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贵女高门》 作者:三十一天冬至 文案: 穿越了,年轻二十岁,爽吧? 但,继母是个公主。 出身高门大族,还是个嫡女,爽吧? 但,继母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 长得漂亮爹爹疼惜,祖母慈爱外家给力,爽吧? 但,继母是有个未来皇帝做哥哥的公主。 求问:干掉有皇帝当靠山的后妈的方法是什么? 答曰:换个跟她有仇的当皇帝! 再问:换个皇帝的方法是神马。 再答:有个靠谱的爹,和一个凶残的郎。 好了,爹很靠谱,老公凶残度也够了,但咱们这是不是把摊子铺的太大了? 女主的名字: chu(楚)yang(阳)e(娿)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女强 主角:楚阳娿 【编辑评价】 出身高门,本以为抓了一把好牌,没有想到刚满月就有了个公主后娘。楚阳娿以为自己的任务就是好好长大,然后干掉后娘接回亲娘一家团圆。然而皇位之争,风起云涌,宗室清流氏族展开较量。作为高门嫡女,楚阳娿的亲事也成了这争权夺利的一部分,她以为她爱上了一个人,其实她爱上了一场战争。人物性格分明,情节干净利落,这是一个纠缠在斗争与宽容之间的爱情故事,女主美,男主帅,祸害对祸害,值得一看。 ================== 第1章 八月桂子熟,撷取煮美酒。又有邻家女,临窗画莲藕。 要说京城最好的时节,便是这秋高气爽的七八月份。不冷不热不干不潮。小风儿一吹,端的是全身舒朗。 蒸上几笼蟹,摆上几盆菊,再从树根底下掏出两坛美酒,便可以呼朋唤友,相饮对酌了。若是女儿们,便烹上好茶,与姐妹们相邀,开个茶话会,也是一番情趣。 月氏年轻守寡还在孝期,不便宜出门访友。但她并不觉无趣,正磕着瓜子儿,一边看着熟睡的女儿,一边与嬷嬷说话。 “老太太偏心,原说冬至前要给相公摆道场做法事,如今老四一下场,便把这事儿忘光了。待到他考完,哪里还来得及准备。” 本朝科举三年一考,殿试时间也定在八月初。熟料今年南边下了一场雨,冲垮了河堤。圣上一直忙着这事儿,便将省试时间推迟了。待到殿试时,这已经是推迟整整一个月。现如今八月到了尾巴上,终于才操办起来。 楚家今年正有四爷楚域接连过了乡试院试省试,如今到了最后一关,整家里都紧着心弦。 其他人都在等着四爷殿试的结果,只有月氏一点不在意。 她是寡妇,成亲三年丈夫便去了。如今膝下仅有一女,拿着些财产,只想着如何将女儿将养成人,以后嫁个好人家她便满意了。她丈夫已经过世,也没生下儿子,科考如何,与她并不干系。 嬷嬷知她是不满一家人都盯着四爷,却把死去的三爷不放在心上。劝道:“四爷少年得志,从乡试一路上来连中三元,若是今次能一举到了圣人跟前,便是楚家的造化。十八岁的年纪,不管状元榜眼探花都是少有的。再者,如今四爷正是关键时,他屋里那位,也正挺着肚子。大约就在这几日了,难怪老太太顾不得其他。” “哼,老四媳妇那肚皮我看了,腰粗怀圆的,定然是个闺女。她们这样伺候着,等生出来,好好失望一场。” 嬷嬷干笑,不再说什么。 月氏年轻,才二十便守了寡。楚家可怜她青春年华,说孝期过后便可放她出门另嫁。月氏哭完了丈夫,一咬牙,说要为三爷守着,无论如何也不再嫁的。于是老太太发话,将母女两接到京城来。 虽说没有儿子,但到底还生了一个女儿,楚家待他们母女算是不薄。可人心都是不平的,自住进了安国府,月氏的心也慢慢大起来。越看越觉着楚家亏待了三房,让她与丈夫在江南吃尽了苦头。 也不想想大爷和四爷是嫡出,三爷却是庶出,还是老太太隔房表妹爬床生出来的,哪里能跟正经的楚家嫡生子作比。 月氏不忿,殷嬷嬷可是惯看人眼色的,知道这府里水深,便一改从前的张狂,变得安分起来。 嗑瓜子儿磕得口渴,又想到大太太那里的新茶,便嘴馋起来,派了丫鬟过去讨茶。 谁知丫鬟去了好半日也不回来,月氏气得直抽气。好容易人回来了,不待她发落,却听丫鬟道:“禀太太,大太太不在呢。说是四太太发动了,正要生。老太太大太太都着急,一刻不停地守着呢。” “不是说还有几日么?什么时候发动的?怎的也没人告诉我?”月氏没等来她的茶,很是不满。更让她不满的是,在这个府里,发什么什么事儿,居然没有人主动告诉她。 丫鬟是府里分派来的,不晓得她的脾气。自顾道:“也差不离,本就是这两天的事儿。” 月氏沉着脸,嚯地站起来,说:“走,跟我去看看。” “这……”丫鬟略显迟疑。 嬷嬷也感觉不妥:“太太,今儿就算了,要不等明日小主子生出来了,咱们再去看?” “旁人都去了,只我一人不去,多不好看?” 可人家不是新寡呀。 人家要生孩子,定然会忌讳新丧丈夫的寡妇往前凑的。 嬷嬷想劝,又知道自己要是劝了,自家这位太太铁定要起来给她一顿板子。 丫鬟到底才分到月氏身边没有多久,自觉在主子跟前说不上话,只好巴望着跟了月氏多年的殷嬷嬷,希望她做个主。 可月氏哪里是听劝的人,叫奶妈进来看孩子,自己早就一股风跑出去了。 丫鬟和嬷嬷两人,只好认命地追了上去。 到了频英阁,果然老太太和大太太都在。 月氏嘻嘻一笑,上前凑趣儿:“老四媳妇怎么就发动了呢,也不等着四弟回来,可不巧。” 她原本想说的是,若四爷陪在四太太身边就最圆满了。可她那张嘴一开,好话也说成了坏话。本就牵挂不已的老太太,乜她一眼,理也不想理她。大太太知道她来了,也装作没看见,一脸紧张地望着隔了产房的门帘子。 老太太身边的嬷嬷何其精明,知道自家主子不高兴了,堆上笑脸,到月氏跟前,说:“三太太您怎么来了?这边儿人多也焦急,顾不上您,您快回去歇着吧。” “没事儿,浅妹妹发动了,我当然要在跟前守着才好。” 琼嬷嬷暗想四太太发动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一个新寡跑到人家产房门口蹲着,赶也赶不走,也太不自觉了。 月氏依旧试着往老太太跟前凑,想要找些话说。琼嬷嬷也不拦她,只朝殷嬷嬷扫了一眼。殷嬷嬷心下一跳,赶紧上前去拉月氏:“太太,咱们回去吧,这会子时间不早,燕姐儿怕是醒了,见不到您,必要哭闹的。” 一听到自己的女儿,月氏也顾不得其他了,一跳起来什么也没说就急匆匆往回走。 回去之后,发现女儿还睡得好好的。月氏气道:“是谁说燕姐儿醒了?这不是睡得好好的么?” “太太。”嬷嬷小声道:“算了吧,不是老奴要骗您,是,您在那儿实在不合适。” “怎的不合适了?” “太太,您现在还带着孝呢。” 月氏一愣,马上发起怒来:“好呀,原是他们嫌弃我!平日一个个慈眉善目的,说让我把这里当自己家,原是当面哄我,背后笑话呢!” 殷嬷嬷赶紧去关窗户,生怕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被人听了去。 果然月氏越想越气不过,开始捏着手指愤愤道:“不就是生个孩子么,好似谁不会似的。看得这样紧,小心一尸两命……” 而被她诅咒要一尸两命的产房里,此时也当真并不顺利。 宁氏年仅十七岁,这是她的头一胎,也是四房头一个孩子,说不紧张,那是假的。她天生骨架小,生的纤细柔弱。虽然怀孕之后富态了些,但她那肚皮,与她的身量比起来,却实在巨大了些。 加上肚子里那小东西一点不乖巧,眼看要生了,居然手脚并用往出来爬。这可把产婆吓坏了,要是身子折叠着下来,百分百要卡在门口。 为了保住这两块金疙瘩,产婆费了力气,将孩子推了回去,理顺又才继续生。 宁氏被折腾的要死不活,直求着磨人精放她一马。 待到孩子被全须全尾生出来,已经过了三天三夜。宁氏当即昏死过去,外头老太太只听说孩子生出来了,却没听见哭声,以为事有不测,暗道一声不好。也顾不得身份,径直闯了进去。 产婆抱着刚出来的软肉,正啪啪啪地打巴掌。被打了屁股的婴儿眼睛也睁不开,嘴巴瘪了瘪,眼看着要哭起来了,谁知嘴一撅,又不出声了。 老太太急的不成,忙追问:“我孙儿可还好?” “禀老太太,小千金健壮有福气,是个天生不哭的。” 这话说的好听,实际上在场人心都在打鼓了。孩子生出来也不哭,很大几率是养不住了。 老太太一听,也顾不上为不是孙子失望,立刻接过孩子又拍又掐。 可怜女婴刚一出生就挨了好一顿打,终于熬不住,哇哇一声哭出来。 有了哭声,这孩子便算是生下来了。老太太叫来丫鬟嬷嬷们好生将四房头一个孩子抱起来。然后被琼嬷嬷扶了出去。 大太太王氏听见孩子的哭声,松一口气,赶紧派人往宁家送信。 宁家自四太太宁氏一发动,便在等着消息了。这三日来,已经派了好几发子人。现在好容易母女平安,总算是皆大欢喜了。 刚出生的孩子到底精神小,哭了一会便睡着了。宁氏醒来时,身子已经被搽干净,房间里见过血气的都被换过了。 略一低头,便看到那小小一团要了她命的小东西,真是说不出的甜蜜心酸。 大丫鬟明珠见她醒了,走上前轻声问:“太太醒了?喝点汤吧。” 宁氏这才发觉喉咙干疼难忍。 待喝了一碗温汤,感觉好一些,这才问:“是个哥儿还是姐儿?” “是咱们的大小姐呢,长得像极了四爷。” 宁氏侧脸仔细看女儿,果然有几分丈夫的影子。 “小坏蛋,你可害苦了你娘。” 明珠笑呵呵地伺候着母女两,这时明星急忙忙地进来:“太太,好消息太太。” “小声点儿,一惊一乍像什么样子?”明珠呵她一顿。明星这才发现自己光顾着激动,差点吵醒刚出生的姐儿。 宁氏问:“什么事,这么着急?” “太太,天大的好事,刚才外面来报,说咱们四爷呀,中了状元,正骑马游街呢。” “当真。”宁氏一喜,猛地想起身,结果身子受不住,一动就疼的倒了回去。好在这丝毫不影响她的心情。原本脸色苍白的女子面上慢慢待了点血色。 “相公他本就是人中龙凤,便是头名状元,本也在意料之中。只可惜他游街时,我不能去瞧他。” 明珠嬉笑:“太太想瞧呀,等老爷回来可瞧个够。说起咱们姐儿可真是个福星,四爷一下场太太这头就发动了,这头姐儿一生下来,外头便来报咱们爷成了金科状元郎。” 宁浅知看看沉睡的女儿,又想到自己那天资绰约的丈夫,觉得此一生当真是别无所求了。 第2章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从缥缈虚无,到日月初成。始有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当首个生灵从虚无中生成,不知经过多少迷茫困惑。 楚阳娿一开始是不存在的,直到一个声音突然点了她一下,然后才从漫漫空虚中生出一抹神智。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从何处来正身在何处。一切自然而然,不需要思考,不需要视觉,只遵从本能地开始生长。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了越来越多的声音,遥远的,亲近的,她终于想起自己是谁。 那是一个偶然,从无思想的她突然看到一些画面,也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然后她便慢慢想起了有关自己的一切。 首先是名字,她叫楚阳娿。华国人,二十三岁,出生于珠宝世家。一出生就伴有先天性心脏病,一辈子只能与医院为伴。直到这次上手术台,她隐隐有一种预感,自己可能再也醒不来。 可她究竟没死?她是再一次从死神手中逃脱? 她不知道,因为楚阳娿全身无力,精神不济。这一点点的思考,也让她费尽了力气。而不远处悠悠传来的人声,让她安慰不已,于是很快,她又睡了过去。 宁浅知深情地看着女儿,越看越是觉得可爱。小东西很爱睡觉,刚吃了奶水,脖子一歪便再次沉入梦中。 “太太,您睡吧。就是再舍不得转眼,也别忍着不睡呀。姐儿就在房里,太太一觉醒来便能看见了。”嬷嬷见宁浅知明明十分困倦,却还强忍着不愿休息,便劝她。 宁浅知却说:“我是想等相公回来,等他回来了我再睡。” “管家已经派了人去告诉四爷了。不过四爷得了状元,要骑马夸官呢,那要从重庆殿到就西九街,一路绕个圈,最后要走华梁道。京城几条大街都绕完才能回来,还早着呢。” “那也不要紧,我就是要等他回来再睡。”宁浅知打了个哈欠,就是要继续等。 嬷嬷没办法,只好垫着垫子,让她躺得更舒服些。自家老爷和太太恩爱,她只有高兴的。 状元游街,那是京城每三年轮一回的特有盛事。 前三甲骑着高头大马,身穿正红新装,一路走,一路敲锣打鼓,前头还有人专门为他们唱名夸出身。 家中有儿子的来,指点着他们让自家子孙做榜样。书生们来,若是能结交所不定还能在学问上做讨教。闺中女儿们也来,看看有没有戏文中那才貌双全的俏君郎。 所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天下读书人何止万千,多少人能在科考路上一帆风顺?往往考到最后,已经是年纪一大把,儿孙已满堂。据说是先高祖皇帝那会儿,曾有一年殿试出来满场老叟,六十岁的皇帝原想给太子挑些新人,结果看到殿上八十岁的白发老者,怄得两天不想吃饭。 而今年不同往日,皇上年迈且体虚,平日不太上朝。朝上大多由太子代政,而太子偏爱年轻人,在他的推荐之下,圣人点出来的前三甲全部是年不过三十的青年人。他们之中,又数头名状元最为惹眼。 今科状元姓楚名域,乃是安国府楚家嫡出第四子。出身高贵不说,他本人更是只有十八年华。而最重要的,是这十八岁的新科状元郎,生了一张俊美无双的绝世容貌。 寻常男子若身穿红色,要么被衬得黝黑,要么显得苍老。骗楚域一身大红,配着那白皙若雪的肌肤,更显得清俊风流。 楚家多出才俊,能文能武,楚域身上那一股比武者儒雅,比书生落拓的气质,更是让人一见难忘。只见他骑在白色骏马之上,一边接受众人抛洒的鲜花一边款款朝两边拱手做礼。每一个动作都如画中拓出,端的是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自他从重庆殿出来,对他容貌的赞叹便如长翅膀一样飞遍了宫廷,飞出了皇城。 便是半年来足不出户的出云公主,也听到了他的名声。 “公主,公公们说的可都是真的!说那新科状元郎,才十八年纪,长得呀,正是貌比潘安气死宋玉。可见天底下美男子多得是,尤其状元郎文质彬彬,可比一般武人强多了。”宫女露水小心翼翼地,在她耳赞叹着从公公们那里听来的赞美。 只半年前,公主偷偷出宫一回,在街上看见一位玄衣公子,便开始念念不忘。这半年来魂牵梦萦,甚至求得皇贵妃与太子帮忙寻找,可惜都没有找到那人。 为此公主大发脾气,越加茶饭不思。后又往当日遇见之处去了好几次,却再也没有遇到那玄衣公子。 出云公主伤心失望,干脆吧自己锁在出云宫哪里也不去了,言道若太子不把那人给她找出来,她便一辈子老死在宫里。 这可愁坏了皇贵妃,连累得出云宫的宫女太监们都跟着受了罚。 可罚了贵罚了,也没有什么用。派出去的人依旧找不到那偷了公主魂儿的美男子,公主依旧不死心,可这劲儿得折腾太子。 他们想了多少法子,找了不少美男子来给她相看,却没有一个上眼的。越加找不到人,公主越加不好伺候。宫人们越加提心吊胆,还是皇贵妃怕她一片痴心把自己弄傻了,嘱咐他们想法子转移公主的注意力。 可公主如同魔怔了一般,日日想着哪日与那玄衣公子再次相遇,然后两人一见生情,永结同心。对于其他事,那是一概不问不想。 时至今日,听说了新科状元才貌双全,她这才来告诉公主,有心让她生出点兴趣,哪怕出门走一走也好。 谁知出云公主将面花一扔,冷笑道:“便是他生的如何俊美非凡,也比不上玄衣公子,这天下哪一个人配与他相提并论?” “是,是,公主说的对。是奴婢愚蠢说错话了。不过那玄衣公子如此非凡,必定也是才华横溢的人物,说不定这新科状元,与那玄衣公子有些渊源呢?” “这……”出云公主很认同她的赞美,但还是有些迟疑:“以那日我见,玄衣公子一个起越救下了差点落入河中的孩子。看他身手,必定是个练武之人,大约不会走科考一路的吧……” “公主,说不定那玄衣公子文武双全呢,公主可是皇家贵女,金枝玉叶。这世上能配上公主的,必定是那文武双全的全才……” 露水循循善诱,终于惹得出云公主动了心。 “也罢,今日空闲,便出去瞧一瞧那新科状元,听说太子哥哥对他赞赏有加,也不晓得他受不受得这份恩宠。” 出云公主摆驾出宫,早有人先一步出去准备落脚之所。 而新科状元楚域,已经从西九街走到了梧桐巷。掌事太监掐算着时间,在冬青街临街找到一处酒楼,将原本的客人赶出去,然后将其包下来。等到出云公主到了不久,正就能看到游街队伍从楼下走过。 出云公主年华二八,生得如她生母皇贵妃一般无二的美艳。原本皇上为他定了驸马人选,奈何自半年之前无意中遇见那位玄衣公子之后,出云公主便说非他不嫁。原本的驸马,便这样被放弃了。 除了那位玄衣公子之外,出云公主再看不上任何人。 今日出来看状元游街,本来并不对名声浩大的状元本人抱有希望,在她心中,任何人与玄衣公子比起来,都是盛名之下难副其实。她只是想着,今日肯定有许多人来凑热闹,说不定月老牵线,她就与良人再遇了呢?所以一开始,她的目光都在路旁等这看状元的人群里。 直到锣鼓声近,游街队伍出现在街头,她一眼,就愣住了。 月老作美,果然让她再见了玄衣公子。 那人群中央,骑在云鬃白马上的状元郎,可不就是她日思夜想的玄衣公子? 此时此刻,出云公主再也顾不得其他了。她的一双眼,整颗心,全部在他身上。耳朵里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她的世界一下安静下来,仿佛天地之间,只余下他一人。 出云公主心跳如雷,面染红云,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她下意识地往靠窗更近些,摆出了最好的姿态。只等着心上人一抬头,便看到她最美的样子。 然而状元郎并未抬头,他面带微笑,一派从容地接受众人的赞美欢呼。根本不知道有多少人将他拜做了偶像,又有多少春闺女子,深深记住了他的面容。 就在此时,人群里突然蹿出一人,那人不顾治安官的阻拦,直直地往状元跟前凑。 治安官原本想把他拖走,谁知那人却说是状元家里人。 待追问,却见他扯着嗓子高声喊:“爷,爷,四奶奶生了,您什么时候回去?” “什么?” 楚域一下子勒住马缰,往街边靠了靠,低下头问前来报信的小厮。“你说太太生了?” “是,生了,刚生。” 楚域一喜,再也顾不上什么游街,立刻对对治安官道:“劳烦大人继续护送两位同窗前行。不才家中有事,先行改道回府。”说完也不顾旁人反应,便车马掉头,抄了近道往回走。 楚域一心想着家中妻儿,哪里知道他一走多少人失望。 在茶楼上看他看的痴了的出云公主,根本没有注意那跑来报信的家奴。她只看到他不知道听了什么,然后突然笑起来。那笑容与方才的温柔淡然不同,那是如春花初绽,冬雪消融一般明亮灿烂的笑容。 为那笑容,出云公主整个人都快晕过去了,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她才如从大梦中醒来一般,焦急地问:“他做什么去?来人,快把他找回来。” “公主,不用找,今科状元是安国府楚家嫡子,身份众人皆知。” “那便好。”出云公主松了一口气:“这游街尚未走完,他为何提早离开?” 露水忐忑,小声地说:“禀公主,刚才楚家家奴来报,说,说状元郎的夫人刚刚生下孩儿,状元心喜,忍不住提早回家了。” 雀跃的心被猛地泼了一盆冷水,出云公主怒从心气,不过很快就笑了:“给我去查,是什么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哼,那些世家大族惯会强人所难,楚公子必是迫于家中压力方才娶妻。我定不会让他受这些辖制。”说完重重起身:“走,回宫见母妃。” 第3章 楚域初为人父,回来抱着女儿就不愿撒手了。 就是今科上榜的同窗好友相约聚会,他也一味地推脱,只有实在推脱不了,才去自罚几杯就回来。连老太太都看不惯他这模样,唾弃一声没出息。楚域却一点不放在心上,自顾自地抱着女儿成天傻乐。 “乖卿卿醒一醒,跟阿爹笑一个。”男人趴在摇篮边上,轻声细语地想把睡觉的女儿弄醒,又怕摸疼了她,只好朝他脸上吹气。 宁氏在坐月子,屋子里不能见风,窗户捂得实实的,连光线也昏暗的多。 见丈夫一点不在意,成日跟她一起躲在屋子里,又好笑又甜蜜。见他逗女儿逗了这么些天,没有得到一点回应也丝毫不气馁,今天又不死心地开始了,忍不住问:“前日你叫她做绾玉,昨日我听你唤她兰亭,今日怎的又改了名字?先前起的名字,却是一个都用不上?” 自宁氏有孕在身,楚域便苦思冥想,起了许多男孩女孩的名字,只等孩子一出生,便为其命名。谁知道孩子生下来,他却觉得之前起的名字太过俗气,丝毫配不上他女儿的天资。于是这些天又在重新琢磨名字,可惜他这人一向说一不二,在这事上却突然没了常性,今日叫女儿这个名字,明日天一亮,必然又想出了新名字,断是没有一个名字能撑过一日的,甚至有时候一天换好几个叫法。 果然,在听见妻子质问之后,形容俊美的年轻男子摇头晃脑赞叹一气,而后万般得意道:“我女儿天姿国色,小小年纪便如此与众不同,那些凡俗之名,哪里配得上她?” 宁浅知无可奈何:“那你倒是想一个妥当的,莫要今天起明天换,等到女儿要嫁人了,却还把名字定不下来呢。” “瞎!你这狠毒妇人,女儿才这样小你就想着把她出嫁,说,你是不是嫉妒我女儿天资聪颖美貌过人?” 宁浅知:“……” “嘿嘿,浅浅。”男人刚刚义正言辞,说完又立刻一脸无赖地凑到宁氏跟前:“乖浅浅,好知知,你说你怎么这样能干,给我生了这么一个天资绰约的女儿?” 宁浅知简直无言以对。 都说一孕傻三年,她发现怎么孩子这爹比自己傻的还厉害? 女儿自从生下来,也有十几天了,可那小东西只有刚出生被打之后哭了几声,之后再没有任何动静。成日吃了睡睡了吃。也不哭也不闹,都十几天了,连眼睛也没睁一下。 连她私下里都怀疑莫不是生了个傻子,自家相公却从这么个睡虫身上,看出了天资绰约聪明非凡来,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叹口气,宁浅知说:“母亲已经派人来问了许多回,问孩子的乳名想好了没。那边要在满月之前打好长命锁,我派人送了信,都来来回回改了好几遍了。” “哦……”楚域皱皱眉,“你再让我想一想。大名父亲大约是要抢去的,乳名我一定要想个好的。” 于是刚被他叫了半日的卿卿两字又被舍弃了,男人又吩咐书童搬来他的书本文章,坐在摇篮跟前,再次苦思冥想起来。 转眼宁氏做完了月子,楚阳娿也满月了。 楚家要办满月酒,头天夜里便在街外穿城河上搭起了台子,请来了戏班唱起来。 整条街上都挂起了红灯笼。安国府门口转门有小厮守着,见人来便散糖果,得了糖果的孩子大人说几句吉祥话,又跑回去叫别人来要糖。 到了第二日,楚域更是起了个大早,一骑马跑到山上去,从东山寺后头的竹林里抓了几对锦鸡。说宁氏出了月子,不再忌口了,定要吃些新鲜可口的。 王氏听了下头来的话,笑完之后又叹气。当年她生下丹姐儿时,丈夫到是欢心了几日,但也没有像老四这样黏糊。等她生了琴姐儿时,更是看了一眼便算了。宁氏生了个女儿,到像是生在楚域的命根子上了。 “四爷少年心性,头一回当爹觉着新鲜也是有的。不过听说,那孩子至今也没睁过眼,哭也不会哭,饿了都不晓得闹两声儿……” 小孩子一生下来,再迟的几天也开眼了,哭闹不说,身边更是离不了人。四房新生的那孩子倒好,生下来这都一个月了,愣是没听见闹过一声儿。旁人心里早就觉着那孩子怕是养不好,只有老四夫妻两个还成日欢天喜地的。 主仆两人在房里叹完,出门自然要喜庆起来。今日做满月,还得要她上心着,老太太两只眼睛盯着她,是一点错都不能出的。 大太太这边安排宴客,四房那边也在准备了。 今日锣鼓喧天,各家太太们也早就提着礼物上了门。四爷一家子换了喜庆的大红衣裳,只等着与父亲一道先去祠堂给祖宗上香。 楚阳娿睡的正好,被抱来抱去颠簸的不成,一会又各种声音吵得她睡不安稳。本来就谁不完觉,这会硬生生给她弄醒了。 万般气愤地睁开眼睛,正想发一发脾气。谁知睁开眼过后,却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她记得自己之前是上了手术台的,所以也以为自己这会儿应该还在医院里恢复伤口。 谁知道一睁眼,发现眼前景色全变了,哪里还是那一遍纯白的医院。 空气中没有消毒水的味道,到是有一股鞭炮爆炸过后的硫磺味儿。 楚阳娿脑子里混乱成一团,瞪着眼睛看身边的一切,发现什么都显得那么光怪陆离。 作为一个心脏病人,楚阳娿一向不能参加剧烈的活动,所以闲暇时打发时间,就靠书本和电视。 然而无论看过多少电视,在大小银幕上对那古香古色的建筑风格,以及人们的衣着打扮有多么熟悉,也无法体会那种身处其境的感觉。 就好像,做了一场梦一般。 楚阳娿身上发软,一点力气也没有。打个哈欠,困意又一次袭来,然而此时她硬是忍住了不睡。 她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究竟在哪里。 宁氏正在跟老太太说话,没有注意女儿已经醒了,反而是刚进门的楚域,一眼就看到他闺女瞪着大眼睛发愣。 他喜得连跟老太太行礼都忘了,两步跨到妻女跟前,一把将孩子从宁氏怀里抱过来,惊喜道:“官姐儿醒了,母亲快看,她醒了。”说完也不顾旁人怎么想,自顾自抱着女儿傻笑着起来。 楚阳娿被这突然跑来的男人一顿揉搓,心里很是不快。 可惜张了张口,她发现自己不仅不会说话,连牙都没有。无可奈何,只好拿唯一的武器——眼睛,狠狠瞪他:“帅哥,你谁呀?” 楚域被女儿一瞪,骨头酥得都要飘起来,赶紧乐呵呵地自我介绍:“乖宝贝,我是爹爹,来,跟爹爹叫:de—yi_ye-die,diedie……” 楚阳娿:( ̄。 ̄) “嬷嬷,快把这丢人现眼的弄出去,叫人笑话。” 琼嬷嬷好笑地从楚域手里接过孩子,嗔道:“四少爷也真是,姐儿才刚满月,哪里就能说话叫爹爹了?牙都没长起来呢。” “嘿嘿,我不过是先给她教教,嬷嬷你看她眼睛可真亮。”说完又窜到宁氏跟前,炫耀道:“我说咱们官姐儿聪明绝顶吧,你还说她只知道睡。看,她今日知道要给自己办满月了,可不就醒了。别人家的孩子可没这么聪明。” 哈! 楚阳娿简直震惊了。 眼前这十几岁看上去跟高中生差不多的小青年,就是她这辈子的老爸? 好吧,现在他变小了,可这么‘年轻’的一个爹还是让人很需要适应好吧? 楚阳娿震惊的表情,萌煞了楚域夫妻两人。宁氏心热地想要抱抱女儿。但现在在婆婆面前,孩子又被琼嬷嬷抱着,她也不好直接要,只好眼巴巴地望着。 她的视线太过热烈,楚阳娿哪能感觉不到,待看到她的表情,楚阳娿很快有个不好的预感,这个高中生版美少女,就是她妈妈? 她使劲地摇了摇头,身体能控制,这里的一切感觉都是真的的。这么说来,自己真的没能或者从手术台上下来? 原来的她已经死了?然后莫名其妙地到了这里? 楚阳娿心里有点乱,任何人得到自己已经死去的消息,心里都不会好过。她想到爸爸妈妈,在自己死去之后,不知道会怎么伤心。可是又一想,她那样的身体,他们恐怕早就有了心里准备。而且她的死亡对她和她的家人来说,可能都是一种解脱。 即便想通了,但还是心情低落。楚阳娿转过头,看着笑呵呵逗自己的嬷嬷,实在是五味陈杂。 不一会,丫鬟来报,说宁家人都到了。 楚阳娿该被抱出去见人了。 钱氏起身,为小孙女整了整衣帽,然后说:“宁氏,跟我把孩子抱出去,楚域去书房找你父亲,把官姐儿的大名请来,今日来了许多亲戚,总要把名字公布出去。” “是,母亲我这就去。” 楚域早有了打算,要是老爹起的名字不合他的心意,他就跟他闹。 楚阳娿被宁氏抱回去,才明白现在自己改名字了,这些人叫自己官姐儿。应该是小名,等一会还要给她起一个大名呢。 突然换了名字,她还真不太习惯,楚阳娿只希望新的名字不要叫什么春什么花就好了。 第4章 楚域找父亲时,父亲正在跟大哥谈话,他在书房外等了一会才进去。 “父亲,儿子来请您给您的孙女儿赐名。” 楚域一脸笑容灿烂,自有了孩子这些天来,他一直这样,乐呵呵的像个大傻子。楚山栎瞧他这模样,又想起他在外头人五人六的样子,心中又好笑又好气。都说好男儿当成家立业,他这混账倒好,好不容易得了好功名考上状元,却成日守在妻女身旁寸步不离,深怕她们被狼叼了去。 为这老妻已经抱怨过两回,还说那样喜欢孩子,不如纳些通房小妾一年多生几个叫他欢喜个够。好在妻子只是气话,被他呵斥一顿也就罢了。 如今看他这样,他也觉得这儿子黏黏糊糊,儿女情长不像个成事的人。 楚山栎捋了捋胡须,沉着脸问:“老四,听说你这几日日日用功读书?” 楚域脸上一讪,如今全家都晓得自女儿降生以来,他根本没有进过书房,便是给女而取乳名,也是抱着诗集离骚蹲在卧房不动弹,哪里还记得什么圣人文章。被父亲一说,只好支支吾吾眼睛四处飘。 楚山栎冷脸:“如今你虽科考有功,但不可骄傲生惰。” “父亲教训的是。” 楚域认错认得真诚,楚山栎这才满意地点头。然后提起笔准备为新生的嫡孙女儿赐名。 楚家世代书香,楚家子弟个个写的一手好字。楚山栎三岁启蒙,在书法上,更是颇有造诣。 今早起来神清气爽,他突然兴至,干脆一头扎进书房临起了书圣乔孟之的帖子。 此时案牍上展开着一副已经完成的作品,正是他早晨抄录的诗句。 上书: 凰鸟唱南坡, 婉转且娿娜。 扶摇云霄去, 熠熠满身辉 楚山栎提了笔,在‘娿’上画了一个圈。 楚域心中一动,而后嬉皮笑脸地朝父亲卖乖:“爹爹,您的书法造诣又进了一步了,譬如这一副字中,熠熠生辉的熠字更是独具一格,风骨天成。” “你这泼皮,可是不满意为父赐下的字?”对于大儿子,楚山栎一向要求严格,但对这个小儿子,他却十分溺爱。这也造成了楚域在他面前没大没小,总是不十分怕他。如今为了女儿的名字,更是连他赐得字都嫌弃上了。 楚域哪敢承认,赶紧腆着脸陪不是:“哪里,爹爹想多了,孩儿是夸您字写得好。您看看,这一笔一划,一点一捺,如星火出永夜,似流光堕星空。想来过不了许久,咱们家便要出一名书圣,不,书圣已经有人了。爹爹便是书仙,儿子沾您的光便成了……” “闭嘴,少在这里油嘴滑舌。”楚山栎对儿子的厚脸皮简直无法直视。但到底不能叫他不满。因而解释道:“楚家第三代的女孩,自大房那边起,便从了‘阳’字,阳者,火也,炽烈之物,锻钢融铁,其性正也。既从了阳字,便不能再生火光,熠字虽好,配了阳字,便似火上浇油,烈火添薪,太过炽目。过刚易折,女儿家,还是软和些的好。” 楚山栎拳拳爱护之心,楚域总算被说服了。终于惭愧地向父亲道了谢,而后拿着字帖出了门。 可走着走着,他又想,他哥哥家的那些侄女们,大姑娘叫丹阳,二姑娘叫琴阳,三哥家的独生女,取了个名字叫燕阳。听说徐州那边还有个生在九月初九,便叫了重阳。与她们名字放在一块,自己女儿的名字不仅不突出,道还显得弱了些。 娿阳? 不成,单看倒还罢了,放在姐姐妹妹们的名字一起,便丝毫体会不出他闺女的与众不同来。 楚域灵机一动,叫来小厮,让他把字拿出去,就说老爷子赐了一个娿字。 而他自己却转个身进了书房,研了磨,提了笔,将娿阳两字掉了个个儿。 楚阳娿。 楚域将这三个字在口中咂摸一番,又翻出典籍,为这两字找到一个圆满的解释,这才细细品味一番,堪堪满意了。 楚家嫡女满月酒,前来祝贺的人不少,添盆时家里准备了一个盆子没够用,后来又紧急加了一个。楚阳娿刚刚满月就收获了两盆子的金银财宝,这穿越一回还挺划得来。 钱氏正在厅里与亲家还有亲戚家的女眷们说话,丫鬟笑嘻嘻地进来逃喜钱,“恭喜老太太太太。”说完又转个身朝宁氏福了福身,道:“恭喜四太太和十二姑娘,老爷的字赐下来了,是个‘e’字。” “‘e’?是那个字?” 老太太正要问,后头嬷嬷已经将老爷子的字幅呈了上来。老太太接过来看一看,直直道好:“咱们官姐儿也从‘阳’字,娿阳,恩,不错。” “回老太太的话,四爷说了,十二姑娘从‘阳’字,却不叫娿阳,而是阳娿,说是老爷亲赐的字,要放在名尾以显尊重。” 钱氏一听便知道又是儿子乱拿主意,偏当着亲家的面,她也不好专专为了孙女的名字去呵斥一顿。 韦氏却没有在意她们说什么,她只接过字帖细看,发现是楚山栎亲笔字便暗暗点头。 都知道亲家那一手字千金难得,手上这一副,却是专门为外孙女儿所作,可见楚家对楚域的宠爱,对外孙女儿的看重。只这般态度,自己女儿在楚家的日子便不会难过,也不枉当初为女儿精挑细选,挑中了楚家。 韦氏心中满意,又将字帖递给其他人,让她们相互传看,而后收获许多赞美。 钱氏见字已经赐下来来,便对宁氏说:“亲家母难得过来,自你有孕在身,已经许久不见了,如今好容易有机会,你们母女便去说说体己话,亲戚这里,有你大嫂照应着。” 钱氏给脸,韦氏自然欢喜,与亲家告了别,便亲自抱着外孙女与宁氏回了频英阁。 这回楚阳娿满月,楚家老太太韦氏与宁氏两个嫂子都来了。 宁氏共有两名兄长,一个是同母所出的嫡亲兄弟,一个是大她三岁的庶兄。 嫡亲大哥娶了薛家嫡女,庶兄娶得是京城新贵朱家女儿。 薛氏进门时宁氏还在家里当姑娘,两人相处四年,一贯亲近。朱氏进门时宁氏已经备嫁了,她未曾与宁氏长久相处过,到是见识了宁氏出门时那摆成长街的十里红妆。 一进频英阁,朱氏便左右打量一番,而后笑呵呵地说:“妹妹真是好福气,看看这屋里的摆件,个个都是平日见不到的,姑爷定是事事向着妹妹。” 朱氏知道自己无法向嫂子似得一句话拐三个弯儿,所以她凡事都只捡好的说。 韦氏平日听她贫嘴很不在意,但听她说女儿的好话,心里却舒坦的很。 宁氏被说到心坎儿上,脸上一红,羞涩道:“相公是个孩子脾气,自得了姐儿,便如得了命根子一般,生怕亏了她。这才多大点的小东西,哪里就用得着那么些物事了。” 楚域是个老婆奴,这可不好往外说,宁氏只得一个劲儿往女儿身上推。 韦氏笑的满心满眼,低头逗弄四处张望的楚阳娿,嗔道:“咱们姐儿福泽绵长,无论什么好物,那也是受得的。” 薛氏见母女俩喜得更什么似得,只好自己提醒宁氏注意身子:“虽说你已经出了月子,可身上毕竟虚得很,还是不要过多劳顿,徐徐渐进才是正理。” 韦氏声以为然,赶紧催促女儿上床躺着,他们几人坐在旁边说话就好。 宁氏无奈,只好叫了明珠,让伺候着靠在贵妃椅上,又抱了一床薄被盖上,这才就这茶,几人细细说话。 “听说你生了女儿,我还担心,生怕女婿心有不满。如今看楚家行事,我才算放心了。只是楚家到底只大房得了一个嫡子,想来亲家母和亲家公都是盼着嫡孙的。你如今得了嫡女,先开花后结果,待歇上一年半载,还是要准备起来,生下嫡子,才算真正站稳了脚跟。”韦氏作为母亲,句句说的是贴心话。宁氏点头称是,自然句句记在心里。 “还有那些个丫鬟,你也要看管好,女婿是个好的。可就是模样太好,总有那痴心妄想的,你可要心里有主意。” “知道了母亲,相公,相公他不是那样的人。” “女婿再正直,也防不了有那些不要脸的送上门去,你可不能不上心。” “晓得了。” 宁氏一一记下。 薛氏抿着茶水,眉眼带笑,心中却道自己这婆婆可真两面派。在女儿这就千叮咛万嘱咐要防着男人偷腥,对自己这里却是不满他把男人管得太死。好在她丈夫是个明理的,也会顾着她的感受。韦氏虽两面派,可比起旁的婆婆,却要好伺候多了,至少她不无缘无故地磋磨你。 在楚家待到了下午,韦氏才与媳妇们一起走了。 宁氏送走了母亲,又靠在床边上看女儿流口水。楚域要陪亲戚,到晚上人都走光了他才回来。 一回来满身酒气,看见女儿便又要往怀里抱。 宁氏赶紧拦了他,呵道:“你这一身酒气,可不要把女儿熏着了,先换身衣裳,喝了醒酒汤再来。” 楚域这才摸了摸女儿的脸,不情不愿地洗漱去了。 等他换好衣服回来,楚阳娿已经睡着了。半大男人懊恼不已,直道妻子小气不给他与女儿亲近。 宁氏也不分辨,只冷了脸,问他:“先不说其他,女儿名字的事儿,你到是给我分辨分辨。” 楚域毫不在意:“楚阳娿,这名字虽说不顶好,却也堪堪配得上咱们女儿了。” “我不是说这。”宁氏气得不成:“家里的姑娘各个从‘阳’字,你倒好,名字一下来就给挑了个个儿,让别人怎么想?待官姐儿长大了,是不是因着名字要受人话柄?木秀于林的道理,你又不是不懂。” 楚丹阳,楚琴阳,楚燕阳,同辈的女孩子都叫楚什么阳,只女儿一个名字是阳字放在中间,以后姐妹们一道玩耍,可不就是被挑刺儿的根。 宁氏知道后宅都是女人的事儿,一根针线一条线都要掰出个一二三来,何况是名字这么重要的事。 楚域是个男人,大大咧咧惯了,一点不明白女人的斤斤计较。他鼻子里哼了一声,豪气道:“我道想看谁敢挑剔我女儿,正因她们都叫那名字,我才要挑个个儿呢,咱们闺女可不是他们那些丑丫头。” “你……” “好了,你担心什么,不过一个名字而已,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儿。再说,官官是咱们的嫡长女,在咱们家,谁敢说她?而且到了外头,那是咱们楚家的事儿,且有我呢,有我在,便会护着你,护着官官,谁也别想说她的不是。” 宁氏被这张狂的男人弄得一句话也说不出了,谁让她就爱极了他这张狂样儿呢。他说的话,一句一句戳进她心里,一进去便砸了深坑,便是想反驳,也舍不得了。 第5章 拥有第二次生命,这种天大的好事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遇上的,何况还让她拥有了健康的身体。 满月酒之后,楚阳娿终于不再像之前一样,一天睡二十三个小时剩余一个小时还迷糊了。尽管她现在清醒的时间也不多,但总算吃奶的时候睁眼睛了。 待确定自己果然到了另一个世界,而自己胸腔中的小心脏,再没有如前世一样时不时疼一下,时不时停一下,热烈地给她宣示存在感之后,楚阳娿便在心里感谢了一下穿越大神。 健康的身体,这是她前世的求而不得。 在确定自己身体健康之后,楚阳娿开始观察自己的处境。现在的她是一个刚满月的婴儿,由于活动范围有限,所以收集到的信息也是很少的。 但以仅有的信息推断来看,自己的运气还算不错。 首先看这里的人们的穿着,长裙背心,有时候还看见类似曲裾的衣服,可能现在她所处的朝代不是唐朝就是汉朝。这一来,只要不是快亡国的时候,她是没有战乱的担忧的。在这两个朝代,女性的地位虽然无法跟男人相提并论,但比起其他朝代却好很多。 再说家族,就目前家中蓄养的奴仆数目和居住环境来看,她的家世应该很好,甚至很可能是什么世家豪门。家世好,就没有愁吃愁喝或者被卖的风险了。而自己的父母感情融洽,对作为嫡长女的自己十分宠爱,她的基本生活就有了保障。 楚阳娿算来算去,发现暂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作为一个婴孩,她现在只要好吃好喝健健康康长大就好了。 想通了这些,之前因为穿越这件诡异事件给她的震惊,以及对新世界不了解而带来的惶恐被她抛到脑后。于是,她又开始了吃完睡到昏天暗地,睡醒继续等待投喂的美好堕落生活。 宁氏虽是头一胎,生育年纪也小,但她身体健康,出月之后很快便恢复了。女儿是她的心头肉,虽然家里请了乳母,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她自己喂养自己带。楚域对她这个决定非常赞同,言语中十分看不上请来的乳母们的长相,怕扭曲了他闺女的审美观。 女儿的满月酒一过,楚域就被他老爹敲打着守了三天祠堂。之后再也没敢日日粘着老婆孩子。他考上了状元,要忙的事情很多,同窗聚会是一个,走亲访友是一个,酬谢老师是一个,等待差事是一个。 楚家父子都在做官,楚山栎与长子商量之后,准备让楚域进翰林院,虽是清水衙门,但后路却好。对此楚域没有丝毫异议,他在科考之前就想到了这一点,自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好容易等到该拜访的拜访了,该酬谢的酬谢了。楚域得了闲,正准备挑个日子带着妻女去寺庙里挂个记名贴,算是给女儿积善祈福。 谁知晴天打雷的,宫里突然来了圣旨,说皇帝想起那日殿上状元郎的风采,召他进宫面圣。 皇帝上了年纪,这些年身子越发不好,加上太子已经长成,便把许多事都托给了太子和大臣。皇帝自己上朝的时间已经断了许多,更少在下朝之后召见大臣,如今突然说要找见楚域这么个年轻后生,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可不管他们心里怎么猜测,皇帝的圣旨已经下了,楚域总不能抗旨不尊。 于是日次一早,他便梳洗完毕,然后穿了大服,早早到了宫门口等待内侍太监引领。 皇宫巍峨,宫墙庄严。楚域不是头一回进宫,这回心里却有些隐隐的不舒服。 内侍们抬了轿子来,请他上轿。楚域坐在轿中细细思索,却总也想不出皇帝召见他的缘由。无奈之下,只能放弃思考,左不过问几句话,他用心对答就是。 谁知这一回他却想错了,内侍们抬着轿子接了人,却没有将人送到乾明宫,而是在温饬殿将他放下来,让他自己走过去。 从宫门到温饬殿绕了乾明宫不说,这里离后宫可是太近了,内侍太监还直直将他往御花园领。 楚域越走眉头皱得越紧,带看到千前方有一队人出现,立刻转身回避。 谁知林路太监却将他拦住了,还奉劝他道:“楚公子,前面那位是出云公主,花园偶遇,楚公子应该上前行礼才是。” 看见人就跑,要是那不讲理的,说不定还能给他按上个大不敬的罪。 楚域听说是公主,暗中松一口气,总比遇上那宫嫔妃要好。 出云公主自几日前得了母妃的保证,愿意帮她找机会于楚域相见之后,她便激动不已。个人仿佛坠入什么美梦中,成日恍恍惚惚。昨日母妃说服了父皇,下了圣旨宣楚域进宫,她一颗心便一会在火里,一会在水中。 心热的是她能与心上人见面,心冷的是心上人已成家有妻有女。 如此煎熬了一晚上,好容易天还没亮就起来了,召唤着整个宫里的人翻箱倒柜,将她打扮得美成一朵花儿来。 为了不错过楚域,她早早便在御花园候着。看见楚域出现,她是手脚都不晓得放哪里了。还是在宫女的提醒之下,她才端正着仪态,慢慢往楚域跟前走。待看见楚域有心躲避,她一下就急了,也顾不得其他,急急忙忙追了上去。好在楚域是有规矩的,总不好在御花园与公主上眼你追我赶的戏码。 出云公主一走到跟前,楚域便行了礼道了谦,说:“草民奉旨进宫,却不知为何误入御花园,打扰了公主雅兴,草民这便离开。” 出云公主听见他声音,脸都红的要烧起来。听他告罪要走,哪里舍得,连忙说道:“楚公子不必如此,御花园景色虽好,独自欣赏却难免孤单了些,遇见公子也是有缘。” 楚域笑笑,没接话。 出云公主满心满眼都是面前的人。能跟自己日思夜想了半年的人相见,还离得这样近,简直是在梦里一般。她深情地看着楚域,眨眼也舍不得。 他的眉眼是那样俊朗,他的皮肤是那样细腻光滑,他略微带着笑意的嘴唇,是那样惹人怜爱。还有他的声音,光是听一个字也要沉醉了。唯一让她冷静的,便是他的眼神,他眼中清明幽深,明明看着你,却好像看着别处。 出云公主糊里糊涂,也不晓得说了些什么,楚域再三告辞,她心里不舍他这么就走,却连不和他心意的话也舍不得说出口。最后只好眼巴巴看着那人转身离开,让她一人失魂落魄在御花园站了许久。直到元夕宫的嬷嬷来看她,她才依依不舍里回了宫。 皇贵妃见女儿一回来就恍恍惚惚,叹气道:“云儿,你这是怎么了?可是那楚家小子得罪你了?” “母妃。”出云公主一听见母亲说心上人的坏话,立刻不干了。这时她人也清醒了,精神也足了,口齿伶俐地为楚域分辨:“楚公子出身尊贵家教严格,不知道多动礼数,哪里会得罪人?” “哦,状元郎没有得罪你,那你怎么恍恍惚惚,失了魂儿一般?” 出云公主脸上一红,继而忧愁道:“今日不过说了一句话,不知哪日还能再见。母妃,您说他这样好,他的妻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如何配得上他?想到他被人千般辱没,我真是……” 说着她又想到楚域的脸,又回忆起刚才他说话的声音,一下子又陷入思绪中。 皇贵妃见她如此,就知道不仅女儿的心,便是连魂魄也被勾走了。 她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脸,将她唤醒,呵斥道:“我的傻女儿,你看看你这像个什么样子?你是堂堂公主,在外头可不能失了尊贵。” 出云公主噘嘴:“不成,母妃,您就帮帮我吧,我这辈子认定他了,必定非他不嫁。若母妃不答应,女儿,女儿便一头撞死,您便当没有生过我吧!” 皇贵妃差点被气死:“你这疯丫头,说什么胡话,你死了,可让娘如何是好?” “母妃,那您就答应我。” 皇贵妃叹口气,道:“不是母妃不帮你,而是,而是楚家状元他早已成婚,不久前还得了长女。而他的妻子不是别人,正是宁家嫡生女儿,宁家可是百年世家,她哥哥父亲都在朝中供事,很得你父皇恩宠。这事你让我从何处下手?” “她父兄既在朝中供事,自然要听太子哥哥的了。母妃您边去跟太子哥哥说,让他替女儿拿主意。” “瞎话!”皇贵妃小声道:“你哥哥虽贵为太子,可如今正该小心谨慎。皇后那帮人,还有刘贵妃那帮人日日盯着你哥哥,就等着他行差踏错揭他的短呢。你是妹妹帮不了他,也万万拖不得后退。” 出云公主听后,一下子哭了起来,眼泪不要命地往下流:“那要如何是好?哥哥和母妃艰难,女儿清楚。可是若不能与楚郎相伴,女儿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作罢。女儿不想让太子哥哥为难。楚郎既然家中有妻,那便罢了,女儿也不奢望做他的结发妻子。便是让我做妾也好,为婢也罢,只要能与楚郎相伴……” 啪! 出云公主话还没有说话,就被皇贵妃狠狠扇了一巴掌。 庄严华贵的贵妃倒竖一双柳眉,怒道:“你一堂堂公主,金枝玉叶,竟要与人为妾?你让我与你哥哥的脸往哪里放?你让你父皇的脸往哪里放?” “我……呜呜,母妃,女儿该怎么办?女儿只想常伴楚郎左右……”出云公主想到自己没有办法嫁给楚域,伤心不已,扑在她母亲怀里哭得肝肠寸断。 皇贵妃一肚子怒气,一会暗恨楚域偷了她女儿的心,一会又恨宁家多事把宁氏嫁给了楚域挡了女儿的路。