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书由(兰心素语凝)为您整理制作 =============== 撼天 作者:来自远方 =============== 文案: 异世孤魂,灵石入仙,天道不容,吾便撼天。 内容标签:仙侠修真 穿越时空 天之骄子 重生 主角:李攸 ┃ 配角:炎青,云霁,狐九焰 ┃ 其它:异世,修仙   ☆、第一章 千刃山仙堕崖,为苍炎大陆一处绝地。 七百年前,此处灵气充盈,偶有仙宝出世,引来人、妖、巫三界尊者大能争夺。 三方互不想让,一番你争我夺,从单挑到群殴,从点到即止到不杀不足以平愤,千刃山顶惊雷阵阵,雨雪交加,狂风肆虐,不出两日,半座山峰被生生削平。 仙堕崖也落实了名头,十余名元婴尊者,三名元神大能,先后身陨于此。 激烈碰撞的灵气横扫山中一切生灵,伤及无算,山下的村庄也因此遭殃。 修士之行过伤天和,引来天道惊雷,十几道丈粗的紫红色闪电落下,参与斗殴的尊者大能们再无心争个高下,仙宝也不要了,纷纷现出本命法宝,撕开空间裂缝,逃命要紧。 惊雷散去,闪电渐停,郁郁葱葱的林地山峦已成数个巨大的陷坑。 湖泊溪流干涸,草木焦黄,只有漆黑嶙峋的岩石耸立,拱卫一株散发灵光的仙草。 巨石中,一块三米高的灵纹石格外引人注目。 若有修士当场,定能发现这块石头的异样。非妖非怪,也非仙石灵胎,硬要作比,倒是和刚刚跨入道门的修士有几分相似。 可惜,天降惊雷之时,方圆百里的三族修士都跑个干净。来不及跑路的,只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后有大胆者至此,十人中至少六七人入山后失去踪迹。 自此以后,千刃山仙堕崖成为三界修士死活不会踏足的禁地。 山中所出仙宝再无人问津,平安度过七百余年的时间,沉入岁月之中,湮灭了痕迹。 直至七百年后,一名山下猎户追逐黄羊,误入仙堕崖,发现巨大的陷坑底部竟有清泉汩汩冒出,清泉旁,一株仙草,一颗顽石,互相依偎,隐隐散发灵光,大以为异。 猎户下山后,将此处异象告知族老,次日,引数名村人再次入山,费了一番周折,方寻到清泉。 “就是这里。” 猎户名为山虎,有一把子力气,使一手好弓箭,年不及弱冠,寻常四五个大汉不是对手。 沿着山虎寻到的石路,众人来到陷坑前,看到底部泉眼,当即喜上眉梢,欢呼起来。 “山城已大旱五年,若非活不下去,族老也不会同意迁到这里。”一名汉子说道,“只要寻到水源,咱们就能开田,一族的生计都有了着落。” “山虎,好样的!”石豹一拳捶在山虎的肩头。 众人纷纷沿着岩壁下到坑底,山虎却皱起眉头。他明明记得,泉眼旁有一株半人高的细长绿草,还有一块奇怪的石头,怎么现在都没了? 四下里寻找,除了泉眼,只有数个还带着湿泥的坑洞,其余什么都没有。用开山刀逐个挖开,仍是毫无所获。 山虎更加疑惑,莫非他记错了? 若是没记错,一块石头,一株草,总不会自己长脚跑了吧? “山虎,你在找什么?” “无事。”山虎迟疑了一下,到底没将心中疑惑道出。只要对族人没有危害,便是真跑了又如何? “快些回村,请示族老,是架设筒桥还是举族搬到山上。” “依我看还是架筒桥,总好过上山,时时要担心野兽。” “是这个理。” “只是挖山不易,说不得要请出族里的穿山兽。” “是啊,也不晓得族老会不会答应。” 汉子们从坑底爬出,拍去麻布短衫上的砂石泥土,拾来几根木桩,几块黑石,在陷坑周围做下标记。这样一来,便是没有山虎,也能循着记号找到此处。 “山虎,你怎么一直发呆?” “没有。”山虎摇摇头,背好长弓,紧了紧布带,“只是想着,明日到哪里猎几头黄羊。” “成,待报知族老,我和你同去。” “同去!” 汉子们离开后,山中恢复宁静。 未几,鸟鸣虫叫声再起。 陷坑底部,山虎曾经查看过的泥坑中,一块带着灵纹的石头,小心翼翼从坑底冒头,周身环绕一圈绿色和黑色交杂的灵光,仔细看,会发现灵光中正裹着一株仙草。 “幸亏反应快……”石头翻出泥坑,滚了两滚,泥土纷纷剥落,显露出光洁的表面。 收起灵光,石头似人一般,三蹦两蹦回到泉眼处,泉水映照,一张模糊的面容在石身显现,灵纹波动,金玉-撞=击-般的声音在水边响起,“人来了,咱们的日子注定不得平静。” 仙草被放到地上,扎根土中,款摆两条细长的草叶,绿光微闪,表示同意。 “你也这么想?”石头继续道,“我被困在石头里,注定离不开坑底。你也离不得土,明知危险,却也走不出山中。” 石头话落,仙草的叶子耷拉下来,不再发表意见。 一为异世孤魂,一为天生灵物,相伴七百余年,早已有了战友情。石头不忍见仙草沮丧,只能发出灵光,表示安慰。 “放心,就算跑不得,咱们仍可躲到地下。躲深些,让他们找不到就是了。” 仙草仍是耷拉着叶子,石头颇为尴尬。他也晓得这种安慰没多大用处。无奈正常人七年不说话都会产生交流障碍,何况他做了几百年的石头? 作为一块风吹雨打的顽石,能说出这番话已是相当不易。 回忆往昔,石头仰天长叹。 他做人时,姓李名攸,家庭很不美满,事业却相当成功。即便没登上某权威排行榜,论个人资产,做个富一代绰绰有余。 时间过得太久,李攸不记得自己是寿终正寝还是发生意外。唯一记得的,只有在异世醒来的不可置信,以及神魂凝入石体时,仿佛被千斤重锤锻打般的痛苦。 个中滋味,当真不是人受的。魂也一样。 想说不郁闷,完全不可能。 人生再来第二次,的确是幸事。 可从高智慧生物变成一块石头,经历过一番痛苦,刚恢复意识,接连被闪电劈中,险些从石头变作碎渣,绝称不上幸运。 两个字,倒霉。 精确一点,倒了血霉。 纵观古今,无论横向纵向对比,有比他更悲催的穿越客吗? 跌落尘埃,从废材开始奋斗,到底还是人。做不成人,做个动物也成,至少能跑能跳。 他是什么? 石头! 智慧?有。 手脚和行动能力?统统没有。 如此待遇,不比成为植物人好多少。 退一万步,在这个修士巫妖满天飞的世界,做一株懵懂的灵草都比他幸福。不曾自由就不会为困囿一地感到痛苦,例如身边这位。 李攸叹息一声,说归说,羡慕归羡慕,多亏有这位相伴,有个能聆听可交流的伙伴,他才能熬过漫长的岁月。否则早因寂寞发疯,成为史上第一块发疯的石头。 换个思路,做一块发疯的石头,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不会伤春悲秋,不会郁闷得想要抓狂…… 好吧,想这些对他没一点好处。 “不用害怕。”李攸打起精神,对仙草说道,“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仙草没反应。 “谁敢打你主意,揪你叶子,我绝对一石头砸死他!” 仙草终于有了反应,两片叶子动了动,周身绿光大涨。随着叶片摆动,狂风骤起。 狂风形成漩涡,碎石飞溅。 李攸愕然,需要这么激动? 瞬息间,石体内的灵气开始暴涨,来不及想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攸本能的将半截石身沉入土中,以灵气凝成一把黑伞,罩在自己和仙草的“头顶”。 他总算明白,这位小伙伴不是过于感动,而是灵力爆发。 七百年中,每隔一百五十年到两百年,就会遇到一次。不过,今天这次似乎比以往都要“严重”。 依李攸的经验,风起,预示雷电将至,一场暴雨,不远了。 如他所想,狂风呼啸,乌云遮天,白昼如同深夜, 雷声轰鸣,云层中不时有闪电爬过。 异象惊动了山下的村庄,村民们推开门窗,张大嘴巴,呆望着天空,直到雨水砸落,才骤然回神。 转瞬间,天像破开一个口子,大雨倾盆。 “下雨了!” 数名族老不顾大雨,面东而拜,脸上早已分不清泪水还是雨水。 “感谢苍天庇佑!” 同惊喜的村人相比,千刃山中的石头和灵草却是如逢大敌。 大雨中,闪电一道道劈下,五道中有三四道直接落到他们头顶。 一道闪电正中山头,燃起一片刺目火光。 每一道闪电落下,李攸都要承受极大的痛苦,好似灵魂被烈焰点燃,下一刻将灰飞烟灭。 这种痛苦,寻常修士都难以承受。 饶是如此,李攸仍在苦苦支撑。因为他清楚,一旦撑不过去,遭殃的绝不是他一个。 一道、两道……五道、六道…… 李攸默数,只要再撑一会,撑过九道! 轰! 雷声撼动天地,第九道闪电落下,石身出现一道裂纹,灵气不稳,黑色的灵伞终于破碎。 仙草周身的绿色灵光突然变红,叶片迅速膨胀,根须猛然脱出泥土,整株附到石体之上。红光代替灵伞,包裹住整块石头,却是于事无补。 承载李攸的石体再次被闪电击中,伴随着刺耳的咔嚓声,蛛网似的裂纹开始蔓延。 红光中,仙草骤然虚化,碎为上万璀璨光点,融入裂纹之中。 仙草,名仙灵草,亦名化身草。天地造化所育,百年方生草籽,千年方可出世。 只要一魄尚存,即能助修士重塑-肉-身。元婴以上,更可塑灵身。于修士而言,得到一株仙灵草,无异有了不死之身。 正因如此,七百年前,人巫妖三族尊者大能才会争相出手,最终引来一场天劫。 李攸来自异世,凝入石体,困于山中几百年,除了知道这里有修士,有妖,有巫,其他的知识少得可怜,自然不清楚仙灵草的功用。但在仙草化灵时,却能清楚感觉到对方生机的衰弱。取而代之,自己体内却涌入无限灵力。 这一刻,他仿若化身仙草,扎根于土,不断从天地汲取灵气。 这意味着什么? 蓬勃的生机燃起,李攸没有丝毫兴奋,只有惊骇和恐惧,以及汹涌而来的悲伤。 “停下!快停下!” 几百年的相伴,几百年的情谊,如果以此为代价,他宁愿永远做一块石头! 呐喊声被雷鸣湮灭,闪电再次劈落。 咔嚓! 石体终于碎裂,现出石中一块白玉,玉面光洁,内中隐有金髓流动。 红光愈发璀璨,化为万千丝线,包裹白玉,结成一个光茧,虚无的魂魄渐渐凝成实体。 “七百年,你愿舍命护我,我亦愿舍身助你。” 空灵的声音在雨中飞散,随着红光隐去,似从未曾存在。 这是李攸第一次听到仙灵草的声音,也是最后一次。 光茧中,李攸神魂都被禁锢,发不出半点声音,在锥心的痛楚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二章 大雨连下数日,雷声轰鸣,闪电结成巨网,笼罩整个千刃山脉。 仙堕崖上,直径数十米的陷坑开始积水,形成一座大湖。 泉眼,光茧,一同沉入湖水之中,为碧波覆盖。只有几点光斑偶从水面划过,结成一条条光带,如鱼般畅游。忽而光芒大炽,似与天地争辉。 乌云不曾散去,雨水未曾停歇。 湖水满溢,沿着山间石路流淌,合成溪流。溪流汇聚成河,漫过悬崖,撞开岩石,如银带自悬崖垂落。 激流汹涌,在崖下凿出深潭,水花飞舞,粒粒圆润如珠。 瀑布轰鸣山间,水声几欲压过雷声。 这一寸天地,仿若重归洪荒。 半月之后,雨势渐小。 山中草木复生,葱绿之中,渐有鸟鸣鹿啼。 山脚下,山石村的老少披上蓑衣,以石氏族老为首,驱赶穿山兽,开挖沟渠,架设筒桥。 穿山兽身披鳞甲,通体漆黑,四肢短壮有力,头如鼠,颈似蛇,尾如蟒,体长近六米。双眼如豆,两只前爪锋利无比,彷如磨利的刀刃,每一爪下去,都会带起大片泥土,便是遇到硬石,也会削下一块。 “起桥!” 族老一声令下,部分壮年的汉子扛起筒木,紧跟在穿山兽之后。又有部分抡起石锤,自山底凿下基石。 有汉子不解问道:“石叔,雨这么大,山上定有溪涧,说不准湖都有了。看山顶落下的水带,沿水潭开挖沟渠通向村中即可,不愁田地无水。何须如此费力?” “你懂什么!”驱使穿山兽的族老狠狠瞪了说话的汉子一眼,“如此大雨岂是常有?一旦溪流不再,瀑布断绝,水潭干涸,那时该怎么办?” 有山氏族老赞同道:“此言甚是。做事总要谋划长远,图一时的松快,将来定要后悔。” 石氏族老补充道:“近些时日,我心中总觉不踏实,待到筒桥架好,族人最好不要再入山。” “猎户也不许?那生计怎么办?”汉子不解。 “种田!” “可……” “噤声!” 石氏族老陡然神情一变,站在穿山兽背上,仰望山顶,目露惊骇。数道刺目的白光正扇形从崖顶散开,最中一道,更是气势如虹,直冲天际。 “石叔?”汉子未曾淬体修道,也不如石氏族老偶遇机缘,自是看不到此等异象。 “马上召集全族,搬离山下三十里!” “为何?” “不必多问,依我令行事!”石氏族老声色俱厉,心中忧虑更甚。如此奇象定非寻常之事。不知是机缘还是劫难。 见此情形,汉子不敢再迟疑,转身匆匆离开。 闻听族老之意,众人无不生出疑惑,但见族老神情非比寻常,只能按下疑问,让族人收拾细软,尽快离开山下。 自离开山城,幸亏有族老指点,石氏和山氏一族方能屡次避开灭族之险,平安抵达千刃山。 至今为止,族老的决断从未出错。 “石叔这么说,定是发现了什么。活都停下,马上回村收拾家当。山虎、石豹,你们脚程快,先回村,告知村里的妇孺,拿不得的东西暂且放下,快些离开要紧。” “是。” 山虎两人没有多言,紧了紧蓑衣,如两只灵猿,沿山路快步返回。 待到村口,两人食指放到唇边,嘹亮的哨音响起,立刻有族人围拢过来。 “不是在挖渠,为何这么快便回来了?” “可是有事?” 山虎沉声道:“长老有言,马上迁村!请诸位收拾细软,拿不得的暂且放下,快些离开要紧。” 迁村?现在? 数次迁移,都未这般突然。可族老发话……莫非,此处将有大变? 村人面面相觑,疑惑之外,不安和惊恐油然而生。 湖水笼罩之处,扇形光带渐渐凝成一股,气势愈发惊人,彷如有天地灵宝将孕育而出。 天空中乌云翻滚,数道闪电合成一道巨大的紫蓝色光柱,如咆哮的巨龙,悍然轰下。 即便在山底,亦能被威势所压。 两头穿山兽站立不稳,同时伏低身体,头颅贴地,尾巴蜷缩,对着闪电的方向瑟瑟发抖。 石氏族老面色愈发苍白,立刻召集余下的汉子,聚拢到他附近。 与未曾淬体的族人不同,石氏族老早年曾与一名人族修士结识,得了一张驭兽符,半张法诀。如此机缘,虽做不得散修,却已半脚踏入修道之门。 这一刻,穿山兽的恐惧,他感同身受。 能令半开灵智的兽类如此恐惧,此事恐怕比他想的更为骇人。 危险的预感压过一切。石氏族老双手结印,脸色赤红,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溅在穿山兽头顶鳞片上,强硬号令穿山兽背负族人,迅速离开此地。 “都上来,马上离开这里!” 事实证明,他对危险的预感十分正确。 数息之间,一股比雷鸣更加骇人的巨响悍然震动天地,土黄色的泥浆盖过岩石草木,席卷而至。 众人立在穿山兽背上,回首遥望,无不骇然失色。 在雷电中,淹没光茧的大湖骤然沸腾,腾起白色水雾,笼罩整个山顶。 红黑两色灵光纠缠,似两条出水蛟龙,自湖中飞腾而出,腾挪翱翔,昂首向天,发出一声声龙吟。 水雾未散,湖心现出一巨大漩涡,轰鸣之声不绝于耳。 漩涡中心,一团光影浮现。 此前直冲天际的白光,全部收于光影之中,黑、红两色灵光大炽。 光影之中,一个人影由虚到实,恍如初生。 不知过了多久,雷声停歇,水雾消散,只有细雨蒙蒙。 李攸悬于湖水之上,两道灵气环绕周身,静谧,悠远,似与天地融为一体。 睁开双眼,漆黑的瞳孔,仿佛宇宙深渊。 抬起双手,润如羊脂,色如白玉。触之却似顽石,冷似冰,坚如铁。只因他本体为石,体内流淌的不是红色血液,而是金色玉髓。 “这就是灵体?” 李攸张口,嗓子干涩,声音沙哑,一句话说得极为艰难。 困于石中七百年,不闻、不言、不见,只能以灵识与仙草交流,如今得回五感,难免有些不适应。就像一个习惯在南极生活的人,突然被空投到赤道地区,不适应是正常,适应才是奇怪。 水雾散去,湖面趋于平静。 赤足踏在水面,缓慢行至岸边,灵光缠绕,一件黑底红纹的宽袖长袍已披在身上。 李攸盘膝坐下,动作间十分僵硬。对他而言,两条腿走路,未必比做一块石头翻滚来得轻松自在。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非人非妖,说是灵体,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可惜没有现成资料给他参考,也没有哪个凝成灵体的修士可以现身说法。即便有,想必也不会理他,一拳轰飞他倒是更有可能。 苦笑一声,李攸定下心神,察觉气海中隐有波动。 合眸内视,顿时一惊。 气海之内,一块漆黑的石子浮于正中,表面金纹频现,恍似火轮驱散混沌。一颗碧绿的草籽隐在石后,周身红光缠绕。 两者之间,一道绿光半隐半现,随着灵气不断流转。如一条丝带,将石子与草籽连在一起,共生共存。 这是? 压下激动,李攸分出一道灵力,小心穿透绿光,仔细探查草籽。 这颗草籽给他的感觉十分熟悉,却也有些陌生。 熟悉的是灵力,陌生的是感应。 “仙灵草?” 不,不对。这并非伴他七百年的仙灵草,只是一颗草籽,一缕灵念。 收回灵力,李攸的心情有些复杂。 七百年,他无意修仙,却因伴仙草渡劫之故,平白得了一身修为。 化体之时,诸多灵念融入,机缘巧合,许多未曾知悉的仙宝秘篆存于脑海。 借助仙灵草的传承记忆,李攸对仙宝灵药的了解远胜三界修士。人皇、妖王、巫帝都未必是他对手。 然也仅止于此。 对整个世界的运转,三界修士的实力如何,世俗王朝的势力分布,谁能惹谁不能惹,谁见了就要绕道走,他仍是两眼一抹黑。 这些暂且不提,只说仙灵草助他凝魂成就灵体,本该体散灵消,灭于世间,再过百年,天地灵气方可育出草籽。 不知出了何种变故,仙灵草消散之时,竟留下一点灵念,存于他的气海之内,化为一颗草籽。 有这颗草籽,说不得,仙灵草可以复生。 思及此,石心一颗也难免火热。 至于复生仙草所需的灵土仙壤,此处已散,他便入世! 七百年的交情,七百年的相伴,两辈子,只有这么一个交心的朋友,有希望,李攸绝不轻言放弃。 哪怕生出的再不是他熟悉的那株,哪怕违仙宝造化之道,引来电闪雷劈,他也要试上一试。 与天争,与世争,与大道争! 归根结底,这便是因果。 魂护草,草竭力以报。 一饮一啄,埋因结果。其中种种,只有当事者才能体会。 不过,从小伙伴到全职-保-姆,这种重新创业养孩子的心情……李攸坚定一张面瘫脸,奋力将某个奇怪的念头拍飞。 雷劫都一起扛过,这又算得了什么。   ☆、第三章 探罢草籽,李攸的注意力集中在漆黑的石子之上。 黑体,金纹,与他本体别无二致。 思及化体时仙灵灵草的异变,李攸脑海中不觉闪过一个念头,莫非仙灵草留下草籽,他存身的灵纹石也没有彻底消散? 黑色石子上的金纹如水纹波动,黑红两色灵光中,金光频现。忽而引得绿色光带舞动,李攸体内的灵力骤然-潮-涌,如狂风肆虐而过,不停流向气海中心,凝入石子之中。 金光再次大涨,亮得刺目。 李攸正自不解,庞大的-吸-力骤然向他袭来,尚来不及反抗,意识便被吸入石体之中。 眨眼间,意识沦入黑暗。 睁开眼,四周均是石壁黑岩,空荡荡一片。 触手所及,不觉冰冷,竟有一丝温暖,如被暖泉包裹,畅意舒适,格外的亲切。 “这是?” 李攸惊讶,灵力附于黑色石壁之上,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仿佛他本该存身于此,这里便是他生身所在。 兴奋之情难以言喻。这种感觉,就如本来一穷二白,天上突然掉下金砖,正巧砸到自己面前。 再探石子内部,李攸发现,这是一个卵形空洞。 再三探查,李攸完全可以肯定,此处即是灵纹石的石心,亦是助他凝成灵体的白玉。 石存,则他在。 石灭,则灵灭。 原本石为体,他为魂。如今却是倒过来了? 兴奋之情退去,李攸定神思索。 石壁内隐有灵力波动,体内灵力似被牵引,定是大有乾坤。 或许该试一试? 心念一转,黑色灵力顿成洪流,接连不断注入石心。 不过两息,李攸已有些支持不住。 无论多少灵力流入石心,都好似泥牛入海,进了无底洞,瞬间消失,无一丝反馈。 李攸不死心,尝试再三,完全没有发现,黑色灵光已笼罩全身,仙堕崖顶,被灵光笼罩的砂石均化为齑粉。 黑色灵光大涨,伞状铺陈,湖水再次沸腾。 湖心一道水柱冲天而起,水珠溅到黑伞之上,如遇火焰,瞬间化作白雾蒸腾。 李攸盘坐湖边,面如玉,身如铁,一动不动。 这一刻,他仿佛又化为千刃山中一块灵石,任凭雷击雨打,风沙吹过,自岿然不动,孤独百年。 日轮西沉,白昼转入黑夜。 山风吹过,乌云散去,雨水停歇。 银色月辉洒落,黑色灵伞上映出繁星点点。 黑袍上的红纹绽放,流转之间,舞起一片妖艳。 银华散去,月沉日升。 李攸沉浸在奇妙的境界中,忘记了周围的一切。没有发现,他已然半沉入土,不停从山脉中汲取灵气,丰盈自身。 又是数日过去,黑色灵伞已张到极致,灵光笼罩崖顶,收拢边沿,似要将仙堕崖整个包裹进去。 这一刻,李攸恍如成为山脉中的一座高峰,化身闯入激流的山间溪水,静静的,带着好奇,注视山中发生的一切。 湖面波光粼粼,山间小溪潺潺。 瀑布自崖顶垂落,水声轰鸣,惊走到潭边饮水的黄羊。 黑色雨燕展翅,闯过激流,在瀑布后的崖洞中安下巢穴。 鸟飞,鹿啼,虫鸣,虎踞咆哮,青草映衬花-苞,山风卷着绿枝起舞。 一片新生的青草引来数只黄羊,崖边一棵古树枝条正发出新叶。 一切的一切,都如卷轴滚动,画卷铺开,活灵活现的展现在李攸面前。 很奇妙,很舒适。 气海中的石子终于被灵气注满,不再如大海吸纳百川。 沉浸在美妙的氛围只一瞬间,久违的饥饿感陡然降临。 饿? 确定不是错觉,李攸万分不解。如他这般,也会感到饿? 没有心跳,没有呼吸,他几乎就是块灵气打磨出的石头。 一块石头,饥饿? 李攸想笑,却无论如何笑不出来。 腹部轰鸣,无奈睁开双眼,李攸愕然发现,他竟身处一座深井。井壁光滑,井底距地面已近十米。 不会有谁把他扔到井里,唯一的解释,原因在他自己。 挖坑,跳进去,自己填土。 七百年沧桑变换,仙灵草失而复得,李攸以为自己不会再对外物产生惊讶。此时此刻,僵硬面容却还是产生一丝皲裂。 如果他没被饿醒,十有八--九会自己埋了自己? 饥饿感愈发强烈,李攸决定先从井里出去。至于一块石头该吃些什么……再议。 站起身,活动一下僵硬的手脚,不比刚化形时灵巧多少。 目测井底到井口的距离,李攸单手扣上岩壁,欲借灵力攀援而上,却听咔嚓一声,拳头大的石块硬生生被他抓了下来。如此还罢,带着棱角的石块竟在他手中不断缩小,最终化为灰色粉尘,滑落指间。 与此同时,折磨他的饥饿感稍减。 思考两秒,李攸又抓起一块石头,灵光闪过,脚下又是一堆石粉。 摸摸肚子,还有什么选择? 继续挖。 转瞬间,井壁被挖去一大块。饥饿感不再,饱足的幸福感笼罩,李攸仰头望天,默然无语。 难不成,他今后肚子饿就要吃石头? 这算不算另类的同类相残? 攀上井口,灵气涤荡,扫去袍角的石粉,李攸撑头苦笑,想和气海中的草籽念上几句,眉头却突然一跳,只觉一股煞气正碰-撞-他扩散的灵识,直冲千刃山脉。 带着血腥味的煞气,距离虽远,仍让李攸感到不舒服。 不是山下村人,也不是误闯山中的猎户。 陌生人? 而且有修士,不只一个。 距离千刃山四十余里处,一队人行色匆匆。 一名须发皆白、面色枯黄的老者为首,一中年壮汉和一妙龄少女紧随老者左右。三人周身俱有法力波动,显是入门修士。 余下十余人皆无法力,着皮甲,背负锐器,煞气凝眸,手中不知握有多少人命。 “停!” 老者突然停下脚步,捏了个法诀,神色惊疑不定。这种被探查的感觉……方圆百里之内定有修士!莫非有人先他们一步? 若真如此,为何不觉杀意? “师傅,”壮汉不解问道,“可有吩咐?” “前方即是千刃山。”老者道,“宗主起卦,近日千刃山有灵宝出世,为取得灵宝振兴宗门,不再附于他宗之下,任人欺夺,遣我等前来寻宝。我等必要事事小心,以防生变。” “遵令!” “进山之后,若遇人夺宝,便是拼得一条命也勿要退缩!” “是!” 这行人出自千机宗。为首训话之人是内门长老,姓马,无号。筑基中期修为,却是位于宗主之下的第二人。宗主和长老实力不济,足见被迫附庸他人,任凭欺夺,并非虚言。 三界修士,说话全凭实力。如千机宗一般,无根底,无尊者大能,无天才降世,只能成为附庸,任人欺压。 马长老身边是他两名亲传弟子,中年壮汉名为木鼎,以武修身,两侧太阳穴高高鼓起,一拳可裂金石。美貌少女名为金叶,只有练气一层,却是心狠手辣,带着一丝红光的双眼,让人脊背发寒。 “师傅放心,徒儿定不负宗门所托!” 木鼎和金叶一同抱拳。 十余外门武壮也是面露坚定。 自立宗起,千机宗便一直为他门所欺。 一山,两观,五皇,十八宗,千机宗连末尾都排不上,更沦为天人宗附庸,被比作仆役之流。 此次冒险入千刃山,宗门上下都抱有不成功便成仁之意。 三月后,蛮荒古境将开,若能取得山中之宝,千机宗门人即有进入古境的机会,宗门亦可摆脱天人宗自立。 若能位列十八宗内,更可扬眉吐气,予仇家以眼色。退一万步,成为五皇两观附庸,也好过现今被视为蝼蚁。 只是,无论马长老还是他的两个徒弟,万不会料到,此次“寻宝”之旅,远比他们想的更为凶险。 七百年前,马长老所在的宗门尚未开山,便是修为最高的宗主也不过两百余岁,筑基后期修为,自不知千刃山被视为修士绝地的个中详情。 若是千刃山那么好爬,山中之宝那么好取,巫妖两界不提,人界尊者大能为何无一前往? 只有千机宗会卜卦不成? 李攸化体闹出的动静并不小,金丹之上,不需卜卦,只察山中灵气便可获知一二。 千机宗自以为占据先机,殊不知成了为他人探路的棋子。 踌躇满志,敢为先锋的马长老等人更料想不到,卦象显示出的“灵宝”本身,远比觊觎灵宝的修士更加凶残。 山脚下,石山村已迁到新地。 山腰处,几块碎石滚落,一株墨绿色的树藤悄悄探头,沿着山体下滑,灵活似蛇。藤蔓之上,叶片舒展,边缘如锯齿般锋利,叶脉流动,似渴望饱食一顿的野兽。 山顶悬崖旁,李攸转首向西,黑眸渐冷。 危机正悄然降临。 七百年的漫长时光,千刃山的宁静,终将被彻底打破。   ☆、第四章 傍晚十分,马长老等人行至距离千刃山三十里。 见不远处有炊烟升起,循迹前往,恰好遇到两名做猎户打扮的村民。 村民见有陌生来客,立刻提高警觉。 族老曾有言,“近些时日,千刃山中屡生异象,祸福难料,恐有大变。为保全族人,避世隐居为上。” 马长老一行人,定是不受欢迎。 听闻有陌生人过村,石氏族老心头一跳,不祥的预感再次降临。 远远望去,见为首师徒三人均为修士,不安感更甚。 “这些人行容剽悍,浑身煞气,恐非易与之辈。” 千刃山远在苍炎极东之地,近百年来,罕有修士出现在此。 莫非,这些人是为山中异象而来? 石氏族老暗中揣摩,希望是自己想错,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他的希望彻底落空。 站在村口,见村人满脸戒备,马长老召一名壮汉至身前,吩咐几句。 壮汉颔首,虎行数步,高声喝道:“谁为村老?上前回话!敢有怠慢,休怪某不客气!” 神情傲然,语义霸道。恍如面前村人不过蝼蚁,舍得一言半语,都是村人的造化。 几名猎户顿时眉头倒竖。 石氏长老面色发沉。 自全族从山城迁出,形形色色的人遇到不少,山城军,过路行商,走南闯北的镖师,入世行走的修士也见过一两个。虽也高傲,却不会这般视人如草芥。如此目空自大之徒,还是初次见到。 观其身,不过会些外家拳脚,连武修都不是,却将常人鄙夷至此? 年轻的猎户气血上涌,便要上前理论。 石氏族老将怒气压下,拦在村人之前,并两名山氏族老上前,开口道:“不知客从何处来?寻小老儿等何事?” 一边说,石氏族老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在马长老身上停留最久。这些人面带煞气,显见无一善类,非不得以,最好不要同他们起干戈。 石氏和山氏远离山城,除了两头穿山兽,没有任何依仗。这些人中有修士,观为首之人,已是筑基。真动起来手来,山石村只有灭亡一途。 修士取凡人性命如灭杀虫蚁。 虽有诸多忌讳,甚至会引来雷劫,石氏族老仍不敢拿族人的性命冒险,赌那一寸生机。 为今之计,只能低头,尽快将这群瘟神送走。 见三名老者上前,身着皮甲、手臂缠绕兽筋的壮汉蔑然问道:“你三人是族老?” “正是。” “你族在此,近日可有村人进山?可见千刃山中生出异象?” “这……”石氏族老心中惊骇,面上不露分毫,“这位壮士,小老儿等均是俗体凡胎,如何能知道这些事?况大山茫茫,近些时日连下数场大雨,石流土浆不时从山中滚落,村中猎户都不敢靠近山脚。异象之事,小老儿等当真不知。” 壮汉冷哼一声,转身回报,谅这等山村愚老也不敢蒙骗自己。 马长老却道:“能说出这番话,可见这村老有些见识。” 金叶美眸一转,道:“师傅,我等入山寻宝,还需一个向导。” 木鼎瓮声道:“师妹何出此言?区区凡人有何用处?” “师兄,你且附耳过来。”金叶娇笑,凑到木鼎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番,木鼎方才点头。 马长老未发一言,皮甲壮汉已知其意。从怀中取出两枚银珠,扔到石氏族老面前,道:“我等要上山,村中可有熟悉山路的猎户?为我等带路。” 此时上山? 石氏族老面现难色,不知该如何拒绝。 壮汉面现厉色,厉声道:“怎么,不愿意?” 余下皮甲壮汉纷纷抽刀出鞘,雪亮的刀锋,隐隐泛着血色。 其中一人更是抓起一名山氏族老,刀起刀落,血色喷涌,无头的尸体跪倒在地。 壮汉舔过刀口血迹,冷笑道:“敢不从命,这就是下场!” 眨眼之间,刀已架在余下两名族老的脖子上。 山虎和石豹见这一幕,双眸充血,顾不得族老之前叮嘱,取下弓箭,铁铉声响,箭矢飞出,恨不能一箭射穿恶人的脑袋。 “好胆!” 壮汉冷笑,躲也不躲。 锋利的箭支-射-来,连皮甲都未曾穿透,只发出一声钝响,箭头生生断裂,掉落在地。 “留下一个带路,其余全部杀掉。” 马长老开口,壮汉们领命,挥起利器,猛虎扑兔一般杀入村中。 “本想多留些时候,自己找死,就怪不得本尊了。”马长老对两个徒弟道,“不必担忧,这些外门子弟只会拳脚,均未曾修得真法。” 简言之,只要师徒三人不动手,杀劫便算不到他们头上。这也算是钻了天道的空子。 许多如千机宗一般的小门派,行事均如此。便是最终引来雷劫,也是大家一起扛。何况,还有凌霄观和武皇尊者在前边顶着,他们何惧? “师傅,若留下之人仍不肯带路?” “无碍。”马长老道,“为师自会让其从命。” 从一开始,马长老就没想过留下山石村人。 灵宝出世,这个村落又在山脚,为防后来者寻到蛛丝马迹,定要全村灭口才首尾干净。 再者,每次有宝现世,都要引来一场血腥。马长老不愿自己人流血,干脆以这些村人的血祭祀天地。 “能如此,也是尔等造化。” 师徒三人自顾自说笑,视杀戮如无物。 山虎和石豹等青壮拿起武器竭力反抗,护着老幼妇孺四散奔逃。不想马长老心狠手辣,以法力堵住村口,逃命的村人尚未跑出几步,已是接连倒在刀下。 石氏族老目龇皆烈,顾不得抵在颈前的利刃,咬破舌尖,握拳砸在胸腔,一口鲜血喷出。 “以我血祭于天地!” “恩?” 石氏族老嘶吼出声,马长老顿时目光一转,驭兽诀? “以我命献于兽皇,祈护我族人!” 声落,石氏族老连喷数口鲜血,双手结印,健朗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 “吼!” 巨吼声穿透耳膜,地面颤动,两头六米长的穿山兽撕开土层,昂首而出。 鼠头蛇颈蟒尾,被驭兽诀-操-控,穿山兽双眼赤红。咆哮声中,覆有鳞片的前爪挥过,锋利如刀。 两名砍杀村人的壮汉顷刻间被扯成碎块,踩成肉饼。 “以我命,祭于兽……护我族人!” 石氏族老最后发出一声嘶吼,干瘪的身躯倒地,血已流干。 穿山兽愈发狂-躁,嘶吼间,又有三名壮汉死在当场。 “雕虫小技!” 木鼎大喝一声,两臂肌肉鼓起,撑破短衫。 前行两步,猛然跃起,钵大的拳头,携雷霆万钧之力,轰然落下,正中一头穿山兽的头颅。 穿山兽发出哀嚎,鳞甲破碎,颅骨竟被生生砸裂。 “不过如此。” 木鼎甩掉拳上血迹,金叶笑靥如花,“师兄好手段。” “师妹过奖。” 话落,木鼎又是一拳,狠狠凿透穿山兽的腹部,鲜血如瀑。后者再支持不住,瘫倒在地。庞大的身躯砸起一片血染沙尘。 见同伴毙命,余下一头穿山兽彻底陷入疯狂,咆哮着冲向木鼎。 “来的好!” 木鼎大喝一声,赤红脸膛愈发可怖,面带狰狞,径直向发狂的穿山兽迎了过去。 眨眼间,天地变色,血色弥漫全村。 李攸立于崖顶,灵力所及,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惨景。 鲜血横流,残尸遍地,恍如人间地狱。 如此行事,当真是-畜-牲不如! 灵宝? 宝为谁? 这些人入山又是为谁? 因果本在他身,他岂能置身事外。 黑色灵力-激-荡,鼓起黑袍,迅捷如一道魅影,自山崖疾驰而下。 愤怒卷起山风,杀劫,此时方真正来临。 “啊!” 断掉一臂的山虎仰天咆哮,流下血泪,举起卷刃的长刀,拼死冲向杀死穿山兽的木鼎。 木鼎嘿笑一声,刚要动手,却听马长老出言道:“木鼎,留他一命。” “是。”木鼎应声,轻而易举的抓住山虎,大手握住长刀,轻易将刀身掰断、 山虎被提起,如死物一般扔到马长老面前。 “你是猎户?”马长老居高临下,俯视山虎,“若为本尊带路,本尊便留你一命,并传你道法。” “休想!” 山虎目龇皆烈,喷出一口血沫。 马长老却也不恼,冷笑道:“你若不愿,本尊便将你制成傀儡,让你见识一下仙家手段。” 山虎咬紧牙关,不愿屈服。 金叶娇笑道;“师傅慈悲,此人却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何必同他客气,一道祸心符下去,还怕他不听话?” 听金叶此言,马长老却是皱眉。 五轮宗小气得很,祸心符难得,大把金珠奉上,也未必能得一张。虽有宗主所托,若非万不得已,马长老却是不愿动用。 正自犹豫不定,易变突生。 一株绿色藤蔓陡然从半空飞出,缠住一个皮甲壮汉,如巨蟒缚象,越缠越紧,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壮汉双目暴睁,喉间发出喑哑的嘶吼,甚至来不及挣扎,既全身骨碎。 锯齿状的叶片,如刀锋一般,轻易划开皮甲,撕开皮肉,断裂骨头。 血液喷溅而出,瞬间将藤身染成血红。   ☆、第五章 “噬魂藤!” 马长老一声惊呼,脸色骤变,当即祭出护身符篆,如临大敌。 三界之内,只有巫界修士以豢养驱策灵草仙藤见长。人族和妖族少有此能,学得一二,也只是皮毛,至多能驱策灵兽珍禽。 噬魂藤更是非尊者大能不能驾驭。 此藤需以天地灵气为养,十年开花,五十年分株,辅以巫皇血脉,催其生出灵智。 一株五十年藤蔓,即可灭杀筑基修士。两株以上,金丹修士也休想轻易脱身。元婴修士言及此物,也是头疼。 马长老料到此行或遇危险,却万万没想到,凶险至此! 噬魂藤? 宗主来了都扛不住! 愈精纯的法力,愈会引来藤蔓攻击。 噬魂藤没有先攻击马长老师徒三人,而是直冲皮甲壮汉,唯一的可能,它并非巫族修士所养,灵智未开,且多年未尝血味。 思及此,马长老愈发骇然,不由得想起千刃山的诸多传言。 修士入山,十去九不还。 陨落之人,皆三魂俱灭,五魄不存。 如今想来,若此处有噬魂藤,一切便都有了解释。 此等凶物藏于山中,隐于古树山石之间,定是防不胜防。 一旦被藤蔓缠住,除非有金丹护体,否则,只有眼睁睁看着肉身破灭,神魂皆丧,想不死都难。 以他的修为,加上两个徒弟,也没有斩杀噬魂藤的可能。 想活命,只能跑! “木鼎,金叶,退后!” 马长老一声大喝,连出三张符篆。 符篆被以法力点燃,金光刺目,火焰瞬间立起一道屏障,熊熊燃烧,土石亦化为焦炭。 噬魂藤的攻击为之一缓,师徒三人不敢恋战,转身就跑。 他们侥幸脱身,火墙外的皮甲壮汉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马长老,救我!” 一声惨叫,又一名皮甲壮汉被藤蔓卷起,如被巨蟒缠绕,悬在半空,双腿乱蹬,拼命挣扎,手臂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胸腔被挤压到极限,听着骨头碎裂声,呼吸越来越困难,却无论如何死不了。 直至血液流干,魂魄承受-撕--裂般的痛苦,折磨方才结束,咽下最后一口气。。 “啊!” 见同伴遭此酷刑,马长老师徒三人却见死不救,只顾自己逃命,余下的壮汉们双目充血,濒临疯狂。 此时此刻,他们对马长老师徒三人的恨意,甚至超过了噬魂藤。 杀-戮,残-虐,濒死的惨叫。 山石村的血未干涸,凶手已接连倒下。 他们曾加诸村人身上的一切,千百倍回报到自己身上。 早知今日……不,哪怕知道自己会落此下场,他们也没有其他选择。入了宗门,便由不得自己做主。 “啊!” 一名皮甲壮汉被缚住双腿,血痕在身下蔓延。 这一刻,壮汉终于明白,他视村人如蝼蚁,宗主长老又何尝不视他如草芥。 辱人者,人恒辱之。 杀人者,人恒杀之。 因果轮回,善恶得报。天行大道,公道自在人心。 “啊!” 顿悟,终究是来得太晚。 壮汉拼死抓起长刀,砍向缠在身上的藤蔓。 藤蔓如金石,只留下浅浅的刀痕。刀刃翻卷,刀身上,映出一张无比绝望的面孔。 “吼!” 侥幸未死的穿山兽护卫在同伴身旁,死去多时的石氏族老也被长尾扫过,卷到身边。 藤蔓滑过,穿山兽竖起颈部鳞片,像是张开一排巨刺,不停发出威胁的吼声。 噬魂藤半身举起,打量这个大家伙,叶片晃动,似看出它的虚张声势。 片刻,噬魂藤绕过还活着的穿山兽和重伤倒地的三四名猎户,径直向马长老师徒三人追了上去。 火焰熊熊燃烧,噬魂藤根本不惧怕烈-火-焚-身之险,墨绿的藤身穿透火墙,不伤分毫。锯齿状的叶片发出沙沙声响,边缘尚在滴血。 “吼!” 穿山兽的吼声再次响起,噬魂藤紧追而至。 藤蔓破风声,叶片擦动声,令人脊背发寒。 被一株半开灵智,甚至未开灵智的噬魂藤逼迫至此,师徒三人只能用狼狈来形容。 逃命途中,马长老顾不得肉疼,又祭出一张引火符,两张疾风符,火墙立起两丈,不只没能减缓噬魂藤追击的速度,反而愈发激怒对方。 木鼎将浑身法力集于右拳,轰向紧追不舍的藤身,藤身没有损伤,木鼎本人则被藤蔓抽飞,险被马长老以法力护住,才没身死当场。 金叶取出短笛,送到唇边,诡异笛声穿透林间,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响起,一团团蜈蚣毒蜂聚集而来,铺天盖地。 看似惊人,声势不小,起到作用微乎其微。 师徒三人使尽浑身解数,苦苦不得脱身,只能将法力凝于足下,尽全力奔逃。 山石村中,穿山兽守在死去的同伴身旁,伸出长舌,一下下舔着同伴的伤口,发出哀鸣。 山虎倒在地上,断臂处血流不止,气若游丝。 他感受不到痛苦,只有充斥胸腔的愤怒与仇恨。 如果他不是这般无力,如果他也有恶人一样的法力,如果…… 只可惜,一切都只是“如果”。 山虎艰难的转动眼球,看向倒在不远处的石豹。 石豹的伤势比他更重,身上的麻衣,身下的土地,都是一片暗红。 “豹子……” 山虎张口,喉咙中像有一块哽骨。 咳嗽一声,吐出的全是血沫。 石豹没有任何反应,山虎闭上双眼,一行血泪沿着脸颊滑落。 黑暗与寒冷开始降临,不甘,愤怒,滔天的恨意,仿佛都将随他而逝,就此终结。 一道山风刮过。 意识朦胧间,山虎被风托起,即将沉入的黑暗的神魂,硬生生被拉了回来。 清灵之气涌入体内,伤口不再流血,青白的脸色,倏然间有了好转。 山虎以为自己已死,睁开双眼,映入眼眸的却不是神仙瑞兽,也不是地狱阎罗,而是一个身着长袍的年轻修士。 黑衣,黑发,黑眸,年轻,冷漠。 这个人,像寒冬雪夜,没有一丝温度,彻骨的冰冷。 山虎不禁打了个哆嗦,脑海中浮现出两个字,仙人。 “咳……” 山虎伏在地上,不敢触碰李攸,只能艰难的行礼,“感谢尊者搭救,还请尊者善恩,救救村人……我愿与尊者为奴!” 他不敢奢求李攸为村人报仇,只望李攸能对一息尚存的族人施以援手。 此事本同尊者无干,置之不理亦是常情。 因此,他愿以自身为奴,换得一丝希望。 山虎以单臂撑起身体,重重叩首。 李攸不忍,止住山虎。挥手一团灵气,分成数道黑光,分别融入濒死的村人体内。众人虽然昏迷,身上的伤口却在好转,呼吸也渐趋平稳。 李攸干脆好人做到底,五指张开,一块碗状黑岩凭空出现,砸落在地,碗底凝出一汪清澈甘泉。 “一刻之后,你便能行动自如。将这些水与村人喝下,能不能活,只看他们造化。” 石中泉水出自李攸化身的大湖,多少沾染了仙灵草的灵气。对伤者而言,称得上是灵丹妙药。 从另一种层面来说,这也算是他的洗澡水……事急从权,此等念头必须拍飞。 “谢尊者!” “不必。”李攸摇头,以灵力托起山虎,“举手之劳,你不必谢我。” 认真算起来,救人的不是他,而是那株噬魂藤。 如果不是噬魂藤灭杀马长老一行人,山虎等人绝无存活可能。哪怕对方的根本意图根本是为填饱肚子,他也不该顶了虚名。 关乎因果,好人卡不能随便收。 安置好受伤村人,李攸对山虎道:“本尊尚有事,你等自行安置。” 话落,黑光闪过,黑色的身影已然消失。 二十里外,马长老师徒三人已被噬魂藤追上,正竭力抵抗。 千钧一发之际,噬魂藤的攻击突然停止。 黑风骤起,冰寒刺骨。 恐怖的威压降临,师徒三人均脸色苍白,大难临头的惊惧骤然袭上心头。 黑风散去,一个黑袍修士,赫然立在噬魂藤之上。 狂-暴如荒古巨兽的噬魂藤,趴伏在修士脚下,收敛血气,乖顺如一只灵宠。 此情此景,让马长老惊疑不定。 黑袍红纹,黑发黑眼,此人莫非是巫族修士?更甚者,能操控噬魂藤,定与巫皇宫有所干系! 难道那个不起眼的村子竟和巫界有关? 人、巫、妖三界,表面看似和平,实则暗地里多有摩擦。 三界修士入他界行走,都要冒一定风险,修为不高,随时可能遭到仇家黑手。 若黑袍修士出身巫族,其修为定是金丹之上。观噬魂藤为他驱使,元婴都有可能。 马长老不由生出一丝绝望。 单一株噬魂藤,还可心存侥幸,有望逃脱。 自此人现身,他们师徒三人怕是定要殒身在此,神魂不存。   ☆、第六章 如果李攸知道马长老的想法,大概会掏掏耳朵,郑重表示,这位想多了。 他可以保证,自己和巫界没一星半点关系。 这辈子没有,上辈子更不可能。 他本体是块石头,虽经仙灵草融入,化为灵体,仍是块石头。 归根结底,噬魂藤属于高级食肉物种。哪个食肉动物会没事啃石头?滋味差不说,崩掉满口牙未免太不合算。 至于噬魂藤从他所命,李攸也有些纳罕。 或许是气海中草籽的原因? 作为一块石头,他无法同噬魂藤沟通,有了草籽就不一样。 天地灵气生成的仙宝,仅存一丝灵念,仍不改其本质。同借助外力生成灵智的巫宝,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天生的灵力压制,加上噬魂藤埋于地下几百年,刚苏醒不久,一切依本能行事,面对李攸,谁强谁弱,一看便知。 弱者服从强者,这是巫界法则。 李攸没有看透人心的本事。即便有,也没兴趣为马长老解惑。 师徒三人身上的血光让他不适,言行更是残-忍-暴-虐。若是心存仁慈,放这三人离开,将为自己引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心思已定,李攸踏在藤蔓之上,作势欲起。却听咔嚓一声,如人腰粗的藤蔓被生生踹断。断口处,浓稠的墨绿色液体滴落,溅起一拢青烟。 同时,一股委屈不解的情绪冲进李攸脑海。 挥舞着锯齿状叶片,噬魂藤好似在向李攸抗-议:这是作甚?明明一同捕猎,为何伤它?还能不能一起玩耍了? 李攸面无表情,耳朵开始发金,尴尬充血。 他忘记了,自己现在的力气不能以常理论。同样没想到,威武霸气的噬魂藤,在他脚下如此“脆弱”。 “抱歉。” 李攸开口,诚意十足。没丁点温度的声音,却让噬魂藤差点蜷缩起来。 身为一株藤蔓,脑容量委实不高。可它不得不认真思考,是否不应该抱怨,而是再举起几条蔓枝,让尊者踹得开心些?反正多断几条也死不了,当是提前分株,踹踹更健康。 噬魂藤所想浮现脑海,若非场合不对,李攸当真很想捂脸长叹。 语气生硬是他不对,造成误会是他的错。 奈何条件所限,想温柔着实很难。 为补救,李攸分出灵气覆在藤蔓断口处,眨眼之间,噬魂藤已分为两株,新生数片藤叶。每一株都比之前更为“强壮”。 “谢尊者!” 收起锋利的叶片,噬魂藤蜷在李攸脚下,如灵宠般蹭啊蹭。 李攸小心控制着力道,生怕“悲剧”重演。 此景落入眼中,马长老愈发坚定之前所想,黑袍修士定是来自巫界,实力更加深不可测。 “木鼎,金叶。”马长老沉声道,“此人非易于之辈,若有不慎,我师徒三人怕要折在此处。千万小心应对,不能堕了宗门的名头!” 木鼎和金叶互看一眼,同时抱拳,道:“徒儿谨遵师命!” “喝!” 木鼎肌肉暴起,法力全部集于双臂,将武修的力量运到极致,悍然向李攸冲来。 “裂山拳!” 山崩声中,金叶取出短笛,五指翻动,笛声刺耳。 林间响起百千毒虫振翅声,寻常人听到,定会脊背发麻,瞬间脚软。 毒虫聚集,金叶又将一只花纹繁复的锦囊抛上半空,轻叱一声,“去!” 袋口张开,一股刺鼻-腥-风卷起,似要将李攸捆缚吞噬。 李攸尚未如何,噬魂藤被彻底激怒。 两株噬魂藤同时挥起蔓枝,携万钧之力,狠狠-抽-向木鼎。 啪! 砰! 木鼎不及躲闪,被抽个正着,瞬间飞起两丈有余。 噬魂藤犹不解恨,你一下我一下玩起接力,几乎将木鼎抽成一个人形陀螺。他若不是武修,早已被抽得魂魄离体,肉-身不存。 木鼎却未必得意。 这种情况下,活着比死更加痛苦。 终于,噬魂藤玩够了,木鼎自半空跌下,重重砸到地上。一株藤蔓缠绕而至,其五脏六腑皆受重创,气海破碎,三魂去了七魄,满口浊血喷出,咽下最后一口气。 木鼎惨死,金叶脸色青白。 毒虫毫无用处,反被李攸大袖一挥,瞬间消失干净。锦囊更被抓下随意翻看。 金叶以法力催动锦囊上的血印,无半点反应。 “倒是有些意思。”李攸分出一丝灵力,探入锦囊,得悉其为“乾坤囊”,是金丹法宝乾坤袋的“山寨”版。 乾坤袋用来收藏灵宝,修为高者进行熔炼,可容一方天地。 乾坤囊名字好听,却只能收纳些寻常灵物兽虫。本领不高的修士也有可能被困入囊中。 遇善修尚可活命,遇到金叶这等心性,只能沦为虫兽的饵料。 金叶的乾坤囊能养出毒风,不知有几人殒命在内。 李攸皱眉,抹去乾坤囊上血印,收入袖中。如果之前对灭杀三人尚存一丝犹豫,现今已是半丝不存。 “去!” 李攸足下轻踏,噬魂藤顿时如脱缰的荒古巨兽,挥舞藤条,改抽为刺,藤尖如矛,利如锋矢,破空而至。 “孽畜安敢!” 马长老万没想到,最得意的徒弟,刚照面就成了炮灰。另一个徒弟也陷入险境。再顾不得其他,接连甩出数张符篆,状似-欲-救金叶,实则虚晃一招,以引雷符拖延时间,撇下徒弟,转身就跑。 雷声暴起,闪电织成巨网,当头罩下。 金叶双眸圆睁,不可置信的回头,“师傅?!” 两字出口,再不能出声。 闪电无情,如千万毒刺,瞬间将她-刺-穿。 金叶倒在地上,满面焦黑,不见昔日美貌。双眼不甘大睁,五指弯曲,狠狠扎入地中。 大火冲天而起。 火光中,噬魂藤半身举起,叶片沙沙作响。 “你们留下。” 李攸跃下藤身,手持一柄灵力化作的黑伞,安步当车,穿过火海。 在他面前,火焰自动退却,如同臣服。 “因由我起,该由我了结。” 李攸站定,没有继续前行。单手摊开,掌心向上,一块黑色石子凝聚成型。 马长老的身影渐远,自以为能逃出生天时,呼啸声自身后起,威压骤降。 半空中,小山般的黑色巨石,幽灵一般飞来。 “什么?!” 巨石飞至马长老头顶,轰然砸下。 马长老鼓起浑身法力,试图对抗,终是无济于事。 黑石压下,如含天地之力。石下之人注定无处遁逃。 轰响如地裂,待沙尘散去,只有一块巨石头昂立,再无马长老踪迹。 大火渐熄,李攸收起黑色灵伞。 噬魂藤伏在他脚下,叶片蜷缩,一动不动。 “本尊不会对你们如何,不用怕。” 作为一块石头,李攸的修为不能同三界修士一概而论,也没有任何法典秘籍助于修炼,每行一步,都要自己摸索。 他不擅法术,唯有凭本能行事,狠砸、碾压。 马长老很不幸,成为第一柄被石头砸断的刀,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大道无形,天地无情。 欲-助仙灵草复生,李攸要走的路,注定比他人更远,也更加艰难。 山风吹过,带着一丝血腥味。 李攸身如山峰,伫立不动。 许久,他终于动了,缓缓俯身,哇的一声吐了出来。除了一小撮石粉,什么都没吐出来。 擦擦嘴角,李攸苦笑,有些不是滋味,却也轻松许多。 两株噬魂藤蜷缩在李攸脚边,像是山间藤蔓缠上古木巨石,死活不愿离开。 坚定跟随尊者,绝不动摇! 李攸无奈,沟通不果,只能带上。 “上来吧。” 李攸伸手,噬魂藤立刻缩小身体,变成只有小指粗细的嫩藤,缠上李攸手腕。 “多谢尊者!” “跟着我可以,必须约法三章。” “尊者请讲。” “一不可妄害人命,二不可肆意而行,三……尚未想好,日后再说。” “是!” “不用担心饿肚子,想要灵力寻我即可。” “多谢尊者!” 一石两藤,就此达成默契。 巫界 荒莽大地,一望无际。 洪流汹涌,水天似连成一线。 五座奇峰拱卫巫族起源之地,云山。 云山之上,坐落巫帝宫。 殿阁错落,廊檐飞角,云雾绕宫门而过,彩虹自穹顶而起。 黑羽红喙的歡鸟自宫门前飞过,落在玉石为基的一处仙池前,低头饮水,梳理羽毛。 一株参天古树上,黑色的藤蔓自叶间舒展,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瞬间惊飞池边的歡鸟。 藤身上长有一片片指甲盖大小的鳞片,血色弥漫,层叠的赤红。 巫皇宫中,修长身影立于殿前,黑袍绯带,银白长发以殷红-玉-环-束起,垂在身后。 双臂拢在身前,长袖微摆。 额心处一条红纹,恍如烈焰。 “没料到。”寒雪般的声音在空旷中响起,悠远如水波流淌,“只是一截断藤,竟活了下来。” 而他当年寄于仙灵草中的一个法身,却消失了。 人界发生了什么? 宫前水池边,又有歡鸟落下。 古树之上,藤蔓收敛血气,锯齿状叶片隐于枝叶间,如一头猛兽,盯准池边猎物,蓄势待发。   ☆、第七章 山城,千机宗 作为一个末流修真门派,千机宗立门百余年,日子却并不好过。与天人宗同在山城,后者外门子弟皆受城主府礼遇,千机宗宗主长老难得能见城主一面。 每逢开山收徒,千机宗定要列在其他宗门之后。 遇古镜洞开,如千机宗这般,难得分到一个名额。 千机宗宗主以卦象推断千刃山有灵宝出世,宗门上下都对马长老一行人寄于厚望。只要能取回灵宝,宗门便有机会翻身! “我等受天人宗欺压已久,早晚要出了这口气!” 宗主马千元刚结金丹不久,境界不稳,一旦同人动手,极可能伤及气海,损及本元。非如此,率人入千刃山寻宝的绝不会是马长老和他的两个徒弟。 马长老一行人离开宗门半月有余,迟迟没有传回消息。 两月之后,荒川古境将开,这种情况下,千机宗想得到名额,难如登天。 独坐静室,马宗主打坐不成,烦躁的情绪愈发明显。 以他金丹前期修为,本不该如此。唯一的可能,马长老一行人出事了! 正皱眉时,忽听弟子来报,“宗主,灯阁有变!” “什么?!” 马宗主吃了一惊,快步走出静室,运起疾风诀,直奔灯阁。 报信的内门子弟只觉一阵狂风刮过,睁眼再看,静室门大开,宗主已不见踪影。 灯阁乃宗门第一要地,成塔形建筑,以方木打造。 塔沿刻有符文,塔顶楔七颗明珠,排列成北斗七星形状,自成一座护塔灵阵。 因阁内奉有历代宗主长老的聚魂灯,除两名洒扫童子,他人轻易不得靠近。 马宗主到时,两名童子正跪在塔前,额头触地,脸色青白,瑟瑟发抖。 “阁内出了何事?!” “回宗主,马长老、马长老的聚魂灯……灭了。” “什么?!” 马宗主一把提起童子,险些将童子吓昏过去。 “你再说一遍?” “回、回宗主……聚魂灯……” 童子嘴唇哆嗦,话说得断断续续,衫裤已有湿意。 宗门其余两位长老接连赶到,马宗主丢开童子,率先跨入灯阁。展眼望去,果见一盏瓶状聚魂灯倒伏在聚灵台上。 瓶身碎裂,灯油滴落,灯芯仍在,火光早已熄灭。 “怎会如此?!” 马宗主上前查看,两名长老惊疑不定,心中忐忑。 聚魂灯灭,之前半点征兆都没有。 论理,筑基修士身死,也该留存一魂一魄,由聚魂灯引回。宗门可循迹追查,查清是哪个门派下的黑手。 马长老的情况出乎所有人预料,神魂俱灭,三魂七魄皆无。 简直像遭到雷劫。 两名长老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隐瞒心中所想。 此事好说不好听,万一惹怒宗主,万不能善了。 “是谁?究竟是谁?” 扶起聚魂灯,马宗主犹不死心,运起法力探寻聚魂灯内。良久,仍是空荡荡一片,什么都没有。 “莫非是天人宗?” 不,不会。 马宗主很快否定这个可能。 天人宗虽列入十八宗,排位却不高。 除久不出世的元婴尊者,两名金丹真人多坐镇宗门,在外行走的天人宗门人,修为最高者不过筑基后期。 以筑基后期修为将马长老等人灭杀,不留半点痕迹,可能性微乎其微。况千机宗附庸天人宗,后者夺宝并不困难,何必动手杀人? 那么,会是谁? 难道还有其他宗门得到消息,插手此事? 思及此,马宗主心头微颤。 除了不起眼的小门派和部分散修,一山、两观、五皇、十八宗,千机宗一个也惹不起! 马宗主终于意识到,灵宝出世,怎么可能不惊动诸多尊者大能。自以为聪明,占得先机,不过是为他人探路的棋子! 自始至终,灵宝于千机宗都是镜花水月,空想一场。 找到得不到,得到保不住。 遣门人至千刃山寻宝,归根结底,只是送死! “此事……错在我!” 错已铸成,不可扭转。 马宗主放开聚魂灯,双手握拳,狂啸一声,凌厉如刀的罡风突起。 两名长老忙运起法力,护住自身。阁外的童子早禁不住七窍流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竟视我如豚,辱我宗门至斯! 怒火冲刷气海,法力贯通经脉。 马宗主竟是因祸得福,冲破金丹初期境界,隐隐摸到金丹中期的门槛。 罡风渐停。 内门子弟拖走生死不知的童子,两名长老抱拳道:“恭喜宗主!” 两人均看出马宗主修为提升,心中滋味很是难言。 “恭喜尚早。本座要闭关修炼,待出关后,定要查清此事是何人所为,为马长老报仇!闭关期间,宗门之事便托于二位。荒川古境,”马宗主冷笑一声,“这次不会有我宗名额,下一次,本座定会自取!” “是!” 天人宗内,一名内门子弟接到外门回报,匆匆前往长老议事堂。 城主府内,山城城主正设宴款待凌霄观来人。 莺歌燕舞,酒酣耳热之际,有披甲卫士匆匆行至殿外,对侍者道:“快去禀告城主,人回来了!” 侍者不敢耽搁,弯腰进殿。仅仅一名小侍,即有练气一层修为,足见山城城主府底蕴之厚。 由此,千机宗一行人折损千刃山下,神魂不存的消息再遮掩不住。 无论是缀在马长老身后的寻宝者,还是以自身法力获悉过程的尊者大能,都不由心生凛然。 操控噬魂藤,灭杀千机宗门人的黑袍修士,究竟是何来历? 莫非真是久不在人界露面的巫皇宫,定心不住,终于有了动作? 荒川古境将开,山城内聚集大量修真门派弟子,并有慕名前来的散修。关于千刃山巫族修士的传言,愈发流散开来。 灭杀筑基修士,不难。 然此般手段,却非寻常修士可以做到。 “此人非出自巫族,定是魔修无疑!” 李攸以为留下马长老师徒三人,首尾已收拾干净。殊不知,他的名声正在山城传开,还被人扣上“魔修”的帽子。 归根结底,仍是经验不足,对此世了解太少。 亏得入荒川古境吸引力够大,名额难得,否则,千刃山定将迎来一波又一波“除魔卫道”的正义人士。 不过,即便知道,李攸也未必在意。 为达成所愿,他定要入世,早晚都会引起他人注意。 低调?扮猪吃老虎?忍辱负重默默积聚力量? 他不是这样的性格,也不打算这么做。 “我所-欲-者,定要逆天!我所行者,无非本心二字!” 三界以实力为尊,李攸没兴趣扮作蝼蚁任人踩踏,手被踩断才起身反击。 他-欲-行之路,是为霸道! 每踏一步,都如巨峰压下,猛虎噬鹿。 凡遇障碍,唯有碾压! 回山之后,李攸盘坐湖边整整一月。 不动,不听,不言。 任山风刮过,暴雨再临,始终如一磐石,几同千刃山共生共存。 理所当然,一座深井再次成型。 两株噬魂藤扎根湖边,好奇从井口下探,险些被浑身包裹灵光的李攸碾成“藤干”。 惊魂未定爬出,再不敢轻易下探,一心一意留在湖边修炼,半月之后,藤上连生数片新叶,许多老叶深绿近墨,叶脉流动股股深红。 山石村中,借李攸留下的湖水,山虎和石豹的伤势渐已痊愈,转而照顾其他受伤村人。 经此一劫,原本人丁兴旺的山石村,余下不足三十人。许多还是外出采摘野菜方活得一命。 石氏族老已死,村人均无驭兽之能。失去同伴的穿山兽却没有离开,而是将山虎等人带到山下一座岩洞,静静守在他们身边。 看着伏在洞口的穿山兽,山虎和石豹眼眶发酸。 谁言兽类无情? 比起视人命如草芥的修士,穿山兽倒是更有人情味。 这日,山虎同石豹合力打来一头黄羊。 山虎只剩一条手臂,不能开弓,只能与石豹合作,一人驱赶,一人拦截。三次里,总有一次收获。 洞中族人听到声响,互相搀扶着走出。 “难为你们了。” 两个半大小伙子,身上带伤,却要照顾这些老老小小,累得让人心疼。 一个妇人挽起袖子,几步上前,道:“你们先歇着,这活嫂子来做。” 声落,又有两名-妇人上前,合力提起黄羊,到洞边溪口剥皮拆肉,生火炖煮。 山虎和石豹退到一旁,靠着穿山兽坐下,望着千刃山顶,都有些出神。 “豹子。” “恩?” “等到族人安定下来,我要入山去寻恩人。” 石豹没说话,随手拽起一根草茎咬在嘴里,草叶上下摇摆,一股苦涩、几丝甘甜自舌尖开始蔓延。 “我曾发下誓言,要与恩人为奴。恩人入山不愿露面,我亦不能违背誓言。” “我晓得。”石豹丢开草茎,“如果可以,我想与你同去。” “为何?” “听你所言,恩人必是本领通天,我想同恩人学本事,保护族人,为死去的族人报仇!” 山虎沉默了。 马长老一行虽然死了,可他同石豹都清楚,这件事没有了结。不将马长老背后之人寻出,山石村活下来的人将永不得安宁。 “好!你我二人一同去寻恩人!” 两人握拳,重重撞在一起,随即仰首,哈哈大笑。 穿山兽被惊动,睁开一只眼,见无异状,懒洋洋打个哈欠,重又睡了过去。   ☆、第八章 山中无岁月。 日升月沉,转眼间又是半月过去。 山脚岩洞中,受伤村人陆续好转,开始搬出岩洞,搭建木屋。并在仅存的一名老人带领下,到村人死去之地祭拜,立起石碑,令后人不忘今日之难。 汉子们拿起弓箭长刀,同山虎石豹一同进山。不谙弓箭,也可随山虎一同驱赶黄杨野兔,挖掘陷阱。 妇人们结伴采摘野果,硝制皮毛。 余下五六名行动不便的村人,在村中编制藤箱藤筐,削制木矛。或架起织机,纺织麻布。 村人的生活日渐走上正轨,也有了自保能力,穿山兽不再整日守在原地,时常会离开,短者半日,长者三四天。 穿山兽偶尔会带回整株野果,分给村人。 村人猎获的野物,同样会留出它的一部分。 随着时间过去,天气愈发炎热,刮过山脚的风亦无法驱散热气,带来清爽。 “山上倒是凉快些。” 一名缺了左手的汉子回到村中,弯腰解下藤筐,扯开短衫抹一把脸上的汗水,露-出-横-贯-肩颈的一道长疤。 “不如寻个日子迁上山,总能凉快些。” “不妥。”一名编织藤筐的老人手下未停,口中说道,“山下虽热,日子也艰难,到底比山中安全些。如今不比以往,错过开田的节气,今年的生计全靠打猎。真进了山,汉子们出去打猎,村里过只狼都要出事。况且山中多虫蚁,药老没了,配药都没着落。” “有仙人……” “快些住口!”老人道,“凡事总想依靠旁人,手脚留来何用?仙人救我等性命,已是天大恩情。不知回报,反而觊觎更多,拍拍胸口,可对得起良心?” 汉子面现惭色,没再出声,走到溪边,扯下布巾,继续用力擦汗。 留在山下,全村进山,都是有利有弊。老人所言,一样有道理。 “这事还要同山虎石豹商量。” 布巾擦过胸前刀疤,汉子想起,山虎石豹曾透出口风,待族人安定下来,要去山中寻找恩人。 “一为报恩,二为学得本事。恶人背后之人不除,咱们怕是不得安宁。” 汉子站起身,将布巾搭在肩上,他竟不如两个半大孩子。 待打猎的人回来,大家一起商量,若两个孩子真要进山寻人,无论如何不能拖了他们后腿。 山虎石豹尚不知族人想法,每日进山打猎,都要沿途仔细寻找,试图找到些蛛丝马迹。可惜,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两人并不气馁,寻机便在一起合计,恩人究竟会在哪里。 最后,不约而同,目光转向仙堕崖。 悬崖陡立,丈宽瀑布自崖顶轰然砸下。 雨过天晴,时常能看到七色彩光自崖顶升起,直入云间,彷如通往仙宫的天路。 “虎子,若恩人真是仙人,此处最有可能!”石豹斩钉截铁道。 山虎点头。 两人议定,不及兴奋,又瞬间陷入为难。 如今的仙堕崖可不是那么好攀。 四面都有瀑布垂下,想上去?山虎看看断臂,不免苦笑。 “便是如此,也要上去!” 山虎神情坚定,摔死了,也是他命该如此。遇难则退,轻易放弃,非汉子所为,罔顾族老多年教诲! 石豹用力扣住山虎左肩,道:“放心,论打猎,我不如你。比爬山攀崖,你可比不得我!到时候,一根绳子系在一起,拉也能把兄弟拉上去。” 话虽轻松,却是以命相付。 不成功便成仁,山虎如此,石豹亦然。 仙堕崖顶,两株噬魂藤蔓安于湖边,无古木巨石缠绕,只能横向发展。 很快,湖边出现一片“绿毯”。 从空中俯视,葱茏鲜绿,甚是喜人。 于禽鸟走兽而言,这里却是一片死亡陷阱。 无奈湖水吸引力太大。 湖面波光粼粼,清澈见底。 清晨傍晚,都有白雾烟拢而起,丝丝灵气,使得动物们甘冒风险,勇于攀登,前赴后继。 摔死者无算,被噬魂藤捕捉者不可计数。 勇者接二连三,噬魂藤大饱口福。没有灵魄滋养,依旧“茁壮成长”。每条分藤都如斑斓巨蟒,如果李攸看见,一时之间恐怕还认不出来。 文艺青年和肌-肉-巨-汉,天差地别。 “嗝!” 连吞几头黄羊,噬魂藤打了个饱嗝,明显吃撑了。 见藤蔓散去,叶片卷曲,天空中的苍鹰开始降低高度。以经验判断,此时下去应该没有危险。 苍鹰下落时,噬魂藤果然没有再动。 退到崖边的动物纷纷奔到湖边,大口喝水。其中还有一只野兔,不知它是如何攀上崖顶。 深井中,李攸被灵光包裹,虽已入定,于千刃山中发生的一切却是了如指掌。 不知不觉,井深已达二十余米。四周井壁也以恐怖的速度化为齑粉。 随着灵力增长,李攸的食量正向噬魂藤无限看齐。 黑色灵光开始蔓延,一道红光,一道新绿交织其间,彷如两条彩带,首尾相连,盘旋飞舞。 李攸眼角,渐渐浮现一粒血红泪斑。泪斑边缘,金色花纹若隐若现。 气海忽然传来异动,护卫草籽的屏障被触动,似乎有一股力量悍然冲出。 李攸一惊,凝神看去,发现黑、红、绿三色灵力中,突然出现一股紫色灵力,牵引在草籽之上。 突兀,诡异。 草籽藏在石子之后。石体上金纹--暴--动,金光大涨,组成一张灵网护卫草籽,并试图切断草籽和紫光的联系。 紫色灵力围绕石子旋转。偶尔停顿,分出一缕,犹如顽童伸出指尖,戳在金网之上,很快又被弹开。 李攸皱眉。 开什么玩笑,气海中突然出现一个陌生家伙,哪怕没有敌意,也十分危险。无异于电脑中毒,管他木马还是蠕虫,必须灭杀! 意随心动,黑色灵力在气海中化为巨手,一把抓向紫色灵力。 没抓住? 继续! 又没抓住? 再继续! 几回合后,紫色灵力被攥于掌心,李攸试图查探,恐怖威严险些震伤气海。 李攸不敢再探,确定无法彻底灭掉对方,只能抓来金网,用力缠裹,冒着气海损伤的危险,死活将这股灵力拽出体外。 饶是如此,多日聚集的灵力却是瞬间一空。 多亏他本体是块石头,够坚固顽强,万幸啊! 睁开双眼,凝视掌心金珠,李攸淡然开口,“不想说点什么?” 气海中的草籽躲在石子后,红绿两色灵力不停颤动,就是不出声。 这情形,怎么看怎么像在欺负草。 严重点,甚至可以归于“家x”行列。 李攸无奈。 好吧,小伙伴当孩子养,必须有耐心。哪怕是个“熊孩子”也一样。 金珠中,紫色灵力渐趋安稳,握于掌心,有温润之感。 玩累了,补眠? 无语半晌,手指点在金珠表面,牵出两条灵线,悬在颈上。怎么说也是与草籽有关,不能扔,只能留下。 目测到井口的高度,他在井下坐了不少时间。 那个被石头镇压的修士,好像说过什么荒川古境,听着就很高端大气上档次。 或许该去凑个热闹? 复生仙灵草需要仙壤,任何机会都不能错过。 至于“门票”问题,李攸压根没有考虑。 作为一块石头,总能想到办法。 巫皇宫 大殿中,覆有黑鳞的噬魂藤小心翼翼蜷在角落,一动不敢动。 丹陛之上,巫帝正在浅眠。 单手撑颊,银丝如瀑,仿佛一尊玉雕。 额心红纹似血,紫、红两色灵光,如两条巨龙,盘绕殿中,奔腾咆哮。 噬魂藤愈发蜷成一团,叶片簌簌抖动。跟随巫帝千年,恐惧从未曾削减。 许久,殿中两色灵光消散。 巫帝缓缓睁开双眼,长袖拂过丹陛,“有趣。” 山城 城主府内,凌霄观开阳真人,玄楼观青冥剑尊,五轮宗流水真人,烈焰宗昊阳子等诸门派代表,皆聚于城主府内,商定今次进入荒川古境的宗门修士名额。 荒川古境每百年一开,借地主之便,山城自取十个名额。 余下则由诸多门派以实力划分。 白云山修士至今未到山城,在场无一人敢出言,取消其名额。相反,白云山进入古镜的人数最早定下,全员通过。 实力决定一切。 一山二观五皇十八宗,绝不是简单排位而已。 “诸位,赵某有一提议。” “赵城主请讲。” “荒川古境每百年一开,名声日重。此次亦有诸多域外宗门及散修赶赴。” “城主之意?” “以某之意,不若让出少量名额,分于域外宗门及散修。附庸宗门亦可争取。” 此言一出,众人面色未变,心中各自打起算盘,权衡利弊。 最终,多数人同意了赵横的提议。 消息传出,山城轰动。 幸亏千机宗的马宗主正在闭关,否则听得此讯,定会吐血三升。   ☆、第九章 自城主府消息传出,山城闹得沸沸扬扬,越来越多的末流宗门、小世家以及散修涌向城内。 名声不显? 地位不高? 统统没关系。 只要符合城主府列出的条件,即有机会角逐进入荒川古境的名额。哪怕希望微乎其微,背后潜藏阴谋,也无人愿意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千机宗等附庸门派,更使尽浑身解数,只为争得一席。 “可惜宗主闭关。” 宗门长老默契达成一致,不去“打扰”宗主,真有名额,内部消化。 内门长老均是筑基后期,如能进到荒川古境,寻机取得异宝,换得丹药,便可修成金丹。运气好些,更可得到上古功法传承。 灵宝,功法,灵兽,均是修士梦寐以求。 只要能得一样,何惧修为停滞不前。 两位长老心驰神往,只望天人宗让出的名额能轮到自己。即便彻底成为天人宗的附庸,任凭驱策,也是甘愿。 宗主的大志向? 必要冲到元婴,才有足够底气。 金丹中期? 看似了不得,于十八宗内,不过是取得内门长老资格,算不得稀奇。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当此机缘,宗主也怪不得他们! 山城之内风起云涌,各宗门散修暗自较劲,如堆积火药,一触即发。 千刃山中仍如往常,静谧平和。 李攸站在湖边,周身环绕黑、红、绿三色灵气。眼角一滴泪斑愈发明显,让他颇有些不适应。 “怪事。”指尖擦过眼角,低暔一声,很快丢开。 日正当中,湖中骤起波澜,蓝色水泉冲天而起。 点点水花牵出光斑,凝成七色彩虹,横贯湖面。 苍鹰展翅,与矫健金雕擦身而过。山间走兽俯低身躯,本能的臣服。 李攸催动灵力,脚生彩云,悠然飘至湖心,盘坐水泉旁。 黑伞在头顶张开,灵光浮动,无数水花砸落,叮咚作响。 湖水开始沸腾。 噬魂藤突然兴奋起来,伸出-粗-壮蔓枝,根须离开土壤,噗通几声落入湖中,溅起巨大水花。 “别闹。” 李攸皱眉,单手一握,空气中陡然出现一只大手,将其中一株抓到掌心。 “再闹,三个月不许吃饭。” 威胁很有效,噬魂藤瞬间老实,乖乖飘在湖面,枝蔓扩散,绿意喜人,像最无害的水生植物。 李攸颈上的金珠微微颤动,紫色灵力左冲右突,随时可能在金珠表面破开裂纹。李攸不得不全力加固金珠。只一会,体内灵力又被消耗大半。 很累,但也不是没有好处。 力竭再生,吸收山脉灵气的速度明显加快,气海愈发沉厚,石子和草籽都能得益。代价是累得老牛一般,仍要做一个称职的充电器。 两指拎起金珠,李攸不知该作何感想,“好处,机缘,还是麻烦?”或者,留下这道灵力,本就是个错误? 自言自语时,陆续有动物攀上崖顶。 很奇怪,它们恐惧噬魂藤,却不怕李攸。在它们眼中,李攸十有八--九是一块长脚的石头,除了“长相”奇怪,能跑会动之外,没什么特别。 动物到湖边河水,李攸不愿打扰,抬手招来一只小巧灵鸟,听着清脆鸟鸣,颇觉有趣。突然眉心一动,两株噬魂藤同时自湖中飞出,穿过崖顶,径直向崖下冲去。 悬崖一侧,借凸起岩石歇脚的山虎石豹登时悲剧。两人被捆得粽子一般,三魂七魄险不能归位,完全是在阎罗殿走了一遭。 待落到崖顶,仍是惊魂未定。 “是你们?可是村子出了事?” 李攸记得山虎,对石豹也有些印象。据他所知,近期应无外人踏足千刃山。 见到李攸,顾不得噬魂藤在一旁虎视眈眈,山虎石豹膝行两步,咬牙将来意道出。 “我等寻至此处,只为见到恩人。” “我愿给以身为奴,侍奉恩人左右。” “求恩人传授本领!” 李攸没出声,山虎石豹心中打鼓,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你们先起来。” “恩人……” 话没说完,两人已被噬魂藤卷住,硬生生拉起。 “你们可以留下。”李攸道,“是否能学得本领,要看机缘。” 听得此言,山虎石豹顿时大喜,被噬魂藤缠住无法拜倒,只能抱拳,连声道:“谢恩人!” “今日,你们暂且下山。” “恩人?”山虎石豹不解,不是收下了他们? “五日后,我要离开此处前往山城。你二人安置好村人,可随我同行。” “是!” 只要不是恩人改变主意,将他们撵走,刀山火海也是去得! 山虎道:“不敢瞒恩人,我等即出自山城,对城内还算熟悉。若行陆路,距此有相当脚程。” “无碍。”李攸摆手,“你等备好干粮即可,其他自有本尊。” “是。” 山虎石豹不敢再说,行礼之后,被噬魂藤捆着送到崖下。 藤蔓退去,水声轰鸣,四目相对,两人都是手脚发软,恍如做梦一般。 “虎子,快给我一拳。”石豹脸膛发红,“咱们真不是做梦?” 山虎大笑,一拳捶在石豹肩头,高声道;“不是做梦,不是!咱们寻到了恩人!恩人愿意收下咱们!” “真的,是真的!” 两人兴奋不能自已,弯身捧起冰冷潭水,用力扑至脸上,犹不过瘾,干脆跳入潭中,高叫着游个畅快。 崖顶,看到山虎石豹跳水一幕,李攸不由失笑。 他要入世,但对此世知之甚少,正需二人作为“向导”。 授他二人本领不是难事。自己手中没有人族修士的功法,山城定是不缺。再寻得几株淬体灵药,不保证二人能大杀四方,再遇马长老师徒之类,自保应是没有问题。 本次山城之行,说不得也是他二人机缘。 思及此,李攸向噬魂藤招手,“来。” 噬魂藤欢喜游过,环绕李攸身侧,似想讨好。不料-媚-眼抛给瞎子,某人无血无泪,一把抓起最粗的一枝藤蔓,道:“本尊需代步工具,正好趁手。” 噬魂藤顿时僵直。 “不用害怕,不疼。” 咔嚓一声,李某人辣手摧藤。 “一枝不够,再伸枝过来。” 还来?! 两株噬魂藤挥舞枝蔓,同时泪奔。 遇到这样的饲养者,还有活路吗? 惨绝人寰的一幕发生时,山虎石头豹正赶回村里。 行至村口,有村人见他二人狼狈,以为发生意外,忙上前询问。 “我二人已寻到恩人。”石豹道,“恩人愿意留下我们!五日后恩人外出,许我二人跟随。” “果真?”村人同样惊喜,“好样的!” 村老获悉此事,将山虎两人叫去询问,又做一番叮嘱。 “你二人此去,是虫是龙,端看自己。”村老放下藤筐,语重心长道,“恩人收下你们,是莫大机缘。切记守住本心,戒骄戒躁,不要学得一点本事就不知自己姓甚名谁。” “是。” “干粮行礼由村中备妥,离开后不必惦记村里,一心侍奉恩人即可。” “六祖爷,村里的日子刚好些,我和豹子可以打猎,不要劳烦大家。” “什么话!”村老瞪眼,“此事非关你二人!听我的,若是敢再这样,小心祖爷生气。” 山虎石豹不敢争辩,只能老实点头,应下不表。 接下里几日,村中妇人聚到一起,烙饼烤肉,裁剪衫裤,为两人准备行礼。 汉子们轮番外出打猎,余下时间都在为两人打制武器。 两把匕首,一把开山刀,一把长弓。看似粗陋不起眼,却蕴含全村人的心意。 第四日傍晚,村老聚集众人,在村中架起篝火,炖上整头黄羊,为山虎石豹送行。 “可惜无酒。” 汉子话音刚落,村口穿山兽突然发出吼声,非是警报,而是隐隐带着惊喜。 村人循声而去,顿时愕然。 两头弯角山鹿,背驮两只猕猴。猴子怀中抱有木制酒瓮,正朝穿山兽挥舞爪子,不许它靠近。 酒瓮未封,浓郁酒香随风飘散,吸入鼻端,未饮先醉。 两猴见到村人,放下酒瓮,返身爬上鹿背,抓住鹿角。山鹿呦鸣,踏下前蹄,转头奔向林中,很快不见踪影。 “这是猴儿酒!” 捧起酒瓮,村老很快明白因由,领村人向仙堕崖跪拜,诚心道:“谢恩人赐酒!” 当夜,村人大醉。 翌日,村口突现一眼甘泉,小溪环绕村落,甘冽清甜,青草一夜萌发,生机勃勃,引来数只野兔。 在族人的殷切目光中,山虎石豹背上行囊,赶往仙堕崖。 崖顶,李攸挥手,将一团绿色灵力融入噬魂藤蔓体内。 本还可怜状的噬魂藤顿时精神无比,伸出最-粗-藤蔓,大义凛然,似乎在说,尊者可还需要?再取两枝无妨,来吧! 面对此景,顽石也有皲裂可能。 李攸摆手,将噬魂藤扫到一边,眼不见为净。挥袖招来两头山鹿。 待山鹿爬上崖顶,单手覆于山鹿额上,鹿身瞬间被红光笼罩,鸣声呦呦,透着喜意。 猕猴蹲坐在一旁,抓耳挠腮,满是羡慕。 不久,红光散去,两头山鹿俱已大变模样。 身形大了一倍不止,四蹄粗壮,双目炯炯,口生利齿,鹿角闪着寒光,犹如传说中的灵兽,黑角犀鹿。 黑角犀鹿可日行千里,行云踏雾,通灵智,为外出旅行良伴。然此鹿性情凶猛,不食素只吃荤,每餐必要灵兽。没有灵兽,必要灵力滋养。这等胃口,非寻常修士能够负担。 不过,这些对李攸都不是问题。 大功告成,李攸拍拍鹿角,山鹿踏着四蹄,晃动鹿角,欢喜回应,展示一口尖牙。 噬魂藤攀上李攸手腕,左蹭右蹭,愈发讨好。 李攸双手拢袖,瞅瞅自己这身装备,好像有哪里不对? 沉思两秒,单手握拳敲在掌心,两秒顿悟。 历数修真主角,要么低调,要么忍辱负重,积蓄力量,回头啪-啪打脸。如他这般高调出场,绝对是反派中的反派,*oss级,专门和主角作对。被打脸不说,还屡打不改,一次次给主角送钱送美人送装备。 “反派?” 好,他就做个反派! 主角?石头砸下,照样碾压。 石头不够上板砖!天且不惧,还怕区区主角光环? 说干就干,正缺一件趁手武器,板砖当是首选。 厚实,有力,经得起任何考验。 最重要一点,狠狠拍下去,不死也扁。 三十里外,一叶扁舟穿过云层,悠然前行。 一白袍修士倚身船首,峨冠束发,吴带当风。手中一部乐书,正读得津津有味。 读到赏心处,不觉面带笑容。愈发显得面如冠玉,眉似墨染。 同舟两名女修面色微红,像涂了胭脂。 一粉衣女修大胆开口,道:“云师兄,此处距山城可还远?” “不远了。”似不在意被打扰,修士温和道,“不需半日即可抵达。因云某之故,耽误些时日,还谢两位师妹不罪。” “怎会!”粉衣女修忙道,“云师兄好心带我二人,我等又岂是短视之辈。” 云霁轻笑,重将视线移到书中。 片刻,突然抬首向东望去。 忽见一道七色彩虹横贯山峦,穿过云层,远远望去,美如仙境。 “那处便是千刃山?” 云霁放下书册,思及师尊所言,但觉此番离开白云山,赴山城之会,比预想更为有趣。   ☆、第十章 阳光穿过云层,投射出点点金辉。 远山之间,浮云缭绕,云蒸霞蔚。 倦鸟归巢,走兽归林。本该宁静安详之际,数声巨响,悍然震动天地。 仙堕崖前,山虎、石豹大睁双眼,仰望半空中的李攸,骇然出不了声音。 噬魂藤现出本体,十余丈的藤身,史前巨蟒一般,昂然而立。 李攸立于藤上,手持一柄黑色巨剑,黑袍被风鼓起,周身环绕三色灵光,如巫神降世。 “去!” 黑色灵光暴涨,半空中陡然出现一只巨手,五指收拢,携万钧之力,砸向山崖一侧。 轰! 山崖颤动,瀑布断流。 轰! 砂石飞溅,乱鸟惊飞,百兽胆寒。 悬崖之上,赫然出现一枚巨大拳印,深达数米。 灵光消散,巨手由实化虚,李攸纵身而起,横托长刀,向悬崖猛然挥去。 刀刃雪冷,煞意-逼-人。 锋入山石,如裁宣纸,顷刻间划至山底。 轰! 又是一声巨响,山崖崩塌,巨石滚落。紧接着,刺耳的岩石-摩-擦声回响在山峦之间,让人耳际嗡鸣,头皮发麻,手脚冰凉。 “天!” 地动山摇,山虎、石豹再站立不住,双腿一软,瘫坐在地,神情愈发惊惧。 自懂事起,两人便同林间山兽打交道,猛虎狡豹都曾猎过。 敢同修士搏命,敢入山寻找李攸,冒死攀上仙堕崖,两人的胆子不可谓不大。然而,眼前一切已远远超过寻常人的承受能力。 移山倒海,翻天覆地。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此非凡人力所能及,便是修士,修为不高也难做到。 李攸所为,于两人而言,已同仙人无二。 两人对视一眼,心跳不由加速,目光愈发火热。 只要能从恩人处学得半分,何愁大仇不报,护不得族人? 不提山虎二人心情如何,李攸斩断半座悬崖,仍觉不满,收起长刀,祭出刚炼成不久的方砖。 “去!” 方砖飞至半空,不断增大,瞬息间已长达丈余,厚如城墙。 砖身上刻有金色篆文,映出光影,与日争辉,愈发炫目。 篆文并无法力,只是李攸一时兴起。不料以灵力雕刻,本就如书符篆。单拓下来,堪比金符。相比之下,马长老视作宝物的引雷符、烈火符,如同小儿玩具,不值一提。祸心符倒是略胜一筹,只可惜,没来得及用,就和马长老一并被压在石下,无法现世。 金光飞舞,包裹篆体,片刻后,竟如神火一般,爆起烈焰,熊熊燃烧。 此情此景,凡人看不出其中利害,寻常修士多会做赤火看待,元婴以上尊者大能定会骇然。 此火极为凶戾,堪比金乌真火,触之即伤,非太阴真水无法熄灭。 金丹中期之下,无元婴法宝护身,只要被这块板砖轻轻砸一下,轻者伤及气海,破碎金丹,重者定要身死道消,魂魄不存。 李攸压根不知,一时起意,炼出块板砖竟是法器,距灵器只有一步之遥。在大多数修士眼中,更是实打实的杀人凶器。 更甚者,旁人求也求不来的灵器,竟被他用来凿山取石,储备口粮,该说暴殄天物,人参当萝卜,亦或土豪就是任性? 板砖刚要砸下,李攸突然想起,此处还有旁人。 目及崖下,见山虎石豹瘫软在地,暗道幸好,立刻令噬魂藤将二人卷走。 “离远些,免得被石头砸到。” 噬魂藤分出一株,听命行事。 两头山鹿早知机退到一边,避到安全距离,仰视李攸的毁山运动。 山鹿为李攸开智,奉李攸为主。哪怕后者挥舞板砖对天道咆哮,也是举四蹄支持。说不得还要竖起鹿角助阵。 被雷劈? 有尊者顶着,不惧! “起!” 板砖砸下,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本就残破不堪、摇摇欲坠的山崖,在巨响声中轰然塌陷。 烟尘骤起,沙雾弥漫。 水流卷着泥流,如滚滚泥浆,自崖断处汹涌奔出,很快汇集成一条大河。 河水奔腾,急流劈开山路,分成两条支流,不断冲刷两岸,将砂石卷入河底。 急流漩涡处,突然有数尾大鱼腾空跃起,鱼尾用力摆动,鳞片泛起银光,砸入水中,溅起无数水花。 李攸对河流大鱼都无兴趣,长袖一挥,将板砖同整座山崖一并收起。 与此同时,气海石子内不再是混沌一片,山崖拔地而起,瀑布飞流直下。虽无草地林木,却也带着勃勃生机。 在井底时,李攸偶然发现,气海中的金纹石子内藏玄机,竟可容纳万物。 山石河流,走兽禽鸟,树木花草,无所不包。 只要灵力充沛,气海不毁,堪比一个万千小世界。 李攸很是兴奋,之前担心的粮食问题,就此得以解决。 因他之故,崖上湖水聚拢灵力,长久不散。 湖水既能吸引动物,难保不会引来修士觊觎,给山下村人带来劫难。 慎重考虑之后,李攸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仙堕崖砍断,连湖水一并带走。如此一来,粮食不缺,问题顺带解决,何乐而不为? 突然出现这条大河,倒是出乎预料。若同湖水相类,他岂不是白忙一场。 收起最后一块山石,李攸落到河边。 河水清澈见底,沁凉袭人,以灵力探入,无丁点回应。 “还好。” 李攸松了口气,回身拍了拍噬魂藤,总算没有中途出现问题。 噬魂藤卷起叶片,比人腰更粗的藤身渐渐缩小,最后化为小指粗细,缠上李攸手腕。 藤身晶莹,几片细鳞藏于叶间。 山崖不复存在,山虎石豹愕然呆立,仍处于震惊中,久久回不过神。 见李攸行来,两人当即便要跪拜。 “起来。” 李攸招手,将另一株噬魂藤收起。 驭下的手段,他不缺。于眼前二人却没有必要。 性情耿直,年轻气盛,怀揣抱负,重情忠义,一眼可探究竟。 只要不生变故,当能培养成为心腹。 “你二人跟随于我,忠心即可,不必多行虚礼。” “是!” 山虎石豹起身,恭敬立在一旁。 山风吹过,清脆石音萦绕林间。 两头山鹿并排拉着宝车,踢踏行来。 鹿蹄踏过山石,发出金石-撞-击-之声,铿然如有韵律,同山风相应,奏出一曲鼓音。 山鹿行到李攸面前,垂下鹿首,顺服讨好。 “你们倒是聪明。” 李攸抚过山鹿额心,指尖凝聚黑色灵力,分作细流,涌入山鹿体内,滋养灵脉。 转瞬间,鹿角又似锋利许多。 待灵光散去,两头山鹿发出阵阵呦鸣,大眼温润,愈发恭敬。不考虑狰狞利齿,锋利尖角,硕---大--体型,倒也十分可爱。 好吧,可爱两字确实有些违心。 看一眼日光,李攸道:“此间事已毕,上车,出发前往山城。” “遵命!” 山虎石豹齐声应诺,系紧腰带,背起弓箭长刀,看到离地足有三米的车踏,不免露出为难之色。 无扶手绳索借力,这般高,如何上去? 恩人之意,应该不是让他二人跟车疾跑吧? 考验?却也不像…… 宝车为噬魂藤枝蔓所化,通体碧绿,犹如绿翡。 四柱盘绕藤枝,似盘蛟龙。 窗槅侧门俱刻篆字,更显威严古朴。 车亭四角飞起廊檐,坠下透明山石。石间穿孔,以金线相连,白玉一般。风过,纹丝不动,更无半点声响。 立在车旁,两人绞尽脑汁,始终想不出办法。 跳上去?爬上去? 明显都有难度。 见此,李攸方知疏漏。取下车亭上两块山石,分别交予二人。 “收好,不要丢失。” “谢恩人!” 两人依命,将山石贴身收起好。马上发现身体轻盈许多,力气也大了不少。 石豹轻轻一跃,已是超过五米。 山虎举起独臂,握拳砸在石上,磨盘大的灰石瞬间碎成数块。 “谢恩人!” 两人惊喜已极,脸膛发红,话音都有些颤抖。 李攸摆手,“上车吧。在外不必称我恩人。” “是,尊者!” 尊者?李攸一顿。 罢,尊者就尊者,以他身份,倒也合适。 李攸飘然而起,两步踏入车厢。 车门合上,山虎石豹先后跃上车踏,前亭两柱飞出藤蔓,紧紧系在两人腰间。 待两人坐稳,不需挥鞭,也无需命令,山鹿和声长鸣,稳步前行。 慢步小跑,加速飞奔。 清脆蹄音回响山中,穿过林间,跃过草地,跨过河流。 离开山谷,摆动鹿首,八蹄生云,鹿角黑光闪烁,转眼间,华盖宝车已行至云中。 天如水洗,白云如絮。 苍鹰展翅,金雕旋空。 如此美景,只在梦中方可得见。 “啊!” 山虎石豹同被吓了一跳,惊呼出声。下意识握住腰间藤蔓,越攥越紧,生怕不慎跌落下去,摔得个粉身碎骨。 从此处下望,千刃山如一条墨绿色长龙,横贯苍炎极东之地。 龙首处,仙堕崖已不复存在,只有一条银川破开山间,奔腾冲刷而过。 “快看天上!” 听到惊呼,山石村老少聚到村口,仰望云中仙鹿宝车,不觉瞪大双眸。忆起日前猴儿酒,知是恩人出行,在村老带领下,俯身跪拜。 “谢恩人赐泉!” “谢恩人造河!” 起身后,一名汉子道:“山虎石豹跟随恩人,应也在宝车之上。” “穿云而行,能有这般造化,当真是了不得!” “此等际遇,亦是我全村人之福。” 村前,一眼甘泉汩汩流淌。 山林间,长河支流蜿蜒而过,水中白花频起,鱼儿争游。 依靠泉水河流,山石村人定能耕田开地,猎兽捕鱼,丰衣足食,人丁兴旺。 “感谢恩人!” 村老未起,虔诚再拜。感激之声随风飞卷,天地可悉。 修士入道,是为逆天而行。 行恶必遭天罚,行善当记功德。 李攸所行,全凭本心,亦为真正了结因果。殊不知无心插柳,福荫两族。 山城传言的魔头,已成山石村人心中善仙。 移山疏河,贯通山脉,更造福山中走兽禽鸟无数。 随意之举,正为他铺平前路。最大的好处,日后天道再用天雷劈他,也需仔细掂量,九道是否该减为六道,强度也应打个折扣。 即使不愿,碍于规则,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如李攸这般行事不羁,仍摸一手好牌的家伙,天道也是牙疼。 山鹿拉着宝车飞速前行。 风刮过,犹如钢刀。 檐下山石突响,车亭笼罩无色光晕,堪堪挡住劲风。 光晕之中,山虎石豹冷静下来,抹下额头冷汗,知道不必害怕,好奇和激动渐渐占据上风。 “豹子,咱们是在天上?” “是在天上。” 山虎想触摸身旁云朵,被光晕挡住,连忙收回手,憨笑两声。 飞在天上,当真是做梦都想不到。 “向西即是山城。当年族老带我进城,也只在外城西坊买过耕具。别说内城,连南坊都没去过。” “我远远看过城主府的披甲卫士,很是威风!” “这次……” 两人说话时,李攸斜靠车中,捏着一盏精致的石杯,静静思索。 车内空间极大,卧榻,屏风,矮几,皆为木石制成。 屏风上纹路天成,牡丹绽放,蝴蝶穿飞。 卧榻实为灵玉,是李攸从千刃山深处寻得。拇指大一块即可引来世人争夺,如今被用来造车,便是以国为鼎,财大气粗的五皇,怕也做不到。 矮几四腿,像一只俯卧的山猫。 几上摆放一套茶具,以山石打磨雕刻,异常精致。 李攸不食五谷,不饮茶水,车中偏备下一茶具,任谁都会觉得奇怪。事实上,他本人也在纳闷,这套茶具究竟从何而来。 当日,车做好,矮几雕成,一只茶壶,两只茶杯,忽然凭空出现。 观其花纹,无鸟虫鱼兽,只有花枝缠树,绿藤绕石,颇为精致小巧。 李攸难得起了好奇心,试着冲水。 谁知水刚入壶,立刻有水雾漫起。雾中饱含灵力,噬魂藤被其吸引,险些发狂。悬在李攸颈间的金珠也开始嗡鸣,直到壶水倒尽,雾气散去,怪象方才平息。 “怪事。” 李攸心惊,下意识想扔掉这奇怪东西。气海中的草籽突现急意,似在告诉李攸,不能扔,绝对不能扔,扔掉会有大麻烦。 “麻烦?” 李攸不解,出声询问,草籽却不再出声。 自紫色灵力出现,草籽似乎愈发精神,但有一点,说话总留一半,让听者很是不满。 转念一想,仙灵草理应不会害他。不扔就不扔,只要不倒水,应该没多大问题。况且,茶壶茶杯都是石制,隐含灵力,留下当做储备粮也是不错。 亏得这套茶具的制造者仍在巫界,否则,得知随法身一同消失的通天壶被当做储备干粮,李攸不说大祸临头,日子也不会好过。 山城 外城城门大开,两队披甲卫士鱼贯而出。 黑盔玄甲,手持玄铁长矛,俱有练气五层以上修为。 论单打独斗,遇到筑基修士,披甲卫士绝不是对手。然集合百余人组成战阵,金丹修士也会陷入苦战。 凭借千余披甲卫士,赵横才能坐稳山城城主之位。否则,仅是觊觎荒川古境的修真宗门,就足够他喝上一壶。 披甲卫士站定,立起长盾,砸出整齐钝响。 目睹此景,怀揣其他心思的宗门无不心中打鼓。 看来,山城的确不好惹。 赵横环视四周,暗自冷笑。 再观东方,一叶扁舟正悠然行来。 扁舟之上,白衣修士迎风而立,峨冠博带,端然行礼,朗声道:“白云山十六代弟子云霁,谢赵城主盛意,表宗门赴会,诸位有礼。” 声音温和,却如钟鸣,众人顿时心生凛然。 白云山,万年底蕴,人界道法之巅,果真名不虚传!   ☆、第十一章 赵横亲自出迎,云霁被请入内城。 同行两名女修出身五轮宗,粉衣女修更是宗门长老孙女。五轮宗长老既在城内,自不便继续同云霁呆在一处。 在外城同云霁告辞,蓝衣女修道:“多谢云师兄一路照拂,就此别过。” 云霁颔首笑道:“二位师妹有暇,可至内城寻我。” “多谢云师兄。” 粉衣女修似有不舍,欲言又止,被蓝衣女修拦住,终究礼正告辞,没有多言。 赵横看在眼中,笑道:“云霁年少豁达,伟才天地,颇有文皇当年风采。” “城主何出此言?”云霁敛眸,“晚辈投身山门,为宗门子弟,已同周皇再无瓜葛。” 言行儒雅,笑容温和,赵横却莫名有些发冷。 赫然想起,云霁虽是周皇三子,却是自幼离开皇室,投身白云山。皆因其母为周皇宠妃所害,自身也险些丧命。亏得璇光真人出手相救。但也同周皇离心,更去周姓,只以云霁为名。 思及此,赵横难免叹息。 周文皇一念之差,与世家妥协,代价不可谓不大。 天生灵体,百年难得一见。 若云霁不离周室,当今周太子十成十要换人。 山城地处齐国境内,同周国无甚干系,唏嘘过也就罢了。况云霁投身山门,周国失一惊才皇子,于他国也是好事。 白云山超脱世外,甚少插手五国之事。 齐、燕、梁、周、秦,五国并立,五皇共尊。以国为鼎,世俗缠身,更兼征伐杀戮,论修为底蕴,不及白云山,更在凌霄观、玄楼观之下。 一山,两观,五皇,十八宗,千万年轮换,真正稳立不摇,唯有一山两观。 试探过后,赵横心中有底,不再提及周室。 目送云霁赵横走远,粉衣女修方开口说道:“刘师姐为何拦我?你我与云师兄同行,早报知宗主,便是共入内城又有何妨。况以宗主之意……” “快些住口!”蓝衣女修沉下脸色,“这是何地?齐国山城,不是五轮宗!你我言行皆代表宗门,怎可凭喜好行事,妄自任性!” 粉衣女修面现不愉。 “穆师妹听我一次。”蓝衣女修正色道,“你我此来山城,是为荒川古境。师妹当分清主次。” “可……” “修为提高,还有何处去不得,何事行不得?” 粉衣女修沉默许久,不再争辩。 五轮宗同天人宗关系紧密,穆长老一行正下榻天人宗客居。她二人前来,当即被召至跟前,询问路上详情。 天人宗闻听消息,知她二人与云霁同舟,不免猜测,五轮宗何时有了这等面子。 “宗主,若五轮宗有附庸白云山之意,于我等也非坏事。可将宗门名额让出一个,穆长老领宗主盛意,他日定会为宗主美言。” “此言有理。” 斟酌片刻,天人宗宗主采纳门下意见,将本该分给附庸宗门的名额做了人情,让给五轮宗。 满怀期待的千机宗自是希望落空。 宗门长老捶胸顿足,却是毫无办法,只能兴叹,“机缘不佑,为之奈何。”自此,两人彻底断绝其他心思,一心为马宗主的“伟业”群策群力。 如此提升宗门凝聚力,闭关中的马宗主不知作何感想。 得天人宗赠与名额,五轮宗自是感激。 “多谢徐宗主!” 放飞传讯纸燕,穆长老召集门下子弟,安排十日后入荒川古境事宜。 山城外,山鹿蹄下踏云,宝车-御-风而行。 山虎石豹端坐车首,腰板挺止,面色严肃,很有几分气势。 “尊者,再去五里即是山城。” 车亭内,李攸扫去几上石粉,以灵力远眺。 云层渐疏,一座巍峨城池昂然屹立。 砖石城墙,玄铁城门,沉淀千年岁月,厚重、凝实。 城门之上,山城二字笔笔如锋,气势恢宏。 欲探内城,却如起白雾,一片朦胧。城中应有法阵,阻隔灵力探入。 李攸收回目光,不急,待到城内,大可细观。 意随心动,车亭檐角灵石阵阵轻响,两头山鹿昂首呦鸣,如两道黑色旋风,拉动宝车,向山城飞驰而去。 行到中途,一道青色剑光突自下方直冲而上。 剑光暴涨,如长虹贯日,合成刺目光柱,空气为之震荡。 一头山鹿被剑光所伤,退后两步,不停晃动长角,发出愤怒吼声。 “怎么回事?” 李攸皱眉,循剑光探去,只见数名青衣修士组成剑阵,围住两名麻衣壮汉。 一名壮汉身负重伤,跌坐在地。另一名被剑阵所困,同样支撑不了多久。 两名壮汉都是武修,无门无派,修为却着实不低。 青衣修士不得不摆出剑阵,方困住二人。 “鲁川,快些将石牌交出,尚可留你兄弟二人一命,否则休怪我等剑下无情!” “呸!”壮汉须发怒张,愤然道,“什么正山宗门,不过背后下手的小人!拼得我兄弟二人性命,尔等也休想如愿!” “不识好歹!” 青衣修士恼羞成怒,剑指长空,喝道:“坤阵,杀!” 八名修士催动法力,剑声嗡鸣,光芒大炽,阵中两名壮汉顿入险境。 恰在此时,山鹿吼声传来,青衣修士俱是一惊。 为首修士抬头张望,愕然瞠目,不觉惊叫,“黑角犀鹿?!” 山鹿终于寻到伤它之人,摆动鹿角,掀起上唇,露出一口尖牙,吼叫升级。若无噬魂藤束住脖颈,定要冲去将人撕碎。 李攸不知双方底细,不想贸然-插-手。 偏有人不识好歹,硬-撞-上来。 望着山鹿,青衣修士面露贪婪之色,“师尊结成元婴,正需两张鹿皮踏脚。吾观那辆宝车亦非凡品,一并留下!” 出言修士乃金丹前期修为,余者都已筑基。凭宗门剑阵,除遇金丹后期修士,无往不利。兼之身怀法器,明知车中人未必好惹,也要将其留下。 壮汉手中石牌再无任何吸引力,金丹修士一声令下,众青衣修士催动法力,脚踏四方八位,持剑向天,喝道:“乾阵,困!” 剑气冲霄,剑光成网,光似灵蛇,嘶嘶吐着蛇信,直向山鹿宝车缠去。 剑光笼罩,山鹿吼声愈发愤怒,车亭四柱藤蔓狂舞。 李攸安坐车中,敲了敲狂-躁的噬魂藤,山鹿颈间的藤蔓同时松开,刹那间,宝车直升数米。 剑光未减,绳索已脱。 山鹿迈开四蹄,避开剑网,如挣脱束缚的洪荒巨兽,昂起头颅,直扑而至。 吼声震耳,如巨钟嗡鸣。 山鹿挺起尖角,无惧剑阵威压,连将两名青衣修士撞飞。 “啊!” 修士只是筑基,未脱去凡体,慌忙之间祭出符篆,勉强保住一命。不想另一头山鹿从背后袭来,鹿角洞穿胸腔,堪比巨剑劈下,气海瞬间破碎。 血沫喷出,染红长袍。虽然未死,一身修为已是废了。 “孽畜安敢行凶!” 空气中传来一声怒喝,一长须老者突自城中飞来。 山鹿不理老者断喝,奋力再冲剑阵。 老者于半空祭出一只碧玉如意,转眼增至铜锤大小,狠向一头山鹿捶下。 知道老者不好惹,山鹿且战且退,又将一名青衣修士挑飞,掉头就跑。边跑边叫,仿佛在说:“老家伙不要脸,以大欺小,以人欺兽,尊者救命!” “给本座留下!” 老者气急,眼见三名内门弟子重伤,不留下两头山鹿怎肯罢休。便是车中之人,也要一并留下! 毁气海,灭修为,千刀万剐,方解心头之恨。 “找死!” 李攸怒了。 东西没抢成,被胖揍一顿,不知悔改,反而家长出面找回场子? 究竟谁才是反派? 推开车门,对山虎二人道:“你二人留在此处!” 话落,纵身落下。 黑袍鼓风,似一只展翅大鹏,跃过两头山鹿,直向如意抓去。 见李攸露面,且如此莽行,老者不屑冷笑。 碧玉如意,元婴法器,内有万年寒冰,竟然用手去抓? “当真找死!”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直接让老者的冷笑僵在脸上。 黑色袍袖一卷,碧玉如意轻易被李攸握在掌心。 器灵-暴-怒,灵光爆涨,寒意骤生,层层厚冰覆上前臂,转瞬已至肩头。 被万年寒冰所伤,元婴修士也会血脉冻结。 李攸混不在意,石头会被冻伤? 笑话! 手握如意,立刻有汹涌灵力融入体内。 李攸挑眉,是了,玉石、灵石都是“石”,自己都能吃。 粮食嘛,自然是越多越好。 如意器灵尚不知大祸临头,试图以寒冰困住李攸。 老者大感不妙,不及上前,李攸周身黑光暴涨,手中如意发出脆声,道道蛛纹皲裂,器灵悲鸣。 堂堂元婴法器,竟被李攸吞光灵力,碎成齑粉。 器灵消失,血印不存。与之相连的神魂受到波及,一并受损。 老者心如刀绞,怒视李攸,恨不能啖其血肉。 青衣修士骇然,他们究竟惹上了什么怪物? 两名麻衣壮汉呆呆望着天空,全然石化。 人修?妖修?巫修?还是……魔修? 拍去掌中玉粉,李攸看向老者,“可要继续?” 面无表情,语气生硬,活似欺压善良老人的狂-徒-恶-霸。 颈间金珠颤动,紫色灵力飞旋。气海中,草籽躲在石后,默默无语。 这一刻的李某人,彻底落实反派之名。   ☆、第十二章 碧玉如意乃顶级元婴法器,万年寒冰更是难得。 陌生灵力涌入气海,石体浮现更多金纹,近乎被染成金色。草籽躲在石子后,两道灵力产生变化,红似霞光,绿如滴翠。 李攸内视气海,不觉通体舒畅。 顶级元婴法器,内藏万年寒冰,玉石雕琢而成。常人毕生难得一见,他不仅见到,还吞了。 机会难得,或许对方手里还有? 思及此,李攸看向老者的目光愈发火热。 老者怒到极致,反而冷静下来。料定眼前之人绝非易与之辈,以法力查探李攸修为,顿时心惊。 看不透! 以他元婴初期,竟看不透此人境界! 老者倒吸一口凉气,骇然不已。 鲁莽了! 若此人是某位隐世大能,绝非损失一件元婴法器即能善了。九成可能,他同门下弟子都要折在当场。 殒命无碍,一旦元婴破碎,五百年苦修全部化为虚有。 老者脸色由红转黑,再由黑转白,瞬息数变。 求饶讨生,勉强活得一命,不如以命相搏,求最后一丝生机。不行此路,万一生成心-魔,恐毕生滞留元婴境界,不得寸进。 但在拼死之前,老者仍要弄清,眼前究竟是哪路神仙。 一山之下,十八宗之上,从未听说哪位元神大能喜着黑衣,以黑角犀鹿代步。 难道此人来自他界? 黑袍,修为极高…… 一瞬间,老者脑中闪过数个念头,其中便有关于千刃山魔头传言。 李攸不知老者想法,不耐烦继续拖延下去。 “可要继续?” 老者右拳紧握,声音似从牙缝挤出,“你是何人?可敢报上宗门?纵容孽-畜伤人,毁我元婴法器,玄楼观定不与你干休!” “无门无派。”李攸立于半空,黑色灵力化作光带,萦绕周身,声音全无半点起伏,“只是一山野散人,寻仇的话,找我本人即可。奉劝阁下一句,事实面前,颠倒黑白毫无用处。我纵容山鹿伤人?如非他人起夺宝之心,以剑阵拦我去路,阁下不问缘由,以法宝击杀驭兽,我早已入城,何须在此浪费口舌,耽搁时间。” “你!” 老者怒火更炽,再不言其它,单手捏起发诀,袖中飞出一柄三寸长玉剑,通体青绿。 “去!” 剑光直冲云霄,威势更胜碧玉如意。 青衣修士无不激动,面露振奋。 “青峰剑出,此人离死不远了!” 玄楼观修士以剑入道,门下子弟一旦筑基,都可得本命法宝,以体为鞘,以法力养剑。 老者生成元婴,可人剑合一,斩杀元婴中期尊者。以命相搏,同元婴后期也可一战。 宁同凌霄观结仇,莫与玄楼观生怨。 盖因玄楼观修士以剑为体,不说嗜杀成性,也是面冷心冷,说动手就动手,少问是非黑白。 天道劫雷? 只要不动凡人,全可推到斗法之上。 玉剑飞起,剑光直指李攸。 老者手捏发诀,化为一道白光,同玉剑合而为一。剑光-暴-涨,剑气如刀,狂风骤起。 青峰剑出,一击必杀。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李攸皱眉。 玉剑一样可做粮食。但里面还有个修士……变数太大。将修士从剑中—揍—出,或将剑拍碎,哪种更可行? 电光火石间,计仍未出,玉剑已然迫近。 李攸合掌,周身灵力飞旋集中,合成一柄灵伞,罩下灵光。 剑光被黑光卷入,如陷入流沙,扎入棉絮,明明对手就在眼前,却无论如何再前进不了一步。 剑身嗡鸣,动弹不得。 李攸故技重施,劈手夺向玉剑。 剑中老者震怒,不甘受缚,便是死,也要拉上此人! 剑身法力催动,青光漫射,形成巨大光球,瞬间笼罩方圆数里。 李攸消失在光中,如被剑光-撕-裂。 山鹿发出吼声,不停晃动双角。山虎石豹焦急万分,险些从半空跌落。 以光球为中心,千万道光束--激--射而出,轰然炸响。 空气凝结,大地震动。 如陨石坠落,爆--炸--处赫然出现数米深坑。 山城内,法力波动,数名金丹真人疾飞而出。 如此威力,定是有尊者自--爆-元婴。能逼得元婴修士如此,到底是何方神圣? 筑基修士不敢妄动,忙祭出保命符篆,生怕受到余--爆--波及。练气修士没那么好的待遇,只能自己硬扛。如有哪位师兄愿意帮忙,当真是感激不尽。 城主府内,赵横令披甲卫士速去城外查看。 上月以来,为争夺荒川古境名额,域外宗门散修不时会爆发一两场战斗。只要不在城内,不损及山城,赵横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修士之路,本就强者为尊。妖、巫两界更是弱肉强食。有入-魔-道修士,以杀为途,以人魂聚鼎,不知手染多少血腥,害了多少冤魂。 魔修现世,必会引来劫雷,劈死无算,劈不死,定成三界祸患。 “速去查探!若非魔修,切记勿起冲突!” “遵命!” 披甲卫士以巨盾相连,眨眼间,盾舟已成。 “出城!” 城中人多被法力震动,见盾舟出城,百余披甲卫士持矛立在舟上,法力与煞气如凝实体,无不心生惊意。 放下竹简,云霁推开客房雕窗,见垂柳狂舞,池中蛙鸣不再,不由轻笑。 此次山城之行,当真有趣。 城外,青衣修士愕然望向天空,呆若木鸡。 光芒散去,老者身死不存,李攸却是毫发未损。长身玉立,黑袍纤尘不染,好似刚刚发生的一切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黑色灵伞在空中旋转,由实化虚。 青色玉剑被金网缠住,断为两截,仍嗡鸣不止。 李攸沉思,吃还是不吃,是个问题。 元婴自-爆,七魄不存。青峰剑只断未碎,已是奇迹。 看着金光中的玉剑,李攸叹息。 “麻烦啊。” 他只是自卫,不过力道没掌握好而已。 谁能想到,堂堂元婴修士说自-爆就自-爆。幸亏有黑伞护体,否则也要吃亏。 九天劫雷劈过,黑伞堪比加强版金钟罩。只要不是元神大能发神经,李攸都能全身而退。 感谢天道! 山鹿发出喜悦吼声。 哪怕见识过李攸手段,山虎石豹仍被眼前一幕惊得说不出话,全身僵硬。 青衣修士面色惨白,如丧考妣。 麻衣壮汉则是激动跪地,重重叩首。 为夺祖传石牌,壮汉的族人都为玄楼观所杀。父兄被斩灭神魂,家中一百二十三口均死于刀下,牙牙学语的孩童都不放过! 兄弟俩侥幸活得一命,九死一生逃到山城,只为最后一丝机会。 哪怕进不去荒川古境,把石牌交给赵横,也绝不让玄楼观如意! “谢尊者!” 麻衣壮汉不停叩首,已是泪流满面。他的兄弟挣扎着起来,不顾流血的伤口,一并给李攸行礼。 数名金丹修士接连赶到,披甲卫士落后一步,见此情景,都被震惊。 李攸拍了一下兴奋的噬魂藤,“不许妄动。”视线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披甲卫士身上,心中暗道,xx总是最后到,果真至理名言。 青衣修士如遇救星,狼狈爬起,对御剑飞来的两名修士道:“钱师兄,冯师兄,是他,是这个狂-徒害死师尊!” “贼子好胆!” 钱真人脾气暴烈,见青色玉剑为李攸所夺,笃定青衣修士所言确实,当即便要动手。冯真人皱眉,却没有出言阻拦。 眼见战端将起,披甲卫士散开盾舟,以矛成阵,一名甲士道:“此事尚未查明,真人且慢。” 钱真人怒火更炽,厉声道:“你等阻拦于我,莫非山城要助纣为虐?!我倒要问一问赵横,他安的什么心!” 此言一出,披甲卫士俱怒,甲士沉声道:“真人还请慎言!” 李攸袖手立在空中,像在看一场闹剧。 恰在此时,云层中传来一道声音:“玄楼观好大的气派,真人好烈的火气。”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云层分开,一八宝紫金雕花车缓慢行来。 车体饰金,亭坠五色-明珠。 底横八架,前系彩绸,分由一彩裙女子牵引。 车亭四面垂落薄纱,一端系有金铃。纱随风舞,铃声清脆,更兼柔声悦耳,香风袅袅。 车中女子尚未露面,在场多人已是心驰神往,如闻仙音。 “揽月宗赵莲,见过诸位。” 素手掀起薄纱,一捧青纱,半面芙蓉,正是揽月宗宗主,元婴尊者赵莲。 “刚刚碰巧见了一场好戏。”赵莲轻笑,“玄楼观内门弟子夺宝不成,青峰剑尊出手,为自家弟子找回面子。不料技不如人,折了颜面,可怪不得旁人。” 哗! 此言一出,群声皆哗。 玄楼观众人脸色赤红。虽然修士不禁夺宝之行,然千年山门,万年的名声,被当众扯开脸皮,着实是难堪。 李攸不觉高兴,反而皱眉。 不提女子是敌是友,刚刚隐身在此,他竟毫无所觉?   ☆、第十三章 赵莲混不在意众人反应,以揽月宗威名,她说的话,多数人不会怀疑。 “见过夫人!” 披甲卫士催动盾舟,行至车前,单膝行礼。 “不必多礼。”赵莲道,“兄长这些日子愈发忙了,我倒是闲来无事。听闻荒川古境将开,特来凑个热闹。不想未入城就看了场好戏。” 玄楼观钱真人脸色阴沉,被冯真人拦住,才没当场发作。 赵莲不只是揽月宗宗主,更是山城城主赵横之妹,齐皇亲封的东虢夫人。 论实力,丝毫不亚于赵横,甚至还强上几分。玄楼观观主也要给她几分面子,何况两个金丹真人。 “钱师兄莫急,待报过师伯,再做计较。” 青峰剑尊身死,青冥剑尊尚在城内。眼前恶徒也要入城,必能寻到机会报仇。 钱真人愤恨咬牙,收剑回鞘。 冯真人御剑上前,目视李攸,道:“他事可查明再论,青峰剑是我观尊者本命法宝,还请阁下归还。” 李攸挑眉,忍不住冷笑。 凭什么? 如果他被玄楼观中人打杀了,恐怕连块石头渣都要被碾碎吧? 李攸不开口,冯真人目光渐冷。 拦住钱真人,不是玄楼观怕了此人。区区一个散修,便是身怀异宝,击杀元婴尊者又如何?以他和钱真人修为,号令门下弟子摆出剑阵,定能取其性命。 “奉劝阁下,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李攸的回答很简单,长袖一卷,将断剑纳入气海石子。 充沛灵力涌入,崖顶湖水泛起波光,瀑布再生。 一个万千小世界初具雏形。 断剑消失无踪,想还都不可能。 “不服,再来打过。” 话出口,冯真人险些当场-拔-剑,众人也有瞬间默然。 唯有赵莲拍掌而笑,“好!只许玄楼观抢夺他人之宝,却不许旁人占玄楼观的便宜?没这样的道理!若是有主之物就要归还,玄楼观藏宝楼怕要空了。” “赵宗主,”钱真人厉声道,“几番出言相激,莫不是以为玄楼观怕了山城,怕了揽月宗?!” “非也。”赵莲笑道,“就事论事而已。玄楼观不服,可请诸位一同评理,这剑该不该还。” 轻纱飞舞,一面漆黑圆镜飞至半空。 赵莲单手捏起发诀,数道白光打在圆镜之上。镜面现出黑色漩涡,旋即呈锥形扩散,空中铺开一面透明帷幕,清楚映出之前发生的一切。 “黑角犀鹿!” “……师尊缺两张鹿皮垫脚……” “乾阵,困!” “给本座留下!” 待众人见李攸劈手躲下碧玉如意,轻易“碾碎”,无不面露惊诧。 再到青峰剑尊化身入剑,自-爆—元婴,七魂不存,李攸身处法力中心却毫发未损,惊诧变作惊恐。 这是个什么怪物?! 元婴初期自-爆,元婴后期也不能等闲视之。 金丹之下,更只有等死的份。 钱真人和冯真人脸色铁青,以剑阵-狙-杀李攸的想法瞬间动摇。 真动起手来,死的九成会是自己! “此事,玄楼观委实做得有些过了。”凌霄观开阳真人拂袖道,“见宝生意,阻人去路,非我正山宗门所为。青峰剑为斗法所得,当归胜者。” 开阳真人和赵莲都站在李攸一边,且有披甲修士在场,玄楼观再无颠倒黑白可能。将“抢劫”说成“斗法”,已是顾及玄楼观面子,没有将事做绝。 “好,当真很好!” 钱真人气怒已极,冯真人也难压住火气。 青峰剑尊身死,本命法宝被夺,凌霄观揽月宗一并施压,当真是奇耻大辱! 正欲发作,一纸飞燕突伴青光而至,落到冯真人手中。纸燕扇动翅膀,发出灵光,传达青冥剑尊之意。 “是!” 冯真人不敢迟疑,收起纸燕,沉声道:“今日之事,是我玄楼观门下子弟行事不妥,定以观内刑律严惩!青锋剑为阁下斗法所得,即为阁下之物,玄楼观再不追究。” “师兄?” “师伯之意,你敢违背?” 钱真人握拳,闭口无言。 青冥剑尊传命,玄楼观让步,事情暂了。 冯真人和钱真人抓起青衣修士,御剑回城。 众金丹真人看不透李攸修为,不敢贸然行事,匆匆回城,传讯宗门。 “此人善恶不明,口称散修,修为深不可测。一身黑袍,以黑角犀鹿引车,前有千刃山魔修出世之言,必当详查。” 数十传讯纸燕盘旋在山城上空,停留片刻,化作道道流光,分散四方。 李攸一战成名,五国十八宗闻讯而动。 围观的人走了,赵莲没急着离开,取出一面令牌,交由彩裙侍女,“送给那位尊者,便说是让本座看了一场好戏的谢礼。” 侍女御风而行,两头山鹿舞角呲牙,对陌生人全无半点好感。 李攸拍过噬魂藤,重将山鹿缚住,以灵力接过令牌。巴掌大小,沉香木制成,上刻两行金字,凭此令牌,可自由出入山城。 竟是一面山城令。 “谢赵宗主。” 侍女福身,退步离开。 李攸推开槅窗,八宝紫金雕花车已然走远。 赵莲无故释放善意,让他满头雾水。之前种种,更令他心生警觉。 霸气侧漏,引八方豪杰来投,令无数美人倾倒,那是光环主角。身为一个反派,李攸很有自觉,如此好事定不会降临自己头上。 “另有所图?” 一块石头,有什么可以图谋?实在想不通。 “罢了,先进城。” 山虎石豹听令,欲言又止。互相看看,山虎开口道:“尊者,那两个汉子还跪着。” “什么?”李攸向下望去,皱眉道,“去看看。” 山鹿得令,踏云直下。 麻衣壮汉见李攸行来,再度叩首。 鲁川双手奉上一块石牌,道:“尊者灭杀玄楼观青峰剑尊,我兄弟二人大仇得报,愿将此宝献与尊者,为尊者驱使!” 李攸没有接过石牌,只是看着二人。 石头脸威压太大,兄弟俩脸色更白。 “尊者,我二人绝无歹意!此牌存于鲁家百年,可取荒川古境秘宝,我二人以气海立誓!” 李攸仍是未接。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气海内灵力涌动,石子和草籽一并产生变化,刚刚坐在车内,灵玉榻差点被吞。一块石牌,分秒碎成齑粉。 “起来吧。” 古境秘宝,李攸也是心动。然情况不许,就当放下。 常言道,有舍有得,无舍不得。因果有道,或许,这秘宝本不该属于他。 做反派,也要做有格调的反派。 一念至此,如有顿悟,心神豁然。 李攸心情大好,黑袖挥过,化出一场雨雾,覆在两名壮汉身上。 伤口以肉眼可见速度恢复,气海亦得滋养。 “石牌是你二人祖传之物,本尊不能收下。你二人可先与我同行,待伤势痊愈,是走是留,再做打算。” 鲁川鲁阳眼眶发红,自族人被玄楼观所害,一路逃命,屡被追杀,无一人肯施以援手,只有尊者! 尊者不要宝物,却肯收下他二人,定是担心他们被玄楼观寻仇加害! 何为正?何为邪? 何为千年山门,无派散修? 道之一字,何解? “我兄弟二人已是无家可归,结仇玄楼观,尊者愿意收留,便是予我二人活命。我兄弟二人立誓效忠尊者,为奴做仆,不堪用,也可给尊者踏脚!” 鲁川鲁阳同以法力刺破额心,血印忠符。 “敢违此言,请天降劫雷,身魂不存!” 李攸木着脸,半晌无言。 壮汉就是实诚? 反派也有光环? 誓言已立,鲁川兄弟,他是不收也得收。只能回身登车,端坐亭内,山虎石豹在前,鲁川鲁阳在侧,山鹿疾驰前行。 李攸神凝气海,发现石子通体成金,草籽被红绿两色灵光包裹,愈发生机盎然。 颈上金珠微微颤动,紫色灵力由虚化实,凝成一尊法相,五官未显,倏尔消散。 巫界 灵山之上,忽起万丈霞光。 巫帝宫灵气弥漫,腾起层层薄雾。 宫前仙池沸腾,掀起道道银光。 池中鱼群争相跃起,背鳍舒展,如飞鸟展翅,鲤跃龙门,身映五彩。 歡鸟飞落池边,引吭高歌,翩翩起舞,与游鱼同欢。 万年古木发出新芽,木下芳草萋萋,花-苞-绽放。 噬魂藤盘于树上,眼馋歡鸟游鱼,却为树枝拦阻,不能轻动。 “老树今日开心。”树叶颤动,沙沙之声不绝,如沧桑老人畅怀大笑,“莫要扰了老树好心情。” 噬魂藤立刻卷起藤蔓,一动不动。老树万年根基,不高兴,一树枝就能-抽-死它。 巫帝宫中,修长身影立在殿前,发似银雪,额间红痕艳如血翡。 长袖微动,划过虚空,灵力仿佛水波流淌,波光中心,渐渐现出李攸面容。 妖界 万妖殿中,一只火红灵狐正在酣眠。 灵风卷过殿前,灵狐耳尖一动,睁开金色双眼。   ☆、第十四章 山鹿宝车行至山城东门,被城卫拦下。 李攸出示赵莲赠送的山城令,城卫立刻行礼退后,恭声道:“请行。” 穿过城门时,两头山鹿慢下四蹄,好奇的四处嗅着。 端坐车中,李攸亦感澎湃法力自城内涌来,貌似无害,实则内藏刀锋。 很快明白,整座城池即是一座法阵。 以灵力查探,只及五百米。强硬-冲-击必会引来城卫。 “好大的手笔。” 李攸收回灵力,不想被披甲卫士找上门。城外不论,入城之后,麻烦总是越少越好。 “尊者,前方有外城中人,可需召来引路?” “中人?” “山城有内、外两城,荒川古境将开,入城修士逐日增多。尊者有山城令,出入无碍,然有中人带路总是便宜。只需几枚银珠即可。” 简言之,地头蛇好办事。 鲁川兄弟出身大族,对山城规矩十分了解,行事颇有章法。山虎石豹虽出自山城,却是城外村人,多少有些拘谨。 “也好。”李攸令噬魂藤递出一袋银珠,“这些可够?” “够了。” 鲁川召来中人,道:“前方引路。” 中人接过银珠,察觉有灵力波动,不由大喜。 灵兽牵引,宝车代步,绝非普通修士。 寻常宗门得一头黑角犀鹿,都是如获至宝,恨不能在山门供奉起来。这位却用来拉车,不是法力非凡,也是富可敌国。 听鲁川称李攸为尊者,中人面现激动,却也有些疑惑。如此修为,又持山城令,为何不入内城? “尊者不入内城?” “啰嗦!”鲁川叱道,“带路即可,休要多言!” “是、是!” 中人长一对锐眼,自然看出鲁川兄弟不好惹。车前两个驭者倒是普通,猎户打扮,一人还是单臂,不见身怀法力。 收起银珠,中人收起疑问,摆出笑脸,“请随小的来。” 话落,翻身跃上一头健骡,竖起中人小旗。旗杆刻山城印,内蕴法力。城内中人均手持一面。一旦出事,旗面无风自动,城卫马上赶到。 健骡摆动脖颈,引来山鹿一瞥,险些跪倒在地。 噬魂藤捆紧,山鹿方才老实,不再呲牙威吓,一行人才得安稳行路。 山城共有六道城墙,上立敌台箭楼,土石砖堡,坚固异常,可容四马并行。 六墙之内另开四门,分接东西、南北两条大道,由城卫把守。 中人引路时,李攸周身灵力波动,抬头望去,不由惊讶,拱顶竟嵌有灵石,当真是“奢-侈”。 穿过瓮城,眼前豁然开朗。 “穿过此街,便是北坊。” 遇到巡城卫,见有中人小旗,即被放行。 “北坊多修士,自是巡查得严些。” 沿途行来,经中人介绍,李攸对山城有了大致印象。 两条长路横贯外城,划出东、西、南、北四坊,分以武、商、乐、修为坊名。 东坊多为工匠铁铺,打造铠甲兵器。更有两名大匠开炉筑造凶--刃,以法力熔炼即成法器。宗门修士看不上,却极受散修欢迎。 西坊是商市,供寻常人生计。偶尔能见到几名修士,也是外门采办。 南坊茶肆酒楼林立,舞姬乐手、杂耍大家聚集,昼夜喧闹,灯火通明。即是城内娱乐场所,如宋城瓦肆。 北坊主为客栈,供往来大小宗门及散修歇脚,在四坊内最为重要。 内城悬于半空,巨石为基,斩半山而起。 城主府立于半山之上,耗费上百古树巨木搭建。金砖青瓦,廊檐槅窗,处处精美。 飞瀑流泉映日,灵鸟仙兽争鸣,彰显千年底蕴。 有言非修士不可登内城,非金丹不可入城主府。 李攸自称散修,无门无派,修为到什么境界,连他自己都不清楚。金丹元婴没有,石子倒有一颗。 诸多情况不明,城主府一游?还是免了。 一行人进到客栈,要了三间上房。 掌柜扫过两头山鹿,笑道:“客栈有马厩安置灵兽,只需两个银珠。尊者可有吩咐?” 李攸摇头谢过,山鹿宝车一并收起。 山鹿吃荤不吃素,马厩绝不是好去处,供灵兽休息的马厩更不行。万一半夜肚饿,想吃顿宵夜……还是收起来好。 石子内灵气充裕,足够供养两头山鹿。 伙计引李攸等人步上三层,推开房门,笑道:“此处尊者可还满意?” 室内十分宽敞,窗开两扇,一榻一桌两椅,一面山水屏风。墙角一株半人高灵植,清爽之气扑面。 “不错。”李攸点头。 “如要出行,向巡城卫出示令牌即可。荒川古境将开,城内聚有众多宗门散修。亦有不少灵物丹药现世。尊者如有意,可以灵珠交换。灵珠不足,金银亦可。” “多谢。” 伙计离开后,鲁川开口道:“城内丹药不过寻常,于尊者用处不大。尊者有山城令,可入荒川古境再寻灵药。” 李攸颔首。丹药他没兴趣,只要寻一套功法为山虎石豹淬体。 “尊者要寻功法?” 鲁川兄弟先是不解,随即了悟。 山虎石豹体魄虽好,然天资不足,勉强学习尊者功法,极可能废掉。以武修之道淬体倒是可行。 鲁川开口道:“若尊者不嫌弃,我兄弟二人有淬体之法。虽粗陋,却也适合山虎和石豹兄弟。” 知鲁川不是虚言,李攸不再舍近求远,取出两块打磨过的玉石,权当谢礼,“此石可助修体,你兄弟二人收好。” 又对山虎石豹道:“鲁川授你二人修法淬体,你二人当心存敬意,不可懈怠。也要量力而为,不可急进。” “是!” “谢尊者!” 鲁川四人退下,各去休息。 李攸独坐内室,取出山城令,沉思许久。 气海内草籽似有感应,传来阵阵波动。 李攸轻笑,安抚草籽,“无碍。” 能寻得灵壤,其他都不是问题。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有陷阱又如何?一块石头,碎亦何惧。 城主府内,赵横负手立在案旁,金冠锦衣,眉头深锁,沉声道:“你这又是何必。” 赵莲轻笑,半面芙蓉醉人,半面却被面具遮掩,看不出半点颜色。 “玄楼观害我师兄,碎他金丹,三百年形同废人。不得巫帝宫红歡鸟颈中血,今生不能再入大道。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事已百年,你还不能放下?” “仇深似海,如何放下!” 赵莲冷下面容,摘下面具,抚过如魔刹般的脸颊。元婴修士,早可去此疤痕,她偏要留下,如此才能记住,玄楼观欠她! “师兄也劝过我,但我放不下!” 赵横无奈,“帮那散修也是为此?你将山城令给他,万一惹来麻烦,为兄如何收场?” “兄长不必如此。”赵莲展颜,取出宝镜,抚过镜面,“我观其人并未-奸-恶之徒。有极大可能出自巫族。同他结好,于我兄妹并无害处。” “巫族?” “对。”赵莲道,“此镜出自巫帝宫,隐同那人有所联系。” “若是错了?” “不过是一面山城令,我赔兄长一面东虢令!”巫帝几百年不出巫界,巫族修士更少在人界行走。入不得巫帝宫,想取得红歡鸟颈中血,黑衣散修恐怕是她唯一的机会。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兄妹二人击掌为誓,誓言化作法力,涌入二人额心。 “小妹既要交好此人,不若将他请到内城。” “这却不必。”赵莲道,“待荒川古境开启,他定要入内,到时我自有计较。” 赵横点头,不再多言。 巫界 雷声轰鸣,巫帝宫上空忽然卷起一阵狂风。 “炎青!” 法力涌动,一个彷如五、六岁童子的声音,回响在云山之上。 山下巫族人仰头望去,一只十余丈长的火红灵狐,竖起九尾,怒睁金眸,大声咆哮,“是你打扰老子睡觉?!” 巫帝立于山巅,长袖拢在身前,狂风咆哮卷过,如被巨剑劈开,半点不得沾身。 “聒噪。” 雪冷嗓音,携万年寒冰之意。 天空中的灵狐瞬间打了个哆嗦,用力挥着前爪,“你这老妖怪,我要告诉父王!” “吾非妖族。” “你这老不死……嗷!” 比妖风更甚百倍的巫风平地而起,火红灵狐当场被“吹”回妖界。 万年老树似在叹息,“九尾灵狐以狡诈聪慧著称,这只是怎么回事?莫非老树眼花看错,不是九尾?” 噬魂藤盘在树上,一声不出,一动不动。 巫帝挥袖打出一道紫色灵力,涌入灵狐劈开的空间,瞬息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城主府飞讯传至李攸手中。 “明日卯时正,荒川古境开启。请道友携山城令,登盾舟。” 语毕,纸燕化为一颗黑色灵珠,躺入李攸掌心。 李攸抛起灵珠,心情大好。 颈上金珠微颤,紫色灵光愈发浓郁。   ☆、第十五章 寅时三刻,北坊门开。 一艘漆黑盾舟自内城飞出,行至坊前,速度减慢。数名披甲卫士手持火把,立于盾舟之上。 “荒川古境开,请道友登舟。” 客栈前,十余名散修身怀法器,鱼贯而出。 李攸行在最后,黑色长袍,沉默寡言,毫不引人注意。 鲁川兄弟伤势刚愈,山虎石豹尚未淬体,有玄楼观弟子同入荒川古境,四人留在客栈更为安全。 山城之外,各宗修士大可拼个你死我活,非必要,赵横不会-插-手。换做城内,且在北坊,玄楼观胆敢行凶,却是犯了主人忌讳。不必赵莲出面,赵横会立刻亮剑。 齐皇治下,山城之内,赵横握有绝对生杀大权,说一不二。 城主之威不容挑衅。关乎实力,亦是山门宗派成规。 若轻易打破,他日齐皇派人兴师问罪,玄楼观难免尴尬。 故青冥剑尊约束门下弟子,不得在城内生事。他处则是另论。 “尊者。” 鲁川上前一步,托出石牌,话未出口,已见李攸摇头。 “此事不必再提。”李攸道,“此牌形纹我已记下,遇可用之处自会留心。待下次荒川古境开,你兄弟可前往自取。” “是!” 鲁川抱拳,嘴唇微微颤抖。 自此之后,即使消去忠符血印,兄弟二人也是死心塌地跟随李攸。 临近卯时,陆续有域外宗门、附庸宗门及散修自北坊行出。 舟首,披甲卫士手持一枚竹简,每有人登州,竹简都会亮起。待李攸行过,竹简内载名额已满。 竹简再亮,刀刻文字浮起,锁住舟身。盾舟发出两声钝响,收起登板。 “起!” 天渐亮,东方映出一片火红金光。 披甲卫士熄灭火把,遁舟加快行速,消失在晨光中。 北坊内,许多修士望着舟尾,满眼羡慕。 鲁川四人返回客栈,令掌柜送上饭菜,饭后继续今日修炼。 四人坐定,一株不起眼的藤蔓盘在山虎肩头,蔫耷耷没一点精神。 临行前,李攸仍不放心,为保万全,令噬魂藤分出一枝留给四人。如遇敌袭,噬魂藤可代为抵挡。不能当场绞杀,也能拖到城卫赶到。 “尊者如此,我等无以为报。只能以身为盾,以命为刀!” 相比鲁川,鲁阳一向拙于言辞。这番话出口,却让余下三人一并点头。 无以为报,更要竭尽所能,哪怕只有分毫。 心安理得获得恩赐,不思回报,非汉子所为! 半空中,盾舟渐近内城。 李攸暗中思量,莫非古境入口即在此处? 忽而,半空浮山响起一阵钟鸣,亘古悠远。外城四坊、六道城墙角楼皆有回应。披甲卫士横托长矛,以盾击声相和。 众修士不解其意,直至火轮跃出东方,浮山前如有利刃劈过,法力汹涌,空间为之颤动。 风行无踪,声动不闻,两扇兽头大门赫然呈现。 门高百丈,青漆金环,兽首咆哮,声震云霄,如九天雷鸣。 舟上修士惊骇,纷纷亮出法宝,祭出符篆,以免被法力击飞。 李攸张开黑伞,仰首而望,对古境之行愈发期待。 当此时,又有三艘盾舟先后行到。 一舟出自内城,人数寥寥。余下两舟却是人数过百。 一艘上载天人宗、五轮宗等门下弟子,其中即有云霁同行两名女修。 另一艘多载域外宗门。舟上一名大汉格外醒目,身如黑塔,赤发黑眸,单耳垂下一枚金环,彪悍强壮,恍如烈阳。 “竟是草原狄戎?” “有言狄戎生啖兽肉,衣皮毛饮雪水,与虎狼无异。” “城主为何许此等蛮人入荒川古境?” 壮汉转头,眸光如电,窃窃私语声顿时变小。 “王子,阿古去教训一下这些妄动口舌的小人!” “不必理会。”壮汉对随从道,“入荒川古境之机千载难逢,不要因小失大。” “是!” 大小宗门散修聚到一处,或恭声问好,或怒目而视,自是暗潮汹涌。 李攸收起灵伞,独立在旁,只观不语。 另有一白袍修士闲立舟旁,姿态悠然,手不释卷。不知内情者,八成以为他是入皇都赶考的书生,而不是将入古境的修士。 察觉李攸视线,云霁抬首,冠束青丝,墨眉星眸,君子儒雅,引来数声轻呼。同他熟识的五轮宗女修更是笑靥如花,娇声道:“云师兄!” 李攸收回目光,石心不动,面无表情。 与他无关之事,没兴趣掺和。 未几,钟声乍停。 一枚山城印自内城飞起,城主赵横立在印首,环视众人,朗声道:“诸位道友细闻,荒川古境内诸事,山城概不过问。依旧例,境内所得交山城两成。余下或出售交换,皆可至城内多宝阁。出荒川古境,山城之内严禁夺宝,更不可行凶。若一意孤行,即是同赵某为敌,同山城为敌!” 潜台词,在荒川古境里打出脑浆也没关系,出来后生事,休怪他不给面子! 声如春雷,字字在耳边炸响。 李攸眉心一动,发现玄楼观弟子正怒视着他,满目杀气。 “有意思。”李攸挑眉,拇指在颈间轻轻划过,无论对方懂不懂,这份“杀帖”他接下了! 左侧盾舟上,云霁放下书卷,视线扫过玄楼观诸人,落在李攸身上。 破玄楼观七星剑阵,逼得青峰剑尊自--爆—元婴,引得五国探子齐出,便是此人? “卯时到!” 兽首再发咆哮。 门轴滑动,吱呀声起。 百丈巨门在众人面前缓缓开启。 盾舟不再上前,众修士纷纷祭出飞行法器,争先恐后向门内冲去。 凌霄观、玄楼观、五轮宗、天人宗、烈焰宗、乃至草原狄戎,御剑舟船,拂尘笔洗,如意玉碗,纷纷亮相。 李攸看得眼热,尤其是青冥剑尊手中一只碧玉碗,灵力更胜碧玉如意。 气海内草籽微动,石子中小千世界也传来轻鸣。 此时此刻,李攸期待玄楼观找他麻烦,万分期待。 挥袖放出山鹿宝车,跃身入亭。轻敲亭柱,灵石连响,山鹿呦鸣,踏蹄直冲门内。 不过几日,两头山鹿又长了个头,獠牙冲出上唇,愈显狰狞威武。 无视四周或惊羡或敌意目光,李攸大敞车门,噬魂藤出,牵引山鹿,宝车如一道流光,瞬息消失在门内。 既然高调,便高调到底。 以石心入道,率性而为,遵从本心最为重要。 云霁合上书卷,此人当真有趣。 风动衣摆,鼓起长袖。云霁跃下盾舟,不借任何法器,御风而行。 门外修士无不愕然,元婴尊者也忍不住擦眼,多年苦修不出宗门,世道竟是变了?明明金丹后期,为何能如元神大能一般御风而行? “你等入古境之后必须小心,不可轻惹是非。万不得已,遇那黑袍修士也不要生事,任他去!” 青冥剑尊叮嘱门下弟子,钱真人等恭声应诺。是否能听入耳中,避开“危险”,全看自身造化。 卯时一刻,四艘盾舟全空。 荒川古境之前,赵横收起山城印,看向赵莲,道:“小妹不去?” 赵莲摇头,“里面没有我要的东西。” “玄楼观一名元婴尊者,两名金丹真人,五名筑基弟子,若开七星剑阵,那黑衣散修不是对手。” “未必。”赵莲轻笑,“兄长可要同小妹一赌?” “哦?”赵横手托城主印,颇感兴趣,“你说会有安排,莫不是已暗中布下帮手?” “兄长尽可一猜,猜对了,东虢令之外,小妹再送兄长一对月兔。” “我要兔子作甚?” “小妹这对月兔是以灵药喂养,食之,功效不下筑灵丹。”本为师兄备下,如今却是无用,也用不到了。 “好。若不中,我将府内一只宝鼠送给小妹。” “说定了?” “定了!” 一对月兔,一只宝鼠,齐国公主皇子都会眼馋,兄妹却是随手送出,赵家之富可见一斑。 不提赵横兄妹在荒川古境外再立-赌-局,李攸驾车进入门内,突觉光芒刺眼,彷如恒星炸开。 眨眼之间,山鹿宝车一并卷入黑色漩涡,似叶落急流,惊险万分。 李攸紧握亭柱,放出噬魂藤,亦无法稳住。张开黑色灵伞,同样毫无用处。 最后只能收起山鹿,催动灵石,张开屏障护住宝车,任凭狂风龙卷,随之摇摆。 许久,风-暴-渐停,宝车自空中坠落,咚的一声砸在地上。 李攸跃下宝车,脚踏实地,无半点欣喜。 黄沙漫天,热-浪-滚滚,极目远眺,天地间只有两色。 “沙漠?” 传言荒川古境内藏灵宝,处处可得机缘,他这算怎么回事? 又穿-越了? 不可能。 可眼前一片沙漠,连块石头都没有,寻哪门子宝? 挖沙找蝎子吗?!   ☆、第十六章 常言道,好的不灵坏的灵。 李攸从不晓得,一块石头也能乌鸦嘴。 刚想到挖沙找蝎子,沙漠热风突然消失,自远及近鼓起一座座沙丘,高达十数米,似山脉相连不绝。 随沙丘-耸-立,大地开始颤动。 事情不对! 李攸收起宝车,周身浮起黑色灵气,严阵以待。却没料想,两息不到,灵力倏然消散。 凝神内视,气海灵力依然充裕,石子草籽亦然。 再聚灵力,仍是消散。 几次三番,李攸试了又试,最终确信,困于沙丘之间,空有巨力,完全使不出来! “怎么回事?” 不及思索因由,沙丘顶端轰然裂开,如巨鲸分海,沙石滚落,似瀑布急堕。 一只又一只黑色巨蝎冲出沙丘,挥舞着双钳,迈动六足,悍然杀向李攸。 “吼!” 巨蝎浑身漆黑,六足如同钢筋,立起近两米。 怪叫声如雷震耳,鞭尾顶端,锥形毒针闪着幽光,令人脊背发寒。 三对巨眼凶光湛然,巨钳张开,便要将李攸钳碎。 “吼!” 李攸没有闪躲,也无法闪躲。 四面都是黄沙,万座沙丘,百千巨蝎,已成杀阵。 陷入阵中,灵力被隔断,灵伞无法张开,除以自身对抗,没有第二个选择。 退路既被堵死,唯有向前,方能开辟一条生路。 “出来!” 李攸拼尽最后灵力,祭出方砖。 半空中,方砖不断扩大,遮天蔽日,落下一片阴影。 灵力不足,篆字灰暗,无法生成真火,于李攸已是足够。 沙漠之中,纵--火无效,蛮力才是取胜关键。 “去!” 方砖如山岳移动,携风声飞起,悍然砸下。 轰! 一头巨蝎来不及躲闪,被当场碾碎,四分五裂。 不知为何,李攸突然有了手碎核桃的爽感。 单手捏起法诀,方砖再次飞起,向巨蝎最密集的地方砸下。 巨蝎怪叫,纷纷闪躲。 事实证明,沙地也无法减缓方砖威力,不躲只能被拍扁。 腕上噬魂藤齐出,扎根沙中,挥舞蔓枝,瞬间抽飞数只巨蝎。 掀起混乱同时,李攸猛然前冲,纵身跃起,狠狠抱住一只蝎钳。 真的猛士,敢于生裂狮虎豹,敢于徒手斗巨蝎! 巨蝎很强?李攸自信更强! 心可立,志不破,勇即存。 他之愿,寻得灵壤,复生仙灵草。几只蝎子而已,断不能挡住前路! “断!” 碎裂声起,巨蝎嘶吼,弯起蝎尾,祭出毒针,撞--击--声骇然可闻。 毒-液-侵-蚀-沙砾,滋-滋-作响。 倒下的却不是李攸。 巨蝎钢尾,鞭不碎硬抗天雷的石头。 毒气弥散,伤不得玉生灵体。 数声脆响,蝎尾断裂,蝎钳被蛮力掰断,断口处涌出金色血液。 巨蝎因疼痛陷入疯狂,发出巨吼。周围巨蝎迅速合拢,使出浑身解数,巨钳毒针齐出,却奈何不得李攸。 一声断喝,黑色身影如虎扑蛮牛,狼入羊群。 眨眼间,蝎钳与蝎尾齐飞,金血共黄沙一色。 李攸不记得自己掰断多少蝎钳,也不记得被巨蟹击中几次,无尽杀戮中,感觉早已陷入麻木,双目更被染成金红。 怪叫声刺耳,巨蝎眼中凶光渐消,暴-怒-沦-为恐-惧。 脑仁再小也能认清事实,眼前不是猎物,更不是食物,根本是一尊杀神。 “吼!” 蝎群开始退却。 杀戮没有停止。 方砖不断拍下,噬魂藤挥动枝蔓,黑色身影每次跃起,都会响起清脆的断裂声。 巨蝎倒地,总会留下数枚蝎血凝成的金丸。不闻血腥,只有阵阵清香,似顶级灵丹。 待李攸收回方砖,已是金丹遍地。 烈阳映照下,沙漠骤成一片金海。 立在金海中心,灵气如潮水般涌向李攸。气海内,石子如心脏般跳动,被阻断的灵力突然开始流淌。 李攸丢掉蝎钳,盘坐在地,无视退往远处的巨蝎,黑色灵力涌动,缠作光茧,将他包裹其中,缓缓沉入沙下。 以光茧为中心,狂风骤起,沙砾陷落,沙涡开始形成。 一米,两米……十米,百米……千米…… 沙海翻滚,不断蔓延。还活着的巨蝎如遇天劫,仓皇奔命。 烈日悬空,万里碧蓝无云。 沙风共成数道龙卷,将逃走的巨蝎一只只卷回,于空中碎裂,凝成金丹,落入沙中消失不见。 狂风-呼啸-肆-虐,巨蝎逃得更快,然除少数几只,大多未能逃出生天。 不过百息,统治沙海万年的巨蝎便元气大伤,近乎灭绝。 沙-暴-过后,沙地上四处散落巨蝎的尸体,俱都残缺不全。 如果巨蝎在天有灵,肯定会哭诉,对手开了外挂,此战太不公平,以致心灵受伤,再无法同人愉快的玩耍。 镇守沙海? 打死不干了,谁愿意谁去! 沙漠边缘,十几个狄戎人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眼前一切。 “王子……” 阿古咽了口口水,声音干涩。 他刚刚看到了什么? 一人独战金蝎? 金蝎存于沙漠,蝎尾至毒,铁铠钢钳,喜成群而居。小群金蝎即能困杀金丹修士,筑基练气遇到只能逃命。此处金蝎不下三百,竟被一人所杀? 观其并未使用法力,更未布下法阵,仅凭一件奇怪的法器,两株灵植,竟灭杀一个蝎群? 以武修见长的草原勇士,独战十只巨蝎也难全身而退。 黑衣黑发,究竟是人还是怪兽?难不成是巫修? 狄戎王子塔拓面色沉凝,目不转睛看着沙涡,许久才出声道:“不要过去,绕路!” “是。”阿古迟疑片刻,道,“这些金蝎尸体,那位似乎没兴趣,王子,咱们是不是?” 最珍贵的蝎血,狄戎人不敢奢望。上百只金蝎的巨钳毒尾却是难得。蝎钳可炼兵刃,蝎尾可制法器,能请大匠开炉,最次也是金丹境界。 “这不属于我们。”塔拓沉声道,“祖巫警言你们都忘了?!” “王子教诲,阿古错了。” 阿古单膝跪地,多名随从面露羞惭。 草原狄戎以兽为图腾,崇敬祖巫,被五国排斥在外。于狄戎人而言,不识教化也好,被污蛮人也罢,祖巫之言绝不能背弃! “向前走。”塔拓握紧弯刀,肌肉-鼓起,脸色刚毅,“沙漠无垠,前方定还有金蝎群。我们自己去猎!” “是!” 随从应诺,刚要前行,脚底突然传来一阵颤动。 沙涡四周如岩浆般沸腾,数道沙柱冲天而起,流淌的沙地裂开巨口,似要将生命完全吞噬。 情况危急,塔拓抛出弯刀,刀鞘立刻增大至十数米,高声道:“快上来!” 狄戎人接连跃上刀鞘,俯视沙浪翻滚,无不气海翻涌,心存余悸。 只差半分,便要葬身沙漠,再回不得草原。 忽然,一枚黑色光茧从沙中飞出,光芒融-裂-黑-丝,狄戎人不得不闭上双眼。 李攸浮在半空,黑袍红纹愈浓,眼角泪斑似血。气海内,石子被灵力包裹,同草籽联系愈发紧密。 “荒川古境处处机缘,此言不虚。” 扫一眼塔拓等人,李攸落回地面,借助草籽记忆,总算认出巨蝎并非凡物。若非仗着灵体石皮,找准关节下手,死的是谁还很难说。 蝎血珍贵,堪比顶级补灵丹。蝎体次一等,却也是好东西。 李攸捞起一只巨钳,随手丢进气海石子。 见到蝎钳,山鹿双眼放光,不顾蝎壳坚硬,张口就啃,咔擦声不绝,完美诠释“吃货”一词。 感知山鹿心意,李攸动作更快,完全无视空中之人,飞速扫-荡-战利品。 有用之物绝不能浪费。 狄戎人处于震惊状,下去?打招呼?立刻飞走? 似乎哪种选择都不太合适。 李攸只拾蝎钳蝎身,蝎尾不扫一眼。无他,肉少。 拾到满意,拍拍手,拂去袍上沙尘,对狄戎人道:“这些于本尊无用,道友若是喜欢,尽可拿去。” 身处沙下,李攸五感未闭,恰好听到塔拓所言,对这些狄戎人观感不恶。既然自己用不到,无妨做个顺水人情。 听闻此言,塔拓立刻回道:“敢问道友名号?我为草原狄戎,名塔拓。待出荒川古境,必以同等灵物相付。” “这倒是不必。” “草原勇士不占人便宜!” “好吧。”李攸发现,无论哪族壮汉,无一例外的实诚,“本尊姓李名攸,无宗无派,只是一山野散修。” “李尊者。” 塔拓单手捏起法诀,立刻有灵光涌入额心。定誓之法重于契约。法印印入额心,定要言出必行。 狄戎人敬重强者,认定李攸是高人,塔拓诚心交好。 “此处险恶,李尊者不嫌弃,可请同行?” 一起走? 李攸考虑两秒,点头应了下来。 “如此,还请诸位下来。” 若感知未错,沙漠之下另有乾坤。以他自身可以一探,找些帮手却也可行。如塔拓等人生出歹意,他自有法应对。 李攸拢手,尽量释放善意。 不想四面楚歌,反派也需要朋友。   ☆、第十七章 塔拓收起弯刀,狄戎人四处分散,搜寻散落在沙中的蝎尾。 不比李攸动作迅速,耗费大半个时辰,塔拓等才收获百条,部分还是残缺不全。好在每个狄戎人都备有乾坤囊,空间不大,装十条蝎尾绰绰有余。不必一路充当脚力,扛着收获前行。 “地下有蹊跷,我欲下探。” 李攸话刚出口,塔拓便重重点头,接言道:“尊者所言甚是。上有金蝎镇守,下必藏宝。如尊者不弃,我等愿前行探路。” 李攸:“……” 好吧,壮汉的确实诚,实诚得让他无语。 十几个狄戎人取出弯刀,当即就要挖沙。 李攸摆手,拦住众人。 沙砾成海,似水流淌。以力挖沙,纵是武修也会累出好歹,必须另想办法。 “你等暂且退后。”李攸伸臂,对腕上一株噬魂藤道,“去。” 绿色枝蔓舒展,叶片沙沙作响,蜿蜒探到沙中,很快深入数米。 沙砾迅速流动,以图填埋洞口。噬魂藤似被激怒,数枝藤蔓齐出,撑开一口深井。绿色枝蔓缠绕,叶片紧贴井壁,一条直通地下的云梯瞬间成形。 沙风吹到井口,如被屏障挡住,再无法前行。 弯刀坠地,狄戎人张口瞠目,无法言语。 “跟上。” 李攸走到井边,纵身跃下。 “尊者!” 塔拓连忙跟上,阿古等紧随其后。 最后一个狄戎人跃入井口,噬魂藤泛起灵光,井口如覆悍蛟,牢不可破。 沙风狂卷而至,在井边愤怒咆哮。 灵光如水波扩散,沙砾不断-撞-击灵光,堪比刀盾冲击之声。沙漠中心仿成荒古战场,煞气冲天,行在边缘亦会感到心惊。 距此二十余里,黄沙被青草覆盖,绿树成荫,拱卫碧蓝湖水。 一座绿洲孤立沙漠之中,恍如海市蜃楼。 白衣修士立在湖边,手持一卷竹简,凝视注视湖心。 忽然,湖水开始沸腾,一条巨蟒自湖中现形。 墨红两色环状缠绕蟒身体,头顶鲜红蛇冠,两只竖眸阴冷盯着前方,视修士如死物。 认出巨蟒,云霁轻笑。 “环冠蟒,三百年成内丹,四百年出血冠。” 观其蛇纹,至少已达五百之龄,必已生出内丹。蛇冠,蛇皮,蛇血,蛇肉,皆可炼丹制器。 山中不缺灵药,然能猎获此物,仍是大有好处。待他结婴,以蛇冠蛇血炼入法器,雷劫可渡。 “嘶!” 巨蟒转首,巨口大张,喷出绿色毒雾。 毒雾经过,绿洲、黄沙同遭-火-焚,瞬间焦黑。 云霁不见惊慌,席地而坐,膝上一把雷音古琴,白袖轻舒,羽冠微扬。 修长手指拂过琴弦,弦上电光跃动,声如铁蹄轰鸣。 白云山立世万载,开山祖师乃夏朝最后一名文状元。 苍炎人族本为一体,共立擎天皇朝。齐、燕、梁、周、秦五位国主,不过五路诸侯。 后经沧桑变换,夏分五国。白云山祖师秉君子之德,弃高官厚禄,以六艺入道,开山立宗,传于后世。 云霁为山门十六代弟子之首,尽得师道真传,以琴音绞杀巨蟒,即为六艺中“乐”之一道! “嘶!” 环冠蟒被激怒,数丈身躯劈开湖水,驾云腾空。 蟒身盘旋,如同蛟龙。怪声刺耳,直冲气海。 “蛇非蛟,蟒非龙,矫形当破!” 云霁周身白光更炽,身如修竹,目含冷月,持礼端坐,挥袖抚琴,若古之先贤。 “嘶!” 环冠蟒如逢大敌,蟒身盘绕,鳞片-摩-擦,涌起团团黑雾。 黑雾笼罩,琴音突变。 电光凝成一条五爪火龙,飞腾而起,昂首龙吟,携远古荒兽之威,冲开黑色毒雾,杀向巨蟒。 火光冲天,蟒身断做两截。浊血滴入湖中,溅起道道水柱,清澈湖水被染成黑红。 琴音未停,环冠蟒痛苦翻滚嘶吼,无力对抗龙威,转身欲逃。 云霁祭出竹简,竹木成林,刻字成网。环冠蟒一头撞进网中,被刻字所缚,如万箭穿身,命虽未绝,灵已近灭。 收起雷音古琴,云霁拂袖起身,火龙化为点点金光,缀在白袍之上。 竹简收-缩,环冠蟒动弹不得,重重砸到地上。眼睁睁看着白袍修士走至近前,黑眸带着审视,仿佛在考虑何处下刀最好。 环冠蟒盘于湖边,目露哀求,祈献出内丹,留得一命。想法虽好,奈何云霁下刀太快。 白光闪过,环冠蟒步上金蝎后尘,结束沙漠岁月,去见地狱阎王。 米粒大内丹,黑中泛着红光。 “倒是料错了。” 观其内丹,这条环冠蟒恐近千年。 云霁收好内丹,以法力凝成匕首,剥皮取血。 动作行云流水,白袍纤尘不染。如非刀身滴血,更似提笔写诗作画,而非剥皮抽筋,剔骨放血。 待将蟒身收拾干净,云霁取出一枚白色灵丹,注入法力,掷到湖中。 湖水再次沸腾,黑红渐渐褪去,重又清澈见底。 “如此,因果已偿。” 湖中鱼跃,云霁轻笑,正欲-转身离开绿洲,往沙漠深处一探,身后突然传来喜悦轻呼,“云师兄!” 脚步一顿,俊雅面容闪过无奈。 躲了一路,怎么还是没躲开? 沙漠深处,李攸与塔拓等人已深入地下,正沿噬魂藤开辟道路前行。 沿途漆黑一片,却无碍众人行路。 李攸默默计算,此处距地面应有百米。不见碎沙,俱是块状黑岩,覆手其上,灵力十分充裕。 吃还是不吃? 考虑到身后的狄戎人,理智终压过食-欲。直觉告诉李攸,不必急在一时。真要收集粮食,回程更加方便。 众人沉默前行,沿途不忘留下记号,以防迷途。 行到地下两百米,突见光亮闪烁。 快行几步,光明彻底取代黑暗。 岩壁之上,五彩晶石或悬或立,晶莹剔透,灵力充盈。 狄戎人面露狂喜,连声惊呼:“灵石!这是一座灵石矿!” 塔拓激动不已,当即令随从取出匕首,开凿灵石。 在狄戎人开凿灵石时,李攸似所所感,独自一人继续前行。 “尊者?” “我去前边,有事可唤我。” “是。” 塔拓应诺,丝毫不觉以下位者自居有何不对。 “王子,是否跟上尊者?” “不必。”塔拓道,“草原没有灵石矿,此处于我等已是无尽宝藏。祖巫有言,贪心太过必遭天罚。况尊者令我等在此等候,必有其因。自作主张只会碍手碍脚,惹尊者不快。” “是。” 狄戎人不再前行,一心一意开凿灵石。有的甚至将蝎尾丢掉,只为装运更多灵石。 将灵石带回草原,能助更多族人淬体,仅此便不虚此行。同李尊者交好,更是意外之喜。 “待回到草原,我禀报阿爸,寻找最好的天马送给尊者。” 唯有如此,方能表示感激。 狄戎壮汉们没有再出声,一心一意开凿灵石,叮当之声穿过地底,回响不绝。 李攸行至走廊尽头,被一面石门拦住去路。 门高百米,上雕奇怪花纹,兽口衔环,三面直接嵌入岩中。 李攸扣住门环,运起灵力,先拉后推,不动分毫。 沉思半晌,细细摩挲门上花纹,寻到一个凹槽,大小形状同鲁川手中石牌极为相似。 “该说运气好还是不好?” 李攸失笑,刚要收手回头,突觉指尖一阵灼热,不由惊愕。 他竟会感到热?自生成灵体,身处火海也未如此。 李攸暗道不好,手却像被黏在凹槽内一般,不动分毫。 石门缓慢下沉,没有一点声音。李攸动弹不得,最后竟狼狈趴在地上。 幸好狄戎人在凿石头,否则,李某人的高人形象定当场破灭。 抬头望去,李攸险些爆-粗口,门后竟还有门! “开什么玩笑!” 李攸气闷,运起灵力,终于自门内挣脱。见指尖一滴金色血珠,不及深思,第二扇石门发出轻响,门上雕刻缓慢流动,组成一幅云图,如万千星辰夜空闪烁,显银河光华。 被星光包裹,李攸瞬间失去意识。 醒来发现,自己竟浮在空中。眼前云雾缭绕,万仞高山-拔-地而起,一座-帝-王宫殿巍峨屹立山巅。 这是哪? 以灵力探去,景色如在眼前。 仙池,歡鸟,古树,绿藤。 银发黑衣的修长身影,背对他立在殿中。 风拂过,银光如绸,长袖轻旋。 是谁? 气海内,草籽颤动。 金珠中,紫气奔腾。 如有所感,殿中人忽然转身,漆黑双眸,额间一道血红。 “何人闯界?” 紫色灵力如龙,猛然扑至。 李攸骇然,惊慌后退。匆忙张开灵伞,仍被巨龙一口吞下。眼前顿时一黑,浑身被冷汗浸透。 忽然想起,他是石头,流哪门子汗? 自黑暗挣脱,睁开双眼,宫殿、仙池、古树、绿藤消失无踪,他仍身处地下,眼前两扇石门。 “做梦?” 指尖血珠滚楼落在地,李攸满心不解。 袖中山城令微动,一道灵光转瞬即逝。   ☆、第十八章 荒川古境之外,赵莲手捧黑色圆镜,面露喜色。 将灵识隐入山城令,本意为防玄楼观暗使毒手,不想竟得此惊喜。 荒川古境内藏石门九道,据言为荒古大能所筑,一为镇守,八为云图。云图内藏天机,得其一可通三界,得其八可成大道。 千百年来,无数修士入荒川古境,却少有能探到秘境,遑论开启石门。 “兄长,这场赌局小妹赢定了。”赵莲喜道。 纵非巫族,开得此门,也能助她成事。 赵横没有答言,凝视境中画面。 “如此看来,玄楼观不惜灭杀鲁氏一族,犯下杀劫,九成是为开启此门。” “福缘浅薄,天道昭昭,千般心计落空。”赵莲轻笑,“得不到终究得不到。” 赵家守卫荒川古境千年,只有两位老祖侥幸避开金蝎,深入秘境。无一例外被石门阻住,只得抱憾而归。 玄楼观当真异想天开。 赵莲笑得畅快,赵横却是摇头。 五国分夏之前,鲁氏曾为世家,先后出过两名元神大能,多名元婴尊者,有秘宝传承不足为奇。 后经朝代轮换,元神大能陨落,元婴尊者不存,鲁氏族人四散,千年寥落至此,不说底蕴世家,连寻常宗门都不如。 若元神大能尚在,夏朝不灭,玄楼观如何?白云山亦要仰其鼻息。 “世事沧桑,祸福难料。皇朝世家衰落至此,如何不令人唏嘘。” 延及自身,赵横难免感叹,赵莲另有所思。 山城令出现异动,灵识再遮掩不住,黑衣散修定有察觉,恐生误解,以为歹意。唯有收回灵识,方能弥补一二。况以此人之能,不聚三位元婴剑尊,玄楼观布下剑阵也是无用。 当即手捏法诀,黑镜漫出灵光,镜中画面如水波散开,消失无踪。 收起黑镜,赵莲敛起笑容,余下只能寻机再做解释。 看着赵莲,赵横欲言又止。 三百年前,因小妹之故,揽月宗古真人不慎被玄楼观弟子暗算,破碎金丹。自此,小妹视玄楼观为万世仇敌,几生心魔。 不能从其所愿,怕是大道难成。 身为山城城主,事涉两观十八宗,赵横不能明里插手,唯有暗中帮扶,只当全了兄妹情分。 沙漠之下,李攸取出山城令,凝神半晌,眉心紧蹙。 以灵识-窥-他-行踪,即便不是陷阱,怕也没安好心。 “偏还不能如何。” 损坏山城令,碾灭灵识不难,后果却难预期。毕竟赵莲曾“帮”过他,鲁川四人还在山城之内。 玄楼观,山城,揽月宗。 着实是麻烦。 李攸以灵力卷起血珠,看向石门云图,牢记于心,转身循来路返回。 此事如何,待出荒川古境再说。 之前所历幻景……当真是做梦? 想起咆哮巨龙,李攸眉头皱得更紧。 行至百步,耳边传来铿锵钝响。不出预料,狄戎人仍在开矿凿石。 “不能白来一趟。” 李攸单手覆上石壁,一块方形灵石硬被抓下,丢入气海石子。 各色灵石接连从天而降,大小不一,形态各异,仿佛一场石雨。 两头山鹿匆忙避开,惊叫奔逃,恨不能再生四条腿。 沉重石身砸下,最小也大过鹿身,不跑等着被砸成肉泥? 一块块灵石融入,石子颤动,气海内灵力奔涌。 李攸一路前行,一路收获,灵石不落,黑岩也惨遭毒手。 狭窄石路不断拓宽,如洪流冲刷而过。若非担心塌-陷,李某人绝不会这般“温柔”。 狄戎壮汉们正努力凿矿,脚底突然颤动,岩上灵石发出嗡鸣,稳住身形,壮汉们看到生平最不可思议一幕。 黑衣尊者法力惊人,削石如泥,徒手劈岩。 眨眼之间,半条灵石矿被一扫而空。 岩壁如被巨兽磨过爪子,留下道道深痕,狰狞恐怖。 咕咚。 壮汉们整齐咽下口水,下巴坠地,目似铜铃。 “王子……” 阿古发出两个单音,再出不了声。 难道散修只是托辞,眼前实为某位大能,化去形貌,隐瞒身份入世行走? 壮汉们满脸怔然,匕首当啷落地,扎脚犹不自知。 李攸自顾自收取灵石,不做任何解释。 先是幻境遇险,又有山城令之事,胸中一股郁气无处发泄,干脆搬空宝山! 竭泽而渔? 他高兴! 李攸动作极快,时而觉碎块太小,直接丢给狄戎壮汉。 塔拓等马上回神,齐声道:“谢尊者!” 灵石坚硬,凿之不易。狄戎人用尽全力,方能凿下巴掌大一块。李攸随手丢来几颗,足够狄戎人忙上半天。 最后,狄戎人干脆收起匕首,专心收捡李攸掉落的碎石。 一行人走出灵石矿脉,身后仿佛经历一场浩-劫。 “谢尊者!” 乾坤囊装满,仍有灵石散落。塔拓等干脆将外袍脱下,充作皮袋。 噬魂藤仍在对抗沙风,周身灵光有些暗淡。 李攸拂过藤叶,握住蔓枝,抛出两粒蝎血金丹。蝎血融入藤蔓,灵光暴-涨,藤身生出数片细鳞。 噬魂藤收起叶片,讨好的蹭着李攸,仿佛撒娇灵宠。 “行了,带他们上去。”李攸拍拍噬魂藤,单手抓住蔓枝,一跃而起。 狄戎壮汉们身负灵石,只能借助云梯向上攀援。 井口处,沙风肆虐。 云霁同五轮宗弟子被数只金蝎困住,寸进不得。 若是云霁独行,此时早已脱身,然遇五轮宗弟子,增添诸多变数。如紧靠身侧的粉衣女修,频频惹来麻烦,神仙也会不耐烦。 李攸跃出井口,黑色灵伞张开。 金蝎突然僵硬,攻击骤停,鞭尾颤动,三对凶眼流露恐惧,如遇天敌,怪叫一声,丢下云霁等人,转身飞速奔逃。 六腿齐动,蝎钳狂舞,为保性命,金蝎也会草上飞。 狄戎壮汉们接连攀上井口,最后一人跃出,袋口未能系紧,两块灵石掉出,五轮宗修士顿时双眼发亮。 穆长老手持拂尘,以符篆隔绝风沙,上前一步道:“道友当面,五轮宗穆成有礼。” 伸手不打笑脸人,李攸还礼。 “冒昧请问道友,此处可有灵石矿脉?” “有。”李攸点头,召回噬魂藤。 失去灵力支撑,井口瞬间为沙石填埋,他人想寻灵石矿,只能自行挖沙。 见此情形,穆长老不动声色,多数五轮宗弟子面露不愉。 “你是故意的!” 有弟子出声,立刻被蓝衣女修拦住。 “刘师姐,这人分明是故意的!” “住口!”蓝衣女修沉声道,“长老在前,不可多言!” 不提黑衣修士,他身后十几名狄戎人即非善类,冲突实为不智。坦言此处有灵石矿脉,已是天大人情,再图其他,可谓贪心不足。 蓝衣女修聪明,奈何有人拖她后腿。 “云师兄,此人同草原狄戎为伍,绝非善类。灵石不该为蛮人所得!” 粉衣女修话出口,蓝衣女修顿时气闷。之前万般叮咛俱化为泡影,厉声道:“穆师妹慎言!” 云霁拂袖,不着痕迹避开粉衣女修。 灵石矿脉,他无多大兴趣。黑衣修士身份成谜,修为难测,或可探究。 众人各怀心思,李攸不欲多留,以灵力远眺,发现前方有大片绿洲,对塔拓等道:“我将前行,诸位有何打算?” 分开各走各路,还是继续“朋友”下去? “我等愿与尊者同行。” “也好。” 李攸挥手放出宝车,未缚山鹿,只以灵力牵引。 塔拓抛出腰刀,狄戎人纷纷跃上。 宝车登空前行,云霁及五轮宗等人被彻底无视。 穆长老脸色发青,云霁仍是一派温和,道:“穆真人可要停留此处?” 言下之意,挖沙开矿? “正有此意。” “云某于灵石无意,唯有灵植要寻。时日有限,实不能耽搁,就此别过。” 一番话堵死穆长老挽留之词,运法力御风而行,转眼不见踪影。 粉衣女修焦急欲追,如何能追得上? “罢。” 穆长老知云霁之意,唤住粉衣女修,“婷儿回来。” “祖父?” “云真人言已至此,当无意与我等同行,不可造次。” “是。” 粉衣女修纵有不甘,也只得放下,随同门寻找灵石矿要紧。 李攸行至绿洲,见湖水清澈,不待细查,突觉有异。 “起!” 车上灵石骤响,数道剑气从四方袭来,七道光柱腾起,牢牢将他困在其中,狄戎人亦受波及,险自半空跌落。 玄楼观钱真人手持长剑,立在车前,暴喝道:“恶徒,死期已至,还不束手就擒!” 李攸收起宝车,脚踏沙风,忽然弯起嘴角。 来的正好!   ☆、第十九章 风鼓黑袍,李攸面无惧色,反似遇到猎物的荒兽,磨利爪子,张开獠牙,时刻准备咬住猎物喉管,放血杀生。 钱真人神情为之一变,不敢托大,挥手祭出两枚符篆,急速退后。 符篆于半空引燃,化作两道捆仙索,牢牢缚住李攸。 “尊者!” 狄戎人-欲-上前助战,弯刀刚动,七星剑阵光芒再炽,两道光柱-交汇,将塔拓等阻在中途。 光柱下,冯真人立于阵中,长剑斜指,高声道:“玄楼观斗法恶徒,外人休要-插-手!草原狄戎可要同玄楼观为敌?!” “你!”塔拓暴-怒,“草原没有怯战的男人!狄戎没有舍弃朋友的汉子!玄楼观?区区一座道观,本王子当真不放在眼里!” 李攸惊讶回头,身缚捆仙索,仍无半点焦急。 塔拓之言出乎预料,这些壮汉比他想的更加实诚。 “尔等执意如此,休怪本真人剑下无情!敢闯七星阵,将命留下!” 冯真人断喝一声,钱真人飞身入阵。五名筑基弟子各踏方位,七柄长剑同时嗡鸣。 剑锋暴涨,光柱随之移动,整座绿洲笼罩剑光之内。 风不过,水不漾,虫不鸣。 阵中之人陷入死门,必万箭穿心,气海破碎。 “乾阵,困!” 钱真人飞身而起,同剑光融合为一,剑阵威力更甚。 冯真人守在生门,横剑当胸,越过生门,必当付出极大代价。 狄戎人齐声-暴-吼,肌肉鼓起,周身血气弥漫。塔拓手持弯刀,右肩浮现图腾,将武修的力量发挥到极致,便要硬冲剑阵。 “五国之人向视狄戎如蛮,言我等茹毛饮血,与兽无异,其辱至此!一山两观五皇十八宗?今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玄楼观剑快,还是狄戎弯刀更利!” 说着,塔拓取下耳上金环,上嵌祖巫符文,竟是金丹法器。 金环飞至狄戎人头顶,不断扩大,符文唱响,飞出环身,凝成十六面盾牌,护住狄戎壮汉要害。 “谢祖巫赐宝!” 塔拓举刀,血气更浓,健壮身躯如染赤铜。 只需一声号令,刀阵剑阵即要硬撼。 武修炼体,以淬炼-肉-身入道,强者拳可裂山。狄戎人更是其中佼佼者,十六人冲杀,即便冲不开七星剑阵,也会令布阵之人气海破损。 刀剑争鸣,战斗一触即发。 李攸再不能气定神闲,连忙挣脱捆仙索。 这发展不对。 玄楼观设下埋伏,本意在他,同狄戎人无干。一旦狄戎人冲阵,出现死伤,他如何能过意得去? “且慢!” 不待李攸出声,已有人先他开口。 七星剑阵外,青冥剑尊一身青袍,鹤发童颜,手托碧玉碗,对李攸道:“道友有礼,刀剑无眼,干戈不易起。你我误会虽多,关于鲁氏兄弟,还请道友听本座一言。” 李攸挑眉。 这话怎么说?布下剑阵等他,开口恶徒,闭口死期已至,见他挣脱捆仙索,就成干戈不易起? 常言先礼后兵,玄楼观倒是别出心裁,先兵后礼? “鲁氏兄弟手中之物,本为玄楼观所有。”青冥剑尊道,“玄楼观之举不过为取回失物。道友被他二人瞒骗,信他二人之言,生出误会,玄楼观可不追究。只要将他兄弟交予玄楼观,前事便是云烟。他日道友登上剑山,玄楼观必敞门以待,扫榻相迎。” “一切烟消云散?” “然。” “青峰剑不要了?”话音未落,目光扫过钱真人等玄楼观弟子,果见其面露愤恨,只惧于青冥剑尊身份,不敢轻易开口。 “此事当日已了。” “哦。”李攸不置可否,“听起来很有诚意。” “如此,道友答应了?” “答应?”李攸冷笑,“话是好话,可惜我一个字也不信!” 青冥剑尊目光渐冷,“本座诚意以待,道友莫要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李攸摇头,“需要我提醒阁下,我同贵观如何结怨?因两头黑角犀鹿便要困杀过路之人,行事何等跋扈!鲁川兄弟手中之物本为贵观所有?”话到此处,李攸很想掏掏耳朵,“换做阁下,阁下会敞开心扉,全盘相信?” 青冥剑尊不语,亦是无话可说。 李攸好整以暇。 钱真人等怒意更甚。 狄戎人面露不屑。 “正山大观?随意抢夺他人之物,堪比草原胡狼!人修之巅?若五国之内皆是如此,我倒宁愿做一个蛮人!” 塔拓话落,玄楼观一众人满面赤红,羞恼交加。 最终,青冥剑尊长叹一声,“本座-欲-同道友修好,乃真心实意。无奈道友误会已深,固执己见,护庇贼徒,本座也是无法。只能以剑为法,望道友能幡然醒悟。” 李攸再次冷笑,想到自--爆-元婴的青峰剑尊,论颠倒黑白的本事,可是不及青冥剑尊半分。 “不必废话,是战是杀,本尊一概接下!” “狂徒受死!” 钱真人冯真人同时高喝,双剑合一,剑卷狂风,锋含千刃,呼啸而至。 李攸张开灵伞,黑色灵力笼罩全身,挡住二人剑光,注意力仍在青冥剑尊身上。 “去!” 青冥剑尊未入剑阵,单手祭出玉碗,阵中七剑顿生千光。锋芒急坠,如陨石星雨砸落,黑色灵力震荡,狄戎人护盾已有破碎之声。 “艮阵,起!” 青冥剑尊口中飞出一柄玉剑,同青峰剑尊本体法宝极为类似,只在剑锋处多一道红光,如剑身染血。 此剑一出,阵中七剑齐齐颤动,五名筑基修士险握不住剑柄,由其脱出掌心。 “玉碗、玉剑,都是好东西啊……” 剑光中心,李攸喃喃自语,看向碧玉碗和血光剑,双目放光。 若知他心中所想,青冥剑尊必会吐血。 斗法之时被惦记法宝,还为满足口腹之欲? 三升血不够,必须六升! 艮阵成,阵中仿有高山群起,巍峨矗立。己身之外,周围皆敌。 李攸分出一道黑色灵力,放出一株噬魂藤,护住塔拓等人。 “尊者?” “你等退后,区区剑阵,破之何难。” “尔敢狂言!”青冥剑尊喝道:“坎阵,旋!” 阵中七人脚踏方位,剑光再聚,崇山之间,忽有银川飞腾。细观之下,湍急水流俱为剑光所成。 剑光迫近,黑色灵伞笼上一层红光,如云雾蒸腾。 银川被阻,剑光四散。 “我言破阵,即是破阵!”李攸纵身跃起,黑红两色灵力盘绕,单臂向前,半空中,一块方砖轰然砸落。 金色篆字注入灵力,红色真火熊熊燃烧。 “什么?!”青冥剑尊惊道,“你竟有金乌真火?莫不是同巫族有关?!” 巫族? 气海草籽轻颤,颈上金珠似要炸裂。 一瞬间,脑海中竟闪过那个银发黑衣的男人,李攸胸中郁闷气更甚。二话不说,板砖狠狠砸下! 天塌地陷,火势燎原。 单以法器之力,未必能撼七星剑阵,然有金乌真火,哪怕只是山寨版,阵中七人也扛不住。 冯真人连祭数道符篆,勉强护住七人,然李攸攻击未停,威胁时刻存在。一旦真火-焚-身,气海必定受损! “狂徒大胆!” 眼见阵中七人陷身火海,青冥剑尊当即化作白光,以身入剑,悍然冲向李攸。 青冥剑尊来势汹汹,李攸一心破阵,无趁手法器可敌,干脆心一横,牙一咬,挥袖抛出仙堕崖。 今日之后,必要炼出一堆板砖! 轰! 半座山崖凭空拦路,青冥剑尊一头撞在崖上,伤势不提,暴-怒却是一定。 “狂徒受死!” 碎石滚落,血光剑穿山而过,来势未减。 李攸放出另一株噬魂藤,心道果然出自一门,放狠话都是一模一样。 仙堕崖被撞开巨口,崩塌碎裂。 李攸不敢大意,飞身迎上。 不料狄戎人突生混乱,三名随从挥刀砍向塔拓,其中竟有心腹阿古! 李攸目光一顿,心神微闪,剑锋已至颈间。 玉破石伤,一道细痕乍现。 青冥剑尊入道五百年,已是元婴中期境界,本命法宝生出血光,同神魂相连,一击之力远非青峰剑尊可比。 抚过伤口,李攸惊讶,这柄玉剑能伤他? 青冥剑尊更惊,以身入剑,竟不能当场将其灭杀? 此人断不能留! 青冥剑尊心思已定,血光剑飞至半空,如流光急落,直冲李攸额心。 李攸正要一拼,气海震动,颈上金珠忽然碎裂,紫色灵力冲出,再聚红色灵力,数息凝成实体。 头顶星月,脚踏河川。 黑袍绯带,额凝血痕。 一尊巫帝法身悍然立于天地之间。   ☆、第二十章 嗡! 血光剑来势不减,巫帝法身举起右手,指尖划过虚空,紫色灵力如龙,将血光剑一口吞下。 剑在龙腹如鱼缠绞网,左冲右突,只被越缠越紧。青冥剑尊身入玉剑,剑身被缚,元婴被困,气海震动,始终无法挣脱。 李攸抚过颈上,心情难言。 紫气化龙,口吞万物。 昂藏身影,双眸如虚空深渊,睥睨世间万物。 眼前这一幕,无论怎么看都觉得熟悉。只不过,那时在龙腹的不是青冥剑尊。 颈上金珠已裂,只余灵力化成金线。 气海内草籽微颤,眼角传来一阵灼热,指尖擦过,竟是那滴血色泪斑。 “之前……不是虚幻。” 一念至此,木然不再,石脸皲裂。 巫帝、人皇、妖王,分为一界之主,仅法身现世,亦能引三界生变。 巫帝几百年不出巫界,青冥剑尊也未能认出巫帝身份。玄楼观众人只觉恐怖威压骤降,如天道雷劫一般,成大变故,大灾难。 “尔乃何人?!” 钱真人长剑高举,断喝出声。不料剑气未发,巨龙咆哮已至。 龙吟之声震破气海,经脉崩断,钱真人自半空跌落,七孔流血,金丹碎裂。 “师弟!” 冯真人抢上数步,却见天地倒转,山河逆流,布阵七剑突生逆主器灵,陆续挣脱修士飞至半空,剑柄碎裂,只余剑身,嗡鸣不绝。 七条光柱随剑生变,生门关闭,死门开启。 布阵之人顿成攻击目标。 “不好!” 冯真人扶起钱真人,对呆立阵中的筑基弟子高喝:“剑阵已逆,生死相逆,随我来!” 青冥剑尊被巨龙所困,七星剑阵挣脱掌控,冯真人当机立断,弃阵,逃出生门。 嗡! 七柄玉剑高悬,锋锐向下,剑尖生出血光,直对七人额心。最后刹那,将玄楼观七人阻在生门之前。 心知无法逃脱,冯真人手捏法诀,咬破舌尖,血凝成珠,直扑其中一柄玉剑。 血染剑身,剑光瞬间黯淡,七星剑阵顿时威力大减。 本命法宝借他力生出器灵,成剑阵困杀七人,即为噬主。然以金丹对抗一界之主,终是落得和钱真人一样下场,气海受损,金丹碎裂, “冯师兄!” 七人性命暂时保住,代价是冯、钱两名真人金丹俱碎,五名筑基弟子人人带伤。便是练气修士,此时也能结果他们性命。 收回方砖,李攸静立空中,注视着巫帝法身的一举一动。 是敌是友? 紫色灵力出自仙灵草,两者之间又有何联系? 李攸不动,噬魂藤却没闲着。 阿古三人已被擒下,塔拓脸色赤红,手背暴起青筋,怒视被藤蔓捆缚三人,“我自认待你等不薄,你等为何如此?!难道已背叛部族投靠五国?” 三人闭口不言,藤蔓缠得更紧。 一名随从道:“王子,此三人背主,罪不可赦!“ “对!”另一名随从道,“他们投靠五国,背叛祖巫,家人也要同罪!” “不!” 听到此言,终于有一人喊道:“我没有背叛祖巫!是大王子……” 话没说完,头颅已被砍下。 塔拓手持弯刀,血沿刀锋滴落,目光扫视众人,沉声道:“杀了!他们中了祸心符,胡言乱语,救不回来。回去之后,阿爸问起就这么说!” “是!” 随从不敢迟疑,手起刀落,余下两人已被斩成肉酱。 塔拓收起弯刀,望向空中李攸。 “尊者险受我等拖累,是塔拓之责!” 李攸摆手,道:“我与玄楼观斗法,你等本是无辜牵连,此言不必再提。” 噬魂藤对阿古三人神魂全无兴趣,甩掉血迹,飞回李攸手腕。 天空中,紫色巨龙摆动庞大身躯,腹中玉剑断成数截。青冥剑尊连自-爆-元婴的机会都没有,便随本命法宝一同陨落。 “师伯!” 玄楼观弟子悲愤欲绝。 钱真人撑不住金丹碎裂之苦,栽倒在地。冯真人口中流血,祭出符篆,拼死对抗逆转剑阵。 巫帝法身俯视阵中诸人,如观蝼蚁。 “你究竟是何人?!” 冯真人目龇皆烈,设伏本为困住李攸,逼其交出鲁氏兄弟,不想李攸难缠,更引出这尊凶神。 黑袍绯带,银发黑眸。 驱使荒兽,一息灭杀元婴尊者。令法器背主,生出器灵…… 冯真人隐隐有了猜测,却不敢诉之于口。若真是三界主宰,别说区区几名修士,玄楼观亦要遭殃。 自夏朝覆灭,五国之主自立为皇,却不为天道承认,只能屈居一山两观之下,再无人皇可同巫帝、妖王抗衡。 有天道制约,巫帝妖王轻易不入他界,人界方保太平。 若真是巫帝法身…… 冯真人不敢再想,浑身颤抖,面色苍白,是伤势之故,也是恐惧使然。 紫色巨龙昂首,发出阵阵龙吟,飞近巫帝法身,吐出断裂玉剑,摆动龙尾,分明是在求表扬。 巫帝收起巨龙,掌心摊在李攸身前。 李攸看看玉剑,再看看法身,手指一点,“给我?” 法身点头。 李攸:“……” 这是什么发展? 初见险些灭了他,如今却将“战利品”送他? 木然两秒,终以灵力卷过血光剑,丢入气海,石子瞬间增大一圈。李攸摸摸脖子,难怪能伤到他,未断之前,此剑恐已将成灵器。 “多谢。” 话音刚落,巫帝法身重化紫光,凝成一枚灵珠,落到李攸掌心。 继续留着? 李攸有些迟疑,气海内草籽传来一阵波动,李攸无奈,“好吧,我留着。” 重以灵力化作金线,将灵珠悬到颈上,草籽满意了。 “待出荒川古境,咱们好好谈一谈。”留着可以,解释必须! 草籽沉默,慢慢挪到石子背后,全当没听到。 巫帝法身化作灵珠,困在剑阵中七人未能逃出生天,反因巫帝法身不管,逆主器灵没了束缚,更加危险。 少了青冥剑尊,他们本不是李攸对手,如今身负重伤,金丹碎裂,欲要活命,更是难如登天。 七人已立死志,李攸却没动手,反而抛开他们,跃至半空,劈手抓下碧玉碗。 青冥剑尊身死,碧玉碗上血印自然消散。元婴法器已生器灵,不愿就范,冰霜之气骤然凝结,威力更胜碧玉如意一筹。 李攸根本不在乎,以灵力包裹碧玉碗,收进石子,留待以后再用。 仙堕崖被青冥剑尊撞碎,总要补些储备粮。 收起碧玉碗,李攸扫过七柄玉剑,算不上顶好,倒也凑合。玄楼观设剑阵伏击他,总要付出代价。 剑中虽生器灵,遇上李攸却是毫无办法。只能被抓,扔进石子了事。 运气好些,还可炼成法器,继续器灵生涯。运气不好……提前了结此生。 玉剑被夺,阵中光柱自顶端开始消融。 眼见这一幕,玄楼观七人只觉气海翻涌,遭受平生最大耻辱! “恶徒,我和你拼了!” 一名筑基弟子腾身而起,就要自-爆。与其被这般蔑视,无力反抗,不如一死了之! 李攸忙着收剑,没空理会。噬魂滕飞出代劳。 蔓藤飞舞,眨眼间,筑基弟子被捆得结实实。锯齿状叶片卷起,仿若在请示李攸:尊者,可以吃吗? “不行。” 一小口?藤蔓牵起小段,讨价还价。 “不行。” 尊者太冷酷太无情,噬魂藤自觉心灵受伤,解开束缚,直接将筑基弟子丢飞。 “出山前你我有约,忘了不成?” 噬魂藤垂下叶片,没了精神。 见它可怜,李攸抛出两粒蝎血金丹,藤蔓挥舞,立刻精神百倍,筑基弟子早被丢到九霄云外。 光柱消散,剑阵破碎,绿洲重回原貌。 李攸落到地上,不待开口,突觉大地一阵颤动,沙漠下石层断裂,黄沙陷落。断裂处腾起浓烈烟雾,似有岩浆涌出。 “尊者,此地恐将生变!” 塔拓舍弃弯刀,直接以金环承载狄戎众人。 李攸扫过玄楼观众人,道:“今日我不杀尔等,他日我亲上剑山,拜访玄楼观!” 说话间,白光更炽,李攸祭出宝车,飞至半空,俯视绿洲,顿觉可惜。干脆催动灵力,罩下整张黑色灵网。 “起!” 黑光冲破白光,绿洲周围暴起一片沙幕。 整座绿洲被灵力包裹,硬生生自地中挖出,其下忽现一道石门,门上云图闪现,不待李攸细观,已隐入地底。 随绿洲升空,狂风骤起,沙卷如刀。玄楼观七人被挟风中,伤上加伤,肝胆俱裂,这叫放过他们?! “快跳!” 互相搀扶着跑到绿洲边缘,拼尽最后气力跳入白光之中,是死是活,任凭老天。 荒川古境外,山城城主赵横飞速赶至境门前,祭出城主印,勉强稳住兽首巨门。 “究竟发生何事,竟引得境门生变?” 赵莲慢一步赶到,见兽首崩裂,巨门阵阵轰响,也是心惊。荒川古境存世千年,从未有此类险情发生。 兄妹俩纵是七窍玲珑,心计深沉,也压根不会想到,因某块石头之故,巫帝法身现世,引得荒川古境灵气狂涌,生沧海之变。 古境腹地更是惨遭屠-戮,绿洲被挖,生湖被夺,整条灵石矿脉不存。 自以为机关算尽,却是引狼入室,开门揖盗。经此一劫,不经千年,荒川古境再难恢复元气。 巫界 天空中又被撕开一道口子,火红灵狐摆尾大笑,“炎青,你以法身踏足人界,我要告诉父王!” 笑声未落,巫风骤起,火红灵狐又被吹回巫界。 巫帝立在崖边,摊开掌心,重又合拢。紫、红两条巨龙盘旋山顶,昂首咆哮,如荒古再现。   ☆、第二十一章 荒川古境内灵气狂涌,引得天塌地陷,岩浆喷发,屏障破裂。 灵气外溢,境门轰然作响,渐渐连城主印也压制不住。 赵横面色凝重,下令五百披甲卫士结阵,以为自身为阵眼,勉强延缓境门崩裂。 赵莲祭出黑镜,助赵横一臂之力。 山城内,众多修士察觉法力波动,眺望内城,只见五百披甲卫士凝聚血气,玄黑色城主印浮在半空,却是看不到境门状况。 鲁氏兄弟和山虎石豹四人立在客栈门前,面带焦急。 荒川古境生变,赵横下令,外城东西南北四坊尽皆关闭。修士非但出不得坊门,在坊内行走都要受到限制。 披甲卫士执锐,与城卫一同巡视,纵有不满,也无人敢寻机生事。 “尊者定不会出事。” “对,尊者本领通天,一定安然无恙。” 鲁川四人互相劝慰,面上焦急稍减,心中仍是发沉。 “若我有尊者半分本领,怎会被困坊中!如能随尊者一同前往荒川古境,多少总能派上用场!” 山虎石豹很是不甘,鲁阳默然不语。噬魂藤分枝卷成一团,毫无生气。 回到房内,鲁川取出石牌,眉头紧蹙。有一刹那,石牌竟在发光,其上花纹缓慢流动,形成一个模糊印记,鲁川并不认得。 “究竟怎么回事,莫非同荒川古境秘宝有关?” 鲁川想不透,更加担心李攸安危。 荒川古境内,李攸催动宝车灵石,同狂风对抗。 黑色灵光笼罩车亭,延伸至狄戎人搭载金环,如有绳索牵引,使众人不被狂风吹散。 “尊者!” 塔拓似要说些什么,奈何风沙狂卷,李攸根本听不到。 宝车渐渐行到风-暴-中心,此处有更多修士聚集,都在全力稳住飞行法器,不被古境灵气形成的风-暴-卷走。 凌霄观、烈焰宗、天人宗,多是陌生面孔。 五轮宗弟子聚在一柄拂尘上,样子相当狼狈。很显然,他们的寻矿过程并不顺利。事实上,未等五轮宗弟子寻到灵石矿入口,金蝎便去而复返。令它们恐惧的力量走了,不趁机找回场子,不符合沙漠霸主身份。 李攸以灵力探寻,始终未见玄楼观七人,不知是已经陨落,还是被灵力卷到其他地方。无论如何,话已出口,待离开山城,他必要上一次剑山。 众多飞行法器中,李攸的宝车可谓一枝独秀。尚无哪个宗门自保之余,还能拖-拽-他人。 风暴不息,众修士法力有限,一旦法力枯竭,下场可以预期。 “情况危急,我等该当如何?” 凌霄观开阳真人以法器传音,试图团结大家,共同对抗灵气风-暴。 可惜众人各怀心思,回应者寥寥。 开阳真人叹息,只能收起法器,吞下两颗补灵丹,与门下弟子独立支撑。 当此时,一叶扁舟闯入众人视线。云霁立在舟首,另载数名他宗弟子门人。 “云真人?” “云师兄!” 李攸凝神观去,仍未见玄楼观之人。如此看来,钱真人等坏事做多,十有八--九走不出荒川古境。 “诸位道友!”云霁手持一册竹简,声音穿透风-暴,清晰传至所有人耳中,“荒川古境生变,境门恐已不妥。不愿困于此地,我等只有齐心协力,方能平安脱身!” 有理有据,明显比开阳真人更具说服力。 凌霄观、五轮宗先后响应,催动飞行法器向云霁靠拢。烈焰宗、天人宗等稍慢一步。云霁祭出竹简,简上刻字浮起,环绕众人形成一道法阵,挡住狂风。 和团结起来的众修士相比,李攸和狄戎人则有些特立独行,不太合群。 宝车拉着金环,既不上前也不退后,稳稳行在风-暴之中,丝毫不逊云霁布下的法阵。 “道友,可否近前说话?”云霁道,“前路未知,不妨与我等同行,互相可有照应。” 李攸没有说话。他对云霁的印象不好不坏,一个陌生人,仅此而已。不过,这个提议倒也可行。 “云真人,何必同他废话!”五轮宗弟子显然对李攸心存敌意。 “云师兄,他与狄戎人为伍,还要当心。”粉衣女修被蓝衣女修几番提点,终于聪明了些。 凌霄观开阳真人向来处事公正,闻听五轮宗弟子之言,道:“此言差矣。大家同为修道之人,身陷险境,能不计身份相助他人,方证道心坚定。”说着,转向李攸,以法器传音道,“如云道友所言,前路未知,可请道友与我等同行。” 开阳真人是金丹中期境界,五轮宗长老已将金丹后期,然前者性格使然,不说交友满天下,也是名声在外,十人中九人道好。五轮宗弟子再不满也得闭口。 粉衣女修被蓝衣女修拉住,愤愤瞪向李攸。 车亭上,藤蔓舞动叶片,发出沙沙声响。李攸推开侧窗,双眸如地底黑岩,冷漠坚硬,不存丝毫情感。 视线扫过,粉衣女修如置身冰天雪地,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道友诚意,李某便与道友同行。” 李攸松口,云霁笑道:“如此甚好!在下白云山十六代弟子云霁,敢请道友尊号?” “我名李攸,山野散修。” “李道友。” 两人说话时,扁舟宝车并行。 五轮宗同狄戎人互瞪,碍于当下情况,只能言语交锋,不能真正斗法。 “我-欲-以法力冲出风口,可请李道友助一臂之力?” “可以。” 一番交谈,李攸直觉云霁性格不如表面温和。 转念一想,这同他有何关系? 管他伪君子还是真枭雄,出了荒川古境,自己同他再无关系。 云霁祭出一支狼毫,白-玉-笔杆引来李攸一瞥,随即转头。 云霁手捏法诀,狼毫凌空挥洒,书就一道金色符篆。 “李道友!” “好!” 李攸打出一道黑色灵力,融入符篆之内。顷刻间金光大炽,数道光芒凝成一股,如长剑穿透风-暴,硬是冲开一条通路。 “此路只能维持十息,速行!” 云霁收起竹简,扁舟疾飞而过。 李攸带着狄戎人,慢他一步。 余下修士得到提点,服下所有补灵丹,将法器行速升到极致,如一道道流光穿过风口,逃出风眼。 左右上下皆是狂风,唯有前方一点光亮才是生路。 冲! 这一刻,门派之见,地域之别都被抛到脑后,逃生二字成为众修士唯一信念。 云霁、李攸率先冲出风团,耳边嗡鸣声止,眼前豁然开朗。 古木参天,青草遍地,花香沁人,翠绿满眼。 “这里也是荒川古境?”不见此处,李攸会错以为古境就是沙漠一片。 云霁没有出声,凝视古木半晌,突然飞身跃下扁舟,挥袖卷起一株古树,收入乾坤袋中。 李攸很快确认,古树青草皆是不凡。 顾不得其他,跃下宝车,效仿云霁拔树揪草。管他什么种类,有没有毒,先收起来再说。山鹿吃荤,即使有毒也是无碍。 气海中草籽频频传来波动,李攸点头,“了解。”这里的土石都是好东西! 于是乎,更凶残的一幕出现。 古树绿草连根拔起,石块土壤刨去半米。 众修士冲出风口,不及感叹生命可贵,即被眼前一幕惊呆。 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御风前行,已将半座山林铲平。 “相传荒川古境内有灵地,应当就是此处。” 宝物当前,谁也不是傻子。 众修士纷纷催动法器下落,哪怕能得一片树叶,也是不虚此行。 不料刚跃下法器,耳边传来巨吼,守山石人忽自林中扑出。 守山石人身高数丈,为荒古大能所造傀儡,守卫灵地千年,早生灵智。 知晓李攸云霁不好惹,石人只得小心避开。这些想捡漏的修士却不是硬茬,先前累积的怒火瞬间燎原,砰砰数声,速度最快的几名修士接连被揍飞。 “还有这种好东西?” 声落,李攸飞身回扑。对他而言,守山石人绝对比植物更有吸引力。 听身侧风动,云霁回首,只见一道黑色身影如-流矢-疾-射,自半空扑向一尊守山石人,一拳击下,生生击碎石人一条手臂。 砰! 大量碎石坠地,更有数块凭空化作粉末。 险被石人所伤的蓝衣女修趁机脱逃,看向空中黑色身影,不觉俏脸微红。 “刘师姐,你没事吧?”粉衣女修满脸焦急。 “没事。”蓝衣女修垂下双眸,表情中浮现一丝阴郁。刚刚有人自身后推了她。长老同门皆在对抗石人,唯有穆师妹在她身后。 轰! 守山石人两条手臂皆被击碎。 “是尊者!” 狄戎壮汉举刀高呼,多数宗派修士神情复杂。 “李道友高义,我等羞愧!” 开阳真人语毕,众修士纷纷祭出法宝符篆,联手对付另一个石人。 李攸双眼放光,紧追守山石人不放。丝毫不知,存粮之举竟为自己刷了名声。一心想着,不知哪位大能做出这些石人,如今便宜了他,当真好人啊! 云霁飞身赶回,祭出雷音古琴,再看李攸,目光已然变得不同。   ☆、第二十二章 云霁赶回,众修士发挥出巨大能量,法宝符篆齐出,雷鸣电闪,顷刻将两尊守山石人击得粉碎。 见此情形,李攸暗道可惜。石人碎裂,灵智不存,灵气散去大半,只能做普通山石储存。 “李道友,”云霁收起雷音古琴,手持狼毫,又书一枚符篆,高声道,“此处不宜久留,速速离开为上。” “好!” 李攸一边应声,一边肉疼。他刚用灵力探明,余下山林内尚有更多守山石人,灵气更为充盈。无奈躲得太深,根本没时间去找。 飞身登上宝车,亭檐下灵石碎裂大半,足见刚刚在风-暴-中心何等危险。 “烦劳李道友相助。” “自然。” 李攸祭出四枚灵石,宝车重又罩上灵光。挥袖之间,一道黑色灵力涌入符篆,符篆由虚化实,化出金光,凌空架起一道浮桥。 “诸位请上桥。” “多谢云道友,李道友。” 以开阳真人为首,众修士向同两人拱手,态度十分诚恳。 云霁拢袖还礼,君子之风尽显。 李攸则是颇为惊讶。 这些修士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对,怎么对他这么客气? “塔拓。”李攸神情凝重。 “是,尊者。” “这怎么回事?”事出反常必有妖! 狄戎壮汉实诚,脑袋却不笨,明白李攸所指,立刻将方才李攸灭杀守山石人,众修士反应一一道出。 “尊者不以前事为忤,这些人多感念尊者,心生羞愧,赞尊者高义。” 李攸:“……” 该说误会总是过于美丽? 无论如何,这种误会对他总是有利的……吧? 不过,连连被发好人卡,还能继续愉快的反派下去? 靠在车壁,李攸仰头望天,很是无语。 行进间,云霁不断挥毫书就符篆,李攸接连打入灵力,拱桥穿云而过。很快,桥头连接一道七彩光柱,光柱中心,正是荒川古境兽首石门。 石门发出轰隆声响,随时有崩塌危险。 “幸亏云道友提醒!” 见此情形,众修士均捏一把冷汗。 若未能及时返回,待境门崩塌,众人便要困在荒川古境。想脱身,必要以法力破开古境屏障。届时,荒川古境大开,风-暴-席卷,恐为人界带来一场浩-劫。 夏朝已灭,苍炎无人皇支撑,妖王、巫帝不肯施以援手,他们便是罪人! “未到离开荒川古境之机,我等-欲-要通过境门,必须硬闯!” 话落,云霁率先冲向光柱。 扁舟-撞--击-光柱,如孤舟破浪,狂风骤起,轰鸣之声不绝。 “我等助云道友一臂之力!” 开阳真人、五轮宗长老先后跃下法器,飞身纵上扁舟。 天人宗、烈焰宗长老法力不比二人,只祭出法宝,以防生变。 李攸没有加入其中,挥手将狄戎人召至宝车一侧。 “停在光中,不要出去。”敲敲车亭,立刻有藤蔓飞出,每个狄戎壮汉都被系紧,塔拓更被裹成粽子,“无需紧张,如此方能不被冲散。” “是!” 狄戎壮汉应声,一步不动。 李攸挥袖,祭出方形石砖。 半空中,篆字闪现金光,烈焰呼啸而起。高温之下,空气几-欲-燃-烧。 “去!” 轰! 方砖猛然砸下,整个荒川古境都在颤抖。 扁舟骤停。云霁僵住,众修士双眼瞪大,法宝坠地。 轰! 又是一声,燃烧的板砖战斗力非比寻常,李攸不停打入灵力,没耐心继续磋磨。 气海内草籽不断跃动,丢进石子里的绿洲似产生异变,处在众人之间,根本无法查明缘由,必须快些离开。 况且,自到光柱之前,一股危机感悄然升起。十有-八--九是古境风-暴-迫近,情况危急,只能争分夺秒! 手段过于-粗-暴,会对荒川古境造成二次破坏? 李攸表示,环境保护同一块石头无干。砸自己的路,让地主头疼去吧。 轰! 板砖第三次击下,光柱颤动,扁舟亦被波及。 众修士忙运起法力,稳住自身,却见李攸立在宝车之前,黑袍鼓起,方砖飞至半空,烈焰熊熊,很显然,又要砸下第四次! 荒川古境外,城主印嗡嗡作响,五百披甲卫士脸色赤红,将近力竭。法阵中心,因以自身为阵眼,赵横更不好受。 “兄长!” 眼见城主印裂开一角,赵莲发出惊呼,忙祭出东虢城主印,飞身入阵。虽比不上山城城主印,好歹能稳住阵眼,不令法阵马上破碎。 “兄长且先调息。”赵莲抛弃出一瓶补灵丹,“小妹暂代兄长稳住法阵!” 赵横点头,连服数枚补灵丹,脸色总算好了些。 “定有人在-强-冲-境门,你我不妨助其一臂之力。” “如此行事,荒川古境必将关闭千年。”赵莲道,“若老祖问起,兄长定要担责。” “事到如今,为兄也是无法。”赵横苦笑。 荒川古境关闭千年,任由上百修士困死其中,孰轻孰重? 选择后者,一山两观十八宗,大半会同山城结仇。赵家实力虽强,却也有限。仇家联合找上门来,齐皇也不会出面庇佑,反倒更有可能背后踹一脚,换取其他宗门好感。 只要保住山城,不灭赵家,一个赵横又算得了什么? 见赵横苦笑,赵莲不再相劝。 “兄长既已意定,小妹必鼎力相助。如老祖出关问责,小妹同兄长一并承担!” 说话间,东虢城主印彻底取代山城城主印,护卫境门。 境门轰响,碎石崩落不断,法阵渐微。关闭四坊,山城之内,情况也难遮掩。 “究竟发生何事?” “莫非荒川古境生变?” “快看浮空山!” “内城生变?!” “难道是山城阴谋,还是齐皇谋算?!” 东南西三坊,城卫尚能控制局势。北坊内修士众多,人心惶惶,乱局渐起。 鲁川等更加担心李攸,四人商定,万不得已,拼了性命也要冲出北坊,一探究竟。 “尊者本领通天,一定不会有事!” 荒川古境内,李攸催动灵力,板砖连砸六下,光柱表面终于出现裂痕。 中途有修士出言阻止,言会危及荒川古境,被李攸一句堵住。 “道友担心我知,然古境生变,慢一步,我等都要葬身于此。” 言毕,多数修士面露赞同。 比起荒川古境,他们更关心自身安危。一来法不责众,二来,山城追究,自有宗门与其说法。不是一两人境内遇险,而是上百人,难道要大家一同困死? “李道友所言甚是。” “我等赞同李道友之言。” “李道友,在下还有两枚补灵丹,赠与李道友!” 众修士纷纷出言,李攸接过开阳真人抛来的玉瓶,道:“多谢!” 补灵丹对他无用,玉瓶却是好东西,必须收好。 无人出言反对,板砖再次砸下。光柱裂纹不断扩大,境门终于露出半面。 “快!” 李攸跃上宝车,直冲而入。 众修士紧随其后,速度比入境时快了不知几倍。 光柱内,李攸一马当先,黑色灵光拱卫宝车,遇有罡风卷过,颈上灵珠颤动,紫色灵光冲出,当即开辟一条通路。 狄戎人紧随李攸,即使被捆成粽子,对比风中摇摆的修士,仍感到无比幸福。 跟着尊者,性命得保啊! 很快,宝车冲到境门前。 兽首狰狞,门间只有一道缝隙,罡风更为猛烈。 李攸干脆收起宝车,单手牵住噬魂藤,拉住一干狄戎壮汉,如绞网拖鱼,“走!” “尊……者……” 风灌入口,壮汉们出不得声,只能被噬魂藤捆住,头朝下冲过罡风, 以灵体强冲境门,李攸也不好过。祭出灵伞隔绝罡风,才得以安全脱身。 回过神,已然离开荒川古境,回到山城。 浮在半空,俯视法阵中的赵氏兄妹,顿生恍如隔世之感。 转瞬间,云霁等人陆续冲出境门,除几名金丹真人,多数修士都是万分狼狈,仿佛在黄泉路走了一遭。 “诸位道友安好。” 赵横自法阵起身,见到多数修士在场,暗暗松了口气。 云霁还礼。 李攸取出袖中山城令,看向赵莲。 “赵宗主一番好意,李某甚是感念。” 蓝衣女修站在五轮宗长老身侧,看向李攸,双眸晶莹,脸颊微红。 粉衣女修欲要上前,蓝衣女修没有出面阻拦,嘴角勾起,嘲讽之色渐浓。 “刘师姐?” “何事?” “这个……没什么。” 一名五轮宗弟子摇头,应该是他看错了,刘师姐向来温婉,怎会有那般神情。   ☆、第二十三章 李攸云霁等自荒川古境脱身,旋即被请入内城。 三个时辰后,五百披甲卫士力竭。 山城城主印爬满蛛纹,东虢城主印碎裂一角,赵横赵莲法力支撑不住,见无修士自境门冲出,咬牙撤去法阵,任由境门破碎,在光中消失。 “经此一劫,千年之内,荒川古境恐难再开。” 众修士登上盾舟,李攸避开云霁,始终和狄戎壮汉呆在一处。 身处角落,耳边仍不时传来各种议论猜测,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无尽担忧,更有少数幸灾乐祸。 “山城……赵家老祖……齐皇……” 修士脱胎凡人,修成大道,也难彻底脱去七-情-六-欲。偶生八卦之心并不稀奇。 “尊者,两日之后,我等将离开山城,返回草原。尊者若无要事,不妨到草原一行。” 塔拓-热-情-邀约,并道狄戎草原有最好的天马群,最强的马王。如李攸到草原,正可驯服这匹马王。 “百年马王?”李攸道,“若有机会,我一定前往。” 塔拓不由面露喜色,“尊者驾临,是部落天大幸事!” 李攸没再说话。塔拓诚心相邀不假,却也暗藏心机。 有人处即有纷争,修士也不能例外。 阿古等人的背叛,已在塔拓心中扎下钉子。虽以祸心符掩饰,不在齐国境内泄露消息,但李攸确信,一旦回到草原,塔拓同那位大王子必会有一番争夺。 围绕权力,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天家无父子,修士之争只会更加惨烈。稍有不慎,内部分-裂亦有可能。 在塔拓看来,李攸足够强大,即便不动手,也能给己方信心,令敌人倍感压力。 壮汉太实诚,口中未说,神情中早露出痕迹。 生气?愤怒? 实在没必要。 无利不起早。多数时候,有利益牵扯,“友谊”才能持续下去。狄戎壮汉与鲁川兄弟不同,和山石村人更不一样。与他们相处,另有一套规则。 “入世啊……” 李攸发出感叹,脑海中闪过某些片段,多来自前世记忆。 七百年,很多记忆都变得模糊,积累半生的尔虞我诈却已深植骨髓。 今生,他实不愿照此行事,太累。 谋定后动,因势妥协都见鬼去吧,他既有能力,何必委屈自己? “塔拓。” “是,尊者。” “需我帮忙,可以直言。”李攸道,“就当是为你口中的马王。” “尊者……塔拓惭愧!” 心思被拆穿,狄戎壮汉脸色酱紫。 “我没生气。”李攸轻笑,无奈表情僵硬,给予壮汉更大压力,“在荒川古境,你我已是朋友。我非是指责你,只是认为,朋友之间,有话大可直说。” “是,尊者!” 塔拓右手握拳,重重捶在胸口。 李攸点头,不再多言。 说话间,盾舟已登上浮空山。 披甲卫士举起令牌,城门大开,早有城主府侍者候在两旁。 侍者多十几岁面容,蓝衣纱帽,练气修为。 “城主有言,请诸位入西阁稍息。亥时东厅设席,请诸位赴宴。” 侍者言语恭敬,表情不卑不亢。 云霁同开阳真人并行在前,闻言皆道:“赵城主有心。” 五轮宗、天人宗、烈焰宗等自以二人马首是瞻。唯有玄楼观两人表情郁郁,目光阴沉。 “倒是好运。”李攸暗道。 能自荒川古境冲出,钱真人和冯真人必有奇遇。五名筑基弟子不知去向,十有八--九已经陨落,两人却是法力盈身,不见半点金丹破碎迹象。 见到李攸,钱真人双目喷火,冯真人脸色铁青。 李攸挑眉,同二人擦肩而过。 彻底无视,如睨尘埃。 虽无言语交锋,却让两人更加难堪。 “李道友。” 正向前行,突被云霁唤住,李攸转身问道:“云道友何事?” “荒川古境之内,蒙李道友多次相助,云某心怀感念,钦佩道友高义,欲同道友结交。不知道友将在山城停留多久?” 李攸皱眉,下意识退后,不想同此人有太多牵扯。 “不会太久,我尚有事,很快将离此地。” “不知道友将前往何方?”云霁笑道,“我奉师命在外游历,对五国尚算熟悉。若道友有远行之意,在下可做向导。” 李攸:“……” “道友意下如何?” 清风朗月,玉冠白袍,从哪个角度看,眼前都是一位谦谦君子。可李攸就是觉得牙疼。 能让一块石头牙疼,云真人的确本事了得。 两人交谈时,多名修士经过,想必已起各种猜测。 “李某习惯独行。”李攸道,“只能谢过云道友好意。” 独行? 云霁弯起嘴角,不提客栈中鲁川四人,也不见半点被拒绝的尴尬,温和道:“如此,倒是云某唐突。在下确是同道友一见如故,道友停留山城时日,可否上门叨扰?” “……可以。” “甚好。” “……” 李攸发现,云霁的难缠程度远超想象。要彻底摆脱此人,只有尽快离开山城。 两人在西阁前分开,李攸被侍者引至二层,狄戎壮汉留在一层。 “尊者有何需要,唤门外木人即可。” “多谢。” 李攸十分客气,侍者很是惊讶。听狄戎人称其尊者,必有元婴境界。 元婴尊者高高在上,却对一个侍者这般客气? 收买人心?另有所图?还是面冷心热? 习惯城主府内勾心斗角,侍者表示,怀抱-单-纯-心思不多想,小的当真做不到啊! 待侍者退出,李攸挥袖关上房门。祭出黑色灵伞,隔绝一切法力窥探,凝神气海。 气海内,草籽浮在红、绿两色光中,似陷入沉睡。 石子中,仙堕崖只余几块碎石,一片绿洲取代山崖,占据大半空间。其上古木灵植遍地,拱卫两弯湖水,莹莹碧绿,生机盎然。其下多出一座倒悬山脉,与绿洲相连,被灵气云状环绕。 “奇怪?” 李攸仔细查探,发现从古境抓获的石人只剩一尊,余下不见踪影。感受灵气波动,如果没有料错,绿洲下的倒悬山崖,八成就是守山石人所化。 “当-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见多奇事,李攸仍不免惊叹。 灵识穿透云层,发现倒悬山脉有云图浮现。 线条镌刻石中,星辰凿入岩里。凝神看去,意识仿佛被-吸-入-浩瀚星海,脚下星云流动,触手即是银河。 李攸神识变得恍惚,星辰之中,似有三座高山浮现。 三座巍峨宫殿高踞山巅,其中一座,赫然正是巫帝宫! 是真是幻? 李攸欲-要上前,耳中突闻一阵脆响。 咔、咔、咔! 猛然间回神,星辰宫殿消失无踪,只有两头山鹿啃咬蝎钳。 再看绿洲悬山,突感一阵疲惫。不过几息,灵力竟流失大半。 山鹿抬头,不解看向李攸。 李攸轻笑,以灵力抚过鹿角,“倒是多亏你们。” 不被山鹿惊醒,天知道将发生何事。 “灵石矿中有一幅云图,绿洲之下也有一幅……以石化山,难道石人也有蹊跷?” 李攸喃喃自语,以灵力查探,果在石人内部发现残存纹路,勾画出来,同第一幅云图十分类似。 或许,此类云图还有更多? 李攸难得升起好奇心,无奈荒川古境已关,想再入内,恐要等上千年。 “早知道,将地下石门一并带走。” 虽然有些危险,也比现下云里雾里、满头雾水要好。 想了许久,终是没有良策,只能暂时丢开,抓起一块灵石,继续补充耗费灵力。 近百斤灵石化为粉末,拍掉石粉,李攸突然想起东厅宴会。 食物酒水都无法下肚,去了只能呆坐。 托辞不出席?一样避不开麻烦。 以灵识融入山城印,随他入荒川古境,说赵莲别无他意,可能吗? 古境门前,李攸当着众人归还山城令,既是挑明此事。赵莲欲言又止,观其神情,定不会轻易罢手。 赵莲不愿收手,李攸不耐烦猜来猜去,更不会任凭算计。 宴会过后一次解决,干脆利落。 山鹿仍在咔嚓咔嚓啃蝎钳,李攸收回灵识,看一眼滴漏,竟过了一个时辰。 门外传来侍者声音,李攸起身,掸掸衣袖,推开房门。 侍者立刻道:“尊者,宴席已备妥,请随小的来。” “好。” 李攸颔首,步下二层,行至西阁前,突然脚步一顿。 竹木下,风拂白袍,露染玉冠。 某谦谦君子笑得温和,“李道友,好巧。” 李攸:“……” 面对这张笑脸,李尊者又开始牙疼。   ☆、第二十四章 “尊者,真人,请这边走。” 侍者在前方带路,李攸一路保持沉默,云霁亦未急着开口。 三人行至廊上,云霁扫过廊上槅窗,突然道:“李道友可听过北海鲸王?” 北海鲸王?李攸摇头。 七百年困在山上,别说鲸王,海鱼都没见过一条。 “北海鲸王乃荒古巨兽,性情凶猛,喜卧玄冰,全身为宝。” 话落,云霁拂袖,微光闪过,侍者僵立当场,仿如木人。 李攸停下脚步,不解其意。 “燕地极北有冰海,鸟兽绝迹,无人踏足。其深处存有一具鲸王骨骸,并有大能遗留之物。”云霁正色道,“我-欲-前往一探,请道友同行。” “为何找我?”李攸皱眉。 “冰海深寒,可绝修士五感。以云某之能,未必可深入海底。”云霁道,“邀李道友同行,方有对策。” “就这么简单?” “云某……也有私心。” “哦。” 李攸挑眉,简言之,真寻到宝贝,直接两人瓜分,不上交山门。 “咳!” 云霁咳嗽一声,隐去尴尬之色。 “此事另有缘由,此时不便详述。若道友有意,还请在山城多留一日,云某同道友详谈。” “好。” 李攸点头,的确被引出兴趣。 云霁收回法力,侍者继续前行,对方才之事一无所知。 从西阁至东厅,廊檐穿空,槅窗廊柱多以灵石雕凿,花纹繁多,虫鸟鱼兽百种,俱活灵活现,可成法阵。 李攸不得不感叹,坐拥荒川古境几千年,山城果真财大气粗。 “尊者,真人,到了。” 引路侍者退后半步,另有青衣侍者上前。 东厅三门齐开,厅堂可容千人宴饮。 厅内红柱盘蛟,金毯铺地,城主之位正对南门,踞丹陛二层。 宾客席位两列正对排开,李攸列席右侧第三位,面前一张红木方桌,桌上一壶香茶,两叠灵果。 “尊者请。” 青衣侍者退后,李攸就席。 云霁则被引到左侧第一席,位在五轮宗、天人宗、烈焰宗长老之前。 “真人请就席。” 青衣侍者礼仪周到,云霁轻笑颔首,处之泰然。 李攸端坐桌后,视线扫过厅内修士,羡慕、嫉妒、鄙夷、钦佩、赞许,席间百态尽入眼底,倒也十分有趣,总算不觉得无聊。 端起茶盏,立刻有侍者上前,弯腰提起茶壶,“尊者请用茶。” 水声汩汩,热气飘散,茶香四溢。 茶杯送至鼻端,片刻之后,重又放回桌上。 “赵城主果真豪富。” 不饮茶,只闻茶香,也知其价值不菲。 侍者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视若无睹,听若未闻。 开阳真人晚到一步,被引入右侧第一席,见到李攸,立刻笑言问候,“李道友。” “杨道友。”李攸起身还礼。比起云霁,开阳真人更为真诚。 “荒川古境之内,李道友高义,多番相助,我等方能脱困,杨某实感激不尽。”开阳真人端起茶盏,“现以茶代酒,聊表心意,请道友满饮此杯。” “……”果然“真诚”才是大杀器。 无奈对方实出好意,不便拒绝。 茶盏送到嘴边,李攸踌躇,真喝下去,会不会发生意外状况? 灵机一动,借长袖遮掩,一杯香茶倒入气海石子。 两头山鹿正啃蝎钳,兜头一杯茶水,蝎肉同时落地。头顶热气对视一眼,一天吃六顿,终于引来尊者不满? 放下啃到一半的蝎钳,艰难转身,为让尊者息怒,必须控制食量! 山鹿心生误会,李攸丝毫不知。 放下茶盏,同开阳真人相视而笑,正要再言,忽听一声冷哼,玄楼观钱真人被引到右席第二,正在两人之间。 见此安排,李攸不动声色,开阳真人则面露不快。 凌霄观与玄楼观并列一山之下,和气只是表面。 开阳真人性情使然,对玄楼观行事颇有微词,自不愿同钱真人同坐。兼城外之事,李攸同玄楼观已生仇怨,这般安排席位,不知山城是何居心,一时疏忽,还是刻意挑起事端。 “杨道友,李道友。” 钱真人面带冷笑,目光阴沉。 开阳真人只知青峰剑尊自-爆-元婴,尚不知青冥剑尊也因李攸身死。玄楼观在荒川古境布下杀阵,意图守株待兔,不想引来的却是一头洪荒巨兽,背后还有更大靠山。 青冥剑尊陨落,七人本命法宝被夺,身陷险境。如非得到一块碎石,半张云图,钱、冯二人也将与同门一样,困死古境之中。 仇恨,耻辱! 钱真人表情不善,杀意难掩。 开阳真人皱眉,手捏法诀,一旦钱真人发难,必先一步祭出符篆。 李攸端坐桌旁,拿起一枚灵果,暗中提高警惕,面上仍无表情,似根本不将钱真人看在眼里。 钱真人怒火更炽,正要-暴-起,突听对面传来声音:“钱道友。” 右席三人同时望去,只见云霁持盏笑道:“宴席之上,钱道友火气大了些,何不饮盏香茶,安坐静心,以免辜负赵城主一番美意。” 冯真人位列左席第二,听闻此言,沉声道:“云道友何意?” “冯道友以为何意?” 冯真人冷笑,“云道友一意孤行,与来历不明之人交好,山门可知?” 云霁放下茶盏,笑容始终未变,“两位既不愿共盏,云某也不便勉强。杨道友,李道友可愿同饮?” 开阳真人笑道:“正有此意。” 李攸仍然沉默,却也端起茶盏。 “云真人莫要忘记我等。”烈焰宗长老起身道,“修道之人最重因果,荒川古境内,若无云道友和李道友联手,我等怎能安全脱身?” “正是。”五轮宗长老接言道,“该我等请两位道友共饮才是。” “此言有理。” 天人宗长老举杯附和,厅内大半修士持盏起身。冯、钱二人脸色更加难看。 “谢诸位盛意。”云霁还礼,起身离开左席,走到钱真人面前,“既是宴饮,当不拘凡礼。我同钱道友换个席位,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你……” 钱真人脸色铁青,冯真人神情骤变。 换席?左侧第一,岂是轻易能坐? 面上君子,内里枭雄。以君子之礼将对手逼上绝路,远比奸邪伎俩更加狠辣。 云霁摆明态度,不将玄楼观看在眼里。观其往日行事,非狂狷鲁莽之人,这般不留颜面,定有缘由。 仅个人之意? 还是说,白云山已对玄楼观不满? 冯真人不敢再想,忙上前拉住钱真人,扬声道:“我等另有要事,需速回剑山。他日再谢城主美意。” “师兄,此子这般-羞-辱-于我,我……” “休要多言,快走!” 以他二人之力,斗法定是输局,十成要丢掉性命。与其忍气吞声,留在山城受-辱,不如早些赶回玄楼观,将一切禀报观主,再做计较。 可惜留下不易,想走更难。 刚到门前,迎面便遇上揽月宗宗主赵莲。 “两位道友这般急着离开,可是不舍得手中灵宝?”赵莲掩唇轻笑,“这可不成,进过荒川古境,无论得了什么,都要拿出两成,这是规矩。” “你说什么?!” “怎么,被我说中了?”赵莲语带讥讽,“到底是玄楼观,真这么做,却也不稀奇。” “你这淫……” “师弟,住口!” 冯真人立刻拦住钱真人,取出一只乾坤袋,道:“是冯某疏忽,内有灵植两株,请赵宗主代交城主。” 赵莲接过乾坤袋,笑道:“两位既有要事,本座也不多留。回到玄楼观,替本座问候刘观主,三百年未见,本座甚是想念。之前所赐,旦夕不忘。终有一天,必当加倍奉还!” “赵宗主所言,冯某一定带到,告辞!” “不送。” 赵莲让开道路,目送二人离开,笑得愈发畅快。 玄楼观两人离席,东厅内未见清冷,气氛反而更加热络。 赵莲步入厅内,众人恰好提及荒川古境内诸事,说到兴起,狄戎壮汉竟同五轮宗弟子坐到一处。 双方仍是互看不顺眼,离开山城,十成十会打到一处。 然在东厅之内,提起古境内种种,却很有共同语言。 行到李攸身前,见云霁果然坐到第二席,赵莲面上笑意更深。 “赵宗主,有礼。”李攸端起茶盏。 赵莲福身,“本座有事同李道友相商。宴后还请拨冗。“ “宗主相邀,李某自不会推却。” 李攸点头,赴宴本就为此,赵莲不说,他也会提。 了结此事,他才好离开山城。其后是去寻北海鲸王,还是前往草原,亦或另择他路,再议不迟。   ☆、第二十五章 众修士均已落座,山城城主赵横方步入东厅。 锦袍金冠,龙行虎步,至丹陛前,赵横抱拳道:“城内诸事缠身,来迟一步,诸位道友见谅。” 左侧首位空置,云霁端坐右侧,正与开阳真人和声论道。 玄楼观两人不见踪影,赵横扫一眼赵莲,见其举盏轻笑,只能无奈摇头。 将宴席交由小妹安排,早该料到会是这般结果。 罢,既决意扶持小妹,同玄楼观撕破脸皮,不过早晚。 听侍者禀报,两人离席似同云霁有关。背后若有白云山之意,玄楼观九成气数已尽,一山两观五皇十八宗,必要重新排位。 赵横意定,朗声道:“今日宴请诸位道友,茶水怎能尽兴,上酒!” “是!” 两名青衣侍者躬身退出,未几,数名披甲卫士肩扛酒坛,列队而入。 酒坛皆为玉凿,以符篆封存,内盛佳酿,每只足有百斤。 赵横亲自拎起一只酒坛,取下符篆,拍开酒封。 伴随一声闷响,浓郁酒香顷刻飘散。 金丹真人尚罢,筑基弟子均头脸发红,显出几分醉意。 “香气这般浓烈,莫非是百果酒?” “开阳真人好眼力!”赵横笑道,“确是百果酒,乃家祖所藏,存世已有两百年!” 话音未落,厅内顿起一片惊呼之声。 “两百年?” 有修士-性-急,端起酒盏,只见酒液清澈,稍显浓-稠。酒珠悬于杯口,久不滚落。 酒香沁人,内中隐含灵气。只半盏,便比得上一枚天灵丹。 “好酒!” 灵酒不同丹药,无太多忌讳。哪怕是筑基修士,喝下整坛,也不过大醉一场。 服下等量天灵丹试试?不落得气海崩裂,也要-爆-体-而亡。 “诸位道友满饮此杯!” 赵横举杯,以法力催动,声如春雷,传至厅内每一角落。 “多谢城主盛意!” 众修士齐声道谢。哪怕对赵横心存不满,此时也要放下。 李攸故技重施,香茶之后,石子内再下酒雨。 三杯之后,两头山鹿成功被酒气熏醉,摇摇晃晃站立不稳,眼前浮现幻影,错将悬山看做仇敌,竖起鹿角,蹄下生云,狠狠向前-撞-去…… 轰! 鹿角折断,悬山轰鸣,石子颤动。 绿洲中灵气狂卷,悬山上云图生辉,发出道道星光。 星光聚到一处,浩瀚如海。 灵云在光中层叠,云层深处,高山殿阁若隐若现。 虚影在眼前闪过,李攸不由心惊,手一抖,杯盏掉落,碎裂声起。 糟糕了! “李道友可是醉了?”云霁转头,貌似关心。 李攸木然着脸,点头道:“略有不适,暂且退席。” “既如此,我与道友……” “不必!” 李攸打断云霁之言,不再给他开口机会,果断起身离开。 体内灵气翻涌,情况很不对劲,必须马上离开! 赵莲一直关注此间情形,见李攸离席,寻机跟了上来。 “尊者可要返回西阁?” 李攸摆手,挥退侍者,独自走出东厅。 行到中途,终于抑制不住,飞身跃起,纵上悬空石廊,黑色灵力不停涌出,似团团烈火,势若燎原。 李攸忙祭出黑伞,张开屏障,不-欲-被东厅修士察觉。 脚下忽传铃音,灵石漫射白光,石廊成一条光带,照亮夜空。 廊上雕刻化出实影,百花竟放,飞鸟争鸣。 两头灵兽挣脱束缚,飞蹄登空,鹿身雀首,头顶独角,周身灵气浮动,锁定廊上目标,不管三七二十一,猛然-撞-了上去。 李攸来不及躲闪,只能将自身当做板砖,硬扛。 轰! 黑影虚光撞到一处,如陨石相击,凌空-炸-裂。 轰! 又有两头灵兽飞起,李氏板砖穿空而过,徒手撕裂光影。 灵兽悲鸣一声,化作万千光斑,被黑暗-吞-噬,刹那消散。 石廊光芒暗淡,数块石雕先后碎裂。 灵力削去一层,云图停止流动,气海重归宁静,李攸顿觉神清气爽,只差对空大吼:“下一个!” 巨响惊动府内披甲卫士,循声赶来,只见赵莲立在廊下。空中似有法力波动,却被灵雾遮挡,探不出究竟。 一名披甲卫士上前行礼,道:“见过夫人。此处法阵启动,可有人在府内生事?” “我与道友切磋道法,动静大了些,不必大惊小怪。”赵莲道,“退下吧。” “是!“ 披甲卫士退走,赵莲召回黑镜,灵雾散去,灵光瞬间漫射而出。 半空中,李攸微合双眸,灵识扩散至整座浮空山。 之前灵力狂涌,惊动守山器灵,以为他人夺山,方才引得法阵发动,幻化出灵兽,欲置李攸于死地。 不料错估李攸境界,双方硬撼,竟是李攸胜出。 两击落败,法阵破损,守山器灵心生惧意,蜷缩藏起,不敢再动。 黑镜忠实回放惊人一幕,赵莲不由面露惊色。 难道,她还是低估了此人? 李攸浮在半空,红纹蔓延长袖,眼角泪斑隐隐发热,指尖划过夜空,漫射数道黑光。 赵莲直觉不妙,忙出声道:“道友且慢!” 焦急出口,仍是慢了一步。 黑光化作丝线,牢牢楔入山中,守山器灵躲藏不及,被牢牢捆-缚,扎挣无用,只能引颈受戮。 意外的,李攸只将其困住,并未急着下手。反自半空落至廊下,只煞气未收。 黑眸扫过,赵莲如置身地底深渊,不由退后半步,运起法力,方稳住心神。 “李道友,”赵莲开口,笑容有些僵硬,“本座……我有事同道友相商,可请道友到亭中一叙?” “不必麻烦,此处即可。“ “也好。” 赵莲抚过银色面具,手捏法诀,以两人为中心,围起一道屏障,隔绝法力-窥-伺。 “前番行事实有不当之处,令道友生出误会,还请道友勿怪。” “赵宗主所言,可是山城令一事?” “正是。”赵莲点头,自袖中取出一只乾坤袋,“此内有天灵丹两枚,只当赔礼,还请道友收下。” “不必。”李攸只对灵壤玉石感兴趣,袋中之物于他没多大用处,“误会也好,怎样也罢,赵宗主真有诚意,当为李某解惑。” “道友所言甚是。”赵莲颔首,“既如此,我便全部告知道友。” 李攸拢手静立,表示洗耳恭听。 “……玄楼观觊觎揽月宗至宝,以斗法为由,妄图据为己有……“ “师兄为玄楼观暗算,金丹破碎……为重修道法,需得巫界红歡颈中血……“ “以玄楼观平日所为,一旦结仇,必不会轻易善罢甘休。道友身单力孤,不妨与我联手,共灭其山门!” 李攸面无表情,不置可否。 赵莲与玄楼观有仇是真,求红歡颈中血也是真,同他结交,联手对敌则未必可信。 观其行事,不过是变相利用。 灭一观传承,恶名谁担? 引来“正义”势力围攻,谁来承担怒火? 背靠三方势力的揽月宗宗主,还是一介山野散修? 出自本意,可与天下为敌。若成他人踏脚石,两辈子当真白活。 非是李攸恶意揣测,实则前生见得太多。 “赵宗主如何肯定,我能取来你要的东西?” “明人不说暗话,”赵莲轻笑,“道友不是散修,而是巫修。更是元婴后期之上,我说得可对?” “……”这误会有点大。 