点——龙逸擅符箓。 但他并不是符修。就和顾如雪擅剑法却不是剑修一样,龙逸也是一个正统的五行修士,只是在修行法术之外顺便也修一修符箓。 只是玄阳宗内并没有真正的符修,宗门内符箓造诣最高的就是这个龙逸了。前世,于秋也正是因为龙逸而发现了自己对符箓的兴趣,只要是龙逸的讲学一堂都没有落下过。此时再见到,难免有一种别样的亲切感。 于秋端详完了这几个金丹,视线又不断在几个金丹之后的位置上不断扫来扫去。 正站在他们的座椅之后的那些,便是他们各自所收的入室弟子。 金丹宗师收起入室弟子来,还是非常精挑细选的,四人加起来也没突破到两位数。其中龙逸一个没有,顾如雪就两个,一个沈千兰,一个沈千兰的师姐眼下正在外游历,剩下全是许卫天和赵镰的。 于秋的目光集中在赵镰身后,因为他知道最后收下晓春眠的正是赵镰。 但是他的目光扫过去,没找到晓春眠。 目光又扫过来,还是没找到晓春眠。 于秋不甘心地扫来又扫去,硬是扫到许鸿都察觉到了这目光,抬起头来笑着向他示了个意。 于秋这才终于垂下眼帘,不得不承认一个现实:晓春眠并不在这里。 这可是入门大典啊,晓春眠身为新入门的弟子兼新被收下的入室弟子,怎么会不在? 因为一直思考这个问题,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于秋整个都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直到许卫天的演讲终于结束,一些长老也轮流上来讲了些话,许卫天又取出一本名册来,当众将所有新入门的弟子一个个写上,最后乐曲声又是一变,入门大典完美结束。从这一刻开始,于秋等人才算真正入了玄阳宗。 大典结束后,那名一早领他们过来的筑基期师兄,又开始领着他们深入大殿之后,指点完一些玄阳宗内必需知道的地方,然后才功成身退,让他们自由活动。 于秋却仍旧站在大殿附近。 不多时,随后从大殿点出来的许鸿便看到了他,笑着过来打了个招呼,“于师弟。” 于秋点了点头,“许师兄,不知能否请教一件事情?” 许鸿先是愣一了愣,然后略有思索,便了然地笑道,“莫非是想问我那个新收的小师弟吗?” 于秋点头。 “你们关系真好啊!”许鸿感慨。 于秋脸上一红,尴尬地一咳嗽,“我就是有些担心,毕竟已经有些时日没看到他了,就连入门大典他居然也不在,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要说有什么,其实也真没什么……但是要说没什么嘛……”许鸿开始很是踌躇了一下,却见于秋脸上焦急更甚,顿时也不好再继续踌躇下去,只得无奈地道,“唉,好吧,我告诉你就是。晓师弟之所以没能参加入门大典,是因为他刚一入门,就求师父给他重塑了仙骨!” 重塑仙骨? 于秋先是一惊,然后猛地脸色一白。 “放心,没出岔子,很成功。”许鸿见状连忙摇了摇手,“只是现在还躺着,短时间里下不了地。他之所以没有告诉你,可能也是怕你担心吧。” 于秋这才缓了脸色,却忍不住咬牙切齿,“真是乱来!” 重塑仙骨,指的是用特殊的手段将全身的仙骨都震碎,再重新塑造,借以调整仙骨的资质。实际上,每一名修士在从凝元突破到金丹之时,都会有一次自然而然重塑仙骨的经历。其过程凶险万分,如果修士支撑不过,好不容易等来的突破之机便会直接成为魂飞魄散之时。 而在金丹之前强行重塑仙骨,更是危险至极。哪怕是由金丹宗师亲自动手,生与死概率也在五五平分之间。 “是挺乱来的,师父一开始也不太同意。”许鸿道,“然而晓师弟十分坚持。他说他想要变强,但是仙骨的资质实在是一大短板,不得不破而后立,结果竟然就把师父给说动了。最后师父还十分高兴,教育我们说剑修就是要有这种志气……” 说到这里许鸿还感慨了:要不怎么说剑修都是疯子呢?浑然忘了自己也是一个剑修。 于秋听着,神色却阴晴不定。 晓春眠的根骨,确实,在他那出类拔萃万载难逢的悟性面前,一直是一个极大的拖累。但是就算他根骨的资质不算上好,凭着那样天才的悟性,最终修到金丹肯定不是问题,何必一定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于秋不懂,可能是因为他不是剑修。 在此时此刻之前,他也从来没有如此深刻地意识到,外表看上去那么温顺随和的晓春眠,骨子里其实是这么的疯狂而又决绝的。   ☆、52|纸鹤 虽然被重塑经脉吓了一跳,但既然已经知道晓春眠顺利迈过了这个生死关,眼下并不大碍,只是需要调养,于秋还是松了口气。 他向许鸿道了谢,又询问是否可以找个时间让他去看看晓春眠。但在看到许鸿为难的神色之后,也只能作罢。 然后他也没必要像其他新入门弟子一样四处乱晃熟悉环境,便自行回府。 从大殿所在的日曜峰,到内门弟子所居住的月华峰,路途不短,但玄阳宗内提供公用仙鹤可以乘坐。于秋找到仙鹤,往仙鹤身上挂的兜里丢了一块灵石,便骑了上去,抱住仙鹤的脖子。 仙鹤起飞,清风拂面。 于秋回到自己那个偏僻的洞府,挽起袖子继续垦田。 许鸿也回到了赵镰所统领的黑石峰,走到一间木屋前敲了敲门,不等回应便推门而入,看着床上的人笑道,“今天遇到于师弟,他找我问了你的事情呢。” 晓春眠闻言双目猛地一睁,而后又缓缓合上。 新生的仙骨还十分脆弱,晓春眠现在还不大能动弹。 “我稍微说了一下你的情况,毕竟于师弟看起来挺担心你,”许鸿弯下膝盖,钻入床底检查了一下回春阵的运行情况,添加了两块灵石,又钻出来,“你要不要给他写一封信?呃……你用说的就好,我可以帮你写。” 晓春眠虽然不能动,说话还是问题不大。 半晌,晓春眠低声道,“师兄,谢谢……让他知道我没事,就够了。” 许鸿歪了歪头,到底还是没有太过干涉别人的私交,只又唏嘘了一声,“你说你何必这么拼呢?想要变强什么的……你是不是也太急了?不徐不疾,才是处世之道啊!” 晓春眠看了他一眼,有些委屈的道,“可是……我的修为已经有好多天没能再有寸进。” 许鸿摸了摸膝盖:老哥我已经十年毫无寸进了你知道吗。 “其实吧,你已经是炼气巅峰了,就是差一口筑基。”许鸿向他介绍经验,“这差的一口,其实和根骨的关系不是很大。” “但总归会有点关系。” ……好吧,许鸿确实不敢斩钉截铁地说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一点关系也不值得拼命吧!”许鸿道,“你要真想筑基,难道不是应该先找到最大的障碍在哪,再努力攻克这个障碍吗?在这种细枝末节的地方拼命,根本是本末倒置。” “师兄,”晓春眠看着他,“你知道自己最大的障碍在哪里吗?” 许鸿又摸了摸膝盖:不要冷不丁戳我伤疤成不。 而晓春眠却又是一叹,“我知道。” 许鸿一愣,接下来的语调很有些惊疑不定,“你……知道?” “自从上次走过心路之后,我就知道了。”晓春眠道,“但就是攻克不了。或者说,我舍不得攻克。” 许鸿又怔愣了好半晌,而后喃喃道,“能看清自己的心障,也算是好歹有了个方向……” “莫非师兄你……” 许鸿苦笑,“实不相瞒,那条心路,我隔三差五就会去走一趟。” 晓春眠惊讶。 “但是同人不同命……不管我走多少趟,都一无所获。”许鸿耸了耸肩,“算了,还是说你的心障吧,究竟怎么回事?” 晓春眠抿了抿唇,沉默半晌。 “好吧,想必也不是那么容易出口的事情。”许鸿眼看时间不早,起了身打算告辞,“总之祝愿你能如愿以偿。” 晓春眠点了点头,道了句谢。 之后再过数日,于秋终于扑哧扑哧地垦好了田,又去宗门内买了些种子,兢兢业业地在田里种上。同时他又在田边多画了几个阵,保证不管刮风下雨还是艳阳高照,田里的小家伙们都能好好生长。 也就是在几日内,那些四处联系感情的小弟子们总算发现这里还有一个洞府,逐渐地于秋门前也会偶尔来两个客。但是客人们都不太热络。毕竟于秋在入门试炼时总分虽然最后进了前五,其优异的表现却被大多数人归结为了“运气爆表”,再加上眼下这个洞府……实在无法符合大多数修士们的审美。 每个从于秋这里离开的修士,口中最多的评价便是:至少门口那两块田还不错。 然后于秋这里又重新门可罗雀,清净自然。 于秋将两个纸傀儡还给了沈千兰,依旧每天种种田,炼炼气,画画符,等待晓春眠的消息,生活过得好不自在。 闲暇时分,他还会去日曜峰的广场上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任务。 日曜峰广场上有块任务牌,里面每天都会公布一批任务,完成任务得到的奖励大多数为贡献度,也有少部分任务会奖励其他的好东西。一般弟子完成任务都是冲着贡献度,毕竟贡献度可以用来交换玄阳宗内各种材料、功法、丹药、符箓。但于秋的眼界高,嫌弃能用贡献度交换到的都是大路货,对贡献度反而没什么太大的需求,更看重偶尔出现的特殊奖励。 只是特殊奖励出现的频率实在不高,于秋至今也没接过一个任务。 当他再一次摇着头从任务牌前离去时,偶然听到广场中两个筑基期师兄正在交谈。 交谈的内容,正是金丹剑修赵镰新收的入室弟子,晓春眠。 “你听说没有?他一入门就急着要赵师叔给他重塑仙骨,听说是为了能马上筑基。” “听说过,不过不知道后面怎么样。你透露一下?死的活的?” “活倒是活的,这么多天下来连伤都养好了。就是重塑仙骨之前是炼气巅峰,现在也还是炼气巅峰咯。” “哈哈,本就必然会如此嘛。这家伙简直可笑,筑基哪里是这样就能筑的!” “他倒是还不甘心,伤一好就吵着要闭关,说是不筑基成功不出来。” “那就让他闭关一辈子吧!这种毛头小子简直了……炼气期走得顺利一点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真以为修真路上全都那么简单呢,活该一辈子筑不了基。” “可不是吗?” “说起来赵师叔怎么老是收这种徒弟,像以前那个许鸿……” “嘘,别说许鸿!万一被掌门听到了我可不管你……” 这两人就这么一唱一和地从于秋身旁走过,于秋偏着头看着他们,心中冷笑,却并没有将那些贬低太放在心上。 毕竟于秋对晓春眠很有信心,认定筑基对晓春眠而言只是迟早的事情,丝毫不关心别人怎么说。更何况,筑基期的普通内门弟子对炼气期的入室弟子,就算再怎么不遗余力地展现高高的优越感,也总是掩不住心底深埋的嫉妒。 但于秋还是很不愉快。 晓春眠伤好了,晓春眠决定闭关,晓春眠说不筑基就不出来…… 于秋暗骂:就不能先过来和我商量一下吗! 他黑着脸找到仙鹤,气闷不已地回到了自己的洞府。 等快到家了,于秋心中却有不知为何升腾出一股委屈,和那些气闷混在一起,熏得他眼角发红。 于秋提前跳下仙鹤,拍了拍仙鹤的脖子,自行朝洞府走去。 他想要散散心,却越散越闷。他忍不住怀疑他和晓春眠之间出了某种问题,不然晓春眠为何会这样疏远他?但是于秋死活无法确定究竟是什么问题。 是因为上次见面时他那句不够完美的回答,还是因为晓春眠变成入室弟子了?不,都不对,晓春眠不会是那种人…… 于秋红着眼角,终于气闷地走回到了自己的洞府,却发现客厅的石桌上停着一只纸鹤。 一只折得十分丑的纸鹤。 于秋惊讶:谁会往这种地方投纸鹤? 于秋顿时难掩激动,紧张而又期待地拆开一看,纸鹤上就三个字。 十分潦草,十分丑陋,横不平竖不直,歪七扭八,简直像是三岁小孩乱涂出来的三个字。 “我想你”。 丑成这样,于秋竟然还一眼看出,这是晓春眠的字迹。 于秋捏着那纸鹤看了半晌,冷哼一声,随手丢到某个角落,没过一会儿却又忍不住将这个纸鹤从那个角落里捡起,继续看了好半晌。 直到于秋耳旁忽然想起一阵轻微的叮咛声,是探测阵法在告诉他有来客靠近,于秋才慌里慌张地将那纸鹤收好。 他用力拍了拍脸,迎了出去,惊讶地看着来客,“许师兄?” 许鸿笑着朝他点了点头,“来找你聊聊天。” 于秋将许鸿领进客厅,两人相对无语地互望半晌,最后许鸿终于忍不住一咳嗽,“不知于师弟是否有话要问?” 于秋:老兄明明是你自己找过来的好吗。 不过说来奇怪,要是没有那只纸鹤,于秋简直有一箩筐的话要问,但是眼下看到了那纸鹤,于秋竟然一下子什么都不想问了……不不,机会难得,还是要问点什么,但是究竟问些什么呢。 “春眠他要闭关了?”于秋问。 “不是要闭关。”许鸿摇了摇头回答,“是已经闭关了。” 于秋惊愕。 “师父师兄都同意,就我不同意,可我人微言轻啊。”许鸿轻啧两声,神情十分无奈,“明明他还没有好彻底,吃饭都手抖。” “……他手抖?”于秋问。 “是啊。” 于秋默默捏了捏藏在衣袖中的纸鹤,揉搓着上面丑得天怒人怨的三个字。 “于师弟,”许鸿忽然问,“你知道何为心障吗?” 于秋抬头看他。 许鸿这一次过来,正是因为看不过自家新师弟那种拼命的样子,试图找找有没有别的法子能帮一帮。而晓春眠的旧识中,他只知道一个于秋,所以才想要试试能不能从于秋这里得到有关晓春眠心障的线索。   ☆、53|论道 许鸿本以为还得先想法向于秋解释一下何谓心障,结果就见眼前这个刚到炼气八层的小弟子已经十分了然地点了点头,“心障嘛,我当然知道。” “是吗?”许鸿一看这倒还省了解释的功夫,便直接道,“实不相瞒,晓师弟他现在正深陷于心障。” “哦。”于秋了然地点头。 “……于师弟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于秋困惑地看着他,仿佛这种事情压根就不需要人去担心。 许鸿忍不住问,“你确定你真的知道何谓心障?” 问完他又顿了一顿,而后叹道,“是了,你就算知道,大概也是以前听晓师弟说过的吧。但是这种东西,没有亲身经历过,总归无法真的体会。” 于秋自然不会坦诚其实自己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只得干笑一声,“或许吧。不过我现在离炼气巅峰也不是太远了,迟早总会经历的。” 许鸿点了点头,“这倒是。” “所谓心障,本质上其实是修为到了一个境界的巅峰,但是心境还无法使自身踏入到下一个境界,毕竟心境的突破总会比修为更难。”于秋又道,“所以这其实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每个人都会有的,只不过有的迈过得容易些,有的困难些。而且心障……总归都是每个修士最私人的事情。” 许鸿讶异地看着他。这段对于心障的陈述,倒是他以前没有听说过的角度。以往他只知道,心障就是修真道路上的障碍,拦在突破到下一境界的门前,如果挪不开,就跨不进那道门。至于其本质是什么,他从来没有见过有谁敢说得这么斩钉截铁。但是细思于秋的言论,好像又并非纯粹胡编乱造,还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那么晓师弟的心障……” “是他自己的事情。”于秋断然道,“如果是他认为有求助他人的必要,而主动找上我们,我自然会穷尽一切地帮他。但是如果不是他本人的求助,我绝不会擅自插手。” 许鸿很有些怔愣,靠在椅背上看着客厅顶上那些凌乱的挖痕寻思了许久,最终叹道,“好像确实应该这样。” 他暗道:难怪师父和师兄都任由晓师弟自己去乱来,毕竟有权选择要如何面对心障的只有身陷其中的修士本人,不管是选择迎难而上,还是选择迂回绕路,其他人就算想要帮忙也只能顺着这个选择去帮。反倒是妄图说服晓春眠改变应对方法的他,实在太过唐突了。 “今日与于师弟你这一番谈话……起收获倒是远超我的想象。”许鸿道,“没想到于师弟竟然有这种见地。” 于秋干笑:废话,我好歹也曾经差一点就元婴。 “修为与表现固然重要,其实别具一格的见地更为难得。”许鸿突然有些兴致盎然,“于师弟有没有兴趣当一个入室弟子,我可以和我的师父或者父亲……” “多谢好意!”于秋连忙打断了他,抹了把汗道,“我觉得现在就挺好了。” 看到有人居然拒绝一个成为入室弟子的机会,许鸿颇为愕然。 半晌,许鸿终于回过神来,再度叹道,“于师弟果然见地不凡!” 其实于秋只是怕麻烦,反正他又不需要什么金丹宗师来教。 “那么在于师弟眼里看来,”许鸿又问,“一般修士想要突破到筑基,最需要哪种心境?” 于秋正欲回答,忽然又顿了一顿,抬起眼来颇为挪揄地看了过去。 许鸿干咳,“实不相瞒,我也已经困扰我的心障很久了。” “许师兄既然相问,我自然知无不言。”于秋笑道,“修士突破心障的过程,即不断改进心境的过程,我认为,其本质上是探寻自身之道的过程。” 许鸿若有所悟。 “或者更进一步的说。”于秋道,“是找到自己的道,然后不断在这条道上前进的过程。” 许鸿沉默许久,忽然一叹,“其实类似的话,师父好像也曾对我说过。” “道理嘛,总归都是那么回事。”于秋点了点头,毫不意外。毕竟赵镰也是能走到金丹的人,这些基本的认识都不会差。 许鸿接下来又显得有些困扰,“师父还说,剑修的道比常人要窄。”这却是他以前百思不得其解的。 “因为剑修一往无前。”于秋道,“剑修的道路上没有丝毫徘徊的余地。” 许鸿猛然一怔,看了于秋半晌,“于师弟对剑道……也有研究?” “唔……因为以前认识一个剑修。”于秋揉了揉脸,“虽然他止步金丹巅峰了。” 金丹巅峰的剑修!比赵镰走得还远!许鸿顿时肃然起敬,“不知道是哪位前辈?可否引荐一下?” ……就是你自己啊…… 于秋摆了摆手,“其实也只是偶然一见,现在联系不到了。” 许鸿本也觉得希望不大,并没有太过失望,只紧张而期盼地继续问道,“那位前辈还说过什么没有?” “他还说,身为剑修,要想真正做到一往无前,”于秋道,“第一步,就是得首先找到一条足矣让自己一往无前的道。” 他说这句话时,屋外鸟唱虫鸣不绝于耳,传入人的耳中带着点盛夏的懒散与闷热。 这句话的话音落下时,许鸿却觉得一切都安静了。 他在一片寂静中仿佛咀嚼着这句话,从头咀嚼到尾,又从尾咀嚼到头。于是渐渐地鸟又开始唱,虫又开始鸣,但是那种懒散闷热却仿佛被滤布滤过了,只剩下一种清澈透顶的畅快。 心障,心障,许鸿找寻自己的心障找了十年。 直到此刻,他猛然发现,心障之于他,其实并不是拦在门前的一块石头。正相反,他的心中根本就没有石头,自然怎么也找不到。在他心中的其实是一阵迷雾,那道门并不是拦在了石头之后,而是拦在了这些迷雾之后。 然而,在畅快之后,许鸿并没能解决一切。 终于拨开了心中的迷雾,许鸿所看到的却并不自己的道,而是……一大堆看起来大同小异的路。每一条看上去好像都可以走一走,但是仔细看去,又好像每一条都无法让他一往无前。 于秋没有打扰,任许鸿在那里入定。 好半晌,许鸿终于从入定中回过了神,然后一声长叹。入定前他是炼气巅峰,入定后他还是炼气巅峰。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总是要说我不适合当一个剑修了。”许鸿的神色先是有些落寞,“对其他剑修而言理所当然的事情,对我而言根本无从下手。” 然后他又很快振奋,毕竟他已经卡了十年,每一点进步都难能可贵,“现在我总算找到原因了,总好过以前那样像个无头苍蝇。于师弟,今天实在非常感谢。” 于秋点了点头,“能帮到许师兄,我也很高兴。” 而后许鸿总算向于秋告了辞,怀揣着远大于原本想象的收获,喜滋滋地离开……离开到一半,许鸿又猛地一顿,返回来道,“于师弟,如果你还有机会能联系到那位剑修前辈,请你一定要帮我向他问上几句,只要他能对我这种情况有一两句提点,便感激不尽了!” 于秋面露难色。 “只是说万一还有机会,”许鸿忙道,“如果没有,于师弟也不必勉强,毕竟眼下我就已经很感激了。” 于秋点头,“我会试试。” 许鸿这才重新喜滋滋地告了辞。 于秋拍了拍脸,想着许鸿今世的情况,也十分困扰地皱起了眉。眼下的许鸿确实是太奇怪了。前世时虽然也听说许鸿在炼气巅峰卡过十年,但自从于秋有记忆以来,许鸿就一直是一副标准的剑修模样,从未像现在这样,竟然连如何一往如前也不知道。 既然许鸿已经拜托过他,于秋决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搞定这个问题。 毕竟就算不看前世的恩怨纠葛,单今世许鸿愿意为了晓春眠东奔西走,于秋也应当投桃报李。 但许鸿的问题究竟应该如何解决…… 想着许鸿临走前的嘱托,于秋揉了揉自己的眉梢:难道他真要想法子找到前世的许鸿去问吗? 而许鸿从于秋这里离开之后,自然不会将一切指望都抛给于秋,而是守在了赵镰的门前。 赵镰午睡醒来,终于将他招了进去,挑了眉道,“怎么?你这么一副斗志昂扬的样子,可真是少见。” “师父,徒儿今日刚和一位师弟论了道。”许鸿回答,“竟然一下子想通许多事情。” 赵镰不置可否,“你经常动不动想通很多事情……只是并没有什么用。” 许鸿尴尬地低下了头。 “其实我觉得你这样也挺好的,别老听你爹在那里瞎咋呼。”赵镰抱着自己的腿,坐在床上,“筑基固然重要,但身为修士,总还有些修为之外的东西……” “比如……自己的道?” “是啊。”赵镰笑道,“说实话,如果你不是个剑修的话,说不准早就筑基了——这一点我倒是和你爹看法一样。但是你始终选择成为一个剑修,为什么?” 许鸿抬起头,露出一种追忆的神色。 于此同时,于秋乘坐仙鹤来到了外门所属三峰之一的落星峰,停到了濒临玄阳外山的一个地方,看着眼前的一条路。 心路。 他已经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向前世的许鸿问些什么……但是如果再在心底的记忆中见一见,或许可以发现什么。   ☆、54|身为剑修 黑石峰内,许鸿追忆许久,而后叹道,“因为母亲。” 许鸿的母亲是个剑修。那是个虽然美丽却十分刚硬的女人,早年和玄阳宗掌门许卫天有一段旖旎的情缘,结果她的性情却始终和许卫天无法磨合,时时争吵,最后终于一怒之下和许卫天彻底决裂,带着腹中的胎儿毅然离去。 而后她生下许鸿,独自抚养,面对许卫天的反复求和不屑一顾,从没想过回头,真正一个标准的剑修。 她告诉许鸿,既然许鸿是她的孩子,身上便必定流着和她一样的血,有着和她一样的特性。 所以她期望许鸿也成为一个剑修。 然而实际上,许鸿或许更像许卫天一些。他没有那么决绝和执拗,多了些圆滑和妥协,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身上这种性格中的特质便越来越明显。许鸿不知道母亲在发现自己最终长成了这样之后是否会失望,是否会依旧坚持他应当成为一个剑修,因为他的母亲并没有活得那么久。 母亲是因为怀璧其罪,某天晚上忽然被人所围杀的。母亲为了保护许鸿而奋战至死,与那么些敌人同归于尽,许卫天最终赶来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晚了。 而后许卫天将许鸿领回了玄阳宗,花费数年查出凶手,终于替那个女子报了仇,并夺回她被抢走的那本剑诀。那本剑诀最终交给了许鸿,又由许鸿给入了玄阳宗的藏库。 然后许卫天开始劝许鸿改修五行之道。随着在修真路上越走越远,在炼气巅峰卡了越来越久,越来越多的人劝过许鸿应该改修其他。 只是在许鸿的心中,那个如剑般女子的身影,永远也消磨不掉。 “这就叫执着。”赵镰道。 “执着?”许鸿重复着这两个字,反复品味。 “剑修这种东西,就是为执着而生的。”赵镰笑道,“总会有那么些东西,你愿意为之付出很多,愿意为之决定一切选择,哪怕别人都告诉你不值得,别人都说你应该选择更好的。但是你自己清楚,值得,一切都值得。这种东西,就是你的执着。” 许鸿怔愣半晌。 “剑修之所以为剑修,就是我们总是比别人更执着,总是更坚持自己的执着。”赵镰继续道,“所以你不用听其他人瞎咋呼,说你不适合剑修的人根本就不懂剑修。你是因为执着而成为了剑修,你只需要坚守你的执着。” 许鸿若有所悟,却还是苦笑,“一个无法筑基的剑修,真的也能是一个合格的剑修?” “这不是又绕回来了吗。”赵镰动弹了一下,将两条腿换了个姿势重新叠起来,手臂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筑基有那么重要吗?你为什么想要筑基?” 许鸿道,“每一个炼气修士,都必定会想要筑基。” “放屁。”赵镰道。 许鸿愕然。 “如果你真的那么想要筑基,如果筑基这种东西也能和成为一个剑修一样让你能放弃一切,你早就筑了。”赵镰道,“然而你并不执着于筑基。” 执着,又是执着。许鸿发现这玩意真的很难懂。 他的执着是什么?哦,成为一个剑修。然后呢?哦,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许鸿恍然惊觉,他的执着已经在成为一个剑修的那一刻达成了,剩下的只是坚持成为一个剑修,而非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 “如果你筑不了基,会怎么样?”赵镰歪头看他,“当然,会发生很多不愉快的事情,所以你始终想要筑基。但是你又始终不是那么想要筑基,因为那些结果只是不愉快的,而非绝对不能忍受的。究竟有没有什么事情,会因为你没能筑基,而产生令你绝对无法忍受的后果?为师就在这里斩钉截铁地说了:当你找到那件事的那一天,就是你筑基的那一天。” 许鸿深深地思考着这些话,直到赵镰将他挥退。 而后许鸿蹲在黑石峰的一块石头上,继续不断思索。他终于隐约明白了,他始终卡在炼气巅峰的症结在于,他找不到一个能让他非筑基不可的执着。但是这样的执着,究竟该如何去找? 此时此刻,于秋已经站在心路的中央,背靠墙壁,仔细看着那些幻象。 上一次来还令他痛彻心扉的东西,眼下竟然也能看得一片平静了,于秋忍不住轻叹一声。 但他还是不能完全放下。在心底的最深处,还是有那么一个声音在不断叩问着,虽然低微却不停歇地叩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之所以来走这条路,起初只是为了找到许鸿两世为何这么不同这一问题的答案,但在真正又一次踏入之后,心中真正翻涌的却是另一个问题。但是两个问题其实是殊途同归的,总归便是——许鸿究竟因何而改变。 于秋踏出了脚步,看着也随之而变化的回忆。 但他走到了入口时,回忆刚好也回到了最初那一刻。许鸿从一匹妖兽下救出了他。 于是于秋又发现了一件有点怪异的事情。当初晓春眠单人独剑杀死两头八阶妖兽,众人皆惊,顾如雪也赞不绝口。后来晓春眠成了入室弟子,这点功绩更是被传得全宗门皆知,引发了一波又一波了惊叹,将其他炼气期入室弟子们压得抬不起头,不然也招惹不了那么多嫉妒之辈。并且,晓春眠之所以被传得神乎其神,并非是因为两头八阶妖兽这个数量,而是在炼气期面对八阶妖兽这一事实本身,压过了所有人,仿佛此前从来没有另一个修士能做到。尤其花费十年都未筑基的许鸿,更是被压得仿佛不值一提。 但是眼下于秋仔细看着正倒在许鸿身后的那匹妖兽,不管怎么辨认,都只能认为,这也是一匹货真价实的八阶妖兽。 前世许鸿也曾单人独剑直面八阶妖兽,并最终将其杀死。而且当时许鸿身后还有于秋这个拖累。 难道今世许鸿却对付不了八阶妖兽?或许因为于秋重生所带来的改变,因为各种事件的变迁,许鸿今世没有过同样直面八阶妖兽的机会,但实力总归会摆在那里,何至于被人那样贬低。除非只因为于秋的重生,今世许鸿的实力整个就比前世弱了不知道多少。 这种一听就可笑的无稽之谈,于秋也只是想想,很快便摇着头抛诸脑后,迈开步子继续在心路中走动。 于秋想要找到前世许鸿是如何筑基的,不过目前还一无所获。实际上,于秋对前世许鸿炼气期时的记忆总共也就那么几天。因为就在许鸿那次在八阶妖兽下救下于秋之后没几天,他便筑基了。 ……等等。 于秋猛地顿了脚步。冥冥之中一个声音告诉他,有什么不对。 于秋顿时又飞奔回心路中那个最初的画面。许鸿丝毫不顾浑身的伤势,只一个劲地搂着于秋。 “师弟……只要你没事就好了……你没事就好了……” 于秋从心路的这头飞奔到那头。 “师弟,跟紧我,我不会让你被伤到一分一毫。” “玄阳宗算什么!我只要有你就好!” “哪怕舍弃一切我也会保护你。” “我没事!师弟,只要你在我的身后,我就不会倒下!” 曾经那些温暖人心的话语,一句句重新飘入到于秋耳中,并且渐渐连接起来,组合出了一个隐隐约约的画面,让于秋猛然看清了一件事。一件于秋曾经以为理所当然,从他有记忆时起就一成不变,因为他从未思考过究竟为何如此的事情。 前世许鸿为何会那么强? 前世许鸿为何顺顺利利的筑了基,甚至一路走到了金丹巅峰? 前世许鸿为何一往无前,从不退让? 因为他身后有于秋。 于秋咬着牙,心中又一次流淌出阵阵暖流,但就如之前的温情一样,终究还是绕不开最后那一幕,于是终究还是成了最伤人的尖刺。 他找到了第一个问题的答案,但是这个答案却令人只能更加疯狂地叩问那第二个问题。 许鸿究竟为何会在最后舍弃于秋? “啪!”于秋忽然听到了一个清脆响亮的巴掌。 他怔怔地站住脚步,看着眼前的幻象。不是之前一起逃出玄阳宗的那一幕了,那时那个巴掌是许鸿第一次对他动手,却不是最后一次。 眼下是……于秋在符箓之道上终于学有所成,第一次用符箓帮助许鸿时。在许鸿面对围攻时解决了一个对手,帮许鸿减轻了压力,却在事后挨了这一巴掌。 当时的许鸿,简直怒不可遏。 “你在做什么!”许鸿激动地质问他,“谁要你动手了?万一你受伤了怎么办?我明明告诉过你,你只要跟在我身后就好!你只要不断地依赖我就好!” 于秋站在这一幕之前愣了许久。 那时他以为,许鸿之所以这么恼怒,确实只是因为担心自己陷入危险,害怕自己受伤。现在他却忍不住问:真的只是这样吗? 他忽然开始思考一个以前并没有意识到的问题。 对于秋而言,许鸿是一个给予了他一切,教导了一切,帮助他成为一个人,仿佛父亲一样的角色。但对许鸿而言,于秋又是什么?   ☆、55|小魔修再现玄阳宗 虽然对于秋而言许鸿就像个父亲,可对许鸿而言,于秋是否相当于一个儿子? 大概并不是。 因为没有一个父亲,会因为儿子的成长而怒火冲天。 所以对许鸿而言,于秋究竟是什么? ——执着。 一个人在茫茫的世间找不到自己的路,不知道有什么是他必须坚持的。因为似乎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找到很多调节的余地,似乎什么东西都可以找到很多替代品,包括他自己。没有什么是非他不可的,所以就算他一直无法再往前迈出一步,似乎也造成不了什么无可挽回的影响。 直到他的生命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人,没了他不行。 许鸿猛地从石头上倒了下去,后脑着地,疼得呲牙咧嘴。因为盛夏这种慵懒的闷热,他居然蹲在石头上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许鸿揉着脑袋暗叹道:果然还是太麻烦了,好像坚持也没什么用,还是先中场休息一下吧。 但是他刚才好像冥冥中做了一个梦。 梦里出现了一个身影,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个子小小的,看起来傻傻的,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没有半点用处,只带来无尽的麻烦。 ……但是只有对那个人而言,自己是无可取代的。这种感觉真好,可惜无论许鸿醒来之后再怎么回想,那个身影都始终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许鸿揉着一颗脑袋,边寻思着或许自己应该养只宠物,边一路往自己的洞府走去。 忽然许鸿感到了一阵些微的凉意。他顿下脚步,看着路边的一个山洞,这阵阵凉意便是从这黑洞洞的山口内散发出来的。 阴洞——玄阳山内的一个阴物巢穴。其有数个洞口,黑石山上的这个正是其中之一。 据说正是为了这阴洞口,赵镰才会将洞府选在鸟不拉屎的黑石山上。赵镰认为,阴洞是一个磨练修士的好地方,也十分鼓励自己的弟子入内磨练。 阴洞分为好多层,最上层的阴物十分弱小,就算炼气初期的修士也能勉强应对。越往下,阴物才会越厉害。许鸿曾经在阴洞内闭关过一次,当时走了三层,感觉面对的阴物已经有些棘手,第四层的入口处更是隐隐散发出危险气息,便没深入,直接回了头,于是那次闭关根本没收到半点成效。 事后赵镰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几个师兄很朝他翻了些白眼。 而现在晓春眠的闭关之处,也正是在这阴洞之内。 晓师弟大概会走到哪一层呢?反正不会像他,那么容易犹豫容易放弃。 许鸿站在洞口看了看,便耸了耸肩,继续回到自己的洞府,倒在床上想要先满足自己的困倦,再去思考那些烦心的事情。 与此同时,于秋乘着仙鹤,从心路所在的落星峰回到了所居住的月华峰。 他现在心情乱得很,于是将储物袋内的材料全部倒在了书房,取出笔,挑好材料配好墨,让自己陷入到疯狂地绘符中。 绘制符箓,对于秋而言,是一种可以有效平定心绪的事情。 没过多大一会,于秋便忘记了之前那些翻涌的纷杂情感,沉浸在对符箓的思考中。渐渐地他不再重复那些早已绘制过无数次的符箓,转而研究起了新的绘法。就是他曾经在方山集研究过的,可以大跨步缩减材料成本的新绘法。现在他可以绘制的符箓已经比当初更多了,可以研究节约成本之道的符箓自然也就更多。 虽然低成本符箓和普通的符箓会有差异,比如一般发挥再好只能绘制出中品,哪怕上品都是凤毛麟角,而不像普通符箓那样还有绘制出比上品更强大的超品的几率,但成本一低,数量总能弥补质量。 就算现在已经过了那么需要精打细算的阶段,但对于秋而言,不管实用度如何,研究本身就具有意义。 更何况,于秋身上还背着一个因果环系统。上次升完级之后他的经验值已经只有两位数了,什么都不能换,急需补充……低成本符箓的研究过程,可是一个大捞经验值的好办法。 于秋就这么废寝忘食,扑哧扑哧一路研究了下去。 而许鸿在自家洞府补眠补了小半个时辰,中途翻了个身,打了个呵欠,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亮亮的。 他赫然睁开了眼,看着自己搁在床边上的那柄剑。剑柄上那个沉寂许久的鉴魔宝石,此时此刻竟亮如一个黄灿灿的小太阳! 许鸿顿时清醒过来,翻身下地,一把将剑夺在手中,推门而出。 他辨认着鉴魔宝石的指示,皱眉看向一个方向。鉴魔宝石具有跟踪功能,只要被记录下的魔修出现在了千里之内,便能发出这种提示。许鸿推断,应该是上次的那个魔修又出现了。 因为上次记录下那个魔修的只有许鸿,眼下能收到这种提示的自然也只有许鸿一人。 结果就这么一会儿,许鸿剑柄上的鉴魔宝石居然又熄了。 许鸿不禁愕然。但鉴魔宝石虽然熄灭,之前所提示出的那个方向,许鸿却还记在脑中。 换做以往,许鸿或许会叹一口气,说服自己是之前眼花了。但此前许鸿刚烦心过为何自己这么容易放弃,眼下稍一迟疑,便决定还是先过去看上一看。若有不对,一定尽早提醒诛魔队。 许鸿御剑而起,冲向了那个玄阳宗外的玄阳山深处。 玄阳山深处,一个人正匍匐在地,双臂抱在身前,浑身颤抖着,仿佛正强行忍耐着什么。 许鸿在鉴魔宝石之前提示的位置飞来飞去找了好多遍,终于在一片繁杂的灌木之下发现了这个人影。感受到对方炼气后期的修为,许鸿远远地停下,低声念了一道法咒,以指为剑,在对方身周画出一个禁锢结界,然后才谨之慎之地开口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对方犹自颤抖,根本不搭理他。在这颤抖中,对方宽大的深黑外衣下露出了一个衣角,看颜色式样,正是玄阳宗的弟子服。 许鸿轻咦了一声,忍不住上前一步,“竟然是玄阳宗的师弟?” 结果就在这一步之间,许鸿剑柄上那颗鉴魔宝石猛地便又是一亮。 许鸿愕然了一瞬,很快辨认出宝石的指示,顿时勃然色变。他一张脸被骇得惨白,连忙想要按下鉴魔宝石,将这个讯息发散出去。 但之前匍匐在地的那人已经猛然跃起! 那道被谨慎布下的禁锢结界,竟然就像纸糊的一样,瞬间便被撞裂得分崩离析,连片刻都没能阻挡! 许鸿的指尖终究没能按下那颗宝石,他竟然连这一瞬的时间都没抢到。炼气后期?不,虽然还是同一个人影,但前一刻还在炼气后期的实力,这一刻已经是天壤之别。 许鸿握剑的手瞬间被折断,整个人都被扑倒在地,被地面的撞击震得直接喷薄出了一口血。 他惊骇地看着眼前正占满他整个视线的这张脸。 他觉得他应该对这张脸有几分熟悉,毕竟如果还是之前那个魔修的话,他是见过的。但眼下的这张脸,上面却布满了黑色的花纹,将五官遮掩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恐怖。 许鸿没来得及辨认出黑色花纹下的五官。 他腹部一凉,是对方猛地将那只手掏了进去,直接掏开了腹腔。 许鸿的视野猛地都模糊了。在他完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个画面,大概便是对方张开了嘴,露出两片尖利的獠牙,狠狠一口咬断了他的脖颈。 …… 玄阳宗月华峰内,于秋终于将手中的笔搁在了一旁,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然后他又摁了摁泛疼的脑子。 要不是绘符也得消耗魂力和灵气,于秋真能一画几天几夜不停歇。不过也是因为他修为太低,等到走得更远了之后,想要连画多少天都不是梦。 现在不得不休息了,于秋便皱起了眉,想起之前那些暂时被搁置的问题。 比如许鸿的心障。 但这个于秋实在是真帮不了了。虽然他已经知道许鸿前世是如何筑基的,但是这一世总不能也造一个于秋出来绑在他身后吧?所以这事还是交给许鸿自己去折腾吧,于秋已经尽力了。 再剩下的事情,就越想越头疼了。于秋决定还是继续抛诸脑后吧。 ——经验值已经多少了? 于秋忽然问。 [八千三百三十] ——不错不错。 于秋表示非常满意。这么多的经验值,当然不可能是他一天攒下来的,而是从入玄阳宗至今一直努力捞经验的结果。毕竟经过于秋的比较,系统里能换的东西,可比玄阳宗里能换的那些大路货好多了。其他弟子那么努力攒玄阳宗的贡献值,他当然得更加努力地攒经验值。 之所以攒了这么多还没用,是系统说接下来还有第三级可以升。虽然于秋不能确定第三级究竟有没有什么卵用,但是……所谓好奇心杀死猫…… 于秋正盘算着经验值,忽然听到耳边又一声轻微的叮咛。 居然又有客来访了。 来客似乎十分警惕,一路都不断左看右看,走路都没脚步的,像一只鬼祟的黑猫。他看到于秋画在田边的三个阵,竟然被吓得一下子往后跳了老远,“十方皆杀阵!” “你再仔细看看。”于秋哭笑不得地走了出来。 对方一愣,然后才发现这个十方皆杀竟然是个弱化版中的弱化版,只能杀害虫。 “稀客啊。”于秋道,“这么久你都没来过这儿,我还当你终于知道你有多烦了。怎么,今天来做什么的?” 来人正是高从寒。 高从寒狠狠抽了抽脸颊,好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摊上大事了!”   ☆、56|兄弟,知道阴洞吗? “什么大事?”于秋起初不以为意。 “上次你的那种符箓,”高从寒却先要求道,“再给我一点。” 于秋刚想问你以为符箓不用灵石吗,却看高从寒脸色实在不对劲至极,于是大局为重,为免他真的直接在自家门口入了魔,还是掏出两张来先给了他。 高从寒连忙就往额头上拍了一张,顿时长长呼出一口气,觉得整个人都正常多了。 “究竟什么大事?”于秋又问。 高从寒不知道该说谨慎还是该说鬼祟地不住四顾。 “放心,”于秋哭笑不得,“我这边没人来,真没人来。” 高从寒还是放心不下,“找个单独的地方。” 于秋只得将他领进了自己的洞府,然后高从寒还在洞口布了一层又一层的隔音术匿踪术绝灵术等等等等。 他这般鬼祟,于秋都忍不住起了些防人之心,左手暗暗往袖中藏了两张符箓。 结果高从寒还真只是为了防他人窥视。 高从寒抛给于秋一样东西。 一块布? 于秋摊开一看,尼玛,好多血! 再一看,卧槽,玄阳宗的弟子服!看样式还是入室弟子才能穿的那种,被从胸口处撕下了这么一大块! “谁?”于秋手抖了。 “就那个,”高从寒吸了口气,“姓许的。” 许鸿? 于秋只觉得脑子一下子被铁锤砸了一下,嗡嗡直响。 好一会儿,于秋才有了反应。他一蹦三尺高,猛地把手中的破布给丢了回去,“你摊上大事了!你真摊上大事了!你他妈惹了这种事来找我做什么,这事和我没关系!别想让我沾上!” “于秋。”高从寒咬着牙,快步走了过来,“你帮我想想办法,我知道你一定能有办法……” 砰!高从寒猛地撞上了一块冰墙。 “你先别过来,让我缓缓,我得缓口气……”于秋真是差点被吓跪了,好半晌才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高从寒咬牙切齿地揉了揉额头,但终究对于秋没办法,只得老老实实回答道,“自从入了这玄阳宗之后,我一直不太稳定。” 准确来说,自从他当初走了心路,看过儿时的幻象之后,便一直有些把持不住自己的情绪。 “你之前给的符我用完了。当时我接了任务正在外面,本来想赶紧回来再找你要,结果半路上又……然后赶紧躲在了山里。”高从寒道,“那种地方本来应该没人的!谁知道……” 于秋用力摁着额头。 “所以呢?”于秋颤着声问,“所以就你把许鸿弄死了?” “不是!没弄死!”高从寒连忙道,“只是差点。我清醒过来的时候,他还有一口气。” “多大的一口气?” 高从寒没正面回答,只是黑着一张脸道,“我已经尽力救他了!” 那就是不容乐观了…… “他应该已经看到我了。”高从寒又咬了咬牙,“或许死了更好……” 砰!高从寒脑门上又挨了一下。 不再是冰墙,而是于秋直接掏了一块板砖。 “别闹,”于秋咬牙切齿地道,“他要真死了,这事你就一个人担着吧!我保准第一个把你供出去。” 高从寒先怒后喜,“你愿意帮忙了?” 于秋倒是真想不帮,但如果这事真闹开了,他曾经帮高从寒隐瞒身份的事可也就大了。 更何况,为何偏偏是许鸿? “总之第一条,他一定得活着,一定得救回来。”于秋道,“不然这事兜不住,谁也帮不了你。毕竟掌门是他爹。” 高从寒点了点头,“问题应该不大,我回春阵布了好几层的。” 于秋抬头看了他一眼,想到他对阵法应该有些造诣,也就放了一半的心,“你把他藏哪里了?” “就那附近的一个山洞里。”高从寒道,“有匿踪阵,不用担心妖兽。” 于秋又点了点头,又缓了口气,然后叫高从寒赶快带自己去看。 临走前,他还不得不往自己额头拍了张魂符。他的魂力已经被消耗得差不多了,哪怕一张魂符也恢复不了多少,聊胜于无。 路上,高从寒又问,“他醒了之后该怎么办?” “先把眼前这一关过了再说吧。”于秋道,“到时候你先躲起来,我探探他的口风。反正只要他活着,总能有点转圜的余地。” 高从寒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 于秋又问,“你确定洞里也没妖兽?你整个看过了?” “没,不过那洞一看就没生气。” “一看就没生气?”于秋重复一遍,总觉得这个形容有一点怪异,“到底是个怎样的洞?” “就是个普通的洞吧。”高从寒回答,“还挺凉爽的,连洞口都比别的地方凉快一截。” 一看就没生气,还挺凉爽的……山洞? 于秋抬头看了看这剩下燥热的天,心中不知为何忽然猛烈地不安起来。站在洞口就比别的地方凉快一截,而且没有生气……玄阳山中这样的地方…… “兄弟,”于秋忍不住问,“你听说过阴洞吗?” 高从寒茫然地看着他,“阴洞?” 于秋简直想一口血喷死他! …… 此时此刻,在阴洞的第四层,晓春眠握着手中的剑,抬头向某个方向看了过去。他的肤色有些发白,毕竟在阴洞内呆久了,哪怕再怎么小心翼翼,总是难免被洞内的的阴物吸去一些血气。但眼下晓春眠忽然发现,那些一直以来前仆后继纠缠不休的阴物,仿佛有了些变化。 似乎阴洞内出现了更加美味易食的食物,将它们的注意力从晓春眠身上引开了一部分。 是有其他玄阳宗弟子也进来磨练了吗? 但是区区另外一名修士,应该不会让鬼物们躁动成这样,除非……那位修士受了伤,让这些鬼物嗅到了血味。 晓春眠皱起眉,用剑气荡开身遭仅剩的鬼物,然后盘膝调息一番。 或许他应该去看一看?毕竟一般情况下,有外伤的修士是不会进入阴洞中的。而阴洞中的阴物,只会吸取血气,也弄不出外伤。 …… 不过片刻,于秋终于被高从寒领到了那个山洞前,眼前所见却令他眼前一黑。 好几层回春阵,好几层匿踪阵,是啊,都是好几层呢,还在那里兢兢业业地犹自运转着,原本该被守护在阵内的人却连影子都看不到了,只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还有那些空荡可笑的阵法。 高从寒的脸色也是变了又变,“怎么回事?” 于秋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稳住情绪,“被拖进去了。” “妖兽?”高从寒愕然,“可匿踪阵……” “不是妖兽。”于秋又往额头上拍了张魂符,攥着符箓就冲入了洞内。 高从寒连忙跟在后面。阳光很快便被掩在洞外,一片漆黑中猛地又亮起一道光芒,是于秋激发了光照符。 “吱——” 就在光照亮起的瞬间,一些细微的声音猛地出现在了两人耳边,让人毛骨悚然。 “这是什么?”高从寒愕然地问。 “洞里的东西。” “可是分明没有半点生气!” “谁和你说……”于秋的脸在光照之下明明暗暗,“是活物了?” “……” 随着两人继续前行,“吱——”“吱——”“吱——”声不觉于耳,忽然光照猛地一灭,是于秋那张光照符被消耗殆尽。 就在光照按下去的一刻,高从寒忽然感觉到浑身一震透心的凉。他连忙将灵气外放,才总算好了一些。 “把灵气省着点。”于秋总算点起了第二张光照符,“还不知道在哪一层。” “哪一层?” 于秋没有回答,因为两人眼前的地面已经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大洞。洞口明明是深黑的,却仿佛有一种纹路在不断旋转,诡异而阴森。而在这大洞的边缘,落了一点血迹。 “果然已经下去了。”于秋咬了咬牙,正准备跳下去,却发现高从寒还站在原地。 “下面会很麻烦?”高从寒问。 “或许。” “那我们何必这么拼命救他?” “这话由你来问,还真是可笑。”于秋冷笑,“他不是被你害成这样的?” “谁叫他多管闲事,偏要自找死路!”高从寒咬着牙道,“从那时候开始,他就一直纠缠不休,查了我那么久!就算我亲手杀他……” “不过这点得罪,你就觉得他死了也无所谓?”于秋看着他,“那我更得离你远些了,我得罪你可比这个狠。” “你不一样!” 于秋却没等他这句回应,直接跳入了阴洞二层。 高从寒暗骂一声,只得跟着跳了下去。 二层之后,一点光照便无法对付一切了。终于有一只凝实的阴鬼跳入了光照范围内,合身朝于秋扑来,然后被高从寒一柄剑钉在了墙上。 于秋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继续前行。 越深入,阴鬼就越多,但只不过是第二层,总归不会很难。 等到两人下到第三层后,便有些举步维艰了。 第三层的阴鬼,每一只都是炼气中期或后期的实力,而且前仆后继,蝗虫一样,杀都杀不干净。更何况两人的目的是救人,时间就是一切,哪有空应对这些家伙? 因为于秋魂力无多,第三层基本全是高从寒的战场。 高从寒渐渐有些杀红了眼,他已经不再思考为什么要救许鸿了,只知道他是为了救人才走到了这里,只记得他想救。 “许鸿!”于秋忽然高叫了一声。 就在光照的尽头处,许鸿染血的身影一闪而过。好些阴鬼扒在许鸿的身上,贪婪地吸取着血气,吸得许鸿面无血色,只留下一口微弱的活气。 两人拼了命地想冲过去,但四周的阴物阴鬼似乎察觉了他们的意图,竟然全部扑了过来,猛地阻住了两人脚步。 于秋只能眼睁睁看着许鸿被那些个阴鬼拖往更深处,一下子都有些绝望了。 就在濒临绝望时,于秋耳旁忽然响起一声怒吼。 高从寒已经彻底红了眼,他此时甚至已经忘了自己是谁,只记得自己想要做什么,哪怕忘了为什么要做。儿时的阴影,在他心中刻下了深深一句话:只要他想要的,就一定要夺在自己手中,谁也抢不走,谁也拦不住。 于秋循声一看……夭寿啊!老兄你不要挑这个时候入魔好不好! 身前是蝗虫一样的阴鬼,身旁是已经入了魔的高从寒,于秋觉得自己今天大概真的得跪了。 结果高从寒入魔之后,竟然搭都没有搭理于秋,而是仗着暴涨的实力,猛地震开那些前赴后继的阴鬼,一路朝着许鸿飞奔过去。 阴鬼依旧铺夭盖地地涌来,却被高从寒撕得片甲不留。 阻——他——者——死——!   ☆、57|阴洞四层 高从寒已经彻底疯了,只不断往前冲着,连命都不要,于秋拍了张轻身符才勉强跟上。 但他不要命,那群阴气结成的小鬼们更加不要命,死一个来一个,死一对来一双,一个劲地飞蛾扑火,硬是想要阻住高从寒。 那群扒在许鸿身上的阴鬼们也暂时停止了血气的吸食,拖着许鸿不断往深处去。 双方的速度都很快,但始终还是高从寒的速度更快一分。 距离越来越近,高从寒终于快要追到许鸿的身旁,仿佛一伸手就能拉到许鸿的衣角,却总是就差那么一口气。 于秋紧紧跟在后面,忽然在光照尽头处的地面上看到了又一个深黑的大洞。 第四层的入口!于秋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顿时顾不得再和魔化的高从寒保持距离,而是猛地冲上了前,符箓不要钱地撒了一堆,轰轰轰将拦路的阴鬼炸开,让高从寒瞬间又得以往前冲去了好大一截。 这招过后,于秋那被之前两张魂符补充的一点魂力已经是又一次见底,头都重新开始疼了。 高从寒扑身向前,一条长臂眼看着就要碰到许鸿身上。 瞬息之间,那些扒在许鸿身上的阴鬼们吱地一声,竟然有好些直接放开了许鸿,朝高从寒扑去。 高从寒分毫不惧,利爪森然。 但那群阴鬼还未碰到他的利爪,便猛地爆裂开来,一个接着一个,轰隆轰隆不绝于耳,爆发出大量阴气,一团又一团的拍到了高从寒身上。 竟然是自爆! 面对如此多果决而惨烈的自爆,别说直接中招的高从寒,就连于秋都被打得往后倒飞出老大一截。高从寒,自然更被直接打退到了于秋的身后。 于秋落地时尚且被震得眼睛一花,高从寒却像是全无不适,一个翻滚便跃然而起,再次向前得猛冲去。 没有什么再来阻拦他,但第四层的入口已经就在那儿。 剩余的阴鬼们拖着许鸿就跳了进去,高从寒分明已经如此拼命,最终指尖却只能堪堪在许鸿衣角处擦过,眼睁睁看着许鸿整个人掉入了第四层。 两人都呆站在洞口。 “第四层……”于秋倒吸了一口冷气。 阴洞第三层已经这般难以对付,第四层自然只有更难。到了第四层,炼气后期的阴鬼遍地都是,炼气巅峰也不在少数,甚至还有诸多相当于筑基期的鬼将镇守。 说实话,于秋有些犹豫。虽然因为各种原因,他想要全力救出许鸿,但眼下他自己已经是濒临油尽灯枯,高从寒虽然厉害,却又是疯疯癫癫的入魔状态。