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香门第【元夕。岁梦】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树大招雷 作者:翻云袖 文案: 别人当妖怪总是什么蛇精虎精搞不好还龙凤呈祥,到沈越这儿就成了一棵树。 还是一棵刚度过雷劫被劈焦了大半的树 好在没两天就化形了,化形就化形吧,还有一半脸在雷劫里毁容了! 别人当妖怪都是称王称霸,到了沈越这儿就是幼儿园…… 小妖怪们:树爷爷~ 沈越:呵呵,其实爷才是最终大BOSS,掌握了你们的小孩,看你们这些大妖怪老实不老实。 【此文案与正文并无任何直接关系,只有点间接关系】 CP: 全文颜值第一雷法仙风道骨攻X木头老树精爱装逼遭雷劈受 其他没被用上的文名: 《别人成妖我成树》 《变成树也想谈恋爱》 《论相爱相杀的树跟雷》 《颜值不同怎么谈恋爱》 《我的他是棵树》 《树爷爷托儿所》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仙侠修真 穿越时空 主角:沈越;端静 ┃ 配角:大白;大黑;司瑞等 ┃ 其它:人参娃娃,老树精等 晋江银牌推荐:要说穿越成妖,蛇族妖媚狐族艳,凤族高贵龙族强,可沈越偏偏穿成一棵行动不便的树妖。穿越成树妖也就算了,好歹千载修为好化形,结果化成人形才发现被天劫毁容了。遇上的人妖鬼神不是脑补帝,就是神经病;好不容易找到个合适的谈个黄昏恋吧,还是八百年的年下……作为妖族里暂时性最年长的妖怪爷爷,今天的沈越也很是唏嘘啊!文章行文流畅,文风独特,于温馨淡雅之中带有诙谐幽默之意,读来不由莞尔一笑。全文萌点十足,诙谐之中带温馨,角色刻画生动形象,人物互动更是颇有趣味,各具特色,跃然于纸上。攻受相处偶有惊人之举,令人不觉乐自心生。 ================== 第1章 穿成一棵树   沈越是棵树。   当然以前他不是一棵树,他是个人,不过现在也不重要了,毕竟他现在就是一棵树,还是一棵活了差不多一千年左右的树,还是一棵活了差不多一千年左右刚刚被雷劫劈焦了的树。   而这棵树大概是比较笨,屯了一千多年的灵力也刚刚开灵识,灵识一开也有点傻乎乎的,结果就被雷劫给劈死了。   然后沈越就变成了这棵挨劈的焦树了。   毕竟活了一千多年,这棵树扎根够深,长的也够大,如果树冠没被劈飞大半的话,现在应该是颇有点垂天之翼的意味。但事实上,沈越现在是棵只剩半截歪歪扭扭树干的大树,而且还有几条根须似乎还残留着雷劫的雷霆,在地下深处滋滋作响,不断的修复又枯焦。   除了那个还被雷霆折磨的根须让人……让树有点不开心以外,其他日子还是挺惬意的。   沈越成了树,虽说动都不能动,但他本来也就宅,常年除了手指基本其他地方都不动,久了一习惯也就无所谓了。虽说没了电脑,但沈越每天期待期待太阳来光合作用,下雨就吸收水分,晚上就不熟练的动用身体里的灵力吸收一下日月精华,日子倒也过的很快。   如果换成以前,沈越肯定想不到自己晒太阳都能晒一整天。   不过阳光暖洋洋的,雨水则清新自然,甚至连午后的清风都凉爽轻快,沈越的身体也慢慢在不间断的吸收日月精华之下慢慢的长回来了。   时历千年,这棵树当然还是有点邻居跟小朋友的,只不过不是没开灵智被老树牵连着劈死了,就是跑了,所以到最后还是沈越独自轻轻松松。   当树的日子很轻松,尤其是一小窝夜莺在沈越旁的小灌木丛里筑巢了之后,沈越等同买了个定时闹钟般的音乐盒,每天吸收完日月精华就听着夜莺歌唱入睡,生活简直不要太规律。   之后又过了一段日子,树上搬来了一窝松鼠跟一些小昆虫,树不远的地方还有个兔子窝。   沈越的日子彻底热闹起来了。   过了这么久,沈越也从动都不能动到可以适当的活动新生的绿枝,树冠也慢慢的恢复了以往的模样,偶尔这些小动物遇上什么险情,也总算是可以出手帮一帮了。   不过他的化形却还迟迟没有动静,根须上那微末的雷霆之力无论如何也无法化去,只能是由着它继续,反正不影响沈越平日活动。   第二年的春天,沈越开花了。   素色的花穗沉沉的坠在枝头,清香扑鼻,蝴蝶与蜜蜂相继而来翩翩起舞。沈越瞧得挺有意思的,也就看它们飞来飞去,没有多加阻止,却冷不防被刚出生没多久的小松鼠啃了一小朵花去。   “这小家伙……”   沈越与这些小动物相处久了,也不生气,只是伸出刚抽出不久的柔软新芽把小松鼠拨了个个头。小松鼠灰头土脸的滚了一圈,吱吱叫了两声,两只黑晶晶的眼睛眨巴眨巴的,扬起大尾巴跑回正在晒食物的大松鼠们身边啃树皮磨牙去了。   花开的很密,没过几天就缀满了枝头,清风一吹,空气里几乎全是这种淡淡的香气。   这香气也引了不少蝴蝶过来,好几天都绕着沈越飞来飞去的,而值得一提的是,有个孩子被蝴蝶引了过来。   那小孩子看起来也就七八岁的模样,穿着个红布兜兜,扎着冲天辫,长得圆圆胖胖的,光着俩小脚丫,可爱讨喜的不得了。他是追着一只紫蝴蝶跑进来的,结果一进来反而忘了小蝴蝶,跳起来打算拽沈越的花穗,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跟喜悦。   沈越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人了,不由激动的厉害,只是他又不能化形,二来也只有几根树枝能动,怕吓着这个小孩子。最后他就只取了一串花穗装作无意间掉落一般落在那孩子的怀里,倒没有再做什么了。   那孩子抱着怀里的花穗微微歪了歪头,然后喜悦的将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甜甜道:“谢谢树爷爷!”然后就欢呼着抓着花穗跑出去了。   树爷爷?!   沈越下意识用树枝擦了擦树身,有点忧郁:哥哪有这么老啊。   之后那拿了花穗的孩子来的特别勤快,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他拿去的那串花穗居然一直没坏,被他像是什么手持物似得一直抓在手里。小娃娃特别会玩,每天不是爬树逗小松鼠就是跟夜莺一起唱歌,要不就是去掏兔子窝,偶尔还抓一抓树上的小虫子,有时候还带着几只青虫来喂小夜莺。   在沈越的花期结束后,小娃娃捡走了所有落在地上的花朵,半朵都没留给沈越做化肥。没过两天,他自己就顶着一个大大的花环跑来找沈越了,于是沈越身边的小动物无一幸免,除了小虫子们躲过一劫外,连脑门太小的小松鼠脖子上都套了一个花环。   沈越多了个人陪着,也高兴不已,但他心里始终奇怪这个跟福娃似得孩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不过这毕竟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所以沈越也不是非要探究不可,他反而比较在意他自己的状况。直到这一年的冬天,他都没有结果,不知道是还没到时间还是他只是一棵花树所以压根不会结果。   虽说沈越也不知道是能结果好还是不能结果好,毕竟开个花也就算了,结果子总觉得跟生孩子似得,这无性繁殖的多害羞啊……咳,脑洞太大补补先。   不纠结果子这件事后,沈越也迎来了深冬,他成了树之后因为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所以思考或者做事都很慢,有时候一个小问题就花去大半年也是正常的事。   雪下的很大,尤其是这几天积雪特别厚,小娃娃也不怎么来了,动物们该窝着的窝着,该冬眠的冬眠,沈越有点蛋蛋的忧桑跟寂寞感。    第2章 护短的爹妈   “树爷爷救命!”   沈越刚从冬眠里醒过来,就看见满脸眼泪的小娃娃扑在他的树身上,四肢扑腾着就往树上爬,然后抱住了三只松鼠,把自己塞在了松鼠窝里,小心翼翼的揪住了沈越的树枝。   真是个灵活的小胖咂啊。   沈越在心里称赞了一声小娃娃的灵敏,然后就看见了他在这个世界上看到的第二个人类,说起来追过来的这个人身上有很浓的血腥味,让成了植物的沈越有点不大喜欢。这个人一言不发,呲牙咧嘴了好一会,忽然露出了尖尖的犬牙,全身似乎都诡异的变形起来,瞬间变成了一匹雪狼。   夭寿啦!人变成狼啦!   活了几十年现在已经变成千岁树的沈先生都惊呆了。   因为太过震惊冷不防被挠了一下的沈越立刻感觉到了剧痛袭上每一处神经,他下意识的就甩起树枝狠狠把身上的雪狼劈头盖脸的抽了下去。   (Д)痛痛痛!有狼欺负树啦!还有没有人管啦!   “树爷爷好棒!”小娃娃坐在松鼠窝里猛烈的鼓着掌。   挨了一顿树鞭子的雪狼摔出去老远,它谨慎的爬起来,看着那漫天的枝条,小心翼翼的屈下身,冰冷的说道:“老树妖,我劝你别瞎揽事儿,把这小娃娃交给我,我就当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让我脱你一层皮,我也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沈越下意识反驳道。   说完话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说话了,他居然在跟那匹狼交流!!!   喜大普奔普天同庆啊!   “看来你是一定要护着这个小崽子了。”雪狼冷哼一声,态度倨傲,却似乎很惧怕沈越的枝条,犹豫了好一会才转身退去了。   卧槽怎么跑了!跟树哥多说两句啊!糟心破狼,哥都没计较你抓哥那一爪子,森气!   沈越愤怒的注视着雪狼的背影,所有的枝条几乎都擦着雪狼的尾巴急刺了过去,吓得雪狼跑得更快了。   “你怎么惹到那只狼的?”   没关系~狼跑了,树爷爷还有小娃娃不是~   沈越用了生平最和颜悦色的态度对待小娃娃,他甚至伸出了嫩绿的新芽把小娃娃抱了下来,顺便把那三只无辜的正在冬眠的松鼠一家塞回了它们自己的窝里。小娃娃好奇的打量了一会沈越,然后害羞的摸了摸自己的冲天辫,小脚丫转了转,差点把地戳穿了。   “树爷爷,我跟他家的小白玩了一会,小白咬了我一下,我就……我就把小白拍到雪里去了。”小娃娃害羞的扭了扭屁股,似乎很是不好意思。   艾玛沈哥怎么还是树爷爷……等等重点好像不在这里,你把人家小白玩了?   “小白是?”沈越有点迟疑。   “小白是一匹小雪狼,小黑一直都不理我,所以我只能跟小白玩。”娃娃说的还挺委屈的。   哎哟沈哥造孽了!这熊娃娃把人家孩子玩了,难怪爹妈找上门来了。   不过看着小娃娃纯洁无辜的大眼睛,沈越还是收敛了一下自己的邪恶,他微微咳嗽了两声,轻轻推了一把小娃娃,柔声道:“那便找上大人领着你去道个歉,总归是小事一桩。再说是小白咬你在先,要真算个清楚明白,也不知道是谁的错。”   小娃娃苦着脸摸了摸光秃秃的后脑勺,歪着头想了半天才点点头道:“好吧,那就听树爷爷的。”   但是小娃娃前脚刚走,沈越后脚就傻了,他发现自己虽然教育了小孩子一把,但是能跟他说话的人没了。简直就像是一个哑巴好不容易能说话了,结果能跟他说话的人跑了,还是他自己作的,这憋屈之情都不知道怎么说好。   好在这么多年了,沈越的耐心大大增长,憋屈了一会儿也就没反应了,反而安安静静的吸收起日月精华来。   化形的时机,应该快到了。   沈越不是很清楚修炼的法门跟秘籍,他过了这么久,几乎都是靠本能来修炼的,攻击他人也多数是借上辈子的小说记忆。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感觉的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骚动,树心之中的髓液也在渐渐凝成了一个翠绿色的人形。   其实按照正常情况,他在渡过雷劫之后就应该化形了,但是他大概是因为半路出家的关系,总之没化形,也不知道那雷劫算不算判定渡过了。   不会再挨雷劈一次吧。   沈越是在最后一道雷劫的时候进树的,硬生生受了那最后一击,简直跟被皮卡丘十万伏特了似得,欲仙欲死,要死要活,这辈子都不想再尝电击的滋味了。   不过这个时间对于树来讲其实还是比较模糊的:最近、快了、就这些日子,这些时间称呼,其实对树来讲,很可能是一天,也很可能是半年,还有可能是几十年,尤其沈越还是一棵千年老树精,所以直到他在几天后雪狼带了小伙伴过来讲道理的时候,还是没能以正确的姿态化形。   这个小伙伴还真的就是小伙伴,叫小黑,是一头小黑狼,木着一张脸,看起来就特别不高兴。   沈越想了想小娃娃说的那个小白,心想这不高兴跟没头脑还真是捆绑销售,哪儿都少不了。   大雪狼带着小黑狼主要是来讨个说法,就问问沈越是不是非要插手他们俩家这件事,这欺负孩子还有没有人管了,这王法何在。沈越看着大雪狼铿锵有力的飞着唾沫星子,初见时那阴冷凌厉的印象一消而散,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被挠掉的那块树皮,吓得雪狼叼起小黑狼往后猛然跳了两步。   真怂!   不过雪狼一跳,倒把他背上长毛里藏着的一只小雪狼给抖出来了。那小雪狼也就成年男人两个巴掌大,毛绒绒的,黑豆子似得眼睛特别明显,趴在大雪狼头上好奇的看着沈越,然后狠狠打了个喷嚏,伸出了小爪子挠了挠湿润润的鼻尖。   擦,这拖家带口来的啊,怎么不把你媳妇带来?不过这么想难道这俩小狼他娘是黑狼?黑白配,男生女生配……不对。   那就可以写个新闻体了:一家四口围殴千旬老人为哪般。   “那孩子我已经管教过了,莫不是还没寻着长辈给你去赔礼?”沈越温吞道,“虽他有些不对,但毕竟你家小白也是咬了他一口,且看在我的面子上,只作两不相欠如何?”   “那小萝卜啃了一股子苦味,我家小白哪有这么傻。”雪狼愤愤道。   小白单纯的露出了两颗小白牙,嘿嘿一笑,然后嗷呜一口咬在了大雪狼耳朵上,磨了磨。   沈越:“……”   雪狼:“……”   大雪狼叼起小黑飞一样的跑了。   哎呀哎呀!可怜天下父母心哟,我家小白哪有这么傻~~~~    第3章 成功的化形   又是春去冬来三年,住在不远的小溪边的雪狼一家跟沈越也算有了些往来交情,沈越也知道了这一家子的两口子是没有媳妇的,都是公狼,那俩黑白小奶狼纯属是他们族里死了爹妈的孩子,分配给了他们这俩只“不孕不育”注定绝后的雄狼。   这两头公雪狼都是修炼有成的狼妖,平常基本是人形,不过鉴于沈越是树形,他们一般来玩的时候也会注意化成原型。这一家都是没头脑跟不高兴的配对,尤其是那个找说法的大雪狼尤甚,他又不高兴又没头脑,相比较而言,他那口子就比较有头脑了,就是也不大高兴。   姑且就叫大雪狼大白,他家那口子大黑好了——虽然大黑一点也不黑。   大黑是只成熟稳重颇有威望的狼,反正那两只小奶狼从来不在他身上磨牙发脾气,只要大黑一出现,两只小奶狼都是露出萌的不行的状态;大白就……唉,他人的伤心事,不提也罢,幸灾乐祸一会就好了。   不过大白刚开始还挺拘谨的,后来放开了,跟大黑出门撒欢的时候,俩小奶狼直接就丢给沈越管了,有时候天黑了才回来叼走那两只小狼。   真是的!   都把沈哥当什么了!   沈越生气的用小绿芽摸了摸小白的肚皮,小白嗷呜嗷呜的踢蹬着四肢小肥腿跟沈越玩,湿漉漉的双眼盯着沈越的小绿芽,然后嗷呜一口叼住开始磨牙。后头两只小肥腿还使劲儿的蹬着藤蔓,小尾巴甩得飞起,简直堪比电风扇。   沈哥看的心都化了。   不过沈哥每次看见来叼孩子回家的大白跟大黑,都有一种现代社会的婆婆为两个奉子成婚的热恋小情侣擦屁股的感觉。   妈蛋,养了几个月小奶狼,沈哥最近吸收日月精华都觉得自己萌萌哒的了。   又是一年花期到,沈越感觉那种强烈的骚动感越发明显了,尤其是这次跟以往都不同,他觉得自己这两天大概就得化形了,拖不了太久了。   化形是个很严肃的事,其严肃程度等于大魔法师脱处那么严肃。   所以这一天当大白跟大黑又要出门约会扔娃给沈越带的时候,沈越教育两个年轻父母……父父足足三个时辰,小白狼跟小黑狼也从午后玩到了夕阳西落,连来找沈越跟小狼们玩的小娃娃都听的泪眼汪汪之后,沈越终于放过了他们把他们打发回家去了。   结果几个熊孩子一走,夕阳一落,月儿还未上中天,沈越就化形了。   漫天的月华似乎都被引到了这片地区,黑夜高悬一轮皓月,愈发光华流转,莹色生晕。大树上云雾溶溶,薄烟浮动舒卷,蕴留飘动,将树木所触及之处都笼罩在其中。   约莫是之前雷劫已经受过苦楚了,沈越只感觉到了有一种温暖的东西在身体之中流转,灵力游走过四肢百骸,紫府之中内丹亦蒙上了一层灵雾。然后他听见一声崩裂,整个人便往外轻轻踏了一步,他一落地,分开的树心又再度合上了,沈越看着面前的大树,只感觉到了一种心脉相连的亲切感。   雾气立刻消散了开来,露出被遮蔽的皓月荡荡,月光透过树枝洒落于地,夜莺飞上沈越的指尖歌唱,亲密之色溢于言表。   沈越试探着往前走了一会,他觉得有点奇特,又有些新奇,毕竟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以人的模样行动过了。他的衣袍外还罩着一层薄薄的白纱,衣尾也长的厉害,但这些都好像是他的一部分一样,他既不会踩到衣服,也不会觉得这层叠累赘的衣裳不便行动,甚至衣服拖过枯叶干枝也丝毫不沾。   虽然这么漫长的时间磨平了他的性格,但能重新变成人却还是让沈越很高兴,他绕着自己的本体走了好几圈,亲自用手去掏了一下兔子窝,又掀了掀松鼠窝,还看了看在他身上挖了个小洞住下来的仓鼠一家,最后去探望了他最后的住客——三条小花蛇。   等他慢吞吞的把所有的住客都看了个遍,天边已经微亮了,赤霞漫天,红日也即将升起。   天已经亮了,沈越却有些犹豫自己该不该去看看自己的脸,这年头的男孩子比女孩子还要看重自己的长相,不过对沈越来讲,其实长得能看跟帅气都还好,最重要的就是不要长成娘炮。   就这个简单的去不去溪边看脸的小问题,沈越就坐在树身上犹豫了一个早上,阳光投在他的身上,他及膝的乌发上立刻长出了一串像是首饰似得的藤蔓,轻巧的勾着几缕发丝。   …………   “树爷爷!阿呆来了!”人参娃娃阿呆像往常一样抱着小白狼一样来找大树玩,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最近大树爷爷应该要长花了。   长了花,就又可以做花环戴了;再过几天,把树爷爷旁边的那些蜂窝们捣一下,就有甜甜的蜂蜜可以吃了。   阿呆有点美滋滋的。   “小阿呆啊。”如往常一般无二的温柔嗓音穿越繁花,花树间忽然垂下一层长长的薄纱,随着清风微微飘荡。阿呆歪过头,把小白夹在胳膊下头,跑上去抓着那雪白的薄纱轻轻一拉,便有一只苍白又修长的手轻轻拨开了清艳的花朵,有个人从花间低下了头来静静的看着他。   这个人也不知道说他好看还是难看,他的眼眸像是三月的春月,那般清冷又温柔,苍白的面容上没有一点血色;但他半遮半掩在繁花之后的那半张容颜,却满是疤痕,看起来就像是被火烧灼过又或者是被雷霆灼伤过一般。   但即使是这样,这个男人也是阿呆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但等这个男人的面孔拂过繁花,露出那朦胧的半张脸的时候,阿呆还是被吓了一跳,抱着小白连连退后了好几步。他虽然之前就看到了那疤痕,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疤痕完完全全的表现出来的时候,竟然是这么的吓人。   “你是树爷爷吗?”阿呆迟疑的问道,他虽然呆,却并不笨。   “嗯。”沈越轻轻道,很快就又把脸藏到花穗后去了,他虽然还没有看过自己的脸,但看阿呆这样的反应,想来一定是很丑了。   沈越叹了口气,感觉人生都一片灰暗了。    第4章 何为忘世忧   大概是看出了沈越心情不好,阿呆今天也没有玩多久就跟树爷爷道别离开了。   等西落西山了,沈越才捏着把花穗遮脸,特意绕了一个大圈,打算跑到很远的溪流处去看自己长得什么样。不过他刚到溪边,就看见个十来岁的少年蹲在溪边难过。   沈越还没走近两步,那眼睛红红的少年就迅速的转过身来死死盯着他看,那双眼睛简直比豺狼还凶恶,比刀还要锋利。但这个少年却生的极漂亮,就算是女人之中,也罕见他这么好看的,因为他看起来不仅美,还很干净,又带着些清俊,却无一丝一毫的女气。   “你是谁。”少年厉声喝道。   沈越感觉自己的自尊被这个少年打击了,因为他觉得这个少年实在是很好看,所以心里不由更悲伤自己长得丑了。   算了,你漂亮你说话,哥就不理你。   沈越走到溪边低头一看,可看完他就后悔了,他觉得自己不该看的,毕竟自己天生长的就丑跟发现自己是后天被毁容的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打击。   花穗被他变成了一张银面具,冷冰冰的贴在面容上,他又拨了一些刘海遮了下疤痕累累的半张脸,虽然有些挡视线,但美观效果还不错。折腾了一番之后再探头往溪水里一看,这张脸就从可怕难看变成了神秘莫测的清冷了。   沈越慢慢的舒了一口气。   “其实你已经生的很好看了,那些小瑕疵,有这么重要吗?”少年忽然站在他身后问道,“无论多小的瑕疵,多不明显的遗漏,是不是只要存在了,就非要千方百计的毁去。”   他这话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肯定。   花擦咧小兄弟你真是长得漂亮说话不肾疼啊,沈哥这半张脸都毁了叫小瑕疵?!   “瞧你怎么想,看你怎么做。”沈越淡淡道,他慢慢抬起头来,露出了那半张并未被遮住的容颜,漆黑的长发在夜风中微微摆动,丰仪瑰玮。   “残缺亦是一种美丽。”   譬如说断臂的维纳斯,再说了白璧尚且微瑕,那俗话还说瑕不掩瑜呢。   “所谓瑕疵,不过是庸人自扰。”沈越高冷道,“生无完人,哪有谁一生敢说自己毫无半分过失遗漏,既然有,那必定有所瑕疵,无论他何其超然,哪般出尘。只不过是拥有了力量,他人便再注意不到你这细末瑕疵罢了,又或是他们便将这瑕疵全当做了优点长处来看,亦或者无人敢再提。”   “有了力量,他人便再不敢提?”少年喃喃道,“所谓瑕疵,不过是庸人自扰……”   他活的这么大,从来都没有听过这样的话,父母与师尊都要他凡事尽善尽美。尤其是家中仆人、同门弟子也说过,一个人如何生来便是注定的,残缺就是残缺,瑕疵就是瑕疵,一只活的再漂亮的鸡也永远变不成凤凰。   可这个人却说,只要有力量,所有人便都看不见瑕疵与坏处了。   ……   看着少年不停变幻的脸色沈越莫名感觉到自己是不是教坏了小孩子。   “那……那您又为何遮面?”少年忽然急切问道,“对您而言,这难道不是自扰吗?”   猛然感觉到膝盖上被捅了一刀的沈越:……   呵呵对不住了哥就是这么的庸俗!   如果不是少年面容上的焦急与茫然显得过分真切,沈越真怀疑自己是被拐着弯骂了。不过既然已经装了一把B,那当然就老老实实装到底,沈越也就回答了少年的话:“我生的丑陋,出门自然是怕吓着他人,因此才戴上面具,但就我本人而言,却并不在意。”   才怪!   沈哥就是这么肤浅的外貌协会!   生的丑陋?   少年抬起头看着这个如谪仙般的男人,望见他如水般的双眸,他就站在这儿,不惊不动,如雪般清寒。他藏着的那半张脸虽然有些吓人,却绝算不上丑陋;而他露出的这半张脸,也吓人的很,只是好看的吓人,好看到叫人都说不出话来了。   “你走吧,以后不要到这儿来了。”沈越不知道少年在想什么,只是好心提醒道,他就算再怎么慢性子,这么几年也差不多明白了这是个什么地方了。这儿是万妖山,隔两个山头就是天玄宫,两派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眼前这个孩子身上一点妖气都没有,估计是天玄宫的小弟子,受了同门欺负傻不拉几的来万妖山这边嗷嗷嚎两声。   好在今天遇见的是沈哥,要是换成大白,这孩子早被打牙祭了。   少年愣了愣,见沈越转身就走,急忙道:“我姓司,单名一个瑞字,您呢?”   “沈越。”   清月朗朗,那个男人轻轻侧过半边清俊的面容来,笼在长长的鸦睫之下那双漆黑温润的眸子看了看司瑞,微微笑道:“我叫沈越,小家伙,千万别再来了,这儿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沈越走的时候还暗暗给记得露出帅脸的自己点了个赞。   司瑞点了点头,目送着那男人远去,风中似乎遥遥传来了一股不知名的香气。司瑞也不敢多留,御起自己的宝贝剑重霖就往天玄宫飞去,也不知为何,他来时尚有些许小妖清扰,但一路回归竟都畅通无阻,此种巧合,让他不由想起了那个男人。   云霄宫此刻已然入夜,只是司瑞乃是师祖忘世忧的弟子,更何况忘世忧的爱宠玄泽鹤早已在大门处等待,守门弟子自然不敢多言,匆匆放了司瑞随玄泽鹤回小天尘峰。   玄泽鹤除了忘世忧向来谁也不买账,更别提司瑞了,但今天它却一反常态的贴着司瑞的身体,鹤头东探西寻。司瑞要不是被推搡着,差点连步子都迈不动,心里着实被玄泽今日的亲昵吓了老大一跳。   有了玄泽鹤,小天尘峰的路也就咫尺可近了。   司瑞一步步登上云梯,心中自有忐忑难安,玄泽鹤不时顶着他的背,更叫他心中慌乱起来。   之前……他顶撞了师尊,也不知道师尊……   云梯终有尽头,司瑞迟疑一步步走到屋外,然后跪在了门口,恭恭敬敬行礼道:“弟子司瑞,拜见师尊。”   屋内过了许久才传来一声叹息,屋内人问道:“瑞儿,为师问你,为师的道号是什么?”   司瑞惶恐难安道:“是……是端静。”   “那为师又执掌何等职位?”   司瑞鼻尖已经沁出了一点汗珠:“是玄微长老。”   “那为师又为何自称忘世忧?”   司瑞深深磕下头,额心贴着冰冷的泥土说道:“想必师尊想忘却世俗烦忧。”   “错了。”   司瑞猛然的抬起头来:“师尊?”   “忘世忧一意,乃是世人所语所欲多荒唐可笑,过耳烟云罢了,委实不必挂怀忧恼。”   “师尊……”   “你退下吧,自己好生思量。”    第5章 渡劫的妖帝   话说回来,其实司瑞真的想多了,他回去的路上之所以没有妖怪来骚扰,只是因为有只极有可能成为妖帝的大妖怪出来了而已。   沈越还强势围观了一把,因为就万妖山所有妖怪来看,活了一千年以上实力雄厚的妖怪也就那么几只,沈越还是最神秘的那一只。所以他神秘他作死(站前排围观),跟他一起站前排的还有一只搔首弄姿的狐妖跟一只蛇妖。   说真的,味道都挺重的,蛇妖好点,狐妖简直是要死树的节奏。   所以沈越老妖精就站出去老远,他长的又与妖精们多有的妩媚凶狠不同,看起来就一脸禁欲,乍一看特别像高岭之花。狐妖嘤咛一声,扭着小腰就要娉婷的扭过去,沈越差点被她熏的没一转头吐出来,只能退后两步,冷冷的对那狐妖道:“站住。”   狐妖噘着嘴不依的扭了扭,还要上来,沈越化指为鞭一下子抽在狐妖面前,面色铁青道:“叫你站住。”   小狐妖总算知道这老树精是来真的了,脸色一白,娇娇弱弱的往后一退,倒在蛇妖身上,捧心做娇声细语道:“好哥哥,难道是奴家不漂亮吗?”   不……不是你不漂亮,是沈哥更欣赏气质型的美女。   沈越忍住胃部的翻江倒海,这狐妖估计吃完饭出门没擦嘴,一说话就满口血腥味,加上她一身浓过头的香味跟隐隐约约的狐臭……要了老树精老命了。   地脉震动是前兆,没过多久就是雷云聚积,沈越等妖急忙后退百丈,只见夜空之中浓浓聚起乌黑劫云,劫云之中隐约有雷霆闪现,看见雷霆沈越半边脸就疼。众妖虽离得有些远,然而那渡劫的大妖却形如小山,屹立虚空之中,任由雷劈电闪。   “嗷!!!”   这吼的。   沈越忍住心神激荡,还是没忍住吐槽:原来是个老虎。   劫云虽然凶猛,却架不住虎妖来势汹汹,被那利齿巨口一下子撕扯吞进去了——然后又吐出来了。   狐妖吓得花容失色,刚想往沈越怀里扑,看着老树精面色不善,手上长鞭还没化去,便只好娇嗔一下倒在蛇妖怀里,被蛇妖好一阵嫌弃。   渡天劫的方式看(听说)过千百遍,还没见过这样的。   沈越猜想要不是这老虎天生一个铁桶胃跟食道,就是身体里有什么法宝,要不就已经是扮猪吃老虎了,这天雷都敢往肚子里吞,虽说又吐出来了,但也挺了不得的了。天雷有多可怕,沈越再清楚不过了,他看着那老虎精吞吞吐吐着天雷,忍不住脸上又疼了起来。   过了也不知道多久,反正天一直暗的,沈越也不觉得饿,就傻傻的看着这只大老虎渡天劫,等天劫终于歇了,这老虎也开始化形了。老虎化形跟树不一样,树是啪一下开了让人走出来的,还留着个原型呢,老虎是自己变成人的,还越变越小,小山变成人了。   等天劫彻底停歇了,众妖才敢过去,狐妖跟蛇妖走在前头,沈越搁在后头飞过去的。他衣摆长的厉害,有几只年纪还小的小妖调皮,趁着长辈大人不注意的,跑上来蹭着他的衣摆坐,被小心眼的老树精一眼瞥着了,也不动声色,走两步,长摆一震,小妖们全噗通噗通掉地上了,摔了个屁股墩。   虎妖一现出真身,妖禽妖兽妖禽兽们就忍不住开始嗷嗷叫了,什么声儿都有,嗷嗷叫的嗷呜叫的,稀里哗啦跪了一地,还有几个修为不行的立刻变成了真身,黑压压的一片啊,铺天盖地的。老树精压力有点微大,他作为一棵千年老树精,跟这群小禽兽们格格不入啊,然后他不经意的一扭头,发现阿呆也来了,就是阿呆个子矮,戳在群里一点儿也不显眼。   来者一头雪白长发张狂的随风飞舞,眉心金黄金纹耀耀生辉,一双冰蓝色的双眸冷冷的打量着沈越。   沈越:哎哟卧了个大槽了还是只外国虎?   然后这只外国老虎妖问了沈越一句:“他们跪着干嘛,后面那些是送给我的晚饭吗?”   沈越:“……”   不要问哥,沈哥只想当个安静的帅树精。   妈了个蛋的,眼见着这家伙就是这一届的妖帝没跑了,居然是个二傻子,沈哥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沈越刚沉浸在悲痛之中一个没注意,老虎妖已经挑了个小青蛙妖开始啃了,咬得咯吱咯吱的。狐妖白着脸倒在蛇妖坏里动弹不得了,蛇妖干脆把头藏在了狐妖后面。   这怂的……出门别说是万妖山的!就这胆子还万妖山的妖精!卧槽你们快点过来让沈哥也躲一下啊!   队里跪了一大片就一个沈越人形的,还站着,人还看着看着就转过去了,一看就不对劲,老虎妖捏着小青蛙腿走到沈越身边瞪他道:“不是给我吃的?”   “不是。”沈越实在忍不住了又转了过去,他刚刚一照面差点没被老虎妖那满口血气给熏晕过去。   “那不吃了。”老虎妖也干脆,一把把青蛙腿丢地上了,特别老实。   沈越这心塞的,都不知道该说他不能乱吃东西好还是不能浪费食物好了,老树精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你们……”沈越点了一下狐妖跟蛇妖的人头,就当自己没看见那狐狸的几条尾巴跟蛇妖的鳞片,面不改色的卖队友,“你们同他说吧,有什么便说什么,我一个老木头,也不好参合你们年轻兽族的事了。”   感谢麻麻让我穿越成了老树精!   狐妖跟蛇妖还年轻的很,也就九百年左右的修为,都泪眼汪汪的看着沈越道:“他要把我们俩啃了可怎么办。”沈越一转头看见虎妖伸出了虎爪剔牙,立刻又转了回来,一脸严肃的看着两个虽然满面可怜却还是掩不住奸猾的妖兽,微微一甩袖,一言不发的走远了。   这老妖精!   狐妖跟蛇妖都啐了一口,然后扭扭捏捏了好一会,见老树精没心软转过来,只能是硬着头皮上去了。    第6章 妖帝跟妖城   事实上这只老虎妖也没那么凶残,主要是他们来的太不对点了,正好赶上虎妖渡完劫饿了。   所以沈越他们领着一堆妖兽过来简直就跟食堂大妈带了饭菜盒过来给学生发便当似得,虎妖当然直接就开啃了。这个虎妖呢也不是个二傻子,但就是特别的淡泊名利,也不想当什么山大王,就想好好的吃饭安安静静的修炼,做一个安安静静的美老虎。   但整个万妖山,除了那个打起来特别麻烦的但也就三百年道行的蚯蚓王没来以外,基本上都来了,没一个打得过这只大老虎的。   所以只能让他当妖帝。   没错万妖山就是靠拳头当妖帝,以前空着是因为最厉害的有好几个妖怪,沈越死宅,其他妖怪实力都差不多,这打不起来,分不出胜负啊。   现在出来一个老虎,还咯吱咯吱一开场渡劫逼所有妖怪化形,还把一个小妖兽给咬了,顿时凶残的不要不要的,震住了全场。   所以最后就敲定了让这只叫辟风的老虎当妖帝,沈越蛇妖狐妖还分别封了妖王,然后大家摆个庆功宴之后就可以散了。   其实这妖怪选领导也选的挺轻快的,就是那只小青蛙苦逼了点。   当然也有不服气的,辟风全吃了,等啃完最后一个不服气的妖怪之后,辟风也打了个饱嗝,摸着肚子擦擦嘴问还有没有不服气的。   沈越想还有不服气的可以留着当下午点心了。   ……   有了个阶级统治的概念,也就开始学人了,该造宫殿造宫殿,该变环境变环境。   妖城其实早就有,就是多年争斗,也没什么妖真能住进去了,显得挺破落的,现在总算是有个起头的老大了,万妖折腾折腾,顿时城池焕然一新,一下子档次就上来。宫殿倒是新修的,特别照顾了辟风的爱好,好比说什么骨头灯笼啊,什么肉帐子啊之类的。   这审美风格……反正沈越他挺接受不了的。   好好一个宫殿搞得跟鬼屋似得,不过由于他其实也不大会建筑这种东西,所以也就看看不说话。   当了妖怪之后时间就变得特别特别的不值钱,一百年哗啦啦就这么过去了,沈越作为一只少有的实力强大又是植物系的大妖怪,还兼职几百年才出现一次的妖帝的“开朝老臣之一”,基本上偶尔来看看妖帝跟俩妖王死没死,然后就可以任性的回自己的老家住着,不用住在妖城里。   俗话说得好,日久见人心……这句话套在妖怪上也适用的很。   这一百年来,狐妖媚姬跟蛇妖翠岚带着热爱暴力跟吃饭的妖帝辟风南征北战,差不多万妖山整个外圈一点的范围全被一网打尽了,连带着让他们的邻居天玄宫弟子都轻松了很多,基本领不到下山除妖为民除害之类的任务了。   因为本体在城外所以基本不住在妖城里的沈越在这一百年里也被媚姬跟翠岚劝了好几次搬家。无奈沈越心定志坚,死也不肯搬去妖城给辟风当保姆,所以僵持百年,老树妖依旧逍遥自在。   辟风不傻,相反他还是一只很聪明的老虎妖,而且还积极修行心无旁骛,不然也轮不到他八百年的修为却远胜过三只千年老妖怪们荣登妖帝之位。但是他有一点不大好,他是个脸盲虎,而且吃得多,胃口大,媚姬或者翠岚要是一不留神没看住辟风,刚睡醒饿的迷迷糊糊的妖帝就能一口把服侍他的那些妖奴给全吞了。   要是说他两句,他还要生气,不肯当这个妖帝了,怎么吃个饭都不让老虎好好吃了!   作为一个臣子,却侍奉着一个不愿意当妖帝的妖帝真是伤不起。   媚姬跟翠岚当了一百年的保姆,悲痛的感觉自己这辈子大概都找不到好妖怪嫁了。   这天沈越去探望妖帝的时候,恰好是翠岚当保姆,本来妩媚妖娆的蛇妖现在正一脸洗菜煮饭黄脸婆盯儿子吃饭般心如死灰的盯着在啃一条猪大腿的辟风。沈越站在门口深呼吸了一会,才踏进了宫殿里头,翠岚一转头看见了,简直疯了一样扑到沈越腿上,悲痛的抽泣起来。   辟风从猪腿里抬起头来看了看翠岚,然后又看了看沈越,他虽然脸盲,但一身花草味还能进宫殿里头来的也就一个妖,所以一下子就把老树妖认出来了。   “他怎么了?”辟风对从来不阻止他吃饭的老树妖特别有好感。   “大概是年纪大了嫁不出去有点难过吧。”沈越面不改色的摸了摸翠岚的头,“你吃吧,我给他好好开导一下。”   辟风脑子活,顿时就反应过来了,湛蓝色的眼珠子转了转,好奇道:“翠岚不是只雄蛇吗?”   “对啊本来当男的就不好嫁出去了现在年纪还大了当然就更悲从中来了。”沈越严肃回道,抱着老树妖小腿的翠岚哭的更厉害了。   总觉得哪里不对的辟风无法反驳。   趁着辟风继续吃饭,沈越干脆拖着翠岚就往外头去了,柔若无骨的蛇妖赖在沈越胳膊上哭的简直生活不能自理。其实沈越也挺能理解的,你说好好一个千年妖王修炼的多不容易啊,再怎么没节操,一个大男妖的被说嫁不出去啥的是过分了点,心里就不由生出一点愧疚来。   “翠岚……”   “呜呜呜,老树爷,我真的年纪大了吗?”翠岚一双多情眸含着泪可怜兮兮的望着沈越,沈越一抖胳膊一下子把翠岚丢地上去了。   这都什么重点啊!是说年纪的时候吗?!   “算了……媚姬呢?”沈越毫无怜悯之心的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看着那只差不多快要瘫软在他脚边的蛇妖,叹了口气,决定换个对象跟那只虽然也不是特别正常但起码是女性的狐妖说话。   翠岚掩着面嘤嘤哭了好一会,见沈越毫无反应,才收起袖子站起来委屈道:“今天不是我们那邻居天玄宫的人来了嘛,媚姬就去接待咯。呜,老树爷,我现在天天跟妖帝呆在一起,他除了打架就是修炼,除了修炼就是吃,我都快疯了。”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沈越沉重的拍了拍翠岚的肩,“你先受着,我现在倒是比较担心媚姬她……”   媚姬她完全是个花痴啊!听说修仙的长的都不差,希望现在还没被媚姬下“毒手”吧…    第7章 说好的不差   媚姬还是下毒手了,虽然还没下完,但也差不多了。   沈越拎着翠岚去大殿的时候,媚姬已经把自己塞到一个年轻俊朗的弟子怀里头去了,看她的模样就差倒点强力胶把两个人黏在一块了。侍在一边的小牛妖一直想方设法要阻止媚姬的行为,以维护妖族颜面,但不得其法,急的差点眼泪都下来了。   对于媚姬这种行为,沈越跟翠岚面面相觑了一下,然后翠岚捂住了脸,沈越叹了口气揭下面具走了进去,翠岚妖娆万千的跟在沈越后头进去了。   “媚姬。”沈越找了个位子坐下,一抬手轻轻压住了那个已经气得脸红脖子粗的老大爷的剑,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失礼了。”   树藤在他掌心飞舞。   媚姬又扭了两下,最终还是怕沈越的鞭子,咬着嘴唇从那年轻弟子身上把自己给撕下来了,千娇百媚的晃到沈越身边趴在了桌子上,对着那年轻弟子暗送秋波。   那天玄宫的弟子也是有定力,媚姬在他怀里是什么脸,现在还是什么脸,媚姬一下去,他也就淡定的拍了拍下摆,愣是巍然不动。倒是这个年长的老头子看起来连白胡子都要炸开来了,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腮帮子气呼呼的跟发情期爱叫唤的青蛙似得。   “不知两位为何来访?”沈越收起树藤,然后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媚姬,脸色一点没变,淡定道,“媚姬生性热情好客,虽……言行举止稍显过度了些,但并无恶意,若有得罪一二,还望二位多多海涵。”   白胡子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低头嘟囔了句:“总算来了个晓事的。”   其实也没啥别的事儿,主要是辟风这一百年吃的太多了,天玄宫来摸个底,问问接下来大家是还当个和和睦睦的邻居呢还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来!让我们战个痛快!”的开战。   这实在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毕竟无论辟风多么不靠谱,当家作主的还是他,而且辟风本身又是个爱吃派,沈越倒是主张和平,就不由沉思了一下。   “翠岚,你去问问妖帝。”沈越摸了摸袖子里呆着睡觉的不知道已经是第几代孙孙的病弱小松鼠,深深的叹了口气。   小松鼠一触到温暖,不由翻了个身,咕噜噜顺着沈越的手指就啪叽一下落在了沈越又长又厚的衣摆上了,朦胧的睁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咕咕叫了几声,软弱无力的勾着沈越的袍子想爬上去,然后滑了个四脚朝天,压着自己的大尾巴不说,连小肚皮都翻出来了,急的直蹬腿。   看得有趣的翠岚冷不防被点了名,正要站起来的时候,忽然低下头伸出蛇信子吓了吓小松鼠,直接把小动物吓尿了,不知道是害怕翠岚还是畏罪,小松鼠立刻把自己蜷了起来。   沈越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衣摆上那一小滩污渍,然后平静的抬起头来看了看翠岚,蛇妖立刻扭着腰飞奔出门:“我这就去找妖帝!”   “不好意思。”沈越冷着一张脸看着白胡子,“叫你们看笑话了。”   白胡子大概在媚姬那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沈越这样的态度反而让他安心了很多,但是刚想开口说话,就又被媚姬截胡了。   “等妖帝来了,我们就能好好说话了。”媚姬捧着脸,肆无忌惮的露出了一小半雪白的胸脯,然后娇笑着道,“要是妖帝说做邻居,咱们就做邻居;可要是他饿了,我一定会为你们收拾好头送回去的。白胡子我就管你一个头,要是这位小兄弟嘛……”   “嘻嘻……”   媚姬虽意犹未尽,却没有把话说尽,只是徒留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徘徊在大殿里。   白胡子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那年轻弟子神色不变,淡淡道:“若当真到了那时候,也不敢多劳烦姑娘,贫道同师叔一样便可了。”   沈越因为这句话特意打量了一下那个年轻弟子,然后忧伤的使了个法术,清理了一下衣服顺便再清理了一下小松鼠,然后把它捧到了自己的大腿上摸了摸。小松鼠估计还是很害怕,把自己整个窝了起来,还轻轻颤抖着,沈越摸了一会,又把它塞回袖子里去了。   这一百年来他作为一棵茂盛的大树,地盘已经扩展到了小河边了,大白跟大黑颇为淡定的把屋子装修了一下,完美的适应了隔着一面墙就是一棵树的存在。靠近河流之后,沈越的松鼠类宠物就开始壮大了,一路从小松鼠延伸到花栗鼠、河狸还有一小只不知道哪里跑出来差点被小白吃掉的荷兰猪。   其实说这么多,只是想说明沈越是个爱和平不杀生的好妖怪而已,他家里还有一堆嗷嗷待哺的小宠物——才怪……   这些小动物基本都是自己捕食生活,沈越除了偶尔逗逗大多时候根本不参与抚养活动。这次还是因为松鼠这一窝不知道为什么死的只剩下这只病弱的小松鼠了,沈越才看不下去伸手救了一把。   两人两妖等了一会,翠岚终于带着辟风回来了。   辟风不吃饭的时候基本就是一副狂霸酷炫拽的冰山高傲霸道总裁范,他一进来就直接往上座走,黑云似的披风犹如波涛般翻涌滚动,最后被他沉沉踏于足下,齐整的摊下三四节阶梯。   “天玄宫。”辟风微微抬了抬下巴,眯着眼打量了好一会,终于看清楚这个蓝色的肉嫩一点,那个白花花的老一点。   老肉塞牙……   辟风下意识舔了舔自己的虎牙。   不过……   辟风不由转头看了看沈越,他很确定翠岚跟媚姬肯定都没有这个过几十年才过来探望一下他们的老树妖可靠跟明白情况,一脸深沉的问道:“怎么回事。”   “他们俩来问咱们继续当邻居还是打算要打架了。”   辟风有点莫名其妙,心想我没事跟他们人类打什么架,一顿得吃多少个人啊,吃一个又都不够我当牙签的。   “我们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如今亦然。”辟风深沉的回答道,王者霸气一览无余。   一锤定音,既然妖帝都这么说了,那就不用说啥了,说两句客套话,白胡子跟那年轻弟子也就要走了。辟风深沉的摸了会下巴,也没管要走的那两个,对沈越说道:“我怎么觉得你好像难看了很多,你是不是把面具摘了啊,我不是都说了嘛,你这样很影响我吃晚饭的胃口……”   “为了恐吓他们。”沈越淡定道,他这一百年已经磨出了妖族的“直率可爱”,完全不在意脚步一僵的白胡子,自顾自给辟风支了个招,“影响就少吃点,你每次影响胃口都要多吃两头牛的分量,我们也很为难。”   旁边伺候着一直没有存在感的小牛妖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绝望的热泪。   翠岚还安慰了小牛妖一把:“哎呀,你不要哭嘛,被吃一点都不痛的,咯吧一下,就痛一下下的。你想想生孩子的女妖怪多痛啊是不是,你这还算轻的。”   小牛妖泪奔着跑出去:“我宁愿生孩子!呜呜呜呜!!!!”   媚姬一脸牛不可貌相的看着小牛妖的背影,捶胸顿足道:“怎么这年头的男妖怪什么都想抢女妖怪的,抢男人还不够,还想抢生孩子十个月怀胎的权力!这日子还让不让妖怪过了!”   对于这样的对话……沈越反正是直接出去了。   这智商掉的太惨不忍睹了。   说起来,说好的修仙高颜值呢!白胡子一点颜值都没有好吗!    第8章 异端树沈越   之后又过了两天,沈越总算把那只小松鼠给救回来了,小松鼠病愈的那天恰好花期到了,沈越挽着头发的花穗愣是被啃秃了。   虽然下一刻就立刻长回来了,但沈越还是因此受到了不小的打击,所以他特地换了一只兔子抱,试图用小小软软蠢萌的小兔兔安慰一下自己。觉得兔子蠢萌这个念头直到沈越亲眼看见了兔子用后腿蹬死了一只老鹰后就彻底烟消云散了,不过鉴于这只垂耳的小灰兔在他怀里乖巧可爱,沈越还是着实抱着它好几天。   嘛,世上总有不尽如树意之事嘛!   这天午后颇为晴朗,日光暖暖晒着,沈越抱着小兔子在树上玩了好一会,忽然感受到了两股雷霆之力,脸顿时就疼了起来,立马坐起身来。   花树下隐隐传来陌生人的声音。   “瑞儿,可是在此处?”   “嗯……不过,徒儿也只是在这附近与那位沈先生有过一面之缘罢了。”   声音渐消,沈越用脚踢开花穗,弯下腰低头一看,只见两个年轻男子站在花下,一人衣着华美正背对着沈越;另一个则侧对着似乎正在跟那人讲话,看起来还有些少年稚气。不过看衣着打扮,应当都是天玄宫的人,   “你们寻谁。”沈越忽然出声道,打算吓他们俩一下。   哪知那少年抬起头来,竟颇为惊喜的看着他,立刻绽开了欢颜,这少年生的很是漂亮好看,笑颜也颇为明媚纯净。沈越微微一愣,倒对自己原先想吓这么个俊秀可爱的孩子那点小心思生出点不好意思,便抱着小兔子轻身一跃,落在地上微微笑着再重复了一遍:“你们要找谁?”   “你。”那衣着华美者终于转过身来,静静的看着沈越。   沈越一下子屏住了呼吸,手上一松,小灰兔就落在了地上,它坚持不懈的在沈越的衣摆上跳了两跳,试图跳回温暖的怀抱。可沈越现在脑子基本可谓是一片空白,压根想不起来抱这只小灰兔。   轩若朝霞初举,朗若日月入怀。   沈越只见这人双眸顾睐,却棱棱胜霜,腕捉一柄白玉拂尘,玉润光雪,更胜三分。那少年已经生得很好看了,然而在这个人面前,却好似蒹葭倚玉树,黯淡无光。   “我?”沈越无意识的呢喃道。   那少年迈步上来隔断了沈越的视线,从从容容行礼道:“晚辈司瑞,不知沈先生是否还记得?”   “司瑞……?”沈越还有点恍惚,眼神飘忽了好久才想起来百年前那个想不开来找死的文艺哭包小骚年,顿时醒悟了过来,点点头道,“是你呀。”   其实沈越想起来也并不费事,毕竟司瑞是沈越当年唯一接触过的真正人类,而且还是天玄宫的弟子,人总是对特殊性的东西记忆很深——妖也不例外。   “那……你们此番来寻我,是有何要事吗?”沈越忍不住把眼睛又往少年身后瞟了瞟,“这位是?”   “失礼了。”司瑞猛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微微笑道,“这是晚辈恩师端静真人。”   沈越点了点头,失魂落魄的弯下腰把小灰兔抱了起来,他作为一棵宅树,基本上八卦只听情感天地,不听天下风云,所以对这个名字也没有什么反应。更何况他生前也是人人平等,变成树后又是千年老妖怪,唯一的上司还是个吃货,对任何妖怪跟人也都缺敬畏谦卑之心,因此只是点点头了事。   不过沈越这么冷静的模样,倒是让司瑞有些发愣。   “所以,那你有什么事呢?”沈越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发觉在树下被司瑞挡着根本看不见端静多少,他神游了一会,机智的飞回枝头坐着,从上方欣赏端静的脸。他当了这么多年的树妖,随心所欲惯了,自顾自的半匿花树之中,也不觉有什么不对。   司瑞只见沈越飘若流云,轻松掩入花树之中,心中便更加确定了玄明师伯口中所谓的“面丑、嘴毒、阴险、狠辣、笑里藏刀”的老树妖一定不是沈先生。   那想来沈先生便是花下奴了。   树妖这种妖怪最为年岁漫长,听说所有的树妖都不喜欢动弹,他们会结果生花,赋予一些花果灵识,来做他们与外界的一个连接。而这些偶开灵智的花果则受树妖庇佑,几乎不会离开树妖半步,实力也颇为一般,这种凝生而成的妖怪统一称为花下奴。   不过一般花下奴多为形貌秀丽的女子,像沈先生这样还毁了半边容貌的男性……司瑞活这么大,没听说过,只见过这一个……   难不成这还是棵女树妖?   “司瑞百年前受先生指点之恩,如今特来偿还。”司瑞心知妖怪多数不喜拘束,倒也不觉沈越有多冒犯。   “那你想怎么还?”沈越问道。   “自是先生来提,但凡不违背道义正理,司瑞绝无推辞之理。”司瑞答道。   沈越猛然坐起身来,摸了一把小兔子垂着的长耳朵;小灰兔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差点翻的肚皮都出来了,小后腿蹬了蹬沈越的手腕,无意识的踹了好几下,总算把自己翻回沈越的掌心,继续呼呼大睡。   “可我要什么呢?我不贪金,不求银,权利地位于我也是浮云,这儿我也住的舒舒服服,唯一只怕天火劫雷,但这两样若出来,你又能做什么呢?”沈越本来是想调戏一下司瑞,但说着说着,也颇觉得自己现在真是无欲无求,超凡脱俗,不由在心中一阵自我赞美。   没办法,沈哥就是这么出淤泥而不染的一棵树!   “只要你不生恶念,便无劫雷之忧。”端静忽然开口道,“不过天火无迹,的确叫人防不胜防……树妖疏懒,一旦沉眠入睡,恐怕被烧个精光也毫不自知,也难怪你心中担忧。不妨这样,我予你三道灵符,若日后天火加身,你便将灵符撕毁,我与瑞儿自会前来施救。”   没错,很多修炼很久的树精草精不是因为斗殴打架被其他妖怪吃了才死的,而是睡得太熟直接被天火也就是自然火烧死了……   是不是很蠢……但更蠢的是,即使有些木妖中途醒过来了,也只会嗷嗷叫着被烧死,根本想不起来用法术……   木讷木讷,说白了就是迟钝的木头。    第9章 平常的日常   “我不要灵符。”   沈越想了想,这道家符咒跟妖怪扯上关系的一般都不是好事,而且小符咒这东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他给塞哪里去了,不免郁闷道:“再说了,你把符咒给妖怪像话吗?画个朱砂的黄纸,贴上我不就烧了吗?”   “通讯灵符并不会……”司瑞有些尴尬道,“罢了,既然您不喜欢,那么您提一个吧。”   “嗯……”沈越的眼睛骨溜溜转了一下,手在小兔子背上摸了摸毛,单手撑着膝盖托脸思考了一下他现在迫切需要的是什么。   那当然是……心灵鸡汤啊!安抚心灵的萌物啊!   沈越眼睛一亮,跳下树一把抓住司瑞的手道:“熊猫!我想要熊猫!”   “熊猫?”司瑞迟疑道,“那是什么东西?熊跟猫生出来的兽类吗?”   “嗯……应该……现在叫食铁兽。”沈越仔细的想了想,然后摇摇头道,“不是熊跟猫生出来的兽类,它就叫熊猫,也叫食铁兽,应该是吃竹子的,性格很温顺可爱,嗯……大概是长这个样子的,全身只有黑白二色。”   沈越折了自己的一小段枯枝在地上画了一下熊猫的样子,然后不大确定道:“应该……就是长这个样子的。”   虽然说他画的看起来像个大圈圈叠着个小圈圈。   为了弥补一下自己的画技,沈越还特意又拿着怀里的小兔子做示范补充了一下道:“眼睛外圈是黑色的一大块,但是头是白的,耳朵也是黑色的,然后四肢也是黑色的,身上是白色的。嗯,脸长得有点像发胖脸水肿的熊。”   说完沈越就后悔了,这都什么形容……   “发胖脸水肿的熊?”司瑞整个人都震惊了。   “生于何处?”端静上前一步道。   沈越一看他脸就受不了,呆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就把话全给倒了出来:“我……我也不知道,而且食铁兽有没有……我其实也不清楚。你们……你们为我留意一下就可以了,找不到也没有关系的。”   以实力强大还靠脸吃饭闻名的国宝,这个世界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起来他们也没听说过的样子。   “花下奴,你为何要此物?”端静皱了皱眉问道。   “我居于妖谷,此处虽说清净,但总不免寂寞了些。”沈越尴尬的低头摸了摸小兔子,稍微有点不能直视端静的脸,轻轻咳嗽了两声。   要不是辟风翠岚还有媚姬他们都不像个正常人,大白跟大黑又老是出门约会,就连人参阿呆最近都找到了漂亮的人参妹妹在照顾,沈哥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孤单寂寞冷的境地!   等一下……花下奴?什么鬼?!   沈越抬头看了一下端静,然后立刻低下了头。   你爱叫啥叫啥!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端静点了点头,静静道,“瑞儿,走吧。”   虽然是来报恩但事实上更像是来打酱油的司瑞茫然的点了点头,跟着端静走了好一会还转过身来对沈越招了招手,大喊道:“沈先生,你放心,我一定会为您留意那个食铁兽熊猫的。”沈越站在原地也干巴巴的点了点头,心想:食铁兽就食铁兽熊猫就熊猫还食铁兽熊猫,熊猫中的战斗兽吗?   说起来……端静他明白了什么啊。我明明什么都不明白。   沈越摸了会下巴,奇怪想道。   等端静与司瑞消失后,蠢萌蠢萌的小白就走了出来绕了沈越一圈,沈越半点没客气,一屁股坐在狼背上。一百年的时间小白都成巨白了,唯一不变的是蠢蠢的性格……   说起来真是的啊!都一百年了!大白跟大黑还腻歪成这样!臊人不臊人啊!不过要是大黑或者大白是狼中端静,那倒也可以理解。真是……一个男的就让沈哥差点就完了,要是人家一脱衣服,沈哥肯定当场就从了。   原来沈哥没有自己想的这么直,好忧伤,好难过……   沈越叹息着抚摸了一下小白的头,却毫无当初笑摸狗头的心情,叹息道:“小白啊,爷爷今天差点就弯了,你怎么看。”   小白眨巴了一下眼睛,甜甜道:“没关系,树爷爷你本来就长的不是特别直呀,你看花穗都是往下弯的,直的话就往天上冲了。”   感觉受到会心一击的沈越忍不住吐槽道:“那是地心引力的问题,爷爷的树干长的很笔直好吗?!还往天上冲,你当爷爷是阿呆啊。”   小白乖乖的点了点头,肯定道:“阿呆就是往天上冲的呀。”   当天晚上前来探望树爷爷的阿呆就无辜的被剪掉了冲天辫,悲伤的把自己埋在了沈越的树根旁死也不出来了。沈越挖了个小坑把他的小冲天辫埋进去了,然后顺便把土拍了拍,还踩了两脚。   叫你泡妹子!叫你冲天辫!   过了没多久勤奋修炼的小黑出关了,转了两圈发现两位家长跟兄弟小白都不在家,就直接跑沈越这儿来了。虽然跟自己心意相通的树木也靠着很舒服,但皮毛毯子总是视觉跟感受上都让人更喜欢一些,沈越靠在小黑身上摸了摸他的头。   对于阿呆跟小白小黑来讲,这百年以来看着他们三个慢慢长大的树爷爷与亲长辈也并无不同。所以小黑虽然性情冷淡,但却并不拒绝沈越的亲昵,甚至还蹭了蹭沈越的手。   以前还体型差不多,但是现在的话,小黑跟小白的体型差距起码是两圈的分量,而且小白看上去就是一副肥肉胖猫样;小黑虽然体型也大,但却给人感觉就是精实矫健。   “小白越来越胖了。”沈越叹息着摸了摸小黑的脖子,感觉自己像是操心孙子体重超标的老爷爷一样,然后对小黑叮嘱道,“你偶尔也要看看你这个兄弟,不要老是独来独往的,那傻孩子脑子笨是笨了点,但生性还是不错的,就是现在胖的都快成球了,我真担心他要是哪天趴下来把自己摊开来……”   等下,小白把自己摊开来,那不就是个饼了吗?!   沈越硬生生抽了口凉气,没敢说下去了。   小黑虽然没听完,但也发觉沈越无意再说下去,就恭恭敬敬道:“爷爷放心,我一定会督促小白的。”   督促小白?   沈越歪着头想了想。   之后数月的早晨,沈越就看到了小黑撵着肥成球的小白从天亮跑到天黑,小白每天都累成狗,然后吃更多的肉……   沈越简直说不出话来。    第10章 寻常交际下   清朗的皎月幽幽洒落辉光,照得整片树境光亮如昼。   沈越坐在树下给小白包扎腿伤,这个蠢小子白天跟小黑追逐玩闹的时候不慎踩到了猎人的捕兽夹,现在还泪眼汪汪的缩成幼年的体型躲在沈越怀里撒娇。小黑把小白叼回来之后就去查看谷内外还有没有捕兽夹了,顺便看看情况。毕竟敢住在天玄宫与万妖谷间界的人类不是没有,但敢来万妖谷的人类却少之又少。   “爷爷。”小白蹭着沈越的腹部,嗷呜嗷呜的小声叫唤着,几乎要把自己缩成一个小胖球了。   沈越将伤口处的布条打完蝴蝶结后就把他举了起来,叹了口气道:“小白啊小白,除了卖萌,你还会什么呢?”   小白疑惑的歪过头,又圆又大的黑眼睛好奇的打量着沈越,奶声奶气问道:“爷爷,什么是卖萌?”   “你已经成年了小白……”沈越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小白的皮毛,摇摇头道,“算了,就当爷爷什么都没说吧,你睡吧。”   小白乖乖的点了点头,趴在了沈越怀里立刻睡着了。   好快!   沈越震惊的看着怀里已经开始打呼的小白,不由摇头苦笑。   “花下奴。”   清冷的花香送来来人的凛冽嗓音,沈越轻抚小白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便看见了执拂尘抱琴而来的端静,顿时呆住了。   “听琴吗?”   端静轻甩拂尘,扫尽一地凡尘,缓缓盘膝而坐,抬眸静静看向那白银遮面的花下奴,五指微微扫过琴弦,指尖震出乐音。那花下奴直直的看着他,神色不定,过了好半晌,才微微笑道。   “好啊。”   沈越终于从发呆中回过神来,沉默着点了点头。   其实对琴这种东西沈越还真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顶多只觉得端静的手很美,弹琴的样子也很美,琴声更美。如果非要说的话,沈越倒的确觉得这琴音声调绝伦,回荡天地,似如万壑松风飒飒,万籁收声天地寂。   琴音缠绕,终没于无声无息的月景之中。   “如何?”   端静问道。   “松涛。”沈越脱口而出,“风撼松林,声如波涛。”   端静不言不语,只是微微一笑,手指轻轻抚过琴弦,静静道:“那你想学琴吗?如果你喜欢别的,棋、书、画、字,我也都可以教你。要是你更喜欢奇门遁甲、占卜八卦、猜字观天术也皆是可以的。”   “我哪个都不想学。”沈越摇了摇头。   “为何?”端静颇为诧异道。   沈越奇怪道:“我不爱音律,已会五子棋跟飞行棋,又不与什么人书信来往,也没想画什么东西,为何非要学那些不可。奇门遁甲占卜八卦这些东西我也看过,但已经足够确定了,这辈子都是它们认识我,我却没办法认识它们的。”   端静听了,只是静静看着沈越许久,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点头称是:“的确如此,倒是我着相了。不过……五子棋应当就是连五子罢,那飞行棋是什么?”   “嗯,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飞行棋我是不知道怎么折腾的,总之就是一种棋。”沈越想了想,直接说道。   “这……”端静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答案,不由哑然,半晌才摇头笑道,“好罢。”   沈越抱着熟睡的小白,摸了摸他的小肚皮,半晌没敢抬起脸看端静带着淡淡笑意的脸庞。   “不过,你既不爱琴棋书画,也无劳作生活的忧烦,平日又以什么打发度日?不会觉得烦闷吗?”端静复又问道,他指尖轻拨,乐声缓缓流淌而出,此时便又似清风细雨、孤舟逐浪。   “自然是林间野兽,谷中妖灵为伴。”沈越淡淡道,“花木草树生来就爱静,倒也算耐得住性子,不觉得烦闷。不过,我倒是听说人类有趣的多了,时常有新鲜的花样,你能讲讲吗?节日或等会,或者什么比试娶亲的,我都想听听。”   “此事再简单不过,自是不无不可。”端静应承了下来。   端静生性风雅,所讲也是雅人雅士,如灯会猜谜、似琴艺双绝、烹茶煮酒之流。不过沈越听着听着,却隐隐听出端静话语中不屑之味,虽言语淡淡,却不乏傲慢之言。不过端静毕竟是修者,他俯视凡人也并不奇怪,沈越倒也没有多想,继续听了下去。   说罢人类,端静便说起他修者之中的好友趣事,分别是琴绝白无暇、棋鬼怜忧、画痴杜清,玉花云欢梦。人名搅的沈越有点乱,到最后只知道这四人各有所长,性情也大相径庭,是极少见的厉害散修。   不过这四人皆是高雅之人,端静说来也颇有赞叹之意,让沈越不由想起了自己能称得上朋友的那几只妖怪——秀恩爱黑白狗(狼)、婆妈翠岚、花痴媚姬、吃货辟风……   不谈朋友这一块我们还是好朋友!   沈越今天的内心也几乎是崩溃的。   并不是多么稀奇的事,端静也不是什么多言善道之人,便很快就说了个精光。结果沈越看看端静,端静又看着沈越,两个人一阵诡异的沉默。   “花下奴,你是不是……想去人间看看?”端静忽然道。   “我?”沈越想了想,点点头道,“我当然想去外面看看,不过我不认识路。”   端静哑然失笑道:“你倒的确与我所见过的花下奴都颇为不同。现在时辰正好,来,我带你去看看,今日千里外的雪阳城有花灯会。”   “你我才见第二面,你便邀我去人间走走?不怕我是个妖怪吃人吗?”沈越已经站起身了,摸着小白问道,“不过既然说好了你要带我去人间走走,就不能食言了,”   端静摇头一笑道:“有何惧哉。”他转身背起琴执着拂尘,踏风凌尘,眨眼间便出去了数十丈。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鄙视的沈越抱着小白也赶紧追了上去。    第11章 野花云小草   雪阳城的花灯会的确正热闹。   沈越抱着小白随端静一同没入人群,偏生他们二人都气质非凡,身形也修长高挑的很,便颇有些鹤立鸡群。还未走过两个摊子,端静便被丢了一身的手绢鲜花,沈越摸了摸打喷嚏还在认真睡觉的小白,但笑不语,不声不响的离端静远了许多。   虽然是跟着端静来,但到了地方还两个人绑在一起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不要乱走。”沈越还没走出两步,端静就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摇摇头道,“你不曾来过人间,不知什么事可做,什么事不可做,还是跟紧我为好。”   “人做的事便可做,妖做的事便不可做。我明白。”沈越将怀里的小白换了一个方式抱起,言笑晏晏道,“我只是不识路,又不是小娃娃,你放心好了。”小白长长的打了个呼噜,枕着沈越的手臂睡得香甜,根本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   端静看了看他,倒也没有说什么,出乎沈越意料的点了点头,淡淡说道:“灯会结束后我在城门口等你。”说完话后他就立刻转身走了,毫无半分拖泥带水,沈越只见他大袖扬扬,说不出的风姿昭昭。   还真是不担心啊。   不过沈越倒不觉得哪里不好,高高兴兴的随着人群四下观看起来,不过走了好一会他被食物的香气引动馋虫的时候才忽然想起来没有钱这个严重的问题。如果用法术变的话,估计立刻就会被端静抓住,因为刚刚说过不可以做妖怪之类的行为,再说他其实也早就感觉不到饥饿是什么滋味了,想吃东西纯属只是口腹之欲而已。   说起来用法术变钱有点像花假钞吧,这样的话,是犯法吧。   闻到香味的小白也慢慢醒了过来,沈越轻轻封住了它的嘴巴,示意不要乱喊,结果小白只能扑腾着在沈越怀里嗷呜嗷呜的乱叫。   “小白,爷爷没有钱。”沈越有点尴尬的拍了拍小白,小声道,“不能买东西给你吃,下次吧,稍微忍耐一下……不要任性啊小白。”   爷爷也很想吃啊!   小白只是懵懂天真的仰起头,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沈越,可怜兮兮的嗷呜了几声。   “就算你这样……”沈越有气无力的摸了一下腰间道,“爷爷真的没有钱啊,小白。”   “大哥哥,这个给小狗狗。”欢快清亮的声音在沈越身侧响起,沈越低下头一看,只看到一个被高高举起的装着个肉饼的盘子跟一个脸色绯红踮着脚的五六岁小姑娘。小姑娘睁着又圆又亮的眸子喜爱的看着小白,发出了惊喜的笑声,“哎呀,它看我啦!”   沈越愣了愣,单手搂住已经伸出舌头来的小白,微笑着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道:“好孩子,你自己吃吧。”他轻轻将小碟推下去了一些,急得小白拼命在他怀里蹬腿,嗷呜嗷呜的叫得好不可怜,沈越故作生气道,“小白!”   “呜……”小白水润的双眸看了看沈越,大概是害怕沈越真的生气,委委屈屈的蔫了下来,缩在了沈越怀里。   爷爷都没有得吃啊!小白你要跟爷爷共进退啊!   小姑娘轻轻扯了扯沈越的衣服,似乎又很不好意思一样,将自己油腻腻的小手背到了后面,恳求般的看着沈越道:“大哥哥……那,那我可不可以喂小狗狗吃一点?就一点,求求你了。”   “这……”沈越犹豫了好一会,终究抵不过小姑娘纯真可爱的脸,放弃的点了点头道,“好吧。”   沈越个子高,便抱着小白稍稍蹲下来了一些,小姑娘把自己的小手轮换着在衣服前的小布上擦了好久,才小心翼翼的把肉饼放在自己手心上,凑到了小白面前。小白可怜兮兮的叫了叫,抬起头来看着沈越,见沈越点了点头,才撒欢似得吃起肉饼来,小尾巴甩的差点没打到沈越的下巴。   “它好软,好乖,好听话呀……”小姑娘特别憧憬的说道,眼看着两只眼睛都快要变成星星了。   沈越微微一笑,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伸手轻轻给小白顺了顺毛。   “这位官人,来坐坐吧。”一旁摆摊的老人家唤了一声,沈越四下看了看,没找出符合这句官人的人,那老人家摸了摸胡子,乐呵呵笑道,“老朽是在唤您呢。来坐坐吧,现在反正没什么生意。”   小姑娘喂完了小白,见小白吃完就睡,也不觉得不高兴,反而捧着脸跑到老人家身边,抱着老人家的大腿,乌溜溜的眼珠子眨巴眨巴着看向沈越。   这让沈越多多少少感到有点窘迫,他低着头刚要尴尬的简单描述一下他现在没钱这个事情,就听到有人在他身后说道:“两碗双色圆子,我不嗜甜,你呢。”沈越抬头一看,果然是端静,他旁边还跟着个形貌虽说俊秀但总觉得长相有点奇特的青年人,隔开了没多远全是聚成几个圈的一群妹子。   “我都能吃!”青年人活泼开朗的举起了双臂,“不挑食!”   端静微微一扬眉,淡淡道:“我没问你。花下奴,你不吃荤腥,对吗?”   “我没有吃过,不知道。”沈越其实也不大确定,但是他的确很讨厌辟风他们烤的那些肉,平日也是阿呆跟小白他们去采摘果实,或者是收集清晨露水给他喝。这几个孩子有时记得住,有时记不住,沈越因为天天光合作用释放氧气,“担任着保护世界的重责”,基本上对吃的不是很在意,也没有太刻意追求这方面。   “要试试吗?”端静领着沈越坐下,占了一个桌子,老人家摆得摊不太大,等端静坐下了,其他三张桌子也被姑娘家占满了,娇滴滴的女音此起彼伏,点的全是不甜的双色圆子。   “好。”沈越点了点头。   “欸!那我呢?我呢我呢我呢我呢!小肃肃~”青年人可怜兮兮的看着端静道,“你难道忘了那些年我们在岁天涯的日子吗?你已经忘记了我们的过去了吗?你已经忘记了那些海誓山盟吗?我们当年结拜的时候不是说好了你吃肉我喝汤的吗,呜呜呜,现在新人胜旧人了,你就连一碗双色圆子都不舍得让我吃了,你好狠的心啊!”   端静面不改色道:“当年我与你结拜的时候肯让你喝汤,是因为你那时候还是玉花云欢梦,而不是野花云小草。”   沈越看了看他们俩,突然觉得辟风他们也挺可爱的。    第12章 吃一碗圆子   最后还是叫了三碗圆子,云欢梦那碗自费。   沈越也的确吃不大得荤腥,但情况倒不严重,只是类似于吃到大蒜或者姜那样的微妙不爽感,等他自己吃完了枣泥圆子,就把剩下的肉圆子全喂给了小白。自费的云欢梦一边吃一边流眼泪,抽泣道:“我堂堂玉花云欢梦居然有一天会羡慕起一头狼的待遇,如此人间惨剧,真真是天可怜见!”   “你寻我到底何事?”端静的吃相优雅的没话说,举手投足也极有气质,沈越本来就不大敢看他的脸,这么一来,就更专注于给小白顺毛一百年了。   “哦……其实是这样的。”云欢梦大大方方道,“我有了个中意的小郎君,想你帮我说说。”   端静差点没捏断自己手里的勺子,一脸高深莫测的看着云欢梦问道:“你说什么?”   “中意的小郎君?”沈越难以言喻道,感觉心里实在是有点微妙。   “对呀。”毫无所觉的云欢梦点了点头,开心的继续吃自己的双色圆子,“我跟他说他怎么都不肯,是个好孩子,虽然年轻了点,脸皮真是太薄了,一脸红就要打我,但我一看他就是个……”   端静伸手阻止了云欢梦的下半句话,神色深沉道:“你不是只喜欢女人的吗?”   “是啊。”云欢梦点了点头。   片刻后他立刻反应了过来端静的意思,震惊的看着老友,又震惊的看了看沈越,眨了眨眼道:“你们不会以为我是那个意思吧……”   “哪个意思?”沈越掩住了小白的耳朵,以下是很容易扭曲未成年狼性取向的对话,绝对不能让小孩子听见……至于像是沈哥这种沧桑的老油条,当年万片丛中过,搅基百合男欢女爱什么没看过,这点事,毛毛雨啦。   云欢梦神色复杂道:“小肃肃,我现在也还是只喜欢女人的。”   “也许吧……”端静一脸平静的看着勺子里的双色圆子。   “我说真的。”云欢梦忍不住坐过去了一些。   “我也真的相信你。”端静也忍不住往沈越那边坐过去了一些。   沈越终于看不下去,直接道:“你还是说个清楚明白吧。”   云欢梦挠了挠脑袋,歪着头想了想,然后才说道:“其实是这样的,我看上了个徒弟,但是我这个傻徒弟早些年受过端静的恩惠,死木头脑袋非要拜在他门下。你别看阿肃这样,他收徒弟可是很严格的,一定长相要上等、人品也要上等、就连资质也要上等;可是他的上等是对他自己而言啊,搁在我们眼里就是不世的天才了。”   “我哪样?”端静敏锐的揪住了云欢梦的小辫子。   “威猛非凡!”云欢梦立刻回答道,“好一条壮士!”   端静也立刻静静的看向了云欢梦。   “对不起阿肃!”云欢梦反应极快。   沈越决定再也不说翠岚或者大白怂了,毕竟云欢梦已经把怂这个字演绎的脱俗非凡了,基本上展望百年里是不大可能有什么人能超越他的了。   “喝口水,继续说吧。”沈越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云欢梦,温柔说道,“简洁些,直说你中意的那位小郎君便可了。”   “花下奴……你真是个好人,我当真无以为报!”云欢梦感动的捧着茶水看向沈越。   “请把脸转过去。”沈越愈发和蔼可亲的笑道,“这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云欢梦忍不住又抽泣了两下,嘀嘀咕咕道:“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阿肃凶不说,连阿肃认识的花下奴都这么伤人。”不过他倒也没有再耍宝,反而听沈越的话正经了点起来,“那孩子根骨虽然比不上小瑞,但他生性坚韧刻苦,我不想看一块美玉白白毁了自己,所以我想请你去说一说。”   这并不是什么大事,端静点了点头,也就应下了。   玉花云欢梦来去颇为匆匆,等端静一应声,就立刻站了起来结账跑人,生怕端静一抬手就把他给劈了一样玩命的飞奔了出去。端静不急不忙的喝着甜汤,然后姿态端庄的放下了空碗,自腰间一摸,在桌上留下了二十个铜板,不多不少,恰好排了两排,整整齐齐。   “走吧。”端静轻甩拂尘,转身就走,他似乎也不怕沈越独自离开,毫无等待之意。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沈越还没到厚颜吃人家一顿然后闷不吭声就跑的无耻地步,想了想后就跟上了端静。   之后端静带沈越去猜了字谜,赢了一盏紫阳花灯,看起来像是无数朵绣球花堆在一起形成了一朵大花,花中心的油线燃着火焰,照得底下的灯油旖旎出了花朵的模样。沈越一手提着花灯,一手抱着小白,不知不觉就跟端静走出了城门,来到了荒僻的郊野。   月色柔柔的洒落辉光,转身望去似乎还能望见那挂满了一座城池的花灯,还能听见城内的热闹叫嚷声。   “你觉得人类有趣吗?”端静轻轻问道,“今日与我们不过是过眼烟云,年华弹指一瞬;然而对于他们许多人来讲,也许就是一辈子唯一的记忆了。”   “那不好吗?”沈越看着雪阳城微微笑道,“正因如此,他们才会比我们这些寿命漫长的妖怪,要活得更为自在快意啊。”他伸指轻轻拨动着花灯,看着焰火影影绰绰,静静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沈哥当年也是这么自在快意的人呢……   “花下奴。”端静淡淡道,“你真是个奇怪的妖。”   “那你就不是奇怪的修真者了吗?”沈越微微笑道,“咱们俩半斤八两,谁也不要说谁了。”   沈越说完了话,便转过身要走了,他走了两步,忽然又侧过头看了看站在原地的端静,然后点了点头道:“今天很谢谢你,端静,你们不必找什么熊猫了,你徒弟欠我的,也都由你偿清了。他反正是你徒弟,孝顺你也好,报答你也好,总归都是你能心安理得受着的。”   端静没有再说话。    第13章 我当然不会   沈越在思考人生。   毕竟不是什么人一早醒来发现自己生了个娃娃都能淡定自若的呵呵一笑然后微笑着说宝贝疙瘩什么的。人怀胎得十月就不要说了,猫儿也要三四个月,没听说过谁睡一觉就多了个孩子的。   没错,沈越结果了,还就只结了一个果,而且这个果子有心跳。   沈越坐在树枝上紧紧盯着这个藏掩在花丛里的小果子,微微皱起了眉头,他伸手摸了一下那个果子,果子还带着体温一样暖暖的,轻轻晃了一下。这个果子还没熟,根本不能摘也无法落下来,所以……那这个果子还在怀胎期间咯?   沈哥明明只是吃了圆子而已!一夜之间都发生了什么啊!   随手用结界把小果子那根树枝罩住,沈越心烦的转了个身,想了想又不放心的转回来继续看那个小小的果子,简直要抓心挠肝了。   这一百年都好好的,跟端静出了个门吃了碗圆子就结果了,这年头也有激素这种东西吗?不可能吧,怎么说激素都不可能让人未婚先孕吧!不对,重点是他是一棵男树精啊!让男树精结果这像话吗?这能看吗?这临时找个妈还来得及吗?!   古代不是撒花生那才是早生贵子吗?!沈哥没有听说过圆子也有这种功能啊!   还是说现在已经跟西方文化串场了,沈哥要走上当一个拯救世界的人……的爹的道路了。   沈越想了想,又忍不住坐起身来胡乱抓了抓头发,深深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沈越,冷静一点,树结果子是很正常的事,这只能证明我是一棵果树,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类型的果树,但是看这个果子的样子说不定我是镇元大仙遗留人间的人参果树……”   个鬼啊!   这个世界根本没有镇元大仙好吗?!人参果树也没有听说过有心跳啊!人家是长得像人不是活的像人啊!   为什么这个果子这么任性啊!   沈越又深呼吸了两口,他现在差不多处于人生最艰难最崩溃的时刻,分分钟根本冷静不下来,必须要多冷静一会。   “冷静,冷静一点!沈越,快回想一下果树为什么会结果……回想一下你的初中科学老师温柔慈善的面孔还有课本上的树木知识。”不,这完全不可能!别说已经过了一百年,就是当年的沈越也不一定想得起初中的玩意了。   越想越可怕的沈越已经陷入崩溃的边缘了。   “花下奴?你情绪如此不定,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已是又一个月升,不请自来的端静淡淡出声道。   沈越心情复杂的落下地面,长长的衣尾翩然荡起,缓缓覆于落花之上,配上他略显恼怒的生动面孔,竟一瞬间有些叫人说不出来的感觉。   端静下意识按了按心口,但手很快便落了下去。   “没什么,只是一些叫人有些在意的事罢了。”沈越抿抿唇,他倒也不敢对端静说什么你今天又来干嘛,正好相反的是,端静的脸完全治愈了他心中的痛苦。其实端静这个人性格也不错,不过沈越只能感觉到端静身上磅礴不断的灵力,至于那个怂货云欢梦他只能感觉到对方的能力起码是数一数二的,所以也挺有自知之明的肯定自己不配当他的朋友。   实力相差太大的时候,在这个世界就是地位的悬殊,好比皇帝再怎么屈尊降贵跟一个民间砍柴郎做朋友,砍柴郎也绝没可能放开心胸。   沈越很清楚自己的实力,他装装B吹吹牛,养养宠物开开花是没问题,真打架起来,他说不定还没有媚姬的杀伤力大。   这么想起来还有点小伤感呢,沈哥就是这么文艺忧郁的深沉青年……老年。   “听萧吗?”端静似乎也看出沈越不愿意说是什么事,他生性并不多疑好奇,还天生少颗好奇心,别人不愿意说他也就不问,直接转回了自己今日来的目的。他今天带了一管紫竹洞箫,纤长的箫身在他修长雪白的指尖来回转动,尾端坠着一块沉沉的如意玉。   “你为何非要找我不可?”沈越好奇道。   端静笑道:“因为你听乐曲,只是在听乐曲;而其他人听来,却是我,而不是乐曲。”   这句话说的稍微有点玄妙,沈越听了好一会才能反应过来——虽说他看端静的笑容又发了一会儿呆。   “好吧,那你吹吧。”沈越抬头看了看小果子,确保它还是那么好好的,就轻挽了一下衣摆坐了下来,长长的衣尾如流云飘荡,松松垂落于地,似祥云坠地。沈越拍了拍衣服沾上的落花,他发上的藤蔓生出几缕嫩绿的新芽,轻轻勾起了两缕长发。   端静也微微一扫,就此落座,十指覆上箫孔,低头幽幽吹奏起来,箫声清丽飘然,犹如观山间云水蔽,清溪山涧流,烟雾绕绕,朦胧又恬静淡雅。   这次的箫声并不像上次那样的琴曲给沈越有一种很震撼的感觉,大概是因为听起来没有什么花草树木的感觉。所以沈越的关注点还是在端静的身上,他一直都觉得端静简直是绝色,估计九天仙娥都不一定有他十分之一的美色,如今看着端静颔首吹奏箫曲,这种感觉就更为浓烈了。   玉面丹唇,鹤颈乌发……   沈越正看得入神,箫声却幽幽的停了,端静抬头看着沈越,静静问道:“如何?”   “我只听出了山水烟雾之意,但要详说,却实在是说不出来了。”沈越老实答道,“我毕竟是草木成精,又不是山水成精。”   “你倒坦然。”端静哑然失笑道,神色却愈渐温和起来,“我听说有人能衔叶而鸣,其声婉转清灵,花下奴,你会不会?”   “听说?”沈越震惊道,“原来你也有不会的东西吗?不过你都不会的东西,就更不要问我了,我当然也是不会的。再说叶子于我似一部分,难道你会抱着自己的手吹奏嘛?我先说好,吹口哨不算啊!”   端静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我也仅仅只是耳闻而已,更何况世间万技,我又并非神人,哪能皆会。”   “哦~”沈越意味深长的感慨道。 第14章 灵体之双生   果子长得不快不慢,但短短两天就生出了婴儿的眉目须发,看起来倒真正有几分人参果的样貌来。   可这两天沈越是坐立难安,吃不好睡不香,连模样都憔悴了许多,生怕一个不注意这个小果子就掉地上断了或者是被松鼠小鸟给吃了。翠岚难得从妖城里逃出来见老树精一面,就看见平日安然若素的沈越神色焦躁,简直比来了葵水乱发脾气的媚姬的神情还要恐怖。   这算是刚离虎口又入龙潭吗?老爷子这是年纪大了火气也大吗?   翠岚有点心虚的站在树下,闷声不吭,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老树爷,这花期过了,怎么你的花今年还没谢?”   沈越的眼神更恐怖了。   “呜……我说错什么了吗?”翠岚娇弱不胜风的往后退了一步,可怜兮兮的看着沈越道,“老树爷你说我骂我都使得,就是不要打我,我害怕,我没有那种爱好……”   沈越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一句“我也没有那种爱好”噎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吞不下去,脸憋屈的半青半白,煞是难看。   “翠岚。”沈越最终还是耐住了性子,硬生生吞下了一口血,冷冷问道,“我问你,树妖会对自己的每个果子关怀备至,心神牵引吗?有一种心脉相连的感觉。”这要是正常的情况,一个果子都折腾的沈哥快死了,那每年结一堆果子的树妖……那画面太美,实在不敢看。   “老树爷,那叫人类女子怀胎十月生的儿子,不叫果子。”翠岚窘迫道,“我以前认识一个树爷爷,他一结果就请我吃果子的。若是按你的说法,我嘴巴还没张开就要被木鞭子活生生的抽死了。”   妈蛋……沈哥果然被人非礼了!   不过……   与其说这个果子是个果子,倒不如说它是一个木灵,而且沈越后来循着果子的灵力来看,这枚果子是诞生于树中心的树髓人形心脏。换句话说,这个果子是沈越这棵树的核心,是沈越的心脏。   那么问题就来了,一个心脏,一个核心,为什么会有神智?   大脑跟心脏各司其责很正常,但心脏却有了自己的思想,这样的话,作为“活”的一个必要物品,它已经不需要大脑了。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会分开两个个体呢?那么,就只有一个猜想可以解释这个局面了。   沈越当初以为被劈死的树精本身,还活着,而且就是这枚果子。   以前沈越读过一本书,岁月荏苒,已经记不清是什么书了,但里面的一句话却令他记忆犹新:一旦你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事实,那么剩下的,不管多么不可思议,那就是事实的真相。   这么一想,沈越却只觉得连绵不绝的寒意从心底生出,再没有半分玩笑的心情了。   杀了他吗?   沈越脑海中第一个念头就是杀戮,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当年最后一下劫雷是他挨得劈,没道理放弃坚持到现在的生命;他这些年毕竟是同辟风他们在一起呆着,虽然没杀过生,但见惯了鲜血,心肠也冷硬了不少。本来大自然的法则就是这样,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   再说要不是自己,那最后一道劫雷说不准就把他活生生劈死了,也活不到现在了。   但,真的要杀了他吗?   这可是一条命,硬生生抹去了,就直接消散于天地,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沈越抬头静静的看了看那枚一无所知的果子,笼在袖中的手慢慢紧成了拳,过了好一会才觉得口中满满的铁锈味。他伸舌舔了舔,却疼的眉头一紧,这才发觉自己无意识咬破了舌尖。   本来就是自己占了人家的身体,说不准雷把他劈死,也不过是说不准,也说不准没了自己,人家反而能好好的长成一棵更好的树呢。人活世上也不过百载,沈越扪心自问,他这一百年跟辟风翠岚还有媚姬他们呆在一起,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快活吗?   不,这一百年来,几乎可说是他再开心不过的日子了,辟风翠岚他们淳朴可爱,大黑一家也好相处的很,他随心所欲的一百年,几乎都要忘乎所以了。   “我已经得到很多了。”沈越轻轻道,“所以……不能再贪婪的想要更多了。”   他松开了拳头,露出被自己的指甲刺得满是鲜血的手心,紧紧闭上了眼睛,心中已然决定结果了。   翠岚担忧的看着一直在发呆的沈越,有些忧心的拍了拍他的肩,轻声问道:“老树爷,你还好吗?”   “翠岚,我今天精神不大好,你下次再来吧。”沈越有些恹恹的说道,他刚刚决定了一件事,无论日后会不会后悔,也都不打算改变它了,所以精神有些不振。见翠岚依旧忧心忡忡,沈越勉强露出一个苦笑来,安抚了他一下:“你不要担心,我只是有点累了。”   送走了半信半疑的翠岚,沈越脚一软,就倒在了积满了落花的树下,几乎再也无力支撑起自己来。   我真是个蠢蛋……   沈越看着手心的伤慢慢愈合完全,心里却愈发憋屈苦闷了起来。   他就这么从午日呆到了月华初上,哪怕是端静出现也没有改变自己的姿势。而今天端静带的东西也很应景,他只带了一葫芦酒,静静的坐在沈越身边,然后打开了葫芦嘴,任由酒香四溢。   “这是忘忧之物,我本来只想给你尝个新鲜,但看你现在的样子,却正好需要它。”端静不紧不慢的说完话,将酒葫芦递到了沈越的手中。   饮罢玉泉香,不知忘忧觞。   这一葫芦酒源源不断,根本无法喝完,沈越支起身来喝了个酩酊大醉,酒意蔓延,血色晕红着面颊。沈越几乎坐不稳了,手晃了晃,忽然怒而挥手,将那酒葫芦砸飞了出来,葫芦洒了一地酒液,终是流空了。   “花下奴?”端静愣了愣,知沈越是醉了,不由拉了几乎要摔在地上的沈越一把。   哪知沈越忽然靠在他怀里,面色酡红,眼神迷离的看着远方,突然静静说道:“我要死了。”他很安静的流着眼泪,然后扯过了端静的袖子擦了擦脸,又抬起头来认认真真的跟端静道,“我好难过啊。”   “花下奴?”端静难得有些糊涂了,疑惑道,“你怎么会死呢?”   “因为你不用死啊。”喝醉的沈越颠三倒四道,然后懒懒的把端静当成了平日里栖身的树枝一样靠着,哽咽道,“没关系,就算别人都不会记得我,我也记得我自己是个慈悲为怀的好人。别人都记不住我也没事,我自己记住我自己就好了。”   花下奴的身上确实没有任何血腥之气,他身上只有浓浓的草木清灵之息,足以见他从未杀生过。   端静对这名奇特自在的花下奴颇有好感,听闻沈越提及生死之事,心中也隐隐有些猜测。只是纵然他何等才智非凡,也总想不出灵体双生这种诡异可怖的事来,便只以为沈越是被什么大妖盯上了,而庇佑他的老树妖又不愿惹事,因此才这般难过。   “你不必担心……”端静好言安慰了一下醉酒的沈越,却发现花下奴已经躺在他怀中沉沉睡着了,不由失笑。    第15章 有不速之客   沈越第二天是在树上醒来的,日光晴朗,蝶飞蜂舞。   阿呆正躺在树下呼呼大睡着,两颊晕红,肚皮上还顶着个酒葫芦,一副酒气熏人的模样。   这算什么?人参泡酒?   揉了揉太阳穴,沈越跃下树枝把阿呆拎了起来,丢到了树上好好休息,至于那枚让他辗转反侧了数天的果子,他现在真是连看都不想看一眼。沈越没有什么事做,就迎着树梢泄露的日光,绕着这棵大树走了一圈,他栖息了百年的所在,但终究不是他的。   沈越难过的心窝子都疼了。   除了初见那一面,端静从来都不在白天出现,沈越坐在溪边喝了口溪水,忽然就生出一点渴望来,他想:这个世上有什么是我的呢?是属于沈越这个人的?   沈越有点怕寂寞了,他傻傻的在溪边发了许久的呆,小白蹲在远处不敢过来,沈越也没有心思理他。只是看见了小白,沈越忽然想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小黑了。   也许是有什么事吧。   沈越漫不经心的脱下了鞋子,一步步迈过长长的溪流,冰冷的水流冲刷着他的脚腕与衣物,那大概是有点沉的,如果沈越还是人的话,也许就被水流带走了。但他毕竟已经不是人了,所以轻而易举的走到了对岸。   从这儿看过去,能看见妖城的旗帜在风中猎猎飞舞,一瞬间竟沧桑的令人忍不住潸然泪下。   沈哥真是个文艺青年。   沈越默默给自己点了赞,湿透了的衣摆拖在草地上,染出一片翠色来。   人生总是悲喜交织,令人苦痛之事更是比比皆是,譬如说吃饭的时候菜都是喜欢的所以不知道先吃哪盘之类的选择忧郁症;数钱数到手抽筋的这种带着苦涩的快乐啊;还有类似于男朋友对自己痴情的一塌糊涂又好的要命这种甜蜜的烦恼啊之类的……好像哪里不对,算了。   总而言之,沈哥是不会被这种小挫折……大挫折打倒的。   ……   空中忽然传来一声清脆凤鸣,沈越眼前一暗,不由抬头一看,只看见烈焰烧透半边天,一只火凤凰振翅扬过,浩大几乎遮去无尽天空。   辟风最近改吃烤鸡了?   沈越皱了皱眉,转身回去看阿呆了。阿呆已经从树上摔下来了,小人参一下子摔进了土里,露出了红红的酒糟鼻子,半个身体埋在地下,根须都差不多露出来了。沈越轻轻跃上大树,刻意背对着那枚果子,举起树上的酒葫芦饮了一口,晃着脚瞥地上还醉着的阿呆,打算等这个傻孩子醒过来。   酒很香,还很醇厚。   沈越又去找了一片大叶子来做酒杯,自斟自饮,自娱自乐。他今天不想醉,喝再多也生不出一点醉意,只觉得喝得身体暖烘烘的,脸上却连半分胭脂色都没染上。   这一葫芦酒,喝到了清月初升。   阿呆还是没醒,醉酒的小人参现在已经差不多把自己埋的只剩下一个头顶了,顶上的冲天辫要还一摇一摆的。   “傻小子。”沈越轻哼了一声,手微微一倾,葫芦中的酒液倒了一树身,有几滴洒在小人参的长辫子上,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小人参沉的更快了。   “花下奴,我的酒是让你忘忧,不是拿来浇土。”端静这一日拿了一朵花来,花色粉嫩,更衬得他手指修长如玉。   “人家一掷千金是忘忧,醉生梦死也是忘忧,我忘忧偏爱浇土,不可以吗?”沈越懒散的架起了腿,头微微一侧,“既然酒给了我,就是我的了。”话虽如此,但沈越却还是把酒葫芦收了起来,轻轻跃下树来。   端静微微摇头,无奈笑道:“自然可以,给,送你。”   沈越有些诧异,端静却施施然说道:“你昨日那般难过,可是惹了什么仇家?你不必怕,老树妖不肯帮你,我也是会帮你的。这花灵力深厚,你吃了也好,拿来做防身宝物也好,若是防身,它损毁万一,我便来助你就是了。”   “端静……”沈越抿了抿唇,突然感动的说不出话来了,沉默了许久才道,“你不怕我惹上什么了不得的仇家吗?”   “花下奴……”端静露出了轻蔑略带好笑的模样来,扬着眉静静看了一眼沈越道,“我倒怕你的仇家不够了不得。”   “它是你一个人的了。”端静又说道,摊开手掌,那朵艳丽无双的花已经化成了一柄雕花木簪,香味清幽。   沈越猛然瞪大了眼睛,突然说不出话来了,清晨心头略过的那个念头忍不住又是一荡:这个世上有什么是我的呢?是属于沈越这个人的?   “怎么了?”端静见沈越久久未动,眉头不由微微一皱,以为他有所顾忌,便道,“此物虽然珍贵,但于我而言也是凡俗,你不必挂怀。”   端静话音刚落,忽然有妖乘风破云,于空中传讯而来,战战兢兢道:“老树爷爷,妖帝寻您!”声音刚落,便卷云而去了。   “这老树妖果然不得人心。”端静轻哼一声,冷笑道。   沈越把簪子簪上长发,藤蔓识相的缠上头发,把自己编成了一条长辫子,老树精在心中微微叹道:明明是被你吓跑了。   “我说端静。”沈越轻轻侧了一下头,看了看远方的妖城旗帜,笑道,“你待我这么好,小心我爱上你。”他说得风轻云淡宛如戏言,倒让端静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沈越也已经走不见了。   花下奴……   端静心头隐隐觉得有些怪异,却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最后微微一笑,只当句笑语过耳,便也离开了。   而架风远去的沈越也在为刚刚轻浮放肆的话后悔的差点捶胸顿足,虽然端静的确好看的惨绝人寰……天上有地上无,自己也一度差点被掰弯;但今天这可是真真正正的被掰弯了!刚刚还调戏了人家一把……   算了,搞不好过几年就死的人还瞻前顾后干嘛,生前风流一把,死后被说流氓也无所谓。   沈越壮壮胆,淡定的继续飞向妖城。    第16章 赠琴负爱琴   辟风寻他倒难得的确是一件大事,而那只火凤凰,也不是辟风的烤鸡晚餐。   “沈越。”辟风懒懒的趴在高位上,伸出手指指了指那个坐在他身边的男人,差点没翘起二郎腿抖起来了,淡淡道,“这个魔是来拜山头的,你跟他说话,他叫君侯。”   “哦?君卿王侯,原来不是龙盘凤逸之士。”沈越心情不错,坐在位子上就开了腔,然后说道,“你已经拜完山头了,现在凤族虽没落了,但能从被封的魔界里爬出来还光明正大骑着火凤凰的魔,就我所知,你还真是得天独厚头一遭。有事就直接说,没事就早点走。”   辟风赞许的看了看沈越,然后对君侯说道:“你现在见到比我还不会说话的妖了吧。”   君侯沉默不语:“……”   说起来有种东西叫做种族天赋跟先天优势,君侯套着一件厚厚的黑色兜帽斗篷,但还是露出了纹着奇特魔纹的脸庞。他比起样貌刚硬的辟风要多些许柔软,但较于清绝无双的翠岚又胜出几分冷厉,他独有的那种如冰雪般凌冽纯粹的气质几乎能与端静一较高低,可还是输了端静一份优雅与高不可攀。   简单点来讲就是,端静给人感觉就是我交朋友从来不介意别人什么样,反正都比不过我。   但君侯给人的感觉就是,谁都不配当我的朋友。   不过也是,毕竟他是魔嘛,可是有种族优势都比不过端静,真是个弱渣。   被爱情蒙住了双眼且立志要当端静男朋友(或者说对端静单方面耍流氓)的老树妖感觉自己所思所想毫无问题,简直萌萌哒。   君侯微微眯起了眼睛,他双目狭长,犹如丹凤,即便如现在这般毫无感情的瞧着沈越,也有说不出勾人心魄的妩媚。   沈越心中一叹,忍不住想起了虽显妖娆却比之君侯妩媚不足的翠岚与媚姬,不由摇了摇头叹息道:“都说妖魔妖魔,这年头的妖还比不上魔。”他忍不住瞥了一眼缩在角落里当小媳妇的媚姬跟翠岚,重重叹了口气,“命啊!命啊!”   “我要一名花下奴。”君侯冷冷道,“性情温顺仁善便可,这是报酬。”   他放下了一个蒙住层层黑布的盒子,又淡淡说道:“成,或不成,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盒里是一把琴,一把魔琴,一把神木所雕魔丝成弦的琴。   “不成。”沈越猛然站起,警示般的扫过了蠢蠢欲动的辟风与翠岚等妖,生平第一次肃起了神色。他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琴,也不知道它的来头,但却嗅到了那几乎令他反胃的血腥与叫人沉迷的清香。   “为何?”君侯微微皱眉道,“这份礼太轻了?”   “不。”沈越淡淡道,“只是不成而已。”   君侯倒也不说话,只是拿起那个盒子便走人了,然后淡淡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换一份,能让你更满意的礼物。”   沈越心头隐隐升起了一分不祥感,他觉得这个诡异的魔,大概是跟他杠上了。   …………   “无暇……”   端静不顾鲜血污染了他雪白的衣袍,将躺在血泊之中的琴魔小心翼翼的抱了起来,琴魔的紫府已经完全摧毁了,连元婴都已是苟延残喘,纵然现在有神灵下凡,回天亦是乏术。   “难过什么,我本就是爱琴之人,如今能为琴而死,也不算白活一遭。”白无暇还有几分气息,他约莫是感觉到自己活不长了,倒也不怒不哀,反而朗声大笑起来,双眸清明无比,淡淡道,“阿肃,你还是少跟别人做朋友的好,否则死一个心便要伤一分,你这么薄情又重情的人,心一碎,就再拼不回来了。”   “你怎么会死呢。”端静心中哀痛难忍,却强作欢颜道,“你放心,这世上能难住我的,可不多。”   白无暇有一双美得惊心动魄的手,这双手很适合弹琴,也只适合弹琴,如今拿来捂住伤口,愈发显得残酷美艳来,他微微笑道:“生老病死,本就天道常理,你纵然扭转乾坤,颠覆生死,又有什么意义呢?对了,你说……我那把闇花琴,会怎么样呢?”他说自己毫无动容,但提起琴来却神色忧愁的很。   “那琴就这般好?值得你拼了命去夺?”端静难掩怒气,却更忍不住恸意,竟不忍再斥责一分一毫。   “它就如我的爱妻,你说一个人深爱的发妻被夺,是不是值了命去抢呢。”白无暇再撑不住溃败的躯体,轻咳了数声,突然一口鲜血喷在端静胸前,绽开血花数朵,哀哀道,“我只盼那人是个痴琴之人,好好对它。”   端静舌尖有万千言语要提,却最终化为一句温柔肯定,赠友人安然逝世。   “我虽不知他会不会好好待琴,但他若成了一个死人,便必然对琴做不出什么来了。”端静心中愈痛,面上便愈发冷静,安然抚过白无暇双目,为他掩去这尘世污秽,静静道,“吾友且安,这满身罪孽,雷霆自洗!”   忽间天下暴雨大至,雷霆似发千钧之怒,轰鸣不绝,长久哀声。   百年挚友,数载情深,五人当初结交何等快意,如今琴魔突逝,独留其余四人心中悲痛。   四人具不忍心,亦决意不下焚毁白无暇之事,最终只能以冰棺封存白无暇的尸身,断去山脉,挖空山身,铸成一座深山地宫,将白无暇与数把绝世名琴一同葬于山腹。待四人离开地宫,封下结界,终是忍不住一滴男儿泪,落入黄土。   许久,三人相携离去,唯独端静将伞置于地上,为这天地遮出一小片平静安康来。   “来世休作痴人,且当你的狂士去,万万莫参这红尘俗世,隐居山水,放浪形骸,寿限百载,平平安安做个庸俗凡人。”   “好友啊,我……”端静悲痛难止,不由哽咽道,“我这便送你最后一程,望日后千年百载,你我再相遇,仍是知己相交,仍是知音莫负。”    第17章 真实的面目   这是端静没来的第三个满月。   果子已经愈发长得像个婴儿了,体型也大的不像话,几乎有一个西瓜大小了。沈越经常在半夜听见婴儿的啼哭声,简直神经都快要衰弱了。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看着自己一步步迈向死亡深渊更可怕的事呢。   大概就是半夜听婴儿哭吧。   没有因为死亡生出杀意的沈越差点没因为半夜听哭声而起了活生生掐死果子的念头,又被吵醒的这个晚上,沈越瞪了果子许久,最终怒气冲冲的卷袖离去,决意退避三分。   赏月!沈哥去赏月!   清泉如水,幽波粼粼,月色倒映在水色之中,盈溢着柔美窈窕。   沈越走到溪边,第一次摘下了自己的面具,脸上的疤痕依旧斑驳可见,但已经麻木的再也感觉不出疼痛了。其实沈越已经记不起自己原先的模样了,但与这个样子,应该是差不了许多的。   空气里似乎都凝重了许多,浓浓的血腥气夹着雷霆与水汽而来。   原先埋藏于树根之下的天雷似乎也隐有触动,疼的愈发厉害起来,沈越忍不住伸手捂住那半张被毁去的脸面,却被天雷烧焦了手掌。有人手心冰冷,拂去沈越无力的手,温柔贴在了他那半张丑陋的面容上,雷霆立刻乖顺如家犬,悄无声息的安静了下去。   沈越闻到了异常浓重的血味。   “花下奴。”端静另一只手中的长剑未洗,暗红色的剑身不停滴落着黑红色的液体,腥臭难当。   “端静。”沈越虽然微微皱起了眉头,却并没有退后,他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显然不对劲的端静,温声道,“你怎么了?”   “我好难过。”端静忽然轻轻一倾,靠在了沈越肩头苦涩道,“无暇死了,我却找不到仇人雪恨。”   “所以你便大开杀戒?”沈越冷静问道,然后使劲想无暇是什么人,最后终于想起来是端静提过一次的友人,外号琴魔。   端静的声音骤然变冷,喑哑道:“我杀的,皆是该杀之人,生性贪婪、暴戾的凶恶之人。我并未错手杀害任何一人。闇花无间,最易煽动人心,然而无暇握琴数年未曾有变,他人拿到不过短短数日,竟抢破头颅,多年交情也全然不顾,当真可厌可憎之极,如此卑劣,怎堪称友,怎堪称情。”   这就是人性啊,白无暇那种清净自明到那种地步的人就是转世圣父珍稀大熊猫如国宝一样的存在啊,不过也难怪端静生气了。   虽然没见过但好歹听说过闇花无间名声的沈越不由叹息了一声,毫无犹豫的伸出手环住了端静,他灵力柔和如春,微微外散时亦叫人平心静气下来。花草触及灵力便要生发,短短瞬间便铺就一地花海,沈越拍了拍端静的背,安慰他道:“好好休息吧。”   其实沈越也挺能理解端静的感受的,端静在门派里似乎是个挺高冷孤僻的人,平日能说笑的朋友也就四个,感情一集中,自然失去就变得愈发痛不欲生了。他的门派与徒弟司瑞都只需要他足够高大,而其余的朋友现在想来也在难过,对端静而言,大概只有自己这个花下奴能倾诉一二了。   约莫是真的累了,端静很快便枕着沈越的腿沉沉睡去了。   说起来……端静他长得真是……   沈越忍不住摸了摸端静的脸,用他平日里绝不会生出的温柔体贴,轻柔的摸过了端静每一分面容。   “端静……”   其实沈越也不知道自己想的做的对不对,只要有眼睛的人大概都看得出来端静是个重情的人,他虽然并不冷漠,然而却很是高傲,但凡他这样的人真正伤心了,必然是很难恢复过来的。而作为他的朋友,白无暇已经离去了,等果子成熟之后,自己大概……也活不长久了。   人很容易依赖于帮自己走出低谷的人。   沈越有点担心要是自己以后真的死了,对端静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可是……这个世上,要是有个人这么深刻的记着我……   沈越并没有再多想什么,世界上的事情多数都是想的越多越痛苦,情人之间想的越多便越容易多心,朋友之间想的越多便越容易疏离。有些事是容不得想,也不准想的,一想了,便如同黄泉枯骨路,铺开再无回头。   月亮隐匿于云后的时候沈越睡了过去,他就这么坐着,前没着边后没着落,垂下头沉沉的睡着了,背僵直的犹如一块铁板。可是他的手指还留在端静肩头,轻轻的搭着,又透出一股温柔的悄无声息来。   端静已经醒了,他嗅到了熟悉的清冷花香,像是冰霜一样席卷了他的身体,让他这些天来沉溺于痛苦的神智清醒了许多。于是他睁开双眸静静的打量着沈越,神色既奇怪又复杂,还带着难以言喻的温柔。   “花下奴,你明明不喜欢血腥,又何必……”   又何必……又何必什么呢?   端静没有再说出口,因为他心里已经很明白答案了,所以他轻巧的把自己带出了沈越的掌控范围,却又并未惊醒对方。然而当端静低头看着沈越安恬的睡颜时,又必不可免的想起了往日的往来,他记得花下奴面对血腥时的每一分蹙眉,他也记得花下奴对血腥的厌恶,更记得花下奴率直坦诚的性子。   “花下奴,我很高兴。”端静温声道,慢慢站起身来,“可是我要走了。”   他心中忽然涌起了一点不舍得,便又重新坐下来仔细看了看花下奴的容貌睡颜。花下奴生的不算好看,那半张满是伤痕的面容让他看起来反而有些凶戾可怕,这倒与花下奴的脾性大不相同。端静心中明白,花下奴虽脾性略显得乖张自在,却是个仁善性子,只是世人多以貌取人,恐怕花下奴受了不少委屈……   端静想了想,心中竟慢慢滋生出难以言喻的心疼难过来,他一下子想起了花下奴的名字,便轻轻喊道:“阿越……”   沈越酣睡未醒。    第18章 人生出的魔   沈越从冰冷的溪底醒来,仰头就看见皓月当空,人影憧憧。   “你干什么!”沈越猛然站起身来,伸手抹了一把脸,下意识摸了下发上的花簪子,不悦的瞪着眼前的君侯。任何人在睡梦中却惊醒于水底,心情都想来不会太好,即便是性情温和的老树妖也一样。   “你是花下奴。”君侯冰冷的双瞳活像是在打量死人一样,丝毫看不出一点刚刚踹树下水的愧疚,他静静的扫了扫沈越全身,忽然道,“如果是你,那东西倒的确配不上。你想要什么,梦魂铃?琉璃枝?龙珠?劫火?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沈越怒极反笑道:“你要花下奴做什么?”   君侯面色更显得冷酷了几分,淡淡道:“照顾一个女人。”看他的模样,想来照顾这个女人,绝非是他情愿的。   “这里走出去万里,极东之渊有一株老槐树,他已经八百岁了,你只要给他一些龙游草,要怎样的花下奴他都肯给。”沈越冷冷说道,毫不拖泥带水的走上了岸,大袖重重一甩,掸去一身水意,面无表情道,“还有,我不是花下奴。”   “但你却肯当那个人的花下奴?老槐树还不够好,起码没有你好,我要最好的。”君侯平静道,像是在重复一件事实。   “什么肯不肯的,他认错了,我无心解释而已。”沈越烦躁道,“即便我肯,那也只认准了他一个人的,与你,与什么女人,都没有任何关系。”   世人总以为花下奴无法离开树妖,其实不然,事实上只是花下奴实力一般,她们皆是枝头花蕾以树妖灵力强行催出灵智,若灵力精纯,活上百载也是寻常;但若花本就生的差劲,树妖又吝啬灵力,那花下奴自也在第二年的花期便会死去。   然而这并非说花下奴就离不开树妖,只要有更好的依附者,更精纯的灵力,花下奴便可如藤蔓一般,转而攀附他人。但花下奴素来单纯可爱,信赖本体树妖,若非树妖转赠,谁也休想打花下奴的主意。   而在妖之中,花下奴又是出了名的温婉柔顺,善于照顾人,她们多数不会生出自己的思绪,便是有什么新念头,也多是与被侍奉者有关,而与自己无关。   君侯想找个人单纯照顾一个女人,的确最适合的选择就是花下奴。   “比你修为高的,没有你的灵力精纯干净;比你灵力精纯干净的,道行又低太多了。”君侯淡淡道,“我走过很多地方,但只有你是我唯一的选择。不过我之前倒只想向你讨一名花下奴,但如今……既然你愿意做那个男人的花下奴,为什么不愿意做我的,我会拿出足够匹配你的报酬。”   噢,沈哥算听明白了,看来沈哥在别人眼里也挺温婉的嘛。   沈越气过头,反而乐了,心中总算琢磨出来了。   君侯这个意思说白了是上门跟人家大户人家的大小姐讨个丫环,大小姐没肯,结果君侯发现大小姐在服侍一个普通人,心思就活络开了。他大概是觉得既然如此,那你来我这便服侍也是可以的,我还能给你更高的报酬跟价格,算是个高等丫环,或者说雇个大小姐当丫头。   心够大啊!   做魔这么浪不怕遭雷劈吗君侯?   “所以你只肯当他的花下奴?”君侯淡淡道,语气不温不火。   这才发现自己被套住话的沈越硬是被噎了一下,深深叹气道:“我说过了,我不是花下奴。好了,别烦我了,你要是想商讨一下魔界进攻人间的快前进左转去找妖帝。”   “我为什么要进攻人界,他们反正烂不死,在魔界也待得轻松快哉。”作为这世上唯一的魔,君侯很是淡定道,“那九天息壤你想要吗?”   ……呵,沈哥是这种树妖么?   沈越冷冷一笑,然后立刻转身走到君侯身边谄媚问道:“你要我照顾谁?”   沈哥就是这种树妖!   ……   三天后,君侯未曾现身,但九天息壤与一个女人却如期被送了过来。   嗯……一个很令人难以言喻的女人,名字倒是简单,叫阿灵。   她具有几个很令人奇异的特征,譬如说她真的就是个女‘人’,而且应该只有二十来岁;其次她虽然看起来是二十来岁,但智商来看应该只有两岁或者更高点五岁左右,反正不会更高了;第三她的长相实在是很微妙,看起来很纯净柔美,但脸上的花纹又显得有些妖艳,所以颇有违和感,就好像一个素颜漂亮的邻家姑娘强化成了个大浓妆一样的不适合。   还有就是……   沈越坐在树上把玩着九天息壤,树枝上的果子愈发大起来了,树枝已经被压弯了一大半了,看起来将断未断,十分吓人。花还密密的开着,一层又一层的开着,风一吹,便飘飘洒洒,已经这样落了好几日的花雨了。   “树爷爷。”阿灵站在树下咯咯的笑,手指里还笼着一只蝴蝶,她炫耀似得举起双掌递给沈越看着,眼神单纯,然而她眼角刺下的艳丽花纹却完全破坏了这种纯净美感。   “阿灵真乖。”沈越敷衍道,纵然一个人有多少的耐性,在重复看一个成年人……哪怕是一个女人扑蝶傻乐要表扬数次之后也会消耗殆尽。   “树爷爷不是真心夸阿灵的!”阿灵忽然生气道,狠狠合上手掌,将那只蝴蝶笼在手心之中碾压磨灭,然后愤愤不平的拍去手中彩蝶的残翅,转身跑远了。沈越心中微微一沉,慢慢坐起身来,眯着眼看刚刚还在生气现在却已经追逐着蹿过草丛的小白兔而去的阿灵,眼神幽深。   还有就是……阿灵的暴戾。   一个人若要傻,傻的彻底也是可爱,偏偏阿灵半傻半灵光,生性还似魔一般暴戾血腥。只要心中稍有不顺,她虽不敢对沈越做什么,但闹得整个林木不得安宁却轻松至极,甚至她发起脾气来,即便是之前再喜爱的蝴蝶兔子,也会轻易扼死。   这块九天息壤,当真是……烫手的很,偏偏这块九天息壤又是沈越的唯一退路。   但阿灵若再这么肆无忌惮的下去,沈越可保证不了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第19章 全场神展开   七天后君侯来了一次。   阿灵正沿着小溪在追扑一对蝴蝶,露出了无尽欢快喜悦的模样来,犹如稚童的行为与神态让她看起来有些诡异。   沈越悬在空中,神色难看的与君侯齐平着,君侯眼神冰冷的看着阿灵,然后对着沈越淡淡说道:“她是不是很天真可爱。”他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连眼神也吝惜于一点温柔,却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雷得沈越险些灵魂出窍。   看来君侯被封久了脑子有点注水。   沈越沉默了好一会,说道:“是吗?呵呵。”   沈哥还是第一次看到天真可爱到肆意上演着“天真的残酷”的女人。   “你在骂我?”君侯转头看了看沈越,微微皱起了眉,但看他的模样,却并不像有什么不高兴。   “是吗?”沈越敷衍道,“我是左脸写你白痴了还是右脸写你脑残了。”   君侯似乎微微呆了一下,然后歪歪头看着沈越白净的半张脸,老实摇摇头道:“那倒没有。”   其实沈哥两个都写了,左边写君侯白痴,右边写君侯脑残,傻子都看不见。   沈越:“呵呵。”   猴哥你这么天然呆你魔界同胞知道么?   君侯沉默了一会,又重复道:“你刚刚果然骂我了。”沈越伸出手指指了指阿灵,长袖在风中轻轻飞舞着,君侯又沉默了一会,淡淡道,“这次我不与你计较,只有这次。”   出息呢!魔的尊严呢!   沈越忍不住在心里捶胸顿足。   “对了,你还在等那个男人吗?”君侯抄起手抱胸伫立,冷冷问道,“我倒觉得没有必要,你已经是我的奴仆了,我不喜欢我的东西跟别人纠缠不清。”   刚刚还带着一点笑意的沈越脸一下子就僵住了,他摸了摸手心里的九天息壤,神色未定,说不出是尊严更重要点还是小命更重要点。   “怎么?”君侯挑眉道,“我难道有说错吗?”   下一刻九天息壤就狠狠砸在了他胸口,落在了君侯的手臂上。   “带上那个女人,给我滚出去。”   沈越神色冷漠的睥睨了君侯一眼,转身便走,他刚踏出一步,地面便忽然震动起来,无数根树根从地下穿刺而出,树冠微垂,上千条树枝抽长,宛如蛟龙一般柔软而威猛的于空中游走。沈越伸手摸了摸盛满花穗的树枝,头也未回,淡淡道:“我的确打不过你,但你可以看看这是谁的地盘,谁的主场。”   这是辟风的地盘,沈哥我的主场啦!   凶煞魔气顿时冲天,君侯身侧的枝条稍有妄动便尽数爆裂开来,沈越却一动不动。   “你生性贪婪,却不愿意受一点委屈。都说世人虚伪,我看妖族还要更胜一筹。”君侯冷冷讽刺道,“你难道当这是什么你说不要就不要的买卖吗?一不高兴,不快活了,便说不肯就不肯了?你以为,你拦得住我?我若想掌控你生死,简直易如反掌。”   “那你大可试试。”沈越慢慢转过身来,冷冷笑着使劲儿吓唬君侯道,“我不杀生,不结业,不代表我不敢。”   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沈越还是忍不住想到。   沈哥的确……不大敢。   君侯想了想,约莫也是觉得打起来比较吃亏,丢下了一抹劫火后便带着还在扑蝶的阿灵离开了。   劫火蔓延的很快,君侯离去前在火中静静的看着他道:“你会后悔的。”   劫火来势汹汹,只要有一点风,它就可以焚毁一切,更别说入了一棵树的地盘,自然如鱼得水,烧的更为猛烈。沈越尽力而为也只压制住了劫火的涨势,最终他只能咬咬牙,拔下发上的花簪护住树身本体与果子,但其他的也就无能为力了。   等劫火烧到无物可烧时,便自动熄灭了,簪子早早在火中崩毁了,最后沈越只能是用灵力形成结界来抵抗,总算是挺过了一劫。   而方圆百里的生灵,却都几乎被烧没了,阿呆如今还醉酒未醒,恰好被沈越护住;却不知道大黑一家怎么样了……   沈越从树心中掉落下来,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里好像有一把火以摧枯拉朽之势焚毁着他的内脏,喉咙一阵腥甜,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那些被强压下的痛苦似乎都通晓趁你病要你命的口诀,在这个关键时刻争先恐后的爆发了出来。沈越蜷缩在地上,疼的几乎不敢动弹。   这就是争一口气,做一棵树的代价……   沈越竟不知道自己想笑,还是想哭,只是疼的面目扭曲,恨不能立刻死了才好。在无尽的痛苦折磨里,他终于晕了过去,短暂的沉入了毫无痛苦的黑暗之中。   迷糊之中,他即将陷入昏迷的意识忽然感觉到了似乎有什么东西,砸中了他的胸口。   沈越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来,晕过去了。   ……   端静披着月色而来,他手中抱着一只幼小可爱的,黑白相间的动物。   他神色那么温柔,唇边也微微抿着愉快的笑意,显得既开心又快活,如果他不是要赴情人的约,便一定是要赴一个极好的朋友的约,否则他绝不会这么开心。端静没有情人,所以他在赴一个朋友的约,其实端静并没有特意跟沈越约好,但他莫名就觉得,花下奴每一日都是在等他的,每一个夜晚,都很适合赴约,即便他们从来没有约定过。   貘似熊,小头宽脚,黑白斑驳,能舐食铜铁及竹骨。   这只貘是司瑞寻到的,虽然名字不同,但端静一看就立刻明白这只幼貘便是沈越心心念念的所谓大熊猫。因为白无暇的事,他离开山门多日,积下许多琐事来,这些日子便在处理,只是过了这么久,也差不多得出空来,司瑞又恰好寻到了幼貘,端静便主动前来寻觅沈越。   他满心欢喜的想象着沈越若见到这只貘会露出怎样的开怀笑容来……   然而老天爷总是很瞧不得人开心的,所以端静只看见了一片狼藉与满身浴血的沈越。   就像是那一日倒在血泊之中的白无暇一样。   端静的温柔笑意一下子冻结在了脸上。   “原来是能动用劫火的敌人……老树妖尚且自身难保,难怪……”端静看似冷静无比的一步步走过被焚毁的道路,却始终不敢看向沈越,直到他最终停在了沈越面前。他放开了小貘自由离去,然后将沈越小心翼翼的抱了起来。   对方还有呼吸,虽然受了很重的伤,却应该不至于伤及性命。   端静不由轻轻舒了口气,然后他看到了一个婴儿,一个被沈越原先死死遮住的婴儿。   这个婴儿不禁毫发无损,还生的很是玉雪可爱,他微肉的脸颊,粉嫩的嘴唇还有幼嫩的身躯都显示着他刚诞生不久的事实,而且这个孩子的身上还有一些不属于他自己的血液。这样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却在这个地方被浑身是血的沈越死死的护在身体下面……   尽管明白沈越是名男性,他身上的伤也是因为劫火,但端静的眼睛还是忍不住在沈越的腹部打转了一下,神色微妙。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救人要紧。   端静用法术通知司瑞之后,将沈越抱起,犹豫了许久,又为那孩子施了一个法术避去夜风,长手抓来那在地上翻滚的幼貘塞在婴儿身边,自己站在旁边等徒弟来。   哪知道随着司瑞来的,还有师侄轩宁,轩宁跟在司瑞身后,两个孩子一过来就看到了端静抱着一个人,地上躺着一个婴儿,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司瑞知道端静抱得是沈越倒还好些,只是琢磨不透那个婴儿,老老实实的听师尊的话抱起了婴儿拎着貘。轩宁则是三观迅速崩毁中,他万万没想到会看见他师叔抱着一个……人,还带着一个明显就刚出生不久的孩子。   这……   轩宁立刻脑补了一段可歌可泣的虐恋情深强取豪夺的戏码,然后大义凛然的跟着司瑞一起……为虎作伥的提起了貘,老老实实跟着端静回天玄宫。    第20章 终见熊猫儿   这大概是沈越成为树之后最为感动的一瞬间。   在饱经伤痛折磨后的安眠醒来,沈越就看到一只娇小可爱的国宝在自己身边憨态可掬的滚来滚去,正扑着一个小竹笋在啃食。沈越感动不已的伸出手去想摸一下这只小国宝,心肝都随着小熊猫的翻滚扑爬颤抖了好几次,然后小熊猫就抱着小竹笋一屁股坐在地上,跟“黑眼圈”融为一色的小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沈越。   真……真不愧是战斗力凶残还能靠脸吃饭的动物……   沈哥的双手已经蠢蠢欲动了!   沈越强撑起病躯,伸出手拎了一下小熊猫,忍不住摸了摸对方柔软肥胖的身躯,小熊猫也亲人的厉害,被沈越揉来揉去的一点感觉也没有。尤其是当小熊猫发觉沈越不是想跟自己抢竹笋之后就在沈越手里摇来晃去,自顾自的啃起了竹笋。   这个时刻要沈哥原谅君侯那个纵火犯都没问题!   沈越全身都洋溢出了幸福治愈的气息,这可是国宝!   国宝!   “小胖!你不要在里面玩啦!”一个怯怯的柔软和善的幼嫩童音在门后悄悄响起,隔着一扇屏风.沈越倒没看见是什么人,只觉得心头一震,像是有什么东西把自己与这个孩子联系在了一起,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   童音主人很快就走了进来,他一转过屏风,就看见了已经坐起身来的沈越,也愣了一愣。然后他的表情就从忐忑变成了极度惊恐,连滚带爬的跑出门去尖叫道:“师尊!师尊!我阿娘醒了!!!”   阿娘?   沈越整棵树都不好了,他施了个水镜仔细查看了一下自己,确定自己还是那个毁容的模样,然后又摸了摸小兄弟,确保它好好的呆在原地后就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个智障儿童,没事,沈哥不跟小孩子计较。   把小熊猫放下去,沈越掀开床下来走了一圈,好倒是好的差不多了。只是那种火灼的疼痛似乎还残留在身体里,身上有些伤口也还不曾愈合,现在一动弹就像扯着筋骨一样的一抽抽的疼。   但总比那种让人死去活来的火烧痛苦要好得多了。   然后沈越就稍微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床了,自然也不可能有屋子住,现在一看,反倒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陌生与熟悉感。这间屋子装点的很雅致,墙壁上挂着正盈盈绽着的梅花断枝;案板上燃着香,青紫色的烟雾透过雕刻精致的香薰炉飘逸四散,香气幽幽、画着梅兰竹菊的屏风将内外室一分为二,纱幔被挽起,较远些的剑案上奉着一柄雷光闪烁,寒气逼人的长剑。   除此之外,便别无其他了。   虽然雅致,却难免透着一点幽冷。   这样的装饰,沈越已没有必要去猜他是被谁所救,在什么地方了,因为他已经知道了。不过沈越忽然觉得很有意思起来,因为他觉得像是端静这样的人,应该睡的是冷硬到咯骨头的床板才符合他那样既温柔又狂妄,既高傲又冰冷的性情,毕竟端静实在是个太复杂不过的人了。   可端静的床,却软的几乎叫人化在里面,连被子都香喷喷的,倒有点像姑娘家睡的。   屋子里有一点淡淡的苦涩药味,隐匿在香味之中,涩涩的。沈越摸了摸身上的白纱布,大概就确定这药味是从何而来了。   离那个小娃娃跑出去不久,端静就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等他走的近了,沈越才看见里面装的都是药,还有布跟一把小刀。   “上药了。”端静也没有提那个孩子的事,也没有对沈越的醒来露出开心或是别的神色,只是指了指床,沈越也从善如流的脱了衣服解下原先缠着的旧药布,露出满身的烧伤,坐到床上去了。   端静挖掉了一些腐烂的肉与血痂,毫无异色的为沈越上药,这种痛苦其实对沈越而言已经无足轻重了,因为并没有比火烧更痛,还在能够忍受的范围里。“有点恶心吧。”沈越看着自己都觉得挺为难的,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道,“这些天麻烦你了。”   “无妨。”端静淡淡道,“你是我的朋友。”   端静这句话说来淡若清风,却叫沈越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他静静的笑了笑,应声道:“是啊,咱们是朋友。”   老树妖活了这百年,恐怕没有一刻,像这句话那么慎重与温柔了。   既然是朋友,那有些话就不必说了。   沈越想了想便问道:“那个孩子是你的弟子吗?怎么乱喊人?是不是这里不大好。”沈越指了指头,却发现端静一脸古怪的看着他,沈越忐忑问道,“怎么了?我说得不对还是……”   “你不认识他?”端静打断道,他一向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却在这个问题上突兀的插了话。   “我该认识?”沈越觉得奇怪的不得了。   这下子端静的神色不禁看起来怪异,还颇为荒诞了,简直像是什么天大的笑话似得,他沉吟了一会,对沈越说道:“可是我找到你的时候,你正把这个孩子死死护在身下……”   那孩子少说有八九岁了,沈越摇头笑道:“他身形这般高大,我一个人怎么护得住他呢,若是有他,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是了。”端静似乎明白了什么,淡淡道,“你养了八个月的伤,我初见那孩子的时候,他还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只是他长得飞快,一个月便大了一岁,如今才堪堪停下,变得慢了些。也不怪你不识得了。”   沈越听着好笑,但一想却又全身发寒起来了,他惨白着脸道:“……那,我知道这个孩子是谁了。”   “你怎么了?”端静急忙扶住他。   “我那一日是不是同你说我要死了很是难过。”沈越苦笑道,“便是因为他。”   大约是生死之事实在太过沉重了,又或者是沈越难得心灵脆弱一次,他跟端静就如倒豆子一般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个清楚明白:“我跟他出于同源……我,我不是花下奴,我是老树精。”见端静并未露出半分诧异之色,沈越便又说道,“我并无意骗你,但却怕说破后于你我情谊有损……他灵识于雷劫之后初开便被劈了回去,我则生生受了最后一击,之后百年休养,与你们相识,皆是我。如今他回来,所有本就该还他的。”   “你倒真是个善良过头的蠢人。”端静淡淡道,“难怪你受不得一点血腥,手上也从不沾一点杀孽。”   “总不好叫他死了。”沈越露出一个苦笑来,摇摇头道,“大概是不这么做,我这辈子心里都难安吧,你说我善良过头,可我却也想过,要是当初他就这么死了,该有多好。”   “想跟做完全不是一回事。”端静忽然拿来了一壶酒,平静问道,“你似乎心情很糟,喝吗?”   沈越的伤春悲秋一下子被打破了,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着端静,指了指对方递过来的酒葫芦,震惊道:“你让一个伤者喝酒?”   “那你喝不喝?”   “喝!”   …………   “说起来……那个孩子他怎么会喊我阿娘?”   “……轩宁!!!”    第21章 脑补帝轩宁   经过沈越跟端静的说明,小果子终于明白自己是个天生地养的果子,并没有爹娘,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了许多。   先前似乎是因为端静并不是很在意小果子的小心思,导致轩宁这个脑补帝趁虚而入成功。但现在沈越已经醒来,端静也在,小果子只能是面对一切了。沈越虽然觉得小果子的重点不对,但看他实在是非常难过的样子,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   才八个月大的小果子趴在床边猛然抬起头来,泪光闪闪的看着沈越道:“男人就不能做我阿娘吗?”   “不能!”沈越异常果断道,“别说阿娘,我连你阿爹都不是。”   小果子揉了揉眼,憋着泪跑出去了。   端静望着倍受打击的小果子的背影,神色微妙道:“有时候我真的很想知道……轩宁在想什么。”   “哈……”沈越摇头苦笑了一下,伸出手来抚了抚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淡淡道,“我倒是更好奇另一件事,你怎么会收他入门?我可不觉得我有那么大的面子,更何况他是妖,你应当明了于心的。”   “是人是妖,又能如何。”端静为沈越拉了被子,注视着他苍白的面容,然后微微笑道,“千金难买我乐意。”   小肃肃你这么任性你家里人造么!   端静很快站起身来摆弄了一下桌案上的花,取了一枝搁在床头,扑鼻的清香幽然,他神闲气定的修着枝叶,淡淡道:“而且你不觉得如今看来,还是一举双雕之事吗?我得了个喜爱的徒弟;待他他日修成正果,你也免去心中罪恶,否则你要是想将这一身修为本体尽数还他,非要他夺舍不可,到那时,你好一些是孤魂野鬼无人引渡,差一些便是神形俱灭。”   “孤魂野鬼……”沈越低低喃道。   端静很快就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如他以往傲慢的俯视凡人一般的高傲与冷漠,无比讽刺的开口道:“是啊,孤魂野鬼,跳出六界轮回,世上再无人见得着你,鬼差也好,凡人也罢,皆是看不见的。到了那时候,你就是虚无里的一点意识,在漫长的时光里将自己折磨殆尽。”   沈越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看着一脸平静的端静,神色复杂。   要说的这么恐怖吗!沈哥几乎都要吓尿了好吗!   #你们知道当一个安静的美树精有多难么!#   #树爷爷今天的内心也几乎是崩溃的!#   #还是不要还身体了好可怕。#   #看沈哥这么萌的份上给沈哥留条后路啊!#   #说起来端静你是个病娇吗居然这么平静的说出了这么恐怖的事情#   #没有关系脸好就算是病娇也完全萌的不行呢!#   沈越轻轻往后一靠,枕着柔软的丝枕,静静闭上了双眼,任由心中万马奔腾着。端静只当沈越听不进去,忍不住又劝了一句道:“你起码该为自己想一想。”他似乎也自觉多话了一些,微微叹了口气,拿过一件外衣披在沈越身上,淡淡道,“你先好好休息吧,妖城那边不必担心,我已经与他们知会过了。”   对了!沈哥还有个组织还有个上司啊!养伤八个月算不算带薪休假啊!没被开除吧!那三个老妖怪完全让人放心不下啊!说起来老树妖都起火了人家烽火戏诸侯老树妖这里劫火烧大林,为什么妖城都没有人来啊!当老树妖跟辟风一样爱吃烧烤吗?!沈哥吃素很多年了好吗!   之前完全没想起辟风等同伴的沈越满心卧槽。   端静见沈越一下子坐直了,只当他心中记挂妖城,不由微微一笑,将他重新按了回去道:“你不必忧心,妖帝已经下令追杀那名魔族,妖城如今一切都好。”   对了,沈哥从来没有过工资啊!这么想想,沈哥打了一百多年的白工……好难过啊,心好累,不想再爱了,干脆别回去了,反正那边都没有什么正常人,要不就这么赖上端静白吃白喝算了……   根据沈越对三只妖怪的了解,问他们为什么没来救人,其原因只可能是这样的:辟风在吃饭、媚姬在打扮、翠岚又看到了俊俏的小妖怪在调戏……   不过真相永远比猜测更残酷,沈越后来才知道辟风是以为他在烧烤吃独食,想起了平时里老树妖让他减肥的谆谆教诲所以就忍住了食欲;媚姬看见了但以为沈越在练法术;正在泡澡的翠岚当老树妖在烧洗澡水所以闹得惊天动地的……   真是以己度人的好妖怪呢……个屁!!!沈哥就不该以为他们三个还有智商这种东西……   当然,这种痛苦的悔恨留给以后了解真相的沈越去。   现在的沈越只是想了想自己的悲惨树生跟结交的朋友,自怨自艾的滑进了被子里,连端静是什么时候出去的都不知道。   端静出去的时机也很巧妙,他正好遇上了在开导小果子的轩宁跟司瑞,于是忍不住找了个比较隐蔽的地方,进行……光明正大的偷听。   司瑞在整段对话里只负责展现出“震惊”、“十分震惊”、“非常震惊”、“无法更震惊”这四种表情;小果子则负责表现出“好惊喜”、“原来如此”、“果果是个可怜的孩子”、“果果原来有这么坎坷的身世好酷炫”这四种诡异的情绪……   轩宁则负责……侃侃而谈。   端静来得比较晚,但正好赶上了中半部分,就听见轩宁对司瑞在说:“沈先生是不是花下奴。”   “是……”司瑞的声音有点弱。   轩宁便斩钉截铁道:“这么久以来,记载之中,花下奴是不是只有女的。”   司瑞想了想,更弱气的说道:“是……”   “所以,沈先生是女的,对不对。”轩宁咄咄相逼。   司瑞微微叹气,但毫无任何犹豫的否决道:“沈先生虽然是花下奴,但肯定是男人,否则这女子生性也委实太过狂放不羁了……”   轩宁话调一转,颇为遗憾道:“那小果,师兄算明白当时的情况了,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沈先生跟别的女妖精有了你,然后好聚好散,又跟师叔在一起了。你娘因爱生恨,生下你后把你托付给了沈先生,后来越想越愤怒,就打算既然我得不到你也不要想得到,干脆大家来个玉石俱焚。哪知道沈先生死死护住了你,你娘杀到一半,终于良心发现走了,师叔也恰好来接你们父子俩……”   “呜呜呜!!!小果不要这么坏的阿娘!”小果被吓得大哭起来。   “师弟,你觉得我这个解释怎么样。”轩宁意犹未尽的对司瑞道。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这是八个月来轩宁的第二十八个小果身世版本,司瑞已经完全麻木了。 第22章 男友力之高   端静已经开始怀疑掌门师兄是靠脑子收的徒弟了。   毕竟一生二,二生三很正常,但是一生万的徒弟就不是那么常见了,尤其是轩宁这种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还能自圆其说的显然就更少。然后端静就从从容容的走出了隐蔽处,十分平静的看了看三个孩子,下一秒轩宁跟司瑞就没了踪影,只剩下小果子呆呆的望着自家师尊。   轩宁跑到半路又折回来夹走了小果子,再过一秒连小果子都没了。   “看来这两个孩子……自保不成问题。”端静沉默了好一会,才自言自语的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沈越的伤还没好成,端静默默夸完这几个孩子的身法,又往丹房去了,劫火之伤不易愈合,也久未现世,药物皆要重新炼制准备。   ……   沈越注意到那把琴,是在他试图睡着的第三次数羊,当时已经数到一百只咩咩咩了。   纱幔半遮半掩,随着吹入微微支开的花窗的清风撩动不已,然后沈越就看见了一把琴的边角,梅花断纹显得尤为瞩目。这把琴实在是让人很眼熟,沈越一点睡意也没有,干脆掀开被子下床打算过去看看,但是当他刚站稳,就立刻僵硬住了。   风微微有些大,一下子吹开了整个纱幔,露出了那把悬挂于墙上的古琴。   “君侯的琴?”沈越有些犹疑,不由上前两步,几日未见,这把古琴里的戾气与血腥更为浓重了一些,几乎一迎面就令人觉得不适。然后他就看见了两个颇为刺目又显眼的字刻在琴身之上,名为:闇花。   琴魔白无暇……君侯……   沈越顿时嗓子眼一紧,心里像是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却又不大确定。又或者是他已经明白了,却不大敢承认。   这些日子他似乎总在面临这些选择,先是生死,如今是仇恨。生死抉择尚有选择,那么这件事呢,他人的仇恨呢,是选择故作不知,还是如实相告。如果可以,沈越当然是不想对上君侯那个纵火狂神经病,上句话还说得好好的,下句话就能拉起仇恨一片,简直是加满了变态属性的神经病。   危险度MAX。   端静是个好人,凭良心说,沈越实在是不希望端静的仇家是君侯,毕竟正常人一般不大喜欢对上神经病。但就如今来看,最有可能杀白无暇,最有可能是凶手,最有可能当端静仇家的人,就是君侯。   为了一样东西就随便杀人,听起来实在是很像君侯的风格。   至于这把琴为什么会流落到他人的手中,也并不难猜,对君侯而言,对沈越起不了作用的东西未必就是废物,这样的废物也可以是他人珍惜如命之物。看来他拿琴又跟他人做了其他交易,而恰巧的很,这个他人恰恰好被端静追杀到了。   沈越忍不住伸手碰了碰琴弦,琴音柔和,泛开悠扬乐律,丝毫不复琴身上覆面而来的血腥之气,不难想象古琴的主人是何等祥和心境。   这样的人死了,的确是一件很可惜的事。   那这么想想,君侯就更该死了。   不过俗话说得好,流氓不可怕,可怕的是有文化的流氓;君侯虽然不是流氓,却是个变态,还是个有文化的变态,还是个有文化又神经病还有纵火癖好的变态,简直就是变态中的变态,绅士中的绅士,生物上的完全变态体进化……反正沈越不相信他是不完全变态体。   如果告诉端静,总觉得端静报仇心切会很危险,但如果不告诉他……似乎又有点对不起死去的琴魔。   沈越轻轻抚摸过那两个字,实在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君侯的名字,不过君侯是凶手也不过是他的猜测……不过君侯死了搞不好还是天下太平。那么问题就来了,要是到时候死的是端静可怎么办?   虽说端静跟君侯的武力值都在沈越之上,但是一个优秀一个良好也都在及格之上啊,可优秀跟良好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要是都是优秀,那就更可怕了,典型的两败俱伤结局。   “那是无暇的琴。”端静的声音忽然在沈越背后响起,吓得沈越立刻收回了手转身一看,端静并没有看着他,而是幽幽的望着琴,神思恍惚道,“我曾答应无暇好好待他心爱之琴,但这把琴已经沾满了血腥,再也不复当年清和平静了。”   “是吗,我倒觉得琴音依旧祥和,想必此琴主人必定生性安宁平和。”沈越轻轻抚过琴弦,微微笑道。   端静似乎有些诧异,不由看了看沈越,然后若有所思道:“既然你这般说,想必此琴还未被血腥沾染。”   欸!这么相信沈哥吗?!不是啊!沈哥只是随便说说的,端静你清醒一下!   沈越一下子就惊呆了。   无论怎么说都是死人的遗物啊你快点醒醒啊不要把遗物放在屋子里啊会招鬼……等等,沈哥现在是树妖,怕什么鬼——这样的话,那随便挂吧,反正也不是沈哥的房间。   “不过……”端静似乎犹豫了起来。   “怎么了?”沈越问道。   端静尴尬的转过身去,像是有点不好意思与愧疚的开口道:“我记得,你不喜欢血腥,也不喜欢杀戮之气。”   “的确如此。”沈越点头道。   “我八月来让你在我房中休养,却忘记撤去闇花与惊邪,想必你一定觉得很是不适。”端静抿抿唇道,“闇花血腥之气甚浓,惊邪以杀戮之气镇压鬼神,皆是令你心烦厌恶之物,我竟一无所觉。”   沈越倒是没想到端静会这么说,不由有些发愣,半晌才说道:“不……”他刚说完一个字就察觉到自己破音了,急忙低下头咳嗽了两声,这才正常道,“你不要多心,我又不是那般娇贵柔弱的女子,没有正面冲上,倒也不觉得什么,你不必自责……”   端静你的男友力这么高真的科学吗?   实在不好……沈哥要是再这么毫无防御措施的继续跟人结交下去,就要从半弯变成彻底弯了……    第23章 唯一的亲人   沈越的伤好的不快不慢,劫火虽然已经平息,但却意外引动了老树妖体内雷霆沉珂,因此尤为难以愈合一些。   不过好在养了这么些时日,下床行走是没什么问题,沈越倒也很是平静的过起了名为养病实为养老的闲暇生活。今天午后喝过药后沈越看着仰着头的小果子,终于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然后他搁下药碗放在床头,温声问道:“端静呢?”   “师尊陪人去了。”小果子软软说道。   陪♂人~   沈越想起了端静那张禁欲又严肃的面庞,不由在心里干咳了两声,忏悔了一下自己的不纯洁,然后就饶有兴趣的问道:“男人还是女人?”说真心话,沈越觉得要是端静没这么一身修为跟背景,就凭他那张脸,不是个男版的妲己也是个祸国殃民的褒姒。   小果子歪着头想了一下,然后说道:“是个,很好看很好看的人。”   所以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沈哥问得又不是颜值。   不过小果子虽然看起来已经七八岁了,但毕竟还是八个月打激素催生长起来的个头,所以沈越倒也没有过多苛责他的语言理解能力,这怎么看都是幼儿园老师跟小学老师……不,端静老师的责任嘛。八卦之心人皆有之,更别说是端静的八卦了,沈越打定主意要当一回狗仔,抓过架子上的外衣披好就打算出门。   今天阳光正好,暖意明媚,却又不会炙烤的叫人难受,沈越一开门就几乎要舒服的叫出声来了,发尾的藤蔓毫不犹豫的开了花。沈越闭着眼睛享受了好一会,正打算出去找端静八卦八卦的时候,衣角却忽然被扯住了。   是怯生生的小果子。   “怎么了?”沈越对小果子说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毕竟这世上大概没有什么人会喜欢自己的债主跟可能杀死自己的凶手,但要说憎恨讨厌,沈越却也远远没到那个份上。事情发生到现在,说白了小果子跟沈越自己都是最直接的受害者,小果子比沈越还要更可怜一些……   非要说的话,也就只是天命这个碧池在作弄人了。   天命:怪我咯?   “师尊说,我们同出本源。”小果子的声音几乎在颤抖,他小小的可爱圆润的手指却死死的抓住了沈越的衣摆,仰起头来看着阳光下的沈越,又圆又大的黑眼睛水汪汪的,叫人怀疑是不是他下一刻就会哭出来了,“我们……是亲人,对吧。”   “不是。”沈越毫无犹豫的说道,就要伸手去拂开小果子的手。   “为什么不是!”小果子抓得死紧,尖锐的嗓音一下子爆发出来,刺耳的要命,他已经在哭了,却似乎没有意识到一样,原先红润的肉脸颊现在惨白一片,抽泣着说道,“为什么不是,师尊明明说我出生的时候你是为了保护我才成那样的,轩宁师兄也说,人只有对自己的亲生孩子才会那么好,才会这个样子……为什么你不肯承认……”   惹哭小孩子实在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说起来端静跟轩宁都误会到哪里去了。   沈越深深的叹了口气,心情也不由沉重了起来,他半跪下来跟小果子视线齐平,微微叹息道:“我没有救你,再说那是我惹得祸,不能连累你,跟你跟我的关系无关。我……,等你懂事了,知道一切了,说不定会恨得想杀了我,而对我来说,在你还是果子的时候,我也想杀了你。所以别哭了,为一个可能杀了你的凶手哭,实在是没有什么必要。再说了,你跟我又不是人。”   “可是……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小果子抽抽噎噎道,“这么讨厌到想杀我的话,为什么还要保护我,为什么不肯连累我。长大了,懂事了,知道了,你又不是我,你又怎么知道我是不是懂事了,是不是可以自己做决定了……”   熊孩子还挺伶牙俐齿的啊!哭成狗都嘴炮成这样。   “师尊为我起名明果。不就是要我明白因缘,透彻果报好以证本心吗?”小果子擦了擦眼泪,一脸顽固的看着沈越道,“我这就是在以证本心。”   孩子你的语文学的这么好你师尊造么?