见李攸不语,赵莲咬牙道:“道友若能应下此事,我愿以五千灵石相赠。” “五千?”李攸挑眉。 “一万!再加一件元婴法器。” “三件。”李攸伸出三根手指,“玉石制成。” “好,一言为定!” 赵莲应下,手捏法诀便要立誓,不想法印飞到李攸额前,自动弹开。 “李道友这是何意?” “不喜而已。”李攸道,“赵宗主执意如此,前言作废。” “……” 话至此,赵莲只能放弃。取出一枚东虢令,道:“若道友取得歡血,凭此令可入东虢内城。” 又是令牌? “道友放心,引道友误会之事,我不会再做。” “哦。” 李攸接过石牌,确未察觉灵识痕迹,随手丢入石子,不再理会。 动过手脚也没关系,离开山城,马上当宵夜,万事大吉。至于赵莲所求之物……能不能寻到,寻到后给不给,再议。 元婴法器? 此处有更好的东西,唾手可得。背黑锅之人也很好找,不必费脑。 解开胸中疑团,李攸心情大好,转身返回西阁,一步一步,走得极慢。 回到阁内,翻出碧玉碗,摆开七柄玉剑,目光微闪。 神识扫过,守山器被捆成粽子,瑟瑟发抖。 赵横宴饮大醉,赵莲自以为交易达成,放松警惕,都未能察觉,李尊者即将撕下友善伪装,浮空山正要大难临头。   ☆、第二十六章 宴会当日,众修士齐齐醉倒,云霁也不能例外。 赵莲不漏口风,夜间发生诸事,俱无人知晓。 浮空山器灵被李攸-禁-锢,堵-嘴-捆-成粽子,法阵沦为空壳,山体无任何异样,城主府自是一片“祥和”。 翌日,外城四坊开启,荒川古境关闭一事传至北坊,鲁川四人得知李攸安全脱身,留在内城,焦急之情顿减。 “尊者无事,待诸事了结,自会来寻我等。” 鲁川收起灵石,继续教授山虎、石豹外家拳法。 时至今日,两人虽未能淬体,身手却远胜往昔。尤其山虎,资质更佳。 鲁川曾与鲁阳言道:“山虎兄弟手臂不断,经淬体入道,假以时日,境界必在你我之上。” 四人练拳时,噬魂藤盘踞院中,依旧没多少精神。 客栈中灵植均蜷缩枝叶,收起灵光,彷如遇到天敌。 客栈掌柜见多识广,只是一眼,便看出鲁川四人境界一般,随身灵植却非比寻常。思及被请上盾舟的黑衣散修,心头微凛,吩咐伙计好生招待,不可因境界不高,无山门宗派便怠慢四人。 “需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一山两观十八宗,哪个开山祖师不是‘散修’?” “今日结下善因,说不得便是他日造化。” 掌柜语重心长,伙计唯唯应诺。 鲁川四人很快发现,饭菜愈发精致,伙计更加客气。内城凡有消息传出,掌柜均会遣伙计告知。 山虎石豹不知缘由,感谢之余,无从应对。 鲁川鲁阳见多人间百态,商量之后,特意叫来伙计,言道:“掌柜好意,我兄弟已记下。他日再过山城,必将厚报。” 将因果揽到自己身上,不牵扯尊者,当是最好。 伙计如实回报,掌柜虽有遗憾,到底根在山城,很快释然。 “入世修道,终难免得失之心。” 掌柜摇头失笑,殊不知,他日鲁川再过山城,已是贵客之尊,早非今日可比。 鲁氏兄弟最终承诺,掌柜一念铸下因果,非但自身受益,更福荫子孙三代。 内城之中,众修士宿醉三日。期间酒醒,多以调息收纳百果酒灵力为先。 西阁之内,除守门木人,青衣侍者都少有踏足。 与宴修士多在调息,无暇他顾,云霁亦未出现。 为计划顺利实行,李攸抓紧时间祭炼法器。 碧玉碗器灵桀骜,难以驯服,果断成为口粮。 七柄玉剑慑于灵珠威压,不敢妄动,老实被黑色灵光包裹炼化。 灵珠颤动,探出一道紫气,融入黑光,玉剑顿生血色,剑锋血痕愈发醒目。 嗡! 祭炼中途,剑声嗡鸣不绝。 “开!” 李攸手捏法诀,祭出灵伞,内室为灵力包裹,与外界隔绝。 风不动,声不传,气不闻。 空气似被凝固。 直至法器炼成,各宗门修士,赵横兄妹,城主府披甲卫士,无一人发现异常。 “收!” 收起灵伞,玉剑再鸣,灵气扩散。 只是一刹那,门外木人如有所感,转头后望。 青衣侍者过时,木人仍面墙呆立。 “发生何事?” 侍者细查,灵气早被收起,自无异样。 “莫非此尊木人出了状况?” 斟酌两秒,侍者取出木人额心灵石,决定另换一尊傀儡守门。由此,李尊者祭炼法器之事,再无人知。 室内,李攸立在桌旁,七柄玉剑环状浮在身周。 剑身无柄,只巴掌大小。 锋刃无光,两面分刻一枚血红篆字,首尾相接,既成两句法诀。 催动法力,七剑嗡鸣,依星位排列,自成剑阵。 此阵以器灵操控,无修士作为阵眼,故只有死门,不见生路。 一旦入阵,非至元婴境界,休想轻易脱身。 欲-破剑阵,必须连碎七柄玉剑,否则将继续困于阵中,至死方休。 “出来!” 李攸一声令下,七剑器灵凝出实体,三个孩童,两名壮汉,一名少女,一位老者,均做修士打扮。 器灵立于半空,敛袖躬身下拜,以示臣服。 虽同为器灵,却是大有分别。 孩童清秀,少女娇美,壮汉粗豪,老者枯瘦。 相似之处,唯有神情冰冷,双眼血红。 “见过尊者。” 生为逆主器灵,背主是为天性。 然多次目睹李攸“生吞”灵石,“活剥”灵玉,叛心再强也难敌恐惧。 生出二心? 开玩笑!七剑器灵恨不能脑刻“忠诚”二字,日日顶着走路,只为让李攸相信,自己早摘脑后反骨,重新做灵。 归根结底,背叛他人,顶多重新祭炼,还有机会复生灵智。敢逆反尊者……想起化成粉末的碧玉碗,七剑器灵齐齐打个哆嗦,唯恐落得同样下场。 不想成为点心,唯有忠诚,必须忠诚! 谁敢不忠,先尊者将其灭杀,绝不留情! 器灵互瞪,剑身嗡鸣,杀意凛然。 见器灵顺服,李攸满意点头,挥袖收起玉剑,推开槅窗,跃身飞出。 早一步行动,便少一分风险。 众修士酣睡,守山器灵不得反抗,此时动手,纵有变故,也能从容脱身。 以灵力掩去身形,在半空立定,单手虚握,猛然举起,凌空虚化一只巨手,穿过浮空山石,直探山中。 灵力入山,不见守山器灵挣扎,内城法阵未起任何变化。 “起!” 巨手收回,守山器灵已被抓至面前。 五短身材,秃发长眉,细眼圆耳包子脸,身着绿袍,活似一只矮胖西瓜。 李攸愕然。 据他所知,守山器灵多为古木所化,不能英俊出尘,也该修长挺拔。这只西瓜算怎么回事,品种突变?亦或舍弃树干,炼化树根? “尔乃此处守山器灵?”莫非抓错了? “回尊者,小老儿正是此处山灵。”守山器灵弯腰下拜,潸-然-欲-泣,“前时误会,引得尊者动怒,实为小老儿之过。还请尊者手下留情,饶小老儿一命!” 整整三日,堵-嘴-绑-手,困在山中,半点动弹不得,险些丧命。见到李攸,怒气早转为恐惧。况李攸灵力特殊,不类人修,倒似巫修,更少几分抵触。 “所言确实?” “不敢欺瞒尊者,小老儿本为一株千年苍松,后经大能炼化,生出灵智,镇守此山已有千载。” “那位大能,可是赵氏中人?” “非也。”守山器灵面露鄙夷,愤声道,“赵氏小人,怎能祭炼于我!” “哦?” “尊者或许不知,人皇在时,其祖不过一守城裨将,声名不显,世家末流。趁五国-逆-乱,背主投靠齐国,撺取城主之位,更做下许多恶事,只不为外人所知。小老儿鄙其不忠,不屑与之为伍!” 李攸皱眉,道:“既如此,为何赵氏能在此建城?”看不上,还许赵氏长居? “小老儿也是无奈。”守山器灵叹息一声,苦笑道,“人皇陨落,夏国不存,五国自封,人界沧桑百年。赵氏借齐皇之力,挖出山中黑岩,祭炼法器,以符篆法阵封山,小老儿曾相抗百年,终是无能为力。” 李攸不语,如此看来,这守山器灵倒也可怜。 “不过,”守山器灵又道,“只是有小老儿在,浮空山必不能幻化真形,为赵氏所用。任凭他千般算计,终要落空!” 幻化真形? 李攸挑眉,难不成,这座山中另有蹊跷? “不敢瞒尊者,此山同为元神大能炼化,实为一件元神法器。”守山器灵顿了顿,见李攸神情木然,咬牙继续道,“山内存有末代夏皇一滴真血,得之可挡一次雷劫。” 什么?! 李攸着实被惊了一下。 “元神法器不提,夏皇真血,你如何确定?” “指点小老儿的大能,亦是夏朝皇室中人。”守山器灵道,“据小老儿猜测,齐皇和赵氏老祖应知此事,只未得实据,又有小老儿阻碍,多年遍寻不得。” 李攸默然。 “再者,荒川古境本为夏朝宗室历练之地,在山城开启,盖因此处存有夏皇真血。” 李攸仍是默然。 真相既是这般,计划是否继续实行? 这座山,他吃是不吃? 不吃,难受。 吃了,恐怕更难受。 见李攸迟迟不语,守山器灵小心道:“尊者可是对此山有意?” “你有办法?” “尊者欲得此山,小老儿确有一策。” “说来听听。” “是。”守山器灵活动一下手脚,恭敬道,“岁过千载,屡经消磨,便是元神法器,威力也只存一二。以小老儿之见,尊者不必耗费法力,搬运此山。惹来赵氏反扑,太不值得。” “你是说?” 守山器灵憨厚一笑,“尊者可先取夏皇真血,再挖空山中黑岩,进行祭炼。届时,真髓皆为尊者所得,此处不过空山一座。” “……的确良策。”这才是真正的反派,果断需要学习。 不过,挖空此山,这株老松何处安身? “依此行事,尔当如何?” “小老儿自当跟随尊者。”守山器灵笑得更加憨厚,“非法阵之故,小老儿早灭杀赵氏,离开此地。尊者愿意收留,小老儿必当竭诚以报。” “你要跟随于我?” “小老儿虽境界不高,唯祭炼法器颇有心得,必能为尊者所用。” “法器?” “非是夸口,便是洞天福地,小老儿也略知一二。” “……” 该怎么说? 天上掉馅饼,弯腰去捡,结果发现里面不是肉,是金子? 李攸默默转头,幸福来得太快,石头也需要冷静一下。   ☆、第二十七章 “尊者?” “罢。”李攸冷静过后,抓起守山器灵,“带我入山,取夏皇血。” “是!” 守山器灵大喜,化作一株两掌长绿松,落到李攸掌心,依旧显得矮胖。 不料绿松刚落,即引来噬魂藤不满,当即被捆个结实。 “尊者救命!” 绿松大呼,亮出松针。噬魂藤丝毫不惧,卷动叶片,越缠越紧。 李攸敲了敲噬魂藤,并未令其放开。 绿松不敢多做耽搁,颤巍巍探出枝条,发出淡绿灵光。 一人一松笼罩光中,几同浮空山融为一体,成功躲开披甲卫士,离开城主府。 “尊者,向东。” 山浮半空,云雾缭绕。 有绿松指引,李攸很快寻到山下岩层,掌心覆上,传来阵阵脉动。 “就是此处?” “正是。” 绿松话落,手掌陷入半寸。 两息过后,百斤黑岩化作石粉,山体洞开。 如无绿松遮掩,山城中人仰头便会发现,浮空山被开出一个口子,并在不断扩大。 见此情形,绿松彻底沉默,多少有些后怕。 幸亏醒悟得早,一心投靠尊者,否则……画面太恐怖,不敢再想。 李攸深入山体,如坠火山岩浆,火热-气-浪-扑面而来,几乎能融化顽石。 “还要多深?” “就在前方。” 前行百米,热-浪-忽然退去,凉风袭来,更带一缕清香。 风行处,一扇石门嵌入岩壁,恍如伴山而生。 门板极为光滑,无半点凹痕,胜似顶级-美-玉。 覆手上去,只觉一股清凉气息流过四肢百骸。 清风拂面,香气愈浓。 耳闻仙乐,繁花落肩。 刹那间如置身琼楼星海,飞升仙界。 “尊者!” 绿松焦急呼喊,如闪电穿透浓雾,玄妙境界如雾散去,李攸赫然惊醒。 “怎么回事?” “此处有大能留下法阵。”绿松道,“通过此门,方能取得夏皇真血。” “法阵?” 李攸退后半步,以灵力探寻,发现四周岩壁确有曲折纹路,同悬山云图有些类似,却不完全相同。 “尊者可要破阵?” “自然。” “小老儿有法……” “不必。” 李攸不欲耽搁时间,掌心再次覆上石门,黑色灵力涌动,石粉簌簌下落。 “这样更快。” 绿松:“……” 尊者威武! 不到半个时辰,石门少去一半。阵法仍存,却再困不住李攸,惑不得心神。 石门之后,数道台阶直通向下。尽头有一环状大厅,相邻三条窄路,均只容一人通过。 李攸抚过岩壁,问道:“这些可是黑岩?” “正是。”绿松道,“前路难行,我为尊者引路。” “好。” 绿松落地,眨眼长至半米,身捆噬魂藤,周身绿光萦绕,择中路前行。 李攸紧随其后,边走便挖,窄路很快拓宽,石粉铺了一路。 以此速度行进,待取走夏皇真血,整座浮空山将被挖空。 终于,绿松将李攸引至浮空山腹地,树根深入岩层,推开方形石板,斜指下方幽-暗-岩室,“尊者,夏皇真血即在此处。” “这里?” “此处已无阵法,只有小老儿守候。” 话落,绿松先一步进入岩室。 李攸放出噬魂藤,藤身延展,红色灵光照亮四壁。 空间不大,长方形,四壁光滑,绘有精致壁画。 因岁月久远,多数已模糊不清,仅有一幅色彩鲜艳。画中人峨冠博带,手持一枚印玺,立在山巅,周身彩光环绕。 “奇怪?” 画虽抽象,画中人却莫名熟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想多了? 李攸摇头。 再观岩室布局,心中升起莫名凉意。 之前不觉,置身其中方才发现,无论怎么看,这里都像一间墓室! 难倒守山器灵骗了他? 还是说,连这株老松也不知晓? “尊者?” “无事。” 李攸行到岩室东侧,依绿松指引,取出一枚条石。石身粗陋,毫不起眼。不知内情,无人可以猜出,其中存有夏皇真血。 “真如我所想……” 那么,浮空山根本不是法器,而是葬具。 绿松之责也不是镇山,而是守墓。 以山为葬,墓主是谁? 脑海中闪过数个念头,李攸终是摇头不语。 无论墓主是谁,赵横竟能安居于此,当真是艺高人胆大。 “不知情打扰,还请不罪。” 李攸躬身行礼,退出岩室。 想想,招来绿松,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吩咐一番。 “可明白?” “明白,必令尊者满意!” 绿松转身离去,不忘拉上噬魂藤。 知晓都为尊者办事,一松一藤不再敌视,飞速生出友谊。 城主府内,赵横终于酒醒,令青衣侍从传报,请西阁内众修士再往东厅一晤。 云霁走出西阁,恰遇五轮宗穆长老一行。 观望四周,凌霄观、烈焰宗、天人宗等陆续到齐,唯独不见李攸身影。 穆长老正同开阳真人寒暄,粉衣女修借机上前,娇声道:“云师兄,近日可要离开山城?” “云某尚要停留两日。” “真的?”粉衣女修俏脸微红,“婷儿也要多留数日,师兄可有闲暇?” “这……穆师妹恐要失望。”云霁面现无奈,态度依旧温和,“云某留在山城,实有要事。” “何事?婷儿可否帮忙?” “师尊之命,需云某亲为。师妹好意只能心领。” 笑容温雅,清俊非凡,话中之意却难转圜。 粉衣女修难掩失望,逢烈焰宗长老来寻云霁,自无法纠缠,只能退回同门身边。 换做往常,蓝衣女修早出言安慰,此时却静立在旁,一语不发,眼中隐含笑意。 “刘师姐。” “穆师妹何事?” “你……”粉衣女修心中气闷,却无颜开口。难道直言责问,是否在笑她出丑? “师妹可是受了委屈?”蓝衣女修故作焦急道,“莫不是同云师兄有关?我去禀报长老,定为师妹做主!” 粉衣女修忙道:“不是!刘师姐莫要误会,我没事,更与云师兄无关。”本是自己无理,被祖父知晓,定要训斥。 “真的?” “千真万确。”粉衣女修咬唇,笑容勉强。 蓝衣女修笑得亲切,“无事就好。刚刚长老还在寻师妹,快随我去。” “好。” 东厅之内,赵横端坐正位,赵莲侧身在旁。见众修士步入,兄妹俩一并起身见礼。 言语几番,众人心知其意。 依惯例,凡入荒川古境,所得均要交予山城二成。 此次古境生变,众修士险些被困其中,狼狈逃命,损失自然不小,规矩却不能破。赵横以百果酒宴客,更堵住众人之口。 “荒川古境生变,无人能够预料。赵城主已尽其责,又厚待我等,我等自当回报。” 开阳真人取出乾坤袋,先众人道:“杨某惭愧,只得灵石五枚,古木两棵,灵草十株。” 赵横只取古木一棵,余下皆不取。 “真人诚意,荒川古境重开之日,必请真人入内。” “多谢!” 开阳真人之后,众修士陆续取出乾坤袋,多为灵草古木,少有灵石,罕有灵兽。 五轮宗之后,云霁上前,道:“此有古木八棵,灵草三十,金蝎一只。”至于环冠蟒,则天知地知,隐下不提。 饶是如此,众人仍齐声吸气。 “云道友竟猎获金蝎?” 虽曾同行,五轮宗弟子亦不知云霁曾猎杀金蝎,更为惊讶。 赵横也是一惊,“云真人好手段!” 金蝎虽死,蝎身还很完整。自乾坤袋取出,庞大身躯砰然落地,巨钳鞭尾俱存。 斟酌片刻,赵横终究压下心头蠢动,言道:“云真人独自猎得金蝎,当是机缘。蝎身完整,更为难得。山城只取蝎钳一只,灵草两株。” “城主慷慨。” 云霁祭出狼毫,取下一只蝎钳,法力封住断口,金色血液未落分毫。 厅内修士再吸凉气,纵有几分贪婪,也于此时烟消云散。 云霁之后,临到狄戎壮汉。 面对李攸,壮汉无比实诚,他人则要另论。 塔拓身披兽袍,耳悬金环,瓮声道:“狄戎不比五国富裕,乾坤袋只这一只。我等本领不高,能自古境脱困已是谢天谢地。所得甚少,赵城主勿怪。” 话落,解开乾坤袋,取出灵石一块,灵草两株,蝎脚一只。总体价值,远低宴中饮下灵酒。 厅内久久无声。 赵横深吸气,呼气,再吸气,最终无法,只能收下一块灵石。 不论塔拓所言真假,堂堂山城城主,总不能揪住对方领子,逼他将灵物交出来吧? 并非无人知晓壮汉底细,五轮宗弟子便知壮汉所得不少。然在对方送来两条蝎尾、五块灵石之后,穆长老以身作则,沉默是金。 云霁知情,一样不会开口。 综上,赵城主只能自认倒霉。   ☆、第二十八章 百余修士聚在东厅,一一交纳灵物。 待最后一人收起乾坤囊,众人终于发现,某黑衣散修不在。 “李道友可是宿醉未醒?”开阳真人疑道。 众人面面相觑,心生猜测,莫非不想交出灵物,提前跑路? “尊者心胸开阔,为人高义,绝不会这般行事。” 有人猜测李攸跑路,狄戎壮汉自要站出来为尊者说话。 “昨日席间,李道友确身有不适。”云霁出声道,“况内城中遍布法阵,更有披甲卫士巡守,我等出入城门皆需令牌。若李道友自行离开,赵城主何能不知?” 赵横皱眉,以法力探查,未在西阁发现李攸踪迹。碍于云霁之言,仍唤来侍者,道:“去西阁,若李道友尚在调息,不可打扰,速来禀报。” “是!” 侍者领命退出,殿中修士各有所思。 “云道友,李道友当真身体不适?” 云霁摇头道:“席间确是如此,其后我亦不知。但以李道友为人,应不会如此行事。” “此言有理。” “杨道友不必太过担忧,实情如何,稍后即明。” “如此最好。” 云霁转首,对赵横道,“云某有一事请城主帮忙。” 赵横笑道:“云真人请讲,能力所及,赵某定不会推辞。” “云某奉师命游历四疆,为寻灵植……”话到一半,突然停住,“事有异!” 赵横亦是面色急变,高声道:“速离此地!” 众修士情知不妙,匆忙运起法力,飞身疾驰而出。 待到最后一人跃出,耳边突传巨响,一阵地动山摇。 “发生何事?!” 赵莲跃起半空,祭出黑镜,镜面漫射灵光,却是朦胧一片。接连打入法力,终见镜中浮现七柄玉剑,浮在内城上空,似要围杀城主府内众人。 “七剑……七星剑阵,玄楼观?!”赵莲惊怒,“兄长,是玄楼观暗算我等!” “什么?!” 轰! 似为应证赵莲猜测,七道剑光先后飞至,化出百道银川,接连穿透屋脊,同时炸裂。 如众人仍在厅内,不死也要受到重创。 “果真是玄楼观?” “卑鄙!” “如此行事,怎配称其名!” 骂声未停,地面忽然开裂,苍松古木破土而起,树根如巨蟒盘踞,又如苍龙出水,携荒古之力,碎屋裂脊。 青石被古木掀飞,蛟柱遭巨力破碎,一截截滚落在地,砸起阵阵烟尘。 吱嘎! 屋脊发出刺耳声响,树根-盘-绞,瓦片碎裂,砂石不断滚落,整座东厅,随时可能塌陷。 赵横祭出城主印,勉强稳住最后一根蛟柱,未料剑光又至,古木再起,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不好!” 赵横同赵莲互视一眼,均想起老祖所言古松。 如此异变,非人力所能为。 莫非守山器灵查知玄楼观暗算,趁机逆反? “快看!” 兄妹俩尚无对策,忽听有人高呼,抬头望去,只见悬空石廊被红光包裹,廊内似有藤蔓穿过,法阵轰鸣不绝。 赵横左支右绌,赵莲祭出东虢城主印,却无济于事。 数息之后,石廊终支撑不住,自两端开始崩裂。 灵石破碎,巨大青石板自空中坠落,无数灵兽从石中挣脱,尚未凝出实体,便已化作万千光斑,哀鸣消散。 剑光如雨,参天古木破山而起,穿云而过,将山川大地碾压脚下。 城主府内,东厅、西阁、南楼、北塔,接连发出巨响,法阵破碎,似骨牌一般,接连倒塌。 以古木为中心,浮空山不断开裂,仿佛地狱敞开大门,狂笑吞噬所有生灵。 烟尘滚滚,石裂声不绝。 整座浮空山,仿佛人间地狱。 众修士纷纷祭出法器,不为相助赵横,只为快一步离开。 云霁祭出扁舟,以狼毫书就数道符篆,舟身瞬间增大数倍,救起多名他宗弟子。 “多谢云真人!” 塔拓抛出金环,十余狄戎壮汉险险升空。未及松口气,突然被藤蔓卷住,十余人一同被拉入山体,生死不知。 见这一幕,众修士再顾不得其他,唯一的念头,只是逃命! 先是荒川古境生变,又是浮空山塌陷。 山城是为险地,非必要,日后绝不轻易踏足。 此事牵涉玄楼观,回到山门,定要联合同道,共登剑山,向玄楼观讨一个说法! 修士多自顾不暇,除云霁之外,少有相助他人。 披甲卫士结阵,尚能稳住身形。青衣侍者仅是练气修为,无法硬扛,只能四散奔逃。 混乱中,无人发现,尽管地裂处处,碎石滚滚,却无一名侍者跌落,更少见死伤。便是练气一层,也奇迹般等到盾舟,离开内城。 相比之下,狄戎壮汉遭遇团灭,当真是令人同情。 浮空山巨变,城主府陷落。 苍松古木破山而起,不断有碎石从空中掉落,引得大地震动,城墙摇撼,天空聚起团团乌云,同烟尘连成一片。 眨眼之间,烈阳隐在云后,白日骤成黑夜,如有天劫降临。 山城被黑暗笼罩,人群惊叫不绝,外城四坊顿时陷入混乱。 城卫再无威慑力,修士凡人合力破开坊门,尽向城门奔去。 北坊中,客栈俱是乱作一团。 众人皆涌向城门,鲁川四人心中焦急,决意逆人流而行,前往浮空山下一探。 刚出客栈,突见噬魂藤变得精神,蔓枝挥舞,锁定方向,如利矢般疾-射而出。 四人不及多想,连忙追了上去。 中途险被人流冲散,多亏噬魂藤分出一枝,牵引四人,方才平安冲出城门。 于此同时,浮空山终于完全陷落。 半座山体凭空消失,半座山体砸在城中,西、北两坊瞬间被沙尘淹没。 烟尘中,山体裂为碎石,古木不见踪影。 尚有人未能逃出,眼见山体当头砸落,以为必死。不想碎石加身,忽成数团散沙。虽然疼,终不会伤及性命。 发呆片刻,忽然回过神来,忙拉起家人,拼命冲向城门。 这次是运气好,下次却不一定! 山城外,一部宝车浮在半空。 李攸背靠亭柱,手中一株矮胖青松,针叶散发淡淡绿光,叶间挂起数枚松塔。 十余狄戎壮汉被噬魂藤捆成一串,倒悬空中,无一惊怒,反而各个咧嘴傻笑,如遇天大喜事。 鲁川四人赶到,所见即是这番情景。 激动? 担忧? 喜悦? 说不出的滋味盘杂心中,最后瘫坐在地,大口-喘-气。 神经不再紧绷,马上脚软。 巫界 云山之上,惊雷阵阵。 雷光中冲出两头凶兽,俱为人面虎身,獠牙蛇尾,挥舞利爪,吼声阵阵。 巫帝立在殿前,黑袖挥动,紫、红两条巨龙咆哮飞出,同凶兽战在一处。 龙威压下,凶兽境界不敌,只能苦撑。 凶兽将要落败,巨龙昂首长吟,眼中覆上血光,直扑空中灵狐。 又是一声炸雷,云层突然撕开裂缝,一尊妖王法身穿云而过,挡在巨龙之前。 红发金眸,长袍曳地,一手撑住龙首,一手倒提火红灵狐。 巨龙摆动龙尾,硬是挣脱不开。 灵狐半身皮毛已经焦黑,四爪仍扑腾不休。 “父王,这老不死欺负……晤!”苦没诉完,直接妖力封口。 妖王瞪儿子一眼,他比巫帝年长百余,巫帝老不死,他成什么了? “小儿顽劣,还请老友勿怪。” 语毕,妖王收回两头凶兽,雷声立停,电光骤散。 巫帝御风而起,巨龙环绕,额间血红,衣摆当风,“不知妖王驾临,有失远迎。” “……”儿子都快被揍死了,能不来吗? 面对妖王指责目光,巫帝淡然,“尊驾九子屡次犯界,闯入云山。” 言下之意,不过小惩大诫,已是手下留情。 妖王一口气堵在胸口,半天说不出话。 当他不知道,妖王殿塌了半座是谁动的手脚? “此事暂且不提。”妖王将灵狐丢回妖界,正色道,“日前人皇宫重现,老友当有觉察。” 巫帝点头,道:“自五国分夏,夏皇薨,人皇宫便飞入虚空,你我亦寻不得。此番现世,应和荒古九门有关。” “荒古九门,难道是那八幅云图?” “得其一,可通三界。聚其八,大道可成。”巫帝拢袖,黑眸深邃,银发轻舞,“真如此,人界或将再次生变。” 人皇宫重现,风将起,乱必生。 火红灵狐被亲爹扔回妖界,只觉颜面无存,自尊受创,心灵受伤。吞下两瓶养身丹,伤势痊愈,立刻撕开一道空间裂缝,毅然离家出走。 只不过伤心之余,着陆点没能选好,瞬间被空间乱流卷走。 飘在乱流中,火红灵狐卷起尾巴,更觉伤心。 还有比他更悲催的九尾灵狐吗? 有吗?!   ☆、第二十九章 浮空山崩落,山城遭逢大难。 内城不存,外城四坊废去其二,只余东、南两坊尚在。 城内居民,无论修士凡人,尽皆奔逃。 千余披甲卫士护卫赵氏兄妹,另有百余城主府侍者流散人群,不知所踪。 东坊两名铸造大匠被凌霄观请走,多数熟手匠人被五轮宗、烈焰宗等瓜分。 趁火打劫? 机会难得,大匠难寻,开阳真人也不会同赵横客气。 天人宗对赵氏尚存一分香火情,不会借机生事。如千机宗马宗主,早对赵横心怀不满,趁乱派出弟子,暗中推波助澜,散播天劫降下,赵氏将衰之语,引得山城人心惶惶,乱局更难平息。 谣--言--之下,更多人弃城而走,少有返回之意。 “去岁,山氏、石氏东迁。前些时日,我于北坊偶见山氏族人,闻两族蒙黑衣尊者大恩,现于千刃山下安居。”一名中年猎户道,“我等与山氏有亲,前往投奔,不失为一条生路。” “此言有理。可千刃山距此甚远,我等仓皇从城中逃出,一路盘缠行囊皆无,如何是好?” 见有人提出疑虑,猎户自怀中取出一只蓝色荷包,从中倒出五枚金珠,十余枚银珠。 猎户长子立刻惊呼:“爹,这是从何得来?” “你不晓得。”见儿子眼睛发亮,猎户道,“我猎到两只灰雁,进北坊卖于客栈,恰好遇到山虎。” “莫不是他买去灰雁?”少年皱眉,“爹,十只灰雁也抵不上这些。” 猎户挥起蒲扇大的巴掌,一把拍在儿子背后,“休要胡言!我怎么会做这等事!” “那这些?” “我在城外寻到几块奇石,生成鸟兽形态,巴掌大小,被山虎同行之人买去。” “难道是灵石?” 猎户摇头,收起布袋,“请族老看过,虽有灵气,却是鸡肋,只值这个价。真是灵石,我自留下,怎会卖与他人。” 见猎户愿将银珠充作路费,众人纷道感激,愿一同东行。 “待安顿下来,寻到生计,再报木叔大恩。” 猎户摆手,笑言都是同族,不必如此。 “此外,我有一言。”背起唯一带出的短弓,猎户正色道,“石、山两族有子弟得尊者青眼,今非昔比。我等前去投奔,需谨守礼仪,掌握分寸,不可造次。” “此言有理!” 木氏商量妥当,便不浪费时间,当日踏上行程。随后,另有两族做出同样决定。 待三族寻到千刃山,发现传言中的修士绝地已开山断崖,引水生泉,早成人间桃园,关于李尊者的种种传说,必将攀上一个新台阶。 不提各寻生路的山城人,赵横兄妹此时却是怒火当头,心急如焚。 浮空山不存,老祖交代寻找之物顿失线索。 荒川古境千年不开,山城废弃,赵家几代积累下的声望,恐要化为泡影。 “玄楼观!” 找不到逆反的古松,只能将账算到玄楼观头上。 无论是否有人栽赃陷害,七星剑阵困杀城主府众人都是事实。 “不寻到罪魁祸首,老祖盛怒,齐皇处也不好交代。” 八宝紫金雕花车内,赵莲手托黑镜,肃然道,“兄长要早做打算。老祖面前尚可辩解一二,齐皇生出猜疑,赵氏恐将动摇根基。” “我知。” 赵横负手,立在山城上方,俯视整座城池。 沙尘遍地,浓烟滚滚,处处废墟。 突遭变故,昔日繁华之地,已沦为一座空城。 “若真为玄楼观阴谋,我必不与之干休!” “兄长难道不信小妹?”赵莲冷下神情,“当日钱、冯二人匆匆离去,小妹便觉有异。今日想来,必是早与同门合谋下手!青冥剑尊陨落荒川古境都未必可信!” “我明白。”赵横转身,看向赵莲,“不过,事发当时,玄楼观两人不在,那黑衣散修又在哪里?” 赵莲一惊,“兄长怀疑他?” “总是太过凑巧。” 略作迟疑,赵莲将与李攸交易道出,只掩去当晚异状,“依小妹之见,李道友应已离开山城。未当面告辞,多因行事不羁。同此事没有关系。” 赵横怀疑未消,赵莲干脆转开话题,邀赵横同去东虢城。 “老祖在镜湖闭关十年,近日将出。兄长随小妹同去拜见,他人齐皇使者登门,念及血脉,总能回护一二。” “也好。” 兄妹议定,赵横登车,千余披甲卫士结成盾舟,护卫两旁。 赵莲祭出两枚灵石,八宝紫金雕花车闪烁宝光。 数名彩裙少女解下腰间水绸,一端缚于肩上,一端牢系车辕。 彩绸绷紧,亭檐金铃脆响,香车凌空而起,直飞云中。 赵横前往东虢,众修士也陆续踏上归途。 混乱中,云霁频施援手,救起十余他宗弟子,君子之名更盛。 “云道友可要向北?” “在下欲往燕地一行。”云霁轻笑,“只不能继续同杨真人论道,着实遗憾。” 白袍玉带,未戴冠,只以银环束发,仍是清俊端方。笑容却比往日多出几分不羁。 云霁同开阳真人道别时,粉衣女修跃上拂尘,回首望去,眼中多有留恋。 蓝衣女修轻笑道:“穆师妹,好走了。” 语音柔和,笑容亲切。蓝裙飘飘,发中一支玉簪,通体莹黑,唯有顶端一点暗红。 想起击杀守山石人的黑衣身影,娇-唇轻抿。 不知,可有机缘再见…… 五轮宗一行走远,凌霄观弟子御剑离去。 云霓登上扁舟,舟行时,取出一部书简翻阅。半晌,轻叹一声,“燕地寒冷,探冰湖尤艰。不知李道友今在何方……” 与此同时,宝车正载着李攸及鲁川等人,随狄戎壮汉前往草原。 “能与尊者同行,实乃三生有幸!” 塔拓很想表达激动之情,无奈“用力过猛”,话出口,怎么听都有点奇怪。 扯一下嘴角,李攸提起通天壶,一杯灵茶将塔拓打发走,车亭内总算安静下来。 山鹿醉酒至今,酣睡不起,李攸只得以灵力牵引宝车。 鲁川兄弟替下山虎石豹,坐在车前。后者只能退到车亭旁,腰间捆着噬魂藤,一路钻研淬体功法。 绿松同半座浮空山,已被移入气海石子,适应良好。 草籽仍在沉睡,几番以灵力探寻,均无半点回应。 “到底怎么回事,总要给个回应?”李攸化出灵体,立在草籽旁,伸手戳一下包围草籽的绿光,疑道,“莫非不愿解释灵珠来历,装鸵鸟?” 草籽仍无应答。既已“沉睡”,定要沉睡到底。 再不满,李攸也不能拿他如何。 七百年的小伙伴,为了自己变成这副模样,戳一下是极限,其他……实在不忍心下手。 “算了。”李攸围草籽转了两圈,“不想说就不说,想睡就继续睡。需要灵气,和我说一声。睡上一千年,我也陪着你。” 转身离开草籽,观察石子变化。 吸纳大量灵石,石子表面已布满金纹,内里空间扩充数倍。绿洲悬山存于其中,被灵云围绕,如沧海一粟,竟有几分精致小巧。 悬山下,两头山鹿醉倒,趴伏在石人旁,呼呼大睡。 李攸发现山鹿又壮-硕-许多,断角重新长出,沿后颈生出三道条状斑纹,蔓延至半个脊背。 背生金纹,是黑角犀鹿生出内丹的标志。 能结成红丹,即可成为鹿王。 届时,蹄踏虚空,风行祥云,御风之能不下飞廉。 一对一较量,妖兽灵兽不在话下,遇上蛟龙都可一战。 不出意外,抵达草原之前,就有两头鹿王给他拉车。 出行之时,必将遇龙战龙,遇虎搏虎。胆大敢找李尊者麻烦,绝对一蹄子踹飞。继续想不开,竖起鹿角穿成葫芦 高端大气上档次,处处彰显人格魅力? 史上第一修真石豪? 李攸捂脸。 好吧,“豪”是反派的必备技能,习惯就好。 不过,有其主必有其鹿。 以山鹿个性,战斗多要以败者上餐桌结尾。 脑中浮现某个画面,李攸再次捂脸。 撇开其他,有两头鹿王做驭兽,宝车也要更上档次才行。 仔细考虑半晌,放过发抖中的噬魂藤,李尊者将目光对准悬山绿洲。 荒川古境扒一回地皮,事后来不及归类整理,直接丢入气海了事。 因生命力顽强,兼石子内灵气充裕,多数灵植飘入绿洲,就地成活。更有两株古木舍弃灵壤,直接扎根湖中,枝叶繁茂,渐有参天之势。 “砍一株?” 李攸绕湖走了一圈,决定砍一株祭炼宝车。正要动手,忽听绿松道:“尊者且慢!” “恩?” 李攸转头,见半座浮空山颤悠悠飘到绿洲旁,古松自山中—抽—出-根须,移到绿洲之上。 “尊者,这两株古木已生灵智,只是困在荒川古境,始终不得提升境界。如今离开旧地,自与之前不同。且容其生长百年,待尊者成就元神,可将其祭炼为元神法器,亦可成守山器灵。” 李攸皱眉。 听起来不错,问题是,自身修为境界如何,一直是谜。 从他离山,凡遇对手,无论金丹元婴,统统拍扁。唯一一次受伤,只擦破点皮。 事后,伤他的玉剑直接成了口粮。 如此推算,现在祭炼两株古木,也算不得浪费? 正拿不定主意,湖水突然漾起波纹,一株古木浮起淡绿光雾,树干纹路渐变,生出五官,组成一张老者面容。 “梧木见过尊者。”古木声音略显沙哑,并不刺耳,“尊者携我等离开古境,赐下机缘,老朽万分感激。” “……不用谢。” “老朽有树心一枚,尚能聊表心意,请尊者收下。日后能为尊者炼化,当是老朽之荣。” 语毕,古木合上双眼,光雾愈发闪亮,化作万千莹辉,坠入湖中,随波光摇曳。 树身立在湖心,枝条微摆,叶片舒展。 团团花朵竞相绽放,眨眼之间,树冠变成一朵淡绿色花伞,香气弥散。 花伞顶端,一团绿光缓缓升起,蕴含无尽自然之力,正是古木树心。 树心脱离树冠,枝头花瓣纷纷飘落,织成花雨,飞舞中,缓缓落至湖面,铺成一片香毯。 李攸正自惊叹,忽听古木道:“梧桐引凤,尊者可曾听过?” 梧桐引凤? 李攸挑眉,此处可没有凤凰。 “尊者且看。” 这次,是湖中桐木发出灵光。 随灵光绽放,环绕绿洲的灵云开始聚集,层层叠叠,仿佛生出另一座悬山。 倏然间,云中传出清鸣,两只火凤穿云飞出。 蛇颈龟背,单翎长尾,身披五彩,盘旋树冠,引吭清鸣,翩翩起舞。 火凤展开双翼,似在空中燃起两团烈焰。 梧桐为伴,同生共老。 以此为誓,凤舞鸾憩。 李攸看得入迷,明知是古木灵光所化,仍久久回不过神来。 虚像尚且如此,若是真的凤凰,又该是何等美景? 李尊者不由陷入遐想。 妖界内,百余凤凰正聚到一处,围观千年开花的一株古桐。殊不知,整群已被某颗石头盯上。 时空乱流中,火红灵狐瞅准机会,挥舞前爪,劈开一道时空裂缝,聚起全身妖力,猛然冲了进去。   ☆、第三十章 石子内,火凤长鸣一声,化为两道红光,由实化虚,回到云中。 李攸立在湖边,望着梧桐双木,心生感慨。 树心缓缓下落,入手温润,犹如美玉。 “树心给了我,你可无碍?” “尊者不必担忧。”梧木沙哑笑道,“树心于尊者或有大用,于老朽不过锦上添花之物。再过百年自可新生。” “如此,多谢。” “一颗树心,尚不能报尊者大恩,尊者此言愧煞老朽。” 古木诚心实意,李攸不再多言。 自悬山下取来两枚蝎血丹,以法力送入湖心。 湖水再起波澜,梧桐双木同时树冠轻动,欣喜不已。 “谢尊者!” 见梧桐得了蝎血,绿松难免有些眼热。心思一转,待李攸收起树心,出声道:“尊者,此处土石草木取自荒川古境,经灵力滋养,是难得良材。可加以祭炼,以为山门。” 山门? 他是散修,不打算开宗立派,要山门何用? “此言谬矣。”绿松道,“以小老儿之见,宗门也好,散修也罢,总需一处灵地闭关渡劫。” 李攸承认,绿松之言有理。便是他不需要,助草籽重生,也需一处灵气充裕之地。 不过,需要灵地,寻一处即可。 按照绿松提议,成功失败两论,实在太过麻烦。 听闻此言,绿松摇头。 “灵地罕见,洞天福地更是少有。未随荒古大能飞升陨落,也被宗门世家占据。尊者既有良材,委实不该浪费。” “洞天福地也能祭炼?” “自然。” 见李攸意动,绿松再接再厉,“亲手祭炼,堪比本命法宝。他日尊者成就元神,归入太虚,更可随尊者飞升上界。” “祭炼之法,你可详知?” 绿松点头。 李攸顿时双眼发亮。 那还等什么?撸胳膊挽袖子,马上开工! 洞天福地在手,三界任他遨游。想想就很美好。 敢拦路打劫? 直接泰山压顶,滋味必定很是酸爽。 “尊者,还有一事。” “何事?” “欲祭炼此地,还需一副荒兽骨骸。” 荒兽? “若无荒兽骸骨,便炼不成?” “至多可如浮空山。” 李攸皱眉。 荒兽……北海鲸王算得上荒兽吧? 要寻北海鲸王,必要前往燕地冰湖。此事前去,不凑巧的话,十有八-九会遇上某人。 想到这里,李尊者又开始牙疼。 不过,既已答应塔拓往草原一行,总要经过燕地。 至于其他,再议。 离开齐地,愈向北行,天气渐冷。 苍炎五国,齐、燕、梁、周、秦,齐地在东,燕境最北。 燕西临海,东与周境相接,向北即是草原戎狄。此处多设城防要塞,五百修士、六万燕兵沿边境结寨防守。 燕皇亲令,凡遇犯境者,不问缘由,先斩再奏。 相比其他四国,燕人豪迈,性直爽。无论修士常人,多喜以武力解决问题。即便是垂髫孩童,妙龄少女,耄耋老者,一眼不言,亦有可能抄起棍棒刀枪,先打一场再论道理。 燕境之内,城镇村堡,客栈酒肆,随处可见负剑修士,挎刀武者。 李攸等人一路北上,宝车穿云而过,沿途经梁、周两国,均未做停留。 梁国人好乐舞,梁皇常鼓瑟而歌。周国人喜诗文,朝中多儒修。 从李攸到鲁川兄弟,乃至山虎石豹,都对此不太感冒。更不用提闻礼乐即晕的狄戎壮汉。 “燕地不同梁、周两国。” 登上车辕,塔拓慎重道:“梁、周少有盘查过路之人。在城外停留不超三日,守城将兵和修士修士亦少有过问。燕地则不同。” “如何不同?” 李攸敲一下噬魂藤,藤蔓款摆,锯齿状叶片沙沙轻响,卷住两枚金蝎血丹,瞬间消化。 塔拓看得眼直,万分羡慕。 金蝎难猎,血丹千金难求。李尊者却半点不心疼,如寻常补灵丹一般喂给噬魂藤。 途中消耗数量,足够普通宗门奋斗三代。 如此奢侈,便是一山两观十八宗,也会道一声“败家”。 李攸靠向亭柱,又取出一枚金丹。 入手察觉不对,细看才发现,这粒金丹不是蝎血,而是他在荒川古境内流下的金髓。 当时并未来多想,只将血珠丢进气海。不想这么长时间过去,金髓竟没融入石子,反而留了下来。 李攸突然不说话,看着掌心金丹出神。 塔拓不敢隐瞒,小心道:“不敢瞒尊者,我部同燕境守将不睦。此次返回草原,经过边寨要塞,恐将遇到风险。” “就这样?”李攸挑眉。 塔拓点头,这还不够严重? 燕人强悍,十个边境守军,至少有五人是体修。军中修士多谙阵法,若找众人麻烦,绝难善了。 “无碍。”李攸两指捏起金髓,颈上灵珠竟有些发热,心中不解,皱眉道,“此事我来解决,你等前方带路即可。” “是!” 塔拓点头,退出宝车。 车门一关,李攸忙取下灵珠,欲将金髓送入石子。 不想灵珠先一步化作紫光,如苍龙出水,将金髓团团包裹,张口欲噬。 不过两息,金髓便被吞入龙腹,彻底消失。 李攸反应极快,劈手抓向紫光,却已是来不及了。 怒火瞬间上涌,手捏法诀,周身涌出黑色灵力,化为数柄巨利刃。 草籽的叮嘱? 等睡醒了再同他理论。 紫光如有所觉,急速膨胀。黑色利刃飞出,两色灵光凶狠对撞。 巨响声起,如星辰炸裂。 强光刺目,道道漫射而出,穿透车壁,照亮整个天空。 鲁川四人先后被强光弹开,如受巨力-撞-击,向后飞出。幸亏有塔拓祭出法器,方在半空稳住身形。不至摔落地面,跌得重伤。 光芒不断增强,彷如天空中升起一颗紫-金色太阳。 以宝车为中心,罡风骤起,挟带冰雪之气,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仅被风尾扫过,便如置身冰天雪地,四肢僵硬,血液都被冻住。 “尊者!” 鲁川遮住双目,单手捏起法诀,拼命催动法力,奋不顾身扑向光中。 未触到边缘,便被罡风拦住,几息之间,身上多出数道伤口,仍不愿放弃。 狄戎壮汉结成战阵,血气凝聚头顶,塔拓举起弯刀,正要前冲,忽听宝车中传出李攸声音:“勿动,我没事!” 尊者无事? “不对!” 无论情况何等危急,尊者的声音向无多大起伏。 此时虽言无事,却隐隐带着焦急。 情况十分不对! 众人均神情凝重,然穿不过罡风,进不去光中,再焦急也无用。 空中异常瞒不过燕人,强大的法力波动,甚至惊动了元婴修士。 鲁川塔拓等正束手无策,忽见数名修士御剑飞来,气势汹汹,神情颇为不善。 “不知尊者情形如何,绝不能让这人靠近宝车!” 塔拓率狄戎壮汉迎上前去,挡在燕国修士和宝车之间。 鲁川四人紧随其后。 车亭内,李攸仰躺玉榻之上,黑色道袍散开领口,长发铺展,似一匹黑色绸缎。 此时此刻,宝车内并非他一人。 黑袍绯带,肤如玉色,长眉入鬓,额间一道红痕,赫然正是巫帝法身。 只不过,同在荒川古境时,有了些许不同。 单手撑在榻边,巫帝凝视李攸许久,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你究竟是何人?” 手腕被灵力禁锢,李攸动弹不得,只能牙关紧咬,双眼闪烁凶光。 此人曾害他进了龙腹,也曾在荒川古境施以援手。 是敌是友,仍难以判断。 问他是谁? “阁下又是哪位?” 李攸张口,暗中催动灵力,只要情况不对,立刻抄板砖。 “吾名炎青。”指尖擦过李攸眼角,恰好滑过那滴泪斑,思及那滴金髓,眼中疑惑更深,“你……” “你”字刚出口,一股庞大的力量穿透罡风灵光,轰然砸下。 宝车-剧-烈-晃动,亭柱乍现裂纹,非有灵石支撑,几乎要当场碎裂。 巫帝法身闭口不言,再次化为灵珠,悬到李攸颈间。 李攸怒扯几下,硬是没扯下来。最后只得放弃。 紫色光芒消失,车外攻击未停,车亭晃动愈发剧烈。 噬魂藤缠绕亭柱,枝蔓结成藤网,稳稳护住李攸。 兽吼声震天,随后是五六岁孩童的骂声:“炎青,你这老不死,出来!我知道你就在这里!” 吼声中,李攸静默两秒。 “出来!” 他是石头,石头需要冷静。 “再不出来,老子把这破车砸碎!” 冷静个鬼!这种情况,冰山也会爆出岩浆。 轰! 抓过噬魂藤,李攸踹开车门,纵身跃出。 天空中,火红灵狐摆动九尾,周身妖气弥漫,化作-赤--色--烈火,熊熊燃烧。 火光中,蛇形闪电噼啪作响,纠缠乱舞。 见黑色身影自宝车飞出,火红灵狐张口大吼,“你这老不死,终于肯出……咦?” 骂到一半,突然顿住。 人不对,那老不死的法身也不长这样。 飞至距灵狐不到百米,李攸双手结成法印,黑色灵力狂涌,成一道光柱,直冲云霄,似要将天破开。 光柱升到最高,顶端现出黑色漩涡。 漩涡中心,七柄玉剑渐渐亮出锋锐。 剑身篆字连成法诀,浮起半空,围住玉剑,环状流动。 七剑器灵凝出实体,分踞七星方位,齐声喝道:“阵起!” 轰! 一声轰鸣,半空中浮现北斗七星图案。 法力涌动,七星逐颗亮起。 天枢始,摇光止。 剑阵随星光扩展,顷刻间,火红灵狐,对峙的燕国修士和狄戎壮汉,一并被困在剑阵之中。 “开!” 李攸祭出黑色灵伞,飞至剑阵上方,俯视阵中灵狐及塔拓等人,嘴角带笑,却让人脊背生寒冷。 “尊者……” 狄戎壮汉咽一口唾沫,李攸放出腕上噬魂藤,壮汉们再次被捆成一串,倒悬空中。 余下五名修士,李攸不认识,以方才“站位”,多是来者不善。 既无善意,就在阵中多呆一会吧。 目光转向灵狐,脑海中闪过千百种处置方法。 狐狸围脖,狐狸手套,狐皮踏脚…… 火红灵狐丝毫没有大祸临头的自觉,反而蹲坐火光中心,举起前爪挠一下耳朵,疑惑道:“你不是炎青。” “不是!” “可你身上有炎青的味道,还有这身衣服,巫力……”火红灵狐抽抽鼻子,忽然,脑袋上方亮起一排灯泡,“我知道了!难怪那老不死的法身会出现在人界,你是那老不死的-姘—头!” 杀! 李攸二话不说,直接飞出板砖。 砰! 嗷! 半空一道黑影闪过,灵狐一声惨叫,随即大声咆哮:“你果真是那老不死的-姘--头,一样的心狠手黑!” 砰! 第二块板砖飞出,然后是第三块,第四块…… 荒川古境得出教训,砖到用时方恨少。李尊者痛定思痛,祭炼出一堆攻击型法器。 遇到眼前这只不怕死,兼自己找死的,自然抡起膀子,往死里拍。 场面太无情太-残-忍,七剑器灵也默默转头,不忍卒睹。   ☆、第三十一章 板砖成山,用之不绝。 火红灵狐终于晓得,自己惹上了大麻烦。 一声怒吼,身形顿时增大两倍,九条长尾如九条红龙,映亮整个天空。 灵狐身后,云层张开一道裂口,狂风席卷。 “吼!” 两头人面虎身的凶兽御风而至,凶狠咆哮。 吼声如刀剑相击,众人耳鼓嗡鸣,只觉眼前阵阵发黑,仿佛被成百上千头凶兽围困,随时可能葬身兽口,身死道消。 “不好!” 燕国修士最先反应过来,为首修士手捏法诀,一点亮光自掌心飞出,瞬间扩大,罩在五名修士头顶,竟是一座小型法阵。 鲁川四人在剑阵之外,不必担心烈火灼伤。 狄戎壮汉比较倒霉,倒悬半空,大脑充血,刚运起法力,腰腹就是一紧。别说反击,自卫都是万分困难。 七剑器灵被火焰包围,剑身篆字飞起更高,组成第二句法诀,发出耀眼光芒,似有金戈之声吟唱。 火势愈发猛烈,空气在热焰中扭曲。 篆字挡在七剑器灵之前,驱散-恐-怖-热-浪。 双方相持不下,一时之间难分胜负,剑阵不复之前威势。 “吼!” 火红灵狐双眼转为赤金,两头凶兽妖力暴涨,瞬息扑至李攸身前,丈长巨尾猛然挥出,破空声清晰可闻。 李攸飞起闪躲,两道火焰突然袭至。 火光腾起数米,继而向左右延伸,似要将他团团围住。 李攸挑眉,看来,这只狐狸不是真傻。 那就更该扁! “吼!” 火红灵狐得意的挥着前爪,围住李攸的赤-火再升数米,刹那成一团火球。 “怕了吧?”灵狐挥舞前爪,如非条件不允许,定已叉腰狂笑,“真以为老子没本事,打不过那老不死?等老子离开此地,定要再杀去巫界,烧了老不死的云山!” 火光冲天,七剑器灵维持不住实体,只得化身入剑,以本体拼命。 剑阵中死门大开,七剑化出万千长刃,剑锋闪烁寒光,誓将阵中灵狐凶兽剁成肉酱。 轰! 一击之后,兽身增添数道血痕,七剑的灵光也为之一暗。 法器凶兽对攻,狂风、惊雷、烈火、剑雨轮番上阵,拼死算完。 火红灵狐自有妖力护体,狄戎壮汉有噬魂藤帮衬,李攸还在火球里,生死不知,困在剑阵中的燕国修士差点骂x。 五人中,境界最高不过金丹中期。 搁在平时,遇到敌袭斗法,总能保住性命。万没想到,只是查探空中异状,却被卷入妖兽斗法。 法阵支持不了多久,身上的符篆只剩三张,继续困在阵中,不被赤火所伤,也会被利剑穿个窟窿,绝对死路一条。 “师兄,怎么办?” “再坚持数息,同门定会赶到!” “对!这只妖狐闯入燕地,又有狄戎,师伯定不会置之不理!” 年轻修士升起斗志,马上手捏法诀,不断将法力注入头上法阵。被叫师兄的修士满脸刚毅,心中却在暗暗叫苦。观眼前情势,即使祖师赶来,五人也难安全脱身。 无奈,身为五人之首,这些丧气话绝不能说。 一旦心生绝望,才真是死到临头。 “坚持!” 燕国五名修士以意志力死撑,狄戎壮汉焦急看向火球。虽知李攸本领高强,然眼前可是九尾灵狐,元神大能遇上都要加倍小心。 观赤火中还有电光,恐怕还有妖王血统。 塔拓握紧腰刀,双目圆睁。 若真是妖王一系,便是尊者,恐也凶多吉少、 “尊者!” 灵狐脚踏火云,飞到火球上方,高声道:“里面的,叫那老不死出来,老子就放了你!” 火球中没回应。 “那老不死是假正经,一肚子坏水,做他-姘-头没前途。” 火球依旧没回应。 灵狐动动耳朵,有点担心,不会真烧死了吧? 正打算收起火焰,突然心头一跳,出于天生对危险的警觉,不待多想,马上腾身飞起。 灵狐刚飞起数米,赤--色火球突然暴起千道金光,如地壳承担不住岩浆热量,骤然喷发。 数不清的小火球疾-射而出,似流星拖着焰尾,划过长空。 “嗷!“ 灵狐被火星扫到,本以为无事,哪想妖火中融入未知灵力,早已产生变化。 火星溅到狐尾,九条蓬松漂亮的尾巴,霎时燃成一排火炬。 “嗷!你究竟做了什么?!” 灵狐一边嗷嗷叫,一边在半空打滚,试图以妖力熄灭火焰。 可惜妖力覆上,火烧得更旺,不想被烧成秃毛,必须向李攸求饶。 “刚刚你说什么?” 火光中,黑衣黑发的修长身影凌空走来。 赤—火-自动让开道路,立起两道火墙。 双臂笼在胸前,腕上一株噬魂藤,手中一柄黑色灵伞,一步,一步,李攸走得很慢。 衣摆拂过火墙,黑发垂落肩头。 黑色双眼,仿佛价值连城的玉石,温润,却不带半点情感,予人无尽的寒意和恐惧。 灵狐终于开始害怕。 几百年的寿命,在巫妖两界还是只小崽,不懂事的孩子。敢屡次挑衅巫帝,是因为他明白,有父王在,巫帝总会留一丝情面。 所以,灵狐忘了,一旦离开妖界,失去妖王庇护,别人再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眼前这个人,身上有巫族气息,还有巫帝的气味,却比巫帝更加可怕。至少巫帝是雷声大雨点小,不会真下杀手。但这个人,真有可能杀了他。 “嗷!” 灵狐竖起颈毛,呲出尖牙,貌似凶狠,实则已在悄悄后退。 李攸挥手,灵狐身上的火焰突然熄灭。 “放心,我不烧你。”嘴角轻弯,露出一个很是友善的笑容。 灵狐退得更快,不笑还好,笑了更吓狐。 李攸停下脚步,距灵狐五步远,道:“你刚刚说什么来着,要不要再说一遍?” 灵狐摇头,退后,再摇头,再退后。 后爪突然碰到一堵墙壁,转过头,竟是一株千年绿松。 “嗷!” 一声惨叫,绿松中飞出数条藤蔓,瞬间将灵狐四条腿捆个结实,飞速拉到树上,倒吊。 有狄戎壮汉练手,噬魂藤捆绑倒吊的技术愈发熟练。 灵狐不断挣扎,试图召唤两头凶兽帮忙。 结果发现,凶兽也是自身难保。 刚睡醒的两头山鹿,正一前一后堵住凶兽去路,盯着威武雄壮的虎身,四眼火热。 蝎钳啃多了,有机会换换口味,绝不能错过! 饿了这些天,眼前这两头下肚,大概只能吃个半饱。如果能加上那只灵狐,一切就圆满了。 “吼!” 凶兽被逼到绝路,别说救主,逃跑都难。 灵狐预感大难临头,委屈的垂下耳朵,突然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 “呜呜……呜哇!” 狐身缩小,变成只有两个巴掌大的幼狐,九条尾巴比狐身更大,被噬魂藤捆住,哭得万分伤心。 李攸:“……” 这是什么发展? 占优势万分嚣张,打不过就哇哇大哭? 危机解除,七剑飞回李攸身侧。 剑阵收起,五名燕国修士终没能等到同门,浑身法力耗尽,只剩半口气。 李攸召回绿松,提起灵狐,飞身返回宝车。 在山鹿威胁下,两头凶兽不敢跑路,乖乖跟在身后。 “尊者!” “恩。”见鲁川等人均安然无恙,李攸登车,“继续北行。” “尊者,那些燕国修士怎么办?” “无需理会。” “是!” 经过一场大战,李攸丝毫不觉疲惫。坐在车内,看着团成一个球的灵狐,挑起一边眉毛,“怎么不哭了?” “呜……” 灵狐缩得更小,嘴巴藏在尾巴里,看到成了斑秃的九尾,愈发伤心。 “别紧张,我有事问你。问完了,就放你走。” 李攸斜靠玉榻,姿态随意,面容清俊。但在灵狐眼里,怎么看都是坏人,无论说什么,半句不能相信。 宝车内,巫帝气味更浓。 火红灵狐百分百确定,不久前,巫帝法身一定在这。从而更加肯定心中猜测。 狼狈为奸,蛇鼠一窝,狐假虎威……呸,这不算! 总之,两个都是黑心,绝对有一腿! 灵狐闭嘴不言,李攸并不着急。 手指擦过颈上灵珠,这只灵狐一定知道不少秘密,至少,应该晓得这枚珠子是怎么回事。 “怎么,不想合作?” 灵狐继续沉默。 严-刑-逼-供? 温和-诱--拐? 设法套话? 单手撑着下巴,李攸打了个响指。 一枚金光闪闪的蝎血丹,出现在灵狐面前。 “想吃吗?” 灵狐撇嘴,转头,不屑一顾。 李攸挑眉,再打响指,蝎血丹药变作五枚,外加数个灵果,一小坛猴儿酒。 灵果出自绿洲,草籽记忆表明,最合灵狐口味。 猴儿酒自千刃山中带出,一直堆在石子中。若不是被绿松发现,再过几百年,李攸也不会想起。 必须提一句,绿松帮李攸收起半座浮空山,顺便带走了城主府内所有藏酒。 李攸知道后,半天没说话。守山器灵喜欢喝酒……果真是个神奇的世界。 蝎血丹,灵果,猴儿酒一字排开。 灵狐艰难转头,目光却仿佛被黏住,一动不动。 李攸再接再厉,取出一块火红色灵石,放在灵果旁。 石体呈方形,水润透明,中心仿佛有小团火焰燃烧。 杀招祭出,灵狐终于丢盔弃甲,意志力碎成渣渣。扑上去,小爪子牢牢按在灵石上,吸收石内灵气。 随着灵石光芒削减,灵狐身上的伤口开始飞速好转,斑秃的九尾渐渐恢复原状。一身皮毛显得油光水滑,比之前更加炫目。 “可还满意?” 整座灵石矿,这样的灵石不过十颗。存起许久,始终舍不得下肚,没想到便宜了这只狐狸。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虽然烧他的就是李攸,灵狐也不好马上翻脸。 哼一声,前爪继续按着灵石,昂起下巴,“你想问什么?” 李攸笑笑,手握一块灵石,和气道,“高姓大名,怎么称呼?” “凭什么告诉……”眼见李攸手中的灵石化成粉末,灵狐激灵灵打个哆嗦,不敢再嚣张,“我姓狐,在家里排行第九。” “狐小九?” “狐九焰!” 灵狐炸毛,李攸点头。 “妖界来的?” “恩。” “炎青,你很熟悉?” 狐九焰竖起耳朵,“那个老不死,我当然熟悉!” “你对他意见很大?”李攸又握住一块灵石。 “当然!”说完又补上一句,“你是他-姘-头,定是觉得他处处都好!” “……我不是。” 灵狐撇嘴,明显表示,骗谁呢! “……”不能生气,绝对不能一板砖拍死! “还有什么话,一起问吧,老子不欠人情!” “你可知此物来历?” 李攸略微拉开领口,现出颈上一枚灵珠。 紫色灵力流动,灵狐立刻瞪大双眼,叫道:“巫帝珠!” “巫帝珠?” “你不知道?”灵狐抖抖耳朵,目露怀疑,“巫帝珠,人皇珠,妖王珠,可寄三界之主法身。你戴着巫帝珠,还说和那老不死没关系?” 巫帝珠,巫帝? 李攸愣了一下,不由想到,巫帝珠出自仙灵草,这其中又有什么缘故? 巫界 妖王法身离开不久,又急匆匆赶回。 火红身影刚过仙池,声已传至正殿。 “炎青,小九在你这吗?” “不在。” “不在?那跑哪去……” 妖王行至殿中,话到一半,倏然顿住。 “金玉髓?”以为自己看错,快行几步,细观后惊叹,“真是金玉髓!炎青,你找到人皇宫了?” 巫帝摇头,手托一团紫色灵光,光芒中心,一滴金髓正缓缓流淌。 “那这是从何得来?” “此事说来话长。”巫帝没有多做解释,收起灵光,金髓一并消失,“我-欲-往人界一行。” “你要去人界,不是法身?”妖王皱眉,“这不合规矩。” “规矩?”巫帝挥袖,殿中骤起一阵龙吟,“自夏皇陨落,再无人皇现世。人界,早没了规矩。”   ☆、第三十二章 野心,背叛,催生出变乱,动荡。 五国分夏,皇者陨落。千年来,人界终无皇者再现。 三界之规,上古警言,此时不过几句空话,再无任何约束力。 巫帝宫中,妖王久久不言。火红长发如烈焰燃起,金眸深处,凝出彻骨冷意。 “你说的对。”妖王冷笑,没有执行者的规矩,有何用? 巫帝回身,殿中龙吟不再。 “打算何时动身?”妖王问道。 “怎么?” “小九不在妖界,也不在你这里,依我看,十有八--九去了人界。” “所以?” “所以,本王打算同行。”金眸眯起,眼尾自然上挑,竟现出几分妩-媚,“千年未去人界,怕连路都认不得,两人也好作伴。” 巫帝凝视妖王两秒,确定对方不是说笑,挥手凝出一条紫色巨龙,冷声道:“我惯于独行。” 翻译过来,认不得路也好,要找儿子也罢,都不是理由。自己走,休想一路缠着他。 “不能商量?” 话音未落,紫色巨龙已飞至妖王身前,张开大口,喷出一道水柱,如惊涛拍岸,洪水席卷,声势惊人,生将妖王冲出正殿。 “炎青!” 妖王怒吼,巨龙咆哮,水柱一道接一道。半个时辰后,妖王险些成了落汤鸡。 火焰?惊雷?全部无用。 妖王无法,只得劈开空间裂缝,三十六计走为上。 临走时,不忘回头吼一句,“炎青,本王记住了!” 巫帝跃上龙背,银发随风飞舞,长袖如黑翼舒展,望向合拢的空间裂缝,摇了摇头。 千年过去,仍没多大长进。 狐九焰为何会没事找揍,根源不必找,全在他老子身上。 “回去。” 紫色巨龙收起水柱,庞大龙身在半空盘旋数周,引来山下巫民顶礼膜拜,到底心满意足,掉头返回巫帝宫。 回到正殿,巫帝掌心浮起一团紫色灵光。灵光中,金髓凝成一粒金丹,不再流淌。 “七百年。” 七百年前,阴差阳错,他将一具法身留在人界。 七百年后,金玉髓现世,为法身所得。 巧合,意外,还是因果注定? 五指合拢,能感到掌心处的灼-热。昂首眺望,目光穿透苍穹,依稀回到千年前,人界乱起,五国反逆,夏朝崩溃,人皇陨落的那一日。 金玉髓,人皇宫。 天道,因果。 何人结因,又是何人得果? 人界一行,是否能助他解开疑惑? 苍炎大陆北疆 朔风起,大雪漫天。 风雪中,宝车笼罩黑色灵光,穿云而过。 李攸坐在车中,看着对面的塔拓,脑中转了几个来回。 日前同灵狐一场大战,七剑成阵,五名燕国修士困在其中,险些丧命。虽其本意非善,然燕地为其主场,难保不会纠集同门,找回场子。单打独斗不行,干脆抄家伙群殴。 未免麻烦上门,拖慢行程,短时间内,李尊者打算低调赶路,冰湖之事只能暂缓。 绿松已将祭炼洞天福地之法道出,李攸缺少的,只是一副荒兽骨骸。 事有六成把握,无需着急。若能借此避开云霁,独自探寻冰湖,对李攸而言,反倒更好。 毕竟,五国之内,能让李攸牙牙疼,避之唯恐不及的能人,目前为止,只有云真人一个。 将出燕国北疆时候,塔拓突然接到鹰隼传讯,部落族长被凶兽所伤,药石无医,恐将不久于人世。 身为族长亲子,塔拓自然是第一顺位继承人。然有先族长留下的大王子,他想顺利接过权-柄,掌控整个部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放飞传讯鹰隼,塔拓眉间挤出川字。 “我父向来健朗,有练气五层修为,是整个草原数一数二的勇士。不过两头凶兽,怎会轻易受伤?” 李攸执起通天壶,倒出一杯热茶,按住觊觎杯中茶的灵狐,道:“你是怀疑,有人瞒天过海,借机下手?” “是!”塔拓盘腿坐在车中,双手握拳搭在膝头,过于用力,手背鼓起条条青筋,“不瞒尊者,我怀疑父亲中了暗算。凶兽不过是个幌子,有人趁我不在,对父亲下毒手。” “目的?” “族长之位!”塔拓凶狠道,“我的伯父是先代族长,因犯下大错被族人驱逐,由我父继承族长之位。大王子是伯父长子,当时年龄尚幼,没有受到牵连,被留在了部落。” “你怀疑,下手的是这位大王子?” “九成是他。”塔拓道,“阿古等人背叛我,也是他的阴谋。” “哦。”李攸点头,阿古的事,他是亲眼目睹,塔拓的怀疑不无道理。 将茶杯推到塔拓面前,李攸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如果真是他,”塔拓拳头握得更紧,指节咔吧作响,“我要按照草原的规矩,在祖巫面前同他决斗!败者废去一身修为,永远离开部落!” “如果不是?” “不,一定是他!”塔拓声音坚定,恳求道,“尊者,请帮助我!” 李攸放下通天壶,“想我如何帮你?” “我同大兄斗法,不希望牵连他人。望尊者为我做一个见证。” “就这么简单?” 李攸神情终于有了变化,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是!”塔拓正色道,“塔拓三生有幸,六世结下善因,能得尊者看重,视我为友。” 李攸挑眉,好奇壮汉接下来会说什么。 “尊者有告诫在先,朋友之间,有话当面直言。我的确想过,以尊者本领,可为我之靠山,助我夺取族长之位,然……”说到这里,塔拓停住了。 “什么?” “一路行来,尊者种种高义之举,让我倍感羞惭。只觉心存鬼蜮伎俩,无颜面对祖巫,面对历代先人。” “不至于吧?”壮汉太实诚,他果真不该好奇。 “至于!”塔拓神情变得坚毅,“人界千年未有飞升修士,如真有可登大道之人,当如尊者这般!” “……”他干什么了? “尊者勿要谦虚。”塔拓继续正色道,“山城之事,尊者未曾言明,我等也能猜出一二。尊者几次三番被人谋算,换做他人,早血洗一地。尊者却未取一人性命,怎不令我等佩服!” “这个……”他的确没杀人,可把浮空山搬走,绝对比杀了赵横更让他难受。那面东虢令早成腹中点心,赵莲的期望,也只有梦中才能实现。 “不提山城,过周、梁时,遇有不开眼之徒,尊者亦是大度放过。” “……”人放走,东西留下,可称宽怀大度?那些见财起意、拦路抢劫的猛士八成要哭死。 “再者,这只九尾灵狐,”塔拓越说越激动,“换做他人,早剥皮拆骨,炼制法器丹丸,或打入驭兽印,驯为灵兽。尊者这般善行,我再不知悔改,当真愧为修士,不为人子,再不敢言求得大道。” 李攸彻底无语。 慈悲,善心,大度,壮汉话里的人,果真是他? 误会这么深,大家以后如何能继续愉快玩耍? 李攸头疼,无法扭转壮汉想法,只得挥手,让塔拓离开。 无论如何,他需要独处,顺便反省,究竟是什么原因,才会收到如此多的好人卡,还是3s级别。 “骗人是不对的。” 李攸靠向车壁,长叹一声。想做一名合格的反派,比预想中更加困难。 灵狐蹲坐桌旁,前爪抱住一块灵石,看着长吁短叹的李尊者,动动耳朵,自言自语道:“父王说人界修士狡诈,不会是骗我的吧?” “你说什么?” “这些修士竟以为你是好人?”灵狐上下瞄着李攸,神情中充满疑惑,“他们的眼睛一定长在后脑勺上,你哪里像个好人?和那老不死有一腿,是好人才怪!” 李攸:“……” 车内静默两秒,噬魂滕飞出,灵狐被捆成团子,倒吊车顶。 “嗷!”动弹不得四肢,只能继续用嘴巴奋斗,“我实话实说,你恼羞成怒!” 啪! 不必李攸动手,噬魂藤直接代劳。枝蔓舞动,团子变得更圆。四肢之外,嘴也被堵住。 “我说过,我和炎青没关系。”李攸伸手戳一下团子,“真是记吃不记打,总记不住教训。” “呜呜!” “话说回来,我只是问你几句话,已经给过报酬,你怎么不走?”继续戳。 “呜呜!” “该不是我这里伙食好,赖上了?”接着戳。 “……” “怎么不呜了?”李攸双臂环胸,“被我说中了?” 灵狐垂下耳朵,事实上,他很想走,可每当下定决心,总是会有强烈预感,在人界期间,最好不要离开李攸身边。 九尾灵狐之所以能统御妖界,武力强大之外,更重要一点,能预测吉凶。 不像白泽,需要列出阵法,才能占卜推算。狐九焰天生血脉,遇有凶祸机缘,都能提前感知。 或许是瞬间直觉,也或许是灵机一动,总之,在穿过时空乱流误闯人界,不幸被教训一顿之后,狐九焰突然预感到,跟着李攸,将有一场大机缘等着他。 父王说过,预感机缘将至,绝不能放过。 九尾灵狐一生,说不定只这一次。 至于李攸曾用板砖拍过他,火焰烧过他,噬魂藤捆过他,还和炎青那老不死不清不楚,都可以暂时放下。 等获得机缘,提升到和父王同样境界,回头算账不迟! “呜呜……啊?” 心思飘得太远,一时收不回来。等灵狐回神,才发现噬魂藤早已解开。 活动几下僵硬的身体,突觉有异。宝车周围有法力涌动,十分陌生。 狐耳转动,很快确定,不下二十人,最少有四名金丹,一名元婴。而且,其中有修士已张开法阵。 照这个状况,分明来者不善,上门找茬。 “喂!” 见李攸转头,灵狐下巴一抬,“外边这些修士不好对付,给小爷两块灵石,小爷就勉为其难帮你一次。” “谢了,不必。”李攸拒绝,干脆利落 灵狐用力拍下前爪,爪下灵石碎裂,“不识好心,休想小爷再帮忙!” 话音刚落,车外传来人声,“道友与狄戎结伴,路经燕国,无故伤我宗门修士。今日,本座携门下弟子,前来讨一个说法。” 李攸皱眉,燕国人? “师尊何必同他多言,与狄戎为伍,定非善类!” “出来!”一个粗豪的声音喊道,“藏头露尾,狡诈如狐,胆小似鼠,实乃狐鼠之徒,不敢现身一见?” 轰! 李攸尚未如何,灵狐先已炸毛。 “吼!” 火红身影似一道流光,猛然自车内蹿出。 狐身停在空中,瞬息增大数十倍,九条长尾竖起,脚下生成漩涡,四周燃起熊熊火焰。 “九尾灵狐?!”燕国修士发出惊呼,“妖王血脉怎会在此?” “王师弟,你之前为何不说,此人同妖族有关?!” 被斥责的修士嘴里发苦。他早说过,奈何没人相信。连师尊都说,他是身陷剑阵,产生错觉。 如今眼见为实,又归罪于他,世间可还有公道? 当此时,李攸自车内飞出。 黑衣墨发,手中一柄黑色灵伞。见燕国修士呈合围之势,脚下已有法阵张开,眼中顿生寒意。 本不想多生枝节,主动上门找揍,就怪不得他了。 视线扫过,燕国修士如被荒兽盯上,齐齐脊背生寒,顿生不妙之感。 五里外,一叶扁舟正缓慢行来。 察觉前方有法力波动,云霁放下竹简,单手捏起法诀,放飞纸燕。 数息之后,消息传回,云霁不由轻笑,“山城一别,能在燕地重逢,当是你我有缘。”   ☆、第三十三章 扁舟向北行去,距李攸等人渐近,法力波动愈发猛烈。 天空中,赤-红色的火光连成一片,火中有恐怖的黑色灵力聚集,仿佛洪流奔腾,巨浪汹涌。 扁舟尚未靠近,即被浪潮-冲击,左右摇荡,上下颠簸,如风中枯叶,随时有倾覆之危。 云霁祭出狼毫,凌空连书三张符篆,以灵石注入法力。 符篆飞至舟首,放出金光,组成小型法阵,稳住舟身。 “数日未见,观李道友境界又有提升。” 扁舟既稳,云霁收起狼毫,手捏法诀,舟身下凝出团团风旋,催动扁舟,以数倍于前的速度向火光处飞去。 边缘处尚且如此,身处赤火和灵力中心,承受最大程度威压,燕国修士的境地可想而知。 法阵没用,张开就被轰碎,渣都不剩。 符篆一样没用,祭出再多,生成的法力也会被赤--色-火焰吞噬殆尽。 法器……其他材料还好,玉石一类,无论元婴金丹,统统有去无回。 黑光中,千万星状光点闪烁,无一例外,都是被李尊者灭成渣的器灵。 李攸立在半空,灵力萦绕周身,仿佛一尊荒古凶兽,劈开时空,跨过万年,降临人界。 此刻,这头荒古凶兽正一边磨着爪子,一边呲出獠牙,冰冷的盯着猎物,盘算从哪里下口最好。 凡被盯上的生灵,无论境界高低,修为如何,不愿趴在地上表示臣服,注定只有死路一条。 “狂徒!” 眼睁睁看着本命法器被夺,血印抹去,器灵不存,燕国修士脸色铁青,目龇皆烈。 两名金丹修士催动法力,拼死冲向李攸,就要自--爆。 场景很熟悉,李攸皱眉。 金丹修士-自--爆,伤不得他分毫。青峰剑尊尚且不惧,何况眼前两人。 火红灵狐摆动九尾,嘲讽的看向对手。这幅样子,更让众修士怒火狂燃,理智尽消。 不过,灵狐可以看热闹,李攸不行。他不惧对手玩自-爆,狄戎壮汉和鲁川四人却难全身而退。 “去!” 话音落下,腕上噬魂藤瞬间飞出。 藤身闪烁灵光,眨眼间增大数倍。锯齿状叶片仿佛楔在藤身的钢片,愈显狰狞可怖。 “什么?!” 两名金丹修士来不及反抗,即被噬魂藤捆得结结实实。 被红色灵光包裹,法力完全禁锢,神魂亦被撕扯。 自--爆金丹? 此时此刻,对两人而言,动一动手指都万分困难。 “你这狂徒!” 李攸皱眉,翻来覆去一个词,对方不累,他都累了。 噬魂藤捆紧猎物,枝蔓挥舞,抽飞其他修士。叶脉流动血色,两名金丹修士喉间发出咯咯声响,露出痛苦神情。 “不能吃。” 三个字出口,噬魂藤的叶片耷拉下来,仿佛面对蝎钳无从下口的山鹿,无比委屈。 燕国修士认出噬魂藤本体,顿时出了一头冷汗。 “噬魂藤?!” “人界怎么会有噬魂藤?!” 惊愕之后,是比之前更甚的恐惧。也终于相信,五名同门所说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言,更不是为逃脱罪责编出的谎话。 老天,他们究竟招惹上什么人? 早知如此,别说被激上两句,便是被指着鼻子骂,也不会鲁莽行事,没弄清对手底细,就气冲冲前来寻仇。 事到如今该怎么办? 继续斗法,毫无胜算。 讲和?换位思考,自己都不会答应。 两名金丹修士被捆,元婴修士如遭雷劈,余下燕国修士呆若木鸡。 灵狐飞回李攸身边,昂起下巴,一副天下地下,小爷独尊的姿态。 李攸没理他,双手拢在身前,视线扫过一众对手,眉毛上挑,意思很明白,接着打。事情了结,他还要继续赶路。 至于对手是否还有反抗能力,此举是否有欺负人嫌疑……既然是主动上门找茬,没道理被找茬的人必须心慈手软,因为对手“太弱”就网开一面。 事实上,如果对手不是李攸,而是狄戎壮汉,燕国修士定能占尽优势。 他们会轻易放过对手? 想想都不可能。 心随意动,黑色灵伞迅速扩大,七剑只出三剑,剑光长至五寸,锋刃流过血光。 “我非嗜杀之人,亦非和气善人。”李攸挥动衣袖,玉剑成三道流光,罩下一片光影,“我只相信,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百倍奉还!” 声音不高,却如洪钟大吕,震动天地,冲破云霄,方圆十里尽皆可闻。 颈上灵珠轻轻颤动,紫气飞旋。 气海草籽有苏醒之兆,李攸眉间一跳,分神凝视气海,只见草籽安静睡在光中,之前片刻,恍然是他的错觉。 声音传至四方,狄戎壮汉握拳敲在胸口,鲁川四人挺直腰背,望向李攸,目光更显崇敬。 燕国修士全力抵抗玉剑,根本腾不出空来发表意见。 云霁停下扁舟,若有所思。 “此言,似有王者之音。” 天空中,百余燕国边军脚踏长戟,御风疾行。 为首将官身披银铠,手持金盾,满脸虬荣,身材魁伟。正是燕国北疆大将,燕皇的同胞兄弟,虎阳尊者,燕震。 “不过小小宗门,胆敢不从军令,在尊者面前耀武扬威,合该吃个教训。” 虎阳尊者手抚虬髯,冷笑道:“到底是同守边关之人,本座不能见死不救。他日陛下问起,不好交代。” “尊者英明!” 部将不再多言,众人已能感到法力波动。武阳尊者心头一跳,此等威势,至少是元婴中期,比他更高出一个境界。 数百人出现在火光边缘,自然引起李攸注意、 “救兵?” 一不做二不休,李攸手捏法诀,长袖挥过,放出两头山鹿。 山鹿竖起利角,颈背金纹耀眼,蹄下生云,两个起落,拦在虎阳尊者面前。 正昂着脑袋,等待李攸“求救”的灵狐,被彻底忽略。 “给小爷等着!” 灵狐恼火,烈焰更加炙热,十余燕国修士顿时苦不堪言。 山鹿没吃到凶兽灵狐,憋了一肚子委屈,见到虎阳尊者等人,立刻找到出气口。 不顺眼,顶飞! 更不顺眼,继续顶飞! 黝黑健壮,顶飞! 白皮敦实,照样顶飞! 本该霸气出场的虎阳尊者,照面即遇危机,被两头山鹿追着顶,偶尔还要飞起蹄子踹两脚。 云霁到时,眼前就是这样一幕。 该说燕国修士不知者无谓,勇猛顽强,挂在悬崖边仍不回头,还是境界相差太多,敌人过于凶残,根本不给回头机会? 沉思之后,云真人摆出文雅笑容,拱手道:“李道友,数日未来,一向可好?” 宽袖长袍,玉带银冠,风度翩翩,潇洒无比。 战斗中的双方同时静默两秒。 话说,这是旧识重逢,互道安好的场合? “云道友?” 李攸转头,看到扁舟上的谦和君子,眉心跳得更加厉害。 灵狐疑惑的看向云霁,动动耳朵,前爪拨拉一下李攸衣摆,“他是谁?” “在下云霁。”云真人面向灵狐,再次拱手,“当面可是妖王一族?云某有礼。” 灵狐抽抽鼻子,嘟囔一句,“老不死-姘-头,我不喜此人,赶快打发走。” 这人笑容讨厌,味道更讨厌。 李攸不语。 灵狐之言,他赞同。然以云霁为人,是想打发就能打发走的? “李道友可是遇到麻烦?云某不才,愿助道友一臂之力。” “在下心领。” “云某同道友一见如故,道友何必客气?” 云霁催动扁舟,行到李攸近前,祭出一部竹简,以法力传音道:“道友可知,对面虬荣大汉乃是燕皇同胞兄弟,奉命镇守北关,至今已有两甲子。” 燕皇兄弟? “此事起因,道友可否相告?” 李攸点头,三言两语道出经过。 云霁斟酌片刻,道:“云某同此人有几分交情,既非血仇,可请道友网开一面,暂且放他这次?” 李攸弯了一下嘴角,“我若放他,他可放我?” “云某愿从中斡旋。”云霁道,“道友若信我,且稍等片刻,容我同他独言几句。” 话落,手捏法诀,白光一闪,另一册竹简拦在山鹿和虎阳尊者之间。 见到竹简,虎阳尊者双眼一亮,高声道:“可是云道友对面?” “正是。”云霁回道,“燕道友,此事应是一场误会。李道友只是路过贵地,并无冒犯之意。” 虎阳尊者没有马上接言,心中开始衡量。 一场误会? 他已祭出传音符,一刻之后,会有三千大军集结前来。结成军阵,元婴后期也难脱身。此时狼狈,大军到后,胜负如何,还很难料。 此时讲和,虎阳尊者并不乐意。但云霁是璇光尊者高徒,山门的面子不能不给。 正拿不定主意,突见竹简浮起白光,云霁以法力传音,“燕道友可知,冰湖下有巨宝?” 虎阳尊者拧起浓眉,表情为之一变。 “冰湖是为绝地,元婴尊者难下潜。欲寻此宝,需我同李道友合力。若能取得冰湖之宝,云某承诺,尊者可取两成……此事只有尊者知晓,燕皇也不曾得到消息。” 冰湖之宝,两成。 诱-惑之大,险让虎阳尊者道心不定。 皇兄不知此事? 垂下双眼,表情隐藏在虬髯下,虎阳尊者单手触及白光,接受云霁条件。 “此事确是一场误会。”虎阳尊者扬声道,“是本座驭下不严,险酿成大错。如今误会解开,还请道友不怪。” 虎阳尊者一锤定音,险些送命的燕国修士只能接受。 不接受? 等着被黑衣修士拍扁,身死道消? 法阵收回,火光散去,李攸看一眼云霁,眼神微闪。 巨宝两成?倒是大方。 师门都要隐瞒,会心甘情愿让出两成?再者,知晓冰湖中藏有巨宝,燕国人会容许外人取走? “道友无需担忧。”云霁笑道,“正如云某之前所言,非集我二人之力,万难深入冰湖。若是其他,云某自有计较。” 自有计较? “云道友,我有一言,需当面提醒道友。” “李道友请讲。” “我最恨被人算计。”李攸拂袖,轻拍一下山鹿脖颈,收回噬魂藤,“自以为是,自作聪明,不是好习惯。” “如山城赵氏?” 李攸没有否认。 “谢道友提醒。”云霁道,“云某自认不是蠢人。” “那就好。”李攸点头,又道,“我可与道友共探冰湖,然事有不巧,我已允诺塔拓王子,先到草原一行。” 所以,最好在这里分道扬镳,以后再见。 “李道友要去草原?”云霁手持竹简,收起扁舟,笑道,“云某早仰慕草原风光。若道友不弃,云某可有幸同游?” 李攸:“……” 这是又被缠上了? 灵狐恢复两个巴掌大小,摆动九尾,抬起前爪挠挠耳朵,目光在云霁和李攸之间扫来扫去,最后落在灵珠之上,狐嘴一咧,刚要出声,突然又是一顿,话堵在嗓子眼。 不是吧? 这种预感……难不成,那老不死打算破掉界规,以本尊前来人界?   ☆、第三十四章 燕国北疆,西阳关鼓声大作。 城楼前,虎阳尊者跃下长戟,百余将官分列两旁。 吊桥放下,城门大开,数名玄甲将官鱼贯而出,抱拳行礼,齐声道:“迎尊者!” “不必多礼。” 虎阳尊者扬声道:“今已查明,前日之事实乃误会一场。” “误会?” “正是。”虎阳尊者继续道,“亏得云道友从中斡旋,我同李道友已尽释前嫌。现请两位道友入城暂歇,待明日再行赶路。” “是!” 众将官齐声应诺,让开道路。 “多谢燕道友。” 云霁当先,李攸并行。 进城时,前者与虎阳尊者相谈甚欢,后者始终不发一言。 众将官摸不着头脑,跟随虎阳尊者出城的亲卫三缄其口,十余修士则面带沉色,默不作声。 打探消息?根本不可能。 “今夜府内设宴,云道友、李道友务必赏脸。” “自然。”云霁颔首。 李攸拢起双臂,坚持一张石头脸。虎阳尊者搭话几次,只应付两声了事。 结果非但没有惹怒对方,反彰显高人形象。 “李道友之境界,燕某望尘莫及。” 装x遭雷劈,只因表现不到位。 纵观整个修真界,能如李尊者这般奢侈拉风,本领逆天,夺他人法器如探囊取物,灭元婴器似捏碎石头,不能说没有,确实是少之又少。 在手下败将看来,李尊者石头脸,正常。高高在上,很正常。从鼻孔喷气,不能再正常。 同云霁一般笑容温和,令人如沐春风,才是见鬼了。 “燕道友盛意,云某代李道友谢过。” 李攸眉毛一挑,灵狐挥两下爪子,嘟囔一声,“老不死-姘-头,这人果然讨厌!出城之后我帮你灭了他,不收报酬。” 拍拍灵狐脑袋,示意稍安勿躁。关于某个称呼,李攸已懒得纠正。 “据他说,城内有法器可助冰湖之行。且看看再说。” “哼!” 灵狐甩几下尾巴,趴在李攸肩头不再吭气。 西阳关名为要塞,实则是燕国边境一座大城。 不类山城分为四坊,亦不分内外两城,而是参照军阵布局建造。 从上空俯瞰,整座城池,更像是数个营盘连在一起,呈梅花状,拱卫中心的将府。 将府为阵眼,营盘间隔四门。 遇外敌攻城,守将以将印启动军阵,四门成四方法阵,定让犯境之敌有来无回。 塔拓等人留在城外,鲁川四人也未进城。李攸一路行来,对燕地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穿过五座营盘,方至将府。 三阶石梯,黑漆大门,兽首门环,门上悬一匾额,乃燕皇所赐。 “两位道友请。” 虎阳尊者亲自引路,穿过前中两堂,行至后宅东厢。 将府建筑同山城城主府截然不同。 两人被请到东厢暂歇,送走虎阳尊者,云霁立刻取出半张画卷,张开法力,隔绝府内视线窥探。 “李道友请看,此物名为皇墨,为当年夏皇御用,就在将府之中。” “皇墨?” 一指长,半指宽,长方形,四面分刻条形篆字。 李攸疑惑皱眉,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一块寻常墨锭,并没多少出奇。 “此物有何用?” “相传此墨以火蛟血炼成,配以金丹狼毫,书成符篆,可挡万年玄冰寒气。” “符篆?” 云霁卷起画卷,正色道,“你我二人合力,入冰湖只有八成把握。加上皇墨蛟符,便可提到十成。还请道友帮忙,助云某取得此物。” “斡旋我与燕修之事,也为同虎阳尊者进一步结好,入城取得此物?”李攸看着云霁,似笑非笑。 “不能言刻意。”云霁恢复温和笑容,“只能说,我同道友确有缘分,不过顺势而为。” “是吗?” “正是。” 李攸没再追问,心下打定主意,冰湖事毕,再见此人定要绕道走。 某人继续纠缠不休?如有必要,不介意武力解决。 所谓恶人,当要敢与天下为敌,嚣张狂妄,不可一世。 当夜-府宴,乐起不到半刻钟,李攸便起身离席。至于借口,自有云霁替他分说。 将宴饮喧闹声抛在脑后,回到客房,按计划探寻整座将府。 灵力分成千万丝线,牵引黑色光芒,如涓涓细流,流淌到府内每一个角落。 祭炼过的梧桐树心化出绿色光环,浮在李攸身前。 府内绿树青草、花朵灌木,均生出灵识,融入黑色灵光。凡草木可感知之处,都如幻灯片慢放,一一展示在李攸眼前。 正厅,厢房,武场,无一遗漏。 借助一棵老杨树,李攸探入书房。 四壁空荡,只临窗一张大案,陈列笔墨纸砚,两部兵书。 没有密室痕迹,方砖下即是沙土,更不可能藏在此处。 “奇怪,究竟在哪?” 之前,云霁告诉李攸,皇墨为虎阳尊者偶得,虽知其非凡品,然于体修而言,并无多大用处。 “既如此,大可以灵物交换。” “燕震必不肯交换,甚至不欲令人知晓,此物在他手中。” “为何?” “李道友可听过人皇宫?” 李攸摇头。 云霁脸上闪过莫名神色,道:“人皇宫同巫帝宫、妖王殿同为上古传下至宝,据言,非三界皇者不可得。” 上古至宝,三界皇者? 李攸额心轻跳,突然想起屡次见到的幻象。 三座仙山,三座宫殿。其中之一,正是他初见炎青之地。 炎青既为巫帝,莫非…… “随末代夏皇陨落,人皇宫消失千年。据五国宗室秘传,只有得到夏皇遗物,方能寻到人皇宫,登上丹陛,得宫内之宝,成人界之主……” 啪! 夜风穿过槅窗,李攸从深思中惊醒。 云霁为何知晓人皇宫之事,又为何会说于他听,李攸没兴趣探究。 所谓诱饵,只有鱼儿咬钩才有价值。 费尽心机设下陷阱,猎物不踩套,同样发挥不出作用。 落入异世七百年,做了七百年石头,他人的恩怨情仇,争权夺利,李攸无心理会。 得成大道?过于遥远。 一统天下?难度太大。 自始至终,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复生仙灵草。 算计?阴谋? 作为一块石头,全部碾压便是。碎成块不够,就压成粉,半点不留。 黑色灵光陡然变得耀眼。 气海突然产生变化,石子被金纹覆盖,绿洲与浮空山同时被灵云笼罩,梧桐绿松舞动枝条,噬魂藤隐隐发出红光,藤身覆上一层细鳞。 绿松传出灵识,“恭喜尊者再升境界!” 再升境界? 李攸立在窗前,瞅瞅趴在肩头的灵狐,他是受云霁所托,寻找皇墨吧?怎么中途转到提升境界? 灵狐张嘴打了个哈欠,无意识的蹭蹭李攸,道:“你其实是巫修吧?大概和老不死一样传承,是不是要和他-双--修?” 如此才能解释,千年不出门的巫帝,为何突发奇想,本尊跑到人界。 室内静默两秒,灵狐又被噬魂藤捆成球,屋檐下倒吊吹风。 李尊者用实际行动-警-告某狐,胡言有风险,开口需谨慎。 直到宴会结束,李攸仍没找到皇墨。 云霁闻听,并没显出失望神情,而是从袖中取出一支玉盒,掀开盒盖,里面正是李攸遍寻不得之物。 “云道友?” “云某也没想到,燕震会将此物随身携带。” “道友机智,李某佩服。”当真佩服。 “仍要多谢道友相助。”云霁道,“他日寻到异宝,必将对燕道友当面致歉,予以补偿。” 李攸点头,云霁自去休息。 灵狐挣脱噬魂藤,小爪子拍拍李攸,“你相信他说的话?” “这个嘛,”李攸弯了弯嘴角,“不信。”一个字都不相信。 “那还帮他?”灵狐疑惑问道,“你不是说过,最讨厌被人算计?” “我的确说过。” “……我不明白。”狐耳垂下耳朵,满脑门问号。 “怎么,担心我?” “老子才没有!” 灵狐炸毛,又被噬魂藤捆成球。 李攸戳一下圆球,心情大好。 云霁摆明利用他转移视线,想想就能明白。毕竟,府内宝物失窃,中途离席的李攸,明显比云霁更有嫌疑。 说出人皇宫秘闻,是为笼络还是补偿? 摇头,再戳一下圆球。 看来,云真人还是不够聪明。 惹李尊者不快的下场,待草原归来,冰湖寻宝,云真人注定要遭受平生最大打击。 至于那块皇墨……想起从浮空山取出的人皇真血,李攸靠在榻上,陷入沉思。 翌日,李攸早早向虎阳尊者告辞,出城与塔拓等会和,前往草原。 “尊者,昨夜又有鹰隼传讯,我父怕是……部落已有人推举大王子继任族长” 塔拓绷紧脸颊,双眼满是血丝。 “即刻启程。”李攸放出山鹿宝车,令噬魂藤绑紧弯刀金环,以此加快行速。 “多谢尊者!” 塔拓用力锤击胸口,跃身登上车辕。 山鹿呦鸣,平地风起。 四蹄飞动,宝车直冲云间。 李攸扔给灵狐两块灵石,斜倚玉榻,正放松时,突闻法力传音,“云某来迟,李道友且慢行一步。” 不是吧? 这样也能追来? 李攸推开槅窗,果见一页扁舟正疾驰而来。 舟上云霁一身白袍,未戴冠,只以丝绢束发,多出几分洒脱。 李攸默默关上槅窗,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西阳关内,云霁离开后,虎阳尊者祭出兵符,“杀阵,一个不留!” 将官领命,点一千五百燕兵出城,包围城西一座修士营盘。 杀阵起,天地四方皆无生路。 营内二十六名修士,一百五十余名外门弟子,无一逃出生天,皆被困杀阵中。唯一元婴尊者舍弃-肉-身,放出元婴,拼死向友人传讯。 “放箭!” 元婴飞到半空,箭雨突至。 利矢俱含法力,元婴-惨叫一声,爆—体而亡。 最后一丝希望,就此陨落。 两个时辰后,将官提着滴血长刀,回营复命。 “禀报尊者,叛-贼已尽数就戮!” “好。” 虎阳尊者抓起将印,重重落在纸上。 纸上只有短短几行字,“臣启:天源门私结草原狄戎,图谋不轨,已尽数剿灭。” 如云霁所料,虎阳尊者决定瞒下冰湖巨宝一事,任何泄露的可能,都会以最快的速度抹杀。 亲卫不会背叛,当场修士绝不能留。 虎阳尊者挥退亲卫,连声冷笑。 “我在边关餐风饮雪,你在京城权掌天下。一样都是父皇血脉,为何差别如此?我自认不差你分毫!” 此志立下百年,人皇宫,他也寻了百年。 镇守边关两甲子,几坛灵酒算得了什么。真当他醉酒不起,不知皇墨被云霁取走? 不过将计就计,如能借机寻到蛛丝马迹,才不枉他演出一场好戏。 “今日将皇墨借出,他日必将加倍索回!” 虎阳尊者正自得意,突闻天空一声惊雷。 奔出帐外,但见朔风停息,云层呈棉絮状堆积。 伴着惊雷,一黑一红两道身影,先后从云间穿过。 恐怖威压降下,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城头守将瞬间变了颜色。   ☆、第三十五章 山鹿宝车不断加速,扁舟始终缀在其后。 李攸甩不脱云霁,只能无奈接受现实。 灵狐趴在玉榻上,咬着一枚蝎血丹磨牙。突然耳朵竖起,神情骤变。 “怎么了?” 蝎血丹滚落,火红身影飞速蹿向李攸胸前,小爪子刚扒上领口,直接被一巴掌拍飞。 啪! 砰! “嗷!” 红团飞向亭柱,被噬魂藤牢牢捆起。灵狐扑腾四爪,大叫道:“巫帝珠,快看巫帝珠!” “什么?” 李攸疑惑按上颈间,登时愣住。金线折断,灵珠不翼而飞。 用力拉开领口,确定不是幻觉,颈后却莫名发凉,心中升起不妙预感。 扯都扯不断,突然没了? “说!”一把抓过灵狐,“怎么回事?” “那老不死来人界了!”本尊破开时空裂缝,抵达人界,法身自然会被收回。 灵狐继续扑腾四爪,叫道,“快放开老子,老子要去和他决一死战!” 巫帝本尊? 李攸愕然。 不是说三界之主必须宅在各自地盘,不能随便溜达? “到底怎么回事?”巫帝没事跑人界来干什么? “你是他-姘-头都不知道,我知道那老不死在想什么?要么就是来找你的。总之,快放开老子,老子要去战斗!” 灵狐吵嚷不休,李攸沉默两秒,敲一下车壁。 车门开启,噬魂藤结成长鞭。 团成球的灵狐嗖一声飞出,中途被绿色藤蔓连抽三下,高起不落,几成天空一点繁星。 “嗷!” 惨叫声由近及远,再由远及近。 数息之后,红色毛团砸在车顶,一声钝响,然后,世界安静了。 噬魂藤卷回灵狐,李攸以法力传音,“塔拓,此处距你部落还有多远?” “回尊者,照此行速,尚需一日能到。” “太慢。” 话落,李攸挥袖祭出四颗灵石,瞬间黑光笼罩。 空气被挤压,成团团风旋,聚集起庞大力量,推动宝车飞速前进。 速度委实太快,金环上的狄戎壮汉立足不稳,险些高空坠落。 察觉宝车灵力波动,云霁丢开竹简,祭出狼毫,凌空挥洒,一枚枚篆字呈透明状立在舟首,逐级扩大。 “开!” 云霓手捏法诀,一声断喝。 八枚篆字叠加,挡开朔风,拉动扁舟,以丝毫不逊于宝车的速度穿过云层。 “李道友可察觉到异状?” 前行中,云霁以法力传音,未得半点回应。 “道友可是怪罪云某?” 等了片刻,仍无回应。 “李道友……” 云霁锲而不舍,连番-轰-炸,李攸终于不耐。 “闭嘴!” 声如惊雷,穿空而过。 扁舟之上,云霁手持狼毫,不见丁点愠色。反而面带笑容,转首后望,目光颇有些意味深长。 鲁川立在车前,小心问道:“尊者,可有什么不对?” “无事,不必多言。” “是。” 耳边不再嗡嗡作响,李攸静气凝神,仍是感到烦躁。 不可控制,祸福难料,这种感觉还是首次。 “到底怎么回事?” 李攸抓过灵狐,黑眸对上金眼,无一丝情感。语气冰冷,如黑岩摩-擦,“说,把你知道的,原原本本、一丝不漏的告诉我。敢隐瞒,下场你很清楚。” 表情太恐怖,声音太吓人,灵狐抖抖耳朵,终于顶不住,豆大泪珠滚落,泪了。 “呜呜……” “不许哭!” “呜呜……哇啊!” “再哭我捆你一百年!” 恐-吓-相当有效。 灵狐抽抽噎噎,不敢再掉眼泪,小爪子抹着眼角,一边打嗝一边道:“我说,我全说。” 老不死-姘-头太可怕,他要回妖界! 西阳关上空,巫帝袖手立在云端,俯视边塞城池,面色冰冷。 荒古之时,人皇于此处立起祭台,以印玺同巫帝妖王共定界规。 岁月流转,千万年来,此处始终为人皇祭祀之地,为夏朝供奉。如今却是祭台不存,行宫不再,断壁残垣都无踪影。 五国灭夏,非止-皇-统,竟是要将上古血脉彻底消去? “难怪人皇宫千年不现世。”妖王站在巫帝身后,赤发红袍,金眸同样冰冷,“这般妄为,当真该遭九天劫雷。” 千年不入人界,如今竟是连“踏脚”的地方都没有。 人皇不在,巫帝、妖王也视若无物? 谁给这些人修胆子,竟敢砸碎荒古祭台,毁荒古祭祀定约之地? “没有。” “什么?” “祭台还在。只不过被压在城下,做了皇朝气运的基石。”巫帝挥袖,放出一道紫气,映出城池之下,祭台被镇压之处。 四道石柱深深钉入地底,柱—身密密麻麻刻着符文。符文发出淡光,结成层层法阵,将祭台牢牢网住。 源自荒古人皇之力,被法阵-抽-取,不断涌入石柱。 “好大的胆子!” 见此情形,妖王当即震怒。 此等行径,天道可容?! 劈手放出两头妖兽,俱为人面鸟身,耳悬毒蛇,足踏巨蟒,双翼张开,黑色厉风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妖兽张开巨口,发出尖锐鸟鸣,似利刃刮擦,几要穿透耳鼓。 王者一怒,毁天灭地。 城池上方,光明渐被暗影遮盖。 厉风吹过,仿佛有无数黑色瘟虫群聚,预示大灾将至。 嗡! 城头钟鸣,千余战鼓齐齐震动。 护城大阵未成,鼓面已被黑风击穿。铜钟战鼓被卷至半空,碾得粉碎。 轰! 黑风中,紫色电光闪烁。 闪电当空劈下,城墙一角溅起火花,数块青石滚落。 “天罚!这是天罚!” 一名修士满脸骇然,甚至握不住法器。 虎阳尊者登上城头,听到此言,顿时面色铁青。当场祭出金盾,击碎修士头颅,举起将印,高声道:“扰乱军心者,杀无赦!号令全军,起阵抗敌!” “遵令!” 将印出,十余部将催动法力,拼死抵住厉风,吹响号角。 万余燕兵随旗令聚集,长矛敲击盾牌,雄壮血气凝成光柱,平地-拔-起,直冲云霄。 “起阵!” 将印悬在头顶,罩下层层白光。虎阳尊者手持金盾,足踏长戟,飞到军阵上方,抽—出腰悬宝剑,对空高喝,“何人犯我燕境,可敢当面一见?!” 万余血壮燕兵同时以长矛顿地,阵中血气更浓。 大地似在回应,城池四方升起四道光柱,于中心漫射千余道白光,交织成四片光幕。 光幕中,一座九层祭台现出虚影。 祭台成塔形,以黑岩筑造。每层四面,均刻有百千符文。 五阶之上,符文变为雕刻,一峨冠博带男子足踏星云,手持印玺,飘逸隽雅,与日月争辉。 祭台现,厉风威力骤减。 妖王嗤笑一声,“反逆之人仍要维护?” “你我终究不是此地主宰。” 人皇立下祭台,自要维护人界生灵,哪怕是反逆之徒。然五国逆反终非正道,祭台不可为其所用,只能镇压,以为基石。 巫帝收回紫气,扫过半空虚影,一言不发,飞身离去。 “怎么说走就走?” 妖王忙召回妖兽,紧追巫帝身后。只是仍觉心中有气,干脆燃起一团赤-火,直接丢到祭台之上。 “都被当地基-压了,还这般维护,当真和人皇一样,顽固透顶!” 厉风忽来,仿佛大灾将至,震动边关。 众将士以为将是一场血战,抱定必死决心,不料风团忽然散去,天空放晴。 光柱消融,九层祭台同妖火一并消失,仿佛从未曾存在过。 虎阳尊者收起金盾,遥望黑风消散之处,凝重神情未减分毫。 如此威压,便是元神大能也不及。难道人界尚有隐世强者,亦或巫、妖两界修士闯入?若真如此,必须尽快禀报都城。 他有争权之心不假,关系到人界安危,自当以后者为先。 “来人!” 令下,当即有数名修士携燕翎文书疾驰入京,另有百余传讯纸燕自城内飞出。 先有疑似巫修的黑衣尊者,又有山城巨变,紧接着便是西阳关遇险。种种变故,不得不让世人生出警惕,千年之后,人界是否又要遭逢大变。 可以想见,消息传出,五国必将再次震动。 作为一切的源头,某人毫无自觉,仍在匆忙赶路。 西阳关厉风散去,李攸忽觉烦躁稍减,把灵狐丢给噬魂藤,陷入沉思。 非敌非友,意图不明。 友好面谈,还是二话不说直接动手?动手的话,有几分把握? 见李攸沉思不语,灵狐缩缩脖子,小心翼翼开口,“那个……” “什么?”李攸转头。 “好像,追来了。”再缩,成功变球。 “追来了?” “那老不死。”灵狐抽抽鼻子,眼睛一亮,这个气味……父王也来了! 确认无误,毛球舒展,猛然间恢复气势。 昂起下巴,灵狐高声道:“我父王来了!快放开我,我就不告诉父王你欺负我!否则……” 话没说完,又被多捆两圈,再出不了声。 解决灵狐,李攸撑头。 巫帝不算,妖王也来,这是要凑一桌麻将的势头? 草原深处,千余兽皮制成的尖顶帐篷,沿盘剌河绵延数里。 夜幕降临,火堆燃起,清澈河水染上橘红。 烟雾随风飘远,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香气。 距河岸稍远处,唯一一顶圆帐中,聚集十余草原狄戎头领和部落勇士。 重伤昏迷的大首领被安置在兽皮榻上,伤口已然溃烂,呼吸间满是浊气。 “大首领支撑不了多久。”一名身着灰袍,较草原狄戎略显干瘦的修士出声道,“不能寻到灵草,怕是难过五日。” 砰! 一名铁塔般的壮汉猛捶地面,恨声道:“明日、明日我便去灭掉整个黑狼群,为大首领报仇!” “塔拓王子还没有消息吗?”一名灰发狄戎担忧道,“大首领被祖巫召唤,继任者不能不在身边。” “塔拓王子?” “塔拓王子是大首领唯一的儿子。”灰发狄戎握拳,重重落在膝上,“鹰隼已经放出,塔拓王子定能及时赶回!” “我认为大王子更适合继任。” “罪人的儿子怎么能做族长,继任首领?” “大王子被大首领收养,自然是大首领的儿子,有继承资格!” “不,还是塔拓王子!” 众人争执不下,几乎要动起手来。 “都住口!” 就在这时,帐帘突然掀起,一名古铜色皮肤,壮如岩山的青年走进帐中。赤发黑眸,单耳悬挂金环,鹰隼般的目光扫视全场,带给众人无尽压力。正是众人口中的大王子,塔苍。 “大王子。” “祖巫降临,赐下箴言。” 大王子侧身,让出一名干瘦老者。满脸皱纹,目光浑浊,却是草原上数一数二的强者,在场无一人敢小看。 “不久之后,草原狄戎将迎来贵客,带来莫大机缘。我族护卫千年之物,也将归于其主。” 贵客?机缘? 众人面面相觑,欲要追问,老者却行至大首领榻前,盘膝坐下,不再多说。至此,商讨部落继任者一事,只能暂时搁下。 毕竟大首领还活着,而老者所言之事,于草原狄戎更为重要。 见此一幕,大王子握紧腰刀,眼中闪过一抹阴霾。   ☆、第三十六章 夜半时分,朔风卷过草原,弯月隐在云后,星光黯淡。 冷风呼啸,大雪突降。 盘剌河奔流不息,冲开新结冰层。 咔嚓! 一块磨盘大的冰石被河水冲至下游,撞—上河心黑岩,碎成数块。碎冰被急流卷走,很快淹没河底,消失无踪。 盘剌河西岸,火光多已熄灭。方形帐顶被白雪覆盖,像是一片连绵起伏的雪峰。 圆帐中,灰袍修士和狄戎老者守在榻边,神情凝重。 铜盆中火苗蹿起,榻上人的生命之火已减趋微弱。 “这样下去,大首领熬不过五日。” 灰袍修士取出一枚灵石,盘坐榻边,静心调息。连日守在圆帐,以自身法力延缓伤者病情,已是快到极限。 “再无灵草,请来最好的医修,也是无力回天。” 老者叹息一声,取出乾坤袋,倒出两枚灵石,“尽人事吧。” 灰袍修士没有推辞,接过灵石,道:“塔拓王子可有消息送回?” “没有。”老者摇头,“鹰隼已经放出,祖巫降下箴言,塔拓王子无法赶回,罪人之子也不可登上狄戎王位,这是对祖先的亵渎!” 老者语速很慢,一字一顿,仿佛敬拜祖巫,发下誓言。 帐外,一个高大身影伫立许久。肩头积雪足有两寸,耳上金环已挂两道冰棱。 “大王子?” “走!” 身影握紧弯刀,大踏步离开营地。 呼啸北风掩去脚步,鹅毛大雪遮住背影。 老者察觉不对,飞身掀起帐帘,只见漫天大雪中,一双幽绿的狼眼,正自河岸高处俯视整座营地。 幽光森冷,满含杀意。 “黑狼王!”灰袍修士一声惊呼,“守夜人在做什么,为何没有发出警报?” 嗷呜—— 黑狼昂首,发出刺耳嚎叫。 狄戎人立刻惊醒,纷纷抓起武器走出帐篷。 “黑狼,是伤了大首领的黑狼群!” 营地外,河岸旁,上千头黑狼俯低头颅,呲出尖牙。狼嚎声此起彼伏,在暗夜中回响,愈发增添几分恐怖。 “不要惊慌!” 几名狄戎头领接连祭出法器,数枚金环浮起,发出道道白光,照亮整片营地。 “结阵!” 狄戎人中,修士只占一成,多半还是体修,余下多是凡人。数量少还罢,被千匹黑狼包围,稍有不慎,必将伤亡惨重。 “大王子在何处?” 有狄戎头领高声询问,众人四顾,始终未能找到塔苍身影。 “不见大王子!” “营外守卫被杀了!” “不是狼群,是修士!” “什么?!” 嗷呜—— 狼嚎声变得尖锐,不给狄戎人思考的时间,黑狼王昂起头颅,千匹黑狼化作千道黑色旋风,携血腥之气,扑向狄戎营帐。 “结阵,杀!” “向前冲,后退只能被困死!” “杀!” 狄戎修士高喝,刀光连成一片。体修-暴-起,握紧拳头,重重砸向地面。 山摇地动,河水逆流。 数匹黑狼站立不稳,不及躲闪,被狄戎弯刀斩断脖子,切开腰腹。 黑血喷溅,雪地冒起股股黑烟。 “狼血有毒,小心!” 提醒来得太慢,两名狄戎壮汉弯刀坠地,捂住双眼痛苦哀嚎。 黑狼王发出低沉吼声,狼群聚成小股,寻找防备薄弱处,发起更加猛烈的进攻。 人与狼的绞杀,黑红色的血液喷洒,天地为之色变。 狂风暴雨般的进攻中,十余匹黑狼撕开防卫,冲向营地中-央,圆帐所在。 刚至帐前,突被赤光撕裂,接连发出惨叫。 一干瘦老者立在帐前,手持一截断木,太阳穴旁,血气凝成两轮赤光。 黑狼被赤光笼罩,眼前只余一片惨白。回过神时,已被老者法力击中,灵识破碎,身死当场。 接连数匹黑狼惨死,圆帐几为毒烟笼罩。 黑狼王暴-怒,纵身跃下土丘,经处,群狼向两旁让开道路。最强壮弑杀的公狼,在狼王面前,也必须低下头颅,表示顺服。 “吼!” 狼王低沉怒吼,双眼赤红,通身血光弥漫。 “真人!” “退后!” 灰袍修士欲上前帮忙,被老者挥退。 狼王亦不理会其他狄戎,紧盯老者,瞳孔闪烁幽光。 “吼!” 距离尚有十米,狼王纵身跃起,带起一阵腥风。 老者当机立断,挥手劈开断木,取出木中一块黑色方石,口中念道:“擅动灵宝,罪不可恕。一切因果,老朽必以命敬还!” 话音落下,掌心传来剧烈震动,石心处似有生命正在苏醒。 老者忙松开手指,方石飞起,如在黑夜升起一轮太阳,吞没法器白光,照亮整片草原。 狼王突生惧意,攻势一顿。 狼群开始骚动,不由自主退后,试图远离白光。 “去!” 老者双手捏起法诀,法力俱为方石吸取,化为火焰燃料。不过片刻,脸色变为赤金,眼耳口鼻流出血线,金丹几在碎裂边缘。 方石升至更高,光芒愈发耀眼。 忽然,石心传出-爆-裂-声,方石碎成两半,砸在雪中。一团黑金色火焰冲破石体,瞬间燎原。 以圆帐为中心,整座营地顿成火海。 火光冲天,黑狼王发出一声惨叫,转身飞速逃跑。狼群陷入混乱,狄戎人亦面露惊惧。 轰! 黑金色火焰腾起一丈有余,越烧越烈,凶戾之气几可噬人。 老者口吐鲜血,软倒在地。 “真人!” “快、快走!” 皇者之宝,岂可轻易催动,一旦反噬,狄戎不被黑狼所灭,也将遭逢大难。若非情况危急,老者绝不敢冒险行事。现已控制不住火焰,只能让族人快逃。 灰袍修士扶起老者,刚行两步,前路突然被人挡住。 “大王子?” “这便是我族守卫千年之宝?”塔苍横托弯刀,拦住两人去路,望向黑金色火焰,眼中满是贪婪,“此等法宝,正该为我所用!” “大王子,你说什么?” “将死之人,不需要知道太多。”塔苍冷笑,弯刀举起,火光映照下,面容无比狰狞,“黑狼无用,我就亲自动手!当年驱逐我父,可想会有今日?” “你这恩将仇报的小人!” 老者已动弹不得,灰袍修士满脸怒色,单手捏法诀,祭出两支竹简,勉强延缓弯刀下落之势,却根本挡不住塔苍的杀心。 “小人又如何?你们都是我塔苍的仇人!” 话音刚落,黑狼群去而复返,不敢靠近黑金色火焰笼罩处,只不断驱赶狄戎人,在火焰边缘大肆杀戮。 “塔苍,你必受到祖巫惩罚!你和你父都是狄戎的罪人!” “受死吧!” 刀光闪过,竹简断裂,老者血染衣襟,满眼悲色。 祖巫降下箴言,狄戎将有贵人,可贵人在哪?贵人将带来机缘,机缘又在哪! 仿佛回应老者的悲呼,头顶突然响起数声呦鸣。 火焰上空,两头山鹿牵拉一部宝车,车后一叶扁舟,突然闯进众人视线。 “灰叔,柏长老,我父在何处?!” “塔拓王子?” “是塔拓王子!” 噬魂藤松开金环,铁塔般的壮汉接连跃下,如巨石滚落,重重砸在地面。 十余壮汉列成刀阵,气势惊人。仅仅十一人,便骇住千余黑狼,瑟缩不敢上前。 “塔苍!” 塔拓一马当先,抽—出弯刀,虎啸向塔苍冲去。 “杀!” 壮汉们冲入狼群,如饿虎扑羊。 两头山鹿也被放出,四蹄踏破虚空,目标直指身形最壮、血气最旺的黑狼王。 灵力不够,个头来凑。 尊者大发慈悲,许它们猎食,自然要挑个头最大的下手。 “嗷呜!” 狼王又开始嚎叫,却不再是低沉威吓,更似要夹着尾巴逃跑。 山鹿四眼放光,獠牙尖锐,竖起鹿角,破风而至。 狼王四腿发抖,哀嚎着后退,当真夹着尾巴逃跑。一夜之内两次奔逃,侥幸逃过鹿口,也要被赶下王位,受众狼嘲笑。 柏长老和灰袍修士惊险脱身,塔拓与塔苍战到一处,弯刀断裂,便以拳硬撼,法力相-撞,百米之内瞬间清空。 “李道友不打算出手相助?” “恩。” 塔拓已提前言明,他只做个见证即可。何况以眼前情形,不出意外的话,塔拓必胜无疑。 李攸的注意力,全部被黑金色火焰吸引。 燃尽柏长老法力,火焰威势稍减,但狄戎人和黑狼群仍不敢靠近。云霁以法力试探,险伤到气海,同样不敢小视。 “以云某浅见,此火颇为诡异,道友莫要靠近为好。” 李攸没有应声,令鲁川山虎四人留在宝车上,独自纵身跃下,黑袖拂过火焰上方,顷刻间,火光大炽。 “奇怪。”望着火焰,李攸面露不解。 车上四人同被吓了一跳,“尊者!” “无碍。” 应过一声,李攸脚踏虚空,祭出黑色灵伞,缓缓下落。火热已可-焚-岩,然身处其间,李攸未觉任何不适,反倍感熟悉。 “李道友!” 云霁大吃一惊,刚要跃下扁舟,突感法力波动,诧异抬头。 天空中,一黑一红两道身影先后显现。 黑袍者银发星辉,额间一道血痕,通身冰雪之气。 红衣者赤发金眸,虽不笑,眼角眉梢仍凝几许魅-惑。 自二人出现,气旋忽变,朔风愈发冰冷,大雪结出冰晶。 天生皇者,与天地同寿,同日月争辉。 刹那间,云霁只觉天地间空茫一片,只余空中两道颀长身影,自荒古行来,踏过岁月长河,越过天道轮回,破开虚空,执掌三界。 宝车中,灵狐拼命挣脱藤蔓,飞出窗口,冲向高空。 一边冲一边告状:“父王,你总算来了!再不来,儿子要被欺负死了!” “谁敢欺负我儿?”妖王接住灵狐,握住追来的一截藤蔓,确定没有认错,看向巫帝,“尊驾不解释一下?” 为何噬魂藤出现在人界,还捆住他儿子? “父王,就是那个穿黑袍的,这老不死姘头!” 静默两秒,妖王提起儿子,认真道:“再说一遍?” “那个穿黑袍的!” “后边一句。” “这老不死姘头!” 妖王不敢再迟疑,直接把儿子团成球,塞怀里。 “这小子一向口无遮拦,你也知道。” 巫帝不作声,自顾凝视火海中心,仿佛没听到妖王父子之言。 黑焰中,李攸收起灵伞,手捏法诀,火光中出现透明火灵,很快凝成实体。 身挂金色肚兜,头顶朝天辫,手脚分锁金铃,虽圆润喜人,却是满眼戾气。见火中有人,当即便要催动烈焰,将其吞噬。 李攸自不会坐以待毙,以黑、金两色灵力结成绞网,直接向火灵罩去。 不料被黑网祭出,火灵当即一愣,非但没有反抗,反而像见到亲人般,径直扑向李攸,手脚缠住,哇哇大哭。 “哇……总算等到你了……哇哇!” 只不过,流出的不是眼泪,全是火星。 “那个……” “啊?” “你认识我?”做了七百年石头,没离开千刃山半步,压根不认识这位。 火灵抹抹眼角,咧嘴一笑,化作一团虚光,冲入李攸额心,片刻融入气海。 黑色石子上,金纹波动。 绿洲上方,突然多出一轮黑金色太阳。 “吾名金乌。” 就一句,再无更多解释。李攸立在当场,半晌摸不着头脑。 名为金乌,莫非是正版金乌真火? 捡起裂成两半的方石,总是觉得眼熟。仔细回想,不由挑眉,碎石合起,完全和藏有人皇真血的条石一模一样。 火灵飞入气海,火海转眼熄灭。 火焰消失,狄戎人和黑狼群同时呆住。除了塔拓和塔苍的搏斗声,狼王被山鹿追逐的惨叫声,连朔风都已停歇,大雪更是不见踪影。 妖王抓出儿子,指着李攸,道:“你说的就是他?” 灵狐点头,不待说话,又被妖王团成球,出不得声。 妖王眉心出现川字,转向巫帝,“炎青,你手中的金玉髓是否和他有关?” 金乌真火源自荒古,后为人皇炼化,封入印玺。能令火灵顺服,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妖王按下额心,抽两下鼻子,好像,还不是人?   ☆、第三十七章 李攸收服金乌真火,塔拓与塔苍的战斗也将近尾声。 二人舍弃法宝弯刀,决意以-肉-身对抗。 澎湃血气充天而起,形成两道光柱,夺目耀眼。 塔苍一声暴吼,身形顿时壮大一倍,右臂如钢筋一般,小指粗的青筋沿脉络鼓起,自肘部至拳身,如披上一层青色铠甲,携碎山裂石之力,猛然击向塔拓。 片刻间,空气好似被凝固。 塔苍的身影如慢动作回放,血气与法力融合一体,聚集恐怖力量,化为拳风,如巨人撼山,似要将拳风笼罩下的所有砸碎。 “喝!” 塔拓双足立地,不闪不避,同样以法力凝于拳身,长啸一声,攻对攻,拳对拳,悍然迎上。 砰! 双拳相击,如巨石碰撞,山崩地裂,掀起团团风旋。狄戎人及尚未退走的黑狼站立不稳,接连被风吹倒,向后飞去。 数声爆响,以两人为中心,炸开一个白色光球。光芒散去,地面已成巨大陷坑。直径十余米,坑内雪融草消,砂石沦为飞灰,只余烟尘滚滚。 寂静无声。 数息之间,整片营地中,半点声息也无。 忽然,烟尘中走出一高壮身影。 赤发披散,皮袍破碎,赤--裸—强壮胸膛,右拳高高举起。法力未散,浑身赤铜。每行一步,足下都留下一个深坑。仿佛荒古巨人从沉睡中苏醒,擎天立地,向整个草原发出吼声。 “塔拓!” 有狄戎首领率先发出高呼,继而带动所有族人,高举手臂,用力锤击胸膛。 “塔拓王子!” “首领,大首领!” 高呼声中,黑狼王的惨叫声渐渐消失,狼群惶恐不安,仓皇转身退去。 夜幕下,黑色狼影如同潮水,卷过被烈火焚成焦黑的土地。 陷坑底部,塔苍双臂尽断,满脸血污,昏迷不醒。 塔拓追随李攸,先得蝎尾,后得灵石,境界已非塔苍可比。 纯以武修之力相搏,后者自不是前者对手,连遭重创,气海破碎。如无奇遇,今生再不可能淬体修道。不死也将沦为废人。 “他背叛了大首领,同黑狼勾结,背叛了部族!” 一名重伤的守夜人被灰袍修士救回,捂住伤口,当众揭露塔苍罪行。 “他是罪人!” 千匹黑狼偷袭,金乌真火反噬,狄戎人损失惨重。 失去族人的悲伤,转化为无尽怒火,倾泻到塔苍身上。 “他背叛了族人,与黑狼勾结,背弃了祖巫!” 柏长老被族人搀扶,走到塔拓近前,面容愈发苍老,目光却不再浑浊。 “请以大首领的名义,剥去他部落勇士的荣耀,夺去塔苍之名,将他驱逐!“ 没有姓名,没有部族,被所有狄戎人唾弃。只有“罪人”之名将伴他终生。 “他将是无名之人,草原的罪人!” 塔拓没有迟疑,上前一步,高声道:“以狄戎首领之名,驱逐狄戎罪人!” “驱逐罪人!” 狄戎人发出高吼,两名壮汉跳入陷坑,扛起塔苍。又有族人牵来马匹,塔拓亲自动手,将塔苍缚上马背。 “自今日起,狄戎人的草场,再无此人立足之地!” 语毕,掌心拍在骏马额前。 骏马甩动颈项,迈开四蹄,长嘶一声,飞驰向北。 草原以北,荒漠之地。 没有丰美的青草,成群的猎物,只有无尽的黑岩流沙。唯有罪大恶极之人才会流放于此,以半生痛苦洗刷罪孽。 “大首领!” 众人让开道路,以对待大首领的礼仪,请塔拓步入圆帐。 塔拓忽然转身,躬身行礼,对飞回宝车的李攸道:“尊者,请临圆帐!” 狄戎人沿声望去,恰逢两头山鹿奔回。鹿角染上黑血,嘴角挂着肉末,分别叼着半张狼皮,血腥气弥漫数里。 众人心头一凛,无不骇然。 那头黑狼王,竟被这两头灵兽生吞活剥? 山鹿凑近李攸,放下狼皮,轻轻摆动头颅,显是在讨好:尊者,肉吃了,皮带回来献给您! 李攸无语。 或为验证狄戎人猜测,远处传来阵阵狼嚎,是黑狼群发现狼王已死,悲痛万分,对月长嚎叫。然本能注定,悲痛只是暂时。 很快,狼群将为王者之位发生混战。未决出胜负之前,草原或将“太平”一段时间。 山鹿的突然回转,打断塔拓之言。 李攸斟酌片刻,直接将黑狼皮抛给塔拓,同时取出两株灵草,道:“此物可解你父之毒。” 以草籽记忆,只要还剩一口气,服用两株灵草,必能救回一条性命。 难得做一回好人,干脆送佛送到西。 “谢尊者!” 塔拓抱拳,再请李攸入帐。 狄戎长老见李攸收复金乌真火,认定他便是狄戎的贵人,高声道:“您是大首领的恩人,狄戎的贵人。整个草原都将视您为贵宾,以最高礼仪,最隆重的仪式,迎接您的到来!” “诸位好意,李某心领。”李攸立在半空,婉拒道:“我辈修士,言行皆遵本心,我助塔拓,本不为报偿。不必如此。” 得到金乌真火,助狄戎人驱逐黑狼,见证草原王位更迭,便是因果已了。多留无益,不如早些告辞,前往冰湖寻找荒兽骸骨。 塔拓还欲再说,李攸摆手,向绿松要来一根枝条,当场以灵力炼化。 黑色灵力包裹下,枝条逐渐褪去原貌,华为一柄金色弯刀,刀身两面镌刻篆字。 李攸手捏法诀,再祭以金乌真火,篆字发光,两条火蛇缠绕刀身,张开巨口,似要择人而噬。 “此物不及金乌,却可抵元婴法器。”抹过刀背,李攸以法力托起弯刀,送到塔拓手中,“我取你族之宝,便以此偿还。” 另有数言,李攸以法力传音,唯有塔拓一人知晓。 “此法器源自守山器灵,你自行祭炼,可成本命法宝,亦可传于后辈。” “谢尊者!” 塔拓横托弯刀,满面兴奋。 金乌真火虽为至宝,终不可为狄戎所用,恐为其反噬。以元婴法器交换,狄戎人唯有感激。 逢此时,旭日东升。 李攸立在半空,两头山鹿伴于左右。黑色袍袖飞舞,身后映出半轮光影,恍如仙人降世,天地间一片肃穆。 狄戎人感念李攸,道:“尊者欲行,我等不敢强留。日后但有差遣,狄戎人义不容辞!” 李攸点头,刚欲转身,忽见天边腾起一朵红云,隐有风雷之声。 一匹通体雪白,背生双翼的骏马,正御风飞驰而来。 狄戎人纷纷惊呼,现出喜悦神情,“是天马!” 天马? 李攸微感诧异,塔拓曾提过的那头马王? 两头山鹿连声呦鸣,如遇大敌。 红云飞散,白马四蹄踏空,片刻奔至李攸跟前,压根不理会两头山鹿,昂起头颅,棕色眼眸透出无善意。 “咴咴——” 白马长嘶,鬃毛随风飞舞,闪烁点点银光。 李攸探手,抚上白马脖颈。 白马垂首,额心浮现数条红纹,主动贴上李攸掌心,温热脉动传来,就此立下盟誓。 “奉我为主?” 送上门的马王,留还不留? 瞅瞅危机感十足的山鹿,终究没能抵挡住诱惑,取出两粒蝎血丹,就此多出一位好伙伴。 天马欣喜万分。 千万年来,能令金乌真火臣服的强者屈指可数。“最近”一位还是夏朝人皇。承自历代马王的记忆,令它自觉找到一个好“归宿。” 可惜,记忆传承未必靠谱。自觉的好归宿,很可能是个大坑。现实很快给了它沉重一击。 两粒蝎血金丹下肚,马身突被藤蔓绑住,藤蔓另一端,直连绿色宝车。 李尊者托着下巴,左右看看,满意点头,“果然,还是马车更合我意。” 白马:“……” 山鹿:“……” 旁观众人:“……” 鹿王拉车已够奢侈,马王一样用途,这是要逆天不成? 壮汉们跟随李攸不短时间,仍吃惊不小。 扁舟上的云真人果断被闪,长叹一声,李道友果真道随本心,肆意潇洒,不同反响。 山鹿被白马替代,自觉无颜面对千刃山父老,对着天马鼻孔喷气,虎视眈眈,大有来战一场的架势。 为避免内部冲突,李攸只能将两者分开,许轮流上岗。 所谓人品太好,天上掉馅饼,不能高兴太早。处理不好,内部矛盾爆发,石头也要挠头。 此间事已毕,李攸同狄戎人告辞,飞身登上宝车,返回燕地。云霁自然同行,李攸全当看不到此人,总算不再牙疼。 前行数里,李攸突然推开车门,扬声道:“两位既已至此,何不入内一见?” 一边说,一边执起通天壶,倒出两杯热茶,正对车门。 灵气自壶中溢出,两道颀长身影穿空飞过,落在车辕。 扁舟中,云霁收回目光,又取出一部竹简。 草原之上,只露一面便隐去踪迹。其后一路跟随,不见半点杀机。 以他之见,两位大能应对李道友不抱歹意。若说善意……如玉面容闪过一丝迟疑,思及自身隐秘,终归于无形。 此事不是他能牵涉,暂且置身事外为好。 宝车中,灵狐被亲爹团成球,自觉往日放言都成了笑话,尾巴遮脸,一声不出。 妖王好奇打量李攸,眼中疑色越来越重。 “你不是人修。” 李攸点头,以灵力推出茶盏。 “我本为千刃山中一块黑石,经几番雷劫,借仙灵草化成灵体。” 千刃山黑石入道? 妖王诧异,似未想到李攸这般“老实”,问什么说什么。 “二位来历,我能猜出大概。”李攸正坐,目光落在巫帝脸上,“能同两位一晤,乃李某之幸。” 关于上次在车内发生的种种……为自身考量,间歇性失忆很重要。 妖王端起茶杯,目光转向巫帝。 通天壶,聚灵杯,巫族之物,竟出现在外人手中。其中有何缘故?至于小九说的那通胡话,他是半个字也不信。 饮过半盏灵茶,巫帝拂袖,开口道:“非是巧遇,此行特为寻你。” “为何?” “为此。” 伴着话音,李攸面前突然出现一团紫光,光中一粒金丹,正是金玉髓。 下意识摸上颈间,倏然想起,巫帝珠已经消失。 终于确信,灵狐所言全为实情。灵珠确寄巫帝法身,否则如何解释,被紫气吞掉的金髓,会出现在本尊手中? “此为金玉髓。”巫帝收回紫气,手托金丹,道,“乃三界至宝,唯存人皇宫之内。” 李攸沉吟片刻,能猜到话中未尽之意。 “两位在找人皇宫?” 巫帝点头。 “认为我能帮上忙?” “自然。” 李攸再次沉默。 巫帝突然探手,放出一条紫色灵龙,不比巨龙强悍,反是精致小巧。 灵龙环绕宝车一周,发出欢悦龙吟,口中喷出一道灵光,直接李攸额心。 后者忽觉额心一阵灼热,覆手其上,竟是草籽被灵光包裹,正移出气海。 “什么?!” 李攸大惊,欲-以灵力抵抗,却是半点动弹不得。 巫帝挥手,紫色玲珑化作帷幕,雾霭朦胧,将妖王父子隔绝在外。 “炎青?” 帷幕中,草籽被两道灵力牵扯,载浮载沉。 巫帝将李攸拉至身前,指尖点上李攸额间,“别动。” 李攸全身僵硬,只觉一股霸道灵力冲入气海,自身灵力被完全压制,似要被一口吞噬。 瞳孔骤缩,脊背发寒,仿佛又回到石中岁月。 这就是境界威压? 正要奋力一搏,眼角忽觉一阵温热,陌生指腹沿脸颊滑下,抬起他的下颌。 “你既为石,当属巫族。”   ☆、第三十八章 当属巫族? 李攸表情漠然,眼中透出不信。 几番催动灵力,欲-挣开束缚,却是徒劳。 紫色灵力如龙蛇盘绕,越缠越紧。气海为其所困,石子表面金纹波动,黑色灵力稍聚即散。 绿洲中,梧桐双木根须深入湖底,湖面荡开层层波纹。 悬山上,云图闪烁微光,无形的罡风盘旋山底,仿佛预示将有大变。 气海震动不停,绿松当机立断,催动自身灵力,联合梧桐双目,同外力相抗。 李攸压力稍减,然能动一动手指已是极限。奋起反抗,反制对方,仍是痴心妄想。 “不信我所言?” 李攸转动眼珠,发不出声音,如何回答? 巫帝了然,正要收回灵力,突然眉间一皱,没有任何预兆,紫色灵力化为利刃,切断了草籽同李攸之间的联系。 眼睁睁看着草籽化为一道绿光,飞入巫族袖中,李攸错愕两秒,旋即双拳紧握,愤怒化为滔天巨浪,引动金乌真火,以自伤气海为代价,终于熔断紫气,挣脱束缚。 轰! 金乌真火-爆-裂,灵力狂涌。 火舌--舔-过,闪电在火中妖-娆-起舞,紫色帷幕出现道道裂痕。 “走!” 红影闪过,妖王飞身跃离宝车。灵狐被捏着后颈,四爪腾空。想要恢复十丈之体,却被亲爹牢牢抓住,无任何实现可能。 轰! 宝车碎裂一角,亭柱亦出现裂痕。 噬魂藤舞动枝蔓,遵李攸之命,卷起山虎鲁川四人,迅速远离-风-暴-中心。 藤蔓自颈上脱离,天马好奇回头,顿见火光冲天。不及惊讶,险些被火焰烧到鬃毛。意识到情况危险,当即长嘶一声,双翼扇动,蹄下聚起四团红云,瞬息奔出百米。 飞到中途,突然想起尊者还在车内。再回头,只见宝车陷入一片火海,哪里还有李攸身影。 “咴咴!” 好不容易找到的归宿,不会就这么没了吧? 爆-裂-声不断,云霁祭出狼毫,连书三张符篆,勉强稳住扁舟。欲-靠近一探究竟,却被黑金色火焰阻拦。 火星溅到舟首,险伤及金丹器灵,引法器自燃。 云霁不由骇然。 收服真火,不到一日即可炼化?观其威力,竟比之前暴烈数倍。究竟如何做到? 妖王抓着儿子,临空俯视火海,金眸微闪。 “父王?” “别出声,仔细看。” 仔细看? 灵狐转头,带着满心疑问,不再开口。 宝车终断为两截,紫色帷幕碎成千块,落入火海,燃起道道薄烟,风吹不散。 李攸飞出车亭,张开黑色灵伞,手捏法诀,祭出七柄玉剑。 七剑当空,七道光柱冲天而起,排开火光,撕开云层。 “还给我!” 俊秀面容不复淡漠,眼角眉梢浮现无尽杀意。修长身影立在火海中,周身黑气涌动。 “将草籽还给我!” 剑气袭来,巫帝侧身,长袖挥过,两条巨龙咆哮升空。 跃身踏上龙首,银发被罡风吹起,宽袖绯纹,似风中展开的黑翼。 “仙灵草生为仙宝,存灭自有定数。”冰冷的声音穿透罡风,清晰传入李攸耳中,“观你之意,欲-助其再生?” “是又如何?” “虽也可行,但此时绝非良机。若一意孤行,定会招致九天劫雷。” “招来雷劫,被雷劈碎,我自认命!” 李攸足踏虚空,昂身而立。 黑袍风鼓,眸中凝出血光。 双手同捏法诀,七柄玉剑嗡鸣相叠,篆字蔓延整个剑身,成两条光链浮起缠绕,漫射万千金光。 金光中心,七剑渐融成一体。剑身细长,半面篆刻金纹,团绕黑光,蕴含无穷煞气。 李攸握住剑柄,剑尖直指巫帝。 “我生在此世,存于天地,七百年唯有灵草相伴。雷劫也好,逆天也罢,皆是我种下的因,我甘愿承其果。请阁下从我所愿,交还灵草!” “你意已决?” “是!” “只为一株灵草?” “对!” 话音落下,灵伞已张至极限,伞面盘绕金光。 李攸不谙剑法,只依器灵牵引,一剑横劈。 剑光暴涨,骤成白链,弧形斩过云层。 巨龙咆哮,同为剑光所慑,龙须颤动,腾身后飞。 巫帝拢手,身前张开紫色巨盾,剑光再近不得半分,却是只守不攻。 李攸催动全身灵力,气海内灵石飞速减少。 灵光已成黑雾,剑光由金变白,继而成一片惨白。凝聚在光中的剑意愈发恐怖。若之前只是愤怒,现已全部转化为杀意,势入滔天洪水,足可毁天灭地。 见此情形,巫帝眼中终现一抹诧异。 妖王飞开更远,趁机教育儿子,看到没有?捆你根本不叫欺负,拿出真章,你早被制成围脖,要么做狐皮踏脚。 灵狐主动团成球状,缩在妖王手中,一边发抖,一边默默流泪,愈发受伤。 这样-恐-吓儿子,当真是亲爹? 不知儿子心灵受创,妖王张开法力,隔绝烈焰剑光,思索两秒,问道:“小九,你跟在此人身边,可曾觉察异常之处?” 擦掉眼泪,灵狐摇头。 除预感将有大机缘,不能离开李攸身边之外,他对李攸的身份来历一概不知。与巫帝的关系也只是猜测,观眼前情形,也可完全推翻,无半点可能。 灵狐终究不是真傻。 虽然父王母妃也会吵架动手,却是点到即止,绝不会凶残到想一剑戳死对方。 “没有异常?” 妖王皱眉,疑惑更深。 火光边缘,鲁川兄弟和山虎石豹瞠目结舌,彻底陷入呆滞。 “兄长。” “啊?” “尊者……究竟是何境界?” 早知尊者道法高强,只没料想,会强到如此地步。 一剑毁天,一掌灭地。 一山两观五皇十八宗,单打独斗,可还有尊者之敌? 云霁立在舟首,紧握狼毫。 山门英才,十六代首席弟子? 皇室血脉,当问鼎天下? 自幼坚定的所有信念,都在这一刻发生动摇。观巫帝李攸斗法,推测李攸境界,对比自身,几-欲-生出心魔。 火光中,巫帝终收起盾牌,一改守势。 手指点过虚空,红色巨龙化作一杆血色长枪,凌空飞至,锋锐逼人。 李攸来不及收剑,只能硬着头皮顶上。 “开!” 灵伞涌动黑光,堪堪挡住两次攻击,终没能抵住第三次。 嗤—— 裂帛声起,灵伞被长枪扎穿,灵气自断口处雾状飞散,本已损伤的气海再添裂痕。 因与神识相连,灵伞被伤,李攸仿佛被人当头砸下重锤,耳际嗡鸣,眼前发黑,长剑脱手,将要当空坠落。 长剑失去灵力支撑,剑光变得暗淡,煞气不存。 七剑器灵飞出剑身,浮在半空,勉强维持剑阵不散。 “尊者!” 白马长嘶,迈开四蹄,疾如一道银光,拼死飞跃火墙。李攸落在马背,嘴角流下一线金髓。 一株绿松张开虚影,替代灵伞,护住李攸神识。 梧桐双木现出灵体,借被李攸炼化的树心,合力挡住长枪。 冲不破树心屏障,长枪重新凝成龙身,盘绕梧桐,咆哮长吟。 “守山器灵?”见状,巫帝召回红色巨龙。 绿松现出老者身影,当即下拜,“请陛下不罪,手下留情!” 巫帝不语,手捏法诀,一道紫色灵光飞入李攸额心,数息包裹一团浊气,飞出李攸气海。 “执念太深,日久必生出心-魔,有碍道基。” “谢陛下!”绿松再次下拜。 李攸动弹不得,神识仍然清醒。 紫气入体,不似之前霸道,反融入石子,弥合气海裂痕。不过数息,体内已灵气充盈,仿佛将浊气全部-吐-出,刹那间变得轻松。 “欲-修成大道,心志需坚。然事有两面,过犹不及。” 巫帝收起巨龙,金乌真火也随之熄灭。 火灵小心翼翼退后,悄悄瞅一眼巫帝,似被惊吓,飞一般逃回李攸气海。 绿松躬身,仍护在李攸身侧,不肯退后一步。 梧桐双木慑于巫帝威压,本体瑟瑟发抖,灵体变得单薄,唯靠树心方能支撑。 白马嘶鸣,以双翼护卫李攸,对巫帝满是警惕。 巫帝不以为意,飞到近前,灵力捆缚白马,掌心覆到李攸颈侧,道:“你既为巫修,我自当护你。然今日之事,我实有过。仙灵草暂存我处,你了结此界因果,自可去巫界寻我。要令其复生,我也可助你。” 话落,拇指擦过李攸唇角,指尖染上一抹金色。似迷惑瞬间触感,两指轻捻,旋即合拢掌心,隐于袖中。 不待李攸出声,巫帝挥袖撕开一道空间裂缝,踏入虚空。 与此同时,包裹紫气的灵珠,再次悬到李攸颈上。 妖王心存诸多疑惑,将灵狐丢给李攸,紧随巫帝而去。 “小九暂托于你,日后必有重谢。” 空间裂缝合拢,两位大能如一阵飓风刮过人界,又突然消失。 气海裂痕完全弥合,李攸直起身,接住半空飞来的灵狐,向绿松梧桐道谢。 “尊者不必如此。”绿松道,“既跟随尊者,自当为尊者出力。” “一事归一事。”李攸摇头。 “既如此,尊者不若多赐几颗金丹。”绿松满是期待。 “……好。”该说什么?想感动一下都不成。 得李攸允诺,绿松大喜,重回浮空山。梧桐双木拜谢,归于绿洲。 灵狐老实团成球,讨好的蹭蹭李攸手腕,狐眼晶亮,九尾摇摆,态度与之前相比,当真是天差地别,截然不同。 “想继续跟着我?” “自然。”灵狐点头。 “也好。” 意外的,李攸没有事后算账,大度得让灵狐瞪圆眼睛,很是不安。 就这样算了,不因为告状捆他? 李攸挑眉,想被捆? “不想!” “我收下你,老实呆着便是。” 将灵狐放到马背,李攸收起宝车,召回鲁川四人,转向云霁,露出一个很“人性化”的笑容,道:“李某法器受损,前路要仰赖云道友了。” “未能相助李道友,云某已是惭愧。”云霁面现赧色,“道友此言,更让在下无地自容。” “能得那位大能指点,实为李某机缘,他人尚且求不来。”李攸笑道,“道友不必如此介怀。” “指点?”云霁表情一顿。 “指点。”李攸斩钉截铁。 静默两秒,云霁拱手,不再多问。 宝车需重新祭炼,李攸自乘白马,请云霁搭载鲁川四人。安排妥当之后,按预定计划,继续向燕地行去。 同之前相比,两人心境都产生不小变化。 为定道心,云霁决意,冰湖探宝之后,立刻返回山门,闭关静修。 李攸面上不显,实已下定决心,待冰湖归来,同玄楼观做个了结,必要往巫界一行! 西阳关 李攸同巫帝斗法之时,城内突现异状,五色彩光自云间直落,恰好罩在祭台被镇压之处。 地底传出阵阵轰鸣。镇压祭台的石柱出现裂痕,符文纷纷剥落。法阵破开一角,涌向石柱的法力由此截断。 九层祭台自底部开始亮起,符文雕刻变得鲜活,似要挣脱千年囚笼,破土而出。 “怎么回事?!” 察觉异状,虎阳尊者马上祭出将印,勉强稳住法阵。 待以法力探入地下,见四方石柱俱出现裂纹,祭台亮起光辉,顿现震惊之色。 思及山城之变,浮空山坠落,饶是镇守北疆百年,遇险境无数,虎阳尊者也是手脚发凉,心中升起不祥之感。   ☆、第三十九章 西阳关异象持续五日,将印渐渐镇压不住,城内开始人心不稳。 直至五位皇室供奉自都城赶到,借燕皇钦赐印玺张开法阵,替代石柱镇压祭台,地底不再轰鸣,众人才松了口气,安下心来。 然随皇室供奉抵达,密见隐在军中暗探,冰湖埋藏巨宝一事再隐瞒不住。被五人当面询问,虎阳尊者方才知晓,跟随他多年的亲卫部将中,早藏有燕皇心腹。 虎阳尊者当即震怒。然在愤怒过后,是无尽的恐慌。 亲信中有燕皇密探,意味着多年谋划早被都城掌控。举兵也是徒劳,终将功亏一篑,不可能成功。 可就这样束手就擒,他绝不甘心! 当此时,五位皇室供奉已入住将府,身怀燕皇密令,看守虎阳尊者。 “尊者为国镇守边境多年,陛下感念尊者忠心,已下旨封赏,赐下王府。” “尊者回京之后,或潜心修道,或安享尊荣,尽由本心。” 五位皇室供奉看似客气,实则已将虎阳尊者视做囚犯,时而闪过轻慢神色。 端坐首位,耳听五人之言,虎阳尊者紧握双拳,手背鼓起道道青筋,面色阴沉,隐忍不发。 待五人离开,厅内突传数声轰响。 “辱-我太甚!” 伴着愤怒咆哮,厅内桌掀椅塌,壶盏碎裂,如飓风过境,一片狼藉。 “小小供奉,无他人授意,安敢欺我如此!” 提脚踹飞圈椅,仍不解胸中郁气。虎阳尊者一甩袍袖,大步行出厅外,祭出法器,直奔军营武场。 “回京断无生路,既如此,本座何须诸多顾忌!” 飞至武场上方,众部将闻讯齐聚。 场边战鼓阵阵,虎阳尊者纵身跃下,两脚半陷地中。催动法力,周身旋起风状漩涡,武场法阵急传-爆-响,众部将噤若寒蝉,恭立两旁,不敢出声。 “来,你、你、还有你,同本尊斗上一场!” 祭出一支长戟,虎阳尊者连点数名部将,均为奉-皇-命-潜-伏-亲军之人。 “尊者,末将……” “随我镇守边关一甲子,当知我的脾气。休要啰嗦!” 一声暴吼,不掩杀气。 部将不敢继续迟疑,只得祭出长□□,飞身跃入武场。 □□戟相-撞,荡开无形法力。 众部将只觉厉风如刀,含恐怖戾气。有刚筑基者,不得不祭出法器,才未当场出丑。 五招过后,长□□被挑飞。没有开口求饶的机会,长戟已穿胸而过。 护心镜裂成两半,气海随之破碎。 鲜血涌出伤口,部将后退两步,终支撑不住,双膝跪地,如山倾倒。 “再来!” 武场见血,杀气更浓。 虎阳尊者根本不掩-杀-人意图,凡被他点出之人,均要命陨当场。 将府内,五名皇室供奉对武场之事了若指掌,却无意阻拦。 “秋后寒蝉,鸣不了几日。” “待其回京,这些棋子已是无用,不除有碍陛下圣名。”一名供奉摆开棋盘,黑白两色棋子排开长龙,“他动手,正好省却我等费力。” “棋老所言甚是。”另一名供奉道,“关于冰湖藏宝一事,诸位可有见解?” “此事应该不虚,我等需飞讯禀报陛下。” “正是。” 五位皇室供奉议定,放飞纸燕,只等燕皇示下。而虎阳尊者,早不在他们眼中。 以暴-虐-泄愤,离崩溃只一步之遥。 昔日威震北疆的燕震已被逼到绝境。为防狗急跳墙,五人不再时刻以法力-监-视,只等燕皇令到,将其“请”回都城。 虎阳尊者在武场连杀三日,铠甲被鲜血染红,却未如五人预料,彻底失去理智。相反,察觉五人法力撤出武场,当即冷笑数声。 “以为本座已是穷途末路,早晚成丧家之犬?” 狠狠将长戟-插—到地上,甩掉掌心污血,冷笑中燃起狠意。 “我这条丧家之犬,定要你们好看!” 两日后,李攸云霁途经燕地官道,忽见自东、西方向各飞来一行修士。 距离稍近,两人发现,东来一行人中,有数张熟悉面容。五轮宗穆长老,蓝衣女修刘婵,以及数名内门子弟。 李攸拍拍马颈,停在云中。 云霁遥对穆长老等人颔首,亦无上前寒暄之意。 可惜,云真人予人印象过于随和,众人不解其心,纷纷催动法器上前。 穆长老拱手道:“两位道友,许久不见,近日安好。” 云霁无奈,只得温和笑道:“穆长老安好。见诸位行色匆匆,不知有何要事?” “云道友不知?” “还请穆长老赐教。” “近日传言,燕地冰湖内藏巨宝,各宗门得知消息,正陆续遣人赶往。穆某此行也是为此。” 冰湖藏宝? 云霁眉间微皱,惊讶之情恰到好处,“消息可确实?” “这……”穆长老迟疑片刻,虑及往日恩情,终将所知和盘托出,“消息从西阳关传出,又有燕国皇室供奉传讯纸燕为证,定是不假。” “多谢穆长老告知。” 云霁拱手,转头看向李攸,两人眸中俱是一闪。 事由西阳关-泄-露,是虎阳尊者背诺,还是另有他因? 婉拒穆长老同行好意,云霁催动扁舟,行至白马前,道:“谨慎起见,当去西阳关探个究竟。” “以我之意,却是不必。”李攸摇头。 “为何?” “事已泄密,查明原因,也是于事无补。”李攸抚过马鬃,眺望冰湖方向,道,“观五轮宗行色匆匆,定有他宗门人已至冰湖。为防宝物旁落,你我最好马上前往冰湖。” 冰湖难下又如何?云霁既能寻找办法,他人亦可。况且,他没有多少时间在此耽搁。 “道友所言甚是。” 云霁斟酌两秒,赞同李攸提议。 不过,待冰湖归来,西阳关终是要走一遭。 两人议定,加速赶往冰湖方向。 为免中途遇到“熟人”,拖延行程,云霁以狼毫书就符篆,隐去扁舟行迹。 李攸手捏法诀,白马挥翼长嘶,行经处,似有流光火云飞过。此种情形下,认出马上之人,也无法上前打招呼。 待风灌入口,一人一马早飞驰无踪。 马背上除了李攸,还有火红灵狐一只。 距离冰湖越近,灵狐越是激动。远远看到冰封雪色,终于忍不住立起身,用力挥舞爪子。他预感的大机缘,定在此处! 灵狐心情大好,激动不已。 李攸云霁停在半空,不约而同皱眉。 千百年不见人烟、鸟兽绝迹之处,此时竟是人声鼎沸。随处可见宗门子弟,山门武修,还有为数不少的五国散修。 各种谈论声随风入耳,李攸团着灵狐,低叹一声,“还真是热闹” “恩。” “以云道友之见,你我何时动手最好?云道友?” 数声不闻回应,李攸转头,发现云霁神情冷峻,眼中似有寒霜,与平日大相径庭。 顺目光看去,见一锦袍青年,金冠束发,玉带缠腰,袍绣麒麟,冠缀明珠,五官俊美,细观之下,同云霁有三分相似。 灵狐动动耳朵,小爪子拍一下李攸,道:“那人和这个姓云的一样讨厌。” 李攸不出声,团起灵狐,移开目光,无多大兴趣。 此行是为取宝,旁人的恩怨情仇,是非因果,与他无关。 因万年玄冰之故,冰湖湖面常年冻结,盛夏亦少见融化。 正逢隆冬时节,冰层更厚达十数米,湖面如土石浇筑,坚固异常。众修士想尽办法,也无法凿开冰层。 以法力破开缺口,也会因玄冰之气马上冻住。 马上自冰口进入? 最大可能,进不去冰湖,反被冻在冰层,做人形冰雕。 修士的确不畏严寒,但也要看具体情况。遇到万年玄冰,不死也要脱层皮,甚者境界倒退,气海损伤。 “云道友早有预料,方才邀我同行?” “只是其一,更因我与道友有缘。” 李攸:“……” “此时不宜露面。”云霁恢复笑容,道,“待人少时,你我再寻机下湖中。” 李攸摇头,并不赞同。 “李道友另有想法?” “云道友以为,何时人才会少?” “这个……” “宝物不现,聚集到此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一边说,一边指着远处几个黑点,十成十是飞行法器。 “现在只是宗门散修,五国宗室,若是燕国召集军队,你可想过后果?” 云霁微凛,军队? “西阳关。” 李攸话落,云霁终下定决心。 “道友所言甚是。不过,你我入湖仍要择好时机,做万全准备。 “正是。”李攸点头,没有反驳。 两人隐于云中,自不为湖上修士所知。 经过法器,未有元婴尊者,也难察觉云中异常。 云霁取出皇墨,抓来一片云团,道:“请道友金乌真火一用。 “金乌真火?” “是。” 李攸打个响指,一团黑金色火球浮在掌心。 火灵化成拇指大小,抱住李攸一根手指,“尊者。” “恩。”李攸点头,递出一粒蝎血丹,“借你一用,莫要调皮。” “是。”火灵松开手指,改抱金丹,满脸喜意。 云霁将皇墨靠近真火,待墨上篆字闪动金光,立刻祭出狼毫,以墨入符,挥笔书成六道金符。 动作行云流水,挥洒自如。看似在一张云纸书写,实则六符并成。 十息过后,墨上金光消失,十八张金符自半空飘落,落到云霁手中。 “此乃雷火符。”云霁收起皇墨,道,“以法力催燃,可破玄冰之气。” 语落,取出一颗小指大的圆珠,内中晶莹,如有水涡流动。 “此为避水珠,赠与道友。” “多谢。” 李攸没有客气,接过避水珠,抛给云霁一粒蝎血丹,以物易物,两清。 突然,湖面传来数声雷鸣。 “是烈焰宗。” 云霁把握时机,迅速收起扁舟,急速扑至冰上,借雷烟遮掩,祭出六道符篆。 金符融开冰面,李攸以灵力护住全身,随云霁跃入水中。 云中,鲁川四人背靠背,坐在板砖之上。 一株噬魂藤绕过砖身,啪—啪-甩出两张符篆,四人同板砖一并消失,湖面修士,无一察觉异样。 只有云间偶尔传出声响,“尊者此行,不知需要几日。” “尊者昨日说,待从湖中归来,便让我等暂返千刃山。” “离山日久,不知族人可都安好。” “有尊者留下泉水,定是无恙。” “千机宗大仇未报……” “山城不存,又到哪里去寻?” “鲁兄也随我等同去……” 四人商议时,李攸同云霁已深入湖心。 冰面烟雾散去,烈焰宗耗费八枚雷子,仍收效甚微。 巴掌大的冰洞,根本不容人通过。试着由此开凿,却是边凿边冻,不知要拖到猴年马月。 束手无策,不少修士已有些灰心,生出离意。 殊不知,有两人已避开众人视线,潜入湖心。 黑暗中,避水珠膨胀成透明圆球,分将李攸云霁笼罩其内。 灵狐团成球,死命扒在李攸肩上。 云霁不停祭出符篆,李攸隔空挥出灵力,借幽暗金光指引,不断下沉。 “尊者……好冷。” 灵狐牙齿打颤,李攸不觉寒冷,行动却有些迟缓。 正要催动灵力,颈上巫帝珠突然发出紫光,凝出巫帝法身,以袍袖护住李攸,越过云霁,视玄冰如无物,径直前行。 湖水如有灵识,察觉威胁,自底部冒出无尽气泡,如滚水沸腾。 只不过,滚水烫人,这些气泡却是寒冰所化,足将金丹修士冻成冰柱。 “李道友!” 气泡愈发密集,云霁不敢冒险,忙催动法力,避水珠飞速后撤。 李攸被巫帝法身护住,仍在继续下潜,片刻穿过气泡,消失在黑暗之中。   ☆、第四十章 黑暗似永无尽头,无数气泡结成一堵透明屏障,欲-阻绝外来者入侵。 黑袖挥过,紫光倏然亮起,避水珠现出数条裂痕,瞬间破碎。 玄气屏障被紫光冲破,两人一狐急速前行,如入无人之境。 轰! 湖底传来巨响,冰湖如被-侵-犯-领地的荒兽,愤怒咆哮,亮出尖牙利爪,连续对入侵者发起进攻,却如抓上一面坚硬石壁,牙齿崩碎,爪尖断裂,徒劳无功。 李攸被巫帝法身护住,虽无避水珠,寒冰玄气仍被隔绝,未受半点-侵-袭。 灵狐不甘,突然自他肩上跃起,周身腾起灵光,映在湖中,似团团狐火。 “嗷!老子被冻死……也不领老不死人情……嗷!” 意志坚定,绝不向现实低头。冰却更冷,似要冻住灵光,引得灵狐嗷嗷直叫。 声音断断续续传至耳中,李攸木着脸,不去看在气泡中翻滚的火红身影,一心向前方探寻。 此行只为寻得荒兽骨骸,炼成洞天福地。 得巫帝法身相助是一回事,至巫界抢回仙灵草是另一回事。 是恩当报,吃亏也要找回场子。 一时非一世。 一战之败,如当头一锤,醍醐灌顶。 愤怒、委屈、憋闷,在这个世界都是无用之物。与其自怨自艾,不如奋发图强。 既以强者为尊,他便要做最强。 届时,自可行天下路,通三界途,无人能阻。 是为仙灵草,也为他自己。 一念通达,黑色灵光忽然涌出,同紫色灵光交织一处。 巫帝法身略感诧异,却未减缓前行速度。只催动更多灵力,将李攸包裹其中。 气海中,石子被金光包裹,如升起一轮金阳。 待光芒散去,灵力环绕处,已是一块黑色石玉。 石玉表面浮现层层篆文,形成无数法诀,俱为灵石金纹所化,堪比巫妖两界皇者传承。 随篆字成型,绿洲、浮空山皆有回应。人皇真血也似要从千年沉睡中醒来,泛出淡色荧光。 悬山云纹骤然亮起,灵云中,三座仙山,三座巍峨宫殿,再次出现。 七色长虹铺开拱桥,穿过云层,通往仙山群殿。 未知因由,中途突遇阻碍,断裂消融,化作万千彩光,如落细雨,归入云层。 自玄妙境界醒转,李攸赫然发现,自己正被巫帝法身横托,穿过气泡屏障,深入冰湖底层。 突然之间,湖水不再冰冷,变得温暖宜人。 身处其中,如徜徉灵气海洋,似微风拂面,从未有过的舒爽。 同李攸相反,巫帝法身似乎极不适应此处。在水流中渐渐变得透明,最终化为一道紫光,重新凝成巫帝珠,悬在李攸颈间。 湖水清澈透明,脚底俱为金色细沙,间隔隆起几座“沙丘”,灵气充盈。 墨绿色水草在水中摇曳,巴掌大的彩鱼成群游过,卷起水波,像是道道霓虹。 气泡浮在头顶,慢慢凝成块状坚冰。 冰层虽厚,却近似透明。 细观会发现,冰中包裹无数奇珍异宝,法器灵植,荒兽骸骨,均随水流缓慢移动,似逐波万年。 李攸仰头站在湖底,仔细搜寻记忆,认出十余株灵植,皆为仙宝,不逊仙灵草分毫。其中两株,在人界已是绝迹。 不为炼化洞天福地,单能取得冰中异宝,对修士而言,已是天大机遇。 念头升起,顷刻又被压下。 灵植冻在冰里,取出不易,定要费一番-功--夫,难保不出意外。 何况,他绝不相信,千百年来,真无一名修士到过湖底。坚冰中的法宝就是证据。 以此推测,先他一步的猛士,要么被气泡冻成冰柱,永沉湖心,要么撞大运穿过冰层,却遇到其他变故,再没能出去。 灵植虽是至宝,于他却无大用。 李攸没兴趣在湖底冻上几年,只想尽快取得荒兽骨骸,离开此地。 “保险起见,莫伸手为好。” 打定主意,李攸手捏法诀,祭出树心。 两息过后,树心化作一柄绿杖,立在水中。 湖水遇树心灵光,缓慢向两侧分开。如摩西分海,形成一条湖底通道。 迈出两步,突然想起,他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摸摸肩膀,瞬间恍然。 抬头望去,冰层中,果然有一个火红身影正在奋力挣扎。 妖火燃起既灭,根本无法穿透万年玄冰。眼见灵狐要冻成冰团,和异宝作伴,李攸总算大发善心,隔空祭出一道金乌真火。 金乌真火遇到万年玄冰,发出刺耳声响。不似火融寒冰,更似两名壮汉挥刀互砍。 事实也是如此。 金乌真火现出灵体,飞身扑到冰上,同另一个肚兜娃娃以蛮力互博,拳脚齐上,滚在一起。 博斗中,火灵使出全力,金铃频响,满脸通红,冲天辫都燃起火光。 “嗷!” 两个回合,火灵略胜一筹,扳倒对手,叉腰狂笑。 坚冰裂开,灵狐惊险脱身。然冰中玄气同样自裂口冲出,眨眼间,周围湖水便成冰山。 李攸接住灵狐,收回金乌真火,立刻抓起绿杖,头也不回,撒腿就跑。 身后传来哇哇大叫,寒冰玄气密集落下,每跑一步,即有冰块自头顶砸落。 李攸跑得更快,同时也在庆幸,幸亏没对冰中珍宝下手,否则,不知是何下场。 中途,灵狐似察觉什么,小声开口道:“尊者……” “闭嘴。” 绿杖光芒减趋暗淡,李攸顿时一凛。心知树心灵力将到极限,只得收回气海,以自身灵力对抗四面涌来的湖水,扛住当头砸落的坚冰。 “尊者,我有话……” “我说闭嘴!” 惊险躲开巨冰,李攸两手团起灵狐,不许他再出声。 黑色灵伞在湖底无多大用处,倒是绿松自告奋勇,以本体移出气海,瞬间长至百米,树冠张开,树干缠绕灵气,硬生生抵住寒冰玄气。 同时,树根穿过细沙,为李攸铺开道路。 “尊者,这边走!” 守山器灵浮现湖中,为李攸指路。 灵狐奋力挣开身躯,高声道:“尊者,那边、去那边!” 狐爪高举,与绿松同指一处。 “知道了。” 李攸答应一声,重新将灵狐放好,旋即手捏法诀,祭出三块方砖,将绿松收回气海。 “尊者,小老儿还能再挡一会。” “不行,万年玄冰,我都挡不住。万一伤到根本,谁指点我祭炼洞天福地。回去湖水里泡着!” “是!” 绿松-拔—起根须,圆胖的包子脸笑出褶,眼睛愈发成了两条细线。 “跟随尊者,是小老儿平生最大之幸。” “行了。” 李攸忙把绿松收回去,省得再收一张好人卡。 身后不停传来轰响,两块方砖已冻在冰中。 灵狐动动耳朵,突然自李攸肩头跃下,化成白马大小,不情愿道:“上来。” “什么?” 李攸脚步一顿,直接被狐尾卷起,落到灵狐背上。 “从出生到现在,我连父王母后都没背过!” 说着,以两尾护住李攸,全身腾起赤金色狐火,金眼闪过妖光,似一道红色闪电,悍然破开湖水,疾驰而过。 李攸趴在狐背,颈上巫帝珠突传震动,灵狐一声高叫,“老不死敢出来,我咬死你!” 叫声未落,两道紫光替代狐尾,护住李攸。 只这一次,巫帝法身未再露面。 灵狐飞速前行,轰鸣声渐远,四周湖水变得平静。 湖底细沙变成块状金石,嶙峋突起,层峦叠嶂,如水下山脉,湖中丛林。 “应该就是这个方向。” 灵狐停下脚步,挠一下耳朵。 李攸跃下狐背,弯腰拾起一块金岩,心神微动,块状坚石瞬间化为粉末,自指尖洒落,飘散水中。 如果不是情况不对,李攸当真很想打个饱嗝。比起荒川古境内最好的灵石,这些金岩更要胜出百倍、千倍。 灵狐傻眼,险些下巴落地。 跟随李攸一段时日,自知其饮食习惯。然灵石也就罢了,这里的石头是能随便吃的? “你吃了?”灵狐绕李攸一圈,试图发现异常。 “啊。”李攸点头。 “寒冰岩你也能吃?”再转一圈。 “这是寒冰岩?”李攸挑眉。 “……”停脚,不转了。 “倒是好东西。”李攸再抓一块,粉末依旧飘散。 “……”灵狐垂首,突然很想落泪。 “怎么?” “我服了。” 寒冰岩为荒古鲸王骨血所化,内含-狂-暴-灵力,他在父王宝库里看到过一块,不到半个爪子大小,内中灵力,父王足足吸收五载。 刚刚碎成粉末那块,够父王静坐百年。 就这么吃了?看起来一点事没有? 灵狐所想,李攸全然不知,知道也不会在意。 四周看看,理智终没有战胜-食-欲,祭出七柄玉剑,直接开挖。 七剑器灵浮出剑身,纷纷以袖遮脸。 明明是柄-凶-器,却被用来凿山砍石头……该高兴能为尊者所用,不会哪天成为储备粮食,还是为自己的“堕-落”流两滴辛酸泪? 砍断七座岩山,不见任何异常。 李攸召回玉剑,暂时收手。 灵狐看得眼热,也开始挥舞爪子。耗费半天,只挖出指甲盖一块,无奈,只得拉下面皮,向李攸讨要。 九尾齐摇,给点呗? 李攸没有拒绝,反正回来还要挖,匀几块出来不成问题。 “回来再挖?” “怎么,有疑问?” “没有!” 狐爪挥舞,绝对没有! 一人一狐达成共识,灵狐张开妖力,在前引路。 李攸行在其后,身边时而游过几尾湖鱼。由色彩绚烂,巴掌大小,渐到浑身坚鳞,小臂粗细,再到满口利齿,身长数米。他基本可以确定,冰湖底部,远超湖面大小,很可能同海相连。 原因? 前方游过的一条巨鲸,绝非湖中能有。 突然,灵狐停住脚步,直向前方一面灰色岩壁,道:“就是前边。” “前边?” “应是那面岩壁之后。” 李攸点头,越过灵狐,以灵力查探,发现整块岩壁宽达数百米,两侧几乎没有尽头。厚度也是相当惊人,非山城和西阳关的城墙可比。 摸索半晌,终于寻到一处裂痕,九块方形巨石,呈直线排列,填补其中。 “就是这里了吧?” 李攸将灵力凝入掌心,试着推动碎石,一下,两下,纹丝不动,改推为砸,依然如故。 灵狐同样无法,只能跟着李攸一起面壁。 突然,水中掀起乱流,水涡如飓风一般,伴着坚冰砸落之声,席卷而来。 李攸匆忙张开灵力,未曾察觉,气海中云图突然亮起。 随云图流动,灰色岩壁上,第三块巨石突然松动,如被急流冲开,滚落湖底。 “尊者!” 岩壁洞开,李攸连同灵狐,以及倒霉路过的两条鳞鱼,一并被-吸-入其中,不见踪影。 岩壁之后,风旋突然散去。 李攸摔落在地,察觉身处一座岩窟,一片刺目光亮。 站起身,水高只及膝盖。 向前数步,走到灵狐身侧,看清整座岩窟到底是什么,双眼瞬间瞪大。 湖心处,云霁困在避水珠中,面对无尽气泡,束手无策。 湖面上,众修士仍在奋力凿冰。 西阳关内,趁五名监视者不背,虎阳尊者深入地底,借符篆开路,目标直指九层祭台。   ☆、第四十一章 岩窟中,灵狐紧靠李攸身侧,金眼圆睁,狐尾竖起。看向洞口处,不知激动还是恐惧,半天出不了声音。 李攸同样呆立。 灰色岩壁就在身后,湖水坚冰浮在头顶。 洞窟两侧绘满古怪符文,如水波流淌,闪烁血色红光。 “这里究竟是哪?” 迈步前行,走到洞口,水已低至足踝。 再行百米,眼前豁然开朗,仿佛来到另一世界。 一望无际,似广阔平原。只是土地泥泞,树木枯萎,青草衰败,四处散落巨大骨骸。 残破的法宝仙器堆在骨骸之间,如废铜烂铁一般,千万年无人问津。与其说这是一处藏宝地,不如说是一座巨大的埋骨所,亦或是荒古时代一座古战场。 李攸踏出岩窟,灵狐亦步亦趋。 行到一具晶玉般的兽骨前,扯扯李攸衣袖,狐爪指向左前方一座“巨山”,道:“尊者,那里,快看那里!那就是尊者要寻的鲸王骸骨。” “那就是?” 李攸顺着狐爪望去,脖颈不断后仰,仍望不到“山顶”。 催动灵力,欲-纵身飞起,却发现此处似有法阵,亦或是境界威压,行动无碍,催动灵力却十分困难,遑论御风而起。 “走,过去看看。” 穿过半座荒原,沿途所见,无不令人惊叹。 陆上走兽,空中飞禽,水中游鱼,另有古怪甲虫,凡能留骨此地,体型最小也有丈余。 “这是……豹牙?” 在一具保存完好的兽骨前,李攸停下脚步,拾起一枚雪白獠牙。 整颗獠牙呈锥形,尖端锋利,根部有符文环绕。 附近没有其他骸骨,这枚獠牙只能出自豹骨。 见到豹牙,灵狐双眼发亮,竖着耳朵讨好,“尊者,那个……这颗豹牙给我吧?” “于你有用?” “有用!”灵狐用力点头,盯着豹牙,险些流出口水,“这是金豹牙,可助妖族淬炼本命妖火。父王有灵珠大一块,炼出的妖火远超前代妖王。等我成年,用它淬炼妖火,绝对能一爪子拍飞老不死!” “就这样?” “啊。” 灵狐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李攸无语两秒,将豹牙扔给灵狐。 志向十分远大,是否有实现可能……总之,努力吧,少年。 “金豹为荒古灵兽,据传曾为人皇坐骑。”欢喜收起豹牙,灵狐投桃报李,“虽已身死,神魂不存,骸骨仍是至宝,可用于祭炼法器,绝对比尊者现用的玉剑更好。” “此言确实?” “确实。” “很好。” 李攸满意点头,下一秒黑袖挥过,整具骨骸被收入气海石玉。 两头神鹿正在悬山下磨角,对着蝎钳流口水,计算下顿开饭时间,突见有高空抛物,来不及惊讶,飞速跃起闪避。 绿洲上,绿松泡在湖心,正和梧桐双木交流器灵心得,谈到高兴处,放松警惕,被兽骨溅起的湖水泼个正着。 豹骨之后,陆续有荒兽骨骸、三界法宝从天而降。 大小不一,形状各异,颜色更不相同,唯一类似之处,只有坠落方式。 轰! 又有两根长牙落入湖中,溅起巨大水花。 绿松和梧桐双木张开灵力,仍没能挡住水泼之势。 “尊者……” 试图以灵力传音,皆为水声压下。 更不妙的是,三具不知名的骸骨落点不准,自绿洲边缘飞出,未知缘故,竟被悬山吸收。 云图流动,三座孤峰矗立山顶,峰上环绕凹陷符文,连成三部法诀,被云图催动,如三头荒古巨兽于石中重生。 变化只在悬山绿洲,李攸虽有察觉,并不十分在意。 此刻,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鲸王骨骸之上。 在他身后,一条笔直长路,直接将荒原一分为二。 无数荒兽骨骸,法宝仙器,俱被清空。若非担心石玉内空间不足,整条道路,至少将拓宽三倍有余。 “绿松。” 为验证灵狐所言,李攸唤出绿松。 “依你看,这可是鲸王骨骸?” 绿松虽满腹抱怨,听闻李攸之言,也立刻咽下。扎根土下,树身笔直生长,顷刻长至百余米,且没有任何停止迹象。 李攸不能以灵力飞起,只能放出噬魂藤,借藤蔓攀上树干。 灵狐在树下绕了两圈,终于下定决心,腾身跃起,四爪牢牢抓住树皮,不待得意,忽然被噬魂藤捆住,随李攸一同上行。 虽说狐狸的专长不在爬树,以物种而言,狐狸爬树很不科学。但在下定决心后被如此对待,灵狐总是有些沮丧。当即垂下耳朵,不出一声。 再者,他说是鲸王,尊者不信,反倒要让那棵歪脖子树证实。不由更觉受伤,愈发消沉。 “尊者,小老儿可以保证,这绝对是鲸王骸骨。” 说话时,树冠终抵骸骨顶端,树干停止生长。 噬魂藤缠绕树身,李攸立上一根粗枝,视线正对鲸骨眼窝。 黝黑,深幽,仿佛一条时空隧道,燃起灵火,要将他带回荒古时期,荒兽的统治时代。 “炼成洞天福地,需要全部骸骨?” 非是李攸嫌麻烦,实在是这样一座“大-山”,所含灵力无法估计。全部收进石玉,天晓得会引来何种变化。 “尊者放心,只需……” 话到一半,绿松突然收声。 树冠轻摇,针叶簌簌作响,似因恐惧颤抖不停。 灵狐瞬间竖起颈毛,高声道:“危险!” 李攸不敢迟疑,单手抓住噬魂藤,纵身一跃,便要远离鲸骨。 不料,刚离树枝,变故陡生。 本该身死灵灭的鲸王,突然“活”了过来。 巨大眼眶中燃起蓝色幽光,头骨上方,凝聚出一枚蓝色光球。 球心处,一条长身宽吻,双眼如铃,背部深蓝,胸腹部生有白色斑点的鲸王,摆动长尾,不善的盯着李攸。 观其外形,分明是未灭的鲸王之灵。 “尔乃何人?为何擅闯此地?” 灵光颤动,鲸骨咔擦作响,眼中蓝光更盛。 李攸默然。 怎么回答,挖宝来的?会不会被一口气吹飞? “不敢坦言?” 篮色光球缓慢升起,过程中,鲸王的身躯不断扩大,从头至颈,达十丈有余。饶是如此,也不及鲸骨千分之一。 “实话实说。”李攸抓牢噬魂藤,重新在树冠站定,“我此行是为寻宝。“ “尊者!” 灵狐焦急,未知对方深浅底细,万一引来怒火,他们恐怕就出不去了。 “寻宝?” 意外的,鲸王没有发怒。 两秒之后,光球落回鲸骨头部,鲸王的声音中带着好奇,“为这些骨头?” “正是。”李攸一派坦然,“我欲炼洞天福地,更欲借鲸骨一用。” 沉默片刻,鲸王头顶喷出一道灵柱,“借我之骨?” “只要是鲸王之骨,均可。” “骨头给你,我有何好处?” 话音落下,沉默的变成李攸。 灵狐和绿松已放弃思考。眼前一幕,超出常识太多,三观都要被颠覆。 “你需要什么?”李攸道,“只要我能办到,都可作为交换。” “交换?” 蓝色光球发出彩光,鲸王慢慢缩小,至可同李攸平视,方道:“我给你鲸骨,你助我离开此地,重塑灵体。” “离开?” “正是。”鲸王将目光对准李攸颈间,道,“你身上有巫族气息,能助我重塑灵身。不然,今日便是尔等死期。” 李攸皱眉,巫帝珠突然亮起。 紫光闪过,巫帝法身拦在鲸王之前,长袖挥过,放出紫、红两条巨龙。 巨龙飞腾咆哮,龙身缠绕蓝光,结成绞网,牢牢困住鲸王。 “你是?” 鲸王没有着急挣脱,凝视巫帝半晌,忽然笑道:“原来如此。看来,我的确找对人了。” 此言有些莫名,李攸不解。 找对人? 是指他,还是巫帝? “那边的小子。”鲸王不理巫帝,转向李攸,“你带我离开这里,我不只许你炼化鲸骨,还可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秘密?” “对。”鲸王摆动尾鳍,半点没有被困自觉,“比起这些骨头渣滓,破铜烂铁,那才是好东西。” 巫帝法身收回两条巨龙,仍挡在李攸身前。 “我答应你。”思考片刻,李攸做出决定,“但是,我另有条件。” “条件?”鲸王再次喷气,“小子,做人不能太贪心。” “算不得贪心。”李攸道,“于阁下而言,不过举手之劳。” “这么简单?” “自然。” 鲸王满脸疑惑,李攸木着表情,只等对方答复。 巫帝垂眸,不置一语。 灵狐抱住藤蔓,靠在绿松身上,莫名觉得,眼前这位荒古大能将步己身后尘。 灰色岩壁外,鱼群惊慌逃窜。 挂着银蓝肚兜的玄冰之灵,坐在一块浮冰上,藕节似的手臂挥落,拳头砸在冰面,口中大叫:“哇哇!” 随着稚嫩的叫声,四周湖水陡然沸腾。 无数气泡涌动,没来得及逃离的鱼群,皆沦为冰雕。 “哇啊!” 冰灵再挥手,水流涌向岩壁,刹那凝成坚冰,凶狠-撞--击-岩壁,发出轰然巨响。 岩壁震动,余下八枚巨石头嗡鸣,湖底金沙卷入水流。 湖水逆流,湖心塌陷。 云霁困在湖中,险被涡旋卷住,冲进气泡。思量再三,终不敢继续停留,祭出最后六张金符,借避水珠向湖面飞去。 寻宝目的落空,李攸不知去向,挫败不可言喻。 哪知屋漏偏逢连夜雨,刚出湖面,早有数名修士候在一旁,锦袍青年也在其中。 云霁被困湖下多时,法力不稳。锦袍青年趁其不备,突然祭出元婴法器。 法力凝成金光,当头击下,其势不似要困住云霁,追问湖下巨宝,倒似要将其当场灭杀。 五轮宗穆长老,天人宗刘长老等先后赶来,见此情形,迟疑片刻,多选择转身离去。 一方为白云山内门弟子,一方为周皇次子,都不好惹。 为明哲保身,唯有两不相帮。 云霁之前大恩,已被抛之脑后。锦袍青年无耻之举,众人更视而不见。 生平第一次,云真人隐去温和笑容,生出将眼前人全部杀尽的-欲-望。 “云霁,你背离周室,背叛家国,令父皇蒙羞,还恬不知耻,习君子六艺,妄求大道!”锦袍青年偷袭得手,眼中满是得意,“今日,我便代替父皇皇兄,教训你这无德小人!” “周云琅,论颠倒黑白的本领,你和你亲娘倒是一脉相承。”云霁单手按在肩头,擦去嘴角一丝血痕,笑得万分讽刺。 “住口!” 锦袍青年杀意更甚,手捏法诀,祭出一枚皇子印,誓要将云霁击杀当场。 怎知金印刚刚祭出,脚下突传轰然巨响。 厚达十余米的冰层,发出吱嘎声响,任凭众修士努力,死活凿不开的冰面,自湖心绽开数道裂痕。 随声响不断扩大,裂痕急速扩张,蔓延至众人脚下。 轰! 又是一声巨响,眨眼间,冻结千年的冰湖,湖心塌陷。 透明水柱冲天而起,碎冰飞溅,水花四散。 阳光照射下,一条七色彩虹横跨湖面,形成罕见美景。 “怎么回事?” 众人惊愕万分,丝毫没有觉察,水柱升起时,西阳关方向同时传来巨响。   ☆、第四十二章 西阳关内,四面城墙豁开巨口,城中如遭陨石撞击,地面塌陷,现出深坑。附近建筑俱四分五裂,坠入地底。 虎阳尊者倒在坑底,浑身血污,双腿骨碎,右臂不知去向。 五名皇室供奉赶到,见此场景,均现震惊之色。 亲卫-欲-跳下救人,却被瞬间涌出的罡风卷起,飞起数十米,险些命丧当场。 “咳!” 虎阳尊者动弹不得,意识还算清醒。听到声响,勉强睁开双眼,当即咳出一口浊血,脸上黑红交错,狰狞仿似恶鬼。 “咳!” 又是一口浊血喷出,五名皇室供奉再不敢迟疑,纷纷祭出法器,抵挡罡风,纵身跃下。 对虎阳尊者,燕皇确有囚杀之意,然此事只能暗中进行。 于国内而言,虎阳尊者是镇守北疆的英雄,声望极高。于其他四国,亦是元婴尊者,不可小觑。 未有明旨,不知缘由,就这么死了,还是以这种方式,如何向他人解释? 仇家报复?狄戎来犯?其他四国暗下毒手? 五国分夏,实为逆反。其本质决定,自立国初,就非铁板一块。 虎阳尊者死得不明不白,齐梁等国绝不会放过机会,很可能趁机散-播-谣--言,言燕皇铲除异己,派他五人背后下手。若如此,后果将无法收拾。 燕皇无错,错的只能是他们。 为保陛下圣名,他们必需消失,如埋在亲卫中的探子一样。 “棋老,怎么办?” “便是将人救起,怕也活不成。” “用天灵丹!”棋老厉声道,“无论如何,在返回都城之前,他不能死!” 哪怕成为废人,只剩一口气,也不能死在这里! 说话时,棋老手捏法诀,祭出法器。 一张棋盘在陷坑上方张开,四角-射-出黑白两色灵光,光中似有兵戈之声。 飞身跃上棋盘,棋老自袖中祭出一柄拂尘。白色丝线如有生命,不断延长,尖端探入坑底,正要卷起虎阳尊者,地底又传轰鸣巨响。 陷坑再塌,土石急速崩落。 罡风愈发强劲,四周俱是罡风碎石,休说救起虎阳尊者,自保都十分困难。 眨眼之间,大地裂开,天空聚拢乌云。 雷声轰响,与地裂声相应。道道闪电爬过云层,似银蛇狂舞。 电光落下,城墙瞬间倒塌,城内燃起大火。 火光冲天,云层增厚,如有大灾将临。 “不好!” 棋老忽然心头狂跳,发出一声惊呼。顾不得狂风电闪,以法力催动棋盘,目光紧盯陷坑底部。 漆黑深渊,好似地狱敞开大门。 虎阳尊者的血浸透土层,缝隙中光芒绽放,炫目至极。 伴着强光,深埋地下千年的人皇祭台,终要再度现世。 “发阵已破,祭台将起!” 棋老大喊一声,头顶冲出青色光柱,内中盘坐一稚龄孩童,衣着发冠皆与其一般无二,正是棋老元婴。 “我等当以身结阵,将其镇压!” 五人可以肯定,定是虎阳尊者破坏法阵。 只不知其本意为何。是想将祭台据为己有,还是想破灭燕国根基,同燕皇鱼死网破。 无论哪一种,都已失败。然其妄为之举,却是后患无穷。 “一旦祭台破空,燕国将灭,四国亦要不稳。” 棋老说话时,其他四人先后放出元婴,分镇东西南北四方,手捏法诀,形成四条光链,一端抓在元婴手中,一端缠绕陷坑上方,结成一张光网。 棋老咬破舌尖,青色光柱颜色加深。 “老朽先来!” 话落,元婴飞离头顶,立在光网正中,盘膝坐下。 “我五人合力,仍无法彻底镇压。”棋老面如金纸,气息不稳,硬撑说道,“必须报知都城,齐、梁等国也要送信。越快越好。” “告知他国?”一名供奉迟疑道,“是否应先禀报陛下,再做决定?” “此非一国之事!祭台现世,动摇-国-运,必将生出大乱!”棋老大喝,元婴隐有崩裂之相,“请诸位遵我之言!” 四人互相看看,终不再多言,陆续点头。 城内将官修士均被召集,虽不知异变真相,观此情景,也知事态紧急。不能替代五名供奉镇压祭台,只能轮番祭出法器,张开法阵,勉尽其力。 坑底的虎阳尊者绝不会想到,他的举动,会为燕国乃至整个人界带来多大变数。 纵有全城修士合力,祭台仍在上升,只是速度比之前缓慢许多。 九层符文雕刻发出亮光,逐渐变得鲜活。 最高一层,修士面南而立,手托印玺,昂首向天,袍袖随风飞舞,刹那间,周身亮起星光,似要破石而出,重掌万世。 “苍天!” 五名供奉齐声惊呼,道心不稳,险些碎裂元婴,生出心魔。 与此同时,冰湖之上,众修士亦陷入混乱。 水柱增加为三道,湖心裂成百余浮冰,并随水柱增加,不断向外扩散。 一具庞大到不可思议的荒兽骨骸,被黑色灵光包裹,如岛屿一般浮上水面。 荒兽头颅上方,漂浮一颗蓝色光球,内中正是鲸王残存灵识。 李攸立在骸骨头颅正中,周身环绕黑色灵光,仿佛与鲸王骸骨同自深渊苏醒,带给世人无尽的震撼与恐惧。 荒兽骨骸现世,众修士没有半点心喜,纷纷祭出法器,飞离湖面。 云霁气海受损,慢众人一步,又被周云琅祭出的皇子印挡住,速度更迟。 扁舟升空时,脚下坚冰早裂,冰冷刺骨的湖水从裂缝喷出,倘无避水珠,定将凶多吉少。 “周云琅!” 靠在舟首,云霁发誓,今日之仇,定将千百倍讨还! 见云霁惊险脱身,周云琅手托皇子印,心有不甘,遂道:“刘朝奉。” “殿下。” “令父皇蒙羞的小人,不该存世。” “殿下,”刘朝奉略有迟疑,“他是璇光尊者门下,万一惹上……” “恩?”周云琅倏地转身,紧盯刘朝奉,阴狠道,“区区一个元婴尊者,敢对本皇子如何?” 刘朝奉不语。 一个元婴尊者的确没什么,无需看在眼里。他话中所指,乃是云霁背后山门。 一山两观五皇十八宗。 以五国之力,尚在一山两观之后,而五皇排位,周文皇仅列第四。 因云霁触怒修真界最大山门,周国恐将生变。面对此等后果,皇太子也不敢轻易夸口,这般狂妄。 如此看来,朝中传言,二皇子觊觎皇太子之位,欲胜过大皇子,取而代之,非是虚言。 “刘朝奉还有异议?” “不敢,遵殿下之言!” “为防夜长梦多,就在燕地动手。” “是!” 刘朝奉拱手,垂下双眼,掩去眸中异色。 湖边,多数修士脱离险境,回首看向鲸王骨骸,表情各异。 心存余悸者有之,诧异惊愕者有之,觊觎贪婪者同样不少。 虽各有所思,却无一人再催动法力,踏上冰面半步。只因湖心处,黑金色的火焰包裹坚冰,正在熊熊燃烧。 火海中,两个肚兜娃娃——高达数丈的娃娃,脚踏坚冰黑火,四拳相对,额头相抵,哇呀呀乱叫,不让寸步。 两人角力时,火星四射,碎冰乱飞。 “嗷!”灵狐被火星溅到,皮毛又秃掉一块,老实趴到李攸肩上,不敢乱动。 站久了,李攸干脆盘膝坐下,等着金乌真火与万年玄冰分出胜负。 “真是没想到。” 万年玄冰生出的灵体竟是一根筋,打死也要纠缠不休。 本以为请鲸王帮忙,对方会给几分面子,结果……就是眼前这样。 坐了半天,两个巨-型娃娃仍在--肉--搏。转头看一眼鲸王,后者正头顶喷气,一眨不眨盯着“战场”。 显然,万年玄冰不给面子的行为,让鲸王觉得颜面尽失。如果不是条件限制,八成会替代金乌真火,一鱼鳍拍扁冰灵。 李攸闲得无聊,向鲸王搭话,“阁下所谓的秘密,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唤我北冥即可。”鲸王道,“秘密可以告诉你。不过,周围这些人,你不打算处理一下?” “处理?” “荒古之时,为争仙宝必要一场血斗。虽已万年,规矩应该没变?” “这个嘛,”李攸起身,扫过岸边,笑得不甚在意,“无碍。” 事实上,他本可以将鲸王骨骸藏入气海,但在最后一刻,突然改变主意。 既然决定要走强者之路,何必畏首畏尾,瞻前顾后? 觊觎如何,贪婪又如何? 炼成洞天福地,引来的麻烦,会比一具荒兽骨骸多上百倍、千倍。 他早先的诸多举动,已是足够高调,何妨再高调一回? 后世有个词叫“炫富”,换到当下,大可变成“炫宝”。 总之,他收腻了好人卡,决心走回反派之路,炫富炫宝一起来。 不服?羡慕嫉妒恨? 咬他啊。 不能在人界做螃蟹,还谈什么去巫界找回场子,要回仙灵草。 李攸能察觉自己的心态变化,并无意纠正。 道顺本心,他渐渐能体会其中深意。 不过,他可以不在乎,围观众人却不一样。 云霁服下丹药,调息片刻,看清鲸骨上的黑色身影,眉间不由皱起,“李道友?” 湖下巨变,还以为李攸遭遇不测。如今看来,危机未必没有,却是因缘际会,遇到一场天大机缘。 五轮宗和天人宗修士认出李攸,暗中交换眼神,抱定心思,等李攸离开后捡漏。 “既然湖面已开,说不定水下仍存巨宝。” 动手和李攸抢? 脑袋被法宝砸了,才会认不清差距,脑缺不要命。 只不过,世上当真有脑缺之人。 周云琅盯着鲸王骨骸,眼中满是贪婪,攥紧皇子印,对金乌真火和万年玄冰更是志在必得。 “如此异宝,正该为我所得。” 如果李攸听闻此言,定会觉得熟悉。自玄楼观之后,终于出现敢打劫石头的勇者。 又过数息,两个巨型娃娃终于分出胜负。 参照之前结果,金乌真火胜出,叉腰狂笑。万年玄冰败北,坐在冰上大哭,边哭边打滚。 在水下哭不要紧,换到冰面上却是要了人命。 眼泪啪嗒啪嗒掉落,像是砸下一个个巨大冰球。 刺骨寒风平地而起,卷着碎冰,向四方-疾-射。 “哇哇!” 魔音穿脑,距离稍近的修士,顿觉眼前发黑,气海震荡。 “不好,速速离开此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众人再不敢多留,临走望一眼湖面,巨大的荒兽骸骨,恐怖的真火玄冰,颀长的黑色身影,深深烙印脑中。 不是魔修,胜似魔修。 惹来这等麻烦,竟能全身而退,以后见到,必须绕开走! 周云琅被护卫拉走,怒火冲天,一掌挥出,两名护卫差点栽下法器。 云霁退后一定距离,没有马上离开。立在舟首,遥望李攸,看他挥袖收回金乌真火,飞身而起,似同万年玄冰说些什么,难言心中是何种滋味。 最终只能苦笑一声,告诉自己,机缘天定,非该为他所有,终不能强求。 “也罢。” 正要催动扁舟,离开这块“伤心地”,身后突传风声。 侧身避开,只见两枚兽牙、三件法器为灵光包裹,落在舟上。 “赠于道友。” 灵光散去,四字仍凝在空中,数秒方才消散。 静默半晌,云霁忽然单手覆额,纵声大笑。 爽朗,洒脱,再无半分算计。 “多谢道友!道友之义,云某铭记在心!” 声音传出很远,李攸正同万年玄冰谈判,回头看一眼,顿觉莫名。 不过是为了结因果,至于吗? 见过鲸王骨骸还能如此,难道他看走了眼,云真人远比印象中实诚许多?   ☆、第四十三章 扁舟行远,化作天边一道流光。 李攸收回视线,心思回到万年玄冰之上。 灵狐左绕右绕,李攸不耐,干脆以噬魂藤捆起,丢入气海石玉,世界顿时清净。 “说吧,打算怎么办?” 手有金乌真火,李尊者底气相当足。再添鲸王灵识,现下就能在冰湖横着走。 玄冰灵体恢复稚儿大小,眼角仍挂泪水,嘟嘴坐在冰上,一言不发。 李攸难得耐心十足,随之落在冰面,取出两枚蝎血金丹,两株得自荒川古境的灵植,道:“所谓不打不相识,我贸然闯湖,的确失礼。” 玄冰灵体握拳,用力挥舞,“哇哇!” “寒冰岩是你所有,我不该连取两次,一点不留。” “哇!” “我可以补偿。” “哇哇!” “这些灵植给你,蝎血金丹也给你。” “哇!” “自此以后,咱们各走各路?” “哇!” “不能打个商量?” “哇哇!” 玄冰灵体忽然站起,双目圆瞪。 李攸不解其意,转向鲸王,问道:“北冥,他究竟何意?” “小子,从刚才我就觉得奇怪。”鲸王缩成拳头大小,飘在李攸肩头,圆溜溜的大眼中满是好奇,“你竟能同他沟通?” 李攸愕然。 的确,冰灵一直发单音,如何解读出不同含义? “由此看,你确属巫族。”鲸王摆摆长尾,自己找出答案,“巫族灵识可通万物。能知玄冰之意,不足为奇。” 李攸:“……” “娃娃。”鲸王飘到玄冰灵体面前,道,“你究竟是什么打算?困在冰湖千载,还要继续留在这里?” 冰灵不说话,眉间出现川字,现出一副沉思表情。 几秒之后,果断摇头,“哇!” “不想留在这里?”鲸王又凑近些,“同我一起离开,意下如何?” “哇!” “想离开,就要寻个可靠修士,也要付出些代价。”鲸王刻意顿了顿,鱼鳍指向李攸,“明白我的意思?” “哇!” “明白了?” “哇!” 玄冰灵体握拳,用力砸在冰面。李攸以为他要发怒,不想湖上浮冰突然开始融化,水面升起一片薄雾。 雾色渐浓,李攸忙收起鲸王骨骸,飞身跃起。 随浮冰消融,湖心处出现一个巨大漩涡,似湖底塌陷,湖水倒灌。 玄冰灵体飞到漩涡上方,手臂挥舞,无数灵植、法宝、仙器自湖中飞出,在半空堆积成山。各色灵光交汇,星光斗转,彩霞漫天,美如仙境。 此情此景,千载难得一见。 饶是见过湖底巨宝,仍不免被震撼。 “这些都是你的珍藏?” 鲸王飞到法宝中心,挑挑拣拣,分出五株灵植,两件仙器,以蓝光包裹,送到李攸面前。 “给我?” “自然。”鲸王点头,瞥一眼玄冰灵体,道,“他决定与你同行,却不愿认主,这些你尽可收下。”顿了顿,又道,“说起来,还是你吃亏。” 吃亏? 看着光中五株灵植,李攸不知该说些什么。 “哇!” 万年玄冰拍拍肚兜,余下灵植法器陆续化作彩光,飞入肚兜,消失不见。 “他身上那件才是至宝,其余不过是些次品。”鲸王飘回李攸肩头,低声道,“所以,我才说你吃亏。” 李攸再次无语。 如果没有记错,这些灵植仙器,他在湖下绝对见过。哪件现世,都会在修真界引起-动-荡。在鲸王口中竟成了次品? “不相信?”鲸王侧头,“待你炼成洞天福地,我助你祭炼仙器,到时就能知晓,此言非虚。” “哦。” 李攸点头,不做无谓争辩。收起灵植法宝,看向玄冰灵体,有些发愁。 带走可以,但放哪里? “尊者。” 气海中,石玉突然震动,绿松以法力传音道:“可将其纳入气海,归于悬山之下。” “合适吗?”万一心气不顺,再和金乌真火打起来,该怎么办? “有小老儿与梧桐双木在,尊者不必担心。” “是吗?”李攸仍是担心。 “尊者放心,小老儿敢以灵识担保。且依小老儿之见,尊者--欲-炼洞天福地,真火、灵木和荒兽骸骨俱已齐备,不妨再添一座冰湖。” 再添一座冰湖? 考虑之后,李攸被绿松说服。只不过,在理解上出现小小偏差。 “北冥,据我所知,鲸王有吞海之能?” “自然。” “吞下这座冰湖,以灵识可否做到?” 鲸王点头,“可以,但需借灵力施为。” “那好。” 李攸挥袖,黑色灵气涌出,萦绕全身。手捏法诀,一道灵光直冲蓝色球体。 鲸王眨眨眼,一秒顿悟。 “你想搬走整座冰湖?” “对。”李攸点头,“之前没想到,多亏绿松提醒。” 鲸王喷出一道气柱,瞬间默然。 玄冰灵体歪歪脑袋,“哇?” 李攸不多解释,弯起嘴角,黑色灵光笼罩整个光球。 轰! 更多灵力涌入蓝色光球,鲸王灵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膨胀。眨眼间,一头蓝背白腹,身长百余丈的巨鲸,如一座巨山,笼罩冰湖。 巨口张开,上下四排獠牙,喉中凝出黑色风旋。 风旋飞转,恐怖-吸-力形成。湖心处飞起一条水龙,直入巨鲸口中。 湖水迅速下降,很快现出四面山岩。 渐渐的,水龙开始变换颜色,竟是湖中鱼群。 “哇!” 万年玄冰顿觉有趣,飞起冲入水龙,一同涌入鲸腹。 李攸盘坐巨鲸身侧,手捏法诀,双目紧闭,气海中的灵石飞速消失。灵石不足,更有数件玉石法器化成粉末,沦为口粮。 山鹿飞速躲到悬山下,不忘带上灵狐。 七柄玉剑挤到角落,大气不敢出。生怕李攸遇情况紧急,生熟不计,一样下腹。 黑色灵力不断流入巨鲸体内,悬山下,一座冰湖渐渐成型。 由拳头大小至直径数十米,随玄冰灵体落下,湖面进一步扩大。 中途,李攸灵力不济,巫帝珠冲出一道紫光,巫帝法身立在李攸身后,两指并起,点在李攸发顶。紫色灵力如潮水涌入,法身渐渐变得透明。 待到冰湖干涸,露-出湖床,巫帝法身亦化作紫光,重回灵珠。 李攸睁开双眼,神情有些许复杂。 放出灵狐,收回噬魂藤,凝神气海。 被捆了一遭,灵狐万分老实,趴在李攸肩上,垂下耳朵,不敢多言。 石玉内,绿洲悬山如故,浮空山依旧,金乌真火仍高悬半空。 悬山之下,则多出一片“汪洋”,波浪起伏,似延伸到空间极限,望不到尽头。 不时有鳞鱼跃出水面,更有鲸鱼浮起,喷出水柱。若再多出几只海鸟,几同大海无异。 鲸王恢复拳头大小,被带进石玉。见到鱼群,当即甩动长尾,一头扎进水中,以灵识畅游。 李攸浮在干涸的湖床上方,很长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该说估算错误,还是赚到了? 如果感觉无误,湖水中的灵气,丝毫不亚于百万灵石堆积。 “可惜啊。” 他只吃石头,不喝水。否则,再不必为三餐担忧。 “也罢。” 万年玄冰和鲸王都在石玉中安家,算是此行最大收获。接下来,是着手祭炼洞天福地,还是登剑山,同玄楼观了结恩怨? 左思右想,最终决定,先祭炼洞天福地,有了“地盘”,行事才更加方便。 意定,李攸放出天马,跃上马背。刚-欲-策马前行,突然想起,鲁川四人还在云中。 “回去!” 令下,天马嘶鸣,展开双翼,直冲云霄。 “尊者!” 云层中,噬魂藤察觉李攸气息,拉动方砖,迅速飞出。 鲁川四人早见李攸威风,恭敬更胜以往。 “我-欲-重返千刃山,于山中闭关一段时日。另外,”李攸挥袖,以黑色灵光包裹,放出四件法器,“此皆为元婴法器,你等各取一件。” 什么?! 山虎石豹还罢,鲁川鲁阳当场惊掉了下巴。 “尊者,无功不受禄,我等境界低微,愧对尊者好意。” 见四人不动,李攸干脆打出四道灵光,将法器扔给四人,“你等跟随于我,忠心即可。今日修为不高,便勤修苦练,早晚可提升境界。” “尊者……我等……” 四人还要推辞,李攸沉声道:“勿要多言,收下!” “遵命!”鲁川四人红着眼眶,再不犹豫。 灵狐摆动九尾,抱着从李攸处讨来的第二颗豹牙,咧嘴傻笑。 法器算什么? 两颗金豹牙在爪,早晚要老不死好看! 四件法器,一刀,一鞭,一鼓,一旗,俱为湖下所得。虽有损毁,跌落至元婴境界,然经法力温养,应可恢复三成威力。 在四人中,鲁川境界最高,也不过练气六层。遇到筑基修士,都是□□烦。但有本命法器护体,则大不一样。 指点鲁川四人结下血印,李攸收回方砖,祭出一艘铜舟。 舟身铜铸,上搭三层船楼,桅杆雕刻密集符文,注入灵力,当即有五彩灵帆升起。 “不遇要事,途中不做停留。”李攸道,“你等可于船中潜心修炼,温养法器。” “是!” 四人登船,船身挡板自动移开,十六支巨桨自舱底探出,轮番摇动,御风前行。 李攸骑在马上,凝神调息。不知不觉间,神识空明,黑袍上的红纹更加浓-艳。 石玉中,玄冰灵体凝出冰山,浮在海面。 梧桐双木根须穿透绿洲,探入悬山。 绿松现出灵体,卷起一块鲸王骸骨,手指在半空虚划,一道道符文连成法诀,再成法阵,牢牢缚在骨骸之上。 连结十道法阵,鲸骨浊气终被-抽—出炼化。 鲸王跃出水面,圆眼正对绿松,道:“你是守山器灵,当知此举有损境界。” “我知。”绿松灵体变淡,仍是矮矮胖胖,一张包子脸。 “自愿折损境界,你可是有求于他?”鲸王再道。 绿松摇头,“未有所求。” “那是为何?” “为因果,也为报偿。”绿松盘膝坐好,服下一枚蝎血丹,灵力再度充盈,“小老儿存世千载,见多世间百态,修士善恶。如尊者这般,却是首次见到。” 鲸王不言,满脸疑惑。 “我为守山器灵,于多数修士眼中,不过‘器具’,可用则用,不可用自当炼化。炼化不得,即镇压,甚至损毁。”言至此,脸上闪过戾色,“然尊者非是这般。” “你之意,是言其善?” “非也。”绿松摇头,“好坏善恶,由何人界定?不过世人一张口。如夏朝覆灭,夏皇无罪,仍负‘暴-虐’恶名,五国逆反,却无人唾其国-贼。” 鲸王喷出一道水柱,“不言其善,何以报偿?” “小老儿举此例,许不太妥当。”绿松笑道,“或者该说,无论世人对尊者是何评价,于小老儿都无关碍。” “哦?” “尊者待我以诚,我必全心回报。”绿松端正神情,“存世千载,如今方才了悟,此为我之正道。” 正道? 鲸王似懂非懂,沉回水中。 金乌真火高悬半空,万年玄冰立在冰山,听完绿松所言,皆陷入沉默。 李攸收回神识,捏一下耳垂,可以想见,定已赤金。 “正道吗?”低喃出声,眼前如蒙一层薄雾。 绿松这几句话,比乱发好人卡还要命。 正思量间,突觉身后有灵力波动,调转马头,向远处望去,只见一道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破开黑云。 光柱中,巨大的石雕祭台正缓慢升起。 祭台上方,浮现一尊法相。 峨冠博带,面容略显模糊,宽袖长袍,手托印玺。 李攸正自惊诧,鲸王突以灵力传音,“快过去!” “什么?” “记得我说的宝贝吗?” “莫非就是那座祭台?” “对。”鲸王道,“我在湖底万年,能恢复灵识,皆因那座祭台。” 在鲸王说话时,祭台已升至云中。 一道金色拱桥横跨天际,一端连接祭台,另一端穿过云层,恰好落至李攸头顶。 随法相拱桥出现,西阳关中,上百名修士御剑飞起。 头顶金光,李攸瞪眼,再瞪眼,不自觉将灵狐团成毛球。 他这是什么运气?   ☆、第四十四章 金光刺目,拱桥穿空。 九层祭台越升越高,直入云中。万千霞光织成一片光幕,悬在祭台上方。 法相立在祭台前,昂藏威严。 霞光落下,法相平举右臂,长袖飞舞,手中印玺飞速旋转,隐有风雷之声。 五名皇室供奉催动法力,连结九道光网,欲延缓祭台上行速度,仍是徒劳无功。 期间法力不济,反被祭台压制,险被光网伤及自身。 棋老承受威压最强,元婴出现裂痕,浑身血气干枯,气海濒临破碎。 五名供奉法力耗尽,再支撑不住法阵。 百余修士奉命赶至,先后御剑飞起,手捏法诀,祭出本命法宝,替代五人成为阵眼。 鼓声传遍城内,一万五千名士兵列成战阵,手持刀枪剑戟,由将官率领,分踞四面方位,以雄浑气血撑起整座法阵。 “阵起!” 修士齐声高喝,以血气结成的法阵,在西阳关上空展开,如蛛网盘结,层层拓展。 法阵亮起,祭台、光柱、法相,皆被笼罩其中。 不料阵成瞬间,陡传山崩之声,大地震动,漫天云霞骤成血色。 “不好!” 棋老一声惊呼,心念急动,欲-召回元婴。 不想霞光化作万千箭雨,密集而来,冲向法阵中央。 “棋老!” 雨打蛛网,刹那间,法阵破碎。 法阵中心,元婴被箭雨湮灭,棋老瘫软在地,不存一息。余下四人亦被箭雨所伤,元婴皲裂,气海-震-荡。 作为阵眼,半数修士口吐鲜血,自空中跌落,神识不清。更有少数身死灵灭,本命法宝不存,陨落当场。 见此惨景,众人无不心惊。未受伤的修士多面现惧色,道心不稳。 法阵无法结成,镇压祭台便是空想。 是走是留? 继续坚持,无异蚍蜉撼树,螳臂当车,与找死无异。 就此离去,虽会被燕皇所恶,至少能保住性命,留存道基。 “诸位听老朽一言,我等生在燕地,宗门在此,根基在此!” 琴老挣扎坐起,五人中,他伤势最轻,勉强能够出言。 然气海受损,于修真者而言,已是伤到根基。不得灵宝,必将境界倒退,今生再同大道无缘。更严重些,甚至会沦为废人。 “此宝现世,实非人界之福。唯有将其镇压,方能保燕国气运,五国安宁!” 非人界之福? 法相突然侧首,目视琴老。 没有任何预兆,印玺--射--出两道电光,全部落在琴老头顶。 电光炸响,琴老被击得向后飞出,鲜血涌出七窍,仰天栽倒,人事不知。 “天罚!” 非出颠覆天地之言,不会遭此重惩。 众修士更为心惊。 祭台……北疆……法相……五国气运……天罚…… 有金丹境界者,忆起五国分夏秘闻,再看九层祭台,瞬间凛然。 “快看!” 不待深思,突听身边人连发惊呼。 原来,法相已迈开脚步,踏上云中拱桥。 祭台随法相移动,九层符文雕刻浮出石体,化成百千光链,最后凝成一股,系在法相腰间。 法相每迈出一步,大地便震动一次,祭台更壮大一分。 行出五步,祭台已如空中石城,自云中飞过,肃穆威严。 众修士手捏法诀,催动法力,仍难稳道心。 立在祭台下,为其所慑,再生不出半点阻截之心,几-欲-俯身敬拜。 法相行至拱桥中心,突然慢下脚步。面前似有无形屏障,阻拦他继续前行。 出乎预料,法相没有硬撼屏障,而是立在桥面,平举印玺。 金光落下,印玺缓慢浮起,引得九层祭台相应,轰鸣不绝。 拱桥另一端,李攸为金光笼罩,僵立不动。 鲸王飘在半空,一个劲催促道:“快动手,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灵狐摆动九尾,趴在李攸肩头,凝视拱桥祭台,狐眼眯起,突然道:“尊者,此地不宜久留。” “恩?” “咱们跑吧!” 不等李攸回答,鲸王喷出一道气柱,“小子,休要听这小崽胡言。如此良机,千载难逢。错过这次,下次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见李攸依旧不动,鲸王气恼,恨不能一尾巴将他抽到桥上。 “北冥,你误会了。” 李攸苦笑,不是不想动,而是动不了。 从刚刚开始,他就被强大力量捆缚,牢牢压制,动一下手指都万分困难。 迈步登上拱桥,更是天方夜谭。 只不过,虽被困住,四肢动弹不得,却感受不到威胁。恰恰相反,未知力量不断涌入体内,气海为之充盈,灵体经脉亦拓宽不少。 这种感觉,好似得回失去宝物,心生愉悦,飘然欲飞。 他甚至有种感觉,此时此刻,再同巫帝一战,即便没有必胜的把握,也不会输得太多,像上次一样“凄惨”。 “动不了?” 鲸王很是诧异,确定李攸所言非虚,心生疑惑。 莫非时机不对,未到巨宝现世之机? 若真是机缘未到,不老实呆在地下,跑出来作甚?单为引人眼馋? 不等鲸王得出答案,桥上再生变化。 无数金色光带从拱桥两侧飞出,以拱桥为中心,铺成一片石台。另有数道金光半空滑过,落点精准,将李攸包裹其中。 “尊者!” 金光落下,李攸隐入光中。 灵狐被抛飞数米,现出本体,半空稳住身形,焦急大叫,猛然撞向金光,结果是再被弹飞。 如是再三,没一次成功。 “尊者!” 见灵狐还要再撞,李攸忙以灵力传音,“我没事,不要莽撞!” 撞出个好歹怎么办?已经够傻了,撞到脑袋,不是更傻? 听闻此言,纵然焦急,灵狐也只得收起妖火,候在原地。 鲸王见势不妙,不等金光排斥,先一步化作流光,飞入李攸气海。 “怎么回事?”李攸满头雾水。 鲸王以灵力传音,问道:“能不能想法挣开?” “恐怕不行。” 说话间,金光速度更快。 身在其中,只觉已同金光融为一体,却无半点恐惧。 挣脱无法,李攸不再抵抗,随金光前行,最后落到桥心,正面法相祭台。 砰! 同法相对视刹那,一道金光—射—入李攸眉间,脑中仿佛炸开,耳际嗡鸣,似万鼓齐响。 祭出黑色灵伞,无用。 以灵力隔绝,仍是无用。 直到巫帝珠颤动,紫气飞入额心,灵台方才清明。 桥上一幕,尽落众修士眼中。心知必须阻止,却无一人敢飞身上前。 有修士认出李攸,更是连退几大步,用具体行动表明,此非善类,不惹为妙。 突然,法相昂首,目光似穿透虚空。 猛烈的法力波动之后,空中出现五道裂缝。三道连在一起,结成三角,天空仿佛被挖去一块。 罡风席卷,五只巨手自裂缝探出,破开云层,悍然抓向祭台。 轰! 同金光相-撞,巨手先后败退,更被金光追击,险被穿透掌心。 法力--激--荡,李攸站在桥上,周身萦绕两色灵光,仍有些站立不稳。 祭台光芒大炽,法相收回视线,双目低垂,掌中印玺飞出,停在李攸面前。 五只巨手去而复返,再被震开。 印玺四面出现裂纹,很快成万千碎片,化作白光,齐齐流向李攸。 李攸被金光托起,终于看清法相五官,倏地瞪大双眼。 这时,空中再传法力波动,燕皇、齐皇先后自云中现身。 前者红袍金冠,容貌魁伟,满脸虬髯,尽显武修之相。后者黑袍玉冠,面容俊美,神情冷峻。 他二人出现后,三只巨手急速撤走,空间裂缝关闭,法力随之消失。 燕皇哈哈一笑,道:“道友既至燕地,何不现身一见?” 声音融入法力,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 “倒是我等失礼。” 声落,巨手化为两尊法身,浮在半空。 一人锦袍玉簪,手中半部竹简,气质儒雅,面容极为普通,正为凌霄观天元尊者。另一人则是窄袖青袍,发髻散乱,背负一柄长剑,宽刃无锋,乃是玄楼观青尧剑尊。 “竟是二位降临,言某有失远迎。” 燕皇面上带笑,眼中却透出几分杀意。 之前退去三人,不用多猜,定是梁、周、秦国君无疑。见机退去,应是顾及五国盟誓,不愿冒着破灭道心的危险,撕破脸皮。 此二人有恃无恐,以法身夺宝,现身之后不见半分羞愧,当真以为燕国势弱,不敢惹怒两观? “真当我燕地无人?” 心知当下不宜动怒,重新镇压祭台方为要务,燕皇-强-压-火气,对齐皇道:“如之前所言,今日道友助我,日后定有厚报。” “此言当真?” “自然。”燕皇摊开手掌,道,“我可以道心立誓。” 语毕,又对天元尊者和青尧剑尊道:“若两位道友愿意相助,此前事尽可不问,燕某更有回报。” 斟酌片刻,天元尊者同青尧剑尊均点头,表示同意。 闯燕地夺宝之举,确实有些欠妥。无主之宝尚且罢了,夺取燕国重兵镇压之物,还是趁乱下手,传出去,终究于名声有碍。 事已不可为,无妨卖燕皇一个人情。 以道心立誓,必然应诺。除非燕皇发疯,否则,绝不会出尔反尔。 “如此,我等便助道友一臂之力。” “多谢!” 燕皇抱拳,指向光中黑色身影,道:“三位道友可识得此人?” 三人摇头,均道不知。 “此人便是山城盛传‘魔修’!” “什么?!” “此人掩饰身份,入荒川古境,意图不明。更兼肆意狂妄,连害两名尊者性命。” “竟是他!” 见三人脸色骤变,燕皇暗中得意,继续道:“我得秘报,数日前,此人伙同狄戎潜入燕地,害虎阳尊者性命!” “当真如此?” “着实可恶!” “以我之见,山城异变怕也同他有关。今又觊觎燕国重宝,所图非小。还请三位同燕某联手,镇压祭台,灭杀此獠!其身怀之宝,燕某不取一件!” 简言之,咱们四人联手灭了他,掉落的宝贝,我一样不要,全当诸位的劳务费。 得知李攸身份,齐皇同天元尊者仅是皱眉,青尧剑尊却是怒不可遏。 青峰剑尊、青冥剑尊同出玄楼观,皆因李攸身死,此仇不共戴天。燕皇不说,他也不会放过此等恶徒! “道友所请,本座义不容辞!” 青尧剑尊率先表态,齐皇和天元尊者沉吟片刻,也为燕皇说动。 归根结底一句话,财帛动人心。 李攸身处光中,气海为灵力洗刷,隐隐觉得境界将要提升。心喜之余,丝毫不知,他已被燕皇等人视做一块肥肉,急待下刀瓜分。 巫界 妖王刚自空中落下,行到殿前,身侧突有黑风刮过。 “炎青?”妖王诧异,“何事……” 话没说完,黑色身影飞到半空,挥袖撕开一道空间裂缝,纵身而入。 “……这么急?” 眼睁睁看着巫帝消失,空间裂缝合拢,妖王呆立无语。 仙池旁,歡鸟翩翩起舞。 水面如镜,映出火红身影。 暖风拂过,老树睁开双眼,抖抖枝叶,重又睡了过去。   ☆、第四十五章 浮在金光中,面对法相祭台,李攸终于明白,为何看到浮空山壁画,他会感到奇怪,莫名熟悉。 抛开其他,只论五官长相,分明和自己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 左思右想,实在想不明白。 假如说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这个结论,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想继续探究,现实并没给他太多时间。 印玺灵力洗刷气海,体内灵脉拓宽,黑色灵力不断涌出,分为万千丝线,将要结成光茧。 余下灵力流入石玉,重新凝成一方印玺,悬在绿洲上空。 金乌真火被吸引,分出四股火苗,打入其内。 不过两息,印玺由青色变为火红,再成赤金。顶端缓慢升起一道虚光,一粒黑色灵珠在光中浮动。 轰! 金桥之上,光茧结成瞬间,法相无声崩裂。 自发顶到腰间,如利刃劈斩,断为两面,发出刺目光芒。 法相腰间,光链断成九截,分别化成金光,融入石雕符文。 嗡鸣声止,光柱收缩,九层祭台光芒渐暗,法诀不再流动。 拱桥两端开始化为光斑,如积雪被暖阳消融。 晴空下,只余九层祭台同黑色光茧相伴。 “尊者!” 见此情形,灵狐摆动九尾,周身腾起妖火,飞速向前。 距离尚有百米,突被半部竹简拦住去路。 “开!” 长袖挥动,天元尊者断喝一声,竹简变大,化成几杆翠竹,生出新节枝叶。 “去!” 两张符篆被法力引燃,生成虚光暗影。虚光笼罩,围绕竹简,又有成片绿竹生成。 眨眼间,竹木成林,层层铺开,形成一座迷阵,将灵狐困在其中。 “吼!” 灵狐震怒,身形-暴-长,獠牙尖锐,金眸满是杀意。 “敢拦老子去路,当真找死!” 伴随话音,妖火冲天。 火中冲出两头妖兽,人面虎身,钢爪如刀,狂吼着扑向天元尊者。 “雕虫小技。” 天元尊者轻蔑冷笑,手捏起法诀,祭出一张符篆,竹林中刮起阵阵狂风。 两杆翠竹化成器灵模样,身形瘦长,颧骨高凸,双肩略窄,四条手臂自肩头垂下,长至脚踝,似竹节一般。 “去!” 天元尊者隔空打出两道法力,竹林器灵携狂风之势,猛扑向前,同两头妖兽战在一处。 器灵行动如风,却是表情刻板,目光呆滞,傀儡一般。 手臂断裂,表情仍无半分变化,似无痛觉。反借机挥动三臂,狠狠击在妖兽脊背。 碎骨声起,铁骨铜皮被轻易穿透。 妖兽被彻底激怒,不顾伤口剧痛,纵身虎扑。鞭尾横扫,两个竹林器灵先后飞出,其中之一更断为两截,不成人形。 即便如此,两者仍挣扎站起。站不起身,便以手臂攀爬,一心向妖兽移动。 “这是器灵?” 灵狐足踏风团,面带疑惑,周身妖火更盛。 心神微动,想起父王曾言,有修士铁石心肠,视凡人如草芥,器灵为死物。以祭炼凶器之法炼化器灵,趁机剥-去灵智,只留灵体为其驱策。 “此法残-虐,本为三界所禁。然人皇陨落,纵知有人行此恶事,也是……” 思及此,灵狐终于明白,为何竹林器灵会是这幅模样。 明明境界不低,却无半分灵识,还比不上从绿松处讨来的半截枯枝。 三界之内,唯有魔修以杀入道。 父王母后都教导他,妖兽以强者为尊,但杀-虐-太过,必有碍道心。 眼前之人虽未造-杀-虐,但将器灵炼成傀儡,此等恶行,竟不遭天惩?! “恶徒!” 灵狐怒吼,九尾竖起,前足用力踏下,赤色火焰腾起百米,呈涡旋状席卷整片竹林。 半数虚影俱为妖火燃尽,两头妖兽愈显威武,将器灵踩在脚下,一口结果对方性命。 天元尊者暗道不好,忙-欲-收回竹简。 灵狐怒到极致,岂肯如他所愿。 “拦老子的路,还想跑?” 降世至今,敢让他不好过的,一只爪子都能数清。 这人以为自己是谁,拦他去路,惹他火起,还想全身而退? “惹了老子,该你倒霉!” 狐耳立起,九尾铺展,如一面赤色火墙。 林木化归竹简,半途被妖力拦截,陷入火海。 眼见碧绿染上赤红,血印将要不存,天元尊者大急,忙祭出一方石砚,以法力打出符篆,形成一面石墙,硬生生截断妖火。 石头? 灵狐咧嘴,金眸骤亮。 观其形,材质极佳,至少是元婴法器。送给尊者,说不定能再讨来一颗豹牙。 意定,灵狐飞身跃起,四道妖火-疾-射,如四杆□□,狠狠扎入石砚之中,将其牢牢定在火中。 石砚器灵浮出,通体墨黑,挣扎前扑。 火焰狂燃,灵体只出一半,既被热力逼退,不得不躲进砚台,再不敢露面。 高热固然难熬,总比直接被烧烤强上百倍。 天元尊者祭出石砚,全为收回竹简。不想偷鸡不着,米也没拾到半粒,竹简未能收回,连石砚也搭了进去。 “孽畜!” 法宝被夺是小,丢了面子是大。 摆足架子,令得燕皇低头,转眼被一只狐狸扯掉面皮,不杀了这个畜牲,他绝不罢休! “孽畜,本座念你修道不易,本想留你一条性命。如今来看,你是自己找死,本座留你不得!” 留他一条性命? 自己找死? 灵狐嗤笑,蹲坐火中,挠挠耳朵,不屑回答。 挥舞前爪,四头虎形妖兽咆哮扑出。赤眼獠牙,四爪如同磨盘,身后两条钢尾,浑身血气弥漫。 之前两头妖兽只算开胃菜,就境界来说,这四头才够得上凶兽级别。 非是看天元尊者太不顺眼,灵狐绝不会放它们出来。 劳动这四位,必须给付相当“价钱”。自己还靠李攸养着,宝贝有数,另分出一部分,当真肉疼。 下过冰湖,见识过荒古战场,寻常灵物再不入眼。哪怕妖王藏宝阁,也引不来灵狐一瞥。 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事已至此,确实没办法。 “吼!” 想到要给出的蝎血金丹和灵石,灵狐万分不舍。但为了尊者,为了今后源源不绝的宝贝,狐爪高举,狐尾高竖,拼了! 这厢妖火冲天,凶兽狂吼,那厢同是一场混战。 李攸沉入光茧,情况不明。 燕皇等自不会错过良机,同时飞扑上前,祭出法器,欲置李攸于死地。 燕皇、齐皇法器均为一方国君印,上盘蛟龙,底刻篆字。 虽逆反夏朝,自立为皇,但不为巫、妖两界认可,不为天道准许,本质上,他们仍是“诸侯”。祭炼国君印已十分冒险,敢执掌皇印,分分秒被劫雷劈死。 “去!” 两方国君印飞出,当头罩下,如泰山压顶,无人怀疑,光茧会被压扁。 “起!” 与此同时,青尧剑尊腾身跃起,拔—出背负长剑,自半空斩落。 雷霆一击,巨响震天。 剑光所过之处,罡风骤起,砂石飞舞,大地断裂。 三人合击,以常理推断,茧中之人必死无疑。 不料强光散去,光茧安然无恙。 两方国君印漂浮半空,一为黑金色火焰缠绕,一被坚冰包裹。 燕皇、齐皇同觉气海一震,神识与国君印相连,如被烈火焚烧,坚冰冻结。从未有过的惊慌,刹那涌上心头。 青尧尊者同样吃惊不小。 无坚不摧的本命法宝,竟出现三道缺口!齐刷刷破开剑身,仿佛在嘲笑他自大过头,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两位!”燕皇最先回神,定心之后,大声道,“此獠身怀重宝,观其形,定是真火玄冰无疑!” 听闻此言,齐皇和青尧剑尊目光频闪。 “今日得此良机,必要灭杀此獠。若纵其遁走,他日必成大患!” “燕道友所言甚是。” 两人点头,催动法力,手捏法诀,誓将李攸灭杀此地。 两方国君印上,金乌真火和万年玄冰现出灵体,互瞪一眼,同时撇头,怒视燕皇三人。 “敢打我的主意,找死!”火灵叉腰。 “哇!”冰灵挥拳。 “我跟定尊者,想分开我们,痴心妄想!” “哇哇!” 火灵吼一句,冰灵骂一句。 再吼一句,再骂一句。 两个肚兜娃娃如此,当真逗趣。燕皇三人却不敢掉以轻心。能凝出灵体,必是真火玄冰。夺取此宝,炼化器灵,绝非易事。稍有不慎,反会被其所伤。 “两位道友,我有一计。” 燕皇心思急转,暗中传音道:“仅凭你我三人,恐要耗费不少时间,不如调来城内守军。” “调军?” “以万千士兵气血结成法阵,压制真火玄冰灵力,趁机将其击伤,再以法力符篆捆缚,事定能成!” “妙,此计甚好!” 计策道明,两人皆拊掌,连声称道。 三人停止攻击,退后百米,当空燃起一张火符,真火玄冰同觉情况不对。 待见有大军集结,血色气柱平地而起,法阵张开,将要当头罩下,顿时一惊,忙向鲸王绿松求助。 燕军境界不高,凝聚的血气却着实骇人。 九层祭台为荒古至宝,负一界气运,自是不惧。真火玄冰终差一筹,且身为器灵,虽不禁杀戮,一次害万千性命,仍会化成因果,损及境界。 “救命!” “哇哇!” 李攸神识入定,真火玄冰是绿松鲸王合力送出,遇到麻烦,只能再找他们帮忙。 “若本王灵身未灭,怎容这些蝼蚁放肆!” 鲸王火冒三丈,就要以灵识冲出。 绿松展开枝条,拦住去路,道:“尊者遇大机缘,出不得半点差错。还请您留在此处,小老二儿去会他们一会。” “可你……” “不必担心。”绿松笑道,“小老儿是为守山而生,纵无太多手段,拼得千载境界,也能护到尊者醒来。况且,还有那两个娃娃助我。” “也罢。” 鲸王终被绿松说服。 “如此,我去了。” 绿松自浮空山-抽—出根须,借树心之力,就要离开石玉。 行到中途,突然异样。 树冠轻摇,一株墨绿色藤蔓从中探出,盘绕树身,锯齿状叶片张开,叶脉流动殷红。 “一起去?” 噬魂藤不出声,分出一截蔓枝留在绿洲,余下坚定捆住树干。 “好吧。”绿松摇摇树枝,树干浮出一张包子面孔,道,“一起去可以,但能不能放松些?小老儿终究上了年纪,缠这么紧,委实吃不消。” 噬魂藤略松,绿松立刻化作一道流光,飞出石玉,现身光茧之上。 树干飞速增长,新生百余枝条。 绿光浮动,松针根根直立,闪烁寒光,锋利无比。 噬魂藤缠绕树干,藤身如巨蟒探出,以灵力锁定猎物。 见绿松现身,金乌真火和万年玄冰顿时有主心骨。紧紧抱住两方国君印,对下方三人呲牙 守山器灵自树冠浮起,依旧矮胖敦实,一张包子脸,表情却与平日迥异。 和气不再,无害不存,唯有一片黑沉空寂。 凡被他盯住,仿佛落入幽-暗-墓-穴,困于地底山腹,与世隔绝,孤独绝望。 哪怕身处闹市喧嚣,仍将神识不清,陷入疯狂。 这就是守山器灵,准确来说,葬具器灵的恐怖之处。 立在阵中,燕皇三人神情愈发凝重。 欲-对抗绿松,唯有凌霄观的清心诀能起作用。可惜天元尊者正被凶兽围攻,自顾不暇。 援手帮忙?想都别想。 对外界发生之事,李攸并非一无所知。 想离开光茧,眼皮却如千斤重。 灵台深处,似有深埋的记忆将要苏醒,又像是隔了一层,明明触手可及,偏偏看不真切,模糊不清。 石玉中,悬山云图产生变化,三山宫殿浮现。 鲸王初见此景,愕然不已。 巫帝珠不停颤动,紫光冲击光茧,灵力沿缝隙流出。 灵力穿过云海,半空突传巨龙吼声。 众人仰头望去,只见两条巨龙穿空而过,修长身影立在龙首,黑袍绯带,满头银发,额间一抹血红。 燕皇骇然,齐皇和青尧剑尊神情立变。天元尊者稍一分神,险被凶兽一爪拍飞。 龙吟不绝,绿松愈发挺拔,真火玄冰一起皱眉。 灵狐挠挠耳朵,不满的嘟囔一声:“三天两头往人界跑,那老不死绝对没安好心!”   ☆、第四十六章 两条巨龙盘旋空中,龙吟声震耳欲聋。 数日之前,巫帝、妖王现身燕地,意图不明,五国早得密报。如今再临北疆,恰在祭台引起大乱之时,绝非抱有善意。 燕皇等人心头巨震,脑中闪过数个念头。看向黑色光茧,难掩惊惧之色。 莫非,同此人有关? “啊!” 突然,一声惨传至众人耳中。 循声望去,只见向以儒雅示人的天元尊者,正倒悬空中,锦袍尽成焦黑,玉簪断成两截。长发散乱,满脸惊恐,发出连声惨呼。 四头凶兽虎踞两侧,巨口大张,利齿闪着寒光,血腥气扑面。 因巨龙之故,凶兽不敢咆哮,唯赤红眼眸紧盯不放。 天元尊者被其包围,法器全被夺走,随时可能丢掉性命。 同道遇险,燕皇等自不能坐视。然有巨龙在前,不敢擅动,只能祭出符篆,暂且护住天元尊者性命。 “去!” 符篆化成利箭飞出,逼退两头凶兽,立起四面巨盾,护住天元尊者,不容凶兽近身。 几声钝响,巨盾两两相接,接缝处亮起白光,刺痛凶兽双眼。 “吼!” 顾不得巨龙威压,凶兽齐声大吼,却再近不得分毫。 “退下!” 灵狐飞身跃起,用力挥舞前爪。赤色妖火卷起,成五枚火球,浮在半空,熊熊燃烧。 火球越来越大,随妖力注入,不断膨胀,直径达百余米。 火光跳跃,球心处,似有闪电蛇舞。 “去!” 灵狐再挥前爪,掀起一道狂风。五枚火球被风推动,同时砸向巨盾。 轰! 火球撞上巨盾,碎成无数火苗。 火苗借风燃起,四周顿成一片火海。 天元尊者心知逃脱无望,只能放出元婴,以期留存道基。 未料元婴破开赤焰,正遇凶兽獠牙,不等众人施救,已葬身兽腹。失去元婴,天元尊者再抵不住妖火,为火舌所焚。 凌霄观十二代弟子,最有望接任掌门的天元尊者,就此身死道消,陨落燕地。 见此情形,燕皇等无不惊怒,目龇皆烈。 “孽畜安敢!” 天元尊者当面惨死,不杀此狐,人修的颜面何存? 妖王血脉闯入他界,妄造杀孽,论因果,道理也在自己一边! “啧!”灵狐撇嘴,不屑嗤笑,“只许你们欺负别人,不许别人欺负回去?这是什么道理?” “住口!” “论起妄造杀孽,老子可比不上诸位。”灵狐打出一团妖火,内中包裹两具竹林器灵,“剥夺器灵神识,令其沦为傀儡,这样的事,老子可做不出来。” “住口!” “你们颠倒黑白,污蔑尊者是魔修,只为夺宝。敢称正道,简直可笑!”灵狐昂起下巴,声震天地,“在我看来,你们才更像是魔修!” “孽畜满口胡言,受死!” 青尧剑尊大吼一声,剑光如虹,直向灵狐斩落。 燕皇未动,始终防备巫帝。 “尊驾至此,所为何事?三界盟约竟已失效?” 巫帝不言,双臂拢在身前,黑眸转向光茧祭台。 “今日之事,乃人界修士除魔卫道。”燕皇一边滔滔不绝,一边向齐皇传递眼色,暗示其寻机快逃! 光茧之中恐非人修。若为巫修,能引得巫帝现身,事必不能善了。 人界无主,巫帝一旦动手,燕国定将不存。 为今之计,只有设法助齐皇脱身,联合五国修士,再请一山两观援手,燕国方有生路。 当然,这是最坏打算。 燕皇仍存一丝侥幸,希望巫帝现身只是凑巧。但以眼下情形,这种期望实属镜花水月,天方夜谭。 “吼!” 青尧剑尊一击不成,别凶兽包围。 灵狐不屑与之缠斗,催动妖火,飞至巨龙跟前。 狐耳竖起,金眸滴溜溜转动,上下打量巫帝。嘴巴动了动,正要开嘲,突然眉间一跳,扭头看向黑色光茧。 黑光绽放,茧身忽然裂开,光线如丝,寸寸崩断。 断丝化作点点光斑,落入火中,不必灵狐催动妖力,火光顿时腾起三丈。 “嗷!” 窜起的火苗似要生出灵智,灵狐心有所感,被吓了一跳。 “老不死,这是怎么回事?” 巫帝不答,被灵狐吵得烦了,挥袖将其抛飞。 “老不死!嗷!” 灵狐在空中翻滚,光斑愈发密集,当中浮现黑影,却是一枚金色光茧。 随金茧现世,九层祭台再次嗡鸣,逐级亮起。 金光渐渐收拢,在祭台顶端形成一道光柱,金茧被光柱吸引,满满浮起,移向柱中。 巫帝凝视祭台,燕皇借机催动法力,祭出一支笏板。 笏板边缘刻有两行篆文,中心一个“燕”字,分外醒目。 比起国君印,笏板存世更久。追根溯源,更可延至夏朝。 于五国皇室而言,国君印虽重要,终非保命之物,更似身份象征。国君的本命法宝,乃是历代先人传下的笏板。 这再一次证明,五国国君永远都是一方诸侯,不可能为天道承认,成为皇者,统领一界。 笏板飞出,两行篆字自成法诀,中心“燕”字来亮起,当空照出虚影,凝成一枚巨大符篆,直扑九层祭台。 “齐道友快走!” 燕皇急吼,以自身为盾,冒着被打落境界的危险,立起法相。 以诸侯境界,借灵物祭炼分—身已是极致。 燕皇能炼成法相,其修为当居五国君主之首。只出于某种原因,一直刻意隐瞒。如今情况危急,迫不得已揭开底牌。 但今日之后,即便是天纵英才,心思诡谲,也要被打落凡尘。毕生所求,再无实现可能。 顾不得惊讶,齐皇同样祭出一块笏板,以身遁入,飞速向东方逃窜。 笏板速度极快,却有后来者更快。 “休走!” 金乌真火吞掉半枚国君印,将剩下半枚藏进肚兜,嘴一抹,化成一团黑金色火球,直追齐皇身后。 万年玄冰亦不甘落后,同样藏起国君印,挥手凝出一座冰山,盘腿坐在山顶,拳头挥舞,“哇哇!” 冰山骤起,光速超过火球,轰然撞上笏板。 笏板足够坚固,竟没被-撞-碎。结果引得玄冰大怒,双拳挥舞,哇哇大叫。 魔音穿空,冰山再增厚度,寒气有形,笏板半面冻结。 齐皇身在其中,自是相当难过。催动法力,仍抵不住寒意-侵-袭,为保性命,就要飞出。 但人算不如天算,阎王要你三更死,怎肯留你到五更。 火球飞至,半面笏板被坚冰冻住,余下半面竟被烈焰-焚-烧。 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冰火相遇,冰未融化,火未熄灭,反而冰上起火,火中结冰,相处融洽。 两个娃娃握手言和,一致对外,笏板中的齐皇遭遇-冰-火-两-重-天,倒了血霉。 继续跑? 再增一个境界也做不到。 投降求饶? 也要对方给他机会。 堂堂一国国君,五皇尊者,就这样被困在本命法宝中,脱身不得,进退两难。 绿松固守原地,无论燕皇等人如何施为,只一心守卫光茧。 黑茧破裂,金茧飘至祭台顶端,他便移动树干,护住祭台。 葬具器灵,本为守卫陵寝,防他人入侵而生。换做巫帝妖王,或许没有办法,但要挡住燕皇本命法宝,不成问题。 噬魂藤松开枝蔓,如蛟龙出水,穿透笏板张开的法力,直扑燕皇本身。 追随李攸时日渐渐长,久不开荤。除草原黑狼王,只以灵石金丹果腹。如今美食当前,尊者又在茧中,不趁机下口,还等何时? 见藤蔓扑至,燕皇自不会坐以待毙,当空祭出一只玉杯,“开!” 玉杯飞出,噬魂藤速度骤减,分出两枝蔓藤,牢牢捆住杯身,不顾叶片被法力割断,越捆越紧。 杯中器灵愤怒,当即被绿光绑成粽子。 九尾灵狐都能捆成球,区区一个器灵,小意思! 噬魂藤想得明白,如果吞掉这个修士,引得尊者生气,马上送出玉杯。 看在“粮食”份上,尊者应该会网开一面。 恩,他果然很聪明。 玉杯被夺,燕皇只得再祭法器。 不知该说遇到克星,还是土豪的伙伴太有性格,总之,凡和玉石沾边的法器,统统被藤蔓卷走。最后,连腰带发簪都落得同样下场。 燕皇终是元婴后期境界,怒极之下,全力爆发,噬魂藤吃亏不小。 半段藤身碎裂,断口处流出浓稠绿液,自空中滴落,下方众人接连发出惨叫。 “起阵!” 听人群惨叫,燕皇心思一转,自身不敌,可借助法阵。纵无法取胜,也有逃脱希望。 只可惜,他忘记最重要一件事,面前还有一尊巫帝,两头巨龙。 一旦巫帝动手,别说一万五千,便是十五万,五十万,甚至五百万士兵凝聚血气,也无济于事。 “昂!” 巨龙舞动,喷出水柱。 法阵未成,多数修士和士兵已被冲走。 巫帝跃下龙首,飞至祭台顶端,目视金色光茧,手捏法诀,挥袖打入两道灵力。 绿松顿惊,忙道:“陛下!” “无事。”巫帝召回红色巨龙,令其盘绕金茧,“我不会害他。” 绿松不敢放松警惕,但要赶走红色巨龙,又恐惹怒巫帝,只得以灵力沟通鲸王。 蓝光浮现,一颗光球自树冠升起。 球心处,拳头大小的鲸王摆动尾鳍,看了巫帝半晌,对绿松道:“不必担忧,他没坏心。有他相助,对小子是好事。” 得鲸王保证,绿松才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巫帝敛袖颔首,银发拂过面颊,额间红痕似-欲-滴血。 “他允诺助你炼成灵体,待时机成熟,我亦会相帮。” 鲸王点头,颇有些感叹。 困在荒古战场万年,于外界诸事,只能凭借灵识推演。