一会又恨处处找她儿子麻烦的皇后和刘贵妃一干人等。 可怀里到底是她的亲生女儿,是她的心头肉。皇贵妃思量许久,终于安抚了女儿,对她道:“好了,不哭了,不就是招驸马么,母妃替你想办法,你先别哭了。” “真的?”出云公主闻言,惊喜不已。 皇贵妃帮女儿擦干了眼泪,沉吟道:“但此事并不简单,我须得与你哥哥商量之后再做定夺。不过云儿,母妃帮你只这一回,下回可再不能凭你心意了。” “只这一回,母妃您千万放心:”出云公主指天发誓:“只要能与楚郎相伴,女儿便别无所求了。” 第6章 楚域头一回被单独招进皇宫,也不知道所为何事。楚垣担心他说错话,从衙门一回来便把人叫进书房,让他把皇上都说了什么问了什么全说给他听。 “也么有什么。”楚域道:“皇上只问了我从几岁读书,先生是谁。我回答完了便回来了。” “没有别的什么?”楚垣皱眉,实在不晓得皇上这是唱哪出。 楚域摇摇头,犹豫道:“皇上的龙体似乎……” 皇上龙体欠安,不过说了一会话就喘息不已,楚域也很快就被放出宫了。这莫名其妙的把他召进宫的旨意,好像根本就不是皇上的本意。皇上见了他,好一会才想到说些什么,这根本不是准备好见他的样子。 这一趟进宫没头没脑,兄弟两人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晚上楚山栎回来了,父子三人还是么猜出个一二三来。无奈之下,干脆就当皇上脑袋发热了,索性不再猜测。 倒不是他们父子想不到宫里是不是有人看上楚域了,这才召进宫见见人。关键是楚域早已成家,宫里有心查不会不清楚。皇家也要脸面,不会挑来挑去挑上个已婚男,因此他们便没往那边想。 然而外面一片宁静,宫里却开始风起云涌了。 楚域进了宫,第二天早上,宫里就传起了流言,说出云公主御花园偶遇状元郎,一见倾心,当天便茶不思饭不想了。 这流言也不知道从哪里起头的,刘贵妃刚开始没主意,只想着不管出云公主看上什么人她都要给搅和了。谁知又听那状元郎是有家有室的,妻子还是名门望族宁家的嫡女,这一下她就惊住了,惊喜来的太突然,让她好一会才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娘娘,咱们该怎么办?公主看上个有妇之夫,这名声可不好听,若是皇上晓得了……” 绿水是刘贵妃的贴身宫女,她姐姐当年陪着刘贵妃进了宫,等到了年纪被刘贵妃放出去嫁人。她姐姐担心刘贵妃在宫里没个可信的人,便又将自己的亲妹妹送进了宫来。 绿水跟在刘贵妃身边有些年了,知道皇贵妃有麻烦她家娘娘才高兴,正准备听她吩咐出去推波助澜。 谁知刘贵妃笑完了,才转头笑说:“咱们先不要轻举妄动,这宫里盯着那边儿的可不止咱们,想来淑妃妹妹这会儿也得着消息了。她是家世比我好,根基比我稳,行动起来也方便得多。” 刘贵妃收了笑,死死掐住指甲,她想着要看看情势,然后计划着怎么把这事儿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让出云公主坏了名声,连招个驸马都没人要。 刘贵妃祖籍金陵,父亲不过是个四品小官。谁知她一进宫便被选在了皇帝身边,到后来生下皇子,居然一步步爬了上来。然而比她更传奇的,要数当今刘皇贵妃。如今大名鼎鼎,在宫里呼风唤雨的皇贵妃娘娘何其威风。可没有人知道,她曾经不过是她身边的一个丫鬟而已。 当年的皇贵妃还叫绿彩,几岁上从人牙子手里买回家,一直在她身边伺候。后来她要进宫,便同绿水的姐姐绿清一起跟着进了宫。 可是谁能料到,就在她怀上皇子时,这‘忠心耿耿’的绿彩居然爬上了龙床,还一举生下了五皇子,也就是当今太子。 刘贵妃被狠狠打了脸,几乎成了整个宫里的笑话。就连肚子里的孩儿,也差点被气得保不住。奈何皇帝就如着了魔一般,一下子被绿彩迷了魂,不仅将她封了嫔还独房专宠。刘贵妃艰难万分地生下皇子,绿彩就得宠多年。由于绿彩丫鬟出生,没有姓氏。她还不得不听从父亲的建议,将绿彩认成干妹妹,也让她姓了刘。 直到原太子摔断了腿成了瘸子,皇上另立太子,将五皇子里封位太子,刘嫔绿彩便一下子从嫔升为了皇贵妃。连自己和自己的四皇子,也被死死地踩在了脚下。 如今,世人都晓得当今后宫,连皇后娘娘都要避着皇贵妃锋芒,可谁敢当着她的面儿喊一声刘皇贵妃呢?她自己心里也虚着呢。 想到此处,刘贵妃几乎咬破了嘴,不过很快她就微笑起来:“出云公主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如今有了心上人,这么好的事儿怎么能只有宫里知道,宫外百姓们,也当同乐才对。绿水,来。”刘贵妃对水月耳语几句,水月点头,立刻出门去了。 皇后自二皇子摔了腿失去太子之位后,便一直深居简出,连凤印也交给了皇贵妃,让她代理六宫,如非必要很少出门。 皇贵妃掌管六宫,自然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脱她的耳目。很快,有关出云公主心有所属的流言便被压了下来。但她没有想到,流言传得比她想想的要快。宫里虽然压住了,宫外却也听到了风声。 宁家消息灵通,当天便让薛氏找了个借口上了楚家门。 宁氏正在秀花,见嫂子一脸忧心忡忡,立即屏退左右,问她出了什么事。 薛氏将宫里传出来的话告诉她,问:“姑爷那日进了宫,可真是遇上了出云公主?” “是,相公说在御花园碰上的,也不晓得公公怎么带的路,硬是让他绕了一大圈。” “那出云公主怕是早有所图。”薛氏冷笑,她就说嘛,皇帝连上朝的都待不了半刻钟,哪里就想要要见个不久前才上过殿过了的新科状元。 宁氏听了她的话,可被吓得不轻:“嫂子是说,那出云公主早就对相公他……有意?” “好了,你也别担心。凡是有父亲和你哥哥呢。再说,楚家可不是傻子,打断不会休妻另娶的。”薛氏道:“我今天来,便是给你们通个信儿,让楚家也早有防范。外头虽有流言,但不可当真,等姑爷回来了,你可千万不要跟他吵。先不说那出云公主是不是一厢情愿,她是公主做不得妾也断不敢逼着楚家休妻做驸马。你相公三岁启蒙,可是寒窗十五年考出的状元,当了驸马便不能出仕,这辈子便毁了。你公公是个有成算的,不会坐视不理。” 宁氏当然知道她说得有道理,可还是被气得不轻。 “这出云公主好不要脸,身为堂堂公主,不知庄重脸面,竟然想抢旁人的丈夫。” “好了,时候不早,母亲还等着我回话呢。我先回去了,你去见见你婆婆,等姑爷回来,可记得千万不要跟他吵。” “我晓得的,嫂子放心就是。回去告诉母亲,女儿好得很,让她不必担忧。” 让明星送薛氏离开,宁氏立刻抱着女儿去了杏花堂。 钱氏正在小寐,一睁眼就看先小儿媳在眼前她掉眼泪,可骇得不轻。 “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你哭什么?” 宁氏一见她醒,哭的更厉害了。 “母亲,有人要暗害相公,这可如何是好?对方还可能与宫里有关,儿媳怕的很。” 钱氏一听事关儿子,赶紧把她扶到身边,细细问是怎么回事。 宁氏一遍哽咽,一遍道:“相公不过进宫一趟,宫里立刻便传出流言蜚语来,说出云公主她,她倾慕我家相公。可是母亲,相公早有家事,这一点人人都晓得,公主她金枝玉叶,如何会看上一个有妇之夫。必是有人嫉恨相公他得了状元,意欲血口喷人,污了相公声名,断了相公前程……” 楚阳娿自薛氏来说话,她就醒了,听了薛氏的话她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她既希望流言是假的,又担心宁氏一时气愤跟家里闹翻。 谁知宁氏一进杏花堂便梨花带雨落起了泪珠子,待她开口,楚阳娿更是深感佩服。同样一件事,直接说出来就是吃了外面女人的醋,换个说法就是担心有人暗害丈夫。不管此事最后如何了结,在楚家人心里,她的表现总是好的。 钱氏听完,也是吓一跳,她知道自己儿子生的一表人才,可惹上公主却是个祸害。 好容易安抚了宁氏让她先回去,转手立刻让人出去打探。果然几个相好的夫人相继拜访,也暗暗提醒了外头是有流言传出,而且那出云公主看上楚域也确实不假,让楚家早作打算。 钱氏心中暗恨皇家公主们个顶个的没教养,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等丈夫回来再商量。 楚山栎在公门当差,有得了信儿的僚见了他,一个暗示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道不比钱氏担心,后宫家事,与他楚家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至于出云公主看上楚域?抱歉我家儿子早有家室。你便是公主,也不敢坏人姻缘自己硬抢,楚家和宁家,可都不是吃素的。 如今皇帝年事已高,虽早年也在提拔寒流,有心打压世族。但世族经营多年,哪有那么容易被打压下去。加上这些年皇帝上了年纪,精力也小了,太子尚未登基,还要拉拢世族,并不敢强人所难。 皇贵妃再胆大包天,也不敢不顾儿子前程。至于朝堂上,寒门出身的最重名声,断不敢抬着公主让人休妻另娶,留下一世骂名。便是有世家与宁楚二府作对,也不敢开这个头。世家最重传承,各个家族都有青年才俊。若是一个出云公主便要抢了人相公,以后其他人便有样学样了。皇帝,可不止一个女儿。而氏族中如楚域那样优秀的,却也有不少呢。当了驸马態出仕,世家培养一个人才花费多少心血,哪里会让一个女人给糟践了。 “那咱们现在如何是好?外头流言可传得厉害。” “静观其变。”楚山栎道:“我楚家问心无愧,何必怕风吹树影斜?再者,咱们着急,有人比咱们更加着急,过不了几日,流言便会烟消云散了。” 第7章 楚山栎所说的更加着急的人,其中之一就有当今太子。 太子萧翰敬一下朝就急急忙忙进了元夕宫。 皇贵妃正在跟女儿说话,萧翰敬一进来,便冷着脸把宫女嬷嬷们全部谴了出去。 “太子这是怎么了?可是不高兴?”皇贵妃见儿子冷着脸,以为儿子又遇到什么为难的事了。 出云公主起身,叫了一声哥哥,见他似乎有话要与母妃说,准备回避,却被萧翰敬阻止了:“你就在这,不用回避。” 说完问皇贵妃:“母妃,那日可是你做主让楚家公子进的宫,还让幂云跟他御花园私会?” “瞧太子说的,什么叫御花园私会?不过是偶遇罢了。”皇贵妃轻笑:“不过那楚家郎母妃到是打听过,的确是风姿不凡人才出众。” “所以母妃不顾人家早已成婚,让妹妹做下这等没脸的事?” 皇贵妃一愣,继而也跟着冷了脸:“太子今日是怎么了?吃了火药桶一样句句带着火气?” “母妃。”萧翰敬叹口气,看了一眼因他的话咬着嘴唇不高兴的出云公主一眼,道:“现如今外头都传遍了,说堂堂一国公主瞧上有妇之夫,成日茶饭不思,委实难听。” “谁敢说我女儿闲话?”皇贵妃脸上一沉:“宫里流言蜚语早被我压了下去,居然被她传到宫外去,看我不……” “好了,”太子打断她:“不管放流言出去的是谁,如今外面传得沸沸扬扬。有心人必定会抓着机会往父皇面前告状,为了妹妹的声誉,母妃还是早作打算。” 皇贵妃也犯了难,她原本的想法是,既然女儿看上了安国公家公子,她便寻着机会让女儿与楚域见面,待楚域对她女儿有了好感,再由楚家做主找借口休了宁氏。谁知这才刚让楚域进了一趟宫,外面就走漏了风声。 她们在宫里宫外不少对头,有人专心作对,定然不会让他们如意。她之前为女儿的打算,怕是行不通了。 她一边生气那些嫉妒她的人不知好歹,一边想着待到太子登基之后该如何收拾她们。 虽然贵为皇贵妃,又得皇帝宠爱多年,但对皇贵妃来说,儿子才是她的主心骨。如今见太子有了计较,便问他如何打算。 “此事是母妃办得不好,给太子添了麻烦。外头沸沸扬扬,以你的意思,咱们该怎么把事情圆回来?” 萧翰敬说:“妹妹已经到了年纪,先前选中的驸马她不喜欢便推脱了。原本她看上什么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如今事情有变,母妃还是同父皇商量商量,早日为妹妹选个驸马。为她定了驸马,外面的流言也自然就不攻而破了。” “太子哥哥。”出云公主闻言,红着脸说:“除了楚郎,我谁也不要,我的驸马必须是楚郎。” “荒谬!”萧翰敬呵斥道:“那楚域早有家室,如何能做驸马?” “那又如何?太子哥哥不帮我,我便去求父皇,父皇一定会为我做主的。” 萧翰敬被气个仰倒。 他们兄妹两人,因母妃受宠,从小也很得父皇宠爱。这个妹妹,更是有了父皇母妃的宠爱,加上他这个做太子的哥哥处处维护,便显得有些骄纵起来。 可这些年,她除了时不时耍些小性儿之外,并未惹出过什么祸事。哪里想到,头一回任性就给他成难题。 他父皇贵为一国之君,但世家大族的力量却是不容小觑的。自己虽被立为太子,但因为自己非嫡非长,只因母妃受宠而被立为太子这一点,很被老臣们诟病。因为这——不合规矩。 他上头有个嫡出的,因摔了腿为失去储位的原太子贵王,还有比他年长的三皇兄肃王以及四皇兄雍王,下头还有个母族是幽州王氏嫡女的六皇子。 而他自己,虽认为自己不论是才能智慧上都不输其他兄弟,可他除了受父亲宠爱之外,什么依靠都没有。 他不是嫡子,不是长子,名不正言不顺。要说出身高贵,要当数六皇子的母亲,那是真正的百年氏族所出的高门千金,外家势力不容小觑。而他,不说比旁人,他连肃王都比不上。肃王外家虽然也不过是个四品小官,但好歹也算是正经出身。他的母亲刘皇贵妃,虽被刘贵妃认了干妹妹归了刘家族谱,可他们心里都清楚,她的出身很不光彩的。他同雍王一起喊刘大人一声外公,却知道在他们心中,雍王才是真正的血亲。只要雍王在,刘家便不会对他鼎力相助。 他这几年也处处谨慎小心,生怕被人抓住一点错处。朝上那些大臣们,别的不说,一个规矩就要压死他。这几年父皇身体渐渐不好,他开始插手朝政,好不容易一点一点聚集自己的势力,却依旧提心吊胆。尤其在规矩上,生怕被老臣们抓住把柄。 而他的妹妹,一出手便要跟有妇之夫暗通款曲,这可是天大的不和规矩。 “此事就此决定,母妃同父皇说了之后,马上操办起来。至于幂云,便好好在宫里闭门思过,想不到错在哪里,就不要出门。” “哥哥!”出云公主哇一声哭起来:“哥哥你怎么这样狠心?你不是太子么,别人几句流言蜚语你便害怕了,就要将自己唯一的妹妹拿出堵住别人的口么?” “你……”萧翰敬气闷,却到底心疼自己的妹妹。他叹口气劝她:“云儿,你知道什么。正是因为哥哥身为太子,才不能有丝毫行差踏错。你道为何太皇太后从不让你进安宁宫请安?因为皇高祖母不喜欢母妃,也不喜欢你我。宫里宫外,不喜欢你我,等着我们做错事的人多的是,只要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你不为哥哥想,难道还不为母妃想?此事若传到安宁宫,母妃又要被皇高祖母叫去立规矩了。” 一听到太皇太后,出云公主果然害怕了。 她出生便受尽宠爱,连她父皇她都不怎么害怕,但一见到太皇太后,便怕的不得了。 要说起来太皇太后从未为难过她,甚至因为不喜欢她们兄妹,连她的面也很少见。但尽管如此,她那一双眼睛,却深深印在出云公主脑海里。每想起太皇太后扫视她的目光,明明什么也不说,只是轻轻一撇,便让她如坠深渊。 她渴望成为楚域的妻子,又惧怕太皇太后动怒,想到不能与楚郎相伴,她简直要伤心死了。 可是哥哥的话她无法反驳,最后只能认命地扑在母妃怀里埋头痛哭。 皇贵妃见女儿伤心,伤感不已,也跟着红了眼睛。 萧翰敬到底心疼妹妹,手扶在他肩膀上安慰道:“虽不能招楚家公子做驸马,但天下好男儿多得是。哥哥保证,定然千挑万选,为妹妹招一位青年才俊做驸马,人品容貌定然超过楚家郎。” “不能了,不能了。”出云公主哭着说:“这世上再无人能与楚郎相媲美了。” “妹妹这边有所不知了。”萧翰敬微笑说:“要说容貌出色,楚家郎尽管也算万里挑一,但比起文山云家,却还是稍逊一筹的。” “哥哥胡说。” “我哪里是胡说。妹妹难道没有听过《洛水辞》与诗圣缪叔之事?缪叔乃当朝诗书集大成者,当年云家家族云奇枫钦慕其才华,相邀于文山家中做客。缪叔欣然前往,谁知缪叔一见云奇枫便惊为天人,被其容貌征服,立即做出洛水辞一首。此诗据亲眼见过的人说,可算做缪叔一生顶峰之作。奈何因其对云家家主容貌的过分赞美以及言辞之中的向往之意,惹怒了云家众人。云奇枫更是一怒之下将其驱赶,不仅如此,连《洛水辞》也被千方百计销毁了。 那之后缪叔便回了家乡隐居起来,直到去世也再无佳作传出。 此事虽有夸大成分,但云家世代出美人却是不假。如今云家当家家住便是当年云奇枫的亲孙,而他膝下正有几名子弟,容貌卓绝,年纪也与妹妹相当。 出云公主听萧翰敬一席话入了神,震惊之余又有些鄙视:“那缪叔一个男子,为何那样赞美另一个男子?显然是脑子不正常。” “管他正常不正常,待哪日见到云家子弟,便由妹妹来说同不同意缪叔的观想。” 出云公主早已收了眼泪,心中却还是万分伤感:“我知哥哥是想让我死心,可天下万千男儿,便是他云家子弟只如何惊才绝艳,在我心中,也不及楚郎一分一毫。” “是你们没有缘分。” “我明白了,哥哥,我不会不懂事给你与母妃添麻烦的。” 萧翰敬终于松了一口气。 出云公主虽做了决定但还是伤心,起来朝皇贵妃福了福身,便说要回去歇息。 等她一走,皇贵妃便抓着太子问:“太子此话当真?若能招云家子弟做驸马,不光是云儿,便是对你,也是一笔助力。只是云家人各个都不是好像与的,太子有没有把握?” “母妃,我不过是想转移幂云的注意力,至于云家人,我到是真的得了机会与其相交。但妹妹的事怕是没有希望,你知道云家结亲的,一向是固定的那几家。” 一般人要是能做驸马,那是几辈子烧了高香。 但世家大族是个例外,那些豪门大族,根本不屑与皇家联姻。别说尚公主,便是连家中女儿,也不愿意送进宫里。如今六皇子的母亲贤妃,那还是先皇在世时舍着老脸求来的,进宫前就许了皇后之位王家才答应。 哪知道先皇过世之后新皇登基,却一心想要打压世族。这样一来,当然不会让世族出身的贤妃当皇后。现在的皇后,便是这样被推上后位的。 皇贵妃听了儿子的话,惭愧道:“是母妃不好,若是母妃出身好些,你便不用如此艰难。” “母妃哪里话,您为儿子已经做得够多的了。如今虽然有人处处为难,但只要儿子谨慎些,他们便不能拿我如何。就是云儿这里,婚姻大事不可轻忽,母亲要看着她些才好,不可心软糊涂。” “我知道。” 皇贵妃虽不甘心女儿受委屈,可到底儿子才是她的立身之本。一番详谈之后,打消了要为女儿招楚郎做驸马的打算。 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此事她们起了个头,便不由得她们这么容易收尾了。这出戏她们不想继续唱了,却有人要逼着他们不得不唱下去。 第8章 肃王府 紫竹园内,肃王萧迟屿正在与礼部侍郎何西志对弈。 这一对甥舅都是棋痴,每回何大人来王府,都要跟肃王下几盘棋,身边伺候的人都站的远远的,生怕扰了他们的雅兴。 此时棋盘上正厮杀得激烈,肃王却放满了脚步。一手执棋,一手轻轻点着棋盘,好似在深思熟虑接下来该如何落子。 何西志抿了一口清茶,浅笑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王爷谨慎是好,错过了时机却就可惜了。” “只怕一着不慎,后悔莫及,舅舅又不准我悔棋。” “若是还有转寰的余地,自然另当别论。可眼看棋局将要终结,却还一味小心,那便只有输掉整局。再者,王爷手上的棋子并不少。” 肃王思量半晌,终于下定决心般落了一子。棋局顿时大乱,何西志看了半晌,终于将棋子放回盅内,不下了。 肃王疑惑:“舅舅今日尽兴了?” “哪里,不过是棋局诡迥莫测,暂时看不出来势而已。” 肃王知道今日到此为止了,也放下棋子,说:“宫里的消息很确切,元夕宫收了手,突然安分了。” “太子殿下一向谨慎。” “呵。”萧迟屿冷笑:“除了小心谨慎,他还能如何?不过是个……话说起来,太子也当真狠心,听说幂云近日吃不好睡不着,已经病了好些日子了。咱们这些做哥哥的,听着都心疼。父皇一向宠爱她,不知道见她病了,该有多心疼。” “圣上国事繁多,还是不要被这些小事打扰了好,公主殿下孝顺,想来不会让圣上担忧。” “只是公主到底是我的妹妹,作为哥哥,怎么能让她伤心失望呢。女人家一辈子,最要紧的是嫁个如意郎君,对不对?” “王爷说的是。” 肃王点点头,微笑道:“公主既然看上了楚家郎,当哥哥的自然要帮她一把,必让她嫁入安国府才是。” 何西志不置可否,只唤人来收了棋盘,然后告辞离开了。 出云宫里,萧幂云正对着窗户嬷嬷流泪。 她虽然答应了太子和皇贵妃要顾全大局,不再坚持要嫁给楚域。可心里到底不甘心,想到半年前,那惊鸿一面之后,自己千盼万盼,只希望哪日能够再见。现在好不容易知道了对方是谁家在何处,却偏偏碍于身份,不能与之相见相守,这种失落绝望是难以忍受的。 出云公主自小受宠,哪怕跟几个姐姐妹妹关系不和睦,也没有谁让她吃过亏。 现如今,她却遇到了十几年来最大的阻碍。 她想了很多事,不想连累母妃,不想让哥哥为难。然而一想到楚域,她又觉得,只要能跟他相伴,她可以什么也不要的。她可以不当高贵皇女,可与不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什么富贵荣华全都不要。然而哥哥的警告犹在耳边,她不敢不听话。想到不能跟楚郎在一起,她的心想刀扎一样痛。 一向开朗快活的少女,突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她整日流泪,感觉世界一片黑暗,而她心中拿到曙光,却因各种原因,离他越来越远。 皇贵妃见她如此,刚开始还安慰,到后来也看不下去了,干脆也不见她,只日日派身边的嬷嬷前来伺候。 出云公主里心里难受,听不得一点声音,更不愿让人亲近。于是这些日子来,大多时候是她一个人待着,已经好些日子没说话了。 大约伤感总是引发诗性,出云公主又难过了一上午,居然灵感突发,写了几句诗出来。她自己念着自己的闺怨词,深感是天下最可怜的人。 伤感之后,独自走到池塘边,将写了诗句的纸张放在水上,看着它一点一地沉入水里。 池塘里荷花早已凋谢,荷叶也不再青翠欲滴。出云公主看着它,就如同看到了自己,刚收住眼泪的她,又开始伤感起来。 愣愣地在荷塘边坐了好一会,突然听到假山后面又人窃窃私语。 出云公主一听,说的好像是自己,便皱了眉,准备上前呵斥。 谁知刚走到假山背后,就听那声音道:“你不要再说了,公主她金枝玉叶,定会寻得如意郎君,公主可是太子殿下的亲妹妹。” “这你便不懂了吧!”另一人说:“有皇上和皇贵妃在,公主殿下是能寻得好郎君不假,可再想跟安国府家郎君比,那就不可能了。不信你想想,已经出嫁的那些公主们,招的驸马都是什么人?可有一个出自高门世家的?” “说的也是。” 那人又说:“女人这一生最重要的,便是嫁个如意郎君,否则一切都是假的。公主也真可怜,就这样便要错过好姻缘。” “呀,这话你可说不得,听说那安国府家的郎君可是早有家事的。” “这你便有所不知了,今科状元早有家室不嫁。他的妻子乃是宁家唯一的嫡女。两人几岁上就订了亲,两个小娃娃能懂什么?还不是长辈的意思。那宁氏因出身高贵,生性善妒,听说楚郎不少受委屈呢。那日见了咱们公主,自然是心中……哎。” “哎什么,你快说呀。” 那人被催促,只好继续说道:“自然是对公主记忆深刻,否则外面传了那些流言,为何不见楚家出来澄清?自是因为楚家郎对公主有意。听说那宁氏,为此还哭了好几日,连娘家人都抬出来给楚家施压了……” 她们又说了什么,出云公主早已听不进去了。她只知道楚郎也对自己有意,整个人一下子活过来,好似从深渊飞入云端,整个人飘飘忽忽好不欢喜。 “楚郎……”她惊喜地捧着心口,喜极而泣。 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女人一旦陷入恋爱,智商呈直线下降,两个莫名其妙的人说的摸清奇妙的话,明明漏洞百出,出云公主却视而不见,反而一股脑全部相信了。不是她蠢,是她打心底想相信她们说的话,便不愿意去思考。 楚家郎也对自己有意! 这一点点足以让她忽视一切。原本不再打算争取的出云公主,突然得了勇气,再也无所顾忌了。 想到楚家郎也在思念自己,她整颗心都是火热的,就这样欢欢喜喜回了宫,开始梳妆打扮。 如今母妃和太子哥哥的意志坚决,她要坐好准备,才能争取到与楚郎的缘分。 楚阳娿刚刚吃了奶,嬷嬷抱着她来回在屋子里走动。她一个没忍住,嘣嘣放了两个响屁,震得专心算账的宁氏都抬起了头。 “这是吃的多了?还是肠胃上不好?” 楚阳娿老脸一红,恨不得找个地洞转进去,可惜只能被裹在襁褓里动弹不得。 宁氏见她憋红了脸,以为是拉了,赶紧从嬷嬷怀里接过她准备叫人换尿布。 可怜楚阳娿一个小身子里装着个大人,自尊心高得要命,却偏偏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住,吃喝拉撒都只能就地解决。 宁氏拆开襁褓检查一遍,发现里面干爽的很,刚才那般动静,真的只是放了屁。此时的宁氏,身上被浓浓的母爱气息围绕,看着女儿什么都好。她一边重新裹襁褓包,一边逗她:“咱们官官身体壮壮,快快长成大姑娘。” 楚阳娿泪流满面,她也想快点长大,这连屁都憋不住的日子是没法过了。 一个外门伺候的小厮在门外求见,说是四爷友人寄了信来,让送到四爷手上。 明珠闻言,出去接了信来,宁氏看了眼信封,上面不曾标明身份,以为是什么需要保密的重要信件。便道:“四爷不在,书房不让人进去,先把信放这里,等他回来我亲自给他。” 楚阳娿没有时间概念,听说她那新爹快回来了,赶紧酝酿睡意准备睡觉。这些天她已经领教过了楚域对小孩子的热情,也怕了男人在对待孩子上凶残的想象力。 她这样一酝酿,果然很快就睡了过去,然而这一回却没有一觉到天亮,她被宁氏的哭泣声给吵醒的。 “你还哄我?若是你当真与出云公主没有首尾,为何人家情信都送到家里来了?” 楚域简直有口难言,他连出云公主长什么模样都没看清,哪里就跟人家有什么了。忧愁不已的男人手忙脚乱地跟妻子解释:“好浅浅,知知,爱妻,宁浅知,宁氏!你先别哭行不行?你好好想一想,若我真与公主有什么,怎么会傻兮兮当着你的面打开这封信?我根本不知道这信谁写的,也不晓得里面写的是什么……” “我不管,无论如何你便是错了!”宁氏红着脸,气呼呼瞪楚域。两只柳眉横额微蹙,一双杏目水光点点。楚域被一瞪,立刻软了声儿,小声赔罪道:“娘子说得对,是我错了,我不该出门见人。明日起为夫便去仓库找一块抹布,把脑袋包起来。” “你!”宁氏见他赖皮,更气了。 楚域呼啦一下跳上床,癞蛤蟆一样在床头跪下:“好了好了,老规矩跪床头是吧?为夫晓得。”说完当真耷拉着脸,可怜兮兮跪着不动了。 楚阳娿滴溜溜看着自己的爹娘,果然俩小孩子,吵架跟过家家似得。 过了一会,宁氏终于不哭了,也不再生楚域的气。她也坐上床,将腿盘在被子上,推了楚域一把,问:“现在怎么办?这信到底该如何处置?” “还能如何?”楚域冷哼一声:“就当什么都没发生,楚家从未接到什么信。” “那公主若是不死心,再送信怎么办?” 楚域皱眉想了想:“我先去见父亲,这事没完没了,似乎不那么简单。” 宁氏点点头,小两口自顾自想心事再没说话,连楚阳娿醒了都没有发现。 过了一会,宁氏打破沉默,叹道:“这位出云公主到是个性情中人,对相公你,也当真是痴心一片。” 说话时,她认真地盯着楚域的眼睛。只见他嗤笑一声,道:“如此不知廉耻的女子,哪里配得上性情二字?不过是……哼!” 到底对方身份不凡,他已经过说的太过。 宁氏见他言语中全是厌恶轻蔑,悬在心里的石头也放了下来。 楚域是大家子弟,从小受的是正统教育。他自己尽管总是干些离谱的事,但钟意的女子,却必须是传统正派的,绝不能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他与宁氏从小订婚,宁氏也是他的初恋对象,所谓青梅竹马,天作之合,便是如此。 第9章 楚家近日被一种奇怪的氛围笼罩。上到老太太钱氏,下到丫鬟小厮,都不爱出门了。如今整个京城都知道,皇上最宠爱的公主爱与金科状元楚家四郎安通款曲,而这新科状元早有家室。虽说楚家自认为无辜,可赖不住旁人好奇探究的眼神。加上有那煽风点火的,说起话来阴阳怪气。钱氏是个吃不得亏的,一被刺探总要噎回去,可她的话一转头就被传得变了味儿,就是傻子也晓得里面有蹊跷了。钱氏干脆闭门不出了,整日蹲在家里逗孙子。 说来也奇怪,那日出云公主送了信来,楚域看了转头就拿去交给我了楚山栎,父子两人思量一番,终究那信烧毁了。原本是一件隐秘事,谁知第二日外头便都晓得出云公主给楚家郎鸿雁传情了。 连信上写得什么,也说的有模有样。 太子气得不轻,一回头便打死了出云宫伺候的宫女,还将出云公主禁了足。 皇上正养着身子,这丢脸的事暂时没人敢传到他耳朵里。可皇贵妃,却被太皇太后叫去立了几天规矩,抄了几卷经书。 皇家女行事出格,此时原本可大可小,在太子萧翰敬的压制之下,本来很快就该烟消云散,谁知就在此时,宫里又出了一件大事。 要说当今皇帝年过五十,当年为挣储位,没少与兄弟们勾心斗角。当他还是王爷时,他的原配王妃以及几个嫡庶子,都被害死了。那之后他一度消沉,几年不再婚娶。直到当上太子,这才在先皇的安排之下重新选秀。然而太子妃的人选刚定好,先皇就去了。皇上忙着登基,一年后才立了后。 也因此,他如今最大的儿子也才二十几岁,但他最大的女儿,却年近四十了。 皇帝有不少女儿,公主们从小到大跟在母亲身边,有些不受宠的,一年也见不到自家父皇几回。皇帝本人,可能也记不清自己的女儿们的长相。 但在皇帝面前再不受宠,拿出去也是皇女,是公主。 出云公主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还没个结果,却另一位明娟公主,在宫里自杀,死了。 这位明娟公主年纪比出云公主还打一岁,今年已经十八。 与有着皇贵妃母亲和太子哥哥的出云公主不同,明娟公主的生母不过是个嫔。这位贵嫔很不受宠,皇上宠幸了几回便忘在了脑后。索性她居然有了身孕,后生下明娟公主,便安安分分守着女儿过日子了。 按道理明娟公主已经十八岁,她的婚事早该定下的。然而几年前,她年纪正好时,本该为公主们操心婚事的皇后,却因为原太子摔断了腿,一下子慌了神,光念着儿子其他什么都顾不上了。明娟公主的母亲在皇帝跟前说不上话,明娟公主的婚事也就耽搁了下来。左右她年纪也不算太大,那时还觉得还等得起。 到后来,太后因儿子失去太子之位开始一心念佛,宫里做主的变成了皇贵妃。皇贵妃到底不是皇后,没有义务为公主们婚事操心。再者皇贵妃那人很不好说话,妃子们就算要求,也不敢道她跟前去求。 原本皇帝皇后不管公主们,但宗室还在的。公主们上了十八九还没嫁出去,宗室自然会想办法。谁知明娟公主,却突然自杀了。 要说皇宫,那可能是这世上最富丽堂皇之地,也可能是这世上最黑暗冷漠之地。每年不知道有多少人默默地消失,不会引起任何人在意。不光是公主,就是皇子,一年死上好几个也是正常。 而明娟公主,之所以死得这般引人注目,实在是她的死法太过轰轰烈烈。 那是清晨早起清扫的太监最先发现的。 那太监负责殿外广场倾洒的低等太监,正准备像往常一样取来冷水往广场扫撒。却在晨光熹微中,发现了倒在地上的明娟公主。 她穿着大红的嫁衣,身上鲜血淋漓。而她面前,腾阳殿前巨大的太和广场上,密密麻麻全是血写的文字。 那是明娟公主划断了十根手指,甚至割破了大腿经脉,就着血写下的个人生平。 是的,个人生平。 明娟公主以血为墨,却并未怒斥上天不公,也并不是要表白冤屈。她只是用精绝的文字,斐然的文笔,写下自己短短十几年的生活。 从她出生,长大,死亡,一步一步一点一滴。 她所遇到的所那些人,地位卑微的母亲,以及与母亲命运相似的嫔妃们。还有命运各异的宫女太监,甚至冷宫清扫的宫嬷们。似乎一生所闻所见,全部记录其中。 文字并未有一点的愤恨委屈,她用如此惨烈的方式写下生平,不过是因为唯一所求不能如愿,心死无聊而已。她不想自己也与很多人一样默默地消失,连能证明她存在过的人都没有,所以耍个花招,吓人一跳。然而这种坦然无谓,平淡的语气,却更显得悲凉。 明娟公主死时,手中捧着自己掏出来的心脏,朝着太阳初升的方向,顶礼膜拜。 那洒扫太监被吓得当即得了失心疯,闻讯而来的掌事公公个骇得不轻,立刻去向总领太监禀报了。总领太监派了人去明娟公主的寝宫叫人,派去的人来回话,说整个宫里的太监宫女全部吞药自戕了。 此事太过巨大,想瞒也没有人敢瞒,很快就被总领太监禀到了乾明宫,告诉了皇上。 皇上闻讯楞了半晌,他果然不记得自己有个叫做明娟的女儿。 原本吩咐让人彻查,可那太监一说,明娟公主死得太过惨烈,根本没人敢上前去。而且公主死时留了遗书,那整个太和广场都是她写下的血书,没人敢动。 皇上一听女儿如此惨烈的方式留了血书,以为是有天大的冤屈。虽然他不记得自己有这样一个女儿,但到底是自己的孩子,于是亲自去了太和广场。 待看到女儿的死容,以及读完占了半个太和广场的血书后,年过五十的皇帝老泪纵横。 他贵为一国君主,子女无数,只有喜欢的那几个时常放在心上,其余子女很少在意过。如今看了明娟公主的血书,便如一卷宫中岁月记录册,无奈沧桑,岁月磨人,字字句句,尽在其中。便是那些久经风浪,在宫里翻手为云覆手雨的总管太监们,也不禁潸然泪下。 明娟公主不受宠,接触最多的永远是宫里那些无处不在的宫女太监们。要说她在宫里多受冷待,甚至被掌事的宫女太监们欺凌,也不会有人怀疑。然而明娟公主提到有关太监宫女们,也十分淡然,并未指责迁怒,仿佛早就看透人性。 皇帝伤心完毕,继而怒火中烧。叫来总领太监,道:“既是未有冤屈,为何自戕而亡?我儿可怜,说自己是唯一期望不能如愿,到底是什么心愿,立刻查来。” 总领太监只得派人去查。 皇帝受了这顿刺激,回去便病倒了,好在太医一剂药下去,总算缓和了些。 不久后,总领太监便将查到的明娟公主的事报告给了皇帝。 原来明娟公主的生母已于一年前过世,明娟公主本人天性灵透,小小年纪却早已看破生死。她唯一的执念,便是钦慕于王家公子。不久前,借着明宵节的机会出了宫,亲自向那位王公子表达恋慕之情。王家人大张旗鼓地接待了她,却也被王公子委婉却明确地拒绝了。王家公子说自己早有意中人,多谢公主美意。 公主回宫之后,亲自秀了嫁衣,待嫁衣绣完,便留书自陨了。 得知前因后果,皇帝怒不可遏,再问王家公子,竟然是贤妃母家外甥。 他虽知皇女私自出宫还亲自上男家门为自己求亲,实在不合体表。但一想到女儿死状,便心疼万分,将所有责难,全部提到了王家身上。 贤妃无故被罚,六皇子也受了责骂。 王大人在朝上好几日没得好脸色,干脆自觉地称病告了假。 皇家女惨烈自戕,此事短时间盖过了出云公主舍脸求夫的风头。原本也跟楚家没有什么关系,按道理过些日子,楚家便不再成为别人谈资了。谁知明娟公主葬礼刚过,京城突然又出了一件事。乃是两名书生,命讨论明娟公主一事当街大打出手,还被抓进了官府。 两个书生打架无伤大雅,偏偏,两人打架时说的那些话,引起了旁人注意。 那便是:皇女尊贵,还是世家女尊贵。 晋国世家氛围三个等级。 一等世家,便如王薛宁楚这样传承百年以上,且世代不曾离开政治权利中心的家族。 这些家族的女儿,哪怕是庶女,也高人一等,更别说嫡出的姑娘们。 而关键是,世家女从不入宫。公主们,却求世家子求而不得。 这其中,明娟公主和出云公主便成了代表。 总所周知,世家女不入宫,乃是皇家与世家之间的默契。皇家娶了世家女,母家势力太大,对皇室很不利。而世家足够尊贵,也根本不需要女儿入宫锦上添花,当然也舍不得女儿进宫吃那些苦头。 可是公主们,想要嫁个世家子而嫁不得,却不是什么默契,而是因为,世家看不上。 第一,公主嫁人之后,会有自己的公主府,不用侍奉公婆,连丈夫纳妾也不准。也就是说,如果公主无法生下嫡子或者嫡子不能成年,那么这一房便是断了后。 第二,也是最重要一点,驸马不可出仕。世家子弟从小被家族培养,花费心血何其多,为的就是支撑家族保全基业。要是成了驸马,那么等于前程全部断送。倘若公主看上的还是家族中最有出息的一个,那将是对这个家族一次严重打击。 第三,也就是阴谋论了,皇家世家相互合作又相互对立。公主进门,因其身份尊贵全部来自于皇家,自然会向着母家。那么,她会不会一开始便别有用心?有日日做贼没有日日防贼的。公主进门,弊大于利。 这是多少年来的惯例,大家嘴上不说,心中明白。可如今被明晃晃地扯出来,那就不一样了。 王家拒绝明娟公主,楚家避讳出云公主。是不是根本就是,看不起皇家? 第10章 皇家无小事,一点风吹草动就足够有心人借题发挥了。预谋大事的在背后推波助澜,借机出风头的在前头冲锋陷阵。皇城跟下,好不热闹。 顺和酒楼里,年轻书生们三五一群,也在为近日时事品头论足。他们有的出身寒门,有的家中小富,自然是不会站在世族一边的。说个不客气的话,哪日得了功名入了朝堂,他们还可能与世族对着干。而皇帝,才是他们的最大靠山。 因此,明娟公主便在他们口中,成了世间痴情好女子的典范。书生们或凭借自己的想象,或借鉴别处听来的流言,为明娟公主起了神女名号,并赋诗若干。 还有那赤肝烈胆的,居然跑上了王家们,逼迫王家迎娶明娟公主牌位,并要求王家公子允诺终身不娶。 王家门上闹得沸沸扬扬,楚家也不枉多让。明娟公主已死,但出云公主却还在的。安国府大门紧闭,守卫前所未有的严格。皆因这些天来,已有好几拨人上门,奉劝楚家四郎休妻另娶,甚至连宁氏娘家宁家,也有不少的酸腐儒生上门当说客,想要说服宁家人责令自家女儿主动和离,也好成全楚公子与出云公主这一对苦命鸳鸯。 也不是没有人替王家河楚家说话,认为公主即便身份高贵,其行为却实在不和体统。但也被一句人死为大堵了回去。 在这档口王家和楚家做什么说什么都是错,干脆一个闭门谢客,一个充耳不闻。 书生们找不到正主,只好三不五时聚在一起,对这些盘根错节的门阀们笔诛口伐。书生清谈,总要被人传颂才好,于是酒楼茶肆,便成了最好的地方。 他们爱说,旁人也爱听,有那几个口才了得的,短短几日,便借着几声感叹,拼出了名声。每每出现在公共场合,便被人围起来,互道一声久仰,然后开始交换新的感悟。连街上要饭的小乞丐,也被吸引来了,不顾店家驱赶,扒在窗上侧耳倾听。 皇家尊贵还是世族尊贵,虽之前两个书生为此大打出手,但这个问题,却是无人敢质疑的。世族便是如何势大,那也是不能与皇家相比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世家不过攀附其上的藤蔓耳。书生们下意识回避了这个问题,平日清谈,大多也是为明娟公主可惜,兼同情出云公主时运不济。 然而这日一书生发表完感叹之后,正待新友奉承,却见那粗鄙脏乱的小乞丐突然发声,质疑他道:“楞这书生名声屁响亮,听了半天是读书读傻了。说什么公主时运不济,分明是胡说八道。皇帝老爷是谁,这个天下都是皇帝老爷的,不过一个男人,那还不是想要就要来? 皇帝老爷和皇帝的儿子要找女人,全天下的女子都排开来要进宫选秀去。同是皇帝的闺女,那也当把天下男人们送进宫去给公主们挑选。公主看上哪个是哪个,看上几个是几个!皇帝老爷为什么坐天下?不就是为这么!你说那公主不能招楚家状元做驸马,我看是你们大逆不道,莫不是天下不是皇帝老爷的,要给公主挑个男人都不许?” 乞丐一席话,说的书生们面红耳赤。这小乞丐言语粗鄙,更是一口歪理。待他们要反驳,那乞丐却飞也似地跑了。跟在他后头的小孩子们也一哄而散,边跑边吆喝:皇帝开天选嫔妃,贵族家中无秀女。皇后娘娘是村姑,生了公主没人娶…… 这打油诗编得朗朗上口,不几日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皇帝听了耳报,气得又躺下了。 外面妄议皇家事,委实大逆不道。可把打油诗念一遍,他又觉得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她的皇后虽然不是村姑,但也出身低门小户,唯一出身高贵的贤妃,还是先皇许了皇后之位才进了宫。有了贤妃的前车之鉴,世家女们就再没有愿意进宫的了,就连给太子选妃时,那几个世家期期艾艾,最大方的才出了一个庶女。 皇帝越想越不是滋味。他富有天下,他的女儿想嫁个可心的男人怎么了?难不成这些个世家,当真以为天下是他们的了? 皇帝心气儿一上来,马上做了决断。明娟公主已经死了,出云公主还在宫里以泪洗面。那是他最喜爱的公主,见了明娟公主的死状之后,他再也受不了出云公主再来这么一出。 于是皇帝老爷大手一挥,将此事交给了太子,出云公主是他亲妹妹,她的婚事,便由太子一手包办吧,必要她心满意足招得楚家四郎。 皇帝招来宗亲,让他们派人上楚家递话,让楚家处置了宁氏,这边也好下旨赐婚。 宗亲以为皇帝是意气用事,没敢当即答应,只说先做做准备,待找个恰当时机才好。 皇帝体弱身虚,将事情一交代出去,便抛在脑后了。皇帝放了手不再管,此事却为了解,所以朝堂上下如今都盯着太子,看他作何应对。 皇帝听得耳报,只得了一首打油诗,可外头世家听得,却是小乞丐那一席话。皇家富有天下,光选秀女还不知足,竟连驸马也得选一选了?那可是乱了伦常纲理的。 太子左右为难,一方面要让皇上满意,一方面不可逼迫世家。偏偏事件主角又是他同胞亲妹,实在难以决断。一番权衡之下,他终于是做了选择,决定听从父皇的吩咐,并且成全自己的妹妹。 被请出来的宗亲不久就上了楚家门,楚家也不硬抗,只道家中只有一庶子尚未成婚,若公主不嫌委屈,楚家定然求之不得。 那被推出来的宗亲乃是孝亲王的姑妈昭明郡主,此回上楚家门,也是厚着一张老脸。 本想着楚家上道,稍稍一提点,便知她的来意,熟料楚山栎软硬不吃,只一个劲儿的装傻。 明昭郡主无可奈何,只得把话说开了,弄得气氛十分尴尬,最后只能草草告辞。 楚域和楚垣听完了谈话,默默地从屏风后面出来。 父子三人相顾无言,楚山栎看着自己满眼愤怒的儿子,最后只能一声长叹。 皇帝铁了心要为难楚家,如果楚家联合起其他几个家族强硬周旋,也不是不能打消他们的盘算。可世上联合,无外乎利益相关,为着一个宁氏,只怕不划算。 楚域哪里不明白父亲的意思,可他实在觉得憋屈。 “父亲,难道咱们就要这样认了?” “不然又如何?那是皇帝,我们是臣子。”楚山栎叹气:“如今只能尽量拖延,看看能不能某得一个两全之法。” 楚域恨恨地摔门走了出去,十八岁的新科状元,头一回感觉人生如此不尽人意。 第11章 “太太,姐儿醒了。”明珠把楚阳娿抱过来。 宁氏伸手接过:“给我吧。” 楚阳娿被宁氏抱在怀里,才发现她一脸苍白。 “相公又去了书房?” “回太太的话,四爷从老爷子那回来便进了书房,一直没出来,连晚饭也没用呢。” 宁氏抱着女儿晃了晃,脸上愁容惨淡。以前很爱笑的女孩子,此时满腹心事。楚阳娿下意识地知道,家里肯定出事了。 可她太小了,只能干着急却连问都问不出来。 “去厨房要几个菜,我给相公端过去。”宁氏吩咐了一声,明珠退了出去。 宁氏看着一脸懵懂的楚阳娿,心痛万分:“我可怜的女儿,往后你可怎么办?” 楚阳娿心头一紧,想问究竟有什么天大的事弄得家里一片愁云惨淡。可闹出口,也只是咿咿呀呀的不成话。 厨房本就留着饭菜,明珠很快就提了食盒来。宁氏抱着楚阳娿,让丫鬟提着食盒,亲自去书房见楚域。 楚域这几天都躲着宁浅知,他在逃避什么,不用说,宁氏心里也很清楚。 “我吃过饭了,你不用管我。”楚域这段时间脾气很大,在宁氏面前道还知道控制,顶多木着脸生气。 明珠放下食盒退了出去,书房里只剩下楚域一家三口。 楚阳娿被抱在怀里,乖巧的很。宁氏轻轻摇晃着女儿,一边说:“你一下午都躲在书房没出去,能吃什么饭?” 楚域实在没有胃口,但看在宁氏的面子上,只好硬着头皮吃了几口。 小夫妻一直没有说话,等楚域放下筷子,宁氏才淡淡地说:“相公,你写休书吧,或者我们和离。” “你胡说什么!”楚域一下子跳起来,“我不会休妻,你不要胡思乱想。” “我不是胡思乱想。”宁氏眼眶通红,眼泪挂在眼眶就要掉出来,她哽咽着说:“我想了很久,终于没有其他办法。我知道相公的心意,但天命不可违,抗旨不尊是大罪。我们一意孤行,相公一辈子便毁了。” “难道让个公主进门,我一辈子就不被毁了?”男人冷哼一声,“再说,让那么不知廉耻的女人进门,我楚家往后就要成京城最大的笑话了。” 尚了公主前途尽毁,偏偏公主们自作多情,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好货,天天儿的端着身份以为人人都等着迎娶。楚域又是个偏见深重的人,认为一个女人敢厚着脸皮与男人表白心迹,那就是浪荡不堪,往后定然也会背着丈夫偷人,给驸马待绿帽子。作为一个心高气傲,大男子主义的男人,这是他绝对无法忍受的。 宁氏收了眼泪,说:“那能如何?若不然让皇上发怒,不仅你被责罪,连整个楚家甚至宁家都要被牵连,到时候又改怎么办?再说,那位公主对你情深意重,想来也会一心一意,只盼望那时相公记着我们这些年的情分,不要冷落了官姐儿。她处境尴尬,可怜的很。” 楚阳娿总算听面白了,公主看上她爹,真的开始逼她娘给公主腾地方呢。在这个时代,女人生了孩子,哪怕孩子的爹死了,孩子也不能跟着回娘家。何况楚域还活的好好的,还有楚家这么大一家子人,她当然不可能跟着宁氏。可要是真的有个公主来给她当后妈,她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能不能平安长大都难说。 看这位公主抢人家男人抢得这么理直气壮咄咄逼人,肯定不是个好相与的。他爹成了驸马,就跟个上门女婿差不多,在公主面前不会有什么发言权,到时候公主看她碍眼,三两下弄死实在容易的很。 从父母的话语中判断,加上从前世看小说的情节中脑补,楚阳娿整个人都不好了。 想到将要面临那样悲惨的日子,她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穿越过来还以为是来享福的,原来老天给她挑了个白雪公主和恶毒后母的剧本! 