这已经不是尽不尽全力的问题了,而是愿不愿意为了增加对方获救的可能果断搭上自己性命的问题。 如果换成前世的许鸿,换成在那最后一幕之前,于秋必定毫不迟疑。但现在毕竟隔了一世…… 于秋还没犹豫出个所以然,身旁高从寒猛地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果断就跟着跳下去,竟然像是想都没想,真真可说悍勇无畏。 于秋一看,自己怎么可以连这家伙都不如呢,于是也跳了下去。 一下去,于秋就后悔了。高从寒这哪里是悍勇无畏啊!这根本就是已经神志不清了…… 许鸿的影子都还没看到,高从寒就已经和第四层的鬼物们战在了一起,越打越疯狂,青色的双眼都似乎隐隐泛出了红光,和鬼物混在一起也不知道究竟哪个才更像是鬼。 于秋抬起鼻子嗅了嗅,得,血腥味飘来的方向和高从寒正在拼命作战的方向根本就是南辕北辙。 于秋数了数自己剩下的魂符,倒是还有五张。但魂力比灵气麻烦的地方在于,魂符这种东西,短时间内用的次数越多,效果便会越差。如果不是实在走投无路,于秋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往自己头上拍第三张。 终于有了杯水车薪的一点魂力,于秋抽出一张符箓,朝着血腥味飘来的方向丢了过去。 轰!好大一声巨响!但是没什么威力……只是纯粹响而已…… 但这声巨响好歹引过了高从寒的注意力,让高从寒往那边看了一眼。于秋刚准备告诉他应该走这边,高从寒已经飞一般冲了出去,又留下一阵风。 于秋愣了一瞬,连忙拍马跟上。 第四层路上遇到的阴物,果真要比第三层麻烦多了。虽然数量不像那样只能用蝗虫来形容,单个的实力却强悍许多,已经不再是那些能被高从寒一爪子撕开的货色了。 于秋本想只当个辅助,结果现在的高从寒根本不懂得配合,于秋刚刚在这边丢下一张符他就跑到了那边,刚刚在那边丢了张符他又跑到这边,气得于秋只好拼着那点微薄的魂力也当起了主攻手。 但路还是越来越难走了,好在高从寒越来越强,两人的速度才没有被拖慢多少。 是的,高从寒的越来越强了,他正在无限接近于筑基期,每过一会都能更接近一点。之所以是接近而不是超过,是因为高从寒强的只是力量与速度,而非境界。哪怕他的实力已经超越了不少八阶妖兽,却还是和筑基期的修士不是一回事。 于秋清楚地看到高从寒脸上渐渐浮出了一些黑色的花纹,越来越多,一点一点遮挡住五官。 就在那些黑色的花纹快要布满高从寒整张脸时,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一个极为宽大的溶洞。那群阴鬼正停在这溶洞内的某个角落,将许鸿包围在中间。 高从寒响亮而激动地吼了一声,顿时扑了过去。 “等等!”于秋的提醒根本没有半点用处。 一只巨手赫然从黑暗中刺了过来,猛地挥在高从寒身上,狠狠将高从寒拍进了墙里。 那群阴鬼们顿时散开,让紧跟其后的另外一只巨手抓在了许鸿身上,瞬间就将许鸿抓了过去。于秋连忙紧紧追在后面,光线一照,那只巨大的阴物总算现出了身形。 只见其有着远比之前所见的阴鬼高大十余倍的身形,身前两条手臂齐长,身后竟然还长着另外两条手臂。 鬼将!筑基期的鬼将! 被光线照到,鬼将并无任何不适,只是满意地打量着手中的食物。一路上,鬼物对许鸿的吸食虽然贪婪却小心翼翼,始终留了一口活气,便是为了在此时上供给这只鬼将。 鬼将将许鸿高高拧起来,就要往嘴里送。 于秋赶紧切了一个风刃过去,打到鬼将的手臂上,却只留下了一个淡色的痕迹。那鬼将皱了皱眉,却始终还是手中的食物吸引更大,最终竟然是看都没看于秋,继续将许鸿往嘴里丢。 于秋急了,一连切了十几个风刃过去。 鬼将终于不耐烦地吼了一声,伸出一只手,想要拍死这个苍蝇。就在这吼声过后,洞内却又响起了一声更暴烈的吼声,仿佛遥遥相对。 是高从寒。高从寒挣脱了压在身上的碎石,直接合身向那鬼将扑去。 他撞在鬼将那只手上,竟然撞得气流都是一爆。气流打得于秋都不禁后退了两步。 那些黑色的花纹终于布满了整张脸,高从寒又更强了,一时间与那鬼将打得势均力敌不相上下。 但于秋的脸色却更差了,暗骂了一声不妙。 鬼将的一只手依旧紧紧抓在许鸿身上,抓着许鸿不断在空中挥舞,始终无法放入口中。但实际上,只是这样抓着,他依旧可以吸取许鸿身上的血气,甚至于因为高从寒的攻击,这种吸食已经越来越快, 于秋暗暗着急,眼下却自顾不暇。 高从寒和鬼将打得天崩地裂,四周那些阴鬼们便全部找上了于秋,于秋只能流水般耗费着符箓。 于秋心疼啊。他已经不能再让自己耗费魂力了,所有的符箓都是激发了直接往外一丢,如此简单粗暴,效果自然大打折扣,而质量上的差距便只能由数量来弥补……但哪怕如此,激发时的那点魂力积少成多,于秋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撑到几时。 而就算于秋撑得下去,许鸿也未必了。 于秋咬牙又看了许鸿一眼。许鸿本就早已面如人色,此时浑身的皮肤更是比纸还要苍白,甚至已经隐隐有了些青紫之意。 但就这一眼,于秋忽然发现有一点古怪。 许鸿的身体周遭,隐隐往外散发着一种奇特的波动。 因为是在阴洞深处,被浓浓的阴气所阻,这种波动传到于秋身上时已经非常微弱,让他很难感受真切。 但于秋还是意识到了什么。 这波动有些别样的熟悉……似乎是…… 被紧紧捏在魔将手中的许鸿,其实并非全无意识。或许是在之前还处于那层层阵法守护中时,也或许是在被拖入阴洞中之后,他的意识便已经开始渐渐苏醒。 但身体的损耗,血气的流失,使他始终没法睁开双眼,无法彻底苏醒,因为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这是一种十分奇异的状态,仿佛正处于冥冥之中,又仿佛正在生死之间。 许鸿就在一片黑暗之中,感觉自己越来越冷。 但是他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任自己继续越来越冷。 越来越冷…… 如果再冷下去,会死。许鸿不知怎么就知道了这一点,但是究竟应该怎么摆脱这一切? 他必须要找到这条路,必须马上找到,容不得片刻耽搁。 许鸿想起自己是怎么落到了这个地步。他遇到了一个魔修,然后被那魔修一下子弄成了这样,毫无还手之力,甚至无法挣扎。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太弱。 他在自己脑子里,在这冥冥之中,在这生死之间,找到了那一句话。 ——不筑基,会死。   ☆、58|许鸿筑基+系统升级 筑……基? 于秋看着许鸿的状态,感受着这种奇特的波动,脑子里终于渐渐冒出了这两个字。 许鸿想要筑基?不,是他现在正准备筑基!马上就要筑基! 是的,于秋在自己的心中不断确认道,这种波动绝对不会错,就是筑基前的准备,就是一个炼气期修士即将筑基的预示。 于秋的头皮顿时就是一炸。 如果许鸿筑基成功,区区一个鬼将自然不在话下,但于秋无法感到丝毫欣喜。因为许鸿的情况实在是太糟糕了,没有任何人能保住许鸿可以支撑过这一次筑基带来的消耗。稍有不对,便会如于秋当初突破元婴时一样,非但不能彻底踏过那一步,还会直接身死魂灭。 不……眼下许鸿筑基成功的概率,不是无法保证,是压根不可能! 因为就和当初身处驳灵阵的于秋一样,许鸿眼下身处阴洞深处,四周都是浓浓的阴气,根本接触不到足够的灵气! 所以当修士在阴洞内历练时,都会随身携带一张传送符,一旦感受到突破的契机,便在即将突破前马上激发,将真正的突破过程留在洞外。 但此时此刻,许鸿显然不可能有这个条件。要知道传送符可是筑基期的符箓,更何况就算于秋兜里有传送符,碰不到许鸿也是白搭。 许鸿甚至没法强行中断自己的筑基过程,因为他的筑基竟然是在昏迷中进行的。更何况,如果他不筑基,大概真的会死。 是的,只有许鸿此时筑基,才有一线生机。 于秋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好了决定:既然如此,就任由他去筑! 不过是九死一生,本就是九死一生!不过是接触不到灵气……不过是接触不到灵气…… 于秋咬了咬牙,猛地掏出了一大把符箓。 一大把全是聚灵符。 他玩命一般爆发出了一股冲劲,用符箓将身周还在不断纠缠不休的阴鬼狠狠击退,猛地冲到了高从寒和鬼将激战的战场,看着头顶上还被鬼将握在手中不断挥舞的许鸿,一口气将那一大把聚灵符全部激发。 十张、二十张、三十张……在这一瞬间,就连于秋都数不清自己究竟激发了多少张聚灵符,只知道自己本就不多的的魂力一直流水一样地消耗,最后终于滴水不剩,头疼得他差点直接晕过去。 一张聚灵符,可能影响不了那些浓重的阴气,十张聚灵符,可能无法通过整整四层阻隔沟通到阴洞外的灵气,但眼下是足足近百张! 仅仅片刻的平静之后,整个阴洞似乎都开始微微震动。这震动越来越开,然后渐渐又多了些轰鸣。 轰!轰!轰! 不计其数的灵气席卷而来,如同一道洪流,从阴洞外面砸到里面,直灌而下,每遇到一层阻隔都狠狠砸掉!一直砸到了阴洞四层,砸在了于秋刚才用符的位置,砸在许鸿身旁! 足足近百张聚灵符叠加在一起的威力,简直恐怖。 于秋一下子就被汹涌地灵气掀飞了出去,起身一看,遍地的阴鬼也好,高从寒和那头鬼将也好,通通都被掀飞了出去,然后饺子一像扑通扑通落回地上,东倒西歪的。 在灵气洪流的正中心,只有许鸿飘然而立。 然后灵气开始旋转,洪流开始改变方向,围绕着许鸿不断旋转,倒灌入许鸿的体内。 随着这旋转,四处都是飞沙走石,地动山摇。 于秋目瞪口呆。 冥冥之中,于秋忽然觉得,他好像犯了一个错误…… 但是他也不知道在阴洞里用多了聚灵符会这样啊,所谓不知者无罪…… 咚!正想着,头上猛地掉下来一块巨石,砸在于秋身旁,吓得他脸色发白。 要命!这洞如果真塌了,怎么逃得出去! 还好还好,就在这片刻之后,那些奔涌的气流终于平静下来。 灵气已经全部被许鸿吸入了体内。只见许鸿静静地漂浮在那里,双目依旧紧闭,只有四周的波动能告诉别人,这个修士正在筑基。 声势如此浩大的筑基……仅此一家…… 就连那些阴物们,仿佛也被这种动静惊呆了。好半晌之后,那鬼将才反应过来,怒吼一声,朝着许鸿扑了过去,竟然想要将这食物重新抓入手中。 于秋默默点了根蜡烛。 许鸿睁开了眼。 就在这一睁眼中,许鸿浑身猛地爆发出了一股剑气。许鸿腰上那柄飞剑还躺在阴洞入口,但手中无剑,他自己便是剑。每个剑修,在境界突破时所爆发出的剑意,都是最纯粹的,最清澈的,威力无匹,仿佛剑修自身。 许鸿的剑意就是这样。绵长,灵动,富于变化,却又在最深处根植着一抹最深刻的坚定,一如这炼气十年所走的路。 剑意至纯至烈,乃是阴物的克星。 当许鸿彻底睁开了眼,那头筑基期的鬼将已经无影无踪,只剩一点阴气飘散在空中。 高从寒站起了身,与许鸿四目相对。 高从寒现在入魔已深,神智一片混乱。他已经完全不记得眼前之人究竟是谁,也完全忘了许鸿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只记得自己一路上都在追逐着这个人,都想要将这个人牢牢抢在手中。眼下许鸿终于已经近在眼前,那些阻挠之物也终于全部消失,高从寒激动自己,想都没想就扑了过去。 然后…… 许鸿一声爆喝,“你这魔修!当真猖狂!” “等等……”于秋觉得自己应该解释这个误会。 但还不等于秋一句话出口,许鸿已经一道剑气将高从寒抽飞了出去。高从寒毫无防备,一下子就被抽出好远,跌在了道路另一头的黑暗中,砸出好大一声巨响。 于秋只得默默也给高从寒点了根蜡烛。 “于师弟?”许鸿这才看到于秋,“你怎么也会在这里?莫非是那个魔修……” “不不,”于秋连忙解释,“我是来救你的。” 结果许鸿不但没有道谢,还口出斥责,“真是乱来!你以为你能对付得了那个魔修吗!” 于秋抹了把汗,“其实那个魔修……也是来救你的……” 许鸿愕然。 “虽然是他把你害成了这样,但是他很后悔,所以他拉着我一起来救你……咳咳,真的,他虽然是个魔修,但是其实是个好人的,就是脑子有时候不太正常。”于秋边说边额头冒汗。究竟要怎么说服许鸿相信高从寒,进而不将他的身份揭发出去呢,这个难题真的好难。 话说回来,高从寒怎么还没过来?难道许鸿那一击那么狠,高从寒已经爬不起来了? 于秋连忙举着光照符朝着道路那头走了一些,果真见高从寒正平平的躺在地上,动都没有动弹。 于秋抬起头,看了身旁正拧着眉头的许鸿一眼。 “他……真是来救我的?”许鸿拧着眉头问。 于秋点头。 许鸿叹了口气,正准备说一句什么,地底之下猛然遥遥传来一声巨响,整个阴洞都忽然猛地一震! 眨眼之间,就连几人脚下的地面都歪了。然后只听轰隆数声,地面的裂痕一道叠着一道,仿佛划过夜空的闪电一样蔓延开来,瞬间将地面割裂! 高从寒所在的地面更是整个往下一塌,连人一起猛地掉入了下方的深渊。 于秋本想赶过去,却连自身都站立不稳,不过片刻,他自己脚下的地面竟然也是一踏。千钧一发之刻,却是许鸿拉住了于秋,又御着剑气,朝着高从寒跌落的地方追去。 但光照符照不了那么远,高从寒的身影被黑暗整个吞没,无论如何也找寻不到。 更要命的是,整个阴洞都塌了! 真塌了! 许鸿白着脸色看着这一切,边带着于秋不断躲避着从上方砸落的巨石,边忍不住苦笑了一声,“怎么就这么倒霉啊!好不容易筑基,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下,就遇到这种事。” 在阴洞的塌陷下,就算他已筑基,以区区一介筑基之身,恐怕也难以逃过。 于秋却半晌都没说过一句话,许鸿觉得他可能已经被吓傻了。 实际上,于秋确实在和另一个家伙对话。 [可以升级了] ——咦,怎么着就可以升级了,不是还差大几百经验吗?不对!你看看情况好不好!这种时候你来和我说升级! [就是这种时候]系统很淡定,[升升看吧,说不定会有转机] ——升吧升吧!都到了这种时候了,想升就升吧! 话音刚落,于秋手腕上面的圆环痕迹便轻轻闪了一下。相比上次那光芒万丈的动静,这次系统倒是终于掌握了低调升级的正确方式。 [因果环已经升到第三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于秋总觉得系统的语气有些特别,像是充满着一种夙愿终偿的欣喜,以及一些别样的愉悦。 [恭喜宿主,你已经可以掌握因果环的最终形态,可以开始因果槽功能] ——因果槽?什么鬼? 一句话刚刚问出,于秋的脑海之中已经浮现出了一样东西。 是一个长条一样的玩意,两端分别刻着一个字,左端为“否”,右端为“泰”。 [这就是因果槽] 就在这因果槽横卧的长条身体上,竖着一道刻痕,处于非常接近左端那个“否”字的位置。于秋正茫然将,上方又一块巨石落下,虽然许鸿拉着他及时躲过,那巨石的边缘却在于秋的手臂上拉出了一道口子。 “怎么又是这么倒霉!”许鸿还在那里抱怨着,“偏偏全往我们头顶上掉!” 于秋却清楚看到,就在那石头擦伤自己手臂姿势,因果槽上的刻痕微微朝“否”端又偏移了一些。 [否极泰来] 系统的解释悠然而平静。 [因果槽能诚实地记录下你所招惹的好运与厄运,并告诉你接下来更容易撞到好运还是厄运。一般人的运气都是平衡的,所以厄运过了头,运气就会自然转好,因果槽的刻线不会偏离中央太远。但你不同。逆天改命的代价,已经让你的因果平衡极端地偏向了厄运] [但因果槽可以强行带给你好运] [宿主一次性使用剩余所有经验值,便可以凭自身的意愿选定一个好运,一个“必然的”好运] [只是请注意,哪怕是使用因果槽制造的好运,也会消耗你的好运值,让你的刻线向“泰”之一端偏移,也就是说会增加你之后遇到厄运的可能] [而且使用因果槽强行制造出的好运,其所消耗的好运值,远比自然遇到的好运消耗得很多] [如果了解的话,眼下就可以试一试] [很神奇吧?哈哈,自然神奇,此乃我毕生……] 系统这句话说到一半,便缄默下来,静静等待于秋的选择。 于秋也觉得自己需要静静,因为刚才系统所说的东西,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二级那个可以交换到剑诀和法术等等的功能,虽然强大,但还能是一个法宝可能办到事情。这什么因果槽,难道也是法宝能办到的事情吗?强行选定好运?这可是哪怕于秋前世几百年的修真之路上,都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情。 但眼下根本没有条件让他静静。 于秋咬了咬牙,很快做出了决定。都这种时候了,一线转机都是好的,不得不拼。 ——我支付所有的经验值,希望得到让我们能够顺利逃出去的好运。 ——让所有人都顺利逃出去! [好]   ☆、59|因果平衡 [好] 随着系统话音一落,于秋眼睁睁就看着那片被挤压到极致的红液终于猛地弹起,以一种被压抑之后爆发之势狠狠将交界线冲到了另一端,瞬间完成逆转,一下子就连原本猖狂的蓝液压制得喘不过气来。 就在同一个瞬间,整个阴洞的震动却显而易见地更猛烈了,甚至有一块半亩大小的地面整个从头顶掉了下来,许鸿带着于秋拼了老命才堪堪躲过。 于秋的心都被震哆嗦了:系统真的靠谱吗?这被召唤来的真的是好运而不是厄运吗? 一句话没想完,便有一声巨大的嘶吼从地底深处传了上来。 “谁——敢——扰——我——睡——眠——!” 随着嘶吼,又一阵轰鸣从地下深处传出,仿佛有什么正在拔地而起。 不过刹那之间,那东西已经从地底钻到了两人的眼前。 光照符的光亮照上去,只能照亮一块青筋迭起隆隆颤动的肌肉,当这一块肌肉便占据了于秋整个视野,多么高大可怕的家伙!比身形更可怕的,是这家伙浑身上下所散发出的那种汹涌澎湃的威压。 这是因为境界差距而带来的威压。 别说于秋了,就连许鸿虽然已经筑基,在这种威压之下也忍不住微微颤抖。 许鸿颤抖地吐出了两个字,“鬼王……” 镇守在这阴洞最深处,由这阴洞所滋生出的最强大的阴物,鬼王。 阴洞最深处,那是只有金丹宗师能够踏入的地方。 于秋感受着这强大的威压,不得不咬牙确认,眼下这个鬼王,也正是一个如假包换的金丹境界的怪物。 鬼王沉下了身,光照符终于照出它整张脸。只见它青面獠牙,面部筋肉纠结,两个苍白的瞳孔如铜铃般大小。光被那双瞳孔盯上片刻,便能让人觉得遍体生寒。 这头原本只栖身与洞底最深处的大家伙,竟然也因为这种动静而出现在了他们两人的眼前。 于秋一口血梗在喉咙里,简直想喷系统一脸:说好的好运呢? 而后只见鬼王仔细将他们打量了半晌,面目狰狞地说了一句话,“我当是什么不长眼的小蚂蚁,原来是许老头的儿子!” ……啥? 于秋愣住了,许鸿也不抖了。 半晌,许鸿回道,“鬼……前辈,您认识家父吗?” “那个老东西,我当然认识!”鬼王又站起了身,声音听起来很不爽快,“唉……早知道我就不上来了!如果我没看到你,就算你直接死在这洞里了,那老东西也没理由找我说事!” 言下之意,既然他已经看到了,如果还任由许鸿去死,可就会被许卫天找麻烦了。 如此峰回路转,于秋愣是愣了好半晌才合上了自己的嘴巴。不过想想也是,哪怕是阴物,修到了金丹期,也必然会有些神智。而玄阳山就这么大,既然阴洞和玄阳山都塞在里面,两方的老大没点交情才不正常。 而许鸿更是个机灵的家伙,搞明白情况之后立马就打蛇随棍上,“恳请前辈帮忙,救救小辈!” 鬼王一声冷哼。 还没等到它同意,许鸿已经又补上了一句,“……以及小辈的同伴。” 鬼王一顿。 “如此大恩,玄阳宗莫不敢忘!”许鸿拱手。 这么一下子就将整个玄阳宗的大皮都扯在了身上,于秋忍不住在后面给他点了个赞。 鬼王顿了半晌,忽然科科科发出了一阵诡异的笑声,“许老头这个儿子,倒是有点意思。反正救一个也是救,救两个也是救,多赚点玄阳宗的人情倒是确实不错。” 闻言,许鸿大喜过望,正准备再说点什么,鬼王已经一伸手,朝他们挥了一下。 就这一挥手,两人身上已经亮起了传送的白光。 “我们还另有同伴在洞内……” 一句话没说完,光华霎时亮起,两人眼前瞬间已经一黑。 当光线再次投入眼中时,两人所见的已经是洞外玄阳宗中的鸟语花香。许鸿脸色刚一巨变,鬼王的声音已经遥遥传送入了他们的耳中,“那两个小蚂蚁,已经先一步自己出去了。” 许鸿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再朝旁边一看,只看于秋竟然大头着地,以一种十分滑稽的姿势将脑袋栽进了土里。 “于……师弟?” 于秋泪流满面:这就是代价啊! 他看着脑中的因果槽,此时是多么红啊,简直几乎全成了红液的天下,红得让人心惊胆战。 于秋给这些红色液体起了个名字——幸运值。因为当幸运到来时,幸运值便会增加。或者说,当那些红色幸运值终于受不了压迫而反弹之时,就是幸运到来之时。 虽然幸运值和好运有着这样直观的联系,过多的幸运值却会将好运与厄运间的界限挤压向厄运一端,不知道何时便会遭受到那边蓝色厄运的剧烈反弹。正因为有这反弹,幸运值越多,反而越容易产生厄运。 而此时红色幸运值的暴涨,正是于秋之前强制召唤幸运所带来的代价。就因为强制召唤了那一次幸运,于秋现在整个因果槽都被红色所占据,原本猖狂的蓝色厄运值已经被压制到了极致。这直接导致于秋比以前更容易倒霉,比如在被传送之后直接用脸着地。直到在经历一次又一次倒霉之后厄运值终于反弹够了,终于达到因果平衡,终于愿意再一次与幸运值和谐相处。而哪怕他已经用脸着地了,那正被极端压制的厄运值才晃晃悠悠往外反弹了一丁点,不知离平衡还有多远。 但于秋并不觉得不愉快。如果鬼王的出现真的是一个被召唤出的幸运的话,系统的这个新功能简直强大得难以言喻。不,这不是强大的问题了,这简直就是逆天。 于秋好不容易将头从土里拔出来,又问了一个刚才开始在意的问题,“两个?” 鬼王说在他们之外还有两个人,并且已经先一步自行逃出,但他只知道高从寒一个。 “应该是说那个魔修,”许鸿回答,“还有晓师弟吧。” 于秋愣了好一会,而后脸色巨变,“春眠?!” 于秋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整个人都激动不已,“难道那个时候春眠也在那里?为什么春眠会在那里!” 结果落地时于秋踩到一块小石头,顿时又摔了个狗啃泥。因果槽中的蓝色液体再次晃晃悠悠将交界线往红色那边推了一点。 “于师弟?”许鸿忍不住问,“你没事吧?” 于秋捂着脸起了身,摇了摇头。这一摔,好歹让他稍微冷静了一点。 “晓师弟原本在阴洞闭关的。”许鸿这才回答他之前的问题,“师父给了他传送符,所以他才能安全出来吧。” 于秋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却还是不由得显得苍白。听闻阴洞坍塌时晓春眠居然也在其内,他实在后怕不已。幸好他当初召唤幸运时所说的是“让‘所有人’都顺利逃出”,不然不管晓春眠最后究竟是有事还是无事,他都会恨死他自己。 “传送符……”于秋白着一张脸,“是传去哪里的?” “就在此山中,师父设了好几个接收点,会自动传送到最近的那个。我领你过去,先找找附近的几个吧。” 结果将一迈开步子,于秋竟然又摔了。 这一摔之后,他再抬眼一看,却愕然发现因果槽的蓝色厄运值猛地就弹了一大截,一下子就将那道交界线给挤到了中央的平衡点,整个因果槽终于不再满眼都是让人心惊胆战的红,转而变成红蓝各占一半。于秋惊疑不定:难道这一跤的不幸度竟然这么大?怎么一口气就让他的幸运和不幸平衡了? 于秋没空深想,赶紧拍了拍脸,追上了许鸿的步伐。 于此同时,玄阳山中一条溪流边,晓春眠正在叹着气洗脸。 他身后躺着一人,却是高从寒。 却是之前晓春眠在阴洞中的时候,因为察觉到了些微不对而一路赶过去,结果半路上就遇到哪些爆烈的灵气从外面猛地砸入了阴洞,好一阵地动山摇。而后没过多久,在阴气被灵气搅清的空间中,晓春眠便遥遥感受了那种明显的波动,知道有人竟然在阴洞之内在筑基,却不知道究竟是谁。 最后晓春眠赶去时,整个阴洞已经开始坍塌,而后一个人影砸在了他的眼前,正是高从寒。 当晓春眠拉着高从寒被传送出来时,高从寒脸上还布满了那种可怖的魔纹。眼下魔纹已经渐渐消散,高从寒却还昏迷不醒。 然后晓春眠将高从寒拖到溪边,捞了点水拍了拍他的脸,想要让他早点清醒,结果高从寒噗地就喷出了一大口黑血。晓春眠躲避不及,被污了一脸。 此时晓春眠洗脸已经洗了好半晌,那些黑血却很有些奇怪,竟然怎样也洗不干净。仔细一嗅,似乎还有一种古怪的苦腥味。 而身后高从寒终于轻哼两声,像是快要醒来。 晓春眠凑过去一听,高从寒似乎正反复念叨着两个字,仔细一听,好像仿佛大概,是“于秋”二字? 晓春眠顿时就不太高兴了。 但是再仔细一想,高从寒莫名其妙出现在阴洞中,现在还念叨着于秋的名字…… 晓春眠一愣,而后勃然色变。他想到了——于秋那个时候很可能与高从寒一起,很可能也在阴洞之中。 就如同刚知道晓春眠在阴洞闭关后于秋那张止不住的后怕,晓春眠现在也只觉得浑身都泛了冷。 通过地底传来的那种闷闷的嗡鸣声,晓春眠能知道阴洞仍在坍塌。 他果断握住自己的剑,闪电般朝着最近的阴洞口飞去。 哪怕那张传送符已经用尽,哪怕无法确认于秋十分真的正在阴洞之中,晓春眠也无法容忍自己现在不拼命冲去。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他这辈子第一次经受这种恐惧。 哪怕当初面对八阶妖兽,他也从未恐惧过。 忽然有一个声音遥遥传入了他的耳中,晓春眠回过头,看到一个人在朝他挥手。 “春眠!”于秋的嗓音清亮悦耳,此时此刻宛如天籁。   ☆、60|这事怎么收场 晓春眠怔然地看着山峦那头的那个身影。 ……于秋? 于秋!真的是于秋啊! 晓春眠的身影依旧如离弦之箭,只是半空中折了个方向,一下子便冲过去,猛地就狠狠将于秋扑在了怀里。 “小秋,”晓春眠极端惊喜,抱着于秋不断往怀里揉,一张脸更是在于秋的脸上不停歇地蹭着,“小秋……小秋……你没事太好了……” 直到身旁有人咳了一声。 晓春眠这才发现于秋身旁还有一个人,不禁顿了一下。 这么一下,于秋已经红着脸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还轻轻推了他一下。晓春眠正失落间,又听于秋低声说了一句,“你也是。” “什么?”晓春眠愕然。 “你也是……”于秋望天,“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晓春眠竟然又心花怒放,差点又要将于秋揉在怀中。 许鸿站在旁边简直觉得太尴尬了,忍不住又咳了一声,想要提醒他们注意场合,结果反倒招来晓春眠不满的一个视线。 这个视线之后,晓春眠终于愕然道,“师兄,你筑基了?” 许鸿泪流满面中:多么明显的事情啊,你之前究竟无视我到了什么地步。 晓春眠这才若有所悟,想起之前感受到有人筑基,原来便是许鸿。 “恭喜师兄。”晓春眠朝许鸿拱了拱手。恭喜确实是真心实意的恭喜,但在这真心实意之下,还是深藏着一种掩不住的落寞。 许鸿了然一笑。想当初他一个个地恭贺师兄师弟们筑基之时,也总是会有这种掩不住的落寞。 “别急。”许鸿笑道,“总会轮到你的。” 晓春眠点了点头,“谢师兄吉言。” “话说回来。”许鸿又问,“你从阴洞里出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个魔修?” “魔修?”晓春眠一愣之后才反应过来,这问的大概就是高从寒了。提到高从寒,晓春眠又想到自己之前被喷的那一脸血,忍不住再一次用袖子狠狠擦了擦脸。刚才他还抱着于秋蹭了半晌的,该不会被嫌弃吧…… 结果这一擦之下,他才发现那些原本怎么都洗不干净的黑血,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也有可能并不是魔修。”许鸿见他不回答,又补充道,“或许只是个一般的玄阳宗弟子。” 晓春眠这才点了点头,“玄阳宗的弟子,我倒是从阴洞中带出来了一个。” 而后晓春眠带路,又领着他们往那条溪边走。 结果于秋又跌了一跤…… “于师弟,”许鸿问,“真的不需要我载你一路?” 于秋摇了摇头,晓春眠温温柔柔地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许鸿了然:此时此刻,就算要载一路,又哪里还需要他来载呢? 但是当三人终于赶到了高从寒所在的溪边,等待他们的却是……一二三四五,整整六个人。 除去高从寒还在那躺着,许卫天赵镰顾如雪龙逸,玄阳宗四大金丹赫然通通在场。剩下一个倒是个凝元期,但看身份,却是玄阳宗诛魔队的那个队长。 许鸿连忙跑过去挨个行了一礼,晓春眠紧随其后,只有于秋,理论上来说应该连人都认不全,于是在后面缩着脖子打着哆嗦伪装成一个被吓坏了的普通小弟子。 “刚才好大的动静。”许卫天阴阳怪气地打着官腔,“难道是你们几个弄出来的?” 于秋忍不住又将脖子缩了一些。准确来说,是高从寒起的引子,于秋一下子在这引子上安了个爆弹,算来责任比高从寒还大,至于剩下那两个则纯属被牵连的…… 许鸿却够义气,仗着自己是掌门儿子,当即往前面一站,把事情全部往身上一担,“都是弟子太过乱来。” 许卫天鼻子里冷哼一声,但自己的亲生儿子磨了十年总算筑基,谁看不出其实他嘴角忍着笑? “先说说究竟怎么回事吧!”许卫天道。 其实许鸿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只得回头又看了于秋一眼。 这一眼,可就将于秋给暴漏了。几个大佬的视线顿时都刷刷地盯了过去,盯地于秋头皮发麻。 晓春眠暗暗在于秋身前挡了一下。虽然在这一行人里他是最茫然最无辜的一个,但只要是于秋的事情,他必然要挡下一部分。 于秋却拍了拍他的肩,轻轻摇了摇头。 “事情是这样的……”然后于秋就开始了他的瞎掰之路。 其实需要瞎掰的地方也不多,无非就是得继续遮掩高从寒的魔修身份,隐瞒下许鸿最开始为何会受伤而已。至于之后的事情,动静太大了,实在想不到能怎么遮,实话实说比较简单。 于是这件事便变成了:高从寒完成任务回来玄阳宗,半路遇到重伤倒地的许鸿,情急之下果断选择救人,却因为不擅长这方面,只得将不便移动的许鸿大致处理了之后藏在了一个山洞里,又跑到玄阳宗找于秋求救。结过高从寒好心办错事,藏许鸿的山洞竟然是个阴洞入口,两人只得杀了进去想要把人再救出来……从这里开始便大体是实话了。 听闻许鸿竟然在重伤之下筑基,地点还是阴洞之内,几个大佬的脸色都变了。 而后于秋果断连砸数十张聚灵符,强行将大量灵气引入阴洞,最终令许鸿筑基成功,这件事实更是让几个大佬的脸色都精彩至极。 “不容易啊。”龙逸暗叹一声,“居然能想到这种方法。” 顾如雪不掩赞赏地看着于秋,“做得漂亮。” 赵镰笑而不语,虽然同样目露赞赏,这赞赏却是给了自家弟子许鸿。 “乱来,”只有许卫天的两撇小胡子不断哆嗦,“真是乱来!如果有个好歹、有个好歹……” “师侄眼下不是没事吗?还成功筑了基。”龙逸笑着看他,“你就别再一个劲地后怕了。” 许卫天尴尬地一顿,然后果断掩饰道,“谁在后怕了?你当我是在后怕他?我是在心疼那个阴洞啊!整整四层都毁了,剩下的也是好不容易才稳住,那个鬼东西不狠狠敲我们一笔能罢休吗!” “是有点可惜。”赵镰砸吧着嘴,“往后筑基以下的弟子可能都没法再进去磨练了。” 许卫天怒视了他一眼。 龙逸的兴趣却还在于秋身上,“小兄弟,你怎么能有那么多聚灵符。” “呃……”于秋擦了擦汗,“买的。” “一口气买大几十张聚灵符?”龙逸眯眼。 于秋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还好许卫天替他解了围。许卫天看着许鸿,怒不可遏地拔高了声音,将众人的注意都吸引了过去,“那么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你最开始为什么会重伤!” 许鸿望了仍旧躺在地上的高从寒一眼,略显迟疑。 “一定是魔修!”边上那个凝元期诛魔队队长总算找到了说话的时机,果断道,“刚才这边有一股强烈的魔气!” 魔气?于秋等人都是一愣。 这种高端的东西,凝元以下可感受不到,除非使用相应的法器。 “但是我们一路找来,都没有找到半个魔修。”顾如雪道。 另外三大佬点头,而后都将目光聚集到许鸿身上。 许鸿咬了咬牙,“确实是个魔修!” 于秋抬起头,忐忑地看着他。 “我当时被一个魔修袭击,因此重伤。”许鸿继续道,“只是实在惭愧,我那时候尚未筑基,实力不济,居然连一时片刻也抵挡不了。” 言下之意,他也给不出更多关于那个魔修的信息了。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次的魔修和上次闯入玄阳山的魔修是同一个。”许鸿又道。 于秋这才松了口气。 众大佬点了点头,都觉得这个可能性确实很大。 “应该是一个擅长匿踪藏行的魔修。” “得通知宗门上下注意。” “既然事情都差不多弄清楚了,你就再别耽搁了,那鬼东西还等着你过去谈判呢,估计都快等不及了吧。” “哼,就该让那鬼东西多等一等。” 几人交谈完,而后许卫天继续往阴洞的方向过去,龙逸独自离去,赵镰意味深长地看着许鸿与晓春眠,顾如雪则查看起地上还在晕迷的高从寒。 “你们无事的话,就跟我回去宗门吧。”赵镰说着,眼角又扫了于秋一眼。 金丹宗师发话,于秋哪敢不从。 许鸿却又道,“师父,顾师叔,地上这人乃是因为我才重伤至此,所以希望你们能够将他交给我来照看。” 于秋的汗登时就下来了。 赵镰和顾如雪却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都点了点头。 等终于入了玄阳宗的山门,几位前辈自去忙自己的事情,许鸿则带着依旧晕迷的高从寒一起回到了他在黑石峰上的住处。于秋只得默默为高从寒送上一份祈祷。 然后他站在原地,与身旁的晓春眠四目凝望,一下子竟然相对无言。 好半晌,于秋开口道,“听说,你闭关之前立过誓,不筑基就不出来?” 晓春眠目光一暗,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眼下你还没有筑基吧?”于秋挑眉。 “是啊。”晓春眠苦笑。 他一下子其实也有些茫然无措。阴洞已毁,他却还未筑基……所以他应该找个另外的地方继续他的闭关吗? 于秋却拉住他的手,“偶尔也休息一下吧。” 晓春眠看着他。 于秋看着天,“自从我的洞府彻底建好之后……你还没来看过呢。” 晓春眠径直看着他,一直看了好半晌,看得于秋脸颊都泛了红。 而后晓春眠终于眯眼一笑,轻“嗯”一声。他本就生得好看,这一笑之下,仿佛所有色彩都集中在了他的脸上,明媚至极。 他在心中道:小秋,你果然也是会想我的吧。   ☆、61|晓春眠的纠结心理 晓春眠一路轻轻黏在于秋身后,紧紧跟着,还时不时抬眼偷瞄于秋,满脸都是久别重逢的欣喜,却又在于秋回头时赶紧掩饰自己的视线,整一副害怕被遗弃的小猫崽般的可怜模样。 于秋都无奈了:之前这么久没见面,不是因为你小子先来什么根骨重塑后来什么闭关不出吗?连个商量都不打,怎么看怎么像是故意疏远。 结果现在又是这副态度,简直像是于秋故意疏远了他。 开什么玩笑,黑石峰可是金丹宗师的地盘,他一个普通的内门弟子难道是想去就能去吗? 不过看到晓春眠这种软绵绵的模样,于秋倒也觉得心中微暖,乐得不和他计较。 终于,于秋领着晓春眠回到自己的住处。 晓春眠脚步顿了顿,神情微妙地看了看这处总算已经修建完毕却依旧那样令人不忍淬读的洞府,憋了半晌,然后说出了那句于秋已经听无数人说过的评价,“那两块田垦得真不错。” 于秋大乐,“行了,别勉强了!” 他将晓春眠引入洞府内的客厅,坐在中间的石桌边,看着晓春眠笑,“反正我一个人住,也不在乎这块地方好不好看,住得舒坦就行。” 晓春眠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不过你如果真的那么看不过去……”于秋给彼此二人倒了两杯清水,“如果你有兴趣主动帮我打理打理,我也是很欢迎的。” 晓春眠抬起一双眼,眼眸亮亮的。 “小秋,”晓春眠问,“你是在邀请我也住进来吗?” 于秋正在喝水,一下子就呛着了,“不是,你别误会!” 晓春眠垂下眼眸,略显失落的点了点头。 于秋纠结的看着他。他感觉这次久别重逢之后,晓春眠又更黏人了,越来越黏人,分明以前都不这样的。 想当初在方山集的时候,晓春眠一卖力修炼起来两个月就露三面,后来见面时也不带这样。怎么现在两人确定好了关系,他反倒是一副越来越没有安全感的模样? 于秋平定下心绪,又问了问他这些时候在黑石峰住得怎么样,新环境是否还适应。 晓春眠点着头,乖乖巧巧一五一十地回答。他这些时日过得不错,师父和几个师兄都对他好,就是想筑基老是筑不了。 “你怎么这么急着筑基呢?”于秋问。 晓春眠沉默片刻之后才回答,“我想证明,我能筑基。” “你当然能筑基!”于秋果断道,“更何况你炼气巅峰到现在才不到半年,还远不是烦恼这个问题的时候。” “……不是时间的问题。”晓春眠低叹。 “什么?”这声音太轻了,于秋没有听清。 晓春眠轻轻摇了摇头。 而问了那两个字出口之后,于秋又打了个呵欠。他今天魂力消耗过度,严重缺乏休息。 后来于秋又和晓春眠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些别的。他本来想着好不容易才见这一面,一定要多陪陪对方,让彼此都在两人世界处个够本,结果到了后面实在是越来越顶不住,竟然渐渐就扒在了桌上,陷入了浅浅的睡梦。 “小秋……” 于秋听到晓春眠轻喊他的名字,还伸手在他脸颊上轻拍了两下。 然而于秋只能轻哼两声以作回应,根本爬不起来。 晓春眠哭笑不得地看着,然后俯下了身。于秋感觉自己的嘴唇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接着晓春眠便伸出双手将他抱起,一路搬入了客厅边那个据说是卧房的洞,找到于秋的那张床,将于秋轻轻放了上去。 他坐在床边偏着头,又多看了于秋好一会,忽然发现于秋的枕头底下压了一个什么东西,正露出一个白色的小尖。 晓春眠伸手捏住那个白色小尖,轻轻将枕头下的那东西抽出来,搁在自己的手心。 那是一只纸鹤。 被拆开后重新折起过,折得比原本漂亮一些。 晓春眠的手微微轻颤,想要将这纸鹤再次拆开,却最终还是没动,任它继续安安静静地躺在自己的手心。就算不再拆开,晓春眠也知道,里面写着三个字。 三个歪斜扭曲,却承载着他曾抑制不住的思念的三个字。 晓春眠将纸鹤重新好好塞入于秋的枕头底下,再次看向于秋,看着看着,一颗心一下子又火热了起来。 于秋果然也是真心喜欢他的吧? 这个问题他不敢问出口,哪怕已经无数次都忍不住的挂在了嘴边,却始终不敢要求于秋的回答。因为他知道于秋舍不得他,哪怕他曾经在盛怒之下险些强要于秋,于秋也依旧舍不得他。于秋曾经说过自己不喜欢男人,也曾经说过他和晓春眠之间应该有其他的感情,可以是友情也可以是其他,总之不是爱情。 晓春眠曾经因此而极端盛怒,曾经因此而选择与于秋决裂,但他果然也始终舍不得于秋。最后是于秋妥协了,于秋终于告诉他,如果只能这样,那就这样吧。 但是晓春眠还是怕,怕这是于秋的委曲求全。 甚至于他在心底已经认定了,这就是于秋的委曲求全。看看于秋最后妥协之时说的那些话吧,只要能在一起怎样都好,多么标准的委曲求全。 如果不用维持爱情也能保证两人间的其他感情,于秋一定会觉得更好吧? 更糟糕的是他无法得到答案,无法消除自己的怀疑。因为无论于秋做出怎样令人满意的回答,都有可能只是妥协,只是为了维持住两人之间现在这种终于稳定的关系。晓春眠只能通过一些小心翼翼的试探,小心翼翼的观察,小心翼翼地猜测揣摩着于秋每一个言行中所透露的细节。 比如现在,因为那个纸鹤,晓春眠认为于秋对他也是有爱情的。 他忍不住亲吻睡梦中于秋的脖颈,将于秋引出两声轻哼,于是心中更加麻痒难耐。晓春眠爬上了那张床,渐渐整个人都贴了过去,抱着于秋不断轻蹭。 但于秋不断往后退缩,最后甚至不堪其扰地睁开了眼,带着一种睡眠被打断的不满,怒目而视,严厉指责道,“别闹!” 晓春眠蔫蔫地松开了他。 于秋抱紧被子,继续睡得心满意足。 ……于秋宁愿抱被子也不抱他。晓春眠委屈。 不是他想无理取闹,但无论是在清醒时还是熟睡时,于秋从未表达过对他的渴求与*,区别只在于会不会勉强自己接受他的*。 晓春眠再次将那枚纸鹤从于秋枕头底下抽出来,放在手心里摸了摸,又重新塞回去。 最后他在于秋的桌上放了一块木牌,压了一封信,告诉于秋可以随时凭借木牌去黑石峰上找他。 当晓春眠回去黑石峰时,刚好看到许鸿。 许鸿正与沈千兰相对而坐。沈千兰此时为了恭贺许鸿筑基而来,还特地盛装打扮了一番。 “小兰,”许鸿却一开口就对她说,“我们那个婚约,还是退了吧。你如果同意,我马上就可以和父亲说。” 沈千兰惊呆了,好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 许鸿怪异地看着她,“我以为你这次过来,会主动提这件事。” 沈千兰微微颤抖了起来。是,她听闻许鸿筑基就立马盛装过来,不是为了吸引许鸿的目光,不是为了让许鸿忘掉她之前那些叛逆,更不是为了努力和许鸿重修旧好,哪怕筑基后的许鸿身价已经完全不同以往。她只是想要用这种盛装打扮来展现自己的傲慢,而后傲慢地告诉许鸿,哪怕许鸿筑基了,她也依旧不稀罕这段婚约。 她曾经无数次展现过这种傲慢,她等待着哪一天许鸿终于忍受不住的反弹,却从来没有想过许鸿会如此淡然地主动与她谈及退婚一事。 “这次筑基,我想通了很多事情。”许鸿笑着看她,“那个时候……我们都太年轻,都以为我们玩得好,以后就能过得好。直到现在,我也很怀念当年的你,那个会和我一起掏鸟蛋的沈家小妹。但是小兰,不知不觉间,我二十有七了,你也差不多了吧,我们都该明白情为何物了,不是舍不得以前的光阴的时候了。我现在终于想明白,你是对的,这段婚约确实有害无益。哪怕我并不另有所爱,我的双修伴侣也不该是你,毕竟我确实并不爱你。” 沈千兰默然看了他半晌,而后抬起手臂,狠狠抽了他一巴掌,转身就走。 许鸿顺着沈千兰的背影看过去,正好看到了刚从山下上来的晓春眠。 许鸿尴尬地一咳嗽:他今年总共就挨了三个巴掌,怎么次次都被师弟撞见呢,这未免也太时运不济了…… “沈师姐又哭了。”晓春眠道。 “想来也是该哭的。”许鸿揉着自己的脸颊,“谁叫我一口气耽搁了她十年……多年前她就一直在闹退婚了,是我一直太被动,才会拖到现在。” “因为舍不得?”晓春眠问。 许鸿望天,“说实话,我也不知道。现在想来是早就该退婚的,但那个时候,就总是觉得为什么要那么绝呢,什么事情难道没有个转圜的余地吗,我和她又不是完全处不下去。” 晓春眠笑了笑,又暗叹一声,“但沈师姐可能不会比以前更高兴。” 许鸿顿了顿。 “沈师姐可能喜欢你。” 许鸿低头沉思。 “所以你以前那个样子,她应该也很矛盾吧。”晓春眠道,“说的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实际上却还是忍不住抱着那块瓦,却又不甘心地成天将瓦往地上摔,指望着其实摔开了里面能是一块玉……也不知究竟是想看它碎还是想看它不碎……” “就像你和于师弟?”许鸿望着他。   ☆、62|魔功探秘小队 晓春眠敛下神情,并未回应。 其实晓春眠很清楚,他应该选择玉碎而不是瓦全,但舍不得这三个字永远是最大的魔咒。 这日回到黑石峰上来之后,晓春眠便又一次闭关了。于秋拿着晓春眠留下的木牌找来时,刚好得知他再次闭关的消息,整个苦笑不得。 他只得摇了摇头,决定不操心晓春眠的事情,然后找到许鸿,询问高从寒的近况。 “于师弟想见见高师弟吗?很遗憾最近大概不行呢。”许鸿眯着眼笑,“因为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交代清楚啊。” 于秋恶寒,只得又更深刻地为高从寒祈祷了几次。 而后于秋回到洞府,鼓捣自己的事情。 首先是磨练自己的修为,然后是绘制符箓,准确来说是研究符箓的新绘制方法。除了节约成本的新绘法,还有增加成本同时增加威力的新绘法,能让修为更低的人使用的新绘法,甚至直接研究新符箓的发明,怎样也研究不完。 这种事情对于秋而言,已经比以前更加一举多得了。除了能满足他身为符修的研究精神,同时大捞经验值之外,更对压制因果槽中的因果平衡有着奇效。 毕竟于秋今世运气上的缺陷,在这种主动要求几率的事情上体现得更加淋漓尽致,直接使其成为了一种能够稳定带来厄运的方式。看着因果槽终于又一次绝大多数都被蓝色液体说占据,于秋感觉自己的心都因为这种蓝色而安定了下来。 ……想来也是挺哭笑不得的,居然会有人因为自己不断遭遇厄运而高兴。 又一次耗尽了自己的魂力之后,于秋伸了个懒腰。 最近他绘符的时候总觉得有些奇怪,仿佛有人遥遥窥视,但是于秋左找右找都不知道这种诡异的感觉究竟来源于什么,只得抛诸脑后。 他开始进一步审视起系统的这个新功能来。 ——我现在经验值多少了? [五百一十七] 因为现在正在研究的符箓成本比最开始大,这些会被成本大小所影响的经验值,也比以前捞得更容易了一些。 于秋点开了系统的奖励界面,觉得有点纠结。 就在奖励界面的最下方,系统开辟了一个专门的栏,写着“使用全部经验值换取一次幸运”这样的一排红色大字。而其他的奖励依旧分门别类,在上面好好摆着。 于秋依次点开来看,果然每一个分类都已经比以前完善了很多,除去之前那五十多页的剑诀,法术丹方炼器之法符箓图样等等也已经有三十多页了。 而于秋现在的纠结之处,就在于开启因果槽功能的那个“使用全部经验值”。 因为他目前的那五百多经验值,虽然已经可以换取不少不错的奖励,但是一则他现在没有急需的,二则五百经验能换的东西到底还是大路货居多,更好的总是更贵。如果换成以前,他肯定会果断将这些经验值继续攒着,但眼下有了一个每次开启都会耗费全部经验值的功能在那里,却给人了一种经验值攒得越多越不划算的感觉,忍不住想要快快用光。 [其实因果槽功能的开启次数不会太多] 感受到了于秋的解决,系统发出了温馨提示。 [或者说,你最好不要太多使用这个功能] ——为什么?这功能很逆天啊。 [就是太逆天了,你未必能每次都承受得起那个代价] ——天天脸着地的代价? [呵呵] 系统竟然发出了这种嘲讽的笑声。 [脸着地算什么,如果真的只是天天脸着地,简直太便宜你了] “……”不知道是不是于秋的错觉,系统又一次升级之后,情绪明显地比以前更加多样化了。 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一个人正慢慢活过来一样。 [这东西的风险在于,当你使用过它之后,你永远不知道之后反弹过来的究竟是怎样的厄运] [虽然基于我本人的意愿,我很希望你能天天使用它,但你毕竟是我的宿主,我不希望你有一天反而因此丢掉性命] [运气不好的话,很可能你刚刚利用它摆脱了一个死局,就又被反弹来的厄运拖入了另一个死局,更别提根本没遇到死局的情况了,擅自使用它反而找死] ——等等,运气不好的话? [怎么?] ——也就是说,在极端厄运的情况下,这个极端厄运究竟会怎么呈现,又要看运气?这两个运气是一回事吗,还是说是分开计算的? [……] 这阵长久的沉默让于秋揉了揉脸,他也觉得自己的关注点有些太偏了。 好半晌,系统终于有了回应,并且这种回应中似乎很带着一点无可奈何的恼怒。 [你为什么要给我增加新课题] ——呃…… [算了算了,反正我现在已经老了,有新课题也研究不起了,就这样吧,你记着我说的话就好] 然后系统沉寂了下来。 ——系统啊。 [……] ——小系呀。 [什么事] ——虽然因果环像个法宝,其实你却不是个器灵,至少不是天生的器灵,对不对? [……] ——你究竟是什么人? 系统彻底沉寂了,怎么呼唤都不再回应。 于秋耸了耸肩。系统装死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他很淡定,反正需要的时候系统总会活过来。 至于系统的身份,他现在是越来越好奇了,但是系统不愿意说,他也无可奈何,只得平时多留心一些,看能不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而后又过了段时间,晓春眠终于出关了……虽然依旧没能筑基。 他一出关就找到了于秋的洞府,坐在那儿,双手捧着个杯子闷不吭声,看上去极端失落。 “别急。”于秋的安慰依旧老套,因为这种事情就是这么老套,“急不来的。” 晓春眠看着他,半晌撇了撇嘴,“小秋……你炼气巅峰了。” 于秋挑眉,“怎么,你忘记是谁把你领进来了是吧?我一开始就比你高两层,许你后来超过了我,不许我再追平吗?” 晓春眠低下了头。 “你别老看着你自己,看看别人。”于秋坐在他的身旁,“你炼气巅峰的时候我刚炼气六层,我这么逼过自己吗?你刚刚在炼气巅峰卡了一年多,你师兄卡了整十年,他又这么逼过他自己吗?年轻人,哪能成天想着一帆风顺,总得经历一点挫折。” 晓春眠笑着看他,“你这话说得,倒不像个年轻人。” 于秋干咳。 晓春眠稍微歪了歪身体,靠在他的肩上。 于秋起初稍愣了下,然后也靠了过去,伸手抓住他的手背,“如果你遇到了什么自己走不过去的坎,可以说出来,说不定别人能给你答案。” 晓春眠沉默。 “就算别人无法给你答案,你也要相信,这个坎你是能跨过去的。”于秋道,“就算你不相信,我也相信。” 晓春眠这才抬起了头,一双眼里满是笑意。 他捧住于秋的脸,指尖轻轻点了点于秋的唇。于秋红了脸,视线乱看了一会,最后还是定在了晓春眠的脸上。 两个人相互依偎,轻轻拥吻,情到浓时……以至于于秋连监测阵法的提示声都没有听到。 直到有人在洞口咳嗽一声。 于秋赶紧推开晓春眠!这一推的力气可大了,直接把晓春眠连人带椅都给推翻了,摔在地上好大一声响。晓春眠从地上爬起,不满地看着洞外。 许鸿望着天,尴尬地站在那里,身后还跟着脸色深黑的高从寒。 “呃……”于秋尴尬地打着招呼,“你们处得还不错吧?” 许鸿微笑,“还行。” 高从寒在后面简直想啐一口唾沫。要说这么大半年间他和许鸿的相处,那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高从寒本来打死不从,奈何在修真界中,早一步筑基就是能压死个人,现在的许鸿要想拿捏高从寒简直就跟玩儿一样! 那么多本来下定决定只对于秋说的秘密,就这么被许鸿一点一点敲了过去…… “我们这次过来找你,是因为他说这件事情必须有你参与,不然他绝对不配合。”许鸿说着,回头看了身后一眼。 高从寒冷哼。 “我父亲和诛魔队的李师叔,或许都会很想知道前段时间那个魔修究竟是怎么回事。”许鸿微微笑着。 高从寒低下了头,蔫着一张脸走到了许鸿身旁,“嗯,就是这样。” 晓春眠的神色更难看了,因为高从寒现在居然也是炼气巅峰。对他而言,被于秋追平还能接受,被高从寒追平简直不能忍。 “所以究竟是什么事?”于秋问。 “他的魔功,”许鸿道,“他说你曾经答应,会帮他解决。” “……”在于秋的记忆中,这件事情高从寒确实曾经主动找他谈过,但是当时两人并没能对于秋最后所提出的条件达成统一。 那个条件,就是让晓春眠也参与进来。 眼下,高从寒黑着一张臭脸,看了晓春眠一眼,终于又走上一步,将那块上品灵石再次从储物戒指中取出来,交给于秋,“你的条件,我都同意。” 于秋收下灵石,点了点头。 四人魔功探秘小队就此成立! …… 在于秋那间简陋至极的客厅之中,四个人围在一起,研究高从寒所提供的那本魔功。 “什么感想?” “看起来很正常。” “很正常加一。” “这么正常真的是魔功吗?” “说明这本魔功很深奥,绝对不是大路货,说不定是魔功中的极品。” “要不要练练看?” “……别闹。” 最后四人又将脑袋从书里抬了起来,四张脸上都是一筹莫展。 “看来我们得寻找其他的线索。”于秋深沉。   ☆、63|魔修之骨 “什么新线索?”另三人的目光顿时集中在了于秋身上。 于秋指间在那本魔功的书页轻敲了两下,“或许我们应该从源头找起,说不定顺出头绪。”然后他看向高从寒,“你曾经说你是因为无意中跌入了一个山洞,才发现了这本东西?” 高从寒点头。 “那个山洞,你后来又回去看过吗?”于秋问。 高从寒愕然。 “看来是没有了。”于秋环视他们三人,“找过去,从最开始探一探,如何?毕竟你是继承了另外一个人的衣钵……或许那个人的尸骨,能告诉我们什么。” 晓春眠自然没有异议,许鸿也点头表示同意,至于高从寒……虽然这件事理论上而言是他的事,但实际上他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主动权了。 高从寒的老家离玄阳山很有些距离,哪怕修士也得飞大半个月。出这么大一个远门,他们需要先向宗门汇报,然后等待宗门的同意,再将宗门发下的名牌扣在腰上,以便宗门随时知道他们的行踪,避免宗门弟子在外面遇到意外后了无音讯……这么一通折腾下来,等他们终于被高从寒领到那片他当年逃入的深山时,已经是整一个月后。 一踏出这片山,他们的感觉就两个字,荒凉。虽然山上也有草木,但都枯黄稀疏,偶尔看到的几只动物也都是瘦骨伶仃的,半路上竟然还有两头饿迷糊了的狼找死袭击了他们。 更别提这么稀薄的灵气了,高从寒能在这里度过他的炼气初期真不容易。 因为过了太久,当时的情况又太仓皇,现在高从寒实在有些记不清路。他们只得根据高从寒的记忆在山中找寻,一路发现了好几个和高从寒的描述相符的洞穴。 然而…… “但是所有的洞穴都很正常。”许鸿手里拿着一个透明圆珠一样的法器,“都不像是一个魔修的埋骨之地。” 这圆珠是他特地找诛魔队的师兄借的法器,可以灵敏地探知到魔气,一旦接触到空气中传来的魔气就会转变为黑色。但无论他举着这圆珠在山里怎么专业,圆珠始终还是那样清澈透明。 “这也不算什么。”于秋指了指高从寒,“咯,一个魔修就在这里,它还不是什么也探不到。” “也就是说,高师弟当初所碰到的那个魔修的尸骨,也可能和他一样,因为并不处于入魔的时候,看起来就和正常修士没有区别?”许鸿沉思。 “但是实际上,虽然他外表看起来和正常修士一样。”晓春眠看着高从寒,“我们却不知道当他这种魔修变成了一具尸骨,骨骼究竟是不是也和我们一模一样。” 于秋和许鸿闻言一顿,也都看着高从寒。 高从寒瞪了晓春眠一眼,咬了咬牙,“怎么,你们还想把我剥开了看骨头不成?” 许鸿望天。 于秋摸下巴,“也不是一定要剥开了那么血腥……” “小秋是想到透骨之法吗?”晓春眠走到于秋身边,“似乎可行。” 所谓透骨之法,顾名思义,就是一种能透过修士的皮肉看骨头的术法,要求不算太高,炼气后期就能学会,难度据说也不大,但实在是……太偏门了,根本没个几个人会去学。 因为这个术法的用处实在不大,虽说能在某种程度上鉴定仙骨,但修士本来就能一眼看出修为低于自己一整个境界者的仙骨资质,于是透骨之法最终成为了鸡肋,几乎只有那些有着特殊兴趣的修士才会去研究,毕竟使用透骨之法看到的景象实在是很不美好……而且因为偏门罕见,价格还不低。玄阳宗那本透骨之法,就因为其高昂的换取贡献值而一直无人问津。 “你们谁会?”于秋不抱希望地环视一圈。 果然,谁都摇头。 “宗门里倒是有一本,我贡献值也够了,但是难道还要回去一趟吗?”许鸿撇了撇嘴,显然是对来回路上所耽搁的时间十分嫌弃,“不如我们再找找看吧。” “不用。”结果于秋登时就掏出了一个玉简,“我这里刚好有本。” 几人一顿,想不到居然还真有人会收藏透骨之法,都不由得惊疑不定地看了于秋一眼。 于秋面不改色:其实他也是刚在系统里搜了搜,发现只要一百经验。 四人将这透骨之法传阅了一遍,又研习半晌,最后还是已经筑基的许鸿第一个学会,于秋晓春眠紧随其后。高从寒顿时如猴子一般被他们围在了中央,不断观摩。 “看起来确实和正常修士没多大区别啊。”许鸿道。 于秋和晓春眠却都沉默。片刻之后,于秋问,“许师兄,你见过魔修的骨骼吗?” “……”许鸿望天。 “你觉得魔修的骨骼会是什么模样?”于秋问。 “难道不是黑色?”许鸿愕然。 魔修代表黑暗,这是目前整个玄岩大陆正统修真界的认知。魔修的外表是黑色的,血是黑色的,骨头自然也应该是黑的——不怪许鸿想当然,对于从小在正统环境中长大的修士而言,这种联想就是这么理所当然。 然而实际上,魔修的骨头是白的。 不,并不是正常人的白骨。虽然凡人和低阶修士的骨骼也是白的,也会有那种森白,但魔修的骨骼远比其他人更加森白,更加森冷。只要将两种骨骼摆在一起比较,差异一眼便知。 就比如现在高从寒的体内。 “一半了。”晓春眠叹了口气。于秋跟在后面点了点头。 眼下高从寒的骨骼,独属于魔修的那种极端森冷从四肢包裹向了胸腔,却在胸腹处受到阻碍,于是剩下的胸腹和头颅又是那种正常人的颜色。正常人的白与魔修的森白在交界处不断割据,时而外缩一圈,时而内扩一圈,宛如心脏的跳动。 经过了提醒之后,许鸿也很快就发现了这种变化,脸色顿时也凝重起来。 “这像是一场战争。”晓春眠这样描述高从寒的骨骼,“两军对垒。” 气氛凝重了一时片刻之后,众人又约好般一齐吐了一口气。他们再一次讨论起究竟该如何找到当初那个山洞,如何找到高从寒曾看到的那具魔修尸骨,只是比其之前更显得多了一些急切。 “当初那个骨头,你埋了吗?”众人问高从寒。 “自然没埋,”高从寒道。 众人望天。 “难道是被野兽叼走了?” “谁知道呢。” 然后于秋再次在系统的奖励界面里搜索到了一个法术:时光回溯之术。 时光回溯,顾名思义,可以通过沟通草木山石的记忆,让后来者追溯到曾经存在过的景象,只是因为法术等阶不高,画面可能有些模糊。这是一个筑基期的法术,看上去可解燃眉之急。毕竟高从寒入道也就五年多,只是把每个山洞都往前追个五年,这个消耗对于一个筑基期修士而言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但一则眼下他们筑基期的只有许鸿一人,二则想要这个法术得整整两千经验值,于秋现在还只攒了一半。毕竟这个法术是玄阳宗的藏库中都没有的,更加罕见自然更加昂贵。 “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最后于秋提议。 众人无奈点头。 “等我先筑个基再来。”于秋又补充。 许鸿险些摔了,晓春眠也异常震惊地看过来。 “呃……”于秋的视线偏过去,“其实我最近感觉差不多了。” 高从寒却在一边呵呵乐道,“真巧,我最近也觉得我差不多了。” “筑基?”于秋问。 “是啊。”高从寒得意。 “那最好,你能早点筑基就早点筑基。”于秋道,“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没有慢慢稳扎稳打的时间了。” 高从寒愕然。 于秋眯起双眼,再次运转起透骨之术,“因为你得压桩他’。你体内的魔修早就在筑基边缘了,你不能落后‘他’太多。” 因为这次外出不算顺利,他们回去的时候很有些意兴阑珊,一回到玄阳宗便各自分了开。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高从寒的伤势早已经大好,又坚持自己要一个人准备筑基,许鸿最终并没有坚持再次将他也带回黑石峰,而是在他身上打了好几个监控术法。 晓春眠也同样没有回黑石峰,而是再次跟着于秋回了月华峰上的洞府。 “你师父也不说你?”于秋笑。 “师父说,我多在外面走走也好。”晓春眠回答。 于秋点了点头。反正他这边洞多……不,是房间多,很快就将晓春眠给安置好了。 晓春眠眼巴巴地看着于秋住的那间房,但于秋坚称床太小睡不下两个人,晓春眠也没坚持。虽然有时候睡到迷迷糊糊的时候,于秋总会觉得床上不知道啥时候就又有一个人蹭了上来。 他如果睡得舒服,就会靠过去搂着。他如果睡得不舒服,就会直接踹下去。于是第二天清晨,于秋总能根据晓春眠的脸色来判断自己昨晚的睡眠质量。 但晓春眠从来没有向他抱怨过什么,一直很安分。 晓春眠将自己的心情完全发泄在了对洞府的折腾上面。 于是很经常的,于秋一睁眼,发现山洞顶被整平了,又一睁眼,发现客厅的桌子换了,再一睁眼,竟然连自己睡着的床都换了,房间一角还多了盆竹子。 因为晓春眠高于一般水准的生活品味,没过多久,于秋那间山洞便成为了一个优雅别致的洞府。   ☆、64|又两个筑基 于秋每天煞有其事的观察着自己洞府的新变化,每天都有新发现,这种感觉真是不错。 除此以外,他依旧每天修炼每天绘符,晓春眠依旧每天修炼每天习剑,都在殷切地等待着自己的筑基。区别在于,一个心中忐忑,一个胸有成竹。 一成不变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直到某天中午,于秋去日曜峰那个广场换取材料的时候愕然听到了一个消息。 高从寒今早筑基了。 当然,这个事实本身不值得愕然,毕竟炼气巅峰的修士无论什么时候筑基都有可能,令于秋愕然的是那几人谈论这件事时的不屑口气。 “你知道吗,他换了筑基丹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有朋友在百物阁的,那姓高的去换筑基丹的时候正好经过他的手。” “我还当那家伙有多么了不起,原来还得靠筑基丹筑基。” “可不是吗,原来也就是这种目光短浅的鼠辈。要我说他这是真想不开,看看许师兄,那是个多好的榜样,哪怕磨了整整十年,最后也终于实打实的筑基,凝元金丹也不是不可能啊,何必拿筑基丹自毁前途。” “那是你没见过那个姓高的家伙,成天恨不得眼睛长头顶上,这也瞧不起那也看不上,好像就他天下第一。要他也磨十年?嘿嘿,那不得憋死他。” “嘘,你们小声一点,用筑基丹筑基也是筑基,哪怕止步筑基,想要摁死你们也简单极了。” 筑基丹? 于秋拍了拍脑袋,苦笑摇头。 筑基丹这种听名字就充满诱惑的东西,在玄岩大陆的修士心中可是自甘堕落的代名词。原因无他,筑基丹使修士筑基的方法是标准的揠苗助长、压榨潜力。一个修士如果服用筑基丹,筑基的几率能够足足提高到八成,但往后更进一步的几率却会削减得不到百分之一。绝大多数的修士,在使用筑基丹之后,都会在筑基初期终老。 一般而言,除了那些已经眼看着就要在炼气巅峰终老的、不得不寻此歧途的老家伙们,其他人如果用了筑基丹,都是会被说这样的闲话的。 但高从寒并不真是会因傲慢而无脑的人啊,反倒机灵得很,难道会真的服用筑基丹吗? 当于秋抱着怀疑回到洞府时,高从寒已经正在他客厅中坐着,整个人意气风发,得意得不得了。 反观坐在他对方的晓春眠,虽然依旧是那么一脸无懈可击的微笑,于秋却能够看出,晓春眠现在其实很不爽,非常不爽,相当不爽。 “于秋啊。”看到他回来,高从寒眉飞色舞地和他打着招呼,“看来我比你早一步啊。” 在说这句话时,他的眼角却看着晓春眠,“胜负立分啊。” 晓春眠微笑着咬紧了牙槽。 “修真途中只论早晚,论什么胜负。”于秋道,“更何况这条路这么长,一时的早晚,也根本不是什么得意的资本。” 晓春眠看了他一眼,高从寒冷哼。 “说起来,”于秋又问,“听说你换了筑基丹?” “哈哈,那个啊。”说到筑基丹,高从寒又得意起来,从身上掏出一个方形的小锦盒抛给他,“你如果有兴趣,就送给你了。” 于秋一打开锦盒,清香顿时四溢而出,里面红润滚圆的一颗丹药,正是筑基丹。 于秋顿时领悟,“行啊,你也知道什么是低调了。” “我能不知道吗。”高从寒往椅背依靠,皱起眉头黑起一张脸,“一群家伙不知道怎么那么无聊,一点风吹草动就要盯着,做什么都不方便。”换做以前,他还真喜欢这种高调……但现在,一则魔功的事情越来越让他心烦,二则那群不长眼的家伙天天马屁拍在马腿上,一个两个把他和许鸿关系好当做夸奖,几次气得他发作都没用。相比之下,高从寒倒是宁愿先被鄙视后被无视了。 然后于秋又问高从寒来这里究竟有什么事,高从寒东拉西扯说不清楚。 于秋悟了,合着这家伙还真就是特地来显摆的。 送走了高从寒之后,于秋又回到洞府,看到晓春眠缩在那里坐着,神色挺有些委屈。 “记得我刚才说过的话。”于秋两只手捏着他的脸,轻轻扯了扯,“这条路这么长,一时的先后什么也不算。” 晓春眠仰起头来看他,一张脸被扯得有些滑稽。 “哈哈。”于秋笑,“模样真傻。” 晓春眠抓住他的手腕,反手一下子就将他的双手制住了,然后猛地起身,将于秋压在墙角亲吻。 于秋挣了几下没能挣脱,“哎哟,小伙子更高大了啊。” 晓春眠抬起他的下颚,封住他的嘴。 半晌后,晓春眠放开了于秋,又将于秋轻轻搂着,不说话,就那样挂在于秋身上。 于秋拍着他的背,知道他心里难受,但是找不出话来安慰。有些道理,说一遍两遍是真理,说无数遍……哪怕也还是真理,在听的人耳中也总会打个折扣。 “我也要筑基了。”于秋说。 晓春眠轻轻颤了一下,抬起头来看他。 “春眠,你得习惯这种事。”于秋仰起头,“这条路这么长,没有任何人能一直领先,所以你一定得习惯。” 半晌,晓春眠笑道,“嗯。” “小秋,你好像总是懂得很多。” “那当然。”于秋笑,“你忘了你是谁领进来的?” 晓春眠又吻了一下于秋的额头,站起身来,少年的笑容仿佛又恢复了那种明朗。 原本晓春眠不是经历不起挫折的人,从来不是,就像他其实从来不是一个真正宽容的人。但他之前之所以能忍受挫折,不是因为坚强,是因为不在乎。 而他现在,第一次找到了一个那么喜欢的人、那么在乎的东西。 三日后,于秋筑基。 其实于秋筑基,是一件最水到渠成不过的事情。他本就走到过差一步元婴,哪怕今世重来,面对那些已经跨过去的坎,也宛如平地一般。毕竟他需要从头开始的只是修为,并非那些已经被打磨过的心性。 但这事还是有个小波折。因为玄阳宗内有不少人传言,他们在百物阁的门口看到过一个少年,捧着个盒子坐在那里,一脸的魂不守舍曲折难转,而盒子里红彤彤的丹药怎么看怎么就是筑基丹。 因为这个波折,原本就很低调容易被无视的于秋,哪怕成为了那一片弟子中最早筑基的几人之一之后,依旧那么低调容易被无视。 当四人再一次来到高从寒老家的那个荒山时,他们变成了三个筑基和一个炼气。 晓春眠身为唯一的一个炼气,也就是唯一的一个无法学习于秋所分享的时光回溯术的人,只能在外面游荡,等待另三人的消息。 于秋、许鸿、高从寒三人,每人被分配了两个洞穴,分头行动。毕竟要用时光回溯术一口气回溯五年,这个魂力消耗能分担还是分担的好。 其实三人之中,对这个术法掌控得最不熟练的就是许鸿,毕竟他是个剑修,哪怕对术法有些造诣,也抵不上正统的五行修士。 而高从寒虽然又是魔修又善用飞剑又对阵法有研究,实际上却是一个如假包换的五行修士。 于秋嘛……符修总得对术法有研究,更何况他还有前世的经验。 这直接导致许鸿刚刚蹲在一个洞口快速倒带了五年,就感觉头晕眼花耳朵嗡鸣,实在没法马上继续第二个,只好向四处乱晃着休息一下。 然后很自然地,许鸿在某个洞口处看到了正在卖力回溯的于秋。 “许师兄。”于秋也看到了他。 许鸿揉着眼睛,心中无奈。想他回溯一个洞时,回溯得眼泪都下来了,别的一概看不清楚,换成别人,就能边回溯边和他找招呼,人比人果然就是气死人啊。 “你现在和高从寒处得还行吗?”于秋还问上了,“那家伙筑基了之后,应该会有些闹腾吧。” “我都制不住他了,他能不有些闹腾吗?”许鸿望天,“不过也还好,毕竟我也没把他怎么着过。他有时候很别扭,但是也知道我是想帮他,没闹大。” “你为什么这么帮他?”于秋又问。 “他是个魔修。”许鸿道,“本来我应该将他交给诛魔队,但是他又不是个一般的魔修。在不是魔修的时候,他首先是我们玄阳宗的师弟……其实就算不是玄阳宗的也一样,总之我没法那么干脆利落的交出去。” “但是你又不能放任他不管。”于秋道,“在你选择替他隐瞒的一刻,就将他当成了你的责任?” 许鸿抬头看了看天,“好像是这样。”然后又低头看了看于秋,“怎么忽然想到问这些?” “随便问问,回溯的时候很无聊。” “……” “咦!”于秋忽然一声惊叹。 “怎么了?”许鸿本来一问,又看于秋神色慎重,知道于秋是发现了什么,连忙安静下来。 刚刚回溯一年,于秋就看到了一个线索。一匹狼冲进眼前这个洞穴,叼了一截骨头出去。但这截骨头这个时候已经残破不堪。 再继续回溯,他看到那个残破的骨头一点点完整,最后终于成为了一个人形的骨架。骨架旁空无一物。 回溯整整五年,于秋终于看到一个缩成一团的少年跌入了洞里,取出一个包裹。 再往前回溯,包裹一直放在骨架旁。 “没错,就是这里了。”于秋的声音难掩激动。 但是他仔细盯着那具骨架,在低阶时光回溯术的杂乱画质中不断辨认,总觉得不太对。因为那个骨架的颜色……并不是魔修的颜色,甚至不是高从寒那种一半一半不断割据的颜色,也没有低价修士的淡金之感,就是很正常的白,简直像个凡人。 抱着这种疑虑,于秋咬了咬牙,继续将画面往前回溯。 大概又回溯了两年,那具骨架一点点生出皮肉,最后成为了这么一个画面:一个重伤的猎人一点点爬入洞中,死在了一个包裹前。一个货真价实的凡人。 于秋愕然。 画面继续往前。 一个包裹孤零零地放在那里,散发着阵阵诡异的森寒之气。   ☆、65|矛盾爆发 于秋愕然地盯着那个孤零零的包裹。 然后他咬了咬牙,继续将时间往前回溯。往前一年,往前两年……于秋猛地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一步,按着脑袋痛嘶了一声。 于秋暗叹,又是魂力消耗过度了。 虽然他已经筑基,魂力比起之前强大了许多,但时光回溯术本来消耗不少,他还一前再前。回溯的时间越长,消耗本来就会成倍的越来越大。更何况,不知道是否于秋的错觉,当他最后盯着那个包裹时,魂力的消耗仿佛比起正常所应消耗的又大了数倍。 缓了好半晌,于秋才呼出一口气,对身旁的许鸿道,“看来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高从寒所拿的魔功,并不是那个尸骨的遗物?”在听完于秋的叙述之后,许鸿先是愕然,然后拧起眉头,果断也对着那个山洞试了一次,结果自然是比于秋还要不堪。 他们又亲自在这个洞里探查了许久,毫无所获。 “线索又断了?”许鸿无奈,“还是我们再回去,多练练再来?” “这可能不是筑基期能解决的事情了。”于秋摇了摇头,“我怀疑有什么力量在阻止我们。” 许鸿愕然。 “魔功的问题,应该……”于秋踌躇了一下,实在无法准确地描述出自己的感觉,最后只得摇了摇头,“还是先回去吧,就算找不到根,我们也可以试试用别的方法稳住高从寒的情况。” “比如?”许鸿跟在于秋身后问。 于秋边往汇合处走,边回答道,“平心静气符,我以前给过他一些,很有效。” “稳定情绪吗……”许鸿皱起了眉。这种手段治标不治本,总归不是长久之道。但是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这样。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可能不只是情绪的问题。”许鸿踌躇了一下,“我的意思是说,情绪变化可能是入魔时的表象,但未必就真的是因为情绪变化才入魔。” 于秋缓了缓脚步,“你有什么新想法?” “*。”许鸿道,“或者说是——冲动。*引发的冲动。” 于秋顿住脚步,看着他。 “我问过他,每次入魔究竟是在一种什么样的情况下。”许鸿继续道,“他之前在入门试炼的时候,想要……”说到这里他看了于秋一眼,“但是你的反应很打击他。”许鸿沉思片刻,说得很谨慎,“而之前我遇到的那次,他说他想要杀人。自从那次从心路出来之后就一直想要杀人,他废了很大的力气忍着,想要拦住自己,但是……拦不住。” 于秋沉思。 情绪不稳定只是表象?不被满足的*引发了这种情绪变动,实际上*本身才是根源? 于秋按住自己的下巴,“好像有点道理。” 当*在一个人的心中滋生的时候,如果得不到满足,这种*自然会更加强烈,进而搅乱情绪。在这种情况下,*冲破理智成为了冲动。为了打破拦在*之前的阻隔,所以才入魔? 两个关键被提取了出来:*的滋生,以及*得不到满足。 “但是就算真的是*,我们知道了这一点,好像也没有什么用。”于秋按着有些疼的脑袋道,“难道我们要为了让他不入魔,而满足他的所有*吗?还是想办法让他不要产生任何*?” 许鸿望天。 于秋无奈耸肩。 而后他们总算结束了这个深奥的话题,开始谈论各自的趣事。 当他们达到汇合点的时候,于秋正好在说他是如何利用高从寒送的那颗筑基丹成功让自己维持住了低调,“当时我就端着那个盒子,在百物阁门口这样蹲着,就这样……”他双手虚捧在身前,眼帘一垂,将那种纠结无比的抉择心态扮演得惟妙惟肖,“然后再一筑基,他们就以为我肯定吃了。” 许鸿被逗得大笑。 于秋也笑着抬起了眼,看向已经早到一步的高从寒和晓春眠。 就在这一抬眼间,于秋脸上的笑却忽然僵住。 高从寒已经迎了过来,晓春眠则正背靠着一块大石头,满脸的心神不宁。 自从高从寒和于秋都筑基后,晓春眠就常常会有这种心神不宁的表情。于秋知道他是在烦恼着什么,无奈之余也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在于秋看来这只是一条必经之路。 但此时此刻,这么一眼望去,于秋赫然发现,晓春眠此时的模样和他刚才所扮演的神情,竟然如此相像。带着一点心灰意冷,又带着一些强烈的不甘,神情在抉择中不断摇摆。 于秋也不知道这种不安的预感从何而来,回过神时他已经冲到了晓春眠的眼前,看到了晓春眠按在手中的储物袋,并且一把将那储物袋夺了过来。 “小秋?”晓春眠这才注意到他的归来,愕然地伸出手,追着那个被夺去的储物袋,“你在做什么?” “应该是我问你,”于秋咬牙,“你想做什么?” 不等晓春眠回答,于秋已经将他储物袋强行打开。 晓春眠脸色猛地一变。 储物袋本不该这么容易被旁人打开,于秋是仗着自己高一境界的修为压制做出了这种事。 晓春眠猛地激动起来,拼命想要夺回自己的储物袋,但境界上的压制,于秋一旦有意释放,并不是那么容易抗衡。虽然晓春眠很快运起灵气,这一点时间中,于秋却已经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样东西。 一个方形的锦盒。 打开之后,里面是一颗饱满圆润的红色丹药。 筑基丹。 不是之前高从寒的那颗了,那一颗早就被于秋处理了。晓春眠竟然不知何时,默默地也为自己弄到了一颗筑基丹! 于秋深吸了一口气,“你要筑基丹做什么?” 晓春眠僵在原地,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维持住平静,“我想要筑基。” “你……”于秋的头又开始疼了,“你觉得你需要筑基丹?” 晓春眠抿了抿嘴唇,然后静静拉开嘴角,露出一个看似清淡的微笑,“为什么不?” “你、你……”于秋一下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真是做梦也想不到,晓春眠竟然也会打筑基丹的主意! 筑基丹是什么人的吃的?总之不该是晓春眠来吃。于秋一直坚定地认为,晓春眠是个天才,晓春眠前途无量,眼下这个天才只是在某个路口跌倒了,他需要的是靠自己的力量爬起来,并且绝对迟早有一会爬起来,但筑基丹会彻底毁了他! 于秋将手中的锦盒倒置,盒中圆润的红色丹药脱盒而出,往地上掉去。 晓春眠想要接住。 于秋将他推开,抬脚将那颗丹药碾成碎末。 “于秋……”晓春眠脸颊涨红,终于也开始显得怒不可遏,“你凭什么这么做!” “春眠,我们回去。”于秋伸手去抓他的胳膊,“忘掉什么筑基丹,回去好好开始,一步一步踏踏实实的……” 晓春眠一把将他挣开,后退了两步。 在这一刻,于秋听到耳边有人发出了一声嗤笑。是高从寒。 于秋猛地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因为在这声嗤笑之下,晓春眠双肩都微微抖了一下,整个人显得脆弱不堪。 这是什么?少年脆弱的自尊心? 于秋的头疼本来就没能缓解,现在更是疼得想要裂开。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反应不够完美,他应该更和缓一些,至少应该先压下这件事,不要让旁人看到那颗筑基丹,等到没有旁人的时候再和晓春眠好好说道,尽量减少晓春眠可能受到的打击。 但是于秋受够了! 他一直在努力照顾晓春眠的情绪,已经很久了!自从他们在玄阳山中闹过那一场之后,因为愧疚也好,因为不舍也好,于秋一直在妥协,不断地妥协!只要是和晓春眠相处的时候,他一直努力为对方考虑,但是无论他们相处得如何蜜里调油,于秋总能隐隐感觉到,晓春眠始终对两人的关系深埋着一种不满,晓春眠永远在别扭,完全不知道都在别扭些什么东西! 而且晓春眠他还不说!怎么都不说!一直这样扮演一对毫无问题的甜蜜小情侣,于秋也累啊,累得慌,简直快要累死了! 还有晓春眠的心障,于秋始终看不透……这个年纪的少年,究竟得纤细脆弱到什么地步! “春眠!”于秋伸出手,喝了一声,“过来,我们回去。” 晓春眠看着他。 “你跟不跟我回去?”于秋咬着牙质问。 晓春眠轻轻笑了一声。 然后晓春眠转身,御剑,当着于秋的面,朝着某一个远方,闪电般疾驰而去。 于秋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在心中破口大骂:你他妈的! 他一下子真想就这么算了,他真的已经受够了,爱咋咋地吧,谁离了谁还活不下去了不成?谁也不是谁的妈,谁乐意成天照顾少年纤细的心! 因此于秋在原地站着,站了好久。 晓春眠还真一去不回头了。 然后于秋又骂了一声:真是你他妈的。 于秋按着疼得要命的脑袋,给额头上贴了张魂符,火急火燎地沿着晓春眠飞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66|学会舍弃? 于秋沿着晓春眠离去的方向径直追了过去,但晓春眠御剑的速度很快,于秋又并没有什么称手的飞行法器,被耽搁了那么一下子之后竟然就死活无法再拉近距离了。 于秋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沉下心来。晓春眠的身影早就已经离开了他的视野,他现在必须静下心来,才能勉力捕捉到一些对方所遗留下的气息。 他们就这样追逐了约莫小半盏茶的时间,于秋感到晓春眠忽然停了下来。 于秋振奋精神,正欲一鼓作气。 晓春眠的气息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于秋愕然。 他连忙向晓春眠消失的地方冲去,当他赶到时,却果真无论如何也寻不到对方的身影。他终于连晓春眠究竟往哪个方向跑都不知道了。 于秋在空中缓缓停下,落到地面上。 他并没有感觉到任何打斗的气息,也丝毫没有感觉到危险,应该是晓春眠发现他在后面追,自己掩去了自己的气息。 掩得这么干净,应该是特地准备过敛息的法器或法术吧?对了,符箓也可以做到,但是符箓的时效有限,炼气筑基阶段的敛气符至多能完美维持一个半时辰。 于秋按着自己还在疼的脑门,找到一个树桩,让自己坐下来,想要好好休息一下。 但是因为心神不宁,那些已近干涸的魂力恢复起来实在是毫无效率。 于秋坐着坐着,渐渐弯下背脊,用双手揪住了自己的头发。 他说不清自己现在究竟是一种什么心情,挫败?愤怒?悲哀?还是失望?就在这些极端负面的情感下,于秋安安静静地等过了这一个半时辰,然后一无所获。 或许晓春眠所用的并不是敛气符,或许晓春眠已经在这一个多时辰里跑到了很远的地方,总之于秋找不到他了,怎样也找不到。 于秋从树桩上站起身,狠狠踢开脚边的一块石头,想要破口大骂,却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该骂些什么东西。 “就这样吗?”他咬着牙,指着天质问,“你想好了?就要这样?你要这种结果?” 自然无人回应。 好半响,于秋垂下了手指,“好。”他一连说了几次,“好,好,好。”当这几个字一个音节一个音节的落下时,于秋满脸的咬牙切齿终于渐渐平静,最终平静得仿佛没有起过一丝波澜。 他收到了许鸿的传讯,许鸿已经拉着高从寒先一步回返玄阳宗。 然后于秋又在原地静了一会,终于微微摇了摇头,也朝着玄阳宗的方向飞去。 临走之前,他看着那个木桩,露出一个苦笑,自言自语地问道:结束了? 什么结束了? 于秋却说不出来。 正如当他终于赶到了玄阳宗,听闻晓春眠并没有回来,他也说不出为什么明明早就知道会这样,自己心中竟然还是这么怅然若失。 于秋在玄阳宗内又等了好些天,终于忍不住拜托许鸿帮忙引见了许鸿的晓春眠共同的师父——剑修赵镰。 “你没有他的音讯?”赵镰却是一副吊儿郎当毫不在乎的模样,歪着个脖子,“这很正常,我也没有他的音讯。” “赵师叔。”于秋咬牙,“他没有和您联系过吗?擅自离开宗门这么久,他未免也……太让师门担心了。” “这个阶段的弟子,下山多历练历练,也是应有之理。”赵镰笑道,“有什么可担心的?每个修士都应该自己为自己负责,只要是他自己做的决定,别人管那么多做什么?就算死在外面了,也是他自己自找的。” 哪怕于秋早知道赵镰养徒弟就跟放羊一样,此时见到他果真如此放羊,也觉得目瞪口呆。 无奈之下,于秋只好先行告退,再自己想另外的办法。 而晓春眠此时,其实离玄阳宗也不太远。 他回到了……那个最初的地方。 鱼连县。 晓春眠找到了自己曾经居住过十余年的宅院,仰头看着宅门上方那苍劲有力的“晓府”二字,片刻后旁若无人地走了进去,一路走到曾经属于他的那间屋子,翻上屋顶,这才解开身上披着那件匿踪衣。 他最开始被赵镰收为徒弟的时候,赵镰让他挑一件法器,他便挑了这匿踪衣。 晓春眠看着手中的薄衣苦笑:早在那个时候,他就备着这一天了吧。 他早就知道,他总有一天会这么突兀地离开于秋,并且于秋一定会找他,而他必须不被找到。因为他早就知道于秋是他的心障,如果想要筑基就不能不解决的心障。但是在此之前,他曾经多么努力地想要避免这一天啊。 晓春眠站起了身,在屋顶上行走,看着晓府中的一切。 他找到了他的嫡母。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此时看起来还和当年晓春眠离去时没有多大区别。但她身边那个当年仅仅只有十岁的男孩,这两年可长大了不少。 晓春笙,嫡母所生的弟弟。他拉着她的手,竟然是在试着教她练字。 “娘,看好了,这一横要这样过来。” “不是这样,是这样!” “哎呀,娘你真是笨死了!” “笨死了就笨死了!反正本来就是笨死了!”嫡母像个孩子一样闹起了脾气,将墨汁甩得到处都是,“我不学了!不学了!” 春笙被甩了一身的墨,在那里急得跳了半晌的脚,气了许久之后却还是走上前去,像个小大人一样,努力将自己的母亲给重新哄好。 晓春眠在屋顶上看着这一幕,嘴角却拉起了一抹笑。不是被温情打动的笑,而是那种双眼眯起的,发自内心愉悦的笑。 傍晚时分,父亲从外面回来了,将春笙抱在身上,夸奖他今天表现好。 一家人其乐融融。 晓春眠一直在房顶上看着。 除了那些曾受过晓春眠恩惠的下仆们偶尔会在最偏僻的角落说上一句,家中再没有什么痕迹能表明这里曾经还有一个所谓的大公子,就连他曾拥有的那个房间现在也堆满了杂物。 但晓春眠在这个家中呆了好些天,却每天都觉得身心舒畅。 这种其乐融融能证明他当初离去的选择是对的,更能让他想起自己曾经是个怎么样的人。他并不在乎还有没有人记得他,反正他并不真心喜欢任何人。 曾经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只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过得更幸福。 这个动机很微妙,看起来可以挖掘出很多更深层的动机,比如想要看到别人因自己而改变,比如看到别人不幸会痛苦,比如希望得到别人的感激,但是对晓春眠而言,这句话所代表的就是最字面的意思。 就像有些人会喜欢看到别人不幸一样,晓春眠会因为别人的幸福而感受到最直接的愉悦。 所以晓春眠从来不是个正常的善人,甚至算不上是一个正常人。他是个极端自私的家伙,只是自私得过于奇葩。曾经的他,没有爱好,没有兴趣,没有喜欢的人,没有在乎的东西,只在看到别人幸福时会产生强烈的愉悦。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是唯一能让他体会到愉悦的方式。仅仅只是因为这样,他才会主动为了让别人幸福而看似高尚地牺牲自己的一切——毕竟他不在乎。 他只致力于让自己能够更方便地感受到更多愉悦。 比如此时,外面的街道上一辆马车忽然侧翻,一个幼小的孩童正好站在马车边,看着瞬间笼罩过来的阴影吓傻了,完全不知道躲避。孩童的母亲正在另外一个摊位上买东西,看到这一幕尖叫地扑过去,却根本来不及。 晓春眠披着匿踪衣,坐在墙头,稍稍抬了抬手。马车倒到一半忽然停下,像是撞上了一面透明的墙,然后一阵风吹来,竟然直接将马车吹正了回去。 母亲终于将自己的孩子搂在了怀中,抱成一团喜极而泣。 车夫和坐在马车上的人也是惊魂未定,回过神来只觉得庆幸不已。 没人知道是晓春眠挽救了这一切,但晓春眠就得觉得出奇高兴,快乐得简直就要哼起歌。曾经拼了命才能感受到的快乐,拥有了力量之后,就是这么举手之劳。 在最初的最初,他不就是因为这种理由才会去追求力量吗! 曾经的晓春眠是如此纯粹,如此直接,如此心无旁贷。因为这曾经是他唯一的快乐来源,唯一的追求。在成为一个需要一往无前的剑修之后,他如鱼得水,修为节节攀升。 晓春眠用手背撑着自己的下颚,歪着头露出一个最纯粹不过的笑。 他找回了他的初心。 就在这个笑容刚刚露出的这一刻,却又凝结在了他的脸上。 因为一个人影飞到了鱼连县的上空。 “春眠!”于秋用只有修士能听到的声音不断大喊,“春眠!是你在这里吗!春眠!别躲了!我感觉到了!刚才的灵气波动是你吧!春眠!出来啊!已经这么久了!够了吧!春眠……” 晓春眠咬着牙,更加用力地拢紧了身上的匿踪衣。赵镰所送的法器强大无比,凝元以下根本不可能发现。 于秋一直喊了很久,喊得后来嗓子都有些哑,最后终于安静下来。 他只悬停在那里,脸上露着那种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期望的神情,又等待了很久。 晓春眠低着头,没有看他,因为不敢看。 “哈……”然后于秋开始笑,“哈哈……” 当于秋低笑着离去,晓春眠才松开了紧抓在匿踪衣上的双手,揉搓着手心中渗出的汗渍。他松了一口气,之前那些充斥心中的愉悦感却已经一点不剩。 ——这就是他的心障。 晓春眠又偏头露出一个笑,却是苦笑。 他一路都本着那个最纯粹的动机而追寻着强大,于秋的出现却那样意外地在他的道上劈开了一个岔路。 所以晓春眠筑不了基。 他一直知道自己为什么筑不了基。 于秋这个人的存在,晓春眠自身对于秋的渴望,让他的追求不再纯粹,因此成为一个庞大无比的心障。 一个剑修,不能有两个执着,因为陷入无法抉择之境的剑修总会停下脚步。 ——如果可以用其他办法筑基,是不是就可以不必舍弃这个心障了?所以晓春眠曾经那样努力,努力去找那些歪门邪道,只为了可以不走上和心障抗争的正途。无论是什么,只要能够增加一点点筑基的几率就好。只要能让他带着这个心障筑基,什么都好。 但是一次次的失败告诉他……剑修必须学会舍弃。   ☆、67|再次相见 为了彻底避免被于秋找到,晓春眠离开了鱼连县。 接下来该去哪里?晓春眠少少思考了一下,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去做做他曾经想做的事情吧。 他还记得他当初是曾经想要上京科考的,虽然后来走上了修真之路,再回头去体验一下曾经有可能度过的人生也不错,至少肯定会有很多感悟。 就这么,他去了遥远的另一个小乡镇,改名换姓,从乡试开始,一点点考入京城。 而这个时候,于秋回到了玄阳宗,默默回到自己的洞府,谁也不见。在埋头绘符和修炼的时候,他能够忘记一切烦恼,但是时间久了,他竟然连绘符时也觉得索然无味了起来,最终丢下了纸笔,天天蹲在山洞门口,吹风看景,一看一整天,就是什么都不想做。 那种似乎被窥视的微妙感觉,偶尔还是会从他身上扫过去,但或许是因为于秋最近每天都这么无所事事,对方窥视着也觉得无聊,视线总是一扫而过。 后来风景也看腻了,于秋就蹲在日曜峰的那个广场上,看人来人往热热闹闹。晓春眠失踪的事情早就传开了,嘲讽之声自然少不了,但于秋听在耳中,竟然连争辩都懒得去与人争辩。 但人来人往再怎么热闹,也总是会看腻。后来于秋就开始像个普通的内门弟子一样,有时候接点任务赚点门派贡献值,有时候和同期的师兄弟们交流来往联络一下感情,有时候还去讲义堂听听课。总归就是不再做他以前常做喜做的事情了,仿佛过起了另一个人的人生。 高从寒来看过他几次,起初志得意满以为自己有机可乘,被于秋接连轰出去了好几次,后来终于不再说些昏话了,只看着于秋叹气,问他究竟什么时候才愿意看开。 于秋说他自己也不知道。 许鸿也来看过他两次,劝了劝没效果,再加上高从寒最近情况稳定,没什么需要麻烦到于秋的地方,也就只好任由他去。 于秋送走了许鸿,回洞府躺了一宿,第二天清晨就听到有人激动不已地谈论今天有金丹宗师亲自讲学,也就顺着大部队赶去了讲义堂。 今天在讲义堂讲学的,是龙逸。 龙逸旁征博引,将筑基初期的难点关隘讲得深入浅出妙趣横生,众弟子听得如痴如醉,只有于秋昏昏欲睡。 不怪龙逸讲得不好,实在于秋已经好多天都是这副死样子。 正打着呵欠间,于秋发现龙逸竟然笑看了自己一眼。不过金丹宗师嘛,随便看一眼就能让所有人都感觉他在看自己,这是最基本的本事了,于秋也没放在心上。 龙逸讲完了基本的课程,看到绝大多数弟子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又加了一个时辰的课时,另外讲讲符箓方面的事情。讲到一个有关符箓的难点,龙逸忽然一顿,微微笑着问,“有谁愿意说说自己的想法?” 金丹宗师提问,讲义堂内先是猛地一凝固,然后又猛地躁动起来,许多人脸上都写着跃跃欲试。 龙逸点了两个人起来,听完回答,笑着摇了摇头,“你们想的不错,但还是有所差漏。”说完他又环顾了一圈,“还有没有要补充的?” 众人中对符箓感兴趣的还有一些,但他们都只觉得那两个人已经回答得十分完美,听到龙逸说还不够,一下子迟疑了些许,忍不住交头接耳了片刻。发言的积极性却没有被压下,依旧有那么多人都跃跃欲试。 听到龙逸又多点了几个人,听着那些人稚嫩青涩缺乏经验的回答,于秋渐渐趴在了桌上,下巴搁着桌面。 “那个穿着灰蓝衣服的小家伙,”龙逸忽然点了个名,“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话音刚落,众人的视线都随着龙逸的目光转了过来,唰唰唰。 视线中心的于秋愣了愣,总算将下巴从桌面上抬了起来。他又仔细看了看周围一圈人,想要找到另外一个穿灰蓝衣服的,却毫无所得,只得意兴阑珊地站起了身。 龙逸笑着看他。 “我不知道。”于秋回答。 龙逸脸上的笑僵住了。 于秋坐了回去。 龙逸脸上的笑僵了好半晌,终于哈哈一笑,咬着牙道,“真是有意思的小家伙。” 众人一头雾水:有意思?哪有意思?回答不知道很有意思吗?早知道我也说不知道了。 龙逸一脸淡然地继续了自己的课程,再次将众弟子引得如痴如醉。有意义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当龙逸表示这点加时也已经结束的时候,众弟子都怅然若失。 “刚才那个穿灰布衣服的小家伙,”临走前龙逸还说了一句话,“跟我过来一下。” 看着蔫头蔫脑跟在龙逸身后出去的于秋,众人皆为愕然。 龙逸衣袖一展,一朵祥云在身前展开,“小家伙,最近心情不好啊?” 于秋慢腾腾地爬到云上,不说话。 龙逸在云上一踩,祥云带着两个人,眨眼就飞到了龙逸所住的天景峰。停下时,龙逸说,“你最近也不绘符了。” 于秋看着他。 龙逸满脸写着一句话:我就偷窥你了怎么地了。 于秋垂下了头,“反正我才疏学浅,绘出来的符箓不堪入目,何必糟蹋材料。” “呵呵。”龙逸冷笑两声,不置可否,只一路将于秋领到了一个景色秀美的亭子,引于秋坐下,自己坐在对面饶有兴致地看着,“打哪学的,师承何处?” “过去的都是过去。”于秋玩文艺,“一入玄阳宗的门,终生就是玄阳宗的人。” “哈哈!”龙逸又笑了两声。 他就这么和于秋大眼瞪小眼地互看了片刻,末了大概是自己也觉得这么逼问没意思,撇了撇嘴,“好吧,谁能没些奇遇?你多谨慎些也是对的。”说完他又瞪了于秋一眼,“我就一点好奇心,可不想被你当做惦记着你那点奇遇啊。” 于秋望天。 龙逸很快就换了个话题。他手肘抵着石桌,摇开一柄折扇,“想不想当个入室弟子啊?” “谁收?”于秋看他,“你?” 龙逸露出一个笑,笑容中写着不言而喻。 但是说实话他还真有点紧张。要知道他活了几百年,到现在都没收过徒弟,就连那些同样出生龙家的小崽子都没有一个看得上眼。能让他起爱才之心的,这真是几百年头一个。 于秋却没有马上同意,而是低头沉思,眉眼间竟然还隐隐显出了一抹拒绝之意。 龙逸捏了捏扇子。 “如果我拜你为师,”好半晌,于秋总算抬起了头,“你是不是可以帮我一个忙?” 昊启三十六年七月,京城。 皇城这日清晨就放了榜,榜上红底黑字写了几十个名字,昭示着从今日起就注定要飞黄腾达的几十个人。 醉香楼内,许多人举杯换盏,恭喜着那些在楼内暂居的新科进士。 晓春眠握着个小杯,微笑着坐在一个角落。因为整整数年忙于修仙,没有碰过凡间的四书五经,他并没能捞到三甲,只好歹中了个进士。但当年的愿望,现在好歹也达成了。 他却还未筑基。 晓春眠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慢步走出楼外,醉香楼内满楼的人却无一人发现。 晓春眠走到京城郊外,找到一个无人会去的偏僻地方,看着微风劲草眯起了眼。 他还是忘不掉于秋。他曾经以为时间可以淡化这种不舍,但是他想错了,时间只让他的思念像一堆被封在坛子里的粮食一样,发酵了,不断发酵。 于秋和那种让所有人都幸福的*并不相同。如果不那么全心全意地执着于行善,晓春眠会不满足。但是失去于秋,他会疼。 晓春眠按着自己胸口。真的很疼,像心尖上被刮去一块那样疼,所以他当初才会那样避免做出这种选择吧?但是没关系的,晓春眠对自己说,时间总能解决一切。 毕竟这条路这么长,哪怕发了酵,也总有一天会淡化。 “两年了。”晓春眠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在听到这个声音的这一瞬间,胸口处那些因为手指用力的按压而终于缓解了一些的疼,一下子又泛滥开来,疼得他整个人都忍不住发抖。 晓春眠很快回过头,看到发出那个声音的人。 于秋。 晓春眠愕然不已,不敢相信,就好像看到了一个幻觉。 “两年了。”但幻觉或许不会微微笑着说出这句话,“整整两年,你真狠啊。” 于秋看着晓春眠,心道:长高了。 晓春眠看着于秋,心道:瘦了。 好半晌,晓春眠抖了抖嘴唇,“为什么?” 于秋将手中握着的东西扬起来给他看。那是一个华丽繁复的罗盘,指针上缠着一缕头发,针尖牢牢指在晓春眠的身上,“我找别人借的法器,很好用吧。” 晓春眠却没看那法器,只是怔然地盯着于秋的脸。 “春眠……”于秋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淡然的微笑,用淡淡的语气道,“春眠……我想尽一切办法找到你,只是想要你一句话。” “只要我一句话?”晓春眠呢喃。 “是。”于秋道,“你到底决定怎样,给个准信,不要这么连个结尾也不留下,就这么跑。如果你想要彻底结束,就亲口把这两个字告诉我。” 晓春眠看着他,半晌问,“然后呢?” “还要怎么然后?”于秋冷笑,“两年了,除了这种没头没尾的不甘,你以为我还能剩下些什么?还能指望你什么?”   ☆、68|欲望与满足 “于秋,”晓春眠问,“这段时间,你……过得好吗?” 于秋笑了,心想这问题真他妈不能更可笑,“好啊,当然好,好极了。” 晓春眠垂下目光,在沉默间攥紧了手心,心中竟然翻江倒海地卷起了一种不甘。好半响,他又问,“你想我吗?……想过多久?” “别说些有的没的,我现在只要你一句话。”于秋脸上风轻云淡地道,“干干脆脆给个结果,不难吧?” 晓春眠却又沉默下来。 于秋等了很久。 晓春眠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觉得心中一阵悸痛,像是被一只手掌揪成了一团。 “好,你不愿意说是吧。”于秋终于道,“那我来说。” 晓春眠赫然抬起头,径直看着他。 “晓春眠,我们完了,结束了,再见。”于秋一口气说完,而后拂袖离去,生怕转身时慢了一点。 “于秋!”晓春眠不由自主地跟了一步,“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你只要一个结束吗!” 于秋停下脚步,稍稍偏过头,用眼角斜瞥着他,“不然呢?” 听到这一句反问,晓春眠眼角一下子就红了。 “晓春眠,我已经受够你了,真的受够了。”于秋道,“真感谢你把这个说结束的机会给了我,我现在整个人都爽透了!” 晓春眠抖了抖嘴唇,半晌憋出一句话,“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你以前……” “那是以前我傻,我想不开!”于秋骂道,“真感谢给我两年时间想透了这件事,让我!看透!我早就该丢掉你这个混账!这对我们两个都好!” 晓春眠将两只手都攒紧了,“真的吗?” 于秋轻笑一声,似乎不屑回答,再次转身就走。 “于秋!”晓春眠又在后面叫了一声。 这次于秋没有停下,依旧迈着不徐不疾地迈着步子,留下一个洒脱得不得了的背影。 晓春眠咬紧牙关,原本点在眼角的那点红晕一下子渲染开来,将整个眼眶都染得通红。果然如此,果然如此,他和于秋的感情果然并不对等,从一开始就这样。 “于秋……”晓春眠又暗哑地唤了一声。 于秋头也不回,一连走出去了好远,间或和自己的随身系统说了两句话。 ——追来了吗? [没有] ——呵呵。 看着于秋的背影越来越远,晓春眠的牙齿都打起了颤。那些暗生出来的点滴不甘在他心中不断翻涌着,渐渐酝酿成了一种极大的不平衡。明明是他先开始尝试想要舍弃对方,结果在他还始终忘不掉的时候,对方却已经可以断得这样干脆! 因为他和于秋的感情并不对等,从一开始就这样。他想断掉于秋,得忍受这种折磨,而于秋想要掉掉他,只要他先抽身就够了,就是这么干脆果决。 晓春眠告诉自己,于秋说得没错,这对两个人都好,至少对于秋自己好。从最开始晓春眠就坚信,于秋其实并不愿意和他在一起,只是因为性格上的不愿轻舍而一直包容他,他的离去对于秋而言反而会是一种解脱。 现在于秋的言行,正证实着这一点。 但是晓春眠心中不甘,很不甘! ——还没开始追来? [没有] ——人渣。 于秋的终于走到了晓春眠的视野之外。 晓春眠咬牙站在原地,强行逼迫着自己不追上去。他不能追上去,那样会让一切都功亏一篑。他需要忘掉于秋而坚定自己的道路,于秋也只能借由他的放弃而获得真正的自由,他不能回到过去那种利用于秋对他的不舍用来逼迫于秋爱他的恼怒。 但是这种理智上的强行阻拦,只越发激化了心中的*。 他想要、想要…… 晓春眠猛然警觉起来。在这个瞬间,他心中竟然忽然冒出来一个声音,不断低语,不断诱惑着他。 你想要吧、想要吧…… 忘却吧、放纵吧、抛弃神智吧、将你的身体交由我来控制、我会帮助你达成*…… 晓春眠用手指紧紧揪住自己的心口:不。 占有吧、侵犯吧、囚禁吧、束缚吧、破坏吧、毁灭吧、让他失去一切吧、让他只拥有你…… 不! 晓春眠猛地后退了两步,双瞳隐隐泛出一种青色,却又在一咬牙后恢复了原本的黑色。 至于于秋,此时已经在晓春眠的视野之外停下了脚步,并且还颇为不忿地回头看了一眼。愤然片刻之后,他又嘴角一撇,显出了一种失落,异常伤心。 ——真不追来? [呃……其实他刚刚跪了] ——什么? [吐了口血……] 于秋怔愣片刻,而后猛地脸色一变,飞一样原路返回,果真见晓春眠已经跪趴在那,脚边还有一口黑血。 “春眠!”于秋急急忙忙扑了过去,抓住他的胳膊想要将他扶起,“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晓春眠却一把将他推开,力气还不小,于秋一下子踉跄几步才站稳。 “滚!”晓春眠吼道,“你给我滚!” 于秋愕然地看着他。 “滚……”晓春眠用手指扣在地上,不断颤抖,驱逐的声音中甚至带了一种乞求,“你给我滚远一点……不要过来……快滚!越远越好!” 于秋深吸一口气,压制下心底的苦涩,再一次走进了,半蹲下来,用更轻柔地动作扶住他的肩膀,“春眠,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我叫你滚!”晓春眠猛地弹起了身,更用力地将于秋掀开。 在这一瞬间他对上了于秋的视线,于是心中本就快要压制不住地冲动又更加沸腾。他赶紧让自己滚去了另外一个角落,掐住自己的拇指侧面,试图用疼痛保持清醒地意识。没事的,他告诉自己,他的理智还能撑住一下,只要于秋快点远离就好! 