若不是生前吞了两头白泽,几万年过去,纵然被带出冰湖,也会百事不知,成为一个睁眼瞎。 小子的确福泽深厚,如能早几百年生成灵体,他早出了冰湖。 转念想想,万事皆有因果,多等这几百年,说不得也是他的机缘。 说话间,突听灵狐怒吼,竟是青尧剑尊斩杀一头凶兽,破开围堵。 灵狐祭出妖火,亦被剑光劈开。 青尧剑尊化身入剑,未冲向灵狐,而是拼着受伤,斩向祭台。 “放肆!” 妖王挥袖,紫色巨龙当空拦住剑光。 龙首昂起,风化利刃。 长剑为风刃斩断,青尧剑尊当空坠落,胸前数道伤痕,皆深可见骨。 龙口喷出水柱,再将青尧剑尊冲出百米。假使能留得一命,也将经脉尽断,气海破损,成为废人。 青尧剑尊重伤,长剑断成数截。继其之后,齐皇笏板亦宣告碎裂。 板碎之时,齐皇侥幸逃出,只是双臂尽断,法力尽失。 燕皇笏板未有损伤,本人却被噬魂藤捆住,以元婴法力对抗,才未命丧当场。 巫帝根本没有动手,李攸尚在茧中,四人便接连落败。 占尽天时地利,仍落得如此下场。几百年强者之威,立在人界之巅,立时成为笑话。 齐皇长啸一声,元婴飞出头顶,化成流光,瞬息飞出百米。肉-身则如残破傀儡,七窍流血,当空坠落。 金乌真火和万年玄冰同时追出,天空突现一柄巨剑,两方印玺,拦住去路。 趁此时机,齐皇元婴遁逃。 又有一柄长剑,一支拂尘破风袭至,断开噬魂藤。 燕皇趁机脱身,不敢多做停留,吞下整瓶补灵丹,飞速遁走。 巫帝挥手,将藤蔓卷入袖中温养。 巨剑拂尘印玺亦未久留,当即卷起青尧剑尊,化作光影,先后离去。 唯有长剑化成一名老者,拱手道:“未知道尊驾至此,老朽失礼。” “不必。”巫帝道,“今日之事,终要了结。” “是。”老者道,“如门下有错,老朽必给出交代。若是相反,还请持以正德。” “可。” “老朽谢过。”老者继续道,“此地重宝,我等再不过问,尊驾可自行处置。” 话落,长剑飞走,老者影像渐消,声音渐远,终不可闻。 鲸王面露不解,“为何放他们走?” 巫帝望向光茧,道:“未到因果了结之时。” 因果? 鲸王喷出气柱,顺视线望去,祭台之上,金色光茧慢慢消融,现出李攸身影。 双目紧闭,黑发乌眉,脸色白得几近透明。 巫帝飞身而上,一把将李攸揽入怀中。 同时,九层祭台不断缩小,最终化成三寸高矮,落到巫帝掌心。 黑袖挥过,撕开空间裂缝。 绿松鲸王忙叫回真火玄冰,飞回李攸气海。 灵狐收起妖火,扑到李攸肩头,被巫帝提起丢出。 再扑,再丢。 三次之后仍不气馁,纵身飞扑,死扒住袍角不放。 “老不死,你再扔我,我告诉父王……嗷!” 威胁无效,继续扔飞。 巫帝抱起李攸,跃入空间裂缝。灵狐恨恨吼了一声,紧追其后。 “老不死,等老子炼成最强妖火……嗷!” 显然,在气流中,依旧逃不掉翻滚命运。 一场大战,就此落幕。 四位人界强者,天元尊者当场身死,青尧剑尊气海破裂,齐皇-肉-身破灭,只存元婴,燕皇虽然逃脱,却是身负重伤,境界跌落。 消息传出,非只五国,大小山门宗派俱将震动。 浮云散去,空中现出一艘铜船。 鲁川四人面面相觑,茫然不知所措。同样茫然的,还有船上一匹白马。 金光出现,他们就被隐在云中。 待战斗结束,尊者不知所终,以四人修为,更不可能破开空进裂缝,前往寻找。 “我等不可在此久留。”鲁川道,“尊者曾言,将回千刃山。今虽情况有变,事态不明,然天马无恙,尊者定是无碍,我等当按预定回山。” “对。”鲁阳补充道,“沿途可留意五国动向,待尊者回归,也好有所准备。” “正是。” 山虎石豹点头,以灵石嵌入船身,代替法力,催动铜船继续前行。 白马突然长嘶一声,似察觉到什么,忽从船上飞起,双翼张开,头顶生出一支尖角,划开虚空,疾驰而入,消失无踪。 船上四人再次陷入呆滞。 “自今日起,我等必要勤修苦练!” “正是!” 连匹马都不如,委实太伤自尊。   ☆、第四十七章 苍炎大陆极东,正逢春暖花开时节。 千刃山脉如一条巨龙,龙尾在北,龙首向南,龙身覆盖一片翠绿,腰腹处,长河如银链缠绕,波涛滚滚,奔腾不息。 自长河出现,千百年绝地变得生机勃勃。 高耸山脉,皲裂土地,风蚀山岩,陆续呈现一片绿意。 山脚下,零星散布几个村落,彼此相距不远,所有建筑均按星辰排列,错落有致,朝向方位都有迹可循。 村落外围无墙,只在中心有一座三层木楼。 楼高丈余,以四根古木为基,围绕木身,密密麻麻刻着符文。 四条土路绕木楼而过,再分数条小径,恰好将村中建筑连到一起。 自高空俯瞰,熟知阵法者会立即发现,五村相邻,以木楼为阵眼,竟成一座“护山大阵”。 遇有外敌来袭,只需一人登上木楼,催动阵眼,大阵即告开启。 届时,五个村落同成一座迷阵。 青壮持弓箭长矛立在阵中,借生门掩护,将来犯之敌引入死门,哪怕不能灭杀,也能暂时困住对方,给村人逃脱时机。 纵观整座法阵,与山城颇有几分类似。 若将村落比作四坊,将木楼视为内城,活脱脱一座外城山寨版。虽只是皮毛,未得精髓,仍不容小觑。 一场异变之后,山城已成为历史。 浮空山被李攸挖走半座,内城不存,外城四坊均成断壁残垣,沦为废墟。 赵横率披甲卫士远走东虢城,停留日久,至今未归,将整座城池撇下不管。 往日繁华之地,多杂草丛生,砂石遍地。 城中居民四散,有一技在身,尚可为其他势力招揽,得一保障。不通道法,不会锻造-凶-器,只能自寻生路。 木叶元三族东迁,以木氏为首,同山、石两族订下盟约,在千刃山下定居。 定盟之后,五族共存,借村中灵泉、山中长河之利,共同开垦田地,种植稻麦。 更有猎户组织青壮进山,追捕黄羊野兔。遇有晚辈讨教,无论哪族,不分姓氏,均倾囊相授。 天长日久,石、山、木、叶、元五姓如同一姓,皆视开山疏河,引出灵泉的李攸为恩人。石、山两族尤甚。 两族老人时常教导后辈,“尔等需记,我族能得今日,实为尊者恩赐,绝不能忘。” “若无尊者,我等早被恶人所杀。” “无尊者劈山开河,何来稻麦。” “人生在世,有仇不泯,有恩必报,顺应本心,才是快意!” 山氏族老语重心长,话中隐含大道之意。 “是,我等遵六祖教诲!” 听后,年轻子弟俱抱拳应诺。有资质佳者,顿觉其中蕴含大道理,隐有所得。 可惜无修士引导,也无现成功法,纵然门只半掩,也难轻松推开。始终如雾里看花,不得真谛。 穿山兽时常留在村中,助村人开田。因失去伙伴,显得形单影只,引得村人怜心大动。 未料想,孤独只是表象,离村两月,归来时,竟带着一只小兽。 不比成兽凶悍,幼年穿山兽十分脆弱,爪不锋利,牙未长全,鳞片颜色较浅,轻易可被折断。胆子极小,受惊便团成一个圆球,看得人心喜。 自此,两只穿山兽正式在村中定居。 这日,青壮正在田间劳作,猎户也未上山。 一名石氏少年到田间送水,忽觉头顶罩下大团乌云,抬头望去,顿时嘴巴大张,水壶落地。 碧空中,赫然飞过一艘铜船。 船身长达百米,桅杆高举,舱中探出十六支船桨,齐齐划动,推动铜船前行。 呆立半晌,少年终于回神,扯开嗓子一声大叫:“不好了!有外人进村!” 叫声传出,陆续有村人看到铜船。 穿山兽怒吼一声,摆尾冲出村口。 木氏猎户爬上木楼,就要启动大阵。 铜船忽然停住,船首立起一人,身形高壮,面容刚毅,身负长弓,却只有单臂。 “六祖,”青年单手拢在嘴边,借灵石传音,“我是山虎!” 山虎? 山氏族老忙奔出屋舍,登上木楼,仰头眺望,高声道,“真是山虎?” “是我!还有豹子!” 山虎一边大叫,一边飞身攀上桅杆,请鲁川帮忙,降低铜船高度,令族人看个清楚。 “是虎子!” “真是他!” “还有豹子,许久不见,竟壮实这么多。” “乍一看,险没认出来。” 确认山虎石豹身份,猎户立刻跳下木楼,撤去大阵。 铜船落在村前,山虎四人接连跃下,抱拳向族人见礼。 “六祖,这两位兄弟同我一样,立誓跟随尊者。因尊者另有要事,需独自前往,便随我二人同返此地,等待尊者事成归来。” 介绍过鲁氏兄弟身份,简单说明一路遭遇,山虎便不再多言。 等村人散去,几名族老将四人让进屋内,开口问道:“五国传闻,有黑衣修士为-祸-作-乱,所言似影射尊者,你等可有听闻?” “胡说八道!”听族老询问,石豹一拳捶在桌上,生将石桌砸出裂痕,“分明是见财起意,夺宝不成就颠倒黑白,污蔑尊者名声!” “你等且细细说来。” “我口拙。”石豹道,“还请鲁川兄弟来说。” 众人目光齐聚,鲁川眉间拧出川字,沉声道:“此事确如石兄弟所言,尊者为人所忌,屡遭污蔑,大度不予计较,对方却不领情,先后多次设伏,围困尊者。且趁人之危,以多欺少。” 哪怕没能讨到半分便宜,反落得凄惨下场,也不能否认以上事实。 简言之,不能因为抢-劫-犯被受害者揍了,就认定前者没有过错。 若村人听信五国传言,对尊者将大为不利。 “小人行径!”山氏族老面-露-愤慨,道,“尊者独自远行,可是因此?” “正是!”鲁川顺势道,“尊者与人为善,却被恶人所欺。境况凶险,我等本领低微,帮不上忙,还成拖累,只能……” 语意未尽,话声戛然而止。 室内陷入沉默。 许久,山氏族老开口道:“山、石两族蒙尊者大恩,一直未能回报,今尊者有难,我等绝不能袖手旁观!” “六祖有何吩咐,尽管讲来。” “我等纵是凡人,敌不过修士,却也不做缩头乌龟,忘恩负义之辈!” “对!” 山、石两族老人斩钉截铁,余下三族老人则面现难色。 山氏族老道:“尊者于我等有大恩,我等自当回报。他人不必牵扯其中。” 三族老人面现惭色,仍是选择离开。 合起房门,又过盏茶时间,确定屋外无人,山氏族老方道:“你等回来时,可路经山城?” 四人点头,不明族老为何有此一问。 “城中可还有人?” “已是一片废墟,不见有人。” 山氏族老眼中顿现精光,仿佛年轻十岁,道:“既如此,你等带上族内子弟,两日后前往山城。” “为何?” “山城之下另有古城。” 四人不言,神情都是一变。 “千年前,山、石两族本为世家分支,虽未出尊者大能,但家主极善经营,经数代积累,堪称富可敌国。” 话至此,鲁氏兄弟-欲-起身避嫌,却被族老拦住。 “你兄弟二人立誓跟随尊者,便是自己人,听到无妨。”族老继续道,“千年前,皇-朝巨变,我族祖先未受牵连,仍散去全部财富,隐姓埋名迁入齐国。直至山城大旱,实无法存活,才举族迁至千刃山。” “那您说的古城?” “勿急。”族老顿了顿,方道,“千载岁月,于修士不过白驹过隙,对我等凡人而言,却如地老天荒。” 山虎石豹不语,鲁川鲁阳亦是沉默。 “祖先传下的秘密,也只留下两句话。” “哪两句?” “山城埋重宝,城下更有城!” 四人互相看看,均面现疑色。 越是浅显易懂,越是耐人寻味。 重宝?城下之城? 若真是如此,尊者可有发现?还是说,早在山城巨变前已经取走? “只内外两城损毁,城下之宝定未被发现。”族老道,“世人皆知赵氏不凡,内城实为宝物。然我族祖先散尽家财,护卫千载之物又岂能寻常?” “六祖,我尚有一事不明。”山虎疑惑道,“在此之前,为何没有族老提起此事?” “那时说了,唯有招祸。” “是,虎子明白了。” “如今山城已成废墟,城内不存一人。城主赵横远走东虢,正是一探究竟之时。若秘闻属实,待尊者归来,便将重宝献于尊者。” “是!” “纵览名山大观,哪处不得一福地?”族老继续道,“古城现世,尊者便可可开山立派,广收子弟。非如此,也有了根基。届时,再有人敢信口雌黄,污蔑尊者,必要仔细掂量一下!” 听到这里,山虎等俱是心头火热,却也有一丝疑虑,若知山城下埋有重宝,赵氏会不追讨,任由旁落? “城主奔走,日久不归,无异国君弃印。”山氏族老抚过长须,“待尊者根基立稳,不怕他找上门来!” “是!” 商议妥当,四人各回房休息。 鲁阳换下旧衣,灌下半壶凉茶,感叹道:“兄长,这偏僻山中也是卧虎藏龙。” “恩。”鲁阳靠在榻上,单手擎起石牌,对月映照,凝视许久,方接言道,“只要是为尊者打算,你我不必深究。” “我听兄长的。” 鲁阳放下茶壶,抹去嘴角水渍。 五国分夏,多少世家大族寥落。他兄弟二人一样身怀至宝,如果山石两姓曾为大族,富可敌国,知一两处秘藏,倒也司空见惯。 入夜,千刃山下一片宁静,烛火渐灭,唯有村前泉水喷涌,小溪潺潺。 山城废墟处,数块灰岩化成粉末,被风吹散。 东虢内城,镜湖突传数声巨响,掀起滔天水浪。 赵横赵莲同时一惊,先后冲出房门,纵身掠过湖面,飞向湖心。 闭关的赵氏老祖,终跨过元婴后期,成就分神。 “恭喜老祖!” 见老祖出关,赵横赵莲下拜,不待起身,先后被汹涌法力击飞,气海震荡,嘴角流血。 “你们做的好事!” 赵氏老祖盘坐湖心,不怒而威。长袍下摆浮在水中,半点不湿。 “老祖息怒!” 不敢流露-半点不满,兄妹俩退到湖边,重又跪了下去。 “说。”赵氏老祖自湖面浮起,月光映在面上,眉如远山,唇似涂朱,相貌俊俏,如束发少年,“将诸事经过,原原本本、一丝不漏的告诉我。” “是!” 与此同时,因巫帝两度闯入人界,人皇祭台落入他手,五国皇室同陷焦灼。 梁、周、秦尚罢,燕皇重伤,齐皇-肉-身破灭,更让两国乱上加乱,陷入皇位争夺。 凌霄观、玄楼观先后响起丧钟,天元尊者身死,青尧剑尊重伤不治,也没能逃过大劫。 云霁奉掌山之命,登门祭拜。 知他同李攸交好,两观修士,除开阳真人以外,多冷面相对。玄楼观的钱、冯两人更趁机兴风作浪,大肆挑拨。 “云道友莫怪。”开阳真人着一身白色道袍,沉声道,“天元师伯陨落,道尊出观亦未能挽回。无论对错,李道友定成众矢之的。” “多谢杨道友告知。” “道友还要早做打算。” 云霁点头,开阳真人送他至观门,也未再多言。 祭出扁舟,行处百米,回首后望,见两道青色身影走出凌霄观,云霁手握竹简,轻轻敲打掌心,“不问对错……也罢,李道友与我为善,助他一回并不为过。” 掌山问罪,他担下便是。 巫界 连续数日,云山上空,都能听到天雷炸响。 仙池旁,几只歡鸟正梳理羽毛,突有一团火红破空飞来,忙惊叫四散。 噗通! 红球落池,溅起巨大水花。 妖王浮现半空,恰好看到这一幕,顿生无奈。 儿子是他的,绝对没错。可傻成这样,究竟像谁? 被扔不下百次,依旧不受教训,当真是记吃不记打。 灵狐从池中爬出,在水边抖毛,动作无比熟练。妖王实在看不下去了,直接从半空掠过,眼不见为净。 试过团起儿子带回妖界,眨眼-功--夫-又跑过来。 几次三番,妖王到底无法,最后想开,反正儿子耐揍,大不了和巫帝打声招呼,扔的时候控制一下力道。 落到正殿前,不出意外,巫帝不在。 熟门熟路绕向后殿,迎面遇上一匹白马。 白马头顶一个蓝球,鲸王甩动长尾,喷出一道气柱,“小子尚未醒来,不见外客。” “我来见炎青。” 鲸王再喷气柱,明显表示:少来! 五日前,见到灵狐爪中的金豹牙,这只老狐狸差点没流口水。 鲸王生前交友无数,都是荒古巨兽,日常爱好除了打架就是夺宝。妖王眼中的亮光,再熟悉不过。 “不能商量一下?” “不能。” 鲸王继续喷气,白马踏两下前蹄,额心独角正对妖王。 走不走?不走开打! 自从破开虚空,一路追到巫界,白马自信心-暴-增。 跟随尊者,境界飞升,再无所惧! 妖王? 本马生在人界,纵使为妖,也不归他管。 妖王无奈,只能退回正殿,以妖力传音,请巫帝出来一见。 非是打不过白马鲸王,实是有求李攸,动手总是不好。 “炎青,出来一见。” 听妖王传音,巫帝起身离开内殿。 在他身后,整块灵石炼成的高榻上,李攸正合眸沉睡。 黑、金两色灵光缠绕成一个古怪的图案,盘旋在他上方。 金乌真火和万年玄冰化出灵体,在床边抱团打滚。一边为李攸输送灵力,一边抽空打架。 绿松化成手掌大小,守在李攸发顶,噬魂藤缠绕床边,叶片张开,似在对房门口一株藤蔓示--威。 “尊者怎么还不醒来?” “哇哇!” “两个娃娃休要吵闹,尊者正提升境界……” “你敢咬我?看火!” “哇哇哇!” 几股灵识交汇一处,自说自话,都没有发现,透明石床正一层层粉碎-剥落。 很显然,哪怕在沉睡中,李尊者也是-食-欲-当先,不忘三餐。   ☆、第四十八章 绿松终于发现不对。 坚硬无比的灵石榻,正一点点凹陷剥落。 中心处如被硬生生挖去一块,李攸置身榻上,仿佛嵌在石中,慢慢陷落。 “尊者!” 绿松大惊,忙化出灵体,欲-将李攸拉出石榻。 “快来帮忙!” 金乌真火同万年玄冰正打成一团,听绿松焦急呼唤,扭头一看,也是悚然。 “尊者!” “哇哇!” 两个娃娃火速滚来,绿松抱头,火灵拽手,冰灵扯腿,同时用力。 “快!” “哇哇!” 三股灵力交汇,不慎撞到黑金灵力组成的图案,仿如陨石相撞,形成一个巨大光球,猛然膨胀,轰然炸裂。 光球中,无数闪电雷光交织。 金乌真火同万年玄冰被气流掀飞,绿松扎根石中,松针折断无数,勉强稳住躯干。 唯有李攸同噬魂藤不受印象。 李尊者仍在呼呼大睡,灵石榻匀速下陷。 噬魂藤跟随李尊者日久,自不会大惊小怪。来不及阻止绿松和两个娃娃,干脆牢牢捆住灵石榻,墨绿色藤蔓覆上一层鳞片,仿佛同灵石榻合二为一。 爆-炸-掀起气流,榻在藤在,半点奈何不得。 “哇哇!” 万年玄冰被吹到殿门前,砰一声撞到盘龙柱。捂着脑门,眼中含泪,哇哇大叫,周身寒气弥漫。盘龙柱为寒气包裹,坚冰自底端蔓延,很快覆盖整条盘龙。 金乌真火伏在地上,满脸戾气。 火光跃动,似要焚烧整座宫殿。 绿松扎根石中,粗-壮-根须不断延伸,因附有树心之故,惊动云山,险些引出荒古器灵。 “哇哇!” 冰灵大叫,寒气不断蔓延。 “闭嘴!” 火灵愈发暴躁,团成黑金色火轮,飞至穹顶,殿中如升起一轮太阳。 绿松不言不语,察觉有恐怖力量自石下探出,忙收回灵气,不敢再长半寸。 李攸已不见踪影,石榻表面只留人形凹洞,分外醒目。 轰! 两个娃娃-暴-走,绿松惊动云山器灵,巫帝宫亦受波及,外殿九门逐一关闭。 门上冲出九道虚影,凝出九条巨龙,腾云驾雾,盘旋空中。 巨龙现身,龙吟不绝。 天空为彩云笼罩,云层堆叠,落下万道金光。 仙池喷涌,池边老树颤动树冠,释放万年灵力,张开圆形光罩,护住一方天地。 歡鸟紧靠树下,互相依偎,不再高鸣起舞。 鱼群沉入池底,紧贴石壁,不动分毫。 云山震动,巫界子民纷纷祭出法宝,打出符篆。有境界高者冒险飞起,欲一探究竟,转瞬被未知力量打落,虽未受伤,却是更加心惊。 巫帝宫内,殿门逐层落下,门上符文亮起,催动护山法阵,似要将宫殿云山一同包围。 赶在宫门关闭前,妖王纵身飞出,直扑还在池边的灵狐,抓起来塞怀里,顾不得其他,先回妖界再说。 至于巫帝从人界带回的祭台,李攸收藏的荒兽骸骨,再议。 “父王?” 尚未明了发生何事,灵狐就被妖王抓起,跃入空间裂缝。 挣扎挥动四爪,直接被亲爹团成球,狠瞪一眼,“老实些,乖乖随为父回家。十日之内,不许再到巫界!” “我……” “敢不听话,我告诉你母后!” 告诉母后? 四字如有法力,灵狐不敢乱动,乖乖缩在妖王手里,闷声不语。 十日就十日,反正巫帝宫离不得云山,他还可趁机祭炼妖火。待大功告成,再找老不死一战! 只是李攸昏睡数日,始终没有转醒迹象,颇让灵狐忧心。 “福大命大,一定没事!” 低暔数声,灵狐抱爪,蜷起身体,眨眼入定。 捧着儿子,妖王很是无语。 “倒是心宽……这个样子究竟像谁?” 妖王父子离开之后,巫帝飞身冲进内殿,挥袖打出两道灵力,稳住柱上盘龙,黑袍下摆拂过青石,震动顿时减轻。 “陛下。” 九条巨龙自空中落下,身躯未见缩小,只神情不似之前凶戾。 “陛下乃巫界之主,还请陛下为子民考量。” 颀长身影停住,脚下旋起罡风,银发飞舞,神情愈发冰冷。 “我知,尔等不必多言。” “陛下,人界生乱,乃天道所定。无故插手,恐会招致灾祸。” 巫帝不语,迈步前行。 “陛下,人皇陨落千年,人皇宫不存,人界至今无主。纵有变故,也是人修自作孽,与您何干?您何必蹚这趟浑水?” “为人界?” 巫帝突然笑了,眼眸微眯,嘴角轻弯,如腊梅于雪中绽放,一片银白中,陡现绝顶艳色。 “陛下?” “我所为者,不过……” 话到中途,内殿突传巨响。 九龙震动,纷纷昂起龙首,口中喷出光柱,形成一副云图,稳住帝宫根基。 巫帝手捏法诀,祭出一幅卷轴。 卷轴化成白光,穿透穹顶,停在巫帝宫正上方。 紫色灵力牵引,玉-轴慢慢转动,一幅山河画卷在云中张开。 山石亘古不变,江河奔流不息。 千山之中,鸟鸣兽啼。急流之下,鱼群竞游。 画卷铺开,真火突然熄灭,坚冰迅速消融。 火灵冰灵对视一眼,同觉不妙,再次抱团。不为打架,只为扛过未知风险。 可惜,山河卷乃荒古至宝,内含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力,相生相克,纵集合六种真火,八方玄冰,亦要落败,何况是两个存世不足万年的娃娃。 “尊者,救命!” “哇哇!” 山河卷舒展,五行法阵层层罩下。 真火玄冰拼命挣扎,仍被卷中五行之力笼罩,缓慢升起。 “天有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 “火南水北,木东金西,土为中央。” “五行相生,以成天地。五行相克,分育万物。” 孕育天地万物之力,非器灵所能抵挡。 两个娃娃先后化成火球冰晶,飞入画卷,嵌入法阵。 “收。” 巫帝平举右手,五指合拢,山河卷缓缓收起。 冰灵火灵被收,灵气不继,坚冰化成溪流,真火只余荧光。 巫帝宫九门陆续开启,九条巨龙由实化虚,重新回到门中,凝入石壁。 “小子!” 一团蓝色光球冲入内殿,其后紧跟一匹白马。 很快,殿中又传巨响,巫帝前行数步,停在殿口,表情不再冰冷,瞬间僵硬。 双目所及,偌大内殿,一片狼藉。 石柱不停滴水,柱上盘龙垂首耷眼,没有半点精神,好似受了天大委屈。 青石地面被烤得焦黑,数块条石断裂翻起。 门廊槅窗不必言,自是需要重新祭炼。 这些尚可补救,摆在殿中的灵石榻全成一堆粉末,若非有几块拳头大的碎石夹杂其中,巫帝当真认不出,眼前是他亲手祭炼,存世三千余年的分神法器。 “咳!” 石粉中传出一声咳嗽,粉末漫天飞舞,李攸终于从昏睡中醒来。 黑袍黑发,五官分明,相貌清俊,眼下一滴泪斑。 相比数日前,并无太大变化。 只是双眸更显黑沉,心思愈发难测,境内修为更不可同日而语。 “咳!” 李攸起身,拍拍长袍,吐出一口石粉。 “尊者安好。” 绿松艰难移动,显是灵力不足。 “日前之事,尚未谢你。” 语毕,见绿松枝干损伤,树根断裂,当即收起,送到石玉中温养。顺便捞回鲸王白马,统统丢进石玉。 噬魂藤主动缩小,攀上李攸手腕,以灵力传达激动情绪。 扫过殿内,李攸突然神情一肃,“金乌真火和万年玄冰在哪?” 藤蔓探出衣袖,枝蔓指指前方巫帝,叶片卷起,做缠绕状。 “被他抓了?” 藤蔓上下摆动,给出肯定答案。 “明白了。” 不问原因,当即祭出七柄玉剑。 李攸手捏法诀,七剑器灵现身,剑光大炽。 光芒中,七剑合一,剑身流淌金光,威势大盛。 “交出来。” 剑光如虹,锋锐直指巫帝。 先是草籽,后是真火玄冰,抢他抢得顺手,上瘾了是吧? “我并无恶意。” 巫帝手拢身前,未张灵力,视线落在李攸脸上,道:“你昏睡数日,可觉何处不妥?” 李攸挑眉,剑光再涨。 “你几次助我,人情我会还。” 话落,长袖挥过,两具荒兽骸骨落到殿中,砸起遍地石粉。 “但是,一码归一码,该算的账还是要算!” “哦。” 巫帝颔首,声音没有起伏,表情十分平静。 手自袖中—抽—出,将一副卷轴送到李攸面前。 扫一眼卷轴,李攸不解,这是何意? “此为山河卷,为荒古法宝。”巫帝无视剑光,上来两步,直视李攸双眸,道,“金乌真火同万年玄冰皆在其中。” 李攸眉头皱得更紧。 “我说过,没有恶意。” 巫帝单手掠过剑锋,指腹现出一道浅痕,血从伤口溢出,飘至山河卷上方。 “你做什么?” 血珠凝入白玉,卷轴发出微光,画卷铺开,空中日轮,水中冰山,恰是两个器灵所化。 “为容纳天地灵物,上古大能祭炼三幅山河卷。”巫帝又近一步,手指擦过李攸眼角,颈间立刻横起长剑,“一幅在此,另外两幅已不知所踪。” 李攸退后一步,并未放松警惕。 事实证明,担心有理。 黑眸中映出血红,本已减弱的威压陡然增强,山河卷化作一条银龙,牢牢将其缠住。 长剑脱手,李尊者怒目,再次动弹不得。 正欲强行挣脱,下巴忽被抬起,俊美面容在眼底不断扩大,唇上传来奇怪触感。 灵力自口中涌入,石玉中的印玺似要冲出气海。 大脑停摆,李尊者悚然。 这是什么? 强行渡气? 人界 燕、齐两国交界处,一只金葫芦穿空而过,正是周皇次子,周云琅一行。 “刘供奉,你所言确实?” “回殿下,臣无半点虚言。日前西阳关一场大乱,黑衣修士灭杀天元尊者,重伤青尧剑尊,燕皇、齐皇同被其所伤,后因他界大能现身,侥幸走脱,今已不知去向。但其已被两国两观视为仇敌,一旦露面,定被围杀,尸骨不存。” “哼!”周云琅冷哼一声,道,“燕皇齐皇都是无能之辈,换做是我,怎容他嚣张!” 刘供奉低头不语,顺势应声,实在太过违心。 暗算三皇子得手,令二皇子过于自满。 自信过头就是自大,这般下去十分危险。 不慎露出痕迹,二皇子如何不论,自己必先倒霉。 “殿下……” 刘供奉张口-欲-劝,破空声起,金葫芦剧烈晃动。 “这么回事?!” 众护卫立时运气法力,刘供奉护在周云琅身前,手捏两枚符篆,不待祭出,三支箭矢先后飞至,破开法力屏障。 “啊!” 惨叫声中,两人为利箭所伤,跌下法器,生死不知。 筑基后期修为,抵不住当空一箭! “何人偷袭?”周云琅一声大喝,“小人行径,不敢现身?!” “小人?” 云层分开,一叶扁舟御风行来。 舟上立有一人,峨冠博带,手持长弓,笑容文雅,正是云霁。 “是你?!” “是我。”云霁张弓,眼中含笑,法力凝成三支长箭,光影瞬间袭来。 “拦住他!” 箭势太快,根本不及躲闪。 情急之下,周云琅拽过一名护卫,替他挡住两枚箭矢。 “殿……下?” 护卫身中两箭,未等殒命,即被扔下法器。 见此一幕,刘供奉顿觉心寒。 “之前饶你一命,你不知好歹,自来送死!”周云琅祭出皇子印,大喝一声,“既如此,我便代替父皇,灭了你这罪人!” “我早言明,同周室再无干系。”云霁轻笑,“周云琅,今日,死的是你。” “好大口气!”周云琅大笑,“给你几分颜面,便当父皇真怕了白云山?一个叛出周室的弃子,金丹修为,杀你不过灭一蝼蚁!你那师尊也不过碌碌之辈,杀之易如反掌!” 语毕,以皇子印为盾,祭出一只皮鼓。 周云琅手持鼓槌,狠狠敲在鼓面,“今日,我便用这断魂鼓送你一程!” 断魂鼓,三声断魂,七声震魄。本位周朝霍姓传家法宝,后为周云琅母妃带入宫中,传于他手。 “你这蝼蚁,可想到会有今日?” “想过。”云霁收起笑容,“只没想到,会这么快。” 周云琅纵声大笑,鼓槌狠狠砸下。 鼓声大作,如黄钟大吕,却含无穷杀机。 抹去嘴角血丝,云霁手托一枚铜盘,上雕九宫十八格,内中均是凶禽猛兽,以法力祭炼,可为凶兽趋使。 铜盘是李攸在冰湖所得,后同灵植一并送给云霁。 时至今日,云霁只炼化一宫两格,对付周云琅已是足够。 鼓响两声,周云琅愈发张狂,正要落下第三槌,突听刘供奉大叫:“殿下小心!” 话声未落,一鸟首鱼身,背生透明双翼的妖兽腾空而起。 “去!” 云霁不祭符篆,不阻鼓音,强忍神魂被震之苦,只为放出这只妖兽。 妖兽张开尖喙,口中喷出万千白光。 白光化作利刃,狂风暴雨般落下,法器亦被穿透。 “快护我!” 周云琅大叫,以皇子印张开屏障。 白光停在半空,妖兽扇动双翼,忽而更加凶猛。 裂帛声起,金葫芦断成两截,皇子印布满裂缝。 鼓槌脱手,周云琅缓慢低头,胸前被利刃凿穿,金丹亦已破碎,喉中发出闷音,倒退两步,如同一个血葫芦,仰天栽倒。 “殿下!” 刘供奉惊骇欲绝,确认周云琅身死,拼死扑向云霁,欲-要自--爆-元婴。 飞到中途,白光再次袭来。 万箭穿身,刘供奉自半空跌落,死不瞑目。 云霁收回铜盘,以法力困住断魂鼓,取出半截断剑,丢在周云琅尸体旁。 继而拂过长袖,遥望东方,“钱、冯两位道友,应还未走远。” 能造成此种伤势,非玄楼观七星剑阵不可为。周国皇子身死,作为凶手,玄楼观总要死伤几人,得一两件法器,方显证据确凿。 这种栽-赃看似粗陋,但于爱子心切的霍妃来说,已经足够。 燕国、齐国已乱,不妨再加上周国同玄楼观。 乱局既定,梁秦两国同凌霄观或趁机渔利,或帮扶调解,无论哪种,李道友归来之时,五国两观已无暇找他麻烦。   ☆、第四十九章 齐燕两国交界,周皇次子陨落。随行护卫,包括刘供奉在内,不存一人。 同一日,玄楼观两位真人,十余筑基弟子亦突遭-袭-击。未看清攻击者面容,即被数声鼓音震碎三魂,灭除七魄,身死道消。 侥幸不死,也失去神智,法力散尽,成为一具空壳,如人形傀儡。 一日之内,惨事连发,震动五国。 各种谣言骤起,众说纷纭。 有言周皇次子身怀重宝,不慎外露,引人觊觎。 玄楼观见财起意,设七星剑阵伏于边境,击杀周云琅及其护卫,强行夺宝。未料周云琅并不好惹,宝未夺到反伤自身。事不隐秘,里子面子都没了。 “以玄楼观往日作为,此事大有可能。” 亦有人言,周皇次子嚣张跋扈,不将一山两观看在眼中,扬言一山两观大能齐出,拦不住一个无名散修,任其重伤门下弟子,扬长而去,实是名不副实。一山两观五皇十八宗,应重新排位。 由此,方引得玄楼观弟子大怒,设下剑阵与其斗法。 谁知刀剑无眼,周云琅更有法宝在手,最终落得个两败俱伤。 话说得活灵活现,仿佛亲耳所闻,由不得他人不信。 另有人言,此事恐为计策,实为引周皇同玄楼观成仇,好趁机渔利。 种种猜猜,唯有第三种最接近事实真相。 可惜,怀疑目光集中在其他四国,凌霄观和十八宗同样在列,唯有真正动手的云霁,未听任何人提及。 道理很简单,境界修为摆在面前。 纵是百年不出世的修道英才,以金丹修为灭杀持有断魂鼓的周云琅一行?伏击玄楼观一众弟子? 凡有常识,都会摇头摆手,一句话:“不可能。” 世人仅知云霁同黑衣修士交好,同出荒川古境,更一路相伴进入燕地。却无人知晓,冰湖一行,云霁得李攸赠宝,实力大增,面对元婴中期以下修士,均可灭杀。元婴后期也能一战。 眼见为实。 四个字,彻底让云霁摆脱嫌疑,一路未受任何阻碍,大摇大摆返回山门。 距白云山尚有百里,扁舟浮动阵阵灵光。 云霁祭出三张金符,盘膝坐定,一手托起铜盘,一手捏起法诀,催动法力,继续祭炼九宫凶兽。 为法力牵引,铜盘器灵自沉睡醒来,化成枣核大小,拖着一条蛇尾立在盘心,定定看着云霁。 凝视半晌,只觉云真人修为不高,潜力有限,比前任寄主差得太远。 器灵顿觉无聊,团起身体,重又睡了过去。 枣核大身体化为虚影,融入九宫。 荒古分神法器,择主必须精益求精。 比起这个人修,他宁愿跟随潜入湖底的巫修。 虚影刚消,扁舟左侧突传法力波动。 云霁收起铜盘,不待以法力探查,便听一声娇呼:“云师兄!” 循声眺望,一片莲叶自西方遥遥飞来。 叶呈盾状,以青玉雕琢。边缘刻有圈状符文,上载两名女修。粉衣者,是五轮宗穆长老孙女,蓝衣黑钗者,为其师姐刘婵。 莲叶近前,粉衣女修脸颊泛红,“云师兄安好。” 蓝衣女修福身,见舟上只有一人,未见黑衣身影,表情中闪过一丝失落。 云霁还礼,问道:“两位师妹此行何往?” “不瞒云师兄,我同师姐奉师命赶赴凌霄观,祭拜天元尊者。” “只你二人?” 粉衣女修张口-欲-言,被蓝衣女修拦住。 “师尊长老稍后既往,我二人只是先一步送信。” 蓝衣女修不愿多言,云霁亦未多问。三人既不同路,当即拱手告辞。 “两位师妹有事在身,不便耽搁,云某就此别过。” “云师兄……” 粉衣女修不舍,蓝衣女修不予她开口机会,先一祭出符篆,催动莲叶继续前行。 云霁转身,扁舟正要行远,突听法力传音:“赵氏老祖成就分神,日前出关。云师兄若遇那人,烦请转告,务必小心。” 因法力不支,又恐被师妹发现,蓝衣女修语速极快,话到末尾,声音已渐不可闻。 扁舟未停,云霁回首后望,沉思半晌,乍然失笑。 未曾想,李道友一张石头脸,万般不解-风-情,桃花仍是这般旺。 “赵氏老祖出关。”手指轻敲,声音略显飘渺,“既成分神境界,赵家还肯屈居齐皇之下,仅得城主之位?” 思及此,俊颜舒展,笑意浮现眼底。 这场大乱,将比他预想中的更为“精彩”。 “李道友真当尽快返回,否则将错过多场好戏,难免可惜。” 周皇宫中,霍妃伏在榻上,薄肩轻颤,哭得梨花带雨,俏脸满是悲楚。 “陛下,云琅性情直率,少知人心险恶,此番遭逢大难,妾恨不能以身相替!玄楼观行此恶事,就不怕天道报应……” 霍妃一边哭,一边痛斥玄楼观,言语间亦有埋怨。 若前往燕地的不是云琅,而是其他皇子,她也不必遭受丧子之痛。 “爱妃,此中是非曲直,朕一定查清!” “陛下,妾请陛下为云琅做主。” 霍妃粉面垂泪,盈身下拜,更显娇弱。 “爱妃放心。” 周皇允诺,借口政务离开。 送走周皇,霍妃面色立变,柔弱消失,只余无尽恨意。 随手拔-下发中金簪,凝入法力,刺破指尖,血珠化成黑燕,振翅飞出槅窗。 目送黑燕飞远,霍妃冷声道:“霍尚。” “奴婢在。” “你携宫牌去见我父,便说陛下借口拖延,不愿为云琅报仇。” “夫人,奴婢斗胆,此事尚存蹊跷……” “去!” “是,奴婢遵命。” 霍尚退下,霍妃目光更冷,忽然甩袖,金簪穿透纱帐,扎入一名侍女喉间。 “谁派来的……不,没必要了。琅儿不在了,我要玄楼观为他陪葬……我儿无缘皇位,那个孽-种,皇太子,都要去死!” 多年前,周文皇曾向世家妥协,舍弃一名皇子,如今不过旧事重演。 “文皇?”霍妃冷笑。 整日读书习字,也掩不去深藏的野心。若能联合他国攻上玄楼观,分得好处,以周皇为人,定不会断然拒绝。 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借口。 接到宫中传讯,霍家上下立时震怒。 家主当即下令,联合大小世家,上奏周皇,为二皇子报仇。 “为夺宝杀我皇子,玄楼观恶行滔天。纵舍掉性命,老夫也不与之干休!” 一声令下,霍氏子弟群出,游说大小世家。 明面是为壮国威,为血亲复仇,实际上,各世家均得承诺,他日攻下玄楼观,藏宝楼、丹药房,珍器阁,俱可共分。 “空口无凭,老夫愿以道心立誓!” 这样的条件,委实太有-诱-惑力。 周国之外,秦、梁两国世家陆续闻风而动。 秦皇、梁皇立场如何,各家主并不关心。能趁机壮大自身,提升在五国内排位,值得冒险。 自夏朝覆灭,五皇立国以来,山门道观、世家宗门覆灭不知凡几。与此对应,灭亡总相伴崛起。 想立足顶峰,便要无惧群山高险。 三国世家齐动,燕国齐国亦有世家动心,五皇压制不住,有心计深者已能预见,玄楼观不灭尚好,一旦为五国世家所灭,人界将彻底陷入乱局。 玄楼观底蕴再厚,珍宝丹药也不够五国世家瓜分。 一旦多数人心生不满,千年前一幕恐将重演。 五国纷乱,唯有白云山不受影响。门下弟子仍是晨钟暮鼓,潜心修道。 山中七座高峰,分为七位尊者修道之所。 璇光尊者为元婴中期境界,位列第四峰。喜辟林地而居,不为外界打扰。纵是徒弟,也不能例外。 云霁返回山门,苦候两日,方进得林中。 幽径尽头,一间静室,两个蒲团。 师徒俩对坐许久,璇光尊者方开口道:“之前诸事,掌山已答应为师,网开一面,不再追究。” “累得师父烦心,是徒儿之过。” “此事无需再提。”璇光尊者道,“你既要闭关,当静心留在山中,专心修道。” “是。” “为师令你压制境界,不可过早结婴,只因你幼年遭逢大变,虽天资极佳,但道心有瑕,一旦修得元婴,恐生心-魔。” 云霁垂首,自幼跟随璇光尊者学道,温和面容之下,究竟隐藏何种秘密,终是隐瞒不住。 “然现下观你,却是大有不同。”璇光真人话锋一转,“心胸豁然,道心明净,结婴已是无碍。可是有奇遇?” “师父,徒儿……” 斟酌两秒,云霁道出下山后诸事,三次提及李攸。 “如此,我已明了。”璇光尊者微合双目,叹息一声,道,“世间因果,万般不由人。你只需记得,因果既成,决断顺应本心,方可成就大道。” “徒儿谨遵师父教诲!” 云霁起身,恭敬下拜,退出静室。 璇光尊者挥手,掀起一阵罡风,房门合拢,阵法开启。静室隐于林中,同古木浑然一体,外人再难进入。 沿石路步出,云霁立定断崖前,仰望长空,长袖衣摆随风飞舞。 云雾蒸腾,缠绕团团雪白,霞光飞起,云霁纵身跳入崖下。 风拂过耳,仿佛回到荒川古境之时。 幼年丧母,年长无父。屡次险遭不测,恨已深埋。 人生数载,真性情已被掩埋。一张温和面具,足以遮去所有。 时至今日,李攸,是他唯一的“朋友”。 “因果……顺应本心……” 御风下坠,为一处凸岩阻拦。 云霁忽有所得,当即凿开山壁,步入其中,盘膝坐下,周身笼罩一层白光,合目入定。 巫界 李攸持剑立在半空,同山河卷对峙。 自巫帝强行渡气,已过去十日。 十日中,巫帝宫少了两张灵石榻,五只三足鼎,大小灵石杯盘无数。 巫帝未见恼火,反将山河卷同两只乾坤袋一并送给李攸。袋上并无血印,内中盛装灵石,足够千名修士从练气修到元婴。 “送我?” 李攸眉头紧拧,想要不收。无奈本能先于理智,身不随心。 气海石玉浮起金光,悬山云图亮起,数块灵石飞出袋口,灵气飞速消失,粉末簌簌下落。 眨眼间,十块灵石告罄。 李攸拿人手短,不好再以剑相对,只得暂时收手。 “山河卷能容世间灵物。仙灵草逆天复生,必遭劫雷。隐入其中,可躲两次雷劫。” “此言当真?” 巫帝点头,长袖拢起,一团紫光浮在两人之间。 光中一颗草籽,通体碧绿,蕴含蓬勃生气。 “仙灵草本生巫界,后为仙人点化,方成仙草。”巫帝探手,指尖缠绕一条稚嫩-红龙,龙首半抬,圆眼宽鼻,口中半颗牙齿不生,“虽成仙物,以巫族灵力,仍可助其生长。” 伴随话音,龙身飞出,临空盘旋两周,融入绿光,包裹草籽,开始呼呼酣睡。 看着草籽红龙,李攸神情不见放松。 巫帝道:“我曾伤你,助你成就大道,复生灵草,实为偿还因果。你不必如此防我。” 李攸不语。 巫帝越是这般,他心中越是心中打鼓。 灵力两次结茧,数日昏睡,记忆之门似被推开,诸般模糊,唯有一件事格外清晰。 上辈子,不对,该说上上辈子,他是被人害死的。 死前的震惊,愤怒,悲伤,深深烙印神识,挥之不去。 五部战车,五张面孔。 长剑穿空,更有法器从背后袭来。 残存的记忆中,乌云蔽日,鼓声震动大地,漫天俱是血光。 记忆中,上上辈子,他一直是个“好人”。当真是好人不长命,还是做个反派实在。 不管怎么想,都无法补全记忆。 摇摇头,李攸干脆丢开,收下山河卷,专心祭炼。 绿松仍在温养,梧桐双木代为炼化鲸骨,祛除骨中浊气。待绿松恢复生气,自可着手祭炼绿洲悬山。 在那之前,李攸必须先收复山河卷。 卷中器灵极难对付,继真火玄冰之后,鲸王也惨遭毒手,被五行之力卷住,沉入急流。 卷轴融入巫帝血液,器灵更为强大。 尚未现身,已让李攸吃亏不小。 “去!” 逼急了,李尊者收起长剑,手捏法诀,祭出久未露面的板砖。 百块方砖接连飞出,铺天盖地,气势惊人。 山河卷再强,也不敢硬扛,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 不想砖身刻有篆字,祭入灵力,金光亮起,篆字接连浮出,组成法诀,铺开法阵。 器灵为金光笼罩,已是身陷法阵,插翅难逃。 啪! 似有弓弦崩断,山河卷器灵走投无路,又不愿就范,愤然化作一条银龙,咆哮冲阵。 灵力相击,轰然巨响。 巫帝立在殿前,看着空中一幕,眼中闪过笑意。 战斗正酣,耳边突传雷鸣。 空间裂缝乍现,火红灵狐自云中现身,见李攸同银龙-缠斗,当即大吼一声,九尾竖起,妖火熊熊燃烧,直扑龙身,张口就咬。 “吼!” “昂!” 火球轰上龙身,终于逼出卷中器灵。 圆头圆脑,头上鼓起两只小包,胖胖敦敦,活似一截圆筒。 李攸愕然。 器灵现身,银龙重新化为山河卷。 灵狐欲要再扑,突被揪住后颈,仰头一看,立刻咧嘴,摇尾道:“尊者,我帮你收拾他!” “昂!” 器灵愈加愤怒,叫声更显稚嫩。 团起灵狐,李攸终于明白,为何山河卷器灵始终不愿现身。 如此高大上的出身,上档次的攻击外形,灵体竟是一条短胖幼龙,落差着实太大。 不过,既然现身,就别想回去了。 李攸意定,丢飞狐球,隔空祭出噬魂藤,同时运起灵力,张开一张金网。 山河卷器灵直觉不好,腾身-欲-返回卷中,结果仍是慢了一步,被藤蔓缠住龙尾,转瞬被灵网罩住,挣脱不得。 半空中,妖王接住儿子,见李攸所为,不禁一愣。 以灵力成网,困住山河卷器灵,非分神初期不能做到。 再看殿前巫帝,眉头皱得更紧。 其他不论,竟连山河卷都舍得,莫非此人身份远超所想?   ☆、第五十章 “昂!” 山河卷器灵不甘被缚,不停摆动龙身,摇动龙首,在金网中挣扎。 无奈方法不对,越是挣扎,金网捆得越紧。到最后,金线紧贴龙身,终被捆成长条形粽子一枚。 “昂!” 全身上下,能动的只有一张嘴。 “昂!” 叫声不停转换,从愤怒到悲-情,再到可怜,隐隐带着求饶之意,配合幼龙外形,足可令闻者落泪。 可惜李尊者石心不动,半点怜惜也无,叫-破-嗓子也是徒劳。 觉叫声刺耳,挥袖打出灵力,噬魂藤捆上器灵嘴巴,世界立时清静。 器灵瞪眼,巫帝也不曾这样对他。 如此凶残,当真是巫修出身,不是荒古凶兽假扮? “老实呆着,再动继续捆。” 李攸手捏法诀,以黑色灵力凝出四枚长钉,隔空打出,直-逼-山河卷。 失去器灵,法宝本身并无神智,遇有灵力迫近,非但不躲,反而当头迎上。 轰! 长钉撞上卷轴,破开卷身法力,楔入卷轴,留下四个缺口。 缺口处,黑色灵力不断涌入。 “收!” 李攸再捏法诀,长钉化作绳索,牢牢缠住卷轴。山河卷不敌,僵滞半空。 卷轴两端浮现篆字,亮起金光。 巫皇真血流出,凝成一粒灵珠,被李攸一把握住。 徒手困住帝王真血? 巫帝略挑眉梢,妖王险些惊掉下巴。 三界帝王真血,均内蕴天地之力。非以法宝灵石阻隔,不可轻易碰触。不然的话,轻者损伤道基,重者气海尽碎。 这块石头竟敢大咧咧握在掌心? 不怕真血流入灵脉,爆—体而亡? 不待妖王解惑,李攸张开五指,真血自掌中飞离,未再受任何阻拦,他本人亦安然无恙。 黑眸凝视巫帝,沉声问道:“你究竟做了什么?” 他可以确定,自己体内有巫帝灵气。奇怪的是,不管怎样探查,始终寻不到半点踪迹。 气海没有,石玉中更没有。 为此,李攸一度怀疑是自己多心。 然真血在手,体内骤然产生变化,容不得他不信。 难道是之前助他修补气海,方才如此? 无论如何,这个发现都让李攸皱眉。 体内留存他人灵力,同埋下一颗定时--炸--弹有什么区别? “我无恶意。”巫帝收回真血,飞身而起,落到李攸身前,“只为助你提升境界,祭炼山河卷。” 李攸凝眉,仍是不信。 “此为修道之法,以外力助你拓宽灵脉。”巫帝突然抬手,在李攸行动之前,托起他的后颈,气息拂过唇缘,道,“神凝气海,当可知一二。” 说话时,手沿李攸后颈向下,托在腰背。 黑色长袖扬起,两人脚下浮起紫色灵雾,如龙身盘卷,掩去雾中身影。 妖王再次傻眼,下巴习惯性脱落。 灵狐飞到亲爹肩头,后爪挠挠下巴,耳朵竖起,道:“我就说老不死没安好心!” 听到此言,妖王立刻回神,一把抓下儿子,利落团起,飞身就走。 “父王?” “这是巫族修炼之法,可攫取天地万物灵力。”妖王穿行云间,赤发红袍,如一道火光,“不想被当做灵石,就闭上嘴,跟为父走!” 紫气弥漫,巫帝宫上空亦被灵雾笼罩。 “不好,来不及了!” 雾气扩散太快,妖王当机立断,单手划过虚空,祭出一朵红莲。 莲瓣在云中舒展,散发道道红光,光芒中心,是一座三层莲台。 “上去!” 狐球飞过,啪一声落在莲台正中。 妖王落到灵狐身旁,挥袖祭出妖力,红光渐淡,莲瓣逐层合拢,将父子包围其中。 莲台内部自成空间,如一方小世界,同外界隔绝。 灵狐站起身,甩动九尾,不解问道:“父王,那片紫雾当真这般厉害?” “当真。” “父王的妖火也对抗不了?”灵狐用力踏下前爪,“我记得父王说过,你比那老不死厉害。” “……”妖王语塞。 若要拼命,的确可以一战。但既然能躲开,硬扛作甚? 再者言,他同炎青几千年交情,无缘无故拼哪门子命? 经此一遭,无论有心还是无意,炎青都是没理。向他刨根问底,讨要好处,定比之前容易。 “小九,你要记住,”妖王语重心长,“九尾灵狐以聪慧狡诈著称,别动不动将拼命挂在嘴上。” “可是……”灵狐面带怀疑,真不是父王嘴硬,打不过老不死,胡乱找的借口? 儿子不信,妖王只能使出杀手锏,“不听话,我告诉你母后。” “好吧。” 耷拉下狐耳,狐爪蜷起,灵狐团身趴下,赌气不再出声。 妖王父子惊险脱身,山河卷器灵却无处可藏。 眼见灵雾袭来,噬魂藤先一步飞蹿,丢下他在雾中发抖,终于没忍住,张大嘴哭了起来。 “昂……哇啊!” 虽经万年岁月,灵力削减,荒古器灵的根基仍在。挣脱不开,情急之下,干脆躺倒翻滚,向后倒飞 虽然样子不好看,命终能保住。 器灵边哭边滚,委实太过凄惨。噬魂藤终于良心发现,伸出一条枝蔓,向后拉动金网。 灵光流动,又有藤蔓探出,鳞片亦覆盖血色,显与前者非同等级别。 池边老树张开树冠,辟开空间,容歡鸟灵植躲藏。 两株藤蔓拖着山河卷器灵抵达,只听老树道:“陛下并无伤害尔等之意。” 树身浮现苍老面容,声音如钝器打磨,“尔等不必惧怕,待灵雾散去,必将降下灵雨,对尔等大有好处。” 撇下被救的噬魂藤和山河卷器灵,红鳞藤蔓缠绕树干,自顾自养精蓄锐,如巨蟒蛰伏,等待灵雨落下。 “仔细算来,巫界已有千年未落灵雨。”似心情极好,老树枝头接连冒出新叶,“不知是何缘故,竟让陛下这般愉悦。” 一番自言自语,歡鸟灵植俱是懵懂。 山河卷器灵挂在枝上,龙首抬起,大眼中同样充满疑惑。 严格算来,巫帝同他并非主从,更似“伴生”关系。前者许他在帝宫修炼,必要时,他为前者所用,护卫帝宫廷安稳。 自生出灵智,他便留存此界,亲历两代巫帝飞升,受益匪浅。 这代巫帝乃是天生灵体,资质远超前人,以其境界,早可由元神归墟,飞升仙界。 让山河卷器灵不解的是,自千年前,其境界一直不见提升。七百年前,更是连法身都丢在人界。 巫帝到底在想什么,器灵不明。本人不开口,三界之内,恐怕无一人能够明了。 如今,僵局很可能被一块石头打破。 灵雨降下,巫帝必将闭关。 出关之后,纵然没有当即飞升,境界也是三界第一。 山河卷器灵昂头,鼻孔喷气。 这块石头确实不凡,如能助己提升境界,认其为主,倒也不算吃亏。 当此时,紫色灵雾已扩至极限,巫帝宫及云山皆为雾气笼罩。 有巫族年长者,存世千载,心知雾气散去将有大机缘,冒险祭出法器,向族人传递消息。 “未知雾气何时消散,灵雨何时落下。能否得此机缘,全看自身造化。” 雾气中,李攸被巫帝拢在怀里,气息在口中交融。 熟悉,却又陌生。 气海一遍遍为灵力冲刷,灵识仿佛被温泉包裹,舒服得让他想就此睡去。 未过多久,体内灵力近乎饱和。 如到水坝拦截,灵力运转为止一变,开始沿灵脉逆流,溢出体外。 唇被松开,不及出声,又被堵住。 温热手指-探-入-领口,印在颈侧。 察觉不对,神识瞬间清明。 挣出手臂,握住一捧银发,以蛮力拉扯,做好被境界压制的准备。不想箍在腰背的力道突然消失,李攸退后半步,轻松脱身。 眨眨眼,怎么回事? 巫帝忽然笑了,敞开双臂,袍袖舒展。 黑色双眼,不再凝结寒冰,额间红痕,映衬眼角一抹红晕,竟令观者生出醉意。 夏花绚烂,艳-色-绝伦,不过如此。 李攸晃晃脑袋,警惕退后两步。 这就是巫修? 同眼前的巫帝相比,妖王立刻跌落三层台阶,魔修更要落后整个马身。 魅-惑?惊为天人? 无一词可以形容。 巫帝轻笑,银发垂落额前,“若你愿意,只需十年,我可助你超脱分神,成就元神。” “十年成就元神?” “是。”巫帝笑意更深,“你可愿意?” “不愿。” 未考虑一秒,李攸便张口否决。 “为何?” “不为何。”李攸再退两步,语意坚定,“我不愿意,仅此而已。” “有捷径为何不走?”巫帝收起笑容,“因我之前伤你?” “不是。”李攸表情不变,语气十分平静,“这同自尊无关,更谈不上怨-恨,只为顺应本心。” 捷径固然好走,然前路未卜,谁知中途会出现什么? 以个人之力可以达成目标,为何要借助他人,平白结下因果? 三世经验告诉他,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唯有自身强大,才是正途。 “你意已定?” “是。”李攸点头,道,“我信你没有歹意,但我修道并非只为己身。前路再难,也应脚踏实地。好意只能心领。” 巫帝不言,沉吟半晌,倏然展眉,雾中突起罡风。 风虽刚猛,吹过脸颊,却带融融暖意。 “我早该知晓。” 雾随风散,巫帝握住李攸手腕,长啸一声,飞身而起,直冲云端。 发如银丝披散,紫、红两色灵力狂涌。 云山上,九道光柱冲天而起,九条巨龙盘绕-柱-身,龙吟震天。 巫帝宫被光柱包围,一尊巨*相自光中升起。 黑袍绯带,金冠束发。 袍绣祥云,袖缠两条巨龙,冠垂九旈,腰间佩一柄黑鞘宝剑。 法相立在光中,头顶日月星河,脚踏群山大川,如巨人擎天。 与之相比,九层祭台现出的法相,更似一道虚影,缺少最重要的一部分。 李攸凝神看去,只见耀眼银发,五官容貌隐在光中,迷糊不清。 “此为帝王法相。” 巫帝停在半空,以灵力包裹九层祭台,送到李攸面前。 “以你现下之力,尚不能一次祭炼完全。且祭台已有残损,可将其纳入山河卷,温养炼化。” 说话间,松开李攸手腕,双臂拢于身前,脚踏虚空,一步一步走进光中,似乎同法相融为一体。 “自今日起,我将闭关。留在巫界,或回人界了结因果,皆可随心。” 光柱渐向中心合拢,法相盘膝而坐。 一道紫光突然罩下,李攸愣神时,黑袍浮现红色龙纹,颈上又悬灵珠。 巫帝声音再次传来,“你我有宿世因果,我闭关时,法身可护你周全。” 最后一个字落下,空中灵雾全部消散。 云层聚拢,雨水如丝,丝结成网,天地间顿时朦胧一片。 李攸立在雨中,察觉雨水好处,当即祭出山河卷,收入祭台,放出鲸王和两个器灵。 雨水为天地灵气化成,于鲸王器灵而言,均是“大补”之物。 “小子,你果真有福缘!” 鲸王摆动尾鳍,蓝色光球随之跳跃。金乌真火和万年玄冰抱团翻滚,笑得开怀。 一朝脱困,又得滋补,三者同在雨中撒欢。 红色莲台绽放,灵狐被妖王抛出。 “化出本体,这雨水对你大有好处。” “嗷!” 灵狐抗-议不果,只能乖乖听话,化出本体,不起妖火,以-肉-身-融-合-灵雨,提升境界。 “多谢尊者。” 绿松亦被放出,枝干舒展,器灵浮出树冠,拱手向李攸道谢。 “不必。” 李攸摆手,又待放出白马山鹿,突然灵光一闪,何必这般麻烦? 催动法力,飞身扑至池边老树,一把抓起短胖幼龙,问道:“跟着我,愿不愿意?” 一边说,一边取出两株灵植,两枚蝎血金丹。 事实证明,甭管哪种器灵,金丹灵植面前,抵抗力都是无限趋近于零。 幼龙马上点头,李攸收回金网,又取出五枚金丹,笑道:“帮我一个忙,这些都给你。” 嗅着金丹的味道,头点得更快。 “成交。” 李攸手捏法诀,器灵飞上半空,山河卷缓缓展开。 “开!” 黑色灵力打入卷轴,卷中高山突变,顶端凹出一座深坑。 “昂!” 器灵盘旋,五行之力骤起,形成巨大漏斗,大片雨水被当空截断,引入山顶陷坑,湖水渐成。 “昂!” 湖面泛起微波,灵气充溢,卷轴发出微光。 器灵摆动尾巴,大眼弯起,叫得愈发欢快,盘旋得更加起劲。 山河卷收纳灵雨,于他提升境界大为有利。除此之外,还有灵植金丹入口,简直一本万利。 这个寄主很大方,比巫帝更大方,他喜欢! 层云之下,雨水绵绵,山河卷在雨中舒展。 画卷上方,一条短胖幼龙翻滚盘旋,龙吟不断,引雨水凝成流瀑,落入山中。画卷下方,再无滴雨落下。 只不过,这场奇景终未持续太长时间。 一则山河卷仍未祭炼完全,收拢雨水有限,二则李攸知灵雨难得,不可太过贪心,见好就收,中途召回器灵,收起画卷。 灵湖到手,李攸顿觉神清气爽。 四下里观望,见巫修越聚越多,不愿引来注目,当即祭出灵伞,隐去身形,并决定离开巫界,另寻他处祭炼洞天福地。 空间乱流虽不可测,在某种情况下,却是安全保障。至少无人能够想到,会有一块石头藏身乱流中,祭炼法宝。 想到就做,李攸召回噬魂藤,以灵力裹住两对歡鸟、数尾灵鱼,一并送入石玉。 做完这些,又翻出数块寒冰岩,送到光柱边缘,当是交换。 随寒冰岩消融,李攸飞身跃上半空,首次以灵力开辟空间通道,投身其内。 眼见裂缝将要合拢,灵狐连忙大叫:“尊者,等等我!” 语毕,腾爪-欲-飞,不料被妖王抓住尾巴。 “父王,放开我!”灵狐扑腾四肢,意图脱困。 “别急。”妖王收起莲台,以妖力挂到灵狐颈上,随后道,“去吧。” 两字落地,灵狐顿觉身后袭来巨力,以光速向前翻滚,赶在裂缝合拢前冲入。 妖王收回脚,仰望长空,感叹道:“幼崽长大了,总要离家。” 话说小九长大了,是不是和王后商量,再生只小十? 灵狐在乱流中挣扎,屁-股-上赫然印着一只脚印。 “等老子炼成无上妖火……等……嗷!” 乱流席卷,灵狐不敢再分心,妖火腾起,紧追李攸前行。 人界 五国世家终达成协议,近万修士定下盟誓,共围剑山,灭除玄楼观。 白云山置身事外,凌霄观意图不明,五皇控制不住局势,十八宗各怀心思。 霍家同周文皇登高一呼,五国世家子弟群出,玄楼观被围成铁桶一般。 观中修士放出的纸燕全被拦截,派出弟子向他宗求救,多是一去不回。 最后,观主同长老商议,心知求和不得,唯有张开护山大阵,众人拼死一搏,尚能寻得机会,趁乱将少数弟子送走,日后再振山门。 希望渺茫,终好过坐困等死。 随双方布下阵势,五国十八宗均暗潮涌动,一场祸及整个人界的大乱,即将拉开序幕。   ☆、第五十一章 剑山壁立千仞,如被巨斧劈断,四面光滑如镜,无石梯崖木可借力攀援。 玄楼观位于山巅,三阁六殿,四座门楼,南北鼓楼、钟楼相对,东西道院数百。 正阁供奉道祖师仙位,灵云千年不散。 六殿中,第三殿最为重要。 殿名燃灯,分三堂,内藏数千盏聚魂灯,俱为历代内门子弟。 当中一盏,高九尺,通体青碧,如同玉石,留有祖师一缕神识,为观内至宝。 数百年前,祖师仙位突现黑气,聚魂灯灭,观主长老先后注入法力,无半点回应。为防生变,除观主及少数长老,观内弟子无一知晓。 此番五国世家围攻剑山,观主率众弟子登阁,九拜之后,仙位竟乍然裂成两半。 罡风平地而起,燃灯殿前,两名童子仰面栽倒,数千聚魂灯忽明忽暗,火光如豆,随时可能熄灭。 “天数。” 蒲团之上,玄楼观观主一声长叹。 “天定玄楼观有此劫难,我等唯有以命相搏,方能得一条生路。” “谨遵观主之命!” 观中长老、内门弟子、外门弟子齐声应诺,躬身下拜。声入云霄,凝成气柱,久久不散。 “我辈修士,以身入道,逆天而行,不惧陨命,天能奈何!” 拜过祖师仙位,以玄楼观观主为首,众长老鱼贯而出。 “开!” 行至阁前,观主御风飞起,口中吐出一柄玉剑。 剑身莹白,润如羊脂,不带半分杀机。然随其现身,剑山为之震动。 “阵起!” 众长老手捏法诀,同时祭出本命法宝,以钟鼓二楼为阵眼,分踞九天方位。 法宝飞升半空,以玉剑为中心,组成三座剑阵。 剑光飞舞,青白二色交织,三阁六殿突自山巅浮起,气柱冲天,扶摇直上。 见此一幕,山下修士皆惊。若玄楼观真能长腿跑了,岂不是白忙一场? 霍氏家主放出血燕,声如洪钟:“诸位,玄楼观不肯认罪,已开护山大阵!不可任其逃脱!” 声音未落,剑山四面滚落巨石,如奔腾洪流,席卷而至。 轰鸣声中,沙尘漫天。 众修士不敢大意,纷纷祭出符篆法器,飞身避开。 巨石砸下,山体出现百余岩坑,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含星辰排列。以法力相连,便是无数七星剑阵相叠,一成十,十成百,百千小型法阵先后亮起,再组护山大阵。 大阵渐成,整座剑山彷如荒古剑冢,只需布阵人一声令下,便可万剑齐出,灭杀四面之敌。 “不愧为千年山门!” 精通阵法者,无不为之震撼。 震撼归震撼,盟誓已立,便不可更改。况底蕴愈厚,藏宝愈巨,怎不令人心头火热。 “欲-破此阵,还需我等同心协力。” 一部战车飞上半空,周文皇立在车中,衮冕玉带,冠上饰金,手持一枚国君印,面容俊秀,气质儒雅。虽面上带笑,却不失半分威严。 “陛下所言甚是。” 霍氏家主附言,其他世家代表暗中皱眉。 陛下? 以俗世称谓,显然将周文皇抬到众人之上。 周国这对君臣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怀疑一旦产生,便如韧草一般,根植心中,再难除去。 大战未启,五国世家联盟已现裂痕。而玄楼观上下一心,占据地利之便,胜负究竟属谁,尚且难料。 与此同时,李攸已手擎黑色灵伞,投身时空裂缝。欲借乱流遮掩,避开三界大能耳目,祭炼洞天福地。 想法虽好,真正飞身其内,方知厉害。 天地一片空茫,四周寂静无声, 没有日月星辰,亦无山石河川,更无飞禽走兽,唯有万千风团相伴。 耳边无声,目及之处,仿佛镜头慢放,越清晰,越令人感到恐惧。 孤寂、茫然一并涌上心头。稍不留神,即会道心不稳,伤及神识。 灵狐追在身后,大喊大叫,李攸似无所觉,脚踏虚空,穿过风团间的狭长通道。 黑袍被风吹拂,越来越远。 灵狐运足妖力,成一道红光,飞身扑至,终于抓住袖摆。 “尊者!” 再次大吼,李攸终于回头,木然两秒,面上不由闪过惊色。 不是被灵狐惊醒,他将前往何处? “尊者,身在此处,务必小心。”灵狐变小,沿袖摆攀上李攸肩头,坐定之后,正色道,“一旦被风团卷入,天晓得会落到什么地方。” 李攸拍拍灵狐,“无论如何,总在三界之内。” “尊者这样想,可是大错特错。”灵狐竖起尾巴,摇头道,“我听父王说,自千年起,时空乱流突然产生变化,风团过处,非只三界。一个不慎,极可能被卷入荒古。届时,遇到荒古凶兽,想保得一命,当是难如登天。” “荒古?” 灵狐低头看看莲台,道,“父王将莲台给我,即是保命之物。万不得已,尊者可同我一起躲入。”停顿两秒,方继续道,“老不死肯定会找来……” 李攸诧异挑眉,到底还是捏捏狐耳,“谢了。” “不用。”灵狐挺胸抬头,面现傲色,“老子天资绝顶,必能成为最强妖王。待我炼成无上妖火,别说荒古凶兽,哪怕荒古巨龙,照样拍死爪下!” “口气不小。” 鲸王突然现身,扫一眼灵狐,喷出两道气柱,“你这小崽,当真不知天高地厚。以你境界,遇到荒古岩蟒还不够塞牙缝,何言巨龙。” “哼!” 鲸王肉身不存,威压仍在,妖王亦不会轻易招惹。 灵狐只能扭头,不甘咬牙,冷哼一声,不予争辩。 “小子,继续向前走就回不去了。”黑暗中,鲸王摆动尾鳍,蓝色光球如一盏明灯,为李攸指引方向,“绕过风团,朝这边走。” “这边?”李攸惊讶。鲸王所指方向,皆是风团黑旋,哪里有路?难道要硬闯? “对。”鲸王点头,“此处我有印象,快些去,说不得又是一场机缘。” 前方无路,伸手不见五指,但鲸王应不会害他。李攸一咬牙,以灵力包裹全身,冲入风团。 狂风如刀,似磨盘不停转动,巨力压迫,石身亦抵挡不住,濒临碎裂。 灵狐张开九尾,燃起妖火,助李攸隔开罡风。 鲸王只余神识,不敢硬闯风团,只能回到气海,以灵力传音,指引李攸前行。 “继续向前,一定要坚持住!” 说得轻巧! 李攸咬牙。 如果可以,当真想把这四个字砸到鲸王头上。 无奈风力太强,前进艰难,后退更难,稍有分心即被吹飞。想出气,只能脱险后再议。 石玉震动,李攸闷哼一声,为补足灵力,存起的寒冰岩已减少五分之一。 正危急时,颈上灵珠突然涌出一道紫气,化成巫帝法身,护住李攸。 此等情形,冰湖下也曾发生。 李攸不敢分神,将灵力运到极致,拉住灵狐,配合巫帝法身,终于闯过最强风旋。 砰! 如岩石坠地,砸起漫天烟尘。 李攸睁开双眼,发现身处陌生之地。 面前一座大湖,四周矮丘耸立,林木繁茂,花香遍地。 灵狐躺在一边,仍是头晕眼花,金星环绕。 李攸有外挂,他可没有,仅凭自身妖力闯关,能够活命,囫囵个穿过风团,算是一个奇迹。 “这是哪里?” 李攸询问鲸王,后者飞出气海,凝视湖面片刻,大眼弯起,咧嘴笑道:“小子,你定是得天道眷顾,福缘深厚。” “此话何解?” “这可是个好地方。”蓝色光球砸进水里,鲸王跃出,大声道,“快些下来,水下有好东西。” 话落,光球已沉入水中,不见踪影。 下水? 斟酌两秒,李攸终不再迟疑,祭出避水珠,跃入湖中。 巫帝法身随他入水,紫色灵力如轻纱曼舞,银丝映照碧蓝,美得如梦似幻。 定了定神,李攸收回视线,放出灵力,试着探向湖心。 两息过后,突然神情一变,表情无比诧异。 湖心处,一座弧形“岩山”正在酣眠。 水波随呼吸荡-漾,“山顶”存有精美建筑,亭台楼阁,穿廊高墙,活似一座水中宫殿。 “小子,快些过来。” 穿梭在宫殿群中,鲸王喷出气柱,满是喜意。 “你不是要祭炼洞天福地?抓了这只玄龟,正好做镇山兽。” 抓了? 一天之内,李攸二度想对鲸王施加-暴-力。 玄龟虽非荒古凶兽,然其体型之大,甚至超过鲸王,岂肯乖乖被抓? “它若为此地之主,我等贸然闯入已是无礼,何能再生他意。”李攸道。 言下之意,此行只为祭炼洞天福地,实不想节外生枝。 鲸王摆尾,对李攸所言并不赞同。 按照荒古巨兽的生存法则,只要无主,即可为强者所得。这头玄龟至少沉睡千年,身上又无血印,抓来做镇山兽,有何不可? 观念不同,两者都无法说服对方。 争执不下时,巫帝法身飞起,落到玄龟-身前,挥袖放出紫色巨龙,撞--击-龟壳,生将玄龟—撞醒。 三角形的头颅自壳中探出,两眼半睁,张嘴打个哈欠,露—出两排尖牙。 “何人扰我?” 声音穿过水波,恍如巨浪,将鲸王李攸一同掀飞。 “是你?” 玄龟抬头,望一眼巫帝法身,四腿伸长,露出凶悍神情,“擅闯此地,可是觊觎法宝?” 巫帝法身不语,直接祭出一枚金珠,散去法力,任其缓慢落下。 金珠入水,化成玉髓流动。 玄龟立刻伸长脖颈,两秒之后,眼中闪动泪光。 “这是金玉髓!你从何处得来?” 巫帝法身仍是不语,挥袖收回金珠,指向李攸。 玄龟转头,仔细辨认水中黑影,骤然泪下,“陛下,玄大苦候千年,您终于来了!” 听闻此言,李攸稳住身形,苦寻记忆,仍对玄龟毫无印象,只能摇头。 玄龟哭得更加伤心,驮着整座宫殿,摇摇晃晃立起,“千年前,玄大为您镇守行宫,您都忘记了吗?” 李攸:“……” 这是修真版的大明湖畔? 可惜,他只想起自己被杀,余下仍是一片模糊。 “那些卑鄙小人,暗中联合逆贼,背后伤人。玄大无用,同为其伤,不能护您脱身。”见李攸皱眉深思,玄龟愈发激动,“逆贼害您,又要夺取行宫,玄大只能逃入时空乱流。后迷路在此,千年不能脱身。” “你说这是行宫?” 玄龟立刻点头,道,“陛下本有四座行宫,玄大奉命镇守南宫,余下三座由同族镇守,玄大实不知去向。” 四座行宫? 李攸眉心一跳,脑中似有画面闪过。 正凝思间,忽听巫帝法身道:“人皇宫。” “什么?”李攸抬头。 “千年前,五国-叛-夏,人皇宫不知去向。我同妖王寻觅千载,亦无下落。” “所以?” “若其本非一座,而是一分为四,各自隐匿,此事便可解释。” 一分为四? 李攸捏了捏额际,结合之前画面,答案呼之欲出。 似乎、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记忆回笼的速度过于缓慢,若没遇到玄龟,他亦不会想起,人皇宫同巫帝宫、妖王殿的不同之处。 比起后两者,人皇宫自现世便不完整。 历代人皇耗费法力,先后祭炼四座行宫,并以人皇血脉为关键,方能令四宫合一。 此事唯有夏皇知晓,皇室宗亲亦被蒙在鼓里。 灭掉人皇,相当于砸碎宫殿一角。这种情况下,想寻到完整的人皇宫,炼化为法宝,简直痴人说梦。 玄龟仍在痛哭,李攸寻回片段记忆,不免嗟叹,当真人算不如天算,机关算尽,尽无所得。 摇摇头,也不对。 嘴角微弯,现出一抹讽笑。 至少坐拥天下千载,不算枉费心机。 “陛下……” “无需这般称我。”收回思绪,李攸平静道,“我今世已非人修,按照三界规矩,当是巫修。” 玄龟愣住,巫帝法身侧首,目光让李攸颇不自在。 “人界争端,我不想再理。了结因果之后,自会寻他处闭关苦修。” 随后,李攸取出二十枚蝎血金丹,以灵力包裹,送到巨龟面前,“你背负行宫千年,终是为我前世所累,有何要求尽管提出,能力之内,我一定满足。” “玄大别无所求。”玄龟不吞金丹,坚定道,“陛下于玄龟一族有恩,玄大立下心誓,侍奉陛下,为陛下驭使。” “千载已过,”李攸神情有些复杂,“世事早已不同。” “您是人修也好,巫修也罢,心誓不可破。”玄龟昂首,“历经千年,您能至此,必是天有定数!” “定数吗?” “还请您收下玄大!”玄龟顿首。 “你这是何必?严格算来,你立心誓之人并不是我。”李攸叹息。 玄龟仍是顿首,决心李攸不答应,头扎湖底也不起来。 “罢。”李攸终于松口,“你可随我同行。” “谢陛下!” “称呼要改。”李攸道,“唤我尊者即可。” “是!”玄龟大喜,“请您登背,玄大载您出水。” 对避水珠,玄龟早看不顺眼。 陛下要寻灵珠,该自龙身取。一只死鱼眼,勉强可做幼龟食物,怎配为陛下所用,早该丢掉。 如玄龟所愿,李攸收起避水珠,登上龟背。 巫帝法身重新化作紫光,凝入灵珠。 鲸王飘在行宫之内,忽而跃上李攸肩头,啧啧两声,明显表示:小子好运逆天,当真令人羡慕。 李攸盘坐不语。 做个好人被围殴,决心做反派却屡得福缘,当真匪夷所思。 仔细想想,凡事皆有因果,大概上上辈子太过倒霉,今生才会如此好运? 当真是天晓得。 湖边,灵狐终于能够站起。 刚刚立稳,水面突然掀起巨浪,脚下颠簸不停。 “嗷!” 水漫山林,灵狐忙飞身跃起。 自半空俯瞰,发现湖中竟有一头玄龟,背负巍峨殿阁,亭廊玉宇,正缓慢升起。 随玄龟浮起,湖水形成瀑布,自壳缘落下。 龟背上,黑色灵光萦绕,盘坐一修长身影。 灵狐瞪大双眼,不由惊呼:“尊者?!”   ☆、第五十二章 玄龟背负行宫,刹那浮出水面。 龟身停在云中,仿佛一座高山矗立长空,黑影笼罩整片山林。 随玄龟离水,湖底现出四个深坑,水位不断下降,水草摇曳,鱼群清晰可见。 两道彩虹横跨水面,似两座七色拱桥,在湖心交错而过,映照漫天霞光,绚烂夺目。 成群彩背湖鱼跃出水面,张开鱼鳍,摆动鱼尾,纵身而起,意图飞跃彩虹。 随着鱼群增多,湖中愈发热闹,水花四溅。 多数湖鱼未能成功,距彩虹尚远,便已落回水中。 仅有少数几尾惊险掠过边缘,鳞片瞬间染上金色,嘴边长出两条触须,彷如传说中的鲤鱼跃龙门,遇风化雨,跃过空中之门,便有望化成龙身。 一步之遥,即是天上地下,天差地别。 天降机缘,哪怕未能修得龙身,也可增加三百年寿数,等候下一场造化。 “这六尾彩背倒是好运。”玄龟飞过彩虹,头颅昂起,口中喷出一团灵气,瞬间化成水雾。 跃过彩虹的几条湖鱼,争先恐后飞出水面,冲进雾中。 不过数息,鱼身已增长三倍,背鳍流动彩光,即使比不上玄龟一枚指甲,也可归入灵兽之列,排在末尾。 水雾将要散去,玄龟又喷出一口灵力,将湖鱼团团包裹。 见湖鱼挣扎不出,方对李攸道:“尊者,这场机缘因您而生,因果当由您了结。” “所以?” “这几尾彩背虽无大用,但活水净流,聚拢水中灵气,远非寻常灵兽可比。时间长了,经过点化,亦可化成蛟龙,为尊者清扫殿阁,打理灵池。” 听到此言,李攸挑眉,不会是让他收起这些鱼? “南宫本有一座灵池。”玄龟继续道,“收起这些彩背,自可为灵池引水,重启行宫法阵,助尊者寻找其他三座行宫。” 沉吟片刻,李攸被玄龟说服,站起身,将六尾湖鱼尽数收进石玉。 湖心处,梧桐双木正自入定,突感灵力波动,树冠微动,果见灵云散开,六尾彩背从天而降,接连落入湖中,溅起好大水花。 陌生客闯入,先一步入住的两尾鳞鱼自然不满。 受本能驱使,气势汹汹冲了过去。仗着身长,恶狠狠将彩背逼到湖边。 啪! 跃过“龙门”的彩背岂是好惹,逼急了,张开背鳍,亮出一排尖刺,腹鳍好似两杆-长--枪,勇猛迎上,同鳞鱼战在一处。 一方居冰湖百年,经多番锤炼,身强体健,另一方刚得造化,数量占多,气势更盛。 互不相让,八条鱼打成一团。 湖中气泡翻滚,如滚水沸腾。 梧桐双木被连累,入定不成,桐木更断掉两条细根。 不知战斗何时结束,无奈之下,梧桐双木只能抽—出-根须,挪到另一座湖中。虽灵气稍逊,至少安静,适合修炼。 浮空山上,绿松展开树冠,继续炼化鲸王骸骨。 绿洲中闹成一团,水面冲起数道气柱,引得灵植颤动,灵云飞散,却丝毫影响不到绿松。 堆积在树下的蝎血金丹飞速减少,鲸骨被绿色灵力包裹,抽--出浊气,恢复莹白。 “只剩最后一块。” 器灵浮出树冠,凝出实体,将炼化的骸骨一一收拢,重新组成巨鲸模样,自言自语道:“请尊者以灵力融入,即可大功告成!” 山鹿正啃食蝎钳,白马在绿洲边缘寻找灵草,同样对沸腾的湖水不屑一顾,视而不见。 这样的小打小闹,不必去管。 直到浮空山被灵云围拢,一副鲸王骸骨逐渐成型,三者才停下动作,飞速奔至悬山下,以最快速度躲藏起来。 灵兽直觉告诉他们,鲸王骸骨一旦重组,必会引来天道注意,雷劫即将到来。 事实如三者所料,随绿松动作,李攸亦嗅到一丝不寻常。以灵力沟通器灵,得知鲸骨将成,心惊更甚。 抬头望去,空中已有乌云聚拢。这种景象,委实太过熟悉。和仙灵草相伴七百年,每经百余载,都要遇上这么一遭。 猜到雷劫为何突至,李攸当机立断,纵身跃下龟背,御风飞向远处。 乌云下,黑色身影恍如一只展翅大鹏。 “尊者?” 玄龟不解其意,立刻便要追来。 “不要过来,留在湖边!” 李攸大喝一声,止住玄龟动作,也不许灵狐上前。 云层越来越厚,似重兵压境。 紫色闪电爬过云层,雷声迟迟没有响起,仿佛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小子!”鲸王飞在李攸身侧,高声道,“放出鲸骨!” “什么?” 李攸惊诧。 以他本意,是以自身相替,代鲸骨挨雷劈。比起骨头架子,石头总要结实许多。 鲸王却不许他这么做。坚持要他放出鲸骨,不可任意行事。 “须知天地造化,祸福相依。”乌云越来越低,狂风渐起,形势愈发严峻,鲸王的声音随之一变,“不经雷劫,不能为洞天福地之基!” “可是……” “我生于荒古,经大小战阵无数,吞噬灭杀荒兽更无从计算。小小雷劫,算得了什么。” 鲸王高高飞起,蓝色光球不断膨胀,发出耀眼光芒,甚至压过电光。 见李攸仍在迟疑,鲸王头顶喷出两道气柱,声如洪钟,“小子,休要小看我!” 鲸王决意如此,绿松以灵力传音,“尊者,如其所言,欲-成洞天福地,必将雷劫。” “好吧。” 二比一,李攸不再坚持,却没马上放出鲸骨,而是手捏法诀,祭出黑色灵伞。 伞面浮动暗金,边缘不断扩展。 耳边隐隐传来闷雷声,鲸王焦急大叫:“小子,不要磨蹭,动作快些!” 李攸似无所闻,直到灵伞张至极限,连续打入三道灵力,稳稳护住鲸王灵识,方才祭出鲸骨。 鲸骨现世,如崩段琴弦。 闪电当空落下,雷声瞬间-炸-响。 轰! 第一道闪电落在鲸首,亮起刺目火花。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闪电连续劈落,鲸骨发出钝响,关节相互-撞--击,似下一刻就要彻底散落。 见状,李攸欲以灵力相助,不想被鲸王阻拦。 “不可妄动!” 留下四个字,蓝色光球飞离灵伞,闯进电光,刹那融入骨骸。 速度极快,李攸甚至来不得阻拦。 随鲸王灵识融入,鲸骨如活过来一般。 漆黑眼窝亮起蓝色幽火,身躯舒展,鲸尾摇摆,头顶喷出无形气柱,径直-撞—上电光。 轰! 第六道闪电落下,鲸骨被电光洗礼,关节紧密相连,不再发出钝响。整副骸骨,自尾端开始发光。 轰! 第七道闪电落下,光芒由白转蓝,骨骸被蓝光包裹,重现荒古巨兽身影。 轰! 第八道闪电落下,鲸王不闪不避,摆动尾鳍,转动身躯,张开巨口,悍然冲向天际。 电光组成一张电网,密密麻麻包围鲸骨。 鲸王夷然自若,不惧分毫,眼中跳动蓝色火光,等待最后一道劫雷。 见此一幕,李攸顿觉气血翻涌,心潮澎湃。 七百年间,经几番雷劫,多只顾保命。从未曾深思,天降劫雷,除考验修士境界,更是对心智的淬炼。 心智不坚者,如何能修成大道? 狂风渐停,雷声渐渐变小,闪电亦不再密集。 非是雷劫已过,而是积蓄力量,发出最后一击。 鲸王表面镇定,实际上,心已提到嗓子眼。 万年未渡劫,连遭八道雷劈,不是易事。 能撑过第九道,神魂不散,他日重塑灵体,定然事半功倍。挺不过去的话……总之不会死,大不了再睡几千年。 归根结底,鲸王对李攸有信心。 这般福缘深厚之人,几万年难得一见。同他结上因果,不到了结之日,想死也难。 正当鲸王积聚灵力,打算最后一博时,李攸突然收起灵伞,飞身冲进电光。 鲸王被吓了一跳,惊道:“小子,你这是做什么?!” 远处观望的玄龟灵狐同样悚然,尊者发疯了不成? 停在鲸王面前,李攸扬声道:“百年未遇劫雷,甚是想念。你我作伴如何?” 伴随话声,黑发飞舞,笑意盈眸,一派洒然。 李尊者潇洒,鲸王却险些灵力尽散,从半空跌落。 听说过结伴寻宝,同道修炼,真没听说过作伴挨雷劈。 难道困在荒古战场太久,彻底同人世脱节? 没有留给鲸王多少思考时间,第九道闪电轰然落下。 紫-红色的电光击落,方圆百里,皆笼罩在刺目光球之下,顿成一片焦土。 雷声-炸-开,鲸王同李攸一并消失在电光中,不见踪影。 “尊者!” 情急之下,玄龟不顾李攸先前所言,背负行宫,猛然冲向劫雷落下之处。 苦守千年,总算盼来陛下复生。若仅是昙花一现,何必给它希望? “如果陛下遭遇不测,玄大不能独活!” 千年前不能助陛下脱险,亦不能守卫陛下到最后,千年后,绝不能重蹈覆辙! 玄龟速度极快,灵狐则比玄龟更快。 赤-红色--妖火狠狠—撞—上光柱,纵被电光压制,耳际嗡鸣,也不退后半步。 “休想拦我!” 九尾竖起,火红毛发根根直力。 狐眼闪动金光,冲不进电光,他绝不死心! “吼!” 狐声融入雷鸣,悬在灵狐颈上的莲台突然绽放,莲-瓣-张开,重又合拢,将灵狐包裹其中,阻止他继续-蛮-干。 “放开我!” 灵狐大叫,妖火狂燃,莲台纹丝不动。 “吼!” 狐尾燃起火光,赤-色-妖火竟隐隐多出几缕淡金。 妖王殿中,妖王察觉莲台异动,不知灵狐发生何事,推算不出儿子现在哪里,急得团团转。 转多了,直接被妖后一巴掌拍飞。 “小九没事。” 与妖王父子不同,妖后虽是九尾,却非-赤-色-金眸,而是通体雪白,眼呈褐色。 一旦妖后生怒,狭长双眼眯起,从丈夫到儿子,没有一个敢说不字。 “小九有福。”妖后瞥一眼妖王,道,“莲台为我炼化,我比你更知小九状况。安然度过此劫,又是一场大机缘。” 妖后之言,很快将得到证实。 莲台中,灵狐左冲右突,寻不到出路,牙关一咬,取出金豹牙,拼命祭炼妖火。 “老子一定要出去!” 莲台外,电光久久不散。 玄龟到底比灵狐多出千载修为,勉强冲入其中,遍寻不到李攸踪迹,正自着急,突见一座悬山自光中现形。 山体倒挂,顶端三座奇峰,似荒兽伫立。 山腰刻有一张云图,正不断流转,吸纳电光,以玄龟直觉,似比劫雷更加恐怖。 悬山之上,覆盖一座绿洲。草木葱茏,灵植遍地。 两座大湖相对而生,梧桐双木扎根湖中,根须蔓延,穿过绿洲,探入山腹。 云图吸足电光,骤然亮起。 山顶石峰断裂,巨石飞出,落到绿洲边缘,延伸出一座石桥。桥上浮动灵光,如荒古巨兽挣脱束缚,挥动钢爪,仰天咆哮。 玄龟正自诧异,行宫突生变故。 亭台楼阁缓慢脱离龟背,向绿洲悬山飞去。伴随一声巨响,同石桥相连,与绿洲相接。 湖中亮起彩光,三尾彩背自光中浮起,展开背鳍,落入行宫灵池。 干涸千年之地,涌出涓涓细流。随池水流动,细如发丝的灵力开始凝聚。 游廊槅窗转动小型法阵,灰蒙蒙的廊柱现出亮色。 殿前丹陛逐级亮起,沉积千年的宫殿重新焕发光彩。 飞到近前,灵龟发现,半座浮空山嵌入绿洲中心。 一株古木立在山顶,根须蔓延,同梧桐双木结成灵阵,共为守山器灵。 李攸盘坐山下,双目紧闭,黑色灵伞张开,金色气柱直冲发顶。 不言、不动,仿佛同绿洲悬山融为一体。 劫雷被云图化作灵力,以李攸为中心不断聚拢,继而扩散。 灵气充溢气海,助其进一步炼化鲸王骨骸,祭炼洞天福地。 “尊者……” 没了负载千年的行宫,玄龟倍感失落。化成巴掌大小,落到绿洲边缘,小心翼翼-探-头,不敢上前。 最后一丝电光消失,绿洲、悬山、浮空山,结合鲸王骨骸,俱被融合祭炼。 是不是洞天福地……由于中途出现意外,绿松也无法判断,究竟成没成功。 以聚集灵气推断,应不亚于洞天福地。可偏偏多出计划外一部分,想到种种可能,绿松表示,小老儿见识浅薄,没有经验,不敢断言。 好在洞府已成,借助云图,横-穿三界再无阻碍。 行宫虽是变数,从另一个角度考虑,不失为一件好事。今后寻到另外三座行宫,皆可仿效行事,可省去许多麻烦。 “尊者。” 玄龟又叫一声,李攸终于睁开双眼。 四目相望,不待后者对前者大小表现诧异,头顶再聚乌云。 鲸骨现世,尚要经九天劫雷,李攸炼成洞府,更加一座行宫,不遭雷劈才怪。 望着云层,李攸很是淡定。甚至有闲暇抓过莲台,打入灵气,助灵狐祭炼妖火。 洞府在手,鸟枪换炮,今非昔比。 愿意劈就劈吧,李尊者半点不惧。   ☆、第五十三章 轰! 丈粗闪电落下,正砸在李攸头顶。 绿松-拔-高百米,灵力融入洞天福地,本该生机勃勃的灵植古木,突然被灰雾笼罩,现出一片死寂。 以浮空山为中心,灵力铺开四条长路,两条与梧桐双木相连,另两条直通绿洲之外,探入云中。 闪电再次落下,四条长路一并发光,却非彰显灵力,而是盘旋起四条龙卷,张开黑色巨口,意图吞噬闪电。 长路被雷光截断,便再次铺开。 龙卷被闪电劈碎,仍再次旋起。 端坐树下,李攸想同绿松商量,挨几下雷劈问题不大,不若撤开屏障,放两道闪电下来? 将雷电吸收转化成自身灵力,一次尚罢,次次都这么干,是否有点不好? 总觉得像在欺负人…… “尊者。”绿松冠顶缭绕灵云,坚定道,“我等身为守山器灵,自当护卫洞天福地周全。” 言下之意,撤去防护,任由李尊者挨雷劈,还要守山器灵作甚。 李攸默然。 无论如何,绿松和梧桐双木都是好意,他不能拒绝 于是乎,劫雷一道道落下,长路不断铺开,龙卷接连飞起。 死亡之气纠缠电光,器灵和雷劫角力,雷声轰鸣,火花-爆-闪,奇景频现。 李攸安坐无虞,继续手捏法诀,祭出灵力,助莲台内的灵狐炼化金豹牙,提升境界。 玄龟慢慢爬到李攸身边,恭敬顿首:“尊者。” 看着巴掌大的玄龟,李攸好奇心突起,敲敲龟壳,问道:“这才是你本来大小?” “非也。”玄龟摇头,道,“化成此状,不过为行走方便。之前才是玄大本体。” “哦。”又向莲台打入两道灵力,李攸继续问道,“玄龟究竟能长到多大?” “回尊者,玄大不知。” 不知? “玄大不敢隐瞒尊者,玄龟一族,寿数随境界提升,本体也是一样。据传,荒古老祖可与天地同寿,背负三界。” 这么厉害? 李攸挑眉,面露惊奇怪。 “尊者不必惊讶。荒古时,玄龟一族也曾位列凶兽,后因老族飞升,族群屡经变故,方才至此。” “这样的话,以你本体,可列何等境界?” 听到此言,玄龟顿现赧然,不是李攸等着回答,定要将头-缩回壳中。 “回尊者,玄大不济,尚未成年,境界只算末流。” 什么?! 李攸再次愕然。 刨去镇守行宫岁月,困在湖下千载,这只玄龟竟然还没成年? 见李攸面现异色,玄龟更觉尴尬。 “玄龟一族,不足五千岁,俱是幼兽。”抬头看一眼李攸,玄龟终于没忍住,迅速缩进壳内,声音闷闷传来,“玄大方才四千一百岁。” 捧起龟壳,李攸嘴角直抽。 方才四千一百岁? 看来,无论哪个世界,一旦凡同龟类挂钩,都是高寿典范。 闪电已落下七道,李攸身处洞天福地,除雷声震耳,不受半点影响。 正自无聊,突听绿松道:“尊者,第九道劫雷将落,小老儿-欲-撤去半道屏障。” “好。” 不必多言,李攸便知绿松之意。 将玄龟放到树下,同时以灵力包裹莲台,避免受闪电影响。 凝视云端,在心中默数三声,忽纵身跃起,黑袖凌空划过,祭出山河卷,悍然迎向最后一道劫雷。 “尊者!” 绿松大急。 撤去半道屏障,本意是助李攸将劫雷转化,纳入气海。未料想,李尊者不按牌理出牌,直接迎上劫雷! “事已至此,唯有静观其变。” 树冠中,拳头大的蓝色光球若隐若现。 鲸王骨骸被用于祭炼洞府,灵识自然同绿洲悬山有了联系。 绿松梧桐将雷电转化为灵气,滋养山脉,鲸王同样受益。 “挨一下雷劈,有助小子提升境界。”鲸王挂在枝头,指点绿松道,“你虽负守山之责,终非此地之主。唯有小子提升境界,方能确保洞府无忧。” 沉默两秒,绿松现出灵体,诚心向鲸王道谢。 “是小老儿关心则乱,多谢尊驾指点。” 鲸王摆摆尾鳍,示意不必。 他有预感,即使重塑灵体,同李攸之间的因果也无法彻底了结。便是后者飞升,他恐怕也要跟着。 既如此,不妨指点一下这些器灵,助李攸更快提升境界,全当是帮他自己。 说话间,黑色身影已正面-撞-上电光。 山河卷在光中展开,金乌真火、万年玄冰先后飞出,化出灵体。 火灵高举双臂,黑金色火焰凝出一副铠甲,包裹全身。 冰灵哇哇大叫,虽无铠甲护身,寒气却成四方立盾,硬生生挡住雷光。 李攸收起山河卷,飞身迎上最-粗一段闪电。 黑色身影似钢铸□□,悍然穿透电光。 一次尚不满足,掉头再冲第二次。 不必祭出灵伞,更不必以灵力防护,仅凭灵体,李攸便将第九道劫雷穿成筛子。 “再来!” 黑发狂舞,手捏法诀,金乌真火和万年玄冰同时虚化,竟成一双羽翼,飞至李攸身后,附在肩头。 左为黑金,欲-焚-毁-天地。 右为湛蓝,尽可冻结万物。 悬山上,云图亮起光芒,百枚星辰浮出,化成一条长链,环绕洞天福地。 行宫升起一道光柱,直直罩向李攸。 这一刻,他同行宫浑然一体,洞天福地容纳的灵气,亦可随意调动。 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太好,好得不能更好。 一声长啸,黑影再次冲入电光。 雷声不停,第九道闪电之后,第十道悍然落下。 绿松愕然,九天劫雷何时增多一道? 难道他之前数错?还是天道破坏规矩,不劈死尊者不罢休? “此非九天劫雷。”鲸王飞离树冠,昂首望向高处,羡慕道,“此雷共十八道,唯有一界霸主现世,方才会降下。” 十八道劫雷,一界霸主现世? 也就是说,尊者必成一界霸主? 绿松顿觉与有荣焉,无比自豪。 升级版九天劫雷,威力惊人,自非普通版可比。 遭电光洗礼,李攸必须提起十二万分精神,才不会阴沟里翻船,当空坠落。 “来!” 徒手一抓,云图化出的长链飞至身前,随灵力注入,乍然断开。 百千星辰重组云图,于半空立起一道巨门。 第十一道闪电落下,恰好击在巨门正中。 星辰闪烁,电光减弱,李攸以灵力护住真火玄冰,趁机迎上。 “尊者!” “哇哇!” 真火玄冰同时大叫,似惊惧,又似带着无比喜悦。 在李攸冲进电光同时,三道劫雷同时砸下,云层剧烈翻涌,大地震动。 面对三道闪电,李攸很想比出中指。 一道劈不死他,干脆三道一起来,原来天道也会耍赖? 情况危急,容不得他多想。正要催动灵力,全力一搏,颈上灵珠突然碎裂。 不是化作紫光,而是真正粉碎。 紫色巨龙挡住闪电,巫帝本尊拦在李攸身前。 依旧是黑袍绯带,银发黑眸,只神情不再冷凝,一把捞起李攸,纵身就要飞离电光。 李攸忙出声叫道:“慢着!” 九十九步只差最后一步,再危险也不能退缩,否则将前功尽弃。 “你决意如此?” “是。” 话落,李攸手捏法诀,山河卷张开,短胖幼龙刚刚冒头,立刻又缩了回去。 金乌真火和万年玄冰同时不屑,胆小鬼! 幼龙委屈,没有尊者护着,早被雷劈成渣,还敢嘲笑他? 见李攸祭出山河卷,巫帝神情稍缓。待九层祭台飞出,瞬间了然。 借雷电之力炼化祭台? 着实有些胡闹。 “也罢。” 感知李攸身处险境,巫帝无心闭关,借法身联系,强行冲入此界。然因冲关不成,气海微震,并不能停留太久。 既阻拦不住,无妨助其一臂之力。 李攸不知巫帝所想,正将灵力注入祭台,腰间忽然一紧。 察觉不妙,下颌已被抬起,不再陌生的灵力自口中涌入,手腕被用力扣住,功法自行运转,石玉完全化成金色。 “莫要乱来。” 留下这四个字,巫帝收回巨龙,消失光中。 李攸微愣,下意识摸上颈间,灵珠虽然归位,内中灵力却已大减。 触及唇缘,复杂情绪涌上,难说是什么滋味。 不及思索因由,又有三道劫雷落下,连忙定下心神,以灵力推动祭台,迎上电光。 轰! 最强一道劫雷砸下。 如恒星-爆-裂,陨石相-撞,天地俱被光芒笼罩。 空气翻卷热-浪,景物都在扭曲。 声音化作虚无,一切的一切,都好似慢动作一般,一格一格在眼前回放。 洞天福地亦被波及。 绿松梧桐合力,悬山绿洲仍被-爆--炸-余波推动,后退百里。 行宫法阵再次启动,彩背出水,化成三条光带,牢牢缠住石桥,直到-爆--炸-结束,也未同绿洲脱离。 鲸王险被罡风吹飞,翻滚到中途,撞到莲台,方才停住。 莲-瓣-舒展,灵狐竖起九尾,周身萦绕-赤--色妖火,对空长啸,声破九霄。 鲸王未觉安慰,只感头疼。 小子不凡,跟着他的也不是寻常妖兽。十八道劫雷刚刚劈完,这只灵狐又要渡劫! 经此一遭,这方小世界怕要分崩离析,彻底粉碎。 “想我当年渡劫,也没闹出这么大动静。” 无语两秒,鲸王以灵识沟通绿松,快些打开屏障,让灵狐出去。 “妖族渡劫必淬炼本体,取巧或借助外力,会有损境界。” 遵鲸王所言,绿松打开屏障,灵狐化作一道流光,瞬息冲出。 乌云再次聚拢,李尊者刚挨过雷劈,又被电光拦住,只能停在半空,祭出宝车,一边炼化祭台,一边为灵狐护法,助他渡劫。 妖界 察觉莲台异常,妖王开始转圈。 妖后看得心烦,一根莲杆挥出,直接敲在妖王头顶,“别转了,我说过小九没事。” “小九真没事?” “你不信我?” 妖后眯眼,妖王顿时冒出冷汗。 “信,当然信!” “小九正在渡劫。”妖后自榻上起身,行至窗前,祭出妖力,隔空打开一条时空通道,一脚将妖王踹了进去,“巫界似有异动,你去看看。” 不等妖王反对,时空裂缝已然合拢。 “小九渡过此劫,定有一场大造化。”妖后低语,凝视手中莲杆,心思微动,“虽未曾见,吾儿已得其多番相助,不为了结因果,也要有所回报。” 不提妖后如何思量,灵狐此番渡劫,着实惊险万分。 或许是十八道惊雷没能劈死李攸,天道憋一口闷气,灵狐恰好成了出气口,霉运当头。 闪电一道比一道粗,一道比一道吓人。 九声巨响之后,赤狐被劈成黑狐,漫天妖火只余点点火星。 不待乌云散去,灵狐已耗尽妖力,精疲力竭。 李攸收起宝车,御风飞至,以灵力包裹狐身,确定没有大碍,才将他拉回洞府。 悬山上,云图归位。 绿松梧桐收起法阵,死寂之气退去,灵植古木,青草碧湖,重又恢复生机。 有莲台相护,纵然昏睡不起,灵狐也能吐纳灵气,流转妖力,梳理经脉。 李攸行到树下,正要继续炼化祭台,忽听鲸王道:“小子,此界将要崩落,尽速离开” 玄龟从壳中探头,慢悠悠爬到李攸身前,进一步解释道:“此为无主之地,更无灵石矿脉,能存在时空乱流之中,繁衍生机千载,盖人皇行宫之故。如今行宫已为尊者收回,再无灵力支撑,必将大变,当快些离开才是。” “我知道了。”李攸点头。 “尊者,离开此地,可前往……” 话没说完,突然失去李攸踪影,玄龟愕然瞪大双眼。 扭头看去,李尊者已纵身飞起,手捏法诀,祭出山河卷。 卷轴展开,几息抽-干湖水。水中鱼群,林中鸟兽尽被收拢。另有成片山丘拦腰截断,数不清的山岩黑石飞入卷中。 此情此景,不只玄龟伸长脖颈,鲸王也险些下巴落地。 很快,天空现出火云,地底传出轰鸣。 干涸湖底骤然陷落,大地如被巨斧砸开,成块断裂。 岩浆自裂缝喷出,绿松与梧桐双木同时凝出灵体,带动绿洲悬山不断上升。 李攸不敢大意,收回山河卷,手擎祭台,划过虚空,开出一条时空通道。 前路通向何方,暂时无关紧要,先离开此地再说。 半空中,洞天福地缓慢转动,人皇行宫当先,亮起彩色光柱。绿洲悬山如一艘巨舰,驶进漆黑乱流。 李攸不停祭出灵力,加快前进速度。 望一眼身后,已是岩浆滚滚,热浪冲天。 万物皆被消融,天塌地陷,一副末日景象。 玄龟立在李攸身侧,开口道:“千年前,玄大背负行宫迷失于此,这方世界才得灵力滋养,延续至今。现在不过恢复本来模样,尊者不必多想。” 李攸垂首,看着玄龟,并未言语。 “尊者?” “我无事。” 盘坐树下,李攸手捏法诀,灵台空明。 因人皇行宫,遍地黄沙成绿荫千顷。 同样因其之故,灵力滋养千年之地,终成一片虚无。 “一饮一啄,前因后果。” 李攸入定,灵狐依旧沉睡。玄龟行至梧桐双木处,化出本体,与器灵共挡风旋。 茫茫黑暗中,人皇行宫发出彩光,洞天福地与之相应,继续前行。 人界 剑山下,五国世家同玄楼观对峙数日,终于摆开阵势,祭出法宝,分四面强破护山大阵。 付出百余条性命,损毁三件元神法器,终在阵中砸开一道缺口。 不待众人高兴,缺口处又起法阵,率先冲入的修士无一返回,俱殒命阵中。 “祖师亲手布下的法阵,岂是轻易能破!” 玄楼观观主高踞山巅,观中殿阁再升百米。 五国修士不能破开护山大阵,只能眼睁睁看着玄楼观升入云层。 一旦观中修士合力开出空间通道,躲藏他处,此番谋算便要全部落空。 “不能让他们离开!” 霍氏家主飞身而起,众人紧随其后。 情况危急,虽各有心思,此时也必须群策群力。 当此时,异变突生,层云如海浪翻涌,罡风骤起,雷鸣隐现。 伴随雷声,闪电落下,一条时空通道赫然呈现在众人眼前。   ☆、第五十四章 三道闪电之后,罡风骤起,恐怖法力席卷云层。 半空中,黑色漩涡越来越大,五国世家认定是玄楼观所为,既惊且怒,纷纷祭出符篆法器,意图加快破阵速度。 霍氏家主亲自上阵,祭出本命法宝,三声钟响,震碎山脚一处阵眼,旋即大喝道:“休让这群恶徒脱走!当断不断,日后定被其所害!” 吼声如雷,响彻云霄,众修士为止一惊,顿如醍醐灌顶。 “此言有理!” 今日不灭玄楼观,扫除根基,容其弟子保命,他日必成祸患。 “为死在恶徒手下的道友报仇!” 众修士拿出看家本领,不上剑山誓不罢休。 甭管是真是假,是大是小,罪名往玄楼观弟子头上一扣,正义便在自己一方。 损其道基,灭其传承,毁其山门,破阵夺宝,俱是顺应天道。 “冲阵!” 众修士合力,护山大阵连续破开四道缺口。 练气筑基修士不堪用,金丹真人,元婴修士先后入阵,或祭法器符篆,或凭一身法力,强行冲开一条道路。 霍氏家主手擎万金钟,头顶浮起团状鸿云,脚踏星斗方位,每行一步,阵中都会响起金戈相击之声,法力同大阵相-撞,水波般向四周荡开。修为低者被法力波及,竟站立不稳。 霍氏家主当先,周国修士立刻跟上。法宝符篆齐出,转眼间粉碎山脚阵眼,向山腰冲去。 见状,四国世家接连仿效,数人开路,他人跟随,先后打开通路。 护山大阵再度亮起,层叠的小型剑阵产生变化。 死门洞开,万剑飞出。 罡风呼啸,如万鬼嚎哭。 剑光如虹,连续击碎数件法宝,狙-杀-十名金丹真人。 三名元婴尊者相助不及,亦被剑光所伤,法力不稳,险从法器上跌落。 情况危急,剑山东侧,齐国修士咬牙祭出三面令旗。 “起!” 令旗升空,修士手捏法印,注入法力,旗杆开始飞速转动。 修士再捏法诀,令旗转动停止,围成三角,上方凝出一道气旋,道道血红气息缭绕。 “去!” 令旗齐飞,凡气旋经过处,剑光皆被吞噬。 法阵停止运转,死门变作生门,现出一条狭长山路。 “这是……” 有修士神情骤变,认出这三面令旗来历不凡,其上竟有王气,非寻常世家宗门可有。 莫非是齐皇所赐? 一念闪过,马上摇头否定。这等法器,轻易不可得,岂会随便赐给他人。 亦或是,齐皇帝-肉-身破灭,威严不存,齐国世家不再忌惮皇室,敢亮出真本领,不再遮遮掩掩? 围绕三面令旗,生出种种猜测。人心渐渐不稳,很快联系到自身。 能瞒过齐皇,定是心生七窍,下了不少功-夫。 有一就有二,令旗之外,难知有没有后手。 拼死攻上玄楼观,法力定有损耗,难以为继。 若有人见宝生意,妄图独占,趁机从背后下手,自己没有防备,必要吃大亏。 越想越有可能。 人心难测,疑窦丛生,刚刚结成的同盟,再次出现裂痕。 五国世家不能同心,自然拖慢破阵速度。 霍氏家主急得头顶冒火,仍毫无办法。 借周皇的名义,可号令周国世家,于其他四国却是无用。联合五国修士,除以利益相系,别无他法。 一旦牵扯到利益,变数即会增多,难保盟友不会成为敌人。 事实上,齐国修士祭出三面令旗,他亦生出警惕。 人心难齐,破阵速度不断减慢。 甚至有修士退回山脚,未知是被法阵所迫,还是心存顾忌,不肯出全力。 几次三番,自然让玄楼观看出端倪。 “观主,此乃天赐良机!” 观中钱长老提议,通道之后定有玄机,说不得是巫、妖两界修士,亦可能是某位隐世大能。 “五国修士不知详情,心存疑虑,我等可借此脱身。” 看向钱长老,玄楼观观主面露不解,问道:“长老之意,本座不甚明了,还请解惑。” 时空通道非其所开,漩涡四周罡风猛烈,接近百米,即有可能被撕成碎片。 借此脱身? 简直是做梦。 “以老夫之见,可令外门子弟为饵。” “为饵?” “正是。”长老继续道,“集合百名子弟,佯作从此逃离,五国修士必不会生疑。我等借符篆隐藏踪迹,另开通路,应能借机脱身,日后再同这些世家算账!” “以弟子为饵,此事终究……” “观主,”钱长老加重语气,厉色道,“玄楼观千年传承,不能毁于我等手中!” 玄楼观观主神情一肃,斟酌两秒,不再犹豫。 “钱长老,此事由你来办。” “是!” 钱长老拱手,表情肃然,眼中闪过一道戾气。 为保传承,区区外门子弟死不足惜。便是内门子弟,必要时也会成为弃子。 想起惨死的钱真人,钱长老眼中凶戾更甚。 今日狼狈遁逃,来日必千百倍回报! “周文皇,霍章,本座此番不死,必不与尔等干休!” 玄楼观观主同钱长老议定,外门子弟皆被蒙在鼓里。 纵有知情者,也不敢轻易开口。 成为诱饵,运气好还能留得一命。不从观主号令,唯有死路一条。 得知详情,外门长老心有郁气,面色黑沉,语气僵硬,目光很是不善。 “我等谨遵观主之命!” 钱长老不以为意,递出百枚符篆,未曾多说一句。时不待人,情况危急,延误一刻都会生变。 再者说,将死之人,何必多做计较。 钱长老刚出门,外门刘长老便一声冷笑,“能为道观送命,当是荣耀?既如此,他为何不请命?” “刘长老噤声!” “怕什么!明摆着送死,临死前还不许我说上几句?” “算了吧。” “算了?”刘长老收起冷笑,面现杀机,“若我不死……” 话没说完,突听门外传来一阵喧闹。 “快看天上!” “那是什么?!” 以为是五国修士-攻-上山顶,两人祭出本命法宝,飞身跃出。 未见来犯之敌,只有门下弟子仰望上空,面带震惊。 “怎么回事?”刘长老皱眉,抬头望去,只一眼,立刻愣住。 云雾层叠,雷鸣穿空。 山峰倒悬云中,上覆一座绿洲。 奇石耸立,古木参天,湖水碧透,灵气弥漫。 山边一座石桥,相连一座宫殿,内有琼楼玉宇,灵池-仙-台,殿阁百间。 闪电不停击落,悬山绿洲似有透明屏障,电光皆被弹开,溅起无数火星。 电光愈发密集,罩下一张电网。 绿洲悬山依旧无事,玄楼观则无故遭殃,数间道院被闪电击中,燃起熊熊大火。 观主与内门长老同被惊动,见闪电劈落,道院起火,无不心惊。 “这是九天劫雷!” 护山大阵开启,剑山道观皆在阵中。别说雷电,纵然以法力催动符篆,也休想在观中放-火。 如今,一道闪电即告火起,除九天劫雷,没有第二种可能。 “观中无人渡劫,为何劫雷至此?” “难道是那座山上有蹊跷?” 观主心中升起疑云,钱长老眉头深锁,之前定下的计策,怕是行不通了。 剑山下,五国世家同样惊诧。 目光被绿洲悬山吸引,同时生出疑问,莫非是哪位隐士大能渡劫,恰巧至此?那座悬山又是什么来历? 以玄楼观千年底蕴,合观主长老之力,只能升起三阁六殿。 浮空山五国闻名,内藏重宝,亦无法随意移动。 悬山绿洲的出现,打破所有常识。 惊讶之余,灵光一现,脑中浮出四个大字。 洞天福地! 同此相比,玄楼观的藏宝楼、珍器阁、丹药房都如泥瓦一般,不值一提。 “果真是洞天福地?” 周文皇紧盯悬山不放,面现潮红,显然激-动到了极点。 五国皇室皆有秘传,消失千年的人皇宫,能穿过时空乱流,跨-越三界,极有可能是一处洞天福地。 否则无法解释,为何人皇宫突然消失,五皇苦苦追寻,始终寻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眼前一幕,无疑给了周文皇希望。 夺取这座悬山,或许就能找到人皇宫! 哪怕寻不到人皇宫,也将使自己位列五国之首! 至于悬山是否有主,完全不在考虑之中。 庞大的财富,巨大的声望都在向他招手。 耳边如有仙乐,他仿佛看到自己身着衮服,头戴金冠,手捧皇印,高踞一界之主,受天下朝拜。 更有仙人赠他法宝,助他飞升仙界…… 贪念骤起,周皇面-露-痴-态,陷入幻境不可自拔。霍氏家主连唤三声,皆不见回应。显已神识-迷-乱,生出心-魔。 “陛下!” 霍章焦急,顾不得其他,手捏法诀,狠狠击在周皇背心。 法力入体,震动气海。 周皇终于从幻境中醒来,然沉迷太久,道基有损,已自元婴后期落回元婴初期,整整跌落两重境界。 见到洞天福地,心生贪念者,绝非周文皇一人。心生-魔-障,损伤道基,跌落两重境界者却是少有。 可见周皇执念之深。 “陛下,此座悬山来得诡异,不可不防。” 霍章说得婉转,真意是劝诫周皇,哪怕心生贪意,也别表现得这般明显。 能炼化洞天福地,定是分神以上境界。未知底细,就将仙宝视做囊中物,狂妄都称不上,只能叫蠢。 因洞天福地出现,五国修士齐齐停下-攻-势。玄楼观再得喘息之机,却不代表能就此逃出生天。 洞天福地内,绿松现出灵体,同鲸王大眼瞪小眼。 离开险地,投入时空乱流,仍被劫雷一路追击,不得脱身。 落入人界,劫雷更是变本加厉,一道道劈个不停。 鲸骨现世,洞天福地炼成,灵狐渡劫,仔细算算,早该劈完了吧? 结果呢? 依旧是一道接一道,没完没了。 “难道是尊者提升境界?” 绿松落到树下,仔细观察李攸。 黑色灵力波动,不似海浪汹涌,只如涓涓细流,隐有返璞归真之意。 九层祭台层层亮起,忽而向人皇行宫飞去。在殿前盘旋一周,引得水柱腾起三道,又回到李攸身边。 雷声不停,李攸迟迟不见转醒。绿松同鲸王商量,干脆暂留此地,等劫雷劈完再说。 “与其再入时空乱流,不如等尊者醒来。”绿松道,“非是小老儿夸口,有洞天福地在,他人休想打扰尊者入定。” 鲸王摆动尾鳍,道:“尊者不醒,只能如此。” 至于下方那些人修,不足为据。 两者商议妥当,灵狐恰好醒来。 离开湖边,在树下绕了三圈,抖落一身焦黑,皮毛恢复-赤-红。 九尾如九道燃烧的火焰,金眸光华流转,抽抽鼻子,道:“尊者又要提升境界?” “应该没错。” 玄龟趴在一块灵石上,探头道:“不要打扰尊者。我观那群修士均非善类,需多加提防。” 提防? 灵狐摆动九尾,傲然一笑,“何必这般麻烦。” 说话时,足下生出四团-妖-火,赤-红中包裹一团金芒。 “去!” 前爪挥过,四团妖火先后飞出,围绕悬山立起四面火墙。明摆告诉众人,自己不好惹,想动歪心思,最好掂量掂量。 “竟是妖修?” 火光冲天,五国修士大惊,不由退后。 玄楼观无路可退,再次倒霉。 劫雷大火未灭,又有妖火落下,道院接连起火,很快连成一片,蔓延到钟鼓二楼。 观主无法,只能弃卒保帅,收回钟鼓法阵,将三阁六殿再次提升。 此举引来绿松注意,更让玄龟愤怒。 “这座道观里有蹊跷。”玄龟四足立起,以灵力查探,刹那间双目赤红,现出满口獠牙,“是我族人!” “什么?” “这座道观里有玄龟背甲!” 玄龟为荒古凶兽,可背负山岳行宫。 龟血可以炼丹,龟甲更为珍贵,以秘法祭炼,能挡时空乱流,助修士穿过风旋,寻得秘境。 探其灵力,观中至少藏有十副龟甲。且无一成兽,俱是千年以下幼龟。更甚者,以阵法推演,极可能是活龟取甲。 “不会错!”玄大咬牙,便要冲出绿洲。 刚行两步,龟壳突被按住,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怒极扭头,见是李攸,话卡在嗓子眼,眼泪直落。 “尊者……” “不必着急。” 李攸收回噬魂藤,拍拍玄大,俯瞰玄楼观,突然嘴角一弯,对绿松道:“下去。” “下去?”绿松不解。 “对,下去。”李攸再笑,指向剑山,道,“我观此处不错,可做临时歇脚之地。” 临时歇脚? 四字在脑子里转过一圈,绿松明白了。 “遵命。” 器灵拱手弯腰,飞回树冠。 两息之后,三株古木同时浮起灵光,悬山开始缓慢移动。 中途倏然加快,直向剑山-冲-去。 山体急速逼近,伴有雷鸣闪电,在众人眼底不断扩大。 云图亮起,轻易破开法阵防护,碾压下来。 三阁六殿最先遭殃。 观主长老摆开剑阵,无用。 祭出本命法器,一样无用。 轰! 雷声轰鸣,悬山压下。 罡风席卷六殿,藏宝楼,珍器阁,丹药房同时化为齑粉。 无数珍宝法器与碎石一同坠落,砸在剑山之上,凿出数个深坑。更有珍宝丹药落入火中,为祝融所焚。 见此情形,观主与长老虽惊险脱身,却是比死更加难受。 沙尘漫天,悬山来势未停。 “快跑!” 不知谁先出声,留在山上的弟子顿时做鸟兽惊散。 观主长老都挡不住,自己算哪根葱哪颗蒜,不跑等着被压扁? 轰! 继三阁六殿之后,悬山狠狠-撞-上剑山。 护山大阵崩落,碎石翻滚,泥流席卷。万剑之山断裂塌陷,如泥捏一般,化作碎石粉尘。 目睹此景,五国修士无不惊骇悚然。 二话不说直接碾压,毁山如碎瓷碗。 悬山之主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五十五章 “尊者,护山大阵已破,可要继续?” 绿松现出灵体,梧桐双木尚未能结灵,只在树干浮现五官面容,候命而动。 “继续。” 李攸早有言,择日必上剑山,同玄楼观一晤。 此次登山,方式有些特殊,不妨碍他实践诺言。 “了解因果,当在今日。” 不必多说,碾压便是。 总结历史经验,反派之所以会失败,多数原因是话太多。 身为一块石头,自当少说多做,发扬沉默是金精神,坚决不说话,一心只碾山。 轰! 绿洲悬山垂直落下,玄楼观彻底成为历史。 罡风凌冽,烟尘漫天,剑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支离破碎。 碎石遍地,陷入山中的法器珍宝陆续飞起,灵光交织,互相-撞--击,血印刹那消失。 百千器灵挣脱束缚,凝出灵体,操-控-法器飞离风--暴-中心。 有五国修士见此一幕,不由扼腕,肉疼不已。 未知悬山之主是何性情,哪敢上前夺宝。再则,器灵-相-击,灵气-狂-暴,不亚一座法阵。贸然闯入其中,法宝得不到,命都可能不保。 总归一句话,法宝虽好,命更重要。 比起冒险,不如暂且退后,等法器飞远再做打算。 风声不绝,一枚玉璧择路不慎,撞到悬山峰顶,被云图光芒笼罩,嵌入石中,半点动弹不得。 玉璧器灵焦急万分,奈何刚刚摆脱玄楼观弟子血印,灵力空虚,全力挣扎仍是徒劳。 云图更亮,绿洲边缘探出两条藤蔓,沿山腰攀下,挖出玉璧,轻敲两下,确定材质不错,当即将器灵绑个结实。 “放开我!” 器灵大叫,噬魂藤不为所动,反而加快速度,将玉璧同器灵一并捆回绿洲。 送到门前的东西,不捡太可惜。好东西更不能放过。 尊者用不上,亦可做储备粮。 无独有偶,凡是和玉石沾边的法器珍宝,只要靠近悬山,都被云图笼罩,嵌入石壁。再由噬魂藤逐一捆--绑,收回绿洲,按照灵气充盈和体积大小排列,堆在一座小山。 能被噬魂藤看中的法器,定是元婴以上。没有器灵则罢,有器灵存在,自然不会轻易顺从,均奋力挣扎。 其中,一对玉玦反抗最为-激-烈。 两个器灵互为依靠,如镜面反射,通体绽放玉光,合力挣开藤蔓,飞离悬山。 虽今不如昔,元神法器的骄傲犹在,粉身碎骨也绝不屈服! 见玉玦发光,避开云图,鲸王顿时双眼发亮。 如果没有看错,这对玉玦定来历不凡。 观其玉纹,可追溯到荒古时代,极可能是某位大能祭炼的元神法器。 缘何境界跌落,被打下血印,沦落至此,视作寻常法器收藏,通通不重要。既然看到了,就绝对不能放过。 小子不缺法宝,但能多出一对元神法器,总是好事。 “快抓住他们!” 见玉玦渐远,光芒略显暗淡,鲸王可以确定,这对元神法器曾受重创,尚未恢复,灵力不足,正是下手最好时机。 “此乃血玉玦,为王侯之物。灵力鼎盛时,可驭万种器灵,对你有大用,机不可失!” 鲸王连声催促,李攸挥袖,噬魂藤再次飞出。 枝蔓瞬间-粗-至三倍,锯齿状叶片舒展,墨绿色鳞片覆盖叶下,如箭矢疾-射。 距玉玦不到数米,破风声突起。 青光冲霄,一柄细长玉剑自下方飞来,破开噬魂藤护体灵气,斩落两片藤叶。 嗖!嗖!嗖! 又是三声,三柄长短不一、形状相异的铁剑飞至玉剑两侧,剑锋直对噬魂藤,阻其前路,助血玉玦逃脱。 “长胪剑?”鲸王摆动尾鳍,蓝色光球飞到绿洲边缘,紧紧盯着当前一柄玉剑,再次发出惊呼,“小子,你当真是福运齐天!” “长胪剑?” 李攸搜寻记忆,没有半点印象。 “此剑源自荒古,距今至少万年,你自是不知。”鲸王感慨道,“荒古一战,多少凶兽大能陨落,那对血玉玦,这柄长胪剑,都曾名震一时,后随荒古战场湮灭,不知踪影。” 这等凶器法宝,器灵自然桀骜。定是观中修士无法降服,又祭炼不成,方才不得现世。否则,仅是一对血玉玦,五国修士就难招架。 见李攸表情木然,鲸王头顶喷出两道气柱,大声道:“休要小看荒古法宝,哪怕境界跌落,也非寻常法器可比。” “哦?”李攸挑眉,真有这般神奇? “自然。”鲸王再喷一道气柱,见噬魂藤冲不开四剑阻拦,怒其不争,“小子,你亲自动手,长胪剑不论,务必将血玉玦拿下。” 蓝色光球跳动,丝毫不受悬山下落影响。 李攸以灵力查探,五国修士已逃得七七八八,未逃者也自顾不暇,应该不会留意空中情形。 意定,当即召来白马,翻身跃上马背。 御风飞行固然快,却易受罡风影响。白马整日啃食灵植,又不需拉车,明显长胖一圈,有机会必须运动一下。 “去!” 李攸一声令下,白马长嘶,张开雪白双翼,四蹄踏风,腾空而起。 “开!” 李攸手捏法诀,祭出七柄玉剑。 七剑器灵凝出实体,遥向李攸抱拳,于半空立定方位,张开剑阵。 嗡! 剑阵既开,剑气-暴-涨。 七道青光漫射,映在云中,如星辰点点,银辉洒落。 李攸境界提升,重新祭炼法器。七剑器灵受益匪浅,已是今非昔比。 剑阵一成,长胪剑立刻察觉危机,却未退后半步。剑身流动古早篆文,光芒大炽,仿佛被另一个意志牵引,不死不休。 鲸王飘在李攸肩头,示意不必理会长胪剑,先追血玉玦。 “拿下血玉玦,长胪剑不足为惧。” “好。” 李攸应声,轻拍一下马颈,白马昂首,额前独角划开虚空。 空间突然扭曲,血玉玦灵力不济,速度开始变慢。 两个器灵渐渐化成虚影,未能察觉瞬间变化。待发现不妙,已似陷入琉璃瓶,辨不清方向,左冲右突,只在一个圈子里打转。 白马载李攸赶到,两只玉玦正不停旋转,无头苍蝇一般。 骑在马背,仔细观察血玉玦,李攸凝眉,心神为之一颤,好似有记忆将要苏醒。 “尊者?” 噬魂藤盘回李攸手腕,感知后者灵力不稳,不由担心。 “无碍。” 李攸摇头,将模糊记忆抛到一边,拍拍白马,道:“暂且放开他们。” “咴咴!” 白马立起前足,用力踏下。 只听数声-爆--响,透明屏障尽数裂开,如水晶碎片散落。 困境解除,血玉玦无力逃脱,只能留在原处。 玉身红光渐暗,器灵几近透明,仍不愿屈服。 “你是何人,为何要困住我等?” “可是觊觎荒古达大能功法?休想我会告诉你!” 两个器灵均是垂髫童子模样,皮肤雪白,红-衣-红-裤,颈间佩一圆环,赤足立在半空。模样虽然可爱,却是表情凶狠,眼中满是戾气。 听完器灵之言,李攸摇头道:“我非人修,功法于我无用。” “既如此,就放我们走!” “好。” 李攸答应得十分爽快,玉玦器灵顿时愣住,“人修向来狡诈,你不会骗我们吧?” 鲸王来不及阻止,瞪眼就要喷气,“小子,你……” “话已出口,不会更改。”李攸轻笑,“而且我刚刚说过,我不是人修。你们既是元神器灵,应知此言真假。” 话落,单手捏起法诀,催动灵力,分别打入两枚玉玦。 得灵力滋养,玉身光华流转,两个器灵不再如先前虚弱,看向李攸,同样面带疑惑。 “你真让我们走?” “说到做到。” “不后悔?” “不后悔。”李攸点头,道,“不远送了。” 在器灵怀疑的目光中,当真调转马头,径直返回绿洲。 玉玦器灵对视一眼,似做出某个决定,先后分出一道红光,立下心誓。随后化身入玉,朝相反方向飞去。 剑山已被彻底铲平,高-峰-耸-立-处,只余一座深坑。 洞天福地缓慢升起,守山器灵立在树冠顶端,用灵力困住一株柳木,推出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道:“尊者,此山器灵已被小老儿擒获,等候尊者发落。” 李攸自马背跃下,颔首笑道:“甚好。” 看着李攸,柳木器灵瑟瑟发抖。 “不用怕。”李攸笑道,“我不会对你如何,帮我挖点东西,挖完就放你走。” 挖点东西?就这么简单? 柳木器灵抬头,垂下两行清泪,哽咽道:“尊者莫要骗我。” 面容俊俏,声音婉转,当真是我见犹怜。 李攸瞬间打个哆嗦,放出噬魂藤,又将器灵捆个结实。 器灵瞪眼,不是说好了吗? 李尊者搓搓胳膊,太有个性,hold不住,见谅。 剑山的守山器灵竟是这般,该说是天道开的玩笑?难为玄楼观能忍受千年。 悬山下,玄楼观众人失去依仗,四散奔逃。 观主长老尚能保命,内外两门弟子却是霉运当头,遇到以逸待劳的五国修士,死伤无数。 外门刘长老被霍氏子弟围住,突然散去法力,口称愿领门下弟子转投霍家。 “刘某不才,法力不高,但曾为内门子弟,于阵法颇有心得。” 霍章顿时大喜,得不到法器珍宝,能得玄楼观阵法也是不虚此行。 “如此,请刘长老为霍氏客卿!” “恭敬不如从命。” 继刘长老之后,陆续有玄楼观弟子放弃抵抗,转投门庭。当然,这种投靠不是嘴上说说,必须以道心立誓。敢有反言,必将损毁道基,气海破碎。 多数外门弟子借此保得一命,内门弟子少有动摇,只能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几方对比,霍家至少有刘长老撑门面,其他世家精锐齐出,连玄楼观的山门都没摸到,只收下几名外门子弟,本都没捞回来。 偶尔有法宝飞过,也是争夺激烈,多数人白跑一趟,挫败感自不必说。 不过,现下众人均无心计较得失,凭空出现的洞天福地,如一座巨山压在心头,令众人神经紧绷。 “非是山门大能,亦非世家老祖,难道悬山之主是散修?” “怎么可能!” 一介散修? 众人宁愿相信悬山之主是巫修、妖修,也不愿接受这种可能。 “有妖火为证,不可能是人界散修!” “为何不可能?”有修士道言道,“日前出现在山城的黑衣散修,诸位忘了不成?”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陷入沉默。 先是黑衣散修,后是悬山之主,人界要变天了不成? 两者为一的可能,尚无人提及。 沉默许久,霍氏家主突然言道:“诸位,此事暂不必深究,捉拿玄楼观余孽要紧!” 悬山之主的身份可以慢慢探寻,同其敌对实为不智,招纳也不可能,交好结盟当是首选。为保万全,需细细谋划,心急不得。 当下要务,应是-清--剿-玄楼观余孽。容玄楼观观主和钱长老等逃脱,日后必成为大患。 “霍道友所言甚是。” 五国修士均对此议表示赞同。 商议间,霍氏隐成周国之首。周文皇虽然在场,却因境界跌落,道心不稳,威望尽失,少有开口。 不提五国修士如何商议,逃命中的玄楼观弟子已然遇到麻烦。 观主和钱长老更被血玉玦和长胪剑围堵,以符篆隐身,仍是徒劳。 玄楼观所藏法器珍宝,多是从他人手中夺取。有器灵愿被炼化,为观中弟子驱使用,也有器灵不愿顺从,被强-制-打入血印,对玄楼观上下恨之入骨。 一旦挣脱束缚,自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血玉玦和长胪剑联手,观主和钱长老想要全身而退,比登天还难。 绿洲中,柳木器灵仍在垂泪。好在知道李攸忌讳,不再哭得那么-娇-媚。 李攸告知鲸王,此前同血玉玦一番交谈,隐约察觉,这双器灵与金乌真火不同,戾气俱由-怨-恨-滋-生,非了结因果不得消弭。 “与其强留,不如容其了结恩怨。” 鲸王仍十分不解,“纵有怨气,炼化即可,为何要多费一番周折?” 还为其注入灵力,若被人中途截走,岂不是吃亏? 绿松梧桐一样不明,金乌真火皱着眉毛,万年玄冰哇哇大叫,尊者不要可以给他,为什么要放走! “我自有道理。” 李攸回到树下,继续炼化祭台。 强扭的瓜不甜,上杆子不是买卖。 这些法器同玉剑玉碗不同,与冰湖下的荒兽骸骨亦有区别。与其强留,不如先放其了结恩怨,再观他日。 “我不缺法器。”李攸靠向树干,“走便走了,当是与我无缘。山下还有那么多,再挖就是。” 说话间,放出两株噬魂藤,有柳木器灵相助,不过几息,各种法器珍宝堆成小山,另有百瓶丹药。 由此可见,虽然个性了点,千年器灵终不能小觑。 李攸取来一只瓷瓶,拨-开瓶塞,药香扑鼻。 “还算不错。” 将丹药尽数倒出,随手抛给鲸王绿松,李攸手握瓷瓶,玉粉从指间洒落。 以世间标准,此种行径当是暴殄天物。然于李攸而言,丹药确是无用。好在绿松等可以吸收,不算浪费。 眨眼间,瓷瓶少去大半,李攸收起祭台,拍去掌心玉粉,心念一闪,表情有些奇怪。 “就当是报酬。” 低暔一句,手覆颈间灵珠,灵力缓缓融入。 灵珠微微颤动,在掌心发热。思及巫帝前番举动,李攸表情更怪。 补充灵力,此法即可,为何要以口渡气? 还是说,身为一界之主,就要特立独行? 巫界 妖王停在巫帝宫前,以妖力传音,被宫门阻隔,知巫帝尚在闭关,只能无功而返。 正殿内,紫、红两色灵力环绕,似巨龙飞腾。 突然,紫气中多出一缕黑色灵光,飘忽不定,若隐若现。 斜倚丹陛之上,巫帝单手撑颊,挥袖卷过黑色灵光,双眸微合,嘴角牵出一抹浅笑。   ☆、第五十六章 一天一夜,噬魂藤和柳木器灵持续挖宝。 随着法宝器灵不断出土,悬山之下,深坑遍布,两者配合愈发默契。 噬魂藤探入碎石,卷起一件件法器珍宝。柳木器灵飞在半空,或指点方向,或亲自动手,很快,绿洲中多出三座宝山。 期间,一面圆镜引来李攸侧目。 镜面光滑,应是以灵石打磨,嵌入圆形金玉。边缘刻有符文,并有排列整齐的凹槽,指尖擦过,能感到些许灵力涌动。 挥袖卷过铜镜,李攸皱眉,总觉得熟悉。 “奇怪?” 手捧圆镜,试着祭入灵力,如泥牛入海,无半点反应。 一次不成,二次再试。 李攸眉头越皱越紧,祭入的灵力全被吸收,圆镜内部好似有一个无底洞,灵力再多也无法填补。 反复几次,始终找不出关窍,只能向鲸王求助。 “玄冥,你可认得此物?” “有些像览世镜。”浮在李攸肩头,鲸王仔细观察镜面,一一扫过符文,很快得出结论,“不是览世镜,大概是仿造。能仿造此等法器,至少有分神中期修为。” “仿造?” “对。”鲸王似有些惋惜,“可惜法不得当,再精妙也是半个废品。” “览世镜?”李攸疑惑道,“我从未曾听说。” 纵是仙灵草的记忆中也没有。 “不奇怪。”鲸王道,“此宝得之不易,存世稀少。是荒古大能取千山之石,深海之冰,以熔岩炼化,祭入大量法力,并以真血篆刻符文,耗费五百载方得一面。” “五百年?”足够一个资质尚佳的修士生成元婴。 “正是。” 鲸王摆动尾鳍,蓝色光球飘到镜面上方,语气似有无尽怀念。 “不要小看览世镜。若得一面真镜,可察世间万象,寻万种珍宝。鬼蜮伎俩、人心险恶,更是一照即知。” 这么好用? 李攸仔细观察圆镜,十分诧异。 “莫要怀疑。”鲸王正色道,“荒古有幻兽,可幻化百态。因其性情狡诈,喜食百兽之心,非分神后期,遇上都会倒霉。” 幻兽? 李攸没有出声,只等鲸王解惑, “成兽不足,大量-幼-兽-遇害。”似回忆起当时情景,鲸王声音发沉,“取心尚罢,真意竟只为杀戮取乐!” 李攸皱眉,可以想见,如此-残-暴--行径,必将引来众怒。 事实也是如此。 “有大能耗费五百年境界,炼成览世镜。”鲸王语气一转,“此宝出世,即为幻兽克星,有恶其行径者,召集众兽,几要灭除幻兽一族,最终引来一场大战……” 说到这里,鲸王忽然停住,眼中闪过几许迷茫。 世事皆有因果。 万年前,他与同族共赴战场,自认是顺心而为,死亦无悔。如今回想,杀与被杀,更似早有安排,由天道牵引,命中注定。 一场荒古大战,多少凶兽搭上性命,又有多少荒古大能陨落。 盛世百万载,终化成黄土一抷,沉入冰湖,万年不见天日。 鲸王忽然沉默,李攸未再追问。 得知宝物来历,仔细回想,脑中闪过一道人影,瞬间恍然。 他终于明白,为何看到这面圆镜会感到熟悉。 揽月宗宗主赵莲持有一面相似圆镜。名为映月,祭入法力,镜面漫射灵光,可观诸事真相。 两镜颇为类似,难不成,这面圆镜也同揽月宗有关? 赵莲曾说过,之所以同玄楼观结仇,起因即是为宗门传下法宝。 夺宝不算,玄楼观事情做绝,害了赵莲师兄,令其成为废人,同这位东虢夫人彻底结下仇怨。 如果真是这样,仿造圆镜之人,很可能是揽月宗老祖。 两面铜镜为何相似,也就有了解释。 正思索间,圆镜忽然产生变化。 镜面如水波流动,边缘符文亮起,虚光映出,如彩带回旋。 被彩光笼罩,李攸并未感觉到不适,反倒是鲸王吓了一跳,瞬间回神,道:“小子,快些丢开那面圆镜!” 丢开? 李攸挥袖,镜子却像黏在手上,无论怎么甩,都是纹丝不动。 气海翻涌,灵力沿手指流入镜中。 符文愈发耀眼,彩光当空,镜面照出一幕奇景。 巍峨高山上,群殿矗立。 灵云环绕,彩霞蒸腾。 三道光柱冲天而起,拱卫一座九层祭台。 祭台之上,一峨冠修士手擎印玺,神情肃穆,衣摆被罡风鼓起,袍袖翻飞。 两道修长人影先后从光中落下,前者黑袍如墨,银发星辉,浩然立于天地。后者红衣如血,金眸赤发,恍如混沌初生时,留存世间的一道妖火。 不知为何,李攸额头冒出金色汗滴。 石头流汗,堪称奇象,简直不可思议。但他已无心思考,心神全被祭台吸引,移动不了分毫。 “小子!”鲸王大急,光球不断膨胀,“不要再看,快些收敛心神!” 所谓废宝,皆是生有缺陷。被幻象吸引,未知深浅,神魂定有损伤。 听到鲸王大吼,李攸不由得苦笑。 说得容易,做起来何等困难。 眼前一幕太过熟悉,似昨日回放。牵动心魂,神识为止触动。 鲸王或许看不真切,他却明明白白看到,祭台上三人谈笑自若,应该交情不错。祭出印玺法宝,不似要斗法,更像在立下盟约。 “尊者!” 鲸王万分焦急,直接影响到绿松梧桐。 守山器灵同时发飙,洞天福地瞬间震动。悬山亮起云图,垂直砸落。 事情太过突然,噬魂藤和柳木器灵正在挖土,不是反应够快,险些被悬山压扁。 噬魂藤攀上悬山,藤蔓挥舞,表达不满。 柳木器灵化成一道绿光,急速飞入绿洲,立定后,正要哭诉委屈,突见圆镜映出幻象,神情顿时一变。 “陛下?” 一声惊呼,娇-态不见,俊逸面容现出凝重。 来回看着幻象和李攸,柳木突然化出本体,柳条飞舞,百千柳叶组成一匹绿色帷幕,强—压-灵光,覆上镜面。 幻象扭曲,彩光消散。 圆镜自李攸手中脱离,坠落地面,发出一声轻响。 柳木上器灵前两步,郑重道:“小可未认出陛下,屡犯圣颜,请陛下不罪!” 语毕,便要五体投地。 听到柳木之言,李攸转向玄龟,“你可认识他?” “不识。”玄龟摇头。 不认识? 李攸回头看向柳木,面露疑惑,不解柳木来历。 柳木似受到打击,维持不住君子面容,以袖掩面,又开始抹泪,“陛下,您好狠的心……” 李攸:“……” 千万别告诉他,这又是一个修真版的大明湖畔? “遥想千年之前,小可不过一株幼苗。陛下巡幸至此,偶然得见,赞小可美貌,欲-将小可移栽行宫。小可何等荣耀……” 话至此,柳木器灵现出梦幻神情,眼角犹自带泪,魅力全开。 费了好大力气,李尊者才控制住情绪,没有放出噬魂藤。 循迹回想,他上上辈子究竟是什么人? 老好人?老好人会干出这样的事?还是说记忆错误? “只恨那些小人!”怒骂一声,柳木器灵神情陡变,“背主已是大罪,这些小人更趁陛下不防,背后暗算!” “你知此事?”李攸微感惊讶。 “小可知道。”柳木器灵咬牙切齿,美-青年变成黑-夜-叉,身后柳枝狂舞,“只恨小可境界所限,不能护卫陛下,反累得陛下耗费法力,将小可送出。小可万死!” 听到这番话,玄龟心有戚戚焉,走到柳木身边,举起前爪,欲-加以安慰。 不想对方一点不领情,挪开两步,嫌弃道:“小可心领。” 玄龟:“……” 难怪尊者要用藤蔓捆他,的确该捆! 擦掉眼角泪水,柳木器灵不理玄龟,继续道:“陛下当年遭遇不测,小可被陛下送出,偶遇一只身负重伤的玄龟。其言被逆贼追杀,命不久矣。小可不忍见其被贼人剥皮拆骨,便以柳木遮掩,将他移至此处。” 不待李攸开口,玄大焦急道:“你可知那只玄龟法名?” “不甚清楚。”柳木器灵回忆许久,方道,“他只说自己排行第三,为陛下镇守行宫,余下再未多说。” “是玄三!” 玄龟泪湿双眼,扑倒李攸身侧,哭道:“尊者,是玄三,不会有错!” “玄三?” “正是!”玄龟道,“千年前,玄大同三名族人镇守行宫。后遇逆-贼-生乱,只能各负行宫逃离。玄大背负南宫,玄二北-宫,玄三东-宫,玄四西-宫。” 行宫? 被玄龟所言提醒,柳木左手握拳,捶在右手掌心,道:“小可想起来了!当初,那只玄龟的确背着一堆石头,只是过于残破,实在看不出宫殿模样。” 这番话出口,激动的不再只是玄龟。 “玄龟死后,背上的石头却取不下来,只能一起埋入山下。”柳木器灵顿了顿,道,“小可以灵力遮掩,千年未被观中修士发现。” “你既知这些人修不是善类,竟还甘愿为其所用?” 闻听同族死亡,玄龟已是气怒,兼之玄楼观藏有龟甲,更是怒上加怒,火气冲头,全朝柳木喷了过去。 “休要污蔑小可!”柳木器灵拂袖,怒道,“敢再出此言,小心你的龟壳!若不是当年被那只玄龟托付,小可岂会留在此地?” 玄龟还要再说,被鲸王拦住。 蓝色光球浮到柳木器灵面前,问道:“你被托付何事?” “守住他背上的石头。”瞪一眼玄龟,柳木器灵纵身飞起,手指悬山正下方,“玄龟就埋在此处。小可撤去灵力,还需深挖才能看到。” “玄楼观不知此事?” “小可虽为剑山器灵,却从未顺服那群人修。”柳木器灵道,“那些人修手段-恶-毒,见小可不愿为其所用,便在山中布下法阵,积年累月,阵上加阵,不停-抽—取-剑山灵气,意图困杀小可。” “可恶!” 柳木的遭遇,绿松感同身受。 在山城时,赵氏的手段也是一般无二。 “小可受玄龟所托,不能擅离此地,不甘为修士困住,总要还以颜色。”说到这里,柳木器灵昂头,脸上闪过几许骄傲,“想占小可便宜,岂是那么容易!” 李攸挑眉,忽然升起兴趣。 这株柳木是如何还以颜色,总不会半夜跑到床头哭吧? 必须承认,此法虽然离谱,但实际执行,绝大多数人都会受不了。 “小可身为守山器灵,调动山脉灵气,可传音其他器灵,阻其被修士炼化。”柳木道,“陛下放走的那对血玉玦和长胪剑,都是小可暗中相护,才未被炼化,留存至今。” “因你之故?” “正是。” “千年前,小可受陛下大恩,却不能追随陛下到最后。”柳木器灵正色道,“今虽不堪大用,仍望陛下收留,为陛下驱使,镇守洞府山门。” 镇守洞府山门? 听闻此言,绿松和玄龟神情陡变,同情立时化为乌有。 明摆着抢工作,还要继续同情?打走才是正途! 情势一触即发,李攸轻咳一声,收下柳木,令他携噬魂藤继续挖宝,寻找行宫。 待其欢喜落地,马上安抚绿松玄龟,“尔等忠心,我自是知道。” 见绿松放缓神情,玄龟从壳中探头,李攸松了口气。 甭管前世今生,人心是大问题。 人心不齐,队伍就不好带啊。 柳木噬魂藤挖掘行宫之时,天边飞来三道彩光。 绿松最先警醒,立刻张开护罩,以防来者不善。 凝神向远处望去,李攸忽然笑了。只因光中不是他物,正是血玉玦和长胪剑。 距洞天福地尚有百米,彩光停住。 两名童子,一名少女现出身形。 童子红衣红裤,眼带戾气,少女一身青绸,神情冰冷。 三人隔空揖礼,齐声道:“我等怨恨已了,今无处可归,还请尊者收留。” 鲸王飘下树冠,喷出一道气柱。看一眼李攸,又喷一道,顺便哼了两声。 之前不解李攸用意,如今回想,不得不服气。自己空长万年,不比小子深谙人心。 血玉玦和长胪剑之后,又有数道彩光飞来,继而增至十道、百道。 光芒不断聚集,成数道光柱。 近百器灵遥拜,齐声道:“我等愿立心誓,请尊者收留。” 李攸正要答应,突然心头一动,好像数目不太对? 即使加上三柄铁剑,他放走的器灵,两个巴掌也能数过来。 眼前这些,钟鼓铙钹,刀枪剑戟,战车铜鼎,金簪-玉-笔,竹简算筹,无一不包。少数几件法器,造型十分奇特,完全认不出用途来历。 出自玄楼观?根本不可能。 知李攸必有疑惑,一名童子上前解释道:“敢叫尊者知晓,我二人蒙尊者恩惠,境界恢复大半,得以了结仇怨。后来寻尊者报恩,遇迷途道友,便请其与我等同行。” 话音刚落,另一童子马上接道:“遇有不出世器灵,我二人亦将其唤醒。与其沉睡万载,枉自蒙尘,不如跟随尊者,一同修炼心境,提升修为。待尊者修成元神,随尊者飞升仙界。” 沉默两秒,李攸转头,向鲸王竖起大拇指。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 什么叫无敌外挂? 这就是! 东虢内城,赵莲手捧映月镜,柳眉紧蹙。 凝神观望,只觉镜面微震,仿佛受法力牵引,欲-脱-手飞出。 此等情形……莫非照心镜出世?   ☆、第五十七章 见器灵并无歹意,绿松撤去屏障。 以血玉玦和长胪剑为首,百余器灵接连化出本体,鱼贯登上绿洲。 “见过尊者。” 立定之后,众器灵再向李攸揖礼,正-欲-立下心誓,却见李攸摆手。 “这却不必。”李攸道,“诸位多是血玉玦请来,一同修道还是中途离开,当顺本心。” 语毕,挥袖祭出山河卷,待玉轴发光,又祭出三道黑色灵力,一道落在行宫内,灵两道落在绿松旁。 “起!” 李攸手捏法诀,祭出十余方砖,黑色灵光形成风旋,借洞天福地之力,三座藏宝阁平地而起。 阁楼九层,高百丈。廊檐饰金,槅窗门柱镂刻花鸟虫纹。阁顶卧有瑞兽,乃荒兽骸骨所化。门上无匾,前铺一条窄路,以灵石砌成。 路旁一座灵池,内藏巫界得来的灵雨。中心处,三朵金莲齐开。 藏宝阁以方砖为基,本身即为法器。随李攸修为提升,更有机会成为仙宝,境界不下山河卷。 容百余器灵在此寄居,且不设法阵屏障,足见李攸诚意。 藏宝阁初成,行宫映出彩光,树冠萦绕彩云,引动洞天福地灵气运转,自成三处灵脉。 山河卷张开,矮胖幼龙现出身形,盘绕在李攸身侧,好奇看着整列法宝。 “山河卷蕴五行之力,能助诸位修炼。三座藏宝阁可聚拢灵气,亦是各有好处。”李攸将圆镜送入卷中,随后道,“诸位可自行选择。” 闻听此言,器灵皆是惊讶。 不立心誓,还肯收留他们? 不开法阵,就许他们入宝地? 思量半晌,面面相觑,齐齐看向血玉玦。看来,两枚缺口-玉-环不是胡言,这名黑衣修士的确非比寻常。 百余道目光注视下,血玉玦和长胪剑神情不变,当先做出决定,化入本体,飞往绿松左侧藏宝阁。 随后,陆续有三块玉璧升起,分作三道彩光,一道飞向行宫,另两道留在绿洲,均悬在藏宝阁前,化作门匾。 门匾呈长方形,青玉白底,以金饰边,中心镌刻古老篆文。 篆文亮起,牵动槅窗鸟兽虫鱼,引发藏宝阁自身灵力,即成法阵。 法阵随灵脉流转,灵气愈发充盈。不过两息,玉璧所得好处已远超想象。 心存感念,玉璧器灵同时现身,面向李攸,垂眸敛袖,恭敬行礼。 “我等愿追随尊者,以道心立誓。” 器灵生怕李攸反对,心誓立得相当痛快。一番话说完,匆忙回到玉中,入定修炼,打死也不出来。 换做后世的话来形容,如此强悍的房东,天生的土豪,三界少有。不快些绑定,还等什么? 血玉玦和长胪剑带头,又有三枚玉璧做榜样,余下器灵再不犹豫,纷纷融入法器灵宝,飞向山河卷,进入藏宝阁。 道道彩光流动,绿洲中仿佛升起无数条彩虹,穿空而过,色彩绚烂,美不胜收。 心誓之力不断融入气海,李攸不得不手捏法诀,盘膝树下,催动灵气运转。 上百器灵立下心誓,溢散出的灵气,对神识大有好处。 浮在彩光中,蓝色光球不停膨胀。鲸王摆动尾鳍,只差扯嗓子喊一声:“大补啊!” 山河卷中,金乌真火同万年玄冰满脸严肃,互相抱团,对新邻居抱持警惕,虎视眈眈。 “先来后到!” “哇哇!” 能被血玉玦唤来的法器灵宝,最低也有五千年境界。非是感念李攸,想给他留个好印象,两个娃娃早被群殴。 真火玄冰又如何? 境界不够,天生灵宝也没有本钱嚣张。 或许被吵得不耐烦,一方石印突然亮起白光,惨白色火苗在光中跳跃,无尽死气蔓延。 金乌真火后退数步,谨慎观望。 万年玄冰挥舞拳头,哇哇大叫。 石印器灵凝出实体,抚过颌下长髯,道:“老夫已决意跟随尊者,娃娃休要捣乱。” 伴随老者话音,火光窜起数米,包括两个娃娃在内,器灵皆近不得半步。 “冥火?” 见此一幕,鲸王很是诧异。 荒古时,凶兽大能遍地。六道真火、八方玄冰虽已出世,却是声明不显。对上底层凶兽,战斗力都是渣,器灵换了一茬又一茬。 在鲸王记忆中,只有一道惨白色火焰还算不渣,能同凶兽一战。虽无法取胜,至少不会被当做磨牙点心。 “真是那道冥火?” 蓝色光球迅速浮起,靠近山河卷。 距火光尚有数米,鲸王已有些撑不住。神识如被地底岩浆炙烤,眨眼间,便要支离破碎。 “危险!” 绿松发出一道灵光,飞速抓住光球,拉回树冠。 挂在树梢,鲸王喷出一道气柱,“大意了。” 老者忙收回冥火,遥对鲸王抱拳,满脸歉意,“还请见谅。” “此事非你之过。”鲸王摆尾,大度道:“不必如此。” 老者再拱手,回到石印,飞进山河卷。 经此一遭,金乌真火和万年玄冰再不敢随意挑衅,化作日轮冰山,乖乖修炼。 鲸王飘下树冠,落到李攸肩头,道:“小子,这些法宝皆非凡品。肯追随于你,立下心誓,是天大机缘。换做旁人,此时多已欣喜若狂,道心不稳也不稀奇。” 李攸挑眉,目视鲸王,“所以?” 鲸王继续道:“你能稳住道心,不为所动,当是难得。” 叹息一声,李攸不知该接受表扬,还是出口解释。 活过两世,困在山中七百年,除了仙灵草,少有人事能令他心绪翻转。无论高兴愤怒,多是一张石头脸。 不过,现今也有例外。 想起闭关中的某人,李攸抿起嘴角,默然不语。 了结此界因果之后,必须同巫帝打上一场。为夺回仙灵草,也为平息心中莫名升起的烦躁。 李攸默不作声,鲸王像在自言自语,顿觉无趣。 此时,多数法器灵宝已归入山河卷和藏宝阁,唯有十余件留在原地不动。 李攸站起身,上前两步,问道:“诸位可是心存疑虑?不妨直言。” “非也。”一名乐工模样的器灵抱拳道:“我等已决意跟随尊者,未有他意,更不存疑虑。” “那是对我不满?”山河卷器灵飞到李攸身侧,昂起龙首,对着器灵喷气,“有不满就说!” “不是。”器灵摇头否决,道,“我等迟迟不动,是为送尊者一件薄礼,谢尊者收留。” 送礼? 刚想说不必,器灵已后退数步,融入一根铜柱。柱-身-亮起,光中凝出一个佩剑武者形象。 嘡啷一声,宝剑出鞘。 武者高举宝剑,法器组成两列,飞入光中。 光芒大炽,似有鼓号乐声响起。 飞入藏宝阁的器灵陆续返回,或持钟鼓,或-操--古琴,或捧竹笙,停在武者上方。 “起阵!” 武者一声大喝,背后映出五道虚影。 虚影凝出实体,皆身着铠甲,手持刀盾,立如苍松。行动间,脚踏方位,竟成一座战阵。 咚! 乐声响起,李攸终于看清,光中竟是一座青铜编钟! 编钟分两层,高数丈,铜梁彩绘,浮雕鸟兽,印刻祥云。钟前浮现三名乐女,皆是臂缠彩绸,裙裾飘飞,恍似仙娥。 一人在上,两人在下,三女分执木棒小模,敲击长钟。 “杀!” 钟声成韵,阵中武者齐声大喝,宝剑击打重盾,不足十人,竟幻化出百千身影。 古琴拨弦,竹笙悠悠。钟鼓相伴,乐声突变。 眼前铺开荒古战场,凶兽咆哮厮杀,神佛仙人悲悯垂望,漫天血光。 咚! 战鼓声响,神魂为之牵引。 李攸不觉随乐声舞动,一招一式,均同光中武者一般无二。 观此一幕,灵狐颈上莲台绽放,传出妖后声音:“小九,跟着做!” “母后,我正淬炼妖火,不能化出人形……” “少废话,跟着做!” 灵狐打了个哆嗦,不敢迟疑,以后足支撑,艰难立起。 看不清武者动作,便随李攸起势。两式过后,妖力流转经脉,妖火径自燃起。灵狐只觉通体舒畅,恨不能爬上山巅,对月狂啸。 “小九!”感知儿子所思,妖后再度传音,“静心凝气,休做他想!” 身为一只狐狸,对月长啸?让黑狼情何以堪。 被妖后斥责,灵狐不敢分心,继续随李攸动作。 洞天福地中,绿松凝出灵体,助梧桐双木化出虚影,聆听乐声,盘膝冥想。 彩背鳞鱼争相跃出水面,溅起成片水花。 山鹿白马踏动四蹄,火红歡鸟张开双翼,离开巫界至今,终于有了精神。 “杀!” 光芒更亮,各种乐音合在一处,似兵戈相击,战车-相-撞,百万士兵以命搏杀。 鼓声震动耳膜,琴音如水波流淌。 阵中武者高举盾牌,宝剑变做-长-矛,更显挺拔苍劲。 神识为法阵牵引,李攸头顶凝出一尊法相。 头戴玉冠,手持印玺,皆同祭台法相类似。唯有黑袍红纹异。 武者的动作越来越快,渐成数条光影。 落在李攸眼中,却如幻灯片慢放,一帧桢,一幕幕,一举手一抬足,都是无比清晰。 “起!” 高--潮-处,武者疾旋如风,李攸更化作一道黑色流光,洞天福地随之震动,彩云环绕。云图星辰骤然闪亮,似与骄阳争辉。 悬山下,柳木和噬魂藤察觉异样,以灵力探查,不禁大喜过望。 “能引动天地灵气,不愧是陛下!” 柳木扯开衣襟,甩开膀子,举起一块巨岩,随手丢飞。 为陛下,他拼了! 嗡! 乐女敲击长钟,似落下休止符,古琴停弦,竹笙无音,曲声戛然而止。 战阵武者化作虚影,消失光中。李攸沉浸在玄妙境界,久久不能回转。 琴笙器灵飞回山河卷,钟鼓器灵折返行宫。 编钟乐工自光中走出,揖礼下拜,道:“尊者,曲已毕,我等告退。” 数道白光流入李攸额心,编钟散开,铜柱-铜钟等分成两列,先后化作彩光,飞入行宫藏宝阁。 彩光散去,李攸呼出一口浊气,回想战阵武者,仍觉激动不已。 旋即整理衣冠,对器灵拱手道:“得尊驾惠赐,李某敬谢!” 这哪是薄礼,分明是厚礼,厚得不能再厚。 掌心覆上灵珠,随灵力流转,紫光浮起,耳边似有龙吟。 “这样一来,该还清了吧?” 低暔一声,李攸转身,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直接对上法相,不由一惊。 乐声散去,黑袍法相没有消失,仍昂身立在空中,手托印玺,双眸微敛,神情木然。 李攸按了按额角,纵观古今,被“自己”吓到的修士,他算是第一人? 正想着,融入气海的印玺突然产生变化,上方的黑色灵珠骤然飞出。 “怎么回事?” 大惊之下,李攸忙手捏法诀,意图阻止。未料黑色灵珠脱离掌控,径直飞出额心。 灵珠现世,法相化作流光,两者合二为一。 李攸正自不解,巫帝珠忽然化出一条灵龙,缠住黑色灵珠,一口吞下。 待紫光散去,法相灵珠一同消失不见。 李攸眨眼,再眨眼,嘴巴微张,这算怎么回事? 悬山下,柳木器灵翻开数块巨石,终于找到玄龟埋骨处,当即化成本体,以树根下探。 “就是这里,没错!” 触及龟壳,柳木器灵浮出树冠,枝条舞动,对噬魂藤道:“就在这里挖,快些!” 噬魂藤泛起墨绿灵光,与树根-共同下探。 很快,地底传来轰鸣。以柳木为中心,大地倏然断裂。 “起!” 柳木立在冠顶,双手结印,万千柳絮飞舞,如一张薄毯,缓缓覆上地面,陷入深坑裂痕。 灵力不断打入,柳絮越来越多。噬魂藤亦被包裹,顿觉气血不畅。马上收回藤蔓,张开叶片,表示不满。 几次三番,柳木仍不予理会,一心一意催动灵力,以柳絮结成绳索,牢牢缚住地下龟壳。 “早知今日,小可一定不埋这么深。” 双手结印,大地震动加剧。 “起!” 数声轰响,巨岩断裂,土石飞溅。深埋地下千年的玄龟行宫,即将露-出原貌。 为拉动绳索,柳木器灵费了好大力气,见噬魂藤盘在一侧,只顾扫落身上柳絮,立时生怒,刷刷甩出百片柳叶,将藤蔓扎成刺猬。 “别愣着,帮忙!” 小可费力,你在一旁躲清闲,是何道理? 山下震动引来李攸注意,刚到飞身一探究竟,突见绿光冲天,柳木器灵翩然飞在光中,高声道:“陛下,小可幸不辱命!” 长袖挥过,玄龟行宫被柳絮牵引,升到半空。 如柳木所言,行宫不见巍峨华丽,更像碎石堆砌。龟壳几同行宫融为一体。 “玄三!” 玄大悲呼,似杜鹃啼血。 李攸祭出数道灵力,接替柳木,将玄龟行宫定在空中。 云图亮起,悬山峰顶飞出两具兽形巨石,落到绿洲边缘,形成一座石桥。桥面不断延伸,连起行宫。 龟壳与行宫脱离,化成巴掌大小,缓缓飞到李攸掌心。千载已过,拂去沙尘碎石,累累伤痕仍清晰可见。 “玄大,玄三遗骸交给你。”以灵力托起龟甲,送到玄龟面前,李攸郑重道,“我以道心立誓,必寻得玄龟一族,无论生死。” “谢尊者!” 玄大抱住玄三背甲,痛哭失声。 巫界 天空中,雷云滚滚,闪电密布。 巫帝宫九门齐开,九条巨龙升空,飞腾咆哮。 仙池旁,古树将屏障张到极限,噬魂藤盘紧树干,歡鸟立在树下,惊恐不已。 “勿怕。”老树沙哑道,“有老树在,伤不到你们。” 巫帝宫正殿,紫、红两色-灵力化作巨龙,巫帝玄裳绯带,红纹蔽膝,冠垂十二旈,飞身踏上龙首。 “去。” 一声令下,巨龙飞出宫门,冲碎罡风,直-入云端。 风鼓衣袖,冠下旈珠相互敲击,发如银辉闪耀。 巫帝拢袖,掌心藏一枚黑色灵珠,黑眸深邃,昂首直对天际。 轰! 闪电凝聚,第一道劫雷悍然落下。   ☆、第五十八章 雷声炸响,闪电刺目。 电光覆盖整座云山,一瞬间,天摇地动。 一界之主渡劫,声势远非三界修士可及。相比之下,追着李攸劈的十八道劫雷,也显得稍逊一筹。 “昂!” 九条巨龙齐声咆哮,周身腾起灵光,化作九道罡风,迎上空中闪电。 紫、红两条巨龙盘旋半空,鳞片流动光华,肃然凝视雷云,严阵以待。 巫帝立在龙首,身姿昂藏,衮裳飞舞,绯带映出血红。 冠下旈珠相互--撞—击,发出一声声脆响,仿佛应和雷鸣。 单臂划过虚空,长袖舒展,如同一扇黑翼。 两条巨龙终于有了动作,五爪踏云,巨尾摇摆,长吟一声,腾起飞向雷云。 轰! 巨龙穿云,雷光降下,巫帝身后浮现一尊冕冠法相。 法相周身萦绕两道灵力,盘膝静坐,手托印玺,额间一道血红,双眼紧闭。 “去。” 巫帝再下令,巨龙不惧雷电,径直再过雷云。 劫雷被激怒,法相头顶突降一张电网,飞出百千符文,伴随电光落下。 见此情景,九条巨龙皆现出焦急,顾不得以灵体抗击劫雷,当即便要飞回,护卫巫帝法相。 “无碍。” 巫帝止住巨龙,祭出一方印玺。 印玺当空,发出九道金光,笼罩整尊法相。金光铺开,电-网符文如冰雪消融,自外围碎裂消散。 “昂!” 危机暂解,九条巨龙归位,紫、红两条巨龙猛然扎入云层。 第四道劫雷落下,法相睁开双目,黑色双眼如宇宙深渊,不存半分情感。 颀长身躯慢慢立起,双臂拢在身前,视线穿透虚空,似与天地同生共灭。 闪电不断落下,引动一界灵气,空中浮现万千虚影。 天塌地陷,河川逆流,凶兽狂吼,狂-暴-的灵气纠缠沸腾,仿佛重回荒古。 八道劫雷之后,虚影散去,现出短暂宁静。 无论是渡劫中的巫帝,还是目睹雷劫的巫界子民,甚至是仙池边的古木噬魂藤,俱都知晓,最后一道劫雷才是关键。 唯有扛住第九道天雷,方能成功渡劫,进一步淬炼元神,飞升仙界。 此时此刻,巫界修士的目光,全部集中到巫帝宫上方,无不期望巫帝能够顺利渡劫,位列仙班。 万众期盼之下,巫帝的举动却有些奇怪。 手捏法诀,掌心托起一枚黑色灵珠,巫帝法相身侧,又立起一尊法相。 黑袍玉冠,五官有些模糊,境界难辨。 能与巫帝法身同列,必是界主无疑。然妖界之主喜着红袍,人界之主已陨落千年,纵是神魂复生,也该锦袍金冠,而非巫族修士打扮。 既不是妖王,亦非人皇,究竟会是何人? 巫族不解,仙池边的古木沉思片刻,突然凝出灵体。 与树上五官不同,古木器灵修长俊朗,着铁灰色长袍,长发及地,一双墨绿瞳孔,似清澈见底,又似蕴含万载演变,看不清分毫。 噬魂藤探出,歡鸟再次受惊。 千年不见老树器灵,此时现身却是为何? 古木器灵不言不语,双手结印,身前亮起一团白光。 光中浮现一根木杖,长三米,以古木枝干炼成。 祭入灵力,木杖立起。古木张开的屏障立时扩大三倍,仙池亦被笼罩其内。 界主渡劫,本就引得天地生变,祸福难料。再加他界之主,引来的劫雷恐怕能劈碎半个巫界。 纵然只是神魂,并未真正归位,天道却不管这些,该劈的绝不手软。 “陛下心思难测。” 自己渡劫不算,还要捎带他人?古木叹息一声,很是费解。 雷电降下,既是天劫,也是机缘。最后一道闪电,更是集九天劫雷精髓,若能收纳炼化,淬炼神魂之效远超灵植仙宝。 在古木的观念里,劫雷伤不到界主分毫,区别只在于吸纳多少。思来想去,古木器灵始终想不通,巫帝为何要将“好处”分与他人。 这般行事,劫雷过后,定然无法飞升。 思量间,最后一道闪电击落。 两尊法相同时亮起,先后迎上电光。 九龙咆哮,紫、红两条巨龙相应,巫帝纵身飞起,离开龙首,先法相一步冲进电光。 轰! 闪电未及落地,已在半空截断。 爆--裂-声中,雷光跳跃,火花四溅。 天空好似被分成两半,一半为电光笼罩,一半陷入诡异平静。一半光芒刺目,一半缓慢聚集雨云。 “灵雨!” 古木断定,此番巫帝无法飞升,但有雨云聚集,还是出乎预料。 “陛下此番动作,莫非结下了大机缘?” 除此之外,没有第二种解释。 器灵横托木杖,以树身年轮推算,隐约得出答案,看向两尊法相,满脸不可思议。 这种因果? 他界之主,竟同陛下有宿世红缘? 一定是他老眼昏花,推算错误! 巫帝渡劫时,李攸正盘膝树下,推演自编钟器灵来的功法。 藏宝阁前,灵狐团成毛球,狐尾遮面,睡得天昏地暗,不知今夕是何夕。 编钟乃荒古大能所铸,内藏仙界功法,非寻常修士可得。 李攸神魂不凡,兼以灵草筑体,灵石入道,假以时日,境界修为比前生只高不低。 以界主之魂修炼仙法,自是事半功倍。 此刻入定,在脑中推演,牵引灵气洗刷经脉,顿觉通体舒泰,气海充盈,比吞下一座宝山更为满足。 两厢比较,灵狐虽有妖王血脉,终是差了一筹。以现下根基,学得半部功法已是极限。必须量力而行,方不会被功法反噬。 饶是如此,仍无法吸收飞速增长的妖力,只能陷入沉睡,一点点炼化。 入定许久,李攸忽然皱眉,敏锐察觉巫帝珠溢出紫气。 “怎么回事?” 发现气海中多出一道恐怖雷光,李攸吃惊不小,下意识抬头望天。 碧空万里,晴朗无云,连丝风都没有,更不用说惊雷闪电。 既无雷劫,这道闪电是何来历? 不及深思,电光突然生变,分做万千电火花,飞速涌向石玉。 玉中祭台印玺齐声嗡鸣,李攸手捏法诀,催动全部灵力,仍控制不住石玉变化。 “到底怎么回事!” 气海灵力-暴-涨,渐有失控之态。 李攸狠狠咬牙,对绿松道:“打开屏障。” “尊者?” “我离开后,不要靠近!” 丢下这句话,李攸御风而起,光速飞离百米。 临走之前,不忘将气海中的寒冰岩丢出,无论如何,储备粮不能有失。 寒冰岩之后,蝎血金丹,灵石矿藏亦堆成高山。 观此一幕,藏宝阁中的法器灵宝无不感叹,尊者身家如此丰厚,三界少有。 “我等当有所作为,方不负尊者收留之恩。” “甚是!” 李攸显露“实力”,众器灵彻底转变想法。 先前还以为,集体投奔一介散修,多少是件没面子的事。如今来看,能得李尊者收留,确是千年造化,天大好事。 不想被尊者嫌弃,必要有所表现。 有器灵略显急躁,已撸胳膊挽袖子,只等李攸一声令下,灭山踹门,横扫三界,绝无二话。 人多有底气。 实在不行,大家一并为血玉玦注入灵力,唤来更多同伴,压也能压死几百。 血玉玦和长胪剑深有同感。李攸过于土豪,早令其倍感压力。 法器灵宝之中,唯有青铜编钟不受影响。 乐工凝出灵体,教育乐女-武者,看到没有,这些都是身段抬得太高,现在着急了吧? “我之前就曾说过,能炼化一方洞天福地,境界定非一般。”乐工翘脚坐在铜柱上,得意笑道,“我等已与尊者结下因果,若无意外,尊者飞升之日,必将同登仙界。” 一边说,一边扫过其他器灵,颇有众人皆醉我独醒,一览众山小之感。 言语动作委实气人,险些引来一场群殴。 洞天福地外,李攸飞出千米,再压抑不住灵气奔涌,当空长啸,周身-爆-出黑色灵光。 灵光霸道,瞬息笼罩天幕。 异变突生,如黑夜提前降临,百里之外亦能察觉。 “快看天上!” 山城废墟处,天地骤然昏暗,鲁川山虎等同时一惊,遥望黑光爆发处,愕然片刻,立即握紧双拳,激动不已。 “是尊者,一定是尊者!” 四人取出灵石,发现灵光频闪,不约而同发出欢呼。 “尊者回来了!” 惊喜之后,四人商议决定,鲁川鲁阳修为最高,前往一探究竟。其他人留在废墟,继续挖掘古城。 连续数日,已挖至于地下百米,仍未见古城踪迹。但木氏长老言之凿凿,众人轻易不言放弃。今闻李攸现身,干劲更足。 “我二人去寻尊者,此处交给诸位兄弟。” “鲁兄弟放心!” 山虎等连声保证,目送铜舟行远,纷纷再入废墟,不寻到古城誓不罢休! 以众人势头,哪怕没有古城,也会“挖”出一座来。 天空中,李攸像是一座火炉,灵力喷涌不断。 绿松离不得洞天福地,柳木一甩衣袖,毅然道:“小可前去。” 语毕,化成一道绿光,飞向黑光。 距边缘尚有百米,便能感到恐怖灵力。柳木现出灵体,仍半点前进不得。 器灵浮现树冠,俊脸满是担忧,焦急万分。 受黑光阻隔,看不清内中情形,极易认为李攸陷入险境,脱身不得。 事实上,黑光漫射之时,李尊者早摆脱危机,此时正双臂拢于身前,立在九层祭台之上,隔一道空间屏障,同巫帝相望。 “相望”是客气说法。真实情况是,若后者当面,李尊者会毫不犹豫飞扑上前,饱以一顿老拳。 原因? 巫帝手中的黑色灵珠就是答案。 灵珠表面缠绕数道电光,每有一道电火花爆开,李攸气海都会受到影响。 如果还不清楚原因,脖子上长的就不是脑袋。 “尊驾可有解释?” “我渡雷劫,赠你一场机缘。”十二道旈珠垂下,巫帝浅笑,“此珠暂留我处,待你前来巫界,同仙灵草一并归还。” “等等!” 虽无太大破绽,李攸仍觉事情不对。见灵珠被巫帝托在掌心,无论如何都觉得别扭。 “我还有话……” 不等李攸说完,黑袖卷过,屏障消失,虚影随之消散。 立在原地,李攸腾起阵阵怒意。五指合拢,灵力再次-爆-发。 黑光骤然波动,自中心处开始散开。 “陛下!” 柳木器灵大喜,忙飞入光中。 前行百米,看清李攸身影,登时定住身形,双眼瞪圆,失去言语。 九层祭台立在半空,符文雕刻灵动,层层绽放光辉。 黑色身影立在祭台顶端,吴带当风,黑发垂肩,仰头遥望虚空,神情肃然。 僵硬片刻,柳木敛起长袖,双手叠在额前,深深揖礼。 随这一拜,方圆百里之内,花草树木尽皆臣服。 两拜之后,柳木现出本体,枝条随风摇摆,白色柳絮飞舞。不比绿松参天,另有一段-风-流-妩-媚。 齐、周、梁三国境内,靠近剑山的几座州城,草木突然变得繁茂,本非花开时节,却是姹紫遍地,嫣红满园。 看到柳木,李攸飞身落下,挥袖收起祭台。 “回去吧。” “遵命,陛下。” “还有,”李攸停在半空,认真道,“不要叫我陛下,称尊者即可。” 闻听此言,柳木倏然抬头,眼含清泪,轻咬红唇,如收天大打击,哽咽道:“陛下是嫌弃小可?” “……”这是从哪到哪?他们的脑回路在一条线上吗? “陛下莫要嫌弃小可,”柳木突然斜倒,单臂撑起身体,以袖掩面,“小可、小可……” 不等话说完,破空声飞至,两息被捆成粽子。 “陛下……” 李攸打了个响指,噬魂藤领命,叶片舒展,当场堵嘴。 捏了捏额心,李尊者发现,做再多心理建设,依旧拿这个器灵没辙。不想自己难受,该捆的时候绝不能犹豫。 回到洞天福地,鲸王绿松先后迎上,见李攸全然无碍,境界反有精进,同时松了口气。 灵狐仍在呼呼大睡,抓起狐球捏两把,依旧未醒。 “倒是能睡。” 将灵狐放回地上,李攸盘膝坐到树下,开始思量下一步该怎么走。 千年前的记忆愈发清晰,前世的因果必须了结。是按远近顺序找上门去,逐一碾压,还是想办法聚到一处,一次-性-解决? 李攸靠向树干,微微皱眉。 前者浪费时间,后者耗费脑力。无奈选择哪种,都是有利有弊。 思索间,忽听绿松传音,有法器飞近。 李攸扬眉,以灵力查探,发现来者是一艘铜船,当即笑了。 东虢内城 连续五日,赵莲独坐静室。 第六日,静室内-爆-发一阵强光,赵横匆忙赶来,却见赵莲从室内飞出,手捧映月镜,直奔镜湖。半张面具不知去向,似毫无所觉。 “小妹!” 赵横高呼,紧追其后,赵莲充耳不闻,速度更快。 兄妹二人先后抵达湖边,赵莲俯身在地,大声道:“老祖,赵莲有要事禀报!” 声传湖心,两息过后,一锦衣少年现出身形,踏空而来。 “何事?” “禀老祖,照心镜现世!”赵莲抬头,声音因激动变得沙哑,“我赵家寻觅千年的至宝,亦有了踪迹!”   ☆、第五十九章 “你说什么?” 闻听赵莲之言,赵氏老祖不由一惊。 照心镜,人皇宫,均为天下至宝。尤其后者,一旦现世,必将引得五国大乱。 赵家得此线索,若为外人知晓,引来窥伺,是福是祸万难预料。 此言绝非儿戏。 玄楼观千年底蕴,被五国世家围-攻,已是山门破灭,弟子死伤离散,落得个凄惨收场。 赵家依附齐皇,除老祖之外,境界最高不过元婴中期。 若山城还在,齐国皇室没有生乱,凭借现有实力,赵氏老祖尚有把握寻得至宝,隐瞒暗处,与齐皇共分。 现如今,别说大张旗鼓寻找,连消息都不能传出半分。不然的话,赵家就是第二个玄楼观。 一念至此,赵家老祖面色肃然,飞落湖边,扬袖张开法力,隔绝出一方天地。 手段不稀奇,在山城时,赵莲也曾用过。然身临其境,方能体会到不同。分神与元婴虽只差三重境界,法力却是天差地别。 立在赵莲面前,赵氏老祖沉声道:“其中详情,你且细细道来。” “遵命。” 赵莲手捧映月镜,抬起头,半张芙蓉面,半张-艳-罗-刹,看得赵氏老祖皱眉。 “老祖请看。” 赵莲手臂高举,接连祭出法力。 镜面泛起微波,万千光芒漫射,交织成一张光幕。 光幕铺开,现出数道人影,皆做修士打扮。 人影身后,高山-拔-地而起,形状如一柄长剑,锋刃出窍,直—插—云端。 玄楼观虽灭,终曾傲立人界。以法力重现当时情境,必要付出相当代价。 赵莲渐渐法力不支,脸色发白,影像开始变得模糊。 “小妹!” 见状,赵横忙上前一步,取出补灵丹,喂入赵莲口中。 “不必惊慌。”赵氏老祖挥袖,两道浑厚法力打入赵莲体内。 法力融入气海,赵莲调息片刻,苍白褪去,面色重又变得红润,光中影像随之变得清晰。 “这是剑山……霍章?” 凝视光中人影,赵氏老祖眉心轻皱,很快认出,手擎万金钟的修士即是霍家家主。 霍章一马当先,身后聚有百名世家子弟,均手持法器,脚步稳健,连连祭出符篆。眨眼已登上山腰,向山腰进发。 观其行动,应是强-破-护山大阵。 影像变化极快,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映月镜消耗的法力愈发惊人。到关键处,镜面骤然变黑,光幕扭曲。 赵莲吞下半瓶补灵丹,连结三道法印,映月镜爆发数道强光,发出一声闷响。 待光芒微暗,再看光幕,赵横发出惊呼:“这是什么?” 剑山之上,突然多出一座悬山! 赵氏老祖神色微凝,祭出一道法力,光幕中的影像更加清晰。 接下来发生的事,彻底震撼住赵氏三人。 雷声轰鸣,电光闪烁。悬山自半空压下,玄楼观与剑山一同毁灭,沦为灰尘齑粉。 血印不存,百千件法器珍宝挣脱束缚,漫天灵光-相-撞,掀起-狂-暴-罡风,席卷碎石断木,眼前一片昏暗,如要天塌地陷。 祸从天降,护山大阵粉碎,玄楼观再无依仗,门下弟子纷纷逃散。 五国修士散开包围圈,后退数里,守株待兔。 法宝四散,悬山上飞出一道人影,相伴一个蓝光光球,急速向北追去。 正要看清修士面容,镜面波动,光幕散去,影像戛然而止。 赵莲耗尽所有法力,瘫软在地,气喘吁吁。 “赵莲实法力不济,还请老祖相助。” 赵氏老祖不言,连向赵莲-体-内打入三道法力。 两息过后,映月镜再度亮起。 这一次,光幕中的影像变得更加清晰,照心镜现世,柳木挖出玄龟行宫,皆落入三人眼底。 “确是照心镜。” 凝视光中虚影,赵氏老祖五指合拢,心潮-翻涌。 石宫残破,无法断言来历。但以玄龟镇守,不是人皇宫,也是三界至宝。 再观悬山,能穿过时空乱流,碾压剑山,必是洞天福地无疑。 自他跨入分神境界,赵家现有资源已无法满足需要。若能夺得这处洞天福地,潜心修炼,加速提升境界,元神大有可期。 赵氏老祖心念频动,眼前浮现一幕幕虚影,与周文皇万般类似。 云环雾绕,仙乐飘渺。 洞天福地升起,空中铺下一条仙路,有骑鹿仙人在前方引道…… “不好!” 见老祖静立不动,表情十分奇怪,法力变得紊乱,赵横赵莲同知不妙,“老祖恐要生出心-魔!” 赵莲全身无力,几乎捧不稳映月镜,仍咬牙祭出东虢印,却无半点作用。 情况刻不容缓,无奈之下,赵横只能祭出山城印。 “去!” 山城印飞起,东虢印相伴嗡鸣,引动地气,护住老祖道心。 老祖头顶腾起黑雾,瞬息被地气绞杀。灭亡前,内中似有魇兽咆哮,怒视赵横,张牙舞爪。 赵横脸色骤变,连退数步。 “兄长!” “不必惊慌,我没事。” 话虽这样说,脸色却极其难看。 为定老祖道心,驱散心魔,山城印再受重创,半面爬满蛛纹,法力只余三成。赵横身在东虢,无法弥补印章损耗。再遇此类情况,山城印将彻底破碎,沦为废宝。 然在老祖当面,话绝不能出口。好在后者正心存余悸,无暇顾及赵横。 身为修士,最怕生出心魔。心魔不除,渡劫飞升都是笑话。 回忆方才情形,分神境界也要捏一把冷汗。 片刻后,赵氏老祖下定决心,对赵横兄妹道:“此事绝不可外传。待我拜会老友,归来再做打算。” “是!” “在此期间,你二人勿离东虢。” “遵命!” 两人敬诺,赵氏老祖满意点头,挥袖祭出两件法器。 “百鬼旗可摄修士神魂,灭灵剑能破元婴灵体。以你二人修为,需小心驭使。” “谢老祖赐宝!” “静心留在此地,都城召唤尽可推脱。” 留下最后一句话,赵氏老祖纵身而起,御风离开镜湖。 赵横赵莲互视一眼,心中都起了思量。听老祖所言,竟有反出齐国之意? “兄长,且慢一步。”收起映月镜,赵莲取出半张面具,覆在脸上,“小妹另有一事,关乎山城,需让兄长知晓。” “事关山城?”赵横停下脚步,看着赵莲,问道,“可是映月镜显影?” “是。”赵莲点头道,“探查玄楼观时,小妹偶然发现,有一群山民进入山城,正在挖掘废墟。” “挖掘废墟?” “看得不十分真切。”赵莲道,“不如兄长遣人回山城一趟?” 斟酌片刻,赵横摇头。 “不必了。” “为何?”赵莲不解。 “几个山民不足为虑,大可日后了结。”赵横道,“你我手中正握有天大机缘,老祖几番叮嘱,当需谨慎,莫要节外生枝为好。” “兄长所言有理。” 赵横不关心,赵莲也无心多言。 正如兄长所说,区区几个山民,能掀起多大风浪。应是耳闻山城繁华,想从废墟中得些金银。此等凡人,一根指头就能碾死,不值得耗费心神精力。 当下要务是保住秘密,等候老祖归来。 兄妹两人议定,分头布置安排。 东虢外城一同往昔,未有任何变化,内城突然紧闭,侍者言城主闭关,外人一概不见。都城使者也在其列。 突然闭关? 城中探子察觉有异,手段用尽,仍无法获悉详情。只能按兵不动,等待赵氏族兄妹自己露出马脚。 与此同时,悬山绿洲已离开剑山,向山城移动。 坐在树下,听鲁川详述古城之事,李攸愕然。 “山城下方还有古城?” “是。” “山氏族老所言?” “没错。” “奇怪。”李攸唤出守山器灵,问道:“你可知晓此事?” “回尊者,小老儿不知。” 绿松凝出灵体,落到树下,和李攸一样疑惑。 守卫浮空山千载,对山城可谓了若指掌。真如山氏族老所言,地下埋有古城,他为何半点不知? 纵无消息透露,至少可感知灵气。 两者皆无,究竟是何因由? “尊者,此事着实蹊跷,绝非小老儿知而不言,刻意隐瞒。” “我知。” 示意绿松不必焦急,李攸轻敲手指,脑中闪过几个可能,又逐一否决。 “先去山城。” 线团解不开,干脆先抛到一边。 古城是否真的存在,继续挖下去,总会有个结果。时过境迁,说不定早化成砖瓦碎砾。 为何绿松和山城城主都未能察觉,可以等结果出来后再议。此时深究,不过是自寻烦恼。 “能跟随尊者,是小老儿千年修来的福缘!” 感念李攸信任,绿松躬身行礼。树冠发出绿光,引动悬山云图。 灵气流转,藏宝阁,人皇行宫先后升起光柱。梧桐双木浮起虚影,面带欣羡。仅是一言,竟得以淬炼心境,修为显著提升,如何不让人羡慕。 为巩固境界,绿松返回本体,将守山之责暂时交给梧桐。 千年被困山中,未能提升境界,此时容不得半分疏忽。 梧桐双木张开树冠,湖面漾开波状水纹,灵云染上别样色彩。 柳木双目泛红,“小可亦能代劳,为何不托付小可?” 论修为境界,他同绿松旗鼓相当,同玄龟亦能一战。 比功劳表现,他为陛下寻回行宫,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比那两棵梧桐强吧? “一定是嫉妒小可!” 柳木得出答案,枝条狂舞,柳絮纷飞,对绿松万般鄙视。 李攸默默转头,只要不哭,发飙也随他去。 静视半晌,鲁川忽然觉得,这株千年柳木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摇摇头,一定是他想多了。 梧桐双木担起护卫之责,洞天福地穿空而过。 忽然,藏宝阁中飞出一支长矛,一面圆盾。 长矛击打盾牌,发出生生钝响。不到两息,悬山绿洲已同天空一色。 “有老二位。” 李攸诚心道谢,两个器灵却连连摆手。 “得尊者收留,此乃应尽之责,言谢是折煞我等。” 说话间,悬山绿洲已至山城上方。 自荒川古境一行,抢走半座浮空山,李攸再没来过山城。 自高空俯视,外城四坊均成废墟,内城早不见踪影。 “尊者,且容我下去报讯。” “好。” 李攸点头,鲁川催动铜舟,落到废墟之上。 “是鲁川兄弟!” 山虎最先发现铜舟,继而有数名壮汉自废墟走出,迎上前来,连声问道:“可见到尊者?尊者在何处?” 简单解释之后,鲁川遥指天空。 众人抬头,只见蓝天白云,哪里有修士身影。 “鲁兄弟莫要说笑!” “非是说笑。” 鲁川表情严肃,话音刚落,四周突然卷起狂风。 沙尘漫天,众人不得不闭上双眼,以袖遮面。少顷,罡风散去,仰头望向天空,不由得眼睛瞪圆,下巴纷纷落地。 云层中,一座倒悬山峰罩下巨影。 山中云图闪烁,上擎一片绿洲,草木葱茏,灵植繁茂。数条彩虹-横-贯-交汇,彩云环绕,仿佛人间仙境。 绿洲边沿延伸出两座石桥,分别通向两座宫殿。一座碧瓦朱檐,雕栏玉砌,巍峨矗立,另一座如乱石堆砌,珠零玉碎,遍是断瓦残垣。 灵光漫射,绿洲中浮起一颗蓝色光球,内中游动一条巨鲸。随光芒增强,鲸身不断膨胀,巨口张开,似可吞天纳海。 彩光散去,黑衣修士终于现出身影。 黑发黑眸,肤如白玉,眼角一滴泪斑,表情木然。 “尊者!” “是尊者!” 山虎石豹接连高呼,声音发颤。 李攸御风飞起,立在半空,衣袖翻飞,袖上两条红龙化出虚影,似要活过来一般。 众人满心震撼,久久不能回神。听到山虎石豹声音,乍然醒来,竟有些不知所措。 回忆起鲁川四人对李攸的形容,心惊更甚,不由得俯身,大礼拜见,“见过尊者!” 双臂拢在身前,视线扫过众人,李攸道:“我不过一介修士,无需如此。” 众人仍显拘束,李攸无法,只能移开注意力,落到一处深坑前。 “此处即是入口?” “回尊者,正是。” “下方可还有人?” 山虎鲁阳同时摇头,道:“已清点过,无人。” “好。”李攸道,“尔等退出废墟,见到异常也不可靠近。” “是!” 慑于李攸威严,众人不敢多言,匆忙收起工具,登上铜舟,飞离山城废墟。 待铜舟行至安全距离,被绿洲灵气护住,李攸祭出黑色灵伞,掌心按在深坑边缘。 “尊者是要亲自下探?”鲸王问道。 “下探?”李攸头也不回,“太麻烦。” 伴随话音,周身掀起层层气-浪,掌下碎石瞬间化作齑粉。整座山城废墟,轰然开始下陷落。 土层不断崩落,地下岩层现出原貌。 气-浪-不停翻涌,沙尘弥漫,遮天蔽日。 鲸王浮起数米,不得不相信,只要李攸愿意,苍炎大陆都会被凿穿。 十息过后,李攸已深入地下千米,周身笼罩黑色灵光,停在一块巨岩之上。 “矿脉……不对!” 确定黑岩不是天然生成,李攸仿效前例,覆上岩层表面,指尖轻易戳开岩体,片刻挖出一个大洞。 碎石化作粉尘,自指间洒落,环绕在李攸周身的灵气更浓。 自废墟到地底,李尊者一路吃过来,无论黑岩彩石,全部横扫。归纳总结四个字,简-单-粗-暴。 穿透黑岩,眼前突然大亮。 暖风习习,香风阵阵,耳边似有水声。 一株碧玉树,一座水晶宫,赫然呈现在李攸面前。饶是有了心理准备,身处其间,仍会心跳加速。 碧玉树亮起数道彩光,树前现出一道虚影。 长发曳地,青衫绿裤,面容娇美,似豆蔻少女。悠然飘到李攸身前,凝视几秒,陡然绽放笑颜。 “陛下,您终于来了。” 声音清脆,带着几许爽朗,哪里是少女,分明是一个少年。 李攸默然。 以灵力探查,可以肯定,眼前不是古城,更像一座人皇行宫。 但若真是行宫,镇守此地的玄龟哪里去了?   ☆、第六十章 “陛下,请随我来。” 少年虚影渐渐化为实体,五官愈发分明,笑容清朗,声音回响在地底,恰似水晶相击。 李攸跟在少年身后,绕过碧玉树,来到水晶宫正殿,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 凝神观望,目光穿透层层灵雾,整座大殿一览无余。 丹楹刻桷,玉石铺地,明珠缀廊。 屋檐飞凤,脊蹲瑞兽,朵朵祥云浮在壁上,槅窗上的鸟兽活灵活现,堪称巧夺天工。 “陛下,请上丹陛。” 少年恭敬立在殿前,长发束起,衫裤已变作长袍,自领口至袖摆点缀数片细叶,闪烁点点荧辉。 李攸颔首,双臂拢在身前,目不斜视,表情肃然。脚踏虚空,足不沾尘,飞落第一阶丹陛。 落定一刻,殿中灵雾忽然产生变化。 白雾透出七彩,彩光蕴出两道长虹,穿过回廊亭柱,引得墙壁上水波流动,浮云幻化,鸟兽争鸣,群鱼跃出水面,鳞片反射百千银光。 空无一物的石路两旁,涌动无尽绿意,姹紫嫣红竞相绽放。 彩光萦绕,衣摆染上花香。 李攸终于明白,之前闻到的香气从何而来。 丹陛共有九阶,每迈出一步,踏上一阶,都能感到气海变化。 黑色灵气愈发浓厚,金光裹在石玉表面,颈上巫帝珠流动紫光,巫帝法身似要出现。 李攸皱眉,一把握住巫帝珠,缠绕两层金网。 他现在不想看到某人。 灵力罩下,紫光停止流动。李攸松开五指,登上第九阶丹陛。 少年立在原地,对刚刚发生的一切似无所觉。 轰! 殿中传来闷响,彩光绕过殿门,两根水晶柱缓缓沉入地面,伴随而来的,是一阵赛过一阵的摇-撼。 飞起稳住身形,李攸终于看清,大殿之内,御座之下,正有一只玄龟静卧。龟甲遍布伤痕,表面仍有灵光浮动,仿佛沉睡千年,下一刻便会醒来。 以灵力探查,得到的结果让李攸黯然。 这只玄龟同玄三一样,再也不会睁开双眼。 轰! 两刻之后,摇动不曾停止。 李攸丝毫不受影响,御风而起,穿过彩光雾气,挥袖-荡-开罡风,距御座越来越近。 殿外,少年倏地抬头,不可抑止的激动。 整整一千年! 不见天日的黑暗,被压在地下的耻辱,终于要结束了! 思及此,少年飞至半空,化作一道虚光,回到碧玉树中。 李攸登上御座刹那,碧玉树无限延展,树枝冲开岩层,树冠张开灵网,与彩光交叠,化作绳索。 千百鸟兽凝出灵体,展开双翅,迈开四蹄,合力牵动绳索。 水晶宫被光芒缠绕,开始脱离岩层,缓慢升起。 坐在御座上,李攸手捏法诀,不动不言。 碧玉树的一举一动,全部清晰印在脑海。 随灵光盘绕,他仿佛同水晶宫融为一体。宫殿飞升,挣脱千年束缚,他亦挣开枷锁,记忆如潮水喷涌,心境更上一层。 “陛下。” 碧玉树器灵飞至殿中,俯身揖礼。 “我没记错,你应是西宫桂树?” “是!”碧玉树抬头,喜悦道:“我本为山中一株桂树,蒙陛下喜爱,夸赞美貌,方得移栽行宫!” 美貌,喜爱,移栽? 联系起某棵柳木,李攸忽然有望天冲动。 “千年前,此界生乱,逆贼害了陛下,更妄想夺取行宫,我随玄四一并逃出,正欲劈开时空裂缝,遁逃乱流之中,却不慎被修士暗算。” 说到这里,碧玉树声音渐低,“玄四不顾重伤,以性命为代价,布下这座法阵,将行宫沉入地底。” 那些穷追不舍的修士,身陷法阵,自不能活命。这是他们觊觎行宫的报应! 听着碧玉树的述说,李攸仿佛看见,遍身伤痕的玄龟,是如何以血立下誓言,以命布下法阵,背负行宫,一同沉入黑暗。 “玄四死后,整座行宫亦失去生气,灵植枯萎,鸟兽不存。我便成了宫中唯一的器灵。”碧玉树仰起头,“但我始终坚信,陛下一定会回来,杀尽那些叛-贼,重登皇座,为玄四报仇!” “我会做到。”李攸神情肃然,声音在殿内回响,“我以道心立誓。” 殿中彩光更盛,仿佛为誓言震动。 李攸站起身,挥袖祭出数道灵力,尽数收回鸟兽灵体,同时张开灵伞,向碧野树道:“随我来。” “是!” 碧玉树绽放笑容,眼角泪珠滴落,化作一颗颗水晶,不断弹起,奏起清脆乐音。 乐声大作,灵伞边缘无限扩展,水晶宫上升的速度骤然加快。 洞天福地中,绿松乍然醒来。 行宫冲出两条光柱,穿过灵云,形成两座拱桥,交错落至地面。 光芒笼罩处,大地寸寸断裂,瞬间塌陷。 玄大似察觉到什么,突然化出本体,冲出绿洲,一瞬不瞬盯着废墟。 轰! 碧玉树、水晶宫接连破土而出,现出原貌。 树冠如有万千宝石点缀,流光溢彩。宫殿似以灵石雕琢,瑶台琼楼,满目莹白。 黑色灵光笼罩,水晶宫飞上拱桥,飘向洞天福地。 李攸手擎黑色灵伞,立在正殿上方,挥袖卷来数朵灵云,托起玄四龟甲,送到玄大面前。 “抱歉。” 李攸看着玄大,记忆越来越清晰。 伴随回忆,遗忘已久的情感逐一呈现,石心赫然出现裂痕。 相同的悲伤愤怒,一并涌上心头。 “陛下万勿这般。”玄大收起玄四骸骨,同玄三放到一处,正色道,“镇守行宫是我等分内之事。玄三也好,玄四也罢,为活命弃行宫遁逃,才是玄龟一族的耻辱!” 背弃誓言,抛却职责,纵能存活下来,也无颜面对族人,日久必生心魔,更将沦入-魔-道。 玄大站定阶梯,李攸叹息一声,不再多言。 携玄龟和碧玉树返回绿洲,见到绿松柳木,现出一抹浅笑,“我回来了。” 简单三个字,却令两个千年器灵愣在当场。 绿松尚好,柳木当即泪湿长睫,声带哽咽:“陛下,小可终于……” 话到中途,突然顿住。 视线落到李攸身后,瞪大双眼,颤抖的伸出手指,“你、你?!” “你认识我?”碧玉树迈出两步,双臂环胸,上下扫过柳木,鄙夷撇嘴,“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陛下想带回东宫的柳木。当年不起眼,千年过去也未见长进,果真无用。” 这且不算,更现出本体,扬起下巴,好似在说,论相貌身段,修为境界,哪一样比得上他? 柳木气得脸色煞白,风中摇摆。 绿松很是诧异,这就是西宫桂木?当真闻名不如见面。鲸王点点大头,绕碧玉树转过两圈,喷出两道气柱,似在表示同意。 单手覆上前额,李攸再度怀疑,自己上上辈子究竟是什么人? 玄龟还算正常,柳木桂树,外加金乌真火,性格着实古怪。特立独行都是美化,实打实一群熊孩子! 结果一辈子不算,还要再次接手。 用力捏了捏额心,李尊者顿觉牙头疼。 说话间,悬山云图大亮,绿洲边缘又成一座石桥。 水晶宫同石桥相连,灵雾弥漫,玉树长廊,亭台楼榭,均笼罩在光晕之中。 至此,李攸已收回三座人皇行宫。 南宫富丽堂皇,东宫断壁残垣,西宫美轮美奂,北宫是何情形,确实难以预测。 在他看来,壮观华贵也好,飞阁流丹也罢,全都不重要,只希望镇守行宫的玄龟还存活于世。 哪怕修为散尽,记忆缺失,只要活着,总有办法恢复。 四头玄龟,三去其二。如今,玄二是玄大唯一的希望和安慰。 西宫归位,洞天福地未见太大变化,唯有柳木跳脚。两个万分不对盘的器灵碰头,可以想见,今后的日子会何等精彩。 见柳木和桂树相处情形,李攸突生好奇。在记忆中寻不出答案,干脆回到树下,敲敲玄大龟壳,问道:“南宫可有此类灵树?” 灵树?就这样的? 玄大坚定摇头。 想当年,陛下确有意动,但在听过三个同族的唠叨之后,玄大首次违抗-皇-命,坚决不同意。 幸好尊者前生是老好人性子,一笑置之。 换成现在……玄大缩回龟壳,后果难料,不想为好。 半个时辰后,灵雾淡去,水晶宫已同洞天福地连成一体,浮在半空,摩天碍日,震人心魄。 铜舟上,眼珠子掉了一地。 目睹水晶宫升起,壮汉们彻底失去语言,下巴脱落,短时间收不回来。 鲁川四人见识过山城异变,浮空山陷落,承受能力稍强一些。其他人已是思绪放空,不知今夕是何夕。 “许久未见,尊者境界又有提升。” “尊者若开宗立派,大小山门定要重新排位。” “正是!” 说话间,鲁川手中灵石忽然亮起,传出李攸声音,“暂且不要靠近废墟,再退一里。” 再退? 虽有不解,四人仍奉命行事。 铜舟行到安全距离,众人回首遥望,连同鲁川四人在内,再次陷入呆滞。 废墟上方,李攸挥袖放出山河卷。 短胖幼龙盘旋而起,得知李攸用意,立刻口中喷气,以示不满。 竟让山河卷挖洞,简直是开玩笑,坚决不干! “不必你动手。” 李攸轻笑,接连祭出两道灵力,抛出六枚蝎血金丹。 “还请几位帮忙。” 话音未落,卷中飞出三道彩光,分别卷走两枚金丹,刹那深入地底,消失无踪。 幼龙气闷,早知有这么大好处,他定不会拒绝,损颜面也认了。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万金难买早知道。 在他喷气时,三道彩光已深入地下,寻获一处古建筑群,合力推开尘土,凿开岩层。 “尊者,下方确有古城。” 听器灵传音,李攸飞身落下。 绿洲中,碧玉树弯起嘴角,瞥一眼柳木,护住一座行宫就得意?他不只护住行宫,另外还有一座古城! 柳木扭头,眼圈发红,握紧双拳,小可不同他一般见识! 古城深埋已久,正压住一处灵石矿脉。千年前,玄四之所以能成功张开法阵,藏起行宫,与两者均脱不开关系。 城墙与城中建筑皆保存完好,拂去尘土碎石头,能清晰看到各种花纹,色彩斑斓,形态灵动。 辨认不出来历,李攸只能求助鲸王,“北冥,你可认得这些?” “有些印象。”蓝色光球跳跃,鲸王道,“应是源自荒古先民。推测时间,很可能是夏朝先祖。” 李攸讶然,人皇的祖先? “为何惊讶?”鲸王飞到李攸肩头,道,“以整座灵石矿脉为地基,手笔之大,分神以上方可为之。” “为何推定是夏祖?” “荒兽从不建城。”鲸王道,“我记忆中的人族大能,多喜劈山水洞府,唯有夏祖热衷建城。” 推测倒也合理。 李攸点头,手指擦过墙壁,没有任何记忆浮现。或许这座古城的历史太久,久到三代人皇均无半分印象。 确定古城保存完好,下有灵石矿脉,自不能轻易让与他人。 李攸意定,祭出七柄玉剑。 七剑器灵现身,各自站定方位,剑身浮起灵光。 玄楼观一战,李攸碾压剑山,粉碎护山大阵,七剑虽未出战,却是机缘巧合,融合护山大阵灵光,掌握其中精髓。 “开!” 器灵同时结印,环绕古城亮起七座小型法阵。 “起!” 七座法阵浮起虚影,飞向古城中心,交汇叠加,形成一道光柱。器灵再捏法诀,又有七座小型法阵亮起,继而凝成第二道光柱。 几次三番,结成七道光柱,对应北斗七星方位,形成一座护城大阵。 七柄玉剑飞入光中,以自身作为阵眼。城下灵气不比洞天福地,供应七剑器灵却是绰绰有余。 “蒙尊者看重,我等必竭尽全力守护此地。未得尊者许可,不容他人踏足半步!” “有劳诸位。” 李攸颔首,器灵化成虚影,光柱逐渐暗淡,终归虚无。 看着焕然一新的城池,李攸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城主印。”绿松以灵力传音,提醒李攸,“还有出入城门的令牌。” “对!” 李攸击掌,劈手斩落一块黑岩,削薄打磨,制成四枚小印,十余令牌。随后祭出方砖,炼化成一枚方方正正的印章,四面流动篆纹。 “鲁川。” 召回铜舟,李攸取出十面令牌,交给鲁氏兄弟和山虎石豹,令其驻留此地。余下人等,皆交给鲁川安排,是留在城内,还是返回千刃山,皆随其意。 “遵命!” 四人抱拳,齐声应诺。 随后,李攸耗费三日,教授给鲁川一套功法。待四人可顺利运转法力,结成战阵,便要暂别此地。 临行前,看到光秃秃的城门,兴致突起,祭出一柄匕首,以灵力催动,重重刻下“石城”二字。 最后一笔落下,护城大阵骤亮。 城墙增高百米,墙体如附上一层精钢。金丹修士之下,休想破开半块城砖。 “城内四坊,你四人各领一处。”李攸取出四方小印,道,“暂不设内城,有商人工匠来此,如何安置,尔等可自行商议决断。” “是!” “另外,可与塔拓送信。”李攸道,“此处距草原虽远,以塔拓之能,行走应是无碍。五国将起大乱,尔等可互相照应。” “遵命!” 李攸断言五国生乱,鲁川等没有半分怀疑。 深居山中,不代表消息闭塞。齐国、燕国已有乱象,据闻周室也不太平,大乱是早晚的事。 李攸取得绿松同意,移栽城内一根松枝。如此,城中之事,他均可第一时间掌握。遇鲁川等人处理不了的麻烦,也可借松枝催动剑阵,加以解决。 安排好一切,李攸飞身回到绿洲,洞天福地缓慢飘离城头,隐入云中。 “恭送尊者!” 以鲁川四人为首,众人在城下恭送。 回城后发现,移栽的松枝长高数米,其下多出四个方匣,内中俱藏有法器,最低也是金丹境界。 “谢尊者赐宝!” 法器为李攸所赐,四人刻意放到此处,当众开启。此举只为让他人明白,忠心跟随尊者,总能获得机缘。无法得成大道,也将福荫后代子孙。 白云山 赵氏老祖苦候六日,方得面见山主。 换做平时,他早拂袖而去。堂堂分神境界,岂容这般轻慢。但在现下,有求于对方,只能放低姿态。 “山主已临茶室。”一名白衣童子恭敬道,“尊驾请随我来。” 练气修为,面对分神大能却能不卑不亢。 人界第一山门,绝非-浪-得虚名。   ☆、第六十一章 将赵氏老祖引到一处竹林前,白衣童子停下脚步,从袖中取出一枚竹牌,以法力催动符文。 “去!” 童子轻喝,祭出竹牌。 竹叶轻摇,翠竹化出万千道绿光,自动向两侧分开。 待光芒散去,林中现出一条羊肠小道,碎石铺就,曲径通幽。 收回竹牌,白衣童子躬身侧立,不再前行。 两息之后,林中传来踢踏脚步声,一头形大如牛,浑身披覆鳞甲,额头生有独角的灵兽沿石路行出,停在两人面前。 灵兽俯身,背上跃下一名青衣童子,十一、二岁年纪,已是筑基修为。未语先笑,观之可亲。 “见过赵道祖。” 见礼之后,青衣童子取出一枚灵石,交给白衣童子,“你且退下。” 后者躬身揖礼,退出竹林。 “赵道祖这边请。” 童子轻敲牛角,灵兽闷吼数声,小路不断拓宽。 行到尽头,绿意渐渐消散,竹林无踪,眼前竟是成片桃花林。 清风拂面,甜香沁脾,粉白飞散,仿似下了一场桃花雨,美景醉人。 行在林中,赵氏老祖神凝气海,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先有竹木曲径,后现桃林花雨,若无童子引路,纵然困不他,定会带来不小麻烦。 百年未踏足白云山,不想竟多出这样一座法阵。 灵兽似极不喜此地,闷吼数声,生怕花瓣沾身,迈开四蹄,飞速穿林而过。 童子安坐兽背,取出牧笛,吹出悦耳清音。 御风飞在林中,赵氏老祖与童子保持五步距离。既不过近,亦未太远,警惕始终未消。 穿过桃林,眼前又是一片竹林。 “请。” 灵兽留在林边,卧下酣睡。青衣童子敛袖垂眸,为赵氏老祖引路。 风过竹林,竹叶沙沙作响。 小雨落下,滑过竹节,留下斑斑点点,如湘妃滴泪。 绿光萦绕,林中浮起白雾,灵气飘渺。 雨落更急,似有素手拨弦,引得灵鸟脆鸣,仙鹤引吭高歌,翩翩起舞。 此情此景,置身其中,恍如人间仙境。 言人界聚灵之地,凌霄、玄楼两观,武皇都城,十八宗祖地,皆无法与白云山相比。 山中七座奇峰,由天地造化催生,经钱万年风吹雨打,山火熔铸,天然形成一座聚灵阵。 初代祖师于此开山立宗,成就大道。后经岁月流转,世事变换,始终屹立不摇。道统传续至今,更发展为人界第一山门,底蕴之深,实力之雄厚,可见一斑。 至今为止,展露在世人面前的一切,不过是冰山一角。 这座人界传续最久的山门,犹如一头庞然巨兽,收起戾气,隐藏起尖牙利爪,盘踞山巅。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超脱世外,俯瞰芸芸众生。 无论生死轮回,潮起潮落,悲伤离合,始终目光冰冷,不存喜悦憎恶,更无悲伤怜悯。 祖师有言,世间万物,无非过往云烟,功名利禄,大可付之一笑。 修成大道,才是山门弟子的最终目标。 相比之下,哪怕跨入分神境界,赵氏老祖也无法抛弃家族,真正的摆脱俗世。 看不透世事,无异在前路立起一块顽石,推不开,砸不破,淬炼不得心境,飞升终无可期。 思及此,赵氏老祖思绪翻腾,久久难以平息。道心生出一道细痕,隐有黑气聚拢。 “赵道友。” 神识恍惚间,突有声音闯进耳中,如春雷炸响。 黑气驱散,赵氏老祖陡然回神,排开眼前迷雾,赫然发现,青衣童子不见踪影,自己正站在竹屋前,似已凝立许久。 赵氏老祖面色发白,心有余悸,“多谢荀掌山相助,赵某有礼。” 刚刚一瞬,若无山主相帮,必将再生-心-魔。 “荀某有礼。”坦然收下谢意,荀山主笑道,“恭喜赵道友修成分神。” 山主俗世姓荀,尊号静归,入道一千两百年,已是分神后期境界。不出意外,再过百年,即可修成元神,有望飞升大道。 赵家老祖乌发-玉-面,形如少年。荀山主却是须发皆白,长髯垂胸,天生一股威严。自五百年前,其相貌便是如此,从未曾改变。 “欲成大道,必顺心而为。赵道友为俗事困扰,恐有碍心境。” 微微摇头,荀山主收起笑容,袖摆轻动,亲斟一盏灵茶,送到赵氏家主面前。 “请。” “多谢荀掌山。” 茶水入口,瞬间化成热-流-涌入气海,弥补受损道心。情知灵茶难得,赵氏家主再次道谢。 “不必言谢。”荀山主又送出一盏灵茶,话锋陡转,“只望道友能放下凡尘之心,潜心修道。” 听闻此言,赵氏老祖神情微顿,茶盏停在半空。 “荀掌山何意?” “我为何意,道友应该明了。” 赵氏家主心神震动,斟酌该如何回答,却听荀山主继续道:“需知万事皆有因果,天道昭然。我辈为求大道,本是逆天而为。欲-求过甚,心境停滞,不得淬炼,几百年苦修终要毁于一旦,元神定将无望。” 话中隐含法力,字字如惊雷震耳,涤-荡-心神。闻者却是眉头紧皱,面露不悦。 “荀掌山,此言是否有些过了?” “过与不过,赵道友当问本心。”顿了顿,方道出最后一句,“仙宝固然难得,终不可强求。” 一番话说完,荀山主手捏法诀,闭目不再多言。 天道昭然,不可贪图过甚? 赵氏家主猛然醒悟,照心镜与洞天福地之事,对方比自己更清楚。见他一面,不过是摆明态度,不会助他夺宝。 既然如此,多留无益。此路行不通,还有他路。至多分出几成利益,好过继续浪费口舌。 “荀掌山好意,赵某心领。” “赵道友仍是放不下?” “放下,放不下,都是出自本心。荀掌山也言,欲-求-大道需顺应本心。赵某本心如此,无法放下,也不能放下。心境停滞,也是赵某的因果。” 事在人为,放不下又如何?他偏不信,行入世之路就修不成大道! “就此告辞!” 目送赵氏家主离开,荀山主微微摇头。两生心魔,仍不肯改过。他这一去,必将使得五国乱局更甚。 大乱将生,自己该当如何? 秉承山门道统,清静无为,还是遣弟子入世,淬炼道心? 思及入世,难免忆起千年前,颠覆人界的那场大乱。 五国分夏,夏朝宗室覆灭,人皇传承断绝。巫帝妖王不满人修之行,三界盟约就此作废。此番大乱,又将为人界带来什么? “是福是祸?” 沉思许久,荀山主以法力传音,唤来林中童子,取出半册竹简,道:“将此物交给璇光。” “仆儿遵命。” 童子捧起竹简,就要退出茶室。 “且慢。”叫住童子,荀山主又道,“与他说,待云霁出关,速来见我。” “是!” 离开茶室,童子召来灵兽,亲往璇光尊者处送信。 抵达峰顶,却没见到正主,只被接待弟子告知,山中生变,璇光尊者亲自前往探查。 “山中生变?” “数日前,山中出现妖火,更有妖兽现影。”接待弟子道,“恰好就在云师兄闭关处。” 因云霁闭关,悬崖处张开屏障,纵有妖火妖兽出现,守山弟子也难靠近。情况蹊跷,璇光尊者担心徒弟,得报便匆匆赶往,至今未归。 知悉前因后果,童子留下竹简,立刻返回主峰,报知此事。 山腰处,璇光尊者御剑立在半空,凝视一块凸岩,神情肃然。 石后岩洞是以法力开凿,即为云霁闭关处。 本该僻静之地,此时却被妖火缭绕。 火光中,一鸟首鱼身,背生双翼的妖兽冲天而起,其后紧随一条丈长黑蛇,头覆蓝色鳞片,不停吞吐蛇信,喷出毒液,狰狞可怖。 无充足法力支撑,两兽俱为虚影,凝不出实体,数息即告消散。 然妖火不灭,片刻又有数只妖兽显影,或肋生单翼,通体金黄,人面豺声;或白身黑尾,独角钢爪,声如擂鼓;或鹿身马首,头生四角,银鬃垂地。 随妖兽现行,璇光尊者不由心惊。 入道六百年,他竟认不出多数妖兽来历! “吼!” 火光大盛,之前还只是虚影的妖兽,逐渐凝出实体,发出阵阵兽吼。更有一头冲向璇光尊者,巨口张开,就要将其吞噬入腹。 “孽畜安敢!” 璇光尊者大怒,祭出一面风旗,青底玄纹,旗杆镌刻百道符文。 “风起!” 手捏法诀,风旗瞬间增至百米。 璇光尊者手握旗杆,狂风骤起,硬将黑蛇掀飞百米。 岩洞中,云霁闭目盘坐,头顶聚起一道白光。 身前铜盘浮发出轻响,九宫十八格全部亮起,凶禽猛兽接连飞出,化作道道虚影,悍然穿透山壁。 铜盘中心,枣核大的器灵抱臂而坐,察知洞外情形,终于不再无聊。 “这个人修倒有几分本领。” 器灵打出法印,铜盘浮起三道圆环,宫格内的妖兽吸收妖火,先后凝出实体,包围璇光尊者,就要将其生吞活剥。 妖兽狂吼,罡风席卷,轰鸣不绝。 法力同妖力相-撞,岩壁现出裂痕,自顶部滚落碎石。 沙尘腾起,洞内白光大盛。 “回来!” 伴随一声断喝,铜盘骤然向后飞去。 修长身影立起,白袍已成土色,黑发披在身后,玉冠早不知去向。 云霁以法力困住器灵,借血印束缚,将妖兽一一收回。 岩洞外,察觉妖兽减少,璇光尊者正自不解,突听一声闷雷,仰头望去,只见黑云聚拢,闷雷声声,电光闪烁,分明是劫雷将临! 轰! 丈粗闪电落下,击中山壁,溅起刺目火花。 法阵被闪电劈开,巨石崩裂,岩洞顿开。 “云霁!” 被电光所阻,璇光尊者无法上前,只能眼看着第二道闪电落在洞口,炸开半面山壁。 洞中突然亮起数道白光。 光影中,修长身影御风而起,衣摆翻飞,恰似九天鲲鹏翱翔长空,翼垂云端,。 劫雷连续落下,云霁手擎铜盘,法力如瀑布冲刷经脉,周身浮起白光,伫立云下,不动不摇。 劫雷声势滔天,惊动七座山峰,引来所有峰主。 “这是结婴?” 见云霁头顶现出白光,六位峰主齐向璇光尊者道贺。 以云霁境界修为,早可结成云婴,拖到今时今日,必为淬炼心境。待雷劫过后,元婴结成,凭其浑厚法力,提升境界的速度将远超同辈。 “师弟得此佳徒,当真令我等羡慕。” “师兄过誉。” 有七位峰主相护,云霁渡劫极是顺利。最后一道劫打入铜盘,当即被法力淬炼,助其进一步掌控九宫妖兽。 器灵虽不忿,却奈何不得云霁,只能沉入铜盘中心,抓来数团法力,弥补自身损耗。 只要云霁存世,他就不得自由。与其自寻不便,不如坦然接受。何况,这个人修的潜力,多少超出预估。为此人所用,自己也不算吃亏。 由此结下因果,在神识烙下刻印,已是无所谓了。 九道天雷劈完,乌云散去。 云霁收起铜盘,并未马上返回,而是遥望云层背后,目似深潭,嘴角牵出一丝笑纹。 “李道友,久违了。” 藏在云后的李攸愕然,不禁看向圆盾长矛,不是说万无一失? “尊者,我等惭愧。” 确定云霁不是随口胡诌,而是真的发现了洞天福地,两个器灵比李攸更加吃惊。 明明只有元婴境界,竟能看透法阵? 李攸摆摆手,示意器灵不必自责。 云霁的境界修为不能以常理推断。金丹期便可御风飞行,元婴期看破法阵,算不得稀奇。 让李攸提心的事,云霁作何打算,会不会告知他人。 此行目的地本是周国,经过白云山,纯粹是巧合。 全因途中见有劫云聚集,且声势不小,好奇心起,方才行到此地。 前世今生,他同云霁师门并无太大恩怨,若因好奇引来麻烦,甚至是一场群殴,委实不值。 “尊者,小可去打晕他。” 柳木凝出灵体,撸胳膊挽袖子,大有李攸点头,马上抄家伙动手的架势。自桂木器灵出现,他便生出危急意识,时刻求表现。 桂木器灵坐在枝头,单手托腮,扫过柳木一眼,鄙夷撇嘴,说没长进,还真没长进! “不必着急,看看再说。” 洞天福地在手,法器灵宝成山,无论单挑还是群殴,李攸全无压力。 但对他来说,同五国皇室了解恩怨才是紧要。 若因一时好奇,同人界第一山门结下因果,除了无语还是无语。 正想着,云霁忽然收起笑容,御风飞走。落到璇光尊者身前,拱手行礼,未提李攸半句。 李攸点点头,云道友还算仗义。如此应该没问题了吧? 可惜,世事总难如愿。 不等李尊者松口气,远处飞来一道流光,光中凝出一老者形象,行过平礼,笑道:“道友路经此地,即是同我山门有缘,何不前来一叙?” 李攸:“……” 这下想走也走不成了。 好奇心害死猫,果非虚言。   ☆、第六十二章 主人相请,诚意十足。李攸思量再三,终不好拒绝。 洞天福地移向主峰,绿松凝出灵体,俯视下方群山,神情格外严肃。 “尊者,此地灵气聚涌,七座奇峰应为阵眼,拱卫当中主峰,既是一座天地造化的聚灵阵,又是一座护山大阵。” “天然形成?” “正是。”鲸王补充道,“无异另一处洞天福地。” “比悬山如何?” “不差分毫。” 洞天福地? 甚好! 得到答案,李攸突然轻松许多。 绿松不解,柳木和碧玉树同样满脸疑惑。 鲸王喷出一道气柱,浮到李攸肩头,问道:“小子可是以为,对方手握重宝,不会轻易找你麻烦?” “只是其一。”李攸行至绿洲边缘,视线穿透云层,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此处应该有某样东西,对我十分重要。” 几个器灵面面相觑,玄大探出龟壳,道出疑问:“可是行宫?” 假如真是人皇行宫,为何自己毫无所觉?即便玄二已死,龟甲万年不碎,也该有灵气留存,不应半点痕迹皆无。 “不是行宫。”李攸摇头,示意圆盾长矛收起屏障,现出洞天福地,“究竟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那件东西于他的重要性,不亚于行宫和九层祭台。 主峰上,荀山主挥退童子,离开竹林,亲自前往迎接。 目睹绿洲悬山乍现云中,先是震撼,随即神情一变,摇头苦笑。 赵陵前脚刚走,洞天福地后脚便至。以前者性格,定会以为白云山同李攸早有牵扯。 作为山主,哪怕不站在李攸一边,他也会被口诛笔伐,泼尽脏水,打入邪魔外道一流。 入道千年,对红尘诸事,荀山主看得极为透彻。哪怕不参与其中,也能推测出最接近现实的结果。 究其根源,不过八个字,贪念不足,人心难测。 转念一想,遭逢巨变,这位的性子也变得不同。换做千年前,绝不会如此行事,无半点顾忌。 刻意为之也好,歪打正着也罢,今日之后,白云山定会被推到风口浪尖,再难独善其身。 若这是对山门的考验,也只能接下。 立于山巅,荀山主轻声叹息,挥袖祭出一柄拂尘。 万千白丝化作白练,自山巅至绿洲,架起一座长桥。桥面为光芒笼罩,灵云环绕,似有万千星光闪烁。 留下绿松和两株灵木护卫洞天福地,李攸御风而起,飞身落到桥上。 鲸王变作一条蓝色玉环,束在李攸发间。 前行数步,突听鲸王道:“这位山主倒是大方。以法器引动山中灵气聚集,于你大有好处。” 李攸颔首。 他能清楚感到,踏足桥上,体内功法自行运转,堪比吸收数枚极品灵石。 “这柄拂尘来历不凡,虽不是荒古仙宝,也够得上灵宝级别。” “灵宝的话,至少也要大能炼化,温养千年吧?” “对。”蓝色玉环浮起灵光,鲸王的声音清晰传入耳中,“我原以为,什么一山两观,不过人修-圈-地自封。如今看来,不提其他山门宗派,这个人界第一山门倒也有些底气,不算徒有虚名。” 李攸点头不语,脑中瞬间闪过数个念头,脚下未停,转眼已行至桥心。 俯瞰山头,一名灰衣老者长身而立。 鹤发童颜,一捧长髯随风飘拂。双臂自然垂在身侧,周身法力涌动,举头仰望,目光矍铄。 “道友驾临,实乃荀某之幸。”见到桥上黑色身影,荀山主拱手道,“先前不识道友身份,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言行自然,无半分做作,亦无半点违和。 换做他人,得这般礼遇,必要受宠若惊。 李攸却是泰然自若。 古怪见多了,遇到天大的事,也能淡定以对。 鲸王浮出虚影,认真看着荀山主,疑惑问道:“此人可是你的旧识?” 旧识? 李攸浅笑还礼,搜寻记忆,只有模糊印象。可以推断出,上上辈子,他的确见过此人。印象不深的原因,只能是对方名声不显,于当时而言,还是个不起眼的角色。 “尊驾路经白云山,可事出有因?” “因见雷云聚集,一时好奇,方才至此。”李攸道,“实是凑巧,非刻意闯山。” 荀掌山点头,笑容里多出几分真意,“相见即是有缘。虽是凑巧经过,也请道友暂留,让荀某略尽地主之谊。” “掌山美意,却之不恭。”李攸道,“叨扰了。” 对方并无恶意,李攸也非不识抬举。更兼此地有关乎前生之物,今日不入山,来日也将拜会。 主峰上一幕,尽数落入七位峰主眼底。 掌山几百年不离主峰,其他宗门来访,多是由弟子接待。哪怕观主宗主亲临,也多由童子引路。现如今,却对一介散修如此客气,亲自出迎? 惊讶、愕然、不解、疑惑,同时涌上七人心头。 知晓云霁同李攸交好,自然对后者有一定了解。猜出来人身份,璇光尊者的疑惑比他人更深。 渡劫之后,云霁仍停留云中,是否已发现对方至此?他为何不说? “师父,我……” 云霁似要出言解释,却见璇光尊者摇头。 纵有再多疑问,现下也不是详谈的场合。 无论掌山态度如何,知悉有人闯山却不马上禀报,于山中弟子都是大过。他相信自己的徒弟,不代表他人不会生出想法。 其他峰主正疑惑李攸身份,并未察觉两人动作。 “此人究竟是何身份,竟能得掌山亲自出迎?” “日前有传闻,玄楼观并非毁于五国修士,而是中途出现变故,有他人插手,方至大阵损毁,剑山崩塌。” “师兄是说,玄楼观被灭一事同此人有关?” “只是猜测。”璇玑尊者道,“传言五国修士攻山时,有隐世大能突然现身,携洞府压下,将玄楼观同剑山一并摧毁,尽数夺走观内法宝。” “隐士大能?” “我先前以为,传言并不确实。应是在场世家放出虚言,目的是为隐匿所得,严防他人觊觎。但若是这名黑衣修士,传言倒是可信。” “的确。” 几名峰主接连点头。 洞天福地乃三界至宝,携万钧之势压下,别说一座护山大阵,十座叠加也扛不住。 掌山早有言,玄楼观逆行太过,已失气运,早晚将遇大劫。 自作孽,以致失去道祖庇护,道观被毁,剑山湮灭,是躲不开的劫数。 “贪心过甚,杀戮太多。” 天道的空子岂是那么好钻? 换成后世的话来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也要看政策出自哪个部门,执行力度如何。 没有李攸的福运,还想走钢丝钻空子,天道一棒子砸下来,只有身死道消的份。 提及玄楼观,七位峰主皆不再多言。 虽交情不深,且偶有龃龉,千年道观一朝湮灭,道统不存,也是令人唏嘘。 “掌山有意,定会召唤我等前往主峰。几位师弟不若回山静等消息。”璇玑尊者道,”一旦山主召唤,也好有所准备。” “只能如此。” 七位峰主商议妥当,先后返回洞府。 回到峰顶,璇光尊者得弟子禀报,当即收好竹简,携云霁前往主峰。 “师父,徒儿有话要说。” “可是关乎那名散修?” “正是。” “暂且不急。”璇光尊者道,“先去见过掌山,再论他事。” “是。” 主峰法阵全开,师徒二人落在林边,不见童子,只能放飞纸燕,候峰中来人。 与此同时,李攸已随荀掌山进入竹林。 “道友观此处景致如何?” “甚好。” 对一块石头谈美景,无异对牛弹琴。 山高林茂,同样的景色,他看了七百年,除了枯燥乏味,实在谈不出感想。 看出李攸无太大兴致,荀山主未再言及竹林。长袖拂过石台,摆出一壶灵茶,两只茶盏。 茶具皆为灵宝,随清水入壶,器灵凝出实体,在石台上追逐打闹。 笑声彷如银铃,两息之间,壶中溢出热气,茶香飘散。 “道友请坐。” 看看茶壶石台,再看看石凳,李攸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继续站着,有违主人好意。 坐下……他当真担心,石台石凳会当场化作石粉。 因境界飙升,石玉极不稳定,像随时处于饥饿状态的猛兽。稍不注意,便有灵石玉器惨遭毒手。 为此,李攸丢出寒冰岩,远离藏宝阁,行动间小心翼翼,唯恐再酿惨祸。 储备粮好找,如血玉玦一般的法器却难再寻。况且,一次吃得太饱,很难想象会有什么后果。 境界飙升,引来天雷,都不算什么。万一石玉发飙,将行宫和悬山都当口粮吞掉,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见李攸立在石台旁,表情木然,迟迟不动,荀山主难免疑惑。 “道友可是不喜此地?” “不是。”李攸摇头。 觉察巫帝珠轻颤,李攸眉心一跳,忙祭出灵力,团团裹住紫气。 直觉不会错,非是他反应及时,灵珠绝对会化成巫帝法身。真是那样,乐子可就大了。 不过,眼下既无危机,又无险况,巫帝跑出来作甚? 见荀山主疑色未解,李攸无暇深思,灵机一动,道:“道友之前厚意,尚未谢过。再受道友美意,实过意不去。” “道友太过客气。” “礼尚往来,方为行事准则。”李攸取出通天壶,以灵力引入湖水,继续道:“此壶为他人所赠,我非懂茶之人,借此机会,请道友帮忙品鉴一下,如何?” 通天壶一出,石台上的器灵立刻不再嬉笑打闹,全部垂首敛眸,立在一侧,万分恭敬。 见此情形,荀山主难掩惊讶。 这套茶具为先代山主传下,已有千年历史。器灵境界甚高,轻易不肯驯服,何曾此乖巧? 细想片刻,终于恍然。 纵是一夕陨落,岁月流转,人皇仍是一界主宰,随身之物岂是凡品。 “道友拳拳盛意,荀某恭敬不如从命。” 李攸轻笑,祭出两个蒲团。 两人盘膝坐下,竹林突起阵阵灵雾。 竹枝轻摇,叶片沙沙作响,似有琴音,又似伴着剑鸣。 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 李攸轻轻皱眉,定下心神,斟一杯灵茶,以灵力托起,送到荀山主面前。 “荀道友请。” “多谢。” 荀山主接过茶盏,茶香飘入鼻端,精神为之一振。 茶水入口,化作灵气流入气海,冲刷经脉,凝滞百年的境界,竟隐隐有了松动迹象。 自跨入分神后期,少有灵植可助他提升修为,灵石更是收效甚微。现今,仅一杯灵茶便有此功效,简直不可思议。 这只茶壶必是仙宝。 饮尽茶水,荀山主呼出一口浊气。随即放下杯盏,敛袖正坐,向李攸道谢。 “谢道友馈赠。” 此番请李攸入山,本为了解一段旧年因果,不想得此机缘。只能说世事难料,上天之意终难违背。 山中弟子避世千年,终要再入红尘。 李攸同没预料到,一杯灵茶而已,竟然对分神期修士有此功效。 想起此前与狄戎壮汉同行,被塔拓喝掉的五六壶茶水,终于明白,什么叫鲸吞牛饮,暴殄天物。 “小子,休要将本王同那莽汉作比!” 玉环浮起蓝光,鲸王很是不满。 弯起嘴角,暂不理会鲸王,李攸再倒一杯灵茶,送到荀山主手边。 难得做一回好人,干脆送佛送到西,好事做到底。 “荀道友请。” 不想荀山主未接茶盏,摇头道:“道友美意,荀某心领。” 道祖留下箴言,修道本为修心,当清静无为。 此等机缘,可一不可再。 心生贪念,欲-求捷径,反是舍本逐末,有损道基。 “请道友前来,本为归还一件法器。未料得此厚赠,实令荀某汗颜。” “归还法器?”李攸神情微变。是 “正是。”荀山主道,“此宝存于山中千年,该是时候物归原主。” 话落,先一步起身,自袖中取出一只笏板。 “本门祖师以六艺入道,苦修千年,方飞升仙界。” 伴随话音,荀山主双手结印,笏板升至半空,竹林中浮现出一个--硕--大篆字。 “世人皆知祖师为国朝书生,却不曾知晓,其本出身夏朝宗室。” 白云山的道祖竟是夏朝宗室? 李攸不禁面露惊讶。 休说世人不知,他同样没有半点记忆。 笏板升到竹林上方,篆字再次增大。 林中小路忽然消失,竹屋发出轻响,自中心向两侧分开。 凝神看去,其下竟有一座漆黑石门,兽首铜环,上缀金漆铜钉。 铜锭排列有序,两扇门相连,既成一座法阵。 “此门为祖师所留,已关闭千年。” 荀山主手捏法诀,两道法力打入兽首。 咆哮声起,笏板自空中落下,嵌入石门上方凹槽,严丝密合,仿若天生。 石门缓慢开启,现出一条漆黑通道。 数级石阶直垂向下,深入山腹,仿佛通往地底深渊。 “道友请随我来。” 荀山主手提一盏琉璃灯,当先跨过石门。 随步下台阶,白发长髯渐渐变得乌黑,身上灰袍罩上一层浅蓝。 停在第五级石阶,荀山主转过身,相貌身材均判若两人。 五官英俊至极,不带半点-侵-略-性,反温和似水,令人心生好感。 而他接下来的话,更让李攸吃惊。 “此地留有道祖一缕神识,历代山主神魂皆与之相连。李道友所见,并非荀某相貌,应是昔日道祖虚影。” 话落,转身继续前行。 李攸不再迟疑,迈步跨入石门。 踏上石阶刹那,黑袍突然变作-赤-金,黑发束起,额前垂下十二道玉旈,互相敲击,发出阵阵轻音。 抬起双臂,长袖流动浮云,绣山河大川,缀日月星辰。 玉带束在腰间,垂下两方玉佩,一枚玉制环勾。 拾阶而下,两旁山壁开始发亮,显现出色彩斑斓的壁画,人物鸟兽皆活灵活现。只需上前半步,既能融入其中。 “小子!” 鲸王忽然大叫,巫帝珠溢出紫气,李攸骤然醒转。 荀山主停在石阶上,鹤发长髯,一派仙风道骨。 李攸低头,依旧黑袍红纹,冕官玉带全无踪影。 这么说,皆是本山道祖之故? 捏捏额角,镇定心神,看向荀山主,道:“此地确是不凡。” 荀山主颔首,继续当前引路。 石阶仿佛没有尽头,李攸每迈出一步,都会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 粉末一路滑落,气海愈发充盈,石玉自顾自行事,李攸无法,只能对山中的修士说声抱歉。 数不清走过多少石阶,黑暗突然散去,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宽敞大厅,三面石壁,正中一座高台,布局同发现云图处有几分相似。 高台四周空无一物,荀山主行至近前,连结数道法印。 “开!” 轻叱一声,空气震荡,现出扭曲光影。 待震动平息,石台表面呈现出繁复花纹,静静托起一柄古剑,通体漆黑,笼罩在金色光晕中,似已沉睡千年。 见到古剑,李攸猛的闭上双眼。 石玉震动,体内灵气狂涌,巫帝珠刹那碎裂。 竹林外,璇光道尊和云霁被法阵阻拦,近不得半步。 遥望竹林上方光影,师徒对视一眼,皆是心惊不已。 巫界 得知巫帝出关,妖王匆匆赶来,不想再次扑了个空。 “炎青?” 大殿空空荡荡,只有回声环绕。 柱上盘龙沉睡,哪里有巫帝身影。 纵身飞出殿外,确定巫帝确实不在云山,妖王浮在半空,很是纳闷。 看这迹象,难不成又跑去了人界?   ☆、第六十三章 主峰上空,陡然聚集起数团灵云。 一道金色光柱-拔-地而起,直冲云霄。至顶端张开一片光幕,洒下万丈光芒。 半座主峰皆为光幕笼罩,镀上一层金色光晕。 罡风席卷而至,灵云随风飞散,现出湛蓝晴空。 “去!” 竹林外,璇光尊者心急如焚,不停催动法力,御剑飞起,意图靠近光柱。 云霁祭出狼毫,手捏法诀,临空书就六道金色符篆。 “起!” 法力注入,符篆一字排开,同时引燃,炸-响不断,助璇光尊者劈开一条通路。 师徒两人配合默契,竹林法阵频频震动,可惜始终未破。 几次尝试均告失败,无法探明究竟,璇光尊者心急如焚。未知峰内情况,掌山亦未传出只言片语,让他如何不急。 “师父,未知峰内情况,万不可自乱阵脚。” 话音未落,云霁神情忽变。 半空中,绿洲悬山已不在原处,正向峰顶缓慢移动! 是何缘故,云霁不敢断言。唯一能肯定的是,一旦悬山撞上主峰,山门必将大乱。 绿洲中,三株守山古树连同两株灵木,张开绿色屏障,十余道彩光交汇而过,织就漫天彩霞。 中-央处,绿松凝出灵体,立在树冠顶端,肃然道:“事出突然,不知尊者情况,需前去一探。” 声音传遍洞天福地,当即有数个器灵飞出藏宝阁,欲-直入主峰腹地。 “人修狡诈多端,心思难测。”乐工模样的器灵懊恼握拳,“我等失策,本该随尊者一同前往!” 血玉玦器灵不言不语,率先融入本体,冲向绿洲边缘。 心誓未破,灵气不见散溢,尊者应没有生命危险。 然金色光柱来得古怪,事先没有任何端倪,乍然出现,仿佛同三座行宫交相呼应,容不得轻忽。 血玉玦之后,长胪剑化出疾风,卷住仍在滔滔不绝的乐工,飞向峰顶。 “我等同去!” 柳木桂木也要跟随,却被噬魂藤牢牢捆住。 “尊者境界如何,尔等应当知晓。”绿松手执木杖,扫过两株灵木,正色道,“现下情况不明,去得多了,说不定会碍手碍脚。” “可……” “血玉玦和长胪剑应能应付,你二人不可轻动。” 柳木心有不甘,闷声不语,以沉默-抗-议。 桂木想要反驳,却找不出充足理由,只能愤愤瞪眼。 “尊者临行前,特意叮嘱尔等,需助我护卫洞天福地,都忘了不成?!” 两个器灵不听劝,绿松彻底怒了。 疾言厉色之下,葬具器灵威势全开,两株灵木顿觉压抑,不敢再同绿松强争。只能等噬魂藤放开束缚,乖乖回到本体,候李攸归来。 见两个刺头老实了,绿松方才松了口气。 二者心情,他不是不能理解。 异变突生,尊者无半点消息传回,不知详情,莫说柳木桂木,梧桐双木都显得浮躁。 如果可以,他同样想前去一探究竟。但有尊者嘱托,牵涉到洞天福地安稳,再急也不能轻举妄动。 另外一个原因,光柱升起之前,竹林上方先有一道虚影,身形相貌都十分熟悉。 仔细回想,绿松不禁愕然。 纵已经过千年,记忆绝不会出错。这道虚影,分明是将他带入浮空山的人修大能! 如果真是那人,白云山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 难道说夏朝宗室没有死绝,还有血脉留在此地? 果真如此,对尊者是好是坏,是福是祸? 思及此,绿松陡生烦躁,似有无数郁气不得发-泄。洞天福地与之心神相连,云图骤然大亮,竟开始缓慢落下。 若无人阻止,曾在剑山上发生的一幕,必将重演。 柳木桂木互相看看,同时咂舌。 还说让他们冷静,不要添乱,真正乱来的是这棵老松才对! “快停下,尊者还在下边!” 柳木浮现灵体,飞向绿松,刹那被弹开。运气再飞,弹得更远。一式平沙落雁,滚了满身尘土草屑。 见桂木坐在枝头看戏,柳木气恼大叫:“看着做甚,还不快帮忙!” 自从桂木扎根绿洲,双方始终不对盘。