楚阳娿一哭,宁氏哭得更凶了,母女两人的可怜模样气得楚域一脸通红。他不想看到宁氏哭,可又不知道怎么安慰,所以只能生气。 要是换做别人,他肯定立刻发起了脾气,可当着宁氏,他哪怕气得要死了也呀忍着不能大声呵斥。楚域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处处只有别人顺着他的,没有他顺着别人的。加上天资过人,更是从未遇到过什么挫折。别看他在外面装得人模人样,其实他脾气很不好,一不高兴就发火,有时候连老太太钱氏都拿他没有办法。 谁能想到这回遇到这么憋屈的事呢,逼迫他的是皇室,他有再大的愤怒也没办法抒发,所以看着什么都不顺眼。 宁氏是知道他的脾气的,从来都顺着他,这还是第一次,这么坚持。 “你别哭了,圣旨还没有下来也许还有转寰的余地。”楚域咬着牙,干巴巴地说。 宁氏摇了摇头:“宗亲都上了门,此事便是铁板钉钉的事。皇上年事已高,做事没了章法,之前我忍着心焦等后话,以为太子总是深明大义的,原来还是到了这一步。相公,你也不必气愤,宁浅知即便出了楚家门,也断不会再嫁,青灯古佛,宁浅知日日诵经,求福萨保佑相公和官官一生顺遂。” 楚域抿着嘴,手紧紧攥着,好一会才道:“明日我要与父亲一道进宫面见太皇太后,岳母一直担心你,明天你便带着官儿去岳母家,待我回来,便来接你。你留在家胡思乱想,还不如回去同岳母说说话。” 次日出去与楚山栎进宫,宁氏也抱着楚阳娿回了娘家。 韦氏前一日就得了信知道她要回来,一早便等着。发现宁氏气色不好,心疼不已。 当着人面,没人敢挑皇家的不是,只有母女两人时,韦氏才安慰女儿:“此事怪不得楚家,外头说起来,也没有人说我宁家的不是。皇帝和太子胡来,宫里还有太皇太后呢,亲家今日进宫,见了太皇太后,总能有个说法。” 话是这么说,他们其实都知道,这事根本没底。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出云公主自己认错,说不愿意嫁给楚域了,否则根本无解。 经过这件事,皇家女的名声算是完了,但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人家老爹可以下旨根本不怕没人说亲。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人人都在等着此事后续。 皇家就算看重名声,也不愿意向世家服软。太后太后再不喜欢出云公主和太子,也是站在皇室一边的。 皇宫里,楚家父子从安宁宫出来之后,楚山栎去乾明宫见皇帝,楚域一个人提前出宫。路过御花园,又被出云公主拦住了。 出云公主早就等着楚域,日日盼着见一面。楚域见了她,也不像上回一样躲避。待她走近了,也不行礼,只面无表情看着出云公主,问:“不才早有疑问,楚某以前从未见过公主,可是与公主有什么深仇大恨?” 出云公主听见他跟自己说话,心里欢喜的紧。待听见他问了什么,赶紧回答:“公子哪里话,幂云怎么会与公子有深仇大恨,其实幂云对公子……” “既然没有深仇大恨。”楚域打断了她:“那为何公主要害的楚某前途尽毁,妻离子散?” “我……”出云公主无言以对。 楚域漠然地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云公主站在原地,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楚家父子从宫里回来的第二天,在娘家暂居的宁氏没有来带解除危机的消息。反而是出云公主不知道突然怎么回事,说自己毁了皇家女的名声,无言面对父皇。要求皇帝收回出云公主的封号,并过继给宗亲家做继女,从公主,降级为乡君。 此消息一出来,宁氏就知道,这件事没有转换的余地,自己不得不与楚域和离了。 “母亲,为女儿找个道观,让女儿带发修行吧。” “浅儿。”韦氏老泪纵横。 宁氏反而不哭了,她轻笑道:“母亲不必伤感,皇家行事如此蛮横,文武百官,世家清流,黎明百姓眼睛都没瞎,都看着呢。母亲放心,女儿会好好活着,咱们等着,等着看报应吧。” 第12章 “嫁妆我们双倍退回来,老姐姐,楚家对不起你。”钱氏满心惭愧。 韦氏道:“事前因后果,你我心中都清楚,。是我儿命不好,这怪不得楚家。至于嫁妆,当初是多少,如今照着嫁妆单子退就是了,不该我们的,我们一分也不会多要。” 出云公主亲自到皇帝面前求情,一番痛哭告罪,要把自己过继去宗亲家里。太子莫约也是觉得,强迫楚家休妻另娶,让楚家心有怨恨对他们兄妹很是不利,于是配合着妹妹,说服了皇帝。 出云公主从公主变成了乡君,嫁入楚家门楚域便不是驸马,也就不必断送前程。 皇帝想到太子根基浅,有了楚家这个姻亲,说不定是一笔助力。于是同意了这个请求,也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让皇家显得不那么咄咄逼人。 出云公主这一步,逼得宁家不得不让女儿和离,楚家也开始筹备娶亲。 “老姐姐想差了。”钱氏将准备好的嫁妆单子拿出来,说:“四媳妇进门两年来,我拿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如今她要回家,我这心里难受的紧。但双倍退还嫁妆,道不仅仅是为了四媳妇,而是为了官姐儿。 官姐儿是老四的嫡长女,也是我们老两口的心头肉。可往后的日子还长,谁晓得继室进门之后又将如何。这些东西老姐姐您帮官官守着,往后有个什么事,也不过继室的手。” 说起来,出云公主名义上已经是义郡王家的女儿。但人家的老子娘到底是皇帝跟皇贵妃,亲哥哥也是太子。往后萧幂云进了楚家门,楚家也没有办法真当她做平常儿媳妇对待。至于楚阳娿,以后要在继室手下讨生活,那绝对是不那么好过的。楚家老两口在时,还能看顾些,若他们早早走了呢?多给官姐儿一些依靠,也是以防万一。 韦氏明白她的意思,也就没有再推辞。 楚家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婚事,宁家也在给女儿寻找去处。 楚阳娿日日被宁氏抱在怀里,看她眼泪成河。她心里很不是滋味,跟着整夜整夜睡不着觉,理所当然,对未来的后妈,也记恨到了极点。 短短两个月过去,萧瑟秋风吹尽了,这个冬天也比往常来得早。 宁家求了武夷山长生观,收留宁氏带发修行。 宁氏身份特殊,她不仅是宁家嫡女,楚家和离媳妇,最主要的是,她是出云公主丈夫的前妻。 尽管已经和离了,连京城也呆不了了,可若是出云公主心里不高兴,在太子登基之后,让宁氏消失也是很容易的。 为了保住宁氏,宁家老太爷亲自上武夷山,求了观主情开一面。 这位长生观主出家三十多年,一直不问世事,普通人没人晓得她的身份。但宁家这样的家族却清楚的。长生观主乃是先隐皇帝的结发皇后,是当今太皇太后的内侄女。身份比当今皇帝还要高一辈。 隐皇帝突然过世,皇后膝下只有一垂髻幼子。 皇帝去的突然,朝堂上一下子风起云涌。 大臣们认为皇帝去了,自然由儿子继承皇位。皇帝的兄弟亲王们却以帝幼母后壮为由,不仅要皇后陪葬,还不接受小太子登基即位。前朝后宫闹得天翻地覆,皇帝几年来连番换了好几个,直到当今皇帝萧珏登基,他那些叔伯兄弟,也都死的差不多了。 皇后在太皇太后的庇护之下出了宫当了道士,逸亲王被软禁在春州三十年。 武夷山超脱世外,轻易不沾凡俗事。宁家太爷出面求情,总算让长生观主点了头,宁氏,也要择日出发了。 那日京城下了今冬第一场雪,铺天盖地的,将成个京城包裹成了白色。 宁氏跟女儿告别,哭的肝肠寸断舍不得松手。 襁褓中的楚阳娿也知道她是要走了,往后要见一面难如上青天。又想到自己以后在楚家的生活,更是悲从中来。宁氏哭,她也哭,看着她们的丫鬟仆人,也个个跟着掉眼泪。 可无论怎么不舍,该走的还是要走,该舍的还是要舍。 宁氏被家人送到了城外,由宁家兄弟两人亲自护送往武夷山。 韦氏送别了女儿,回来便不好了,往床一躺,便起不来。 嬷嬷看得揪心,赶紧将楚阳娿抱过去,劝道:“太太,您可要保重,千万别伤心坏了身子。小姐虽出了家门,但天长日久的,总有再见的机会。太太若是伤心坏了身子,可让小姐在外头如何担心愧疚。再者,小姐是走了,这里还有小小姐呢。等姑爷娶了妻,官姐儿便要被接回楚家了。太太您想想,今时今日楚家与姑爷因愧对宁家,可怜心疼着官姐儿。可完后呢?那位身份贵重,等那日再生下嫡子,姑爷与宁家情分也淡了,官姐儿该如何自处?楚家靠不住,还得太太您给她些依仗。便是为了命苦的小姐和可怜的官姐儿,太太您也不能倒下呀。” “你,你说的对。”韦氏听了嬷嬷一席话,硬是鼓了一口气,不再由着自己伤心了,“扶我起来,为了浅儿和官儿我也得硬着些。” 韦氏被嬷嬷扶着做起来,看着襁褓里眼泪汪汪的外孙女,心都要碎了。 “可怜的官儿,外祖母会护着你的,别怕啊,快别哭了。” 屋子里又是一顿伤心。 好在韦氏已经打起了精神,又叫来太傅开了一剂药,吃了睡一觉,当天便好了。 晚上宁家来信,说楚域病了,要急着接了楚阳娿回去。 韦氏不乐意,管家劝道:“那日小姐出门,姑爷跟在后头,大雪天的从衙门跑出来,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一直送到十里亭,听说回去就病了。连大夫也不看,硬要来接官姐儿回去。好不容易被楚家老爷呵住了,这才派人送了信来。” “也是个可怜的。”韦氏听了管家的话,又想到楚域跟她女儿一直感情好,到底心软了。 钱氏带着大媳妇亲自上门,将楚阳娿接回了楚家。不过却还没有见到楚域。楚域在大雪天穿着单衣跑出去送宁氏,回来就得了伤寒,吃着药却一直没好。老太太怕他给孙女过了病气,坚持不让把楚阳娿抱到跟前去。 为楚域看病的大夫来了好几趟,发现楚域一直没有好转,只好见了老太太,说:“心病还需心药医。四少爷心里有气,郁结于心自然病好不了。想要好起来,还是家人劝劝,早日放下的好。” 钱氏让人送走了大夫,叹口气,然后抱着楚阳娿去看楚域。 两个月不见,楚域已经从意气风发的美青年,变成了苍白病弱半死不活的痨病鬼。 钱氏看得心焦,想让他好起来只得下猛药。 楚域被嬷嬷摇醒,看见钱氏抱着女儿来,挣扎要起来抱她。钱氏也不像以前一样拦着不给看,而是直接把楚阳娿递到他怀里,说:“你这一病多少日子了,大夫说看你这样子,若再不好起来,怕真就是不成了。为娘知道你心里难受,也不忍心说社么,如今就抱着官姐儿来,说不好就是见最后一面。说起来这丫头也真是个克亲克家的,她一出生,家里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宁氏走了,你也要一命呜呼,可不是她命硬。” “娘,你在说什么!官儿无辜可怜,你不心疼她还这样说她……” 楚域急的猛烈咳嗽起来。 钱氏一点不在意,继续说:“我心疼不心疼又如何?你这做爹的都不疼她,我一把老骨头了,能疼她几日?你这一病不起一命呜呼了,正好这小东西成了无爹无娘的孤儿,可不是命硬。” 楚阳娿心里一顿卧槽。 要是楚域死了,自己可真就苦逼了。钱氏这一个命硬的大帽子再压下来,她当真就成了小白菜,地里黄了。 楚阳娿为了表示自己的不满,只好呜呜地哭。还不敢太大声惹人厌,只敢小声地哽咽,看上去越可怜越好。 楚域抱着他手足无措,想亲一亲也不敢,怕离得太近也给女儿染上伤寒。只好强忍着不舍,将楚阳娿递回给了钱氏。“她,她才不会,咳咳……”楚域一边咳嗽一边道:“官官才不会成孤儿。” “那你便早些好起来。” “我知道。” 楚域靠在床上长舒一口气,一动不动。 钱氏叹道,“我以为我儿子顶天立地,便是天塌下来也不皱一下眉头,没想到这小小的挫折,竟让你到了这种地步,从前竟是娘错了。” “我不是因为受不了这点打击。”楚域突然笑起来,一边笑一遍咳嗽,咳了好一会终于才收住了。他突然认看着钱氏,语气严肃地说:“我是突然发现,权势,竟是这样的一件好东西。” 钱氏心中升起一股怪异感,然后,她就从楚域的眼中看到一种奇异的疯狂。“从前我没有看透,如今算是头一回看明白了,有些受这新发现冲击。母亲放心,儿子很快便好了。” 第13章 楚域病了半个月,终于才好了。 萧幂云马上就要嫁入楚家门,虽然没有了公主府,他也不是驸马,但身份到底敏感。要在按照原先的计划从翰林院一步一步升上去,怕是行不通了。还不如早些走出去,反而更有机会。 他跟父亲商量之后,他准备辞了翰林院的差事,一心等着某外放。 加上婚事也近在眼前,楚域干脆闭门谢客,连人也不见了,日日在家带孩子。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楚家四爷,突然学起了当奶爸,连洗脸穿衣换尿布都亲力亲为。他白天抱着楚阳娿在书房呆半天,又在花园子里逛半天,到了夜里也抱着女儿睡,简直一刻也离不开她。 楚阳娿觉得这爹可怜,放在现代还是个刚要参加高考的高中生,他却大起大落一下子经历了这么多。不过几个月,意气风发的半大青年已经变了,整个人沉淀下来,气质也变的内敛稳重。原本身上那一股少年青涩,也全然褪去。 钱氏看儿子如此变化,欣慰之余更加心疼,可她无可奈何。听闻儿子有心外放,便忍不住多问一句。 “说去的地方是漠北?那地方气候严峻民风彪悍,艰苦的很。” “正是环境恶劣才更容易出成绩。这也是父亲的意思,娘,您别担心,儿子心中有数。” 楚家父子有了打算,楚山栎知道儿子不愿在京城多待,便早早将儿子的缺谋了下来。 太子不满他新婚就离京,可此事由吏部定了,他也不好说什么。楚域的外放,谋的十分顺利。 元夕宫里,皇贵妃一会忙着算计给女儿放什么做陪嫁,一会又捧着珠宝盒子满脸的不高兴。 出云公主过继到了义郡王府,出嫁自然要从义郡王府出嫁。作为生母,她不能看着女儿出嫁,心里实在不高兴的很。 “嫁妆四十五抬,衣服首饰全都是小零小件儿的。云儿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皇贵妃拿着嫁妆胆子,满是不快。 公主的出嫁规格与乡君的出嫁规格差距是很大的。许多她以前用过的东西,现在也不能用了,因为逾制。按照皇贵妃从前的想法,女儿出嫁,定要好好修一座公主府,而后十里红妆,将驸马从家里接到公主府来。 可这打算如今全做不得准了,不仅宗族不允许,连她女儿萧幂云自己也不愿意。 她说自己已经不是公主,万万不能再端着公主的架子,免得丈夫看了心中不喜。这还没有进门,她已经安安分分,开始学着当个合格的儿媳妇了。皇贵妃是气愤也无法,心疼也无法。谁让她那女儿,就被楚家小子迷了眼呢。为了楚域,她连父皇母妃都不要了。 待到成婚那日,太子去了义郡王府送妹妹发嫁。皇贵妃却只能听着太监们一趟一趟来回报告。 楚家在萧萧寒风中迎接了义郡王府继女,原出云公主进门。宾客来来往往,女眷们也打着哈哈,大家明面上一派喜气,却没人如平常婚礼上一般说些白头偕老的吉祥话。 楚家这场婚事前后到底怎么来的,所有人心里都有数。别说什么白头偕老,楚家这会怕是巴不得萧幂云半路上就暴毙。 有心中感慨的,也有暗地里幸灾乐祸的,却都不敢明着说出来。楚家人这会心小的很,哪个在这时候说句不合意的话,恐怕都要被记上一笔,何况还有个宁家呢。楚家一片欢腾喜庆,宁家这会冷冷清清,少不得心里有结过不去。宁家那几个兄弟,可都不是吃素的。 外头如何热闹,楚阳娿是看不到的。明珠自愿跟着宁氏去了武夷山,现在就留了个明星和明夜在她身边。老太太忙着见客,她自然由丁嬷嬷及两个丫鬟看顾着,暖暖和和躲在屋子里。 听说新媳妇进门时,东苑的桃树大冬天开了花,传成了一段佳话。听说她爹爹楚域新婚之夜烂醉如泥,差点醉死过去,直叫了大夫灌了两碗药才救了回来。听说当天夜里,宫里的嬷嬷就上了门,说奉了皇贵妃的旨意,要帮助新夫人调理屋里人。 丫鬟们议论得躲躲闪闪,楚阳娿偷听的断断续续。直到第三日新夫人回了门从义郡王府回来,楚阳娿才头一次见了这位来头巨大的后母。 萧幂云,原出云公主,现在的楚家四太太萧氏,十六七岁年纪,生的华贵艳丽,一头乌发如云。 她站在楚域身边,满脸幸福痴傻。而她那小爹爹,居然一派温雅如玉,既不亲近她,也不冷落他。 他一来就抱着楚阳娿在怀里逗,惹得萧氏也不得不将目光投到她身上。 说实话,萧幂云生的十分美丽,想到她生母皇贵妃能够得圣眷这么多年,容貌自然是不差的。而作为皇贵妃的女儿,萧幂云自然也不会不好看。 可惜,她的美丽长错了方向。宁氏那种温婉恬淡的模样,才是楚域的心头好。楚域自己长就的好看,被人夸多了,对别人的模样也开始挑剔。宁氏与他从小订婚,也是他的初恋,于是乎,他的审美,便一直朝着宁浅知的方向走。他喜欢那种清清爽爽,有没有丝毫侵略性的容貌,也对此种类型的人更加有好感。至于萧幂云,太过艳丽了,反而坐实了他心中对她无耻放荡的猜测。 楚域是来看女儿,萧氏跟来给老太太问安。钱氏作为婆婆,没法一来就给她冷脸。婆媳两人实在没有什么共同话语,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有关天气的话。 楚域逗了一会女儿,方才对钱氏说:“娘,明日一早儿子便要起程,你让他们准备一下,把官官吃的穿的用的都收拾好,路上颠簸,恐怕有了短缺也没出采买。” 钱氏一惊,急道:“明日便走?可眼看着就要过年……” “正因要到年关,方才要早些赶到漠北。那边人手吃紧,我也好早点上手。” “可,可即便如此,也不该这样着急,再者。”钱氏不经意看了萧氏一眼,道:“便是你心里舍不得,也不能带着官姐儿一起上路,她这才几个月大,外头有事寒风冻雪的,哪里经受的住!” “娘你放心,这点我已经想过了。原本我也打算轻装上路,正因要带着官官,才等了这些日子。大夫药材,冬衣火盆,我都带着,儿子必定不会让官官受凉伤风。” 楚阳娿一听老爹出门也准备把自己带上,万分感动。为表谢意,她乐呵呵一伸手,抓了楚域的下巴捏。楚阳娿已经快半岁了,虽然还是不能说话,但手脚动弹起来也很灵活了。 楚域轻轻咬着女儿白嫩的小手指,眼中柔情似水。萧幂云在一旁看得心热,恨不得自己就是他怀里的闺女。 从遇见楚域到现在,萧幂云从未见过他如此温柔甜蜜的神色,心中半是欢喜半是嫉妒。暗道楚郎这样喜欢孩子,待哪日她生下他们的孩儿,甚至为他生下嫡子,她的楚郎该是多么欢喜。 第14章 钱氏已然接受了儿子要离开京城的决定,但听她要带着孙女去漠北,却是一百个不愿意。 “你准备的再好,也不比家里。外头天寒地冻的,又是出远门,谁晓得路上会不会遇到什么意外?你个大男人道没什么,小闺女却娇娇嫩嫩受不住。再者,你这是头一回去漠北,人生地不熟,带着闺女,是要折腾她还是折腾自己?官官这才几个月,你可是要她的命?” 楚域也是担心这个,所以起先准备的还算周全,马车准备了二十七辆,就是为了能全方位伺候这小东西。 现在钱氏不允许,直接以楚阳娿年幼体弱为由,拿些幼童早夭的例子吓唬他,吓得楚域也开始动摇了。可他是真想带着女儿走。萧氏进了门,他信不过,只有把闺女放在身边他才安心。 萧氏还是此时才晓得楚域要去漠北了,震惊过后,很快也接受了这个现实。只要跟楚域在一起,她去天涯海角也不怕。于是一开始惊讶之外,并未多说什么。但听到夫君要带着楚阳娿同去,又见钱氏不同意,便有心帮他说句话。 萧幂云用自认为最软和的态度对钱氏道:“母亲您就不要担心了,相公想的周全,再说路上还有我。媳妇身边的嬷嬷是在宫里就照顾我的,照顾孩子最是拿手。” 钱氏看她一眼,暗道别说让你的人照顾孩子,便是看上一眼她也不准的。 楚域听了她的话,说:“我去上任,你自在家。” “这……”萧幂云一愣,她根本没有想过丈夫上任她不能跟着一起去。她以为成了亲,就永永远远跟在楚域身边不分离了。 萧氏下意识想要表明自己的心意,楚域却已经在跟前世商量楚阳娿的事了。 “从经常到漠北,也就是一个月的行程,一路上有专人照顾,应当不是问题。我问过那些旅人,也有路上带孩子出门的。他们没有马车仆人也办得到,我自然也……” “那要有个万一呢?”钱氏说:“我知道你离不开官官,但她到底还小。先把她放在家里,娘养在眼皮底下,你先去漠北安顿好,待明天天暖和起来了,再来接她不迟。” 楚域到底接受了钱氏的计划。 想到很快要与女儿分离,楚域心中不舍,与钱氏说了声,自己抱着女儿出来玩。 他抱着楚阳娿在前头走,萧幂云跟在后头亦步亦趋。 “夫君,你一个人去漠北,我不放心,我跟你一起去,也好随身照顾……” 楚域本来心情不错,听了她的话回头看着她,不赞同地说:“萧氏,你是楚家儿媳,进了门,自然要侍奉公婆。至于我自有仆人伺候,你不用担心。” “可是,可是我们才刚成亲……” 成亲三天,除了新婚之夜楚域在新房之外。之后便一直抱着女儿在老太太处睡,说是女儿被他带惯了,离了他觉都睡不了。 萧幂云虽不乐意,但楚域说什么话,她只有满心欢喜地听的份儿,那里敢表达不满。 今天正是回门日。她跟楚域去了一趟义郡王府,因两人跟义郡王家都不熟,所以很快就回来了。没有想到一回来就得知他要离开京城去漠北,还不带自己一起的消息。 心里万分不舍,萧幂云还想好生好言求他带上她。 楚域却想起了什么,突然问:“莫不是你自持身份,从未将我楚家放在眼中?既做了儿媳,却连侍奉公婆这最基本的事业做不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还是说你从来没有学过怎么为人妻,为人媳?”楚域打断她:“既然如此,那就从今日学起吧。来人,去老夫人出取来《女戒》《女则》送给太太。每日抄十遍,听说女学的先生们,都是让学生这么做的。” 萧幂云堂堂一国公主,哪里需要学习怎么当人家的妻子,怎么当人家的媳妇。《女戒》《女则》《列女传》这种东西,当然是从来没有碰过。 楚域罚她抄书,她当然得抄。如今终于嫁进了楚家,楚域对她的惩罚,她不仅不生气,反而觉得是一种甜蜜。也是头一回知道,自己想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儿媳,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伺候公婆,立规矩,照顾家中女眷,管理内宅,这些,是她以前从未想过的。 尽管看上去十分艰巨,但她想着,为了夫君,她一定能坐好。 然而等到次日一早,楚域离开之后,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个事实。那就是,她千辛万苦嫁的夫君,她日思夜想好不容易求得的心上人,楚域,是厌恶她的。 楚域屈从于钱氏的坚持以及对女儿的心疼,没有带上楚阳娿一起去漠北。 但是,他带上了在家时用过的所有东西,然后一把锁,将书房以及库房全部锁了。 这里不是公主府,楚家宅院深深,就算皇贵妃,也万万不能天天往大臣内宅伸手。况且丈夫走马上任,妻子在家侍奉公婆,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拿到任何地方去,楚家也占着理。萧幂云觉得委屈,连诉苦的地方都没处去。 楚域走时天海没亮,等到萧幂云听见声响起身,楚域的车队早就离开了。她想追出去,被钱氏不阴不阳说一句成何体统,只好讪讪回屋,看到家里金锁的房门,她终于伤心地哭起来。 楚域新婚三天就离开,不是因为时间紧迫,而是三天回门,楚家要给皇帝一个面子。 而现在,在这陌生的深宅大院之内,已为人妇的她,不得不开始新的生活。 不能轻易出门,不能常常进宫,见不到心爱的人,萧幂云成日以内洗面。就连楚阳娿都以为她要把自己给哭死了,直到两个月之后,她突然昏倒,大夫一把脉,查出了身孕,这才重新欢喜起来。 钱氏得了信儿,愣了一愣,而后眉头皱得死紧。 楚域除了新婚当夜之外,后三天连新房都没有进。而仅有的那天夜里还喝得烂醉连大夫都招来了,哪里还有力气洞房,可见这孩子是怎么怀上的。 一想到自己的儿子酒醉后无知无觉地被人给糟蹋了,钱氏气得不成,心里越加不满。 楚阳娿一听后娘怀孕了,简直悲从中来。为了让自己以后的日子好过,她死死地抱紧了钱氏和老爷子的大腿。 萧氏满心欢喜地写了书信送往漠北,回来的人却说没找到四爷,因漠北局势不比京城,楚域一去就跟着驻兵到处体查民情去了。 次年萧氏生产,生到一半,产婆出来禀报,说四太太肚子里有两个。这让钱氏一下心热起来,双生子历来都是少见的,落在哪家都要道一声好福气。然而等了一天,萧氏终于生产完毕,产婆遮遮掩掩地抱着孩子出来,有些欲语还休。原来是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生的倒还好,就是其中一个兔唇,嘴巴裂得厉害。 钱氏火热的心一下子就量了,生两个闺女,哪怕就生一个呢,怎么着就生出格残缺的来?往后说亲时,怕是对楚家其他女儿的名声也有影响。钱氏对这新生孙女不喜,只觉得是萧家行事给的报应。而得到消息的楚域,只来了一封信就算了,信里取了两个孩子的名字,还有就是,他可能几年都不能回京的消息。 楚阳娿正在努力吃吃睡睡长个子,发觉爹爹对后妈态度淡漠,对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她悬着的心才算落了下来。 第15章 “姐儿醒了?” 楚阳娿在床上滚了几滚,听见声响的丫鬟便从隔间过来了。 春日困乏,楚阳娿本打算再睡一会,外头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让她想睡也睡不着了。 只好打着哈欠坐起身,任由明夜给她穿衣裳。 “姐儿今天穿这件粉的,还是这件浅绿色儿的?” 楚阳娿闭着眼睛随便指了一指,明夜便拿起粉色的给她穿起来。 这一件苏绣的白蝶惜花裙,是今春刚刚新做的。出自家中供养多年的裁缝之手。这位裁缝最会为小年纪的姐儿哥儿们做衣裳,楚阳娿这件,更是今春的代表。它用了柳州送上来的雕丝细绸,裁剪的宽容又不失庄重,衬着楚阳娿这样年纪的女孩,更显得活泼中带着一点尊贵。裙摆上头用白线绣了上百只大小不一的六眼蝴蝶,寓意春生日暖。而上身,却是用绸缎同色丝线绣上的百草图,只有真正懂行的才能看懂其中的精致华美。 楚阳娿皮肤白嫩,被这粉嫩嫩的颜色一衬,更显玉雪可爱。而她的容貌,继承了楚域的俊秀与宁氏的温婉,稍一作装扮,便格外灵秀动人了。 楚域五年一直没有回来,钱氏思念儿子,瞧着她像极了楚域的面孔,更是喜欢的紧。先前楚阳娿日日听他们说自己长得像极了楚域,把她惊骇的不轻。她那爹爹的确长得俊美无双,可那模样是放在男人身上。她一个姑娘家要是生的英气过人那可就不妙了。好在后来她发现,只要在楚家,那些人便说她长得像楚域。而只要在宁家,人们便说她生的像宁氏,楚阳娿这才算松了一口气。虽然重获一世捡了一样条命已然幸十分运,但作为一个女性,她还是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小美人的。 从穿越到现在,五年之前转瞬即过。她已经从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豆芽菜,长成了万恶封建社会制度之下的贵萝莉。 这个萝莉很贵,不仅生活日常精益求精,便是连呼吸,也仿佛与普通百姓隔离开来。楚阳娿被钱氏教导着,潜移默化地以接受时代思想的熏陶,也开始习惯用贵族的思维思考,用这个阶级的立场看待问题。 人的适应性是很强的,尽管她有时候还是觉得别扭。但五年之后的现在,她已经能够毫无负担地接受他人的服务。心安理得地指挥仆从。 她的父亲楚域,五年没有回京,但他的信件却是每个月会被送到家里。楚阳娿启蒙之后,也时不时用歪歪扭扭的简单文字加上图画与他通信,以保证这位要在天涯的父亲不要忘记自己。 至于宁氏,她得到的信息就少了,唯一所知便是她还在武夷山,生活的清苦,但是简单。楚阳娿也曾有了写信的想法,只是这个时代通信十分不便,再者家中还有一位名义上的母亲,让她不得不家装对她遗忘。 萧幂云很是忌讳有人提起宁氏,若是让她得知母亲的消息,那对她们是很不利的。 五年过后的现在,京城有了新的状元郎,也有了新的美誉京城的美男子。有关当年那些旧事,早已不再是人家的茶饭谈资。人们偶尔会讳莫如深地提起一句,然后很快被岔开话题。楚阳娿却一直记着宁氏的样子,她希望自己快开长大,能够寻找机会将她接回来,不说让她安享清福,只求全了今生母女缘分,能够为她养老送终。 明夜为楚阳娿穿好了衣裳鞋袜,发现自家主子还坐在床上发呆,不由笑道:“姐儿快醒来吧,老太太等着你去用膳。” 楚阳娿这才回神,顺着明夜站起来,往外走去。 王氏与月氏刚给老太太请了安,正从门里出去。老太太不留她们用饭,她们也乐得不用伺候婆婆,自然皆大欢喜。 楚阳娿出来时,钱氏正在与琼嬷嬷说话,见她起来,十分高兴地说道:“姐儿醒了,怎么不多睡一会?” “太阳都晒屁股了,再醒来就晚了。” 老太太呵呵笑:“赶紧的,我们官姐儿饿了,快把饭食摆出来。” 嬷嬷笑着下去,楚阳娿被钱氏抱在怀里亲亲热热地说话。 楚阳娿内里是个二十几岁的成年人,表皮上还年轻的很。为了获得家里人的宠爱,这几年她耍蠢卖乖,做足了贴心小棉袄。当然,时不时也撒个娇耍个赖皮,老太太还觉得十分乐呵。 楚家早膳简单,钱氏去年刚过五十大寿,虽听着不老,但在这个平均寿命不到四十岁的时代,确实已经不算年轻了。家里惯会养生,钱氏吃的清淡,楚阳娿也跟着清淡着来。 没有外人在场,祖孙两人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老太太一边喝着粥,一遍问楚阳娿可把老爷子昨日教的字都学会了。 “自然是学会了,孙女待会便写给您看。”楚阳娿别的不说,写字画画还是有自信的。这个时代虽然用的不是简体字,但繁体方块字,对她这么伪萝莉,还是没有多大的问题。她基本写一遍就能记住,就是腕力不够,毛笔字写得丑而已。 老太太心中安稳,颔首笑说:“这便好,你爹爹也是三岁启蒙,你这年纪,便能作诗答对了呢。你可要好生用功,待你爹爹回来,也好让他欢喜一场。”说完又道:“对了,今天下午人牙子又要来府上,前两回让你挑几个看得顺眼的丫头,你挑来挑去一个也没有挑上,今天可要仔细了。” “恩,我知道了祖母。”楚阳娿有些苦恼地说:“贴身丫鬟选定了,不出意外怕是要跟我相处十几二十年。这是一件严肃的事,我可不能马虎了,要是太着急选错了人,那可不好。” 钱氏轻笑:“你这丫头,你挑过了,之后还要让嬷嬷调教些日子才放到你身边来,错不错眼大人看的清,你担心什么。” “我不是怕我看错人了,最后伤心么。”楚阳娿嬉皮笑脸。 他虚岁才刚五岁,按照楚家的标准,她这样的嫡生女,应有一等大丫鬟四人,二等到三等的小丫鬟十二到十八人。加上宁氏以前留下的人,总共不下三四十人。这些人不干别的,全是用来伺候楚阳娿的。 作为一个生活在二十一世纪,长在红旗下的四好少年,她的压力不可谓不大。 这五年来,尽管她已经习惯了凡事不用自己动手的生活。可照顾她的,都是老太太的人,要么就是以前伺候过她娘亲宁氏留下来的人。但她要跳出来的,她们将属于她,是她的私人财产。 楚阳娿能接受一匹马作为私人财产,接受起人作为财产来,的确还有些无所适从。而且就算她怎么入乡随俗,也到底不是土著。在挑人时,总是下意识地拿挑选朋友的标准和心意来选。于是,人牙子门上跑了四五趟,其他姐姐妹妹们把差额补得差不多了,她连一个都还没有选下来。 第16章 月氏听说管家安排的人牙子又上门了,吃惊得很。 “这都第几回了,府上到底缺多少下人?” 楚家上下主子二三十人,不算外头农庄上,光府里使唤的丫头婆子小厮伙计们加起来就有几百人。 这些人有两种来历,一种是家生子,大部分是从外头买来的。 府里上下要用这么多人,主子轻微一个发落,这位子就空出来了。楚家不可能日日叫了人牙子上门来,刚买来的人也不放心立马就用。 京城里像楚家这样的大户,大多都有专门的教养嬷嬷。她们寻了可靠的人牙子,将那些来路清白的小丫头小男娃买下来,放在外头庄子上调教着。等八九个月一年半载也就出来了,到府上要用人时,就有现成的送上去。 原本楚家也不缺人使唤,府上自大姑娘降生,便早早买了女孩子调教。然而这回,待那教养嬷嬷将手下的孩子带了来之后,却遇到个难题。其他姑娘都很快选好了人,只有楚阳娿,硬是没一个看得上。 老太太无法,只得叫人找人牙子再去买来。想着楚阳娿今年五岁,处处还有她照料着。等买来的丫头调教上个一两年,正好能用。为了不让教养嬷嬷白忙活一场,干脆让她自己挑,这才有了人牙子三不五时上门这一回事。 殷嬷嬷见月氏奇怪,把她打听来的消息跟她说了:“听说不是府上缺人,是之前带来的人官姑娘没看上的,这才让人牙子带着底下丫头们上门,好让官姑娘自己挑。” “哦?走,瞧瞧去。” 月氏这些日子心情还是颇好的。她的丈夫楚圳是楚家庶子,生母是老太太的隔房表妹,来楚家做客时爬上了老爷子的床,不仅坏了规矩,还惹得老太爷动了怒。待她生下楚圳之后,楚家虽认了儿子,却将他生母打发走了。 钱氏本是高门出身,对这碍眼的庶子虽说不喜,但也并未如何责难,顶多也就是漠视罢了。楚圳在读书上没有天分,偏骨气高的很。十几岁上跟着他生母的娘家人碰了头,说要自己闯出名堂来,干脆离了京城出门闯荡了。 虽说儿子不得心,但到底是自己的种,楚山栎人在京城,故旧却遍布天下。待儿子去了江南,他还是接连送了几封信给当年的故交,让他们担待一二。 楚圳这便在江南扎下根来,就连成婚,也只给家里来了一封信告知而已。 这态度惹得楚山栎当即大怒,正准备好生给他点教训,谁知还没等到老爷子发威,楚圳便遇上意外,死了。 人死债消,原本对他的气愤,也因他的死亡而变成了遗憾。 待月氏母女被接回楚家,更无人提起旧事了。 楚燕阳作为楚圳唯一的女儿,很是被优待,吃穿用度与其他姑娘同一标准。便是在近日,楚燕阳身边,也添了十二个使唤丫头。 月氏自进了安国府,方才晓得什么叫做仆从如云。她从前一直眼热,明里暗里在王氏跟前提了几回,却到底没好意思明白着说出口。 她不明说,王氏也干脆装傻充愣。 月氏来京时,身边待了四个丫鬟并一个嬷嬷,是远在江南时便伺候她的。进府之后,老太太让她住进了楚圳原先的院子,又为她调了三四个人手过去,本页够用。但与王氏相比较起来,便显得寒酸了。 不过就在近前,她闺女楚燕阳身边,终于也添了十二个丫鬟。每每看到女儿那端庄富贵的气势,月氏便打心底里得意。她家姐妹多少?因她死了丈夫,受了多少奚落嘲笑,如今到要看看,她们的闺女,哪个能与她的燕姐儿比。 月氏心里盘算着何时回娘家在姐妹们面前显摆一回,一边款步从花园绕了一圈,正要往老太太处去,却见白夜湖上一群人浩浩荡荡往湖中凉亭里去。 那不是别人,正是楚家四子楚域的夫人萧氏,以及她的两个女儿楚素阳以及楚佩阳。 楚素阳与楚佩阳是一对双生女,比楚阳娿小一岁,如今也四岁了。楚佩阳天性明丽活泼,月氏常见她到处玩耍。到是楚素阳因天生有残缺,很少在外露面。此次母女三人一同出来采风,也算是少有的了。月氏看着她们,在意的却不是别的,她头一看去注意到的,反而是人家的排场。 萧氏身边的嬷嬷丫鬟不少,月氏是早就晓得的,跟在楚素阳和楚佩阳身边那些小丫鬟,却看得出来,是跟她女儿一样不久前才分过去的。 月氏眯着眼睛数了数,发现人数不少。待人都走了,她方才皱着眉回头。 到了静水堂外,果然看见二管家正领着人牙子往出走。 月氏停了往正堂去的脚步,问二管家道:“官姐儿这回可是挑中了人?” 二管家含笑点头:“是的三太太,十二姑娘是个精细人儿,这回总算挑中一个可心的。” “哦。”月氏扫了人牙子身后那些低眉顺眼的小丫头们,突然笑道:“说起来我们燕姐儿身边的人也不够用,我看着这几个也还不错,不如就轻省些,随便再留两个吧。” 听了她话的小丫头们眼睛一亮,因刚才没有被选上而低落的心马上雀跃起来。又碍着来时牙婆子的话,不敢轻易抬头看人。至于只好紧着手指,希望这贵太太能把自己留下做小姐的贴身丫鬟。 然而二管家却迟疑起来,“我记得记录上有留笔,八姑娘的十二个丫头是留够了的。” “哎哟,瞧你说的,仿佛我不晓得似得。刚才过路时我可看得清,素姐儿和佩姐儿身边可不止十二个呢。府上虽规格是小姐们只得十二个丫头,但也不能厚此薄彼。” 二管家闻言,总算明白眼前这位的来意了,原来是看见别人闺女的丫鬟多,她心里不平衡。 好在她早就清楚面前这位是什么性子,月氏既然要人,她也不好不给就是。 于是二管家道:“三太太说的没错,十三姑娘和十四姑娘身边的丫头是多些。听说是府上分派了人之后,宫里贵妃娘娘也赏下来好些呢,自然比其他姑娘多一些。三太太想为八姑娘再添些人,也是应该。只是之前已经留了十二个,此次再挑,却不能超过十八个,再多可就逾制了。” 月氏一听她抬出皇贵妃来,便咽了声儿。再听她说可以再留人,心里又高兴了。暗道老太太好生刻薄,明明最高可用十八人,却只准留闺十二个。 二管家瞧着月氏,正当她乜着眼要挑人时,突然说:“待三太太挑好了,便拟个名单来。十八个丫头里,除开规定的十二个,其余哪些是不走公中的要有记录,我也好给账房哪里上册。” “不走公中?这是什么意思?”月氏果断抓住话中重点,惊疑地问。 二管家好言好语地解释:“回三太太的话。每位小姐是十二个使唤丫头,这是府上旧例。十八个是最高限度。多出去的,便要各房自己出月钱,是不从公中走账的。” “你!这是哪来的规矩!”月氏气的不轻,她愿意仆从如云,却舍不得银子出月钱。 二管家道:“这是老太爷在时定下的规矩,这么些年从未变过,要是三太太有疑虑,可以去问问老爷。” 月氏哪有胆量问道老爷子跟前去。 要是真的从自己私库里出钱,她可舍不得。这样一想,又觉得十二个丫头足够使唤了。她长这么大,都还没有使唤过那么多人呢。 可刚才话已经说了出去,要是此时不挑人了,显然连人牙子都认为她舍不得银子。万般无奈之下,月氏只好硬着头皮挑剔一番,最后留下了一个八九岁的小丫头。她装的镇定,但二管家什么人没见过,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月氏心虚,感觉二管家朝自己笑,都像是在笑话她。 在回来的路上,她暗暗埋怨,都是楚阳娿那丫头事多,要不是她来来回回老是挑不中人,惹得人牙子不得不三番五次上门,她也不会丢了这一回丑。 又想到楚阳娿是养在老太太跟前的,多余的人手需要自己掏腰包,可要是楚阳娿多要了人,肯定是老太太帮着出银子。 明明都是孙女儿,老太太的心可偏道胳肢窝里头去了。 楚阳娿如今五岁,她的燕姐儿却已经六岁了。按理来说去年就应该给她闺女挑丫头,却硬是被拖到了今年与楚阳娿楚素阳她们一起,显然是不看重她们。 月氏心里酸的没有办法,一回头看见小心翼翼跟在自己身后的小丫头也不顺眼了。 楚燕阳正从学堂回来,看见亲娘一脸不高兴,便问:“娘,你怎么了?看上去不高兴,是身上不舒服?” “娘身上好着呢,就是心里不好。” “恩?娘您在说什么?”楚燕阳坐到她身边,月氏将人打发出去,而后握着女儿的手道:“往后你可要精灵些了,咱们母女相依为命,无依无靠的在这里生活。现在府里从上到下都轻视我们,老太太也偏心的很。连使唤个丫头,都分成三六九等。现在还只是小事,要是等你长大了说亲时又怎么得了?更不会给你说上好人家了。” 楚燕阳到底年纪小,一听道说什么亲事,立刻脸红的不成。 月氏又说:“安国府可不是平常人家,咱们不灵敏些人家当我们是傻子呢。” 楚燕阳被她说的有几分惶恐,紧紧抓着月氏的手,问:“那……娘,女儿该怎么做呢?” 月氏摸摸她的头发,说:“以后你闲着无事,就去频英阁找你佩阳妹妹玩。你四婶婶身份高贵,要是你得了她的喜欢,肯定会有你的好处。记着,跟你佩阳妹妹玩的时候要让着她,顺着她,凡事忍耐,千万不要跟她争吵,知道了吗?” “知道了,娘。那阳娿妹妹呢?”家里最受老太太喜欢的,可就是楚阳娿了,这点楚燕阳清楚的很。 “老太太偏心楚阳娿,你在她面前时也要规矩温顺。不过她是老四头个媳妇生的,想来皇贵妃和出云公主都讨厌她的很。她也猖狂不了多久了,等太子登基……你四婶婶恢复公主之位,哎,可是可见见儿的,谁让她没投个好胎呢!”月氏满脸向往,然后警告女儿:“你切记不要在你佩阳妹妹和四婶婶面前说她的好话。” “恩,我明白了,娘!”楚燕阳说。 第17章 “写字你练了一天,算数却一点没见你练习,是觉得难?” 钱氏是越发看不明白自己这小孙女了,你说她蠢笨吧,读书认字她是学两遍就会了。你说她聪明吧,挑丫头折腾了三番五次,她选了个最傻最不合用的。最后还得她做主,给楚阳娿重新选了七八个年纪合适的小丫头。 楚阳娿放下毛笔,小心翼翼地避免墨水沾上衣袖。然后拿起写好的字给她看:“祖母,您看我写的怎么样?” 钱氏看完点头:“恩,进步是不小。” “是吧,熟能生巧,待那一日孙女也写的一手好字,便不怕爹爹笑话我了。” 楚域每个月都往家中寄信,自从楚阳娿学会拿笔写个三言两语时,父女两人便开始通信了。不过楚域是个赖皮人,明知道自家小闺女刚认字儿,能写几个字就不错了,偏他还挑剔她哪个字写错了,哪个字写的不好看。 不仅如此,他上回还将楚阳娿写给他的信顺着这次家书寄了回来。那信纸上圈了圈,把她写错写的,写的难看的全点出来了,俨然一副敦促她用功的派头。 楚阳娿很不服气,她的字儿的确写的不够好看,但她手上没力气,控制不好毛笔。写的字儿稍微复杂一下,就揉成了一团,要么干脆比别的字体积大哥三五倍。这不能怪她呀?她是小孩好不好! 作为一个生活在二十一中世纪,用惯了钢笔圆珠笔甚至笔记本的都市人,毛笔字这种东西,被她们放在了艺术之列。她现在练习的可不是写字,而是一门艺术。既然是艺术这么高雅的事物,那么楚阳娿对自己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奈何他爹偏要在此事上吹毛求疵,硬是逼得她咬牙切齿地练习毛笔字,恨不得早日达到用圆珠笔一样的熟练程度。 钱氏发现她是在跟自己爹爹较劲,好气又好笑:“你爹爹那是提点你认真刻苦,但你也不能这么较劲儿。你这马上要进学堂了,可别把自己折腾坏了。” 楚家有家塾,请的也是很有名的先生。因此楚家女孩们,启蒙之后也会跟哥儿们一起读书。等她们大些,又会分出新课程来,哥儿们要学策论大学备科考,姑娘们便学琴棋书画刺绣园艺。 楚阳娿是由老爷子楚山栎亲自启蒙,所以进学要比旁人晚些。钱氏一直在惦记这事儿,楚阳娿自己到不在意。上辈子她基本上就是请老师到家里来上课,跟现在也没多少差别。要是能让她到什么书院去上学,那她道会兴奋。不过这个时代给女孩子们请先生到家里还上课已经很好了,专门为女孩子们办的学堂,却是没有的。 “祖母说的是。”楚阳娿笑呵呵地认错:“不过算数根本不用练习呀,简单得很。九九口诀也是,在心里背就成了,可没有写字这样难。” “哟!丫头口气不小,既然这么自信,就背给祖母听听。” 楚阳娿小手往身后一背,学着先生的样子板了脸,然后流利地背起了九九乘法口诀。 这乘法口诀她上辈子就背会了,而且这种口诀只要背会了一辈子都不会忘,楚阳娿当然不觉得有困难。 老太太听她背完,高兴得很:“哎哟我们官官真聪明。” “当然聪明,也不想想我是谁教出来的!”楚阳娿昂着小脑袋一脸得意,惹得钱氏哈哈大笑。 祖孙两人正在说笑,外头丫鬟急急忙忙来禀告,说十四姑娘从假山上摔下来了。 钱氏一惊,“佩丫头从假山上摔下来了?摔的重不重?” “说是摔了腿,正请了大夫来看。” 钱氏忽地站起来:“我过去看看。”说完又想到什么,吩咐嬷嬷道:“琼嬷嬷,去库房找找,拿些上好的膏药来。” 楚阳娿也跟了上去:“祖母,我跟您一起去。” “好,官官跟祖母一起去看看你妹妹。” 萧幂云虽不得钱氏喜爱,但那两个孩子到底是楚域的种,钱氏还是上心的。只是萧氏身边管事的都是宫里出来的嬷嬷,对两位小姐管的紧,平常轮不到她这个当祖母的亲近。对那两个孩子来说,宫里的皇贵妃外祖母,可比她这个亲祖母亲近多了。 她们不亲近钱氏,钱氏也懒得自找没趣,但听说孩子摔了,她到底是担心的。 楚阳娿跟着钱氏到了频英阁之后,发现楚佩阳躺在床上,身边被人团团围住。 萧幂云哭红了双眼,看见钱氏来,也忘了起身。 钱氏也不挑剔她的规矩,只顾着去看小孙女。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跟着佩丫头的人呢?怎么就把人给摔了!” “回老太太的话,那些不长心的下人已经被处置了。只是……”那嬷嬷说着,突然又闭嘴了。 接下来的话她说不合适,自然是由红着眼的萧氏接了下去:“佩儿是自己甩开丫鬟跑去玩的,但撺掇她乱跑的,却是八姑娘楚燕阳,娘您看看,这事要怎么处置。” 钱氏听得皱眉,这事怎么还牵扯上了楚燕阳。 但事情既然已经出下了,总要弄个明白。钱氏扫视一圈,没有看见楚燕阳,便问:“燕丫头在哪儿呢?还不去把人叫来。” 嬷嬷打发了丫鬟去找人,不一会,九见月氏哭哭啼啼地来了。 月氏一看见钱氏,马上哭着诉苦:“娘,您那儿有膏药没,燕姐儿出去玩,在花园子里摔了。这可怎么得了,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要是身上留了疤,将来可怎么办……” 钱氏一看,楚燕阳果然一脸惨白,站在那里抖个不停。 “你也摔了?摔在花园哪处?跟着的丫鬟都干什么去了?” 月氏马上吞吞吐吐说不出话了。 钱氏何其精明,哪里猜不到怎么回事。 只是她一点不明白,楚燕阳怎么就想起甩开丫鬟还撺掇了楚佩阳跑到花园子里爬假山去了。 楚燕阳头一回大着胆子跟楚佩阳拉近关系,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早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在钱氏的询问之下,很快说出了实情。 原来楚佩阳听说楚阳娿挑来选去,选了一个丫鬟,还不跟旁人似得送到庄子上调教,反而放在丁嬷嬷身边亲自教规矩,都传言她留下的是个什么不得了的人物。楚燕阳一说,楚佩阳也好奇,两人就准备跑去看人。 众所周知,楚佩阳从一出生,就被数不清的丫鬟婆子环绕着,不论去什么地方都前呼后拥一大群。