跟你师尊说去,沈哥保证你师尊肯定给你一朵大红花贴在大脑门上。   沈越的神情实在有些复杂,然后他默默的从袖子里撩出了一块手巾按在小果子的鼻子上,对方也很不客气从鼻子里长长哼出一声,差点没吹得手巾飞起来。沈越帮小果子撸完鼻涕就明白了幼儿园阿姨是何等伟大的一种职业,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鼻头红通通还一脸倔强的看着他的小果子,站起了身打算找个合适的地方把这条手巾给丢了。   结果小果子立刻扑上了沈越的大腿,四肢缠抱着犹如熊猫转世,闭着眼睛拼尽全力说道:“我不让你走!”一直在晒太阳的小熊猫一眼瞅见了,也摇摇晃晃的摆着胖滚滚的身体快速奔跑了过来,然后“啪叽”一声扑在了沈越的另一条大腿上,跟小果子一样死死的缠抱住了老树妖。   对于小果子这种明显不符合一棵树的行为,沈越不由深深思考起了端静的教育方针到底出现了怎样的偏差。   小小年纪就这样对长辈耍流氓,这样很不好,很不好……沈哥都能看见这个孩子步入罪恶深渊的未来了。   不过话也不能这么说,有首歌还唱的好呢:“山中只见藤缠树,世上哪有树缠藤……”,搞不好小果子把自己的物种给搞错了,把自己的身份从一棵青葱水灵的小树嫁接到了一条青葱水绿的小藤蔓上了,所以导致了他现在看似流氓但其实是回应生理本能的一种行为,这样想想的话也是挺可以接受的嘛……   沈越摸着下巴深深思考了一会,只听小果子又喊道:“你不要骗我了!轩宁师兄都跟我说了,你虽然长得又难看,身材又高大,完完全全是个男人的样子,但是会对我这么好,还给我擦脸,就一定是我阿娘!阿爹从来不会这么仔细的!”   “……别的先姑且不论,我哪里给你擦脸了。”沈越满腹槽不知从何吐起,但总算不用在藤蔓跟树之间犹豫了,他已经完全确定这个熊孩子就是在耍流氓。   “你给我擦鼻涕了!”小果子一脸豁出去了我就是不要脸的表情。   轩宁……   沈越很平静的记下了这个名字。   沈哥以千年老树妖的资格保证绝对不打死你,最多就是打残打个半残打个半死的程度,放心!绝对不会有半分留情客气的!   “你不要再闹了,我不是你爹娘,当年不是,如今不是,以后也自然不会是。”沈越平静的拎起小果子,无视于对方微微显得有些苍白的脸颊,继续说下去,“但在这个世上,若非要追究,我的确算是你唯一的亲人……你自然也是我唯一的亲人……”   其实沈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这么说对不对,这个世界上总是有很多让他做出选择却依旧不知道对与错的事情,但既然他已经选择了,就不会再反悔。   他只是在这一刻忽然觉得,这个孩子对着一直疏冷着他的自己说这些话,做这些举动,又需要多大的勇气呢。   “希望你日后……不要觉得说出这句话的我恬不知耻。”沈越摇头苦涩想到,然后低头看着被自己放在地上正抓着自己手指满脸兴奋开心的小果子,却不禁微微笑了笑。   至于以后的事……就以后再说吧。    第24章 端静的身世   所以说,凡事都有个因果循环,沈越最后还是如愿看到了八卦。   其实也不是沈越努力狗仔的结果,而是端静跟那个小果子口中很好看很好看的人直接一起来了小天尘峰。小果子终于靠嘴炮为自己赢来了一个亲人之后就嘚瑟的不行,推着沈越让他坐在石头上,然后自己拿着个小木枝在那儿乱戳乱舞,美其名曰练剑。   沈哥真是看得蛋都要碎了,简直想夺过树枝让小果子见识一下地球第一神器教鞭的威力。   然后沈越就无所事事的开着花,面无表情的看着小果子坚持不懈的拿着个树枝像跳大神一样蹦来跳去,时不时把他招过来给擦个汗,心想巫婆跳大神一脉总算有了个男传人,小果子这么无师自通,简直可以自己成为一代宗师,开辟新门派,走上人生巅峰,然后迎娶一个更神经病的巫婆……   这么想想……还真是一点都不激动呢!   当然说到这里也就扯远了,沈越看了会儿小果子的剑术,实在是分辨不出他究竟是在练剑还是在跳大神,最终只好把小孩子扯到身边,两棵植物一起坐在石头上晒太阳。小果子靠在沈越怀里昏昏欲睡,头发里的小藤蔓悄悄蔓延出来,也啪得开出一朵花。   “还好物种没变。”已经沦落到看花识别亲友的沈越悲伤的摸了摸小果子的脑门,感慨了一句,“这开花技能真是……”   虽然感觉有点娘,但还算是个挺不错的辨认方法嘛……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也在开花的沈越暗暗想道。   然后沈越搂着已经睡得口水横流的小果子,淡定的眯着眼睛晒太阳的时候,不经意看见了端静牵着一位宫装丽人的手缓缓走来。虽说平日里端静也不是十分拘谨严厉的性子,但也少见他这般开怀温柔的笑颜,沈越本该只是觉得好奇,可不知为何,心头却忽然涌起了一丝丝的苦涩。   不过这种苦涩来得快去得也快,沈越倒也没有太过在意,反而将注意力转到了那名宫装丽人身上。   来到这个世界上沈越并没有见过太多女性,算是熟悉一些的,大概也就只有媚姬跟阿灵两个,这一妖一人都生得很是漂亮,虽然风格不一,性格……也多有诟病,但就相貌而言,也可称美人。但她们两个人比起这位宫装丽人,却实在是太过逊色了。   如果不论性别,就沈越所见过的这些人里,只有这位宫装丽人的颜值差不多是直逼端静了。   郎才女貌,这两个人站在一起颜值真是……   “他就是你所提的那名花下奴?”那名宫装丽人的声音既清柔又娇媚,但又像冰雪一样的冷与清。她穿着一身锦绣宫装,样貌美艳犹如中天皎月,风姿亦是绰约难言,站在端静身旁也毫不逊色。   “嗯。”端静轻声应道,眉目温柔的看向了沈越,“不过是我以为错了,阿越他并非是花下奴。”   沈越下意识脸红了一下,笨拙的搬弄了一下小果子,最终还是把小孩子抱在怀里,轻巧跃下大石,跟两人打了个招呼。   “原来你也会错吗?”宫装丽人轻轻笑出声来,她的笑声不仅甜美醉人,也很是风情万种,叫沈越几乎骨子都酥了。大概是端静的那句话引起了她的兴趣,她终于肯正眼看向沈越了,这时候沈越才发现这个女人的眼睛几乎可以称得上慑人魂魄,若要与她相比,世上大概有大半的人都是双眼混沌,剩下一小半则是睁眼瞎子。   宫装丽人轻轻走了两步,她将手从端静手中抽了出来,腰上所配的禁步琳琅作响,行步之间缓急有度,轻重得当,犹如一曲天籁,鸣击玉石作响,却不令人觉得杂乱无章。   这个女人不仅美,还很有气度,而且优雅的叫人羞惭。   “我自然会错。”端静似乎不以为意,极为自然的说道。   沈越已经开始有些不自在了,这个女人虽然很美,却也很有威严,缓步行来也叫人感到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他将小果子微微抱紧了一些,不甚礼貌的找了个借口插话道:“你们先聊,小果子睡着了,我带他回去。”   说完这句话后沈越就急匆匆的走了,他拐弯的时候还回头看了看,那宫装丽人似乎正对着他微微一笑,那笑容里三分娇媚,七分冷淡,叫人一看就几乎心里结起冰来。   看来无论这个女人是谁,沈哥都已经成功达成了“第一印象差劲”成就。   …………   沈越将小果子抱回屋的时候正好遇上了端尘……也就是辟风里那个太塞牙的为拉低修真界平均颜值做出努力贡献的白胡子老爷爷在和轩宁唠嗑。   在天玄宫住的这几日,沈越也是到云霄宫见过掌门真人的,见过掌门真人之后老树妖才发觉这个修真界还是有正常的人的——譬如就说慈眉善目温和体贴的掌门真人。当然为什么这样的掌门真人会教出轩宁这种脑洞帝,其中缘由实在不足与外人道……   简而言之,就是基因……啊不是,是教育突变。   端尘是个咋咋呼呼的老爷子,从少年咋咋呼呼到老年,心思单纯,一条直肠子通到底,想的不多,修炼天赋虽然算不上无与伦比,但基本上不怎么遇上心魔。说白了就是傻人有傻福的代表类型,典型肌肉发达头脑简单款,日常爱好就是听八卦,搭上个脑洞帝轩宁,简直比师徒还要像师徒。   “过来过来,老沈。”端尘招呼了一下,轩宁从善如流的从沈越怀里抄过小果子,空出个位子让老树妖坐,小石桌上还摆着一盘子的灵药当零嘴。   “干嘛。”沈越有点发毛的坐下来,看着两双炯炯有神的大眼,不免有点窘迫无语。   养病的时候端尘帮忙练过丹药也算来见过沈越几次,沈越跟他的交情倒还行,至于另一个……   沈越撇了撇嘴,想起了被小果子胡搅蛮缠的经历,恨不得甩起鞭子让轩宁跪下来唱征服。   “老沈,来来,咱们说说事儿,你们妖族那边都有什么趣事儿?”端尘抓了把灵药,看起来打算是当瓜子磕了,眼睛炯炯有神的望着沈越,就这个亮度,起码得是十万伏特的电灯泡。轩宁默默的掏出了纸笔,沉静稳重的看着沈越。   结果一个下午就在八卦里度过了,沈越得以了解了一下掌门跟端静的祖宗十八代包括司瑞是个处男还有天玄宫的厨房大妈到底偷偷养了几只肥到飞不起来的仙鹤跟看守山门的弟子都跟多少女弟子有那么一点点似有若无的暧昧……之类等等的。   而轩宁跟端尘也心满意足的了解了一下妖族的情感天地版块,简而言之这次三人小型交流会举办的十分完美。   不过让沈越挺诧异的是,他虽然知道端静蛮厉害蛮厉害的,但没想到人家还是皇二代来着。就端尘来说的情况,端静的亲爹是修炼得道的仙君,亲娘是紫霄皇朝的当朝女皇帝,而且当初的情况还是他亲娘倒追他亲爹,最后差点没霸王硬上弓但总而言之还算是两情相悦的啪啪啪了之后生下了端静,端静打小就是爹亲娘爱,偏偏自己想不开非要去修仙,还直接拜在了以清心寡欲出了名的天玄宫门下。   简直酷炫的不能直视……   所以小肃肃这么任性都是被宠出来的吗?   颜值这么高修为这么强身世还这么霸道……   说起来完全不觉得天玄宫哪里清心寡欲呢明明是一群逗比的聚集地,一点都不高大上好吗?   俗话说得好,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但修真界还是实力为尊,没实力分分钟就是几万里的山头差距。既然端静他娘能追上他爹,看来除了本身位高权重以外长相跟实力也一定是一流的不行……难怪端静对女人好像都不怎么感兴趣,两个人认识这么久也没听他提过女人或者黄色笑话之类的。   他亲娘简直就是女人里的航空母舰级别了,就不说小木筏,端静看得上乌篷船都有鬼了。   而且换个角度想想,端静爹娘的故事简直就是女攻男受版本的《霸道皇帝爱上我》,什么散尽三千绝色只为蓝颜一笑,男人你是我的别想逃,得不到你的心也要得到你的人,要了你的身子你就会为了孩子跟我在一起之类的……   沈越默默的捂住了自己的脑洞。   都是轩宁的错!    第25章 叨扰太久了   难怪人家说八卦最消磨时间,等天玄宫与妖城联合的暂时性八卦小分队终于宣布散会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了。   小果子早在黄昏时分就睡醒了,乖乖的拉着沈越的手一声不响。沈越摸了摸小果子头上的小花,带着他就往小天尘峰去,路上还恰好遇见了吃了晚饭四处散步的玄泽鹤,沈越温柔的摸了摸玄泽鹤的头,然后抱着小果子淡定的坐在了鹤身上了。   “阿泽,你最近好像胖了一点。”   沈越静静的看着玄泽鹤展开翅膀往小天尘峰飞,总觉得它似乎往下沉了不少,不禁有点担忧。   玄泽鹤猛然拍了两下翅膀,结果往下坠的更快了,沈越忍不住道:“别逞强了,胖就胖了吧。”这句话差点让他们坠机,好在玄泽鹤多年老司机出身,猛然一个冲刺停在小天尘峰的云梯上,然后怒气冲冲的低下头在沈越肩头愤怒的啄了好几下,差点没叨出个洞来。   “……怎么这么霸道啊,肥了是事实啊,还不让人说了。”沈越愤愤不平道。   小果子默默低下头捏了捏自己的肉。   玄泽鹤高高仰起头,鄙视的看了一眼沈越,然后就优雅的飞走了,压根不屑理老树妖。沈越摸了摸下巴,思考了好一会,才慢吞吞的问着小果子道:“刚刚我是被阿泽这只胖鹤给鄙视了吗?”   担忧着自己变胖的小果子没敢说话。   “算了。”沈越叹了口气,牵起小果子的手道,“咱们走吧。”小果子乖乖的抓住了沈越的手,两只树妖走过长长的云梯与青石小路,听见了清扬凌厉的乐声随风而来。   “真好听。”小果子抬起了头,看向了当空明月,神色陶醉。   “确实好听,但未免……凌厉了些。”沈越稍稍一皱眉,他与小果子不同。小果子这八月来长在天玄宫,人类与花草树木的环境自然是全然不相同,再是如何严苛的门规,再是如何清心的律条,七情六欲总是滋生不停,尤其天玄宫以剑为主,剑骨峥嵘气未休,小果子自出生起便呆在天玄宫,多多少少都已经对剑气杀意习惯了。   说不定,小果子以后会是个善战的树妖。   沈越忍不住看了看树妖中的奇葩战斗树小果子,摇摇头微微一笑,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也是奇葩之一。   他们穿过小竹林即将回屋的时候,只看见宫装女子持剑舞动,她身姿端庄而迅疾,皓腕婉转,裙钗飘飘欲飞,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端静坐在巨石之上弹奏箜篌,神态沉静,眸中藏光,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宫装女子的舞姿。   沈越与小果子几乎都看呆了,一同走到正在啃竹笋的小熊猫边坐下来仔细观赏。   箜篌音消,似如珠玉落盘,宫装女子挽一剑月光,似如御风而来的仙子,美艳难言,她微微抬手挽发,柔声问道:“如何?”   “还差了些许。”端静指尖轻顿,手掌顺势落在自己膝头,他似乎不经意看了看沈越与小果子,但并没有揭破他们,而是很快把目光转到了宫装女子身上,淡淡道,“你少了一分势。”   “哦?”女子微微一笑道,“好呀,你来。”   两人便换了位置,女子指尖轻滑,弦歌声响,似如风云凝滞俯身谛听,碎玉山崩凤凰长鸣。她的剑舞输了端静一分强势,但乐音却较于端静霸道张狂许多,若说端静是清风松林自有酣畅淋漓,那女子便是高天孤月夹带风露寒霜。   端静的剑舞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但托他的福,沈越总算看明白了小果子早上在乱戳瞎打个什么东西。所以说东西都是一样的,主要是看人(或者说是看脸),那些被小果子打的零散纷乱的招数于端静掌下便是连绵不绝的剑招,落花飞英也难胜万一。   那宫装女子的剑舞与端静的也大有不同,大概是她给人的感觉太过凌厉霸道,便差了一些。   “啊,果子懂了。”小果子似乎是看出了什么,一下子叫出声来。   沈越一下子捂住他的嘴,然后痴痴的看着端静利索干脆的收剑入鞘,风姿昭昭。小果子扑腾了两下,没挣脱开来,就安安分分的坐好。一听没了吵嚷的声响,沈越的手也很快落了下来,轻轻揽着小果子入怀,认认真真的看向庭中,但就这一眨眼的工夫,端静跟宫装女子却都已经不见了。   人呢?!   沈越猛然站起身来,小果子踢蹬了一下小脚丫使劲儿蹭了蹭沈越的胸口,抓着沈越的胳膊生怕自己会掉下去。   “你在找谁?”端静轻轻笑道,“找我吗?”   沈越一转身,就看见端静站在后面不远处,他看起来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还未散去,大概是很开心的。沈越摸了摸鼻子,几乎都闻到了端静身上与那宫装女子相同的淡淡胭脂香气,其实就现在的情况来看,端静大概今日跟那位宫装女子寸步未离,一直在一块。   “那位姑娘呢?”沈越问道。   “天色不早,她休息去了。”端静淡淡道,唇角还微微弯翘着。   沈越点了点头,忽然觉得有点无话可说,最终只是干巴巴的回应道:“哦……这样啊。你们感情很好啊,怎么没听你提过?”问完沈越也觉得有点尴尬,为了遮掩不自然,他很快又说道,“我在这儿叨扰你们很久了,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也是时候回去了。”   “这么急?今晚就回去吗?”端静有点吃惊。   “那我呢那我呢!”小果子仰着脸泫然欲泣的看着沈越道,“你不要我了吗?”   “也不是这么急,但是的确麻烦你太多了。”沈越摇摇头先回复了端静,然后穿过小果子的双臂把他举了起来,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他一会,才说道,“你看你也是不愿意随我回去的,不愿意就留在这儿吧,我就住在万妖谷,隔两个山头就是了,你想我了就来看我好了。”   小果子歪歪头道:“我是很愿意跟你走,但是这样的话,我就会很想师尊跟师兄了。”   果然是小孩子,早上还哭成那样,现在就为了师尊师兄抛弃“亲人”了。   沈越微微笑着摸了摸小果子的头。    第26章 居委会大妈   沈越还是没留过夜,毕竟不说也就算了,一说也就真的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所以老树妖就大半夜披星戴月的赶回了自己的老窝,看着被烧的光秃秃的本体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他很快就转去看了看大黑大白的屋子,屋子当然已经烧没了,连灰烬都不曾剩下。沈越看着焦黑的土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招来一阵清风,叫这片大地重新露出勃勃生机来。   绿草初绽,花朵盛开,绿意铺过劫火后的大地,将那片黑沉土地掩盖在花草之下。   树上的动物也已经散了个一干二净,许是死了,许是没了。沈越走过龟裂的土地,将曝露出来的树根踏入泥土之中,弯下腰抱起一只无意跑到此处啃食青草的小兔子,红眼睛的小兔子嘴巴里还不停嚼着青草叶,弱小的身躯在沈越掌中微微颤抖着,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温暖。   “好孩子……别往这儿跑。”沈越的声音有点发颤,不要说是大黑大白这种开了灵智与人无异的妖族,就是那些寿命短暂的小动物,呆在一起这么几十年几百年,也有感情了。人若不随着环境改变,就会因为环境毁灭,可沈越适应不来,他看得了辟风杀妖,也不在意弱肉强食的法则,可归根结底,他只是个弱者,他当了二十八年的人,当了一百多年的树妖……   但他说到底还是个人,而不是个树妖。   他不会杀人,不敢杀人,也下不了手去杀人。   可这个世界要是想自保,就非得杀人不可。   “去吧。”沈越温柔的摸了摸这只小兔子,将它放在了草地里,看着它蹦蹦跳跳的离开,然后消失在黑暗之中。   沈越走的很慢,他顺着漫长的路走向了妖城,有时候没了路,他才御风而行,却始终迷茫不已。   其实有时候沈越也觉得自己简直呆的不可思议,明果长大了说不准要杀了他,可他却还是觉得对方渴求亲人的模样很可怜。君侯几乎烧死他,伤痛得入骨,他心里固然有害怕与愤怒,但却从未有过杀人的念头,即便偶尔想起这件事来,也只是想让辟风或者是谁帮他要个公道,或者是让他人帮自己报仇。   大概这就是软弱,包容他长大的那个世界实在太过温柔安全,叫他的性子生得钝乏,也叫他对“死”这个字畏惧的太深。   妖城的城门大开着,挂满了鬼火灯笼,妖族并非能全都化形成人类,街上的妖怪多是半妖态半人形,如人类一般的沈越便受到了热切的注视。   沈越忽然闻到了一股冲鼻的血腥味,他皱着眉头顺着气味看向了一家摊子,竖着一对狐狸耳朵的男妖正竖起锋利的指甲,不大熟练的剥着一张虎皮,然后掏出死去已久的虎妖腹中的妖丹,整整齐齐的码在一起。旁边的老狐妖则在指挥他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这只年轻的狐妖虽然并不熟练,但却毫无畏惧之色,更甚至就他的模样来看,还充满着兴奋。   其实这些并不是什么很奇怪或是稀罕的场景,只是哪怕平日里看见了,沈越也不会想到太多,可是他今天却注定会想的有些多。   沈越带着不甚开怀的神色走向了辟风的大殿,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还有没有妖怪在,只是想着大概要来跟“上司”报备一声,所以也就来了。   恰巧的很,三只妖怪都没有睡,大殿里点满了灯火,翠岚长长的蛇尾拖在柔软花色的皮毛地毯上,他柔柔的把自己挂在椅子上似乎在发呆;媚姬拿着一面小镜子在擦胭脂,媚骨惊人;辟风……还是在吃。   “妖帝……”沈越站在门口出了声,颇有些拘谨,大概是心里的想法多了,叫他也难以如平常那样欢快开心起来。   “烙……肚精。”辟风叼着一块骨头直愣愣的看着沈越,然后猛然把桌子上的大猪妖给放到了下面,他想了想,又从桌下抱上来一个猪头啃了会耳朵,乖乖道,“这是我今天的夜宵,我就吃个猪头……没多吃。对了,你怎么回来了?”   沈越沉默了一会儿微微叹气道:“……你吃吧,就当是庆祝我回来了。”   话音刚落,辟风就立刻被一只巨大的猪妖遮住了身体。   “老树爷。”翠岚一下子扑了过来,搂住了沈越的肩头,娇柔温婉道,“你怎么不开心呀?天玄宫的人没叫你快活快活吗?养伤养的还愁眉苦脸的,我就知道天玄宫那些人没咱们妖城好,你留下来,不吃肉也没事,我天天找果子给你吃。”   这八个月不见,翠岚倒是温柔了不少,沈越有点吃惊,还没说话,胸口就是一热,低头一看,媚姬柔若无骨的身躯紧紧贴着他,正嘤嘤的哭泣着。   “怎么了?”沈越下意识伸手拍了拍媚姬的肩头,摸了摸她流云般的长发。   “老树爷,你说奴家长的不好看呢吗?”媚姬仰起头泪涟涟的看着沈越,既然妩媚又带着雨打梨花的柔弱风情。   沈越心里不由古怪,可见媚姬哭的这么伤心,便温声道:“怎么会呢,你脾性虽然过分热情了些,但生得很是漂亮的。”   话音刚落,媚姬就哭得更伤心了,抱着沈越的腰就使劲把自己往他怀里挤,抽泣道:“老树爷,还是你对奴家好,你瞧他们俩,硬生生要将奴家熬成黄脸婆也就罢了,还时不时就要嫌弃奴家一番。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八个月里,翠岚嫌奴家爱往人间跑不说,辟风还嫌奴家吃得多,还说吃多了就变丑,你说谁吃得比他多!你说呀!”   沈越感觉自己的胸口已经湿了一片了。   所以……沈哥回来的意义就是当你们三个妖族最高首领的居委会大妈负责调解你们之间的矛盾吗?这个时候按照普通的流程难道不该是沈哥找寻到温柔甜美的心灵鸡汤,然后寻求安慰达成人生的大和谐,最后与安慰沈哥的女神一见钟情两情相悦然后达成恋爱结局这种模式吗?!   小说都是骗人的,沈哥已经看穿一切了!    第27章 缺心眼的爹   “对了,住在你旁边的那对雄狼的那个黑崽子……”   辟风把头从猪肚子里拔出来,抹了一把油光水亮的俊脸,一脸严肃道:“他们家已经搬到妖城里头来了,但是那个黑崽子一直没消息,是不是跟你在一块?玄太游托我问一下他大儿子的事,但是你之前一直在养伤,我也没时间问。”   玄太游?黑崽子?   沈越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说大黑跟小黑,听辟风的话,小黑已经不见很久了,大黑大白两个缺心眼的爹以为在他这儿也没着急。   “小黑他……”沈越思考了一会,总算想起来小黑的情况了,这孩子的确是没见许久了,之前还有些消息的时候——似乎是在小白的脚被捕兽夹夹伤。自从小黑去调查捕兽夹的事后,就很少出现了,也多是来去匆匆,跟平日的态度大相庭径。   “他不在我这儿,但我大概知道他去哪儿了。”得知大白一家平安无事,沈越不禁松了口气,淡淡笑道,“没事,你就同玄太游说,我会帮他找的。”   辟风的头又钻回了猪肚子里。   “对了,他们住在哪儿?让小白跟我一起去。”   辟风意义不明的伸出一只虎爪来随便指了个方向,媚姬立刻抓住了沈越的手,娇声道:“别看这傻老虎指的路,来,奴家带你去。”她语声快活娇俏,可仰起头来却是近乎哀求的可怜神情,翠岚瞧见她这模样,微微叹了口气,倒也没说什么话,只是松开了手游到辟风身边去。   “别吃了,肚子都肥了一圈了。”翠岚一边训辟风,一边对他们挥了挥手。   看来媚姬有情况啊。   沈越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淡淡道:“好啊,走吧。”   大白他们似乎住的较为偏远,媚姬也是一副铁了心要走路的模样,路途看起来颇为漫漫,两妖转过花亭,行走在几乎没什么妖的石廊中。媚姬似乎总算鼓起了一些勇气,但还是垂着头,她的手一直搁在胸口,纱袖轻拂空中,叫她看起来多了一分静美,少了一分娇媚。   看来还是一件大事,一件有关感情的大事。   毕竟能叫一个女妖怪改变成这个样子的,一定是个男人,还是一个很了不得的男人。   当然啦,比如说丧亲啊遭巨大打击啊被背叛啊什么的这种大事也很可能会促使一个女人转变。但一来媚姬没有什么亲人;二来她向来没心没肺,能叫她变成这个模样的打击,恐怕还不存在。   那么,就只有男人了。   “老树爷爷,我们这些妖怪里,只有您活得最久……也只有您对我最好。”媚姬信赖而又不安的说道。   惭愧!沈哥实在是太惭愧了!给沈哥一点心理准备啊这么上来就夸沈哥老树皮都红透了!不过说起来,媚姬同学你到底是被那两个孩子欺负到什么地步了,沈哥对你那种态度都是最好的,你的人生是不是太暗淡凄惨了一点!   沈越看着穿着单薄的媚姬,忍不住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淡淡道:“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呢。”   来吧!沈哥准备好被夸了!   “您觉得……喜欢这种东西,是什么样的呢?”媚姬却忽然转换了话题,拉紧了沈越的衣服,垂着头道,“媚姬觉得,只要两个人喜欢彼此,不就好了吗?又没碍着他人什么事,夫妻也好,爱侣也罢,为什么……为什么……”   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几乎听不见后面说了什么。   等等,不夸沈哥了吗?那你把哥的外衣还给哥啊!   沈越的脑子短暂性的短路了一下,然后总算反应过来媚姬同学在跟他咨询情感问题,这种小事对在“情感小天地”与“八卦树洞”混迹已久的水神沈树精压根不是个事儿。老树精深沉道:“情之所钟,唯心而已,的确与他人无关。”   媚姬同学,你看沈哥这么说帅不帅!   “我就知道,老树爷爷一定是这么说的。”媚姬却露出了毫不怀疑的肯定表情,她依旧垂着头,手紧紧抓着胸口的衣襟,忽然又对沈越露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容来,哀婉道,“那……那您对人与妖相恋,又怎么看呢?翠岚说是痴心妄想,辟风说……它说人跟妖是注定长久不了的,更不要说……更不要说是那些斩妖除魔的道士了。可我,可我就是喜欢他……”   “媚姬,可他喜欢你吗?”沈越沉沉一叹。   “他……”媚姬的表情出现了短暂性的空白,很快她的嘴唇就发抖的颤动起来,娇媚柔婉的嗓音也像是硬生生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她吞了吞口水,脸色彻底变得灰白了,然后她说道,“他大概是不喜欢我的,其实,我也不知道他认不认识我,但他好像很讨厌妖怪,所以我想,他大概是也不会喜欢我了。”   辟风与翠岚无论训她多少次,说多少遍,都没有像这一刻老树妖的话一样让媚姬感到了无能为力的死心。   “媚姬……”沈越还没有说出下一句话,就感觉到身旁的狐女微微颤动的身躯,老树妖心里一惊,谨慎而小心的问了一句,“媚姬?”   “我……我就是喜欢他呀。”媚姬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鼻音重的不可思议,在这清辉月色下,沈越轻而易举的看见了女子低垂着头的方向,有些什么晶莹剔透的液体不停的掉落下来,落在石砖上,溅开极小极小的一朵又一朵的水花,又很快变淡,然后消失。   “傻孩子啊。”沈越深深叹了口气道,“感情,不是你一个人喜欢就可以的。如果你喜欢,你愿意,便对对方的意愿置若罔闻,那与强取豪夺有什么差别。”   沈越话音刚落,胸口被猛然一撞,女子柔软的身躯紧紧贴合着沈越的胸口,老树妖却丝毫起不了半分绮念,只觉得酸涩与怜悯的温柔在心中游荡。   “老树爷爷,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他啊。”媚姬崩溃的大哭出来,梨花带雨虽有风情,但嚎啕大哭却必然不会美到哪里去。沈越抬手摸了摸媚姬的头发,心情也有点沉重,他不常跟媚姬他们在一块,若论感情自然比不上三妖常年在一块,但妖城有什么正事或是三只妖怪出了什么事都是寻他来解决,所以大概是媚姬最后一点希望了。   “那就去争取吧。”沈越微微叹息道,“如果不争取,你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甘心吧。”   “什么?”媚姬泪涟涟的抬起头来看了看沈越。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所说的话所产生的结果负责。   沈越挽起袖子给媚姬擦了擦眼泪,温和笑道:“姑娘家千万不要哭的这么厉害了,实在不好看。”   媚姬急忙退后两步,自己擦了擦脸,小心翼翼道:“他也会觉得我难看了吗?”   真是入了魔了。   沈越心中一叹,想起之前媚姬一上来就跟自己半真半假的抱怨翠岚与辟风说她老往人间跑与吃得多会变丑这两件事,总算是彻底了然前因后果了。   不过,喜欢一个人吗?   沈越脑子里忽然掠过了端静温柔的神色,不由心慌意乱起来。   虽然沈哥是说过“快要半弯了”,“再这么下去要弯了”,但是那是未来的可能时而不是现在进行时啊!    第28章 倩男加幽狼   大黑大白还是不在家,这对真是情侣狗!   看家的小白虽然八个月没见沈越了,却还是表现出了非常亲昵的模样,得知大白一家没遭自己拖累,沈越今夜也尤为温柔了些,给小白顺了好久的毛。媚姬似乎需要更多的时间好好想想,所以将沈越带到目的地后就很快自己回去了,她似乎完全遗忘了沈越的外衣还披在她身上,急匆匆的就飞走了。   沈哥的树皮!   沈越悲伤的摸着小白的头,然后坐在雪白巨狼的背上,让他跑回当初捕兽夹那个地方去。不过小白好了伤疤忘了痛,也记不大清楚当初的地点,只记得是在大树远处一个有洞的大石头附近。   结果两只妖找了大半夜,待到第二天初阳破云也没找到小黑的踪迹,倒是发现了一个小小的人类村落。   夜间风寒,清晨露重,沈越在初晨的风吹拂而过的时候,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树爷爷?”小白担心的喊道,轻快的跑到一块巨石边将沈越放了下来,然后乖顺的转过身来抬头看着沈越,长长的尾巴甩个没完没了,他极为忐忑的问道,“您是不是生病了?是不是要吃药?其实小黑自己也很厉害,我们狼也不是经常呆在一起的,不找他也没事的。”   “没事。”沈越摇摇头道,“沉疴罢了。”   小白呆呆的歪过了头,好奇的问道:“沉疴?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怎么治都治不好的病。”沈越笑了笑,又咳嗽了两声,他昨天那一夜实在是太过头了,先是逞强回来,又是满腹心思,本来病就没好,精神压力还沉重,又一夜奔波个没停,也难怪旧疾发作。   天劫残留的雷霆本没有那么可怕,偏偏之前又被劫火一烧,俗语真是说的没错,什么叫天雷勾动地火,沈哥就直接真树上演了地火勾天雷。   小白看起来就是完全一副有听没有懂的样子,他神游了好一会,忽然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树爷爷!我把阿呆煮一下,你喝了煮他的水就会好了。”   “那不就煮死了吗?”沈越诧异道。   小白立刻甩了甩头道:“不会的,就煮一会儿,对他来说就跟洗个澡一样。”   沈越的脸色更难看了:“那我不就是喝阿呆的洗澡水了吗?”   “可是……”小白似乎还要再说,却一下子被沈越封住了嘴巴,“唔唔唔!!!!”   “树爷爷多谢你关心了!”沈越颇为咬牙切齿道,“但树爷爷还没有病到那个程度上,你还是好好闻气味找小黑吧,这傻孩子不晓得有没有被人抓去宰成狗肉火锅……不,八个月不见,树爷爷实在是很想他。”   小黑是狼,怎么会是狗肉火锅呢?   满脑子疑问的小白忽然抖了抖皮毛,金灿灿的阳光洒落在他雪白的皮毛上,染就一片金辉,明明是暖洋洋的日光,却叫小白全身发冷。   刚开始的时候小白跟沈越都没有想到小黑会在人类的村落里,直到小白在村落外头闻到了小黑的气息。沈越将小白留在村外,自己孤身进去问了一下村落半年前有没有来什么外来的人,他是来寻亲的。   沈越生的不差,毁容的半张脸被面具又挡住了,老树妖积年累月的温润沉静透入骨髓,叫人一看便心生好感。这一问还真叫他问出了小黑的下落来,村中人只说九个月前就有个年轻人到村子里头来帮孤女阿绣,年轻人力气大,不爱说话,长得也俊俏,就是大家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也不爱与他亲近;然后年轻人八个月前失踪了一段时间,过了半个月回来跟阿绣成了亲,两口子搬到深林子里头去了。   而三天前,这个年轻人来买了一些生活必需品,他没钱,就帮忙砍了三天的柴火换东西。   沈越掂量了一下那柄据说是年轻人拿来砍柴的斧子,心中顿时了然。   有了线索后找到小黑就不算什么太难的事了,小白跟小黑关系向来很好,一听说小黑可能跟“可怕”的人类在一起就慌了,因此也颇为上心,二话没说就顺着气味赶往了小黑的居所。   毕竟妖族之中的人类就是阴险奸猾的代表,正如人类口中的妖族是吃人的恐怖生物一般,都是拿来止夜儿啼哭的最佳帮手。   小白一边跑还一边害怕的问沈越道:“树爷爷,小黑不会真的变成狼肉火锅吧。”   “……不会的。”沈越老神在在道,“如果是你大概会,但小黑比你聪明的多了。”   小白歪着头想了想,始终没想明白树爷爷这句话到底是在夸小黑还是在骂他。   …………   古昊然是修真界千千万万的修士之中一名比较特立独行的修士。   之所以说他特立独行,是因为他好男风。修真界自然也有好男风的修士,但多数只是狎玩取乐,或是做以炉鼎,可古昊然却是真真切切想寻个男子如夫妻眷侣一般共度一生的。除此之外,他斩妖除魔,匡扶正道,秉性正直,修一身浩然正气,堪称修真界之中的楷模,各大门派的道德标尺。   你可以说他正直的发蠢,但即便是再昧着良心的人,也绝说不出他是个伪善之人。   而今天,在斩妖除魔的大道上,古昊然遇见了自己的第一春。   这明明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早晨,这也明明只是一处再普通不过的民居,但那个人的来到,却叫古昊然恍如回到了当年初入山门时所以为的仙境。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花都突然美了起来,日光都暖洋洋的慵懒了许多,空中仿佛蔓延着甜甜的酒香一样醉人。   如果不是对面那个还怀着妖怪子嗣的平凡妇人露出了极为悲伤的面孔,古昊然几乎要脱口而出一句道友请留步了。   这个人骑着一匹雪白的巨狼,身上有淡淡的草木清香,他的神态清冷而淡漠,那乌黑的眸子轻轻掠过古昊然,然后转向了那名平凡妇人,然后他开口问道:“小黑呢。”   等等,小黑是谁?   妇人也很明显的就露出了迷茫的神情来。   ……   沈哥真特么的是见了鬼了!   沈越差点没把小白的脖子毛揪一堆下来,看着面前一脸古板的道人跟正满面神伤的妇人——估计就是阿绣,简直恨不得立刻飞回去带一只辟风或者媚姬过来。   这种场景实在是太眼熟了,譬如时候什么聊斋里的倩女幽魂里头的聂小倩跟燕赤霞啊,不过这里的应该是宁阿绣了,黑小倩才对。要是这个道人好说话如端静他们也就算了,最怕就是撞上食古不化一副“斩妖除魔为天地”,“人妖不两立”,“妖怪啊,你最大的错误就是没生成人”的那种老式道士。   这种人也不能说坏吧,就属于洗脑式教育下的悲催产物,他们做的很多事也的确是有利于大家的,也是在保护黎民百姓。但有时候就会出现一些小小的纰漏跟问题,比如说无辜的妖精之类的……   而且这个道士一看就是那种禁欲三十年,已经决定好为道奉献自己的一切包括处男的身份跟不找老婆的那种古板道长,还长着一副天生全世界欠我八千万,做人就是这么酷炫冷傲的成熟男人脸——道长你跑错片场穿错衣服啦,这里不是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剧组!   死啦死啦,一般这种设定的道士都很难缠,搞不好沈哥也要赔进去了。   不知道这个时候借口说上厕所行不行……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沈越灭亡了好一会,终于又问道:“你是阿绣吗?”   妇人露出了微显得惊慌的表情,但还是点着头承认了,柔柔道:“是,我是阿绣。”   那没错了妹子……不是,孩子,就是你了。   “那么,你丈夫呢?”沈越淡淡道,然后瞥了瞥那个一直黑着脸没说话的道士,心里一阵发憷。   他不会突然跳起来打沈哥吧,沈哥好害怕啊!小说里这种道士好像都是蛮厉害蛮厉害的,什么符咒黄纸一大堆,黑山老妖都往死里打的,沈哥只是个安安静静的美树精啊,不要这么对沈哥!   阿绣顿了顿,忽然充满惊喜的投向了沈越背后,开心的唤道:“玄哥!”   沈越闻声转过头去,只看见小黑背着一个装满了果子的竹篓一脸诧异的走进来,也不知道他脑补了什么,一脸的悲痛与不舍交织,壮烈与豁出去齐飞,他迈着男子汉的步伐,一步步走到沈越面前站定,刚毅的眼神死死的盯住沈越。   咋了?!沈哥养个伤小崽子都造反了?没错!刚刚小白还想让沈哥喝阿呆的洗澡水!   沈越被深深的震惊了。   然后小黑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沈越:“……”   阿绣快步走到小黑身边,她惊慌失措的看了看丈夫,又慌乱的看了看沈越,然后咬着嘴唇也安顺的跪了下来。   卧槽!   沈越用灵力托住了阿绣,淡淡道:“你怀着孩子,还是好好休息吧。”   阿绣无论如何使劲都跪不下去,又看了看小黑,轻轻唤道:“玄哥?”   “爷爷要你好好休息,你就好好休息吧。”小黑的面容上难得出现了一丝温柔,他眉目柔和的看着阿绣,温声道,“我给你摘了你喜欢的青果子,你拿几个去洗洗吃了吧,我与爷爷说好事就去看你。”   阿绣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不祥,含着眼泪点了点头,从竹篓里拾了几个小青果,依依不舍的看着小黑许久才往屋子里头去了。   沈越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他又一下子想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第29章 与你有何干   小黑的脸上隐隐露着一种凄凉的悲壮感,甚至还透出了一种萧索。   “我不后悔。”小黑静静道,他抬起头看着沈越,然后缓慢的闭上了眼睛,近乎绝望道,“爷爷待小黑恩重,所以小黑不求其他,只求爷爷答应小黑,让阿绣好好活到阳寿将尽,留……留……”他似乎说不出口来了,挣扎的厉害。   沈越还在思考到底是哪里不对。   “半妖……的确受妖族不齿,亦不被人族接受,但小黑厚颜求爷爷一件事,能不能留我那孩子一条性命,好生将他抚养长大。”小黑惨然一笑,神色哀戚。   沈越微微抿起了唇,问了个问题:“你那些时日失踪,就是因为阿绣?”   小黑点了点头。   最近是怎么了?媚姬想不开就算了,小黑更干脆点连娃都有了,树爷爷这么一大把年纪却连女朋友或者男朋友都没找到啊,这都什么事儿啊!   端静微微一笑的模样又在脑海中不经意飘过,惹得沈越脸色一差。   “(你惨啦,树爷爷的表情看起来好生气。)”小白嗷呜了两声,“(我闻到了那个女人身上有你跟另一只小狼崽的气味欸,小黑你跟她发情交配了吗?)”   小黑默默的点了点头,他已经准备好承受一切来自幼年最亲近的长辈的失望眼神与怒火了。   “半妖非人非妖,独活不易。”古昊然插话道,就眼前这只黑狼妖的称呼来看,他已经瞧出了这骑着雪白巨狼的男性恐怕并非是人类。   “与你何干。”小黑满面戾气,冷冷问道。   沈越听得精神一振,顿时明白哪里违和了,就小黑刚刚说话的方式简直就是聂小倩对姥姥为宁采臣求饶的样子嘛,可沈哥明明是站在小黑这边的啊!现在黑小倩跟燕赤霞对上了,这个频道波也就对了!   “道士,他们谈他们的情,他们说他们的爱,与你有什么干系。”沈越摸了摸小黑的头,微微笑道,“人有七情六欲,可成婚嫁娶,就不准妖与人两情相悦了?半妖再是不好,也是我妖族血脉,自然是不会亏待的。”   古昊然沉默了好一会,似乎想说些什么。   沈越及时打断读条,机智道:“你若想说什么人与妖不两立的废话就免了。”   这时阿绣忽然从屋里走出来,她心疼的看了看还跪着的小黑,然后柔柔道:“不是的,爷……”她看了看沈越年轻的面孔,尴尬的哑了一会,然后细声细气道,“爷爷,这位道长……他,他是好人。”   欸?!那沈哥才是坏人吗?!这个剧情是这样的走向吗?!他长的就一张坏人脸啊这个道士!   一脸古板正直的古昊然毫无自觉的中了一枪。   大概是觉得强行说一脸正气的古昊然长着坏人脸太勉强了,沈越微微咳嗽了一下,淡淡道:“哦?此话何解。”他虽然是对阿绣说的,眼神却看着古昊然。   古昊然心里一热,不紧不慢道:“近来不算安生,我之前寻觅一条造下不少杀孽的蛇妖来此,偶然感知这位夫人身带妖气才来前来相问。人妖相恋既是两情相悦,我自无话可说,然后两者寿命长短,想必也不需我来多言,半妖更是人人鄙夷之物,我只是想问问这位夫人的打算,若真没个安生处,我可以帮忙。”   如果真像是这个道士所言,可真是个老好人。   沈越倒也并不觉得古昊然在骗人,他眼神清澈,背脊笔直,一言一行皆带着剑的风骨,一身正气,看起来就是个好人。   完全已经忘记自己刚刚还在说古昊然像坏人的沈老树精大言不惭的在心中想道。   “哎……你倒是个好人,我原先错怪你了。”沈越微微一叹道,“我还以为你迂腐不堪,满脑子斩妖除魔。倒没想到你是个清楚人。”   “没错,小黑,待百年之后,阿绣老死,你又怎么打算呢?”沈越悲悯问道,“我不会阻止你喜欢谁,也不介意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只要你喜欢,你高兴就好。可是你想过吗?人与妖之所以不结合,就是因为寿命,她百年之后便要死去了,产子之后说不准要更短命一些,她毫无仙根可言,连修真一途也无法考虑。你难不成真要享数十年快哉,度那漫漫无穷的寂寞?”   “还有我们的孩子。”阿绣忽然出声道,她依旧那般柔弱可人,声音也细细的轻柔柔的,却坚定有力,她白着脸微微笑道,“我跟玄哥的孩子会陪着玄哥的,我……我虽然只是人类,但孩子是半妖,他也一定有很长很长的寿命的。那时候,就算没了我,也还有我们的孩子,玄哥要连着我的份一起照顾孩子,他一定会忙得抽不出时间寂寞跟伤心的。”   看来这两个孩子都已经想的清楚明白了,不是一时头脑发热才相爱,也没有打算谈个恋爱折腾身边所有人。   小黑不安的看着沈越道:“爷爷,你不生气吗?”   “爷爷都要有曾孙子了,怎么会生气呢。”沈越微微笑道,“爷爷从来没有生过气,你喜欢什么人是你的权力,只要你不会后悔,也不是儿戏,又不曾拖累麻烦他人,爷爷又为什么要生气呢?”   好难过啊沈哥都要升级成祖爷爷了。   “对了,你怎么会觉得爷爷会生气?”沈越问道。   “人类的话本上……都是这么写的。”小黑看起来有点尴尬跟窘迫,然后扶着沈越的手站了起来。阿绣很担心的看着小黑,又不时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小白跟沈越。   沈越微微叹了口气道:“其他倒没什么,我会告诉你爹情况的,去妖城恐怕对阿绣跟孩子都不好,你还是好好住在这儿吧,待百年之后再回去。妖帝那儿,我会帮你解决的,你……你幸福就好。”他又看了会儿小黑,微微摇头叹气道,“不过以你的性子,我倒真是没想到。”   “爷爷。”小黑面容有些愧疚,却依旧毫无后悔的紧握住了阿绣的手,坚定道:“我很幸福。”   “既然你很好,那爷爷也就放心了,总之……你们好好过日子吧。”沈越微微笑道,“这位道长,可否与我出来一下?”   他说的这句道长,自然是指古昊然。   古昊然倒也好说话的很,点了点头,就往外头去了。   “小白,你还要再同小黑说会儿话吗?”沈越轻轻摸了摸小白的耳朵,雪白巨狼抖了抖皮毛,点了点头,沈越便道,“那好,我在外头等你,你与小黑说完了话就去外头找我。”   说完话后,沈越便跟着古昊然出去了,两人站在篱笆外头不远处的小溪流边平静相对。   “道长如何称呼?”沈越客气了一下,淡淡道,“在下……嗯,我叫沈越。”   对莫名其妙的地方突然有了点纠结的沈大树精心中微妙不已。   “贫道古昊然。”古昊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说道。   “原来是古道长。”沈越点了点头,开始问自己之前就有点在意的事情,“对了,道长之前提及那造下杀孽的蛇妖,可知来源?”万妖谷之所以叫万妖谷,并不是说就一个谷有万妖,而是一个聚集地,就好像是长安啊之类的这种时帝都聚集地,妖城已起,意思就是世上万妖都归辟风管了,如果有反对意见的……嗯,这百年来也被吃的差不多了。   “并不知晓。”古昊然微微一皱眉道,“我追踪蛇妖多日,只知道他与一名叫做阿灵的魔族女子有过交集,但那魔族女子来去匆匆,并没有什么消息。”   阿灵……魔族,君侯。   似乎又回忆起当初那种无穷无尽的被劫火焚烧的疼痛,沈越脸色微微一白,低头猛然咳嗽了起来。   “你还好吗?”古昊然有些无措,似乎拿不定主意上来扶沈越一把还是站在原地比较好。沈越倒是落落大方的在古昊然伸出来的手上搭了一把,微微点头笑道:“多谢,我只是旧疾复发,不碍事的。”   真是阴魂不散啊君侯。   这时小白也跑了出来,沈越便跟古昊然道别,神色凝重的坐在小白背上回妖城去了。   …………   屋子里有淡淡的花香与雪水冰冷凛冽的气息,像极了杜清这个人的性子。   “你心情很好,但笑的难免碍眼了。”   杜清在画画,他仿佛从来没有停歇犹豫的时刻,每时每刻都在画画。他今天意外的没有画美人图,反而画了一只狐狸,一只眼睛颇为妩媚多情的赤色狐狸,它的尾巴还没上色,却已经叫人看出这狐狸的美丽漂亮来了。   “你已经厌倦画那位红衣美人了?”古昊然好奇的打量着杜清挂起来晾干的那副长长的美人图:红衣女子巧笑嫣然,举手投足具是风情浓郁,颇见媚骨。   “她今日没来。”杜清冷冷道。   古昊然也不奇怪友人的脾性,只是依旧笑道:“那倒奇怪了,这位狐姑娘既然没来,你却是打哪儿看到了她的真身不成?”   “古昊然,话太多,会死。”杜清笔未曾停顿,为赤色狐狸的尾巴尖尖勾出一道艳色,方才搁下了笔,他眼眸中似乎凝着霜雪,说不出的冷漠,“谁说我画的是她。”   古昊然沉默了一会才道:“你开心就好……”   杜清搁了笔,倒真从屋子里提出一只锁在笼子之中娇小可爱的赤色狐狸来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将画挂到了身后的架子上头。古昊然跟那只赤色狐狸大眼瞪小眼看了好一会,他才慢慢说道:“好友,我这才相信你是真的在意了。”   “你胡说什么?”杜清有些不悦。   “你以往从来不会在意这些笑言的。”古昊然叹了口气道,“你的心,好像不大像以前那么静了。”   杜清没有说话。   “对了,端静那边你联系的怎么样,魔族似乎要现世了,这次我们追到天玄宫这边来,少不得求他相助一番。”古昊然微微一叹息,然后又笑道,“也不知道……他认不认识……”   沈越。    第30章 有心里阴影   等老树精“辛辛苦苦”的回到妖城,认认真真的把事情托盘而出后……   啃着一只大羊腿的辟风暴怒道:“那个狼崽子连小狼崽子都有了?我也想要小虎崽子!”   等等?!   翠岚微微抿起唇,苍白的指尖在唇瓣上一滑,神色认真而紧张,轻轻的皱着眉头,看起来就一副十分靠谱必须讲重点的老师模样。沈越的心顿时一紧,立刻严肃的坐直身躯准备好回答一切压根不知道答案的问题了,却见翠岚微微张着口惊讶道:“敢跟阴险狡猾的人类成亲,这个狼娃娃真是为妖族做出了卓越的贡献……这跟以身饲虎有什么区别啊!”   ……沈哥已经不想说什么了,再见!   大殿里只有翠岚跟辟风,媚姬不见踪影,所以辟风干脆利落的抓住了翠岚的袖子,可怜兮兮的望着他,颇为心酸道:“翠岚,我也想要个虎崽子。”   当时翠岚的脸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了起来,他的身体发颤,嘴唇发抖,既震惊又不可置信的望着辟风,然后狠狠拍在了妖帝抓着自己衣裳的手上,尖声叫道:“流氓!虎渣!你别妄想了!”然后捂着脸就跑出大殿了,只剩下揉着虎爪的辟风一脸茫然的望着沈越。   “老树精,翠岚他怎么了?”辟风鼓着脸使劲儿给自己被拍红的爪子吹了吹,脸上的不解倒比生气更多一些。   “大概是思春了。”沈越默默说道,他大概猜到翠岚都脑补了什么虐心虐身狗血八点档的八卦小说了。   今天在旁边伺候着的是只小羊妖,他大概只有五六岁的模样,咬着嘴唇瑟瑟发抖,眼眶含泪,头上螺旋型的小角还颤抖着——感情还是只绵羊妖。他本来看着辟风吃羊腿就很害怕了,一见翠岚发神经,立刻大哭了出来,抽抽噎噎道:“不要吵架咩,吵……嗝,吵架,不好的咩……”   沈越默默的抱起小羊妖摸了摸头,小羊妖抽抽搭搭的就把自己埋在了沈越怀里。   这简直就是摧残妖城的花朵,新一代的继承人啊!   辟风顿时露出了了然的神情道:“原来他是想母蛇了,我明白了。”   不……沈哥觉得他可能想的是虎鞭。   沈越默默的摸了摸怀里的小羊妖,小羊妖柔软的脸颊蹭了蹭老树妖的掌心,乖巧的不可思议。   鉴于有未成年小羊羔在场,沈越倒也不敢开黄腔,只是默默的盯着辟风看了好一会,才淡定道:“我看未必吧。”   “不然他是想公蛇吗?”辟风反应倒也不慢。   “也许吧。”   沈哥留下了一个神秘的微笑与一句语焉不详的答案后就翩然离去了。   辟风恍惚间像是看见了新大门的打开。   …………   夜,小天尘峰   “无暇之事,贫道已听说过了,望你莫要太过伤怀。”古昊然微微一叹。   端静洗过茶具,淡淡摇头道:“无妨,也是他的命数,反正杀人者总会付出比应有的更惨烈千倍万倍的代价。不过……我倒是在想,无暇死后便各处发生骚乱,背后似乎总有魔族身影闪现,莫非……”   “更稀罕的是,妖族竟对此一无所知。”古昊然道,“对了,有一位名为沈越的妖族,你识得吗?”   “识得。”端静微微有点诧异。   “他似乎与寻常妖族,别有不同。”古昊然脑海中浮现出那飘若游云、风姿特秀的身影,似乎道别时对方皎然面容上的浅浅笑纹都深刻入骨,他也不禁微微笑起来,“实在,是个很特别的妖怪。”   端静倒是没觉察到古昊然的心思,不过他心中对沈越也极为喜爱,便微微笑道:“是呀,他确实是较为特殊,即便是人之中,我也少见如他那般温柔宽和的性子。”   看来他是个面冷心热的妖。   古昊然听了,只是满心欢喜,脑海中那抹清冷淡漠的身影,似乎也随着端静的话语而染上了一丝暖意,变得多情温柔起来。   两人正静静品茗,端静忽然睁大眼睛沉声说道:“不好!”他语音刚落,人就没了身影,残影消散于空。古昊然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却知道这必定是一件大事,好在他长剑未解,只需放下手中茶盏,便可立刻起身追踪端静气息而去。   暗夜月圆,三方齐聚阳清坪。   古昊然紧随端静赶到,他步履刚止,便见一道赤雷霹雳落下,与沈越纠缠不清的那名魔族男子矫健避过,他轻盈的落在树枝上,冷漠的抬起头来看了看他们二人。   “沈……”古昊然疾步上前,却比不过端静迅速。   “阿越,你怎么样?”端静毫无芥蒂的揭下沈越面容上的面具,看见了他半面灼伤,忍不住伸出手去为他抚平伤痛,天劫雷霆何其磅礴巨大,纵然是端静也难以吞噬万一,好在雷霆势单力薄,单凭武力镇压还稳得住。   “没事。”沈越惨白着脸摇了摇头,然后抓住了端静的手腕低低道,“你别担心了。”   沈越怎么也没想到他被君侯烧了一下烧出心理阴影了,他现在一看到君侯就回忆起了那种被劫火焚烧的痛苦,简直比恐怖片还要恐怖片。   好的,那么问题就来了,求心理阴影的面积……个球啊!   沈越不要脸的埋在端静怀里,打算装鸵鸟。   君侯这时候却忽然跳下树枝,冷冷的打量着端静,淡淡道:“还是你啊,人类。”他说完这句语焉不详的话之后,又很快转头看向了沈越说道,“看来你还是没有回心转意,你真的不打算……”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来。   “别碰我!”   手还在半途,沈越却几乎已经看见了当初君侯五指上燃起的劫火了,压根不考虑形象的尖叫了出来。   沈哥已经毁容了不要再把沈哥烧秃了!君侯你这个神经病纵火狂!!!   他这般激动倒让端静与古昊然大吃了一惊,君侯阴冷的笑了笑,还要再动,却被一道雷霆一截剑气削去指尖甲片。   “阿越让你别碰他,你没听见吗?”端静冷冷道,“你再动一步,下一道雷霆,就会在你脑袋上炸开。”   “强人所为,吾道不允。”古昊然长剑浩然,神色淡淡。   君侯歪了歪头,好奇道:“我做事为什么需要你允?”   沈越发现君侯总是在很不恰当跟很不合适的时机卖萌逗比,而又在该卖萌逗比的时候正经,简直讨厌的要命,根本不能好好做朋友的典型例子。   “你不需要我允,只不过是我不允你而已。”古昊然沉静答道。   君侯大概是有听没有懂,接不下去话了,为了掩盖自己的无知,便直接转过来,轻慢怜悯却又饶有兴趣的看着沈越,只道:“你吃了这么大的苦头,也不肯答应我?”沈越脸色惨白,正酝酿着把噎在喉咙里的血吐出来,就没有说话,心想谁乐意跟你神经病搭一窝。君侯却像是听到了答案一般,露出了颇为惋惜与冷漠的神色来,“我说过了,你会后悔的,沈越,你总有一天会来求我的。”   古昊然不由愣了愣,心想:“欸……等等不理我了吗?”   “我就是死了也不会求你。”沈越终于在快要自己锤成个鸡胸之前把喉咙里的血吐了出来,猛然咳嗽了两声,,然后才愤愤不平说道。   “哈,”君侯摇了摇头道,“那就赌定了,你迟早有一日会来求我的。”   君侯话音刚落,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古昊然本想再追,却还是担忧沈越伤势,稍一犹豫便失了机会。   沈越不停的顺着胸口,差点没翻一个白眼送给君侯当告别礼物。   想找个能伺候人的保姆就保姆,还什么打赌求人,沈哥现在又不是下岗了,脑子也没毛病,没事赶着伺候人家去,神经病就是神经病,尤其还是个纵火狂的神经病!难怪魔族混没几年就被封了,肯定是因为脑子都不大正常,所以才被关进了封印(精神病院),没错一定就是这样。   “沈先生,你还好吗?”古昊然神色严肃,眉间似乎皱起了两道小小的沟壑,一脸担忧的看着沈越。沈越摆摆手表示没事,他只是作为一棵可爱俊俏又慈祥的老树精,乍一见到君侯这个神经病之后,那颗衰老的心脏稍微有点小小的跳快了一下,毕竟老人家接受能力实在是很差,应该也是可以理解的。   古昊然看着端静扶起沈越,两人并肩而行在前,他便刻意落在了后头,神色不由凝重了起来。   沈越方才歇斯底里的模样,古昊然到如今只在遭受过侮辱的女子面容上见到过,加上那名魔族男子暧昧的话,不由得让古昊然往某些令人觉得沉痛的地方想去。毕竟无论是怎样的恩怨情仇,寻常男性之间,再是仇深似海,也绝不会说出“别碰我”这般恐惧的话语来。   那名魔族男子……到底对他做出了何等不可饶恕的事情……    第31章 他这般瘦吗   “你太逞强了。”   沈越连着两日心神紊乱,又没个休养的时刻,大病初愈还禁不起这么折腾,更别说他还未好完全,那口血吐完之后便恹恹的没了精神,整个人摇来倒去,全身力道尽数落在了端静身上。端静也不嫌弃,直接一把揽住他的腰肢,半扶半抱着回了小天尘峰。   当初沈越养伤是在端静房中,端静也没多想,便也直接又回了自己屋中。   等将沈越放回床上时,端静抽回手来才觉得有些不对,他定睛看去,沈越正蹙着眉头,神色苍白,双目紧闭,一头的青丝落在榻上,发色如漆,如今垂委于地,乌压压,细密密的,掩去了肩头背脊,倒显露出一握爽利利的蜂腰来,腰线柔韧但不显结实,也称不上柔软盈盈,只是瞧着纤瘦。   “他原先是这般的吗?”端静心中暗暗想到,不由一阵神色尴尬,也不知心中是起了什么古里古怪的混沌心思。他很快便坐立不安了起来,望着沈越衣袍内那被腰封细细束着腰线,不由又想道,“原来他这般瘦吗?”   怎么叫人一只手便揽尽了……   沈老树妖总算躺在榻上把他快丢掉的那口气给缓过来了,他起初还不觉得,细想了好一阵,越发觉得该叫端静知道一下他猜测君侯杀了白无暇。虽说只是个猜测,但毕竟也是条线索,而且知道了也好有个防备,谁知道神经病会干出什么事情来,尤其是今天君侯还欺负老人(树)。   “端……”   “阿越,我有急事出去,你自己好好休息。”端静却忽然站了起来,对沈越说道,神色严肃的很。   端静跟那三只逗比不靠谱的妖怪都不一样,他若是说自己有急事有要事,那便肯定是有很重要的急事去做。沈越便也点了点头,他自觉麻烦了端静很多,单单作为一个朋友,端静实在是耐心的过头,也温柔的过头了,他不由温和说道:“我不妨事,你去忙吧。”   在端静匆匆离开后,沈越不自觉的叹了口气。   小肃肃这么完美,沈哥实在是很难把持的不弯啊!早知道以前听女孩子说这年头连男孩子都要跟女孩子抢男朋友了,沈哥就不该嘲笑妹子的,而是该问问妹子到底该怎么好好抢过来,反正……反正沈哥身边就没出现过正常的妹子,媚姬谈恋爱后倒是正常了点,可那是媚姬谈恋爱了之后啊!   等等……端静他是不是有女朋友的。   沈越脑海里闪过那个笑容冰冷绝艳的宫装女子,顿时灰心了。   这个世界虐狗就算了,还虐树,简直不能好好当棵树了。   不是老树妖不想弯,实在是敌人火力太强大,毕竟哪怕是自己来选,要是沈哥是端静,然后把沈哥跟一个正常高颜值的妹子摆在面前选择……反正沈哥绝对第一选择是妹子。而且还是个懂风花雪月的妹子啊,又漂亮,气场也惊人,还会练剑……   沈越深深的叹了口气,看向了房梁,心里既突然涌出了一点酸涩的感觉。   端静是个好人,真正意义上的,不是发卡。他虽然性格不是很完美,有一些毫不掩饰的自傲,但却是个很温柔体贴的人。沈越还记得那个月下,端静递过来的那根簪子,在他最怀疑自己的时候说出了这个簪子是他一个人的了。   可能对旁人来讲很难理解,也可能对端静而言无足轻重,但沈越却真正被撼动了,说不好那时候沈越接过来的并不是簪子,而是他对端静滋生的情意。   当然,要说什么生死不渝自然不可能,可是沈越却很确定,这一次他是真真正正的栽跟头了。   人啊,最大的毛病便是懒,总是放任着一些微小的东西自由生长,总是在抱着过一会、过几天、过几年,又或者是说不准它会自己消失的想法,才会任由那些微小的东西如野草一般随风而长,等到刺到了肉,才发觉根除不出去了。   说不好在刚刚踏云梯的时候,说不好是在把头靠在端静肩头的时候,也说不好是在更早之前,他劫火初愈,睁开眼睛看见端静的时候。   怎么就那么刚好,怎么就那么凑巧,每一次他伤心难过,都是端静陪着他。   那么……既然如此了,那沈哥就祝福媚姬死情缘吧。没道理妖城四大妖有妖脱团!这种错误必须消除!绝对不可以让媚姬脱团!   哎哟卧槽,等等,沈哥当初好像还叫快放弃的媚姬去争取了是吧?沈哥真是风大闪了舌头了……希望那位道长坚贞不屈,誓死守卫自己的清白。   沈越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堆,精神也的确不济,很快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   古昊然跟端静擦身而过的时候还想打个招呼问问沈越的情况,哪知对方直奔着道典阁就去了,步子都没顿一下。   于是古昊然也辗转了一下步子跟随端静进了道典阁,结果他刚一迈进门口,就看见几个年轻弟子一脸惶恐不安束手束脚的站在桌子后头,端静搬出了一堆又一堆的道典翻阅起来,不大一会儿便空了一墙书架,可端静的神色却愈发烦躁不悦起来。   “你想寻什么古典?”古昊然问道。   端静听他出声,突然顿了顿,目不转睛的打量了他好一会,才双手一合,将手中捧着的书平放在了架子上,然后对古昊然沉沉道:“你同我来。”他话音一落,便转身出去了,古昊然只当端静有什么非说不可的大事,虽是满脑子稀里糊涂,却还是跟了出去。   等出了门,真正说上事了,古昊然才颇为窘然,这倒的确算不上什么小事,可也绝非是了不得的大事。   端静问的是感情之事。   “你生于宫闱,本该比我更明白些。”古昊然微微一叹,他性格爽快正直,却并非古板之辈,偏生长了一张严肃面孔,叫人不敢轻易与他说笑,但脾性却是有了名的好相处。   只是古昊然毕竟与端静称不上来往亲昵的好友,至多算是个虽久仰大名,却无缘深交的熟识,因此也不大清楚端静的情况,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其实端静虽生于宫闱庭院,但他母亲爱极了他父亲,莫说什么世间说笑的三千男色,连偌大一个皇朝,都是为了他父亲一人而起,要说这感情,也太过痴得叫端静无法理解了。至于他父亲,生来便是个冰雪心肝,成仙得道后更是寡言,心中纵然有千般温柔万般爱意,也绝说不出口一分一毫,端静又怎么能从缄默之中领悟什么呢。   之后修道静心,端静自然也不曾有过一分一毫的绮念妄想,他不曾识过肉香色欲,书上纵然看来风流无数,对他也如尘土无二。   因此他今日虽然不过只是见着沈越的腰肢柔韧又堪握,但心头却是觉得一荡。   可这心头为何而荡,怎么会乱,却叫端静如何也想不明白了。   他与友人相识数百年来,久未见面时激动相拥是常有之事,有时候受了伤,扶搂横抱也是常态,可他却从未对其他友人有过这样的感觉。端静不由看了看古昊然的腰身,只觉得他筋骨强健,腰身结实稳扎,可见内外兼修,纵然没了修为,也绝非任人宰割之辈,是个旗鼓相当的好敌手。   与看阿越……并不相同。   “我并非有意窥探,只是无意之间注意到了,只觉得心里跳的厉害……但我平日与他相交,却从未如此。”端静微微皱眉道,“书中似乎不曾记载这种情况。”   “看来你的机缘到了。”古昊然微微笑道,“我也不妨同你讲个故事,我那道场有两名小弟子,最是欢喜冤家,你若要好,我便非要比你更好不成。其实他们俩早就彼此爱慕,只是平日斗的厉害了,便都觉察不出,前不久那女弟子帮着道童缝了件衣裳,晾了那男弟子一日,竟叫那孩子开了窍,总算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端静一脸莫名道:“可他不曾给他人缝衣服啊,也不曾晾过我。”   古昊然哈哈笑道:“这便是机缘呀,上天突然就叫你悟了,便是悟了。”   “原来如此。”端静看起来更像是听起来好厉害但是到底在说什么啊,于是又道,“我再自己思索思索吧,嗯……多谢你今日帮我,你可有何疑惑?进来说来,我若能帮得上忙,定不容辞。”   古昊然突然有点扭捏的摸了摸鼻子,然后道:“那……我倒确实是有一桩事情想要麻烦你。”他生的潇洒,这般扭捏举动做来也显得可爱,不叫人觉得烦闷,他很快便道,“虽说我也知机会不多,但我听说妖族多是不计性别之分,我想托你帮我问问,沈先生他……可有没有什么心仪之人,若是没有……”   他已经不必说后面的话了,因为端静的面孔已经被寒冰冻结了,透着一股冷意。   “怎么了?”古昊然问道。   端静只是回道:“我已经不必思索了。”   因为,我已经完全明白了那位男弟子的心情了。   “那真是好事。”古昊然毫无所觉的真心道。   的确是一件好事。   端静默默的点了点头。    第32章 把脸转过去   端静与古昊然之后又聊了一会儿剑术与道法,他们俩阅历相当,但各有修行,古昊然自立道场四方游走;而端静居于天玄之中,静修道法,因此论道互辩也颇得趣味新奇。最后两人兴致一起,干脆展开棋盘,手执黑白,纹枰一局以交互棋道。   月上中天,棋局已入白热化,古昊然棋风沉稳又锐不可当,端静不动声色又暗藏杀机,正是旗鼓相当,忽有道童带来了一名娇媚风情的红衣女子。   “忘世忧,我家老树爷被你藏哪儿去了?”媚姬单手抚长发,眼波流转,媚态横生,她虽然不是第一次见端静了,却还是觉得自惭形秽,便很快转过头去看满面英气的古昊然了,但仔细一瞧却是个熟人,不禁愣了愣道,“臭道士,你怎么在这儿?”   “我为何不能在这儿。”古昊然听得好笑。   端静稳稳落下一子,神色淡淡道:“他伤势未愈,现在在我房中休憩。”   “带我去见他。”媚姬道。   “你有什么事非跟他说不可?”端静有些奇怪。   其实端静这话说来并没什么不妥帖,哪知却叫媚姬一张俏脸红了又青,青了又红,最后狐女嗔怒道:“自然是女孩子家的事,跟你们这些臭道士说个什么劲儿,休问奴家!奴家也不要你带我去见他了,奴家自个儿问去。”   “你女孩子家的事……就好与阿越说了?”端静更觉得稀奇了。   “老树爷爷又怎么能一样。”媚姬一跺脚不悦道,“不同你说了。”她大概是气狠了,一转身就跑远了,赤色裙摆于夜风中翩飞,身姿颇为窈窕可人,偏偏在场看见的,是两个不解风情的男人。   古昊然顿时消了下棋的心思,只想狐性淫媚,女孩子家的事情同他们不能讲,怎么就偏偏能同沈越讲了,再说了,沈越又能跟姑娘家讲什么事呢。男女之间若有什么好讲的,当属知己风雅,琴棋书画。可媚姬哪里是这种人,再说他见过媚姬缠着杜清的模样,那时还觉得她天性自然,可爱的紧,如今看来,却水性杨花的很。   心思一兜转,古昊然本就是个缜密之人,不由脸色便是一沉。   “怎么了?”端静见古昊然迟迟不动,微微皱眉道。   “没什么,我只是有些担心沈先生。”古昊然拈着棋子道,“所以心思不由散了散。毕竟媚姬吵闹的很,我怕搅扰了沈先生的清净,叫他不能好好休息。”   端静听了,也觉得很有道理,便搁下棋子,收起棋局来说道:“那我们便去瞧瞧吧。”   “也好。”   ……   媚姬只在几个月前随着翠岚来过两次天玄宫,也是由天玄弟子带着来的,所以她这次也就打算问天玄弟子。   轩宁打巧领着明果要将他送回小天尘峰,结果却在半路上被一个美艳动人的女子拦下了。媚姬走了许久,巡逻弟子不肯理她,寻常弟子此刻又多已休息准备明日早课了,难得见一个大道士孤身领着小道士,便直接冲了过去,打算就是威胁恐吓也要让这对落单的道士带自己去找老树爷爷。   “喂,你们俩。没错,就是你们俩。”媚姬问了不少人没结果,火气也颇有些大,语气自然也就不好,她虽生得美艳,但一个人火气大的时候必定是好看不到哪儿去的,明果看着面前这凶神恶煞的漂亮女子,不由往轩宁身后藏了藏。   “姑娘有何要事?”轩宁倒是认得媚姬,毕竟万妖谷那四只大妖他也算认得齐全,尤其媚姬还是四妖之中唯一的女性,当初拜访万妖谷时还调戏过他,便叫人记忆更深了。   “奴家问你,端静在哪儿休息的,快带我去。”媚姬面容带煞。   轩宁眼睛一转,却避过不谈,只道:“师叔不在屋内。”   媚姬愤愤不平道:“谁要去寻那破道士,奴家要寻的是老树爷爷,就是沈越。你识得吗?”   一听沈越的名字,明果立刻探出头来,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会儿媚姬,一双乌黑圆亮的大眼睛眨巴了好几下,然后小心翼翼的抓了抓轩宁的下摆。轩宁对媚姬微示歉意,然后就蹲下身来问明果道:“小师弟,怎么了?”   “师兄,她是我娘吗?”明果凑过去悄悄对轩宁说道,“她看起来好凶啊。”   “你胡说八道什么!”媚姬脸色大变,死死盯着明果道,“奴家还未嫁人,哪来你这么大儿子。”   明果显然松了口气。   远处紧追而来的古昊然站在树下不由笑道:“这狐女倒也有趣,你我虽说修道,却皆都算不上道士,她却一口一个道士,原先叫我臭道士也就罢了,你竟也多了一个破道士的外号。”   “你我既然修道,让她喊一句道士也无妨。”端静老神在在,淡淡道,“更何况你既不臭,我也不破,权当反话就是了。”   “哈。”古昊然摇头笑道。   总之……进行短暂的沟通之后,轩宁总算是带着明果回小天尘峰——顺便带媚姬去找老树爷爷。   媚姬当然是有老树爷爷万事好说话,跟着轩宁就开开心心的前往小天尘峰了。   其实今日媚姬也不是为了什么别的事,只是她今日去看那个喜欢的道士的时候,那道士对她微微皱了皱眉头。   “这就够你这般欢喜了?”沈越好不容易哄走了明果,鄙视走了轩宁,就听到了媚姬宛如抖M一般的宣言,顿时整棵树都不好了。   “可是……他从来没对我有过别的模样啊。”大概是被沈越的神情打击到了,媚姬言语间的开心也尽数化成了淡淡的悲伤,她艰难的笑了笑,低着头道,“他从来不对我笑,也不大爱跟我说话,我做什么,他都是一个样子……他今日终于肯对我皱眉了呀。”   妹子,那是他脸瘫,不是你的问题。   “媚姬……你觉得,你这样值得吗?”沈越微微叹气道,“老树爷爷没有别的意思,自然是你开心就好,但你这个模样……老树爷爷实在是很心疼。”   “奴家就知道老树爷爷疼我,老树爷爷也是媚姬如今唯一肯说话的人了。”媚姬擦了擦红红的眼角,却又柔声道,“但这样,他才是将我当个女人,当个仰慕者来看的。若是他待我温和了些,我还要怕他只将我当做朋友哩,若做了朋友,恐怕就难成情人了。”   