但要压制绿松,必须合力才行。 “没用!” 桂木器灵嗤笑一声,飘下树冠。青衣绿裤变作长袍,借水晶宫中灵气,结成三道法印,强行打向绿松树干。 “动手!” 法印分开绿气,柳木器灵当即化作一柄细剑,冲进光中。 剑锋划过树干,绿气稍淡。 桂木器灵化作长戟,便要与柳木合力,夺取守山器灵之位。 绿洲中心,三道灵气交缠,灵光不断-爆--裂,闹得不可开交。 藏宝阁中,法器灵宝皆有所感,接连飞出,看清斗殴的是谁,登时张口结舌。 “胡闹!” 一方石印浮起,四面亮起篆文,放出惨白色真火。 老者立在半空,两指成剑,遥指三个器灵,“未知尊者情况,我等皆是心焦,尔等却在干什么!” 断喝声如醍醐灌顶,三个器灵陡然清醒。 绿光凝滞半空,绿松现出灵体,看向两株灵木,都是满脸惊愕。 刚刚一瞬间,竟是鬼迷心窍,想要杀死对方?! 此意绝非出于本心,应是收外界影响。最大的可能,就是那道突然出现的光柱。 柳木飞身而起,落到绿洲边缘,紧盯光柱。 金光中有黑气盘绕,包裹一柄古剑,距离尚远,亦能感到煞气充天。 见到黑气,桂木落在柳木身侧,惊呼一声:“是陛下佩剑!” “什么?” “你忘了?”桂木转头,气急败坏道,“陛下随身的那把古剑!” “啊!”经对方提醒,柳木终于记起,“真是人皇剑?” “不会错!”桂木咬牙切齿,“化成铁片我也认得!” 人皇剑为荒古至宝,乃夏朝先祖亲手锻造,融入两滴精血,可斩天裂地,威力不下人皇宫。 “我清楚记得,千年前,陛下被逆贼围困,这柄剑分明不在身边。玄四告诉我,这柄剑早有不对!”桂木用力拍着屏障,大声道,“该死的逆贼,背叛陛下一次,还要再背叛第二次?!” 柳木同仇敌忾,怒道:“我要杀了他!” 断裂剑身,灭除剑魂,镇入地下,令其永世不得超生! 两株灵木气怒已极,认定古剑器灵背主。 道理很简单,人皇宫一分为四,为玄龟驮负,不得人皇法力,无法灭杀来犯之敌。 人皇剑是天生凶器,融有夏祖真血,存世万年,境界堪比人修大能。遇夏皇身陷险境,非但没有挺身护卫,反而不见踪影,除了背叛,还有什么解释? “逆贼!” 柳木桂木双眼泛红,屏障打开瞬间,化作两道流光,猛然撞向光柱。 轰! 刹那间,天摇地动。 “师父,危险!” 云霁始终关注悬山动向,见冲出两道绿光,直接-撞-向光柱,暗道不好。 顾不得隐藏实力,祭出铜盘,放出两头妖兽,勉强挡住-震-动余波。随即拉住璇光尊者,飞速退后。 “你……” “详情容徒儿稍后解释。” 无暇多说,震动再起。 云霁忙手捏法诀,祭出两道符篆。 符篆点燃,铜盘缓慢立起。盘面正对光柱,器灵现影,九宫妖兽同时飞出。 猛禽展翅,凶兽咆哮,铺开一面火墙,挡住三道灵光。 光柱中,灵木化作细剑长戟,与一柄黑色古剑缠斗。 长戟撞上剑鞘,被黑气震开,桂木现出灵体,喝道:“逆贼,陛下在何处?!” “逆贼?” 剑鞘现出古老篆文,浮起层层血气。 古剑嗡鸣,煞气弥漫,器灵终于凝出实体。 身形高大,五官深邃。双眼已化作赤红,目光凶戾,似要灭杀天地万物。 器灵现身一刻,柳木桂木同时一惊。直觉古剑器灵不太对劲,好似已丧失灵智,堕-入-魔-道。 “我不是逆贼!” 古剑器灵大吼,霎时黑气狂涌。 “我没有背叛陛下!” “我没有!” 没有任何预兆,古剑器灵陡然发飙。 柳木桂木登时被吹出光柱,倒飞数米。 “我没有……” 古剑器灵双目放空,颓然立在光中,重复着同样一句话。 黑气形成龙卷,逐渐吞噬金光。 如两株灵木预料,古剑器灵虽未-堕-入-魔-道,却也相聚不远。 “我没有背叛,没有!” 器灵再度嘶吼,柳木桂木再次倒飞,先后撞上悬山,经脉受损,以致灵气逆流,受伤不轻。 黑光中,突然传出鲸王声音。 “荒古大能锻造的法器,果然不同凡响。” 伴随话声,蓝色光球飞至半空,不断膨胀,随一声轻响,鲸王现出灵体。 鲸尾摆动,头顶喷出两道气柱,巨口张开,就要将古剑吞噬入腹。 古剑不甘,疯狂更甚。剑身终于出鞘,血光漫天,剑气如虹。 鲸王被激起斗志,仗着灵体初成,便要硬撼剑光。 未料器灵忽然跃起,手持剑柄,直对鲸王后颅,凌空斩下。若被其得手,鲸王灵体破灭,神识也将不存。 “小子,救命啊!” 察觉危险,鲸王迅速缩小,堪堪躲开剑锋,急速飞向竹林,远离剑光。 古剑凶意更甚,器灵紧追不舍。 千年前,古剑被法阵捆缚,亲眼看着人皇陨落,器灵便已疯狂。后被白云山祖师布下禁-制,困在山腹,沉睡至今。 醒来后,疯狂未消,戾气更甚。 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杀!杀尽世间所有人修! 哪怕堕入魔道,哪怕毁灭这一方天地,也要报仇! 杀意无穷,人皇剑几成一把-魔-剑。 鲸王飞速逃窜,古剑器灵追在身后,面色狰狞。 待到竹林上方,已是逃无可逃。鲸王忽然摆尾,嘴巴咧开,哪有半点惧色。 未注意到鲸王变化,器灵继续前冲,当场撞入一张灵网。 李攸脚踏虚空,手捏法诀,牢牢困住器灵。 “吼!” 剑身嗡鸣,锋锐正对修长身影。器灵双眼血红,势要将其斩杀。 看着古剑,李攸表情凝重。 见器灵不善,血玉玦和长胪剑-欲-要上前,却被李攸挡住。 “且慢。” “尊者,这柄古剑将要入魔,理应将其斩断。”长胪剑器灵面露不解,“为何阻拦我等?” “魔剑生成,必将引得天地大变。”血玉玦肃然道,“灵宝也不能例外。” “不可。” 李攸摇头,示意器灵稍安勿躁。挥袖放出九层祭台,催动灵气,头顶现出人皇法相。 法相睁开双眼,古剑刹那停止嗡鸣。 器灵僵在网中,忘记了挣扎。 李攸上前一步,以灵力幻化出衮冕,拨开额前玉旈,道:“可还记得我?” “陛……下?” “是我。” 挥手撤去灵网,李攸浅笑。虽不太习惯这身打扮,但为唤回器灵神智,只能如此。 “见过陛下!” 确认李攸身份,古剑回鞘,器灵当空拜倒。周身黑气散去,现在浅金长袍。 金冠束发,犀带缚腰。衣摆绣有两只麒麟,肩扛两团赤火。剑眉入鬓,鼻梁高挺,俊朗中带着凌厉,恰如人皇剑本身。 李攸不得不承认,恢复正常的古剑器灵,威仪天成,贵气十足,不愧是剑中皇者。只不过,器灵双眼仍是血色弥漫,戾气难消。 沉默两秒,叹息一声。他不再是前世的老好人,人皇剑同样会发生改变。 遭逢巨变,历经千年,不变才奇怪。 主峰大乱,六位峰主大惊,率真传弟子悉数赶到,却被法阵阻挡,前进不得。见到同被阻住的璇光师徒,惊讶更甚。 云霁收起铜盘,退到璇光尊者身后,一切交给师父。 璇光尊者无奈,只能含糊其辞。 六位峰主皱眉,心知师徒二人有所隐瞒,却无意深究。 先有古剑飞起,器灵大战,后有法相现身。主峰异变当前,对比一件来历不明的法器,孰轻孰重,不言自明。 “这场异变,同黑衣修士脱不开关系。” 望向峰顶,众人俱是心焦。 峰主现下如何?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那尊法相又是怎么回事? 无论如何,今日之后,随消息传出,白云山将再不得安宁。 让众人惊愕的事,远不只如此。 人皇剑臣服,李攸收回法宝,落至林中,郑重向荀山主致歉。 因人皇剑之故,竹木桃林尽毁,道歉之外,更要补偿。 荀山主正要答言,晴空突现炸雷,天空骤然裂开一道缺口,人皇剑嗡鸣,三座行宫同时腾起彩光。 亮光乍现,李攸心头狂跳。 此种异象,定与最后一座行宫有关! “荀掌山,此物还请收下。”递出一只乾坤袋,李攸道,“现有要事,不便久留,他日必请掌山过洞府一叙。” 话落,手握人皇剑,纵身飞入彩光。 刚近风口,颈上巫帝珠忽然震动,凭空现出修长身影。 “你……” 话到中途,长臂已揽在腰间,将他带入时空裂缝。 “尊者!” 见此一幕,绿松大急,灵光顿时大涨,包裹洞天福地,投入时空乱流。 狂风停息,荀山主手握乾坤袋,伫立良久。待时空裂缝关闭,方收回目光,祭出拂尘。 白练扫过,竹木重新生长,桃花再次绽放。 竹林外,七位峰主终于等来童子传讯。 “今日且回,明日再来,掌山有事宣布。” “是。” 七位峰主陆续折返,璇光尊者和云霁留在最后。 正待离开,忽听白衣童子道:“掌山有令,请云尊者入内。” “你且去吧。” 璇光尊者点头,御剑飞走。 云霁收敛心神,目送师父离开,随白衣童子进入竹林。   ☆、第六十四章 穿过竹林,白衣童子行礼退走。 “掌山有令,请云尊者自行此处。” 云霁颔首,待白衣童子退下,迈步走进桃花林。 清风绕过林中,花雨纷飞,迷雾成障。 桃林新生,迷阵随之形成。不知生门,进入死路,必将困在林中,寻不到出路。 知是掌山考验,云霁不敢掉以轻心,在心中推算方位,认定一个方向,祭出狼毫,连书十八道金符。 “起!” 符篆飞到桃林上方,围成一个圆阵。 “开!” 云霁手捏法诀,引燃符篆。 火星四溅,林中爆出数声雷音,震碎桃木虚影,破开花雨,扫开迷雾,艰难开辟出一条窄路。 未免伤及桃花林,路绕九弯,稍不注意,即会再度迷失。 待云霁走出桃林,已过了小半个时辰。 竹屋内,荀山主睁开双目,拂须轻笑。 “不错。” 自璇玑之下,七名峰主皆闯过桃花林,唯有璇光用时最短。云霁青出于蓝,未用法器破阵,单祭十八道符篆,便开出一条生路。期间没有伤及一株桃木,更是难得。 心下正喜,忽然眉心一动,长袖挥过,道:“既已至此,何不现身一见?” 话音落下,空气中浮现一粉红身影。 满头白发,却是体态窈窕,粉-面--桃-腮,目含-春-水,声音极是悦耳。 “荀掌山,百年未见,一向可好?” “见过桃老。”荀掌山颔首,道,“先时多有惊扰,还请见谅。” “惊扰老身的又不是你,何必道歉。” 荀山主摇头,取出一只乾坤袋,道:“总是因我而起。” 乾坤袋是李攸所留,内有五块打磨过的寒冰岩,十粒蝎血金丹,两件荒古战场得来的法器。 东西看似不多,实则举世罕见。两件法器更可为镇山之宝,一旦现世,必引来三界修士争夺。 探明袋中宝物,荀山主吃惊不小。此时分与桃妇,一为表达歉意,二是有求于对方,总要给出诚意。 “两块寒冰岩,三枚金丹,全做赔罪,还请桃老笑纳。” “这是……金蝎血?” 没有理会寒冰岩,桃妇直接卷过蝎血金丹,确认无误,当即问道:“这些都是那名黑衣修士留下的?他究竟是什么人?” “千年前人界大变,夏皇陨落,桃老可还记得?” 桃妇点头。 “既如此,桃老该知他身份。”荀山主道,“纵观三界,还有何人可令人皇剑臣服?” “他是人皇转世?亦或夺舍重生?” “非是夺舍。”荀山主收起乾坤袋,道,“如说转世,却也有些许不同。” 桃妇冷哼一声,“你也好,当年那人也罢,都是一个调调,说一半藏一半。自恃聪明,以为老身愚钝,猜不出来?” “不敢。”荀山主忙道,“桃老面前,静归万不敢托大。” “罢了。”桃妇又哼一声,道,“若他真是人皇,于老身也是好事。” 先时人皇剑发疯,桃林被毁。桃妇因而惊醒,气愤之余,祭出本体三片花瓣,皆附在李攸身上。 起意为探其来路身份,出了这口恶气。如今已是不必。 对桃妇来说,能同李攸结上因果,是求也求不来的好事。毁去一座桃林算什么,本体损伤都没关系! 离开巫界几千年,桃妇遇到瓶颈,修为停滞几百年。需回归初生之地,方可淬炼本体,提升境界。 可要达成所愿,必须得到巫帝许可。否则,她休想踏入云山一步。 正无奈之时,机缘天降。 据说末代夏皇同巫帝交情不错,有他说情,虽无万全把握,希望总大一些。 她无重宝,唯有两坛桃花酒可作谢礼。 此酒功效非凡,既是男修,修的也不是无情道,该喜欢才是。 桃妇心中喜悦,面上亦带出几分。收起蝎血金丹和寒冰岩,虚空抓来半截树枝,一支玉瓶。 “能结下这段机缘,多因掌山之故。”桃妇正色道,“礼虽轻,掌山莫要嫌弃。” “多谢桃老。” 郑重收下玉瓶桃枝,荀山主送走桃妇。 他日桃妇离开此地,有这桃枝在,桃花林仍将常年不败。 “又是一重因果。” 挥袖推开屋门,荀山主长叹一声。 只为此因,山门弟子也需入世。 两息后,云霁行至竹屋前,躬身揖礼,道:“门下十六代弟子云霁,见过掌山。” 荀山主笑道,“进来吧。” “是。” 竹屋内空空荡荡,两只蒲团之外,无桌无椅。 地面仍有裂痕未消,墙壁刻有模糊阵图。 槅窗旁立有一只玉瓶,半截桃枝。 枝上桃红绚烂,相对满室清冷稍显突兀,却是唯一亮色。 荀山主盘膝而坐,云霁拱手垂立。 沉默片刻,忽觉墙上浮现亮光,云霁抬眼看去,当即被阵图牵引,沉迷其中,忘记身在何处。至鼻端飘来茶香,方才惊醒。 愕然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坐到掌山对面,双手结印,气海中多出一座法阵虚影,拱卫新生元婴。 “弟子-孟-浪,请掌山降罪!” “无碍。”荀山主和蔼道,“能学得这幅阵图,也是你的机缘。” 再看墙上,已是光芒尽散,阵图全消,不存半点痕迹。 “此图为祖师所留,唯本门弟子可见。你师父和几个师叔伯都曾至此,却无一人能够参悟。”荀山主轻笑,很是欣慰,“自本座执掌山门,五百年来,能令阵图显影者,唯你一人。” “掌山过奖,弟子不敢当。” “当得。”荀山主又道,“你能学得此图,是机缘。同李道友交好,亦是一场机缘。” 云霁惊讶,抬头看向山主,不知其意。 “五国分夏,本为逆行。存世千载,先祖累积的气运早已耗尽。”荀山主收起笑容,话锋一转,“李道友来历不凡,随他现世,五国必将颠覆。人界将生大乱,以你之意,山门该当如何?” “弟子遵掌山令行事。” “哪怕要与李道友为敌?” 沉默半晌,云霁道出实言,“弟子不愿违逆山门,亦不愿同李道友为敌,只能避世不出。掌山因此责怪,弟子甘愿承担。” “不后悔?” “不后悔。”云霁昂首,目光坚毅,“弟子以道心立誓!” “好!”荀山主取出一枚令牌,“云霁。” “弟子在。” “此为第八峰峰主令,本座现交给你。” 第八峰峰主令? 云霁愕然,彻底被惊到了。 自入山门,他一直跟随璇光尊者修道。对山门大小诸事,千年秘闻,不说全知,也少有遗漏。哪怕外门弟子也知道,主峰之外只有七峰,何来第八峰? 真有第八峰,也该由前代弟子执掌。 据他所知,七位峰主之下,尚有两位师叔。身为内门十六代弟子,修为境界不低,资历却是寥寥,如何能担此重任? “掌山,弟子不解。” “何事不解?” “一者,第八峰何来?再者,弟子资历尚浅,执掌峰主令,恐难以服众。” “不难,你且随我来。” 荀山主起身,当先步出竹屋,挥袖祭出一柄拂尘,一支玉圭。 银线飞卷,白练划开虚空。 竹林上方,赫然现出一座奇峰。 四面陡峭,巍峨险峻,悬在半空,如一杆锋利长--枪。 “这便是第八峰。” 当年,白云山祖师取地底黑岩,融合自身法力,炼化两座葬具。 一为浮空山,藏有人皇真血,交由绿松镇守。另一座便浮云山,守山器灵是一株巫界桃木。 “名为浮云,外形为山,实则是祖师炼化的法宝。守山器灵境界极高,不可怠慢。” 荀山主以拂尘铺路,玉圭为引,飞身落到山下。 桃妇现出本体,立在山脚,以礼相迎。 得荀山主提点,知桃妇来历,云霁不敢轻慢,拱手行晚辈礼。 “见过桃老。” “不必多礼。” 不过短短时间,桃妇与先前大有不同。 气血充盈,周身环绕灵光,困守千年耗费的法力,仿佛在一夕之间得以补全。 可以想见,必是蝎血金丹之效。 “随老身来。” 桃妇祭出半截桃木,在前引路。 荀山主道:“祖师有令,非浮云山弟子,无故皆不可入内,掌山也不例外。” “掌山,弟子……” “接过峰主令,你既是此地之主。去吧。” 话落,荀山主向桃妇告辞,收起玉圭,跃身而下。 白练卷起,重新化作拂尘。浮云山隐入桃花雨,再看不真切。 荀山主未做停留,转身返回竹屋。 将峰主令交给云霁,是经过深思熟虑。若非李攸走得太急,本该同他一起入山。 祖师以浮空山祭奠人皇,浮云山则是留给自己。 奈何天道所限,非他之因果,怀身死道消之志,也无法得偿所愿。只能怀抱遗憾,将因果留于后世。 因李攸现世,这段千年恩怨,终到了了结一日。 静室门关闭,荀山主凝神入定。 只不知,自己插手其中,究竟是对是错,又将为上门带来何等变化。 浮云山中,云霁一路随桃木下行,很快进入山腹。 与绿松镇守的浮空山不同,此处由桃妇看守,千年未有人烟。 山顶环绕灵云,山腰开满桃花,山脚满是翠绿,草木繁茂。 然姹紫嫣红遍地,独不见蜂蝶光顾。 林中不见走兽行过,亦不闻鸟鸣虫声。微风拂过,只有一片死寂。 生机勃勃中,蕴含无穷诡异,令人脊背生寒。 云霁恍然明白,掌山所言的葬具,究竟是何含义。 “就是这里。”在一座石门前停下脚步,桃妇道,“此门只有峰主可以开启,老身不能代劳。” “多谢桃老指点。” 桃妇转身,似想起什么,提醒道,“此门布有法阵,能不能开启,全赖峰主心境。” 云霁点头,看着与岩壁密合的石门,不由想到,如果李道友在此,此时定早已进入门内。 摇头失笑,取出狼毫,正欲书就符篆,忽然神情一变。 门上突现凹槽,法阵亮起,催动两侧岩壁,幻化出数条虚影。 虚影化成浓雾,罡风刮过,眨眼之间,黑黝黝的岩洞变成精美宫室。 穹顶镶嵌珍珠玉石,檐下垂挂五彩宫灯。 彩衣宫娥手托银盘,穿行廊下,轻纱飘动,香风阵阵。 红衣皇妃倚在槅窗旁,以符篆化出飞鸟。年幼皇子伏在宫妃膝上,侧耳倾听鸟鸣。 这是埋藏在心底最深的记忆,云霁不敢回想,也不愿回想。 此刻重现,竟是分外鲜活。 “我的霁儿……” 宫妃似在说些什么,笑容愈发明艳。云霁的心却越来越沉。 他记得这一幕,永远都记得。 宫妃的话没有说完,一柄长剑已自背后-贯-入,鲜血飞溅。 “霁儿,快逃……” 宫妃倒在地上,血成溪流,缓缓流淌。 刺客收回长剑,剑身映出狰狞面容,“诛杀前朝余孽……” 前朝余孽? 四个字撬开尘封的记忆,愈合的伤口又被撕开。 “啊!” 梦境中,云霁纵身跃起,猛扑向刺客,肩头被长剑穿透,满眼血红。现实中,他已脸色苍白,昏倒在石门之前。 看向昏迷的云霁,桃妇轻轻摇头。不能闯过迷阵,就入不得石门。即便是持有令牌,也无法成为浮云山之主。 “心境尚需淬炼。” 口中这样说,桃妇终没弃之不理。祭出数枚花瓣,化作一股灵力,流入云霁气海。 “老身只能帮到这里。” 如非惦记同李攸结下的因果,桃妇绝不会这般好心。生自巫界,尊奉的乃是巫帝。夏朝血脉与她何干? 云霁被困迷阵,陷入梦魇,挣脱不出。 与此同时,李攸也陷入“困境”,未见得好过。 身在时空乱流,四周皆是风旋黑洞。 前番虽有雷劫追击,好歹有洞天福地,守山器灵相护,安全无虞。 现如今,他身边只有巫帝,不被风团卷入,滋味也是难受。 “我说……” 李攸开口,风立刻灌入。 腰间手臂更紧,银发拂过面颊,巫帝的声音直接在脑海响起,“勿急,马上就到。” 勿急,马上就到? 他的确没着急。但是要去哪里,提前知会一声总成吧? 虽知巫帝没有恶意,不会害自己,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仍令李攸不喜。 催动灵力,随石玉震动,能清晰感觉到,洞天福地就在不远处。就此劈开一条通道,必然要冒一定风险,但也有七成把握闯过风旋。 重要的是,能拜托此刻“困境”。 心随意动,黑色灵力涌出体外,挡住紫色灵气。 人皇剑出鞘,破开虚空,现出洞天福地一角。 李攸掰开腰间手臂,向后一仰,就要挣脱束缚,返身与绿松汇合。 轻松不到两秒,手腕忽被扣住,脑后覆上一只大手,身子硬被扳回,唇被堵住。 四目相对,李攸想躲,却被扣得更紧。 风旋不停转动,沿腕子滑入袖中的手,却带起一阵火热。 黑色灵气渐浓,人皇剑嗡鸣,却遇紫色巨龙咆哮而出,龙身盘绕,顷刻将两人卷入其中。 风口处,绿松焦急不已,催促鲸王:“快把那只狐狸叫醒!尊者就在前边!” “知道了!” 鲸王飞到灵狐上方,尾鳍摇摆,将灵狐拍飞。 自半空落下,灵狐仍旧未醒。 柳木和桂木接力,血玉玦帮忙,连续起落九回,砸出一个深坑,狐眼终于睁开。 打了个哈欠,灵狐动动耳朵,十分不解,睡得正舒服,为何将他叫醒? 绿松现出灵体,三两句解释清楚,指着绿洲前方,道:“快帮忙,尊者就在前边!” 狐眼圆整,九尾竖起,怒道:“你说那个老不死把尊者抓走了?!” “不是抓……总之,先追上去!” “嗷!” 灵狐突然狂啸,浑身腾起妖火,跃起飞离绿洲,冲向风团。 “尊者,我来了!” 眼睁睁看着灵狐消失,绿松鲸王互相看看,尽皆无语。 这是百忙一场? 叫醒这只狐狸,是为移动整个洞天福地,他自己走算怎么回事?!   ☆、第六十五章 黑暗仿佛没有尽头。 风团不断聚拢,紫色巨龙昂首咆哮,舒展龙身。 人皇剑瞬即出窍,疾-射-而出,黑暗中,乍然传出数声惨呼。 十余头狰狞魇兽,陆续自风团后爬出。 兽身青黑,腹下四蹄,通体覆盖鳞甲。头顶双角,额前生有血红独眼,一瞬不瞬盯着“猎物”。 “吼!” 其中两头仅余独臂,额前淌血,俱为人皇剑所伤。断臂卷入风团,仍不管不顾,凶猛扑来。 李攸皱眉,正要祭出黑伞,突被巫帝握住手腕,“此处有迷障,眼前皆是幻象。” “幻象?” “对。”巫帝挥袖,放出红色巨龙。 巨龙成一杆长-枪,挟火雷之势,悍然冲破黑暗。 长-枪过处,魇兽化成团团黑气,卷入风团,消失不见。再看远处,又是一番不同景象。 “怎么回事?” “前方是一处福地,迷障为福地器灵所布。” 说话时,红色巨龙变作一条绯带,缠在巫帝腰间。首尾相接,鳞片仿佛玉石。 龙眼亮起红光,化成龙形手环,缠在李攸腕上。 李攸皱眉,“解释一下?” “福地为荒古大能炼化,内有重宝。”巫帝微微侧头,指尖擦过李攸手背,引得红龙低吟,“遇有外人闯入,必开启大阵,释放凶兽。于寻宝者凶险异常。” “所以?” “此为护你周全。” 护他周全? 李攸退后一步,挣开手腕。 这种接触,总会让他想起不久前一幕,很不自在。 虽为助他躲开风旋,避开隐在暗处的黑洞,仍是……该怎么说?下意识抿嘴,擦过手腕,抹去残留的热度。 “既然危险,为何要去?” 还要“裹挟”他一起? “七百年前,我曾到过该处。发现一座灵湖,内中似有蹊跷。”看出李攸不自在,巫帝双臂拢在身前,只借手环牵引,助他在龙首立稳,“当时遇器灵阻挠,并未下湖查探,如今想来,应是与你有关。” “与我有关?” “人皇宫。” 语义简短,像在打哑谜。李攸偏偏听得明白。 “你是说,湖下有人皇宫?” “或许。” 巫帝转身,再开一条通路。紫色巨龙加快速度,径直穿过风团。 当年,为寻人皇宫,巫帝数次穿过时空乱流,寻到多处福地洞府,还曾到过凶兽战场,妖兽墓地。 荒古留下的遗迹,如一座座孤岛,在风团中游荡。 有生命存在,可自成一体,形成万千小世界。 无生命痕迹,则寂静千万年,直至化作齑粉,沦落尘埃,漂浮在时空尽头。 这处福地,便是当时发现。 如今回想,应是玄龟布下法阵,隐藏起行宫痕迹。纵然捕获湖中散溢的少许灵气,也难同三界至宝联系到一起。 无人能够想到,人皇宫不是一体,而是一分为四。灵气威压亦随之分割,皆无法与巫帝宫同日而语。兼有镇守此地的器灵阻挠,会忽略某些线索,不足为奇。 同巫帝宫相伴几千年,固有观念生成,倒成为寻找人皇宫的阻碍,连巫帝自己都没能想到。 听完巫帝解释,李攸拧起眉头,“人皇宫的事,你知道多少?” “不多。” “不多是多少?” 巫帝沉默,眼神表达一切。 李攸捏了捏额角,他早该想到。 巫帝珠随身携带,人皇珠被对方抢走,只要巫帝愿意,他几乎没有秘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都瞒不住。 除非他能彻底屏蔽巫帝灵力。 可惜,这样的事只能想想。 几次“渡气”紫色灵气融入石玉,分不开,赶不走,如何屏蔽? “四座行宫的事情,你知道。” 虽为问句,用的却是肯定语气。 “知道。”巫帝点头。 “我寻回三座行宫的事,你也知道?” “恩。”继续点头。 “那阁下也该清楚,有洞天福地相助,寻找行宫的速度更快。” 将他带离绿洲,百分百是帮倒忙。 巫帝摇头,告诉李攸,为避免麻烦,还是不要动用绿洲悬山为好。 “为何?” “此处亦是一处福地。” “我知道,那又有什么关系?” “福地之主不见踪影,器灵已无血印束缚,容不得修士,更容不得同类闯入。” 器灵不受控制,随时随地发飙,修士定已不在此处。或飞升仙界,或陨落荒古战场。以之前经历推测,后一种可能性更大。 李攸眨眼,意思是一山不容二虎? 洞天福地遇到洞天福地,一座有主,一座没主,定要大战一场,不死不休? 见李攸终于想明,巫帝方才继续道:“因其源自荒古,融合凶兽戾气,脾性难测。虽不一定会拼死缠斗,总是稳妥为上。” 李攸点了点头。 听起来很有道理。至于对方是否怀揣他意,暂时不重要。 寻回四座人皇行宫,同五国做个了断,因果方可了结。 向巫帝要回仙灵草,一切才能回归“正途”。 自离开千刃山,入荒川古境,下冰湖,过燕境,灭玄楼观,好似有双看不见的手,一直在背后推动。 回想起来,李攸难免心生疑虑。 唯有结束前世恩怨,不被因果困住,才能坦然面对今生。修成大道也好,隐回山中也罢,顺兴本心,方得自在。 无论巫帝是何目的,助他寻回最后一座人皇行宫,总是人情。 仔细算算,他已经欠下不少人情,终不能视而不见。 “便照你的意思。”李攸道,“不过,总要留下口信。” 这一次,巫帝没有阻拦。 刻意忽略腕上那条红龙,李攸张开灵伞,挥袖撕开风团。正要以灵力传音,突有数团火球扑面而来。 赤色包裹金光,热度惊人。不用深想,便知始作俑者。 “嗷!” 火中传来兽吼,带着焦急,“尊者!” 伴随吼声,灵狐现出本体,九条狐尾张开,全身缠绕火光,无视狂风飞旋,穿透层层黑暗。 “你个老不死,放开尊者!” 不待李攸解释,灵狐挥动前爪,打出数团火球,亮出满口利齿,狠狠咬向紫色巨龙。 “不放开尊者,我咬死你!” 灵狐紧咬不放,巨龙吃痛摆尾。 李攸登时傻眼。 看看灵狐,瞅瞅巫帝,最后瞄一眼脚下巨龙。 话说,是不是搞错对象了? 要咬的话,也该是身边这位。 “他是中了迷障。” 道出因由,巫帝自龙首跃起,银发似星辰闪亮,额间血痕愈发醒目。 紫色巨龙咆哮躲闪,仍被灵狐咬中两口。 李攸敢以道心立誓,巨龙的叫声中,委屈明显多过痛楚。 “去!” 巫帝手捏法诀,竟卷过两个风团。以紫色灵气包-裹-挤-压,碾成拳头大小。无需亲身体会,完全能够猜到,被这个黑色光球砸中,会是何等恐怖。 “那个……” 不忍见某种惨景,李攸想说手下留情,仍是慢了一步。 风团砸出,恰遇数团火球。 狂风肆虐,赤-火狂舞。 风助火势,火借风燃,刹那间,乱流中铺开一片火海。 这情景,怎么看都不像是教训灵狐,倒像是借妖火开路。 “走!” 巫帝揽住李攸,便要冲进火中。 “等等!” 拉住巫帝,李攸收回灵伞,飞身折返,想抓灵狐后颈,几次没能抓准。心一横,直接将灵狐敲昏,薅住狐尾,淡定道:“走吧。” 巫帝:“……” 敲昏九尾灵狐,倒拖而走,纵观千年,李尊者当为第一人。 灵狐头晕眼花,颈上莲台绽放。 妖界中,妖后险些撞翻玉盘,表情复杂,口中却道:“小九又要有大造化了。” 虽然,过程会辛苦些。 洞天福地中,绿松得李攸传音,知晓大致情况,非但没有后退,反被激起斗志。 同为守山器灵,比他多活几年又如何? “尊者要去寻宝,我等怎能不随行护卫!” “我等既立心誓跟随尊者,岂能遇险即退?” “真是荒古留下福地,更不能放过!” “与其让尊者以身犯险,入内寻宝,不如我等代劳。” “事事如此,还要我等何用!” “此言有礼。” 一枚古印浮在半空,篆文浮起,火光跳跃,现出一老者面容,“我等合力-镇-压该处器灵,助尊者将其炼化,岂不更加便宜?” “印老所言甚是!” “到底是万年修为。” “高!” 李尊者有个性,手下一干器灵更有个性。 他与巫帝闯界,只为寻回人皇行宫,对福地本身并无想法。这群器灵却是要大包大揽,一锅端走! 该说胆大心细,还是敢想敢拼,物随其主? 总之,被这群器灵盯上,倒霉是肯定的。 火海中,李攸拖着灵狐,随巫帝连闯数个风团。 灵狐清醒过来,立刻四爪扑腾,叫道:“尊者!” “醒了?”听到叫声,李攸松开狐尾。 灵狐立刻缩小,主动附上李攸肩头,对着巫帝呲牙,“老不死,我已炼成无上妖火,你休想对尊者如何!” 巫帝不语,甚至没扫灵狐一眼。 拍拍灵狐,李攸很是欣慰。总算没白养这些时日。 只不知,此事被妖王夫妇知晓,又会作何感想。养了几千年,不如几个月,是该捶一顿,还是重重捶一顿? 妖火燃烧,风团威力逐渐减小,巫帝看准时机,祭出一枚法印。 印玺飞向巨龙,变作一副玄甲。 龙身缩短,人立而起,与玄甲合一,幻化成龙首人身的彪形大汉,手持巨斧,大喝一声,横空劈落。 刹那间,时间凝滞。 黑-幕-碎碎,似万千黑色琉璃,缓慢飞过眼前,流入风团。 风口处,千万道光芒折射,如烟花当空燃放,绚烂夺目。 “走!” 巫帝护住李攸,冲入光中。 灵狐紧紧扒住李攸衣领,唯恐被狂风吹走。 躲藏在风旋后的洞天福地现出一角,绿松与鲸王同时大吼:“就是现在!” 三座人皇宫漫射彩光,众器灵同时祭出灵力。 碧玉树扎根水晶宫,牵引绿洲,光速前行。 血玉玦器灵飞上树冠,浮在绿松身侧,两个娃娃合拢十指,乐工奏响编钟,仿佛在告知福地器灵,他们来了! 此回,李攸和巫帝已穿过白光,落入一方陌生天地。 碧空万里,犹如水洗。 举目望去,大地无垠,古木参天,湖水荡漾。远处有纵横阡陌,似荒古先民留下的遗迹。 飞到灵湖上方,能感到些许灵气。人皇行宫是否就在此处,李攸却不敢确定。 “下去看看。” 既然来了,不管真假,总要下去查探一番。 李攸意定,祭出黑色灵伞,将避水珠交给灵狐,正要潜入湖中,忽被巫帝拉住。 “怎么?” “事情有些不对。” 巫帝落到湖心,衣摆拂过水面,银发缓缓落到肩头,神情微凝。 “哪里不对?” “此地的守山器灵。”巫帝看向李攸,抬手祭出灵力,试探两次,终于确定,直觉没出错,“有外人闯入,不该如此安静。” 他清楚记得,几百年前,刚过白光,天地既已变色。 翠峰化作火山,喷出炽热岩浆。 灵湖成为海洋,掀起滔天巨浪。 荒古凶兽自四面八方袭来,狰狞狂吼,欲择人而噬。 不问来意,便下杀手,这般-狂-暴-的器灵,绝不会轻易改变性格作风。 观此地灵气,也无器灵陨落之兆。 到底是何因由? 巫帝正自不解,突听李攸道:“我好像知道。” “什么?” “看那里。” 李攸举臂,指向两人下落的地方。 裂缝尚未合拢,现出半座水晶宫。彩光牵引洞天福地,似要占据整个天空。 绿洲悬山出现,周围终于产生变化。 白昼忽被黑暗笼罩,夜空中亮起无数“星辰”,皆是凶兽眼中的幽火。 不理会两人一狐,分明是察觉洞天福地靠近,防备更凶狠的敌人。 木然看了两秒,李攸抓下灵狐,看向巫帝,“看来要打一场。不如抓紧时间,现在下湖?” 巫帝挑眉,守山器灵违背命令,擅自行动,竟不追究? “没意义。”李攸摇头,”况且,法不责众。” 此事绝非绿松独断,想必鲸王也参与其中。柳木、桂木,三座藏宝阁里的器灵,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 追究,怎么追究?把洞天福地砸了? 事实证明,李尊者很有先见之明。 凶兽越聚越多,悬山云图忽然亮起,仿佛启明星,照亮整个夜空。 彩光萦绕,钟鼓声声。 绿洲上方现出数十名武者,身披铠甲,背负弓箭,手持刀盾。随号角战鼓,迅速结成战阵,冲向凶兽。 杀声骤起,武者悍不畏死,被尖牙利齿-撕-裂,化作灵光,两息即能凝出实体。 只要钟鼓不绝,灵气不断,武者便是不死之身。凭借百余器灵,背靠洞天福地,耗也能耗死这群凶兽。 遇上这群开启外挂,不怕死又死不了的,一句话,倒霉。加深层次,倒了血霉。 蓝色光球浮起,喷出一道气柱。 绿松器灵手持木杖,随光球飞至半空,遥对李攸行礼。 “尊者,待我等拿下此地,与尊者赔罪!” 木杖挥出,钟鼓声大作,天地为之震动。 以其作为,定是要-逼-出此地器灵,和凶兽一并生-吞-活-剥。 李攸忽然觉得,他这个反派做得很不成功。相比这群器灵,简直可以用善良来形容。 巫帝静静看着李攸,保持沉默。 千年前,人皇虽强,却过于心软。 千年后,沧桑变换,神魂重生,性格也随之改变。 这种改变,是他一直所期待的。 只不过,面对现在的李攸,想要达成夙愿,似乎……有点困难。 人界 浮云山中,云霁始终未能挣脱梦境。 桃妇守在一旁,多少有些失望。 “归元这次看走了眼。” 即便是夏朝宗室血脉,闯不过法阵,开不得石门,就得不到祖师留下的东西。手持令牌,也无法成为浮云山之主。 失望归失望,不能任由山门子弟死在这里。 “半个时辰,若再不醒,老身便送你出去。” 话音刚落,异变突生。 白光从天而降,穿透山壁,落在云霁额前。 光中走出一名修士,五官俊雅,笑容温和,宽袖长袍,似跨越千年,重回人界凡尘。 “是你?” 桃妇微凛,扫一眼云霁,道:“飞升几百年,神识依旧不散。这份执念,老身自愧不如。” 不理桃妇讽言,修士手捏法诀,周身法力涌动,“醒来!” 白光融入气海,云霁缓慢睁开双眼,茫然之后,面向蓝衣修士,郑重拜倒。 “见过祖师。” 修士双眸微垂,轻轻颔首。 白光乍然收起,幻影一并消失,岩洞重回黑暗。 刚刚的一幕,仿佛是云霁同桃妇的错觉。 “可要老身送你出去?” 云霁摇头,谢过桃妇,重新回到门前,凝视法阵,“得祖师指点,弟子必过此阵!” 罡风平地而起,立在风眼中的年轻修士,目光坚毅,好似一柄-凶-刃,尘封数载,终于出鞘。   ☆、第六十六章 福地中,武者数次集结,步步紧逼。 凶兽再强悍,也架不住车轮战,终被战阵碾压,溃不成军,四散奔逃。 天地看似广阔,实则面积有限,仅为漂浮在时空乱流中的一方小世界。逃到边缘,既会被看不见的屏障挡住,再无法前进一步。 唯一离开的方法,就是器灵张开屏障,飞入时空乱流。 代价则是失去庇护,独自面对风团和无尽的黑暗。于躲藏几千年的凶兽而言,未必是件易事。 胜券在握,绿松没有斩尽杀绝,而是催动灵力,借洞天福地威压,慑服数头凶兽,令其留在原地,不得反抗。 噬魂藤飞出绿洲,挨个捆住,一一交给血玉玦辨认,分门别类看守,算是不小收获。 “大胆!” 这样的觉动,无异于-极--端--挑衅,任由任何守山器灵可以容忍。 飓风骤起,大地裂开,喷出炙热岩浆,如惊涛拍岸,狂潮汹涌,顷刻将武者和臣服的凶兽吞噬。 “终于出来了!” 绿松未见着恼,反面露惊喜。 藏宝阁中的器灵同样振奋,摩拳擦掌,倾巢而出,扑向灵力聚集处,誓要将其一举擒获。 “吼!” 福地器灵被彻底激怒,狂吼声中,以岩浆凝出实体。 马首鹿身,四蹄成爪,额前生有独角,火焰化成的鬃毛覆盖脊背,仿佛要燃尽洪荒万物。 “幻兽?” 器灵现身刹那,鲸王大惊。想到引起荒古大战的种群,仍头皮发麻。 仔细观察后,略松了口气。虽有幻兽血统,血气却相当薄弱,不足为虑。 “竟有修士以凶兽为守山器灵?” 绿松不知幻兽,只觉此地器灵竟非灵木,颇为稀奇。 “休要小看他!” 鲸王飞离树冠,灵体瞬间增至数倍,扬声道:“诸位小心,其有幻兽血脉,万不可大意!不慎陷入幻境,必损心境!” 血统不纯,不代表本领不高。 能得荒古大能看中,代替灵木镇守此地,已是不凡。更躲开凶兽追杀,反过来驭使对方,境界绝对不低! 想到这里,鲸王浮起更高,脑海里闪过一个有些惊悚的念头。 炼化此地的大能,之所以失去踪迹,除飞升和死在荒古战场,还有一种可能,即是被这头器灵反噬。 如此以来,血印自然断绝。 “怎么可能?” 得知鲸王所想,绿松满脸愕然,柳木桂木亦觉不可思议。 血印岂是那么好摆脱? 法宝借助外力,尚有成功可能。守山器灵噬主,不怕遭天道雷劈? 真能随意而为,三界早已大乱。 归根结底,不是所有器灵都甘心臣服,多数是无奈选择。 天长日久,不甘难以消去,真能破掉心誓,打破血印,冒劫雷的风险,也有器灵愿意尝试。被玄楼观强夺的血玉玦和长胪剑,俱在此例。 “不好断言,并非没有可能。” 鲸王再喷气柱,警告血玉玦等务必小心,随即以灵力传音,告知李攸此事。 “你说他是幻兽?” “虽外形相似,血脉却是不纯。”鲸王道,“我等有七成把握,可将其擒下。届时交由尊者发落。” 守山器灵竟是一头幻兽,还有噬主嫌疑? 李攸立在湖上,顿觉长了见识。不由看向巫帝,问道:“你上次来时,见到的就是他?” “灵力一样。”巫帝点头,看向被火焰包裹的幻兽,道,“只非这幅形态。” “哦。”若真有幻兽血脉,改变外形不是难事。 让巫帝心生警惕,忽略人皇宫的线索,本就证明不凡。抓住后该怎么做,着实拿不定主意。 放走? 李攸摇头,当即否定。 养着? 委实浪费粮食。 送出去? 李攸再次摇头。 据鲸王推测,这头幻兽很可能噬主,境界再高也难以收服。转嫁风险,未免太不厚道。 思量间,岩浆已包围灵湖,湖水温度升高,渐渐开始沸腾。 此时下湖探查,绝非好主意。纵是心系人皇行宫,也不该莽撞冒险。 “暂且避一避。” 巫帝祭出法印,护住李攸,跃起飞上龙首。 紫色巨龙挡开火焰,喷出水柱。 热气弥漫,水柱凝在半空,不及成雨,便化作雾气蒸腾。 水雾未散,包裹龙身,结成透明障壁,隔开-热--浪。 被排斥在外,灵狐不甘挥爪。 老不死小心眼,借机报仇! 巫帝侧首挑眉,九尾灵狐会怕火?简直笑话。 “嗷!” 灵狐大叫一声,再挥爪,抓不开障壁,怒气冲头,干脆化出本体,摆动九条狐尾,燃起妖火,掉头冲向凶兽。 奈何不得老不死,也要出了这口气! 凶兽被武者包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本就力有不支。灵狐这一扑,无异雪上加霜,逃命都成了奢侈。 战况愈演愈烈,血玉玦指挥,冥火印压阵,长胪剑率领一干器灵冲锋,合力压制幻兽,渐渐占据上风。 “吼!” 幻兽不甘,扬起脖颈,鬃毛化作百万火星,浮在半空。继而变作火球,不断膨胀,如岩浆-爆-裂,呼啸冲向四周。 包围圈被破,幻兽毫不恋战,看准突破口,脚踏火云,当即就要逃走。 “想走?” 血玉玦大怒,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怎容其轻易脱身! “钟公,拦住他!” 轰! 编钟立起,长宽皆达十余丈。 乐女融入钟架,乐工化作一名巨人,舞动木杖,用力击向长钟。 嗡! 钟声响彻天地,却非悦耳清音,而是沉闷悠长。 连续三声,无穷威压笼罩,似泰山压顶。 幻兽催动全部灵力,也动不得半步,只能眼睁睁看着黑影降下,被恐惧包围。 器灵凶兽间的战斗,不见鲜血惨呼,唯有灵力相-撞,却比修士斗法更为惨烈。 瞬间爆发的威力,几可毁天灭地,稍有不慎,即会身陨魂灭。 李攸看得出神,似有参悟。火球飞到身边,均被巫帝挡住。 回头道谢,突觉情况有些不对。 眼前画面忽然变慢,声音也渐渐远去。仿似神魂出窍,控制不住灵力,手脚发软,瞬间向后栽倒。 幻觉?还是现实? 一时间,李攸竟有些分辨不清。 恍然觉得,神识被一股力量牵动,飘出气海,缓慢下落,向湖心飞去。 “陛下。” 声音传入耳中,带着怀念、悲伤,和难以言喻的激动。 侧耳倾听,正-欲-探个究竟,飘飞的灵识瞬息回归。 湖水散去,满目尽是银光。 抬起头,发现自己正躺在巫帝怀里。 眼眸漆黑,深不见底。眉心微蹙,银发滑过脸颊,同记忆中一样冰凉。 “我刚刚……” “别动。” 李攸想要起身,却被巫帝按住肩膀。 对视半晌,下巴忽被托起,熟悉的气息拂过眉梢,延至唇角,缓缓流入口中。 紫光融入气海,石玉覆上金纹。手脚不再虚软,失去掌控的感觉似从未存在。 许久,巫帝方抬头,手指缠绕黑发,凝视李攸,“好些了?” “好了。” 李攸表情木然,站起身,忽然发现,四周诡异的寂静。 岩浆不喷了,大地不裂了,凶兽不吼了,器灵也不飞了。 抬眼望去,四面八方皆是石化身影。 两个红衣娃娃双眼瞪大,十只交握,仍维持进攻姿态。 长胪剑器灵僵在半空,嘴巴长成o形。 冥火印老者拽掉胡子,惨白火焰忽明忽暗。编钟乐工下巴坠地,险些掰断木杖。 战阵中,凶兽个个眼如铜铃,一动不动。 幻兽前爪扬起,五个火球凝滞身前,欲飞不飞,同样面露惊容。 刚刚到底怎么回事? 一对雄的? 好吧,这不稀奇。但它敢以境界发誓,这对雄的来历绝不简单,最低也是一界之主! 这样的身份地位,这样又那样? 幻兽发现,修士的世界当真难懂。 难不成眼前也是幻境?莫非除他之外,还幻兽存世? 面对这一幕,交战双方中,唯有绿松还算淡定。到过巫界,早知巫帝对尊者有所企图,不淡定还能如何? 灵狐怒火更甚,撇开一干石化凶兽,嗷嗷大叫,扑向紫色巨龙。 “老不死,你果真没安好心!尊者快揍飞他!” 之前几番被咬,给巨龙留下心理阴影,不等巫帝下令,长吟一声,一尾巴-抽-向灵狐。 破风声袭来,巨龙眼中满是煞气。 灵狐不甘示弱,当即迎上。 缠斗中,巨龙凌空翻身,巫帝李攸同时祭出灵力,非离龙首,就要脱离战圈。 龙吟声似一个开关,瞬间唤回器灵凶兽神智。 瞅瞅对面,正要急速开打,变故又生。 湖心乍然分开,升起一道金光。 反应不及,李攸被金光笼罩,卷入湖心。沉入水中时,尚有闲暇回想,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前有借鉴,李尊者石心一颗,十分淡定。 巫帝眼中却已凝结冰霜。 短暂沉默之后,湖水再次沸腾。 一道黑色身影飞至湖心,徒手抓来紫色巨龙,以灵力催动,化作一柄长刀,猛然挥落。 刀锋过处,水流截断,如透明琉璃一般,被切成两面。 金光再现,水流重新合拢,形成数个漩涡,似在刻意阻拦。 立在虚空,巫帝横托长刀,眸底闪过凶光。 “玄龟?还是木灵?” 银发飞舞,声音穿透湖心,冷似万年寒冰。 没有回应。 灵气瞬息狂涌,巫帝飞身而起,手中长刀变作巨弓,龙筋为弦,灵力为箭,镶嵌紫色鳞片。 嗡! 黑袍风鼓,长箭离弦。 箭身包裹电光,携恐怖威势,凶狠凿入湖心。 三箭之后,整座大湖被灵力托起,凝滞半空。水波缓慢流淌,鱼群清晰可见。 失去湖水保护,面前再无任何屏障,湖下情形尽收眼底。 一座以灵石雕砌的宫殿,静静沉在湖心。屋脊蹲伏瑞兽,廊檐萦绕彩光,似刚从沉寂中醒来。 磨盘大的玄龟趴在殿前,脖颈伸长,仿佛看到不可思议的画面,四肢僵立,一动不动。 巫帝收起长弓,落到湖底,当即发现因由。 殿门开启,金光如彩带浮动。 困坐光中,李攸面带苦笑,身边散落数堆石粉。 察觉入-侵-者,玄龟慢慢扭动脖颈,万分不解,为何会是这样? 满心欢喜将陛下迎入行宫,不到两息,竟少了三根柱子,六块石砖! 哪怕过去千年,他也不会认错,眼前的人绝对是陛下。 可这又是为什么? 巫帝上前一步,俯视玄龟,问道:“刚才是你做的?” “不是。”认出巫帝,玄龟不敢轻举妄动,亦未多做隐瞒,“行宫器灵感知陛下法力,方才如此。” “是吗?” 移开视线,巫帝望向殿中。 仅仅是一问一答的时间,行宫又少去一根柱子,数块地砖。 见此情形,玄龟终无法坐视,当即要冲进正殿,阻止李攸。万没料想,刚踏上两级石阶,便触动行宫法阵,再前进不得。 被挡在殿门前,玄龟手足无措,差点泪奔。 四座人皇行宫,北宫最是神秘,也最为独特。 按理说,四座行宫合一,方能生出器灵。偏偏北宫特立独行,自生器灵,连人皇都有些费解。 沉睡千年,一朝迎回李攸,北宫器灵同玄龟一样高兴。但在见到殿柱倒塌、地砖化成石粉之后,惊喜顿时变成了惊吓。 “陛下?!” 究竟是何原因,竟让陛下如此愤怒,要亲手毁灭行宫? 难道是他自作主张,引来陛下不满? “陛下息怒!” 北宫器灵惊惧不已,金光开始失去控制。遇玄龟闯殿,行宫开启法阵,灵气更加速流动。 困在光中,李攸唯有苦笑。 早知石玉会不定时失控,已是多方小心,藏宝阁中的灵器都是能躲就躲。 千算万算,没能算到,最后一座人皇行宫竟是灵石打造。 事先知晓情况,还能有所防备,结果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被请入正殿,又被金光困住,出入不得……该怎么说,老鼠掉进米桶,还是老虎闯入羊群? 心中不愿,石玉也会自行运转。 如无人阻止,不出半个时辰,这座行宫将彻底成为历史。 失去一座行宫,人皇宫就少去一部分。再行炼化,耗费的时间精力,足够他将五国碾压几个来回。 “陛下息怒!” 器灵簌簌发抖,随石粉增加,恐惧急速飙升。 “道歉免了,这不是你的错。” 知道器灵误会,李攸却没太多时间解释。只能尽量减缓吸收灵气的速度,道:“先断开金光,让我出去。” “遵命!” 器灵起身,正要停下行宫法阵,身后突传巨响,不及躲避,已被气流掀飞,砰一声砸在墙上。 幸亏有北宫庇护,否则,当场就要神魂俱灭。 沙尘散去,法阵自外部被攻破。 正殿大门完全坍塌,巫帝收起长刀,挥袖扫开金光,一步一步走到李攸身前,“可无碍?” “无碍。” 李攸轻笑,站起身,不慎又踩碎一块石砖。 呆呆看着正殿,玄龟心生酸楚。 逃脱逆贼追杀,忍受器灵脾气,守卫行宫千年,未损半片屋瓦。如今迎来陛下,却是、却是…… “呜哇!” 悲伤涌上心头,玄龟终于哭出声来。 此情此景,可归纳总结成一句话:这日子没法过了!   ☆、第六十七章 看着啪嗒啪嗒掉眼泪的玄龟,李攸莫名生出一股愧疚。 催动灵力,试图以最快速度冲出行宫。不想石玉仍不受控制,迈步都十分困难。 眼见行宫以匀速倒塌,李攸无奈,只能向巫帝求助。 “麻烦,请尊驾帮个忙。” “好。” 巫帝回答得相当痛快,动作更是利落。 李攸伸手,本为借力相扶,走出行宫。结果被一把揽腰,横托而起。 四目相对,李尊者眨眼,这姿势是否哪里不对? 巫帝挑眉,不是要他帮忙?这样最快。 好吧。 离开行宫为要,李攸沉默妥协。 继续拖下去,天晓得这座行宫会变成什么样子。 柱石坍塌,地板碎裂尚可弥补。穹顶化粉,法阵不存,只能重新祭炼,着实让他头疼。 走出殿外,再看行宫,已是大变模样。 屋脊光芒暗淡,瑞兽崩裂。正门坍塌,丹陛更被一刀横断。 同先前相比,完全是天上地下,严谨端庄与杀马特般迥异。 难怪玄龟会哭。 巫帝松开手臂,李攸脚踏实地,看向仍在掉泪的玄龟,表示理解。 北宫器灵从殿内飘出,灵体有些不稳,显然伤势不轻。 他受伤时,行宫一并受损,可谓祸不单行。若想彻底痊愈,必须先将北宫恢复原貌。 靠他和玄龟,根本不可能做到。希望只能寄托在李攸身上。 经过短暂观察,器灵发现,陛下变了。尤其性格方面,找不出丁点熟悉的痕迹。 换做千年前,他只会尊敬陛下,绝不会感到害怕。 既敬且畏,或许该说,眼前的陛下,才更像一位皇者。 落到玄龟背上,器灵心里没底,被哭声音惹得心烦,不禁吼了一句,“别哭了!” 玄龟扭头,双眼迷蒙,眼泪落得更急。 行宫毁成这样,还不许他哭一哭? “有陛下在,北宫必能恢复如初。” 器灵安慰玄龟,同时也安慰自己。 如果李攸就此舍弃北宫,充作储备粮,另行炼化,玄龟尚可再做镇宫兽,器灵只能随行宫湮灭。 “认真算起来,我才该哭吧?” 器灵沮丧,心思都写在脸上。 见状,李攸转过身,不打算马上解释。 之所以会出现这场混乱,主要原因是石玉不受控制,其次与器灵自作主张不无关系。 北宫,他不会舍弃,定会炼化重砌。 在那之前,让这个器灵伤一下脑筋,受些教训,也是无伤大雅。 随前世记忆复苏,他想起很多事。 不提上上辈子的性格如何,手下一群熊孩子里,北宫器灵堪称顽劣,惹出不少麻烦。 四宫合一,生出的器灵境界极高,仍是压不住他。 “去!” 石玉平息前,不能直接碰触行宫。绿松忙着斗殴,没空帮忙,李攸只能祭出山河卷,暂将北宫收起温养。 短胖幼龙凝出实体,环绕卷轴,盘旋一周。 “昂!” 幼龙摆尾,山河卷翻转,漫射白光,将行宫完全笼罩。 “收!” 李攸双结印,幼龙一声长啸,破损行宫渐同湖底脱离,缓慢升至半空。 北宫器灵大急,顾不得其他,飞身融入行宫。 待同行宫合二为一,被澎湃灵力包裹,伤势渐渐开始好转。 白光收起,卷中多出一座残破宫殿,恰好坐落在冰山之上。 平白背负一座行宫,尚且罢了。被行宫器灵压在头顶,万年玄冰自然不满。当即凝出灵体,揪住北宫器灵,就要大打出手,胖揍一顿。 李攸无奈,手捏法诀,将玄冰器灵召出,送出五粒蝎血丹,方才安抚下来。 “等他伤好,你们再比试。”教育是必须,若打出个好歹,麻烦的还是自己。 北宫原该落于岩山,为加快器灵恢复速度,方移至冰山。 万年玄冰蕴含无穷灵气,又有灵植法器,仅凭溢出的部分,就可助北宫器灵恢复伤势。 “哇哇!” 玄冰器灵挥舞拳头,表示他不和这个陌生器灵计较,一切听尊者吩咐。 飞回卷中,竟没有独吞金丹,而是唤来金乌真火,分出两粒半。 想教训北宫器灵的不只他一个。 尊者说现在不能收拾,便再等些时日。自己得了好处,小伙伴也不能落下。 看着卷中情形,李攸不自觉弯起嘴角。 这是打出了友谊? 甭管交情怎么形成,于他总是一件好事。 不顾幼龙哀怨的叫声,李尊者果断收起山河卷。 冷酷无情?只当耳边风。 总之,想参与斗殴绝对不行。 安置好北宫,视线转向玄龟,哭了这么久,也该累了吧? “别哭了。” 玄龟抬头,看向李攸,双眼依旧朦胧。 斟酌两秒,李攸开口问道:“你名玄二,可对?” 玄龟点头,减少些许悲伤。 “可还记得玄大?” “玄大?”听闻此言,玄龟神情乍变,终于不再流泪,“玄大已在陛下身边?” 见玄龟如此,李攸再接再厉,道:“你镇守北宫,玄大镇守南宫。我已寻回玄大,安置在洞天福地。” “那玄三、玄四可有消息?”玄龟急切道,“当初,我四个为摆脱逆贼,背负行宫各自离散。陛下能寻到我与玄大,定能找到玄三玄四。” 玄龟面露喜意,目光越来越亮。 李攸却是神情复杂,话到嘴边,无论如何也难出口。 该如何告诉面前这只玄龟,玄三、玄四已然不在,四个镇宫兽,只余他同玄大? 又该如何告诉他,玄龟一族离散千年,多已杳无音讯。更有幼龟被人修捕杀,血-肉-入丹,龟甲成了法器? 李攸忽然发现,做一块无心的石头,远比恢复七情六欲好。 面对眼前情况,至少石头不会感到酸楚,更不会涌出难以言喻的悲伤。 这种情绪,是因玄龟一族的命运同他相系,亦或因果早落在他的身上? 见李攸神情不对,玄龟心中一沉,语气变得小心翼翼,“陛下?” “玄三、玄四已经不在了。”李攸道。 玄龟愣住,未如预料大哭,更加令人揪心。 “真是这样,也是天命使然。” 许久,玄龟面对李攸,坚定道:“若弃行宫不顾,只图自身保命,纵然活着,也是苟延残喘,无颜面对族人!” 玄大曾说过相同的话。 一瞬间,两只玄龟的身影仿佛重合。 沉默片刻,李攸叹息一声,“和我走吧。” 玄龟化成巴掌大小,头颈四肢缩进龟甲,藏起形影,也藏起道不出的悲伤。 李攸不语,挥袖卷过玄龟,御风而起。巫帝放出紫色巨龙,护在他身侧。 “我没事。” 摇摇头,李攸再挥袖,冲开漫天-热-浪,足踏虚空,转瞬已至绿洲边缘。 “见过尊者!” 柳木桂木飞出绿洲,玄大紧随而至。认出李攸掌中龟甲,当即眼圈泛红。 “玄二?” 龟甲轻动,玄二探出头颈,见是玄大,终于还是没忍住,流下两行热泪。 两只玄龟抱头痛哭,倾诉久别离情。因情绪过于激动,同时化出本体。 空中多出两座巨山,遮云蔽日。 哭声掀起狂风,泪水似瀑布飞泻。 风卷水流,仿佛暴雨倾盆而下,砸入火山口,腾起道道烟柱。 器灵面面相觑,幻兽满脸震惊。 这下还怎么打? 鲸王飞到李攸肩头,摆动尾鳍,看着两只玄龟,道:“活了几万年,当真没料到,玄龟哭起来会是这样。” 当真是声震群山,泪聚成海。 聚起百只玄龟,一同放开嗓子哭,必是飓风过境,洪流席卷,几乎可在三界之内横着走。 然而,这种情形也只能想想,基本不会成为现实。 两只玄龟酷哭得昏天黑地,泪水中带有灵气,被砸到,不死也伤。器灵幻兽忙着躲避,自然打不下去。 妖狐的怒气出了大半,收起妖火,飞到两只玄龟身边,啧啧称奇。 “尊者,这两个长得丑,哭起来也一样难看!” 说且不算,还要伸出爪子拍一下。 以灵狐的审美观,或者说,以多数长毛妖兽的审美观,玄龟都算不上好看。 两只玄龟不哭了,转头看向灵狐,同时面露不善。 在尊者面前,示弱是必须。被一只狐狸嘲笑,简直是奇耻大辱! 妖王血脉又如何,遥想当年,玄龟老祖-纵-横-荒古,所向披靡,这只狐狸的祖宗,还是个无名无号的小卒! 玄龟发怒,灵狐顿觉不妙。凭对危险的感知,连忙扭头,奔向李攸。 中途变成两个拳头大小,口中高呼:“尊者救命!” 接住灵狐,放到肩上,李攸道:“口无遮拦,该得些教训。” “尊者,我错了。” 灵狐抱住尾巴,垂下耳朵,老实道歉。 多少出了气,两只玄龟神情放缓。 李攸转头,正想让他们返回绿洲,突然被紫色灵气卷起,飞落在巫帝身边。 “怎么回事?” 巫帝未答,红色巨龙化成长刀,刀锋斜指。 顺势看去,李攸不由一惊。 不知何时,幻兽竟逃离包围圈,站在百米开外。 “我有话说。” 为表示诚意,幻兽摆动脖颈,主动退后数步。 在荒古凶兽中,幻兽的本领数一数二,灵智也堪称翘楚。见情况对自己不利,便看准能做主之人,为自己寻一条生路。 换成老祖,大概还要犹豫。 然他的父系是幻兽,母系是火兽。严格说来,只继承部分血脉,没有诸多顾忌。 打不过讲和,算不得什么。 此举虽然冒险,可继续打下去,没有半成胜算,甚至会丢掉性命。相比之下,他宁愿冒一次险。 “尊者,幻兽狡诈,不可轻信。” “无妨。”李攸按住灵狐,示意稍安勿躁,“且听听他要说些什么。” 让幻兽从眼皮子底下逃掉,器灵皆心生懊恼。 见其找上李攸,立刻折返,形成团团包围,怒意昭然。 无视器灵,幻兽打个响鼻,道:“我没猜错,你应是那只玄龟的旧主?” 李攸点头,没有否认。 “千年之前,这只玄龟背着一堆石头,被修士追杀,掉入时空乱流,是我收留了他。” 李攸挑眉,所以? “擅自闯界,我可以不计较。”幻兽昂起头颅,火红鬃毛扬起,如火焰流动,“放回抓走的凶兽,让那个绿松自断枝干,赔礼道歉,我便让开通路,放你们离开。” 踏两下前蹄,幻兽再打响鼻,火山又有喷发迹象。 此举显在表明,答应他的条件,李攸带着玄龟离开,他继续在这里称王称霸,你好我好大家好。要是不答应,就拼个鱼死网破! 他活不了,李攸和这些器灵也别全身而退! “这就是你想说的话?” “是。”幻兽道,“答应还是不答应?” 不过是一棵守山器灵,再寻就是。相比能全身而退,应该算不得什么。 经此一战,幻兽威信大失。不能震慑凶兽,继续留在此地,定会麻烦不断。 提出这个条件,也为挽回些面子。 李攸忽然笑了,在幻兽以为他要点头时,突然飞离龙首,祭出灵伞,周身黑气涌动。 “快退!” 见此情形,绿松立刻明白,尊者要发飙。 噬魂藤比他更快,嗖一声飞回绿洲,紧紧缠住树干,雷打不动。 血玉玦反应过来,马上告知器灵,散开包围圈,退到安全距离。 在器灵看来,尊者定是被幻兽惹恼,准备下重手教训! 李攸果然没有让器灵失望。 事实上,他接下来的所作所为,远远超出器灵预估,更让凶兽终生难忘,成为记忆中永远的痛。 “去!” 伴随一声轻喝,灵伞边缘不断延伸,罩下重重阴影,布下黑色屏障,将幻兽牢牢困住。 幻兽左冲右突,使尽浑身解数,始终冲不出灵伞笼罩的范围。正要祭出保命手段,以幻力迷惑李攸,突有破空声传来。 不解抬头,向天空望去,顿时头皮发麻,鬃毛炸起,惊骇欲绝。 半空中,百余块方砖层叠,找准目标之后,便如猎鹰扑兔一般,凶狠砸落。 砰,啪! 方砖亮起金光,表面浮现篆文,一块接一块,精准的砸到幻兽头上。 不过数息,幻兽已是头晕眼花,立足不稳定,头顶鸟雀争鸣,眼前繁星点点。 方砖不停砸下,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很快,空中便多出一堆“砖山”。幻兽被埋入山中,不见踪影。 李攸收回灵伞,幻兽方砖一并自半空坠落。 数声轰响,大地多出一个深坑,坑底立起塔形建筑。 只要李尊者不收回方砖,幻兽就要被埋上几百年,乃至上千年,体会到孙行者在五行山下的乐趣。 以血玉玦为首,众器灵俱被折服。 “不愧是尊者!” 绿松叫来两株灵木,意图将这方小世界归入洞天福地。 幻兽已被镇压,不要白不要。 还活着的凶兽皆四肢伏地,以示臣服。 幻兽足够凶狠,这位比他更狠。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其压在砖下。不想落得同样下场,必须改换山头。 李攸落到地面,收回一块方砖,恰好露出幻兽侧脸,“方才来不及说,现在说也不迟。我最讨厌被人威胁,更喜护短。” 以玄龟相要挟,更以伤害绿松为代价,不是找死还能是什么? “你收留玄二不假,但也得了好处。不然的话,此地无主,灵气绝不会这般充裕。” 说着,取出一粒蝎血金丹,打入幻兽口中,砸断半颗牙齿。 李尊者拍拍手,“这下两清。” 幻兽:“……” 自始至终,巫帝都没有出手的必要,彻底成为一个旁观者。 看着面带笑容的李尊者,巫帝再次发现,想要一偿夙愿,当真很难。或许,比想象中更难。 与此同时,经过数日努力,云霁终于冲破迷阵,打开石门。 在荀山主处碰壁的赵氏老祖,连凌霄观的门都没能踏进,更被多个宗门拒绝。 碰了一鼻子灰,非但未能让他醒悟,反而执念更深。 经过一番思索,干脆调转方向,前往周国,寻上了霍家。 既然山门无路,他便与世家合作。洞天福地,人界至宝,他势在必得!   ☆、第六十八章 周文皇因洞天福地险生心魔,境界倒退,回到国内之后,许久不见好转,情况反而越来越糟。 消息不胫而走,周国皇太子及下属臣僚蠢蠢欲动,欲-效仿齐国皇太子,一举架空文皇,掌握国中权柄。 霍妃自不会令其如愿,暗中递送消息,联合周国世家,打着维护周皇-权-威的幌子,同皇太子一方争权夺利。 赵氏老祖来得不巧,正遇朝堂斗争最激烈之时。 周国大小州城,或支持皇太子,或站在霍氏身后,各举大义,互相攻讦,口诛笔伐,明暗两处下手,意图将对方置于死地。 至于周文皇,已成为一个摆设,少有人过问他的意见。 自宗室到世家,从臣僚到百姓,周国人都十分清楚,周文皇气海受损,能维持现下境界,不继续倒退已是万幸,今生想求大道,已是难如登天。 这样的国君在位,必将令周室衰微,甚至沦落为五国末流。 “周室虽无法同燕、齐两国抗衡,至少在梁、秦之前。遇文皇衰弱,他国定摩拳擦掌,伺机而动。不想被人鱼肉,任人宰割,需早作打算!” 此等言论一出,很快获得多数世家和宗室的支持。 为国担忧也好,出于私心也罢。 总之,周国皇太子与霍氏为首的世家不分出胜负,文皇尚能在皇位上安坐。一旦双方分出高下,周国的国君定要换人。 皇太子取胜,尚会顾及父子之情,留文皇一条性命。 换做世家扶持的傀儡,周文皇只能听天由命。 拜访霍章之前,赵氏老祖只掌握部分消息。进入周国,坐在赵家正厅内,方知周国的情势有多严重。 双方已是水火不容,剑拔弩张,随时可能起兵大战。 届时,周国修士亦会牵涉其中。 当此关键时机,霍章会听信他人之言,放弃争夺一国君权,去寻洞天福地? 无论从那个方面考虑,可能性都相当小。 “赵道友,久违。” “霍道友,冒昧来访,尚请见谅。” 劝服霍章的把握不到一成,赵氏老祖却不愿轻易放弃。不能让他亲自出马,安排世家子弟相助也是好的。 自玄楼观一战,五国皆知,周国世家以霍氏马首是瞻。 “霍道友,赵某此行,是有要事同道友商量……” 为引得霍章心动,赵陵巨细靡遗,将洞天福地之事一一道来。其间只隐去人皇真血及人皇行宫。 话落,静等霍章答复。 “洞天福地,黑衣修士?” 沉吟片刻,霍章神情微变,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赵道友所言确实?” “千真万确。” “好!” 霍章拊掌大笑,声震气海。 赵氏老祖不由得心惊,未知缘故,霍章竟是一念通达,提升了心境? “赵道友帮了霍某大忙!” “霍道友此言,是愿意相助赵某?” “自然。”霍章点头,顿了顿,话锋一转,道,“然此事需仔细谋划,谨慎为之。” “道友此言有理,我亦有此意。” “霍某现诸事缠身,赵道友不妨多留几日,待霍某做好安排,再与道友共议。” “这……”赵氏老祖有些犹豫。 “赵道友是信不过霍某?” “赵某岂会信不过道友。” 见赵氏老祖摇头,霍章才放缓表情,唤人前来,引赵氏老祖到后厢休息。 “不比赵道友清修之地,只能委屈道友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赵陵是留也得留,不留也得留。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赵陵在东虢呼风唤雨,赵家在齐国势力不小。到了周国境内,遇上比他更蛮横的霍章,却只能认栽。 到此时,赵陵方有几分了悟,与其他世家合作,无异与虎谋皮。但执念已深,洞天福地就像扎在他心中的一根刺,如何使力都-拔-不出来。 “即便是与虎谋皮,赵某也认了!” 能说动霍章,就能鼓动他人。 只要离开霍家,他定要走遍五国,将水搅得更混,方可渔翁得利。 自以为得计,赵陵心中稍定,在霍家连住五日。 这期间,霍家待他如上宾,灵果灵酒不缺,灵丹亦送上两瓶。 “多谢家主盛意。” 再次见到霍章,赵陵开口便是道谢。 霍章笑道:“赵道友不必如此。相比道友对我之助,小小心意,算不得什么。” 旋即令家人奉上三瓶灵丹,两株三百年的灵植,言明半月后,遣家中子弟前往东虢。 一切议定,方礼送赵陵出府。 “赵某告辞。” 此行所得超出预料,赵氏老祖心情极好。 然而,当他走出霍家大门,听到城内流言,得知霍章都做了些什么,当即沉下脸色,怒气蒸腾。 “安敢如此欺我!” 三日前,一个消息传遍五国,洞天福地现世。周皇、燕皇、齐皇均为其主所害。 霍章联合周国世家,请皇太子出面,为周皇报仇。 “陛下遭此劫难,殿下怎能坐视不理,放过仇人?” 霍妃掌控宫中,霍章在世家中游说,并在民间放出风声,几乎将皇太子架在火上烤。 不理流言,则名声尽丧。 率人前去寻仇,必是死路一条。哪怕找不到洞天福地,也会被“仇家”杀死。 为保万全,霍章遣人在燕齐等国放出消息,引得不少修士心动。 如此一来,哪怕惹怒洞天福地之主,合五国之力也能抵挡,更可将罪名推给赵家,自己渔利。 赵陵贪婪,霍章比他更贪。 赵氏老祖奸猾,霍氏家主更是狡诈。 前者阴沟里翻船,为他人做嫁衣,后者自以为善谋,诸事能料得先机。殊不知,在绝对实力面前,再多的谋略也是白费。 于是乎,赵氏老祖和霍家家主携手并进,将横扫五国皇室,了结因果的机会送到李攸面前。 若李尊者得知详情,定会发出一声感叹:真是好人啊! 消息风传五国时,山、石、叶、木、元五族已在石城站稳脚跟,渐步上正轨。 随行商口耳相传,陆续有人慕名寻来,希望迁入四坊。 除身份可疑者,无论修士凡人,多数被城中接纳。 “昨日入城的商户已迁入西坊,匠人安置到东坊。” 鲁川兄弟和山虎石豹共掌四坊,随城中人口增多,要处理的事也越来越多,每日忙得脚不沾地。 移栽到城内的松枝,已成参天大树。 即便再忙,四人也会聚到树下,详述城中诸事。 在不知情者看来,四位坊主生有怪-癖,喜欢在松木下自言自语。 唯有跟随四人挖掘古城的壮汉知晓,鲁川四人是借松木向李攸递送消息。 “尊者是否接到我等传讯?” 迟迟不见回应,四人难免担忧。 “以尊者本领,定是无碍。” 联系不上李攸,只能将担忧压入心底,继续埋头城坊,日日汇报,雷打不动。 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四人也不会忽略,更借手中资源,与五国行商建立联系。 日复一日,消息网越织越密,随行商横贯五国,自皇室到民间,都有渠道传送密报。 “洞天福地,赵氏家主?” 赵陵离开东虢,接连拜访各大山门宗派,动静委实不小。抵达周国,马上传出洞天福地的消息,不得不引起四人主意。 “十有八--九是针对尊者。” 经世事打磨,山虎石豹开始变得聪明,遇事颇有见地。 “不错。”鲁川点头道,“若是针对尊者,我等应提前打算。” “打算?” “以我等实力,对抗五国尚不可能。但将水搅得更混,挖出始作俑者,应不是难事。” “不是赵家?”石豹皱眉。 “此事还需详察。”鲁川道,“不管是针对尊者,还是借尊者生事,知己知彼,总好过满头雾水,由人牵着鼻子走。” 听完鲁川分析,三人思量片刻,皆点头同意。当日便召集信得过的行商,做出一番布置。 不久,五国之内又掀起诸多传言,霍家得了玄楼观护山大阵,赵家藏有前朝至宝,前往剑山的五国世家皆得有巨宝,为避国君追问,才统一口径,以便私藏。 无论流言可信不可信,切实与否,五国的水已是彻底被搅浑。 皇室怀疑世家,世家彼此相疑,甚至影响到霍章的布局。 各路探子齐出,多方探查,线索各有所指,石城也免不了浮出水面。 本为赵家之地,何时有了他主? 赵横兄妹闻听,以映月镜查探,俱是一惊。 “小妹,你前番不是说,只是一些山民?” 赵莲也是茫然。据映月镜显示,的的确确是一群山民,便有修士,也不会高过筑基修为。这样一群人,如何在这么短的时日内,建造出整座城池? “不对!”赵横突然道,“这座城不是山民建的。” “不是山民?”赵莲讶异。 赵横却不再多说,当即召集披甲护卫,便要离开东虢。 “兄长,老祖曾言,他未归来之前,我二人不得离开东虢。” “事有缓急。”赵横道,“老祖问责,由我一力承担,必不会牵连小妹。” “兄长,小妹不是此意!” “我意已决,不必再说。” 赵横不听劝,赵莲无法,只能眼看他召集披甲卫士,结盾舟离开内城。 与此同时,云霁开启石门,成为浮云山之主的消息,已由桃妇告知荀山主。 “老身本以为山主看走了眼。” 比起数日前,桃妇更显娇-美,仿若二八少女。 “此子引动法阵,险些被幻境所迷。后能闯出迷阵,心境大有提升。待他从岩洞出来,定会大有所成。” “借桃老吉言。” 感知浮云山变化,桃妇未再多说,转身离开。 翌日,荀山主召集七位峰主,暂未提浮云山之事,只道:“自今日起,我山门弟子入世行走,当奉李道友为尊。” 听到此言,七位峰主同时露出惊容。 山主之意,不只是打开山门,许弟子入世,还要同李道友结盟? “掌山,如今五国乱起,非弟子入世良机。”璇玑尊者道,“况乱局同李道友多有牵涉,令弟子奉其为尊,实是不妥。还请掌山思量!” 璇玑尊者知道,这番话过于生硬,更有犯上嫌疑,但他不能不说。 入世还可再论,同李攸结盟,实百害而无一利。 他不明白,掌山一向英明,为何做出这样的决定。 璇玑的反应,不出荀山主预料。 挥袖关上房门,张开法阵,方正色道:“我知尔等不解,然关乎祖师箴言,天道因果,不可为亦要为。” 七人一并拱手,“弟子请掌山解惑。” 荀山主叹息一声,道:“我山门祖师,实为夏朝宗室……” 随着讲解,七位峰主惊色更甚。 待到中途,已是面色凝重,再说不出反对之言。 若祖师为前朝宗室,李道友身份确凿,天道轮回,必要有个结果,五国之乱,应是先兆。 祖师创立山门,留下因果。身为山门子弟,万不能违其箴言。 纵要沦为众矢之的,举世为敌,也不能退缩半步,更不能反其道行事。 沉默许久,七人终下定决心,“弟子谨遵掌山之令!” 自这一刻起,人界第一山门正式站位,为李攸摇旗呐喊。 福地中,幻兽吞下蝎血金丹,不知该为机缘庆幸,还是为今后的命运担忧。 李攸飞回绿洲,令绿松召回众器灵,扫过山下凶兽,道:“愿意走的就带回来,余者不可强迫。” “尊者,可要收回这方福地?” “不必。”李攸摇头。 得了好处,必要结上因果。 福地难得,终为他人炼化,还有一头噬主幻兽。他要温养行宫,进一步炼化洞天福地,何必多此一举,徒增麻烦。 绿松鲸王虽觉可惜,却也不再多言。柳木桂木更加老实,回到本体,轻易不再露面。 事情可一不可再。 先时不听号令,难得尊者不计较。再违令行事,惹得尊者发怒,祭出几百块方砖,委实得不偿失。 幻兽的下场摆在眼前,血玉玦和长胪剑为首,众器灵都没了傲气。 一百三十头凶兽被引上悬山,分散到绿洲中。 比起先时所在,绿洲悬山不差分毫,灵气更加充裕。凶兽自觉赚到,已是撵都撵不走。 “我等心甘情愿跟随尊者,为尊者驱使!” 安置好凶兽,李攸无心久留。 临行前,不忘挥袖卷走空中湖水,收回方砖。 “湖水中有行宫灵气,理应收回。” 面对器灵疑惑的目光,李尊者大义凛然。 绿松和鲸王互相看看,聪明的不置一词。 尊者说的都对,不对也对! 倒是收回方砖,放出幻兽,令多数器灵咬牙。趁李攸不注意,飞出藏宝阁,祭出灵力,又将幻兽一顿好揍。 念及人情,李攸将巫帝请入洞天福地,除人皇宫外,任其随意走动。 巫帝对藏宝阁不感兴趣,倒喜在林中湖边走动。看到梧桐双木,不吝助其凝出灵体。待双木现身道谢,微微颔首,若有所思。 “梧桐在此,却无鸾凤,总是少了些什么。” 李攸恰好行来,听到此言,立时双眼一亮。 刚得梧桐双木,他也曾生出这个想法,然机遇麻烦接踵而来,很快便抛到脑后。 巫帝侧首轻笑,眉目舒展,银发映出星辉,艳-色-绝伦。 “你若有意,可往妖界一行。” 说话时,目光不经意扫过灵狐,顺便将这只狐狸扔回去。 妖界 自梧桐古木开花,凤凰鸾鸟皆喜聚集树冠,绕古木起舞。 凤羽飞扬间,突觉后颈发凉,以为有天劫降临,顿时翎毛颤动,鸣声变调。 火凤青鸾集体-炸-毛,四处乱飞,景象蔚为壮观。 不到两秒,既引来众多妖兽围观。 “这是怎么了?” 妖兽不解,面面相觑。 有白泽好奇,推演出凤凰炸毛的原因,默默对两下爪子,退出围观圈,沉默是金。 虽不知另一位身份,但被巫帝盯上,已堪比九天劫雷,想不炸毛,可能吗?   ☆、第六十九章 凤凰尚在炸毛,李攸已经决定,转道前往妖界。 人皇行宫尚需温养,时机未到,此时前往人界也是无益。不如往妖界一行,寻几只凤凰妆点洞府。 妖王不同意,可以灵植和蝎血金丹交换。有巫帝帮忙,凤凰终会到手。 “不回人界,转道去妖界?” 事情有些突然,绿松沉吟片刻,没有反对。 柳木桂木同未表示异议。藏宝阁中的器灵,绿洲中的凶兽,更不会摇头否决。 归根结底,尊者的意愿决定一切。 唯有灵狐心存不满。 但在李攸巫帝双重威压下,只能挥两下爪子,缩成一团毛球,尾巴遮脸,以沉默相对。 途中,绿松找上李攸,赧颜道:“尊者,小老儿尚未到过妖界。” 没去过,自然不认识路。 存世千载,身为洞天福地器灵,却不识通往妖界之路,实有负尊者看重。 “没去过?”李攸诧异,“梧桐也不知道?” 绿松低头,更觉羞愧。 看着绿松,李尊者这才想起,洞天福地中的古木器灵,要么自荒古沉睡至今,要么出自荒川古境,宅了几千年,少有出门,自然没去过巫界。 若是自己开路,记忆有些模糊,实在拿不准。 寻妖界的原住民帮忙……侧头看一眼树下的毛球,当即打消这个念头。 “是我疏忽了。”李攸站起身,道,“暂且停下,我去寻人问路。” 话落,催动灵力,御风飞向湖边。 绿松不及说话,只能看着李攸消失。 寻人问路? 找遍洞天福地,能问的人也只有一个。 鲸王浮在半空,绕到绿松身前,好奇道:“以你之见,那人究竟是什么心思?小子又是怎么想?” “小老儿不知。” 不知? 喷出一道气柱,鲸王斜视绿松,很是不满。后者笑得憨厚,飞入树干,不再多言。 无论巫帝对尊者是何等心思,全看尊者意愿。 尊者高兴,他便视巫帝为尊。 不高兴,拼了千年境界,也要为尊者解忧。 非关其他,盖因本心。 修行千载,自跟随李攸,方觉大道可期。 虽然总是一张石头脸,时常以反派自居,绿松仍觉得,比起自诩正派的修士,尊者更值得跟随。 “啧!” 感知绿松心思,鲸王晃晃脑袋,该说果真是棵木头,还是心境纯粹? 存世几万年,除护卫同族,少有人事能令他动容,李攸绝对是例外中的例外。 先时离开冰湖,与李攸同行,本为修得灵体。 日久天长,因其行事,渐对这块石头生出好感,几番出手相助。这种维护幼鲸般的心思,连鲸王也有些费解。 事后回想,是把这块石头看做了后辈? 荒古已逝,同族全无踪影。 日后重得灵体,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回到冰湖,明显不可能。继续跟随李攸,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一念至此,蓝色光球愈发耀眼,鲸王摆动尾鳍,竟是格外的畅快。 凝视鲸王,绿松暗中撇嘴。 某些时候,这头巨鲸着实是口不对心,别扭得很。明明多次被打动,早决定跟随尊者,偏偏嘴巴像蚌壳,摆出荒兽架子,始终不愿意承认。 相比之下,倒是藏宝阁里的器灵心直口快,更好沟通。 若知绿松腹诽,鲸王定会恼怒。比起万年前,他的脾气已经够好。否则,早一尾巴拍折树干,送他去巫界轮回。 不知绿洲险些发生血-案,李攸一路寻找,飞身赶到湖边,果见巫帝在此。 黑袍绯带,颀长的身躯,斜靠在一株灵木上。 单手支颊,指尖仿佛透明。 银发披散肩头,双眸轻合,似在小憩。 轻风拂过,如镜的湖面掀起微波。 彩光穿透树枝间的缝隙,金色叶片飘然洒落,映衬银辉,仿佛在赞美这宁静一刻。 花香盈然,静谧安详。 美景如画,如梦似幻。 停下脚步,驻足许久,李攸竟是有些呆了。 站在湖边,目光会不自觉被树下的人吸引。抚上心口,李攸先是不解,随即为突生的情怀感到牙疼。 “石头也会这样?” 他竟会看得晃神,挪不开视线! 以正常的角度,石头的审美观,本不该如此。 难道是记忆恢复,顺便影响到了性格? “果真该打一架。” 抿了抿嘴唇,低暔一声,李攸上前一步,踩断半根枯枝。 伴随轻响,巫帝终被“惊醒”。 严格说来,巫帝只在闭目养神。在李攸靠近湖边时,已经察觉。 刚要起身,突觉情况有异,以灵识探查,心中了然。唇边掀起一抹笑纹,继续靠在树旁,假装安睡。 起初,李攸的反应不出预料,巫帝十分满意。 中途,也未超出掌控。 最后,听到李攸脱口而出的话,巫帝顿觉无语。 究竟是什么样的思考回路,才能得出这样的答案? 难得用出这样的手段,却引来一场斗法……若被妖王知晓,肯定会把灵山笑穿。八成还会现出本体,打几个滚,深层次的彰显心情。 虽然事情的发展脱离掌控,没能达成目的,巫帝却没有多少挫败感。 一千年可以等,两千年同样可以。 压制境界,不愿飞升,为的便是与他重逢。 为达成所愿,他有足够的耐心,不在乎多等一段时间。 即便是前路艰难,红缘多舛。 “可是有事?” 巫帝笑得坦然,半点不见心虚。 李攸站在原地,表情僵硬。 对方笑脸相应,总不好张口就要打架。 “守山器灵不识前往妖界之路,想请阁下帮忙。” 不认路? 巫帝愣了一下,脑海中闪过多个念头,没想到会是这样。 守山器灵不知,李攸也不知? 今生未曾到过,前世的记忆总该有吧? 李尊者木然相对,他就是不认识路,怎么着吧?没规定有前世的记忆,就要认识去妖界的路。 沉默两秒,巫帝忽然笑了。 “好,我来引路。” 自树下起身,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单手覆上树干,一股紫色灵气缓缓飘散,覆盖整座湖岸。 灵植舒展,灵草翠绿欲滴,花苞竞相绽放,色彩斑斓,行走期间,恍如置身仙境。 “景色随好,可惜没有灵峰彩蝶。” 看着空荡荡的花田,巫帝略感惋惜。继而决定,此次前往妖界,一并为李攸寻回。 “这个,太麻烦了。” “不麻烦。”巫帝道,“只需给妖王一颗金豹牙,峰王亦能换来。” 李攸挑眉,用荒兽牙换灵峰,他好像有点亏。 “成熟灵峰,俱为金丹妖兽,蜂王境界更高。”长袖拂过,挥落几片草叶,巫帝继续道,“酿出的王浆,融入灵植,功效不下金蝎血。” “果真?”这样的话,换出一颗豹牙,他好像不亏。 巫帝点头。 双手拢在身前,脑中转了几个来回,李攸终于意动,开口道:“如此,劳烦阁下。” “小事罢了。” 两人并行,均未催动法力,速度却也不慢。 彩光穿空,灵云环绕身侧,谈笑之间,仿佛回到千年之前。 巫帝忽然停住,银发滑过脸颊,声音有些飘渺,笑容愈发温和。 “若真心谢我,可否应我一事?” “何事?”做不到的话,他宁可不要灵峰。 “唤我炎青,如何?” “……”就这么简单? “你我相识日久,几番共入险境,仍如此生疏,总是不美。” “……”似乎有理。 “意下如何?” 认真看了巫帝半晌,李攸忽然发现,此人性格,似乎同认知中大不一样。 不就是改个称呼? 简单。 李攸不以为意,张开嘴,声音却像卡在嗓子眼,无论如何说不出来。 耳朵染上金色,方艰难道出一句:“炎道友。” 道友? 巫帝微垂眼眸,也罢。 总比“阁下”更进一步。 两人一路行来,灵植自动让开一条通路,沿途更有花香弥漫,让李攸很是不平。 作为洞天福地的主人,尚无此等待遇。与巫帝同行,便得灵植拱卫,百花铺路,差别未免太大了些。 难不成灵植也要看人下菜碟? “李道友无需奇怪。”巫帝放出红色灵龙,连续祭出三道灵气,道,“我乃巫界之主,自可得草木亲近,灵植为友。你为巫修,倘灵气运转得法,亦可如此。” “是吗?”李攸有些讶然。 “不错。” 巫帝忽然握住李攸手腕,“无需抗拒,随我感知。” 说话间,一股灵气流入李攸体内,石玉表面浮动金光,微微颤动。 李攸依言行事,任凭黑色灵气缠绕紫光,冲刷过四肢百骸。 玄妙感忽临,神识仿佛飘离躯壳,渐渐融入草木。 此时此刻,他仿佛能听到花草的声音。 “尊者?” 柳木和桂木正凝神入定,突觉有灵气探入,先后凝出灵体,飞至树梢。 发现灵力来自李攸,不由松了口气。互相看看,又同时扭头。 “这样的手段,该是巫族功法。” “尊者今生以石入道,会巫族功法有何奇怪。” “非是奇怪。”桂木飘起更高,鄙夷柳树,“你忘记尊者身份?天道所限,一界之主不可为他族修士。” 不然的话,必将引来天道劫雷,不死不休。 想反驳桂木,却找不出充足理由,柳木负气甩袖,飞回本体。 人界之主也好,巫族修士也罢,他自随尊者修道。 能摆脱皇者身份,于尊者而言,或许是件好事。 回想起千年之前,柳木仍是怒气未消。 一群胆大包天、背信弃义的小人,气运衰竭,全是报应! 尊者登基为皇,说不定还要为他们挡灾,太不值得! 柳木不搭腔,桂木也是无趣,遥对李攸行礼,旋即返回本体。 此时,巫帝已收回紫气,指尖点在李攸额心,眸光深邃,难以读懂。 “醒来。” 低沉话音敲击耳膜,李攸倏然惊醒。 睁开双眼,神识仍有些朦胧。 摇了摇头,忽然发现,未知何时,他竟靠在巫帝肩上。试着后退一步,立足有些不稳。虽知对方无害他之意,李攸仍不免心惊。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戒心竟少至这般? 还是说,全因对方是巫帝? “是我心急,疏忽了。” 巫帝轻言,掌心覆上李攸双眼。 “等等……” 察觉不对,刚说出两个字,眼前又是一黑,彻底沉入黑甜乡。 巫帝扶住李攸,额心相抵,以灵力助他修复神识。 “陛下。” 空中突然一阵扭曲,现出一名老者身影,鹤发长眉,却是身着鳞甲,血气凝眸。 “有幻兽跟来,未知其意,可要将其赶走?” 幻兽? 抱起李攸,巫帝不假思索道:“不必,告知此地器灵即可。” “是。”老者拱手。 “你既现身,便不必藏了。” 巫帝返身向湖边行去,自袖中放出一株噬魂藤,道:“为此处器灵带路,前往妖界。” “遵命。” 老者回归本体,刹那间,藤蔓长至三丈有余。落在地上,如一条巨蟒,蜿蜒穿过草丛,向绿松游去。 自离开巫界,一直在陛下袖中,难得舒展枝蔓。好不容易得到机会,自要好好轻松一下。 殊不知,此举引来绿松警惕。 见黑色藤蔓现身,器灵凝出实体,高举木杖,就要大战一场,将其驱逐。 “老朽奉陛下之命,为尔等带路。”老者现出灵体,解释过后,又道,“被人跟随一路尚且未觉,不是老朽对手。” 在云山中,老者不是最强。但对上只有千载修为的灵木,却有十足把握将其拿下。余下几株藤蔓,境界尚浅。想与他斗法,至少要再修炼五百年。 听到老者的话,绿松怔然。 跟了一路? 在时空乱流里跟到现在,始终未被察觉? “有何奇怪?”老者道,“你曾同他交手,该知幻兽本领。” “是那头幻兽?” 被尊者敲掉两颗门牙,仍没受到教训,跟着不放,是想寻机报仇? 绿松皱眉,当即传音血玉玦。 后者亦是气愤,化作流光,离开藏宝阁,携长胪剑飞出绿洲。 风团后,幻兽自以为藏得很好,未料早被发现。 见绿洲悬山突然加速前行,不知有诈,现出身形,就要继续跟随。 刚行出两步,头顶突然罩下红光,长胪剑出鞘,气势如虹,穿透黑暗风旋,直逼幻兽脖颈。 血玉玦现出光影,两个红衣童子背对而立,脚踏虚空,口中轻吟。 伴随吟唱,十指如彩蝶穿梭,延伸出条条红光,交错而过,仿佛绳索交-缠,织成一座牢笼。 一旦被囚笼困住,稍有不慎,便要命丧黄泉。 心知情况危急,幻兽再不犹豫,扬蹄后撤,张开火焰护体,口中大喊:“我欲投效尊者,你们不能杀我!” 投效尊者? 简直笑话! 红衣童子气急而笑,当他们不知,这头幻兽都做了什么好事? 真要投效尊者,为何早不提出,不声不响跟随一路,定是没安好心! “我是真心投奔!” 幻化出十余道虚影,避开致命一击,幻兽长嘶数声,黑暗风旋忽向两侧分开,现出一只碧玉葫芦。 “此物即为福地所化。”幻兽卷过葫芦,大声道,“我愿将此宝献给尊者,请尊者收留!” 红衣童子皱眉,转身互望,同长胪剑交换过意见,散开囚笼,又祭出数道红光,将幻兽困住。 察觉对方没有杀意,幻兽未再抵抗。 “你且在此等候,容我禀报尊者。” 留下长胪剑看守,血玉玦光速飞回绿洲。 得知情况,绿松拿不定主意,尊者又在沉睡,只能同鲸王商量。 “让他以境界立誓。”鲸王喷出一道气柱,蓝色光球跳动,忽又顿住,“这样也不能保证万全。尊者醒来之前,先让他跟着,不许登入绿洲。” 撵不走,又不知真心假意,干脆先带着上路。 与其让他藏身暗中,不如放到明处。若心生歹意,总能第一时间应对。 “还是杀了,一了百了。” 红衣童子立在半空,杀气腾腾。 “不妥。”鲸王道,“如他是真心追随,妄造杀孽,会妨碍尊者心境。” “是我动手,与尊者何干。” “你已立下心誓,以血印相系,结下的因果都要同尊者牵连,怎会无干!” 鲸王皱眉,连喷三道气柱。 两个童子刹那醒悟,现出几分羞愧。 “谢鲸王教诲。” 两人拱手,主动承担责任,替代长胪剑看守幻兽。 “不杀你,暂且让你跟着。是否收留,要等尊者发落。” 幻兽老实点头,任由灵光牵引,不做任何挣扎。 看来,光献出福地还不够,必要有所表现,才能成功留下。 舔过已长好的门牙,思及蝎血金丹的味道,幻兽终下定决心,只要李攸肯收留,护他躲过天劫,便说出族内藏宝的秘地。 洪荒之后,世间只剩他一头幻兽,血统尚且不纯。 与其让宝物蒙尘,不如献给尊者,得其庇护,更为自己寻一个将来。   ☆、第七十章 李攸醒来时,洞天福地已穿过时空乱流,即将抵达妖界。 “尊者醒了!” 妖狐守在一旁,见李攸起身,眼睛一亮,就要飞扑上前。 不想中途被抓住颈毛,悬在半空,只能扑腾四爪,“老不死,放开……嗷!” 伴随一声惨叫,妖狐成球,被巫帝丢出数米。 解决灵狐,巫帝拂过长袖,回身看向李攸,问道:“可觉有何处不妥?” 声音传入耳鼓,李攸捏了捏额心,轻轻摇头。 “没有大碍。” 气海未伤,神识亦未受损,只是五感稍减,没多少力气。 “是我心急了。” 巫帝敛眸,坐到李攸身旁。掌心覆上,灵力缓缓自额心流入,“你以天地之气入道,未习得我族功法。不曾防备,险些伤到神识。” 随巫帝讲解,李攸终于明白,为何会突然昏睡,又为何灵气未损,身体却没有力气。 归纳前因后果,巫帝并无过错。只是低估了他的境界,猝不及防,方使他陷入险境。 待察觉情况不对,已是来不及了。 由灵气牵引,李攸神识离体,稍有不慎,既会受到重创。 幸亏身处洞天福地,神魂与绿洲悬山相系,更有绿松相助。不然的话,哪怕巫帝在侧,李攸也要睡上百年,以修复损伤的神魂。最糟糕的情况,便是一睡不起,神魂陨落,仅存一具空壳。 确定李攸无事,巫帝神情微松,眼中闪过几许复杂。 心惊,后悔,仿佛一枚重石,沉甸甸落在心头,刹那冻结。 这样的后悔情绪,时至今日,唯有两次。 千年前,人界大乱,因界规阻碍,天道所限,未能出手相助,失却重宝。千年后,险重蹈覆辙。 千载岁月,只系一人。 这是他的劫,也是求而不得的夙愿。 不待李攸反应,已被揽入怀中。 手臂禁锢腰间,呼吸有些不畅。费力抬起头,想要说些什么,视线却被凝固。 漆黑的眸子,仿佛宇宙深渊,望不到底。 本该冰冷的寒潭,此刻却掀起无边波澜,清晰映出他的面容,似要镌刻到灵识深处。 李攸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像被荒古凶兽锁住,动弹不得。又似被暖光包围,甘愿沉溺。 自背脊升起的寒意,不是错觉。胸中涌动的情绪,更非虚假。 令人畏惧,却又格外心动。 “是我之过。” 巫帝垂下双眸,托起李攸下颌,额前轻抵。 指尖擦过鲜红泪斑,气息交融,低语流淌,仿不可闻。 “是我之过……” 四个字,重复数次,像是陷阱。 李攸只觉陷入网站,身体被禁锢,神识也变得迟钝。只能被动感受,任凭修长的手指穿过黑发,移至颈侧。 银丝滑过脸颊,些许冰凉。唇上传来轻触,如蜻蜓点水。 再次抬头,长袖已然扬起。 最后一丝光明隐去,黑暗笼罩。 唇缘被轻轻扫过,温热的气息,伴灵气流入,带着焦急,又有几许安抚。 没有恐惧,亦无半丝危险,人却开始颤抖。 气海微震,大脑昏沉。 石玉脱出掌控,黑色灵气翻涌,任由紫光牵引,一遍遍冲刷灵脉,如凝神入定一般。 气息稍离,李攸微微仰头,挣出手臂,扣住覆在颈侧的手,似能听到急促的心跳。 “这也是渡气?” 如果答案不尽人意,他无法保证,会不会当场作出点什么。 迟迟没有回答。李攸拧眉,神情渐冷,手指开始用力,就要将人推开。 他一定是昏了头! 必是神识离体留下的后遗症,马上同这人打一架,应该就能痊愈。 未料想,巫帝忽然前倾,额头抵在李攸肩上。 轻轻的几个字,仿佛春日溪流,又如柳絮拂波,流入耳中。 李攸霎时愣住,意识到巫帝说了什么,脸色数变。 由白转金,再由金转黑,几个来回,终于黑成锅底。 砰! 洞天福地震动,灵气聚集,骤成涡旋,龙卷翻飞。 三座人皇行宫突然升起彩光,合成一处,引动悬山云图。连接绿洲与行宫的石桥突然断裂,巨石塌陷,现出凶兽虚影,转瞬为彩光吞噬。 直觉不好,绿松归入本体,联合梧桐双木,传音柳木桂木,共同凝聚灵力,意图稳住洞天福地,压制行宫。 怎奈人皇行宫脱离洞天福地,已不再受器灵控制。 东宫为先,南宫、西宫紧随其后,接连融入彩光,化成三团烈阳,飞向绿洲中心。 柳木旁,灵狐被摔得七荤八素,满眼金星。 艰难爬起来,大吼一声:“老不死,老子和你没完!” 正-欲-催动灵力,现出本体,同巫帝一较高下,忽然脚下颤动,气旋翻滚,不曾防备,又摔了个四脚朝天。 狐耳转动,顺彩光望去,登时颈毛竖起,金眸瞪大。 “那是什么?!” 话音未落,三团烈阳已飞至灵湖上方,彩光漫射,倏又汇拢,如被看不见的手合成数股,连成环状。 藏宝阁中,器灵察觉危急,纷纷催动灵力,欲-冲出彩光。 不想光中竟有无形屏障,此举未能助器灵脱身,反催动彩光变化。 绿洲上方,陆续现出三幅云图。 随云图出现,悬山又开始震动,峰顶似要断裂。 绿松灵气不支,鲸王现出灵体,焦急道:“快镇住悬山!” 不待声落,洞天福地又是一阵剧烈颤动。 悬山自中心处开裂,灵气溢散。云图脱离山体,亮起数道白光,缓慢升空,飞向三座行宫。 时空乱流中,两个红衣童子满面焦急,撇下幻兽,飞身返回绿洲。 至于后者,早被这一幕惊呆,魂飞天外。 当年老爹随仙人飞升,也没这么大的阵势! 这位尊者究竟是什么身份? 难不成,自己还没被收留,看好的寄主就要元神化体,飞升仙界? 思及马上来临的天劫,幻兽六神无主,顿觉前路一片黑暗。 苦熬近万年,还是躲不过这场劫雷? 三座人皇行宫合一,威势非同一般。 狂风裹挟灵气,似万剑破开虚空,横扫黑洞风旋。又似天道震怒,劫雷降临,震慑三界。 人界、巫界尚远,即便扫到台风尾,也是有限。距离最近的妖界倒了大霉。 如白泽能掐会算,早早避开危险地带,寻到安全处,小心躲避。九尾灵狐有妖王罩着,同样不必担心。其他妖兽就没这么好的待遇。 天空现出异样,威压骤骤降。 反应再迟钝的妖兽,也知事有不妙。 无论速度快慢,先跑要紧。不辨方向,只求越远越好,能找个地方躲起来,定然更好。 唯有凤凰一族没有逃走,坚持留在原地,硬着头皮顶“天劫”。 炸毛之后,集体傻了? 非也。 异变之处,既是梧桐所在。 别人能逃,火凤鸾鸟不能跑。 人界有国家之分,巫界有图腾之别,妖界对地盘的划分,甚至精确到每座山头。 自荒古湮灭,人、巫、妖三界初现,凤凰举族迁入妖界,逐梧桐而居,至今已有万年。 梧桐是一族根基,若是被损,无异于于九尾灵狐失去妖王殿。届时,所有凤凰都将无家可归,离散各地,成为流浪-鸟,倍受驱赶-欺-凌。 最年长的火凤张开双翼,竖起翎毛,对空长鸣。 轻鸣中,红光飞舞,牢牢护住梧桐。 “纵我身死,也不容神木有失!” 声音穿透长空,更多的凤鸟聚集到火凤身侧,羽翼张开,迎狂风而上,灵光凝聚,似火焰冲天而起。 妖王妖后同被惊动,见此奇景,当真以为是凤凰集体渡劫。 随后又觉不对。 真是渡劫,雷云何在?闪电何在? “好像有小九的妖火。” 凝视空中异象,察觉到灵狐气息,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先后现出本体,飞向风口。 凤凰本抱定必死决心,孤军奋战。未料妖王妖后赶来相助,顿时感动得无以复加,热泪盈眶。 谁言妖王不体恤臣民? 今日之后,凤凰一族必誓死效忠! 感动持续不到两秒,妖王突然回身,扫一眼泪眼汪汪的傻鸟,前爪一挥,通通扇回地上。 “碍事。” 言简意赅,措辞无情。 火凤青鸾立刻捧心,狠狠擦掉眼泪。 若能挖出梧桐,定要举族离开此地! 效忠?效忠个狐狸! “动静不小,九成是那个石修。” 停在半空,妖后周身泛起白色荧光,九尾铺开,以妖力化解狂风。 “不像是要渡劫。”妖王停在妖后对面,释放妖火,很快挡住整个风口,“观迹象,更像灵宝出世。” 灵宝? “以我之见,更像仙宝。”妖后祭出两道法力,助妖火更旺。 “仙宝?”妖王一愣。 三界之内,存世仙宝不多,多数境界跌落,早沦为灵宝。认真算起来,实打实的仙宝,只有妖王殿和巫帝宫。 千年前,还要加上一座人皇宫。 而今竟有仙宝出世?还同那名石修有关? “陛下曾说,巫帝对此人十分关注,很不一般?” 妖王点头,他的确说过。 “那陛下可知此人来历?” 来历? 一个巫修,能有什么来历?纵然是巫族大能转世,也是巫界的事,与他何干。 “今生为石,前生未必。” 妖后轻笑,语含深意。 感知灵狐气息越来越近,不再多言,催动妖力,全心化解狂风。既为巩固妖界屏障,也为护住儿子。 虽然有九个孩子,最让她提心的,始终是这个幺儿。 前八个性格沉稳,事事省心,必是像她。这个最不省心的像谁……瞥一眼妖王,褐眸流转。当年向她求亲的妖狐千千万,怎么就看上了这只? 不知已被妻子嫌弃,妖王凝视风口对面,心中的疑问越来大。 忆起某个可能,神情愈发肃然。 假如真是那人,巫帝的过分关注,仙宝突然出世,均有了合理解释。 “不好!” 想到某件仙宝的威力,妖王神情大变。顾不得操控妖火,身形瞬间增大两倍,飞扑妖后,九尾紧缠,就要远离风口。 “你做什么?!”妖后大怒,“儿子还在对面!” “若我没有料错,恐是人皇宫出世!”妖王道,“境界高出妖王殿,非你我可敌!” “可小九……” “小九有莲台相护,且跟在那人身边,无碍!” 妖王匆忙收起妖火,缠紧老婆,掉头就跑。 以妖火抵挡仙宝,挡得住还好,挡不住,定被其反噬,千年修为都要白费! 不提妖王妖后,三座行宫合一,同样惊到了李攸。 仰望头顶火轮,四幅云图,李攸十分不解,眼前到底是什么情况? 北宫仍在温养,四缺一,人皇宫如何现世? 再者,他手中只有两幅云图,一副来自古境矿脉,另一幅出自绿洲,多出的两幅是什么来路? 正自不解,突见两只玄龟飞到半空,化出本体,合力压制彩光。 “尊者,人皇宫恐要提前出世,请尊者放出北宫!” 玄二说话时,玄大张口,祭出两具龟甲,正是玄三玄四。 虽已身死,终是镇守行宫玄龟。经玄大温养,两具龟甲已成灵宝,可暂代灵兽镇压行宫。 “尊者!” 玄二急叫,李攸再不犹豫,挥袖祭出山河卷。 “开!” 器灵腾空盘旋,玉轴骤亮。 卷身缓慢铺开,恰如山岳撑天,河川铺地。 光芒大炽,金乌真火与万年玄冰凝出灵体,飞向李攸。 两个娃娃神情紧张,似被凶兽追赶,速度极快。其后是一方石印,四面流动篆文,燃烧惨白火光。 器灵先后飞出,幼龙长吟,灵石行宫自卷中浮起。 正殿依旧破损,石板坍塌,丹陛自中心断裂。 殿柱上,巫帝留下的刀痕清晰可见。 彩光接引,北宫器灵现身,恭敬揖礼,道:“陛下,我去了。” 话落,投身彩光,融入行宫。 石柱丹陛迅速恢复,洒落的石粉重新凝成石板。灵气开始聚拢。 “停下!” 似预料到什么,李攸大叫,祭出灵伞,就要卷回北宫。 黑色灵气撞上彩光,北宫速度未减,其他三座行宫突然嗡鸣,中心升起一道光柱,绿洲似要塌陷。 “小心!” 巫帝放出两条巨龙,稳住一方天地,扶住李攸。 与此同时,北宫终落到南宫对面。 轰! 四座行宫,终在光中合一。 绿洲上空,仿佛有恒星-炸-裂,威力巨大,断开时空乱流,席卷所有风旋。 幻兽险在光中殒命,躲入玉葫芦方躲过一劫。 妖界上空,裂口越来越大。 妖后终于明白,妖王并非夸大其词,仙宝出世的威力,绝非二人可以抵挡。 轰! 空中现出雷云,闪电聚集。 绿洲悬山终于穿过时空乱流,现身妖界。 绿洲之后,犹跟着一只碧玉葫芦。 随雷声炸响,葫芦中飞出一头马首鹿身的凶兽,扬起鬃毛,拼命大叫:“尊者救命!我愿献上重宝!” 仙宝出世,幻兽渡劫。 两重天雷压下,场面何等壮观。 梧桐树下,近百只凤凰瑟瑟发抖,后悔为何那么死心眼,紧抱住一棵树不放。现在想走也走不了。 无处躲藏,唯有死命抓住梧桐,留下道道爪痕。 望着天空,妖王咬牙切齿。 若没料错,巫帝定在悬山之上! 他知仙宝出世会引来劫雷,巫帝岂会不知。既知后果,为何不留在时空乱流中渡劫,偏要跑来妖界! 这场天劫之后,不知有多少妖兽遭殃。 “这笔账,定要同炎青算上一算!” 妖后伏在殿前,看了妖王一眼,“怎么算?” “自是斗法!” “你打得过他吗?” “自然……”打不过。 妖王无言,妖后收回目光,道:“帐要算,却不能用你的办法。” 讨债不成,送上门被揍一顿,亏不亏? “你是说?” 眯起狭长的褐眸,妖后轻轻一笑,“陛下,且附耳过来。”   ☆、第七十一章 妖王妖后正商议如何讨账,雷劫如期而至。 洞天福地穿过风口,恰好撞到雷云。 雷声轰鸣,闪电爬过云层。 绿松撤去护罩,任由闪电落下。 幻兽趁机登上绿洲,见到李攸,立刻垂低头颅,以示臣服。 “恳请尊者收留。” “我为何要收你?” 李攸皱眉,对这头凶兽的印象并不好。源于鲸王讲述的荒古历史,也因福地遭遇,对方曾威胁过他。 “之前多有误会,未及解释。若尊者愿意收留,我愿将碧玉葫芦献给尊者,并带尊者前往荒古遗留的宝地。” 幻兽说得诚恳,见李攸仍不松口,神情愈发焦急,“尊者,这碧玉葫芦并非夺取,我也未曾噬主!” “哦?” 李攸挑眉,明显不信。 “碧玉葫芦实是我父族传下。炼化此物的大能同我族有盟,以此为信物,并非抢夺。” 幻兽一边解释,一边观察李攸,小心道:“万年前,荒古一战,我族几乎灭绝,盟友或死伤逃散,或倒戈相向。据我父讲,大战中途,炼化此物之人便没了消息。” “我父侥幸逃离战场,终因伤势过重,无法担起一族之责,便将此物传于我。其内凶兽,也是荒古战场所得。” “尊者若不相信,我可以道心和境界立誓!” 双重心誓,威力不下九天雷劫。假若幻兽说谎,誓成便会身陨魂灭。 斟酌片刻,李攸道:“你可暂留此处,其他事,雷劫过后再言。” “谢尊者!” 幻兽大喜,当即将碧玉葫芦献出。 “请尊者收下!” 借地躲灾,必须有眼色。 故作客气实无必要,李攸正要接,突然想起什么,忙收回手,由噬魂藤代劳。 碧玉炼化的福地,难保再引得石玉异变。万一化成一堆石粉,乐子可就大了。 安顿好幻兽,李攸手捏法诀,纵身跃起,便要冲进雷云。 灵狐已经被雷劈怕,躲到灵木下,张开莲台,老实趴着,动也不动。 轰! 眨眼间,四道天雷已过,李攸迎头冲向第五道闪电,忽被拉住。 回首望去,巫帝御风立在半空,长袖翻飞,正凝眉注视雷云,神情肃然。 “怎么?” “仙宝出世,劫雷非比寻常。”巫帝紧了紧手指,道,“莫要莽撞。” 李攸想说,他没莽撞,十八道天雷扛过,仍是安然无恙。 奈何巫帝不放手,只能眼睁睁看着闪电落下,击中悬山,飞起万千火花。 火光中,融入悬山的兽石寸寸崩裂,凶兽虚影凝出即被打散。 碎片落入火中,赤光跃起数米,似能听到一声声痛吼。 怎么回事? 意识到不对,李攸神情骤变。 这场雷劫不对劲! 纵然十八道劫雷,也是盯准目标。只要不是贸然闯入,少有伤及无辜。这些闪电却是不管不顾,无差别-轰-炸? “小心为上。” 巫帝放开李攸,迎风而立。紫色灵气化成长刀,横空斩过。 刀光遇上闪电,停顿半秒。紫色电光包裹刀身,不停跳动,如银蛇狂舞。 巫帝皱眉,长刀横托,再次挥出。 崩裂声骤起,以灵力化成的凶器,瞬间布满蛛网,生生断裂,为闪电吞噬。 “这……” 李攸愕然。 巫帝的境界,几同仙人无异。只要愿意,随时可以飞升。以灵气化成的长刀,堪比本命法器,竟被闪电击断? 一念至此,不由后怕。 未知其中利害,贸然闯进雷云,石头照样扛不住,灵体亦会化成齑粉。 张口想道谢,话到嘴边,突然顿住。 这是不是意味着,巫帝又救他一次?还是救命之恩? 想起巫帝说过的话,耳朵瞬间染上金色。 “走!” 没留意李攸的神情,巫帝收起长刀,放出紫、红两条巨龙,护住李攸,飞身跃上龙首。 “劫雷难测,我亦未曾见过。” 言下之意,老实呆着,休做他想。捕捉雷电之力为己用,更不可能。 李攸点头,没有多言。 固执己见,不听他人言,早晚要吃亏。境界不低,也要量力而行。这场劫雷过于诡异,妄图收入气海,恐怕不是个好主意。 “既如此,不如返回绿洲。”李攸道。 “却也不必。”巫帝道,“可见下方梧桐?” 梧桐? 顺巫帝所指,果然见到两株灵木。树身直径达百米,枝叶茂密,成串花朵隐在叶下,似有幽香散发。 “梧桐在此,定有凤凰。” 听到此言,李攸立刻双眼放光。 穿透树冠,果然有火红羽毛若隐若现。 “劫雷砸下,梧桐难以幸免,聚集此处的凤凰定无处躲避。”猜透李攸心思,巫帝弯起嘴角,道,“你可有意救下他们?” 有意?当然有意! 李攸连连点头。 虽扛不住劫雷,躲避却是无碍。 此行本为凤凰,目标就在眼前,岂有放过之理。 正要行动,心头忽然一动,“若妖王问起,该怎么答复?” 事后补票,终是理亏。 “三界各有规则。”巫帝祭出一道灵力,紫色巨龙长吟,舞动龙身,悍然穿过云层,冲向梧桐,“凤凰非是妖兽,实为荒古传下血脉。若决定离开,妖王也不能阻拦。” 也就是说,他带走凤凰,妖王不会过问? “正是。” 得到肯定答案,李攸笑了。 雷劫造成的郁闷一扫而空,不自觉握住巫帝长袖,“多谢。” 巫帝垂首,黑眸微闪,眼底盛入笑意。 长袖挥过,李攸又被罩住。 无他,渡气而已。 紫鳞穿空,龙吟不绝。 龙首之上,黑发与银发纠缠,灵光环绕,朦胧了观者视线。 轰! 又是一道闪电落下。 得李攸传音,绿松不敢大意,联合梧桐双木张开灵阵,牢牢护住绿洲悬山。 幻兽躲在树下,仰望不断飞溅的火花,很是庆幸。 幸亏决心下得早,不然的话,被这样的闪电劈中,不死也要重伤。 感知危险,妖王祭出法印,妖王殿腾起九道光柱,张开法阵,护卫妖界子民。 然雷劫委实诡异,梧桐虽在法阵之中,仍被闪电击中,桐木已经起火,半截变得焦黑。 黑烟弥漫,树灵消散。不慎被火星溅到,马上就地翻滚,仍会被烧秃一块。 火凤哀鸣,青鸾痛叫,泪水盈眸,无比凄惨。 沦为流浪鸟不说,还要成为斑秃,打击实在太大。甚至有火凤想要撞树,随桐木而去,了此残生。 落到低空,李攸看得稀奇。 凤凰浴火重生,难道只是传说? 亦或遇到雷劫,神鸟也要遭殃? “昂!” 见到凤凰,巨龙没有半点友好,非是巫帝下令,定要先劫雷一步,吞掉这群秃毛。 龙凤呈祥? 笑话! 自荒古起,两族便不对盘,见面定要互掐,百分之九十以上会变成群殴。 仇怨一直延伸至今。 哪怕龙族归于巫界,镇守云山,凤凰落入妖界,避居隐世,仍是见面就要互掐,条件允许更要打一架。 失去祖先神威,便以-肉-身对抗,总之不能堕了威风! 巨龙现身,凤凰立即收起眼泪,竖起翎羽,炸开颈毛,怒目而视。 李攸默默转头,千万不能笑出声来。 他发誓,绝对不是故意。可无论怎么看,这群气势汹汹的凤凰,都像大一号的斗鸡。顶多比斗鸡长得漂亮。在多数羽毛被烧,成为斑秃的情况下,后一点更可以忽略不计。 “昂!” 龙口张开,水柱冲向梧桐。 火光未熄,多数凤凰却成了落汤鸡。 “让他停下。” 李攸实在看不下去,更不能不管。任由巨龙欺负下去,救命之恩也未必会受到感激。 巫帝下令,巨龙不甘摆尾,收起水柱。 祭出黑伞,李攸跃下龙首。 凤凰更加警觉,浑身炸毛,随时可能发动攻击。 “我没有恶意。”停在半空,李攸道,“我是想帮助你们。” 帮忙? 凤凰愈发警惕,压根不信。 “我乃巫界修士,洞府为一方洞天福地。”不介意凤凰态度,李攸继续道,“日前入荒川古境,偶得两株梧桐,已有千年树龄,现为守山器灵。” 凤凰仍是不言,眼中敌意却少了些。 “若诸位不弃,可先至我洞府避难。”李攸摆出笑脸,循循善诱,“雷劫因我而起,带累诸位,实是不忍。待雷云散去,诸位是走是留,全凭自愿。” “你言确实?” “确实。” 李攸轻笑,目光清明。忽又拊掌,祭出梧桐树心。 树心虽已炼化,与梧桐的联系并未断绝。绿光萦绕,仅凭灵气便可推测,李攸所言不假。两株梧桐境界不低,不及妖界灵木,亦是三界少有。 若之前还有怀疑,梧桐树心一出,立时烟消云散。 最年长的火凤代表全族,同李攸结下灵印。不及心誓,也足以约束双方。 “还有一事,请尊者相帮。” 火凤飞到李攸面前,扬起头颈,可与巨龙比肩。 双眼赤金,尾羽七彩,两翼张开,似燃烧火海。 “梧桐皆受雷电重创,无法自愈。”火凤取下一根尾羽,道,“请尊者施以援手,此为酬谢。” 所有凤鸾均取下一根尾羽,满眼期盼。 “小子,答应他!” 突闻鲸王传音,李攸微愣。距离这么远,又有雷电阻隔,如何办到? “莫要多问,马上答应他,于你大有好处!” 鲸王声音渐低,应是灵力不足之故。 “好,我答应你。”李攸点头。 百余凤羽化成彩绸,翩然飞落,系在李攸腰间,转瞬与黑袍融成一色。 捻起一角,触感不错,却不知可做何用。 闪电再度落下,梧木起火,刹那焦黑。 电光中,火凤化成一柄利剑,通体-赤-色,金纹缠绕,直飞入李攸手中。 “请尊者斩断梧桐。” 断木? 手握剑柄,恍如握住一团暖玉。 灵气自经脉流入,身体竟开始发热。 手臂先意识而动,长剑高举,斜劈而下。 火光如石岩般断开,吱嘎声响,屹立万年的梧桐轰然倒下。断口处,年轮如金环相套,中心浮起灵光,分别包裹一株幼苗。 凤凰集体发出清鸣,似愉悦,又似悲伤。 两只青鸾上前,啄起幼苗,小心翼翼护在口中。 气海威震,石玉浮动金光。 李攸心知,斩断万年灵木,必已惹上因果,只不知是好是坏。 长剑飞起,重新化成火凤,落到李攸身前,微微低下头颅。 “尊者愿救梧桐,便是救我一族。我愿为尊者灵兽,以谢尊者恩德。” 李攸无语。 如此实诚,他怎么好意思。 之前还算计人家,现在自己送上门,道谢不够,还发好人卡? 李尊者默默转头,反派真不是这么做的。 威胁利诱哪去了? 受骗愤怒在哪里? 讨价还价不是必要? 见李攸不动,火凤摆动翎羽,主动将李攸叼到背上,双翼舒展,道:“尊者,坐稳了!” 一声清鸣,凤鸾展翅齐飞,穿过闪电雷云,仿佛一场空中舞蹈,美得惊心。 不及细想,李攸忙祭出灵气,将黑伞张至极限,护住这片彩光。 “昂!” 龙吟声紧随而至,似在嘲笑凤凰飞得太慢。 “长角的长虫!” 火凤反唇相讥,一场空中大战似要开启。 立在凤背,风过耳际,雷声轰鸣。 李攸看向巫帝,脑海中闪过某个画面。兴致突来,做出几个口型,引得巫帝神情微变,不由大笑出声。 此时,九道劫雷已过,人皇宫终现出原貌。 桂殿兰宫,碧瓦朱檐,画栋飞甍,琼楼玉阙。 四座行宫合成一体,灵光冲天。 “果然如我所料!” 妖王殿中,妖王很是兴奋。 仙宝既是人皇宫,李攸的身份不必再猜。然一界之主竟转生为他界修士,该说人修造孽太多,使得人皇怨念太深,还是天道漏算? 妖后对人皇宫不感兴趣,只想提醒妖王,记得照她吩咐,向巫帝讨要损失。 “放心,我一定办到。” 妖王拍胸脯保证,妖后动动耳朵,越是这样越不靠谱,万不得已,还需她亲自出面。 与此同时,人界亦生大变。 人皇宫出世,五国气运彻底绝灭。 燕皇重伤,久不见痊愈,终为宗室所害,陨落深宫。 齐皇被亲子架空,无法寻修士夺舍,一气之下伤及根本,熬不过三月。 周国皇太子同世家争斗愈发激烈,霍章谋算落空,终下定决心,结盟起兵。周文皇管不住儿子,更掌控不住世家,只能坐视兵祸降临,无能为力。 秦、梁两国暂未搅入乱局,却也是暗潮汹涌。 霍章做了个坏榜样,五国皇权开始削弱,世家蠢蠢欲动。加上洞天福地、玄楼观之宝,可以想见,战火燃烧的范围,绝不会止于周国境内。 石城浮出水面,再无法置身事外。 赵横率三千披甲卫士赶来,当天便布下法阵,堵住出城四门,以为法力喊话,意图昭然。 “此为赵家之地,宵小趁乱攫取,胆大包天!负荆请罪,臣服赵氏,尚可留尔等一命,否则,休怪赵某刀下无情!”   ☆、第七十二章 “赵家之地?简直笑话!” 赵横话音刚落,便见城中飞起七道剑光,嗡鸣声中,护城大阵瞬间开启。 一白须鹤眉老者立在阵中,扬声道:“前朝时,赵氏不过一裨将,不知廉耻,不顾信义,出卖旧主,偷得荣华富贵!” 老者的话极不客气,却是五国世家皆知。 赵横脸色铁青,明知老者乃一凡人,却奈何不得分毫。 “一个背主求荣的小人、奸贼,何敢求大道!子孙后代不以为耻,反觍颜以城主自居,何其无耻!” “山城已亡,此乃石城!”老者继续道,“当年你赵家如何占据此城?如何-屠-杀城内二十九姓?如何夺取他人之宝?又是如何偷得城主印,镇压浮空山?赵横,你可敢大白天下?!” 声如洪钟,阵阵敲击耳鼓。 赵横只觉脑中嗡鸣,气海震动,竟被这番话损伤了心境! “此非赵氏之地,更非齐国之地!无理上门讨要,可知羞惭二字如何写?!” 老者立在铜舟之上,俯视城外众人,虽无法力,却是目光炯炯,直透人心。 “尔等不知悔过,仍要违正道而行,助纣为虐?” 哗! 披甲卫士尚未如何,城内四坊已是大哗。 不曾想,手握两座城池,一座古境,风光五国的赵氏,竟有这等秘闻? 五国分夏,距今已有千载。 悠长岁月,于修士不过瞬间,对凡人却是沧海桑田。 “山老所言非虚。”在城中巡守的汉子,遇上他人询问,皆正色道,“五国-篡-权,谋害夏皇,赵氏背叛城中守将,卖主求荣,俱是实请。” “那四位坊主可是正-统?” 声音从人群传出,壮汉神情一厉,“谁!?” “休想蒙混我等!” 声音再起,字字诛心。 “赵氏非此地之主,尔等又是何人?口口声声道他人是非,殊不知,一样鸠占鹊巢,颠倒黑白,满身泥泞!相比之下,谁才是小人?!” 壮汉怒极,排开人群,便要捉拿讥讽之人。刚行两步,肩膀忽被按住。 “山坊主?” “勿要妄动,中了他人计策。” 山虎上前一步,身姿魁伟,虎目凛然。额前两道伤疤,左臂自肘下截断,丝毫不减威势。 凡被目光扫过之人,均不由自主后退半步,心生惧意。 时至今日,山中猎户,早脱胎换骨。虽只练气三层,携法宝之威,筑基修士也不敢小觑。 “方才哪位仁兄出言?可敢现身一见?” 话落,人群只是沉默。 “不敢?也罢。” 山虎嗤笑,厉声道:“我四人掌管石城,从未以城主自居。我等敬奉之人,方才是此地之主!” 四周仍是沉默,仿佛之前的混乱不曾存在。 山虎冷笑更甚。 前些时日疏于盘查,竟让探子混进了城。不过是跳梁小丑,妄想在城中掀起混乱,混淆是非,敢做却不敢当? “浮空山异变,五国皆知。赵横启城逃走,可曾顾及城中之人?彼时,山城已是弃地!”山虎目光更厉,“后我主至此,于废墟上建得此城,收容弃民,许往来经商,定居四坊。这些,可有人不知?” 多数人表情尴尬,面如火烧。 “是非对错,俱有天断。”石豹从山虎身后走出,接言道,“尔等若心存疑虑,大可离开。待驱逐赵横,立刻打开城门,让尔等出城!” 这番话的威力,无异于晴天霹雳。 “是何人污蔑坊主,站出来!” 一个行商率先出言,马上有人应和。 三三两两的声音,很快聚集成洪流,要将挑拨的探子生吞活剥。 与己无关,传几句闲话,不疼不痒。牵涉到自身利益,必须摆明立场。 少有人希望石城变回山城,更不希望赵横重登城主之位。 不提其他,单税收一项,就能让商人农户撇开赵氏齐皇,支持石城五姓。 惭愧和担忧燃烧成怒火,探子一个个被揪出来,送到山虎石豹面前时,已然鼻青脸肿。 两人商议之后,并未一刀解决,而是拉到城头,让他们亲眼看看,石城的实力究竟如何。 “今日,我不杀尔等,待事情了结,会放尔等离开。”山虎道,“非因惧怕尔等背后之人,只为让尔等带话,敢犯石城,赵横就是前车之鉴!” 六个探子一字排开,立在城墙之上。 听到山虎之言,表情不变,只在心中鄙夷,好大的口气,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不信?” 山虎冷笑,无意多费口舌,交代护卫看好几人,同石豹祭出法器,先后飞离城墙,登上铜舟。 “事情可解决了?” 山氏族老中气十足,仍在大骂。 鲁川鲁阳站在一旁,不觉生出一个念头,瞧姓赵的脸色,会不会被族老直接骂碎气海? “解决了。”见鲁川询问,山虎答道,“该抓的都抓了,等事情解决,全都放走。让他们带个信,敢犯石城,来一个杀一个!” “好大的煞气!”鲁川朗笑。 与此同时,七剑器灵凝出实体,各踞方位,俯视城外,再看一眼铜舟,连连摇头。 同这些人废话作甚,直接开启法阵,灭杀了事。 同被李攸炼化,共组法阵,七剑心意相通。壮汉、少女和童子立在半空,俱看向老者,希望老者拿定主意。 “不过一个元婴修士,何必多言?”破碎气海,灭掉肉身,容易得很。 “尊者令我等守护石城,事到临头,需早作决断。”整日无所事事,剑身都要生锈。遇事犹豫再三,被其他器灵知晓,岂非没有面子? “那些披甲卫士同不足为惧。”别说几千人,哪怕上万人,剑阵一起,生门不开,死门大敞,都是有来无回。 “剑老,起阵吧。” 李攸离开时,只令七剑助鲁川等守卫石城,其他并未严令。 此时起阵,算不得违反心誓。 “好!” 老者终下决定,器灵大喜,剑光大作,法阵立时一变。 城内四坊接连被白光罩住,抬头仰望,不见晴空朗日,只有万道剑光组成的银川。 鲁川四人同时心头一跳,互视一眼,忙祭出符篆,开启小型法阵,牢牢护住舟身。 “剑阵开了。” 铜舟缓慢落地,鲁川四人不敢大意,护住山氏族老,直奔松木,向李攸传讯。 不管尊者能不能听到,先报告再说。 剑阵的威力,他们都曾见识过。陷入阵中,休想轻易脱身。 四人本不打算斩尽杀绝,然剑阵一开,不出意外,城外的几千人,一个也别想走脱。 “若尊者在就好了。” 石豹嘟囔一声,三人心有戚戚焉。 的确。 假如尊者在,七剑器灵绝不敢自作主张。 只不过,鲁川四人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处理方法一定是对的。 威慑还是见血,选择哪一种,都是有利有弊。 现在,他们要考虑的不是对错,而是尽快联系上尊者,报告石城之事。 四人狂奔时,剑阵已笼罩整个石城。 天空中,七柄玉剑组成星辰图,剑气横扫,冷锋寒芒成片落下,如万箭齐发,将赵横和披甲卫士困住,轻易动弹不得。 剑光穿梭,死亡降临。 此情此景,恰如往日重现。浮空山毁灭一幕,乍然闪过赵横眼前。 “竟是这样!” 本以为是玄楼观暗中下手,不想是中了他人圈套。以剑阵迷惑视线,嫁祸玄楼观,毁灭内外两城,目的便是要逼走赵氏,占据此地? 赵横的脑补十分精彩,也很合理。距离真相却是十万八千里。 如非人皇行宫和古城之故,李攸不会回来。洞天福地在手,要一片搬不走的废墟,只是自找麻烦。 赵横却不是这样想,认定是有人布局,不禁双眼泛红,握拳咬牙。 一旦破开剑阵,他必下令屠城,鸡犬不留,以消心头之恨! “起阵!” 令下,号角声起。 盾舟两两相连,结成战阵。 披甲卫士以长--枪-钝地,或以长刀击打盾牌,喝声阵阵,血气直冲云霄。 千人结阵,声势非同一般。 立在阵中,赵横舍弃山城印,祭出百鬼旗。 旗杆挥动,旗面展开。黑风骤然刮起,擦过耳际,如鬼魂嚎哭。 器灵飞出剑身,面色愈发冰冷。 “鬼旗?”认出赵横所持法宝,器灵冷哼,“敢用魔修之物,当真是活腻了!” 非是魔修,胆敢操控鬼旗,一旦身死,必成旗中鬼魂。 “犯我石城,又出此旗,定不能饶他!” 七剑震怒,刹那间天地变色,日月倒悬。 万剑穿过盾舟,锋锐染血,披甲卫士接连倒下。 “去!” 赵横手捏法诀,催动百鬼旗。 鬼雾弥漫,现出一张张人面,双眼空洞,口生獠牙,恍如厉鬼,狰狞恐怖。 “吞!” 赵横再祭法力,鬼雾更浓。剑光袭至,竟被人面吞噬,嚎哭声愈发刺耳。 “竟有分神之魂!” 这个发现,顿时让器灵生出警觉。 能击杀分神修士,拘押魂魄,炼化此面鬼旗的魔修,修为定是极高。 旗在赵横手中,仅发挥不到两成威力,险些让器灵错看。 “如此,更不能留下此人!” 七剑打定主意,击杀赵横,更要毁灭百鬼旗。 此等不详之物,不该留存世间! 器灵意定,剑阵再变。 死门大开,七剑合一,成一柄细长古剑。 剑光如虹,剑身流动血光,仅是一眼,便会令人脊背生寒,手脚发软。 古剑现身,赵横不敢大意,召集披甲卫士,重组战阵。 百鬼旗挥动,战亡的披甲卫士均被拘魂,飞入黑旗,出来后,已成一支鬼军。 一方白光冲天,一方鬼雾弥漫。 城内松木突现绿光,树干附上一层铠甲,分明是察觉情况危急,严阵以待。 嗡! 古剑微微震动,凝聚灵气,发出啸声,刹那冲向鬼雾。 雾气被剑光击散,不断逼近。 赵横惊骇倒退,法力不稳,百鬼旗忽然脱手。器灵现身,双头六眼,肤色青黑,肩生四臂,如猛兽利爪,怒视古剑,狰狞咆哮。 叫声刺耳,剑势为之一顿。 披甲卫士纷纷双眼翻白,脸色发青,仿佛被扼住颈项,喘不过气来。 看向百鬼旗,赵横只觉头皮发麻。 为与古剑抗衡,竟要吞噬千人魂魄,噬主不成? 危急时,天边突然飞来一叶扁舟。 白衣修士立在舟首,手托一面圆盘,隔空打出两道法力。 九宫转动,一条黑色巨蛇冲出,双眼血红,吞吐蛇信,携腥风飞扑而来。 妖界 雷劫过去,天空重现晴色。 回到绿洲,李攸跃下凤背,看向浮在头顶的人皇宫,神情复杂。 “尊者。” 绿松上前行礼,李攸摆手,唤来梧桐灵体,嘱其安置凤凰一族。 见到双木灵体,火凤青鸾俱是翎羽轻颤,激动不已。 妖界梧桐已有万载,仍难成灵体。这两株不过千余岁,便能凝聚灵体,进而成为器灵,镇守一方洞府,当真不凡。 行至灵湖,看到水中本体,喜色更甚。 青鸾鸣叫,火凤起舞,欢喜之情尽现。 搬家!必须搬家! 三界之内,再找不出更好的定居处。此时不搬,更待何时。 李攸是否同意? 大不了结血契! 荒古至今,多少凶兽血脉断绝,彻底成为历史。凤凰一族能传承万年,自有其独到之处。 比起妖王、巫帝,李攸明显会是个好房东。 跟着他,绝对不会吃亏。 两只青鸾飞落湖畔,吐出绿光。梧桐幼苗当即扎根,吸纳灵气,遇风便长。 火凤赞许点头,“做得好。” 梧桐栽下,邻水而居,伴灵气起舞,当真是梦中情形。 凤凰团结一致,共同做出决定,便是李攸送客,也坚决不走。 神鸟的意志,就是这么坚定! 幻兽站在桂木下,有一口没一口的吃草,盯着不远处的白马,口水滴答。没想到,投奔尊者,还能有这样的机缘。 浮想翩翩之余,愈发坚定死赖不走的决心。 白马摆动鬃毛,张开双翼,很想一蹄子踹过去。 看什么看,老子是公的!还看?!信不信老子划开虚空,踹飞你! 紫色巨龙缩小体积,盘旋树冠,鼻孔喷气,完全像在说:一个两个都是傻缺。 绿松旁,人皇宫缓慢下落,李攸盘膝坐定,心神与之合一。 四幅云图融入宫殿,引动灵气飞卷,彩光渐渐消去,沉睡千年的器灵终于苏醒。 峨冠长袍,面容温雅,与北宫器灵颇有几分相似。 李攸叹息一声,虽相似,却终是不同。 为弥合行宫缺损,北宫器灵已化入灵石,不得机缘,再不能相见。 “陛下。” 人皇宫器灵飞落,姿态恭谨,拱手揖礼,仍不失风雅。 “千年未见,甚是想念。” 李攸眉心微跳,总觉得,这个器灵有点不对劲。 果然,下一刻就听器灵道:“陛下既已复生,何时绞除叛逆?臣必冲锋在前,效犬马之劳!” 说话间,峨冠化为战盔,长袍变作铠甲,器灵手执双刀,笑得格外渗人。 “遭逢大变,沉睡千年,臣已是大彻大悟。” “大彻大悟?” “对!”器灵昂首,毅然道,“仁慈不可取,血与火才是正途!” “……” “陛下,什么时候动手?” 人皇宫器灵面带杀气,李攸沉默许久,突然挥袖收起人皇宫,连带器灵一并收回。 他分明记得,千年前,人皇宫器灵不是这样。算不上老好人,性格也十分温和。 为何性格突变? 睡的时间太长,还是因为行宫破损? 想不通,叫出人皇剑,一样得不出答案。 都是性格突变,一个发疯,一个由和平-主-义-者变成好-战-分子,没有任何可比性。 沉默半晌,突见灵狐走来,转了两圈,兴奋道:“尊者,我父王来了。” “啊?” 思绪被打断,李攸抬头,只见一道修长身影立在半空,红衣红发,双眸赤金,正是妖王。   ☆、第七十三章 妖界之主登门造访,自不可能拒之门外。 绿松撤去屏障,火红身影落下,灵狐很兴奋,扑到妖王身前,开口就要告状。 这里是妖界,父王的地盘!他打不过那老不死,父王总行吧? “父王,我……” 未料话到一半,突然被妖王截住。 灵狐不解,还要开口,结果被亲爹团成球,交给同行的侍卫,道:“多日未见,你母后甚是想念。” 手一挥,侍卫领命,恭敬捧起狐球,返回妖王殿。 “呜呜!” 全身被妖力捆缚,出不了声音,灵狐挣动四爪,双眼冒火。 这是第几次了? 当真是亲爹?! 回到家里,一定要和母后告状! 于是乎,狐小九在告状的路上越走越远。是否能够成功,有待商榷。 送走儿子,妖王摆正神色,表情肃然,道明了来意。 归纳总结,只有一个中心思想:赔钱。 擅自闯界,要赔。 破坏妖界屏障,要赔。 引来雷劫,要赔。 破坏妖界环境,砍断梧桐双木,也要赔。 惹得妖族大乱,妖心不稳,造成严重后果,更要赔! 除此之外,善后修理费,精神损失费,以及各种费,零零星星加起来,堪称天文数字。 当然,妖王并未说得如此直白,也没半点市侩,遣词造句颇具古意,十分文雅。 但在李攸听来,都是同样的意思,没有其他解释。 “非是我不讲情面。”妖王敛袖,正色道,“实是界规如此,请道友体谅。” 私-情大不过天理。 本领再高,也不能蛮不讲理。 同为界主,应该明了。 摆正位置,不言己身,只为臣民,巫帝绝不会赖账。 以上皆为妖后教导。 然提出的诸多条件,九成是妖王擅自添加。会造成何种后果,实在难料。 沉思半晌,李攸敲敲树干,请出鲸王,耳语一番。 “尊者意已决?” “恩。”李攸点头道,“此事本因我而起,妖王所言在理。” 若是胡搅蛮缠,上门挑战,直接打回去就是。摆事实讲道理,一副苦主姿态,总不能做个恶客。 手握三座藏宝阁,两座灵湖,无数灵植,李尊者财大气粗。所谓的天文数字,在他看来,不过了了。 能免除一场纷争,何必在乎三瓜两枣。 妖王提出要求,敬等答复。 李攸请鲸王清点灵植仙宝,打算花钱了事,巫帝却另有想法。 “闯界,需要赔偿?” “是。”妖王点头。 “破障亦要赔偿?” “对。”妖王继续点头。 “造成损失,更是要赔?” “不假。” 巫帝颔首,道:“道友所言甚是在理,本该如此。” 听到这番话,妖王突生不妙之感。 不待询问,但见巫帝召回紫色巨龙,祭出一道灵力。 巨龙当场化作一名高大将领,抱拳行礼道:“拜见陛下。” “起来。” 巫帝颔首,敛袖沉眸,令巨龙起身。随后的话,差点噎死妖王。 “本座同妖王已达成界约,未得许可,擅自闯界破障俱要赔偿。” 将领抬头,五官端正,一派正气,郑重问道:“陛下所言,是从今日开始,还是前番也计算在内?” “以妖王之意,应是后者。” 巫帝看向妖王,弯了弯嘴角,无半点暖色。 妖王四肢僵硬,汗毛倒竖,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可惜,坏的预感,永远比好的灵验。 领会巫帝之意,将领抱拳起身,开始计算妖王父子闯入巫界的次数。 仅是五百年,相加的数额已十分惊人。 “陛下,臣只记得这些,必有缺漏。还请陛下放出红龙,以便详查。” 将领行礼,重新化作巨龙,飞回巫帝袖中。 妖王脸色僵硬,面如水洗。 巫帝拢起双袖,姿态怡然。 李攸沉默半晌,忽然觉得,达成这样的界约,实在很不人道。 蓝色光球飞回,内中裹着十株灵植,八件法器。 灵植为绿洲生长,法器是古战场获取。对比藏宝阁中的大拿,只算寻常。但于三界而言,实是难得。用来赔偿妖王,更是绰绰有余。 卷过灵植法器,李攸有些犹豫。 生平第一次觉得,赔偿损失是在害人。 究竟该不该赔? 不待想明,巫帝已代他做出决定。 黑袖挥过,灵植法器一并送到妖王面前。以灵力结印,定为界约参照,随即送客关门。 “道友好走。巫界损失,他日再登门详议。” “慢着!” 妖王一声大吼,想说有话好商量,之前是开玩笑。 巫帝却是摇头,“道友当知,我一向不喜玩笑。” 不顾妖王满脸凄苦,再次挥袖送人。 李尊者站在一边,始终没有插嘴机会。 按照常理来讲,巫帝不听他言,反客为主,该生气才是。可对上那双眸子,见到嘴角的那抹笑纹,无论如何都气不起来。 想想妖王临走时的表情,忽然觉得,自己几番和巫帝对峙,简直太有勇气,堪称猛士中的猛士。 饶是如此,该猛士的时候也不能迟疑。 道理要争,架要打。 否则,永远要不回仙灵草,更无法出一口闷气。 李攸不言不语,神情变了几变,自然逃不过巫帝双眼。 “在想何事?” “没想什么。”李攸摇头。心中所想,实难开口道明。 巫帝没有深究,转而问道,灵蜂彩蝶之外,可还有想要的东西。 李攸微愣。 是问他想要什么? “灵蜂彩蝶,皆是应过你,忘了不成?”指腹擦过血红泪斑,巫帝轻笑,“妖王殿藏有百坛灵酒,虽喝不得,倒入灵湖,总归有些用处。” 话说到这个地步,再不明白,肩膀上扛着的就不是脑袋。 握住巫帝王手腕,李攸的神情愈发复杂。 原来,一切都是为了他? 感动?好像不是。 感谢?也不太一样。 脑子里像缠绕数个线团,一个死扣接一个死扣,根本找不到解开的方法。 烦恼到极点,李攸心一横,做出了惊人的举动。 扯住一缕银色长发,无暇体会入手的顺滑,抬起头,对准血红薄唇,狠狠堵了上去。 干嘛? 渡气。 礼尚往来,有意见? 双眼微眯,长睫如蝶翼扇动。 笑意在眼底蔓延,有力的手臂缠在腰间,大手扣上后脑,手指探入发间,一瞬间,主从颠倒。 微风送来花香,绿叶在风中飞舞。 鲸王挂在树梢,连喷三道气柱。 绿松凝出灵体,疑惑道:“尊者是要与巫界之主-双-修?倒也是提升境界之法。不过,也该找处静地才是。” 瞥一眼西瓜似的小老头,鲸王再喷气柱,不想说话。 火凤自湖边飞来,决心与李攸结下血印。 飞到中途,见到“渡气”一幕,险些自由落体。 原来,尊者和巫帝竟是这样的关系? 思量片刻,当即召来三对凤鸾,翅膀一挥,“起舞!” 清鸣声起,悠远缭绕。 青色鸾鸟在中,赤--色凤鸟环绕,双双对对,唱得欢悦,舞得火热。 想当年,妖王成婚,仅有一对凤鸾起舞,现如今,三对! 鸾歌凤舞时,血印已然结下。 火凤有信心,送出这份大礼,必能让尊者点头,许凤凰一族定居于此。 实际情况又是如何? 看着上下飞舞,叫个不停的凤凰,李攸不觉欣喜,只觉烦躁。大有抓来一只,抻脖子揪毛的冲-动。 他在这里渡气,这群傻鸟凑什么热闹? 不晓得非礼勿听,非礼勿看? 巫帝却似愉悦,手背擦过李攸脸颊,挥袖祭出两道灵气。 鸾鸟鸣声更高,引动绿洲灵气,火凤当先,一枚血红契印出现在李攸腕上。 “这是什么?” “凤凰的图腾,也是血印。” 巫帝低语,口中流淌出古老的法诀。 图腾骤然发光,黑中带金,又似有一团-赤-红。 灵力汹涌,流出气海,冲过灵脉,齐齐流向血印。 李攸有些慌,正要催动法诀,却听巫帝道:“无需惊慌,此为古法,为认主之意。” 事实上,血印出现时,巫帝也吃了一惊。没有想到,凤凰竟愿以古法认主。几代妖王都无法令其低头,现今竟主动送上。 该说恰逢其会,还是另有缘故? 心中闪过数个念头,指间不停催动灵气,助李攸融合血印之力。 图腾亮到极致,火光冲天而起。 灵气化作一只黑凤,双眼火红,尾羽覆金。展开双翼,似能遮天蔽日。翎羽颤动,昂首轻鸣,口中喷出一道烈火,瞬间席卷半座绿洲。 “糟糕!” 李攸惊呼,绿松梧桐已先一步行动。 灵湖中心腾起水柱,顶端漫开,铺开透明水幕,恰好挡住火焰,隔绝热力。 “尊者,快收回黑凤。” 火凤飞到半空,一口啄在黑凤颈间,似在教训不听话的雏鸟。 青鸾停止鸣叫,示意李攸取下凤羽结成的绸带。 “将此系在黑凤颈上,即能为尊者驱使。” 说话间,黑凤又被火凤扇了两翅膀,发出哀鸣。 体型灵力占优,却战斗经验不足,又被黑色灵力牵制,只能老实落回地面,乖乖套上彩绸。 不顾黑凤委屈的神情,李攸狠下心肠,将其收回血印。转向看了不少热闹的鲸王,问道:“玄冥,你所言的好处,就是这个?” 鲸王先是点头,后又摇头。 “凤羽成百,便可驭灵兽。”飞落李攸肩头,鲸王道,“只没想到,他们愿意和你结血印。” 李攸挑眉,谁又能想到。 这些荒古遗族行事,当真令人费解。 思及凤凰,自然想起留在绿洲中的幻兽。雷劫已过,是赶是留,该早做决定。 正要将其唤来,突见绿松凝出实体,道:“尊者,人界出事了!” 妖王殿中,妖后抱着狐球,视线扫过妖王,冷声道:“陛下同巫界之主订约,可喜可贺。” 妖王面带尴尬,嘴里发苦。捧着灵植法器,只觉无比烫手。 “陛下究竟做了什么,方成就这件‘好事’?” 妖后笑得美艳,妖王顿感不好,飞身要走,刚迈出一步,就被身后袭来的狐球砸中脑袋。 “你还敢跑?!” 现出本体,雪白妖狐立在殿中,利齿闪过寒光。 罡风席卷,闻讯赶来的几只小狐狸都被吹飞。 “母后息怒!” “父王!” “小九,是不是你又闯祸?” 灵狐呲牙,怎么事事赖他?分明是父王做错,惹得母后大怒。要怪也该怪父王! 罡风渐猛,九条雪白的狐尾竖起,褐色双眼凝聚戾气。 妖王硬扛不住,又不敢和妖后动手,唯有化成本体,逃之夭夭。 以妖后的愤怒指数,接下来一个月,妖界之主恐要风餐露宿。 罪魁祸首逃走,妖后收起罡风,恢复女子面貌,抱起狐球,道:“都回去,等我回来。” 话落,雪白身影御风而起,飞向悬山绿洲。 这份界约不能定。 无论巫帝出于什么目的,提出何种条件,都必须撤销。 “母后?” “无事。”抱紧灵狐,亲一口狐耳,妖后叹息。对那个不着调的报以希望,她一定是被石头砸了脑袋。 行到中途,忽见天空开出一条时空通路,绿洲悬山开始移动。 怎么回事? 妖后皱眉,惊觉对方是要离开,当机立断,手握狐球,用力丢了出去。 “小九,转告洞天福地之主,暂留一步,母后有事要谈!” 灵狐飞至,险些被屏障弹开,冲进时空乱流。 好在绿松警觉,松开一个缺口,放出噬魂藤,阻止一场惨剧。 脱险后,灵狐四肢摊开,眼泪啪嗒啪嗒落下。 爹那样,娘又这样,他当真是亲生,不是捡来的? 看到灵狐,得知妖后来访,李攸不得不暂缓行速。 对方来意,他能猜到几分。看在灵狐的面上,也可以商量。 当然,该提的条件还是要提。面子再大,吃亏的事也不能做。 人界 石城外,黑风阵阵,百鬼凄厉嚎叫。 千余披甲卫士瘫倒在地,脸色惨白,生死不知。还能站立的,也是目光呆滞,三魂不见七魄,与死无异。 赵横连祭数张符篆,勉强保得心魂,却再无力操控百鬼旗。 被法宝反噬,别说斗法,连逃跑都做不到。 半空中,古剑嗡鸣,连连穿透鬼雾,硬是近不得旗面。 器灵融入剑身,随灵力消耗,开始焦急。 若被鬼旗破城,休说凡人,修士也不得活。尊者嘱他们守城,便是这么守的? “万不得已,与其同归于尽!” 剑灵下了狠心,百鬼旗器灵直觉危险,更不敢让古剑靠近。 鬼-军-列出战阵,瘴气弥漫,几要冲破城防。 “吼!” 恰在此时,腥风刮来,黑蛇卷至。 庞大的身躯堪比一座小山,巨口张开,上千-鬼-军-尽被吞入。 百鬼旗器灵大怒,四臂挥舞,六眼暴睁,嘶吼间,旗面翻飞,放出两头凶兽魂魄,扑向黑蛇。 扁舟渐渐靠近,云霁立在舟首,见到城外惨景,神情未变分毫。 自得祖师真传,心境愈发超脱。 世间事,少有能引动心弦。 思及石室所得,再看赵横,如视蝼蚁。 “去!” 黑蛇久战不下,云霁再祭法力,九宫转动,器灵显影。看到鬼旗,不必云霁吩咐,当即放出三头妖兽,势要将其灭杀。 “不会错,一定是那魔修的东西!” 立在盘心,器灵握拳怒道:“万年前,我便吃了那老鬼的亏,今日不能报得大仇,也要毁了那面破旗,讨回一二!” 九宫盘器灵发飙,七剑得妖兽相助,攻势愈发猛烈。 见二者联手对敌,赵横脸色黑沉。 难道石城之主与白云山关系匪浅?还是说,占据此地,本为山门授意? 果真如此,这座城池,九成是要不回来了。 正想着,天空中突传巨响。 罡风骤起,云层间,赫然现出一道时空裂缝。   ☆、第七十四章 李攸未曾想到,返回人界,会见到如情形。 得绿松通报,与妖后谈妥条件,便心急火燎穿过时空乱流,回到石城。唯恐迟了一步,鲁川等人将遭逢大难。 不想,战斗的确打响,战况也十分激烈,交战双方却出乎预料。 该是主角的赵横,成了酱油,甚至连酱油都算不上,路人甲也要打个折扣。 千余披甲卫士倒在地上,成为摆设。 护城大阵开启,七柄玉剑合一,联手云霁,共同对抗一面黑旗。 黑风缠绕,妖兽巨吼。 九宫盘妖兽先后飞出,全被凶兽鬼魂缠住,撕咬成一团。 古剑灵气渐散,渐渐现出颓势。 蹲踞在旗杆旁的器灵愈发张狂,四臂挥舞间,发出刺耳笑声,放出更多鬼魂,开始攻城。 身在洞天福地,亦能察觉黑旗异常之处。 旗杆非金非玉,缠绕漩涡状鬼气,浮起密密麻麻的符文。旗面延展,映出不祥的面容,鬼雾缭绕。 器灵……更是相貌清奇,万分有性格。 李攸御风而起,俯视黑旗顶端,不出意外,见到一颗黑色灵石。 石体棱角尖锐,似未经打磨。表面却有多重符文,与旗杆别无二致。 石内灵气充盈,黑雾涌动,饱含无尽死气。 看着这块奇怪的灵石,李攸不禁皱眉。 自化成灵体以来,无论悬崖峭壁,灵石黑岩,李尊者一概来者不拒。这种面对食物,丝毫没有下口*的感觉,满打满算,绝对是第一次。 “此乃鬼旗。是魔修以秘法炼制,狙杀魂魄,以为鬼-兵。现境界跌损,只余百鬼。鼎盛时,应拘有千鬼。” 巫帝飞至李攸身侧,凝视肆虐的鬼风和黑旗,神情不变,只声音愈发冰冷。 “巫族有载,荒古一战,魔修十去七八。三界新立,余下多遁入秘地,罕有现世。” “这面黑旗是魔修之物?”李攸挑眉。 “不错。”巫帝手捏法诀,眉心微拧,“且非一般,兼有鬼修之气。” 鬼修?拘押千鬼为其驱使? 李攸咋舌,头皮有些发麻。 有正道,便有反派。 巫、妖皆存,仙人不是传说,鬼怪自不是虚幻。 有一山两观十八宗,魔宗鬼宗理应存在。但如此凶残的手段,着实骇人听闻。 修士斗法,输赢各凭本领,死伤自有天定,谁也怪不得谁。 但杀了人,还要拘押魂魄,困于旗中做武器使用,实是可恨。 “据我所知,兼修两道,能祭炼此旗,狙杀千名修士者,不超过五人。”巫帝继续道,“以器灵之状可以断定,此人或已陨落,或被-镇--压某地,不得动弹。否则,必不会令法宝落入他人之手。” 陨落可以理解,镇--压? “以符篆法力封其神魂,洞府仙山镇其-肉-身。”巫帝侧首,“困缚万载,死亦不能。” 李攸再次咋舌。 这也算是变相惩罚,替鬼旗中的魂魄出一口恶气? 神魂被封,肉-身-被镇,生死皆不能自主。与之相比,孙行者在五行山下的待遇堪称五星级。 为了三界和平,最好继续压下去,千万别被放出来。 本就属于-反--人-类-性格,万一出来,百分百会成为-战-斗-狂-人,以-报-复-社-会为终身使命。 经巫帝解释,李攸对鬼旗上的灵石更无兴趣。 魔修鬼修鼎盛时期,荒兽大能走在路上,都可能被抓去炼魂,拘入鬼旗。 多行不义必自毙,作死不能怪别人。 如此狂妄的行径,终惹恼三界大能,更引得凶兽震怒,被群-殴-镇-压,一点都不稀奇。 再次之前,李攸认为幻兽是作死典范,罕有敌手。现今看来,谁强谁弱还不一定。 洞天福地下方,百鬼旗器灵厉声嘶吼,接连有凶兽魂魄自旗中飞出,鬼-军数度集结,避开古剑,直攻城池四门。 鬼雾成瘴,逼开城头修士。黑影趁机叠成长梯,攀援而上。 鬼-兵俱保持生前模样,五官清晰可辨。只双眸不存,余下黑黝黝的眼窝,流动成团死气。 凡被死气沾染,修士尚能支撑,以灵丹保命。凡人当即会脸色青黑,呼吸断绝,魂魄离体。 情况危急,万一被器灵得逞,攻破城门,全城人皆会被鬼旗-奴-役。 交由器灵操控九宫盘,云霁亲自飞临城墙,祭出玉简,扫除鬼-兵。 白光闪过,鬼兵为光芒消融,发出凄惨哀嚎。叫声似钝刀划过石面,刺耳不已。 城下升起道道黑烟,很快凝聚成柱,现出千万张厉鬼面孔,狰狞撕咬,愤怒咆哮。 很快,云霁和城头修士都发现这烟不对劲。 刺鼻不说,沾上衣袍即会腐蚀大片。吸入鼻中,不至令人殒命,重伤却是一定。 “躲开!快躲开!” 五族壮丁之外,城中修士多自愿登上城头,同抗外敌。 其中,百分之九十以上是无门无派的散修,境界最高不过练气九层,遇上这等诡谲手段,顿显经验不足,手足无措。 符篆耗尽,法器无用,多数修士被鬼烟困住,命在旦夕。 见此情形,李攸再不敢耽搁。 洞天福地悬在半空,黑色身影从天而降。 长袖鼓起,似展翅巨鹰。 足踏虚空,周身萦绕澎湃灵光,仿佛一轮横空出世的-黑-阳。 巫帝未动,双臂拢在身前,静静看着李攸飞离。 大鹏展翅,翱翔万里。 千年前的因果,需得李攸自己了结。贸然插手,极可能好心办坏事。 相较五国-仇-怨,今日这场斗法,实算不得什么。以李攸境界,一面受损的鬼旗,不出法宝,亦能徒手-撕-裂。 “是尊者!” 李攸现身,城头壮丁齐声高呼,脸膛赤红。 李道友? 云霁回身,扫过云中悬山,再看飞驰而来的身影,不觉现出浅笑。 赵横握紧双拳,脸色更加难看。 李攸的出现,彻底证实之前所想,这座石城不简单,背后定有白云山撑腰。当初浮空山陷落,外城四坊皆毁,必是对方手笔。 至于黑衣修士和云霁分别扮演了什么角色,白云山又是如何策划,赵横无暇去想。他只知道,自己中了圈套,轻易舍弃祖地,便宜了他人。 现今想要讨回,必难如愿。 赵城主咬牙切齿,分明忘记,赵家的发迹,是以背叛反逆为交换。山城本非赵家所有。 这样的发家史,就像打入墙中的楔子,溅在布上的血痕,永远洗不掉的污迹。 终于一天,因果将要轮回。 贪图来的东西必会化为虚无,或早或晚。 自以为得知阴谋,赵横不敢多留,趁百鬼旗器灵被李攸吸引,祭出保命符篆,舍弃还活着的披甲卫士,纵身逃走。 没有理会赵横,李攸在半空立定,手捏法诀,一声轻喝:“开!” 黑袖翻飞,红纹流动,炫发暗色灵光。 腕上图腾大亮,火光蹿起,顷刻间,冲出一只黑凤。 凤尾流动金光,鸣声穿透天际,赫然压过厉鬼嘶嚎。 百鬼旗被凤火笼罩,器灵转动两颗头颅,舞动四条手臂,愈发显得狰狞。 “嘎!” 器灵咧开大嘴,现出满口獠牙。 伴随粗哑吼声响,身形瞬间增至两丈。四臂合拢,抓起百鬼旗,用力挥舞,鬼嚎声更显凄厉。 “嘎!” 吼声再起,攀城的鬼-军-突然停顿,陆续后撤,聚集到鬼旗之下。 器灵腾出一臂,抓起数名鬼兵,直接扔进嘴里。 利齿咬合间,死气弥散,百鬼旗中涌出更多死魂。 当先一名,身着青色道袍,背负一柄宽剑,五官刚毅,双眼空洞。虽已身陨,魂魄被鬼旗所拘,法力却未散去,反而威压更甚。 “分神期?” 探知修士境界,李攸眉心一皱,立刻要召回黑凤。 据火凤所言,黑凤刚成,与雏鸟无异。对抗分神修士,定要吃亏。 李攸动作够快,结果仍是慢了一步。 宽剑出窍,修士飞身而起,白光横扫。 凤羽飞散,黑凤发出哀鸣,一面翅膀竟被剑光穿透,骨骼断裂。 “回来!” 图腾大亮,李攸催动灵气,以灵光罩住黑凤,免其再受伤害。 黑凤并未马上返回,而是张开尖喙,狠狠喷出一道烈火,直将修士之外的鬼影烧个干净,才不情愿的融入灵光,飞回图腾。 “倒是记仇。” 拂下衣袖,心知这面鬼旗不好对付,李攸不敢再大意,祭出黑伞,便要亲上迎敌。 “尊者!” 灵伞刚刚张开,忽听有声音自身后传来。 李攸回头看去,马首鹿身,四蹄成爪,竟是幻兽。 “此物名为鬼旗,内拘魂魄不知凡几。小兽不才,正好为其克星。” 翻译过来,无需劳动尊者,让我来! 手擎黑伞,耳闻幻兽之言,李攸默然,抽了两下嘴角。 小兽?这是哪门子自称? 活了几千年,当真好意思。仔细想想,必定是柳木旁边的草吃多了。 “若尊者不弃,请上我背。” 幻兽十分清楚,想继续留在洞天福地,必须好好表现。 凤凰以古法结下血印,在湖边栽下梧桐,定已取得尊者信任。他想达成所愿,单纯献宝绝对不够,必须为尊者冲-锋-在前,扫除一切障碍。 见到百鬼旗,幻兽几乎要乐得蹦起来。 父亲和他说过,荒古大战时,老祖曾同麒麟合力-擒-拿-一名魔修。 麒麟性格使然,经常做好人好事。幻兽则不然。本为荒古一害,引起荒兽大战,何曾听说过一件善举。 之所以出手帮忙,实因魔修不开眼,竟将主意打到族内幼崽身上。 对于习惯欺负别人,又极其护短的幻兽来说,这事绝对不能忍。必须抽-魂-摄魄,压入山底,永世不得翻身。 如非魔修身兼鬼修功法,实在下不了口,百分百会被分成千块,生吞活剥。 事情了结,幻兽潇洒的拍拍爪子,继续投身战斗,然后潇洒的被群灭。 不想,这场微不足道的插曲,为幻兽一族结下善因。本该灭族,却阴差阳错留下一支血脉。虽然不纯,好歹没有绝种。 万年前能灭了其主,如今一面破旗,不难应付。 为求表现,幻兽毛遂自荐,目光热切。 李攸架不住,终于点头。 幻兽当即长嘶一声,背部生出一双虚翼,双角增长数米,尖锐锋利,仿佛两把凶器。 “蒙尊者信任,我必竭尽全力!” “去吧。” 李攸跃身而起,轻飘飘落在幻兽背部。 幻兽再次长嘶,盯住百鬼旗,双眼发红。 “吼!” 器灵察觉不好,祭出更多鬼魂。死气形成狂风,在空中凝成一张巨大鬼面。 “雕虫小技。” 嗤笑一声,幻兽足下生出火云,利爪张开,爪尖闪烁寒光,虚翼挥动,直直冲向百鬼旗。 火光燎原,幻境铺开。 空气如水纹波动,鬼面骤然扭曲。 似看到某个恐怖场景,器灵僵硬的转动头颅,被吓得呆滞。 “吼!” 幻兽双目已成血红,发出与百鬼旗器灵类似的吼叫声。 鬼面扭曲得更加厉害,边缘不稳,仿佛被灵气拉扯,下一秒就要破碎。 火光烧至周身,器灵更加惊恐,六目圆睁,四臂不停挥动。 此时此刻,他已完全陷入幻境,挣扎全是徒劳。 万千虚影闪现,幻兽咆哮,麒麟堵住退路。魔修张开全部法力,法宝尽出,仍落于下风。 器灵记忆中,那是最恐怖的一幕,永远忘却不掉。 鬼旗中本有千魂,一战之后,九百散去。千鬼旗沦为百鬼旗,器灵也陷入沉睡。 再醒来,发现时已过万载,自己落入人修之手,被视为寻常法器。 器灵不甘,奈何境界所限,只能蛰伏。 后经易手,分神修士换做元婴修士,再压不住他,遇到机会,自要挣脱束缚,吞噬千魂,寻回旧主。 只可惜,生不逢时,遇到开了挂的前人皇。 伟大的梦想,终不可能有实现的一天。 器灵陷入幻境,被心中恐惧逼迫,随时将要发疯,根本没能注意到,幻兽已飞至面前。 “吼!” 又是一声嘶吼,幻兽竖起双角,斩断器灵两条手臂。张开大口,咬掉器灵一颗头颅。 浊血喷出,变作道道死气,刺鼻难闻。 掩袖之余,李攸忽然觉得,做石头比较好。至少石头没有嗅觉。闻不到这可怕的味道。 器灵重伤,仍僵立不动,仿佛没有痛觉。 幻兽又要张口,李攸再坚持不住,单手一撑,足下轻点,瞬间飞出百米。 咬着一条器灵手臂,幻兽扭头,面露不解。 尊者为何离开,是认为他表现不够好,不够英勇? 得出答案,表情立变,撕咬更加凶猛。 数息过后,百鬼旗折断,器灵扑倒,同碎成千片,化成风烟。 场面惨烈,不忍卒睹。 “尊者!” 幻兽欣喜返回,以为能受到表扬。 到了近前,后颈忽然发冷,不自觉后退数步。 绿洲前,巫帝拢袖而立,面容绝艳,神情冰冷。额前一道血痕,鬓角银发轻拂,恍似玄冰凝成。 云霁拱手揖礼,俊颜浅笑,吴带当风,文雅中不失洒脱。 这是什么情形? 幻兽再退,看一眼没什么表情的李尊者,决定回去再战百鬼旗。 已经死了? 鞭-尸。   ☆、第七十五章 幻兽掉头撕咬百鬼旗,七剑飞回城中,撤开护城大阵,温养灵力。 剑光消散,石城松木亮起灵光,凝成光柱,直冲云霄,牵引绿松悬山缓慢下落。 随闪影罩下,四座城门大开,城坊居民及过往行商皆涌向城外,挤在路边,飞在半空,希望能一睹城主真容。 可惜事难如愿,除五族族老和少数壮丁之外,多数人的希望落空。 李攸压根没有进城的打算。 交代绿松铺开道路,先请巫帝和云霁登入绿洲,继续大眼瞪小眼,再将鲁川等引入洞天福地,简单询问事情经过,掌握大概之后,便要动身离开。 “尊者不多留些时日?” 李攸摇头。 一则,石城外一场大战,百鬼旗现世,白云山弟子参与其中,他需亲往拜会荀掌山。二则,赵横脱走,当时不觉如何,现今想来,将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上门。 山城已变作石城,赵横的城主之位名存实亡。这些时日一直留在东虢。狼狈脱走之后,此地也是藏身之处。 “我将前往东虢。” 百鬼旗的来路,赵家是否和魔宗有牵扯,都要探个究竟。至于赵氏老祖的连番动作,李攸当真不看在眼里。 妄图依靠他人实力,实是对自身的怀疑。 何况,依鲁川等人所言,赵氏老祖的走访活动很不顺利。一山一观十八宗,通通不买账。五国世家虽有意动,却是各怀心思。 国中诸事牵手绊脚,阴谋诡计层出不穷,短时间内,根本聚集不起足够的力量,遑论向他发起挑战。 “尊者前往东虢,可是要问赵家寻个说法?” 鲁川的话,也是在场多数人的疑问。 毕竟,赵横此行的目的就是夺城。没能攻破城门,成功进驻,反损兵折将,数千披甲卫士死的死伤的伤,还能活动的,多被关进石城牢房,完全是得不偿失,百分百的蚀本买卖。 尊者上门讨说法,更是打脸,一言不合,必再引来一场争端。 以赵家平日作为,定不会善罢甘休。 李攸靠向树干,双眼微垂,手指捻着一截断裂的旗杆,察觉其中仍有黑气,直接丢到一旁。 “山城沦为废墟,赵横弃城而走,五国皆知。我在此地建城,不违天道界约,齐国亦不能追究。赵横领兵上门,言语放肆,更意图霸占城池,全无道理。” 鲁川的话提醒了他,的确该讨个说法。 比起另找借口,先礼后兵,直接摆出架势,兴师问罪,更加干脆利落。 “尊者,赵家同齐国宗室牵涉颇多。您此番上门,恐会引来宗室-插-手。”鲁川皱眉,正色道,“光明正大斗法,我等相信,这些人绝不是尊者对手。只怕其不顾颜面,行小人伎俩,背后下手,防不胜防。” “我知道。” 李攸嗤笑一声。 五国皇室的行径,皇室中人可以无耻下作到何等地步,没人比他更加清楚。 上上辈子,他就死在这些人手里。 巧舌如簧,收买叛逆。鬼蜮伎俩,暗下毒手。 更颠倒黑白,湮灭痕迹,妄图以谬论误导世人。 一桩桩,一件件,随记忆复苏,逐一呈现在那还,愈来愈清晰。 每次想起,李攸都会眉间紧皱,牙关紧咬。 难怪人皇剑器灵会发疯,不是被白云山祖师压制,几要灭尽人修。人皇宫器灵性情大变,由温和派变得好-战-分子,时时念着灭掉仇人。 这种遭遇,换成谁都受不了。 他能变成块石头,在千刃山中磨练七百年,磨平棱角,当真该感谢天道。 不然的话,没有石心安定,石性淡定,记忆早早恢复,九成会生出心-魔。不因此身陨道消,也会堕入-魔-道。 灭除仇家不算,失去理智,八成会以消灭一界为己任。 如今回想,只是立志做个反派,同五国了结恩怨,解决前生因果,当真不够志向远大。 谈话虽然简短,李攸亦获悉诸多情报。 周国皇太子与霍章为首的世家大战,至今已有不少时日,仍胜负不分。霍妃几番动作,暗中向世家传递消息,未能相助战局,反被抓住把柄,幽-禁-深-宫。 周文皇多时未有消息,恐也被软-禁,生死难料。 齐国皇位更迭,新皇登基不到半月,即被宗室-暗-杀。宗室与世家不和,内部也存在争端,凶手迟迟没有交出,很可能引起兵祸。 燕国换了新君,朝堂上暗潮汹涌。虎阳尊者身死,新任守边大将出自世家,为多方妥协结果。为防备戎狄,倒也没生出大乱。 秦、梁两国暗中在边界集结重兵,意图不明,貌似已暗中结盟。 “齐皇、燕皇都死了?”李攸微显惊讶。 “是。”鲁川点头道,“齐国新君本是太子,架空齐皇-篡-位。后被宗室暗杀,并罗列诸多罪名,其母族妻族极是不忿。现任国君是齐皇六子,年纪尚幼,由其母族摄政。” 外戚参政最易引来乱局。不必鲁川详述,对齐国的局势,李攸便能把握几分。 “燕国又是怎么回事?” “回尊者,同齐国大同小异。只是燕皇死因有些蹊跷,继承皇位的也不是燕皇亲子,而是侄子。” 侄子? 八成又是一起皇室内部的争权夺利。 思及虎阳尊者和燕皇,想起同燕皇那次斗法,李攸连连冷笑。 即便有人出手相救,也逃不开死亡命运。 当年推翻夏皇,可曾想到今日?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纵是镇--压人皇祭台,攫取千年气运,时候一到,照样要分毫不差的还回来。 攫取得越多,偿还的便越多。 五国分赃,一朝沦落,该说天道昭昭,还是贪心终于换来应有的结果? “尊者?” 见李攸不说话,只是一味冷笑,鲁川等人不禁颈后发寒。只觉有一阵阵凉意袭来,仿佛以怨念杀气凝结,顷刻便能取人性命。 恐惧油然而生。 这样的尊者,还是第一次见到。 纵然面无表情,也不会如此可怕。 李攸兀自不觉,笑容越来越冷,眼中凝聚起血光。人皇剑嗡鸣,几要当场出窍。 忽然,一只大手覆上李攸肩膀,指腹轻按,灵力如涓涓细流,不间断的流入体内,冲刷灵脉,涤荡气海。 笼罩在石玉周围的阴云消失,冷凝的气氛瞬间散去。 神识渐渐清明,李攸用力闭眼,五指合拢,扣住人皇剑。 未曾想到,不经意间,竟险些被心魔钻了空子。 执念太深? 想起巫帝曾说过的话,心有些沉。 或许,对方话中所指,并非只是仙灵草。 “多谢。” 覆上巫帝手背,李攸微微侧首,眉间闪过一丝疲惫。 无视鲁川等人的诧异,巫帝轻按李攸眉心,“不要多想。” “恩。” 李攸发现,巫帝的掌心温热,手背却是冰冷。 完全不同的温度,多少有些奇怪。但在这一刻,唯有这份凉意能让他冷静下来。 “我没事。” 声音很轻,只有两人能够听到。 知晓气海不稳,当静坐凝神,李攸长话短说,交代鲁川等守好石城,便令绿松送其离开。 “松木虽是小老儿的本体分枝,灵力终究有限,不堪大用。” 绿松建言,自悬山移出几块兽石,作镇守四面城门之用。再取三株灵植,移栽城内,拱卫松枝,助往来传讯。 “如此一来,城内再有大事发生,即使是在时空乱流中,小老儿也能马上知晓,报与尊者。” 采纳了绿松的建议,李攸又道,是否多留几件法器。 “此次护城,四坊散修出力不少。” 哪怕作用不大,也不能视而不见。 未待绿松出言,鲸王先否决了李攸的念头。 “这些人修安身此地,托庇石城,遇险自当挺身而出。”鲸王甩甩长尾,教育李攸的样子,像在训斥小鲸,“好处可以给,但绝不能是法器。需知人心不足,蛇可吞象。” 未知其心性,行事必须小心。 若有心性不良之辈,必生贪念。再遇危急,非但不会主动出力,还会提出诸多条件。倘使不能满足,很可能招来怨恨,甚至上演一场背叛戏码。 “再者,洞天福地之物皆非凡品。哪怕一块断刃,经灵气温养,都会引来世人争夺。”鲸王肃然道,“在石城内便罢,出了石城,境界低微又手握重宝,恐引来他人觊觎,生出祸患。” 李攸默然,不得不承认,鲸王的话有道理,是自己考虑不周。 经历的事情多了,思维反而倒退,如此简单的道理,竟要他人提醒。 人界散修多是偶得机缘,方踏入修士门槛。成功筑基,方有机会被宗门世家招揽,获取更多资源。余下多为条件所限,练气九层已是极限。更有修道百年,耗尽全部身家亦无所成。只得居无定所,耗尽岁月。 聚集到石城的散修无一筑基,均是练气。境界最高者堪与石豹平齐。 要感谢他们,绝不能厚赠,否则就是给双方招祸。 这样的话,该给些什么?照鲸王所言,拔-根草都要仔细考虑。 见状,巫帝取出一瓶灵丹,道:“此为筑基丹。可交由石城五族,择四坊守城之人予以奖励。” “筑基丹?” 李攸小心翼翼接过瓷瓶,唯恐下一秒化成粉末。 “无碍,此为木制。”巫帝轻笑。 木头? 敲敲瓶身,果然是木头。 “多谢。” 话说得干脆,丝毫没有发现,他对巫帝的防备越来越低,也越来越不客气。 鲸王摇头,恨铁不成钢。巫帝敛眸,笑意藏在眼底。 揭开瓶塞,清香扑鼻,气海却无半点波动。可见东西虽好,于他却无丝毫用处。 “十枚丹药,可够?” “够了。” 李攸打个响指,卷来一块灵石,以灵力分作十份,研削打磨,制成十个手指长的圆口瓶。 将筑基丹分别装好,以灵力凝成纸燕,唤来白马。 “将此物交给鲁川,以功分配。” 原本,山鹿是熟面孔,传讯更恰当。无奈吃货本色,李攸实在不放心。万一撑不住,吞几头牛羊,祸害半片山林,他赔不赔? 长嘶一声,白马张开双翼,离开绿洲。 幻兽双眼发亮,口水滴答。被李攸扫一眼,连忙后退两步,老实咬碎百鬼旗旗杆,粉末不留。 “此地事了,我-欲-择日前往白云山,拜会荀山主。” 自登入绿洲,云霁便感心惊。放眼四周景色,多有熟悉之感,只觉在何处见过。听李攸出言,方将心思抛开,笑道:“李道友有此意,需得快些。” “为何?” “下月中旬一过,掌山便要闭关。” “下月中旬?” “是。”云霁点头,解释道,“丁朔祖师开山之日,山门将行大典,需掌门主持。” 李攸挑眉,山门大典,应该很热闹。 “大典每百年举行一次,已广邀各宗门修士。” 见李攸感兴趣,云霁开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巫帝拢袖坐在一旁,神情冰冷,始终不言不语。 “典礼之后,将以祖师创下的七座法阵为校场,考校山门弟子境界。外宗修士亦可相约比斗。” “可有彩头?” “自然。”云霁朗笑道,“山门有法器丹药相赠,比斗双方亦可做约,余者均为见证。” 李攸恍然,说白了,就是擂台赛。 擂台赛? 云霁微顿,虽有些奇怪,倒也贴切。 斟酌片刻,李攸道:“烦请云道友转告荀山主,李某将于十日后登门。” “李道友还有他事?”云霁诧异。 “对。” 白云山的大典,李攸很有兴趣。一可拜会荀山主,二可总览人界修士实力方便日后行事。不过,需先行东虢,解决赵家。 此时,洞天福地已行至齐国边境。 绿松张开屏障,云霁被礼“出境”,手里提着李攸送给荀山主的“妖界土产”——两枚灵鸷蛋。 灵鸷亦是荒古遗留的凶兽血脉。外表凶猛,性格却十分温和,最适宜做仙人坐骑。 此物送出,全当提前恭贺荀山主修成元神。 分神后期闭关,不修元神,避世玩吗? “小子倒也舍得。” 云霁告辞之后,鲸王飞离树冠,浮在李攸肩头,扫一眼巫帝,头顶喷出两道气柱。 “反正是搭头,有什么舍不得。” 同妖后谈妥条件,李攸大赚一笔。 承诺劝说巫帝,消除那份会让妖王破产的界约,收获妖后的友谊和珍宝两车,妖兽五只,灵蛋三箱,外带凤凰全族,梧桐两棵。 妖后更言,妖王所列诸多条件,都不必兑现。 李攸实在过意不去,取出一枚金豹牙,郑重赠与妖后。 金豹牙一出,灵狐立刻双眼放光,妖后面带笑容,对李攸的印象大好。 “日后道友前来妖界,可直入妖王殿。” 所以说,反派不要紧,狂狷没关系,只要会做人,全都不是问题。 妖后本想将灵狐留下,碍于巫帝冷眼,没能成功。 离开洞天福地后,抓紧时间教育孩子,抱紧李尊者大腿,逮住机会就要扑上去。 巫帝阻拦? 不怕。 妖后笑眯眯的亲亲灵狐,“小九,母后对你有信心。” 灵狐垂下耳朵,顿感压力山大。   ☆、第七十六章 “你说什么?!” 闻听护卫禀报,赵横独自从山城归来,护卫皆不见踪影。赵莲心知不好,顾不得其他,匆匆赶出内城。 见到赵横的样子,当即吓了一跳,花容失色。 “兄长,你这是怎么了?!” 果如护卫所言,赵横带出的千余披甲卫士,全不见踪影,无一归还。 赵横脸色苍白,鬓发散乱,铠甲染上污黑。神情慌张,似被凶兽追赶,狼狈不堪。更兼法力枯竭,几乎控制不住飞行法器。落下时,几个踉跄,险些撞到外城城墙。 众人瞬间哗然。 山城之主向来风光示人,领兵出城时,何等意气风发。不过几日,竟变得这般狼狈。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再者,城主不是在闭关,为何出现得这么快? “快……小妹,老祖……” 赵横竭尽所能,一路飞奔,将法力催动到极致。途中连服两瓶补灵丹,不慎伤及气海,此时已双眼发花,神识恍惚,嘴唇发抖,声音沙哑。 听到赵莲声音,下意识紧握对方手臂,焦急道:“快报知老祖,石城……白云山,联手……不好……” 话说得不明不白,声音越来越低。 赵莲扶起赵横,侧耳细听。 翻来覆去只有老祖、山城、白云山,余下皆模糊不清。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赵横究竟要说什么。 “城主,是否先回内城?” 见城中百姓现出疑色,护卫小声提醒赵莲。 内城突然关闭,已引得人心不稳,探子四处活动。 赵横率披甲卫士出行,不出几日便独自返回,样子又是如此狼狈,仿佛遭逢大难,定会引起各种猜测。 赵莲乍然出现,已打破闭关传言。若继续留在外城,恐被外人探出虚实。 “对,先回内城。” 一语惊醒梦中人。 赵莲只想探明赵横之意,险些忘记老祖临行之前的嘱托。不是护卫提醒,必将被发现端倪。 纵然是掩耳盗铃,这层纸也不能现在-捅-破。 “走!” 挥开护卫,赵莲收起赵横的飞行法器,亲自扶起兄长,御风返回内城。 城门关闭,内城悄无声息,外城却是传言纷纷,各种猜测先后出炉。更有五国探子开始活动,意图将东虢的水搅得更混。 齐国皇室动荡,短短时间内,先后换了三位齐皇。 赵家受先皇信任,与今上母族却屡生龃龉。赵氏老祖不在,赵莲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以静制动,先等赵横恢复,再图其他。 山城易主,赵家已断一臂,若东虢再生意外,局面定不可收拾。身为齐皇亲封的东虢夫人,手握揽月宗,赵莲绝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现如今,赵横失却城池,回到内城便昏迷不醒,情况未明,更不能莽撞,必要以稳妥为上。 “城主,属下有事禀报。” “进来。” 护卫走到堂下,面带惭色,道:“属下未能请到医老,请城主责罚。” “医老没来?”听到护卫的话,赵莲柳眉紧蹙,“你可言明是我相请?” “回城主,属下抵达该处,根本未见到医老。” “什么?!”赵莲面色立变,眸中闪过厉色,“竟是避而不见?!当真以为我赵家不睦今上母族,定要没落?!” 气怒之下,赵莲有些口不择言。这样的话传出去,定会予对方以口实。 护卫垂首,不敢马上回话。直到赵莲稍显冷静,方道:“禀城主,属下再三确认,非是医老避而不见,实是另有因由。” “哦?”赵莲起身,行到护卫跟前,沉声问道,“是何缘故?” 城主相请,慈心医老竟不来东虢,连见都不见一面? “回城主,是白云山的山门大典。” 白云山大典? 赵莲微愣。 “据童子所言,五日前,医老已离开居处,前往白云山。” 小心窥一眼赵莲神情,护卫继续道:“下月丁朔,乃白云山祖师开山之日。月前,白云山广发请帖,凌霄观、五国皇室及多数宗门皆被邀请观礼。医老慈心闻世,德高望重,虽是一介散修,也在邀请之列。” 赵莲不语,眼神愈发锐利。 护卫额前冒出冷汗,“另外,草原狄戎也……” “够了!” 檀木桌应声而裂,半面化成齑粉。 “好,好一个白云山!” 赵莲怒极,非全因医老之故。实是荀山主事情做绝,既与赵氏老祖不同道,倾向李攸,自要摆明态度。大典的请帖,压根就没送到东虢和揽月宗! 这是什么意思? 纵然东虢在齐国之下,世家末流,揽月宗却是位列十八宗,更在五轮宗和烈焰宗之上,竟连一个席位都没有? “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大典当日,世家宗门齐聚,独缺揽月宗,世人会如何想? 荀山主一时疏忽? 根本不可能! 多数人会猜测,八成是揽月宗得罪了白云山,赵莲这个宗主更不受待见,早晚要被剔除十八宗,碾入尘埃,为他人取代。 “城主?” 护卫立在堂下,汗水湿透脊背。 元婴修士震怒,威势何等惊人。以练气五层,能够站稳而不瘫倒,已是万分难得。 “下去吧。” 赵莲怒气盈胸,无心再问,挥手令其退下。 护卫如蒙大赦,忙不迭行礼后退。离开正厅,被风一吹,竟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 这才发现,为抵御城主威压,法力全然耗尽。双腿虚软,气息不稳。服下一颗补灵丹,方才好了几分。 厅内,赵莲脸色铁青,脚下旋起罡风,玉屏桌椅俱被先掀飞,厅门亦被拦腰截断。 壁挂碎成千片,只余三面墙壁,空荡荡爬满蛛纹。 站在废墟中,赵莲凝神沉思。 山城异变,赵家的声望一落千丈。白云山大典之后,必将每况日下,休说恢复往昔,维持现状都不可能。 “难道是天要亡赵家?” 叹息一声,赵莲轻按眉心,转身返回后厢。 披甲卫士不见踪影,关于山城的传言,几乎是一天一个样,映月镜也照不出虚实。 想知内中详情,必要等赵横醒来。 但医老已前往白云山,老祖外出不归,赵莲实在想不出办法,只能枯等。 行到厢房前,忽见侍婢行出,满脸喜色。 “城主,赵城主醒了!” “兄长醒了?” 赵莲也是一喜,阴郁一扫而空。 越过侍婢,快步走进室内,果见赵横躺在榻上,虽不能起身,人却已经清醒。 “小妹……” 看到赵莲,赵横当即要坐起。 “兄长不可!” 赵莲匆忙上前,按住赵横,神情颇不赞同。 “兄长气海受损,又服了过量灵丹,需得静养。” 另有隐情,赵莲不忍说明。 此番之后,二十年之内,赵横境界难有再进。更糟糕的情况,会像周文皇一般逐日倒退,直至成为废人。 赵莲急着找医老,实为确定自己所想。 假若真是这般,赵横几乎算是废了。 以一国之力,尚无法令周文皇痊愈,单凭赵家,又如何能救得了兄长。 幸运的是,赵横伤势尚浅,总有一丝希望。 不幸的是,在赵横体内有一丝黑气,似在不断侵蚀法力,又似在护卫元婴生机,显得无比诡异。 尝试多次,都无法将其彻底驱逐,赵莲更觉忧心。 “小妹,我有话说。” 简单几个字,赵横已是气喘吁吁。 赵莲领会其意,令侍婢退下,挥手张开法力,隔绝声音。 “兄长请讲。” 意外的,赵横没有马上提起山城,而是握住赵莲手腕,焦急道:“老祖给你的灭灵剑,你可用过?” “尚未。”赵莲摇头。 “可曾祭炼?” 赵莲仍是摇头,反问道:“兄长何出此问?” “那就好。” 赵横神情一松,坚持坐起身,五指用力,牢牢扣住赵莲,沉声道:“小妹,你记住,无论如何不要炼化灭灵剑,更不要使用。切记!” “这是为何?”赵莲更加不解。 苦笑一声,赵横强打精神,将石城之事一一道出。 “若我没有料错,百鬼旗和灭灵剑,都是魔修法器。老祖从何得来,实难推测。” “云霁联手城中……山城之变,白云山恐牵涉在内。” “山城已更名为石城,城主既是洞天福地之主。” “云霁所用法器,来历非凡,可驭灵兽,绝非白云山所藏!” “白云山与洞天福地之主联手,我赵家无半点胜算。便是五国世家也……” 说到这里,赵横顿住,连咳数声,脸色苍白如纸。 “城池必夺不回来,你也不要因此费心。待老祖归来,你我一并劝说老祖,洞天福地之主不是寻常修士,现又有白云山参与其中,夺宝恐费非易事。” “若老祖不改初衷,必做完全准备,联合更多势力,痛下杀手,不留半分余地。”赵横咳得喘不过气,脸色涨红,服下半盏灵茶,方能继续说话。 “不是如此,定将同我今日一样!” 他沦为废人,于赵家无碍。老祖若有闪失,宗族定遭横祸。 听完赵横讲述,赵莲沉默许久,神情复杂。 魔修之物,山城之主,白云山,洞天福地……各种念头交杂,纠缠一处,根本寻不到出口。 早知会面对这种情况,她宁愿赵横晚些醒,好歹能有些准备。 “小妹?” “我知。” 扶赵横躺下,赵莲轻声道:“兄长且放心休养,此事我会禀报老祖。” “还有灭灵剑。” “我不会用。” 做出保证,赵莲手捏法诀,低暔数声。 赵横眼皮发沉,神识陷入混沌,终又睡了过去。 离开厢房,吩咐侍婢小心伺候,赵莲疾步前往静室。 “无紧要之事,不可打扰。” “是。” 护卫领命,手按长刀,守在门前。 房门合拢,赵莲祭出三张符篆,以法力点燃。瞬息张开法阵,笼罩静室,隔绝一方天地。 盘膝坐在蒲团上,祭出映月镜,赵莲咬破舌尖。 镜面溅上几点殷红,顿起波纹。 “开!” 伴随话音,映月镜缓慢飞起,浮现出模糊画面。 赵莲手捏法诀,祭出两道法力。镜前展开一片光幕,画面映入光中,渐渐变得清晰。 古城屹立,城外百鬼呼嚎,瘴气冲天。 赵横控制不住百鬼旗,披甲卫士一一倒地。 扁舟云行,白衣修士立在舟首,手托铜盘,黑蛇飞腾而起。 鬼-军-成阵,四面攻城,天空乍现时空通道,洞天福地现身。 黑衣修士临空而立,袍袖翻飞,俊秀挺拔,恍如谪仙。眼中却无半死悲悯,似杀-神降世。 马首鹿身的凶兽足火云,直扑而下…… 一幕紧接一幕,画面飞速闪过。 法力将近枯竭,赵莲开始摇晃,神识变得恍惚。仿佛被-吸-入镜中,亲临惨烈大战。 两头四臂的百鬼旗器灵,额生双角的幻兽,忽然停止战斗,齐声咆哮,向她扑来。 赵莲心惊,本要祭出城主印,出现的却是灭灵剑。 长剑出鞘,剑身浮动诡光,嗡鸣不止,似有一张狰狞面孔正放声大笑。 “啊!” 赵莲猛的惊醒,发现映月镜早恢复漆黑,跌落在地。 尝试催动法力,脸色瞬间惨白。 气海空荡,却有一道黑气游离飘动,缠绕元婴,几要灭杀其魂。 想起赵横所言,忙取出灭灵剑。定睛一看,险些魂飞魄散。 剑身浮动诡光,刀锋染上殷红,鬼-气森森,似有狰狞-鬼-眼与她对视。 一切的一切,都和幻境中一模一样。 跌坐在地,赵莲浑身颤抖,生平初次感到恐惧。 沁入骨髓的恐惧。 门外突然传来护卫声音。 “城主,大事不好!” 换做往日,赵莲定要叱喝,现下,她已全身无力,说句话都很困难。 久久不听回音,护卫只能硬着头皮再道:“城主,您快出来看看吧,事情不好了!” 话中的焦急不似做假。 调息片刻,勉强稳定心神。赵莲服下补灵弹,暂时压住体内黑气,起身推开房门。 “何事?” “城主,您看天上!” 赵莲抬头,瞳孔骤然紧缩。 立刻明白,护卫为何连嚷大事不好。 此时,东虢外城已乱成一锅粥。修士百姓均立在街头,仰望头顶,双眼瞪圆,合不拢嘴巴。 碧空万里,清风绕面。 绿洲悬山盘踞云中,如一头荒古巨兽,俯视芸芸苍生,罩下恐怖阴影。 绿松张开屏障,光柱直破长空。 柳木桂木相应,灵云堆积,罡风缠绕气旋,轰鸣之声骤起,如天劫降临。 绿松之下,李攸盘膝而坐。双目微合,凝神气海,心神牵引,灵气流动。与洞天福地浑然一体,光柱愈发刺目。 人皇宫飞出,停在绿洲上方,恍如仙人宫阙。 器灵现身,身披铠甲,手持锐器。五官俊雅如昔,却是祥和不见,只有无尽戾气。 “陛下,可要攻城?” 灵光凝出凶兽,器灵跃身而上,横刀立马。 睁开双眼,李攸只想叹息。 看这架势,哪里是攻城,分明是要-屠-城。 “陛下?” 捏了捏额心,李攸道:“叫你出来,不是为打仗。” “可……” “我知你有怨气,我也一样。”李攸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虽不甘愿,器灵也只能收起利刃,换上长袍,恭立听命。唯心中不解,既然不攻城,唤他出出来又是为何。 “此城颇有蹊跷。” 李攸挥袖,一片光幕展开,清晰映出内城景象。 若赵莲在此,定要震惊。在李尊者面前,护城大阵竟不起半点作用。 “可看到那座灵湖?” 人皇宫器灵点头。 “可觉蹊跷?” 凝神片刻,器灵眼中闪过疑色。 “陛下,此湖确不同寻常。” 当然不寻常。 李攸轻笑。 距离越近,熟悉感越强。他完全肯定,湖下藏有一座灵石矿。只埋藏过深,又有他物阻隔,不为人知晓。 同时,湖中隐约有一丝灵气,与玄大玄二极其类似。 既有可能是玄龟,自不能错过。 本为兴师问罪,搬走一座湖,应该说得过去吧? 赵家觊觎他的洞府,赵横又带兵上门挑衅,他只收一座灵矿,不伤人性命,更无意东虢,可谓手下留情。 假如双方位置颠倒,李攸绝不相信,赵家会留他一命。 当日,赵横若攻破石城,会做些什么,不用想就知道。 “陛下要移湖?” 李攸点头,道:“人皇宫尚少一座池塘,我观此处甚好,当和我有缘。” 器灵:“……” 陛下威武!   ☆、第七十七章 东虢内城的灵湖,李攸志在必得。 闻听湖下可能镇有玄龟,人皇宫器灵尚未如何,玄大玄二同时伸长脖子,满目期待。 只要尊者一声令下,立即跳湖,驮起,走龟。 扛负人皇行宫千载,小小一座灵湖,不在话下。 两只玄龟一起动手,大罗金仙也未必能抢得过。 总归一句,谁让人家专业,兼有李尊者这个外挂。 但在动手之前,必须通报一声。 至于东虢城主是否提出异议,会不会怒火冲天,操--起-家伙-冲上来打一场,或是派遣护卫-群-殴,李攸都不在乎,照盘全收。 单挑斗法,不惧。 群体-斗-殴,更加不惧。 此行本为兴师问罪,该走的程序,总要走上一遭,方才显得合情合理。 一念至此,李攸起身离开树下,行至绿洲边缘,御风而起,几息飞入人皇宫。 琅嬛玉宇,钉头磷磷。 金殿辉煌,九阶丹陛。 屋脊高耸,瑞兽蹲伏其上,昂首咆哮,似在昭告天地万民,人界之主已然归来。 登上丹陛,李攸拂下衣袖,双臂拢在身前,脊背挺直,一步一步,郑重向前。 每行一阶,脚下都会传来雷鸣之声,似洪钟大吕。 宫阙亮起彩光,灵云萦绕,欣喜人皇归来。 行至第八阶,李攸忽然停下,在器灵不解的目光中,盘膝坐定,手捏法诀,祭出九层祭台。 祭台被黑色灵光包裹,缓慢浮起,阵阵嗡鸣。 过程中,始终保持九寸,未曾增大半分。 “可是不解?” “是。”人皇宫器灵老实点头,道,“臣实不明,陛下为何不上九阶,入大殿,临御座,重掌一界。” 只要得天道承认,巫族身份又能如何? “还不到时候。” 这句话,李攸已说过两遍。 人皇宫器灵仍有些混沌,不到时候? 四宫合一,人皇祭台也已炼化,五国乱起,兵祸将生,还不是最好时机? 仔细琢磨,寻不到合理解释,只能满脸疑惑的立在一旁。 李攸没有多做解释,待九层祭台升至头顶,双手结印,轻喝一声;“起!” 法力不断凝入,祭台逐层亮起。 壁画艳丽,人物鲜活,耳中如闻古乐。 “开!” 李攸再捏法诀,祭台嗡鸣,一尊黑衣法相浮现虚空。 昂首直立,长袖翻飞,发尾轻旋,目带威严。 法相缓慢垂首,双眼对上李攸。 一瞬间,岁月停摆,时间凝固,星辰停止转动。 法相转身,光柱破空而起,威压从天而降。 东虢城内,无论修士百姓,均为这一幕震撼。 许多人面带惊恐,全身颤抖,不知所措。 少数修士盘膝坐定,运起功法,意图抵御威压。片刻发现气海不稳,法力不受控制。匆忙收势,惊惧之色更浓。 “究竟是何人?” 外城中的修士,少有出自名山大宗,境界最高者,不过筑基中期,于千年前之事,鲜有耳闻。 纵然知晓一二,也多是末代夏皇如何行--暴--政,性格-暴-虐,喜攻伐之事,屡屡为祸人界,荼毒生灵,使民不聊生。 五国国君则是英明神武,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与忠义之士结盟,共同起兵,经过连番苦战,终于推-翻戾皇,还众生一个太平人间。 五国也有纷争,同前朝相比,已如天上地下。 几代之后,知道真相的修士或飞升陨落,或隐归避世,不问世事。凡人寿命不过数十载,编织的谎言,便成为了事实。 老好人的夏皇,谥号为戾,背负恶名。 本是逆贼的五国,摇身一变,成为人界主宰,安享权荣华。 哪怕巫、妖两界不屑与之定盟,天道不予承认,历史的尘埃仍会湮灭一切。 起初,五国皇室的确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但是,天道轮回,因果使然,自李攸出现,谎言注定被揭开面纱,事实终会浮出水面。 “杀戮非我之意。”李攸御风而起,稳稳立在法相手中,俯视东虢,轻易发现赵莲,扬声道,“然因果需要了结,抢走的一切,必须偿还。” 说话间,法相愈发高大,帝王之相尽显。 巫帝斜倚湖边,遥望李攸,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深。 内城中,赵莲的脸色愈发难看。 气息不稳,压制在元婴附近的黑气又在蠢蠢欲动。 “城主,可要派兵拦截?” 见洞天福地向内城移动,护卫脸膛发红,不是兴奋,更非激动,而是恐惧,自内心生出的恐惧。 “不要轻举妄动。” 强持镇定,赵莲手握灵石,暗中催动法力,再次将黑气压制。 “遣通信灵兽,询问对方来意。” 护卫不敢迟疑,匆匆放飞纸燕。 明知对方来意不善,却要摆出无事样子,从本质上讲,已是在示弱。 行此举,赵莲实是无法。 老祖外出未归,传回的消息多对赵家不利。兄长卧病,自己不慎被黑气钻了空子。城内护卫虽多,更有揽月宗弟子常驻,仍无半成取胜把握。 洞天福地,可随意穿行三界。当空压下,莫说城中百姓修士,连她自己都无法逃脱。 纸燕消散,一只长尾雉鸡自兽园飞出,停在赵莲身前,双眼泛出白光。 赵莲祭出两张符篆,凌空点燃,化作两根羽毛,轻轻附在雉鸡背上。 “去吧。” 彩光闪过,雉鸡振翅飞起。 姿势不太好看,速度却着实不慢。 李攸看得稀奇,从绿洲唤来鲸王,询问雉鸡来历。 “俗物,不值一提。”蓝色光球跃动,鲸王对人皇宫很感兴趣,想四周看看,却被器灵拦下。 “此为重地,不得随意查探。” 换句话说,这是老子地盘,想参观就参观,取得老子同意了吗? 喷出一道气柱,鲸王摆摆尾巴,知道这个器灵不好惹,干脆退后一步,不和他计较。 沉睡千年,积了一肚子怨气,动不动就横刀立马,放言扫除五国,比人皇剑更容易发飙,还是少惹为妙。 这绝不表示怕了他! “没有荒兽血脉,倒像个妖类。”随雉鸡飞近,鲸王的语气顿时一变,“竟无半分灵智?!” 哪怕是凡兽,也该有一魄一魂。 这只雉鸡有妖兽血统,脑中却是空空,仿如一具傀儡。 真是傀儡也罢,分明是被强行剥夺灵智,结下血印,作为灵兽豢养驭使! 听完鲸王猜测,李攸顿时皱眉。这样的情况,他曾经遇到过。 凌霄观的天元尊者,便以此法炼化竹林器灵。 亲历其景,知晓此举对器灵之害甚于杀戮,看向东虢内城的视线,骤然变冷。 眨眼间,雉鸡飞到灵云边缘,冲不开屏障,只能停下,连叫数声。 背上羽毛飞起,于半空化出虚影,半面芙蓉,俏丽无双,正是赵莲。 “未知道友来访,有失远迎。”虚影福身,客气道,“请至城内一叙。” 看着赵莲,李攸抿了抿嘴角。 赵莲曾帮过他,也曾利用他。两想比较,很难清晰断定,究竟是敌是友。 但过了今天,后一种可能几乎为零。 赵氏老祖觊觎洞天福地,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将近走-火-入-魔。 赵横领兵-强--夺-石城,虽未得逞,也给李攸敲响警钟。 五国的帐要讨回,当年助纣为虐的世家也要给以警告。 低调绝不可取,必须高调昭告世人,他不好惹。有实力有法宝,站队前需要仔细考量,免得追悔莫及。 至于靠山…… 侧头望一眼绿洲,有没有,关系当真不大。 可有总比没有好。 不理虚影,李攸探手,直接将雉鸡抓入人皇宫。 以灵体探查,果然空空荡荡,魂灵皆无。 视己命如珍宝,却视他命如草芥。此等行径,天道不罚? 迟迟没有等到回音,赵莲心知不好。 令护卫做好安排,服下三枚补灵丹,拼着气海损伤,张开内城大阵,期望能护住根基。 外城之人,幸运可逃过一劫。不幸……也该算在洞天福地之主头上,与赵家无干。 “吾乃石城之主。”李攸终于开口,声音借法相传出,遍及城中每个角落,“日前,赵横领兵-犯-我城池,更以魔修法器伤我城内百姓。此行既为向赵氏问个清楚明白。” 东虢城中一片死寂。 为的不是赵横领兵-犯-他人之境,而是“魔修法器”。 谁人不知,魔修为三界-共-敌,魔修之物更是忌讳。赵横身为赵家之人,世家子弟,曾为一城之主,竟藏有魔修之物? 赵莲是否知情? 赵家又是否知情? 亦或魔修法器本就出自赵家? 想到这种可能,多数人心生寒意。他们托庇的究竟是什么人?信任的又是什么人? 护卫不自觉退后,脸色发白,闭口不敢多言,更不敢看赵莲一眼。 “胡言乱语!”赵莲厉声喝道,“我敬你是同道,以礼相待,你却空口白牙,造-谣-生事,乱东虢人心,污蔑我家兄长!依我看,你才是魔修!” “污蔑?” 李攸冷笑,不和赵莲废话,以灵力传音,令幻兽出场。 “遵命!” 幻兽大喜,朝白马飞了一眼,在后者撂蹄子之前,光速奔出绿洲。 尊者下令,必须好好表现! 一声长嘶,火云聚集,虚影笼罩半个天空。 光影中,赵横同披甲卫士一一现身,五官清晰,盔甲上的纹路亦纤毫毕现。 见状,赵莲心头巨震,立刻祭出映月镜,想要阻止幻兽。 不想黑镜飞到中途,突被红光缠住,径直落入绿洲。 藏宝阁内,照心镜升起,镜缘漫射道道灵光,似在欢迎同伴到来。 双镜相遇,映月镜中的血印骤然碎裂。 光影中的场景开始变化,赵横的话,清晰传到每个人耳中:“臣服我赵家,否则,休怪赵某手下无情!” 为博得李攸好感,幻兽很是卖力。 未亲眼见过的场景,都能清楚展现,令人信服。 别说赵横本就没理,便是有理,也会被裹上一层泥浆,再泼两桶脏水,跳进三界大河都洗不清。 光影中,披甲卫士结成战阵,赵横立在阵中,催动法力,祭出百鬼旗。 器灵现身,瘴气骤起。 鬼影重重,嚎声凄厉。 地狱之门洞开,欲-吞噬所有生灵。 哪怕只是虚影,也让不少人冒出冷汗,双-股-站站。 “赵城主要证据,李某便给你。”李攸再次开口,道,“不知城主可还满意?” 赵莲不语。 她已气得说不出话来。 映月镜被红光卷走,血印刹那断绝。黑气又开始蠢动,元婴现出一丝裂痕。 若要保住一身修为,最好马上闭关调息。可眼下的情况,根本不容许她这么做。 考量片刻,赵莲下了狠心,“阁下如此行事,不惜以幻境-蛊-惑,倒也煞费苦心,赵莲佩服。” “不敢。”李攸轻笑,“这都是事实。” “尊驾有何目的,不妨直说。” “很简单,”李攸轻笑,“为石城讨一个说法。” 赵莲拧眉,斟酌该如何应对。 李攸已不想耽搁时间,自顾自说道:“我辈修士,修天地大道,不应滥杀。” 听闻此言,城中诸人心头微松。 甭管石城之事是真是假,只要不伤及众人性命,就是谢天谢地。 “所以,我只打算向赵城主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赵莲恨道,“若是本座法宝,已在尊驾手中。” “非也。”李攸摇头,法相威势更盛,“我要城中那座灵湖。” 镜湖?! 赵莲惊诧,尚不及出言,两只玄龟已飞出绿洲,于半空化出本体,伴着阵阵惊呼,冲破内城法阵,飞入湖中。 如镜湖面,眨眼开始沸腾。 “欺人太甚!” 赵莲祭出城主印,不起半点作用。只能眼看着湖水被灵力包裹,慢慢升起。待边缘高出砌台,现出八根石柱。俱盘绕蛟蛇,镌刻符文。 锁链一路延至湖心,逐渐出现裂纹,更有斑斑血渍。 玄大驮起灵湖,飞向人皇宫。 玄二发出巨吼,引得地动山摇,顷刻震碎玄铁,截断石柱。 此时再看,湖心遍布碎甲,最大不及玄二半分,最小只有一个巴掌,显是刚出壳的幼龟。深挖更有骨骸碎渣,层层叠叠,不计其数。 镜湖灵气从何而来,不必再言。 玄二双眼赤红,一边流泪,一边小心翼翼收起龟甲。 方寸之地,竟埋有三层灵兽骸骨,且多是幼崽。此等行径,便是幻兽也心生恻然。 “你们该死!”玄二怒极,声震九天,“做下此等恶行,还妄想求得大道?!” 玄大飞入人皇宫,落地之时,湖水散成数条细流,沿石陛流动,缓慢融入池塘。 彩背鳞鱼接连跃起,表达欣喜之意。 宫殿的主人和器灵,却是面色沉怒。 “尊者,”玄大开口,语声哽咽,“湖下不只有玄龟,还有不少妖兽,多是幼崽。还有母子一起……” 最后一句,玄龟没有出口。 骸骨之中,亦有人修。 同族相残,于荒兽简直不可想象。为了护卫幼崽,无论巨鲸玄龟,都会拼死一战。 李攸握拳,深吸气,仍压不住心中怒火。 待玄二携骸骨返回绿洲,当即以灵力传音,放开藏宝阁禁制,他要彻底碾碎东虢内城! 绿松领命,收起绿光。 “尊者有命,碾平东虢内城!不可伤及无辜无辜性命。” 噬魂藤当先飞出,如绿色巨蟒。长胪剑紧随其后,剑气如虹。 血玉玦现出灵体,背对背立起,指尖缠绕红光,编制一张巨网。 乐工敲响编钟,武者凝出实体,刀盾相击,随时准备迎接一场大战。 变故只在刹那,东虢城中的修士最先醒悟,纷纷祭出法器符篆,奔向外城四门。 凡人落后一步,也知危机将临,顾不得收拾细软,只拖家带口,逃命要紧。 虽目标只在内城,李攸也无心解释。待外城之人逃出大半,挥袖放出黑凤,火焰冲天而起,将内外两城彻底隔绝。   ☆、第七十八章 冲天火光中,人群不断涌向外城,随城门坍塌,东虢外城已然清空。 无论修士还是凡人,均无心留在此地,为赵家陪葬。 离城之后,更催动法力,催动快马,疾奔数里,不敢轻易回望。 李攸透出的消息委实惊人,镜湖下的累累骸骨便是铁证,容不得不众人不信。 以骨聚灵,更是骇人听闻。 赵横领兵进犯石城,以魔修法器布阵,非修道人当为。 赵莲执掌东虢,手握揽月宗,借此行了多少恶事? 赵氏老祖修成分神,全仰赖镜湖中的冤魂! 以此成道,究竟是正是邪? 赵氏名为世家,得先皇看重,背地里又是何种情形? 自己居住东虢,是否已身陷魔修之地,沾染-邪-意?是否已被天道舍弃,境界停滞,难登仙途? 种种猜测萦绕心头,心绪难平。 凡人尚罢,修士已是心境不稳,尤为恼恨。 若无黑衣修士提醒,他们仍会混混沌沌,继续留在东虢,直到修成金丹,被埋入镜湖之下,成为赵氏修魔的踏脚石! 假若情况属实,赵氏危害一方,其心当诛,其罪当杀! 怒气不断积聚,恨意不断增长,在逃出东虢的修士心中,赵家已被打上-邪-魔-烙-印,成为必须抹杀的存在。 不管事情真假,今日之后,赵氏世家的名号都将蒙尘。旧日之友为保自身,也会撇清关系。 消息一旦传出,都城必不能置之不理。 齐国国君想坐稳皇位,摄政的国君母族想碾除昔日敌手,定然高踞正义,下令抓捕赵氏全族。无论老幼,不分凡人修士,一概投入大牢,等待审判。 下场只有一个,大厦倾倒,片瓦不存。 无需李攸出面,这些东虢修士都会是最有力的证人。 显赫一时的赵家,以背叛换来的一身荣华,终将迎来毁灭的命运。 即使身为揽月宗宗主,赵莲也难逃过一劫。 随白云山大典开启,五国皆会知晓,十八宗内,再无揽月宗的位置。为维持宗门道统,内门长老必会入灯阁,请示祖师仙位,将她赶出宗门。 “简直欺人太甚!” 藏宝阁器灵倾巢而出,东虢内城被火焰包围,四周如铁捅一般,上天无路,入地五门,寻不到半条生路。 赵莲服下五粒补灵丹,催动城主印,张开最后一道护城法阵,挡住熊熊大火。 护卫和余下的披甲卫士同被召集,持刀戈分镇四方,凝聚血气,对抗外部袭来的-狂--暴-灵气。 血气聚成光柱,四面交汇,似要撕开火墙,助赵莲逃出生天。 见此情形,血玉玦器灵连连冷笑。 “做梦!” 伴随话声,两个红衣娃娃织成灵网,径直冲入网内,周身被灵光包裹。 两息后,光芒散去,器灵已由孩童变作少年。赤-足-红袍,手腕缠绕数圈红线,悬挂九枚金铃。 少年起舞,铃声大作。 内城众人先觉刺耳,试图以法力隔绝。 无效之下,又感神识恍惚,仿佛有仙音飘渺,更有五彩花瓣当空洒落,香气扑鼻。 美貌仙娥臂挽花篮,飞至身侧,巧笑倩兮,美目盈盈,缓缓招手,似要领自己踏上仙路。 众人脸上浮现梦幻表情,眼神-痴-迷,嘴带痴笑,不由自主的迈出一步。 法阵骤然破开,凝聚的血气瞬间变得薄弱。 火焰复腾百米,电光如蛇,跳跃闪烁,将众人带回现实。 “助纣为虐,还以为能求得大道?当真可笑。” 鲸王现出灵体,飞离绿洲,俯视整座内城,丝毫不受火焰影响。 “荒古至今,杀戮不绝。然以此法提升境界,除魔修之外,绝无仅有。” 气柱喷出,长尾摆动,鲸王声音低沉,怒意难平。 “此等行径,纵是天道不收,也是三界难容!” 声如洪钟,重重敲在内城众人心头,仿佛重锤砸下。 护卫气海震动,侍婢浑身颤抖。 终于有人跪倒在地,禁不住放声大哭。 或许是懊悔,或许是恐惧,也或许是慑于鲸王威严,再无法抵抗,只能哭喊着,请求李攸饶自己一命。 “我只是守卫内城,盘查往来之人,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仙尊明鉴,小的只是侍从,全无法力!” “小的是凡人,根本未曾修道!” “我对城主之事当真不知情啊!” “请饶小的一命!” 有一就有二,有十便有百。 先是城主府的侍从侍婢,继而是内城护卫,直至留在内城的揽月宗弟子,心防陆续崩溃,各种求饶声混杂在一起,人心彻底动摇。 按照李攸的话来说,大招尚在酝酿,敌人已溃不成军。 情势危急,赵莲惊怒,狠心祭出符篆,生将一名守城将领处死,仍未能挽回颓局。 越来越多的人跪地求饶,有凡人,有修士,更有赵莲心腹。 声音惊醒在厢房休养的赵横,神识挣脱法力束缚,起身推开槅窗。 刹那间,火光映红双眼。 “完了……” 先是山城,然后是东虢,接下来,会不会是赵家祖地? 如果他未生贪婪之意,没有领兵攻打石城,更没有贸然祭出百鬼旗,今日之事是否还会发生? 如果在山城早早除掉祸患,是否能摆脱今日窘境? 赵横不愿想,也不敢想。 山城已成历史,东虢也将不保,为今之计不在守城,而是设法逃出死地。 心念一动,赵横顾不得气海损伤,服下一颗聚灵丹。 数息后,脸膛赤红,浑身法力充盈,双手握拳,悍然砸开厢房,冲向赵莲。 “小妹!” “兄长,你……” 见赵横情形,便知是以丹药支撑。哪怕逃出内城,也将气海破碎,彻底沦为废人,再无恢复可能。 赵莲惊骇,话堵在嘴边,再说不出来。 “不要多说,我在前破开火阵,你随我杀出去!”赵横咬牙,手臂瞬间-膨-胀,撑破衣袖,条条青筋浮现,与身体完全不成比例。 “我已是废了,小妹记得为我报仇!恨之恨,没能趁早杀了他!” 事情至此,赵横兄妹都已认出李攸。 一身黑衣,面容俊秀,双目冰冷,表情木然,境界高深,行事难分好恶。种种特点集中,人界再难找出第二个。 “兄长,是小妹之过。” 赵莲也在后悔,可再多的后悔,当下也是无用。 “喝!” 赵横冲到火前,抓过两名护卫,重拳砸下。护卫脑浆迸裂,一声惨呼都没能发出,当场身死。 反观赵横,血气更加充裕,眼底浮现-赤-色,手臂缠绕一缕黑气。 “兄长,你修了死气?” 赵莲面露惊悚,不自觉后退半步。 赵横转头,看一眼赵莲,死气如一条黑蛇,张开蛇口,现出满口獠牙,嘶嘶的吐着信子。 “不必害怕。”赵横道,“我曾用过百鬼旗,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话虽如此,赵莲仍不放心。以法力包裹元婴,将体内的一道黑气彻底隔绝。随后看向赵横背影,眼中闪过几许泪意。 轰! 又有数名护卫死在赵横拳下,神魂尽皆消散,尸身蜷缩,似痛苦至极。 赵横尚不罢休,任由死气引导,状如地狱恶鬼,凶狠扑向众人。 “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救命!” “仙尊救命!” 求救声变成惨叫,李攸不禁皱眉,收回黑凤,密不透风的火墙突向两侧分开,现出一条生路。 “谢谢仙尊!” “仙尊慈悲!” 残存之人互相推搡,慌不择路,一股脑的冲向生途。更有人为拖延赵横,将同袍推倒,被众人-踩-踏。 “啊!” 凄厉叫声再起,最先冲到通路之前的护卫,忽然捂住脖颈,痛苦倒地。 一缕死气缓慢自颅顶飘出,飞入赵横口中。 “这些人均身染死气,最少也有年余。”幻兽飞到李攸身前,垂首道,“尊者无意大开杀戒,却也救不得他们。” 简言之,长期留在内城,借镜湖逸散的灵气提升修为,同样会沾染上死气。 一旦发作,承载之人必将身死。修为越高,死得越快。 不想死,只能沦为赵氏傀儡,偏离正途。可以说,只要踏入内城,便如蛾入蛛网,生死再不能自主。 池底人修从何而来,不需多做解释。 赵横仍在吸纳鬼气,半张面孔已经漆黑。然因气海破损,控制不住突增的法力,神识渐渐消散,不由得狂吼一声,径直冲向火海。 “不好!”鲸王急道,“这火挡不住他!” 火光同死气相撞,似被腐蚀一般,发出刺耳声响。 血玉玦顿生怒气,金铃大响,与编钟声相和,一队武飞落半空,手持刀盾,将赵横团团包围。 曾在福地发生的场景,赫然重现。 一方被死气控制,濒临疯狂,如猛兽般撕扯咆哮,仿无痛觉,无惧生死。一方开了外挂,成为打不死的小强,开始一层层-磨-血,直到将赵横的法力消耗殆尽。 战况激烈,李攸-欲-上前帮忙,腰间突然缠上一条红色玉带。 低头看看,龙纹显眼。 玉带的主人是谁,根本不用猜。 “我去帮忙,事情能快点结束。” “不必。” “拖下去会耽搁时间。” “不会。” “赵横已被死气操控,任其发疯,恐会生出变故。” 李攸试图说服巫帝,后者却如磐石,心智坚定,半分不动。 直到李攸徒手拉扯玉带,方开口道:“不必急,来了。” 话有些没头没尾。李攸挑眉,来了,什么来了? “妖王。” 两字落下,空中突现赤-色-火光。 罡风席卷,风口处,现出一道火红身影。仔细看,手里还抓着一团狐球。 “妖王怎么会来?” “我与妖界传讯。” 巫帝终于松开李攸,任其行事。 镜湖下的骸骨何止百具,玄龟之外,多数是妖兽。在玄二收集的骸骨中,巫帝看到了九尾灵狐。 “妖族和荒兽一样护短。” 同族被杀,已是怒火冲天。尸身被镇入聚灵池,简直是在伤口上撒盐。 “狐族繁盛,九尾却十分稀少。” 地位崇高,数量稀少,直接决定了,这一族的护短程度直线飙高。 至于那团狐球……实属奇葩中的奇葩,例外中的例外。 “知同族遇难,妖王定不会不理。” “但这是我的事。” “我知。” 有些冰凉的手指擦过李攸面颊,挥手撕开一条时空裂缝。 “你的对手该是他。” 紫色巨龙咆哮,瞬息穿过时空。 龙威天成,龙身不断增大,很快,躲藏在暗处的人便被巨龙缠上,现出行迹。 “老祖?!” 看到赵陵,赵莲发出惊呼,眼中闪过喜色,又很快变作迟疑。 老祖是何时赶回,为何不出手相助,任凭东虢陷入险境,镜湖被夺,兄长被死气操控? 难道在老祖眼中,她和兄长都是一块碎瓦,可以随时舍弃? 赵莲越想越是心惊。 惊讶、不信,伴着苦楚与恨怒,彻底焚烧理智。 “啊!” 魔由心生,愤怒悲痛到了顶点,缠绕元婴的黑气终于找到突破口。 银色面具破碎,半张芙蓉愈发娇艳,半张罗刹犹如鬼面。 赵莲发出尖啸,催动法力,祭出灭灵剑。 剑身缠绕死气,剑锋流动红光,嗡鸣之声似凄厉鬼嚎。 砰! 赵横冲向妖王,被法印掀飞,重重落在地上,动弹不得。 灵狐刚要上前,以无上妖火灭除死气,忽被亲爹抓住后颈,眨眼后退数米。 一道剑光,几乎擦着灵狐的鼻尖扫过。 血色弥漫,仰卧在地的赵横,忽然喷出大口浊血,黑发变白,脸上爬满皱纹,生气枯竭。 “又是魔修法器?” 半空中,李攸眉头皱得更紧。 这个赵家,当真不能再留。 幻兽扬起脖颈,无需李攸吩咐,已足生火云,悍然冲向内城,助妖王父子一臂之力。 妖王境界高深,对魔修法器也存几分忌讳。尤其可取人生魂的灭灵剑,更是多数妖族的克星。 这也解释了,为何湖下有如此多的妖兽骸骨。 赵陵之前,赵氏族内少有修成分神,元婴后期已是最高境界。想要活捉如九尾灵狐一般的妖兽,哪怕只是幼崽,也是困难重重。 有魔修法器在手,情况就完全不同。莫说幼崽,境界稍低的成年妖兽也难逃-魔-爪。 猜透前因后果,妖王无比震怒,化出本体,赤-金色-妖火彻底取代凤火,誓将东虢内城-焚-尽。 李攸收起法相,不许器灵插手,平举人皇剑,伴随一声清鸣,锋锐出鞘。 剑光映亮双眼,黑衣风舞,木然的表情不再。 “尔等罪恶滔天,不容人世。” 身如青峰,质如皓月。 长剑斜指,挟九天之威,慑服一界万灵。 “上天不收,我来收!” 声入云霄,直达三界。 绿洲中,柳木双手托腮,满脸梦幻,口中念着陛下,恰如-春-心-萌动。 桂木斜他一眼,不屑的撇撇嘴,果真没有长进,陛下岂是能轻易肖想。不见巫界之主守在一旁? 一个闹不好,被当成劈柴烧了,理都没处找!   ☆、第七十九章 李尊者发飙,人皇剑出鞘,整座东虢城瞬间被剑光笼罩。 苍茫大地似在回应,尚未逃出内城的人,无不心神巨颤,控制不住跌倒在地。 以镜湖为中心,两道裂痕-横-贯-而过。 交汇处,如被重锤砸下,寸寸皲裂。碎石土渣飞溅,至最高处,仿佛一座土石形成的喷泉。 赵莲手持灭灵剑,表情疯狂,双目充血,面容狰狞。 显已被困于幻境之中,挣扎不出。 幻兽扬起前蹄,火云恍如流光,牵引出条条细线,缠绕而起,将赵莲团团包围。最终形成红色火茧,铺开幻象,引出人心最深处的-欲-望-和恐惧。 妖王拎起儿子,凝眸看向幻兽,微微摇头。 荒古时,幻兽何等威风,无数凶兽大能被其所灭。一旦中招,陷入编织出的幻境,休说元婴,分神也无法安全脱身。哪怕元神大能,也要自求多福。 眼前这头,纵然血统不纯,更类火兽,一身灵力仍不可小觑。 视线转向李攸,不免增添几分佩服。 能驯服这头幻兽,为其所用,当真不简单。 尚未登丹陛,临御座,便有如此威势,他日重掌人界,又该是何等景象。 不过,巫修可以成为人皇? 捏捏狐球,妖王表示,甭管成与不成,和他打好关系都是必须。 想起临行前妻子的话,看看手里的儿子,金眸微眯,嘴角弯起。 “小九,努力吧。父王看好你!” 灵狐:“……” 这已经不是压力山大,简直是把妖界的大山逐个叠加,一股脑的扔到他身上。 娘那样,爹又这样。 就算是亲生的,他也是兄弟姐妹中最悲催的一个! 妖王一边叮嘱儿子抱大腿,一边观察火茧情况。 幻兽不断祭入灵力,茧中的幻境无穷无尽。 赵莲身处其间,忽而疯狂,忽而安静,忽而悲痛,忽而喜悦。 从幼年被夸赞资质极佳,到拜入上代揽月宗宗主门下: 从入内门学艺,到与古真人相识相知: 从玄楼观夺宝,狠下毒手,到古真人修为尽废,自己半面被毁; 从山城外对上钱、冯二人,到浮空山巨变…… 一幕幕场景,真实呈现在眼前,仿佛身临其境,再历百年。 欢欣,喜悦。 痛苦,悔恨。 懊恼,仇怨。 种种复杂的情绪,接连冲刷心间,一刻不停。 作为同辈最杰出的弟子,她接过宗主印信,代替古真人,继承师尊道统。银色面具盖住丑陋伤疤,心中的伤痕却永无法遮掩。 为报仇,她与玄楼观为敌。 为家族,她抛弃柔软,执掌东虢,看守镜湖百年。 哪怕知道湖下秘密,即便察觉老祖功法诡异,心生疑问,也从未在兄长面前泄露半句。 直到…… 画面突然一变,东虢城开始扭曲、消散,重新凝聚,已全然不同。巍峨城墙,厚重山门,城头四座箭楼,赫然是赵横执掌的山城。 浮空山高悬,外城四坊繁华如昔,热闹非凡。 兄长立在盾舟之上,金冠锦袍,手持城主印,正对她颔首而笑。 “小妹,荒川古境将开,你来得迟了。” “为兄尚未恭喜小妹,古真人痊愈,可是好事将近?” “上次东虢一别,老祖飞升仙界,留下洞天福地与你我二人,小妹有何打算?” “夏皇秘境已开,内藏上古功法,正好供我赵家子弟研习。” “齐皇在位已久,愈发昏聩,都城不稳。老祖仙位已有指点,此正为我赵家崛起之时!” “若能得一国之力,有老祖庇佑,问鼎人皇之位也非难事……” 赵莲深陷幻境,不由自主,心底最深的-欲-望-喷涌而出。 幻兽看得清楚,踏两下前蹄,啧啧有声。 “修了魔道,被死气困住,还想求升仙途,肖想至尊之位?” 痴心妄想,荒谬至极! 幻境中的一切,妖王虽不如幻兽清楚,也能窥得几分。 趁机教育儿子,“小九,看到没有,人心险恶,我和你母后早就告诉过你。一定要记在心里,牢牢记住!” 灵狐抱着尾巴,连连点头。继而对着赵莲呲牙,就要飞扑。 “父王,让我去!” 敢觊觎尊者的洞府,必须咬死! 妖王很满意,手指在灵狐额前抹过,“这个人修已将入魔,你不是对手。且看父王!” 话落,灵狐只觉眼前一黑,反应过来,已被亲爹团成球,塞-到怀里。 虽然不归妖界管,面对妖王,幻兽仍存几分敬意。 见火红身影飞来,当即后退两步,收回些许灵力。 火茧光芒减弱,赵莲现出身形,表情依旧痴然。灭灵剑流动血光,趁机凝聚死气,意图彻底捆缚元婴。 “去!” 妖王没有太过靠近,在虚空立定,挥袖祭出一柄羽扇。 九枚扇骨均是灵石制成,镌刻层层妖文。其上附有火红毛发,仿如妖火。 感知威胁,灭灵剑涌动死气,剑身凝出一张恐怖面容。单眼巨口,双耳俱无。鼻梁处,只有两个漆黑孔洞,利齿如兽,更显鬼泣森森。 赵莲灵识陷入幻境,身体却被灭灵剑控制,捏起法诀,挥剑斩向羽扇。 叮! 两件法器-相-撞,似金玉敲击之声。 连击数下,羽扇倒飞,回到妖王手中,妖光微暗。 灭灵剑嗡鸣不绝,剑锋处现出九道缺口。 “区区一柄魔剑,真以为本王怕了你?” 妖王冷笑,手中羽扇再生变化。 赤-红染上金光,九只金色灵狐从扇骨飞出,中途化成九支长矛,破开层层死气。 鬼面咆哮,赵莲双眼变得赤红,黑发狂舞。 妖王再次冷笑,祭出两道妖力。长矛变成锁链,牢牢-捆-缚-剑身。妖文流动,冒出丝丝黑烟。灭灵剑器灵痛苦挣扎,始终挣不断锁链。 “死心吧。”妖王轻摇羽扇,笑得颠倒众生,“你若未跌损境界,本王还要顾忌几分。现今死气都聚不拢,甚至无法操控一个元婴人修,不过虚张声势。若灭不得你,本王空活千年。” 说话间,黑烟越来越浓,灭灵剑的剑光急速黯淡。 妖王放出灵狐,道:“不是想表现一下?正是时机。” 魔剑已如困兽,一个元婴境界,再掀不起多大风浪。 领会妖王之意,灵狐抖抖颈毛,化出本体,燃起无上妖火,冲向赵莲。 与此同时,赵氏老祖已被李攸逼至绝地。 人皇剑器灵被困千年,非李攸重生,早存灭世之意,陷入疯狂。今虽清醒,狂猛的灵气却更加慑人,简直是从微风飙升到十二级台风。 刮风不算,更要加一场冰雹,最小也大过成--人-拳头。 李攸无需凝聚灵气,只要握紧剑柄,竖-砍-斜-劈,间或横扫,剑光过处,百米高的城墙轰然倒塌,断口处光滑无比,恍如刀切豆腐一般。 赵陵拼了老命,祭出数件法宝,皆无半点用处。其中不乏玉器,却都沾染死气。李攸看得可惜,终无法下口。 能看不能吃,怒气指数连连窜高,剑光由十道增至百道。 众器灵心生惧意,如血玉玦长胪剑,尚可在一旁呐喊助威,余下多匆忙返回绿洲,避开锋芒。 皇者之剑,威势非寻常可比。器灵又有发疯嫌疑,极有可能敌友不分。 万一被捅一剑,只能自认倒霉,哭都没地方哭去。 “竖子欺人太甚,本座和你拼了!” 赵氏老祖断喝一声,法力-激-荡,长袍鼓起,少年面容瞬间蜕变,弱冠、而立、不惑、知天命、耳顺…… 黑发变白,双眼腥-红,满脸深壑。 “受死吧!” 面容苍老,声音沙哑,如砂石磨过。 五指弯曲成爪,指甲乌黑,如山魈鬼魅,狂叫着向李攸抓来。 没有半点心理准备,陡然面对这幅面容,难免会受到惊吓。 放出黑凤,李攸侧身避开攻击,看向围观中的鲸王,问道:“魔修都长这样?” 邪-魅-狂-狷-呢?唯我独尊呢?颜值爆表呢? 鲸王摇头,表示不知道。 在他活着的时候,荒兽统领天下,能占据一席之地的修士,甭管正派还是魔道,都是境界高深。俊美不是必须,年轻强健却是基本。 像这样的,估计魔宗都不会承认,必定被打为残次品,剔除山门。 “哦。” 李攸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 无论赵氏老祖修成魔道也好,中途出家也罢,于他关系不大。 决意碾平东虢内城,作为一切的根源,赵氏老祖必须铲除。 他极少起杀心,千刃山下一次,玄楼观中一次,这是第三次。 黑凤喷出火焰,两次逼退赵氏老祖。 李攸心思微动,以灵力传音绿松。 “遵命!” 绿松回得痛快,光柱亮起,洞天福地忽然开始移动。 庞大阴影自头顶罩下,李攸收剑回鞘,御风飞起。黑凤与李攸心神相通,喷出几道火焰,将赵氏老祖困住。 灵狐正战得兴起,要给赵莲最后一击,不料又被妖王抓起,飞速后退。 “父王?!” “别说话!” 妖王穿风而行,速度非比寻常。 灵狐动动耳朵,看向空中压下的黑影,立即闭嘴。 悬山轰响,如陨石砸落。 赵氏老祖冲不出凤火,眼睁睁看着巨山压顶,惊骇欲绝。 催动全身法力,护住气海,却仅能维持几秒。罡风如同利刃,轻易切开法力形成的屏障。 李攸飞入人皇宫,重上丹陛,现出法相。 人皇宫器灵守在一旁,静观山下动向。虽然没能亲历,但以陛下行事,自己必不会永远旁观。 “啊!” 抵抗未能持续十息,赵氏老祖发出一声惨叫,被悬山碾压,肉-身-破灭,气海粉碎,分神华为虚无,就此陨落。 悬山缓缓升起,地面只余一座深坑,血迹亦不存半星。 幻兽收回灵力,赵莲勉强恢复部分灵识。顾不得去看老祖,催动仅存法力,扑到赵横身边,抱起他的尸身,两个起落,飞入镜湖,纵身跃下地缝。 轰! 悬山再次压下,镜湖成为历史。 赵莲是逃出生天,还是葬身湖底,只能交由天道决定。 洞天福地升起,悬山飞出一块兽石,镇--在镜湖之上。 十年,百年,千年,兽石将屹立不摇,直到冤魂得以安息,再无死气作恶为止。 妖王携灵狐登上绿洲,考虑该如何开口,才能让儿子留下。 李攸不知其意,感谢对方帮忙,送出灵植一株,兽牙两枚。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道友实在客气。” 嘴上这么说,长袖一卷,手上的动作一点不慢。 李攸看得嘴角直抽。 寒暄几句,妖王起身告辞,假装忘记了儿子,抬腿就走。 李攸不及出言,巫帝忽然现身,黑袖拢在身前,看着妖王,不言不语。目光冰冷,几乎要穿透对方神魂。 妖王嘴里发苦,表情更苦。 “道友,能否体谅?” 千年的交情,只是想让儿子抱住大腿,蹭点好处,不能通融一下? 巫帝挑眉,依旧不言。 妖王嘴里更苦。刚要认命的抓起儿子,却听巫帝道:“此间事暂了,我同你一起走。” 妖王:“……” 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必须友尽! “你要走了?” 李攸上前一步,难说心中是什么滋味。 巫帝轻轻颔首,身为巫界之主,不能长时间离开帝宫。况李攸接下来的行程,他并不适合参与。 人界第一山门的大典…… 他与那位开山祖师,曾有过一面之缘。仔细回想,距今已有千年。 那时,夏朝仍存。 白云山 云霁返回山门,立即求见荀山主,将此行经过一一详述。 “依你之见,赵家与魔宗有瓜葛?” “只是弟子推测。”云霁道,“赵横手握魔修法器,赵氏老祖突然修成分神,其中定有缘故。只来去匆忙,不及详查。” 荀山主抚过长髯,半闭眼眸,陷入了沉思。 许久,方长叹一声,道:“此事我自有计较。你暂不必理会。可还有他事?” “回掌山,李道友感谢掌山厚意,备有此物,托弟子带回。” “这是……灵鹫蛋?” 看清壳上花纹,荀山主登时一惊。 不待捧起细看,忽有两只纸燕穿过槅窗,落在面前,口吐人言:“禀掌山,东虢内城暗藏骸骨聚灵之地,现已被李尊者所灭。赵横身死,赵陵陨落,赵莲不知去向。” 什么?!   ☆、第八十章 东虢内城突然覆灭,赵氏分神老祖陨落,山城城主赵横身死,揽月宗主赵莲不知去向,一夜之间,赵家遭逢大变,失去三根支柱,宗族震动,族人多惶惶不安。 未几,齐国都城又传消息,齐皇母族手握切实证据,证明赵家同魔修有牵连,更有东虢出逃修士为证。 涉及魔修,无人敢唱反调。 齐皇下令,翌日遣人捉拿赵氏一族,下都城大牢。收回先皇亲赐印信及夫人封号,东虢城主另委他人。 石城之事,则无人提及。 曾显赫一时的世家,一夕之间风雨飘摇。供奉客卿纷纷请辞,外门弟子陆续走散,颓败之势尽显。 或许上天仍觉惩罚力度不够,很快,揽月宗传出消息,经内门长老合议,将赵莲驱除宗门,由大长老暂代宗主之位。 “赵莲虽为先代宗主亲传弟子,又得宗主印信,然以骸骨聚灵,牵涉魔修之事,罪行滔天,不能再留于宗门。我等代其师行罚,灭聚魂灯,断师徒之情。” 卧病的古真人得知实情,喷出一口浊血,立誓与赵莲情绝。后自断心魂,陨落在师尊的仙位之前。 揽月宗上下,无一人为赵莲说话。均认定,唯有同其划清界线,方能保得宗门平安。 “赵氏逆行,荀山主定有察觉。” 每百年一次的大典,白云山广邀天下同道,独独漏掉揽月宗,足以说明问题。 宗门长老做出决议,请出开门祖师牌位,广告五国,赵莲已非揽月宗之人,再同揽月宗无关。 唯一的依仗变成虚无,连串打击之下,赵氏更显凄风苦雨,穷途末路。 皇室供奉前来拿人,率三千将兵包围赵家祖地。 赵氏族人不肯受辱,启动大阵,欲拼死一搏。并向四国送信,希望转投。 “若得庇护,赵氏必竭力相报。” 信送出不少,结果却如石沉大海。送信的宗族子弟皆未能折返,是生是死,无人知晓。 最后期限已至,赵氏仍紧闭祖宅大门,三名元婴族老登上箭楼,张开法阵,意图拖延时间,护族中子弟遁走。 “雕虫小技。” 一名皇室供奉轻蔑笑道:“陛下有旨,赵氏同魔修勾结,罪不容恕。今既负隅顽抗,更是罪加一等。” 说话间,将兵已立起重盾,拉开硬弓。 “放箭!” 都城有令,无需刻意留下活口。各国押回的送信人,足够给百姓一个交代,堵住悠悠众口。 箭矢刻有符文,射-入-宅内,顷刻引燃箭楼,烧起熊熊大火。 火光中,不时有-爆--炸-声传出,方圆十几里俱清晰可闻。 “再-射!” 又一轮箭雨落下,皇室供奉祭出法器,形如铁锤,器灵亦是一彪形大汉。 “破门!” 皇室供奉手捏法诀,器灵应诺。 重锤砸下,祖宅大门轰然倒塌。 “列阵,绞杀恶贼!” 战鼓声响,官军列成短阵,盾牌手在前,□□兵聚于两侧,悍然冲跨石墙。 若无战阵,再增千人也不是三名元婴尊者的对手。 奈何五名皇室供奉齐到,境界均是元婴中期以上,这场战斗的结局,从开始便已注定。 喊杀声中,火光冲天,整整烧了一夜。 黎明时分,赵氏祖宅已成一片焦土,男女老幼尽皆身死,不存一人。 都城收到传讯,立即提审牢中之人,得到切实口供,当日问斩。 斩杀修士,必要先破其气海。 刑场之上,惨呼声和叫骂声从未停歇。直到六颗人头落地,长杆染上血红,才告一段落。 围观众人面带嫌恶,纷纷唾弃。 “同魔修勾结,该杀!” 