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她突然就看她厌烦起来,干脆把人甩开,偷偷跟着楚燕阳跑出去了。 谁知道楚佩阳是个嫩骨头,走不了几步就没力气,偏偏她还觉得身边没大人跟着,新奇的很。楚燕阳自然事实顺着她,不料她玩心大起,爬到假山上去,一不小心就摔了下来。 楚佩阳见她摔了,吓得嚎啕大哭,也不敢去救人。幸亏马铃薯听见了哭声,跑来把人拽住了。楚佩阳这才没直接摔倒池塘里去,只是摔破了膝盖。 虽然只是摔破了膝盖,但对于楚佩阳来说,也算是这一辈子受过的最大的伤了。 钱氏听了前因后果,气得不轻。瞪着哭泣不止的月氏没好气:“你还哭什么,孩子都受伤了还不去找大夫。还有你院子里那些丫鬟婆子,都给我叫来一一处置了。既看不好自家主子,还留着有什么用?不如打发出去干净。” 月氏一听,哭的更厉害了,偏这还没完。楚燕阳被她禁了足,着她一个月不准出门,连去学堂都免了。自己的女儿带着楚佩阳出去受了伤,当着萧幂云的面,月氏不敢有一点怨言,赶紧拉着女儿给萧氏陪足了不是,这才听凭钱氏吩咐,回去思过的。 钱氏发落完,加上月氏认错态度真诚,萧氏总算消了气。 处置了惹事的楚燕阳,但还有个立了功的丫鬟在的。那丫鬟叫马铃薯,不是别人,正是楚阳娿挑了半天挑出来的小丫鬟。 说起这个丫鬟,那还真是天意,那日人牙子带了人来让她挑,楚阳娿一眼就注意到了马铃薯。 马铃薯姓马,出生那日她娘饿得慌,大半夜跑去地里摸马铃薯,谁知摸着摸着肚子就疼起来。她一个人在地里折腾了半夜,待到天亮时分丈夫找来,她已经把孩子生了。于是生在马铃薯地里的马铃薯就得了这么个名字。 也不晓得是她娘生她的时候太饿了还是什么原因,这姑娘嘴巴特别馋,就是被人牙子带出去找主家,她兜里都揣着不晓得哪里扣来的干面饼,一趁着没注意就要吃一口。 这种脾性的丫头,人牙子一般不敢往大户人家送的,免得砸了摘牌。偏偏这丫头生的好,光这一样就打消了人牙子的疑虑。 马铃薯生的是怎么个好法呢? 她长得白白净净,不晓得的人根本不知道她是个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才被卖了的乡下丫头,还会以为她是哪个小富之家养的小闺女。她的眼睛弯弯,一笑一口白牙,嘴角边还有一对小酒窝。鹅蛋脸,高额头,长得精精神神,说话却呆呆愣愣比旁人慢半拍。 有的人,尽管不那么聪明,还脑子不灵活,但天生就讨人喜欢。网上有一个词,大约叫做:天然呆?天然萌?马铃薯大概就属于这一类。 那丫头不像别的女孩子一进安国府大门就吓得鹌鹑一样了,她反而乐呵呵自信的很。楚阳娿刚问了她的名字,她就站到她身后把自己当成被留下的了。 楚阳娿好笑,问她怎么觉得她一定会留下她。 马铃薯乐呵呵地说:“村里神婆说了,我天生福气大,一辈子心想事成,我想给小姐当丫鬟,小姐自然就会留我当丫鬟了。” 于是楚阳娿就把她给留下了。 但她并没有想要搞什么特权,她被老太太留在府上让嬷嬷亲自调教,存粹是老太太觉得这丫头蠢笨的很,不得不进行特殊培训。因为楚阳娿选的这丫头她——太傻了。 这下好了,她果然运气不错,这才今天就立了大功。 既然立了功,自然该赏赐,钱氏把话吩咐下去,没有人有异议。 楚佩阳自楚阳娿进来之后就一直没有说话,她抿着嘴唇,时不时偷看她一眼。见楚阳娿看房间摆设,她也跟着看。 实际上楚阳娿看房间摆设,是因为频英阁曾经是她母亲宁氏的住处。现在人走了,频英阁倒没怎么变。 楚阳娿感受到她的目光,也看了看她,不管心里怎么想,名义上她到底是她的妹妹。来了一趟总不能不闻不问。待要走了,楚阳娿到她跟前,说了一声:“你好好休息,以后不要去危险的地方。” 楚佩阳脸唰一下红了,抿着小嘴嗯了一声。 第18章 从频英阁回来,楚阳娿有些奇怪地说:“都没有看到素阳,听说母亲专门为她请了女先生,也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钱氏想到那个天生兔唇,连自己亲娘都厌恶的孙女,也是感叹:“你母亲说她沾了马蹄花叶子,起了疹子不能见风,也是个可怜孩子。” 楚素阳跟楚佩阳虽然是双生姐妹,但她们的境遇却完全不同。 楚素阳是要比楚佩阳先出生几个小时,因为天生兔唇,萧氏看她头一眼就气昏了过去。 要不是因为楚素阳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远在漠北的楚域来信时也会时不时提上一句,萧氏恐怕早就让楚素阳‘病故’了。 如果放在现代,萧幂云绝对就是一个颜控,她因为楚域的姿容而爱上他,自然无法容忍自己为心爱的男人生下一个丑陋的女儿这一件事。在她心里,这不仅是她的污点,还是她加诸于楚域身上的污点。 萧幂云对健康的楚佩阳却非常宠爱,简直是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对楚素阳,是十天半月也不愿意见一面的,更加不容易她跑到外面丢人现眼。 理所当然地,老太太和楚阳娿她们去频英阁时,她也是绝对不会让楚素阳出现的。 钱氏知道孙女的处境,有些不忍,可自从萧幂云进门之后,她踏入那个院子的时候就少了。萧氏的事轮不到她插手,她想接楚素阳出来,尽管名正言顺,却也后患无穷,所以干脆转眼不管。 因为萧氏避讳而没有人敢提及的楚素阳住在自己的小院子里,不能出门,更不能上学。连宫里皇太后,想起她的时间也少,好不容易召见女儿外孙女时,顺带叫她进宫一回,也是用纱巾蒙着半张脸,轻易不让人看见。 说起来,光看眉眼,楚素阳的模样是很好的。楚家四房三姐妹,楚阳娿生的最好。都说头一个孩子最会长,楚阳娿简直是选了楚域和宁氏的优点在长。就连萧幂云,也爱极了她的模样,因为五年没有见丈夫,她思念的紧,却在楚阳娿身上,能看到他的一点影子。 她自己生了两个女儿,恨不得她们都生成楚阳娿的模样,因为这样最像楚域。偏偏大女儿楚素阳眉眼生的像,嘴巴却不好,是个兔唇。楚佩阳到是生得好,可长得却不像楚域,反而像她的外祖母,宫里那位荣宠至极的皇贵妃。 对于这两个妹妹,楚阳娿没有什么好感,也么有什么恶感。 没好感,是因为她们是萧幂云的孩子,她身上的血脉与她有仇。没有恶感是因为,她们到底是无辜的,甚至连自己的亲生父亲的面都没有见过。 宁氏和楚域离开时萧幂云才刚进门,楚阳也才几个月。这些年来,楚家一直严禁所有人谈起旧事,楚家上下没有人敢在她们的面前说起宁氏和萧幂云,以及楚域三人之间的恩怨。就连宁家那里,楚家也打了声招呼,以怕楚阳娿年纪小受不了打击为由,让他们瞒着有关她身世的事,至少在她长大之前不要提及。所以他们都以为,楚阳娿跟楚素阳还有楚佩阳一样,对真相一无所知。 他们故意隐瞒,楚阳娿也只能装傻。他们告诉楚阳娿的说法是,她的母亲因病过世,萧氏是父亲后进门的媳妇,于是楚阳娿乖乖还要依着规矩叫萧氏一声母亲。继母也是嫡母,自然要尊重,对于两个妹妹,她也要表现的友爱而关心。 虽然明知道是萧氏不想让楚素阳出来见人,但钱氏既然说是起了疹子不能出来,楚阳娿当然要相信她说的是真的了。 “希望素阳妹妹快谢好起来。” “好,我们官官真是个好姐姐。”钱氏摸着她的小脸,说:“已经请大夫看过了,很快会好的。” 楚素阳的话题被放在了一边,楚阳娿回了屋子,把马铃薯叫进来,想着给她赏点什么东西。 虽然老太太已经发了话要给赏赐,但自己是她的主人,总要表示表示才对。 楚阳娿想不到该给什么,干脆把人叫过来让她自己说。 不出意外,马铃薯一听她要赏她东西,立刻就能能不能把她吃的那香香甜甜的糕点赏给她一盒。 吃货就是吃货,楚阳娿好笑又无奈,干脆吩咐厨房,这个月的糕点多做一份,让她想吃什么自己去要。 马铃薯欢天喜地地谢了恩,马上就去厨房要吃的了。 老太太发落了楚燕阳,也赏了该赏的人,楚阳娿本以为这事就算了了。哪知次日一早,萧氏破例在不是初一和十五的日子来给老太太请安了。说是请安,不过坐了一会,就道明了来意,原来是来要人的。楚佩阳女儿看上了马铃薯,想把那丫头要过去。 “佩儿这回福大命大,多亏了那个丫头护主有功,可见她与佩儿是有缘的,是她命里的福星。” 楚阳娿没说话,一直低着头剥指甲。 钱氏看了她一眼,继而笑着对萧氏说:“你说的一有理,但那孩子是官官千挑万选挑上的。你们也晓得,为了选个人,这丫头来来回回折腾了不少天。” 萧氏一笑:“这个儿媳当然知道,所以我这儿也带了丫头来,让官官挑一挑,看喜欢哪个就直接留下,或者全部留下也行。” 看来是势在必行,萧氏是一定要把人带走的。楚阳娿也没有办法装傻了充愣了。当然,她不会留萧氏带来的人,她又不是真傻。 她抬起头冲萧氏笑了笑,说:“母亲说哪里话,马铃薯救了妹妹,我高兴还来不及,既然妹妹想要她过去,母亲把人带走就行了。丫鬟再找就是,女儿要是还让您用丫鬟来跟我换,传出去就是女儿不孝了。母亲慈母心肠,做姐姐的哪里还能舍不得一个丫鬟。” 楚阳娿年纪小小,用一副稚嫩的嗓音学着大人口吻说话,听着有点好笑。 不过萧氏却高兴得很。 “那就好,佩儿要是知道官官自愿送丫鬟给她,一定会很高兴的,她最想亲近你这个姐姐了。” 好,抢人的人把人抢到手,立马就成了她主动奉送的了。 楚阳娿一派天真自豪,等人带着马铃薯走了,才一个人回了屋子,躲在被子里哭。 琼嬷嬷瞧见了,回来跟老太太说。 老太太叹口气:“到底不是亲生的,这丫头心里透亮呢。那事若是不晓得还好,等她长大,宁家定然会告诉她事情,待她知道了真相,不晓得如何受伤。” “老太太不必担忧,官姐儿福大命大,老天自会保佑的。老太太也是一片慈爱之心,瞒着她也是为了她好。” 钱氏垂眼,细细地数着念珠。 楚阳娿在床上滚了两全,睡着了。 伤心欲绝?当然不会。 她现在还小,手里资本有限,不能明着跟萧幂云对抗,但这不代表她就要闷着吃瘪。 毛爷爷说过(?),再强大的敌人,都有弱点,只要找到它的弱点,就掐住了她的七寸。 萧氏怎么要走的人,她让她怎么还回来。哭一哭,不过是给钱氏看一看她的态度。 楚阳娿掐着日子算时间,终于在十天之后,等到了父亲的家书。 除了照例给老太太的信之外,另有一封信直接送到了楚阳娿手里。 来送信的,是楚域离家时就带着的小厮,现在已经成家了,对楚域忠心耿耿。 钱氏如往常一样读了信,然后准备将信送去给萧氏看。楚阳娿却仅仅抓着那两章薄薄的信纸,说:“祖母,我能不能留着父亲的信,我,我再没有别的了。” 楚阳娿跟楚域在通信,钱氏是知道的。 楚阳娿想留信,怕是觉得自己没娘,爹又不在身边,多个念想吧。 老太太想到萧氏蛮横抢人的模样,又想到小孙女可怜兮兮一个人哭的样子,终于还是同意了。 下午萧氏派人来问,钱氏只说这个月的信还没有到,不过是家奴办差的路上进来磕个头。 楚域的家书,每次都是由钱氏看完,然后送去给萧氏。萧幂云拿到之后,就不会再还回来了。 她爱慕楚域,费尽心机嫁给了他,然而成婚五年,楚域远在天边,连见也见不到。萧氏每日独守空闺,就是靠着这一封一封的信支撑下去的。虽然这些信里,提起她的时机少之又少。 钱氏再不喜欢这个媳妇,但人已经进了门,她也没有办法,只能接受。加上她身份到底不凡,所以平日对萧氏也很是宽容。萧幂云知道这一点,也很放心,此次钱氏说信还没有到,便不疑有他。 谁知一个月过去,楚域的信还没有来。萧氏着急了,亲自来问,钱氏还是那句话,没有收到,怕是路上延迟了。 结果又过了一个月,楚域的家书真的再没有来了,这回连钱氏都没有收到,萧氏来问,自然问不出个所以然。 楚阳娿握着毛笔一笔一划地练字,听见萧氏着急头也不抬。从今往后,楚域的家书直接寄到宁家,再由宁家转给她。如果有重要的事会直接送到楚山栎手里,后宅的女人们当然看不到了。 哎,有个偏心的爹真好。 楚阳娿算着日子,萧氏身边的嬷嬷不傻,她们差不多也该把人还回来了。 第19章 萧幂云接连两月没有见到楚域的家书,急得不成。 一会想着是送信的人路上遗失了,一会想着夫君怕是公务繁忙来不及写信,又一会想着是不是夫君出事了,这才没有按时写了家书回来。 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老太太,钱氏却只说她胡思乱想。 萧氏没有办法,只好进宫,想着让哥哥帮忙,看派人去漠北找找,或者直接把人召回来。 皇贵妃听了女儿的话,简直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蠢丫头,你都是当娘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没脑子?也不想一想,女婿的家书,从来都是寄到楚家人手里。这会她们说没有收到,就当真没有收到了?她们是哄你呢!” “这不可能!”萧氏想都不想就否定了:“婆婆她对女儿一向和蔼,以前从不曾扣着夫君的信,怎么这会偏偏扣了?对她们又没有什么好处。” “是没什么好处!”皇贵妃叹气,自己聪明绝顶,生个女儿却天真幼稚的紧。“我便问你,老太太跟前那丫头挑的丫鬟,是叫什么土豆的吧?她救了佩儿,你大大地赏赐就成了,为何要把人要过来?” “这……女儿这不是关心则乱嘛,佩儿这回遇着这么大的事,幸亏那丫头眼疾手快力气大,不然佩儿可不知会如何。您不知道,那丫鬟在家时就有人说她福气大,嬷嬷也说那丫鬟生了一脸的福气相,我看着也喜欢的紧。就想着让她陪着佩儿,这福气不就是佩儿的了。” 皇贵妃气个仰倒,忍不住戳着她的额头道:“说你蠢你怎么真就端着了?一个丫鬟而已,要真是福气大,也不必沦落到卖身为奴了,再大的福气能有佩儿的福气大?佩儿可是当今太子的亲侄女,哪轮到一个丫鬟的福气来保命!你这是干了蠢事还不自知。” 萧幂云这才觉得自己想错了,被皇贵妃教训了一顿,赶紧笑嘻嘻地赔不是:“母妃,我这不是病急乱投医么!您不知道,当我听见佩儿摔了,一下慌了神,吓得差点昏过去,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向夫君交代。” 人家或许根本不需要你交代。皇贵妃心中叹一句,又暗恨楚域薄待她女儿。要不是忌讳着儿子的前程,她早就出手了。 女儿一片痴心,在家守了五年,还生了一对双生女。那楚域一点没有回心转意的迹象,连楚家,也依然提防着她女儿,哎! 皇贵妃心疼萧幂云,可楚域人在漠北,一天不回来,女儿的处境就一天不会改变。如今她也只能安慰她,顺便教她怎么为人处世。 “你虽然是为了佩儿才着急着把人家的丫鬟要来。可在别人心里,你这就是夺人所爱了。”说道这里,又想到到当初他们逼着楚家休弃宁氏迎娶她女儿的事。在楚家心里,他们的蛮横行径怕是深入人心了,也难怪老太太心生不满,继而扣下楚域的家书。 皇贵妃出身低微,从小就懂得看人脸色,自然对人情世故通透无比。否则也不会被刘家派着陪了刘贵妃进宫,更不会得到皇帝的亲睐一得宠就是许多年。 尽管她的地位从嫔到妃再到皇贵妃,随着低微越来越高,早就不用去在意出皇帝以外其他人的想法。可她到底不是真的不懂人情世故。 皇贵妃有心教育女儿,萧幂云却没心受教。 “那又如何!”萧幂云不在意地说:“不过就是一个丫鬟而已,她缺丫头,我也给了人让她来挑,她们自己不要,也怨不得我。母妃,女儿实在担心夫君的很,他这么多年没有回来了,不知道在漠北受了多少苦。求您跟父皇说说,让他把夫君召回来吧,或者找哥哥,让他想想法子,女儿实在……”萧氏说着说着哭起来,“女儿实在思念夫君,思念的紧。日日做梦,都梦到他回来了,站在频英阁的桃树下对着女儿笑。那笑别提多好看了,可是一觉醒来,频英阁什么都没有,夫君还在千里之外。” 看她哭,皇贵妃也难受的很,她拿起手绢一边帮萧幂云擦眼泪,一边劝:“好了,别哭了。他楚域跑去漠北,难不成还真能一辈子不会来?是你想得多,我看呀也过不了多久了,他自己就会回来。” “可是母妃,我等不及了,求您跟太子哥哥说说吧。” 萧氏进宫时是下了决心的,她想着死皮赖脸一定要母妃和哥哥答应,答应帮她把楚域召回来,然而这一点实在是为难了他们。 皇贵妃被她缠的没办法,也忍不住冷了脸。 “你在这求我有什么用?当初你出嫁前是怎么说的?说只要我们帮你嫁给楚域,你便别无所求。现下你又要你哥哥到你父皇跟前求请?若想要日日与夫君为伴,何必嫁给楚家,不如早日和离,天下青年才俊,随便找一个住进公主府,你便是把人绑在腰上也行。” “母妃!”萧幂云从来没有被训过,见她冷了脸,简直不可思议。 皇贵妃道:“云儿,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当初你自己硬要嫁入楚家,母妃答应你了。连你改宗过继这么大的事儿都替你顶了下来,就因为你是我女儿,母妃愿意帮你达成心愿。如今你又有不满足了,若是有法子,母妃也想帮你,可你也不能光顾着你自己呀。如今你父皇年纪大了,越发喜欢年轻鲜嫩的小姑娘。如今宫里出了个秀嫔,你父皇,也已经半年没到元夕宫了。” “这……母妃,那母妃如何是好?”一听宫里有人受宠了,萧幂云下了一跳。她是在宫里长大的,自然知道谁受父皇宠爱意味着什么。生怕她母妃失宠。 皇贵妃说:“一个小小的嫔妾而已,暂时我还不放在眼里,不过到底不比往常了。最让我担心的是你哥哥。你也晓得,母妃根基浅薄,你哥哥被封为太子,在朝中却孤立无援。别的皇子能与朝中大臣们相交来往,因着东宫身份,你哥哥却要避嫌,是不能同大臣们走得太近的。从前大臣们还顾忌这这个太子身份,可如今……” 她话没有说透,真实的原因是,皇上年是已高,其他皇子和他们身后的势力已经按捺不住了。而她的儿子只占太子身份,除了皇帝之外,没有任何人支持。清流寒门出身的大臣们从来支持的都是肃王,无嫡立长,他们奉行的还是那条规矩。 世家原本没有战队,就是因为五年前他们逼着楚家休妻另娶,才开始纷纷倒戈战队,开始对太子不满。现如今世家分成两派,一派支持贤妃所出的六皇子,一派和清流一样支持肃王。太子简直是腹背受敌,这个时候,哪里腾得出手来为她找男人。 萧幂云对朝政一窍不通,皇贵妃说什么她就听什么,话背后的含义,她是无法明白的。 所以在皇贵妃说了这些话之后,她还在抹眼泪,求道:“不过一个嫔而已,在母妃年前还不是要退避三舍。您现在是六宫之主,不必为了一个受宠的妃子就乱了阵脚。”皇贵妃代理六宫,但到底不是皇后,算不得名正言顺的六宫之主,然而萧幂云早就没把这一点放在心上了。皇后,被他们无视了很多年了。 “你懂什么呀!”皇贵妃说:“你嫁入楚家,我原想着楚家即便不喜欢,待你好好表现,加上太子他借着亲戚的名义与楚家多多接触,慢慢总能与咱们亲近起来。这样一来,楚家便也成了你哥哥的一个助力,哪知……哎,那楚域到底是个心气儿高的。现在只希望你本本分分,等他回来了好好拉拢他,让他回心转意。” “可是母妃,夫君什么时候才回来?” “等吧,守得云开见月明。等他回来,看到你安安分分为他守了这些年,心里也会感动的。” 萧幂云对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满意。“可是,可是女儿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丫鬟已经要来了,便不能还回去。换了便是你示弱了,下头的人望风行事,你和佩儿也就太不和体面了。不过对着楚阳娿那丫头,要好生补偿。”皇贵妃说着,皱眉:“说起来那丫头也是个阻碍,可在楚域回来之前,咱们还不能动她。不仅不能动她,还要拉拢她,借着楚域对她的宠爱,把他的心拉到你这一边来,那之后再……” “母妃,您在说什么?” “没什么,好了云儿,你快回去吧。记着我的话,不可生事。丫鬟的事就到此为止,下不为例了。至于楚域的家书,没有便没有了吧。反正人都没有回来,光一份家书留着,又有何用!” 皇贵妃发了话,萧幂云就被掌事姑姑送出了宫,路上是越想越生气。 本以为进宫之后能寻到帮助,哪想到母妃不仅不帮她,甚至连哥哥的面都没有见着。 掌事姑姑见她气鼓鼓,忍不住提点道:“公主,您可别跟娘娘记气,娘娘和太子殿下,如今正艰难呢。” 可惜她的话,萧幂云是一点都听不进去了。 只要事关楚域,她整个人脑子里就装不进其他东西。 回到频英阁之后,她又把以前的家书拿出来,细细地看,楚域的笔迹言辞,她早就烂熟于心。越是看,对楚域的思念爱慕,就更深一分。 想到母亲的话,让她不要再要他的家书了,只一味地等,她怎么等得下去? 好在经过皇贵妃提点,她终于想到,爱人的书信,怕是被婆婆扣住了。 简直岂有此理! 明白了根由的萧幂云怒气横生。 偏在这是,楚素阳听见她回来了,欢天喜地地拿着刚绣好的荷包来给她看。 萧幂云正气急败坏,诧然看到大女儿那一张扭曲的脸,骇了一跳。 这一吓,她想也没想,照着楚素阳那张笑得如同裂开的红薯一般的脸就是一巴掌。 啪一声,响亮的把掌声过后,楚素阳摔倒在地。小小的女孩缩成一团,她鼻子磕在了地上,鼻孔里鲜血一下流了出来,糊的满脸都是。 第20章 萧幂云本就心气上火,猛然看到楚素阳,怒气更是达到了顶点。 就是这个女儿,这个讨债鬼,这是她一生的污点。 楚素阳蜷缩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叫:“母,母亲……” “不要叫我母亲!我不是说过让你不准出来的吗?谁让你离开院子的?” 楚素阳抖着小手,将自己绣好的荷包拿出来:“女儿,女儿绣了荷包,想,想要送给母亲。” 萧幂云没有接她的荷包,年幼女孩歪歪斜斜的针脚绣出来的荷包在她眼中更像是恶心,她碰都不愿碰,只是瞪着她。 在她的瞪视之下,楚素阳终于收回了小手。一手捏着荷包,一手捂着鼻子以下的部分。 小孩子是最懂得看人脸色,就算没有人告诉她,楚素阳也本能地知道,自己的母亲不喜欢自己。而原因,正是因为自己裂开成三瓣的嘴唇。 这让她很伤心,也很无奈,因为这是她终身都不可能改变的现实。它是一出生就带给她的标记。她想要讨好自己的母亲,希望她能稍微喜欢一下自己,但是无论她怎么做,只要她的嘴唇依然如此,她就永远不可能讨得萧幂云的欢心。只可惜这一点,年幼的楚素阳还是不明白的,她以为自己像妹妹那样伶俐一些,母亲总能对自己改观。 此时楚素阳的鼻血已经干了,成块成块地粘在脸上下巴上,当然还有裂了一块的嘴唇上。 萧幂云看着她的眼神,越加愤怒。 是的,就是因为她! 如果她生的好好的,夫君知道她为他生了一对双生女,一定会高兴地回来与她团聚。 如果不是因为她,她也不必在楚家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她知道外面的人是怎么说的,说这是她的报应。这个女儿,是她摆脱不了的烙印。 她是公主呀! 她的父亲是一国之君,她本应是金枝玉叶万人所求,哪怕她做事出格一些,也没有人说她什么。而这个女儿,却让她想要逃避都不行。 她不由得想起了宁氏,那个女人她见都没有见过。可是夫君为了她离家远去漠北这么多年,那个女人夫君亲生了一个像极了他的女儿,让他出门在外也心心念念。 萧幂云有时候会后悔,她当时应该寻个机会见一见宁氏,看看那个宁氏到底是何模样。有时候她又庆幸,庆幸自己从未见过宁氏,否则她不仅会恨她妒忌她,还会惧怕她。 “你,还不回去,没有我的话,不准踏出房门一部。”萧幂云强忍着怒气,胸口起伏:“来人,把十三小姐送回去,好好看着她。” 丫鬟进来,先要扶楚素阳,却又不太敢上前。楚素阳抖着腿,自己颤巍巍地站起来,然后捏着荷包低着头,一瘸一拐地走了。 隔间里,楚佩阳抿着嘴,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马铃薯一遍嚼着桃花酥,一边将手绢放在她脸上揉。 楚佩阳按住她乱动的手,小声说:“母亲又在打姐姐了。” “太太为什么要打小姐的姐姐?” 马铃薯在家时也经常挨打的,她天生闲不住,性子的太野,一天到晚伙着村里的男娃上树抓鸟下河摸鱼。一被大人抓住就是一顿打。她生的皮实,也不怕打,而且打过就算,并不觉得挨打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然而这里不一样,挨打对楚佩阳她们来说,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 楚佩阳其实觉得姐姐很可怜,但是她见过萧氏打姐姐的场景。很凶,连她都害怕,根本不敢上前去。而且萧幂云严禁她跟楚素阳接触,所以没回听到姐姐挨打,她就只能一个人掉眼泪。 听见马铃薯问,她小声说:“姐姐嘴巴长的不好看,母亲看见就生气,生气就要打她。” “就因为这样?” “恩。” 马铃薯吃完了桃花酥,拍了拍手,问:“嘴巴生得不好?那眼睛生的好么?” 楚佩阳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也记不清。说实话,楚素阳的唇裂的有些吓人,她都不怎么敢看。不过她好歹记得她姐姐除了嘴巴之外,其他地方都很正常。那就算是生的好了,于是她点了点头。 马铃薯一拍巴掌说:“我有办法,小姐把你这个给我。” 楚佩阳见她拿了自己的丝巾就要走,赶紧抓住她问:“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帮小姐的姐姐把嘴巴蒙住了!你不知道,我跟着牙婆从乡下来城里时,看见街上的小姐姑姑们都是这么干的。听说连青楼里的头牌花魁娘子也这样蒙着嘴巴,然后把眼睛露出来。” 楚佩阳好奇:“花魁娘子是谁?青楼什么地方,在京城么?” “这个,我也不晓得,花魁娘子,大约就是天下最好看的人吧。因为人人都夸她好看,还有大学士们给她写诗呢!” 楚佩阳惊叹不已:“那我长大了也要变成花魁娘子。” “小姐一定能变成花魁娘子的。好了,我先去找你姐姐去了。” 马铃薯因为买来还没有给嬷嬷调教几天就被萧幂云要来了,规矩学的差的很。成日大大咧咧不说,连一点基本礼仪都不会。然而楚佩阳偏喜欢她,自她来了之后,硬是将其他人放在外头,就让马铃薯陪着她,还要她给她讲外面的事。 也因此,马铃薯一点不见外,在她这里自由的很。 她拿了丝巾就出去,不一会就堵住哭着往回走的楚素阳。 楚素阳才四岁,又矮又小,生得像跟豆芽菜。 马铃薯已经七岁了,因为能吃,长得又圆润富态,比一般小姑娘还要高一个头。她往她前头一站,把楚素阳吓了一跳。 马铃薯仔细看了楚素阳的脸,发现跟楚佩阳说的一样,这位千金小姐的嘴巴真不是一般的不好。 “你果然生的不好,难怪要挨打。”马铃薯一点不觉得自己说这话有什么问题。 后面跟着的丫鬟听了她的话,脸上一白,下意识就要呵斥。但很快又想到这是十四小姐跟前最得宠的丫鬟,心里转了一圈,干脆就当没听见了。 楚素阳听见她的话,脸上一红。然而她发现马铃薯虽然这么说,却不像其他人一样看见自己的脸要么害怕要么厌恶,所以也不觉得冒犯。 或者说,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冒犯。 在她来到这个世界的几年来,所接触的人并没有给她多少善意。 生母萧氏厌恶她,恨不得她没有存在过。因为她的态度,身边的人,包括负责照顾她的丫鬟嬷嬷,也对她十分忌讳。除了没有亏待她吃喝之外,连话都不愿跟她说。 至于父亲祖母祖父,那是什么?她听都没有听说过。 冒犯这个词,还没有进入她的脑海。 马铃薯的话,最多让她觉得羞愧,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确是长得不好看,连她母亲都讨厌她。 却听马铃薯又说:“不过,小姐说的果然没错,你的眼睛和眉毛生的真好很好看。比太太都好看,像……像十二小姐,可好看了。” 楚素阳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夸好看。简直羞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她红着脸,像要滴出血来。继而结结巴巴地问:“真……真的好看?像,像十二姐姐?我,我只远远见过十二姐姐一次,都,都没看清。” “恩,我说的是真话,挺像的。不过她眉毛比你的还要秀气一些。你可以自己去看。” “不行。”楚素阳果断摇头:“母亲不让我出门,而且,而且十二姐姐看到我,会,会……”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心底里知道,别人看到她这样子,一定不会喜欢。 这时候马铃薯果断拿出了她从楚佩阳那里找来的丝巾,“所以这个时候,你就需要这个了!” 马铃薯一边用丝巾帮她遮脸,一边将自己在楚佩阳面前说的那些话又说了一遍。 楚素阳也是一脸向往,不过向往之后,又开始失落:“可是我一辈子都变不成花魁娘子。” “你傻呀!变不成花魁娘子,你可以变成大学士呀!不就是写诗么!变成大学士你自己给自己写,把自己夸道天上去也没有关系。” 楚素阳终于被逗乐了。 不过不得不说,楚素阳的鼻子以下被蒙起来,真的立刻变了样子。她不像萧氏和楚佩阳,她的眉眼是照着楚域长的,十分水灵秀气。将缺点一档,立刻变成了神秘小美人。 马铃薯拍拍手,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以后你出门见人就这样弄,头发再留长一点,衣服要穿素净单一的颜色,牙婆说这叫……这叫什么来着?哎呀我也忘了,反正就是这样。恩,我回去了,你自己玩吧。”说完一挥手,豪迈地走了。 楚素阳看着她,直到马铃薯的背影都不见了,才忐忑地回头,问一直在旁边当摆设的丫鬟:“我,我这样好看吗?” 再遮遮掩掩也没用呀,谁天生生得好的需要蒙着? 但是嘴里说出来,却还是要好听一点的,丫鬟笑着说:“好看,小姐的眉眼,果然是十分好看的。” 原本忐忑不已的楚素阳,听了她的话立刻眉开眼笑。她好似抓住了命中稻草,以为只要能藏住自己的一部分,自己的人生都能够改写。 有着这份期盼和向往,她连挨打的地方都不觉得疼了。快快活活地回了自己的小院子,然后一心装扮起来。 其实以前嬷嬷不是没有想过要把她的下半张脸遮起来。不光想过,还真的做过,可是同一样东西,你将它当成遮羞布,还是将它长城装饰品,结果是很不一样的。 因生命中头一个人夸自己好看,楚素阳仿佛得了天下最好的赏赐,一下子活了起来,连眼神,也无比灵动。 她相信自己蒙着嘴巴是美丽的,这股自信一出,看人不再躲躲闪闪,久而久之,仿佛也真的美丽了。与此同时,她发现连载身边照顾她的人,也不像以前那样躲她躲得远远的了。她觉得这一切都是纱巾的功劳,她想那个丫鬟可真是天下最好的人,若是找到机会,一定要向她道谢。 可惜这个想法终究无法实现,因为萧幂云终于拿定了注意,要将马铃薯给楚阳娿还回去。 原本以萧幂云的脾气,在知道有可能是钱氏扣了楚域的家书之后,必然不管不顾地冲过去质问。然而生气过后,终究还是冷静了下来。 钱氏到底是楚域的生母,因着那男人,她便对钱氏尊敬几分,自然也不敢冲到她面前去要强迫她把书信交出来。 “干脆,把那丫头还回去吧!”最后,萧幂云没遵守皇贵妃的吩咐,认为把要来的丫鬟还回去是一个两全之法。 反正那丫头再有福气,也比不上她的佩儿福气大。而钱氏之所以扣下夫君的书信,不就是因这丫鬟?她还回去就是。 第21章 萧氏要把丫鬟还回去,却知道这件事不能亲自领了人去,再跟老太太说着丫鬟我又不要了。派个嬷嬷去也不合适,好在她马上想到了自己的女儿。 楚佩阳听见母亲要把马铃薯还回去,很不愿意。又听说是让自己带着马铃薯找楚阳娿,她马上喜笑颜开地答应了。 萧氏管楚佩阳管得紧,因此她跟楚阳娿接触的机会少之又少。但她心底里,还是很想亲近那个姐姐的。 楚佩阳排行十四,家里姐姐妹妹不少。但她知道,只有楚阳娿和楚素阳跟她是同一个父亲生的嫡亲姐妹。 而楚素阳的现状在那里,萧氏不准楚素阳出门,也限制她跟她接触。再说楚佩阳自己,心底深处也不希望别人以为她跟楚素阳是一样的。她似乎遗传了萧氏对容貌的执着,对长得更好看的楚阳娿更有好感。两个姐姐,楚素阳跟楚阳娿,她几乎希望楚阳娿才是她的双生姐妹。 听见自己可以去找十二姐姐,楚佩阳当下就同意了,然后乐颠颠带着马铃薯以及她那浩浩荡荡的丫鬟仆妇往静水堂去。 楚阳娿正在画画,见楚佩阳来了,放下笔,笑问:“佩阳妹妹怎么过来了?” “我来跟姐姐道谢。”楚佩阳将来时准备的礼物送给楚阳娿,然后说:“我受了伤,姐姐让马铃薯来照顾我,现在我好了,马铃薯当然要回姐姐这里来了。” 楚阳娿看了眼马铃薯,那丫头果然一进来就盯着她的糕点舍不得眨眼了。她笑了笑头,对楚佩阳说:“当时我想,你在假山上时多亏了她,干脆就把她给你。你要是喜欢,就留着好了,我这里祖母已经吩咐下去,过几天又有人送来。” 楚佩阳牢记萧氏的嘱咐,自然不可能把马铃薯原原本本领回去。 推辞说:“我知道姐姐挑了好久才挑中她的,姐姐关心我,但正是因为这样,妹妹才不能夺人所爱。” “你真的这么想?” 楚佩阳红着小脸用力点头。楚阳娿想了想,说:“好吧,那这样,马铃薯救了你,是她立了功。祖母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既然是有七级浮屠的人了,再留在咱们家里当丫鬟也不合适。不如咱们还了她的身契,让她回去与家人团聚吧。” “好,劝听姐姐的。”楚佩阳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楚阳娿吩咐明星,去老太太那里拿了身契过来给马铃薯。 马铃薯这才回神,对着自己的卖身契愣了半晌,然后期期艾艾地问:“我这就要回家了?” 明星笑:“是呀,你救了十四姑娘,可是大功德一件。我们姑娘慈悲,还了你的身契,让你回家与爹娘团聚,这是好事呀。” 马铃薯没接身契,反而问楚阳娿:“那我以后还能再来这儿不?我觉得你家挺好的,吃的也挺好的。” 楚阳娿简直服了,答应说:“要是有机会,你当然可以来。” 马铃薯这才高高兴兴接了身契,然后拿着楚阳娿赏的二十两银子,热火朝天地跑去收拾包袱准备回家了。 楚佩阳在静水堂一直待道中午,跟着钱氏和楚阳娿用了午膳,她才跟楚阳娿告了辞,从静水堂出来。 楚燕阳的禁足终于解除,人被放了出来。她早就想找楚佩阳解释,解释那日自己不是故意不伸出援手,而是被吓住了一时间忘了反应。 只是萧氏不欢迎她,频英阁她进不去。上午丫鬟来说看见楚佩阳去了静水堂,她连忙追了出来。可是到了静水堂外面,她又害怕。经过这次禁足,她对钱氏有些惧怕了,试了几回也没敢进去。 于是楚燕阳只好等着,等了许久才见楚佩阳从里头出来。她立刻迎了上去,红着眼睛向她道歉。楚佩阳年纪小,一见她哭,便觉得这个八姐姐真的不是故意的。又听她轻言软语,说了好些道歉的话,才终于原谅了她。 楚佩阳不怎么记仇,既然原谅了楚燕阳,自然又开开心心跟她玩起来。楚燕阳一直陪着楚佩阳往频英阁走,一路上都听她在不停地说十二姐姐如何如何,十二姐姐怎样怎样。听了一路,楚燕阳早就不耐烦了。 她瘪了瘪嘴说:“她可不是对你好,她那是假惺惺。楚阳娿可是养在老太太身边的,便是你如何巴结她,她也不会喜欢你,对你好的。” “你胡说八道!”楚佩阳一听楚燕阳说楚阳娿的坏话,马上不高兴了。 亲疏远近她可是分得清清楚楚,在她心中楚阳娿才是她的亲姐姐,面前这位楚燕阳,不过是庶子嫡女罢了,跟她们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楚燕阳被她冷声一呵,立刻红了脸。 这还是她头一回被比自己小的妹妹当着丫鬟的面呵斥,让她脸上很是下不来。楚燕阳只觉得羞耻得想找块地洞钻进去。 楚佩阳却一点不觉得自己有错,她虎着脸说:“以后不要再说姐姐的坏话,不然,不然我就不跟你玩了!” “你不跟我玩算了,反正你再讨好她也没用。她跟你不是一个娘生的,她永远不会对你好。” “你!”楚佩阳也气急了,今天跟十二姐姐待了一天,她心里不知道有多欢喜。一路絮絮叨叨说楚阳娿的事,还想着待会让楚燕阳帮她到母亲跟前求情,让她往后日日去找姐姐玩呢。没想到楚燕阳张口就说楚阳娿的坏话。 可是她有感觉楚燕阳说的好像不是没有道理,楚阳娿的确跟她不是一个娘生的,楚素阳才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姐姐。这一点正戳中了她的痛脚,楚佩阳急得一张脸通红,急急地分辨:“不是一个娘生的又怎么样,我们爹爹是一个。你是没姐姐也没爹爹,嫉妒我。” 这一下楚燕阳又被踩了痛教,家里姐姐妹妹那么多,只她一个没有父亲,为此她与她娘暗地里掉了多少眼泪。此时被楚佩阳一说,她马上呜呜哭了起来,边哭边大声说:“我没爹爹怎么了?你爹爹还不是也不在家,还不是也不要你们。楚阳娿也不搭理你,你巴结她一点用处都没有。” 丫鬟见她们突然就吵起来了,下了一跳,正要上前哄劝。楚燕阳却哭跑走了,她一走,楚佩阳瘪也着嘴,掉着眼泪回了频英阁。 月氏发现女儿哭着跑回来了,问发生了什么事。楚燕阳说她跟楚佩阳吵架了,把月氏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像拉着女儿去频英阁道歉。 楚燕阳当然不肯去,哽咽着说:“她说我没有爹爹,我才不去。” 月氏一听这话,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也不想着去频英阁道歉了。只抱着女儿嚎啕大哭。 等哭完了,楚燕阳方才把月氏拉到一边,问:“娘,您跟我说过,十二妹妹跟十四妹妹她们有仇,究竟是什么仇?” “你问这个做什么?”月氏正心疼女儿受了委屈,正想着怎么把今日楚佩阳说的话传到老爷子耳朵里。听女儿问起楚阳娿的事,很是心不在焉。 楚燕阳道恳求:“娘,您就告诉我吧,您是不知道,今天十四妹妹到老太太那里,跟十二妹妹待了好久呢,回来时还姐姐姐姐叫个不停。我说十二妹妹不会喜欢她她还不信。娘,要是她们两个好了怎么办?” “那不可能!”月氏冷笑:“官姐儿现在还被瞒得死死的呢,但她总会知道……”想到此处,她到底记起萧幂云的身份,适时地没有说下去。只吩咐楚燕阳:“这事儿你别再问了,也别到处去说,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楚燕阳点点头,但是她已经确定母亲知道内幕。她现在不告诉她,但一直跟在母亲生变的殷嬷嬷肯定知道,她一定要想个法子让她说出来。 楚燕阳下定了决心,开始计划怎么让殷嬷嬷泄露秘密,她好到楚佩阳面前证明自己是正确的。 静水堂。 楚阳娿送走了楚佩阳,回头拉着老太太问:“祖母,原来母亲不是故意要走马铃薯,她是担心妹妹。之前是我小心眼儿了,要是她再来要爹爹的信……” 楚阳娿眨巴着清灵无辜的大眼睛,一脸惭愧地为自己之前的小心眼自责。 钱氏捏捏她的小脸颊,小说:“傻瓜,你留着你爹的书信就是为了一个想念。又不是为了那丫鬟。若是她下回来要你就把你爹的信拿出来,那不是不打自招吗?要以后真的没有收到你爹的信,人家也要怀疑是咱们扣着了。记住这一茬,她来要咱们还是原先那话。” 楚阳娿终于满意了,笑眯眯地点头:“我听祖母的。” 等回了屋子,明星问她“我看那丫鬟最然憨实,却也可靠的很,姐儿挑了好久才挑中。那边既然送回来了,姐儿既喜欢,怎么不留下?” 楚阳娿摇摇头:“经过这些事,她已经不适合留在这里了。否则是个大麻烦,对她对我们都不好。” 明星闻言,也不再多问了。 没过两日,萧氏果然按捺不住派了人来问漠北是否来信了。 琼嬷嬷得了钱氏的吩咐,自然说没有。 萧氏没拿到丈夫的信,以为钱氏要回了丫鬟还故意苛难她,气得不成。又想到前因后果,完全是由出楚阳娿的丫鬟引起,因钱氏是楚域的生母,她不敢对她如何。但对楚阳娿,却是真正恨上了。 第22章 过了几日,二管家果然又将调教好的丫鬟们带到了楚阳娿跟前。除开先前老太太帮着选的几个,管家又自己做主,从新买来的丫头里选了些出来。 这些经过人牙子的手,调教嬷嬷和管家的手一层一层选下来,送到楚阳娿面前的,都是规矩性情模样都不差的。 楚阳娿也不会全留下,她也要再挑一回,从里头选出合自己心意的。 跟上回不同,她再没有意气用事一定要跳个百分百满意的丫鬟。她学着老太太的样子,捡了几个问题问了她们。比如年纪多大,叫什么名字,家乡在何处。从她们说话和神态中,大概判断了一下性格,然后点了六个留了下来。 这些女孩子被卖进楚府签的都是死契,从今以后她们的命运就掌握在了楚阳娿手里。楚阳娿以前从未体会过这种掌握他人生死的感觉,直到管家将卖身契交到她手里,这种感觉才变得真实了些。 因为丫鬟们是用来伺候她的,所以管家挑的都是六七岁,最大不过八岁的女孩。楚阳娿让她们站成一排,说:“既然你们都到了这里,以后就要开始新的生活,按照惯例,之前的名字是不能用的。” 女孩们当然称是。 楚阳娿对起名字很不擅长,她想了想说:“要不就以清字起吧,”说着指了指第一个:“你叫清风,接下来是清雨,清岚,清水,清雪,清霜。” 六个人,被她一一起了名字,然后每一个人安排差事。 她现在住在静水堂,实际用不了多少人。这些丫鬟,只要先把差事熟悉下来,等到哪日她有了自己的院子,也不必手忙脚乱。 清风和清雨被她留在了屋里,一个负责她的衣裳和针线,一个保管她的首饰和装扮(这些事暂时由宁氏留下的明星在负责,清雨只是和后备) 其余四人,按照吩咐,分别被派去厨房,花园等处当帮手,为以后做准备。 钱氏看她起名分派差事条理清楚,满意地点头:“你这名字到会起,山水云雪天上地下中间儿,都被你占完了。” “那是当然。”楚阳娿笑呵呵摆手:“不过这可不是我想的,书上说唯有清风与明月不可辜负,所以我起名字给她们沾沾雅趣。” 钱氏一听就知道,这丫头又是偷听她祖父与那些大人们谈诗论词了。捏捏她的鼻子说:“什么书上说,圣人书上怎么会说这个?分明是你偷听人家说话了。听了半天什么好的到底没记着,倒把清风明月忘不了,可见又是个目下无尘的。” 楚阳娿傻笑。 知道钱氏在调侃她祖父不爱庶务,还连带着打趣她呢。 琼嬷嬷进来,看见祖孙两人在说笑。福了福身,将一封白色封皮的家信递了过来。 楚阳娿以为又是爹爹的信,凑过去一看,原来是别人给老太太的。 钱氏接过信,还有些奇怪:“哥哥怎么这时候来信?” 她兄长已经致仕,不久前会老家祭祖去了,有什么事儿也得祭祖回来再说才对。打开信一瞧,原来是她外甥的小闺女,跟着一家子去老家祭祖,结果一到就浑身起疹子。大夫看了说是不服水土,想尽快好起来得换地方。他家里没办法,想把人先送回京城再说。可他家临走时院院子都落了锁,也没个大人,放一个女孩子回来不放心,只好送到楚家来先住着。 钱氏看完信,想了想说:“大媳妇前天不是说,她娘家一个妹妹的闺女也要来吗。正好一道收拾院子,女孩子们来了在一处玩耍,也好热闹。” 楚阳娿问:“是翠翠表姐要来吗?”老太太娘家的闺女,楚阳娿只见过一个。 钱氏摇头轻笑:“你翠翠表姐正在老家祭祖呢。这个你也要叫一声表姐,是你七表叔的闺女。你没见过,不过往后相处的日子就多了就熟了。” 楚阳娿点点头,暗地里掰着指头算着,这一来家里就十几个女孩子了。这楚家大宅,真要热闹起来了。 家里又要添人,土木匠人们被叫进了府,将原本空置的院子小翻新一番,全部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过了半个月,王家姑娘先到了刘家港,听说钱夹也有个姑娘要来京城,便专门等了一日。正好与钱夹姑娘一起上路。两人结着伴儿又过了几日,终于到了京城,分别在迎接的仆妇们的带领之下,乘着小轿从偏门进了府。 那日楚阳娿起了个早,终于停止了每日必要练习的书法,趁着清晨空气阳光大好,开始装模作样学画画。 说是装模作样,实际上因为教她画画的老太太,画的还不如她好。 前世楚阳娿因心脏问题,做不得激烈运动,读书画画便是她打发时间的好选择。因此从五岁到穿越过来这个世界,之间接近二十年时间她都在学画。国画,油画,素描甚至最新流行起来的CG插画,都有涉足且造诣不凡。教她的绘画老师说她天分斐然,若不能坚持下去,必定有所成就。楚阳娿自己也觉得,要不是自己一不小心没从手术台上醒过来,说不定还真能成个著名画家什么的。 这份技艺她练了十几年,不管最开始爱不爱,到最后终于成了她生命中不和或缺的一部分。楚阳娿一开始没有画画而是练字,是怕自己笔力老道惹人注意。如今好了,她发现自己任何一点优点,都会被老太太扯到她爹爹身上去。于是放心大胆地,她开始重操旧业。 水墨画讲究意境和情趣,楚阳娿便将桌上的糕点茶具杯盏走素材,画了好些。等到老太太起来洗漱完毕,王氏和月氏要来请安了,这才放下笔墨。 “老太太今儿气色可好,想是灵姑娘要来了,心里高兴。”王氏所说的灵姑娘正是钱家送来暂住的钱昔灵。 钱氏呵呵笑:“我自是欢喜的,可我看着你比我还欢喜。” 月氏抿唇不语,别人家的亲戚来家小住再正常不过,只她的亲戚……不过月氏想了想,说不定她也可以接自己娘家的姑娘来注意些日子,便说自己寂寞想念家人。 如此一来,不仅可在亲戚面前长脸,还能……想到次数,月氏不由得心动了。她到底想起来,自己娘家还有两个姑娘,年纪和大少爷差不多大,若是两人见了面,往后亲上加亲……她的燕姐儿没有兄弟,待大少爷娶了她的娘家姑娘,不正是一笔助力么! 月氏想得出神,好容易被殷嬷嬷推了一次啊才回神。原来外面人声喧哗,是钱家和王家的两位姑娘已经到了。 在几个青衣少女的引领之下,两个稚龄少女牵着一起走了进来。两个女孩都七八岁年纪,一个穿着浅粉色,衬得整个人灵秀可爱。另一个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衣长裙,要清雅文静的多。 两人分别朝老太太和王氏以及月氏行礼。而后又被嬷嬷扶了起来。老太太笑呵呵地拉着粉色衣服女孩的手,问:“路上辛苦的吧?听说说是你身上起了疹子是水土不服?我已吩咐大夫配了药方,立刻吃了就好。” “谢老太太,临走时祖父和父亲亲自上山为老太太摘了茶炒了带来,说是老太太多年未回老家,停业没再尝过老家山里的新茶了。” 