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心窝子被猛然插了一刀的沈越默默捂住了胸膛。   “再说了,只要他没有道侣,我总归是有机会的;便是他以后有了道侣,那还迟早有走到尽头的那一日呢,我非要跟他在一起不可。”   这……人家还没墙头你就想挖了,有了你不就得上锄头了吗?   “总不好坏他姻缘吧。”沈越微微叹息道,“天生姻缘各有注定,媚姬,你也不要太执着了。”   “我才不信什么天生姻缘,哪有我喜欢他到掏心掏肺,他却死也不肯喜欢我的道理。”媚姬固执的摇摇头道,“奴家自然也不会坏他的姻缘,但若他有了姻缘,也注定红线另一头的名字叫媚姬。”   要是真有个跟你同名同姓也叫媚姬的姑娘跟你喜欢的男人在一起了你可怎么办啊。   沈越一不小心脑洞开大了,忍不住擦了擦汗。   老树妖在里头擦汗,外头两个毫无偷听自觉的道人却面面相觑,古昊然敛了笑意,得知与沈越无关,他倒是对这痴情的狐妖有了些好感。不过原来也是感情之事,难怪媚姬非要寻个可靠信任的长辈说一说才好,想到此处,古昊然不禁看了看端静,却见他神色沉静,但眉目间似有淡淡愁雾。   然后端静忽然问道:“若做了朋友,当真就难成情人了?”   ……   “若做了朋友,当真就难成情人了?”   屋内沈越也忍不住问道,他强持镇定,眉目却难掩焦虑之色,媚姬看了不免大吃一惊,暗道老树爷爷能有什么朋友,不由脸色一白,直道:“我心里可是只有那傻道士的!”   ……当了你这么久妇女之友的沈哥见了鬼了才会喜欢上你。   “我不喜欢你!”沈越是硬生生从牙齿里憋出这句话的。   “啊,这样啊。”媚姬拍了拍胸口,露出松了口气却又有点小惋惜的表情来,然后点点头道:“当然啦,你瞧,你对你的朋友会生出什么奇怪的心思来不成?平日里纵然亲密也不过是习惯,自然生不出什么妄念来了。可情人就不同了,你想,一个人对自己喜欢的人,定是喜爱有余,敬重不足的;否则他又怎会生出轻柔密爱,同爱侣耳鬓厮磨的念头来呢?”   “自然,朋友与爱侣都可朝夕相对,可朋友却叫你即使在一起一整日,也不见得触碰几下;但你若是同喜欢的人在一块,便恨不得两个人化在一块儿,好怎样也分离不了了。”媚姬侃侃而谈,面色微微泛红。   沈越沉痛的说:“媚姬,你将脸转过去好吗?”   “怎……怎么了嘛?奴家生得不好看吗?”   “我不想在你的脸上看到你想对那个道士做的一切。”   “……”    第33章 情敌来相见   回去没两天又回到天玄宫的沈越没出息的继续窝着养病,这几日明果似乎修炼的很是勤快,也没什么时间来看他,少了缠人的小尾巴,沈越不禁安心了许多。   在某一个晴天,出门瞎逛的养病老树妖就意外听到了一段对话。   在对话的人跟对话里的人,很是恰好,沈越都认识。对话的三个人分别是端静、天玄宫掌门、古昊然。然后对话里提到的人有阿绣,妖有沈越他自己跟小黑。而端静他们也不能说是在讨论,更像是大学生闲着蛋疼无聊开启的辩论赛。   论题是:《妖怪能不能跟人谈恋爱》   端静跟古昊然是持正面观点,也就是能以结婚为目的谈恋爱;而掌门则是觉得六道殊途,人与人,妖归妖来得清楚明白为好。   掌门是个矮矮的有点娇小的小个子,跟端尘一样,长着一把白胡子。但他们俩给人感觉就很是不同,掌门要更柔和慈祥些,他的白胡子垂在胸前,很容易让人感觉到仙风道骨;但端尘的白胡子垂在胸口……就只能让人想到胸口碎大石。   “人与妖怎么就分不清楚明白了。生了孩子该是半妖是半妖,该是人是人,该是妖是妖。”沈越迈进厅中,一脸理所当然道,“自然,妖精吸食精气,人类身体弱小,一旦与妖精长久生活在一起,必定人气减少,妖气增多,因此便极难长寿。”   这一下掌门跟端静还有古昊然也不知道沈越是支持哪一边的说法了。   “可他们自己已经选择了。”沈越看了看掌门漂亮的白胡子,然后微微一笑,“当年所有人不耻男风,后来不耻人与妖相恋,到了如今却是百无禁忌。可见那些偏见不耻,皆是错的。要喜欢什么人,与什么人在一起,付出什么的代价,哪里轮得到我们来说话?”   “昙花纵然一瞬凋零,其美也令人无言以对。不是吗?”   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也感觉沈越说话有理有据无可反驳的掌门默默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随即开怀一乐道:“反正老道没道侣。”   沈越:……   端静:……   古昊然:……   掌门也不管他们三人反应,自顾自的小心翼翼踩着椅子下面的小横杆下了地,他仔仔细细的看了会桌椅,然后恳切的对端静说道:“师弟啊,你再把你的桌椅腿削一些吧。”   “……已经削过两回了,师兄。”端静神色复杂。   掌门:“……”   师弟,一定是你削桌腿的方式不对!或者削的太薄了!   三人一妖沉默了好一会,然后下一刻沈越克制不住眨了个眼,掌门就立刻御剑飞出去了,顺便掀破了主厅的大半个屋顶,掌门沧桑而又明朗的告别声与大笑还遥遥回荡于空中:“师弟弟~弟~弟~,告辞辞~辞~辞~哈哈哈哈哈~~~~”   “你师兄是不是……跟你有仇啊。”沈越灰头土脸的拍了拍衣服,吐了闪避及时毫无半分尘土的端静一句槽。端静的神情看起来像是犹豫于到底承认还是不承认,最后他“昧着良心”摇了摇头,淡淡道:“我们师兄弟感情很好。”   看出来了,俗话说打是亲骂是爱感情深处用脚踹……你师兄破坏房子的功力已入臻境,一看就是干过好几次的矫健身手。   古昊然虽然反应过来了,但是他站的地方实在不大好,就没能避开,落了半肩的尘土。沈越看着有人比自己还惨,忍不住笑了出来,见古昊然跟端静都看向自己,才抿着笑意道:“你这道士也是呆。”走上前去帮着古昊然拍了拍肩头尘土。   男人之间自然不像男女礼教有什么所谓,沈越只觉得自己帮人拍个肩膀而已,再说还是个男人,不过是件小事罢了。   但古昊然本就对他有些心思,自然看来大大不同,他也是可爱,沈越的手不过是在他肩头拂了拂,他一张俊脸竟微微涨红起来。   不过沈越很快就转头去与端静说话了,倒也没注意道古昊然面容上的潮红,端静听沈越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心平气和的为他拂去了发上的一点落尘,淡淡道:“尘土落身,怎么也是掸不尽的,去沐浴吧。”   小天尘峰后山有一池温泉,造型十分奇特,因为它四周几乎是冰霜封结,但并没有任何寒意,内载温泉水,地下深处有一口活泉眼……总而言之就是一个非常高大上有档次的温泉就是了。   “也好。”沈越点了点头,养病的时候沈越泡过好几次,轻车熟路的很。   “对了,你一起吗?”沈越想了想,突然转身对古昊然说道。   “他不一起。”端静静静说道,乌黑的双眸打量了一下沈越,然后很快转过去对着古昊然态度淡然道,“你说是吗?古道友。”   古昊然脸几乎红的不行了,结结巴巴的艰难道:“我……其实,我,我不大喜欢跟别人一起沐浴……”   沈越看他脸红成那个样子,心里不由感慨了一下现在的小青年羞涩清纯的程度,然后就自顾自的走了。   “要给你来一个风咒吗?我虽然主修雷法,但风雷电雨,风术造诣尚可。”端静看起来只是说笑而已,可他掌心已经凝聚起了一小团旋风。古昊然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举起剑假意阻挡了一下,说道:“道友还是饶了我吧,给我念一段清心经说不准还好用一些。”   端静没有再说话了。   “对了,你跟沈先生似乎关系很好?莫不成是知己之交?”   沉默了好一会,古昊然压制不住心里的好奇问道。   “不是。”出乎意料的是,端静摇摇头否认了。   “那……?”古昊然好奇道,心中便开始猜测沈越于端静难不成是有什么救命之恩?或者是两人仅仅是普通但稍显得亲密的朋友关系,又或者是两者之间互相欠了钱之类的,不然就是有什么利益纠葛最后化敌为友什么的……   端静镇定自若道:“我对他有非分之想。”   “哦……原来是有非分之想。”古昊然下意识重复了一下,然后尖声划破天际,“你说什么?!”   大概是自己也觉察到了自己破音的不雅,古昊然捏着嗓子猛然咳嗽了两声,不可置信的看着端静平静的脸,完全无法相信这样一张端庄严肃的面容会说出那样一句话来。想了想两人之间熟稔而亲密的神态与动作,古昊然不由艰难道:“你……是什么时候起的心思?”   “大概起了许久心思了。”端静迟疑道,“但我真正发现知晓,是在前不久,你于我解惑之时。”   古昊然在这个晴朗的午日,真真正正明白什么叫悔青了肠子。   “我早该想到的。”古昊然叹气道,“除了沈先生,还有谁能符合你所说的这个叫你忽然怦然心动的人物呢。时辰,人,地点,都指向了他,我却像瞎了眼似得,半点没想到。”   “你是不愿意想。”端静淡淡道,“你心里一清二楚,只是秉性正直,不愿意见我困于情苦,才装作自己不知晓,完完全全的将情况说给我听。即便那日我实实在在告诉你我喜欢的人就是阿越,你也一定会给我解惑。”   古昊然苦笑道:“听起来我好像是个很不错的善良人,很不错到笨的无可救药的人。”   “谁说善良邪恶,不是愚昧的双面呢。”端静淡淡笑道,“你这样的傻人太少了。”   “你是在夸我吗?好歹诚心一点。”古昊然叹气道,“即便不夸我高大威猛,好歹也要夸我英俊潇洒,哪有夸人傻的。”   “哈!傻人自有傻福。”端静摇头笑道,自顾自离开了。   …………   白天泡温泉实在有点无聊,因为不能像晚上那样数星星。   但四周雾气朦胧,又植种了不少花枝,虽然没有星星,却也可以数花瓣聊以解闷。沈越洗澡基本上是战斗澡,冲冲冲,刷刷刷,冲冲冲,擦干穿衣服,一气呵成,全部过程根本不需要四分钟。但当年是苦于没有条件,现在贫农奔小康,温泉还不用花钱,泡久了也不怕头晕目眩,最多就是树根被泡肿一点点而已,小事情!   现在的沈哥爱泡多久就泡多久……个鬼。   沈越苦逼的浮出一个头开始搓头发,自从沈哥变成一棵老树妖然后留了这么长这么长的头发之后,就基本上没有机会好好的专心泡澡了,搓头发成了沈哥洗澡事业中的第一大事,还要把整个头发搓满泡泡,再冲掉……   干脆把头摘下来洗算了……   沈越揪秃了温泉边所有能用来洗头发的花树上的花之后终于把自己的头发都搓了个干净,然后就屏住呼吸默默潜到水底下去开始梳理自己的头发……   一   二   三   大概三炷香之后,沈越直接从水里冒了出来,默默抹了把脸,伸手摸了一把头发,确定头发已经洗干净了,老树皮也泡的发皱了,打算爬出温泉穿衣服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来。   这件衣服已经脏了……可是老树妖没有带新衣服过来。   当然用法术也可以啦,再说老树妖这个种族就是这么的开挂,什么落花树叶啊都是可以变成衣服的。但是……可以变,跟知道自己穿着一片树叶是两回事,这种心理阴影才是最关键的。虽然说法术一般不会失灵,但搞不好要是突然灵力断了一下法术失灵了,那不就裸奔了吗?!   不如这样吧……把旧衣服洗干净,然后点火烤一烤……嗯,沈哥就是这么的机智!   一盏茶后,沈越怔怔的看着被烧成灰烬的衣服(树皮),默默流下了男儿泪。   沈哥为何这么蠢!这一定都是小白的错!   今天的老树妖也心塞塞的。    第34章 男友力遗传   接到沈越求助的时候,端静刚开始准备入定,结果沈越一句话就打得他心头清明不复了。   再静不下心来的端静默默下了榻,他想了想,便从箱柜中找出一套还未穿过的新制春裳来,然后就去找沈越了。   静阳泉生得是活水,平日素少来人,花枝植株长得极快,不少花枝压弯枝头,沉甸甸的。可端静往里头走了一会,才发现温泉四周的花枝几乎秃了个干净,不由纳闷。静阳泉雾气朦胧,别说外头的人看进去,便是里头的人若站到中心里头去,也看不见外头。   端静走到泉边,只听见哗哗水声,却瞧不见沈越的身影,刚想出声,眸中便显出一道身影来,不由哑住了。   沈越从水中冒出头,背对着端静,平日高高挽起的发髻散落下来,半遮半掩着大半背脊,他生的不算白净光滑,又是满身灼伤,但……却倒也说不上不堪入目。不过这么一瞧,端静才发觉沈越的腰身倒没他想的那般细,也许是平日里衣裳穿的厚了些,腰封却紧了点,才叫他生出那般盈盈一握的错觉来。   这么一想,端静面上不由有些发热,便干咳两声道:“我将衣服放在这里。”   沈越听见了,便立刻转过身来走过来,亏得他老脸一红,颇为不好意思道:“真是麻烦你了。”   “不妨事。”端静淡淡道,“我去外头等你。”   沈越自然没有异议,便点了点头。   衣服当然没有问题,而且穿着还颇为凉快,布料也很是柔软贴身,简而言之就是那种一穿就知道贵成狗的衣服。唯一的问题就是,腰封实在是太松太松了,沈越看着只有两个凤凰扣的腰封,默默搔了搔头,然后干脆把它用法术变短了半圈,总算能好好扣上了。   等沈越出去找端静的时候,对方正在看花,神色有些忧郁,沈越便问道:“怎么了?”   端静头也不转,微微叹气道:“不知怎么回事,泉边的花都是孤枝,可这里的明明都好……”   他说了一半,忽然说不下去了,只是静静的打量着沈越。   无论是从一开始还是之前,沈越一直穿得都是青色长袍,虽然看起来沉静,却也太过素淡了些。端静的新裳向来是他娘亲手缝的,其中心意自然比针脚更要细密贴心,宫装华美,穿在沈越身上,竟无端生出风流多情来。   花啊……   沈越没敢吱声,总不能跟端静说老树妖洗个头洗的太开心了把你种的花全部都给揪秃了吧,那等沈哥开花的时候端静说一报还一报把沈哥给揪秃了……那沈哥还能做人,啊不是,做树吗?   当然,端静一定不是这种人,可沈哥是啊!所以沈哥就是要这么小肚鸡肠……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想到所有可怕的结果。   “你这么穿,很好看。”好在端静也没有多纠结花,反倒转而赞美起沈越来。   沈老树妖俊脸一红,然后羞答答的红着脸道:“是吗?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端静:……   端静大概这辈子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树,一下没能回过神来。   糟糕……沈哥浪过头了。   沈越猛然咳嗽了两声,淡定道:“咳咳,我伤势未愈,我们还是走吧。”   两人走了一会儿路,端静忽然说道:“对了………你……”   他话音未落,沈越差点头发都炸了,心想难道终究逃不过秃花的命运吗?然后就听端静道:“这腰封……是不是短了许多。”   原来不是……   沈越松了口气,点点头道:“是啊,我裁了一点。”   “原来如此。”端静点了点头。   恐怕……不止是裁了一点吧。   端静看着明显缩水了许多的腰封,没有再说话。   “对了,这件衣服做的很细致,是谁的手艺?”沈越没话找话道,其实他也算不上没话找话,因为这件衣裳的确是做的很细致,而且衣袖里边绣着一个“肃”字。就沈越跟端静这么些年的交情来看,端静外出行走基本不是玄微长老就是忘世忧,端静是他的道号,也是不轻易给人叫的,如果这件衣服不是亲近的人做的,那么衣服里头的字不是静也应该是忘世忧之类的。   自然,连道号都不轻易让别人知道,更不要说是真名了,难不成是姐姐妹妹什么的做的?   对了,说起来就连沈哥都不知道小肃肃的真名是什么。   “我娘。”端静波澜不惊道。   哦,你娘啊。等等!你娘吗?!   沈越的脸一下子呆滞住了,心里似有千万只祥瑞神兽草泥马奔腾而过,久久不能平息,他努力深呼吸了几口,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端静你娘好像是个女皇帝吧?是个女帝吧?!女皇帝这种屌屌的角色不该就是像某位武大大一样杀伐果决,一个不高兴砍砍砍吗?还给儿子做新衣服,缝新衣服?而且看端静的样子好像还挺习以为常的,那这不是完全是个居家型慈母啊!说好的女皇帝呢!说好的霸道女皇爱上我呢?!   嗯,好像没有人跟沈哥说好,算了。   沈越脑海中那酷似武巨巨的霸气身影默默转换成了温婉可亲嘴角微带皱纹且风韵犹存的中年老妪……   啊,这么说起来沈哥现在穿的是女皇给缝的衣服咯?不行,沈哥回去穿树叶都要把这件衣服供起来,每天起码烧三炷香供奉一下。   “真想见见夫人。”沈越斟酌了一下用语,然后微微笑道,“想必定是位温柔的长辈。”   “你已经见过了。”端静略显诧异道,“你忘了吗?”   “我见过?”沈越一脸茫然,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记忆里的女性,确定完全没有对应得上端静母亲的女性角色,这才摇头道,“你不要闹我,也不要开玩笑了,若是我见过了,又怎会不记得呢?”   端静摇摇头道:“你前几日不是夜间走得急吗,我娘那一日恰好来看我,你们的的确确见过面了,怎么会不记得呢。”   什么?!   沈越只觉得凭空一道晴天霹雳砸在头上,整个人顿时都不好了。   那位明显看他不爽还舞得一手好剑气场惊人的漂亮女人是岳母大人……不是,是端静他娘?!这是什么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的国际玩笑吗?!沈哥的树根都要碎掉好吗?!沈哥的花骨朵都碎掉了好吗?!沈哥的心都要碎掉了好吗?!   要是沈哥有个妈,现在就一定要跟对妈说一句:你看,那就是别人家的妈妈!   看她还敢不敢跟沈哥说别人家的孩子……   等等,沈哥没有妈啊,真是,想到哪里去了。   沈越甩了甩头,总算把脑回路给甩正常了,一脸严肃的看着端静道:“我还以为她是你姐姐。”   对不起小肃肃,沈哥撒谎了,沈哥其实是以为她是你女朋友……   端静失笑着摇摇头,只当沈越真错以为他娘是他姐姐,淡淡笑道:“她若知晓了,定然会很高兴的。”   不……相信沈哥,她还是一辈子都别知道的好。   沈越默默在衣服上擦了擦满是汗水的手,对着端静温柔纯净的笑靥,难得生出了一点说谎的愧疚之心。虽然已经过了相信木偶讲话长鼻子的谎言,但沈越还是下意识摸了一下鼻子,确保它还是原来大小后立刻转移开了话题道:“那么你爹爹,又是怎样一个人?”   “我爹他……”端静的神色微微变得冷淡了一些,但又带着少年人般的憧憬与尊敬。   两人走了一路,沈越也听了一路端静他爹的情况。   其实端静他爹这个人怎么讲呢,搁在现代也算是个男神级别的人物,生来就是冰骨雪魂,性情冷漠的要命。就端静回忆里,这么几百年过来,他母亲翻来覆去说他父亲好的时候,总要再提一句当年过魔剑劫的时候,他爹为他娘挡下剑魔一击,却使得剑冢关闭,他爹再也得不到想要的那柄神兵时……   两人为了那柄神兵“淬雪”筹谋了百年,却因为剑魔功亏一篑,端静他娘眼见心上人心头好消失在剑冢巨门之后,气得差点没杀了剑魔,却被他爹一句话喝止住了。   “比起得到淬雪,我更高兴你没有受伤。”   端静他爹这一辈子只说过这么一句情话,也只用说这么一句情话。   沈越默默的捂住了心口,心想难怪冰山受人欢迎,这难得说句情话杀伤力简直飚得飞起来,沈哥都快要被攻略了,看来端静的男友力是基因遗传来的。   “那剑魔活下来了吗?”终于从那句让人怦然心动的情话里回过神来的沈越明显标错了重点。   “……”端静倒也是有问必回,虽然有点无语,但还是答道,“我娘虽嫌剑魔使我爹得不到淬雪,但却也喜他一剑引出我爹心中话来,便饶了他一命。但剑冢关闭,剑魔无处可去,干脆寄在我娘名头下做了个客卿。”   这……还真是现实的说明没有永远的仇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啊。   沈越擦了把汗。    第35章 切开是黑的   沈越跟端静回到小天尘峰主厅的时候,司瑞正在修补被掌门弄坏的屋顶,御剑而行,绕着屋子飞来飞去的,屋子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   就在老树妖感慨司瑞酷炫的修复技能的时候,司瑞御剑到他们一人一妖面前,老老实实道:“师尊,古前辈走了,他托我告诉您一声,说是他有了那蛇妖的消息,怕迟了叫那蛇妖又害人性命了,所以就不与您当面告辞了。然后还有句话是给沈先生的,古前辈说日后会去万妖谷拜访。”   沈越“哦”了一声,摸摸下巴道:“他就不担心我会拒绝?”   司瑞吃惊道:“您要拒绝古前辈的拜访吗?”   “没有……”沈越捂住额头微微一叹道,“我只是开玩笑而已,他若要来,我自当是欢迎的。”   现在的小孩子,真是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端静听了却微微慎重起神色来,他思考了一会,便问沈越道:“阿越,你现在伤势可好了些?”他看起来既犹豫,又有些担忧。   “虽然说不上生龙活虎,但还行。”沈越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拜托我去做?尽管说就是了,不必这么客气。”   “我要你回万妖谷与妖帝商议蛇妖一事。我担心,那条蛇妖可能已经沾染了魔气,而妖族想混入妖族实在再简单不过了。即便没有沾染魔气,那蛇妖作恶多端,天道难容,我希望你们也能将它交出来。”端静慎重道,仔仔细细的观察着沈越的表情。   妖族之间虽以力量为尊,崇尚弱肉强食,但沈越生性纯善天然,端静有些担心他会不愿意插手这件事。   哪知道沈越干脆爽快的不行:“成,现在就出发吗?”   端静呆了呆道:“最好是……越快越好。”   “嗯,那我就走了。”沈越说完话就直接潇洒走树了。   师徒二人目送老树精离去之后久久无言,司瑞终于修好了屋顶,御剑站在端静身边忽然不胜唏嘘道:“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我该报恩沈先生,到最后师尊却跟沈先生成了关系很好的友人,难道这就是俗话说的上天注定的缘分吗?”   “为师不信什么天命……”端静摇摇头道,“只是因为我想他做你师母罢了。”   端静微微叹息了一下,神色复杂的负着手转身走了,丝毫不管完全石化到从剑上掉下去的大徒弟司瑞。玄泽鹤迈着优雅的步伐缓缓走向主人,然后主动又温顺的蹲了下来,任由端静轻轻坐在它身上,等端静不动了,这才展翅往云霄宫飞去。   希望阿越此行……能帮着古昊然真正抓到那只蛇妖,少些罪孽杀戮。   端静微微皱着眉头看向了远山雾凇,心中的忧虑愈发浓重起来。   那一夜的魔族青年,到底是什么目的、什么来头。   他又为什么……非要阿越不可。   …………   万妖谷妖城主殿   沈越不知道自己是出师太捷还是出师未捷……他一到大殿里,就看见了那名身染魔气的蛇妖。对方正舒舒服服的躺在翠岚怀里,以人形的模样张大了嘴巴,一手捏着一只小兔子的头,另只手则轻轻松松的割破小兔子的喉管,等着温热的血液流到她嘴巴里。   “老树爷爷。”翠岚推了推怀里的蛇女,然后将那只满是血腥气的兔子藏了起来,一脸开心的看着沈越道,“您怎么来了?”   “为了她。”沈越平静的一指那名正满面不屑的在舔手指头的蛇女,淡淡道,“她身上的魔气都快溢出来了。天玄宫跟晋微观都在找她,万妖谷又不是万魔谷,她造得无辜杀孽太多了,身上的魔气跟罪业太明显了。”   晋微观就是古昊然的道场。   沈越其实对这条蛇妖的前因后果也不是很清楚,但是他看到这条蛇妖后就彻底明白为什么端静跟古昊然非要抓到她不可了。   这个世界主体是修真,因此六道苍生,皆有因果、道法、缘分、气这四样东西。而这条蛇妖身上的罪业跟杀气,几乎可以凝成实体了,像她身上这么重的恶气,连辟风都没有过。看来这蛇妖如果不是杀过懵懂无辜的孩子,就是以怨报德杀过恩重如山的恩人,造下过数十次这样严重的恶业。   当然,这种气说白了就像人类的气质一样,看是看不出来,但感觉得到的——不然一个人(或者妖)整个被恶气缠得灰蒙蒙的像什么样子。   话说回来,在这个世界,也的的确确是有因果报应这一说的。   寻常凡人造恶业,将死后下十八地狱;修仙者或妖族造恶业,天劫难度则会以倍数递增——魔族与修罗例外,不过这两个种族也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被封印了。   “不能等两个月吗?”翠岚拉着沈越往外头走,神色犹豫的很,“等她生下一堆蛇蛋先。”   “她怀孕了?”沈越有些吃惊。   翠岚摇摇头道:“没有啊,我准备让她怀孕。”   “你喜欢她?!”沈越的脸色已经不是吃惊而是难看了,他直直的看着翠岚,脸色铁青道,“你不可能看不出来她是什么情况吧,我们与天玄宫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要是收下那个蛇女,妖族这边无疑不占理,说不准还会吃个大闷亏,你喜欢谁不好喜欢她?”   “……我只是想要蛇蛋而已。”翠岚一脸茫然道,“我是少见的火晶蛇,如今火晶蛇就剩下我跟她了,我当然巴不得她死的越快越好,怎么会喜欢她呢?”   感情你俩是濒危动物啊!……等等。   “我刚刚听错了吗?”沈越忍不住问道。   “什么?”   “你刚说巴不得……什么?”沈越迟疑道。   “我巴不得她快去死啊。”翠岚眨眨眼甜甜笑道,“火晶蛇就剩我一个就行了,她再多来一个,那我看起来不就没那么珍贵了。以后出门说话都不方便,以前可以说我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火晶蛇,现在要说我是世上仅剩的两条之一的火晶蛇,听起来不是特别没气势吗?”   翠岚你整条蛇切开来居然是黑的吗?!   “呃……”沈越尴尬的沉默了一会,然后叹气道,“那你想要蛇蛋是为了传宗接代?”   “不是啊。”翠岚摇摇头道,“是给辟风玩,他天天念叨要小虎崽,烦死了。”   沈越一下子噎住了,不由道:“他要小虎崽,你给他小蛇崽没有用啊,同理,蛇女也是无用。你得给辟风找个母老虎做妖后,来年初春应该咱们就会有太子了。”   “是……是这样吗?”翠岚愣了愣,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突然变得不高兴起来,冷冷道,“老树爷爷虽然说得没错,可哪有什么母老虎看得上咱们妖帝那饭桶啊。既然没用,那么,那蛇女您便拿去吧。”   “翠岚?”沈越有些疑惑的看着翠岚,然后道,“辟风毕竟是妖帝,喜欢他的女虎妖还是蛮多的,光虎族女妖就能挤满整个宫殿了,如果算上他族的话,妖城估计都塞不下。对了,你要是今年找到一个妖后,就不用这么心烦了,辟风一旦有什么事,也都烦他妻子去了,媚姬这些天帮不了你,想必你也很辛苦,可若成了亲,以后一旦辟风想要烦,也都烦他妻子了。”   沈老树精越说越觉得这实在是个好主意,不由兴致高昂起来,话音一落,意犹未尽又满心期待的看向了翠岚,老树妖满心以为会看到一个如释重负一身轻松的翠岚,结果却只看到了一只面色发青浑身发颤的火晶蛇。   “婚姻怎么能儿戏!”翠岚高声一喊,气冲冲的转身回主殿里头去了。   沈越被吼了个猝不及防,震惊的抹了一把脸,心道这孩子是怎么了。   为了给年轻气盛的翠岚小同学一个平心静气的时间缓冲一下,沈越站在外头站了好一会才进去,然后就看见翠岚无所事事的坐在妖帝的王座上敲桌子,那只蛇女被死死束缚在地上,震惊的抬起头看着翠岚,一脸不可置信,眼泪簌簌的落。   看着……还怪可怜的。   翠岚坐在上头有一搭没一茬的跟她讲着话,听起来漫不经心的,也不像是在聊天,只是信口几句的模样,但蛇女看起来却像是在心头被捅了几百刀一样,面若死灰。   “你连亲人都敢杀,偏偏却信我这个百年都没见过几次的旧情人,也是够蠢……你凭什么觉得我一定会护着你?……你喜欢我,我又不喜欢你,所以,你跟我有相干吗?……我可没求着你来找我庇佑,事实上,你吃了这么多人之后,居然还保留着信赖这么单纯的思想,我真怀疑那些修真者是不是头坏掉了……”   哇,听起来真是相当渣男啊翠岚岚,一直以为你是个娘炮是沈哥的错。   翠岚扬起眉见着沈越进来了,恹恹道:“老树爷爷,你知会天玄宫的人来带她走吧。别解了封,被逃了可不算我的。”   “她很相信你。”沈越看了看蛇女,发觉她看起来颇为阴冷毒辣的面容上几乎露出了绝望的神色,竟生出几分无端的可怕与可怜来,淡淡摇头道,“对你毫无半点戒心。”   “是啊,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在一条漆黑无光的路上走得累了,就会开始疲惫,于是他们就想抛过这个包袱。作为一个恶妖,却暴露了自己所有的致命点给他人,美其名曰信任,当被背叛后就把自己放在了至高点,开始声泪俱下,唱作俱佳,质问我为何要背叛她的信任。”   翠岚用小刀磨了磨指甲,淡淡笑道:“怎么就不问问,我乐不乐意要她的信任?怎么就不想想,当初她杀每个对她至亲至爱的人的时候,对方又何其无辜。背叛者,被背叛有什么了不起的吗?既然造下杀戮,也该知道自己迟早有一日会被杀吧,又何必做出现在这么痛苦绝望的神情呢。”   虽然听起来很有道理也在理到简直无可反驳,但是……   “这是你的真心话?”   “当年听一个傻愣子说过这么段话,觉得简直痛快,憋了好些年了,总算今天用上了,听起来有没有很霸气。”翠岚对沈越抛了个媚眼。   “……岂止霸气。”沈越长长的叹了口气。    第36章 去看看翠岚   蛇女一事,沈越实在是万万没想到就这么迅速的落幕了。   虽然说不上不对,但翠岚这么做也的确不是很地道。不过既然事情能好好的快速的结束,老树精也没必要发神经自作死去大发善心救出心如死灰的蛇女,再说把蛇女解封再引出一场更大的波澜来这种事……   又不是什么逗比的电视剧,为了剧情发展还要迅速压缩一下主角的智商,当智商是压缩饼干吗?   之后就是等古昊然来领走这只危害世间的蛇女,接到消息的古昊然虽然尽量来得很快了,但因为被事情绊住了脚,也还是过了两三天才到,让老树精心胆战了好几天,生怕蛇女一个没注意就跑了。在古昊然到的前一天,沈越还接到了端静的信,信上说端静他爹最近出关,他要回家探亲看爸爸,让沈越有什么修士方面的事情就直接找古昊然就可以了。   还真是不客气。   读完信的沈越默默叹了口气道,心想自己和端静好歹是朋友关系,跟古昊然又不一样,最多算是个稍微熟悉点的但还是萍水相逢的点头之交罢了。古昊然又怎么会肯惹个麻烦上身,少不得端静那边要欠人情债。   所以想了想,沈越也没敢留古昊然太久,生怕自己真麻烦到古昊然头上。当然,古昊然抓拿蛇女要回去处理后续,不便久留也是一个重点原因就是了。   端静既然不在天玄宫,沈越也就熄了去天玄宫的心思,他对人间也没有太多的需求,干脆住在妖城里过了好几日。不住不知道,一住吓一跳,沈越这才发现最近辟风跟翠岚的关系很僵,尤其是辟风以前基本只要沈越来妖城,除了坐在帝位上吃就是坐在帝位上吃,现在是神虎见首不见尾,基本上别说虎了,尾巴都瞅不到。   就连翠岚也不知道辟风去哪儿了。   在一个阴雨绵绵的夜晚,沈越端着一碗茶坐在长栏上赏雨,意外守株待兔到了辟风,他金色的披风席卷翻涌如遮天之翼,牢牢挡在一名看起来就很知书达理的女子头上。   重点是,这个女人也是个人类。   而且就辟风的举动来看,这个女人既不是食物,也不是储备粮……因为百年前一只偷天豹来挑衅不成反被杀的时候,老天都颇为诗意的下起了大雨,辟风是拖着那只豹子边走边吃的……   那天媚姬跟翠岚还打赌辟风吃了多少斤泥水进去——现在想起来这两只熊妖怪也是挺无聊的。   所以,既然不是食物?那就是……   月老最近是老眼昏花还是怎么的,非要拉人跟妖的红线?要拉也要学学沈哥这种情况啊,两个男人在一起,为缩小未婚男女比例跟计划生育而做出了巨大而卓越的实际贡献。男妖女人,女妖男人,这两样搭在一起除了尝试产生新生命新物种的诞生——半妖以外还有什么用?   压根解决不了男女差异啊!   “老树妖!”辟风看见坐在栏上的沈越立刻眼睛一亮,他想了想,披风翻覆裹住女子的头面身躯,将她横抱起来跑进了长廊之中,一路跑到了沈越面前才放下那名姑娘。那姑娘也不知道是被吓傻了还是怎样,一直没什么动静响声,安安静静的站在沈越面前。   “这位是……”沈越有点尴尬。   “她八百年前救过我一命,现在是她第十二次转世,她上辈子是个将军,杀了不少人,这辈子注定天煞孤星,家破人亡,一生颠沛流离。”辟风毫不婆妈的说道,“我是打算报恩。”   沈哥看你这架势还以为你是打算报仇来着……   “那你加油……”看着辟风闪闪亮的星星眼,沈越直觉不好,直接端着茶碗起身就要走人,却一下子被辟风抓住了衣服,心里立刻大叫糟糕。沈越现在身上这件衣服也是端静的,不过不是之前的宫装,而是另一种款式,送来让沈越更换的。   所以沈越也不大敢强拉强拽,这衣服撕坏了可不像树皮还能再长的。   “老树妖,你帮我跟翠岚说说。”辟风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可耻的卖着萌。   哥们你这个体型跟长相麻烦不要这么眨眼好吗?!一点都……一点都……超级萌啊!!!老树妖有点不大好,辟风居然是只小鲜肉,沈哥稍微有点不能接受啊!   “你怎么不自己说?”沈越抵抗着萌萌的虎眼,脸都快扭曲了。   “……我觉得,翠岚不会同意的。”辟风貌似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了的模样说道,“你都不知道翠岚有多凶,不让我夜宵多吃一条猪腿,还说我肥了一圈,梳毛的时候不高兴就把我的毛拽下来,我每次咬他的头他就拿尾巴抽我……”   既然你知道他不会同意那你还让沈哥去?!你这不是让沈哥去死么?!沈哥真的死给你看啊!   经过蛇女一事充分了解到翠岚本性有多么狡诈残忍何其完美的诠释了他的种族特征之后的老树妖沈越在这个雨夜感觉到了来自上司妖帝辟风的浓浓恶意。   “可是翠岚最信服你了,老树妖。”辟风说道,他的模样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讨好或者是奉承,反而真诚的很,看上去就是那种信我不会有错的诚恳正直表情,“我觉得要是你去说,十有八九能成。我辟风这辈子都没求过什么妖……”   “停,我是妖,所以你最好如你的话一样不求妖,千万别说出下面的话来。”沈越铁石心肠,硬是没被辟风打动,淡淡道,“你想错了,辟风,你才是妖帝。就算你想娶这个人类女子做妖后,我们最多就是说两句,表达一下不高兴,你该娶还是娶,这是你的私事,跟我们都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同理,你不必这么在意翠岚的想法,他又不重要。”   “翠岚很重要。”辟风忽然反驳道。   沈越抿唇一笑道:“哈,那又跟老树妖我有什么关系。”他微一扬袖,洒脱的转身离去了,蓝白衣袍,风雨之中飒飒鼓烈,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狂傲不羁。   点子扎手!风紧扯呼!沈哥先走一步。   ……   沈越很快就为那一天的跑路而后悔了。   因为翠岚跟辟风的关系降到了有史以来最极端的冰点,他们俩差不多谁也不肯跟谁说话了。翠岚没过几天就称是闭关不肯外出见人了;而辟风则是性子上来了,意思就是他要报个恩而已翠岚猜来猜去还阴阳怪气的烦死老虎了,爱生气气去,他自个儿还生气呢!   而且由于两位当事妖都在生气,所以也没有妖(或者人)知道他们当时谈论了什么。   至于引起风波的那名人类女子,则不声不响安安静静的住在她的偏殿里。她倒是挺厉害的,若有妖怪作弄她,她也不会忍做哑巴,直接与辟风说了个一清二楚,但若是没人招惹她,她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过一天,半步不踏出屋门。   沈越之后还特意去看了一次那姑娘,得知了她叫容青筠,是将门之后,遭皇帝猜忌灭门,然后在充为官妓的半路上被辟风救了。小姑娘今年似乎刚极豆蔻,虽然被妖怪们作弄了好几次,却也没显出半分软弱来。   在沈越临走前他问了一个问题,容青筠给了他一个既可怜又现实的答案。   “我毫无优势可言,即便被妖怪吃掉,也总好过沦为麻木不堪的官妓。人应知足,我只想活下去。”   活着纵然有许多痛苦折磨,但人,总还是希望活下去的。   沈越走的很快,他在想,如果他当初也是人,又或者是原身来到这个世界,说不准早已死于战乱,也说不准开了个小店讨了个老婆,现在已经入土为安等着曾曾孙子的孝敬了。也说不准就无意识得罪了什么人,被整的很惨也说不好。   就好像辟风虽是报恩,但他何其高高在上的掌控着容青筠的命运,这个女子的生死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实力……才是这个世界的基础。   沈越回去练了一晚上的法术,第二天辟风路过沈越的屋门口,看见他前院昨日还都是小绿苗苗的地方长出了结满了累累果实的大树。还没吃早饭的妖帝闷不吭声的把每棵树摸秃了一半,边摘边吃,等吃到了最后一棵树,他也差不多开胃了。   等沈越睡醒出门一看门口的惨状,他已经知道该找谁了。   实力个什么鬼基础啊!按照沈哥来看,还是早点抱上大粗腿比较实在!   #迟早把辟风烤成虎肉#   之前看完了容青筠,沈越今天打算去看看翠岚,也不知道那条切开来整个都是黑色的蛇妖今天愿不愿意见见树妖,要是不愿意的话沈哥打算去试试看能不能用灵力嫁接一下果树跟花树啥的。   沈哥每天都在坚持做一棵走在时代前端,脚踏科研大道的具有强烈研究精神的先进老树精。   虽说这个念头是从昨天刚产生的……    第37章 奇妙的误会   沈越站在翠岚的门口实在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到了一座神殿还是到了一间“蛇窟”。   不过就设计风格来看翠岚应该是一条坚持原生态的好蛇,十分亲近大自然啊。   沈越抬头看着这一桩酷似埃及神庙基本露天的石柱搭建而成的石造建筑物,难得生出了一点退意:总感觉进去了就会被诅咒一样。不过由于石柱上还缠满了绿叶青藤,旁边长着一堆又一堆的大树,形成一个天然的树冠穹顶,牢牢遮住了这座建筑物。   怎么讲呢,这种浓烈的异域风情……   话说蛇居然是这种风格的吗?不是吧!沈哥好像看动物世界的时候……虽然也没看过多少期啦,但感觉上还是觉得蛇应该是没有这种情况的吧。虽然说也可能跟蛇本身造不成屋子有关,但是种族特性有差这么大吗?   沈越犹豫了好一会才进去。   这栋建筑物——反正沈越不敢叫它是翠岚的屋子,大概是因为绿荫的关系,变得很是清爽凉快,身处其中也颇为放松。沈越深呼吸了一口,颇为喜悦的四处走了一会,打量着日光下的绿叶青松,差点忘记自己的最初目的是来找翠岚谈谈心而不是来观赏植物园。   但是当沈越大概快要走到中心的时候,也就是唯一没有被树冠遮住的一个中心圆点,日光最明显的地方,一种湿冷滑腻的触感蔓延上了沈越的神经。沈越几乎全身都紧绷了起来,感觉到那有点粗糙与冰冷的感觉透过衣物攀附上他的脚踝与小腿,同时贴在了他的背脊上……   当翠岚把蛇头面对沈越的时候,他刚对着老树妖脸上那半张面具吐了吐信子,就被回过神沈越劈头盖脸的抽了一顿,藤鞭松劲,打在身上虽说不上极疼,却也挺叫蛇吃不消的。   “做什么呀。”翠岚不满的嗔怒一声,重新化为人形,他衣服变化的极是松垮,很容易便看见了他胸膛脖子与半张脸被沈越方才抽出的红痕,不仅明显,还颇为……叫人深思。   “我问你要做什么才是!”差点没被大头蛇吓掉半条老命的老树妖脚都软了,赶紧让地上的小树藤长大,催生出一张天然藤椅来,然后动也不动的一屁股坐下去。翠岚也走过来几步挨在了藤椅上坐着,他衣尾下拖出一条长达数米的蛇尾,七弯八扭的堆在地上,色泽倒是挺漂亮的。   “原来老树爷爷有这种兴趣。”翠岚一扬眉,指尖暧昧的划过自己脖子上的红痕,哼哼笑出声来,他眯着眼一脸媚意,娘得沈越直起鸡皮疙瘩。   沈越坚决道:“我没有这种爱好!也没有这种兴趣!你再这样我就要吐了!说起来你叫翠岚尾巴却红的跟红烧肉一样真的好吗?!”   “什么红烧肉啦!这是火晶的颜色啊!火晶不会讲吗?!”事关本体美貌程度,翠岚也顾不得千娇百媚风情万种,伸手一指尾巴就开始跟沈越吵,“树爷爷就是树爷爷,你都是什么年代的想法了!火晶跟红烧肉能比吗?!”   “不就是讲起来好听点吗?好啦好啦随你便啦,火晶就火晶嘛,哎呀你这个名字真是……红配绿,赛……”沈越看着翠岚扭来扭去的蛇尾,头皮发麻的没敢说下去。   “什么?”不懂人间俚语的翠岚好奇道。   “……没什么。”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言以蔽之……沈越跟翠岚结束了这个无聊的话题。   “所以说,咳,你到底跟辟风是怎么回事?”沈越干咳了两声,重新回到了他最初在意的话题上,这几天他觉得自己越发像是一家之老,还是曾祖父那一种看透沧桑基本上呆在家里养花种草透着神秘跟智慧感的老人家,专门负责协调矛盾跟小年轻的感情问题。也就是俗话里“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沈哥既是老,也是宝。   “就那样。”一听有关辟风,翠岚就开始无聊的卷自己的头发,神色淡淡道,“我想吃了他,但又不能吃了他。”   “吃?”沈越脑子里浮现出了辟风啃猪腿的模样,微妙的看了看翠岚的肚子,委婉劝道,“蛇虽然能吞下大型的动物,但辟风的原型都跟山似得了,你也不怕撑破肚皮?”   这句话引来翠岚嘲笑的眼神,蛇妖柔若无骨的俯过身来,伸出凉丝丝的蛇信子舔了舔沈越的脸颊,“嫣然一笑”道:“是这种吃,老树爷爷真是单纯可爱的很,简直跟那个饭桶一模一样。”他的衣服都快滑到手肘上去了,沈越面不改色的擦擦脸,帮着翠岚拽了一下衣服。   哎呀卧槽啊,居然是成年人的吃法吗?在萌萌的小动物跟植物里呆了太久沈哥都差不多以为吃只有一个意思了……你还是树爷爷萌萌哒的傲娇人妻小蛇妖吗翠岚岚?   算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兔子还不啃窝边草呢,看来翠岚岚你不仅有点渣男潜质还很风流花心,而且男女不忌口,简直色中饿鬼人中董卓!   “你的确是打不过辟风……好好修炼吧。”沈越最终只能凝噎无语道。   “打不打得过有什么要紧。”翠岚闷闷不乐。   “这个不要紧你怎么就不能吃他了?”沈越一脸的震惊,心道要不是跟武力有关还有翠岚下不去口的理由?   翠岚拿发尾扫了扫脸,淡淡道:“当然啦,武力强弱算什么紧要,只要对得上眼,你情我愿好聚好散便可了。我这几百年都是这样来的,若是那些爱纠缠不清非要个一生一世的,我可不愿意招惹。但凡有喜欢我的,对我有一点念头的,我也是统统让他们死心。可辟风实在是我的污点,你瞧,我被迫同他在一起一百年多,日日照顾他,若不吃上他一口,实在心里过不去;但他这傻老虎偏生性格又老实巴交的很,要跟他缠上了,非脱层皮下来不可。再说了……我也不是那么薄情寡义的妖怪,到时候他傻乎乎的交出一颗真心,却叫我弄个粉碎,那叫什么事儿。”   ……作为一个色中饿鬼,翠岚岚你还真是出乎意料的有良心,三观也挺难以言喻的正啊。   不过这个情况也的确比较微妙,翠岚完全就是个想跟另一个色鬼互相流氓一下下的那种普通419酒吧里的客人,从根本上杜绝良家妇女;但是辟风却很明显是典型的吃一次毁一生一起进坟墓“少年给你心”的那种老实巴交的良家妇男。   沈越思考了一下,感觉最近的八点档简直种类繁多,从《倩男幽狼》转到了《新白老虎传奇》之后,又引入了《风流蛇妖爱上霸道(饭桶)妖帝》;而且还在《新白老虎传奇》跟《风流蛇妖爱上霸道妖帝》两部剧里穿插了三角恋与虐恋情深……   “我还以为你喜欢他。”沈越叹了口气,他倒不是很赞成翠岚的感情观,但毕竟翠岚还是挺有原则的,再说蛇性好淫,大概也是属于种族特性,他也就没什么好说的。老树妖摸了摸头发,淡淡道,“不过既然只是那种看着自己养大的小白虎就要跟嫩草相亲相爱了的小难过,那你也该纳闷够了,别闹脾气了。”   翠岚轻哼了两声,伸出两只雪白的手臂来搂住老树妖,笑道:“喜欢?老树妖你真是上了年纪了。”他笑声愉悦,完完全全被逗乐了,几乎花枝乱颤的倒在沈越身上,贪婪的吸了口气道,“我只是喜欢那种感觉,而且很暖和。要这么说的话,我也很喜欢你,不过你实在是太老了,而且看起来就对我不感兴趣。”   “辟风对你感兴趣?”沈越嘴角抽搐了一下。   “……不。”翠岚被猛然噎了一下,颓废的靠在沈越肩头,“就是这点我才想不通啊,你不喜欢我我还能说你老了,媚姬不喜欢我我也能说她是个女人,可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辟风不喜欢我,难道因为他喜欢女人吗?我看他也不像啊,他还夸过有只服侍的小熊精两只手看起来很不错呢。”   熊掌……吗?   沈越:“……”   翠岚岚你有时候也挺呆萌的啊。   ………………   辟风在思考。   对于吃跟修炼排在人生第一的辟风来讲,思考一般是件很少见的事,但不代表他不思考,所以他最后决定跟翠岚道歉。那天他们没有讲什么的别的,只是翠岚说他太霸道了,容青筠不适合妖族,绝不可以让她住在妖城里。事实也证明了,容青筠的确不适合住在妖城里,妖族对人类并不算友善,容青筠已经因为他的自以为是吃了很多苦头了。   就连辟风自己都怀疑自己不是来报恩而是来报仇的了。   既然是自己错了,那就证明了翠岚是对的,所以辟风打算去跟翠岚道个歉。   对于翠岚的屋子,辟风其实挺轻车熟路的,毕竟他们都结交百年多了。但是辟风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轻车熟路的进了翠岚的屋子之后,会看见这么一幕。   对于老树爷爷,其实辟风一直都很敬重,毕竟对方一直表现的很是德高望重,有什么正事问他准没错,虽然说一直孤身住在妖城外,不似他们三妖亲密,但这丝毫不减辟风对他的尊重。而且老树妖从不杀生,清气鼎盛,在辟风心中一直担任长辈一职。   所以当他看见结交百年的亲密老友满身艳红鞭痕的靠在老树爷爷身上的时候,清楚的听见了自己理智的崩碎。那些鞭痕艳红可怖,还很新,而且在翠岚闹脾气之前,辟风从未在翠岚身上见到过这样的伤痕……   更何况这一道道的鞭痕,很明显是藤蔓抽打出来的。   沈越看着辟风快发红的眼睛,无端想到了把老婆和情夫捉奸在床的男人……   “你们……”辟风的声音发沉。   沈哥可以解释!不对……辟风你要相信爷爷!   爷爷对天发誓,爷爷这颗大大的良心里只装了端静一个人!    第38章 有狼死情缘   “怎样?”   翠岚下意识收敛了一点,拉了下衣服后立刻往后倒,迅速跟树爷爷分了开来。   “你为什么打他?”辟风也不理他,直接对沈越说道,他太阳穴附近的青筋暴涨,眼白都快变成眼红了,拳头捏的死紧。沈越看着颇为心惊胆战,生怕辟风下一刻就跟手撕鬼子或者手撕鸡一样把他撕成树干泡馍了。   翠岚说话却没被理会,很是有点尴尬,怒气冲冲的站起身来瞪着辟风道:“喂!我跟你说话呢。”   沈越淡淡的扫了一下衣服,心想日哦沈哥今天真是家门不幸(不对)出门没看黄历,早上吃了我那么多树的饭桶也敢跟我呛声了。他无比淡然的想完了之后,立刻用一种近乎拉皮条的表情对辟风笑道:“你不要生气,不如自己问问他,我为什么非打他不可。”   这句话让翠岚差点没心肌梗塞的伸出尔康手来。   然后沈越自己拍了拍衣服,抬步就走,看着眼前伸出双臂来挡住去路的辟风淡淡道:“我是什么样的妖怪,你还不清楚?”   妖帝犹豫了一会,默默的把手臂放了下来。   但是根据辟风事后回忆,他其实当时是想反驳老树爷爷以前还觉得挺清楚的,可从那一天起就特别不清楚。但无奈作为一只吃货,他虽然吃得多,但往往说的就不多,在组织语言的时候一没留神就让沈越给跑了。   这个故事第一教育我们思考的时候也不能放松对四肢的控制力,其次教育我们要善待语文老师因为你搞不好就要用到他教你的东西了……   反正沈哥就是这么问心无愧的树妖啦!前辈们告诉我们一个真相: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事实背后往往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故事。所以只要袒蛋蛋……不是,坦坦荡荡,问心无愧,完全不会被祥瑞。   当然,说归说,做归做。   沈越前脚刚出门,后脚就连信都没留的回自己老巢去了。   毕竟居委会这事儿能管管,但找炮友跟爱情的坟墓这种敏感重点易和谐又很容易涉及脖子以下部分重点描写的感情话题,就不能一个老树妖能管的了,这搞不好天庭来了都管不了。再呆不下去,不变炮灰就变雷,总之都是一个结果——炸了。   大树虽然被烧的坑洼难看,但毕竟是自己本体,也是个去处。   沈越久未回家了,乍一回去还是蛮开心蛮开心的,倒也没嫌弃大树长坏了,有些地方焦有些地方却冒出了新芽,只觉得自己这棵树真是俊的惊天动地,温暖妖心的很。然而这种开心只持续到了沈越把阿呆挖出来为止,小人参看起来还是醉醺醺的,脸上两坨大大的红晕活像是过年时张贴在墙壁上的红底福娃,还透着一股人参泡酒的味道。   那酒这么有劲头吗?这是要一醉百年的节奏?   沈越左右开弓给了阿呆两个大嘴巴,试图让他醒醒酒,结果小人参蹬了两下腿,四肢一敞开,爱咋地咋地,反正就是不醒。   为了不担上虐童的罪名,沈越又默默的把小人参埋了回去,坐在树上想了想觉得不对劲,又下树扒了扒土,把小人参的头露了出来,然后再上树……   沈哥就是这么一棵善良又仁慈的好树啦!   但是总感觉好像哪里怪怪的……算了,一定是错觉。   妖老了都有这毛病,是时候成立妖怪老人公寓了。   不过这事儿沈越第二天就忘了个一干二净,总归是闲来无事,他前两三天还担忧了一下翠岚跟辟风会有事儿找他,结果等了两天就开始打哈欠,最后他呆在树上无所事事的一睡就睡了五个月,努力在睡觉里长新芽晒太阳吸雨水去了。   因为沈越在,这五个月大树长的特别好一些,一些焦掉的地方全部长出了新芽来,结果沈越从梦中惊醒的时候一坐起身,就发现自己身上掉下来一块块焦黑色的火伤结成的旧痂,刚开始还没能反应过来,心想沈哥睡个觉怎么起床一身的糊锅巴。   不过掉痂了虽然是好事,但掉了一衣服就不大好了,沈越默默的下树去前面的小溪里洗了一把——把衣服跟他自己都洗了。   鉴于衣服是端静送的,沈越想了想当初的老树皮下场,默默的支起了一个小藤架子开始晾衣服。   至于他自己……他还有一身端静的春装。   所以说,有一个身高相等的男(性)朋友的时候,你就等于多了一个衣柜——当然,如果你的腰比对方瘦的话,就算你不会什么妖法,起码也要点个缝纫的技能,不用点太高,随随便便点个满就好了,毕竟人家麻麻的手艺那么好,人家绣个凤凰,你却给补了个母鸡,怎么也说不过去是不是。   俗话说得好,事情总爱挤在一块来,你没事的时候闲得发慌,有事起来什么都堆在一块。   正好入夜了,沈越寻思着不用法术直接烤衣服应该没事,就生起了火堆放在藤架子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打算用这个温度烘烤一下,顺便把自己烤一烤,最好再扫点蜂蜜……咳咳,不是,温暖一下。   就在沈越烤衣服包括烤自己的时候,小山包上忽然传来一声凄哀的狼啸声。   什么鬼?   沈越小小的心惊肉跳了一下下,然后就看见树群里钻出来一个大……一只黑色的巨狼。   “小黑?”   沈越很快站起身来,小黑走了两步到沈越面前,才叫老树妖看清了他背上柔软的长毛里还陷着一个幼嫩的襁褓,小娃娃睡得香甜,已经长开了,白白嫩嫩的。小黑很快变成了人形,将那个孩子接到了怀里,他看起来有些落魄,双眼也黯淡的很,几乎堪称形容枯槁。   “阿绣她……”沈越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她死了。”小黑闭了闭眼睛,声音微微颤抖着,却尽量平静无波的说道,“她差点生不下孩子来,她让我安心在外头等,我等到了天亮,等到了孩子第一声哭,也等到了她弃我而去……”他素来刚毅的面容上还是流露出了些许苦涩与痛苦来。   难产逝世的确在这个时代很是常见,不过阿绣她,恐怕并不是因为难产而死的。   妖精吸食精气,人类身体弱小,一旦与妖精长久生活在一起,必定人气减少,妖气增多,因此便极难长寿……   当初沈越跟掌门说的那句话,并不是随口说说的,男属阳女属阴,人类男子尚且撑不住,更何况是还担负繁衍生育的女子。恐怕为了孕育这个孩子,阿绣跟小黑就已经付出了许多了,阿绣能撑到现在,若真较真起来,也颇为叫人吃惊了。   “她是个好姑娘……”小黑抿了抿唇,笑意涩然至极,淡淡道,“我本想留下她,可是……难不成只为了陪我,我还要再害她弥留人世做一只孤魂野鬼不成,我怎能忍心?我……我实在不忍心。”   “唉。”沈越长叹了一声,然后气就卡在了喉咙里——他看见了小黑怀里的小娃娃变成了一只小黑狼。   “咳咳咳咳!!!”   小黑颇为紧张的看着老树妖,担忧道:“树爷爷你?”   “没事……咳咳,我没事,你继续。”沈越顺了顺胸,总算把那口气给缓了过来。   小黑:“……”   “树爷爷……我已经说完了。”小黑有点窘迫的摸了摸自家儿子的头,颇为消沉道,“时至今日我才打点好一切, 阿绣喜欢人间,我便把她葬在了家附近一处风景颇好的地方。不过人类颇为勾心斗角,我实在不喜欢,处理完阿绣的后事之后,便就回来了。”   你这不是没说完吗?!   当然沈越还不至于没心没肺到那种地步,便只是点点头淡淡道:“回来就好。……总之,你也不要太难过了,人的寿命本来就是这么短暂,离别多,欢聚少,倒也不稀奇。”   “可是……实在是太短了。我还什么都来不及为她做。”小黑几乎要流下泪来了,神色伤感。   沈越微微叹了口气,想起了端静。   端静虽然是人,但毕竟是修士,再说从性别上根本杜绝了生孩子的可能性,所以基本上如果真的成亲或者说谈恋爱了,情况是不会像小黑这么苦逼凄惨的。   但沈越有个更凄惨的大问题摆在面前……   小黑跟阿绣好歹是两情相悦,阿绣连孩子都肯给小黑生就为了小黑以后不会寂寞自己死了也有孩子陪着,牺牲到这种地步,爱到这种地步。可端静跟沈哥完全不是两情相悦啊,这个粗的快要扎死人的单箭头再扎人,也就是个单箭头,单箭头的意思就是只扎单恋的那个,不扎被单恋的那个……   情况还不如寿命不同非要相爱呢,再说了,有些人三观不同都能恋爱,寿命算个什么。   不过就看小黑这样也挺唏嘘的,沈越就坐着听小黑从风花雪月谈到柴米油盐到夫妻恩爱到丧妻得子,心里也蛮难过的,就不由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小黑的肩膀。   沉溺于做一只心灵树洞的老树妖完全没看见衣服有一块已经被微弱的火舌舔舐了一下,熏黑了一小块。    第39章 你娘没意见   其实这次小黑也就是来看看被烧掉的老家的,沈越这才知道之前问消息的时候,村里的老人家说小黑出去了一段时间回来才跟阿绣结婚是来找了一下他,因为大黑大白他们早有搬家的准备了,后来收拾去了打算过几天再跟沈越说的,结果就闹出了劫火一事,小黑回来是怕老树妖在大火里丧生。   真是好孩子啊小黑。   沈越不禁感动万分的看着小黑的背影,挽起袖子擦了擦毫无湿意的眼角。   不过这么早就当单亲爸爸……也是挺辛苦的,而且家里还有蠢蠢的小白弟弟,爹妈……啊不是,俩老爹又天天甜甜蜜蜜的不管事情。最后老树妖决定如果有空的话他就多去看看小黑——当然,前提是“如果有空”。   目送完小黑沈越继续烤火,烤了一半才发觉不对,他瞪大了眼睛赶紧把藤架子上的衣服给扯下来,这才发现衣摆有一小块已经被烫坏了,不大,但存在感明显的有点过了头。   沈哥一定跟火有仇……   沈老树妖悲伤的摸了摸衣服。   “阿越……”   正当老树妖纳闷衣服跟火的时候,有人踏清风而来,抱着一把款式有点奇怪的青鸾琴,白衣乌发,眉目如画。   总感觉端静一出现,画风都变了。   “你来了啊。”沈越不动声色的随便使了个法术藏起了那件衣服,然后慢慢从火堆边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清辉朗月之下,沈越看着眉梢微带笑意慢慢走来的端静,恍惚间想到了初见时那个孤高清冷的背影,还有相识后一步步迈向他的友人端静。   不知道怎么回事,沈越一下子往前走了一步,停在了端静的跟前。   两人贴的便有些过分亲近了。   人之间相处往往有个度,在感情没到一个深度的时候,就不会轻易跨过一条看不见却感觉得到的线。而过往的相处里,端静从来没有走多一步,而沈越也不会轻易上前一步;但今天偏偏凑巧的很,端静不仅多走了一步,沈越也往前迈了一步。   是不是有点近了。   沈越摸了摸头发,明明没做什么害羞的事情,却忍不住有点脸红,心里不由暗暗唾弃了一下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当年看着带颜色的片子照旧面不改色,现在跟人家贴得近一点还要脸红,再说对方还是个男人……   也不知道是察觉到沈越意欲退后几步的意图还是巧合,端静忽然开口道:“坐吧。”   既然坐,那就坐呗。   沈越也就盘膝坐了下来,端静扬了扬衣袍,调了一下位置,也安安静静的坐下来,琴搁在了双腿上。一人一妖站着还只觉得过度亲密了而已,可坐下来便是膝头碰着膝头,薄薄的布料遮不住身体热度,沈越觉察到的时候,一下子紧张的闭住气,差点没把自己活生生憋死过去。   今天端静穿得颇为英姿飒爽,一身短打,外头罩了件无袖长袍,短打袖口不算太大,被护腕扎了起来,看起来干净利索,利落的很。   差点没把沈哥当场改换物种帅成狗。   沈越憋了一会,不着痕迹的小小搬了一下腿,膝盖上似乎还残留着端静的温度,风一吹,凉的沈哥差点以为自己膝盖被老鼠啃没了。   端静看了会儿月亮,似乎对沈越的小动作毫无察觉,只是在沈越摸膝盖的时候转过头来,淡淡道:“我父亲有礼物送你。”   “送我?”沈越脸上是完全藏不住的吃惊。   说真的吗你爹那个高冷男神送沈哥东西?沈哥不会第二天发现自己被锯断了吧!   “嗯。”端静点了点头。   其实端静本以为沈越会很高兴拿到礼物的,没想到沈越却露出了极为犹豫的神色,毫无半分喜悦,不由问道:“怎么了?”   沈越踌躇了一会道:“你娘没意见?”   端静:“……”   “没有。”端静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平心静气道。   “嗯……好吧。”沈越慎重的想了想,决定相信端静的话跟端静他娘的大度,便点了点头,“好吧,是什么东西?”   莫非是盘古斧太极图混沌钟什么的?   端静默默的将他一直拿着的琴递给了沈越,沈越目瞪口呆道:“你爹送我一把琴?”   送琴送情……这个玩笑开大发了啊!   “……”端静的面容上难得露出了一点窘迫又带点无奈困惑的模样来,他微微叹息道,“这是瑟,同我的琴本是一对的。”   琴瑟友之,钟鼓乐之……   端静心头一片柔软。   可沈越接过那把瑟来,却整个人都不好了,满脑子的没文化真可怕麻麻我在男神面前暴露了我是个粗鄙之人话说琴瑟的差别在哪儿啊沈哥都不会啊救命啊感觉到了男神爹爹的满满恶意好丢人好想死。   不过听到端静说琴瑟本一对的时候,厚脸皮的老树妖忽然不好意思了起来,因为他突然想起了一句话。   琴瑟和弦,鸾凤和鸣……嗯,后面应该是啪啪啪啪。   总之就是形容夫妻二人情笃和好……   “还是不要了吧,还给你。”沈越微微红着脸,干巴巴道,“你父亲送给我这把瑟,无异于焚琴煮鹤,大煞风雅。”虽然说很感动这份心意,但沈越跟端静相处这么久,也有些受端静影响,觉得每把乐器都有灵气,落在愚钝没灵气的主人手里,就好比是明珠生尘一样。   沈哥偏偏不巧就是这么驽钝啊,泪满襟……当初沈哥要是坚持一下,不跟老爹下河摸鱼抓虾拆自行车,腾出时间来小学幼儿园随便上个什么少年宫音乐补习班啥的可多好啊!   “是我只想把它给你。”端静柔柔道。   “可是我实在不通乐器啊。”沈越搔了搔头发道,“我也学不来你那些保养的法子,也不会弹……”   “我会一点一点教给你。”端静道,“无论多久,都可以。”   那一辈子也可以?   沈越差点脱口而出,心脏差点没从喉咙口里跳出来,他心里其实也明白,端静说的话其实很可能只是跟朋友相关而已,但他就是有些控制不住的生出绮念遐想来。   生死不离,天长地久其实都是很久远的事情,寻常人谈个恋爱哪会那么惊天动地。沈越也想的很简单,他只希望两个人携手一同走下去,不必计较年华几何,一同活到真正白发苍苍的时候,能喊对方一句老头子就好了……   如果端静老了,大概也是世上最好看的老头子了。   没必要多早相遇,也没必要多么惊心动魄的初见,在这个恰好的时间见到你,没有迟到,就已经足够了。   “阿越?你在想什么?”   等沈越回过神来,就直直看见了端静面上毫不掩饰的疑惑与忧虑。   “啊……哦。”沈越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撇过脸看了看满轮月色,微微笑道,“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个故事。”   “什么?”   “就是……以前有个琴师叫拔牙……不是,姜子牙?等等也不对……姜子牙钓鱼的,总之……就是这个琴师,做人呢比较嫉世愤俗,经常跑到荒山野地里去弹琴,大概是艺高人胆大,也不怕被野兽吃掉。然后有一天一个砍柴的樵夫姓钟,名字大概是叫……”沈越卡了一下壳,绞尽脑汁的想着,最后始终回忆不起来到底是谁,便随便捏了一个道:“嗯,应该是叫大斧。”   “这个樵夫有一天路过,听见这个琴师在弹琴,就一会突然喊这是高山啊,一会儿又道这是流水啊。琴师听了很激动啊,他倒是教养比较好,也不觉得这个樵夫在演奏的时候随便插话很烦心,心里只想这个人跟我是一颗心啊,就想带这个樵夫走。可是樵夫上有八十老母,下有没满岁的娃,这怎么能跟着琴师走呢,就不肯。结果两人依依惜别,琴师过了几年回来看樵夫,结果村人说樵夫的坟头都冒草啦。琴师很是心痛,就把自己的琴给摔了,发誓终生再也不弹琴了。”   端静听了很是动容。   可是沈越讲完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必要给樵夫起名字啊!   “你不会是钟大斧,我也不会是那位琴师的。”端静温柔的看向沈越。   你才钟大斧!人家伐树听歌的好吗!沈哥是被伐的啊!   “对了,姜子牙又是何人?听你说来,他似乎是个钓鱼的个中高手?”端静疑惑道。   “是啊,姜子牙钓鱼,愿者上钩……”沈越眼神飘忽了一会,心道那条愚蠢的鱼叫人肉包子的弟弟——发哥!职业是皇帝,爱好是造反,他那人肉包子哥哥也是个弹琴的。   “愿者上钩?”端静笑道,“倒是个有趣的人物,不过当世不曾听过,想来你千年寿命,倒当真是见过不少有趣之事。”   “是有点存货……你要是想的话,我讲给你听啊。”沈越淡定道,他肚子里还有三国演义跟西游记,譬如说七出七进长坂坡的赵大胆啊、被老爹丢地上摔成智障的残疾儿童阿斗啊、动物保护协会会长孟获啊、自带汤姆苏设定的荀令君啊、整天被吃但就是没被咬过一口的唐秃头啊、三个毫毛循环利用的环境保护小使者孙空空啊、吃货猪啊之类的……   端静的目光在月色下盈盈如水,他轻轻侧过头来,鸦黑色的长睫一颤,笑得好似皎月清辉:“好呀。”   约约约!    第40章 麻麻没有说   结果最后沈越还是没有逃过被端静手把手教导如何弹瑟。   刚开始的时候沈越还心头小鹿乱撞了几下,翻出了许久不见的纯情少男心;但在重复的弹奏了一个时辰之后,他就开始麻木放空自己了;两个时辰后他开始昏昏欲睡;三个时辰后他一头栽倒在端静膝头,以异常诡异的姿势睡着了。   端静膝头一沉,不由也愣了一下,他虽然看出沈越并不是对弹瑟十分有兴趣,但因为对方一直依着他的心思来,并没有出言拒绝,便也就故作不知,肆无忌惮的仗着对方的宽容温顺继续了下去。   大概是累了吧……   端静轻轻抚过沈越的鬓发,目光温柔多情,然后俯下身去,如蜻蜓点水般,吻了吻对方面容上那冰冷的面具。   既然没什么兴趣……为什么不拒绝呢。   端静很快就直起了身,他心里再是清楚明白不过了,他这般行径并不是什么很值得称道的事情,还恰好与称道意思相反,可谓极为无耻了。可一个人想亲近喜欢的心上人,做一些亲昵之事,与他说话,触碰他,跟他在一块儿,又哪里是人力与人心能够控制的。   但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同理,冒犯他人就是冒犯,并不是什么可以用情难自禁的借口来遮掩过的事。   端静也从未想过借口,因为有些事情,总是叫你知道错,却也会义无反顾的一错到底。   不过……   端静纤长的手指宛若不经意般的撩过沈越细碎的额发,将那些胡乱堆积着的鬓发尽数拨到耳后去,小心的将他的面具揭了下来。端静第一次听说沈越这个存在的时候,是在司瑞的口中,那位神秘的沈先生明明与他相同,满脑子念头皆是以实力为尊,同他是一模一样的性子,可沈越却又不大一样。   对于规则,两人明明都认为弱肉强食天道常理,可端静选择了蔑视弱者,沈越却选择了宽容和善以待。   何必为那些萍水相逢微不足道的外人,掩藏起自己的真容……   面具无声无息的落在地上,露出沈越那半张可怕斑驳的丑恶面容来,他要是遮上面具只看单面,常人只觉得气质出众好比谪仙;但摘下这面具之后,纵然有再多的仙气也都消散去了,只剩下说不出的狰狞可怕,活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修罗。   端静有些神思恍惚,他忽然想起来很长久以前的事情。   当年他只收过司瑞一个徒弟,也只有一个徒弟。端静出生皇家,父母恩爱,天赋也是极高,自身又勤奋刻苦,人生虽说不上一帆风顺,却也颇为波澜不惊;所以他对出身卑微的司瑞的自卑想法感到很是奇怪,屡屡见其他弟子欺负司瑞,他心中自然不悦,但从不当面袒护弟子,只盼能见见司瑞有一日能生出些骨气来反抗,若司瑞敢反抗,他这师父护短也护的有道理。   可司瑞却是屡屡退让,当真叫人又气又惊,若非要说,大概便是怒其不争。   纵然之后端静暗地里会不动声色的惩戒那些弟子一番,却也始终不得其法,不知道怎么救他那傻徒弟一救。至于长者欺负晚辈?这毕竟人心本来就是偏着长的,欺负了他弟子还想讨得好去?就是这么护短,有本事让他们找自家师父去。   但他还是日日对司瑞失望了下去,实力差不可怕,可怕的是有实力却困守心牢,于第一步就输给了他人。   直到有一日,司瑞堂堂正正的站出来,一剑击败了一名往日里肆意嘲笑他的同门弟子。   天玄宫清规虽严,可地位颇为分明,司瑞出身低微却拜入端静门下,性子又懦弱胆怯,生得还很是俊秀貌美,表面上纵然大家恪守规矩,但私下嘲弄鄙夷却绝少不了。后来说得多了,竟连司瑞的资质也不管了,污言秽语连连,司瑞也多是忍让退避。   可那一日那一剑,天雷诸法,总算叫所有人想起了司瑞拜入的是眼高于顶的玄微长老门下。   端静教了这么多年没教过来的弟子,却叫一个万妖谷的妖族纠正了过来,大概是那时候,他就已经对沈越产生好奇了。   …………   沈越醒的时候刚好逢上了清晨初雾尽散,染成赤霞的朱云朵朵逸开,金光万丈,日出东方。   狗眼……要瞎掉了……   还沉溺在清晨阳光与端静柔软的大腿触感的沈越下意识捂住了眼睛,却一下摸到了自己那半张可怕的脸,顿时神色大变坐起身来。他下意识瞟了一下端静正微微闭着的双眼,下意识松了口气,就开始找自己的面具了。   “你不必费心了。”端静的声音清得像早晨微微掠过的风。   “啊?”沈越微微愣了愣。   端静却按着他的肩膀,将他轻轻带过身来,目光温和道:“我听瑞儿讲过,你并不以为自己面容丑恶,只是担心吓着寻常凡人。那既然如此,又何必在我眼前遮掩呢?想必你自己也是不自在,日后咱们二人相处,你尽管以真面目对我就是了。”   老树妖在这个晴空万里的美丽早晨,感觉到了来自男神的恶意。   不……对不起!男神!沈哥只是想看起来很好看而已!求放过让沈哥把面具戴起来!早知道就不装逼了看吧报应来了!小肃肃你听过一句话叫士为悦己者容吗?快把沈哥的面具还给沈哥我们还是好朋友!等等这个意思莫非是沈哥的脸已经被看光光了,天啊沈哥就顶着一张车祸现场的毁容脸傻了吧唧的在男神大腿上睡了一下晚上?!   沈越内心疯魔乱舞不说,表面上也隐隐快要露出了崩溃的神色。   最后沈越还是稍微拨了一下头发遮了一下脸,但又因为眼睛被遮住不舒服给拨了回去,只好侧着身子对端静坐着,尽量挽回自己最后一点颜值,结结巴巴道:“嗯……,好……好啊。”   端静只当他是长久未以真面目示人,实在有些害羞,便微微一笑,也由着他去了。   然而在这个时候,沈越突然机智的想到了一件很适合在这个时间所说的事情,虽然看起来有些没皮没脸,但错过这村铁定就没这店了,必须现在立刻说。壮了壮胆,沈越忽然道:“说起来……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真实姓名,你不妨也以真面目相对?”   沈哥机智的用了端静的话回敬。   “啊……哈。”端静愣了愣道,“那倒是我疏忽了,我随父亲姓玉,单字一个肃。”   姓玉?莫非你爹就是鼎鼎大名的玉罗刹?同人里西门吹雪敲定的便宜老爹?陆小凤世界?不不不……等一下,玉肃,玉肃……玉漱……小肃肃你认不认识有个叫龙哥的人?会不会唱神话?   不过这个名字还真是绝了,沈哥当初想司瑞跟端静站在一起就好似蒹葭倚玉树,没想到还真的是“玉树”……   沈越面容上风云变色,完全没注意到端静正在给瑟调弦。   