而就在刚才视线对上的一刹那,于秋赫然发现,晓春眠的双瞳竟然一闪而过了一道青光。 于秋顿在了原地,然后心里一下子就凉了。这种青色的瞳孔,他只在魔修和入魔后的高从寒身上见过!但是晓春眠一路都是他领过来的,什么时候和魔修有过关系?不……也或许不是魔修…… 于秋不愿相信,于是赶紧运起了透骨之术,术法的结果却令他心更凉了。晓春眠的骨骼……竟然就和高从寒那时一样,已经被魔化了一半!魔化之骨从四肢包裹住心脏和透露,与正常修士的骨骼不断拉锯,留下一寸寸令人齿冷的痕迹。 “为什么……”于秋呢喃,“难道就这两年……就这两年……” [……其实不是这两年] ——什么? [还记得你上次开启因果槽吗] 于秋想起来了,上次系统升到第三级之后,他开启过一次新功能,召唤了一个最终救下了所有人的强大幸运,按理说之后应该再遭受巨大的或者许多的不幸,结果却仅仅跌倒几跤就恢复了幸运与厄运间的因果平衡。他那时就觉得有些奇怪,却找不到头绪,不多时便只能抛诸脑后。 ——但那不应该是我的厄运吗? [有时候也会反馈到你身边的人身上] 于秋咬了咬牙,暗骂了一声。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当初晓春眠正好和高从寒在一起,肯定是在那时候沾上了什么。 “春眠,”于秋再次靠近过去,抓住晓春眠的双手,“你冷静一下,不要害怕,这种事情……这种事情……我会想办法的……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他努力试图解决眼前的状况,却手足无措。他只能不断回忆着以前在高从寒身上观察出的结论,试图找出解决之道。 “滚……”晓春眠又驱逐了一声,这声音却已经无力至极,毫无之前的坚定。甚至就在骂出这一声的同时,晓春眠一只手已经忍不住爬上了于秋的手背。 于秋将这只手反手握住。 晓春眠忽然嘶吼一声,猛地翻身而起。他没有再次将于秋掀开,而是将于秋压在了下方,两只手牢牢摁住了于秋的脖颈。 于秋抓住晓春眠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腕,对上对方已经完全被染上青色的眼。这一瞬间,他想起了当初和许鸿讨论出的两个关键点:*的滋生,以及*不被满足。 晓春眠现在的*是什么?杀了他?于秋的身体有些泛冷:为什么?因为他之前那些言语攻击? 但是晓春眠手上的力道很奇怪,明明很用力,掐得于秋快要喘不过气,却又始终留有一丝余地,仿佛并不是为了掐死他,而只是为了折磨他。 于秋快要窒息的神情似乎取悦了他。他松开了手,看着于秋白净的脖颈,张开双唇,露出新生的獠牙,一口咬了上去。 于秋差点以为他想咬死自己,晓春眠下口却很轻,只是轻轻含在他的喉结上,不断用舌尖轻扫。 与此同时,晓春眠的两只手已经滑到他的身上,力气很大,一下子就撕开了于秋的衣物。 于秋终于明白,晓春眠并不是想杀他,而是想…… “不!”晓春眠忽然又清醒了过来,一把将于秋推开,整个人退开老远,“不!不行!” 两种意志在他的身体中不断割据,晓春眠跌倒在地,双臂环绕住身体,咬紧牙关,再一次痛苦不堪地颤抖着。 于秋知道,这种痛苦是因为他的*,以及*得不到满足。 “春眠……”鬼使神差地,于秋走了过去,摸上晓春眠的脖颈,抬起他的脸,“可以的。” 晓春眠看着他。 于秋略为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轻轻凑了过去,用舌尖舔了舔他的嘴唇。   ☆、69|第 69 章 于秋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有一天会需要做这种事情。所以他很紧张,他很青涩,所以他是那样小心翼翼地引诱着对方。 却就是在这么笨拙的引诱之下,仿佛一声轰然巨响,晓春眠的理智瞬间被引爆。 晓春眠再次将于秋压了下去,摁在怀里用力揉搓,不断拥吻。 于秋一开始还想要试着做出一点回应,却根本跟不上对方暴烈的动作。 是的,因为理智的丧失,晓春眠现在异常粗暴。 他粗暴地将于秋的衣物彻底撕开,粗暴地抓住于秋的脚腕,一下子就让自己挤了进去。 没有一丝余地,甚至连喘息一下的时间都没有。 于秋疼得一下子就发了抖。他高高扬着脑袋,修长的脖颈不断摇摆,面白如纸,疼得仿佛整个人都裂了开。 真的、真的很疼啊! 于秋开始挣扎,却一次又一次被晓春眠更用力地拉了回去,根本挣脱不了,根本逃脱不掉,只引发了一次又一次更加激烈的侵占。 不,于秋仅有的神智告诉他,他现在比对方高一个境界,以筑基面对一介炼气,不可能真的挣脱不了。他将双手按在晓春眠的肩上,潜意识里想要逃离这种疼痛与折磨,却又狠狠咬了咬牙,最终将两只手都环在了晓春眠的背后。 疼、疼、很疼……事后回想这一天,最先在于秋脑中泛起的永远是这种撕心裂肺的疼。并没有那种传说中的甜蜜与快乐,只是纯粹的疼,实在糟糕至极。 但是,是他自己愿意的。 于秋将双手环在对方的背后,随着对方的动作发出一声声的痛哼,后来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终于控制不住地张开了嘴,发出那些压制不住的惨叫,一声高过一声。再后来他嗓子都有些喊哑了,只觉得为什么这么长,为什么这么久,为什么还不结束…… 或许当他习惯了这种疼痛之后,他的身体还有感受到别的一些什么,但那时候于秋的意识已经彻底模糊。他最终晕迷了过去,疼得彻底晕迷。 不知多久之后,于秋又从晕迷中稍稍清醒。 身体还在疼,疼痛的余韵久久不去。于秋感到自己被搂着,有什么正将脸塞在自己的颈窝里哭泣着。是的,确实在哭,眼泪不断线地蹭在身上,弄得于秋的脖颈一片都是湿漉漉的。于秋稍稍动了动自己的手,想要拍拍对方的后脑勺,却根本使不出那么大的力气。 少年将哭得一团乱的脸从于秋颈窝中抬起。 于秋努力将自己的双眼睁开一条缝,在一片模糊的视野中对上了对方,张了张嘴。 他想说,臭小子,你哭什么呢。我被你弄成这样,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呢。 但于秋最终没能说出一个字,双眼又克制不住地再度阖上。 等再一次清醒过来时,于秋感到可能已经过了很久,因为身体的疼痛已经不再那么撕心裂肺,那种黏腻的不适感也没有了,似乎整个人都被清理过。但该疼的地方还在疼,只是没那么尖锐,疼得钝钝的。 于秋稍一动弹,趴在床边的少年立马就感觉到了,一下子弹了起来。 于秋看着晓春眠。 晓春眠将视线撇开,眼眶一圈都是红的。然后晓春眠站起了身,推开房门离去。 于秋转而看着自己躺着的这间房,看起来像是某个客栈。 不一会晓春眠便从外面回来,手中端着一个碗。他将碗放在桌上,将床上的于秋轻轻扶起,往后腰后塞了个枕头,又去将那个碗端来。 于秋看去,是一碗清粥。 “我辟谷了。”于秋哑着嗓子说。 晓春眠顿了一下,半晌说,“还是可以尝尝……味道不错。” 于秋笑了笑。晓春眠将那碗清粥一小口一小口地给他喂去,喂得很慢,喂得很久。然后于秋竟然当真觉得身上舒坦了不少。 虽然还是疼,至少嗓子的干哑好了不少,人也精神了,可以多说一会话了。 “春眠……”于秋问,“后来怎么样了?” 晓春眠一僵。 “你现在怎么样?”于秋又问。 晓春眠还是没有回答。他将碗端了回去,重新搁在桌上,碗底碰到桌面响了好几声,让于秋发现他的手在抖。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晓春眠深吸一口气,回过头来问。 于秋讶异地发现,晓春眠这个问话里似乎饱含着委屈。 晓春眠确实很委屈。就像、就像他一直好好珍视的一块糕点,明明一直都舍不得碰,却被人一下子就塞进了嘴里。在委屈之外,晓春眠甚至还有着一种愤怒。 “你为什么要让我做出那种事情?”晓春眠咬着牙,发出愤怒地质问,愤怒到了最后却又软了下来,同样变成了委屈,“你为什么不阻止我……” “阻止什么?” “阻止我强迫你!” “不是强迫。”于秋吸了一口气,“不是强迫。春眠,是我愿意的。” 晓春眠站在床边看着他,渐渐地牙齿打起了颤。那些愤怒终究再也没回来,晓春眠垂下了脑袋,整个人像只落败的狗,沮丧而委屈。 于秋顿了一下,觉得自己应该想办法打破这种沉默。于是他伸出一只手,握住晓春眠垂在床边的手掌,又将身体往里移了一些,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床沿,“坐下,我们好好谈谈。” 晓春眠乖乖坐下。 两个人却还是相对无言。这件事的尴尬之处大概在于,就在之前,于秋刚刚说过结束…… “春眠,你怎么想?”于秋问,“老实和我说,你是不是真的想要结束?” 晓春眠道,“可你想要。” “我……”于秋咬了咬牙,又深吸了一口气,“我现在不想结束了。” 晓春眠苦笑,“因为你现在已经别无选择。” 这话让于秋简直要踢死他。于秋好不容易才压制下自己的怒火,继续轻言细语,“别这么想。春眠,我那就是一句气话,你怎么会以为我是真的想结束呢?” 晓春眠看了他一眼,却依旧垂着头,“你早就受够我了,早就想丢掉我……” “那是气话!”于秋怒道。 晓春眠又一次看了他一眼,眼眶又有些红了。 于秋忍不住再一次压制了自己怒火,“春眠,为什么你宁愿相信我的气话,却不愿意相信我现在所说的话?” “因为你不喜欢我。”晓春眠道。 于秋怒了,终于彻底怒了,再也压不下去了。 “我不喜欢你?啊,你觉得我不喜欢你?”于秋一下子连疼痛都不顾了,蹦起来就揪住了晓春眠的衣领,“你打哪看出我不喜欢你?如果我不喜欢你,我为什么要在被你一口气甩了两年之后还要回来找你!啊?如果我不喜欢你,我又怎么会想要让你上我!” “你想要让我上你?”晓春眠一下子抬起了脑袋,眼睛也亮了起来,像一只猫猛地立起了原本妥拉的耳朵。 “……”于秋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少年你的关注点为什么这么歪! 晓春眠激动了那么一小下,目光却很快又再度暗淡下来,“不对……你根本就不想……你那时候分明只是逼不得已……”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其实不想!”于秋怒道。 晓春眠看了他一会,忽然凑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唇。于秋一下就僵了。晓春眠将他按在里侧,让两具身体叠在一起蹭着,双手更是一路滑了下去。 于秋忍不住往里一缩再缩,最后又推了他一下。 然后晓春眠起了身,脸上写满了失落和不出所料,“你看。” “我……”于秋辩解,“我这并不是不想……只是潜意识里……” “你潜意识里就不想。” “……” “我每天都想要你,你却不想要我。”晓春眠委屈得眼眶都湿了,“每次你都不想,每次我想的时候你都会往后面退,一点都不主动,你却还要我相信你喜欢我?连这种事情都不想要……你要我怎么相信你对我也是爱情而不是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 “不是的。”于秋辩解。 “你分明就是……”晓春眠还想再说点什么。 于秋却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再一次揪住他的衣领,狠狠将他往下一扑,压在了地上,磨着牙怒道,“我都说不是不愿意了!你能不能听我说完!” 晓春眠没有挣扎,就这么看着他,“那是因为什么?” 于秋咬了咬牙,实在不太说得出口。 “你看,我就知道……”晓春眠开始推开他,“我就知道……” “因为很疼啊!混蛋!”于秋骂道。 晓春眠不动了,他似乎惊呆了,怔愣不已地看着于秋。 于秋猛地一把拉下了晓春眠的裤子。 “等等,小秋……” 于秋狠狠坐了上去,并且发出一声惨叫。 “真的很疼啊!”于秋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混蛋!疼死我了!” “小秋,你冷静一点……” “但是我想要啊!我一直都想要啊!我就知道会这么疼!但是我还是想要试试啊!”于秋疼得痛哭不已,却咬着牙不让自己停下动作,上上下下地卖力坐着,“果然就是这么疼!但是是你的话、是你的话我就想要啊!我想和你在一起啊!” “小秋……”晓春眠慌里慌张地扶住他乱动的身体,想要让他稍微把动作放慢一点。 “可是真的很疼啊!”于秋哭着道,“这么疼!你就不能让我害怕一下吗!” 晓春眠终于翻身而起,将于秋又压了下去。 这一下真是疼得于秋连动都动不了了,就连晓春眠也脸色发白。 然后晓春眠轻轻俯下上半身,吻了吻他的额头,“……你早说啊……” 于秋咬牙切齿:你才该早说好不好! 晓春眠轻轻一笑,又吻了吻他发红的眼角,“这么乱来……怎么会不疼?”   ☆、70|第 70 章 于秋两只手紧紧抓在晓春眠身上,紧紧咬着齿门,一脸壮士断腕的悲壮神情。 结果在晓春眠被他这副神情逗得直乐之后…… ……竟然不是那么疼啊。 和之前那糟糕的初体验完全不同,晓春眠这次十分温柔,耐心十足,一双手更是仿佛有魔力般,将点点滴滴都照顾到了。于秋很快就被从那种对剧痛的担忧中扯了出去,浑身都颤抖着,不是那种痛苦的颤抖,而是一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战栗之感。 他又一次伸展修长洁白的脖颈,高高扬起了自己的头颅,双唇不由自主地张开,发出了那些细碎的声响。但是和之前那次不同,完全不同。因为两人都很青涩,疼痛还并不能够完全避免,但是已经不是无法忍受,于是那些其他的感觉很快盖过了疼痛,甜腻的,快乐的,高昂的,渴望的,酥麻的,让人不由自主不断战栗的。渐渐地,脚背绷直了,脚趾却忍不住蜷曲起来,双臂更是始终情不自禁地盘绕在对方身后。 于秋描绘不出这种感觉,不管再回忆再体验多少次也描绘不出。他被这种快乐的陌生的感觉吸引着,牵动着,几乎忘却一切,彻底沉浸其中。 “这才是我们的第一次。” 事后,晓春眠将于秋按在自己的怀里,下颚轻轻抵在于秋的头顶,反反复复地、极端悔恨而又极端不甘地念叨着,“这才该……是我们的第一次。” 于秋伸手摸着他的脸,抬起头来,凑上去吻了吻他的嘴角。 “太棒了……”于秋的声音微哑,身体仿佛还被包裹在那战栗的余韵中,带着一种甜腻的慵懒,恋恋不舍地在那里轻蹭着,“太棒了……春眠,太棒了,真的太棒了……” 晓春眠看着他,双眼因为他这坦率的反应而愉悦地眯起。晓春眠亲吻着于秋,只觉得此生从来没有体验过如此强烈的满足。 “你能喜欢我真是太好了,于秋。”晓春眠轻拥着于秋,笑着笑着,忽然又问,“你怎么就喜欢我了呢?” 于秋对上他的双眼。 晓春眠轻轻撇开视线,像是后悔未经思考地问出了那句话。 “果然不只是因为这种原因吧?”于秋攀着他的身体,稍微将自己抬高了一些,让对方贴着自己的肩膀,似乎想要让对方反而依靠在自己怀里一样,“春眠,你之所以迟迟不愿意相信我,不愿意相信我们,其实还有其他理由吧。” “怎样都无所谓吧,”晓春眠低声嘀咕,“反正都过去了。”他实在不愿复述那些丢脸的往事。 “可是我想知道。”于秋道,“你是我喜欢的人,我想要知道你的一切。” “……”唔,这真是个无法拒绝的诱惑。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于秋将手伸到了两人身体的空隙,按上晓春眠的胸口,“我想知道你每一个想法,我想要知道一个完整的你。” 晓春眠看了他半晌,然后握住了那只手,“那说起来会很长。” 于秋点头。 晓春眠倚靠于秋,在心中慢慢理顺自己整个人生,就像是理顺一串故事。从哪里开始讲呢?这真是一个难以抉择的难题。 最后晓春眠还是选择从最初讲起。 从他仿佛众星捧月地出生了,知府家的大公子,却始终得不到自己母亲的喜爱开始。谁也说不清楚“最初”二字对一个人的影响能有多大,晓春眠一直自认为那个女人对自己几乎毫无影响,毕竟他几乎不在乎那个女人,但是一个无法被改变的事实是,他的一切都是从最初开始的。至少,在最初,他在乎过。 后来他想要被人喜欢,后来他行善,后来他发现其实他并不需要被人喜欢,后来他行善,后来他……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不被喜欢。自从那个秘密被揭开,原本对他还算慈祥的父亲也开始对他漠然以对,而当年晓春眠十岁。不过没事,十岁的晓春眠对自己说,他不在乎。 后来他继续行善,因为他不需要其他任何东西,后来他遇到于秋。 “小秋,”他又问了那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于秋看着床顶,“最开始,是因为你心地很好……而且还很漂亮。” 晓春眠点了点头。其实他一直知道,除去父母之外还有很多人喜欢他,实际上他很容易被别人所喜爱。因为他行善的举动,因为他的外表,或者两者兼有。于秋的开始和许多人一样,毫不出奇。 但于秋最终还是成为了最特殊的那一个人。或许因为是他将晓春眠引入了另一个世界,或许是因为其他。 “可惜我大概和你最开始以为的不一样。”晓春眠道。 那么晓春眠最开始究竟又为什么会喜欢于秋呢?大概是因为他察觉到了于秋的喜爱,然后为了取悦于秋,他开始试着回应这种喜爱。反正他也需要有个人相伴一生,如果那个人是喜欢他的,世上幸福的人便又多了一个。晓春眠最初的感情回应,其实只是基于这种原因。 后来怎么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呢?大概是因为他入戏太深,竟然渐渐将两人间的两情相悦当做了理所当然,甚至还滋生了那种对他而言极为陌生古怪的占有欲。以至于当于秋告诉他其实并不是两情相悦时,他竟然无法自拔。 那一天那一刻,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疼,知道了什么叫心窝子里被人刮了一刀。 “呃……”于秋在这里提出了一点异议,“如果只是入戏太深,应该不会这么惨烈吧……我是说,你觉得你是那么容易就入戏到这种程度的人吗?” 晓春眠看着他。 “不只是入戏。”于秋斩钉截铁地道。 “或许吧。”晓春眠笑了笑,并未争辩。 然后他经历了人生中第一个两难抉择:强行占有于秋,或者让于秋自由。他那时候看起来选了前者,其实选了后者。毕竟他那时就知道,他已无法自拔,如果于秋对他的感情不是爱情,要继续跟他在一起只有不断地妥协和勉强,永无幸福。 但之后,他终究无可避免地后悔了。这一刀伤得远比他原本所以为的更深,而在他独自舔舐着伤口的那段时间里,他一直在后悔。他将自己置于生死之间,并在生死之间更深刻地体会到了自己的后悔。他以为连番的九死一生能让他看清自己最重要的究竟是什么,结果最终从心底翻卷出来的总是于秋,于秋,于秋,永远都是于秋。 所以在独自走过了那一路之后,他改变了主意,他变得想要不顾一切地得到于秋,甚至还因此使了些欲擒故纵的小手段。但两难的抉择之所以两难,就是因为无论他选择了哪一端,另一端的缺失都能让他痛苦不堪。因此他终究无法真的不顾一切。 当他终于得偿所愿,看着于秋在他眼前表示只要是你什么都可以的时候,他实际上得到的并不是满足,而是惶恐不安。他始终怀疑于秋并不是真心喜欢他,从一开始就怀疑。 不,更准确的说,在这段青涩恋情最开始的最开始,他是没有怀疑的,但是在于秋亲口说出自己只喜欢女人不喜欢男人所以不可能喜欢他之后,那些对于相爱的青涩的初次的全心全意的信任,便被那样血淋淋地斩断了。 就像一面镜子,摔破过一次,哪怕后来再怎么粘合,裂痕永远在那儿。 晓春眠无法自控地始终防备着,防备着迟早有一天会有同样的一刀再度斩来,再次刮开那道本就仍然血肉模糊着的旧伤。 “所以你才那样在乎我在那种事上的反应?” “……是。” 于秋的从不主动,于秋那些青涩而微妙的抗拒,并不是怀疑的源头,而是标注在裂痕边上的注脚,本应无伤大雅,却因为裂痕的存在而变得无法被忽视,最醒目不过,最刺眼不过。 “但是那都过去了。”晓春眠将于秋拥在怀中,不断呢喃,“都过去了……” 那段时间,整整近两年,晓春眠一直挣扎在那个从未被彻底解决的两难抉择的两端。他想要得到于秋,却总是不忍彻底得到,他又想要离开于秋,却总是兜兜转转地还是回去了。就像那段时间,他分明试图用闭关来将自己与于秋隔绝,却又让那只纸鹤飞到了于秋手中。 那只纸鹤所承载的除了思念之外,是不是还有一种试探?他小心翼翼地揣摩着于秋的底线,他不愿让于秋发现他的徘徊挣扎,揣摩着于秋大概已经对他这种避而不见有所不满,于是就在那时候送去了那只了纸鹤。是啊,就是这样,就连那纸鹤也并不是什么真情流露,而是一个丑陋而自私的算计。 啪!于秋忽然伸出两只手掌,在他两边脸颊上同时拍了一下。 晓春眠愕然看着他。 于秋严肃而认真地盯了他半晌,却很快便绷不住脸色,转而无奈笑道,“又来了,你为什么总是要把自己往最糟糕最无情的地方想?” 晓春眠顿了一会,“小秋,你是不愿相信我真的那么糟糕吗?” 于秋对这问题不置可否,伸出手指点着晓春眠的鼻尖,“就像你说你为什么做好事,你总是说那只是自私,不是善良更不是高尚。”于秋停顿一下道,“那我问你,什么才叫真正是善良和高尚?” 晓春眠被问得一愣,好一会儿之后才回答,“真正善良的人……会因为别人的不幸而悲痛。” “区别在哪?”于秋问。 晓春眠又是一顿。 “会因别人的不幸而悲痛,会因别人的幸福而快乐,如果前者可以被称为善良,后者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归结为不善良?因为自私?”于秋质问,“你以为这世界上有谁做事不是为了自己的快乐?从这个层面上说,无人不自私,所以自私又有什么错?人与人最大的不同,不就是究竟会因为什么而快乐吗。” 晓春眠彻底哑口无言。 好半晌,晓春眠低声地笑了。他搂着于秋,用力蹭了蹭,将于秋蹭得脸红,“小秋,你真好。” 蹭过之后,晓春眠又一声低叹,“你怎么就又喜欢我了呢……” 于秋看着他。 晓春眠瞥开视线,却被于秋两只手掰了回去。 “就这样,你还说都是过去了?”于秋将他的两边脸颊往中间一挤,“你不是到现在都还看不开这事吗?” 晓春眠动了动嘴,但是被挤得嘟起来的双唇根本并不拢,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一些滑稽的声响,然后用目光可怜兮兮地看过去。 于秋被一下子逗笑了,放开了他,又趴在他的胸口。他并没有真的责怪晓春眠,虽然他曾经责怪过。他曾经厌恶过晓春眠的敏感,厌恶过为什么晓春眠会怀疑他的感情,但是听完了对方这长长的一段自我剖析,他能知道,一切都是因为他当初那一刀捅得太深。 “原来如此,”于秋道,“是我一直欠你一个道歉。” “什么?”这话让晓春眠有些茫然的无措,“你不需要对我道歉什么,是我……” “是我太想当然。”于秋道,“春眠,我一直都喜欢你,不存在什么之前喜欢和现在又喜欢。我那个时候只是……还不太明白什么是喜欢。” 晓春眠安静下来,惊讶地看着他。 “当初我想当然的以为我喜欢上了一个漂亮的姑娘,然后想当然的觉得不可能是个男人,知道真相的时候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所以想当然地拒绝了,想当然地以为自己应该拒绝。”于秋用力握着他的手,“但是我弄错了,我太武断,我以前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人,凭什么就那么认定我只能喜欢姑娘?后来我发现了,我喜欢你,和你的性别没有关系。我却没有发现你一直因此而烦恼……所以春眠,我一直欠你一个道歉。对不起,我曾经不该那么……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楚,就斩钉截铁地否认我们。” 晓春眠一直静静地看着他,然后肩膀开始轻微发颤。心结终于彻底解开,迸出难以言喻的喜悦。 于秋将手搭上他的脖子,两人开始接吻。晓春眠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明明只是将心中想的东西都说了出来,然后得到了这么一些反馈,便仿佛一切都不一样了。 就好像完成了一种奇妙的仪式,将那些积在心中许久的尘垢都冲刷了干净。 不过这场名为讲述的仪式,还有着最后的一环。就是他那忽然离去的两年,以及眼前的重逢。 以那颗筑基丹为契机,他又一次选择了从于秋身边逃离,并且终于放弃了揣摩于秋的底线,直接彻底逃离,像是想要亲手将这块心头肉刮下。但是最终还是失败了,一个重逢就轻易击溃了他的决心,他甚至还被魔血所控制,糟糕至极。 那时他伏在已经晕迷过去的于秋肩头哭泣,是因为什么?是因为他那时将曾经的他摔烂了,揉碎了,一点点掺进名为感情的泥水,慢慢重新捏成另一个他。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从于秋走入到他生命中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已经无法再回归为曾经的他了。 “虽然你说你想要知道一个完整的我,可惜我本身好像就说不上完整啊。”晓春眠叹道。 晓春眠的生命缺失了很大一部分。他从出生起就是不完整的,喜怒哀乐都不太对劲,总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他知道自己不完整,并且曾经以为这种不完整不需要被在意,反正影响不了他行善。但如果想要和于秋在一起…… “这也没什么。”于秋打断了他的思路,“我也很不完整。” 晓春眠惊讶,“是吗?” 于秋望天,“我有时候像个小孩……” 晓春眠失笑,“你本来也不大。”笑过之后他补充道,“比我还小一点。” 于秋耸肩。 “我一直不太会考虑别人的事情,并且认为这种迟钝理所当然。”于秋继续道,“你最开始因为那颗筑基丹跑掉的时候,你猜我是怎么想的?我想你真是太过分了,为什么那么难以捉摸,我的脑子是用来研究符箓的,又不是用来善解人意的。” “说得也没错……”晓春眠低声嘀咕。 于秋笑着看他,“可是,你不觉得我现在善解人意多了吗?” 晓春眠一愣。 “因为我不愿意失去你,我要试着为你改变。”于秋稍稍支起身体,又重重扑到对方怀里,“并且我也确实因你而改变了。我是不完整的,所以才需要你,不是吗?” 晓春眠稍一怔愣,很快拥住了他。 是啊,正是因为我是不完整的,才那么需要你。 曾经的晓春眠,是只为了行善而活的晓春眠,“但今后的我,是只为喜欢于秋而生的我。” “不。”于秋戳着他的额头,“你就是你,你只应该因你自己而生。” 于秋这时已经有些困倦,说完这话后抬起头来,含笑看着晓春眠傻傻大睁着的双瞳,换了个更舒坦的地方靠着,渐渐便进入了梦乡。 他在半睡半醒感到到了一种奇特的波动,然后因这熟悉的波动而勾起了嘴角。 哟,少年筑基了。   ☆、71|第 71 章 于秋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晓春眠坐在窗边调着息,阳光透着窗棂照过来,让少年的脸庞显得明媚而柔和。 察觉到他的视线,晓春眠睁开了眼,望着他笑。 和昨夜比起来,晓春眠有些不同。就好像每个修士刚刚突破的时候一样,多了一种洗尽铅华的清朗透彻。 “不错啊。”于秋掀开被子,将双脚勾在床下寻找自己的鞋子,“筑基的感觉如何?” 晓春眠并未回答,而是笑着走了过来。 于秋终于找到了鞋子,用脚趾尖将它们从床底下捞了出来。正欲往脚上穿之时,晓春眠伸手将他推了下去,按在床上吻。 于秋踢着他挣脱出来,“一大早上,别这么激烈。” “不激烈,就亲一下。”晓春眠又在他脸上蹭了蹭,这才笑着起身,“筑基之后,感觉小秋比之前更可爱了一些。” 于秋看他。 “当然以前就可爱到了极限。”晓春眠补充,“现在突破了极限。” 于秋失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晓春眠跟着笑了笑,又偏头看了看窗外的阳光,然后回过头来,“感觉一切都比以前好了,天都比原来蓝了。” “其实只是你自己看开了,心境的突破就是这样。”于秋道,“好好体会,记住这种感觉。当你有一天又在道路上跌得痛苦不堪,如果还能再记起这种感觉,便总能踏过去。” 以晓春眠的悟性,很快就听懂了这句话,当即一沉思,然后认真点了点头。 “魔血怎么了?”于秋又问。 “不知道。”晓春眠回答,“那天清醒过来之后,便再没有感觉到那种异样了。” 于秋运起透骨之法,而后轻轻啧了一声。事情果然还是没有简单,那些白森森的魔修之骨并没有完全消失。但是情况已经被之前好了很多,现在晓春眠体内淡金色的修士之骨大盛,已经将魔修指骨压制得只有指尖那一小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总归是个隐患,还是得想办法解决。”于秋将这变化细细说了一遍,又问,“你之后打算去哪?还回玄阳宗吗?” “应该吧,反正都顺利筑基了。”晓春眠道,“除非小秋你不回去。” “我自然回去。” “那小秋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晓春眠笑。 “哦?”于秋挪揄地一挑眉,“你不是刚捞了个新科进士?不考虑先当个官玩玩?” “可惜啊,”晓春眠故作沉痛,“因为你来得太过及时,害这个国家少了一个栋梁之才。” 于秋哈哈大笑。 笑完之后,于秋又砸吧砸吧了嘴,“其实我还真想陪你当个官玩玩,只可惜临走前宗门里有人天天戳着我的脑门,三令五申要我一定尽早回去。” “哦?”晓春眠先是一愣,然后猛地迸发出了一种危机感,连忙追问,“谁?” 于秋耸肩,“还能有谁?” 就是那个硬要自己找上门来的便宜师父喏。 于秋领着晓春眠踏入玄阳宗的大门还没多久,一朵祥云就跟屁股着了火一样咻地飞了过来,停在两人眼前。 于秋拉着晓春眠坐了上去。那朵祥云咻地就将他们载去了天景峰,又咻地冲入了一栋雕栏玉砌的要多浮华有多浮华的空中阁楼。 “乖徒儿,你可算回来了。”龙逸盘坐在阁楼内,手中拿着一张玉版纸,“你看看这几个良辰吉日,哪个更好一些?” 一抬头,他才发现晓春眠也跟着过来了,顿时一顿。 于秋从怀里掏出那块罗盘丢给龙逸,“感谢师父的法器,真是帮了大忙啊!” 龙逸还在那里和晓春眠大眼瞪小眼地看着。 “至于什么良辰吉日……”于秋从龙逸手中抓过那张玉版纸,扫了两眼,然后又塞回到龙逸手中,“弄那么麻烦做什么?随便吧,我看第一个就很好。” 然后他拉着晓春眠从祥云上下去了,“对了,师父啊,这位师弟是我的客人。我们一见如故,相交至深,所以我决定邀请他在我府上暂住。师父你对我这么好,一定会同意的是吧?” 什么一见如故的师弟?这不是老赵家前段时间失踪的小崽子吗,他分明见过的。龙逸有些出神。 于秋说完了话,便拉着晓春眠从阁楼边上一跨,双双飘了下去。 “诶,等等。”龙逸连忙伸出了手,却连他们的衣服角都没挨到,只从指缝里看到两人手拉着手的背影。 “呼。”落地后,于秋抹了把头上的汗,为这次龙逸这么轻易就放他走而庆幸了一把,然后将晓春眠领去了他的新洞府。 “那不是龙师叔吗?”路上晓春眠还在惊愕。 “是啊。” “龙师叔收小秋为徒了?”晓春眠点了点头,笑着道,“恭喜小秋了。” 于秋摸鼻头:其实也没什么可恭喜的。 “但是良辰吉日是什么?”晓春眠耿耿于怀。 “呃……收徒弟的良辰吉日。”于秋边解释边抱怨,“你不知道那个小老头有多麻烦。他说想收我为徒弟,我说那你就收呗,只要你帮我一个忙,我每天对着你喊十遍师父都行。结果他又说不行,说他这辈子是第一次收徒弟,而且很可能就这么一次了,所以一定要隆重再隆重,连日子都挑了半天,还逼着我和他一起挑。你说这是不是……” 于秋抱怨着就走远了,哪怕以龙逸金丹期卓越的听力,后面都只能听到晓春眠那一串大笑。 龙逸咬牙,龙逸切齿。 他真真几百年就想过收这一个徒弟,他容易吗他? 谁曾想,收个徒弟都能这么心酸。 想几个月前,他本想先用符箓上的造诣让这个徒弟彻底折服,结果一堂教导一不小心就变成了对谈,再一不小心就变成了徒弟教他,等龙逸回过神来之后只觉得受益无穷,恨不得每天都拉这个好不容易找到的乖徒儿过来继续教导,哦不,对谈,结果徒弟一脸不耐烦,那眼神只让龙逸觉得自己这个师父当得真是丢脸至极。后来他又拿出珍藏的法器和灵石,想要用财力来诱惑,哦不,折服徒弟,结果徒弟看着他的法器果然双眼发亮,围在他的脚边连叫了好几声师父,叫得他心花怒放,当即将法器借了出去,让于秋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然后徒弟拿着法器就跑了,一跑就是小半年。 好不容易回来了,就带回来一个兔崽子。 龙逸气啊,气得当即一拍桌子,然后……看着手中的玉版纸,继续研究最佳的收徒日期…… 而这个时候,于秋已经带着晓春眠来到了他的新洞府。 “这是……”看着新洞府,晓春眠愕然不已:多么熟悉的直接在山中挖出的洞!多么熟悉的洞洞连环!多么熟悉的两亩田地!就连卧室里的床和角落里那盆竹子,都那么熟悉。 “就是我以前那个。”于秋耸肩,“我念旧,本来不肯住过来,然后师父就把整座山都搬过来插在这里了。” 晓春眠失笑,“龙师叔对你真好。” “是吧。”于秋也笑。虽然他要师父根本没什么用,但是世上又多个人对他这么好,感觉真不错。 在于秋的“新”洞府中逛过一圈之后,晓春眠又暂时离去,先独自去黑石峰见过他自己的师父。 “别人都和我说你失踪了。”赵镰还是那么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整个人坐在那里,脑袋不知道往哪边歪,但腰背始终是笔直的,“结果你还知道回来。” “徒儿不孝。”晓春眠跪地俯身。 “起来吧,别这么认真。”赵镰笑道,“下山历练两年也不算长,但下次记得,别这么不声不响,先知会我一声。” “徒儿谨记。” 赵镰这才细细将他打量了一番,“筑基了,不错。” 晓春眠笑。 “近三年筑基,再加上前面修炼到炼气巅峰的时间,你入道总共也就不到四年吧?”赵镰道,“这个速度很可以了。别听外面的风言风语,你的优秀我们都知道,你自己也该有底气。” “谢师傅。”晓春眠又笑。 赵镰又多看了他半晌,没再说什么。别人都说赵镰养徒弟像放羊,但在赵镰看来,他的徒弟都是剑修,剑修之道,最不需要别人多嘴多舌,就适合这种放羊的路线。 因此当晓春眠表示他这次回来之后可能会更多住在天景峰,赵镰也只是挑了挑眉,没有异议。 “你果然是为了那个小家伙啊。”赵镰道。 晓春眠低头,“徒儿不知道师父在说什么。” “别跟我装傻。”赵镰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东西丢给他,“你当初千求万求的,要我帮你将这东西修补好,怎么,现在不想要了?” 晓春眠看着手中的物品,伸出手细细抚摸过去。 这是一件软甲。当初于秋送给他的,在玄阳山中救过他一命的,却被八阶妖兽的利爪毁坏得不能再用的那件软甲。 “结果你一走两年,”赵镰偏头看他,“我还当你是真不想要了。” 晓春眠微笑,目光中满是眷恋。 “还有一事。”赵镰道,“十年一次的论道大会——别管这道貌岸然的名字,其实就是几家宗门争谁的拳头最大的大会,又要开始了。你想试试吗?”   ☆、72|四人重聚 “论道大会?”晓春眠顿了一下,先没问这个大会到底是怎么个论道法,而是问,“师父想要派徒儿去参加吗?” “吁,”赵镰摆了摆手,“我倒是想直接把你们全都塞过去,可惜啊,我们掌门说这样不利于提高宗门弟子的积极性,硬是不让我们内定名额。” 说完,他又看着晓春眠笑,“你要真有兴趣,就去看看任务牌,刚好前两天挂上去的那个新任务,便是这次论道大会的预热了。” 有赵镰这句话,晓春眠在离开了黑石峰后便绕了个路,先去日曜峰的广场上找到任务牌。 远远就看到任务牌金光璀璨,竟还被人特地加了特效法术。走到跟前一看,上面果然挂了一个醒目之极的新任务,任务名字是四个一看便知的大字——门内大比。 详细内容上写着,为了提高弟子们的修炼热情以及宗门归属感,玄阳宗每十年一次的门内大比即日起开始为期两个月的报名阶段,并且定于半年后正式开比,请各位弟子早做准备,积极报名,重在参与,努力夺冠。 动员词结束后,底下更激动人心的就来了:整整一大排奖励列表。 除去巨额的贡献值,门内大比第一名还将获得一口由金丹宗师亲手锻造上品飞剑,第二名将获得一件防身法器,第三名是一个玉佩,第四名是一颗洗髓丹,第五名为一套共五张的上古符箓。顺着一路看下来,前十名样样奖励都能让人怦然心动。 前十之后,没再有哪些令人眼红的法器丹药符箓,但那些贡献值和灵石,也足矣让每个玄阳宗弟子都忍不住摩拳擦掌了。 奖励列表的末尾还写着,除去已经列出来的这些,门内大比前二十名还另有惊喜。 晓春眠盯着这“另有惊喜”看了片刻,便勾唇一笑:看来这次门内大比的前二十名,就是五宗门论道大会的门票了。 而后晓春眠取出玉简,将奖励列表记录下来,放入储物袋,这才开始返回于秋所在的天景峰。 一到天景峰下,还不等上山,晓春眠却意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所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就是指此时的情况了。 “这不是我们的修真天才吗?”高从寒一迎过来就开始阴阳怪气,还故意抬头朝天看,用下巴对着晓春眠,“怎么,我们伟大的第一名可算舍得回来了?嗯?” 晓春眠轻笑一声,“高师弟。” 这师弟二字,便是他的反击。他与高从寒同一年入门,要论起师兄弟来有些不伦不类,但也总可以找出一些说头。比如他是入室弟子,高从寒是普通内门弟子,这个师弟就喊得起。 除去这个差别,境界高的也能喊境界低的为师弟。 是以高从寒闻言便是一挑眉,总算舍得正眼看过去了,“何必这么客气,要真论起这个辈分来,你也……”他忽然一顿,这才发现晓春眠竟然已经筑基了。 “我也怎么?”晓春眠微笑。 高从寒愣了好半晌,才支吾着道,“别得意,我入道和筑基可都比你早。” 晓春眠笑得不以为意。确实,在境界和身份都没差别的情况下,入道和突破的时间都可以作为说头,但既然他们眼下身份有差,这点说头就是浮云了。 面对他这笑,高从寒狠狠咬了咬牙,将牙槽咬得咯咯响。 “不说这个了。”晓春眠主动给了个台阶,“你跑这边来做什么?这样每天乱跑的,不怕你那魔功又忽然发作吗?” 闻言高从寒顿时又得意起来,“我之所以来,自然是有人找我过来。” “谁?”晓春眠挑眉,“小秋吗?” “还能有谁?”高从寒继续得意,“他刚一回来,传讯符立马就到了我的手里,邀我……” “是我们。”身后忽然冒出一个声音打断了高从寒。 许鸿稍慢一步赶了过来,“于师弟邀请我们过来,说是再谈谈魔功的事情。” “师兄。”晓春眠立马掉转身形,朝着许鸿行了一礼。 被无视的高从寒顿时神情阴郁。 “两年不见了。”许鸿看到晓春眠很高兴,但还是刻意板起脸来训了一训,“别老是这么让人担心啊。” 晓春眠低声道歉。 许鸿和晓春眠并肩上山,恭喜了他的筑基,又道,“你不在的这两年,于师弟一直十分低沉。你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和他谈谈,别再让他像那段时间那样。” “是吗,小秋他……”晓春眠叹了口气,“多谢师兄告知。” 被丢在后面的高从寒顿时神情又更加忧郁。 又走了一路,许鸿走得前面了一些,高从寒这才追到晓春眠身边笑道,“你应该已经知道门内大比的事情了吧?” “真巧,”晓春眠看着他,“刚知道。” 高从寒冷笑两声,“这次门内大比,我一定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晓春眠还没有回应,忽然又有一声从山顶上飘了下来。 “……这次门内大比,我一定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高从寒:“……” 谁在那里抢台词? 那句话音落下不久,三人一转弯,就看到了于秋的洞府。一个不速之客正在洞府之前傲然而立。 这家伙一身法宝不住闪光,手中还握在一柄光华流转的极品飞剑,剑尖遥遥指着洞口的于秋,“我要当着全宗门的面,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这家伙不配和我比,只配当我的手下败将!” 这家伙盛气凌人地撂下一排狠话,满意地转了身,看向刚从山下走来的三个人,脸色忽然一变再变,双眼一红再红。 “你!”他忽然再度提剑,指了高从寒,“这次门内大比,我一定会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剑未垂下,径直又指向了晓春眠,“你也一样!这次门内大比,我一定会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三席狠话撂完,他才心满意足,鼻孔朝天地走了。临走之前,他还记得像许鸿行了个礼。 三人默默看着他的背影。 “……这蠢货是谁?”高从寒问。 许鸿咳嗽一声,“别这么说,他是龙师弟。” 姓龙?高从寒好像微妙地有了一点印象。但还不等他将这个人彻底想起来,于秋已经看到了他们,招手让他们进去。 高从寒顿时将那个姓龙的忘到了九霄云外,精神抖擞就走了过去。 晓春眠和他同时迈步,这几步路刚好和他并肩而行。 高从寒顿时起了竞争意识,硬是想要比晓春眠快,并且最后果然比晓春眠快了一步!——然而并没有什么意义。 晓春眠和于秋四目相对,默契地同时露出一个微笑。 虽然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微笑,但不知为何,却让人感觉两人间的关系已经和以往大不相同,仿佛凝实得连根针都插不进去。 于秋将三人往里面引。 趁着于秋转身之时,高从寒看了晓春眠一眼。晓春眠也同样看着高从寒,并且勾起了嘴角,露出一个颇有些意味的自信笑容,好似在笑容中明明白白写上了“你已经毫无机会”这几个大字。 高从寒顿时后退了一步,只觉得浑身气血上涌。 “这次我急着找你们过来,是因为我对魔功有个极为糟糕的新发现。”于秋将他们领入之后又转回身来,运气透骨之法,“就是……咦……” 他脸色一变,看着高从寒,“你的魔功怎么又变严重了?” “没有。”高从寒连忙深呼吸,用袖子挡着偷偷给自己拍了张平心静气符,静气宁神,顿时觉得整个人都好多了。 于秋眼看着高从寒那一圈魔修之骨从刚才的一下子快要吞没整个腹腔,到现在又被压回了四肢,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心一点啊,别再让它发作了。” 高从寒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许鸿也运气了透骨之术,同样将他打量了一遍。 “是比以前严重了。”许鸿道。 “是吗?”高从寒惊讶。 “你敢突破到筑基的时候,情况很好的,大概只到四肢的一半,现在布满四肢了。”许鸿伸出食指与拇指,比出一个短短的距离,然后又将这距离拉开,“是因为你太倦怠了吧。” “我怎么就倦怠了?”高从寒不服。 “两年前突破到筑基,现在刚筑基二层。”许鸿看着他,“我都三层圆满了,于师弟也三层了。” 高从寒郁闷。 于秋一笑,“看来许师兄也觉得这和修为有关系。” 许鸿点了点头,“我认为魔修之骨会自行修炼。当他的修为根不上魔修之骨的修炼速度,压制不住魔修之骨,魔化的情况就会变得严重,反之则可以很大程度上避免入魔。当然这也只是我的推断。” “和我的推断一样。”于秋说着又看了看晓春眠。自从突破到筑基之后,晓春眠的情况一直很好,魔修之骨永远只有指甲尖的那么一小点。看来晓春眠体内魔修之骨的修为大概只到炼气巅峰左右,很容易就被压制了下去。 凭着晓春眠天才的悟性,可以预见,直到他修道筑基巅峰之前,都不需要再担心入魔。问题在于这个压制方法逼迫修士不得不一直冲刺在修真之路上,可是无论多么天才的修士,在某个境界巅峰面前会卡多久,都是无法预见的。比如许鸿也算是个天赋不错的了,但炼气巅峰足足卡了十年,前世更是在金丹巅峰卡了足足上百年。 “还是得想办法彻底解决。”于秋低声嘀咕。 “什么?”其他人没有听清。 “说回我的新发现吧。”于秋抬起头,看了晓春眠一眼,又看向许鸿与高从寒,“魔功会传染。” “传染?”许鸿一愣。 高从寒更加怔愣,“什么叫会传染?” “就是哪怕没有修炼过你那本功法的人,只要和你进行过某种形式的接触,便也会有被魔化的危险。”于秋怒视了他一眼,“比如被你魔化之后的血喷到脸上。” “看来我们得更小心一些了。”许鸿总算回过神来,咬了咬牙,又问,“于师弟是如何发现的?你能确信吗?” “确信。”于秋绕开了如何发现的问题,隐瞒晓春眠也被魔化的事实,转而道,“不过我认为这不只是小不小心的问题。既然魔功会传染,整个事件的性质都可以变了。” “魔化之人,或许可以不被当做一个魔修。”于秋指着高从寒,“而是魔修的受害者。” 高从寒又是一愣,而后脸上肌肉一抽。 “于师弟的意思是?”许鸿伸手拦在高从寒身前,看着于秋。 “这不是只靠我们能够解决的事情了。”于秋道,“我决定将他交给宗门,借助宗门的力量来继续这件事情。如果我们将他说成是魔修的受害者,或许可以让他不被当成一个魔修来对待。” “但只是‘或许’。”许鸿咬着牙,一字一顿,“不是吗?”   ☆、73|高深的系统 “你想将我交出去?”高从寒稍慢一步反应过来, “我只是在和你们商量。”于秋解释,“虽然有一定风险,但是如果能够顺利让宗门相信,所能带来的帮助也是巨大的,所以我认为这个险值得一冒。” “于师弟所说有一定道理。”许鸿冷静地表示,“但是高师弟现在的情况还算稳定,真的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冒这种风险吗?或者说,你有什么理由一定要……” 许鸿冷静的话语刚刚说到一半,身旁高从寒便不冷静地打断了他,再度向于秋质问道,“你想要将我交给玄阳宗?” 这话音到了最后带了点颤,将另外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于秋这才发现,高从寒的脸色惨白,手也在抖。身份即将暴漏这一事件给高从寒带来的恐惧,远比其他人想象得还要大。 于秋眯起了眼,“你怕了?” “我……”高从寒深吸了一口气。 “于师弟!”许鸿拔高了声音,“你何必激他!” 高从寒却将许鸿拨到一边,又深吸了几口气,上前两步,几乎要与于秋脸贴着脸,仿佛不可置信般再度问询道,“你真的想要将我交给玄阳宗?” “不是你。”晓春眠在旁边接了话茬,“是我们。” 话音刚落,三人都看了过去。 “什么意思?”高从寒惊讶地问。 许鸿若有所思,“于师弟之所以会知道魔功能传染,莫非是因为……” “是的,我现在也受到了魔功的影响。”晓春眠朝许鸿肯定地点了点头,“两年前刚从阴洞出来的时候,我不慎被高师弟喷了一口血在脸上。” 然后他又笑着看向高从寒,“那时你正晕迷,所以不记得。” 说着,晓春眠抬起了自己的手掌。那两人运起透骨之术,一眼就看到了他那指尖处的一点魔修之骨,这才确信了他的话。 “所以,如果高师弟愿意冒着身份暴漏的风险寻求宗门的帮助,我也会一起。”晓春眠又看向于秋,像是在寻求于秋的赞同,“毕竟这件事不该让高师弟一个人承担。” 至于于秋,此时看着晓春眠的目光则很无奈。 这无奈能让人知道,晓春眠的挺身而出只是自作主张,于秋并不赞同。 当然于秋也没有反对。 他叹了口气,默认了晓春眠的决定,再度询问许鸿和高从寒,“现在你们怎么看?要不要再多考虑考虑?” “说实话。”许鸿表示,“如果还要加上晓师弟,我觉得这事越发不值得考虑。” “哦?” “师父和我都认为晓师弟前途无量,但如果和魔功沾上关系,很可能将晓师弟的前途彻底毁掉,这太可惜了,比一个普通内门弟子可惜多了。”许鸿道。 于秋叹气,“他已经和魔功沾上了关系。” “至少宗门还不知道。” “宗门知道了又怕什么?春眠只是一个纯粹的受害者。”于秋问许鸿,“难道宗门会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吗?许师兄,掌门是你的父亲,难道你认为掌门会这样吗?” 许鸿这次沉默了许久,而后才道,“如果牵扯到了魔修……不一定会是我父亲一个人、或是我们玄阳宗一家能左右的事情。” 于秋隐约听出了他的意思,于是也沉默下来。 然后他们都将目光投向了高从寒,毕竟高从寒才是真正有资格做出决定的人。 高从寒脸色变了又变,视线在于秋晓春眠许鸿三人间不断流转,却始终一言不发。 “高师弟?”许鸿忍不住问。 高从寒这才开了口,“让我回去好好考虑。” “好。”于秋点了点头。 高从寒刹那便转了身,离弦之箭一样飞奔出于秋的洞府,一路飞奔下山。 “等等!”许鸿来不及道别,连忙就追了下去。 眼看着两人的身影都消失了之后,于秋顿时向后一靠,身体歪在座椅上,撇了撇嘴道,“真是谨慎过头啊。” 晓春眠笑看着他,“许师兄吗?” “还能有谁?”于秋摊手,“你不觉得他成天为一些事不关己的事情操心得团团转,简直就是天生的母鸡命吗?” 晓春眠忍俊不禁,“如果师兄知道你这样背后说他,会找你算账的。” “呿,你以为我背后骂他吗?”于秋道,“我这分明是背后夸他!” 晓春眠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晓春眠稍微正了正脸色,“许师兄确实是个好人。” “嗯。”于秋点头。 “所以很抱歉,我始终无法将许师兄当做虚伪小人之辈。”晓春眠又道。 “啊?”于秋茫然,“抱歉什么?” “小秋……”晓春眠无语,“当初不是你和我说,要我不要和许师兄走得太近,因为你感觉他是个小人吗?” “啊。”于秋想起来了。 那还是两年前入门试炼第二关刚结束,于秋尚未走过心路,还在对许鸿前世最后的背叛耿耿于怀的时候。他那时被前世的记忆遮挡了视线,以至于对今世的许鸿抱有不应该的偏见。 “那是我弄错了。”于秋挠了挠头发,“其实这家伙确实还挺好的。”然后他又接了一句低声的嘀咕,“就是有些不太一样……” “什么?”晓春眠没听清。 于秋摇了摇头。每次对比许鸿两世时所感受到的这种唏嘘,实在难以向别人诉说。就算晓春眠现在和他已经亲密无间,怕是也未必能理解重生一事。 