钱氏听完,果然想起幼时在家情形,感慨不已。感慨之后,又拉着楚阳娿介绍到:“这是你阳娿妹妹,乳名叫做官官。往后你们在家,一起玩耍一起读书,是个好伴。” 楚阳娿叫了声表姐姐,然后拿出准备好的小玩意儿塞进她手里:“听说你们要来,我准备了牙雕的挂件送你,也不晓得姐姐喜欢不喜欢。” 钱昔灵接过楚阳娿的牙雕小牛,直道喜欢。楚阳娿又拿出另一个,送给了王心怡。 王心怡话不多,温婉得体地道了谢,又摘了手上的白玉镯子回送给她。 “看看看看,到底是小姑娘家家的,不过一会就亲热起来了:”王氏见看见她们相互交换礼物,高兴地笑道。“丹姐儿琴姐儿还有燕姐儿她们还没有下学,等她们回来了,还要与你们指认一番。 这一说,老太太又记起了一茬,问钱昔灵和王心怡都读了什么书,问了进度,等安顿好了,也好与家里女孩子们一道上学。 钱昔灵正待回答,外头风铃突然叮当响,嬷嬷挑了珠帘子报,说四太太和十四姑娘来了。 第23章 萧氏穿着红底掐金对襟长褂,下着同色镶云石榴裙,外面罩了一件锁金纱衣,端的是华贵万方。 她的长发被高高挽起,一整套的金兰头面相映成辉。萧氏生的艳丽,配着这身装扮,被人簇拥着一从门外进来,就让人眼前一亮。月氏和头一回见她的两位表姑娘,眼中艳羡之情无法掩藏。 王心怡和钱昔灵早就知道安国府中有这么一位出身高贵,却自降身份嫁入楚家的四太太。今日一来就见到,心中满是热切。 在老太太介绍之后,两人相继上前行了礼。 萧氏却不是来看她们的,只点了头,而后随便从手腕上取了两串东珠一人给了一串儿,便转头与老太太说话了。 钱昔灵丝毫不觉得被冷待,得了东珠欢喜地道了谢,便想和跟她一起来的楚佩阳说话。然而楚佩阳已经从椅子后面绕过去,跑到老太太身边找楚阳娿了。钱昔灵只好微笑着远远看她。 到是王心怡敏感一些,她很快发现萧氏根本看都没有多看她们一眼。自尊心强烈的她便没有再凑上去自讨没趣,而是退了几步,到王氏身边去了。 萧氏看了看跟楚阳娿说话的楚佩阳,笑着对钱氏道:“佩儿天天都说要与官官姐姐玩,我都被求了好几天了,只得来开这个口。左右现在官官也大了,不如就让她搬回频英阁住,让她们姐妹好相处。我这个当母亲的,也好尽一尽当娘的责任。” 此话一出,连正拉着王心怡问东问西的王氏都忘了说话,转而望了过来。 楚阳娿更是一愣,马上去看老太太,钱氏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说话。 王氏知道该是自己说话的时候了,她心里无奈,明知道这话说出来肯定要得罪萧氏。但在楚家,还是尊着老太太的心意重要,谁让月氏是个看不懂眼色时机的呢。 王氏泯了口茶,放下茶杯后笑呵呵地说:“我也看出来了,佩丫头就是亲近她姐姐。不过呀,频英阁离静水堂又不远,日日来玩就是了。官官跟着老太太长大,要是搬回频英阁去,静水堂一冷静下来,老太太反而不适应了,官官也不一定习惯呢。” 萧氏因家书被扣一事,一直纠结于心。她想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把楚阳娿要过来。首先楚阳娿跟她住频英阁,待楚域回来了,看她这样尽心尽力照顾她,自然会高兴。再者老太太偏心楚阳娿,往后要是夫君的家信再寄来,便是为了她心疼的小孙女,也不会再私心扣着夫君的家信了。 她这算盘打得好,以为还跟从前一样,只要自己一开口,钱氏便会同意。 可她到底天真了,从前她受不了日日立规矩,钱氏免了她。从前她要住频英阁,钱氏同意了。从前她不喜欢别人插手她的事,把楚素阳藏着掖着,钱氏也没多问。然而钱氏不糊涂,有些事放得手,有些事不能。 当初楚域离家时,一心要带着孙女一起走,钱氏是拍着胸脯打了保证说会替他好好照料楚阳娿,楚域这才将闺女留在家里。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子回来,她这个当娘的怎么跟他交代?她而不相信萧氏和她身边的人会尽心尽力地照顾楚阳娿。 钱氏心里想得多,萧氏可顾不得那些。她身份尊贵,想要什么根本犯不着拐弯抹角,在楚家更是直来直去惯了。于是一想到,她就直接开口说出来,见王氏打岔,她还满不在意:“府里小孩子多得是,母亲要是觉得闷,便从大嫂您那要一个过来就好了。官官都五岁了,我这个娘可是一点的责任都没有尽到呢,要是夫君回来必会不高兴的。” 王氏本也是碍于老太太的脸,并不是存心不给她面子。然而萧氏话一说出来,就立刻惹得她沉了脸。 府里小孩子是不少,就在不久前她家还有一个妾室生了个庶子。这孩子居然逃过她的眼生了下来,王氏尽管面上高兴,心里可恶心得不成。她恨不得那小杂种摔死算了,哪里还会将他放到老太太跟前尊尊贵贵地养着?想得美! 整个安国府,除了楚阳娿,可只有她的大少爷楚天阳在老太太身边养过两年。让那贱种与她儿子平起平坐,她还不撕了他! 王氏没再说话,只端起茶杯轻轻吹开了漂浮的茶叶,饮了一口。 老太太这才开口,对萧氏说:“你只顾尽着做媳妇的责任就好,老四不会怪你。你身份尊贵,不必为这些小事心烦。官官也大了,如今家里姐姐妹妹们多,一来都要进学堂,留她一个成日陪着我这个老婆子也不像话。干脆过个几日,便与灵丫头和怡丫头她们一大进学堂。佩丫头也去吧,她想和姐姐们玩耍,正是好机会。” 萧氏被钱氏拒绝,脸上撒了一层粉红。 羞得。 老太太看着慈眉善眼的,一开口就说让他尽好当媳妇的责任便巴。当初她要跟楚域一起走,楚域留的也是这话。 然而她自嫁入楚家这几年来,只有开先几个月,她跟着王氏日日立规矩。而后钱氏看她实在受不住,这才免了。同样,连王氏也跟着她一起免了,只每月初一十五过来就成。哪里尽到过当媳妇的责任? 钱氏这是在提醒她连当媳妇都还没有当好,就不要上赶着给人尽当母亲的责任,更何况楚阳娿可不是她亲生的。 萧氏以为她借口找的不错,然而相比起钱氏这个在内宅混了一辈子的,却实在嫩的很。三两句话,便让她抬不起头来。 月氏还是头一回见萧氏吃瘪,别提多震惊,震惊之后又觉得无比舒爽。她暗地里老想找个机会巴结萧氏,但看到她受了训斥心里却欢喜的很。又怕自己欢喜太过被萧氏瞧见,只好低着头强忍,十分辛苦。 萧氏身后的老嬷嬷张了张口,有心替主子出头,可看了在场这么多人,终于没有逾越。 楚阳娿在听到老太太的话之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在一脸失落的楚佩阳头上摸了摸,没说话。 萧氏尴尬不已地坐了一会儿,实在坐不下去了,随便找了个借口告了辞,带着楚佩阳回去了。 她一走,所有人都不再提刚才之事。王氏又拉着老太太说分院子的事。 不一会楚丹阳和楚琴阳等人也下了学,她们直接来了老太太处。 楚丹阳,楚琴阳,楚未阳,以及楚燕阳,姐妹几个络绎进来,见了王心怡和钱昔灵又是好一番厮认。 等到最后楚天阳来了,老太太方才宣布开席用饭。 钱氏孙子女十几个,最喜欢的,其实并不是被她养在身边的楚阳娿,而是长房嫡子楚天阳。 楚天阳现年十岁,在读书上很有天分,先生已经发了话,说他明年就可以下场试炼了。这可比当年楚域的天分都要高些。为着这个儿子,王氏简直是自豪的不成。楚天阳往桌上一座,所有人便都围着他转了。 别看宴席九菜七汤一轮一轮地上,实际各个都是按照楚天阳喜好来的。王氏亲自为他布菜,老太太也事无巨细地问他功课如何,先生如何。引得王心怡与钱昔灵都不由自主地偷瞧他。 楚天阳耐性极好,一一作了回答,待听闻楚阳娿不久之后便要与王心怡她们一道新学堂,很是高兴。 “官官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哥哥。” 楚琴阳噘嘴:“哥哥真偏心,我来问你你还嫌烦,现在居然主动要给人家当先生,说不定十二妹妹根本看不上你呢。” “你那是太笨,我教你要把我气死。” 楚琴阳被打趣,一顿,十分不乐意,硬是死皮赖脸让楚天阳答应给她一块好砚,这才心满意足。 楚阳娿见楚天阳在朝她眨眼睛,暗道这小正太可是未来安国府的当家,好大一条粗大腿,应该火速抱紧。 于是她一脸紧张的说:“那我要是也很笨,哥哥是不是也要被气死呀?” 惹得老太太哈哈大笑,王氏也笑。她生了两女一子,大女儿楚丹阳十二岁,小女儿楚琴阳七岁。姐妹两人都出落得秀美端庄。楚丹阳是嫡长女,要稳重文静得多,楚琴阳要活泼些,也更会撒娇。两个都是警铃通透的好闺女,但这俩女儿在长相上却像她都要多一些,虽说还算秀美,但比起儿子,可差的不少。反而是楚阳娿,往楚天阳跟前一站,更像是他的亲妹妹。 王氏心里也不是不遗憾两个女儿都没有继承到楚家的美貌。但一想到儿子,她这点遗憾就烟消云散了。 见楚阳娿说傻话,她道:“那你可要放聪明点儿,你哥哥可是得了先生的真传,发现有谁背不好书,可是要大手掌心的。” 楚阳娿赶紧点头保证自己会刻苦上进。 一顿饭吃了快一个时辰。等仆妇们撤了桌,钱氏才吩咐下人们带钱昔灵去休息。王心怡跟这王氏等人,浩浩荡荡去了东苑。 月氏和楚燕阳最后才走,临走时,楚燕阳趁着老太太洗脸,偷偷蹭道楚阳娿面前,满是担忧地说:“现在家里来了人,老太太今儿可真欢喜。我看老太太对钱姐姐喜欢得紧,要是往后老太太喜欢钱姐姐,不喜欢你了怎么办?” 楚阳娿一愣,她这是遇到了……小学生的挑拨离间? 她眨了眨眼,一派天真地说:“钱姐姐来了咱们家,就是一家人,老太太喜欢她,不是应该的么?” 楚燕阳回了个你这个小傻瓜的表情,说:“哼,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还听娘说,明年二伯他们就要从徐州回来了呢,到时候人更多,吃了亏,你就晓得了。” 说完之后,楚燕阳潇洒转身,信步走了。 楚阳娿在她不留一片云彩的背影中风中凌乱。 楚燕阳小萝莉呀,你这么早就点亮了宅斗技能了?佩服! 第24章 虽然相比起公立学校,楚阳娿对家塾并没有多大兴趣,但到底是两辈子头一回上学,她心里还是很激动的。 那日起了个大早,被明星打扮得漂漂亮亮去给老太太看。 钱氏搭着她的肩膀让她转了两圈,看完之后连连点头:“我们官官,生的就是好看。” 楚阳娿咧嘴傻笑。 用了早膳,楚阳娿才拜别了钱氏,在丫鬟仆从的陪同之下一奔一跳往家塾去了。 楚家人口众多,家塾干脆就设在安国府内。从内院出了二门,到了外院然后往西走不远就是。丫鬟只能将她送到书堂院子外头,便不能再进去的。 楚阳娿进去的时候,其他人差不都都到了。她还没来得及跟大家一一打招呼,就见先生夹着书本尺子走了进来。 她们的先生是个四十来岁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当然,在这个时代,四十岁已经可算老人了。)姓萧,国姓,但与皇室其实没有一点关系。 萧先生先考察了前日给楚丹阳等人布置下的功课,一一作了点评又划了新课文让他们先习。之后才开始考察四名新生。 钱昔灵和王心怡要大些,在家时也读书。先生问她们都学了什么,王心怡道读了《女戒》《女训》之类。先生点点头,又问钱昔灵,钱昔灵已经开始学《诗韵》,进度跟楚琴阳差不多,先生便让她跟楚琴阳做一样的作业。 之后便是楚阳娿和楚佩阳。楚阳娿之前由老爷子楚山栎亲自启蒙,又由老太太钱氏教学画,程度也不差。只有楚佩阳,因萧氏心疼她,只教了一本百家姓,认字也不多。 先生捋了捋胡子,终于还是将楚阳娿与楚佩阳放到一起教。头一课,就是让她们背诵三字经。 楚阳早就背会了,只跟着先生念了一遍,就当场背下来。楚佩阳满眼钦佩,然后吭哧吭哧自己念。 一堂课一个半时辰,先生离开之前分别为她们布置了作业。过了休息之间,再上课,却是来了另一位先生。 这位先生是专门教她们诗词书法的。相比萧先生的严肃中正,这位先生显然要潇洒的多。 他一点也不在意多出来的四个新学生。一进来便让书童研磨糅笔,然后铺开宣纸,行云流水般写了一副青松赋。 写完之后,便如咏叹般一边念一边感叹先贤鬼笔神韵,感叹了之后又教她们跟着诵读。 楚阳娿跟着其他人一起诵读,感觉新奇得很。楚佩阳也牙牙学语,就是一点都没明白念的是什么意思。 等念完了,先生才道:“天下方圆,时间万物莫不引人钦佩,不光青松品质高雅。尔等若有心爱之物,可也可为其写一二短句,读来相互鉴赏。” 楚琴阳和楚丹阳等人,闻言开始拿起笔苦思冥想。 楚佩阳呆呆看了她们一会,然后忐忑地问先生:“先生,若是不会写该如何是好?” “不会写?”先生瞧了楚佩阳小豆丁一眼,说:“画也好,用嘴说也好,总少不了方法。” 楚佩阳表示秒懂。 楚阳娿十分心动,什么爱莲说咏梅草兰词她脑子里可又不少。要是拎出一首来,肯定让先生惊为天人,说不定自己就可以走一走才女路线了。然后名动京城成为白富美迎娶高富帅出人CEO走上人生巅峰……傻笑着擦了擦口水,楚阳娿终于还是没有突破下线,抄袭圣人们的诗词盗为己用,尽管这个世界那些人可能不存在,但她自己还是觉得羞耻度太高,算了。 发挥自己的长处,楚阳娿决定还是用画来吧。 她会画画,而且在这一点上很有自信,何必干那些偷人家的作品的事呢? 砚开彩墨,楚阳娿起笔雕琢,不一会就画出一副富丽堂皇的牡丹图。 此时其他人也完成了自己的作品。楚丹阳写了一首诗,赞美梅花傲骨。楚琴阳咏竹,楚燕阳画兰花,淡雅素净,王心怡赞雪莲,高山仰止。钱昔灵和楚佩阳什么都没想出来。 先生照旧点评,自然是楚丹阳和王心怡最为出色。楚琴阳和楚燕阳小可。 到了楚阳娿这里,先生看了她那开的绚烂艳丽的牡丹,良久,道:“富贵牡丹,到是热闹。” 可见这位品味奇高的先生对她的题材很是不屑。“个人喜好,能显各人品性,楚家富贵,十二姑娘的牡丹自是十分贴切的。” 这是在说她肤浅?楚阳娿笑:“先生说的是,梅花坚毅,是因为赏梅的人品性坚毅。菊花淡雅,是因为赏菊之人淡雅。只是世人多情,只怕这些品性,梅兰竹菊它们自己是不晓得的。春种夏长秋收冬藏,花开月落日起云升,不过是世间规律。 至于世人,那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这些缘法,又入了各人的心个人的眼。学生愚拙蠢笨,就爱了牡丹花朵艳丽大方,因是俗人一个,自然爱了俗世之物。牡丹娇贵,贤人们不喜它不如青松苍劲,不似芙蓉出淤泥而不染。可牡丹就是牡丹,花开时节动京城,试问天下谁不知?它哪里还需要什么卓越的品质来取宠呢?” “一派强词!”先生冷哼:“若天下之人个个安享富贵,那这世间岂不是再无勇毅之人?”说完又摸了摸下巴上的小胡子,道:“不过花开时节动京城,也确实不错。” 楚阳娿厚脸皮:“多谢先生夸赞。” 楚佩阳发愁得戳了戳她:“姐姐,先生没在夸你。” “怎么会?先生夸我画的好,牡丹艳丽富贵全画出来了。” 众人无语。 楚阳娿毫不在意,又拿起比,在花丛下画了一只虎斑猫。 小猫肥嘟嘟圆滚滚,慵懒地趴在小凳子上酣睡,看上去可爱无比。 就在这时,楚阳娿听见耳边一声轻笑。一抬头,却发现是楚天阳,正站在她身后。 “哥哥。” 楚琴阳也看到了他,想跑过来又碍于先生在场,不敢。 先生看到他,问;“这是下学的时间到了?” “是的,先生。”楚天阳说。他学的科目与妹妹们不同,自然在另外的院子里。此时下学了,过来等妹妹们一起回去。 先生闻言点头,为学生们布置了抄写诗句的作业,然后背着手离开了。 楚天阳却径直拿起楚阳娿的画作,问:“妹妹喜欢猫?” “当然喜欢,小猫毛茸茸软软的,很可爱。” “下午你早些来,哥哥给你个惊喜。” 楚阳娿不知道惊喜是什么,回去吃了饭,下午来时,就见楚天阳抱了一直全身雪白的猫给她。 楚阳娿简直震惊了。 波斯猫她是见过的,但那是在前世,穿越到了这里,当然就见不到了。因为这是外国猫,不是华国土著。 楚天阳将小猫交给楚阳娿,说:“妹妹既然喜欢猫,哥哥就把绒团送给你了,你要好好照顾它。” 楚阳娿怀抱着软软暖暖的小猫,爱得不行。 楚琴阳却已经不干了,她一把抱着楚天阳的手臂,质问道:“哥哥你好偏心,我每次想要抱一抱绒团你都不给,现在却把它送给妹妹,你偏心,我不干!” 楚阳娿尴尬不已。 楚天阳笑着摸摸楚琴阳的头说:“妹妹喜欢小猫,你是姐姐,要让着妹妹知道吗?” “不要!你是哥哥,为什么不让着我!”楚琴阳简直委屈的要死。 一直以来哥哥最宠爱自己,但是有些东西无论她怎么撒娇耍赖他都不会点头的。 其中这只波斯猫就是之一。 波斯猫不是晋国土著,是一只半年前从一个商队那里买来的。那支母猫买来时肚子里就怀了小猫,等生下小猫不久就死了。这只小猫被楚天阳亲自照顾,好不容易才长大,他一直稀罕的很。楚琴阳知道哥哥很宝贝这只猫,所以要了几回没要到手也不觉得有什么。但途径他却轻易就送给了楚阳娿,这实在是让她接受不了。她对那毛茸茸雪白白的一团实在是喜欢的紧。 楚琴阳耍赖不干,楚天阳就是不松口。楚丹阳见状,赶紧把妹妹拉过来,教训道:“十二妹妹喜欢小猫,绒团是天阳的,他已经送给妹妹了,你就不要胡闹了。” “可是姐姐,天阳哥哥她偏心!” 楚燕阳在一旁插嘴:“你去跟十二妹妹要过来了不就好了,是吧姐姐?” 楚丹阳正要制止,楚琴阳却真的去跟楚阳娿要猫了。 楚阳娿真是左右为难,不给吧,楚琴阳肯定安抚不了。给吧,这是楚天阳送给她的,她要是不转手送了人,不知道楚天阳怎么想。 不过她也不明白,楚琴阳才是他的亲妹妹,这个楚天阳,究竟为什么这么明显地偏袒她呢? 无赖之下,楚阳娿只好恋恋不舍地将猫还给楚天阳,说:“谢谢哥哥,这小猫真可爱,但是我那里养不了,还是还给哥哥吧。要是哪天我想看小猫,去哥哥那里就好了。” 楚天阳却说:“我说送给你就送给你,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楚琴阳脸黑的滴水。 楚佩阳见她们僵持不下,两步上来挡在楚阳娿前面,横眉对楚琴阳说:“小猫哥哥已经送给姐姐了,就是我姐姐的,凭什么要给你?好没道理!” “你!绒团本来就是我家的!”楚琴阳气急。 楚佩阳瘪嘴:“现在是我家的了!” 正在争吵不休时,女先生出现了。 楚琴阳踌躇良久,阵雨放弃僵持,红着脸气呼呼地坐到座位上。楚天阳也摆摆手,到自己教室去了。 楚佩阳还在安稳楚阳娿:“姐姐你别怕她,小猫是咱们的,就是不给她。” 楚阳娿叹口气,很是无奈。 下午只有一堂刺绣课,对楚阳娿来说这是新技艺,且与绘画颇有渊源,她一学就入了迷。再一回神,却发现楚佩阳跟楚琴阳打起来了。 楚阳娿吓了一跳,赶紧过去看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楚佩阳跟楚琴阳已经被楚丹阳拉开了,楚佩阳满脸通红,一看到楚阳娿,就哭着告状:“姐姐,小猫不见了,肯定是被她偷走了! 第25章 楚佩阳一脸通红地控诉楚琴阳偷了小猫。楚琴阳当然不承认。两人这才争执起来。楚阳娿这才发现绒团不见了。 “小猫肯定是自己跑出去玩了,咱们去找回来就好了。”楚丹阳拉开了楚琴阳,楚阳娿赶紧去哄佩阳。 佩阳却说:“我已经找过了,到处都没有。刚在大家都绣花,中间只有她出去了一趟,之后小猫就不见了,肯定是被她偷走藏起来了!”她一指指着楚琴阳,硬是要逼她承认自己偷了小猫。 楚琴阳同样红着脸争辩:“我没有,你胡说,我才没有偷小猫。而且绒团是我哥哥的猫,根本不是你们的。” “天阳哥哥把绒团送给了姐姐,自然就是我家的了!” 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女先生沉着脸听了一会,然后让两人站成一排伸出手,一人挨了十板子。燕阳想求情,被女先生同样罚了十板子,楚琴阳和佩阳又各自加了五下,于是再没有人敢开口求情。 “学习不专心,该打。姐妹不谦让,该打。口出恶言,该打。” 女先生打一板子说一句。楚琴阳和楚佩阳都被打得掉哭起来。 等到打完,三人的手都肿了。 出了这样的事,女先生自然提前给她们放了学。 楚阳娿握着楚佩阳的手,有些心疼。 她觉得自己实在拿不好对她的态度了,她忌讳萧幂云,因此对楚素阳和楚佩阳两人都敬而远之。就算不得不相处时,也只要表面上看得过去就好了。 可楚佩阳显然对她抱有亲近之感,而且三番五次站在自己这一边,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不管长辈如何,素阳和佩阳总是无辜的,楚阳娿实在没有办法对奶狗一样喜欢粘着她的小萝莉硬起心来。 算了,以后就对她好一点把。 楚阳娿牵着佩阳的手回到静水堂,亲自为她上了药。 期间佩阳一直安安静静,楚阳娿问她疼不疼,她只是摇头不说话。 学堂里发生的事,老太太显然知道了。见两个都挨了打,也没忍心再罚她们。到是楚丹阳,因作为长姐看护不力,被老太太罚这抄书。 萧氏知道女儿上学头一天就挨了打,风风火火跑来接走了佩阳。临走时还瞪了楚阳娿一眼,显然是知道女儿挨打是为了她的小猫。 楚阳娿自觉有责任,一边派人到处去找绒团,一边带了礼物,亲自去东苑给楚琴阳道歉。 小猫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楚佩阳没有证据就跟她争吵,总是不对。 谁知道走到半路上,就遇到了楚天阳。 楚天阳怀里抱着的,不是那只跑不见了的小猫是谁? 楚阳娿简直哭笑不得。 “这小东西一会不见我,居然自己找来了。上课时不好出来,一下学就来送还给妹妹。” 楚天阳生了一双桃花眼,微微一笑流波婉转。他细高个儿,白皮肤。因为年纪小尚未长开,显得有些男女不辨,小小的尖下巴,高高得翘峰鼻,一口整齐的白牙,说话时隐约露出一点。 下人们都说这位大公子脾气最好,总是笑盈盈从没人见他生气。对下人也和和气气彬彬有礼。楚阳娿的确是见识了他的和气,但感觉这和气之下分明掩藏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固执。比如他显然已经知道有人为了他的小猫打架了,却一点不在意,还是抱着猫儿招摇过市,跑来给她拉仇恨值。 “天阳哥哥。”楚阳娿认真地说:“今天为了绒团,琴姐姐个佩阳妹妹都吵起了了。我想我实在不适合再留着它,还是让它回到你那里去吧。而且哥哥养了它这么久,贸然换了地方,它肯定也不适应。” 楚天阳依旧笑眯眯,“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琴阳不懂事,回去我会说她,官儿就不要生她的气了。至于绒团你放心,只要给它好吃的,保准两天就忘了我,在你那里乐不思蜀了。” 楚阳娿:“……” 他是真不明白她的意思还是故意给她找麻烦? 楚阳娿语气僵硬地说:“我的意思是,琴阳姐姐也很喜欢绒团,要是绒团跟她在一起的话,肯定会被照顾得很好。而且离天阳哥哥也近,天阳哥哥随时可以见到它。” 这会楚天阳终于不笑了,他将小猫放到地上,然后弯了腰,靠近楚阳娿的脸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问:“妹妹不喜欢哥哥送的东西?还是,其实是不喜欢哥哥?” 大哥,您这离的也太近了吧! 楚天阳的鼻子都要碰到自己的鼻子了,楚阳娿忍不住后退一步,心中泛起一股怪异之感。 然而一抬头,却发现楚天阳一脸失落。楚阳娿暗怪自己多想,不过是个十岁点儿的小孩子而已,能有什么阴谋诡计呢!楚阳娿将心下那股怪异感按了回去。又听楚天阳说:“好吧,你实在不想要就算了。我没有想到会因为小猫发生这么多事。不是我不想给琴阳,而是妹妹她……她调皮得很。我那里的东西,她看见什么都想要,我一向顺着她,给她的东西没有几房子也有几车了。别的妹妹我还什么都没有送过,不过是见妹妹喜欢小猫,才想把绒团送给你而已,没有想要琴阳她又……哎!” 好吧!楚阳娿没有想到,原来里面还有这种内情。 “看来我想要当个好哥哥,真的不容易。” 只要轻微对别人示好,楚琴阳都会大闹。 楚阳娿幻想了一下,还真有点同情楚天阳,有个兄控妹妹什么的,也很苦逼呀! 如果在现代,有个这样的妹妹肯定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有些当哥哥的说不定还会很享受。可这是古代,一个家族里面兄弟姐妹动不动就十几二十个,尤其楚天阳,她可是长房嫡长子。要是不尽量公平,不跟兄弟姐妹们相互友爱,那肯定是要被长辈罚的。这样一来,兄控的楚琴阳,简直就是给自己亲哥哥拖后腿的猪队友。 不过,这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了。 楚阳娿深觉自己小白菜一个,金大腿的确可以抱抱,但这根金大腿要是抱了会有后遗症,她还是稍微躲着一点。 楚阳娿想了想说:“我想楚琴阳姐姐肯定不是那个意思,她一定是真的很喜欢绒团啦。哥哥的心意楚官官领了,干脆让我陪哥哥一起回去,就说绒团不喜欢我,所以你决定换个其他的送给我不就好了,把绒团收回去就好了?” 楚天阳想了想,答应了:“那好吧!等我把绒团送回去,待会再跟你一起去看佩阳妹妹,我替楚琴阳跟她道歉。” 于是,两个难兄难弟一起往东苑去,楚天阳先陪楚阳娿替楚佩阳给楚琴阳道歉,等道完歉之后,楚天阳又跟楚阳一起去频英阁,替楚琴阳给楚佩阳道歉(好绕口!) 然而打算归打算,等到了东苑,楚阳娿才发现她想的太简单了。 因为先他们一步的萧氏已经待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进了东苑。 虽然说的是楚佩阳跟楚琴阳相互争执打了架,但萧氏认为楚琴阳比佩阳大,自己的女儿肯定是吃了亏。自己的女儿吃了亏,她当然气不过在,自然要找王氏麻烦,为女儿讨回公道。 楚阳娿一见这架势,就没敢进去。一来萧氏不会善罢甘休,二来王氏肯定不想让小辈看到自己的狼狈模样。 而楚天阳是男孩,他到是可以进去为母亲撑腰,但很快老爷子就要回来了,要是知道他掺和到女人,尤其是长辈们的事情之间,肯定要让他跪祠堂。 于是兄妹两人一个拐弯,都偷偷躲回去了。 等到晚上,楚阳娿才听说,楚琴阳被王氏狠狠责罚了一顿,接着就病了。 楚阳娿听完之后,心情实在不好,晚上连饭都没吃。钱氏无奈,她管不了萧氏,也只能叹气。 次日楚佩阳高高兴兴来找她一起上学堂,楚阳娿没说什么。等走到书堂内,丫鬟们全部离开了,楚阳娿才拉着楚佩阳准备好好跟她谈一谈。 “昨天的事,你知道了吗?楚琴阳姐姐挨了打,还被伯娘罚了。” 楚佩阳点头:“恩,我知道,娘回来跟我说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觉得这件事是谁的错?” 楚佩阳迷茫地望着楚阳娿,不解。 她觉得这件事已经了结了,而且她根本不觉得自己自己会有什么错。 楚阳娿说:“昨天绒团自己去找天阳哥哥了。琴阳姐姐没有偷走小猫,对不对?” “恩。”楚佩阳不得不承认。 “所以之前你没有证据,就指认楚琴阳姐姐偷走了小猫,这是不对的,明白吗?” “可是,可是她明明就要抢走姐姐的小猫,要不然我也不会……” “是呀,天阳哥哥要送小猫给我。现在小猫还是回去了,你跟楚琴阳姐姐有了争执,以后楚琴阳姐姐肯定会有心结,那该怎么办呢?” 而且,不管是王氏也好,还是楚琴阳和楚丹阳也好,她们被萧氏打了脸落了面子,暂时不敢向萧氏发难,只会把目仇恨移到自己身上。 楚阳娿当然不是生气楚佩阳一片好意给她热了麻烦,她其实很感动楚佩阳对自己的维护。但是如果一直这样放任楚佩阳下去,往后的事恐怕不是这么一点小打小闹了。 她实在不知道萧氏是怎么教楚佩阳的,让她又正直又冲动,又分不清是非,简直就是以头横冲直撞的小野牛。楚阳娿花了一上午时间,让她保证以后不要轻易跟别人争吵,尤其不要再打架。楚佩阳心里不太服气,但还是答应了。 作为奖励,楚阳娿为她画了一副人脸小样儿,楚佩阳高兴不已,再不觉得忍让是一件划不来的事。 第26章 楚佩阳回到频英阁,就亟不可待地拿了小像给萧氏看。 萧氏听她嘴里姐姐姐姐j说个不停,有些生气。 “因为她,你都受了两回伤了,还姐姐姐姐亲个不行,你到底是傻呀还是被灌了迷魂汤?” 楚佩阳说:“娘你不知道,都是她们欺负姐姐。” 萧氏简直不知道怎么说好了,心下暗暗决定,以后定要让女儿远着楚阳娿。从前她还没有放在心上过,如今看来那丫头小小年纪就心机过人,知道拿人当枪使了。她的佩儿要是跟她接触,必定会吃大亏。 发现萧氏教育女儿,楚佩阳又不听,邢嬷嬷笑劝:“太太,姑娘亲近姐姐,这是好事。如今姑爷出门在外,等哪日回来,看她们姐妹亲近,必定欢喜。” 萧氏点头:“也是这个理儿!可佩儿心思简单,哪里想那丫头城府过人?” “太太想多了,正是因此,方能体现咱们姐儿的正直端方。” “恩,你说得对。” 邢嬷嬷见她把话听进去了,便谴退其他人。萧氏知道她有话说,问:“可是宫里来人说了什么?” “回太太的话,宫里娘娘带信来,请太太到老爷子跟前求情,请他为太子殿下说句好话。” 萧氏一愣,“可是哥哥那里,有什么不妥?”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太子殿下问了问明年大考的事儿,不晓得怎么就触了龙鳞,被皇上罚了。这都快一旬还没见皇上消气。太子身边也没个能说话的人,娘娘想来想去,只能请国公爷出面替太子说说话。” 一国储君,基本上就是天下除了皇帝之外最重要的人了。他身边侍从陪读以及教他的先生无可或缺,他们也都会成为太子的助力。尤其太子太傅,更是肩负着指引太子行止并为其出谋划策的责任。然而那些有名望的大儒高士,却大多出自士族之家。太子因储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而不受世家待见,请不到当世大儒做先生。为此,当年皇帝还亲自礼贤下士,请过薛家洪邑出山,可终于还是被洪邑拒了。 如今的太子太傅,是一名出身非士族的有德之人,他并不像洪邑那般桃李满天下,一字抵千金。在智谋上,也稍有欠缺。 像此次,皇帝气了太子,他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帮太子令皇帝消气。太子稍微一受挫就很难转寰,这便是身边无人指点,朝中追随者泛泛的缘由。 皇贵妃着急不已,想来想去,想到了唯一出身氏族,且与太子有亲眷联系的安国府。 “太子哥哥闲来无事,过问那个干嘛?”萧氏嘟囔一声,终究还是听从皇贵妃的话,去老爷子那里求助。 谁知老爷子听了她的来意,深深审视萧氏半晌,然后道:“内宅妇孺,不可过问朝事,下去吧。”然后就把她打打发了。 萧幂云碰了一鼻子灰,气也不是,闹也不敢,只一肚憋着一肚子气往回走。邢嬷嬷一看就知道她碰壁了,失望之余又提醒她可以去大爷楚垣处试试。萧氏往东苑方向走了两步,想到不久前自己将王氏狠狠下了一顿脸,终于还是没好意思上门求情。 “这可如何是好,娘娘还等着太太的信儿呢。”邢嬷嬷知道她拉不下脸,愁得不行。 萧氏想了想,道:“究竟多大的事,让母妃这样焦急不耐的。我还是先进宫一趟,先见见母妃再说,或者父皇那里我亲自去求情。父皇一向对我百依百顺,大不了让哥哥给父皇认错就好了。” 萧幂云做了决定,当天便带着楚佩阳进宫去了。 楚琴阳受罚病倒了,楚佩阳进了宫,次日上学堂上人少了,不晓得大家是不是受了影响,连说话都低了几个声调。 楚阳娿更老实了,决心当以后就当个隐形人,再不招惹一点是非。只可惜不随人愿,头一堂课刚刚结束,王氏就抱着绒团过来了。 王氏将小猫递给楚阳娿,嘴上笑着说:“早知道官官喜欢绒团,我早该让人送过去给你玩的。你琴姐姐要大一些,她不舍得把猫给你,你就来跟伯娘说,伯娘罚她就是。你这孩子呀,往后喜欢什么直接告诉伯娘,可不能再让妹妹替你着急,还跟姐姐争执了。” 王氏笑里藏针,当着萧先生的面,给她扣了两顶大帽子:一顶夺人所爱,一顶煽动妹妹与人争执。 楚阳娿心下气愤,却不能辩驳。因为此时她再解释一句,便成了在长辈面前放肆,不知感恩的无状之辈。须知楚琴阳与楚佩阳都因她受了影响不能来上学,她再解释什么旁人也不会相信。 楚阳娿抿着唇,僵硬地接过小猫道一声谢。 王氏依旧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之后才转身对萧先生说:“老太太发了话,今儿家中有事,孩子们下午的课便免了,劳驾先生。” 萧先生含笑拱手,留了一句不可懈怠便离开了。 萧先生走了之后,王氏与楚丹阳,楚未阳,王心怡几人相携去另一边接楚天阳。其他人收拾好笔墨各自往回走。 刚从学堂出来,正好得了信儿的月氏也来接楚燕阳了。 “娘!”楚燕阳一看见月氏就笑着扑进了她的怀里。月氏怜爱的摸着女儿的头,问她今天在学堂乖不乖。 问完之后,又一一与钱昔灵和楚阳娿打招呼。她没注意楚阳娿面上表情,却一眼看见她怀里的绒团,惊奇地问:“这就是绒团?可当真像雪绒花儿一样。” “是呀,伯娘亲自来送给阳娿妹妹呢。”楚燕阳说完还伸出手对楚阳娿道:“妹妹给我抱一抱吧,我一直想摸摸都不敢呢。” 还没等楚阳娿说话,月氏就先一步将楚燕阳拉了回来,呵斥道:“你这丫头不知好歹,那是妹妹的东西,哪里是你能碰的?” 楚燕阳失落地收回手,跟着月氏一前一后走了。 她们母女走的不远,楚阳娿听见楚燕阳在说:“伯娘对妹妹可真好。” 月氏冷哼一声:“那当然,咱们怎么能跟人家比。” 楚阳娿手握得紧紧的,从未有过的憋屈。 可是现在,她只能尽量的忍。这里不是现代,作为一个女孩,还是未长大的小女孩,她的命运完全掌握在别人手里,没有那么多地方给她讲道理。 这里是后宅,女人们的生息之地。鸡毛蒜皮斤斤计较是她们的生活内容,拐弯抹角绵里藏针是她们的生存方式。 可以预料,不用等到明天,整个安国府内宅,都会知道楚阳娿是个抢姐姐的小猫,煽动妹妹人跟人吵架,还冷落没有父亲的楚燕阳的跋扈丫头。 她当然可以找老太太告状,但是钱氏能为她平反一次,那两次三次四次呢?恐怕老太太都会怀疑是不是真的是她有多么不会与人相处。 其实楚阳娿知道王氏的意思。 在楚家,人人都忌讳萧氏,却也没有任何人敢得罪他。 萧氏身份特殊,一进门就压了所有人一头。王氏忌讳她太强势,怕她抢了她的管家权,甚至某日直接帮楚域抢了她丈夫的继承权。 她忌讳她的身份,厌恶她的行事,甚至憎恨她的目中无人。然而,一千一万个厌恶她的理由,她也只能忍让。甚至,楚阳娿想,某种方面说起来,王氏可能比自己还要憋屈。 因为无论王氏怎么想,萧氏只因有个当皇帝的父亲,有个未来当皇帝的哥哥,有个未来当皇太后的母亲,就足以让她咽下所有的不满。不仅如此,还的处处与她谦让,还得恰到好处得不让老太太厌恶。 她在萧幂云那里受了气,王氏心疼女儿,又无处抒发,自然而然就把苗头指向楚阳娿了。不管她多受老太太的宠爱,谁让她没有母亲,父亲也远在漠北呢? 柿子捡软的捏,楚阳娿可算是安国府里,除了楚燕阳之外最软的了。楚燕阳好歹还因是个无父的孤女,旁人不仅碍着名声不能欺负她,还得处处对她好。从一开始就站在到的制高点,自己跟她比起来,可就差了一大截。 可是,王氏再憋屈,那也跟自己没有关系呀,她却不得不承受这些,知道某一天自己有反抗的能力。 楚阳娿怀里抱着呼呼大睡的绒团小猫,好似抱着一团火。她抿着唇,一路无言地走回了静水堂。 正准备调整好情绪,不让老太太发现自己心情不好。一抬头,却见圆门台阶处,柳条垂枝的地方,站了一个男人。 那人穿了一件弱紫雕金右衽长服,外罩同色麒麟纹长褂。他身高一百八以上,体态俊朗挺拔。他端端地站在那里,朝着楚阳娿笑。 楚阳娿愣愣地看着那笑容,一双剑眉星目,两片菱花薄唇,看着怎么那么面熟? “官官?” 那人喊了她一声。 楚阳娿一愣,而后红了眼。 “爹爹。” 忍了一路的眼泪终于脱眶而出,她呜呜抽泣着,也不过去,只站在原地。怀里抱着一只猫,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人哭。 楚域被她哭的心碎了一地,一个跨步上前,将小女儿抱起来,紧紧搂进怀里。 绒团被挤得生疼,惨叫一声从楚阳娿怀里跳了出去。 楚阳娿闻到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本就积存的委屈突然暴涨百倍,一下子迸发了出来。她搂着他的脖子,小兽一样嚎啕大哭。 楚域也红着眼,轻言细语地安慰女儿。琼嬷嬷见状,也没有上前,只候在圆门外看着父女两人,跟着抹眼泪。 “爹爹,你是爹爹么?你回来了?”楚阳娿哽咽着,嫩嫩的声音说着担忧的话。 楚域抱着女儿幼小柔嫩的身体,满心自责。 “是爹爹回来了,爹爹回来保护官官了。” 第27章 楚域回来之前没有给任何人通知,老太太也被他吓了一跳,惊喜过后立刻让人准备宴席为儿子接风。 王氏只得了信儿,说家中有事让孩子们早些下学,却不晓得是因为楚域回来了。 楚域抱着女儿回了静水堂,好不容易把她哄乖。 也不晓得是不是哭的太急了,楚阳娿明明不哭了,却还是忍不住的打嗝儿。 楚域可忧心了,赶紧去问琼嬷嬷:“乖乖打嗝儿打得停不下来,这可怎么是好?” “让她憋会儿气,或者吓她一吓就好了。” 楚域看了看可怜兮兮的楚阳娿,感觉哪个方法她都不忍心。 “算了,还是就这样吧,大概等一会就好了。” 为了转移女儿的注意力,楚域干脆跟她找话说。 “乖乖,你怎么知道我是爹爹?” 他只叫了女儿的名字,楚阳娿就知道他是爹爹,这让他心里感动的不行,暗道果然是亲生女儿,血缘就是这么强大。 楚阳娿嘟嘴:“我就是知道。”说完又问楚域:“那爹爹怎么认识我?” “这个嘛!”男人摸着女儿的小脑袋,说:“当然是因为爹爹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这时候清风把绒团找回来了。见楚阳娿被楚域抱在怀里,她也不敢上前,只好抱着小猫站在外头。 楚域看了那绒团一眼,认出是刚才女儿抱在怀里的小东西。他一招手,让清风把猫抱进来交给女儿,问:“这小猫是哪里来的?” 楚阳娿轻声说:“天阳哥哥给的。” “哦?”楚域没忘记刚见到女儿时,小丫头一脸忧心忡忡,直到见了他才变脸色。暗想是不是学堂挨了先生训斥,又问她在上学了什么。 楚阳娿说学了字,再问其他,却是不说了。 老太太终于找到时机插话:“可别说你这闺女,胆子大的很呢,上学头一天就给先生上课,嬷嬷,快给她学学,那天这小东西是怎么说牡丹花儿的。” 琼嬷嬷一字不差,将楚阳娿上课头一天,说的那些关于梅兰竹菊什么品格的话全都背给了楚域听。 “春种夏长秋收冬藏,花开月落日起云升,不过是世间规律。”楚域听完哈哈大笑:“好个世人多情,强赋情仇。我女儿就是不一般!” “是呀,官姐儿可机灵的紧呢,自从学了字,便日日练习不缀,四爷是没见过姑娘的画儿,那可真是处处透着灵气儿!”嬷嬷将楚阳娿一顿猛夸,夸的楚阳娿自己都红了脸。 楚域却深以为然,听得津津有味。听了琼嬷嬷说的还不够,硬是又把钱昔灵叫来,问她今日在学堂上学了什么,楚阳娿又是如何应答。 钱昔灵头一回见楚域,听老太太让她叫表叔,自然知道他身份不凡。被楚域一问,干脆一股脑的全说了。说到下学后王氏抱了猫来给楚阳娿,到月氏闲言碎语时,楚域已经黑了脸。 楚阳娿脑袋搭在楚域肩膀上,也不说话。她打定了注意,装小孩得装的像一点,如今她爹回来了,她得抱紧这个金大腿,尽最大可能获得他的喜爱怜悯。当然,也要试一试他的底线。虽然记忆中,这个人对自己是真的喜爱非常,但五年不见,会有太多的可能性。 装小孩,楚阳娿早就得心应手了,五岁的小孩子当然不会太懂事,也不会明白大人话里的弯弯绕绕。王氏那些话,她当然全做听不懂其中含义。 钱昔灵把话说完了,发现不仅是楚域,就连老太太也黑了脸。 她有些忐忑地向琼嬷嬷求助:“嬷嬷,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呀?” “没有。”却见楚域突然笑了,随手从腰上取下一枚玉佩给她,说:“你做的很好,先下去吧,待会表叔还有礼物送你。” 钱昔灵得了玉佩,高高兴兴地回自己屋子换衣裳了。 等没了外人,钱氏方才虎着脸,道:“这个王氏,没想到居然如此与一个小孩子计较。” 楚域没有发表评论,只问楚阳娿:“你说小猫是你天阳哥哥给你的,那琴阳姐姐怎么又不高兴了?” “因为琴阳姐姐也喜欢小猫。”楚阳娿一脸天真:“但是我昨天已经把绒团还给天阳哥哥了,今天伯娘又还送给我了,伯娘对我可真好。” 按照钱氏的心思,她们姊妹闹来闹去,也是小孩子之间的事儿,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王氏参合进来就太不应该了。 然而楚域想的却不一样,自己出门五年,这些小事正是女儿在家生活的隐射。 “五年不见,原来大嫂也改变不少,知道捏软柿子了。” 钱氏看他面目不善,心下担忧,提醒道:“此次是王氏做的不对,下去我罚她一回就成了。她终究是你大嫂,这些年在家里劳心劳苦的,也是有功。再者,那不还有地哥哥呢么!” 楚域叹口气,他何尝不知道呢。追根究底,还是因为萧氏,要不是她跋扈跑去找王氏麻烦,她怎么会拿女儿出气?可是,不管她在萧氏面前受了多大的委屈,把火撒到他小闺女身上,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楚家家训,男人要管家但不可陷在后宅纷争里不可自拔。 也就是说一般小事,男人们是不该插手的。然而楚域不管这些家训。要是宁氏还在,他的确可以放手不管。因为官官有亲娘,宁氏自会保护女儿。然而宁氏走了,后来的嫡母是萧氏那个祸害,他这个当爹的,自然要处处上心,不让女儿受了欺负。 五年不在家,因为他信任钱氏,相信母亲能够照顾好女儿。 中间他也曾悄悄回来看过楚阳娿,不过当时时间紧迫,只在夜里看了睡着的小闺女一眼就匆匆走了。那时觉得女儿过的还不错,他便放心又待了两年。如今想到,母亲虽是官官的祖母,却也是琴阳丹阳燕阳的祖母,能做的,也只是尽量公平而已。 “刚刚下了学,官官饿不饿?跟爹爹一起要吃点东西好不好?”楚域忽然不再提刚才的事,转而问楚阳娿吃不吃饭。 楚阳娿满口答应:“好,跟爹爹一起吃饭。” 于是男人跟钱氏说了一声,径直抱着小女儿去了隔壁楚阳娿住的小院子。丁嬷嬷很快将饭菜端上了,楚阳娿就这样被男人抱在怀里,一口一口喂饭吃。 这时候王氏和月氏终于得到楚域回来的消息,匆匆赶到静水堂却没见人。反而是老太太,横眉冷眼地质问王氏,今日所为究竟是何用意。 王氏在得知楚域回来时已经暗暗后悔,又期望楚阳娿小孩家家的什么也不懂,不会告状。哪知这才一会功夫,就传到了老太太耳朵里了。王氏羞红了脸,又是自责又是解释。接着又哭哭啼啼,将那日萧氏上门扇她的脸的话说了,老太太这才叹口气,不再计较。只嘱咐她:“萧氏再如何,你心气不平,自己与她理论便是。或者来找我,我总不能看着家里不睦闭眼装作不知。你乃长房长媳,如何为难一个奶娃娃?官官父母不在你这挡伯娘的应高多担待些才对,便是不照看他一些也就罢了,还这样陷害她?,是以为我这个老太婆也死了?” “媳妇再也不敢了,媳妇这回实在是糊涂了。”王氏认了错态度好。 钱氏又将目光转向月氏。 月氏心安理得,她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错。 也的确,钱氏并未像呵斥王氏那样呵斥她。 老太太只淡淡看了月氏一眼,说:“这些年来,你在楚家为老三守寡,情谊深重,这些楚家铭记于心了。我楚家也不是没出过为夫守寡的贞洁烈女,楚家对待贞烈女子一样宽容爱护。竟不知到我这里,如论如何给你尊荣,却依旧让你自感亏待。既然如此,老婆子我便做了主,准你改嫁。过几日,便送信去你娘家,让他们来人,替你照看夫家。告诉你娘家人,你的嫁妆由我安国府出,必会让你嫁的风风光光。 月氏一听老太太让她再嫁,这还了得,早吓得跪在地上嚎哭起来,指天发誓不愿再嫁。 钱氏却只当她作假,说:“口口声声我楚家亏待你,必是早就存了离去的心思。如今你如愿了,哭一哭,我们心意也领了,回去吧,早作准备。” 月氏哪敢离去,她明白若自己再嫁了,自己女儿燕阳,处境单薄不说身份也尴尬无比。往后想要有个好前程,那是比登天还难。而且就算再嫁,以自己父母的身家见识,能为她找到怎么样的好人家?楚家说的是给嫁妆风光出嫁,可内宅里那些做表面功夫的法子,她可是见识过的。明白厉害的月氏一边哭一边磕头下跪表忠心。 王氏不晓得月氏哪里惹了老太太不快,只看着月氏哭求告饶,不晓得老太太是什么心思。 其实老太太早就想打发月氏了,只是月氏忠心表的好,她总是找不着机会。 说起来,如今天下对女人再嫁十分宽容,只要自己愿意,便是夫家想要留也留不住的。也正因为如此,那些愿意为夫家守寡的妇女,才越加受到家族的喜爱。 比如月氏,因他为楚圳守寡这些年,楚家整个家族对她是十分尊重的。 然而家族尊重,不代表钱氏尊重。其中缘由,皆因她守的是楚圳的寡。 对于自己表妹和自己的丈夫生下的儿子,钱氏是恶心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那一对母的小的都死了,她心里别提多畅快。她现在儿孙满堂,只想坐享清福,将那些腌臜事儿忘光。可月氏杵在跟前,就时时刻刻提醒着她那恶心事儿的的存在。 月氏越是坚定着要为楚圳守寡,她就越是恶心。 她恨不得月氏连楚燕阳都带着改嫁。 王氏还道是老太太宽容,须知若守寡的是她或者宁氏甚至如今的萧氏,钱氏就不会这么大方了。她必会千方百计留住她们,为儿子死死守上一辈子。 月氏还在哭求,钱氏怕她惊动了旁人,让琼嬷嬷叫人把她拉了出去。 这时候楚阳娿跟楚域也把饭吃完了。老太太派人来问,午饭要不要再用些。 楚域说:“路上走乏了,先睡一觉,等父亲回来了再来叫我。”说完抱着楚阳娿往卧房走,“官官困不困跟爹爹一起睡个午觉。” 楚阳娿点头说好。 楚域正要抱她去床上,楚阳娿却挣扎着要下来。 “怎么?官官不困?不想跟爹爹一起睡?” “不是。”楚阳娿吭吭哧哧地说:“我想,恩……”她想上茅房来着。 楚阳娿小脸憋红了,楚域眨了眨眼睛,明白了她的意思。也不觉得不好意思,把女儿抱起来就往茅房走。楚阳娿可羞的不行了,挣扎道:“爹爹放我下来,我自己去。” “没事,爹爹在外面等你。” 明夜见状,吓了一跳,哪有一个大老爷们儿陪闺女上茅房的,可她劝不住。