等沈越心满意足的脑补完并且高高兴兴的发觉自己得到了男神的真名后,端静也已经调完弦了,沈越面容上的喜悦欢快立刻变成了苦大仇深。端静一看不由笑出声来,摇摇头道:“不要做这张苦脸,莫怕,今日不要你学,我弹瑟给你听。”   沈越立刻又喜笑颜开了起来,变脸堪称神速。   “你的心思倒也好猜的很。”端静看着沈越一会,微微笑道。   端静似乎什么都会,沈越见他奏过许多乐器,却没想到他瑟也弹得很好,听着就觉得心里揪紧了一般。乐声里像是带着极柔极淡的情意,绵绵的,浅浅的,却毫不曾断绝。沈越也不知道是自己想太多了,还是真的有,只是觉得端静这首曲子弹得实在是太美了,美得叫人心都开始发颤了。   “这是首什么曲子呀。”音律停止的时候,沈越忽然问道。   “《乐未央》。它是一首宫曲。星汉未沉金炉前,相思烬,乐未央。”端静淡淡道。   沈越听不懂,只是茫然的点了点头,端静看他这般平静模样,不由神色黯然。   两个人又坐着聊了会儿天,端静便要走了,但沈越却在这短短的一会时间里,从半遮半掩到面不改色的对着端静。两个人说了这么久的话,沈越发觉端静真的并未觉得他的面容有一分一毫的可怕可憎,态度始终如一,仿佛他看见的,一直只是那个依旧好看的沈越一样。   虽然可能有点以貌取人,但说实话,沈越的确连自己都有些接受不了自己的毁容脸,更不要说别人了。今天要是身份对调一下,他都不一定有勇气去看自己那张毁容脸,要是看久了搞不好还会觉得恶心作呕。   可端静却毫无异色……   麻麻说过:其实有这么个哪怕你毁容了也不介意的男人就嫁了吧。(麻麻没有说)   沈越拍了拍砰砰跳个没完没了的胸口,然后拍了拍自己绯红的双颊,目光坚定的看着端静离去的方向。   ……敢问这个世界有没有什么整容医院。    第41章 好想急死你   端静走了没一会,沈越就抱着瑟回到了树上。   他本来只是想睡一会,却怎么也睡不着,辗转反侧了一会,忽然坐起身来弹了一曲小清调,这是首入门的新手曲子,端静教他弹了几个时辰,沈越粗粗认识了瑟与学了一点这首小调。小清调算不上难,沈越起初还弹得磕磕绊绊,但愈久便愈发纯熟起来。   当把小清调的前半部分弹熟透了,这时候沈越才忽然后悔起来为什么刚刚不好好多学一些。   这时树下忽然传来媚姬又娇又媚的笑声,狐女声音清脆甜美,欢喜雀跃时愈发显得可爱:“真好听,老树爷爷毕竟活的久,就是什么都会。”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其实树爷爷是新学的。   沈越面无表情的摸了摸瑟弦,淡淡说道:“就算你说我好话,我也没什么好处给你,怎么?今天又是为了你的小情郎来的?”   “哎呀……”媚姬的笑声里多了些尴尬与小心来,她很快飞上了树枝头来坐好,她俏皮的歪过头,捧着脸细细看着沈越,小心翼翼道:“树爷爷,您说,要是他肯吃我给他摘得果子了,你说……他是不是,起码有一点点的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喜欢我了?”   不,那可能是他想吃而已。   但是听媚姬说的那模样,感觉也不是个这么随便就会给人希望的男人,搞不好还真的是烈男怕缠女,被媚姬给磨平了。   沈越刚想点个头,就听媚姬又道:“可是他吃了我的果子后,我开心的想抱着他亲一亲,他却又不肯了,直接将我推了出去。他到底是不是喜欢我?”   沈越彻底闭嘴了,呵呵笑了笑。   先不要说人家有没有一点喜欢妹子你这个事儿,基本上就凭得了便宜就想得寸进尺这事儿就够出局了……   当然啦,如果你是端静的话就另当别论。   “树爷爷你说呀,他到底喜不喜欢我呀?”媚姬满目期盼的看着沈越。   这真是一个好问题,简直一提就提到点子上了,容老树爷爷好好的,认真的,仔细的想一想……   媚姬见沈越似是陷入了深思,也不敢打扰,只是心急难耐却强按住焦虑的等待着答案,心中既是期盼又是害怕,生怕会从老树爷爷的话语与表情里透露出叫她失望心痛的消息来。她也是天真可爱,自己觉得这个问题困难的紧,便认为沈越深思不已是正常,但其实这感情是单人或两人的烦恼,对其他人恐怕也不过是轻飘飘几句话的事,又何须如此深思熟虑。   这个世道是怎么了……   所以,沈越也的的确确并没有在想媚姬的事,他只是在想最近在他身边发生的异性恋的相处方式。   要说最为霸气的一对,肯定是端静的父母(也就是他未来的岳父岳母),简直活脱脱一出女尊戏码,女追男不说,端静他娘亲贵气冷艳又优雅气质到堪称女神的地步,居然是一名夫奴,真是人不可貌相。起码在沈越的一般概念里,多是夫宠妻,妻奴气管炎比较多,总而言之……端静他娘真是位霸气侧漏的女性。   然后就是媚姬跟她的那位情郎,都是女追男,但端静父母简而言之就是《霸道女王爱上我》,媚姬则明显就是《烈男怕缠女》的画风。虽然画风不同,但归根结底,还是女追男。   至于小黑跟阿绣……他们俩倒是正常,就是死情缘了,唉,不说也罢。   心念转了转,沈越便半真半假的淡淡道:“他到底喜不喜欢你,你自己不清楚吗?”这句话说的太玄了,沈越也有点心里发虚。   “我自然是不清楚才会……”媚姬的声音截然而止,她妩媚的面容上忽然出现了一些迷茫与忧愁来,低低喃道,“是呀,我难道自己不清楚吗?”   为啥你清楚了是这个表情?!   沈越愣了愣,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心想这可不好妨碍人姻缘是要被马踢死的,便急忙补救道:“他从一开始对你漠然无视,到肯对你表达喜怒哀乐……”嗯,虽然只有皱眉,不过这虽然是个小动作,但却是你们感情的大进步啊!   “你瞧,现在他不是肯吃你给的果子了吗?爷爷料想,他未必对你无情才是。”   要学学沈哥,沈哥反正是绝对不会放弃端静男神的。   “我觉得,说不定,我们不适合在一起。”媚姬微微收了一下肩,低下头,双手攥得死紧,干干道,“你瞧,他是个道士我是个妖怪。哪怕他愿意跟我在一起,他师父肯定也是不肯的,那我便要为了自己而让他抛下对他有抚养之恩的师父吗?若是……若是他不肯为了我抛弃他师父,那不就更难看了吗?我宁愿……宁愿他不喜欢我,也不想他喜欢我之后,却要拿什么孝道仁义来抛弃我,那……那还不如他不喜欢我,起码我彻彻底底的死心。”   姑娘你还真是蛮难搞蛮难搞的……这种情况你还想谈恋爱?!   “所以你想放弃了?”沈越淡淡道。   “不……”媚姬摇摇头,她忽然抬起头来咽了口口水,她挽了一下头发,静静的对沈越道,“我之前回了妖城见过翠岚了,他对我说,寻欢作乐才是寻常。他说,我都好像变得不像是我自己了,我以前从来没有对别人那么在意的,简直就是自讨苦吃。”   “然后呢。”沈越温声道。   媚姬摇摇头道:“我……我觉得他说的不全对,我以前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心这么空,可我也从来没有像见到那傻道士的时候那样,心那么那么的满,简直,简直就像是那一刻哪怕死了,也没有关系。”   沈越不由摸了摸心,他脑子里忽然闪现出了端静淡然温和的笑容来,只觉得像是这颗心都涨得撑不过气来了一样。   “媚姬。”沈越颇有些感同身受,不由低低唤道。   “老树爷爷,你知道吗?”媚姬露出了一个颇为苦涩的笑容来,轻轻道,“从来没有一个妖族,会给我那么鲜活的感觉,就好像,好像是我那一刻真真正正的活过来了似得。又好像是我本来只有半个,突然之间就被填满了,天衣无缝,便怎么也舍不得分离。”   “所以,就算知道毫无希望,我也舍不得放手。”   “……”   听完媚姬的自白之后,沈越十分感动的问道:“所以翠岚跟辟风到底怎么了?”   这话题实在变得太快,媚姬眼角的泪珠还没来得及擦,就目瞪口呆的看着老树爷爷的重点完全换了一个地方。她结结巴巴道:“什么……他们?他们怎么了?”沈越嫌弃的上袖子给媚姬擦了下眼泪,把眼角含泪的傻狐狸擦回了那只美美的俏狐狸,她眼圈微红,倒像抹上了一丝桃花纹,显出天然媚骨来。   “……嗯,你还不知道啊?”沈越思考了一会,摸着下巴道,“简而言之就是翠岚想占辟风的便宜但是又不愿意负责,而辟风对翠岚满心满意的关怀备至让翠岚有点苦恼到底要抛弃他的蛇性呢还是要抛弃他的良心。”   “他胃口倒是越来越大了。”媚姬轻轻嗤笑了一声,然后抬头看了看天色,又匆匆与沈越道别跳下树去,变作一只赤红火狐,三下并作两下的跑走了。   沈越看着她,微微叹息了一口。   其实沈越也不是故意转移话题,他还不至于没眼色到那种地步,而是经过今天的谈话,他已经十分明白媚姬的问题了。媚姬自己已经想的很是清楚明白了,根本不需要他人说什么,她所需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偶尔迷茫时的聆听者与肯定者,旁人多说反而多错。   天……快要下雨了吧。   沈越择下一枝小树枝来,挥手一变,手中便多了一把纸伞来。   …………   天玄宫支起了灵力蛋壳遮挡雨水的弟子差不多都熟悉这位常与玄微长老感情甚好时常来往的老树妖了,倒也二话没说就放了行。   沈越撩着衣袍踏过满是雨水的青石阶梯,一步步登上云梯,雨幕与天际像是连着了一条线,压得颇低,有些叫妖心头发沉。云梯像是永无尽头一般,沈越数着自己迈过的一步步阶梯,到最后却忘记了数,只记得那些透明的水珠滚落过青石时的美丽,像是心都被洗涤了一般。   然后他走到尽头的时候,看见了端静站在屋檐下等他。   “你知道我要来?”沈越走上前去,声音穿过嘈嘈雨声,带着微露的笑意道。   端静微微一低头,走进了沈越偏过来的伞下,然后淡淡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只要我一直等着,一定能等到你来的。”   沈越差点没把伞柄捏碎了。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这句话像是堵在喉咙口里,沈越一边嘲笑自己自作多情,一边却又忍不住遐想着,既期盼又难过。   “如果等不到呢?”沈越试探道。   “总会等到的。”端静泰然自若。   “那……要是错过了呢?”沈越轻轻道。   端静终于看向了沈越,他清澈无波的双眸静静的打量着沈越,然后微微叹息了一声。   “阿越,你想说什么呢?”    第42章 前方有高能   “没,没什么……去游湖吗?”   沈越愣了许久,终究没有说出什么别的来,只是开口相邀道:“今日淫雨霏霏,我想应该人不会很多。”   “是吗?”端静又打量了沈越一会,但并没有太过追究,只是微微笑道,“好呀,那便走吧。”   他下来的恰好,直接站在了沈越的右边,正要迈步往前走的时候,沈越忽然撑着伞绕了一圈,走到端静的右边去了。端静觉得有些莫名,疑惑的偏过头看着神色不是十分自然的沈越,静静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沈越一张脸绷得死紧,要不是老树皮厚,他大概现在已经脸烧到耳朵尖那头去了。   报应啊,这就是报应。当年嘲笑它狼肉麻恶心,没想到今天自己也会注意到这种事情来。   其实这个站位事件是来自于那一对没羞没臊从来没有半分自觉的黑白双煞(狼),也就是大黑跟大白。之前也提到过了,大白是常年不高兴还加点没头脑,偶尔还有点小傲娇;大黑就看起来比较靠谱了,他就是稳重系狼男。   但无论是傲娇还是稳重,他们谈恋爱后必然有一个共同点:肉麻。   站位梗来自于一个月黑风高……不是,清风朗月的夜晚,那一天的月亮又大又亮,很适合赏月。大黑跟大白到处都约会过了,那个晚上十分老实的跑到树爷爷下,坐在那些露在外头的树根上一起赏月,本来坐下来也没什么,可大黑却忽然站起来坐到了大白的右边,两只狼手臂碰着手臂,一起看月亮。   但不知道是积怨已久还是怎样,大白忽然生气的抱怨道:“为什么每次都让我坐在左边啊!太奇怪了吧!”沈越听大白细细碎碎的抱怨了许久,才知道大黑几乎形成强迫症似得非要站在右边,而大白也一直憋到了今天才爆发。这虽然是件小事,但毕竟树生漫长也是无聊,老树觉得很是奇怪后就开始认真思考了:左右本来没什么区别,还有种说法叫男左女右,大黑为什么非要站右边去?难道他有一颗女性的心?   然后大黑面不改色的说道:“这样站我的心才能贴你最近。”   简直肉麻恶心的要死啦!   得知真实理由的沈越整棵树都不好了,他看着大白飞速的涨红了脸然后跳到了大黑的右边,又听大黑说道:“我好高兴,这样你的心就贴我最近了……”   “你好恶心啊!”大白终于忍受不了的嚷嚷道,狼尾巴控制不出的蹦了出来,毛都炸开了。   说得好!   沈越默默的在精神上点了点头,但等他赞同完之后,就看见两头狼没羞没臊的把尾巴交缠了起来,在夜风里微微摆动着。   然后大黑把头靠在大白头上,很温柔的说道:“不过我还是希望让我贴着你。”尤其是大黑的语气还特别真挚诚恳,他好像完全不觉得自己在讲情话,只是在叙述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反正他们后来就一直白左黑右。   ……回忆结束。   沈越一时间没怎么敢看端静,两人脚程快,路上又不怎么闲谈,只顾着一昧赶路,倒很快就到了永安城。沈越想来这儿也不是随便想想的,他之前问了某些人(妖)有关凡间的著名景点,永安城的凤凰湖就是其中之一,凤凰湖构造奇特,于高处看下,便如一只凌风展翅的凤凰,故此得名。   雨下得很大,还起了雾,颇有些烟雨蒙蒙的意味。   沈越撩起衣摆踏上拱桥,眼神望着水流上的落花飘去,才发觉这里到处都植着花树,现在花开了,落花满地,踏过留香。不过这街头巷尾确实少人,只有几个躲在屋檐下躲雨的人,见沈越与端静撑了伞走过,都有些羡慕,但待伞面拂过,露出端静那张面容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发起痴来了。   “我这面具,倒该遮在你脸上。”沈越摇头微微一笑,他伸出手摸了摸那张用新花做成的面具。   端静低低笑了两声,并没有接话。   两人一同去了凤凰湖边,到了湖边一座小亭里收起了伞坐着休息了会儿,端静只说自己去寻个船家,沈越便把伞给了他,端静也接了过来撑开来就往雨中闯。沈越在亭子里担忧端静会不会被淋湿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想到别说淋湿了,端静压根不拿伞也无所谓,毕竟普通的修仙入门都不差点灵力做个鸡蛋壳子顶着,更别说到了端静这种修为,简直就是露不沾衣,花不落身。   不过当端静撑着伞自雨中优雅漫步而来的时候,沈越还是觉得挺神魂颠倒的。   美!就是一切理由!   不过端静做事真是够快啊,还没过一盏茶的时间,沈越就跟着端静坐到了船上,老船夫正笑哈哈的拉着绳子,跟沈越玩笑道他一回船就被端静逮了个正着。船内还算得上整洁,搁着几张小板凳,两边挂着竹帘子,竹帘子被卷了上去,沈越坐在船舱里听老船夫说笑,被老人家浑厚淳朴的笑声感染,不禁也有些乐呵呵的。   端静颇为安静的坐在船上,并没有参合他们的对话,雨淅淅沥沥的下,愈发大了起来,老船夫并没有谈许久,绳子毕竟没太多圈很快就松完了,他拉了拉蓑衣推开了船,船摇摇晃晃的往湖中心荡去,老船夫站着看了会便走了。   “对了,你雇这条船花了多少?”沈越放下竹帘子随便问道。   “雇?”端静看起来有点茫然,然后老老实实道,“我买下来了。”   “……你买下来?多少钱买的?”沈越有些吃惊。   端静似乎不是很明白沈越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他还是从腰间摸出了一只小巧可爱的金元宝放在了沈越掌心里,示意了一下价格。沈越一口气差点没能上来,拍拍胸口缓了好久都没能把那口气给缓过来。   沈哥……需要……速效救心丸…………   “哪里会值这么多。”沈越声音高了三个调,那名笑眯眯的和蔼可亲的老船夫在他脑子里的模样也变得阴险奸猾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生气,反正就是快要气炸了,满面不悦道,“这么一艘船,租来坐一次也就罢了,买下来做什么?还浪费这么多钱。”   端静倒也不反驳,只是安安静静的听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仔仔细细的看着沈越。   沈越说了一大通,突然想起来自己其实也没什么资格这么说端静,毕竟他只是端静的朋友,朋友买下船共同游湖,哪里会有人生气呢。再说了,端静花钱,他不好意思推辞两下就算了,冲人发什么火,心疼什么钱。   “怎么不说了?”端静看着沈越截然而止,不由疑惑问道。   “没什么。”沈越摇了摇头。   虽然沈越不说了,但毕竟要有人说话,便换成端静来说了,他倒也没有说什么别的,他只说了一句话:“我没想惹你不高兴。”   沈越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没有不高兴。”最终沈越只是这么说道,然后微微叹息了一声,“真的。”   只是沈哥觉得,你不该对一个朋友好到这种地步而已,实在是好的太过头,太让人心生妄念了。   船舱里实在是太闷了,沈越拿起伞掀了竹帘子出去,站在船头看水。   凤凰湖很大,他们的船飘摇的太快,一下子便见不到地了,两边也皆是水尽头,遥遥的,瞧不见靠岸的地方。   人家说看山看水会叫人心胸开阔许多,可沈越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扭麻花一样纠结了起来,不疼,只是闷得慌。就好像这份感情像是加了酵母菌的包子一样忽然就猛然发面了,涨的叫人喘不过气来,把心里每个角落都塞得严严实实的。   如果不说……如果一辈子也不叫端静知道,那一定会后悔……很后悔很后悔。   沈越的老家有一句话说是“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晚死都得死”。   告白说到底不外如此。   等沈越看着端静挽了竹帘子探出头来站在船舱口的时候,忽然觉得有点告白自爆的悲凉感与一点文艺青年的自觉。   即便结局不好,起码开端也是美丽的,人生岂不正如烟花璀璨,灿烂过一瞬,也已经足够了……个鬼啦!沈哥是树好不好!乱放烟花很容易引起火灾的!必须坚决杜绝这种行为啦!什么人啊还让一棵树去比喻自己是烟花,把自己比喻成自己的仇敌火苗像话吗!像话吗!   “端静……你……”沈越像是鼓起了一辈子所有的勇气,偏偏可能今天上苍看他不大顺眼,让他崴了一下嘴,一句好端端的我喜欢你憋成了:“你是不是喜欢我。”   啊啊啊啊啊!!!!沈哥在讲什么鬼话!自恋也不是这么自恋的好吗!小肃肃沈哥没有精神病也不是水仙花!沈哥只是嘴崴了!没错!沈哥嘴崴了!   等等,不怕,沈哥的老家还有一句话叫:“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接下来只要说一句哈哈哈被吓住了吧我开玩笑的……   “是,我喜欢你。”   就……好……了……   沈越整个人都一片空白了。    第43章 心口好难开   “相思未烬,永乐未央……”   端静看着沈越的眼神,难得带了点缠绵的情意,他低低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等一下,作为一个没读过书的老树妖,我想问一下这是什么意思。”沈越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了,他想起了今早上端静黯然的神色,感觉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你说的《乐未央》不是曲子吗?”   端静:“……”   “它的确是首曲子,但……你当真不了解它的意思?”端静现在看起来特别像是被猥琐大叔欺骗的那种纯真少女,带着一脸的忧郁疑惑与几不可见的期盼。   猥琐大树沈老爷爷默默的点了点头。   于是端静就开展了端静民间传说科普小剧场……   乐未央是一首情曲,在这个世界的地位酷似沈越老家的凤求凰,它们俩还有一个非常相似的地方就是知道的很多,但真正听过的没几个。当然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两首曲子之后都有一个缠绵悱恻的故事……   乐未央是一位男(重音)琴师所写的,他在一场歌宴上对一名女官一见钟情,但却求而不得,然而这份爱意在带给他痛苦的时候,也令他无比快乐。这份求不得纵然可恨可怨可哀可叹,但却也叫他可喜可乐可欢可悦。所以琴师写下“相思未烬,永乐未央……”来,以乐未央作为曲名。   其意便是,这份相思还未枯竭绝望成灰烬的时候,我的快乐与喜悦便也不会有尽头。   后来人们也都用《乐未央》来隐晦表达自己的爱意。   沈越听了吧也没说什么别的,他本来就是棵俗树,心里就砸吧了一下,心想道被暗恋折磨都快乐成这样子,这琴师是被虐狂吧。   看着端静期盼的双眸,沈越心里有些沉沉的,心想沈哥怎么也得说句话啊,就绞尽脑汁的想。   “难得这对异性恋相处挺正常的……”沈越憋了半天憋出这么句话来,看端静一脸有听没有懂,就转而问道,“那么,他们俩在一起了吗?”   端静微微笑道:“嗯,琴师与女官互通心意后,请了恩典,两人结为连理同度一生。”   哦……跟凤求凰也是一个结果,不过要好一些,凤求凰好像是淫奔……也就是男女私奔了,唉,这个风气啊!   “那这位琴师是不是成亲后还写了一首曲子,叫《喜大普奔》?”沈越脑洞大开。   端静皱着眉头微微想了想,然后摇摇头道:“……这倒是不曾听说,对了,异性恋是什么?”   “异性恋就是一男一女这样那样。”沈越淡定道。   “那我们呢?”   沈越不假思索道:“我们就叫同性恋啊……”他的声音截然而止,沉默的看着端静略显得紧张又故作平静的脸,重复了一次,“我们?”   等等幸福来的太快了沈哥有点短路……   “你是不是也喜欢我。”端静看起来彻底冷静了下来,十分平静的看着沈越,他宽袍大袖,飒飒站在雨中,领子边露出了今日晨时穿着的那件短打,颜色深得格外扎眼。沈越像是突然对他衣上的凤凰扣起了弄厚的兴趣,微微低着头仔细打量着。   小肃肃你这么开放大胆,沈哥激动的腿都快抖残了……   沈越的手也有些不稳,伞在他指间飘晃了两下,没多久就挣开他的掌控飘落到了湖水中。老树妖忘记撑开灵力,顿时便被雨水淋了个湿透,他傻呆呆的退后了两步,找了个柱子靠住,总算能继续安心有节奏的抖腿了,简直不要更心满意足。   端静也撤去了灵力,任由大雨将他浇了个湿透,面容上露出了一丝苦涩来,他直直的看着沈越,然后往前走了一句,轻声问道:“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   不不不!!!你不要乱开脑洞啊你神经病啊!沈哥什么都没有说啊!沈哥只是太激动了给沈哥一点时间一点就好!啊啊啊!天啊随便来个人打晕沈哥或者打晕端静好了!沈哥现在怕开口表白会咬断舌头啊!   “你不用害怕……”端静失落的看着沈越微微颤抖的身体,往后退了一步,摇摇头道,“你放心,我不会逼你的。毕竟情爱之事,讲究你情我愿,你……你不要这么怕我。”   沈越其实也急啊,他活这么久,先别说什么一百年当的知心树洞老爷爷,好歹做人那二十几年也是谈过恋爱的,倒追跟主动追人都有过几次,没这么怂过。   “我明白了……”见沈越无动于衷,端静不禁露出了强颜欢笑又难抑哀伤的模样来,然后慢慢退后了几步。   你明白个鬼啦!   沈越急上心头,倒真不呆了,急忙奔出去两步,他的衣摆吸饱了雨水,倒不像平日那么轻摆随心,沈越又急慌了,一下子踩着衣摆,眼见就扑着端静一摔。以端静的身手本是接得住的,也不知道他阴差阳错生了什么心思,竟只将沈越搂住,双手一错,两人便倒在了船板上,船板间隔有些许高低,沈越只听得一声闷响,抬起头来只看见端静的木簪子松脱了,散落了一头长发来,鬓丝微乱,正撑起身来静静的看他。   哎哟卧槽,沈哥看着这场景能吃八桶饭!   但最终沈越只是问道:“你没事吧……”   沈哥特么的不是嘴崴了就是语死早,今天黄历是不是写着老树妖不宜告白出门约会啊!   沈越都快被自己气死了。   端静只是静静的看着沈越,然后摇了摇头,雨似乎下得更大了,竹帘子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在空中飘来荡去。沈越把头抬了起来,掠过对方凉薄的唇瓣后,一心一意的盯着端静乌黑的眸子,满肚子没节操的话“譬如说我喜欢你啊亲爱的么么哒哎哟不要不好意思来亲一个嘛”之类的全像是被智齿顶住了一样堵在了嘴里。   心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然后沈越直起身体凑上去吻了吻端静被雨水浇的湿透的眉心。   “你在同情我?”端静的头轻轻抵住了沈越的胸口,他的语气里倒听不出多少抱怨与难过来。   “我从来不会这么同情别人。”沈越淡淡道,却伸出手来紧紧抱住了他。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沈哥就是说不出来我喜欢你!总觉得好羞耻!羞耻心突然就在这么不合适的时候暴涨了,这条舌头不要算了!   “那你刚刚……是在犹豫吗?”端静想了想,忽然问道。   “哦,不是啊。”沈越也很是淡定自若,没脸没皮的说道,“我只是太过激动了,所以脚发抖人发慌急着找个东西扶一下,所以一下子没能说出话来。……对了,麻烦你不要乱想好吗,我差点悲喜交加了……我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啊!”   端静:“……”   今天的玄微长老开始怀疑情人的种族不是树,而是个……   如果端静在后世,他就知道那个难以形容的词,叫做逗比,还是个没脸没皮的逗比,还是没脸没皮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的逗比。   ……   告白完毕后,一人一妖一同坐在船头,端静翻出了两套蓑衣来,各自披上,像个凡人一样坐在船头钓鱼观雨。   沈越心想这就是钓个文艺浪漫,真当自己姜太公能钓个发哥上来啊,这么大的暴雨,又没什么饵,鱼傻了吧唧的才会上钩。   他虽然这么想,但却喜滋滋的不行,拿着鱼竿扭来扭去就差跳个秧歌了。   然后大概过了一盏茶,端静钓上来一条看起来就相当肥美的大胖鱼,死死咬在钩上,压根舍不得下来。   沈越:好一条傻了吧唧的蠢鱼!   对于这条誓死都要做两人(一人一妖)之间电灯泡的蠢鱼,沈越个人表示必须宰了炖鱼汤,但端静却解了钩,将这条蠢鱼给丢了回去,又重新钓起鱼来。   对此,迟开口了一步的沈越表示十分痛心疾首,悔不当初。   端静一边甩开鱼钩,一边不经意的问道:“阿越……你觉得,古昊然为人如何?”   “正气凛然?”沈越漫不经心的答道。   之后……也不知道该套沈太公钓鱼——古昊然上钩,还是该套说古昊然到古昊然就到的俗语。   话音还没落,只见古昊然一个大鹏展翅,拂尘翩飞,古剑凛然,何其潇洒飒爽的落在船只上,其风姿一时无人能夺。然而这位俊秀豁达的道长刚一站稳,就立刻皱起了一张俊脸哭丧道:“二位可千万莫说见到过我!”然后一个饿虎扑食落进了船舱里头,立刻没了声响。   竟然是慌得连沈越在都来不及维持形象了。   ……这……是时候打精神病院的电话了吧?   古昊然他怎么了?   刚谈恋爱的沈先生跟玉先生面面相觑,他们在经历过一条电灯泡蠢鱼跟一名熟识的古灯泡道长后,迎来了一位新的“不速之客”电灯泡。   人与人……哦不是,人与妖之间的信任呢!   刚在心口酝酿好如何跟端静重新告白的沈老树妖感觉到了世界的恶意。    第44章 准备见家长   这位不速之客是个年轻人,生得……   俗话说的好,两眼水汪汪,眉眼不端庄。简而言之就是五官有点儿不端正,邪气四溢,少了点正气,但眉目间却是一派天真稚气。   “你们看没看见一个穿着灰道袍的道士往哪儿去了。”   这个年轻人看起来也就十九来岁,不算大,说少年太小,但说青年似乎又偏大了,总之是介于即将成熟的微妙时期。他身形轻盈,辗转之间颇见鹤形虎步,形态又见心静体松,落地婉转,实踏而灵敏,就看他踏水而来落在船头的一套动作便如行云流水,姿态优美至极。   娃娃你是练五禽戏的吗?   沈老树妖老神在在的摸着钓竿,瞥了一眼端静,端静微微抖了抖蓑衣,抬压斗笠看了看那名年轻人,淡淡道:“看见怎么样,没看见又怎么样?”他问得轻松自在,却无端给沈越一股子神棍的感觉,恨不得扯一段白胡子给他贴上去,整个世外高人的妆来。   “看见了当然是告诉我,没看见就是没看见,能怎么样。”年轻人好笑道。   “哦?”端静悠悠道,“原来如此,那我告诉你会怎样,不告诉你又会怎样?”   沈越听得好笑,知端静是在戏弄这个年轻人,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毕竟无伤大雅,也就没阻止。   年轻人一时语塞,转而瞪起沈越来,喝道:“你笑什么?”   “哎呀……我笑怎样,不笑怎样,又与你无关。”沈越摇摇头朗声笑道,“小伙子,火气可别这么大,吃了炮仗可是要炸的。”   “你……你!”这个年轻人约莫是家教不错,又或者是不怎么会说话,被调戏的一下子堵住了话,只是双眼冒火的瞪着沈越跟端静,脸憋的红红的。   沈越瞧得挺不忍心的,刚要开口,就见端静揭下斗笠,微微摇头叹道:“陆离儿,久未相见,你还是这般脾气啊。”   那年轻人一瞧端静就愣住了,面皮直发红,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怯怯道:“殿下。”   哦……端静他妈那边的人。   沈越心思飘忽了一下,随着船只微微晃起脚来。   “不知这位是?”年轻人行过礼,偷偷打量着沈越,着实瞧不出这位形如老渔翁的妖怪是什么来头。   端静看了看似乎漫不经心的沈越,然后微微一笑道:“他是你师嫂。”   沈越一顿,没有说话。   “阿越,这是我爹唯一的弟子,我自幼的玩伴,陆离儿是他的小名,他大名叫荀齐光。”   哦,与日月兮齐光~小名陆离儿,看来长辈是希望这个年轻人一生光辉灿烂……倒是好名,大小名都好。   沈越想要是自己现在穿一套道袍,可以直接拿个幡坐在城门口下,响当当一声“铁口直断”了,专门解名字。   “这……”荀齐光愣了愣,无措的看看沈越,然后又看了看端静。   “你是我爹的弟子,唤我一声师兄不过分,不必拘泥旧礼。”端静微微叹道,似乎是很习惯了,大概是纠正了许久也没纠正过来,便直接问正事道,“罢了,我也不强逼你,你寻古昊然做什么?”   荀齐光对端静恭敬的很,也就一五一十全说了……   原来古昊然那一日带走了蛇女,但路上却在一间平日也算有往来的道观上被坑了,那道观简而言之就是熊孩子略多,古昊然几日高度警戒,稍一入眠,便叫几个不懂事的小道士把蛇女放走了。事情到了这地步,真是气也无用打骂也无用,古昊然只能苦哈哈的受了老道士的歉意,然后追蛇女去了。   蛇女被翠岚伤了心,满心仇恨与愤怒,她被困了许久,正是又愤怒又虚弱的时候,便胡乱冲撞,结果跑到紫霄皇朝的地盘里去了。古昊然连夜追了十几个时辰,也是苦不堪言,心神一失,也没注意到自己跑人家地盘里去了。结果就发生了一连串的误会,这边以为蛇女跟古昊然是一伙,古昊然又以为对方跟蛇女是一伙,等收复了蛇女才算弄清楚前因后果……   这本来也没什么,但是偏偏古昊然正气凛然,桃花劫开,叫皇朝里的一位大能看上了……   “是他?”端静的神色有些古怪。   荀齐光也颇为尴尬道:“没错……的确是偃晋大人……”   偃晋又是什么人呢,他是端静母亲故交之子,虚长端静数岁,好熏香,善乐律,喜赌好酒爱美色,才高八斗但胸无大志。   “哈……那你莫不是为了偃晋来追古昊然的?”端静一听是熟人,倒松下神色来,这一句话满满便都是调侃了。   “殿下莫要说笑。”荀齐光窘迫道,“这次齐光前来,其实是为了那名蛇女,那蛇女惹了事,自然是由皇朝来处置。可古昊然他却不肯答应,歌宴之时本就有些僵持……然后偃晋大人的性子您也知道,古昊然便连夜走了,齐光这番出来,便是想追回蛇女的。”   端静微微笑道:“原来如此。”   “对了。”端静忽然转头对沈越说道,“也是凑巧遇上陆离儿,我许久未见爹娘,心中也是挂念,阿越,你同我回去看看吗?”   你不是刚探过亲吗?   沈越默默吐槽了一句。   不过……见家长啊,这么刚确定关系就直接见家长会不会不大好啊但是想想沈哥还有点小激动啊。人家都说谈恋爱要是只想耍个流氓就不会带人去见爹妈的,小肃肃这是要跟沈哥定实在关系呀,哎呀这蜜糖跟幸福来得太快了沈哥有点不适应啊!   事实上沈越在心中激动犹豫了个两三秒就拍板决定了,他激动过头反而有点面瘫,控制着自己差点要抖成筛子的腿,面上八风不动道:“随你。”   “这真是再好不过了!”荀齐光喜笑颜开,顿时把古昊然撇在脑后,开怀笑道,“师尊跟陛下一定会很高兴的!”   不过……   荀齐光颇为小心的看了看那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师嫂”,心中微微一叹,不由生出一点又担忧又惶恐的情绪来,只心道:看这说话的冷清性子,恐怕是位难处的人,而且殿下看起来似乎是一头热,也不知会怎么样。   不过荀齐光从未见过端静对外人这般欢愉快意的神态,因此他虽然担心,却也没有说什么。   所以说,没有恋爱经验的小朋友,就不要瞎猜人家男男朋友之间谈恋爱的方式,毕竟冷静可能只是在压抑喷涌的情火,淡漠可能只是因为害羞……再说傲娇古流传,还讲究打是亲骂是爱情到深处用脚踹呢。   “你还不出来?”沈越坐起身来,用钓竿敲了敲竹帘子,半晌无声,掀开一看才知古昊然已经不见了。沈越哑然失笑,转头对端静说道:“哈,看来他少不得担惊受怕一会儿了。”端静也是忍俊不禁,摇头笑了一会。   “罢了,陆离儿,这事我做主,不必再追了,至于娘亲那,我自然会同她讲明的。”   荀齐光自是从命:“是。”   路上沈越还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荀齐光跟端静从小一起长起来,看样子感情还蛮不错的样子,却第一眼没有直接把端静认出来呢?   当然,这只是一个非常非常非常普通的小小小问题,随便问问,随便问问而已!绝对没有来自天降战竹马的一点点恶意跟醋意,绝对没有,毕竟天降沈哥已经是男朋友了,可是竹马师弟还是师弟啊!沈哥看起来是那么小气的妖吗?!是吗?!是吗?!   ……呵呵,明显就是啊!   不过其实沈越想了想,还真没必要吃什么醋,毕竟要是真有一腿,端静也轮不到他来了,青梅竹马多少机会啊是不是,再说了,两个人是发小,其实就容易像亲兄弟一样了,反而想不到恋爱那边去——但比如说青梅竹马变天降的那种……就当沈哥什么都没想过。   这么一想,沈越又淡定了下来,不过他还是把这个问题问了——吃醋的男妖就是这么黑。   对这个问题,荀齐光还挺尴尬的,他正经八百的对端静道了歉后才说出理由来。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端静平时锦衣玉食多了,一向走得高大上气质,今天乍一穿了件破草衣(蓑衣),还坐着条小破船,荀齐光怎么也没想到男神发小会这么往死里作践自己……   沈越默默的觉得自己要仇仙了,他人仇富树仇仙,一同仇恨到百年……   端静倒是没觉得什么,只对荀齐光解释道因为是沈越相邀,一时激动了些,什么也来不及置办。他说着说着倒生出许多歉意来,温柔无比的看着沈越道:“的确简陋了些,也难怪你之前生气。”   简陋,价值一块金元宝的小破船……   沈哥简直无法理解有钱任性的修仙中人啊!   “……无妨。”   憋了半天觉得实在不能降低自己逼格的沈越只能如此说道。   荀齐光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只觉得这位“师嫂”性子当真冷漠寡淡无比,不由有些发憷。    第45章 见一下家长   事实证明,业余果然干不过专业的。   沈越默默在坐在华美的宫殿里,觉得自己傍上的这条恐怕不止是个大粗腿,还是个大金腿。   紫霄皇朝位于北疆,终年积雪不化,据说是因为端静他爹喜静喜寒,端静他娘才特意在这建起一个皇朝来,简直大手笔的可怕。   当真是应了一句……   紫皇宫门重重开,仙人飞入帝家来。   清风吹落珊瑚雨,玉树琼枝装帷台。   虽然看起来很唯美但是貌似完全不通也跟雪毫无关系呢……咳咳咳就当没看见好了。   抵达皇朝之后,端静跟荀齐光就有事离开了,临走前端静让沈越呆在寝宫里等他,当然如果沈越想出去也完全没有问题,随便玩。不过沈越也不敢太失礼,就老老实实的坐在端静的椅子上目送他们远去,然后自己琢磨起宫殿里的摆设来了。   床头摆着盆青翠的烟萝,娇艳欲滴,沈越凑过去看了看才发现烟萝的枝叶与茎上缠着一块灵髓玉,差点一口气没能上来。简而言之就是这家人养了盆花,还特意买了块养人的上好宝玉用灵气给养花。本来沈越想这应该算是比较贵重的东西了,哪知道转了一圈,才发现自己简直是太天真了。   优雅纤细工艺无双的青铜灯台,浮现于顶壁的凤凰游幻像,燃着香料双目生光的水麒麟香炉,雕刻着流云弯月的漂亮镜子……   等绕过一架很长很长的美人屏之后,沈越还发现了一个小莲池,小巧可爱的透明冰晶铺满了整个边缘,水清澈至极,还养着色泽艳丽的两条锦鲤,湖中心绽着一对双生莲。   至于那张沈越唯一没看过的床则悬挂着朦胧轻薄的鲛绡,委地五米左右;沈越亲自上手摸过,确定绝对是真品鲛绡。反正里面什么样沈越实在是没敢看,他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澎湃的心潮了……   完了完了!沈哥泡了个养不起的汉子!   不过说到底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宫比宫,气死妖……沈越想想妖城那间宫殿跟这儿一比,先不要说整个格局,就单单跟端静的寝宫比,都输在了起跑线上;哪怕不说品位、哪怕不说格调、哪怕不说布局、哪怕不说摆设……那就真没什么好说的了。   不过那个某种意义上的“肉池肉林血腥地”妖城王宫……还真的是没什么好说的,档次都不在一条线上。果然皇宫这方面还是修真的或者人类做的好,他们妖城那边全都是一群业余妖族……   沈越看完了整个宫殿,也没什么好说的,他这棵树没别的什么其他长处,就是心宽,起初虽然诧异惊讶了会,但仔细想想反正也跟他没什么关系,就自顾自的趴在窗棂边看风景。透过蝙蝠花纹的窗棂,外头的世界一片雪白苍茫,倒是盛放着十几棵花树,这些花树的花瓣也很是奇怪,都是一些晶莹剔透的碎晶,看着像是晶花,混在雪中也分辨的并不很是清楚。   但是风里有幽香。   又清冽,又寒冷,却透骨生香。   沈越原以为是花香,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是一个人身上传来的香气。   这个人走过长廊,步下阶梯,踏着白雪缓缓向沈越走来。说良心话,这个人的外貌绝不是沈越见过的人里头算是美的,非要比较起来,大概也就是比普通人强上那些一点的程度;但他身上有一种几乎叫人平静下来的气质,安详而宁和。   他有一双很明亮却略显得忧郁的双眸,望着人的时候,几乎令人生出天长地久的错觉来。   沈越在猜他是谁,但是老树妖毕竟还不是很熟悉端静家这边的人,倒也没什么思路。   这个人走得不紧不慢,气度雍容自然,不一会儿就走到了沈越正对着的窗棂外。他穿着件蓝白色的长袍,胸口配着一块玉,清逸高雅,难言其风姿昭然。   “你来了。”这人微微笑道。   他说话的神态很是熟稔温和,仿佛是来迎许久未见的亲友一般,一举一动皆叫人如沐春风,挑不出一丝差错来。   沈越讪讪道:“是……是啊。”   老树妖心想沈哥跟你很熟吗?他倒不是嘲讽,是真心迷惑不已,他从未见过这个人,但对方的态度却这般自然的亲昵与温和,反而让沈越反省起自己是不是即将步入老年痴呆了。   这人细细看了看沈越,然后解下挂在脖子中的那块玉来,红绳衬着他雪白的手指显得格外妖娆了几分。   “不必紧张。”他轻轻笑了起来,然后伸手招了招沈越。   沈越虽然觉得这样很像被使唤的小土狗,但是还是乖乖的把头靠了过去,难得有点被长辈宠爱的感觉。那人将红绳系到了沈越脖子上,然后顺着绳线单指抚摸上了玉,细细的摸了摸上面的“富贵安康”,然后轻轻道:“你跟小肃,会好好的,天长地久的过日子的。你喜欢他,但我还想问问,你有多喜欢?为什么喜欢?”   “天长地久是多久。”沈越反问道,“那么,爱到怎样又才算浓情蜜意?我觉得我们俩在一起很开心,很快活就足够了。若喜欢能讲个一清二楚的话,我大概喜欢他的长相,也喜欢他的性子,久了,便有了感情,喜欢不喜欢,会不会在一起一辈子,这种事现在许诺了便能做承诺吗?能过到一辈子,才可以说是一辈子,否则跟空谈有什么区别呢?”   沈越愤愤说完了,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下意识摸了摸胸口刚刚被挂上的玉,摸出四个字来——“富贵安康”,心想是不是还有“如意吉祥”。   “不好意思啊……”沈越道歉道,“随随便便就对你说出这种话来了……对了,这个……”   那人发出低沉而又温和的笑声来,似乎并不以为意,他那双忧郁的双眸也微微染上了一丝暖意,浅浅笑道:“难怪小肃喜欢你,时候不早了,他该回来了。”   这话语焉不详,可那人却很快就离开了,沈越呆呆的望着他的背影发怔。   “你的玉!”   沈越终于恍恍惚惚的清醒过来,急忙忙喊道,风送来那人声音淡淡:“长者赐,且安心受着吧。”   长者……   端静的哥哥吗?还是叔父?师父?伯伯?堂兄弟?舅舅?小叔子?二表哥?……   反正绝对不可能是他爹啦,端静他爹走的完全就是冰山美人路线,跟刚刚那个人画风完全不一样嘛。   所以说小道消息或是外人语传实在不可信。   说来沈哥白赚人家一块玉心里很是有些小忐忑不安啊,赶紧摸摸胸口压压惊,话说端静家真是美人备出啊,之前的荀齐光虽然生得不是很端庄正气,但却也有些邪美跟纯净可爱的糅杂感。刚刚那位也是典雅气质型的美人,颜虽然说不上相当好,但无奈气质实在太佳,长辈风范又足,很是君子温良。   树爷爷真的是很久没有见过长辈了呢……   不过年龄大概比沈哥小吧,端静今年也就两百多岁,这年下值就差了沈哥八百多岁,但要是往沈哥实际了算,沈哥现在也就一百多岁,所以还是一对……年龄相差不对的情侣。嘛嘛,树爷爷也是可以装嫩的……啊不是,本来就很嫩的嘛。   如那人所说,端静的确来得很快,同时来得还有端静他娘。   看到某位眼熟的宫装女子的时候,沈越实在忍不住苦笑了,果然是丈母娘。   云素衣一看还是沈越,也很是毫不客气的对自家宝贝儿子说道:“我倒没想到你还是选了他,不过你喜欢,自然比什么都好。”   所谓素衣染尽天香,玉酒添成国色。云素衣虽是女子,然而生性落落大方,比之男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倒叫这柔婉名字生出三分气势来,硬生生平添了“揽尽素衣天香、倾尽玉酒国色”的霸道,约莫这年头名字也可做月老拉红线,她那爱侣倒真真是素衣添香。   端静对母亲大约也是没辙,只是微微笑道,并不说话。云素衣这才转过头来细细打量了一会沈越,忽然面上笑意一凝,随即露出愈发欢愉快意的笑容来了:“你很好。”她快步走上前来,满是欢喜的瞧了瞧沈越胸口的玉,眉目间竟带出半分柔色来,态度立刻转了一百八十度,直温声道,“好孩子。”   这家人都喜欢说你很好吗?!   沈越有点不知所措,恨不得发个求助帖,贴名就叫:《树洞:恋人的家里人跟他都喜欢说你很好,我该怎么回答?》   等等……沈哥就是树还树洞什么,把自己挖空了?   “原来你见过父亲了。”端静也上前一步,从衣裳里抽出一块一模一样的玉来,写得不是“如意吉祥”,而是“福泽绵长”。   按照普通的电视剧流程,沈越觉得自己可以跟端静抱头大哭喊道:原来你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兄弟!   但事实上,老树妖只感觉到自己那颗八卦之心发现假料后的心碎。   说好的冰山岳父呢!摔!每次都不让沈哥好好的正经的见家长!还能玩耍吗!能吗!还能好好的谈恋爱吗!能吗!    第46章 长者的恋爱   不过见公婆这种事轻松度过之后,沈越迎来了第三位长辈。   偃晋,端静各种意义上(无血缘)的兄长。   也不算迎来,只不过是云素衣发现自家男人已经出关了还见过儿媳妇了要去逮人,但是想想丢俩小辈在这儿也不大好,可要是再唠唠嗑说说话看看树啥的……先别说儿媳妇哪有自家男人重要(哪怕是宝贝儿子也不行),就说说自家儿子的眼光,云素衣也是完全信得过的。但古往今来场面话也怎么得对俩孩子说说,不过场面话嘛,长辈来说就可以了。   长辈即可了嘛……   于是云素衣便机智的让两个孩子去见见兄长偃晋,自己立刻走人了。   沈越看着走得飞快的岳母,感觉到了很是心塞,他莫名有种被嫌弃的感觉,但是看看同样被嫌弃的端静,又感觉好了很多。   不过端静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了,只是牵着沈越微微笑道:“随我来,我带你去见偃晋阿兄。”他迈开了两步,忽然又顿了顿,万分犹豫道,“偃晋阿兄脾气古怪,若呆会见着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你千万不要惊讶。”   哎哟卧槽,这话说的……沈哥每次不想被你的美色诱惑之前,也都给自己打过预防针了,结果呢……   不过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沈越还是乖乖点了点头道:“无妨。”   不管你是什么啦,沈哥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区区一个阿兄……   兄……   沈越真想穿回去给刚刚那个想着“区区一个阿兄”的自己一巴掌,端静看起来也很是有些尴尬。当然,并不是说他们没找到偃晋,恰恰相反,他们出去没找多久,就找到了偃晋这个人,而是偃晋躺在栏杆上,靠着柱子,玲珑精致的酒瓶子放置了一地,他自己怀里还抱着个酒坛子。   可偃晋只穿了一件内裳,扣子还没系好,衣襟大敞——这就好比现代人穿着条内裤就大白天的跑出来喝酒了。   “你让我不要惊讶,可你却好像很是惊讶。”重点从来没对过的沈越反应慢了一拍,等偃晋都喝完那坛子酒了,才慢吞吞的对明显快要石化的端静说道。其实这句话也不是非要说不可,又不急,但沈越也没有别的非常急的话,所以他觉得还是调侃端静来得有趣一点。   端静脸上露出微微的苦笑来,还没回答,就听得一声酒坛脆响,偃晋朗声大笑道:“你倒是很有趣嘛。”   一般人说话都会盯着他人的眼睛或是对着人家说话,偃晋不是这样,他盯着天上的云朵夸沈越,连一眼都不舍得给沈越。他很快又说道:“希望你不要介意,我这个人天生好美色美景美物,并不是针对你。”   “哦……”沈越想了想,又问道,“那你怎么不看端静呢?”   “我都看了他多少年了,再漂亮也看不出一朵花来,我当年喜他玉雪可爱,猛瞧了他一百年,终于活生生把自己瞧恶心起来了,我也不能见他,见他就不舒坦。”偃晋也很老实,有问必答——这大概是端静家人的特色之一吧,不过他说得这么夸张,也听不出是真是假。   端静只是苦笑。   “看来他是最好看的也不能瞧,不好看的也不能看,你们也是辛苦了。”沈越点了点头,恍然大悟的对端静道。其实看完偃晋之后沈越就已经对自己见家长这事儿没抱太多期许愿望了,岳父岳母都在沈哥失去了知情权后见过了,虽然岳父岳母很满意,但是却严重伤害了好不知情沈哥作为一棵逗比树的树洞……心灵。   沈哥迟早有一天要上访!要申诉!要六月飞霜!   咳咳,话题扯远了,主要是……这个偃晋阿兄看起来也是蛮奇奇怪怪的,看脸嘛就看脸还非要说自己喜好美色,爱装逼,遭雷劈!   很显然,端静对自家这个完全找不到重点的树老伴的不靠谱跟自家阿兄的更不靠谱感到了异常极其十分尤为的心塞,于是他毅然的无视了沈越的那个有关难养的话题,十分淡定的问偃晋道:“阿兄何以穿得如此……放荡不羁?”   沈越十分相信如果偃晋不是端静他哥,现在肯定是被痛斥厚颜无耻,下流猥琐。   偃晋随手从地上的酒瓶子摸了一壶出来——居然没摸到空瓶子真不科学,也很是散漫的回道:“怎样,你难道生来便有衣物吗?硬叫老虎套上皮不难受吗?别笑,万物生灵,本就没什么高低上下之分。衣物本为防寒而穿,而我如今心热入火,穿着岂不可笑。”   原来如此,学到了一招,以后暴露狂可以这么大言不惭的说道了,沈哥虽然感觉有点听不懂但感觉好像蛮厉害蛮厉害的。   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说你整个人都是个笑话啊……毕竟是兄长啊,不大好吧。   “哈哈哈哈哈哈!”偃晋忽然坐起身来,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无奈叹息的端静跟沈越,温和道,“你现下应当驳我狂士有狂士的活法,俗人有俗人的活法,高人有高人的活法,禽兽有禽兽的活法才是!这话咱们说了几百次,你次次都敬我是长兄不肯骂还回来,为兄实在是很没有成就感。”   “阿兄……”端静无奈的摇摇头。   “你不是不肯看我,也不愿意看端静吗?”再次抓错了重点的沈越疑惑问道。   偃晋想了想,然后狡黠笑道:“这就叫犯规,有些人,总是规矩的例外。”然后他就舒舒服服的躺了回去,散漫道,“再说了,我有说我是个说一不二的真君子吗?狂人做疯事,不是正常的很?我喜欢怎么做便怎么做,我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岂不是最为轻松自在。”   他居然说出来了!他居然不要脸的说出来了!   “人生百年,尚有变化,赤子之心尚变勃勃野心,温婉良善尚变蛇蝎心肠。百年如此,何况咱们修仙人寿命漫漫,若不换个花样的活法,岂不是憋死自己了。要我说,想怎么做,爱怎么做,怎样才快活,就看你怎么活,非要守着些傻规矩把自己套进去,人都憋傻了,还谈什么快活。”   偃晋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喝着酒喃喃念道,“无能之辈才要规矩保护,可随自己活个随心所欲,那才叫痛快呢,人只要尝过一次,就不会忘了。”他话音一落,抱着的酒瓶子就泼了自己一身,两人一怔,没过几秒,就听见了平稳的鼾声。   ……这位阿兄还真是……思想潮流啊,也是挺……萌萌哒的——沈哥默默捂住了自己的良心。   “你受惊了……”端静颇为歉意的看着沈越。   沈越默默心想道:还好啦,只是来看了看你哥,又不是去了一趟精子库,怎么可能受精,再说了沈哥作为一棵花树,受精也结不出果子啊。   然后沈越花了三秒钟反应过来是什么受惊。   于是老树妖十分诚恳的对端静说道:“没什么,真的,我现在特别有信心带你去妖城了。”   端静有些不解沈越为什么是这样的态度,又为什么有了信心,但却很是欢欣鼓舞,温柔的望着沈越道:“你愿意让我见见你的友人了?”   这话说的,好像沈哥多薄情寡义吃完嘴都不擦就跑一样,沈哥是那种树吗!沈哥怎么可能是棵蠢到吃完了嘴都不擦的树呢!再说了辟风跟媚姬还有翠岚他们你都不晓得见过几次了,还什么你愿意让我见见你的友人吗?说得再像苦情小媳妇,沈哥也已经看出了真相了好吗!   “你皆见过呀,何必如此高兴。”沈越同端静反身回去的时候,如是说道。   端静却道:“我自然见过,可是你带我去同他们见面,与我自己同他们见面又怎么会一样呢?我与你去,是玉肃;我同他们见,是玄微,是端静,是忘世忧。我与你是一块儿的,你叫我如何能不高兴呢?”   这……   说实话沈越感觉脸上有点小烫,可能还有那么稍微的一点点的小脸红。   快让沈哥一棵树好好静静……问静静是谁的一律叉出去游街示众!往死里拖!拖死为止!   两人相携一同走过长廊,虽非欢声笑语毫无停歇,却也有说有笑,很是开怀,外头的雪更大了一些,一些晶花送来甜甜的暗香,有点像偃晋衣裳上的香气,但偃晋的香气混着烈酒的狠辣,还带着凛冽的风雪气息。   而晶花暗送的甜香里,却藏着那股清冽又温柔的淡香。   沈越下意识抬头望去,看见了晶花树下的云素衣跟那名赠玉的男子,云素衣正捂着那男子的手心,神情又怜又爱,声音温软的简直不像是沈越认识的那个霸道丈母娘。两个小辈站得颇近,只见着云素衣往男子雪白的双手上哈气,声音柔的仿佛能滴水一般:“没冷着你吧。”   男子微微一叹道:“素衣……”他抽了抽手,没能从云素衣手心里抽出来,也就无奈摇着头随她去了。之后他清澈明亮的眼睛很快就投向了他们,端静无声行了一礼,沈越摸了摸头发,抓着端静就走。   长者的恋爱,实在不好厚颜看下去……   不过……原来小肃肃的男友力不是从老爸那边继承的,而是从老妈那边继承的……   沈老树妖的三观再一次被粉碎了。    第47章 少走了几步   最后两个人手牵手走到一座花亭里。   虽然说是亭,但不如说是庭院比较恰当,但庭院里开得花也多是晶莹剔透亦或雪白玲珑的冰晶花朵,看着倒很像假花。可是当沈越走过这些花草身边的时候,却能轻而易举的感受到这些看似虚假的花朵下幼嫩的小根苗焕发出的勃勃生机。   “它们都是活的呀。”沈越情不自禁的说道,微微有些感慨。   “说什么傻话,它们当然是活的。”端静听得好笑,不由回道。   其实沈越就是感慨了一下原来不是假花而已,被端静这么一笑发而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就换了个比较文艺又不显得自己土鳖的说法解释道:“我原以为是镜中花水中月,毕竟美好之物从来不会留存太久,难得见这么一番美景,觉得有些惊讶罢了。”   这句话沈越真的没别的意思,他只是想挽回一下自己刚刚傻了吧唧的形象而已,毕竟到他这个年纪再犯犯傻那已经不叫天真可爱,而叫天(啊)可真雷了。   哪知道端静忽然举起沈越的手来,将那只柔软的手掌贴在了自己的脸上,他的神情温柔多情的仿佛是对待情人一般——等等沈哥本来就是他情人,算了,反正也没差。   “我一直在这里,不会消失的。”   端静的眼睛里有柔柔的春波,也有璀璨的星辰,但更多的……好像只有一个开始发傻的老树妖。   “你不用担心,无论你去看怎样的风景,失去什么样的美好,我都不会离开的。”端静微微笑道,“我会陪你到天长地久,你永远不必担心失去我。”   卧槽啊沈哥有点抵抗不住啊!男神你一个包揽了朱砂痣跟白月光真的好吗?这让沈越除了说好好好跟好好好还有好好好以外还能说什么呢!   沈越被甜言蜜语哄得昏昏沉沉,差点忘了疑惑,最终他红着脸按着教科书傲娇了一把道:“胡说什么呢。”   不过说起来,现在回想起来这个情话真的……有点肉麻恶心啊……   慢慢从情话里回过神来的沈越忍不住抖了抖鸡皮疙瘩,然后忍不住对端静说道:“你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听着有点……”端静露出了惊诧又有些些许茫然的表情来,沈越也没看他,只是抓着他的手歪着头想了想,然后叹着气说道,“算了,你还是说吧,你要是不说,我连嫌弃你肉麻的机会都没有了。”   沈哥万万是没有想到沈哥也会有这么矫情黏糊神经病的一天啊……爱情真可怕。   “对啦,你刚刚怎么突然这么说?”这难道叫抓紧一切机会表白示爱?还真是“只争朝夕”。   “你不是……刚刚说镜中花水中月吗?”端静微微笑道,“你实在不必担心咱俩的感情如同镜花水月,总不可能你只是在说花吧?”虽说是否定,但说到最后的时候,端静的语气也变化的有点微妙起来啦。   ……小肃肃你想多啦,不过没错……沈哥的确只是在说话,其实沈哥只是想安静的装个逼而已啊……   不过沈越当然也不会逗比二货到真的说出来,便微微咳嗽了一下,淡定而厚颜无耻的说道:“我往后不会再担心了。”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端静瞧出了他的色厉内荏,道人忽然微微笑道:“即便是我猜错了,那也没有关系,在我心中,你心思单纯或与心思玲珑,也无甚分别,具是一般叫人喜爱。我若是出了什么丑,解错了你的心意,你绝不可以笑我,起码,绝不可以当面笑我。”   “我怎么会笑你。”沈越只觉得心里像是化开的奶油一样,甜甜的,他轻声道,“不过,两个人能在一块儿互相嘲笑,其实也很好呀。”   两个人聊了会儿天,随便瞎想了一下短暂性不可能出现的老年生活,不过说得起劲了,反倒真的认认真真说起来了可能性来。   ……   “我若老了,约莫会生出掌门师兄那样的漂亮白须来,长长的。”端静侧过头想了想,然后微微笑起来道,“头发大概也是花白了,皮肤也变得皱巴巴的了,像个再普通不过的凡尘老人了。”   沈越朗声大笑道:“到时候我们俩都老的不成样子了,然后写个幡卦,摆个小摊,到凡间里头去猜字骗钱。”   端静痴痴看了沈越好一会儿,忽然温声道:“你若老了,满头青丝也成华发了,想必……想必也还是这般模样,不会变的。”   “人参一辈子的道,也不过是为求与天地同寿,然而哪怕是仙神,却也有湮灭的那一日。”端静忽然道,“我参了百年的道法,今日却忽然觉得,与天地同寿,永生不老其实也没什么好的。”   “怎么这么说?”沈越不禁有点疑惑,他实在是猜不透端静的心思,“难不成长生不好吗?”   “不……但我实在是太想快些见到我们俩一起变老的日子了。”端静微笑道,“实在是太想太想了。”   沈越啼笑皆非,却一时想不出怎么回他。也是巧合,这时荀齐光走了过来,恰恰好不用沈越苦想要如何回应端静了……   荀齐光来这儿是为了说一件正事,一件很重要的正事,而这件正事却让沈越方才还晴朗不已的心情立刻变得万分沮丧起来。   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可以当过眼烟云度过,但有些事情却不行,譬如说爱,譬如说恨。而爱情已经很令人难忘了,但偏偏世上总是薄情多于痴情,爱得快痛得快散得也快;可仇恨,却是人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事情,世上会有人只为仇恨而生存,但是很少有人只为爱情而生。   所以一旦有关仇恨的事,哪怕它不被提及,哪怕它似乎销声匿迹了,也绝不会消失。   荀齐光说的正是白无暇。   他们的进度要比沈越所以为的快得多,譬如说他们已经知道凶手是君侯了,譬如说他们知道君侯到过万妖谷赠琴却被沈越拒绝的事,譬如说他们已经查到了君侯如今的下落,譬如说如今将乱未乱的局面也逃不开君侯的身影之类的。   沈越的脸微微有点凝重。   端静将情况问了个一清二楚后就让荀齐光回去了,然后温声对沈越道:“不必在意,你对此事恐怕是一无所知吧。”   “不……倒也称不上是一无所知。”沈越淡淡道,“我那日养伤的时候便瞧出了那把琴的不对劲,后来虽有疑惑,却也没有想太多。后来本想同你说说清楚的,但是那次错过了时机,之后便也没怎么想起来,毕竟我只是猜测而已,便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必要说了。”   “原来如此。”端静点了点头。   沈越想了想,却又道:“再说我那日被他烧伤,心中也实在有些害怕,便不怎么愿意提。”他说的坦坦荡荡,毫无半分脸红,说完才发觉自己说了多么没气概的一句话,不由暗暗发恼,但是他看着端静平和的面孔,却又突然觉得无所谓了。   算了……反正这世上也只有小肃肃一个人……   沈越也不知道自己是烦恼还是甜蜜的在心里犹豫了一会,就没多想了。   “难怪你那时那么怕他。”端静淡淡道,手却慢慢捏紧了起来。   “嗯,其实还好啦。”沈越不忘逞强一下,“不过我毕竟是和平爱好主义者,讲究兼爱非攻,反对暴力,反对杀戮。”   “主义者?”   “欸……就是主张自己的道义,嗯,就是这样。”   因为这个话题实在是算不上太愉快,两个人倒也没有再多提,只是站在一块一起发了会儿呆,最后沈越摸了摸鼻子,示意要不要就先走到这里,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毕竟今天见完公婆就跑出来谈恋爱还中间说了一下为朋友报仇这种事,实在是很损耗精力。   端静当然也没有异议,不过他让沈越先回去了,还特意问了一下会不会走。   沈越心想我又不是路痴,就表示一切完全没有问题,然后自顾自的走了……   所以说说大话是要遭报应的。   沈越迅速就在完全没问题跟充满着路痴字样的人生大路上迷失了。   啊咧……这里是哪里?   沈越茫然的穿过一条看起来很眼熟的走廊跟一条很眼熟的过道跟经过一间更眼熟的屋子后,终于无可救药的承认自己估计是迷路了。   话说这儿难道是个不毛之地吗?!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啊!   沈越安静的坐在走廊上,想好好的静一静或者说好好的想一想静静。   小肃肃沈哥这个时候不能更需要你啊!   而有句俗语说得好,说曹操曹操就到,就算曹操不到,他亲戚也一定会到(没有这句俗语啦!)   沈越发了一会儿呆,就看见披了件外衣的偃晋双手抄在袖子里头,腰间还挂了个小酒瓶,优哉游哉的从沈越面前走过。他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见沈越,反正就当没看见,哼着小调,迈着步子,满面风流。   “啊……偃晋,阿兄?”沈越犹豫了一会,才随着端静喊道,“你知不知道我的客房在哪儿?”   “前面左转,随便你开个门,都是小肃的屋子。”偃晋漫不经心的回了句话,然后毫不留恋的走了。   机智的沈哥果然没有迷路!   只是少走了几步!    第48章 拖把长头发   拥有一个对朋友情深意重又背着朋友血债的男朋友实在不是一件太好的事。   尤其是他还坚持追杀着仇人,也有这个能力的时候……   端静追杀了半个月的君侯,沈越睡了半个月的觉,托这件事的福,沈越总算知道端静的床长什么样了——具体怎样就不必说了,反正沈越已经从仇富仇仙的行列里退出,加入了奢华腐败的队伍里头去了。   基本上没什么必要活动的时候,沈越都会一睡不起,毕竟是棵树,反应慢一点啊贪睡一点啊都是可以的理解的,老人(树)家了嘛。   往常也都是这样,但今天却特别不一样一点,也不是不好,应该说沈越第一次感觉这么好。就好像人躺在凉爽的海洋里晒太阳一样,冷暖恰到好处,又叫人惬意轻松的很,像是整个人全身的懒骨头都噼里啪啦的打了开来似得。   很舒服,又很自在。   大概是太舒服了,沈越反而很快就醒了过来,然后他就发现自己差不多快变回真身了,他的头发上垂下了许多鲜嫩的绿色芽条,没一会就“啪”得开了花。沈越顶着满脑袋的花懵懵懂懂的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丈母娘,小心肝微微的颤了颤。   云素衣拿着个漂亮的瓶子,神情高深莫测,让沈越下意识想起了很久以前看过了一部很长很长很长的电影里的某位酷似反派的正派精灵女王大人。沈越虽然已经忘记了很多事了,但被丈母娘这么一刺激,还是想起了那位女王大人拿着瓶子之后的情况——人家变脸发威了,吓得矮个子小主角差点没哭出来(并没有)。   不大好吧……沈哥这把年纪还被吓哭出来有点丢人啊……   “这……”   这个沈哥可以解释的!   沈越终于看见已经垂到自己面前的枝条了,顿时暗叫糟糕,试图说点什么来挽回自己在丈母娘心中崩塌的形象。结果沈越话还没出口,又是一朵花啪得盛开,直接扑了沈越一脸。   沈越:“……”   云素衣:“……”   已经心如死灰的沈哥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出乎意料的是云素衣并没有很在意这件事,反而将瓶子微微倾斜了一下,隔空倒了一些在沈越的头发上,淡淡道:“这是礼物,你除了被劫火焚烧以外,应该还有天雷积损吧,我看你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   岳母大人你简直机智!没错沈哥就是这么体弱多病……所以岳母大人你决定送沈哥一瓶护发素?……还是说什么护树根素?   “这是九溪泉,玉哥跟肃儿都与水法不大相干,我也没怎么注意收集,你先随便用着吧。为娘过几日帮你找些更好点的,对了,我对你们树妖不是很了解,但九溪泉的确能喝,不过你也不用委屈自己,就拿来擦头发吧。”   云素衣很淡定的站起来,她语气还蛮温和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却让沈越树躯一震。   卧槽九溪泉!跟九天息壤差不多齐名的玩意了!这也叫随便用用的?!哎哟卧槽这种沈哥入赘豪门的感觉,完全没有什么自卑感好吗!沈哥感觉好像抱到了很凶残很凶残的大腿啊!沈哥的小心脏都快承受不了,这惊喜来得太快沈哥有点太幸福了。   “多谢夫人。”沈越犹豫了好一会,干巴巴说道。   “怎么?叫得偃晋那小子兄长,却叫不得我一句娘亲?”云素衣眉毛一扬,淡淡道,“也罢,你现下还能不好意思一会儿,待你日后与肃儿结成道侣,自然也还是要叫的。”   虽然听起来有点作死,但是沈越还是忍不住问道:“夫人原先,应当并不是很喜欢我的吧……”   “没错。”云素衣点了点头,她倒也毫不忌讳,十分实诚的对沈越说道,“我原先的确瞧不上你,这天底下能叫我瞧上眼的,恐怕也没有几个了。不过既然肃儿喜欢你,那你一定不错,玉哥又把玉佩给了你,看来他也是满意的。既然肃儿跟玉哥都觉得你很好,那在我心里,你也自然很好。”   沈越想了想,自己跟岳父大人素不相识,想来他觉得沈哥很好,只是因为沈哥在跟他儿子交往而已;而岳母大人又是个夫奴加疼儿子的,既然岳父因为儿子没问题,那她当然也就因为丈夫跟儿子更没问题了,所以最终还是结于端静身上……   端静没被宠成熊孩子真是谢天谢地。   沈越的神色有点复杂,等他复杂完了,云素衣也已经走的人都没影子了。   有钱有权,就是这么任性……   沈越叹了口气,捏着自己头上的枝条甩了甩,把它们收了回去,刚刚面对丈母娘的时候实在是太惊慌了,连自己能操控树枝的本事都忘了。   失态!沈哥实在是太失态了!   过了好一会,沈越才盯着九溪泉,慢吞吞的举起来,小心往嘴里倒了一点——虽然说这种东西看起来都已经是护发素了但是既然能吃还是忍不住想尝尝味道,反正吃不死。味道还不错,很清,有点儿像甜甜的水蜜桃汁,但感觉又像被冲淡的苹果汁,总之挺好喝的。   于是沈哥喝了个光。   铁血的事实告诉我们,有些可饮用的液体不要乱喝,因为它很可能是高压缩的。   沈越起先还觉得身体暖洋洋的,像是刚刚睡觉时感觉到的那样,正躺在床上就要进入好眠了,结果忽然一阵剧烈的疼痛充斥着四肢百骸,尤其是胃部最疼。这种情况在以前很常见,叫肚子疼。   很痛是很痛,但也说不上受不了……   沈越抱着肚子滚了两圈,痛了一会就彻底把睡意赶跑了,他还抽空想了想自己可能是消化不良了,看来“护发素”果然不能瞎吃。不过等痛完沈越就发现自己可能吃的不是护发素,而是激素,因为他的头发大概长了一大截,已经从恰到好处到拖地了,他试着捞了两把没捞完,稍微试着剪断了脖子以下的头发,结果一下子长出来更多了。   沈越默默将地上变成一根根干枯枝条的头发收拾了一下,挠了挠头,实在想不出怎么办好,急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这时候端静也是来得凑巧,一打开门就看见沈越一头委地的长发,不由愣了愣问道:“你做什么呢?”   “拖地。”沈越揉了揉脸,没好气道,“我把九溪泉喝了,就变成这样了。”   “过来。”端静失笑,伸手抓着沈越的手腕将他带到了鱼纹桌前,然后拿过一把木梳,慢慢帮他梳起头发来,温声道,“这半个月,我都不曾好好陪你,实在是对……”   沈越淡定举起一只手来阻止了端静的话,淡淡道:“客套话就免了,君侯情况怎么样。”   “还是叫他逃了。”端静微微叹气道,“对了,这头发你也不要急,待九溪泉的灵气叫你化尽了,便会回复原样了。”   “化尽了……”沈越有点石化,沈哥消化不良啊能吃点健胃消食片吗?   端静低低一笑道:“你担心什么,即便还是这么长,我也愿意为你梳一辈子的发。”   沈越都脸红的都不想脸红了。   总之……幸好沈哥现在是个树妖,就算不说是力大无穷,也好歹有一把子力气,顶着这么一头拖把头毫无压力,换个小姑娘这还不得把脖子给折了。   不过被端静弄了弄,头发的确是不拖地了,而且沈越看了看镜子,好像也就是弄了个发髻,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不由暗暗赞美了一下端静的心灵手巧。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有点白糟蹋端静这么个好男人了,不……咳,沈哥只是优点不那么明显而已,嗯,没错,一定是这样。   “对了。”端静单手撑着桌子凑过来的时候,神情看起来既坦然又紧张,很矛盾,还有点复杂。   沈越奇怪的抬起头的时候,端静却忽然一下子闭上了眼睛凑了过来,他来势汹汹,凉薄的嘴唇直接贴到了沈越的唇角与脸颊上,恰恰好错开了。这本该是件很旖旎浪漫的恋爱突发事件,但不知道为什么沈越却觉得有点好笑,端静大概也是不好意思,死死闭着眼睛没睁开。   大大方方的老树妖没羞没臊的捧着端静的脸直接亲了一口,然后十分淡定道:“怎样?”   “我……我们……什么时候……去……去妖城。”端静结结巴巴道,他还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脸上绯红一片,他生得本就好看,双颊微微泛红的时候,便愈发见其颜色皎然。   哎…原来也是个初哥,亏沈哥还以为多淡定呢,修仙人,羞先人啊!多看看黄帝内经吧小肃肃。   刚调戏完了男朋友的老树妖没脸没皮的想道,然后心满意足的回过身拍了拍端静的肩膀,温和一笑道:“随你。”   反正沈哥在这里的主线任务就是睡觉睡觉睡大觉。    第49章 妖怪的真心   紫霄皇朝很明显是个休闲副本,还掉落了不少好东西,但毕竟副本也是要通关的,再说……   因为最近刚出关没多久的岳父大人又回去闭关了,岳母大人的心情看起来也不是特别好,差不多休闲副本要变成开荒副本了……不过对端静似乎还是蛮习以为常的事,譬如说自家父亲是个闭关狂魔、而自家母亲还是个夫君不足易暴躁的设定什么的,这样的家庭其实能走到这种地步也真是……托岳母大人是个夫控狂魔。   换稍微普通点的女子,大概现在不求和离也要闹几次吧……   沈越瞄了瞄远处明显神色不对的云素衣,默默拉了拉端静的袖子,十分认真的说道:“我们去妖城吧。”   满头疑惑的端静收起了手上捧着的书,茫然的望着沈越:“???”   “今日?”   “现在。”   总觉得再待下去会被岳母的怨念缠上……   有首歌唱的好:说走咱就走~天上的星星参北斗~~   不过……虽然歌是这么唱没错啦但是事实上沈越跟端静在大中午从紫霄皇朝出发,直到抵达妖城时,都还没有天暗,倒是黄昏夕阳抖了抖。   妖城还是那个样子,端静从未深入过妖城,他虽然时常到树本体处探望沈越,却并未进到主城,所以不禁有些好奇,四处打量了起来。   “怎么样?”沈越看他四处打量,不禁有点想笑。   端静深思了一会,委婉对沈越说道:“颇得大道法则。”   其实你想说的是很野性吧……然而沈哥已经看穿了一切。   深知妖城原始野蛮风格的沈越也只能是默默一笑,淡定万分且厚颜无耻的应承了下来:“是啊。”   说起来~这么久没回来,也不知道媚姬登没登上三垒,翠岚跟辟风有没有内部消化或者是找到了和谐解决的方式什么的?小黑跟他的小狼崽还好不好,小白谈恋爱了没有,大黑大白估计还在谈恋爱,阿呆的话大概还在睡觉吧反正也不顺路下次再回去看他……   这次也是来得凑巧,三妖全齐,伺候的是一只小蝴蝶精,看起来也就十来岁的样子,小萝莉眼睛大大圆圆的,带着甜甜的笑,两个小酒窝格外醉人。沈越看了却松了口气,心想辟风这下子吃什么都不会吓哭小萝莉了,毕竟他不可能在小蝴蝶面前吃只蝴蝶精吧,再说蝴蝶根本没什么肉,还不够辟风塞牙缝的。   不过沈越还是低估了三妖的节操……在翠岚默默递给辟风一串巨型烤蜻蜓的时候,小蝴蝶精也哭着跑出去了。   绝对是故意的吧!绝对是故意的!这么故意欺负小妖怪!   说起来沈哥第一次带男人回来看妖啊!就直接看到这么逗比的场景真的没有问题吗?三只大妖欺负个小妖怪很好听吗?!很好看吗?!   “他不是天玄宫的那个玄微道士吗?”媚姬玩弄着头发,指尖缠绕着漆黑的发丝又复松开,神色里却多了些恹恹,她这样神色冷淡起来,倒无端多了几分清丽冷艳,反而比以前更好看了些。被媚姬花痴荼毒了许久的沈越乍一发现小伙伴居然还是个潜在女神,第一个反应居然是完了媚姬疯了……下一刻才反应过来大概是失恋了。   “不是说了不打仗吗?还要说什么啊。”辟风咯吱咯吱的咬着烤蜻蜓,语气纳闷,神色倒是淡定从容的很,一心扑在食物上。   相比较这两只妖怪的反应,翠岚却显得微妙了许多,他细长的双眸仔仔细细的打量着端静,然后微微一笑道:“恐怕他来得身份,不是天玄宫的玄微吧。”他这话说得语焉不详,而且很含糊,虽然端静跟沈越听明白了,但明显没有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跟“情商指导课”与“论语言的博大精深”这两门课程的辟风就很茫然了;至于媚姬,她说完话就已经神游天外了。   “什么叫不是天玄宫的玄微?难道他其实是画皮妖怪?”辟风嚼了嚼小蜻蜓问道。   “身份不同。”翠岚抄起一卷竹简敲在桌子上,淡淡道,“不是种类。”   “不懂。”辟风也很老实。   沈哥身边的实诚人跟实诚妖可真是多……   沈越挠了挠头道:“是啦,就跟翠岚说的一样……嗯,他是我男人。你们想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也是时候找个老伴了是吧,以后被魔欺负了也有人帮忙报仇了,再说你们三个一直在一块,我也挺羡慕的,树爷爷我一棵树太孤单了嘛……”   这种老爷子相亲带老伴回家跟儿子女儿介绍的即视感是什么鬼!   翠岚鄙夷道:“是我们一直在一起吗?!我怎么记得我每次跟老树爷爷求救的时候都直接被拒绝!每年都没几次肯来看看我,自己一个人悠闲自在,丢我跟媚姬照顾这个饭桶妖帝。然后连媚姬也是啦!自己就这么喜欢上人间道士跑了!你们知道我这几年过的多辛苦吗!”   端静默默的看向了沈越,沈越则默默的看向了辟风,然后猛然咳嗽了两声……   “这个……这个也不是我乐意的嘛!再说了这应该是辟风的问题啊!”   媚姬默默抬起头,忧郁的叹息道:“是我的错……”   卧槽怎么了媚姬小狐妖你没事吧你的画风完全变了啊,你不是这种性格吧难道失恋对你打击这么大吗?!做回那个正常的狐狸精啊媚姬!   翠岚明显也被噎了一下,不过大概也是习以为常了,他只是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叹气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啦媚姬……你知道我就是嘴快了点。”   媚姬摇了摇头,忽然站起身来,淡淡道:“是我……是我不该把一切都推给你,现在会这样,也是我咎由自取。”她说完了话,就很快走出了大殿,裙钗摇曳,却再不复那种妖媚与活力的模样,反而透出满满的沉重压抑来。   只是跟男朋友来见个家里人结果却莫名其妙遇上了貌似年度苦情大戏的端静默默的找了张椅子拉着沈越坐下来了。   头痛欲裂的翠岚揉了揉眉心,叹气道:“老树爷爷,能不能拜托你劝劝媚姬,她十天前回来就开始发毛病,我快被她跟辟风逼疯了。”   “又关我什么事!”老中枪的辟风不开心。   “这……”沈越犹豫着看了看端静。   “看什么啦!分开一会儿你们俩也不会死啦。”翠岚压力大,脾气也暴躁了许多,见沈越跟端静颇有点“依依不舍”,没好气道,“我也不会对他做什么的,辟风对不能吃的都没什么兴趣。”   端静微微笑道:“去吧。”   沈越也只好点点头,然后出去找媚姬了,找媚姬的时候沈越还在想真是凑了巧了:沈哥到端静他家没多久端静就有点小事出去了一下让沈哥毫无所知的撞上了岳父大人;结果来到妖城,岳父大人虽然没有,但是沈哥也要因为媚姬出去一下,留端静跟翠岚辟风他们处着。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不过沈哥刚带男朋友回来就要当一把恋爱专家真的好吗?!当妖长辈真是难做!唉!   媚姬并不难找,她就坐在石廊的阶梯上,长长的裙子铺了一地,露出了一双雪白光洁的小腿与嫩红绣花鞋。她以往即便不露出半点肌肤,也显得妖媚惑人,但今日露出了一双漂亮小腿,却毫无任何放荡之色,反而愈发显得端庄可爱起来,叫沈越迷迷糊糊的想起了非常遥远的记忆里所见过的那些失恋的单纯小女生。   “媚姬。”   沈越站在远处,没有太靠近。   媚姬垂着头,无声无息的流着泪,轻轻道:“他……他终于也喜欢我了,可我……可我却对他说,我是骗他的,我是想知道他这个人,生得这么冷,生得这么怕人,是不是也会喜欢女孩子。对了,我是骗他的,我只是想瞧瞧他难过的样子,才缠着他,才说喜欢他的。”   “你真的这么想,就别哭了。也不知道你是想瞧瞧他难过,还是瞧瞧自己难过。”   沈越叹息了一口。   媚姬急忙擦了擦眼泪,用蔻丹染红的指甲粗鲁擦蹭过面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痕,勉强抬起头来对沈越笑了笑道:“他……他那个笨蛋,叫我骗了,却还跟我说,他会在雪梅林里等我,他哪里等得到。”   “看来你去了。”沈越道。   “他傻不傻,一日日等一个不会来的,我天天去看他走没走,他……他每天都在画,每天都在等,可我,可我是不会去的呀。”媚姬愈发伤心难过起来,眼睛红得厉害,吸着鼻子对沈越强颜欢笑道,“人类真爱较真,我以后,绝对不会再骗人类的感情了,一个个……都像傻子似得。”   沈越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抚了抚她的背,温声道:“他师父的目光,就真的这么重要?重要到你不舍得放手,都放了?”   老树爷爷的记性就是这么棒!   “若那个玄微道士的父母或是长辈不喜欢树爷爷,树爷爷会怎么选择呢?”媚姬苦笑道,“伏低做小,忍耐性情,且不说我做不到。便是做到了,即便如何讨好,在人家眼里头,也不过是个妖女,是个狐媚,是个……玩弄人心的妖物。”   “树爷爷,你说……妖怪会有真心吗?”媚姬闭上了双眼,轻轻依靠在了沈越怀里抽泣着,“为什么媚姬的心,这么痛。”   这的确是个很现实的问题啊……   沈越的神情也不由凝重起来。    第50章 当场被抓包   暂且按下树爷爷的恋爱剧场心灵鸡汤不谈,端静坐在大殿里头的椅子上,独自一人面对男朋友的“娘家妖”,镇定自若,不急不慢。   翠岚看着挺发憷的,心想老树妖不是个善茬(上次见面他刚被老树妖抽了一顿),怎么找个男人也看起来就不大善茬样,这是个道士啊还是个冰块啊,怎么老树妖一走就从人变成一冰坨子了,拿个锤子能敲了不。辟风倒是没想那么多,他就觉得端静长得挺过得去的,老树妖眼光不差,夏天肯定好过日子。   本来翠岚辟风他们跟老树妖虽然说是熟,但毕竟就资历辈分来讲也差不多是长辈晚辈的样子,加上沈越久居妖城之外(还是挺外的外),四只妖关系好是好,但沈越实际上就说不上亲密无间。因此……更别说端静这个完全不熟的人……冰坨子了。   翠岚坐立不安了两下,心想这是该说“公子怎么称呼”还是“你家里有什么些人”,后来想了想,第一他知道这道士是天玄宫的玄微长老,没必要问称呼,喊个玄微就够了;第二玄微家里有什么人关他翠岚什么事儿,他一条蛇妖难道去问请问你家几块冰坨子啊?冻不死我们家那老树爷爷吧?   人家晒个太阳浇浇冰水搞不好还乐意的很。   就算不说家人,天玄宫那些弟子也够妖喝一壶的了,还问什么家里人啊,这不都没谱的事儿么。   再说了,他问了也没用啊。   不过说起来人类就是这点好,一生就一堆,什么时候都能生,不像妖族还要到了一个阶段不说,而且还有血脉越强大,子嗣繁衍也就越困难的麻烦。人类该生就生,想怎么生怎么生,春夏秋冬日月无常,总有人类在生孩子。   所以他们随随便便一个人族出来就顶妖族几百几千个种族的数量了。   妖族日子不好过啊。   致力于生育拓展计划的老蛇妖翠岚很是忧郁,丝毫没感觉自己跑偏了话题。   辟风瞥了眼一副心不在焉的翠岚,一下子就明白对方又在神游了,这就是俗语里的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干啥了,话糙理不糙。鉴于翠岚这种情况时常发作,辟风很明白对方肯定在担心一些不但无关紧要而且莫名其妙的事情,一般人类称这种行为为杞人忧天。   但辟风如果接受过后现代的教育,他会更倾向于老年痴呆前期这个词……不是,这个症状。   端静这个人呢,做人比较有意思,毕竟是这样那样这种那种……总之比较一言难尽的家庭长起来的。他虽然没长成熊孩子,但怎么讲也要有点中二病傲娇症之类的匹配一下,当然端静也没有这两种情况,就是打个比喻而已。   但是端静呢有个不大好的脾性,清高。   当然也不是说这个词儿不好,毕竟那么多文人骚客这辈子也就拼个清高都没拼上还反把老胳膊老腿挂上去,一条老命赔进去了,这还是能证明清高这个词儿挺有意思的。但端静不是那种傲骨清高劲儿的文人,他就是那种看顺眼的一切好说,态度跟三月春风没两样;看不上的……呵呵……呵呵……   反正就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说开了,就是不合群,不合他不合心意的群,虽然听起来有点像绕口令但其实还是比较容易理解的。举个栗子就是,我们总觉得学霸独来独往没圈子,事实上是他那圈子咱们进不去,是不是感觉心头立刻被捅了一刀……   翠岚跟辟风看着冷冰冰的端静也是这么觉得的,就跟俩学渣看着班里每次都考年级第一的学霸一个德性。   辟风是妖族里出了名的虎帅机智情商低的妖帝,他的情商低就在于他其实不是很介意别人或别妖是怎么谈恋爱的,所以他也就没花多大心思去记端静刚刚什么样,而现在又是什么样。他原先还感慨了一下端静夏日好过日子,现在被冻的鼻水都快出来了,心里就想老树爷爷这是挑战高难度啊,自寻死路的找了这么个男人啊。   翠岚没想那么多,他就觉得这道士吧,挺冷淡的,怕这倒是不行,怕这个对房事啊什么的不热衷之类的,那你说沈老树爷得多惨。   但他总不能直接问端静说玄微老道你行不行……   当然他不是耻于开口,毕竟跟一条没节操没贞操连廉耻羞耻什么都没有的蛇妖说耻于开口这不是搞笑嘛。翠岚只是比较体恤人类的感觉,这种事到底是说不清的,他说自己行就真的行了?那也不能觉得他不行就真的不行是吧,说不定觉得不行其实他很行,说很行但实际上又不行呢是吧……   真正原因其实只是因为翠岚知道玄微修雷法的而已。   他暂时没有变成烤焦蛇肉的冲动。   鉴于没有任何话题可谈而且端静也并不是很想结交一个吃货友人和一个喜欢神游天外的朋友……气氛就这么尴尬的沉寂了下来。   所以说,谈恋爱后放男朋友见家长跟自己见晚辈是非常大的区别,哪怕你可以放心放他跟家长聊天,那也不代表他就能放心放你跟晚辈呆一起认识认识。   …………   当然,这种时候先不要说树爷爷会不会在意这种情况这样的伤心话题,反正他现在还是完全不知情的状况……   所以还是回来说说他跟媚姬。   作为媚姬的长期私人情感小天地八卦树洞的沈越其实对如何安抚媚姬很有一手,但是问题也就恰恰出在这很有一手上:怎么安慰?   劝她别放弃?这不是妥妥的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撞南墙不回头吗?!   劝她放下吧!这不是妥妥的坏人姻缘被马踢的例子吗求别搞笑啊!   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虽然沈哥现在也的确不是人就是了。   有位名人说的尤为好啊:问题就还给问题本身当问题……至于是哪位名人我们就暂时先不管,反正他说的这个话是很有道理很有道理的。   沈越温柔的抚摸过了媚姬乌黑的长发,任由狐女畏缩在自己怀里流泪。他们已经完全改换了阵地,趁着黄昏夕阳这火烧云红得厉害,太阳也橙橘的像是摊了个三分熟的荷包蛋液,两只妖怪就风骚的跑到万妖谷外头的一座小山峰上去看雾凇了。   毕竟开阔的环境有利于心情——沈越语。   真相是:有妖力就是这么风骚。   “你是怎么想的呢?”沈越轻声问道,月亮快要爬上来了,银色的光辉已经顺着半露的皎月落在了地面上,云海雾凇未曾散去,朦胧于山峰之间,空荡荡的,漂浮不定。   就像是媚姬的心一样。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心里好难过,又疼又痛,简直叫我疼的想要把它挖出来。”媚姬茫然的抬起头来看着沈越,泪痕斑斑的面容上满是苦涩的笑容与悲然的痛苦,她几乎谦卑而包含绝望的对沈越说道,“救救我……树爷爷,求你了,救救我,媚姬……媚姬觉得好痛苦。”   啊哈给你一杯忘情水?换你一夜不流泪?让沈哥保留好衣服?   “媚姬……”沈越微微叹道,“不是爷爷不帮你,而是爷爷实在帮不了你,如果这世上能这么轻易而迅速的忘情,古今又何来这么多的痴男怨女呢。”   “这世上最好的忘情药,就是时间,它会带走一切……但对有些执着的人来讲,它却像是酿酒一样,酝酿着那些痛苦或幸福的回忆。媚姬,你是后者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快疯了……”媚姬呜咽道,“再这么疼下去我就要疯了。”她哭的愈发凶狠起来,却哑了嗓子,没有再哭出太大声响来,只是抽泣的伏在了沈越的腿上。   沈越略带忧伤的摸了摸媚姬的头,委婉劝道:“可这是你自己选的路啊。媚姬,自己选的路,旁人是没有办法领着你走完它的。你要么回头,要么就一条路走到底,树爷爷也是帮不了你的。”   “我不知道……我不舍得啊……树爷爷,媚姬舍不得。”媚姬摇摇头,啜泣难止。   唉……从某个角度来讲媚姬你也是挺丢狐狸精的脸的,居然这么单纯可爱,重新再发展一段新恋情不就是了……你难道没听说过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吗?   “媚姬……你有没有觉得怪怪的?”沈越有点不详的预感。   刚刚还趴在他腿上嘤嘤哭的媚姬却忽然坐直了起来,满面泪痕且不可置信的望向了沈越的后方。   发生啥了?   沈越刚想扭过身,就听见媚姬忽然站起来一声喊:“杜呆子!”然后提起了裙子跑过去了。   什么情况?!   沈越转过身的时候,只看见了媚姬飘扬的裙摆与那名陌生青年对向他淡漠而冷酷的双眸,简直透心凉。   沈哥是个基佬啊喂!别这么看沈哥啊! 第51章 不行你就换   “杜呆子!杜呆子!”   媚姬跑出去两步,忽然又停下来了,那名陌生青年已经转入后头的林子里,他穿的衣裳颜色较为素淡,很快就与树林合在一起。媚姬又是欢喜又是难过,站在原地哭哭笑笑的,却再说不出一个字来了。   “媚姬,你不去找他?”沈越坐在原地淡淡问道。   “找他做什么。”媚姬抽泣了好一会才说道,“我又不能同他在一起的。”   沈越扶着地站起身来,然后拍了拍手上的土,稀奇道:“那你叫唤他做什么?”   其实媚姬这个事儿真的是比较难讲,谈个恋爱那是两个人的事儿,就想试试看,不顺眼了就分了,用不着闹什么;但是结婚或者说过一辈子就难了,这个怎么说也要跟家里人说过才行,好比方说你要跟一个人结婚了,没道理爹妈不通知,家长不见面吧。   哪怕就是沈越以前那世界,两个男人在一起了,要是真心想的,也会带到家里说开了,家长什么反应是另一回事,但长辈是必须要见的。除非两个人肯忍,忍着过一辈子,忍着遮遮掩掩……当然这也不是说忍着不对。   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但在一起过一辈子,就是全家的事儿了,媚姬只提过杜清师父,师父虽说只是师父,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跟亲爹也就差不多了。父亲不喜欢儿媳妇的,这儿子硬要讨来,不说媳妇好不好,婚事成不成,就算成了,这日子也是难过下去的。   再说媚姬怎么就不能名正言顺的跟杜清结成道侣了,她好歹千年狐王,三位妖王一位妖帝里头就她一个姑娘家,都是肆意放纵的性子。要她忍着做暗地里的情人,两个人偷偷摸摸好着,这么过一辈子,按媚姬的性格,这辈子都不会痛快的。   那这个感情,还不如就这么散了。   说到底……还是杜清师父的问题。   古代愚孝是令人赞颂的事,但现代却讲究个理字,也就是俗话说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哪怕是亲妈,做错就是做错,你不能昧着良心说她对。但每个世界每个时代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活法,顺应法则才能平安活下去。   就好比说沈越看辟风杀过不少妖怪,也吃过不少妖怪,他要是掰着现代的思想拧不过来,妖妖平等啊你这样会被裁决的啊,那他早八百年被烧成灰了。   而道士嫌弃妖怪,也是很正常的事,别看天玄宫跟万妖谷做邻居,那是因为两方势力都大,非要闹个你死我活就是死磕,天玄宫掌门只要头壳没坏就不会故意得罪万妖谷。但是万妖谷要是有什么妖怪吃了把个人惹出大乱子了,那你也甭觉得天玄宫跟咱们是邻居会放过一马,他不帮忙拿块石头弄死你就已经是心善了。   道士有一项本职叫做降妖除魔,而媚姬就是妖。   沈越想了想他跟端静,也叹了口气,但是他跟端静也还好,已经见过了亲父母,哪怕端静的师兄跟师父不开心不同意,那也是越不过爹妈的辈分去的,怎么着他们俩都算是定下了。可媚姬就不一样了,既然她没提,想来杜清的父母肯定是不在人世了或者是她没见过,要不就是在杜清心里他师父重过父母亲。   后者也不是没可能,这个主要扯到了生恩大还是养恩大的问题……不过这种情况很少见,多数是修仙人的父母已经不在了,毕竟儿子有灵根不代表爹妈也有,就好像是一个人天生聪颖,那不代表他爹娘也就天生聪颖。   再扯就要瞎扯到基因突变了,也就在这儿打住。   “我就是要叫!我随便叫叫!不成吗?!”媚姬忽然变得凶神恶煞起来,抹了抹脸,怒气冲冲的对沈越喊道,“他都不能是我孩子他爹了,这辈子也不能是我男人了,我喊他两声……喊他两声都不成吗?!”   “喊?你最好连想都别想了。”沈越说道,“你越想还不是越难受,还不如换个男人过日子了,翠岚就算了,你看看辟风,不也很好吗?如果你都瞧不上,谷里随你挑个模样喜欢的,脾气好的,妖格也端正的,自己把他养养好,养得比杜清还好,也没有人妨碍你。”   媚姬式光源计划~   “养得比杜清好有什么用。”媚姬又伤心起来,只说道,“别人再好,我心里也是那个傻子最可爱。”   沈越不禁一个头两个大,心想要是辟风跟翠岚会怎么反应:   辟风铁定是: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干掉他老师父?   翠岚八成是:世上男人千千万这个不行你就换。   想了想,沈越反而被自己弄笑了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媚姬道。   沈越刚要说话,忽然一把铁扇在他面前打了开来,扑面迎来一团炙烤热气。   什么?!   那扇子一收,落入媚姬掌心之中,沈越抬头一看,发现空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君侯,他背着个巨大的匣子,满面冷漠的看着他们两个人。   “好混账!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自闯!树爷爷不杀生灵你便欺他良善,少不得跟你做下一场。”媚姬再度打开那把大铁扇,十指鲜红蔻丹燃起无名赤火,她这时候正是情场失意,君侯上来便打,还打得是她的树洞树爷爷,怎能不叫她恼火。   这里的做下一场是指斗法,也就是要开打的意思。   “原来你在这里……”   君侯神色阴沉了不少,他从背后的那把巨匣里拔出了一把巨剑来,也不慌不惧,直接跟媚姬打上了。   这事儿发生的太快,沈越还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来,媚姬都快挡不住了,正急吼吼的冲他喊:“树爷爷你发个什么傻!快来帮我!”。   帮?这可怎么帮。   沈越从来没打过人,妖怪没什么典籍,都是自己瞎捉摸,有时候种族久长的会有些经验,但沈越一棵老树能有什么经验。不过他虽然不会打人,却好在会些术法,这儿是山,依山傍水,土跟水都有了,后头还栽了林子,木也有了,这地势,傻子才跟他打架呢。   也不用多做什么,沈越只要心念一动,树木便疯了般的抽长绿芽来困住君侯的巨剑,若被他斩断了,便去困他的四肢。君侯动作虽快,砍的范围也大,却抵不过树木生长迅猛,不消一会便被困在树藤网中。   沈越施法从来没这么顺畅过,心想这五行相生,沈哥干脆搬到这儿来算了。   他这边没着边的想着,媚姬却是冷冷一笑道:“当初你火烧树爷爷,我媚姬如今也回你一记!”她一扬手,赤火如饿虎扑狼一般奔涌上树藤,四面八方的往中心的君侯靠拢。君侯顿了顿,站在中间对着他们冷冷一笑,火焰烧到他胸膛的时候,他忽然吐出一口血来,没了踪影。   树藤网落在地上,被烧得噼里啪啦的。   沈越与媚姬面面相觑,沈越迟疑道:“虽然不知道他怎么来的,但是他好像弱了很多……”   媚姬也皱起眉头来,摇摇头道:“他受了很重的伤,而且他的魔气在消散。奇怪……怎么会呢。”她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展开自己的铁扇扇了会儿风,到底没想出来什么,便只是对沈越说道,“我帮你报了仇,树爷爷你开不开心?”   “开心是开心,但我实在有点摸不着头脑。”沈越纳闷道,“他怎么又来了,难不成暗恋我?暗恋到这种程度,还是说他们找员工都是这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呢,他下次还来可怎么办啊,真烦心。”   “谁知道。”媚姬一噘嘴,也不悦道,“他八成脑子有问题吧。”   不过君侯虽然来的蹊跷,却一下子舒缓了媚姬心里的闷气,她打了个响指,赤火在她指尖缠绕了两圈就消散了,她虽还是不大开心,却不像刚刚那会儿那么郁闷了,便同沈越开玩笑道:“树爷爷真是没趣,安慰人都不会。”她也只是随口一言,很快便又道,“罢了,咱们回去吧,我不难过了。”   沈越心宽神经粗,心想这女孩子的心思真是说变就变没什么定性。   “你不去见那杜清了?”沈越哪壶不开提哪壶。   “去了又没用。”媚姬揉了揉眼睛道,“反正还是白伤心,断就断个干脆利落,哪有别别扭扭纠缠不清的道理。”   沈越应了一声,也没多想,就跟着媚姬往山下走了。媚姬也不知道是想开解自己还是开解沈越,一路都在讲笑话,讲得自己咯咯笑个没完没了,花枝乱颤个不停,可沈越愣是没听懂一句话来。媚姬正转过身来一边倒着走一边嘲笑沈越不解风情,却忽然半路停了下来。   她的脸色从红润立刻变得惨白了。   “怎么了?”沈越问道。   媚姬的脸上有汗水滴下来,她水润的双眸望着沈越,神色变得惊慌而苍白,她颤抖着声音说道:“我……我明白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知道就知道,怎么吓成这个样子?”沈越莫名其妙道,“你知道什么了?”   “我……”    第52章 雕牌洗衣液   媚姬没有说是什么,她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沈越,然后默默往后退开了两步,轻声道:   “对不起……树爷爷,真的对不起……”   “媚姬?!”沈越有点不好的预感。   “我知道自己不争气,可我就是放不下那呆子,我真的很担心他……”媚姬的话里几乎带着哭腔了,“我就去看他一眼,就一眼。”她似乎生怕沈越会发怒,会阻拦她,话音刚落就转过身去头也不回的跑了。   看就看啊跑什么啊搞得沈哥要棒打鸳鸯似得……   沈越摸了摸脑袋,念头一转,心道虽然坏人姻缘会被马踢但说到底这时候是非常时刻,要是等会沈哥这么一棵老实善良又俊俏的帅树落单了,那个神经病院院长大魔头君侯又突然蹦出来可怎么办,没有媚姬沈哥有点撑不住啊。   想到这里他不由心里一惊,也赶紧追着媚姬走,媚姬见沈越满面焦急的跟在后头,加之自己也是心急难耐,便咬了咬牙,愈发加快了速度往前赶去了。她心急不觉得什么,却差点把追在后头的沈越跑断气。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   沈越追得半条命都要没了,很是有点无语凝噎,终于明白了天下父母心的痛苦。   两妖速度极快,不一会就赶到了杜清原先所在的那处地方,妖怪对血腥味颇为敏感,媚姬几乎都没有多看,就发现了树林里数棵树木上残留的些许干涸血迹。她小心翼翼的上去碰了碰,就失魂落魄的跌坐在了地上,双目无神。   沈越慢慢从后头走了上来,站在媚姬身边,狐女一下子像是找到了支柱一般,整个身体都倾靠在了沈越腿上。媚姬无力的一手抱住沈越的小腿处,一只手抓住了沈越的手心,勉强撑着没倒下去,凄凄道:“树爷爷,我好担心呆子。可现在我的心好像被刀割开了一样,疼的厉害,疼的叫我不敢动。”   刚刚那杜清还有力气瞪树妖瞪成那样,就差用眼神让人怀孕了,还特意跑过来溜达了一圈自己跑了,媚姬你做个男人要死我要守寡的惨样做什么,君侯再厉害也不可能几分钟里头弄死杜清然后跑来弄死我们吧,你这不纯属关心则乱吗!   沈越翻了个白眼,心道君侯连咱们俩联手都打不过,沈哥我的战斗力算零点五吧,你算个八百,可你还打不过杜清呢,那杜清起码战斗力一千了,你说一个八百点五的战斗力都干的过的经验宝宝,一千战力的那还不是妥妥完爆。   不过搞不好也不能这么讲,说不定就是跟杜清打起来了,然后杜清磨掉了君侯大半血皮,剩下他们俩再打怪,所以觉得好打了很多。这么想想也是很有道理的嘛,所以也不能说媚姬关心则乱……   自问自答还自我否定认可的沈越也有点纠结了,最终他安慰媚姬道:“人死或有轻于鸿毛,或有重于泰山,你就别难过啦,想开点吧,反正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晚死都得死。各有天命啦,他注定是个短命鬼,你也不要哭,不要伤心了,眼睛哭的跟猴子屁股一样像话吗?你还没嫁过去就哭成这样,你要这时候跟他成亲了,那岂不是要寻死觅活了。”   媚姬默默垂泪,然后哽咽道:“树爷爷说的媚姬都懂,只是怎么想也还是忍不住难过。”   沈越有些燥了,心想瓜娃子这都什么回答,这不是跟上课老师问大家听懂了吗?一个学生在底下喊“老师我听完了,但一个都没听懂”是一个性质么……   不过沈越脾气好,到底没跟媚姬发脾气,只是由她抱着自己小腿难过,又忍不住劝了两劝,还是没什么反应。媚姬这次伤心狠了,眼泪很快就流尽了,只是麻木而空洞的依偎在沈越腿上,心碎道:“我不想再来这儿了,我再也不想来了。树爷爷,媚姬的心好像被挖开了一个洞,风往里头吹,怎么止也止不住。”   那沈哥给你和点水泥灌进去?   沈哥的老家有本书,书里的一名主角说过这么一句话: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不好意思记错台词了,应该是“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女汉子跟娘娘腔是水泥做的……”   总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但是应该没错吧。   酝酿了一会,沈越就给媚姬开始炖心灵鸡汤了:“每个人终其一生,都会有数不尽的苦难,人生八苦,生老病死,忧悲恼、怨憎会、恩爱别离、求不得,痛苦,只会使你成长。媚姬,你在决定放下的那一刻,就不该再如此犹豫怯懦,舍不得,就去拼,既然舍得了,便也不要再心软。”   哈哈哈哈沈哥真是炖的一手好鸡汤!   不过两妖思路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媚姬难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反驳沈越道:“说不准呆子他没死呢。”   沈越:“……”   其实也不是沈越缺心眼,而是他实在是活的太久太久了,无论人还是妖,一旦活的久了,便很多东西都容易看淡,尤其妖族底层与妖帝之位竞争残酷,媚姬自己就是这么活过来的,沈越看了百年,除了他自个儿的生死跟端静还有三名妖友连同一些黑白一家那些小伙伴们之外,他对他人生死说实话实在……重不起来,连叹息一口,哀叹一声都嫌多余。   否则他的气早在当年也就叹完了。   媚姬很快就扶着沈越站起身来,她脱了力一般紧紧抓住了沈越的手,几乎要将他的手掐出淤痕来。沈越疼的龇牙咧嘴,心想媚姬可别是趁机报复吧,不过他看了看媚姬红通通的眼圈,也只是在心里头一叹,暗道男人本就该护着些姑娘家,她这么难过,算了……算了,总归就这么一会儿,随她去吧。   可是真的好痛啊!沈哥好痛好痛!   沈哥的妈妈都没有这么抓过沈哥……虽然说沈哥也没有妈妈就是了。   媚姬抽了抽鼻子,然后对沈越说道:“我难过完了,再也不要为那呆子哭什么了,他死便死去好了,反正我也不能跟他在一起,以后大家也是桥归桥路归路的,我还纠缠什么,心痛什么,咱们回妖城吧。”   其实媚姬这话讲的并非真心,她那么喜欢杜清,怎么可能短短时间便扭转态度想通,若能这么快想通,也不必老拉着沈越当树洞。只是遭此大难,她心里又惊又怒,心乱如麻,故意扭曲自己心意,好用嘴上痛快来安抚自己,可却越讲越忍不住了起来,索性一提回城便闭了嘴。   她变脸变的这么快,实在大大出乎沈越的意料,不过好在沈越也比较习惯了,就没多说什么。   两妖沉默无语的走了一路,媚姬才忽然道:“我之前说知道明白的那件事……想来,还是要同你说一说的。”   “什么事?”沈越只当又是要说杜清,便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耐心来。   “那疯子魔头不是一直痴缠着你吗?”媚姬略略听说过君侯同沈越很是有些纠葛,后来还用劫火烧了沈越,只当他们俩之间有了不得的仇怨交情,便又道,“今日我见他身上魔气虚弱大半,想来是未曾避过天道耳目受了天罚。他离了魔界,受人间浑浊七情六欲所侵,妖界妖气所扰,魔气日益消散,再这么下去,恐怕便要死了。”   “……”沈越没太听懂,不过最后那句他懂了。   一般看点风水或者说灵异志怪小说的都知道,人有人道,鬼有鬼途,两不相干最好,阴阳分明,但一旦混淆,那就会闹出乱子了,不是人死,就是鬼作乱。或者换个栗子来讲就是,君侯他是个吸氦气过日子的,可是这儿全是氧气跟氮气,所以他虽然死不了,但也不那么健康,而且日子一久,供气不足,不找个解决法子就要虚弱而挂了。   媚姬也不理他,只忧心忡忡道:“我想,君侯他……大概是想打开魔界封印,让魔气重临人间。”   “那又与我何干?”   “你从未杀生,又有庇荫生灵之功,道德账上定是浓厚,灵力更是纯净。”媚姬道,“他不抓你抓谁,他要拿你当祭品,血祭魔界结界,封锁魔界的结界最是污秽,哪有人敢妄动,可你天然纯净,就好比清水洗污秽,自然一物降一物。”   这……沈哥等于是个雕牌洗衣液去污渍咯?   说起来沈哥也是踩死过蚂蚁拍过苍蝇的妖怪好吗?!这也是杀生啊!   “我现在去杀只鸡造杀孽还来得及吗?”沈越克服了内心的恐惧,心道这杀鸡可别跟他见过的一些报道一样,剁了鸡头鸡还会跑的。   媚姬冷笑道:“你说呢。”她白了沈越一眼,然后淡淡道,“你现在去杀个九世善人说不准还能扣些功德,但你以后的劫云大概也就没什么活头可讲了。”   难怪俗语都说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古人诚不欺我也……沈哥今天算是顿悟了……真是坑出一脸惨字啊。    第53章 心动无来由   沈越跟媚姬走在无人的小山路上,前一刻还说说笑笑呢,下一刻媚姬忽然就转身跑了,小姑娘跑的太快沈越老胳膊老腿还一下真是没能追上。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不回去了!”   沈越已经连吐槽的心情都没有了。   事不过三,沈越也不打算再回去找媚姬,反正这么长路他也差不多可以赶回妖城了,回去跟端静约会~~~   说起来端静,沈越实在是有点怀疑君侯这个人是不是暗恋端静,杀了端静的好朋友抢琴、打算拿端静他男人(也就是沈哥)去祭魔界封印,分分钟跟端静对着干起来,这要是什么没节操没下限的某某小说,可不就是相杀典范。   当然只有相杀,君侯必须单箭头。   不过歪歪自己男人什么的实在是太诡异了,沈越很快就甩掉了这个念头,高高兴兴的跑回去见端静了。当初当朋友的时候会顾忌的东西,在恋爱关系成了再见了家长之后基本上就不会再去担忧顾虑什么了,毕竟这差不多就代表以后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没什么不好意思开口的。   就好像肯定不会有人觉得跟亲人发牢骚有什么不对,但跟朋友或者陌生人发牢骚却会觉得不好意思是一个道理。   再说听媚姬分析,沈哥等于是有杀身之祸,这个时候还逞强那不叫不忍拖累他人,叫自寻死路。   一路还算平安无事,不过一走进大殿,沈越就感觉到这个气氛十分的诡异,端静跟辟风还有翠岚像三角形一样的对峙着,辟风大概是吃的没东西可以吃了,用一只巨大的虎爪托着自己的那张外国脸,忧郁的看着翠岚。   三国鼎立?   沈越一进来,端静就站了起来,然后走过来握住了沈越的手。翠岚看了看他们俩,又看了看辟风,也不知道是不是闹心了,没好气道:“快走快走,我跟辟风差点没被冻成冰坨子,见也见过了,反正你以后要跟他去天玄宫还是到这儿来我们也都没意见。”   “哈……”沈越也不知道端静做了什么,惹得翠岚这么生气,但他把这件事先放下来,转而说道:“我来之前又遇上了君侯。”   闻言,端静不由手握得一紧,紧张的看向沈越道:“你怎么样?”他跟君侯交过手,深知对方不好对付,也再清楚不过沈越有几把刷子,便很是有些心惊胆战。   沈越摇摇头,将手覆在他手背上安抚了一下,然后继续道:“我们遇见君侯时他受了伤,魔气也消散了许多,媚姬猜测他想打开魔界,因此想要拿我血祭。”他话音刚落,翠岚就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沈越也不知道他是在恍然大悟什么。   其实这是沈越没想到,之前古昊然就有提及有人在引发混乱,是一名叫阿灵的女子,背后似有魔的身影。想来人间妖族人族居住,既然人族修士已经各处出现混乱,妖族又怎么可能清闲的下来。   “这事儿我知道了。你放心跟玄微老道去玩罢,我会解决的。”翠岚指尖微撑下巴,寻思了一番说道,“不妨事,我等会便去天玄宫走一遭,我倒不担心君侯,只是担心有人浑水摸鱼想得些好处去,反而叫君侯得偿所愿。”   翠岚岚你真是靠得住!贴心小棉袄!   事情说完了,沈越也就没羞没臊的跟端静牵着手一起出去了,端静找了个空发了一只纸鹤回去天玄宫,他虽也有些忧心,但却并不是十分紧张。不过他这般冷静沉稳的模样也很让沈越喜欢就是了,毕竟遇上事情的时候,冷静总比慌乱要让人信赖依靠的多。   端静放完纸鹤就很快回来了,问沈越道:“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沈越想了想,便摇摇头说没有。他的确没有什么很想去的地方,毕竟这么久了什么兴趣也都寡淡了,他反正觉得只要是跟端静在一起的,什么地方都好,哪怕只是两个人呆在一起说说话也成。   感情真是奇妙,轻而易举就能叫人满足。   “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端静问道,沈越自然没什么异议,便点了点头。   端静并没有说去哪儿,沈越自然也就没有问,左右他们也不着急,就很是有些悠哉悠哉。   走了好一会,沈越突然问道:“其实我到现在……也不是很清楚,你到底为什么会喜欢我?”他自己当然很清楚自己对端静感情的转变,而且他对端静一直都有好感,但怎么想,端静看上他的几率也实在是不高,结果折腾到最后是双向暗恋,沈越虽然高兴,却也实在是很不明白。   这个问题并没有让端静太过深思,倒更像是个轻松万分的话题,端静也显得很是落落大方,一点不见羞赧:“你还记不记得,无暇死后我去寻你那时的事?”见沈越点了点头,端静便又道,“师兄他们觉得我被仇恨冲昏了脑袋,欢梦又担忧我造下太多杀孽,只有你让我好好休息,却一言不发,并不阻拦。你向来不爱血腥,却容忍满手血腥的我休眠于你身旁。”   “我那时便想,你对我,实在太宽容了一些,你待我这么好,很容易便叫我想要得寸进尺。”   沈越微微笑道:“可待你好的人,并不少呀。”   “的确不少。”端静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道,“我一生平安喜乐,父母甜蜜,家世也很是不错,并没有什么烦恼的地方。我以前遇见过一个姑娘,她说她很是喜欢我,然而神色之间却毕恭毕敬的很,我询问起来,她却只道我是什么什么身份,她理应恭敬的。”   “可要是两个人在一起了,难不成还讲究什么身份不成?”端静忍不住道,“我受母亲影响甚多,她于我父亲多是平起平坐,并不受世俗干扰,世俗女子以夫为天,我娘亲却不屑为之,非是我议论长者,然而我父母这份姻缘,多半是我娘亲自己挣来的。”   “所以我喜欢你,便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好遮遮掩掩,又或者说顾虑良多的。”   沈越哑然笑道:“你那些友人不也与你平起平坐吗?”   “这只是个由头啊。”端静笑道,“我起初只是觉得与你相处很是愉快,你不曾听说过我,自然也不会觉得同我在一起有什么好处,对我也很是放松肆意。后来便又觉得你心思纯净善良,只是偶尔有些奇思妙想,很是叫人哭笑不得,大约人是讲究一个缘字,我对他人从未动过心,也见过不少人,偏偏就觉得你什么都好,什么都招我喜欢。”   “就好像……说不准这人也是良善心思,那人也是奇思妙想,可偏偏只有你既良善也有趣,总归这世上只有你这么一个人,我也只对你动心。”端静微微笑道,“世人多向往轰轰烈烈,生死不渝,可我倒觉得,缘分到了,能够一同携手,不必多么深情浓爱,只要平平淡淡,恩爱白头,岂不也已经胜过许多了。”   哇,你说得好有道理沈哥竟然无言反驳。   “哈,心动总是无来由。”沈越摇摇头道,“其实,我起先也没有想过会喜欢你的,我只是觉得你生得很好看,后来觉得你很厉害,更后来觉得你实在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可那时候,我却又开始觉得你细心体贴,再后来,就觉得就算有个人比你脾气还好,比你还好看,我大概也不会对他有对你的感觉,我便想,我大概是喜欢你了。”   说完沈越反而有些羞臊与不安,便讪讪道:“我并不是说只喜欢你的脸,只是一开始……”   “那有什么不好。”端静朗声大笑,然后凑过去轻轻吻了一下沈越的额边,温声道,“虽说心动无来由,然而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兴趣,若不是两人投契,便是对方有哪处得其欢心,既然我的容貌叫你喜爱,那又有什么不好呢。”   卧槽沈哥鼻子略酸啊,就为了这句话沈哥可以退出外貌协会啊……   两人这会儿说话期间,便走到了一处鸟语花香的山谷里头,这时候天刚蒙蒙亮,清晨雾气弥漫,但并不是很大,生气勃勃的很。   “这是哪儿?”沈越问道。   “我一处小友的居所。”端静笑道,“我对她算有一命之恩,她今天成亲,邀我前来。她们是异族人,风俗婚礼与中原多有不同,很是新奇有趣,只是我也是第一次见她们的成亲仪式,所以便想同你一起来看看,沾沾喜气。”   沈越笑道:“你们修仙人也会想沾喜气?”   “怎么,修仙人就不能凑热闹了?”端静也玩笑道。   “那倒没有……”沈越一乐,他四下看了看,觉得心情颇好。毕竟沈越本就是树精,花草树木对他而言都亲切可爱的厉害,但是金日还未升起,雾气也都没散,便又笑道,“不过你这热闹也实在凑得太早了,人家醒没醒都是个问题。”   端静很是自然道:“那我们便在此处游玩一会,也是可以的。”   在人家山谷外面瞎玩真的好吗小肃肃巨巨。    第54章 异族的婚礼   两个人在山谷里静静休息了一会,刚要进山谷村里头去,忽然就听见一旁山头冲下一群人来,都是年轻力壮的精悍青年,具是皮肤黝黑,皆穿着大红色的无袖褂子;唯独领头那个胸口带着个喜花,喊声震天。   端静一瞧,只笑道:“那配着红花的,就是我那小友的夫婿了,他叫青山,叫他阿山就可以了。”   既然端静认出那领头的来了,领头的青山自然也没有认不出他的道理来,顿时喜气洋洋的走了上来,一手一个拽住了端静跟沈越,乐呵呵笑道:“忘先生,可就等你了,这位是您的朋友吧,也无妨,跟我们一块儿来。”沈越琢磨了一下,才明白这“忘先生”是说端静的号“忘世忧”,被这青山拿来当做姓名了。   “好。”端静也笑道。   端静跟沈越被后头的精壮男子一个传一个,带到一个小山洞里头去了,这个小山洞里堆着一些红衣裳,几个老妪在整理,一见端静来了,纷纷露出喜色来,只道:“忘先生也来了呀。”端静点了点头,领着他们俩来的那名青年粗声粗气道:“阿妈,快找两件红衣服给先生们披上,再等下去嫂子要不高兴了。”   “哈哈,好好好。”一名戴着骨簪的老妪点点头,从一堆箩筐里寻出两件红色氅衣来,温声道,“也不好叫先生们随阿山他们一样,反正是两家长辈,便穿这件衣服吧。”   沈越跟端静也不必换,只稍衣服一披,便又被那青年急匆匆的带出去了。   这时青山已经带着一群人冲进屋子里头,直接抵达了村子一户人家,这户人家也是大方,门户大开,新娘子穿金戴银,倒没罩着红盖头,落落大方的坐在四方桌子上。那青年带他们到了之后,自己便挤到人群里头去。   之前走得匆忙,氅衣未理,端静帮沈越系了系长带,又为他顺了顺衣服,然后两人站在外头看热闹。端静道:“那坐在桌子上的新娘子就是我的小友,叫做碧萝,人很是可爱,只是性情稍显得别扭了些。”沈越便点了点头,心道这姑娘倒是生的很可爱,看着约莫也就十几来岁,脸蛋微有些婴儿肥,珠圆玉润,很是福气。   “好相貌。”他微微笑道。   新娘子这边有十来个姑娘家,围着四方桌,站得很是整齐漂亮。几位老人家也穿着鲜红的氅衣,站在中间看他们。这时青山队里出来一名高大男子,站定了,朗声唱到:“太阳快要落山坡,咱们废话莫多说;今晚定抢阿妹走,最是没用来秋波。”   他这唱的也是直白大胆,惹得哄堂大笑,对面姑娘家倒也真不怯场,出来一个娇小秀气的,当真给这男子抛了个秋波,两人眸中传情,可见原先就是对有情人,脆脆莺嗓唱道:“堂屋点灯灯对灯,情话何妨说五更;秋波不传阿哥心,眼泪汪汪吹熄灯。”   “水波!是不是男人!”   “水波上!”   “哈哈哈哈哈。”   那高大男子脸一红,干脆利落的扛起那娇小女子坐在自己肩头,抱着就往那几位老人后头去了。   老人中一名较为年长的摸了摸白须笑道:“第二关谁来呀?”   这时又出来一个姑娘,舞姿翩跹,那头也出来一个青年男子,两个人配合默契,你来我往,很是有些暧昧。姑娘家轻盈一跳,踩踏在男子胳膊上头,被男子抓住脚踝一扯,抱了满怀,翻身一抬双腿,一荡身子,轻轻松松坐到他肩头去了。两人也一块到老人身后去了。   …………   老人身后的一对对越来越多,样貌甜蜜,可见都是有情人故作刁难来得,剩余的单身男子则取了锣钹跟大鼓来敲打庆祝,女子则唱起情歌跳起舞来,也就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前往了酒宴,但一坐定,却又都不说话了。   沈越跟端静觉得很是新奇,他们俩什么也都不懂,便被老人拉拽着一起走,坐在上位。新娘子来得慢,她是自己走来的,新郎跟她隔得老远,却傻傻望着她,惹得新娘子脸红扑扑的。等到了酒宴,原先簇拥在新娘子身边的姑娘们都唱起吉祥话来,新娘子就从近处开始给她们送饰品,都是从身上解下来的,到最后一个,也正好送了个精光,全身没有一点饰品了。   这时候新娘子也不坐,送完就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沈越好奇的低声问端静。   端静也摇摇头苦笑道:“我也不知道,约莫又是什么风俗吧。”   这里的婚姻风俗跟中原相差甚大,两人也不敢妄加猜测,只顾自己吃了一些饭菜,酒宴吃的很快,吃完了众人便说说笑笑,显得很是快乐,似乎也没有觉得新郎新娘不知去向了不对劲儿。这么一来二去,就很快太阳落山,月亮初升了,月亮刚跑出云朵,年轻男女们就跑到花丛里头去,老人们则招呼了端静与沈越,一同到一间小阁楼里去了。   小阁楼起的高,只有一楼,楼梯转了许多圈,总算是走到上头了。阁楼里头有八把椅子,正好青山父母,碧萝父母,端静沈越,村长与其夫人依次落座。这时候碧萝阿妈开始喊道:“天上月光亮堂堂,阿萝可有心肝肝。”   阁楼里头传来碧萝的声音道:“若是心肝自是有,心肝情郎却没有。”   这一句问话倒把沈越跟端静问糊涂了,怎么都要成亲了,却说没有心肝情郎,还要问什么心肝。两人对视一眼,皆觉得很是茫然,不由相视苦笑。   话问到这儿就停了,几位长辈说说笑笑,吃些茶水甜心,村长本在笑,一转头来看,忽然皱眉道:“哎呀呀,青山阿妈,你瞧瞧,怎么叫先生们穿了夫妻衣裳。”青山阿妈闻言也转过头来一看,面露尴尬与无奈来:“我真是老糊涂了,忙晕了头,转了向,错把龙凤当青鸾,这便去拿换的衣裳。”   她说着便要站起身来,端静却止了青山阿妈的脚步,淡淡道:“无妨,我跟阿越本也就是这样的关系。”   他这话说的清楚明白,叫几位长辈顿时便瞠目结舌起来,看了看沈越又看了看端静,倒也没说话。倒是青山阿妈笑道:“没错就好。”   沈越有听没有懂,不免心中好奇,便问了问端静事由,这才知道来龙去脉。这边并不忌讳龙凤等神物,因此两家长辈一般是穿得龙凤配的氅衣,意为长者,也表夫妻二人;若是落了单的,那便穿着麒麟;早先催的太紧,又是两个人,便叫青山阿妈晕头转向,拿出一对夫妻龙凤衣来给他们穿了。   这话一出,沈越便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果然是凤。   端静低声忧心问道:“你可介意?要不要……换过来?”   “凤凰凤凰,凤为雄凰为雌。有什么好介意的。”沈越也笑道,然而端静能这么说,他心中还是觉得十分温暖,便悄悄与端静在底下牵起手来,两人十指相扣,觉得两颗心都像是扣在了一起。沈越正有些飘飘然,他觉得脑子发晕,脚也发飘,坐在端静身边活像是落在了棉花堆里,软得找不出自己的重量来。   可是阁楼下突然响起许多声音来,吵吵嚷嚷的,一下子就把沈越吓醒过来了。   长辈们纷纷下了楼去看,这才发现青山从垒叠的木头上爬上阁楼,翻窗户背出了碧萝,这是偷亲呢。   沈越看得有趣,这才反应过来,早上是抢亲,晚上是偷亲。   这可就是真真正正的完婚了,碧萝早上送完了所有的首饰,晚上青山从兜里掏出鲜艳美丽的山鸡尾羽给她别在发边,又用花朵与绿萝装点,满满的装饰了碧萝一头发,这才欢喜不胜的牵起碧萝的双手,任由双方长辈说几句吉祥话,这时候喜宴才算开始。   这里的喜宴也不是摆桌子,而是篝火大会一样,青年们搬来数不尽的美酒与野味,姑娘们搬来瓜果与糕点,肉被烧烤发出滋滋的油香,油脂被烤化后散发出了叫人蠢蠢欲动的香气。众人歌声漫天,姑娘们的舞姿翩跹美丽……   这画风换的……沈哥还以为又穿越了。   沈越转头看了看身旁的端静,忽然微微一笑。   喜宴的第一片肉是要新郎新娘来割的,但吃肉之前,新郎新娘还要领长辈们所给的礼物。双方父母挨个给过之后就是村长,再然后就是沈越跟端静,端静备了一对玉佩,一人一个,沈越是临时被拉来,并没有什么准备,端静本要替他一同赠了,结果却叫之前那个唱山歌的莺嗓姑娘笑道:“先生的朋友没有礼物也不打紧,但怎么着也得给大家伙表演一个,唱歌还是弹琴,啥都成。”   这也是个吉利,没有别的好讲。   沈越笑道:“我看新娘子头上这朵花还开得不够美。”   青山抓抓头,碧萝却容不得他人说自家男人一句话坏话,不服气道:“这时节这样的绿萝已经是生得极美了。”   “那就更美些。”沈越微微笑道,“也算我的心意。”他是树灵,与这些花草树木最是亲和,只稍一抬手送些灵气,那绿萝便开到了最美的模样。   碧萝貌美,绿萝花也美,却更衬得人比花娇,叫青山一下子看呆了。   “借花献佛,我的礼物。”沈越看了看那莺嗓姑娘,笑道,“可算过关?”   “过关!过关!”    第55章 情之所终者   之后就是热热闹闹大吃大喝,月色也堪称明媚,老人家们吃过酒菜,待夜略深一些,身体受不住生出乏困之意,很快就起身离开了。   老人家们一走,就剩下端静跟沈越二人辈分大一些,几个年轻人已经很是有些跃跃欲试了,但似乎都有些忌惮端静的存在。端静喝了最后一杯酒,对沈越微微笑道:“我知道有一处好去处,我带你去吧。”沈越还在吃水果,闻言眨巴眨巴眼睛,加快速度啃完了手里的果子,淡定的把果核丢到了火堆边,站起来把手藏进袖子里后就跟着端静出去了   两人前脚刚走没多久,就听见喜宴那边越发热闹起来,端静担忧沈越不知人情世故,便同他解释道:“我们两人都是长者,若一直呆在那儿,怕拘着年轻人性子了。”   沈越笑着点了点头,倒没说什么。   真是万万没想到,沈哥居然已经到了这把吃喜酒不能跟年轻人一起打嘴炮吹牛的年纪了,当年在阿婆阿公嘴里听着你们年轻人吃好喝好的的话没想到今天沈哥也亲身经历了一回,不过想想也是,沈哥都被叫树爷爷叫了百年多了……   月色朦胧于山间,穿过一片淡淡的雾霭,颇带了几分柔意。   端静跟沈越漫步于谷中,不大一会儿便在野外寻到了村中姑娘们做的树屋秋千这些闲暇游玩的地方,树屋牢固而巨大,显然又被猎人们加固了一番,做了个平日打猎的休憩整理处。两人一同坐在秋千上,沈越使了个风咒,便晃晃悠悠荡起秋千来。   其实荡秋千本来就是放松自在,端静却全身紧绷,稳稳的坐在秋千上,活像是一块木板蘸了胶水戳在了秋千上一样。沈越随着秋千晃来晃去,看着端静不由一乐,抬手便止了风,盘起腿来坐在秋千上,慢悠悠的打着晃摆。   “荡个秋千而已,你倒像是在受罪。”沈越笑道,他其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平生第一次,他觉得这么跟另一个人呆在一起就已经很开心了,但却不由又想端静会不会觉得很沉闷,自己是不是该说点什么。   端静似乎在走神,也说不准是不想回沈越这个话题,他沉吟了一会,颇为抱歉的对沈越道:“你到树屋子里等我可以吗?”   沈越虽然不明白端静为什么要他到树屋里去,不过这实在是小事一桩,也就点点头道:“没问题呀。现在就去吗?”   “现在就去。”   树屋一般来讲不防人,只是防动物而已,对沈越而言就更没什么难度了,他干脆直接飘了上去。这树屋搭在一棵巨树之上,当然这个巨树是相较于寻常来讲,对于沈越大概就像个七八岁的小娃娃,树里还没有灵,但它有生命,正在极为迟缓而愉快的回应着同族。   沈越坐在树屋里,透过小小的窗户,只觉得既宁静,又美好,让他看一晚上这样的月亮,呆在小树屋里发一晚上的呆,也是没有问题的。   过了好一会端静才出现,而且有门不走,从窗户边跃进来的,好在树屋够大,窗户也开的不小,否则就要卡在窗户里头了。他手上拿着一朵将开未开的瑶芳花,面容笼罩在阴影之下看不分明,沈越只听见他声音轻轻在夜间响起,像是一滴水落在湖中心,泛开了微小却难以忽视的涟漪一样。   “把手给我。”   “啊……哦哦。”沈越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伸出手去搁在了端静的手心里。   端静也慢慢倾过身体来,将面容暴露在了皎洁月光下,约莫是柔柔月光冲淡了他锋利的眉眼,叫他愈发显出萧肃清朗、傀俄玉树的风姿来。   沈越一下子看得发痴起来,人家发花痴,他是发树痴。   其实想一想,这也就真像是一桩童话,端静生的好看,什么都会,又很风雅,也很重情义,家里情况也好,亲人也不算太难相处,感情方面也还是他主动暗恋喜欢的,简直就像是一块馅饼活生生的砸在了沈越的脑门上一样。   如果搁在现代起新闻标题的话,大概就是#两百岁年轻高富帅爱上千年毁容老树妖#,简直毁三观……   俗话说盛极必衰,物极必反,沈越不是觉得这段不好,他只是有点自卑。   要说相貌,他遮面具是很不错,但说到底真面目搞不好还比不上普通人;要说实力……玩玩小动物是够的,真上去跟人家打——沈哥已经被烧过一次了;也没什么身世,翠岚他们也说不上太靠谱;而且年纪又千岁多这么大了;再说种族还不同。   简直是跨种族跨年龄阶层跨地位的恋爱啊……   难怪人家说门当户对很重要,主要是防止双方各一方产生自卑心理啊。   “好了……”端静说道,不知道是不是沈越的错觉,他觉得端静的面容好像有些红润的过头。   “什么好……”沈越低头看见自己落在端静手心里的手腕处,那里多了一条瑶芳花编成的绳链,说实话挺娘气的。   端静的说话声音很沉稳,却一直不敢抬起头来看沈越,只是温声道:“碧萝他们族成亲有个风俗,晚上的偷亲时,她的丈夫会趁机宣誓所有权,丢弃她本身所带的所有首饰,自己去采来与新娘相配的花朵装扮她。后来就变成白天把自己的首饰送给姊妹,自己则素着行头,等待丈夫采来相配的首饰装扮自己,听说这样……以后夫妻俩就会一条心。”   哦,就是有点类似于为老婆画眉那种。   沈越回过神来,才发现端静的面容的确是一片绯红。   小肃肃你这么纯情沈哥有点把持不住啊!   “那你要背我吗?”沈越微微笑道,“我记得刚刚青山偷碧萝出去,是背着她的。”   端静愣了愣,显然没想到沈越会这么说,他犹豫道:“可是偷亲是丈夫背妻子,我送你瑶芳,尚可说得是有情人相赠,你……你不介意吗?”他对沈越似乎总有这些小心过了头的谨慎,也许是害怕沈越误会,所以尽量避讳着这一方面。   “婆婆妈妈的,还是不是男人了。”沈越朗声大笑道,“这有什么关系,你当初叫我花下奴,又见得我与你生气了吗?总归你没把我当女人瞧,我也不觉得自己是个姑娘家,只是走个形式,你都将我套牢了,还怕这背一背?要背就快点,我要是改变心意,也是翻脸就像翻书的。”   “花下奴那事实在是误会。”端静难得辩驳了一下,也微微露出笑意来。   两人换了个位子,沈越利索的趴到端静背上去,怕撞上树屋的门,他还特意低下了头埋到端静肩头去,贴着对方的身体,温暖的热度像是透过了层层衣裳,严丝合缝的传到了沈越的脸上。   “你小心点,别撞到我了。”沈越嘀咕道。   端静很是有些哭笑不得,他背着沈越跃下数十米高的树屋,轻松的像是闲庭散步一样。沈越只觉得风一刮,自己便安安稳稳落在了地上,端静放下他后转身笑道:“可有哪里磕到碰到了?”   “这倒没有。”沈越抬头看了看树屋笑道,“好在是你背我,否则要是我背你,你现在恐怕是要顶着满头包了。”   “一个包尚且说是无意,满头包恐怕是有人蓄意报复吧。”端静也玩笑道。   “是吗?是吗?”沈越故作惊奇,“这儿可就你一个人,我是妖族,算不得数。”   端静摇摇头,但笑不语。   “对了,你也把手给我。”沈越虽然这么说,却直接伸手去抓住了端静的手腕拉到自己面前来。   端静无奈道:“你这是在询问吗?”   “不,我是在说明。”沈越微微一笑,他的手较端静要小一些,但总归都是男人的手,因此倒只在意了一下自己的手没有端静的好看,就没多想了。沈越本身就棵花树,他没有给端静套那些初绽的花草,只是在他手腕处纹了一朵自己的花。   端静由着他在自己手腕上折腾来折腾去,也没有觉得沈越纹朵花很娘气,反而细细摩挲了一下,然后收进了袖子里。沈越见他这么落落大方,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他虽然也是个回礼的意思,但未免有点小心思,比起端静给他的花链,更有套住的意思,尤其是花朵随时可以扯下,可附了灵力刻在身上的,却是很难消去的。   “你怎么了?”端静其实心里很是欢喜,但却发现沈越似乎不是那么开怀。   “我第一次知道,我也会折腾一些小心思的。”沈越干巴巴笑了两声,挠了挠头道,“我以前觉得女孩子的小心思有些多,但没想到轮到我头上,我也是有些在意的。”   “情之所钟,才会在意,才会记挂……有什么不好。”端静温柔笑了笑,轻声道,“这样的小心思,我很喜欢呀。”   这情话技能点!   沈越只觉得脸上红的厉害。    第56章 猪油蒙了心   虽然说是来参加端静小友的婚礼,但说到底还是约会的性质,乘兴而来,尽兴而归,再好不过。   端静采的花在天亮的时候就有些微微的枯萎了,瑶芳花上也浅浅透出了枯黄的色彩来,沈越趁着端静一个没注意,偷偷用法术焕发了花的生机,倒让瑶芳开得更盛了。沈越这一手笔也算是挺奢侈的,拿灵力养着一朵野花。   不过俗话说,礼轻情意重,这虽然是朵野花,但野花背后还站着端静呢。   有古话说得好:嫌花也要看主人……嗯,这句可能不大恰当,那就换一句,爱人及花。   天亮之后两人回了村子,只看见一群年轻人东倒西歪,不过没有姑娘家们,估计是回去自家里头睡着了。喜酒虽然喝得颇晚,但老人家们睡得都早,端静等鸡啼过三声后就跟出门做事的老人家打了招呼道别,跟沈越离开了这处安静避世的小山谷。   等离开了那个画风跟整体迥然不同的小山谷后,沈越才突然想起来他还有个心头大患——魔族猴哥君侯。   为了跟男朋友谈恋爱连小命都不要了,这么想想,沈哥也是挺拼的。   不过说起来,跟端静在一起,就很容易忘记这些事,他似乎天生就有这样令人安心的本事,总之与他在一起,除了满脑子风花雪月,基本上就不会想到什么打打杀杀的事情了。就好比跟辟风他们在一起玩只会想到吃,古昊然则会让人想到斩妖除魔浩然正气,至于轩宁他们……就差没在脸上写上八卦小分队队长了。   恋爱脑的沈越绝对不承认是个人偏见。   ……   古昊然已经等了有一两天了,虽然童子说端静最近出门云游了不知何时能归,但他最近这段时间还算是空闲,因此也很有耐性等端静回来,而且据他掐算,端静十有八九这两天里头回来,不会白等太久。   但古昊然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端静是跟另一个人一同出去云游的,自然,他们也是一起回来的。   有些话不必说,只要没天生缺双眼睛,也就心知肚明了。   端静跟沈越牵着手走回小天尘峰的时候,就看见了古昊然坐在树下的石桌边。年轻的道长身形挺拔,坐如青松,黑色双瞳里似乎带了些许惆怅与明悟,静静的望着他们两人。   “古道长。”沈越微微颔首点头,他与古昊然并不算十分熟识,觉得也很是无话好讲,便只是客气的打了声招呼。   古昊然极为从容、得体的站起身来,合手入袖,露出与他严肃容貌不符的淡淡笑意道:“恭喜二位。”   有这么明显吗?   沈越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只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混着兴高采烈在心头蔓延,过了好一会才弯起双眸毫不自知的灿烂笑道:“多谢。”他跟古昊然不熟,也不知道对方修的是什么道,是不是也谈情说爱,于是不好说同喜同喜或是别的,便又道,“希望古道长日后也心想事成。”   他说来只是客套话,端静跟古昊然也听得出来,古昊然便又道:“希望承先生吉言,能叫天下太平,叫古某少疲于奔命些。”   “定然会的。”沈越听了很是有点触动,这话换别人来说也许会令人觉得有点虚伪,但古昊然来说就不会,他看着就像那种眼巴巴把自己送上去为天下牺牲的老好人,便忍不住说道。   气氛无端沉静了好一会儿,沈越对天下大事也不是很热衷,加上古昊然实在长得很是古板严厉,虽然知道他是个好人,也曾经见过古昊然略显得失措慌乱的模样,但对上真人古板的面孔时,还是不免叫树爷爷有点怕怕的,沈越就随便找了个困乏的理由走了。   两人颇有默契的等沈越走远才一同落座谈事,古昊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跟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君侯短时间内不可能再出现,坏消息是他很可能破釜沉舟大开杀戒。各派虽已经有了戒备,但毕竟在明处,如果现在君侯非要跟他们打游击战,譬如说偷偷摸摸这里偷袭一个弟子那里偷袭一个弟子啥的,这战术虽然恶心,但他们还真是没什么办法。   端静想了想,沉吟道:“不必担忧,君侯藏不了多久,阿越同我说过,君侯的魔气正在消散,因此想要开启魔界结界。然而开启魔界结界势必要寻来生祭的生灵,这是一点。其二,他魔气消散,能动手的时日越拖越少,定然近日就会露出踪迹。其三,各大派均分出一支队伍来巡视魔界结界入口处,不必骁勇善战,只要机敏聪慧,一旦有动静会立刻传消息回来即可。”   两人又就着情况细细说了一番,最终才定下计划来,然而这件事说完都已是深夜了,两人没了公事,气氛忽又显得沉闷起来。   毕竟也是,情敌坐在一起,能这般融洽已是不易,如今没了大事好说,自然不免生出一点尴尬来。   最后还是端静戳破安静,他也是大方,并未忌讳,只淡淡道:“方才多谢贺语。”其实古昊然与他们二人的感情本就没什么干系,说死了也不过是古昊然方面的单相思,然而端静还是微妙的生出一些柔软心绪来,便不由温声道,“也祝你日后得偿所愿。”   他这句话与沈越说的相似,意义却颇为不同。   端静已经与沈越在一起,是得偿所愿,是两情相悦,自然不像当初刚得知心意时的小心翼翼,揣着些许小心思。他如今已经拥有了,便没什么遗憾,对感情方面,自然也不会太过拘谨,生怕行差踏错,因此也从从容容显得很是大方得体。   按照现代话来讲,就是叫做正房的底气。   “哈……”古昊然不是什么情肠多愁的姑娘家,对这话也并不忌讳,便笑道,“还是罢了。其实我也想过,如我这般说不准下一刻便要风里风里去,火里火里去的人,还是不要祸害人家的好。男子与女子只要动了情,哪里有什么区别,怕害了人家姑娘一辈子不顺,难道害了男人伤心难过便可以吗?”   “若是我心意果决,现下哪有你的地方。”古昊然生得容貌严谨规矩,性子却很是有些豁达有趣,笑语频频。   端静摇头笑道:“大言不惭。”   古昊然被说了一句也没有反驳,只是摇着头微微笑了笑,然后才正起脸色道:“其实你们二人都是良配,你自是不必说什么,沈先生他性情善良……我虽然与他相处不久,然而与他相处时,我总是觉得欢喜开心的。”   端静深以为然的骄傲着,很是开怀的点了点头。   两人具是没有想到什么叫做情以乱心,随便就拍板了沈越是个好良配……至于年纪大,年纪大才显得沉稳啊!   反正简而言之就是猪油蒙了心,情人眼里出潘安,就是这个意思。   “你们俩结作一对,不知道要伤多少人的心了。”古昊然说了句笑语,便很快告辞离去了,他还要去与其他掌门人说事,特意来与端静说起君侯,一是因为君侯与端静有大仇,二是因为端静对此事也很是上心,他背后又是紫霄皇朝,怎么说也能帮上大忙。   “对了……”古昊然走出去两步,忽然一顿,转过头来对端静说道:“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那就别讲。”端静似乎看出他想说什么,摇头止住道,“我知道你是好心,但千万别讲,我……我不想去揭阿越的伤疤。”   他们俩说的,是那一日沈越对上君侯时的仓惶恐惧,心中便都有了几分沉重。   古昊然便道:“你一定要好好待他。”其实古昊然对沈越一见钟情,也只不过是一见钟情而已,正如端静曾经所言,人投契然后方可长久的在一起,互相刻骨铭心。然而古昊然对沈越虽有钟情之缘,却没有长久之分,两人也从未呆在一起多长时间,更谈不上互相了解,可见有缘无分,自然没有多么的刻骨铭心,也谈不上不肯放手。   世人修真,不参绝情断欲,也参一个悟,命中注定没有的东西,委实不必强求。   只是,道理虽然是这样,可古昊然却难免还是有些黯然难过。人初次喜欢另一个人,第一次做好为一个陌生人去奉献、包容、接纳的准备,却发现对方早已有良配,长久以来沉默不语的心意皆作为灰烬,这样的难过,也足以叫人刻骨铭心了。   但这样的难过,却只能是自己品尝的,与那个人,毫无关系。   至于这份心意,也没有说出叫对方徒增困扰的必要,便湮灭于心底吧。   古昊然长长的叹了口气,望着树梢上的一轮皓月,只觉得清风明月相伴,这条走了百年也未曾后悔的独行路,忽然就生出了那么一点孤寂出来。   那曾经脑海中幻想过并肩同行的身影,也如同镜中花水中月一般,极快的消散了。   那……终究不是我的。    第57章 听听老人言   其实古昊然想说的那句话,也是端静数次想问沈越却难以问出口的事。   但这世上,毕竟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去做;也不是想问什么,便能毫无任何顾忌的去询问。   近来天下颇乱,早先那些日子里,古昊然也来了多次天玄宫与端静商谈议事,两人或明或暗,也算一同解决了不少事;古昊然向来有话直说,有一日闲暇之时,他忽感慨对端静表示了羡慕,羡慕端静做事沉稳,为人又聪慧无双,哪怕局势如何危险紧急,也能及时冷静下来,力挽狂澜。   可古昊然却不知道,端静这时也就像他羡慕着端静一样的羡慕着他这般心怀天下,一往无前的勇气。   毕竟一个人一旦考虑的越多,算计的越多,那么他需要担忧的,挂怀的事情也就会越多。   更别说这件事相关者还是沈越,世间利刃千百种,唯是情字最杀人。   即便是端静,也会因为沈越犹豫。   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说来,不外是这个道理。   孤自困于情谜并非是端静的作风,尤其在许多事情上,比起语言,他更喜欢行动。所以端静直接去找了一个人——掌门师兄,他不知道师兄能不能解决他的问题,也不知道能不能得到答案,然而掌门师兄时常能给他一些提点,所以端静想,便去问问掌门师兄吧。   掌门住在云霄宫,而云霄宫的灯烛还没有熄。   端静求见的时候,掌门正在擦剑,他那柄虹光跟了他数百年,早已不用,却依旧时时擦拭,尘灰未染。   “师弟啊。”掌门在细细的打量着虹光,剑芒锋利,泛着冷冷的寒光,他苍老又慈祥的面孔上忽然流露出了分明与温柔的神态来,“昨日师尊入梦,我又想起当年那些时光来了。”   