赵氏先祖以裨将出身,跻身五国世家之列,后代子孙执掌两城,手握夏皇秘传,坐拥荒川古境,可谓风光一时,仍抵不过天道轮回,大势所趋。 一族就此没落,血脉断绝。 背叛换来的一切,终归于湮灭。 消息传出,有人拍手称快,也有人摇头叹息。 周国太子和世家忙着□□,仗没打完,无暇关注一个世家的灭亡。燕国宗室生乱,对此事的态度,和周国如出一辙。秦、梁两国各自打着算盘,同样没有投放太多注意。 一时的疏忽,让五国都没能注意到,石城大战,东虢内城覆灭,一名黑衣修士扮演了重要角色。 有人注意到了,却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掩饰真相。 至于从东虢城逃出的修士百姓,离散各地,各自求生。当日所见的一切,多随岁月消散,再不闻于世人。 竹屋中,荀山主放飞纸燕,轻轻摇头。 欲-壑难平,一步错,步步错,此乃定数,非轻易可改。 “禀掌山,璇玑峰主候在竹林外,称有要事禀报。” “璇玑?” “正是。” “应是大典之事。”荀山主道,“让他进来吧。” “是。” 童子揖礼退下,荀山主盘膝而坐,静候弟子到来。 与此同时,洞天福地已离开东虢,正向白云山行去。 绿洲中,李攸坐在松木下,久久无法入定。 “尊者可有心事?” “算……也不算。” 李攸睁开眼,向后一靠,直愣愣的望向树冠,只觉得脑中越来越乱。 “尊者不妨告知我等,或许能帮上忙。” 绿松凝出灵体,飞落树下。 柳木早立在一旁,见绿松出声,迫不及待走了过来,刚要开口,直接被桂木抓住领子,捂紧嘴巴。 “唔……唔!”为何不许小可说话?! “老实点,有松木就够了,你少开口,越帮越忙。” “唔!!” 柳木瞪眼,桂木一样瞪眼。 僵持两秒,前者败下阵来,缩到本体-下画圈圈,委屈得眼泪汪汪。 一样都是灵木,奈何对方太过凶残,越反抗越凶残,这日子还怎么过! 鲸王挂在树梢,瞥一眼李攸,喷出一道气柱。 小子心乱了。 不过几日相处,就能产生这么大的变化? 早知如此……他也没办法。 哪怕是荒古凶兽,本体不存,灵体尚待修炼,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不是巫帝对手。 想到这里,蓝色光球忽闪两下,躲回树冠,继续入定。 绿松仍想开解李攸,可惜话说了一箩筐,始终没说到点子上。感念绿松好意,李攸勉强扯了扯嘴角,道:“我没事,只是有些心乱,过些时候就好了。” “果真?” 李攸点头。 相伴如空气自然,离别既觉想念。七百多年来,这种感觉还是首次。和对仙灵草的思念也完全不同。 敲敲额心,应该是一时想差,鬼迷心窍也说不定。 等到了白云山,和旧日仇人面对面,什么复杂心思都会丢到九霄云外。 如果不是怕绿松担忧,他绝对会效仿人皇宫器灵,横刀立马,先找个仇家杀一场,出口气再说。 关于气从何来,是不是迁怒……反正早晚都要报仇,没差。 “尊者既感心烦,不如先到我族藏宝地一游?” 幻兽从树后探头,嘴里嚼着两株灵植。 “藏宝地?” 愣了一下,李攸终于想起,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先遇石城遭袭,又至东虢大战,紧接着就是巫帝离开,连日心烦意乱,差点忘记,收留这头幻兽是有条件的。 装有福地的碧玉葫芦之外,还有幻兽一族留下的宝藏。 不过,他已请云霁带话,将赴山门大典,临时转道,会不会耽搁时间? “你说的藏宝地,距此处可远?” “不远。”幻兽道,“倘若不携洞天福地,只尊者与我同去,两日可回。” 这么快? 李攸怀疑的看着幻兽,是不是压根没有多少东西? “尊者莫疑。”见李攸神情不对,幻兽连忙解释道,“有我带路,藏宝地的禁制不会发动,自不必大费周章。且尊者有可纳灵物的法器,无需逐件挑拣,大可一并收回,日后再行炼化。” 倒也有理。 “尊者不可!”柳木出言反对,瞪着幻兽,表情很是不善,“不晓得这家伙打什么主意,小心为上!” 桂木没有再捂嘴,和柳木同仇敌忾。 “请尊者三思!” 幻兽的话绝不能轻易相信。万一动了坏心思怎么办? 被柳木桂木联合抵-制,幻兽也很委屈。 的确,他之前行为不良,与尊者多有“误会”。然今已痛改前非,冲锋在前,求赏在后,就差肝脑涂地了,需要隔三差五的翻一翻老黄历吗? “若是担心,你们大可跟尊者一起来。” 用力踏着前蹄,幻兽的话中多出几分怒气,“但要记住,藏宝地有万年禁制,一旦发动,灵体会当场消散。” 简言之,他会护着李攸,因为已立心誓,结下血印。 两棵灵木想要跟随,可以。但安全不能保障,生死自负。 李攸皱眉,和绿松沟通一下时间,确定两天不会影响行程,站起身,拂去袖上两片落叶,道:“你二人留下,助绿松护卫绿洲,我去去就回。” “可是,尊者……” 两棵灵木还想再说,但李攸心意已决。 “不必担忧,我自有计较。” 如果幻兽敢生坏心,先时能砸掉他两颗门牙,现在一样可以。 柳木桂木不敢再说,狠狠的瞪着幻兽,走着瞧,要是敢让尊者少一根头发,你那一口大牙就别想要了! 不得不说,器灵随主。 李攸时刻惦记着幻兽的门牙,灵木亦然。 察觉危机,幻兽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退后半步。 尊者还罢,这两棵灵木为何盯着他的嘴巴,笑得不怀好意? 交代好相关事宜,李攸按照幻兽所言,挥袖撕开空间裂缝,飞身跃入。 背影消失前,一枚松针、两枚叶片化成灵光,附上袖摆。待空间裂缝合拢,三株灵木返回本体,皆是心照不宣。 正要催动绿洲前行,湖边突然传来一声狐吼。 火红灵光闪过,飞至风口处,裂缝恰好合拢。 停在半空,灵狐傻眼。 他只是偷懒打个盹,尊者怎么说走就走? 想起父王和母后的嘱托,立时垂下耳朵,顿感前途黑暗。 尊者一定是嫌弃他了,否则绝不会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飞回绿洲,灵狐抱住尾巴,当真想大哭一场。 “不用担心,小子两天后就回来。” 实在看不过去,鲸王飞下树冠,落到灵狐眼前,道:“与其在这里哭,不如去湖边淬炼妖火。有凤凰帮忙,必能精进许多。” “谁哭了?老子才没哭!” 嗷嗷两声,灵狐挥爪将光球拍飞,摆动九尾,光速飞走。 趴在草地上,鲸王气结。 好心没好报,等他境界再升,定要好好教训这只小狐狸,告诉他什么叫敬老! 巫界 妖王同巫帝对坐,看着八风吹不动,一派淡然的老友,很是费解。 以巫帝对那石修的态度,没有猫腻才怪。 早在千年之前,这两个之间不对劲。可惜一个有些迟钝,另一个总是冰块脸,直到人界大变,事情也没捅破。 千年转世,迟钝的变成石头,冰块脸依旧冰块。持续下去,恐怕到飞升仙界,窗户纸依旧完好无缺。 按照妖族的做法,该直接把人“请”回来,干脆利落点,该办的事办妥,该做的事做完,也好安心。 哪怕是寻常巫族,动作也不会慢成这样。 岁月太长,没了冲劲? 不可能。 牵肠挂肚一千年,始终没能放下。这样的事,寻常人可以做到? 那是什么原因,让老友心生顾虑,只看不动手? 妖王的表情实在太明显,巫帝想忽略都不行。 只能冷冷扫对方一眼,在妖王开口之前,一句话堵住他的嘴。 “道友何时返回妖界?”巫帝道,“确定时日,本座为道友送行。” 妖王深吸气,额头-暴-起两条青筋。 因追讨赔偿不利,他被老婆赶出门,三月不能回家。 送出狐小九,仍不见减刑。 慑于妖后之威,妖界无人敢收留。不想餐风露宿,只能到巫界暂住。 这种情况下,问他何时返回妖界,无异于心口-插-刀。 千年的友情就是这样?! “不想回去,可以。”巫帝起身,慢步走到殿门前,冷视妖王,目光如刀,“管好嘴,不该说的切莫出口。” 妖王:“……” 去他的千年,果然该友尽!   ☆、第八十一章 对寻常修士而言,不达分神境界,没有法宝灵器庇护,只身闯入时空乱流,寻觅藏宝地,滋味会相当难受,后果也十分严重。 四周风团不断挤压撕扯,破碎的空间巨石从身侧呼啸飞过,只是轻轻擦撞,都会引未来未知风险。 倒霉一点,被巨石-撞-飞不算,遇到藏在风团后的魇兽,九成可能会困在黑暗之中,闯不出噩梦,直至身死道消。 然而,这其中不包括李攸。 幻兽在前方带路,足下火云一路铺开,形成穿透黑暗的时空隧道。 火光亮起,仿佛指路明灯,延伸至时空乱流的另一端。 李攸足踏虚空,手擎黑色灵伞,动作不紧不慢,好似闲庭信步。 挥袖扫开不断逼近的风团,偶尔还会卷来几块巨石,判断灵气多寡,少的丢开,多的纳入气海,用以补充损耗的灵力。 沿路行来,围绕李攸周身,漂浮起大量石粉,恰似一条灰色隔离带。 灵力旋起罡风,自成一处奇妙空间。 对乱流中的巨石而言,此处无异是-死-亡-地带。贸然经过,被李攸卷住,不碾被成粉末也会碎裂成渣。 自上空俯瞰,火云铺就的坦途,一身黑衣的修士,一把黑色的灵伞,无数卷着碎石的风旋,仿佛荒古大能从沉睡中醒来,再临现世。 几头魇兽躲在风团后,摩拳擦掌,伺机发动-袭-击。 察觉危险,无需李攸动手,幻兽鼻孔喷气,直接扬起前蹄,将未编织好的噩梦踹得粉碎,魇兽随倒飞。 鲁班门前弄大斧,关公面前耍大刀。 在以幻境见长的荒古凶兽面前,妄图以噩梦困住李攸,这些魇兽纯属找死。 “尊者,这边。” 警-报-解除,幻兽神清气爽,飞回时空隧道,回首召唤李攸。 火云再次延伸,瞬息穿透黑暗。 中途忽然停下,似被无形屏障阻隔,再前进不得分毫,只在一处静静燃烧。 “尊者且稍待片刻。” 幻兽一声长嘶,兽身突然开始产生变化。 依旧是马首鹿身,体型却增大数倍,颈后长出鬃毛。 鹿蹄成爪,锋利的爪尖闪着寒光,每次踏下,都能撕开一处风团。 双眼赤-红,头顶再增一双螺旋状的尖角,愈显威严慑人。 后颅至颈背延伸出数条火纹,在黑暗中闪闪发亮,映衬鬃毛,流光溢彩。 李攸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 原来,这才是幻兽本来的样子。 作为混血,平时根本无法幻化,只有靠近先祖留下的藏宝地,借幻兽老祖留存的灵气,方可显化本体,于提升境界更是大有好处。 踢踏几步,幻兽行到李攸身前,俯下脖颈,恭敬道:“尊者,请随我来。” 拂过火红色鬃毛,李攸跃身而起,稳稳落在幻兽背上。 “走吧。” 火云成海,赤-色-光芒照亮黑暗。 火光中心,两扇漆黑石门突兀出现。 门上雕凿着古早的纹路,带着蛮荒气息,强悍,暴-戾。似在告诫后来者,此为荒古凶兽之地,非我族类,若敢踏足,必要做好九死一生,身陨道消的准备。 “尊者,这便是藏宝地入口。” 飞到石门前,李攸刚要伸手触摸,即被幻兽阻拦。 “尊者,门上有老祖留下的禁制,不可轻碰。” 开玩笑,打死他也不能让尊者碰到石门。 万一尊者被禁制伤到,绿洲中的家伙定不会轻饶。除非跑到天涯海角,否则必会被器灵抓住群-殴,剥皮抽筋。 再者,尊者一路行来,多少巨石头化成粉末。幻兽不敢打包票,老祖留下的石门一定能够幸免。 附有灵力怎样,存在万年禁制又如何,遇上李尊者,不可能也会变成可能。完整留存的概率基本为零。 献出族内藏宝是一回事,领人大肆破坏-祖地又是一回事。 前者可以找出诸多因由,开脱完全没问题。后者却是犯了大忌,纵有千般借口,也会受到血脉惩罚。 说不准,没修成大道,无缘跟随尊者升入仙界,就被老祖残魂拽去,一天照三顿狠揍。 基于以上,幻兽摆正态度,事必躬亲,任劳任怨,甘为驮兽。只请李尊者手下留情,千万别打石门的主意。 “放心。” 猜透幻兽想法,李攸弯了弯嘴角,打个响指,张开屏障,舒服的向后一靠,道:“你来,我看着就是。” “多谢尊者。” 幻兽十分感激,退后两步,以硬角抵住石门。 黑暗之中,浮现一头荒兽虚影。 比起幻兽,虚影更庞大数倍,威压天成。纵无实体,仍能感到澎湃的血气,恐怖的灵力。 看清幻兽,虚影昂首长嘶,露出几分喜意。 “不曾想,我幻兽一族仍留有血脉。” 靠近仔细观察,抽抽鼻子,又现出几许不满。 “怎么有火兽的气味?” “回老祖,我父为幻兽,母为火兽。” “什么?!” 虚影大怒,四周风旋骤然扭曲。 幻兽站立不稳,后退数步,才勉强定住身形,没有真的倒飞出去。 “时已万年,老祖。”幻兽知道虚影为何暴怒,小声解释道,“荒古血脉十不存一,多数已然灭绝。我父亦是无奈。” 凶兽排位,火兽连末流都挤不进。而今却是少有的古老血脉。 “老祖,当今三界,仅有我一头幻兽了。” “只你一头?” 虚影怔忪,暴-怒-之色退去,神情中带出几分寥落,许久不言。 “老祖,我此番前来,是有事请托。” 见虚影不再戾气满身,幻兽上前几步,将前番诸事一一道明。 “我已立下心誓,还请老祖应允。” “也罢。” 既然只剩一头,还血脉不纯,固执不肯放行,全无任何意义。 虚影不担心幻兽说谎,比起只能罗织幻境的混种,荒古血脉更擅看透人心。哪怕只是一缕神识,也能判断话中真假。 目光扫过李攸,稍显诧异。 “巫修?” 虚影缩小体型,变成只有两个巴掌大小,活脱脱一匹小马。 “不对,神魂不对。” 自言自语两句,小马飞到幻兽头顶,四足立定,打了个响鼻。 “你究竟是什么来历?” 李攸眨眼,“尊驾如何称呼?” “幻大。” “……” “怎么?”小马斜眼。 “不,没什么。” 李攸干笑两声,想起绿洲的两只玄龟,不禁揣测,这种起名方式,究竟是荒古凶兽的潮流,还有另有原因? “前辈……” “唤我幻大即可。” “幻道友。” 虚影这么说,李攸却不能真的照办。 斟酌开口,确定对方脸上没有异色,也无半分不满,略微松了口气,道,“我乃人修转世,今生以石入道。” “以石入道?”小马又打了个响鼻,“那应该算巫修。” 李攸点头。 “虽然巫修也是讨厌,总比人修和妖修强些。既然我族后代得你庇护,又许下重誓,自不能出尔反尔。”前蹄踏下,敲敲幻兽脑袋,小马道,“可看到门心凹槽?洒入三滴血,石门即可开启。” 所谓禁制,狙-杀-只在其次,守护才是根本。 开启石头的方式,注定了藏宝地的独特。 没有幻兽真血,砸碎石门也破不开时空通道,进不去藏宝地。 “不必奇怪。”小马道,“给子孙留点好东西不容易,总要精心打算。” 万年前,凶兽遍地,从高处推下两块石头,都能砸到两个分神大能。 幻兽一族被众兽讨伐,麒麟之外,几乎没有半个朋友。别说留存法宝,被知道埋在哪里,分秒刨土掘墓。 “此处为我骸骨炼化。”小马立在幻兽头顶,蹭了蹭幻兽尖角,“为此还欠了麒麟的因果。” 一副幻兽骸骨,两片麒麟甲,三滴鲸王血,炼化成独一无二的小千世界,藏宝秘境。 跨过万年,始终不为人知。 “这里有鲸王血?” “有。”小马扭头,“你想要?” “如果可以的话。”李攸道,“我可以用灵植和灵石交换。如果不行,只要我有,你都可以提。” “你是石修,要鲸王血做什么?” “自有用处。” 鲸王已成灵体,如有这滴真血,修成实体也不无可能。 与他不同,鲸王的灵体并无依托,以残存灵识维系,终不稳定。修成实体,可以荒古之尊入道,少去许多禁锢。其中的好处自不必多言。 “我要考虑一下。” 小马眯眼,样子虽然可爱,却透出一股奸诈的味道。 李攸点点头,没有多言。 以对方的态度,七成以上会将鲸血给他。之所以拖延,无非是想狮子大开口,狠宰一刀。 盘点一下身家,李尊者表示,咱是豪,有钱,不怕! 此时,幻兽已按照小马吩咐,划破前蹄,滴落真血。 血入凹槽,立刻被吸收干净。门上花纹亮起,转瞬即逝。 小马叹息摇头,道:“再多几滴,直到灌满为止。” “为何?” “别多问,照做。” “是。” 幻兽不敢迟疑,举起蹄子,看着真血一滴一滴流出,眼前阵阵发黑。 小马喷气,这就是血脉不纯的后果! 终于,凹槽停止吸收,门上纹路大亮。 “退后!” 小马大叫一声,飞回石中。 吱嘎声起,紧闭的两扇石门现出一条缝隙,透出几许微光,隐隐带着花香。 “就是现在!” 小马的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来不及思考,幻兽背负李攸,扬起四蹄,飞驰而入。 “尊者,抓稳了!” 幻兽突然增速,几乎变作红色虚影,消失门后。 石门合拢,光芒消失。 风团后的魇兽小心翼翼探头,本能的畏惧,不敢靠近半份。 门后,李攸俯低身体,牢牢抓住幻兽尖角。 此处的风旋更加猛烈,纵是灵体,也有被扯碎的风险。 巫帝珠轻颤,欲-要现出法身,却被外力压制,始终无法如愿。只能化出紫气,护在李攸身周。 幻兽没有出声,紧跟前方亮点,飞速穿行。 不知过了多久,风旋骤然消散,眼前大亮。 幻兽停下脚步,李攸直起身,睁开双眼,不禁愕然。 以骸骨炼化的秘境,不说阴森恐怖、戈壁荒芜,也悬崖陡峭、峰岩林立吧? 不曾想,峰峦叠嶂确有,然却春意融融,绿草如茵,一派鸟语花香。 “很吃惊?” 亮点飞到近前,变作小马,得意道:“留给后代的藏宝地,怎可一片荒芜。有两片麒麟甲,荒古沙漠也能长出绿林。” “受教了。” 即使活了三辈子,在这头荒古凶兽面前,仍如懵懂孩童。 “此处有迷阵,跟着我,不要走错。” 与眼前相比,桃林法阵只能算小儿科。 “穿过这里,山下就是第二道门。”小马飞在半空,背上浮现荧光,“若是误入迷阵,只能自己走出,我也无法帮忙。” 此处是幻兽留给后代的藏宝地,亦是传承之地。闯不过迷阵,便无资格得到祖辈传承,只能拿几件宝物走人。 李攸不是荒兽,无需经过考验。至于那头小家伙……小马晃晃脖颈,总有机会,不急。 有小马带路,李攸很快绕过迷阵,行到山下。 回头望去,身后哪有绿草鲜花,分明是参天古木,藤蔓成林。 “怕了?” “没有。”李攸摇头轻笑,“只感道友境界高深,手段出神入化。” “迷阵非出我手。” “不是道友?”李攸很是惊讶。 “不是。”小马拨开杂藤,现出一道石门,指指凹槽,示意幻兽继续滴血。 “那是道友同族?” “也不是。”小马回身看着李攸,突然咧嘴,“是麒麟。” 麒麟? 上古瑞兽? 单纯善良,荒古第一好青年? “奇怪吗,不相信?”绕着李攸飞过两圈,小马笑得很是得意,“你们都被那家伙骗了。真是心思单纯,早被啃得渣都不剩。” “……” “麒麟全身是宝。想想吧,如果不够聪明,没有保命手段,能活过荒古?”觉得李攸的神情很有趣,小马继续说道,“同我族为友,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 “……” “还不相信?” “我信。” 比起活了几万年的老怪兽,他这块石头当真不够看。   ☆、第八十二章 半个时辰后,第二道石门终于开启。 幻兽立在门前,看着仍在滴血的蹄子,满脸凄苦。 李攸拍拍他的脖子,全做安慰。 小马飞到幻兽头顶,踹一下尖角,训斥道:“本就血统不纯,尚不知刻苦修炼,境界如此之低,还有脸哭?若是万年前,定要给你一顿蹄子!” 如果已是分神境界,即使是同火兽所生,三滴血亦是足够。如今却好,十滴尚且不足。 回想万年前一族的风光,当真恨不能一蹄子踹死,落得清净,省得心烦。 “这边走。” 扫一眼沮丧的幻兽,小马压下烦躁,转身带路。 一边走,一边在心中默念,不能气,更不能杀。现如今,一族血脉稀少,三界仅剩这一头,实属稀有。哪怕资质差,性格差,喜欢偷懒,境界不高,好歹也是血脉延续,不致断了传承。 想靠他重拾往日风光,基本是空谈。勤加锤炼,升入仙界,还有几分可能。 心思转动间,目光扫过李攸。 加上这个巫修,几率更大。关键是,如何同他结上因果。能让他欠下人情,主动帮忙,必是更好。 石门之后,一条漆黑长路直通山腹。 行走间,李攸和小马各怀心思,都没有说话。幻兽跟在最后,几次鼓起勇气想开口,都被老祖严肃的样子吓了回去。 总觉得,闭上嘴比较好。 行到中途,路面忽然变宽,两侧岩壁似笼罩一层雾气。 小马道:“不要站在中间,贴着山壁走。” 不走中间? 见李攸面露疑惑,小马用灵力取下一块碎石,直接扔出。 碎石落下,并未滚动,反而穿透石路,不见踪影,未知坠落到哪里。 “看到了吗?这条路是幻影。”小马道,“当初请麒麟帮忙布阵,早预想多种可能。这是其中之一。” 换句话说,若有修士胁-迫-狙-杀-幻兽后代,靠兽血通过石门,闯过山下迷阵,侥幸进入通道,也是步步杀机,随时可能落入陷阱,十死无生。 “没有我带路,哪怕穿过所有石门,也休想找到宝藏。” 小马昂首,神情很是得意。打个响鼻,示意李攸跟紧些。 幻兽缩小身躯,探头看看石路,眼睛转了转,试着踏出蹄子。 不能踩,飞总可以? “小心!” “笨蛋!” 李攸和小马同时出声,前者皱眉,后者-暴-怒。 见过蠢的,当真没见过蠢成这样的! 都说路不能走,是针对修士设下的法阵,更是麒麟亲自布下,怎么还敢莽撞行事? “啊?” 见两人焦急,幻兽突觉不好,下意识收腿,已是来不及了,想飞更不可能。 石路忽然变作两条黑色巨蟒,身长百丈,盘卷恐怖身躯,鳞片犹如铠甲。张开猩红大口,上下四排獠牙。 腥气扑鼻,无处躲藏,幻景亦无用处。 幻兽无法,只能连声大叫:“尊者救我!老祖救命!” “真是没有!” 纵然气怒,也不能丢下他不管。小马挡在巨蟒头前,背部荧光大炽,刹那间照亮两面岩壁。 巨蟒嘶吼,不断后退。浑身鳞片消融,冒起缕缕黑烟,很快伏在地上,生死不知。 白光散去,定睛再看,哪里还有巨蟒?眼前仍是一条漆黑宽路,通向前方。 “这是黑蟒,荒古凶兽。”没理幻兽,小马直接飞到李攸身侧,解释道,“麒麟找来的。” “麒麟?” “对。”似想起当时的场景,怒气暂消,语气变得轻快起来,“两条刚出蛋壳的小蛇,不知天高地厚。敢打麒麟甲的主意,自是要吃些教训。” 李攸默然,对荒兽的认识更上一个台阶。 果然传言不可信,必须亲眼证实才可靠。 今日之前,打死他也不会相信,堂堂瑞兽麒麟竟会是这样的性格,鳞甲银青,肚皮发黑。 而幻兽一族的行事,也同鲸王所言大有出入。 “这两条黑蟒已经死了?” “没死。”小马道,“还要他们守山,死了就没用了。 “那为何能化成虚影?” “你看出来了?”小马惊诧,着实没能想到,麒麟的手段会被轻易看穿。 “恩。”李攸点头,道,“没有灵力,却能致人重伤,除了禁锢肉身,以法力凝出虚影,我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小马轻笑,“你倒是聪明,不过,却非你想的这样。” 李攸挑眉,那是如何?总不会是自愿? “我等虽是凶兽,逞凶斗狠,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然强行-抽-魂-炼化却是禁忌,无人会做。” 李攸眉毛挑得更高。 “当初,我以幻兽之名同两条黑蟒立下心誓,许其于此地修炼,护其周全。代价是为我一族守山万年。如此,与麒麟的恩怨也可代为周旋,一笔勾销。” 说到这里,小马额心出现一个川字,道:“如今年限将至,两条黑蟒却无半分离开之意,死赖着不走,说不得要硬赶。你来了,恰好能帮上忙。” “帮忙?”难不成帮着打架? “帮我找出那两条黑蟒藏在哪里。”小马一边说,一边咬牙,“藏起实体,只以虚影示人,就以为我没办法了?哼哼!找到了,先揍一顿再说!” 李攸:“……” 这是什么? 幻兽要撵人,黑蛇强赖不走,还把实体藏起来,让幻兽找不到? 遇到这些奇葩的荒古凶兽,三观到底还要刷新几次? 贴着岩壁,走过黑蛇看守的长路,眼前又是一道石门。 与之前两道不同,此门是以灵石凿就,通体莹碧,雕刻精美花纹。仔细看,竟是一头下山猛虎,脚踏星云,昂首咆哮。 灵光流动,猛虎似活了过来。李攸不觉凝眸,神识为之牵引。 见情形不对,小马飞身而至,前蹄踩在李攸肩上,大声道:“快些闭眼,不要再看!” 李攸很想照办,可眼皮不听使唤。 身体仿佛和神魂分离,各行其是,无法相互协调,更无法相融。 “一个两个都这样,真是麻烦!” 小马无奈,只能用最笨也是最快的办法,用身体挡住李攸。 脑海中的幻影逐渐淡去,李攸回过神来,捏捏额角,不由有些后怕。 “这也是迷阵?” 荒川古境,冰湖战场,浮空山腹地,他都曾闯过,迷阵也见过不少,均能全身而退。一个照面就被困住,全无防备,这还是首次。 “没遇到过?”小马飞回门前。 “没有。”李攸摇头。 “这是白虎门。” “白虎门?” 李攸眨眼,该不是他想的那个白虎? “白虎是荒古凶兽,数量不多,最喜欢打架斗法,却少有杀孽。我认识的那头,手握法宝珍器无数,都是打架赢来,这样的灵石能堆起几座高山。” 靠近石门,小马的语气有些怀念,“想当初,我族也曾和他结下因果,互有往来。不曾想,他却先我陨落。” 说到伤心处,小马的神情有些寥落。 “那位白虎没有后代?” “没有。”小马撇嘴,寥落全无,“光顾着打架,没空。劝了几次都没用。” “……”他该说些什么,好像什么都不合适。 “在他陨落前,曾打造十座石门,这是其中之一。其上雕刻俱凝有法力,稍有不慎,陷入其中,定会神识枯竭,气海破碎。” 十座石门? 李攸微愣,脑中灵光一闪,却未能马上抓住。 “这是最后一道门。”小马话锋忽转,打断李攸思绪,“凝聚灵力打入虎口,即能开启此门。” 这么简单? “不是你。”小马扬起下巴,示意幻兽上前,“你来。” “是。” 幻兽不敢违背老祖,几乎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李攸退后半步,靠在岩壁上,五指合拢,不自觉抓下一块。好在小马的注意力都在门上,没看到从他指缝间洒落的石粉。 挥袖扫去石粉,李尊者不免感叹,忍了一路,他容易吗? 叮铃。 石门开启,耳边传来一阵清脆铃音。 头顶岩壁突然开始晃动,碎石纷纷掉落。 李攸忙催动灵力,意图站稳。结果仍是晃了两晃,险些撞到门上。 “随我来,快!” 小马当先冲进石门,幻兽紧随其后。李攸慢了半步,前脚刚踏进门内,身后便传来数声巨响,岩壁挤落碎石,正砸在门前。 “好险。”幻兽走过来,关心问道,“尊者可无碍?” “无碍。” 非是自夸,假若巨石落到李攸头顶,谁吃亏当真不一定。 “跟紧些。” 小马在前方催促,李攸和幻兽都没耽搁,催动灵力,穿过诡异的罡风,直冲亮光处。 行动间,李攸分心扫了一眼,心神微震。 四周俱是荒兽骸骨,不到一千也有八百。堆积在一起,层层叠叠,看似凌乱,实则井然有序。其他流动符文法诀,罡风即由此形成。 “这些都是我的族人。” 飞在李攸身边,幻兽减慢速度,以灵力传音道:“老祖未言,我也能知晓。只是俱都残缺不全,很可能……” 接下来的话,幻兽没有出口,李攸只能自己推测。 幻兽老祖以自身骸骨祭炼藏宝地,除血脉传承,或许也为收敛族人骸骨。 毕竟,荒古一场大战,三界再无幻兽立足之地。结仇太广,无处埋骨。幻兽老祖只能自行祭炼小千世界,护卫族人。 “快些过来,磨蹭什么!” 思绪万千,心境似有提升,不觉停在原地。 小马等得不耐,扬声道:“你看重的鲸王血就在这里,还不快些过来!” 鲸王血? 听闻此言,李攸精神一震,抛开其他想法,飞身上前。 不过百米距离,四周景色已完全不同。 罡风不见踪影,地面俱为金色细砂,隐含充裕灵气。 不远处,三座大湖并排而立,周围环绕白余古木,棵棵高耸入云,枝繁叶茂。 湖水浓稠-赤-红,并无半点腥气,反而散发阵阵清香。越是靠近,越觉芳香沁脾。 在湖边立定,不到两息,便觉灵力涌动,神清气爽。 “这就是鲸王血?” “对。” 巨鲸体型恐怖,鲸王更是其中佼佼者。找遍荒古,难有凶兽匹敌。同样以体型闻名的玄龟,也不敢轻易挑战。 三滴鲸王血,经麒麟幻兽共同祭炼,几可成海。 经万年岁月消磨,灵气不断消散,海水不断缩减,沦为三座血湖,仍是规模可观。 三者脚踏之处,本为鲸血覆盖。遍地金色细砂,均是被溶蚀的山岩。 至此,李攸方才明白,白虎门最大的用途,非是阻挡外人,实是为锁住这三滴鲸王血。 “三滴鲸王血,你可取走其一。”小马飞到树下,变作寻常山鹿大小,正色道,“然需保证,不向外界透露分毫。” “我可立誓。” “别急,这只是条件之一。” “道友请讲。”李攸早做好心理准备,只要不是过于离谱,什么条件都会答应。 “我知你已和他结下血印。”指指幻兽,小马继续道,“第二个条件是,待你飞升仙界,需带他一起去。” “没问题。” “在此之前,每隔五年,需让他返回此地。” “可以。” “若我灵体不存,神识湮灭,还需助他护住这处藏宝地,保住一族骸骨。”顿了顿,语气忽然加重,“若你肯答应这些条件,此地藏宝任取五成。” “藏宝不必,我不缺法器。”李攸摇头,道,“如果你愿意,可将此处与我洞府相连。届时,往来更加方便。遇到麻烦,我自会及时相互。” 听完李攸的话,小马微愣,看向幻兽。 洞府? 这个巫修还有洞府? 见老祖不解,幻兽忙解释道:“老祖,尊者洞府乃是洞天福地,更有梧桐凤凰……” 话没说完,已比老祖打断。 “我答应你!” 洞天福地,凤凰梧桐,不答应的是傻子! 幻兽老祖答应得痛快,重新缩小,欢实的飞向李攸,双眼充斥兴奋,就像发现一座宝山。态度和先前大有不同。 李攸不禁后退两大步。 这神情是不是有点不对?他才是来寻宝的,没错吧? “你寻鲸王血,可是要为巨鲸所用?” 既被猜出,继续隐瞒实无必要。李攸点头,道:“正是如此。” “我就知道!” 小马大喜,当空嘶鸣,绕湖两周,回到李攸跟前,扑闪两下大眼睛,“此处之宝给你八成,让我到你洞府中修炼,如何?” 一边说,一边歪着脑袋,看那架势,大有上前蹭两下的意图。 李攸再退两大步,忍不住吐槽,角色颠覆得太快,他有些承受不来。 目睹全景,幻兽瞬间僵化,下巴掉在了地上。 这就是他心目中的老祖,英明神武,横扫荒古? 他是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 与此同时,洞天福地已过齐地,正临周境。 周国陷入内乱,皇太子和世家对抗,战火连天,烽烟不断。 见下方正打得热闹,法器乱飞,符篆连-爆,谨慎起见,绿松张开屏障,器灵布下法阵,绿洲悬山皆被隐藏云中,不见踪影。 若无意外,直到过境离开,都该相安无事。 结果事有不巧,战况过于激烈,战阵中突然飞出两柄长剑,乃双方统-帅以身入剑,拼死相搏。 打着打着,其中之一竟擦过悬山边缘,引得法阵轻颤。 以为受到偷-袭,法阵自行反击。 光柱-爆-闪,长剑顷刻断为两截,剑身中的修士遭到重创,口吐鲜血,当空坠落。落地时,已是气海破碎,出气多进气少。 更不巧的是,此人竟是霍章亲子,霍妃长兄!   ☆、第八十三章 交战正酣时,一方主将突然重伤,濒死死亡,却连凶手的影子都没看到,事情非同小可。对军心的影响更是大得惊人。 “霍将军怎么了?!” 战场中,世家将兵人心惶惶。 能一击拿下元婴修士,且在人剑合一的情况下,断裂剑身,不被察觉半分痕迹,这样的境界,非寻常修士可敌。 “快些禀报李将军!” 先锋官当机立断,遣心腹回营,自己护卫霍章之子,且战且退,时刻注意周围情况。唯恐暗中-潜-伏-高手,下一个倒霉的就轮到自己。 “若是暗中布下的杀局,我等必是难以脱身!” 李将军闻听回报,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恐惧。 本以为宫中的探子已打听清楚,摸透皇太子实力,未想他身后还有这等境界高深的大能。不是分神境界,恐怕手中也握有稀世法宝,足可一击杀敌。 更恐怖的是,此人不介意名声。 暗中偷袭,实非正道之举。在势均力敌的斗法时偷袭,更为世人诟病。事情一旦传出,身份-泄-露,声名定要受损。 这样的敌人,怎不令李将军胆寒。 “下令,敌人恐设下埋伏,不要冒进!待我请示主帅再定计策!” “是!” 传令兵退下,李将军放飞传讯纸燕,率领亲兵前方救援。无论如何,不能让霍章的儿子就这么死了。哪怕救不回来,也要送到霍章面前才能咽气! 先锋官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总算同大营来人回合。 见到霍同情形,李将军倒吸一口凉气。 “怎会如此严重?” 千算万算,没能算到,竟是气海破碎,三魂少去其二,气魄不存其一。 重伤至此,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禀将军,对方背后下手,趁霍将军人剑合一时偷袭,断了霍将军的本命法器。我等未能擦觉险情,救援不及,请将军责罚!” 先锋官主动请罚,李将军纵然气恼,也不能当场-拔--剑砍了他。况且,这件事本就不该怪他。 “先回大营,撤兵!” 哪怕被主帅问责,李将军也不敢再战。 “是!” 亲兵吹响号角,敲响铜锣。 撤退的信号一出,战场上的世家将兵顿时如潮水般退去。 百名修士垫后,祭出雷符,从南终北-爆-起连声巨响。 浓烟滚滚,白昼变成黑夜,生生拦住追兵脚步。 等浓烟散去,大部分将兵已退出数里,有速度快的修士已进入大营。 护营法阵开启,追兵只能望而兴叹。 霍章收留玄楼观外门长老,得护山大阵残篇,融合自身所得,终炼成法阵。 此阵不比玄楼观大阵,却也暗合小阵叠加之理,开启之后,更有三种变化。不知其险,贸然闯入,必要吃亏。 先前,皇太子一方不知厉害,仗着有深谙阵法的修士,几番闯阵,结果损失惨重,两名元婴修士身死,八名金丹修士被俘,死伤士兵更是无算。 自那以后,一旦世家联军开启大阵,敌-军-总会退避三舍,少有轻易冒进。 这一次,霍同伤得稀里糊涂,连偷袭者的面都没见到。李将军以为是敌人偷袭,关闭大营,龟缩不出,只等霍章消息。 皇太子一方也是云里雾里,与霍同斗法的修士回营之后,也是阵阵后怕。假如撞上去的不是对方,命悬一线的很可能是自己。 “你真没看到?” “回将军,属下当真未曾见到。”修士脸色发白,声音有些不稳,“自始至终,那人都未现身。唯有两道灵光闪过,一绿一白。属下察觉不妙,连忙闪躲,否则定与霍同一般下场。” 帐中沉默许久,主将令修士退下,当即提笔写就书信,放飞纸燕,传讯皇太子。 此人身份不明,立场亦是难测。能招揽固然好,若是不能,也最好不要惹到他。依主将的想法,更倾向不与之接触,是去是留任由自便。 只可惜,世事难料,该倒霉的时候,求一万遍仙尊也是白费。 霍章听闻长子重伤濒死,怒火冲天,拍案而起,不顾手下反对,亲自领兵奔赴战场。赶路之时,不忘广发檄文,大力抹黑周国皇太子形象。 “此等阴险狡诈之徒,怎配为一国之主!” 周国皇太子也不甘示弱,同样领兵赶来,并丁卯相对的发出文书,言道:“霍氏奸贼,罪行滔天,天下仁义之士尽可诛之!” 尚未碰面,双方先打起了嘴仗。檄文一篇接着一篇,言辞越来越激烈,恨不能生啖对方血肉。 如此情况下,压根不会想到,在前方等着自己的究竟会是什么。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皇太子将周文皇也带上了战场。 曾意气风发、潇洒倜傥的一国之君,如今已是白发银须,皱纹满面,行将就木。坐在马车里,双眼浑浊,动一下都难。 按常理来说,纵然境界倒退,也不该是这般惨景。 “父皇可还好?”行军途中,皇太子停下法器,落到车上,看着周文皇,笑道,“父皇放心,孩儿必将霍妃下毒之事公告天下!霍章贼子胆大包天,欲-篡-位□□,改朝换代,谋害我周朝皇室,必受天谴!” 听闻皇太子之言,周文皇忽然笑了。 “天谴?当真是天谴!哈哈哈……” 笑声癫狂,双眼赤红,仿佛陷入魔障。 “父皇?” “整整千年啊!”周文皇扶着车壁,艰难起身,低暔道,“天道轮回,这是天道轮回!” 道出“天道轮回”四个字,痴狂的表情陡然恢复平静,苍老的面容似也开始变得年轻。 “父皇?!” 皇太子大骇,不知发生何事。 周文皇催动最后法力,趁皇太子不防,一掌击在他的头顶,直接震碎气海。 “老祖逆天而行,灭亡夏朝,国祚持续千载,也该到头了。”周文皇表情不变,声音和缓,说出的话却耐人寻味,异常的诡异,“你二弟已先行一步,如今,你随为父一起走吧。” 老祖犯下的错,子孙后代理应承担。 先时生出心魔,便是预兆。世家起兵反叛,不过是前事重演。 困在深宫之中,他想了许多,也想得透彻。 “权势荣华,终是过眼云烟。” 从五国分夏之始,周室已为大道所弃。 托住软倒的长子,周文皇跌坐在地,不顾侍从惊骇的目光,回掌拍在自己额前。 鲜血沿着嘴角流下,破损的元婴彻底化成虚无。 “不要为我父子立墓……残身化泥,骨血化土……以赎周氏之罪……先祖牌位……火-焚……” 沾血的手指,一下下在车壁滑动,血中凝有法力,凿入壁中,刻入木纹,永远不会消去。 最后一笔落下,周文皇仰面栽倒。 侍从脸色青白,几乎是手脚并用,爬到两人的尸体旁。 “陛下?!” 同行将兵赶来,见到眼前情形,皆僵立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周文皇和皇太子死了,余下皇子皇女皆为霍妃所害,失去掌权者,他们如何与世家交战? “还有三皇子!” “三皇子?” “对,三皇子!” 一句话提醒众人,周文皇尚有血脉再世。 “可三皇子已被陛下驱逐……” “那是霍氏奸贼阴谋!” 主张迎回云霁的将领高声道:“三皇子出身尊贵,自幼聪慧。陛下为奸人蒙蔽,方下此令。如今陛下殡天,皇太子薨世,我等理当迎回三皇子,拥立新皇,诛灭逆反贼子!” 话落,将领手按佩刀,扫视众人,眼中隐约带着杀气。 诸将眉头深锁,权衡利弊,终达成一致。 “迎回新皇!” 不迎回云霁,群龙无首,谁也不服谁,和世家对战定是败局。 拥立新皇,身负从龙之功,新朝开立,定能官禄加身。更可跻身新世家行列,封侯拜爵。 众人议定,严守周文皇和太子已死之事,诛杀随车侍从。分出一路人,以参加山门大典的名义,前往白云山,秘密迎回云霁。余下继续赶往战场,同霍章领军的世家对峙。 法器升空,骏马飞驰,人界一场大变,彻底拉开序幕。 李攸不知人界变化,身在藏宝地,由小马引路,继续搜寻异宝。 “说给你八成,就给你八成!”小马踏两下前蹄,打个响鼻,“不要讨价还价!” 这叫讨价还价? 李攸默然。 他只是觉得,藏宝阁接近满员,突然多出一批法宝,没处安放。不如留在藏宝地。反正此处要与洞天福地相连,搁在哪里都是一样。 话刚出口,即被小马否决。 李攸再三解释,仍是不通。 “凶兽最重承诺,休要让我破誓!” “……” 提升到这种高度,李尊者还能说什么? 仔细算算,藏宝阁的确没多少地方,实在不行,人皇宫?要么人皇祭台? 总之,不能随便堆在绿洲,就宣告了事。 “快些。” 李攸心中发愁,小马却是愈发兴奋。 只要能护住族人骸骨,重新修得灵身,这些法宝灵器算得了什么! 他知道白虎的藏宝窟在哪,还有麒麟的洞府。如果李攸想要,这些都不是问题。 白虎已经陨落,麒麟虽然没死,也是整日呼呼大睡。大不了一起搬回来,说不得还会感谢自己。 “你说麒麟还活着?” “自然。” 小马点头,走了两步,忽又停下,“你感兴趣?不如我带你去找他?” “现在还不行。”李攸咽了口口水,让发热的脑袋冷静下来,“我要尽快赶回洞府,人界尚有要事。” “哦。”小马没问是何要事,只对李攸道,“既然如此,就快点把东西搬走。再帮我撵走那两条黑蟒,咱们便可离开。” “好。” 李攸祭出黑伞,袖摆飞起,腕上图腾流动,飞出一只黑凤。 “凤凰?”小马驻足,好奇的抽抽鼻子,随后摇摇头,“样子货,比他老祖宗差得远。” 黑凤不满鸣叫,小马嗤笑,“不服气?想当年,你老祖吹口气,能烧掉半个藏宝地。你只能吐几个火球,不是样子货还是什么?” 轰! 被小马激怒,黑凤张口喷出一道火柱,几要融化山壁。 小马灵巧躲开,踩到幻兽头顶,仍是嗤笑,“还不算没用到底。继续喷,都烧了,说不定能把那两个家伙烧出来。” 讥讽指数飙高,火势瞬间燎原。 李攸无奈转头,眼不见为净。 突然,火海中蹿出两条黑影,速度极快,恰似两道龙卷。 “快,就是他们!” 小马大叫,李攸扬袖,下意识要祭出噬魂藤,陡然发现袖中空空。这才想起,自同凤凰结誓,腕上浮现图腾,噬魂藤便不再随身,终日与绿松和两株灵木为伍。 这次寻宝又走得太急,自然也没能跟来。 眼见黑蟒就要逃出凤火,隐匿行迹,小马大急。 真让他们跑了,谁知道会藏去哪里。总不能真把藏宝地都烧了吧? 幻兽想要上前,直接被一蹄子踹到脑门上。 “你不是对手,老实呆着!” 守卫藏宝地万年,小蟒早成庞然大物。一头混血幻兽,只有送菜的份。 “去!” 收起黑伞,李攸御风而起,手捏法诀,半空忽然多出百余黑影。 幻兽瞳孔紧缩,嘶咴咴后退几大步。 这情形太熟悉,熟悉得让他四腿发软,牙根发酸。 察觉危急,黑蟒速度更快,一条直接攻向黑凤。 为配合李攸,黑凤也是豁出去了,接连喷出数道火柱,到最后,凤羽都开始燃烧。 轰! 黑影砸下,正中一条黑蟒。 蟒身好似一条从中折断的巨木,两端翘起,尾巴僵直,大口张开,蛇信吐出,不停的惨呼。 “嗷!” 砰!啪! 伴着惨叫,黑影不停下落,速度越来越快,体积越来越大。 最初,两条黑蟒还有力气挣扎,互相帮扶,推开方砖。到中途,李攸扔出寒冰岩,砖上篆文亮起,冷热交替之下,终于撑不住了。 黑蟒想讨饶,李攸却没有停手。 方砖扔完,又祭出山河卷。 玉轴浮在半空,画卷徐徐张开。 器灵现身,仍是短胖幼龙姿态。见到方砖下的黑蟒,半点不惧,反而双眼发亮。正要冲上前,卷中突然冲出两个娃娃,一前一后超过器灵,抓住蟒尾,直接从砖堆下拉出。 “尊者,这个赏给我吧?” “哇哇!” 两个胖娃娃,抓着两条半死不活的黑蟒,就像得到有趣的玩具,满脸兴奋。 画面实在太美,李攸有些不忍看,摆摆手,示意东西给你,哪来回哪去。 “谢尊者!” “哇哇啊!” 金乌真火和万年玄冰心满意足,短胖幼龙大眼含泪,很是委屈。 “行了。”李攸丢出五枚蝎血金丹,道,“回去吧,下次有好东西一定给你。” 得到承诺,器灵不再委屈,卷起金丹,飞回卷轴。 僵立在幻兽头顶,小马半晌说不出话来。生平初次怀疑自己的判断。 眼前这个真是石修,不是某头荒古凶兽假扮? “我说,”小马开口,小心问道,“你化体的那块石头,是什么形状?” “恩?” 李攸收回黑凤,面露不解。 “不要诓我,你和饕餮真没半点关系?” 李攸:“……” 这是哪到哪? 他是人魂巫身,和妖族没关系,和凶兽更不可能。 巫界 大殿中,光幕散去,两道身影伫立良久。 一阵灵风刮过,妖王上下打量巫帝,不怕死的说道:“道友勇气可嘉,佩服!” 看上这样一位,心系千年,不是英勇过人,还能是什么? 巫帝侧头,黑眸微眯,银发拂过脸颊,忽然长袖一挥,紫色巨龙现身,喷出两道水柱,直接将妖王冲出殿外。 扑通一声,火红身影掉入灵池,引来各种围观。 “炎青!” 抹去脸上水珠,妖王立在灵池中,气得头顶冒火,脸色发白。 巫帝悠然转身,长发滑过一道银弧。 祸从口出,早有告诫。 不吃教训,落得如此下场,纯属自找。   ☆、第八十四章 “前方就是藏宝地。” 穿过岩壁间狭窄的通路,耳边突传轰鸣之声。 抬头望去,山巅之上,一条飞瀑直流而下,凿出一弯深潭,涌出三条溪水,恰如三条银带,盘绕巨石之间。 水声震耳,水珠四溅。 一条彩虹横贯潭中,隐入瀑布,恍如指引方向的仙路。 “瀑布之后,便是藏宝之处。” 小马落在水潭边,低头看着水中的影子,语气变得悠远,“此处亦布有幻阵,乃仿造荒古时,我族聚居之地。” 几步上前,立在水面上,水中的影子愈发清晰。 马首鹿身,头顶四角,爪似猛虎,目含血光。 一身皮毛近似浅金,背部四条红纹,蔓延至腹下,仿佛一枚荒古符篆。多看一眼,便会被吸入无尽深渊,坠入永恒的幻境,挣脱不出。 李攸下意识闭眼,用力摇头,甩去脑海中留存的图案。 白虎门的教训不可谓不深,面对万年前的凶兽,还是谨慎为上。哪怕对方没有害己之心,大意也会中招。 丢面子还在其次,伤到里子,冤不冤? “随我来。” 借水潭灵气,小马恢复原貌。虽是灵体,威压仍远胜幻兽,比虚影时更高出一筹。 “尊者,我驮你过去。” 幻兽俯低脖颈,心中暗道:好不容易才有表现机会,绝不能错过。 对此,小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既要同李攸打好关系,适当的讨好并无过错。 况且,李攸来历不凡,境界高深,手握洞天福地,身怀无数异宝,行事又不拘泥于世俗,今后定有大造化。找机会卖好,抱紧大腿,实属必要。 思及此,小马扭头看了幻兽一眼,目光中带着鼓励。 得到老祖赞许,幻兽难免兴奋。足下生出火云,跃身飞至潭心。 李攸骑在幻兽背上,仍能感到丝丝凉意从足底涌入。 对一块石头而言,这简直不可思议。 “水下可埋有玄冰?” 小马停住,蹄子刨一下水面,荡出层层波纹,道:“不是玄冰,而是一片麒麟甲。” “麒麟甲?”李攸微愣,看向水面,催动灵力,试图穿越水波阻碍,一探究竟。 “不要白费力气了。”小马道,“两片麒麟甲都埋在藏宝地最深处,有九层法阵护卫。除了麒麟本尊,连我都取不出来。” 收回灵力,李攸搓搓胳膊,不禁打个哆嗦。 潭下的温度低得惊人。若非退得及时,神识都会被冻住。 “麒麟甲竟有这样的威力?” 无论是仙灵草的传承,还是上上辈子的记忆,都表明麒麟是瑞兽,不食鸟兽,只吃青草,声如春雷,口吐火球,武力值高到-变-态,却不像白虎一样,没事就找人打架。 兼生性宽仁,善良淳朴,堪称荒古第一好青年。 然藏宝地一行,经幻兽老祖的解说,瑞兽外皮揭下,里子竟是黑的! 观感彻底颠覆。 另外,口喷火球,鳞甲却藏冰寒之气,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很稀奇。 难不成性格分表里,战斗方式也一样? “有什么稀奇?” 奇怪的瞥了李攸一眼,小马道:“这不是理所应当?” “理所应当?” “麒麟本性属火,体内灵血堪比岩浆。不如此,如何生存。” 翻译过来,没有这身鳞甲,麒麟八成会成为一颗移动的火球。烧了其他凶兽不要紧,烧了花花草草总是不好。更甚者,烧了自己,绝对会成为荒古最大笑料。 “麒麟一身是宝。”小马再次强调,“鳞甲还是其次,那支独角才是世间少有。” 他才不会承认,早年也曾觊觎至宝,意图下手,结果被狠狠收拾一遭,再不敢打瑞兽的主意。 之后更教导子孙,遇到白虎还可一战,全当切磋,顶多鼻青脸肿,不会丢命。遇上麒麟,千万要赔笑脸,能友好绝不敌对。实在不行,翻地打滚,卖萌求饶也是可以的。 李攸:“……” 难不成,麒麟交友满天下就是这个原因? 大家都被教训过,知道他的厉害,为免被烧成秃毛,只能同其交好? 天道,这未免太神奇了! 回忆起心酸往事,小马不想再说,说多了都是眼泪。 快行几步,停在瀑布前,任由水花砸落,穿行而过。 “老祖,等等我!” 幻兽飞起四蹄,紧追其后。 穿行瀑布时,李攸祭出黑伞。水流遇到伞面,自动弹开,片刻间,竟成一道拱门。 幻兽因此得益,速度更快,跟上了前方的小马。 水声渐远,幻兽小步慢跑,蹄声踢踏,回响在狭窄小径中,像是山体发出的轻音。 行出百米,前路忽被堵住。 见到岩壁上的凹槽,幻兽自动自觉,伸蹄子就要放血。 “你做什么?”小马惊诧。 “开门。”幻兽理所当然。 “……”小马无语。 默默飞到幻兽头前,一蹄子踹在他的脸上,“这又不是禁制,你放什么血!” “可……” “这是法阵!” 小马气怒,连打两个响鼻。示意李攸上前,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解释一番。听者明了,手捏法诀,掌心覆上凹槽。 “开!” 黑色灵光漫射,照亮洞窟。 岩壁浮起万千光斑,化成璀璨光带,拂过李攸身侧,逐渐消融。 “此为灵力凝就,实为法阵阵眼。” 落在幻兽头顶,小马道:“若滴入我族之血,即会启动法阵,将来人永远困在藏宝地。” 这是对藏宝的最后一重保护。 没有小马带路,神仙来了,也未必能看透麒麟手段。不慎被困在这里,只能自认倒霉。 运气好的,可以等到下一刻倒霉蛋闯入。运气不好,只能和藏宝相伴,直至地老天荒。 “先时言明,我族藏宝,你可取走八成。” 落到李攸肩头,小马终于达成所愿,蹭了李尊者的脸。 大眼微眯,感受到澎湃的灵力,虽有一道紫气排斥,仍让他笑咧了嘴。 李攸抓下小马,不觉疑惑。 一个两个,怎么都喜欢往他身上缠? 巫帝珠轻颤,身在云山的巫帝,险些撕开空间裂缝,直闯藏宝地。 妖王知机退到一边,打量着光幕中的情形,不禁感叹:论起找死,这头看守藏宝地的幻兽堪称翘楚。 他儿子还是个娃娃,都被炎青各种眼刀。这家伙起码有一万五千岁,敢这么蹭,除了找死,还是找死。 藏宝地中,小马突感冷意袭来,看看身后,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 歪歪脑袋,幻觉? 李攸放开小马,握住巫帝珠。 就在刚刚,巫帝法身似要出现,熟悉的灵气缠绕颈间,擦过嘴角,引得心神微颤。 “走吧。” 咬咬牙,以金网裹住灵珠。 在他不能平心静气前,不管本尊还是法身,最好都别出现。后果如何,李尊者拒绝去想。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打上一场,反倒更合他意思。 穿过门洞,眼前骤然大亮。 无数珍宝法器、玉石仙木挤满洞窟,堆起数丈。 站在这里,仿佛直面一座宝山,仙器仙植唾手可得。 李攸自认是豪,然对比眼前,仍不禁汗颜。 万年积累,岂是轻易能比。 这些荒古凶兽,爪子缝里漏出一星半点,都足以让世间修士疯狂。 “这不算什么,不足白虎藏宝十分之一。”小马道,“想当年,他挖空三座巨山,仍是不够。最后深挖地底,才勉强装下。” 李攸瞠目,不知该作何表示。 豪比豪,气死豪? “想要吗?”小马晃动脖颈,又落到李攸肩上,“等离开这里,我可以带你去。” 先是麒麟的洞府,后是白虎的藏宝窟,小马的言行,充分展现出凶兽友谊的真髓:好朋友就是用来坑,坑坑更健康! 白虎已经陨落,麒麟正呼呼大睡,纵是想咆哮抗议,表示友尽,也不可能。 好在李尊者能抵挡住诱-惑,坚定摇头,谢绝小马的好意。 后者颇觉可惜。 李攸不禁想问一句:是不是早在万年之前,这位就惦记白虎的藏宝?麒麟的洞府?否则怎么会一个劲的撺掇自己? 怀疑的扫两眼,愈发认定有这个可能。 “尊者?” 幻兽不知李攸心中所想,以为他没有趁手法器,无法装载全部珍宝,出言道:“若尊者没有合适的乾坤袋,可用碧玉葫芦暂代。” “碧玉葫芦?” “正是。我已同尊者结下血印,立下心誓,即使没有炼化,也可为尊者所用。” “哦。”李攸点点头,随即道,“这却是不必。” 话落,选定要取走的珍宝法器,以灵气划出,挥袖祭出山河卷。 卷轴亮起,短胖幼龙现身,看着满地珍宝灵植,险些流出口水。 李攸勾勾手指,道:“我说过,有好东西会给你。看看喜欢什么,直接收走。余下都装入山河卷,待我回到洞府再行取出。” “昂!” 器灵昂首龙吟,欢快的盘旋两周,一头扎进宝山。 金乌真火和万年玄冰悄悄-探-头,被李攸扫两眼,立刻缩回卷中,不敢露面。 先前两条黑蟒已被收服,成为两个娃娃的坐骑。再觊觎他物,的确有些不好意思。 一方石印忽然现身,器灵浮在印上,拱手道:“尊者,此处有两方玉印,皆为我同族之人,只因灵气消散,不得现身。还请尊者宽恩,许他们入山河卷休养,日后定报答尊者!” “冥火?” 小马诧异,歪歪脑袋,没等李攸开口,直接从宝山顶部卷起两块玉石,一方一圆,碧透晶莹。透过外璧,可见惨白色幽火,因缺少灵气,忽明忽暗,随时可能消失。 “可是这两个?” “正是!” 印老很是激动。 冥火本就稀少,分出火种,十次仅能成功两三次,生出器灵更是难得。万年离散,一次遇到两个同族,做梦都不敢想。 小马将玉印交给李攸,后者却连连摆手,“给印老即可。” 从刚刚开始,气海中的石玉便有不稳迹象。玉石过手,难免会削去两成。 这种不稳与往日不同,牵引心神,倒似与洞天福地相关。 心念至此,李攸手捏法诀,催动灵气,欲同绿松传音。 半晌,眉间紧皱,神情大变。 捻起紧附在袖摆的松针,眸光微沉。 待宝山少去大半座,李攸收回山河卷,对小马道:“事情有变,我需尽快返回人界。你若同意,我便将藏宝地与洞府相连。” “可以。” 小马点头,飞上半空,昂首嘶鸣,重新化作庞大虚影。 山体震动,李攸亮出法相,人皇剑出鞘,横空劈开一条通路。 时空乱流中,罡风骤然席卷,无数风团被碾压撕碎。 石门开启,李攸自门中飞出,法相变得更大,足踏虚空,头顶苍穹,似与宇宙共生。 “起!” 黑袍鼓起,法相斩断石门上的灵气,劈开一个缺口,将藏宝地纳入袖中。 虚影化成流光,卷上李攸手腕,与凤凰相对,形成另一个古老的图腾。 “走!” 李攸收起法相,挥袖连开数条长路,直通人界。 幻兽本想代劳,但见李攸速度飞快,只能闭上嘴巴,紧跟在后。 人界 霍章先一步抵达战场,见到垂危的长子,怒火更炽。当天便点将出营,张开法阵,誓要将害他亲子之人碎尸万段。 洞天福地停在半空,虽有法阵阻隔,行动仍是无碍。然柳木见到霍章,感知法阵气息,神情立时一变。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虽然霍章不是玄楼观中人,可谁让他参透了剑山的大阵? 军营中的只是皮毛,他亲手布下的层层禁制,几同玄楼观弟子无二,不只激怒了柳木,两只玄龟也双眼赤红。 “杀!” 青袍之上,覆上灵光铠甲。 柳木手持长剑,不见往日娇弱,俊俏面容满是煞气,桂木都要退避三舍。 玄龟现出本体,瞪着阵中的霍章,只-欲--将其碾碎。 原本,绿松不想掺这趟浑水。尊者不在,行事总要小心。无奈有人找死,实在无法。 与此同时,周国一行人日夜兼程,终至白云山。 进入山门后,不敢耽搁,想方设法见到云霁,道明来意。 “殿下,陛下驾崩,贼子逆谋,臣等请殿下归国,主持大局!” 看着堂前众人,云霁轻笑,疏风朗月中,多出几分运筹帷幄。 归国? 也好。 其后如何行事,便不是这些人说得算了。   ☆、第八十五章 竹林中,清风徐徐,鸟鸣阵阵。 一壶灵茶,袅袅散发茶香。 荀山主独坐石桌旁,长袖拂过,茶香愈发浓郁。 云霁拱手而立,双眼微垂,面色肃然。 许久,荀山主放下茶盏,道:“你意已决。不再更改?” “是。”云霁正色道,“弟子意已决,请掌山准许弟子下山。” “你这一去,必造-杀-孽。”荀山主长叹一声,面带惋惜,“纵是有损道基,百年无法成就大道,也不后悔?” “回掌山,弟子不悔。” 云霁抬头,不见温和笑容,只存一片坚毅。 “弟子出身周室,却身负夏朝血脉。生母被害惨死,更被周皇亲手斩断父子情缘。” 顿了顿,云霁垂下双眸,语气愈发低沉。 “登浮云山,承祖师道统,弟子想起许多,也思虑许久。我辈修道之人,必顺心而为。纵损伤道基,延误修行,境界凝滞,弟子亦要下山。” 非如此,无法了结因果。哪怕求得大道,也会如祖师一般,留存无尽遗憾。 “你记起来了?”荀山主表情微变。 “是。”云霁坦言道,“不瞒掌山,弟子从不曾忘,也不敢忘。” “也罢。”荀山主摇摇头,道,“既如此,我便不再拦你。” “谢掌山!”云霁拱手。 荀山主取出两枚竹简,祭入法力,交给云霁,道,“此物你带在身上,他日遇有急情,可断其一,山门弟子自会赶往相助。” 郑重接过竹简,云霁下拜。 荀山主即将闭关,璇玑尊者暂代掌山之责。与前者不同,后者始终不赞成弟子此时入世,更不愿山门卷入五国之乱。 云霁决意归国,可谓同璇玑尊者的主张背道而驰,必引来对方厌恶。 他日遇到危急,无法解决,没有荀山主开口,纵是璇光尊者出面,也未必能让璇玑尊者松口。 现今,有这两枚竹简在手,哪怕再不愿,璇玑尊者也不能违令,必须出手相助。不然,便是违背祖师留下的山规,定受责罚。 云霁再拜,为荀山主的维护,也为感念祖师大恩。 “起来吧。” 荀山主站起身,道:“归国之事,我不拦你。然需在山门大典之后。若我没有料错,李道友近日将抵,你代我前往迎接。” “是。” 云霁应诺。 “再则,各宗门弟子陆续抵达,你师伯和师父忙得脚不沾地,你也不好躲懒。”荀山主话锋突转,笑道,“听你师父说,五轮宗的穆长老送来一份大礼,并有意为你说亲,你意下如何?” “回掌山,国事未平,因果未靖,弟子无意于此。” “你自同你师父说去。”荀山主笑意更深,“你既要归国登位,行事自要与在山门时不同。俗世之缘不斩,必当顺势而为。只当锻炼道心吧。” “是。” 云霁垂首,弯起嘴角,现出一抹浅笑。 俗世之缘? 既不-欲-为他人傀儡,何须勉强自身? 五国皇者如何行事,与他何干?纵是搅个天翻地覆,世家倾覆,又如何? 他不为权,不为荣华,更不为美色。只为讨回一个公道,了结一段因果。亦为还李道友一份情谊。 想起在浮云山中所见,笑容微敛,俊颜闪过几许恍惚。 祖师留存神识,藏于山中,千年不灭,只为等一个了结。 祖师貌似温和,实则手段狠绝。他既承续山门道统,得祖师真传,必要应诺心誓。否则,今生将困于元婴,不得寸进。 仔细回想,夏朝宗室为何一夕覆灭,五国之外,可是另有缘由? 云霁不解,联系前番种种,抽丝剥茧,仍寻不出答案。 若他生母尚在,或可为他解惑。现如今,他只能陷入谜团,依靠自身寻找契机,却越想越是迷惑。 “云峰主,请随弟子来。” 思绪翻涌间,荀山主已返回静室。 云霁揖礼之后,随青衣童子离开。 “掌山有言,大典之日自会现身。其他时日,几位峰主可依章程安排诸事。” 简言之,该怎么办,山门都有记载。不提云霁,七位峰主至少经历过一次大典,无需事事禀报。他老人家需要静修,非必要少来打扰。 “掌山之意,我自会告知师父和诸位师伯师叔。” 云霁应诺,青衣童子行礼退下。 竹林关闭,云霁漫步桃林,无需童子带路,自行返回浮云山。 山腰处,一株桃木萦绕灵光,万千桃花开得正-艳。 遥遥见到云霁,桃妇凝出灵体,粉衣杏腮,香风扑面。面带浅笑,眼含--春--水,不是一头银发,哪有半分老妇模样。 “云峰主回来了,荀掌山可有吩咐?” “并无大事。”云霁与桃妇行礼,道,“大典之后,云某将要离山,归期未定。” “离山?” 桃妇愣了一下,旋即恍然。 “你要归国登位?” “正是。”云霁道,“瞒不过前辈。” “理当如此。”桃妇轻叹一声,“三界修士,各有入道之法。道基道统相异,心境亦是不同。依老身之见,你此行或困难重重,更多却是机缘。” 云霁不言,面色肃然,聆听桃妇教诲。 “妖族以肆意为本,巫族以自然为心,人修更为复杂,一言难尽。有情道,无情道,避世,入世,心魔,情劫,历数种种,人修--欲--求大道,实千难万难。” 云霁仍是不言,只微微点头。 “老身存世千载,不敢说参透其中变化,却也颇有几分心得。”桃妇轻笑道,“当年,白云山祖师心怀执念,仍能升入仙界,没被雷劫劈死,只因其渡了情劫,顺了本心。” “情劫?” “功过难断,劫亦是缘。世间万物,因果循环,放不下,终成执念。执念太深,以致无法消去。顺心而为,融入道基,阴差阳错,未生心魔,反成就了他。” 说到这里,桃妇看着云霁,笑容里多出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说起来,你同他倒有几分相似。可也有了惦念?” “前辈莫要取笑晚辈。”云霁轻笑摇头,“不过,能得前辈教诲,也是晚辈三生有幸。他日回归山门,定要厚报。” “无需他日。”桃妇摆手,道,“山门大典时,你将那黑衣修士带来浮云山,介绍于我认识,便是厚报。” “这……” “放心,老身没有他意。”桃妇捧出两个巴掌大的精致酒瓮,道,“这是桃花酒,乃我本体桃瓣所酿,均送于他。” “前辈可是有事相托?” 见面就要送礼,必有所求。 “自然。”桃妇点头,大方承认,“我修行遇到瓶颈,百年不能进一步。为提升境界,必要返回巫界。然因早年所为,恐不被接纳。要成此事,实需他帮忙。” 桃妇没有隐瞒,将往事一一道来。 了解之后,云霁点了点头。 桃木有事相求,自不会怀有他心。但这桃花酒……好似在山门典籍中看到过,有助修炼,却也有些“奇妙”功效。 见云霁不说话,目光定在酒瓮上,桃妇误会其意,问道:“怎么,你也想要?” “前辈误会。”云霁忙道,“只是曾在藏书楼中见过记载,心存好奇。” “哦。”桃妇拉长声音,眼波流转,误会更深。 想要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人修就是这点麻烦。 “这两瓮却是不行。待我返回巫界,再酿几坛,全部送你。届时,你自可细细体会这酒的好处。” 云霁脸色微赧,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能拱手,言有他事,转身疾走。 看背影,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样子。 “哈哈……” 桃妇大笑,卷起阵阵灵风。 风过枝头,花瓣簌簌洒下,飘落一场花雨。 此等美景,已是百年未见。 这厢景色宜人,那厢,霍章已陷入苦战。 柳木身披铠甲,脚踏灵云,面带煞气,直冲周国世家大营。 玄龟化出本体,未使任何花俏手段,直接以力量碾压,硬--撞-法阵。一时之间,仿如巨山砸下,引得阵阵地动山摇。 法阵未破,身为阵眼的霍章和一干修士却险些吐血。 见到云层中绿洲悬山,旁人尚为如何,霍章怒发冲冠,目龇皆烈。 原来,竟是那黑衣修士害了吾儿?! 李尊者立志做个反派,不在乎骂名。这一次却实打实的背了黑锅。 “贼子,藏头露尾,莫非是心虚,不敢露面?!” 气怒已极,霍章口不择言。 营中之人皆大惊失色。 主帅这番表现,实超出常理。力有不敌,仍要激怒对方,想死不成?他想死也被拖累大家! 骂声出口,柳木玄龟果然大怒,攻势愈发猛烈。 剑光不断落下,法阵中的将官忙祭出法宝,结成战阵,仍是险象环生,生死难料。 另一面,赶赴战场的都城军队全体傻眼。 这是什么情形? 霍章得罪了哪位神仙,落到这步田地? 绿洲中,绿松凝出灵体,瞅两眼乐工,问道:“是你所为?” 以乐音迷乱心智,引得霍章发狂,方便柳木玄龟下手。 能做到这个地步,除了编钟,不做他想。 “不是我。”乐工手一指,恰好指向两名乐女,大义凛然道,“是她们。” 乐女怒目,险些掰断木锤。 说好的信任呢?! 绿松摇摇头,没有继续追究。霍章疯不疯都在其次,快些将对方解决,赶往白云山,迎接尊者才是正理。 找来缠在树身的噬魂藤,吩咐两句,张开屏障。 下一秒,三株藤蔓齐齐飞出,恰似三条巨蟒从天而降,引得大营一阵混乱。 “吼!” 玄龟不满,仰天大吼,对绿松的“不信任”表示愤慨。 柳木同样面带怒色,放这几株藤蔓出来,是以为他打不过那个人修? “我偏不信!” 眼见噬魂藤缠住法阵,枝叶沙沙作响,锯齿状的叶缘不断擦过,阵中亮光骤减。柳木憋了火气,飞扑而上,剑光--暴--涨,灵光大作,法阵中的修士和将官顿时倒了大霉。 “吼!” 玄龟不甘示弱,玄二倒扣在玄大背上,一同压下。 本就岌岌可危的法阵,瞬间皲裂破碎。 受余波-冲-击,霍章倒退数步,勉强立稳,险些握不住手中宝剑。余下修士将官却没这般强悍,稳不住身形,都被罡风吹起,倒飞出去。 “孽-畜!” 钟声过耳,霍章失去理智,破口大骂。彻底激怒了柳木和玄龟,噬魂藤也染上血色。 绿松再瞅乐女,两只纤手同指乐工,这次绝对是他干的! 乐工尴尬笑笑,敲在编钟上的木锤尚未来得及收归。 就在这时,绿洲上方突然聚拢灵云,似有大变将生。 远处,两件飞行法器正急速行来,未知其意。 绿洲中的器灵纷纷飞出藏宝阁,仰头望向灵云,面带喜色,“是尊者,尊者回来了!” 伴随话声,灵云背后突绽万千霞光,一道黑色身影穿透云层,逆光而立。 “尊者!” 绿松当先行礼,幻兽从李攸身后走出,打了个响鼻。 老祖常这么做,不到两天,他也学会了。 小马自图腾飞出,见到绿洲悬山,登时双眼发亮。抑制不住喜色,当空现出虚影,昂首长嘶,引来全部目光。 交战双方同时停下动作,望着空中虚影,满眼震撼。 鲸王现出灵体,喷出两道气柱,怒道:“竟然是你!” 虚影扭头,看到鲸王,不只鼻孔喷气,更满脸嫌弃,对李攸道:“尊者,这家伙只是个头大,没多少用处。鲸王血给他实是浪费。不如用来祭炼法器。至于打仗冲锋,我可以代劳。我还不成,把麒麟叫来就是。” 李攸没说话,鲸王气得脸色更蓝。气柱喷到一半,僵在半空。 刚刚这头幻兽说什么? 麒麟?! 扁舟上,凌霄观和烈焰宗一行人均目瞪口呆。 天上那是什么? 荒古凶兽?!鲸鱼倒是见过,那头马首鹿身的是什么来头? 地上又是什么? 玄龟灵木噬魂藤?!这三个怎么会聚到一起,还和霍章打得不可开交? 众人面面相觑,惊讶之色难掩。 他们一定是操控法器的方式出了问题,要么就是飞入迷阵,中了瘴气,否则,怎会看到如此不可思议的画面?   ☆、第八十六章 周国修士将官一片混乱。 霍章突然清醒,发现自己的对手是什么角色,满面惊骇。 洞天福地之主? 难不成,重伤霍同,只为引他前来?假如真是这样,是否意味着,之前伙同赵陵觊觎法宝一事,已被对方全盘获悉? 如此一来,东虢内城一夕覆灭,赵氏三人陨落失踪,便都有了合理解释。 思及此,霍章额上出了一层薄汗。 赵氏与魔宗勾结,手握魔修法器,被齐皇灭族,天下共知。 赵陵只身进入霍家,与他共谋洞天福地,却是少有外人知晓。即便知道,也会隐而不发。一则顾忌霍章权势,二则五国-动-荡,此时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 霍氏不是赵氏。 前者底蕴深厚,树大根深,权-倾-世家。后者不过是裨将出身,骤然发家。自夏朝覆灭,仅有一人修得分神,还死得不明不白,更兼名声跌落谷底。孰优孰劣,不言自明。 所以,赵氏只能背后捣鬼,一旦齐皇帝换人,必要倒霉。 霍章却敢联合周国世家,同皇太子一争高下。更以周云琅身死为借口,泼了皇太子几盆污水。 计划本十分顺利。 摸透皇太子底细,催促女儿在宫内动手,只等周文皇和其他皇子的死讯传出,即可以“正义”为名,斩杀-弑-父太子,改-朝-换-代。 “明明事事顺利,为何……” 或许是天道昭昭,也或许是其他原因。离成功只差最后一步,遇上了李攸。 该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时候一到,必须要报? 霍章不知。 他只明白,洞天福地出现,长子九死无生。对方若不收手,自己断无生路。 身后已无屏障,前方更是皇太子的军队。 拼死击退洞天福地之主,自己亦无法全身而退,必法力枯竭,受到重创。再与-敌-军-交战,无半分获胜把握。 “天要亡我霍家?” 霍章悲怒已极,压根不知,周文皇和皇太子均已身死。敌-军-不过虚张声势,只为掩饰迎回新皇的意图。 当年杀害云霁母妃之人,虽手持周皇-御-令,背后主谋却是霍家。 霍章本意是斩草除根,将云霁一并杀死。未料璇光尊者突然出现,使得功败垂成。 虽未能断其生路,但手握云霁是前朝血脉的证据,必容不得他登上皇位。 一旦消息传出,其他四国亦不会坐视。 无论如何,五国分夏,前朝宗室都是一个禁忌。 周国内部-争--权-是一回事,拥立前朝血脉则是另外一回事。如果有夏朝血统的皇子执掌一国,对其他四国必是威胁。 思及老祖留下的遗训,没有哪国皇室敢于违背。 当年能灭杀夏皇,五国国君和宗室尊者十不存一。若云霁想要报仇,乱局定会不断升级,直至将整个人界卷入其中。 “不能让霍章知道!至少在三皇子登上皇位前,不能让消息泄露!” 诸多将领中,只有极少数知道当年实情,此时也闭紧嘴巴,只等一切尘埃落定。 霍章被蒙在鼓里,又遇李攸,陷入困境,自无从察觉异常。为保住性命,只能催动全身法力,祭出护身符篆,勉强对抗柳木和玄龟的联手攻击。 援手? 回头看看被噬魂藤逼做一堆、自乱阵脚的将兵,霍章只能摇头。 肯定指望不上,只能自求生路。 “杀!” 柳木-赤-红-双眼,铠甲包裹灵光,手中长剑劈下,中途竟化作一柄长刀,刀身长达数米,刀柄镌刻古老符文,罡风平地而起,似龙卷咆哮,直-欲-将霍章劈成两半。 在石城,鲁川探明的消息可不少。 报知绿松,相当于告诉了绿洲中的所有灵木。 赵横带兵进-犯-石城,赵陵觊觎尊者的洞天福地,这个霍章更不是东西,关于尊者的诸多流言,他才是源头! “杀!” 又是一声大喝,柳木头顶冲出莹绿气柱,身后现出本体虚影。 绿光大做,玄龟忙缩小身体,退后数米。 “这家伙要发飙,速退!” 噬魂藤却不在乎。仗着黑色鳞甲,继续在世家将兵中搜寻猎物。凡是血气中沾染黑色,必手握百条人命,且道心有瑕,为天道厌恶。 这样的修士,定做过有伤天害理之事。纵然是灭其魂魄,尊者也不会计较的……吧? 总之,先下手再说。 柳木挥刀,硬生生劈开符篆结成的屏障。 “区区手段,还想拦我?你老祖活过来也要受死!” 论起口舌,柳木不比桂木。但对上霍章,仍能将对方活活气死。 “孽-畜-欺-我太甚!” 霍章-暴-怒,终于祭出本命法宝。不是攻打玄楼观所用的长剑皮鼓,而是一面玉屏。 屏高八寸,分成九扇,一面刻花鸟虫鱼,三界灵兽,另一面镌刻符文法诀。打入法力,灵兽即刻飞出,为霍章驭使,猛扑柳木。 “又是炼-魂之术!” 避开两头虎兽,柳木以灵力传音李攸。 观战的器灵皆是大怒,幻兽老祖和鲸王也顾不得吵嘴,均转向屏风,怒火难掩。 “好大的胆子!” 屏风之上并无荒古凶兽魂灵,皆是下等灵兽。虽经祭炼,却比不上云霁所持铜盘。兼炼化方式不同,前者为生魂入器,后者均是法力凝就,威力不可同日而语,以天道规则对比,更是天上地下。 “先是以骨聚魂,又是百魂入屏,这些修士究竟都做了什么?!” 玄龟怒火冲天,顾不得柳木尚未收势,本体不断增大,不管三七二十一,直向霍章压下。 李攸曾以洞天福地压垮剑山,碾平玄楼观。玄龟有样学样,没有柳木的攻击手段,压也要压死霍章! 知晓玄龟意图,柳木忙收刀后撤。与先时的场景完全转换角色。 轰! 生死之间,霍章自不会坐以待毙。 法力催动至极限,屏风上的灵兽全部飞出,符文法诀形成长链,团团环绕,成一方形灵壁,竟要硬扛玄龟。 “愚蠢!” 鲸王喷出两道气柱,蔑视道:“玄龟之力,岂是寻常手段能够抗衡?”何况还是两只! 幻兽老祖没有唱反调,收起虚影,重新变作小马,飞到李攸身边,道:“尊者,那些人修如何处置?” 在他眼中,除了少数几人,余下修为低得不入眼,与土瓦无异。 “只除首恶。”李攸道,“那些修士暂不必动。” 转头看向停在半空的两件飞行法器,认出其中有几张熟面孔,眸光微闪。 观其动向,应是赶赴白云山,参加山门大典。为免中途出现问题,影响计划,还是低调点好。 如果凌霄观和烈焰宗知道李尊者想法,定会风中凌乱。 低调? 眼前这还叫低调?! 让真正低调的人情何以堪! 咔嚓! 碎裂声起,九扇玉屏爬满裂纹,碎得彻底。 屏中灵兽纷纷挣脱束缚,有团绕法诀飞向柳木,也有当即消散。 由此可见,炼化这面玉屏的修士,起意定与铜盘类似,以法力凝聚灵兽,为器灵催动驭使。不知是何缘故,法器落入旁人之手,舍弃修士初衷,仿效魔修之位,禁锢生灵。几经波折,又为霍章所得。 现如今,法器碎裂,以法力凝聚的灵兽自然消散,禁锢的魂灵则得以解脱。 噬魂藤蠢蠢欲动,不断舒卷叶片,口水飞流。 吃还是不吃? 最后,看到灵兽魂魄皆为柳木收走,只能萎靡的盘起,飞回绿洲。 反正也得了不少好处,不吃就不吃。 失去玉屏,霍章手段尽出,也无抵抗之力。 能驮负人皇行宫的玄龟,岂是寻常法器可敌? 碎裂声后,大地被砸出弧状深坑。 玄龟飞起,看看坑底,不解气,再砸! 几次三番,坑中只余一个人形痕迹,衣角不存半片。 霍章-肉-身破灭,元婴想要出逃,亦被法力束缚。动手的不是李攸,竟是世家军中的一名将官。 “你!” 元婴大怒,挣扎不休。 无奈已负重伤,犹如猛虎被锁住四肢,拔-掉尖牙,形不成任何威胁。 “霍家主。”李将军阴沉道,“大势已定,我等只-欲-为自家寻条生路。” 那名黑衣修士尚未出手,霍章已落得这般下场。一旦动手,他们焉有生路! 为今之计,只能以霍章的元婴为“投名状”,与皇太子一方讲和。虽不知对方与黑衣修士的关系,总好过继续和霍章为伍,死得不明不白。 至于皇太子是否会事后清--算,找世家麻烦……届时自有应对。 短短时间内,世家将官达成一致,将营中的霍家人全部看押。并放飞传讯纸燕,同皇太子一方议和。 李攸召回玄龟柳木,问明事情经过,按了按额心。 “我要赶往白云山,不宜多耽搁。” “尊者放心,我等知道轻重。” 这时,两艘飞行法器终于开始移动。 烈焰宗绕过洞天福地,小心翼翼飞走。凌霄观却直迎上前,撤去法器屏障,走出一名蓝衣修士。 “李道友,好久不见。” 开阳真人离开法器,御剑飞近李攸。 “杨道友安好。” 李攸拱手,示意小马和鲸王稍安勿躁,低声道:“这位杨真人算是我的朋友。” 荒川古境之行,李攸对开阳真人印象不错,甚至比云霁更好。 当然,时过境迁,现下如何,对方有何意图,都要再论。 一番寒暄之后,李攸确定之前所想,开阳真人此行即为参加白云山大典。途经周国战场,实是凑巧。 得知李攸亦受到荀山主邀请,开阳真人大喜。 “既如此,你我不若结伴同行?” 结伴同行? 扫一眼飞舟上的凌霄观弟子,李攸有心拒绝。突然心头一动,似有所感,又改变了主意。 “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甚好!” 开阳真人大笑,飞身回到舟上,告知同门消息。 李攸扫过下方战场,不做任何交代,直接返回绿洲。 “尊者,那人的元婴……” “不必理会。”李攸道,“刚刚云道友与我传讯,周国很快将有大变。” “那个喜欢假笑的修士?” 显然,鲸王也不喜欢云霁。 “假笑?”李攸摇摇头,自袖中取出一块打磨过的灵石,不过一时起意,未想真能派上用场。 手捏法诀,灵石飞到半空,铺开半面光屏。 声音倒还清晰,画面却十分模糊。 李攸微微皱眉,正要收起灵石,忽见藏宝阁中飞出两道灵光,当先为照心镜,其后竟是映月镜。 照心镜略显黯淡,映月镜则绽放光华。未见器灵现身,一道光幕已在半空铺展。 周文皇同皇太子身死,众将官欲迎回云霁,他-欲-知晓之事,每一个细节都没有遗漏,清清楚楚。 只白云山中画面十分模糊,尤其竹林之内,有荀山主布下法阵,画面不清,声音更是断断续续。 “多谢。” 李攸挥袖,打入镜中两道灵力,权作感谢。没有再看下去。 两镜略停片刻,又先后飞回藏宝阁。 “尊者有何打算?”鲸王道。 “先去白云山。” 白云山祖师乃夏朝宗室,云霁传承祖师道统,又是宗室后裔,究竟作何应对,还要见过之后才能断定。 自己虽不喜他的性格,五次相见,三次要牙疼。但总体来说,也有几分交情。况且,相信以荀山主的睿智,定不会放任他走上岔路。 打定主意,李攸唤来一只火凤,展示腕上两个图腾,询问彼此可有影响。 “这是幻兽的图腾!” 火凤高叫,翎羽竖起,双眼圆睁。 小马立在幻兽头顶,用力跺两下前蹄,“你有意见?” 火凤转头,眼睛瞪得更大,声音都有些变调,“你、你……” “我怎么了?”小马飞到李攸肩头,眯眼蹭蹭,“这-傻-鸟派不上多大用场。依我之见,还是去找麒麟,顺便挖了白虎的藏宝窟。” 听闻此言,火凤立刻炸毛。 清鸣两声,湖边的凤凰纷纷振翅,火光铺天盖地。 李攸额头暴起青筋,按回去,又鼓起。 小马化出虚影,丝毫不惧凤火,得意的打了个响鼻,“一群-傻-鸟!” 绿松联合几株灵木,张开屏障,确保这场斗殴不会伤及洞天福地。 跟在绿洲后的凌霄观诸人再次傻眼。 “真人,这是怎么回事?” 走得好好的,为何突然间火光冲天,还有凶兽虚影? 揉揉眼睛,假如没看错,那些喷火的是凤凰? 凤凰该在妖界吧?为何会出现在那名黑衣修士的洞府里?看数量,相当不少…… 开阳真人不言不语,已然石化。 问他? 他问谁去。 地面上,周国修士将官齐齐仰头,颇有些摸不清头脑。 这就走了? 不留威慑之言,也不收买人心,更不斩草除根? 难道一场□□,只为压死霍章? 不,一定另有深意! 巫界 光幕散去,大殿中许久无声。 妖王端起灵茶,抿一口,看看巫帝,“我说……” “恩?” 剑眉一挑,眸含冷光。 妖王果断闭嘴。 他什么也不说!   ☆、第八十七章 洞天福地一路行来,小马和火凤始终没有消停。 中途,藏宝阁中的器灵被灵气惊动,陆续飞出,看得兴起,你一拳我一脚加入战团。 火光熊熊,幻境铺展,几要-冲破灵木张开的屏障。 绿松和梧桐双木实在忍无可忍,灵光-暴-涨,雷音轰鸣,绿洲悬山彻底炸开了锅。 李攸想出声阻止,已然来不及了。 大火冲天而起,各色灵光互相-撞--击。电光频闪,天空似被凿开口子。罡风席卷,呼啸不绝,如同天劫将生,亦或灾难降临。 绿洲悬山,恰似一个火-药-桶,随时可能--爆--炸。 见情况不妙,开阳真人当即催动法力,操控飞舟,远离百米。 开玩笑,如此-狂-猛-的灵气,若被波及,非同小可。他且无碍,同行弟子怕要遭殃。 距离白云山越近,遇到的修士越多。 各式飞行法器当空,其内的修士,无一例外,看到洞天福地中的奇景,均圆睁双眼,下巴坠地。 “这是怎么回事?” 内-讧?还是仇家打上门来? 白云山乃人界修士典范,少有--插-手俗事,纵有仇家,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找茬。 一则,山门百年大典,广邀各门各宗修士,必有完全准备。再者,荀山主已达分神,门下元婴金丹弟子过百,又占据主场之利,岂是好惹? 怀抱各种心思,众人无一出声,更无一人上前,只在安全距离外围观。有心思快的,先一步遣弟子通禀白云山知客。 是敌也好,是友也罢,消息送到,总是个人情。哪怕白云山早得消息,自己也表明了态度。 这么做的不在少数,凌霄观却不在其中。 开阳真人叮嘱弟子,暂不要离开飞舟,亦不要轻易上前。 “未知情况,为师先去一探。” “师父,这……” 弟子话声未落,开阳真人已御剑飞起。 到了近前,祭出三张符篆,护住气海神识。再靠近,举袖拂开火焰,却不感半分灼热,霎时惊诧。 “李道友?” 闻听声音,李攸自绿洲飞起,遥对开阳真人拱手,道:“真人不必担忧,非是大事。” 家里一群熊孩子打架,闹出的声势惊人,却不好为外人知晓。 不管李尊者如何生气,火冒三丈也好,头爆青筋也罢,总之,胳膊折了藏在袖子里,事情需要内部解决。 “都给我住手!” 长袖挥过,黑色灵气弥漫。 开阳真人只觉眼前突现迷雾,火焰灵光一并被笼在雾中,再看不分明。 李攸发威,器灵不敢造次,第一时间撤离战团,光速飞回藏宝阁,主动关门落锁。 绿松和梧桐双木收起灵光,噬魂藤挥舞枝蔓,仍不肯罢休的小马和火凤都被卷起,成了新鲜出炉的粽子。 出声抗议,当即堵嘴。 个中滋味,灵狐最有发言权。 瞅两眼粽子,狐尾当即竖起,连退数步,躲到桂木下,远远离开三株藤蔓。 参与斗殴的玄龟也没能逃走,同样被绑了起来。只不过,藤蔓不够,李攸亲自动手。 人皇宫器灵和人皇剑器灵先后凝出实体,一左一右立在李攸身侧,手中牵引出两道灵光,分成数条光链,凡被其绞住,均无半分挣脱可能。 人皇宫器灵一身长袍,笑得分外儒雅,口中说出的话,却让两只玄□□皮发麻。 “尊者,臣观玄大玄二境界颇有长进,虽不得托付行宫,却也可驮载悬山。” 翻译过来,既然闲着没事做,有力气没处使,不如压到悬山下,也可为洞天福地的灵气添砖加瓦。 人皇剑器灵满面威严,眉间拧出川字,瓮声道:“尊者,幻兽一族向来狡诈。吾观此灵或有他意,不若封入剑中!” 封入皇者之剑,无异被下苦牢,这还了得! 玄龟之后,小马成功炸毛。 “呜呜……” 噬魂藤天生是灵体的克星。之前境界不高,尚无法发挥本领,如今身披-黑-鳞,又有绿松相助,纵是万年灵体,也挣不开紧缠的枝蔓。越是挣扎,缠得越紧。 火凤双翼被捆,尖喙被缠,喷不出火球,只有几点火星飞散,很快也败下阵来。 李攸摇头,没有应允人皇宫和人皇剑之言,示意噬魂藤松绑,放走两只玄龟,立在小马和火凤面前,半天不语。 “尊者?” “陛下?” 两者肝颤,李尊者拢起长袖,问道:“还打不打了?” 小马打了个响鼻,踏两下前蹄,上前蹭蹭李攸,果断服软。 火凤收起翎毛,眼睛圆鼓鼓的瞪着,没再喷出火星。 “一切听尊者发落。” “好。” 李攸推开小马,将火凤送回湖边,道:“我在白云山期间,尔等不可离开灵湖,亦不可轻易露面。否则,即使有血印在,我也能将尔等送回妖界!” 住惯了广厦豪宅,谁愿意回去蹲守茅草屋? 更何况,妖界没有千年梧桐,仅存的两棵已移栽绿洲。要是真被撵走,凤凰们想哭都没地方哭去。 “尊者,我等一定从命,绝不敢有半分违背!” 火凤连连点头,生怕李攸将他们赶回妖界。 小马嗤笑,似在嘲讽凤凰没用。李攸视线一转,又立刻摆出顺服姿态,表情变得比谁都快。 “尊者。” 听听,称呼都变了。 之前还是道友,如今形势不利,马上改口。 凤凰聚拢湖边,齐声高鸣,发动群嘲。 “还是称我道友吧。” 无论如何,对方都是有万年之龄的荒古凶兽,再生气也不能失却尊重。 小马心头微动,神情再变,目光中多出几分肃然。 “我不想多说,只有一点,此行是为了结一段因果。”李攸言简意赅,直接道明意图,“为此,我希望道友能够助我。” 小马歪歪脑袋,只要帮忙,就不追究打架的事? “当然,若行事不顺,未能达到预期,李某心情定然不好。” 潜-台词,到那时,老帐新帐一起算。 这是讲理还是不讲理? 小马张口结舌,鬃毛倒竖。半晌方回过神来,僵硬的点了点头。 他突然觉得,登上绿洲,并非全是幸运,彷如上了贼船。船主貌似无害,实则杀伐果决,稍有不慎,既是被丢进海里的命。 当然,此处距海较远,更有可能被扔进时空乱流。 “我答应帮忙。”小马道,“如何做,道友可以直说。” “好。” 李攸轻笑,右手成拳,突然伸到小马面前,吓了后者一跳。 “无需惊慌。” 五指摊开,一道白光瞬间照亮了小马的面孔。 这是? “这是麒麟断角,没错吧?” 冰湖一行,凑巧落入荒古战场,收敛的凶兽骨骸不计其数。起先,李攸并没刻意分类,多数送入悬山,成为兽石。后经鲸王提醒,方才以灵识挑拣出这枚断角。 说起来,还要归功于腕上的图腾。否则,仅指甲片大一块,混入兽石中,用放大镜探寻,也要耗费不少时间。 感受到断角中蕴含的血气,小马神情变了数变,终于没抵挡住-诱-惑,张口吞了下去。 一刹那,体内如滚动岩浆,透明的灵脉被血气冲刷,竟似要凝出实体。 鲸王看得眼热,连喷三道气柱。 若非属性不和,不能吞服,岂会将这荒古至宝拱手相让? “尊者,快催动图腾!” 白光中传出小马的声音,痛苦中带着无比喜悦。 骨骼再生,痛苦难当,非寻常可比。 然机会难得,吞服半片麒麟角,更是多少凶兽梦寐以求,再痛也要忍受! “去!” 李攸不做迟疑,黑色灵气不断涌出气海,化作风旋,流入图腾,顷刻被吸收殆尽。 图腾开始转动,不停产生变化,仿佛能从中感受到荒古气息。 光中的小马突然仰起颈项,发出长嘶。 白光如烟花绽放,空中再现虚影。 马首鹿身,头生四角,与先时没有任何不同。然通体雪白,双眼温润,鬃毛如同丝缎,自颈背垂落在地,恍似带着星光,漂亮得炫目。 饶是看过许多灵兽,李攸仍不免被震撼。 这种美,已无法用简单词汇形容。 灵狐气闷,明明他的本体更漂亮,怎不见尊者露出这般表情? 扫一眼虚影,又哼两声,身体一蜷,尾巴遮脸,眼不见为净。 混血的幻兽立在树下,看得目不转睛。 难怪老祖看不上他,这般姿态,纵是再修万年,也及不上千分之一。 十息过后,白光散去,虚影随之消失。 看到光中留下了什么,李攸久久无语。 想过多种可能,只没想过这一种。 蛋? 莹白椭圆,顶部延伸出三道金纹,浮起淡色光晕,仿佛玉石雕琢一般。 对比一下个头,只及腰部。 走到近前,敲敲,很快传出回应。 “道友勿惊,此乃化成实体必须。” “需要几日?” 若是百八十年,他的计划还怎么实施? “只需一日。” 抛出这句话,灵蛋主动飞起,飘到幻兽近前,微微晃动两下。 幻兽嘶咴咴两声,后退两步,连连摇头,很不情愿。 蛋上浮起光晕,传出咚咚声响,似在传达不满。 无奈,幻兽屈服了。 众目睽睽之下,寻来数枚灵草,铺成简单软榻,小心翼翼安置好老祖,四蹄伏下,脖颈低垂,郑重的……孵蛋。 “噗——” 喷笑声四起。 发现其中竟有白马,幻兽泪流成河,心已然崩溃。 他的爱情,今生怕是无望。 灵狐笑得打滚,四爪乱挥。 幻兽孵蛋,当真千年难得一见! 柳木凝出灵体,笑得花枝乱颤,差点掉下树梢。桂木浮在枝头,肩膀不停抖动,笑得满脸通红。绿松老成持重,没有露面。但松针也掉了不少,显然乐得不轻。 李攸默默转头,捂脸。 他发誓,没想笑,真的,比珍珠还真! 洞天福地外,开阳真人不知发生何事,只见火焰熄灭,白光骤起,俄而归于平静。 不久,雾气散去,成团凝入灵云,绿洲悬山现出原貌。 李攸行至绿洲边缘,拱手笑道:“杨道友费心了。” 开阳真人此举,旁人不知深意,他却明了。 有查探之意不假,却也是在护他。 凌霄观真人表明善意,不知情者,轻易不会上前。说话前也会仔细掂量,拿捏轻重。 此次白云山大典,遍邀人界宗门,修士间的关系错综复杂,李攸只身前来,敌友难辨。但有开阳真人此举,凡与凌霄观交好的宗门,自不会为难他。 尽管对李攸而言,单挑群殴均是无碍。 时空乱流闯过,巫妖两界行过,洞天福地在手,灵器凶兽过百,何惧之有? 说话间,云山方向突然飞来一叶扁舟。 舟上修士一身白衣,面容俊美,玉冠束发,手持一枚竹简,端得文雅非常。 “李道友,杨道友。” 行到近前,云霁先拱手揖礼。 身为第八峰峰主,放下身段,亲自出迎,足见白云山的态度。 “云道友一向可好?” 开阳真人朗笑还礼,片刻即明,云霁出迎之人是李攸,不是他。然其心胸豁达,自不会斤斤计较。寒暄两句,返回飞舟,撤去防护屏障,提速同云霁并行。 飞舟在侧,更显洞天福地醒目。 李攸微微皱眉,旋即抛开,只等抵达山门再说。 四周修士低声议论,心中多出几分敬畏。 唯有右后方一行人面色黑沉,看清李攸面容,更现出几分杀气。 “不会错,殿下,他便是当日重伤陛下的狂-徒!” “果真是他?” 被称殿下之人,着一身锦袍,头戴金冠,貌虽英俊,却表情阴鸷,让人望而生畏。 此人正是燕国先皇六子,当今燕皇的异母兄弟——燕郅。 非是母族相护,说动镇守边关的大将,他又发下心誓,以示臣服,早成一堆骸骨,与其他兄弟同-葬-深-宫。 “既如此,大典比斗之时,我定要会一会他!” “殿下,此人境界高深,且有非常手段,不可轻敌。” “我知。”燕郅点头,话中隐有深意,“此事我自有应对,尔等不必多言。” 父皇都不敌之人,他岂会白白送死。 然-欲-躲开皇兄安排在身边的探子,必要有适当理由。 与随行心腹对视一眼,燕郅终下了决定。   ☆、第八十八章 山门外,璇玑尊者同璇光尊者并肩而立,峨冠博带,背负宝剑,儒雅俊朗,一派仙风道骨。 遥望天空,只见两艘飞舟伴着洞天福地,正自北方行来。 云霁立在舟首,当空祭出玉简。 白光升起,山内钟声回响,浮云山现身云中,引得山门内外好一阵惊叹。 世人皆知山城有浮空山,乃天生灵地,为赵家占据,存世千年。无人知晓,此处另有浮云山。其有千年桃木镇守,灵气不下前者,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两者同为葬具,为白云山祖师炼化,更是不传世的隐秘。 此时,浮云山中灵云缠绕,清风阵阵,桃雨纷纷。距离仍远,便能闻到一股幽香,沁人心脾。 被花香环绕,飘飘然如置身梦中,登入仙境。只-欲-神魂出窍,离界飞升。 “静心!” 察觉情况有异,璇玑尊者突然大喝。声音蕴含法力,传遍七峰。 众人如闻雷鸣,赫然清醒。 山门弟子且罢,外宗修士无不面露异色,胸中掀起惊涛骇浪。 仰望浮空山,再生不出半点绮念,只有深深的畏惧。 山城在时,浮空山为内城,乃赵横栖身修炼之地。获其相邀,修士亦可踏足。于世人而言,并不显得神秘。 浮云山则不然。 山中仿佛有迷阵,又似有巫、妖镇守,稍不留意便会身陷其中,神魂皆失。纵然有心,也不敢轻易查探。 未知、神秘,常常意味着危险。 初见此山,怎能不惊骇莫名。 “此为山门第八峰,乃祖师所留。”见众人神情突变,璇光尊者解释道,“因有祖师布下法阵,又有器灵镇守,固而至此。诸位不必惊异。” 话中之意,只要不生歪心,守山器灵自不会成为威胁。如有他意,是生是死、是福是祸就很难料。真出了事,白云山未必会担负责任。 毕竟,激怒守山器灵,必是生出贪念。交给世人公断,也难言无辜。 说话间,云霁所乘法器已先一步抵达山门。 扁舟缓缓落下,并未着地,中途有一束灵光从浮云山升起,直接连上舟身,接引云霁入山。 众人这才明了,这第八峰峰主,不是荀山主的弟子,也不是山门任何一名长老,而是璇光尊者的亲传弟子——云霁。 这个发现,令同行修士一阵哗然。 需知宗派内有规则,境界固然重要,长幼也当有序。 云霁境界虽高,终未-跨-入分神。同等境界的宗门长老亦在,而他竟能越众而出,执掌一峰! 是荀山主厚爱,还是其中另有蹊跷? 知晓云霁出身者,难免猜测,莫非白云山同周国联合? 不,可能性不大。 那是说,荀山主终于动了俗世之心,想趁周国-内-乱,扶持云霁登上大位? 越想越有这个可能。 人界第一宗门,弟子再执掌一国…… 当下,众人互相交换眼色,心思急转,只秘而不宣。 燕郅一行也颇为诧异。 云霁的身份,在五国皇室不是秘密。若白云山真为后盾,别说周国,五国之内都无人争得过他。 传言其有前朝血脉,虽无切实证据,仍不可不防。 “少都。” 燕郅声落,一名中年修士拱手道:“属下在。” “你不必随我入山,即刻返回都城,将此事禀报皇兄。” “殿下,属下奉命护卫,怎可擅离?” “恩?”燕郅冷哼,“皇兄令你从我吩咐,你敢抗令?” “属下不敢!” “我知你忠心。”燕郅道,“然此事非同一般,他人我不放心,需得你亲行。” 此人乃元婴前期修士,为皇室供奉,任少都一职,更是燕皇安排在他身边的探子。不将其调走,行事再谨慎也会被看出端倪。 浮云山现世,正好给了他机会。 燕郅已下定决心,联合李攸,夺取燕国皇位。 如果李攸愿意帮他,条件任开。 非是他忘记父仇,只考虑自身。只因情况所迫,容不得半点犹豫。如果不争取每一个机会,等皇兄坐稳大位,调换守卫边疆的大将,削弱母族势力,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发下心誓如何? 斩草除根才是皇祖遗训。 燕郅不想死。纵不能求得大道,登上仙界,也要多得百年人寿,享尽世间权柄荣华。 生为先皇之子,这是他应得的! 他绝不要像枉死的兄弟一样,万事不知,诸事不行,只等最后一刀。 气海被碎的痛苦,生命被夺的无奈,绝不会降临在他的头上! 燕郅言之凿凿,有理有据。 少都纵知其意,也无法直言反对。 六皇子分明借口将他调开,另有图谋。然荀山主行事让人看不透,云霁的身份又着实-敏-感。权衡利弊,终领命离开。 “属下领命,殿下保重!” “自然。” 燕郅拂袖,肃然道:“你可禀报皇兄,我必事事谨慎,绝不堕了燕国声威。若有急情,必第一时间禀报都城。” “是!” 见少都仍有疑虑,燕郅向心腹使了个眼色。 心腹点头,上前一步,低声道:“少都还有何事不放心?六皇子忠于陛下,天地可鉴。” 心誓都已发下,如有违背,将受天雷之劫。没有法宝护身,母族供奉都被调走,无异于砧板上的鱼。这样还不放心,燕皇还敢用谁? 少都皱眉,却没再多言。 话说到这个地步,再多言实为不智。若六皇子借机发难,哪怕为堵住世家之口,陛下也需惩治自己。 镣铐加身,苦牢受困,都不是问题。 然六皇子母族势力不小,假若暗中下手,毁其气海,多年的修行都将白废。 说到底,少都是个聪明人。 因为他聪明,燕皇才会重用。也因为这种聪明,被燕郅寻到借口,将他逼走。 目送少都离开,燕郅垂眸,遮去眼中笑意。 随行护卫均未发现异状,更不会知晓,燕国六皇子竟计划同先皇的对手合作,图谋皇位。继周国之后,燕国将生-兵-祸。 嗡! 钟声悠远,自山中传来。 云霁跃下扁舟,立在璇光尊者身侧,同迎李攸及众多修士。 洞天福地停在半空,没有继续前行。 李攸本-欲-只身前往,却被绿松和鲸王联手拦住。 “尊者,此行为观大礼,空手总是不好。” 空手? 李攸挑眉,两枚灵鹫蛋早已送出,怎么能说空手。 “尊者,人界宗门不同巫、妖两界,行事自有一套规则。”见李攸不开窍,绿松道,“小老儿已选好拜山之礼,且已备好宝车,请尊者登车再行。” 自己走绝对不行,必须摆出气派! 这关系到尊者的面子问题。 绿松说话时,柳木桂木先后凝出灵体,均是锦袍加身,玉冠发束,背负宝剑,腰悬玉玦。仔细看,玉色鲜红,纹路相类,分明是以灵气变幻实体的血玉玦! 柳木的长剑是灵气凝就,桂木背负的竟是长胪! 幻兽和白马牵出宝车,噬魂藤缠绕其上,印老和乐工作车夫打扮,一前一后,摆出灵气法阵,无需催动,灵气已成光柱。 李攸捂脸,不想再多说什么。 车厢是编钟化成,车顶是冥火印,车窗分明是照心镜和映月镜! 可以想见,如果有人敢打这辆宝车的主意,绝对是分秒被拍扁的命。 李尊者以为自己够高调。 别人乘坐飞行法器,他直接带着洞府三界穿行。 别人以法器灵器打架,他直接用悬山碾压。 别人有一头灵兽就能笑咧嘴,他养了百只凤凰,两位荒古大能。 别人想方设法和器灵定下血印,结下心誓,他不用出力,有血玉玦代劳,同时立起三座藏宝阁。更不用提巫帝赠送的山河卷,先后寻回的人皇宫和人皇剑。 历数种种,抛开巫帝妖王,三界有谁比他更富,更豪,更高调? 现如今,扫过这辆宝车,对上鲸王期待的眼神,李攸发现,他错了,大错特错。 豪中有豪,这些万年老古董,早豪到了另一个境界。 “我是去观礼,不是去打仗。”李攸按了按额角,道,“实在不行还有碧玉车,这辆就不必了吧?” 人界修士齐聚,识货的肯定不少。 洞天福地已经够拉仇恨值,宝车一出,更是谁与争锋。他只想了结前世因果,无意再结仇怨。 “尊者此言差矣。” 绿松抚须,以过来人的经验道:“小老儿镇守浮空山时,常见人修往来,气派必不能少!” “正是。”鲸王补充道,“这些器灵尚可,拉车灵兽实不堪用。” 荒古时,凶兽不提,哪位大能出行不是灵兽开路,宝车穿空? 比起混血幻兽,明显是凤凰更好。无奈小子先时有令,大典期间,不许那群傻-鸟露面,只能退而求其次。 “尊者不登车,可是不满意我等?” 印老皱眉,乐工摆出一张苦脸。 幻兽低头,白马大眼含泪。 连车上的两面古镜都微微颤动,好似伤心不已。 李攸:“……” 器灵也会博同情? 该说世人了解太少,还是他知道得太多? 柳木桂木上前,齐齐拱手,道:“请尊者登车,我等随行护卫。无尊者吩咐,绝不轻举妄动。” 面容俊俏,身段修长,说一声芝兰玉树也不为过。 沉默两秒,李攸终于妥协。继续耽搁下去,天知道这些器灵又会做出什么。 正推开车门,忽觉颈上巫帝珠轻颤,一道紫色灵光冲天而起。 刹那间,李尊者的脸色变了。 现在的情况已经够闹心,他又来凑什么热闹? 洞天福地外,多数修士已行至山门前,收起飞行法器,由知客弟子引路,分到七峰安置。 唯有李攸迟迟不动,璇光尊者和云霁尚好,师徒交换意见,都知其中定有缘故,耐心等等无妨。 璇玑尊者却是面色骤冷,眼带寒意,对李攸的印象又恶一层。 自开山迎客至今,尚未有人如此不识趣,在他和师弟面前摆架子。若没有荀山主的命令,定要拂袖便走,将此人挡在山门之外。 纵是山主亲自下帖邀请的客人,也过了些! 正酝酿火气时,洞天福地中突然亮起数道灵光,一条紫色巨龙自灵光中冲出,昂首龙吟,气势惊人。 龙身缚有两条金链,以灵光铸就。其后牵引一辆宝车,环绕灵光,似天空中又升起一轮太阳,赤-金-炫目。 宝车以金为壁,以玉为顶,以灵木为亭柱,弯曲缠绕黑-鳞-藤蔓,灵气弥散。 槅窗为两面古镜,一面映出七彩光幕,一面如宇宙深渊,似能照出人心。 两名车夫,一耄耋老者,精神矍铄,一无须青年,笑容可亲。 车旁侍立从者,均弱冠韶华,锦衣玉带,俊俏非凡,令人见之忘俗。 “昂!” 龙吟再起,久久在山中回响。 洞天福地已够震撼,宝车巨龙一出,包括璇玑尊者在内,众人均目光于呆滞,发不出半点声音。 羡慕?嫉妒? 都已无从考量。 惊讶?诧异? 更无法形容此刻心情。 或许,魂飞天外更为恰当。 浮云山上,桃妇立在枝头,望着巨龙宝车,笑得开怀。 她就知道,这名修士和巫帝关系不一般!甘愿灵力化龙为之拉车,纵观三界,谁能有这个福气?怕是想一想都会遭天打雷劈。 捧起酒瓮,桃妇飞到树下。 看来,这酒是送对了。 巧笑之间,树上桃花开得更艳。随手引来一枝,正好和陈酿一并送出,更可表达心意。 白云山大典,李尊者风光出场,抢足了风头,可谓光芒万丈。 坐在车里,李攸运气吐气,三次之后,摆正石头脸,推开车门,与璇玑尊者等见礼。 一身黑衣,仅以布带束发,并不出奇。但束在腰间的凤羽带,悬挂其上的人皇剑,仍足够吸引眼球。 李攸木然表情,拱手之后,双臂拢在身前,愈发显得高深莫测。 今日之后,李尊者的大名更将响彻人界。 是好是坏……天晓得。 巫界 光幕散去,巫帝似心情极好,离开大殿,飞身落到仙池前,挥手招来数团灵云,洒下阵阵灵雨,引得鹭鸟高鸣,翩翩起舞。 池水翻涌,彩背跃起。 古木生出新叶,噬魂藤舒展枝蔓,树下姹紫嫣红竞放。 大殿中,妖王独坐半晌,忽然觉得,比起巫帝,他的老婆运当真很好,不是一般的好。   ☆、第八十九章 洞天福地停在白云山之外,李攸随云霁同往浮云山。 宝车当空穿行,恰如铺开一道灵巧,彩光四射,美不胜收,引来无数惊叹。 李尊者端坐车中,扫一眼浅笑淡然的云霁,不言不语,也无心解释,只能继续维持一张石头脸。 事到如今,想再多都是无用。既然高调,不妨高调到底。 如鲸王所言,荒古时代,底层凶兽,永远不会也不敢觊觎最强凶兽的法器和财富。胆敢以身试法,只有死路一条。 此番炫富之举,引来的窥伺视线固然多,危险系数却不会随之飙升,反而会有下降趋势。 究其根本,无论凶兽还是修士,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实力相当,或仅高出少许,为了灵宝仙植,或可竭力一战。然实力相差太多,堪比鸡蛋碰石头,傻子也能推测出结果。纵然-财-宝-诱-人,也不会有谁乐于做急-先-锋,故意上前找死,。 得出这个结论,李攸彻底放松。 只等幻兽完成使命,幻大出壳,计划即可施行。 白云山大典,五国国君没有齐聚,多只有宗室前来观礼,对李攸而言,颇有些遗憾。回头想来,却也无妨。有五国宗室血脉为引,即有了突破口。牵一发而动全身,千年前的隐秘,终有大白天下之日。 时间不会太晚。 李攸静坐沉思,云霁没有出声打扰。 车内一片宁静,只有两面古镜偶尔闪过灵光。 宝车加快速度,一路行至至浮云山,进入法阵,窥伺的目光方才远去,消失不见。 荀山主早有严令,非第八峰弟子,无要事不可擅入浮云山,否则按门规严惩。纵是七峰峰主,包括璇光尊者,也不能例外。 云霁没有徒弟,更无需童子服侍,山中只有桃木相伴,幽静无比。之前抵达山门的修士,无一有幸入峰。自李攸到后,山中才算热闹起来。 “李道友这边请。” 云霁先下宝车,拂袖打开法阵,现出一条云路。 路旁草木林立,花香沁脾。前行百米,更有两名垂髫童子恭候。 绸衣玉带,乌发柳眉,粉唇桃腮,无需多猜,必是桃妇安排。 今日之前,云霁亦未见过两人。 “见过峰主,见过尊者。” 童子端正揖礼,声音清脆,相貌一模一样,惹人心喜。 “起来吧。” 说话间,裙裾飘飞,桃雨纷飞,花香愈发浓郁。童子侧身,只见一抹窈窕身影自林中现身,款款行来。 眉目如画,烟波流转,眸底却看尽沧桑。 到了近前,桃妇将一枝桃花奉于李攸,福身道:“老身见过尊者。” 纵修行千载,年纪也远远超过李攸,桃妇仍恭敬非常,不敢造次。 “李道友,此为桃老,镇守浮云山千年。” 依照先时约定,云霁为两人引见。虽觉桃妇有些心急鲁莽,面上却未现半分。 “桃老有礼。” 李攸拱手还礼,略弯嘴角,绽出一抹浅笑。 “不敢。” 桃妇越发恭敬。 未曾面见,只能凭借猜测,观感终是有限。当面之时,李攸身上的皇者之气,只让她脊背发凉。 非是恐惧,也非兴奋,更不是激动,单纯是对上位者的敬畏。 何况,李攸身上有巫皇的气息,桃妇绝不会认错。 身为巫界子民,纵离界千年,也不会疏忽界主的灵气。境界越高,感觉越是清晰。 桃妇再次下拜,比之先前,行了大礼。 李攸连忙让开,面现惊诧。 “桃老不可!” 如此大礼,怎能受得起。 “尊者不必敬谦。”桃妇起身,恭敬道,“老身有事相求,这个礼,尊者受得。” 有事相求? 李攸皱眉。 如果事情难办,他不会答应。尊老是一回事,勉强自己是另一回事。上上辈子吃够了苦头,这辈子,他只想安静的做个反派,无意再做老好人。 名声?世人评断? 随他去。 名声再好,也不见五国-逆-反--造--谣,有谁为他-鸣--冤。相反,五国之内老少皆知,夏皇-残--暴,使得生灵涂炭,国主方才起兵。 由此可见,名声不过是虚幻。自在顺心,才不枉重活一世。 桃妇看不懂李攸的神情,只觉威压更甚。纵是将她引到此地的白云山祖师,也不及半分。 “尊者,老身所求之事,于他人是千难万难,于尊者不过举手之劳。” “哦?”李攸挑眉,举手之劳? “老身本体为一株桃木,千年前移栽此地。此后修行遇到瓶颈,境界一直停滞,未有寸进。”顿了顿,桃妇正色道,“因与白云山祖师有约,立下心誓,老身不得不移栽原身,镇守浮云山千载。如今期限已至,誓约已了,老身-欲-重返巫界。” 听到此处,李攸眉头挑得更高。 这株桃木回不回巫界,和他有什么关系? “自然大有关系。”桃妇道,“老身前番所行,不为同道所喜,亦有触犯界规之嫌。斥责重罚,老身甘愿承受。只恐界主下令驱逐。老身知尊者同界主交好,故想请尊者帮忙,在界主面前美言几句,许老身重返云山。” 李攸不语,表情更显僵硬。 他同炎青交好? 的确是交好,好得心烦意乱,很想打上一架。 见李攸迟迟不开口,表情却产生变化,桃妇以为有门,当即道:“老身愿立下心誓,如能返回巫界,必以千木法阵相赠,助尊者护卫洞府。今沦落人界千年,身无重宝,唯有两瓮桃花酒相赠,聊表心意。还请尊者莫要推辞。” 话落,桃妇再次福身。 先时出迎的童子捧着酒瓮,恭敬立在桃妇左右。、 “老身厚颜。”桃妇声音沙哑,眼圈泛红,“哪怕为这两个孩儿,老身也要返回巫界,还请尊者厚恩。” 两名童子非是桃妇传续,均为桃林灵气凝就。 若不能返回巫界,无法吸纳云山灵气,继续留在人界,必有损根基。莫说成为巫修,求得大道,连灵体都无法长期维持。一旦桃妇法力不济,必会转瞬消散,化为虚无。 为保灵体不损伤,桃妇从未让他二人离开浮云山,连荀山主都未见过。今番为说动李攸,哪怕冒相当大的风险,她也要试上一试。 桃妇下拜,泪盈长睫,声音哽咽,不肯起身。 李攸拢袖不言,从表情中,很难看出他在想些什么。 “桃老,李道友刚至山门,尚且安置。”云霁忽然开口,打破凝滞的气氛,“此事可慢慢再谈。” 换言之,李攸同桃妇并无因果,答不答应帮忙,全凭心意。 这样求人,态度虽是诚恳,却也几近逼迫。不知李攸心情,闹不好会惹怒对方,实是不妥。 “峰主所言甚是,是老身过于心急。”桃妇回过味来,也知道自己鲁莽,心急之下险些坏了大事,有心想要补救,“老身造次,请尊者勿怪。” 李攸摇摇头。 他并未生气,只是又记起了前世。哪怕心存-邪-火,八成也是迁怒。 桃妇的出发点是好的,请求也说不上过分,愿立心试,以法阵交换,必是经过慎重考量。只是行事有些鲁莽,言语也过于急切,险些弄巧成拙。 指尖擦过巫帝珠,李攸垂下眼眸。 既能灵气化龙,自当对他的举动了若指掌。 牵扯到巫族界规,还需谨慎为上。然当下不是谈话的时机,可待安置后再行联系。 桃妇知晓李攸不会马上答应,知机退下,两名童子随她离开,临走时,回首望向李攸,眼中满是好奇。 或许他们还不明白,为何桃妇会恳求一个陌生修士,更愿以本命法阵相送。 待灵光散去,云霁前行两步,亲自为李攸引路。 同云霁入峰时破阵不同,浮云山已非空无一片,半山腰起了两排木屋。 两层结构,朴实无华。 不见奢靡,更无金银铺就,只沿着木纹雕刻出小型符阵,彰显古拙大气。 “此为客居,李道友暂且安置。若有需要,可以纸燕传讯。因山中无弟子照料,诸事需得自理,还请道友体谅。” 李攸笑道:“我素喜清净,如此正和我意,道友无需介怀。“ 云霁颔首,待李攸安置妥当,自行返回山中岩洞。 脚步声渐远,李攸坐到床头,深深呼出一口气。 木屋宽敞,四壁空旷。 室内摆设简单,一桌一椅,两把木凳,一面屏风,此外再无其他。 茶具?待客的灵果? 通通没有。 换做他人,定会觉得白云山怠慢,心生怨气。到李攸这里,却更觉得自在。 需知李尊者不食灵谷,不用灵茶,随身之物皆为凡品,没有千载也有百年。纵然想简朴一下,也会被同行器灵阻止。 按照柳木和桂木的话来说,尊者乃一界之主,怎可使用俗物。 好吧。 李攸捏了捏额头,看着被唾弃为俗物的两只酒瓮,默然许久。 这两瓮酒是桃妇的心意,即便开口婉拒,还是被留了下来。 “尊者,别看这两个酒瓮不出奇,桃花酒却是好东西。”印老返回石印,凝出六寸大虚影,绕过酒瓮,吸一口酒香,道,“两个小家伙不识货。” 柳木桂木瞪眼,说他们不识货? “自是。”印老继续道,“此酒应为桃木本体所酿,虽时日不长,不足千载,所含灵气却十分充沛,于修行大有益处。” “既如此,你们几个分了吧。” 李攸不善饮酒。 上辈子,上上辈子,酒这东西都和他无缘。哪怕宴饮聚会,他不喝,也没人敢硬灌。 今生托身一块石头,更不能喝酒。 “尊者不能饮,也可化入气海。” 乐工咂咂嘴,笑道:“酒中全是灵气,一瓮可抵百年修行,与我等实是浪费。” 到他们这个境界,百年不过眨眼即逝,要修炼的不是法力,而是心境。 饮下桃花酒,不过是锦上添花,并无多大用处,只能解馋罢了。倒是李攸,尚未修成元神,有此酒相助,能省却不少弯路。 “尊者可先开一瓮,尝试少许。我等为尊者护法,必不令人惊扰。” 印老言辞恳切,乐工和两株灵木已先后飞出屋外。 紫色巨龙回到巫帝珠,两面古镜都隐隐发光,似在拍着胸脯保证,尊者放心修炼,有我们在! “好吧。” 李攸点点头,没有拒绝器灵们的好意。 石印飞出,关上房门。 李攸祭出黑色灵伞,隔绝出一方小世界。 随后抓起一只酒瓮,拍开瓮口,刹那间,甜香四溢。不类醇厚酒香,更似蜜制甜酿。 李攸舔舔嘴唇,顿觉惊讶。 自托身灵石,尚未有哪种香气能引得他食指大动,想要尝一尝。没想到,这瓮桃花酒竟让他有了“喝”的冲动。 与之相比,山城所谓的百年灵酒简直和刷锅水无异。 捧起酒坛,李攸陷入两难。 喝还是不喝? 喝了,没法吸收,还可能引来异常。 不喝,只化成灵气吸收,着实是馋人。 转念一项,只是浅尝辄止,应该没关系的……吧? 斟酌半晌,终是没能抵挡住-诱-惑,指尖蘸了一点,送进口中。 酒湿唇角,黑眸微眯。 仔细品味,半分感觉也无。 放下酒瓮,李攸很是无奈。 虽有嗅觉,味觉却成了摆设。酒香充溢,喝到嘴里却没有味道,像是白开水。还不如一块普通灵石。 该说遗憾还是早有预料? 果真是因果相应,有得便有失。以石入道,得了天大好处,总也要付出代价。 好处占尽,不付报酬,这样的亏本买卖,天道理应不会做。 思及此,不由得浅笑。脸颊泛红,单手撑在额际,笑声越来越大。 巫界 妖王看看光幕,再看看巫帝,忍不住问道:“你不去看看?” 这情形,怎么看都有些不对。 李攸不知自事,只顾傻笑。在外人看来,他分明有发-酒-疯的嫌疑。 尽管只是一滴,桃花酒的威力也不容小觑。 虽然醉酒的速度快了点,却不是没有更能。 巫帝凝眉,见李攸的情形越来越怪,黑眸微沉。 银丝拂过面颊,挥袖撕开一道空间裂缝,不发一言,纵身飞入。 明知闯山不妥,此时也顾不得了。 李攸情况不对,有器灵守着,他也不放心。 目送巫帝身影消失,妖王搓搓下巴,似乎、好像,桃花酒能助修行之外,还有另一层功效? 想到某种可能,妖王悚然一惊,连祭两道妖力,遮住光幕。随后飞出大殿,郑重告诫守卫,无论殿中发生何事,传出什么声音,都不可入内。 护卫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情形? 妖王不能多言,只厉声道:“切记,这是为尔等性命着想。” 虽不知炎青是否会把人带回巫界,总是有备无患。 惹怒那位煞神,或是打扰了好事,天晓得会不会-暴-怒-之下,牵连妖界。 巫帝宫九门微震,九条巨龙现出虚影,互相低语,貌似兴奋不已。 除妖王之外,无人能听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而唯一的知情者,更希望自己听不明白。 这些胆肥的,竟打算听炎青的壁角,活腻了吗? 虽然此事千载难逢,他也有些意动……   ☆、第九十章 李攸从不曾醉过,必然不晓得,醉酒是种什么滋味。 视线有些模糊,眼前所有的景物都开始摇晃。控制不住灵伞的刹那,黑色灵气四溢,罡风平地而起,惊动屋外的器灵,也让浮云山中的桃妇惊异。 “只是两瓮酒……” 桃妇凝出灵体,尚不知此处动静引来了巫帝。望向山腰客居,有些踌躇。 到底是去看看,还是观望片刻再说? 思虑间,被云霁辟为静室的岩洞传来一阵轰响。 两息过后,巨石滚落,险些把云霁埋在山中。身为浮云山山主,山门第八峰峰主,遭遇此等境况,堪称是另类“奇迹”,足以流传百年,为后代弟子铭记。 “究竟发生何事?” 浮云山被灵力-侵-袭,岩洞被堵。云霁想破脑袋也不会明白,起因竟只是一滴桃花酒 冲出岩洞,看到客居上方腾起的灵光,不及深思,立即飞身赶往。若真是李道友出了状况,他必不能袖手旁观。 “观此情形,应是境界提升?却又有些不像。” 飞到中途,恰好遇上桃妇。 三两句解释清楚原因,桃妇面有惭愧,云霁哑口无言。 说到底,是两瓮桃花酒惹祸? 这么大的动静,不过是李尊者喝醉了,在发酒疯? “桃老,你所言确实?”云霁仍不敢相信。 “这个,老身也不太确定。”桃妇顿了顿,道,“然以老身往日经验,确有七成可能。” 未来人界之前,她曾见识过同族醉酒的情形,虽然不尽同,却也类似。只没想到,李攸的情况会这么“严重”。 按常理而言,如此高深的境界,又是灵体入道,别说两瓮桃花酒,便是两缸,也不该醉成这样。 偏偏事有不巧,李尊者活了三辈子,始终对酒没辙。 一杯倒变成一滴醉,神仙也想不到。 桃妇有些忐忑,假若喝出个好歹,该如何是好? 虽不至境界跌落,更有不小的好处,但被巫帝知晓,她也是过上加过,错上有错,甭想再回巫界。 “先去看看再说。” 听了桃妇的话,云霁终于肯定,李攸是醉了酒。想起桃花酒的另一层功效,不觉开始头疼。 心神频动,脚步一滞,不由踌躇起来。 他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万一遇到尴尬的情况,又该如何处置? 帮还是不帮? 待李攸醒酒,得知期间情况,会不会为了灭口,追杀他到天涯海角?杀他之前,八成还会催动洞天福地,碾碎浮云山。说不准,白云山也会被波及。 想到这里,云峰主眼前一黑,险些法力不稳,高空坠落。 “峰主?” 桃妇惊诧,难道云峰主也喝醉了? 云霁只能抽抽嘴角,尽力维持儒雅气度。 事情越急,越需要淡定。可这情形,他还怎么淡定! 正两难时,空中突传两声惊雷,层云之后,紫、红两色灵光铺天盖地,直将半座浮云山笼罩其中。 云霁大惊,桃花更甚。 这种灵光,二者都曾见过。 巫帝?! 不等两人确认,客居外的器灵已先做出反应,三道气柱-拔-地而起,硬撼灵光。 一座编钟现身半空,乐工手持木锤,敲出重音。 “嗡!” 乐声低沉、悠远,仿佛亘古山音,响彻天际。引得空气波动,镜像扭曲。 云雾散去,巫帝终于现身。 黑袍绯带,银发乌眸。额间一道血痕,威压从天而降,乐工险些握不住木锤。 “陛下!” 桃妇轻颤,不由得跪倒。 巫帝未扫她一眼,长袖轻拂,纵身越过编钟,无视三道灵柱,径直闯入客居。 轰! 紫、红两色灵光同黑色灵气-硬--撞,掀起恐怖龙卷。 风旋中心,木屑翻飞,屋瓦不存。 李攸迎风而立,黑发披散,双目晶亮,面带笑容,腰间凤羽舞动,人皇剑已然出鞘。 “炎青?来得正好!” 说话间,欺身上前,长袖风舞,如张开的黑翼。长剑挥过,似要劈开长空,冷锋如虹。 人皇剑腾起青光,流动一丝血痕。 巫帝侧身避开,袖中放出两条巨龙,堪堪挡住李攸的-攻-势,眉心微蹙。 看这样子,确实醉了,还醉得不清。 换做清醒时,李攸绝不会轻易动用人皇剑。面对巫帝,更不可能。 两界皇者斗法,稍有不慎即可引来天地震动,招来祸患。一旦天道被激怒,降下劫雷,他二人倒是不怕,人、巫两界却会遭殃。 李攸迷迷糊糊,似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似乎不知道。 意识控制不住身体,剑身舞动更快,青光密集成网。 巨龙咆哮,罡风不断增强,仿佛惊涛拍岸。 浮云山震动加剧,巨石头纷纷滚落。法阵不稳,发出破碎声响。 异变惊动山中修士,连荀山主都离开竹林,亲自前来查探。 逢山门大典之际,浮云山突现异状,非是吉兆,容不得轻忽。 思及被安置在山中的某人,荀山主皱眉。莫非此事由李道友而起?真是如此,祖师神识为何不给明示?再者,陌生的法力波动又是何故? 荀山主不解,璇玑尊者等更不会明白。前来观礼的修士心有疑虑,并未第一时间前往浮云山,只放出纸燕,互相传递消息。 “不知是白云山内部之事,还是外来之因。” 荀山主赶到时,浮云山上只有两团炫目灵光,不见李攸和闯入者身影。 桃妇跪伏在地,瑟瑟发抖。云霁见到荀山主,立刻迎上前来。 “掌山。” “究竟发生何事?” 云霁摇头。实情如何,他也不甚明了。只知李攸醉酒,开始发酒疯,正危险时,那位便出现了。 现今二人均在灵光之内,张开屏障,隔绝出独立空间。无论如何催动法力,均无法看透。若强行探查,恐有气海受损之虞。 云霁不敢冒险。 “禀掌山,此事尚不明了,弟子不敢断言。然灵光之内,确是李道友以及……” 说到后来,云霁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然对在场众人却如惊雷一般。 “你言不假?需知此事非同小可,未有实据,不可妄家猜测!” “掌山面前,弟子不敢诳言。” 面对璇玑尊者的质疑,云霁从容应对,心中的焦急未现出分毫。 荀山主神情凝重。 假如是他界之主闯入白云山,来意为何?真只为了李道友? 千年之前,他修为不高,难知巫帝同人皇的情谊。假如二者真心相交,实为挚友,为何人界遭逢大变,人皇遇难,巫帝没有出手相助? 疑团众多,无一可解。 荀山主拦下璇玑,道:“不必再问,立即回峰,敬告他宗贵客,此为山门内部之事,无需介意。” “掌山?” 璇玑尊者惊诧,璇光等人也面带不解。 这种一戳就破的借口,如何令人信服? 荀山主却不再多言,当先一步返回竹林。七位峰主也不好多留,更不能违背山主之令,只能陆续返还。 临行之前,荀山主催动法力,在浮云山外张开法阵,勉强遮住山中情形。 “此阵无法支撑太久。”立在法阵外,荀山主祭出拂尘,传音道,“还请道友体谅。” 声音穿透灵光,直落入巫帝和李攸耳中。 李攸微愣,似有些清醒,剑势稍缓。 巫帝抓住机会,一把扣住李攸手腕,托起他的后颈,以灵气凝成绳索,牢牢缚在他的身上。 “什么?!” 李攸大怒,刚清醒的神智重又陷入混沌。然双手被制,动作慢了半拍,只觉腰间如被铁箍牢牢扣住,唇上微热。 柔软的触感,带着熟悉的气息,缓缓流淌入气海,略微缓解了烦-躁的情绪。 四目相对,额心轻抵。 黑色的双眸,仿佛望不到底,直-欲-将神魂吸入,锁入囚牢,困入潭底。 “怎么……” 束缚在腰间的力道稍减,李攸晃晃脑袋,捏了捏额角,“我这是怎么了?” “醉了。”巫帝拂过李攸肩头,捻起一缕黑发,“你喝了桃花酒。” 喝醉了? 李攸瞠目。 只是一滴,连味道都没尝出来,竟然会醉? “桃花酒不比寻常。”巫帝凝视李攸,黑眸中的情绪颇让人读不懂,“可觉有哪里不适?” “不适?”李攸未觉异样,摇头道,“好像没有。” 话声刚落,气海突生异变。 石玉震动,金光浮起,灵气不受控制,似脱缰的野马,冲向四肢百骸。 一瞬间,李攸双耳赤金,体内似有岩浆翻滚。 狠狠咬住嘴唇,催动灵气,默念法诀,仍不能缓解分毫。 双腿发软,若无腰间手臂支撑,几乎要坐到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 “灵酒的后效。” 巫帝托起李攸,指腹搭在李攸额心,一股清凉气息涌入,略微缓解了-燥-热。然于后者而言,却是杯水车薪。 李攸皱眉,他想做些什么。 盯着巫帝,他确定,自己必须做些什么。 心随意动,在大脑想明白之前,手已经拽住一缕银发,仰起头,堵住殷红双唇。 眼角泪斑恍似滴血,眼睫轻扫,带起一阵心痒。 然而事不随意,自口中流入的灵气,非但未能让情况好转,反而让失控的灵气愈演愈烈。 这种滋味异常难受,黑色的双眼都开始泛红。 自成就灵体,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无助。 李攸松开手指,手足无措,当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此次之后,打死他也不再碰酒,一滴也不碰! “帮帮我。” 气息拂过颈侧,极冷,却又极热。 现在能帮他的,只有巫帝。 巫帝不言,只静静看着李攸,直到后者又抓住他的头发,才道:“你确定?” “确定!” 李攸咬牙。 “愿承担一切后果?” “自然!” “那好。” 巫帝俯身,轻松将李攸托起,笑容在眼底绽放,红唇微启,艳-色-更胜往昔。 “记住你的话。” 李攸突有不祥预感,却见紫、红两条巨龙盘绕,空间裂缝再次开启。 灵光化成疾风,冲开云层,顷刻间弥漫风口。 “尊者!” 眼见李攸被巫帝带走,印老等不敢迟疑,纷纷化作灵光,飞速冲向时空裂缝,紧随而去。 眨眼间,风团不存,漫天灵气消散一空。 云霁立在虚空,表情莫名。 桃妇站起身,面带惶恐。今遭过去,于己是福是祸? 洞天福地内,绿松得柳木传讯,心知事情不妙,当即叫来灵狐。 “尊者被巫界之主带走,快些帮忙!”绿松凝出灵体道,“去巫界!” “嗷!”灵狐炸毛,“又是那个老不死!” 一边说,灵狐一边愤怒挥爪,现出本体,祭出妖火,撕开一条空间裂缝,直通巫界。 “太小了!再大些!” 想让绿洲悬山通过,必须有足够妖力支撑。 灵狐咬牙,燃起无上妖火。正要再发力,白马突然足下生云,飞起半空,额上独角划过云层,刹那将风口拓至数倍。 “走吧!” 马首扬起,背上双翼,当真威风无匹。 大眼扫过,仿佛在蔑视灵狐,九尾灵狐血脉,就是这般? 灵狐气结,九尾直直竖起,亮出满口獠牙。正要发难,已被噬魂藤捆成圆球。 绿松道:“去寻尊者要紧,休要节外生枝。” 白马收回目光,灵狐仍在吱唔乱叫。 幻兽再流口水,却不敢上前,更不敢动上一动。老祖还在壳里,他需继续努力。 洞天福地突然移走,山中修士再无法淡定。 浮云山异变,还可说是山门中事。李攸突然离开,又是为何? 是外界生乱,还是又异宝现世? 荀山主召来弟子,做出一番安排,勉强安抚住众人。 “李道友突有急事,暂离两日,大典之时必会返还。” 众人虽不信,却不好多问。 归根到底,在人家的山门,有再多猜测也要按下,等到大典之后再论。 燕郅比旁人更多几分焦躁。好不容易摆脱皇兄的钉子,寻得机会,李攸却突然离开,无异于当头一棒,让他乱了手脚。 李攸回来尚好,一去不回,之前的苦心必将白费。再引来皇兄猜疑,恐怕要提前对他下手,斩草除根。 “殿下,现下该怎么办?” 心腹同燕郅一样焦急,却是毫无办法。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燕郅摇头,行到屋前,遥望浮云山,只觉脑中更乱。 巫界 巫帝去而复返,脚步匆匆,并未引来子民注意。 云山上下,一如往常。 唯妖王神情有异,看着挂在巫帝身上的李攸,再看追来的一干器灵和洞天福地,突然觉得场面有些诡异。 按照妖族的理解,怎么看都像是抢亲。 “炎青?” 妖王想寻个解释,无奈巫帝压根不理他。 衣摆拂过丹陛,发尾旋过半空,背影消失在大殿之后。 “炎青!” 妖王跳脚,当他是空气?好歹打声招呼吧? 回应来得迅速,内殿九门先后落下,门上巨龙亦被驱赶。 不能查探殿中情形,巨龙很是不甘。 说好的听壁角呢? 就这么算了? 界主当真小气! 内殿中,李攸被巫帝放下,背部趁及几许凉滑,却是愈发难受。 “你说过……会帮我。” “是。” 巫帝坐到榻边,手背擦过李攸脸颊,指尖落到领口,缓缓俯身。 “我会帮你。” 语音低沉,发丝垂落,气息更近。 李攸微合双眼,倏又睁大,只感殿中灵光流动,满目尽是皎月般的银白。   ☆、第九十一章 石玉震动,灵气狂涌,愈发不受控制,几乎动摇神识。 金光穿透黑色灵力,一遍遍冲刷气海。 灵脉不断拓宽,体内仿佛成为一个火炉,不断喷涌岩浆,欲-焚-尽万物;又似一颗即将燃尽生命之火的星辰,随时可能-爆--炸,化为宇宙粉尘。 热,很热。 李攸怀疑,他会融化在这可怕的热度里。这种感觉糟糕透了,简直可以用-走--火--入--魔-来形容。 可惜后者能够控制,流动在灵体内的热力却无法消融半分。 手指缠上领口,牵引住一丝失控的灵气,不属于他的灵气自口中流入,缓解了半分-燥-热。 沿着指尖的移动,经脉被慢慢梳理。 几丝清凉,几许安定,混沌的神智终于有了片刻清醒。 “无需担心。” 大手托起他的颈背,额头抵上一片凉滑。 勉力睁开双眼,视线仍有些模糊。定神之后方才发现,他已被巫帝扶起,靠在后者肩头。助他清醒的灵力,正盘成一条小龙,浮在半空。 “不要抗拒。” 低沉的声音流入脑海,带着未曾听过的古韵。 李攸仿佛知晓这雅致的语言,又似十分陌生。 恍惚中,巫帝在吟诵一种古老的法诀,不同于三界,亦非修士可得,仅有界主知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已堪比仙道。 “道随本心。” 修长的手指沿着肩颈慢慢滑落,留下灵符虚影。灵龙一身长吟,投入灵符,瞬息化作万千光斑,融入李攸额心。 “今我愿立下心誓。” 声音愈发悠远,刚被灵力压制的热度再次涌动,李攸的意识变得模糊。 “你可愿?” 可愿?愿意什么?立心誓? “同生三界,共登仙途。天地为证,沧海相伴。”巫帝顿了顿,凝视李攸,“你可愿立誓,同我结缘?” 李攸倏地清醒了。 容不得他不醒。 请巫帝帮忙是一回事,赔出后半生是另一回事。若是立下这个心誓,岂非今生今世,来生来世,都要和这个人牵扯在一起? 他日登上仙途,亦要相系,想甩都甩不掉? 想想千年万年,李攸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再对比彼此性格,难保不会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架,把天打出个窟窿。 在三界还好,人界和巫界打散场,还可到妖界开辟新战场。 升入仙界该怎么办?满打满算,他和巫帝都是“小”字辈,会不会惹怒某位万年老仙,再被打落凡尘? 想想都很可怕。 “怎么?” 见李攸迟迟不言,更未见半点感动,反而面现惊疑,巫帝眉心一皱,该不是不愿? “倒也不是。” 李攸长出一口气,握住巫帝的手腕,借对方的灵气,勉强压住热力。 梳理过语言,方开口道:“我只是觉得,无法给你相同的保证。” 他是人皇,却又不是。 辗转三生,改变不可谓不大。 巫帝等了千年,等的真是他? 必须说清楚。 作为商场上的成功人士,李攸认为这不叫矫情,叫风险规划。必须考虑到所有因素,包括可能存在风险,事事明了,才能签下合同。更何况,这不是一件简单的生意,而是关乎后半生。 糊里糊涂的结果,真会如他之前所想,三天一小大,五天一大打,打架不过瘾,更要上房揭瓦。或许巫帝不会,只是他对自己没信心。 “你是担心这个?” 巫帝轻笑,声音震动胸腔,带着沉寂千年的舒畅。 “无碍。”掌心覆上李攸后颈,探入发中,轻易断开并不牢固的发带,“我既愿立下心誓,便已考虑清楚,不会后悔。只要你点头。” 上天入地,仙界黄泉,永生相伴。 千年前,囿于天道,他错过一次。 今能重来,他绝不会再任时光流失,再等一个千载。 他会入魔,亦会发疯。 “你确定?” “确定。” 手指顺过长发,托起李攸的下颌,温热的气息拂过眼帘,擦过鼻尖,落在唇角,轻轻撕磨。曾有过的珍惜,却更胜往昔。 “我只问,你可愿意?” 大手忽然用力,李攸不自觉蹙眉,不感难受,只有莫名的快意。似等候许久的选择,终于摆在面前。 这是他的想法,还是人皇?亦或两者皆有? 桃花酒又开始发挥威力,巫帝故意撤去灵气,李攸再无暇思考,只能任由本能驱使,用力抓过一把银发,堵住鲜红的唇。 “我愿立誓!” 四字出口,殿内刮起阵阵灵风。 绸幔飞舞,似扬起彩纹水波。 “好。” 巫帝收起笑容,稍稍退后,额心血痕突然蔓延成古老的图腾,庄严、肃然,莫名的-妖--艳。 李攸不及细看,眼角泪斑骤发热。不同于桃花酒引起的热度,却迅速扩散至半边脸颊。 指尖滑过眼角,只能从那双漆黑的眸子中,探究自己现在的样子。 “有点奇怪。” 覆上脸颊,李攸声音有些沙哑。 “我果然是巫修?”靠在巫帝肩头,感受阵阵凉意,发热的大脑总算能冷静的思考,“还是说,这是你动的手脚?” 仙灵草虽是仙物,却也是出自巫界。传承的记忆中,向来没有图腾这回事。 对比手腕上的两枚图腾,一个念头自脑中闪过,飞速抓住,顿觉不可思议。 “是我。” 巫帝微合目,无声轻叹,气息埋入李攸发间,带着难言的眷恋。 苦候千年,法身遗留人界,如何只能枯等,什么都不做。 “这是巫族的图腾。” 准确点讲,是巫帝一族的图腾。千万年来,只这一枚。 “我就说……” 比起这些活了千年万年的家伙,他的确还有点不够看。哪怕巫帝和他年龄相当……不对,他们之间差了千年。 “在想什么?” “没有。” 李攸呼出一口热气,事到如今,若还不明白桃花酒的效用,当真是白活三生。 只没想到,自己的酒量会差到这样,仅是一滴都熬不住。 不过,心誓都立下了,他又何必客气? 抛开其他,眼前一个大美人,秀-色-可-餐,任-君-采-撷,继续做石头?傻子才干。 手臂揽上巫帝颈间,李攸仰起头,笑眯双眼。 尽管脑子快热成浆糊,出口的话却一点也不含糊。 “你答应了帮忙。” “是。” “那么,还不快点?” “遵命。” 巫帝颔首,下一刻,骤然发现情况不对,力道不受控制,视线忽然颠倒。 疑惑的看着李攸,挑起墨眉,这是什么意思? 李尊者-舔-舔-嘴唇,同样挑眉,就是这个意思。 四目相对,都不肯让步。 巫帝勾唇,魅-惑染上眼角,映衬图腾,几乎摄人心魂。趁李攸失神刹那,忽然用力,两人位置再次颠倒。 气息擦过耳垂,声音愈发低沉,“还早。” 还早? 怔然两秒,李攸才想明巫帝话中深意。 热-火-更-炽,手臂借力,便要再寻回-主---权。未料力度没能控制好,灵气外溢,直接在玉榻上砸出个窟窿。 沉默两秒,李尊者表示,一时手滑,失误。再来如何? 巫帝混不在意,长袍滑下肩头,中衣领口微松。 浓黑映衬一抹白皙,映入观者眼中,忍不住口-干-舌-燥,移不开半分目光。 紫色灵气流动,压制狂涌的黑色灵气,片刻间,两人已被光晕笼罩。 “你这是犯规。” “犯规?” “作弊。” “何意?吾不甚明了。” “你……” 余下的话,再听不分明。 遇到巫帝,纵是人皇,李攸也只能认栽。 殿外,九条试图听壁角的巨龙同时一震,双眼瞪大,激动不已。正要再探,却先后被灵光--弹开,飞出百米,方才勉强稳住。 龙身舒展,九个大头聚到一起,看这情形,陛下一定是下手了! “不知能否得手?” 话出口,立即受到其余八个大头集体鄙视。陛下雄才大略,统领巫界几千年,又不是妖王那个二缺,这种担心纯属多余! “诚然。” 说话的巨龙也认为自己犯傻。 “喂!” 听到巨龙之言,妖王很是不满。 探讨炎青,为何将他拉上?他的确打不过炎青,收拾这几条巨龙却绰绰有余! “还请陛下莫怪。” 仙池边,老树凝成灵体,面容俊美,姿态潇洒,长袍宽带,笑着拱手道:“只因陛下千年夙愿得偿,我等心喜。虽有疏漏之处,还请见谅。” 说话间,树冠现出两道亮光,融合成两颗树心。 “此虽非出自老树,亦有千年造化。权作赔罪,还请陛下莫弃。” 老树诚恳致歉,又送出厚礼,再大的气也不好当场发出。 妖王点点头,挥袖卷走树心。 回头想想,有这颗树心,也算能对妖后有个交代。以炎青的作为,不耗上几天,不会善罢甘休。与其等在这里无聊,不如返回妖界。 说不得妖后喜听八卦,能让自己回家。 想到就做,祭出妖火,空中现出一条时空通道。 妖王飞身跃起,临行之前不忘叮嘱老树,炎青出来之后,劳烦转告,他已回了妖界。 “多日停留,不便继续打扰。” “陛下放心。” 老树颔首,恭送妖王离开。 待时空通道合拢,九条巨龙凑到老树身旁,疑惑道:“你为何将树心送他?” 这种好东西,为何不给他们? 老树冷哼一声,不想理会这几个大头。若不是他们言语不慎,险些惹怒妖王,何须送出这两颗树心? 纵然不着调,对方也是一界之主,当真动起手来,宰了他们几个,剥皮抽筋,天道也不会追究。 “聚在这里作甚?还不去守着帝宫?” 老树面带肃然,九条巨龙互相瞅瞅,也知不能久离宫门,正-欲-返还,忽见帝宫阵阵摇撼,冲天一道金色光柱,内中凝出器灵身影。 黑衣黑发,浓墨重彩,仿佛与天地共生的一颗星辰。 巫帝宫器灵!? 九条巨龙大惊,帝宫器灵已有五千年不曾现身,此番又是为何? 很快,他们就得到了答案。 绿洲之上,光柱浮现,人皇宫器灵身披铠甲,手执锋锐,面带煞气,正向帝宫扑来。 两尊器灵均为上古法器凝聚,身怀无穷灵气。一旦相-撼,犹如恒星-撞--击,足可灭一方天地。 现今,一方横刀立马,气势汹汹。另一方摆开架势,不让分毫。巨龙老树同是心惊,真打起来,难保云山不会出事。 “把陛下交出来!” 人皇宫器灵飞至云端,长刀直指巫帝宫,金-鳞-铠甲如一团烈焰,涌动无限杀机。 巫帝宫器灵一身长袍,面容白皙,眉眼犹如墨染,唇-色-殷-红,不似仙宝,更似-魔-物。 “你我同为仙宝器灵,该知三界界规。” 人界至宝闯入巫界,无论是何因由,已是触犯三界盟约。 “若不是你主先破界规,掳走我主,我怎会在此?” “陛下实出好意。” “好意?”人皇宫器灵嗤笑,刀光更盛,“千年前,怎不见这般好意?” 巫帝宫器灵皱眉,见说不通,对方就要动手,只能祭出灵光,长袍变作黑色甲胄,拉开长弓,箭矢同刀光相对。 “既如此,休怪我手下无情!” “来啊!” 人皇宫器灵大笑,再无半分淡雅,只有浓重煞气。 寝殿中,李攸忽觉不对,推开巫帝便要起身。 “怎么?” “事情不对。” 他与洞天福地相系,亦同人皇宫相连,这种感觉,分明是人皇宫的器灵要-发-狂。 “你没察觉?” 巫帝撑起单臂,单手梳过银发,轻叹一声,骤然现出些许无奈,更显慵懒。 想违心摇头,终是无法。 真让两个器灵打起来,哪怕立下心誓,结果也未必会如他所愿。 好在桃花酒已解,无需担心再出状况。 巫帝撤去屏障,又觉有些遗憾。 若不是一滴,而是一杯,该有多好。若是一瓮,更是做梦都能笑醒。 “怎么?” “没什么。” 巫帝浅笑,有些话只能留在心里,一旦出口,情况会很严重。 李攸卷过凤羽,手撑在榻上,不自觉又抓下一块。 看看巫帝,再看看玉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抓走一大半。吃完了,嘴一抹,留下一地玉粉,大步离殿。 既然在某方面吃了亏,总要找补回来。 不是留有余地,他会直接对大殿下手。 巫帝愣了两秒,不禁单手撑额,闷笑出声。   ☆、第九十二章 恒星-炸-裂,陨石-相-撞,均不足以形容眼前的情形。 漫天灵光中,身披铠甲手执长刀的人皇宫器灵,仿佛一尊从荒古醒来的杀神,满面煞气,恨不能毁天灭地。 每一次挥刀,罡风都会增加一重,状如龙卷,形如长河,不断汇聚空中灵云,渐成团团风旋,聚拢在四周。 风团中有隐有闷雷之声,闪电如银蛇狂舞。只待人皇宫器灵器灵一声令下,便要相继--爆--裂,灭杀巫帝宫器灵,将帝宫和云山一并毁灭。 “识相的,快交出尊者!不然的话,我定要大开杀戒!” 人皇宫器灵横刀在前,大喝声中,煞气弥漫。 瞬息间,金色身影已乘风跃起,长刀凌空劈斩。 刀锋顿长两丈,含千钧之力,势-欲-断-云山灵脉,帝宫传承。 “吼!” 九条巨龙须发怒张,先后飞至。庞大龙身盘踞整个天空,彷如九头荒古凶兽,发出声声怒吼,降下无穷威压。 “能奈我何?” 人皇宫器灵讽笑,混不在意周围腾起的灵焰。 巨龙又如何? 身为仙宝器灵,自有灵气护身。除非龙王在此,否则,再多出九十条也奈何他不得! “退下!” 巫帝宫器灵张弓搭箭,厉喝声中,三道灵光接连飞出,挡住劈下的刀光。 箭矢同刀光-相-击,发出阵阵嗡鸣。 碎裂声中,千余道光芒绽放,如星空洒落的光带,却颜色惨白,恰似寂灭无形,直-欲-令人脊背发寒。 “愣着作甚,你们不是对手,都退远些!” 这次出声的不是巫帝宫器灵,而是仙池边那株老树。 老树凝出灵体,浮冠顶顶。掌心相对,顷刻结成法印,张开绿色屏障,呈弧形铺展。 噬魂藤盘卷树身,释放墨绿色灵光,助老树器灵一臂之力。 两者合力,方护卫整个仙池,挡住-散-射的灵光。 若是被白光-击-中,莫说池边生灵将受重创,连湖水都被会蒸干。 “仙器之法,非我等能够硬挡。” 老树器灵表情凝重,语音轻颤。动作未停,手捏法诀,不断结成灵印,一重又一重祭出,持续加固绿色屏障。 纵然如此,随着人皇宫器灵不断斩落长刀,巫帝宫器灵相继以箭矢还击,嗡鸣不绝,白光未曾停歇。 百千道同时落下,屏障渐渐变得薄弱,出现细小裂痕,并自边缘开始剥落,随时有破碎之危。 “不要发愣,快些过来帮忙!”老树见九条巨龙愣在半空,帮不上忙,只会对巫帝宫器灵碍手碍脚,干脆叫道,“助我加固屏障!” 九条巨龙发出长吟,意思是说,他们身为巫帝宫护卫,怎可擅离职守! “刚才被甩飞,怎么不说这话?” 老树不再多言,噬魂藤已然飞出,卷住一条巨龙尾巴,硬生生将他拖了过来。 龙鳞坚硬,龙身虽无法抵挡白光,与老树合力,却能稳住屏障。 一条接一条,巨龙都被噬魂藤蔓拉回。 随着龙吟不绝,屏障暂时稳定,不会轻易破碎。老树总算能缓口气,凝眸半空。 人皇宫器灵已近发-狂,刀锋青光变得赤红,铠甲包裹两重灵气,欲将巫帝宫器灵斩落。 于仙宝器灵而言,此举只能用疯狂来形容。 两者同为三界至宝,存世万载,虽未曾熟识,对彼此的地位都很了解。 当年人界大乱,五国分夏,人皇宫一分为四,不知下落。巫帝宫和妖王殿都有所感,此后千年,两者皆无法提升境界。 无奈之下,巫帝宫器灵静坐五百年,将守卫云山之责交给巨龙。妖王殿器灵干脆陷入沉睡,以此来巩固修为,不至因人皇宫消失而境界跌落。 三者不是一体,却息息相关。缺少其一,则延及其二。若失其二,都将不存。 人皇宫器灵要灭杀巫帝宫器灵,绝对是在发疯。若被他得手,三界都将大乱。这也是为何人、巫、妖三界定下盟约,界主同受天道限制的重要原因。 假若没有限制,哪天三个界主打起来,仙界都被要-捅-出个窟窿。 届时,甭说界内仙人,历代飞升的修士,连天道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交出尊者!”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李攸尚未露面,人皇宫器灵总有几分顾忌,刀只砍向巫帝宫器灵,没对帝宫本体下手。 巫帝宫器灵心知形势严峻,不能以千年前的认知衡量眼前这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收起长弓,以灵气凝成一杆-长--枪,赫然飞起,迎上半空。 不能让这个发疯的家伙损及帝宫! 一旦本体受损,云山亦将震动,巫界恐生变故。 “来得好!” 人皇宫器灵大笑,横刀上前,不退半步。 一黑一金两道身影战在一处,身形快得几乎分不清。仿佛两道流光,飞速交缠在一起。于观者而言,这不像一场战斗,更像一场舞蹈。 源自荒古,带着彪悍之风,凌厉的煞气,青色刀锋,长--枪-的嗡鸣,都是乐章,亦是歌颂。 老树心惊,却有更多感叹。 这场斗法,让他看清了仙宝和灵器的差距。 哪怕有几千年的修为,也不及二者万分。这样的差距,乃是上天注定。好似天道划下的一道深沟,一面洪域,终其一生都无法跨越。 “此乃天定!” 老树叹息,树身浮动灵光,心境似有突破。 噬魂藤缠绕得更紧,几要楔入树干。老树升级,他也要沾点光。 九条巨龙瞠目,不是没见过仙宝的战斗,却是第一次看到三界至宝对抗。这般灵光,此等法力,便是合全部巨龙之力也无法抗衡。 “若是龙王在,或许可以。” “废话!” 说话的巨龙再被八个大头鄙视。 龙王为荒古至尊之一,同凶兽大能并称,有擎天之能,可以在天地间横着走。纵是不能一举拿下发疯的人皇宫器灵,也可战得旗鼓相当。 一族王者,岂是自身能比? 问题是,自从荒古大战,龙王同幻兽大能同归于尽,早已陨落,神魂不存。说能对抗仙宝器灵,也只是美好畅想,根本不可能实现。 畅想越美,便越是锥心。 想到幻兽,巨龙同时皱眉。 自刚刚起,他们都察觉到一股讨厌的气息。不是凤凰那群傻鸟,也不是妖兽,而是更加古老,更加让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是什么?” 巨龙都有记忆传承,只因龙王陨落而不完全。 他们皆知幻兽,却没真正见过幻兽。当然,混血的不算在内。如果知晓绿洲中有一枚幻兽蛋正在孵化,荒古的幻兽大能正在苏醒,哪怕拼掉半条性命,也会冲上去一战。 趁对方还没醒来,先灭掉他复苏的可能。 可惜,他们都不知道。 也幸亏不知道。 不然的话,灭掉幻兽老祖尚在其次,惹怒李攸,后果会相当严重。 李尊者豪富不假,但没富裕到对此一笑置之。 想想看,幻兽,还是源自荒古的幻兽,身怀白虎藏宝窟和麒麟洞府的秘密,真被巨龙灭掉,神仙也会发飙。 投入和产出不成比例,绝不是商界成功人士的作风。 于是乎,幻兽继续孵蛋,巨龙继续疑惑,人皇宫器灵继续发疯,巫帝宫器灵尽忠职守,继续守护本体和云山。 李攸飞身赶至殿外,恰逢战斗到最紧要处。 人皇宫器灵和巫帝宫器灵都使出看家本领,丢开武器,赤手空拳对战,几乎拳拳到肉。 每挨一下,两座帝王宫殿都会轻微颤动。 总体而言,这样的战斗,巫帝宫器灵略占上风。几万年盘踞灵山,自比曾分作行宫、刚刚聚拢的人皇宫更有底气。 “住手!” 见情况危急,李攸顾不得其他,催动灵气,御风飞起。 黑袍未能系紧,自肩头滑落,露-出同色中衣。凤羽缠在腰间,尾端不断飞舞,绽放出奇特灵光。 “去!” 顾不得衣衫不整,李攸手捏法诀,长袖翻飞,腕上图腾现出虚影,黑凤发出轻鸣,自光中冲出,振翅翱翔九天。 “别叫了,快过去!” 非是刻不容缓,这场面堪称美景。 然两个器灵正在打生打死,随时有本体崩溃的风险,哪还有时间欣赏美景?救人要紧! 黑凤不敢违背命令,挥动双翼,化作一道流光,急速冲向战团。 尖喙张开,两团-暴--烈-的火球当头砸落。 火光中,人皇宫器灵和巫帝宫器灵各退半步,皱眉看着烈火成海。有心再战,火球再至,在两人正中-竖-起一道火墙,热度惊人,器灵亦要顾忌几分。 “我说住手,都没听到?” 李攸飞身而至,立在黑凤身侧,怒视两尊仙宝器灵。 巫帝宫器灵刚刚苏醒,未曾见过李攸,然敢其神色,便能猜出几分。 “见过陛下。” 知晓巫帝对人皇的心思,自然需要客气。 人皇宫器灵疯狂之色稍减,迎上两步,担忧道:“陛下,可无事?” 听他语气,只要李攸稍有不妥,必要和巫帝宫器灵继续打下去,不死不休。 “我无事。” 李攸捏了捏额心,虽有巫帝相助,又立下心誓,仍有些难受。 面对一场乱局,心情能好才怪。 山河卷里两个熊孩子,藏宝阁中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器灵,人皇宫和人皇剑又不定时发疯,他当真是头疼,牙更疼。 “巫帝是为助我,并无他意,你误会了。” 虽然头疼,自己的器灵也好护着。先定下“误会”,总能遮掩一二。不然的话,单是闯界和巫帝宫器灵斗法,就是不小的罪名。 “陛下,我……” “我知你是为我担忧。”李攸摆手,周身现出灵光,整肃过衣冠,转身对帝宫方向道,“此过在我。” 话至此,巫帝不能不回应。 比起李攸现身时的焦急,巫帝仍是长袍轻带,银发未束,却不见半点凌乱。 “无碍。”飞至李攸身侧,挥袖收起凤火,巫帝轻笑道,“不过是寻常斗法,无需介怀。” 寻常斗法,无需介怀? 听闻此言,巫帝宫器灵无语半晌,突然产生背主冲动。 他拼了老命,是为了谁? 打到这地步,还称是寻常斗法? 亏心不亏心?! 李攸也知此事是自家理亏,见巫帝宫器灵默然不语,头顶黑气越来越浓,知晓仙宝器灵高傲,必是不甘。扫了闯祸的人皇宫器灵一眼,大方取出两瓶金丹,外加数块寒冰岩石。 “权当赔罪,勿怪。” “不敢!” 巫帝宫器灵连忙拱手。 仙宝器灵有脾气,但也知深浅。得界主赔罪,绝不能继续端着。 况且,守卫云山本是他分内之事,如何处理事端,却非他能置喙。以巫帝和人皇的关系,处置人皇宫器灵很不现实,能得些好处,挣到些面子,也算是皆大欢喜。 金丹和寒冰岩入手,立刻察觉不凡。 巫帝宫器灵凝神内视,只觉停滞的境界略微松动,倏地一惊。莫非是刚刚一场斗法,巧合催动灵气,引得经脉运转,由此得福? 思及此,看向人皇宫器灵的眼神产生了变化。不再满是怒气,而是充满喜意。后者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又想举刀砍人。 “此事已……” 安抚过两个器灵,李攸正要说话,腕上图腾突然发热。 拂起长袖,发现不是黑凤,而是幻兽。 怎么回事? 图腾愈来愈热,李攸神识为止牵系,不得不催动灵气,方能稳住身形。 巫帝同样皱眉,不解的看着李攸,“此乃幻兽古图,你养了一只幻兽?” “你见过的。” 李攸握住手腕,眼角泪斑又开始产生变化。 巫帝不再旁观,掌心覆上李攸背心,紫色灵气涌入气海,图腾终于慢慢安定。 “你……” 话声刚起,绿洲中突然腾起七彩云霞。 灵雾漫天,冲开层层阻隔,一头马首鹿身的凶兽,足踏火云,出现在众人面前。 通体雪白,背生数条金纹,头顶四角,双眸如血-般赤--红。 金银两色鬃毛覆盖马颈,垂落虚空,似两匹绸缎,炫发波状灵光。 “荒古幻兽?” 巫帝面露惊诧。 他的确见过这头幻兽,然是通过光幕,并不真切。当时,后者不过是灵识化成的虚影,连灵体都不是。如今竟成就血肉之躯? “幻兽!” 九条巨龙齐声大吼,纵身飞起,直冲半空。 眼见来者不善,幻兽哪里还会客气。 马首扬起,前足轻踏,幻境当即铺开。 刹那间,无论巨龙还是李攸,都如置身荒古战场,四周是无尽的血河,脚下是熊熊烈焰,头顶有星辰陨落,耳边充斥杀伐之声。仅这一幕,便令人心生黑暗,如坠噩梦。又如陷入泥淖,无法挣脱。 巫帝揽住李攸,道:“荒古幻兽性情不定,最喜生事,你为何收下他?” 换言之,哪怕结下古印,也难保证不会背叛。 李攸摇头,他不后悔助幻大修成实体,只是觉得,先是人皇宫,后是幻兽,一场接一场打个不停,这还有完没完? “你是担心此事?” “不然呢?” 李攸侧首,不解的看着巫帝。 后者无语,突生望天冲动。 若天道可语,定会表示:休要看吾,千年已过,此子性情大变,吾能为之奈何!   ☆、第九十三章 幻境不断延伸,直将巫帝宫和整座云山笼罩。 此时此刻,纵然是看幻兽不顺眼的鲸王,也不得不承认,重得血肉之躯的幻大,境界之高,能力之强,非寻常凶兽可比。 “敢在荒古横行霸道,肆无忌惮,到处得罪人的家伙,终究有几分本事。” 蓝色光球浮起在树冠,鲸王喷出三道气柱,盯着以血火组成的荒古战场,语气中带着愤怒悲伤,又似有几许怀念。 万年前一场大战,巨鲸一族陨灭,除他之外,恐无族人幸存。 现今,幻大这罪魁祸首好运逆天,重得-肉-身。跟随尊者,他日修成大道,登入仙界也未可期。虽然后代混入火兽血脉,好歹有所传续,不至一族断绝。挺高境界,更可淬炼灵体,血统不纯也不再是问题。 反观自己,纵能重得灵体,却无后代可以教导传承,只能日日对着一株老松,这还有没有天理? 天道不公! 越想越是牙痒,若不是顾忌李攸,鲸王绝对会冲到幻兽面前,将刚成的-肉-身几尾巴拍飞,撞-散! 见幻兽得了天大机缘,凤凰一族同样气恨。 火凤当先,百余凤鸾展翅发出高鸣。 他们和巨龙是宿敌,几万年的怨恨,几万年的生死相斗,仇意已刻入骨子里,轻易不能解。而在当下,他们看幻兽更不顺眼! 这个非鹿非马,长了四个角的家伙,凭什么耀武扬威?凭什么得尊者另眼相看?又凭什么得了这么大的机缘? 为获得尊者信赖,他们离开妖界,移栽梧桐,送出黑凤,只求容身之地。这头幻兽倒好,未见有什么贡献,就得了此等实惠! 献出同族藏宝地? 凤凰们嗤之以鼻。 不就是藏宝地?他们也有!只不过岁月太久,几乎忘记这茬。只要尊者愿意,他们自会双手奉上,顺带整座火岩矿,绝对甩幻兽八条街! “等尊者返还,我等即上前献宝。” 凤凰能存续至今,被三界同奉为灵鸟,不是仅凭血脉传承。 “依我之见,尊者喜收藏灵石,寒冰岩和黑岩就是证据。我们有整座火岩矿脉,可开采千年,必是比奇珍异宝更得尊者之心。” 岁月流逝,凤凰纵有延续,血脉已不比荒古,境界难以跨越,浴火重生越来越有难度。 现在的凤凰,虽以荒兽自居,却同灵兽无异。想要修成荒古老祖的境界,一场火就能重生,抖着羽毛活蹦乱跳,继续投身战场,基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一旦被拍死,定会身陨魂灭。 不能浴火重生,守着一座火岩矿也没多大意义。 既不能吃,又不能用,白白耗费精力。 相比之下,李攸才是他们追随的对象,更是全族的机缘。如能跟随李攸修成大道,登入仙途,哪怕只做灵兽,也能一族受益。 李攸不知凤凰所想,更不知道,食谱之上,将有重量级材料登场。他仍立在半空,对着幻兽和巨龙头疼。 想阻止幻兽,已是来不及。 十息之后,荒古战场终成。 同之前展现的幻境不同,踏足其中,仿佛真的置身杀伐之地,稍有不慎,即会被烈焰吞噬,陨石砸灭。 耳边传来各种嘶吼,眼前不时有血肉翻飞。 凶兽的战斗,比起修士斗法,更显-狂-猛-血-腥。 在李攸身旁,六头身躯庞大,样子奇怪的凶兽缓慢爬过。 四足踩下两排血印,身后留着无数残骸断肢,已辨别不出是哪个种族。 这些凶兽背负硬甲,头顶长角,双眼充斥血光,满口獠牙,背甲上有无数深坑浅痕,显是经历过多常大战,被对手所伤。 现下,对手已死,他们仍存。 “他们就是玄龟老祖?” 祭出黑色灵伞,李攸御风而起。这才发现,巫帝已不在身边。 “幻境的关系?” 不及深思,一头玄龟忽然抬头,朝他所在的方向看来,发出奇怪嘶吼。 被发现了? 李攸倏然一惊,下意识要祭出法器。转念又一想,这里是幻境,他同幻兽结有古印,理应不会遇到危险。 可这只玄龟又该怎么解释? “陛下,还是小心为上。” 人皇宫器灵未去铠甲,只将长刀换成两把短刃,护在李攸背后。 “臣觉此处不妥,陛下应尽速离开。” “你觉得哪里不对?”李攸皱眉。 “臣不敢确定。”人皇宫器灵神情愈发严肃,紧盯着下方的玄龟,忽然大声道,“陛下快些避开!” 话声未落,两道凶煞之气迎面扑来。 李攸险些被煞气击中,侧身避开,袖摆如被长剑割裂,生生少去一截。 “怎么回事?” “这些凶兽不是幻影!”人皇宫器灵挡在李攸身前,怒视发起攻击的玄龟,刀锋横扫而过,逼退第二波攻击,口中道,“他们都是活的!” “什么?!” 李攸惊诧,幻境之内竟有活物?这不和常理! “纵然是肉身不存,也有灵识尚在,方才能发现陛下。” 斩断煞气,收起断刃,人皇宫器灵头顶升起金色光柱,灵气扩散,勉强逼退玄龟,“陛下,此处不详,速速离开为上!” “我知道了。” 李攸嘴上这样说,却没有马上移动脚步,而是收起灵伞,挥袖祭出百余方砖。 “开!” 李攸手捏法诀,方砖接连飞落,将六只玄龟砸得晕头转向,头破血流,不知今夕是何夕。更有金色篆文自砖身浮起,结成六张大网,当空罩下。 玄龟情知不妙,奋力挣脱方砖,可惜动作太慢,仍被灵网罩住。网绳越缠越紧,最最后,玄龟的嘴都被堵住。 巨大的龟身成为短板,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扯掉背上的绳子。 獠牙也成为摆设,只有双眼圆瞪,尚能表达怒气。 “过来!” 李攸张开五指,虚空一抓。 罡风卷过,一只玄龟当即飞起,似陀螺般转了数十圈,倒栽而下,龟背着地。无论用多大力气,硬是翻不过来。 余下玄龟想上前帮忙,均是有心无力。况自身难保,想逃都成虚话。 李攸将六头凶兽摆平,前后不到一刻。 人皇宫器灵大为震撼,悄悄退后半步,不由有些后怕。如果不是及时收手,继续对巫帝宫器灵不依不饶,会不会被陛下收拾? 结果可以预期,下场太过凄惨,不敢想象。 收拾掉玄龟,李攸震袖,破损处凝聚数道灵气。待光芒散去,已恢复如初。 “来!” 双手牵引,地上的玄龟陆续飞起,越变越小,最后只有巴掌大,一一落入长袖之中。 虽不比袖里乾坤,倒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李尊者还算满意。 “随我来。” 李攸负手,足踏虚空,看准幻兽所在的位置,径直飞去。 无论这里有什么蹊跷,幻大打的是什么主意,胆敢将他牵连在内,必须教训! 当好处是白得的? 给他重塑肉身的机会,不应该回报? 或许之前的态度过于和善,让对方忘记了,李尊者曾遭逢大难,性情大变,很是记仇。 老好人发飙才最是恐怖。立志做个反派的“前老好人”,更加恐怖。 日月无光,山河倒转,已无法形容。 惹怒这样的李攸,幻大只能自求多福。 “结印!” 在半空立定,李攸拂过黑袖,腕上图腾骤然亮起。 古老法诀自然流动,以神魂血脉为牵引,离将幻兽神魂-束-缚,四肢--捆--绑,生死均在李攸一念之间。 原本图腾没有这层功用,但在李尊者面前,没有什么不可能。 手指擦过眼角泪斑,想起曾映在巫帝眼中的图案,李攸底气更足。 幻大正在欺负巨龙,使出诸多手段,唤出荒兽凶魂,意图将这九条长虫剥皮抽筋。未料想,正得意时,突觉神魂震动,如被一只钢爪牢牢攥住,任何反抗都无作用。只要对方愿意,瞬息便可将自己碾碎。 幻兽大吼,先是-暴-怒,继而是恐惧。直到四肢僵硬,威压从天而降,方才明白,攥住他神魂的究竟是谁。 “尊者……陛下!” 嚣张过头,当场遭了报应。 幻大不敢轻举妄动,唯恐李攸手滑,在他神魂上开道口子,或是剜去一块。 他想不明白,纵有古印,也不该是这样。 难道是在成就肉身时出了岔子? 无论如何,现实摆在眼前,他就是砧板上的鱼,只要李攸愿意,随时都能手起刀落,送他去见同族。 “收起幻境。”李攸没有多废话,盯着幻兽的眼神相当不善,“其他的,回洞天福地再说。” 幻大咽了口口水,不敢不从。 稍有犹豫,必小命堪忧。 “遵命!” 四足轻踏,鬃毛飞舞,似在虚空中的一场舞蹈。 伴随着轻巧的舞步,烈焰血河逐渐消散,飞落的星辰化为虚无。咆哮厮杀的凶兽变作虚影,很快融入空气之中。 景色不断变换,九条巨龙仍是云里雾里,始终未自幻觉中醒来。 “去!” 李攸皱眉,直接从袖中甩出六只玄龟。 幻境消散,这六个家伙却留了下来。虽不知原因,倒也是件好事。承诺玄大玄二寻找族人,这六个不就是现成? 只是神魂,没有实体? 无碍。 既能帮鲸王重塑灵体,助幻大得到肉身,将这六个养在洞天福地,助他们修成灵体,不在话下。 砰!啪! 嗷! 玄龟仍被灵网捆绑,不能自主。只能随李尊者的意愿,高高抛弃,划出优美弧度,代替板砖砸上巨龙头顶。 一阵头晕眼花之后,巨龙顶着大包,终于苏醒。 看看四周环境,再看看同样眼转蚊香圈的玄龟,明白发生了什么,不由得面露羞惭。 九个打不过一个,还被拖入幻境,死活出不来,不是丢人能够形容。 “此事,尔等亦有过。” 就事论事,两个帝王宫器灵单挑,错在自己一方。幻兽发威,实打实应归于巨龙挑衅。 李攸护短,却也讲理。 见巨龙盘卷身躯,很是委屈,终没太过斥责。 教训龙也要看主人。 想了想,李攸传音绿松,道:“挑拣九株龙草,让凤凰……不成,让山鹿送过来。” 巨龙和幻兽是世仇,和凤凰也是冤家,谁晓得两者见面,会不会天-雷-勾-动-地-火,再来一场群殴。 “遵命。” 绿松领命,亲自选出九株灵植,唤来两头山鹿。 “此为尊者吩咐,尔等必要小心。” 山鹿呦鸣,连连点头。 虽已成为鹿王,但自白马幻兽先后到来,他们在尊者跟前越来越没有存在感,终日只能无所事事。原本尊者出行,拉车的必是他们,何等的风光。如今呢?还有巨龙来抢饭碗! 看着山鹿飞离,白马上前几步,独角抵住绿松,鼻孔喷气,传达不满。 “你对我喷气没用,这是尊者吩咐。” 绿松铁面无私,白马甩动头颅,终没有纠缠。只是幻兽不开眼,妄图上前搭话,直接被一蹄子踹飞。 “咴咴!” 再敢过来,划开虚空,踹你进时空乱流! 洞天福地外,龙草送到,九条巨龙嗅到熟悉的灵气,顿时面露喜色。 巫界不缺灵植,然龙草实属稀有,常常百年难得一株。李尊者豪富,出手极是阔绰,甩袖送出九株,最少也有百年。更兼得福地滋养,堪比仙宝,怎能不让巨龙双眼发直,恨不能飞上几圈表达喜意。 巫帝看着李攸,叹息一声,默然不语。 “怎么?” “没什么。” 再败家他也养得起! 巫帝宫器灵左右看看,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先后两场打下来,李攸的酒劲已完全消散。 算算时间,白云山大典既将开启,不宜多在巫界逗留。 “我要返回人界。” “好。” 巫帝没有多言,只将巫帝珠重新系在李攸颈间,然后摊开掌心,道:“你我既已结誓,人皇珠理当给我。” 李攸:“……” 堂堂界主,这样开口真的好吗? 好在他尚没炼成法身,人皇珠充其量只是一个寄托。如果修成法身,打死他也不给巫帝! 原因? 需要说吗? 沉默两秒,终没法拒绝。 巫帝得偿所愿,收拢五指,小心翼翼,仿佛捧着世间珍宝。 笑意盈入眼底,李攸颇感不自在,扭过头,耳根有些发热。 “我走了。” “好。” 仍是简单对话,四目相对,却让诸多器灵感到脸红心跳。 这是什么气氛? 人皇宫器灵和巫帝宫器灵各退数步,视线对上,又是一阵火花爆闪。 巫帝召回九龙,目送李攸远去。 飞到中途,李攸似想到什么,突然一顿。凤羽流动,发尾旋过半空。 巫帝不解,正要开口询问,下一刻,黑色灵光缠绕,温热气息扑面。后颈被扣住,唇上触及一片柔软。 惊讶两秒,巫帝勾起嘴角,旋即挥袖,罩住飞落之人。 紫、红两色灵气与黑色灵光交缠,仿佛流光呈现,洒下漫天璀璨。 绵长气息拂过,李攸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真走了。” 手指顺过银发,李攸承认,感觉相当不错。 “还有,这不是渡气。” “我知。” 巫帝展颜,退去所有冰冷。浅笑之间,恍如春日初现,更有夏日浓艳。 九龙盘踞帝宫,器灵伏在绿洲,目睹这一场景,均是目瞪口呆,僵在当场,失去语言。 如果必须用一句话来形容巨龙和器灵的心情,只能是三个字:闪瞎眼。 眼前这两位,当真是巫界之主,人界之皇? 他们必是陷在幻境中,还没有出来。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幻觉! 幻大刨刨蹄子,扫视诸多器灵,不服的打了个响鼻。 休要诬赖,尊者巫帝之事,这和他有什么相干! 时空乱流中,乍然传出数声轰响,黑暗深渊处,突现数道灵光,一道青色虚影光速飞过,恰似一团仙火,快得几乎捕捉不到。 风团后,魇兽静止不动。两秒后,皆如冰雪消融,刹那间化成齑粉,不存分毫。   ☆、第九十四章 洞天福地化作一道绿光,在时空乱流中急速穿行。 四周风团狂涌,魇兽-蠢-蠢-欲-动,却不能阻拦分毫。 李攸盘膝坐在树下,双目合起,双手结印。黑色灵伞张开,周身萦绕数道灵光,泪斑之下,金色图腾若隐若现。 虽是分神境界,却与先时大有不同。 绿松现出灵体,闭目凝神,只觉灵光过处,皆有大量灵气聚集,只要靠近些许,无需刻意运行功法,气海便可自行吐纳,牵引灵气流动。 灵体微震,心境豁然,本体同样受益。 不过几息,黑色灵光大盛,绿松冠顶浮现伞状云海。 云团俱为灵气形成,引得藏宝阁内器灵纷纷飞出,环绕云海而立,无不面露惊讶。 想要靠近,又有些踌躇。 尊者运行功法,提升境界,绿松镇守洞天福地,自可得两分好处。他们并未出力,却这般沾光,是否有点不妥? 柳木桂木不像器灵,没有诸多顾忌,直接移动本体,一路小跑,扎根绿松两侧。同是灵木,且比绿松资格更老,没道理他能得好处,自己就要看着眼馋。 梧桐双木立在灵湖中,不可轻易移动,看着绿松上方的云海,只有羡慕的份。 器灵对望,再看湖边两株梧桐,不觉摇头轻叹。 有的时候,生出灵体,还不如万事不知。 这种抓心挠肺的感觉,实在愁人。 百余火凤鸾鸟聚集在湖边梳理羽毛,听到灵木叹息,开口说道:“可要我等帮忙?” “不必。” 梧桐双木摇头,机缘之事,可遇不可求。 遥想被移出荒川古境,助李攸炼成洞天福地,已是难得福源。贪心不足,奢求更多,遇事便要计较,于心境无益。 “尊者行事,必有其因果。” 简言之,该他们的,跑也跑不了。不该他们的,想求也求不来。 看着绿松上方的灵云,心怀遗憾不假。但谁知今日过后,尊者会不会一时兴起,到湖边静坐?届时,他们和绿松的处境自会调换。 真正的机缘,永远不是刻意求来,而需耐心等待。 听完梧木之言,火凤歪歪脑袋,翎羽颤动,似有所感悟。 风过树林,余下凤鸾也多陷入沉思。 刹那间,灵湖边寂静无声,水面亦平静无波。 梧桐与凤凰竟同时入定,提升心境。 谁敢言,这又不是一场机缘? 松木下,李攸静坐许久。 鲸王飞到李攸肩头,光球膨胀,灵体愈发耀眼。 灵狐现出本体,九尾铺开,穿行灵云之中,妖火得以淬炼,好不得意畅快。 白马山鹿趴伏在柳木桂木之下,垂首合眸,发出轻微鼾声,似已沉睡。 藏宝阁中的器灵互相看看,终下定决心,临空下拜,随即飞回本体,投入云海之中。 唯有两头幻兽停在一旁,做出谢罪状,动也不敢动。 幻大自知惹怒李攸,必须摆正态度,才有翻身机会。眼下情况,非是李攸回到绿洲便已入定,他必化成小马,撒泼打滚也要求得谅解。 混血幻兽只觉不甘,更心存委屈。 老祖犯事,又不是他,为何也要跟着罚站? 羡慕的看着云中器灵,再瞅一眼树下白马,委屈更甚。 本以为老祖回归,自己便有了靠山。哪怕本身不得尊者器重,老祖亦可随尊者飞升。到了那时,留在福地之中,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结果呢? 想要的没得来,不想要的直接砸头顶。 老祖一样是个祸头子! 刚成就血肉之躯,就同巨龙打架。打架不算,还把尊者牵连进去! 现如今,尊者凝神静坐,看都不看老祖一眼。若怒火未消,甚至可能把他们赶出洞天福地。还有比这更糟糕的吗? 幻兽满心苦闷,自觉带李攸进入藏宝地是一步错棋。回头细想,他应该自行前往,取来法宝器灵器献上,也就不会有现在这些麻烦事。 又过许久,李攸终于睁开双眼。 挥袖收起灵云,放出六只已半成灵体的玄龟,仍是未看幻兽一眼。 “玄大,玄二。” “尊者。” 两只玄龟行到树下,下颌触地,恭敬行礼。 “这六位是从幻境寻回。” 李攸指着六只玄龟,后者仍在呲牙咧嘴。原因?身上的灵网仍没解开。捆着绳子,心情能好到哪里去? “可是你们同族?” 玄大玄二靠近了些,仔细观察六只玄龟。 样子略有不同,灵气却极为相似。 随着他二者靠近,暴躁的玄龟似安静下来。收起獠牙,不再声声怒吼,看着两只后辈,眼中闪过许多疑惑。好似认出了他们,又好似没有。 安静片刻,怒吼声又起,愈显得疯狂,吓了玄大玄二一跳。 此情此景,恰好印证人皇宫器灵之前的猜测。这些玄龟虽有神魂,却是残缺不全。失去的部分,八成同传承记忆有关。 思及此,李攸终于转动目光,看向幻兽。 只一眼,就让后者打了个哆嗦。 尊者平时和气,动起怒来当真骇人。 “尊者,我错了!”幻大变作小马,伏在地上,泪珠凝在眼中,啪嗒啪嗒落个不停,试图装可怜来博取同情。 奈何李尊者石心一颗,毫不动容。 装可怜? 山河卷中的两个娃娃更加擅长。 “认错的话可以稍后再说。”李攸微扬下巴,示意幻大靠近些,“这些玄龟是怎么回事?” “尊者是指?” “敢装糊涂,信不信我把你赶回藏宝地?” “不敢!”幻大连忙摇头,认真看着玄龟,片刻之后,同样面带惊诧,说道,“尊者,这些玄龟是我所召,但缺失神魂却非我所为!” “你确定?” “尊者面前,幻大不敢诳言。”幻大上前数步,无视玄龟敌意,仔细探查,又过数息,方道,“我唤其出现,实另有意图。本想事成后就送他们回去,未料中途出现变故。” 换句话说,幻境有荒古凶兽神魂,确是幻大动的手脚。其本意尚未达成,李攸就抓住六只玄龟,一顿好揍。其后的事,非他能够掌控。 关于玄龟神魂缺失,有多种可能。 死去万年,谁能保证三魂七魄完好?再者,从幻大召唤到李攸降服,再到带回洞天福地,中途多有变故,难保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也有可能是被李攸揍没的…… 小心翼翼的看着李攸,幻大垂下头,猜测没敢出口。 李攸蹙眉,注意到幻大口中的“另有意图”,神情又是一变。 据巫帝之言,幻兽天生狡猾,容易背叛,莫非这只也是一样? 隐约猜到李攸所想,幻大骤然色变,连连摇头,大声道:“尊者,我万不敢如此!尊者明鉴!” 自作主张、打架斗殴都可以原谅。若敢心生叛意,怀揣二心,无需李攸动手,三座藏宝阁里的器灵就够他喝一壶。 “我早就看出这家伙心眼多,不可不防!” 灵狐飞到李攸身前,变作两个巴掌大小,前爪抬起,用鼻孔睨着幻兽,一脸的鄙视。 “尊者,我没有!我以心境发誓!” 李攸尚未出言,玄二已冲了过来,“那你此举又是为何?!” 看他的样子,分明是一言不对,就要现出本体,压扁对方。 能寻回同族,本是件高兴事。未料六位老祖俱是神魂不全,除了凶兽本能,再无其他。没有记忆传承,沟通都是个问题,如何不令玄大玄二恼怒? 玄大尚能自持,冷静思考。玄二已想发飙。 幻兽如何?成就实体的荒古幻兽又怎样?玄龟-攻-防一流,照样不惧! 情知隐瞒不过,幻大只能实话实说。 “尊者,我唤来凶兽神魂,并非生出他心,只为寻找麒麟。” “寻找麒麟?” 李攸倏然一惊。 “是。”幻大点头,正色道,“我知麒麟在何处沉睡,却不知现今状况。若是硬闯,必要遭遇种种险情。” 这一点,李攸同意。 能将幻兽的藏宝地布置成迷阵杀局,自己睡觉的地方,怎么会不做防备?最大的可能,布下九九八十一重法阵,让胆大的有去无回。 “我本想以凶兽神魂为引,借幻境入梦,告知麒麟,我蒙尊者厚恩,已得肉身,若他不想继续沉睡,可来投奔尊者。” 幻大斟字酌句,一边说,一边观察李攸神情。 “我知尊者在人界有要事,暂无暇去找他。可麒麟是我老友,又是上古瑞兽,若得他相助,尊者欲行之事必多十分把握。” “你知我计划?”李攸挑眉。 他差点忘了,幻兽能窥伺人心。 “略知一二。”幻大连忙解释,“我并不敢以灵力窥伺,只从尊者身份推断,猜出几种可能。” 顿了顿,见李攸神情中没有不愉,才接着说道:“无论尊者打算如何行事,有麒麟在,都可事半功倍。” 李攸开始认真考虑幻兽的建议。 正如对方所言,麒麟是瑞兽,三界共知。 五国分夏,打的是夏皇-残-暴、天地不容的幌子。若得麒麟在侧,无需多做解释,只要亮出身份,千年的谎言便可不攻自破。 真是-暴-君,致使生灵涂炭,会得瑞兽麒麟相伴? 真被天道舍弃,又如何能转世灵体,重入大道? 这么简单的问题,只要有脑子,会思考,都能很快得出答案。 “如此,是我误会你了。” “不敢!” 无论如何,他考虑不周,将李攸卷入幻境是实情。召来玄龟老祖神魂,却令其失去记忆传承,也是实情。麒麟醒没醒,得没得到消息,他都不敢保证。 当下,还是低调做兽,安全过关最为重要。 蹬鼻子上脸,纯属找死。 误会既然解开,玄大玄二不好再同幻兽动手,只能求助李攸,可否许幻兽老祖入悬山修炼。 “入悬山?” “正是。”玄大道,“山中有兽石,虽不能助老祖寻回散失的魂魄,却可稳固修为,涤荡心境。” 纵无法寻回记忆,至少不会像现在一样,除了玄大玄二之外,谁都不认,见到灵木都要上前咬一口。 “也好。” 李攸同意玄大所请,当即祭出一道灵光,将六只玄龟裹住,送入悬山。 山体嗡鸣,裂开碗状口子,玄龟被一一安置,未得许可,再离不得此处。 “谢尊者!” 玄大玄二同时拜谢。 李攸摆手,这种坐牢一样的境遇,也只有玄龟能够承受。换做他人,别说稳定心境,几日就要发疯。 “麒麟之事,暂且作罢。” 李攸虽有意动,也知事情难为。 再令幻大召唤凶兽? 成不成功两论,若有玄龟一般的情况,他救是不救,留是不留? “尊者……” 幻大刚想说话,突被绿松打断。 “尊者,外边有动静!” 什么? 李攸立即起身,飞至绿洲边缘,手捏法诀,神识凝入洞天福地。绿松所见,顿时呈现眼前。 一团青色灵光,正紧随在洞天福地之后。 凡灵光过处,黑暗如被利刃割裂,向两侧退避。无数风团魇兽化为齑粉,消散无踪。 眼前的一切,仿佛荒古大能手持巨斧头,开天辟地。亦如远古凶神扫灭星辰,纵横洪荒。 青光越来越近,光芒中心,似有火焰在熊熊燃烧。 不比金乌真火炽热,更不似妖火炫目,反如冰石一般,无穷寒意随火光扩散,令人冷到骨子里。 “那是什么?” 看清来者,李攸面露惊诧,幻兽却是大喜。 “尊者,是麒麟,他是麒麟!” 麒麟? 或为应证幻兽之言,青光突然生变。 黑暗中传来数声兽吼,冰火铺开,瞬息成海。 火光中心,青色巨兽漫步而出。 麋身牛尾,长达十余丈。头生独角,身负铠甲,四足踏空,仿佛一尊铜鼎,可镇山川河岳。 鳞甲缠绕火光,凡其过处,风旋自动退避,似铺开一条星光之路。 再近些,火光渐熄,巨口张开,声音竟意外的温和,“可是幻大?” 只不过,温和归温和,说话间,喷出数个火球又算怎么回事? 自惊愕中回神,李攸看向幻兽,希望后者能给他一个解释。 说话喷火,走路像个移动--弹--药---库,这真是荒古瑞兽? “尊者,他确是麒麟。” 幻大也觉得老友这个特性不太好,奈何天生如此,谁也没辙。 “待我前去同他道明,尊者且稍待片刻。” “好。” 李攸点头,让绿松张开屏障,目送幻兽飞走。 老友相见,自是惊喜万分。 惊喜之时,当拥抱一下? 或许过于激动,也或许万年不见,失却防备。 麒麟表情激动,冲上来,对着幻兽一声大吼。刹那间,火球乱飞,银白色的鬃毛熊熊燃烧。非是幻大境界高深,定会被烧出个好歹。 李攸瞠目,半晌无语。 瞅瞅跺蹄子大叫的幻大,再看看明显理亏的麒麟,正义和反派的角色,已然彻底颠覆。 被-烧-成火炬跳脚的,是引起一场大战,被众多荒古大能追杀,一黑到底的幻兽? 放--火--烧--人的,是荒古第一好青年,被世人赞颂的上古瑞兽麒麟? 是他的错觉吗? 怎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第九十五章 幻大顶着半秃的鬃毛,顾不得计较得失,一心一意向麒麟表明:尊者是个豪,跟着这样的豪绝对没错,处处有机缘,时时有肉吃!肯定不会吃亏! “想当年,幻兽全族近乎被灭,我又是何等凄惨,肉身陨灭,灵体亦不能存。只留半缕神识,仍要躲在藏宝地中,隐蔽气息,不敢漏出分毫,方能逃过追杀!” 说到伤心处,幻大垂下脖颈,声泪俱下。 “若不是尊者相助,迄今仍要困于石门内,不得现世。更不用说重得-肉-身,再寻大道,求得仙途。” 见麒麟意动,幻兽再接再厉。 “老友听我一言,现今已非荒古之时,万年过去,天地分为三界,人、巫、妖并立,各有其主。荒兽百不存一。纵有血脉延续,也失却传承,难现万年前的风光。” 不信? 凤凰就是实例。那群傻鸟,除了样子好看,没有多大用处。连-浴-火-重-生都做不到。 还不信? 舍掉面子,拉出他的子孙溜溜。 幻大收起眼泪,叹息一声,道:“我自藏宝地走出,便有了新的领悟。随祖尊者一并修道,更屡有所获。老友若信得过我,便同我一起入洞天福地修行,他日必能得成大道,登入仙途。” 幻兽说话时,麒麟时而点头,时而摇头,始终没有出声。 等到他说完,方才退开两步,开口道:“你口中的尊者是什么来历?” 不出意外,伴随话音,又有火球迎面飞来。 好在事先有了防备,拉开距离,幻大轻松躲开,保住余下鬃毛。 “尊者前世乃是人皇,一界之主。今生已为巫修。” “前生?” “正是。” 幻兽见麒麟面露疑惑,念及老友睡了万年,比自己还宅,只能费心解释。 包括五国分夏,人皇陨落,人修混淆是非,被天道所厌。以及李攸魂入灵石,得以灵体入道,欲了结前生因果……其间种种,虽不详尽,倒也条理分明。加上对五国修士的评语,李攸被摆到受害者的位置上,五国皇室是为-背-主-逆-反,铁板钉钉。 麒麟听得出神,眉间紧皱。 “这些你从哪里得知?若仅是一面之词,实难取信于我。” “老友以为我会受他人欺瞒?”幻大不满的打了个响鼻,因为秃了半边脖子,没有昔日威严,弱了几分声势,“此皆为实情!老友怀疑其他,我无话可说,但怀疑此事,便是信不过我!” 幻兽的看家本领是什么? 窥伺人心! 外挂是什么? 骗人! 身为幻兽老祖,若是轻易被他人欺瞒,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当他是那头混血? 正在绿洲中啃草的混血幻兽抬起头,抖抖脖子,表示无辜。 老祖和麒麟吵架,关他何事?这叫躺着也要挨踹? 麒麟沉睡万年,不晓三界之事,听完幻兽之言,有几分不信,本是常情。 信任? 铜铃大眼上下扫扫,假如面前是白虎,他绝对没有二话。换成这位,难道他忘记骗人的时候了? 从第一面开始,这位就想方设法从自己爪里捞东西。 独角铠甲没指望,硬生生要去一团麒麟火种,说是给洞府照亮。 听到这个理由,麒麟当真想笑。 明明自身就要发光,夜里看得比谁都清楚,还要用麒麟火照亮?连最好骗的吼兔都不会信。 结果呢? 自己还真给他了! 沉睡期间,麒麟时常做梦,八成都和这头幻兽有关。百分之九十九的场景,都是他从自己洞府里搬东西。可见幻兽素行如何。 有两次的梦境过于真实,麒麟惊醒过来,来不起擦去头顶冷汗,当即离开洞府,加固周边法阵。 一重绝对不够,十重勉强凑合,百重才最牢固! 经过百年努力,彻底将洞府外围打造成铜墙铁壁。陷阱一个接一个,迷阵一层挨着一层,再来一次荒古大战,聚集百头凶兽,也休想攻破。 哪怕幻大已成神魂,只能活在藏宝地,出来就是个死,麒麟也不敢掉以轻心。 这种举动,恰好证明李攸之前猜测:麒麟立围墙布迷阵,只为防火防盗防幻兽。 幻大同样了解老友,即使得回-肉-身,知晓麒麟沉睡之地,也不敢轻易涉足。只能想方设法布下环境,召来玄龟,进入麒麟梦境,唤醒后者。 美梦自然不成,那只会让麒麟越睡越香,千年不醒。 所以,必须是噩梦,足以惊醒所有凶兽的噩梦。 在梦中,麒麟被法力所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幻兽为所欲为。六只玄龟现出本体,一字排开,驮着洞府内所有奇珍异宝,大步撤离。 幻兽嚣张的立在麒麟面前,笑得无比得意。 “让你睡,家里的宝贝都归我了!” 笑完,竟祭出捆仙索,上刀子刮鳞断角! 麒麟被惊醒。 这种情况,如何不醒? 睁着一双大眼,打死也睡不着。 知道是幻兽捣鬼,难免升起疑惑。为确定心中所想,万年之后,第一次走出洞府。 由于沉睡时日太久,意识尚有些混沌,对火力的掌控略失精准,风团自不必说,时空乱流中的魇兽被灭掉七成,元气大伤,不过千年,休想恢复往日“盛况”。 距离尚远,麒麟便察觉到洞天福地的灵气。 身为一只荒古瑞兽,虽然肚子是黑的,却不妨碍其先天优势。 比起其他凶兽,麒麟每次出门都能发现异宝,打个踉跄都能踢到几块灵石。这种逆天好运,让貔貅和饕餮万分羡慕。 兼有幻兽灵气若隐若现,麒麟一时兴起,跟随而至。本打算探个究竟,不料想,一头撞到张开的口袋里。 想明前因后果,麒麟难免忧伤。 果然是睡得太久,脑袋变迟钝了? 这么明显的圈套,他竟没能察觉。 说是圈套,实有些冤枉幻大。对幻兽而言,这种手段已相当温和。换成白虎的藏宝窟,他会直接为尊者引路,百件法宝砸下去,还怕砸不开门? 由此,也可解释清楚,为何不幻大不找其他凶兽,偏偏召唤玄龟。 论驮山运宝,没有哪种凶兽比得上后者,实属荒古第一搬运工! “所以,你吵醒我,实出好意?”麒麟斜睨幻大,鼻孔喷出几点火星,“让我做了一场噩梦,我还要感谢你?” “谢就不必了。”幻大咧咧嘴,见麒麟不像要喷火,大着胆子凑近些,道,“若不是老友相助,我族怎能存下血脉?有好处怎能不记得老友?所以,我才会想法叫醒你。” “跟着这个修士,真有那么大的好处?”麒麟怀疑。前世是人皇,今生不过是一巫修,能给自己什么好处? “自然。”幻大点头,为增强说服力,低声道,“休要不信!他是人皇转世,对家可是巫帝。三界之主,一次交好两位,别说我不照顾老友。” “对家?” “就是这个。” 举起前蹄对了对,幻兽的神情十分暧昧。 对一只四腿凶兽来说,此动作堪称高难度。 “双--修?”麒麟恍然大悟。 “别说得那么-猥--琐!”幻大给了麒麟一蹄子,“该说-姘--头!” 究竟谁-猥--琐? 举爪蹭蹭大头,麒麟眯起眼睛,张口喷出两团火球。 幻兽剩下的半边鬃毛,顷刻成了灰渣。 “啊!” 幻兽大叫,顾不得灭火,就要和麒麟拼命。 后者咧嘴一笑,退开一段距离,张开法阵,以灵力传音道:“吾乃瑞兽麒麟,愿同洞天福地之主一晤。” 话落,周身腾起青色火光,脚下铺开长路,直通绿洲。至于发飙的幻大……扰他睡眠,该吃些教训。 谁说麒麟就该脾气好? 身为瑞兽,也有起床气。 手擎灵伞,将幻大与麒麟交涉的过程尽收眼底,李攸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 麒麟瑞兽之名,当真是因善行得到推举?而不是脾气太坏,威胁性太大,没兽敢出言反对? 摇摇头,这些都和他无关。 绿松撤去屏障,李攸收起灵伞,挥袖祭出一道灵气,悬山飞出两块兽石,瞬间成一条拱桥,同麒麟铺开的长路相接。 “能同阁下一晤,是李攸之幸。” 李攸立在桥头,双臂拢在身前,袖摆轻拂,笑容亲切。 麒麟脚下一顿,立在桥尾,看着李攸,神情莫测。 许久,直到幻兽熄灭火焰,跟了上来,才见他迈开前足,一步一步走向李攸。 少去先前傲然,多出几分恭谨。 青色火光渐熄,十余丈的身躯逐渐缩小,到李攸面前,已同寻常山鹿差不多高矮。 头顶独角浮动灵光,光中跃动万千青斑,俱为麒麟火种,一点可--焚--千-山。 通身鳞甲如同玉石,在灵光照耀下,愈发璀璨夺目,流光溢彩。 纵然到过妖界,见过妖王和妖后本体,更有凤凰一族相伴,李攸也不得不承认,迄今为止,麒麟是他见过最美的荒兽,没有之一。 玄龟不必提,鲸王也不能比,幻大……鬃毛都烧没了,还是等长出来再议。 不只李攸,几株灵木也摆动枝条,发出声声赞叹。 火凤察觉陌生气息,飞到灵湖上方,远远看到麒麟,登时僵在半空。 凤凰一族的老祖已陨落万年,记忆却得世代传承。从破壳的的那一刻开始,小凤凰就牢记一个信条,惹谁都可以,千万不能惹麒麟! 凤凰能同巨龙掐架,敢和幻兽叫板,在荒古盘踞一座山头,傲视群雄,可就是不敢和麒麟呛声。 原因? 不能说,也不必说。 说多了都是眼泪。 短暂惊叹后,李攸主动迎上前,拱手行礼。 麒麟侧身让开,恭敬得出乎预料。 幻兽不解,看着麒麟,就像不认识一般。李攸同样惊讶,想同幻大讨个主意,却见对方比自己还要吃惊。 也罢。 李攸笑笑,无论出于何种原因,麒麟态度和善,总比开口喷火要强得多。 “这边请。”李攸拂袖,同麒麟并行。 麒麟点头谢过,瞪一眼幻兽,“你为何不提前告知,他为荒古族裔?” “我说了他是人皇……” “休要狡辩,我指的是荒古族裔!” 人皇算什么? 李攸体内的灵气,泪斑下隐藏的图腾,再再表明他的传承源自荒古,甚至可能是上古! 若早知这重身份,还有什么可废话,直接撇开幻大,登门拜见。 想到刚才的种种表现,麒麟又瞪幻大一眼。假如给李攸留下不好的印象,都是这家伙的错!必让他成为永久性斑秃! 李攸不知麒麟所想,引后者来到绿松下,摆出灵果灵酒,盛情款待。 麒麟不使荤腥,只吃素,没错吧? 瞅瞅幻大,见他点头,才放心坐下。 万年未曾进食,见到这么多的灵果,哪怕是瑞兽,也会馋涎欲滴。 藏宝珍贵,终究不能入口。以灵石作储备粮,纵观三界,唯李尊者一人。 走进绿洲之后,见到遍地灵植,麒麟已有些把持不住。不是自持身份,早冲上去大啃一顿。 灵果虽不错,只能解馋,想吃饱肚子,必须大捆的灵草。 “招待不周,莫要见怪。” 话音刚落,盘子已空了大半。面对渴望的眼神,李攸实说不出拒绝之语,只能硬着头皮道:“若尊驾不弃,可以自便。” 翻译过来,果林就在前边,想吃什么都可以,请吧。 “尊者……” 见麒麟双眼放光,就要甩开腮帮子开吃,幻大暗道不好,想提醒李攸,已是来不及了。 青色瑞兽冲出,无论灵植仙草,不做任何挑拣,沿路啃过去,干干净净,好似锄草机一般。 麒麟冲过,柳木和桂木忙不迭-抽--出-根须,远远避让。 柳木器灵坐在树梢,拍拍胸口,仍心有余悸。 “吓死小可了。” 桂木器灵扫他一眼,难得没有开口讥讽。 荒古瑞兽? 竟是比凶兽还要恐怖。 目送麒麟冲入树林,李攸下巴掉在地上。 荒古瑞兽还有吃货特性?这究竟是麒麟还是饕餮? 麒麟都这么能吃,饕餮又会是什么样? 幻大抛开私怨,总要为老友解释一二,“尊者,麒麟平时不是这样,千真万确!” 睡了这么久,一直没吃东西,逮住机会自然要大吃特吃。 现今不必荒古,灵地稀少,如洞天福地一般,滋养千余灵草仙植,更是少之又少。 麒麟入内,堪比蝗虫过境,撸起袖子开吃,结果自然不必说。 “大肚汉?” 李攸撑头,深深吸气,呼气,再吸气,再呼气。 这般大出血,若不讨回来,未免太吃亏。 高投入,高风险,必须高回报。 松开手,脸颊上的图腾慢慢浮现,笑容愈发-明-艳。 幻大不敢再说,倒退两步。绿松和鲸王都没出声,噬魂藤更是紧紧缠绕树干,叶片卷起,动也不动。 只有麒麟抱着一捆灵草,满脸陶醉,仍在大嚼。 总而言之,再腹黑的吃货,美食当前,智商也会无限减退。 巫界 站在光幕前,巫帝久久无语。 沉吟片刻,眉间微蹙。 他该动身寻找灵地秘境,或是闭关修行,尽早飞升。 比起三界,仙界的灵宝应该更多。   ☆、第九十六章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此乃至理名言,万古不变。 绿洲中,麒麟吃饱喝足,挺着圆鼓鼓的肚子,仰躺在地上回味。万年以来,这是吃得最满意的一餐。 此处灵气充裕,远超之前所想。休息片刻,还可再吃一顿。 李攸已然打好腹稿,看着麒麟,嘿嘿冷笑。 算算被吃掉的仙植灵草,足够这头黑肚子麒麟为他打工五百年。 想赖账? 没关系,先把吃下去的灵草仙植还回来。要整棵,不要碎末。折抵法宝也不行。 还不回来? 那就只能认命,乖乖任他驱使,给他打工。 绿松鲸王站在李攸身后,为麒麟抹一把同情泪。转念一想,能跟随尊者修行,也是他的造化。再者言,啃秃了三分之一的绿洲,得了天大好处,不付出点代价,可能吗? 泪水擦掉,绿松鲸王表示,这家伙的确不值得同情。 看到麒麟哭丧着脸,抹着眼泪签下卖契,凤凰一族大感快意,更对李尊者死心塌地。这辈子跟定尊者,打-架-斗-殴,上天入地,历凡成仙,绝不更改! 幻兽表情变了几变。 虽沉睡万年,老友的性子却愈发狡诈。 苦笑? 欠债-卖-身? 仙-植没有,只能--肉--偿? 迫不得已? 幻大摇摇头,嗤之以鼻。 若将麒麟内心真正的想法说出来,苦笑的还不知道是谁。 察觉幻兽以灵力窥探,麒麟并不在意,只扭过头,目光凌厉如刀,狠狠刺在幻大身上。 是你一场噩梦,惊醒了老子! 也是你请老子来的! 休要多嘴。否则别怪老子-喷-火-无-情,烧你个斑秃! 在强大的威吓下,幻兽退缩了,屈服了。 作为一头荒古凶兽,作为一头引发荒古大战的凶兽,作为一头引发荒古大战,使得荒古凶兽大能少去大半,成功为仙界减员的凶兽,这么没胆子,实在很掉面子。但比起失去半条命,或是被麒麟烧成永久性斑秃,面子值几斤几两? 只要在荒古走过一遭的凶兽,甚至如凤凰一般的灵兽、瑞兽,见到麒麟都会退避三舍,遑论被后者威胁。 形势比人强。 换到这里,变成威胁比兽强。 幻大垂下头,躲开李攸和鲸王的目光。 老友虽有诸般心思,总归不会对尊者不利。 荒古血脉,身负上古传承,绝对是可遇不可求。别说与之定下古印,纵是为其坐兽,他日-随其飞升,登入仙界,在老祖和同族面前也是身价倍增。 三界有宗门国别,仙界亦然。 用李尊者的话来讲,神仙也有江湖。 要想不被老资格压服,必须有强大的靠山。 幻大对李攸有信心,再加上巫帝,不说在仙界-称-王-称-霸,像螃蟹一样横着走,也能占据一定地位,盘踞一座山头,令芸芸众生仰望。 届时,身为李攸坐兽,飞临高空,俯瞰一众仙人仙兽,又将是何等风光? 想到这里,幻大险些留下口水。 举起蹄子擦擦,四周看看,又开始盘算。 畅想虽好,无奈竞争上岗的人头数量太多。 两头山鹿可以略过。虽是鹿王,本领实在有限,只能在人界抬头喘气,到了仙界,十足十的小虾米,不足为虑。 白马……漂亮是漂亮,能划开虚空也算难得,没有荒古血脉,同样缺少必须的竞争力。 自家的混血后代大可不计。敢和老祖抢饭碗,蹄子踹他丫的! 凤凰?纯属一群傻鸟!想都不必想。 玄龟?驮山运宝还成,升格为坐兽,相貌太对不起观众。 仙界也要看脸。坐兽更要看身段,看外形。 玄龟这长相,必定首先排除。 鲸王倒是样样符合。然其只有灵体,尚未修得-肉-身,也可暂时不做考虑。 余下只有麒麟。 掰着蹄子算算,列出条件两相对比,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有力的竞争对手,谁胜谁负,难打包票。而且,麒麟的名声比自己好! “悔不当初啊!” 幻大有些后悔。 不是后悔寻找麒麟,而是后悔这么早叫醒他。 等敲定自己的工作岗位,再用幻境入梦,岂不是更好? 或许他该庆幸,白虎已陨落万年。不然的话,他和麒麟都要靠边站。 想想看,骑老虎! 纵然是人皇转世,也有现世记忆。 白虎是瑞兽,又是战兽,武力值一流,皮毛顺滑,威武霸气,打架卖萌皆是手到擒来。 三头古兽并排站,李攸会挑哪个,不言自明。 幻大擦把冷汗,暂时按下寻找白虎藏宝窟的念头。至少要等他和麒麟分出胜负主次。若白虎尚有神魂存世,又恰好在藏宝窟内,被尊者找到,事情就会向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 能帮自己重得肉身,白虎自然也可。 假如尊者一时兴起,让白虎重新现世……打不打得过两论,外表的竞争力太过可怕,幻大没信心尝试,更没五成把握胜出。 他漂亮,麒麟也漂亮,白虎更漂亮! 同李攸相伴时日不久,对后者的审美却掌握八分。 幻大百分百肯定,一旦白虎活过来,他和麒麟都只能找个犄角旮旯画圈圈。 凤凰? 在传承和血脉面前,那群傻鸟没一点竞争力,除非能得回荒古传承,浴火重生。 深思之后,幻大打定主意,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绝不再主动提起白虎的藏宝窟。同时,必须和麒麟通个气,想必他也不乐意多出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抢夺还没捧稳的饭碗。 李攸不知幻大所想,与麒麟结下古印,心情大好。 实在没想到,麒麟不只立下心誓,更愿意以血为盟,与他结印! 拂开长袖,手腕上已烙下三枚图腾,一黑一银一青。 花纹层叠,环环相套。 本该互不相容,各自为-政,如今却是三者并存,互为依托,共同牵引石玉周围的灵气,一遍遍冲刷灵脉,运行功法。 无需整日静坐,便可淬炼灵体。 对李攸而言,确是意外之喜。 只不过,每当三枚图腾发亮时,脸颊总会感到-灼-热。这种情况,巫帝为他“解酒”之后才开始发生。 究竟是何种原因引起? 桃花酒,还是巫帝本人? 手指擦过眼角泪斑,又感到一阵热意 不烫,亦不会觉得难受,更类巫帝掌心的热度,拂过耳际的温热…… 轰! 李攸猛然惊醒,发现自己刚刚在想什么,耳根-充-血,眼角脸颊均为金色图腾覆盖。 麒麟抬起头,嘴里咬着半截灵草,仔细观察李攸面上的图腾,愈发肯定,他一定是荒古血脉,身负上古传承。 “古印立得不亏!” 心情飞扬,胃口大开。 柳木看得眼抽,非是尊者叮嘱,绝对要挥舞枝条给他一顿。 啃哪里呢? 啊?! 啃哪里呢?! 小可的树皮是你能啃的?怎么不去啃桂木?要不然那棵松木? 当他好欺负? 还啃? 小可揍你了,真揍你了! 惊异的不只是李攸。 巫帝宫正殿,突然卷起-狂-猛-罡风。 两条巨龙咆哮而出,驾云翻腾,引动巫帝宫阵法,器灵和门上九龙都被震动。 “怎么回事?” 有人皇宫器灵先例,以为云山生变,巫帝宫器灵当即披甲执锐,严阵以待。九条巨龙更是全神戒备,不放过任何异常。 等了片刻,不见天雷地动,亦无外敌-来-袭,只有罡风席卷,巨龙飞舞。 疑惑之下,十道灵气探往大殿,还没摸到殿内石柱,统统被弹了回来。 器灵和九龙面面相觑,终于确定,这场变故和天道无关,和外敌同无瓜葛,起因十成在界主身上。 这种状况,已有千年未曾发生。 究竟是什么事,会让界主控制不住灵气? 虽是心焦,奈何巫帝立下屏障,布下灵阵,无法硬闯,纵是巫帝宫器灵也无法探知一二。 “陛下应无事。” 只是灵气外溢,并不是-走-火-入-魔。灵龙仍在,总可平息。 担忧归担忧,界主不许查探,器灵和九龙也不能公开违令,只能各归原处,等巫帝自行现身。 正殿内,巫帝歇倚王座,单手撑额,衣摆垂下丹陛,长袖流动鲜活云纹。 黑眸半合,红唇似血。 眉间红痕已成图腾,映衬银色长发,眼角-魅-意彰显,更显夺-魂-摄-魄。 缓缓的,长睫微动,黑眸深处似燃起两簇-巫-火。 立下心誓,结下三生之约,彼此心魂牵伴,自然能感受到李攸的心思和-躁-动。 手指擦过唇角,巫帝忽然起了微妙心思。 既能让他如此,没道理…… 心随意动,挥袖卷过一只酒盏,清凉液体入喉,热意在心中腾起。 取出人皇珠,轻轻摩挲,巫帝忽然笑了。 与此同时,刚觉好些的李攸,突然双腿发软,跌坐在地。 一股莫名的-热-意-窜-入-四肢百骸,明明滴酒未沾,人却有了醉意。 “怎么回事?” 甩甩头,李攸紧皱眉头,发现眼前绿松成了两棵。 预感不妙,忙盘膝入定。 许久之后,看到气海中流动的紫气,隐约明白是怎么回事,顿时怒意横生。 李攸站起身,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冲去巫界,和某人理论清楚。 多大年纪了?有意思吗? 究竟想什么呢? 万一他不在洞天福地,而在人前,该怎么收场? 想到可能的后果,李攸不禁头皮发紧。 前行两步,忽又顿住。 面对绿松和鲸王不解的目光,咳嗽两声,“无事。刚刚有所领悟,参道而已。” 绿松看看李攸,同鲸王对视一眼,聪明的保持沉默。 此地无银三百两,大概就是尊者这种情况? 罪过,罪过。 身为镇守洞天福地的器灵,怎能有如此想法,必须打住! 鲸王摆动长尾,喷出三道气柱。 不就是双-修-伴-侣-动了手脚,引得发x了? 何必遮掩? 在荒兽的观念里,这事再正常不过。能有这么强烈的反应,说明双方心魂牵引,有极深的羁绊,该高兴才对。 想当年,荒古未灭之时,多少道-侣相伴千载,仍无法完全心神相通。 这样的好事,是多少修士荒兽梦寐以求,有什么不好意思? 再喷两道气柱,鲸王回到树梢。 若他有这种神魂相连的道-侣,做梦都会笑醒。可惜,巨鲸一族陨落荒古,是否有血脉留存都是未知,鲸王的期待九成会落空。 余下的一成,必须幻兽帮忙。可以二者目前的关系,除非李攸下令,基本不可能实现。 鲸王不会为此事低头,哪怕关系一族延续,也是一样。 幻大同样不会自找没趣。和鲸王打好关系?开玩笑,没那时间。 作为荒古瑞兽,麒麟倒可从中调和。无奈这头肚子太黑,没有相当好处,不会轻易出面。 所以,鲸王仍要光棍下去。 荒古凶兽们的“友谊”,在李攸飞升之前,都只能是虚话。 飞升之后? 谁没有几个老祖,几个同族? 到了仙界,谁怕谁! 在这种气氛下,李攸自不可能冲回巫界,只能压下火气,日-后再论。 洞天福地一路穿行,有麒麟火为引,未遇任何阻碍,直达人界。 值得一提的是,行经两处风团,撞到两处藏宝地。历经千万年,外部禁制已失去大半效力,器灵和凶兽穿过大门,如入无人之境。 李攸未出洞天福地,又起藏宝阁两座,得灵脉一条。 至此,他终于相信,麒麟好运逆天,被石头绊一下都能踩到仙宝法器,绝非虚言。 “叫大家都回来,时已不早,不能继续耽搁。” “是。” 长胪剑领命,飞向藏宝地,唤回乐不思蜀的血玉玦。 众器灵正觉尊者仙风道骨,不将俗物珍宝放在眼里,就见李攸手捏法诀,袍袖一卷,将两处藏宝地都收了起来,一块石头都没落下。 掸掸衣袖,李尊者满意点头。 器灵相对无言,纷纷化作流光,返回藏宝阁。 纵然活了几千年,也是太年轻。比起八风吹不动的荒兽,还差得远。 事实真是这样? 麒麟举起爪子,推上掉落的下巴,突然觉得,李攸和貔貅会有共同语言。 莫非他的上古传承就与此有关? 无解。 白云山大典已然过半。 各宗门修士均被请至演武场,七位峰主门下弟子,将在此进行山门大比。其后,观礼的修士可下场挑战,亦可相约比斗。 胜者可得名望法宝,败者亦无性命之忧。 原本,云霁身为璇光尊者首徒,也应参加大比。奈何得荀山主青睐,得祖师传承,成为第八峰峰主,自无法亲身参与,只能旁观。 对此,与他同辈的弟子自然高兴。同列的几位峰主难免有些尴尬。 外门修士早知云霁不凡,轻易不会挑战。只有五国来者,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少有善意。 日正十分,荀山主祭出符篆,开启法阵,山门大比正式开始。 七峰震动,泛起漫天云霞。 云层厚处,突起一阵狂风,响起连声炸雷。 众人不约而同望向天空,顿时瞪大双眼。 那个青色的身影是什么? 在座的分神大能纷纷擦亮眼睛,发出惊呼。 麒麟?!   ☆、第九十七章 “当真是麒麟?” 待青色身影穿过云层,现出全部身形,众人张大嘴巴,眼睛一眨不眨,彻底陷入震撼之中。 犀身牛尾,长至数丈。身覆青铠,坚如钢铁。头顶独角,可滋养万物。足下生云,一日可行万里。 声音如雷,直透九霄,血如岩浆,口能吐火,旦夕可--焚-川岳。 其性温和,不食荤腥,不伤生灵,善体民间疾苦,广布大道之仁,谓之“瑞兽”。 思及关于麒麟的种种传说,无论白云山子弟还是观礼的五国宗派修士,均面现激动,不能自已。即便是白云山七峰峰主,也没有例外。 自荒古灭绝,凶兽成为传说,人、巫、妖三界分离,凤凰举族隐入妖界,灵兽多入秘境,麒麟已有万年未曾现世。 前朝时,偶有机缘传说,近千年来,却是连半片鳞甲都未曾见过。 相传,每当有瑞兽现身,必有福缘降下,更有明主出世。 若能一睹瑞兽风姿,飞升不再是幻梦,仙途可期。 传说源自夏朝,不为五国尊奉,历经千年,更被认为是虚言,不足采信,多被世人遗忘。然对修道之人而言,百年不过瞬息,五国皇室之言才不可轻信,更是虚话! “麒麟为何此时现身?又为何偏逢山门大典?” “莫非是祖师之意?” 多数白云山弟子面色-潮--红,双眼晶亮,年轻弟子更是如此。 “此言有理!” “相传麒麟为仙人坐兽,必是祖师飞升之后,顾念道统,才遣瑞兽前来观礼,壮我山门!” “祖师在上,得仙缘庇佑,我山门道统必能传续万年!” 五国使者却抱持不同意见,当即出言反对。 谁说麒麟出现,一定是白云山祖师之故?自其飞升,已经千载。之前几次大典均未见瑞兽出现,难不成先时不关心道统传承?现在才来关心? “你这是强词夺理!” 白云山弟子争辩,五国使者则言之凿凿。 “非是强词夺理,依我之见,瑞兽现身乃是明君出世!” “对!瑞兽出现,必在昭示,五国将有明君!” “正是此理!” “或天下可一统……” “此言谬矣!” 见白云山弟子争论不过,有修士冷笑道:“当天五国是何状况,谁人不知?周国生乱,世家同皇室对抗,兵-祸-不休。燕、齐两国不稳,皇位更迭,阴谋层出。秦、梁国君各怀心思,陈兵过境,行非君子之事。此时能出明君?还妄想天下一统?当真是笑话!” “依我看,当是昏-君,暴-君!” “正是!” 修士言出,立即有人附和。五国使者面红耳赤,咬牙切齿。 “待白云山弟子大比之后,尊驾可敢与我相约比斗?” “如何不敢?”修士掸掸衣袖,“既要比斗,总要有个彩头。不如你我各出本命法宝,如何?” “好!” 局面已是骑虎难下,五国使者不能退后一步,更不能示弱,否则定将被人看扁。 在场多为宗门修士,超然世俗,尤其一山一观,更是不将五国国君放在眼中。 若周文皇没有自尽,燕武皇和齐惠帝没有重伤陨落,秦国梁国没有各怀算计,白云山凌霄观不论,十八宗实力不及,总要有所顾忌。 现如今,玄楼观不存,揽月宗元气大伤,五皇已去其三,内-廷-争--权,外-廷-不稳,上下不能一心,骤起-兵-祸,正是宗门上位最好时机。 周国-内-乱-不休,燕君刚愎,修为不高。齐国国君年纪尚幼,不足为虑。秦、梁本就势弱,借此东风,五皇十八宗定要重新排位。 地位上升,方可争取更多的资源,飞升的机会才能更大。 如此一来,麒麟现世,自不可能同“明-君”扯上关系。 “瑞兽现世,必是白云山祖师之意!” 总览人界山观宗门,已千年未有人得道飞升。 掌山观主宗主,内外两门长老,多数连元神境界都未能修成。陨落之时,徒留遗憾。惊才绝艳的弟子不少,偏多停滞在金丹元婴,无法更进一步。 麒麟的出现,无疑给了修士们希望。 如果是仙人之意,白云山必将有福缘降下,纵然不在己身,能亲临当场,亲眼目睹,也是福分,是机缘! 他日修成分神,向元神-冲-击,定能得益。 这么想的不在少数。 璇玑尊者站起身,走到荀山主身前,拱手道:“掌山,瑞兽现世乃是祥兆,为我山门之荣。当暂停弟子大比,恭请六仪九尊,借大典之机再奉祖师。” “正是。” “师兄所言甚是。” “璇玑峰主之言在理,还请掌山应允。” 六位峰主和内门长老出言附和。 扫过众人期盼的神情,荀山主没有马上应答,沉吟片刻,唤来云霁。 “以你之见,此事当是如何?” 此言一出,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到云霁身上。 不知情者,以为是荀山主偏爱,有意提升云霁在门内的地位。知晓内情者,怀疑荀山主另有深意。不禁皱紧眉头,目及周国一行人,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坐在燕国使者席位中,燕郅双拳紧握,没有思量荀山主的态度,而是紧盯空中麒麟,目光灼灼,贪念已无法掩饰。 假若能将瑞兽现世与己相连,必能再次说动边关大将,更有了同世家谈判的筹码。 经过筹谋,借助母族之力,定可将皇兄拉下宝座! 此时此刻,他的心思已不在李攸身上,只幻想着日后登上大位,君临一国,竟是心境不稳,隐隐有了走-火-入-魔-的迹象。 “殿下!” 察觉燕郅异状,心腹大惊。顾不得遮掩身份,忙手捏法诀,催动法力,猛然击在燕郅背心,硬将其从梦境唤醒。 周文皇为何境界减退?即是因洞天福地之故,心境不稳,损及气海,伤及道基。 若燕郅也是如此,无需新皇动手,已是自断生路! 法力入体,气海随之震动,裂口乍然弥合。 回过神来,见心腹脸色发白,神情焦急,燕郅凝神内视,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少城,我……” “殿下不必多言,这是臣的本分。” 燕郅垂眸,擦去额上冷汗,目光渐恢复清明,双手微颤,不敢再看麒麟一眼。 机缘? 祸端? 心魔? 思及关于周文皇的种种传言,再想到玄楼观,山城和东虢的下场,燕郅已是神经紧绷,不寒而栗。 天有定数,异宝瑞兽,果非常人能够觊觎。 妄想的下场,必是气海破碎,身陨道消。 燕郅惊心时,云霁正拱手言道:“麒麟为荒古瑞兽,生有灵智,现世必有其因。若擅自揣测其意,恐将造次,触怒其尊,引其不快。弟子斗胆,请山主暂勿轻动,师父师伯稍安勿躁,诸位长老也不必心急,且看看再说。” 话音落下,举众哗然。除荀山主和璇光尊者之外,看向云霁的目光多有不善。 这是什么意思? 分明是指着鼻子告诉大家,少生贪念! 就差直说,麒麟出现和五国无关,什么明-君-英-主,少做白日梦。和各个宗门更没多大牵扯,哪凉快哪呆着去,省得贻笑大方。同白云山也是关碍不大,还是谨慎观察,小心等待,莫要一时心急失了面子。 荀山主拂过长须,颔首不语。 璇光尊者了解自己的徒弟,知晓云霁不会胡言,更不会做出于山门不利之事,也微微点头。 余下峰主长老各有思量,或恍然领悟或凝眉出神,均未出言驳斥。 唯有璇玑尊者面带寒意,看着云霁,表情极是不满。 “竖子妄言!” 同为峰主,哪怕相隔一辈,这话已是冒犯。尤其山门之内,更是忌讳。若遇心高气傲之辈,定要当场挑战斗法。 “璇玑!”荀山主陡然睁开双眼,目光如电,“静心凝神,勿要多想!” 声音不大,却清晰传至演武场每个角落。 因麒麟出现,已有修士心境不稳,如燕郅一般生出-贪念。 荀山主以法力传音,虽无法彻底根除-魔-障,却能将其拉出幻梦,免于气海碎裂,无异于救人一命。 “谢山主!” 有五轮宗修士醒悟及时,拱手下拜。旋即,越来越多的修士起身揖礼。 “第一山门,确不同凡响。” “荀山主心境豁达,法力深厚,必能成为千年来飞升的第一人!” 赞颂声中,璇玑尊者领悟荀山主深意,顿时满面羞惭。 身为白云山一峰之主,竟心境不稳,妄生贪念,险些入了迷-障,走不出来。 贪念之下,更辱及同门! 百余年修行,竟至如此?难怪他困在元婴,始终跨不过分神。 “掌山,弟子愚钝,请掌山责罚!” “无碍。”荀山主抬手道,“迷-障亦是机缘,单看你心境如何。” 若能破除心-魔,境界自可提升。若不能破除,修为必当停滞。想求得大道,更是千难万难。 荀山主叹息一声,云霁亦未在意。璇玑尊者更觉羞惭,拱手退后,不再出言。心下决定,待山门大典之后,当入山苦修。 半空中,麒麟昂首,览尽修士百态,眼中闪过几许嘲讽,发出一声嗤笑。 这就是第一山门? 这就是人界修士? 万年过去,人修已沦落到这般地步? 这样的心境,还想求升大道? 遥想荒古,纵是凶兽天下,人族大能也可-称-霸一方,不落末途。如今却好,三界分离,独占一方天地,修为心境反而倒退。 “莫不是天意如此?” 因无巫、妖两界修士对比,麒麟无法断言,这种境况究竟是天道之意,还是人修自己造-下的因果。 “如此也好。” 想起幻大所言,麒麟甩甩头。 尊者既然要了结前世因果,眼下局面,倒更容易下手。无需以幻境引修士入局,只需自己多露几次面,这些修士多数会堕-入-心-魔,自我毁灭。 贪念越重,越容易为心境所累。 满场之中,自他现身,尚能自持,不受影响的,只有白云山山主和一名白衣修士。 “第八峰峰主?” 足踏火云,麒麟前行几步,看得更加仔细。 奇怪? 怎么觉得这名人修也有荒古血脉? 虽无传承,血气也过于稀薄,几无法察觉,但麒麟确信,他的感觉不会出错。 疑团骤生,麒麟不再耽搁,转身返回云中,引来下方阵阵慨叹。 片刻,空中又响惊雷,云后现出黑影,却非瑞兽麒麟,而是一座倒悬山脉,上连葱茏绿洲。四周灵云环绕,灵气弥漫,如一尊荒古石丘,占据整个天空。 绿洲中升起四道光柱,三道较弱,一道最强,漫射万千灵光。 中途,光斑汇聚成百条彩带,最终凝成一股,幻化做一条金色拱桥,自云中延伸而下,恰似仙人抛出的彩虹,直连山中。 拱桥四周,灵光彩雾蒸腾,如仙境一般。 拱桥之后,钟声轻鸣,萧瑟悠扬,似有仙乐飘渺。 青色麒麟再次出现,庞大身躯仿佛青玉雕琢,收起火云,漫步踏上桥面。 罡风骤起,火凤青鸾振翅,双翼飞出金火,染红云层,飘洒阵阵灵雨。 此情此景,恰如仙人降临,引得人心痴迷,陷入其中,久久不能回神。 哪怕是分神后期的荀山主,也差点气海不稳,动了道心。 “梦中之境,仙人之姿……” 话未说完,只听有人叫道:“快看!” 只见拱桥之上,火凤青鸾盘旋飞舞,分成两列,发出阵阵清鸣,护在两侧。麒麟行至桥心,张口咆哮,喷出一个-硕-大-火球,滚过整个桥面,铺开一片金光。 待火球飞散,众人终于看清,在麒麟背上,还有一个黑色身影。 黑袍红纹,腰系凤带,眉眼如墨,神情冰冷。 似仙非仙,似魔非魔。 究竟是何人? “李道友?” 自洞天福地出现,云霁和荀山主已有了猜测。只没想到,李道友不同凡响,现身之时,竟是一次比一次震撼。 第一次,碾平剑山,灭掉玄楼观。 第二次,引得白云山主峰异变,桃妇苏醒。 第三次,以器灵灭杀霍章,更险些灭掉周国,引得天下震动。 第四次,火凤为伍,麒麟开路。这样的排场,寻常仙人也做不到。 假如把石城外一战和东虢内城陨灭算进去,天下还有何人可以与之匹敌?祖师当年也远远不及。 荀山主突生感慨,难怪祖师留下遗训,要与之交好。同这样的人为敌,除了找死,当真只有找死。 云霁感触更深。 回忆山城初见,荒川古境脱险,冰湖寻宝,白云山重逢……其间种种,历历在目,却又恍如隔世。 人修,巫修。 夏皇,界主。 通过浮云山,他得祖师传承,获悉李攸真实身份。 震惊?羡慕?慨叹?与之同悲? 究竟怀抱何种感情,一时之间,云霁难以说清。但他知道,自己不会同李攸为敌。此番山门事了,回归周室,周国必将不再有“君”。 麒麟背上,李攸木然表情,仿佛真化作一尊石像。 仔细想想,这叫什么事? 回归人界,本想借幻大之手,铺开幻境,引在场修士入局,揭开当年真相。 未料想,计划出口,当即受到众人反对。 幻大摇头,鲸王摆尾,绿松和柳木桂木都不赞同。 