今世这么一个天生母鸡命的家伙,前世怎么就那样了呢? 于秋隐约知道,许鸿前世是将于秋给当成了一个最大的执着,可说将一辈子的母鸡命都耗在了于秋身上,因此比之今世要坚定有余而转圜不足。但就算是于秋导致了许鸿前世的变化,造就了那个在前世的几百年中一直尽心尽力守护着于秋的许鸿,那个最后的背叛又究竟是为什么? “春眠啊,”于秋忽然道,“如果我早一些遇到你,一切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晓春眠愕然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于秋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在他嘴角上轻轻吻了一口。晓春眠当即回吻,两人不禁又是一阵黏腻厮磨。 但直到晓春眠去了院中舞剑,于秋独自坐到了书房里,竟然还在耿耿于怀刚才那个问题。 ——系统啊。 于秋开始召唤唯一能和他分享两世悲喜的家伙。 ——小系啊。 ——系系,系系我知道你在听。 系统不搭理他,于秋便自顾自地问。 ——如果我前世就遇到春眠,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如果我前世就开始学着如何善解人意,或许……师兄也不会…… ——就算师兄最后依旧会变成那样,至少在他开始变化的时候,我不至于毫无所觉。 [……] ——系系! 终于被系统搭理,于秋忍不住激动了一下。而系统接下来的话,却令他惊讶万分。 [你以为假如你在前世遇到他,也会像今世一样因为他而学会如何改变自己吗] [一切皆有因果] [如果没有整整一世的记忆在前,就算你遇到他,怕也只会擦肩而过] 于秋忍不住陷入沉思。 好半晌,于秋长叹一声。 ——为什么你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居然让我一下子觉得我几百年的心境都白修了。 系统发出了轻轻的一声,像是一个人在轻笑。 [道路如此漫长……区区几百年,算个什么] 而在这个时候,许鸿终于在天景峰的山脚追上了一路猛飞的高从寒。 “高师弟!”许鸿御剑一折,拦在了高从寒的面前。 高从寒停下脚步,怒不可遏的冲着许鸿大吼,“你拦着我做什么?滚远一些,别老是这么多管闲事!” “高师弟,冷静一些。”许鸿道,“于师弟刚才所说之事,虽然确实有所风险,但总归也是为了你好,你不该如此激动。” 提到于秋,高从寒果然脸色稍缓。但仅仅思量片刻,高从寒便一声冷笑,面色反倒比刚才还要狰狞了几分,“为了我好?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你以为他是真的为了我吗!” “如何不是?”许鸿道,“就算他有所私心,难道就不是为你你好了吗?” “你也知道他的私心!” “我当然知道。既然已经知道晓师弟沾上了魔血,这件事便一目了然。若不是为了晓师弟,于师弟必然不会如此着急。”许鸿道,“但这又如何?如果事情真的可以像他计划的那样顺利,最大的受益者不还是你吗?更何况,他不是让你自己考虑了吗?要是真的不顾及你,于师弟早就自己找去宗门说了。” “哈哈,他原本分明还想要替那姓晓的隐瞒!”高从寒高声道,“他本来想要把我蒙在鼓里!如果不是晓春眠自己站出来,他打算把我一个人推出去承担风险!” 许鸿冷静地反问,“那又如何?” “你……”高从寒气得脸上都抽了筋。 “本就亲疏有别,你还指望于师弟会对你们一视同仁吗?”许鸿道,“他们两人早就是那样的关系,你以前也不是不知道,现在又来作什么妖?晓师弟本就是被你传染的魔血,还是为了救你才被染上的,你还好意思责怪于师弟没有全心对你?他现在愿意这般对你,已经很不错了。” 高从寒气得胸膛不断起伏,但或许是因为许鸿右手一直按着剑柄,高从寒始终控制着自己没有超过那个度。 “你好好想一想。”许鸿一直慎重地盯着高从寒,留意他每一点变化,同样小心翼翼把握着那个度,“是不是我说的这个理。” 好半晌,高从寒一声低笑,“对,是这个理,但我心里就是不舒坦!我就乐意不舒坦!” 许鸿忍不住叹了口气。 “姓许的,我的事情与你无关!”高从寒怒吼,“你给我让开!” “你之所以如此失态……说白了,不过是终于看清自己已经没有了希望……”许鸿转了转握在剑柄上的手腕,“高师弟,区区失恋二字,你太难看了。” “你……”高从寒双眼一下子就红了,抄起自己那柄黑色飞刃就朝着许鸿面门砸去。   ☆、74|大比前夕的开胃菜 许鸿本就一直握着剑柄,眼看高从寒攻来,提剑便是一挡,稳稳将那柄黑色飞刃荡开,目光还一直定在高从寒身上。 高从寒双眼越发红了。 红了好,没青就好。 许鸿早已运起透骨之术,紧盯着高从寒的骨骼。因为高从寒现在情绪不稳,那些魔修之骨已经从四肢蔓延开来,压过了腹腔,眼看就要吞没胸腔。 “别入魔。”许鸿低声一句提醒。 高从寒闻言清醒了些,顿时运起灵气,暂时将魔化的*给压制了下去。但是心中的火气,却怎样也无法同样被压下去。 高从寒双目通红,依旧怒不可遏,召回刚才被荡开的飞刃,连绵不断地继续向许鸿攻去。 “别入魔。”许鸿边周旋躲闪,边又一次提醒,“这是玄阳宗内,你入不起。” “谁要你多话!”高从寒大声怒吼,“用不着你来说!我自己知道!” “知道就好。”许鸿剑举身前,再次荡开那飞刃,同时侧身过去,一剑挑去,竟是展开了反击。 面对这反击,高从寒反倒放声大笑,丝毫不退,很快就与许鸿战成了一团。 两人越打越激烈,攻防交换之间身形如云般流转,法术剑锋不断相击,隐隐如有风雷之声。 但这是在天景峰山脚,龙逸的地盘。不知多久之后,龙逸终于被他们吵得心烦,又懒得出面,就那么大袖一挥,直接将两人驱逐了出去。 眨眼间,许鸿和高从寒都被传送到了日曜峰的那个广场。 刚一落地,怕是连周围景色都没看清,高从寒便又是一剑朝许鸿劈了过去。许鸿再次稳稳挡下,看他还想战,便陪着他再战。 这广场上人来人往,一下子就有人认出了他们。 “是许师兄!许师兄和人打起来了!” 围观者越聚越多,两人却充耳不闻,眼中仿若都只有对方,一剑快似一剑地碰撞在一起,剑身相击的清脆之声不绝于耳,法术的光影间或夹杂其中,越斗越是精彩,让围观的众人都看呆了。 这一场架,他们整整打了有数个时辰。 直到日薄西山,许鸿终于往后退了一步,“不行了,我累了。” 高从寒一剑依旧劈去。 许鸿挡下,又退后了好几步,“我真累了。” 高从寒这才冷哼一声,伸手将那柄黑色飞刃召了回去,得意之色溢于言表,“认输了吧?” “不是输了。”许鸿道,“只是累了。” “你还嘴硬不认输?”高从寒顿时又将那飞刃捏在了手上,“那我们再来?” “先等一下。”许鸿指着高从寒,“你先在这里站着,就站一下,对,就这么站着,别乱动,再多站一下。” 高从寒于是真笔直笔直地站了一下,结果没多久就开始往两边晃。 “你看,你也累了。”许鸿表示。 高从寒脸色变了又变,最终一声冷哼,到底将自己的飞刃给收了回去。 “打够了就回去吧。”许鸿道,“我送你一程。” “谁要你送!”高从寒说着就转了身。 但许鸿跟在后面,他也没有反对。 走了没两步,高从寒冷不丁又转头来了一句,“其实还是我赢了,是你先喊累的。” 许鸿忍不住一笑,“得了吧,要真想分个胜负,以后还有机会。” “是吗?”高从寒挑眉。 许鸿伸出手,往后面指了指。 高从寒这才注意到,广场上已经聚集起好大一堆人,都正看着他们的背影,有些目瞪口呆,有些意犹未尽,还有些正激动不已地议论纷纷。 “真的是许师兄!好厉害!” “原来许师兄真的这么厉害!不愧是十年磨一剑!” “和许师兄打的那个是谁?怎么也那么厉害?” “那个……呃……” “不就是那个谁嘛!前两年很出了阵风头的!在入门试炼上打败过龙家的龙鹏鹏!” “是的,我想起来了,叫什么来着……好像听说后来吃了筑基丹?” “筑基丹?真的?好可惜啊。” “听说而已,看现在这么厉害,说不定根本就没吃。” “多么精彩的一番打斗!可惜最后没有胜负。” “要胜负还不简单,你忘了门内大比?” “对哦!门内大比!” 高从寒听完这堆废话,又回头看了看许鸿,“你要参加门内大比?” “父亲举办的大比,我当然得捧场。”许鸿回答道,“父亲还戳着我的脑袋和我说,要我一定给他得个第一呢。” “哈哈!”高从寒大笑,“可惜你会败在我的手里!” 许鸿看了他一眼,暗暗运起透骨之术。经过这番激斗,高从寒体内修士之气大盛,已经重新将那些魔修之骨好好压制了回去。而且看眼前这样子,高从寒似乎已经忘了最开始为什么要和许鸿打。 许鸿也乐得不提醒他,只默默在心中某个笔记前打了个对勾:让他将怒气发泄出来,会比憋在心中更有利于情况的稳定。 两人就这么离开了日曜峰,他们留下的传说却还在继续。 第二日于秋跟着晓春眠来报名时,便被广场上这热火朝天的气氛吓了一跳。 每个角落都有人在激动地谈论昨日高从寒与许鸿那精彩的一战,边说还边比划,一个两个都手舞足蹈的。再逛一圈,于秋甚至在某个角落发现了一个盘口! “开盘下注了!相信你的眼光!优秀的眼光等于更多的灵石!” 庄家热情地吆喝,周围一圈人热情地往里面砸着灵石,这盘口的生意竟然极好。 “这两位同门也来一把?”庄家看到了于秋晓春眠,“你们看中那位?最低只要一颗下品灵石就可以下一注!” 于秋今世运气差得如此惨绝人寰,自然不会考虑下注。但他对这个盘口还是挺好奇的,“押的是谁夺冠吗?会不会太早了?” “所有已经报名的同门都在这里了。”庄家用指尖点了点手边的一本名册,“只要是已经报名的,都可以下注。并且本赌局会持续到门内大比结束为止,如果你有新看中的,随时可以再来。” 好奇之下,于秋仔细问了问规则,又问了问现在最被看好、赔率最高的是谁。 结果出乎意料,就因为昨天那场打斗,许鸿和高从寒现在的人气一骑绝尘,几乎无人能比。而晓春眠虽然是个入门时风头很劲的入室弟子,却刚刚报名,又有之前失踪两年导致的评价骤降,现在人气极其微弱,于秋看在眼中很不服气。 晓春眠看着于秋名下颗粒无收的下注,暗自里更不服气。于秋对此却很满意,认为这是自己坚持低调的功劳。 但过了两个月,在报名期已经结束,玄阳宗门内大比即将正式开始之时,一件事的发生还是不可避免地破坏了于秋的低调。 龙逸的收徒典礼。 龙逸终于挑好了良辰吉日,誓要收徒典礼办得风风光光,为此还特地找许卫天借了玄阳大殿。平常只有重大事件时才会启用的玄阳大殿! 于秋无语凝噎:这个师父,根本就是低调的反义词…… 龙逸收徒大典当日,于秋浑身穿戴着一层又一层光芒璀璨的极品法器,站在此前只在入门大典时进过的玄阳大殿,接受着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内心十分崩溃。 来观礼的众人内心比他还要崩溃。虽然龙逸早就打算收徒,但他一心认定只有在良辰吉日办好了收徒大典才叫正式收徒,事先并没有将此事大肆宣扬。就算有不少人早就收到风声,知道龙逸要收徒,也没有几个能想到被收的竟然是于秋。 实际上就没几个人认识于秋,底下一排都在忍不住地交头接耳:这人谁啊? 好一会儿,才有记性不错的家伙向其他人分享道:这人曾经在入门试炼上用一块板砖击败了对手。是的,哪怕已经入门了这么久,于秋所留下的最大的传说,还是那块板砖…… 然后又有喜好八卦之人向其他人分享:这人有段时间和晓春眠走得很近。 顿时有不少人“哦”了一声:原来是关系户。 于秋将这些议论听在耳中,越发哭笑不得:关系户?看那边,就那个角落里咬牙切齿的那位,那才是真正的关系户。 就算听不到于秋的心声,有许多人的目光已经在看着那个角落。 龙鹏鹏。 要说这龙鹏鹏也是个悲剧,身为龙家本家的公子哥,入门前就传说深受龙逸喜爱,却至今都只是个普通内门弟子。倒不是没有长老看得中他,只是看得中他的他都看不中,至于他看得中的嘛…… 最开始,龙鹏鹏本来看中了赵镰,还特地央求龙逸帮他游说了,赵镰也表示可以考虑一下,结果入门试炼一结束,赵镰果断就收了晓春眠,将龙鹏鹏给直接忘到了九霄云外。龙鹏鹏郁闷之下,又指望干脆拜龙逸为师,然而龙逸在收徒这方面钻牛角尖得很,哪怕龙鹏鹏是宠爱的晚辈,也不愿破这个例。 龙鹏鹏虽然伤心,但心底对自家老祖的坚持还是十分理解。 结果龙逸前脚刚说了不愿收徒,后脚就收了于秋! 龙鹏鹏当时就被气得差点呕出了一口血! 眼下龙逸的收徒大典,于秋竟然还看了他一眼!当然对于秋而言,这只是很普通的一眼。但在龙鹏鹏看来,这是一个直白的挑衅!标准的耀武扬威! “我不服!”龙鹏鹏热血冲脑,当即朝前大跨一步,指着于秋大声叫道,“他没有这个资格!” 于秋这时候正端了茶,打算赶快奉给龙逸,好快点结束这个麻烦的大典,却想不到竟还有来砸场子的,不禁一愣,茶水也不小心洒出去了一点。 龙逸看着洒出的茶水,皱起了眉头。 “老祖!就这么个一无是处的家伙,你为什么要收他为徒!”龙鹏鹏还在那里叫嚣,目光转向了龙逸,恨不得声泪俱下,“我分明比他更好!” 龙逸终于正眼看了过去,眉头皱得更深了,“你觉得他一无是处,而你比他更好?” “是!”龙鹏鹏不知怎么从这一眼中得到了鼓励,竟然又一连朝前跨出几步,越发来劲了。 “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龙逸往后一靠,靠在椅背上仰着头,“那么你便与他就地比试一场,谁赢了,我就收谁为徒。”说完他顿了一顿,又补上一句,“也算是为门内大比助个兴。” 龙鹏鹏登时激动起来。 于秋也是一乐:假如故意输掉…… 这话刚刚在心中转了转,于秋便发现龙逸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乖徒儿。”龙逸一个字一个字咬得清楚至极,“如果你敢输,我绝对不会轻饶了你。” 于秋无语望天:你何必这么坑自家晚辈?   ☆、75|再续板砖传说 虽然于秋无意和龙鹏鹏计较,但既然龙鹏鹏已经这么大庭广众的挑衅了,龙逸也放了话,于秋只得从龙逸身边飘了下去,准备狠狠露上一手。 比试自然不能在玄阳大殿内进行,龙鹏鹏和于秋很快走了出去,走到那个广场之上,划出一块地方。 龙逸依旧老神在在地坐在大殿之内,根本没有观战的意思,似乎已认定结果毫无悬念。 至于来观礼的其他人,面面相觑一阵之后,大部分便同样出去了,围观已经站在广场上的两人。众人刚到,便见到于秋开始比试之前先弯下了腰,从地上……撬下了一块地板砖。 于秋将地板砖托在手中,看着龙鹏鹏笑,“我没有武器,就用这个代替,可以吗?” “哗众取宠!”龙鹏鹏冷哼一声。 当初入门试炼时,第二关一开始龙鹏鹏就被高从寒揍晕了,因此没有见过于秋手握板砖的英姿。不像某些围观者,一见于秋拿着板砖,立马哗然出声,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向周围科普起来。 “开始?”于秋笑着问。 “开始!”龙鹏鹏话音未落,就已经操着他那柄光华流转地极品飞剑,大喝着朝于秋劈了过去。 于秋举起板砖,撞击声嘶鸣刺耳,顿时便将这一剑稳稳挡住,显然于秋已经在刚才准备的时候用魂力在板砖上画够了纹路,板砖早已足够坚固。 板砖接剑?龙鹏鹏初见此景,起初一愣,又很快反应过来,再度大喝,剑招依旧连绵不绝地攻去。于秋手握板砖,渐渐接得有点吃力,却始终将每一剑都牢牢挡住。 一砖一剑拼得如此激烈,被科普过板砖传说的围观群众们都已经激动了起来,忍不住期待当初的奇迹能否再现。 但现在的于秋,与当初是不同的。 于秋已经筑基三层,魂力和灵气都大有长进,当初几乎耗尽魂力的事情现在做起来举重若轻。当然对手也比当初那个更强大,再这么只靠一块板砖,于秋并不认为自己能轻易获胜。不过当初于秋使用板砖,是为了尝试不依赖符箓,现在使用板砖,则是为了掩人耳目,并没有必要像当初那样只拘泥于这块板砖。 简单来说……在于秋右手不断挥舞着板砖的同时,他的左手已经悄悄探到了储物袋,偷偷取出几张符箓,默默藏在了左袖之中。 “锵”地一声,板砖利剑再度相击,于秋侧身与龙鹏鹏擦过,同时左手偷偷地…… 龙鹏鹏只觉得身体猛然一重,动作猛地一个迟缓,同时耳边风声一起,于秋那块板砖猛地朝他面门拍了去。但龙鹏鹏毕竟不是三脚猫,这种情况下,如此千钧一发之刻,居然还能及时举剑来挡,眼看就要挡住。 却就在此时,于秋左手又一次偷偷地…… 只见最后关头,龙鹏鹏忽然猛地一个踉跄。他愕然,他不可置信,他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他终于发现了刚好绊在他脚后跟处的那个忽然立起的小土块,他一句“卑鄙”含在了喉咙管里,却最终没有来得及说出。 “啪!” 于秋那板砖狠狠砸中龙鹏鹏的额头!龙鹏鹏顿时被砸出了血,当场就晕了。 短短的寂静之后,围观群众沸腾了起来:又一次属于板砖的传说! 于秋将板砖收在身侧,微笑着向群众示意,接受群众这热情的欢呼。虽然他知道这欢呼大概并非是给他的,而是给那块板砖的…… 而后于秋凯旋而归,继续给已经等得不耐烦的龙逸奉茶,终于结束了这场麻烦的收徒典礼。 此日过后,于秋的人气猛然飙升,盘口的赔率竟然已经紧紧咬住了高从寒和许鸿。除此之外,于秋在还玄阳宗内叫响了一个新的名号。 “板砖狂魔……哈哈哈哈哈!”高从寒在于秋的洞府内笑得拍桌子,“谁想出来的!简直是个天才!” 门内大比即将开始,放羊的赵镰总算有了点做师父的样子,召集名下所有弟子开了个集训,将许鸿和晓春眠都给招了回去。高从寒一看这是个和于秋独处的好机会,虽然已经失恋却百折不挠,登登登地就上门来拜访了。结果登门后第一句话,就让于秋脸色一黑。 “你最近很闲啊。”于秋不咸不淡地道,“听说每天拉着许师兄比试?” “谁叫那家伙老是不认输?”高从寒轻啧一声。 于秋点了点头,又问,“上次说的事情考虑好了吗?” 此话一出,高从寒的脸色顿时也没那么好看了。沉默许久之后,高从寒才道,“还没。” “其实风险也没那么大。”于秋劝道,“更何况,也不是我想让你们冒这个风险,实在是……这事靠我们真解决不了。” “何以见得?”高从寒反问。 于秋问,“还记得你那张藏宝……那张写着上古文字的破布吗?” 这说的是高从寒最开始想要拜托于秋帮忙时给于秋看过的那块破布,经系统鉴定应该是一张藏宝图的那张。 高从寒一愣。 那日过后于秋就一直没提这茬,他还以为于秋已经忘了。 “和许师兄说过了吗?”于秋问。 “没。”高从寒摇头。这可是他为数不多在成功在许鸿面前保守了的秘密之一。 于秋取出玉简,用灵气激发,让玉简中的内容映照在桌上。高从寒一看,顿时一晕。就说为什么于秋一直不提这茬,原来于秋早就将那块布上的内容给记录在了玉简内! “其实我这几年一直在研究这玩意。”于秋摸着下巴,“也算稍微看出了一点东西。” “什么?”高从寒忙问。这块布在他手上这么多年,他自然也看出过一点东西,急切地想要和于秋的发现相互验证。 “这里……”于秋点了点一群繁复花纹的一角,“应该是天柱山。” 高从寒点头,“是的,虽然画得好像一团乱,但是理清楚之后,这应该是张地图。” “然后这里……”于秋又点了点那些上古文字中的一排,“意思应该是……如果想要通过大门,得准备六张符箓。” 高从寒惊讶地看着他。为了弄清楚这块布,他曾经想方设法寻找过有关上古文字的信息,好不容易才看懂了一丁点。而于秋之所以能认出上古文字,自然是因为前世的记忆。 “日、月,水、火,生、灭,各一张。”于秋指着其中的某几个字节,“最容易看懂的就是这个,乾天贯日符。剩下的都没什么线索,根本看不懂,可能已经失传了。但是根据乾天贯日符,应该可是尝试推导一下替代品。” 高从寒怔然半晌,忽然一笑,“当初决定找你,真是找对了。命运并没有欺骗我。” “你说那个写着只有我能救你的不靠谱的占卜结果?得了吧,别提了。”于秋摇了摇头,将玉简一收,桌面上的映像顿时消失一空,“总之我想说的是……你认为这个图上所画的东西和你的魔功有关系吗?” “必然有。”高从寒道,“这也是那个包裹里的东西。” “然而就连入门,都需要凝元期的符箓。”于秋表示,“你打算一直等到凝元期?” 高从寒沉默。 “凝元期都不一定够,如果求到宗门内金丹宗师出手,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于秋又道,“还是说你打算等你自己修到金丹?劝你不要这样。你的修为提升了,你体内的魔物修为也会提升,这条路越往后面走,对你的风险就更大。谁都不知道如果你就这么修到金丹,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其实于秋知道。 高从寒现在低着头,正对着于秋,距离很近。透过遮盖住右边半边脸的头发的空隙,于秋能够隐隐约约的看到,高从寒鬓角处有一个梅花状的胎记。 如果高从寒就这么修到金丹期,不知何时便会变成影魔。 “总之你还是再考虑考虑……”想到影魔,于秋心中莫名有些森冷,连忙向后靠去,将视线从高从寒鬓角处移开,“或者你可以将那块布交给宗门?作为交换,宗门或许不会太亏待你。” 高从寒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又一次沉默地离开了。 这一件事,再次因高从寒长久的考虑而告一段落。 门内大比的日子一天天临近,玄阳宗内众风云人物的排名也起了一些变化。之前一骑绝尘的许鸿高从寒都后力不足,用一块板砖引爆眼球的于秋也同样如此,反倒宗门内的几个旧有高手都慢慢追了起来,最后只有许鸿因为超然的地位和十余年的积累还依旧留在第一梯队,高从寒和于秋都渐渐落到了后面。 值得一提的是,看好晓春眠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但晓春眠的人气和第一梯队还是有差距,只堪堪和于秋平齐。 终于,随着玄阳宗内钟声连响一十八下,十年一度的门内大比终于正式开始。 凝元、筑基、炼气的弟子各为一组,共有三组,分别开赛。 第一场,各组所有报名弟子捉对比试。于秋微微笑着,提了块板砖就上了比赛台。 半柱香后,他微笑地提着板砖走下了比赛台。 随着比赛一场接一场过去,板砖狂魔之名逐渐享誉整个玄阳宗。   ☆、76|淘汰赛 玄阳宗内筑基期修士大约共有三百余名,本着重在参与的精神,此次门内大比筑基组报名人数足足有两百零三。 大比取的是纯粹的淘汰制,第一轮在两百多个报名者里取一百二十八名胜者,因此有小半的筑基弟子第一轮都轮空,运气很好地就直接进了第二轮。当然于秋没这个运气,实打实地比了一场,拿了块板砖拍晕对手,这才晋级下一轮。 除于秋外,晓春眠和高从寒也是实打实地比过了第一轮,只有许鸿运气好,直接晋级。 然后第二轮,一百二十八进六十四。 这一轮再没有好运轮空的了,所有人都是实打实地站在了比赛台上,每场比赛围观的人数也比之前多了一些,仿佛门内大比从此刻开始才是一个真正展现实力的舞台。 于秋同样一板砖拍晕对手,得到的惊叹声也比上一轮多了许多。 只是惊叹,而非赞叹,毕竟对手不是那么强,赢了也是证明不了什么。第二轮过后,被看好的都赢了,并无任何黑马,更无两强相争的戏码。 随后第三轮,六十四进三十二。 能走到这里的都是有一定实力的了,因此比赛气氛终于更加热烈了起来。每场比试的结果不再那么显而易见,于秋也第一次遇到了一个筑基中期的对手,胜得比之前多废了一点气力——虽然也就是偷偷多放两张符箓的事情。 但在观战者的眼中,这又是一场以弱胜强的奇迹!当板砖又一次拍中了对手的脑门,比赛台外响起尖叫简直充满了狂热!于秋刚刚提着板砖下了场,就有一帮人飞奔向盘口给他下了注,瞬间赔率便高了一倍,板砖狂魔的名号更比以前响亮了一圈。 于秋笑着摇了摇头。 晓春眠这一轮比赛刚好排在于秋的后面,于秋下场他上场,擦肩而过时微笑着说了一声恭喜,于秋同样一个微笑,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道了句祝福。 晓春眠此轮的对手,刚刚好也是一个筑基中期。不过对于晓春眠的实力,于秋一向深有信心,对结果没有分毫怀疑,不需要半点担心。 果真,这场比赛连龙争虎斗都算不上。晓春眠剑光刚一撩开,便是锋锐无比,压得对方根本进不了身。 彻彻底底的压制! 剑光飞舞,所向披靡,不过几个刹那,晓春眠便干脆利落地拿下了胜利。胜得如此之快,以至于晓春眠收剑下场时,台上台下都是一片寂静,观战者们硬是看得都惊呆了。很是过了一会儿,喝彩声才迟缓地响起,却比之平常还要热烈数倍。 有许多人此时此刻才想起,晓春眠可是在炼气巅峰就干掉过两头八阶妖兽的人物。数年的时间磨灭了晓春眠留下的传说,却丝毫没有磨灭他的实力。 晓春眠人气刹那飙升,盘口的赔率瞬间挤入第一梯队。 三轮战罢,留下的已经只有三十二个人,两百多人里的三十二个人。 为了让所有留下的弟子都很更好地应对接下来越来越激烈的赛程,宗门在三轮之后排开了比赛的日期,所有人在比完一轮之后多了三日的休息。 “徒儿你看这件法衣……”龙逸趁着这三日不断给于秋献宝,“很不错的,炼气期的攻击视若无物,筑基期的攻击直接减半,哪怕凝元期的攻击都能抵挡一二,你想不想要?想要我就送你啊。” “师父,”于秋抽了抽嘴角,“我觉得用不着这样。” “徒儿你怎么能这么说呢!”龙逸拍桌子,“你以为前三十二都是好欺负的吗?光掌门的徒弟就六个,老赵更过分,徒弟整整八个,顾师妹那边还有一个。如果你输给他们,那可是丢我的脸!” “可是师父……”于秋抹了抹额头,“你给的法器太过分了。如果我真的拿着这么过分的法器就上去了,万一几个师叔师伯也给他们的徒弟更过分的,该怎么办?” 谈到这个话题,龙逸充满自信,“你放心,要拼法器,我甩他们几条街。” 于秋额头上汗更多了,把一个门内大比弄成秀法器大赛真的好吗?但他看着龙逸这副志在必得的模样,最终放弃了说服,决定转移话题曲线救国,“先不谈这个了,我最近在符箓上有了点新发现,我们聊聊?” “好啊!”龙逸双眼果然立马一亮。 等到他们围绕符箓进行过一番深刻的交流,龙逸又独自沉思许久之后,才终于回过神来发现,其实于秋只是在婉拒他的法器。而此时于秋早就告了退,跑得不见人影了。 龙逸只得幽幽叹了口气。 其实他之所以想要送法器,归根结底是因为于秋这个徒弟实在太不要人操心了。修炼不需要人帮忙,心性不需要人指点,道理不需要人讲,符箓方面更是让龙逸隐隐觉得深不可测,他这个师父当得也未免太无师父的乐趣……本想用法器彰显一下身为人师的存在感,结果竟然也被拒绝了。 龙逸忍不住空虚寂寞冷。 告别了龙逸之后,于秋回到自家洞府,一眼就看到晓春眠正在里面修炼。 于秋没有打扰,自己另寻了个椅子坐着,阖上双眼,同样开始修炼。两人的灵气共同在洞府之内流动,隐隐之间竟然有交融之感。半日之后,于秋睁开了眼,惊喜地发现修为已经由筑基三层圆满又进一层,成功突破到了筑基中期。他抬起头,看向那边同样刚刚睁开眼的晓春眠,相视一笑。 晓春眠也同样突破了,虽然只是由筑基二层突破到筑基三层。但晓春眠本就比于秋晚筑基两年,半年时间就到筑基三层,这个速度已经可谓是惊世骇俗。 三日过去,第四轮,三十二进十六。 比赛进入白热化阶段,每一场都比之前艰难了许多,再无半分侥幸。 于秋第四轮的对手,果然就如龙逸所说,撞上了许卫天的小弟子。两名入室弟子第一次真正在比赛中撞上,这一场的围观人数完全不是之前几场能比,台下密密麻麻都是一片。 于秋微笑着上台,取出一块板砖。 “板砖!板砖!”底下顿时就有许多人已经开始喝彩,隐隐像是一群板砖邪教……因为板砖那势不可挡的魅力,于秋每轮都能收割一大批板砖教徒。 这次也不例外。 许卫天的小弟子,入门比于秋早一年,现在已经炼气四层。他手中握着的是拜师时所挑选的一张羽扇,也是许卫天送他的唯一的法器。 虽然修为不是那么出奇,此人对法术的掌握却很有些精到,于秋应对得不是那么轻松。最后于秋一连使出三张符箓,一张禁锢住对方的脚步,一张挡下对方的法术,一张加快了自己的速度,才终于顺利让板砖拍中了对方的额头——说实话,他这个时候已经没空再执着于板砖,只是板砖越用越顺手,顺手就拍上去了。 “哦哦!板砖!板砖!板砖!板砖最好!板砖最妙!” 结果却是又引发了新一轮板砖热潮……下场的时候于秋都在暗自抹汗。 四轮战罢,留下的已经只有十六个人。 金丹宗师名下共有筑基期入室弟子十六个,除去被于秋淘汰掉的那一个之外,剩下还有四个同样在这一轮被淘汰,挤进前十六的只有十一人。剩下还有三个凝元长老名下的入室弟子,两个普通内门弟子。 十六人中的唯二两个普通内门弟子,自然引人注目,一时间处处都有人在谈论。而这两人,刚好于秋都认识。一个是高从寒,另一个就是前不久还在龙逸收徒典礼上挑衅过的龙鹏鹏。 龙鹏鹏被谈论,不久前刚刚打败过他的于秋自然也被谈论。更有甚者,将龙鹏鹏当初入门试炼中输给高从寒的黑历史都翻了过来。 一时之间,无数人都在谈论如果下一轮龙鹏鹏碰上他们两人,有没有机会报仇雪恨。 听到别人这么问,龙鹏鹏自己当然就更不淡定了。 于是,赶在第五轮分组出来之前,龙鹏鹏紧急找龙逸要了一堆法器……龙逸之前为于秋准备了一屋子法器,正好空虚寂寞冷,便刚好全部便宜了他。 结果三日后第五轮开始,十六进八,龙鹏鹏一身过分到了极点的法器上场,却是即没撞上于秋也没撞上高从寒,而是……撞上了赵镰的三弟子,筑基巅峰的玄阳宗老牌高手,司徒明宇。 虽然龙鹏鹏一身极品,却惨败于司徒明宇之手,需要报仇雪恨的名额又多了一个。 对龙鹏鹏而言,不幸中的万幸大概是,有一个人和他同样不幸…… 高从寒。 高从寒这轮比赛撞上了许卫天的二弟子,同样筑基巅峰的玄阳宗老牌高手何欣。一轮艰难的苦战之后,最终还是止步于前十六。 高从寒下场的时候脸色很难看。 这直接导致后面许鸿上场时,还特地叮嘱站在边上的于秋,要于秋多看着高从寒一点。 许鸿撞上赵镰名下的自家师弟,稳扎稳打地赢了。高从寒的脸色又黑了一层。 晓春眠撞上同样赵镰名下的自家师兄,却还是赢得那么干脆利落。 而后终于轮到于秋。   ☆、77|八进四 于秋这一轮的运气倒不是那么差,对手虽然也是一个不弱的老牌高手,却不如司徒明宇及何欣那样厉害,修为也只在筑基后期,不比于秋高多少。 这种不是太大的修为差距,在于秋的符箓面前自然是不够看的,于秋理所当然再度取得一胜。 当然,这种理所当然,只是对熟悉于秋的人而言。其他那些玄阳宗弟子们,可想不到这么一个以前毫不起眼的家伙居然能就这么顺顺利利就挺进到八强,就连那些板砖教徒们,也被这个结果给惊呆了。 但这次的比赛,总算让众人看出了一点门道。因为对战过程不那么轻松,于秋很有几次没来得及把符箓藏严实,就这么光明正大地用了出去。 原来是靠符箓赢的吗?这个发现倒不让人意外,毕竟龙逸就是玄阳宗内第一符箓大师,既然龙逸收了于秋为徒,多给一些符箓也是正常的——于是在大多人眼中,于秋的连连胜利有了理由,于秋的实力却依旧低调,反倒沦为了龙鹏鹏那种靠长辈赢的档次。 别人怎么看的,于秋不太在乎。 他比赛这么卖力,纯粹是为了奖励。 挺入八强,按照宗门事先的公布,至少都有五十块中品灵石,若是再胜一场,挺入前四,便是两百颗中品灵石……于秋边美滋滋地算着账,便施施然走下比赛台,一眼看到那边正倚着树笑着看过来的晓春眠。 于秋径直走过去,自然而然靠在晓春眠身边,听他照例低声道一句恭喜。 “你也不用每次都等我,累了就早点回去休息。”于秋看着晓春眠眉眼中的疲惫,有点心疼。 晓春眠摇了摇头,“没累到那地步。能多看两场比赛,还是多看看的好。” 说罢,他便再度看向比赛台,只是一只手伸过来,默默与于秋握住。 晓春眠的手背很白皙,手心有一点微黏的汗,是在之前他自己比试中出的。晓春眠此轮的对手是顾如雪家的大师姐,很有几分实力。虽然晓春眠赢得还是那么干脆利落,看起来轻松写意,但这是因为晓春眠全程保持高强度的爆发,为了快速压制对手而拼尽了全力。面对这种层面对手,却采用如此快速的压制打法,所带来的疲惫自然不可忽视。 “何必这么打得那么急?”于秋道,“如果打慢一点,也不至于累成这样。” “没关系。”晓春眠轻笑,“赢了就好。” “就算打慢一点,也不是赢不了啊。”于秋这句话说完,本想再说一点什么,却因为注意到晓春眠的目光而顿了一顿。 晓春眠的目光正看着腰侧,那柄从最开始一直用到现在的飞剑。 若秋剑。 “原来如此。”于秋道,“大师姐那件法器太厉害,如果打得太久,你这柄剑撑不住。” 这柄若秋剑在当初于秋买来送给晓春眠的时候,还算是一件上好的法器,但时过境迁,现在已经越来越衬不上晓春眠了。一则两人当时只是初入方山集的一介散修,现在却都是玄阳宗的入室弟子。二则晓春眠当初只是炼气初期,现在则连筑基初期都快圆满了。无论从身份看,还是从实力看,这柄若秋剑都到了该从晓春眠身边淘汰的时候。 “换一柄吧。”想到了这点,于秋便直接开口。 话音刚落,晓春眠便看了他一眼。 “刚好这次门内大比,第一名的奖励不就是一柄极品飞剑吗?”于秋以一种理所当然的口气道,“那飞剑我看过了,确实是件极品,你用着一定合适。赶紧拿个第一啊,正好换下这柄!” 晓春眠看着他,神色却变得越来越不高兴。 “呃……”于秋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沉思了半晌,又补充道,“要你用这柄剑拿第一是有点难。你可以先买一柄别的过渡一下,随便买一柄都比现在这个好啊……” 晓春眠终于打断了他,“小秋,你不喜欢这柄剑吗?” “……” 于秋似乎大概好像知道他为什么会不高兴了。 “我很喜欢。”晓春眠低下头,摸了摸若秋剑的剑柄,“只要是小秋送我的,就是最好的。” 于秋:…… 于是乎,在这轮比赛之后三日休息中,于秋除了修炼绘符之外,又多了一项工作:寻找第二柄能送给晓春眠的飞剑。 但是在市场上晃过一圈,又在玄阳宗的库藏中晃过一圈之后,于秋不得不承认,他之前想得太简单了,挑飞剑这事远不是他所以为的那么简单。想要找一柄合适的飞剑,不是短短几天就能解决的事情。 于秋只得将这件事情暂时搁置,先为自己的比赛做好准备再说。 很快就到了第六轮比赛,八进四。 这一轮总共四场比赛,场场都是高手相撞。是以,早在清晨时分,比赛还远远没有开始之前,比赛台外就已经座无虚席。 于秋这次刚好排在四场比赛的第一场,右手捏着一块板砖,左手暗藏一把符箓就上去了。他这次比赛还是延续以往的风格,只是符箓用得又比之前几场更豪迈了些,藏一半露一半,一半光明正大一半往死里阴,最终就这么稳扎稳打地又一次将对手阴败了……哦不,是打败了。 晋级前四!哪怕群众都只看到对手忽然一跌倒就被他拍中了后脑勺,以为他靠的是运气外加师父所送的符箓,掌声依旧热烈至极。 接下来的第二场,却是极为振奋人心的一场。 司徒明宇和何欣这两个同为筑基巅峰老牌高手的夺冠热门,竟然提前相撞。这个分组一出来,围观者都沸腾了,其余参赛者则都松了口气。 两虎相斗,杀得那叫一个电闪雷鸣天昏地暗,整整杀了一个多时辰,最终还是司徒明宇更加老道一筹,何欣饮恨而败。原本被人看好就算不是第一也会是第二的大高手,就这么因为赛制和分组而止步于前八。 而后的第三场,许鸿上场,面对又一个筑基巅峰的师兄,又是一番龙争虎斗。许鸿本来自幼就有天才之名,后来因为在炼气巅峰卡了足足十年,将这点天才的名气彻底磨灭,却也因此拥有了常人所不能及的耐心、坚定以及沉稳。再加上他也在这段时间里修炼到了筑基后期,最终靠着那一点沉稳,险之又险地拿下了这一场胜利。 最后的第四场比赛,又到了晓春眠的舞台。 于秋托着下巴,微笑着看着晓春眠一步一步走上比赛台,只觉得他意气风发,越发显得英俊潇洒惹人喜爱。于秋赞叹了一声,忍不住想远了一些——假如他和晓春眠在比赛中相遇,不知道会是怎么一种景象? 不知怎么的,明明此前晓春眠成天在他眼前晃他也没起过什么切磋的心思,眼下就这么一想,竟然也有一丝战意盎然。 虽然这个想法确实有些远,至少也该这场比赛完了再说。但是在于秋看来,其实也不远,毕竟他从来没有想过晓春眠会输。 本次晓春眠的对手又是赵镰的徒弟,又是自家师兄。 这个师兄姓赵,叫赵远,据传是赵镰本家的晚辈。但是赵镰并没有对这个徒弟有什么特别的偏爱,而且正相反,还隐隐有些忽视。赵远也确实是赵镰八个徒弟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八个徒弟中唯一从来没有被誉为天才过的就是他,无论是入道以来的哪个阶段,赵远都毫无亮点。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被天才环绕的赵远总是显得有些阴郁。这次门内大比,赵远自然也是急切地想要证明什么的。 然而他好不容易撑到前八,便遇上了晓春眠,这个晚他七年入门,晚他八年筑基,却被称为天才中的天才的小师弟。 刚一开场,赵远便被晓春眠压着打,凭着高出一截的修为才能勉强不那么快落败,却被打得狼狈不堪,难看至极,完全没有一个当师兄的该有的尊严。 晓春眠没有因为这是自家师兄而留有情面,剑招一招快似一招,没过多久就将赵远给逼到了比赛台的角落,眼看就要一剑将赵远挑出场外。 却就在这个刹那,赵远浑身灵气忽然一变,双臂微张,整个人的气息都仿佛一凝。 晓春眠剑招忍不住一停,愕然看了过去。 “师兄,你这是想要做什么?”晓春眠开口问道。 赵远阴郁地低笑一声,“你该看得出来的。” 晓春眠自然已经看了出来,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停下剑招。赵远现在所做的,正是一个爆发术法的起手式。并不是像爆发术那样大路货的爆发术法,而是玄阳宗库藏中的精品——玉碎之法。 玉碎之法,一经使用,实力顿时暴涨数倍,足矣让筑基期修士强得堪比半个凝元。但强大的代价也是巨大的,一旦功法效力一过,反噬一来,让人跌落整整一个大境界都是轻的,直接身死魂灭的都不在少数。 玉碎之法,堪称为一个同归于尽的不二法门,赵远现在却正准备使用。 但赵远只做了起手式,而且一直保持着这种起手式,是在没有将这个术法彻底进行。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同归于尽,这种做法更多是一种威胁。 “师兄……何必呢?”晓春眠叹道,“这只是一场比赛。” “是,这只是一场比赛。”赵远呵呵冷笑了数声,“对你来说当然只是一场比赛!你懂什么!” 想当初拜入到赵镰门下之前,赵远也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但这么多少年的一直被一群师兄师弟压在最底层,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些自傲都已经变成了什么。 对赵远而言,他宁愿这一场遇到的司徒明宇或者何欣,就算败也能败得甘心,而不像现在这样,面对最小的师弟,面对绝对不可忍受的一败! 晓春眠看着对方这副作态,不禁困扰地皱起了眉头。   ☆、78|在乎与不在乎 比赛台上的对话,观众是听不清的。再加上普通弟子并不那么容易接触到玉碎之法,此刻能看出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的寥寥无几。大多数人只见赵远姿势一变,晓春眠就停了手,还以为是赵远藏了什么厉害招式,让晓春眠有所忌惮,根本往不了威胁这一茬想。 至于能看出来的那些,如司徒明远及何欣等几人,都是一声嗤笑。于秋自然也看出来了,自然也是一声嗤笑。 在于秋看来,这种输不起的家伙简直就是贻笑大方,若换了于秋在比赛上了,肯定已经一堆符箓狠狠砸过去了。哪怕现在站在比赛台上的不是于秋而是晓春眠,于秋也不认为有什么可担心的。 但是随着时间一刻一刻地过去,晓春眠却始终没有下一步动作。 于秋心底渐渐忍不住冒出了三个字:不会吧? 晓春眠将赵远困在那个角落,面对对方这种威胁采取了保守的戒备,而后一直看着对方,看了许久。在这个过程中,他似乎思考了一些东西,但是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思考了什么。 于秋想到晓春眠那一贯的秉性,心中越发不安了起来:真的不会吧? “晓师弟,晓大善人?”因为晓春眠一贯乐善好施的好名声,赵远称呼间带了一丝讽刺。他扭曲着一张脸,讽刺着说出这些话,却或许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对方做出一种怎样的反应,“如何?你真的要将我逼上同归于尽的死路上吗?” 话音落下,晓春眠却是轻轻笑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好吧……既然师兄如此说,那么就算是你赢了吧。” 而后晓春眠转了身,径直往台下走去。 所有人都因他这忽然的举动愣了愣,等回过神来时,晓春眠已经一跃到了台下。比赛规定,无论是因为什么,只要落到比赛台外超过十息,便为败。 十息过去,督战的长老宣布结果——赵远胜。 于秋默默掀了桌子。 众人全是一静,而后哗然四起,人人脸上都是愕然。就连赵远自己也是愕然的,他虽然选择了威胁,却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顺利。 赵远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打算迎接获胜的欣喜,台下晓春眠却抬起了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是含笑的,笑容中带了一丝悲悯。晓春眠笑着摇了摇头,径直远去,显得毫不在乎。就在这种高高在上的悲悯和毫不在乎之下,赵远那点获胜的欣喜瞬间便被粉碎。 但无论如何,比赛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司徒明宇、许鸿、于秋、赵远,六轮战罢,四强决出。为了迎接之后的半决赛和决赛,赛后的休息时间增加为了七日。 “你为什么要自己认输!”天景峰中,于秋手指戳着晓春眠的额头,怒不可遏,“你怎么能就那么输了!输给那种家伙!” “输了又有什么关系?”晓春眠笑得还是那么毫不在乎。 他是真不在乎,可于秋替他在乎! “你、你……”于秋你了半晌,而后气得狠狠拍着桌子,“你本来不该输的!以你的实力,第一名都可以争上一争,可你竟然就为了那种家伙,连前四名都没有进去!” 晓春眠眨了眨眼,“那又如何?” 那有如何?那又如何!多么轻松写意的四个字!就这四个字,气得于秋险些背过气去。 “小秋,”晓春眠坐在他的身旁,反倒安慰起他来,“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安慰简直让于秋哭笑不得。好半晌,于秋叹了口气,价值观不一样就是这么悲伤。虽然价值观不一样,但他是知道晓春眠的,知道晓春眠会追求什么,也知道这件事确实不值得让晓春眠在乎。这是晓春眠自己的选择,他不该多加干涉。 然而,这事唯一可气的地方在于——憋屈,太让人憋屈了!当事人自己不憋屈,于秋却憋屈得连觉都睡不好,什么世道! 如此在憋屈中发狠修炼了七日,终于迎来了第七轮比赛。 四进二,半决赛。 老天开眼,第一场,于秋对赵远。 这个分组一出来,于秋当场就高笑了三声。而后于秋左手捏着一把符箓,右手还是捏着一把符箓,冷笑着上去了,心中踊跃的战意从来没有这么充盈过。 于秋刚一上台,底下就议论纷纷,因为于秋竟然没带板砖。 赵远也颇为惊讶地打量了于秋半晌。这段时日于秋又是被龙逸收为了入室弟子,又是打败了龙鹏鹏,又是板砖狂魔,也算是一时之间声名鹊起了,赵远自然也有所耳闻。包括于秋和晓春眠的事情,在玄阳宗内也渐渐不算是秘密了。 面对这个分组,赵远心底也是庆幸的。因为相比司徒明宇和许鸿,于秋这个对手看起来弱多了。 再加上上次赢了晓春眠,却丝毫没有得到获胜的欣喜,赵远显得比以前还要更加阴郁。想到于秋和晓春眠的关系,看到于秋现下这种战意盎然的样子,赵远忍不住语出讽刺,“怎么,想为我上轮的手下败将报仇吗?” 于秋冷笑,不和他废话。 等到督战长老终于宣布比赛开始,于秋五指一翻,数张符箓就洒了出去。 赵远瞬间便被轰了一头一脸,愕然不已。 于秋得势不饶人,符箓一张接一张的砸了过去。这场比赛,他狠狠憋着一股气,用起符箓来毫不顾及,哪样效果好就用哪样,就连压箱底的那些都用出去了。 赵远反应过来,想要躲,被于秋一张地陷符就困住了。 赵远又想到使用法术,被于秋几张驳灵符轻松解开。 赵远飞剑砸来,被于秋几面冰墙拦得严严实实。 赵远……赵远竟然无计可施了!于秋的修为虽然稍弱,符箓却往往带有越级的效果,再加上种类繁多,无论赵远怎么反抗,都能被死死克住。更可怕的是,就连战斗经验,于秋都能将赵远牢牢压制住。 战斗经验,这本是于秋前世极为薄弱的一环。但金丹巅峰的经验,无论如何薄弱,好歹也是几百年积累下来的,拿来对付至多不过三十岁的赵远,那简直就是虐菜。 是以,这场比赛,于秋全程就像一座大山,压得赵远根本翻不了身。 但这场如此一边倒的比赛,竟然还打得精彩纷呈,绚丽不已。这些精彩和绚丽,全是于秋的符箓所带来的。从第一章符箓轰到赵远身上起,于秋的符箓就没停过,一张接着一张,硬是将一场比赛打得好像一场个人舞台,一场符箓展览。 繁多的种类,强大的效果,让观众们眼花缭乱。越来越多人忘了这是一场比赛,不断为于秋所打出的每一张符箓而赞叹。 “四十七张!四十八张!四十九张!”更有甚者,于秋每使出一张符箓,便激动地数一个数。 短短片刻,半百多张的符箓就被于秋砸出去了,而于秋拈取符箓的动作还是那么流畅自然,仿佛他的符箓储备根本就是个无底洞。 于秋究竟还有多少张符箓?这个问题渐渐也变成了比赛的一大看点。 遗憾的是,这场比赛无法解答这个问题。在于秋的符箓用尽之前,赵远已经先一步撑不住了。 直到督战长老公布于秋获胜,从台上将已经口吐白沫的赵远给传送了出去,台下观众才恍然忆起这并不是一场符箓展览会,台上还有着被已经被他们忘却了很久的另一个人。 于秋微笑着收获了自己的胜利,台下爆发出远比以往热烈数倍的喝彩。 经过这一场比赛,众人总算发现,于秋不只是一个板砖狂魔而已。板砖只是一个噱头,于秋对符箓的掌控才真正可怕。当然,于秋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符箓这个问题,大多数人还是归功于了龙逸。 但每一个说出“其实还是靠师父嘛”这种话的家伙,都被其他人鄙视地堵了回去:“给你同样的符箓,你以为你就能用得好?” 能将符箓用得这么绚烂的,也是本事。 随后的第二场比赛,没再有这么绚烂的符箓展示,却拥有更不可忽视的看点。 司徒明宇,对战许鸿。 两人同为赵镰名下的入室弟子,更有意思的是,两人入门时间也是相差仿佛。几乎前脚司徒明宇拜入赵镰名下成了老三,后脚许鸿就拜入司徒明宇名下成了老四。 在最初入门的时候,许鸿因为天赋上佳,甚至还压过司徒明宇一筹。然而同人不同命,许鸿开始在炼气巅峰卡壳之时,司徒明宇却顺顺利利就筑了基。而后差距越拉越大,等到许鸿终于迈过这一关卡,已经比司徒明宇落后整十年。 当年相差仿佛的两人,如今已经是一个筑基巅峰,一个刚刚筑基中期。 “无论如何,今年终于能够在筑基的赛场上看到你,实在令人高兴。”司徒明宇笑着说了这句开场白。 许鸿还以一个微笑,而后提剑冲上。 这一场比赛十分激烈,许鸿打得十分努力。然而毕竟被拉开过十年的差距,毕竟许鸿筑基至今不过三年左右,无论筑基之后再如何努力,总是难以这么快追上。 最终许鸿惜败,第七轮比赛就此结束。 于秋与司徒明宇分属前二。 七日之后,将迎来最终的决赛。 相比司徒明宇的实际名归,最后与他争夺冠军的竟然是于秋,这可是许多人都意想不到的。 赛后,身为一匹实打实的黑马,于秋却一个人默默蹲在角落肉疼。 他今天整整甩出去了七十张符箓,整整七十张符箓!符箓就是材料,材料就是灵石!更别提还有那些拿着灵石也不是那么容易买到的珍品! “小秋今天的比赛打得真好。”晓春眠默默蹲在他的身旁。 “好什么?”于秋冷笑,“你又没看。” 因为奖励是严格按名次给予的,从第四轮三十二进十六开始,每轮的失败者都会再度进行几次比试,直到确定最后的名次。 因此在今日于秋挤进前二之时,晓春眠也正在别的场地与人争夺第五到第八的名次。 “比赛的记录玉简已经出来了啊。”晓春眠笑道,“我看了。” 于秋哼哼了两声,不愿再谈论这个,又问道,“你那边如何了?已经比完了?第几?” “第五。”晓春眠抬头挺胸,充满自豪,“自然是第五。” 于秋无语:第五就这么自豪了? 而后于秋再一细想,才发现这个第五确实也不是那么容易拿到的。第五名,就意味着是上轮被淘汰的四人中的第一名,而上一轮比赛,何欣可是也被司徒明宇刷下去了的。 “你赢了何欣?” “何师兄确实厉害。”晓春眠笑得含蓄,“侥幸获胜。” 于秋先是真心地为他而高兴了一下,再一想却又想起如此不易也只是一个第五,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晓春眠却又默默递给他几张东西。 “什么?”于秋看了一眼,顿时跳了起来,又惊又喜,“这是……” “我们的名次定下来之后,奖励就先发下来了。”晓春眠微笑。 第五名的奖励,一套共五张的上古符箓。   ☆、79|决赛 所谓上古符箓,即是从上古流传至今的符箓,其中大多数在上古洞府中发现。玄岩大陆修真界发展至今,符箓体系已经算是完整,但和曾经辉煌的上古修真界相比,还是差了那么一点。是以上古符箓的价值,是远在普通符箓之上的。 眼前这一套共五张的上古符箓,既然会被玄阳宗拿来奖赏弟子,自然不至于是多么独一无二的珍品。但是无论如何,上古符箓就是上古符箓,拿在懂符箓的人手中,这价值又要往上翻好几倍。 于秋将这几张符箓翻来覆去地看着,爱不释手。 晓春眠在边上看着,看于秋这么高兴,自己也是笑意盎然。 好半晌,于秋终于舍得将这几张符箓收了起来,故作淡定地点了点头,“嗯,不错。” “小秋喜欢就好。”晓春眠笑道。 于秋偏头看他,“你特地为我赢来的吗?” “只是刚好得了第五名。”晓春眠还在那里谦虚,“刚好正合适。” 于秋笑着默默将这份心意记在了心底。然后他又看向晓春眠腰侧那柄剑,心里默默盘算着,得尽早替晓春眠挑好新的飞剑,尽早送给他了。 只是究竟挑一柄怎样的飞剑呢? 于秋左想右想,还是觉得那柄奖励给第一名的极品飞剑,是最衬晓春眠的。可惜晓春眠不争第一,偏要去争那个第五…… 等等……于秋一拍大腿,忽然想起来了。晓春眠现在争不了第一了,但是于秋自己刚好可以争上一争啊!下一轮就是决赛,只要赢了那什么司徒明宇,第一名就是于秋了,到时候灵石往兜里一装,飞剑正好送给晓春眠,这个前景多么美妙! 