说起师长,端静不由一愣,不由流露出些难过的神色来:“师尊他……”   “哈,难过什么,万物生灵皆有消亡殆尽的那一刻,不过是早是晚,又有什么干系呢。你倒是还与两百年前一模一样,明明看着性子冷清,却最是喜怒无常,高兴与不高兴,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来。”掌门较端静大出百岁,看着他长起来的,这句话普天底下除了端静父母,也就只有他最有资格说了。   “我那时很是忤逆,只以为长剑在手,天下哪有什么地方去不得。”掌门微微笑道,“后来我也的确不曾遇上什么太大的敌手,便渐渐有了名气,跋扈激进起来,师尊愈发对我失望。我那时不明白,只当师尊偏心,便想要证明自己,最终吃了苦头。师尊却在那时救了我,然后对我说:你还记得拿起这柄剑的时候,想的是什么吗?”   端静入门的时候掌门已经是那个娇小可爱又无害温柔的师兄了,他从来不知道掌门的黑历史,乍一听不免有些发愣。   “我那时候拿起剑,想的是名。”掌门淡淡道,“可我最开始拿起剑,想的,却是证。名,是给别人看的;证,却是自己的。”   “就好像傲气这个东西,放在心里是骨气,摆在脸上就叫戾气……”   “对了,说起来,我那时候……还喜欢过一个姑娘。”掌门呵呵一乐,忽然换了话题,“你现在的模样,就很像我那时候的样子,又忐忑又欢喜。”   端静微微吃惊道:“那师嫂是?”   “她退隐了。”掌门淡淡道,他眉间的喜色已经平下来了,“今日反正没什么事,我便多与你说说旧事吧。她是个很刻薄的女人,却也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她这个人很痴情,但要是狠心起来,却是男人也比不过的。”   听着倒是位颇为特殊的女子。   “我那时喜爱与人比剑,她总是很不屑,她比我看得要清楚的多。我那时强辩道是为了求证剑道,她却看出我是爱慕名利,便很是嘲弄了我一番。”掌门微微苦笑道,“我后来做了许多错事,她亦是好强,我久了也就对她很是有些不闻不问,感情一淡,便是相见相厌,我们终是忍不住争吵起来。”   “我那时脑子发热,说出许多伤人的话来,说出那些话只不过用了一会功夫,可我却为了这些话,后悔了数百年。”掌门微微叹息道,“其实我如今想想,起因也不是什么很大的事,只是当初自以为是的很。”   掌门顾自感慨,端静却不由问道:“何以说她刻薄?”   “我与她争吵时一心想证明是她错了,她只难过的同我说:你与我吵不是为了感情,而是为了赢。”掌门苦笑着摸了摸胡子,“我后来想通了,便去对她道歉,她恶语拒绝了数次,我心中难免有些气愤,准备离开时,她对我说:愧疚,是为了折磨自己以得到世间宽容善良的理解;有些事情一旦错了,再不可能有重来的机会,无谓的歉意,不过是徒增困扰。”   “其实她说的没错,我对她道歉,难道不是求一个心安吗?”掌门摇头苦笑道,“轻飘飘一句对不起,拂去多年心头沉疴,她从前受过的痛苦委屈,便就这么烟消云散了吗?”   端静微微一叹,竟不知说什么是好。   “我们二人以前遇上过一件感情之事,她便同我说过:宽恕背叛的情人,就等于抹去自己在他心中的一切。”掌门叹息道,“只是我没想到,她竟然会将这句话用到我身上来。她说的很对,我若那时得了她的宽恕原谅,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恐怕再也不会记得她了。”   “我想我这辈子也不会忘记她的。”掌门长吁了一口气。   的确是位与众不同的女子。   端静心中暗道。   “感情约莫是这世间最难的事物了,容不得一点拖延,怀疑争执皆可原谅,唯有搁置与怠慢……”掌门漆黑的双眼仿佛透过了端静的心脏,看出了他潜藏的未曾说出口的疑问,“想问什么,想知道什么,就去问,如果连这一点互相了解的信任也没有,又怎么可能天长地久的携手走下去。”   端静像是被看穿了一样,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掌门很是沉重的叹了会儿气,然后又抬起头来对端静说道:“对了师弟……你来做什么?”   端静:“………”   过了许久,端静才默默说道:“没什么。”   掌门:“………”   …………   端静步上小天尘峰的时候,脑海中似乎还回荡着掌门师兄的那句话。   “傲气这个东西,放在心里是骨气,摆在脸上就叫戾气……但是感情不一样,感情放在心里会酿成酒,你醉了,他却闻不到,不过是一头热;世人都觉得感情一事,言语说来泛泛,唯有真心实意默默奉献才是最好,但你连说都不敢,又怎么能指望你做?又或者你做了不说,那跟不做有什么区别?”   不说,他要怎么懂呢?   端静低声喃喃了两句,心里头涌出许多温柔来,他忽然就想同沈越说很多很多的话:譬如说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自己都一心一意喜欢着他,此心永不变;譬如说他若有什么难言之隐,那自己也可以等,等到他愿意说为止,无论他想说什么,自己都是愿意听的……   然而走到门口的时候,端静却又突如其来的心生怯意了。   这种怯意并非来自于自身,而是来自于沈越,担忧对方的喜怒哀乐,生怕触碰到对方的伤疤与痛苦回忆。陷入恋情的人若是发起痴,动起真心来,那便不是什么小事了,有多在意一个人,就有多容易失去理智,陷入挣扎与担忧的漩涡之中。   “不进来?”   这世上很多时候,即便你不想走,也总会有人推你一把。   正在端静犹豫于进房还是离去的时候,本该在沉眠休息的沈越,却忽然打开了房门。   这明明是端静的居所,然而他却拘谨的好像是话本里所写的半夜私会心上人的年轻书生,显得很是有些不安与尴尬。倒是本该是外来客的沈越因为受了劫火之伤的时候一直住在这里,反而反客为主,要比端静这个主人来得更自在的多。   不过也不能说是反客为主,他眼下也实在算不上客了。   “你是不是不开心啊?有心事吗?”沈越摸了摸茶壶,用灵力稍微热了一下,他对火咒控制实在不好,觉得差不多的时候停下法术,倒出来的茶水却是在沸腾的,压根不能入口。沈越讪讪一笑,把茶杯一挪,又将茶水冻了一小块冰解热,他对水的控制要远远好过火,只可惜初中的化学白学了,差点热胀冷缩炸了杯子。   “我才进来这一会儿,你就觉得我有心事?”端静虽然的确有心事,可这时候却不想抹去沈越脸上的笑容,便耐下没有说,反而转了个话题取笑他。   “因为我一直在看着你啊。”沈越给自己也倒了杯,这次不沸腾了,只是很烫。   端静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他赶紧拿起茶水喝了一口,茶水虽然味道不对,有些热又有些冰,却怎么也比不上他胸腔处传来的剧烈跳动与近乎焚毁他的热度。    第58章 感情垃圾桶   “各大门派已经开始行动了,君侯不会再逍遥太久的……”   茶过半杯,端静才出声说道,他本就是个果决坚定之人,问出口后便再没有任何疑虑担忧,反而心中暗暗决定,无论这过去到底是何等伤痛,也是时候愈合了。然而沈越的反应却远远超出他的想象,冷淡的近乎像是听见了一个陌生人的消息一般。   若非是曾经见过沈越在君侯面前的恐惧与声嘶力竭,端静几乎也要以为他们在说一个陌生人了。但是以沈越与君侯曾经的关系来看,这样的反应却未免刻意的太过明显了……而且……   而且君侯还曾经送琴给阿越。   琴意为情,或是定情,或是续情,君侯也许两者都有,想来那时他与阿越已经快要不死不休,而君侯送琴被拒,因爱生恨,才用劫火重伤阿越。这么一想,难怪那一日君侯会对自己说“还是你啊,人类。”,想来是误会了自己与阿越的关系,也难怪他一直追寻着阿越的踪影……   事情不多,然而一桩桩想起来,却叫端静想了个清楚明白。   这件事说来不过是一段求而不得,因爱成恨的旧情,没想到君侯竟恨到这般境地,便连死,也想拖得阿越一起陪葬,用心上人血葬结界……魔族当真是心狠手辣。   “那很好啊。”沈越点了点头,实在没有什么太多感想。当然,人不会轻易的原谅伤害过自己的人,但是时间毕竟过去很久了,而且沈越心里早就把君侯当成神经病院没看牢跑出来的神经病人,试问一个人被一个神经病打进了医院,他也许会生气愤怒,但时间一久,难道他还会非要耿耿于怀把这个神经病打回来不成?   正常人被神经病打了之后最常见的一个反应就是:妈的,真晦气。(再说了他不久前还刚跟媚姬揍过君侯,也已经报仇了。)   除此之外也就没了。   而且神经病被控制住被抓回医院,也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了,没有什么值得好大惊小怪的。当然,在这个世界应该是没有保护珍惜人种或者物种跟尊重生命的说法,所以说不定浪翻天的君侯到时候是直接被宰掉,这也再正常不过了。   反正对沈越来说,他没有跳起来兴高采烈的喝彩已经是对生命的尊重了。   尊重生命这种事其实还是挺互相的,比如说沈越很尊重每个人的生命,这个性格特征也是直接导致他在明果长出来的时候决定放弃自己可能的生存机会也不选择杀死明果活下去;但他巴不得世界上的坏人死的越多越好。   人是有一条底线的,说实话沈越将心比心一下,要是他自己被一个人抢了身体,说不定自己还吃了什么苦头,好不容易再活下来,那肯定是对占自己身体这个人恨之入骨,无论对方无不无辜。那对方是个丧心病狂还是善良的人,只决定于结果到底是自己死还是对方死了。   这句话说好听了其实是将心比心,说的白一点,就是做人有道德底线,实在干不出占了人家身体还把人家宰了这样的事儿,简而言之就是脸皮不够厚、心也不够黑。   虽说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但占了便宜还要弄死人家,那就真不是个东西了。   当然也有人说道德就是愚者把自己束缚在一个圈子里不准动,这个就纯属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反正沈越觉得自己这么决定还能摸摸自己的良心。诚然,世界上自私的人很多,谁不自私,然而有一些事,有一些人,却也不是只会自私的。   想到这里就快成老树爷爷的人性讨论小课堂了,沈越赶紧把自己扯了回来,老老实实的听端静讲话。   不过这个思绪一飘,就很容易抓不住重点,就好比是上数学课一样,老师刚开始讲的时候就一直觉得“哎呀好简单啊”,然后打了个十分钟瞌睡起来一听“哎哟卧槽老师在讲什么东西?”。   “阿越……你还在恨他吗?”端静似是试探的提出这个问题,却让沈越很是迷茫。   “……没有那么严重。”沈越苦笑道,他其实已经做了很久很久的树妖,的确被同化的差不多了,但有些地方也差不多跟现代人还是一样的。恨,其实对他来讲是一种很遥远的东西,他很容易去讨厌、烦心什么人,但去仇恨一个人,实在是太浪费生命了,当然,他曾经恨不得弄死高考这个小妖精是二话。   人家说爱恨相依,沈越还没过恨过什么人,但他已经爱上了端静,自然很明白不会再有什么人比得过他心里端静的位子,便摇了摇头道:“我不恨他,我也从来没有恨过他。”   沈哥只是非常讨厌君侯这个神经病而已。   沈越看起来毫无任何勉强,神态也很是自然,显然是心中真正所想。   一点……都不恨他吗?   端静心中忽然有了一点难以言喻的苦涩,倒也并非来自于自己,反而对君侯的怜悯与嘲弄更多一些。沈越的绝情固然出乎意料,然而却能证明君侯在他心中没有留下太多痕迹,也是好事,可是这样的绝情,纵然是对着别人,也不免有些叫人心寒。   就好像成了亲的人,无论自家男人多温柔体贴,看着别人家冷酷无情的对象,也不免会生出一点兔死狐悲的同情心来。   无论做多少,也无法在他心里留下任何痕迹。   端静这一刻,只觉得君侯既可怜,又可笑的很。   当然从某种方面来讲,端静其实还是很喜闻乐见的,之前的伤感同情说到底就是……猫哭耗子,嗯……猫哭耗子。   不过既然阿越对君侯毫无恨意,那么看来,他是真的已经放下了,已经不再如那时对君侯的恐惧了。想来,他刚刚那般云淡风轻,也不是刻意掩饰自己的真心,而是真的觉得已经无所谓。   “你放下了,那就好。”端静这话倒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拈酸吃醋,而是真的为沈越高兴。如果搁到现在,大概沈越就是那种“前任是极品”或者说“暗恋者是个痴汉跟变态”的可怜人士,现在能摆脱对方,自己也放下了,的确是件值得令人开心的事。   尤其端静还是他现任以及未来的唯一男朋友。   沈越不明情况,只当端静问这几个奇奇怪怪的问题是因为当初自己说过很害怕君侯,而且那一次在天玄宫山脚下被君侯这个招工的神经病放学别走了……啊不是,堵了一把。所以特别来问一下老树爷爷作为受害者的感想。   “因为有你啊……”   从认识你起,沈哥就被间接或是直接的保护过不少次了……   沈越微微笑道,身体一倾,就跟端静贴在一块,椅子被带得往后一倒,只剩下椅子腿撑着,稍微有些晃悠。不过沈越平衡感好得很,只当秋千来坐,摇摇晃晃了好一会儿,微微弓下一点身体,靠在了端静肩头上。   跟着端静在一起久了,这么肉麻的话沈哥也是讲得出来的嘛……   因为我?   端静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非要说的话,他而立那年,得到父亲为他铸得第一把剑时已经是狂喜了,可现在的感觉却比当时还要更喜悦许多。   沈越的手很柔软,只是有点冰凉,端静握上去的时候,却像是握住了剑一样的心安。   …………   第二天是个雨天,端静琐事缠身,早早就去找掌门处理事情去了。   沈越就一个人坐在窗边看雨。   他倚靠着窗户,雨意透过风拂面而来,没一会儿就打湿了窗边贴着的花瓶,全是细细密密的水珠,就连他的袖子也染满了湿重的水意。作为一棵树,其实沈越也不算讨厌这样的天气,毕竟雨是水分,晒太久阳光他会旱,但淋太多雨他又会烂,大概也算另一个方面的贪多嚼不烂。   然后他看见了明果——他似乎不愿意再长了,只停留在了八岁的模样,抓着轩宁的手一步步把人扯到端静房中来,然后砰砰砰的敲门。沈越去开了门,小娃娃一脸不高兴的拽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轩宁进来,气鼓鼓道:“师娘!师兄不老实!”   “师娘?”沈越的表情有点微妙。   轩宁咳嗽了两声,捂住明果的嘴道:“先生别听小果瞎说,他只是久未相逢,一下子脑子不好使了。”   “脑子不好使?我瞧是嘴巴不好使吧。”沈越摇头笑道,“罢了,你们来坐着说话,怎么来找我了?”   “没什——啊!”   明果一口咬住轩宁的手,然后把那只手从自己嘴巴上扯了下来,不顾呼痛的轩宁在那跳脚,跑到沈越身边趴在他膝头上嘟嘴不满道:“师尊说在忙,师伯说他一遇上情情爱爱的事情就头痛,让我们来找你解决,然后我们就来找你了。”   沈哥真的看起来这么像是感情垃圾桶么?还是说沈哥看起来就像那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花场老手,怎么谁都找沈哥谈感情?!   “是谁?”   虽然这么想,但是嘴巴还是很诚实的嘛老树爷爷。    第59章 我想起来了   “是师兄!师兄喜欢师兄!”   明果的这句话彻底拉开了三人跟踪小队的序幕。   今日是个雨天,司瑞一个人坐在廊下看书,淡听风雨,不时以指作剑比划两下。明果、沈越、轩宁一人两妖趴在屋子转角处,小心翼翼的偷看着司瑞,过了没一会,默契的一同坐回后头,三个人坐成一个圈,面面相觑。   其实于情于礼,沈越实在很应该问候一下明果的语文老师,但他看了看明显跟明果混在一起的轩宁,实在有点问不下去……   毕竟明果是跟着八卦队长长起来的,要真说,也只能怪这个小果子出淤泥被染了。   师兄喜欢师兄,这个句子成分实在有点复杂,譬如说这可能涉及自攻自受,还不一定有没有扯上精神分裂,用外国话来讲就是纳西索斯情结;但也很可能是大师兄喜欢上二师兄什么的,只是少了个数字。这种情况下一般是后者可能性比较大   经过短暂的沟通后,沈越终于理清了这句话应该这么读:“是(轩宁)师兄!(轩宁)师兄喜欢(司瑞)师兄!”   然后他们就跑过来偷窥司瑞了,其实沈越来的时候还有点茫然,他也搞不懂为什么自己要跟着俩熊孩子跑来偷窥自家男人的大徒弟,不过既来之则安之,那就呆着了。   司瑞生得漂亮,性情也不错,本来应该说招人喜欢非但不是很奇怪的事儿,还可以说得上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因此知道他被一些天玄宫弟子排挤这事儿还令让沈越震惊的——毕竟老树爷爷生在一个看脸的社会,自然也就对家世这一块不看重。   话说远了……   其实沈越觉得最主要的是,司瑞似乎自己不是很在意感情这一块,也就是说他压根没想谈恋爱。不过沈越虽跟司瑞关系还算得上可以,但事实上他们俩真的算不上非常非常的熟悉,所以也不好断言,但是就按轩宁来讲,他现在跟司瑞的关系就像是班里俩学霸,甲学霸爱上了乙学霸,想要以耍流氓为目的……不是,以结婚为目的谈恋爱;可是乙学霸一心只想考清华北大,没考虑过数流氓,也不考虑谈恋爱,更别说结婚了。   对不起,师兄,不约,我们不约。   这么想想还是挺校园小清新的嘛,少年懵懂初开的爱恋,在阳光与清风的吹拂下慢慢破开泥土,幼嫩而坚强的生长起来……   打住……话说沈哥当年怎么没这么大的脑洞,要是有的话写小说也能赚点零花钱了……   彻底打住!   轩宁其实也挺不看好自己的,他淡淡的叹息了一口道:“他不喜欢我,我看得出来。我不甘心,也去表过一次白,他是真的不喜欢我,他同我说‘师兄,你当心归正道’的时候,就像是在说什么不要紧的事,不要紧的人是一样的。我……我没法子叫他改变心意的。”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隐忍了许多痛苦一样。   明果鼓起脸来,显得有些不高兴。   这话说得分明这么轻,但却像一道响雷一样砸在沈越心头,让他觉得很是有些难过,他曾经的感情没有这么捅刀子一样的叫人听着就落寞,后来跟端静在一起,也很是一帆风顺,就有点为轩宁难过。感情这种东西来得最是莫名其妙,说不准什么时候它就到了,也说不准是什么人的。   “说不准……他以后见着你的好了,也会喜欢上你的。”沈越有些为难的安慰道,但却实在说不出来什么,毕竟司瑞不喜欢,那就是不喜欢。   轩宁伸手摸了摸在闹脾气的明果的头,抬起头来对沈越苦涩笑道,“我明白的,无论一个人有多好,师弟他……也有不喜欢的权力。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就好像我喜欢他就是喜欢他,半分也不能勉强的。”   明果听了很难过,他听不懂,就只是伸出手去抹了抹轩宁的脸,可怜兮兮道:“师兄,为什么你更难过了。”   他稚子童心,不懂得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人们无能为力的,也不懂很多难过是无法痊愈的,只当对症下药,只要找到了症状,病人就能好了,但症状终归不是药,找到了也只不过是叫人死个清楚明白而已。   这世上许多事都是这样的,就好像小黑必须要面对妻子的早逝;媚姬必须要面对杜清的长辈;轩宁也要面对司瑞的拒绝一样……   扯上感情的事,要么幸运如沈哥,要么就是苦逼成堆。这么想想,还是渣蛇翠岚跟吃货辟风过的逍遥自在,起码他们俩就不用担心伤自己的心,动自己的情。   这样的命运……谈恋爱是没有前途的,轩宁,继续当你的八卦小天王比较好!毕竟俗话说得好情场失意赌场就得意,肯定能挖出很多八卦来。   轩宁也不知道是不是放在心里苦了,面上露出轻松自在的笑意来,把明果的脸当馒头揉了好一会儿,才笑道:“要不是小明果闹脾气非拉我们过来,我不愿意在先生面前更丢脸些,才不会说出刚才那些傻话来。我倒也真没想着他这孩子小小的,竟然动作这么快。”   他说完话,便起来走了,站起身时他像是难以抑制一般的,面容上露出了一点落寞来。   沈越又看了一眼司瑞,少年正在观雨,书搁在了边上,他盘着腿打坐,从沈越视角衍去的脸庞冷漠如刀刻的玉像,透着冰冷与虚幻的美丽。这个样子的司瑞,让沈越恍恍惚惚想起了初见时的端静,师徒俩都透出了一股子的冷淡,但现在的司瑞倒要比端静更不像个活人一些,他仿佛真就是冰雪雕成了一般。   可在沈越记忆里的那个少年,却还是活灵灵的,有点儿爱哭,傻到会因为别人的几句话跑去万妖谷流泪,会误会半夜来谈心的老树精是个花下奴的天玄宫小弟子。   大概这就是断情绝爱的修道人了,沈越觉得有点唏嘘。   沈越忽然就很想见端静了,因为他突然也生出了一种与端静之前所感觉到的有些相似但又不大一样的兔死狐悲的感觉来。   两口子谈恋爱的时候,都有点多愁善感的毛病,这属于一个特性,比如说两个人一起住久了,甲喜欢笑的时候摸摸脸,那乙也会笑的时候摸摸脸是一个道理。不过我们一般也叫这为物以类聚或者是秀恩爱。   所以说天朝文字博大精深。   其实只是在听风观雨的司瑞默默感觉到一阵寒意蹿过背脊,心想难道明果又跟轩宁师兄在聊八卦了?   虽然不完全正确但毕竟相差不远……嗯……相差不远。   ……   沈越没有呆在原地太久,毕竟主角都走了,那自然没有什么人或者事情继续挽留他了,他只是静静看了会儿司瑞,感慨了几句人生哲理,也就带着明果走了。   明果倒是活像吃百家饭长大的,被师兄跟老树爷爷丢来丢去的,也是一点都不怕生,说跟师兄来就跟师兄来,说跟老树爷爷走就跟老树爷爷走,压根没点看见陌生人的害怕之类的情绪。   这个孩子的手很小,有点软嫩。   但凡是个男人都或多或少会想过自己以后的孩子长什么模样,老婆娶个漂亮成什么样的,当然后者俗称脑补一下美好的未来,这样才能直面残酷的现实。然而对孩子,每个男人所想过的模样,都不外乎是个小小的可爱的,然后他们会渐渐长大,长成男子汉或者一个端庄的女孩子,可在他们心里还是那个小天使……   反正沈越当年想过自己的娃一定是特别可爱的,一定会闹腾,一定要听话,最好就是那种一逗就咯咯笑的孩子,看着就喜气。   但是这时候牵着明果的手,沈越却又觉得孩子也就是那么一回事,有一个,无论是什么样,都好叫人放在心窝子上疼。   不过沈哥已经断子绝孙了……   沈越意识到这个事情的时候颓靡了两秒钟,然后忽然又精神大作了起来。   小肃肃也绝后了啊!沈哥还为拉低世界颜值做出了努力贡献……   不过想想也没什么好骄傲的……   明果抓着沈越的手蹦蹦跳跳了两下,然后忽然停下来,定定的站在屋檐下,抬头呆呆的看着雷。这时候的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下的特别大,倾盆大雨伴雷霆,很少见这么响且这么可怕的雷,沈越跟着明果停下来看了看大雨,由衷觉得端静这个玩雷的一定喜欢这种天气,不过他那半张毁容脸又隐隐作痛起来了。   而明果的脸也被雷霆映得忽白忽暗的,显得很是有点诡异。   如果不是沈越知道刚结束了白天感情频道,他还差点以为这里是午夜恐怖剧场了。   “先生……”这是明果第一次“正常”的称呼沈越,他稚气的,小小的脸庞上露出了一点无助的迷茫与孤独来,长长的睫毛又浓又卷翘,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意,微微的垂着一颗圆润饱满的水珠,很是可怜的说道,“我想起一些东西来了。”   雨声实在是太大了,雷霆也轰鸣个不停,沈越一下子没听清,便微微笑着道:“你说什么?”   明果踮起脚,沈越也从善如流的蹲了下来,让小孩子凑在他的耳边说话。   “我想起小兔子、小萝卜、小蛇、小鸟、小地鼠它们了……还有那天,好疼好疼的雷。”   “你不是那棵树,我才是,对吗?”   沈越没有说话,他的面色却如同死灰一样了。   他曾经最为担忧的事来了。    第60章 梦见一棵树   沈越梦见了一棵树。   一棵非常陌生又非常熟悉的树,它苍老又年轻,巨大又弱小,全身焦黑,几乎只剩树干,然而它虽然看着十分孱弱,却又焕发着勃勃的生机。   可这与沈越有什么关系,他只是想找到回去的路而已。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这个地方除了这棵树,什么都没有,没有来的路,没有去的路,空无边际,无论他怎么走,也离不开这棵大树。就像是被束缚在树上的孤魂野鬼,毫无自由可言,他的一切只能围绕着这棵树来活动。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沈越起初渐渐觉得寂寞,然后就是刻骨的难以言喻的寒冷。   在这无尽的寒冷与寂寞之中,沈越只能尽量的把自己蜷缩起来,去保护身体唯一的一点热度。大概过了很久很久,沈越才感觉到了一点暖意,然后就是热意,像是火一样的温暖,却并不灼人。   这让沈越稍微有一点明白了为什么飞蛾会扑火。   然后他就醒了过来。   窗外已是月上中天。   端静拧干了浸过热水的帕子,似乎还未觉察到沈越醒来,认真的为他擦拭去了脖颈与额头上的汗珠,然后捂了一下他冷的几乎发白的手。端静的神色很严肃,又带着一点隐隐的担忧与气恼,沈越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一分气恼与担忧却又立刻化为了喜色。   “阿越……”他轻声唤道,然后揽着沈越坐起来,让他靠在软枕上,又扯过厚重的被子盖在他身上,颇为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是不是梦见了什么不大好的事情?”他犹豫了好一会,忽然又决绝无比的说道,“是君侯吗?”   沈越觉得有点累,却又觉得很好笑,然后他摇摇头道:“怎么会是他呢。”   沈越的神色看起来很疲惫,眼角也像染上了时光的细纹,浅浅的描摹出来,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来,这时候的他看起来既不年轻也不苍老,倒真正有了点老妖怪的模样来。他轻轻的叹息着,却仿佛每口气都像是铸铁的火炉里喷洒出来的那般沉重,眼角眉梢似乎挂着千斤重的巨石,微微垂着,露出些病态的憔悴。   “你想一个人静静吗?”端静似乎看出了他的倦意,温柔的抚摸着他的长发,柔声问道。   小肃肃你不就是静静吗?   沈越在心里为这个干巴巴的笑话笑了一会儿,就无趣的停止了,他摇了摇头道:“你别走,陪陪我。”他这时候最不需要的就是一个人静一静了,他已经在梦里安静的太久,孤独的太久,如果再没有什么人陪伴,说不准就要出抑郁症了。   要是得了精神病,这个世界应该是没有药可以吃的,那沈哥就整天萌萌哒了。   “好。”   端静应允了下来,然后重新在热水里洗过手帕,帮沈越擦手。沈越这才恍恍惚惚的意识到梦里的热度来自于哪里,他觉得心口像是有个地方烫的吓人,有什么汹涌澎湃的东西即将冲破那里,完全淹没自己,然而他的理智却又努力阻止着这种感情的失控潮流。   “我虽然只是睡了一觉,但好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沈越干巴巴的笑了笑,有点苦涩的,带着自我嘲讽的意味。他很轻的叹息了一口,然后用异常难得的,近乎恳求的态度低声下气的对端静道:“你抱抱我好吗?我有点儿冷。”   端静一言不发,只是很快,沈越便倾进了这个男人的怀里。   沈越没有说话,他嗅到了端静身上凛冽的雷霆气息,这种感觉很难讲,只是令人无端想到了惶惶天威这四个字来,然而却也令沈越觉得脸有些抽痛。   “我方才修炼了一会,身上的气息会不会惹得你不舒服?我记得你不是非常喜欢雷霆,每次见着都会皱眉。”端静似乎对沈越了若指掌,温声问道。只是他拥着沈越的模样也带着雷霆的霸道,两个人相贴着的地方,像是有源源不断的热度传过薄薄的衣裳。   “还好。”沈越笑了笑,他其实没有感觉那么冷了,便无端有些昏昏欲睡,可脑子里却不断浮现出明果在大雨与雷霆下那张稚气又苍白的小脸来。   “明果……你恨我吗?”   沈越回忆起来,才觉得自己那时候的表情约莫是慌乱无措的近乎吓人的。   而明果的脸色,却是沈越一辈子也无法忘怀的。   小娃娃的脸有些圆,带着红润的血色,可那时候却退了个干净,苍白如纸,他两颗黑曜石般的大眼睛显得尤为的幽深漆黑,空洞的看着沈越。然后他看着天上的雷,低下了头来,脚轻轻的划着地,眼泪吧嗒吧嗒的往地上掉,然后说道:“我也不知道,我知道小萝卜跟小兔子他们都很喜欢你,是不是我,都没有关系……”   他这句话带着浓浓的哭腔,柔弱无助的几乎令人心碎。   “我不知道!”明果又重复了一次,很快就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跑了,他满是眼泪的脸蛋与空洞的大眼睛让沈越觉得揪心的疼。   在沈夜还是人而不是一棵树妖的时候,他看过一部电影,其实时间真的能抚平许多东西,所以那电影有什么人,主角是什么模样,有什么好笑的剧情之类的已经尽数被他遗忘了。他只是记得记忆深处依稀有过这么一部电影,讲述了一个有关自我意识障碍的内容。   自我意识是指一个人对自己存在状态和所思所为的看法和态度,而当它出了障碍后,就很容易产生精神分裂或者双重人格等精神症状。   譬如说一个人会对自己有一个认知,好比说“我觉得我这个人脾气很暴躁但是我很擅长交朋友。”当自我认知出现障碍之后,就会无法正确认识现在的自己跟过往的自己,无法再意识到自己是个单一的,独立的个体。   明果就是这个问题。   他无法辨别之前的树妖是自己跟之后的树妖是沈越的区别,认为树妖就代表了一个存在,而他跟沈越都属于树妖,当他发现沈越是现在的树妖的时候,他就彻底否定了过去的自己。   举个不是特别恰当的例子,有一些恶俗狗血虐恋爱情小说里的女配或女主说得一句话就很充分的说明了现在的情况:你是他的妻子,那我呢,我是什么。   你是小三。   咳咳,当然这里只是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比较沉重而又尴尬的气氛,虽然好像一说更尴尬了。   当然这个不是自我意识障碍,而是说明了一种情况。妻子这个地位就好比是树妖一样,明果也产生了类似这样的迷茫,既然沈越是树妖了,那么他自己又是谁呢?尤其是当他栖息在树木深处受沈越庇佑的时候,他所感觉到的所记忆着的东西,都无时无刻不再告诉他,当另一个人将他取而代之的时候,没有人会发现,他也不是必要存在的。   这就让明果产生了错误的迷茫,正如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怨恨沈越一样,他也同样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他作为树妖的部分在怀疑自我。   沈越自然觉得很愧疚,但是他愧疚的同时还觉得很窝火,很愤怒,很不甘心。   说到底沈越自己也是受害者,凭什么他非要去考虑别人的感受不可,难道他就很喜欢抢别人的身体过日子?诚然,他当年的身体……虽然也记不大起来了,但应该是长得一般也有点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可那毕竟是他自己的身体,而且也是爹生娘养的,还是亲的!   谁特么乐意来当一个天生地养的树妖了!谁都没问过沈哥的意见啊!   沈越的怒火就像气球,可他一想起明果可怜的样子,就像被针扎破的气球一样,一下子瘪了下来。   “为什么非得是我不可。”沈越有些难过的缩在了端静怀里,他一向是个很善于寻找快乐的人,生性也很豁达,因此难过起来也尤为的难过。他紧紧靠着端静温暖的胸膛,委屈至极的说道,“为什么非得是我不可……”   为什么非得是我接受这一切,为什么我非得觉得自己亏欠什么,为什么我非要承担这份不知是否何时降临的恨意,为什么我就非得去考虑别人的感受……为什么非得是我,这么倒霉……   说到底还是心不够黑,脸皮不够厚。   但这是好事,因为所有人如果都心黑脸皮厚,人们就要开始面临走在路上都担心谁擦身而过时趁机给你捅上一刀,谈生意占便宜的时候不扯下你一大半块肉来就不放松……   “我在这儿。”端静的声音不大,却让沈越彻底的安静了下来,他开始真正的疲倦发困起来。端静伸出手来挡住了沈越的眼睛,然后轻声道:“好好睡吧,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的。”   “那你一定不能走……不要走。”沈越觉得越来越困,他的眼皮几乎都坠落了下来,两只眼睛已经完全闭合住了,只剩下最后残余的一点点的理智,模糊的跟端静嘟囔着,“别扔我一个人。”   “我会一直在这里。”端静的声音又轻又柔,像是一剂定心药打在沈越心上一样,他很快就睡了过去,平静的睡颜露出了往日并不常见的安详神态来。   端静收紧了双臂,任由沈越的长发与他的纠缠在一起,永不分离。    第61章 病就会好的   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一个平常不怎么发脾气的人,往往发起脾气来尤为可怕。   而换到这个情况下,就变成了一个平常很是开心少烦恼的人(或者说是树妖),一旦忧愁不开心起来,就很容易病倒。   沈越躺在床上的时候心想以前看过的电视剧里听大夫说什么忧思过度,忧郁成疾,心病还须心药医的时候,还嘲笑大夫别人只是想太多而已,脑补还会生病?现在想想,真是应该跟人家说句对不起。   不过其实想想也很有道理,一个忧郁的人身体必然不会太好,而一个开心的人往往看起来就是快乐健康的,起码大部分是这样的。   后来沈越又想起了那天跟端静说:“我虽然只是睡了一觉,但好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结果没过两天他真的就病了……   也不知道算不算是一语成谶,这破嘴!   总而言之,沈越病倒了,而且病的很重。   俗话说得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沈越慢慢吞吞的养着病,心里暗暗庆幸着好在谈了恋爱找了男朋友,否则现在就得一棵树傻傻的生着病,等着天命决定把他病成傻子还是就这么熬过去——想想都很惨。其实沈越现在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埋怨老天跟不甘心了,他做完那个梦后想了个一清二楚一干二净,虽还对明果心存歉意,但也没有觉得十分愧疚亏欠什么的压抑在心里,只是这身体大概是太难得病一次了,怎么也不肯快点好。   ……真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   轩宁倒是对一棵树妖的生病过程很是感到惊奇,在沈越病化的时候,还特意带着装了灵泉的小水壶来看过沈越。见着他隐隐约约变回枯木的长发,还试图给沈越浇点水,当然只是差一点浇上去了,他这项令人发指的行为被司瑞看见并及时的阻止了。   活该这臭小子找不到媳妇!   沈越愤愤不平的想到,然后乖乖的任由端静用沾着灵泉的手帕给他一遍遍的擦着头发。   妖生病的很大一个情况就是在昏迷或者醒来的时候,无法控制的变回原形,当然只是一部分而已,然而沈越看着自己的木桩手臂,实在是有点无语凝噎。可过了两三天,他发现木桩手臂简直是小意思,他睡觉的时候似乎是上半身变回了原形,硬生生拆掉了端静的大半个屋子,顶着一头的树冠迎风招摇。   惹完祸,然后一无所觉的变回人形继续生病睡觉……   沈越不知道被莫名其妙就拆了屋子的端静是什么心情,反正他自己是有点想变成一只土拨鼠,好就地挖个坑直接把自己给埋进去,连棺材板都省了。   就这样拆了好几间屋子,沈越彻底被放养……也不是,准确来讲就是住在原先的已经破了的屋子里,破一次就随便修一次,反正以后也还是要破的。   这样的日子,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   这一天晚上,正是月黑风高杀人夜。   端静喂沈越喝了一些九溪泉——毕竟一棵树生病谁也不知道要怎么治,只能多倒点水看看情况先。沈越心满意足的喝完九溪泉,让端静帮他擦了擦嘴,然后感慨端静肯定没学过一个词叫“虚不受补”,不过他也不觉得自己虚,就高高兴兴的每天等着喝九溪泉。   其实吧,沈越也觉得这样颓废的生活会不会不大好,简直就像是猪一样的被喂养着,但事实上他想了想自己还是病人的身份,顿时又心安理得的不行了。   人一旦发生一些巨变,要么逃避要么处理,既然现在明果不愿意见他,沈越没办法独自处理它,那只能逃避。   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端静早早熄了灯离开,喝过九溪泉的沈越却完全无法入眠,他以前喝完药就立刻倒头睡下,准时的像是谁在他身体里安了个钟点一样。   辗转反侧了半个时辰,沈越才确定自己是失眠了。   这算是一件挺稀奇的事,因为这也是沈越成为树妖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失眠。   失眠有两种手段,一种是数羊,一种是数水饺,沈越想了想,怕晚上肚子饿,就开始数羊,一只两只三只四只……数到第一百二十五只的时候他忽然就有点困意了,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刚眯上眼睛想缩进被窝里睡觉,窗户突然发出了一声巨响,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扑腾扑腾的往窗台上爬,一条小短腿已经够上来了,半个小屁股也上来了,还有一条腿悬空着胡乱踢蹬,狼狈不堪。   沈越眯着眼睛迟钝的想是去救人呢还是不去救人呢,他刚犹豫了一下,那个小小的身影就“啪叽”摔了进来,咕噜噜在地上滚了两三圈,身手极其矫健灵活。   哦……看来不需要沈哥帮忙了。   沈越困起来的时候比较迟钝……说白了就是傻了吧唧的,他一看不需要帮忙了,就立刻倒了回去,被子一盖,刚想不管不顾的闭眼睛睡觉,脑海却忽然像是有雷电劈过一样,又立刻回过神来。   完了遭贼了!   就在沈越自以为迅速无比实际上慢如蜗牛的坐起身来的时候,那个小小的身影已经关好了窗户,整理好了自己,然后在黑暗里磕磕绊绊的走了好一会,好在窗纸薄透,外头总算是依稀有点光,勉强能看清楚轮廓。   在对方第三次撞到东西的时候,沈越忍不住弹指起火,愤愤道:“就不能点个蜡烛吗!”   然后在火光下显露出模样的是明果,小娃娃明显有些局促不安,他慌乱无章的原地转了两圈,这才想起来举起烛台上的蜡烛来点火。他大概是有些紧张过头了,直接拿着蜡烛就着沈越指尖的火焰点上,看着火燃上了线,才老老实实的转回去放在了烛台上。   沈越:……   感情沈哥还能当个打火机。   沈越这时任是有什么睡意也都尽数烟消云散了,他看着明果踮起脚把蜡烛放在烛台上,然后温暖的火苗照亮了大半个房间。那孩子转过身来,露出了一双极为明显的兔子眼睛与憔悴的神情来,他很明显的不安着,抬起头来凝望沈越。   “坐吧。”沈越拍了拍床板,明果也就安安静静的脱了鞋子,扑腾着爬上床板来一屁股坐下,两条小短腿在空中慢吞吞的晃悠着。   沈越见他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只能展现出大人的从容风范来,温声说道:“你这么大半夜来找我,是不是想对我说什么?”   明果点了点头。   “……”沈越沉默了一会又道,“那你要说什么?”   “我听说你生病了。”明果小声道,“我以前……就是当树的时候也生过病,知道很难受,所以我觉得你也一定很难受……”   不,你生病那是树被虫子咬了,沈哥纯属忧郁成疾,这个差别就如普通人的感冒跟林黛玉的心病一样,完全不是同一个档次的。   “你来,不止是为了这个吧。”沈越问道,他其实不算特别懂怎么跟小孩子相处,就好像他跟小白小黑小萝卜他们也是随便瞎玩,要是仨孩子熊过头就吊起来“抽”一顿,基本上不当普通小孩子来养。就算他以前知道,当了一百年老树爷爷经历了无数个坚强的熊孩子之后,他也就不大懂了,所以干脆单刀直入。   明果低着头,手指缠在一起,绞着自己袖子的一片布,轻轻道:“我知道,我已经不是树了,我是树上的果子,掉下来,然后被师尊捡回来养大的,对不对。”   很对,沈哥给满分。   沈越默默的点了点头。   “师尊以前告诉我,他发现我的时候,你受了很重很重的伤,却还把我护在身体下面。我回去的时候想了起来,我被雷打的很痛的时候,缩回去睡觉,也是你突然就出现……”明果仔仔细细的说道,“后来我想出来了,可你好像很不开心,但是又什么都不说。”   第一个是巧合,第二个……沈哥真是无语凝噎唯有泪千行。   “万物生存,自有其规律。”沈越看着闪烁的烛火,觉得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沉坠着,几乎叫他喘不过来气,“你跟我,是异数,我只能说,占据你的身体,非我所愿。”   明果没有说话。   “我……我很抱歉。”沈越淡淡道,“但我希望你知道,如果可以,我也不愿意。”   明果没有接这个茬,他很快就换了个话题,垂着头,沈越才发现他额前那片厚厚的刘海挡下来,活像是一个小西瓜皮一样。   “你那天说你是我的亲人,是敷衍我还是真心的?”明果问道。   沈越的状态有些放空,他静静的看着明果的小西瓜皮很久,久到几乎让明果都开始有些不安的躁动着了,他才很缓慢的开口道:“是真的。我不会拿这种事来敷衍,或是开玩笑。”   听到这个回答,明果点了点头,他说道:“你好好睡觉,好好睡觉,第二天就会有小鸟来唱歌,然后病就会好的。”   啄木鸟吗?   沈越思考了一下。   明果却站起身来,先是跑去吹熄了蜡烛,然后又扑街了两次,打开了窗户,扑腾扑腾的爬出窗户去了。   沈越默默的看了会窗户,然后倒下盖上被子睡了。    第62章 双生树的错      一个人倒霉起来连喝凉水都会塞牙缝,那么一棵树——尤其是一棵生病的树倒霉起来,自然也是不遑多让的。   继打算拿着水壶来探病的轩宁跟发明了半夜偷偷摸摸爬窗这一探病特殊技巧的明果之后,沈越迎来了第三位同样令他心力憔悴的探病者——杜清。   没错就是那个姓杜名清告白失败但未来女友疑似媚姬可是暂时性由于家长原因不能谈恋爱然而至今依旧茫然于女朋友拒绝告白原因还被媚姬跟沈哥差点以为已经在对抗斯巴达一样的君侯时壮烈牺牲的杜清。   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咳咳,所以说标点符号很重要啊。   这个当然不是重点,重点是杜清的确跟君侯交过手,他们俩的情况就是两败俱伤——杜清重伤,想想之后君侯还要他跟媚姬两只妖怪打了个差不多平手,杜清这个战斗力很明显就是徒手拆高达的分量啊。   当然这个也不是真正的重点,真正的重点是杜清还以为沈哥是他的情敌……   还有什么比莫名其妙就多了一个战斗力碉堡的伪情敌更可怕的事情吗?尤其是在你表现出跟他女朋友有些什么的时候之后又差不多快睡了他的一名男性朋友……   ……大概是你还没办法解释这个情况,或者说对方完全不给你解释的机会。   其实杜清差不多满足了沈越对冰山美人所有的想法,而且这个男人还有一头又长又浓密的黑发。那一次初见没有太注意,但杜清这次站在沈越面前任由他打量的时候,沈越却觉得很是有点感慨。   这个世上漂亮好看的人跟妖都不少见,如果不加成气质方面的,沈越也见过几个容貌比较一般的,譬如说端静的父亲、偃晋、小黑的父亲玄太游、门口扫地的胖球小弟子啊等等之类的,话外题一句,最后那个加成气质……也是颜值为0。   杜清最特殊的一点就在于,你无法分开他的气质跟容貌来看他的脸。   一个人的眉毛若太凌厉,就会显得气急,偏偏搭在杜清身上就觉得冷傲;一个人的眼睛若是太狭长,不免显得阴狠,但搭在杜清身上倒生出点无端风流来……   好一个冰山美人(大冰坨子)……   沈越觉得媚姬从某种意义上也是挺百折不挠(受虐狂)的,就是命太差了,好不容易把这么一个冰块捂热化开成一江秋水情波了,结果又怕对方长辈生气主动退出了。   真是有够作死……   “请坐。”沈越指了指板凳,仔细的打量了一会杜清,越看越觉得对方简直是个冰山傲娇,还是高岭之花不可逼视的那种,而且说真的……长了这么一张受脸,实在让沈越感觉有点微妙。虽然这不是初见,事实上与初见也差不了多少,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沈越只记得杜清那双眼睛冷得入骨,差点让他透心凉心飞扬。   杜清不喜欢沈越,这几乎是明眼就能看得出来的事实,他连哪怕流于表面的遮掩与隐瞒都不屑去做。   “你好像有点讨厌我?为什么呢。”沈越看他就像是在看一个脾气颇大的年轻人一样,虽然察觉到自己在对方心里恐怕评价颇差,却也并不觉得十分生气。他已经过了那个轰轰烈烈,喜怒哀乐都会在意他人感受的年纪了。   “讨厌一个人需要理由吗?”杜清冷冷道,矜持而冷漠的坐在凳子上,侧过身体对着沈越说道。   沈越朗声大笑道:“不需要,这世上很多事情,哪里需要理由呢?只不过我倒觉得,你讨厌我,是肯定有理由的。”   “那想必理由你也心知肚明,又何必故作懵懂。”杜清说话很是有点不客气。   “我的确模模糊糊猜到了你讨厌我的理由,可是我却实在是不知道,这份讨厌是为了阿肃多一些呢。”沈越微微笑道,“还是为了媚姬多一些。”杜清在听见媚姬的时候微微失神了一下,随即他的眼神便比毒蛇还要狠,比钢刀还要锋利,像是恨不得一寸寸剜下沈越的血肉来。   沈越摸了摸树皮一样的左手,觉得一层层寒意直往脑门上冒。   “他们两个人,都很好。”杜清平静的看着沈越,然后摇了摇头道,“你……”   “很好?媚姬有好到叫你这样的人也心动?”趁着杜清还没说出什么容易把病人气的直接倒在床上中风的话来,沈越就打断他的话,戏谑调笑道。   杜清冷冷的瞧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我有告诉你的必要吗?”   “哦?那你就有喜欢媚姬的必要了吗?”沈越几乎忍不住笑意了。   杜清忽然沉默了下来,然后只说了一句话:“那又如何呢?她……左右是不喜欢我的。”他向来冷淡的面容上忽然露出了一点难以言喻的心碎的时候,实在很容易激发女性的母爱,可惜在场只有一只老树妖,性别为雄。   不喜欢你?这话说差了吧!不不不……应该说太假了!媚姬都差点成绅士了还叫不喜欢?   “也许她只是在顾虑你的长者,不喜欢妖类?”沈越开门见山,也不扭捏。   “她又不是同我长辈成婚,顾虑他们喜不喜欢做什么?我喜欢就是了。”杜清觉得很是莫名其妙,面色也带了点微微的不悦来。   说得好!啪啪啪啪!(此处应有鼓掌声)   “我也这么觉得。”沈越颇为诚恳的说道。   杜清终于是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他抬起头来打量了一会儿沈越,神色说不出是淡然还是疑惑,然后问道:“你与媚姬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有告诉你的必要吗?”机智的老树爷爷立刻用杜清的话打脸。   杜清完全不上套,一脸冷漠道:“随你。”   “真是不可爱。”沈越叹息着摇摇头道,“这么讲吧,我就是不需要被顾虑的那位长辈,当然,不是你的,是媚姬的。顺便提个不知道有没有必要的重点,她一般管我喊树爷爷……”   杜清:“……”   “你在端静面前,也是这样的吗?”杜清颇为艰难的开口道。   “那么媚姬在你面前露出过雷厉风行的一面吗?”沈越反问道,杜清顿时什么都懂了。   杜清很快就站了起来,他本来也就是被端静托付来看看沈越的情况,简而言之就是病急乱投医,专业还不对口……一个学美术的来看什么病——不过俗话说不想学美术的冰山不是好医生,杜清倒也很是尽职尽责,淡淡对沈越道:“你的病究其源,是因为明果……”   “说点我不知道的。”沈越淡定道。   “……”杜清被噎了一下,随即又道,“他与你是双生,因为还在弱年,所以他所无法负载的一些东西就会由主体承受。他很快会想通的,我也不欠你什么人情了。”   他说完话就特别高贵冷艳的走了,留下语文不大好的沈越自己在那儿瞎琢磨,琢磨了好一会才想通杜清这句话是他跟明果说了点什么……不过说真的有必要撺掇明果半夜爬窗子吗?!真是个不靠谱的大人。   沈哥生病都要做一回月老,果然是世界良心,自己都快要被自己感动的落泪了。   杜清还算有良心,自己走就走了,还帮忙把端静给叫了回来。其实端静这几天一直在追查君侯的事情,又要照顾生病的沈越,沈越自己也挺不好意思的,毕竟他本来就很不喜欢麻烦别人,虽然有些沉溺于端静的细心妥帖里,但也实在不愿意自己成为添麻烦的人。   “他怎么说?”端静进来后直接坐在了床边,小心翼翼的摸出沈越的手来,心疼的看着那形似枯木的手掌,极为温柔的抚摸了两下。   “他没有跟你说吗?”沈越下意识坐直了身体,微微笑道,端静面容上的心疼实在是太过明显,沈越感觉到了一阵肉麻跟喜悦交织着从心头攒动而过,然后他伸出另一只手捂住了端静的手,摇头道,“没事的,只是看着有点吓人,我本来就是树,变回原形而已。”   虽然知道沈越那句话只是在谈笑,但端静还是很认真的回答了他:“他让我来问你。”   “按他的意思来听,我是代小果子受过。”沈越苦笑道,“还好是我,要是那孩子生病,也不知道会不会变回颗果子,要是赶上轩宁来探病,说不准就一口吃了。”   显然小心眼的老树爷爷还在记恨带着水壶来探病的轩宁。   比起沈越,端静倒是对实际情况更忧心些:“希望早些好吧,你这般虚弱,我实在是很担心。”   沈越虽然觉得自己病到现在还挺生龙活虎的,但之前刚开始病的时候他的确很是有点恹恹,端静几乎是衣不解带的照顾他,就想了想,只是说:“你也不要太忧心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端静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算是妥协了。   “对了。”沈越怕端静想太多,便换了个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道,“君侯怎么样了?”    第63章 不叫女朋友   当然,君侯的情况还是一筹莫展,这个魔活像是挖出三窟的狡兔、藏有飞船的外星人……总而言之就是灭而不绝,反正最近是暂时没什么消息。   不过好在人间跟修仙界总算太平了不少,妖界……也不乱了。   沈越对自己作为妖族的一部分但是自家乱不乱还要由自己的人类男朋友亲口告诉自己感到了万分的羞耻,为此他尴尬了一秒钟。   树皮就是这么的厚。   其实沈越有点想回万妖谷看看的,他虽然病着,但毕竟现在是在日渐好转,而且万妖谷那两只妖怪……媚姬暂时不清楚情况,但看杜清的样子来看,要么是没遇见媚姬,要么就是两人还是没说清——一个失恋的女妖怪跟两个逗比的男妖怪是妖界的高层,说到底也的确叫人放心不下。但是明果就像一根刺一样,叫他如鲠在喉,如果不早点解决完明果的情况,他简直无法安生。   虽然说他现在吃嘛嘛香睡眠质量也高的出奇,但身体情况比较差,这个精神压力啊也比较大,妖心也很是憔悴啊……实在是很不安生啊。   请不要往僵尸跟吸血鬼方面想,沈哥是纯种的老树妖……也不要往兰若寺聂小倩的树精姥姥那方面想。   如果没有人想就当沈哥什么都没说,刚刚沈哥安静的像只鸡,文艺一点就刚刚沈哥呆若木鸡,中二一点就是沈哥刚刚沉浸于世界的无声……   咳,神经发到这里为止。   沈越低着头想了想,握住端静的手道:“你帮我找小果子来吧,今日便将事情说个清楚,早些说开,我这病也能早点好。我现在有些担心辟风翠岚他们,想回万妖谷看看。”他这话说的没什么问题,但端静却露出了有些为难的神情来。   “怎么了?”   “我……最近可能抽不开身。”端静为难道,“也许陪不了你去万妖谷。”   沈越心里一热,知道端静最近忙碌却还抽出身来照顾生病的自己,忍不住伸出完好的另一只手来摸了摸端静的头发,温声笑道:“我一个人去就是了,不用你陪着,又不是什么大事,还非得让你陪着不可。”不过沈越想了想媚姬的那句话,又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应该……不可能那么碰巧吧,没道理沈哥这么倒霉……再说最近君侯没有消息,一定没什么事儿。   端静自然感觉到沈越微微打了个哆嗦,只当他是身体发寒,便急忙将他的手拿下来放进被褥里,又拉高了被子为他盖好。端静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会儿沈越,忽然说不出口自己是担忧君侯会抓沈越去当祭品,然而他近来事务的确繁忙,沈越提出想去万妖谷想来也是因为君侯……   天玄宫暂时离不了他,可他又实在很担心沈越。   “可是……”端静犹豫了许久,他这边的事起码要等到抓住君侯才能暂时歇下,可是沈越也是因为君侯要回万妖谷。他是与君侯交手过的,那的确是个喜怒不定且阴狠毒辣的强大敌人,长老诸位自然不必提,若派弟子前去却也无用……   “放心。”沈越拍了拍端静,温声道,“他近来不是毫无消息吗?总不至于直接便找上我,而且他眼下身受重伤,对我应当威胁不大。再说了,我这么一个大活人,总不能时时刻刻靠你庇佑吧,若只因为一个君侯我便连路都不敢走了,那还不如赶紧投胎做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姑娘。”   沈越后来想了想,才觉得这种“不一定会是我吧”、“说不定不是我啊”“我会怕他?”之类包括意思相近的话,基本就是立起了高高的flag,可惜他当时没想通。   老年人就是这点记性太差……   而且他还错误的估计并且自以为是了敌方的情报。   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不得不点根蜡烛……当然它无论如何悲伤我们还是要照常的过日子,所以回到现在,端静最终还是妥协了。   端静是个颇为强硬的大暖男,然而有个人(或者说树妖)总是叫他一遍遍的妥协。   而这种人一般都叫男朋友。   对,不叫女朋友。   ……   明果是被轩宁提溜着进来的,而轩宁又被端静提溜着进来,后头跟着忧心忡忡又眉头紧蹙的司瑞,活像是熊爸爸带着熊孩子闯了祸被爷爷教训,后头跟着个妈妈收拾残局……这么想想如果没有端静老爷爷,那么明果跟轩宁真的特别像是《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   再这么想想……明果的头也真的挺大的,还圆圆的,四肢也肥嘟嘟的……   真是蛮可爱蛮可爱的。   脑补在一瞬间完成,沈越按照惯例想了想该补脑洞了但是永远做一个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的他很快就把这个念头丢到了垃圾桶里头去,笑容和蔼可亲的看着端静顺便拉了两个无辜的帮手去帮忙处理事情——他带着轩宁跟司瑞出去了。   明果被丢在凳子上,傻乎乎的抬起头来看着沈越。   “你的病还没有好吗?”明果呆呆的望着依旧坐躺在床上的沈越,神情有点沮丧道,“以前小鸟都会很快来唱歌的,今天它们还没有来吗?可是我昨天都看见它们在天上飞过去了呀,怎么会没有来的。”   “傻孩子。”沈越失笑出了声,“我的病不是小鸟能治好的。”   明果抿着嘴巴说:“我知道,人是要大夫来治的,那些会医术的人。因为你现在变成了人,所以要那些大夫来治吗?那为什么他们还不来给你治病。”   “我的病,也不是那些大夫能治好的。”沈越没忍住伸手捏了一把明果肥嘟嘟的脸,手感很棒~   “那你不是要病好久好久了?生病很难过的……”明果有些伤心的垂着头,又重复道,“生病很不舒服的。”   一个人很难会对另一个可能夺走自己性命的人产生好感,所以沈越刚开始的时候对明果保持着一定距离,就好像你跟对方有仇,对方虽然现在失忆了,但你总不可能说没心没肺的跟人家玩在一块。感情是再复杂不过的东西,所以分得清楚明白对任何人都好……   但人也受控于感情,所以沈越对明果一日又一日的从距离变成了心生喜爱。   “你不恨我吗?”沈越静静的看着明果,温和道,“何必关心我呢?”   这个话题太过敏感,他们两个之间很少见面,自然也很少提及这种事情,像是微妙的维持着假象一样的和平。   明果紧张的抓了抓裤腿,然后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喜欢一个人,讨厌一个人,自己会不知道吗?”沈越摇摇头笑道,“你是不想知道,还是不愿意知道?”   其实拿这样高深的问题来跟一个小孩子说话实在是很为难他。毕竟成年人的感情里还存在于责任之类的东西,拿个不大恰当的比喻来讲,就是姑娘爱上了杀父仇人,这种典型例子千万不要想孙秀青,毕竟西门吹雪是个比较特殊的男人……   咳咳,最近总是有很多不大恰当的比喻   “你已经一千岁了,小果子。”沈越仔细的看着明果,温和道,“你可以自己做决定,而不是去听从他人的想法。”   “杜叔叔跟我说……”明果的鼻子有点红,就像是个感冒的孩子不停擦鼻水擦红了鼻子的那种红,可他倒是没有再哭。小孩子跟女孩子都有肆意流泪哭泣的权力,然而无论是小孩子还是女孩子,流泪多了,总会变得不值钱,人相对应的,就会从喜爱怜惜到厌恶反感。   这是无可避免的事。   沈越不喜欢爱哭的女孩子跟小孩子,有耐心与可怜同情,不代表是喜欢。   明果也许是察觉到了这个,也许没有。   说起来杜叔叔是杜清吧……   沈越迟疑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他说我是个木头脑袋。”明果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头,然后捂住了它,瓮声瓮气道,“可是我本来就是树妖呀,脑袋当然也就是木头脑袋了。杜叔叔让我跟着本心走,师尊也叫我以证本心,他们都说让我自己做主拿决定。”   沈越摸了摸他圆圆的头,手指陷入了那些柔软的活像是藤条的乌发里,柔声道:“那你就自己做主。”   “可是我也不知道呀。”明果甩了甩头,把小道髻甩出了沈越的掌心里,摇摇头道,“为什么这种事你们不可以教我呢?师尊什么也不说,只说尊重我的决定,杜叔叔也告诉我无论我怎么想,都是我的事情。不过我觉得,我是不讨厌你的,你一直都在保护我……虽然后来我变成了人你就不喜欢我了。”   “但是师尊教我做一个重情义的人……虽然我现在想起来我是妖了,但是也要做一个重情义的妖才可以。”   “哪怕你不喜欢我变成人了,哪怕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了,我也还是很感激你的。因为要是那道雷劈在我身上,我一定会哭出来的……说不好,说不好连哭也没有得哭了。”   ……小果子你做人三观这么直真的没有问题吗?    第64章 回老家结婚   古往今来所有的历史教训都告诉我们,不在战前说我要回老家结婚的人不一定都活下来了,但说的人肯定都死了。这个从另一个角度阐释了什么叫秀恩爱死得快……不过不是重点。   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有个健忘的坏毛病,总是一遍遍的重蹈覆辙着那些典型的历史教训。就好像每个人遇到不公平的事情都会说要冷静的处理,三秒钟深呼吸再决定发不发怒,道理大家都是知道的,但结果是三秒钟一过大部分人还是选择挥拳相向附赠一句旅游标签:“卧槽马勒戈壁的。”   旅游业能做到这个地步也是值了。   咳,扯远了。   经过那一日的谈话之后,沈越的病只是稍稍有了一点点的起色,可精神却差不多是大好了,完全符合生龙活虎这个成语的各种标准,只是附带一点咳嗽与爱困的毛病而已。不过俗话说得好,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就当是季节性感冒……   说起来这里头老有说不完的俗话说得好。   咳,不谈它不谈它,做人总是要吹吹牛逼跑跑火车,做妖也一样,这是情趣。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给自己插满了类似于“回老家结婚”的雷同标签的沈越老树妖在能下地之后本来还想在天玄宫逗留一会儿,但是他身体好的差不多后端静就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了无限的事业——简而言之就是拯救世界拯救苍生去了,压根没有一点点私情阻碍,简直大义凛然的不要不要的。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我拯救世界起来连我自己都害怕。   作为一个既温柔又体贴的男朋友,沈越当然不会去烦端静,但说实话天玄宫又不是什么游乐园,也没什么好玩的,总不能让沈哥天天思考怎么给明果换发型吧……所以没有端静的天玄宫等于一点吸引力也没有的地方。   天玄宫流下了深沉的热泪。   于是沈越就马不停蹄……树不停根的准备回万妖谷了。   这期间还有一个小麻烦,就是明果。明果作为一只妖怪,却从来没有去过自己的老家,很是想回万妖谷看看,他去端静那边求了求,端静忙得就差变成陀螺团团转了,自然没空理他,就只打发了他来问沈越。   沈越思考了许久,还是决定带上明果,抱着能当护心镜背着能当防弹衣,饿了可以做储存粮,闷了可以当开心果……当然前面只是说笑而已,沈越只是觉得总不能真的“老大离家少小回,模样大改鬓毛黑,辟风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人什么味……”   明果无端感觉到了一阵恶寒。   但是沈越却遗忘了一件事,他本身就是个“即将结婚或者说差不多就算是结婚了”的有老伴的老年妖,已经达成了“结婚”这一状态;明果间接又达成了“回老家”,所以他们两个妖怪一组队,可不就是“回老家结婚。”   不要问能不能这么解释,反正街头的瞎子(神棍)就是这么算命的。   铺垫了这么久,终于要迎来重点了。   沈越跟明果在回老家的路上遭到了截“杀”,或者说绑架可能更为恰当一点。   这次君侯仿佛是故人初见一样的……当然也可能是他衣服正好洗到这件了。他套着一件厚厚的初次相见时一模一样的黑色兜帽斗篷,依旧露出了纹着奇特魔纹的脸庞,凤目凛然生光,脚踏一只火凤凰,然后……从火凤凰头上蹦了下来,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高大上的造型却给了沈越一种逼格很低的感觉。   就君侯作为一只大反派的地位来讲,不知道为何沈越都挺替他觉得挺丢脸的。   “你还是一样的丑陋啊。”君侯的眼神游离过沈越的面庞,注视着他的半张面具,冷冷嘲笑道,“你好像很在意这个?因为那个人类吗?”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骂娘啊!做人不要揭底大家还是好朋友啊!   “难道你觉得,什么污秽的东西,只要被遮住了就会消失吗?”君侯伸出手来一指,沈越感觉到四周的灵力与气息微微一震,然后他脸上就是一凉,君侯立刻露出了显得有些愉悦又残酷的笑容来,“你瞧,伤疤永远不会退去,你费尽心思遮掩,也只不过是个假象。”   沈越单手摸上被毁去的半张脸,心想君侯怎么还没吐。   不过说真的,这半张脸太容易吓到花花草草跟小孩子啦,而且沈哥总觉得自己的脸都快成阴阳脸可以搞个艺术画取名就叫《天使与魔鬼》,如果要响应当前社会背景的话就《仙人与恶鬼》好了……总感觉这样的古风也挺……咳咳,还是不要古风了。   “害怕吗?”沈越低下头看了看一直望着他的明果,语气温和。   “是很吓人。”明果稍微怯缩了一下,然后就踮起脚来伸长了手臂想要摸一摸沈越的脸,老树妖也配合的一弯腰,任由那柔软幼小的手在他面容的疤痕上来回抚摸,那面容上有些新生的肉已经虬结了起来,更显得可怖。明果摸了摸,忽然鼻子一酸,低着头道:“是雷,你一定很痛。”   沈越抿了抿唇,安慰他道:“没什么,不疼的。”   “这种事情……怎么会不疼呢。”明果含着眼泪摇了摇头,却倔强的不哭出来。   沈哥说不痛就是不痛嘛男人毁个容算啥子大事啊不要在意啦!再说沈哥还已经是个现充了压根就不需要颜值这种东西好吗?   ……好吧就算已经是现充了沈哥也的确还是很在意,可是沈哥在意那也没什么用啊,这年头又没整容医院,还不如当自己豁达一点。   不过沈越思考了一下,这么直白可怕的大人世界还是先不要让明果接触为好。   君侯也很是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这一出“父慈子孝”,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被忽略了。对他来讲美丽与丑恶都没有太大的区别,毕竟魔只讲究随心所欲,尤其是对于魔而言,美丽与丑陋往往是双生物,这个套用人间的话就是美丽的花儿都有刺,还是毒刺。   “好了,看来你们也讲完了。”君侯双手合十,微微笑道,“那么准备好老老实实跟我走了吗?”   沈越短暂性的评估了一下现在的战力情况,立刻放弃了对抗,以一个文明树妖的身份十分冷静且理智的问道:“如果我没准备好会怎样?”   君侯露出了一个神秘莫测的“你懂得”的诱惑笑容来。   “那就视你想再活七天,还是现在就死了。”君侯的嗓音柔滑,但说出来的话却叫两棵树都有点不寒而栗。   “那我准备好了。”沈越点了点头,这个时候其实已经没必要去责怪反省自己的愚蠢或者是中枪什么的了,他看了看茫然的明果,微微叹息道,“这个孩子是无辜的,我跟你算是有点旧怨,但他总没有吧,你能不能放了他。”不过这句话说出来,沈越自己都觉得希望渺茫。   “等你一死我就放了他。”君侯也是爽快。   “我怎么知道我死了你会不会真的放了他。”沈越反唇相讥道。   “反正你到时候死了,他是死是活你也看不到,既然看不到,你就装傻当他一直好好活着就是了。”君侯一摊手道,“死人就不要想太多了,很容易想成傻子,你看着也不聪明,长得又丑,偏偏心思那么多,算不算叫丑人多作怪。”   沈越也不恼,只是幽幽叹了口气道:“你没上过私塾就不要说话了,显得更蠢了,夫子要是知道了,说不好会被你活生生气死的。”   两人互相嘲讽了一会儿,君侯忽然对明果开炮道:“小孩,我给你两个选择,你是要死呢还是要活呢?”   “我要跟先生在一起。”明果警惕的看着君侯,死死抱住了沈越的大腿。   君侯怜悯的打量了一下他们两个人,然后深深的叹了口气,露出了一幅带着虚假同情又冷酷傲慢的神情,温声对沈越道:“老树妖,看在咱们两个人这么长久的交情……”   “打住,我们俩可没什么交情。”沈越冷冷道。   “好吧好吧。”君侯点了点头道,“总之随便看在什么东西的份上,你说一下你作为自由身的最后一句话吧。”   沈越歪着头想了想,诚恳的说道:“我能说两句话吗?”   “随意。”   “我男人比你英俊的多了。”   “……第一句。”   “我作为一棵讲礼貌懂文明根正苗红长在太阳底下的好树妖,面对第一次的绑架,还有点小激动啊。当然这个激动也分……”   “砰!”   君侯在打晕沈越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老树妖的脑子这么的有病,嘴巴这么的啰嗦,难怪凡间的人都说老人家上了年纪就喜欢碎碎念。他抓住老树妖的衣领子一丢,随手扔到了火凤凰上头去,看了看天色,还有七日就到天魔煞了,他得快些做好准备。   明果像看杀父仇人一样的看着君侯,本来就又圆又大的眼睛显得颇为水汪汪,怒视着君侯。   “砰!”   君侯又打晕了一个。    第65章 勒紧裤腰带   有关于妖族失去内丹这种事情,在小说评书包括电视剧电影游戏等等里头,当事妖的一般表现形式不是痛不欲生就是心如死灰。   但是沈越只是觉得肚子里好像有点空空的,最后他觉得自己除了失去内丹以外还可能是饿了。   如果说魔有良心这么一个玩意的话,那么沈越必须得说君侯还算是个比较有良心的魔头。毕竟现在人为刀俎沈哥为鱼肉,阶下囚这种身份一听就是那种关小黑屋跟老鼠蟑螂作伴的那种款式,经典例子可以参考每年寒暑假都要放的《还珠格格》——沈哥的童年阴影。   但事实上这个关着沈越的屋子既不是暗无天日也没有蟑螂跟老鼠,它虽然不算极尽奢华却也很是整洁,只是一间普通的民居而已,除了门窗外肉眼可见的结界无时无刻不提醒着沈越他正在被绑架的事实,老树妖险些就要以为自己是包了君侯农家乐旅游团带着明果来了个亲子农家乐七日游了。   民居简陋的很,除了桌椅木板床再无其他,桌子上有七个窝窝头跟一壶冷茶,木板床上明果正蜷着身体,看不出是在睡觉还是昏迷。   沈越数了数,想起君侯那一句七天后死,然后凝视着这七个窝窝头很是有点烦恼。   虽然沈哥在有内丹时的确是不用吃饭啦,但是明果还要长身体啊,一天三顿,好歹七天也要给二十一个窝窝头啊!而且现在沈哥还没内丹了感觉到饥饿了,明显窝窝头要再多给几个啊!君侯这数学老师真是死的早,昨天还把语文夫子给气疯了(并没有),真是造孽……   这么想着,沈越拿着一个窝窝头倒了一杯冷茶将就着吃了,肚子里的空荡感还是没有消去。   沈越终于确定不是自己饿的原因了,他放下了茶杯,摸了摸感觉还是很空的肚子,彻底明白为啥妖族失去内丹不是痛不欲生就是心如死灰了,毕竟这种饥饿感对辟风来说……那只吃货老虎估计要死了。   