凤凰虽未发表意见,只从飞上飞下、叫个不停的情况看,也不见得赞成。 李攸无语,当真不晓得,这些荒兽都是什么脑回路。 如此行事太过低调? 没有对五国的威慑力? 无法达到预期效果? 行事拖拉,不够干脆? 听完鲸王挑刺,李尊者无语望天。 “按照诸位的意思,就该大张旗鼓,嚣张跋扈,直接碾压?” 一一压过去,五国轮着来,谁也跑不了。 本是戏言,鲸鱼和幻大却同时点头,麒麟也加入其中。 “以我之见,当真不必这般麻烦。” 放把火,该烧就烧,该算的账百倍讨回,方是荒兽作风。 “你既有荒古血脉,又得上古传承,且同巫、妖界主交好,手握洞天福地,行事怎可畏首畏尾?当一鼓作气才是!” 换句话说,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早了早好。省出更多时间用来修道,飞升仙界,方是正途。 “人界之事不过末枝,无需耗费太多精力,仙界方是你容身之地。” 翻译过来:努力吧,三界已装不下你,仙界才是你的征途! 李攸:“……” 究竟谁是反派,谁是瑞兽?   ☆、第九十八章 灵光散去,洞天福地移至山巅。 麒麟步下拱桥,周身青光流动。 李攸飞身落地,拱手笑道:“李某来迟,山主莫怪。” 闻言,荀山主率门下八位峰主上前,亲将李攸迎上主位。 “道友何出此言?请上坐。” 目送黑色身影登上高阶,与荀山主把臂笑言,似多年老友,颇为亲近,演武场中气氛瞬时一变。 惊讶,猜疑,不信,羡慕……种种情绪酝酿发酵,最后交织在一处。刹那间,本该人声鼎沸之地,竟变得寂静无声,诡异的沉默。 有修士见过李攸,知晓荀山主对其另眼相看,早有厚待。虽不解其中因由,却未莽撞出言,只在暗中互相交换眼色,暂时按下疑问,静观再议。 如五轮宗和烈焰宗等,之前同李攸打过交道,知其境界高深,行事风格恣意随心,非同常人。又见其以洞天福地为居处,以麒麟为坐兽,有凤凰相伴,惊诧之余,心中多有盘算。待白云山大比结束,必要寻机上前,与之攀谈。 “纵不能结盟,也可以友人相交。” 不提本人境界身家,仅观白云山山主的态度,就值得一试。 若能得其相助,还怕宗门不兴,自己在门内的地位不升? 穆长老抚过长须,若能办成此事,他日宗主闭关,他必能越过其他长老,执掌宗门。如此,婷儿的姻缘便有了着落。不是云霁,也能是白云山七位峰主的首座弟子,亦或凌霄观中的俊杰。届时,十八宗重新排位,五轮宗必可更进一步。 身为宗门功臣,还有谁可与他比肩? 穆长老兀自得意,穆婷和刘婵静立在两侧,均未出言,只神情大有不同。 前者双颊泛红,红唇微抿,目光紧随云霁李攸,眼中似含-春--光,同一身粉衣相映成趣。 后者微微垂首,素手握住剑柄,神情淡然。偶尔抬眸,视线扫过穆婷,嘴角牵起一抹弧度,似嘲讽,又似可怜。 纵然先前怀有倾慕之心,如今也该知晓,有些人不是如她和穆师妹能够奢望。 自荒川古境一行,被李攸从守山石人手中救下,刘婵亦是心田萌动,生出几许倾慕。甘冒风险,借为师门送信之机,请云霁代为传讯,提防赵氏老祖。 想到这里,刘婵弯起嘴角,笑容中多出几分苦涩。 入宗门几十年,未曾有过这般心思,更不曾如此坚定。只是尚未出口,已成镜中花水中月,幻梦一场。 李攸身份为何,她不知晓,也不再重要。 单是李攸的境界,与她已是天上地下,犹如仙俗之别。 若苦修百年,求得飞升,或有缘当面一叙,现今……收起笑容,刘婵抬起头,长舒一口气。 既不能奢望,只能将这份思慕放下,也必须放下。 哪怕心如刀割,哪怕不甘,也不能执着。否则必成-情-障,生出心魔。 不是所有人都如白云山祖师一般,能够渡过-情-劫,求得大道。 刘婵知晓自身,仅是筑基修为,敢言-=情--劫,必难闯过雷劫。若是放不下,以致境界停滞,修为减退,几十年的苦修都要白费。 所以,她必须放下,也只能放下。 再观穆婷,虽是长老孙女,却无这份心境。不能自迷-障脱身,抛开-情-思,前途定然多舛。 想起在荒川古境中的遭遇,刘婵冷下目光,转过头,再不看她一眼。 修成金丹之前,她不会思量报仇。 然以现下情形,无需自己动手,穆婷已在自毁道基。便是穆长老,也没察觉其中凶险,或许正和师妹同样做着-春-秋-大梦。 刘婵低下头,纤指擦过剑上花纹,乌发间,一枚玉簪流转光华。 或早或晚,贪念必会生出苦果。 既已种下因,哪怕再苦,也要张口入喉,细细“品尝”。 无人能够例外。 主位之上,李攸谢过荀山主好意,就要落座。 不想噬魂藤突然飞出,以藤蔓枝叶结成高椅,还别出心裁,仿照李攸腕上图腾,扭出两幅图案,堂而皇之大白世人。 见此情形,李攸再维持不住木然,嘴角抽了两下。 这是要作甚? 一枝细藤探出,卷着一枚松针,一片柳叶,一片桂叶。 不用说,李攸什么都明白了。 顶着各式目光,李尊者唯一能做的,就是摆正心态,袍袖一震,大马金刀坐下,镇定自若。 当下情况,不镇定也要镇定。 至于拗断藤蔓,给几株灵木一个教训,可秋后算账,事后再说。 传言? 关于他的传言已经够多,不差这一个。 李攸冷脸,麒麟却满意点头。 这几株灵木年月不长,见识不浅。这样的场合就该如此,方不-堕-尊者威风。 人修不满猜疑? 随他去。 一拥而上,发起挑战? 更合他心意。 全部碾压,一次解决,省得尊者左思右想,浪费时间。 凤凰展翅高鸣,眼见麒麟化成山鹿大小,趴在李攸身边,不禁气闷。有心下落,在高台上争个位置,奈何数量太多,即便是缩成燕子大小,也会占据整个高台,把七位峰主全部挤走。 “我留下,尔等暂且回去。” 斟酌片刻,火凤下令,留他一个,余下凤鸾皆返回绿洲。 族长下令,不敢不从。 多数凤鸾飞走,火凤化作翠鸟大小,拖着一臂长的尾羽,在空中盘旋两周。 尾羽飞扬,炫起波状彩色光晕,引得众人凝神惊叹,火凤方才满意,轻飘飘落在李攸肩头。 小爪子搭住,侧头蹭了蹭李攸脸颊,满是讨好之意。 他早就该这么干了! 幻兽死赖着不走,后又几番闯祸,均是摆出这幅姿态,下大力气讨好尊者,才能取得原谅,没被驱赶。 身为荒古神鸟,虽不及老祖境界高深,看谁不顺眼,张嘴就喷火,在天上横着飞,智慧和头脑却是一样不缺。 之前不会,有幻兽为例,该学的早已掌握。 火凤本就长得漂亮,又变成小巧姿态,双眼弯起,全身浮动灵光,姿态亲昵。全力讨好之下,李攸尚未如何,白云山众人已是双眼发直。 神鸟凤凰? 这真是神鸟凤凰? 原来神鸟竟是这种性格? 擅长豢养灵兽的第五峰峰主双眼瞪圆,下巴掉在地上,半天捡不起来。 假如神鸟是这种温和性格,他峰中的两只灵鹤又如何解释? 别说驭使乘坐,便是靠近百米,都有被扇飞的危险。遇到心情不好,更会被叼起来,飞上高空,直接丢入峰顶深潭。 “师兄,你徒弟和李道友交情好,能否帮师弟个忙?” “师弟是指?” 璇光尊者转头,面带不解。 璇星尊者压低声音,道:“师兄也知,我峰中有两只灵鹤,一直未能结印。还请师兄帮忙,若能得李道友指点一二,必有重谢。” “哦。” 璇光尊者恍然,看看李攸肩上的火凤,身侧的麒麟,再扫一眼璇星尊者,无声叹息。虽然事在人为,但有些情况,不是用心就能达成所愿。 李攸身份不凡,掌山虽未明言,循着线索猜测,他心中多少有些眉目。 若他真和那位有关,得瑞兽神鸟青睐,便不足为奇。师弟有心,肯下苦功,奈何条件所限,又不通驭兽法诀,纵得指点,想同那两只灵鹤结印,也非易事。 从灵鹤归入白云山,至今已有二百八十年,若有心,早成师弟灵兽,何需等到今日。 不忍心打击璇星尊者,璇光尊者只能轻轻点头,应下此事。 结果将会如何? 大概只有祖师晓得。 李攸落座之后,山门大比再次开始。 七位峰主的弟子逐一下场,从练气到筑基,再到金丹,修为所限,法力高于寻常宗门弟子,也难入元婴尊者和分神大能之眼。 场中打得热闹,李攸一心端坐,轻易不发表意见。 火凤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将各宗门的评语传到李攸耳中。 “尊者,那白胡子老头说,这个小子用的法器不凡,温养百年,可成法宝。我看也没什么,区区金丹境界,连器灵都没有,再温养也是个死物。” “尊者,快看那边,就是那个大汉,他都快流口水了!一把破刀而已,真难明白人修的心思。” “啊!”火凤一声高鸣,语带兴奋,“他和同门说,等下要挑战比斗,赢走法器,勇气可嘉!” “尊者,那两个女修一直在看这边。”火凤举起单翼,故意遮住尖喙,大眼弯起,翎羽颤动,话中大有深意,“样貌还算不错。” 李攸终于有了反应。 眉毛一挑,单手抓下火凤,盯着突然犯二的神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如此聒噪,又如此的八卦,再次刷新他对神鸟瑞兽的认知。 不是场合不对,他一定让噬魂藤捆上这张鸟嘴。不如此,天知道这只鸟还会说出些什么,巫帝珠还在他脖子上! 火凤倒也光-棍,被李攸抓着,没法挣脱,干脆收起双翼,微缩长颈,摆个舒服姿势,做出一个李攸万没想到的举动——躺手。 没错,就是躺手! 李尊者石化。 还有下限没有? 火凤撇嘴,下限是什么?几斤几两?值几株灵植?几篇梧桐叶? 从幻兽身上得出经验,要和尊者结上更深层、更牢固的关系,必须不要脸皮,没有下限! 相比之下,他还算有自尊,手段光明正大,没有背后下爪。瞥一眼麒麟,这位的手段才叫……叫什么?为争取坐兽位置,差点把幻大烧成秃子,藏到草丛里不敢出来,哭天抹泪叫委屈。 把荒古凶兽逼成这样,还有什么可说的? 火凤抛弃三观时,白云山弟子的比斗已陆续分出胜负。 云霁没有下场,胜者为璇玑尊者首徒,金丹初期,本命法宝为一只玉瓶。 李攸回神,见其立在演武场中,拱手揖礼,自觉坐了主位,又得荀山主盛意,总要有所表示。当即自袖中取出一株灵草,笑道:“逢此盛事,李某聊表心意,山主莫要推辞。” 灵草一出,荀山主只是微讶,临近修士神情多为之大变,得胜修士更是激动不已。 “生骨草?” 郑重接过灵草,荀山主道:“李道友好意,却之不恭,归元领受。” 能让荀山主自称道号,如此敬重,纵观人界,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 众修士再次大哗,惊讶之余,对李攸的身份又有了新的猜测,五国使者的神情愈发难看。 白云山,云霁,手握异宝的黑衣散修。 三者联合,究竟有何深意? 荀山主收下灵草,发现草叶似少了一片,并未觉得如何。如此至宝,别说少一片草叶,就算只有一片草叶,也是天大机缘。 背对荀山主,李攸垂眼,目光落在麒麟背上,许久没有移开。 麒麟终于撑不住,扭过头,表情很是无辜。 他发誓,只是尝尝味道,谁知尊者偏偏挑出这棵? 李攸无语。 果然瑞兽是吃货,神仙也没辙。 白云山弟子之后,即是修士之间的比斗。 按照惯例,荀山主取出三件法器,皆是元婴境界,其中一件已生出器灵,言为此次斗法的彩头。 “胜者择其三,可自选一件。” 十八宗宗主不落人后,纷纷取出法器丹药,笑言:“山主厚意,我等也凑个趣。” 五国使者同样拿出法宝,只齐国使者脸色难看,将锦木匣打开,赫然是半株灵草。 换做平时,这半株灵草也是难得。但有李尊者在先,就显得不那么出奇,甚至有些拿不出手。 华贵牡丹当前,捧出一株狗尾巴草,珍而重之的装在玉瓶里,以之为宝,除惹人发笑,还能如何? “如此重宝,在下佩服!” 同齐国使者相约斗法的修士站起身,抚掌大笑,当众出言讥讽。 既已得罪,干脆得罪个彻底。 反正是在白云山,不怕对方-暴-起-杀-人。即便对方恼羞成怒,在斗法中下-黑-手,使-阴-招,也无需畏惧。 进入演武场,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你!”齐国使者脸色涨红,怒发冲冠,大声道,“好!你我演武场中见!” 修士洒然一笑,长袖轻摆,意思很明白,见就见,怕你不成? 如此行事,倒是少见。 看得有趣,李攸询问云霁,此人是谁? “他为杨道友同门。”云霁笑道,“乃凌霄观内门长老,道号景元。” “景元?” “正是。” 李攸蹙眉,总觉得这道号有些熟悉。 回头再观修士,青袍革带,身形修长,五官英俊。背负一柄长剑,锋锐-外-露,狂意-彰-显,必是剑修无疑。 “奇怪,明明不认识……” “李道友?” “无事。” 李攸摇头,将疑问按下,只等大典之后再议。 不想,五国使者中突然走出一名青年,锦袍玉冠,双手负在身后,表明身份,向李攸发起挑战,欲-同其斗法。 “燕郅请道友指点!”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众人望着燕郅,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此人脑袋被门板夹过,还是被-妖-兽自由踢过? 与洞天福地之主斗法,疯了不成? 找死也不该这么爽快。   ☆、第九十九章 一言既出,便是燕郅想反悔,也已经来不及。 各宗门修士之外,同行的燕国使者看着他的神情都不太对劲,活脱脱像在看一个疯子。 挑战谁不好,偏要挑战李攸? 大典之前,初见洞天福地,燕郅的确说过,要为先皇“报仇”,会一会洞天福地之主。但那是在瑞兽麒麟现身之前! 现如今,麒麟当面,凤凰在天,他还要硬着头皮上,当真是脑袋被石头砸了。 逞英雄也不该这样! 同行的燕国人握紧拳头,都生出相同的念头,甭管燕郅是死是活,自己能否不被牵累?若李攸一怒之下,发大招群灭,依白云山荀山主的态度,定不会阻拦。顶多事后安慰几句,绝不会出面主持公道。 想想可能的后果,燕人的第一想法不是助燕郅同李攸斗法,而是先暗中下手,敲昏燕郅,让他下不了场,从源头上掐灭麻烦。 “殿下,还请三思!” 心腹知晓燕郅计划,心中也在打鼓。 洞天福地之主的实力远超想象,背景也是神秘莫测。与之斗法,实非智慧之举。这还是客气说法。不客气点,当面约战,纯属找死,还是最快速的死法。 “放心。”燕郅收拢五指,盯着高台之上,目光灼灼,似已下定决心,“我自有计较,不会自寻死路。” 洞天福地与他无缘,麒麟亦是无望。 只能按照原定计划,试着接近李攸,表明意图。 私下肯定不行,皇兄安-插-的少都虽被支走,同行之人仍是无法相信。唯有借下场斗法,递送传音石,方能神不知鬼不觉,以期达成所愿。 纵然要冒一定风险,燕郅也顾不得了。 实在不行,见机不好马上认输,凭借身上的符篆法器,总能全身而退。即使受伤,也不会太重。 名声? 一个被皇兄视做囚徒,为保命发下心誓的皇子,还有什么名声可言。再者说,若能登上大位,谁还会记得今日? 燕郅下定决心,举手拦住心腹,令其不必多言。 “我意已决,不必再劝。我乃先帝之子,燕室血脉,怎可出尔反尔,不为先帝洗刷耻辱,只图保存自身?” 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心腹不敢再劝。同行燕人面面相觑,暗中思量,六皇子何时改了性子?莫不是真被石头砸了脑袋? 此时,景元尊者和齐国使者已先后离席,飞身落入演武场,对面而立。 法力不断-碰-撞,罡风骤起。 景云尊者青袍洒脱,长剑在手,俊颜带笑,混不在意缠绕周身的杀气。 齐国使者手持一并石斧,漆黑如墨,无任何纹路雕凿。虽厚重粗陋,却法力充盈,令人不敢小觑。 看着石斧,荀山主神情微凝,似想起什么。 李攸面色不变,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尊者,那是人皇宫基石!” 绿洲之上,人皇宫器灵牙关紧咬,眼中满是煞气。 人皇宫基石? 接到器灵传音,李攸挑眉。 收回四座行宫时,确有一座相当残破。他以为是玄龟被追杀所致,未料,竟是被夺去基石,炼化法器? 两只玄龟同样看到黑斧,神情不比人皇宫器灵好多少。 “是玄三背负的东-宫!” 玄大声音发沉,前足扎进土中。 玄二现出獠牙,恨不能冲下去将齐国使者咬死。 东--宫-被收回时,玄三身死,殿阁不存,均成断壁残垣。 历经千年岁月,期间屡有变故,对行宫的残破,李攸并未深思。如今看来,非但五国各怀算计,国主和臣属也不是一条心。 不然的话,人皇宫基石不会藏在一名使者手中,更不会被炼成法器。以五国皇室传承,必会被雕凿成印玺,镇守宫室,助后代承续皇--统。 李攸知晓石斧来历,荀山主亦有几分猜测,他人不曾见过人皇宫,自不晓得黑石不凡,只以为是修士炼化温养之故。不由开始揣测,究竟是哪位大匠,祭炼出这件法器。 “景元,你若收回前言,与我道歉,且交出本命法器,我便饶你一命!”齐国使者冷笑道,“如若不然,在白云山我杀不得你,出了白云山,凌霄观也保不住你!” “好大的口气。”景元尊者收起笑容,长剑斜指,双目忽然凝入煞气,竟似剑光一般,变作青色,“小儿,在老夫面前猖狂,你还不够资格!” 声音沙哑,与先时完全不同。 齐国使者霎时一愣,看向景元尊者,总觉得哪里不对。 未及想明,景元尊者眼中青光更盛,长剑忽然变作一道流光,光中现出凶兽虚影,正张开巨口,纵身飞扑! “啊!” 齐国使者大骇,忙祭出石斧。 灵气遇到剑光,发出雷鸣之声。 凶兽愈发强悍,挥舞四爪,牢牢困住石斧。景元尊者御风而起,以身入剑,青光瞬时大盛,演武场俱为剑锋笼罩。 “去!” 炸-裂-声起,石斧挣脱凶兽束缚,直将其劈成两半。 剑锋擦过齐国使者的喉咙,鲜血飞溅。 “咳……你……” 齐国使者捂住喉咙,倒退数步,跪在了地上。 纵是修道之人,结成元婴,受到这般重创,也难保住性命。不想就此陨落,唯一的办法,就是舍弃-肉-身,只保存元婴,寄希望于日后夺舍。 “还想跑?” 景元尊者大笑数声,剑光如虹,在元婴飞出之前,一剑-穿-胸。 “啊!” 齐国使者发出惨叫,胸口如被巨锤砸中,骨骼碎裂之声清晰可闻。 演武场法阵亮起,升起三道光柱,将齐国使者包围其中。 长剑停在半空,没有再发动攻击。 知晓在白云山比斗的规矩,景元尊者无意以身试法,飞出长剑,眼中青光已散。 看着光中的齐国使者,景元尊者微微摇头,笑容中不见半点嘲讽,却比出言相讥更让人难受。 冷言讥嘲,至少还视其为对手。如今这般,落在他人眼中,当与蝼蚁无异。 两合不敌,肉-身-破灭,得法阵相护才保住元婴。于败者而言,之前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难堪。 元婴盘膝坐在光中,欲收回石斧,却未能如意。 景元尊者收起长剑,长袖一挥,便将石斧卷到手中。 “你?!” “此物可是尊驾本命法宝?”景元尊者浅笑,“比斗前曾有言,此为胜者可得,尊驾要反悔?” 当着一山一观五国十八宗,食言而肥? 齐国使者无言以对,只能眼睁睁看着本命法宝落入他人之手。 技不如人,能保住元婴已是天大福分。 要回法器?实是痴人说梦。 第一场斗法结束得很快,几乎眨眼时间,便已分出胜负。 法阵撤去,白云弟子飞入演武场,抬出齐国使者,送回原位。 “伤药在此,另有一枚补灵丹,诸位可自便。” 是走是留,是忍气吞声还是立马报仇,都随你意。只不过,在白云山内不能杀人,这是规矩。 齐国人自不可能马上报仇,也不会立即就走,只能咽下这口郁气,日后再算。 景元尊者胜过一场,无心再战,正打算归席,忽听高台之上传来声音:“道友且慢。” “恩?” 转过身,发现是李攸,景元尊者立定,神情变得严肃,“道友何事?” “道友莫要误会。”李攸起身,扬声道,“我无意同道友斗法,只对道友手中石斧很感兴趣。若道友愿意-割-爱,我愿以法器灵植交换,不知意下如何?” “这个?” 景元尊者举起石斧,李攸点头,当即取出一件金制香炉,一株完整的灵草。两物虽不出奇,于世人眼中,已远超石斧价值。 “我不缺法器,灵草也于我无用。” 听闻此言,以为对方要拒绝,李攸不禁皱眉。认真思考,是否该下场同他斗法。 “这把斧头也是一样。留在我手,同无大用。”话锋一转,景元尊者手捏法诀,将石斧送上高台,“道友既然喜欢,便送给道友。” 恣意洒脱,笑容爽朗,不带半分算计。 哑然片刻,李攸以灵力卷起石斧。入手之际,便知器灵和玄龟所言不差,此物确出自人皇宫。 “道友好意,李某谢过。”说着,以灵力传音绿松,从藏宝阁取出一柄短刃,“此为千山刃,乃我亲手炼化,还请道友收下。” 顾名思义,这柄短刃出自千刃山,为李攸昔日练手之物。虽不是灵宝,材料也很一般,蕴含灵气却非比寻常。在藏宝阁中温养过后,堪比百年灵石。 不能用来杀人,用来补血也是相当不错。 比起香炉灵草,此物倒更加合意。 景元尊者未再推辞,拱手笑道:“谢道友美意!” 李攸还礼,送出短刃,没有回到座位,而是飞落演武场。 燕郅亦随之立起,飞身而至。 场中气氛再次陷入紧张。 景元尊者回到席中,看向身侧的开阳真人,笑道:“你口中的‘李道友’确是不凡。” 开阳真人苦笑,“尊……长老,您何必亲自动手?弟子代劳不是更好?” “百年没出山门,一身老骨头总要松快松快。” 景元尊者笑道,眼中又现出青光。 开阳真人无奈,默默转头,将目光投向演武场。 世人皆知白云山山主是分神后期,若修成元神,极可能成为千年来,第一个飞升的人界修士。 凌霄观内门弟子,尤其到开阳这个辈分,却知晓另一个秘密。自家这位“景元尊者”,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论资排辈,连观主都要退后一射之地。 他究竟是什么来历,何时成为观中长老,均无人晓得。为何百年不出静室,却突然兴致勃勃,要来白云山大典,更是个谜。 动身前,开阳真人曾请示观主,在外当如何行事。怎知只得了一句话:无论景元长老要做什么,都不得阻拦。 做什么都不得阻拦? 也就是说,上天入地,翻江倒海,杀-人-放-火,都随他去。 开阳真人无语,也只能无语。 幸亏有李道友分去大部分注意力,否则,景元长老出山,凌霄观必要“大出风头”。 这厢,开阳真人抹掉冷汗,给李攸大发好人卡。 那厢,李尊者正准备动手,突然被麒麟火凤联手拦在身后。 “做什么?” 李攸挑眉,很是不解。 麒麟回头,笑得谄媚。 火凤展翅,舞得妖娆。 “这种不入流之辈,何需尊者动手,我等自可代劳。” “……”李攸叹气,他早该知道。 “尊者且看着。” 麒麟依旧是山鹿大小,青色鳞片瞬息燃起火光。 火凤不甘示弱,飞到麒麟头顶,展开双翼,恰如铺开两面火墙。 人言龙凤呈祥,眼前的情况该如何解释? 凤凰麒麟联手,火烧白云山? 热-浪-滚-滚,空气似被蒸发。 温度不断升高,眼中景物开始扭曲。 燕郅忙祭出保命符篆,意图向李攸说明本意。不想,这个举动被麒麟火凤误会,认定其要发动攻击。 结果可想而知。 麒麟狂吼,火凤振翅。 刹那间,火光冲天,演武场顿成一片火海。 罡风席卷,法阵发动,光柱升到半截,即被火光笼罩,消融散去。 “不好!” 燕人惊骇立起,想要救人,却迈不动脚步。 多数修士心神剧颤,筑基之下,已忍不住浑身僵硬,汗湿长袍。 观者尚且如此,身处火海之内,燕郅的状况更不用提。 祭出符篆,被麒麟烧没。 使出法宝,被凤火融化。 张口欲言,直接被一翅膀扇飞,中途更要挨一爪子。 法阵被麒麟火凤压制,发挥不出丁点威力。燕郅只能拼命催动法力,勉强保住气海。 如果天道能再给燕郅一个机会,他必会对抱臂旁观的李尊者敬而远之,打死不敢靠近半步,更不敢算计一分! 可惜,世间没有后悔药。 燕郅趴在地上,须发都染上火星,狼狈不堪。 李攸终于出声:“行了,别闹出人命。” 声音穿过火光,听在耳中,多少有些模糊。燕郅却是如闻天籁,精神为止一震。 命能保住了? “尊者,这小子不安好心,不如……” “我受邀观礼,总不能坏了白云山的规矩。” 麒麟火凤停顿两秒,终没违背李攸的意思。 燕郅捡回一条命,被白云山弟子抬下场时,眼角流下两行清泪,在漆黑的脸上留下鲜明痕迹。 鬼门关前走一遭,他已大彻大悟。 大位算什么? 命才最重要! 回国之后,立即交出皇子印,关闭府门,静心苦修。 争-权-夺-利? 打死他也不干了! 火光散去,没等众修士松口气,演武场中陡然传出声音:“李某不才,闻听五国多有高才,有意切磋一下,还请赏脸。” 宗门修士:“……” 这是没打过瘾,还要继续? 五国使者:“……” 不提惹事的燕人,憋闷的齐人,余下三国使者皆是愁眉不展。他们只想安静的来,安静的走,安静的做个美男子,需要这样吗? 巫界 光幕前,巫帝眸凝寒光,看着光辉中景象,尤其是景元尊者手中那柄短剑,神情很是不善。   ☆、第一百章 没有深仇大恨,也不是宿世仇敌,明知道实力悬殊,不是对手,还要上前找死? 这不是英雄,也不是大义,是蠢,蠢到家了。 想到事情的“起因”,五国使者齐齐看向燕郅,眼光如刀,刀刀入-肉,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扎成筛子,戳成门帘。 如果不是这位燕国六皇子自作聪明,鲁莽行事,出言挑战,引出李攸,他们何须担忧,又怎会落入困局,进退不得,生死难料。稍有不慎,必将万劫不复。 慨然应战? 洞天福地之主,岂是好对付?十成十会输得相当难看。即便比燕郅好些,也照样难看。严重点,连命都会丢掉。 不应战? 借口哪里找?五国的国威往哪里摆?自己的面子往哪里搁? 能保得性命,回国之后,也必没好下场。 堂堂五国使者,皇室供奉,元婴修为,竟被一个散修吓破胆子,成了-缩-头-乌-龟。传出去,莫说各宗门修士,连凡俗都会看笑话。 “瞧见没有?高高在上的修士,为保性命,也不过如此。” 国-君-不会在意李攸修为多高,手中握有多少法宝,是否有瑞兽相伴,和白云山山主是何交情,只会认为他们没用,是一群废物。 除了下狱,只能下狱。 区别只在哪座牢房。 惜命避战,保存己身,还是拼得重伤,下场被殴,留下几许颜面? 五国使者拿不定主意,气闷不得-发-泄,燕郅再遭眼刀洗礼,歘歘歘,浑身冒血。 无奈之下,只能眼睛一闭,脑袋一歪,昏迷装死。 昏都昏了,再飞刀子也没用。 性命颜面孰重? 燕郅之外,仅有一人无需考虑,即是被景元尊者打出元婴的齐国使者。即使重伤濒危,生死难料,也成为众人羡慕的对象。 至少他不用下场,直面李攸。更不会被瑞兽火烧,暂时性命得存。 天知道,洞天福地之主会不会手下留情,中途令麒麟凤凰停手。如若慢上片刻,岂不是要被烧成焦炭? 肉-身-可以舍弃,大不了夺舍。 苦修百年得成的金丹元婴重于一切。一遭被毁,必要当场陨落,彻底同大道无缘,更无法入六道轮回。 凤凰为神鸟,麒麟为瑞兽,被火凤麒麟烧死,天上地下,哪有地方会容留死魂? 入了地府,也会被打成百世恶人,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被神鸟瑞兽杀死,必不是好人,定为恶徒! 冤--假--错--案? 开三界玩笑,不可能! 想想可能的下场,五国使者齐齐打了个冷颤。 当下,各宗门修士移桌搬椅,默不作声,自动避开一段距离。这就是一群瘟神,不想受到牵累,必须离远点。 不过十息,五国使者周围已然清空。自高处俯瞰,同各宗门都拉开一段距离,格外清晰。 演武场中,李攸没有催促,双臂拢在身前,面无表情,双眼微合,愈发显得高深莫测。 麒麟打了个哈欠,甩动大头,鼻孔喷出几点火星。只看现下,当真是无害。 火凤飞落李攸肩头,收起翅膀,眯着双眼,侧着脑袋蹭啊蹭。翎羽颤动,分外亲昵可爱,丝毫不见之前凶狠。 一修士,一瑞兽一神鸟,静静等在演武场中,不曾出声,更没有任何威胁-性-动作,却予人无穷压力,只想退后些,再退后些,能退到视力范围之外,当是最好。 五国修士的表情变了几遍,最终定格。 惊讶,畏惧,猜测,崇敬。 种种不一。 唯一相似之处,都是紧闭双唇,脸色发白,没有言语。 洞天福地中,绿松凝出灵体,浮在树冠顶部,捏起法诀,道道灵气缠绕树身,不断向外扩展,延至绿洲边缘,形成一片云雾。 间有闪电爬过云团,隐匿灵雾之中,不见踪影。只有轻微的爆-响-证明,靠近这片云雾将是何等危险。 柳木桂木凑到一处,低语几句,看着五国使者的表现,眼中满是鄙夷。 “这就是当年害了尊者的人修后代?” “算不上,却也是帮凶。” “哪用得上尊者动手,我们下去,即可让他们好看!” “正是此理!” 说到这里,柳木摇摆,桂木飘香,两个器灵互相看看,交换眼神,露出一模一样的笑容。 “休要给尊者捣乱!” 察觉异状,绿松转过头,狠狠瞪了两个器灵一眼。 “临行之前,尊者有严令,无事不可轻动,你们都忘了?需要我提醒?” “我等自然不敢违令。”拦住柳木,桂木道,“我二人只想帮忙,如麒麟凤凰一样。” 几日相处,在众器灵心目中,凤凰麒麟早已走下神坛。 神鸟?瑞兽?得天道肯定? 说到底,就是一群蹭吃蹭住吃白食物的! 他们能死皮赖脸跟着尊者,自己为何不行? 他们能为尊者解忧,打-架-斗-殴,收拾不开眼的,自己就要在一边看着? 他们能撇开脸面不要,死赖着不走,自己可是守宫器灵,为尊者护卫行宫千年,更助绿松镇守洞天福地! 他们……总之,都是跟随尊者,不能分出上下高低,亲疏远近! 真要分,也该是自己在先,这些后来的靠边站! “我等为尊者守护行宫,至今千载,忠心天地可鉴!” 不能放火,也能动刀子。 输人不输阵! 绿松脚下打跌,差点从树顶栽倒。 这算什么? 嫉妒?羡慕?还是唯恐天下不乱? “不必担心。”柳木上前一步,笑道,“小可与桂木自有分寸,不会下死手。” “……”有分寸?不会下死手?这如何不让人担心? 听完两个器灵解释,绿松握紧木杖,更不敢让他们离开。 有麒麟火凤在侧,已能护卫尊者,放他们下去纯属添乱。 “留在这里,不许下去!” 话音刚落,突闻李攸传音,绿松肃然表情,不再理会柳木桂木,令噬魂藤叫来幻兽。 “尊者下令了?” 幻大当先,周身萦绕层层灵光,炫发五彩,遮去被烧秃的毛发。 混血幻兽紧随其后,盯着绿松,同样双眼晶晶亮。 自老祖麒麟先后入驻洞天福地,留给他表现的机会越来越少。好不容易有这次机会,必须抓住,不能错漏分毫。 “是。” 绿松点头,示意两头幻兽上前,指着洞天福地之下,道:“此处有法阵。依我之见,应是元神修士所布,存世千年。于你可有关碍?” 静观两秒,幻大摇头。 “无碍。” 莫说是元神修士布下的法阵,便是仙人手段,也照样能铺开幻境,引众入局。 “这是生阵。”幻大道,“只是被人改动几处,藏入连阵,由灵器发动,可护入阵之人的性命。” 换句话说,这座法阵只能保命,对幻兽不构成威胁。退一万步讲,他力有不支,麒麟还在,无需担心。 假如换成麒麟操控幻阵,后果会更加严重。 待计划完成,幻阵收起,死的活不了,活的……也活不了。 “既如此,就照计划行事。” 知道事情紧要,幻大不会有所隐瞒。绿松放下心来,继续-操-控-灵光,助幻大一臂之力。 “起!” 幻大撤去周身灵光,现出本体。虽然鬃毛少去一半,身上也是坑坑洼洼,威势却不减半分。 混血幻兽不敢迟疑,退后半步,将自身灵力同老祖相连。 绿洲上方,顷刻生成一座小型幻阵。 因有灵雾包裹,看不清阵中情形。试着以灵力探查,方能探明一二。 几息过后,众器灵都变了表情,人皇宫和人皇剑尤甚,罡风狂飙,杀气有形。 “此等-逆-贼,当真该杀!” 幻境源自李攸记忆,经过幻大的艺术--性--加工,足以让三界修士灵兽动容。 “尊者有言,此阵一开,白云山众人都将被困。”幻大昂首,“尔等当肃然本心,小心为上。” 换句话说,布下幻阵,展开幻境,是为揭开当年真相。众器灵一定要固守本心,不要阴差阳错入了幻局,走不出来。特别是性情大变的人皇宫和差点发疯的人皇剑。 如不是李攸以身入阵,有把握控制局面,绝不敢任这两个器灵自由行动。动手之前,定要先送他们入九层祭台,等事情完全了结再放出来。 “我等知晓。” 人皇宫器灵咬牙,眼中血光若隐若现。 人皇剑器灵默然不语,周身煞气更浓。 真的知晓? 绿松很是担心,幻大不以为意。 尊者的话已经传达,一字不漏。人皇宫和人皇剑器灵会怎么做,不由他管。是留在绿洲也好,进入幻境也罢。总之,他的任务是布下幻阵,旁事于他何干? 如果二者怒火冲头,飞入幻境,也无所谓。 幻兽天生-好-战,喜-争-斗-杀-伐,否则不会同白虎做朋友,更不会挑起一场荒古大战,引得无数荒古凶兽灭绝,差点毁天灭地。 对幻大而言,眼前不过是小场面。 非是尊者要揭开真相,还“前世”一个清白,哪里需要如此费心。如麒麟鲸王所言,直接飞到五国,挨个碾压,逐个灭除,岂不痛快? 洞天福地之下,演武场中,李攸终于动了。 手捏法诀,祭出灵伞。 黑色灵气涌动,脚底旋起劲风。 长袖翻飞,腕上飞出两株噬魂藤,身覆-黑--鳞,如同两条巨蟒,找准目标,直扑而至。 “啊!” 被藤蔓缠住,神魂不稳,五国使者皆大惊失色。 有修士认出藤蔓来历,骇然惊呼:“噬魂藤!这是噬魂藤,小心!” 噬魂藤? 被缠住的修士愈发惊慌,还能动的,立刻--抽--出刀剑,顾不得其他,一顿乱砍。 锋刃砍在藤蔓上,仿佛划过金铁,凿击黑岩,铿锵有声。 噬魂藤被激怒,枝蔓缠得更紧。叶片沙沙作响,展开锯齿,逼近修士颈侧,留下数条血痕。 “你这恶徒……” 有修士破口大骂,当即被藤叶堵嘴,出不得半点声音。 李攸平举右臂,噬魂藤不再耽搁,拽着五国使者,犹如拖曳几十个粽子,急速飞回。 伴随数声闷响,五国使者都被丢到演武场中。 藤蔓退去,五国使者重获自由。有脾气暴躁之人,不及起身,已厉声骂道:“此等行径与魔修何异?!” 周围人大骇,想要捂住他的嘴,已经来不及。 “魔-修?” 李攸浅笑,收起噬魂藤,不再看五国使者一眼。 劲风更猛,面上浮现图腾。 一瞬间,天地变色,白昼成为黑夜。 待日光重亮,演武场已被宫阙楼台包围,七座山峰均为亭廊玉阁取代。 脚下竟成一座灵湖,彩背银鳞跃出,溅起团团水花。 有宫人自游廊走来,臂缠轻纱,腰系彩绸,足尖踏上玉台,奏起阵阵轻音。 “陛下。” 燕语从远处飘来,风中带着桂花的香气。 五国使者被幻境所迷,久久无法回神。 在场修士也面露惊诧,不知身处何地。祭出法力,均如泥牛入海,未掀起半分波澜。 一声轻叹,荀山主祭出拂尘,隔出一方天地,护住山门弟子,却无意破除幻境。事实上,荒古凶兽布下的幻阵,以他分神后期的修为,也无法冲破。保住演武场中的弟子已是极限。 景元尊者仍坐在椅子上,单臂环胸,轻轻搓着下巴,满脸兴味。 “当真有趣。” 见开阳真人闭目静坐,脸色发白,额间冒出冷汗,总算大发善心,祭出两道法力,连成长锁,将凌霄观弟子一一锁住。如此一来,即便走不出幻境,也不会遭遇太大危险。 恩? 长锁一出,麒麟忽然扭头,准确看向景元尊者方向。 后者笑眯双眼,好心情的朝他挥挥手,活像一只发现玩具的大猫,哪里还有得道高人的样子。 “不会吧?” 麒麟表情僵硬。 不会是那个家伙吧? 万年之前,他早该死了! 转念又一想,尊者既能转世,那家伙也说不准。虽有好战之名,好歹也是“祥兽”,不会被天道轻易舍弃。 要真是他…… 想到这里,麒麟当即上前一步,挡在李攸身前。 尊者的坐兽必须是他,谁来也不让。不然的话,和幻兽一样下场,烧成半秃!   ☆、第一百零一章 战鼓声中,披甲逆军闯入-宫-室,宫人侍从惊慌逃散,惨呼声不绝。 轻歌曼舞陷入一片火海,玉宇琼楼化作断壁残垣。 朝贡的诸侯现出本来面目,挥刀劈斩,狰狞狂笑,肆意-屠-戮-人命,践踏-皇者的尊严。 殿前护卫身中百余箭,血将流干,仍手握□□,虎目圆瞪,伫立不倒。 皇者独立大殿,正面叛逆的诸侯,却没料想,致命的一击来自背后。 “你?” 痛心,愤恨,皆在杯盏碎裂声中蒸腾。 背叛者仓皇逃出殿门,看到迎面走来之人,正要露出笑容,已被一剑洞穿。 背叛,野心,杀戮,一切的一切,都在同一时刻上演。 “夏皇,你可料到会有今日?” 周侯手持长刀,横立殿前,铠甲被鲜血染红,仿佛地狱恶鬼。 “众叛亲离,逃无可逃。交出人皇宫和祭炼之法,我可念及往日,让你死得痛快些。否则,”话到这里,周侯顿了顿,笑容愈发得意,“震碎气海之苦,压入地底之刑,陛下可受得住?” 夏皇不语,表情默然,微抿薄唇,未看周侯一眼,目光似已穿透虚空。 “不说话?” 周侯失去耐心,悍然踏上丹陛。 既已起-兵-叛-乱,断无仁慈之理,更无回头可能。 举刀之际,五人便已立下心誓,杀尽夏朝宗室血脉,灭除夏皇传承,夺取人界至宝,五分天下,实现宏图霸业,传承子孙! 夏朝如何? 不过一支荒古遗族,碌碌无为之辈,无进取之心,能占据界主之位万年,得世人朝奉,也该满足。 论修为境界,家族底蕴,自己哪一点不如?却要屈身其下,奉其为主,世代朝贡? 不服! 他不服! 周侯咬牙,踏上第二阶丹陛,仰望御座,表情愈发狰狞。 修士逆天而行,三界却要尊奉界主? 这是谁定的规矩? 天道?还是飞升的仙人? 他生于周室,少而聪颖,不到两百岁既结成元婴。至三百六十岁,已修成分神。百年之内必可飞升! 他的后代子孙,不该屈居人后,更不该尊奉他人为主! 周为国,他为君,后代当以国君传续血脉道统! 逆天而行又如何? 灭除夏室,立下新则,既成事实,便是天道也奈何不得他! 周侯踏上第三阶丹陛,眼中闪动-狂-热,似在脑海中描摹登临大位的景象。 轰! 闷响声起,如有天雷砸落。 四壁摇撼,石柱断裂,大殿忽然开始震动,碎石断瓦不听滚落,如沉睡地底的荒兽将要翻身。 奇异的是,丹陛周围,却无一枚碎石落下。 燕侯齐侯等先后赶至,染血的铠甲,滴血的兵刃,无不昭示--暴--行。 “夏朝祭祀已死,灯阁已灭,三阁俱焚!”齐侯道。 “先代陵寝已掘,并无骨骸,俱是空墓。”燕侯似有不甘。 “没有人皇宫的踪迹。”秦侯道,“镇宫兽也不见。” “藏书阁起火,来不及救,许多宝卷也随之-焚-毁……”梁侯摇头,惋惜不已。 “宫人侍从多数投湖,宗室尽戮,应无遗漏。”齐侯扫视殿中,“殿中的几人?” “放心,全都杀了。” “没留痕迹?” “自然。” 五名诸侯谈笑自若,丝毫未将御座上的皇者放在眼中。 已经是个死人,何必在意? 夏皇突然笑了。 笑得莫名,带着几分诡异。 “生路断绝,必赴冥殿,因何事发笑?” “定是疯了。” 五人不再迟疑,欲-登上九阶丹陛,逼其交出人皇宫。 “他已服下异草,气海被黑气所侵,半身化石,应已动弹不得,不足为惧。我等需快些,待其全身成石,想问也问不得了。” “正是。” 周侯当先,其他四人紧随其后,随着脚步迈出,莫名的兴奋自得。 昔日入夏都,每每拜见夏皇,只能立于丹陛之下,仰望御座,不得近半步。 现如今,举步登高,尽随本意。一意可决夏皇生死,更是何等的惬意。 脚踩累累骸骨,以血铺成道路,以万千冤魂为基石,又能怎样? 只要能分得天下,登上高位,受凡俗修士朝拜,延及血脉,传续道统,一切都值得! “天地演化,潮起潮落,岂有亘古不变之理?” 声音起,大殿震动得更为剧烈。 穹顶破开,砸下巨石,石柱倾斜,当中截断,随时将要塌陷。 四人惊疑不定,迟疑片刻,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 唯有周侯面带嘲讽,抬头仰望,继续高声道:“荒古都已灭绝,凶兽已成传说,血脉还存几许?我等所为,不过顺应天理,改朝换代,取代无能之辈,代行界主之责,有何不可?” 天空乌云聚集,闪电爬过云层,雷鸣轰然,仿如雷劫将临。 “诸位,”周侯高声道,“事已至此,前行则事成,传续血脉。退后则身陨,祸及子孙。我等已无可回头!” 齐侯和燕侯咬紧牙关,跟上了周侯。 秦侯梁侯稍有迟疑,落下一步。 御座之上,夏皇端坐不动,嘴角带笑,双目微垂。只半身俱成石玉,唯单臂可动。 周侯越来越近,距夏皇只数步之遥,然最后一阶丹陛,无论如何也迈不过去。 “先祖道统传续至今,已近万年。”夏皇声音温和,目光终于落在周侯身上。即便在这种情况下,表情中也未见半点惊慌,“潮汐起落,或许,这也是上天注定。” “既如此,你……” 不等周侯说完,夏皇突然单手捏起法诀,长袖鼓起,祭出九层祭台。 祭台逐层亮起,流动法诀。 祭台之上,现出皇者法身。 五名诸侯大惊,当真没有料到,半身成石,夏皇还有反抗之力。相应的,对高位和人皇宫也愈发觊觎。 界主之尊,人界至宝,但能得其一,道统便可传续千年,乃至万年! 没有商议,五人双手结印,催动法力,法宝已先后祭出。无一例外,避开九层祭台和皇者法相,直冲夏皇。 皇者法相得天地灵气守护,非法器可以撼动。九层祭台是人界至宝,乃三界皇者定下盟约之处,没有法阵束缚,亦非法器能够匹敌。 唯有夏皇,半身动弹不得,强行催动法力,必伤及气海,已是强弩之末。 “只要杀了他,祭台和人皇宫都将易主!” 周侯一声高喝,催动全身法力,法器当先飞出。 本以为会遇到阻碍,使出十成力气。不料想,夏皇的目的本不为攻击,更不为保存自身。 “去!” 最后一句法诀念出,空中陡现四道流光,穿过乌云,分朝不同方向飞去,隐约可见守宫兽的身影。 雷声忽歇,闪电无踪。 九层祭台破开穹顶,霎时飞向高空。 五人愣住,这才知晓,夏皇不过虚晃一招,目的只为送走法宝。 手扶御座,夏皇艰难站起,半面脸颊已为玉石覆盖,嘴边依旧带笑。 “我虽才具有限,自认不曾为祸,更以仁心治下。今日若为天定,是何因由?单为汝等野心?”顿了顿,声音陡然一变,似长剑出鞘,直刺人心,“因果轮回,自有定数。今日因,他日果。我以荒古血脉,上古道统立愿,百年,千年,纵然万世,汝等必偿其果!” 杀-戮,野-心,逆-反。 阴谋诡计,小人伎俩。纵能登上高位,也如镜花水月,黄粱一梦,终有梦醒毁灭之时。 “你!”齐侯-暴-怒,“当着是找死!” 燕侯执剑上前,亦是满脸怒色。只在怒气背后,隐隐升起一丝恐惧,深植心底,消失不去。 “你已是穷途末路,断无生路。逞口舌之利,只会显出无能。” 立在第八阶丹陛,周侯负手冷笑道:“我仍是那句话,交出人皇宫,便让你死得痛快些。不然的话,我必碎你气海,断你道祭,只留你一条性命,埋入地底,永世为我周国地基!” “周国?” 夏皇愣了一下,忽又笑了。 似听到笑话一般,声音越来越大。 待五人察觉不对,半边石身已开始皲裂,碎石蕴含法力,如万千利矢-疾-射-而出。 丹陛之上,夏皇竟是自碎分神! 宫殿剧烈摇撼,从穹顶开始崩塌。 周侯等不得不退下丹陛,祭出本命法宝,撑起防护,匆忙退出大殿。 “尔等且记,今日因,他日果,必将报偿!” 穿过烟雾,夏皇的声音清晰传入耳中。 望着烟雾腾起,五人俱是心惊不已,寒意自背脊升起。 “怎么办?” 以血脉立誓,又是界主之尊,非轻易可以破除。 “无妨。”周侯狰狞道,“如我之前所言,深埋大殿,让他做我等立国的基石!” 成-王-败-寇,天意如此,怨不得谁。 此举虽是狠辣,也是夏皇自找。为保五国传承,这座“地基”乃是必须! 幻境中,五名诸侯商定,以法宝震碎宫室,将殿阁同夏皇一并深埋。 随后各点护卫,欲--追九层祭台和四道流光。 “若没料错,此等异象,必是同人皇宫有关。纵不是人皇宫,也是荒古遗宝。” “定是如此。” 夏皇为荒古血脉,传其藏有仙-器无数。只要能得一件,便可为传世之宝。 联手布下法阵,留下心腹继续填埋大殿,五人便要分头行事。 刚祭出飞行法器,身后突传玉石崩裂之声。 乍然回头,金色光柱--冲天而起,撕开法阵。 金光中,人皇剑器灵身披铠甲,手执长剑,双目充血,已然陷入疯狂。 剑身流动血光,狂--暴--灵气充塞天地。 “不好,是人皇剑!” 周侯忙返身迎击,眼中现出贪婪。 人皇剑竟在此处!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若能炼化此剑,为己所用,必可抵抗天雷,飞升可期! 周侯有此心思,其他四人也是一样。 九层祭台飞走,人皇宫不知去向,人皇剑就在眼前,该如何取舍,不言自明。 五人同时停下,收起飞行法器,将人皇剑器灵团团围住,立意将其擒拿。至于宝物如何归属,可事后再议。 轰! 五件分神法器飞出,光幕当空罩下。 人皇剑器灵嗤笑一声,融入剑身,青峰顿成长虹。眨眼间,剑意如潮,涌动漫天杀机,横扫天地。除五侯外,旁人皆倒飞数米。 砰! 炸裂声起,秦侯的本命法器跌落,竟被剑光凿开拇指粗的缺口。 轰! 梁侯的笏板被剑光穿透,半面化成齑粉。 两人顾不得其他,忙将法宝收回,唯恐被人皇剑再次击中。 周侯同燕侯齐侯联手,虽未被伤及法宝,也惊出一身冷汗。 只一柄人皇剑,便有如此威力,其主又当如何? 若非趁夏皇不备,又是跨界境界受阻,最虚弱之时,令人给他服下异草,难料会是什么结果。 最大的可能,埋在土下的不是夏皇,而是自己。 “想法困住这个器灵!” 三人心知情况不妙,要想得到人皇剑,必要灭除器灵。哪怕由此境界跌落,也顾不得许多。 “去!” 三枚笏板再次祭出,器灵任其砸开剑气,只御剑疾飞而出,瞬间冲至周侯身前。 “什么?!” 裂帛声后,是清晰的骨裂声。 周侯全力驱动法宝,来不及召回,只能祭出符篆,却是徒劳。 剑光过处,纵有法力护身,也被刹那破除。 长剑如虹,化作一道冷光,震碎周侯气海,径直穿-胸-而过。 周侯仰天栽倒,鲜血自七孔流出,胸骨塌陷,堂堂分神修士,竟就此陨落…… 周侯陨落当时,白云山祖师忽然现身,以法力困住人皇剑,御风飞走。 齐侯等不知个中因由,亦不晓得来者身份,只能依照先时议定,各逐流光而去。 夏都被大火-焚-毁,夏朝宗室十不存一,近乎死伤殆尽。与五国串通之人也未能落得好下场,反而比他人死得更快。 想也知道,以“铲-除-暴-君”之名立国的五人,怎会留下把柄,不清理干净首尾? 混乱中,有宗室血脉击杀一队逆军,侥幸逃出城门,不知所踪。 延续万年的皇朝道统,就此断绝。 幻阵中,各宗门修士目睹此景,不禁背脊生寒。   ☆、第一百零而章 身处幻境这种,五国使者牙关紧咬,面色铁青。 如果可以,他们会立即上前,拼尽全身法力阻止幻兽,破除幻阵。 虽不知李攸最终目的为何,然现出如此景象,又是在当下场合,实是将五国皇室的面子里子一并撕下,丢在地上,用力狠踩。 可以预料,今日之后,流言传出,五国必将生-乱。已起兵祸的周国,更将乱上加乱,余下四国也不能幸免。 国主沦为罪人。 五国皇室恐为世人唾弃,背负万世骂名。 推--翻--夏皇的“正义之举”,也将成为乱-臣-贼-子的“逆-反”。 不提他人,只是在场的修士,乃至席中的皇室供奉,看到幻境中诸事,都已色变。 国君威严扫地,皇室再无名誉可言。 只有鬼-蜮-伎-俩,小-人-行径,阴-谋--篡--位,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将一一被记入史册,遗臭万年。 一旦证实五国确是-逆-反,五国先祖确是野心之辈,夏皇无辜被害,更被镇入地底,尸骨不存,莫说皇室,从者亦将坠入污潭,永世不得翻身。 “停下!快停下!这不是真的,是污蔑!” 燕郅挣扎起身,发出沙哑叫声。 哪怕再被麒麟凤凰火烧,他也顾不得了。 必须阻止李攸,必须! 如果千年之前,老祖真这般行事,他还有何颜面以血统为傲,以皇族自居?归根结底,老祖是逆-贼,他不过是逆-贼的后代,连凡俗都不如! 齐、燕等国使者的脸色同样难看,阴沉似要滴水。 在幻境中,不只有五国皇室先祖,还有自家老祖身影! 祭出符篆,焚-烧-夏朝皇室灯阁,断绝万年道统传承。 手持利刃,逼毫无反抗之力的宫人侍从引路,稍有不从,即血溅亭廊。 面对书楼宝阁,表情中的贪婪毫不遮掩…… 这哪里是国君和皇室供奉,分明是一群强盗! 相比之下,夏宫众人却在以血捍卫尊严,以命护卫界主。 强盗每行一步,都会有身影倒下,生命消逝。 待五侯走到大殿,守护夏宫的护卫已不存一人。 大殿前的武者,骨骼碎裂,便以长--枪-撑住身躯,怒目唾骂:“逆贼,汝等所行必遭天谴!” 言未落,头已离开肩颈,滚落在地。须发皆张,虽死犹不闭目。 周侯收起利刃,剑锋滴血,一路蔓延,终汇成小溪。 青石染成鲜红,为火焰蒸干,只存一抹污黑。 何为正?何为邪? 何为正统?何为逆反? 何为上天注定?何为逆天而行? 在场的修士,竟有些模糊不清。 看到幻境中的老祖,荀山主叹息一声,缓缓闭上双眼。 云霁长身而立,眸光沉凝,不见半点笑容。 各宗门修士心头巨震,不约而同看向李攸。然在幻境之内,又有层层灵雾阻隔,除了一身黑衣,什么都看不清楚。 景元尊者表情始终未变,对旁人而言,难以穿透的灵雾,于他无半分阻碍。 见殿前武者倒地,双眼忽而变换色泽,瞳孔变作赤金,拇指擦过唇角,仿佛闻到刺鼻的血腥味,隐藏多年的獠牙刺破牙床,一阵痛痒。 “没想到,当真没想到。” 景元尊者站起身,双臂环胸,看向李攸的目光愈发不同。 “荒古血脉,上古传承,如今确实罕见。”顿了顿,手指点着胳膊,“麒麟,凤凰,九尾灵狐,还有一头幻兽,两头?白马……矔疏?不对,应是混了白泽血。” 仰望绿洲,景元尊者眯起双眼。似乎还有九尾灵狐?若他没有料错,应该还藏着一头巨鲸,只是灵气有些稀薄,没有肉身,不知境界。 “有意思。” 前世的人界之主,今生竟是巫修,同荒古凶兽结印,同瑞兽神鸟为伍,更与妖族搅合在一起。 该说行事独特?还是前生受到太多委屈,太多束缚,死得冤枉,今生一起-爆-发,打算改天换地? 无论如何,巫修都不可能成为人界之主。 天道肯开后门,世间也没这个道理。 两界合并?更不可能。 搓搓下巴,转头看看开阳真人,景元尊者突然有了主意。 困在人界几百年,难有人事能让他上心。继续呆在凌霄观无聊,做来去如风、行踪诡异的内门长老,不如搭上这个巫修,哪怕要结印,也不是问题。 陨落万年,一朝醒来,发现自己成了人修,不至于惊慌,行动不便却是真的。 景元尊者难得叹气。 先前,他满头雾水,不晓得人修究竟做了些什么,如此不受天道待见。千年没有修士飞升,连自己的境界也因此停滞。 如今看来,该怎么说? 作死啊! 一门心思的作死,想挽回都不可能。 万年之后,总算有比他更作死的范例。相比之下,他只是找人打架夺宝,算的了什么! 人修想改变局面,只有血债血偿,了结这段因果。灭除五国,才能重聚气运,得天道承认。 越想越有道理。 景元尊者放下手,很想马上就同李攸“面谈”。如果对方需要,他可以代为动手,逐个灭国,不在话下。 作为交换,他需要借助洞天福地提升境界,冲破元神,恢复本体。届时,方可闯入时空乱流,寻找遗失万年的藏宝窟。 想想留在藏宝窟中的灵丹仙药和天材地宝,景元尊者不由得肉疼。 当初不觉得,只当寻常物件堆放。在人界受穷几百年,方才知晓,这些看不上眼的东西,对现在的自己何等重要。 只要有一瓮鲸王血,问题就可解决大半。哪里用得着藏身凌霄观,和人修牵扯不清,以致沾上因果,一起被天道惩罚。 “得不偿失!” 景元尊者摇头,回到座位上闭目养神,安守本心。然幻境内的一切,仍清晰映入脑海。 白云山祖师以法阵压制人皇剑,镇入山门主峰。后以秘法祭炼浮空、浮云二山,以为葬具。后不知缘故,舍弃浮空山,渡劫飞升。 周侯在夏宫身死,余下以燕侯境界最高,当先率兵追上九层祭台,联合百名修士张开法阵,层层铺开,阻截去路。随后钉下石柱,楔入法诀,将祭台镇入边境,稳定国运。 齐侯、梁侯、秦侯虽未追上人皇宫,亦未空手而归。 夏宫万年藏宝皆被五国瓜分,三人更抢到未被火-焚-的几部法诀,珍而重之,以为皇室重宝。 在背负行宫逃离的过程中,四只玄龟均身负重伤。其中一只被斩断背甲,血流如注,拼着最后一口力气遁入剑山,将追杀者甩在身后。 看到这里,众修士无不唏嘘。 李攸面无表情,紧握的双拳证明,此时此刻,他的心情绝不平静。 夏都不存,修士拼死杀开血路,都城居民仍多数-葬-身-火海。纵有脱身,也像逃亡的夏朝宗室一般,隐姓埋名,不问世事。 大火烧了数日,烟尘滚滚,弥漫天边。 周侯尸身被运回,以其长子继承国君位。 五侯划分边境,大肆瓜分夏朝故土,各立国都,登位祭天。同时不忘陈兵边境,防备邻国借机生事。 夏皇已死,夏朝既灭,固有的盟约随之瓦解。 昨日的盟友,很可能成为今日的敌人。 为保所得,五名国君重新订立盟约,即为后世的“五国之盟”。 国君登基大典上,祭祀向天祷告,过了许久,未见空中有任何变化。 史书记载,每临夏皇登基,必天降彩虹,云飘仙音。有仙人持礼恭贺,神鸟翩翩起舞。 五国国君的登位大典上,任凭祭祀火烧眉毛,汗流如瀑,始终没有半点吉象,反而凶兆连连。 雷云聚集,接连劈下闪电,火光突起,烧毁搭建的祭台,险些连祭祀一同烧死。 “我等所行乃是顺应天意!” 此言一出,雷劈得更狠,闪电落得更快。 狂风大作,暴雨倾盆。 一时间,恍如末日景象。 九道惊雷之后,电光仍未散去。空中乍现裂痕,传出巫帝妖王声音。 “人修逆行,致夏皇陨落,人界已无主,三界盟约不存,汝等必偿因果。” 声音穿透天地,如洪钟大吕。 五国国君骇然失色,惊惶之间,竟有两人气海受损,道基不稳,跌落境界。 待雷云散去,火光消散,登基大典彻底成为一场闹剧。 或许知晓自身不被天道承认,破罐子破摔,也或许是立意顽抗到底,挟万民保存自身,大典之后,五国宗室广播-流-言,多是“夏皇-残-暴,涂炭生灵,国君替天行道”之语。 虽有人不信,只觉国君在掩耳盗铃。然在-强-压-之下,修士不愿过问,凡俗不敢轻言,只能将真相藏于心底。 一载又一载,千年之后,修士隐于宗门,凡俗经历数代。 谎言被记入史书,真相反被掩埋。如被镇入地底的夏皇和九层祭台一般,无人知晓,更无人记得。 逆反之辈,被歌功颂德。 无耻之徒,安享荣耀千载。 天道没有再降下劫雷,巫帝、妖王再未露面。 人修困在界内,无法进入时空乱流,更无法飞升。 裨将出身的赵氏,摇身一变,跻身世家行列,手握两城,占据浮空山…… 到这里,画面戛然而止,幻境忽然开始扭曲。 非是幻兽灵力不济,只因李攸传音,不必继续。 该揭发的一切,至此即可。 白云山祖师扮演的角色,巫帝妖王未能及时救援的因由,此时没有细究的必要。 无论如何,他同巫帝的关系不会变,三生已结,想追问真相,有相当多的时间。狐九焰还在洞天福地,妖王妖后的态度也很明白,儿子送到手里,捏扁搓圆随意。 至于五国……他必实践前世诺言,了结这段因果。 “尊者。” 火凤横移两步,蹭蹭李攸,大眼温润,担心之意彰显。 “我没事。” 李攸侧头,脸上图腾悄然消去。手指拂过火凤翎毛,堵在心口的郁气不由消散。 麒麟靠过来,问道:“尊者,此间事已毕,可要马上前往五国?”早灭早了,不耽误时间。 “不急。” 看着麒麟,李攸有些奇怪,为何他这么急着走。 得道否定答案,麒麟扭过头,盯着景元尊者的方向,鼻孔喷气。不急不行,他确定,绝对是那只好耍横斗狠的白虎!真被缠上,想踢走可不容易。 但尊者不急着走,总不能强行架走。 麒麟挠头,忽然又冒出火烧幻兽的念头。 如果幻兽知晓,定会万分委屈:他招谁惹谁了?堂堂凶兽被当出气包,麒麟了不起?有能耐烧白虎去! 幻阵解除,幻境刹那消失。 演武场众人恍然回神,如大梦一场,骤然苏醒。 荀山主睁开双眼,面容平静,起身向李攸拱手,不留半言,悠然离去。 门下弟子不解其意,面面相觑。李攸郑重还礼,同未向众人解释。 今日之后,白云山仍是人界第一山门。他同白云山祖师之间的瓜葛,可以留待飞升后再议。既然有正主,自然要当面清算。 稍后,云霁亲传山主之令:“取十余件灵草法器,赠与观礼宗门。” 翻译过来:大典到此结束,比斗不再继续,大家都散了吧。灵草法器送给在场宗门,不能让大家白来一趟。 被荀山主赠宝,凌霄观和十八宗弟子自然欢喜,不提法器灵草如何,这可是脸面!五国使者则尴尬立在当场,半片草叶都没有。 荀山主此举,无疑是向世人表明态度,自今日起,白云山同五国宗室再无瓜葛。山门是最后一次向五国敞开,此后两不相干。 恼怒、难堪,一并涌上五国使者心头。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酝酿蒸腾,几-欲-损伤心境。 周国使者看向云霁,希望能得到明示。 三皇子为白云山弟子,与洞天福地之主交好,是否能被网开一面? 云霁不语,脸上并无太多表情。只静静站在原地,目光深邃,愈发捉摸不透。 李攸立定,双臂拢在身前,金光自洞天福地探出,引他返回。 中途,清朗声音传出,如重锤砸在五国使者心头。 “前世因,今世果。不日,李攸将亲往五国。” 此为警言,亦是豪言。 以一人之力碾平五国皇室,言出必行。   ☆、第一百零三章 豪言既出,群山为之震动。 言辞成锋,牵动人界气运,竟于空中形成涡旋,席卷层云。 在场修士皆有所感。境界越高,感觉越是清晰。气海随之震动,受到的影响越大。多年停滞的修为,遇到的瓶颈,都有松动迹象。 凝神内视,不禁愕然。 莫非此人就是夏皇转世? 虽然荒谬,却无第二个答案。除人皇再世,还有谁可引动一界气运?得天道眷顾? 思及此,多数人心中不是滋味,更有惶然。 再是如此,也不敢造次,更不敢出言质问。只能起身揖礼,摆出恭敬姿态,短言几句,告辞离山。期间,竟无一人追究身陷幻境之事。 临行前,白云山弟子捧出锦盒,内有荀山主亲选的十余件法器和灵草。 七位峰主亲至山门相送,门下弟子或归山,或另作安排,独不见云霁。 “云峰主现在何处?” 送走五轮宗一行,璇玑尊者唤来首座弟子,询问云霁去向。 “云峰主已回浮云山,掌山有言,去留皆由其意。”弟子回道。 去留皆由其意? 璇玑尊者微一蹙眉,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忽然道:“知客何在?” 话音落下,一名蓝衫修士步出人群,拱手揖礼,“峰主。” “周国使者可已离开?” “已离山门,只是……” “恩?” “据外门弟子言,这一行人停在山下,并未走远。” 璇玑尊者眉头皱得更深。虽决意闭门静修,不代表不关心门内之事。先时如何,可以不计较。然在掌山表明态度,与五国再无瓜葛之后,云霁回归周国,是否不太合适? 一观十八宗会如何猜测?世人又会作何想法?会否以为白云山行暗度陈仓之事? 不让云霁出山归国? 掌山早有言明,此事必不可更改。 苦思不得其解,璇玑尊者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事已如此,非我等能够预料。” 这句话有些没头没尾,弟子听得满头雾水。 几位峰主各有所思,心境豁然。 送走最后一个宗门,钟声悠然,山门关闭。 璇玑尊者同几位师弟告辞,唤回弟子,道:“随为师回峰。” “是。” 挥袖祭出飞行法器,璇玑尊者手捏法诀,法器变做一只舢板,待弟子纷纷立定,才飞身而上。 “自明日起,为师将闭关静修,峰内诸事交由青丹主持。遇有不决之事,可请教几位师叔。再不决,方可遣人禀报山主。切记,凡事不可急躁,更不可肆行。” “是!” 弟子拱手应诺,璇玑尊者转身,看向浮云山方向。 五国将乱,云霁离山,不知是福是祸,或许该在闭关之前,同璇光商量一下。 “师父?” “无事。” 璇玑尊者收回视线,静心凝神。法器化作一道流光,瞬即飞入第一峰。 此时,洞天福地已离开演武场,移至浮云山顶。 灵光乍起,金色拱桥牵引,彩云灵雾飘渺,粉红桃花若隐若现。 浮云山中,桃妇步出桃林,距李攸五步远,福身盈盈下拜。 李攸醉酒,被巫帝带走,她是亲眼目睹。因桃花酒的功效,期间种种,难免令人浮想联翩。归来之后,直接去往演武场,未曾见面。 逢云霁将行,突至浮云山,说是送行,真意究竟如何,实无法预料,桃妇心中难免忐忑。 若要追究桃花酒之事……她也只能受着。只盼前番所求可以达成,莫要因此生变。 “尊者……” 桃妇想开口,突被李攸肩头火凤打断。 “你就是那株桃木?桃花酒是你送的?” 火凤歪歪脑袋,翎羽微动,看着桃妇,双眼眯起,大有张口喷火的架势。 虽然麒麟不将他放在眼里,幻兽张口闭口傻鸟,在他人心目中,火凤仍是荒古神鸟。敢同他叫板,因果如何暂且不论,绝对会被烧出个好歹。 桃妇退后一步,不敢出言。 遇到不讲理的喷火神鸟,灵木之中,只有梧桐能淡定以对,半点不害怕。 “别闹。” 李攸点点火凤,向桃妇道:“你的桃花酒……” “尊者,老身实是出于好意!”桃妇误会李攸,以为他要追究,忙解释道,“只是老身未能考虑周详,若有差错,非是有心,还请尊者不罪!” “我没怪你。” 李攸摇头,摸摸眼角,图腾应该没出来,他有那么吓人吗? “谢尊者不怪!” 桃妇不敢松口气,依旧神经紧绷。 李攸不怪罪,不代表事情解决。巫帝的态度还很难料,现在放心实在太早。 “你想回巫界,是吧?” “是。”桃妇福身,道,“若是陛下不准,老身也……” “这事不难。”李攸轻笑道,“只不过,我有事问你。” “问老身?” “对。” 李攸抓下火凤,随手丢到麒麟背上,不去管谁烧谁,谁啄谁,几步走近桃妇,侧头低语两句。 顷刻间,桃妇华容变色,看向李攸,满脸愕然,连本体都微微颤动。 “尊者,您说真的?”桃妇希望是自己会错意。 “自然。”李攸点头,打碎桃妇希望。 “可老身已离巫界千年,酿酒实非易事。”酿造能让巫帝倒下的灵酒,更有难度。 “不必是现在。”李攸道,“可以慢慢来。” 反正他已入道,有的是时间。 在三界不成,可以到仙界继续,早晚能达成所愿。 身为一块石头,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看着李攸,桃妇突然头皮发麻。先时竟以为这位比陛下好说话,脾气更好?她是眼里进了砂子,还是脑袋被石头砸了?要么就是境界停滞几百年,心智也随之退化。 “我尚有事要处理,需暂留人界。如有意,你可先到洞天福地。若是不愿,可继续留在这里,等我去往巫界,再一并动身。” “老身可去洞天福地?”桃妇诧异。 “自然。” 非是顾念荀山主和云霁,浮云山都可一起卷走。 想想千年之前,对比现下,李尊者认为,自己当真可以再收一打好人卡。 “尊者不弃,老身可否打扰尊者一段时间?” 洞天福地啊! 桃妇眼带喜色,笑容压也压不住。若能在洞天福地里修行,大可不必急着返回巫界。说不得,收获比在云山中更大。 李攸点头,道:“我同云道友尚有事要谈,桃老可先行打点,稍后与我同行。” “谢尊者!” 桃妇福身,挥袖召来童子。听闻详情,后者也是欢喜,笑声清脆,连声询问:“桃老,可是真的?” 喜意播散,引得桃林飘香,花雨阵阵。 花雨之中,云霁发尾轻旋,拱手下拜。 花瓣落在肩头,拂过唇角,似缀一点粉彩。 “云道友这是为何?”李攸挑眉。 云霁沉声道,“我为夏朝宗室血脉,亦有周侯传承。归国之后,我将去国号,毁正殿群阁,灭灯阁祭祀,弃都城,引周民回返祖地。” “所以?” “还请道友网开一面,只究首恶。” 云霁再次下拜,身如修竹,却自愿弯折。 李攸沉默许久,久到云霁以为会被拒绝,方道:“云道友的意思,李某明白了。” “让道友为难了。” “倒也不是。”李攸摇头,看着云霁,目光有些复杂,“我从未想过要伤及无辜。” 云霁抬首,表情微变。 “还有,”李攸勾起嘴角,无意听对方道歉,继续道,“云道友所求,我可以答应。作为交换,可否应我一事?” “道友尽管吩咐。” “归国之后,继承周侯之为,发令举-兵。” “什么?” 云霁以自己听错,见李攸神情不似作伪,眼中惊色一闪。 “道友意指齐国,还是燕国?” “不是让你打仗。”李攸温和道,“只需陈-兵-边境,做出姿态。余下事情,我自会遣人告知。” “好!” 既有所求,便要付出代价。云霁知晓此理。 “云道友是聪明人。” “不敢。”云霁道,“只希望道友允诺,可将周室血脉及霍家交由在下处置。” “哦?”李攸挑眉,莫不是发了善心?想留其性命? “非也。”云霁抬首轻笑,眸底暗沉,“臣是怕陛下善心。” 他的恨意,丝毫不必李攸少。 李攸本意是了结因果,不欲多造-杀-戮,他则想将仇人碎尸万段,再灭神魂。 对视两秒,李攸必须承认,落到云霁手里,恐怕比落到自己手里要难过千百倍。 “好,我答应。” “多谢道友!” 云霁再次揖礼,白衣轻拂,俊朗洒脱。拂去肩头花瓣,似压在心口的大石终于搬开,心境也为之豁然。 半个时辰后,李攸同云霁商定,十日后于边境再会。 行到山脚,桃妇早牵着两个童子,恭敬候在悬山之下。 见到李攸,火凤扑扇两下翅膀,飞速迎上前来,占据有利位置,左蹭右蹭,怎么看怎么谄媚。麒麟落后一步,不甘的打了个响鼻。 李攸已经习惯,点一下火凤翎羽,权作回应。 云霁扭头,业已对瑞兽神鸟存下阴影。果然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传说不可信。 “随我来。” 踏上金色拱桥,李攸召唤桃妇。 本以为只有三株桃木,灵湖边就能安家。没料想,桃妇登上绿洲,整座桃林都随之移动。 树冠颤动,根须自土中-拔--出,排成长列,步步紧跟,等着上桥。 有几株得了灵气的仙草也想混入队伍,被踢飞,又缠上桃木根须,死活不肯松开。就差挥舞草叶大叫一声:老子似死也不放! 扯断?照样不放! 再山腰桃林,仿佛经过一场飓风,满目狼藉,碎石滚落,遍地深坑。 李攸:“……”这是要全体移居? 云霁:“……”都走了,一棵不留,浮云山改叫秃山? “放心。”桃妇对云霁笑道,“老身在荀山主处留有一株桃枝,出自本体,移栽即可。” “……” “老身同此地因果已了,恰逢机缘,正可离开。” 云霁无法挽留,只能拱手,目送桃妇登上绿洲。 “云道友,来日再会。” 拱桥收起,洞天福地飞入云中。 将安置桃木一事交给绿松,李攸飞身落到灵湖边,盘膝坐在梧桐下,凝神入定。 云霁立在原地,久久未动。 待绿洲悬山不见踪影,方祭出扁舟,离开浮云山。 “今日一别,他日再会,诸事都将不同。” 今日,李攸还唤他道友。 他日,自当以君臣相对。 洞天福地掠过七座峰顶,李攸坐在灵湖边,静心参悟。黑色灵气环绕,牵引洞天福地灵脉,汲取湖水,降下一场灵雨。 梧桐受宠若惊,此等好事,当真千载难逢。 先时羡慕绿松,能隔三差五蹭点好处。落在自己身上,惊喜不少,惶恐同样不缺。 梧木凝出灵体,双手结印,接下少半灵雨,浇灌凤凰带来的两株梧桐。桐木未现灵体,树身环绕层层白气,梧木心知,她将再生树心。 绿松忙着安排桃木移居,同桃妇对面,寒暄两句,倒是一见如故。 柳木桂木仿效前例,主动移至湖边,扎根土中,享受这场灵雨。 灵狐走到李攸膝边,尾巴一遮,卷成毛球。 灵气充溢,洗刷经脉。 凤凰得益,不由得振翅,便要歌唱起舞。中途被麒麟幻兽挥爪拍下,恶声恶气-威-胁:“尊者入定,叫什么叫?再叫烧光你的毛!” 形似恶霸,话却有理。 火凤垂头,不敢再叫。待麒麟放开爪子,立即和同族飞上梧桐,默然展开双翼,迎接灵雨。 几百只凤凰振翅,场面很是震撼。梧桐之上,似燃起-赤-色-火焰。 “一群傻鸟!” 幻大嗤笑一声,凑近李攸,伏身趴下,瞬息入定。 麒麟甩甩大头,突然就地翻滚,肚皮朝天,张开大口,雨滴集成拇指-粗-的水柱,源源不断落入口中。 见到此景,玄龟伸长脖颈,对瑞兽又有了新的认知。 按照尊者的话讲,当真是吃货的世界,没人能懂。 离开白云山,行至齐国边境,悬山突然震动。山顶兽石似要飞出,发出闷声咆哮,当即引来绿松注意。 心神与绿洲悬山相连,李攸立刻知晓情况不对,睁开双眼。 此时,灵雨已停,两道彩虹横-贯-绿洲。 四株梧桐被灵雾环绕,一颗树心已然凝成,隐隐发散灵光。 “尊者。” 绿松声音再次传来,李攸无暇探查梧桐灵气,马上站起身,越过呼呼大睡的灵狐和捧着肚子的麒麟,迈过尚在入定的幻大和玄龟,行至绿洲边缘。 “究竟发生何事?” “尊者请看。” 绿松撤去屏障,视线豁然开朗。 云层对面,修长身影负剑而立,乌发金眸,长袍轻摆。 “景元尊者?” 李攸诧异。 他为何在此处?是凑巧? 见洞天福地现身,景元尊者双眼一亮,不顾绿松警告,立刻飞身靠近。 刹那间,李攸有种错觉,仿佛有一头斑斓猛虎,正张开巨口,迈开四爪,迎面朝自己扑来。   ☆、第一百零四章 “在下景元,特侯于此,为同道友一晤。” 停在绿洲外,景元尊者俊颜带笑,未有半点隐瞒,坦然道出来意。 李攸很想说,自己和他不熟,没什么好谈。然其为凌霄观内门长老,又是开阳真人同门,总要给几分面子,不好就此拒之门外。 “罢,撤开屏障。” “尊者?”绿松有些担忧,“此人来意不明,观其在白云山所为,恐非易与之辈。” “此事我知。” 此人? 恐怕连人都不是。 当然,这不是骂人,也不是爆-粗-口。 在演武场,初见景元尊者,李攸便有莫名的熟悉感。此番再见,联合刚才异象,终确定源自何处。非是此生见过,也不是前世的熟人,只因景元尊者予他的感觉,实在和麒麟幻兽太像。 明明是个人修,却和荒兽相类,不得不让李攸深思。 自己既能转世,为何旁人不行? 十有-八---九,景元尊者身上也有不小的秘密。 对李攸而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非直接同己相关,不愿多做理会。但景元尊者自己找上门,表明有事详谈,又另当别论。 李攸下令,绿松无法违背,包拢在绿洲外的灵云向两侧散开,现出一条窄路。 然绿松仍是不放心,又祭出两道灵光,合成接引长桥,替代云梯。此举看似郑重,实则-暗-伏-杀-机。只要景元尊者有哪里不对,长桥会立刻化为绳索,将其牢牢捆住。 纵然能够逃脱,也会失却先机。待传音藏宝阁,器灵倾巢而出,定要让其他好看。 一场群殴,不死也残! 和荒古凶兽相处久了,绿松受到影响,脾气渐有-暴-烈-趋势。加上一众器灵,以及整天念着要扫除五国、掀翻人界的人皇宫和人皇剑,想继续平和,纯属天方夜谭。 “道友请。” 李攸登上长桥,在桥心摆出方桌石凳。 不知对方底细,也无法断定来意,还是拦在绿洲外比较稳妥。 “多谢。” 景元尊者迈步走上长桥,毫不在意脚下涌动的灵力和隐约的杀气,掀起衣摆,坦然落座。 “匆忙之间未有准备,只有灵茶一壶,让道友见笑。” 祭出通天壶,引来灵湖水,泡上灵茶。 灵气弥漫,茶香飘散。李攸含笑持盏,以礼相待。 逢人三分笑,比横眉立目更有用处。 虽是石头,习惯木然表情,然修成灵体,该笑的时候,还是笑一笑比较好。 “怎会?”景元尊者端起茶盏,凑到鼻下,微合双目,似被香气陶醉,“如此好茶,我已万年未曾尝过。” 万年? 听到此言,李攸断绝诧异。一则为话中所指,二则,对方竟如此坦白,这就要表明“身份”? “道友无需惊讶。” 一口饮尽半盏,景元尊者似有不足,却未多饮,放下茶盏,朗声笑道:“实不相瞒,此次前来,实为有事相求,理当以诚相待。” 有事相求?以诚相待? 李攸不语,端起茶盏,似在体味茶香,却是久久未饮半口。 “道友有何求?不妨说来听听。” 只是听一听,答应与否还要再论。 若是和本身利益相悖,李攸不敢保证,是否会立刻唤来器灵凶兽。 好奇归好奇,五国未灭,他时间不多,不可轻易浪费。 “对道友而言,此事不难。”景元摆正神色,“还请道友援手。” 对他而言,事情不难? 李攸挑眉,这话似乎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绿洲中,桃妇打了个喷嚏,树冠颤动,花瓣飞落百余。 奇怪,谁在念她? “在下本非人修。”景元尊者继续道,“因缘巧合,转世于人界,至今已近六百年。为寻回本体,更为取回前世之物,前来求助道友。” “如何相助?”帮他寻宝?这倒是可以,但要等五国之事了结。 “若道友应允,在下望与道友同行。如能修成元神,前世所藏之物,愿分道友一半。” 同行? 两字在脑中绕个来回,李攸很快明白了景元尊者的意思。 哪里是要同行,分明是想借住。 洞天福地灵气充裕,有利修行,傻子都知道。 景元尊者找上门,坦言要借地修行,跨越境界,事后定有厚报。对李攸而言,这不是笔亏本买卖。换做平时,他回点头答应。然在现下,时间紧迫,又无法推断景元真身,实无法拿定主意。 见李攸犹豫,景元尊者出言问道:“道友可有顾虑?” 李攸点头。 事到如今,也无隐瞒必要。与其花心思拐弯抹角,不如直言。 “实不相瞒,李某确有疑虑。” 道出心中所想,李攸凝神看着对方。本以为景元尊者会拂袖而去,不料想,他却张口大笑。 “原来是这样?” 笑过之后,景元尊者起身,道:“道友顾虑在理,是在下疏忽。如知晓在下真身,道友可愿应允在下所请?” “我会考虑。” “好。” 景元收起笑容,未见手捏法诀,也未有灵气涌动,周身已罩上团团白雾。 雾气渐浓,似层云一般。 “道友看好了!” 耳边传来景元尊者的声音,随即便是一声虎啸。 声震耳鼓,李攸不禁后退半步。 定神看去,白雾消散,面前赫然是一头银白猛虎。身长数丈,钢-尾-似鞭,目-色-赤-金,四爪如有千钧之力,每踏一步,都引得天地震动。吼声如雷,可震碎星辰。 一步一步走到桥心,白虎停下,缩小身形,同李攸平视。 李攸眉间越皱越紧,似在挣扎。 五秒之后,终于控制不住,探出右手,闪电般捏住白虎的耳朵。 静默。 除了刮过绿洲的风,再无其他声音。 白虎抬头,双目圆睁,仿佛被吓到。 这是什么情形? 他和麒麟同列神兽,虽然好战,也多被称为祥瑞。这个巫修竟然抓他耳朵?抓完还捏? 是对他不满,还是提防异动? 他早表明来意,提防的可能性不大,那是因为什么? 由于景元尊者尚未修成元神,始终不能化成真身。以法力维持白虎之相,本可坚持一刻,然被李攸惊吓,十息即告消散。 李攸收手不及,抓的便不是白虎,而是景元。 一个修士,抓着另一个修士的耳朵,表情僵硬,对面而立,无论如何都显得奇怪。 再次沉默。 景元开口,请李攸松手。 后者没半点反应,已然石化。 活了三辈子,竟不晓得自己是个绒毛控? 不,不应该这么说,他对灵狐就没这种念头。那么,是单单对老虎没有抵抗力?或许他该前往妖界,找狮子和豹子验证一番。 “尊者!” 相对无语时,身后突传一声大吼。 灵雨散去,麒麟幻兽先后苏醒。在湖边寻不到李攸,察觉绿洲外有异,飞至长桥边缘,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幻大竖起鬃毛,瞪着景元尊者,恨不能咬他个对穿。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好不容易,尊者离开白云山,这家伙竟自己追来?撵走,必须撵走! 麒麟表情严肃,鼻孔喷出数点火星。 这头老虎可是大敌。 观其尚未化成本体,趁现在烧死,是否来得及?就算不烧死,也要先烧秃。不是半秃,必须全秃,让他不敢见人! 火凤灵狐落后两步,赶到时,李攸已结束石化状态,木然表情,双臂拢在身前,思量该请景元入住绿洲,表示“歉意”,还是为遮掩失态之举,就此灭口,一干二净。 “尊者,他是谁?” 灵狐向来不会看气氛,挤走火凤,独自占据李攸肩头。视线扫过景元尊者,本想鄙视一番,却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此等威压,便是父王身上也没有。 想炸毛,又觉得没有面子。干脆缩在李攸肩上,抱住尾巴,冲着着景元尊者呲牙。 “九尾赤狐?” 见灵狐表现,景元尊者勾起嘴角,搓着下巴,大觉有趣。 荒古时,九尾灵狐武力值不高,只能依附凶兽生存,求得栖身之地。他曾收容一只,皮毛银白,机灵乖巧,很是讨喜。 性情好时,作为奖赏,曾送出数件法宝,例如九瓣莲台。 不经意扫过灵狐颈间,景元尊者脸上笑意更深。 看来,这只九尾有银狐血脉。 没料想,荒古一场大战,无数凶兽灭绝,九尾灵狐却传承下来,更成为妖界之主。该说阴差阳错,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在白虎麒麟这等位阶的荒兽眼中,九尾灵狐的确不够看。除非能超水平发挥,跨越元神境界,飞升仙界千年。否则,依旧会被当做小菜,几爪子了结。 妖界之主? 经历过荒古,当真不看在眼里。 当然,有上古传承的李攸和巫帝别论。 麒麟和幻大对景元尊者不愤,意外的,火凤倒是相当友好。 原因? 估计只有神鸟自己知道。 无论如何,麒麟幻兽有“结盟”的架势,为不被压-倒,自己也必须拉一个帮手,眼前的白虎就是最佳选择。 前世的友谊? 火凤撇嘴,时过万年,还友谊个头。 为成尊者坐兽,麒麟能把幻大鬃毛烧掉。白虎虽不及麒麟狡诈,好歹也是荒古大能,况未化成本体,与没法-自--焚,呸!没法浴火重生的自己,应该相当有共同语言。 荒兽神鸟各自打着小算盘,李攸最终决定,将景元尊者请进绿洲。 鲸王现出灵体,看着景元尊者,喷出两道气柱,不知在想些什么。后者在绿洲立定,一下抓起灵狐,笑得……没法形容。 灵狐炸毛,四肢扑腾,浑身腾起妖后,伤不得景元分毫。 绿松收起长桥,返回本体。李攸正要回树下静坐,颈上巫帝珠忽然轻颤。 “怎么回事?” 李攸抬首,望向天空,眉间出现一个川字。 静思两秒,忽然御风而起,对绿松道:“我要去巫界。” “尊者?” “我先行,尔等随后。” 话落,挥袖祭出灵气,撕开一道空间裂缝,跃身而入。 景元尊者微感诧异,就这么走了?不担心他会起意夺宝? “起意夺宝?” 灵狐不再炸毛,狐眼眯起,瞄着景元尊者,神情颇为诡异。 罡风急旋,景元尊者反应极快,腾起数米,仍被百余道灵气包围,手脚皆被噬魂藤缠缚。 藏宝阁骤亮,光-柱-冲天,悬山震动,凶兽咆哮。 器灵纷纷现身,或披坚执锐,或手捏法印,以景元尊者为中心,形成一道龙卷,至少有百道锋矢相对。 编钟立在半空,乐工手持长木,乐女一字排开,或鼓瑟,或吹笛,或抚琴,武者战阵瞬息列成。 柳木桂木立在树梢,严阵以待。 为表忠心,桃妇也铺开迷阵,只要哪里不对,花雨立刻成万千钢针。 “如何,可要夺宝?” 景元尊者:“……” 夺宝? 可以肯定,只要稍有动作,立刻会被扎成筛子,碾成齑粉。 他无法化成本体,这些器灵却有千年境界,摆出-群-殴-架势,半点不讲究。一旦开打,自己胜算没有,死得不能再死倒是真的。 活了两世,经历过荒古大战,少遇如此困境。 难怪李攸说走就走,丝毫不担心。 无论是谁,只要敢对洞天福地起歪心,十成十会被埋入绿洲当花肥。 “我无夺宝之心。” “最好如此。” 冷哼一声,灵狐跳到地上,竖起九尾,无比的骄傲。 瞧见没有?这就是尊者的实力! 母后说得对,大腿要找粗的抱! 李攸不知洞天福地发生变化,器灵差点灭杀白虎,一心赶至巫界。 十息不到,已穿过时空乱流,冲入云山,落入巫帝宫中。 九门震动,巨龙现出灵体。 见是李攸,忙收回水柱,主动让开道路。 “陛下。” 巨龙称呼已改,李攸无心多想。 绕过龙身,以巫帝珠牵引,直奔内殿。 九条巨龙互相看看,默契的不发一言,先后飞回石内,关门落锁。 听墙角? 鉴于前例,想都不要想。 衣摆翻飞,发尾飞旋。 找不到巫帝,李攸干脆催动灵气,飞过三重殿阁。眼角泪斑鲜红,图腾蔓延至额心,映衬黑发,竟有几许妖--艳。 穿过九重纱幔,踏上玉阶。白玉雕砌的廊檐下,终于现出一缕银发。 找到正主,李攸略微松了口气。飞身上前,正要开口,眉间却是一跳。 “炎青?” 巫帝斜倚廊柱,黑袍绯带不再,只着一身银袍,玉带松松系在腰间。领口敞开,银发垂过脸颊,披在肩头,似一股银绸。 双眼紧逼,唇色鲜红如血。 李攸神情微凝,正要以灵力查探,却被扣紧手腕。 惊诧之间,赫然对上漆黑双眸。 心口一紧,不待出声,唇上传来重压。 熟悉的清逸,带着一丝酒气,瞬息涌入气海。 “你喝酒了?”退开少许,李攸抿了抿嘴唇。 “恩。” 巫帝敛眸,银丝拂过颊边,微热的气息埋入李攸颈项,似有微凉。 模糊的几个字,清风般拂过耳鼓。 意识到巫帝说了什么,李攸怔然,深深吸气,“你也入了幻境?” “恩。” “看到了?” “……” 巫帝没有回答,长臂揽住李攸,越来越紧。 李攸浅笑,掌心覆在巫帝脑后,手指穿过银丝,任由冰凉的发从指间滑落,眼中映出微光,轻声道:“那是幻象,我在这里。”   ☆、第一百零五章 李攸的安慰似起到了效果。 腰间手臂略松了些,颈边的呼吸也渐趋平稳。正当他以为巫帝平静下来时,忽然肩被扣紧,一瞬间视线颠倒,仰躺在白玉之上。 玉石温润,带着充裕的灵气。 黑发披散,神魂震动,好一会,目光才能聚焦。 握住滑过颈侧的一捧银发,李攸眨眼,忽然发现,自己竟一点也不觉得生气。 手指沿着发尾卷起,一圈接着一圈,直至整个手掌都被包裹,丝绸一般的触感,沁凉。隔着长发,擦过巫帝耳际,不自觉弯起唇角,眸底盈满笑意,倒让银发的主人拿不准,眼中闪过一抹疑惑。 “怎么?” 李攸侧头,松开五指,银丝铺陈,似点缀星光的帘幕。 “以为我会生气?” “不。”巫帝缓缓俯身,单臂撑在李攸肩侧,指尖沿着下颌滑至领口,顿住,不再轻动,声音低沉,“只是……” “只是什么?” 笑意加深,看着巫帝难得局促,紧绷多日的心绪为之一松。 “我不在。”巫帝再次埋入李攸颈间,声音有些发颤,“我竟不在!” 两句话,七个字,没头没脑。 换做旁人,未必能理解其中的含义。李攸却明白了。 叹息一声,环住巫帝肩颈,托起他的下颌,目光相对,额头相抵。 “我知道你不在。”声音很低,随叹息消散在风中,“我也知你不得已,无需自责。” 巫帝不语,凝视身下之人,眼中似有晶光闪烁。 “天定如此,你我都未能料到。”李攸继续用力,将巫帝拉倒。熟悉的气息,略低的体温,于他却是最好的安慰,“所以,无需自责。” “可我明明……” “听我说!”打断巫帝的话,李攸用力掐住他的下巴,肃然道,“你可以什么?不顾跨境之危,舍弃千年修为,冲出云山,和我一起死?” “我不会死。”巫帝道,“我可以救你。” “你不能。”李攸松开手指,如玉的肌肤上留下两点红痕,“我比谁都清楚,你不能。” “我很后悔。” 巫帝握住李攸手腕,五指交握,轻吻他的指尖。 “很后悔。” 任由长袖滑落,温热的气息落在掌心,李攸静静看着巫帝。此时此刻,被银丝缠绕,好似什么都可以不必想。 烦扰,仇恨,恩怨,因果纠缠,都化为虚无。 天地间,只余他同巫帝两人。 他确定,这不是因为心誓,也不是结印之故。而是来自神魂之中,源自心底最深处,被忽略三世的情感。 “我告诉你,”李攸反握住巫帝的手,目光闪动,声音略有些哑,“让石头动心可不容易。” “我知。” 撑起身,巫帝终于现出一抹浅笑。无双--艳--色映入眼中,石心也会融化。 “让石头动心,后果很严重,不是结三生之缘就可了结。”李攸撑起身体,长腿用力,两人位置瞬间颠倒,扣住巫帝肩膀,缓缓逼近,“你可知道?” “我知。” 李攸眯起双眼,弯起嘴角,单手扣住银袍领口,轻轻一扯,修长的颈项、精致的锁骨便映入眼帘。 “那么,你也该晓得,石头会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 静静看着李攸,巫帝挑眉,舌尖舔过齿缘,唇色愈发殷红,额心现出完整图腾。 “例如这样。” 李攸顷身,吻落在图腾中心。 亭廊中卷起一阵轻风,带着朦胧和几许-蛊-惑,环绕纱幔后的两道身影。 漆黑眼眸微合,似在感受流入气海的灵力。忽又开启,银发飞舞间,李攸重被压在玉上。 长袍自肩头滑落,手指沿着耳际轻拂,声音流淌过耳膜,仿佛有电流自脊背蔓延开来。 愣神两秒,李攸眼角浮现图腾,笑声低低传出,乌发似水纹轻动。 “我就知道。” “什么?” “没什么。”手指探入发间,狠狠咬上巫帝颈侧,李攸的声音愈发模糊,“随你好了。” 作为让李尊者“示弱”的代价,整条白玉亭廊,今日之后,必将成为历史。 寝宫外,九道石门先后落下,严丝密合,以灵力锁紧,确保一只灵峰都无法-进-出。 九条巨龙飞入石中,耐不住心中好奇,重又飞出。 “要不要以灵力查探?小心一点,也许能……” “不行!” “可万一两位陛下打起来怎办?” “怎么可能!” “你说不可能就真不可能?” “我说不可能就不可能!” “你不想看?” “……想看。” “那还说什么?” “我不想挨揍,更不想被陛下赶出帝宫云山!” 九个大头凑在一处,各自有理,争执不休。 虽知听墙角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先前也打消过念头,可谁让界主心神同帝宫相联,剧烈的心绪波动,情感变化,守宫器灵都能感知。 这种情况,就像有一条幼龙的爪子,一下下在心头挠过,想忍,着实是困难。 比起九条巨龙,巫帝宫器灵则镇定许多。 现出灵体,飞出帝宫穹顶,迎上卷过山顶的罡风,恰好对上穿过远海的洞天福地。 绿洲之上,景元尊者盘膝而坐,被百余器灵团团围住,动弹不得,苦笑连连。 麒麟和幻兽凑到一处,秘密交换意见,是否该趁机斩除后患,免得日后生变。 火凤绕过梧桐,“勉为其难”的落在柳木枝头,嫌弃似得抖抖羽毛,正要开口,居然被器灵一脚踢飞。 炸开翎羽,火凤气恼已极,他还没受过这份待遇! 柳木对上火凤,振振有词:“小可乃尊者点化的灵木,又非梧桐,岂是说站就站?再者言,你站的位置不对!” 话落,俊脸微红,竟有几分娇俏。 桂木见怪不怪,趴在树上,掏掏耳朵。 火凤激灵灵打个寒颤,尾羽同时炸开,果断被柳木雷到。 “呦呵,凤凰开屏?千年难得一见啊。” 景元尊者苦中作乐,出声调侃。 火凤收起彩羽,愤然飞回灵湖。他是脑袋进水,才会想和这家伙“结盟”! 忽然,人皇宫和人皇剑发出嗡鸣,人皇宫器灵更是身披铠甲,手持长刀,瞪着下方的巫帝宫器灵,气势汹汹,随时可能大开-杀-戒。 后者不以为意,御风飞高百米,以礼相迎。 “陛下已在宫内,此时不宜打扰。” 不宜打扰? 人皇宫器灵不言,眉头紧蹙,却没马上动手。视线移到云山之上,看着巍峨耸立的建筑,冷哼一声。 人皇剑尚未出鞘,只是煞气缠绕剑身,迟迟未消。 众器灵互相看看,公--推绿松出面交涉。 “咱们都是一根肠子,没那么多弯弯绕,不擅长说话。” 什么意思?! 绿松瞪眼,奈何无人站在自己一边,终是无奈。只得手擎木杖,行到绿洲边缘,同巫帝宫器灵见礼。 绿洲中的桃木纷纷现出灵光,桃妇隐在光中,遥望云山仙池,眼圈微红。 察觉异样,巫帝宫器灵并未轻动,而是道出疑惑,等绿松解答。 “此事,小老儿不便多嘴,需等尊者详叙。” “是吗?” 巫帝宫器灵不置可否,虽有不信,却没表现在脸上。 人皇宫器灵正虎视眈眈,他可不想和对方打上一架。胜负输赢暂且不论,事情总不好收场。看在李攸之前给的好处,以及和界主的关系,也不应大动干戈。 仙池边,歡鸟纷纷振翅高飞,似腾起一片火云。 噬魂藤-滑到池边,叶片舒展,刹那卷起一尾游鱼。修行几千年,大部分时间都以灵气维持,堪比茹素,偶尔也该开开荤,解解馋。 每当这时,老树总要念上几句,今番却格外沉默。 觉得不对,藤蔓卷起,不再贪嘴。叶片划过池壁,正要返回,赫然发现,老树已凝出灵体,长身玉立,仰视空中悬山,表情凝重。 沙沙声中,噬魂藤丢开鱼骨,缠上树身,墨绿色灵光浮动,询问老树,究竟发生何事。 “是桃妇。”器灵一动不动,树枝却在轻颤,“当年,她违背界规,擅自离境,我本以为她将在人界成道,不曾想,竟又回来了。” 听是桃妇,墨绿色灵光大盛,噬魂藤十分激动。 “怎么,你还记得当年?”老树垂首,看着噬魂藤,声音中也有几分怀念,“确实,你与她同龄,没长成时都是我在照顾。你碍于本体,始终未能修成灵身,她经陛下点化,本该居于云山,潜心静修,不想……” 说到这里,老树深深叹息。 千年之前,桃妇擅自离境,触犯界规,本该被斩断灵脉,毁去本体。 不曾想,她竟得白云山祖师庇护,躲入人界。 究竟是桃妇运气好,还是本在后者算计之中,如今已经无法求出真相。只是,她这此归来,界主会否收容,尚且未知。云山之内,知晓当年真相的灵木仙草,是否会就此接受她,同样是未知数。 谁说草木就一定大度? 绝对是梦话。 老树忽觉头疼。 身为活了上万年的守山器灵,镇守云山,遇到小辈不听话,打不得骂不得,当真会一个头两个大。 遥想未被前代巫帝点化时,对比现在,当真是……该怎么说?不必万年,只退回五千年,就能好好发一场威风,出几口郁气。 “人老了,发怒也没了力气。” 果真是不服老不行? 老树兀自感慨,盘算该如何说服山中的灵木仙草,重新接纳桃妇。 既是人皇带来,陛下自不会重责。七成以上可能,会许桃妇扎根云山。届时,想不闹出乱子,还需费一番脑筋。首要的,盘在树上的这株藤蔓就不会让他省心。 正思量间,云山之巅骤起变化,巫帝宫上空忽然聚集起一片雨云。 云层越来越厚,不断向四周扩散,竟将巫帝宫和洞天福地一并笼罩。 “这是……” 看着雨云聚集,老树结成法印,想探明起因。 谁知法印刚成,立时有罡风席卷,灵气如澎湃-海-潮,一遍遍冲刷而过。 并无雷声,亦无闪电。 强风吹过,云间乍现万道金光,闪烁流动,似浮在空中的金海。 “是灵雨?” 金光大炽,雨滴骤然落下。珍珠一般,接连落入仙池,溅起团团水花,引得彩背银鳞竞相跃出。 “不会错,是灵雨!”老树再顾不得桃木,望向巫帝宫,惊叹道,“陛下已是元神后期!” 连续跨越两个境界,非是不可能。 然巫帝不是普通修士,乃是一界之主,自不可以常理论。打个比方,服下一株仙草,可助修士提升一个境界。换成巫帝,只能为气海增添些许灵气。 跨境? 百株起算。 虽巫帝刻意压制境界千年,早可寻机飞升,然这般声势浩大,实是出乎预料。 雨水不断落下,从淅淅沥沥、细如蚕丝,渐成倾盆之势。 老树放开灵识,仔细感知,心头微动。 这场雨,与先前又有不同。除界主灵力之外,尚有陌生气息,细润无声,恰可滋养天地万物。 人皇? 想到这个可能,老树忽而展颜。抛开纷杂心思,回到本体,甩动树枝,两下将噬魂藤抽飞,“两界皇者-同-修,千万年难逢的机缘,休要缠着老朽,去自行感悟!” 洞天福地中,见识过巫界灵雨的器灵,纷纷飞出屏障,使出浑身解数,期望能多接几滴雨水。 柳木桂木一马当先,直接移动本体,树冠张开,近乎摩天碍日。 绿松匆匆结束与巫帝宫器灵的谈话,仍是稍慢一步。亏得鲸王照顾老友,帮他占据有利位置。 景元尊者坐在地上,仰望头顶彩光飞舞,灵木仙草争先恐后挥舞枝叶,嘴巴越张越大,偏偏没有一滴雨水落入。 “聚灵成雨?” 一个荒古后裔上古传承不够,又来一个,还是更古早那拨,万年前都少见。 这是要颠覆他的瑞兽观? 见到白虎的样子,麒麟幻兽同时鼻孔喷气。这点见识,还妄想跟随尊者?还是哪里凉快哪歇着去! 火凤鸾鸟飞起飞落,不停抢夺雨水,浇灌梧桐。 不抢不行,哪怕舍弃神鸟风范,也要硬着头皮上。麒麟大嘴张开,活似漏斗。不奋力拼抢,怕是一点好处都得不着。 整整两个时辰,灵雨没有任何停止的迹象。 草木器灵皆是大喜,不只仙池,流动的河水中都开始涌动灵光。 九条巨龙展开身躯,在云中穿行飞腾,鳞片炫发彩光,无比畅快。 人皇宫飞升云端,器灵催动灵力,与巫帝宫遥向对应。亭阁缠绕金光,殿前池水流动,玉石路旁,一片姹紫嫣红,弥漫重重灵雾,竟似仙庭一般。 寝-宫-内,幔纱轻拂,灵光如彩锦飘过。 银色长袍覆盖黑色衣摆,银丝乌发交缠,偶尔流出几声低语,只令人-脸-红-耳-热。仔细听,却会瞬间愕然,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劲。 “下雨了。” “恩。” “不想说点什么?” “这条玉廊……” “恩?” 李尊者挑眉,一撮玉粉随风飘散。 “没事,你随意。” “恩。” 李攸满意了,勾住巫帝颈项,一记轻吻。   ☆、第一百零六章 李攸在巫界停留五日,灵雨断断续续下了三天。 在此期间,云山之上雾气缭绕,植被愈发繁茂,绽放各色灵光。 灵木仙草争相吸收雨中灵气,提升境界。更有不少于十棵草木凝出灵体,立在雾中,披着以树叶草茎化成的长袍,欣喜不已。 老树未能马上提升境界,本体仍获益匪浅。 翠绿枝叶舒展,似一把擎天巨伞,这云蔽日。树干呈乌金色,条条纹路蔓延而下,浮动灵光,在树干中心结成环状符文。 仔细辨认,会发现,这些符文与巫帝额心图腾有几分相似,甚至就是组成图腾的一部分。 一场大雨过后,老树现出灵体,立在本体前,缓缓抚过树干上的纹理,神情中满是追忆。 遥想万年前,荒古未灭,三界未立,如他这般灵木,可覆盖百余座灵山。在众多长辈间,他只能算棵树苗。一场大战中,荒古仙林遭遇火--焚,就此灭绝,可谓是倒霉透顶。仅他侥幸活命,在巫界留存。 但比上不足,比下总是有余。相对已然灭族的荒古凶兽,称得上好运。 收回手,老树御风而起,灵体渐渐变得透明,融入树身。树冠瞬间亮起万点光斑,如星辰闪烁,映入仙池,荧光浮动,美不胜收。 噬魂藤从池壁探出细枝,小心翼翼查探老树情况。确认灵体飞回,老树陷入沉睡,当即从水中跃出,飞速穿过草丛,紧紧缠绕在树干上。 经过灵雨-浇-灌,池水灵气大涨,水中彩背长出第七片长鳞,背鳍立起,如彩色风帆。银鳞体长增大两倍,成群游过湖心,在水面冲开笔直的波纹,堪比巨舰驶过。 噬魂藤藏身水中,被鱼群包围,纵能不落下风,也是左支右拙,几息就要被咬掉半片叶子,损伤一截细藤。 好在本体有鳞片覆盖,彩背银鳞无处下口,还崩掉数颗尖牙,如今都扎在鳞片缝隙中。然被如此围攻,又是对方主场,自己不占优势,已经吃亏。还不能大开杀戒,通通宰光,噬魂藤很是无奈。 最终,确定老树陷入沉睡,不会再将他抽飞,立刻离开池水,溜之大吉。 别说他没有勇气,面对这些发疯一般的鱼群,不走等着被嚼碎吗? 现在咬不开他的鳞片,不代表永远咬不开。一旦银鳞境界再升,彩背长出第八片长鳞,生成灵智,他想脱身,必将难上千倍万倍。 放在平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无限趋近于零。 现下,噬魂藤不敢太有信心。 千年难得一见的灵雨都能连下三天,还有什么不可能? 哪怕自身境界也在不断提升,可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群狼,三十六计走为上! 想找回场子,可以留待日后。 缠在树干上,噬魂藤卷起叶片,暗下决心,缩短开荤的时间间隔,由一百年改为五十年。等成为他的口中餐,看这些家伙还怎么嚣张! 打定主意,墨绿色灵光涌动,包裹藤-蔓-黑鳞,渐渐同树身光斑融合为一。 片刻之后,细藤缠上主枝,叶片藏起花-苞,颤动的藤身恢复平静,与老树一同陷入沉睡。 歡鸟成群飞回池边,不似往日昂首鸣叫,只互相梳理羽毛,任由雨水沁入双翼,脖颈后弯,单足立起,互相依偎着进入梦想。 鱼群-躁-动逐渐平息,彩背银鳞先后沉入池地,池边蒸腾起朦胧雾气,灵光环绕,水波如镜。 心知灵雨不会再落,云山下的巫修收起法器灵宝,带着集起的雨水,先后返程。 灵雨极其难得,每一滴都含有精纯灵力,能比百块灵石,绝不能轻易浪费。 然水会蒸发,纵有灵器包裹,也无法长久保存。 巫界修士只能一边肉疼,一边飞速催动法器,早一步返回洞府,就能先一刻服下灵雨,其后闭关修行,世间纷扰,再与己无干。 巫修多生于草木灵石,好静不好动,与人修妖修有本质不同。表现在性格上,要么安宁平和,要么就是面瘫。巫帝平时像块玄冰,当真不是没有理由。 至于李攸,绝对是特例中的特例。 人修争-权-夺-利,宗门山观纷立,争强好胜。妖修各有山头,划出地界,非必要互不涉足。巫修则没这么多讲究。 一座藏有灵脉的小山丘,很可能挖掘出几十上百个洞府。草木相依,木石相伴,共生同存,红脸的情况,百年难得一见。 早年间,云山脚下也被巫修开出几处洞府。后因先代巫帝飞升,引动山脉灵气产生变化,才被陆续放弃。 现如今,只有云山之巅,巫帝宫所在,才有整条灵脉。 巫修不讲究是真,然到界主家门口挖洞,还是要仔细斟酌,再三考虑。而这一斟酌,就是上千年。有这时间,早寻到更好的落脚处,在云山上开凿洞府的念头自然被舍弃。 上千巫修飞奔在回家的路上,途中偶然发现,奔腾的河水也增添不少灵气。 好奇之下,取来半盏,虽比不上雨水,也是难得。 确定水脉已产生变化,部分巫修停下脚步,在河边搭起草庐,盘膝静坐,现出本体,开始汲取河中灵气。 接获灵雨太少,不足支撑跨越境界,有这条灵河,也是一种变相补偿。 留在河边的,以草木为本体的修士居多。只要扎根土中,灵气就会源源不断涌入气海,比静修提升更快。 余下巫修只能看着羡慕,想同前者一般,实是不可能。毕竟本体有差,和灵木仙草比这个,当真是脑袋不正常。 在众多灵木仙草中,一颗莹莹碧绿的草籽格外引人注目。 灵力充盈,靠近百米既有所感。然未抽--出枝叶,连嫩芽都没有,只是由歡鸟衔着到河边,被一株噬魂藤围住,同修士一并汲取灵气。 “这颗草籽是什么来历?” 没有答案,更无人知晓。 两盏茶的时间,歡鸟去而复返,重将草籽衔走,振翅飞入云山,落在仙池旁,小心将草籽浸入水中。 绿光乍现,缠绕红色灵力。老树光芒更炽,鱼群仍在沉眠。 草籽浮在水面,呼吸间,同整座云山融为一体。 巫帝宫中,李攸睁开双眼,单臂撑起身体,梳过披在脸颊的长发,神情中有些许疑惑。 这种灵力,是仙灵草? 侧过头,看着依旧陷在梦中——或许该说,提升境界中的巫帝,疑惑更深。 仙灵草的灵力与巫帝极其相似,仿佛是从后者直接分离。 先时尚不晓得,同巫帝结印之后,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可能吗? 李攸抿了抿嘴唇,无法确定。 垂下眼眸,俯身-撩起一缕银色,仔细看着巫帝额心的图腾,越看越觉得中心处是一株仙草,被灵木图腾拱卫,卓然不群。 敲敲脑袋,捏一捏额心,他这是睡的时间长了,脑袋也糊涂了?还是说,又开始想念相伴七百年的伙伴? 思量间,心绪不由得飘远。 回忆三生,许多画面闪过脑海,在千刃山中的岁月最为清晰。 “也不知道……当真是错觉?” 低暔一声,语义未尽,包含许多不确定,只能等巫帝醒来后再问。 李攸收回视线,拉起中衣,正要起身,腰部突被禁锢,温热的气息自身后覆上,银色的发丝落在肩头,有些冰,耳根却开始发热。 “要走了?” “恩。” 李攸没动,任由巫帝将他困住。 靠在巫帝肩上,感觉很舒服。一切纷扰都会远去,很想就此地老天荒。 起初,脑海中出现这个念头,李攸吃惊不小,以为自己是哪里不对劲。 现在,他已是全盘接受。反倒是认为,真能这样也不错。被人珍重千年,专情两世,再铁石心肠也会软化。 哪怕修的是无情道,也会道基不稳,舍弃千百年的修为,纵-身投入滚滚红尘。 “我想和你一起。” “不行。” 艰难道出两个字,李攸闭上双眼,静思五秒,睁开时,已全然恢复-清-明。 “你我都清楚,这段因果需我自己了结,就像千年之前,一切都已注定,无法更改。” “真的不行?”手指缠过黑发,指尖描摹着李攸颈间的线条,不出意外,引来一阵轻颤,“没有任何余地?” “没有。” “我只想陪着你。” “那也不行。” 李攸拉开巫帝手臂,转过身,对视两秒,终是叹息一声,托起对方后颈。柔似微风的吻,一一落在额心眉梢,最后,淹没在红唇之中。 轻纱浮动,银丝披散,李攸眯着双眼,陷入软枕中,神智有些恍惚。 直到脚踝被扣住,小腿蹭到丝滑的衣料,瞬间回神。 轰! 玉石坍塌,继整条亭廊之后,帝宫内的一张白玉-床-宣告寿终正寝。 巫帝看着李攸,神情很是无奈。 上一秒,他刚从地上爬起,以一种很不“界主”的姿态,昭示李攸的狠心。 “这也不行。”李尊者拍掉手心玉粉,正色道,“你已是元神后期,想马上飞升?” 自然……不想。 “那不就结了。” 李攸看看玉床,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全部下肚。 意思意思打个饱嗝,挥手召来凤羽,转身间,已覆上一件黑袍。依旧是长袖宽摆,流动红纹,只在肩头多出两枚金色图腾,仿佛-游-龙-戏-凤,延伸至袖摆,盘绕出精美图案。 “这是你加的?” 李攸蹙眉,抖抖衣袖,总觉得太过显眼。 “不是。” 巫帝摇头,仔细看着新成的花纹,眼中闪过笑意,“这是龙凤古印。” 话落,周身缠绕紫、红两色灵光,待光芒散去,黑衣绯带一如往昔。唯一变化处,肩头也多出两枚图腾,和李攸身上的一模一样。 “还说不是你动的手脚?” 李尊者挑眉,神情有些不善。 巫帝眼中笑意更深,顷身附在李攸耳边,低语数声。 瞬息间,李攸脸色由白变金,再由金变白,很难以形容。 “你说真的?” “真的。” 巫帝坦然,李攸双耳骤成赤金。沉默两秒,忽然手捏法诀,飞身冲出殿门,差点-撞-破-石门,惊得守门的巨龙炸开鳞片,飞速冲回,唯恐出现差错。 落在绿洲中,李攸捏捏耳垂,仍是火热。 不过是这样那样过,竟然就会多出两个图腾! 这是要昭告天下的意思? 事实上,如果李尊者知晓灵雨的深层含义,就当明白,图腾已不算什么,今后巫界的降水才是真的坑人。 人界 白云山大典之后,五国形势悄然产生变化。 云霁归国,昭告全境,除国号,自降为诸侯,迎回母妃牌位。同日,下令废皇室灯阁,燃先君灵位,赶出-皇-室-祭祀。 四国哗然,多数斥其大逆不道。 云霁不以为然,更于两日后拿霍氏全族,霍章直系血脉全部下狱,同当年惨事有关之人,全境-缉-拿,逃入他国亦不罢休。 或许觉得还不够震惊世界人,在废除君号,自降为侯,处置霍家之后,云霁公然宣称,其为先朝宗室血脉,此后将不尊周室祭祀,改奉夏朝国君为主,祭祀夏朝先祖。 “他疯了吗?” 非只四国皇室世家如此想,周国臣民也是惶惶不安。 作为挑起一系列混乱的云霁,丝毫不为外界影响,都城事了,立即调兵遣将,于约定之日赶赴边地,陈兵齐、周两国边境,等候李攸出现。 消息传回齐国国都,内廷顿时大乱。   ☆、第一百零七章 “云霁疯了吗?” 齐国内廷吵成一锅粥,主战世家坚持向其他三国求援,期望借五国盟约,联合发兵,予以回击。并趁机攻占周国,扩大疆域。 “云霁初返国,立足未稳,便屡行大逆不道之事,废国号,迎废妃牌位,自降为侯,后燃-周室灯阁,逐走皇族祭祀,改奉先朝-戾-皇-为祖,肆意妄为,已是引起众怒。” 有世家大臣立在廷右,义正言辞,侃侃而谈。 “此时举兵犯我边境,更是违背五国盟约,必引来上天雷霆之怒!派遣大军击杀逆贼,乃是顺天而为!” 说话间,主战的世家交换眼色,不由得盘算,如能击杀云霁,灭除周国世家,即便要同其他三国划分好处,于己也十分有利。 一来,齐国同周国接壤,借地利之便,自可占据大片领土。二来,先一步发兵,后派遣使臣,必能占得先机。待攻-破周国都城,搬空周室宝阁,谅他国也说不出不什么。 好处可以分,大头必须在自己手中! 云霁发病,已不被这些人看做威胁,而是天赐良机,壮大自身的良机。 主和的世家大臣看不惯主战之人的嘴脸,眉头紧蹙,面如冰霜,甩袖冷哼。 击杀云霁,瓜分周地,哪有那么容易?做什么春秋大梦? 周国国力与齐国相当,云霁更集结重兵,来势汹汹,岂是说打就打,说灭就灭? 先皇在世时,尚可压制对方,可先皇已经陨落,新帝尚且年幼,兼资质平平,登基之后,全靠母族扶持,才可掌控都城。 不见宝座之后,帘幕遮挡之人? 以皇妃之位临朝,虽久未出声,新帝的一举一动却在其掌控之中。 外戚做大,皇室衰弱,世家各为利益互不相让,争执不休,这种情况下,还想同云霁一战,甚至攻破周国国都,何等的狂妄自大! 不是白日做梦,又是什么? 这些不提,云霁背后的山门,可都忘记了吗? 人界第一山门,山主更将是千年来飞升的第一人,实力何等雄厚。纵使荀山主表明态度,与五国再无瓜葛,却不会对门下弟子不管不顾,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 “灭除周国,击杀云霁,瓜分周地,简直笑话!” 杀死云霁事小,引来他背后的庞然大物,雷霆之怒,降下天火,烧到自身,又当如何? 更何况,能不能杀得死还是两说。 早有传言,云霁同洞天福地之主交好,得其赠送法器灵宝,境界早有提升,已是今非昔比。想杀他,不说难如登天,也非轻易可为。 同时,国内也不太平。 白云山大典之上,一场幻境引来多少流言,揭穿多少谎言? “诸位难道忘记,现今国内凡俗都在议论些什么?” 夏朝的灭亡,戾-皇的身死,于五国皇室和世家一直是个禁忌,尤其是参与当年之事的家族,更是讳莫如深。 措手不及,遮掩千年的秘密陡然被揭开,分毫不差的展现在世人面前,惊慌,骇然,一齐涌上心头。 哪怕谎言流传千年,史书已盖棺定论,事实终究无法全部抹杀。是非黑白,正-义-邪-恶,因果轮回,谁敢断言,自己就能超脱于外。 一时之间,流言纷起,五国上空均蒙上一层阴影。 皇室世家编织谎言,树立的形象有多高大,就有多让人怀疑。 夏皇-暴-戾,五国诸侯起兵以肃天下? 真是出于-正-义,忧国忧民,为何不在-推--翻-戾皇之后,另立夏朝宗室子弟?当时,夏朝皇都矗立万年,血脉道统自荒古延续,又得天道承认,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比五国分立要来得妥当。 诸侯登位,真不是出于私心? 凡俗之后,有修士发出疑言,人界失却天道眷顾,千年未能有人修飞升,是否源于五国分夏?是否就是五国诸侯的逆举触犯了界规? “正-义之举?分明是打着正义旗号,暗藏野心的逆贼!” 流言越传越广,云霁归国后的种种举动,更从侧面证实,凡俗和修士的猜测非是无因。 不见云霁自降为侯的当日,周地有彩云缭绕,更有灵鸟之声? “必是天道赞其所为!” 正因如此,云霁驱逐周室祭祀,燃烧灯阁,处置霍家,迎回生母牌位,看似大逆不道之举,均未受到太大阻拦。其后点兵集结边境,更有世家主动跟随。 周人忧心忡忡不假,可聪明的都能察觉,自周皇降为云侯,灯阁烧成灰烬,云霁改供奉夏朝先祖,笼罩在周地上空的阴霾似有消散趋势。 凡俗只隐约有感,修士的直觉更为清晰。最显著的表现,不少人发现,停滞的境界竟有松动迹象,不再像难以撼动的大山。 曾参与云霁主持的祭祀大典,奉回夏皇牌位的供奉修士,更是如此。 表面上,云霁貌似疯子,周国的世家陪着他一起疯,悍然与四国为敌,似要双脚踏入火山口,粉身碎骨,一去不复返。 实际又是如何? 争论不休的齐国,犹豫不定的燕国,暗中窥伺、还想着趁机占些好处的秦国和梁国,才是真正坐在火山口上,随时将要陨灭。 岩浆滚滚,热度逼人,流过脚下,众人犹不知晓,兀自做着白日梦。 纵知一梦黄粱,如镜花水月,仍沉浸在梦中,不肯醒来。 “陛下,不能发兵,应派遣使者,探明其意,再做打算。” 齐国主和的世家接连出声,在数量上压倒主战一派,渐渐占据优势。后者自不甘心落败,推出齐皇母族,意图扳回劣势。 从日升到日落,从黑夜到白昼,双方吵了整整两天,仍没吵出结果。 年幼的齐皇坐在高位,俯视朝堂,面如表情,仿佛泥塑木雕,半声不出。帘幕之后,同样寂静无声,却有一只纸燕飞出,远远离开都城,飞向边境。 三日后,齐国边境的情势已是万分危急。 齐国守军立在要塞城头,看着云霁麾下的营寨,不由得咽了口口水,头皮一阵发麻。 远远望去,军-帐一座连着一座,如山脉起伏,望不到尽头。 百余军帐结成一座营寨,前方布下拒马,更有修士自营中行出,捏法诀张开法阵。 一座座护营法阵接连亮起,光柱有高有低,亮度亦有区别,然对比己方,已呈碾压之势。 周军刚到时,边境守将还曾放出豪言,死守要塞城池,与云霁决一死战。 “休要畏惧,王军不日将到!” 主将言之凿凿,并取出印信,齐国边境守军受到鼓舞,士气稍有提升。然几日过去,都城迟迟未有消息,求援的骑兵赶往都城,都未能带回好消息,传讯纸燕飞出,干脆是一去不回。 守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表情越来越阴沉。 守军的士气也是一落千丈。若周军此时发起-攻-击,别说拼死一战,连半座要塞都守不住。 奇怪的是,云霁始终按兵不动,下令结营,整日操练。喊杀声震天,引得大地微颤,齐人胆寒,就是不发起攻击。 这种举动像在-示--威,又像在等候什么人。 等人? 坐在大帐里,齐国边境守将心头巨震,悚然一惊。 连忙起身,翻出唯一一封从都城送来的书信,脸色顿时铁青。 “原来如此!” 将书信拍在桌上,黑岩雕刻的桌角,刹那间化成齑粉。 “齐国,将亡!” 道出这四个字,边境守将似耗尽全身力气,跌坐在帐中,瞬间老了二十岁。 听闻此言,副将惊悚,不明白究竟发生何事。 “不明白也好。”主将苦笑道,“至少不必像我。” “将军?” “莫要再问,遣人去城头,若发现异常,立即前来报我。” “是!” 副将领命,退出大帐,仍是满头雾水。 主将靠在椅背,闭上双眼,静静开始等待。等着证实自己所想,等着国破家亡。 “如果……” 如果国都不被外戚把持,如果参加白云山大典的供奉联合世家,劝说齐君仿效云霁,自降为侯,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现如今,一切都晚了。 主将摇摇头,重新拿起信纸,叹息一声,“既是妄想,何能实现。” 太妃睿智,有先见之明,终是无权。 事已至此,他能做的,只是勉尽职责,同家国生死共存。 午夜时分,城头换岗。 打着哈欠的士卒靠在城墙上,半面被火光映红,带着无尽的疲惫,另半面隐入黑暗,恰如此时的心境,蒙上无穷阴影。 “快看!” 突然,箭楼上的士卒发出惊呼,并敲响铜锣。 锣声入耳,城头守军同时一惊,莫非周军趁夜攻城? “镇定,莫要惊慌!” 有修士以法力传音,安抚守军。随后祭出符篆,启动法阵,瞬息照亮城头天幕,夜空恍如白昼。 只一眼,众人便寂静无声,心胆俱裂。 天空中,罡风疾旋,云层裂开,恐怖的黑影当头罩下。 倒悬的山脉,环绕黑色灵光。巨兽般的黑岩,正张开大口,厉声咆哮。 葱茏的绿洲,虹光飞舞,灵雾萦绕,本该是人人向往的洞天福地,带给齐国守军的,却只有无尽的恐怖。 “来了,终于来了……” 主将登上城头,匆忙之间只披着铠甲,头盔遗落在帐中。 副将立在主将身后,终于明白,后者所言的“齐国将亡”,究竟代表什么。 随绿洲悬山现身,齐国守军大乱,惶然之间,丢盔弃甲,握不住兵器,几-欲-弃城逃跑。 与之相对,周军则是士气高昂。 云霁步出大帐,锦袍玉冠,并未着甲。仰望洞天福地,扬声道:“臣云霁,拜见陛下!” 伴随话声,躬身下拜。 诸将得其提点,一同下拜。 “臣等拜见陛下!” 以法力催动,声音传遍整座营盘,彷如雷鸣。继而触动法阵,如水波状蔓延开去。 这是李攸和云霁商定的一场好戏,主角配角都已就位,只能大戏开锣。 绿洲之上,景元尊者站在麒麟身侧,好奇问道:“这个云侯可是尊者后代?” 麒麟鄙夷的瞅他一眼,挪开半步,仿佛觉得,和这头只知道打架的白虎站一起,会拖累自己的智商。 “自然不是。” 开玩笑,尊者是什么身份,什么境界? 得天道眷顾,让巫界之主记挂千年,宁可压制修为也不愿飞升,别说没有后代,即便有,也不会这么弱。 没错。 在荒兽眼中,如云霁这般,只配称“弱”。 纵览整个人界,只有寥寥几人尚可入眼,一只爪子就能数得过来。 “哦。” 景元点头,丝毫不认为自己招人讨厌,依旧朝麒麟跟前凑。 麒麟躲了又躲,终于没忍住,扭头大吼,喷出一个火球。 这头老虎自己找死,怪不得他! 景元尊者十分警觉,忙侧身避开,仍被燎到到衣角。拍掉火星,瞪着麒麟,满眼控诉。 这么对待老朋友,放火烧?仗着他没修回本体,境界低微是不是? 还荒古瑞兽,瑞兽个xx! 幻兽在一边看热闹,早忘记被麒麟烧掉的鬃毛,就差大声叫好。 火凤栖在桐木上,专心梳理羽毛。盟友什么的,已被丢到九霄云外。这只白虎看似精明,实则很不着调,和他结盟,八成会被拖累。 抖抖翎羽,作为一只神鸟,果然该遗世孤立,不与俗物同流。等他炼化灵雨,传承浴火重生之法,看这些四个爪子的还怎么嚣张! 武力值高很了不起? 凤凰浴火重生,杀一万遍也死不了,累也能累死几个! 不提荒兽如何,李攸唤来绿松,开启洞天福地屏障。 绿色光柱腾起,引来下方所有目光。 “起!” 李攸的目的是四国皇室,不欲多造-杀-孽,以灵气催动法诀,祭出九层祭台,现出原身法相。 与先时相比,法相又有不同。 黑袍之上多出两幅金色流纹,自领口延伸至袖摆,同龙凤古印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去想巫帝法相会否有同样变化,李攸继续催动灵力,九层祭台逐层亮起。随灵光涌动,法相睁开双眼,足踏虚空,长身而立。 风鼓衣袍,峨冠缠绕灵光,垂下十二道玉旈。 双臂轻动,伴随一声轻鸣,人皇剑出鞘。 剑光如虹,映照空中弯月,流泻无尽冷光。 光中盈满煞气,李攸御风而起,立在法相身前,一招一式,皆由器灵指引。 剑锋流动血光,王者之威压下,齐国守军瞬间胆寒,弱者已瘫软在地。 主将本欲但-反-抗,无奈发现,气海已被剑光压制,法力凝滞不动,本命法宝的器灵瑟瑟发抖,躲在角落,死活不愿意露面。 “天要亡齐国!” 发出最后悲声,主将被亲卫架下城头。 刚行出百米,剑光当空落下。 爆-裂-声起,城墙被一剑斩断,碎砖乱石纷落,撞--到-漫-射-的青光,瞬息化作粉尘。 人皇法相伫立空中,长袖飞舞,剑势未缓,青光大盛。 光芒过处,荡开云层,牵引星光,绽开漫天火树银花。 美得恐怖。 一夜之间,齐国边境十二座要塞皆破,周军不废一兵一卒,踏入齐境,直逼国都。 而这一切,皆源自一人。 消息传出,燕、秦等国大哗,吵个不停的齐国内廷,也终于哑火。   ☆、第一百零八章 齐国边境已破,周军开始长驱直入,刀锋所指,所向披靡。 大军沿途经过州府县城,几乎未遇到像样的抵抗。 百姓或紧闭家门,或携妻子逃出城外,远远避开云霁大军,待将兵过后再返回家中。 城中散修消息更加灵通,在大军到来之前,即收拾起行囊,或隐入山中,或直接离开齐地。不少竟取道周地,前往云侯治下,同大军擦肩而过。 每过一地,都可见有飞行法器从云中穿过,不做任何停留。 道观宗门紧闭山门,启动法阵,既不见都城的使者,也不出迎云霁的大军。摆明态度,两不相帮。 一场幻境,五国流言。 时至今日,齐皇的威信降到最低。于齐国修士而言,逆-贼的血脉延续,道统传承,理当断绝,不值得门下弟子拼命。 人界千年没有修士飞升,起因就在五侯。 若非其野心昭然,起兵-逆-反,联手害死夏皇,更将其镇入地底,由此触怒天道,引来雷霆之怒,更破坏界规,同巫、妖两界交恶,人修岂会如此衰落,不得天道眷顾,境界停滞,被巫、妖两界修士远远落在身后。 真怒也好,假怒也罢。 为大义也好,为保存自身也罢。 总之,在周军进入齐地之后,修真门派态度出奇得一致:我等非俗世之人,此等争端,不宜介入。 都城使者怒火冲天,斥其只顾保存自身。 修士们冷冷一笑,那又如何? 荀山主有例在先,真有能耐,和白云山叫嚷去。 然修士如何想,周军并不晓得。 由此,自然会引来不少争论。 “云侯,齐人如此做派,莫不是降低我等戒心,趁我等不备,设下陷阱伏兵?”、 “也有可能聚兵都城,待我等疲惫之事,发起突袭。” 一般而言,他军-来-犯,纵然心智知不敌,十有八--九会输,也该组织反抗,边战边退,不该如此轻易放弃。而今却是,云霁麾下过处,当真如入无人之境,百姓四散,修士不见。 有些府州竟只剩空城,城门大开,任由周军跑马出入。 城中百姓还罢,遇战火自要躲避,免被波及。城头守军竟也如此,全然不顾卫戍职责,丢盔弃甲,扔掉腰牌,化身百姓,一同逃出城外。 “有陷阱又如何?”一名武将站起身,虎目圆整,虬髯倒竖,抱拳道,“我等一路行来,未战一场,未损一兵一卒,哪怕齐军聚集都城,暗设埋伏,沿路偷袭,也不过困兽之斗,如瓮中之鳖,案板之鱼,不足为惧。” 有洞天福地之主同云侯联手,还有什么样的城池攻不破? 在齐国边境,李攸现出法相,周军将领被彻底震撼。先时的疑虑全部打消,只剩激动兴奋,自此心甘情愿尊奉李攸为帝,尊其为皇。 未登丹陛? 未临大位? 甚至不是人修? 无碍。 有云侯从中斡旋,一切都不是问题。 更何况,这样的修为境界,如此雷厉风行的手段,足可傲视三界。哪怕不是夏皇转世,也可安享尊荣。 若荀山主肯出面,联合一观十八宗的门主长老,集结人修最强的力量,尚可同李攸一战。 奇就奇在,荀山主视他为友,更表明不会插手五国之事,不可能同后者为敌。如此一来,凌霄观和十八宗,也没了动手的理由。 更甚者,有修士认出,凌霄观的景元尊者,似乎就在绿洲之内。 这样的情况下,凌霄观站在哪一边,不言自明。 如果有宗门一意孤行,同李攸为敌,就是不给荀山主面子。不给荀山主面子,就是同人界第一宗门过不去,后果会相当严重。 再加上凌霄观,相当于得罪了修真界的两位大佬,纵然是齐侯-再-生也承担不起。 自白云山大典,荀山主闭关修行,七位峰主决定关闭山门,少有消息传出,似要避世一般。 与之相对,内外两门子弟却开始频繁的在俗世行走。未打出山门旗号,少有人知晓详情。此次领兵将领却不包括在内。 驻兵齐国边境时,在营盘外布下法阵的修士,不少都是云侯同门。 和洞天福地之主立誓,有人界第一宗门弟子相助,还有何处去不得,哪座城池攻不破?差别只在时间早晚。 如非云霁有命,麾下将官需严守军中法令,不许私自传递消息,恐怕此事已流入百姓耳中。周地的凡俗修士早不会惶恐,更不会不安,而会争相燃-放-爆-竹,举杯欢庆。 一场兵祸之后,周地终于迎来明主! 由君降侯,改奉夏朝先祖又怎样? 只要能保得周地平安,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延续血脉传承,在人界占据一席之地,便已足够。 史书如何记载,该如何对后世人交代,那是世家大臣们该伤脑筋的问题。 军帐中,周军将领们各持己见,横眉立目,火-药-味渐浓,都不愿轻易让步妥协。 云霁安坐主位,脸色平静,手指轻轻敲着膝盖,心思有些飘忽。 终于,在两名将领争执不下,几乎要-拔-刀-相向时,挥袖祭出铜盘。 “够了!” 枣核大的器灵现出灵体,以法力催动九宫。灵光乍现,一头斑斓巨虎,一条玄色巨蟒,同时冲出宫阁,缩小身躯,出现在帐中。 恰好拦在两名武将中间。 巨虎咆哮,亮出獠牙,威压堪比分神修士。黑蟒昂首摆尾,目光阴冷,似将择人而噬。 见此情形,众将俱惊,头皮发麻。数人已手按刀剑,几要亮出锋刃。 “安静。” 见众将不再争论——也无法继续争论,云霁方拂过衣袖,召回猛虎巨蟒,冷声道:“齐国尚未攻下,尔等这是作何?” 言下之意,正事没有了结,自己人就喊打喊杀,还有没有规矩?可还知晓上下-军-规? 虽然云霁表情平静,也没有放出狠话,众将却都心生寒意。小心看着盘踞在他腿边的猛虎黑蟒,不禁打个冷颤,心中暗道:难怪能与洞天福地之主交好,轻易压下周地世家之声,一夜之间将霍氏连根拔起! 表面和气,内里无情。 谁敢小看云侯,都将落得和霍氏一样下场。身陨道消,灰飞烟灭。 思及此,众将当即凛然,意识到自己被“胜利”冲昏头,过于张扬。兼之不了解云侯,言行中多有逾越,似不将其放在眼里。 越想越是不安,纷纷开始心中打鼓。 目光扫过众人,云霁没有多言,亦未收回猛虎黑蟒,只手捏法诀,祭出一幅地图,以法力凝成箭矢,狠狠钉在齐国都城之上。 箭矢化成黑火,腾起黑色烟雾,直让人胆寒。 “我之意,诸位可明白了?” “是!属下明白!” 地图上还冒着烟气,众将却不敢迟疑,同时起身抱拳,郑重应诺,转身大步离开军帐。 云侯的意思很明白:少说废话,点兵-拔-营,攻向齐国都城! 众将离开后,一只传讯纸燕飞入云霁帐中。 与寻常纸燕不同,这只背上竟有彩色纹路,尾羽更长了数倍。 纸燕绕行两周,立在桌案上,收起带着火纹的双翼,口吐人言,分明是李攸的声音。 听后,云霁颔首,两指合拢,向纸燕祭入法力,道:“陛下放心,臣知该如何行事。” 纸燕鸣叫两声,振翅飞走,云霁走出大帐,亲自督促整军-拔-营。 见云霁出面,诸将更不敢耽搁,不到一个时辰,全军集结完毕,打出云侯帅旗,向齐国都城进发。 洞天福地却并未随之移动,而是包裹灵光,向相反的方向行去。 “云侯,陛下不与我等同行?” “陛下另有要事。”立在飞舟之上,云霁首次披上铠甲,笑道,“怎么,没有陛下相助,尔等便拿不下齐都?” 众将被激起好胜之心,抱拳道:“属下等必竭尽全力,不让陛下和云侯失望!” “好。” 云霁祭出令旗,诸将离开飞舟,各自结成盾舟,周军开始全速前进。 随军修士接连燃起符篆,队伍排成两条长龙,士卒脚下有百余小型法阵亮起,凝成光柱,现出一艘艘帆船,扬起风帆,搭载将兵,先后升上半空。 “起!” 云霁祭出竹简,法力掀起罡风。 帆船排成长列,各有修士立在船头,以法力为牵引,借助风力,穿过层云,急速向齐都驶去。 与此同时,齐国都城已是城门紧闭,风声鹤唳。守军百姓皆惶恐不安,稍有动静,便会引起大乱。 朝堂之上,世家大族不再继续争论,而是缄口不语。比起之前争论不休,如今的内廷,竟是静得可怕。 年幼的齐皇端坐高位,玉旈遮住面容,不闻半点声息,如提线木偶。太妃忽然走出帘幕,连下两道旨意,引得众人瞠目,不敢相信。 “陛下将自去冠冕,愿为庶人?” “毁先祖灯阁,逐皇室祭祀,改尊夏皇为正统,敬献都城?” “简直荒谬!你这妇人竟敢如此妄为,简直大逆不道!” 世家大族惊骇,齐国宗室更是暴跳如雷,当殿辱骂,口不择言。 面对如此情形,太妃的亲族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要开口,必会惹来众怒。冥冥之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们,这样做才是最好,才能保住血脉道统。 然荣耀千年至今,高踞凡俗之上,一身的荣华权柄,哪里是说放就能放得下? “此事万万不可!” 反对的声音压倒一切,盖了皇印和太妃印的旨意,直接被法力撕成碎片。 碎屑飞舞,飘洒在御座前,如在殿中降下一场薄雪。 太妃没有多言,更无心同宗室争论,除去头上凤冠,并摘掉齐皇旈冠,牵起儿子的手,转身就走。 多说无益,平白浪费口舌。 返回后殿,母子立在廊下,仍能听到宗室和大臣的质问咆哮。 很显然,连日的焦躁已化为怒火,终于有了出口。 叹息一声,太妃抚过齐皇发顶,轻声道:“一群愚人,不知进退。天意注定,不信命便要丢命。” “母妃?” “自今日起,要叫我母亲。”太妃浅笑,娇-颜如二八少女,丝毫不在意宫娥侍从惊讶的表情,“不然叫娘也成。” “娘。” 年幼的齐皇扑进太妃怀中,母子俩静静的坐着,一切嘈杂都被抛到身外,只愿留住这片刻的静谧。 看着怀中的孩子,太妃垂下双眸,褪去笑容,心头闪过担忧。 云侯不日将至,她和儿子必须离开。 齐国如何,宗室如何,世家如何,不是她能决定。 作为一个母亲,她必须保住自己的孩子,哪怕付出所有。 只可惜,母亲的愿望终未能如愿。她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宗室的愚昧和疯狂。 当夜,齐-宫-后-殿-燃起大火,毒烟弥漫,上百宫娥侍人葬身火海。 太妃本是金丹修为,自可护着齐皇逃出。不料想,行至殿门前,竟被贴身侍婢暗下毒手,一剑碎裂金丹。 拼着最后法力,击杀侍婢,太妃倒在地上,暗红的血自-身-下-蔓延,沿着青石砖,很快汇聚成一条小溪。 “走……快走……” 齐皇行出两步,突然顿住,重又跑回,抱住母亲渐渐冰冷的身体,一动不动。 “娘,我和娘一起!” 殿中横梁砸下,火舌瞬间-吞-噬-所有,照亮都城上空的天幕。 齐侯最后的直系血脉,就此断绝。 行军中的云霁,远远看到前方景象,眉心紧蹙。 日明时分,周军列兵城下,大火仍未熄灭。 起火的源头已无处查询,保得一命的宫娥侍从四散,惊慌卷起布帛金饰,便要冲出宫门。 齐国宗室则在废墟上推出新帝,并将太妃亲族人全部下狱。 没人发现,一名彩衣女子走进被黑烟笼罩的寝宫,半面芙蓉,半面罗刹,神情似悲悯,又透着无限的诡异。 此时,李攸已抵达燕国边境。 洞天福地停在半空,绿松撤开屏障,等候许久的狄戎壮汉们纷纷上前,用最恭敬的姿态,迎接李攸到来。 塔拓单臂扣在胸前,深深鞠躬。右耳上的金环如烈阳般闪耀。 “尊者,我已召集草原十六部,全听您的吩咐!祖巫降下箴言,您为人界之主,是所有狄戎的主人!” 李攸没有说话,双臂拢在身前,一只黄莺大小的火凤立在肩头,正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齐都已破?” 火凤点头,昂首挺胸。 报讯的纸燕都是凤凰灵力所化,自带外挂,速度更快,寻常修士也奈何不得。 “没想到。” 李攸本意是以云霁拖住齐都,待破除四国边境要塞,将因果一并了结。不承想,事情竟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遗憾,还是松了口气? 他不知道。 目光转向塔拓,“随我来吧。” 当日,燕国边境要塞被-袭,诸营寨皆破,将兵修士遁逃,百姓无一伤亡。 两日后,鲁川石豹引石城修士赶到,狄戎退回草原,秦国边境告破。 又一日,洞天福地飞临梁国边境,守将虽组织起抵抗,四十八座边堡仍一夜化为齑粉。 至此,千年前由五侯划定的边界,已然片瓦不存。   ☆、第一百零九章 云霁没有下令攻城,而是兵围城下,放飞纸燕,打探消息。 纸燕陆续飞回,待来的消息令人吃惊,齐国都城竟起了内-讧!齐国太妃和少帝葬身火海,尸骨不存,太妃的亲族同齐国宗室已是决--裂。 齐国宗室匆忙扶持新帝,根本来不及安抚世家。太妃的亲族趁机遣出子弟,暗中联络,意图说服多数主和的世家,打开城门,迎云霁入内。 “事到如今,我等还能如何?” 面对众人迟疑,太妃的亲兄泣泪道:“诸位也知周军势大,都城守军如何能敌?云侯乃白云山弟子,且和洞天福地之主结交,此次起兵,我边关守将连发急报,竟是两日都不能挡!都城又能撑上几日?” 话到此处,众人面色沉凝。 虽不愿承认,可如今的齐国,确不比先皇在时。莫说最强盛的燕国,便是秦、梁都比不上。本以为周文皇和皇太子陨落,周室无人承续,会陷入-内-乱。谁能想到,横空出来一个云霁! 不,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愿去想。 当年,周室宫廷一件-惨-事,血光至今未消。 传言有夏朝-余-孽-混-入内廷,意图谋害周皇,霍氏救驾有功,才有日后尊荣。五国世家虽不曾深究,未曾知晓内中详情,然对摆在明面上的理由,却也非全盘相信。 试想,周文皇岂是无能之辈?纵有夏朝-余-孽,也应亲自动手,怎肯任由后妃引霍氏-进-入内-宫,杀害妃嫔,更在其后驱逐亲子? 说是驱逐,不过为遮掩恶行。 若无璇光尊者阻拦,云霁也不会活到今日。定会如其母一般,身陨魂灭,七魄不存。 现如今,周皇血脉尽灭,只余他一人。被迎回之后,却不奉周室,而祭祀夏朝先祖。这之后,更打破五国盟约,兵-犯-齐境,心境修为无半点变化,还不能说明问题? “诸位,”太妃长兄继续道,“白云山大典,洞天福地之主现身,布下一场幻境,揭开千年前惨事,你我皆知。” “都城破灭在即,太妃本-欲-携少帝自除冠冕,降为庶人,只为大家寻一条生路。谁能想到,会落得这般下场。” “太妃和少帝身陨火海,是谁背后下手,可想而知!” “这些宗室,已然是疯了!” 有世家代表出言道:“此事并无实据。” “实据?”太妃长兄冷笑道,“太妃乃金丹中期修为,莫非阁下以为,一场大火、几团毒烟就能困住她?” 此言一出,满室默然。 真相近在眼前,无人能够辩驳。 兵临城下,齐国宗室却做出此等-暴-行,除了疯狂,再无他语可以形容。 “诸位,该下决心了!” 是联手打开城门,迎接云侯,抛弃齐国宗室,改奉夏朝为正统,还是继续犹豫不定,等周军开始攻城,和宗室那群疯子一起玩完。 该如何选择? 思量间,有家丁来报,周军已在城外布下法阵,阻截三门,只余一门出入。 “法阵亮起后,西坊的百姓和修士;联手打破坊门,涌向城外。” “坊卒呢?” “坊卒……不曾阻拦。”也不敢阻拦。 家丁跪在地上,面色惨白,显是想到刚刚所见,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现在是西坊,紧接着就会是北坊。世家居住的南坊和皇宫所在的东坊暂未有消息,但可以肯定,只要城门的守卒像坊卒一样,丢掉武器,不予阻拦,很快,都城将乱成一锅粥。 “此言属实?” 在场的世家代表登时大惊,纷纷站起身。 不待家丁回答,各自随行的护卫家丁都传回消息,西坊确已大乱,大量百姓涌向城门,拦都拦不住。 “有巡城将兵试图阻拦,结果……” 家丁低下头,没有再言,颤抖得更加厉害。 遇到一心活命,几要失去理智的人潮,会落得什么下场,根本无法想象。 “诸位,不能再犹豫了!” “是生是死,是保全家族还是葬身于此,全在诸位一念之间!” 太妃长兄站起身,脸色狰狞,握拳狠狠击在方桌之上。 桌角塌陷,茶杯顺势滚落。脆响声中,四分五裂。 最终,在场世家达成默契,舍弃宗室,投向云霁。 离开刘府之后,众人分头行事。部分召集族中子弟,攻-向皇宫,余下领护卫奔向城头,试图打开城门。 守城士卒不反抗则罢,如有反抗之意,当场击杀。 “我等存亡,全在今夜!” 皇宫大殿中,新帝懵懂的坐在皇位上,看着拥立他的宗室被世家团团围住,接连死在刀下。 城门处,多数将卒放弃抵抗。只因他们十分清楚,内有世家-反-乱,外有周军虎视眈眈,齐都已是危在旦夕。与其这样被杀,不如改换门庭,换得全家性命。况五国皇室已被认定是“逆-贼”,重奉夏朝,应是顺天而为。 “我等愿尊奉夏朝为正统,立下心誓!” 城外周军发现,城头腾起火光,被堵住的三座门,忽然从内开启。 有齐国世家家主从城头飞落,立在周军之前,扬声道:“太妃少帝已亡,宗室-逆-行可恨。我等愿投云侯!我为太妃之兄,刘氏家主,还请云侯当面一见!” 刘氏家主以法力传音,三军皆闻。 “云侯小心,此恐为齐国奸计!” “云侯莫要轻易涉险,我等去会他一会!” 众将都不信刘氏家主所言,云霁却现出浅笑,手按剑柄,不顾部将阻拦,行出军帐,立在刘氏家主面前。 “刘道友,久违了。” 早年间,云霁曾同刘氏家主有一面之缘,对其行事稍有了解。 如他推断无误,太妃和少帝均死在宗室之手,刘氏家主抛弃齐国宗室,转投自己麾下,当真合情合理。当面一见,更可断定,其意不假,更非计策。 见到云霁,刘氏家主拱手,态度不卑不亢。 周军将领现出怒色,云霁则不以为意,亲自上前,扶住刘氏家主手臂,接受对方投诚。 “大军不入城,刘道友且放心。” “多谢。” 云霁给足面子,刘氏家主自要有所表示。 不到半个时辰,城内陆续行出数名世家子弟,手捧齐皇印玺冠冕,献于云霁面前。 印玺已遭火焚,一角断裂。冠冕上还带着血渍,未知来由,云霁没有多问。但在印玺之上,隐约环绕一层黑气,似道非道,似魔非魔,让他提心。 好像在哪里见过? 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只能暂且放开。 “请云侯入城!” 刘氏家主为首,参与献城的世家家主均立下心誓,愿奉夏朝为正统。若有违背,必气海破碎,道基损毁。 放飞传讯纸燕,云霁遵守承若,不带大军,只携护卫入城。 即便没有百名修士在侧,城内世家也不敢妄动。 飞在半空的黑蟒,背负云霁入城的巨虎,皆非善类。萦绕身周的灵力,已让众人生出寒意。 难怪能一夜破除边境城防。 齐国世家家主互相交换眼色,暗自庆幸,总算做对选择,没有一心走上死路。 然众人并不知晓,在边境之战中,黑蟒巨虎都没派上用场,周军甚至未发一兵一卒,整座边塞城池都为一人攻破。 一尊法相,一柄人皇剑,足以。 在先后破除几国边塞城池,打破五国盟约划分的疆界之后,李攸并没有半点轻松,愈发觉得,上上辈子当真是死得憋屈。 可再憋屈又能如何? 死都死了,还是过好今生更加实在。 齐国世家献城的消息,很快传遍四国。 比起百姓修士的惊讶,四国皇族宗室尤为慌乱,整日惴惴不安。比起边塞之变,四国国君更关注国内世家的一举一动。 齐国世家能够反-叛,谁能断言,本国世家不会? 云霁大军挺进齐都,灭亡齐皇传承,会不会继续领兵来犯他国? 答案几乎是肯定的。 越是猜疑,越是心惊。怀疑的种子愈发深植,生根发芽。 “陛下,当联合他国,派大军收复边境!” 这样的奏请,每日都会出现。却因各种原因,被多数人置之不理。 国君和世家相互猜疑,各国之间也愈发戒备,洞天福地突然失去踪影,愈发让国君夜不能寐,随时随地处于惊惧之中。 燕皇尤甚。 论理,燕皇能害死血亲,登上皇位,本不该如此懦弱。但事情就是这么不符常理,比起秦君和梁君,他最先崩溃。 抬出-寝-宫-的尸体与日俱增,近侍宫娥都发现情况不对,却不敢对外声张。 国君疯了。 这样的话敢出口,绝不会有好下场。 自白云山归来便被拘押宫内的燕郅,隐约察觉不对,想要一探究竟,几次都被拦回。 终有一次,成功避开内廷守卫,闯入寝宫,看到眼前情形,却是瞬间呆立。 遍地腥红,气绝的内侍,疯狂的燕皇。 对上布满血丝的双眼,惊恐自脊柱爬上,燕郅站立不稳,倒退几步,撞到墙上。 燕皇的样子,就像是他在梦中的倒影。 离开幻境,仍摆脱不掉的噩梦。 幻境中的一切,似梦魇一般,如影随形,无法甩脱。午夜梦回,似有百只鬼爪从地下探出,紧紧拉住他的双脚,要将他拽入恐怖深渊。 如今,这场噩梦也该了结。 “皇兄。” 燕皇一步步走来,血珠沿着剑锋滴落,燕郅硬是迈不动双腿。 至冷锋抵上咽喉,死亡近在眼前,恐惧却倏然消失。 燕郅握了握拳,两柄锋利的短刃扣在掌心。 “皇兄,这是先祖犯下的错。”燕郅平视燕皇,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表情,“你我身负先祖传承,理当偿还因果。” 说话间,冷锋入颈两分,鲜血染红衣襟。燕郅神情不变,手中的短刃赫然击出,没入燕皇胸前。 内侍的血还没流干,兄弟俩立在满地腥红之中,平静与疯狂,悲怆与释然,一同随血喷涌,随灵魂消散。 缓慢,无声。 “你……” 气海破碎的刹那,燕皇有瞬间清醒,狠狠抓住燕郅领口,似-欲-噬人。 燕郅在笑。 刀刃划过喉咙,口中喷出鲜血,他依旧在笑。 “皇兄,先祖之罪,当以命偿……此为……天意!” 最后两字,随鲜血飞溅,仿佛箴言一般,印入宫墙。 宫娥引护卫赶到时,燕皇和燕郅都已气绝。看着被血染红的-寝-宫,在场之人无不胆寒。随着惊叫的宫娥,内殿一片混乱。 虚空中,幻兽懒洋洋打个哈欠,蹄下生出火云,飞离穹顶。 奉尊者之命,让这二人在幻境中走上几遭,哪料想,这样不禁吓,一个疯了,另一个……似乎也疯了。 不必尊者动手,燕侯的直系血脉已经断绝。今后如何料理,全看尊者的意思。 飞行间,一只小巧的红色雀鸟落在幻兽头顶,问道:“你要去哪?” “去烧了灯阁。” 立在云间,幻兽仔细辨认方向,道:“正好你在,省得我费力。” 雀鸟扑闪两下翅膀,颇为受用。 他比不上族长能力,却也是一族中数一数二的“放-火”能手,这个幻兽还算有眼力。 不过,灯阁? “尊者好像没这个吩咐。” 幻兽撇嘴,难怪老祖说是一群傻鸟,半点不知变通。 “我等已与尊者结契,比灵兽更高一层。虽不及尊者本命法宝,也不差多少。此事由你我代劳,可省得尊者麻烦。” 简言之,雀鸟-放-火,幻兽添柴,和李攸亲自动手没多大区别。 “是这样吗?” 雀鸟歪歪脑袋,总觉得哪里不对。 幻兽不再多言,确定方向,趁着宫内一片混乱,直扑灯阁。 事实上,李攸实是出于无奈,才遣荒兽器灵前方燕梁等国。 幻兽和雀鸟在燕,幻大和青鸾在秦,鲸王和玄龟往梁。 目的只为拖延几天,等他出关。 计划没有变化快,无论如何,李尊者都不会想到,在破除五国边境,重新立起九层祭台之后,自身灵力突然-暴--涨,石身差点hold不住。 好似大地的灵气都聚拢在他脚下,形成长龙,飞入石玉。 吃饱?吃撑? 完全是撑得不能再撑。 不能把灵力挤出体外,无奈之下,李攸只能闭关。 好在有巫帝珠在身,分走部分灵力,又有荒兽器灵守卫在侧,不致闹出大乱子。 李攸同样想不到,派出拖延时间的荒兽器灵,纷纷踊跃表现,过于尽职尽责,等他睁开双眼,三国皇室都已不存。 继续了结因果? 没必要。 总的来说,已经没他什么事了。 巫界 妖王立在帝宫石门前,仰望自空中降下的璀璨光柱,眼珠子差点掉在地上。 “怎么回事?” 巫帝宫器灵现出灵体,当空施礼,道:“仙界来人,正与我主商谈。” 妖王转转眼珠,仙界来人? 当真是破天荒,万年都没有一次。 “商谈何事?” “劝我主飞升。” “……”他没听错? “我主已同人皇定下三生,飞升之时,两界都将易主。此事非同小可。”巫帝宫器灵肃然表情,“自然要谨慎处之。” 简言之,巫帝早该飞升,硬是压制修为,不愿意挪地。仙界只能主动来找。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博士生硬占高中生的位置,教授来请,还死活不走。 这是什么行为? 以天道规则来衡量,绝对不能忍! 一个界主,实力超过一众仙人,偏还不愿意登入仙界,玩笑不要开得太大。 况且,这个界主还和另一个界主定下姻缘,两个不能以常理衡量的x态,强强联合,继续留在三界……绝对不行! 于是,众仙商议,打破万年来的界条,派下说客。 “所以,炎青是在讨价还价?” 巫帝宫器灵双臂拢在身前,没有否认,神情也无任何变化,好似事情本该如此。 妖王石化当场,风中凌乱,突然有了流泪冲动。 一样都是界主,这待遇差别怎么就这么大!   ☆、第一百一十章 巫帝宫正殿,灵光飞旋,紫、红两条巨龙盘绕金柱,俯视一只金顶灵鹫,不时喷出一道水柱,引得后者须发皆张,怒吼连连,却是毫无办法。 一则,这是巫界,巫帝的地盘,两条巨龙是巫帝灵兽,自然占据地利,没有任何顾忌。 二来,灵鹫在仙界多年,谁不因白衣仙翁之故高看一眼?少有遇上如此无理之徒,早忘却荒古岁月。第一道水柱淋到身上,竟是惊讶多于愤怒。随后发现不对,却失去先机,想给巨龙一个教训,已是来不及了。 在巫帝宫大殿,自有界主威压。灵鹫是仙人做兽不假,也不能轻易造次,更不敢轻惹是非。 说到底,这里是对方主场,他不占半分优势,怒起的下场,只能被群殴。 两条巨龙尚能应付,不落下风。引出镇守石门的九条巨龙,更甚者,招来巫帝宫器灵,他必定会交代在这里。 龙族向来护短,又不讲道理。 遇到斗殴,帮亲不帮理,从不管是非对错。 在灵鹫的记忆中,荒古大战之前,龙凤两族就在掐架,一掐就是几万年。直到幻兽横空出世,引起众怒,吸引绝大多数火力,两族的名声才没坏到底。 神鸟? 瑞兽? 去他xxx的! 一道水柱又落在头顶,灵鹫没有再吼,直接后退数步。 惹不起总躲得起,绝不能坏了仙翁的大事。等到巫帝飞升,这两条巨龙定也跟随,到时再算账! 现今敌众我寡,到了仙界,可就是灵鹫的天下。 虽然有点夸大,但十个仙人中,至少有一人会以灵鹫为坐兽,而他在族群中的人缘向来比较好。如此一来,哼哼! 灵鹫仰起头,瞪着两条巨龙,现出一个阴测测的笑脸。 巨龙摆尾,看透灵鹫的想法,压根不放在心上。 比帮手,他们从来不缺。 陛下没有灵兽,陛下的道侣可有整个洞天福地! 灵鹫人多势众? 照样收拾。 三座藏宝阁,百余器灵,最弱也有五千年境界。器灵之外,更有鲸王幻兽,玄龟麒麟。 凤凰那群傻鸟不顶用,麒麟放把火,定然能让这群灵鹫吓破胆子。 巨龙盘绕柱上,瞅着灵鹫,咧开大嘴,两道水柱齐出。 就喷你,反正老子有靠山,爱咋咋地! 巨龙和灵鹫为何如此不对付,还要追溯到荒古时代。由于年月久远,记忆传承有些模糊,但两条巨龙仍牢牢记得,比起和凤凰的万年宿怨,灵鹫也好不到哪里去。 见面一定要掐! 奈何不了那群傻鸟,还奈何不了这群不鸟不兽的! 灵鹫又退数步,仍没躲开水柱。 无奈之下,只能催动灵力,祭出挂在颈上的法器。 金铃飞出,随灵力打入,不断扩大,最后化为一口金钟,牢牢罩住灵鹫。 躲在钟下,灵鹫举起前爪,遮住头脸。 虽然丢人,总比淋成落汤鸡要好。巨龙蛮不讲理,比穷奇更甚,当真是见识到了。 巨龙和灵鹫闹出的动静,并未引来巫帝和仙翁的注意。直到灵鹫祭出金铃,巫帝才扫过一眼,神情依旧冰冷。 白衣仙翁皱着眉头,嘴皮子快磨破,依旧没得到满意回答。 飞升仙界,何等的好事,为何这位巫界之主就是不点头? 九天劫雷? 凭这位的本事,还怕天劫?简直笑话! 别以为碍于界规,仙人不可随意-插--手-三界之事,就是耳聋眼盲,万事不知。 就算之前被蒙在鼓里,有天道示意,也能猜到几分详情。 巫帝不论,他姘……咳,结下姻缘的道侣,可是把劫雷当灵药,在时空乱流中被劈了一路,境界硬是跨越两阶。 看着雷打不动的巫帝,白衣仙翁当真想说一句,就算是棵草,说话也要实事求是,讲良心! 给出的理由被驳回,巫帝挑起墨眉,又道:“我飞升之后,巫界无主。” 三界岂可无主? 最直接的后果,参照五国分夏后的人界,气运衰退,灵气日趋减少。若李攸没有转世,早晚有一天会灵脉枯竭,成为修士的“不毛之地”。真是这般,仙界也会受到影响。 “巫界无主?” 白衣仙翁哼了一声,不再废话,祭出一柄拂尘。 白丝成带,浮动仙光,织就一道彩虹,自帝宫正门飞出,直入仙池。 彩光入池,似水落滚油,如镜的水面立刻沸腾。 彩背银鳞争相跃出,飞-过彩虹。成功者,颌下长出龙须,背部生成龙鳞,若得机缘经点化,百年后必可化龙。 最后一尾彩背落入水面,虹光依旧没有退去。 池边老树凝出灵体,拽住想凑热闹的噬魂藤。 “这不是普通灵光,是仙光。” 换言之,天生犯冲,以噬魂藤的境界,绝对顶不住,去了八成会吃亏。 噬魂藤不甘的卷动枝叶,锯齿状的边缘划过黑鳞,嚓嚓作响。 老树依旧摇头,见他不听劝,干脆自己动手,三两下卷到树干上,打个死结。 “等仙光散去,我再放开你。” 沙沙! 噬魂藤扭动几下,发现根本挣不开,又不愿意舍弃主藤,只能卷住叶片,老实盘起。 池水中,一颗墨绿色的草籽正同仙光对抗。 渐趋平静的湖面,陡然现出一个漩涡,并以草籽为中心不断扩大,有分海之势。 “咦?” 白衣仙翁手捏法印,察觉到异状,看向巫帝,满眼震惊。 未经点化,这颗草籽竟有对抗仙光之力?除巫帝灵力之外,更有一股灵气缠绕,似在保护草籽,不受任何外力侵扰。 “怎么回事?” 巫帝起身走到殿门前,望向仙池,竟将白衣仙翁晾在当场。 后者没有计较,而是祭出更多法力,探入池中的彩虹增为三条,七色光芒将草籽层层包裹,终于分开湖水,将他移到岸边。 光芒中心,草籽不停颤动,一层又一层灵气浮起,中心为红,边缘为黑,涌动融合后,竟是绿中带金。 哪怕是见多识广的仙人,也不由得惊叹。 仙界有万千灵草,却无一株与之类似。 这真是仙灵草? 白衣仙翁忽然不确定起来。 但为完成使命,只能咬牙继续向草籽祭入灵力,一道道如同锋刃,拨-开草籽的保护层,直入其芯。 啪! 细小的响声,传入仙翁和巫帝耳中,却在不断放大。 白衣仙翁舒了口气,如许多的法力,总算没有白费。 巫帝背对仙翁,黑眸愈发深邃,嘴角闪过一抹笑纹,由于速度太快,甚至来不及捕捉。 石化在帝宫前的妖王,目视仙光飞出,直落湖心,隐约有了猜测。 再看草籽在光中发芽,似有一个娃娃的灵体若隐若现,顿时明了,这个来谈条件,劝炎青飞升的仙人,百分百被坑了。 何以言之? 若不是无法令仙灵草发芽,巫帝何必耗费心思,将草籽藏入仙池? 数场灵雨之后,仙池早今非昔比。水中灵气充盈,堪比天生灵脉,更随波纹流动,自行淬炼精华。无需进入水中,只在池边静坐,便能获益匪浅。 这样的池水,连妖王都想灌上一壶带走。 哪怕是寻常草籽,在水中泡上几个时辰,都会脱胎换骨。仙灵草入内,几天过去,硬是没半点动静。 这种情况,要么是草籽已失去生机,无法发芽。要么就是“境界”太高,池水中的灵力不足以支撑。 前一种可能,完全可以排除,后一种才是正解。 以巫帝的能力,应可助草籽发芽,只是要冒相当风险。但他没这么做,而是任由仙灵草沉在水中,仿佛忘记这回事。 白衣仙翁自以为聪明,机关算尽,堵住巫帝留在三界的借口。殊不知,他正在无私奉献,为仙灵草的复生,巫界下一任界主的苏醒,打下最重要一块地基,架起最顶级的龙骨。 妖王默默看着仙光飞舞,草籽发芽,不发一语。沉思两秒,做出了惊人的举动。 半空中,灵狐现出本体,纵身飞入池中,九尾摆动,滚湿全身毛发,又卷起两道仙光,劈开空间,刹那无影无踪。 这神来一笔,几乎压过仙灵草复生的奇景。 寂静,久久的寂静。 连老树都四十五度角望天,很是无语。 想要灵池水,直言就是。一界之主,何必如此?平白给“外人”看了笑话。 同白衣仙翁相比,妖王好歹算是“自己人”。 仙灵草摇摆两片-嫩-叶,发出阵阵笑声。 伴随笑声,绿色灵气涌动,隔断仙光,一个白胖的肚兜娃娃抓着两只小脚,不停在草叶上打滚。 嫩-芽-如何打滚? 大概是哪里出了岔子,仙灵草发芽之后就在猛涨,现已高达五米。纵然是刚发,也是“巨”芽。 滚满意了,肚兜娃娃翻身坐起,银发黑眼,额心一点红痕,与炎青竟有几分相似。 看着从殿中飞来的巫帝,娃娃歪着脑袋,拍拍小手,周身萦绕一团金光,很快变作一个垂髫童子,依旧白嫩喜人,表情却是木然。黑袍红纹,腰间系一条玉带,不提长相,仅这一身打扮,十成十像足了李攸。 停在仙灵草前,巫帝与童子对视半晌,开口道:“自今日起,你名炎泽。” 童子没有应声,对这个名字不甚满意。 白衣仙翁随后飞至,目光在巫帝和仙灵草之间转个来回,捏起法诀,突然眉心一皱。 历代巫帝的本体都是仙灵草,有前代留存的灵力,不足为奇。但是这株,竟有人界之主的气运和灵力,未免太不寻常。即便两位界主已结下姻缘,也不该是这样。 纵然仙家道侣,也无此先例。 越想越觉得不对,脑中莫名闪过一个念头,莫非自己被坑了? 整个仙廷都被巫界之主骗了? 假如草籽为人皇巫帝灵气所化,自然无法轻易催生。需得借助仙家法力,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想到这里,白衣仙翁蓦地顿住,苦笑两声。 “炎青,老夫飞升万年,今遭还是头一回。” 被人坑且不算,更是上赶子主动被坑,当真不知该作何感想。 明白前因后果,还不能找回场子,冤不冤? 巫帝仍是不语,神态倒缓和许多。 挥袖卷过童子,将仙灵草交给老树看顾,人皇珠滑入掌心,御风飞向帝宫。 “等等!” 白衣仙翁顾不得收起仙光,忙提步赶上。 吃了这么大的亏,平白做了好人好事,飞升不飞升,倒是给个准话! 飞到中途,想起刚刚卷走池水仙光的灵狐,不由得摇头,同是界主,差别当真不小。 人界 洞天福地中,绿松和几株灵木围成法阵,灵光交织成圆拱,牢牢护住树下的李攸。 自幻兽玄龟等离开,至今已过了十日。期间陆续有消息传回,绿松多无心理会,只一心一意看顾李攸。 到昨日,幻大青鸾率先返回,明言三国皇室已灭,灯阁均化为一片灰烬,各世家正忙着-争--权,意图取代宗室,掌握-权-柄。 “依我看,这些人修当真是奇怪。”幻大啃两口草,腮帮子鼓起,嘴上仍没闲着,“不想着提升修为,早日飞升,反贪-恋这些无用之物,当真是舍本逐末,难怪会没落。” 绿松不言,麒麟则大为赞同。 虽然时常看幻大不顺眼,这番话倒是深得他心。 景元尊者盘坐在柳木下,听到幻兽和麒麟的议论,神情微动。 重生人界几百年,他比幻兽麒麟更了解人心。 在荒兽眼中,荣华-权-势-都是过眼云烟,不值得留恋,求得大道才是根本。然在景元看来,所谓的争--权--夺--利,尔虞我诈,也是另一种修行。凡能跨越心境,超脱物外,必能成就非凡。 出世是修道,入世同样是修道。 杀-伐是孽,情-障-是劫,人修本就与荒兽有本质不同,七-情-六-欲,也是成道的途径。 心思频闪,似有顿悟。 灵气冲刷四肢百骸,如惊涛拍岸,停滞的境界竟开始松动。 景元陡然发出一声大吼,双目变作-赤-金,灵力化作白虎,连麒麟都被吓了一跳。 “白虎,你发哪门子疯?” 不等瑞兽回神,树下的李攸突然睁开双眼,面带焦急,纵身冲开绿光,撕开一道时空裂缝,刹那没了踪影。 速度太快,差点和返回的鲸王玄龟撞个正着。 “尊者?” 望着逐渐合拢的空间裂缝,绿松最先反应过来,立刻催动灵光,牵引洞天福地,紧随李攸而去。 玄龟鲸王拼尽老命,才没被落下。 随后返回的幻兽雀鸟就没这么好的运气。望着消失在云中的悬山,只能自力更生,催动全身灵力,好歹寻到一条缝隙,挤了进去。 然在时空乱流中,还是失去李攸和洞天福地踪迹。 两者对视许久,欲哭无泪。   ☆、第一百一十一章 轰! 云山之巅,突起阵阵狂风。乌云聚拢,似有大雨将至。 灵光充天,巫帝宫器灵御风而起,长袍化作铠甲,手执长刀,周身环绕九天光带。 “阵起!” 器灵结印,帝宫九门齐震。 九条巨龙现出灵体,龙吟不绝,盘旋而上。 半空中,赫然立起九条盘龙柱,铺开无形屏障,浮动蛇形电光,护卫帝宫安全。 云后响起闷雷,天空乍然裂开。 罡风更加猛烈,云中现出刺目金光。 黑色身影仿佛穿空利箭,骤然撕开云层,直袭而来。 被灵气-侵-袭,盘龙柱不停摇撼,法阵不稳。自仙界接引下的光柱,也被黑色灵光包裹,慢慢爬上蛛纹,变得黯淡。 “陛下!” 认出来者身份,巫帝宫器灵大惊,忙收起长刀,上前见礼。 “未知陛下到来,还请陛下息怒。” 语毕,躬身下拜。 李攸前次抵达巫界,情况很是特殊,气息自有收敛,很易被洞天福地遮掩。此次,丢下绿洲悬山,只身闯入巫界,又逢境界提升,心中焦急,携雷霆之力,似要毁天灭地,自然引动巫帝宫法阵,视其为威胁。 毕竟,他是同巫帝结缘,而非同云山结印。 巫帝宫器灵飞离法阵,九条盘龙-柱-自顶端开始消散。 巨龙脱离-柱--身,飞速冲回石门,仍觉后背发寒。 若李攸现身的动作慢些,巫帝宫器灵眼神差点,后果当真难以想象。 遇上这位主,不腿软就谢天谢地,谁敢硬扛? 不提他同界主的关系,先前给出的好处,只喜欢吞石头一项,就够巨龙受的。帝宫中整条玉廊,三张白玉床,乃至后殿的两尊石雕,都是前车之鉴。 几千年的石雕,是吞就吞,几息化成石粉,换成自己依托的石门,能支撑多久? 早知道引起异变的是李攸,哪怕巫帝宫器灵喊破嗓子,催动护山大阵,他们也不出来! 李攸回礼,视线越过巫帝宫器灵,穿透层层灵雾,直探向巫帝宫最深处。 在那里,有他熟悉的灵气,相伴七百年。 很快,帝宫内有了回应。仙光笼罩处,先后飞出三人,正是巫帝炎青,仙灵草化身的童子,以及磨破嘴皮子的白衣仙翁。 见到李攸,童子双眼发亮。精致的眉眼,红润的脸颊,花瓣似的嘴唇,绽放喜悦笑容,愈发显得可爱。 “石头!” 童子欢叫一声,飞到近前,就要扑向李攸。 后者愣了两秒,恍然间,眼圈微红,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石头?” 李攸迟迟没有反应,表情木然,一动不动。只在童子近身时,打出两道灵力,将他拦住。 童子不解,停在半空,似被绳索-捆-住,满脸疑惑。 见到他,石头不高兴吗? 此时此刻,他开始怀念在千刃山中的岁月。虽然没有灵体,也无法轻易移动,好歹彼此心意相通,相依相伴,无论高兴快乐,还是悲伤愤怒,都能通过灵力感知,共同分享。 现下,他却根本猜不出李攸的心思,更无法探明他的情绪波动。 挣不开灵力束缚,心头涌上阵阵委屈,童子咬着嘴唇,两颗黑葡萄似的大眼变得湿润,泪珠在眼圈里滚动,随时可能落下。 “石头,你不想我吗?” 话带着苦音,瞬间启动了李尊者的开关。 木然的面孔崩裂,各种各样的表情飞速闪过,欣喜激动,悲伤怀念,总之,完美的诠释出“变脸”的真髓。 “想,自然是想。” 声音从牙缝挤出,看似平静,却隐含杀气。 同李攸相伴七百年,仙灵草少有机会听他这样说话。可一旦如此,必是动了大怒。 自己做错什么了? 助李攸化成灵体之后,再没有任何出格举动。离开李攸也非出自本意,要怪就怪巫帝。仙灵草抿了抿嘴角,当时的情形,他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石头和他生气,没有道理! “石头,你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问我怎么了?” 听到这句话,李攸终于-爆-发。眨眼间飞到仙灵草面前,一把将他提起,恶狠狠的逼近,咬牙切齿道:“你还敢问我怎么了?!” 童子愕然,双目大睁,嘴巴张成o形,当真不明白,李攸生哪门子气。 “你舍弃自身,助我生成灵体,问过我的意见没有?”李攸将仙灵草提得更高,眼底-赤--红,彻底cos一回咆哮教主,“你难道没有想过,你若是因此陨落,我会痛苦一辈子!” “可……我没有。”仙灵草还是不明白,无辜的看着李攸,“我不是化成草籽了……再说,你当时也没生气。” “是啊,你是变成了草籽,我也没和你‘生气’。” 放下仙灵草,李攸掀起一抹冷笑,拳头握得咔吧作响,表情愈显狰狞。 在仙灵草意识到不好,想要转身逃跑时,恶狠狠道:“当时没收拾你,是因为我怕控制不好力道,一指头碾碎你!” 简言之,当时的仙灵草委实太“脆弱”,稍有不慎,就可能和世界彻底说再见。 现在,李攸全没了顾虑。 能够化成灵体,抗击打能力自不用说。 收拾,必须收拾! 狠狠捶一顿,算清楚旧账,正当时。 “给我过来!” 李尊者一把抓住童子,按上膝盖,举起了巴掌。 啪! 手掌落下,声势惊人。 教育熊孩子,必须打-屁-股! “哇啊!” 仙灵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趁李攸放松手劲,立刻倒飞而出。勉强稳住身形,意识到李攸不是开玩笑,捂住-屁-股,抽抽噎噎,再不敢大意。 两息过后,全身灵光涌动,已变作青葱少年。身形有些单薄,个头刚及李攸肩膀,相貌与巫帝更加相似。 “石头,你听我解释!” “可以,我听。”黑袍风鼓,这一刻的李攸,恍如-魔-神-降世,“但要在我修理你之后!” 虽不明白“修理”何意,但从语境可以推测,绝不是个好词。 仙灵草无法,只能四下张望,寻找隐蔽所。 李攸下手很有分寸,但被元神修士捶一顿,也会相当难受。哪怕能籍此淬炼心境修为,他也不打算接受。 跑! 必须跑! 先躲起来,等石头消气再说。 至于如何才能消气,仙灵草不担心。巫帝就在这里,不愁石头没事做。 心思急转,仙灵草不再试图辩解,纵身冲向本体。融合刹那,草茎颤动,分秒-从土中--抽--出--根须,光速跑到老树身后,颤巍巍躲起来,小可怜一般寻求庇佑。 巫帝未必会护着他,老树则不然。 比起堆满石头的云山,显然林中更加安全。 看着仙灵草的一系列举动,李攸直接气笑了。 飞身再上前,颈间巫帝珠突然嗡鸣。 灵气凝就的金线不再牢固,存存崩断。法身化作紫色灵力,飞回巫帝气海。 失去法身支撑,巫帝珠变得透明,仿似一颗露珠。 李攸皱眉,看向巫帝,心思被从仙灵草身上引开。 “怎么回事?” 巫帝轻笑,手指点在虚空,透明的巫帝珠闪烁灵光,当即坠落,绕过老树,直接打入仙灵草。 五米高的灵草瞬间通红,喝醉酒一般,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差点连根栽倒在地。 “你把巫帝珠给他了?” “本该给他。”巫帝飞到李攸身边,摊开掌心,人皇珠回归旧主,欢喜的溢出灵光,“你我飞升之后,这两件灵宝都当归于新主。” “飞升?” “自然。” 巫帝尚没开口,白衣仙翁逮住机会,笑眯眯迎上来,拂过颌下长髯,道:“道友可是人界之主?老夫有礼。” 看着白衣仙翁,李攸只觉得莫名其妙。抽抽鼻子,用眼神询问巫帝,这个自来熟的老头是谁? “仙人。”巫帝双臂拢起,言简意赅。 仙人? 李攸诧异,仙人不呆在仙界,跑巫界来做什么? 白衣仙翁继续笑道:“我乃仙界所遣,来迎你二人飞升。” “飞升?”李攸挑眉。 “正是。”白衣仙翁点头。 “雷劫呢?”李尊者望天,确定什么也没有。 “无需担忧,此乃天道之意,没有雷劫降下。” 听到这番话,李攸眉头皱得更紧,心中疑惑更深。 不经雷劫,不淬炼心境,直接飞升,有这等好事? “且容老夫解释……” 白衣仙翁正要细说,云中突生异变。 庞大的黑影罩下,耳边响起阵阵轰鸣。 李攸撇嘴,以为是天道临时变卦,打算再劈他十八道天雷。抬头一看,却是洞天福地自时空乱流飞出。 灵云彩光环绕绿洲之上,绿松和梧桐双木皆现出灵体,人皇宫器灵仗剑而立,循着李攸灵力,硬是冲开屏障,闯入巫界。 “尊者!” “陛下!” 绿洲悬山停住,麒麟鲸王等先后飞出。藏宝阁内的器灵不甘落后,百余道灵光漫舞,晃花了观者的眼。 麒麟速度最快,其后便是火凤。 身在巫界,没有在人界的诸多顾忌,荒兽均现出本体,当空咆哮。百只火凤青鸾震动双翼,翩翩起舞,几同皓日争辉。 此情此景,万年难得一见。自荒古湮灭,更成神话。 景元尊者看得心痒难耐,忍不住以法力化成白虎,与麒麟竞逐。 不料想,刚跑出绿洲边缘,就被两条巨龙-撞-飞。站起身,晃晃脑袋,直视飞扑而来的巨龙,很是费解。 这是为甚? 他好歹是瑞兽,真要收拾,也该幻兽才对! 无奈,巨龙盯准了白虎,连凤凰都不扫一眼,直接喷出两道水柱,誓要给他好看。 “我……” 景元尊者被淋个透心凉,开口询问的结果,又被灌了一肚子水。 十息过后,巨龙将他砸趴下,翻出李攸送的短刃,毫不恋战,扬长而去。 能轻易占据优势,是白虎不曾防备。等他缓过劲来,输赢尚且难料。既占了便宜,速战速决,早走为妙。 趴在地上,抹去脸上的水珠,景元尊者呲牙,终于猜出因由。 堂堂一界之主,要不要这么小气?! 荒兽们集体撒欢,不只让巫界子民大开眼界,也成功将白衣仙翁定在原地。 谁说仙人最富? 谁言夏皇可怜? 又是谁忽悠他,荒兽多已灭绝,麒麟就是传说中的神话? 还有,是哪个王x蛋-造--谣,凤凰托庇妖界,已失去荒古传承? 眼前这些怎么解释? 可吞日月的鲸王,振翅能焚-烧-天地的火凤,万年未曾现世的瑞兽麒麟,甚至是被打成荒古第一恶-棍-的幻兽! 还有转世重生、尚未完全化形的白虎,能以独角开辟时空的空兽,能驭凡林百兽的鹿王…… 白衣仙翁很想质问天道,这个转世重生的人皇,究竟是什么来历?后门开成这样,必须给出合理解释! 这般身家,别说众仙,回到荒古,也少有大能可以匹敌。 结果却是,解释没等来,只有一道天雷。 灰厌缭绕,白衣仙翁抖着嘴唇,水晶般的心灵碎成数块,直接跳脚,大骂天道不公。 这还有没有天理! 事实上,这事当真怪不得天道。 实在是李攸上上辈子好事做多,却死得太惨。上辈子也没做恶事,仍是枉死,没落得好下场。 今生再来,困在石中几百年,好不容易化形,却同时“失去”心灵依托,百年好友。 换成旁人,早已被怨-恨-折-磨,心智-疯-狂,入了-魔-道。他仍能固守本心,没有妄造-杀-孽,更对山民伸出援手,因果叠加,鸿运当头,并不奇怪。 指责天道开后门,确实没有依据,难怪白衣仙翁会被雷劈。 时空乱流中的十八道天雷,换成普通仙人都够喝一壶。李攸非但毫发无伤,更将雷电转化为己用,遇到这种情况,天道也没辙。 换做后世的话来讲,外挂的世界,凡人永远无法体会。仙人也一样。 白衣仙翁继续对天道各种质疑,反正千年前就挨过天雷,再劈一顿无碍。劈不死,就当是清醒脑子。 先时想着同巨龙找回场子的灵鹫,此时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都什么跟什么? 麒麟,白虎,幻兽,凤凰,玄龟,巨鲸,要不要把饕餮貔貅也找来,凑两桌麻将? 想想巫界之主和人界之主的关系,看看巨龙得意的嘴脸,灵鹫神情萎靡,心如死灰,只觉前途一片黑暗。 摆低姿态,请对方再喷自己几口,喷到高兴为止,还来不来得及?   ☆、第一百一十二章 羡慕归羡慕,不平归不平,任务依旧要完成。 挨过三道天雷,白衣仙翁总算清醒过头脑,继续和巫帝软磨硬泡,试图说服他马上飞升。 原本,他还需往人界一行,寻找李攸踪迹。结果遇到仙灵草化形,直接将李攸和洞天福地一并引来,正好减少他的麻烦。 虽是人修飞升,然几千年不回人界,能不能认得路都是问题。 况且,千年前,五国分夏,触犯天道规则,降下惩戒,使得人界气运衰弱,灵气减少。他所在的宗门已是灰飞烟灭。进-入-人界,触景伤情,心境多少会受影响,完全不合算。 由此,能在巫界见到李攸,白衣仙翁自然高兴。 对于白衣仙翁的劝说,巫帝仍是冷面相对,不理不睬。 回到帝宫,挥袖甩下喋喋不休的仙人,揽住李攸,就要前往后殿。 衣袂翻飞间,二者气息相融,竟引出一股洪荒正道的灵气,自云山内部喷涌而出。恍如彩缎,层层堆积,环绕巫帝宫和洞天福地,聚集成团团红云。 云层边缘消融,形成漫天灵雾,久久不散。 “红云仙雾?” 白衣仙翁大张着嘴巴,愕然不已,险些拽掉两根胡须。 “天!” 自荒古绝灭,荒兽或死或伤,修士大能纷纷隐入福地灵山,如此灵气喷涌之象,已成天地绝唱。莫他飞升之时,纵是前推几千年,也稍有此等奇遇。 纵然巫界云山为荒古巨岩所化,得巫帝宫镇守,更有历代巫帝法力温养,也不至如此。 这、这简直是……白衣仙翁继续拽着胡子,始终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 说句不好听的,在仙界也没这样的福气! 震惊之余,顾不得劝说巫帝,白衣仙翁御风飞起,足踏虚空,手中拂尘化作长龙,眨眼飞入红云。 见拂尘在云中停住,再前进不得,白衣仙翁更加肯定,这些灵气非比寻常,甚至超过了仙光。 “千载难逢!” 白衣仙翁盘膝坐下,祭出三道法力,拂尘艰难回绕,冲出红云,顿成一面仙旗,立在半空。 旗面俱由细丝编织而成,铺展开来,涌动炫目灵光,浮起九层法诀。 罡风过,白衣仙翁合上双目,凝神气海,渐隐入灵雾。 吟诵之声穿透云层,不绝于耳,绿洲中的荒兽器灵皆有所感。 麒麟鲸王不觉如何,幻大灵机一动,直接将混血幻兽踢飞。后者在空中滚了三圈,停在白衣仙翁身边。 “这个仙人有些门道。” 火凤自湖边飞来,收起双翼,落在绿松之上。 鲸王缩小灵体,挂在树梢,点了点头。 麒麟懒洋洋打个哈欠,道:“不过是个寻常地仙,纵知九重法诀,能力也是有限。” 简言之,级别不够,能发挥的威力有限。 “的确。”幻大点点头,貌似惋惜,“可惜那些红云仙雾。” 如果是个天仙,说不得能助那没用的同族淬炼血脉,修成真身。 “算了吧。”麒麟嗤笑,喷出数点火星。 混血多少代,能保持幻兽的外形已是运气,还想淬炼血脉?换成尊者,或许能想想办法。这个地仙,顶对能助那混血提升两重境界。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此言出自李攸之口,麒麟认为很有道理。套用在幻兽身上,正合适。 “道理我明白。”幻大叹息一声,“可总要试试。” 看到幻大落寞,麒麟不再出言嘲讽。好歹是万年的老友,总要给些面子。 法诀到第三重,云团中的白衣仙翁已是面色发白,法力不支。忙取出一只宝葫芦,想收起一团红云,却是连丝灵雾都抓不住。 境界所限,能借法诀吸纳灵气,已是极限。再多,都是奢望。 “我就说!“ 火凤哼了一声,无聊的梳理羽毛。满意之后,展开双翼,从树上飞下,没兴趣再看下去。没料想,差点撞到景元尊者身上。 火凤受惊,怒喷一口火球。 景元尊者很无辜。谁能想到,这只火凤喜欢低空飞行?按常理,该是不看路的过错吧? 火凤甩头,翎羽炸开,连喷三口火球。 让他道歉,简直是做梦!春秋大梦! 身为-神-鸟-后代,就要这么不讲道理,不对,威--武-霸-气! 无奈,景元尊者让开两步,拍灭身上火星。遇到不讲理的凤凰,实在没辙。 目送火凤离开,走到麒麟身侧。后者斜他一眼,依旧鼻孔喷气。 “这个法诀?” 看着白衣仙翁,景元尊者的神情越来越难看。 麒麟尚未如何,幻大蹭蹭蹄子,好奇道:“你有印象?” “当然。”景元尊者磨牙,额心几乎浮现出王字。他是转世重生,可没丢掉脑子,记忆还在!这是铸造在九门上的云图法诀,如何能忘! “想当年,我铸造九门,自以为能成就大道。哪承想,却把自己陷了进去。” 压下愤怒,景元尊者负手而立,满脸苦笑。 看他这个样子,麒麟难得生出几分同情,劝道:“事情已过万年,思之无用。且当年之事,并非你之过。” “是,我明白。”景元尊者仍是苦笑。无心之过更让他难受,何况还牵扯到自身。 此时,法诀已到第六重,白衣仙翁终支持不住,收起拂尘法宝。调息片刻,稳住心境,飞身返回巫帝宫。对留在身后的红云灵雾,再不看一眼。 “千载难逢的机遇,能得半成已是造化。” “境界一般,心境倒是不错。他日应可登入天仙之列。” 在白衣仙翁走后,鲸王喷出两道气柱,摆动尾鳍,重新化成庞大灵体,投入红云,搅乱灵雾。 麒麟幻大紧随其后,目标是另两团红云。 离开前,麒麟突然顿住脚步,叫上景元尊者。 “一起来。” “我?”景元尊者很是诧异。 “当然是你。”麒麟点头,喷出几点火星,“看那地仙施为,遇吸纳此处灵气,云图法诀似有大用,你来试试。” “可我尚且修成本体。” “无妨。”麒麟咧嘴,青玉般的鳞片,瞬间映出一片火红,“有我和幻大在,保你不死。” 保他不死? 景元尊者咽了口口水,第一时间听出-潜-台-词:命可保,缺胳膊断腿自认倒霉。 “这个……能否让我考虑一下?”若有本体,自然不惧。人修皮脆血薄,还是小心为上。 “有什么好考虑?”火凤突然出现在身后,单翼扇动,直接将景元尊者送入云中,“修成本体之后,自可复原,无需担忧。” 自可复原个x! 无需担忧个xx! 敢情要缺胳膊断腿的不是你这傻鸟! 怒骂两声,景元尊者一头撞入云中,好似陷入糖浆,手脚被缚,没有任何借力点。 拼尽半身法力,化成白虎,勉强挣脱云团,临空咆哮。 惹怒白虎,火凤毫无心理负担。 闯祸?荒兽的本能。 陷害?这是乐于助人。 麒麟幻兽同时迎上,交换眼神,一兽一脚,将咆哮中的白虎又踹入云团。 陷在火红的“糖浆”里,白虎欲哭无泪,大骂两声交友不慎,认命的收起虎躯,盘膝坐定,手捏法诀,九张云图一一浮现。 “起!” 星辰闪亮,引动绿洲悬山。 景元尊者轻咦一声,以法力探查悬山兽石,恍然大悟。 天道轮回,因果注定。 看来,他会寻上李攸,不是没有原因。 九张云图,后者已得其四,更融入人皇宫,作为炼化仙宝的基石,因果早已结下。 “难怪。” 低暔一声,景元尊者继续向云图祭入法力,红云愈发耀眼,灵雾裹住整座云山。 时空乱流中,幻兽雀鸟同时一震,齐齐催动灵力,击向一处风团。 “不会错,就是那里!” 确定方位,两只灵兽均激动不已,甚至抛弃前嫌,紧紧抱在一起。 化出本体的雀鸟,比幻兽大出许多,两只翅膀一合,完全将幻兽裹住,只露出脖颈。 风团开始扭曲,幻兽眼睛发亮,大声道:“就是现在!快!” 雀鸟长鸣一声,展开双翼,利爪紧紧抓住幻兽,化作一道流光,瞬息冲破黑暗。 “尊者,我们来了!” 不知该说鸿运当头,还是倒霉透顶。 雀鸟幻兽合力开出的时空裂缝,恰好在景元尊者头顶。 可想而知,两只灵兽砸下,直接-撞--进一幅云图,淬炼后的灵气涌入气海,境界瞬间暴涨,差点--爆--体。 见此情形,景元尊者气得双手发抖,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亏得他是白虎,否则必要走火入魔! 巫帝宫中,李攸抓紧时机,问明仙灵草化形的经过,眉心仍未舒展。 “不必担心。”巫帝覆上李攸手背,温声道,“有树灵看护,仙池滋养,百年之后即可达分神境界。” “我不是担心这个。”李攸抬头,望入巫帝眼中,问道,“你飞升之后,他为界主,可能服众?” 一颗不到千年的灵草,境界再高,“年龄”也是短板。 “为何不能?”巫帝勾唇,指尖轻轻划过,探入长袖之中,摩挲着李攸腕子上的图腾,“说是界主,不过为镇守云山。历代皆是我族,早有定数。” “旁人不行?”李攸挑眉。 “不行。”巫帝牵起李攸手腕,轻啄指尖,仍不满意,还想更进一步。然在李尊者的“威压”下,暂时打消念头,“三界初分,荒古巨岩化成三山。我族本为镇守巨岩器灵,得上古传承。后经日月演变,取得山中灵石,炼成巫帝宫,就此镇守云山。” “这样?”李攸沉吟半晌,继续问道,“妖界也是一样?” “略有不同。”巫帝道,“妖界和人界本有仙山,可惜九尾灵狐不谙祭炼之法,空有宝山,也只能剥几层石皮,炼化妖王殿。反倒是妖后的莲台更有分量。” 白虎祭炼的法宝,哪会没分量。 李攸眯眼,随即沉默。 对比妖界,人界连座仙山都没有,他没资格笑话妖王。 “非也。”了解李攸想法,巫帝摇头,抚过他眼角的泪斑,道,“人界本有仙山,只在千年前崩落。” “崩落?”李攸诧异,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是。” 单凭口头讲述不够直观,巫帝挥袖,铺开一片光幕。 这是夏皇陨落之后,发生在人界的一幕。 岩浆喷发,高耸入云的山峰,一夕断裂。 巨石穿空,古木倾倒,俱为火--焚,坠落粉碎。 期间,有蓝衣修士破开-火-壁,卷走数块巨石。两块炼成葬具,其余碎裂为七,镇入白云山,布成法阵。 残余的巨石古木,或随熔岩沉入地下,或经风吹日晒,覆上新土,重新生出草木。 百年的演化,本为不毛之地,重披绿意。 林木葱茏,姹紫嫣红绽放。 大山深处,一口泉眼喷涌而出。 溪水流动,一株仙草,一块灵石,相伴而生。斗转星移,仙草的灵光引来三界修士,法力-激--荡,险些把天开出个窟窿。 随后发生的一切,李攸或有印象,或记忆全无。 石中七百年,没发疯已是幸运,哪有多余时间去管这些。 “这里便是仙山所在。”收起光幕,巫帝道,“原本有一座人皇行宫镇守。后因人界生乱,玄龟背负行宫离散,此地失去屏障,才生出异变。” 人皇行宫? 李攸微顿,不知为何,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北宫。 四座行宫内,唯北宫生出器灵,不是没有理由。 正如他投生成石,在千刃山中七百年,借仙灵草化成灵体,分毫之间皆是因果。 巫帝讲述时,帝宫自行张开屏障,九条巨龙飞身盘旋,形成九堵巨墙,将白衣仙翁拦在殿外。 后者虽然不愤,念及在红云中的好处,只能按下。 许久之后,殿中传出巫帝声音,请白衣仙翁入内。 “请吧。” 巨龙让开道路,仍是鼻孔看仙,十足的傲慢。 不能生气,淡定! 一路做着心理建设,白衣仙翁迈步走进后殿。 本以为会遇到两张冷脸,不想,李攸笑眯眯的站起身,迎上前来,道:“先时多有怠慢,还请见谅。” 言语动作,都极是恳切。更将白衣仙翁引至桌旁,取出通天壶,亲自斟一杯灵茶。 怎么回事? 白衣仙翁愣住。 笑脸和冷脸在脑海中闪过,交替循环,头皮有些发麻。 陡然发现,比起李尊者的笑容,他宁愿面对巫帝的冷脸。比起巫界之主,这位前人界之主明显更难对付。   ☆、第一百一十三章 白衣仙翁自认见识广博,经历凡俗,飞升仙界,大小诸事也算通透。未曾想,本次三界之行,着实令他大开眼界。 巫界之主冷颜以对,只能算是开胃菜。和人界之主的交涉,才真的是险象环生。稍有不慎,即会落入陷阱,泄-露-天-机。 两盏灵茶下腹,白衣仙翁额角已覆上一层薄汗。 如此难对付的修士,当真少见。 纵然位阶不高,好歹也是仙人。可现下情况,二者的立场仿佛对调,他才是被压制的那个。 初时,他以为李攸会询问飞升之事。哪料想,李尊者压根不感兴趣,只对仙界问个不休。 仙界之事也就罢了,反正他早晚都会位列仙班,成为地仙或天仙中的一员,不必遮掩。追问千年前飞升的人修,则让白衣仙翁骤生警觉。 放下茶盏,白衣仙翁眉间微凝,不着痕迹的打量李攸。 “道友所问之人,老夫实不知。” “不知?” 千年来,人界仅飞升一人,岂会不知? 无非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愿惹麻烦。 可惜,他不会让他对方如意。 李攸挑眉轻笑,长袖挥过,腕上图腾微亮,两片松针浮起。 “开!” 手捏法诀,接连祭入灵力。松针立起,光中现出一人修虚影。 羽冠蓝袍,手持一柄拂尘。面容俊美,气质端雅。笑容浮在唇角,观之可亲。 “这下,仙翁总该有印象?” 细观光中人像,白衣仙翁微顿。 违心说不知,当场便能戳破。 可说知道……疑色闪过眼底,看向李攸的视线,多出几分探寻。 此人乃夏朝宗室,白云山祖师,千年之间,唯一飞升的人修。其境界之高,难以估测。飞升之初,便位列天仙,足足高出白衣仙翁一个位阶。 如非必要,白衣仙翁极少同他见面。哪怕同为人修,言行看似温和,对方身上的某种气息,仍令他感到不喜。 回想千年前发生在人界之事,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夏朝灭亡的关键,夏皇陨落的秘密,渡情劫飞升的因由,疑点委实太多。其中种种,不得不令人深思。 现今,李攸特意询问此人,白衣仙翁不免踌躇。 实话实说,并非不可以。然人皇无辜-惨-死,国-破-身-陨,压下的怒气必需有-发-泄-途径。在人界-发-泄-完尚好,若到仙界继续,见天的喷火,后果实难预料。 再则,他为地仙,轻易道天仙的是非,被同列仙班的对头得知,定会麻烦上门。随便在哪个天仙面前说几句坏话,都够他喝上一壶。 谁言仙界就是一片祥和,百年歌舞升平? 实际情况是,自荒古以来,就没几天消停日子。 荒古的凶兽大能,老资格的天仙,三界陆续飞升的地仙,都不是善茬。地仙尚知收敛,凶兽和天仙凑到一起,谁也不服谁,三天两头的打嘴仗。一言不和,更会寻个僻静处“切磋功法”。 虽未闹出仙命,然鼻青脸肿、顶着-猪-头-过街的仙人,着实不是新鲜事,堪称仙界一景。 李攸打听飞升的人修,仅是好奇还罢。真如他所想,是为喷发千年来的积怨和怒气,可就大大的不免。 思及此,白衣仙翁拧紧眉头,当真是犯愁。 李攸没有催促,好整以暇的坐在巫帝身边,取出灵茶,引来湖水。随着水汽蒸腾,通天壶散发出的香气更浓。 只这一次,茶水没白衣仙翁的份,全部给了巫帝。 “这是我在幻兽藏宝地找到的。”李攸单手撑着下巴,端起茶盏,直接送到巫帝嘴边,“我尝不出味道,你来尝尝看。如果不错,就在洞天福地中开辟一块茶田。” 巫帝凝视李攸,红唇润泽,深潭似的黑眸如冬雪初融。一瞬间,忘记同坐的白衣仙翁,握住李攸的手腕,拉近些,一口一口将茶水饮尽。 “好茶。” “那我可就种了。”李攸笑意更深,丢开茶盏,指背蹭过长袖,“茶田,或者再开辟一块药田。我听桃妇说,云山有不少灵植可入药炼丹。” “入药炼丹?”巫帝微讶,奇怪道,“可做何用?” 他和李攸都是天生灵体,无需服用丹药。纵是灵植仙草,效用也是有限。 难道是为荒兽准备? “怎会没用?” 见巫帝不解,李攸凑近些,在他耳边低语几声,换来无奈轻叹。 “原来是这样?”巫帝垂眸,“也好,便随你意。” “怎会只随我意?”李尊者颇为不满,通俗来讲,他和巫帝结三生之缘,除非仙界发生类似荒古的大战,要么两人同时想不开,各种寻死,否则,这辈子都要绑在一起,直到地老天荒。 向白衣仙翁打探消息,讨价还价是一方面,飞升却是必须。 一旦登入仙界,他们就不再是一界之主,只能算是“职场新鲜人”。参考前生经验,为入职做好准备,定能少走许多弯路。 顾及白衣仙翁,李攸没有口头明说,而是覆上巫帝掌心,以灵力传音。 “据我所知,仙人也要提升境界,不少地仙都要借助灵植丹药。” “所以?” “在洞天福地开出一块药田,再开一处茶田,自会有不小的好处。丹方麒麟有,炼丹也有器灵代劳。你我只需炼化丹鼎即可。” 手握上品仙丹,不说在仙界横着走,霸占一座山头,问题应该不大。再不济,也不会被当做软柿子,任意揉捏。 巫帝突然很想知道,若天道听到这番话,会作何感想。是否已经后悔派遣仙人下界,劝他二人飞升。 “你所言确有道理。”巫帝端正心态,立意和李攸同进退,“只是仙人服丹之事,从何得知?” “麒麟,鲸王,还有火凤。” 李攸退开些,眨眨眼。 “他们说的?” “正是。”借长袖遮掩,李攸滑动指尖,在如玉的肌肤上轻点,“还有,凌霄观的景元尊者是白虎转世。我送他的短刃,非关情谊,只是作为人皇基石的交换。” 巨龙-揍-人-抢-劫-的一幕,李尊者全程目睹。 为三界和平,也为保持自身信誉,需要劝说巫帝,好歹把刀还回去。 巫帝不语,神情有些冷。 “那只是我祭炼宝车的边角料。”李攸侧头,指尖融入灵气,每一下轻触,都别有深意。 李攸知道,自己在玩火。可他没能料到,巫帝的反应会这么大。 几千年的道行,这点定力都没有?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刹那间,局势颠倒。撩-火的双脚离地,满面惊讶。被-撩-拨的长身玉立,双臂横托,越收越紧。 望进漆黑一片的眸子,李攸艰难的动动脖子,终于意识到,彻底玩大了。 以为点燃几根线香,随手就能掐灭。天晓得,准头不够,火星落在干柴上,顷刻燃起熊熊大火。 火势燎原,根本没法扑灭。仙池水倒灌,也甭想了结。 “那个……这还有事。” 巫帝不言,凝视李攸,暮光愈发暗沉。 “好吧。” 埋首巫帝颈间,李尊者妥协了。 他点的火,无论有心还是无意,后果必须自己承担。 在被巫帝抱向内殿的过程中,李攸不忘对白衣仙翁道:“先前所问之事,仙翁且做考虑,我不急。” 话音随着灵风飞旋,蔓延至整座后殿。 两人身影消失在盘龙柱后,内殿石门轰然落下,巨龙盘踞其上,虎视眈眈盯着白衣仙翁。警告之意昭然:退后,不许靠近! 白衣仙翁僵硬如石,双眼已被闪瞎,坐在桌旁,动一动都费力。 这是什么状况? 当他石头还是空气? 三生道侣也不能这么混不吝! 能动之后,白衣仙翁先叹气,后摇头,最后四十五度角望天,泪流满面。 这是天道给他的考验?如果能成功过关,是否能直升天仙? 擦擦眼泪,痛定思痛,对于李攸询问之事,没有再隐瞒的必要。 比起被对头讽刺,被天仙穿小鞋,这对道侣才是真正不能惹! 白衣仙翁打定主意,在李攸和炎青飞升之前,绝不返回仙界。既为表示对天道的忠诚,也是为自身安全着想。 修道至今,仍要夹缝中求生存,他容易吗? 云山之上,红云渐散,灵雾渐消。 景元尊者收起法诀,飞身冲出云团,总算是松了口气。 长袍被汗水浸透,已是不能穿了。干脆催动法力,化作白虎,临空咆哮,腾空飞回绿洲。 “你已能-肉-身-化形?” 麒麟飞近,鳞片恢复青色,上下打量着白虎,啧啧称奇。 “只能维持片刻。”白虎甩尾,瞬间加快速度,意图甩掉麒麟。不能马上返回绿洲,必会--裸--奔,白白让这些家伙看笑话。 白虎麒麟走后,火凤振翅,三声长鸣,唤来百名族人,张口将残余红云吞下。 白衣仙翁无法取走红云,却难不倒凤凰。况云中灵气已经淬炼,于火凤青鸾都是大补。 补过头也没关系,到灵湖边睡上几年也就是了。 看着飞上飞下的凤凰,幻兽满眼羡慕,不曾防备,又被老祖踹了一蹄子。 “光看着有什么用?过去,和那群傻鸟一起吞!” “老祖,我吃素。”幻兽泪眼汪汪。 “这和吃素有什么关系?” “吞下去,恐怕消化不了。”继续泪眼汪汪,期待老祖能法外开恩。 “那也要吞!” 怒其不争,幻大又要抬腿。不是怕他不禁咬,直接挂掉,肯定不是踹两脚,而是咬几口。 老祖发威,幻兽不敢违背,苦着脸跟在凤凰身后,试着吸几口灵雾,差点撑破气海。 幻兽顿时萎靡。 老祖,他真不成。 恰在这时,曾结伴的雀鸟飞来,歪头看看呲牙咧嘴,就差满地打滚的幻兽,翎羽颤动,大眼弯起,张口喷出两团火球。 幻兽大惊,以为雀鸟要烧自己,抬腿就跑。 不想火球落到身上,半点不感刺痛,反而融入气海,助他梳理经脉,炼化灵雾。 幻兽呆住,傻愣愣的回头,雀鸟在帮他? “别误会,这是了结因果。” 雀鸟哼了一声,又喷出两团火球,“我助你淬炼血脉,前番同行之事便告了结。自从以后,你我再无干系。” “啊……” 幻兽刚张嘴,迎面又飞来数团火球,将未出口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目睹这一幕,幻大眯起双眼,遥望火凤,不甘愿的道出一句:“多谢。” 火凤斜睨他两眼,道:“别忙着道谢,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以后不许再叫我族傻鸟!不然的话,见一次我烧你一次!” “就凭你?” 火凤懒得废话,一口凤火喷出,融合红云之力,虽不比麒麟火,也让幻大吃惊不小。 “就凭我!” “你这傻……” “恩?” 火凤立目,又待再喷,空中突然聚集起大团雨云,闪电蛇舞,雷声-炸-响。 以为是有荒兽器灵渡劫,绿松忙张开屏障。哪知雨滴落下,绿洲悬山俱为灵气包裹,草木争荣,百花绽放。 猜出缘由,灵狐竖起九尾,对着巫帝宫跳脚大叫,“炎青,你这老不死,又在对尊者干什么……唔!” 话到一半,突被噬魂藤卷住。久违的狐球,再次横空出世。 李攸担心之事,终于成为现实。 每当他和巫帝要做些什么,立刻会天下皆知。只不过,是以另外一种形式。 人界 自四国皇室俱灭,宗室被世家压制,各方势力开始争相露面,你方唱罢我登场,都想拉拢云霁,攫取国主之位。 周军已退出齐境。 临行前,双方定盟,扶持太妃母族刘氏为侯。 “废国号,除国君,不立灯阁,尊奉夏皇为正统,每年春秋祭祀。” “刘氏宗族,以道心立誓!” 太妃和少帝身陨之地,刘氏推平殿阁,扫除齐皇存在的所有痕迹。 在祭祀登上高台,宣读告天下书时,天地骤现异象。 云中似有仙山显影,顶峰缭绕彩光,彩霞满天,映得高台上一片火红。 “天佑我界!” 祭祀拜俯在地,在场齐人均沐浴在霞光中,深思恍惚,许多修士已是泪洒长襟。 消息传出,三国世家皆被震撼。 不久后,梁国率先除国号,奉夏皇,随后是秦,最后是燕。 云霁领兵过燕境,寻到李攸留下的九层祭台,号令全-军扎营。 换下铠甲,云霁手持玉笏,将五侯的告天地书镌刻入石碑,奉于祭台前,高声道:“臣请陛下归来!” 声音融入法力,直冲云霄。 人界衰竭千年的气运,终于有了复苏迹象。   ☆、第一百一十四章 足足十日,云霁未曾离开燕地。 每日准时立在祭台下,焚香敬告上天,请李攸归界。 周军的异动,很快引来齐侯等的注意。放飞传讯纸燕,闻听探子回报,明了云霁所为,不敢耽搁,当即召集手下心腹,日夜兼程赶往燕地。 齐侯抵达最早,其后是秦侯和梁侯,最后才是燕侯。 身为燕地之主,竟落在他人之后,未免显得怠慢。面见之时,更对云霁不假辞色。燕侯的心腹臣属都有些担心,看到齐侯等先后表明态度,唯云霁马首是瞻,忧心更甚。 隐隐之中,燕侯已有被孤立之势。 这样下去,该如何是好? 云霁有夏朝宗室血脉,纵然周侯乃夏朝覆灭、夏皇陨落的祸首,为上天唾弃。周人仍无需担忧。只要云侯在位,周地定能安享太平。 其他四地则不同。 世家登位,取宗室而代之,本就根基不稳。既尊奉先朝,取得云侯支持,压下反对声音,极是必要。 几人中,齐侯姿态摆得最低,完全抛下世家的骄傲,以臣子自居。秦侯和梁侯做得没他明显,却也态度谦逊,欲-同周人交好。相比之下,燕侯言行傲慢,不将云霁看在眼中,特立孤行,难免有些不识趣。 “侯爷,大事虽定,然时运难测,世事难料,还是谨慎为上。” 心腹斟字酌句,说得委婉,意思却很清楚:五国俱已不存,燕地势力不再。 现今,天下以云侯势力最强。 千军万马中杀出,走到今天不容易。想保住所得,就该少些骄傲,放低姿态。别总念着先时风光,快些认清事实,拉拢云侯才是必要。如继续反其道而行,引人侧目,天晓得会招来何等祸患。 “时已不同,势必相异。侯爷理应知晓。” 往昔,燕国兵强马壮,国力雄厚,五国之中实力最强,燕皇稳稳压周皇一头。 现今,云侯身负前朝血脉,背靠人界第一宗门,更与洞天福地之主交好,天下共知。与之交恶,实为不智。即便云侯本人不计较,齐侯等为表明立场,也会拿燕人开刀。 还有比这更好的投名状吗? 燕侯非燕国宗室,母族却与皇室有亲。亲眼目睹燕郅兄弟的惨状,经心腹提醒,如醍醐灌顶,思及几日所为,冷意自脊背升起,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侯爷既已省悟,需当机立断,有所表现才是。” 燕侯点头,忙除去冕袍,仅着锦衣玉冠,领十余护卫赶往周军营地。 此行只为负荆请罪,期望云霁大度,不计较先时所为。希望虽不大,总要试上一试,好过顽固不化,坐以待毙。 见燕侯听劝,心腹臣属皆长出一口气。 “侯爷听劝就好。” 甭管能力如何,会不会成为明主,只要肯听劝,以燕人利益安危为先,不会固执己见,死不悔改,就是好的。 燕侯赶至周军营盘,木门已经放下。 营中燃起火把,恰如一条火龙。 巡营的铁戈兵甲之后,隐约能听到弦乐之声。 见到周侯一行,守卒当即提高戒备,敲响铜锣。 “来者何人?” “我乃燕侯,特来拜会云侯,还请一见。” “稍待!” 守卒攀下土墙,沿凸起的木刺落到地面,脚下片刻不停,赶往北营,报知巡夜修士。 “燕侯?”修士转身,略显诧异。 “正是。” “只带十余护卫?” “是。” “言有何事?” “欲-面见云侯。” 修士祭出一张符篆,铺开半面火墙。营外数人清晰映在火光中,守卫所言半点不假。 “速去报知云侯!” “是!” 中军大帐中,云霁正同齐侯宴饮。 一头斑斓猛虎盘踞桌旁,两口嚼碎一条羊腿,仍觉不足,引来帐中翠鸟嘲笑。 枣核大的器灵坐在翠鸟背上,双臂环胸,怒其不争。 “你已非山野蛮兽,还这般嗜食血肉,什么时候才能改改性子?” 猛虎呲牙,显不赞同。 喜欢吃又怎么了? 光靠灵气过日子?他又不是那条黑长虫! 困在铜盘里近万年,好不容易开一次荤,还不许他敞开肚皮解解馋? 简直没天理! “若非是你不顶用,此时该在洞天福地。我吃的就不是这些,而是灵植。” 听闻此言,器灵更觉气闷,暴--怒-之下,指挥翠鸟冲向猛虎,就要给他好看。 敢和自己呲牙,胆子够肥。 忘记是谁说得算,谁是老大? 见器灵发怒,猛虎情知不妙,就地翻滚,逃出帐外。 “啾……” 翠鸟疾追,砰的一声,撞-到匆匆赶来的守卫。 弦乐声顿停,云霁与齐侯同时放下酒盏。 “看来,有人终于坐不住了。” 听燕侯来见,齐侯发出戏言,略有嘲讽之意。云霁笑而不答,似早有预料。 见此,齐侯笑声更响。 许是喝了灵酒的关系,也或许是早看燕侯不顺眼,更为进一步向云霁表面忠心,在守卫退去之后,齐侯对云霁道:“云侯,此人有燕国宗室血脉,且与燕郅交好,不可不防。” 点到即止,不能深言。 毕竟,云霁可是周文皇亲子。 “多谢。” 云霁端起酒盏,抿一口灵酒,垂下双眸,遮去眸底深思。 当日,周军大营灯火通明,云霁三人把酒言欢,直至深夜。 燕侯惴惴前来,醺然而归。待回到帐中,更是倒头就睡,鼾声四起。至日上三竿,仍未醒来。 齐侯没有燕侯醉得厉害,却也是脚步不稳,没有护卫搀扶,几次差点栽倒路旁。 于修士而言,如此醉态,当真是百年难得一见。 云霁亲自送两人出营,笑容文雅,语气亲切。不知内情者,根本不会想到,是他将两人灌醉。 “两位好走。” 目送燕侯和齐侯搭着膀子离去,云霁转身,笑容倏然隐去,表情变得冷凝。 “宗室血脉?与之结盟?” 低暔声飘散风中,混着未散去的酒香。带着一分冷意,两分讥诮,三分嘲讽。 “真醉还是假醉,诚心相投,亦或蛰伏以待来日?” 负手沿着来路行去,沐浴月辉星光,云霁忽然停住,仰望夜空,淡然一笑。 “无碍。” 既已做出决定,身入红尘,以俗心历世,当知有些事不可避免,与其烦恼,不如当是对心境的考验。 “既不能躲,便接着。” 笑意重回眼眸,嘴唇弯起。 一瞬间,天地万物寂静无声,夜风刮过,每粒微尘都清晰可见。 沉浸在玄妙境界,云霁久久不动。 营中修士突有所感,聚拢而来。看到环绕在云霁周身的白光,惊讶之余,满是羡慕。 “云师叔又有精进。” “我等不及。” “快些布阵,为师叔护法!” “是!” 云霁站了一夜,一动不动。 同门修士踏定四方八位,祭出本命法宝,就地张开法阵。 将官士兵均不允许靠近,只能站在光圈外,遥望白光腾起,与冷月繁星相映。观云霁头顶隐有法相显影,无不震撼。 自此,云侯境界高深之语,传遍五侯大营。 知晓齐侯、燕侯已同云侯定盟,秦侯后悔不迭,梁侯捶胸顿足,一番忙乱之后,不约而同赶往周军大营,明言要与云侯定下盟约,共进退。 背地里可以划分势力地界,以谋后事。明面上,必须拧成一股绳。 热情接待二人,云霁慨然应诺,非必要,绝不论战。 定盟地点选在九层祭台之下,宿醉的燕侯和齐侯先后赶来,撑着头痛欲裂,也不能错过如此良机。 帐中定契,自不比祭台盟誓。 五侯既已尊夏朝为正统,行春秋祭祀,九层祭台的法力对其都有约束。 无论真心假意,告天地书既成,立下心誓,以道基为证,再不得更改。如有违背,必遭雷劫之苦。 “我等以道基立誓,同盟于此,尊奉人界正统,天地为证!” 以云霁为首,五人着博冠长袍,手持笏板,敬告上天。 告天地书无风-自-燃,字句连成光带,如彩绸盘旋而上。 九层祭台突然嗡鸣,自底部开始亮起。 壁画上的人物睁开双眼,手擎印玺,立身云端,似在祝祷声中引下天梯,将要羽化成仙。 至第四层,五人眼前出现幻景。 灵云彩雾环绕,仙娥巧笑歌舞。神鸟轻鸣,仙兽俯首,仙人在前引路,仙宫近在眼前。 梁侯境界最低,陷入其中,禁不住面带痴然,欲--要触摸灵云。然手指穿透云雾,抓住的仍是一片虚无。 倏然清醒,面带空茫,额际覆上一层薄汗。 “凝神气海,抱守本心。” 轻斥声出自云霁。 自幻景出现,四人先后沉迷,唯有其目光清明,始终不为所动。 经历浮云山石室考验,又在幻兽迷阵闯过一遭,幻境出现当时,便知有异。当即手捏法诀,护住道心,未同四人一般坠入迷梦,陷入奇景。 四人醒转,祭台继续发出灵光,第五层,第六层,第七层,第八层! 每增一层,幻景便真实一分,诱-惑-更添两成。 固然知晓,仙宫仙娥均为虚幻,天梯不过一层薄雾,仍不免为其吸引。 至第九层,云霁也坚持不住,气海微震。当机立断,闭上双眼,盘膝坐定,默念清心诀,只为守住道基。 轰! 九层祭台开始旋转,顶端升起金色光柱,破开晴空,漫射万千金光。 “啊!” 金光过处,众人只觉温暖,如浴仙光。数息之后,却有人发出痛呼,喷出一口鲜血,瘫倒在地。 展眼望去,竟是齐侯的一名护卫。 金光洒在护卫身上,如滚-油-泼-溅,发出-滋-滋-声-响,腾起成片黑烟。 见此情形,众人均知不妙,忙退后数步,盯着倒地之人,惊疑不定。 片刻后,光芒减弱,护卫慢慢起身,表情痛苦扭曲,身上的铠甲开始消融,发髻披散,再隐藏不住真容。 彩裙锦衣,长发垂腰,身姿袅娜,冰肌玉骨。 抬起头来,则半面芙蓉,半面罗刹,声如夜枭嘶哑,手持一片白骨。 在场齐人倒吸一口凉气,这名女子竟是赵莲! “是你?!” 感知白骨上的法力,齐侯震怒。 难怪寻遍火-焚-之地,也未能找到太妃母子的尸身,竟然、竟然…… 齐侯双目充血,手捏法诀,法力如岩浆-喷-发,出手便是本命法宝。 “我要杀了你!” 笏板击出,赵莲闪身后退,避开致命一击。挥袖又祭出两枚白骨,一枚来自太妃,另一枚竟是赵横的头骨! “去!” 白影飞过,鬼魅般的身影穿过众人,直向祭台扑去。 “不好!” 云霁眉心急跳,“拦住她!” 赵莲大笑,状如-疯-魔。 沙哑的笑声,恍如砂石磨过钝刀。 “赵氏莲女,愿以魂-入-魔-道,身-坠-地-狱,不入轮回,断绝因果!” 伴随笑声,毒-瘴-弥-漫,红光中现出一张鬼面,口吐万千厉鬼,扑上祭台,发出嘶嚎。 “你毁了我赵家,灭我全族,我要整个人界陪葬!” “大胆!” 雷鸣声轰响,威压降下,祭台上的厉鬼均被震碎肝胆,化作团团浊雾。 云层裂开,一尊黑衣法相,手持长剑,足踏虚空,出现在金光之中! 发如浓墨,鬓若刀裁,面色冰寒。 黑衣法相抬起右臂,黑凤自袖中冲出。 轻鸣声中,黑凤展开双翼,赤--火-连天,空气亦为止蒸腾。   ☆、第一百一十五章 “陛下?” 看到黑衣法相,云霁顿时一喜,当即收起笏板,祭出玉简,欲-同赵莲一战。 “云侯,此女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必杀她!” 齐侯满面怒色,先云霁一步,向笏板打入法力,硬生生冲破瘴气。 燕侯三人没有多言,紧随而至。 五人各怀心思、各有利益冲突不假,然魔-修当前,必须同心协力,一举铲除! 赵莲以白骨炼化法器,驱使鬼雾瘴气,定是入-魔-日久。以她元婴修士的境界,如不尽早-绞-杀,日后必成大患! 决心已定,五人斥退臣属将士,分以法力护住周身,同时祭出笏板,立定方位,呈合围之势,意图-困-杀-赵莲。 笏板升入半空,波纹状的法力散开,篆文金字开始流动。 法力催动笏板不停震动,白光萦绕,倏尔立起五面高墙,自中心分开,似推动五扇巨门,吱嘎声传入耳鼓,引得气海微震。 篆文忽然凝滞不动,光芒愈发刺眼。顷刻间,笏板上的血印竟有松动。 察觉异状,云霁不由得皱眉,正要收回笏板,却被燕侯拦住。 “云侯且慢,此非魔修手段,乃是引动此地灵脉,自成法阵。故而血印松动,器灵将出。” “法阵?” “正是。”燕侯母族出身宗室,知晓不少皇族秘事,“这是五侯阵。” 云霁是周文皇亲子,然母妃惨死,自幼归入山门,对五国秘事,知道得并不多。听闻此言,更觉诧异。 五侯阵? 半空中,人皇法相仗剑而立,凝视五枚笏板,神情变得肃然。 李攸盘膝坐在绿洲中,表情有几许复杂。 “五侯阵?” 灵狐前腿搭在李攸膝上,蹭蹭下巴,动动耳朵,“我知道,和妖侯阵相类,对不对?” “也不尽然。”李攸捧起灵狐,难得有耐心,指着光幕中渐渐成型的法阵,道,“此为古阵,乃荒古传下。可催动灵脉,引日月山川之力,困世间万物。” 燕侯等能将九层祭台镇入地底,仰赖的便是这个法阵。 只因齐侯身死,继任者法力不高,才需提前打入石柱,以修士为阵眼,镌刻百重法诀。否则,仅凭这一座法阵,就能不停-抽-取-祭台之力,充盈五国气运。 夏皇已然身死,九层祭台境界再高,充其量不过是一件法宝。纵不能轻易炼化,困住为其所用,并不困难。 想想重伤陨落的玄龟,残破不堪的东宫,几乎消失在时空乱流的南宫,李攸突感心酸。 心知因果已了,理当放下,终究意难平。 “尊者?” “无事。” 放下灵狐,李攸摇摇头。 离开巫界前,他答应巫帝,尽快处理好人界之事,随白衣仙翁飞升。 既如此,伤春悲秋实是不必,更是耽搁时间。 不至影响心境,于己仍是无益。 时过境迁,五国已灭,五国皇室俱都不存。只需将人皇珠和人皇宫交付,他便了结全部因果,再无牵挂。 本意如此,奈何中途生出变故。 赵莲竟入-魔-道,以人-骨-炼器,引来百-鬼-瘴-疠,意图-污-浊-祭台,斩断人界刚刚复苏的气运,拉所有修士陪葬! 这样的狠辣,令人脊背发寒。 重生以来,哪怕为了结因果,李攸也避免妄-造-杀-孽。然在今日,他不得不掐灭最后一丝慈悲。 不杀赵莲,人界必有大难。 此时,五侯阵终成。 白光笼罩之下,笏板中走出五尊巨人,身披铠甲,头戴金盔,手持丈许长刀,须发皆张,声吼如雷。 “困!” 云霁等没有迟疑,立刻依燕侯所言,飞身而上,立在巨人肩头,手捏法诀,以法力书就符篆,张开第二重法阵。 “绞!” 燕侯一声大喝,巨人迈前两步,长刀自头顶斩下,青光如虹,贯--穿-日月。 刀光笼罩,赵莲连声冷笑,丝毫不见惊慌。手中骨器发出凄厉惨叫,幽蓝的鬼火突自脚下燃起。 “以阵困我?休想!” 沙哑声中,骨器破碎,九枚骨珠接连飞出,以法力串接,环绕赵莲,形成三条白练。 骨珠俱有拳头大小,包裹蓝色鬼火,发出恐怖风音。 立在火中的赵莲,黑发狂舞,恰似地狱恶鬼,从万丈深渊中爬出,欲择人而噬。 骨珠并非寻常法器,竟是以人修头颅炼化,相貌依稀可辨。除齐国太妃少帝,赵氏老祖和赵横,更有发疯的燕皇和燕郅! 燕郅兄弟下葬不久,虽未依皇族宗室礼仪,仍以世家规格深埋,更有法阵相护。他二人的头骨竟被赵莲炼成法器,定是其趁人不备,挖-掘-墓-室,盗-走-尸-身。 “我不杀你,誓不为人!”燕侯双目充血,法力鼓起长袍,怒火冲天。 “杀我?来啊,就怕你没这本事!”赵莲狂笑,骨珠叫声愈发凄厉。 云霁蹙眉,心中升起不祥预感。 赵莲究竟想做什么? 仅为报仇,绝不至挖掘五国皇室之墓,炼化骨器。 “杀!” 来不及细想,齐侯、燕侯被怒火驱使,同声大喝。两尊巨人大步上前,挥起巨臂,欲将赵莲立毙刀下。 因两人擅动,阵眼开始松动,被瘴气侵袭,法阵骤然出现变化。 赵莲抓住机会,目-露-凶光,弹指之间,三枚骨珠携-腥-风-飞出。 飞到半空,头骨张开下颌,喷出刺鼻-瘴-气。青-黑-鬼-雾-瞬间弥漫,将齐侯两人团团包裹,更有厉-鬼爬上巨人双腿,现出满口利齿,狠狠撕咬。 “啊!” 齐侯尚能以法力碎裂头骨,勉强护住气海,燕侯境界稍低,顷刻中了毒-瘴。 “不好!” 预感成真,云霁终于明白,赵莲掘骨炼器之意。 她从何处得知五侯阵的秘密,已不再重要。五国皇室骸骨可破法阵,是不争的事实。 为保住齐侯两人性命,云霁果断祭出铜盘。 九宫妖兽尽皆放出,终于逼退三枚骨珠,却无法驱散毒-瘴,只能看着燕侯从巨人肩头跌落,生死不知。 绿洲上,灵狐爬上李攸肩头,奇怪问道:“尊者,不帮忙吗?” 李攸未答,火凤缩小身躯,落在另一侧,嘲讽灵狐,“你真是九尾灵狐血脉?竟会这么笨。” “你说什么?!” 灵狐炸毛,九尾-竖-起,尾巴尖燃烧-赤-金-色-妖火。 “别不承认。”火凤撇头,蹭蹭李攸,对灵狐的妖火不屑一顾,论起玩火,谁能比得上凤凰。 麒麟? 那家伙是例外。比凶兽更凶狠的瑞兽,没法用常理衡量。 “不明白的话,你可以问玄龟,还有鲸王。看看自己是不是长了颗石头脑袋。” “你!” 灵狐气结,挥爪就要开打。跃起即被噬魂藤卷走,半空悬在树上。扑腾得厉害,开口大骂,连嘴都被堵上。 玄龟慢悠悠伸出脖子,语重心长道:“尊者不是不帮,而是暂时不能帮。”火凤说得没错,这只九尾的确不太聪明。比起他的先祖,差了不只一截。 “唔……” 灵狐瞪大双眼,继续挣扎。 “尊者此行为何,你可知晓?” “唔!” 当然知道! 交付人皇珠和人皇宫,然后飞升! “自然知道,还有什么不明白?” 玄龟收回脖子,丢下仍是满头雾水的灵狐,入定去了。 “尊者要选出继任者,这名-魔-修-正可为磨刀石。”鲸王喷出两道气柱,好心解释道。 李攸点头,敲敲灵狐的脑袋,“这下明白了吧?” 直接将人皇珠交给云霁,不是不行。 现今人界,仅他有夏朝宗室血脉,身为白云山弟子,更有周地为根基,不怕他人不服。赵莲突然出现,却给了李攸另一个选择。 赵莲入-魔,意图断绝人界气运,当诛。 法相现身时,李攸确想自己动手。五侯阵初成,他又突然改变想法。 以自身境界,诛杀赵莲,不说砍瓜切菜,也不会难到哪里。若是荒兽器灵动手,速度只会更快。那样的话,五侯阵就没了用处,也无法引出云霁真正的实力。 他很想看看,这个初见面就让他牙疼的云道友,境界到底如何。 桃妇告诉他,云霁闯过浮云山迷阵,心-魔-破除,非寻常元婴修士可比。 荀山主也曾说过,亲传七名弟子,无一人比得上云霁。 在幻兽张开的迷阵中,李攸曾看到过云霁的法相。不甚清晰,却也震撼不小。 元婴修士? 不。 摇摇头,李攸撑着下巴,指尖擦过唇角。 至少该是分神。 心智坚韧,善智谋,更善隐藏。以温雅待人,必要时,更以雷霆之势起兵攻入临境。 这般的心性,方可为人主。 坐直身体,李攸不得不承认,抛开境界,云霁比他更适合统领一界。尤其是红尘难避,纷扰不休的人界。 “所以,别让我失望。” 低暔一声,李攸站起身,飞出绿洲,静静立在法相身前。黑色的衣摆随风翻飞,几同法相融为一体。 灵狐挣脱噬魂藤,刚要跟随,被火凤两翅膀扇飞。 “老实点,别捣乱。” 麒麟捧着一株灵植,三两口嚼完,青鳞现出火光,超越火凤,几步冲出绿洲。 趴在地上,灵狐极是委屈,爪子捂在头顶,卷起尾巴,啪嗒啪嗒掉眼泪。 想当初,尊者去哪里,他都能跟着。现如今……这些老不死的,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地面上,五侯同赵莲的战斗仍在继续。 燕侯身中瘴-毒,气海受创,昏迷不醒。且笏板器灵被厉鬼咬伤,醒来也会境界倒退,休养一段时日方能恢复。 齐侯没有大碍,满腔怒火燃烧更炽,恨不能徒手-撕-裂-赵莲。 “且慢。” 情急之下祭出铜盘,放出九宫灵兽,云霁法力已有不支。见齐侯怒火冲头,忙出言提醒道:“五侯阵已破,不可轻动!” 齐侯不是笨人,否则也不会有今时今日的地位。 得云霁提醒,即便不甘,也没有硬冲上前。咬牙停在原地,冷冷看着赵莲,似要将她千刀万剐。 静下心来,云霁服下两枚补灵丹,发现赵莲脚下鬼火有些不对。 幽蓝的颜色似淬了毒。 忽而跃起,忽又黯淡,互相撕扯,好似有不同的法力在争夺控制权,内-讧一般。 怎么回事? 见云霁盯着鬼火不放,赵莲面上镇定,心中顿感焦急。 压在气海中的器灵蠢蠢欲动,稍有不慎,即会灭除她的神智,取而代之。 她要报仇,不得不同灭灵剑器灵定契,在得到功法后,当即破除誓言,将器灵封印体内,困在气海,阻其生路。 如此行径,自引得器灵大怒,日日咆哮,要灭赵莲三魂七魄,夺她-肉-身,令她凄惨存于世间,连死都做不到。 “我已生不如死,你又能奈我何?” 咬破舌尖,狠狠压制器灵,再一次被心誓反噬,双眼开始充血。 拼着最后法力,九枚骨珠飞速运转,目标不是云霁齐侯,也不是九层祭台,而是空中的李攸! “受死吧!” 声带撕裂,如杜鹃啼血。 白色身影为鬼火缠绕,冲入九枚骨珠中心,竟要与李攸同归于尽。 “我定要杀了你,不死不休!” 想起炼化骨器的煎熬,封印器灵的痛楚,不人不鬼的下场,赵莲恨意更深。 如不是在山城遇到此人,如东虢未灭,如赵氏一族尚存……如早知因果如此,在山城时,她就该动手! 赵莲心已生-魔,为恨意吞噬。丝毫未曾想到,今日果,前时因。不是赵氏背叛夏皇,造下杀-孽,窃取气运权势千年,又如何会因果轮回,报应在后人身上。 然事已至此,她不会回头,也无法回头。 要么李攸死,人界陪葬。 要么她死,身陨魂消! 鬼火狂啸,李攸抬起右臂,凤火再次连天。 黑凤展翅,化出漫天红光。烈焰如海,刹那将九枚骨珠包围。 珠中魂魄哀嚎,赵莲在凤火中痛苦翻滚。 李攸召回火凤,欲-以人皇剑送她最后一程。山河卷突自藏宝阁火中飞出,玉轴滚动,一方石印缓缓升起,惨白色的冥火中,现出一老者身影。 “尊者且慢,请将此火交予老夫。” “好。” 见石印现身,李攸收起人皇剑,应器灵所请。 “谢尊者。” 凤火稍息,冥火又至。 不再只是焚烧,而是吞噬。 惨白色的冥火,跳动着恐怖的旋律,一丝丝腾起的烟雾,夹杂着凄厉的惨叫。 一股黑气从赵莲-体-内飞出,变作狰狞鬼面,大声怒吼。 印老双手结印,火光似刀,狠狠钉入鬼面双眼。 刹那间,腥-臭扑鼻,哀嚎更厉,灭灵剑终于现身。 