如此一想,于秋那点原本在虐完赵远之后颇为萎靡的斗志,瞬间又燃烧了起来。 再决赛之前的七日休息中,于秋摩拳擦掌,修炼修炼再修炼,绘符绘符再绘符,玩命将自己的状态打磨到绝佳。 终于到了决赛当天,司徒明宇对阵于秋,比赛台外观战弟子仿佛堆满了整座山峰。 于秋站在比赛台之上,谨慎地打量着对面的对手。司徒明宇和许鸿同龄,现今都是约莫三十岁左右,但年龄对修士的意义并不太大,因为筑基得早,司徒明宇看上去还只是一个顶多二十岁的小年轻,不过眉眼间的沉稳凝练还是无遮无掩地显示出了他所经历过的风霜。 司徒明宇也打量了于秋片刻,而后笑道,“晓师弟和许师弟都常提起过你。” 于秋也笑。他也曾经听晓春眠和许鸿谈论过眼前这个人。在当初晓春眠因为筑不了基而不断瞎折腾的那段时间里,不顾许鸿的反对而全力支持晓春眠瞎折腾的那些师兄中,就有司徒明宇一份。 除去这一层认知,司徒明宇此人在玄阳宗内也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玄阳宗入室弟子不少,但金丹宗师名下的就那些个人。许卫天底下六个,老大凝了元,老二就是那个何欣,赵镰名下八个,老大老二都已经凝元,老三就是这个司徒明宇。顺着数下来,司徒明宇在赢过了何欣之后,已经是玄阳宗凝元以下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了。毕竟顾如雪两个徒弟都不是那么擅长争斗,而龙逸独独今年才收了一个于秋。 虽有这种名气,司徒明宇为人却不太嚣张傲慢,多了几分谦逊有礼,且很有几分担当。 总总认知加起来,于秋对司徒明宇的印象还算不错。但既然于秋眼下觊觎第一名的那柄飞剑,无论印象多么好,也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比赛一开始,于秋起手就是数张符箓砸了过去。此招屡试不爽,回回都能打得对手措手不及,但司徒明宇毕竟是司徒明宇,飞剑一横一挑间不见慌乱,竟然举重若轻地避了开去,同时指尖一抹,一道剑气就攻了过去。 于秋一看对方打得如此沉稳,知道无法速战速决,便静下心来,同样开始谨慎而不失进取地见招拆招。 原本应该最为激烈的决赛,因为双方的谨慎,在开局之后竟然就显得反倒比之前几轮还要平缓几分。而只有站在台上的两人,才能知道这场比赛的平缓之下暗藏着怎样的惊心对决。 双方都在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一种平衡。 而后于秋的节奏有了些微变化,时缓时急。 但无论是缓是急,司徒明宇的应对永远坚如磐石。司徒明宇这玄阳宗凝元之下第一人的名声,确实是实至名归的,实力远非于秋曾经遇到过的对手能比。 于秋暗道了一声糟糕。因为对方守得如此稳固,他自己的心中反倒开始渐渐急躁起来。而这一不妙的发现,又让于秋的心神越发出现动荡。 司徒明宇敏锐地发现了于秋的这一动荡,忽然发力,招式渐急,瞬间便牵动了节奏。 为了守住自身,于秋也不得不加快了攻守之势,但这一加快,便是彻底让节奏落入了对方之手。 司徒明宇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他抬眼一望,却发现于秋嘴角也勾了一抹笑。 于秋将节奏交给司徒明宇,自己顺着这节奏加快了动作,却在攻守再一次趋于平衡之时——果断再度加快! 于秋确实已经急躁了,他受够了这种胶着的战况,受够了这种见招拆招。他本就不是沉稳之人,他已看清自己和对方比不了这沉稳。他果断放弃了沉稳,放弃了谨慎,瞬间狂野起来,符箓绚烂而嚣张地接连砸去。 要换成别人,这种忽然的狂野可说无异于找死。因为节奏的变更是有风险的,一般人想要让节奏加快到这种程度,大多会直接沦为乱打一气,狂野是狂野了,却把自己狂成了一团乱,野得浑身都是破绽。而于秋,凭着大量的符箓,凭着对符箓的掌控,狂野得起。 这忽然的变化,也确实让司徒明宇显出了一分措手不及。 如此破绽,于秋怎么会捕捉不到?几张碎冰符一出,漫天的冰雨一现,铺天盖地就砸了过去。 眼看就要建功,司徒明宇却是姿势一变,千钧一发之刻竟然使出一道法术 万剑之法。 漫天的冰雨之中,顿时又冒出了万千剑芒。这万剑之法由剑修使出,凌厉锋锐远超一般。但这是一个纯粹攻击的法术,如此情形之下,司徒明宇竟然不守只攻,以攻代守。 因为于秋为了捉住他那个破绽,现在自己也是浑身的破绽。 冰雨纷纷朝着司徒明宇攻去的同时,剑芒也铺天盖地地朝于秋攻了过来。 胜负仿佛刹那间就要分出。 于秋微微一笑,捏住了袖中的那张符箓。 却就在此时—— 轰! 一声轰然巨响遥遥传来!刹那之间,玄阳宗整片天空都像忽然一暗,又忽然一亮,众人抬头,只见一圈淡金色的涟漪自空中荡了过去。 “什么?” “这是怎么了?” 轰!轰!轰! 一声声巨响接连传来,一声响过一声,天空中金色涟漪荡来荡去,像是一汪池水里被砸了一堆石头。 紧随其后,竟然一阵地动山摇! 于秋一张防护符箓刚刚使出,便被震得东倒西歪,差点直接跌下比赛台。他抬头一看,司徒明宇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激发了一层防护,正好将他的冰雨挡住,眼下却也被震得狼狈不堪。 更令人震惊的是,司徒明宇手中剑柄上一颗原本黯淡的宝石,此时竟然正泛着一抹黄光。 鉴魔宝石!玄阳宗诛魔队人手一颗,诛魔队之外的入室弟子也是人手一颗,于秋给直接丢进了储物袋中,这司徒明宇倒是和许鸿一样也镶在了剑柄上。 鉴魔宝石亮了,表示附近有魔修,它感受到了魔气。 魔修?于秋心中顿时就咯噔了一下。 台下正观战着的许鸿,看着自己剑柄上同样亮起的鉴魔宝石,心里也咯噔了一下。 许鸿顿时顾不上观战了,转头就挤了出去。 与此同时,玄阳宗诛魔队四出,通通浮到空中,按着宝石的指示飞了过去。诛魔队之外,一些自持有些本事的长老们也跟了过去。更有甚者,空中四道光芒一划而过,宗门内四大金丹齐齐而出。 “比赛暂停!暂停!”那督战长老也忙不迭地跟着飞了过去,临走前只顾着嚷嚷出这么一句。 被晾在比赛台上的于秋和司徒明宇面面相觑了片刻,而后司徒明宇按捺不住好奇,也同样跟了过去。于秋自然也好奇得不得了,但更多的,还是和许鸿一样担心起了高从寒。 于秋忐忑不安打出一道传讯符,却很快就收到了回应。 他顺着传讯符反馈的地点,找到了已经聚集在一起的许鸿及高从寒。不过片刻,晓春眠也赶了过开,四人齐聚。 “不是我。”高从寒现在并没有入魔,只是脸色异常难看,“但是感觉很不好……外面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又说不出哪里熟悉。” 另三人运起透骨之术,发现高从寒体内的魔修之骨忽然变得异常躁动,不知是受了什么影响。 与此同时,玄阳宗四名金丹宗师已经冲到了玄阳山脚,漂浮在了护山大阵的边缘。 “原来是白羽门的几位道友。”许卫天向前一步,看着眼前同样处于金丹期,却好似经过一场恶战般狼狈不堪的几位客人,“你们为何忽然来此?刚刚发生了什么?还有眼下这汹涌的魔气,又是怎么一回事?”   ☆、80|白羽门事件 白羽门,与玄阳宗同属于玄岩大陆五大宗门之一。 相对来说,这白羽门算是玄阳宗的近邻,毕竟五大宗门中最接近的就这两家。但玄岩大陆上各大门派相距甚远,就算是这最近的两家,相互之间也有上万里了,轻易不会串门。 更何况看这几个客人一身狼狈,仿佛刚刚经历一场恶战的模样,也不像是来串门的。 许卫天目光下移,看向了魔气散发的中心。那里被炸出了一个大坑,坑内除了汹涌的魔气,还有一股躁动的灵气。 “有人自爆。”顾如雪传音而来。 许卫天默默点了点头。 玄阳宗的护山大阵很是厉害,哪怕将玄岩大陆所有金丹宗师聚到一起连轰三天三夜、也轰不出刚才那种剧烈的震动。如此看来,大抵是有一个金丹宗师在玄阳宗门口自爆了。 几人视线再向外看,还能找到一二被毁坏的法宝碎片。 “这不是你们白羽门的白晶羽衣吗?”龙逸指着某块碎布就问了。 白羽门擅养灵兽,这白晶羽衣便是采集白羽门内珍稀灵兽身上的材料、再由他们的不传之秘制作而成,是白羽门内几大长老才能拥有的顶级宝贝。白晶羽衣一出,这自爆之人的身份就值得玩味了。 白羽门几位客人倒也坦然,既然被问道,便直接答道,“打扰了贵宗,十分抱歉。这原本其实我们白羽门内的事情,我们是一路追杀门内的叛徒而来的,刚好在此地将那叛徒捕获——谁知那叛徒冥顽不灵,不肯随我们回返宗门,竟然直接自爆!” “哦?”许卫天问,“那么之所以差点毁掉我玄阳宗的护山大阵,只是纯粹的巧合?” “许掌门明鉴。”白羽门一名金丹长老上前拱了拱手,“我们确实没有料到竟然会因为这事而打扰到贵宗。至于这叛徒为何逃来此处……我们确实不知,或许确实是巧合吧。” 他是白羽门的戒律长老,算是掌门之下的第一人。 玄阳宗几人互看了一眼。 而后许卫天问,“那么这魔气……” 白羽门几人一顿,都沉默了片刻。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玄阳宗其他的长老以及诛魔队几人,都已经赶了过来,全将白羽门几人围在中间,把一快地方堵得热热闹闹, 半晌,白羽门那位戒律长老又叹了口气,“不是我们想要遮掩,只是家丑不便外扬……许掌门若想知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许卫天很是理解地点了点头,让聚集在此的玄阳宗其他众人散了去,自己四人则领了那几位白羽门长老进入宗门之内,接入会客之处详谈。 片刻之后,全宗门弟子都收到传讯,说这次事件只是意外,被打断的门内大比赛事会押后再比,请所有人都别太在意,继续好好修炼。 于秋将这传讯收起,“你们怎么看?” 高从寒摇了摇头,神色比之前要稍稍好了一点,“我也不知道。不过外面传来的那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淡了。” 许鸿抬起自己的剑柄,上面那颗鉴魔宝石同样黯淡了下来,“魔气大概散了。” “这魔气竟然会影响你吗?”于秋皱眉看了看高从寒,又看了看晓春眠,“你又感觉如何?” 晓春眠也是摇了摇头。他之前被高从寒传染过魔气,但情况比高从寒好上很多,此时的感觉并不明显。 “但硬要说的话……”晓春眠又细细回味了一下,“是有一种微妙的……怎么说呢……好像有什么在……召唤?” “召唤?”另外三人都是一愣。 “召唤、召唤……”高从寒将这两个字又反复咀嚼了几次,“对,好像确实是这种感觉。刚才外面像是有什么在召唤我,不,是召唤我体内的那东西。” “魔气会召唤入魔之人?”许鸿一脸惊讶,“这确实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情。” 但他只是惊讶,毕竟他知道自己对魔修魔气都不甚了解。 于秋却果断摇了摇头,“不,一般来说应该不会有这种联系。”他前世曾经历过魔修在玄岩大陆上明目张胆地嚣张的那些年,也遇到过不少魔修,很确信一般的魔修不会这样……除非,是同时修炼了什么特殊的功法,受功法的影响而有明显的召唤与被召唤的关系,甚至操控与被操控的关系。 四人又多讨论了片刻,却还是毫无头绪。 “我们得先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于秋道,“不能这样无头苍蝇地乱猜。” 许鸿点了点头,当仁不让地接下了这个任务。而后几人看高从寒和晓春眠的情况都再无变化,也就散了开去。 与此同时,在许卫天所居住的玉华峰,玄阳宗四大金丹将那几位白羽门的客人引入了待客的观翠居,关上了门来彻底问询了一番。 “你们那位长老是魔修?”许卫天的满是惊讶,“你们竟然任命魔修为长老?” “许掌门。”白羽门那位戒律长老叹了口气,语气中不由得带了一丝悲凉,“那位李长老……李启明……你以前也是见过的。” “李……李启明?你们说的叛徒魔修,竟然就是那个李启明?”许卫天一听就想起来了,他确实见过这人,十年前刚见过,“他十年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忽然变成魔修了?” “莫非他在这十年间沾染了魔功吗?”赵镰也皱起了眉,“偌大一个白羽门,竟然没人发觉?” “你们觉得不可置信吗?”白羽门另一名长老苦笑道,“在这事发生之前,我们自己也绝对不会相信,一个魔修搁在我们白羽门众人眼皮底下几百年,我们居然真的没有一个人发现。” “几百年?”玄阳宗几人将这三字嘀咕了一遍,越发显得难以相信。 “不是在这十年里沾染的吗?”赵镰瞠目结舌,“可是十年前他明明好好的……” “就我们白羽门所看到的,别说十年前了,直到十天前他都是好好的。”白羽门长老咬了咬牙,“他好不容易才修到金丹巅峰……几个月前还和我们说结婴有望……结果就在十天前,他忽然变成了一个魔修。” “忽然变成一个魔修……”许卫天被震惊得仿佛只会重复了。 忽然之间,许卫天双眉一皱,目光利剑一样向屋外刺去,“谁在外面!” 而后许卫天衣袖一震,传送之法一起,一个人影便凭空跌入了房内。 正摸着脑袋从地上狼狈爬起的偷听者,自然便是许鸿。为了顺利偷听,许鸿不仅借了晓春眠那件匿踪衣,还另外准备了许多匿踪藏行的小手段,结果听到震惊处,还是一不小心就露了馅。 当然,在这么多金丹宗师眼皮底下,露馅也是避免不了的……不然为什么偏偏要许鸿来呢。 “你……”许卫天鼻子都气歪了,“你好大的胆子!我和白羽门的几位道友论事,你居然也敢偷听!” “父亲。”许鸿歉意地低下了头,“我忍不住好奇……” 许卫天还在那里故作暴怒,不断冷哼。 “原来是小鸿啊。”白羽门几位长老自然认识许卫天这个宝贝儿子,当即就给了个台阶,“小鸿也不是外人,让他听听也没什么,只要别往外面乱说就好。” “听到没!”许卫天瞪着许鸿,“不可以往外面乱说!” 许鸿忙不迭点头。 “知道了就出去!再让我发现你偷听,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父亲,”许鸿还想要多听一些,心中一急,连忙想要展现一下自己的价值,“你们刚才是否在谈论一个修士忽然变成魔修?是不是后来发现他其实早已沾染魔气,却一直仿佛与正常修士无异?” 他话音一落,众金丹宗师都是一静。 好半晌,白羽门一位长老问道,“你如何知道?……莫非你也遇到过?” “我……”许鸿心思急转,“我也是猜的。父亲,你还记得三年前那次入门试炼,我去给顾师叔帮忙,中途却发现一个魔修的事情吗?后来宗门找遍了整座山都没想到,那个魔修仿佛就这么消失了。今天再听到白羽门几位伯父说的事,我就忍不住想,当初那位魔修或许也和李……曾经的李长老的一样,可以与平常修士无异。” 说这番话的时候,许鸿心里也是忐忑。这些话虽然没有直接将高从寒给推到台前,但如此推导,宗门很容易就会查到高从寒头上。 但看到许卫天几人都是一脸了然的神情,许鸿知道自己赌对了。当初高从寒闹出过的事,一桩一桩都被这几个金丹宗师给记在了心里,此时再有白羽门这事的印证,本来就容易让人想到这一层。许鸿说与不说都是一样,说了,反倒是给自己增加筹码。 “而且两年多前我筑基之前,父亲是否记得,我也被一个魔修袭击过一次。虽然当时并未看清,现在想来,两次的魔修大抵都是同一个人吧。”许鸿又道,“父亲,那个魔修的事情,其实我心里一直记挂着。既然眼下有希望能够查清,希望父亲能允许我也参与进来。” “哼,允许不允许,可不是我说了算。”许卫天看向了白羽门几人。 半晌,白羽门戒律长老叹了口气,“既然小鸿有这份心思……让他多知道一些也无妨,但这件事情,能不插手还是不要多插手的好……”说着他忽然一个苦笑,“说来小鸿也筑基了,我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声恭喜。许掌门,你还记得我们掌门家的小儿子吗,前不久刚好也筑基了。” “那小家伙啊,当然记得。”许卫天点了点头,“他怎么了?” “他一向和李启明走得很近……”白羽门戒律长老目光黯然,“然后……他、他也被李启明害成了一个魔修!”   ☆、81|各人应对 观翠居门口,许卫天正在将许鸿给往外撵。 “父亲,等等,你听我说……”许鸿想要多挣扎一下。 许卫天却脸色煞白,不容反驳地呵斥道,“不要再说了,这事和你没有关系!这次的事情你听了也就听了,但以后任何有关魔修的事情,你给我沾都不要沾!宗门的魔修自然有人会去处理,如果让我发现你还敢惦记着那个魔修,我真的打断你的狗腿!” “可是父亲……” 许卫天已经挥手将门关上,将许鸿给牢牢关在了门外。 许鸿一看,得,房内各种隔绝术已经布上了,就算再想偷听也不可能了。 “这样好吗?”赵镰在房内挑了挑眉。 “什么好不好的!”许卫天神色依旧难看,到现在都没有缓过来,“这件事情他不能沾上……他绝对不能沾上!” 白羽门那个发生在同样刚筑基的掌门儿子的身上的事故,可把许卫天给吓坏了。 “师兄,你冷静一些。”顾如雪劝道,“张瑜遇到过的事情,我们都不希望鸿儿也同样遇到。但是想要避免,不是只要将鸿儿拦在外面就可以的。” 这叫张瑜的,就是白羽门那个掌门儿子了。 许卫天深吸了几口气,算是比刚才稍微淡定了些,“你说得对……当务之急,我们一定要赶快将潜藏在宗门内的那个魔修找出来!” 而许鸿在被撵出去之后,只得抱着已经得知的那些消息回去找于秋商量。 于秋的洞府,晓春眠自然也在,只是高从寒不在。 “张瑜和晓师弟一样,也是因为和入魔的修士有了一定程度以上的接触,变得也会入魔了。”许鸿叹道,“他并不是直接碰到了魔血,好像只是浸染魔气太久,便也被传染了。现在白羽门那边倒没有说要将这一类魔修赶尽杀绝,就连那个早就入了魔的长老,也是说本来只是想要捉回去,结果对方出乎意料地自爆了。至于张瑜,现在只是被困住了,说是先保护起来看能否找到解决的办法。” “保护?也对,毕竟是他们掌门的儿子。不过保护之外,顺便也是隔绝吧。”于秋摇着头轻啧一声,“这事闹得……某种程度上有了一点不错的转机,某种程度上又太糟糕了。” “怎么说?” “张瑜是白羽门掌门的儿子,他们一定会尽全力保住。”于秋道,“想要全力保住张瑜,就必然得将这一类魔修和普通魔修区分对待,比如我上次所说的——不将他们看做需要赶尽杀绝的魔修,而是看做需要被帮助的受害者。” 晓春眠在边上听着,点了点头补充道,“如果他们真能找到让张瑜恢复正常的办法,对我们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 “被你们说得,竟然真的好像是一件好事!”许鸿咬了咬牙,“可是这事不管怎么想……” “都太过危险了。”于秋帮他说完。 许鸿叹了口气,转而问道,“你现在还认为,让高师弟直接找上宗门,是个好主意吗?” “我当初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这个主意还不算太差。”于秋道,“不过在白羽门的事情闹出来之后,最好的时机已经过去了……再说就是找死了……” 许鸿苦笑,“然而现在就算他不主动说,怕是也要被宗门找出来了。” 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宗门不一定能有办法那么快将他找出来。”半晌后,许鸿又略带侥幸得否认了刚才的话。 “透骨之法。”于秋提醒。 言下之意,既然他们都能找得到办法鉴定一个人是否会入魔,偌大一个玄阳宗,自然会找得到更多办法。 几人再度沉默下来,许鸿一直用指尖敲着桌面冥思苦想,于秋则看着晓春眠。 明明晓春眠现在也处于和高从寒同样的处境,晓春眠自己却还镇静得不得了。 察觉到于秋的视线,晓春眠回望过去,露出一个微笑,“如果真的到了那个地步,我会先一步就向宗门坦白。” 于秋双目微睁,许鸿也猛地抬起头来,满是震惊。 “我相信宗门。”晓春眠道,“我相信师父,也相信掌门,同样相信顾师叔与龙师叔。我认为就算他们看到了我体内的魔修之骨,也会相信我是受害的,而不会那么轻易就舍弃我。” 于秋哭笑不得,“你是相信你在宗门内的地位吧。” “也有这个因素。”晓春眠没有否认。 晓春眠虽然不是像赵瑜一样的掌门之子,入门时间也不长,但毕竟一来就是入室弟子,颇受赵镰的喜爱,同样颇受其他几位金丹宗师的欣赏,再加上天资卓越,就算和魔修沾上关系之后会不复以往,至少性命应该可以被保住。 “而且你刚才也分析了。”晓春眠道,“就算宗门不愿保住我,打算将我当做一般的魔修那样对待,白羽门那边,为了名正言顺的保住张瑜,也不会同意。” “说得有理。”许鸿长长呼出了一口气,“现在白羽门已经给张瑜这样的魔修起了个新名字,叫半魔修。但是究竟要怎么对待半魔修,五大宗门未必那么容易达成统一。一个白羽门,再加一个你,半魔修这边……筹码不够啊,筹码还是不够……” 如果半魔修之事彻底闹开,五大宗门必定互相置喙。白羽门为了保住赵瑜一定会做主争取更好地对待半魔修,另外三大宗门的态度不得而知。而玄阳宗这边,如果只是为了一个晓春眠,大概也会尽力保住,但或许不会下那样大的力气。 至于仅仅只是普通内门弟子的高从寒……在五大宗门眼中,大概与砂砾无异。 “筹码不够……”当许鸿再次抬起了头时,双目已经熬得有些红。 他忽然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晓春眠,“你当初只是被他入魔之后的血喷到了吗?……如果是平常时候的血,会有同样的效果吗?” “师兄?”晓春眠愕然。 “是了,也不止这一个办法。”许鸿站了起身,显出了一些急切的焦躁,“赵瑜不就只是浸染了魔气吗?或许我可以试一试……我应该试一试……” 于秋猛地将指尖敲在了桌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将两人的目光都引了过去。 于秋看了晓春眠一眼,“是时候了,你去找高从寒过来看看吧。” 晓春眠点了点头,走到门口时又回头打量了洞府内的两人一眼,而后才转身离去。 “许师兄。”待晓春眠走后,于秋看着许鸿问,“你想要做什么?你想要故意也变成半魔修,好增加半魔修这边的筹码?” 许鸿因这质问而多了些无措地茫然,似乎是在困惑为何于秋的口气这么生硬。 “你觉得你必须拼到这种地步?”于秋又将声音拔高了一些,“你以为他没了你不行吗?” 许鸿脸色猛地一变,咬着牙看着于秋,“于师弟,你在说什么?” 于秋只是看着他。 “我……”面对这目光,许鸿不由自主地争辩道,“高师弟是我的责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当然应该想尽一切办法……如果我不帮他的话,他……” “可是许师兄。”于秋放缓了语气,“这世上没人必须依赖你,没人少了你就真的活不下去。就算你现在为他牺牲这么多,他也总会有一天不再需要你。到时候你怎么办?你受得了吗?” “你是什么意思?”许鸿的脸色在这缓和的语气中,反而越来越涨红,越来越咬紧了牙关,“你觉得我是那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受不了的人?” 于秋默然一笑:哦,你以为你不是。 “现在不是说这种事情的时候!”许鸿有些生气,转了身打算出去,“我自己去找他谈。” “春眠已经去找他了。”于秋道。 “可我不能就在这里等着!”许鸿猛地转了身,越发显得压抑不住自己的火气。 “而且我之前已经试过用传讯符联络他。”于秋又道。 许鸿一愣。 “可是根本联系不到。”于秋叹道,“你先安心等一等吧……我想他已经自己做出了选择。” 片刻之后,晓春眠回来了,并没有带来高从寒。 “他已经走了。”晓春眠道,“他留下了很多东西,包括那本魔功。他还留下了一封信,是给宗门的,我看了看,没拿。” 高从寒在信上坦白了一切,从他最开始捡到那本魔功,到这些年因为那本魔功而做的一切挣扎,都写得清清楚楚。他还在信上说,感谢宗门这几年给了他一个容身之所,希望他留下的东西能够让宗门多知道些什么,但他不知道自己之后究竟会如何,所以不敢再留在宗门,希望宗门能够理解。最后的最后,高从寒在信上写着,“我这些年里给不少人带来了麻烦。如果你们能够看到,很抱歉,这里写下的便是我唯一的道歉。” “你看。”于秋看着许鸿。 许鸿略显恍惚地坐了回去,半晌一笑,竟然有些怅然若失。 当夜玄阳宗便雷霆出击,四位金丹宗师联手彻查玄阳宗内潜藏着的魔修。而这个时候,高从寒已经带着这些年收集到的各种专门逃命的法器,不知道潜逃去了哪里。   ☆、82|隔离 玄阳宗四大金丹宗师加班加点地彻查整个宗门,查出来的成果让人瞠目结舌。 相比之下,高从寒的潜逃都不算什么了。玄阳宗中的半魔修,竟然远远不止这一个。比白羽门好一些的是,玄阳宗并没有金丹宗师中招,只不过筑基期的弟子中了好几个。 比如门内大比里那个用威胁令晓春眠认了输,又败与于秋的赵远,便在被宗门揪出来了。而且他在被揪出来的时候便果断入了魔,然后果断自了爆。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症状稍轻的半魔修,被宗门揪出之后隔离了起来,为此许卫天还专门在后山处划了一块地方,四个金丹宗师轮流看守。 至于晓春眠,正如他说的一样,在宗门刚刚开始这番彻查时,便自行找去坦白了。 “赵师兄他……”听赵镰说过这些事情之后,晓春眠双目微睁,“竟然自爆了?为何会自爆?” “谁知道呢?”好说也是自己的弟子,赵镰多少显得有些心绪低沉,“或许是怕宗门会加害于他吧……但再如何,能比自爆更糟吗?” 晓春眠微阖双眼,“或者是,害怕宗门从他身上知道些什么?” 赵镰看着他。 “白羽门的李长老,不也是自爆的吗?”晓春眠道,“如此不约而同……或许并不是出于本人的意志。” 赵镰笑了笑,“你倒是够镇定。” 说话间,赵镰又打量了一下晓春眠的身周。后山处,每个半魔修都被单独隔离,地上划出的阵法像个牢笼,将他们禁锢于这方寸之间。赵镰一路走来,看到好些人已经开始跪趴在地瑟瑟发抖,相比之下晓春眠的镇静实在让人眼前一亮。 “因为我相信宗门。”晓春眠还是这句话。 赵镰叹了一口气。 “并且我现在只能相信宗门。”晓春眠又道,“否则的话,就算不被宗门禁锢,我也会时刻处于魔修的阴影之下。只有宗门找到了事情的真相,进而找到了解决的办法,我才可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你这小子……”赵镰摇头轻笑,半晌握了握拳,“就冲着你这句话,宗门定当全力而为。” 晓春眠也是一个微笑,而后忍不住开始探听,“宗门已经稳住其他弟子了吗?” 赵镰点了点头。 因为半魔修之事不便公开,这次的彻查行动玄阳宗虽然全力出击,却并没有大张旗鼓,只有几个金丹宗师和与事情相关的极少数人才知道真相。被隔离在此的几个半魔修,对外的说法都是宗门有别的事找他们,就连赵远的自爆,也以意外掩过了。 “门内大比也已经重新进行了。” “哦?”晓春眠顿时双眸一亮,“结果如何?” “筑基组这边,你三师兄赢了。”赵镰笑着看过来,果真见晓春眠撇了撇嘴,一脸失望。 “你这小子!”赵镰指着晓春眠哈哈大笑,“果然就指望着你师兄输吧!你说,你为什么要这么胳膊肘往外拐!” 晓春眠低下了头,不吭声。 “你不说我也知道。”赵镰笑够了,叹了口气,“那个叫于秋的小家伙,本来是能和你师兄拼一把的,上次也确实拼了很久,可这次……太过心不在焉了……” 晓春眠笑,“是我害小秋担心了。” “虽然中途发生了这些事,不管怎样,门内大比总算结束了。”赵镰叹道,“得开始为论道大会做最后的准备了。” “论道大会?”晓春眠抬起头,“出了这种事情,还要去比吗?” “比!”赵镰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膝盖,“当然要比!” 论道大会不仅得依约举办,而且应该在这场大会上解决的事情又多了一桩。一直以来,论道大会都是一场五大宗门齐聚的盛会,其意义不只是切磋比试,更是五大宗门间相互交流的最重要的桥梁。 而半魔修之事,显然就是一件需要五大宗门聚在一起解决的事情。 虽然目前牵扯其中的只有白羽门和玄阳宗,但白羽门那件事闹得太大,一个金丹自爆,一个掌门儿子被牵扯其中,很快另外三大宗门也从各自的渠道探听出了一二。 至于玄阳宗的这番彻查,哪怕瞒过了宗门内的弟子,也未必瞒得过另外那三大宗门。 果真,没过多久,许卫天就从自己的渠道得到了消息——那三大宗门,也开始彻查门内了。并且家家中彩,虽然情况都没有白羽门那么严重,但一两个内门弟子总是免不了的,玄阳宗的情况相比来说都算轻的了。 “可怕……”许卫天瘫在座椅上喃喃自语,“为什么会这么可怕……” 这日去看守半魔修的又是赵镰,龙逸和顾如雪都聚在许卫天的房中。 龙逸手中正翻阅着的,便是高从寒所留下的那本魔功,“师兄你别老是念叨了,过来看看。这个小家伙……人虽然跑了,留下的东西还挺有意思。” “你看出什么了?”顾如雪问。 龙逸微微摇了摇头,“这本功法,凭我的本事,居然看不透。” 闻言,顾如雪和许卫天都是一脸惊讶。龙逸是他们之中最喜爱钻研之人,再加上金丹期的修为,他都看不透的功法,其他人恐怕就更难以看透了。 顾如雪和许卫天都将这本魔功接过去看了看,越看越是愕然。 最后,他们得出了和于秋等人当初同样的结论,“看起来……就是一本普通的功法,而且还比较粗浅。” “粗浅?我一开始也这么觉得。”龙逸笑道,“可这是一本魔功。” 所谓魔功,是指那类会在修炼中改变修士的心性,使之变得暴躁嗜杀又嗜血进而失去自我的功法。在玄岩大陆修真界中,魔修之所以人人喊打,正是因为其没有正常修士的理智,修为越高越容易只知道滥杀。 玄阳宗这几位金丹宗师也曾经看过别的魔功,基本上其中都有一些让正常人反胃的内容,哪些部分能改变修士的心性也十分容易辨析。 而眼下这本高从寒所留下的…… “如果真是一本魔功,也太过隐蔽了。”顾如雪皱眉,“会不会只是一本障眼法?” 龙逸阖上了书页,“和其他宗门的道友联络一下吧,他们或许也有找到同样的东西。” 许卫天用玉简记录下这本功法,传给了其他宗门。很快,白羽门便传来了从李启明洞府中找到的一块玉简,其他三大宗门也陆续传来了同样从半魔修身上发现的东西。 将好几本功法比较着研究过一遍之后,几个金丹深吸了一口气。 “每本都不一样?”先是顾如雪惊讶地叹了一声。 “表面上,确实都不一样。”而后龙逸稍稍摇了摇头,“但是仔细看看这几个部分,颇有些相似之处。而且我试着推导了一下,不管是哪一本功法,在最开始修炼的时候,都能让修为出奇快速地增长。” “就像这上面说的?”许卫天翻阅高从寒留下的那封信,“一开始就觉得这本功法出奇地好,后面不管再遇到多少其他的功法,也找不到比这本的效率更高的,所以自然而然地一直努力修炼这一本……等到发觉不对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另外两人一静。 半晌,顾如雪道,“听起来像一个陷阱。” “如果每本魔功都是一个陷阱……”龙逸缓缓道,“这真是一个可怕的阴谋。” 有人在用精心设计的陷阱制造半魔修?但是谁会做出这种事情,这种事情又有什么意义? 不,在这之前……究竟有谁能够做出这种事情? 写出让几个金丹都无法看透的功法,让早已是金丹巅峰的李启明也跌入陷阱,这不管怎么看都得是金丹以上才能做出的事。但玄岩大陆已经几百年没有出现过元婴了! 沉默之间,房中三人只觉得头顶笼罩着一块巨大的阴云。 好半晌,许卫天总算回过了神,往门外看去,“那个小家伙又来了。” “呀!”龙逸一高兴,猛地就将手中的魔功拍到了桌上,“是我的乖徒儿来了吗!” “是你的乖徒儿。”顾如雪扶额,“但不是为了你……” 一句话还没说完,龙逸已经拉开了房门,门外站着的果然就是于秋。 自从晓春眠被隔离在了后山,于秋每天都会来这么一趟,软磨硬泡地就是想过去看看晓春眠。 这次也不例外。于秋开始叫了几声师父,把龙逸叫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然后就旁敲侧击地又绕到晓春眠那事上头去了。 有龙逸护着,许卫天也不好直接把人给轰出去,只好和顾如雪一起装傻,反正就是死活不放于秋过去见晓春眠。 眼看又要无功而返,于秋叹了口气。 “其实我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于秋道,“他之前就告诉过我……但我还是想见见他。许掌门,顾师伯,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也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可是春眠变成那样也有些年了,我们以前日日都在一起,我也没事,现在见一面又有什么打紧?” 但就算这么说了,许卫天也还是不松口。 于秋低下了头,神色低落。 龙逸本想安慰两句,却又忽然心神一动,“你们以前日日都在一起?” “是啊。”于秋诧异地看过去。自从晓春眠筑基之后回来,就一直和于秋一起住在天景峰内,龙逸不可能不知道。 “那你真的没事吗?”龙逸忽然紧张起来,哪怕之前已经确认过于秋确实没事,眼下也忍不住又确认了一遍,而后松了口气,“确实没事……可是怎么会没事呢?” 毕竟就现在他们得知到的信息,和半魔修过度接触之后是很容易被传染的。而于秋和晓春眠早已是同床共枕的关系,这个接触可不是一般的亲密。 “因为晓师侄程度很轻吧。”顾如雪道,“赵师兄说过,晓师侄的情况是后山那些人中最好的一个,虽然有魔修之骨,但几乎不会入魔。只要晓师侄不入魔,就算再如何与他接触,理应也是不会有事的。” 龙逸点了点头,总算松了一口气,“看来是这个道理。” 于秋的脸色却是忽然一变。 他想起来了,晓春眠也是曾经入过魔的,而且就在晓春眠入魔的时候,他们…… 于秋忍不住抬起了自己的手,对着自己的手指用了透骨之法。结果证明是他想多了,他确实没事。但是怎么会没事呢?于秋忍不住陷入了同样的思考……   ☆、83|上古文字解读 于秋这下意识地一抬手,边上许卫天忽然惊咦了一声,竟然直接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往上一提,于秋袖口顿时往下一落,露出了手腕。 “这是什么?”许卫天看着他的手腕问。 在于秋的手腕与小臂相接的地方,是一个白色的圆形印记。因为这印记太过浅淡,平常不太容易看出来,但眼下许卫天不知怎么着就忽然看到了。 于秋心里一紧,面上不露声色地也看了看,故作淡定地回答,“胎记啊,怎么了?” “胎记?”许卫天反问。 于秋淡定地点了点头,其实内心相当紧张。这因果环所留下的印记,最开始的时候还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圆圈,说成胎记还很容易蒙混过去。但随着系统后来又升过两级,于秋手腕上这个印记虽然乍看过去还是一个普通圆环,但仔细一看,便会发现它其实已经是一个由数个圆环重叠而成的精巧形状。 眼下再说成胎记,许卫天果然就不太相信了。在这么短短的片刻之间,于秋眼看着许卫天目光中光华转了又转,知道对方大抵已经用了不少探测法术,却只能无奈地任由他去探测。 还好系统十分值得信赖,没在这种时候闹什么幺蛾子,全程兢兢业业地扮演着一个胎记。 许卫天就这么抓着于秋的胳膊盯了半晌,于秋身旁的龙逸终于看不过去了,护在于秋身前一把将许卫天推开,“做什么做什么,我家乖徒儿身上长块胎记也不行吗?” 被推开之后,许卫天还忍不住嘀咕了一声,“真是胎记?” 于秋松了口气,垂下手臂将袖口重新撸下去,暗道系统果然值得信赖,任他金丹宗师使尽手段也什么都探不出来。 “乖徒儿,你别管他。”龙逸站在于秋身旁瞪了许卫天一眼,“他这几天总是这样,成天紧张兮兮,看到个什么都能大惊小怪个半晌。” 于秋抹着额头一阵干笑。 “瞧你这点出息!”许卫天回瞪龙逸,却没否认。 “掌门是在为半魔修之事忧心吗?”于秋顺着便问了。 许卫天叹了一声,虽没说话,却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知宗门现在查出了多少?”于秋拱着手问,“可有弟子能够分忧的?” “行了,你能分什么忧!”许卫天挥了挥手,“把你师父给我们留下,你只要回去好好歇着,别把这事乱说就好了。” “或许弟子能够帮上一点小忙呢?”于秋坚持。 这次许卫天还没说话,边上顾如雪便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你这个小家伙,和我们说话这般没大没小,胆气倒是足得很。这点倒是和晓师侄一模一样……难怪你们走得近。” 于秋垂下了眼,因对方提到晓春眠而显出了一丝怅然。 同时他打量了一下这间房。高从寒的那本魔功和高从寒的那封信都在桌上,除此以外桌上还有些其它的东西,明确显示出这些人此前正在探讨半魔修之事。 但高从寒所留下的,应该远不止魔功和信才对…… 于秋很快看到了角落里的一堆东西,并通过几样眼熟的物品认出这堆全是高从寒的旧物。想来高从寒逃走时留下了太多杂物,而后几位金丹将高从寒的住所搬空,却只是专注研究了一些一眼看去就值得在意的东西,暂时还没将精力分到那些杂物上。 据于秋所知,高从寒身上值得研究的东西还有一样,却不知他有没有为宗门留下。 如此想着,于秋便朝那堆杂物走了过去。 “诶……”许卫天想要阻挠。 顾如雪却摇了摇头,拦住许卫天,“或许他真的知道什么。” 就这两句话间,于秋已经蹲下了身,在那堆杂物中翻找起来。找了一遍,没发现,找了两遍,还是没什么发现。莫非高从寒真的并没有将那样东西留下?可是…… 等等。 于秋揉搓着手中的布,好像摸到了什么。然后他站起了身,抓紧手中的布料用力往外一扯,原来是一件旧衣。 “怎么了?”看到他的动作,三名金丹都围了过来。 于秋两手拉着旧衣的两面,吱啦一声,布料顿时被扯开,露出藏在夹层里面的那块破布。 “这是……”许卫天当时就想直接抢过去,然而龙逸咳嗽了一声,许卫天忍不住一顿,等到于秋恭恭敬敬将那块布递到他手上,才迫不及待地抓过去翻来覆去研究起来。 于秋心中也是哭笑不得。高从寒明明将这块布留下了,却还藏得这般严实,而且还特地用着凡间的藏匿方式,没留下一丝法力波动,直将几位金丹都蒙蔽了过去……这是怎样的一种别扭啊。 “上古文字!”许卫天果真一眼就看出了这块破布的不凡,“居然是上古文字!” “掌门。”于秋毕恭毕敬地躬了一身,“现在可以让我试试能否帮忙了吗?” 许卫天纠结地看了他一眼,“这事或许会很危险。”说这话时,他的目光却又看着龙逸。 龙逸分明护短护成那样,听闻于秋可能会遇到危险,却是一脸的不以为意,仿佛对于秋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信心。 “好吧,既然你师父都不担心你,你爱试就试吧!”许卫天终于妥协了。 然后他又揉搓着那块破布,低声嘀咕道,“可是为什么是上古文字……这东西真的和这件事有关系吗?” “掌门,师父,师叔。”于秋朝着他们挨个鞠了一躬,“你们是否对这次的事件一筹莫展?” 这话问得太直接了,几人都不愿回答。 “你们是否觉得,这次的事件远不是金丹期的事情,背后似乎有一个远高于金丹期的影子?”于秋又问。 此话一出,几人都愕然地看着他。 “你为何知道?”顾如雪问。 于秋笑而不答,紧接着再度问道,“你们是否想过,这件事背后的那个影子,或许并不属于现今的玄岩大陆修真界?” 此话一出,房内安静得连根针落地都听得到。 这件事背后的影子远高于金丹期,然而现今的玄岩大陆修真界中修为最高的也就是金丹……这看起来是一个自然而然的推导,但在于秋点破之前,五大宗门这些个金丹,竟然无人试着往这方面想过。 砰地一声,许卫天将那块布紧紧攥在手心,拳头重重砸在椅背上,缓缓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上古……” “只是一个推断。”于秋眨了眨眼,“也未必是上古。” “但很有可能是上古。”顾如雪叹了一声,神色颇有些发白,“上古魔修?这……实在……” “或许真的并不是上古。”龙逸呢喃。 而后他们的视线又都落在许卫天手心中的那块布上。上古魔修的推断太过令人心底生寒,他们都希望事实并非如此,但高从寒所留下的这块布,上面所满布着的上古文字,却又时刻提醒着他们这个不可忽略的可能性。 但总之,可以研究的东西又多了一样,研究的方向又重新被找到。 对上古文字的研究,远比对魔功的研究进展要快。毕竟五大宗门都有多年的底蕴,不比于秋前世离开宗门之后漂泊得像个散修。再加上每当上古洞府被发掘时,五大宗门都会抱团去探索寻宝,这些金丹宗师在上古文字方面的造诣自然都比于秋前世要高一些。 五大宗门一互通,破布上的文字解读每天都有新进展。 “这上面记载了一个洞府。”这日许卫天将破布摊在桌上,向众人解说这段时日的进展,“标记的洞府的地点及打开的方式,但十分晦涩,目前还没能全部解读。” 这日顾如雪去了后山,在场的是龙逸和赵镰。 另外,因为发现这块破布的功劳,于秋也有幸在座。 听到许卫天这番话,于秋点了点头:倒是和他当初解读的结果差不多。 但毕竟是五大宗门合力,得出的成果总会比当初于秋和高从寒自己鼓捣多那么一些。很快许卫天又道,“但这座洞府的主人……似乎和魔修没什么关系。” 已经解读出了洞府主人?于秋顿时精神一振。 “因果道人。”许卫天指着破布上一行颇为晦涩的字符,“冲虚观的道友在他们宗门之内找到了相应的记载,解读出在这里写着的名字是‘因果道人’这四个字。而后南华剑派的道友也在他们宗门之内找到了同样关于这个因果道人的传说,可以确认这个因果道人并非魔修,而是一个强大的五行修士,并且对于符箓剑法炼器等诸多方面都十分精通。” “因果道人?”赵镰轻咦一声,“我好像也见过这个名字。” “哦?” “是在一本上古流传下来的无名剑诀之上,剑诀的著作者有提到十分崇拜这位因果道人,说是但求一见而不得。”赵镰啧啧称奇,“我本以为是哪位了不得的剑修前辈,没想到竟然还不是剑修。” 龙逸略一颔首,“这么说来……我好像也在哪套上古符箓之上,见过这个名字。” “看来还是上古的一介名人,也不知道究竟和这次半魔修的事情有什么关系。”许卫天唏嘘一声,目光忽然又看到了于秋这边,“小家伙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奇怪?” 于秋摇了摇头,左手古怪地按着右手的手腕。 因果道人?这因果二字,总让他有些莫名的熟悉。 于秋忍不住用神识一问: ——小系啊,你有没有听说过因果道人? [……] [没]   ☆、84|放虎归山? ——真没听说过? 于秋顿时就有些怀疑了,毕竟根据目前得知的情况,这个传说中的因果道人在上古修真界是一介名人。系统看起来也不像是当今修真界的东西,就算背后和因果道人的关系不是那么紧密,总不至于连听说都没听说过。 [没有听说过,就是没有听说过] 结果系统冷冷地耍起了无赖。 于秋抹了把额头的汗,到底还是没有过多逼问。 这么几句话间,那几个金丹宗师已经结束了有关上古文字的交流,转而谈到了其他话题。赵镰摸着下巴表示,“后山那些人……一直安置在那里也不是个事。趁着他们现在还算比较稳定,我觉得还是找个时间放出来吧。” 于秋听到这关键的一句话,立马竖起了耳朵。 许卫天却是皱起了眉,显得不太同意,“为什么?” “宗门内已经有弟子对他们的去向生了疑。”赵镰道,“我的意思是,他们大多数人在宗门内潜伏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一直也还算相安无事,就算放回去,只要认真监控着,问题也不至于太大。像眼下这样将他们那样困在后山,时间久了说不定反而容易生事。” “相安无事?稳定?”许卫天将眉头皱得更深了,“万一他们一回去就传染了其他人怎么办?” 赵镰道,“只要他们不入魔……” 这句话才刚说到一半,桌角一块玉佩一亮,是顾如雪紧急传了信息过来。 “这就是你说的相安无事?你说的稳定?”一听完顾如雪的传音,许卫天就气得一巴掌拍在桌上,指着赵镰质问道,“还只要他们不入魔?你如何保证他们不入魔?这不是一下子又入了一个吗!” 赵镰叹了口气。顾如雪之所以传音过来,正是因为后山那些半魔修中刚刚又有人入了魔。实际上这已经是今天第二个入魔的了,昨天也入了一个,那些半魔修们入魔的频率每天都在增高。 “所以我才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赵镰继续道,“他们刚被送到后山时候,难道不比现在稳定多了吗?第一次有人入魔的是在第七天,第二次是在第十二天,之后大约有半个月都是三到五天一次……到现在总共过去了一个半月,已经变成每天都有人入魔了!你还觉得我们不应该改变一下做法吗!” “难道他们会入魔,还是我们的做法害的?”许卫天气得不停拍桌子,“胡说八道!” “冥顽不灵!”赵镰和他对着拍,“刚愎自用!” “你……” “掌门师伯……”眼看着这两个人已经吵起来,边上的于秋弱弱举手发言道,“我觉得赵师伯说得对。” 许卫天满是怒火的目光顿时转到于秋身上。 于秋迎着这目光,镇定自若地表示,“半魔修会在什么情况下入魔,宗门现在应该已经有所了解了吧?一直在困在后山之中,担惊受怕,情绪不稳,因此变得比以前更容易入魔,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不知道掌门认为赵师伯有哪一点说错了。” 这话不太客气,许卫天脸上青筋都凸了起来。 “我觉得我乖徒儿说得对。”龙逸在一旁果断又插了一刀。 三对一,许卫天……反倒冷静了片刻,觉得这事或许真的需要思考一下。 “掌门师伯,我们都明白你的顾虑。”于秋适时又缓了语气,“掌门师伯身为掌门,自然会比我们顾虑更多。只是有些事情,就像赵师伯刚才说的那样,越是为了避免出事而严防死守,反而会越容易生事。希望掌门师伯多多考虑。”说罢,他鞠了一躬。 许卫天看着他。 “哪怕半魔修,也是宗门的弟子。掌门心中一定也是这么认为的吧?”于秋道。 许卫天忽然重重叹出一口气。他一下子靠在椅背上,挥了挥手,“好吧好吧,这事我好好想想,你们先下去吧。” 临走前,于秋再次恭恭敬敬地向他鞠了一躬。 “这小子……”许卫天看着他的背影暗自嘀咕,“还真是够没大没小的……” 龙逸走得稍慢一步,刚好听到这句话,回过头来笑,“不然怎么能当我家徒儿呢?” 许卫天撇了撇嘴,心道难怪你这家伙几百年就收这一个,眼光简直奇葩。 “不过这小子,你还别说……你觉得他是不是有点,是不是有点……”许卫天忽然又抬了抬手掌,做出一个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手势,“反正不像一个刚筑基的小子。” 龙逸挑眉。 “那种感觉叫什么来着……”许卫天道,“他和我们的说话的时候,并不是一般的没大没小,好像打心眼里就觉得他和我们一样。反正不像那些单纯心高气傲的臭小子,也不是单纯见多识广,而是有一种……那种感觉究竟叫什么来着……” “气度。”龙逸道。 “对,气度!”许卫天一巴掌拍在桌椅扶手上。 “没到过那种高度,没有过长时间的打磨,养不出来的东西。”龙逸叹道。 许卫天古怪地看着他,“原来你知道。” “废话。”龙逸拢了拢袖子,“我是他师父,他成天住在我山上,你以为我瞎啊?” “那你还……” “他是什么都无所谓。”龙逸两个胳膊交在身前,两手都拢在袖子里,“修真路上这么长,谁能不揣着点秘密?反正我知道他是我乖徒儿就行了。” 一席话说完,龙逸也就跨出了门,留下许卫天一个人在房内撇嘴。 此时此刻,于秋刚好正和赵镰走在一起。 “原来如此,这倒是个不错的想法。”赵镰边走边看着一块玉简,间或摸着自己的下巴,“有点意思,嗯,确实有点儿意思。” “赵师伯。”于秋在边上问,“你愿意帮我这个忙吗?” “这么客气做什么?”赵镰促狭地笑道,“说是帮你,谁还不知道你是为了谁?” 于秋低头微笑。 “你老实交代吧,今天这么帮我说话,是不是为了早点让我家那臭小子从后山出来?”赵镰又大笑两声,虽然这么说了却根本没等于秋回答,很快又摇着手中的玉简自顾自地问道,“如此巧妙的炼器之法,你是从哪里弄到的?” “这说来要牵扯到师侄的一番奇遇……” “那就别说了。”赵镰摸着下巴,将那玉简翻来覆去又看了好几遍,“好剑啊,这如果顺利打造出来,一定是一柄好剑。只是上面这几个符文……还得另找高手来绘制……” “符文的事情师伯不用担心。”于秋道,“到时候先将剑胚交给师侄,师侄自有办法。” 赵镰看了他一眼,以为他必定是要直接拜托龙逸,也就没有多问。 而后两人又交谈几句,赵镰表示定当全力而为,最后拿着玉简就回到了自己的黑石峰,还颇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 于秋舒了口气,终于快要了结一件事情,心中多了一些欣喜。 那玉简上所记录的,自然是一柄飞剑的炼制之法,最后打造出来的剑,也自然是想要送给晓春眠的。于秋没能为他赢下门内大比第一名的那柄飞剑,却从系统那里兑换了诸多飞剑的炼制之法,一本一本研习参详,终于找出了最适合晓春眠的那一柄。而后他自己再稍加增改,将其改造得更加适合。 好在于秋曾经差一步元婴,又有符箓大师的见识,触类旁通之下,改造这一步虽不简单,却最终顺利完成了。 在这柄飞剑打造好之前,晓春眠应该就可以出来了吧? 于秋抬首看向后山处,片刻后轻叹一声,又转过视线,看向之前出来的掌门住处。 许卫天说再好好考虑考虑,并不是敷衍之词。他虽然没有马上决定将半魔修都放出来,却日日都在和五大宗门的另外四家频繁交流,互相讨论更稳妥的安置办法。 除了玄阳宗,其他宗门也同样察觉到了将半魔修粗暴隔离的弊端。 但在接下来采取什么办法这个问题上,却众说纷纭。南华剑派提出干脆将这些半魔修斩草除根,白羽门和玄阳宗表示强烈反对,水月楼的女修们同样表示应该采取更温和的手段,冲虚观则一直保持中立。 五大宗门为此僵持了数日,而后白羽门宣布,他们掌门之子张瑜的情况已经彻底稳定,因此已经被他们直接从隔离中放出。 南华剑派激动地质问他们如何能证明张瑜的情况真的已经稳定。 白羽门很快做出回应:他们掌门传功给了张瑜,将张瑜的修为从筑基初期直接拔到了筑基巅峰。 此举让另外四家门派都极为震惊。这种传功之法,不仅会大幅削减传功者的修为,对被传功者自身也不见得是好事。揠苗助长,运气好的还能真的长一长,运气不好的可能整个修真之路都直接废在这里了。 