在以后楚域当真守在外头等着楚阳娿上了茅房然后又抱着回来帮她洗手洗脸。他不用丫鬟插手,亲力亲为伺候好女儿,才抱着她在楚阳娿的床上睡去了。 第28章 自从萧幂云嫁入楚家,皇贵妃就打心底觉得,安国府与太子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因此她将信传到楚家去,本以为楚山栎无论如何也会替太子说话。谁知话是传到了,安国府却一点动静也无。太子还在思过,女儿先进了宫来,再一问,安国公居然一点相帮的心思都没有。 皇贵妃一下子慌了神,不明所以地问:“是不是你又做了什么事,惹得公婆不快?”除此之外,皇贵妃想不出其他缘由。 而萧氏被她一问,也当真支支吾吾起来,皇贵妃一口气憋在心口,咽都咽不下去。 “上回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从来没有对萧幂云发过火的皇贵妃大声地呵斥,“嫁了出去,就不是在宫里。楚家待人宽和,只要你本本分分,不会有人给你为难,你做什么还要自己没事找事?” 萧幂云被骂一顿,反而不服气了。 “母妃,佩儿被人欺负,我能看着不管吗?再说公公也是,竟然为了这一点小事斤斤计较。” “安国公是怎么说的?” “说内宅妇人,不可过问朝事。” 皇贵妃想了想,总也不明白楚山栎这是答应帮太子说话了还是没有。 她出身不好,几岁就进了刘家当丫鬟,作为一个伺候人的下人,她当然没有读书识字的机会。因此跟女人们争风吃醋她拿手,大事上她却是一窍不通的。 后来生下太子,她地位一下子高了起来,也自己刻苦学起了写字读书。可到底分心的地方多,到现在也顶多认识些字,不至于是个睁眼瞎。她也知道那些朝臣们说话总是拐弯抹角,总不愿意直说用意。想要明白话中的话,全得靠猜。偏偏自己,是猜不出来的。 以前她听到什么就跟太子说,太子能知道哪些话哪些意思。现在太子在思过,连她也不能轻易去见的。 母女两人四目相对,暗自伤神。 “母妃,女儿也好久没有见父皇了,不如让我去跟父皇请安,然后替哥哥求求情?”最后,萧幂云说出自己的想法。 皇贵妃有些迟疑,但事到如今,她也想不出别的法子。而且女儿作为妹妹,帮哥哥说说话也是情理之中的。 “好吧,不过你父皇这些日子脾气大得很,你到时候说话注意一些。” “我知道了,母妃。” 皇贵妃母女这边刚从元夕宫出来,那头太皇太后就派人来请了。 萧幂云心下诧异,不晓得太皇太后叫她做什么,但又不得不听命前往。 “必定是刘贵妃那个贱人,知道你要提太子说情,才故意从中作梗!”皇贵妃手指发紧。 萧幂云问:“母妃,姑母她为何这样?” “她是你哪门子的姑母!”皇贵妃气道:“人家现在傍了高枝儿,用不上我们了,巴不得你哥哥被……算了,不说这个。待会见到太皇太后,嘴巴甜一些,也学学紫玉,听见了么?” 紫玉公主,是淑妃所出,二十一公主,嘴巴甜,会来事儿。虽然不如她受皇上的宠爱,但却很得太皇太后的欢心。 母女两人忧心忡忡到了静宁宫,一看,原来义郡王妃也进宫来了。萧幂云一愣,赶紧朝太皇太后行礼。 太皇太后上了年纪,说话很慢,萧幂云在地上跪了好一会,也没听见她说免礼,便忍不住悄悄抬头偷看。太皇太后此时却发话了,不过说话的对象却不是自己,而是义郡王妃。 “娴敏,这云丫头虽然是过继到你名下的。可既然……入了义郡王府,便是义郡王府的人。作为嫡母,你可要好生管教才是。萧氏在夫家行止不当,可都传到本宫耳朵里了。咱们皇家,一向被氏族挑剔规矩,她虽破罐子破摔,可都嫁了人,总不能再丢了宗亲的脸面。” 义郡王妃赶紧跪下:“是我教育不当,求老祖宗责罚。” 萧幂云心里咯噔一声,暗想太皇太后又要找她母妃麻烦了。皇贵妃哪里不明白太皇太后这是下她的脸,她强撑着笑脸,一句话也不敢说。又听太皇太后道:“萧氏,你入了安国府,上不恭敬公婆,下不教子女。如今没有诏令却出入宫廷如寻常,这是大罪,你可有话说?” 萧幂云是皇帝与皇贵妃所出,但过继到义郡王府之后,名义上已经是义郡王妃的女儿了。见了义郡王妃,自然要称母亲。反而亲生母亲皇贵妃名义上跟她没有什么关系了。她想说自己进宫见亲娘,是行不通的。 “回太皇太后的话。”太皇太后脸一沉,萧幂云就心肝乱颤,连说话都战战兢兢:“我听说哥哥病了,心中担忧,这才……” “你的哥哥,可是义郡王世子,世子在家中可好好的呢!” 萧幂云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她知道自己今天说什么都是错的了。于是像以前皇贵妃教的一样,只要知道自己解释不了,就赶紧认错。 太皇太后面上没有表情,将萧幂云罚着在殿中跪了一整个下午。期间义郡王妃因心口闷痛,早早离宫回府了。皇贵妃没过多久也被太皇太后打发走,之后紫玉公主陪了太皇太后去休息,偌大宫殿里,就萧幂云一人跪着。直到掌事姑姑放话才让她起来。此时宫门快要关闭,她不能在宫中留宿,只能尽快出宫,替太子求情一事,自然而然被取消了。 肃王从双阙门出来看到她,惊奇道:“这不是……云表妹么,你怎么在这里?” 肃王是淑妃所出,也是萧幂云的哥哥,以前都唤她妹妹。可自从萧幂云被过继去义郡王府之后,肃王就改了口,称呼她做表妹了(义郡王和义郡王妃是近亲结婚,义郡王妃与淑妃母族有亲,肃王故意从义郡王妃那边叫她) 萧幂云腿疼的厉害,又不想拉了面子,只好强笑着说自己不过是去向太皇太后请安而已。 肃王哦了一声,叹道:“得知表妹夫从漠北回来,我还以为表妹正在家中与夫婿叙旧,哪知表妹如此孝顺,竟然在宫中陪伴太皇太后。” 萧幂云一愣,等反应过来时,已经紧紧抓住了肃王的手:“你说什么?夫君从漠北回来了?” “你不是道?”肃王一脸诧异。 萧幂云已经风一样跑开了。 楚域回来了! 这是个天大的消息,相比其他,再没有比这件事更重要的了。 她欢喜,想到能马上见到思念多年的丈夫,欢喜的眼泪都要流出来。可又害怕,怕肃王是在骗她,楚域根本没有回来,让她空欢喜一场。 邢嬷嬷守在宫门口,见她出来,赶紧迎了上去:“太太,您怎么现在才出宫?四爷回来了,家里设宴,就您不在。” 萧氏一听,楚域果然回来了,激动的不是如何是好。 “快,快回家!”上了轿,萧幂云立刻催促。 轿夫已经尽量在赶,她还是觉得不够快。好不容易到了梧桐巷,却又担忧起来。一会怀疑自己今日衣裳穿得不好,一会又觉得脸上妆容不够完美。下定决心回去先好生打扮一番才见楚域。 而后感觉有人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袖,一低头,这才发现跟在身旁的女儿。 楚佩阳正是一脸的惊慌和激动,她听见爹爹回来了,开心得不得了。从一出生,她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萧氏给她形容的模样,总是太过空泛,让她不能理解。在她心中,父亲应当是伯父那个样子,威严,可靠,严肃。她很怕待会爹爹问起自己的课业,不满意她不够用功。 “待会见到爹爹,要叫人,要……”萧幂云自己实在也不知道要女儿怎么样了。 母女两人急急忙忙地回了频英阁,丫鬟终于松了口气。 “太太,四爷回来了。这会老爷子老太太,还有大爷大太太她们所有人都在正堂准备开宴呢,让您回来了立刻过去。” “我知道了,快,帮我梳妆。” 萧氏火急火燎,终于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重新装扮一番,楚佩阳也被嬷嬷打扮成个小花童,萧氏牵着女儿的手,正准备去见自己的丈夫,临出门却被邢嬷嬷拦了下来。 “太太,还有十三姑娘呢。” 萧氏哗啦一声,被泼了一盆子冷水。 是的,她还有一个女儿呢,一个残缺不全的女儿。 萧幂云抿着唇,说:“这会太晚了,素阳就算了吧。” “千万不可。”邢嬷嬷劝道:“太太,老奴知道您的心思,可四爷早就知道十三姑娘的情况,如今既然回来了,迟早也是要见的。咱们藏她也藏不住。再者,十三姑娘到底是爷的孩子,如今众人欢聚一堂,若太太只带着十四姑娘藏着十三姑娘,四爷看您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如此,以为您有所偏心,怕会产生误会。” 萧幂云千百万个不愿意,可到底想到了楚阳娿。 要是她自己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偏心,夫君如何相信他会好好对待对宁氏所出的楚阳娿?尽管她本心里并不喜欢楚阳娿,但在丈夫面前她必须做个样子出来。 万般无奈,最终楚素阳终于被领了出来。载被邢嬷嬷好好叮嘱一番之后,萧幂云才强忍着对大女儿的厌恶,和将要与丈夫见面的激动,被众人簇拥着,浩浩荡荡到了清规园。 第29章 萧氏带着楚素阳和楚佩阳到清规园时,楚家众人都已经到了。楚山栎楚垣楚域父子三人正在说话。钱氏和王氏在分派楚域为侄子侄女们带回来的礼物。 看见楚域,萧幂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才红着眼睛,将两个女儿推到前头去,说:“素阳,佩阳,快叫爹爹。” “爹爹。”双胞胎异口同声,怯生生又略带希翼地叫楚域。 正在跟父亲说话的楚域回头看了看两个女孩,冷着脸。连一向不问内宅事物的楚山栎,面上也稍显不愉。 楚家规矩大,对子孙礼仪教养尤其看重。平日萧氏不往老太太跟前凑,两个女儿也由她自己教养,王氏又懒得找麻烦,于是潜移默化地,频英阁与整个楚家后院被摸摸隔绝开来。加上萧氏张扬惯了,除了楚域之外的事又从不上心,因此对楚家规矩的认识并不清晰。 其他人却不同,钱氏一看丈夫和儿子的脸色,就知道这母女三人又闯祸了。原说起来,楚家规矩虽严,但也不是不通人情。萧氏与丈夫五年不见,女儿也是从未见过父亲,若换做平常,她们的态度是情有可原,并不会有人计较。然而萧氏却很不得老爷子和楚域的心,便是没错,他们也懒得给好脸,更别说行事出格了。 钱氏见状,连忙黑着脸呵斥楚素阳姐妹:“随意打断长辈说话,这是什么规矩?萧氏,还不让她们回去坐好。” 萧氏脸一腊,也不管钱氏说什么,只目光灼灼地盯着楚域。 双生女没有得到父亲的回应,还被连着母亲被老太太呵斥一顿,早就又惊又惧心下恍然。 楚素阳因要见父亲,临出门时自然悉心打扮过,有缺陷的嘴巴,自然也用纱绢遮着。楚佩阳也是打扮的可爱漂亮,被老太太训了,便瞪着大眼睛,可怜兮兮望着楚域。 楚域面无表情,根本不理会满脸孺慕之情的双生女,只冷笑着对萧幂云道:“出门五年,竟不知你是如此孝敬公婆,教养子女的。私自出门不说,还让长辈众人都等着你一个。萧氏,你若是认为我楚家容不得你这高贵身份,便自行离去。” “我没……”萧幂云下意识就想解释,待目光触及男人冷漠疏离的眼神,又立刻软了声儿,跪下认错道:“我再也不敢了,求公公婆婆责罚。” 钱氏见她服软,终于松一口气,吩咐道:“今日域儿回家,此是大喜。便不与你计较,起来吧。” 萧氏这才起身,将两个女儿拉到身边来。 这时候琼嬷嬷将楚域从漠北带回的礼物送到了手上。 漠北地处偏远,又是穷荒贫瘠之地,物产并不怎么丰富。到是常年与关外部落以及蛮国交流,能见不少稀奇之物。 此次楚域回来,为老爷子与老太太带了一对八百年的雪山红参。给子侄们的,是一人一张黑白斑点冰狐毛皮。都是中原少见之物。得了礼物的楚天阳楚丹阳等人,都喜欢不已。双生女楚素阳楚佩阳虽是亲生女儿,楚域也一视同仁,给她们的礼物是一样的。 除了长辈与小辈,楚域并未准备其他人的礼物,王氏因之前受了训,正庆幸小叔子不与女儿抢小猫一事计较。还给三个儿女都送了东西,自然高兴的很。月氏因为老太太让她再嫁,早自己把自己吓病了,并未出现。 至于萧幂云,她没有得到丈夫的礼物,虽有失落却也并不在意。对她来说,只要楚域回来了,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待分派完了礼物,老爷子这才发话,说:“人都到齐了,开席把。” 长桌早已备好,下人们端着各色菜品,一一呈了上来。 众人依次坐下,萧幂云因靠近了楚域,心里欢喜,早顾不得其他了。待发现王氏站在老太太身后备筷,这才惊慌地想起自己的身份,急急忙忙地站起身也到了老太太跟前。然而她做的太少,此时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 偷偷看了楚域一眼,发现男人正在与老爷子说话,并未注意他。松口气的同时又鼓起勇气,准备好好表现,争取获得丈夫好感。 楚素阳跟楚佩阳两人,此时更是小心翼翼。 从出生到现在,她们终于头一次见到父亲了。她们的父亲是那样伟岸,是那样的英俊,看上去是那样可靠。这让她们小小的心中,产生了一种无法言喻的自豪感。 楚佩阳有些得意地看了一眼楚燕阳,对她说自己爹爹不在家的那些话依旧记恨于心。不过,爹爹是那样的威严,她必须做好准备,待会爹爹问她话的时候,一定要好生应答。为了在父亲面前表现出色,楚佩阳甚至竭力猜测等一会爹爹会问她的问题,并且暗暗想好了怎么回答。 与此同时,楚素阳心中也涌现了一股热切的期望。 她想起了丫鬟跟她说的话,母亲不喜欢她,连见也不愿意见她。想要讨好母亲是很难的。不过,现在爹爹回来了,她可以让爹爹知道自己的处境,争取得到他的重视,这样一来,自己的处境就能够得到改善。 听丫鬟打听来的消息,说爹爹文采最好,尤其喜欢铭仲先生的咏柳词,她觉得自己应该投其所好。楚素阳当然知道自己年幼年是有限,想要得到父亲的认可并不容易,但如果让他看到自己的努力上进,说不定就能够一步一步得到欣赏。 楚域回家最受影响的,自然就是四房众人了。 王氏为老太太夹了两筷子菜,钱氏便让她回到自己座位上了。萧氏终于得到机会,也学着王氏的样子表现一回,钱氏垂着眼也到了一声好,然后免了她的伺候。 回到座位上的萧氏,虽然手中拿着筷子,可满心满眼,想的看的听的,都是楚域。她想和他说句话,却怕一不小心又惹了老太太生气,只好期期艾艾望着他。两个女儿,也早被她忘在脑后了。 楚素阳和楚佩阳都不敢说话,父亲看上去很严肃,她们心里很怕他。然而怕的同时,又暗暗下定决心,往后要好好学规矩,必定最为端庄得体才能得到父亲的称赞。 这时候,丁嬷嬷上来行了礼,小声对楚域道:“爷,姑娘醒了,在找爷呢。” 楚域闻言,立刻放了酒杯,对老爷子和老太太道:“我去看官官。” “去吧,那丫头都睡了一下午了,总算醒了。” 楚域匆匆出去,不一会就抱着睡眼朦胧的楚阳娿回来了。 女孩衣服被丫鬟穿好了,但还打着哈欠,一脸昏昏欲睡地靠在男人脖子上,嘟囔着嘴巴喊头晕。 楚域扶着她的小脑袋,说:“是下午睡多了,待会就好了。” “爹爹你起来的时候怎么不叫我?”楚阳娿脑袋里嗡嗡作响,她知道自己是睡多了,现在醒来倒好,关键是晚上又怎么办?肯定睡不着了。 楚域跟女儿陪着小心,说:“爹爹见你还在睡,就没吵醒你。饿不饿?先喝点汤再吃饭好不好?” “不吃饭,我要吃水果。” “好吧,先吃水果。” 男人从丫鬟手里接过清水,亲自喂楚阳娿漱了口,这才接过牙签插了切成块的香果,一块一块喂她吃。” 钱氏看不下去,说:“你自己还没吃饭呢,把官官放下来,让她自己吃。” “没事。”楚域不以为意道:“我就抱着她。” 钱氏无奈,只好又来说楚阳娿:“官姐儿,你爹爹累坏了,你快下来自己吃,好不好?” “好。” 楚阳娿嘴里答应的痛快,双手一直抱着楚域的胳膊没动弹。 楚域将牙签递给楚阳娿,让她自己插香果吃,然后跟老太太说:“母亲,你儿子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连小娃娃都抱不动了?您就别操心了。” 钱氏只好捏了捏楚阳娿的鼻子,说:“以后可要好好孝敬你爹爹,等她老了,也抱着他喂饭吃。” “我知道!”楚阳娿清脆道:“我喂爹爹吃饭,也喂爷爷和奶奶吃。” 说完真的插了香果去喂楚山栎和钱氏,惹得楚域哈哈大笑:“看吧,我们官官多孝顺。” 楚素阳和楚佩阳早就震惊的不行了,原来爹爹,并不是那么严肃冰冷的。 自从楚域抱着楚阳娿出来,她们就一直看着她,最后终于不得不认识到一件事:那就是,父亲并不是那样严肃的一个人,他甚至还很和蔼。 是他刚才对她们的态度,让她们产生了错误的判断,现在她们看到原来父亲是那样温柔幽默。 他抱着姐姐,说话时轻言细语,看她时柔情似水。他甚至用自己的筷子给姐姐喂饭,丝毫不嫌弃吃了姐姐的口水。 他是那样好呀,楚佩阳无法形容那种感觉,那笑容是她从未见过的好看,像是阳光明媚的春天里开放的第一朵桃花。 温暖得惊心动魄。 可是,那笑容不是给自己的。 有了前后对比,她不得不承认一件事,父亲对自己和对姐姐的态度,很不一样。 这是头一次,楚佩阳的心中,生出了一股浓浓的酸楚和嫉妒之心。 然后很快,她就将这妒忌压了下去。 爹爹是自己的爹爹,但也是姐姐的爹爹。爹爹对姐姐好,那是应该的。以后爹爹也会对自己这样好。 这么想着,楚佩阳终于有了勇气,她小心地夹起一块鱼翅,用小碗盛着送到楚域面前,忐忑地说:“爹爹,这是女儿最喜欢吃的,给爹爹。” 萧氏满眼赞赏,很为女儿的机灵高兴。 楚域停下筷子,面上笑容不变,看了一眼楚佩阳和她端着的小碗,说:“好。” 巨大的惊喜和幸福感将楚佩阳完全淹没,她放下小碗,满脸通红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然后十分淑女地坐在那里,时不时看父亲一样,等他享用她的孝心。 然而直到宴席结束,楚域动都没有动那一块鱼翅。最后它不得不像餐盘里的垃圾一样,被撤下去。也许用不到明天,就会出现在哪条野狗的餐盘里。 第30章 一顿饭吃完,楚阳彻底清醒了。这时候天也黑了,房檐下面挂起了红灯笼、王氏很有眼色地扶着老太太回了静水堂,其他人也在丫鬟婆子的护送之下,一一告别,回了自己住处。 只有萧氏不死心,依旧等着楚域,想跟他一起回频英阁。 谁知那人却抱着女儿跟老爷子去了书房,想来是有话要私底下说。 萧氏无奈,只好带着两个女儿往回走。 “娘,爹爹回来就不走了么?娘,爹爹明日会查我们的功课么?”一路上楚佩阳絮絮叨叨问个不停。楚素阳一言不发,尽最大努力削减自己的存在感,但也支起耳朵想听她的回答。 可是女儿问的问题萧氏一个都回答不上来,她只好让下人带了她们早些休息。 另一边楚域一直抱着楚阳娿,连脚都不让她沾地。这让她想起了前世,记忆中,爸爸也总是这样抱着自己。那时候她身体不好,有一点风吹草动,爸爸就怕她被惊着了,恨不得造一个保温箱把她藏起来。自己活了二十多岁,他们就操了二十多年的心。 楚阳娿双手搂着男人的脖子,暗暗回忆爸爸的模样,发现记忆中的他,要比楚域老很多。 “怎么?又困了?” 楚域见女儿趴在自己肩膀上一动不动,以为又睡着了。 楚阳娿抬起头,说:“没有,我清醒的很。” “哈哈,乖乖清醒就好,待会给你看爹爹从漠北带回来的好玩意儿。” “不是已经给了吗?”楚阳娿惊奇:“我的毛皮可是最大的。” “一张兽皮而已,那算什么好东西。”男人鼻子里嗤了一声。那些兽皮,原本只是礼物的一部分,谁知一回来发现王氏和跟楚琴阳她们欺负女儿,他就吩咐把原本要送的东西收了起来。 楚天阳明知楚琴阳会抢猫还送绒团给女儿,让她惹麻烦,这让她他不快。楚琴阳不动谦让抢他女儿的东西,这让他生气。楚丹阳作为长姐无所作为,这让他不满。尤其是王氏,居然故意针对她女儿说出那样的话。可以想象,要不是自己回来的早,待过几年,他的小乖乖在所有人的塑造之下,名声会成什么样子。 王氏是他大嫂,他不方便说话,再说她也被老太太呵斥过了,看在兄长的面子,她也只好不再追究。而几个侄女侄子他生气,却到底不想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孩子们的态度,不过是大人态度的隐射而已,他犯不着跟几个小孩子大动干戈。但这不代表他要假装不知道,既然他们已经这么轻慢女儿了,那他也就没有必要拿好东西来给他们享受奢侈了。 别人再如何,他也不能强求人人都对他女儿好。到底自己才是亲生父亲,靠别人能对她多好?还是自己多多疼一下女儿才是正经。最好的东西,当然要给官官留着。 “谢谢爹爹。”楚阳娿听了他的话赶紧拍马屁:“官官最喜欢爹爹了。” 好东西她不嫌少啊!好东西不仅可以拿来卖钱,还能收买人心啊!楚阳娿流口水,自从宁氏离开之后,楚域也走了。这几年她的安全感很是缺乏,于是不由自主地往钱上靠拢了,真是罪过,罪过。 楚域捏她的鼻子:“今天晚上跟爹爹睡好吧?爹爹给你讲故事。” “好呀!”楚阳娿说完,又纠结:“可是祖母会生气。” “不气,老太太那里,我去说。” “爹爹最好了!”\(≧▽≦) “你也别太宠着她了。”楚山栎很不赞同儿子宠孩子的方法。 楚域说:“我走时她还不满一岁,这些年也没见我,我想好好亲近亲近,免得生疏。” “我知道你的心思。”老爷子对楚域说道:“你宠官官是应该,但别忘了还有另外两个呢。心里再不喜,面上总要一碗水端平。那两个小的看着呢,她们不知事,觉得你偏心,背后为难官姐儿怎么办?” 男人毫不在意地说:“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对官官动手?我到看她多大的本事,如今,不比当初了。” 父子两人进了书房,再无旁人。 楚阳娿被楚域抱在膝盖上,听他们天南海北的说话。 她很迷茫,这父子两个,大半夜遣走了其他人,躲在书房里嘀嘀咕咕。她还以为自己能听到什么不得了的情报,却发现两人就说些风土人情吃喝玩乐而已,间或拉些莫名其妙的家常。简直诡异无比。 过了好一会,她才发现,在他们说话的同时,手里却是没有闲下来的。 父子两人嘴上说着,手里却就着桌面,画着什么。 暗号? 楚阳娿震惊。 可惜那些暗号她看不懂,楚阳娿惋惜。介于如今身份和处境,她还得假装什么也不懂,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把案台上的书拿在手里玩。 萧氏白天在宫里跪了一下午,一回来又高度集中精神关注着楚域。 原本应该精疲力竭,然而回到频英阁,精神却出奇的好。 她洗漱完后,又好好换上一件颜色青嫩的衣裳,一心等着楚域回来。 可是等啊等,等到半夜也没有见人。心急之下,只好派人去问。 丫鬟回来说,四爷不回频英阁了。 再一问,才知道人家跟女儿一起住在了璎珞轩。 “下去,滚出去!”萧氏火冒万丈,险些撕烂了手帕。 邢嬷嬷战战兢兢,赶紧去劝:“太太别生气,爷这不是刚回来么?心里记挂十二姑娘,想着亲近也是难免。” “十二姑娘十二姑娘!”萧幂云一甩手,把桌上杯子茶壶全扫到了地上,怒道:“那小东西其心可诛!嬷嬷你今天瞧见没有?小贱人笼络着夫君,害他对佩儿那么冷淡。现在,连频英阁都不回了!哪有父亲跟女儿一起睡的?天下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哎哟!”邢嬷嬷简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太太,这话可千万别让旁人听见,十二姑娘才五岁,父母宠爱时,七八岁还有跟着大人一起睡的呢。这可说不得。” 见萧氏还真是怒不可遏,一听丈夫还可能抱着女儿睡到七八岁,简直要气爆了。邢嬷嬷吓得不轻,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劝:“再说,太太该往好处想一想。如今爷总算回来了,比起从前见也见不着,也没个音信,可不知道好了多少。千万可别一生气,又让四爷以为太太跋扈而不愿亲近。太太,您还年轻,早日生下嫡子才是正事。” 早日生下嫡子? 这话终于说到了萧氏的心坎儿上。 萧幂云总算被说服了。 现在夫君回来了,总比以前好得多。往后她有的是机会,只要生下嫡子……夫君一定会万分欢喜。 萧幂云怀着满心的幻想,被嬷嬷服侍着上了床。可是躺在床上,她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心爱的人,她的夫君,已经回来了,就在府上。就在里频英阁不远的某个院子里。 他的眉眼,他的轮廓,他那光洁的肌肤和冷清磁性的声音。 萧氏闭着眼睛,楚域身上的每个细节就浮现在眼前。 跟五年前相比,男人显然要成熟稳重很多。他不再似从前一样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却多有几分稳中威严,变得更加……更加惹人沉醉了…… 白天明明天气晴朗,凌晨后突然电闪雷鸣下起了雨。 楚佩阳因父亲回来激动得半夜没睡,在床上翻来覆去闹挺和不行,好不容易被嬷嬷哄着睡着了,谁知一声巨响,将她从睡梦中吓得醒了过来。 陪夜的嬷嬷也醒了,听见她哭,赶紧披了衣裳点了灯来瞧她。她不来还好,她一来,楚佩阳哭得更厉害了。 外面电闪雷鸣,大雨倾盆。屋里黑漆漆,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佝偻着身子扶着灯。那干瘪的身体和担忧的表情,在跳跃的灯火闪烁之下,显得尤为扭曲狰狞。 怕黑胆小的楚佩阳,下意识就觉得这是什么鬼魅上了她嬷嬷的身,装成了人来抓她了。她吓得一溜烟跑了出去。 “母亲,娘!” 楚佩阳光着小脚丫,急急地去找萧氏。谁知门敲了半天门,没人开。 “这陪夜的丫头又去哪儿躲懒了!姐儿别怕,快快把衣裳穿了。”原是嬷嬷见她跑出去,赶紧拉了衣裳追了出来。 楚佩阳被一吓,突然大力地推了一下,关得并不紧的内房门被推开了,她一下子窜了进去找萧氏。 叫了几声也没见有人回应,撩开珠帘,发现萧氏正躺在床上。只见她身上一丝不挂,正一手揉着自己巨大饱满的乳头,另一只手伸进腿间,整个人躺在床上一缩一缩地蠕动着,嘴里喃喃叫唤:“夫君……呜,夫君……” 楚佩阳从未见过母亲这样子,惊了一下,以为母亲也被鬼魅上身了,吓得哇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萧氏自己弄的正在好处,被这一声哭号惊到。猛然睁眼,发现女儿穿着单衣光着脚丫,正惊惧地望着自己哇哇大哭。 显然,自己刚才的样子被她瞧见了,萧氏又惊又怒又羞又气。连自己最心疼的女儿在哭也顾不得了,胡乱裹了一件衣裳,便下床给了她一巴掌:“你哭什么苦!大半夜的不睡觉乱跑什么?” “娘!我娘去哪儿了,快把我娘还回来。” 萧氏简直要被气死了,想到女儿看到她刚才的样子,又觉得羞耻难当。楚佩阳一哭,简直哭得她心火乱冒。 “闭嘴,来人,快让她别哭了。” 嬷嬷眼神儿不好,根本没看见刚才的事。闻言赶紧放了灯去哄楚佩阳。隔壁丫鬟听了动静,也赶了过来。在众人的努力之下,好不容易才把楚佩阳哄好了,让她相信没有什么鬼魅上身。 可是楚佩阳还是不敢睡觉,硬是赖着萧氏不走。 萧氏无奈,只好让女儿留下,母女两人都没睡意,各自瞪着眼睛数雷声数到天亮。 夜里大雨下了一整夜,楚佩阳吹了冷风,又受了惊吓。第二天萧氏起来时,就发现她全身滚烫。又是一轮慌乱,急急忙忙请了大夫来,原定要给老太太请安的计划,也取消了。 第31章 楚山栎和楚域父子两人‘闲聊’聊到大半夜,老爷子实在困了,楚域才告了辞,抱着满面墨汁的楚阳娿回了璎珞轩。 外头电闪雷鸣大雨瓢泼,楚阳娿跟楚域两人白天睡多了,夜里精神的很。回了璎珞轩也不睡觉,还打着灯笼开库房。楚域说话算话,一回来就抱着女儿给她看他给她的礼物。 四箱子的各色皮毛,一盒子的珠宝玉石,还有两箱子药草和一箱子小孩子玩的小玩意儿。不多不少,正好堆了半间屋子。 楚阳娿震惊地看着这些一看就价值不菲的东西,问:“这些都是给我的?” “当然,都是官官的。” 楚阳娿脑海里哗啦啦将它们换算成金条,有些小激动。不过她没敢表现的太猥琐,有些忧虑地问:“爹爹不回家,是为了给官官找礼物么?那我能不能不要礼物,只要爹爹?” “爹爹在外面,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过你放心,爹爹以后会陪着你的。” “恩,爹爹说话算话。” 雨越下越大,楚域跟楚阳娿数了一会珠宝,便锁了库房出来了。小厮端了宵夜来,楚域吃完宵夜,怕楚阳娿积食,只让她喝了半小碗汤,然后才洗漱上床休息。 楚域这边没有丫鬟,楚阳娿自己洗了脸换了衣裳,然后在蜷成一团,眼巴巴看着楚域,让他给她讲故事。 男人放下床帘躺上床,一举手将女儿像以前那样放到自己肚子上,然后给她讲山精和狐狸的故事。 说从前有一座山,山上有一只山精,山精有一天饿了,去打猎,猎到一只小狐狸。 小狐狸呜呜叫,说自己太小了,求山精不要吃了它…… 楚阳娿:“……” 打听点外面的消息肿么这么难?她不是真的刚听故事呀好吗就算想听故事也不是这种故事再说山精是什么鬼山精不是所有山里成精的妖精的总称么? 楚阳娿直起身,一屁股坐在了老爹肚子上,不满道:“爹爹,我不想听这个。” “那你想听什么?” “妖精都是假的,我想听真的的故事。” “呵呵。”男人笑问:“你怎么知道妖精都是假的?” “要是妖精是真的的话,为什么不能把娘变回来?” 此话一出,男人笑脸淡去,保持着刚才的样子久久不语。过了一会,他叹口气,怜爱地将女儿搂紧怀里,不再说话。 楚阳娿只想给他打一打预防针,免得过几天萧氏枕头风一吹,就把自己给忘了。都说有了后妈就会有后爹,后妈早就进了门,她现在的预防亲爹变后爹。谁知道这话一说,不仅戳到了楚域,连自己的心也被狠狠戳了一下。 五年过去,也不知道她的小美人妈妈在武夷山过的怎么样。 父女两人相对无言,默默地睡觉了。 由于晚上睡得太晚,第二天两人都睡过了头。 楚域醒来时,外头雨已经停了。他准备起身,一低头发现女儿趴在自己肩膀上睡得正香。于是又默默地躺回去,手里玩着小女孩的头发,等她醒来。 这时下人来敲门,说:“爷,爷您醒了么?” “什么事?”楚域皱眉,担心把女儿吵醒。 林生道:“爷,是太太那边派人来,说十四姑娘病了,请您过去。” “病了找大夫。” 林生跟着楚域多年,马上听出了主子的不耐烦,于是应了一声,便退下去了。 这头恋月还在等着,见林生出来,急急地朝他后面看。 林生到她跟前,笑着说:“恋月姐姐,你回去跟太太说,爷这会儿还没起来呢。十四姑娘病了,快些去请了大夫来,千万不要耽搁了。” “大夫当然请了,可是十四姑娘生着病,口口声声叫着要爹爹,太太看着心疼。” “那好,等爷起来,小的再去禀报。” “你!”恋月气个仰倒:“你是不是根本没有禀报?好大的胆子,爷知道十四姑娘病了,必定担心不已,怎么只顾着……” “恋月姑娘!”林生冷声打断丫鬟的话,提醒她:“这是安国府,主子们的事儿,不是咱们当下人的随便议论的。姑娘心急,小心闪了舌头说错话。” 恋月心下一突,张张口终于不敢在说什么,气呼呼甩了袖子回去了。 萧氏盼星星盼月亮,派了人去请楚域,结果等了半天,派去的丫鬟空手回来了。 恋月知道自己没请来人定会挨打,一回来就跪在了地上,将璎珞轩的下人如何盛气凌人如何不给脸面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萧氏知道怪不得她,却还是没忍住,给了她两巴掌。 为了让丈夫心疼,她硬是挨着不让大夫给女儿把脉,就想等楚域来了好可怜她们母女。谁知等了半天,那人影儿都没有见到。萧幂云无奈,到底怕把女儿烧傻了,还是让大夫开了药给楚佩阳服下。 丫鬟无功而返,萧氏在屋里坐不住,来来回回走了两圈,终于决定自己亲自去找丈夫。 楚阳娿一觉睡到尿憋醒,迷迷糊糊上了厕所,回来衣服穿到一半,突然惊叫:“完了,要迟到了。” 楚域已经洗漱完了,见她一惊一乍在床上乱跳,怕她栽下来,赶紧挡在床边上按住她,“你慢点,什么迟到了。” “今天要上学堂呢,迟到了先生要打手心板。” “今天不去了。”楚域将人抱起来,亲自给她穿衣裳。一边穿一边说:“今天跟爹爹出府。” “出府?”楚阳娿惊喜:“爹爹要带我出去玩吗?”自从穿越过来,她就成了真正的深闺宅女,除了安国府和宁家,其他哪儿都还没有去过呢。 楚域点头:“当然,今天爹爹跟朋友约了见面,官官跟爹爹一起。” “太好了!”楚阳娿激动,很快又迟疑:“但是,功课怎么办呀?先生说女孩子也要好好读书,读书才能明理。” “先生怎么比得上爹爹?官官的学问,爹爹亲自教你就是。” 惊喜来的太突然,有点承受不住了肿么破? 楚阳娿乐颠颠地洗脸刷牙,然后叫明星来给她梳头发。 可是楚域要过梳子,决定亲力亲为。 “梳头发,爹也会。” 楚阳娿震惊地支着脑袋,让男人给她弄头发。 她是真的很震惊。在这个男尊女卑时代,男人可是天。没有天帮人梳头发的。再说还有抱孙不抱子的说法,平常再宠爱子女的男人,顶多也是过问一下学习,就没像楚域这样对个闺女当金疙瘩的。要是在现代,他肯定是个百分百的奶爸女儿控。 惊叹归惊叹,但楚域到底是男人,他梳头发的技巧当真惨不忍睹。最后,在扯掉了楚阳娿不知道多少根头发,掰断了两个发饰之后,终于才完成了这一大工程。他给楚阳娿输了一个跨越时代的……丸子头。丸子头上还绑了红艳艳一朵大红花。 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楚阳娿表示:←← 在明星风中凌乱的目光中,男人不死心里掰过女儿的脸,左右看了看,觉得自己技术很好啊,再说他的闺女怎么打扮都好看。 于是,今天的楚阳娿,便扎这一颗丸子头,顶着一朵大红花,被自家帅爹抱着准备出门了。 萧氏刚到璎珞轩门口,跟楚域来了个猝不及防的偶遇。她又惊又喜地捏着手绢,上前跟丈夫说话:“夫君,佩儿她病了,口口声声唤爹爹,你去看看吧吧。” 昨天还好好的,一觉睡醒来就病了? 楚域根本不相信有人病了,他坚定地认为这是萧氏耍心机。“好好的怎么就病了?下人怎么伺候的?” “这……”萧氏解释,“是昨天夜里吹了冷风,所以才……” “大半夜的冷风吹进屋里了?” 楚域冷着脸,萧氏实在是手足无措。她并不是口木的人,可一到楚域面前就变了样。看见他笑她也心慌,看见他不笑,她心更慌。 如今被男人冷言冷语地质问,简直要慌得抖起来。 见她不说话,楚域越发觉得这女人是没事找事。淡然地说:“既然病了,请大夫就是。” 说完抱着楚阳就要往外走。 楚阳娿看见自家帅爹对萧氏没有好脸色,心里非常满意。不过听说楚佩阳病了,她还是有些担心。 “爹爹,佩阳妹妹病了,要不我们去看看吧。” 楚域脚下停了停,笑问:“官官不跟爹爹出去了?” “可是我们可以先去看妹妹,看了妹妹再出去也不迟呀。” 男人他目光沉了沉,思量一会,便笑着点了头:“好吧,官官说什么,就是什么,咱们就去看看。” 萧氏来请丈夫,被男人冷言冷语斥了一番,心中失落委屈。她巴不得楚域跟去看望女儿,能跟自己有一点相处的时间。可是被楚阳这样一求情,原本的失落委屈就变成了生气。再看楚域,被楚阳娿一劝,居然真的答应了。她不仅不高兴,反而一股恨意从心底升了起来。 自己和自己的女儿,居然要这小丫头施舍好心才能得到丈夫的关注? 装扮精细面容艳丽的女人咬碎了一口银牙。 第32章 萧氏来请丈夫,被男人冷言冷语斥了一番,心中失落委屈。她巴不得楚域跟去看望女儿,能跟自己有一点相处的时间。可是被楚阳这样一求情,原本的失落委屈就变成了生气。再看楚域,被楚阳娿一劝,居然真的答应了。她不仅不高兴,反而一股恨意从心底升了起来。 自己和自己的女儿,居然要这小丫头施舍好心才能得到丈夫的关注? 装扮精细面容艳丽的女人咬碎了一口银牙。 楚域到了频英阁,频英阁众人如临大敌,每一个都严阵以待,生怕说错一句话,踏错一步路,而让这位主人产生恶感。 萧氏跟在后面,看着男人修长挺拔的背影,和他抱在怀里一刻也不肯放下来的楚阳娿,五味杂成。 “爷,太太。”邢嬷嬷见了楚域,高兴地行了礼。 男人看也没看她一眼,径直走了进去。 萧氏急忙上前,讨好道:“夫君,我这儿有今年新上的碧螺春,还有南边新贡的大红袍……” “不是说佩阳病了?人在哪儿?” 萧氏话被打断,尴尬抿了抿嘴,很快又调整过来,担忧地说:“是,佩儿在里间。”然后急忙忙的,领着楚域往里走。 而楚域过了门坎却不再继续了。隔得远,楚阳娿只看见楚佩阳躺在小床上,安安静静地睡着。 萧氏上前,想把她叫醒,被楚阳娿阻止了。“母亲,妹妹病了,就让她好好休息吧。不要把她吵醒了。” 萧幂云下意识地去看楚域,发现男人根本没有说什么的打算。 楚阳娿当然也发现了这一点。暗道自家这爹不喜欢萧氏,连带着对楚素阳和楚佩阳都冷淡很啊,不,应该说是冷漠。她勉强不了父亲的态度,但自己的态度却要掌握好。 见大夫在,想问问楚佩阳到底怎么样了。 楚域见她挣扎着要下地,警告说:“别靠得太近,小心过了病气,在这问就好了。” 难怪他刚跨过门槛就不再往前走了,离的老远,是怕楚阳娿也被传染。 男人说话的声音虽小,却还是被萧氏听到了耳朵里,她紧紧握着手绢,丹扣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楚阳娿挣脱不得,只好乖乖呆在父亲怀里,问大夫:“妹妹身体怎么样了?” “回姑娘的话,病人邪风入体,得了伤寒,好在并不严重,吃两剂药,出一身汗就好了。” “那就好。”楚阳娿说:“劳烦大夫开药了。” 大夫作揖直言不敢。 楚阳娿说完,就不晓得该说什么了。她少来频英阁,跟这里的人都不熟悉,跟萧氏更加没有话说。唯一能说话的楚佩阳,这会正昏睡着。唯一所有人都想听他说点什么的楚域,根本没有说话的打算,气氛一下冷了下来。 萧氏跃跃欲试,陪着笑脸想跟楚域搭话,男人却连眼神也不给她一个。只低头跟楚阳娿说话:“好了,现在人也看过了,我们该走了吧?” “恩,好。”楚阳点了头,楚域便抱着女儿出去了。 萧氏跟在后面,温言软语地问:“夫君,这会还早,不如一道用了早饭。这里有你最……”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自己说什么恐怕丈夫都不感兴趣,干脆从楚阳娿身上下功夫,于是话头一转,突然说:“这里有官官最喜欢吃的桃花酥。” 男人鼻子里嗯了一声,说:“今天我带她出去吃。” 说着脚下没停一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氏恋恋不舍地跟到了院门口,无论如何也留不下人,只能一如既往地远远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望眼欲穿。 邢嬷嬷陪在萧氏身边好一会,方才叹道:“太太,人都看不见了,回去吧。” 萧氏这才失落地握着手绢,收回远眺的目光。 楚域离开了,她好像耗尽了力气,一股疲倦之感袭上全身。 “回去吧,佩儿还没退烧呢。” 邢嬷嬷扶着她,主仆两人默默往回走。 萧氏回忆这刚才男人说话的样子,又是脸红心跳,又是委屈气愤。 夫君他,也真是太狠心了,佩儿病的那么重,他却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只顾着那个小东西。 “嬷嬷,我要怎么样才能得到夫君的欢心?夫君他这样子,是一点都不喜欢佩儿。” 邢嬷嬷叹气,“太太,这几日我也看了,太太想要获得老爷的欢心,怕是难。” “嬷嬷这话怎么说的?”萧幂云立刻站定了,紧紧盯着邢嬷嬷追问。 邢嬷嬷左右看看,不见近处有人,才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只要十二姑娘在,爷就不会注意到十三姑娘十四姑娘。太太您想,十二姑娘可是前头那位生的,是爷的头生姑娘。只要她在,就时时刻刻提醒着四爷宁氏的存在。四爷一想着宁氏,如何会对太太心生爱意?” “是了!”萧氏咬牙切齿道:“定是楚阳娿那小贱人。都说她有三分宁氏的影子,夫君一看到她,自然会想起前头那个。而且,便是想不起,那小东西也会耍心眼子跟夫君提她那下贱的娘。夫君心软,自然会着了她的道儿!”萧氏总算为丈夫不喜欢自己找到了理由。她着急地问嬷嬷,“那我要怎么做?如今夫君宠那丫头宠的紧,想把她弄走不是那么容易。” “太太别急。”邢嬷嬷慈祥地笑着,说:“太太跟四爷的日子还长着呢,十二姑娘年纪小,小孩子最是贪玩,一出门,遇上个三灾九难也是难免。咱们等一等,总有机会的。” 萧氏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嬷嬷的意思是?” “太太,咱们的打算,得趁早了。难不成太太还准备留着她与十四姑娘争宠?瞧瞧这些日子,有她在,四爷可成瞧过十三姑娘和十四姑娘一眼?再说,有她在,楚家便要和宁家来往,宁家势力大又不分尊卑,如今见天儿找太子爷麻烦呢。” 萧幂云觉得嬷嬷的话很有道理。只要楚阳娿在,丈夫就属于宁浅知那个贱人。她是要跟夫君白头偕老的,可不能让人从中作梗!为了这个家,楚阳娿那个小东西,也的确该消失了,萧氏下定了决心,只希望早些找到下手的机会。当然,找到了机会,也要小心行事,绝对不能让自己受牵连被丈夫怀疑。更重要的是,等楚阳娿死了之后,她要怎么样安慰丈夫,让丈夫知道她的好,与她一条心。 另一边,楚域抱着楚阳娿出了频英阁,才问:“官官很喜欢佩阳?” “她是我妹妹。”楚阳娿想了想,说:“她是小孩子,而且很乖巧的。” “那跟爹爹说说,她是怎么乖巧的。” 于是楚阳娿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将楚佩阳很喜欢亲近自己的事说了。 她当然不是假圣母准备要为萧氏铺一条直路。她只是觉得楚佩阳和楚素阳很可怜,一个小小年纪被自己的亲妈当病毒隔离着。另一个很想亲近自己的父亲,父亲却对她比陌生差不了多少。 当然,楚阳娿根本不必为楚佩阳说好话,只是之前发生的事大家都清楚,楚佩阳对她的维护别人都看得到,她现在不说,不代表楚域以后听不到看不到。 她是个‘小孩子’,太过有心计不仅有可能被父亲怀疑,连老太太都可能觉得她不够纯良。毕竟在他们心中,自己可是不知道萧氏怎么进的门,而双胞胎是她的亲妹妹才对。 楚阳娿用最天真的语气述说着楚佩阳为了她跟楚琴阳打架的事件。楚域听在耳朵里,嘴角却泛起冷笑。这个萧氏,果然准备拿他闺女做筏子了。 在楚阳娿眼中,楚佩阳单纯的亲近举动,在她爹楚域看来,却是萧氏的心机。是萧氏让自己的女儿拉拢官官,不仅可以让他放松警惕,以后利用起女儿来,也方便得多。 楚域很不高兴楚阳娿对楚佩阳抱有好感,但是现在看来,她显然已经被楚佩阳成功拉拢了。作为一个父亲,他不能太过直言警告女儿要跟什么人交好不跟什么人交好。因为她还小,他说一次她听,说多了就会认为他这个当父亲的太过顽固。他要做的,是找好机会,让她自己明白,有些人,天生就是敌人,并不以年纪性别为转移。 于是他笑笑,并未对楚佩阳做任何评论,而是问她待会想吃什么。 楚阳娿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双眼放光地准备观赏古代街巷风情。 楚燕阳和王心怡几人,正要去学堂,远远看见楚域抱着楚阳娿往外走,心生羡慕。 “十二妹妹可真有福气。表叔一回来,她脚都不沾地了,表叔去哪儿都抱着她,好似生怕地太硬磕着她了一般。”钱昔灵看着被楚域抱着的楚阳娿,路也不走了。想起自己的父亲,做过最亲近的举动,就是过年的时候摸了摸她的头顶。 王心怡淡笑:“听说官官妹妹出生时,表叔状元游街游到一半就跑回来了,可见有多喜欢她。” “四叔那么喜欢十二妹妹,”楚燕阳出神地说:“也会喜欢我……们的吧?” “想太多。”王心怡嗤笑。 楚燕阳不乐意了,噘着嘴道:“别笑我,难道你们就不羡慕?” “羡慕她有什么用?跟咱们有关系么?”王心怡后悔跟蠢人说话了。 钱昔灵点头,“是呀,燕阳姐姐你可不能这么想。表叔疼爱官官妹妹,但是官官妹妹没有娘,也很可怜的。” “我宁愿不要娘。”楚燕阳小声说:“我宁愿要爹爹,没娘也没什么。” 钱昔灵没有想到她这么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王心怡冷笑:“个人有个人的命,不是每个爹都心疼闺女的。在后娘手下讨的是什么生活,只有试过的人才知道。” 楚家四房的事情特殊,根本不在此列。换做任何一个男人,要是继妻进门,将女儿交给继妻管,她恐怕都要成为最可怜那个人了。再过几年姐姐妹妹一生,哪里还记得前头老婆生的孩子。 楚燕阳很不在意她们的说法。她远远望着楚域离开的方向想,心道:爹爹若还在世的话,定也是四叔这样。又想到王心怡和钱昔灵不过是借住楚家,根本就是外人。而自己跟四叔却是有血缘关系的,自己有没有了父亲这么可怜,四叔肯定会对她好。想到此处,她莫名的高兴起来,拉着钱昔灵得手去学堂了。 第33章 楚燕阳很不在意她们的说法。她远远望着楚域离开的方向想,心道:爹爹若还在世的话,定也是四叔这样。又想到王心怡和钱昔灵不过是借住楚家,根本就是外人。而自己跟四叔却是有血缘关系的,自己有没有了父亲这么可怜,四叔肯定会对她好。想到此处,她莫名的高兴起来,拉着钱昔灵得手去学堂了。 璎珞轩派人传话来,楚域跟楚阳娿不在家用饭了,父女两人出去吃。 钱氏便命人将多余的饭菜撤了下去,自己细嚼慢咽用了饭。 “四爷也真是的,怎么让官姐儿空着肚子出门。”琼嬷嬷对楚域的做法很不赞同。 钱氏无奈地笑:“他是故意呢,怕是要带着闺女去孟春楼。” 孟春楼是京城最好的酒楼,虽打了招牌,却不对外开张,只挂了牌子接待熟人。楼里什么菜色什么酒水,全凭主人心情。这般店大欺客的地方,楚域却喜欢的紧,连安国府养了几十年的厨子,也没那么得他得心。 “四爷如今算是回来了,阿弥陀佛,如此千万再别说要去什么漠北漠南了。”琼嬷嬷知道钱氏这些年多担心,生怕自己小儿子娇生惯养的,在外头吃不好睡不好。 楚域回来,钱氏总算是了了一件大心事,这些日子心情格外的好,下人们也沾了光,随便说句好话都能得赏。 钱氏坐上罗汉床,绒团蹭了蹭,也跳进她怀里。钱氏摸着小猫的脑袋,摸得小猫直呼呼。似是想起什么,钱氏突然问:“佩丫头病了?” “是。”琼嬷嬷回答说:“昨夜吹了冷风,今儿一早便发了热。” 钱氏点点头,继而不悦:“这个萧氏,自以为是,却连个孩子都看不好,下人也是无用的,怎么就让孩子吹了冷风。”