云层下,云霁等人凝视观望,见事态不妙,忙服下补灵丹,方未受器灵影响。 修士张开法阵,将士步卒退开百米,仍不得不捂住双耳,痛苦蹲坐在地。 看着印老收拾灭灵剑和鬼火,李攸禁不住有些气闷。 捏着人皇珠,俯视云霁,计划先后被打乱,该怎么办? 要不然,直接丢给他算了。反正飞升之后,人界因果俱都了结。能不能坐稳大位,不关他的事。 迎上李攸视线,云霁突然感到有点冷。   ☆、第一百一十六章 印老双手结印,石印如泰山压顶,顷刻间,灭灵剑发出凄厉叫声,左冲右突,欲-破开冥火。 “想逃?” 不待印老动作,金乌真火和万年玄冰先后自山河卷飞出,两道灵力化作长蛇,层层缠绕,牢牢缚住剑身。 玄冰极寒,真火炽热。 何谓冰火两重天? 灭灵剑当有切实体会。 那感觉,无比的酸爽!今生今世,来生来世,都不想再有第二次。 “多事。” 灵柱腾起,藏宝阁中的器灵纷纷现身,在绿洲中观战。 血玉玦同长胪剑立在最前,两个红衣童子撇撇嘴,似觉得金乌真火和万年玄冰多此一举。 “区区一柄-魔-剑,印老岂能拿不下。” 嘴上这般说,动作却是两回事。 腕上金铃震动,真火玄冰形成的屏障瞬息加固。 火舌狂舞,玄冰层层冻结,几将灭灵剑击杀当场。 魔剑器灵使尽浑身解数,均无法寻到生机。纵能穿透火光,玄冰仍会挡住去路。待破开玄冰,火焰又已生成。 幽蓝色的鬼火忽而炽烈,同金乌真火分庭抗礼;忽而湮灭,撞-上冰墙,只余几点火星。 几次尝试,灵力耗损大半,剑锋血光消失,灭灵剑发出钝响,现出裂痕。 附身其上,器灵亦受影响,如风中残烛,随时可同魔剑一并断裂、破灭。 “啊!” 赵莲突然大吼,双手撕扯长发,锋利的指甲划破面颊,狰狞如恶鬼。青筋鼓起,疤痕似藤蔓扭曲蔓延,很快爬满全脸,向颈下蔓延。 指甲暴-长,手背皲裂,血管乌黑突起,似老树枯皮,愈发显得可怖。 “啊!” 惨叫声中,灭灵剑断做两截,嗡鸣不绝。 器灵化作一股黑烟,飞离剑身,冲向赵莲。 “拦住他!” 印老厉喝,惨白色冥火连成一道屏障,牢牢挡住黑烟。 金乌真火怒气冲头,万年玄冰哇哇大叫。 在他们面前玩手段,当真是嫌死得不够快! 这些日子,单看荒兽风光,陪尊者入白云山大典,至巫界震慑地仙,全没他们什么事。好不容易抓住机会,在尊者面前表现一下,讨要几颗金丹,未曾想,这柄-魔-剑如此狡猾,死硬到底,坚决不肯合作! 是可忍孰不可忍! “哪里跑,受死吧!” “哇啊,哇哇哇!” 两个娃娃当空跳脚,苦了背负二人的黑蟒。 身为荒古凶兽,被两个娃娃收为坐骑,已是相当没有面子。隔三差五还被冻成冰雕,拧成麻花,心酸自不必提。 现如今,器灵逮住机会,想表现一番,黑蟒自然举尾巴赞成。两个器灵顺心高兴,他们也能少受些折腾。 奈何灭灵剑不合作,还妄图-夺-舍-潜-逃! 此举惹怒器灵,更令黑蟒嘶嘶吐出蛇信。 想跑? 不成,留下,必须留下!被这个魔剑器灵逃脱,天晓得两个娃娃会做出什么。 拧成麻花冻冰雕,顺便打结火烤? 画面实在太美,黑蟒无法想象。 金乌真火同万年玄冰大吼大叫,誓要将魔剑器灵灭于掌下。黑蟒摆动颀长身躯,飞出荒古巨龙的气势和速度。 风声不绝,如凶兽怒吼。 冥火不断蔓延,渐成圆形合拢,不断逼近黑烟。 “啊!” 魔剑器灵不甘就此落败,拼死挣扎。 被残存在气海的黑气侵-蚀,赵莲深智全失,唯有一个念头:冲入火中,“救”出灭灵剑和器灵。 “你去。” 金乌真火指着赵莲,这个魔修不成气候,没多大威胁,但为拍死-魔剑器灵,仍必须除去。 “哇哇!”凭什么他去! “冻住她,等待尊者发落。” “哇哇!哇哇啊!”不去,要去你去!我要灭掉魔剑! “不行,必须去!”金乌真火呲牙,“我去直接烧成黑炭,你去还能问话!” “哇哇……” “没得商量!想不想要金丹?” “哇。”想。 “想不想要灵植?” “哇哇。”也想。 “那还废话什么,快去!” 金乌真火横眉立目,藕节似的手臂挥舞,相当有气势。 无奈,想要蝎血金丹和灵植,万年玄冰只能妥协。比起金乌真火,他总是嘴笨。尊者肯定更喜欢金乌,不喜欢他! 万年玄冰头顶郁气,灵气外溢,脚下的黑蟒险些被冻成冰棍。 “哇哇!” 化悲愤为力量,万年玄冰捏起法诀,出手就是一座冰山。 高壁陡峭,似刀锋直入云霄。 四面晶莹,内中掏空,轰然压下。 失去神智,赵莲不知闪躲,竟试图以法力对抗。 结果可想而知,冰山压下,赵莲成为笼中鸟,瓮中鳖。寒气笼罩,封住唯一出路,顿成一座-死-牢。任凭赵莲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被寒气锁住,再动弹不得。 咚咚! 赵莲双眼赤红,用力砸着冰壁,几下之后,传出清晰骨碎声。 万年玄冰抱臂而立,怒火总算消去两成。 元婴境界,想徒手破开玄冰? 滑天下之大稽。 “哇哇!” 指挥黑蟒靠近些,灵力在半空冻结成长链,缠绕冰峰。 “哇!”走! 万年玄冰跺脚,黑蟒当即掉头,向李攸飞去。 于是,空中出现这样一幕:荒古凶兽背负万年玄冰,拉拽着战利品,飞回向李攸“表功”。 这情形,怎么看怎么奇怪,委实挑战三观,难以形容。 仰望云层,云霁目光呆滞,铜盘差点掉落。 凶兽背负器灵,真火玄冰合力擒敌,这样的场面,怕是荒古也不多见。 齐侯等双眼瞪圆,嘴巴大张,以为身在梦中。 金乌真火,万年玄冰,难道不是天生冤家,本命克星?如何能走到一起? “云侯,”齐侯僵硬的转动脖子,艰难开口道,“洞天福地之主,果真是夏皇转世?” 人皇? 界主? 这分明是仙家手段! “这……应该没错。” 云霁干巴巴的回答,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如何能让齐侯相信。 难不成他们都搞错了,夏皇压根没有转世成巫修,而是直接投生成仙,下界报仇,了结恩怨。 难道天道真非铁面无私,还有后门可开? 两人说话间,万年玄冰停在李攸身前,献宝一样指着冰山,“哇哇哇哇!” “我知道。”李攸点点头,摊开掌心。 五枚蝎血金丹,两株灵植,立刻让娃娃笑弯了双眼,更让下方观望的修士齐齐咽了口口水。 哪怕只有些许灵气散溢,也知李攸手中绝非凡品。 万年玄冰不体众人之心,取过金丹,一颗接一颗丢入口中,小牙一咬,糖豆似的嘎嘣脆。看得众修士心肝剧颤。 暴殄天物!该遭天打雷劈! 五颗金丹下肚,万年玄冰握着两株灵植,瞅瞅还在“战斗”中的金乌真火,舔舔嘴唇,终于艰难的做出决定,只收起一株。 “这是给你的。”李攸轻笑,所有的郁气都化作青烟,随风飘散。 “哇?” “对,给你的。”李攸又取出五颗金丹,两株灵植,“这也给你。等金乌回来,另有。” “哇哇!” 万年玄冰双眼变成红心,就差在蟒背上抱脚丫打滚。 李攸看得高兴,终于没忍住,抱起娃娃,胖乎乎的小脸蛋,一边一口。 “哇……哇?!” 蓝色的娃娃瞬间变得通红,顾不得黑蟒,抓起金丹灵植,掉头冲进山河卷。 力度太大,引得山河卷震动。 短胖幼龙飞出卷轴,张牙舞爪,大吼道:“你藏什么藏……我xxx!你把河冻住,是想断绝-老子本体灵脉?!你还冻?!我和你拼了!” 吼叫声中,器灵冲回本体,同万年玄冰开战。 黑蟒停在半空,左看右看,有些傻眼。 回去?不回去? 回去,必会被战斗波及。不回去,以万年玄冰的脾气,八成吃不了兜着走。 斟酌再三,对比后果,还是……回去吧。 硬着头皮,黑蟒转身。 早死晚死都是死,早死早超生。 “且慢。” 李攸开口,声音传入黑蟒耳中,恍如天籁。嗖的转头,双眼晶亮,灼灼盯着李攸。 荒古凶兽都会卖萌,可见两个娃娃已经熊到何等地步。 “给你。” 一株样子有些奇特的灵草,被灵力包裹,轻飘飘落在黑蟒眼前。 “龙草?” 黑蟒下颌脱落,嘴巴张大,绝对能吞下一头巨鲸。 “真的给我?” “对,给你。” 见黑蟒欢喜吞下龙草,尾巴尖都在打颤,李攸终不忍心道出实情。可以预见,山河卷中必是一场大战,这株龙草,当是提前给出的“工伤”补偿。 黑蟒飞入山河卷,观战的众人已彻底失去语言。 只能告诉自己,陛下境界高深,身家丰厚,行事不羁。哪怕把金丹当银珠,仙草当白菜,也是……也是什么? 众人词穷。 半空中,印老同灭灵剑的战斗将近尾声。 有金乌真火相助,印老无需担心器灵脱逃,腾出手来,专心结印,一缕缕吞噬鬼火。 魔剑器灵先是愤怒,继而是恐惧,最终陷入绝望。 随着鬼火被吞噬,环绕在器灵周身的魔-气变得稀薄,燃烧在四周的冥火变得透明。 金乌真火不敢大意,拍拍黑蟒,催动灵气,远离印老。 世人皆以为冰火不相容,玄冰是真火的克星。殊不知,无论真火玄冰,遇到冥火才是真正倒了大霉。 尤其是淬炼后的冥火,透明无色,几乎感受不到半点热度,威力却着实惊人。如幽-冥-鬼-魂一般,无声无息出现在身后,反应过来,命已不存。 灭灵剑爬满蛛纹,寸寸断裂。 破碎的残片凝滞半空,被冥火消融。 魔剑器灵嘶吼不停,黑烟扭曲,绝望中,欲-要-与印老同归于尽。 “愚蠢!” 印老冷笑,盘膝坐在石印上,透明的火光瞬息包拢,金乌真火吓了一跳,大叫道:“快跑!” 黑蟒亦知不妙。纵是荒古凶兽,也不敢断言,必能扛住冥火-焚-烧。 嗖! 黑蟒穿空,速度已是极快,尾巴尖仍落上两点火星,坚硬的鳞片都被洞穿。 “尊者,救命!” 印老发飙,金乌真火不敢托大,向李攸寻求庇护。 “开!” 李攸两指合拢,虚空划出圆弧。赶在冥火炸裂前,收回山河卷,将金乌真火同黑蟒一并护住。 轰! 火焰腾起,自中心-炸-开。 灵力翻滚,团-状-爆-裂,似恒星陨落,辐-射-出万道白光,天地间顿成白茫茫一片。 万物失去色彩,空气凝滞扭曲。 众人不得不闭上双眼,手臂举起,牢牢护住气海。 风声飘渺,云层消散。 白光之后,眼前只存血红。 “啊!”有将士发出惊恐叫声,“眼睛,我的眼睛!” “我看不见了!” 恐惧开始蔓延,越来越多的将士陷入黑暗,慌乱无错,几要当即-炸-营。 冰山中,赵莲恢复些许神智,看到下方混乱,讽笑出声。 “活该!” 李攸皱眉,不理赵莲,自绿洲引来湖水,祭出数滴灵雨。 “火凤。” “是!” 知晓李攸之意,火凤高鸣,振翅飞上半空,卷起风雷,助李攸降下灵雨。 细细的雨丝悠然飘落,继而成瓢泼之势。 大雨中,将士惊奇发现,双眼不再疼痛,视线变得清晰,旧伤隐疾也有了痊愈迹象。 修士惊异,郑重对空揖礼,或祭出法器,或盘膝坐定,吸纳雨中灵力。 燕侯在雨中苏醒,摊开五指,凝视滚落掌心的雨珠,神情复杂。 自震惊中醒转,齐侯等不及深思,体内功法已自行运转。 “天命所归。” 一声轻叹,不知是谁发出。 山岳,亦是河川。 九层祭台大亮,荒古先民的祝祷之声,穿过万年长河,引气运复苏,助灵脉流动。 雨中,李攸飞身下落,停在云霁面前,指着单冰中的赵莲,道:“你来处置。” “诺!” 云霁以臣礼下拜,四侯及将士紧随其后。 “还有,”李攸挥手,弹出一物,“这也给你。” 以为是金丹,云霁下意识接住,入手才觉不对。 “陛下?” “人皇珠。” 什么?! “自今日起,你便是人界之主。” 啥?! 雨停云收,红日映照之下,彩虹成拱,彩霞漫天。 人皇宫自洞天福地分离,遥遥升至半空,金光同霞光相映,成绝世美景。 李攸弯起嘴角,眼角泪斑愈发鲜红,隐隐现出神秘图腾。 “人皇宫也给你。” 云霁愕然石化,捧着人皇珠,望着人皇宫,无半分欣喜。 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抓住李攸袖摆,大声吼出三个字:求别闹!   ☆、第一百一十七章 初见李攸时,云霁的确心心念念夺得大位。然经荒川古境,冰湖寻宝,浮云山独坐密室,其间险象环生,九死一生,心-障-早已破除。 大典之后,得掌山许可,归国承爵,迎回母妃牌位,驱周氏祭祀,灭周氏灯阁,铲除霍氏,斩断多年怨恨,已是因果俱了。 现如今,五国皆不存,皇室陨灭,宗室零落,五侯已改奉夏朝为正统,春秋祭祀。 千年谎言揭穿,人界气运复苏。李攸乃夏皇转世,重登大位,实为天命所归。 同齐侯等一样,云霁时时以臣子自居。从未曾想过,李攸会如此行事,在这样的时机,这样的地点,将大位传承给他。 纵有夏朝宗室血脉,也过于稀薄。境界未达分神,更难服众。 况人界乱象刚平,身为一界之主,马上撒手不管,直接将摊子丢给旁人,这不是开玩笑吗? 不怕人界再起兵祸? 再者言,人皇珠且不论,人皇宫是能随便给的? 单是行宫,就能逆反的五侯咬牙切齿,无处下手。四宫合一,器灵苏醒,动不动就叫嚷着灭世,比冰山中的魔修更加危险! 云霁怀疑,一旦点头,接下这份重任,人皇宫器灵有八成以上的可能会“噬-主”。 不是死在敌人手里,而是被法宝器灵一刀-戳-死。 万年来,第一个被人皇宫灭掉的人皇……想想都心冷。 不行,坚决不行! 他还有大好的人生,美好的仙生,绝对不能被李攸带进沟里,就此不回头。 人皇? 大位? 统领一界? 谁愿意谁去,总之,绝对不能是他! 云霁下定决心,必须反抗到底。头摇得拨浪鼓一般,时刻准备着将人皇珠还回去。对人皇宫更是看都不看一眼,生怕李攸会错意,以为他很高兴接-棒,成为下一任人皇。 “陛下三思,还请收回此宝。” “为何?” 李攸挑眉,面露不解。 真不明白也好,假不清楚也罢。总之,东西送出,概不收回。他要和巫帝一同飞升,铁板钉钉。不能因为一时心软,拖延时间。 巫帝等他千年,守灵石七百年。 这样的情谊,石心也能捂热,冰山亦将融化。 更深层次的原因,巫帝的性格有些难言,外表冰冷,内里火热。如果不和他意,天晓得,憋闷千年的一界之主会做出些什么。 万一失去理智,打断灭掉人界,掀起三界之乱,乐子可就大了。 做不出来? 李尊者撇嘴。 以己度人,换成他,绝对干得出来。所以,小心为上。 “尔为夏氏血脉,当担起责任。”李攸摆正神情,说得大义凛然,“我今生以石入道,纵然生在人界,亦为巫修。之前所为,不过是了结千年因果,重启人接气运。现诸事已了,自当放下凡俗,远离红尘,巫界苦修,以待飞升。” 云霁:“……” “我知你已成法相,只境界略有不稳。现有灵植三枚,可助你早日修成分神。” 云霁:“……” “人皇宫乃界主本命法宝,器灵已存世千年,灵智不凡。是否跟随于你……” 话说到这里,空中突现异变。 金碧辉煌的宫殿群,乍然一分为四,中心处升起光柱,浮起整块基石。人皇宫器灵高踞石上,遥对李攸抱拳,朗声道:“陛下,臣不愿跟随于他!” 李攸愣住,哑然。 云霁大喜,就要摆明立场,劝说李攸收回人皇珠。 器灵不合作,人界不稳,陛下多盘桓些时日,如何? 未料想,人皇宫器灵扫他一眼,展颜一笑,道:“陛下或许不知,人皇宫、巫帝宫、妖王殿同为三界至宝,均历经万世。每有界主飞升,器灵都可自行抉择,留下还是跟随。” “此言当真?” “臣不敢欺骗陛下。” 端正神情,人皇宫器灵继续道:“自荒古灭绝,三界初立,人皇宫便少有合一。陛下炼化四座行宫,唤醒臣,臣便只忠于陛下。陛下若要飞升,臣情愿跟随,绝不独留于人界!” 他愿意跟随,李攸自然高兴。可没了器灵,人皇宫怎么办? 担心写在脸上,根本无需说明。 人皇宫器灵看得清楚,笑道:“陛下无需担心,有北宫器灵。” “北宫器灵?” “世事皆有因果,陛下忘了吗?” 话落,人皇宫器灵双手结印,一团微光自额心飞出,化成流星,瞬息落入行宫。 “臣醒来,行宫器灵无法现身,却非陨落。”见李攸不解,人皇宫器灵解释道,“臣决意跟随陛下,人皇宫不可无器灵,北宫器灵自可担当。” 也就是说,李攸为自己找到下家,人皇宫器灵亦然。为脱身,干脆把北宫器灵推了出来。 无独有偶,几千年前,就曾有“先辈”立下榜样。虽传承记忆有些模糊,不妨碍他仿效行事。 北宫器灵仍在沉睡,至人皇宫器灵同本体斩断联系,方能苏醒。到那时,万事已定,抗--议白搭,跳脚也没辙。 想脱身? 只能等下一个行宫器灵生成。 “这么做,不会出差错?” “陛下尽管放心。” 见李攸松口,人皇宫器灵半点不耽搁,手中法印变换,脚下基石化成一座小型宫殿,飞到李攸面前。 同时,四座行宫飞出三幅云图,星斗闪亮,映出沉睡的北宫器灵。 法印急速旋转,同流转的云图辉映,在行宫和器灵脚下,连起四座金色拱桥。 “断!” 人皇宫器灵祭出长刀,斩断桥身。 刀锋飞过,风云变色。 轰鸣声中,金光骤成狂澜,席卷四座行宫。 “再断!” 人皇宫器灵飞身而起,不带半分留恋,斩下第二刀,第三刀……四刀过后,狂-潮-平息,嗡鸣骤停。 断桥化作光点,融入大殿,灵气聚起光柱,直入天际。 光线散射,重有聚拢,包裹住沉睡的北宫器灵,结成法印。 自此,人皇宫器灵彻底斩断同本体的联系,四座行宫有了新的“意志”。 天地间的灵气变化,在场修士均有所感。 人皇宫器灵传承,光柱飞起,散溢的灵力,丝毫不亚于先时降下的灵雨。 斩断金桥,收起长刀,人皇宫器灵周身灵光开始变化,锦袍金冠化作寻常道袍,长发以绸带束起,垂至腰际。 少去几分戾气,多出些许洒脱。 除掉一分雍容,换成三分俊逸。 李攸有些恍惚。 此时的人皇宫器灵,才更像记忆中的那一个。 温和,端雅,俊逸非凡,和老好人的夏皇互为表里,密不可分。 传承界主之位,必要交托人皇宫时,李攸自有许多不舍。现今,不舍全化作愉悦,满溢于胸。 满脸苦涩的云霁? 和他无关。 想当初,这位云道友没少让他牙疼。风水轮流转,收些利息应不为过,更牵扯不上因果。 “陛下。” 飞落李攸身侧,人皇宫器灵拱手揖礼。 李攸笑道:“你既要跟随我,自今起,称呼当改一改。” “是。”器灵起身,再道,“尊者。” “恩。”李攸点头,道,“我事未了,你暂回洞天福地。入藏宝阁,或另起灵阁,皆随你意。” “谢尊者!” 应诺之后,人皇宫器灵飞向悬山,打算取两块兽石,在灵湖边起一座高台,安置本体。 与此同时,行宫再生变故。 南宫上方忽然升起几十道灵光,穿-插-而过,织成一张大网,将立在宫中的藏宝阁整个抬起。 数名器灵合力,牵引灵网,将藏宝阁移入绿洲,半片砖瓦不留。 飞过李攸和云霁上方时,为首两名红衣童子晃动金铃,明显在对李攸表示:尊者,行宫留下,这些器灵都是一心跟随尊者,不能留下!不必劳动尊者,搬家之事,我等自为。 清脆的铃声渐渐飘远,众人久久陷入呆滞,解是无语。 人皇行事洒拓不羁,结印的器灵都如此有个性。搬家不算,还要收拾家当,组团走。 敢阻拦? 观其行事,绝对是在找死。 目光转向云霁,七成以上都是同情。 道友,人生不易啊! 器灵飞走,宫中灵池亦掀起波澜。 水柱形成龙卷,成中空通路,直连绿洲。六尾彩背沿着池水铺开的通路,轻飘飘滑入绿洲。滑行途中,背鳍张开,薄如纱翼,恍如流动的彩光。 随后,几株刚生出灵智的仙草,两只偶尔在行宫安家的雀鸟,五只相貌有些奇怪的小兽,也收拾包裹,扛起家当,借东风搬家。 见此情形,李攸默默转头,石头脸有些发烧。 器灵不算,彩背也可以忽略。但灵兽仙草集体遁走,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强-横-行事,中途拦截,一个个丢回去……明显不可能。 自觉对不住云霁,李尊者深吸一口气,自悬山取来一块黑岩,刨除石皮,现出剔透青玉。 “此物可用来炼化法宝。” 人皇宫这般,人皇剑会如何反应,可想而知。 考虑到各种后果,李攸只能以石代剑,免得害人。 想要本命法宝,云道友还需自行祭炼。 所谓艰苦奋斗,丰衣足食。 “谢陛下!” 事已至此,断无回转余地。云霁咬断大牙,一口血涌到喉咙,只能再吞回去。 器灵和仙草的搬家速度极快,不到十息,四座行宫变得空空荡荡,不是残垣断壁,胜似断壁残垣。 “行宫还需镇宫兽。”玄龟定然不肯,怎么办?李尊者有些发愁。 “陛下放心,臣自寻。”云霁咬牙吞血。 “还有灵木。”柳木桂木别想,给出几根树杈倒是可以。 “陛下放心,臣亦自寻。”继续咬牙吞血。 “那池中灵鱼?” “臣自寻。”再次咬牙吞血。 “行宫安放之处?” “臣自寻!”咬牙,吞血! “登基大典?” “臣自理!”他拼了! 好-同-志,有觉悟!李攸拍肩。 云霁苦笑。 本以为是助李攸成事,自己大树底下好乘凉。哪会想到,事情一成,李攸就成甩手掌柜,兜兜转转,反倒把自己兜了进去。 反悔? 没门,连窗户都没有。 最大问题解决,李攸很是满意。 正要返回巫界,忽然一拍掌心,对云霁道:“随我来。” 两人御风而起,落到九层祭台之上。 云霁尚未登丹陛,本为祭台排斥。然有李攸相护,勉强能立足其上,不被弹飞。 “吾乃先朝之主,今同人界新皇,请天地为证,引巫、妖两界之主前来,重定三界之盟!” 声音穿-透云海,直入苍穹。 冰山中,赵莲不甘捶着冰墙,发出声声嘶吼。 麒麟嫌她太吵,一爪子拍到地上。 轰然声起,冰山砸入地底,只露尖锋。 燕侯齐侯等的注意力集中在李攸身上,冰山落地,仅吩咐护卫看守,便无他言。 “此名魔修,当交由界主发落!” 未几,空中现出两个漩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扩大。 漩涡后,黑色风团如分海一般,齐齐让出道路。 冕服旈冠的巫帝妖王,驾九乘车,自黑暗中行来。 巨龙长吟,妖兽咆哮。 罡风翻卷,李攸祭出两道灵力,化作接引丹陛,请巫帝妖王登上祭台。 巫帝黑袍大袖,腰束玉带,领口绣山川河岳,肩扛龙凤祥纹,袖摆浮动-赤-色-祥云,脚踏银河星川,端穆肃然。 妖王手持十二寸玉笏,冠上玉旈炫发五彩。红裳金绣,衣摆流动火纹,长发束起,映衬颌下两抹系带,似燃烧的妖-焰。 金光大盛,李攸身上的黑袍亦化作冕服,金冠束发,前垂十二旈,两肩流动龙凤祥云,同巫帝袍上一般无二。 三人立在一处,灵力汇聚奔涌,彷如荒古湮灭,三界初分之时。   ☆、第一百一十八章 看到李攸和巫帝相似的冕服,肩上一般无二的龙凤祥云,妖王眸光微闪,聪明的未发一言。 人皇的冕服该是-赤-金,旈冠当系金带。纵要玩一把另类,也不该和巫界之主如此想象。这完全不和规矩。 然李攸以石入道,实事求是的讲,不能算作人修。以人皇身份定盟,已是打破常例。 再则,两人已定姻缘,三生为伴。只要仙界不灭,两人道心不毁,直至地老天荒,都不会分开。既然这般,金袍改作黑裳,倒也说得过去。 不过,这该算作人皇和巫帝定盟,还是一对道侣立誓? 巫帝,巫后? 人皇,皇后? 妖王端正神情,看似肃然,实则脑子里已转过数个念头,没一个着调。 云霁不知前世,未曾亲眼见过夏皇真身,自无从提出质疑。在场的人修将士早被威严所慑,俯身在地,不敢抬头。 随巫帝而来的白衣仙翁,迟疑片刻,谨慎选择闭嘴。 人界气运复苏,是好事。 三界重新定盟,更是天大的好事。 人界传承新主,虽有些仓促,也并无大碍。李攸和巫帝飞升,总会有这么一天。早些确定,可省却诸多麻烦。 人皇宫和洞天福地中发生的一幕,实是出乎预料。 夏朝未灭时,每隔千年,即有人皇飞升。 当时,仙界派遣地仙接迎,白衣仙翁亦在其列。 界主飞升,自不同寻常修士,或多或少,都自带宝库。可问题是,虽三界之主都身家不菲,却没一个富成这样。 总体而言,荒古飞升的凶兽大能之外,无人可以达到李攸的“境界”。 洞天福地,可遇不可求。 麒麟火凤,白虎鲸王,幻兽火狐,白马鹿王,碰巧遇见,不恶斗一场都算运气。还想结印?做什么美梦。 几座藏宝阁,上百千年器灵,足可傲视半座仙宫,天仙都会眼红。 高富帅的天仙没法比,高穷帅的地仙更不用说,哪凉快哪里歇着去。不认输的结果,百分百是遭受打击,躲到某个犄角旮旯画上几百年的圈圈。 白衣仙翁此刻的心情就是铁证。 仙草满园,灵植遍地。 灵木不是论株,而是论打!仙草不是论颗,而是论捆! 富到可以养活一头麒麟,两头幻兽,想想都肝颤。 灵湖不算,更自带灵雨……内中因由不便为外人道,道出也学不来,白衣仙翁仍忍不住咋舌。 说天道没开后门,谁能相信? 至少他不信。 会遭雷劈? 在巫界,早就劈过,不差这一回。 此外,湖中的银鳞彩背,俱有化龙潜质。移居的雀鸟灵蜂,百年可生灵智。悬山中的兽石黑岩,融合荒古气息。哪怕李攸不飞升,过的也是神仙日子,远在平均值以上。 以后世的话来讲,和李尊者相比,多数仙人只能算温饱。如白衣仙翁,更可划入“赤-贫”行列。 这样的身家,这样的底蕴,这样的待遇……总之,面对这样的李尊者,能够保持平常心,着实不易。 天道的心思,当真没仙能懂,人更不行。 难怪十八道天雷都劈不死。 白衣仙翁叹息连连,仍不忘隐藏身形,不想被人修发现。 仙人下界,必会引来种种猜测。 巫界尚好,石、草入道的巫修,少有关心外界之事。见到白衣仙翁,顶多惊诧一声“咦,仙人”,然后该闭关闭关,该静坐静坐,任他在界内晃荡。 人修就没这么淡定。 各种传言必火热出炉,说不准,还会出现各式各样的话本,内容精彩纷呈,无不引人入胜。 出身人界,白衣仙翁深知八卦的威力。 如夏朝未灭,夏皇未死,皇宫典籍未随藏书阁一并-焚-烧,关于仙人的记载绝对不少。 当然,十有□□属于杜撰,纵有实情,也会浓墨重彩,加以修饰。举例来说,历代夏皇登位,确有祥瑞出现。但仙人-骑-鹤来祝,仙娥神鸟起舞,绝对是没有的事。 荒古血脉尚且如此,凡俗修士更不必提。 想到这里,白衣仙翁更坚定决心,非到万不得已,绝不露面。 九层祭台上,李攸挑眉,不着痕迹的扫过风口。 白衣仙翁自认隐藏妥当,殊不知,在李尊者的眼里,仍堪比两百瓦的灯泡,频频闪烁,亮得刺目。 “他究竟怎么想的?” 地仙都傻成这样?还是仙界待久了,会磨损智商?亦或是纯属个例? 李攸当真不明白。 想隐藏踪迹,至少把一身仙气遮起来。不然的话,金丹以上的人修,都能察觉到溢散的法力。 现下,他同巫帝妖王吸引全部注意力。若他们退场,白衣仙翁百分百会被发现。 “不提醒一下?”李尊者难得好心。 “不必。”巫帝侧头,冠前垂落的玉旈-轻-撞,发出声声脆音,仿佛古老的乐声,“定盟要紧。” 人、巫、妖三界之主齐聚,非同小可,必将引动天地气运变化。稍有不慎,三界便会生出变故。一旦出现差错,仙界都会都到影响。 为何界有界规,仙有仙矩? 为何界主不能随意插手邻界之事,仙人也不能随心下界,搅乱修士太平? 皆是此因。 若有违背,后果绝难想象。 因果轮回,恩怨报偿。 好心未必成就好事,善心未必结出善果。 “盟约重定,关闭千年的界门,必将重启。”妖王正色道,“其后之事,你二人可有计较?” “其后之事?” 李攸耸肩表示,他要飞升,此后不干他事,自有云霁处理。 巫帝亦表示,仙灵草由老树教导,定不会出差错,也无需担心。 综上,今日之后,因果了结,李攸炎青要做甩手掌柜,悠然飞升。三界之事,再同二人无关。 “所以?” 妖王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很简单。”李攸笑得和善,指着云霁,道,“此为下任人皇,有事自然可寻他。” 巫帝挥袖张开半面光幕,现出仙灵草的虚影,道:“此为吾之继任,不谙诸事,还需劳烦道友。” 噔噔噔,三步退到祭台边缘,妖王捂着胸口,颤抖着嘴唇,差点吐血。 这叫什么? 他们两口子自在飞升,留自己做苦工,还要任劳任怨? 可以想见,如果他不待见云霁和仙灵草,这两位定有后手。 “不能打个商量?” “没得商量。”李攸摇摇头,又觉得口气过硬,补救道,“道友若是不愿,可传承下一代妖王,尽早飞升。道友既能卷走仙光,境界必大有提升。” 噗—— 妖王终于吐血。 这那里是补救,分明是补刀! 飞升? 还尽早飞升? 说得容易,也要他能办到! 以为随便哪个修士都他一样?天雷劈不死,劫难遇不到,天道关爱有加,更有天地气运相护? 此等机缘,瑞兽白虎都轮不到,何况是九尾灵狐! 当初卷走仙光和仙池水,还高兴一场,以为得了便宜。如今想来,分明是一脚踩进坑里,想拔--都-拔--不出来! 妖王嘴里发苦,脸上更苦。 枉他有九个儿子,想卸下“重担”,却比谁都难! 沮丧归沮丧,事情总要办。 “道友所托之事,我可照办。但有一事相请,还望道友答应。” 吃亏是铁板钉钉,也要尽量讨些好处。 “道友请讲。只要在李某能力范围之内,定不会推拒。” “事关小九。”见李攸没有拒绝,妖王松了口气,郑重道,“我有九子,小九资质最佳。跟在道友身边这些时日,颇有长进。” “所以?” 李攸看着妖王,似能猜到对方要说些什么。 “所以,道友飞升之时,还请带上小九。” “可……”李攸皱眉,视线对上妖王,“道友应知,若九焰随我飞升,需得结印。” 无论麒麟火凤,还是幻兽鲸王,同他俱有血印心誓。洞天福地中的灵兽仙草,亦可随他登入仙界。 唯有狐九焰。 身为妖王之子,跟在李攸身边日久,却始终没有接印。若妖王不提,李攸飞升之前,需得送他返回妖界。否则必经雷劫,十死无生。 正如白衣仙翁所言,不是谁都有李尊者的好运。 “能同道友结印,是小九的福气。” 九尾灵狐一族的血脉,最早可追溯到荒古。 在大战未启,凶兽遍地走,神鸟满天飞的时代,灵狐只能作为附庸存在。地位低得很,在山头吼一声,完全像石子扔到海里,半点水花砸不起来。 妖王想得十分清楚,与其强撑面子,将小九留下,错过这份机缘,不如让他同李攸结印。 荒古时,多名老祖多藉此飞升,跟随凶兽大能闯荡仙界,日子过得相当不错。 小九跟随李攸,蹭上一星半点的好运,没准能遇上哪位老祖,再得一份机缘。 “道友已经决定?” 李攸再三确认,得到的都是肯定答案。 “不瞒道友,九尾灵狐同白泽一样,均有预知之能。”妖王道,“小九同我提过,在道友身边,几番预感到机缘,次次都能实现。故而,能同道友结印,实是我儿之幸。” 若是一般修士,哪怕换成巫帝,妖王都不会这么痛快。但李攸不是寻常人,可以预料,登入仙界,照样是横着走的主。 越想越觉得靠谱。 妖王搓搓手,自认为儿子寻到一条康庄大道。非是情况不允许,当真想把其他孩子都找来,排成行,让李攸挨个挑。 看好哪个,都领走! 假如知道妖王所想,李攸定会张口结舌。 果真是没有最不着调,只有更不着调。 这位真是灵狐?以智慧号称的九尾? 三言两语之后,狐九焰的人生道路被拍板决定。 知道亲爹把自己“卖”了,灵狐非但没有痛哭-抗-议,反而兴高采烈,围着绿洲狂奔三圈。 奔到绿洲边缘,敲敲脖子上的莲台,更显激动,高声叫道:“母后,我要飞升了!跟着尊者飞升,去仙界了!” 闻听传音,妖后微愣,俄而生出喜悦之情。 “我儿甚好。” 问明前因后果,又夸奖儿子两句,妖后现出狐身,立在殿中,冷笑数声:“陛下,你何时回来,妾要和你谈谈。” 小九能飞升仙界,她自然高兴。 可结印这般大事,问都不问她一声,擅自做出决定,必须好好沟通一下。 九层祭台上,妖王突感后颈发麻。下意识扯扯领口,僵硬的动了动嘴角,意识到可能是妖后之故,瞬间腿软。 强作镇定,未在巫帝和李攸面前露-怯,坚持过整场仪式。待空中降下仙光,祭台飞起,三界之门洞开,妖王再不敢耽搁,飞身而起,立刻回家。 必须解释清楚,他真心不是故意,更没有忽略爱妃的意思! 假若有半点虚言,天打雷劈! 不知是遇到天道心情不好,还是合该妖王倒霉,誓言刚刚发下,一道电光当空砸落。 妖王在半空打僵住,泪流满面。 这是要闹哪样? 还能不能好好的回家了? 火红身影消失在云后,李攸挥袖,冕服重新变作黑袍,笑看一边的云霁,道:“今后,人界就交给你了。” 说话间,手捏法诀,两道灵光飞入云霁气海。 一道为人皇传承,另一道则是三界定盟的法印。 “是!” 云霁揖礼,伴随灵光入-体,冕冠加身,整个人的气势为之一变。 祭台不再排斥新主,大地灵气涌动,经层层淬炼,流入云霁气海。 李攸能够感到,他同九层祭台的联系已经断绝,从熟悉到陌生,不过眨眼之间。 怅然有,不舍亦有。随后则是轻松与释然。 “自此刻起,我同人界已无因果。” 短短一句话,引得山河俱动。 千年的恩怨,终于画上句号。 “走吧。” 巫帝侧头轻言,牵起李攸。拇指擦过腕子内侧,留下一道温热。 “好。” 李攸轻笑,先巫帝一步御风而起。 长袖衣摆翻飞,黑发如绸缎铺展。 笑声中,以灵力卷过灵狐,问道:“你可愿同我结印?” “愿意!” 灵狐忙不迭点头,趴在李攸肩上,再不肯下来。 绿洲悬山亮起灵光,洞天福地彩云萦绕。 绿松铺开长路,器灵立在两旁,恭迎李攸。 “请。” 李攸侧身,引巫帝前行。 直至洞天福地飞入云中,消失在风口,两人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第一百一十九章 时空通道消失,云层飞散,碧空如洗,九层祭台收拢光芒,慢慢落下。 金光消融,祭台上的壁画重归宁静,先民之声远去,众人方稳定心神,如梦初醒。 望着立在祭台顶端的云霁,齐侯等立在原地,拧紧眉心,难言心中是什么滋味。 羡慕有,嫉妒亦有。各种思绪涌上心头,好似一团乱麻。 一界之主,临九阶丹陛,统领万民,掌管人界诸事。灵脉不提,更有气运相护,提升境界的速度必超出他人,飞升指日可期。 现实摆在众人面前,昨日同为臣子,今时上下有别,境遇悬殊,不羡慕是不可能的。 千年前,五侯冒着被天打雷劈的风险,起兵-逆-反,为的是什么,结果又如何? 纵灭夏朝,亦不为天道承认,反被因果吞噬,落得个身陨道消。更祸延子孙,直系血脉不存。 与之相比,云霁简直是鸿运当头,天上掉馅饼,运气好得让人眼红。 得夏皇转世承认,三界至宝入手,更得巫帝、妖王认可,大位当可稳坐。 众人如何不羡慕?怎生不嫉妒? 不过,好运背后,问题也实际存在。 人皇宫一分为四,器灵随李攸飞升,半点眷恋也无。新器灵尚未苏醒,醒来是否承认新主,还是未知数。 镇守行宫的灵兽灵木陆续搬家,需要再寻,工程着实浩大。耗费百年,也未必能得偿所愿。纵能寻到灵兽灵木,还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加以说服点化,令其心甘情愿结印,着实不易。 九层祭台虽无器灵,却需法相维系。云霁能否在短期内跨-过-分神,将法相融入祭台,是最大的变数。 以上种种,足够新皇头疼。 加上四座行宫的安放,修真宗门和凡俗的安抚,乃至新都的选址,一桩桩,一件件,堆积在面前,均非轻而易举之事,换谁都要挠头。 想想云霁将要面对的问题,对比自己能力,齐侯和燕侯等互相看看,当机立断,第一时间拱手揖礼,高声道:“臣等见过陛下!” 羡慕归羡慕,嫉妒归嫉妒,起兵-反-乱,以身代之? 傻子才干!想都不要想! 五侯起兵是为-权-柄-荣-华,他们为什么,找罪受? 前任撒手不管,万事都要自理。 登基大典自己准备,祭祀自找,高台自搭,请帖自发,简直是悲催到底。 这种情况下,云霁撂挑子不干都可以理解,在沉默中-爆-发亦有可能。 但凡有头脑的修士,绝不会在这个时机出头,自找不自在。 找茬? 找死! 最好的选择,当是拥护新皇领导,坚决团结在新皇的旗帜下,一心一意为人界的繁荣添砖加瓦,为人修的共同进步,为凡俗共同富裕,贡献自己所有的力量。 “陛下,登基大典之时,臣必前来恭祝!” 齐侯当先出言,姿态恭敬,言辞恳切,笑容满面。 潜台词也不含糊:陛下,您先忙着,臣帮不上忙,这就撤。等您准备好大典,臣再前来恭贺。贺礼绝对不少,您方一百二十个心! 话到这个份上,云霁还能如何? 只能僵硬的扯扯嘴角,挥挥手,送客。 “可。” 得到许可,齐侯等当即点将拔营,头也不回,以光速飞驰而去。留下一地烟尘和新鲜出炉的人皇,立在九层祭台下,默默哀悼逝去的平凡和安宁。 作为李攸继承者,云霁堪称最-苦-逼-的人皇,没有之一。 身家最穷,继位最仓促,万事自理,连皇宫都要凑合。 痛定思痛,云霁终下定决心,向李攸学习,一心修行,早日飞升! 人皇这个位置,谁乐意谁坐。 人界之事,谁乐意谁管。 总之,扛过这段时期,掘地三尺,也要找出藏在犄角旮旯的夏朝宗室,接替皇位! 连番打击之下,云霁脑中松掉两颗螺丝,掉出之后,再没能拧回去。 李攸自然不知,同巫帝飞升仙界,过起横-行-霸-道,咳,自由自在的神仙日子。徒留妖王面对变成修-炼-狂-人、万事不理的云霁,见天炸毛。加上在老树教导下日渐腹黑的仙灵草,那酸爽,简直无法形容! 赵莲困在冰中,眼睁睁看着四侯领兵离开,不停的捶着冰壁,发出嘶吼。 万年玄冰极是坚固,真火也难消融,自无法从内部破坏。砸得再重也是徒劳。 云霁下令部将-拔-营,启程返回周地。 临行之前,收起九层祭台,却未杀死赵莲,而是下令挖开一处废墟,立起五根石柱,刻上九重法诀。 “我不杀你。” 祭出玉笔,云霁临空书就数张符篆,印入坑底,形成一座小型法阵。 “此为降魔阵。” 闻听此言,赵莲陡然僵住,面露惧意。 得天道承认,继承人皇之位,自有荒古传承印入脑海。于符篆一道,李攸并不精通,也无多大用处。 云霁则不然。 浮现在脑海中的符篆,法诀,阵图,堪比一座宝山,直待他用心发掘。 “你以人骨炼器,已入魔道。杀你不足平息因果,用此阵困你,以百年为期,方可赎你之罪。” 降魔朕为荒古大能所创,专为-镇-压-魔修。云霁传承不全,对付赵莲已是足够。 困入此阵,如飞虫撞入蛛网,耗尽全身力气也无法挣脱,只会越缠越紧,直至气绝。 在阵中百年,足可-耗尽元神修士的法力,碾-灭-肉-身,破碎神魂。赵莲仅是元婴,入阵之后定无生路。 “起阵!” 冰山移入坑底,立刻为法阵笼罩。 石柱先后亮起,法诀形成数条长链,交-叉-而过,牢牢缚在冰面。 数声钝响之后,长链楔入山体,重成法诀,相互交叠,结成死扣。 “填土。” 众将士领命,沙土簌簌落下,如一场暴雨,遮去所有光明,徒留满目黑暗。 坑平,云霁又书三张符篆,融入大地,与坑底符篆呼应,形成一座小型迷阵。确保不会有修士路过此地,因一时好奇破坏法阵,放赵莲出来。 “走吧。” 收起玉笔,放飞数只传讯纸燕,云霁率先登上飞舟,周军照计划返程。 燕地边塞,城堡俱已不存,法力散去,只有满目荒草,一座孤立的法阵,向世人昭示,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飞舟无影,几名狄戎壮汉出现在远处。 塔拓骑在马上,遥望天际,举臂接住一只苍鹰,取下一枚长羽,道:“尊者将要飞升,人界已有新皇。大典之时,狄戎十六部当进奉朝贺。” “尊大首领令!” 石城 鲁川立在松木下,时而皱眉,时而现出喜色。待枝上雀鸟发出一声长鸣,振翅飞走,终发出一声长叹。 “鲁兄?” “云侯已是人界新主。”鲁川转身,正面山虎等人,道,“尊者传令,石城当朝奉新皇。” “尊者可还有其他吩咐?”山虎问道,“对我等可有安排?” “没有。”鲁川摇头,“尊者之意,我等今后如何,可随自心。” 几人沉默,各有思量。 树冠忽然摆动轻响,绿光亮起。待光芒散去,半人高的锦匣出现在几人眼前。 “这是?” 灵光一闪,鲁川等恍然。 “应是尊者为我等备好的贺礼。” 锦匣打开,内盛一株柳枝,一株桂枝。 云霁明言,诸事可以自理。回到绿洲后,李攸几番思量,还是送来这份厚礼。 以石城的名义送出,云霁当知背后深意。 纵李攸飞升,石城仍有他罩着。谁敢打石城的主意,需仔细掂量。 赵横之后,未必会有人头脑发昏。然有备无患,云霁大典之时,正是表明态度的最佳时机。 “石城朝奉新皇,是顺应天理。”顿了顿,鲁川毅然道,“但修道之人,当顺应本心。我以道心立誓,只忠于尊者。劫雷落身,犹死不毁!” 山虎等人屏息,同样立誓:“我等亦然!” 法力祭出,誓言就此刻入松木,时变世移,再未曾更改。 后云霁飞升,皇位更替,石城几经变故,松木遭受损伤,山、石等族仍固守祖言,矢志不移。 巫界 洞天福地去而复返,巫帝宫上空聚拢层层雷云,大雨连下三天三夜。 巫修忙着收纳雨水,无暇理会旁事。更不会八卦,界主和前人皇在宫内一关数日,都在做些什么。 自三界盟约重定,界门开启,人修反应稍慢,妖修动作最快,嗅到巫界有机缘,争先恐后-穿-过界门,和巫修士争抢雨水。 妖族的字典里,压根没有“下限”二字。 妖王都能在仙池中打滚,卷走仙光,还能对界内子民做何种期待? 白泽最先赶到。 大雨中,毛茸茸的白团子,一个劲上蹿下跳,活似一颗毛球。 听到动静,仙灵草耐不住好奇心,趁老树入定,探头看了一眼。见是白泽,当即飞身而起,抻长草叶,牢牢卷住。 被灵草卷住,误以为遇到-袭-击,白泽立刻现出本体。 羊首鹿身,头顶长角,肋生双翼,威势十足。 四蹄踏响,登时雷云卷动,不容小觑。 可惜,体积委实不够看,还比不上一条银背。再有气势也是白费。 “放开我!” 白泽大吼,气势极盛。 仙灵草不动如山,继续卷着他,一口气飞回池边。 “我可是瑞兽!” 掉进池中,白泽大眼圆睁,怒吼跳脚。 “你是瑞兽?” 仙灵草现出灵体,挂在老树上,好奇的看着白泽,兴奋道:“你是白泽?” 同时不忘安抚噬魂藤,池中这个虽然闯界,却不是猎物,不能吃。 “正是。” 白泽奋力跳上池岸,甩掉一身的水珠,看着个头比他高,腿比他长,随时可能啄他几口的歡鸟,马上让开数步。 站定之后,顿生羞恼。 若非-幼-年-期太长,几百年模样不变,千载方可为成兽,他何须受此-屈-辱! “你和九尾灵狐一样,也会预测推演?” “我乃瑞兽!”白泽再次跳脚,大声道,“我乃荒古血脉,上古传承,能通万兽之言,达草木之情,问鬼神之事,推演天地变化!才不是那群半路出家的狐狸!” 简言之,休要把他和九尾灵狐作比,掉价! “果真?”闻听此言,仙灵草大喜,飞下树枝,双手撑着膝盖,俯视白泽,问道,“那你能不能推演出,我什么时候可以飞升?” “啊?”白泽愣住,推演飞升? “石头要和炎青飞升,留我在这里。”仙灵草不甘,这些时日,都在想着飞升一事,“你推演一下,如果时日太久,我就要加把劲,更努力修炼。” 白泽无语。 何时飞升?亏他能想得出来。这事能够推演,比-泄-露-天机还严重,天道必会九道闪电劈死他。 “没办法。” “白泽不是瑞兽?” “瑞兽也没办法。” 白泽一口拒绝,仙灵草气闷。 思量之时,绿洲忽亮起灵光,白马自半空落下,衔着一枚灵石,送到仙灵草手中,道:“尊者先时有言,此石可助殿下。” 任务完成,半点也不废话,张开双翼,掉头飞走。 白色身影穿行云中,独角缠绕五色灵光,四蹄如同踏雪。 仙灵草捧过灵石,愈发不舍得李攸。正要再和白泽商量,突见后者呆愣愣的望着天空,双眼发直,口水滴答。 “白泽?” “没想到,能遇到白泽血脉……美人啊……” 看着-痴-汉-状的瑞兽,仙灵草的眉头越挑越高,灵光闪过脑海,忽然笑了。 身在绿洲的幻兽陡然警觉,四下里看看,未发现异状。见白马归来,颠颠迎上去,果断被一蹄子踹飞。 巫帝宫中,白衣仙翁苦守五日,仍未见李攸和巫帝露面。 无法,只能捧着灵茶,啃着灵果,继续等。 寝殿中,轻纱曼舞,冕服长袍叠压在玉石之上。 李攸背靠巫帝,懒洋洋打个哈欠,牵起一缕银发,卷住手指,一圈又一圈。 手腕忽被扣住,轻吻落在指尖,热意从掌心开始蔓延。 唇沿着额头滑下,如蜻蜓点水,轻啄鼻尖,印在嘴角,轻轻厮磨。 李攸微微仰起头,反手握住一捧银发,闭上双眸。 可以想见,巫界的雨,还要下些时日。 白衣仙翁仍要继续苦等。   ☆、第一百二十章 巫帝宫关闭十日,九条巨龙把门,连只灵蜂都飞不进。 无奈,白衣仙翁只得苦守一旬。 在此期间,帝宫内的灵果仙茶少去近半。随白衣仙翁的苦闷程度,消耗量更逐日递增。 巫帝宫器灵或凝神静坐,吸纳雨中灵气,或同老树督促仙灵草修炼,偶尔还要驱赶绕着宫门打转的白泽,短暂的惊讶之后,未有任何表示。 九条巨龙凑到一起,时不时窃窃私语,对着白衣仙翁挤眉弄眼,镇宫兽的形象全无。 “地仙都是这样?” “依我之见,应该为特例。” “事无绝对,难说。” “你又没见过其他地仙,怎知上界仙人如何?” “如此能吃,概不会有饕餮血脉?” “我以灵力查过,他是人修飞升,无半点荒兽气息。” “奇怪了,不是饕餮,还这么能吃?我都吃不了这么多。” “难道仙界很穷?” “未必,八成是这位身家不丰。” 听着巨龙的猜测,灵鹫趴在墙角,用爪子捂住双眼,顿觉无脸见人。 作为仙人坐骑,本该高兽一等。但自下界以来,灵鹫被连番打击,面对荒兽爬爬走,神鸟满天飞的现实,自信消失,兽生几乎崩溃。 啃着灵果,满腹郁气的白衣仙翁,丝毫不知,在九条巨龙心目中,他的形象已呈直线坠落,跌入波谷。 从仙风道骨,到智商不够,再到蹭吃蹭喝。 换做他人,好歹会跌宕起伏,波峰波谷交替。在白衣仙翁这里,完全是一路下滑,没有任何变化可能。 误会造成,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该说神仙倒霉,天定如此? 这且不算,经过九条巨龙的大嘴,云山上的灵物仙草,都对地仙有了新的认知。 这般“刷新”仙人形象,改变灵物三观,后果可能而知。 回到仙界之后,白衣仙翁的生活,几乎可用水深火热来形容。隔三差五被天雷招呼,三天两头被同道约斗,一年到头,少有维持原棉,完全是各种鼻青脸肿。 破坏仙界印象,拉低仙人的形象指数,不劈不足以平-愤,不揍不足以-泄-怒。 如此悲催的仙生,当真是一言难尽。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意外获得李攸的友谊。 最悲催的一段日子,白衣仙翁几乎被天雷追着劈,成为天然的引雷针,无人敢收留。唯有李尊者毫无顾忌,敞开大门,欢迎入住,更有灵茶灵果招待。热情告知,愿意住多久都行,不收食宿费。 尾随而至的天雷,由“猎人”沦为“猎物”,成为最佳“养料”。 一夜之间,雷声消失,闪电全部不见踪影。 李尊者打着饱嗝,灵力大盛,捅破三重境界。绿洲中更是姹紫嫣红,草木繁茂,仙器凝雾,久久不散。 白衣仙翁-跪-服,五体投地。 自此,抱紧李尊者大腿,成为最坚实的拥趸。 当然,这是后话。 现如今,白衣仙翁不知-苦-逼-岁月即将来临,仍守在殿中,一边灌灵茶啃仙果,一边掰着指头算日子。 既是破规下界,便有时间限制。纵得天道许可,也不能轻易拖延。 仔细算来,自离开仙宫,已过去不少时日。时间一到,他必折返。若李攸和巫帝再不随他飞升,事情恐会发生变数。 任务没完成,人没带回来,天晓得,会不会对自身修为产生影响。 不可轻易沾染因果,三界如此,仙人也不能免俗。 思及此,白衣仙翁眉头深锁,当真想不管不顾,一举砸开宫门,闯入后殿。 “劝阁下三思,最好不要这么做。” 不知何时,巫帝宫器灵抱臂立在殿中,黑袍宽袖,鬓发垂落,面容似玉,说出的话却着实刺人。 “时候一到,两位陛下自会离界飞升。妄图打扰,必须引来不快。” 巫帝宫器灵说话时,九条巨龙先后自石门浮起,现出灵体。龙须浮动,龙鳞闪动流光,巨口张开,水球凝结,随时有喷出的可能。 白衣仙翁没有轻动。 巨龙伤不到他,毋庸置疑。然被巫界器灵威胁,又被镇守帝宫的灵兽水洗,实在是丢面子。 斟酌片刻,白衣仙翁不得不放弃之前所想,安坐如初,继续斟茶枯守。 仙人一坐百年,不过多守几日,无妨。 哪怕被召回仙宫,勉强也可应对。 至于境界跌落,无论如何,天道不会这般不讲理……的吧? 见识过天道开后门的力度,白衣仙翁有些拿不准。为避免最坏的结果,只能寄希望于“闭关”中的两位良心突然发现,早点出来。 又是十日过去,白衣仙翁终于要坐不住了。 原因很简单,接引仙光穿透云层,即将落到云山之上。 见此奇景,巫界子民不以为意,仍是该做什么做什么。妖界修士却是大以为奇,三三两两聚在山下,仰视仙光,半晌回不过神来。 “我没看错,确是仙光?” “是巫帝要飞升?” “飞升?如何确定?” “为何没有天雷?” “这……不知。” “洞天福地之主亦在巫界,飞升之人或许是他。” “那也该有天雷!” “对!凡三界修士飞升,均有雷劫降下。若真实巫界有修士将登仙途,为何只有仙光,没有天雷?” “或许不是飞升,我听说巫帝宫中有仙人。” “仙人?” “对,地仙。”五彩锦鸡晃动鸡冠,一边梳理羽毛,一边猜测道,“仙光落下,八成不是巫修飞升,而是接仙人返回上界。” 此言一出,众妖族修士恍然大悟。 这个理由倒能说得过去。不然的话,三界修士定要大哗,怒言天道不公。 别人飞升,就要九道天雷连着砸,稍微不小心,即会前功尽弃,在雷电中灰飞烟灭。换成巫帝和前人皇,就能避开天雷,走安全通道? 凭什么?! 不公!黑--箱--操-作,必须抗议! 天道也是无奈。 遇到李攸这个不按牌理出牌、浑身都是善因、无限开挂的主,劈和不劈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这位主还能吸收天雷! 劈九道是送菜,十八道依旧是送菜。 虽说修仙即是逆天而为,但逆成这样,当真是万年难得一见。 天道是哑巴吃黄连,有苦没处诉。 修士不满,能向他--抗--议。他有苦难言,向谁哭诉?荒古大神?早消失几万年,无影无踪,无迹可寻。 现如今,这个开了挂的主又搭上巫帝,狼狈为奸,咳,结成道侣,无疑是挂上加挂,不开后门,还能如何? 继续留他们在三界? 那才会出大乱子! 于是,白衣仙翁迟迟没有好消息,天道只能自降仙光,表明态度:快飞升吧,绝对没有天雷!嫌仙光速度慢,还有灵云。灵云不够,来几道晚霞如何?奏乐要不要?仙娥起舞也能商量。 巫帝珠已经传承,人界亦有新主,三界已非久留之地,仙界才是你二人的征途! 李攸巫帝飞升,三界自可大安。但随二人登入仙宫,众仙又将面临什么,唯有天知道。 或许,天也不知道。 仙光之下,灵雨渐渐停歇。 云山之巅,帝宫之上,两条彩虹-横-贯,五色灵云聚拢,红霞蒸腾。 绿洲悬山亦被仙光包围,映衬镇守灵木的灵光,似有万千星辰散落-天-幕,如仙宫飞落凡间。 寝-宫中,巫帝李攸同时察觉变化,均是面色微变。 这算什么,强-迫-飞升? 不客气点形容,大佬发话,强行-分-配-岗位,不上岗不行? “该出去了。” 李攸单臂撑起,挥手卷来黑袍,披在身上。 正要起身,颈间突感一阵温热,脸颊处却擦过几丝冰冷。 腰间箍上一条手臂,不断用力,几乎要将他嵌入身后之人的胸膛。 “怎么了?” 顺着力道,李攸靠向巫帝怀中,深深吸一口气,不想再动。 巫帝不语,略微放松力道,轻轻咬住李攸的耳垂。温热的气息,凉滑的发丝,仿佛寒冰与烈火,极致的矛盾,也是极致的诱-惑。 不愿离开,只想沉沦。 李攸闭上双眼,静默两秒,忽然反手扣住巫帝颈项,仰起头,恶狠狠的堵上了他的唇。 气息交融,灵力冲刷气海。彷如浸在灵泉之中,呼吸间,都是熟悉的气息,温暖,畅意。 不想放开,不能放开。 图腾自眼角浮现,不知是谁先动作,黑袍飞落,纱幔垂下,乌发同银丝交缠,铺满锦缎,神秘、华美,似融汇的流瀑。 脖颈仰起脆弱的弧,嘴唇被咬住,偶尔有气音溢出,刹那破碎。 十只紧扣,气息交融,千年的等待,都化作怜惜的轻叹。 无尽的岁月,都在这一刻化为虚无。 “真的……要离开了。” 修长的手指绕过发间,李攸微微蹙眉,抵住巫帝额心,两人的图腾都在发烫,气海却是无比充盈。 “我知。”银发拂过肩头,似坠落的瀑布。 “到了仙界,恐不会如现今自在。” “不会。”轻吻落在下颌,语音有些模糊。 李攸退后一些,挑眉,目光带着探寻。 巫帝又将他拉回,牢牢环住,如交颈的天鹅。 “我会守着你。” 四目相对,李攸忽然笑了。 额心相抵,笑意加深,双眼随之弯起,只道出一声:“好。” 指尖沿着后颈滑下,轻轻描摹,我许你守着我。 声音在耳畔流过,我亦会守着你。 三生的誓言,宿世的姻缘,地老天荒的守候。 得之相伴,是毕生之幸。 沉沦间,李攸忽然升起一个念头,登入仙界,依靠灵丹打点关系,关起门来过日子固然好,但是,也可有另外一个选择。例如仿效荒兽,占据一片山头。 只不知,巫帝是否同他想法一样。 “什么一样?” 看着巫帝,李攸微感诧异,“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我已结姻缘,心意自然想通。”巫帝道,“此为巫族传承,你亦能做到。” “哦?我也行?” 依巫帝所言,李攸凝神气海,催动法诀,脑中果然闪过几个清晰的画面。 “这么说,你觉得我的想法不错?” “自然。”巫帝轻笑,啄着李攸的指尖,“随你之意即可。” “那好。”李攸坐起身,“现在咱们出去,马上飞升。” “现在?”巫帝微讶,两人面上的图腾还未消去。方才之事,一目了然。 “细节不必在意。” 李尊者突然变得豁达,也可以说破罐子破摔。 顶着图腾又如何?当众渡气的事又不是没做过。况且,在巫帝宫中“闭关”这么多天,只要想一想,都知他和炎青做了什么。 终于等到宫门开启,白衣仙翁差点痛哭流涕。 李攸巫帝行到正殿,仙光恰好穿透帝宫穹顶,落到两人身上。 云后似有仙音传出,红霞散开,如万千花雨洒落,将帝宫团团围绕。 “陛下!” 九龙现出灵体,齐齐躬身。 巫帝宫器灵揖礼之后,突然自墙壁挖下一块方石,在巨龙惊讶的目光中,径直闯过绿洲屏障,落入人皇宫器灵立起的高台。 “陛下,臣-欲-追随您!” 伴随话音,方石牢牢楔入高台,挖都挖不出来。人皇宫器灵亲自动手,也是白搭。巫帝宫器灵遁入石内,坚定决心,巫帝不答应,绝对不出来。 目睹此景,器灵荒兽皆是傻眼。 这是怎么说的? 人皇宫器灵撂挑子,巫帝宫器灵也要仿效? 仙池边,老树当机立断,让噬魂藤捆住仙灵草。犯上可以再议,无论如何,不能让巫界的下一任界主也寻机遁走。 巫帝宫失去器灵? 无妨。再等百年,自会有新器灵苏醒。实在不行,从巨龙里抓个壮丁也可。 “尊者!” 仙光大盛,绿洲悬山破开云雾,飞向帝宫。 几株灵木和器灵合力,结成重重法印,缠绕绿洲悬山。灵光包裹之下,洞天福地牵出百条光带,其一穿透仙光,落入李攸手中,牢牢缠在腕上,余下皆缚在荒兽身上。 绿洲之前,麒麟当先,幻兽凤凰立在身后,白虎一边变出本体,一边嘟囔,“我还有藏宝窟没寻回……我还不能飞升……” 话没说完,被麒麟扫过一眼,两个火球迎面飞来,忙闭上大嘴,沉默是金。 光芒中,一个毛茸茸的团子神不知鬼不觉的飞入悬山,除了灵狐,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第一百二十一章 仙光聚集成束,灵云团绕成环,一圈圈裹住光束,盘旋飞舞,延展成一条通向仙界之路。 越向上,光束越宽,金光炫目。中途呈扇形铺展,尽头为彩雾萦绕,一座座仙山宫阙藏在云后,若隐若现。 李攸牢牢牵住洞天福地,云后的仙宫似乎触手可及,感觉却是越来越怪。 心头一跳,隐约觉得情况有些不对。 下一刻,手腕被巫帝攥紧,显然,对方也在担心。 “有哪里不太对劲。” 担忧刚刚出口,不过两秒,金光大道倏然从中截断,如长桥坍塌,碎裂消散。 光束由宽变窄,不断向中心碾压。萦绕在身旁的灵雾,忽然摇身一变,化成团团雷云。 威压骤降,闪电爬过云中,噼-啪-作响,昭示天劫将临。 “怎么回事?” 看向前方引路的白衣仙翁,李攸蹙眉。 “能否解释一下?” 是天道中途变卦,亦或最初就是陷阱,花言巧语降低戒心,挖好坑,等着他们跳? 如果真是这样,绝对不能忍! 哪怕身陨道消,也要讨一个说法! 此举会牵连三界,令修士一并遭殃? 事到如今,自身难保,李攸管不了那么多! 见李攸眼神不善,巫帝面色冰冷,白衣仙翁心道不好,连忙解释道:“为何有此变故,老朽当真不知。” 实事求是,雷云出现刹那,白衣仙翁也是惊吓不小,差点以为天道对他行事不满,想立地劈死。亦或是看他不顺眼的仙人背后下手,一箭双雕,既料理了自己,又阻挡李攸炎青飞升之路。 做得干净些,收拾好收尾,哪怕天道追究,也可找个替死鬼,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不牵连半点因果。 仙界并不太平,绝非危言耸听。 千万年来,虽无大战,单-挑-群-架-却是不断。 自飞升之后,白衣仙翁处处小心,多数情况之下,能退则退,能不起争执绝不起争执。如此谨慎,仍避免不了同人结下梁子。 退一步海阔天空,永远不是仙界的行事准则。 荒兽大能且不论,在天仙眼中,境界稍低的地仙都如同蝼蚁一般。惹上修无情道的剑仙,甭管有理没理,先打再说。 打不过? 只能自认倒霉。 幸运的是,多数剑仙都是修炼狂人,一年到头,大部分时间都在洞府闭关,没太多时间找旁人麻烦。 天仙、地仙视剑仙为劲敌,剑仙内部争斗不断,几乎是三句不对就要开打。荒兽大能盘踞山头,遇到斗法,喜欢抽冷子下黑爪。瑞兽神鸟在一旁看热闹,兴起之时,也会下场活动一下筋骨。 会不会揍错仙,永远不在荒古凶兽的考虑范围之内。 常言修士是仙人的缩影,绝对是至理名言。 由古至今,仙界绝称不上乐土。 只不过,自荒古以来,仙人斗法便受到限制,绝不能伤及性命。若无界规约束,万一哪个仙人火气冲头,一时之间想不开,在仙宫玩-自--爆,炸毁的绝不单是一座宫殿,凡间气运都要受到影响。 届时,天道震怒,降下劫雷,整个仙界都要遭殃。 克制,已然成为仙界居民的座右铭。 想破除界规,和人修一样改朝换代,基本不可能。 谁能推翻天道? 推翻天道,仙界是否还能存在? 天道背后,是不是还有哪位天神坐镇? 上古湮灭,荒古不存,曾独霸天地的荒古神灵当真消失无踪? 没人敢下结论。 就算是天道,也有几分糊涂。 如若神灵都这般轻易消失,仙宫的存在也不会永久。 何时生成,尚可追考。何时消失,因何而灭,都是悬在仙人头顶的利剑,看不见摸不着,却着实令人心惊。 李攸将成仙界一员,这柄剑自然也会悬在他的头顶。 但在现下,他无心关注此事,只想弄明白,突然聚集的雷云是怎么回事。 哪怕雷电劈不死他,也不能轻易揭过。 天道变卦设伏绝不是件小事,意味着今后无穷的麻烦,必须早作打算。 “道友,老朽当真不知。” 李尊者的表情太有威慑力,白衣仙翁汗如雨下,声音都有些发颤。 “你当真不知?” 李攸挑眉,明摆着不信,白衣仙翁不由得后背发凉,叫苦连连。 巫帝始终没出声,视线绕过白衣仙翁,落在悬山之上。 “那里。” “什么?” 听到巫帝声音,李攸下意识转头,顺手指方向看去,眸光微凝。 那个粘在悬山上的毛团,是什么东西? “白泽。” “白泽?” “对。”巫帝收回视线,“雷云或因他而起。” 虽是猜测,心下已有定论。 洞天福地中的灵植仙草、荒兽灵狐,都同李攸结印,自可随他飞升。唯一不在其内的白虎,也同李攸有不小的因果,又是瑞兽转世,自会被天道承认,不会轻易惹来天雷。 这只白泽境界一般,没有结印,又无因果沾染,依附在悬山之上,冒险闯入仙光,简直是异想天开,与找死无异。 “所以说,天雷劈的是他?” “九成可能。” 松开李攸手腕,巫帝扬袖,两条巨龙冲出,龙吟之后,环绕在两人身侧。雷电降下,自可抵挡。 白衣仙翁没此等待遇,只能自己扛。 “等等看?” 眼中闪过兴味,李攸搓搓下巴,忽被巫帝按住。 耸耸肩膀,又被睨了一眼。 无奈,扭头翻白眼,干脆被扣住后颈,用力堵住嘴唇。 白衣仙翁看得眼角直抽。 巫界下了十几日灵雨,还要到仙宫继续降雨? 结缘三生的道侣,也不至于如此吧? 这二位就不能看看场合? 现下是合适的时机吗? 眼角抽完,嘴角又开始抽。白衣仙翁果断背过身,默念法诀,免得气出个好歹。 李攸靠在巫帝肩上,好笑的瞅一眼白衣仙翁,问道:“故意的?” “不是。”巫帝否认,全无半分愧色。 “谎话。”李攸眯眼,一点不信。 巫帝浅笑,任由银发被攥住,低头轻咬李攸的上唇。 柔软的触感,带着一丝沁凉,似美酒琼浆,百品不厌。 明了雷劫因由,李攸放下心来,举臂放出黑凤,道:“机会难得,能得多少好处,全看你自己。” 黑凤欢喜高鸣,振翅飞舞。兴奋之余,看巨龙都顺眼起来。 遇到这等规模的雷劫,只要不被劈死,修为自能大幅度提升。有李尊者做靠山,抱住大粗腿,黑凤自信,纵然不能跨越境界,保住性命应无大碍。 “谢尊者!” 喜意直接流入脑海,李攸弯起嘴角,干脆好事做到底,挥手祭出山河卷。 “请印老。” 卷轴铺开,短胖幼龙率先飞出,见到两条巨龙,不自觉的靠近,蹭蹭脑袋,很是亲昵。 “见过尊者。” 印老现出灵体,躬身揖礼。比起先时,石印单面多出一团幽蓝火光,正是被吸纳淬炼的鬼-火。 “印老,天雷将落,请助黑凤一臂之力。” “遵命!” 印老话落,惨白色的火光陡然跃起,越燃越烈,自焰心开始变得透明。幽蓝色的鬼火融入其中,似镶嵌在冰玉上的蓝钻。 “去!” 李攸双手结印,腕上图腾骤然大亮。 黑凤再次高鸣,化作一道黑光,纵身投入火海。 雷声终于-炸-开,震耳欲聋。 丈粗的闪电在四周落下,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汇聚到一点,正是绿洲下的悬山! “吼!” 麒麟白虎同时发出咆哮,青色的鳞片燃起火光,虎躯化作铜筋铁骨,任由闪电擦过,半点不能损伤。 百只凤凰展翅,高鸣声中,赤-焰-连天,几欲同雷劫一较高下。 幻大飞起蹄子,将混血幻兽踹回绿洲,昂首化成本体,光滑如绸缎的鬃毛,根根立起,蹄下聚起四团火云,每有闪电飞过,雷声轰响,火云亦随之-炸-裂,变作成片红雾,能牢牢挡住电光。 绿洲中,灵木仙草如临大敌,同时也无比的兴奋。随尊者飞升固然好,能经一遭雷劫,则是好上加好。淬炼境界,更能为绿洲增添不少养料。 摇摇晃晃站起身,混血幻兽尚不明白发生何事。抬起头,立时被鲸王吓了一跳。 庞大的鲸身,似一座万骨堆积而成的巨山,缓慢飞起,笼罩在绿洲之上。 三道气柱接连喷出,鲸口张开,长尾摇动,幻兽有种奇怪的预感,若非场合不对,这头鲸王八成还想翻个身,来几个空中翻腾,三百六十五度旋转。 他如何知道? 跟随尊者这些时日,什么没见过? 鲸王打滚,凤凰下黑嘴,老祖卖萌,麒麟钻火圈……种种种种,早练就铁打不动的强悍神经。对新鲜事物和词汇的接受度,远非寻常灵兽能比。 相对的,对荒兽的认知也大踏步迈上新台阶。 该说往事不堪回首,传说永远比现实动人? 灵狐竖起九尾,蹭蹭爬上柳木树冠。 后者虽然不满,总算没将他甩下去,只言明:要-放-火,必须离远点。不然后果自负。 “放心。” 灵狐点点头,抱住柳木的枝条,突然打起秋千。 “你做什么?” “帮个忙。” 话落,枝条飞舞的幅度更大,灵狐在心中默念:一、二、三! 最后一声之后,火红的身影飞出绿洲,半空翻滚三圈,落入悬山。 非是妖力被压制,他才不会选择这么冒险的办法。但为逮住那只白泽,必须如此。 悬山之上,兽石不断崩落,白泽团成球,死死扒住一块方石,全身沾满石灰,皮毛变得灰黑,远远就能闻到一股焦糊味道。 停在数米外,灵狐嫌弃的抽抽鼻子。 看情形,这家伙都快被烤熟了,还需要救吗? “白泽,还活着吗?” 听到灵狐声音,毛球顿时一阵颤抖,泪汪汪的大眼睛望过来,嘴巴扁着,差点哭出声音。 “还活着啊。” 既然没死,就不能不救。 母后说过,白泽护短,还记仇,心眼不比针尖大多少。别看妖界存在不多,仙界定然不少。若是这只白泽被雷劈死,仙界的白泽百分百会上门麻烦。 起因就在这家伙身上,挨雷劈,纯属自找? 白泽可不会管这些。 想到这里,灵狐咬咬牙,冒险在闪电中穿行。临到近前,一口咬住白泽后颈,模糊说了一声:“不许乱动,否则老子咬穿你的脖子!” 白泽老实缩爪,尽量团成球。 灵狐竖起九尾,赤--金-色的妖火飞腾而起,继续在闪电中穿行。 这一次,绝不比先时容易。 闪电认准白泽,几乎是一道接着一道,不劈死不罢休。 很快,妖火变得不稳,灵狐不得不现出本体,皮毛仍被烧焦两块。 荒兽来不及帮忙,灵木根本闯不进闪电,天道仿佛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必须劈死这只白泽! 九道劫雷过去,继续! 十八道闪电劈完,再来! 数不清有多少电光落下,耳畔全是雷声轰鸣。 白衣仙翁脸色发白,自飞升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恐怖的天雷。 李攸纵身飞起,徒手去抓闪电,奈何闪电过于密集,一时无法助灵狐脱离险境。 当此时,冥火中突然传来一声凤鸣。 火光散去,流光飞过。 金眸湛凉,长长的尾羽滑过,黑凤比先时增大数倍,双翼展开,堪比半座绿洲。 没有半分迟疑,更不必李攸吩咐,黑凤平展双翼,自半空直扑悬山,挡住灵狐白泽,任凭闪电落在身上,纹丝不动。 每一道闪电落下,凤身黑羽都发出波状光晕,鸣声清亮,带着无尽的喜意。 灵狐傻住,嘴巴张开,白泽骨碌碌滚走。 白衣仙翁愕然,失去了言语。 麒麟白虎互相看看,同时撇嘴。和尊者结印,那群傻鸟当真是赚到。 火凤青鸾满眼羡慕,要是换成自己,该多好啊! 李攸平视双手,十指交握,松开,再交握,再松开。只觉有火焰般的灵力流入气海,冲刷四肢百骸。 巫帝同样凝神,手指擦过额心,赤-色-的图腾骤然显现。 万没想到,这只黑凤竟也能影响到自身。 三十六道天雷落下,终没能劈死白泽。 雷云散去,仙路重现。 飞升之路,算不上一波三折,却也不如想象中的平坦。李攸以为自己被坑,很是不愤,就要计划把天-捅-个窟窿。 事实上,究竟谁被坑,真不好下结论。 以结果来看,吃亏的那个,绝不会是李尊者。 白衣仙翁擦去冷汗,仰头瞅瞅,把到嘴边的答案又咽了回去。 祸从口出,闭嘴为上。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光柱升到最高,必将消散,大道行至最宽,终有尽头。 随着黑凤一声高鸣,聚集的灵云被火焰冲开,成雾气消散。 金光散去,现出仙山琼台的本来面目。 一眼望去,李攸面带愕然,登时愣住。 必须承认,在此之前,李攸对仙界有过各种想象,云中亭阁不能少,雾中玉楼必须有,仙植灵鸟、灵木走兽更是题中之义。 按照三座帝宫的记载,仙界本该如此。 不然的话,谁会吃饱了撑的,苦修几百年,拼着被雷劈死的风险,也要飞升? 虽知必有夸大,但想象来源于实际,传说的模板应真实存在。 何况,在修仙的世界,神话怎能都是虚幻。 飞升之时,李攸想过海上明月,星辰缀空;也想过雕栏玉砌,种种奇景;甚至想过亲手触摸太阳。就是没想过,真正的仙界会是眼前的样子! 一片望不到尽头,沙风四起的荒原? 揉揉眼睛,依旧是荒原。 出现幻觉? 不可能。 走错路了? 更不可能! 仰起头,高耸的天门,仿佛望不到顶端。 屹立的石柱,雕刻着上古的图腾,荒古的瑞兽。 祥云烘托,黑岩堆砌,高大威武的天兵,身披铠甲,手持长戟,虎视眈眈的盯着李攸一行。 威武? 的确。 慑人? 不假。 但在威武慑人背后,无尽的荒芜延伸,除了黄沙就是黑岩,半点绿色没有,一滴水珠不存,全无任何生命迹象,该作何解释? 这就是仙界?修士撞破头也要来的地方? 开什么三界玩笑! 难道是障眼法? 李攸摇头,本能否定。 有这个必要吗? 若是为了安全,天门外有天兵镇守,门内更有凶兽仙人各踞山头,没有哪个飞升的修士会脑袋发昏,以最不合理的方法找死。 反而是这种荒芜的景象,更会让修士失望,乃至于绝望。 熬过九天劫雷,竞争上岗,好不容易成功,结果发现,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待遇薪水倒不如从前!瞬间的感觉,可想而知。 摆出这样的架势,是想打击飞升的积极性,还是考验修士的心理承受能力? 亦或是仙宫满员,以此来向修士表明,仙界待遇实在一般,不如再修炼几年,说不定环境能有所改善。 越想越是无语。 仙界的环境这般恶劣,必是待遇低还没福利。难怪白衣仙翁舍掉面子,在巫界啃掉百斤的灵果,灵茶更是一壶接着一壶,腹中似有无底洞一般。 立在天门前,李攸的思绪如脱缰野马,撒开四蹄,向着未知的方向,高速飞奔,一去不回头。 好在李尊者维持石头脸,表情没有多少变化。否则,白衣仙翁定会扒开云层,一头冲进去,把自己埋起来。 被安上这样的名头,当真是没脸见人! “二位,此为天界东门。凡飞升的三界,都要经过此门,方可取得玉笏,位列仙班。” “哦?”李攸仔细研究过门上的匾额,确定读不懂上面究竟写着什么,转而询问白衣仙翁,“门上的文字就是此意?” “这个……”白衣仙翁迟疑片刻,面上现出惭色,道,“不瞒道友,天门上的字,乃上古天神所书,年代久远,失却传承,老朽实不认得。” 纵览整个仙界,无论天仙还是地仙,只要是荒古湮灭后飞升的,都是“文盲”。天门不论,仙宫中珍藏的上古典籍,同样一个字都不认识。 荒古瑞兽和凶兽都有传承,倒能辨认出一些。可惜的是,荒兽更注重血脉传承,对典籍中的功法丝毫不感兴趣。如果是藏宝图,或许还会赏脸翻一翻,法诀法阵,不好意思,继续落灰去吧。 地仙和天仙有心无力,空对宝山兴叹,愁眉不展。荒兽有力无心,与其费劲解读一部-功-法,不如找棵合心灵木,趴下睡上几年。或是看谁不顺眼,打上一架,活动一下筋骨,更有助睡眠。 四座天门上的文字,仙人看不懂,荒兽类懒得看。 于是,便有了现在这一幕,李尊者虚心求教,白衣仙翁满面羞惭。 “不认得?” “不认得。” 反正面子已经扯下,白衣仙翁破罐子破摔,里子也随他去。 “全都不认识?” “全都不认识。” 承认自己是个文盲,总比不懂装懂,日后闹出笑话要好上百倍。虽不知李攸身边的荒兽年岁几何,有没有上古传承,是否能读懂门上的文字,总之,小心为上。 确定白衣仙翁不是“谦虚”,更不是故意和自己“作对”,李攸顿觉荒谬。 不认识字? 仙人不认识字? 不识字不说,还如此坦然? 挠挠下巴,为什么他想笑? 不成! 咬住腮帮,用力掐一下大腿,不能笑,坚决不能笑!万一这位想不开,泪奔而走,他和巫帝找谁带路? 前方若真是迷阵,误闯进去,迷失方向怎么办?哪怕有幻兽带路,也没有十分把握。 至于门上的文字,无需心急。 洞天福地里有麒麟,有白虎,有火凤,还有幻兽,既传承荒古血脉,必有一两个飞升的老祖,耐心些,总会找到答案。 仙人与日月同寿,最不缺得就是时间。 想到这里,李攸略过此议,摆出诚恳表情,请白衣仙翁指点,该如何进入天门,取得玉笏。 “随我来。” 知道李攸给自己留面子,白衣仙翁不由生出两份感激。当先取出一块三寸的笏板,单面刻有简单篆文,另一面为灵鹫和祥云图案。 “老朽为下级地仙,玉笏为灵鹫。他日境界提升,笏板也将随之变化。” 白衣仙翁简单解释,手捏法诀,放出玉笏中的坐兽。 自离开巫界,灵鹫便不见踪影,竟是被收入玉笏之中。 认真端详片刻,李攸终于确定,玉笏不只是仙人的身份象征,更是一件仙器。只不知,除了收纳坐兽,还有何功用。 如此看来,哪怕环境不太好,仙人的待遇还算过得去。 见面就发仙器,应是难得的福利。 “走吧。” 见李攸发呆,巫帝不得不牵住他,跟上白衣仙翁。同时祭出灵力,助李攸牵动长链,引洞天福地继续前行。 越靠近天门,受到的阻力越大。 先前只是压制修为,现在,御风而起都不可能。巫帝已经可以确定,天门上的文字,九成是上古阵法。无论飞升前是何修为,在门前都无法全力施展,境界至少降低两重。 他如此,李攸如此,洞天福地中的荒兽灵木亦然。 “此处有古怪。” 李攸回神,反握住巫帝手腕,低声道:“取得玉笏,恐非易事。” “无碍。”巫帝轻言,一条小巧的灵龙顺势缠上李攸手臂,“当心些便是。” 既已飞升,便无止步不前之理,更不能后退。 无论是福是祸,必当全力应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外如是。 “也只能这样。” 李攸皱眉,见白衣仙翁招手,当即迈步走向天门。 行动间,用心数了数,不多不少,恰好九十九步。 “尊者……” 绿松突然传音,李攸立定回头,就见几株灵木均已现出灵体,树冠撑开,彷如擎天巨伞。 噬魂藤缠绕树身,鳞片流动黑光,锯齿状的叶片沙沙作响,凶狠卷起一个毛团,左右挥舞。 毛团双眼翻白,已然人事不省。 绿洲边缘,灵狐现出本体,九条狐尾竖起,前腿被烧秃两块,样子多少有些狼狈。 “尊者,这只白泽该如何处置?” “既已扛过天雷,暂且留着吧。” 李攸明白,一旦得到玉笏,便是仙界子民。哪怕自带住宅,跟着他的荒兽灵木也要明确记录,不能遗漏。 这个搭顺风船的白泽,同样不能置之不理,一丢了事。 他是跟着自己来的,雷劫也是自己帮忙挡的。因果既成,想撵走都不行。究其根本,他是为了灵狐,阴差阳错,成就了这只白泽。 叹息一声,李攸摆摆手,祭出山河卷,唤出短胖游龙,将白泽收入卷中。 先当做“法器”收起,容其养伤,结印与否,日后再论。 被困卷中,白泽自要-抗-议。然形势比兽强,不甘心也只能闭嘴,以免李尊者怒向胆边生,直接踹他下凡。 “两位请。” 经白衣仙翁一番指点,守门天兵知晓二人“背景”深厚,变得格外客气。让开道路不说,还主动提醒,进入天门,必经心境考验,不想出现差错,需认真应对。 “凡过此阵者,皆可位列仙班。然据破阵时间长短,位列亦有不同。” 天仙地仙,自有区别,第一个分界点,就是天门。是广厦豪宅,五星级待遇,还是土屋草房,一切自理,全看这一遭。 点到为止,天兵不再多言。 李攸客气谢过,记下此人,他日灵丹炼成,必要送上几粒。 “起阵!” 天兵横托长戟,天门自底端亮起。 白衣仙翁让到一侧,现出一条云路。李攸巫帝互看一眼,先后走入门中。 不过两步,景色忽然变换,白光刺目,不得不举臂遮住双眼。 几息之后,光芒稍暗,被压制的灵力骤然充盈。 来不及深思,展眼望去,一片空茫,相伴之人已不见踪影。 每一步迈出,都像踩在雾中,要-坠-落-一般。 宇宙初生,即是无尽的黑暗。 大千世界的起源,本为一片虚无。 压下骤然生出的焦-躁,李攸停下脚步,站定在黑暗之中,闭上双眼,深深吸气,重又呼出。 呼吸间,小巧的灵龙离开手腕,爬上肩头,轻轻蹭着李攸的脸颊,细嫩的叫声,突然变成熟悉的嗓音,传入耳鼓。 “可还好?” 冰雪般的气息,瞬息包裹全身。 本该沁凉,却引出无穷的-火-热。 气海牵动,灵气冲刷四肢百骸,焦躁、不安,全都一扫而空。 李攸睁开双眼,黑眸似玉。歪过头,嘴边带着笑意,手指点点灵龙,道:“我无事,你要小心,这里确实蹊跷。” “好。” “阵外见。” 伴随话音落下,李攸将灵龙收入袖中,气势随之一变。 淡然消去,石心-喷-发出-熊-熊-烈-焰。 灵力狂涌,罡风自脚下升起,飞旋而上,聚成恐怖的龙卷。 飓风中心,李攸手捏法诀,长袍鼓起,衣摆飞舞,似展开的黑色羽翼。 眼角泪斑被图腾代替,龙卷一重紧挨着着一重,法诀如有形的光带,融入风中。高亢的鸣叫声中,黑色流光冲出,如上古天神的巨斧,赫然劈开天地。 刹那间,黑暗被撕开,碎片似水晶,无声散落,折射出恐怖的白光。 白光之后,万千星辰初成。 仿佛有一双大手,随意抓来一缕白光,融入星辰,成就日月,塑造出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 洪荒初成。 第一头荒兽在光芒中苏醒,发出震天的咆哮。 李攸举起手臂,腕上图腾开始发热,似同天地呼应。 虚幻,还是真实? 这一刻,万千世界,都如他的造物,在脚下生成。 神识突有些恍惚。 “定心!” 李攸咬住舌尖,强-迫-自己从云端飞落。 流光飞入额心,躁-动-的情绪重归宁静。 盘膝坐下,日月、星辰、洪荒世界,种种虚影,全都随风散去。 静心抱守,头顶倏然撑开黑色灵伞,边缘镶嵌金纹,组成龙凤祥云,不断向伞面蔓延扩充。 灵台一片空明,仿佛又回到石中岁月,却不再空寂,只有无尽的安宁。 轰! 天门巨颤,石上文字突然剥离,似被灵力吸引,急速飞向静立的李攸和巫帝。 见此情形,白衣仙翁骇然,不由得倒退数步,几乎握不住玉笏。 守门的天兵亦是满面震惊,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门下,李攸巫帝同时睁开双眼,上古文字融入图腾,变作两枚玉笏,落入掌心。 黑玉流动金纹,祥云却是一片赤红。 这样的玉笏,万年未曾见过,倒像是传说中的神话,万分不真实。 更让白衣仙翁和天兵骇然的是,两人的玉笏皆有九寸! 九寸的玉笏是什么概念? 地仙三寸,刻坐兽灵植,伴有祥云。天仙六存,多缀以瑞兽神鸟,灵植仙草。 九寸玉笏,楔入上古文字,堪比玉帝王侯! 荒古飞升的几只瑞兽,堪称仙界一霸,所得玉笏亦不及九寸,总会差上一两分。饶是如此,足以傲视一众仙人。 哪承想,李攸巫帝刚入仙界,就超越各方霸主,稳稳占据金字塔的顶端,将众多仙人甩在身后。如守卫天门的天兵,更是塔下石基,微不足道。 守门天兵脸色发白,双手发抖,差点握不住长戟。 这样的境界修为,怎么可能是“寻常”修士飞升! 九寸玉笏,自仙界创立,便少有出现。守门天兵听同侪讲过,最近的记载,还要追溯到荒古时期,一头传说中的麒麟! 现如今,他不只见到了,还一出现就是两块! 这是什么概率? 难不成,自己又要飞升一次? 仔细想想,眼前这两位,该不是上古天神?在某地闲得无聊,突发奇想,转世投胎,到仙界来走上一遭? 极有可能。 “仙翁,这二位究竟是何来历,真是人皇和巫帝飞升?您可莫要骗我!” 问他? 他去问谁? 白衣仙翁默默望天,拒绝回答。   ☆、第一百二十三章 如果仙界有八卦周刊,李攸和巫帝必将独占鳌头,盘踞头版头条至少百年。 九寸玉笏,完全是传说中的神话,几万年难得一见。不出现则已,出现便是两枚,更为一双道侣所得! 众仙不得不怀疑,天道是否脑袋进水? 这样的机缘,一人独得,便可傲视仙界,在仙宫横着走。道侣作伴,一人一块,到底是想怎样? 在仙界称-王-称霸? 亦或掀起-腥-风-血-雨,把天砸出个窟窿,等着瑞兽来补? 更过分的是,这二人早被天道眷顾,令地仙下界迎其飞升! 这是什么概念,怎不令仙牙疼。 荒古凶兽心宽体胖,只是抬起爪子挠挠头,道一声“好运”,未觉得如何。苦修千年方求得大道的修士,几乎个个咬碎银牙。 不患寡而患不均。 这句话,绝不只适用于凡间。 自己辛辛苦苦,奋发图强,就差头悬梁锥刺股,每跨越一重境界都要遭一顿雷劈,战战兢兢熬过千年,方有今日。 这两位呢? 天道开后门,地仙下界去请,据说连天劫都免了! 凭什么?! 虽然中途出现变故,天雷照样劈,数量加倍,可最后依旧是安全无恙,更在过天门时-撞-上鸿运,得了九寸玉笏。 难不成,就是因为遭了三十六道雷劈,才会如此? 补偿? 越想越是心酸,越想越是崩溃。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当真没法平衡,日子还怎么过! 地仙尚好,差距委实过大,没多大期望,反倒能维持平常心,多数可以释然。天仙则不然,盯着六寸玉笏,额间鼓起青筋,心都在滴血。 不公平! 太不公平! 双手捶胸,对天怒吼,只望换来一个解释。 可惜的是,希望永远没法实现。 天道拿李攸没辙,纯属个例。他人想要仿效,实是做梦。 吼得次数多了,头顶雷云聚集,闪电砸落,差点把洞府穿个窟窿。 明摆着,天道发出警告,老子心情不好,下手没有准头,说不定会往死里劈。开吼之前,仔细掂量。要倔强到底,先安排好后事! 没人敢和天道对着干,怒火转向何处,无需多言。 不知情的情况下,李攸和巫帝这对道侣,已是“恶-贯-满-盈”,名声跌落谷底,超越荒兽,成为仙界第一公-敌,随时可能迎来一场挑战。 单打独斗绝无可能,下场便是-群-殴。 地仙不够看,上场的必是天仙,包括数名剑仙!多数经历过同荒兽斗法,战斗经验极其丰富。 如若开打,绝没法善了。 李攸曾想将天-捅-个窟窿,或许真能实现。 现在,事情尚未发生,仙人都在酝酿。 李攸得到九寸玉笏,从白衣仙翁处了解到仙人排位,心情大好。 “这么说,我已是天仙?” “这,小仙不敢断定。” “怎么?” “小仙飞升之时,仙界并无九寸玉笏,且少有记载。”白衣仙翁脸色微红,很是汗颜。不识字,又如此孤陋寡闻,当真是丢脸。 “没有吗?” “的确没有?” 白衣仙翁点头,历数有名的几位仙人和荒兽大能,道:“传说有瑞兽麒麟手握此宝。然瑞兽好静,常独劈洞府静修千年。久不露面,纵有出世,也无人能识得真颜。” 翻译过来,记载中,有一头麒麟的“嫌疑”最大。无奈,这些荒古大能太嗜睡,有事没事就躲到僻静的地方睡上几千年。这位更出奇,超过万年没有露面,早没人记得长什么样。 仙人与天地同寿,不代表记忆绝佳。换算一下,普通人,几十年没见,记忆也会模糊。这位一睡万年,谁还能记得? 麒麟本体,仙人俱能辨别。然幻化形态,穿上一身道袍,除了同族,基本没人能第一眼认出。 这是荒兽的血脉优势,巫、妖亦是如此。唯有人修,纵有传承,也没法效仿。 举例来说,荒兽能幻化成人修,在仙界-横-行。没听说哪个人修能变成荒兽,在仙宫-霸-道。 天定如此,人修纵有不满,也无法诉之于口。总不能说:荒兽可以变化外形,我等不满,是否可以请天道帮忙,长出一支角,再多两个翅膀? 想想都没有操作可能。 样子不好看,说出去更不好听。 荒兽有神鸟,凶鸟。 人修长出翅膀算怎么回事?鸟-人? 李攸咂咂嘴,这样的名头落在修士身上,九成以上演化出一幕惨剧。 “上仙?” 李尊者神游,表情越来越奇怪。 白衣仙翁忍不住好奇,又不敢向巫帝询问,只能小心翼翼出声,期望李攸能尽快回神。 “道友见笑。” “不敢。” 比起先时,白衣仙翁姿态愈发恭敬。地仙本就矮天仙一头,站在李攸和巫帝面前,更不敢大声说话。 回忆在巫界时的种种,不由得擦把冷汗。 万幸,没有摆仙人架子,更无出格举动。虽说用的灵果灵茶多些,但也事出有因,想必这两位不会计较。 大概……不会计较? 说话时,巫帝忽然手捏法印,两条巨龙先后飞出,盘旋在荒漠上空,发出阵阵龙吟,鳞片流动紫、红两色灵光。 察觉到巨龙威胁,沙风如有生命一般,从四周开始聚集,天龙吸水一般,继而合成数-股,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巨龙摆动长尾,灵光大炽,身躯瞬间庞大数倍。 风-暴-趋近,没有硬撼,反掉头飞向天门,龙身盘卷,几下攀上天门石柱,牢牢缠住。沙风卷到柱下,似有所顾忌,不敢再向前半寸。 此举实出乎预料。除了巫帝,连李攸也眨了眨眼睛,现出吃惊神色。 “炎青?”这是作甚? “此处甚好。”巫帝揽袖,眺望整片荒原,“位临天门,视野开阔,正可辟为洞府。” “在这里?” 李攸诧异,并非怀疑巫帝眼光,只是认为,刚飞升就下决定,是否有些匆忙?说不准还有更合适的地方。 “这里最为合适。”巫帝侧首,展颜轻笑,额心红痕愈发鲜明。 李攸不自觉抿了抿双唇,顿觉心跳增速,喉咙有些发干。 摇摇头,默念两句,这可不成。 等到无人时,必须和巫帝好好沟通。 虽是道侣,也不能时时这般。明目张胆的勾-引,是想怎样?万一自己把持不住,道心不定,就地立扑,传出去,还有什么名声,今后还怎么做仙? 事实上,李攸实无担心的必要。 只要仙界下一场灵雨,李尊者再无形象可言。 雨水一落,即是广告整个仙宫,他二人正在“潜心修行”,非有要事,勿扰。 “上仙,此处绝非善地,还请三思。” 白衣仙翁意同李攸二人交好,见巫帝选择此处,欲-辟为洞府,当即出言提醒道:“此乃仙界四大-凶-地之一,荒兽亦无心占据。实不宜安居,更不适合开辟洞府。” “凶-地?”李攸挑眉,仙界也有这样的地方? “正是。”白衣仙翁郑重点头,肯定言道,“小仙不敢妄言。” 见两人都有些好奇,白衣仙翁继续解释道:“仙界有四大-凶-地,至今已有几万年。其中,南沼为最,终年弥漫瘴气。北池居次,内藏上古凶魂。西峰最末,仍少有仙人敢踏足。这里名为东漠,排在第三,终年荒芜,沙风席卷,极是贫瘠。” “这里本不是荒漠?” 白衣仙翁摇摇头,叹息道:“据传,此处本该是一处林木繁茂,姹紫嫣红,山河锦绣之地。” “缘何变成如此?” “老朽也不曾详知。”白衣仙翁唤来守门天兵,道,“具体情形,上仙可询问于他。” 天兵抱拳行礼,未做迟疑,将凶-地的成因娓娓道来。 “万年前,穷奇与饕餮在此大战,引来风师雨伯,东天门下变成一片泽国。后有火兽前来助战,又有荒古大能放出旱魃,降下冥火。万里沃野顿成焦土。大战之后,荒兽大能离去,未然法力不散,此处几千年未落一滴仙雨,不生一株仙草。兼四面生成狂风,日夜席卷,渐成一片不毛之地。” 听完天兵讲述,李攸陷入沉思。 “既是凶-地,为何天门还立在此处?” 天兵苦笑,道:“上仙,四座天门皆是上古铸造,荒古所立,轻易不可移动。” 一万年前,穷奇和饕餮大战时,曾有荒兽不小心在石柱留下爪痕,顷刻间,仙界震动,仙宫摇撼,几有灭世之相。 亏得如此,令荒兽大能心生畏惧,无意再斗。不然的话,大战仍将持续千年。天门之下,就不是一片荒漠能够形容。 “这样?” 李攸转向巫帝,似乎能够明白,为何要将洞府选在此处。 一来,没有竞争者。二来,所谓的不毛之地,对他二人来说,不算什么。无需花费多大力气,就能改造完毕。不敢言鸟语花香,草木成林,挖几座大湖却不成问题。 只是,巫帝并不曾到过仙界,更不知道仙界传说,如何确定这里一定合适? “上仙若要开辟洞府,小仙知晓一处,应更为适合。”白衣仙翁道,“距此不远,有天宫冰海,海中有九九八十一座石岛,大半林草繁茂,景色颇佳。更有几座藏有灵脉,传为上古天神卧榻之石。上仙如有意,不妨移步此地,小仙正可带路。” 这样的好地点,自然有仙居住。然李攸和巫帝手持九寸玉笏,且家底丰厚,荒兽成排,任谁都要让路。 “多谢好意。”李攸笑道,“先时尚未发现,如今观来,此地实与我有缘,在此开辟洞府,比他处更为合适。” 有缘? 白衣仙翁顿住,瞅一眼仍在石门下飞卷咆哮的沙风,还想再劝,李攸却没再给他开口的机会。 “我来。” 比起巫帝,他更适合处理眼前局面。 “也好。” 巫帝浅笑,收回巨龙。长袖飞扬间,又引来一阵脸红心跳。 李攸磨牙,摸摸染上赤金的耳垂,果然正在发烫。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深吸一口起,勉强定下心神,迈步上前,单手覆上砂岩。 两息过后,未有任何变化。沙风仍在肆虐,失去目标后,正向李攸-袭-来。 “上仙小心!” 白衣仙翁惊呼,巫帝则双臂拢在身前,半点没有帮忙的意思,反而退后两步。洞天福地中的灵木更是齐心合力,拉动绿洲悬山,退到相对安全的距离。 “依我之见,尊者应是要移山开湖。” “我看未必。” “怎样?” “照这架势,至少是个浅海。” “太好了!”鲸王摆尾,欢喜道,“听那地仙说,不远处有天宫冰海,正可引来海水,供我定居修行。” “还是开湖好,移栽灵植仙草,正可供尊者炼丹。” “要我说,干脆一并开出,左右相邻,均可。” “此言在理。” 见过李尊者破土开山的绿松,和鲸王讨论得激烈,满面红光。 白虎等后来者却是满头雾水,十分不解。 灵狐难得好心,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解释一番,后竖起尾巴,极是骄傲。 瞧见没有,尊者就是这般本领! 白虎满脸震惊,不可思议的望向李攸。 巫修? 仙人? 还是……上古之神? “你早知道了?” 白虎转向麒麟,神情严肃。后者晃晃大头,既没承认,可没否定。 火凤飞离梧桐,在柳木和桂木间选择,最终却落在幻兽头顶,引来一声怒吼。 “知道不知道,有什么关系?”麒麟终于开口,斜睨白虎,鼻孔喷气,“经过此事,荒古时的情分,我可都还清了。” 能同李攸结下因果,绝对有天大的好处。这头白虎还不领情,惦记他那三瓜两枣,当真是目光短浅! 白虎默然。 火凤一阵轻鸣,翎羽摇动,嘲笑之意彰显。 “不开窍。” 幻兽没再大吼,念及和白虎的旧日交情,总算厚道一回,没有加入火凤行列。 与此同时,天门下终于产生变化。 沙风卷至,忽被透明屏障阻拦,砂砾似击打在石墙上一般,发出阵阵刺耳声响。 荒漠开始震颤,以李攸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痕不断加深,延伸至荒漠尽头,一条条塌陷。 大地开裂,黄沙流动,瀑布般垂落。 裂缝深达百米,黑黝黝的地底,岩石两面光滑,如被刀锋切开,整齐挖去一块。 九寸玉笏浮起,玉面的上古文字一一呈现。 震动并未停歇,沙风开始减弱。仿佛有一股未知的力量,正在-侵-袭-风-暴的源头,将支撑狂风的力量吞噬殆尽。 不知过了多久,荒漠中出现排列整齐的数个深坑。 最大者居中,四周陷落出四条狭长石道,连接余下坑洞。 李攸直起身,拍去手中石粉,收回玉笏,周身灵力涌动,很是心满意足,就差打个饱嗝。 “可以引水了。” 无需多言,巫帝当即了然。挥袖祭出玉笏,放出两条巨龙,灵光所指方向,正是冰海所在。 可以想见,今日之后,半座仙宫冰海将成历史。万年的不毛之地,必焕发出新的生机。 白衣仙翁默然,震撼得多了,不习惯也要习惯。 天兵集体石化,长戟脱手,被凶残的道侣重塑仙观。   ☆、第一百二十四章 李攸下狠手占地盘,瞬间挖出数座深坑,打下坚实地基,只待引水成海。 洞天福地中的荒兽灵木不甘落后,有样学样,纷纷飞离绿洲,四下查探。寻到满意之处,便动起手来,为自己开凿一处临时洞府。 所谓“临时”,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依李攸的性格,纵然占据此地,也不会建造仙宫,顶多造海移山,遍植灵草,改善一下环境,使之更适宜居住。长居处,仍会是绿洲悬山。 道侣如此,巫帝自不会大费周折,耗费体力,建造大片金碧辉煌的宫殿群,自己不住,便宜他人。 故此,荒兽依循本性,在李攸和巫帝的地界内,划分出数块区域,先后打上标记,作为必要时的临时歇脚地,或挖坑凿洞,或引兽石堆砌小山,或从绿洲衔来草籽树枝,花费几分心力打点装饰。 何为必要时? 鲸王喷出一道气柱,幻兽嚼两口仙草,这还用说?灵玉一落,必须遁走。留在绿洲,等着被尊者那口子收拾吗? 荒兽同时动手,又请来器灵相助,不消片刻,本是荒凉一片的沙漠,已然变了模样。 坑谷错落有致,山丘层峦叠嶂,草木开始发芽,花苞成片绽放。 围绕两株梧桐新枝,三对凤凰正翩翩起舞,鸣声清亮。 最高一座石山上,麒麟昂身而立,独角浮现层层灵光。 白虎占据对侧山峰,周身缠绕白光,吼声回荡在山谷间。 两头瑞兽的灵力在半空交汇,本该互相排斥,争斗不休,却在吼声中奇异的融-合,凝成几丈长的光带,漂浮在荒原之上。 青茫绚烂,白光耀眼,恰似极寒之地的星河,组成一幕奇景。 “尊者,还请助我等一臂之力!” 麒麟扬声,李攸欣然应诺。 手捏法印,御风而起。 黑色灵力飞入光带,眨眼化作万千光斑,似粒粒黑色宝石,为灵光包裹,自半空洒落。 光带开始消融,三色灵力化作白雾,轻飘飘,覆上整片山谷。 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的生长,很快,昔日荒原覆上一层新绿。连备做深海灵湖的深坑,都有灵植发芽。修长的草叶在风中摇摆,显现无限生机。 落到麒麟身侧,李攸极目远眺,不由有些激动。 此时此刻,一种“安家”的实感,终于落到心底。 巫帝仍立在半空,视线掠过生机勃勃的草地林木,穿透云层,望向远处。 “昂!” 远方传来龙吟,似激动,又似振奋,更还带着些许怒意。 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巫帝轻轻皱眉,当即便要赶往冰海。 “炎青?”李攸仰头,“可是有变故?” “无碍。”足踏虚空,巫帝轻笑道,“我去看看。” “哦。” 李攸点点头,知晓巨龙必是遇到麻烦。想了想,自袖中祭出山河卷,道:“这个你带着,应能派上用场。只小心些,别把白泽放出来。” 山河卷飞到近前,巫帝微有些惊讶。 卷轴上的血印,他并不陌生。然李攸融合两人灵力,幻化出新的图腾,却着实没有想到。 如此一来,卷中的器灵仍同李攸结印,非常时,亦可为他所用。 “没想到?”见巫帝挑眉,李攸笑得有些得意,“山河卷原就是你的,我并未消去全部血印。” 换言之,印老,金乌真火,万年玄冰等依旧是他的器灵,和巫帝无干,但玉轴中的短胖幼龙则属“共同财产”。 见过山河卷器灵对巨龙的亲昵,李攸便有预感,也在同时做出决定。 他同巫帝结缘三生,这个概念,无异于相伴到时空尽头。既如此,互相信任,互通有无,则是必须。 巫帝能将法身给他,将山河卷送他,任他席卷巫帝宫整条玉廊,他为何不能回馈? 心随意动,石心亦能生出情感。 仔细品味,李攸必须承认,这种感觉相当不错。 两人相伴,若想日子过得顺当舒服,总要好好经营。 心念牵动之间,感知彼此的想法,巫帝心头涌出暖意。忽然飞身落下,揽住李攸,低下头,重重压住了他的嘴唇。 掌心托起后脑,手指-插--入发中,长袖之下,气息-纠-缠,两道修长的身影,几要灵雾之中。 白衣仙翁想咳嗽一声,又在中途改变主意,倒退数步,尴尬的扭过头,装作看风景。并向天兵示意: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看。为小命和职业生涯着想,必须听劝。 麒麟无奈望天,举起前爪挠挠头,自己还站在一旁,就这样那样,这两位是不是过分了点? 沉默看现场会-长-针-眼,吼两声表示-抗-议,难言是什么结果。 左右不对,进退不能,瑞兽很是心塞。 继续挠头,越挠越疼。 肚子再黑,也没经历过这种状况,着实没有办法。 麒麟心塞,白虎则咧开大嘴,甩甩尾巴,很是高兴。 该! 让这家伙嘲笑自己,这幅糗样,足够笑上一千年! 火凤向同族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五对凤凰飞起,火焰般的羽翼展开,连成一片红云。更有两条彩虹穿过灵雾,当空交错。 美景如画,如梦似幻,纵是仙界也难得一见。 暖风拂过,轻轻掀起发梢。 新草如碧,繁花锦簇。 谁能言,石山上的一双道侣,不是景中最美的一笔。 靠在巫帝肩上,李攸闭上双眼,长长呼出一口气。双臂环在巫帝腰间,不想再动一下。 熟悉的手指沿着颈后轻压,指尖的灵气流入,带起一阵-酥-麻。 不自觉的轻-颤,李攸睁开双眼,咬住巫帝的下巴。 没有用力,不会留下牙痕。即使他曾想过,最后关头,总是会提醒自己,这么做,并不合适。 “怎么?”大手托起李攸的下颌,玉石般温润的触感,让巫帝眯起双眼,“不如先回洞府,引海之事,日后再说。” 李攸倏然清醒。 可以肯定,巫帝的“日后”,必定会相当长,明年都有可能。 哪怕不缺时间,也不该如此荒废。 虽然,他也很是意动…… 最终,凭强大的意志力,李尊者抵挡住美-色--诱-惑,义正言辞表示:环境改造,刻不容缓。移山造海,不容拖延。既要在此处安居,需得尽善尽美。 “不等他日,今日引海。” “也好。” 巫帝笑着点头,化去冰冷,黑色的双眸,清晰映出李攸面容。明明没说什么,却让后者的耳朵又变成赤金。 “要不然,我一同……” “不必。”两字出口,修长身影已飞离石山,银发滑过精美的弧,似有星辉洒落,“我去去就回。” “好。” 明知事情不会这般容易,李攸仍选择相信巫帝。 两人是道侣不假,但不意味着时时刻刻都要在一起。 天宫北海中的岛屿有主,海水却是无主。上古天神的卧榻石的确有吸引力,然初来乍到,李攸不打算太出风头。先引海水,改善荒漠,余下之事,可再议。 不打算出风头? 白衣仙翁和天兵互看一眼,对此持保留意见。 仅凭两人手中的九寸玉笏,东漠翻天覆地的变化,想不引入注目,已是千难万难。 实事求是的讲,这对道侣早锋芒毕露。 出不出风头,考虑这个问题,实是浪费时间。 事实即成,担心后悔均是无用。何况,在白衣仙翁看来,李攸的字典里,应无“担心”,“后悔”,“自省”一类的字眼。 “尊者,我同玄二商议,可以我族甲骨镇海。” 巫帝离开后,李攸进一步完善海湖之间的通路,兴致起来,从悬山峰顶凿下数块巨石,打算建桥。 没有实际用途,做景观也是不错。 两只玄龟没有同麒麟等一起划地盘,而是缩小身躯,落到李攸身前,捧出自剑山和东虢得回的龟甲,供镇海之用。 “经我等温养,已可为仙器。” “合适吗?” 见过东虢内城的惨景,对兽甲镇海有了心理阴影,对玄大的提议,李攸很是犹豫。 “尊者无需多虑。”玄大道,“此处并无灵脉,造海引湖,需有灵兽仙器,方不致落于平庸,浪费尊者一番心血。” “正是。”玄二补充道,“将龟甲隐于水中,更适宜温养。另外,我等还有一事请尊者应允。” “何事?” 两只玄龟斟酌片刻,最终由玄大开口,郑重道:“镇压在悬山中的几只同族,可否请尊者放出?将其封入龟甲,沉入水中,待天长日久,或可借仙气温养,恢复灵智。” 提起玄龟,李攸不禁扫了幻大一眼。 作为召唤出六只荒古凶兽的源头,幻大连忙表示,玄大和玄二的主意不错,可以尝试。 “尊者放心,此为仙界,又有天门在侧,不会出乱子。” 就算出乱子也没关系,玄龟发-狂,自可再镇入悬山。 “罢。” 既对彼此都有利,李攸不再迟疑,手捏法诀,并传音绿松,放开对悬山的控制,引山中荒兽离开禁制。 “谢尊者!” 玄大玄二同时现出本体,捧出的龟甲亦随之增大。 纵横的纹路,仿佛一幅幅阵图,甲壳泛起灵光,盯准飞出悬山的几只玄龟,铺开坚固的钢网,将其牢牢-捆-住。 “嗷!” 玄龟大吼,现出满口利齿。 李攸皱眉,接连祭出灵力,同玄大玄二合力,将六只玄龟一并封入龟甲,沉入坑底。 “尊者,还需两株仙草。” “好。” 寻常仙草,自不可能在海水中成活。李攸灵机一动,取出从万年玄冰处得来的几株灵植,挑拣几番,唯有一株红色瑚草勉强过关。 摸摸下巴,那个娃娃的肚兜里,应该还有不少好东西。盘算下剩余的金丹,不知能否和他换来两株。 自荒川古境一行,再未见过金蝎,金丹更是只出不进,仔细算算,两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 长此以往,仙人家也要闹饥荒。 考虑到绿洲中的一群大肚汉,李攸握拳,必须想办法开源。 仙界有没有秘境可闯? 四大凶--地,东漠没有指望,其他三处,或许有荒兽异宝? 早知如此,不急着飞升,先助白虎寻回藏宝窟,多少能缓解一下手头的紧张。 无奈摇头,世事难买早知道啊! 李尊者叹息时,巫帝已循着巨龙的气息,飞至仙宫冰海。 与东漠不同,此处无半点黄沙,天水连成一线,碧波万顷,近百座岛屿散落在海中,貌似杂乱无章,实则有序排列,自成天然法阵。 通体雪白的海鸟滑过水面,长喙-金-黄,双翼展开,堪比鲲鹏。双爪利如钢刀。眨眼间,一条十余米长的银鱼被带离水面,即将落入鸟腹。 不等海鸟得意,水下突然浮起黑色阴影。 刹那间,水柱冲起,水花四溅。 巨大的鲸口张开,趁海鸟失去平衡,一口撕咬入腹。 巨鲸? 巫帝俯视海面,眼中闪过一抹深思。 不出意外,这只食荤的鲸鱼,应是鲸王同族。只不过,这只巨鲸的食性,着实有些特别。 “昂!” 鲸鱼落回海中,砸起两排水-浪,如在海中立起两面水墙。 紫、红两条巨龙穿云而过,发出阵阵长吟。鳞片流动灵光,水柱一道接着一道,追在身后的几只灵鹫先后坠落,成为鲸鱼美餐。 “孽-畜!” 凌空一声断喝,三名背负长剑的仙人放弃坐兽,虚空而立。利刃出鞘,作势就要屠龙。 心知不妙,两条巨龙不敢硬挡,加快速度,直奔巫帝。 巨龙报仇,十年不晚! 出师不利,丢了面子不要紧,命总要保住。 “休想逃!” 仙人怒意昭然,岂肯善罢甘休,誓要剥龙皮,抽龙筋,方才解气。 断喝声中,青虹大盛,险些斩断一条龙尾。 “去!” 更有两道青光追至,一左一右,成掎角之势,阻拦巨龙去路。 不料,中途遇到一面紫色屏障,三柄飞剑均似虫入捕网,进退不得。 嗡鸣阵阵,三名仙人怒意更甚。 “尔乃何人?竟敢擅闯北海之地!” 巫帝没有答言,周身巫力汹涌,长袍流动血光。 红色巨龙长吟,飞腾间,化作赤--色-长--枪,被巫帝握于掌中。紫色巨龙盘旋下落,直至巫帝脚下。 烈阳当空,银发狂舞,袍袖烈烈。 额心红痕蔓延,成古老图腾,映衬黑色双眸,空气亦为之冻结。 “吾名炎青。” 声震仙宫,杀意弥漫苍穹。 长--枪-斜-指,三名仙人同时大惊。   ☆、第一百二十五章 轰! 红色灵光化作游龙,缠绕-枪-身,鳞片浮动血光,咆哮嘶吼,如能撕裂长空。 龙吟阵阵,一瞬间,天地变色。 海中掀起巨浪,鱼群惊惶四散。 捕食的巨鲸好奇探头,不料想,扫到台风尾,险些被一枪-击穿背鳍。所谓看热闹,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昂!” 紫色巨龙摆动身躯,鳞片流动灵光,如同覆上一层铠甲。 巫帝神情冰冷,长-枪横扫,红光漫天,似有万千箭矢疾射,挟风雷之力,势可斩杀三仙。 “速退!” 红光过处,空气蒸腾化雾,景物随之扭曲。 顾不得缠在紫光中的飞剑,三名仙人被逼得连连倒退,看向巫帝,眼中隐现惧意。 何时仙界竟出现这般人物? “巫修?” “观其图腾,应有荒古血脉,为上古传承。” “先时东漠异变,引发海底震动,八成同此名巫修有关。” “管他是谁,既敢-犯-我-岛-境,意图抢夺-神-石,定不可轻饶!” “正是!” 三名仙人议定,手捏法诀,齐声断喝。 “起!” 法力-激-荡,背后长剑同时出鞘。 剑身透明,似寒冰锻造。 剑气散射,丝丝缕缕,沁入骨髓,血液亦会被冻结。 “列阵!” 三名仙人御风而起,以身入剑。 剑-锋-暴-涨,瞬间化作实体。 嗡鸣阵阵,漫射的剑光骤然增强,涌动-骇-人法力。 “受死!” 三剑成锥形,包裹三重青光,破开海风,齐向巫帝-袭-来。 巨龙背上,修长身影持-枪-而立,岿然不动。 红痕似血,眸底漆黑,仿佛宇宙深渊。 袖摆微动,一枚九寸玉笏突然飞出。 古老的文字浮现半空,未见巫帝有任何动作,三柄长剑已被阻住,如先时飞剑一般,硬生生停在半空,进退不能。 “什么?!” 剑中仙人心神巨骇。 九寸玉笏?! 纵是盘踞仙界南域的荒古凶兽,也没有这么大的“手笔”。 莫非此人不是巫修,而是传说中的某位上古大能? 三名仙人惊疑不定,心神不稳。长剑困在半空,威势逐渐减弱。 古老的文字仍在流动,巫帝凝眸,手中的长--枪-变做长刀,血红色的刀身,镌刻数条金色篆文,两道凹槽横贯整个刀背,似巨龙攀附其上,龙须摆动,巨口张开,形容可怖。 凤凰乃神鸟,巨龙为神兽。 三界神话,向来将二者视为祥瑞。 然自上古开天辟地,天神临世,荒古凶兽争锋,独霸山川,龙凤便从不是善茬。论-逞-凶-斗狠,从不落于人后。龙凤万年宿怨,争斗不休,更在幻兽挑起大战之前。 后因荒古湮灭,三界初分,多数凶兽血脉断绝。巨龙和凤凰虽逃过一劫,血脉传承却不再纯粹。无奈之下,前者投靠巫帝,后者定居妖界,凶名渐渐沉淀在历史-黄-页,为世人遗忘。 现如今,巫帝飞升,巨龙同登仙途,如脱胎换骨一般。 初临仙宫冰海,本不想挑事,奈何定居海岛之上仙人多是“不讲理”之徒。见巨龙现身,不问来由,不听解释,更不理会巨龙之主是谁,二话不说,飞起就打。 若白衣仙翁在场,定会摇头叹息,剑仙一向强横,凡有外人闯入冰海,定视其觊-觎海岛灵宝,必会群起攻之,打个半死。只今时今日,这三名仙人委实找错了对象。 巨龙一族,在三界不显,于仙宫却是一霸。护短是一定,哪怕这两条巨龙血脉稀薄,与荒古同族相距较远,不妨碍被划归到“自己龙”范围。 见识过李攸的本领,白衣仙翁打定主意,必须与之交好。必要时,舍掉面子,扑地抱大腿也不是不行。 同理,巫帝身为一界之主,又是李攸道侣,境界必定高深。 在下界,未曾见巫帝动手,白衣仙翁自不好做出判断。然冰海上的这场斗法,必会让八十一海岛的仙人铭记于心,千年不忘。 最直观的体验:凡是穿黑袍的巫修,非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要惹。面有红色图腾、手握九寸玉笏者,更是要轻声细语,态度有礼。稍有不对,撒腿就跑,半点不能犹豫。 三名要屠龙的仙人,以身试法,为所有同道敲响警钟。如此大公无私,值得岛上所有仙人钦佩。 罡风席卷,长刀劈斩,血色的光芒落下,竟将海水分成两半。 鱼群尚不知发生什么,懵懂的浮在水墙内。 巨鲸察觉危机,摆动长尾,头顶喷出三道气柱,以最快的速度游向远海。仅是被刀光波及,便有此等威力,这个生面孔绝对不好惹,还是小心为妙,别蹚浑水的好。 荒古凶兽横行无忌,不代表没有脑子。 什么仙可以欺负,什么仙不能招惹,巨鲸比谁都清楚。 这场斗法与他无干,三十六计走为上。 鱼群四散,巨鲸遁走,海鸟受惊不小,回到海岛之上,翅膀遮头,长羽乍起,遇有情况不对,随时准备再跑。 三名仙人来不及跑,也没法跑,终究倒了大霉。 刀光斩落,威势之巨,如有星辰当空炸-裂。 “不好!” 锋锐扫过,海浪掀起,三人同时惊呼,欲-要脱离长剑。 结果,仍是慢了一步。 玉笏飞至头顶,古老文字形成九重法诀,如泰山压下。三名仙人困在剑中,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刀锋落下。 我命休矣! 哀鸣之声四起。 最先遭殃的却不是仙人,而是刚从海中挣脱出的灵鹫。未等甩干身上的海水,又被砸了回去。 紧接着,断裂声破空,三名仙人倒飞而出。唯一人能勉强稳住身形,余者已重伤不醒。 “你究竟是何人?!” 失去本命法宝,根基不稳,仙人厉声高喝,更显色厉内荏。勉强祭出捆仙索,系住坠-落的同道,自身却是摇摇欲坠。 “吾名炎青。” 巫帝收起长刀,声音冰冷。 没有斩尽杀绝,已是手下留情。若对方还不识趣,他不介意诛仙。 仙界界规? 按照李攸的话说:不好意思,刚飞升,不知道仙界情况,更不晓得仙界界规。事出突然,所谓不知者不罪,下回一定注意。 被诛的仙人怎么办? 凉拌。 幸亏来的是巫帝,不是李攸。否则,事情当真会如此发展。天道还有得头疼。 “你纵容灵-宠擅闯天宫冰海,重伤仙人,必遭天雷!” 巫帝立在巨龙之上,长袖翻飞,挑了挑眉毛。 天雷? 随意。 似觉仙人太吵,实为妨碍。巫帝单手一指,九寸玉笏直接飞出。 仙人表面-激-愤,大声喝斥,暗中则以法力传音,欲-请来岛上同道,扭转劣势。法力刚刚祭出,玉笏即当头砸下,眼前陡然一黑,瞬间跌落海中,人事不知。 岛上仙人是否接到传讯,只有天晓得。 见仙人落水,灵鹫连忙赶至。 现在还不能死! 一定要死的话,先解除血印再死! 解决妨碍,巫帝收回玉笏,祭出山河卷,便要引水。 画卷临空铺开,短胖幼龙飞出,欢喜长吟两声,尾巴一甩,将试图逃离的白泽拍了回去。 印老随后,见是巫帝当前,没有李攸身影,虽有些奇怪,却静立一旁,没有多言。 金乌真火和万年玄冰趴在画卷边上,俯视冰海,满脸惊奇。 “这是哪?” “哇哇!” “你说和冰湖很像?” “哇!” “里面还有巨鲸?” “哇哇啊!” “抓回去给尊者镇海!” “哇!” 万年玄冰双眼放光,包子样的拳头,用力挥舞两下,好,就这么办! “你且过来。”召过山河卷器灵,巫帝道,“此处海水可为我用,纳入卷中。” “昂!” 短胖幼龙再次摆尾,龙身翻腾,山河卷开始转动。 卷中河川流动,山峦化成实体。 澎湃灵力聚集,化作一只无形巨锤,从卷中飞出,狠狠砸进冰海。 砰! 水花四溅,以巨锤为中心,形成深凹漩涡。随灵力增加,漩涡不断增大,荡-起滔天波浪。 海浪渐高,一浪高过一浪,几要形成海啸。 圆形水柱腾起,不断向中心汇聚,随即龙卷而上,被-吸-入山河卷中。 水声轰鸣,仿佛一条沉睡多年的巨兽,骤然惊醒。 灵鹫背负仙人,不停刨动利爪,试图游上海岛。 往日不过一跃的海岛,如今却如天涯之远。波涛奔涌,能浮起不被吞噬,已是万幸。想脱离险境,实是千难万难。 随海水涌入,山河卷浮动灵光,短胖幼龙欢喜飞腾,不断龙吟。 金乌真火和万年玄冰驾驭黑蟒,自卷中飞离,借海面下降之机,寻找鱼群和巨鲸的踪影。 “找到了,在那里!” 指着漩涡边缘,金乌真火大声说道:“快些动手!” 庞大的黑影感知危机,转瞬就要沉入海底。 万年玄冰哇哇大叫,立刻扯下身上肚兜,双手结印,用力掷向海中。 肚兜入海,遇水便长。 眨眼间,已将海中巨鲸完全笼罩。 巨鲸诧异,什么鬼东西? 不待探明,已被当头罩住。恐怖寒意笼罩全身,饶是在冰海万年,皮-粗-肉-厚,也扛不住这般寒气。 轰! 巨鲸震怒,鲸尾摆动,侧身翻过,胸鳍似钢刃,便要破开困境。 不动还好,这一动,立刻被缠得更紧。冷意更甚,巨鲸翻到一半,半身已被寒冰包裹,形成一座冰山。 “昂?”短胖幼龙好奇摆尾,这是什么状况? 印老摇摇头,竟想抓巨鲸,该说艺高人胆大,还是纯粹的傻大胆? 不过,尊者造海开湖,早晚要有一头镇海兽。玄龟虽不错,总及不上巨鲸。绿洲中的鲸王可担此责,奈何死过一次,境内再高,也比不上这头海中的“土鲸”。 想到这里,印老决定帮忙。甭管尊者作何决定,用不用这头土鲸,先抓回去再说。 于是,巫帝忙着移海,印老和两个娃娃忙着抓鲸。 几头灵鹫拼死游到岛上,翅膀摊开,只剩一口气。 三名仙人仍是昏迷不醒,好在性命无忧。接到传音的仙人赶至,海水已开始下落,四周海岛均高出一截。 众仙停在半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如何是好。 打还是不打? 若是巫帝意图占岛,群-殴也有道理。可他只是卷走海水,何必大动干戈? 打个比方,有人-欲-抢自家洞府,打上们来,自要全力相搏。但在自家屋外舀几桶海水,实无争执的必要。 仙人占据海岛,水中则属凶兽。 就算要讨个说法,也该是水中居民。而观海中冰山,这个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 苦主都要被一锅端,说法如何讨? 至于受伤的仙人……仙界哪天没几场斗法,鼻青脸肿不稀奇。况海岛之上,众仙非是一条心,看剑仙不顺眼的更不在少数。此三人落难,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算是大快人心。 单挑没把握,群殴没好处,实无强出头的必要。甚者,若来人能将盘踞冰海的荒兽卷走,于岛上仙人也算好事一桩。 心思急转,众人交换眼色,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 可惜,众仙想到开头,没能料到结果。 巫帝要么不动手,动手必要万无一失。 考虑到可能会产生的“损耗”,巫帝催动灵力,山河卷灵光大涨,海水开始急速下降。海中巨鲸被坚冰层层包裹,连鱼群都被卷走大半。 等巫帝收回山河卷,飞身远走,昔日水天一线,碧波万顷的的天宫冰海,足足少去二分之一。水中荒兽不见踪影,鱼群减少,岛上海鸟都开始搬家。 这已经不是移海可以形容,完全是在挖地基! 巫帝当先,印老和两个娃娃牵引冰山在中,更有大群海鸟紧随在后,浩浩荡荡飞灰东漠。 看着空中飞来的“大-部-队”,李攸微有些惊讶,随即面露笑容。 之前还想着只有水没有鱼,难免寡淡,现在全都找齐了。 很好,很不错! 白衣仙翁仰望天空,脑中突然闪过一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至理名言,当真是至理名言! 天宫冰海处,海风吹过,一片凄凉。 望着只剩一半的海水,众仙呆若木鸡,悔之晚矣。   ☆、第一百二十六章 巫帝上门,天宫冰海惨遭洗劫。 海面下降,九九八十一座仙岛现出岛基,圆锥形立在海中,极是突兀。 巨鲸不见,鱼群无踪,海鸟弃巢。往日生机勃勃之地已是一片寥落。 众仙面面相觑,愁云惨淡。 海风吹过,都显得万分凄凉。 三名剑仙依旧昏迷不醒,人事不知。 坐兽灵鹫艰难游上岸,早成了落汤鸡,趴在岸边,一动不动,大口-喘-气。无心清理羽毛,连叫几声的力气都没有。 海面之下,波涛涌动。 嶙峋的怪石相连,漆黑一片,如卧兽一般沉在海底,酣睡万年。 怪石不一,形状各异,却十分拥挤。其间更裂开百余条缝隙,有天道石道互相连通,如拱桥一般。又有石洞藏在岛下,以透明屏障阻隔海水,黑黢黢深不见底。 靠近海岛边缘,海浪席卷。 浪潮之后,一个个透明的漩涡涌现,不断聚集,撞-击,破碎。再聚集,再撞-击,再破碎。 同样的情景,不断出现,周而复始。 有仙人看得出神,神智似被漩涡吸引,座下灵兽的叫声,半点未能传入耳中。如非被他人拉住,此刻已落入海中,被漩涡卷走,沉入黑洞。 “小心!” 一名剑仙神情凝重,手捏法诀,试图查探怪石。然而,无论祭出多少法力,落入石中,都如泥牛入海,瞬息无踪,半点反馈也无。 惊悚之余,脑中闪过灵光,有仙人惊呼道:“无底洞?这莫非是无底洞?!” “什么?!” 此言一处,众仙面色骤变。 仙宫有载,仙界独立于三界之外,随天地一并生成,以上古神力为基,更有荒古立起的天门为柱。 界内统分四疆,人修在东,巫族在西,妖族在南,荒兽占北。荒兽修士飞升,经东天门,领得玉笏,更归疆域,自辟洞府。 然自荒古以来,巫、妖两族多同荒兽杂居,界线早不如先时分明。后千年没有人修飞升,东域之地渐不安稳,争斗自是不休。 天门之下,四域之地,早非一片祥和。 荒兽修士争斗不休,万年来,却有一个共识:南沼、北池、东漠、西峰,四处凶地,荒凉凶险,乃仙界-禁-地。 “此或为荒古遗存,或为万年大战遗留的焦土,轻易不可涉足。” 除此之外,仙界还流传着无底洞,幽冥河,天窟的传说。 后两者记载在仙宫典籍中,传宇宙初成,上古天神突起大战。神力浩瀚,破天裂地,使得天地倒转,山河逆流,万物随之湮灭,几要重归黑暗。 至上古灭绝,众神寂灭,荒古重立,瑞兽凶兽合力逆转乾坤,炼石补天,祭以洪荒神力,重列大小星辰,方才维持大千世界安稳,复苏万物。 传说有载,因境界所限,瑞兽凶兽终不及天神,耗尽灵力,天仍未补全,每隔万年,天窟便要现世。遇此凶况,无论仙人凡俗,都将为之吞噬,神魂不存,无人可幸免于难。甚者,灵智不灭,仙体为补天石吸纳,成为石中的一部分,随日月轮转,直至是三魂气魄全部磨灭。 幽冥河同天窟相伴而生,每次现世,必引得大千世界变-乱,烽火四起,生灵涂炭。 有传言,荒古大战,幻兽不过次因,幽冥河才是源头。 三界飞升的修士,没有久远的记忆传承,只能从天宫典籍中获取信息。奈何藏书楼中的典籍多是上古文字,少有仙人能够读懂,所得信息实在有限。 借助血脉传承,荒兽能识部分上古文字,边读边猜,知晓的内情自然多过仙人。然性格所致,必不会主动相告。哪怕主动寻上门来,也是爱理不理。心情好时,还会哼两声,说两句,心情不好,直接扫地出门。再糟糕些,直接一蹄子踹飞、 愤怒?斗法? 好啊! 无论凶兽瑞兽,最不惧的就是斗法。 单挑还是群架? 一律接下。 飞升几万年,不寻机活动后动,怕会骨质疏松。 他们可不是那只上古生出的麒麟,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专好躲藏。更是喜静不喜动,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再吃,没有任何崇高的追求。 虽然打架和崇高扯不上半点关系,好歹也是个追求! 就这样,荒兽无心透露内情,一心踹人。荒古后飞升的仙人,只能继续在浩瀚如海的典籍中追寻。 如睹天书的情况下,这种寻找变得愈发痛苦。然在痛苦之中,亦有所得,“无底洞”的传说即由此来。 “据悉,仙宫东域有神石,乃上古天神卧榻所成。石后有洞,甚深,无人可探其底。” “传洞中有上古神力,每隔万年,即有神泉喷涌,可助淬炼仙体。” “然洞口有凶兽镇守,更有九重法阵,不得上古传承,无仙可破。” 凝视海底怪石,众仙各有所思,你一言我一语,似在相互沟通,又似在自言自语。 “可惜……” 有剑仙没有加入众人,负手立在半空,神情有些寥落,更掺杂几丝莫名。 岛上众仙多是人修,翻阅典籍者却是巫修。这也导致三界修士中,人修对秘境无底洞的了解最少。 因年月久远,查出内情的究竟是寻常巫修,还是飞升的巫帝,已不可考。无论前者还是后者,以巫族的性格,均无心进一步寻访探查。 万年的岁月,也足够证实这点。 然方才移走半座冰海的仙人,确是巫修无疑。 陌生的面孔,上古的传承,更有巨龙为灵宠,轻而易举击败三名剑仙。其后,更有疑似无底洞出现,该说巧合,还是巫修早有议定,万年的沉积不过遮掩? 剑仙惊疑不定,对巫帝的怀疑,几乎压过对海底怪石的好奇。 按照仙界常例,巫修飞升,过天门之后该往西疆,同妖族比邻而居。然观此人的去向,却是东漠! 这样的情形,实出乎预料。 剑仙皱紧眉头,忽然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莫非仙界将有大变? 真是如此,需造作提防! 更让他惊恐的是,若天窟和幽冥河的传说属实,距荒古大战,刚好已过万年! 不提岛上仙人如何,东漠之处,李攸迎回巫帝,合力引水造海。 山河卷当空铺开,短胖幼龙缠绕卷轴,通体浮动灵光。 大量的海水落下,如垂落的瀑布,轰鸣不绝。 海水源源不断,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海湖将满。李攸没有犹豫,双手结印,地裂声再起,四条隧道陷落,四座大湖又成。 “还不够深。” 李攸手中不停,随瀑布砸落,大量的石粉被罡风卷走。 到最后,海水没有灌完,李攸已打起饱嗝。 海潮拍岸,声声震耳。 再看东漠,中心一座深海,周围八条隧道,连通数座大湖,俱是波光粼粼,清可见底。 海中沉入龟甲,三株红瑚草摇曳生姿。 湖面泛起波光,如同彩鳞,光斑绚目。 岸边青草繁茂,百花绽放,香气弥散。 环绕海湖,几座山峰矮丘错落有致,林木矗立。 有器灵兴致-勃-发,自绿洲移栽灵竹矮木,搭建凉亭石桥,开凿蜿蜒山道,行走其间,可闻空石轻音。 乐工潜入湖心,同乐女一并改造水道。 不过数息,峰顶渐有清泉涌现,流淌出数条小溪,潺潺绕过山间林木,漫过石阶,循环入海。 “昂!” 海中升起仙雾,短胖游龙长吟一声,飞回山河卷。 李攸长舒一口气,很不仙家做派的拍拍肚子,这种吃撑的感觉,当真是稀罕。 “可还好?” “没事。” 侧头笑笑,对上巫帝双眸,耳根又开始发热。 用力拍两下脸颊,正事没办完,还不是想美人的时候。 镇定,淡定! 金乌真火和万年玄冰未回山河卷,李攸造海时,合力压制冰山中的巨鲸。 印老以冥火立起屏障,挡住盘旋在空中的海鸟。同时传音绿松,小心点,护住洞天福地中的银鳞彩背,别被钻了空子。 “这些海鸟居于仙岛,皆为灵禽。” 仙人能以灵鹫为坐骑,却始终无法驯服海鸟。别看个体修为不高,几百只集合起来,绝不能小觑。纵是地仙,也只能避其锋芒。 鸟群历史久远,在荒古凶兽飞升时,便已定居在冰海石岛。 比起“后来”的仙人,他们才是冰海八十一座石岛真正的主人。 然在巫帝移海,两个娃娃抓走巨鲸,顺走鱼群之时,成群的海鸟忽舍弃旧巢,一路跟随,迁徙至此。 这样的奇事,几万年也未曾出现过。 打个比方,飞升的荒兽都比较宅,麒麟为最。而石岛海鸟比麒麟更宅,堪称宅中之宅! 这样的宅鸟,仓促之中竟做出决定,离开宅了几十代的海岛,集体移居新地。传出去,绝对会成为仙界一大奇闻。 造就这场盛事的巫修道侣,更会成为传奇。 神奇已不足以形容。加上仍在冰山中呲牙喷气的巨鲸,凶残二字最是贴切! 被冥火拦住,无法下落,海鸟满心焦急,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看到浮在半空的洞天福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灵力,焦急中更多出五分迫切。 左冲右突,仍未冥火缠绕。 为首的几只海鸟聚到鸟群-中--央,交流一番,忽振翅向来路飞去。 鸟群分成数列,分别跟随一对海鸟,排成数条长列,似盘踞空中的云团,又如割裂天际的白练,浩浩荡荡,冲回天宫冰海。 “怎么回事?” 见此情形,印老微愣,莫不是反悔了,想回海岛? 冰山中的巨鲸喷出两道气柱,仍是冲不开冰层,眼中却闪过了然。 这群海鸟比白泽都精明。必是看出这名巫修境界高深,远超海岛仙人,方才追随来此。 事情果然如此。 一番移山造海,东漠焦土、万年不毛之地,已是仙气萦绕,比海岛更甚。洞天福地在旁,更有天门在侧,无需多少时日,此处必会成一座仙家福地,除饕餮和貔貅,多数仙人的洞府都会被比下去。 舍弃这般福地,返回海岛,继续和岛上的仙人耍心机抢地盘,斗智斗勇? 想想都不可能。 此去必有原因,十有八--九是衔回藏宝,作为“房费”。 想到这里,巨鲸动动尾鳍,张开大口,很想对李攸和巫帝讲明:他愿意投诚,镇海镇湖都没关系,只要饭量足够,守条小溪都可以! 关键是,先让这两个娃娃把他放出去! 为保证牢固,万年玄冰扔出肚兜,冰层的厚度和硬度都难以想象。除非后者主动收回灵力,否则,就是撞破头,巨鲸也休想出去。 传出声音?更是想都别想。 和鲸王相处久了,两个娃娃和洞天福地中的器灵都知道,巨鲸的强悍不只表现在本体,还有声音。如果鲸王愿意,叫两声就能摧毁一座海岛。 保险起见,尊者没下令之前,这只“土鲸”必须小心看管。 鸟群飞回冰海,众仙尚未散去。看到铺天盖地的海鸟,以为是返-巢,未多在意,仍多数盯着海中怪石,考虑下水一探。 “啾——” 一只个头不大的海鸟,立在白翅鸥鸟的背上,发出脆鸣。 鸟群的气氛顿时一变,白练断开,无数海鸟收起双翼,仿佛锥形利刃,接连凿进水中。 海面溅起数团白色水花。水花之下,海鸟突然化出鱼尾,纷纷冲向怪石,尖锐的鸟喙轻易啄下一块,或者衔或抓,冲出水面,展翅飞上半空,片刻消失在云端。 海岛仙人眨眼,再眨眼。 思索许久,仍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状况。 东漠处,海鸟成群返回,叽喳数声,印老收起冥火,鸟群当即冲向海湖,将怪石丢入海中。 轰! 怪石入水,仿佛有生命一般,重新粘合、堆积起来。 大地随之颤动,许久不息。 李攸和巫帝飞身而起,俯视海面。 待震动平息,数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已在海底成型。 “怎么回事?” 李攸皱眉,巫帝亦是不解。 半空中的巨鲸仿佛受到刺激,奋力挣脱金乌真火和万年玄冰的束-缚,带着冰山,一头撞进海里。 水花漫天飞扬,仿佛下了一场暴-雨。 北疆处,正肚子轰鸣、满地打滚的饕餮,突然精神一振,望向东天门所在,满眼放光。   ☆、第一百二十七章 巨鲸主动沉海,砸出几丈高的浪花,仿佛水墙一般。 片刻之后,水面卷起巨大漩涡,冰山陷入海底,迅速没顶。 冰山上方,海鸟聚集成团,纷纷扔下口衔的碎石,扇动翅膀,叽叽喳喳的叫着,声音中带着怒火,状极不满。 小巧的海鸟立在白鸥背上,愤怒指责,巨鲸只顾自己,太不厚道! “叽叽!”有种你出来,当面一战! “喳喳!”保证不-戳-死你! “叽喳叽喳!”不出来,老子下水,绝对-戳-死你! 冰山入海,挡住怪石形成的深洞,完全是同鸟群作对,明目张胆的破坏,如何不令群鸟震怒? 无法向两名巫修展示怪石的好处,便无法为族群取得许可,在海边搭建新巢。 海鸟的不满越积越高,终于-爆-发,齐声高鸣,决心将巨鲸戳成筛子。 有冰山阻挡? 照样戳! 巨鲸依旧沉在海底,打定主意不出声。 李攸立在海边,俯视水中冰山,眉间拧出一个川字。 这头巨鲸的举动很不对劲。 若要投诚,心甘情愿做镇海兽,直接做出表示,他自会令玄冰撤去屏障。然观其行迹,分明不是想要投靠,而是在躲避某种危险。 能让巨鲸如此,会是谁? 巫帝? 不会。 自己? 更加不会。 鸟群? 开什么玩笑。 那么,是仙人还是荒兽? 越想越是不解,李攸朝金乌真火和万年玄冰招手,道:“先让他从水里出来。” “尊者,尚未知其好恶,谨慎为上!”绝对不能放!再者说,放出来,万一被好鸟-戳-成筛子,他和玄冰岂不是白忙。 “哇哇!”对,不能放! “我知道。”李攸捏捏额心,道,“我的意思是,把冰山从海底捞上来,方便我问话。” “尊者高明!” “哇!”高明! 金乌真火飞上高空,双臂高举,掌心相对,很快团出一枚黑--金色-火球。 万年玄冰尚未收回肚兜,光溜溜胖乎乎的站在黑蟒之上。藕节似的手臂虚空牵引,用力一抓,“哇啊!” 潮水汹涌,海面骤起波涛。 巨大的冰山破水而出,海鸟未惊飞四散,反群起攻之,脆响不绝。 “哇哇啊!” “知道了!” 金乌真火答应一声,火球顷刻飞出,散开万千火星,驱散海鸟。焰心不断缩小,化成一枚毫针,硬生生凿入冰体。 冰面被火-针-穿透,现出米粒大的缺口。内有点点火光,不停跳跃燃烧。 火焰-挤-入-裂缝,坚冰开始融化。缺口不断扩大,直至两个拳头大小,现出巨鲸半枚牙齿,可容声音传出。 “收!” 黑-焰飞回,融入金乌真火体内。 万年玄冰拍拍手,将缺口固定,保证巨鲸不会由此破开,随即向李攸示意:没问题,可以拷-问——不对,问话了。 “做得不错。” 有功当奖,李攸探手入怀,方想起,最后几枚金丹已和万年玄冰换了红瑚草。只能摸摸鼻子,避开两个娃娃期待的眼神,硬着头皮道:“此事记下,日后……” 话没说完,两只青色玉瓶已飞到近前。 “炎青?”李攸诧异转头,给他的? “此为天灵丹。”巫帝手指虚点,玉瓶落到两个娃娃手中,“虽灵气不及金蝎血,于真火玄冰却大有益处。” 揭开瓶盖,嗅到丹药的响起,两个娃娃皆是大喜过望,抱着玉瓶不松手,笑得眉眼弯弯。 “谢尊者!” “哇哇!” 东西是巫帝给的,收到好人卡的仍是李攸。 纵是石头一块,此时也不免赧颜。 抬头看看巫帝,李攸抿了抿嘴唇,终捞起一捧银发,侧首低语几声。 巫帝斜挑长眉,眼角魅色骤现。血红薄唇弯起,低沉的嗓音轻轻敲击耳鼓,“两日?少了些。” “两日还不够?” “不够。” “三日?”李攸咬牙。 “不够。”巫帝轻轻摇头,眼底涌出笑意,指尖擦过李攸掌心,“再想想。” “五日,不能再多了!” “十日。” 尾音落下,不等李攸反对,大手已托起他的后颈,一片温润印上唇角。 下唇被轻轻碾磨,温热的气息沿着唇缘轻扫。 沉迷之际,手指攥住黑色长袍,李攸脑中闪过片刻疑问,他是不是被拐了? 两瓶天灵丹,自己又不是不能炼……算不算吃亏? 摇摇头,管他呢! 手指攀上,插--入银发,感受到丝绸般的凉滑,唇角溢出几丝轻叹。 哪怕被拐,他愿意! 这厢,一双道侣你侬我侬,柔-情似水,半点不顾及影响。 随灵力纠缠,霞雾蒸腾,落在两人身上,确是美景如画。 海面泛起波光,映衬山峦林木,倒也相得益彰。 那厢,万年玄冰和金乌真火忙着吞服天灵丹,无暇他顾。冰山在海中载浮载沉,巨鲸随海浪颠簸,不时被海鸟--骚--扰,着实气闷。 这两人是不是忘记他了? 果真如此,干脆让他沉回海里不是更好! 正想着,天空中的海鸟突然发出惊叫,不再-攻-击-巨鲸,而是收起双翼,集体飞落。 入水瞬间,长羽变得透明,身后化出鱼尾,齐齐躲入深海。 巨鲸很想翻个白眼,总算知道情况不对了? “怎么回事?” 察觉情况有异,李攸不得不暂时推开巫帝。 远处天际,一团白光正急速飞来。 李攸诧异,莫非是仙人? 着实不像。从外形判断,更像是荒手兽。只不知是凶兽还是瑞兽。 难道是白泽? 果真如此,消息也传得太快了些。还是说,飞升后的白泽,卜算的本事已如此逆天,收入山河卷中都能马上发现。 “白泽?” 疑问出口,冰中的巨鲸立即喷出两道气柱,大吼道:“不是白泽,他是饕餮!” 这巫修境界高深,眼神却不好。 白泽和饕餮确有些像,可无论如何,也不该将二者弄混! 饕餮? 那个纵横荒古,口吞四方,以“吃”闻名的凶兽? 这位来干嘛? 友好访问,敦亲睦邻? 简直是笑话! 想到绿洲中的荒兽灵木,李攸神情变得凝重。见识过麒麟的胃口,不得不凝重。 麒麟吃素,一顿就能吃空半座绿洲。 饕餮荤腥不忌,被他找上门,恐怕洞天福地要被吃空。 他不是该庆幸,来的只是饕餮,没有貔貅? 如果这两位一起上门,灵木荒兽类不算,几座藏宝阁都会成为历史。说不得悬山都要被啃去半座。 觊觎自己粮饷,完全不能忍! 仙界不太平,他知道。 荒兽仙人各占地盘,讲理的少,横-行-霸-道的多,他也知道。 但飞升不久,就有这等麻烦上门,委实令人暴-躁。 必须怒问天道,还能不能愉快的做仙了? 捏捏额心,李尊者一心郁闷,丝毫未曾想到,饕餮找来,好歹有了防备,群策群力,胜负还很难料。与之相对,巫帝二话不说直接打上门,揍晕三个剑仙,移走半座冰海,对岛上仙人来说,才是真正的祸从天降,倒霉透顶。 遇到这场无妄之灾,抱头撞墙之后,岛上仙人能到哪里说礼喊冤? 向天道讨个说法? 这对巫修欺人至此,凭什么不遭雷劈? 不好意思,后门只开一次,对象早已-圈-定。李尊者全身是挂,无人能够效仿。不信-邪-的后果,除了遭雷劈,还是遭雷劈。 天雷之威,不是谁都能吸收,为己所用。最大的可能,一场天雷劈完,头顶黑烟,脚踏焦云,半空跌落,昏迷半年。 这种情况下,仙人皮粗血厚,轻易劈不死,难言是好运还是厄运。 “尊者,真是饕餮,恐是一场恶战。”鲸王飞出绿洲,落在冰山上。 “无碍。” 既知是饕餮,李攸自不会大意,给对方送菜。 饕餮的菜单极是丰富,荒兽灵植都能摆上餐桌。唯一的例外,大概只有混沌。 混沌无形,堪称是饕餮的克星。假如万年前是混沌和饕餮斗殴,而不是穷奇,今日的东漠,八成会是另一种景象,也容不得李攸在此安家。 “开!” 心念闪过,李攸御风而起,双手结印,头顶撑开黑色灵伞,眼角图腾浮现。 黑袍之上,红纹流动,肩头的龙凤祥云开始变化,似活过来一般。 麒麟白虎现出本体,青鳞如火,钢尾似鞭。先后自从山峰飞起,并肩而立。 火凤青鸾振翅高飞,如团团红云。清鸣声中,烈焰滔天,映红天门。 见灵狐也要凑热闹,李攸直接一指头弹飞。 “快回去!” 开什么玩笑,这点道行也想搀和,送菜还是送菜? 噬魂藤尽忠职守,立刻卷起灵狐,牢牢缠缚,挂在松枝之上。灵狐挣扎不休,张口就咬。不吃教训的结果,直接被捆成狐球。 幻兽立在麒麟身后,长嘶一声,现出本体。 鬃毛曳地,蹄下灵光浮动,组成古老阵图。 很快,四座小型幻阵亮起,交汇融合,形成一座大阵。灵光漫射,庞大的阵图铺开,刹那间笼罩海湖,包裹绿洲悬山。 “尊者!” 幻阵发动时,人皇宫器灵飞离高台,同人皇剑合二为一,化成凤柄长剑,金纹包裹剑身,嗡鸣不绝。 巫帝宫器灵紧随其后,半空化作黑色长刀,龙口衔珠,刃口滑过血光。 金色剑光与血色刀光相映,光芒过处,如合荒古之力,足可破天灭地。 李攸横托长剑,一股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灵力,突自气海石玉浮出,冲刷灵脉,随后又归于无形。巫帝似有同感,卷过器灵化成的长刀,凝视刀背法诀,若有所思。 凤剑龙刀乍现,灵木尚未如何,幻阵中的荒兽俱是大惊。 顾不得飞来的饕餮,麒麟转身望向李攸,嘴巴越张越大,满面震惊。 荒古血脉,上古传承已是难得一见。未曾想,震撼远不只如此。 上古凤剑? 荒神龙刀? 他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不然的话,传说中的神器怎么会出现在面前,还是两件! 白虎同样震惊。 转世重生,记忆传承却没丢失。麒麟能认出两柄神器,他也不差分毫。扭头看一眼麒麟,再抬头看看一群傻鸟,各个僵硬如石。 叹息一声,白虎举起爪子,用力挠了挠头,遇到这等奇事,自己也未必能好到哪里去。 幻兽同被凤剑龙刀震撼,差点控制不住幻境。好在有鲸王提醒,狠狠跺着前蹄,没有中途掉链子。 白光越来越近,已经感受到饕餮炽热的灵力。 幻大咬牙,拼尽全力,波光粼粼的海湖终被幻境取代,重新变作一片黄沙。林木繁茂,百花竟放之地,眨眼成万里焦土,广漠荒芜。 麒麟白虎被上古神器震慑,久久无法回神。幻兽无奈,只能做一回“好事”,一兽一下,两蹄子踹醒。 “大敌当前,哪有时间发愣!” 面对两头瑞兽的凶意,幻大分毫不惧。理在自己这边,更有尊者在侧,怒火烧心也不能拿他怎样。 不过,踹瑞兽当真是很过瘾。下次有机会,必要再试上一试。 “吼!” 白虎愤怒咆哮,警告幻大,你给我等着! 麒麟眯眼,心中盘算,不如等饕餮过来,直接将这家伙丢出去。反正幻兽不只一头,丢了他,那头混血更好使唤。 后颈发凉,察觉危机,幻大能屈能伸,当即低头认错。 白虎鼻孔喷气,麒麟嗤笑两声,显然不吃这套。 后悔已是来不及,幻大只能小心蹭着蹄子,一点一点退回李攸身边,尽量贴近。无论如何,有尊者罩着,性命应该能保住。 幻境全部铺开,白衣仙翁和天兵反应一致,退到天门下,尽量降级存在感。 上仙凶兽斗法,如他们这等小仙,还是有多远躲多远,蹲在天门下装蘑菇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非是要留个好印象,白衣仙翁早在饕餮露面时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仙界谁不知道,惹谁都不能惹饕餮。 剑仙固然难缠,但轻易不取仙命。荒兽虽不讲理,好歹也顾忌界规,不会太过分。遇到这尊荤-腥-不忌的凶兽,完全是倒了血霉。 幸运的,缺胳膊少腿,寻找到仙草,还能补回来。 不幸的,直接成为仙界失踪人口,天道都没法管。 劈雷? 随你。 劈完睡上百年,又是一头好兽! 好在饕餮飞升之后,终归染上几分仙气,知晓节制,由百年一顿改成千年一顿,还是顿顿半饱。 不知是天道开的玩笑,亦或是机缘巧合,李攸飞升之时,恰好赶上饕餮出洞开餐之机。 一双凶残的道侣,就此对上觅食的凶兽,天门下的大战,即将再次上演。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上古凤剑,荒神龙刀同时出世,威势非比寻常。纵有幻境遮掩,也会泄出几分威压。 半空中,察觉前方有异,饕餮当即停住。思量间,光带缠绕周身,似一条条白绸,交错而过,形成一个独立空间。 “奇怪?” 口水滴答,肚子轰鸣不假,荒古凶兽的谨慎狡诈仍没失掉半分。 “事情不对。” 发现荒兽和鸟群气息,饕餮才离开洞府,打算吃顿好的。循着踪迹,又有大量仙植灵力涌动,更让他心喜。 千年开荤,偏逢这等好运,当真是喜上加喜,嘴巴能咧到耳根。 然高兴归高兴,很快,饕餮就发现不对。 这个方向,未免太过熟悉。 东域? 天门所在? 若他没有记错,万年前,曾和穷奇在此大战。 虽被抓伤脸面,撞断两根骨头,受伤不轻,却也没让对方占到多少便宜,趁斗法之时,狠狠咬下几块肉来,算是勉强回本。 之后的悠长岁月中,,饕餮忙着养伤,穷奇忙着回血,都未曾踏足东域。 天门下日趋荒芜,再不见草木繁茂,百兽群集的盛况,反而沙风漫天,遍地陷坑。稍有不慎,既会迷失在风中,再走不出去。 渐渐的,此处亦被人修舍弃,沦为仙界四大凶地之一。 现在,旧地重游,虽然是黄沙遍地,狂风-肆-虐,遇传言中别无二致,但比起大战之后的焦土万里,仍显得不真实。 好似一幕幻景,景后设有陷阱,更藏着无穷危机。 立在虚空,饕餮收起双翼,凝视-狂-风-飞沙,血色双眼满是疑惑。 天门还在,证明方向没错,此地的确是东域。 天兵和一个地仙缩在门下,一动不动,面带惧意,八成已发现了自己。 如果仅是荒原陷坑,绝不会让自己感到危险。 饕餮开始在光中踱步,疑惑越来越深。 这种不真实,还有隐藏在其中的威胁感,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论飞升前后,少有荒兽仙人能让饕餮害怕。瑞兽不行,凶兽不行,天仙不行,地仙更要靠边站。 现今,面对广漠荒原,他却开始踟蹰。 冥冥之中,似有声音在脑中回响:小心,必须小心!鲁莽行事,必定要吃大亏!更让他提心的是,之前发现的荒兽鸟群,此刻半点不见踪影。 这样的错漏,本不该出现。 奈何李攸和巫帝的心思都在凤剑龙刀之上,麒麟白虎未将巨鲸海鸟放在眼中,幻大一心布阵,更被麒麟威胁,满心想着保命,都没有第一时间察觉疏漏。 故而,饕餮被猎物引来,亦因此生出警觉。兼有上古神器的威压,自不敢轻易上前。 幻境中,发现饕餮停在原地,没有前行之意,李攸细思片刻,神情突然一变。 “他是不是发现了?” 巫帝点点头,没有多言,当即斜拖长刀,纵身冲出了幻阵。 饕餮既不入阵,守株待兔便成空话。 与其僵持并非万全之计,不如率先出击,正面迎上,或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炎青!” 行动快于思考,来不及衡量此举是对是错,李攸已横剑当胸,紧随巫帝。 xx的道侣! xxx的心意相通! xxxx的进退一致,三生不分! 这是坑仙还是坑石头? 心中腹诽,脚下未停。 两道黑色身影,一前一后,御风飞行,瞬息拦在饕餮身前。 跑袖翻飞,灵力缠绕,巨龙黑凤皆未现身,唯有红纹祥云不停流动,下一刻幻化出虚影。 凤展双翼,龙身飞腾,清鸣长吟相和,化出万千利箭,破开白光,直袭光中饕餮。 “果然!” 饕餮摆动双翼,白光赫然膨-胀数倍。 本体未见增大,身周则现出四道光影,皆为虎躯人面,肋生双翼,腋下生眸,叫声刺耳,犹如婴儿啼哭。 “嗷!” 虚影之中,饕餮缓慢踱步,忽又停住,目光扫过,最终落在李攸身上。 “荒古血脉,上古传承?” “凤剑龙刀?” “没有荒兽血脉……巫修,似也不对。” 饕餮歪了歪头,动作很是呆萌。综合外形,仍十分惊悚。 “你们非是东域仙人,可是最近飞升?” 李攸皱眉,这只饕餮是不是有哪里不对,饿傻了? 该打就打,废话作甚! 饕餮不理二人,仍在自言自语:“老子苦修几万年,千年才能出洞,打打牙祭,勉强混个半饱。这次出来,本以为是鲸鱼,还有一群海鸟。结果倒好,来两个上古传承,本体是……唔,石头,仙草?塞牙缝都不够,更会硌牙……老子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望着张牙舞爪的光影,对比抱怨不休的凶兽,李攸知道不应该,可脑中还是蹦出“二缺”两字。 麒麟告诉李攸,饕餮不好对付,必须小心。 白虎明言,此兽的饭量是麒麟百倍,不打走,绝对会吃空洞天福地。 火凤则说,饕餮不讲理,上门绝没好事。比起其他荒古凶兽,饕餮更难对付。本性凶残,喜怒无常,甭管打得过打不过,必定先咬几口再说。 鲸王更是千叮万嘱,战时,千万不能让饕餮近身,天晓得会不会大口一张,咬去半条胳膊。 可没有哪只凶兽告诉他,饕餮是个二缺! 比起以上,幻兽对饕餮惧意更甚。 自饕餮现身,幻大打死不离开幻阵一步。能不靠近,绝不靠近。坚定表示,为了保命,当个缩头乌龟也认了! 玄大玄二同瞪幻大,说什么呢?信不信不用饕餮,老子就能咬死你?! 幻大蹭蹭蹄子,缩缩脖子,忽然发现,流传万年的凶名已是不保。非但麒麟和白虎威胁他,那群没事只会乱叫的傻鸟嘲笑他,连这两只玄龟都不将他放在眼里。 这还有没有天理? 能不能继续做兽? 真以为引起荒古大战的凶兽只是虚名? “吼!” 被两只玄龟激怒,幻大-兽-血-冲头,再顾不得其他,直接冲出幻阵,甚至越过李攸巫帝,超过麒麟白虎,鬃毛立起,站在白光前,直面饕餮。 看到幻大此举,李攸很是诧异,再看看慢一步的玄龟,更觉奇怪。 这是什么状况? 巫帝仍是不言,唯眼中闪过几分了然。 麒麟和白虎互视一眼,同时举起爪子,挠挠大头,不解幻兽何时变得如此“勇猛”。 火凤青鸾竖起翎羽,似也对幻大此举万分惊愕。 白光中,饕餮眨眼,再眨眼。 幻兽? 没错,确是幻兽。 侧头数一数,麒麟,白虎,凤凰,巨鲸,那是……器灵? 见饕餮神情不对,李攸下意识回头,骤然发现,绿洲中升起五道光柱,百余器灵组成法阵。灵光聚集,似乌云压境,委实惊人。 声威之大,甚至要压过凤火。 血玉玦当先,两个红衣娃娃背对而立,腕上金铃频响,一阵赛过一阵。 长胪剑缀后,器灵并未融入本体,而是以灵光牵引,法印相系,威力更胜往昔。 古老编钟立起,乐工满面严肃,手执长锤,乐女亦是摆开阵势,三层钟架先后传出古音,直入脑海,震动心神。 灵光中,披甲武者列出战阵,系刀盾为舟,直向饕餮-袭-去。 钟磬齐鸣,琴筝起音,笙笛相应,越来越多的器灵加入乐阵,广博云海之中,奏响浩瀚乐章,跨-越-荒古,震动仙宫。 乐声中,武者-抽--出长刀,用力击打挂在臂上的圆盾,带着奇异的旋律。 天门处,天兵和白衣仙翁仰视战阵,心中的震撼实难以形容。 究竟,他们是不是在做梦? 天门之上,古老的文字再次发光。 石柱轻轻颤动,缭绕在门额上的仙云渐渐消散,千万年来,第一次现出匾额真容。 壁上雕刻仙云,拱卫两名天神。 天神着上古衣冠,身临宇宙洪荒,足踏百万星辰,双臂拢在腰间,俯瞰整个大千世界。 光芒大炽,天兵和白衣仙翁如坠幻梦,久久不能挣脱。 白光中,饕餮亦是大惊,望着古老的文字,眼睛瞪大,后颈生出凉意。 天门异象,万年前曾出现一次,然当时正逢大战,是祸非福,跑都来不及,何曾细观。 此番仙云散去,门柱-轻动,却无半分危机之感,唯有澎湃的仙力涌动,更合有上古神力,缠绕门额,似要催动石壁中的荒神苏醒一般。 “吼!” 饕餮走神,麒麟和白虎瞅准机会,一并冲了上去。 非是感觉不到天门变化,实是外-敌-未清,无心仔细探查。况东漠已为尊者占据,天门即在身侧,想要查清的秘密,机会定是不少。 当前,把这头饕餮赶走,让他不敢再上门找麻烦,才是正经! “吼!” 青色的麒麟火铺展开来,将白光团团包围,几-欲-撕裂光影。任凭光影如何挣扎,就是冲不开青火。饕餮祭出灵力,反让火焰烧得更旺。 “我之心火,岂是那么容易灭!” 麒麟心火? 饕餮骤然一惊。这只麒麟来历不凡,必有古老传承。怕和那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上古麒麟有几分关系。 念头闪过,饕餮忽生出几分退意。 先有凤剑龙刀,后有天门异象,现今又出现一头疑似上古传承的麒麟,委实太过凶险。 想打牙祭,也要看明情况。 不计后果,很可能会阴沟里翻船,下场凄惨。 麒麟吃素不假,可他身边的白虎、火凤却都吃荤。能在饕餮身上咬一口,想必都不会客气。 收紧白光,饕餮打算以攻代守,寻机脱走。 非是年纪越大,胆子越小。实是脑袋正常、没被门加过的,都知道趋利避害。这群生面孔不好惹,避其锋芒为上。 为一顿口粮,被群殴一顿,落得个鼻青脸肿,甚至可能丢掉半条命,太不合算。 饕餮打定主意,自认聪明。殊不知,来时容易,想走却是万分困难。 李攸向来不是容易打发的主,这只饕餮无缘无故上门麻烦,眼见打不过,拍拍-屁-股-就想走兽? 想得美! 甭管怎么样,敢踏足他的地盘,觊觎他的储备粮,必须付出代价! 巫帝移走半座天宫冰海,算是在东域立威。这头饕餮送上门,正好替李攸向仙界发出声明:东漠内有道侣一双,凶残无比,生仙勿入!不听劝告,擅闯者,后果自负! “拿下他!” 握紧凤剑,李攸眯起双眼,嘴角闪过一丝冷笑,终于明白,为何天道会降下箴言,引他同巫帝此时飞升。 饕餮千年方出洞府,正好赶上他二人在东漠安家,哪里会这么凑巧! 若他所料不差,今日之后,如饕餮这样的麻烦还会一桩接一桩,一件接一件。 事已至此界,必无退路,更无躲开的道理。 来多少,他接着就是! “此为阳谋。” 巫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两分冰冷,三分傲然。 “自然。” 李攸浅笑,黑色灵力自气海涌出,腕上图腾大亮。黑凤化作一道流光,直接融入剑身,剑光忽然-暴-涨。 “事已至此,无法避开,只能接下。” “接下?” “接下。” 四目相对,李攸浅笑未变,巫帝终化去冰冷。 龙刀微震,似有荒神借刀身现世。 凤剑相应,仿佛万古岁月,星辰变迁,尽在此刻流转虚无。 饕餮出现,必将引出无穷祸患。 阳谋落身,足见天道之意。 那又如何? 上天不容,便要落拓?天道有谋,便无法抗拒? 万没有这个道理。 顺应本心,方求得大道。 大千世界,阴阳万物,以身为基,以心为柱,以魂为脊,无人能拦,无事可阻。 天-欲--不容,亦有取生之道! “拿下他!” 李攸仗剑,当先越过麒麟白虎,冲向饕餮。 剑光弧形划过,白光骤然开始扭曲,一道凶兽光影裂成千片,刹那消散。 饕餮大吼,堪堪挡住剑光,不待反击,刀光又至,半面羽翼险被削断。 麒麟白虎被激出-兽-性,目染血光,各自扑上一头光影,咆哮吞噬。 火凤青鸾振翅,一遍又一遍冲向最后一道光影。虽不及麒麟白虎,却可绊住饕餮手脚,令其左支右绌。 武者战阵散开,百余雄壮身影化风,占四方,踞八位。长戟当空,当刀击盾,铿锵之声不绝。 手中长锤断裂,乐工靠在钟架之上放声大笑。 “五千年过去,天方阵重现,纵陨灭于此,我亦无憾!” 轰! 阵成之时,天门石柱剧颤。 东域为之震动,百千仙人齐齐飞出,遥望天门方向。 “究竟发生何事?” 天宫冰海,只剩一半的海水再次陷落。 嶙峋的怪石间,涌动层层漩涡,仙岛自底部开始碎裂,岛上仙人终于尝到地基被挖的苦果。 作为第一批被凶残道侣坑苦的仙人,此时此刻,当真想问一问天道,天理何在,还有没有仙权?! 岛仙只是家园被毁,困在天方阵中的饕餮,才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面对逼近的一双道侣,忍受麒麟心火的炙烤,没有退路的情况下,荒古四凶之一终于狂吼数声,使出看家本领,搏命大招,彻底发飙。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为了保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此言不只适用于凡俗修士,同样适用于荒兽。 饕餮被天方阵困住,进退不能,前后无路,逃脱无门。 无法破阵,冲不开生路,遇李攸巫帝持荒古神器逼-近,料定今日将吃大亏,饕餮狠狠咬牙,终抛开顾忌,催动全身灵力。 纵会损伤天门,引来天罚,也被丢掉性命强上百倍。 无论如何,先逃出去再说! 打定主意,饕餮一声大吼。 白光大炽,表面如结上一层蛛网,凡利刃法器靠近,都会被光线牢牢缠住,当即消融。别说伤及饕餮,连挣脱都不可能。 连吃几次大亏,器灵纷纷退后,不敢轻易上前。 饕餮总算出一口恶气,吼声一阵高过一阵,光团不断挤压涌动,中心力量聚集,不断膨-胀,随时可能-爆-裂。 此等情形,李攸巫帝都未曾见过,心中警-惕,选择按兵不动。 麒麟白虎同时瞳孔紧缩,来不及解释,奋力扑上光球,大声道:“拦住他!” 白虎甩动鞭尾,卷起-裂-地-飓-风,麒麟独角旋绕光圈,青色火焰冲起数丈。 情知不好,火凤未敢迟疑,当即领同族上前。 清鸣声中,凤火融入麒麟火,烈焰顺势滔天,青红交加,成一面恐怖火墙。 “分!” 幻兽满面严肃,踏动前蹄,近前数步。百余道亮光包裹全身,继而散射开来,如一道道长矢,眨眼钉入火中。 “开!” 麒麟白虎额心飞出法印,火墙-裂-开,青红两色火焰立即分成数股,一成十,十成百,百成千,千成万。 万条火蛇舞动,青、红两色灵光中交错旋转,条条绳索相连,编织成一座火笼,当空罩下。 火势大盛,白光饕餮全被包拢。 “编钟!” 麒麟又是一声大吼,青色火焰铺开两条通道,不断想火笼祭入灵力。 声音传入绿洲,乐工无力起身,只得摆手。 “尔等领命!” “诺!” 乐女飞身而起,擎起断做两截的长锤,合力敲下。 嗡—— 钟声悠远,浩然广博之气-充-塞天地。 百余武者均化身入阵,以自身为阵眼,进一步困住光中饕餮。 法诀组成长链,在法阵放上流动。片刻后断开,先后飞离阵眼,至阵心散列,为光芒牵引,首尾相连,似一条火焰组成的长龙。 磅礴灵力被不断压缩,困入一方天地,稍有风吹草动,即会成为-恐-怖-源-头,当头爆-裂,与白光“同归于尽”。 立在阵外,李攸和巫帝同时一震,神情立变。 身在阵缘,犹是心跳不止,脊背生寒。阵中的饕餮,苦楚和压力可想而知。然事已至此,断无讲和的可能。 退后一步,不只是颜面扫地,更有可能粉身碎骨。 天方朕和麒麟白虎所为,彻底激起饕餮的血性。 荒古凶兽,盘踞仙界几万年,俯瞰一众荒兽大能,傲气卓然。实力相当之下,明知以寡敌众胜算不大,也不会轻易低头。 困在青红烈焰中,饕餮不停催动灵力,白色皮毛皆化为硬甲,不停怒吼,誓要拼个你死我活。 “吼!” 既是如此,麒麟白虎自不会留情。 青光铺开,火笼不断收拢。 饕餮的头顶脚下俱是熊熊烈焰,一分一秒的焚毁白光,一寸一毫的压缩生存空间。 无破开火焰之法,落败已成必然。如不开口求饶,陨落在火光之中亦有可能。 “吼!” 饕餮仰首,吼声中尽是震怒。 不甘确有,恐惧全无。 青红两色烈焰楔进白光,犹如钢索勒入棉絮,前一刻的阻力仿佛是幻觉,压根不存在。 “小心,恐怕有诈!” 饕餮岂会不抵抗,主动门户大开,低头认输? 麒麟的神情愈发凝重,白虎火凤亦不敢掉以轻心。幻兽踌躇两秒,终于咬紧牙关,同火凤站在一处。 “呦呵?” 火凤竖起翎羽,斜瞄两眼,立即又要开嘲。 “闭嘴!”幻大扭头,呲出一口板牙,“老子虽然吃素,照样能收拾了你这傻鸟!” 不敌麒麟白虎,还奈何不了一只血脉不纯的火凤? 真当他好欺负? 凤眼眯起,狭长的两条金线滑过眼睑。非是大敌当前,必要让幻大好看。 轰! 对峙中,火笼白光骤然生变。 饕餮昂首咆哮,依仗身躯强悍,奋力--冲--撞。 光团-炸-裂。 压缩到极致的力量喷薄而出,威力不下百余流星同时坠落。 麒麟白虎没有闪避,一齐飞起迎上,瞬息冲入白光。 不到两秒,俱被光中灵力击出,倒飞数米,摇摇晃晃,几乎站立不稳。 凤火连天,化作上古凶禽,火凤展开双翼,欲挡住白光,助麒麟白虎一臂之力。 “傻鸟,你这是找死!” 幻大焦急飞起,不顾火凤恼怒,一口咬住单翼,硬将他拽了回去。 “放开!” 火凤大叫,幻大死死咬住不松口,差点咬穿长羽。 叫声中,凤火倏被冲开,青红两色灵光碎裂消散。 烈焰碎成百万火星,飞溅而出,顷刻被白光吞-噬,无影无踪。 光芒中心,饕餮现出原身。 四足恍如擎天巨柱,人面之上,唯有一张巨口,眼耳鼻全无。 利爪迈出,翼羽纷纷脱落,露出惨白色的骨骼,仅有一层赤色血-膜-相连,青色血管鼓起,十足骇人。 行动间,周身涌动戾气,脚下仿佛铺开一片血海,令观者胆寒。 这才是凶兽,真正的荒古凶兽。 “能迫我至此,也算难得。” 饕餮开口,李攸这才发现,其肋下双眼并非“装饰”。眼球转动时,冷意森森,令人头皮发麻。 “迫你至此?” 嗤笑一声,李攸飞身上前,卷走麒麟白虎,确认二者没有受伤,略松了口气。又拦下火凤幻大,令其退后,方继续道:“究竟是谁迫谁?不讲理就算了,还这般不要脸面,倒打一耙?” “你?!” “我如何?”李攸冷笑,“事实摆在眼前。你此番找上门来,是友好睦邻?” 自然不是。 饕餮沉默。 他只擅长吃,不擅长巧辩,那是白泽的看家本领。 “你敢说,不是盯着这里的荒兽灵植?” “……” “你既无善意,又怎能要求我以礼相待,扫榻相迎?” 饕餮没有反驳,也无法反驳。 “此处本是荒原,沙风连天。我同道侣飞升,欲寻久居之地,方才于此落脚。为安适,方才开山引水,造湖成海,耗费心力不知凡几。这里的一草一木皆属我等。你来夺取,我等岂能拱手相让?!” 三界仙宫,都没有这样的道理! 李攸满面肃然,义正言辞,连自己都被感动。 想想看,初来乍到,不熟悉地面,为免干戈,选择不毛之地开洞建府,容易吗? 凭一己之力移海造湖,如此大公无私,美化环境,却遇岛上仙人找茬,惹来一身麻烦,想想都无奈。 凿开兽石,开山立丘,植树造林,种草养花,改造沙漠,这样赔本的买卖,纵观整个仙界,谁会做? 结果倒好,树刚栽下,草刚发芽,就有人等着截-胡! 这样的事,换谁都没法忍! 越想越觉得有理,越想越觉得委屈,越想越觉得这场阳谋万分不厚道。 狠狠磨着后槽牙,李攸盯着饕餮,目光愈发不善。 饕餮被盯得全身不自在,寒毛倒竖。 眼前这个飞升不久的巫修,十成十比麒麟白虎更难应付,也更加危险。 思及此,再不做迟疑,没打任何招呼,四足发力,狂风骤起。 “小心!” 李攸距饕餮最近,险些中招。危急之时,巫帝飞身上前,龙刀横扫,强撼狂风,硬是逼得饕餮退开数步。 “我……” 察觉巫帝气海不稳,李攸想开口,却被用力环住,“随我走!” 三字落下,巫帝紧紧抱着李攸,飞离百米。 衣袖翻飞间,手臂似一条钢箍,牢牢箍住李攸,不容任何反对,也不留半点挣脱空隙。 饕餮身躯-暴-涨。 巨口张开,不见森森獠牙,只有喉间涌出的灵力,随狂风聚集,身前竟成黑洞。 黑洞中心传出凄厉叫声,时断时续,如同婴啼。 黑洞边缘,风成钢旋,彷如有形。任何生灵不慎被卷入,都将碎尸万段。 “这是什么?” 天方阵犹稳,幻阵却已破损。 有兽石被卷入黑洞,坚硬的石皮刹那融化,如水胶一般,缓慢流动,雾状消融。 地面的灵植仙草被刮走大半,去处自不必多言。 麒麟白虎合力稳住身形,顺便拽住幻兽火凤。然有两只青鸾不小心,被卷到风口,眼见性命不保。 “鸾四!” 火凤急叫,李攸嘴角顿抽。 这般危急的情况下,计较荒兽的起名能力,委实不应该。可“鸾四”两字,着实破坏“气氛”。 情急时,玄大玄二忽现出本体,顾不得危险,抱团挡在风口前,将防御能力发挥到极致,总算救下鸾鸟。 到口的美食逃脱,饕餮大怒。 玄龟硌牙,没关系。 壳子咬破,照样充作口粮! “尊者救命!” 两只玄龟被狂风卷住,勉力未卷入黑洞,却是无法脱身。只能拼尽全力,僵在半空,和饕餮角力。 “你敢!” 见黑洞不断扩张,势要吞噬两只玄龟,李攸大怒,挥袖抄起一块板砖,用力丢了过去。 许久未用这等杀招,难免生疏,失了些准头。 砖身擦过黑洞边缘,直飞出去,当空-爆-响,惊出饕餮一身冷汗。 几万年来,什么仙家法宝没见过,这样的凶器还是首遇。 一击不中,李攸手下不停,黑伞张开,百余方砖浮在半空。 金色篆文亮起,熊熊黑焰点燃,从金乌真火处借来的一缕火苗,恰好派上用场。 “去!” 第一次在仙界拍砖,给力程度,自不必赘言。 小山般的方砖砸下,本无法重伤饕餮,怎料砖身上的篆文恰好和天门上的古字相类,引得仙气流动,荒古神力狂扑而至。 饕餮不晓得厉害,被灵力吸引,张口吞下两块方砖,犹如吞下两团仙火,腹中剧痛。 按照后世的话来讲,两秒胃穿孔。若是多吞几块,必要肠穿肚烂,成为有史以来第一头因吃送命的饕餮。 饕餮腹痛之时,黑洞-吸-力-减弱,两只玄龟趁机逃脱。 方砖拍完,李攸犹在不满。 左看右看,这只饕餮都是万分不顺眼。 心念一动,御风向上,抄起玉笏,用力砸了下去。此举委实出乎预料,连巫帝都愣了两秒,遑论抱着肚子打滚中的饕餮。 用仙家笏板砸荒古凶兽? 哪个仙人干过? 满打满算,地仙玉笏只有三寸,纵有心也是无力。天仙玉笏长及六寸,同样没多少施展空间。 增至九寸,情况就变得不同。 撸起袖子,李攸生猛无敌,抄起“神器”,劈头盖脸一顿砸。 天门开始颤动,匾额上的壁画愈发鲜明。 饕餮被砸得眼冒金星,想反抗,直接被玉笏引来的神力压趴,五体投地。 这哪里是仙人?分明是荒兽,还是最凶残的上古种! 饕餮头顶大包,眼带黑圈,鼻青脸肿,满地翻滚,仍是躲不开暴雨般的袭-击。 李攸砸过瘾了,扶腰匀了匀气,单手祭出凤剑,当头就斩下。 我命休矣! 饕餮大悲,麒麟白虎均脖颈发凉,发誓今后必唯尊者命是从。 巫帝则收起龙刀,取出玉笏,微微偏头,原来此物还可这般用。 “上仙且慢!” 剑光落下,云后突传一声急音,更有两道仙光飞至,堪堪挡住下落的锋刃。 循声望去,李攸不禁挑眉,今天是什么日子,荒兽集体出游?   ☆、第一百三十章 如果可以,貔貅当真不想理会饕餮死活。然有好管闲事的角端在侧,先他一步出声,叫停正打算挥剑的李攸,想当没看见,纯粹路过都不成。 俯视鼻青脸肿、猪头一般的饕餮,貔貅心底生出警觉。 能把四凶之一收拾成这副惨象,该是何等境界? 仙界之外,三界之内,何时出了这样的人物? 先时天道降下箴言,允地仙下界,迎的便是此人? 怀揣疑问,貔貅不再急着走,而是与角端并行,一路赶至事发地,以求情为借口,仔细打量李攸。 越看越是心惊。 巫修,灵石化体,实是荒古血脉,上古传承。 手中凤剑,必是荒古神器。 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何此地竟有荒神之力。 不对! 循着神力流转,貔貅愕然抬头,仰望天门,仙云尚未聚拢,石壁上的人物形象仍栩栩如生。 想到某种可能,貔貅激灵灵打了哆嗦,四爪都有些发软。 真如想象中那般,饕餮完全是自己送死,压根没有求情的必要! 一念至此,貔貅顿生离意。 无论李攸真实身份为何,这趟浑水都不能蹚。万一不小心,很可能惹上大祸,水没头顶,落得个凄惨下场。 可惜的是,与他同行的不是可推演天机的白泽,也不是知晓上古秘史的陆吾,而是好凑热闹又没什么眼色的角端! 看着拦都拦不住,飞速前冲的角端,貔貅很是无奈。 遇到这样的突发状况,明知道不对,还硬要往前凑,这是脑袋被石头砸了,还是又要破壳长角? 不解貔貅苦心,角端飞驰上前,缩小本体,落地之后,刚好同李攸平视。 “吾乃角端,路行至此,恰遇此事。仙界有定规,不得杀戮。还请上仙手下留情,饶他一条性命。” 角端开口求情,李攸并没急着应答,而是上下打量,神情有几分古怪,弄得对方满头雾水。 头大身小,背覆鳞甲,四爪锋利,如同钢钩。相较寻常荒兽,鼻子略长,旁边长的应该是角,不是獠牙。 这就是角端,有善名的荒兽? 扭头看看麒麟,外形不像,独这对角有七八分相似。观其行事,应是真心为饕餮求情,比起凶兽,倒更像传说中的瑞兽。 悲天悯人,落在凶兽身上,却和麒麟无缘,当真是……李攸摇摇头,叹息一声,神话传说果然不能相信,透过现象看本质才是真理。 角端之后那位,李攸则是一眼认出。 马身龙首,满脑袋卷毛,口中两对獠牙,背生两只短翼,尾巴卷起,通体赤金,貔貅啊! 看着看着,李攸的视线开始后移,在貔貅健美的-臀-部上扫来扫去。 相传貔貅有口无门,只进不出,是否属实? 可惜被尾巴挡住,不能一观。 李尊者神情诡异,眸光频闪。 角端等不到回答,越来越疑惑,皱起眉头,就要再次开口。 貔貅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蹲坐,牢牢护住某个部位。 巫修都是草石化体,以天地灵气入道,没错吧?为何对面这个却比荒兽还要荒兽?被他扫几眼,浑身寒毛都要立起,恨不能撒腿就跑。 错觉?紧张过度? 貔貅无法断定。然洞天福地近在眼前,灵力充裕,仙宝法器上百,却无半点胃口,只想转身离开,越快越好。 存世万年,飞升至今,少有这般毛骨悚然。 此种情况下,哪还有心思考虑饕餮?惹怒对面那位,自己能否脱身都是难料。 角端脾气倔,行事一根筋,貔貅之前不觉如何,当下只想狠狠给他一爪子。今后再也不和这家伙结伴出游,委实坑兽。 必须友尽! “上仙?” 见过李攸揍饕餮的狠劲,也看到他手中的玉笏,求情之时,角端的姿态摆得极低,口称上仙,当先行礼。纵是麒麟白虎,也挑不出错,更没法找茬。 “此事实因饕餮而起。”李攸挠挠下巴,好歹是荒兽,总不好继续晾着。 “我同道侣飞升不久,择东漠建造洞府,打算久居。期间移山造海,耗费心力无算。事尚未成,饕餮忽然飞至,二话不说,便要-吞-我灵兽,噬我灵植草木,毁我洞府。尊驾请我饶他一命,可曾想过,若被他得逞,我同道侣会是何等下场,沦落到什么地步?” 李攸开门见山,没有半点婉转。 角端神情数变。 同为荒古时飞升的凶兽,彼此都不陌生,甚至称得上熟悉。 饕餮天性如此,没法改变,注定是个祸头子。 每隔千年,饕餮出洞之时,仙人和荒兽都是如临大敌,恨不能挖山藏宝,关闭洞府,只为避开这位口能吞天的主。 正因如此,角端才会拉上貔貅,在仙界四处溜达,寄希望于饕餮为祸之时,能拦上一拦。 不承想,赶到事发现场,苦主却非仙人,更非荒兽。被刀架在脖子上的,竟然是饕餮! 角端很吃惊。遇到这样的事,不能不吃惊。 几万年了,难见饕餮这般狼狈。 哪怕和穷奇大战,也是胜负未分,两败俱伤。对上这一双巫修,竟是毫无还手之力,被揍得像个猪头。 该说老天终于开眼,还是饕餮压根没睡醒,正在梦游之中? 角端想不明白,只能暂时抛开疑惑,先保住饕餮性命再说。 “上仙,饕餮无礼,冒犯在先,理应惩戒。”角端细观李攸神情,小心道,“然仙有仙规,杀他于上仙无半分好处,甚至会埋下祸患,还请三思。” “仙规?” 李攸眉头越挑越高。 “正是。”以为事情有门,角端忙道,“非万不得已,不可轻造-杀-孽。仙界四域皆奉行此规,” “哦?”李攸收起凤剑,表情玩味,“不造杀孽即可?” 角端微顿,突觉这话有哪里不对。 不造杀孽……即可? 果然,下一刻就听李攸道:“我可以不杀他,但砍掉一只爪子,敲掉满口牙,再剥掉半身硬铠,应该没关系?不算违反仙规?” 角端无语。 “怎么,这也不行?” 角端更加无语,并且万分怀疑,自己的传承哪里出了问题。要么就是祖上对巫修了解得太少。否则也不会这般震惊,以致无法应对。 比凶兽还凶兽,当真是草石入道? 救下饕餮性命,意味着鼓励李攸砍爪拔牙。瞅瞅趴在脚下的饕餮,纵是荒古四凶,遇到比自己更狠的主,也只能沦为案板上的肉。 与角端不同,貔貅一直在观察李攸。 可以确定,李攸的确想宰了饕餮,砍爪拔牙也非虚言。但除此之外,也不是不能商量。 琢磨许久,见角端无言,李攸现出不耐神情,随时可能再挥剑,貔貅终没有继续保持沉默。 “上仙,可否听我一言?” “请讲。” 对貔貅,李攸倒是格外的客气,目光极是热切。 用力摇头,撇开奇怪之感,貔貅认真道:“此事因饕餮而起,也当由其了结。” 李攸点头,示意貔貅继续说。 “仙界有规,不得轻取荒兽性命。于上仙而言,杀他伤他均是无益。” “难道就这么放了他?” “非也。”貔貅道,“仙规可保他性命,却不可抵消他行的错事。” “哦?” 李攸眯起双眼,表情中闪过几许兴味。 “你的意思是?” 他的意思? 貔貅苦笑,好吧,就当是他的意思。 “依我之见,上仙可饶他不死,且无需伤他,改以仙宝作为赔罪。如有必要,亦可定下年限,令其为上仙移山种木。” 貔貅一边说,一边给饕餮使着眼色。 想不想保命?想不想留爪?想不想护牙? 不许反对,全部照他说的做! 饕餮不傻,顶着满头包,神智却始终保持清醒。知晓今日之事绝无法善了,貔貅所言,已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要么缺胳膊断腿,要么用藏宝和劳力交换。 该庆幸,除了吃之外,他对法器仙宝也有几分兴趣,每次大饱口福之后,洞府里都会堆起一座小山。这些用来换命,应该足够。 如果可以,饕餮绝不想给李攸打工。 丢面子还在其次,万一哪天管不住嘴,偷吃点什么,下场绝难以想象。 巫修凶猛,这对道侣尤其-残-暴,他已有切身体会。 “我愿意!” 不等李攸出言,饕餮连忙开口,再三表明,他洞府里有宝山三座,珍奇无数,全给李攸! “只要放我离开,我愿立下心誓,有生之年,绝不犯东漠一步!” 李攸看向巫帝,问道:“如何?” “你拿主意便是。”巫帝头也没抬,仍在研究手中玉笏。忽而扫过三头荒兽,神情微动,颇有试上一试之意。 此情此景,更让饕餮下定决心,今日得以生还,必要远离这对巫修。东漠还不够,东域都不会再来! “既如此,”李攸看着貔貅,道,“便依阁下之言,饶他一命。” 长出一口气,貔貅斜视饕餮,你可欠我一回! 饕餮不敢回嘴,小心翼翼站起身,当场立下心誓,忍痛取出两枚龙鳞,当做“定金”。 “三日之内,必将余下送上。” 接过龙鳞,李攸点点头,完全不担心饕餮食言。 今日能放走,他日就能抓回来。 若是回洞之后反悔,更好。 上门收债,连山一起搬走,更合李攸心意。 “那……我可以走了?” “请便。” 李攸摆摆手,饕餮得到许可,当即飞奔而去。其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可见,为保性命,荒兽也可以不要形象,超水平发挥。 饕餮走远,貔貅角端也要告辞。 李攸没有挽留,更取来两株仙草,当做见面礼。 “初临仙界,身无长物,以此聊表心意,还请二位收下。” 想起貔貅的食性,又取出一块祭炼后的方砖,抹去砖上篆文,道:“此物乃我自行祭炼,不比仙器,请莫见笑。” “多谢上仙!” 郑重道谢,貔貅张口将方砖吞下。 仙草方砖都是好物,内中蕴含的灵气,仙界少有,自然吞下肚更保险。至于李攸是否会害他,貔貅半点不担心。 虽然态度奇怪点,眼神过于炽热,还总盯着自己身后不放,荒兽的自觉不会出错,这名差点砍了饕餮的巫修,对他全无恶意。 貔貅很是放心,李攸却有些惊讶,这么相信自己? 救下饕餮,角端心中甚喜,见李攸和善,先时的担忧一扫而空。 “谢上仙厚赠!”话落同时,取出飞升前脱落的一片利爪,当做仙草的回礼。 漆黑爪尖,比钢刀更锐。若有大匠巧手,定能锻造成上等仙器。 角端回礼,貔貅也不好不做表示。左思右想,吐出五枚草籽。 草籽粒粒浑圆如珠,躺在兽爪上,碧绿晶莹,甚是讨喜。 “此为金果草。”貔貅道,“虽不稀奇,但经五百年温养,结出的灵果可比金丹。只需冉遗鱼照管,冰海水浇灌,便可长生不灭。” 收下利爪草籽,送走角端貔貅,李攸长舒一口气。 飞身落入绿洲,先后结成三道法印,补充藏宝阁损失的灵气。随后将草籽交给绿松,并请教白衣仙翁,哪里可寻来冉遗鱼。 “此事交由小仙即可。” 机会从天而降,白衣仙翁喜上眉梢。 换做其他灵兽,还要想上一想,但此种灵鱼,他静修的仙山中就有不少,自可寻来送给李攸。 “如此,有劳了。” “不敢。”白衣仙翁连声道,“小仙这便动身,后日即可为上仙寻来。” 话落,不待李攸再说,已是瞬间行远。 目送白衣仙翁消失在云后,李攸摇摇头,轻笑一声,交代麒麟白虎回绿洲休养,自顾自走到巫帝身旁,摊开手,两枚龙鳞静静躺掌心。 “给你。” “给我?” “我本就用不上,自当给你。” “那……” “不用!”想也知道对方要说什么,李攸拦住巫帝话头,直接将龙鳞-塞-过去,“别忘了,姻缘印可是你结的!” “所以?” “你我之间没那么多所以!收下就是!” 声音很是坚定,耳根却不自觉发热。 巫帝收起龙鳞,俯身轻触李攸唇角,笑意融入眼底。 “既是这样,我便收下。” 两人飞身返回绿洲,未几,东漠突降一场灵雨。 海面上,一座冰山载浮载沉。 巨鲸喷出两道气柱,对着凿冰的海鸟瞪眼。那两个巫修就这么把他丢下,完全不管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白衣仙翁静修之地,同东漠相聚甚远,毗邻南域,一面为林地,三面俱为水泽环绕。 中心处,三座大湖相连,一为蓝湖,二为绿湖,皆以水色命名。 看护金丹果所需的冉遗鱼,即在蓝湖之中。 每年中的大多数时间,鱼群都会合聚一处,在头鱼的带领下,沿着纵横的水道溯游而上,循着先祖的气息,穿过重重激流,精疲力竭之后,再原路折返,借此提升境界。 行程中,少数冉遗鱼会产下鱼卵。鱼卵沉入湖底,为水流冲刷,不断吸纳灵气。 百年后,幸运者,可孵化鱼苗,循雌鱼留下的气息,游回群落,成为其中一员。不幸者,多会落入天敌之腹,就此殒命。 湖底的灵龟灵鱼,湖边筑巢的水鸟,都是鱼群天敌。成鱼不敢肖想,鱼卵育苗都是现成的美餐。 居于此处的地仙,兴致一起,偶尔会结伴至湖中孤岛垂钓。 每逢此时,跟随地仙的灵鹫和灵兽都将尾随而至,趴在湖边,等着大饱口福。 地仙身边,没有天仙的诸多规矩,灵兽无需过多压抑本性。虽洞府的条件不能相比,好歹更为自由。 自第一尾入湖,冉遗鱼便成为仙湖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虽然每年都要损失相当数量,却好过在他处同鱼群竞争。比起一口能吞掉大半鱼群的家伙,被零星抓走又算得了什么。 鱼群中流传,早在千年之前,经瑞兽指引,鱼群方能于此存活。更有地仙见头鱼颇有灵性,助其淬炼-肉-身,收为坐骑。 “这等机缘,千载难逢。” 故事一代代流传,鱼群更加不愿迁徙他处,铁了心扎根三座仙湖。最大的梦想,哪天湖面掀起波涛,鸿运落到头顶,和先祖一般,成为仙人坐骑,离开“野生”队伍。 白衣仙翁回到洞府,正逢鱼群逆流而上。 大量冉遗鱼拥挤在水道,从蓝湖游向绿湖。 碧蓝的水面下,青色鱼鳞斑斓闪烁,似宝石雕琢而成。鱼腹下探出六足,牢牢抓握湖底青石水草,抵御水流冲刷。 头鱼在先,灵蛇一般的鱼身,足足比同类大出两倍。 背鳍拱起,薄如蝉翼,在水中展开,如彩纱拂动。 纱中,三枚尖利鱼骨扇形立起,尖端幽蓝,似淬毒的长针。不小心被刺一下,都是万分凶险。轻者昏迷数年,重者当场一命呜呼。 相比幼鱼,成鱼的自卫手段更多,鱼群中的头顶更是佼佼者。 不久,一只重明鸟飞过湖面,见鱼群回游,想打打牙祭,结果被头鱼刺穿爪子,即使未死,也要养上十几年,方能恢复如初。 再默默无闻,在仙兽中不入流,冉遗鱼也非寻常之辈,更不是能随便下爪,轻易入腹之物。 想要抓几条开荤,可以。 先做好被刺伤的准备。 然因灵鱼实在味美,尝过一回,就再难忘却。从年头至年尾,灵鹫都盼着地仙到湖边垂钓,抓上几条。 很显然,比起自己下爪,明显仙人的成功率更高。说不定,有傻鱼巴望着几乎不可能的机会,意图取代灵鹫成为仙人坐骑,主动上钩。 此绝非虚言。 两百年前,一条头鱼就是因此入网。 垂钓的地仙犹豫半晌,终摇头叹息,未让其如愿。 一则,没有淬炼鱼身的仙草,只是白费力气。二则,地仙迟疑时,灵鹫拼着被刺的危险,扑上去一口咬断了鱼尾。 断掉尾巴的坐骑,委实带不出门。 头鱼的梦想破灭,灵鹫保住工作,又得一顿每餐,极是畅快。 事已过去两百年,鱼群仍谨记教训,时刻提醒自己,绝不能重蹈覆辙,轻易咬钩。 “仙缘少有,蒙仙人点化的机会,只能在梦中。” 虽是如此,不少冉遗鱼仍在心中存有梦想。毕竟,能从野生改为仙养,堪比一步登天。 鱼生哪能没有追求,失去梦想。 鱼群游到中途,白衣仙翁已站在湖边。 雪白拂尘搭在袖上,笑容和蔼,对着鱼群招手,朗声道:“头鱼何在?” 听其声观其形,绝不似要抓几尾喂灵兽。 去还是不去? 鱼群停在水道中-央,迟疑片刻,最大的一条跃出水面,摆动青色长尾,收起背鳍,做出顺服姿态。 啪! 水花飞溅,白衣仙翁挥袖卷来头鱼,仔细看了半晌,似在估量,“你可生出石鳞?” “回仙人,我存世未足五百载,并未生出石鳞。” 头鱼垂首,六足缩起,紧紧贴在鱼腹,恰似几片长鳞。颜色均为翠绿,只杂有几点墨色。 “哦。” 白衣仙翁不置可否,头鱼心中打鼓,没生出石鳞,便不足以被淬炼-肉-身,更无法点化为坐骑。千年难得一遇的机缘,却因自身条件所限,只能白白错过,想哭都没地方哭去。 头鱼沮丧万分,以为随后要被下锅。 白衣仙翁却道:“未生石鳞,关碍不大。四百载的寿数,应已足够。” 恩? 头鱼不解,抬起头,尾巴甩甩,莫非他还有机会? “现有一场天大机缘送你,你可愿意?” 机缘? 天大的机缘? 头鱼双眼发亮,背鳍差点-炸-开。 最后一刻,理智回笼,小心翼翼问道:“仙人,我未有石鳞,不能离水远行,机缘于我恐也无用。” “非也。”白衣仙翁笑道,“无需离水,只需看守五铢灵草,每日浇灌,待果成之时,自有你的造化。” “仙人要在湖边移植仙草,交由我等看守?” 灵草成果,必是炼丹。得丹气滋养,鱼群都将受益。 白衣仙翁摇头,打破头鱼的幻想。 “我无那等本领。” “那……我将离湖?” “正是。”白衣仙翁解释道,“距此万里乃天门所在。日前有道侣飞升,开辟洞府,移山造海,广播仙植灵木。后得貔貅赠五枚灵草籽,可成金丹果。然养护灵草并非易事,需冰海水浇灌,灵鱼看守。” “故此,仙人才寻上我等?” “正是。” 得到肯定答案,头鱼陷入沉思。 天门? 莫不是饕餮和穷奇大战之所? 宅在湖中几千年,鱼群的消息并不闭塞。 往来水鸟灵兽,甚至是垂钓的仙人,都会说些趣闻异事。荒兽大能的几场斗法,更是反复出现。不客气点讲,天门下一战,头鱼恐怕比白衣仙翁了解的内情更多。 两头荒古凶兽一场大战,天门下已成荒芜。 千里沃野变作焦土,狂风席卷,黄沙扑面。 万年以来,滴雨不下,寸草不生,是仙界有名的凶地。 这等不毛之地,竟有道侣开辟洞府? 脑袋正常吗?亦或是地仙误饮灵酒,神志不清,在说胡话? 仔细观察白衣仙翁,没发现半点醉态。也就是说,真有飞升的仙人在东漠定居,移山造海,种树植草。 有此等本领,绝非地仙,至少会是天仙。 往深处探究,能得貔貅赠宝,身份定然不凡,背景必须深厚。 这样的机会,绝不能错过! 就算舍弃头鱼的位置,苦上几百年,能换来淬炼本体,提升境界的机会,也是值得! “仙人,我愿意!” “你可想好了?” “我已想好。” 头鱼为表决心,主动展开背鳍,抽--出一枚尖刺,不带半分留恋,直接丢入水中。 鱼骨入水,鱼群霎时掀起一场混乱。 数尾强壮的雄鱼和雌鱼拥在水中,互相推挤撕咬,展开争夺。获胜者将整根鱼骨吞入腹中,丝毫不在意骨尖的剧毒。 随尖刺下肚,鱼身骤然产生变化。 鱼尾摇动,延长数寸。背鳍变薄,六足锋利如刀,青色鱼鳞更显耀眼。 跟随在新首领,鱼群重新踏上溯游之路。 “且慢。” 将头鱼收入玉笏,白衣仙翁又拦住鱼群,并仿效先时,游说新首领。 貔貅送出五粒草籽,看守的冉遗鱼自不能少。一条如何能够。 不消说,新首领被成功拐带,干脆利落的-拔--除-骨刺,丢下鱼群,奔向很有前途的新生活。 半日之内,鱼群连换数尾首领,留下不小的“阴影”。 等白衣仙翁满意离去,新头鱼放心之余,又不免遗憾。虽不想离开久居之地,然机缘实在难得,错过自是可惜。 摆动鱼尾,借水光自揽。 难道是他不够强壮,不够漂亮? 还是说,年岁不够? 比起先头几位,他的确年轻了些…… 不提鱼群如何想,白衣仙翁圆满完成任务,不及和湖边老友重会,便飞身赶往东漠。 途中偶遇两名岛仙,知晓冰海处种种,费了好大力气,才压下弯起的嘴角。 剑仙被殴,当真是大快人心! 早在李攸飞升之初,就一心与之叫好,实在太有先见之明。 待岛仙离去,白衣仙翁正要继续赶路,又被一名天仙拦住。 “见过上仙。” “免礼。” 仙鹤之上,一身蓝袍的仙人端坐不动,表情还算温和。 “观你行色匆匆,要去哪里?” “回上仙,小仙正赶往天门。” “哦?”蓝袍仙人眼中闪过一抹诧异,“我听闻,先时有巫修飞升,引得天门震动,可是实情?” “这……”白衣仙翁眉心一跳。 鹤背上的仙人仍在等着回答,白衣仙翁心思急转,暗中握拳,谨慎道:“此事,上仙是从何处听来?” “休问我从何处得知。只需答我,是或不是。” 白衣仙翁终于确定,这名天仙恐来意不善。 想要答案? 好,他实话实说! “回上仙,天门确有震动,与飞升巫修也有关联。然非是他故,只因九寸玉笏出世,方才如此。” “九寸玉笏?”蓝袍仙人更显惊讶,“你言属实?” “正是。而且,是两枚九寸玉笏。” 在天仙震惊的目光注视下,白衣仙翁尽己所能,详尽描述了李攸巫帝过天门时的情形,并道出饕餮寻衅不成,被痛殴一顿,差点性命不保之事。话里话外表示,这双道侣得天眷顾,非同一般,背景深厚,境界高深,相当不好惹。 就差明说,脑袋正常,绝对不要招惹。 “饕餮不敌他二人,险些殒命?” “正是,小仙亲眼目睹。” “貔貅角端与之结好?” “小仙不敢虚言。” “貔貅送出仙草?” “确实。” “九寸玉笏,天门古字……” 蓝袍仙人低暔两声,眉心越拧越紧。 白衣仙翁恭敬等候,未再出言。 不知过了多久,蓝袍仙人忽拍了拍仙鹤颈项,半句话不留,匆匆离去。 鹤鸣声中,白衣仙翁抬起头,一丝冷笑隐在长髯之下。 在巫界时,李攸几番询问白云山祖师,必有缘由。如今看来,所料不假。这名渡-情-劫-飞升的天仙,恐隐藏不小的秘密。 不论他抱有何等心思,说一千道一万,惹上这对凶-猛的道侣,同其结上恶因,今后的日子定不好过。 东漠上方,万千水珠织成雨幕,飘扬洒落。 海湖溅起团团水花,被饕餮损毁的灵草仙植重获生机,焕发新绿。 岸边多出几株仙草,两叶伴生,中心一点花苞,璀璨似金,散发缕缕清香,沁人心脾。这几株仙草非出自洞天福地,皆为仙界之物。万年前埋入焦土,仅存少许生气,今受灵雨滋养,方得破土重生。 海水中,冰山不见半点消融。 巨鲸满腹苦水,缩小身躯,蜷在山中,等啊盼啊,就是不见李攸出现。 突来的灵雨让海鸟惊异。 小巧的雀鸟指引,鸟群不再理会巨鲸,陆续择地,挑拣黑石草木,在岸边筑巢。 “叽喳!” 清脆的鸣叫声中,部分海鸟展开双翼,承接雨水。余下再次返回冰海,拆除旧巢。 为占地盘,必须争分夺秒。从旧巢取物,速度最快! 有伴侣的海鸟分工合作,单身鸟只能自力更生,争夺被挑剩下的区域,抓紧时间筑巢求-偶。可以想见,这场雨水过后,鸟群队伍必将壮大数倍,更将主动担负起守卫东漠之责。 养护幼雏的成鸟,会比平时凶猛百倍,遇到荒兽也敢一拼。 巫帝走了一趟天宫北海,不只移来半座海水,抓来一头巨鲸,更有成群护院主动上门,不要薪水,三餐自理,生活自费,只要一处落脚,既是圆满。 洞天福地中,麒麟敞开肚皮一顿大嚼。白虎趴在柳木下,呼呼大睡。 火凤栖在桐木,继续鄙视幻兽。 幻大踱着步子,时刻告诉自己,别和傻鸟一般见识。 湖边高台之上,人皇宫器灵同巫帝宫器灵合建一座宫室。 金为穹顶,玉为凭栏。 灵石铺地,仙雾成幕。 四座宫门皆仿效帝宫而起。九重宫阙之上,萦绕重重仙气。 彩虹成桥,穿过水上长廊。 灵峰飞舞,引得无数花苞绽放。 内殿深处,黑袍随意散落在地,银丝乌发从榻上垂落,随纱幕一同轻颤,如流淌的水瀑。 李攸昂起脖颈,喉间溢出一丝气音。 片刻的失神,狠狠咬在巫帝颈间。 他之前答应了什么? 五日,还是三日? 手指抓握,指尖无力的滑过,他现在反悔,是否还来得及?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两日后,饕餮如约前来。 遥望天门处,雨雾蒙蒙,只有数名天兵守卫,却没发现正主。 停在半空,深吸一口气,饕餮面露诧异,顿为雨中灵吸引。顾不得先时被群殴的惨痛,加快速度,直冲海湖。 雨水加身,浸湿毛发,万千毛孔舒张开来,竟比大吃一顿更加舒坦。 距离越近,感觉越是清晰。别说数日前受新伤,连万年前的旧创都在雨中痊愈。 仔细想来,这场灵雨必和飞升的巫修有关。但对方不露面,猜测终归只是猜测。 饕餮拍拍肚子,珍宝法器他不稀罕,堆积起来,至多铺路照明。这场雨水却是难得的造化。 认输还债,不代表不记仇。 现在躲开,见了绕道走,不意味着没有讨还的机会。 但经一场灵雨,得了这份造化,什么都可不计较。彼此的恩怨大可一笔勾销。 前脚被揍得鼻青脸肿,后脚就得了一场大造化。 遇到这对道侣,该说倒霉还是幸运? 饕餮委实想不明白。 站在雨中,荒古凶兽现出庞大原身,雪白的鬃毛硬铠,威压天成。即便胸中澎湃,情绪激动,也小心的控制音量,没发出一声大吼。 惊动荒漠之主绝不是好主意。 一旦那对凶残的道侣出现,想继续蹭便宜,纯属天方夜谭。 绿洲中,留意到雨中变化,麒麟和白虎同时起身。 “是饕餮?” “不会错。” 麒麟顾不得大嚼,白虎也放弃补眠,齐齐飞出洞天福地。 债尚未清,就想偷偷摸摸占便宜? 想得美! 尊者没空,他们可在眼前!还是说,自以为飞升万年,不将同列荒兽的麒麟白虎看在眼里? 这家伙以为他是谁? 麒麟很生气,白虎很愤怒。 后果相当严重。 大雨中,饕餮微感不妙,却来不及反应,麒麟火砸下,被烧个正着。 “吼!” 火光冲开雨幕,凿开一条长路。 白虎掀起狂风,助火烧得更旺。 风助火势,火借风燃,只片刻,饕餮就被麒麟火困住。火星溅到身上,痛苦难当,不得不抛开面子,半空打滚。 打滚时,仍不敢放开手脚,更不敢痛叫。 麒麟白虎尚能应付,招来更多……现在可没有貔貅角端为他求情! “且慢!慢一点!我不是来找茬……嗷!”青火成海,饕餮终于发出第一声痛叫,“我来送法器珍宝!” 为表所言不需,饕餮张开大口,接连吐出十余件法器。 法器漫射仙光,器灵依然沉睡,境界却未折损。 麒麟凝眸,火势稍减。 白虎收回狂风,动动耳朵,很看不上眼。 比起他积攒的仙宝,委实差得太远。还有,这只饕餮什么品位,藏肚子里?亏他想得出来!以为是貔貅吗? 貔貅腹中藏宝,洪荒皆知。然藏归藏,同时能够温养。 饕餮百分百是个吃货,珍宝藏在肚子里,不担心消化了? 难怪法宝器灵都在沉眠,必是悲叹命运悲惨。想跑又跑不掉,只能以沉默-对-抗。 “啧!” “真不讲究!” 未知何时,鲸王和火凤飞到麒麟身边,庞大的鲸身缩小,正巧挂在麒麟头顶。 麒麟却不生气,任由一团灵气包裹肉-角,微眯双眼,十分惬意。 “只有这些?” “自然不是!” 见麒麟白虎态度缓和,饕餮忙道:“依先时约定,我将洞府藏宝悉数带来。然需见到两名上仙,方可应誓。” 李攸巫帝不露脸,宝贝不能全摆出。非是怕荒兽哄抢,只因这是规矩。 定下心誓的是饕餮,应誓的对象是李攸,麒麟白虎没法“代劳”。 “我明白了。” 麒麟点头,低声问火凤:“尊者那里可有动静?” “尚未。”火凤摆动翎羽,给出意料中的答案。 “哦。” 几只荒□□换眼神,心照不宣,神情都有些微妙。 尊者同道侣“清”修,自是不便打扰。饕餮前来送宝,也不好随意打发。虽然夺宝、宰杀、埋湖更加方便,但心誓已成,难保不会对尊者产生影响。 “依我看,这事这么办……” 麒麟勾勾爪子,几只荒兽凑到一起,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商量过后,饕餮被请到海湖处,立足冰山之上,和巨鲸四目相对,隔冰相望。 千只海鸟腾空而起,顾不得筑巢,将饕餮冰山一并围住,充作看守。 不小心被打牙祭? 开什么玩笑,有两名上仙在,敢吗?想再被揍成猪头? 麒麟很是客气,比起刚刚放火时的样子,简直是一百八十度转变。 “尊者尚有要事,需耗些时日,莫要见怪。” 不见怪! 绝对不见怪! 饕餮连连摇头,目光穿透冰山,不自觉口水滴答。 巨鲸的心提到嗓子眼,心肝随之颤悠。 被抓离天宫冰海,离开万年盘踞之地,可以忍。 关在冰山里,被一群海鸟集体欺负,狐假虎威,也可以忍。 灵雨落下,眼巴巴的瞅着,只能从破开的小窟窿里接到几滴,对在雨中洗澡的家伙羡慕嫉妒恨,依旧可以忍! 但是,但是! 弄只饕餮站自己头顶,眼也不眨的流口水,绝对不能忍! 这叫什么? 欺负鲸吗?! 巨鲸愤怒摆尾,喷出三道气柱,恰好冲出冰山裂口,直击饕餮腹下。 “嗷!” 惨叫冲破云霄。 荒兽亦有性别之分,雌雄之别。例如凤凰一族,雄为凤,雌为凰。再例如腹中藏宝的貔貅,貔为公,貅为母。 饕餮不是这样区分,公母亦有相当大的差别。 落在冰山上这头,不巧,正是只公的。巨鲸喷出的气柱,落点过于精准,重创能让所有雄兽心伤的部位。 一击过后,紧着又是两下,饕餮张开大口,差点疼趴下。 和穷奇斗殴,被李攸拍砖,都能硬抗。被喷到这里,绝对是泪流成河,必须嚎啕。 麒麟白虎同退一步,看看冰山中的巨鲸,再瞅瞅缩成拳头大的鲸王,顿觉惊悚。 巨鲸一族竟是这般凶狠? 简直是惨无兽道! 火凤本能的收起尾羽,飞离鲸王,保持安全距离。忍了几忍,才没失掉神鸟的体面。 瞪着冰山里的同族,鲸王气恼不已。 喷哪不好,喷这个位置!传出去,必会被海鲨笑话到死! 不过,仙界有海鲨吗? 荒古时,为争地盘和水域霸主,两族没少群-殴。巨鲸体型庞大,海鲨数量众多,算是旗鼓相当。直至荒古大战终了,也没能握手言和。 现如今,鲸王随李攸飞升,海鲨王陨落冰湖之下。前者有同族存在天宫冰海,后者是否有同样好运? 想着想着,鲸王开始走神。 无可否认,跟随李攸日久,多会被影响。有事没事,思绪就会奔上岔路,百分之八十以上拉不回来。 或许是饕餮的哭声过于刺耳,也或许是其他原因,高台之上,四道宫门忽然开启,一道修长身影飞出,转瞬落到饕餮面前。 黑袍飞舞,龙凤祥云流动,腰间没有系带。 眸似深潭,红唇如血,眉心映出上古图腾。神情依旧冰冷,浑身却透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餍足。 “是你?” 巫帝落到冰山之上,根本不在乎饕餮是否会发动袭-击。事实上,在落冰的刹那,两条巨龙已从袖中飞出,龙爪对准饕餮脖颈和脊椎,大有“要他好看”的架势。 “嗷!” 被巨鲸下黑手,伤到不能言说的部位,已是苦楚难言。 巫帝二话不说,直接动手,饕餮来不及躲闪,除了惨叫,只能惨叫。 轰! 巨龙摆尾,庞大的兽身甩非出去,扑通落入海中,溅-起巨大水柱,蔚为壮观。 见此一幕,麒麟白虎不由凛然,颈毛-炸-起。 鲸王以教导后来者的姿态,告诉火凤:“尊者不好惹,总还讲理。这位动起手来,压根不打招呼。想当初,还和尊者这样那样……” 火凤慎重点头。 受教了。 沉入海底,被海鸟化成的鱼群团团包围,更有几条冉遗鱼停在外围看热闹,饕餮当真想发飙,闹个天翻地覆。 透过海面,看到冰上的巫修,聚起的胆气即告消散。 委屈啊! 窝囊啊! 可再委屈再窝囊,也不能拿小命开玩笑。 仗着皮粗肉厚摆脱鱼群,还要小心不伤到哪尾,存世至今,饕餮就没这么悲催过! 扑腾四爪,浮出海面,见巫帝又要动手,忙开口解释:“我无他意,只为应誓而来!” 巨龙的爪子距饕餮头顶不到半寸,巫帝终于开恩,放他一马。 饕餮暗中庆幸,总算逃过一劫。 两枚龙鳞已被巫帝炼化,其中的荒古龙气亦被融和。借天门荒神之力,两条巨龙今非昔比。纵然是饕餮老祖,被抓伤颈背也会重伤。 饕餮心中悲苦,本以为李攸已够凶残,哪想到,这位却是更狠! 难怪能成道侣。 什么锅配什么盖,至理名言! 见巫帝不再动手,饕餮小心翼翼爬上岸。甩干海水,张开巨口,百余件珍器法宝连续飞出,很快堆成小山。 这对巫修有三生之印,谁来应誓都成。 不成也成! 饕餮分秒不停,很快堆起三座宝山。 巫帝拢袖而立,没叫停,饕餮便不敢停。 最后一件法宝吐出,海岸边已是仙宝遍地,一片珠光宝气。以其数量,铺满半个绿洲绰绰有余。 白虎必须承认,这头饕餮搜集宝贝手段不弱于己。哪怕成色欠佳,也不容小觑。 麒麟和火凤祭出火球,缠绕宝山,连成几条火龙,清理饕餮留下的气息。 “我洞中藏宝皆在此处。”饕餮看向巫帝,意思很明白,东西给出,可否走兽? “我尚有一事问你。” 饕餮咬牙,沉声道:“凶兽最重誓言!既已立下心誓,我绝不会私藏,你大可放心。“ “非是此事。”巫帝神情不变,点指张开光幕,映出一名骑鹤仙人,“此人,你可认得?” “他?”饕餮诧异,“你问他?” “你认识?” “倒也不算。”饕餮蹲坐下来,闷声道,“他为人修,飞升即是天仙。后不知为何,境界始终未有提升。千年来一直守在东域,未出半步。你问他作什么?” 千年之前,白云山祖师飞升,过天门时,虽不比李攸巫帝,动静却也不小。不提人修身份,夏朝宗室血脉,飞升即是天仙,足够引仙人侧目。 荒兽同人修算不上友好,也不会刻意留心。但白云山祖师飞升之时,饕餮恰好在洞外觅食,一不小心,就听到不少八卦。 “天仙?” “对。”饕餮更觉奇怪,一个巫修问人修作甚?就算有仇怨,也该在下界了结。 收回光-幕,巫帝没有多言。 饕餮试着退后,亦未受到阻拦。 “告辞!” 仙云卷起,饕餮飞出百里,顿觉全身轻松。 不料,一条巨龙紧追而至,张开五爪,丢来一瓶金丹。 恩? 饕餮摸不着头脑,耳边响起巫帝声音:“此外谢礼,就此因果两清。” 谢礼? 因果两清? 目送巨龙飞走,眼珠子一转,饕餮咧开大嘴。 这等行事作风,像极了荒兽,倒是合他胃口。虽然凶残了点,可经历过荒古,哪头兽不凶残?不够狠的,早埋骨万年。还想着飞升?做梦更实在。 东漠上空,雨水渐停。 麒麟白虎等择地挖石,开凿洞府。 几条冉遗鱼聚在一处,靠拢岸边,遥望绿洲悬山,满是想往。 白衣仙翁没骗他们,跟着这双道侣,必有大造化。 帝宫中,李攸仍在沉睡。 黑色灵光缠绕玉榻,同仙光交织,形成一枚光茧。 走进光中,巫帝俯身坐到榻上,轻轻拂过铺展的黑发,牵起一缕送到唇边。 “炎青?” “是我。” “恩……” 困倦已极,李攸实在睁不开眼。然受气息牵引,仍蹭到了对方怀里。 黑袍飞落,银丝再同黑发纠缠。 光茧愈发耀眼,偶尔传出几声模糊的气音,也随仙雾消散。 此时,白衣仙翁已回到洞府。想起在东漠所见,心中惊疑不定。 思量过后,决定走访好友,仔细打听一下那位渡情劫飞升的天仙。以待日后被上仙问起,也好有个应对。   ☆、第一百三十三章 意定即行,白衣仙翁发挥出最大的行动力,花费十数日,搜寻几千年积攒下的人脉,走访数位地仙,拜见两名天仙。其后,更冒险进入北疆,寻得谛听和毕方,送出不小的好处。 几经走访,多番打听之下,总算对白云山祖师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对李攸可能采取的行动,有了大概的估算。 “这么说,仙界诸多传言都是实情?” 云层之上,白衣仙翁殷勤的斟了一杯灵茶,取出五枚灵果,希望谛听能多透出些内情。 见到灵果,闻到茶香,谛听的神情一缓,语气也好了许多。 “自然都是实情。此事彼方和白泽都知,九尾也是一清二楚。” 吞下一枚灵果,头顶独角亮起,一道白光飞入白衣仙翁额心,谛听道:“看在灵果的份上,我岂会骗你。” 白光飞入刹那,许多陌生的画面闯入脑海。 多数发生在仙界,天门仙宫清晰可见。余下却非仙界之事,仔细辨认,倒更像是三界——人界? 画面忽然定格,白衣仙翁豁然。 如此,当是不假了。 谛听有上古异兽传承,能明辨是非,备晓天地,果然不是虚言。 只不过,这样的内情,他该如何告知上仙? 仙有仙规,不许枉开-杀-戮,已奉行几万年。擅自打破,绝非好事,百分百会招来天雷。 然以蓝袍仙人所为,实在骇人听闻,不杀不足以平愤。 白衣仙翁拧眉沉思,神情变得严峻。 隐瞒不是好主意。 洞天福地中有九尾灵狐,且有一只白泽,哪怕修为不高,借力飞升,然终归已登入仙途。有上仙为仪仗,依靠福地中的灵宝,吸纳天门处的仙气,早晚会提升境界。 届时,只需一番推演,便可知晓仙宫四域,乃至三界诸事。 区区千年,必无所遁形。 若他今日不说,瞒下内情,他日定被揭穿。便出于好心,也与交好上仙本的意相违。恐还会引起误会,使得上仙怪罪,得不偿失,太不值得。 实话实说,应该更好。 依之前所见,哪怕上仙动了-杀-心,灭杀仇人,招来雷劫,未必会有多大影响。或许能借此淬炼仙体,进一步提升境内。 经历过诸多奇事,九寸玉笏都见到两枚,白衣仙翁的神经已硬如黑岩。对李攸的认知,更超出寻常范畴。 想到这里,白衣仙翁发出长叹,仙和仙,果真不能比啊! 得了五枚灵果,整壶灵茶,谛听咂咂嘴,犹是不足。 “灵果可还有?” “这,”白衣仙翁皱眉,“小仙也是自下界得来,并无多少。” 啧了一声,谛听蹲坐在云上,前爪举起,掏掏耳朵。上下瞄着白衣仙翁,少来! 当他不知道,这个白胡子地仙下界时,在巫界捞了多少好处? 想想方才所得,忍不住口水滴答。 仙界四方,北域相对富饶,然能生长灵果仙草之地,多为荒兽大能占据,旁兽休养轻易踏足。如谛听这般耳聪目明,却不擅长打架的主,只能四处蹭饭。运气好能捞一顿灵果,运气不好,只能就地啃草。 谁能想到,以凶-猛-好-斗-闻名的荒兽,竟是食素居多。像饕餮一样好荤,或是貔貅一类的杂食,当真是少之又少。 无论食素食荤,都不能敞开胃口。 前者是地缘所限,后者是为长远考虑,必须注意控制食量,唯恐哪天吃灭某个族群,以后再没口福。 于谛听而言,吃不饱够悲催,位列饕餮食谱,更加悲催。 该感谢天道规则,饕餮这个大肚汉知道轻重,千年才出洞一次。否则,北域绝对会被吃空,一兽难留。 哪怕千年一出门,饕餮好歹能吃饱。他能?四处溜达,多方打听,都难得一顿饱饭。 越想越是苦闷,嘴里的灵果都没了滋味。 “上仙?”以白衣仙翁的地位,,哪怕只为安全考虑,遇到荒兽也需尊称。 “无事。”谛听摇摇头,话锋一转,“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总该表示一下?还有多少灵果?我不全要,给一半!” 收起外露的心思,谛听伸出爪子,自认通情达理。 白衣仙翁很想转身遁走,奈何根本没得跑。比不上谛听的速度,被抓回来,后果更严重。 “上仙,不能通融一下?” 谛听瞪眼,爪子前伸,少废话,拿来! “真不能?” 谛听鼻孔喷气,爪子尖差点戳到白衣仙翁的鼻子上,再废话,老子要的就不是一半! 没法讲理,白衣仙翁只能苦着脸,取出三十枚灵果,放在谛听身前。 “不够。” 低头数数,确定四分之一不到,谛听的神情很不好看,眼睛瞪得更大。 别以为他吃素就不会咬人!、 真惹急了,断条胳膊腿,不是不可能。 “小仙不敢欺瞒,只有这些!” 白衣仙翁打个哆嗦,连忙摆手。 这些时日走访仙友荒兽,灵果灵茶送出许多,能留下几十枚,已是相当不容易。之前请教毕方,十五枚作为谢礼。算上谛听吞下腹的五枚,这些确已是极限。 “你没说谎?”谛听仍是怀疑。 “小仙怎敢。”小心翼翼的看着谛听,确认危机暂解,白衣仙翁一边肉疼,一边心思急转,道,“上仙想要灵果,我知一处,可以物易物,且品质非凡。” “哦?”谛听起了兴趣,“说来听听。” “前些时日,天门处异变,上仙可有觉察?” “恩,我知。”谛听吞下一枚灵果,余下全部收起,打算带回去分给同族。 “敢叫上仙知晓,小仙下界,即为接引此对道侣。灵果灵茶皆是由此而得。” “你是说,他们手里还有?” “确实。”白衣仙翁点头道,“此二人天生灵体,福缘深厚,境界高深。携洞天福地飞升,现居于东漠,期间移山造海,遍植灵木仙草,更降下数场灵雨。小仙拜访时,黄沙狂风皆无,万里焦土早成沃野。” 随着白衣仙翁的讲述,谛听的眼睛越来越亮。 “……有貔貅赠送五枚金丹果籽,皆已发芽。小仙不才,为两位上仙寻来冉遗鱼。两位上仙承诺,待日后仙果成熟,可赠小仙一枚。” “你言确实?” “句句属实。” “貔貅何时这么大方?”谛听脸上闪过疑色,“那家伙多是只进不出,竟一次送出五枚仙果籽?” “小仙不敢诓骗上仙,确有其事。然究其源头,却是同饕餮相关。” 饕餮? 谛听皱眉,疑色渐深。 “你且细细道来。” “是!” 白衣仙翁拱手,道出天门下一场混战,巨细靡遗,一字不漏。 谛听没有插言,而是一边听,一边推算。确认白衣仙翁之言属实,不由得诧异。反复推算,三次过后,结果一般无二,惊讶之色更浓。 自己不知道,毕方不清楚,连白泽和九尾都没听到半点风声! 实在太奇怪,万年少有。 或因荒古神力,方落下迷雾重重? 以上不论,饕餮强夺不成,被痛殴一顿,献出全部藏宝才得保全,堪称仙界奇闻。将消息说于穷奇,定能得来不小的好处。 然此举将冒相当大的风险,九成以上,会得罪仙界第一大肚汉。 左右衡量,谛听遗憾发现,以身试法,绝对不是好主意。 荒兽不讲理,护短,还记仇。 他没穷奇耐打,除了消息灵通,斗法的手段只算二流。好处难得,为自身安全考量,还是别随便传话的好。 白衣仙翁说完,见谛听走神,不得不出声提醒:“若上仙对灵果仙植有意,切勿起意强夺。可以奇岩怪石交换,仙界金砂亦可。” “石头?” “诚然。”白衣仙翁点头道,“据小仙所知,上仙洞府处有大片荒原,砂石应不少见。” “这不假。”谛听仍有些怀疑,石头换灵果?怎么听都不太靠谱。 事实上,李尊者的食性确实奇怪。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白衣仙翁同样不会相信,普天之下,竟有这般奇事。 “上仙若是不信,可亲自前往一探。小仙愿意带路。” 斟酌半晌,谛听终下定决心,好,就走这么一遭。 甭管能不能得到灵果,借机探一探这对巫修的虚实,确是必要。 “你先随我回洞。” “为何?” “休要多问。”想换灵果,当然要回洞府挖石。有现成的劳力不用,自己动爪刨土,谛听才没那么傻,“还有,我分你些石头,你把灵茶全都留下。” “上仙,小仙手里委实不多。”灵果不算,灵茶也要搜刮? “不多也留下!”谛听爪子一挥,“等换来灵果,大不了多分你些。” 非是谛听看白衣仙翁不顺眼,一定要刮他层皮,实是这些灵果灵茶对同族大有好处。 三十枚灵果根本不够分。加上灵茶,多泡几回,应能撑到从东漠返回。 “是。” 白衣仙翁不敢违抗,只能应下。取出剩下的灵果,含着眼泪,全部奉给谛听。 为两位上仙,他已是鞠躬尽瘁,赴汤蹈火。只盼上仙能够知晓,予他多几分回护。 谛听卷起厚云,带白衣仙翁返回洞府。 中途遇到比翼鸟和夫诸,碍于往日交情,透出些言语,同行的队伍当即扩大数倍。 回到洞府后,谛听分灵果,白衣仙翁撸袖子砸石头。砸到一半,毕方鲲鹏先后赶来,开门见山,就要同行。 随后,又有当康拖着狸力,烛龙背负虬龙,无一例外,都带着各种奇岩怪石,要求组团往东漠一游。 白衣仙翁直起腰,仰望拖家带口的荒兽团,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带这么多过去,上仙会不会怪罪? 这些平时各踞山头,老死不相往来的荒兽,竟能凑到一处,实在罕见。乘云在天上走一圈,必能吸引不少眼球。 这般风头,甚至能压过天门异变。 仔细考量,两位上仙-欲-寻-旧仇,同荒兽结好很是必要。至少,在天道问责时,不会有人落井下石。 哪怕上仙不惧九天劫雷,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想明白之后,白衣仙翁手捏法诀,当着众荒兽的面,放出传讯灵兽。 “诸位-欲-往东漠,小仙需得提前送个信。” 换言之,这么多的荒兽组团换灵果,数量太过巨大,总要给出准备时间。 众荒兽表示理解,没有多问。 准备妥当,众兽卷起仙云,启程前往东漠。 途中,毕方寻上谛听,商量能否先分几枚灵果。烛龙和夫诸互瞪,差点当场掐起来。虬龙与当康一见如故,小巧的龙身盘在烛龙角上,嘶嘶吞着口水,貌似对当康的身条相当满意。 忘了说一句,荒兽食素者居多,荒古巨龙一系却多为杂食。 圆滚滚的当康,排在饕餮食谱的第三位,味道必是相当不错。 虬龙吸口水的声音更大了。 东漠处,李攸终于走出帝宫,飞到冰山上,打算和巨鲸谈心。 经过数日灵雨浇灌,东漠已是一片新绿。 海湖荡起微波,几条冉遗鱼拜见过李攸,立刻游回原处,兢兢业业的看守灵草。 冰山自外围开始消融,鱼群重获自由,立刻潜入海底,啃食灵草。 巨鲸仍困在山腹,只有尾巴探出,头顶连喷两道水柱,意思很明白:放他出来,不论是做镇海兽,还是看守东漠,一切都好商量。 “不急。”李攸老神在在,摘下挂在肩上的鲸王,笑道,“他是你的同族,究竟怎么安置,你来……” 话没说完,突有两只海鸟飞落,不及梳理羽毛,叽叽喳喳一顿响鸣。 “有荒兽前来?” “叽喳!” “分批?” “叽喳!” “数量不少?” “叽喳叽喳!” “行,我知道了。” 放飞海鸟,李攸将鲸王留在冰山,纵身飞起,足踏虚空,极目远眺。 天边果有仙云卷过,云上隐约现出荒兽的影子。 观其飞来的方向,分作两批,距离极远,应不是同路。 再细看,一方五花八门,鸟兽皆在,外形各异。另一方全是羊首鹿身,颌下还有长须。 前者不必论,定是白衣仙翁所言的“商贸团”。后者嘛,李攸挠挠下巴,想起了山河卷中的白泽。 这是推演出后辈登入仙界,找上门来了? 他很怀疑,这几只白泽是否知道,某只小羊羔搭了顺风船。 如果知道,旅费是不是可以讨论一下? 其他不论,“船票”总该补一张。   ☆、第一百三十四章 抵达东漠,两支荒兽队伍都吃惊不小。 饶是有白衣仙翁提前讲明,也多少做了心理准备,见到眼前景色,仍下巴坠地,半晌失去语言。 万里荒原不见,披上葱茏绿意。无尽黄沙俱被灵木仙草替代。 狂风皆无,本该龙卷肆虐的中心地带,此时静静躺着一座深海,数座大湖,波光粼粼。 两头巨鲸自海中浮起,破开洋面,掀起巨大水浪,排开四面水墙。 在水道间,鱼群畅游。一网撒下,绝对能装载满船。 成群的海鸟在岸边筑巢,展开雪白双翼,尾羽一线暗红,沿脊背直上,至后脑已近墨色。 纵横排列的山峰丘陵,开凿成排的洞府居宅,更让一种荒兽闪瞎眼。 洞府开在山中,不稀奇。 里面住着麒麟白虎,同样说得过去。 隔一座山峰,与幻兽为邻,仍可以接受。 荒古大战? 飞升仙界万年,荒古的恩怨,早因幻兽差点死绝而了结。瑞兽同凶兽比邻而居,算不上奇闻。 况早有传言,麒麟白虎同幻兽结好,彼此之间,很有些不清不楚。眼前一切,至多印证传言,给仙界增添几则八卦。 但是,注意到铺洞的干草,立在洞前的篱笆,撑起府门的圆木,众兽再无法不淡定。尤其是喜好啃树皮的狸力,瞪着麒麟洞口一排圆木,差点眼睛脱窗。 真阳木?火岩草? 生骨木?冰海瑚果? 我的个天道! 越看越是震撼,心中百般滋味,千种纠结,当真不知该如何表达。 想想看,自己走遍北域,未必能得到一株。好不容易换来一株,更要分顿下肚。如今却被拿来铺床? 仙草可以安神,更可凝气,晒干铺床确有不少的好处,但珍惜不已的口粮被这般糟蹋,还是看不过眼。 情绪激动些,如狸力,心都开始滴血。 按着胸口,狸力倒退数步,靠在当康身上。小猪的外形,除适合下嘴,还很适合依靠。 厚重,敦实,相当舒适。 当康也处在石化中,丝毫没在意同伴的举动。 烛龙探头下望,嘴里啧啧有声:“果然豪富。” 虬龙松开四爪,轻飘飘落在云边,摆摆尾巴,别的他不在意,火岩草正和喜好。 “嗷!”爪子前伸,“我要那个!” “知道了。” 烛龙不得不暂时收回目光,从袖中取出一只拳头大的锦囊。松开袋口,示意虬龙自己看,“洞府前的黑岩,我挖来大半。” “才这点?” “还不够?”烛龙皱眉,道,“再多的话,洞府恐会支撑不住。” 他们住在仙沼,黑岩本就不多。全部挖来,洞府定会沉入湿泥,无处可住。 “能得灵草为要,纵有意外,再寻居处就是。” 烛龙好战,虬龙更甚。激动时,一对螺旋状的骨角燃起火光,中心幽蓝,照亮火色鳞片。 见此情形,连毕方和鲲鹏都心头一颤,下意识退开两步,唯恐被伤及羽毛。 “以石砂换灵草,本就占了大便宜。若仅有你我,倒还罢了。你看看周围,还敢这般大意?” 虬龙缩小火光,爬上烛龙肩头,凑到后者耳边,压低声音道:“毕方鲲鹏居山崖之上,所带必不会少。谛听让那地仙挖石头,你可亲眼看到了。当康狸力喜好挖洞,积攒下的石砂肯定相当多。再有白泽,这群家伙最擅推演,定是发现这里有好处,才急急赶来!” 听着虬龙的话,烛龙的心顿时一沉。 “你是说,咱们很可能换不到好东西?” “倒也未必。”虬龙眯眼,角上火光顿时窜起,差点烧到烛龙。后者却不在意,拍两下巴掌,直接将火星吞进嘴里。 纵观仙界,敢这么干的,一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 “实在不行,抢……” 啪! 