但不得不说,单单就稳定半魔修情况这一目的而言,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五大宗门现在已经知道,修为能够压制住体内魔气的半魔修会比那些修为不足的半魔修更加稳定。如此推导,强行提高半魔修的修为,自然能够强行使其稳定。 许卫天长叹一声,暗暗做出了决定。 次日,玄阳宗四名金丹齐齐出现在后山,给了宗门内所有半魔修一个选择。 继续待在后山之中,抑或,接受他们的传功。   ☆、85|解决之道 后山这些半魔修共有九人。 玄阳宗给他们传功,自然不会像白羽门对张瑜那样直接从筑基初期拔高到筑基巅峰,但稍微拔个一两层,多少也能暂时稳定一下。这么一来,对这些弟子们的潜力伤害并不至于那么大,但终归还是有那么一些。 如此说清楚了利弊,这些半魔修在下方面面相觑,似乎都在思考权衡。几个金丹宗师看着他们,耐心地等待了片刻,很快便等到了第一个答复愿意接受传功的半魔修弟子。 这第一次传功非常顺利,许卫天上前抵住对方的背,双方席地静坐半晌,真元一点点渡过去,这弟子的修为眼看着便节节攀升,最终从筑基四层升到了筑基五层圆满,许卫天看着差不多了便停了手。而后宗门果真信守承诺,将这弟子从禁锢阵法中放了出来,只在他身上留下了几个监控法术。 此人过后,剩下那些半魔修顿时踊跃起来,竟然争先恐后地想要接受传功。 几名金丹稍微一惊讶,而后才有些明白。在他们看来,传功之法对潜力的伤害极大,是一柄十足的双刃剑,但对普通弟子而言,这种顾虑却是十分奢侈的。有几个筑基期弟子敢说自己一定有潜力修到凝元甚至结丹?玄阳宗上千筑基弟子,最后能凝元的也就那么十分之一。 是以对这些弟子而言,有人愿意给他们传功,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再加上接受传功就能被放出后山,这还需要考虑吗? 四个金丹顿时忙碌起来,你给这个传功,我给那个传功。 等到挨个传过去,金丹们的脸都绿了。要知道传功对传功者的损耗是极大的,就算这一次传得比较节制,又有四个金丹分力合作,但耐不住人多啊!九个半魔修,一口气就传了八个,平均下来每个金丹都得传两个。 等第八个传完,几人起身的时候脚步都有些虚。 这第八个半魔修刚好是个姑娘,平日里就有些多愁善感,被关在后山这些时日里就属她入魔的次数最多。结果这姑娘回头看着宗门内几名宗师疲惫的模样,满脸的眼泪竟然吧嗒一下就下来了。 几个金丹还没开口说话,这姑娘就哭着跪了下去,“承蒙宗门不弃!我活是宗门的人,死是宗门的鬼,此生决不负宗门!” 此话一落,再看边上站着的另外七个半魔修,受着这哭声的影响,竟然一个接一个的眼眶全泛出了红。然后就听扑通扑通的几声,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全跪下了。 “承蒙宗门不弃!此生决不负宗门!”这声音这些人合在一起,倒颇有些震撼人心的意味。 几名金丹没预料过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怔愣到了现在,而后许卫天才打着官腔一抬手,“你们的心意宗门知道,都起来吧。接下来该如何做,你们都该知道,只希望你们别让我们有一天后悔今日的作为就好。” 这些半魔修含泪点着头,一个接一个地表了番决心,又朝几名金丹宗师挨个行了大礼,然后才陆续离开。 剩下几名金丹互看了一眼,顾如雪不禁失笑,“真想不到会这样。” 许卫天也点了点头,“意料之外……倒可以说是意外之喜。” “其实也没什么可意外。”龙逸笑道,“人都是有良心的。我们怎样对待他们,他们感受到了,自然就会有所回应。所谓人心,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许卫天思索片刻,却是一叹,“他们如果真能说到做到,那是宗门的幸运,但兹事体大,对他们的监控无论如何也不能松懈。” “这是自然,不过先别谈这些了。”赵镰说着,又将目光投向了后山之中唯一还在运转着的禁锢阵法,“你又打算如何?不接受传功,继续被关在这里?” 在这唯一仅剩的禁锢阵法中的,自然就是唯一剩下的半魔修了。 晓春眠。 这段时日一直保持镇定淡然的晓春眠,此时此刻却眉头微紧,显然很有些不知该如何抉择。好半晌,晓春眠才开了口,弱弱地问道,“必须得接受传功不可吗?” 几名金丹面面相觑,相视一笑:谁说筑基弟子就不会有那种奢侈的顾虑?眼下这个不就有吗。 赵镰故意拖长调“嗯”了声,“你这就是不愿意了?” 晓春眠又纠结了,半晌后又问道,“如果继续留在这里,大概还会被关多久?” “谁知道呢?”赵镰故意如此回答,“三年五载也是有可能的。” 另外三个金丹都在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不过谁也没有打扰赵镰戏弄自家徒弟。 晓春眠又是纠结半晌,最后咬了咬牙,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般问道,“那我可以先见一个人,和他商量商量吗?” “什么人?”赵镰问道,“为什么要见他?” 晓春眠低垂下双眼,“我怕他等太久……” 赵镰沉默了片刻。 然后赵镰绷不住了,伸手指着晓春眠哈哈哈地大笑。 许卫天忍不住在后面用手肘敲了赵镰一下。 顾如雪也撇了撇嘴,“赵师兄,你无聊不无聊?” 至于龙逸,已经懒得发表看法了,朝赵镰丢了个鄙视的眼神就转身离去了。 顾如雪和许卫天同样跟着离去,临走前许卫天还打了个响指。 响指一落,本还禁锢着晓春眠的阵法顿时消散。 晓春眠茫然地站在原地,与连被三人鄙视的赵镰面面相觑。 赵镰咳嗽一声,这才解释道,“我们之所以传功给他们,本来就是因为他们的修为不足以压制魔性嘛。而你本来就压制得很好,一直这么稳定,自然本来就不需要被传功。” 简而言之,就算晓春眠愿意为了离开后山而接受这份传功,这几个金丹也不愿意浪费这份修为。从最开始,几个金丹便决定要将他直接放出来。 晓春眠顿时明白了,看向赵镰的视线也微妙起来。 但还不等晓春眠与他计较刚才的戏弄,天边猛地飞来一个黑影,一下子吸引了晓春眠全部视线。 于秋知道宗门今日的计划,一早就焦急地等在后山之外,眼睁睁看着之前几个半魔修出来,然后又等到龙逸出来才知道发生了什么,顿时急不可耐就飞了进来。 于秋看到晓春眠,猛地就朝他冲过去一截,而后看到另一边的赵镰,忍不住矜持地缓了缓速度,最终矜持地在一里地之外就落了下去,远远朝赵镰行了个礼。但他矜持,晓春眠可不顾自家师父还在场,一见于秋双眼就亮了,霎时冲了过去,一里地的距离瞬息而过,砰地就撞了上去,一把将于秋搂到怀里就蹭。 赵镰咳嗽。 于秋听到这声咳嗽,不住给晓春眠使着眼色。但两人实在久未相见,就算想要克制,两只手也忍不住碰在一起,两双眼睛之间情意流转,一不小心便又旁若无人了。 赵镰……只得自己默默闪了人。 偌大一场半魔修事件,在玄阳宗内仿佛就这么被揭过。放出来九个半魔修,其中八个确实信守诺言,对这次的事件守口如瓶,全部仿佛普通弟子一般继续在玄阳宗内兢兢业业。剩下一个晓春眠,同于秋小别胜新婚,无时无刻不腻在一起,整整腻了二十来天。 在这二十来天的平静之下,五大宗门却没对半魔修之事有过半点放松。 有了白羽门和玄阳宗的成功尝试,水月楼同样在无奈之下使用传功之法暂时稳定了局面。南华剑派对半魔修的态度依旧恶劣,倒是冲虚观,一连沉寂了十多天,说是正在专心研究另外的解决之道。 除此以外,那张有关因果道人洞府的藏宝图也被解读出了新的讯息。五大宗门已经得出结论,这张藏宝图所标明的地点,是在天柱山朝西北的一处分支山岭内。不知道是否巧合,五大宗门每十年论道大会的举办地点也正是在这个地点附近,却从来没有发现过什么上古洞府。想来如果藏宝图是真的,这洞府大抵在极为特殊的情况下才会现世,但具体如何却始终没能解读出来。 说到五大宗门的论道大会,在这个时候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准备。玄阳宗内,筑基组原定门内大比前二十名代表宗门出赛,而后高从寒出逃,赵远也“意外”身亡,便又往后顺延了两名,取到了第二十二名。普通弟子不知道半魔修之事,都以为论道大会便是眼下唯一的大事,眼看时日一天天临近,全都紧张而期待地等待着。 宗门这么多人去参加论道大会的时候,门内的半魔修究竟该如何安置?这又是五大宗门近期所争论的一个话题了。 “再有一个月就是论道大会了。”南华剑派那边的传音显得有些急躁,“难道你们想要到时候将那些半魔修也一起带去吗?” “有何不可?”白羽门不徐不疾地反问道。 诸如此类的争论,每天都在进行。白羽门还放了话来,他们宗门内的赵瑜,虽然是半魔修,但不仅会被带去论道大会的场地,还会代表他们宗门参赛。紧随其后,玄阳宗和水月门也纷纷附和,表示他们宗门内也有半魔修会代表宗门参赛。 南华剑派给气个半死,只得去找暂时还没表态的冲虚观,“你们怎么看?” 结果冲虚观不发言则已,一发言便是语惊四座。 “我已经找到了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现在我们冲虚观中的半魔修已经全部被彻底治愈。”冲虚观的掌门说。 “什么办法?”其他宗门赶紧追问。 “这涉及到我功法的特殊之处,不便多说。”冲虚观掌门叹道,“刚好马上便是论道大会了,你们已经决定要将半魔修带上,那边全部带上吧。全部集中起来,我或许能够一并解决。”   ☆、86|暴风雨前的…… 既然冲虚观这么说了,另外几大宗门虽然心有疑虑,却也只得一试。 每一届的论道大会,每个宗门本就会有数百名弟子被带去参赛或者观战,而论道大会即将开始的前一个月前,本来就是该公布要带哪些弟子去的时候,要想将所有半魔修带去,只需将所有半魔修都塞入到这个名单之内就好。 因此玄阳宗将名单一公布,区区九个半魔修夹杂其中,根本就无人察觉异样——除了本就是这九人之一的。比如晓春眠,将这名单扫过两眼之后,便轻咦了一声。 于秋听他一说,也觉得有些微妙,而后直接找几个金丹一问,也就知道了这么安排的原因。 “于师侄总算又想起要关心起这事了。”顾如雪还掩着嘴角与他调笑,“你当初说要为我们掌门分忧,起初也确实帮了不少忙,结果晓师侄一被放出来,你就不见人影了啊!” 于秋闻言微微窘迫,还好顾如雪也就这么一句,而后便又与其他人为宗门内大大小小的事务忙乱起来,于秋连忙一句不打扰了,红着脸就撤了。 一回洞府,于秋就听到晓春眠正在里面和谁说这话,走过去一看,才知道是许鸿来做客了。 “有段时间不见了,”于秋笑道,“稀客啊!你总算被放出来?” “别提了……”许鸿望天,“看父亲那样,要不是论道大会在即,估计还能再关我个大半年。” 于秋晓春眠都失笑。 说到许鸿,这段时日也是悲惨……高从寒跑掉之后,许鸿这么多年都在帮他隐藏身份的事情自然藏不住了,许卫天勃然大怒,当时就将许鸿拎回去胖揍了一顿,然后不知塞进哪个山洞关了禁闭,一直关到现在才放出来。 “说起来,那家伙最近这段时间都没信了吗?”许鸿又问,“一点都没有?” 于秋和晓春眠知道他在问谁,忍不住互看了一眼。 而后于秋叹着气摇了摇头,“他要有什么信,还轮得到我们来关心吗?你父亲早就带着宗门里的长老们扑上去了吧。然而他也是有些本事,估计从许多年前就在做眼下这种隐匿的准备了,偌大一个宗门,竟然都寻不到他的蛛丝马迹。” 许鸿闻言一叹,半晌道,“没有坏消息,也算是个好消息了。” “是啊。”于秋点了点头。 三人又就半魔修之事互通了一下有无,不过许鸿关了这么久的禁闭,基本没什么可说的,也就是听他们两人在说。 “要将所有半魔修集中起来?”听到了这里,许鸿皱了皱眉。 “你也觉得有些不对吗?”晓春眠问。 “也不算不对吧……有种不知道怎么说的感觉……”许鸿想了一下,实在说不出和所以然来,又问于秋,“于师弟你怎么看?” “我们怎么看并不重要。”于秋道,“我刚刚问过几名金丹宗师,宗门的意思是,半魔修之事刻不容缓,必须一试。” “确实不是瞻前顾后的时候。”许鸿也不得不认同这个说法。 半魔修之事,他们所能操心的总归有限。而后三人又是一番论道,主要是许鸿和晓春眠在那里论剑,于秋听了一时片刻,忽然天边飞来一张符纸,是有人传了信来。 “咦。”晓春眠一眼看出这是赵镰的符纸,“小秋,师父找你什么事?” 于秋咳嗽一声,“有点小事而已,我先过去一趟,你们慢聊。” 赵镰找于秋,自然是为了前段时间于秋拜托他锻造的那一柄飞剑。这柄剑比想象中麻烦一些,最终晓春眠被顺利放出来后这么多天,赵镰才总算弄好了剑胚。 于秋拿了剑胚,本想直接回去,却又转念一想,折了个方向,默默寻了个无人之处,就地便解开了储物袋,倒出事先准备好的材料,摩拳擦掌,开始往上面绘制符纹。他绘得十分用心,整整两个时辰之后,日头都已经西斜,才终于呼出一口气——大功告成。 于秋反复看着这剑胚,翻来覆去地看着,越看越是满意。而后他起了身,再次跑去黑石峰,将这剑胚再度交给了赵镰。 “好!”赵镰对符纹虽然不是那么的熟悉,看着上面这精湛的手法,也一连赞了好多声,“好,好!” “赵师伯,”然后于秋低着一颗脑袋,说了个不情之请,“在这柄剑彻底锻造好了之前,您可不可以与春眠说啊?” 赵镰笑看着他,“怎么,还想留个惊喜?” 于秋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既然你有这份心,我自然可以为你保留这份惊喜。”赵镰回头又爱不释手地看了看那剑胚,而后忽然一叹,“可惜,估计是赶不上这次论道大会了。” “这确实有几分可惜,不过也不用太过可惜。”于秋轻啧一声,“这柄剑如果锻造好了,应该够他用很久了吧?” “是啊。”赵镰点头。 剑修之剑,可以与剑修一同修炼成长,不像寻常法器一般还需要随着境界的提升而更换。晓春眠现在所用的那柄剑之所以不行,是因为底子太差,成长有限。而眼下这柄剑,既有精妙的设计,又有珍贵的材料,还有金丹宗师的锻造手艺,再加上于秋所绘制的符纹,一路跟晓春眠到金丹巅峰都绝对不是问题。哪怕金丹之后,如果晓春眠能够走到元婴,这柄剑或许也是跟得上的。 想到此处,于秋不禁志得意满,终于回到洞府之后晓春眠都不知道他在傻乐些什么。 一月时间转瞬即逝,论道大会开始前夕,顾如雪留守宗门,许卫天放出了宗门之内珍藏许久的飞行法宝,一艘足够坐满八百人的大型龙船。得到参赛或观战机会的弟子们拿着事先被发下的玉牌,一个接着一个走上龙船,每一人都忍不住因这雄伟却精致的法宝而赞叹。 许卫天龙逸赵镰也登了上去,而后龙船一飞而起,乘风破浪,径直飞向论道大会的举办场地。 天柱山支脉中的一处,被五大宗门所包围的正中央。 普通炼气修士得走三年,筑基修士得飞四个月,凝元期得飞二十天,哪怕金丹宗师也得飞上三天的距离,用这龙船法宝,一夜便到。 当弟子们走下龙船时,心神都在这优美的景色和浓郁的灵气上。随之而来的,便是对论道大会的殷切期盼。 至于金丹宗师……心中所挂念的却是其他的事情。 安置好众弟子之后,几名金丹互看一眼,然后各自将几名半魔修领在身后,寻向之前几大宗门与冲虚观约好的地点。 这中间有个插曲。当几名金丹找到晓春眠准备带过去时,于秋软磨硬泡的硬要跟在后面。 起初金丹宗师们自然不同意。 但于秋死皮赖脸,“我说过要为宗门分忧,你们也同意我应该为宗门分忧,如此关键的时刻,我怎么可以不在?” 金丹宗师们还是不太同意。 然后于秋发了大招,“师父……” 金丹宗师们……在龙逸果断倒戈之后,只得无奈将于秋带上。 一路走着,于秋一路都和晓春眠黏在一起。金丹宗师们看着都无语了:分开一会就这么难? 只有于秋知道,他之所以死活要跟上,是因为心中不安。 终于到了约好的地点,五大宗门带着所有半魔修集中在了一起。几个宗门这些个金丹宗师齐聚,互相之间目光流转,然后全部将视线集中在了中间的冲虚观诸人身上。 冲虚观中间一人向前走了一步,微笑着向所有人示意。 他便是冲虚观这一任的掌门,据说已经找到了根治半魔修之法的金丹道人印虚子。 “可是所有的半魔修都在这里了?”印虚子道,“我这方法,每用一次就会修为大损。如果不能在眼下一次解决,再有剩下的半魔修,我可不会再这么轻易出手了。” “我们玄阳宗里的,都在这里,一个不少。”许卫天道。像高从寒那样自己跑了的,自然没被他算入到玄阳宗之内。 其他宗门也纷纷点头。 于秋则正在不断打量着这个印虚子。这个道人须发皆白,身上的衣服也发着白,手握一柄浮尘,长得一脸厚道。据宗门里的金丹们说,这印虚子与他们结识也有百多年了,为人确实厚道。是以在印虚子提出眼下的集中之后,其他宗门虽然忍不住嘀咕一两声,最终却也还是相信了他。 更何况,眼下这些半魔修大多都是筑基,还有几个练气,修为最好的也就是一个凝元。哪怕集中之后会出什么幺蛾子,几大宗门加起来也是十几个金丹宗师了,难道还怕应付不了? 印虚子微笑地面对着这些信任。 他看着被几个宗门领来这里的诸多半魔修们,微笑着微笑着,脸上那笑容便忽然拉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与此同时,许鸿正在玄阳宗的安置地附近不断游弋。他被安排在这里巡逻,以免有事发生,却实在无事,难免有些神游天外。忽然之间,许鸿心神一动,看向了身旁刚刚路过的一个草堆。 不知道是否错觉,他感觉这草堆刚才不自然地抖了一下。 许鸿盯着草堆看了半晌,却什么气息也没感受到,心道大概是自己多心了,正欲离去,却又想不过取下了腰间的剑,用剑柄伸过去戳了一下。 顿时草堆中被他戳出一个人来。 许鸿与这忽然冒出的人大眼瞪着小眼。 “你……你真是……”好半晌,那人抽了抽嘴角,“怎么每次都偏偏被你撞上……”   ☆、87|上古魔修 这被许鸿一下子从草堆里戳出来的家伙,自然就是高从寒了。 许鸿很是震惊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怎么是你?你在这里做什么?还这么藏头露尾的。” 说到这个藏头露尾,高从寒还有点郁闷。他一身的匿踪法器,再加上诸多秘法,就算金丹宗师打这里路过也不一定能发现,结果遇到许鸿,明明许鸿也没发现他,但偏偏就这么一棍子给戳出来了。 高从寒又瞻前顾后的看了看,还好这里没别人。 然后他才回答许鸿的问题,“自然是在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许鸿问。 “与你无关。”高从寒答。 “……” 说到这里高从寒又有点郁闷。他之所以紧赶慢赶地跑到这个地方,自然是因为那种藏宝图。虽然那破布已经留在了玄阳宗,但上面的内容早已被他记录了下来,再加上多年的研究,自然能知道上面所标注的地点就在这一带附件。 虽然就算到了这里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启上面所说的洞府,但离开玄阳宗之后,他反正也是无处可去,也就打算先到这里看看再说。 可怜他一介筑基,哪怕飞行法器不少,一路上紧赶慢赶,三个月也就刚刚赶来这里。谁知道五大宗门的什么论道大会竟然也在这里,结果一夜之间,只见天上咻咻咻的数声,几千个人猛地就忽然飞了下来,可把高从寒给吓了个够呛。他只好藏着,藏着,玩命地藏着……直到遇到许鸿。 “怎么就这么倒霉啊!”高从寒抱怨。 许鸿无语半晌,而后又劝道,“其实你可以回宗门试试,宗门内也发现了其他的半魔修,现在他们都还挺好的,也未必就那么危险。” “还是算了。”高从寒道,“我要回玄阳宗,以后会怎么样,不全看那些人的一念之差吗?” 许鸿又动了动嘴唇,但到底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你怎么回事?”高从寒忽然问,“怎么蔫头蔫脑的,这么没精神?” “我又没什么事,要那么精神做什么……”许鸿道,“你倒是精神不错,怎么,这样边逃边藏的很刺激吗?” 高从寒笑了笑,不说话。 “既然你不愿意回去,那就在这里继续藏着吧。”许鸿将那柄剑收回身侧,“放心,我会当做没有看到你的。”然后便寻了个方向,转身就打算离去。 高从寒不得不发觉他真的冷淡得不像话,好像还有点生气,莫非是气当初的不辞而别? “等等啊,”高从寒又道,“玄阳宗这次来了不少人吧,但是我怎么就看到了你,没看到……别人?” “你问于师弟?”许鸿回头。 高从寒亮着眼睛点头。 “还有晓师弟?”许鸿又问。 高从寒脸色不是那么好看了,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们这次都来了,但是都被父亲他们另外带走了。”许鸿说着看向了一个方向,伸手指过去,“大概就在那边,不过你别去了,那边十几个金丹呢……” 许鸿说到一半,却看到高从寒的脸色不知道为何忽然大变。 “怎么了?” 高从寒摇了摇头,“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什么?” 这次高从寒没有回应。他的脸色异常难看,一下子好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紧接着,高从寒膝盖忽然哆嗦了一下,一连退后了数步。 许鸿正欲开口再问,忽然自己也是脸色大变,猛地看向了那个刚才还指着的方向。 就在那个方向,一股气息冲天而起,霎时将天空都染黑了一片,竟是一股强大无比的魔气! 魔气之下,在场十余个金丹通通面无余色。 “你不是印虚子!”其中一个忍不住大吼出声,“你究竟是什么!你不是印虚子!” 之间原本在站在众人之间的印虚子,原本须发皆白的脸上忽然冒出一股股黑气,连白衣都仿佛被染成了黑色,整个人就像是一个魔气的漩涡。 “哈哈哈!哈哈哈!”印虚子须发怒张,整个人被魔气托举到空中,张开双手,大笑出声,“这一天终于来了!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等得我好苦啊!” 在他的脚下,是之前靠得过近的几个半魔修。印虚子忽然发难,其他金丹宗师护之不及,眼睁睁便看着他们被印虚子给一下子吸了过去。此时此刻,这几个半魔修的双目依旧无神地睁开着,双唇微张,丝丝缕缕的黑色魔气就从他们的七窍之中不断飘出,缠绕在印虚子的身周,又被印虚子吸入体内。 其中之一正是玄阳宗那九个半魔修之中的一个。许卫天看着眼睛都红了,想要将那个弟子抢回来,但是他的身形刚刚一动,魔气便铺天盖地地涌来,竟然想要趁机再抢下本来被许卫天护住的那几个半魔修。若不是龙逸及时分了力过去,印虚子恐怕已经再次得手。 “师兄,放弃吧。”赵镰在后面咬着牙道,“他们的神识全都已经泯灭了。” 这话让众人的脸色都有些发白,却无人可以反驳。 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几个半魔修一被印虚子捉去,神识便已经被吞噬。神识泯灭,这个修士便算是已经身亡,剩下的只是一具空荡荡的躯体。在已经被捉去的躯体,和暂时还未被捉去的弟子之间,所有的金丹到底还是选择了继续护住那些已经护住了,放弃那些被捉去的。 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原本最激进地想要将半魔修斩草除根的南华剑派,在此时此刻,却也都为了护住门下的半魔修而拼尽了全力。另外三个宗门,自然更加拼命。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有人再一次问道,问话的对象却不再是印虚子,而是站在印虚子身后的冲虚观其他门人。 自从印虚子发难,这些冲虚观中人便一言不发,一步未动。此时此刻,众人的视线再度集中过去,才发现有一些不对。这些冲虚观门人此前还是生机盎然,眼下却已经双目无神,竟然是与那些神识已经泯灭的半魔修们一个神情。 “他们……”众金丹宗师开始有些发冷,“他们都……” 印虚子再次狂笑一阵,目光肆意张狂地扫视过去,“我制作的傀儡们如何?都十分逼真吧!哈哈哈哈哈!” 以一己之力对付十多个金丹宗师,此人却丝毫不惧,甚至还目露戏谑,仿佛猫捉耗子一般。他看着众金丹们咬牙切齿的拼命神情,并不出手,只是整个人被魔气托举在那里,任由魔气自行去抽打金丹们的防护,仿佛胸有成竹,毫不在乎。 但就算此人毫不在乎,众金丹们竟然也无法抵抗。 强大、太强大了! 金丹们起初还能牢牢护住,但随着魔气在他们的防护之外不断抽打,真元一点点被消耗,那些魔气却像是毫无耗损,依旧抽打得那样猛烈。仅靠魔气就如此厉害,这种实力……若是传说中的元婴,大抵就是如此了吧? 元婴——这两个字让众人都有些绝望。 一个大境界的差距,哪怕以一人抵挡数百人都不在话下,更何况眼下只有十余个金丹? 然后玄岩大陆究竟是什么时候,又出了这么一个元婴? “原来如此……原来就是你吗……”绝望之下,许卫天忍不住呢喃,“原来你就是那个……上古魔修……” “上古魔修!”众人都忍不住重复了这四个字。重复过后,却只有更加心生绝望。 “魔修?”那夺舍了印虚子的家伙却笑看了许卫天一眼,“区区魔修二字,未免太小瞧我了。你们该知道,这块道域内所有的魔修,都是我的门人。” 震惊太过,听完这话之后众人反而没什么反应。 “可怜我神魂破碎,足足沉睡了百万年……”印虚子抬起自己的双手,看着上面的纹路,笑着仿佛在看着遗失多年的至宝,“可我又苏醒了,我又占有了一具身体,我终将恢复往日的荣光。我等待今日等了已经足足有百万年……” 印虚子忽然一顿,抬头遥遥看着远处的一个方向,竟然面露惊愕,“九煞之体?” 而后印虚子又是一声低笑,“九煞之体,九煞之体!天助我也!真是难以相信,在这种贫瘠的道域之内,竟然还有九煞之体,而且竟然如此轻易便被我找到!” 说着,印虚子抬起手,凭空狠狠一挥,“既然还有九煞之体等着我去夺取,我就没时间再陪你们空耗了。” 一挥之下,众人感觉好像一股狂风吹过,但哪怕金丹宗师,在这股狂风之下竟然也无法站稳! 只听白羽门一名金丹惨叫一声,整个人直接被狂风给吹到了空中,而后狂风一转,此人身体像个陀螺般一扭,只听咔嚓数声,竟然筋骨寸断!一声惨叫间,一缕白色的神魂从这名金丹头顶的窍穴中漂浮而出,却被黑色魔气一卷,瞬间消弭于无形。 数百年修得的一名金丹,就这么眨眼间陨落。在场所有金丹的心都冷了。 印虚子又一招手,原本被那名金丹护着的几个半魔修顿时被吸了过去。 白羽门掌门一声惨叫,“瑜儿!” 这个掌门的亲生儿子张瑜,正是这几个被吸去的半魔修之一。 “瑜儿!”只见他不顾一切,拼了命一般合身扑去,一把抓住了张瑜。印虚子笑着看他,到真让他将张瑜给救了回去。 只是原本被这掌门护住的几个白羽门半魔修,在他不顾一切去救自家儿子的同时,已经也被印虚子给吸了过去。 一连两批半魔修入了腹中,印虚子顿时更加强大。   ☆、88|[我本不想出手] 印虚子变得更加强大,魔气节节攀升,剩下几个金丹宗师越发有些撑不住了。 不等印虚子再一次出手,水月门那边一个金丹宗师往后一退,猛地吐出一口血来。印虚子适时一招手,又是好几个半魔修被他捉了过去。 水月门那金丹不顾伤势要去将那几个半魔修抢回,印虚子又是一挥手,只见水月门那金丹半空中身形一顿,而后身上皮肤鼓起,竟然猛地一下爆裂开来,鲜血顿时喷射一地。 “你……”水月门其他的一名金丹女修顿时红了双眼,“我和你拼了!” 说着她就要朝印虚子冲去,却被另一个水月门金丹拦了下来,“不要冲动!” 一面是大多筑基的半魔修弟子,一面是宗门内顶梁柱般的金丹宗师,究竟该如何抉择,每个人心中都很清楚。但有些事情,并不只是可以这么冰冷地比较的事情。 之前那冲动的水月门女修稍微冷静了一下,而后笑道,“我还是要和他拼了。” 她知道自己的实力,知道自己此时已经有些顶不住了,哪怕继续这样僵持了,也护不住身后的弟子多久。于是她狠狠咬了咬牙,最终趁着自己还有力气动弹,再一次猛地朝印虚子冲去。 印虚子眯眼朝她看了一眼,再次抬起手来,手未落下,却忽然神色一动。其他人感受到这女修身上的波动,也是脸色大变。 轰隆一声!这女修眼看就要扑到印虚子身旁,竟然毅然自爆! 爆炸狂卷而走,一下子所有人都显得狼狈万分,但当自爆的烟尘终于消散,位于中心的印虚子却还是安然无恙。 自爆,已经是一个金丹宗师所能拿出的最厉害的手段,却还是没有收到一点成效。 众人的绝望再一次被加深了。 “倒是有点血性。”印虚子呵呵笑了一声,看向其他那些已经快在绝望中窒息的众金丹,“你们又怎么选?若是将你们身后的那些食料交出来,我倒是说不定会放你们一条生路。” 此话一出,真有几个绝望之中的金丹宗师抬起了头来。 “你说的是真是假?”其中一个忍不住问道。 印虚子笑看着他,也不回答。 那人深吸了一口气,不住动摇。就在这动摇间,印虚子一掌抬起,狂风再度卷去!问话之人瞬间陨落。 “当然是假的啊!你们这些家伙,今天通通都得死在这里!哈哈哈哈哈!” 这阵狂风中,玄阳宗内的几名金丹终于也到了极限。龙逸沉迷外物,对身体的打磨本就不如许卫天和赵镰,就算用了符箓帮助抵御,此时也忍不住口喷鲜血,往后退了一步。 一步之退,龙逸顿时脸色大变。 那边印虚子果然已经抬起手,朝原本被他护在身后的那几人招去!而于秋和晓春眠,原本就一直在龙逸的身后。 于秋本身并非半魔修之体,并非印虚子的目标,但晓春眠是。 晓春眠入魔不深,修为一直可以极佳地压制体内的魔气,再加上天资出众,此时面对印虚子的召唤紧咬着牙关,竟然凭借自身之力抵挡了一瞬。而后于秋同他双手交握,两人灵气凝结在一起,竟然又抵挡了一瞬。 两瞬过后,印虚子轻咦了一声。而龙逸已经再一次拦在了他们身前,抹掉嘴角的血,通红着眼,再度将他们护好。 印虚子笑看着他们,抬起了一只手。 看着这一幕,于秋的牙齿打了颤。刚才瞬间陨落的几位金丹宗师,他都眼睁睁地看在了眼中,他绝对不能看到龙逸也落到那个下场! 他更不能看到晓春眠也被印虚子捉去。 可别说眼下的他了,就算是当初金丹巅峰的他,也不是印虚子的对手。 有什么办法?究竟有没有什么办法?还有什么可以救他们! [……] ——别闹什么杂音了!究竟有没有办法!有就说! 其实于秋也不认为系统会有办法,他只是病急乱投医。 ——如果还有办法就告诉我!求求你…… 系统轻叹了一声。 系统终于轻叹了这一声。 此刻印虚子那只手已经抬起,一股暴乱的气息已经攻到了龙逸身前。而后一阵轻轻的波纹以于秋为中心荡了开,就像一片轻轻的丝绸滑过众人身侧,让正攻到龙逸身前的那股那股力量瞬间消弭于无形。 所有人都愣住了。 于秋愣住了,本已准备好迎接末路的龙逸愣住了,身周其他人愣住了,那印虚子更是愣住了。 这阵轻轻的波纹继续荡开,最终将这所有的金丹宗师,所有半魔修,全都罩入了其中。虽然波纹很轻很淡,几乎看不到,但那些魔气已经全部都抵挡在外,留下一条明显的分界,让众人都能清晰地看出这道屏障。 “谁?”印虚子四处张望,不住呢喃,“是谁在阻我?” 所有攻击都被拦在了屏障外面,众人终于得到了片刻喘息。 “究竟是谁?谁能阻我?”印虚子还在那儿张望着,呢喃着,“究竟有谁能够阻我?这片道域,区区这片如此贫瘠的道域……现在究竟还有谁能够阻我!” 于秋呼出了一口气,用一种不知该如何形容的神情看向掩在衣袖下方的那个圆环状的印记。圆环在衣袖底下露出一个小小的边缘,发出一种淡色的光芒。 “我知道了!是你吧!是你啊!”印虚子扬起了头,忽然又是一阵狂笑,“原来如此!原来是你啊!你竟然也还活着!哈哈哈哈哈!” 印虚子笑着低下头来,嘴角高高扬起,露出一种此前从未露出的战意盎然的神情。 “你竟然也能如此命大!”印虚子笑着抬起双手,“看我把你找出来,让你再一次死在我的手里!彻彻底底死个干净!” 话音一落,双手也随之落下。 魔气凝结成束,狠狠抽打在这道屏障之上! 屏障顿时可见地不断颤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印虚子不断狂笑,双手指着屏障,如演奏般不断挥舞着,让凝结成束的魔气一道接一道抽打在屏障之上。 屏障的震动越发剧烈,每一刻都在变得更加剧烈。渐渐地,屏障的一角忽然崩解,魔气顿时探了进去。屏障很快直接舍弃了那个角落,内缩一层再度凝结,但在这些猛烈的抽打之下,任由谁都看得出来它支撑得如何艰难。 “只是这样吗?原来你现在只不过是这样啊!”印虚子狂笑之声不断高涨,姿态愈发疯狂,“哈哈哈哈!你不行,你不行了!你也不行了!” 在屏障如此艰难地支撑着的时刻里,系统在于秋脑海里响起的声音也变得支离破碎。 [我……不行……] [……我……现在只能……撑到这种程度……] [我……这幅样子……不行……] ——别这样说。 于秋狠狠咬紧着齿门,眼睁睁看着它是如何艰难,心中酸胀不能名状。 ——你做得很好。 [……] ——你很厉害,我一直知道你很厉害,却从来没有想过你能厉害到什么地步。 ——现在我知道了,原来你真的这么厉害。 [……] [可是……我……快要撑不住了……] ——别这样说。 [……] 系统忽然轻笑了一声。 [于秋] [我……本来不想……出手……] [我真不想出手……] [……你知道吗……我不想管这件事……我……这幅样子……已经不是他的对手……] [就算你求我……我……本来……也不想出手……] ——别这样说。 [可是……你是我的宿主……我靠你为食……你如果死了……我也不会好过……] [……若非如此我绝不出手……] 系统像是狠狠卯了一口气,声音忽然清晰起来。 [可是就算我出手,眼下也是极限了] [……算了,这样也不错,我活得够久了……可惜最后没能帮上大忙……] ——别这样说,你很厉害。 系统又是一声轻笑。 魔气不间断地狠狠抽打在屏障之上,天地间仿佛全都是印虚子那疯狂的大笑。屏障再一次崩裂一个角落,再次狠狠内缩了一层。 [已经两次了,第三次就不行了] ——你真的很厉害,真的,我忽然觉得或许你真的可以办到任何事情。 系统笑着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但暗地里它或许想着这么一句话: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然后于秋忽然又说了一句话。 ——我要使用剩下的所有经验值,召唤一个幸运,一个能够圆满解决眼前之事的幸运。 [!] ——圆满解决是指,此事过后,师父好好的,春眠好好的,在场其他人也都好好的,哦,除了对面那个夺舍了印虚子前辈的疯子……你也好好的。 系统沉寂了下来。 在雨点般的抽打之下,那道守护了这么片刻的屏障终于支撑不住,又一次崩裂。就像系统刚才所说的,第三次崩裂之后,屏障便再也没能回复,只一点点崩裂了个彻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印虚子笑得整张脸都狰狞起来,“你不行了!真的不行了!终于不行了吗!” 于秋看着自己的袖口。就在屏障彻底崩裂的瞬间,圆环的印记已经彻底暗淡下去。 得到片刻喘息的金丹宗师们再次站在众人身前,咬着牙再次张起了自己的防护。 于秋一直看着那个黯淡下去的圆环,然后眨了眨眼。他分出一缕神识,轻触这圆环,将自己这缕神识沉入进去,一直沉入到系统内部的中心。那里有一个方形木板,一拿起便可以看到最上方记录着的剩余经验值。积攒至今,也就大几千了。 印虚子笑了许久,忽然深吸了一口气。 “不对,你还没有消失。”印虚子将目光投向了众人,“你只是躲起来了……你躲去了哪里?我一定要把你找出来!” 于秋看着木板上那大几千的经验值。 印虚子那些凝结起来的魔气再次向众人抽打而来,这次众人却已经没有了那道屏障的保护。 就在这么一刻,木板最上面那大几千的经验值忽然一阵颤动,瞬间再度定下,却已经变成了零。 于秋勾起了嘴角。 他将神识从系统的内部退了出来,笑看着手腕处那个再度亮起的圆环。 究竟会发生什么?忽然有点小期待啊。   ☆、89|争夺 就在印虚子这道凝实的魔气就要落下之时,天地间忽然猛然一阵震动。 不仅众人一下子被震得东倒西歪,就连那些魔气也被震散。 于秋目瞪口呆:莫非自己召唤出了一个地震?这这这,离彻底解决这件事好像有点远吧? 很快他就知道自己想多了,眼前这并不是什么地震。震动的不止是天地,还有所有的灵气!金丹宗门使出的防护全都七零八落,对面的魔气自然也无法幸免于难。 “这是……天震?”有人惊愕的问出了声。 所谓天震,震的是整个时空。仔细看去,就连视野中所看到的景色都仿佛错了位。这是极为罕见的一种自然现象,一经出现,管你金丹还是炼气,通通难以动作,元婴大抵也是一样。 “快跑!”很快有人发现这是个逃命的机会,但一切都震得如此厉害,想跑也不容易。 更令人绝望的是,印虚子似乎并不是完全完全无法动弹。只听一声“哪里跑!”,一道魔气再次攻去,虽然魔气到中途便被震散得差不多,但最终到底还是拦了一下。 于秋咬了咬牙:就算召唤出天震,也无法好好解决吗? 结果他又想多了。 天震,并非他真正所召唤的那样东西,而只是那样东西的前奏。 当这汹涌的震动濒临停止时,那因为魔气被震散而重回皎洁的天空之中,忽然又一次出现了一抹黑色。并非再次被染黑,而是——而竟然是,被从中间拉出了一个黑色的裂口。 “时空裂缝!”更多的人惊叫出声。 当天震发生后,极为稀少的几率,会震出时空裂缝。传说时空裂缝之后是另一个世界,但至今所出现过的时空裂缝全都极为狭小,一旦碰上只会被切割得支离破碎,谁也无法验证传说。 眼前这道忽然出现时空裂缝,却极为巨大,别说通过一个修士,仿佛能直接塞进去一座山峰。 但这道出现在空中的裂缝,又能怎样解决眼前的情况? “难道是……”印虚子的目光全部被这道时空裂缝给吸引了过去,“莫非是……” 就在他这么不断呢喃之时,黑色的时空裂缝中露出了一个白色的角。 那是属于一个洁白宫殿模样建筑的一个角落。时空裂缝越扩越大,白色的宫殿一点点探出,美轮美奂,仿佛蕴藏了整个世界的星光。 不止印虚子,所有人都忍不住仰头看着这个白色宫殿,微张着嘴,不敢置信。 “因果道人的洞府?”于秋听到许卫天在身旁呢喃。 是的,此时此刻,如此出现,所有人都想起了那张藏宝图,想起了那个因果道人的洞府。那个无论如何都无法解读出来的开启方式,竟然就是时空裂缝!谁也不会想到,因果道人竟然将自己的洞府给藏在了时空裂缝之后。 从未听说过有谁能够控制时空裂缝,它的每一次出现都全靠运气,而且是极为稀罕的运气。 现在运气来了。 ——但那只是一个空空荡荡的,无主的洞府。 “哈哈哈!哈哈哈哈!”印虚子忽然再度狂笑,“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居然能看到它……居然能在这种时候就看到它,我还以为要等很久!机不可失!机不可失!” [竟然……] 于秋的脑海中,系统同样也在瞠目结舌。 渐渐,那洞府终于露出了大半。所有人都看到,洞府之上正悬浮着一个巨大的圆环。 于秋瞳孔皱缩。 那是一个巨大的法宝,无数个圆环层层叠叠在一起,不断旋转。于秋曾经见过,就在系统最近一次升级之后,说是已经达成了完整形态的时候。 ——因果环…… 那时于秋所见的因果环十分小巧而精致,远不像现在这样巨大,而且破破旧旧,充满了岁月的痕迹。 但就算是如此巨大而破旧的因果环,于秋竟然也是见过的。 [你想起来了?] 于秋点了点头。 那还是在……今生重生之前,前世刚刚宁死也要踏出元婴那一步之后。于秋的神魂接触天地,延伸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就在一片漆黑的时空裂缝之后,于秋遇到了这个巨大而破旧的圆环。 “可你甘心吗?”因果环那时问他。 于秋回答不甘心,然后就一路走到了现在。 ——原来如此,我的重生是因为你。 [你早该想到的] ——确实早就想到了,但直到现在才终于确认。 这么短短的两句话之间,天震已经彻底停下。印虚子狂笑地乘着魔气,将地上这群原本的猎物都弃之不顾,疯狂地朝着洞府飞扑过去,“因果环!你是我的了!” ——他知道因果环。 [嗯] ——他和你很熟。 [孽缘而已] 印虚子急切地飞向洞府顶端的那个圆环,却在接近洞府的时候猛地撞上了一个看不见的壁垒。 又一个屏障!印虚子怒吼一声,狂暴的魔气接连不断抽打上去。那洞府的屏障比之前系统所作出的那个略强,却也渐渐开始了微微的颤动。 “快跑!”忽然又有人喊道。 一言惊醒梦中人,原本看呆的众人果断再次尝试跑路。 但印虚子暂时弃他们于不顾,不代表会眼睁睁看着他们跑掉。一见此景,印虚子怒吼一声,漫天的魔气顿时滚油般泼洒了下去。 魔气即将落地之时,却又被一道屏障挡下。 “又是你?”看到这屏障,印虚子瞳孔猛地一缩,而后又是一阵大笑,“你还能做些什么?你的因果环,马上就要是我的了。” 系统忽然叹息了一声。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什么? [不能让他夺走因果环,一旦他得到因果环,无人能再与他抗衡] ——那怎么办? 系统沉默了很久,忽然又轻笑一声。 印虚子的攻击连绵不断落下,就算系统因为因果环的现时而变得比以前稍强,抵御起来也很是吃力。 就在这强烈的攻击之下,一个白影忽然浮现在了于秋身侧。 “小秋?”晓春眠惊呼了一声。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个白影,所有的目光都探了过来。 于秋也侧过头来,看着身旁的这个白影。若他没有猜错,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系统的真身。 这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俊朗的男子,浑身上下却都透着一股被岁月打磨过的气息。眉梢微挑,一袭白衣,活脱脱一副神仙姿态。 印虚子猛地狂叫了数声,双眼一下子就红了,双手不断挥舞,攻击一下子又剧烈起来。但原本的攻击就已经剧烈到了极致,眼下再一加剧,只因这种急切而变得多了几分凌乱。 系统化作的白影嘴角淡淡勾起,轻轻说了两个字,“孽徒。” 就这么两个字,印虚子彻底地疯了。攻击凌乱不凌乱什么的他已经完全不管了,只将魔气一个劲全往于秋这边砸。 暗地里,系统却正在和于秋对话。 [因果环是因为你的因为你的召唤而现世,这只能证明一件事] ——什么? [它是属于你的] 系统一抬手,屏障升到空中更高处。 而后白影飞身而起,带着于秋同样冲向了洞府。 印虚子不断的疯狂攻击,让系统的屏障再次开始乱颤,系统面上却还是那么一副风轻云淡的微笑,刺激着印虚子更加疯狂。 系统带着于秋停在了洞府的入口处。 [快!打开它!你知道该怎么做] 于秋看着那些缠绕在入口处的繁复纹路,点了点头。纹路中有六个空隙,可以放入六张符箓,这是一个关于符箓的谜题。于秋曾经在高从寒的破布上所看到的乾坤贯日符等字样,并不是正确的答案,而只是一个提示——或者说,是一个有关答案的猜测。 真正的答案,得根据这些纹路来思考。 于秋正对着这些纹路,盘膝而坐。 片刻后,他抬起手,珍之慎之地从储物袋中取出了数张符箓。这次项目在上次门内大比时送给他的,一套共五张的上古符箓,于秋一直珍惜至极,决心用在最重要的时刻。 眼下就是这种时刻了。当然它们并不是正确答案,于秋这时候将它们拿出来,并不是因为它们能解答这个谜题,但它们能够节约时间。这种等级的符箓,想要绘制,光是处理足够承受的材料,就需要花费很多时间。 于秋在其中一张上略作改写。符箓上纹路一变,符箓上光华也是一变,顿时已经失去了效力。但于秋此时并不需要它们的效力,只需要纹路。 于秋如法炮制,很快将五张全部改写,而后依次贴在了大门的空隙处。 此时此刻,还剩下最后一张。于秋看着最后那个空隙。 于秋勾唇一笑,伸手触向那个空隙。在他的指尖,缠绕着一缕神识。 神识为笔,空间为纸。 就在这虚空符箓被连上最后一个符点时,整个洞府都是一阵颤动。而后洞府外的壁垒崩散开来。 在洞府敞开的一刻,印虚子的攻击猛然停下,大睁着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仿佛整个人都呆愣僵硬。 系统拽了于秋的一缕神识,猛地朝洞府上方的因果环飞驰而去。 就在系统快要到达时,印虚子却又忽然回过了神来。 “哈哈哈哈……”印虚子又在笑,不再是之前那种疯狂的笑,这笑中莫名带了许多悲凉,“原来如此……这才是你所认同、所等待、所看中的人。” 这忽然的悲凉过后,印虚子再度疯狂,“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魔纹终于从印虚子脸上浮现出来,魔气猛然大涨。系统措手不及,布下的那层屏障竟然一下子就被魔气给推回去老远,一下子就将原本被护在屏障之内的因果环给暴漏了出去。 漫天的魔气,一瞬间将因果环整个裹入。   ☆、90|强行突破 于秋从入口处转了头看过去,正好看到因果环被印虚子的魔气卷入的那一瞬间。他心知不妙,心中刚刚咯噔跳了一下,双脚尚未来得及下意识地迈开步子,耳边便忽然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声响。 噼啪一声,像是琉璃破碎。 而后他双目所及的整个视野,竟然真的就如琉璃破碎一样龟裂开来,一块块分崩离析。 仿佛一眨眼间,世界在碎裂中消失了。碎片彻底崩离之后,于秋却又看到了另外一片景象,身处到了另外一个时空。他原本站立的双腿不再直立,而是弯曲着跪趴在地,身体感受到驳乱的灵气,以及重逾千斤的压迫之感。于秋低着头,不可置信地辨认出身体之下的阵法——驳灵阵、千斤阵。 于秋又抬起了头,看到边上一块大石头上坐着一个黑色的人影,满是邪气地笑看着他。人影有着一双青色的眼,脸上布满黑色的魔纹,头发高高撩到脑后,露着鬓角处一个梅花样的胎记。在这人影之后是一面高高挂起的巨大镜面,镜面内一片芙蓉帐暖、火红刺眼。 原本已经有些忘却的记忆铺卷而来,于秋发抖了。 这是什么?幻觉?还是……他真的又回到了这个时刻?这个不断翻涌的念头让于秋胆寒。 兴许是看到了于秋脸上忽然露出的惊惶无措,影魔将嘴角勾得更高,露出一个更加满意的神情,起了身,朝于秋走来。步子抬起,落到一半,那个清脆的声音却再度响起。 噼啪一声。 世界再度琉璃般破碎。 于秋还是站在因果道人那座洞府的入口处,还是正仰望着天空。悬浮在天空中的因果环却已经脱离了印虚子魔气的包裹,再度被系统的屏障保护在内。 “你……你竟然……”那边印虚子脸上魔纹依旧,神色越发狰狞,咬着牙切着齿,“你竟然曾经为他逆转过因果!” 系统并未答话,它所化作的白影更加淡了,已经可以透过白影清晰地看到后面的景象。在这场争夺之中,他已经消耗了太多。 而因为因果环刚才那被印虚子触摸到的一瞬,所有人脸上都出现了一种异样的惊惶。 不只是在场这些金丹宗师与半魔修,就连别处那些被五大宗门带来参加论道大会的一般弟子,也都在为那一瞬间而愕然。 玄阳宗驻地之外,高从寒猛地朝后退了一步,本就因为印虚子魔气的压制而惨白的脸越发扭曲狰狞,双手无法控制地紧抱住后脑,口中痛苦不堪地呢喃出一些细碎的语句,“不……这不可能……这些是什么……” 许鸿站在他的身旁,双目紧闭,好半响才睁开来,带出一口沉闷的叹息。 绝大多数人都相信自己刚经历了一场幻觉,所以才会看到一些这辈子从未发生过的事情,脑子里也忽然冒出一些根本不属于这辈子的回忆。但总有些人不属于绝大多数,比如于秋。 ——刚才那是…… 系统同样没有分神来回答他,他必须应对还在那里发疯的印虚子。最后这一段距离,系统几乎是瞬间到达,却又好像过了很久。 他那层白影已经薄得像一层纱。与印虚子的争夺对他而言非常艰难,毕竟他早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恢复,比不得已经夺取了他人肉身的印虚子。在最初的最初,他也从来没想过要这样与印虚子硬碰硬地争夺。 然而因果环竟然因于秋的召唤而现世。 就像于秋本来没指望过在这种时候使用这个召唤幸运的功能,却因为系统的出手抵御而重新认识了系统的能力,因此才决定将一切押在这个功能之上一样。正因为于秋召唤出了因果环这个事实,让系统有了相信因果环是注定属于于秋的信心,这才有了拼命也要争这一把的决心。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奇妙。 终于,系统伸出了手,将于秋那缕神识紧紧摁在了因果环的本体之上。 轰隆一声,于秋脑子里仿佛被铁锤给锤了一下,无尽的信息从神识那段喷涌而来,撑得他发疼。 [不够……] 系统深吸了一口气。 [你的修为不够,但这好解决得很] 就在这句话后,一股磅礴的力量便从因果环内——抑或是从漂浮在因果环边的系统之内——喷薄而出。 “真元!”不止于秋,下方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股力量,“好强大的真元!” 在这股磅礴真元的浸润之下,在场所有人都觉得修为直往上涨。于秋的修为更是节节攀升,一瞬间就到了筑基巅峰! “这是要干什么?”下方龙逸的一张脸顿时白了,“这是要给我的乖徒儿强行灌真元吗!” 在他说这句话的同时,有几个金丹宗师已经绿着双眼朝着那座洞府,朝着那磅礴真元的中心飞扑了过去。另外许多金丹宗师在享受了片刻这真元的好处后,却脸色一变,反倒唯恐避之不及地连连往后退去。 有人扑去,是因为金丹之后的修为增长举步维艰,眼下这么大一块真元宝库就在那里,哪能每个人都抵挡住这个诱惑?就算揠苗助长,本来金丹就已经玄岩大陆正常修真界的极限了,几千年都不会有一个元婴的。 有人唯恐避之不及,则是因为眼下这种强行灌真元的危害不只在于揠苗助长,还会…… 很快,就有一个金丹宗师在这真元的浸润之下到达了金丹巅峰。但他还不退后,还在那里贪婪地吸收着真元,边吸收还边在那边呢喃,“元婴……元婴就在眼前!”于是真元继续往他体内灌去,将他那颗金丹灌得满满的,满得不能再满,却还在不断地往里灌。而已经到达巅峰的金丹,却始终都没有往前再进一步。 等到那金丹终于发现眼下还是元婴无望时,一切都已经晚了。只听一声轰然巨响,那金丹终于整个爆烈而来,爆体而亡。 这一幕让不少深陷在修为的诱惑中的家伙清醒了过来,也让龙逸的脸色更加惨白起来。 金丹宗师尚且如此,何况于秋只是一介筑基?更别说于秋距离真元中心那样近,所受到的灌溉远不是下方这些外泄的真元可比! 看到于秋的修为早就被强行灌到筑基巅峰,龙逸拼了命想要冲过去将于秋抓回来。 但许卫天在后面死死拽着他,“龙师弟,冷静一点!你现在不能过去!” 龙逸冷静不下来,差点和许卫天打起来。要知道于秋已经筑基巅峰好一会了,现在那个金丹宗师都已经爆了,于秋还在筑基巅峰! “你冷静一点,仔细看看。”