再不喜欢萧氏,那两个孩子到底是她亲孙女,她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琼嬷嬷道:“说的是呢,听说四太太一见十四姑娘病了,急得什么一样,立刻派人去请四爷了,四爷去看了十四姑娘才出门的。” “孩子到底是无辜的。”钱氏知道儿子对萧幂云感观十分不好,她一直心有疑虑,现在听到他愿意去看闺女,总算松一口气。即便不喜欢萧氏,可看在孩子的份儿,总要慢慢好起来,一辈子还长呢,夫妻不睦,到底是祸不是福。 “老太太,您是担心十四姑娘呢。我倒是担心十三姑娘,昨夜风大,十四姑娘那么多人伺候都病了,只不晓得十三姑娘如何了。那院子里,总是一点风声都不透。”身有残疾的楚素阳,当真被弱化的厉害。偏偏因为本身的缘由,存在感又很强,想让人遗忘都不行。 “萧氏再不好,到底是亲娘,总不会太差。”钱氏说:“可官官那里……再过两日,还是把她抱回来吧。” “太太的意思……”琼嬷嬷摸不准了。 儿子回来了是回来了,作为母亲,她要忧心的事情还不少。儿子粗心大意,她这个当娘的,却不能替儿子打算。钱氏叹气:“域儿的态度明显的很。可这么下去总不是办法,官丫头在他那儿,域儿他如何会回频英阁?” “老太太说的有道理,夫妻之间,太过生分总不是长久。”琼嬷嬷笑道:“我还以为您不喜萧氏呢。”不怪她这么想,钱氏一向对萧氏没有好感。 钱氏当真是不喜欢萧氏,可她有自己的考量。“萧氏再不好,可现在人已经进了门,身份总是域儿的妻子。域儿不喜欢萧氏也又能如何?他到底不能没有个嫡子呀。如今他都二十好几了,膝下也就三个姑娘,这可不成。” “老太太有道理,四爷再不看重萧氏,可嫡子总是要的,咱们这样人家,总不能让庶子出头了去。”再说楚域,可是连庶子都没有呢。 “慢慢来吧,找个机会,得劝劝他。” 正在犯愁怎么劝儿子,外头突然急急忙忙来报:“老太太,不好了,三太太上吊了。” 这消息有些突然,钱氏一愣,皱眉不语。琼嬷嬷吓了一跳,赶紧问:“可救下了?” “是,救下了。说上吊前还吞了药,那边正乱成一团呢。” 老太太沉默半晌,终于发话了:“即如此,便赶紧请大夫吧,总不能让人死在府里。” 丫头闻言告退,琼嬷嬷见老太太面无表情,问:“老夫人,您看这……” “月氏思念圳儿,一时想不开也是有的,你带人去看看,劝她为着燕姐儿也该往好处想想。” 月氏这是在以死明志呢,怕被嫁出去,自然要下血本。老太太当然不相信她是真的想死,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她也不好再强硬下去。于是轻描淡写一句,算是为月氏这一闹腾定了性。想来月氏再不聪明,也得规矩一些时日了。 琼嬷嬷知道钱氏的意思,便带了些补药,代表老太太去看望月氏。 月氏已经被救下来了,正一脸惨白地在床上哭泣。 琼嬷嬷将补品放下,也没什么话说,看她哭了一会,便起身回去了。 楚燕阳被人从学堂里叫了出来,得知自己母亲上吊了,吓得傻了半晌。等回了秀月阁,见月氏无事,这才清醒过来。 “娘,您这是要做什么呀!”楚燕阳回过神来之后,开始冲月氏发脾气。发完了脾气,又开始哭。她年纪还小,还不明白有什么事情能严重到让自己的母亲寻死的地步。 看到楚燕阳回来了,月氏挣扎着坐起来,问:“燕姐儿,你怎么回来了?” “你都这样了,我怎么能不回来。” 这段时间月氏一直提心吊胆慌心慌神的。楚燕阳知道那日她在老太太跟前犯了错被罚了,这是一件十分丢脸的事,她恨不得立刻让所有人忘掉。可是现在母亲又上一回吊,必然又要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了。 “你当我愿意吗?燕姐儿,你娘都要被人被逼死了。” 月氏在京中没有什么能说上话的人,又因寡妇身份,并不适合外出交际,因此平日能说说心里话的,就只有神兵的嬷嬷。嬷嬷到底是下人,有些事情,她也不能给她出主意的。月氏憋闷的紧,只好对女儿发泄。 “这个府里,各个都是绵里藏针,蛇蝎心肠。你爹死了,咱们孤儿寡母的,就是人人揉搓的命。娘心里苦,除了去寻死,还能做什么?” “娘。”楚燕阳哭,“娘你别这样,女儿害怕。” 月氏哭够了,才抱着楚燕阳道:“乖乖别怕,娘在呢,娘还要看着你长大成人,可不敢死。”说完抹了眼泪,强笑道:“这下好了,老太太怕闹到老爷子跟前去,不敢逼我再嫁了。” “真的?” “自然是真的。”月氏道:“听说你十四妹妹病了?你去看她了没有?” “没有,去了学堂才晓得十四妹妹病了,正准备下学去看她,就听说娘你……” “好了,娘不要紧,你快去看你十四妹妹。”月氏见楚燕阳不怎么愿意,鼓励道:“燕姐儿,你要听娘的话。咱们的处境如今你也看到了。老太太随时能捏一把,老爷子也漠不关心的,咱们总不能为以后打算。你四婶婶身份高贵,你要跟你十四妹妹玩的好,才能从她那里拿到好处。看看丹阳,人家是长房嫡长女,过不了过久就要说亲了,听说连贤妃都有心把她说给六皇子呢。你是娘唯一的指望,娘希望你什么都是最好的,往后也嫁个好人家。可咱们根基浅,老太太只顾着楚阳娿,不会替你打算,咱们只能求你四婶婶。” 月氏自来把嫁人看的最紧,说来说去,还是那些老理。楚燕阳虽并不想再去讨好楚佩阳,但月氏的期望,她又不能不听从,于是点了点头,答应去看楚佩阳了。 月氏刚吃了药,这会身子还虚。但老太太那里不在逼她了,她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反而精神了。指挥了下人为女儿准备,等楚燕阳出了秀月阁,她才靠在床上大喘气儿。 “老太太心疼官丫头心疼的紧,如今老四也回来了,更加将她当了宝贝。这回是我多嘴,自己触了霉头。”月氏想起来就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跟着王氏挑楚阳娿的刺儿呢。也是她运气不好,偏偏五年不见音讯的楚域,就在这档口回来了。 殷嬷嬷愁眉苦脸地替月氏拉上被子,说:“太太,我道觉得老太太发火不是为这,老太太是一心想逼着你再嫁呢。”三爷不是老太太亲子,老太太看着月氏母女,心里就恶心的慌。“老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可惜我们在这深宅大院里,连个助力都没有。” 月氏也回过味儿来了,深以为然道:“嬷嬷说的有理,咱们无依无靠的,有什么事连个商量的都没有。哪像大嫂,老太太便是瞧着她娘家的面,都要给她三分好颜色,弟妹那里就更明显了。” 月氏扣着手指甲,想到了自己的娘家。自己娘家虽不堪,可要是离得近了,总能给她些依靠。而且如今就算再不济,等她借着安国府的名义帮扶着,过些年也起来了,就算比不上王家宁家那些。可要出了事,也不至于两眼一抓瞎什么都不知道。 尤其,她来了京城这几年,因守着寡,连京城是模样都不晓得呢。若娘家离得近,也能借着回娘家的名义出得府去。 又想到自己嫁入安国府却一直没机会在姐妹嫂子面前显摆的遗憾,再想到兄弟家那几个和楚天阳年纪相当的侄女,她的心思越发活泛了。 第34章 楚阳娿被自家帅爹天天抱着往出跑。有时是呼朋会友,有时是存粹想念京城街巷的小吃美味,楚阳娿就成了他的随身挂件,走哪儿带哪儿。穿越过来五年,楚阳娿总算见识了古代京城的繁华。这里没有高楼林立的大厦,也没有五光十色的百货商城。但是这里的建筑却要精妙百倍。 长廊街亭,飞檐雕栏,每一转眼都能入画。 大约是因为阶级观念严重,什么样的人家,能住什么样的房屋样式都有分类。比如台阶,比如门前石狮,甚至连房檐的飞角个数都有讲究。这是集大气与精妙于一体的原味东方建筑。皇族门阀的黄瓦红墙,普通百姓的青瓦楼台,甚至还有外族人,因为不能如华族一样拾青瓦,他们就将自己的房子刷成了白色。 森严的等级明目张胆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而它的表现形式,看上去却又那样美丽和神秘。 楚阳娿不止一次庆幸,庆幸自己运气好,虽然家庭复杂,但穿越而来,毕竟出身于贵族之家。她生活在现代,等级观念是非常淡漠的,可被父亲抱去街头,每每看到一些小轿停下来为步行的他们让路时,心中都有一些恐怖。光是走个路都如此,那换在其他方面呢? 楚阳娿看看自己的父亲,他生活于这样的世界,自然早就习以为常并认为理当如此了。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楚阳娿拍拍小心肝,安稳自己只是个小女子,没有改变着世界的责任,更加没有这个能力,她能做好自保都靠着身边这个金大腿。 楚爹每日抱着闺女往外跑,楚阳娿也不去学堂了,两人上午出去,下午回来就钻进书房里。楚域亲自握着楚阳娿的手教她读书写字,萧氏找了许多借口来见丈夫,都被林生给挡在了外头。楚家有规矩,书房没有主人的允许,其他任何人不能轻易进入。 萧氏无奈,只好日日到钱氏跟前立规矩,五年来,居然头一回学会了给婆婆端茶倒水。钱氏看她软化,终于叹口气,决定早日寻机会劝儿子多为家里着想。 原本打算把楚阳娿抱回来,不过看他对闺女那黏糊的劲儿,就知道开口也没用了。好在只要萧氏知道服软,再有她劝一劝,总能让儿子想开。闺女先在他那里也不打紧。 老太太等啊等,总算等到这日楚域不再往外跑了,赶紧把他们父女叫来吃饭。 吃完了饭,老太太才把身边人都遣走了,然后抱着楚阳娿,半真半假地问她:“官官这些日子玩的好不好?” “好。”楚阳娿笑笑嘻嘻地掰着手指,跟老太太说这几天在外面都见了什么吃了什么玩了什么。 老太太笑呵呵,又问:“那官官想不想要个弟弟,等那日爹爹不在家,便跟弟弟出去玩。” 楚阳娿心里一突,老太太难道是想劝她爹跟萧氏和好了? 她当然不愿意呀,爹要是真跟那女人好起来,自己怎么办?但是,她也不能光想着自己,毕竟不管是对楚爹来说还是对楚家来说,四房总是要有儿子的。在这件事上,自己最好的态度就是没有任何态度。可是现在老太太问到她了,她该怎么回答? 楚阳娿纠结半晌,只好装傻去看楚域。 楚域摸摸她的头,说:“官官抱绒团去外面玩好不好?不要走远,爹爹马上来找你。” 知道父亲和祖母有悄悄话要说想把她支开,楚阳娿无奈,只好点点头,抱着小猫出去园子里等着。 钱氏知道儿子多聪明,一听她开口哪里还不知道她的意思。知道楚域怕是不愿意,等孙女出去了,她率先开口道:“域儿,我知道你的心意,萧氏其人,你是看不上的。便是你娘我,也更加喜欢宁氏,宁氏聪慧知礼,又是个得你心的。可如今没办法呀,萧氏才是你媳妇,咱们便是再不喜欢她,她的身份在那里,而你,总要有个儿子。” “娘,儿子已经有嫡子了。” “嗯?”钱氏差点没有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楚域在钱氏身边坐下,轻声道:“浅浅离开时正怀着身孕,您的嫡孙,已经快四岁了。” “当真?”钱氏又喜又惊,几乎不知道该先问什么了。她前言不搭后语地问:“那孙儿他如今在何处?难不成放在武夷山?阿弥陀佛,你怎么不早说?该早早将他接回来。宁氏走时便怀着身孕,这她当时怎的不说……” 老太太问题太多,楚域只好一个一个解释。 宁氏怀着身孕离开,楚域根本不知道,甚至连宁浅知自己,都是到了武夷山之后才发现自己有孕了。毕竟当时她生了楚阳娿不久,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再怀上。后来宁家递了信儿,楚域知道之后立刻就借口去漠北,走到半路上转头去了武夷山,可他不能上山,只好把宁氏接到山下,等到把孩子生下来,他才离开。 知道这件事的,除了楚域之外,就只有老爷子楚山栎和徐州本家族长(儿子的嫡子身份需要家族承认)现在,儿子已经被记在族谱上。只是除了他们三个人之外,外面再也没有人知道。楚域这么要求,不过是怕节外生枝,为了保证儿子顺利长大,可能最近十年,都不可能对外公布他的身份。 老太太听了前因后果,又是感叹又是揪心。 “我可怜的孙儿,一出生便吃那么多苦,都是萧氏这个祸害!”说完之后,又着急地问:“那我什么时候能去瞧瞧他?这些年,娘就盼着你早日回来,生儿育女安安稳稳的。” “有机会再说吧,母亲,此时必须保密,否则我那孩儿就要有危险了。” “你说的是。”钱氏同意道。但她还是觉得这不是他不再生孩子的理由,“域儿,宁氏是个好的,为你生了一儿一女,可她去了那地方,怕是再也回不来了。你虽有了嫡子,可一个儿子哪里够?子嗣繁茂才是家族之幸呀。” 楚域摇头:“有这一双儿女,儿子已经满足了。母亲,我知道您是为儿子好。不过我却认为,凡事不可处处求全。如今我儿不能归家,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有护好他,若家里再有了嫡子,那日他回家来,当如何自处?生儿育女,总不能生下来,便不管不顾了。” “你说的,也是道理。”钱氏也不是个傻的,自然知道要是萧氏真的生了儿子,往后那个孩子回来,怕就没有了立足之地。 她正想着,楚域又道:“何况,也不仅是我儿身份尴尬之由,儿子担心的,却另有其事。母亲,萧氏如何嫁进家门,您也是一清二楚,原本就那样专横跋扈,待哪日生下嫡子,是否这个安国府就要姓萧了?今上宠爱皇贵妃,不顾祖宗法理将太子立为储君,待哪日太子登基,萧氏心大起来,那么安国府该由谁来继承?大哥是否心甘?若真有那一日,只怕楚家,便再无安宁了。” 这一回,钱氏是彻彻底底被吓到了。 她光想着儿子要有继承人一事,却未想到远处去。 萧氏如今还算乖巧,但到底膝下只有两个闺女,其中一个还是见不得人的。可她本身并不是个规矩的女人,否则也不会强硬地嫁入楚家门了。 若当真有一日,被她得了嫡子,那她自然想要自己的儿子继承安国府了。那时候太子登了基,萧氏倚仗着皇太后和皇帝做靠山,硬要四房承嫡,谁还敢说各不字?那时不光是宁氏生在外的嫡子,她的嫡长孙楚天阳,又该如何自处? 楚天阳,那可是她的心肝肉呀,要是他被夺了世子之位,自己这个老婆子,怕要跟人拼命的。钱氏一阵后怕,连连后悔自己头脑昏聩。“域儿,你说得对,萧氏,萧氏是万万不可让她生下嫡子的。”她紧紧抓着儿子的手,道:“多亏你聪慧孝顺,否则娘就要干蠢事了。哎,都是娘老了,老了脑子就糊涂了,再不敢瞎出主意了。” 楚域笑着说道:“娘还年轻得很,不过是替儿子担心,一时甘关心则乱罢了。” 钱氏感慨一番,被儿子哄好了,终于又欢心起来,追问楚域:“域儿你跟我说说,我那孙儿模样可俊俏?身子可健壮?我儿如此俊朗,孙儿必定是好看的。只是在外吃那些苦,怕是不圆胖吧。” “易儿健壮的很,只十分调皮,鬼灵精怪的,要十几个人才能看好他呢。至于模样么,到是与官官有几分相似,他们姐弟都有几分像浅浅。” “浑说,官官生的分明像你多些。” “是,母亲说的是。” 老太太终于满意了,之后长叹道:“好了,好了,此事要保密,待我细细寻个机会,再见一见他。这可真是好事一件,过两日,我要到寺里还愿,多谢菩萨保佑,这些年诸事不顺,如今总算有一件大喜事了。” 楚域连连称是。 楚阳娿在园子里等了好一会,心里七上八下。 老太太要劝她爹生儿子了,也不晓得爹爹答应没有。 等了好半天,才见楚域笑眯眯地出来,见她抱着绒团坐在凳子上,便弯腰将她抱起来。 “官官等急了没?” “没有。”楚阳娿攀着男人的脖子,有心问他是不是真的要跟萧氏生儿子了。可纠结了一会,这话实在没问出口。虽然作为女儿,未来弟弟的降生对她影响跟大,但她到底没有决定事情走向的能力和资格。与其自乱阵脚,还不如静观其变。 频英阁,琼嬷嬷派人来问话,说老太太准备去寺里烧香还愿,问楚佩阳要不要一起去。 萧氏这些日子不顺心,听说楚域不去寺里,便不打算跑去自找麻烦。再一问,却说楚域不去,楚阳娿却被老太太命令一定要去的。 这么久了,那父女两人总算没再黏在一起了,萧氏眼珠子一转,当即有了想法。 第35章 东山树夸果,南溪鸟衔鱼。竹楼袅袅乐,丝丝入玄机。 钱氏看了黄历,算了吉凶,终于挑了个吉日准备去明昭寺。楚家女眷欢欣鼓舞,她们终于能有机会出门游玩了。 楚佩阳病了几日,没去学堂,听说可以去寺里,生怕自己去不了,吃药吃的乖了,不过两日,大夫就说她好了。这日被萧氏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也要跟着一起去明昭寺。 楚域有要事在身,不去寺里,只送她们道门外。 楚佩阳出来,看到楚域,欢喜地叫了声爹爹。然后满脸热切地站在他身旁,想要寻个机会说话。谁知父亲不等她站定,便抱着姐姐到一边去了。 “待会跟老太太一起,上山了不要乱跑,寺里人多。”楚域把楚阳娿抱到一边,小声地叮嘱。 楚阳娿看了望着她的楚佩阳,道:“可是妹妹说好了,待会要跟我坐一个马车,不去老太太哪儿。” “她会害你。”男人余光瞥了楚佩阳一眼,道。 楚阳娿一愣,莫名地看着楚域。她知道父亲不喜欢萧氏和那对双胞胎,可对一个小孩子下这样的结论,还是太过武断了? “可是,可是妹妹很乖,她是个小孩子呀。” 她相信萧氏可能会看自己不顺眼,想要教训她。但楚佩阳?她不相信那样一个软萌萝莉会有什么害人的心思或者本事。 听她这么说,楚域只是笑了笑,而后道:“善良是美得,但有时候善良是对自己残忍。” 说完抱着楚阳娿回到了队伍里。 老太太检查完了要给菩萨的供奉,然后队伍马上出发了。 不出楚阳娿所料,楚佩阳果然一下子就黏上她,要跟她坐一辆马车还要拉着她的手问东问西。 这些日子楚阳娿天天被爹爹抱着满城跑,在外面见了很多好玩意儿了。楚佩阳却很少出门,自然对外面的一切都很有兴趣。她看什么都新鲜,见了不认识的东西就大惊小怪问楚阳娿。 楚阳娿一一作答,她观察着楚佩阳,从她身上丝毫看不出一点威胁性。那么爹爹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就算不喜欢萧氏,可楚佩阳到底是她女儿,他居然将一个会害人的揣度直接按到一个四岁的小女孩身上?楚阳娿糊涂的很。 “姐姐,你还会跟爹爹去孟春楼吗?”正思索见,她听楚佩阳问。 楚阳娿道:“不一定,哪天想去再去。” 楚佩阳小声地说:“我也想去。” “你……母亲不会让你出去的,你还太小了。” “不是。”楚佩阳摇头:“要是爹爹带我去的话,娘一定会同意的。” 这点楚阳娿当然也知道,但父亲带她出去的可能性,几乎是没有的。她正想找个什么借口哄她,却听楚佩阳又说:“爹爹不喜欢我,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这个……当然不会,爹爹怎么会不喜欢你呀。” 告诉一个小孩子,她的父亲不仅不喜欢她,还厌恶甚至提防她,对一个小女孩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伤害吧!楚阳娿口干舌燥地说着谎话。但是小孩子其实最是敏感不过的,谁喜欢她,谁不喜欢她,谁不怀好意,她们不用听言语,只凭本能就能知道。 “姐姐撒谎!爹爹根本不喜欢我,爹爹只喜欢姐姐。”说着她委屈地问:“是不是佩阳哪里不好,惹爹爹生气了?姐姐你能不能告诉我?”在她心里,爹爹之所以不喜欢她,那肯定是自己做的不好。但是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才能改正,于是寻求被爹爹喜爱的姐姐的帮助,就是理所应当的了。 然而楚阳娿能告诉她什么呢? 告诉她一切的原因不在你,而是你来到这个世界上本身,对父亲来说就是错误?她说不出那样的话,也编不出更加美好的谎言。 于是闷闷不乐,姐妹两人都不再说话了。 好在一下了马车,楚佩阳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外面风景好,她顾着跟钱昔灵摘花,就把什么都忘了。 楚阳娿叹口气,跟在老太太身后一步一步往山上爬。 说起山,其实只是个小山坡,明昭寺就修在山坡上。用青石砌起的台阶一直通道寺里。 明昭寺历史悠远,又很能在皇室与世家之间周旋,地位斐然。 因此不管来者何人,只到了山下,便不能再乘轿,须得自己一双腿腿慢慢爬上去。 好在小坡并不高,老太太爬起来也不吃力,只是稍稍有些慢,歇气的时候多了些而已。加上路旁树木花团繁茂,走起来一点也不枯燥,所以这规矩,不仅无人质疑,反而被认为爬上去才算诚心。 因是月底,王氏要在家中盘账,所以今日陪着老太太出们的是月氏。月氏难得出门,又着急借机会在老太太面前表现,今日便积极的很。待上了山,更是鞍前马后亲自服侍老太太礼佛抽签。 楚阳娿也被老太太要求着摇了签筒,得了一支平安签。之后老太太要与大师说话,便让月氏带着女孩子们出去玩耍。 老太太一发了话,大家便如脱了缰的野马。楚丹阳和楚琴阳听说后院有棵许愿树,要去看。王心怡跟小师傅请教,是否能去藏经阁一观。 而钱昔灵跟楚佩阳,对后山奇形怪状的石林更有兴趣,硬要拉着楚阳娿一起去。楚燕阳见状,也跟来了。 楚阳娿看了眼站在大殿里发呆的楚未阳,问她要不要一起。 楚未阳摇了摇头,说不想去。 于是楚阳娿就被楚佩阳他们拉走了。 出来时楚燕阳还抱怨,“妹妹也真是,一个庶女而已,你搭理她做什么?” 楚未阳是王氏的庶女,一个不得宠的姨娘生的。平日乖觉的很,从不肯多说一句话,存在感极低。 楚阳娿笑笑:“我是觉得大家一起来,留她一个人落单似乎不好。” “你想太多,丹姐姐和琴姐姐都没管她呢,你别自作多情。” 在对庶出姐妹这一事上,楚家众千金少有的意见一致。她们不会故意去欺负,但也绝对不愿去亲近,最明显的态度,就是疏离和漠视。 明昭寺后山很大,园林更是独具匠心。其中有一个万石林,景致十分精妙。 楚阳娿,楚佩阳,楚燕阳和钱昔灵四个人进去之后,发现这座石林实际上就是一个小型的迷宫。弯弯绕绕重重叠叠,每一步一个转弯,一个回头又是不同风景。 大家兴致盎然,不一会楚燕阳跟钱昔灵就走撒了。 楚佩阳一直紧挨着楚阳娿,到是没有分开。不过楚佩阳玩心更重,已经忘乎所以了,她对楚阳娿道:“燕姐姐跟钱姐姐躲起来了,咱们去找她们吧?” “不用,咱们一会就回去。” 这些假山石林对她们这个年纪来说很高,但是对大人来说就没有什么了。楚阳娿对躲猫猫这种小孩子玩的游戏一点兴趣都没有,更没有兴趣陪着楚佩阳钻洞。 楚佩阳却不管她怎么想,催促她道:“我们分开找,看谁先找到,要是谁输了,就去爹爹哪里认罚好不好?” 原来她是想找机会讨好父亲呢。 看着她亮晶晶略带祈求的眼睛,楚阳娿不忍心拒绝,只好点点头,说:“那好吧,不过走慢一点,身边要有人跟着。” “知道了!” 听见楚阳娿同意,楚佩阳激动得马上就跑了。 楚阳娿找了条路,准备往回走,谁知走着走着,突然感觉后身后没声音了。楚阳娿回头一看,一直跟着自己的清雪整个人斜靠在石头上一动不动。 楚阳娿皱眉,上前叫她:“清雪,你怎么了?” 清雪没有回答,楚阳娿掐了她一把,发现她呼呼大睡,睡得死沉。 楚阳娿心中一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她再也不顾其他,拔腿就跑。 可终于还是太迟了,还没有跑几步就被人整个悬空提了起来。 楚阳娿正要呼救,却被捂住嘴,然后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接着整个人都软了,开始昏昏欲睡。 她知道自己现在要是睡过去,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楚阳娿咬着自己的舌头,利用疼痛保持清醒。那人提着她在石林中绕了一会才停了下来,楚阳娿看到地上的石板被揭起一块,原来石路下面,是四通八达的流水暗渠。 它们就像现代的下水道,上面是路,看不到什么,下面却是急流的水渠,流水潺潺,不知道通向何方。楚阳娿被提着,整个人塞了进去,冰凉的水流浸湿皮肤,让她清醒了一些。她紧紧抓着身边的岩石,奈何全身发软,力气全无。对方力气很大,对付她一个小孩子太容易了。 于是,她只能被塞垃圾一样塞进渠里,半个身子浸入冰冷的流水中,眼真真地看着空口被盖住,就好像盖住了棺盖。 第36章 “老太太,不好了。”琼嬷嬷慌慌张张地跑来,说:“不好了老太太,十二姑娘不见了。” 钱氏被吓了一跳,嚯一下站起来,“怎的不见了,快去找呀!” 人都被派了出去,无妄大师闻讯,也亲自前来主持寺中人员帮忙寻找。 楚佩阳是哭着被嬷嬷抱回来的,她在石林里玩着玩着,突然发现跟着自己的丫鬟全部倒在地上不动了,她当即吓得嚎啕大哭。哭声引来了嬷嬷,这才发现跟着去得丫鬟都中了不知道什么迷香,全昏迷不醒。不久她们又发现了楚阳娿的贴身丫鬟,她同样昏睡在路边上,这才发现楚阳娿不见了的。 楚燕阳和钱昔灵被带了回来,两人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等得知跟她们一起出去的楚阳娿不见了,也被吓得脸色发青。 “姐姐,姐姐会不会遇到坏人了?”楚佩阳还在哽咽。 老太太也顾不上发落办事不利的下人们,立刻派人回去送信,命人将明昭寺围起来,“在找到十二丫头之前,绝对不允许一只蚊子飞出去。” 楚阳娿身体浸在冰水里,眼前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她不相信自己就要死了,自己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要是这么容易就死了,那她穿越一场,不就可惜了?而且不知道要是真的死了的话,还能不能再穿越回去。不过原本的自己的身体,恐怕早就被火化了吧!楚阳娿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紧紧抓着石缝不让自己被流水冲走。 会有人来救她的。 楚阳娿相信,只要自己坚持住,就能获救。老太太就在寺里,发现自己不见了,肯定会派人来找。所以只要坚持到寻找的人出现就可以,在此之前,她只要保证自己存够力气,等听到人声的时候能够大声呼救将声音传出去。 大约是四周太过安静,楚阳娿一边努力倾听外面的声音,一边下意识地开始数秒。 等她数到三十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靠近。她大喜,正要呼救,就发现盖在头上的石头被搬动了,一束光线射了进来,然后石头被整个移开。楚阳娿瞪大眼睛,看到了楚域焦急的脸。 “爹爹。” 楚阳红着眼,小声叫了一声。 楚域一把抓住她的手,整个将人拉了出来,紧紧抱进怀里。 一感觉到父亲的体温,楚阳娿下意识地放松了。她全身湿透,整个攀着男人的脖子,瑟瑟发抖。 “来人,给官官把脉。” 大夫赶紧上前,查看了楚阳娿的眼睛的口舌之后,说:“四爷,十二姑娘没有中毒的迹象。” 楚域这才松了一口气。 老太太刚刚把话吩咐下去,就看见儿子抱着浑身湿淋淋的孙女出现了。 他身后跟了一群人,昏迷不醒的清雪,也被扛了回来。 看见楚阳娿,钱氏松了一口气,赶紧问:“这是怎么回事!域儿你怎么也来了?” “姐姐……” 楚佩阳一看到楚阳娿,破涕为笑,激动地想要扑过来。谁知刚一靠近,就被楚域抬起一脚,碰一声踹飞了出去。 楚佩阳才四岁,个子矮小又娇嫩,被一脚踹得老远,摔下来时脸朝地,不紧甩出了鼻血,连门牙也磕坏了两颗。 钱氏骇得一跳,惊道:“域儿,你这是做什么,何苦对个小孩子发火!” “母亲,我先带官官去换衣裳,此事待会再说。” 说完抱着楚阳娿进了厢房,请无妄大师借一身衣裳。 寺里没有女眷,大师派人去取了一套小沙弥没穿过的衣服过来。 楚域道了谢,问楚阳娿:“能自己穿么?还是爹爹帮你穿?” “我自己,穿。”楚阳娿还是抖个不停,手脚依旧迟钝,但给自己穿衣裳还是可以的。 等她穿好了从屏风里头出来,男人方才抱起她,质问:“知道错了么?” “知道了。” “错在哪里?” 楚阳娿想了想,想不到。 她没有独自乱跑,也没有甩开丫鬟。这是自己前生今世加起来头一回遇到谋杀,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概念:害怕。 “记得出发之前,我跟你说过的话吗?她会害你。” 楚阳娿摇摇头:“不是佩阳妹妹,应该是……”目前为止,她能想到的唯一幕后凶手,就是萧氏。但是萧氏是萧氏,楚佩阳是楚佩阳,她不觉得大人的恩怨,能算到一个四岁小女孩头上。 楚域摸了摸她的头,道:“当然不是她,她没有那个心眼,也没有那个能力。但是,有的人天生就注定是我们的敌人,哪怕不是出自她的本心,也会成为害你的关键。她当然是无心的,但这并不妨碍她身后的人利用她。” 楚阳娿震惊,震惊于萧氏居然利用自己的女儿杀人,她不是最宠爱她吗? 震惊过后便是沉默,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自己的处境,认识的还不够透彻。 “爹爹知道你善良心软,这很好。”男人见女儿没有说话,告诉她:“你母亲不在身边,做为父亲,我无法教你怎么样成为一个贤良淑女。父亲能教给你的只有一样,那就是生存。今天,就是你的第一课。” 楚阳娿恍惚半晌,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她问:“我数过,刚被塞进去不到一分钟,爹爹就来了。爹爹早就知道有人要对我动手?” “我不知道。”楚域说:“我只是发现安国府里的细作出了府才一路跟来,没有想到……” 安国府里居然有奸细?不过看来楚家人清楚得很。? “所以爹爹正好就来救我了?”楚阳娿深觉侥幸。 “不是。”谁知那人却说:“我就干脆将计就计,让你得到教训。” 楚阳娿大惊,“你就不怕我真的被水冲走被害死?” “你弟弟三岁的时候就爬进狼窝偷崽了。” 楚阳娿:“……” 我刚才,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楚域一边用衣裳裹着女儿,感觉到她还在发抖,心疼不已。他叹口气,说:“爹爹会保护你,但也不能将你养成个天真痴傻的性子。这世上,女儿家总比男人过的艰难,我只希望你在我看的到的地方多吃些亏,也好过以后识人不清被人算计。我看得见,就能护得住你,可世事难料,爹也总有不中用,或者鞭长莫及的一日。” “我明白了。”良久之后,楚阳娿说。父亲虽然从来没说,但一开始就反对她跟楚佩阳太过亲近,她自己也明白一点,今天的事楚佩阳也是被利用,但的确跟她脱不了干系。父亲在警醒她,楚佩阳再乖巧再喜欢她,她也是萧氏的女儿。只要萧氏愿意利用,她就是最好用的利器。 楚阳娿被找到了,出了这样的事,无妄大师知道楚家现在要处理家务事,便与老太太告一声罪,将院子让出来,而后带着僧人们离开了。 院子里只剩下楚家人。 老太太面色发黑,月氏战战兢兢。 楚佩阳的鼻血好不容易被止住,只是脸上受了伤,很快肿了起来,尤其她的嘴,被磕了牙还破了嘴皮,下半张脸肿得老大。她已经被吓傻了,虽然早就知道父亲不喜欢自己,但是她从未想过父亲会这么凶狠地对她。整个人恍恍惚惚,也不敢哭也不敢闹,只抖着身子让丫鬟她擦药。 外面人干等着,大夫被叫了进去给楚阳娿把脉,又开了药吩咐人去主持那里要药材煎药。过了好一会,楚域才抱着被捂得严严实实的楚阳出来。 这时候,林生上前说道:“爷,我们在石林里找到了尸体,是频英阁的一名烧火婆子。她身上揣着药,样子像是畏罪自杀了。” 第37章 林生来报告:“爷,我们在石林里找到了尸体,是频英阁的一名烧火婆子。她身上揣着药,看样子是畏罪自杀了。” 很快,尸体就被抬了上来,老太太远远瞧了一眼,说:“一个烧火的婆子,怎的就跟到明昭寺来了?” “还能为什么,必定是别有用心!”月氏大着胆子说了一句。 这时候昏迷的几个丫鬟都醒了,被老太太叫来问话。她们一个个都迷茫的很,根本不明白自己怎么好好的走在路上就睡了过去。 楚域说:“好好想一想之前你们都吃了什么或者碰了什么。” 这一早上忙的很,大家都激动着要出门,早上都是随便吃了一口。有的吃了冷面,有的用了几口点心,有的干脆喝了小碗粥就算了。路上没有吃什么,进了寺之后只在给下人歇息的偏方里喝过茶水。 这一说,就有人想起来了,一个穿着紫色衣衫的丫鬟说:“是了,老太太和姑娘们在里头求签时,我们在隔间歇气,一个老妈子给递得水,我们都喝了。” 经过指认,给他们递水的婆子正是死去的五婆。 五婆是频英阁的低等下人,平日领着烧水添柴的差事,除了柴房和伙房,其他地方根本不能去。今天之所以跟着出来,问了楚佩阳身边丫头的话,原来是楚佩阳的奶嬷嬷崴了脚走不动,便由她代替了。左右楚佩阳跟着老太太,身边儿还有丫鬟,也不须得她伺候,她跟来也就是添个跑腿儿的,便没有人在意,谁知道出错就出在这上头了。 问题是,她一个烧火婆子,跟楚阳娿无冤无仇,为何会想要置她于死地,她哪来的胆子? 五婆是楚家长工,在安国府待了好些年了,家底清白得很。她没有谋杀主家的理由,唯一的可能,就是受主人指使。而她今天跟随的主人,就只有一个:楚佩阳。 所有人都将过目光转向楚佩阳。 “我……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楚佩阳缺了牙,说话漏风。她现在脸上带伤,缺了门牙,有含着眼泪一脸惶恐,模样凄惨的很。老太太看了她一眼,觉得可怜。她不相信楚佩阳会对楚阳娿不利,毕竟她年纪小,又一惯亲近楚阳娿。 正想开口让人继续调查,却听楚域道:“把十四姑娘送去柳坪庄子上,有生之年不准踏进安国府一步。”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骇了一跳。月氏拍着胸口,差点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儿上。 楚佩阳愣了愣,马上开始哭求起来:“爹爹,我没有要害姐姐。我系真的什么都不呜道。”她哽咽着,又来求楚阳娿:“姐姐,你相信我,我不知道呀。那个嬷嬷今天早上才来,我根本不知道她要害姐姐……”她看着楚阳娿,满眼哀求。 楚阳娿垂着头,紧紧抓着楚域的衣襟,瑟瑟发抖。 她不敢抬头,不敢看楚佩阳,她知道现在楚佩阳很可怜,她怕自己心软,又怕自己心软也无济于事。 楚阳娿很混乱,她觉得自己前世的认知,以及此生所得的经验,都抵挡不住今天遭受的震撼。 谋杀,那是前世只见于电视剧和小说中的情节,就在今天被自己亲生经历。还有对自己宠爱温柔的父亲,在对同样身为她女儿的楚佩阳时的绝情和冷酷,都在颠覆她的人生观。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楚佩阳不是真的凶手,却没有人敢质疑楚域的话,替她说一句好话。他们现在都明白,楚佩阳是否真的无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作为四房主人的楚域想要将她逐出家门,这就够了。 楚阳娿头一次意识到,对于自己来说,楚域是个好父亲,但对于楚佩阳和楚素阳来说,并不是。 如果血缘在他心中并不重要,那么有一天,自己犯了错或者不再受父亲喜爱,自己会不会,也步上楚佩阳的后尘,只因不讨喜就要被逐出家门? 这个想法让她打冷战,楚阳娿摇摇头,告诉自己想多了。父亲怕是在借机向萧氏发难。 钱氏虽心有不忍,但见儿子已经有了决断,便也不反驳他。只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总要回去告诉老爷子一声,十四丫头虽有错,但她现在有伤在身,还是先回去将养几天再送去柳坪庄子上吧。再者,事情到底出在明昭寺,被楚家家事连累了,若是直接把人从寺里送走,于明昭寺的声誉,怕是有碍。” 老太太说的很有道理,楚域同意了。一低头,发现楚阳娿咬着嘴唇还在抖,心下担忧,暗道今天太粗暴,把自己姑娘吓坏了。加上又沾了凉水,以防生病,最好早些回去。 萧幂云一整天都坐立不安,时时等着外头的消息。待寺里派人回来说楚阳娿不见了,得派人去寻,她欢喜不已。既然这样大动干戈,那必定是自己的人得手了。萧幂云强忍着欢喜,对着镜子练表情,生怕自己欢喜的太过被人给瞧出来。 谁知等啊等,等到下午,好容易老太太回来了,却不见自己的女儿回来。 嬷嬷慌慌张张地跑来,说楚阳娿根本没丢,反而是她的女儿楚佩阳,惹了丈夫的不快,要被赶出安国府,被送去庄子上了。 萧氏心里一跳,赶紧去老太太处要人。结果一到静水堂,就看到女儿一脸血迹地跪在外头。 “佩儿,你这是怎么了?”看到楚佩阳的样子,萧氏心下大恸。 楚佩阳看到亲娘,终于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求道:“娘,快告诉爹爹,我没有害姐姐,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爹爹不要赶我走……” 萧幂云闻言,简直心肝肺绞成了一团。 她知道楚阳一旦出事,家里肯定要起风波,这没有什么,她早就想好了对策。但看到自己的女儿被这样对待,她还是心痛得快要窒息。 萧氏嚯地将楚佩阳抱起来,然后气势汹汹地闯进厅堂,质问:“佩儿究竟犯了什么错,老太太要下这样的狠手。” 话说完,她才发现楚域也在,萧氏脸色一白,立刻泪眼迷蒙地准备控诉。 谁知老太太根本没看她,更没有理会她的质问。 在萧幂云哀哀凄凄为女儿抱不平之后,楚域指了指西边方向,说:“畏罪自杀的凶手的尸身就在西厢房,你自己去看。” “不管什么凶手不凶手,这跟佩儿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她还能指使凶手害人不成?” “果然是知女莫若母。”楚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看得萧幂云心里一惊。 这还是他头一次这样直视自己,还笑盈盈地跟她说话,可她就觉得浑身发冷,好似一切都被看透了似得。 正该惶惑间,又听男人说:“你既然来了,就带她去上药把,明天我会派人来,送她去庄子上。” 萧氏这才一惊,发现丈夫居然来真的,她急急上前两步,道:“为何要送佩儿出去?她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她?” “指使下人谋害嫡姐,这还不够?” “不可能,佩儿不会做那种事!” “凶手出自频英阁,人证物证俱在。那你告诉我,不是她还会是谁?” “这……”萧氏手紧了又紧。 她知道女儿是无辜的,她的佩阳纯真善良,怎么会做那种事。指使下人下杀手的,是自己。 可是,当着丈夫的面,她敢说吗?她当然可以承认,那么被罚去庄子上甚至被休弃出门的肯定就是自己了。 她定定地看着男人笑盈盈的脸,他更加英俊了。这让她差点又迷醉其中,她怎么敢让这样的他知道自己做下的事呢? 最后,萧幂云深吸一口气,什么也没有说,抱着楚佩阳回去治伤了。 楚佩阳是哭着回去的,萧幂云看着她肿大了一半的脸和缺了口的门牙,心痛难忍。 她真的后悔,后悔太急于除去楚阳娿,害得她女儿受到被责罚,偏偏楚阳娿那丫头命大的很,居然硬是好好地回来了。 楚佩阳擦了药,又哭着要要去父亲那里解释,求他相信自己是无辜的。 萧幂云不让她去,可是这一回,楚佩阳却死心眼了一样,根本不听她的话。 “娘不让我解释,难道要看着女儿被爹爹误会,被爹爹讨厌,然后赶出家去永远不能回来吗?” 萧幂云哑口无言。 最后楚佩阳不顾大夫和嬷嬷的劝阻,又跑去了璎珞轩,一头跪在那里不起来。 萧幂云哪里坐得住,也陪着去了,可是直到天黑夜里,男人也没有出来问上一句。 屋里暖光微橘,外头邢嬷嬷打正灯笼,陪主子跪了一排。 萧氏实在受不住了,更心疼女儿,她忍不住哭起来,求道:“夫君,求你原谅佩儿吧,她还小,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呢。” 无人理睬。 夜更深了,萧氏想抱楚佩阳会去,楚佩阳不愿意,一直端端跪在那里,直到下半夜,终于坚持不住昏了过去。 丫鬟们乱作一团,里头厅外动静,也没有出来看一眼。 爱女心切又满腹委屈的萧幂云终于忍不住,大声道:“楚郎,你就真的那么狠心吗?佩儿而是的亲生女儿,你不管不顾要把她送走,难道就没有一点心疼?” 还是无人理睬。 萧幂云嚯起站起来,一把推开房门,怒道:“楚郎,这些年你出门在外,我们母女在家千盼万盼,好不容易盼你回来,你就这样对待我们母女?难道就不怕父皇怪罪,就不怕母妃发怒么!” 正在读书的楚域看着她,歪了歪头,轻笑:“公主殿下好生威武,可惜这里是安国府,不是公主府。若是皇上责罚,楚某自当认罚,而后敲锣打鼓十步一拜送公主殿下回去,我楚家家小业微,捧不起公主的排场。” “你……” 萧幂云眼一红,泪水哗啦就下来了。 男人还看着她和她身后晕过去的楚佩阳,眼神轻佻。 萧氏头一次清晰明白地知道一件事,她的丈夫,厌恶她。他责罚佩阳,根本就是在罚给她看。他什么都知道,知道佩阳是无辜的。他大动干戈,不过是想将她和她的女儿一起赶出去。 “你难道对我真的就没有一点……” “怎么会?”男人还在笑:“你是我的妻子,我怎么可能真的对你没有一点……恻隐之心呢。” 第38章 萧氏被楚域几句话打击得哭着跑了。楚佩阳在璎珞轩外面跪了一夜。 第二天老太太派的人正牵着马车准备送楚佩阳出府,宫里的太监就带着皇贵妃的懿旨到了。 “回老太君的话,皇贵妃这些日子想外孙女儿的紧,着咱家来接十四姑娘进宫住些日子。” 宫里果然得了信儿了,这么急急忙忙地赶来要人,也不问其他,怕是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一清二楚。 老太太叹口气,让他们去频英阁接人。 楚佩阳逃过一劫,不用被送去庄子上了。皇贵妃借口将人接进宫,恐怕只是退一步的意思。等到楚家人消了气,再把人送回来,到时候楚家不可能再把人往外送一回。萧氏哭了一晚上,听见宫里的人来了,这才抹了眼泪,帮女儿收拾东西。 楚佩阳端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楚燕阳来看她,说了好些话,也没见她反应。待丫鬟们都出去了,她才道:“妹妹你就不要伤心了,先生说人都是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你不要再跟十二妹妹玩就好了。” “我没有害姐姐。”楚佩阳很不高兴楚燕阳跟她说这话。 楚燕阳哼笑一声,说:“妹妹你真傻,我们当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是你看看四叔怎么对你的,怎么对十二妹妹的?很不一样吧!所以事实怎么样根本不要紧,要紧的是四叔觉得你连累了十二妹妹。不如你再想想,如果你跟十二妹妹位置换过来,你觉得四叔会怎么样?会把十二妹妹赶出去吗?” 当然不会,说不定还要怪她扫兴没让楚阳娿玩好。楚佩阳手紧了紧,深深抿了抿嘴唇。 这时候萧氏进来了,看见楚燕阳在,也没搭理,只把楚佩阳抱起来递给接人的掌事姑姑,叮嘱道:“在宫里好好听皇贵妃的话,不要调皮,知道吗?” 楚佩阳点头。 等宫里的人走了,嬷嬷来回话,老太太才开始叹气。妻贤夫祸少,家庭和睦内宅才能安宁,可楚家如今,哪里安宁的了。 等楚域过来时,她担忧地说:“萧氏是个黑心的,没有想到她这么……哎!不过话说起来,同是女儿,此次你偏心的如此明显。我晓得你是心疼官官,可这何尝不是给她惹祸呢,从今往后,萧氏怕是更不会放过官姐儿,宫里那位,也要给出谋划策了。” “母亲不必担忧。”楚域不以为意:“过不了多久,她便会忙起来了。” 老太太还没明白他说的忙起来是什么意思。没过一个月,右侧门上,便有两顶轿子,将两位如花似玉的美娇娘抬进来了,她这才晓得儿子的意思。 楚阳娿得到消息时正被楚域抱在怀里喂饭,二管家进来回话,说:“爷,两位姨奶奶已经进门了。四太太那里夹着气儿,您看什么时候让她们给太太敬茶?” 被纳的女子进了门,还不算过明路,要正房太太喝了她们敬的茶,才算是名正言顺。 这新来的两位美娇娘,显然是得给正一正身份,不过萧氏那里绝对不愿意的。 “明儿一早吧,萧氏去老太太处请安,让她们都过去。”楚域说。 二管得了准话,躬身退出去了。 妾室进门,对楚域来说是小事一件,他吩咐完之后,又低着头继续给闺女喂饭,谁知这回小女儿抿着嘴,不张口了。 “怎的?不吃了?” “爹爹要找小老婆了?”楚阳娿问。 楚域黑脸:“小孩子家家的,怎么问这些!” “呜呜,爹爹怎么可以找小老婆!” 楚阳娿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公主进门也就算了,反正那是硬赖上的你也不喜欢她。可这回这么热切地让小老婆进门算是怎么一回事?你要跟她们一起睡的吧?你怎么对得起我娘啊!她还在山上吃斋念经呢你就在家里左拥右抱!楚阳娿心中抓狂。 “好了,乖乖吃饭,不要问些有的没的!”楚域简直后悔,根本不该叫她听见二管的话。什么小老婆不小老婆的,这什么破词儿! 楚阳娿哪里还吃的下去。 她承认爹爹对自己是极好的,跟娘亲的感情也是极好的。可他到底是这个时代的人,妾室通房对他们来说是常态,哪个男人不纳妾,反而倒是少见了。 楚阳娿觉得自己的娘很可怜,被逼走了不说,自己的丈夫还在家里桃花不断。可怜她还觉得自己这爹是个绝世好男人呢! 不过转过来有一想,反正现在占着正妻位置的是萧氏而不是她娘,妾室进门,她才最不高兴。 而自己的娘亲,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楚阳娿沉默良久,方才小声地问:“爹爹,姨娘们进门了,那娘呢,娘什么时候能回来?”自从被老太太说过一回之后,楚阳娿就很少再提起宁氏。在父亲面前,也很少提。 听了她的话,男人手上顿了一顿,然后哑声道:“你娘去了武夷山,不能还俗的。她不能再回安国府了。” 