虬龙甩尾,直接给了烛龙一嘴巴。 一起住了两万年,怎么还是不开窍! 抢? 说得容易,做起来,绝对是被群殴的命。 想想在洞里舔伤口的饕餮,再想想角端和貔貅放出的消息,这家伙还敢起“强夺”的念头,是嫌日子过得太舒服,想找些刺激? 真是这样,也别拉上自己。 龙生很美好,他还不想英年早逝。 烛龙满头金星,眼前发黑,就要发怒。被虬龙牢牢盘在肩上,低语几声,怒火瞬息消散。 “你说真的?” “当然。” “可……他们会答应吗?” “为何不答应?” 虬龙皱眉,以他二人的本领,主动结好,岂有往门外推的道理? “麒麟,白虎,火凤。”烛龙一一点出,掰着爪子,“咱们可没多少优势。” “未必。”虬龙昂起下巴,“你难道没发现,海中有巨鲸镇守,湖中却还空着。” 不是吧?真是他想的那样?烛龙瞪大双眼,满脸不可思议。 就是!虬龙舒展身躯,很为急智得意。 一次交易,哪有守着洞天福地来得便利,更大好处? 身为荒古巨龙一系,镇宫守海本为分内之事。只因飞升之后,仙界没有足够的片区划分,不得不退一步,在仙沼开辟洞府,暂时居住。 这一暂居,就是一万多年。 现如今,也该换换地方了。 “你别以为守湖是苦差,没面子,说不出口。”虬龙认真道,“此处的灵力仙气远超过你我居处。若我感知没错,甚至有荒古神力融入其中。长居于此,境界必当攀升。你不是一直想长五爪,说不定就能如愿。” 虬龙一番话,终于让烛龙心动。 堂堂一介荒兽给巫修守湖,说出去的确不好听。然与得到的好处相比,委实算不得什么。 “好!” 两条荒龙达成协议,立意同李攸巫帝交好,不单用砂石换仙草,更要想方设法留下。 没有山丘建洞府,无碍,湖底即可安居。 若是住得不舒服,大可和巨鲸换换位置。依照荒兽的规矩,凭自身实力打赢两头巨鲸,不是不可能。 打定主意,虬龙催促烛龙,快些赶往洞天福地,切记不要-暴-躁,必须和气。 “成败在此一举,绝不能大意出错!” “放心。” 烛龙虽然脾气不好,动不动就对路人喷火,正事当前也晓得深浅。如不能给这对巫修留下好印象,且不论愿望能否打成,虬龙首先不会放过他。 虽然虬龙烧不死他,但给他一顿好看,烤上几百年,却是不在话下。 这厢,两条荒龙达成一致,为搬迁新地,落户新居共同努力。 那厢,毕方鲲鹏同海鸟打听清楚,东漠之主已出洞天福地,就在不远处打量他们。 “那位就是?” “叽喳!” 碍于几千年的交情,又同属禽鸟一族,海鸟告知毕方和鲲鹏,两位上仙境界高深,一个不好惹,另一个更不好惹。 李攸拍砖,多少会留点余地。 巫帝出刀,想不重伤也难。 “叽喳叽喳!” 想换仙草,须得上仙同意。 “叽叽喳喳!” 待我禀报上仙,尔等切勿擅闯! 毕方鲲鹏连连点头,感谢海鸟提醒。毕竟,谁也不想和饕餮落得同样下场,被狠揍一顿、鼻青脸肿不说,洞府藏宝都要清空。饿着肚子,口水流满地,也不敢再踏足东漠。当真面子全无,里子俱失。 巫帝送金丹之事,海鸟并不知晓。即便知道,也不会轻易告知。 仙界哪有善茬? 能让这些找上门的荒兽畏惧,总比有恃无恐要好。 若是对方心怀叵测,起意抢夺,纵会被上仙拿下,新长出的仙草也要遭殃。 雀鸟伏在白鸥背上,叽叽喳喳一番吩咐。 后者载着他飞向李攸,如是这般,将来访的荒兽简单介绍,并言:“上仙定要当心。” “多谢。” 李攸笑着点头,自袖中取出两枚灵果,抛给雀鸟。 金蝎丹耗尽,绿洲中灵果不少,倒也能拿得出手。等立起丹炉,起火炼丹,便再无这些烦恼。 瞅瞅跟随海鸟飞来的一干荒兽,这些可都是潜在客户。 既然需要灵果,遇到功效更高的金丹,定不会拒之门外。九成以上的可能,丹药出炉之前就会被抢空。 在畅想美好远景之前,先要打好关系。 想生意兴隆,客户总要尽心维护。甭管仙俗,都是一样。 一锤子卖卖不可取,搬空荒兽的洞府才是上上之选。 这些荒兽,最少也有万年的积攒,想想都很美好。 前景美好,笑容自是和善,待遇更要提升。 李攸御风飞起,扬袖祭出两道灵力,铺开仙路,直连半空云团,迎荒兽入境。 这一手,他是从白衣仙翁处学来。施为开来,又让荒兽吃惊不小。 道路以金光铺就,形似拱桥。两旁雕刻花鸟走兽,为仙光映衬,栩栩如生。 七色飞虹交错,搭起长廊。 廊檐洒落点点星光,美如幻境。 踏上拱桥,即被仙器萦绕。催动灵力,立刻会发现,涌入体内的仙气,比他处更为浑厚。 白衣仙翁引路,谛听作为发起人,自然走在最先。毕方鲲鹏紧随在后,虬龙烛龙落后半身,最后才是狸力和当康。 行到近前,彼此见礼。李攸笑得愈发和善,混不似将饕餮拍扁的猛仙。 “诸位想换仙果,不是问题。砂石可以,玉石更好。” 说话间,李攸招手,立刻有火凤青鸾从绿洲飞出,衔来各种灵果,以灵气包裹,悬在半空。 “这些皆可交换,只换取的玉石数量不等。诸位可自行选择。” 交代火凤同麒麟一并负责此事,李攸步下拱桥,迎向早等在一旁的白泽。 虬龙和烛龙来不及实行计划,同李攸进一步接触,就被麒麟拦住。 一团火红色的毛球靠在麒麟前腿,竖起九尾,似说了些什么,麒麟的表情顿时变得不善。 白泽会推演,九尾灵狐擅预知。 在绿洲中,灵狐就有预感,两条荒龙的来意不简单。当面一看,更加确定,百分百是想来蹭好处,竞争上岗抢饭碗!必须提防! 麒麟更加干脆,举爪拦住,砂石留下,灵果拿起,立马走兽。 想磨蹭? 想留下? 想和自己抢饭碗? 先问问他的爪子再说! 拱桥下,三只白泽面对李攸,先一步行礼,开口道:“上仙于我同族有恩,我等特来致谢。” 李攸笑眯眯点头。 按照一般套路,他本该客气一番,并且表示,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白泽也是这般考量,才会摆低姿态,希望借机下坡,将某只小羊羔接走。 可惜,李攸不是寻常仙人,不喜欢按牌理出牌。 既然打定主意讨旅费,要船票,怎会看不出白泽的打算?更不可能轻易松口,让对方如意。 这三个山羊胡子半点代价不付,就想揭过此事? 想得倒好! 悬山上的十几个深坑,破损的数块兽石,都在表明,小羊羔搭顺风船时,招来了什么。 李攸不惧天雷,却不乐意洞府挨-劈。 事先没有半点准备,差点连灵狐也搭进去,自要连本带利一并计算。 所以,白泽最好识相,该给的,一个子不能少。 想赖账? 李尊者活动几下手指,表情极是渗人。 板砖不缺,饕餮就是前车之鉴! 在高-压-强-威-之下,白泽抖着胡子,屈服了。 哪怕能推演天机,知晓万物,斗法仍是短板。和谛听一样,遇到李攸这般强悍的主,只能低头,必要时,更要五体投地。 “很好。” 点着账单,所得超出预期,李攸心情大好。 待白泽立下心誓,立刻祭出山河卷,放出短胖幼龙。 “昂!” “别忙着叫,把那只白泽送出来。” “昂!” “什么?” “昂昂!” “不愿意出来?” “昂!” 李攸挑眉,这个状况倒是出乎预料。打个响指,金乌真火和万年玄冰得到指示,一人抱头,一人抓尾,将挣扎不休的毛团直接抓了出来。 三只白泽目瞪口呆,顿觉丢脸。 李攸再打响指,两个娃娃合力,毛团被直接丢飞。 “两清。” 做生意就是要干脆利落。拖泥带水,向来不是李尊者的喜好。 正开心时,金色拱桥上突然传来轰响,麒麟火冲天而起,兽吼龙吟不绝,惊飞火凤青鸾,吓走百只海鸟。 火光中,白虎嘶吼,同烛龙掐成一团。 拱桥摇摇欲坠,仙气四散,灵光爆闪。 当康狸力抱在一处,瑟瑟发抖。毕方鲲鹏振翅,和谛听一并高飞,没有半点劝架的打算。 李攸眨眼,再眨眼。 谁能告诉他,这是什么状况?   ☆、第一百三十五章 荒兽信奉实力,言行多仰仗武力,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无论荒古还是仙界,都极其常见。 烛龙虬龙暗地打着算盘,希望同李攸交好,在东漠落脚,长居于此。主意已定,自然不会被麒麟三言两语打发,更不在乎对方的威-胁。 真要动武,也没关系。正可借机展现实力。 麒麟如何?白虎怎样? 满打满算,刚飞升几日? 在老资格面前,照样没有施展余地。 换成盘踞北域几万年,传有九寸玉笏的那位,两条荒龙还会有几分顾虑。现下,完全可以抛开顾虑,放开手脚,大打一场,依靠-武-力争得地位,解决一切。 东漠之主恐会怪罪? 展现实力之后,表明愿为其镇海守湖,立下心誓,再多的过错也能抵消。 “动手!” 虬龙趴在烛龙耳边低语几声,眼放精光,角上的火苗燃得更旺,竟至幽蓝。 “昂!” 烛龙猛一捶胸口,张开大嘴,通体赤金的火烛飞出,不断增大,最后如擎-天-巨-柱一般,轰然砸在桥面。 拱桥立时断裂,灵气被火烛吸入,引发阵阵雷音。 同其他荒龙不同,烛龙出生即有本命法宝相伴。飞升万年,法宝同灵体一并淬炼。纵未生出器灵,对上仙宝亦不落下风。 想当年,饕餮出洞之时,饿极了,不是没打过两条荒龙的主意。 虬龙太小,不够塞牙缝,直接丢开,无需耗费力气。 烛龙身板壮实,全是腱子肉,必定相当有嚼头,正好下口。 危急之时,祭出本命法宝,烛龙方能脱身,没落入饕餮之口。怒极之时,超水平发挥,差点在饕餮的嗓子眼上戳个窟窿。 自此,饕餮再没打过烛龙的主意,对荒古巨龙一脉也存下几分顾忌。 此事乃仙界秘闻,少有荒兽知晓。谛听白泽推算出过程,九尾灵狐预知内情,都没敢大声嚷嚷。 一则,惹火饕餮不是小事。为传八卦丢掉性命,实在不值得。饕餮吃不了烛龙,还吃不了他们? 二则,于烛龙而言,差点被饕餮摆上餐桌,实在算不得光彩。飞升的荒古巨龙不下百条,偏偏找上他,岂不是明摆着说他“弱”?哪怕最后逃脱,传出去也会被同族耻笑。 穷奇和饕餮大战,两败俱伤也是荣耀,可称道万世。 烛龙险脱兽口,再戳饕餮几个窟窿也是难看。知情者,必须三缄其口。 仙民们不晓得这桩万年前的秘闻,也少有见过烛龙的本命法宝,随李攸飞升的麒麟和白虎,更不可能知道。 如此一来,法宝祭出,确实让麒麟措手不及。 险象环生之间,六分战意至十分,青碧色的麒麟火近乎活化,不烧死烛龙誓不罢休。受麒麟影响,白虎怒气升腾,盯准虬龙,虎吼阵阵。 一方有所准备,存必胜之心。一方怒急迎战,绝不后退半步。 战况之-激-烈,可想而知。 白虎刮起旋风,将虬龙团团包裹。虎爪挥起,就要将其撕碎。 不许杀生的界规,直接被抛到一边。即使要挨天雷,也必须出了这口气! 麒麟通身缠绕碧火,每步踏出,火光都更亮一分。 金色拱桥已断,只有一道青碧色火焰相连。 麒麟摆动头颅,独角炫起青光,转瞬之间,身前立起一面火墙,硬生生扛住烛龙的本命法宝。更有两道火-龙绕过法宝,直向烛龙袭去。 “吼!” 瑞兽和荒龙同时发威,声势无比浩大。 东漠上空,麒麟硬顶火烛,烛龙在火海中翻滚,景象堪称惊悚。 一瞬间,天摇地动。 火星溅落,当康和狸力只能躲闪,没有半点招架之力。见到火凤上前,明显不怀好意,立刻举爪表示:“我等同烛龙虬龙实无干系!只为换灵果前来,绝无他意!” 可惜,火凤没听见。亦或是,故意当做没听见。 轻鸣声中,凤火燃起,同麒麟火相映,美得恐怖。 热-浪-逼-近,当康狸力躲闪不开,干脆抱团翻滚。估算错误,没寻到仙云,刹那自高空-坠-落,直入海湖。 下落中,当康突然想起什么,惊叫道:“不能掉进去,那里有巨鲸!”落入巨鲸的地盘,必是九死一生! “来不及了!” “什么?!”当康呲牙。 狸力抱着尾巴,满脸委屈,“你不早说,不去水里,等着被火烧吗?” “我……&%……!” 当康不算聪明,词汇量却堪称荒兽之最,尤其在-爆-粗-口方面。 毕方和鲲鹏停在半空,没有加入战-团,同样没放松警惕。 “谁?!” 察觉身后有异,鲲鹏猛然展开双翼,竟遮住半面天空。 入水化鲲,展翼为鹏。鲲浮海中,远超巨鲸,鹏振双翼,扶摇万里。 幻大本想悄悄靠近,铺开幻境,困住毕方鲲鹏。不料被对方察觉,只能硬起头皮,正面对抗。 “幻兽?” 鲲鹏嗤笑一声,“你之幻境于他人或许有用,想困住我却是做梦。” 鲲鹏不是瑞兽,在荒兽中仍属佼佼者,同凤凰也有血脉传承。想以幻阵迷其神智,纯属白费力气。 如一心要困住他,需得混沌当场,方有几分把握。 继饕餮之后,鲲鹏也给幻大上了一课:能挑起荒古大战,使得荒古灭绝,未必能在仙界。能让下界荒兽谈之色变,换了地方,遇到飞升万年的老资格,依旧要靠边站。 心知幻境无用,幻大不愿退后,牙一咬,鬃毛一甩,干脆冲上去-肉-搏。 毕方远远分开,给鲲鹏让出场地。 他是文明鸟,实不擅长打架斗殴,还是远观为上。 于是乎,继麒麟烛龙打成一团,白虎虬龙掐个没完,幻大和鲲鹏又战在一起。 李攸飞来时,横跨天空的拱桥已万般残破,萦绕在四周的仙气变得-狂-暴。绿洲中的巫帝亦被惊动,御风而起,就要动手。 “我来。” 李攸忙摆手,拦在巫帝身前。 开玩笑,见识过巫帝的手段,怎敢让他劝架?几刀斩落,桥上的荒兽定不剩几头。 还要靠这几位在仙界发家,如何能让他们轻易死了? “开!” 黑色灵伞当空,伞缘金光流动,伞面的红纹愈发醒目,似有腾龙飞凤要直冲九霄,破开云层,抓取星辰。 “去!” 黑袍鼓起,李攸手捏法诀,黑伞开始旋转。 仙气聚涌,在黑伞周围形成巨大漩涡,成龙卷之势。 风卷残云,很快,漩涡上方聚拢灰色云雾,慢慢升起,飘到拱桥上方。 交战中的荒兽同感不妙,抬起头,遥望云团,直觉危机,下意识就要避开。 “想走?晚了!” 李攸勾起嘴角,手中法印变换,两期两色灵光。 随着灵力涌入,云团互相挤-压-摩-擦,中心传出阵阵闷响,数道紫红色闪电-爆-闪,劈开狭长缝隙,落在荒兽头顶。 白泽蹭船之时,三十六道天雷纳入气海,尚未完全吸收,正好招待这些上门的贵客。 依之前的战况,应该劈不死。 会不会劈个半残……总之,不死就成。 手段虽然-粗-暴,效果却相当显著。 麒麟白虎十分惊讶,纵然有心理准备,也无法料到,李攸的手段恐怖到此等地步。 吸纳淬炼劫雷不说,还可循环利用,拿来劈兽! 遇到雷声滚落,除了跑,必须跑! 虬龙烛龙满面惊恐。 九天劫雷?他们不过打架,需要这样吗? 霹雷的还不是天道,而是那名巫修! 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难不成是某位上古神灵转世? 鲲鹏毕方同样惊疑不定。哪怕劫雷没落在自己头顶,也是羽毛乍起,全身僵硬。 谛听和白衣仙翁躲藏到天门下,仰望半空,暗自推算。几息之后,神情大变。 “上仙?” 见谛听神色不对,白衣仙翁试着询问:“可是有何处不妥?” “不妥?”谛听满心震撼,正自惊疑,没有留意白衣仙翁的表情,随口道,“没有不妥,只是……” 推算中显露的信息,让谛听很是惊恐。 李攸的身份,巫帝的身份,洞天福地的来由,竟隐隐指向上古! 荒古血脉,上古传承,不过都是表面,隐藏其下的秘辛,让他脊背发寒。 引动天门古字,吸纳上古神力,九天劫雷信手捏来,种种迹象,无不昭示某个事实:这两名巫修的身份绝不简单,恐怕比预想中的更加惊人! “上仙?” “机缘!” 谛听用力踏下前蹄,望着李攸,几乎控制不住眼中的火-热。 如果,他是说如果,能同这位上仙结下机缘,定会有大造化! 难道烛龙和虬龙提前知晓此事,才会同麒麟白虎起-冲-突? 不,应该不会。 谛听摇头。 换成毕方白泽,此事还有可能。但两条荒龙,九成以上是歪打正着,瞎猫碰上死耗子,错有错着。 转念一想,这是不是意味着,两条荒龙的福运更加深厚? 不甘的哼了两声,谛听决定,必要设法留在东漠。即使不能全族迁来,也要开出一座洞府,牢牢占据一个山头。 灵果仍十分吸引他,但同李攸结下机缘才是重中之重。 感谢虬龙和烛龙这场斗殴。 万年来,谛听第一次认为,打架是件好事,烛龙和虬龙舍己为人,都是好龙。 和谛听有同样想法的,还有白泽。 目睹拱桥上一幕,三只白泽齐齐捻过白须,互相交换意见,六只眼睛同时落到白色毛球身上。 后者缩成一团,哀悼逝去的爱-情,不得见的美人。压根没留意,同族老祖正打着什么样的算盘。 “留下?” “理应留下。” “甚好!” “他随东漠之主飞升,或是天意。” “天意?” “我族与人为善,从不妄开杀戮,荒古如此,飞升之后亦然。自荒古灭绝已有万年,俗世分为三界,各自为政。荒兽多已灭绝,下界同族多已血脉不纯。我等不得血脉传续,终有执念,更进一步。现今,两位上仙正是我等机缘,亦是全族的造化!” “确是如此!” 三只白泽越说越热烈,目光愈发热切。 白色毛球终于发现不对,抬起头,直接被三位老祖吓了一跳。 “老祖?” “好啊,好!” 一只白泽捻着胡子,抓起毛球,“你虽血脉不纯,缺少部分传承,福运却是极佳。” 扭动两下,毛球有些脸红。 “今有一事交给你,做好了,你就是全族的功臣。” 有事交给他做? 全族的功臣? 话在脑袋里转了一圈,毛球恍然大悟。 “老祖之意,是让我留下?” “聪明!” 白泽老祖取出一枚透明晶石,表情带着不舍,很是肉疼。然为全族考虑,不舍也要舍。 “此为玉精,乃上古神石孕育,我族只得两枚,这是其中之一。” 将玉精交给毛球,白泽老祖继续道:“你将此物献给上仙,在洞天福地中换得一席之地。如若不行,便换取一座洞府,为同族寻处落脚。” “上仙交代,我不能留在此地。” 捧着玉精,毛球万分想留,又实存顾虑。 “不必担心。”白泽老祖早有对策,“我同上仙约定,五日后送来族中藏宝。这段时间,你可先留此处。麒麟白虎不成,同那只九尾交好理应不难。” 毛球不说话,只郑重点头。 几只白泽达成一致,老祖掉头返回,毛球轻飘飘落在海边,捧着玉精,思考如何同灵狐结上友谊。 一起躲过天雷,也算是有了过命的交情……吧? 与此同时,劫雷已落下五道。 麒麟白虎险险躲开,心存余悸,虬龙烛龙都被劈个正着,头顶冒烟。 鲲鹏顾不得收拾幻大,拉上毕方,飞速远离云团。 当康狸力泡在海里,一边冻得瑟瑟发抖,一边暗中庆幸,无论如何,落在水里总比遭雷劈强上百倍。 两条荒龙不停冒烟,麒麟白虎偃旗息鼓,李攸总算满意。 挥袖卷过雷云,目光扫过一干幻兽,开口道:“不打了?那好。具体是怎么回事,哪位来解释一下?” 在他身后,巫帝双臂拢在身前,始终不发一语。 不知不觉间,李攸境界又有跨越。身为道侣,自是压力倍增。 思量之后,巫帝终得出结论,他事不论,尽快提升境界,实属必要。   ☆、第一百三十六章 抱臂立在虚空,李攸只等一个解释。 麒麟白虎认清形势,知道架再打不下去,先后飞离战场,意图抢占先机,将事情讲明。 烛龙反应稍慢,落后一步,虬龙立即摆尾。 啪!啪! 两下扇在烛龙脸上,配合焦急叫嚷:“快些过去!没见到那只麒麟?若是被他抢先,颠倒黑白,我等期望重要落空!” 烛龙回过神来,忙收回本命法宝,将虬龙抓在手里,卷过仙云,跃下拱桥,向李攸飞驰而去。 天空中,三道光影争先恐后,互不相让。 火星四溅,几只荒兽差点再次-相打起来。 见此情形,李攸不禁皱眉,挥手祭出两道灵光,形成透明屏障,将三者隔开。回头看向巫帝,笑道:“帮个忙?” 巫帝没有多言,一条红色巨龙冲出长袖,盘卷而起,恰好拦在烛龙身前。 “昂!” 巨龙长吟,引得东漠仙力涌动。 风旋而起,绵延数里。 为屏障和风墙阻拦,烛龙不得不减慢速度,最后停在半空,放开虬龙,瓮声道:“我名烛龙,乃荒古巨龙一脉,求见上仙。” 见巫帝灵兽是荒古巨龙,烛龙自是欣喜,抵触也褪去几分。 虬龙缠到烛龙臂上,仔细打量过红色巨龙,开口道:“我名虬龙,亦是上古荒龙血脉。你之传承,可是上古炎龙?” 红色巨龙再次长吟,没有回答两条荒龙的问题,而是盘卷龙身,掉头返回,将他们带到李攸面前。 三条荒龙交流时,麒麟白虎已先一步抵达,正向李攸解释,为何桥上会突然打起来。 巫帝拢袖立在一旁,目光扫过两条荒龙,竟让后者齐齐打了个哆嗦。 虬龙烛龙暗中交换眼神,看来那只海鸟确没说谎,这两名巫修均是境界高深,一个比一个难应付。 黑发这位,虽高深莫测,好歹还有几分笑脸。银发者,浑似上古寒冰雕凿,半点热气也无。被他看一眼,忍不住全身发僵,背后嗖嗖冒凉气。 直觉告诉两条荒龙,小心,必须小心! “尊者,我等行为鲁莽,确应问责。然这两条荒龙来意不善,意图染指东漠之地,理应教训一顿,远远驱逐!” “哦?” 李攸挑眉,看向两条荒龙,问道:“真是这样?” “自然不是,是误会!” 抢在烛龙之前,虬龙飞近李攸,连声道:“完全是误会!” “误会?”李攸凝眸,表情有些难懂。 “正是。”虬龙用力定头,没有半分迟疑。 烛龙不明虬龙意图,面露不解。 明明是对方挑衅,随后又颠倒黑白。虬龙为何遮遮掩掩,不实话实说? “才不是误会,是麒麟……” 啪! 半句话刚出口,立刻被虬龙扇在脸上。一下不够,再扇一下。 “闭嘴!由我来解释!” 回过头,恶狠狠的瞪了同伴一眼,虬龙尽量卷起五爪,显得无害。 “我等闻听上仙处有灵果,故携灵石前来交换。行至此处,见不毛之地已成桃源,不由惊叹。后至拱桥,感到仙气浓郁,不禁对上仙生出仰慕之心。” 虬龙越说越顺,大眼睛扑闪扑闪,配合-娇-小身形,竟有几分可爱。 李攸眉毛越挑越高,明知道对方可能在“胡说八道”,并未道出真实目的,仍是止不住眼中的笑意。 非因虬龙盛赞之语,而是见多了身姿彪悍的巨龙,忽然出现这么一条巴掌大的小龙,声音清脆,盘起爪子,眨巴着大眼睛,比山河卷器灵乖巧万分,怎么看怎么心痒,很想抓过来捏几下。 由此可见,李尊者的某些-癖-好,当真不可为外人道。 不提时常化成小马的幻大,逮住空隙就蹭脸的火凤,也不提时常抱着尾巴打滚的灵狐,便是白虎,都被李攸抓过耳朵。 可以想见,如果麒麟肯舍下面子,变小一些,肚皮朝天滚绣球,再吃掉半个绿洲,都不会被李尊者问罪。 虬龙不知李攸心中所想,见对方挑眉,眯眼看着自己,心中忐忑,仍壮起胆子道:“我等绝无冒犯上仙之意。实因言语不当,才引得这场误会。” 话落,虬龙垂首,身子蜷得更紧,做出恭敬顺服姿态。 以一条飞升一万多年,存世超过两万年的荒龙而言,能这般低头,堪称仙界奇景。 “昂!” 红色巨龙盘在巫帝身侧,发出一声龙吟。 巫帝忽然探出右手,灵力穿透虚空,直接将虬龙抓到掌心。 “你!” 被灵力困住,挣脱不开,虬龙全身僵硬。他不认为,自己的伪装能骗过这名巫修。万一不小心,被捏扁的可能性极大。 见虬龙被困,烛龙当即大怒。祭出本命法宝,口喷烈焰,就要再次动手。 “慢着!” 鲲鹏飞上前来,翅膀垂下,立起四面风墙,困住发飙的烛龙。尖喙啄在烛龙角上,大声道:“冷静点!别做傻事!” 李攸看向鲲鹏,方砖已抄在手里。 如果不是这只大鸟阻止,烛龙已步饕餮后尘,倒在板砖的威力之下。 “见过上仙。” 鲲鹏继续困着烛龙,颈上翎毛顺服贴下,道:“吾名鲲鹏,乃上古神鸟血脉。” 李攸缓和神情,却没收回板砖。 他听过鲲鹏的神话。 上古时,大鹏振翅可翔万里,遮天蔽日。鲲掀巨浪,能使海水倒灌,陆地倾覆。至荒古,鲲鹏数量已经不多,多避世隐居,甚至没参加最后那场大战。 如果鲲鹏曾在战场现身,幻大绝不会冒失-偷-袭,更不会以为,凭幻境就能取胜。 “烛龙和虬龙虽有私心,言行亦有不妥之处,却无害上仙之意!还请上仙细察。” 烛龙瞪眼,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私心?言行不妥? 这是说好话还是泼脏水? 他就知道,这只鲲鹏不是什么好东西! 无视烛龙怒目,鲲鹏继续道:“虬龙方才所言,吾亦有同感。此处变化之大,实出我等预料。” “过誉了。” 客气一句,李攸终于收回方砖,等着鲲鹏道明真意。 铺垫这么长,必有深意。 这些活了万年的荒兽,会浪费口舌,只是求情? 天大的笑话,绝对不可能。 当然,角端可以除外。 “身临此处,震撼不知凡几。仰慕上仙,我欲迁移至此,为上仙镇守峰岭,不知上仙意下如何?” 李攸愣住了。 “你是说,想搬到这里来?” “正是。” “为我镇守峰岭?” “不假。” “……”今天是什么日子?这只鲲鹏的脑袋被门夹了? 无视烛龙愈发愤怒的目光,鲲鹏诚恳道:“我意极诚,还请上仙应允。” “这……”李攸有些犹豫。 “我身负上古血脉,万年传承,虽不比上古麒麟,纵览仙界,仍少有荒兽可敌。且我已飞升万年,统御荒古鹰隼一族,当可为上仙守卫边域,断无荒兽散仙敢踏足半步。” 翻译过来:鲲鹏历史久远,盘正条顺,身手不凡,还有众多手下。收下他,非但多出一名金牌打手,更附带空中-侦-察-大-队。只要有仙人荒兽不开眼,意图-染-指-东漠,百分百揍成猪头,打出脑浆。 凤凰统御百鸟,地位非凡。 所谓百鸟朝凤,从上古至今,绝非虚言。 然于猛禽而言,明显鲲鹏更有威慑力,也更加亲近。 无他,凤凰长得太漂亮,动不动唱歌跳舞,不合猛禽胃口。相反,鲲鹏-好-战,信奉实力为根本,凶猛强硬,更得鹰隼信服。 比起统领者,凤凰更像是舞蹈家。想领导一群血液中流淌着战斗因子的猛禽,的确有些困难。 听完鲲鹏一番话,李攸半晌没出声。 该怎么解释眼前的情况? 这只上古神鸟、荒古猛禽,主动送上门来,薪水不谈,福利不论,一心要为他打工?自己倒贴不算,还买一送百,带上一群猛禽! 怎么可能有这种好事? 抬头望天,仙界有太阳吧,从哪边升起? “鲲鹏!” 烛龙一声大吼,打断李攸思绪。 “你这小人!” 此言终于惹怒鲲鹏,竖起翎毛,一声长鸣。 风墙开始向中心-挤-压,烛龙被卷成一团,在狭小的空间内翻滚,再翻滚。 见势不妙,顾不得惧怕巫帝,虬龙忙解释道:“上仙,我等绝无恶意,同鲲鹏一样,只想开辟洞府,迁此长居。如上仙不弃,愿为上仙镇湖守海!我等愿立下心誓!” 鲲鹏所言,李攸还存些许不信,虬龙再说,怀疑顷刻被打破。 瞅瞅依旧翻滚中的烛龙,再看看巫帝掌中瑟瑟发抖的虬龙,最终,目光落在麒麟身上。 “说说看。” 麒麟打个响鼻,喷出几点火星。再不甘愿,事实摆在眼前,只能闷声点头,承认鲲鹏和虬龙所言非虚。 “尊者仍需三思。”麒麟还想挣扎一下,“尊者初至仙界,并不熟悉此界荒兽。难保心怀叵测之徒,面上一套,背里一套。先得尊者许可,开辟洞府,待立稳之后,寻机下手,抢夺此地。” 不得不承认,麒麟的话有几分道理。 身为荒兽,经历过惨痛的荒古大战,考虑问题,自然不会从最好的角度。哪怕存在私心,真意不假,确是为李攸打算。 沉思两秒,李攸没点头,也没摇头,只对麒麟道:“你的顾虑并非无由。然断然拒绝,将其拦在域外,也并不妥当。” “尊者的意思是?” “不管打什么主意,是不是有猫腻,想留下,没问题。” “可……” “无碍。真有变故,我自可应对。” 心誓要立,防备的手段也不会少。 到了他的地盘,必须他做主。就算他不成,还有巫帝。 两人联手,甭管荒龙鲲鹏,分分秒拍晕,休想掀起多大的风浪。 “放开他吧。” 问清前因后果,李攸同巫帝商量,答应鲲鹏虬龙所请。 “你等可移居此处。” 鲲鹏明白,李攸未必全然相信自己。事实上,如果李攸立刻毫不怀疑,向他敞开心胸,才是怪事。 “多谢上仙!” 上古血脉,自有骄傲,轻易不会臣服。 然情随事移,面对极可能是上古神灵转世的一双道侣,鲲鹏选择低下头颅。 仙界同样有竞争,同族亦会较劲。选择引鹰隼前来,而不是其他鲲鹏,就很能说明问题。 正事敲定,鲲鹏略微放松,注意到李攸并无坐兽。 歪歪脑袋,扫一眼火凤,那群爱美的,大概还没占得先机。或许自己可以努力一下。 以鲲鹏的骄傲,自不可能同寻常仙人结誓。换成上古神灵,就完全不一样了。 偌大洪荒宇宙,众多上古天神沉眠不醒,万年难得一见。能寻到这样的机缘,无疑是天上掉馅饼,不一口吞下,简直是对不起自己。 自家老祖都没此等好运! 心意已定,鲲鹏取下心口一枚黑羽,融入灵力,郑重交给李攸。 “此乃我之心羽,请上仙收下。” 黑羽入手,腕上的图腾突然发亮。 一道流光闪过,黑羽已被吸入图腾,牢牢附在-中-心,似浑然天成。 “我将前往召集鹰隼一族,三日后,携其返回,正式拜见上仙。” “好。” 李攸也很干脆,指向海湖旁两座山峰,道:“你等可安居于此。如果不足,可告知于我。” 地方不够,移山即可。 悬山兽石剩余不多,大可就地取材。再挖几座大湖,宅基地的问题都能解决。 “多谢上仙!” 鲲鹏再拜,随后振翅升空,转瞬消失在云端。 风墙消散,烛龙脱离困境,仍是头晕眼花,控制不住庞大的身躯,直线落水,砸起巨大浪花。 当康狸力正奋力游向岸边,不幸被水浪砸中,卷入漩涡,之前的努力全部作废。 泡在水里,小猪愤怒了。 怒向胆边生,不顾狸力劝阻,当康扑向烛龙,一口咬住龙尾,死不松口。 “嗷!” 痛叫声掀翻海浪。 哪怕是烛龙,被当康咬上一口,也会疼入骨髓。 所以说,能飞升的荒兽,没有善茬。貌似无害的当康狸力,被惹急了,照样能让烛龙吃瘪。 海岸旁,白色毛球抱着玉精,望向李攸,不停给自己打气:成败在此一举,能不能留下,全看这遭。 为了白泽一族,他拼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收下鲲鹏和鹰隼一族,烛龙和虬龙自不好区别对待。 虬龙比较识趣,道谢连连。 烛龙仍是满心怒火,看麒麟和白虎很不顺眼。开辟洞府时,干脆接选择麒麟对面。大有早晚相伴,日夜对望,寻到机会,定要分出高下之意。 猜透烛龙心思,麒麟冷笑一声,喷出数点火星,看着对方的样子,好像在看一个傻子。 跟随尊者,还想着打架,力气用错地方,早晚会被赶走。 竞争上岗抢饭碗,这点觉悟都没有,不足为惧。 早知道是这种货色,根本无需费力,更不应冒着惹恼尊者的风险,和他打上一架。只需等两条荒龙自己出错,被撵走即可。 想到这里,麒麟难免有些后悔,白虎亦然。 两只瑞兽凑到一起,不复往日的横眉立目,而是低声交谈,将龃龉抛到一边,很快达成统一战-线。 “烛龙,虬龙,鲲鹏,鹰隼。” 白虎动动耳朵,掰着爪子计算。爪子算不过来,干脆化成人修形象,盘坐在地。 “谛听和毕方肯定也有此意,只不好开口。” “再加上当康和狸力……” 白虎扬起下巴,示意麒麟看向海边的那团毛球,道:“我没料错的话,白泽一族绝对会凑热闹,不可不防。” 麒麟点头,深表赞同。 占地盘抢饭碗的越来越多,压力不可谓不大。 刨除战斗力不强的当康狸力、谛听毕方,再撇开已经出局的烛龙和虬龙,剩下的鲲鹏和鹰隼,绝对是强劲对手。若白泽执意掺和一脚,说不得,需要找个机会,和那群山羊胡子好好谈一探。 想到东漠安家,不是不可以。总要尊者同意,他们绝不反对。但要记得,其他的事情,最好不要妄想。 敢和他们竞争尊者坐兽,谁来咬谁! 咬一口仙草,麒麟晃晃大头。 早知有今时情况,留下饕餮未为不可。有那个荤腥不忌的在,多出的兽口马上就能解决。 瑞兽就一定要仁慈,不能肚子黑? 滑天下大稽。 麒麟吞下仙草,又抓起一片树皮。 如果在洞府中养伤的饕餮得知此事,难言会作何感想。是后悔来得太早,以致被痛殴一顿;还是惋惜错过机会,没得到一顿大餐? 需知,仙人荒兽受界规所限,轻易不可造杀孽,饕餮却不在此列。如果没有李攸中途出现,很可能,饿急的饕餮会闯入天宫北海,体型庞大的巨鲸也会落入兽口,无法幸免。 早在五千年前,饕餮就对着这条巨鲸流口水。逮住机会,自然要大吃特吃,已偿夙愿。 当下,麒麟白虎决定结盟,打败所有对手,再分出胜负。 虬龙烛龙专心开辟洞府,无心他顾。 按理,虬龙更擅长选址,烛龙出力即可,往昔俱是这样行事。怎料烛龙偏和麒麟对上,眼中喷火,选址开洞两手抓,不让半步。 “你执意如此?” 缠在烛龙角上,虬龙耐心劝说,想让其回心转意。 “我等初来乍到,立足未稳。且有鲲鹏在侧,贸然挑起争端绝非好事。” 麒麟白虎不论,凤凰幻兽也可以丢开,只以鲲鹏做对比,仍显得烛龙此举不智。 “你放心,我不会莽撞。我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烛龙瓮声瓮气,一心挖洞,片刻即挖空半座山腹。 虬龙很是怀疑,烛龙不会莽撞?这比饕餮改吃素更不可信。但事已至此,就算想破脑袋,也无太好的办法。 初来乍到,势单力孤,他们必须共进退。 只要烛龙不过分,虬龙不会多费口舌。他同样看麒麟白虎不顺眼。不能打架,以其他方式出口气,也是相当不错。 另一边,当康狸力费劲气力,总算爬上岸。清理毛发时,正巧碰到白色毛球。 “这谁?” “白泽?” “不对,白泽不是长这样。他下巴没胡子。” “糊涂,脑袋进水了?” “你骂我?” “看清楚,这只还没成年!” “幼崽?” 三者身板不差多少,当康狸力围着白泽转悠,没有任何阻碍。 白泽被看得很不自在,抱紧玉精,呼气,吸气,再呼气,再吸气,勉强压下焦-躁,任由当康狸力打量。 “怎么不说话?” 当康没有恶意,但嘴巴张大,还是现出森寒獠牙。 白泽缩得更紧,望见李攸,顾不得和当康较劲,后蹄用力,顺势跃起。像颗球一般,蹦跳着弹上半空。 行动间,恍如一颗划过美妙轨迹的流星。 数日前,他便是凭借这项本领飞上洞天福地,牢牢依附悬山之上,登入仙界。 “什么东西?” 李攸挑眉,不是针对白泽,而是他怀中涌动的灵力。 随着白泽靠近,玉石的气息愈发浓郁,更显得纯粹。对李攸而言,堪比满汉大餐、宫廷盛宴,无比的-诱-人。 咕咚。 咽下一口口水,李攸盯着飞近的毛球,眼也不眨一下。 是玉石? 不对,这种灵气,更像灵石,最上等的灵石。 以灵力查探,彷如闯进一座灵矿,纵是李攸,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小小一块,白泽两只蹄子就能捧住,蕴含的灵气却超过百条灵脉。 “到底是什么?” “玉精。” 巫帝飞到李攸身边,同样看着白泽,目光微闪,“巫帝宫中曾藏有一角,未料白泽亦有。”而且,是这么大的一块。 “巫帝宫有?”李攸诧异。 “恩。” “为何不带来?” 巫帝没有回答,神情有几分怪异。 李攸心中忽升起不好预感。果然,下一刻,修长的手指拂过眼角图腾,熟悉的画面流入脑海。 流动金光的垂帘,飞舞的轻纱。 美景飞速闪过,随后便是坍塌的玉床,断裂的长廊,化成齑粉的凭栏,甚至还有破开口子的穹顶。 无一例外,俱是玉石雕凿搭建。 咕咚。 李攸又吞下一口口水。 这次不是嘴馋,而是心虚。 “玉精难得,我为巫界之主时,已将其炼化,融入帝宫。” 翻译过来,巫界的玉精,灵气融入帝宫,绝大部分都被李攸“吃”了。即便有遗漏,也不剩多少。 带上仙界? 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壮举。 “那个……”李攸尴尬的扯了扯嘴角,不知该说些什么。 道歉? 尴尬。 不道歉? 更尴尬,还心虚。 “无碍。” 巫帝轻笑,顺过李攸鬓角,托起他的后脑,红唇落在眉间。 “不过一块玉精,你高兴就好。” 李攸合上双眼,双手搭在巫帝腰间,暖意自颈后蔓延,很快流淌到四肢百骸。 “你……” “恩?” 巫帝略微退后,想听清李攸说些什么,立刻又被拉回。 腰间的手臂突然用力,似要深深的嵌进去。 双唇被碾压,以从未有过的力道。 李攸紧闭双眼,睫毛轻颤,唇边溢出轻叹。 “你不该对我这么好。” 石心不动则已,一旦坚硬的外壁落下,许外来者闯入,便会牢牢缠缚。 地老天荒,黄泉幽冥,再不会轻易放开。 这种激烈的情感,李攸从未曾经历过。 非是三生姻缘印之故,也不是其他,完全出自内心。 他确定,以及肯定。 “我不该对你好?” 巫帝静静看着李攸,手指插--入乌黑发间,自发根梳至发梢。动作轻柔,似抚过无可比拟的珍宝。 “为何不能?” 李攸不说话,耳根发热,赤金的色彩沿下颌攀升,甚至引得图腾显影,眼角眉梢俱被晕染。 不可控制,也无法控制。 他想狠狠抱住眼前这个男人,再不松开。 惊讶于瞬间的想法,李攸-呻--吟--一声,干脆埋在巫帝颈间,不肯抬头。 丢脸! 低沉的笑声忽然响起,胸腔震动,一种让人沉迷的旋律。 李攸倏地抬头,眼睛瞪大,满脸不可思议。 巫帝极少这么笑,笑得让他……把持不住。 如果不是理智尚在,知道这是在“外边”,李攸不保证,一定不会做出某些出格举动。例如抛开石修的面子,直接缠到巫帝身上…… 好吧,这有些过。 可美人当前,又是心仪的那个,谁能佛心不动? 一年至此,气海震动,灵体渐渐开始发热。 按上眼角,李攸心知不好,攥紧巫帝的袍袖,低声道:“回洞天福地。” “恩?” 巫帝侧首,表情很是无辜。 该死的无辜! “快些回去!”李攸咬牙,眼中满是威胁之意。 “好。” 扫开包围在两人四周的灵云,巫帝揽住李攸,御风飞向绿洲。 事实上,他更想-抱。 方便,快捷。 然考虑到这么做的后果,不得不放弃-诱-人-的念头,改抱为揽。 两道黑色身影划过晴空,直落绿洲。 湖边高台随之立起四面灵壁,金光闪烁。 人皇宫器灵和巫帝宫器灵都没露面,只大开宫门,沿路布下灵光,引巫帝李攸前往后殿。 不久前,李攸又毁了一座玉榻,半条石廊。两个帝宫器灵暗地商量,携手合作,将所有石玉换成金银。 虽麻烦些,好在保险。 可惜,两个器灵仍是棋差一招,脑子没能转弯,不会变位思考,压根没有想到,沙子都能下手的李尊者,遇到金银,同样不会客气。 比起灵气充足的玉石,换成灵气稀少、未经淬炼的金银,只会让高台宫殿倒塌的速度更快。 帝宫门关闭,绿洲升起三道光柱,一金两碧。 光柱-顶端洒落万千光斑,交织融合,形成拱形屏障,包裹整座洞天福地。 绿松和梧桐双木皆凝神入定,柳木和桂木无需担心荒兽打扰,亦现出灵体,盘膝坐在树上,随绿松一并凝神气海,运转功法。 灵湖中心氤氲起成片仙雾,朦朦胧胧,飘散在绿洲,似罩下一层白网,铺就遍地银霜。 屏障开启,除非李攸巫帝自己走出,他人休想再靠近绿洲一步。 “尊者!” 火红色的九尾张开,灵狐飞到半空,想碰碰运气,是不是能找到一条小路,开个后门。 结果表明,他实在太乐观。 想钻几株灵木和帝宫器灵的空子,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嗷!” 连续三次被弹飞,灵狐很是沮丧。 麒麟大方,见灵狐没有落脚地,许他进自己的洞府。很快就要下雨,想痛快争抢,必须占据制高点。 有经验的荒兽,如白虎幻兽,都撒开四爪朝山顶跑。 火凤青鸾自不必说,光柱升起时,便展开双翼,只等乌云聚拢。 白泽没追上李攸,来不及失落,抱着玉精左右看看,转身飞向灵狐。暂时见不到两位上仙,便依老祖所言,先交好九尾。貌似麒麟和九尾的关系不错。如能趁机同麒麟说上话,当是更好。 虬龙烛龙未曾见过灵雨,不知麒麟白虎举动为何,被弄得满头雾水。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烛龙一边嘟囔,一边挖洞,立志挖空整个山腹。 虬龙举起前爪,牢牢缠在烛龙角上,正色道:“跟着他们!” “为什么?” “观其行止,必有机缘将临。” “你确定?” “确定!” 见烛龙慢吞吞的不肯动,虬龙很想再甩他几个巴掌,催促道:“按我说的做,快些!我哪次让咱们吃亏?” 这话确实没错。 烛龙没有争辩,拍掉爪上泥沙,迈开大步,纵身驰向山巅。 谛听和毕方汇合,经海鸟指点,又有白衣仙翁讲解,当即选择一处土丘,静等雨水。虽有疑问,但凭先时所见,疑虑也会烟消云散。 当康和狸力不知内情,又无人询问,看到海中喷起两道水柱,两头巨鲸分水而出,其中一头摆动尾鳍,似在指点另一头,立刻明白,其后定有缘故。 “要不要留下看看?”当康问。 “留下!”狸力点头。 不敢同瑞兽凶兽抢占山头,便各自在海岸边选择一块巨岩,以最快的速度爬上去。 片刻之间,雨云聚拢,黑沉沉遮住整个天空。 电光闪过,闷雷骤响。 倾盆大雨当头砸下,引得众兽一阵惊呼。 “是灵雨!” 虬龙摆尾,瞳孔紧缩,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当康狸力差点被暴雨砸下巨石,勉强撑住,已是目光呆滞。 灵雨? 天道,东漠竟能降下灵雨,他们在做梦不成? 毕方谛听有心理准备,仍是石化当场。 看到他们的反应,麒麟白虎嗤笑数声,火凤青鸾直接开嘲,幻兽立在山巅,总算扬眉吐气,哈哈大笑。 飞升早如何,照样没见识! 随灵雨落下,天门处忽起变化。 守门的天兵不知缘故,望着门匾上飞出的仙光,顿时忐忑。 “怎么回事?” “十成和两位上仙有关。” “为何?” “你看那边!” 顺指向看去,仙光穿过雨幕,未见减弱,竟成一座长桥,涌动七色彩霞,直连洞天福地,甚至穿透绿光,凿入悬山。 大地震动。 东漠边缘,忽有地缝裂开,一道石门赫然升起。 柱上的盘龙火凤,匾额上的古早文字,再再表明,这是不下于天门的仙宝,很可能是上古天神所造。 神宝出世,威势无匹,仙界四域皆有所感。 大地震动时,仙人纷纷掐指推算,荒兽匆忙走出洞府。 无论前者还是后者,均将视线投向东漠方向,凝滞不动。 仙人中,一名蓝袍天仙立在鹤背,面上未显,已然攥紧双拳,气海翻涌。 时隔千年,因果轮还,终是躲不开。   ☆、第一百三十八章 雷声轰鸣,大雨瓢泼,一连持续数日。 海湖水位暴-涨,沿水道至石门,流淌出两条蜿蜒的内河,波光粼粼,水波聚涌,未合拢的地缝亦被填满。 有鱼群自水道迁徙,察觉地缝溢出的灵气,便在内河安家。 唯有几条冉遗鱼抵挡住-诱-惑,始终守在原处,看护灵草,只待花落结果。 环绕海湖的群山之上,荒兽各踞一处,或俯地凝神,合眸入定;或昂首而立,吼声冲霄。 无论入定还是狂吼,荒兽周身皆环绕灵力,如燃起熊熊烈焰。雨水落下,瞬息被蒸发。水中灵气却得以保存,化作源源不断的灵力,融入荒兽体内,冲刷四肢百骸,淬炼灵体。 山脚下,草木滴翠,愈发茂盛。 许多仙草都已长成,被雨水打湿,叶片微卷,亮起柔和的灵光,更加翠绿。 大雨断断续续,连成雨幕,时而淅淅沥沥。 间有晴空时,树下竟生出数圈莹白的水晶蘑。菌伞似拳头大小,晶莹透明,仿佛以水晶雕凿,玉雪可爱。菌柄包裹一颗黄豆大的红石,环状旋转流动,散发清香阵阵,沁人心脾。食素的荒兽遇到,定要口水飞流。 当康和狸力最先发现水晶蘑。 无需商议,两只荒兽滑下巨石,二话不说,张口就啃。 这种品相的水晶蘑堪比灵丹,百年难得一见,错过这村没这店,不啃是傻子。 趁山头的麒麟幻兽还没注意,多吃一点是一点。 很快,树下的水晶蘑少了小半。草丛里留下两道半圆形的压痕,皆是当康狸力心急,现出本体,全速“碾压”而致。 当康甚至不顾体面,直接翻滚,一边滚一边吃。吃且不算,更将许多收入法宝,只等日后慢慢品尝。 狸力的吃相略好些,然随灵蘑入腹,一股清凉之气冲刷百骸,舒服得想摊开四肢,在草种中打呼。 用力晃晃脑袋,狸力扭头看向当康身后,发现情况不对,大声叫道:“快回来!” 不知不觉间,当康已绕过数株灵木,越来越接近幻兽的洞府。这个距离已相当危险,他却毫无觉察,仍在向前。 “别吃了!” 见当康不听劝,仍抱着水晶蘑不撒手,狸力终于急了。 “不要命了吗?!” 大吼之后,前脚用力踏地,一面土墙猛然升起,拦在当康面前。 砰! 没有防备,一头撞上,当康不满,回身吼叫。 “嗷!” “休要抱怨!” 撞到头算什么,不是自己拦着,他撞上的就是幻兽! 因外形相似,当康狸力向来形影不离。 平时,诸事都由当康做主。遇危急情况,狸力才会挺身而出,现在出强硬的一面。当康敢犟嘴,十次里有七-八次会撞上土墙,脑门肿起大包。 狸力再次跺脚,当康身周的土墙化作湿泥,缓慢融化,流淌入林间。 蹭蹭头上的大包,当康冷哼到一半,忽然顿住。 山峰之上,幻大正飞驰而下,直扑水晶蘑。 见识过幻兽的凶狠,当康不由得脊背发寒。再顾不得嘴馋,撒开四蹄,飞奔向狸力。 幻兽吃素,的确不假。 对上鲲鹏没有胜算,不是虚话。 但当康不是鲲鹏,以他的修为境界和抗击打能力,绝非幻大对手,一蹄子就会趴下。 灵物难得,保命为上。为今之计,只有舍弃水晶蘑,重回巨岩。比起被揍一顿,或是立马撵走,留在东漠-沐-浴-灵雨才是明智选择。 “明白了?” 狸力瞅着当康,鼻孔喷气。 当康低声告饶,满脸通红。 “明白了,咱们快些走吧。” 两头小猪说话时,幻大已卷走余下的灵蘑,重回山头。飞驰间,口中不停咀嚼,半点时间也不浪费。 和鲲鹏一战,幻大受打击不小,一心提升实力,他事都可不做计较。包括当康的“不识趣”,也可日后再议。 灵物非只生在一处。 幻兽之后,麒麟亦有收获。寻到一株灵木,取下两颗棕色的果子,啃得-汁-水-四-溅,无比满足。 灵湖旁,竹林郁郁葱葱。 火凤青鸾收起翅膀,漫步林中,啄食竹笋细竹,饮竹上甘露,好不畅快。寻遍三界也找不出这般灵竹,纵是巫界也没有。必须圈定此地,不许其他荒兽伸爪。 攀上山头,烛龙向对面的麒麟呲牙。 后者吃得专心,压根没理会两条荒龙。烛龙气恼,却也不敢妄动,只能盘卷龙身,张开颈后的三片龙鳞,接引灵雨。 片刻后,龙鳞浮现灵光,烛龙竟舒服得打起了哈欠。 “那里有灵果。”虬龙用尾巴拍拍烛龙,后者已有些昏昏欲睡,“别急着睡,等我回来,先吃几颗。” 话落,虬龙化成一道红光,飞落山腰,卷起十颗通红的灵果。香气太过诱人,忍不住咬了一口,顿感灵力充盈,海-潮-般涌入体内。 “好东西!” 虬龙欢喜,烛龙同样惊叹,忙不迭接过两枚,一口气吞下肚,顿时,体内如燃起两团烈火。 “昂!” 龙吟穿空,虬龙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烛龙飞天,摆动庞大身躯,引麒麟白虎侧目。 好在后两者正忙着一饱口福,没空搭理。 不然的话,天晓得会怎样。 白虎不食荤腥,且还留着前生的习性。吃饱的同时,不忘在洞中大量储存。反正有山脉滋养,不担心会流失灵力。 “万年过去,你还是没变。” 看到白虎一遍一遍往洞府搬运灵果,麒麟受到启发,接连-拔--起几株灵木,数株仙草,移栽洞府门前。 守着吃,再没更幸福的日子。 雨势渐大,天空中忽然出现一群鹰隼。 黑金色的羽毛,铺天盖地。仿佛乌云压境,使人不敢小觑。 鲲鹏当先,看到漫天灵雨,遍地灵植,立即震动双翼,发出悠长鸣叫。 百余只鹰隼齐声应合,临空翱翔。 后由鲲鹏带领,飞至李攸指定的山峰,在断崖上开凿巢穴。 “此处甚好!” 最大的一对鹰隼带头凿洞,立意安家。余下仿效而行。 大雨中,裂石声不绝,于山谷间回响,仿佛自然生成的乐章。 鹰隼的到来,引起海鸟警觉。 百只海鸟升空,确定鹰巢的位置,轮换警戒。务必保证没有鹰隼能钻空子,用雏鸟打牙祭。 没有错,不过短短几日,已有雏鸟破壳。 比起在下界的远亲,仙界中的海鸟夫妻,绝对是百分百的高效率。只要雏鸟能躲开天敌,再过半旬便能长出长羽,离巢独立。 东漠外,不时有仙光闪烁,坐兽飞落。 石门下聚集起越来越多的仙人。先是海岛地仙,随后是三域的天仙,继而是北域的荒兽,都离开洞府,前来一探究竟。 地仙不敢造次,只敢远观。天仙多议论纷纷,很是惊讶。 看着石柱上的龙纹,巫修颇感亲切。盯着另一面的凤纹,妖修眼中闪过精光。人修多在猜测,神宝现世,究竟何故。 “离天门如此之近,莫非仙宫将要生变?” “未必。依我之见,应同日前飞升仙人有关。” “飞升仙人?” “你不知?” 灰袍天仙招手,当即有一名岛上地仙行到近前,恭敬施礼,道出巫帝在天宫冰海所为。 随着岛仙的讲述,越来越多的仙人停止议论,神情数变。 “巫修?” “巫修怎会在东域?” 过天门之后,自当去寻族人,哪有随地开辟洞府的道理! 人修当先发问,巫修也是不解。 仙界四域,巫族居西。天性使然,少同他族发生争执,因洞府而起的争端,更是少之又少。 这双道侣在东漠开辟洞府,当真出人预料。 “此乃人族之地,巫族怎可占据!” 一名灰袍天仙当先出言,神情不善,语气很有些咄咄逼人。 妖修眼珠子转转,很快明白灰袍天仙话中深意,不禁嗤笑。 神宝不论,此处的灵果仙草都是四域难得,于淬炼灵体大有裨益。分得少许,都是机缘。 这是见宝心喜,生出-贪-念,打算抢夺? 巫修不好争斗,不代表心思浅陋。 真是傻白甜,如何能在仙界独占一域? 在场巫修并未交流,却同时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东漠内的一双道侣是同族,必要回护。 “万年前,仙界成四大凶地,南沼,北池,东漠,西峰。四地或弥漫瘴气,或藏上古凶魂,或焦土万里,沙风蔽日,无半点灵气,亦无半条灵脉。” 一名黑衣巫修上前两步,双臂拢在身前,深情淡然,出口的话却如钢针,直直刺入众仙心头。 “四大凶地中,东漠居三。自万年前,人、巫、妖乃至荒兽,均不再踏足。” 言至此,已有不少仙人意识到巫修会说什么。先时出言的灰袍天仙表情阴沉,盯着巫修,更显不善。 “此地焦土万里,荒芜万年。同南沼北池一般,皆被舍弃。论理,已不属四域,更非人修之地。” 众仙不言,巫修所言确实,任谁也无法反驳。 若要争执,以何为凭据?万年不敢涉足,硬说属于自己,不是明摆着胡扯吗? “据我所知,”巫修顿了顿,目光扫过几名人修,最终停在灰袍仙人脸上,“万年来,未有一名人修在此开辟洞府。” 人修表情立变,避开巫修视线。 哪怕是天仙,被人如此揭老底,也会脸红。 “如诸位不记得,我可提醒诸位,八前年前,我有族人路经此地。虽未深入,亦在边缘停留数日。真论归属,我族理当占先!” 话落,巫修再次扫视众人,表情冰冷,目光如刀。 仙界四大凶地,早为各族舍弃。非到必要,无人会涉足,更不会脑袋进水,在凶地开辟洞府。 以万年为轮,最后出现在东漠的确是巫修,不是人修。 按照各族不成文的默契,此地哪怕不属巫族,也不能理所当然的划入东域。再者,就算人修能举出一万个理由,真实目的为何,三域仙人都是门清。 荒芜万年,沙风吹过千载,怎不见有人修表示,此为东域之地,当属人族? 现如今,不毛之地被移山造海,万里焦土变作沃野。几场灵雨之后,更是林木繁茂,花草遍地。在这样的地方开辟洞府,可谓求之不得。 灰袍仙人打的什么算盘,不言自明。 然移山的是巫修,造海的是巫修,植木种草的同样是巫修! 不客气点讲,出力的是北域巫族,东域之民未出半分力气,凭什么来摘果子,占便宜? “你!” 灰袍仙人被堵得无言,脸色刷白。下意识回望,却发现身后空空荡荡,哪有“盟友”的影子。 黑衣巫修没有穷追猛打,也没有言辞讥讽,偏偏是这样摆事实讲道理,更加刺心。 仙人争执时,荒兽陆续赶到,各踞一处,保持安全距离。 “这些仙人在说什么?” 好奇心起,角端-欲-上前一探究竟,必要时,还可劝架。 “别过去。” 貔貅忙拉住他。 开什么玩笑,人修和巫修起争执,和荒兽没半点关系,凑什么热闹。 后退两步,貔貅一边拉着角端,一边向四周眺望,待看到云中的某个身影,瞳孔顿时紧缩。 这位怎么也来了? 洞天福地中,帝宫门开启。 李攸飞身而出,两下跃到绿洲上方,透过绿色屏障,遥望东漠边缘。 “倒是热闹。” 讽笑一声,双手结印,长袖挥过,半面光幕呈现,清晰映出石门下的情形。 略过灰袍仙人和几名妖修,李攸的目光落在居中的黑袍仙人身上。 银发黑眸,额心一道红痕…… 倏地转头,眼也不眨的盯着巫帝,这两位绝对有亲属关系。就算五官不像,熟悉的感觉却做不得假。 “他是前代巫帝。”立在李攸身侧,巫帝的语气似有怀念。 前代巫帝? 李攸挑眉。 这样的话,出去之后,是应该先拍砖,还是先认亲?   ☆、第一百三十八章 巫族生于草木玉石,以天地之气入道,性格淡然,轻易不会被激怒。可一旦生出怒火,后果往往会相当严重。 作为惹怒巫修的人——或者是仙,下场注定十分凄惨,不死也会脱层皮,少去半条命。 很不幸,灰袍仙人一个不慎,触动逆鳞,还是前任的巫帝的逆鳞。结果如何,已可以预期。 觊觎福地灵植,不是不可以。 在场的天仙地仙,六成以上有同样的心思。然而,有些事能做不能说。暗地里动手,大不了重伤殒命,尚可描补。诉之于口,就是犯了大忌! 千不该万不该,灰袍仙人不该当众说出来! 巫修极是护短,比妖族更甚。 明面找茬,还巴望对方高抬轻放,手下留情?况此事是巫族占理,想迫其让步,完全是白日做梦。最大可能,面子里子一起丢掉。 灰袍仙人忘记了一个道理:出头的椽子先烂,冒失的愣头青先死。 飞升万年的天仙,本不该犯这样的错误。奈何被利益蒙蔽双眼,为福地-所-诱,一脚踏出,踩到-雷-区,大跨步向前,再退不回来。 前代巫帝面色沉怒,灰袍仙人心中忐忑,握紧玉笏,料定今日之事无法善了。 这种情况下,欲-寻盟友支持,显然不可能。 换成荒兽,此时早大打出手。就算打不过,被揍一顿,落得重伤,好歹能争回几分面子,不致被同类嘲笑。 灰袍仙人实在没有动手的勇气。亦或是,没有被揍一顿的觉悟。 北域之外,三域之中,巫族最为深居简出,却最不好惹。 早先时候,四域未分,常有人修和妖修意图犯域,明里暗里捞过界。 结果怎么样? 都被胖揍一顿,丢出边域。 幸运的,尚可躲回洞府养伤。不幸的,直接由天仙跌落地仙,玉笏断裂。 聪明的,自知事情至此,全是自找。不聪明的,竟在天门下哭诉百年,试图告状。大多数状没告成,又被天雷一顿狠劈,伤上加伤。 自己招惹来的祸端,自己解决! 向天道哭? 哭哪门子哭,没空搭理! 还哭? 闪电闷雷,自己选一样! 天道之不讲理,可见一斑。 李攸浑身是挂,实是真理。 灰袍仙人越想越是心虚。回忆起来时同蓝袍仙人的一番话,顿觉被坑。 什么机缘将临,福源深厚?自己当真是昏了头,不知天高地厚,被推出来做了靶子,成为别人的探路石! 目视拢袖而立的巫修,灰袍仙人心中闪过几许凄楚。 局面已不可挽回,面子必将被扯掉,今日之后,名声必跌落谷底。既然这样,留着里子还有何用? 痛定思痛,不如拼着一身法力,和对方斗上一场。 重伤无妨,只要不死,大可养上几百年,闭门不出。必要的话,可以上千年不出洞府。时易世变,纵声名跌落,至少不会成为同道的谈资。 “阁下之意,此地不属东域,当属巫族?” 抱定被狠揍一顿的念头,灰袍仙人反倒不如先前忐忑。说话时,声调高出几阶,甚至带着挑衅。 “如若这般,西峰是否亦然?让出东漠,我等是否可至西峰开辟洞府?尔等必不会阻拦?” 此言一出,不少仙人倒吸一口凉气。 天仙尚能镇定自持,地仙已顾不得体面,倒退数步,尽可能同灰袍仙人拉开距离。 这位是脑袋被门夹,又同时进水?想找死也不该这么急! 他要把巫修全惹恼?想死也不要拖累别人! 依他的意思,东漠不属人族,西峰便不属妖族。同理推论,南沼便不归妖族,北池更该从荒兽的爪下划分出去。 道理确实是这样,但不该当面说出口。 退一万步,巫族让出西峰,许人修前往开辟洞府,绝不阻拦。问题是,能去吗?有谁敢去吗? 扪心自问,在场的天仙地仙,几个有这双巫修的本领,能移山造海,引来灵雨,遍植仙草,催生灵木? 没这样的本事,去凶地开辟洞府,长期居住,是舒服日子过够了,没事找事,想忆苦思甜? 再者,巫修只言东漠,半句不提南域和北域。灰袍仙人言及西峰,巫族必将担上干系,继续深想,妖族和荒兽也不能例外。 这是想死还是想死? 百分百嫌死得不够快! 出乎预料,在场巫修均未动怒,表情反而好了许多。 “如阁下有意,大可前往西峰,我等绝不阻拦。” 西峰之上没有巫修的洞府,却有相当多的“植物”。多数连巫族都没把握驯服定契。其中三成,饕餮混沌见了都要绕道走。 如果东漠是环境恶劣,西峰绝对是原住民惊悚。 在东漠,躲开风沙,好歹能保住性命。 换做西峰,对不起,遇到荒古血木,或是落到上古黑草手里,只能自求多福。与之相比,噬魂藤简直纯良无害,区别就像霸王龙和家养宠物。 石门下,看着灰袍仙人,巫修没再多言。 外围处,听到双方言语的荒兽,多数笑得打跌。 “这些仙人,竟是愚笨至此?” 角端捧着肚子,倒仰在地上,终于不厚道一回。 貔貅没笑,只留少许注意力在石门处,更多的目光,凝聚在仙云之后。 千年为期,饕餮出洞是为觅食,不足为奇。 但这位突然出现,实在让他想不明白。 自万年前一场大战,被饕餮重伤,这位便深居简出,少有露面。会出现在东漠,是不是证明,东漠异变,神宝出世,并不像表面这么简单,仙宫也会受到牵连?甚者,两名巫修的身份,更是非凡? 貔貅眉头紧拧,心中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始终没底。 云层后,穷奇压根没留意貔貅,更不知晓对方的心思。 庞大的牛身,一身棕黑色的长毛仿佛天生铠甲,流动赤色灵光。 背毛包裹之下,被饕餮咬出的伤口已经痊愈。疤痕沿脊背直连后腿,不再痛楚难当,仍是毕生的耻辱。 只差一点,整条后腿就会断掉。假如被饕餮得逞,他定会成为开天辟地以来,第一头三条腿的穷奇。 真落到这般下场,一条腿的夔牛都会笑到死! 万年来,穷奇少有离开洞府,确实是为养伤,另外的原因,则为避开流言蜚语。 传起闲话,仙人荒兽完全不弱于凡俗,甚至手段更隐蔽,速度更快。不能辩解,只能想办法躲开。等热度退去,自然无碍。 原本,穷帝的计划很奏效。只要再躲几百年,必不会有仙人关注万年前的一场群架。 但是,李攸巫帝飞升之后,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 先是挖了岛仙的地基,改造东漠。随后又引得天门震动,神宝出世。至今,四域仙人荒兽陆续聚集,夺宝之战随时可能会发生。 穷帝再无法置身事外,淡漠以对。 他对石门没多大兴趣。 神宝的确罕见,却不是此行的主要目的。如果人、巫两族打起来,也随他们去。劝架不是他的专长,搀和一脚也没意思。 扬起头,深深吸一口气,仔细分辨风中包裹的几丝甜香。 水晶蘑,朱果,生灵草,金颜花,龙草…… 闻着闻着,穷奇不由得面露陶醉,一道银线从嘴角流下,犹不自知。 这么多的灵果仙草,穷尽北域,也没法凑齐。 并非仙界没有,而是花期不同,生长期也不同,少有同时出现。例如水晶蘑,只有灵雨浇灌才会破土。生灵草和金颜花,成熟期相距几百年,若是一并寻到,可谓是天降鸿运,能笑上几十年。 穷奇盘算着,能将东漠变作福地,化奇迹为常事,变不可能为可能,这双巫修的境界必不会低于自身,五成以上,可比睡在仙宫深处的上古麒麟。 交恶实为不智,结好才是正途。 哪怕没有灵果仙植,单是收拾饕餮一回,足够大快人心,值得结交! 穷奇打定主意,不理石门处的仙人,卷起仙云,欲-进入东漠,拜会新主。 见穷奇动了,貔貅不敢大意,立即拍拍角端,紧跟上去。 石门下,灰袍仙人挑衅不成,终于动手。 “去!” 玉笏化作白光,飞入额心。 袍袖展开,六柄玉剑先后飞出,定在半空,组成两座小型剑阵,青光骤起,嗡鸣不止。 剑锋直指当中巫修,青光过处,足可割金裂玉,诛杀仙人,斩伤荒兽。 “青光阵?” 几名巫修表情始终未变,纵被笼罩剑光之下,亦不见半点惊慌。 为首者长袖挥动,一道黑影盘旋而起,直接-撞-向剑阵,引发连声巨响。 “昂!” 长吟震动耳鼓,众人定睛一看,不得双目圆睁。 巫修放出的竟是一条五爪黑龙! 荒龙之中,黑龙性格最是-暴-烈,也最为善战。想同一条黑龙结印,必要付出相当代价。稍有不慎,即会被反-噬,落得个身陨道的下场。 能同黑龙结印,足见其修为之高。 再看剑阵,经巨龙-撞-击,青光暗淡,两柄玉剑同时现出裂痕! 众仙吃惊不小,方才想起,眼前之人乃是前代巫帝。传言,他过天门时,所得玉笏超过六寸。然因其少出洞府,不喜同他族结交,守卫天门的天兵嘴巴又紧,传言一直没得到证实。 今番同人修斗法,或是一探究竟的机会! 但观眼前局势,灰袍仙人纵是剑仙,手持六寸玉笏,阵成可诛天仙,仍非巫修对,一照面便落于下风。 灵兽即能应对,何须祭出法宝? 想探明流-言真假,实非易事。 见巨龙又至,灰袍仙人不得不祭出本命法宝,人剑合一。 “昂!” 龙鳞坚固,可轻易-撞-碎-玉剑,对上天仙法宝,胜负却是难料。 为首巫修再挥袍袖,第二条巨龙飞出,正是一条五爪金龙! 两龙相伴,一黑一金,当空盘绕,龙吟破空。 霎时间,强光刺目,众仙运起法力,仍不敢细观。 待光芒减弱,一柄流动金光的黑色长刀,已被巫修握在掌中。 长刀无锋,刀背厚重,两面镌刻龙纹,楔入龙口,直连刀柄。 “战龙刀!” 众仙再吸凉气。 石门忽亮起白光,天门处亦有荒古神力涌动。 种种迹象,无不证明一个事实,这柄长刀同巫帝的荒古龙刀、李攸的上古凤剑一般,是上古神器! “快退!” 有同灰袍仙人同宗者,冒着被巫修一并斩杀的危险,出声提醒,并祭出法器,试图拦上一拦。 然而,动作再快,也及不上长刀斩落的速度。 黑袍飞扬间,玉碎声接连响起。 长剑断裂,慢动作一般,自半空坠下。 刹那间,天地无声。 灰袍仙人飞出剑身,面色青白,气息不闻。 立即有两名剑修上前,掰开他的下颌,喂入一粒金丹。 “仙界有规,不可妄造杀孽,你怎敢?!” 黑袍巫修收刀,淡然道:“我无意触犯仙规。” 简言之,人没死,他已手下留情。 天门后,李攸看得啧舌,拉拉巫帝的袖子,道:“我相信,你百分百是他养大的。” “……” “话说,你真不是他儿子?” “我生于云山,本体是一株仙草。” “好吧,我知道。”松开手,李攸将视线拉回,“真没半点说服力。” 巫帝:“……” “仙灵草,我是说炎泽,会不会也长成这样?” “七成。” “只有七成?”李攸挑眉。 “自然。”巫帝侧首,“他与我本体不同,理当相异。” 本体不同,传承亦有区别,七成相似已是极限。 李攸恍然。 也就是说,两代巫帝本体相同,传承一样,方这般相似。仙灵草吃亏在品种,才会有三分不同? “诚然。” 巫帝点头,询问李攸,是否还要下去。 “你我不去,此事也能解决。” “去,自然要去。” 开玩笑,想踹他家房门,抢地抢存折,顺便还要占屋子,岂能轻易放过!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没这么便宜。 砖一定要拍,不拍不足以表明立场,更不会让打歪心思的吃下教训。 不过,在那之前,先要认亲。 “认亲?” “自然。” 没有血缘关系,也有同族情谊,自要脸熟一下。 “也好。” 巫帝没有反对,突然举臂,放出两条巨龙。 龙身穿云而过,盘旋在石门之上。 两条巨龙俱已生出五爪,鳞片流动灵光,盘在云中,威压天成。 巫修同时抬头,手持长刀者认出两条巨龙来历,眼中难得闪过温意。 “炎青吾儿,尔终登仙界,吾心甚慰!” 翻译过来:儿子啊,你终于舍得离开巫界,不宅了,老爹实在太高兴了!千年不见,老爹实在是孤独寂寞冷啊! 石门下骤然一片寂静。 半空中,李攸差点维持不住石头脸,僵硬着脖颈,告诉自己,此时绝对不能转头,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只不过,前代巫帝的性格貌似相当有趣,和炎青相差十万八千里。 他还以为,巫帝必须高冷。如妖王那般,纯属例外。 如今看来,或许认识有误,炎青才是例外的那个。   ☆、第一百四十章 认亲放在其次,拍砖立威,确保自家大门安全,才是首要,更是重中之重。 飞到石门处,俯视天界众仙,李攸面带冷笑,拱手道:“诸位有礼。” 见到李攸和巫帝,先时被挖过地基的岛仙,本能的气冲头顶,满脸赤红,就要上前理论。 非是他们斤斤计较,小题大做,实是损失太严重,没法承受! 伤人不论,反正剑修抗揍。 移海也可放在一边,冰海不缺水,自有源源不断的江河补充。 抓走巨鲸,也算扫清身边的祸患。至于海鸟,走就走了,没什么大不了。 最重要的是,海鸟去而复返,几趟下来,海下的怪石大半不见,疑是无底洞的深坑也随之消失。 深坑消失,狙击在冰海下的灵脉骤然破碎。这个打击,对岛仙几乎是毁灭性的。 一夜之间,八十余座海岛成荒芜一片。草木枯黄,百花凋零,落叶随风飞舞,浮在海面,连成波浪状的长链。 往日里,灵植落入海中,哪怕是枯叶,也会引来鱼群。每当这时,巨鲸都会出现,赶赴一场盛宴。岛仙亦会受益。浮在海面的鱼鳍和鱼鳞,俱都灵气充裕,是炼器和炼丹的绝佳材料。 现今,枯叶入海,别说鱼群,泥鳅都没能引来一条! 巨鲸抓走,顺带席卷鱼群,尚可勉强按下。 海鸟迁移,怪石都被搬走,这简直不能忍! 随怪石消失,无底洞不见,大半海岛都失支撑,露--出海面,四面剥落,很快成真正的断崖绝壁。 立足岛上,以法力探查,根本寻不到熟悉的灵脉,只有虚无,黑洞洞的虚无! 一座座的查探,岛仙发现,竟只余三座海岛可以存身。分散在几十座海岛的仙人拥挤到一处,状况之糟糕,可想而知。 地盘划分,洞府位置,乃至于一草一木,都会引来一场争执。不是天门处发生异变,有神宝出世,引仙宫震动,众仙聚集,岛仙必定还在-掐-架。不分出高下,定无心离开天宫冰海。 既然环境已改,不适宜居住,不如换个地方? 百分百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不提宅基地的归属问题,也不提东域其他仙人的态度,只仙界的灵脉虽多,地势好的多已被瓜分殆尽。岛仙想找寻找一处落脚,必定要往偏僻处着眼,或在四域交界勘察。 交界处,意味着更多的争斗。小小的摩擦,都可能引来一场斗法。 巫修少出洞府,妖修却不会想让。遇到外出的荒兽,更会倒霉透顶。没吃饱,气不顺,打一场。吃饱了,气顺了,也要打一场。 为何?饭后运动。 如果是天仙,问题不大。哪怕争端再多,也可立足。 无奈岛上多是地仙,唯一的几名剑仙也被巫帝所伤。想和他族抗衡,争得灵脉,居家安身,实非易事。各怀心思,不能拧成一股绳,让问题更加严重。 正如先时所讲,不是每个仙人都有李攸和巫帝的本事。 移山造海,聚木成林,育花培草,哪怕只习得办成,也不会停滞地仙,早得六存玉笏,升至天仙。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几名损失最严重,洞府沉入海底的岛仙,见到李攸和巫帝,顿时双眼发红,几乎失去理智。 幸亏同行的仙人拉住,否则,争端一起,被拍扁在地上的绝不是凶残道侣。 “先时的教训还不够?” 尚存理智的岛仙劝说同伴,“我等不是对手,莫要强出头。” 从根本意义上而言,这话只能算做安慰。 石门处不只两名巫修,更有数名同族。灰袍仙人的下场无需赘言,仅是一名巫修出刀,其他全都未动。若是一起动手……岛仙不敢继续想。 “荒兽亦在,看看再说。”若荒兽也打神宝和福地的主意,或可祸水东引。运气好,无需冒太大的风险,就能得些好处。 交换过眼色,多数岛仙敛起怒容。 在天仙面前,地仙都无说话余地。这两名巫修得九寸玉笏,冒失挑衅确是不智。 岛仙想退后,李攸却不打算放人。 想拍砖,必须有理由。无故踹门,觊觎自己财产自可,然加上几条,更占得住脚。 思及此,李攸径直穿过石门,挥袖便要动手。话说到一半,火发不出来,郁闷的不只是觊觎石门的仙人。 岛仙瞪视李攸,双眼充血,“阁下欺人太甚!” 说话时,不忘扫视身旁仙人,期望能得援手。结果很失望,竟是无人愿意帮忙。 归根到底,有灰袍仙人的前车之鉴,本就不该存在这样的幻想。 “贼子,我和你拼了!” 一时激愤,岛仙竟是口不择言,将手持九寸玉笏的李尊者叫做贼子。 不等李攸动手,石门突然轰鸣。 环绕在门匾的仙云彩雾,忽化出惊雷闪电,狂风-暴-雨。 阴云笼罩之下,雕凿在门柱上的盘龙飞凤化作实体,随雷鸣冲开雨幕,直扑一众仙人。 盘龙张开大口,喷出一道水柱,似半空砸落瀑布,溅起层浪。 飞凤振翅,翼羽绽放红光,翼展似达百米,火焰冲天而起。 洪水成浪,潮声阵阵。 烈火成墙,热度骇人。 水火本不相容,在石门下却矛盾的共存。 危机感顿生,众仙不得不祭出法宝,牢牢护在周身。 天仙尚能同时护住坐兽,地仙却是无法。 很快,火中传来兽吼。几只灵鹫拖着满身黑烟,冲出火焰,试图借路他跑。飞到一半,直接被水柱砸了回去。 盘龙非是针对坐兽,只是打了个哈欠。于灵鹫而言,仍无异于灭顶之灾。 “嗷!” 一头灵鹫跌落,眼见就要被-火--焚--身。 相连的法印变得薄弱,他已不期望得地仙相救。 给地仙打工,比天仙自由,但待遇差上一筹,风险系数更高上一截。遇到现下的情况,地仙自顾不暇,腾不出手,灵鹫必须想办法自救。 万一逃不出去,只能怪自己倒霉。 闭上双眼,灵鹫犹有不甘。 兽生大好,岂能就此投入轮回! 未料,火--焚-之痛并未来临,一团仙云忽然飞至,轻飘飘将他托起,恰好浮在火焰之上。 怎么回事? 灵鹫睁眼,很是纳闷。 仙人同样不解。 越来越多的仙云出现,不只托起坐兽,连仙人一并带走。更加奇怪的是,这些仙云均出自石门! 这算什么? 先礼后兵? 正满头雾水时,仙云忽产生变化。 云中探出薄如蚕翼的长带,灵蛇飞舞般,交错而过,将云上的仙人和坐兽牢牢缠缚。 几息之间,无论天仙地仙,灵鹤灵鹫,都被捆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张口咬? 没用。 用法宝? 一样没用。 遁身术? 遁不出去不说,只会被捆得更紧,变成新鲜出炉的-粽-子。 被神宝困住,哪有那么容易脱身。 灵鹫最先停止挣扎,其次是灵鹤。地仙知事态不妙,想保命,必须低头。至于颜面,已非最重要之事。 天仙犹不甘心,仅是拼一口气,也不能就此认输。 多数天仙挣扎得越来越厉害,手段尽出。 法宝,灵器,灵兽,一个不落。有两人更祭出玉笏,意图凿开一条通路。 不想玉笏飞到半空,骤然失去控制,断裂同仙人的联系,径直飞入石门。 刹那间,仙人和荒兽都愣住了。看向失去玉笏的仙人,满面同情。 仙人失掉玉笏,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一旦飞升大道,过天门,玉笏便同仙人紧密相连,无异于另一件本命法宝。失去玉笏的后果十分严重,轻者境界跌落,直终灵体陨灭,重者当场神魂不存。 简单概括:无论轻重,都是死路一条。区别只在早晚。 眼睁睁看着玉笏飞入石门,没有半点办法。两名天仙失去生存之本,情绪瞬间跌至谷底。 死定了……死定了! 仙界有规,仙人荒兽不可轻易杀生,妄造杀-孽。但没一条规定显示,不许神器杀生。 两名仙人脸色灰败,再无半点斗志,瘫倒在云上,只求速死。 纵今日不死,随玉笏立体,千年积攒的珍宝灵物都已无踪,可谓豪富破产,一贫如洗。纵灵物能够再寻,亦可向同道求助,终非长久之计。 玉笏离体,定会影响修为。从天仙跌落地仙,再苦熬千年,计算可存世的时日,简直比死更加难受! 心有所感,再无一人说话,更无人继续挣扎。 雷鸣渐歇,暴雨渐停。 盘龙停在半空,俯瞰一众仙人,如视蝼蚁。火凤收起双翼,停在石门之上,开始梳理羽毛,显露出另一种轻视与傲慢。 李攸踏在虚空,看看石门,再看看一众仙人,断感失落。 方砖已握在手里,正要法力,结果发现,目标已被五花大绑,送到面前。这种失落感无法用言语形容,比一拳打在棉花上更加难受。 “尊者,我来了!” 正失落着,一团火红狐球兴冲冲自身后飞来,九尾竖起张开,还拖着一只白色毛球。 白泽示好的计划很成功,灵狐赶来见李攸,也不忘带着他。 “尊者,这些人来找茬?交给我,全都揍趴下!” 灵狐很是兴奋,嗷嗷直叫,兴奋得有些不正常。 李攸觉得奇怪,望着落后半步的幻兽,问道:“怎么回事,他吃错东西了?” “是。” 幻兽很干脆,直接取出两只水晶蘑,道:“回尊者,他吃了这个。” 对其他荒兽而言,水晶蘑不过一顿美食。换成灵狐,却是大忌讳。 究其根本,非是对灵体有害,反而十分有益。只是在一定时间内,会让灵狐莫名的兴奋。短则几个时辰,长则几天。最直接的表现,四处寻人打架,不分出胜负不算完。 要么把对手揍昏,要么被对手揍昏。 总之,咬一口水晶蘑,再平和的九尾也会变成战-斗-狂。 李攸咋舌,抓过火红色狐球捏了捏,几乎忘记困在云中的仙人。 “嗷!放开我,我要去打架!” 灵狐扑腾四条腿,不停挣扎。李攸看得有趣,又捏了两下,失落顿时一扫而空。 “这位上仙……” 正捏得兴起,耳边突然传来试探的声音。小心翼翼,十分恭敬。 李攸转身,视线准确落在一团云上。 云中是一名妖修,红发红眸,长袍曳地,眉眼间蕴万般风华,和留在下界的妖王有五分相似。 石门发动时,在场仙人都被困住。无差别攻击下,巫修和妖修都未能幸免。离得近的荒兽也被抓住,其中就有穷奇、貔貅和角端。 巫修淡定,认出炎青身份,自不可能惊慌。 妖修虽被波及,认为实是误会,解开即可,亦无太大担忧。 荒兽的表现则有些奇怪,着实令人费解。 仙云出现时,穷帝正飞向石门。如果小心闪躲,未必闪不开。偏偏心甘情愿的被抓住,几乎是一头撞进云中。待云中升起光带,更是满脸兴奋,就差吼几嗓子表示欣喜。 角端貔貅也是一样,前脚后脚冲进云团,甚至打起了滚。 更多的荒兽凑近,速度快的,能捞一片云团;速度慢的,只能看着在仙云里翻滚的貔貅,满眼羡慕,恨不能与之交换。 这种表现,和仙人完全两异。 前者想冲进去,后者想冲出来。唯一的相似之处在于,都无法如愿。 巫帝飞向同族,隔着仙云,拢袖施礼。 几名巫修一一回礼,盘坐云中,似察觉到什么,表情中闪过几抹惊诧,甚者,更有几分喜意。再不急着离开云团。 李攸抓着狐球,没和巫帝一起认亲,而是飞到出声的妖修身前,开口问道:“可是阁下唤我?” “正是。” 妖修敛袖,以敬上位者的礼仪,俯身拜道:“吾名狐焱,见过上仙!” 狐焱? 李攸提起灵狐,他记得灵狐名为九焰,莫不是这两位也有亲戚关系? “不瞒上仙,这只灵狐应是我之血脉。”狐焱道,“若无料错应是我的孙辈。” “你是前代妖王?”李攸挑眉。 “正是。” 狐焱一本正经,说话时,仪态庄重,眼尾微微上挑,却不见半点魅色。 李攸沉默半晌,忽然想笑。 想起下界的妖王,愈发控制不住笑意。 物极必反,两代巫帝和妖王真可现身说法。   ☆、第一百四十一章 李攸同前代妖王寒暄时,灵狐仍十分兴奋。团在李攸手里,仍万分不老实,爪子动不了,干脆动嘴,嗷嗷大叫。对着其他妖族也要吼几嗓子,试图挑衅,战上一场。 “安静一下。”李攸皱眉。 “嗷!”灵狐扯嗓子。 “我说安静!”李攸每间挤出川字。 “嗷嗷!”灵狐继续扯嗓子。 耐心告罄,李尊者额角-暴-起-十-字-青-筋,一把团起狐球,单手成印,祭出两道灵力,在仙云和灵狐之间建立起一丝联系。 金丝震颤,云中的狐焱顿感热血翻涌,差点跟着孙祖一起大叫。 飞升几千年,老友对手都在一旁,真这么做了,里子面子都将不存。没时间抱怨,立时抱膝守定,默念静心诀,对抗不断腾起的战意。 法力随金丝传动,借血脉牵引,终于影响到灵狐。 “醒来!” 一声轻叱,传入灵狐耳中,犹如雷鸣。结核静心诀的作用,渐渐止住了灵狐的-狂-躁。 打了个机灵,灵狐抬起头,发现自己正被李攸托在手里。 “尊者?” “醒了?” “醒了。” “刚才的事,可还记得?” 方才之事? 灵狐垂下耳朵,想起前番所为,不由得面红耳赤,全身都要烧起来。 太丢人了! 早知道水晶蘑的后效会这般厉害,绝不嘴馋贪吃! 羞恼之时,欲-抱过尾巴遮脸,顺便请尊者高抬贵手,莫要和他生气。结果发现,前爪为金线牵引,直连仙云之中。 另一端,恰好系在一名妖修腕上。 灵狐眨眼,再眨眼,很想弄明白,眼前究竟是什么状况。 尊者许他打架,还给他挑好了对手? 成功抱住尾巴,灵狐摇头,可能性当真不大。 从表情中,完全可以判断出灵狐在想什么。 叹息一声,李攸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一下火红的狐球,道:“想多了。” 就算许他打架,也不会刻意挑一只九尾,还是他的老祖。 “尊者?”松开尾巴,灵狐仰头,双眼滴溜溜的转动,灵气喜人。看着他,再大的怒火也发不出来。 “你仔细看看,他是不是你的祖父?” “祖父?”灵狐瞪大眼睛,张开嘴,半天才接言道,“尊者,我出生时,先代妖王已飞升千载有余。” 这么长的间隔,怎么可能见过?便是父王,恐怕都忘记自己老爹长什么模样。 “真不认识?”李攸不死心。 “真不认识。”灵狐斩钉截铁,“说不定是冒充……” 如不是狐焱仍在静坐,必会被气得浑身打颤,当场-暴-起。 这是孙子,还是亲的? 怒急之时,必定二话不说,抓过狐球,狠拍一顿。 “他是你的同族,总没错吧?” 灵狐转身,攀上李攸肩膀,蹲坐着挠挠耳朵,前爪的牵引金线仍让他不舒服。 “他是九尾没错,也和父王长得相似。我有九个兄弟姐妹,父王也有五六个兄弟,都长得极其相似。祖父……”灵狐仰起头,表情很是憧憬,“我记得父王说过,上上代妖王很是厉害,一连生了二十六窝。” 哪怕每窝只有两只,也是个相当惊人的数字。更要命的是,除了两只没躲过雷劫,其余全都飞升了! 此事记载在妖界典籍,有事没事就要被母后念及。明明先祖的血统这般彪悍,临到父王,却是如此的不成器。 被妖后打击,妖王没胆争辩,万般无奈之下,唯有躲出去。先时可去巫界,巫帝和李攸飞升之后,巫界换了新主,不好在小辈面前丢脸,只得另觅他地。 金丝连续颤动,灵狐突然竖起尾巴,“尊者,我知道了!” “什么?” “他不是上代妖王,也是上代妖王的兄弟!” 血脉相近,牵引金线才会连接不断,静心诀方可发挥作用。 这个解释倒也合理。 不过,比起巫帝的一脉传承,人皇的断子绝孙,妖王当真是多子多福。 羡慕,嫉妒? 李攸摇摇头,想象一下,一群仙灵草围着石头跳草裙舞……搓搓胳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打住,这种情况太恐怖,还是人丁稀薄更科学。 确定狐焱身份,李攸又飞近些,突然抓下灵狐,丢入仙云之中。 掉落之后,灵狐翻滚数圈,贴在云壁上,方才停住。 狐焱惊讶不已,卷过灵狐一番查看,看向李攸的目光愈显诧异。 此举实在出乎他的预料。 “上仙这是为何?” “他跟着我飞升,已然结印。”说话时,李攸望向石门,盘龙火凤同时垂首,和之前的傲慢截然不同,“这些仙云出自上古神器,于淬炼灵体大有好处,不必急着出来。待我处理好他事,再同阁下一晤。他便暂时交给阁下照看。” 狐焱仍是不解。 既如此,随便一团仙云都可包裹灵狐,何必找他? 万一他不是灵狐先祖,心存-恶-念该当如何? “很简单。”李攸弯起嘴角,单手负在身后,单臂在身前平举。长袖翻飞,图腾骤亮,掌心滚动一团黑色灵光,光中闪电交错,雷-蛇-狂-舞,噼啪作响。 狐焱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不愧是九寸玉笏传承,竟能掌控劫雷! “我乃巫族,不识妖族传承。”满意狐焱的反应,李攸收起灵光,继续道,“他随我飞升时,已炼成无上妖火,然根基仍是不稳。借此机会,正可稳固道基,弥补缺漏,进一步提升境界。” “所以上仙才将他交给我?”狐焱终于明白了。 “自然。”李攸笑眯眯点头,“你既是他的亲祖父,自当出力。” 帮妖王带孩子绝不轻松。 灵狐过于跳脱,好奇心又极其茂盛。每当李攸想严厉一回,都会团成球,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啊眨。纵是铁石心肠,举起巴掌也拍不下去。 狐焱认亲,如雪中送炭,当可解除烦恼。即便对方要求解开血印,让灵狐同他返回南域,也不是不能接受。 念及往日情谊,灵植仙草,灵药金丹,能给出的“行李”,李攸绝不会小气。 问题是,灵狐是否愿意走。 以目前来看,可能性实在不大。 不知为何,这个答案让李攸很有些愉悦。可看到浮在半空的百余仙云,愉悦感又瞬间消失。 请狐焱代为照看灵狐,又抓过一团仙云,许幻兽进去。李攸纵身飞向石门,打算和盘龙飞凤谈一谈。 “上仙!” 白泽想跟上去,突见灵狐在仙云中挥爪,高声道:“尊者有要事,别过去。” “可……” “听我的准没错。这里尚有空余,可同我一起等尊者回来。” 听他的准没错? 白泽极其怀疑。然也知晓,此时跟上去只能讨嫌。 左右看看,见灵狐继续挥爪,狐焱亦我反对之意,当即虚空借力,直接-撞--过去。 白光-炽-热,穿云之时,仿佛-热-浪-冲刷。四肢四肢百骸的毛孔全部舒展,一身雪白长毛竖起,仿佛遭到雷击。 玉精从怀中滚落,刹那绽放光华。 白泽吃了一惊,立刻扑上去。确认没有引起灵狐注意,暗地松了口气。 “那是玉精?” 四字入耳,白色毛球顿时一僵。以最快的速度转身,恰好对上狐焱,更有麒麟白虎。 狐焱扫过一眼,又转头教导灵狐,似未放在心上。两头荒兽蹲踞云端,歪着脑袋,一边打量白泽,一边低声交流。 “确实是玉精。” “此物难得,对尊者大有裨益。” 交流完毕,四只大眼睛同时盯住白泽,很有些不怀好意。后者瑟瑟发抖,声音也抖得不成样子。 “此物乃我族珍藏,要献给上仙。” “献给尊者?” “对!” “早说嘛。” 麒麟从鼻孔喷出几点火星,白虎呲了呲獠牙。 “既如此,你便老实呆着。有人敢打此物的主意,我等必要其好看。” 狐焱动也未动,仿佛根本没听到一般。 这番话并非针对他,而是未能进入仙云的荒兽。 玉精十分珍贵,千年难得一见。难保哪只荒兽见猎心喜,试图抢夺。白泽和李攸尚未结印,就算抢了他,风险系数也不会太高。 白泽连忙点头,抱紧玉精,缩得更像球。 麒麟白虎飞向石门,中途被一面透明的墙壁阻住,无论如何也前进不得。 “吼!” 两兽焦急,青色火焰和白色龙卷开始成型。 “留在那里,别上来。” 察觉异状,盘龙飞凤同时发出警告,大有敢再前进,立刻开打之意。 李攸同时摆手,道:“我没事,勿要轻动。” 见李攸神情无恙,麒麟白虎同时停止攻击,留在原地。只是视线牢牢盯住盘龙飞凤,若事情有不对,立刻对着门柱下爪。 上不去门匾,门柱成为最好的-攻-击-目标。 别看盘龙飞凤气势十足,傲慢得不可一世,究其本源,器灵都算不上,只能算是“门卫”。如门柱损伤,二者必被激怒,亦会同样受损。 打起来,己方的胜算至少有五成。 打定主意,麒麟白虎背靠背而立,不怒自威。可惜火凤青龙不在。若瑞兽齐聚,四相阵可成,纵是神器器灵也要甘拜下风。 无奈的是,自从荒古灭绝,火凤传承中断,变成一群傻鸟,浴-火-重-生-都做不到。青龙更是没了影子,不晓得在哪里呼呼大睡。 造访巫界时,麒麟提起此事,白虎也很纳闷。如今,看到上代巫帝的两条荒龙,疑问更深。 巫族和荒龙结印,九条荒龙代表九种传承,却偏偏不见青龙。 金龙黑龙都已现世,为何独青龙不见踪影? 真睡死过去不成? “按理,我醒来之时,青龙该有所感应。”麒麟抓抓大头,道,“再者,你我同火凤聚于此,他也不该继续藏着。” 白虎点头。 “无论下界还是仙宫,我都感觉不到青龙的气息。委实是奇怪得很。” 哪怕三界没有,时空乱流中也没有,仙界总该有吧? 饕餮、穷奇都已出现,貔貅角端更是两番上门,为何偏偏不见青龙? 一丝气息都感应不到,太不和常理! 难道在荒古之后,他们沉睡之时,又有异变发生? 不该! 麒麟皱眉,白虎的神情中满是疑惑。 若真有天地异变,他们身为瑞兽,理应有感。那群傻鸟也不会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此事着实蹊跷。” 两兽将目光移向石门,白虎似发现什么,耳朵立起,指着门主侧面,大声道:“你看那里!” 两条门柱竟有四处凹槽,皆为鸟兽之态。其中两处已为龙凤玉石楔入,余下两处空空如也,怎么看,怎么像缩小的麒麟和白虎。 想到某种可能,麒麟白虎同时一惊,不由得后退半步,互视一眼,满面悚然。 石门之上,李攸正向盘龙飞凤打听神器来历,询问器灵下落。和两头瑞兽一样,他同样发现,龙凤只守门不承宝。 “我等不知。” 盘龙飞凤极是恭敬,不似面对仙人,倒似拜见上古之神。 “不知?” “我等醒来时,并未感知器灵存在。”盘龙道,“我等非同神器一体,缘因仙石炼化,方得附着其上。上仙所言器灵,我等从未见过。” “仙石炼化?”李攸起了几分兴趣,“你们本是石头?” “非也。”飞凤道,“我乃上古火凤,他为青龙。荒古时误闯神明留下的福地,一缕神魂融入神器,得了一场机缘。” 机缘? 炼化成石也是机缘? “上仙误会。” 盘龙飞凤忙解释道:“我等本体仍在福地,并未受损。神魂附着于此,经神力温养,境界提升更快。” “真是这样?” “不敢隐瞒上仙。” “这座石门出自福地?” “正是。上仙如有意,我等可为上仙带路,过此门即可通往该处。” “……”也就是说,这压根不是“战斗神器”,只是座院门? “上仙?” “无事。” 李攸叹息一声。敢情在真正的豪富跟前,自己也是个小虾米。神器做院门,神兽当门卫……完全可以确定,福地里必有更大的惊喜。 这么大的手笔,究竟是哪位神人? “不是哪位,是两位。” 盘龙开口,李攸愕然。 “你能读心?” “读心?”盘龙摇头,“上仙开口询问,我只是回答。” 他不只想,还说出来了? 捏捏耳朵,不用看,绝对赤金。 三者说话时,石门周围的仙云开始聚拢,雾气越来越浓。 云中的荒兽仍在打滚,丝毫不担心会被挤压成肉饼。 巫修妖修皆盘膝静坐,闭目凝神,运行功法。 部分人修摆脱焦躁情绪,感知到仙云的好处,凝神气海,不再急着挣脱。唯有少数几名仙人,尤其是被夺走玉笏的两名天仙,脸色惨白,目光呆滞,如丧考妣。呆坐在云中,动也不动。 巫帝不再与同族寒暄,飞向石门与李攸汇合。 说来奇怪,挡住麒麟白虎的云壁,于他毫无作用,穿云如过空气,没有半点阻碍。 两只瑞兽瞠目,在巫帝过去后,试探着伸爪,仍是铜墙铁壁,爪尖都扎不进去。 这算什么? 区别对待?!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知缘由,巫帝飞近时,盘龙飞凤忽然变得紧张起来,不如先时自在。 畏惧,惊恐,悚然。 各种情绪交杂,汇聚在一处,竟然引得石门震动。两枚楔入门柱的玉石乍然松脱,随仙云飞上门匾,停在李攸身前。 盘龙飞凤强作镇定,似在抑制恐惧。 实在不怎么成功。 抖得更厉害,愈发显得惧怕,仿佛见到上古凶神一般。 见此情形,李攸微感诧异,很是不解。 炎青什么都没做,半句话都没说,为何会让两头荒兽怕成这样? 长相? 更不可能。 “上仙不知……” 盘龙想要解释,被飞凤扫过一眼,嘴巴重又闭紧。然神情依旧紧张,盘起身躯,垂下龙须,仿佛稍有不对,立刻就要飞入石中,藏进门柱。 “上仙容禀,因涉及天机,我等实不敢妄言。” 涉及天机?不敢妄言 想到某种可能,李攸的眉头越挑越高。 “和炎青有关?” “是。” “也关乎我?” “亦然。” 得到肯定答案,李攸点点头,表示体谅,不会继续追问。 仔细想想,盘龙飞凤见他时,虽不见恐惧,却也恭敬得不和常理。 只不过,所谓天机,到底是何种秘密? 刚刚盘龙飞凤提过,福地是由上古神明所创。而且,是两位神明。 两位? 神情一顿,李攸心中忽然升起一个荒谬的念头。侧头看向巫帝,应该不会像他想的那样……吧? 真是如此,玩笑可就开大了。 活了三辈子,做了七百多年的石头,看多世见风雨,人世沧桑。本以为心脏足够强悍,能扛住天大的压力。但这件事,当真不是说扛就扛,也不是随意能够接受,一笑置之的。 “怎么了?” 巫帝也察觉到盘龙飞凤的异状,因未听到之前的谈话,眼中闪过几许疑惑。 “可有何处不对?” “没有。” 李攸摇头,有意解释情况。张开嘴却发现,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福地?还是神明?亦或是玩笑一样的猜测? 脑子里就像有个线团,纠缠在一起,打成无数个死结。 “这事,不是一言两语能解释清楚。” 叹息一声,李攸简单复述盘龙飞凤所言。虽无太多条理,好歹主要意思说得明白,不会让巫帝云里雾里,继续满头雾水。 “天神福地?在石门之后?” “对。”李攸抿了抿嘴唇,“他们愿意带路,我本有意前往一探,可……” 想到之前的猜测,李攸有些担心,心中很是没底。仿佛立在虚无,脚下无着。 非是畏首畏尾,只因预感实在不妙。一旦做出决定,就要面临巨大的变化,再难回头。 这种心情,以前从未曾有过。 他没有九尾灵狐的预知本事,也不像白泽毕方,有血脉传承,可推演天机。但他的直觉向来很准,少有出错。尤其是做了七百年石头,经历过三界种种,他更愿意相信直觉。 唯心主义? 在仙界唯物才是脑袋不正常。 “可是担心?” “恩。” 李攸点头,丝毫不意外巫帝知晓他的想法。 自结三生姻缘印,一同飞升,两人的联系日复一日的紧密。对方的所思所想,都将猜到几分。 尤其是在几场灵雨之后…… 打住,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他们说可以带路。”李攸靠近巫帝,不自觉覆上对方手臂,五指合拢,轻轻攥住,神情中闪过一丝担忧,“但我总是觉得,此行或许不会顺利。” “何故?”巫帝覆上李攸手背,表情未变,动作中却带着安慰。 “一时之间也说不上来。”松开手,李攸望入巫帝眼中,道,“我不想去,又好像非去不可。不去的话,总觉得会错过些什么。是不是很矛盾?” “不会。” 巫帝握住李攸手腕,侧首在他耳边低语两句。 声音太低,恍如未闻,却字字凿在李攸心头。 “无妨,若有意一探,我自会护你。” 原本,这样的话该让李攸皱眉。可想起在三界之时的种种,尤其是探入冰湖之事,不由得耳根发金,脸颊发热。 恼意尚未成型,已然消散。 只有无尽的……无尽的什么? 李攸摇摇头,拒绝去想,耳根的赤金蔓延到脖颈,眼角的图腾渐渐显影。 巫帝靠得更近,气息拂过耳边,哪怕看不到表情,李攸也能在脑海中描摹出实影。 非是场合不允许,时间不对,有九成以上的可能,他会抛开理智,立刻扑上去。 东漠的灵雨,定会多下一些时日。 两人说话,石门周围的仙云进一步聚拢,堆叠在一切,杂乱中井然有序。不见精美,唯有无尽的古朴粗犷,恰似源于上古,追溯洪荒。 “两位上仙。” 飞凤壮起胆子,冒着被闪瞎眼的危险,靠近二人,小心问道:“可要过石门?” 炽-热总算退去些许。 李攸深吸一口气,松开手指,退出安全距离,笑道:“当然。” 既有巫帝相伴,上天入地,哪里去不得? 但还有一个现实问题,这些仙人荒兽怎么办? 别怪他小心眼,天晓得仙云会何时散去。就算能够暂时送走,谁能保证不会回来? 他同巫帝不在,万一有仙人凶兽上门挑衅,挑起-争-端,耗费心力建造的家园,很可能经历一场--浩--劫,就此变得荒古。 洞府可以再建,债务也可加倍讨还,遇到这样的事总是气闷。 “无妨。”巫帝出言道,“族人自会回护。” 和巫族认亲,又同前代妖王结好,加上洞天福地里的器灵瑞兽,纵不能毙敌于一役,也不会轻易让外人占了便宜。 再者,海鸟是看家护院的好手,鹰隼最擅长小规模群殴。一致对外,打不过天仙荒兽,还收拾不了地仙灵鹫? 一个不是对手,便群起围殴! 要么不来,来了就别想跑!被一群灵禽围住,除了被殴,只有被殴。 “……有理。” 想到某个场景,李攸神情很有些奇怪。 谁说他和巫帝-凶-残? 绝对是没见过真正-凶-残-的主! 然经巫帝一番解释,终归松了口气,以灵力传音,告知绿松,他和巫帝将暂离开东漠,前往石门后的福地,归期未定。 “你可张开屏障,海湖自可成阵。遇不决之事,暂且搁下,待我回来再论。” “遵命。”绿松现出灵体,立在绿洲边缘,恭声道,“这些闯入的仙人荒兽该如何处置?” 是杀是放? 放走必有隐患,灭掉的话,定要设法毁尸灭迹,方能不留痕迹。 九天劫雷? 有尊者在,怕甚! 李攸性格独特,追随他的器灵和灵木也是特立独行。视仙界规章如无物,说打破就打破,纵是万年仙木也没这份胆量。 遇到这样一个,已是足够头疼。发展到一群,天道的确该哭上一场。 “我自有计较。” 李攸的计划很简单,前代巫帝和妖王可以暂留,其他统统撵走。 只要送出东漠,待绿松张开屏障,哪怕挣脱仙云,也休想轻易踹门擅闯。闯进来也吃不到好果子。 “上仙,其实,这些仙云另有玄机。” 见李攸马上就要动手,飞凤盘龙连忙解释,石门现世,凡被仙云包裹的生灵,都将被带入福地。现在撵走,稍后也会飞回来。 “你说真的?”李攸拧眉,神情不愉。 “不敢瞒上仙,当年,我等便由此进入福地,方得机缘。” 李攸眉头皱得更深。 听其所言,凡被仙云包裹者,都将得一场大造化?观部分荒兽的样子,莫不是有传承记忆,知晓此事?仙云出现,才不惊反喜,争相涌入? “这,”盘龙迟疑两秒,“我等身在福地几万载,又无血脉延续,实是不知。而且,进入福地未必就是造化。” “何解?” “进入福地,可遇机缘不假。然无我等带路,行差一步都将堕入深渊,神陨魂落,不入轮回,为大道所弃,万劫不复。” 福地存世至今,少说也有几万年,误入的仙人荒兽不知凡几。如不设屏障,早被瓜分占据,哪能保存完整。 退一万步,入此仙地,占不得地盘,砍几棵树、拔几根草绝不是问题。再不济,挖土凿石,截山断水,都能收获不小。 以飞凤盘龙透出的只言片语,不是没有愣头青做过,但下场必相当凄惨。 踏错一步就会堕入深渊,这究竟是福地还是凶地? 创造此地之主,性格着实难以推测,应和自己多大干系。 可惜,他只联系自身,没有往深处探究。 例如,创造福地的天神是两位,而不是一人。纵然福地更像凶地,谁能断言,究竟是两人中谁的手笔? 再例如,飞凤盘龙对他恭敬异常,面对巫帝,吓得羽毛鳞片都要炸起来。种种表现,未免太奇怪,让人费解。 摇摇头,甩掉脑子里的一团乱麻。 目光转向云团,李攸不由得轻咦一声。原来,云团已全部聚拢,从外形来看,极似一艘大船。仙人和荒兽均被罩在云中,清晰可变,只脱身不能。 “这是怎么回事?” “回上仙,此为云船,乃进入福地必须。” “云船?” “自石门入,即是混沌海。海中棋布九座仙岛,其上各有宫殿琼台,城池仙林,自成一方小千世界。”盘龙解释道,“我等误入时,七座仙岛皆为神力闭锁,万年不开,笼罩云雾之中。唯有两座可以踏足。我等便居于岛上,直至今日。” 盘龙话落,飞凤补充道:“混沌海内仓一滴上古天河之水,无人能过飞跃。冒险为之,只能葬身海底。想过海登上仙岛,必须乘云。” 李攸愣住。 “过海不能飞,飞了就会掉进去?” 飞凤盘龙点头。 “九座仙岛各有仙宫,七座闭锁,唯有两座可以-进-入?” 飞凤盘龙继续点头。 这些不提,他和巫帝如何过海?也要上船? “上仙无需担忧,我等自会引路,亦会背负两位渡海。” 背负他们渡海? “上仙如不放心,可与我等结印。” “尔等既负守石门之责,如何能与外人结印?” “上仙不是外人,自然可以。” 火凤言之凿凿,望着李攸,眼位斜飞,很有些期待。 李攸的眉头再次拧紧。 不是外人? 真和他想的一样,福地存世同他和炎青有关? 李攸兀自思索,巫帝冷眸微眯,都没有接言。 费尽千辛万苦,终于穿过屏障的麒麟白虎,听到飞凤的话,顿时瞪眼,一并炸毛。 背负渡海,欲-要结印? 换句话说,这又是两个抢饭碗的?! 去他xxx的! 鲲鹏尚未撵走,又来青龙火凤。当真是前门拒狼,后门引虎,挡住一个,来了一双,这日子还怎么过?! “尊者!” 两只瑞兽光速前冲,拦在李攸身前,齐声道:“我等亦可背负尊者,无需同他们结印!” 盘龙飞凤顿时不满。 四只瑞兽齐聚,目光相--撞,火花四溅,四相阵不必指望,不打起来都会奇迹。 按了按额角,李攸深深叹息。 “行了。”一把按住麒麟的大头,又抓住白虎的耳朵,在两只瑞兽愣神时,询问飞凤,“我可带他们一起?” “可以。” 在李攸面前,一龙一凤都不敢造次,加上巫帝,更是不敢。哪怕心有不甘,也必须咽下,日后再做计较。 “上仙容禀,混沌海有禁制,他们绝不可负载上仙。” 没有许可,甭管凶兽瑞兽,全部沉--海。 “我明白。” 李攸松开白虎的耳朵,又拍了拍麒麟,笑道:“变吧。” 变? 变什么? 两只瑞兽继续发愣,好像不明白。 “别装听不懂,我知道你们都能变小。不同意没关系,留在这里,我带幻大火凤一起走。” 威胁相当有效,麒麟白虎无奈屈-服。 碧色火光中,麒麟变成一头青色的小狮子,两个拳头大小,仿佛青玉雕琢,甚是可爱。 白虎卷起风刃,立在风口咆哮两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变成一头猫样的幼虎,竟比麒麟还小上一些。 几乎控制不住眼中的笑意,李攸飞身上前,抓起麒麟白虎,顿觉圆满。不是担心两头瑞兽发飙,当真想揉一揉,捏几把。 左右对比,终将白虎放在肩上,麒麟塞到巫帝手里。 白虎傲视麒麟,抛弃自尊,喵叫两声。底限是什么,自尊是什么,能吃吗? 麒麟浑身僵硬,和巫帝大眼瞪小眼,随时可能酝酿出一场-风-暴。 李攸不以为意,对飞凤盘龙道:“走吧。” 飞凤盘龙领命,腾云而起。 凤鸣龙吟中,狂风大作。 两块玉石飞回门柱,匾额上的仙云散开,垂落万道金光。 光芒凝聚一处,门柱之间现出金色大门。 两尊古兽蹲踞门前,兽口衔环,以光链相连。 盘龙飞凤各自咬住光链一端,用力向后拉扯。 一瞬见,空气凝固,天地间声响俱无,只有自门缝中透出的白光,这云蔽日,充斥眼帘。 李攸下意识举臂,挡在眼前。 巫帝比他更快,黑袖遮起,将他整个护在怀中。 云船受白光牵引,开始缓慢移动。船上的荒兽愈发兴奋,不眨眼的盯着仙门。仙人多心怀忐忑,未知前路如何,究竟是福是祸。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云船进入石门,瞬息隐入光中,不见踪影。 飞凤盘龙放开光链,飞至李攸巫帝深身前,道:“上仙,请随我来!” 两只上古荒兽现出本体,赤色的凤火同青色的灵气交融,融合成牢不可破的屏障,缓慢罩下。 火光跃动,灵力几番变化,屏障由拱成圆,再由光滑变得尖锐。最终定格在以青色为底、闪烁红光的菱形。 背负李攸巫帝,飞凤盘龙停在障壁中心。 石门开启得更大,门前两头石像忽然化出光影,咆哮大吼。 伴随吼声,石像上方升起两道光柱,一青一红。 光柱顶端倾斜,渐渐连在一处,后融合为一,形成一道长桥。一端连在龙凤屏障之上,另一端直通门后。 “就是现在!” 飞凤一声轻鸣,凤火瞬间包裹青光,几--欲-将其融化。 身处其间,李攸耐不住好奇,掌心覆上青光,入手一片清凉,半点感受不到凤火的炙热。 “上仙无需担忧。”盘龙道,“此乃我灵力所化,纵是凤火也穿不透。” 李攸点头,收回手,凑到巫帝耳边,低声说道:“这样的屏障,你那两条巨龙可否做到?” “或许。”巫帝没有断言,指尖轻点,放出一条手腕粗的红龙。不是巨龙本体,只是一道灵光所化。 “昂!” 见到青龙,红龙欢快长吟,脱离巫帝,直接冲到青龙角上。 原本该是问好,怎料见到青龙额心的鳞片,当即狠狠咬了一口。 “昂!” 青龙痛呼,却没将红龙甩掉。 费力抬头,眼角只有一点红光,压根捕捉不到红龙的影子。 “可是炎龙后嗣血脉?” 青龙问了一声,红龙没有回答,现出满口尖牙,又是狠狠一口。 咔嚓! 一声脆响,青龙额头正中,半片龙鳞不见踪影。余下半片留着整齐的断口。 “牙口不错。” 从惊讶中回神,李攸下意识吐出四个字。见巫帝侧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颇有些尴尬。 “回来。” 巫帝下令,红龙不敢不听。咬着半片龙鳞,缠上巫帝手腕,讨好的蹭蹭。 “昂!” “这片龙鳞好像有些不对?” 看着红龙嘴里的鳞片,李攸很是诧异。 论理,青龙的鳞片该是碧色。纵有变异,也不该是包裹赤--色,边缘流动红光。比较起来,这倒更像是红龙的鳞片。 “此乃何故?” 被红龙咬掉半片龙鳞,青龙虽然委屈,却也没大声抱怨。 飞凤难得好心,安慰过受挫的同伴,向李攸解释道:“此物本非他所有,乃当年误入福地,机缘巧遇,偶然所得。” “哦?” 真不是青龙鳞? 李攸更加惊讶,拿起龙鳞,只是半片,也有两个巴掌大小,仿佛碧玉雕琢,浸透火色。 “此乃上古炎龙鳞。”盘龙回过头,尽量不去看失掉的龙鳞,闷声道,“散落在海岛之中,共有三片。两片已耗尽灵力,再无用处,这一片为我炼化,做护体法宝,怎知……” 青龙没有继续说下去,李攸尴尬的挠挠下巴。 怎知会被一条小龙咬成两截,对吧? 点点红龙的脑袋,有心将鳞片还给青龙,果然惹来前者不甘的叫声。 龙须垂下,龙爪缩起,大眼睛雾蒙蒙,怎么看怎么可怜。 “他为炎龙后代,有上古传承。”巫帝托着红龙,道,“遇到炎龙鳞片,自不肯放过。” 实事求是的讲,鳞片在青龙手里,只能发挥护盾用途,再多都是虚话。由炎龙血脉炼化温养,威力足可提升百倍,甚至千倍。 “到底是他人之物。” 李攸蹙眉,总觉得不妥。 “先还给他,等进入福地,我再与你去寻,可好?” 福地这么大,几片龙鳞总能找到。 怎奈商量无用,红龙不给面子,卷着鳞片,就是不松。 见此情形,青龙道:“上仙,鳞片已断,我无炎龙血脉传承,无法再行融合。还给我也是无用。强行祭炼,反损伤其中灵力。我同炎龙有旧,遇到他的后代自当照护。这片龙鳞便当做见面礼,送给他吧。” 话音落下,青龙额前亮起灵光,半片龙鳞飞起。 “上古炎龙已然湮灭,不存于世。若能借此激发后裔血脉,于我族而言也是好事。” 红龙欢喜摆尾,裹住龙鳞,飞入巫帝袖中,不肯再出来。 “多谢。” 青龙实在大方,大方得出乎预料。但龙鳞不能白给,青龙不提,以见面礼揭过,李攸终不能忽视因果。 “我可应你一件事。凡在我能力之内,皆可。”斟酌片刻,李攸道。 “当真?”青龙登时一愣,似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自然。”李攸应诺。 “多谢上仙!”青龙喜出望外。看他的样子,如果需要,恨不能主动-拔-下-几片龙鳞,全部送给李攸,以表达内心的喜悦。 得到这么大的造化,别说-拔--龙鳞,就是抽-龙筋……咳,这个需要慎重考虑。 看着欢喜的青龙,飞凤很是羡慕。瞅瞅李攸腰间凤带,不由暗想:他有褪下的三支尾羽,是否也能换来一个承诺?他不贪心,没有过多要求,只要同李攸结印即可。 巫帝按住李攸肩膀,不赞同的皱眉。 “纵然为此应诺,也该由我。” “无碍。”李攸浅笑,反手搭在巫帝腕上,“何分你我。我应你应不都是一样。” 巫帝开口时,青龙很是紧张,生怕李攸改变主意,中途换人。虽然境界同样高深,身份不相上下,然究其根本,他还是更愿同李攸结印。 说话时,盘龙飞凤已穿过石门,飞速向前。 立足龙背,视线所及,均是一片雾蒙蒙。 白灰色的雾气中,偶然有几团彩光闪过,转瞬即逝,快得来不及捕捉。 “那是什么?” “回上仙,此乃通向混沌海的光门。” 继续前行,彩光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闪烁的频率减慢,停滞的时间渐渐拉长。 “尊者,这里真是福地?” 靠在李攸肩上,白虎舔着前爪,声音中带着疑问。瑞兽的传承告诉他,这里实在不像是神仙打造的宝地,更像是处处陷阱的凶地。 麒麟扭头,和白虎对视一眼,深有同感。 活过荒古,闯入的秘境不下十余,没有一处与此相类。说是福地,当真有些站不住脚。 李攸没有出声,注视最亮的一团彩光,神情微动。 守门石兽化出的光路已将尽头,末端穿过灰雾,横街而断。 飞凤盘龙化出的屏障随之变薄,灰雾聚拢,能听到清晰的挤压声。 几缕雾气穿透缝隙,缠绕在李攸脚下,一种虚无、空洞自心中升起,神识有片刻模糊。 “怎么回事?” 察觉不对,李攸当即手捏法诀,祭出灵伞。 伞面张开,黑光破开雾气。不过两秒,边缘的金光皆变得黯淡,灵气亦被灰雾吞噬。 疑惑的握紧伞柄,李攸眉间皱出川字。 这样的情形,以前从未曾发生过。灰雾究竟有什么蹊跷? 收起黑伞,正欲祭出玉笏,忽被巫帝拦住。 同是脚下缠绕灰雾,李攸心-烦-气-躁,心神不定,巫帝却神态安然,似根本未受到影响。 “我来。” 伴随话音,黑色袍袖覆在李攸身上,两色灵光缠绕,似陨星-爆-裂,漫射万千光斑。 光斑过处,灰色的雾气飞速消散。 麒麟滚落在龙背,晃晃大头,喷出两点火星。看着李攸肩上的白虎,怒吼两声。 得意什么?! 换成他,怕是连这份待遇都没有! 两色灵光大炽,光斑合拢,形成数条光带,飞离屏障,进一步驱散灰雾。 “前方可是混沌海入口?” 听巫帝询问,飞凤盘龙忙不迭点头。 “好。” 好字出口,灵光顿时缠绕在一起,变作一杆长--枪,握在巫帝手中。 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吧? 飞凤盘龙同时一凛,来不及开口阻止,长-枪-已-刺-出。 澎湃的灵力涌动,分海一般,掀起万丈波涛,在灰雾中开出一条通路。 雾气消散,仿佛从未曾存在。 脚下皆是黑暗虚无,行走期间,如置身宇宙洪荒。 彩光闪烁,非是之前以为的灵光,竟是环绕星辰的光带。随星体自传,忽明忽暗。 李攸看得目不转睛,忍不住发出惊叹。此情此景,远超过天门时所见。 大千世界,宇宙洪荒,究竟还有多少未知的奇景? 巫帝收起长--枪,扣住李攸手腕,纵身跃起,直向前飞去。 飞凤盘龙不敢继续发呆,匆忙跟上。一边飞一边惊叹:哪怕过去几万年,这位还是一样的凶,不服不行。 靠近星辰光带,灰雾再次聚拢。 无需飞凤盘龙出言提醒,李攸直接祭出方砖。 轰! 方砖浮起,在黑暗中不断增大。篆文暗淡,融入其中的真火却是熊熊。 火光-爆--闪,火星成万千锋矢,刹那破碎云雾,直连彩光,铺开一条长路。 轰! 又一块方砖祭出,虚空隐隐震动,星辰排列生出变化。黑暗中,竟现出银河一角。 “天!” 见到此景,飞凤盘龙都被惊呆。 几万年来,此处灰雾不散,从未曾想过,竟然存在一条银河! 麒麟白虎并肩坐在龙背,眼睛瞪圆,比飞凤盘龙还要吃惊。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麒麟摇头,咽了口口水,“我只觉得,那条青龙说的混沌海和九岛福地,恐怕只是冰山一角,绝非全貌。” “嘶!” 白虎倒吸一口凉气,飞凤盘龙亦转过目光,不可置信的看着麒麟。 只是冰山一角? 如猜测得以证实,这里便不是福地,更不是凶地,很可能是仙宫之上,天神的沉眠之处。 “难怪……” 飞凤喃喃念着,引来盘龙一瞥。 “难怪什么?” “你我误入此地,神魂离体,本体则陷入沉睡,万年不醒,或许正是因此。” 纵然是上古荒兽,在神明的沉眠之住也无法停留太久。除非结印,否则只有两条路,爆--体而亡,或如他们一样,魂魄离体,本体沉睡万年。 “这只是猜测,也非当下紧要之事。” 盘龙摆动庞大身躯,终于追上李攸和巫帝,肃然道:“穿过光门,方了至混沌海,需再快些,莫让两位上仙久等。还有,坐稳了!” 前言是提醒飞凤,后语则警告麒麟白虎。 彩光前,巫帝李攸并没贸然踏入。直至盘龙飞凤赶至,重新负载二人,方穿过光圈,继续前行。 光芒后又是一片黑暗。 黑暗中,能看到散落的仙云,漂浮的断剑法器,偶尔还有团在云中的仙人荒兽。 “怎么回事?” “此处有心镜。”飞凤道,“过混沌海不易,想到达混沌海同非易事。” 李攸挑眉。 不破心镜,搭上云船也无用?纵然身陨道消,也是命该如此? “正是。”盘龙补充道,“进入石门,险关重重,能依仗的只有自身。” 机缘和厄运五五开。 要么冲破心镜,渡过混沌海,得一场造化。要么就此沉入黑暗,身死魂灭。 神创之地,岂是那么好进。 进来之后,是龙是虫,是生是死,全靠心智造化。 心境不过关,修为再高也是白搭。 不知为何,李攸忽然想起,飞升之后,有笔账一直没能讨还。那位渡情劫飞升的白云山祖师,是否也搭上了云船? 如果是肯定答案,他很希望对方没堵在心境之前。 毕竟,自己动手讨债才更有满足感。 思及此,李攸开始四下打量,尤其关注飘在云中的仙人,希望能得些提示。无奈盘龙飞凤速度太快,转眼已飞至心镜前,没遇半点阻碍,直冲而过。 李攸眨眼,再眨眼。 险阻呢? 考验呢? 神路十八弯呢? 就这么简单? 飞凤晃动翎羽,道:“上仙有我等带路,自无此必要。” 这是又开了一次后门,还是随机多出两个挂? 李攸无语。 穿过心镜,黑暗倏然退去。 一面心境,竟是隔开两重世界。 天空碧蓝,远处有红霞堆叠。脚下一片汪洋,映照烈阳,闪动七彩波光。 九座海岛分布在海洋中心,恍如在蓝色画布上洒落的九块墨点,引人注目。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下方即是混沌海,上仙还请小心。” 飞凤在前引路,盘龙紧随其后,皆是万般小心,时刻注意海面变化。 李攸巫帝立在龙脊,手捏法诀,亦是提高警惕。 白虎麒麟纵然不愿,也只能维持幼崽模样,蜷在李攸脚下,抱紧小腿,紧紧咬住衣摆一角,唯恐高空坠落。 李攸不稳,去抱巫帝? 打死也不干!估计袍角没摸到,就被丢下海,死得不能再死。 虽未听说过混沌海,也没真正见识过,但以飞凤和盘龙的态度,波光粼粼的海中,定是暗藏凶险,绝非如斯平静。 进入石门,穿过灰雾,见过彩光银河,又有被挡在心镜前的仙宝荒兽为鉴,再是心高气傲,睥睨万物,也不得不暂时收敛,小心应对,争取步步为营。 对白虎和麒麟来说,放下骄傲,紧紧跟随尊者,安全渡过海面为要。重要能登上海岛,其他都可以不计较。 会不会让一龙一凤嘲笑,白虎麒麟完全不在意。 面子能当饭吃,能保命吗? 答案只有一个:不能。 既是如此,舍掉又何妨?真被惹恼,寻机讨回便是。 荒兽报仇,千年不晚。 谁让咱命长? “上仙,穿过这片洋面,距离海岛已是不远。” 飞凤震动双翼,两道火光瞬息铺开,挡开海面骤升的雾气。 盘龙摆动身躯,伴随火光,忽然升高数米。 “那些雾是怎么回事?还有……” 话没问完,全部堵在了嘴里。 俯视海面,李攸抿紧嘴唇,难掩惊讶之色。 原本平静的海水,如有巨石落入,刹那间浪如潮涌,掀起巨大水花。 水花凝滞在半空,久久不散,渐成数面水墙。 水墙横贯海面,海中生成漩涡,水流越来越急,直入海底,酝酿可怕危机。 不慎被卷入漩涡,定是九死一生,难以挣脱。 轰! 海面下像隐藏着巨兽,预测到飞凤盘龙的前进路线,摆动恐怖身形,掀起滔天巨浪,卷动恐怖的水涡,全力阻拦。 水涡成排,一个接着一个。 水墙成列,无穷无尽。 可以想见,一旦被困住,耗尽灵力,将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上仙,站稳!” 飞凤盘龙中途分开,盘龙升起,飞凤下落。 在下落过程中,飞凤发出尖锐的鸣声,凤火成团,如流星一般,生生在海面凿开裂口,撕开半面水墙,更延缓了水-浪掀起的速度。 瞅准最大的一个缺口,盘龙长吟摆尾,猛然提升速度,冲了过去。 配合盘龙,李攸巫帝同时祭出灵力,连白虎麒麟一并护住。 黑--金与紫-红交织,四色灵力形成一枚光茧,坚不可摧,牢不可破。 过水墙时,光茧骤然增大,水墙竟自缺口开始蒸发。不过片刻,已被彻底摧毁,再形不成有效的屏障,阻拦前路。 巫帝收回灵力,上臂拢在身前,目光凝视李攸。 李攸勾起嘴角,将山河卷藏入袖中。掌心留有两枚火种,一为金乌真火所献,一为冥老友情赠送。 两种真火在手,海浪漩涡再不可怖。 “去!” 火种自行融入光茧,黑、金两色灵光绽放,岩浆般的炽热。 盘龙背负一双道侣穿过海面,活似背负火山熔岩,沿途皆有水雾腾起,海水不停被炙烤蒸发。 幸亏青龙鳞厚,事先又得提醒,提前做好准备。不然的话,必和水墙一起被烧穿。 盘旋过水雾,飞凤降低高度,翎羽颤动,难掩失落。 本想表现一下,展示真正的实力。怎料上仙的动作更快。两种真火融合,哪怕是混沌海也能拿下。 “上仙,最凶险处已过。” 盘龙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轻松,半点不在乎被真火“烧烤”。 李攸点点头,长袖卷过,收起真火,光茧随之消散。 两枚火种飞回掌心,缠绕手腕,流入图腾。 图腾微微发凉,边缘处很快生成新的图案。 摩挲两下手腕,李攸的表情中带着困惑。原本,这该是凤印和麒麟印,却因屡次生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这还能称为古印吗?” 李攸自问,除了无解,仍是无解。 正疑惑时,温热的掌心覆上后颈。 焦-躁-被安抚,顺着力道仰起头,对上漆黑双眼。 “无需多想。”指尖带着灵力,摩挲着掌下一片温润,巫帝道,“此事不足为奇,早有先例。且凤凰麒麟本就属火,古印融入真火,二者相得益彰,可谓锦上添花,大可放心。” “果真如此?” “我不会骗你。” “先例为何?”李攸仍存疑问。 “可想一观?” 恩? 李攸诧异,难不成,这个“先例”同巫帝有关?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相当准确。 巫帝浅笑,修长的手指点在额心红痕,赤色图腾显影,环绕图腾,一点火焰般的图案愈发清晰。 “此乃巫火。” “巫火?” “上古真火之一,源于地下神石,早于金乌真火同冥火出世。” “上古真火……我似乎没太深的印象。” 李攸捏捏额角,传承的记忆中,无论仙灵草还是夏皇,都没见过这种真火。金乌真火和冥火倒是记得清楚。 “巫火已有万年未曾现世。”巫帝解释道,“这枚火种亦是巫族先祖所留,历代传承。非必要,绝不点燃。” “为什么?” “巫火威力极大,非天河水不能熄灭。仅一点火种,足可毁灭一座小千世界。稍有不慎,即会引来一场大祸,涂炭世间。” 白玉般的指尖擦过图腾,引出一枚灯芯大的火种,中心为紫,四周幽蓝,边缘跃动透明的火星,美得慑人。 只片刻,李攸便心神不稳,神识震动,不得不移开视线。默念两遍清心诀,方才稳住气海。 白虎麒麟缩得更紧,生怕有火星溅落。 比起巫火,冥火和金乌真火简直无害,百分百的小清新。如果开路的是前者,别说一面水墙,混沌海都会被彻底蒸发,一滴不留。 感受到恐怖的热力,青龙闭紧嘴巴,再不敢多言,一心飞向海岛,只想尽快把这对凶神放下。 要么不来,一来一双,就算天命所归,也着实吓人。 飞凤收起-赤-火,凝视紫蓝色的一点火种,生不出半点抗拒之心,目光中皆是敬畏。 控制不住好奇心,李攸一边运转清心诀,一边转过头,想再看两眼。怎料希望落空,巫帝已收起火种。 “此物不祥。”手指覆上图腾,巫帝的语气是稍有冷肃。 李攸沉默。 能让巫帝说出这四个字,巫火的恐怖可想而知。 相比李攸的失望,四只荒兽都松了口气。 威压罩顶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只盼望巫帝绝不会一时兴起,使用这枚火种。否则,大祸必将临头。 以巫火的威力,百分百仙遇仙陨,兽遇兽灭。更甚者,此方福地都会遭殃。 大概是巫火实在恐怖,震慑住海中的“怪兽”。接下来的行程,再未生变,更没遇到半点阻拦。 水墙不见,漩涡消失。海面平滑如镜,竟是连浪花都没掀起。 正是这种平静,让李攸看到了海面下的恐怖景象。 无数的仙器珍宝堆叠,上万具荒兽骨骸沉积。 最上方,聚有数团未散的仙云,裹着仙人和荒兽的尸身,漂浮在海中。仙人表情平静,荒兽蜷缩成团,貌似只在沉睡。实际上,都已生息殆尽,陨落万年。 见此情形,李攸不禁皱眉。 那些乘云船前来的仙人,是已登上海岛,还是沉入水中? 无论怎么想,都是后一种可能性更大些。 想到船上的火狐和前代巫帝妖王,李攸突然有种冲动,欲-到海中一探。真掉进水里,现在捞起来,或许还有救。 主意出口,飞凤盘龙惊吓不小,险些半空跌落。 “上仙,万万不可!” 不提没有先例,单是水下的风险,绝对高过海面。万一遇到紧急情况,脱不了身,某位凶神情急祭出巫火,混沌海必定不存,九座海岛都要坍塌。 届时,他们沉睡在岛上的本体,必定也会遭受火--焚,化作飞灰齑粉。一旦本体损毁,就真的要彻底融入石门,再脱身不得。 想到这里,飞凤盘龙同时打了个冷颤。 此事不可行,绝不可行。 阻止,必须阻止! “上仙,混沌海广博,落入海中,必难觅踪迹。不如先去海岛,再做打算。” “上仙,此处并无云船翻覆的痕迹,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飞凤盘龙诚恳劝说,就差高空打滚,声泪俱下。 李攸不为所动,最后,是巫帝打消了他的念头。 “不必下探。”巫帝道,“短时内,并无同族陨落在此。” “确定?” “自然。”巫帝道,“若有同族出事,我不会不知。” 两代巫帝本体相同,虽巫血脉传承,却有更深的羁绊。若前代巫帝陨落在此,随同前来的巫族定无存活之机。 如此多的同族湮灭,炎青曾为巫帝,必有察觉。 巫族无事,那前代妖王和灵狐是否平安脱险,登上海岛? 担忧之时,脑中灵光忽闪,李攸一拍掌心,挥袖祭出映月镜和照心镜。 两镜已温养一段时日,又经祭炼,境界非往日可比。当空祭入灵力,立即有光幕生成。 不久之前,发生在海面的一切,几息生成显影,投射在云中。 云船过海时,果遇漩涡水墙。不比李攸巫帝轻松,船身没能躲开-水-浪,径直撞-到-水墙,顷刻断裂,险被卷入漩涡之中。 遇此仙阻,仙人大为惊慌,荒兽也没好到哪里去。最终,不得不合力撑起云团,方惊险脱身。 两镜当空,光幕中的画面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清晰时,能辨认出少数仙人和荒兽中的大部。 黑衣的巫修,蓝袍和灰袍的人修,红袍的妖修,都是格外显眼。飞过海面的速度,远超其他仙人。 荒兽中,穷奇当先,貔貅和角端紧随。若是没看错,其后还有饕餮。 李攸微顿,这位何时上的船?他为何全无印象? 压下揉眼睛的冲动,李攸仔细辨认,确定前代巫帝和妖王都平安脱险,后者手里还抓着一团火红的狐球,提到嗓子眼的心,终安稳回落。 与此同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原来,团球的习惯早已有之。无论淡定还是二缺,落在长辈手里,狐小九总归逃不开成球的命。 收起两面宝镜,李攸放下心来,随飞凤青龙前往海岛。 临近岛屿边缘,果然见到尚未散去的云团。虽然零落,好歹能看出船型。以此推断,多数仙人和荒兽已登上海岛,是否能得一场造化,全看各自运气。 “上仙,这边请。” 飞凤盘龙缩小身躯,落到岸边。 李攸巫帝登上礁石,一片仙雾闯入眼帘,都是心神微动。 麒麟白虎仍维持幼崽模样,扒住李攸小腿,死活不肯放。非是他们不想变回来,而是登上海岛之后,灵力被阻滞,压根变不回来。 “上仙,此乃第九岛,前方为第八岛,火龙鳞片既是在岛上所得。” “哦。” 李攸应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没有急着向岛屿深处进发,而是指向更远的一座海岛,开口问道:“那里,你们可曾去过?” 见李攸所指,飞凤盘龙同时摇头。 除两座海岛之外,余下终年云雾缭绕,自然同外界隔绝。兼四面狂风巨浪为屏,有心也是无力。 “我想去看看。” “上仙,那里去不得!” 飞凤盘龙想劝,李攸却是摇头。无心解释缘由,也解释不清楚。直觉告诉他,必须过去。 “一起如何?” 巫帝点头,自是没有异议。 白虎麒麟四爪抱牢,生怕被丢下。 “放心。” 李攸笑着弯腰,提起两只荒兽。仍将麒麟丢给巫帝,自己抱着白虎,御风而起。在飞凤和盘龙的注视下,卷来一团仙云,借助云中残余的灵力飞过海面,直接穿过雾障,消失不见。 飞凤惊呆,盘龙愕然。 齐齐看向尚未消失的巫帝,再顾不得其他,奋力追了上去。 此等机缘,万年难得一回。错够这一次,想要再遇,必是千难万难。 无论如何,必须追上去! 一龙一凤咬牙握爪,决意拼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盘龙飞凤催动灵力,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跟在巫帝身后,紧追不放。 围绕在岛屿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不断向中心挤压。 在这种环境下,荒兽也会失去方向感。稍有不慎,既有被困之虞。万一被浓雾困住,想平安走出去,基本不可能。 过往的经历告诉盘龙飞凤,冒险闯入迷雾,就是将脖子悬在刀口下。追上巫帝和李攸,穿过灰雾,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要么拼命追上去,得机缘获造化;先到要么就像闯岛失败的同族,遗骨深海,身陨魂消。 既选择冒险,便是生死对半,没有第三种选择。 起初,巫帝的速度极快,穿透灰雾,仿佛流星闪过,瞬间不见踪影。盘龙飞凤拼命追赶,仍几乎追丢。 中途,巫帝速度忽然减慢,最后竟停在武中。缠绕周身的两色灵光乍然散开,碧绿的麒麟火骤然腾起,取而代之。 火光熊熊,火苗跃动,化作万千利箭,在浓雾中冲开一线光明。 “不对!” 见此情形,飞凤忽然叫住盘龙,指着立在雾中的背影,“且慢些,莫要急着过去!” “哪里不对?”盘龙看向飞凤,满脸不解。本就相距较远,再慢些,岂不是要被落下更远?巫帝已收起灵力,待碧火熄灭,想再摸到他的一片衣角,可谓白日做梦,千难万难。 “你难道没有发现,另一位上仙不见了?”飞凤道。 “不见了?”盘龙微愣,立即舞动前爪,张开巨口。无形的灵力扩散,绕过碧火,在雾气中探寻。 几息后,没有寻到半点灵气波动,盘龙的神情变得凝重,生出和飞凤一样的担忧。 “或许只是走岔了路,很快就能追上……” 这样的解释,莫说飞凤,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依我之见,恐怕这位上仙不是故意减慢速度,当是无奈停于此处。”飞凤收起双翼,立在盘龙身侧,肃然道,“麒麟火也不是无故燃起,必有起因。” “你是说?”盘龙突然有了更不好的预感。 “有七成以上的可能,上仙是被困在雾中。” 换句话说,晕头转向,迷路了。 灵力可以穿透雾气,寻到他人踪迹,却无法探路,找准方向。这种情况下,唯有麒麟火还能发挥些用处。 当然,巫火亦可。 然非到万不得已,巫帝绝不会祭出火种。 想明白这点,飞凤盘龙的脸色都不好看,同时心中惴惴。 本以为自己进不来,有两位上仙在前,多少能得些造化,沾点好处。哪怕走不进海岛-中心,在岛屿边缘溜达一圈,开一开眼界也是好的。 哪承想,上仙也会中途掉链子,迷路! 依照目前的情况,这位上仙被困在雾中,走不出去。另一位,就算登上海岛,也不知去了哪个方向,难觅踪迹。 得机缘,开眼界,都成了镜中花水中月,很大可能沦为虚幻。 越想越是心焦,盘龙飞凤想决意退出雾气,保住自身为先。结果发现,进来容易出去难。除了硬着头皮跟上巫帝,祈祷麒麟火能冲开雾气,安全登上海岛,没有额外的选择留给他们。 前方是雾,后方也是雾。左走是屏,右行是障,转上百年、千年,也休想走出去。 前进还有希望,后退只有死路一条。 别以本体在海岛,神魂融入石门,便可永世不死。实际上,在他们之前,早有上古荒兽不信邪,联手闯过海岛。 下场? 石门上留下的两个空槽就是下场。 “跟上去!” 飞凤打定主意,振翅飞到巫帝身边,大声道:“上仙,我等愿助一臂之力!” 盘龙点头附和,誓与飞凤同进退。 巫帝拢袖而立,双目微合,全无半点反应,似没有听到盘龙飞凤之言。 麒麟仍是小小一只,燃烧在爪下的火团却不容小视,比往日更为-炽-烈。 “没想到。”腾起两米,放出一团碧火,麒麟自言自语,“无法恢复本体,灵力却未见消退,反更加……” 声音越来越低,碧火倏地跃动,熊熊燃烧。 对火焰的操-控-力,麒麟敢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可谓登峰造极。哪怕是凤凰,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碧绿色的火焰铺开,瞬息燎原。 片刻后,火焰开始合拢,聚成一股,滴翠的颜色,愈发炫目。忽略跳跃的火种,恐怖的高热,几同翡翠玉石无异。 飞凤盘龙顿惊,齐齐退后。 巫帝忽然睁开双眼,眸底漆黑,映照碧火,仿佛两弯深潭,冷意沁骨。 “那里。” 长袖摆动,白皙的手指,似冰雪凝固,没有丁点温度。 顺着指尖望去,依旧是雾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休说山林,连石子杂草都没有。 麒麟却没有发出任何疑问,操-控-火焰,猛然踏下前爪。 火光顿时大亮,光中现出庞大的麒麟兽影,咆哮一声,猛向浓雾撞-去。 兽影为碧火所化,通体青碧。撞上浓雾,马上化作万千光剑,硬将雾气-撕-裂,开出一条通路。 “走!” 见雾气又要合拢,巫帝轻喝一声,纵身而起,如离弦之箭,长袖翻飞,疾速前行。 麒麟匆忙收回火种,正要跟上,突被一道紫色光带卷住。知晓是巫帝所为,当即放弃挣扎,四爪摊开,任由光带束紧,被牵着上路。 没面子?像家养灵宠? 面子值得几块灵石,几滴灵雨,几株灵植?丢就丢了,爱咋咋地! 自同李尊者结印,荒古瑞兽的三观不断重立,下限随之刷新,很有向负无穷进发之势。 眼见巫帝又要消失,飞凤盘龙无心笑话麒麟,同时跟上。在雾气合拢前,全力冲了过去。 实事求是,他们非但不会嘲笑麒麟,反而十分羡慕,如果能同这只麒麟换一换,该有多好! 哪怕和凶神结印,也无所谓! 碧绿的麒麟火燃烧一路,巫帝放出紫色巨龙。 “昂!” 巨龙长吟,穿过灰雾,飞至巫帝足下,周身磷光闪烁,如一艘巨舟,劈浪前行。 巫帝收回灵力,麒麟落在龙脊,滚动两圈,终于立稳。确定不会跌落,立刻蜷起四肢,开始调息。 一路走,一路烧,荒古瑞兽也撑不住。 忽然,两枚金丹砸在麒麟头顶,诱-人的香气,引得他流出口水。 麒麟抬起头,不确定的看向巫帝,给他的?真是给他的?确定是给他的? 巫帝背对而立,袖摆微动,不发一言。 等了片刻,不见巫帝收回金丹,麒麟终没抵挡住-诱-惑,心一横,大口一张,囫囵个吞了下去。 金丹滑入腹中,顿时如烈火-狂-燃。 换做其他荒兽,必要痛得打滚,甚至因吸收不了丹内-狂-暴-的灵气,七窍流血而死。 麒麟则不然。 再高的热度也会被麒麟火抵消。融入体内的灵气,恰好弥补了消耗。 舒展开四肢,任由灵气冲刷百骸,自行运转功法。堂堂荒古瑞兽,舒服得想要哼两声。 飞凤盘龙眼巴巴的瞅着,没这么好的待遇,只有羡慕的份。 拼死命追上巫帝,想再靠近些,还差点被巨龙尾巴扫到。 忍受着金丹香气的折-磨,一龙一凤相对泪眼,无语凝噎。 这算什么,却别对待,虐-待-上古荒兽吗? 雾气之后,李攸也未见得轻松。 走进浓雾之中,他才发现,已同巫帝失散,唯有白虎与之相伴。 回身望去,雾气无影无踪,只有茫茫大海。之前的经历,仿佛都是大梦一场。可李攸相信,浓密的仙雾不是虚假,走过的那段长路也是真实存在。 金银雕凿,白玉铺就。 雾气分开的刹那,李攸当真被惊住了。 这里的一切,都和飞凤盘龙所言想去甚远。反倒和人皇宫的丹陛有几分相似。只是这条玉路更长,需要跨越的金阶更多,末端更隐入浓雾,仿佛没有尽头。 一步一步,似有无形的推力,在推着他不断前进。 登上最后一阶,灰雾陡然消失,眼前豁然开朗。 群山环抱,几道银练自山巅垂下,凿开千年深潭。 仙云缭绕间,不闻水声轰鸣,唯有七色彩虹-横-跨。 墨绿的山林,漆黑的山岩,开遍山脚的嫣红,处处相映成趣,似一幅泼墨丹笔,美到极点,洒拓到极致。 立身岛岩,极目远眺,很容易生出错觉。 这里不像是一座海岛,更像是上古遗留的广阔神州。只不过,陆地边缘乍然断裂,为流水冲刷推挤,再不复完整。 深吸一口气,李攸镇定心神,没有急着向前,而是盘膝坐下,静等巫帝。 他相信,短时分开不算什么,二人有姻缘印在身,必能重聚。他需要的不过是耐心,更多一点的耐心。 白虎守在李攸身边,纵有成片的花海灵植吸引,没有李攸点头,绝不会踏足半步,咬上一口。 胆大不代表无谋。 英勇和莽撞不能划上等号。 经过雾中长路,白虎对李攸的敬意更深,隐隐的,更带上几丝畏惧。 一人一兽,静静守在临海断崖之上,似已同岛岩石融为一体,横亘千古。 海浪翻涌,冲刷着陡峭的崖面,潮水声入耳,如一曲上古乐章,启动最深处的记忆,最古老的传承,令人沉迷。 神魂被一点点拉回,意识变得模糊,似要睡去。 李攸眉头微皱,默念清心诀,无用;加上静心诀,亦是无用。反引来一股-急-躁,再无法静坐等候, 站起身,海风鼓起长袍,烈烈作响。 黑发拂过肩头,遮住了视线。 白虎仰头,看不清李攸的神情,小心翼翼的扯了扯他的袖摆,问道:“尊者,可有哪里不妥?” 李攸不言,站定片刻,弯腰将其捞起,放在肩上,深深叹了口气。 如果巫帝仍不出现,他恐怕没法再等。 冥冥之中,那股推动他前进的力量愈发强大,心中的-焦-躁-更为-炽-烈,心火仿佛被点燃。若是停在此处,不继续向前,很难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 思索间,脚下的黑岩登时陷落半截。 李攸仰头望天,他就说吧。 心情好,胃口好。心情不好,胃口却是更好。 白虎趴在李攸肩上,一动不动。看着不停陷落、轰隆隆作响的断崖,当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人一虎继续沉默。 或许只有数息,也或许过了许久,李攸终于转身,打算向岛屿内部进发。 跃下只剩不到一半的断崖,下意识向身后扫了一眼。 幸好他这一眼,才保住剩下的半座断崖。 半空中,忽然出现一团灰雾,正中一道-裂-口,不断有灵气涌出。 裂口四周燃烧碧绿的火焰,其后隐隐传来龙吟,极是耳熟。 “炎青?” 李攸提高声音,未等到回答,已纵身跃起,手捏法诀,从外围将缺口固定,不容雾气再次聚拢。 终于,紫色的流光闪过,巨大的龙爪扒在灰雾之上。 龙头探出,黑袍银发的巫帝,拢袖而立,出现在李攸面前。 “昂!” 龙吟划破长空,四目相对,眸光流转,同样心头巨震。 这一幕,恍如远景再现,似曾相识。 荒古、上古……亦或,比那更远。   ☆、第一百四十六章 岛上的情况,远比预期更加凶险。 巨龙飞出灰雾,正要下落,狂风突然平地而起,遍布海岸的岛岩开始剧烈颤动。 片刻间,岛岩炸裂,岛边立起上百岩石巨人,踏出沉重脚步,弯腰搬动巨大的岩石,狂后一声,投掷向半空,阻挡巨龙进一步靠近。 见此情形,李攸哪敢怠慢,忙祭出黑伞。 黑伞浮起,先时黯淡的金光,仿佛注入活力,骤然大亮。随法诀一重接一重打入,更有百千篆文浮起。 李攸再结法印,篆文形成长链,环绕伞顶,呈塔形堆叠。 黑伞被金光全部包拢,耳边似有吟诵之声。 李攸放开伞柄,伞面开始转动,由慢及快,渐渐的,完全融入光中。 金色罡风卷起,狂潮一般,席卷而至。对抗海岸边的狂风,截断两座巨大的石人,刹那之间,竟辟开一条窄路。 “快!” 李攸不停向伞中祭入灵力,维持罡风不息,同时大声道:“快些过来,支撑不了太久!” 路面狭窄,又有狂风席卷,龙身庞大,前行并不容易。鳞片擦--撞-之声不绝。未及,巨龙发出痛吟。 巫帝当机立断,跃下龙首,黑袖挥过,喝道:“回来!” 巨龙摆尾,化作紫色灵力,重新飞回巫帝袖中。 “快!” 见巫帝收起巨龙,欲-凭自身冲开石人围堵,李攸提高声音,从未曾这般焦急。 “再快些!” 他能够感到,整座海岛正在恢复“生机”。 大地开始颤动,整座海岛,仿佛沉睡多年的上古神兽,因突来的打搅而苏醒。 石人狂风不过是开胃菜,其后定有更大的麻烦。 令他不解的是,海岛竟也区别对待。自己被全然接受,可自由留在岛上,狂风石人无半点反应。 换做旁人,却是半点也不欢迎,立意驱赶出去。巨龙是这样,盘龙飞凤也是这样,巫帝亦然。 这就证明,这种区别对待,绝不是荒兽和仙人的关系。 那么,是因他的本体?还是某种身份? 分秒之间,时间过于匆忙,李攸实在想不明白,也得不出一个贴近事实的答案。当前首要之事,是撑住这条窄路,让巫帝平安落下。 未料想,巫帝行到一半,海岸边的狂风消失,黑色石人却群聚而来。行动间,压根不理会被罡风击碎的手臂,拖着残缺的庞大石身,呼啸着,誓要将闯入者-驱-逐-出去。 此情此景,是何等的熟悉。 石人的表现,蓦然让李攸忆起,石城的荒川古镜内,亦然有相类的傀儡,亦负守山之责。 区别在于,前者以岛岩形成,内含荒古之力,守卫神明之地,身形庞大,威力无穷。后者只以寻常岩石雕凿,全靠法阵和灵石支撑,无自身意志,更像山寨版。一旦法阵破碎,灵石被夺,立刻会重新边做顽石,动弹不得。 来不及深想,石人已扑到巫帝身前,发起-攻-击。 多数石人壮如巨山,唯有一尊,明显体格缩水,比同伴矮小一截,四肢细小,站在同伴身边,像是一群巨人中间混入一个三寸丁,怎么看怎么奇怪。 看着他,连紧张的气氛都冲淡不少。 这尊奇怪石人的出现,李尊者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归根到底,他就是罪魁祸首。 某人突然胃口太好,不知不觉中,吞掉半座山崖,使得材料减少,石人缩水。向邻居借?根本不可能。 反省? 那是什么?李攸的字典里根本没这两个字。 非但没有反省,反而挠挠下巴,暗中想道:早知如此,合该放开手脚,将黑岩全都吞了才是。一来填饱肚子,二来也可省去这场麻烦。可谓是一举两得。 只可惜,万金难买早知道。 过了这村,全无这店。 石人的-攻-击-手段极其简单,却相当有威力。 每一块巨石落下,都会在地面砸出深坑。同时震动海岛,引来一*巨浪。 不是以灵气护体,岸边的一双道侣和四只荒兽,都会被浇个透心凉。 “吼!” 轰! 巨石丢完,石人干脆抓起身边的同伴,举过头顶,狠狠砸下。目标不是巫帝,而是截断窄路。 第一批被选择丢出去的对象,“三寸丁”首当其冲。 只他个头最小,不丢他丢谁? 石人落下时,巫帝不得不离开窄路。紫气化作长刀,当空截断石人。裂石声中,很快又有巨石飞来。 被这么多的石人围住,不能说陷入苦战,想轻易脱身却非易事。 劈碎一尊石人,碎裂的石块又被当做武器,再次劈头盖脸砸落。 黑袍翻飞间,石人少去多半,岛边一片狼藉。 深坑无数,巨石遍地,李攸费心开拓的窄路早不见踪影。 见此情形,巫帝终于震怒,额心现出图腾,周身现出煞气。 石人感受到威胁,竟是手脚僵硬,全部停在原地,不敢再上前。 趁“休兵”之时,李攸突破石林,直想巫帝冲突。 行动间,挥袖放出山河图,手捏发决,喝道:“开!” “昂!” 山河卷舒展,短胖幼龙现身。 玉轴滚动,画卷大半铺开,两条黑色巨蟒当先冲出。 蛇背之上,万年玄冰和金乌真火临空而立,表情不善。 敢拦尊者的路,胆肥啊! 两个娃娃决定联手,火焰冲天而起,绵延数丈,旋又合拢,将石人团团包围,不断挤压空间。妄想冲出去,必要冒着被烤裂的危险。 待多数石人挤成一团,无处可藏,万年玄冰双手用力挥舞,巨大的冰山当空砸落。 轰鸣声中,几尊石人被碾得粉碎。 两个娃娃合力,火中的石人顷刻又少去一半。余下的却是硬茬,极不好对付。 冥老稍慢一些,见状,操-控-透明的火苗,飞--射--入-石人-体内。 没留给石人反应的时间,一瞬间,冥火流动,遍布石间罅隙,包裹住整尊石人,暴-烈-燃-烧。 山河卷中的器灵发威,李攸抓住机会,拉着巫帝冲入-岛-上-密-林。 非是惧怕这些石人,若是认真应对,无需他出手相助,巫帝便能将整座海岛掀翻。然他们此行的目的不是打--砸,更不是摧毁海岛,而是寻宝。 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进来,只为砸碎一座海岛,不是开玩笑嘛? 所以,打-架-置后,进岛为上。 望着消失在林后的一双道侣,盘龙飞凤同时傻眼。 两个娃娃和冥老为李攸巫帝殿后,却没有义务“保护”一龙一凤。故此,盘龙飞凤同样被石人围攻,险象环生。 之前许下的宏愿,想到海岛边缘溜达一圈,如今已是应验。 盘龙飞凤却无定点欣喜之感。 不打退所有石人,别说再前进一步,进海岛寻宝,连原路返回都不可能! 这当真是进也愁,退也愁!自以为遇到上仙,是机缘,是造化。如今看来,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他们是伸出脖子,只等着被坑! 林间无风,亦无鸟鸣兽吼,蜂飞蝶舞。 李攸巫帝催动灵力,将速度提高到极限,神色不见半点轻松。 纵有阳光穿透叶间缝隙,洒下五彩光斑,小溪潺潺流过,滋润土壤,孕育出百花灵植,整片岛林仍显得空荡荡,全无该有的生机。 寂静。 包围在周身的,只有无穷的寂静。 一棵枯枝被踩断,李攸突然停下。弯腰捧起溪水,竟感觉不到半分沁凉。 眼前这一切,莫非都是虚幻? 这般空寂又是为何? 闭上双眼,试图以灵体查探。 面前却有一堵看不见的屏障,死死的拦住他,无论撞--击多少次,都无法冲破。仿佛有一个古老的意志正临空俯视,在观察他,意图同他对话。 “什么?” 捕捉到片刻的影像,李攸倏地睁眼,面色发白,倒退了几步。不是被巫帝扶住,几乎要坐到地上。 “这里不对劲,很不对劲!” 扣住巫帝手臂,李攸道:“恐怕我们得离开。” 先时的念想全被打破,这种危机感更是少有体验。 既新鲜,也凶险。 心跳不由得加快,耳根染上赤金,却与往日截然不同。 “离开?”巫帝微顿。 “对,离开!” 话音落下,李攸表情又是一变,拉着巫帝急速退后。 眼前景象骤然扭曲,林间小溪断绝,现出深深的沟壑。茂密的树木失去生机,枯枝垂落。花草瞬间枯萎,零落成泥。 白色的雾气自远处飘来,弥漫林间。似一张灰网,朦胧罩下。 雾中出现一张面孔,轮廓清晰,五官俱在。仔细辨认,会发现其神态安详,嘴边隐有一缕笑意。 讽刺的是,这安详的笑容实同死亡挂钩。 白雾实为瘴气,纵是天生灵体,沾上一星半点,也会陷入□□烦。 李攸面色更白,神情愈发凝重。 石人不攻击他,或许只是将他视为“同类”,但岛缘的狂风灰雾仍无法解释。他不敢怀抱任何侥幸,期望这些瘴气也是一样。 退一万步,瘴气不会伤害他,容他闯过,巫帝又该怎么办? “咱们走!快走” 李攸下定决心,行动力惊人。 巫帝没有多言,紧盯白雾,眼底似闪过些什么。 二人转身,正要快步离开,雾中突然传出声音,生生拉住了他们的脚步。 “好不容易才能见面,就这么走了?” 见面? 李攸诧异,发现白雾停在身后数米,没有更加接近。雾中面孔隐去笑容,睁开双眼,空洞的眼眶,不带一丝色彩,让人头皮发麻、脊背发寒。 “你认识我?” “自然。” 没看错,那只眼睛竟眨了一下? “可我不认识你。” “哈哈……” 似听到极其可笑之事,雾中面孔突然咧开嘴,大笑出声,几乎停不下来。 李攸皱眉,暗暗握向巫帝手腕,反被对方握住,十指交缠。感受到熟悉的体温,思绪仍是一团乱麻,情绪却渐渐镇定下来。 “吾名为雾。”雾中面孔道,声音带着怀念。 “你我同生洪荒,相伴无数岁月,看尽天地沧桑。纵神世灭绝,你不知踪影,我沉睡万年,如今重逢,你亦不该忘记我。” 说话时,雾气愈发浓厚,雾中的面孔更加清晰。 高鼻,宽额,眼窝仍是空洞,神情中带着几许悲伤,不再予人惊悚之感。 “雾?” 李攸重复一遍,记忆中似闪过些什么,又十分模糊。 那是比三界荒古更久远的时代,甚至远过上古。 “抱歉,我还是想不起来。” “是吗?” 雾更加悲伤,喃喃念着:“也对,你已无踪太久,我还以为你陨落了……且今时早非洪荒,我亦不是当初的样子……只不过,你怎么还和这家伙搅合在一处?甚至结下姻缘印?”话锋一转,神情亦是骤变,“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李攸侧首,看向巫帝。 不是好人? 好像也没错? 巫帝双眼微眯,额心图腾赤--艳,万年不曾现世的巫火,似在蠢蠢欲动。 “你究竟是何人?” 声音冰冷,视线如同利刃。若雾有实体,此刻定已被千刀万剐,不复存在。 雾怪叫一声,气愤道:“我就说,他不是好人!” 李攸挠挠下巴,他是该继续走,还是留下来听听这个“雾”会说些什么? 若是留下的话……瞅一眼杀气外溢的巫帝,李攸默默转头。 实事求是的讲,这可真不是个好主意。   ☆、第一百四十七章 李攸很想继续留在岛上,解除心中疑问,奈何情况不允许。 雾中的面孔对巫帝很不感冒,冷言冷语,表情不屑。 巫帝同样面色冰冷,浑身煞气。依李攸对他的了解,只要擦起一点火星,随时可能抡起刀子打一场。 几番思量,终是安全为上,放弃留下的念头。 至于寻宝,也可另寻他处。 九座海岛,就算舍去一座,还有八座,算不得损失。 李攸拉了一下巫帝长袖,低声道:“你我初来,小心为好。此处不易久留,不如先行离开。另寻他岛……” 听到这番话,巫帝渐渐收起冷意。雾中的面孔却乍然一变,与先时的平和相去甚远,显出几分-暴-躁-狰-狞。 “你要走?” 灰雾逼近,周围皆是雾蒙蒙一片,来时的路已再不可寻。 “你要离开?” 声如擂鼓,似雷鸣之音,重重击入李攸耳鼓。 气海微震,用力晃了晃头,眼前仍是发白。 “对。” 咬牙吐出一个单音,侧身半步。对视雾中空洞的眼窝,李攸道:“你言为真也好,是假也罢,都与我无干。此番贸然闯入,事有唐突。自当尽速离开,还你清净。” “这不是你的真心话!”灰雾大吼,混不似先时之态。 “你还能看透人心?”李攸挑眉,道,“若真如此,你当知晓,我所说的话,字字皆出于本心,没有半句虚假。” “你难道不想知道……” “不想!” 打断雾的话,李攸硬声道:“前世,上辈子,这些都比不上现下重要!” “哦?” “为俗世所累,我已经过一遭因果。过程并不美好。难得安生几日,不想再惹麻烦,牵扯更多。” “你不想,便不会牵扯?”雾中面孔冷笑,“可笑!” “不想,也不知,何来牵扯?”李攸同样冷笑,“可笑也好,怎样也罢,总是,我心意已决。” “你会后悔。” “不会。” “你一定会后悔!” “绝不会!” 上古,神明,福地,隐藏几万年的身份,这些都不是李攸最关注的事。 先时,初入海岛,感受到陌生意志,心存迷惑,甚至有诸多好奇,想要一探究竟。在见到雾之后,好奇倏然消散。同时明白,他最在意的,准确地说,最想抓在手中的到底是什么!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仔细想想,的确像自己会做的事。无论今生还是前世,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至于夏皇那世的性格,很可能是突变。 李攸心中豁然,放松了肩膀,站得更直。由此发现,扫去心中雾霾,这处海岛于他的影响,或者是雾中面孔对他的影响,实在是微乎其微,不值得一提。 他与雾中面孔对立且平等,并无上下之别。 念头升起,思维愈发清晰,对心中的疑惑也有了几分概念。 “你会后悔,一定会后悔!” 雾中面孔愈发-狰-狞,咆哮嘶吼,两道雾气化作长鞭,直向李攸袭来。 稍有不慎不击中,不死也会被瘴气所伤。 李攸提高警惕,正要祭出黑伞,巫帝却先他一步,手捏法诀,打出一道紫色灵力。 灵力包裹一枚火种,幽-紫色的光芒,内中一点蓝,恰是图腾中的巫火。 不好! 李攸暗道不妙,心中悚然。顾不得其他,忙运起灵力,传音真火玄冰,立即返回山河卷。 “尊者,可是此处不妥?” 冥老的声音在脑中响起,李攸连忙点头。 不妥,非常的不妥!必须速避! “巫火出世!” 无需多做解释,冥老当即肃然。 哪怕最顽劣的器灵,听到“巫火”两个字,也会全身发抖,恨不能以平生最快的速度遁走,找地方藏起来。 “巫火出世,快些过来!” 冥老一声大喝,金乌真火和万年玄冰同时僵住。 维持手臂高举的姿势,两个娃娃僵硬的转过头,齐齐看向冥老,似乎想确认一下,对方是不是在开玩笑。 “还愣着做什么?” 冥老难得现出焦急神色,见两个娃娃尚无反应,都停在原地,当真想抓过来捶上几顿。 关乎生死之事,岂能说笑! “快些过来!” 见金乌真火和万年玄冰仍停住不动,冥老大为火光,当即双手结印,隔空一抓。被冥火缠绕,两个娃娃灵力被缚,只能双手双脚抱成团,骨碌碌的滚到冥老身前。 “你这老头!”金乌真火大叫。 “哇哇!”万年玄冰帮腔。 “休要聒噪!”冥火声音更高。 金乌真火凶,万年玄冰横,冥老挨个抓起揍。他可不是尊者的好脾气,不听话必须揍! 尊者好脾气? 此事值得商榷。尤其是被李攸修理过的仙凡,必有截然不同的想法。 揍过一轮,两个娃娃都变得老实了。 黑蟒飞来,缩小身躯,缠在两个娃娃腕上,不敢再动一下。 巫火? 当真是传说中的巫火? 虽未亲眼见过,却听族中老祖讲过。每逢巫火现世,必招致一场大难,纵上古荒兽亦难全身而退。 想到这里,两条黑蟒缠得更紧。 山河卷铺展,冥老抓起金乌真火和万年玄冰,飞身投入卷中。 短胖幼龙盘旋在卷轴上方,喷出两道水柱,拦住-欲-冲-向-前的石人。 遍地碎石中,只有五尊石人还算完整。能扛住真火-焚-烧,玄冰碾压,已非寻常傀-儡,哪怕是山河卷器灵也不敢掉以轻心。 虽外形憨厚讨喜,到底是神器之属,一旦发威,仙人荒兽都要退避三舍。 五尊石人被冲得连连倒退,险些跌入海里。直至山河卷收起,器灵飞回卷轴,仍未能靠近。 神器化作白光,投入李攸手中,安全系数直线飙高。 见器灵脱身,同石人对峙的飞凤盘龙再次傻眼。 这是又要被丢下的势头? 看到林中腾起的蓝紫色火光,飞凤焦急叫道:“上仙救命!莫要丢下我等!” 听到飞凤盘龙的叫声,李攸终慢下速度,在空中停顿两秒。 长袖飞卷,一龙一凤顿为灵力缠绕,倒飞入李攸袖中。 “走!” 袖里乾坤,可纳天地万物。 以李攸的境界,别说神兽,半座仙宫都能搬走。 或许该找个机会试一试? 正想着,巫帝已追了上来。 银发飞舞,黑袍上红纹流动,额心的图腾似产生些微变化,只来不及细看。 脚下,蓝紫色的火焰自海岛中心开始蔓延,渐渐包裹整座岛林。 灰雾瘴气自岛中腾起,同火焰相抗。 起初,双方势均力敌,勉强打个平手。然随着火光大盛,雾气瘴气都被一点点吞噬,很快处于颓势。如此下去,必将半缕不存。 火光熊熊,冲破环绕海岛的狂-风-雾-障。残余的断崖黑岩亦在火中碎裂融化。 海浪翻涌,潮水随火焰舞动。 靠近岛缘处,海面鼓起无数气泡,犹如滚水沸腾。 李攸停在半空,凝视被火包围的海岛,难言心中是什么滋味。同样的情形,仿佛亲身经历过。眼前一切,不过昨日再现。 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摇摇头,当真是费解。 翻滚的海浪中,半座海岛坍塌,现出深埋在海中的巨岩。 岩石为锥形,露出海面的部分已是遍布裂痕,溢出缕缕灰气。 逃过一劫的盘龙飞凤小心探头,忍不住拍拍胸口,大感庆幸。当真是捡回一条命。已能化出本体的白虎麒麟飞到李攸身侧,俯视下方的海岛,神情肃然。 只是一点火星,便能毁去一座神岛…… 两只瑞兽互相看看,瞬间达成一致:今日之后,非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惹怒尊者的道侣!想保住性命,必要牢记! “走吧。” 李攸收回目光,无心再看。 巫帝却拉住他,指着下方的灰岩,道:“稍等片刻,此间事尚未了结。” “为何?”李攸不解,难不成要将剩下的几块石头也烧掉? “他欲同你我道别。” “他?” “雾。” “什么?!” 被放火烧了,还要当面道别? m还是m? 亦或是,打算换个方式报仇? 这到底多想不开。 “你确定?”李攸很是怀疑。 “确定。”巫帝凝视李攸,道,“我并未杀他,只是毁去海岛,放其自由。” “放其自由?”李攸蹙眉,“我有些不懂。” “此事……” “此事,还是我来解释。” 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出现,李攸转过头,不期然,对上一道灰色的身影。 灰发灰袍,双眸却是漆黑,同他与巫帝一般无二。 “你是雾?” “正是。” 灰袍人洒然一笑,同雾中的面孔有几分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自神世湮灭,我困于岛中万世。为支撑这方世界,灵力已将耗尽。灰石乃洪荒遗留,非巫火不能粉碎。你二人重归,也算是我的造化。” “你说什么?” “忘记了吗?” 灰袍人仔细看着李攸,确认他当真不记得,方叹息一声,继续道:“洪荒初成,宇宙乍分,九道鸿光成九位神祗,继承洪荒之力,撑起万千世界。” 随着他的讲述,四周的景物开始变换。 一切仿佛又回到过天门时。 头顶是星河璀璨,脚下是云霞缭绕。 无数的星光洒落,彩绸般披在肩头。 黑暗中,九道光柱升起,共同撑起洪荒宇宙,擎起一方天地。 创世,造物,擎天。 神祗之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岁月轮转,无数星辰生成陨落,九道光柱不再如初时闪耀,渐渐变得暗淡。 大千世界同小千世界一一呈现,有相识,亦有不识。 当一方大千世界终于稳定,龙凤两族现世,四方瑞兽降生,第一头荒兽踞山而立,对天怒吼,神祗之世终到了尽头。 光柱一道接着一道消减,先后归入黑暗。 随着光芒消散,疲惫的神明陷入了沉眠。 星河围拢,包裹出一方世界,形成一片汪洋。 沉眠的神祗落入海中,为洪荒灰岩围拢。 海中升起九座海岛,随潮汐涨落,沉寂万古。 随神世湮灭,上古开启,星辰开始脱离掌控,运行自己的轨道。 直到某一天,这方遗留的神地突现变化,一道裂痕出现在虚空,第一头荒兽闯入,方才打破了无边的寂静和沉默…… “可想起来了?” 声音近在耳畔,又似远在天边。 恍惚中,李攸睁开双眼,仍无法断定,到底哪一方才是真实世界。 “这里原该是你沉睡之地。”灰袍人指向一座海岛,恰好是云船靠岸之处,“洪荒之时,你为九柱之一,却是特立独行,与我等皆有不同。只没料到,神落之后,仍先我等离开此地……还和这人一起!” 显然,无论是沉睡还是清醒,他对巫帝的观感都不是一般二般的差。 难道是前世的恩怨情仇? 不知为何,李攸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念头。 “无人相伴,我困于岛中,醒来亦是无趣。”灰袍人仰起头,看向心镜所在,笑道,“如今离开困境,我当去外界走上一遭,以慰万年的寂寥。” 以慰寂寥? 这话听着就不对。 李攸怀疑的看着灰袍人,当真不是去捣乱? “自然不会。” 灰袍人想了想,又道:“不过,出了此地,为行走方便,我还需找个灵身。” 话落,上下打量李攸,又扫过巫帝,顿时有了主意。 “仙界无聊,我当去三界。论灵身,还是巫修更好。” “你要去巫界?” “自然。” “以巫修现世?” “对。” 灰袍人愉快点头,李攸大感不妙。想起被老树教导中的仙灵草,不安感更甚。 “等等!” 这事不行,绝对不行! 拦住,必须拦住! 哪承想,根本拦不住! 似判断出他的想法,灰袍人迅速化作一道雾气,眨眼飞入云中,穿过心镜,不见了踪影。 呆呆望着头顶,李攸咬牙,再咬牙,终于没能压制住怒火,一板砖砸下,将余下的岛岩全砸进了海里。   ☆、第一百四十八章 李尊者一怒,半座海岛沉入海底。 随灰岩消失,混沌海波涛滚滚,卷起巨大漩涡。 海浪翻涌,无数珍器法宝、荒兽骨骸浮出水面。灵光交织,不时有器灵苏醒,互相打量。溯其历史,远者可达上古,近者亦有万年,足足跨越几个世代。 漩涡渐渐平息,各色灵光仍在碰--撞,久久不停。 荒兽骸骨为灵光包裹,缓慢恢复生前形态,双眼燃起幽光,下颌骨张开,凌空发出一声声兽吼。 李攸蹙眉,转向飞凤盘龙,欲问个清楚。 不想,未等话出口,海中又有荒兽跃出,庞大的身躯径直砸下,顷刻间,几具骸骨被压得粉碎。 器灵纷纷躲闪,再不见灵光汇聚。 “巨鲸?” 庞大的尾鳍掀起,背鳍划过水面。 鲸身砸下,水花四溅,声若雷鸣一般。 李攸很是好奇,飞近些,发现这头巨鲸仍灵身完好,不似死而复生,更像沉睡万载,终于醒来。这样的情形,不免让他回忆起过心镜时,漂浮在黑暗中的身影,以及被云团裹住,沉眠海中的无数荒兽。 “上仙,小心!” 飞凤盘龙见李攸靠近,提醒道:“他为此处镇海,已是万年不曾露面。今番醒来,应是察觉有岛沉海,前来一探究竟。” 镇海兽? “混沌海也由镇海兽?” 他如何在海中生存?不会被海中灵气撕碎? 不等飞凤盘龙回答,巨鲸已发现李攸。 庞大鲸身半浮出水面,接连喷出三道气柱,气势汹汹冲了过来。 见其来意不善,白虎麒麟挺身上前,碧色的麒麟火席卷海面,绵延数里,骤成一面火墙。白色风刃穿透火光,飞-射--向巨鲸,在鲸背留下数道刮痕,却未能伤及根本。 背鳍受伤,哪怕只是几道浅痕,巨鲸亦是震怒。 气柱喷出,鲸身猛在海中立起,翻转之时,狠狠砸下,掀起的水花扭成两道水柱,直冲火墙。 轰! 火光摇撼,水花四溅。 无数的光斑闪烁,碧火近乎透明,连续挡住五道水柱,巨鲸更怒。 麒麟催动灵力,半步不退,表情却变得凝重。 这样的对抗,自荒古之后,再未曾遇到过。表面看,彼此势均力敌,胜负难分,实则自己已经落于下风。 只守不攻,等到灵力耗尽,火焰必将熄灭。届时,再无法挡住巨鲸的进攻。 白虎距离最近,知晓麒麟的颓势。 “我来助你!” 风卷而过,不再维持虎躯,而是现出人身。 白袍飘飞,白虎双手结印,打出数到劲风。劲风化作长剑,嗡鸣数声,纷纷投入火-海。 灵剑刚一入火,碧光登时腾起两丈有余。 火光跃动之处,白色的水雾蒸腾,海水将近沸腾。在这样的高温下,灵兽也会被烫熟。 巨鲸不敢大意,速度慢了下来。保持一定距离,望着麒麟白虎,似在仔细估量。 此举实出乎预料。 麒麟白虎相视苦笑。 对方不管不顾冲上来,己方还有胜算。这样虚耗,灵力必将不济,早晚支撑不住。 若在混沌海外,实不会出现此等窘境。奈何此处为洪荒遗留之地,维持本体便要耗费不少力气,仰赖同尊者结印,方可同巨鲸斗个势均力敌。速战速决才是最好的办法,陷入对峙,虚耗力量,恐会力有不支,当众出丑。 飞凤盘龙察觉两只瑞兽的窘境,当即摒弃前嫌,出手相助。 四只瑞兽各踞方位,虽境界不同,却也顾不得许多。 碧火后撤,巨鲸并未急着上前,而是紧盯骤然出现的四道光柱,瞳孔紧缩。 “阵起!” 在仙界未能成就的四相阵,终于福地出现。 青龙,火凤,白虎,麒麟盘踞一方天地,逐一凝就光影。 光柱中,四兽振翅摆尾,发出亮鸣巨吼。 飞凤在先,双翼展开,十余丈的凤火燃起,红光遮天蔽日。 麒麟随后,碧光同红光相应,交织出漫天的霞光。 青龙摆尾,白虎咆哮,水柱如龙,狂风平地而起。漫天霞雾中,水柱分作万千股,临空结成古老图腾法印,借风势形成巨大水网,直向巨鲸罩下。 一旦被水网罩住,就算是荒古鲸王,也休想轻易脱身。全身而退,更是不可能。 巨鲸大惊,微动尾鳍便要后退。 四兽占据上风,哪肯轻易放过。 四相阵大亮,法印落得更急。眼见巨鲸将被网住,海面陡然掀起万丈波涛。刹那间,水涡涌动,中心处慢慢现出灰岩一角,如石笋一般,自海底缓慢升起。 灰岩升起处,正是海岛消失地。 四兽加快速度,正要将巨鲸拍扁在海里,忽遇海中异变,受岛屿形成之力阻碍,法印停滞半空,足有数息动弹不得。 时间虽短,足够巨鲸逃命。 如蒙大赦,巨鲸慌忙游向海岛,借助水涡的庇护,远离四相阵。纵不能囫囵个沉入海底,拼着轻伤的危险,不被水网罩住也算胜利。 “这是怎么回事?” 李攸惊讶,从四相阵中移开视线,凝视新成的海岛,满脸疑惑。 围绕海岛的狂风灰雾不见踪影,除了灰岩,岛上没有半株灵草,光秃秃一片。见到岛岸边的几尊石人,李攸确定,眼前确是灰袍人所在的海岛。 话说,他不是把那座岛砸碎了吗? 难不成这些岛屿是“活”的,砸碎沉海仍能重生? 祭出方砖,正要再砸一次,却被巫帝拦住。 “为何拦我?” “你不觉有些熟悉?” “熟悉?” 李攸挑眉,不解巫帝话中之意。 “且看那边。” 顺巫帝手指方向看去,李攸眉毛挑得更高。 云船停靠的海岛?他实在看不出有哪里相似。 巫帝不言,忽然扣住李攸后颈,俯身抵上额心。 双眸微合,赤--色图腾边缘开始蔓延。巫火流动,很多陌生的画面涌入李攸脑海。 天地寂静,神世陨灭。 星辰流转,神祗沉睡万年。 火光冲天,灰岩炸裂。两道身影先后自岛中飞出,冲破心镜,消失不见。 海岛残破,慢慢沉入海中。 潮汐翻涌,转眼间,灰色的岛岩又自水面升起,只围绕岛屿四周的狂风雾气尽皆无踪。 岁月流转,光秃秃的岩壁上生出仙草,长出灵木,在万古宁静中,现出勃勃生机。 不知过了多久,乍然有荒兽闯入,拼死渡过混沌海,终有一地可以驻足…… 睁开眼,李攸咽了口口水。 所以说,他们也和雾一样,曾困在岛里? “是或不是,验证即可。” 巫帝揽住李攸,两指点在额心,祭出一枚火种。 火种分开,向两座被雾气包裹的海岛飞去。 “等等!” 李攸想拦,却是来不及了。 火光冲天,灰岩碎裂,自外围开始剥落。 半座海岛消失,果有相似的锥形灰岩现出,顶端尖锐,另一端深--植-海底。 “开!” 巫帝结印,巫火收拢,飞回掌心。 经巫火煅烧,锥形灰岩上均是遍布裂痕。再经过海水冲刷,两座灰岩先后炸裂。 石裂入海,现出两道曼妙身影。身披彩裳,臂缠金绸,漆黑的发间点缀珠光,美眸流转,端是娇俏芳华,艳丽无双。 “是你?” 两女飞至近前,上下打量着李攸,语义亲切,丝毫不见外。 年纪稍长者言道:“我名为彩,她为泽。几万年过去,难得你还记得我们,想着回来。” 李攸眨眼,再眨眼,不知如何应对。 说不记得,会不会被女子双打?虽有巫帝在侧,自己也未必打不过,但实在有些下不了手。 等了半晌,不见李攸答言,彩有些诧异,单手祭出一道神光,闭上双眸,沉吟片刻,忽然现出一抹笑容。 “我明白了。” “什么?”泽问道,“你可是看到了什么?” “恩。” 彩点头,不再询问李攸,而是向巫帝颔首,指向余下几座海岛,道:“若是有意,将他们也叫醒吧。睡了这么久也该醒来。只不过,山不在了。” 美眸掠过一座被黑雾包裹的海岛,彩和泽都是眉头轻蹙。 见过神世消失,星辰陨落,后经几十万年的沉睡,同伴陨落时,仍会感到悲伤。 “雾既离开,我同泽也不-欲-久留。” 乍听此言,李攸顿生不妙之感。 “你们要去哪里?” “自然是去……”顿了顿,彩话锋一转,“上古荒古都已不存,仙界之外可是三分?” 李攸点头。 彩和泽对视一眼,好奇询问之下,得知雾已前往巫界,斟酌之后,均舍弃仙界,不约而同选择了妖界。 “妖界?” “妖界。” 两位美人笑得绝艳,十足已做好了盘算。 一阵迷炫之后,李攸不由得心惊肉跳。 看着消失在心镜后的彩影,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余下那几位是否还要放出来?都出来了,三界当真不够他们玩。 再者,他们都走了,这片神遗之地该怎么办? 找人代管? 找谁? 想到某种可能,李攸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开什么神界玩笑!   ☆、第一百四十九章 见识过巫火的威力,眼睁睁看着整座海岛破灭新生,镇海巨鲸再不敢上前,更不敢找李攸的麻烦,只保持一定距离,沿路尾随,必要时,更喷出水柱,排开狂风浓雾。 一举一动,倒像是全力讨好,提供保护。以期李攸能忘记先时,千万别让巫帝在他背鳍上放-火。 巨鲸所为,李攸全部看在眼里。暂时没有心思交涉,也无心将他撵走,干脆任其跟随,行路更加方便。 见状,麒麟白虎未觉如何,抢饭碗的多了,早已习惯。 盘龙飞凤却是心惊,不满已极。在巨鲸有一次排开水雾,强足风头时,差点-鼓-动白虎麒麟,再布四相阵,结成水网,彻底把他沉进水里。 不理荒兽间的暗潮汹涌,停在一座岛前,李攸陷入沉思,面现凝重。 余下四座海岛,沉睡三位神祗。记忆未能前部复苏,对这三位全无半点印象。性格如何,行事如何,为人怎样,一概不知。 依先时三人的表现推测,前景实在不容乐观。 想到刚刚闪过的念头,李攸很有些犹豫。 放还是不放,哪个后果更严重些,他实不敢确定。 若是不放,有违行事准则。毕竟他答应了彩和泽。纵不敢自称君子,也不是轻易背诺的小人。 如果全都放出来……画面太美,李尊者当真不敢深想。 退一万步,不想违背诺言,是不是能提前打声招呼,就算出来后要去三界,也千万别玩得太过火,保持一定分寸。必要的话,还可着重点明:玩脱缰绳,因果砸下,谁都不会好过。 神世已灭,创世的神祗也不能真正超脱物外。 下界需托灵体,便可窥出一二。 一念至此,不由思及自身。 若愿承担因果,仙规戒律可否打破? 反正天道的资格没他老,天雷更劈不死他,下界探望仙灵草,顺便查看一下老友的境况,必要时,行使一下武力,保卫三界和平,算不得过分……吧? 停在一座环绕蓝雾的海岛前,李攸仍没拿定主意。 巫帝似能猜到李攸所想,单手按在他的肩上,道:“若是心意不定,可不唤醒余者。你我至此,已无需龙凤引路,可自行离开。” “离开?”李攸蹙眉。 走人封路,倒是省心。岛中三位还睡得昏天黑地,理应不晓得发生了什么。纵然知道,也拿他二人无法。几十万年冲不开束缚,现在也不可能。 但这样一来,他和巫帝下界必要小心。万一碰上泽和彩,定无法交代。情况所迫,很有可能打上一架。 仔细想想,放出来风险不小,走人封路也未必能好到哪里去。 “算了,既答应过彩,总该兑现。违背诺言,不是你我所为。” 思前想后,李攸终下定了决心。 “决定了?” “恩。” 李攸点头,扫了一眼被黑雾环绕的海岛,心中升起莫名惆怅。 先时,彩和泽提起山,语气中的悲伤他无法体会。现下,面对了无生机的海岛,知晓同伴的陨落,联系三生,却是感同身受。 开天辟地,洪荒同生。 九人合力擎起无数星辰,塑造璀璨银河。 如非神世灭绝,力量不济,不得不陷入沉睡,他们仍将作为支撑天地的力量,长久相伴,相依相存。 回头想想,为何他只选择巫帝相伴,巫帝愿候他千年?为何石心情愿敞开,一界之主甘冒天下之大不韪? 如今,一切都有了答案。 友人,亲人,爱人。 彼此之间的纽带,远非简单几句话可以说清。 一切的一切,如滚烫的岩浆在心头翻滚,炽热却不伤人。唯有源源不绝的热力流向四肢百骸,化作轻柔的温暖,催动石心颤动,砰砰作响。 停在虚空,李攸深吸一口气,握紧双拳。心快跳出胸腔,不这么做,万难控制心情。 看看了然的麒麟白虎,再瞅瞅满头雾水的飞凤青龙。李攸继续深呼吸,勉力维持淡定。 这种情况下,不淡定又能如何? 当着几只瑞兽的面扑到巫帝身上,顺带这样那样,那样这样,绝不是个好主意。 可惜,某人不体谅他的用心,手腕覆上温热,拇指沿着图腾细细摩挲,体内的火烧得更旺,热度惊人,随时可能破表。 “先……放他们出来。” 艰难吐出这句话,李攸终于抓住在腕子上--造---反-的那只手。 十指交缠,牢牢扣住,用力得有些疼,却是从未有过的满足。这种感觉竟比在帝宫中……咳,还要好。 巫帝不曾出言,眸底一片漆黑,似能将观者魂魄吸入。 单手托起李攸的下颌,温热的唇浅浅印下。同时,一枚火种自额心飞出,分出三道火光,精准落入海岛。 浓雾被撕破,火光窜起数丈。 岛上林木陷入火海,岩石逐一碎裂,沉入水中。 此情此景,同之前一般无二。 探秘变成烧-岛,寻宝变作寻人。巫火现世,未引来天地生变,只放出几个性格难测、将下界当游玩的家伙,难言是好是坏。 只希望前头三位有点责任心,不要玩过界。余下三位有些耐心,能听他把话说完,千万别急着飞走。 思量间,岛岩外层已尽数剥落,灰色的锥形岩布满裂痕。 李攸不得不暂时推开巫帝,为即将出口的话打下腹稿。 无论如何,必须说服他们,巫界最好不要去,妖界和人界也需考量,仙界实为第一选择。一来便于自己“看顾”;二来,仙界的居民都相当的抗揍耐捶,如饕餮,抗击打能力一流,被板砖拍得满头包,依旧活蹦乱跳。还有被巫帝击退的剑仙,不过几日,已能聚集起来踹自家院门。 想松动松动筋骨,或是寻找刺激,还是来仙界,仙界大好! 为了仙灵草,无论面子还是里子,李攸都不打算再要。 这种情感过于纯粹,像是最炽烈的阳光,稍加留心,巫帝便能感知。 黑沉的眸子微眯,缓缓扫过李攸的脖颈。后者不由得脊背发凉,搓搓手指,今天打寒颤的次数,几乎是七百年之和。 轰! 第一座锥岩破开,一个足可闪瞎眼的身影飞了出来。 非是李攸词不达意,粗糙且不愿加以雕琢,确是实情如此。 金发金眸,白肤红唇,已是足够耀眼。过分的是,竟还穿着一身金袍,系着一条金带!xx的,连靴子都是金色的! “是你?” 金光闪闪的人影离开岛岩,立在半空,活脱脱一个发光体。与之相比,李攸头一次觉得,自己一身行头穿不出门,拿不出手。 能让李尊者如此,这位仁兄当真是壕到了相当境界。 “许久不见,你和火倒是投缘。” 长身俊颜,笑容爽朗,连声音都十分悦耳。 “吾名阳,今日之事,多谢!” 见他道谢,李攸双眼一亮。说不定这位是个好说话的主? 不承想,待他道出所请,阳沉思两秒,口中道:“仙界确是不比三界有趣,可游玩之处更少。且我同雾还有前事未了,此事……” 李攸不语,心中有预感,事情多不会让他如愿。 “所以,仙界实非首选。” 金袍负手当空,身姿潇洒,笑容愈发灿烂,直让李攸心惊肉跳。 “雾既去了巫界,我自当前往,只能有负所请。” “何事未了?”李攸还想挣扎一下。 “你忘了?”阳诧异。 “我该记得?”李攸挑眉。 “的确,也不是什么好事。”阳说道,“我等共擎洪荒之时,我曾与雾有约,他日卸下重责,必将斗法一场,分出个高下。” 什么?! “可惜神世灭绝,我九人一并陷入沉睡,始终未能如愿。”阳望着李攸,笑道,“如今摆脱束缚,正可一偿夙愿。” 说话时,拳头握得咔吧作响,不知道内情,八成会以为彼此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必除之而后快。 如果不是石头一块,李攸此时定已汗如雨下。 这两位相约斗法,立下场子开打,巫界还能好?说不定三界都会受到波及,以致提前结束,开创新世。 天道劈雷? 都劈不死自己,还想一次劈死这两位? 如果把这位再埋进岛里,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李攸深深叹息,当真有了埋人的-冲-动。 无奈,幻想总是被现实打破,尚未解决阳光俊男变成暴-力-猛-男的问题,余下两座灰岩同时破碎,一名俏丽的佳人和一名身超过两米的壮汉拨开岩灰,出现在李攸面前。 “好久不见。” 佳人声音清脆,身姿袅娜,表情却是冰冷一片。看着李攸的目光,直可将他冻僵。扫过巫帝,表情更是不善,仿佛有不共戴天之仇。 “你们仍在一处?” 佳人纤眉紧蹙,冰冷中带着不解,语气则有几分怀念。 “洪荒时,你二人便喜在一处,相伴日久。不曾想,历经诸多岁月,仍不改初衷,怎不让人羡慕。” 听着她的话,李攸歪了一下头。难不成自己误会了,佳人并无恶意,表情只是天生? 其后的事实证明,猜测属实。 佳人非但没有恶意,反而对他十分亲切。轻声细语,银铃般的笑声,委实悦耳。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笑容实在有些吓人。 不是说难看,美人一笑,哪里会难看。 问题是,嘴角-斜-勾,眼尾轻挑,无论从那个角度看,都像是阴-笑、狠-笑,计划着拍扁某人,毁尸灭迹那一种。 和佳人寒暄之时,阳已穿过心镜,飞向巫界。 李攸知道拦不住。与其白白浪费力气,不如先劝服佳人前往仙界,之后再头疼去到三界的几位。 “仙界?” 佳人沉思两秒,轻轻颔首,道:“好,我去仙界。” 这么干脆? “听闻仙宫有藏书阁,保存典藏百万卷,我欲前往一观。” 李攸捏捏额角,总算长出一口气。 甭管她从何处听闻仙宫典藏,也甭管能不能进去藏书阁,一路畅通,总之,搞定一个! 至于看守仙宫的卫士会不会被胖揍,过路的仙人荒兽是不是会被吓到,再议。   ☆、第一百五十章 “吾名为铜。” 待佳人穿过心镜,消失不见,一身褐色短袍、壮-硕如岩石一般鼓起的壮汉方才上前,开口道:“许久不见,一向可好?” 同之前几位相比,这名一身腱子肉的壮汉,最是憨厚有礼,极易令人生出亲近之意。 对方既然客气,李攸自不能失仪。 不讲理的太多,这般讲理的实属稀有,必须打好关系。 拱手还礼。寒暄两句,又听壮汉道:“我等在岩中沉睡许久,经日月轮换,不知岁载。非是尔等返回此处,唤醒我等,再过些时日,神力耗尽,多会同山一样,陨落海中,与灰岩同化,再觅不得半点踪迹。” “这些灰岩是山?”李攸诧异。 真是这样,完全可以解释,为何灰岩被巫火煅烧之后,仍能从海中升起。 “非是全部。”铜叹息一声,解释道,“我虽沉睡石中,仍留一缕神识在外,可感同伴之事。山陨落之时,海中生变,心镜忽开,困住他的灰岩悉数碎裂。部分沉入海底,与海岛同化,余下飞出此界,去向不得而知。” 李攸不禁酸楚。 仙凡陨落,尚可有身后事,有亲族宗门旧友的怀念。 九人乃洪荒造化之力生成,唯有彼此相伴,再无他友血脉。神世不存,一旦身死,便会彻底融入天地,永世不得寻。 相比与山,他当真是幸运。 “如今,海岛破碎重起,我等悉数离开,必将引来变故。” 铜一边说,一边俯视混沌海,表情中闪过一抹遗憾。 “若我所料不差,此地必将关闭万年。除非我等回归,再无重启之日。” 听闻此言,李攸心中打了个突。 重归方可在启? 可能性简直趋近于零, 不提眼前壮汉,之前飞走的几位,短时间内,绝不会调头折返,继续回到海岛枯守,听潮起潮落,望日升月沉。 这个“短时间”,绝对要以“万年”为计数单位。 若要让他留下,代替六人支撑此地,绝对不可能。 巫帝更加不行。 长久的寂寞,三世的轮回,好不容易相聚相伴,岂可轻易分离? 何况,困于此地,难言会不会再被灰岩包裹,继续睡上几万年。虽然仙人不死,灵体不灭,睡在石内没有危险,更有助境界提升,李攸也是不愿。 他在仙界同样可以修炼,且下界方便。留在此处,能否随意出入尚且两论。假使出行方便,次次要穿心镜,过石门,绕远路,怎么看怎么不合算。 “此地本不属大千世界,关闭也好。” 省得仙人荒兽误闯,生出诸多麻烦。 遭巫帝-放-火,环绕九座海岛的雾气狂风尽数散去。镇海巨鲸苏醒,混沌海危险升级。仙人荒兽冒险闯入,绝不是沉海离体那么简单。 没有打扰,乘云船过海且要费一番力气。有巨鲸追在船后,随时可能喷出气柱,掀翻船身,平安登上海岛实属痴心妄想。 不然的话,海中散落的云团如何出现?陨落在云团中的仙人荒兽又该怎么解释? 相明白这一切,李攸打定主意,必须离开,立刻,马上! 寻宝? 哪里比得上自由重要。 对于李攸的决定,铜并不感到意外。 “既如此,我便收回心镜,彻底关闭此境。待他日返回,再开新路。” 等等! “心镜可以收回?”李攸望着壮汉,诧异问道。 难道他想错了,那其实是一件神宝? “自然。” 壮汉点头,理所当然道:“心镜乃我打造,为何不可收回?” “除此之外,你可曾祭炼过一座石门?” “石门?” “像这样。” 弹指之间,光影铺展,一座石门立在虚空。门上细节均未忽略,包括门柱上陷落的凹槽,可谓纤毫毕现。 “此门确是出自我手。”细观片刻,壮汉的语气中带着怀念,“神世灭绝之后,大千世界初成,我是最后一个陷入沉睡。祭炼心镜石门,只为留几许念想,不会彻底与世隔绝。” 李攸可以断定,三界匠人供奉的祖师,必有铜的影子。 “我记得,当年凿石之时,有两头白虎伏在一旁。”壮汉顿了顿,扫白虎一眼,才继续道,“见其讨喜,我并未驱赶。如今回想,已是……” 壮汉陷入回忆,李攸看向白虎,不由感叹,难怪这位能打造荒古九门,连通三界,原来根由在此。 经历过上古初成,见识过神祗挥锤,传承下几幅云图,实是再寻常不过。 抛开回忆,壮汉开始询问过界外之事。同其余五人选择不同,他决意前往人界。 “巫族以天地灵气成就灵体,喜好静修,妖族虽好阵法,却不擅长炼器。仙界虽好,却非我所喜。唯有人界可走一遭。” “若是入了人界,灵体哪里寻?” 总不能入六道轮回,投胎转世吧? “我自由办法。”壮汉笑了,古铜色的面容算不上俊美,却极是粗犷豪迈,有别样的魅力。 李攸没有追根究底,只道:“心镜收回之前,容我点时间,岛上有不少仙民荒兽。” 神遗之地关闭,断绝同外界的联系,心镜被取走,石门必也不得留存。继续留在此处,性命得不得保全,实在难说。纵能保住性命,忍受几万年的寂寞也会发疯。 巫帝妖王也好,荒兽人修也罢,因他之故方能进入此地,哪怕不愿意,因果也挂了满身。总要出言提醒,设法带离。 仙人就能耐住孤独寂寞冷,不会疯癫? 李攸撇嘴,压根不可能。换做天道,八成也是一样。 仰头望天,虽天空云朵都是神力凝就,压根同天道没有瓜葛,李攸仍不由猜想,若是天道有实体,代替他们入驻此地,倒也合宜。 不得不承认,李尊者的发散性思维很是惊人,也着实敢想。 此事被天道知晓,不劈他七十二道惊雷,绝对是笑话。 劈不死也要劈,只为出口恶气! 李攸所请并不为过,壮汉答应得极是痛快。 谢过之后,李攸抓紧时间,和巫帝分头飞向两座海岛,立在岛缘上空,以灵力传音,告知岛上仙人荒兽:“此地将关,速速离开!” 先时,巫帝连烧六座海岛,侥幸渡过云海的仙人荒兽均吃惊不小。尤其是岛仙,意识到自己竟和这样的凶人较真,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很是后怕。 今见李攸巫帝舍弃前嫌,提醒危机将至,更觉羞惭。 换位思考,自己处在对方位置,是否会冒着一同被困的危险,折返海岛,出声提醒? 唯有一成可能。 互相看看,岛仙打定主意,待返回仙界,必要登门拜访,敬见上仙。 荒兽的反应很直接,听到李攸提醒,立刻收罗起找到的宝物,飞驰离开。 腹大如貔貅,嘴一张,法宝灵植全部吞下肚,确保安全。吞掉自己的份,不忘角端找到的几株灵植,拍拍肚子,诚恳表示:放心,等离开这里,必囫囵个还给你。 角端憨厚道谢,轻松上路。只没能想到,貔貅只进不出,承诺能否兑现,当真是未知数。 其他荒兽没这样的待遇,好在不缺法器神通,大包小裹离岛,倒也不虚此行。 少数仙人的动作慢了些,李攸提醒三遍,才匆忙离开。 巫帝没有多少耐心,见有仙人被宝物所迷,心智陷入混沌,直接放出两条巨龙,喷出水柱,将其冲出岛林。 是不是能及时醒过来,赶上末班船,只看个人造化。若是醒不过来,无法搭上云船,困在此地,只能怪心智不坚,怨不得他人。 相助一次,因果即告了结,余下之事需得靠自己。 凡事不问自身,全寄希望于他人,很不实际,也难有成就。这是上古遗留,通行仙界的法则。 能出言提醒,又将他们带出岛林,在岸边聚起云船,已是仁至义尽。 混沌海中,巨鲸一直在小心观察李攸。见对方要走,知道事情时间紧迫,顾不得隐藏,忙浮出海面,大声道:“尊神且慢,能否带我一起离开?” 巨鲸提高声音,海浪掀起数丈。 仙人荒兽瞥过一眼,自顾自排队登船,无心多理。唯有角端好奇心骤起,被貔貅死死拉住,才没跳下云团,凑过去看个究竟。 “你不要命了?!” 貔貅的语气很不好。 行动之前,能不能长点心眼? 冒险离开云船,不慎掉进海里,谁会费心打捞?到底想不想回家了? 角端理亏,老实蜷起四肢,趴在貔貅身边,讷讷不敢出声。 滑开海水,巨鲸停在李攸脚下,重复前番之语。神情极是诚恳,只望李攸能点头应允。 “你为此地镇海,可以擅离?” 看着巨鲸,李攸道出疑问。 带他走,不是不可以。但其为镇海,当同海中气运相连,离开之后,神遗之地关闭,气运阻断,能否继续修炼都是未知。 值得冒险吗? “请尊神放心,我虽为镇海,更多只担负虚名。九座海岛才是定海之柱。纵是离开此地,也关碍不大。” 说到这里,巨鲸尾巴一甩,劈开海面,片刻后负起一座宝山。 “此乃我往昔收集,愿献给尊神!” 宝山规模不小,几乎覆盖整个鲸背。就算是壕,也会闪瞎眼。 李攸瞅瞅巫帝,答应? 巫帝拢袖浅笑,你拿主意。 沉默许久的壮汉突然上前,道:“他本非神世之民,乃上古闯入。既诚心恳求,允他所请未为不可。” 李攸抿了抿嘴唇,既然这样,那就带上。 不过,这么大的家伙,该往哪里安置? 自家已有两条巨鲸,再多一条,会不会为地盘打起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云船离开岸边,一路前行。 起初,一切平静。 中途,海面忽起大风,滔天巨浪掀起,空中雷云翻滚,似巨兽咆哮,引得船身一阵颤动。 勉强凑齐的云团再次分散,卷入水中,随风浪翻滚。 顷刻间,有十余荒兽仙人法力不止,落入海中,险些丧命。 “开!” 李攸手捏法诀,临空结成法印。 金光罩下,硬将狂风压制,俄而分开巨浪,助荒兽仙人脱困。 “多谢上仙!” 仙人荒兽皆是感激不尽,救命之恩,往日恩怨尽可全抛。 “抓紧了!” 李攸解下腰间凤羽,五彩羽带灵蛇般舞动,长至一丈有余,将脱离云团的荒兽仙人牢牢缚住,加速飞向心镜。 与仙人荒兽而言,命虽保住,然失去仙云庇护,直面狂风巨浪,滋味实在不好受。又被绑在一处,动作更加困难。 互相看看,均心有戚戚焉。 离开此地之后,必勤修苦练,闭关百年,不,千年! 凤羽穿空而过,彩光漫射,洒落无数光斑。 飞凤顿时双眼一亮,振翅近前。 借仙人荒兽离岛之际,他同青龙寻回本体。神魂融入原身,竟是恍如隔世。 “上仙,这可是凤羽?” “正是。” 李攸握紧羽带一端,仅以一人之力对抗混沌海的巨浪,没有半点吃力。 “你已寻回原身?” 飞凤展开双翼,清鸣数声,似在展示羽毛。 李攸这才发现,同火凤黑凤不同,这只彩凤通体为金,全身上下,只有尾羽点缀几点异色。穿云之时,似一道金光划过,当真是夺人眼球。 “吾为金凤。”飞凤道,“上古既生,浴火重生,可与日月同寿。十万年前,我族同荒龙连场大战,死伤无数。至荒古时,已濒临灭绝。误入福地之后,更少闻外界之事。今时今日,是否还有族人存世,已无从得知。” 简言之,从上古开始,金凤一族便同荒龙互看不顺眼,天天掐,夜夜打。打了几万年,跨越上古荒古,双方都是损失惨重,族群数量直线跌落。金凤沦为稀有品种,不复往日风光。荒龙血脉凋落,甚至无法维持完整传承。 至荒古灭绝,三界分立,情况愈发严重。凤凰全族遭难,金凤销声匿迹,火凤逼居妖界。荒龙不得不同巫族结印,保存传承血脉。 历经万载,上古神兽的风光早已不存。金凤青龙更成昨日黄花,只留在传说之中。 机缘巧合,李攸回到神遗之地,放出雾、彩等古神,引得海岛重生,混沌海异变。金凤青龙无处隐居,更不能继续在岛上沉睡。 伴随古神出世,上古神兽也离开万年沉睡之地,再次露面。 于仙人而言,能一睹金凤青龙真容,的确算是幸运。然在幸运之后,却有诸多“不确定”在等着。 神兽脾性如何,爱好和平还是暴-躁好斗?喜欢定居仙界还是前往三界一游? 若是定居在仙界,四域的地盘是否要重新划分? 期间种种,都是谜团。 对仙人而言,究竟是得造化机缘,还是各种悲剧,只能是各有体会,冷暖自顾。 金凤很是兴奋,一路都在讲话,根本不在乎越来越猛烈的狂风。担心李攸听不清楚,干脆飞前数米,以双翼挡住狂风,助其飞得更快。 青龙慢了一步,来不表现,只得同麒麟白虎行在一处。讨好上仙固然重要,和“同事”打好关系也不能忽略。 毕竟,以上仙的家底,定是器灵满阁,荒兽满园。同上仙结印并非万事圆满,若被器灵荒兽排斥,日后也会艰难。 哪怕境界高深,被孤立也不是件乐事。 发展到被暗中群殴,更是悲剧。 闯入神遗之地前,青龙曾是族长“候补”:常年跟随族中长者学习,与瑞兽荒兽都打过交道。切身体验告诉他,脱离群体要不得,搞孤傲更加要不得。 两只上古神兽各行其事,试着以自己的方式接近李攸,以图后事。 能否达成所愿? 总之,成功之路还远,当需努力再努力。 李攸巫帝飞至云端,牵引在凤羽后的仙人荒兽超过三十余。 云船散落大半,少数仙人荒兽能维持云团不散,跟上速度。余下只能祭出本命法宝,互相牵引,奋力抓住凤羽上的仙人,不致跌入海中。 先代巫帝妖王属于前者,护着族人,团着灵狐,只落后李攸数米。 “几百年不见,未想竟是于此重逢。”妖王狐焱立身而起,哪怕团着灵狐,也是长身玉立,端正肃然,“此番奇遇,多仰赖两位上仙。” 前代巫帝还礼,笑道:“你我两族交好,至今已有万载,自当互相照拂。” 大家是朋友,分得太过清楚,难免见外。 狐焱仍是道:“虽两族早有情谊,结下的因果却不能一概而论。” 亲兄弟明算账,该论清楚的不能模糊带过。 “过了几千年,你还是这样的性子。” 前代巫帝叹息一声,看向立在不远处的炎青,总觉得这孩子像狐焱更多,一样的持礼自正,半点开不得玩笑。 相比之下,他拐来……咳,结下的道侣,倒是更合自己胃口。 “我于此立下心誓,”狐焱手托灵狐,声音舒朗,“今日今后,凡巫族有所托,九尾一族绝不推辞。” 尾音落下,当即有一道火红色的灵光飞入前代巫帝掌心。 后者挑眉,没多说什么,只颔首应诺。 灵狐抱着尾巴,忽觉这事有哪里不对。 分明是尊者结下的因果,给出的造化,怎么和那老不死的前代结印? 麒麟白虎有同样的疑惑,却没诉之于口。 青龙转头,龙角顶端缠绕一团光晕。那是心誓?无论从哪个细节观察,都像是古老的姻缘印。莫非他看错了不成? 由此可见,九尾再严肃,依旧是九尾。妖王二得出奇,仍得妖后相伴。作为不二的老祖,又怎会逊色。 心镜前,将刚刚发生的一幕尽收眼底,李攸巫帝都没出声。 铜疑惑的看了看李攸,想开口,却被对方阻止。 “心知就好,不必说出来。” 为何? 壮汉祭出一柄金凿,楔入心镜边缘,干活时,满脸疑色。 “尊驾既要前往人界,不妨听我一言,”李攸笑眯眯上前,很是哥俩好的眨眨眼,“凡事多听少说,多长几个心眼总是没错。” 经李攸提点,壮汉恍然,很快有所体悟,疑惑之色少去大半。 “受教了。” 长得憨厚不代表心粗,更不代表脑中空空。 巫帝扫了壮汉一眼,并未多言。 前代巫帝是真被蒙在鼓里,还是顺势而为,当着众人的面装糊涂……与他何干? 此间已非巫界,不该自己管的事,何必插手。 几位“大-佬”揣着明白装糊涂,等着被“托运”的仙人荒兽更不会不开眼。 于是,壮汉忙着凿心镜,李攸巫帝好奇围观。前代妖王和巫帝彼此装傻,团在老祖掌中的狐小九哼了两声,尾巴一遮,闭目养神,全当什么都不知道。 狂风一阵猛似一阵,海浪翻涌,镇海的巨鲸也撑不住,得李攸同意,匆忙变作两个拳头大小,落在麒麟头顶,牢牢扒住,打死也不松开。 麒麟恼火,白虎青龙都在身边,角端貔貅也不差哪里,长角的那么多,干嘛偏偏选他? 巨鲸不语,讨好的吐出一枚灵石两株灵植,意思很明白:路费。 麒麟哼了两声,勉强同意,不再甩头。 又过片刻,海浪更高,九座海岛处竟掀起两条龙卷,挟雷云之威,向众人袭来。 心镜之前有李攸巫帝照拂,自是无碍。缀在云船和凤羽尾端的仙人荒兽却是心惊胆战,被狂风席卷,左摇右摆,差点要晕过去。 “这风不对。”壮汉取下凿子,“先离开!” 此言一出,身临险境的小伙伴们差点抱头痛哭。 早说啊!先一步离开,哪会这般提心吊胆,受这样的罪! 可惜他们忘记了,心镜之后并不安全,尚有一条黑暗之路。 但事已至此,万无退路可走。 待最后一头荒兽穿过镜面,壮汉一声-暴-喝,身躯登时长至五丈,左手一柄金凿,右手一柄铜锤,赫然向心镜砸下。 “退后!” 轰鸣阵阵,神如水波-荡-开。 巫帝揽住李攸,挥袖张开灵障,挡住瞬间的-冲-击。 前代巫帝和妖王联手结印,余下仙人荒兽只能再次合作,勉强维持一块立足之地,抵挡-暴-烈-的冲-击。 轰! 最后一锤落下,空间开始剧烈震动。 收起铜锤金凿,壮汉单手握拳,狠狠砸在心镜边缘。 伴随着一声巨响,链接在心镜周围的法阵瞬间破碎。 法阵不存,维持空间的灵源断绝。 星辰碎裂,银河暗淡,漂浮在暗流中法宝逐一碎裂,化作漫天齑粉。残余的灵力炸开,似-爆-闪在黑暗中的烟花。 黑暗被扯碎,琉璃般的碎片晶莹剔透,清晰映出仙人荒兽扭曲的面容,刹那间的神态。 时间为止凝滞。 耳际嗡鸣,眼前的一切都似慢动作回放。 李攸用力咬住嘴角,迟钝的五感终于开始恢复。再看四周,黑暗、星河、云团,都已消失无踪。 晴空之下,唯有彩霞萦绕。 如不是壮汉立在不远处,多会以为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仿佛黄粱一梦。 “心镜已收。”壮汉道,“欲封此界,还请两位助我一臂之力。” 李攸这才发现,清醒的只有他和巫帝。其余仙人荒兽都是似雕像一般,僵硬立在虚空,没有一丝反应。 “好。” 李攸应声,三人联手结印,以灵光封住心镜留下的缺口。 刺目的白光之后,四周重归黑暗,进入神遗之地的通路被彻底封存。 仙人荒兽陆续恢复神智,云团重新聚拢,壮汉向李攸和巫帝抱拳,先一步冲向唯一的亮光处,显然已循着雾、彩等的神力前往三界。 李攸和巫帝对视一眼,摇了摇头,重新牵引凤羽,经由金凤青龙带路前往石门。 后续之事,待返回仙界再论。   ☆、第一百五十二章 距离尚远,便可闻巨石断裂之声。 白光渐暗,黑暗不断向中心挤压,云船自底部开始消散,船上仙人荒兽均岌岌可危。 见此情形,李攸暗道不妙,同巫帝合力牵引凤羽,勉强支撑云团不散,加速向白光飞去。 “上仙,情况不对,需再快些!” 飞至白光中心,见到只剩半扇的石门,李攸不免暗咒一声。 好的不灵坏的灵,果真不假! 早在神遗之地,他便有预感,心镜收起,石门亦将不存。结果却未能提前防备,以致落入困局。 若是铜在此,想必能够应对。换成自己和巫帝,除了催动全身灵力,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去,别无他法。 最糟糕的情况,身后的仙人荒兽只能各凭本事,自求多福。 否则还能如何? 两座门柱皆已倒塌,只剩下光秃秃的石基,半扇石门随时可能彻底崩落。 金凤青龙已回归原身,不可能再以神魂擎起石门。在场众仙,纵是万年修为,贸然撑起门柱,也难全身而退。最大的可能,神魂离体,代替金凤飞龙成为石门之基,陷入门柱内的凹槽,困守万年。 想到这里,李攸眉头紧蹙,心情愈发糟糕。 本以为铜是个厚道人,现今看来,很多事情都要重新评估。 石门心镜皆由其打造,收回心镜会造成何种后果,定比旁人更加清楚。然而,他非但没有出声提醒,反而抢先离开,更对石门置之不理,一时疏忽的可能性实在不大。 那是挖坑给他跳?亦或仅仅是个“玩笑”? 以他和巫帝之能,哪怕石门只剩半扇,返回仙界不成问题。难处在于,身后的荒兽仙人该怎么办。 撒手不管,实不可行。 凭天仙境界,使出全力,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前冲,也及不上石门崩塌的速度。更要担负云船毁坏的风险。李攸不管,这些仙人荒兽的下场绝不会好。 全部带上,也不可行。安全离开的可能实在微乎其微。 除非…… 李攸顿住,和巫帝对视一眼,心意相通之下,很容易明白彼此想法。 “不可。” 未等话出口,先一步被巫帝否决。 黑眸冷凝,表情肃然,额心图腾流动赤焰,艳-色-无双,却也煞气逼人。威压之下,李攸实在扛不住,反对的话当即咽回肚子里。 “我没想这么做。” 以身入石,代替门柱,当他傻了不成? “我只想以灵力立起屏障,撑住一段时间,容他们过去。” “以灵力替代?你可有把握?” “有……吧。” 李攸抿了抿嘴角,无法否认,这么做的把握性实在不大。然时间紧急,容不得他细想,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其中的风险性,他并非没有想过。问题是,将这么多的仙人荒兽丢下,任其自生自灭,实在有些困难,更难以决断。 因果累叠之下,哪怕非出自本意,也容不得轻忽。 “试一试,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不等巫帝回答,李攸卷起一快柱石,祭出灵伞,黑、金交织的灵力喷涌,围绕残余石门撑起一面障壁,高达数米。 见李攸决意如此,巫帝叹息一声,双手结印,紫、红两道灵力先后打入障壁,形成又一重保护。 “上仙……” 角端貔貅最先省悟,满脸惊讶。 仙人荒兽均多心情复杂,震惊、感激、不信,各种情绪一并涌上心头,最终化为崇敬,对擎起石门的一双道侣再生不出半分敌意。 “上仙,我来助你!” 金凤清鸣,张开双翼,稳稳立在基之上。 青龙盘旋而起,缠绕未倒的石柱和金凤,意图撑起另半扇石门。 白虎麒麟没有犹豫,加入金凤青龙,四相阵倒转,维持石柱不倒。 有巫帝和瑞兽相助,李攸顿感轻松许多,忙牵引凤羽,并传音云船上的仙人荒兽:“快些,支撑不了多久!” 满打满算,这面障壁可支撑一刻,加上四相阵,勉强增至两刻。 仙人荒兽数量过百,云船摇摇欲坠,随时可能解体。若仙云飞散,消耗的时间会更长,部分地仙和荒兽仍可能困在此地,最终丧命。 知晓情况紧急,天仙最先行动,却不是急着出去,而是祭出本命法宝,催动全部法力,结成重重灵网,将分散的云团聚拢到一起。 “上仙如此,我等若自顾自身,岂不惭愧!” 清喝声中,数名天仙以身入剑,法力缠绕剑身,仿若船桨,牵引云船飞向石门。 更多的天仙加入,船行更快。 饕餮穷奇借云团之力,立足船舷之上,将地仙和法力不济的荒兽护在背后。 “你我大战之时,可曾想过今日?” 穷奇笑问一句,饕餮以冷哼回应。 二者自出世便不对盘,遇到了,肯定要打上一架。从上古打到荒古,从俗世掐到仙界。从未停战。今日这般合力脱困,实是万年难得一见,十万年也少有。 “出去之后,你我再战!” “好!”穷奇狞笑,舔舔爪子,“这一回,我必-顶-穿-你整个肚子!” “狂言!” “是不是狂言,马上可知!” 两只凶兽一路打嘴仗,飞在前方的几名天仙无不提心吊胆,生怕这两位当场掐起来。那样一来,就算拼尽全力,船身也会散架。 好在饕餮穷奇只是动口,暂无动手的打算。 云船飞抵石门,船身尚且完好。至于船底缺失,只是小问题,不足为道。 “多谢上仙!” 天仙现出虚影,持礼敬谢。飞剑嗡鸣,化作几道流光,接连冲过障壁。 云船上过门时,仙人荒兽纷纷揖礼垂首,带着几分敬畏。 穷奇饕餮跃下船舷,飞入四相阵,下巴抬起,傲然道:“此阵由我等接手,尔等速速离开。” 开什么玩笑? “我等实出于好意。” 好意个头! 白虎咆哮一声,止住穷奇话头。麒麟扭头不屑搭理。金凤青龙齐齐嗤笑,嘲讽饕餮穷奇异想天开,多此一举。 “四相阵乃瑞兽所成,与凶兽有什么干系?” “该走的是你们!” 话声落下,缠在麒麟头顶的巨鲸突然喷出两道水柱,直接将饕餮穷奇冲出石门。 此时,灵力形成的障壁开始不稳,自底部攀爬上蛛网状的裂痕。 李攸皱眉,还是托大了。 “你先走。” 巫帝不语,卷过李攸手腕,用力向前推去。 “你……” 李攸眼角发红,是焦急,也是生气。 “两位上仙无需争执,”金凤道,“我与青龙再入石门,尚可支撑少许时候。” “你们?” “我等本就担负守门之责,不过回归而已。只请上仙将我等原身带出,万年之后即可再会。” 金凤姿态洒脱,青龙亦然。 相比之下,麒麟白虎终差了几千年的境界,维持四相阵逆转已有几分吃力,代替金凤青龙更不可能。 “上仙勿要迟疑!” 金凤收起双翼,就要投入石中。 不想,有一道身影比他更快,蓝袍黑发,修眉朗目,五官身形皆有几分熟悉。 “是你?” 李攸瞪大双眼,满心惊讶。 他竟没有发现,还有一名天仙留在此地。 蓝袍仙人立在石门前,法力涌动,竟是神魂离体。 “千年之前,我行了错事,纵然飞升,亦难心安。”蓝袍仙人眉眼舒展,笑容里带着释然,“因果牵系,斩断情缘亦不可全然超脱。今日,我以身入石,助你脱险,了结这份因果,也彻底断了这份情缘!” 话落,身影变得透明,彻底融入门柱。 与金凤青龙不同,蓝袍仙人是以神魂为代价,支撑起半扇石门。经此之后,三魂七魄皆伤,历经万年,恐也难苏醒,甚至将于石中陨落。 望着重新立起的石门,李攸表情复杂。终叹息一声,祭出一道黑色灵力,包裹一枚石砖,遥遥飞入门柱。 前世恩怨,如今已了。 对方以神魂助他,付出莫大代价,他自不能由其身死,袖手旁观。 “此物随我日久,今时便赠与仙友。” 有砖中灵力相护,哪怕神魂重伤,沉睡万年,亦不致陨落。仙界不落,既有重见的一日。 忆起飞升时所想,再观今日,只叹今是昨非,世事难料。 本该是仇人,由自己上门讨债,竟是以这样的方式了结。或许,夏皇之事远比他想象中的复杂,也有诸多内情。但于今时而言,既成往事,因果了断,深究毫无意义。 “走吧。” 石门立稳,门柱上的凹槽开始生出变化。本该凤石所在,渐变作仙人模样,盘膝而坐,神情安谧。 门上匾额破损,不复先时壮丽。然过门之时,感受到的气运更胜往昔,仿佛神遗之地的灵脉迁移至此。 “奇怪?” 怀揣疑问,李攸收起障壁,行过门下。 刹那间,白光刺目。眨眼之后,已是脚踏实地,回归仙界。 晴空万里,仙云缭绕。 碧波荡漾,海鸟群唱。 洞天福地悬在海上,绿松柳木等早现出灵体,翘首以待。 百余仙人荒兽均未离开,候在石门下,见李攸巫帝现身,恭敬下拜,口称“尊神”。 李攸摸摸下巴,弄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李尊者疑惑时,雾、彩、铜等已先后进--入三界。 巫界 仙灵草正勤修苦练,在老树的指导下飞速进步。 闲暇之时,多半仰望蓝天,下定决心,必要尽快飞升,去找石头! 这日,他正畅想得起劲,忽然雾气大作,天空中灰蒙蒙一片。旋即有一道灰色身影冲下,直落入山腹,引得山中灵脉涌动,狂风平地而起。 闭关许久的桃妇仓皇飞出,像是见到极其恐怖的东西,引来仙灵草好奇一瞥。 只这一瞥,顿时让他陷入麻烦之中,后悔了半辈子。 妖界 彩、泽现身时,红霞漫天,百鸟齐飞,更有仙云缭绕,引来种种围观。 妖王妖后现出本体,飞向红霞,看到云中两位佳人,同时愣住。 人界 云霁正处理国事,忽闻报,石城郊外落下一柄铜锤。 “铜锤?” 这有什么好奇怪,八成是修士斗法掉落的法器。 “此锤高两丈,重万斤,数名元婴修士合力仍无法移动。” “……” 不知为何,云霁忽然想起飞升的李攸。 铜锤从天而降,偏偏落在石城……或许,他该亲自前往一探。   ☆、第一百五十三章 “诸位说什么?可否再说一次?” 立在石门下,李攸表情木然,当真以为自己听错了。 天界共主? 人、巫、妖全无异议,仙人荒兽一致同意,共同推举? 开什么仙界玩笑! “玉-皇-大-帝”四个字明晃晃砸下来,李尊者很是眼晕。暂且不论这名称是否合适,若他真成了四域之主,哪怕只是挂名,悠闲的日子定然也是一去不复返。 仙界没有公务,仙民也无需各种衙门管理,但领-土-纠-纷、打-架-斗-殴定然日日不缺。 想想看,仙人和仙人,荒兽和荒兽,乃至仙人和荒兽,隔三差五打上一架,分不出高下,干脆跑到自己跟前评理,一天照三顿登门,不只头疼,更加肝疼! 再者,他成了天界共主,巫帝是何身份,王母娘娘? 一道焦雷劈下,李攸猛然打了个哆嗦。 画面太美,当真想象不能。 摇摇头,李攸严正面容,双臂拢在身前,决意推辞。无论如何,必须坚-守-阵-地,万不能松口,更不能接受众仙的“好意”。 磨破嘴皮子,只有两个字:不成。 不打退堂鼓?那再加两个字:愧受! 总归一句话:没兴趣,各位哪凉快哪歇着去。 坚持不走?意志坚如磐石? 好! 李尊者撸起袖子,双拳头开打。 先礼后兵,别怪他不讲情面,自己不走,通通撵走! 轰! 方砖飞出,巨石砸下,众仙一并傻眼。 匆忙闪躲间,终于记起这双道侣有多么凶-残。在石门下的义气之举,仿佛镜花水月,眨眼消失。眼前手捏法诀,黑袍翻飞,魔神降世一般,才是这两位的真容! “走!” 天仙祭出飞剑,升空急闪,不忘拉上地仙。荒兽四散,也跑了个干净。 闪归闪,跑归跑,不意味着放弃。 今日没能成功,决心依然不变。 水滴石穿,诚心所至金石为开,只要有恒心、有毅力,早晚有说动对方的一天! 纵然是巫族,与己相异,又有何妨? 九寸玉笏在手,洪荒擎天的神明,历世登仙的因果,义救众人的善心,无一不让仙民意识到,视其为寻常仙人绝不可取,推其为仙界共主、执掌四域,方为乐事,更加妥当。 仙人骄傲,荒兽狂肆,确实不喜有人压在头顶。然对象换成这双道侣,情况就完全不同。 为此,仙人荒兽达成统一战-线,务必请李攸应下所请。 不提其他,以后打架斗殴也能找到裁判,谁胜谁负可以记录在册,存入藏书阁。免得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各执一词,谁也不服谁,闹起来没完没了。 在这,丢飞天兵,闯入仙宫,霸占整座南宫,几乎在藏书阁安家那位,除了李攸巫帝,没人敢惹。 如若李攸巫帝能执掌四域,怎么说,那位也该给点面子,不会隔三差五高空抛物,抛的还都是仙人和荒兽。 综合种种原因,众仙民得出结论,此事迫在眉睫,务必速行! 成功送走百余仙人荒兽,李某人拍拍双手,自以为问题解决,尚且不知,仙人荒兽恒心坚定,决心联手,他梦想的生活越来越远。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悠闲日子,更成美梦一场,再不可能实现。 撵走一次,没法撵走百次。 岛仙为-先-锋,卷着铺盖在东漠边缘安-营-扎-寨,连洞府都不回,任由海鸟鹰隼盘旋头顶,打死不离开。 这样的恒心毅力,就算石头一块也得认栽。 李攸的自在生活进入倒计时,入主仙宫正指日可期。 对此,巫帝未发表任何意见。 隐居东漠也好,入主仙宫也罢,他既同李攸接下姻缘印,自是不会分开。若是李攸不愿,自可将守在门外的仙人逐走。 棘手的是,在推举四域之主的事情上,前代巫帝妖王同人族荒兽站在一边。这让巫帝始料未及,行动起来,难免有些束手束脚。 究其根本,总不能对着“老爹”动拳头吧? 哪怕不是亲爹,问题也是一样。 就这样,仙人荒兽鼓起勇气,发挥毅力,日日缠,月月磨,意图推李攸上位。 遇上巫、妖两族,巫帝没法动手。李攸撵人撵得不耐烦,干脆手一挥,关门放麒麟! 麒麟不够还有白虎。 白虎不顶用,更有金凤青龙。 四只瑞兽不能下狠手,借住的穷奇、蹭吃蹭喝的饕餮齐上,联手发光发热。 为免闹出仙命,幻兽铺开幻阵,鲲鹏率领鹰隼-监-督,时而俯冲,将力有不支的仙人抓起,远远丢飞,确保不会成了饕餮果腹之物。 绿洲悬山中的器灵跃跃欲试,奈何绿松得令,不放他们出来,只能挤在绿洲边缘,看着石门下的热闹,很是眼馋。 柳木桂木现出灵体,和两株梧桐打赌,李攸是否会让仙民如愿。 “一瓶金丹,赌尊者不会!” “两瓶,同样不会!” “五瓶,肯定不会! 选择同边,答案一样,这盘子没法开。 海湖中,三头巨鲸相处良好,并未出现李攸担心之事。 镇守混沌海的巨鲸资格最老,鲸王则是一族之长。论资排辈,天宫冰海的巨鲸位在最末,不敢同二者争锋。 荒兽以实力为尊,然后来者总有几分顾忌。彼此谦让,倒也住得-和-谐。 此番驱赶仙民之举,巨鲸并且参与,只潜心修炼,偶尔浮出水面看看热闹。 湖岸边,五株仙草已经结果,冉遗鱼小心得过头,连巨鲸靠近都会竖起背鳍,拼死一战。 日升月落,月隐日升,东漠愈发变得生机勃勃。 烦不胜烦,李攸以闭关为名,避居洞天福地,谁也不见,和守在东漠外的仙人荒兽比耐心。 巫帝亦随他一同闭关。 只在闭关时日,东漠上空的灵雨时断时续,缠缠绵绵,始终未停。 仙人荒兽在东漠轮班守候,竟是无心找茬打架,吵嘴都少有。 自仙界创立,难得如此平和,稳定安详。 这样的结果,别说李攸,连天道都未能料到。欣喜之下,劈下两道天雷,权作庆祝。不想角度没掌握好,落点不够精确,正好砸在石门之下。 黑烟滚滚,被雷劈到仙人和荒兽同时跳脚。 没打架没斗-殴没犯天条,劈哪门子雷?就算要劈,不能换个地方?! 跳脚的结果,又是两道天雷劈下。 再跳? 继续劈! 今儿高兴,天雷无限量。 绿洲中,帝宫门紧闭,两个器灵远离高台,寻地切磋武艺。 玉榻之上,锦缎轻摇。 一缕黑丝滑落,纠缠一缕银发,垂在榻边,如水波流动。 许久,灵力飘散而出,雨云再次聚拢。 瓢泼大雨砸下,海湖溅起团团水花。巨鲸浮出水面,喷出三道气柱,东漠外的仙人荒兽不再对天跳脚,齐齐盘坐,催动法力,全力收纳雨水。 灵雨精纯,万万不能错过。 得此好处,念及因果,决心更为坚定。 反正仙人不死,就是在此守上千年万载又有何妨? 日复一日,东漠外聚集起越来越多的仙民,石门下愈发热闹。 时日久了,仙人荒兽不愿返回居处,干脆就地取材,凿洞挖山,开辟洞府家宅。 李攸巫帝闭关百年,东漠就被“建设”了百年。 围绕石门,一座仙城拔地而起,且随着仙人荒兽的到来,规模越来越大,堪比上古建造的仙宫。 藏书阁中的佳人得知此事,放下书卷,抿唇轻笑。 “这块石头,纵是历经万事,也是……” 余下的话,随仙云飘散,再不可闻。 执笔的手轻轻落下,一行字跃然纸上,记载下荒古后的又一段趣闻。 佳人的愉悦之情,三界的同伴皆有所感。只因各自正忙,来不及细细体会。 巫界 化身为仙草的雾摇动细叶,抽--飞另一株金灿灿的仙草,绕山急跑。 行动间,灰色的雾气和金色的灵光如利刃-相-击,发出金戈之声。 感受到危机,半座云山的灵物打起包裹,移居山下。 巫帝宫九龙无法降服两株仙草,只得向老树和新帝求助,却使得战况加剧,整座云山的灵物全部搬走。剩下光秃秃的一座岩山,矗立在仙池边,诉说着凄凉。 三株仙草,一棵老树,陷入一场旷日持久的-混-战。 打着打着,两位洪荒神祗发现,这株灵草很不寻常。 “是石的灵气?” 雾退后数米,现出灵体,和阳对视一眼,卷过仙灵草查看,顿时笑得无比亲切。 没想到啊没想到。 仙灵草被笑得汗毛倒竖。俊俏的少年紧蹙双眉,瞪着险些毁掉云山的罪魁,很是不善。 若知道李攸留下的灵力会招来何等麻烦,他绝不会继续站在这里瞪眼,百分之百撒腿就跑。 只可惜,他不知道。 所以,注定被某个洪荒神祗缠住,今生今世,来生来世,飞升仙界也别想甩脱。 假如李攸没有急着闭关,定会察觉仙灵草的不对劲。 奈何事情凑到一处,等他出关,打破仙规重游旧地,仙灵草身边早多出一个欠揍身影。 没错,欠揍! 如果不是打不死,李攸绝对会下死手,送这灰不溜秋的家伙去和山作伴。 然而事实难料,李尊者正在闭关,东漠正在下雨,仙灵草的“苦难”日子开启,纵然想求助,也是无门可寻。 这其中是否有巫帝动了手脚,不得而知。只不过,闭关的时日确是因其而增加。 遇上这样的道侣,李尊者只能认栽。 同理,碰上这样的同族,仙灵草只能艰苦奋斗,自力更生,自我救济。 至于仙灵草能否最终脱困,李某人是否会肝火大动,给昔日同伴一个教训,都要留到日后再议。 岁月轮转,那将是发生在仙宫外的另一则故事。 ——全文完—— 本书由(兰心素语凝)为您整理制作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