许卫天深吸了一口气,“他在突破。” 龙逸闻言,定睛一看,果真见于秋盘膝而坐,面容慎重,周身气息流转,确是一副正尝试突破的样子。 “但从筑基到凝元,哪能是说突破就……” 龙逸这句话还没说完,上方于秋便猛地睁开了眼,双眼在这一瞬间似有精光四溢。灵气在他体内打着旋,一层叠着一层,被一股由内至外的巨力牵扯着,流转着,凝结成一滴水珠,滴落到了丹田。水珠之外,原本的灵气不再是那么清透的气体,而是蒙了一层,变得仿佛一团水雾。 凝元。 “他突破了。”许卫天道。 龙逸目瞪口呆。谁从筑基巅峰突破到凝元不需要个把月的水磨工夫?眼下于秋竟然在这么一瞬间完成,这这这,实在是…… “他与平常弟子有些不一样,这你不是知道吗?”许卫天无奈道。 龙逸沉默。知道归知道,但有一个词,叫做关心则乱…… 赵镰看到许卫天顺利稳住了龙逸,松了一口气。他手上则正紧紧拽着晓春眠。 自打于秋被系统带了上去,晓春眠就不淡定地想要追过去,但赵镰和观点和许卫天一致,于秋本身有太多和常人不一样的地方,这种时候常人还是保住自身比较重要。 晓春眠起初奋力挣扎,但对方毕竟是自家师父,差距摆在那里,无论如何挣脱不开。眼下晓春眠倒是安静了,只是红着一双眼,抬头紧盯着于秋的一举一动,恨不得一丝一毫也不错过。 那边几个原本扑去的金丹都已经面无余色地回来了,没再有谁发生爆体而亡的惨剧。 天上印虚子还在那里发着疯乱轰着,系统的屏障已经缩了回去,但那些外泄的汹涌真元仿佛能让印虚子避如蛇蝎,不敢靠近。 而于秋,又过了这么片刻,已经到了凝元巅峰。 底下的人都忍不住抬头望着:难道还会就这么突破到金丹不成? 然后于秋竟然果真就这么金丹了! 从凝元到金丹,于秋还是那么驾轻就熟。真元在体内一压一卷,一颗金灿灿的丹丸就落在了丹田之内。当然金丹的突破不止如此,还有些道体重塑的难关,但于秋通通顺利跨过。 底下的人看得目瞪口呆,于秋自己倒是觉得理所当然。毕竟这是他已经走过一次的路,眼下重走一次,虽然不能说是如履平地,但总归会轻松许多。足够的经验,足够的心性,足够的修为,再加上面对着这不突破就死的压力,突破反倒变得水到渠成。 于秋已经到了金丹,因果环内真元的外泄却丝毫没有停下。 底下众人不禁托住了自己的下巴:总不可能又要直接突破到元婴吧? 还要于秋放过了他们的心脏。真元还在外泄,于秋却已经起了身,看着悬浮在那里的因果环。 于秋灵魂的印记已经牢牢被刻入到了它的中心,现在于秋所要做的,就是尝试操纵它。操纵它解决对面那个疯子,以及操纵它……关掉这还在不断外泄的真元。 ……是的,真元之所以还在不断外泄,是因为原本打开它的系统,现在却已经连关上它的力气都没有了。 于秋在抬起右手,用指尖指引着自己的真元,咬着牙,全力沟通刻在因果环之内的灵魂印记。 手腕之上,那个浅色的圆环印记已经淡弱无物。   ☆、91|黑之门 印记虽然已经淡若无物,却还未彻底消失,这表明系统依旧还存在,只是虚弱不堪,已经躲藏在了因果环的最深处,于秋现在根本联系不到。 赶在休眠之前,系统直接往于秋脑子里塞了一堆信息,告诉他究竟应该怎样操纵。 虽然只是最粗浅的操纵之法,但因果环毕竟是某人曾经花费近百万年时间潜心研究呕心沥血所制造出来的神器,哪怕只是如此,威力也是强大无匹。 因果环的神,就神在它能干涉因果,甚至逆转因果。 换而言之,无所不能。 于秋的真元终于沟通到了因果环内的灵魂印记,然后闭目深吸,缓缓将平直着伸出去的手掌慢慢紧握成拳。 汹涌的真元还在继续四溢,印虚子在这堆真元的范围之外不断游走,忽然之间,却走不动了。那一小方天地像是忽然被围了起来,无论上下左右都离不开,明明没有任何阻拦,明明没有任何障碍,却就是无论怎么走都会重新回到原点。 印虚子不禁显出了一种愕然,他愕然地看着于秋,冲淡了脸上疯狂的神色。 成功困住敌人,于秋嘴角勾起一抹笑。但这抹笑容还没来得及勾到位置,于秋便猛地喷出了一口血,整个人都不禁后退两步。这两步之后,刚才所做出的禁锢自然也消弭于无形。 印虚子重获自由,却没有马上重新开始攻击。 “不愧是他的因果环,竟然如此厉害……”印虚子低声呢喃了一句,话音落后脸上才再度浮现出狰狞的笑意,“可你太弱了!凭你也想使用这样东西?你不配!” 凌厉的攻击再度铺天盖地地袭来! 于秋躲在因果环本体的后面,凭借这法宝本身过硬的材质阻拦着攻击。喘息片刻之后,于秋再次动手,又一次将印虚子困住。于秋的真元瞬间便被抽过去,不断被抽过去,那种捉襟见肘的感觉又来了。于秋紧紧咬着牙,脸上都因痛苦而立起了青筋。 真元过耗的感觉很难受,但于秋必须撑过去。 还好现在他的真元并不是耗尽了就没有了,因果环内真元的阀门还没有关上,四周尽是真元。于秋边让自己的真元疯狂消耗,边不断从四周汲取,疯狂地补充自身。然而这种疯狂的循环,对他道体的伤害却是极大。 但于秋撑过去了。 他通过因果环的力量,将印虚子给拉到了近前。 “哈哈哈哈哈!”身处最讨厌的真元之中,面对这不利的形势,印虚子却仍旧大笑,“你又能如何?你还能做到什么!” 于秋咬了咬牙。他好不容易才捉住对方,却不知道该怎么彻底杀死对方。 销毁身体?可这原本就是被夺来的身体。碾碎神魂?别说这本来就是从破碎中复活过来的神魂,就算碾碎神魂真的有效,于秋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面对印虚子有恃无恐的张狂目光,于秋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或许……能有一个永世不得脱身的牢笼…… “怎么就只有你?那家伙呢?”印虚子还在那里大笑,“难道已经死了?哈哈哈哈哈!” 笑声未绝,因果环上却忽然浮出一抹黑色。黑色扩散而来,渐渐形成一个门的形状。 印虚子瞬间不笑了,愕然看着那个门,直觉上感到的不妙让他忽然拼命挣扎。 魔气再度肆虐,不断击打着那个于秋用来禁锢他的小空间。这成功给于秋带来了极大的负担,于秋本就是越级操纵着本不该属于金丹期的法宝,眼下更是脸色惨白,双目却都熬红,青筋一根一根跳起。 黑色的门渐渐趋于稳定,似乎只需要再来临门一脚。 却就在这最关键的一个时刻,又一口鲜血抑制不住地从于秋喉中喷薄而出,好不容易维系到现在的力量顿时消散。 就差这么一点! 终究还是功亏一篑?于秋面无血色地抬起头,看向那个黑色的门所在的位置。 但这道门并没有消散,这道门清晰无比立在那里,凝实而厚重。 莫非最后那个刹那还是完成了? 门扉悄然打开。 这一瞬间于秋忽然意识到了,最后那个刹那到底还是没能顺利完成,到底还是出了岔子。因为就在这一瞬间,于秋原本因为召唤幸运而高涨得惊心怵目的幸运值,忽然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于秋差点骂了娘:厄运的反噬来得真是时候! 虽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肯定不是好事。于秋一下子连印虚子都顾不上了,就想直接往外跑。 他想跑,印虚子自然更想跑。 但两人都跑得不够快。门内赫然卷出十余个黑白相间的触手状云雾,迅如闪电,一下子将于秋和印虚子两人通通捉住。印虚子离得近些,只来得及尖嚎一声,还没叫完呢,就被嗷呜一口吞了进去。 于秋离得远些,还扒住洞府的屋檐狠狠挣扎了片刻。 这一幕幕的简直可以说是瞬息万变,底下的众人都看呆了。 “徒弟!” 于秋听到有人这么唤自己,低头一看,果真是自己那个便宜师父。 龙逸看于秋眼下危险,一下子又急红了眼。许卫天本拽着他,但没防着龙逸忽然发难,竟然就这么被龙逸给挣脱了出去,连忙再想抓回来,瞬息间却有些困难。 赵镰见状,连忙帮了许卫天一把,两人协力总算又将龙逸给制住了。 结果赵镰手上本还抓着一个人,这一下却是顾了东头顾不住西头。就这么转眼即逝的片刻,晓春眠果断御剑而起,迅如闪电地朝着于秋冲了过去。 “回来!”赵镰忙喊。晓春眠充耳不闻,仿佛眼中只有于秋。 赵镰暗骂一声,起初想要追,但晓春眠冲得太快,一下子已经冲入了那些真元的包围之中。因为顾及着那些真元,赵镰最后到底还是没有紧追。 入了真元笼罩的晓春眠,自然也受到了真元的影响。只见他的修为节节攀升,筑基四层、筑基五层、筑基六层……筑基巅峰,也就这么瞬息之间。 只不过这么瞬息之间,于秋的挣扎已经到了极限。那处屋檐最终被他掰下了一块瓦来,随他一起被笔直地拉向那道门。 晓春眠距离于秋,差之毫厘。 甚至在于秋刚刚被从屋檐拽过去的一刹那,晓春眠已经到了那屋檐,已经伸出了手,两人的指尖甚至有一瞬间的轻触。 但于秋终究被拉过去了,晓春眠终究没能握住他。 哪怕于秋始终朝晓春眠伸着手,晓春眠也始终朝于秋伸着手,两人的距离却越来越远,晓春眠无论如何也追不上。 因果环内的真元还在外泄,不断地灌入晓春眠已经筑基巅峰的体内。就在这追逐的途中,晓春眠周身气息浑然一变,竟然也在瞬间就从筑基突破到了凝元!因为这一突破,他的速度更快了,终于又追近了几分。 但一切都无济于事。 于秋终于被拉到那道门前,瞬间便被吞没了一半的身体。 他朝晓春眠伸着手,看着对方不顾一切冲来的身影,忽然一笑。 于秋嘴唇轻动,轻轻说了一句话。 晓春眠听清了这句话,双眼的眼角一下子更红了,却还是那么不顾一切,还是那样拼命地想追随于秋而去。 于秋已被门中的黑雾吞没,只留指尖在外。下一个瞬间,就连这指尖也沉入了黑雾之内。 晓春眠紧追,恨不得马上也投身于黑雾之内。 但就在于秋被吞进去的一刹那,黑色门扉轰然紧闭,彻底将晓春眠隔绝于外。 晓春眠咬了咬牙,仍旧径直冲去,没有放慢哪怕一点。他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面黑色的门,然后直接从门上穿透过去。 晓春眠终于停了下来,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他试了一次又一次,但别说再将门打开了,他根本就碰不到那道门,仿佛那只是一个幻影,是另一个世界。 晓春眠呆愣着,一动不动地悬停在那里,仿佛已经忘记了该如何动作。 真元还在继续灌入到他的体内,他的修为依旧节节攀升。凝元一层、凝元二层、凝元三层……难道又要来一个瞬间金丹的奇迹吗?底下的众人都忍不住想。 但晓春眠是结不了丹的,就算他是个天才,就算他刚刚瞬间突破到了凝元,也绝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结丹。更何况他刚刚失去了于秋。 他只是动弹不得,几乎忘却了一切,早已忘了什么真元,只能一直呆立。 凝元四层、凝元五层、凝元六层…… 晓春眠却没有因此而爆体。就在于秋被那扇门吞没之后,因果环真元的外泄也一点一点减缓,最后终于彻底平息。晓春眠最终停在了凝元八层。 因果环一声嗡鸣,渐渐开始淡化,整座洞府都在淡化。 它们就这样渐渐重新隐入了时空裂缝之后,天空重回清澈湛蓝,万里无云,干干净净。 玄阳宗的人上去将晓春眠拉了下来。 一场大难终于过去,五大宗门每个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气。论道大会因此被推迟,各宗门回去默默消化各自的损失与所得,多年后论道大会再开,一切仿佛都重回正轨。 只是少了一个人。 在被那门扉吞入之后,于秋不知道自己在黑色的雾气之中漂泊了多久。没有色彩,没有声音,没有味道,没有触感,一切只有黑暗。 一年?两年?十年?亦或是更久? 不知多久之后,于秋脑中响起一声暗叹,这是他多年来第一次听到的声响。 [你当初几乎说了所有人,所有人都好好的,独独漏了你自己]   ☆、92|寻路 于秋独自在因果环内部的这片黑暗中漂泊了太久,眼下终于听到了这久违的声音,心中却是一片茫然。 ——你是谁? [什么] ——你是谁……我又是谁? [……] 过了许久许久,系统才再度暗叹了一声。 随着这一声暗叹,这片黑暗之中浮起了一些别样的东西。那是一颗颗圆润柔和的光团,漂浮在黑暗之中,繁多如星辰,相互之间却也遥远如星辰。于秋茫然地看着这些光团,茫然地继续在这个空荡荡的世界中漂浮着,直到不知何时终于靠近了一个光团,轻轻触碰上去。 一阵白光悄然绽放,当白光散去,于秋想起了自己名为于秋。 他哇哇嚎哭得异常响亮,在那个冬日来到人世,是鱼连县富商于元凯的独生子。刚一出生于元凯就将他当做一块宝供着,从来不打不骂不说,偶尔于夫人想要教训一下儿子,还要在旁护着。每当这时候,于夫人总会挑起一双秀眉,笑得异常无奈。 然而自于秋出生之后,于元凯的生意就做得总是有些不好,不得不留下妻儿在家,花费比从前更多的时日在外奔波。这给了于夫人做一个严母的机会,得以在于秋欠收拾的大多数时候果断收拾,好歹没将于秋养得太过纨绔。 如此严肃活泼地长到了五岁大小,鱼连县遭了难,来了一群恶匪,于夫人抱着于秋一起躲入一辆马车。 那一日于秋或许是被吓坏了,不知为何哭得异常惨烈。于夫人被哭得心慌,忍不住叫车夫放慢了一点速度,结果速度刚一慢下来,马车竟被那些恶匪远远地射翻了。于夫人冷不丁被摔出马车,却始终将于秋牢牢抱在怀中,只将自己给摔了个半死不活。好在临县的官兵们及时赶了过来,总算将恶匪们给收拾了。 事后于夫人常常会亮出肩膀上那块被石头磕出的伤,戳着于秋的脑门道,“要不是我,这石头就戳你脑门上了,你还敢不对我好点?” 于秋本来挺机灵一小孩,这时候却总是有些莫名地木讷。当于夫人悻悻然谈及别事时,于秋却又忽然反应过来,对着自家母亲热泪盈眶,甚至猛地扑入母亲怀中嚎嚎大哭,就像是在哭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好几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全家上下都不知道他怎么就能哭成这样,甚至于秋自己也不知道。于夫人想方设法也劝不住,只得拍着于秋的脑袋,边细细抚慰着,边咬牙将这事给埋起来,再不提及。 “你瞧瞧你,多大个人了,还像个哭包。”于夫人时常这么说。 “本来也没有多大嘛。”于元凯的生意渐渐转好了,在家的时候又多了,“小孩子啊,哭一哭多正常。” “你这人。”于夫人顿时转了呵斥的对象,“别人都说慈母多败儿,到你这成了慈父多败儿!你还说他小,以前住街对面的那个知府家的儿子,和小秋是同龄的,上个月都中进士了!” 于秋则在旁劝着,倒是像个和事老。 虽然母亲严厉,父亲总不在家,父母都在家时几乎每天都吵,于秋却总是会认为这样的生活实在说不出地美好。一个每天都在为生意而劳心劳力的父亲,一个嬉笑怒骂起来完全没有当年闺秀风范的母亲,却令他莫名地觉得相处地每一刻都像是奢侈。 ……然而这样就好吗? 他一天天地长大了,受母亲的影响稍微读一点书识一点字,却对科考根本没有什么指望,而是跟着于元凯学习起了经商。有一次跑商的途中偶遇了一个姑娘,帮了那姑娘家中一个大忙,回头姑娘家中竟然找到他家提了亲。“你这小子,桃花运倒是不错。”于夫人指着于秋笑骂。 有一个完整无缺的家庭,有爱自己的父亲,有衣食无忧的生活,有赚取钱财的能力,甚至还有一个等着迎娶的未婚妻子,凡人最幸福的人生似乎莫过于此。 然而这样真的就可以吗? 于秋不知为何总是这样扪心自问。 天上忽然一声轰然巨响,四方土地全都狠狠震了一下。全县地的人都被吓了一下,然后抬头看了看万里乌云的天,顿时骚动起来,“是神仙啊!快出来看神仙啊!” 于秋跑到屋外,也抬起了头,果真从天空之中遥遥辨认出两个人影,都是白衣披发,脚踩一柄玄光宝剑。两个神仙般的人物低了低头,似是皱眉看了看底下的凡人,而后互相间大抵说了些什么,便身形一转,通通消失得无影无踪。 地上凡人们的骚动却久久没有平息,“真是神仙啊……天呐,我也见过神仙啦!” 直到地上的凡人总算散去,于秋却依旧呆愣原地。许久之后,他才将视线从早已空无一人的天上移开,回头看了看这居住多年的家。家中有他的母亲,有他的父亲,有他幸福成长的回忆,有他毫无遗憾的前半生,有他珍视的一切,但是啊,别再自欺欺人了,这不是你该待下去的地方。 什么才是属于我的?于秋并不知道。 但就在他发现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的时候,这幸福的一生忽然就像泡沫一般散了开,他又重新回到了那片黑暗。 于秋想要找到那些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于是没过多久便又有一个光团在漂浮中来到了他的身周,于秋再一次轻轻触碰上去。 还是那个冬日里伴随着隆隆哭声着的降世,还是那严母慈父的前五年……之后的一切却都不同。当他再度从黑暗的懵懂中醒过来时,映入眼帘的是浑身是血却将他牢牢护在怀中的许鸿,以及许鸿身后那头高大的八阶妖兽的尸体。 于秋不再是凡人,而是被许鸿引入了仙路,成为了一个修士。虽然走上这条路的代价是他家破人亡,痴傻多年,多了这么多的不幸,但他本就不该是一个凡人,本就该走上这条路。 他已经忘记在另一条路自己会有怎样的一生,更何况眼下这一生对于秋而言依旧是幸福的。许鸿对他很好,每日每夜悉心照料,一点一点教他读书认字长大成人,直到那次玄岩大陆正统门派金丹以上修士通通一去不复返之后,那一夜地底魔修反噬地面,数日之内将各大门派悉数鲸吞……许鸿对于秋依旧不离不弃,将于秋抗在身后走过接下来所有挣扎求生的道路。 然而金丹之后,许鸿的压力越来越大,变得越来越喜怒无常。虽然仗着当初在玄阳宗的积累与之后的拼命,许鸿已经算是玄岩大陆修真界遭逢大难后最早结丹的几人之一,但随着之后结丹的人越来越多,许鸿的实力渐渐被许多同样金丹的人们盖了过去,金丹巅峰之后修为更是再无寸进,再加上人人都知道他身上积累颇丰,人人都盯着他,反而越来越举步维艰。这种情况下,还要带着一个一点忙也帮不上的于秋,自然更加困难。 终于有一天,新生门派赤霞宗的掌门赤霞仙子找上了许鸿,表示看中了许鸿,愿意与许鸿结为双修伴侣,只需要许鸿将于秋赶走就好。 赤霞仙子走后,许鸿发现了缩在门外的于秋。 “师弟,你都听到了?”许鸿试图笑得云淡风轻,但嘴角的弧度总是拉得勉强,“你怎么看?” 于秋张了张嘴。 “我会试着一个人过下去。”这句话在他心中转了转,并没有说出口。 只是一念之差,于秋红了眼眶,咬牙怒骂道,“那个女人凭什么那样说?她算是个什么东西,凭她也想拆散我们?简直做梦!” 许鸿呆愣地看着于秋,半晌垂眸一笑,双眸之中似有光芒绽放,“你说得对。” 此次过后,赤霞仙子再想登门旧事重提,便被许鸿给直接轰了出去。此生许鸿都从未想过要真正舍弃于秋,虽然或许会很艰难,虽然或许他总有无法将于秋护住的一天,但他一直坚信于秋只能依靠着他而生,坚信于秋永远离不开他,他愿为于秋的这份依赖而献出一生。 或许有一天许鸿和于秋会同死于一处,但他们之间永无背叛。 多么幸福,多么难得,多么奢侈。而这一切的一切,只需要于秋放弃每一个独立的可能,放弃学习独自生存可能需要的一切,永远一无是处,用一切言行告诉许鸿,他只能永远依赖他。 所以真的这样就可以吗? 在他们当真同死的那一天到来之前,于秋便发现,并不是。 或许在某一个世界,会有一个于秋想要这一切,会度过这样的一生,但那并不是他。 虽然他也想要这样的一生,虽然他也奢望着永远都不会被师兄舍弃甚至背叛,但还有一些其他的,一些在这样的一生之中得不到的,是更该属于他的。 他看到自己从这个世界的于秋身上浮了出来,不属于他的世界再度消散,他重回那片黑暗之中。 他急于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一切,于是飞快到达另一个光团之前,急不可耐地触碰上去。 又一个一生开始了,从于秋家破人亡五年痴傻,被许鸿领入仙路,一直到了许鸿在金丹巅峰压抑多时,赤霞仙子出现在他眼前,提出那个极具诱惑的条件。 于秋同样在门外听到了这一切,许鸿同样扯着那个试图云淡风轻却失败的难看笑容,“师弟,你都听到了……你怎么看?” “我会试着一个人过下去。”于秋道,“我想我是可以的。”   ☆、93|另一个世界的晓春眠 “我会试着一个人过下去。”于秋道,“我想我是可以的。” 许鸿本就难看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然后被扯得更加难看。 好半响,许鸿道,“师弟,别闹,你再好好想想。” 他却没有等待于秋再次回应,就这么转身,径直离开,然后再不与于秋提及此事,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于秋看着他的背影,以为他只是不舍,却不知道背后的一切都已经在这一刻悄然剧变。 一切又都不同了。 然而这一生是从这一刻开始与上一生不同的吗?其实并不是的。上一生的于秋没有做过任何会让许鸿发怒的事情,自从发现许鸿不喜欢自己主动应敌之后便从未尝试,这一生的于秋却始终钻研符箓,始终没有为每日都躲在许鸿身后而满足。如此许多细节积攒在了一起,那一句回应则是一道闸门。 闸门开启之后,很快就到了末路。许鸿哄骗于秋进入影魔的领地,又临战而逃,彻底舍弃于秋而去,甚至在千里窥真镜的背后亲口承认他想要于秋死。 于秋被刺痛,于秋不可置信,于秋痛极反笑,于秋临终悟道,朝闻道夕死可矣。 在身体因承受不住突破的过程而化为齑粉,神魂消散于天地间的时刻,于秋知道他终于找回了什么,找到了一些至关重要的东西。 但是当他从黑暗中再次睁开双眼,却又是最初了。还是那声响亮的啼哭,还是从浑浑噩噩中醒来之后许鸿无微不至的保护与照料。 父母,许鸿,仙路,依赖,试图自立,临终悟道,以及最终的消亡,一遍又一遍的经历,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就像是一道迷宫,于秋仿佛彻底迷失其中。他依旧在找寻,不断地找寻,却连自己应该找寻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不断地穿梭,穿梭在由每一个巧合每一个意外每一个一念之差所编织而成的无数因果空间之中。 他知道自己一定漏掉了什么,却想不起来。 直到在第不知道多少次被许鸿带到山下游历之时,于秋遇到了一个人。 那是京城的一座酒楼之内,那人低垂着眸光饮着酒,身上的衣着平凡普通,客栈内其他几个凡人的目光却彰显着此人非富即贵。于秋不知怎么的就对他有了兴趣,悄然来到他的身前,看着他微皱的眉头,开口便问,“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客栈内几个其他的凡人顿时警惕地将于秋打量了几番,那人也抬头看向于秋,却是极为温和地笑了笑,回到道,“要说的话,还真是遇到了一些大麻烦。” 之后那人饮了一口酒,看于秋满脸好奇,笑着邀请于秋坐在对面,也就这么和于秋攀谈起来。 “看你的衣着,倒不像大雍国中人?”他问。 第一个问题,就让于秋支支吾吾起来。好在那人也不在意,自顾自就谈了许多,从天上的气候谈到地下的民生,末了谈到北边一场大旱,又是饮了许多酒。“却为什么迟迟不赈灾?”许是酒饮得有些多了,他眼角开始发红,“明明已经饿殍遍野了,那些……那些人,却为何还要和我争,硬是说不该赈灾?就连……就连那位,为什么也这般犹豫不决,还要看着多少人被饿死才够?” 虽然于秋没太听懂,也安慰道,“人嘛,当然各种想法都有,你在乎的别人不一定在乎。管那么多做什么,管不住的,谁叫他们不听你的。” 那人抬头看于秋。 “除非你能叫他们都听你的。”于秋又补上一句。 那人闻言一笑,笑得煞是好看,“你这句话,倒是在理。” 随后他又饮了口酒,“说到了我的心里。” 而后两人又谈了些人文趣事,倒是相谈甚欢。一壶酒饮完,许鸿也刚好办完了自己的事情,过来接于秋走了。临走前,于秋才问了对方姓名。 那人正意犹未尽着找店家再要了一壶酒,闻言抬起一双眉眼,笑看过去,“免贵姓晓,名为春眠二字。” 晓春眠。 本应擦肩而过,于秋却如遭雷击,僵立当场。 他似乎是曾认识这个人的,却又是在哪里认识过? 当于秋在之后终于又找到机会偷溜下山时,大雍朝已经变了天。他想着那人在凡间的地位似是不凡,怕是会受到影响,忧心之下遍寻四处,最终却是在新皇的书房中再次见到了那人。 晓春眠还是在饮酒,侧身倚在窗边,喝一口酒,抬头望一望窗外的天。窗外微风卷入,卷起他那一头青丝,却是露出了暗藏在里面的缕缕白发。 “谁在那里?”他忽然发现了于秋。 于秋自黑暗中显出身形。 “你是谁?”晓春眠目露警惕,右手暗暗抚上腰间佩剑,“想做什么?” 于秋怔然看着他,动了动嘴唇,却是不知道说些什么。他说不清自己究竟为什么要找过来,真的说不清。 好半响,于秋低头看着被在搁在桌上的那壶酒,“你总是在喝它吗?喝多了不好……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喝多了真不好。” 晓春眠很是愣了愣,而后忽然一笑。相比较上次,他多了一些殚精竭虑之后的疲惫倦意,笑起来却还是那么明艳好看。 “我想起来了。”半晌,晓春眠道,“三年前在醉香楼见过你。” 莫名地,晓春眠放下了戒心,将手从佩剑上拿了开,也没再问于秋为何会出现在他的书房之中。 虽然从未询问,他却似乎默认了于秋并非凡人的身份,对于秋每次都能让所有侍卫视如无物这件事显得毫不惊讶。反正就算该惊讶,他也该先惊讶于秋这么多年来连模样都没变过。 于秋在时,晓春眠会在小歇时和他谈上几句。当然晓春眠并没有多少小歇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都在埋头于满书案的奏折,或是满书案的其他东西。而且晓春眠心思很深,就算同于秋说话,也总是喜欢在话后藏着些什么。 但于秋还是喜欢找他,他也对于秋的到来显得欢迎。 只是于秋并不常常找到下山的机会,几乎三年五载就见那么一次。对那时已经筑基的于秋而言,三年五载很快,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但他每次见到晓春眠,都能看到晓春眠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多。 初见面时,晓春眠大抵二十多,第二次刚好而立之年,再往后,已经是渐过不惑。并且于秋每次见他时,他不是在埋头书案,就是在喝酒。 直到某次晓春眠从喉中咳出了一口血,于是又多了躺在病床上的时候。 但于秋再来找他,发现他竟然还在喝酒。 于秋摔了他的酒壶,他也不生气,就这么看着于秋笑,然后等于秋一转身,他却立马又找来了另一壶酒。酒不是烈酒,入口甘甜,但是经不住他这般喝。 哪怕不醉,却太伤身。 快到五十而知天命的年龄了,晓春眠终于一病不起。 于秋再来看他,看到他一头的白发比黑发还多,整个人也是面白如纸、虚弱不堪,一时间来不及悲伤,倒是先涌上来一股怒意。尤其在看到他分明已经病成这个样子,还在病床旁支了个书桌,书桌上堆满的奏折边上还有一壶酒时,这股怒意实在忍不住爆发了出来。 晓春眠听着他的高声斥责,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来了一句,“别这么吵。” 于秋险些被气死。 “别这么吵。”晓春眠却又笑了笑,“就这样……在看着你的时候,我的心里总会静一些。” 这忽然的一句话让于秋有些无措,半晌才又继续怒道,“静有什么用,你就不能对自己好点?” 晓春眠敛下了眼睑,“你倒是会关心我。” “你也用不着操心这么多。”片刻后,晓春眠忽然又来了句,“我妻妾成群。” 于秋不知怎么着就被噎了个半死,咬了咬牙,“有什么用?本来这种时候她们最应该照顾你,结果你不是把她们都赶跑了吗,我看你也不怎么喜欢她们。” “我自然不喜欢她们。”晓春眠抬头看了一眼于秋,“可我谁也不喜欢。” 于秋听出话中之意,抖了抖嘴唇。 “只是你和他们不同,你能让我静下来。”晓春眠看着他,笑着又问,“你呢,又是在贪图些什么?” “什么意思?”于秋怒道,“你以为我贪图些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不是我。”晓春眠移开了视线。 于秋愕然抬起了眼。 晓春眠笑,“你莫非以为你喜欢我?” 于秋沉默半晌,咬了咬牙。 晓春眠向来是个不直接的人,眼下如此直接,怕也是看在天命到了。 “不会的,我们之间太远了……”晓春眠呢喃,“太远了……”于秋不知道他曾在登基那年遭到过多少次刺杀,最深的一道现在还刻在胸口。于秋不知道他枕头底下常年压着一个本子,记载着他此生的所有罪孽。于秋不知道这个位置多么难坐,每时每刻逼着人在人命和人命之间做着选择,只能两害择其轻,不可能谁都不负。 更因为他不是正统,哪怕殚精竭虑,也是毁誉参半。 然而于秋同样不知道,哪怕有如此多的如此,他这一生又是过得多么畅快。 “我做到了我所能做到的最好的。”晓春眠笑。 眼看着他浑身的生机已经如流水般流逝,于秋心中发急,忍不住去拽他的胳膊,“跟我走,我能找到办法救你。” 晓春眠笑着摇了摇头,声音低哑疲惫,“我等这一日已经多时。” 于秋咬牙。 “然而这是我自己选的路,我此生并无后悔。”晓春眠笑看着他。 于秋最终松开了手。 “别露出这么一副神情。”晓春眠伸手摸他的脸,“我并不是你从我身上看到的那个人,别这么不舍。” 那只手最终垂落下去,生机彻底断绝。 于秋悄然隐身,在猛然变得嘈杂的宫中蹲坐下去,双手覆面,哭成一个泪人。 就在这哭泣之中,这个世界也渐渐成为了一个泡影。 其实于秋早就知道,早在醉香楼的那次偶遇,他就发现了在已经度过的那样多的一生中自己究竟缺少了什么,并知道眼下这一世依旧不是属于他的,他却不愿轻舍。 他想要知道那个少年会度过怎样的一生,并因此而哭泣。 许久之后,于秋抹了把脸,从黑暗中站起了身。 黑暗中的诸多光团依旧漂浮其中,于秋却不需要再碰触到其中然和一个。他终于想起了一切,不再迷茫。 “……你猜猜我等了你多久。”一个白影浮现在他的身侧,语带无奈。   第94章 外界的这些年   印虚子一事过后,半魔修们体内的魔气虽然并没有马上消散,却不再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增长,很顺利便被他们本身的修为压制下去,再未发作。而后五大宗门继续联手研究多时,终于找到办法将那些魔气从修士体内一点一点吸取出去。   至此,半魔修事件终于得到了彻底的解决。   玄阳宗作为全程损失最轻的宗门,更是隐隐成为了玄岩大陆正统修真界的老大。毕竟他们非但一个金丹都没有损失,还多了晓春眠这个一口气直达凝元八成的高手。   更有甚者,许卫天在这次事件中触摸到了结婴的契机,回来后就开始闭关冲击元婴,结果竟然一举成功,真是让全宗门的嘴都笑歪了。然而玄阳宗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便从其他宗门传来消息,竟然水月门和南华剑派也各有一个金丹在差不多时候的突破到了元婴。   几千年没出过元婴的玄岩大陆,一口气就出了三……机缘这种东西,就是这么无理可讲。   而后三个元婴一聚,一起嘀嘀咕咕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回头聚集几大门派中的所有金丹,还捎带上了这些门派中的大多数凝元,竟然要开展前所未有的集体大冒险。   所有被召集的金丹凝元们自然不同意、不配合、觉得本来挺正常的人一元婴怎么就疯了,然而在三个元婴又嘀嘀咕咕和他们说了些什么之后,态度通通大转弯,一下子就支持配合起来。当然,其中缘由究竟是什么,其他的宗门小弟子是不知道的。   小弟子们只知道宗门的大佬们忽然要集体外出,而且指不定就不回来了。   当然,虽然指不定就不回来了,他们也不会就这样丢下宗门不管,临走之前还得好好规划规划,诸如什么代掌门之类的都得指认清楚。   这代掌门,可不是随便能指定的东西。所有宗门大佬都很清楚,如果他们真不回来,这代掌门九成九就会变成下任掌门。   为此玄阳宗可很是鸡飞狗跳了一阵,留下的凝元长老争得那叫一个激烈。   可惜许卫天对他们都不满意……满意的已经全被他挑起来准备带着一起走了。   就在这个当口,好死不死,许鸿凝了元。   许卫天一看,很好,也不用选了,妥妥就自家儿子了。   许鸿泪流满面。   大佬们终于走掉之后,宗门内起初还很是平静了一段时间,结果刺头们一看大佬们真走了,顿时弹跳起来,忙得许鸿是昏头黑地,恨不得自裁以谢天地。   还好,决定是自家儿子当这个代掌门之后,许卫天到底还是留了点手,没真的将人才全部带走,好歹留下几个可以给许鸿帮把手。如此折腾了许久,虽然一路磕磕绊绊的,许鸿也总算是暂时稳住了场面。   这日许鸿从玉简堆里抬起了乱如鸟窝的头,忽然想到一个人来,“晓师弟呢?”   “闭关呢。”帮手回答。   许鸿将头发梳理清楚,决定趁着眼下能歇口气,还是去关心一下自家师弟。   一走到晓春眠现下所住的那个山谷,遥遥就看到山谷入口挂了块木牌,上书“闭关”二字,风一吹还晃荡晃荡的,感觉要多颓废有多颓废。   终于走到了晓春眠的洞府,就看到晓春眠倚着窗台坐着,神色木木地看着远处,手中握着一柄剑,似在擦拭,双手却久久未动。   看到这剑,许鸿就头疼。这是当初从天柱山支脉回来之后,赵镰交到晓春眠手中,说是于秋此前特地拜托他锻造的。   为此许鸿腹诽多时:这什么师父啊,就不能稍微照顾一下人的心情吗。   当然,基于晓春眠本人,收到这柄剑后,只会视若珍宝,伤心也是憋在心里的。   “听说你在闭关?”许鸿咳嗽一声,做开场白。   晓春眠木木将目光转到他的脸上,好半响才像是辨认出来,缓缓摇了摇头道,“也不是闭关,只是不想见人。”   许鸿一声叹息,“你这样……”叹到一半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却还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你总是这样也不是个事,能看开些还是看开些吧。”   晓春眠只是笑了笑,也不回话。   “或者你可以到处走走,出去散散心。”许鸿又道,“总比闷在这里好。”   事后……许鸿真后悔没事劝晓春眠到处走走个什么啊!   晓春眠非常虚心地接受了这个建议,当夜就离开了玄阳宗,并且一别许多年,中间就没回来过,偶尔能想起来写一封信就是好的了。   虽然晓春眠在的时候也不管事,但好歹有凝元期的修为摆在那里,至少能镇个场子。   ……如此一去不复返,许鸿的压力又更大了。   但压力最大的时刻,还没来临。   这日许鸿又收到一封信,不是晓春眠的,倒是高从寒的。   自从半魔修事件彻底被解决,宗门大佬们也通通离去之后,许鸿倒是又劝过高从寒回来,但高从寒在外面玩得野了,偶尔回来也是像做客一样,没一会儿就又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眼下来信,是高从寒提醒许鸿,最近体内的魔气总是有些不对劲,可能会发生些什么,让许鸿最好多小心些。   许鸿将这封信对光看了看,而后顺手丢在桌上,和那堆玉简混在一起。   在高从寒回宗门做客的时候,他也想过用九大宗门研究出的方法吸出高从寒体内的魔气,但试过之后才知道,高从寒体内的魔气竟然和普通半魔修的很不相同,仿佛要高出一个阶级,根本就吸不出去。还好高从寒也和其他半魔修一样,体内魔气不再增长,压得住,问题不算太大。   眼下许鸿丢下这信,不是不重视高从寒的提醒,而是……他自己也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地底魔修反噬。一个他曾经避之不及,这次却必须为了宗门而正面相抗的事件。   许鸿起身,拍了拍脸,让自己振作起来,离开房间去检视宗门各处的防护,还找出一本战阵,让宗门内每一个修士都尽力学习。   但当那一天真的来临之时,一切还是惨烈得超乎他的想象。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魔修们会在被压制在地底这么多年后忽然蜂拥而出,或许是他们都发现了现下玄岩大陆正统修真界的薄弱,或许是有人组织,也或许只是一个时间上的循环。   总之他们来了,并且无人能抗。   “顶住!不要怕!”玄阳宗,许鸿站在护山大阵的边缘,指挥着众人维持住大阵的能量,看着蜂拥而至,甚至一层层扒在大阵之上的疯狂魔修们,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   可以挨下元婴期一击的护山大阵,在成千上万的魔修之下,却也只顶住了大半日。   大阵破后,修士们结成的战阵几乎脆弱得像纸一样,随便便被撕出一个巨大的裂口。毕竟修士都是人,都会害怕都会退缩,更何况其中的绝大多数都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   一时间血流遍地,满是哀恸的哭叫之声。   就在绝望之时,天上一道剑光划过。地面层层叠叠的魔修,竟在这一击之下退走大半。   众人惊愕中抬起头,看向自空中现出身形的那个人影。   很快,许多人都认了出来,一阵阵欢呼爆发而起。   晓春眠。   金丹后归来的晓春眠。   有很多人曾经认为晓春眠是结不成丹的,毕竟他曾经一口气从筑基跑到了凝元八层,这个跨度实在太大,大到很有可能一生都消化不了。晓春眠凝元八层之后的毫无寸进,似乎也在侧面有力地印证着这一点。   然而晓春眠始终是奇迹的代名词。   “退下吧。”金丹后的晓春眠看着一地的魔修,“不再扰我宗门,我留你们一条生路。”   但魔修之所以为魔修,就是不知道死字该怎么写。甚至连片刻的迟疑都没有,众魔修再度张牙舞爪地朝着玄阳宗众修士扑了过去。   晓春眠摇了摇头。   他不嗜杀,不愿杀,不代表他不能杀。   剑光再起,笼罩其中的魔修全部化为飞灰。魔修还不退,他便一剑一剑地划过去,直到将这堆魔修消灭殆尽。   远方终于起了一声怒吼,几个庞然大物现出了身形。   众修士这才惊悚发现,魔修之中竟然也是有着金丹期的,还不止一个!不,那根本已经不该被称之为魔修了,根本就是怪物,比妖兽还要不成人形,只能称之为魔物。   数团金丹魔物朝着晓春眠扑去,晓春眠挑眉一笑,战意盎然。   他平举手中之剑,闪电般冲身而去,瞬间与魔物们颤抖在一起。魔物的实力不弱,再加上力道极强,悍不畏死,一击接一击之下令人颇为难受。   更何况眼下晓春眠以一对多。   但晓春眠比它们更加悍不畏死。身为所有金丹以上集体出走之后的玄岩大陆第一个金丹,晓春眠实力之强,远非一般金丹可比,举手投足之间竟然全无一个新晋金丹该有的青涩生疏。   看着晓春眠在它们之中不断穿梭,众修士的心提了又落,之前那群被晓春眠击退的蝗虫般的魔修们却又重新涌了上来,朝他们攻去。   缠斗之时,晓春眠竟然还顾着这边,百忙之中一道剑光扫来,将那群魔修再度击溃。   却也因为这一分神,晓春眠一下子被一个魔物击中胸口,喷出一口血,顿时倒飞出去。倒飞途中,晓春眠却忽然一笑。   ***   此时此刻,空间裂缝的背后,于秋刚刚找回了自我。   面对系统的询问,于秋抹了抹脸,尴尬道,“应该……还挺久的……”边这么搪塞着,于秋边掐指一算,发现这么一大堆人生加起来怕是上万年都有了,顿时想要晕厥。   “也没那么久。”系统看他神情就知道他想多了,解释道,“你只是在不同世界里穿梭,时间上并不是共用的。到现在为止,这边的世界过了大概二十年。”   于秋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如果马上回去还不算太久。   “不过还回不去。”系统道。   “什么?”于秋大惊失色。   “你不会以为凭你现在的修为,就可以将因果环操纵自如吧?”系统微笑,“哪怕元婴也不一定顺利,不过你还是先试着突破到元婴吧。”   于秋……果然还是想要晕厥。   第95章 归来(大结局)   玄阳宗战场。   光芒,一道比所有人曾见过的都更加璀璨的光芒瞬间绽放,仿佛一个灼灼白日,一下子就将晓春眠与那些魔物通通笼罩入内。而后光芒渐渐变化,竟是化作一团繁复华丽的雪花。   雪花从中间开始泛出一抹红,红色晕染开来,渐渐染成了一朵血花。   血花迸射开来,这才让众人看清,其中的魔物竟然已经肢体分离,而先前染上的那些红色其实全是魔物的血。   这是晓春眠这么几年内钻研琢磨出的招式,以他自身鲜血为引,强大无匹。   消耗却也是极大。   晓春眠含笑看着自己的战果,又看向身后宗门的修士,动了动双唇还没说话,人便向后倒去,整个陷入了晕迷。   还有剩余的魔修并未被消灭殆尽,但其他修士们已经被激起了斗志。所有人奋勇上前之下,剩下那些散兵游将根本成不了气候。   许鸿派人将晓春眠从战场上拖了下来,打算护送回去,却发现有一个小孩冲过来,哭着朝晓春眠喊师父。   大抵半日,晓春眠才苏醒过来。   这个时候战场已经尘埃落定,虽然损失不小,但玄阳宗最终抵御并消灭了所有魔修。成功守住了自己的宗门,所有人都唏嘘不已,对晓春眠这个大功臣更是膜拜不已。   许鸿趁机和他说,“有没有兴趣当个掌门啊?”   “师兄……”晓春眠哭笑不得,“你当得挺好的,就不用换了吧。”   “好什么啊!”许鸿咬牙锤着大腿,刚准备大倒苦水,便见房外有一孩子正在不断探头探脑,却是之前战场上晓春眠晕迷时忽然冲来那小孩。   晓春眠向他介绍,“我在路上收的徒弟。”   “真的?”许鸿惊讶,“那我要人将他放进来。”   “用不着,还是就关在外面的好。”晓春眠道,“他太烦了。”   “……”   “路上见到他死了爸妈,救下来养了几天,想要给他找个好人家,结果就被缠上了。要不是被缠得没法,我绝对不会收他。”晓春眠强调,“哪怕他资质挺好。”   许鸿笑了摇了摇头,“这样也好。”有一个顽徒缠着,总比一直陷在那些事里走不出来的好。   “你现在看开了些吗?”许鸿问。   晓春眠笑而不答。   半晌,晓春眠轻声道,“师兄,你知道我怎么就金丹了吗?”   不等许鸿回答,晓春眠便自顾自地答道,“我已经等了他二十年……有一天我忽然想,我或许要等他两百年。但是凝元之后的寿元总共也就两百多年,如果不突破到金丹,我或许等不到他。”   许鸿听完久久不语,许久之后也只能是一声暗叹:你就这么相信他会回来?   后来门外那小孩到底是被放了进来,晓春眠虽然嘴上说着烦,但在面对那小孩时,脸上到底还是多了些丰富的神情,看上去也更快活些。   那小孩姓李,单名一个元字,也直接喊他元子,是个男孩。   元子天资确实不错,虽然不像晓春眠当初那样耸人听闻,五年也筑了基,三十年凝元,然后在凝元期磨磨蹭蹭的卡啊卡,百来年还是个凝元巅峰。   “不错了。”晓春眠评价,“我们掌门现在也就是凝元巅峰。”   许鸿泪流满面。每次突破都要卡得惨绝人寰,这种体质也是绝了,再卡下去连寿元都要尽了。   “一百五十五年……”晓春眠忽然又呢喃了一声。除了他自己,怕是已经没人再清楚地记得这个数字的含义。   他已经等了于秋一百五十五年。   许鸿叹着气离开了,回头看着已经和自己同一修为的李元气鼓鼓地跟在身后。“掌门师伯,”李元问,“我师父他究竟在等些什么?”   “他竟然没和你说过?”许鸿偏头,“那我也不能说。”   李元被噎了一下,而后气道,“师父当然和我说过!我是说……他为什么,凭什么!”   “这种事情,只有他自己能说得清楚。”许鸿转了身,继续往前走。   “可是……”李元咬牙切齿跟在后面,“师父他那么好,哪里值得这样?他明明那么好……那么好……”   许鸿心中忽然警铃大作:这小破孩不会恋师吧?   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维护谁,许鸿猛地又回转过身,义正言辞地道,“再好,他心里也已经有别人了。”   李元被说得一愣,许鸿已经风风火火地再度离去。   但李元显然没有那么容易被说服。他像是下定决心要改变晓春眠,每天见缝插针地挑。   比如……“师父,你这柄剑也用得太久了,已经配不上你了,还是趁早换了吧。”   晓春眠极为珍视地抚摸着剑身,“何出此言?”   “你都金丹这么久了!”李元道,“但这柄剑是该凝元期用的吧?明明已经跟了你这么久,它竟然还没有突破,说明它的资质根本跟不上你,说不定一辈子都突破不上去!用着这么一柄剑,你怎么在论道大会上将其他门派通通打趴?”   话音刚落,剑身忽然一声嗡鸣。   只见晓春眠那剑自手中浮起,而后周身光华流转,刹那间气势竟已暴涨一截。   “它突破了。”晓春眠道。   李元:“……”   说到论道大会,却是要说到当初玄阳宗在魔修反噬底下逃过一劫,而后却也不只是独善其身,还帮助了其他几大门派,让五大门派全体留下了一口气。因为这一层关系,再加上晓春眠这个金丹,很长一段时间里玄阳宗都是各大宗门不容置疑的领头羊。但百年过去,门派们已经休养生息,金丹期的修士也不再这么一枝独秀,论道大会自然旧事重提。   说实话,面对论道大会,玄阳宗全靠晓春眠一个人撑着,还真有点压力。   论道大会的地点依旧还在当年那处。论道大会当日,其他门派仗着新晋金丹较多,又是在多年压制之后,还没开比就已经觉得扬眉吐气,面对玄阳宗的态度简直嚣张得不行。   这架势,简直像是要来个元婴才顶得住。晓春眠也摸着下巴想,眼看着又快两百年了,于秋还没有影子,说不定要等两千年,金丹的寿元也不够啊,或许真的应该先结个元婴试试?   而开战之前,玄阳宗竟然还在内讧。   ……嗯,其实也就是李元还在那和晓春眠闹。   “师父!你还要等他到什么时候!”李元本就不是个含蓄的人,眼看绕着弯不行,果断直接了起来,“你以为真能等到?他说不定永远也不会再出现!”   话音一落,天上忽然一道惊雷。   再然后,天地间竟猛然震动。   “这是什么?地震?”   “不,这是天震!”   “天呐!你们快看,竟然是时空裂缝!”   仿佛就如当年一样,天上渐渐开出了一个黑色的裂口。这裂口倒是没有当年那样大,只是裂出一人大小,便稳固下来。   然后只听啪嗒一声响,裂缝里掉出一个人。   “要命,”于秋一不小心直接跌到地上,揉着老腰起了身,“可算出来了。”   在场众人顿时下巴都掉了:这这这……这个莫名其妙掉下来的家伙,感觉上怎么像个元婴?   霎时间,一道剑光闪过于秋的眼前。   于秋抬眼看过去。   那并不真是一柄剑,而是一个如剑的人。   那人站立在他的身前,睁大着眼睛,将他整个人细细打量了一遍又一遍,而后微微一笑。   于秋心中激荡,口中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摸了摸鼻头,半晌憋出一句话,“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对方同样笑道。然后他便转了身,朝着玄阳宗驻地走了回去。   于秋愣愣看着这背影:就这样?久别重逢就只是这样?怎么会?莫非是生气了?   于秋紧随其后。   “玄阳宗的?”其他门派诸人比于秋还要愕然。   随着于秋径直走到玄阳宗的驻地,其他门派诸人都要疯了。   “玄阳宗的元婴!”   诸人泪流满面:玄阳宗都是些什么怪物!当初天上忽然掉个金丹下来也就算了,眼下天上忽然掉个元婴下来是什么鬼!   于秋可不管他们哀嚎。他正睁大着眼睛,看到晓春眠一回去,就有一个热情的小子蹦了出来,十分亲近地替晓春眠披上了外套不说,还很是戒备地看了于秋一眼。   这是什么鬼?一代新人换旧人?于秋脑子都木了。   “师父,他是谁?”那小子问。   晓春眠答道,“故交。”   故交故交故交……这两个字开始在于秋脑海中不断循环。所以是他想太多了吗,哪怕他拼命地想要回来,在经过了这么久之后,他却已经只是一个故交?   “你先出去吧。”晓春眠又道,“我想清净一会。”   李元心怀郁闷地应了一声,乖乖出去了。   晓春眠看着于秋。   于秋听到他说想要清净,转了身,竟然也怅然若失地向外走去。   晓春眠猛地起了身。   于秋走到一半却又觉得心中气愤不平,猛地回转过身去,决意和晓春眠理论个清楚,“你……”   “你……”晓春眠刚好也是同样一个字出口。   结果两个人离得太近,又都是这么忽然,齿门登时撞在了一起。   于秋疼得忍不住后退一步,却又狠狠将晓春眠抓住,但晓春眠同样狠狠抓着他。一下子两人都摔倒在地,却都不愿放手,通通在那里气愤不平地撕扯着对方。   如此折腾了半晌,响动大得外面都能听到,他们才终于发现,对方似乎只是想将自己粗暴地搂入怀中……两人都是。   之后房中的响动却又更大了。   先前离去的李元已经循声而来,担忧之下险些推门而入。   忽然一个手掌拍中他的脑门,许鸿将他拖了回去,“别闹,现在里面不欢迎你。”   “可是掌门师伯,”李元挣扎,“他们好像打起来了!”   “……”   许鸿:要多纯洁才会以为这是打起来了?   过了许久许久,天都快黑了,晓春眠的房中才安静了下来。两人躺倒在地上,胸膛不断起伏,双手交握在一起,互相看着,却又久久没有说话。有些事情,大抵本就不需要言语。   最后还是晓春眠先开了口,略显委屈地道,“我等了你很久。”   于秋笑。他本来还觉得晓春眠比之从来变了许多,眼下这么一委屈,却是瞬间又被打回了原型。   “我也是。”于秋道。   他们相互依偎,享受这久违的静怡。   兜兜转转,只有我们属于彼此。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你们没看错,这文完结了!   _(:3∠)_不知道有没有人在前几章发现这是快完结的节奏……虽然看起来还可以写,但是其实该写的差不多都写完了,感情线和剧情线都解决了,就算开辟新的剧情线,感情线这一块也实在没法再进一步……想了又想,还是干脆点完结了吧(虽然本来已经够不干脆了→_→)   总之终于又顺利完结了一篇,可喜可贺?(^?^*)   看完的妹子们冒个泡吧,让我看到你们=3= 本书由(兰心素语凝)为您整理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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