不过老树爷爷是什么样的人……阿不,妖!饿肚子这种事,勒紧裤腰带就是了!   不过失去内丹的感觉其实很奇怪,就好像平日都是冬暖夏凉的,这时候却会感觉到了闷热跟沉重,沈越能感觉到自己开始变得像是一个普通人了。虽然也不是说他没当过普通人,但毕竟他当妖怪的日子更久一点,就好像一个人习惯了自己不怕冷不怕热,现在却忽然知道冷暖起来了,就有点难受。   而且沈越还发觉到一件事,他可能现在还算是半个病人……   如果这是电视剧或者什么搞笑小品,沈越应该嘤咛一声旋转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柔弱倒下,如果剧情安排有人接就肯定会有人过来接住,没有人接就极尽美感的倒在地上,地上还铺着一地的花瓣,然后一个远镜头,露出相当艺术哲学的美感。   事实上沈越只是觉得有点热,所以他很淡定的脱了一件外衣披在了明果身上。   之后沈越就拖着一具普通人的病躯到处瞎逛,差不多把床底下的耗子都赶出来了之后,他终于发现了一件很是惨无人道的事情——这里没有厕所,也没有夜壶。   明果还在睡。   沈越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了,这种不对劲说白了就是直觉,跟什么推测什么真相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只是觉得很不对劲。   “小果子?”沈越轻轻推了推明果,然后他就感觉到了相贴的肌肤几乎是立刻传来了炙热的温度,不由脸色大变,“小果子!你醒醒!别睡了!”   明果的温度只是越来越高,沈越咬咬牙想了想,撕扯下自己衣服上的一大块布来,倒出一杯茶来打湿了布,然后过去为明果擦脸了。奇怪的是,明果虽然温度越发高了起来,但肌肤却不显得过红,也没有流汗,仿佛只是在不停的升温升温升温……   “你又不是个煤气灶,也不是什么房地产,升温有什么用啊!”沈越没有办法,颇有点气急败坏的在床前绕来绕去,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糊成了一锅粥,最后他站定在明果面前,担忧的摸了摸对方的额头,忍不住说道,“傻孩子,你可千万别烧傻了,本来就跟轩宁没学着什么好东西了。”   明果继续睡着,毫无反应。   沈越心急如焚,可是他却真的是束手无策,结界似乎是特意用了封妖的咒术,沈越刚想打开门求救就被弹了回去,虽然闪躲还算及时,但结界还是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痕迹。   打人不打脸啊……   沈越摸上那半边原本完好的脸,上面已经裂开了一道大口子,鲜血随着地心引力流了下来,沾满了沈越的手心。沈越叹着气擦了一下血迹,有点疼,但愿别破伤风了,堂堂千年老树妖死于破伤风可不大好听。   说起来这个世界对沈哥的脸有多大的恶意啊,好好的半边脸都被毁了,难道沈哥真的没有高颜值的福气?!   毁容当然不是什么好事,尽管沈越不是什么爱漂亮过头的偏执妹子,但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寻常人毁了容也要不高兴一会,沈越自然也不轻松。不过他本来就毁了半张脸,加上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而且他七天后都不知道是死是活,自然也就把这事儿抛之脑后了。   事情的轻重缓急,在人心里总是有个度的。   显然对沈越来讲,毁容还比不上破伤风的严重性。   同时作为老妖怪跟现代人的一点好处就是沈越脑子里还有一点偏方,不过鉴于年代久远其实沈越自己也记得不是很清楚,只是随便拿出冷茶里的旧茶叶嚼了嚼,敷在了脸上,其实这个时候沈越还有点羡慕高颧骨的人,因为现在他有点怕茶叶掉下来。   一般来讲沈越很少会后悔自己做的事情说的话,毕竟事情已经做下,再去追悔莫及不要说来不及,也没有任何意义。既然事情已经做下,话已经说出,那就承担起后面所应有的任何责任来,错了就道歉,对就坚持自我。   但是这一次沈越真的有点后悔,如果明果出了什么事,他真的不会原谅自己的。   “快点醒过来吧。”沈越叹息了一口气,然后俯下身轻轻吻了一下明果的额头,就好像许多年前他的母亲在他生病时给他的那个温柔而温暖的亲吻一样,带着安抚与陪伴的味道。   之后沈越又尝试了几次,不过都是无用功,反而让他身上多了几道伤口,还好那一壶茶叶够多,全被沈越拿来当创可贴伤药使了。   明果一直睡到了晚上,沈越一直特别注意他的情况,生怕明果中途就没气儿了,好在月亮爬上树梢的时候,明果就醒了过来,还打了一个长长的大哈欠,伸了伸懒腰,活像是只讨人嫌弃的小猫咪。   沈越见明果松了口气,自己却差点没断气晕过去,他脸上的血已经止住了,只是留下了一道有些丑陋的疤痕,并未贯穿整张脸,却很是有些明显。不过他倒忘记了自己还是个病人加伤患的身份,精神紧张时还没什么,见明果一醒,精神一放松,差点人倒在地板上摔出个脑震荡来。   “那个坏魔头他打你了吗?”明果心疼了摸了摸沈越的脸,咬着嫩红水润的下嘴唇委屈的活像是自己被欺负了一样,他柔软而带着一点小茧子的手掌轻轻的抚过沈越的伤处。沈越诡异的沉默了一下,忽然不知道该说明果的重点在哪里还是解释一下自己没有被打之类的。   明果显然把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认,差点要哭出来了。   “……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沈越沉吟了一会,决定避开这个话题不谈。   “没有不舒服,只是肚子里好像热热的。”明果歪过头看着沈越,伸手撩起了一点衣服,露出了有点圆鼓的肉嘟嘟的小肚子,用食指指了指肚皮,顺着三个地方不停的戳来戳去道,“这个地方特别特别的暖和。”   沈越半信半疑的伸出手去摸了摸,却感觉了一样异常熟悉的东西。   他自己的内丹。   准确点来说,应该是千年老树妖的内丹,也就是明果他自己的。   “是不是哪里有不对?”明果小心翼翼的问道,然后露出了一点惊恐的神色道,“还是他抓了虫子放在我的肚子里!”   “……你说书听多了。”沈越无语的站了起来,拿起了个窝窝头开始吃,含含糊糊道,“你肚子里是我的内丹,或者说,你自己的内丹。”   明果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怎么了?”沈越好不容易把半个窝窝头吞下肚,疑惑问道。   “如果内丹在我的肚子里,那你不就要死掉了?”明果这下真的哭出来了,“我不要你死。”   沈越:“……”   不知道为什么沈哥总觉得明果在不该重点的地方重点,该重点的地方误会成是君侯干的……   “你看我死了吗?”沈越简直无言以对,“内丹在你肚子里那么久,我不是好好的吗?”   明果的眼泪一下收了回来,懵懵懂懂的看着沈越,然后点点头道:“好像也是啊。”   其实这对沈越来讲还算是一个挺如释重负的情况,他能还的东西,都尽力的还给了明果,不必再被不属于自己的愧疚感纠缠折磨了。虽然知道君侯可能只是为了让他痛苦而剥夺他的内丹,为了看他们反目成仇自相残杀而将内丹丢给了明果,但这行为真是做的没话说。   当然说归说,君侯是个魔渣这个念头我们要贯彻到底,坚持一万年不动摇。    第66章 徒手撕木门   出乎意料,那七个窝窝头只不过是他们俩一天的口粮,第二天午时阿灵就来送饭了。   阿灵脸上的花纹更浓了,几乎蔓延开了她整张脸,她身上的人气也几乎消散尽了,满满是皆是浅薄而明显的诡异魔气,一双眼睛也变成了鲜艳的赤红色。这不是什么很正常的事,沈越迟疑的看了看阿灵的赤红双眸,恍惚间看见了难以言喻的残酷与暴虐。   是错觉吗……   不,绝对不是。   “好久不见了,老树爷爷。”阿灵的声音听起来空灵而冷漠,她讥笑着看向了沈越,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老树妖跟紧紧抓着他衣摆的明果,然后微微泛开了艳丽的唇角,露出了森冷的白牙,活像是月光下的野狼一样,眼睛明亮而冷酷。   然后阿灵用那种像是开了自动混响的声音冷冷道,“你果然如百年以前一般愚昧而且蠢的不可思议,你瞧瞧,善良能为你带来什么呢?如今被夺去了内丹却毫无反应,甚至保护着这个吞噬了你内丹的孩子,老树爷爷啊老树爷爷,你可真是悲惨的可笑。”   卧槽这年头脑残都有得治了?什么疗程?!   难怪这年头总有人千方百计的入魔,这很明显的智商加量不加价啊,而且魔族什么的听起来感觉逼格也就很高,很是有档次啊。   ……嗯,关于魔族逼格很高这个词暂时先保留意见一下。   “我真是好奇,什么才能令你动怒?”阿灵声音轻柔,怜悯的看着沈越,咯咯笑出声来,“瞧瞧你,你现在多可怜,我只要一只手,就能轻而易举的杀了你。”她手一松,食盒顿时掉落在地上,只听见里头闷响了一下,像是什么碎了似得。   “我一直不喜欢与你说话,你知道为什么吗?”沈越看了看地上的食盒,又抬起头来看了看阿灵,摇着头笑了笑。   阿灵听了忽然疯狂而凄厉的大笑起来,像是晚间的夜枭,被吓到的明果不由抓紧了沈越的衣摆。可沈越却只是冷冷的看着她,阿灵笑得几乎停不下来,她厌恶而冰冷的看着沈越,却用近乎欢喜雀跃的语气说道:“难道不是因为老树爷爷厌恶我吗?虚伪的善良,是朦胧在你面孔上的面具,蒙骗了世人,可即便是你这样的心计,却也不是在一个痴傻女人面前露出了真面目?   卧槽沈哥居然这么白莲花这么有心计?   “老树爷爷,你瞧,你生得这么难看,却因为戴对了一张好面具,便赢得那么多的人喜欢你,觉得你好,这样的虚假真是令人反胃、恶心、厌恶……就连君哥哥,就连他,也觉得你才是最适合的祭品。”阿灵冷漠的眼神像是尖刀一样的剜过沈越,残忍道,“你真令我恶心,你与我有什么不同?为什么君哥哥说我一身混沌罪孽,不配去祭祀!你就配得上了吗!”   沈哥真是见了鬼了,这年头感情还真有赶着自杀当祭品的,捕快叔叔这里有个信奉邪教的!   “先生就是比你好!什么都比你好!”明果瞪着阿灵好一会儿,脱口而出道,“他还比你好看!而且他做什么事情都叫人喜欢,你就叫人讨厌!你……你才恶心!”说完话明果还做了个鬼脸。   果然是沈哥男朋友教出来的徒弟~   “你!”   阿灵气得脸色都快扭曲了,她的性子倒是还如以前一般鲁莽,当即就不管不顾的解下腰间的鞭子狠狠甩来。沈越虽然没了内丹,但他怎么说还是一个男人,一个男人对上另一个女人,只要这个女人不是出了奇的不像女人——譬如说水母阴姬、石观音之流,一般来讲,男性的赢面往往会大的多。   即使他是个老爷爷,还是棵树,也都是一样的。   所以沈越虽然挨了一记鞭子,却也牢牢将阿灵的鞭子抓在了手里,那长鞭像是一条缠着他手臂的毒蛇,死缠不放,并且越陷越深。   沈哥跟小肃肃都没玩过这种闺房乐趣……倒是跟阿灵玩了一把。   这个突兀而来的念头让沈越恶寒了一下,然后松开了手上的力道,正巧阿灵刚用上力气拽拉,一个没防备自己倒是退了好几步,差点没摔了。   “你跟君侯一模一样,总是只听只看自己想听喜欢听想看喜欢看的地方。”沈越摇摇头道,“我不喜欢你,不愿意与你说话,是因为你的眼里只有自己。你需要的不是我,而是一个对你千依百顺的人。忤逆你的意思便是虚伪的善良,那什么又才是真实呢?”   阿灵畏惧的退后了几步,愤怒却又无力的看着沈越,她曾经被君侯委托给沈越照顾,虽然照顾不久,然而对方当时强大的实力与冷漠的态度却令阿灵颇有些心有余悸。   即便他现在没了内丹,阿灵也不敢对他妄动什么。   所谓欺软怕硬,差不多也就是这样了。   “你……哼!”阿灵心有不甘,却又实在不敢追究下去,她虽然鲁莽,但并不愚蠢。   沈越的确看起来颇为无害,阿灵还曾亲眼目睹过他被君侯用劫火烧伤。然而君侯是什么样的魔?君侯实力强横到逃过天玄宫的玄微数次截杀,在数大门派的合作拦截之下重挫各大门派后成功逃脱,甚至在他魔气一日日衰弱之后,也将画痴杜清重伤……   然而阿灵却又忍不住想起了君侯身上那一块块灼伤,那些伤痕也是这个无害的老树妖带来的。   活了上千年的老妖怪被逼急了有什么手段,阿灵自认想不出来,也不敢想。   幸亏沈越不知道阿灵想什么,否则肯定感觉很是无辜……明明火是媚姬放的,沈哥只是帮忙玩了一下捆绑……咳咳。   阿灵离开后重重的甩上了门,咣当好大一声,还好没把门给扯下来,毕竟这手撕木门的名声哪怕是对一个男人来讲也太彪悍了,更别说姑娘家了。   其实沈越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多么好的一个好人,或者说多么的善良,否则当初他发现明果的时候也不会想到要杀他了。   人的一生总是会经历很多很多的痛苦与迷惘,不知道行差错步的结果,也不知道自己是对还是错。人们常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实则不然,旁人作壁上观,只觉得你懦弱可笑苦苦挣扎于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的局面之中,傻的可怜;说到底,他只是没经历过你所经历的,没接触过你所接触的,到底嘴巴两张皮,一磕一碰,天地任由他说去。   人心是肉长的,情总是柔软的。   对于旁人也许可笑的情谊与坚持,很多时候对于自己而言,却十分重要。   所以阿灵说沈哥伪善或者别的,与其说不愿意辩解,不如说觉得可笑。能与你交心的人何须多言,认定你就是死不悔改恶贯满盈的人也何须多言,有些事,人只愿意跟愿意解释的人解释。   妖,也要这么任性!   说起来这已经是第二日了。   沈越蹲下身打开食盒看了看,白瓷的碟碗碎的厉害,有些瓷片混在菜肴里,显然已经完全不能碰了,好在还有几个青团子,沈越怕有问题,还把青团子的外皮撕了一层下来给明果吃。明果摸着小肚子摇摇头说不饿,让沈越自己吃,其实小孩有内丹,的确不会感到饥饿,但是沈越吃了两口青团,看着明果圆圆的大眼睛眼巴巴的望着他,却又生出了强烈的罪恶感来。   最后两只妖怪一起吃掉了所有撕了外皮的青团。   吃饱了的老树妖沈越只能感慨一句话:人性有时候是个挺麻烦的东西。   你看不见摸不着,它却又时时刻刻存在着,而且总是带来一点小麻烦,可是没了它又不行。   一般情况下来讲,对于一个有男朋友又血气方刚……可能不是那么血气方刚了的男妖来讲,饱暖思淫欲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所以沈越有点想端静,当然未必是有关啪啪啪跟啪啪啪之类的,他只是很单纯的有点想念端静。   不要笑啊!严肃点!男男之间也是可以有很纯洁的关系的!虽然沈哥跟端静不是……   咳咳,回归正题,每个人都不可能泰然面对死亡,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   沈越真正不急切的原因就是端静。   这就好比你打怪打到一半死了,然后不慌不忙的默默开起了挂一样等着复活然后弄死怪物BOSS一样,没挂的人现在肯定哭爹喊娘的回复活点。   有挂跟没挂,有后台跟没后台,有男朋友跟没男朋友……差别都是很大的。   更别说沈越的男朋友还是个挂逼。   不过沈越其实也只是很单纯的相信端静会来找自己而已,这种信任毫无来由,如果非要追根究底大概就是“端静是沈越见过爹妈的男朋友”。说实话这个时候还给端静添乱,沈越自己想想也觉得挺说不过去的,但好在端静忙活的也就是君侯这件事了,所以也算是沈哥以身饲虎了一把……   这个成语可以这么用吗?大概吧……算了不管他。   所以……   小肃肃快来吧,再不来沈哥就要成为邪教组织(魔族)的牺牲品了。    第67章 谈心座谈会   第三天晚上君侯来的时候,沈越几乎以为他们俩是轮流值班的牢头了。   好孩子要早睡早起才能身体好,想当年沈哥按时八点半睡觉一直到高中才开始不到十点不睡觉,再后来到了大学……沈哥晚上十点才开始醒……   但无论怎么说,明果还是个孩子,所以天一黑,这儿又没什么娱乐活动,沈越干脆早早让明果睡觉去了,但是明果一睡沉,沈越就感觉不对劲了。因为他不是很困,这个不常见,虽然沈越大学的时候晚上十点才是醒,但自从他变成树之后这种情况就基本消失了,而且平时他在树上能睡个好几天没反应,在天玄宫也睡得不要太多,也许瞌睡虫这个磨人的小妖精就是我爱来就来,完全不受人掌控的。   简而言之一句话,沈越失眠了。   大概在月亮藏在云朵后面一点点的时候,君侯来了。   当时沈越还是没有任何睡意,所以一看君侯进来就立刻精神抖擞了起来,很是开心的想道只要君侯不打算动手动脚打一架,那这个晚间老年谈心座谈会就可以开始了。说起来君侯到底多大?年轻应该是不太小吧?毕竟是魔族啊,可是又感觉君侯有些地方挺熊孩子的……   那就改成“晚间青老年谈心座谈会”吧。   君侯看到明果的时候很显然有些困惑,他几乎没有特别的去掩饰这种困惑,反而很直接的望向沈越问道:“你不恨吗?为什么你不杀了他?”   他的语气自然的就好像在惊叹:天啊晚上要吃全猪宴可是你为什么没有买有关猪的任何东西!   “这事是因你而起,我为什么要恨他。”沈越哑然失笑。   “受益者可不是我。”君侯坐了下来。   “是啊,损人不利己。”沈越耸了耸肩道,“我不会杀了他的,如果我要杀他,何必当初对你求情呢。”   君侯哼笑了一声道:“这可真是个不可靠的理由,为了面子?”   “不,只是敷衍了事的解释而已。”沈越淡淡道,“很多事本就没什么理由可以讲,你们非要有一个,也就随便说一个应付,说了你们却又觉得不可信,所以何必为了这样一个无用的借口去绞尽脑汁,你就这么一听,我也就这么一说就是了。”   其实是沈哥懒得费心给你解释,就是这么耍魔,有本事来打沈哥啊~   君侯的面容上露出了一点茫然,看起来完全就是典型的有听没有懂,对于这种情况,他机智的选择了上次的手段,就像无视古昊然一样的无视了沈越的这句话,然后转而说道:“端静这几日追得我很紧。”   “砰!”   沈越手里的茶杯顿时被捏碎了。   等冰冷的茶水流淌过沈越的手心,迫不及待的往地上掉落流去的时候,沈越才反应过来这个追跟那个追不是一个意思。   妖族的心思真是好复杂……   完全不知道为什么沈越捏碎杯子也没有听懂沈越之前那段话的君侯很是有些感慨。   “那又怎样……”沈越默默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脑洞,淡淡道,“恐怕还没有逼紧到让你焦头烂额吧,否则你也不至于这时候还这般轻松自在的来找我说话了。”   “不……他已经让我觉得很是烦心了,所以我才会在这个这么不恰当的时间来找你说话,再说了,我现在看起来很轻松自在吗?”君侯无趣的捻了捻自己的发鬓,摇摇头道,“我都快要放弃了,老树妖,你真是太无趣了,嘲笑你的弱点也无法激怒你,夺去你最重要的东西也无法使你怨恨……我以前在魔界听说有一些所谓的圣人会这样,没想到妖里也会有这样的角色。”   不,那是因为沈哥的确是毁容了,而且沈哥有生气……至于内丹,这个情况比较复杂,沈哥懒得说而已……   “你知道吗?我杀过不少妖族,没有一个妖族在我夺走他们内丹的时候不怨气冲天的。”君侯玩弄着自己的发尾,露出了残忍而愉悦的笑容,“我喜欢看别人痛苦绝望的表情,看他们愤怒却又不得不忍耐,怨愤,恐惧,厌恶的表情,因为他们如此的弱小而无力,弱小只能去怨恨,而无法去报复。”   “你瞧,这不是很有意思吗?”   完全没意思,最多只能证明你是个变态而已。   “虐杀对你而言弱小无力的生灵,你觉得很有趣吗?”沈越反问道,“那你可真是太可怜了,你对力量的愉悦,永远只来源于弱者,而并非与你势均力敌的强者。你知道你像什么吗?你就像欺凌柔弱女子以获得尊严自信的疯男人,看起来何其猖狂快乐,实际上可悲至极。”   君侯却哈哈大笑道:“难道不是吃兔子的狼吗?”他面容上隐隐透着残酷与冰冷,“在进食之前玩弄兔子,看着兔子露出不同的丑态以此得到快乐,有什么不对吗?你难道会对自己的食物仁慈?哦,我倒是忘记了,你的确是个仁慈到可笑的妖族,哪怕被夺去内丹,也至始至终都不会感到愤怒与痛苦。”   “我真是好奇。”君侯的眉间像是流淌过月光洗过的森冷刀锋,看着沈越的时候,透着叫人胆战心惊的杀意,“那个叫端静的男人四分五裂的倒在你面前时,你是不是还是这么的从容?”   沈越猛然站了起来,面色铁青。   “你生气了?”君侯的语气里透着隐隐的幸灾乐祸与快意。   “你好像很热衷看别人痛苦的表情?”沈越的声音发沉,他的确被君侯激怒了,“是因为你从来都不觉得快乐过吗?也没有被任何人着急过,不会有人为你伤心,不会有人为你开心,哪怕是你死了,也不会有任何人为你流泪,也没有任何人在意,更不会有人记得你……”   君侯也站了起来,他看着发怒的沈越忽然笑了笑,这场景活像是一只豹子对着一只发怒的羚羊。   “你错了,别人在意我,会为我开心伤心,那对我来讲都是反胃至极的事。我需要他人为我开心难过吗?他算是个什么东西?而死亡,总是要死的,连天道都避免不过消亡的时候,至于记得?哈哈哈,难道这个人能记你一辈子吗?哪怕他记了你一辈子,等他死后,你不是照样消失的毫无影踪?既然不能永存,那么记得片刻,又有什么意义,结果不还是一样的。”   “哈,那你反正也是要死的,又何必拿我做祭品,打开魔界之门,为了生存活下去?”沈越觉得简直可笑极了。   君侯思考了一下,然后摇摇头说道:“这就好像吃饭,你可能不想吃,但又非吃不可。”   沈越简直要被气笑了。   “哎呀,说过头了。”君侯忽然回过神来,摇摇头道,“我喜欢看别人痛苦的表情,是因为高兴、难过、愤怒都是可以伪装出来的神情,但只有真真正正碾压他们的心灵与肉体,那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痛苦绝望还有恐惧,才最为真实啊。”   “我,喜欢真实的东西。”君侯的眸中闪烁着愉悦,他轻轻笑道,“你瞧,无论是谁都喜欢真的东西,可他们却受困于虚伪,并且称其是爱;我喜欢真实的东西,却被说成疯狂暴戾。都是喜欢真实的东西,可世界却偏偏如此苛待我。难道还有比这更不合理的事情吗?”   这世界真的没有什么救护车或者东山精神病院之类的存在让沈哥打一下吗?这里有个继续住院治疗的病人好吗!!!   可是在感觉到君侯可怕的同时,沈越却又感觉到了他的无比可笑与可怜。   “你真是可悲。”沈越摇摇头,几乎无力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无可反驳吗?”君侯却忽然看着他笑出声来,愉悦道,“我现在实在是好过的多了,端静太叫我太恼火了,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无趣冷漠又固执可恼的男人。”   沈越静静的看着他,却不想再理会他了。   “我真喜欢你愤怒的神情。”君侯看起来简直比以往都要得意,“还有一点,我不是在欺凌弱小,而只是因为他们比我弱。你所谓的善良,其实只是一道枷锁,天生自来弱肉强食,你觉得我可悲,我却觉得你万分可笑。”   “但这并不妨碍我对你感兴趣,愚蠢到这种地步的你,实在是让我好奇,如何才能令你从愤怒变成憎恨。”   “要怎样的怒火与无法承受的结局,才能在你心中种下仇恨的种子,让痛苦来灌溉发芽?”   “你应该学会憎恨,因为你根本没有报仇的能力。”   沈越沉默了许久,却忽然在这个时候笑了起来,他静静的看着君侯,然后轻轻道:“看来端静给你找了很大的麻烦,让你这么的气急败坏。”   “是啊。”君侯倒也没有否认,然后微微笑道,“他几乎毁去了我所有的心血。”   “真是令人高兴的消息。”沈越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来。   君侯也很是讥讽的笑道:“那你猜,我会不会毁了他的心。”   他说完这句话后便快意的大笑着出去了。   沈越默默闭上了眼睛,他的困意与疲惫终于袭来了……    第68章 缺心眼树妖   第五天的早上君侯问了沈越一句话。   “你还是不愿意求我?”他看起来简直真诚的不像个神经病,语气也好像是大学室友难得出一次门问“我要出去了你真的不要我给你带点什么?”一样。但沈越却真的是一分一毫都不想跟他随便耗下去,他简直连假笑都懒得对君侯表现一下了。   沈越刚打算出声拒绝,就听见正在喝粥的明果差点呛个半死。   “怎么了?”沈越担心的看了看明果,伸手顺了顺他的背,轻轻拍了两下。   “没事。”明果抬起头怒视想要挖他师尊墙脚的君侯。   看来妖族都很莫名其妙。   好端端就被仇视了的君侯觉得很是无辜。如果君侯的人类常识大普及学到一句俗语叫做“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脚挖不倒”这种令人痛恨无比的话之后,那他大概就会明白自己一点都不无辜……不,他大概还是会觉得自己很无辜。   “我的答案没有变过。”沈越一边给明果拍背,一边说道。   “只剩两天了。”君侯有些感慨,他看向了窗外的阳光,微微笑道,“只有两天,你便再也不复存在了。”   “如果我求你,你会让我再多活一些时间?”沈越讽刺道。   “不。”君侯干脆利落的否认,“只是我会高兴点。”   那真是太好了沈哥现在巴不得给你添点堵。   君侯看起来有点遗憾,他很是感慨道:“我会记得你的,老树妖,你是我见过的妖怪里最奇怪的妖怪了。”   “你说过记得片刻毫无意义。”沈越冷笑道,“这时候打自己的脸,不痛吗?”   君侯笑道:“朝秦暮楚,见风使舵,人类的把戏,借来玩玩也不过分。”   这个成语是可以这么用的吗?!   明果默默的喝着粥,一言不发,他默默的看着君侯走出房门,看着沈越叹着气跌坐在长椅上,然后说道:“他是个大魔头。”   “是啊,而且是个蠢魔头。”沈越摇头笑道,“我求过他的。”   “啊?”明果显然有点茫然与吃惊。   “傻小子,我为你求过他啊。”沈越叹息道,“要是我真有个什么万一跟不测,你可千万不要当小没良心的把我忘了。”   明果默然不语。   ……   这已经是第五天了。   还有两天沈哥就要上战场……啊不是,是像只待宰的小猪崽子一样被押送去当祭品来开启魔界的大门了。到时候沈哥就要间接性的成为祸害人类的帮凶之一了,想想感觉简直反派味道十足啊,就好像以前有部老电影应该是叫美国队长的?里面那个反派九头蛇还是九头虫来着:我们毁灭世界是为了有一个更好的世界之类的……   不同的是他们是心甘情愿,沈哥是赶鸭子上架被迫的。   要是君侯真的成功了那就真是枉费了沈哥三观这么正的好男人……好男妖!   而且沈哥还是难得的脱光族啊!已经有男朋友了!你知道这年头脱光多难吗?!你忍心让一个男神变成一个鳏夫吗?!   沈越认真的想了想,他发觉按照君侯那丧心病狂的样子……可能还真的能忍心干出这种不人道的事情来,反正他是魔嘛。   说起来端静他们的救援速度真的好慢啊,自从几天前君侯来嘴炮了一场害得沈哥心惊胆战三观摇晃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也没有再见君侯那么不开心过。说真的,不会像是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所有人一直到最后一刻才姗姗来迟,然后高声喊道“刀下留人”,然后侩子手也傻傻的呆在那就老老实实的拿着刀不砍了什么的吧……   依沈越对君侯的认识,对方绝对连愣都不愣,很干脆的手起刀落的那种。   难道沈哥这次真的要英勇就义了?不是吧……   所以说千万不要在背后说别人坏话,因为说曹操曹操就到。(咦?)   沈越活生生的上演了一出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悲惨剧情,这可能跟他自己也是个老人……老树有关。沈越早上还在想救援大队缓慢的脚步,结果晚上黄昏那片火烧云还没烧完,结界就被人打破了,屋子微微一震,蜷缩着滚来滚去睡在床榻边边上的明果啪叽一下摔了下来。   小果子也是一条汉子,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见屋子没塌,床没坏,肚子还是饱的,揉了揉小肚皮就扑哧扑哧爬上了床榻,继续安定的熟睡。   这睡觉技能,很是有沈哥当年的风范啊。   沈越还没来得及无耻点赞,就看见门被一脚踹飞了进来,直接嵌进了门对面的墙壁里,完全就是抠都抠不下来的情况。许久未见的端静面色冷酷握着当初见过的那把惊邪剑站在门口,这柄曾雷光闪烁、寒气逼人的长剑早已染满了污秽的血迹,却遮不住刺骨的杀气。   卧槽小肃肃你终于来救沈哥了?!君侯这是被你捅肾的节奏?   “阿越……”端静看见沈越的时候明显放松了下来,轻轻喘息道,“你没事,太好了。”   擦擦擦,沈哥的男朋友在非礼沈哥的耳朵,叔叔这个判不判刑!约约约!男神我们约!   被端静抱进怀里的时候沈越还有点吃惊,所以他一边被端静抱得喘不过来气一边下意识说道:“你手上的血千万别往我头发上抹啊。”端静似乎愣了愣,很快沈越就听见了惊邪坠落于地的响声,端静将头埋在沈越的肩膀处,久久无言。   在沈越那些多余而冗长的记忆里,有过这么一句话,他不知道是什么出处,便也用有位名人代替好了,这个有位名人曾经说过:如果我放下剑,那我就不能保护你;但当我握紧剑,我就不能抱紧你!   现在沈越只有一句话:傻不傻,学学小肃肃啊,保护完再抱啊!这个情商真是没药救,注孤生的命。   其实也只不过是五六天没见面而已,沈越出门的时候还特意去见过端静告别的——男朋友的特殊待遇。   但是不知为什么,在这个过分温暖与紧促的怀抱里,沈越却忽然感觉到了一点地老天荒的味道,就好像他们是分开了五百年而不是五天而已。要知道老树爷爷今年也就一千来岁,五百年都等于他已经度过的人生的一半了,顺带一提这也是孙悟空的有期徒刑。   提孙悟空没别的意思,只是他好歹是老树爷爷的童年男神。   顺便再提一句,老树爷爷当年还思考过既然人是猴子进化来的,那么他也很可能是孙悟空进化来的,因为孙悟空等于猴子——这逻辑简直严密的毫无漏洞。   只是没想到这年头他反而改了物种,变成了一棵树……   咳,扯远了,还是那句话,做人总是要吹吹牛逼跑跑火车,做妖也一样,这是情趣。   总之为了这个看起来特别浪漫又中二的所谓天长地久地老天荒,沈越破天荒的没说什么煞风景的话——尽管他刚刚已经说过了,而是安静的与端静拥抱在一起。   这种难能可贵的安宁与平静在端静无意碰触到沈越的右臂时破灭了。   说实话很疼,但还没到不能忍受的地步。   沈越只是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但却足够端静看出些端倪了。   “怎么了?”端静放轻了力道,却握着沈越的右手不肯放开,等着沈越老实自首。然而沈越只是摇了摇头,他倒也不是包庇阿灵,只是觉得一点儿小伤罢了,没必要像个小孩子似得还跟端静告状撒娇什么的。   诚然沈越觉得没必要,但端静却觉得有很大的必要,看出沈越无心解释之后,端静便自顾自的折起了沈越的袖子,露出他的前臂来。沈越没了内丹后愈合能力与普通人差不多,阿灵下手又重,所以之前的鞭痕并没有消失,而且由于沈越没怎么在意的态度,渐渐有些乌青起来了。   乍一看,吓人至极。   沈越也有点吓一跳,端静的脸色明显的发沉下来,隐隐有些暴风雨来临的预兆——说得直白一点就是,端静现在满脸写着:你妈炸了。   “只是看着吓人而已。”沈越试图为自己辩解一下,其实这是句大实话,毕竟按照老树爷爷的尿性,痛的要命肯定早早就嗷嗷叫起来了,无奈他有案底,那个故事怎么说来着,对,就是狼来了,所以他有关没事这方面的信任度在端静处大打折扣。   这让端静阴沉着脸看着他,然后自顾自的检查起沈越来了,发现沈越除了右边前臂之外没有多余的伤口时端静稍微松了口气。但大概是老天爷特别喜欢作弄人,在端静这口舒心的气还没有松完,就让他的手指不经意的拂过了沈越的腹部,感受到了对方丹田内的空空荡荡。   “你的内丹……”如果说刚刚端静的表情是愤怒,那么他现在的表情就是惊恐了。   欸……其实这个吧,沈哥可以解释的。   大概是端静的神色看起来实在是有点叫人伤心,沈越难得嗫喏了一次,讪讪道:“其实没什么的,你不要……”   不要这么难过。    第69章 专业背锅侠      “是他吗?”   端静紧紧握着沈越的手,几乎克制不住杀意,但纵使如此,他的力道却还轻柔的吓人,就好像他手里握着的不是只千年老树妖的手,而是一块即将破碎的瓷片一样,小心翼翼至极。沈越有点起鸡皮疙瘩,但他又觉得现在不是个说煞风景话的时候,他的心在微妙跟欣慰之间来回游走。   这个他,他们都心知肚明是谁。   为了以防有人不知道,还是说明一下——专业背锅侠,君侯。   其实这实在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毕竟沈越不知道端静问的到底是手臂还是内丹,按照对话的顺序来看应该是在说老树妖的内丹,但是端静注视的却是老树妖的手臂,当然也不排除端静是在两个都问。   大概是沈越长久的沉默让端静误以为这是默认了,他强忍着心痛与愤怒在沈越额前落下过分温柔的一吻,然后伸出手捧着沈越的脸,用指尖细细描绘着那些丑陋斑驳的伤疤,再伸手穿过了长长的头发,轻声道:“对不起……”他看起来几乎要流泪了。   不是小肃肃你的错啦,明明是沈哥蠢了——等一下!   沈越握住端静的手腕,认真的看着被自家男朋友拂到眼前来的头发丝,仔仔细细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神色很是有点变化莫测。   这么多白头发?是在逗沈哥吗?!   虽然刚刚有黄昏的环境加成兼之端静大喜过望所以没看清楚或者说没怎么注意到,但等沈越把头发撩到前面来的时候,即便是瞎子也看得清清楚楚了。   端静的脸色立刻变了。   沈越虽然是一只千年老树妖,但他的头发包括整个人的精神气都是完全的年轻状态,说人话就是他一直是二十来岁小年轻的脸,哪怕毁容了发质也是棒棒的黑色。但现在沈越的头发有一部分变成了白色,参杂了灰黑色的头发里,光是看着,就能看出主人生命的正在不断衰老。   “我……在变老?”沈越下意识摸了摸脸,确保没有皱纹之后才悄悄松了口气。   端静悲伤的望着他,轻轻叹息道:“你在死亡……难怪……”很快他就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面容上洋溢出些许的喜悦与急切来,“对了,也许你的内丹没事,那还是可以拿回来的。我去问君侯拿回来。”   他下意识就想往外走,却被沈越一下子捉住了手臂带了回来,端静茫然而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沈越,似乎无法理解为什么会被对方拦截下来。老树妖安静的摇了摇头,轻轻的安抚着端静,温柔笑道:“别白费力气了。”   “阿越?为什么……”端静询问道。   沈越看向了明果,小果子挠了挠脸,敞着肚皮睡得香甜,这几天他倒是吃饱喝足,似乎是因为过分的信任沈越,完全没有任何性命担忧,一点不见消瘦,整个人反而显得有些肉嘟嘟的。   “我欠他的。”沈越轻轻道。   他已经不用说太多别的了。   魔总是在作恶上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又或者说许多事便是无巧不成书,命运总是这样捉弄人,无趣而又冷酷。   端静显而易见的消沉了许多,这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就好像是电视剧放到甜甜蜜蜜就要大结局的时候男主角突然晕倒结果送进医院后发来了绝症通知书宣告这段爱情最终有花无果时所有人会骂句狗血一样的正常。   而且内丹这种东西又不是什么可以循环利用的绿色物资,它更像一个不属于你的器官,你原先没有时无所谓可以活的好好的,但是有人的器官被切除并且放在你体内后,当它与你的身体完美的长在了一起,那么切除它的时候,你很可能就会失去性命。   这么想想,很符合一句话:得不到不叫痛苦,得到了再失去才令人绝望。   老前辈们的智慧真是深不可测,点根蜡烛避避邪。   沈越其实也有点不好受,如果说这世上他最挂心的人莫过于端静。当有个人被一个人挂在心尖子的时候,那么这个人最不愿意看到了就是对方难过伤心,更别说这种痛苦还来源于自己。就好像你拼尽全力去保护的对象,他却因你而伤一样。   这么想想,也很符合一句话: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咳咳……点根蜡烛驱驱邪。   其实沈越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叫心宽还是心大,他只是觉得死亡好像还是很虚无缥缈的东西,就好像他当初突然就变成了树妖一样的虚无缥缈,那时的感觉也尽数模糊在记忆里了。这让他奇特的安稳而冷静了下来,有句话不是说得好: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人总是要死的嘛。   再说了,沈哥能活到现在也不容易了对不对……   不对。   沈越安静的看着端静,忽然就觉得鼻子发酸,他才刚谈恋爱,难得找到了一个无与伦比的好男人,结果就要蓝颜薄命天妒英才,脑子进水了才觉得对呢!   “对了。”端静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抬起头来对沈越道,“你似乎也是才知道这件事,但失去内丹后,应当就会有缓慢但明显的变化,明果不可能不知情,难道你的衰退另有原因?”他这句话提供了另一个可能性,虽然这个可能性不是特别特别的大,但鉴于失去内丹的妖都提前被妖为或者人为的弄死了,所以也没有实际的记载说妖失去内丹就一定从自身根本非死不可啊。   说不定妖失去内丹只是变成一个怂货而不是丢掉小命呢。   虽然这个可能性不大,但沈越却还是下意识燃起了希望。   事实证明,希望越大,失望也会不负所望的越大。   明果醒转之后对这个问题表示出了捂住眼睛高声大喊“我才没有看见!”的无视守则,真正意义上奉行了鸵鸟埋沙子——自欺欺人,极其消极的抵抗着沈越在日渐衰老的事实。小孩子什么也不懂,但敏锐的感觉到这不符合常理,便觉得自己当没有看见,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如果说出来,就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沈越依稀觉得这实在是很童年向的一件事,就好像小时候偷零花钱偷吃饭菜不洗手一样,觉得妈妈不说就肯定是不知道,不被差点揪起来揍一顿就不肯承认,不问到自己头上就当没听见。   “我一定要杀了他。”端静的怒气几乎濒临极点,甚至隐隐惊动了惊邪,那柄雷霆之剑活像疯了一样不停的打着转。   这说不准是端静人生里遇到过的最大坎坷了,人生八苦,最是五蕴炽盛,恩爱别离,生死相隔,再见不能。   端静刚走到了门口,似乎又畏惧于沈越像之前那般被君侯掳走,他转过头来看着沈越的眼睛里有人心碎的沉痛。沈越其实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安慰他譬如说什么现代还有医生送错孕妇报告给男孩子的虽然沈哥只在电视上看过但世界之大毕竟无奇不有嘛是不是啊。   所以沈哥说不定……也不会死呢。   沈越越想越觉得正确,他是很典型的野草性格,给点阳光就灿烂,下点雨水就生长,当“,说不定妖失去内丹只是衰弱而不会死亡”这个念头一起,他就怎么也无法拔除了。把命还给明果是一回事,现在这个事儿都解决了,当然是能不死就不死最好了。   再说当年那是道德问题,现在纯属生命问题。   明果很是有点怯生生的抓住了端静的衣摆,轻轻的扯了两下,仰起了一张可怜巴巴的脸,端静摸了摸他的头以示安抚。   这是端静感觉到最无力的一刻了,他明明什么都能做,却什么都做不了,纵然他拥有极强的力量,极高的地位,那又能怎么样呢?他始终无法阻止情人生命的流逝,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头青丝成雪,衰败而亡。   牺牲明果去救沈越……   端静从没有想过,也不会想。   今夜的月色格外朦胧一些,古昊然赶得说不上是不是一个好时机,他看见某一处天空骤变到几乎电闪雷鸣的时候,就猜出端静心情恐怕不会太好,而让端静心情变糟的可能只有一个——沈越。   沈越……   古昊然觉得有点苦涩,又觉得有点担忧,他并不是什么拿得起放不下的人,但是感情这件事,不是你想放下,就可以立刻放得下。诚然也许你不会再为那个曾经怦然心动过却发现毫无希望的人再动什么念头,但那好感实在难以一时半会就轻飘飘散去……   感情的沉重,莫过如此。   屋子里的气氛很凝重,古昊然第一次见到端静这般安静却又能叫人感觉到澎湃的怒气翻涌的模样,就好像是一只被锁住囚困的蛮荒巨兽,暴戾与野性尽数被囚禁在了锁链之下;而站在一旁安静的看着端静的沈越就是那条锁链。   他不是我的。   古昊然为这个念头觉得反胃了一下,感情是个很复杂的东西,能叫一个冷静又沉稳的人变得戾气十足——就好像端静一样。但这在感情里就好像是最微不足道的损失,因为它往往会带来更多的东西。   “发生了什么。”古昊然开门见山道。   端静抬起头看了看他,似乎觉得连开口这件事都觉得疲惫了,简洁的告诉了古昊然来龙去脉:“君侯夺走了阿越的内丹,内丹现在在明果的身体里。”   古昊然一下子怔住了。    第70章 讲些道理呀   “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天大的事儿,一个个哭丧着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家里全死绝了。”   端静的全家其一——嘴巴从来不把门的偃晋不知何时施施然走到门口,像是被浑身抽了骨头似得靠在门框上,他今天穿的倒是齐整,着一件月白色的淡蓝长袍,一头乌鸦鸦的长发笼在一顶方山冠里,双手拢入袖中,神色慵懒,眉目风流,若不是早早知道他的狂态,乍一看倒真觉得他是个知书达理的优雅隐士。   作为曾被偃晋祸害过的受害者,古昊然在偃晋出现的那一刻就不动声色的退后三步,神情十分庄严肃穆,简直可以贴点金片直接端上神坛作雕像。   哇,听起来老流弊的样子了……   发觉自己真正意义上还能抢救一下的沈越满心赞美,一点都不觉得偃晋臭屁了。   事关乎老树妖的性命,偃晋这句话一出口,屋内一小三大全都立刻炯炯有神的看向了他。   偃晋也是脸皮厚胆子大,愣是脸不红心不跳道:“看我做什么,我又没说我能救得了他。”   沈越:……   端静:……   明果:……   古昊然:……   偃晋巨巨你这么贱萌贱萌的瞎开玩笑真的合适吗?!小心出门被人套麻袋!!!   “看什么看。”偃晋不急不缓的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酒瓶子来饮了一口,他生就一双盈盈笑目,似笑非笑的瞧着快急红了眼的端静,淡淡道,“我倒是没想到,你会急成这样。难怪人家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看来你倒真把他挂心尖子上了,才吓成这样。”他又转过头来细细打量了一会沈越,那神情既像十足的怜悯,却又诡异的平静,叫人分不清他的心思。   “我救不了他,不还是有人能救吗?小肃儿,寻常孩童在外头受了欺负,你想想,他们都是怎么做的。”   偃晋说完这句意味不明的话,就很快转身走了。   “自己奋起反抗?”古昊然等偃晋走了之后,才疑惑问道。   沈越略带怜悯与同情的看了一眼古昊然,心生感慨,不由问道:“古道长想必长辈……很是严苛。”   “……长辈严苛,自是为了古某好。”古昊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答道,随后才诧异道,“先生怎么……”   不要问沈哥为什么,这种事还需要想?小孩子在外头受了欺负第一反应难道不应该是哭着喊“我要回去跟我爸爸(或者说妈妈)说!让我爸爸妈妈过来打你!”古道长这种明显下意识说出自己反抗的孩子不是太独立自主了就是长辈比较严格过头。   毕竟大多数情况来看,只有没人爱的孩子才会想着让自己孤自坚强到独扛风雨。这个跟男人的尊严没关系,有家庭的支持与关爱那是另一说。   再说小屁孩要啥男人的尊严,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没听过么。   不过这么说起来……   沈越微妙的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语似乎在思索什么的端静,可怎么也想不出来正太脸肉包子似得的小端静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喊我要跟我爹说……恶,想想就打冷战。   不过按照轩宁跟端尘的高信用值八卦来看,小肃肃小时候是个挺严谨自律的小孩子,而且早早就拜师入天玄宫,进行了苦行僧一样的修行。然而他的身份造就他生来高人一等,瞧不上眼的,纵然是天王老子也没个好脸色——这点沈越还挺了解的,小肃肃对某些人或事的确充斥着淡淡的轻蔑感。   反正小肃肃大概是从小到大贯彻了狂霸酷炫拽这五个字,应该没有哭着喊爸爸的时候……   总感觉有点微妙的小遗憾。   大概这就是男朋友跟朋友的区别,人们总是无所谓男朋友在男神跟男神经病之间切换个不停的,甚至还会特别希望看到对方男神经病的一面。   人们一般称此类行为为恶♂意。   说起来,这个晚上还真的是一路的峰回路转,刚知道自己可能快死了却又发现还有活命的可能的沈越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对了,偃晋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虽然端静跟沈越都懂了,但还有完全不懂的古昊然古道长茫然不已看着他们两个人发呆,明果倒是没什么反应,因为他已经听出来沈越很可能不会死了,这对他来讲就已经足够了。对小孩子来讲,一般很可能不会死,往往就等于一定不会死。   端静当然没有心思跟工夫回答古昊然,他似乎已经思考完了,站起身来,神色颇为坚定的抓住了沈越的手,他望着老树妖的漆黑眼眸里仿佛有一点黯淡的星光,痛苦,但却又蕴含着希望。   “我带你去见父亲。”   这句话一出来,古昊然再笨也就明白了。   端静的父亲是出了名的不问世事,也是出了名的厉害人物,世间渡劫飞升却留于俗世的五位仙君里头,他父亲就是其一。那般的大能耐,说不准当真能治好沈越,若是连他老人家都治不好了,那想来沈越也不必再怀有什么希望,干脆利落的等死即是了。   而且瞧方才偃晋那说话模样,很是胸有成竹,想来……应当不是什么难事才对。   “明果暂且托付于你,你将他带去叫轩宁照看便是了。”端静牵住沈越的手,走出门时便转过头来对古昊然嘱咐了一下,然后又对明果道,“你且随着古道长走。”明果乖顺的点了点头,老老实实的跑到古昊然身边抓住了他的衣服。   古昊然苦笑道:“这麻烦我且受了,那抓住君侯的功劳,也要我接下来不成?”   “我还是那句老话,你若自私一些,哪来这么多麻烦事。”端静微微皱眉道,“这功劳你怎么就接不得,难不成是我一人抓了君侯吗?更何况,我还欠着你一桩人情。”   他说的是那日古昊然点提感情之恩,古昊然心知肚明;沈越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必要知道,所以也很无所谓。   其实沈越没什么大反应,端静拉着他走,他也就跟着走就是了。但是沈越在想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当然其实也不是特别严肃,不过每个人看问题的角度都不一样嘛,所以也说不好到底算不算是很严肃。   沈越在想的是:端静已经是个挂了,然后端静找他父亲帮忙,这算不算是一个外挂自己开了一个大外挂……   如果这是一款游戏,那可真就是果果的官方亲儿子了,没跑。   当然这只是一个穿插在思绪里的念头,沈越还抽空想了点别的事情,他其实有点没心没肺的,但有些事再没心没肺也不会随便忽略掉的,之所以无视、遗忘只是因为这件事在你心头根本不重要,不被重视而已。   但对沈越而言,端静就没有不重要过。   尤其是端静的愧疚。   “我没有怪你。这是我咎由自取的。”沈越被端静拉着走下阶梯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就脱口而出。端静没有说话,沈越便自顾自的说起话来:“我们那时候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抓到君侯,早知道这么快,我也就不傻傻的羊入虎口了。但那时候我们都不知道,这一切与你无关,我不可能一辈子都叫你时时刻刻的盯着的,说不准现在就从天而降一个果子把我砸傻了呢。”   沈越话音刚落,真的有一个青涩的青果砸到了他脑门上,然后连蹦两下掉到地上滴溜溜转了两圈。   端静:……   沈越:……   端静默默伸出手来帮他揉了揉脑袋,静静道:“你傻了吗?”   沈越幽幽叹息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它拿起来砸你一下……”   “酸不酸。”从树后走出来的偃晋手里拿着个咬了一口的果子,皱着眉头愤愤不平的看着他们俩道,也不知道是在说果子还是在说人。他单手挥了挥,很是有点不耐烦的说道:“两个年轻人倒比我这个酒鬼还要磨磨蹭蹭的,快走快走,这儿魔气浓的要死,臭死了。”   “他怎么了。”沈越轻声道。   “他尚未有心仪之人。”端静委婉的解释道。   哦~!   沈越立刻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虽说沈越准备解开端静莫名的“都是我的错”这一心结的举动被偃晋打断了,但好在这个阿兄还算是神对手而不是猪队友,而且还很快就叛变了阵营,他抄着手在前头带着路,淡淡对沈越道:“你不用在意,小肃儿的性子就是这样,哪怕你从来没在天玄宫,也没跟他说过,自个儿一只妖从万妖谷里头出来散散步被抓了,他照旧会觉得为什么自个儿那天没去看你,没跟你在一块儿散步,导致你被抓了。”   沈越忍不住道:“讲些道理呀,这与他有什么干系了。”   偃晋转过身来轻声嗤笑道:“一个埋在感情里头的傻子,你指望同他能讲什么道理呢。”   端静的面皮微微发红,说不出是气是恼还是羞愤,反正没人哄他。   “对了,我不是找不到,而是看不上那些人。”偃晋最后还特意强调了一下,“再有,我也没有嫉妒你们,只是觉得你们俩未免腻歪了点,老大不小的了,又不是什么小孩子,还要你哄我我疼你的,酸不酸人。”   是啦是啦,你没有嫉妒啦。   沈越眼神飘忽。    第71章 不喜欢见血   之前被君侯关着混吃等死还没什么感觉,等跟着端静赶了一段路,沈越才发觉到失去内丹的坏处了。   沈越已经感觉到身体正在不断加深的疲惫下缓慢的松懈下来了,就好像当年体育考试跑个一千米左右,作为一个宅,第一圈还能喘气,第二圈就感觉脚跟灌铅了一样,最后半圈汗如雨下根本睁不开眼。   他正在慢慢变成一个衰弱的普通人。   不过……   沈越抬起头看了一眼一直牵着自己的端静,咬咬牙硬撑了下去。好歹是自己的小命,先不说别的,就单单是端静这样着急的态度,也不能说沈哥走不动了咱们先歇歇脚吧什么的……这得多没心没肺没脸没皮啊,这是在跟生命赛跑啊!   至于能不能撑得住……呵!男人不能说不行!   不能也一样!   事实上……理想总是丰满的,现实永远是骨感的。   沈越又撑了差不多半柱香便已经开始摇摇晃晃了,他下意识抓紧了端静的手,打算跟端静说一下自己的情况。   毕竟真的撑不下去还强撑,那不叫男人,叫弱智。   端静刚转过头来还没说两句话,就看见沈越倾倒了过来;沈越也没想到自己不济到这个程度上,根本撑不住最后一点精气神,就直接两眼一闭,身体一软,眼看就要脸着地往地上扑去。好在端静反应及时,直接伸手一揽抱了个满怀,沈越却已经昏迷过去,彻彻底底的人事不省了。   沈越的面色并不算红润,在月光下显得光润而又苍白,他的长发似也又雪白了一层。   “阿越……”   这说不好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端静满眼只剩下一个沈越,他几乎六神无主的搂着沈越,这时候像是一分一秒都变成了千秋万载,长的可怕,端静在这种苦涩而可怖的安静里凝滞了一会,忽然弯下身一把抄起沈越的膝窝,将人横抱了起来。   偃晋骑着酒葫芦在前面悠哉悠哉的缓速行驶的时候还很悠闲,直到他在喝光最后一滴酒之后立刻被雷霆冲翻了一个跟头……   这是御器(交通)重大事故啊!   等偃晋狼狈不安的稳下身形来刚打算找刚刚那个超速驾驶还撞翻他人的混账好好谈谈人生的时候,他就发现雷霆的气息很熟悉,他还发现了因为男朋友一直落在后头的小肃儿不见了,他最后发现自己是被自家阿弟被撞翻的……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认栽!   端静像是急疯了,一路电闪雷鸣压根就没歇过,惊邪身上的雷霆之力愈发澎湃,这时候要是有什么不长眼的妖魔之类的凑过来,直接劈成木炭。偃晋骑着自己略有些破损的酒葫芦摇摇晃晃的跟着端静,感慨这一路火花带闪电排场可真大,然后想了想,忽然严肃起脸色来。   沈越他……不会真出大事了吧。   偃晋咂咂舌,心道要是真死绝了,那就是手段通天了也救不回来了,生跟死的差距还是很大的,有一口气能救,但没气了,这得怎么救啊!仙人纵然授长生,也没见给白骨授的。   不好……沈越要是真死了,看小肃儿这样子说不准消沉上个数百年,干爹干娘非得把周遭人扒皮抽筋不可。   这么一想,偃晋也不敢疏忽,赶紧加快速度跟上端静。   …………   “玉哥,怎么了?”   云素衣躺在榻上看着玉辞卿捧着一个如意七宝盒站在冰髓下接着滴水,冰髓液体浓稠微白,然而晶莹剔透,光华流转,倒也说不出是个水珠子还是宝石。冰髓灵气鼎盛,寒气也重,一滴液体刚落,屋内鲜活的碧玉莲花盛放的一瞬间便被冰封,说不出的盈盈动人。   “那孩子出事了。”   玉辞卿封起冰髓,端起碗就往外头去了,屋内似还有他衣上凝久不散的冷香,云素衣闭着眼睛嗅了嗅,轻轻叹息了一口道:“儿女真是生来的债。”她说罢了这句话,便静静睡下了。   端静来得要比玉辞卿想的快,也比玉辞卿想的要更急。   为人父母,自然是瞧他人对自家孩子越心急越好,越在乎越好,但这种若换到自己孩子上,便算不上什么很安心的事了,人心生来就是偏的,也没什么好值得说道的。不过玉辞卿倒也不是太在意,对他而言,自家孩子能找到这么一个让他心急而又重视的人,反而是运气。   毕竟,跟喜欢自己的人在一起,始终是不及自己与喜欢的人在一起幸福的。   偃晋跟在后头赶得气喘吁吁的,玉辞卿从红着眼的端静怀里接过那具几近枯木一般的身体时实在难掩讶异,他虽推算得天机沈越会有一难,但却没想到会是这样。   “干……干爹。”偃晋喘着气道,“沈越他的内丹被取走了。”   玉辞卿不紧不慢道:“我瞧得出来。”   偃晋被一噎,立刻就不吭声了。   玉辞卿寻了一处空房安置沈越,然后细细看了看情况,不由心道真是个多灾多难的孩子,这命也忒差了些。   天雷残留,劫火伤及根基,内丹被夺。   “他恐怕要受些苦了。”玉辞卿不温不火的对端静道,“他的情况太严重了些,左右不差这么一些,干脆将他体内的雷霆与劫火余烬一同拔除了。”   端静咬了咬唇,他这个动作孩子气的惊人,让玉辞卿一下子就心生柔软了起来,刚要出言安慰,便见端静点点头道:“全凭父亲做主。”他说完这句话,便看向了玉辞卿,无声的催促着他。   那如意七宝盒四角圆润,变大时犹如一方堆砌起来的艺术小池,内里的冰髓寒液散发着刻骨了冷意。玉辞卿将沈越放到了里头,这下老树妖的头发彻底变成雪白了,沈越的脸色也随之变得愈发苍白,可这样的寒冷,他却毫无反应。   端静抓着柜子的模样像是跟柜子有不共戴天之仇,他就死死站在那看了好一会,直到把自己的下唇咬出鲜血来,才恍然惊醒过来,似是不忍般很快往外去了。   “你还好吗?怎么出来了?”偃晋关心的跟在端静后头,小心的站在他不远处。   “阿越不喜欢见血。”端静摇摇头道。   偃晋打死自己都没想出是这么个由头,不由摸了摸鼻子,心道这可真是个痴情种了,当然话可不能这么讲,他好言安慰道:“你放心吧,干爹出手,没什么事儿不成的。我觉得白发也挺好看的,再说了,我想你总不至于介意这个。”   “阿越自然什么模样都好看。”端静又摇了摇头,然后才道,“我没有担心,我只是在想,我为什么如此无能,为什么明知道君侯是个疯子还放了阿越孤身出门……又为什么这么晚才找到他。我在想,那时候若阿越让我随他一起回万妖谷,我一定是会去的,可阿越总是很少依靠我,是因为我不值得信任依赖吗?”   偃晋几乎要为自家阿弟这难得的多愁善感发笑了,事实上他已经笑出来了,甚至夸张的伸出手指来揩去眼角泪珠,笑道:“他是树,不是藤蔓。小肃儿,他注定是替他人遮风挡雨的,而且你自个也不是一样,遇上什么事,总要自己解决,半分也不让我们帮忙。再说了,若不是沈越孤身出去,君侯心急天魔煞一事慌不择路的露出马脚,你道我们现在还能这般轻松的抓住他?”   他是树,不是藤蔓……   端静心痛难耐,心想阿越是树,那我便想为他一手遮天,免去狂风暴雨。   “你太着急他了,小肃儿。”偃晋有些担忧,“这对你不大好。”   “人要是能这么痛一次,也是畅快的。”端静笑了笑,苦涩道,“我若不着急他,还能去着急谁呢,君侯吗?”   我是怕……要是沈越哪一日真有个三长两短,你也非出个两短三长来不可。   偃晋心中腹诽,然后机智的换了个话题问道:“对了,君侯你打算怎么处置。”   端静闭了闭眼睛,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静静道:“自然是血债血偿,我不在,自有杜清在,他代我杀了君侯也是一样的;无瑕终于得以安息了。本来我合该再去看看无瑕,告诉他大仇得报,可是我实在放心不下阿越。”   绕来绕去又绕回到沈越身上,显而易见,这也不是一个好话题。   偃晋想了想,干脆闭口不说了,反正多说多错,不说总没错。   但世事总是这么不随人愿,偃晋虽然不想说了,端静却有些话想说太久太久了,他待沈越时小心翼翼,将这些事作为雷区,半分不敢越雷池一步,如今既是偃晋,自也没有什么难以出口的。   “魔,当真是心狠手辣。”端静默默的看着空中飘来的冰花,声音薄凉如水,“我实在想不通,君侯到底为什么能下此狠手,看来情爱之差犹如人心差别之巨,既然有爱逾性命者,自然也有求而不得因此爱恨交织者。”   这句话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偃晋一下子被炸晕了,很是有点目瞪口呆。   不过端静也只说到了这里而已,他很快便折回屋子里安静的陪伴着沈越去了。    第72章 温暖如日光   君侯的死讯传来的那一日,沈越依旧安眠于冰髓之中,不闻不觉。   端静坐在沈越身边,轻轻抚过对方几乎要结成冰霜的眉发,然后俯下身凑过去温柔无比的吻了吻,那寒冷仿佛透入了骨髓,带着刀子一般的锋利。   “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了。”   “所以……快点醒过来吧。”   我好想你,阿越。   端静闭上双眼,举起沈越的左手来紧紧贴着自己的脸颊,轻柔的啄吻着。在端静长久的记忆里,沈越的体温虽不算炙热,却也从未冰冷如此。但他也明白,如果不借以冰髓冰封住沈越的身体,失去内丹的老树妖最终会被硬生生的衰老带向死亡,又也许等不到死亡那一日,再过几日,便再抑制不住体内的雷霆反噬,劫火重燃……   内忧外患……   哪有什么妖怪,会把自己糟蹋成这个样子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玉辞卿将手放在端静肩头的时候,端静才从回忆里走出来,抬起头无助的看着玉辞卿,轻声道:“父亲……”   “去休息吧。”玉辞卿微微一叹,摇摇头道,“这里有我。”   “是。”端静点了点头,慢慢站起身来,又凝视了沈越一会儿,这才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端静刚出门,就看见荀齐光带着两名大妖怪走了过来,他本也不在意,只不经意的一看,这才发现这两名妖怪倒也不是旁人,正是辟风与翠岚。翠岚对着沈越媚姬他们虽然是一副万年操心管家婆的模样,但说到底还是个修行了千年的大妖怪,若他较真严肃起来,寻常少不得要悚上几分。   “玄微。”   荀齐光还在一无所觉的带路,反而是翠岚早早瞥见了端静,便出声道:“玄微。”他声音算不上响亮,但却清晰至极。端静安静的站在原地看向翠岚,哪知翠岚似乎并无意与他多说,只是抬手扔了个亮晶晶的珠子过来,端静下意识接了下来。   “谁的?”   端静摊开掌心,看着手中那棵光华流转的翠绿内丹,微微皱眉道。   这样木气浓重的内丹,若不是从树妖身上夺来的,便是修行不易的木妖,想到现在还躺在冰髓里的沈越,端静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极东之渊那儿的一棵老槐树,也不是它是傻了还是迷了心窍,非要来挑衅辟风做什么妖帝,被辟风砍了当柴火烧了。”翠岚揉了揉额头,微微摇头道,“我见老树这几日日渐萎靡,之后一段时间里迅速枯化,后来又被冰封了起来,想来一定是树爷爷出了大事。”   “妖族一旦重伤,多数会变为本体,树妖也不例外,可老树明明还好好的在妖谷,却日渐枯萎着,那只能说明……树爷爷他的内丹恐怕被拿走了。”翠岚耸了耸肩道,“反正那老槐树也是个当柴火的下场,我干脆就先挖了他的内丹,再让它死算了,也算物尽其用。”   荀齐光面露不忍道:“这样,是否太残忍了些。”   似乎是被这句话吓了一跳,翠岚这才惊奇的打量着荀齐光,说道:“你这娃娃明明长了张坏人脸,居然说出这么慈悲心肠的话来,真是人不可貌相。”   荀齐光涨红了脸,也不知道羞赧的说不出话来还是生气的。   “我是妖,不守你们人类什么规矩,要说残忍,我天天瞧着辟风咯吧咯吧吃东西听得自己胃口大开还胖了两三圈才叫残忍呢。再说了,死都死了,废物利用有什么差,妖族又不兴什么死者为大,妖族信奉的是不浪费一滴粮食。”翠岚摆摆手,说到底还是给了端静这个面子,“好声好气”的给荀齐光解释了一下,然后又迅速对端静说道,“我反正没被挖过内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老槐树那内丹你用得上就用,用不上就当个珠子来捏核桃我也不介意。”   端静默默收拢了掌心,点点头道:“多谢。”   翠岚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谢什么谢,我又不是为了你,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老树爷爷好,再说我们几个跟树爷爷认识的时候你还在修道呢,只不过现在新人胜旧人了,你成了他亲近的人,我也总不能越过你。他可千万得活过来,否则我把地府挖空了也得把他找出来,你不知道,媚姬她跟那叫什么杜郎的总算在一起了,压根不管事。”   “翠岚。”辟风喝了一声,蛇妖立刻噤若寒蝉,一声不响了。   端静这才另眼相看起这位传说中生命里除了吃还是吃的妖帝来,心道想来阿越看走了眼,倒是位寡言威严的领袖。   似乎是担忧心直口快的蛇妖又开始乱说话,辟风想了想,伸手把翠岚的衣领抓住往自己怀里带了带,然后面无表情的对端静说道:“老树爷爷为妖是善良单纯傻了点,但他本来也就是只树妖,脑子生来就不好使,木头脑袋听过吗?所以你千万不要觉得他傻了吧唧的就欺负他。”   端静:…………   然后端静艰难的点了点头。   “我们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已经跟你娘打过招呼了,如果有事随时来找我们,但凡跟树爷爷有关的,我们绝不会推辞的。”辟风顿了顿,然后又道,“我这个意思你听得懂吧,按你们人类文绉绉的说法来讲,我的言下之意就是跟树爷爷没有关系的,就千万不要来找我们了。”   端静:……我听得懂。   于是端静再度艰难的点了点头。   辟风又想了想,然后说道:“还有一件事。”   端静默默道:“…………请说。”   “你安排一个时间让我们探探病吧,我听树爷爷讲过几个故事,听说人类的心很脆弱,如果妻子或者喜欢的人缠绵病榻,这个人很大几率会抱着爱人一起殉情。”辟风淡定说道,“虽然我也看不出你是不是这种人类,但你真的把树爷爷弄死就不好了,再说我们好歹能知道个情况,免得你们利用树爷爷来让我们做坏事。”   “辟风你来的路上话本看多了。”翠岚翻了个白眼,努力的拯救着自己的衣领。   端静:…………好。   最后端静还是艰难的点了点头。   “嗯,那就没事了。”辟风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对着荀齐光一脸严肃道:“对了,你们这儿的吃的在哪里?我有点饿了。”   荀齐光:“……”   翠岚:“……”   端静:“……”   “殿下,这……”荀齐光求救般的看向端静。   “陆离儿,带他们去吧,好生安置两位。”端静叹了口气道,然后默默的目送着欲哭无泪的荀齐光带着辟风跟翠岚离开了。   玉辞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轻轻拍了拍端静的背,温柔而平静的注视着他,淡淡道:“看来那孩子有一群不错的朋友。”他长袖飘飘,目光幽深而宁静,仿佛一池深沉到激不起任何波澜的水。   端静一直敬畏仰慕着这样的父亲,淡然而强大,但是现在即使面对着自己一直觉得无所不能的父亲,他却依旧感觉到迷茫。   明明知道沈越会醒过来,也知道他会活下去。   但是就是无法控制这种等待的煎熬,无法控制心里的不安,无法控制……这样的迷茫。   只要没有亲眼看到他醒过来,就怎么也不能安心。   “是啊。”端静点了点头,伸出手来摊开,望着掌心中那颗翠绿的内丹,静静道,“父亲,这个有用吗?”   玉辞卿沉吟了一下,诚恳道:“你可以丢在你屋内的池子里,花应该会开的好看点。”   端静:…………   “好孩子。”玉辞卿摸了摸他的脑袋,就像是很多很多年前,他摸着那个第一次拿起剑的小孩子一样。玉辞卿的声音依旧有些淡漠:“跟着你自己的心走,修仙修道,又不是叫你断情绝爱,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道,否则以杀证杀,以力证道,早八百年叫人舍弃了。”   “别担心。”   说完这句话后,玉辞卿便离开了,端静的心也安稳了下来。   之后又过了许久,沈越还是不见起色,但他眉宇间的霜华已经慢慢退去了,只是长久的沉浸在冰髓之中,他的头发、眉毛、眼睫尽数凝成了霜雪,容貌却年轻如初,但是肤色却愈发苍白,白的让端静担心一转过身,沈越就会化作一堆雪花,淹没于水面之中,慢慢融化分离。   他老的太快了。   端静摸了摸沈越冰冷的脸庞,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但这几日,好歹端静已经能给沈越用水擦一擦脸或者手了,这具被冰封的身躯渐渐的在回温,那温度纵然隐藏于凌厉的冰寒之下,却还是叫端静喜不自胜。这感觉就好像被厚厚冬雪覆盖在底下的绿芽终于冒出了苗头一样,端静那颗随着岁月濒临绝望的心,也犹如绿芽一般发出了新的希望。   辟风跟翠岚偶尔会来看看,媚姬与杜清也不时也探望一番,古昊然则不大常来。   端静亲力亲为的打了一盆热水,端着热水走过太阳底下的时候,迟钝的意识到今天是个难得的晴日。   这座冰寒所铸就的皇朝极少会见到这样的天气。   端静不禁带上了一点笑意,他沐浴在阳光下好一会,忽然摇头笑了笑,端着水盆推开了门——   门里头有妖缓慢的偏过头来看着他,霜白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会儿,对着他微微笑道:   “我睡了多久?怎么骨头都散架了。”   沈越淡淡的略显得僵硬的笑脸,温暖一如日光。   他们还将有无数个这样的晴日。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后记: 应该没有番外,因为不知道写什么。 然后这篇其实只是卖卖萌不动脑的小白文而已啦不要太纠结了大家 _(:з」∠)_我只能说我个人很喜欢沈越跟端静啦。 上的榜单很好我真的是出乎意料惹……正好今天写完感觉自己萌萌哒。 好像也没有什么好说的=w=有缘再见吧 书香门第【元夕。岁梦】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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