楚阳娿心里一直抱着希望,想着等她长大了,有手段把这个女人弄走再让母亲回来。然而父亲的话全然打破了她的希望,楚阳娿眼泪唰一下掉了下来。 楚域紧紧搂着她,在她耳边说:“官官听话,等你长大一些,爹爹带你去见娘好不好?” 楚阳娿点点头,但还是哽咽不止。 “这是我们的秘密,不可以告诉任何人,知道么?” “知道。” “知道就好,乖乖别哭,咱们继续吃饭。” 父女两人一个吃一个喂,沉默地用了一顿饭。 而另一边,萧幂云已经火急火燎地进宫去了。 皇贵妃心情正好,看见女儿原来就哭,忙问:“怎么了?不是好好的么,怎么又哭回来了。” “母妃。”萧幂云没管正想朝她撒娇的楚佩阳,只急着对皇贵妃道:“母妃快替女儿想想法子吧,夫君他,夫君他要纳妾了!” 皇贵妃沉默半晌,让人将楚佩阳领出去,才说:“你来,就是为了这事?” “母妃您不知道,那两个狐狸精被直接抬进门,不仅让我给她们安排住处,老太太还发话来,让我喝茶给她们名分,真正是欺人太甚!” 皇贵妃知道女儿是真的着急了,也是真的伤心了,可她终究还是叹口气,道:“纳两房妾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如今你是当家主母,给她们安排地方,让她们敬茶本就应该。哪日不过你的手,直接被老太太点了名儿你才真该着急呢。” 萧幂云急急忙忙地进宫,本是来求助的,哪里知道她母妃不仅不帮她,还说这事应当,她急得差点跳起来。 “母妃,您怎么这么说,夫君她他要纳妾,您听明白了吗?” “我耳朵又不是聋的,自然明白的很。”皇贵妃道:“哪个男人不纳妾,哪家媳妇不是这样过来了,用得着你这样大惊小怪?” 在皇贵妃的心中,男人纳妾简直再正常不过了。就连她自己,不也是皇帝的妾么?不过就是妾得尊贵一些而已。 萧氏简直气得哭起来,“夫君不喜欢我,如今还要纳妾,母妃现在也说这话,难道是要逼着女儿去死么?难道您就一点不心疼女儿?” “纳个妾而已,你这就要被逼死了,那天下的女子可不早就死光了!”皇贵妃又好气又好笑,她拿着手绢帮女儿擦了眼泪,说:“楚家这是在生你的气呢,此次你也太过草率,怎么就捡着这个机会朝那丫头下手。下手也就罢了,最后还被抓住了把柄,这就要认灾。后来他们想把佩儿送走,咱们已经拦了一手把佩儿接进宫了,楚家人气不过,纳个妾出出气也就罢了,你别往心里去,好好接了茶当你的正房太太,待过些日子姑爷气消了,也就好了。” 萧幂云简直气死,早知道佩阳没被送走,丈夫气不过要纳妾,她还不如不向母亲求助,直接把女儿送走呢。比起其他,丈夫有了别的女人,这才是最让她受不了的一件事。 “我不管,母妃,我是绝对不会让那两个贱人进门的,想来敬茶,做梦!”萧幂云气急败坏。 皇贵妃也冷了脸,放下茶杯沉声道:“云儿,这回可万万由不得你的性子了。” “母妃,我才是您女儿,难道你也要站在那两个贱人一边?”这简直不可思议! 皇贵妃道:“我不是站在别人一边,云儿,你也大了,是当娘的人了,凡事应当想的周全些。你哥哥被皇上罚了这些日子,如今安国公好不容易松口替你哥哥求情。在这个当口儿本就出了那丫头被害的事。现下你相公纳个妾而已,咱们要是还处处不退让,安国公一气之下,不再替你哥哥说话,那该如何是好?” 萧幂云哑口无言,自丈夫从漠北回来,她早就把哥哥还在闭门思过这事儿给忘了。 “安国公到底是个久经风浪的,他提议让你哥哥监管华阴水道工程,戴罪立功,你父皇好不容易要松口了,这个档口,你可千万不要再生事端。” 一牵扯到太子,萧幂云知道,就算有再大的怨恨委屈她都要忍着。 等到哥哥继位了,等到哥哥继位了…… 每当此时,她都这么告诉自己。 空跑一趟,萧幂云当天回到家,二管家便将两位新进的姨娘领到她面前敬茶了。 “贱妾竹湘,贱妾听梦,给太太请安。” 两个女孩年纪都十七八岁,一个秀美温婉,一个妖冶艳丽。 萧幂云狠狠地瞪着两个女人,恨不得将她们扒皮拆骨。 可她终于还是咬着牙,接了她们的茶。 给太太敬了茶,她们的身份算是定下来了。 萧氏看到她们就生气,一句话没说将她们打发走了。 从频英阁出来,听梦站在廊前,静静地望着天上棉白的云朵,久久失神。 竹湘问:“妹妹在看什么?” 听梦摇头:“天上的云可真白呀。”而她,终于回来了。 第39章 楚阳娿在明昭寺受了惊,老太太心疼,给了不少好物补偿她,连老爷子闻讯,也派人送了几两雪参花干来,说给她熬汤滋补。楚域一一帮女儿收下了,还给她找出一本账册,让她开始计算自己有多少家产。 明昭寺一事暂时算是了了,楚阳娿的生活又回归平静,每日上午由父亲亲自教书认字,下午去学堂跟姐姐妹妹们一起秀花练琴。而萧氏,自从两位姨娘进门之后,便集中了炮火对付那两个小妾了,不晓得是不是楚域那天的话让她胆怯,连到楚域跟前刷存在感的机会,都少了许多。 转眼又到了桂花抱蕾的时候,楚阳娿的生辰,也到了跟前。 楚家子女众多,她娘又出家在外,因此楚阳娿的生日一向过的简单。往年每到这时,楚阳娿便会收到外祖父家送来的贺礼,而后跟老太太一起吃一碗长寿面,再去祖宗牌位前上柱香,这生日便算过了。当然,老爷子老太太,家里姊妹上下礼物也不会少,大家心意到了就行。 而今年楚域回来了,这还是出生后楚阳娿头一个有父亲在的生日。她本想着,借这个机会求父亲带她去外祖家看看外祖母,谁知这日那人一大早就神神秘秘把她叫醒,说有大惊喜给她。 楚阳娿也没猜到底会是什么大惊喜,只朦胧着双眼认命地任他给穿了衣裳,洗漱完了之后,被抱上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楚阳娿在车里哈欠连连。男人见她困的厉害,也不跟她说话,只用小被子将人卷了抱在怀里,然后拍着她的肩膀让她继续睡。 马车不快,走的又是修整多年的官道,所以并不太过颠簸。楚阳娿被摇摇晃晃的,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艳阳高照,她发现自己乘的马车,也已经出了京城。 “爹爹,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楚阳娿惊喜的不成,想到之前父亲说哪日会带她去见亲娘,莫不是现在就要去武夷山? 可惜她想的太美了,男人一句话就打破了她的幻想,“去属地,一会儿就到了。” 属地,就好比亲王的封地,在这个时代,不少家族都有自属的土地和势力范围。 楚家的最大的属地不在京城,但是京城也有一块家族特有的专属之地。 楚家子孙,每到了一定年纪,便会被送来属地一些时候,为的就是对家族了解得更加透彻。但是作为迟早会被嫁出去的女儿,楚家的千金小姐们是没有这个机会的。 楚阳娿本以为所谓属地,就是一大片属于家族的土地。她本没有怎么在意,反正特权时代么,连人命都能私有,何况是土地呢。 然而等她看到属地的真实面目时,她直接被吓了一跳。 私兵! 就在皇城外几公里的西南属地上,楚家居然养着近千人的私兵。 这简直……这简直是要造反的节奏哇!楚阳娿简直吓尿。 不过她很快就从父亲的解释中了解到,原来不光楚家,在晋国,如他们这样圈养私兵的家族有不少,这是很正常的事。 楚阳娿拍拍小心脏,不是造反就好。她是个胆小鬼,虽然不觉得皇帝有什么不能拉下马的,但造皇帝的反风险到底太大了。而且作为女孩,她没有参与其中的可能,受牵连时反而少不了。 到了属地,马车速度渐渐慢起来。 一排排土黄黑瓦的屋舍,一亩亩生机勃勃的庄稼地,还有土壕营房,以及在操场上训练的士兵们。 楚阳娿透过窗帘,看到了特属于这个时代的社会一角。 马车上有标志,见到马车驶进的士兵还有普通百姓们,都一一退让开,然后跪在两边行礼。 楚阳娿放下车帘问父亲:“爹爹,您说许多家族都有私兵。那比如咱么家在京城这就这么多了,徐州老家属地的私兵肯定更多。那,皇上他会不会不高兴?” “你居然能想到此处?”楚域到是惊喜了,大哥家的男孩们时常被送来属地训练,可除了楚天阳之外,没有一个问过什么到点子上的问题。他们到底年纪小,光顾着激动了。 男人笑着摸摸楚阳娿的头,说:“皇上不满世家在皇城外面养私兵,但也没有办法,因为世家要用人,正规军分派不出那么多人手,而世家也不放心用军队的人。至于京城之外么,大约也是一半鼓励一半担忧吧。” 晋国国土面积广袤,就在四十多年前,还吞并了西北的仆沣国。为了消化这块土地,高祖皇帝下令仆沣国平民内迁,与华族以及其他民族混居。如此一来,在各民族杂居之地,难免会有摩擦出现。国家军队要镇守漠北,要护卫皇城,要威慑南岳,还要开通运河,根本腾不出手来。 世家养私兵,也算是解决了这个难题。毕竟皇家与世家矛盾再大,到底同属一族,对着其他民族时,总要站同一条战线。 楚阳娿这才惊醒,发现了自己看小说时时常遗忘的问题,那就是民族融合。 前世她生活的华国,民族融合已经两千多年,除了宗教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的矛盾。但在这个时代,却不一样的,民族融合还在进行阶段,就连文字和语言的推行,都必须强硬才能行得通。 楚阳娿松了口气,然后又安置惭愧,作为一个穿越者,她优越感太重,太自我感觉量好了。总是自以为自己是现代人,见多识广,就以为自己比旁人聪明,简直是自以为是。 “下来吧,爹爹带你去看汗血宝马。” “汗血宝马!”orz!被楚爹从马车里抱出来的楚阳娿简直要疯了。 那可是传说中的物种啊!传说中出汗如血的神驹啊!居然她家就养的有? 太腐败了有木有,太壕了有木有!万恶的封建社会我爱你! 楚阳娿被楚域抱在怀里,身后家丁侍卫丫鬟跟了一群。属地负责人得了消息,已经等候在前。楚阳娿看到侍卫们的表情,终于想到,原来家里看家护院的人,可能都是出自这里。 “四爷。”属地监管迎上前来,朝楚域行了礼,说:“不知四爷前来,准备有所不周,请四爷责罚。” “无妨。”楚域不在意地抱着楚阳娿径直走,监管亦步亦趋跟在后头,听他问:“听说厩里小马要出栏了?” “是。”监管回道:“今年出栏两匹汗血马,一匹金色一匹纯白,都是万里挑一的。” 监管是个有眼色的,看见主人抱着小千金来,便知道捡好看的说,女娃娃吗,看东西只顾着好看。 的确,楚阳娿对马一无所知,要不是汗血宝马名气太大,她恐怕还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除了蒙古马之外的其他马。至于好坏,在她的心中,好看的当然就是好的了。 因此在她看到一纯白一金色的宝马时,简直惊艳得不知如何是好。 “官官喜欢哪个?” “都……都好喜欢。”楚阳娿咽口水,简直恨不得扑过去啃两口。不过她知道牛会踢人,但作为一个一辈子二十年有十八年在医院的都市人,楚阳娿不知道马会不会也踢人,所以她没敢。 楚域听她说都喜欢,哈哈一笑:“那就都牵回去,爹爹教你骑马,咱们天天瞧着它。” 楚阳娿下意识就点头了,不过恩快反应过来,又摇头:“还是算了,人家说宝马配英雄,官官是女孩,得到一匹马也是关在花园里头当观赏物,一年能带出去打一回猎也就顶天了,既然是宝马,被养在后宅女眷手里,就实在浪费了。” “官官喜欢,就养着,没有什么浪费不浪费。”楚域宠起女儿来,简直无法无天。 楚阳娿反而越加坚定,说:“鸟就是要在天上飞的,鱼就是要在水里游的,宝马么,要么自由自在游曳草原山林,要么铁蹄金鞍驰骋沙场。飞鸟断翅,游鱼搁浅都是悲哀事,更何况千金难得的汗血宝马呢?” 楚域听见女儿的话,震惊之余,为之动容。就连监管闻言,也暗道主家千金果然非同一般。 “好,既然官官不愿宝马失途,那咱们就不要。”男人叹口气:“不过如此一来,爹爹的礼物可就泡汤了,那要换个什么来送给你呢?” “爹爹带我出来玩,就已经很开心了!”楚阳娿指着对面的小山坡说:“看,在家里就看不到,那些花开的多热闹,像在赶集一样。” 楚域无奈,只好把她放道地上然后牵着她到处逛。 首先看了在操场训练的士兵。有人见他来,想要讨教讨教,楚域领着女儿不方便,便拒绝了。接着看了兵器库和冶铁司,又去了营房,私兵里面居然有女人,在训练的,还就不少年纪幼小的女孩子。 楚阳娿震惊之余,终于没有说什么。 这个时代女孩子不值价,在穷的村子里,生了女儿养到几岁就等着卖钱,卖不出去就扔掉。 其实楚阳娿想的还是太简单了,她不知道华族还算好的,仆沣族(仆沣国灭之后,其国人便改为仆沣族人)生了女儿之后,便用细铁丝将阴部封住,直到出嫁之后才由夫家解开。这还是有能力养大女儿的人家。不愿养女儿的人家连卖出去给孩子一条活路都不愿意,而是直接将其溺死。所以在这里,她是看不到仆沣族少女面孔的。 当然,这些不会有人告诉她。楚阳娿快快活活跟着自家帅爹在营地里到处闯,然后她对矿山开采出来的原矿有了兴趣。 楚域见女儿想去摸石头,很不愿意,“石头脏得很,不要去碰那个。” “爹爹你看着写石头是彩色的,还能写字。”楚阳娿拿起一块石头划了几划给楚域看。 楚域对这这些矿石再清楚不过,当然不觉得有什么。 楚阳娿却想到一件事,那就是这个时代书写绘画用的都是石墨,彩色颜料不是没有,但很稀少,而且适合用作油画的更是没有。 作为一个学画多年的人楚阳娿其他的不懂,对这一方面却敏感的很。 “爹爹不是说要送礼物吗?让我带点这个回去吧,你看这个能画画,多有趣?” “你要画画,回去买彩墨黑墨都好,何必用这些石头。”男人对女儿的撒娇行为很烦恼。 楚阳娿摇头:“我就要这个,反正我不管了。” “好吧!”一点小玩意儿而已,男人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于是这天,楚阳娿高高兴兴地带着有可能提炼出颜料的原石高高兴兴地回家了,想用宝马给她做生日礼物的男人白跑一趟,让女儿抱着石头回去,很是不愉快。 父女两人在外头玩了一天,回家后楚域又被老爷子叫去书房,楚阳娿带着她回来时在街上买的糖葫芦往静水堂走。 走到半路上听见频英阁离吵吵嚷嚷,奇怪地问来接她的清霜:“发生什么事儿了?” “是梦姨娘,好像做错了事,被太太罚呢。” 梦姨娘,就是楚爹新进门的小妾之一。楚阳娿见过一回面,长得大眼睛小嘴巴的,很是漂亮。年纪却小的很,才十六七岁的模样,不过却是个胆子大的,头一回见她就死命瞪着他瞧,被她爹爹乜了一眼吓的软趴趴跪在地上了。 但就这,也让萧氏不高兴,不管是梦姨娘还是那个湘姨娘,只要发现楚域看了哪个一眼,她必定找些理由来狠狠罚她们一顿。梦姨娘挨板子,湘姨娘跪砖头,不是一回两回了。 楚阳娿起先还当这两个是来当炮灰的可怜虫。谁料这两位姨娘也是不容小觑的。 到底是天生在为后宅而生的,楚阳娿简直佩服的很。不管是梦姨娘还是湘姨娘,只要被萧氏罚了,必定弄得惊天动地,不一会整个楚家内宅全部知道了。 老太太少不得过问一番,她爹楚域,更是乐得来一回怜香惜玉。 于是这就成了一个恶性循环,萧氏发现,她每一处罚姨娘,丈夫就宠爱姨娘们一分,她就更加吃醋,就罚得更厉害,而丈夫就更加怜香惜玉…… 清雾口中的姨娘做错了事,不用想又是萧氏找茬发火了。不过这不关楚阳娿的事,对于频英阁,她是时时关心,但从不插手。 静水堂,老太太正在跟王氏说话,见楚阳娿回来,笑问:“官官回来了,快跟祖母说说,你爹又带去去看什么好玩儿的了?” “我爹爹送了我好些石头。”楚阳娿将能写字的彩色石头说了,老太太听得无语。她这孙女儿,爱好也太奇怪了。 楚阳娿不以为意,心道,那天我弄出颜料来,你们就要大吃一惊了。 王氏见状,说:“官官小孩子心性,老四也真是,也跟个小孩子一样由着她。” 钱氏看了她一眼,到底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月氏也来了,楚燕阳看见她,不由自主地在她身上打量,看见她跟早上走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眼光闪了闪,便没说话。 月氏拉着女儿,笑盈盈地朝老太太行了礼,问:“老太太叫我来,是为着什么事儿?” “既叫你来,只是有因由的。”老太太看了楚燕阳一眼,说:“跟你说一声儿,明天让燕丫头早些准备起来,要进宫。” “进宫?”月氏又惊又喜,想要问为什么进宫,又不敢。 钱氏已经挥了手,说:“去准备件鲜亮的衣裳,明儿好穿。” “是,我这就去。”月氏乐颠颠的,让楚燕阳谢过老太太,这才拉着走了。 等月氏走了,楚阳娿被琼嬷嬷抱去洗脸洗手。洗完出来,听见王氏正与老太太说明日进宫的事儿。 “六皇子我到是见过,模样生得好,人机灵,看着也稳重。只是……咱们家这情况,贤妃娘娘也是清楚的,她当真是看上丹阳?” 钱氏沉吟一声,轻叹:“也不一定就是那意思。除了咱们家,其余几家的姑娘明儿也要一道进宫,说不定贤妃娘娘心中早有合适人选,咱们出去了,不过凑数而已。” “这道更让人不放心了。”王氏犹豫的很,以前贤妃就夸过丹阳,都说她有心让楚丹阳做六皇子妃。但是楚家蹲着个萧氏,贤妃为了儿子,不大可能找楚家做亲家。“不知道老爷子是什么意思。” “老爷子那里我问过了,左右不过是想让贤妃过过眼,道不会定下来。不管什么意思,也得看贤妃娘娘怎么说。” 原来明天进宫,是要给六皇子选媳妇呢。 楚阳娿这才想起来,大姐姐楚丹阳已经十三岁了,在这个年代,的确是要说人家了。 真是早呀!楚阳娿感叹。 不过好在氏族家里到底对女儿要好些,虽然定亲定的早,但结婚总会隔几年,到正式成亲时,基本上都十六七岁了,也不算小得太厉害。 “老太太。”楚阳娿出来,抱起绒团,说:“祖母明天要进宫去么?” “自然是要去的。”老太太笑着招手让她去她怀里,“我光祖母要去,明天官官也要一起去呢。” “哎?我也要去?”楚阳娿惊讶,自己也太小了呀,这六岁的生日刚过呢。 老太太笑:“明天贤妃娘娘设花宴,请的人多着呢,咱们官官也进宫去见一见贤妃娘娘。” 贤妃要选儿媳妇,但人选未定,当然不好提前大张旗鼓直接说要选媳妇,还是借个其他名头的好。楚家就一个楚丹阳年纪合适,但既然邀请楚家女眷进宫赴宴,自然不能单请一个。于是这般,楚阳娿居然能沾光蹭进宫一趟了。 第40章 前世楚阳娿去过紫禁城,不过由于中北海不对外开放,所以她并没有参观过紫禁城的全貌。 当她跟老太太,王氏,还有丹阳,琴阳,燕阳一起从中运门进去的时候,震撼至于,下意识地对两座皇宫进行比较。 听父亲说,晋国这座皇宫有三百多年历史,共有宫殿房屋四百一十座,大小广场二十七个,总面积达到三十八万平方米。虽没有紫禁城大,但在这个时代,却已经很不凡了。 这里的宫殿屋舍都要比紫禁城的宽阔高大一些,极目之处雕梁画栋美不胜收。 楚阳娿隔着轿帘只略略看个剪影,都忍不住还是幻想宫廷中妃子皇后们的生活。这样的极尽奢华,代表的不仅是到极处的富贵,还有那号令天下的最高王权,也难怪对于女人们的吸引力是如此巨大。虽说起来,进了宫门便意味着失去自由,这不过是一处大一点的金丝笼,但对于这个时代的女人来说,哪里不是笼子呢? 楚阳娿淡淡地想,只要里头那个皇帝不是秃瓢瓜狸头,她都忍不住想跑进来见识一番宫妃生活,最好学学我们的武才人,找个机会捞个皇帝当当。 当然,这个想法想想就算,她知道自己没有女皇帝那个头脑毅力和狠劲,也吃不了她吃的那些苦。所以皇权什么的,还是yy一把就算了。 楚阳娿很快收回目光,开始装起了乖乖女。 楚丹阳和楚琴阳是进过宫的,虽然还是难免惊叹,却也淡然很多了。到是跟楚阳娿一样头一次进宫的楚燕阳,究竟被震惊得目瞪口呆,早就被眼前景象迷醉了。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便满眼羡慕地望着楚丹阳,问:“姐姐若是当了皇子妃,便要住在这里么?” “浑说什么!”楚丹阳羞涩不已地呵她:“先不说我根本不会当什么皇子妃,便是哪个当了皇子妃,也是要出宫去住王府的,没有住在宫里的道理。” 能住在皇宫的,就只有皇帝和他的后妃们,之后便是太子要近一些,住东宫。但皇帝不选妃了,太子也有了正侧妃,所以这里根本没她们什么事儿。 楚燕阳这才发现自己想错了,悠悠地收回羡慕的目光,又转头,望着外头白玉雕龙巨擎发呆。 到了鑫庆宫,楚家女眷跟其他夫人小姐们,一起在太监和宫女的带领之下向贤妃见礼。 贤妃三十来岁模样,白面容长脸,生了一双弯弯的笑眼睛,说话声音也很柔和。 她出自幽州王氏,乃是王家嫡长女,当年王家同意了先皇的赐婚,便将她当做皇后培养的。谁知先皇突然过世,贤妃没有当成皇后,反而成了一名普通宫妃,连宫女出身的皇贵妃都要压她一头。可她面上丝毫不显怨恨,说话总是笑盈盈,似乎没有什么惹她心烦的事儿。 贤妃与贵夫人们打交道是得心应手,她亲热地跟各位夫人们打了招呼之后,看到楚阳娿,突然笑问:“这是安国公家的小孙女儿吧?快来让我瞧瞧,叫什么名字来着?是叫官官对吧?” 楚阳娿被点了名,甜甜地上前行礼:“楚阳娿见过贤妃娘娘,贤妃娘娘可真厉害,我的小名是叫官官呢,娘娘怎么知道的呀?” “哎哟哟,这丫头嘴甜的。”贤妃笑笑着问:“那你到猜猜我是怎么知道你叫官官的呢?” “这个……大约是因为贤妃娘娘是贤妃娘娘?” 贤妃彻底被楚阳娿逗乐了,对老钱氏和宁家夫人韦氏道:“瞧瞧这丫头,真是讨人喜欢。还有这小模样,真是像极了浅浅哪。”说到这里,她好像想到了什么,适时地住了话题,没有没有说下去。而后摸着楚阳娿的头发道:“官官今天打扮的好看,头发也好看,给我说说,今儿的头发也是你爹爹给你梳的?” 楚域溺爱女儿的名声早就扬名在外,他亲自给自家闺女梳头发的轶事更是被后宅女人们当做了笑谈。 楚阳娿知道贤妃这是在表达亲近,便也撒起娇来,噘着嘴说:“才不是,今天是祖母给我梳头,爹爹梳头只会梳丸子头。” 楚阳娿的话,又是惹来一阵哄笑。 楚佩阳站得远远的,看着楚阳娿,一直抿唇不语。今天是听到楚家人要进宫,皇贵妃特许她出来见老太太。但是看到她们说话,她却突然站住了没有上前。 要是以前,她一定早就黏到楚阳娿跟前去了。而现在,她少有地站在外围的角度去看她最喜欢的姐姐。 老太太喜欢她,祖父喜欢她,爹爹喜欢她,连头一次见面的贤妃,也喜欢她,就像以前的她一样。 姐姐多好呀,她喜欢听她说话,喜欢她长的的样子,好像全世界都应该围着她转一样。 但,这凭什么呢? 在她的心里,别人怎么样都没有关系的吧?不用管会不会伤心,不用管会不会难过。她一个人霸占着祖母,一个人霸占着爹爹,每次看到她都轻蔑的贤妃娘娘,也知道爹爹最喜欢她,只喜欢她。 看着她笑呵呵地讨好所有人好的样子,楚佩阳头一次觉得,这个姐姐的脸,是那么的难看。 “我们回去吧!”楚佩阳一转身,带着宫女回了元夕宫。 元夕宫里,皇贵妃还在等宫女来传话。 贤妃要给六皇子选妃,这不是小事。各个宫都关注着,都在看贤妃准备给六皇子挑哪家姑娘。 这其中,最担忧的,当然要数皇贵妃。 贤妃出自氏族之家,六皇子也一直很得世家支持。贤妃要挑儿媳妇,受到邀请的,基本上都带着家中嫡女进宫了,这显然是给贤妃面子。 虽说贤妃到底会选谁还是和未知数,可皇贵妃听说过,之前早前就有人传言,贤妃是看上楚家嫡长女楚丹阳了。 楚家,那可是她女儿的夫家。 皇贵妃心里算盘打的噼里啪啦作响。 她的儿子成亲时,她也有心为太子挑选一门好亲,选个世家贵女做儿媳。可是皇上不喜欢世家,为了讨皇上的欢心,她们母子两人便顺着皇上的心意,选了一位出身寒门的女子做太子妃。 这样一来,虽然让皇上高兴了,但却也实实在在少了一笔助力。 当初说服让女儿嫁入安国府,一来是为了满足女儿的心愿,这二来,自然也是为了给儿子寻一笔助力的意思。 比如这次儿子能得到将功赎罪的机会,就是因为楚山栎的从中周旋。对此她是很满意的。 可是,若楚丹阳当真嫁给六皇子,那就不同了。 一个是太子,一个是皇子,虽然她的儿子占着储君之位,可贤妃那边,却也一直虎视眈眈呢。如果楚家被贤妃说服,站到六皇子一边,那她和太子不就是腹背受敌? 不能怪她会这么想,作为一个丫鬟出生的女人,她这辈子最大的投资就是在皇帝和儿子身上。这两个人,一个是他亲生子,一个是她能用身体征服的男人。她相信自己有能力让他们站在自己一边。但是对于其他人的选择,就不一样了。 为了给她一个出身,她被刘家认了女儿,可不管她怎么向刘家靠拢,不管她怎么得宠并表明对刘家的感恩,有刘贵妃在,刘家依旧站在刘贵妃一边。 她下意识地相信,只要有选择的机会,自己就不是被选择的对象。 要是楚丹阳嫁给了六皇子,楚家必定倒戈。说不定连她女儿,也会被利用殆尽,那就太危险了。 皇贵妃焦急地说:“得像个法子,可千万不能让贤妃挑中楚丹阳。” “娘娘您别急呀,今儿来的姑娘们多得是呢。那楚家嫡女也不是顶出挑的,贤妃不一定就选中楚家娘子。” 她们心里都明白,不管贤妃选中谁,其实都是一笔大助力,但只有在选择楚丹阳时,才会让六皇子寻得助力的同时削弱太子。 皇贵妃见楚佩阳回来,连拉着她问:“你去了鑫庆宫?可见着你祖母了?” 楚佩阳点头,“见到了。” “我的好佩儿,快跟外祖母说说,她们都在说什么?贤妃都跟什么人说了话,说了什么?” 楚佩阳木着脸,将贤妃喜欢楚阳娿的事情说了。 皇贵妃一听,立刻觉得贤妃这是在向楚家发放某种信号,是看上楚丹阳了。 这可不行! 皇贵妃当机立断,叫来嬷嬷耳语几句。 嬷嬷得令出去了,皇贵妃这才安宁下来,静等着计划成功。 现在她的儿子是太子,楚丹阳不管嫁给除了儿子意外的任何人,都会成为隐患。只除了……贵王。 贵王是皇上唯一的嫡出皇子,是原太子。但他瘸了腿,便永远与皇位无缘了。 只有他娶了楚丹阳,自己的儿子跟楚家的关系才是安全的。 皇贵妃并不觉得自己的计划有什么不好。贵王虽然不能当皇帝了,但不管谁登基,他都是身份最为尊贵的王爷,他的侧妃自然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是的,侧妃。 贵王二十好几了,早在当太子时就娶了太子妃,后身体残缺被废黜,太子妃便成了王妃,两人已经生育好几儿女。再纳妃,自然只能是侧妃了。 皇贵妃不觉得将一个高门嫡女嫁给贵王当侧妃是什么不合适的事,她唯一的担忧就是楚家发现这件事是自己设计的,到时候有可能会引起楚家不快,很可能女儿被连累又要受委屈。 不过想了之后,又觉得楚家自己也有问题,他们明明已经跟太子成了利益共同体,却还左右摇摆,想要跟其他皇子车上关系。再说,这个冒险绝对值得,只要计划成功,不仅为太子去除阻碍,还能将脏水泼到贤妃身上,何乐而不为呢? 正在跟姐妹们戏耍的楚丹阳,当然不晓得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老太太和其他夫人们在跟贤妃娘娘说话,她们这些小姑娘,便在御花园玩耍。 突然一个小宫女端着指茶冒冒失失地冲出来,一不小心撞上楚丹阳,害的汤水倒了一身。连旁边李家姑娘,也被弄脏了裙子。 “求姑娘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那小宫女见自己闯了祸,赶紧跪下一边磕头一遍求饶。 楚丹阳看那宫女年纪也不大,长得干黄细瘦的,也不忍心为难。只皱眉道:“你先起来吧。” 这时候一位掌事姑姑过来了,见状立刻骂那宫女骂完之后,又对楚丹阳和李家姑娘道:“两位姑娘裙子污了,还是先去换一身吧。” 楚阳娿眼睛一跳,这桥段怎么这么眼熟? 什么弄脏裙子换衣时被锁在男人屋里,或者直接被什么人撞见,简直是宫斗宅斗小说必备桥段。俗气却管用,连本文作者都忍不住随了一回大流。 但是这里是鑫庆宫,贤妃没有必要玩诡计,其他人,手也伸不到这么长。 楚阳娿没有说话,一直盯着那宫女和嬷嬷。 楚丹阳看了看自己脏撑一团的衣裳,也实在没有办法出去见人。便说:“那就去换衣裳吧,有劳嬷嬷了。”李家姑娘自然也要一起。 楚阳娿没说话,只一言不发地跟在她们身后。 果然,没走几步,就发现那宫女眨了眨眼,居然将李家姑娘往另一个方向带,而领着楚丹阳的掌事姑姑,选的却是星饭方向。 楚阳娿停下脚步,大声问:“姐姐,李家姐姐,你们到底要走哪边呀?” 楚丹阳一顿,这次才感觉不对,她跟李家姑娘一起停下来,问掌事姑姑:“怎么选了两个方向?” “回姑娘的话。”那掌事姑姑回答道:“两边都有换衣裳的屋子,怕两位姑娘在一起不好意思。” 楚丹阳皱眉:“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跟李家妹妹相熟,并不忌讳。” 李家姑娘也立刻附和:“是呀,咱们都是女孩子,我跟楚家妹妹熟得很呢,怎么会不好意思。” 姑姑一咬牙,道:“即如此,那就请两位姑娘跟我来吧。” 这会不用楚阳娿说话,楚丹阳也觉出不对来,她拉住李家姑娘的手,说:“算了,这衣裳我们不换了,咱们去贤妃娘娘那里再换。” 小宫女闻言,马上又跪下来哭求:“求姑娘好心,饶了奴婢这一回吧。若是被贤妃娘娘发现奴冲撞了姑娘,必定要被责打致死……” “你自己犯了错,该罚该打由娘娘发落本就应该,难不成还怪罪在我们头上?” 说完也不管她,抬头朝楚阳娿一眨眼,便要网会走。 楚阳娿得到暗示,迅速回身,丢丢丢跑了回来。 从小路跑出来,正要去贤妃出叫人,却看到一个人影,楚阳娿猛地刹住脚。 既阻碍前面不远处,一个男人正一脸焦急地在四处寻找着什么。 那宫女和嬷嬷公然有问题。 楚阳娿咬牙,要是让他再继续找下去,肯定会跟姐姐和李家姐姐碰个对面。 虽然她们没有去换衣服,但幕后黑手既然设下圈套,就必然留有后手,只要她们碰了面,恐怕后面就麻烦不断。 想到此处,楚阳娿暗道一声,陌生男,对不起了。然后一咬牙,猛地朝男人冲了过去。 那人本就腿脚不便,根本没有想到突然冒出一个小孩子来,来不及闪躲,被楚阳娿撞了个趔趄,然后嘭的一声,掉进了水里。楚阳娿当即扯着嗓子大叫:“快来人啦,不好啦,有人落水啦!快来救命啊!” 第41章 楚阳娿看到那人匆匆忙忙地走来,一脸着急,似乎在寻找什么。 楚阳娿一咬牙,暗道:对不起了,陌生男。 然后她一下子冲了出去,撞在了男人身上。那人本就腿脚不好,被她一撞,嘭一下摔进了水里。 “快来人呀,救命呀,有人落水啦!” 楚阳娿大叫两声,忽然醒悟自己现在的年纪,是个从小没出过门的闺阁小千金,按道理发现有人落水了,应该很害怕才对。于是她狠狠往自己腿上一掐,逼出几滴眼泪来,然后扯着嗓子边哭边求救。 她叫得老大声,很快就有人听见声音跑了过来。 被她‘不小心’撞进水里的男人冷脸挣扎着,总算被人救了起来。 那管事的内侍跑来一看,下了一桥,赶紧跪下去:“贵王殿下,不知贵王殿下驾临,您这……”那内侍说着说着住了口,这可是后宫,除了皇帝意外,其他成年男人是不得入内的。 贵王已经二十好几快三十岁了,这无事无干的,跑到御花园来干什么?这里离贤妃,淑妃,皇贵妃的宫殿可都近的很呢。不光如此,他居然还就落了水,内侍默默擦了擦额头的汗,纠结着这事儿得怎么跟主子禀告。 另一边,贤妃正在跟几位夫人说笑,听说薛家女孩子琴弹得好,正准备让她弹上一曲,谁知嬷嬷突然来禀报,说贵王进宫了,还掉进了御花园的池塘里。 贤妃眼睛一跳,继而沉了脸。 今日明知她宴请宾客,还有人无事生非,少不得又是有人皮痒了。不过心里想着,面上去很快又带了笑脸说起了其他:“来人,去将外头玩耍的女孩子们都请回来,这会儿天热了,可别在外头晒了太阳。让小厨房将冰果呈上来,给女孩子们解渴纳凉。”贤妃吩咐一句,身边默默立刻带人出去了。 在座夫人们都是有眼色的,知道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楚丹阳和李家姑娘终于被贤妃派来的宫女找到了,两人被悄悄带了回去,在偏殿换了衣裳,然后跟其他女孩子们一样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大家面前。 贤妃也松了一口气,除了楚阳娿,其他女孩子都在。楚阳娿和楚燕阳年纪小,就算见了外男也没人说什么。就怕这些适龄女孩子们在外男面前露了脸,那她这个贤妃就要担干系了。 待安置好了众人,贤妃这才在钱氏,韦氏等其他几位年长夫人们的陪同之下,到了贵王落水之处。 贵王已经被救了上来,此时一身湿透,内侍们给找了一间干净外衣披在身上。 见到贤妃,贵王行了礼,有些呐呐的,不知所措的样子。 贤妃打量他一会,问:“王爷怎么进宫来,可是要见皇上?”皇上可不在御花园!贤妃这么问,实在让贵王找个借口给自己脱干系呢。 贵王一脸憨实,赔笑着说:“是纯儿他吵着要见皇爷爷,我便带着他进宫来。在前殿遇见四弟,说了几句话,纯儿便自己跑去玩儿了。内侍说他一个人跑来了御花园,我担心的很,急着过来找她。没有想打冲撞了贤妃,还请恕罪。” 纯儿是贵王的嫡子,才四岁,因是嫡子嫡孙,很得太皇太后喜爱。他受宠,没人敢管教他,也就十分调皮捣蛋。贵王更是把儿子宠上了天,简直拿这儿子简直当成了命根子。 贤妃闻言,说:“原来是寻找小世子,御花园这么大,你一个人如何找得过来。也罢,还是吩咐下去,让宫人们一起去找吧。” 贵王道了谢,这才由内侍领着去换衣裳。 贤妃看着她的背影,皱了皱眉。 然后,她们才想起还有个大呼小叫救了贵王的楚阳娿呢。 楚阳娿开先嚎了几嗓子,这会口干的很。 贤妃笑眯眯地牵起她的手,问她怎么看到贵王落水的。 楚阳娿知道贤妃这是要问话了,想来楚丹阳和李家姐姐已经被找回去,此事也瞒不过,于是老老实实说了前因后果。当然,她故意模糊了自己故意撞人入水一事,只说自己一过来就看到有人落水了,吓的直哭。 贤妃摸了摸她的头,取下手腕上的玉镯子给她,说:“官官今儿受惊了,我那儿有几张温补的食方儿,走时带回去,好好给她补补。”这是在赏她呢,钱氏闻言,让楚阳娿道谢。 楚阳娿乖巧听话,“谢谢贤妃娘娘。” 这事总算告一段落,回去的路上,楚丹阳一边跟老太太回述事情前后经过,一遍吓得只哭。当时她没有害怕,这会过劲儿了反而后怕起来。 钱氏拍着她她的后背安慰她,心中却在思量是什么人在后面搞鬼,针对的到底是楚丹阳还是李家姑娘。 楚阳娿一路不语,一回家就扑进楚爹怀里撒娇耍赖打瞌睡。 楚丹阳感谢她,还与王氏亲自来找她道了谢,楚阳娿只收礼物,说话招待全交给爹爹。王氏是嫂子,也不好跟小叔子多说话,把来意表明之后,便带着楚丹阳回去了。 当然,有人背后搞鬼,虽并未得手,但并不代表所有人都要当此事了了。 鑫庆宫里,贤妃下令杖毙了几个涉事的宫女内侍之后,吐出一口浊气,冷笑道:“这个刘绿彩,可真真儿是闲不下来,竟敢朝皇儿的婚事下手。” 贤妃一向很少动怒,可惜千不该万不该,皇贵妃不该在她儿子的事上触了她的逆鳞。 内侍疑惑:“娘娘,您说元夕宫那位,怎么就跟贵王扯上关系了呢?这贵王到底是无辜还是……” “贵王?我看是有人急着搅混水了,皇上的身子拖了这几年,总也……”贤妃想到那个倒霉的原太子和躲在佛堂里念经的皇后,喃喃道:“此时总要有个了结,既然有人忍不住了,我们便推她一把。如今皇上怕是挨不了多久了,临走之前,不让他看点儿好戏,怎么对得起咱们这些年的情分。” 贤妃折断了瓶中花枝,说:“皇贵妃算计来算计去,不就是怕楚家那丫头成了皇子妃么?说也好笑,就她那脑子,在这宫里安稳这些年,当真难为她了。” 内侍笑说:“娘娘也真是,那位连字也不认识几个,娘娘还能把她当什么人来要求,能到这一步,也是她几辈子的造化了。” 贤妃笑笑,不语。 第二日,宫里便派了内侍出来,往楚家一趟,送了些小孩子玩的礼物。 然而几日过后,宫里便传扬开来,说贤妃见了楚家大姑娘喜欢的紧,不仅送了好玩意儿,连食方儿都送去了。又过几日,便传说贤妃求了太皇太后的懿旨,要正式设个绵彩会,要给六皇子选正妃。有人摩拳擦掌,有人猜测贤妃这不过是走个过场,正妃人选早就内定了楚家大姑娘呢。 皇贵妃听完气得两顿没吃饭。 那日事情搞砸了,她本就来气儿,谁知道怕什么来什么。贤妃果然偏偏就看中了楚丹阳了。 “她简直是做梦!”皇贵妃咬牙切齿。 所有的皇子里面,她最畏惧的就是贤妃所出的六皇子。 太子只有皇上的宠爱才得到储君之位,六皇子身后,可是盘根错节的世家贵族们的支持。她甚至隐隐觉得,就算儿子顺利登基了,六皇子也会图谋不轨害死她儿子抢走皇位。她不认字儿,但故事却喜欢听,历史上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 原本有了楚家,她稍稍安了的心,在传出贤妃看上楚家长女之后,就七上八下起来。 她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去见皇上。 皇上最忌讳世家勾结,如今正好给贤妃扣上一顶大帽子。 到了乾明宫,秀嫔便迎了出来。 “娘娘。”秀嫔行了跪礼。 皇贵妃乜她一眼,说:“起来吧,本宫来看看皇上,皇上这些日子可好些了?” “回娘娘的话,皇上服了药,刚歇下。” 皇贵妃不理,径直往里走,秀嫔再次大声时候:“回娘娘的话,御医嘱咐,皇上的身子须得静养。” 皇贵妃脚下一顿,回头冷眼瞧着秀嫔呵斥:“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拦着本宫不让我见皇上!” “嫔妾不敢。”秀嫔一直跪在原处,低眉顺眼道:“嫔妾不过是期望皇上早日康复,既然御医叮嘱了要静养,嫔妾自然不敢不从。娘娘想见皇上,也是应当的,嫔妾哪敢阻拦。” 秀嫔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嫩得跟花儿一样,却不是个好拆检的主儿。 自她进了宫,皇上便一直独宠她。可秀嫔至今未孕,所有人都晓得皇上如今的身子怕是无法宠幸她的。但这也不妨碍别人看她不顺眼。尤其皇贵妃,她最不愿意见到秀嫔,只因从她身上,总是隐隐看到自己的影子,那种被模仿的恶心,让她很是无所适从。 她实在是后悔,当初怎么没把眼睛睁大点儿,就放了这么个妖精进宫。她许多次想直接毁了秀嫔那张脸,奈何皇帝宠她,她没有机会下手。而她如今虽然代管六宫,可皇后终究还不是她。何况上头,总还压着个太皇太后,时时牵制着她,让她不得不束缚手脚。 “你的意思,本宫见皇上一面,便是扰了皇上静养?” “嫔妾不敢。” 皇贵妃悠悠地走到她面前,弯了腰,一手捻起她的下巴说,与她脸对着脸,笑说:“好个忠心耿耿的秀嫔,你是个好的,在此守着皇上的清净。本宫感动,自然要助你一臂之力。”说完放了手,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秀嫔,吩咐左右:“来人,去把赫姆总管调过来。太医说了,皇上要静养,便领了秀嫔娘娘的话,守着宫门,来往任何人不得出入。” 秀嫔脸上一僵,霎时白了脸。皇贵妃哪管她许多,冷笑着走了出去:“摆驾,回宫。” 第42章 到了正式选妃时,楚阳娿当然没有再跟着了。只有楚丹阳,由老太太和王氏陪着进了宫。 其他人该上学的上学,该去衙门的去衙门。楚域和楚阳娿这一对父女成日无所事事,便窝在屋里逗猫画狗。 但这并不代表家里就安稳了。 中午楚阳娿刚刚吃完饭,正趴在楚域肩膀上昏昏欲睡,突然被一阵喧哗声吵醒。 楚域的书房不能进,被林生挡在外头的丫鬟远远地大声哭求道:“四爷,四爷救命啊,快救救姨娘,姨娘快死了。” 楚阳娿听那丫鬟声音陌生,又口口声声帮姨娘求救,料定是那两个姨娘中某个人的贴身丫鬟。 楚域把女儿放下来,出门去问:“出了什么事?” “四爷!救命啊四爷。”那丫鬟看到楚域,整个人以头抢地,哭着爬了过来,嘴里道:“求爷快去救救姨娘吧,姨娘快没命了。” 楚域皱眉,发现楚阳娿正探着身体偷看,便回来将她放到小塌上,说:“官官困了就睡一会儿,爹爹去去就来。” “好。”楚阳娿乖巧地应着。等他走了,楚阳娿才叫来清霜,问:“频英阁出什么事儿了?” 清霜出去,把好八卦的清雨叫来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早上两位姨娘给萧氏请安,不晓得怎么惹着萧氏了,被萧氏罚跪罚了一上午。这会儿更闹得厉害,都快出人命了。频英阁的嬷嬷都是宫里出来的,下面管的严得很,她们只听到了这么多,具体却就不晓得了。不过那丫鬟也厉害,居然晓得跑来璎珞轩求救。 楚阳娿等了一会,没有见父亲回来。她从榻上下来,说:“走,咱们去频英阁瞧瞧去。” 林生没敢阻拦,楚阳娿便带着清霜和清雨往频英阁走了。 频英阁外头有丫鬟把守,见了楚阳娿,有心阻拦。可又知道面前这位是惹不得的。踌躇一瞬,终于家装没看见,放楚阳娿进去了。 楚阳娿刚跨进圆门,就听见里头哭哭嚷嚷的声音,和萧氏暴怒的声音。 “她不过是一个妾室,做错了事,我难道不能罚她?” 萧氏昨夜又做了一夜的春梦,一觉醒来身边冷冰冰,落差太大。想到梦里那人根本不愿意近自己的身,反而去碰那两个姨娘,她心里就抓心挠肝的恨。 偏偏她们还要在她眼前晃悠,萧氏正好出气,干脆砸了花瓶,让两人跪碎瓷渣子。湘姨娘和梦姨娘跪了一上午,终于受不住了,一个昏倒一个颤颤的开始求饶。她气还没有出够,那贱人居然把楚域给请来了。 萧氏作践姨娘作践得理直气壮,可一见了楚域就心慌气短。此时当着他的面,说话光顾着大声替自己打气,内里却心虚的不行。 而惹得三个女人争风吃醋的男人面上没有一点表情,只冷冷四看着她们。 萧氏握紧手里的手绢,想多多指出这两个姨娘犯下的大罪,却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 就在这时,楚阳娿进来了,楚域马上注意到她,脸上终于有了表情,招手把女儿叫到身边,问:“你怎么来了?” “爹爹还要不要睡午觉?” “爹爹马上就回去陪你。”楚域对楚阳娿说了一句,然后抬头,对萧氏说:“既然你看她们不顺眼,往后每日的请安就免了,她们的月例花用也从这里分出来,我会吩咐管家。” 萧氏一愣,她没有想到楚域根本不管事情对错和前因后果,只闲闲把人隔开了,简直是在打她的脸。 楚域却不再管她,径直抱了楚阳娿走了,临走时吩咐下人将两位姨娘抬回去,然后把大夫请来。 一群人哭哭啼啼地将两位姨娘分别抬回了自己的院子,频英阁一下安静的如同死地一般。 萧氏猛地一脚,踹翻了桌子,然后开始呜呜地哭。 她是伤心,伤心丈夫对自己的冷待,伤心他的无情。 邢嬷嬷等她哭的差不多了,才开始劝:“太太,长此下去不行啊,咱们得想想法子。” “想什么法子,还有什么法子能想?夫君这样子,你也看到了!”萧氏觉得自己简直肝肠寸断,是这世上再可怜不过的人了。 邢嬷嬷知道她的脾气,她和声和气地说:“太太,有句话老奴也不晓得该不该说,太太您要是一直这脾气呀,四爷的心是挽不回来的。” “你有什么话,赶快说。”萧氏急言急语。 邢嬷嬷让恋月来收拾屋子,而后扶了萧氏往隔间坐下,才说:“太太的脾气急躁,即便是有理,也是直来直去的。爷是个男人,男人都喜欢温柔小意的。瞧瞧那边两个狐狸精,可不是一个比一个会装无辜?往后太太的脾气该收敛些,去爷跟前陪个不是,柔顺些说话,让他瞧着你的好,自然就对太太上心了。” 萧氏皱眉:“你让我学那两个狐狸精?” “话可不是那么说。”邢嬷嬷道:“谁晓得那两个狐狸精内里是什么性子呢?他们不过会在爷面前装罢了。爷是个男人,哪里晓得女人们怎么装模作样,可不就被骗了?太太您本也是个端庄贤淑的人,只要再柔顺些,自然能得了爷的心。若是再不管不顾,待那日那两个狐狸精哪个先得了庶长子,咱们可就被动了。” “庶长子?”萧氏柳眉倒竖:“呸!她想得美!” “所以呀,太太,往后咱们柔和些着,去跟爷陪个不是,然后时不时在他面前晃晃,总得先让爷的心里软和些再说。” 萧氏迟疑一会,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对于去跟楚域道歉,她一点心里负担都没有,只要是为了楚域,她愿意做任何事。然而让她学那两个姨娘嗲声嗲气地说话走路,她有点不敢想象。 另一边,梦姨娘被送回自己的院子,不一会就醒了。 她睁开眼,发现身边只有哭肿了眼睛的丫鬟。 “爷呢?去湘姐姐那边了?” 丫鬟赶紧上来,说:“姨娘你感觉怎么样?疼得厉害么?” “我问你爷去哪儿了?” “爷,爷自然是回去了。”丫鬟回答:“四爷临走前,专门把大夫叫了来呢。” 听梦抿着唇,一言不发。 这太奇怪了,前世自己醒来时,四爷明明就在跟前,待确定她无事了才离开的。 现在她回来,明明萧氏还是一样,竹湘还是一样,为什么四爷变得那么冷淡。 不,有一样不同,那个叫做楚阳娿的十二姑娘。 听梦躺会床上,闭上了眼。 她回忆起前世,自己跟竹湘一起被接进安国府,四爷虽然也是冷冷淡淡的,但不像今生这般冷漠得彻底。 而且她清除地记得,在此前四爷根本就没有一个叫做楚阳娿的女儿。 四房只有萧氏生的一对双胞胎,楚素阳和楚佩阳。楚素阳因天生残缺,没过几年就病逝了,而楚佩阳因是四房唯一嫡女,在家受尽了宠爱。就连她跟四爷生的那个孩子,也不得不处处低一头,最后,她的孩子还被萧氏那个毒妇给害死了。 想到此处,听梦忍不住颤抖。不过,她回来了,这一次她再也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她会好好护着自己的女儿,然后为四爷生许多儿子…… 不过,多出来的这个丫头究竟是谁?她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她不仅被当做嫡女抚养,还深受四爷宠爱,就连前世自己的孩子,都没有这样受过关注。还有前世自己进了府不久就得了四爷得宠爱,这回进府这么久了,四爷才到她院子里来了一回。至于原因,她知道,都是那个丫头。 听下人们说,四爷宝贝那丫头的紧,日日带在身边,亲自教她读书,去哪儿都抱着,连睡觉也陪在身边,简直事事亲为。 那丫头来历不明,她暂时也不必管她。她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报复萧氏。 萧幂云,你没有想到吧,被你害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听梦又回来了,这一次,她必定将自己曾经遭受过的一切,全部还给她。 听梦紧咬着牙,暗暗回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和自己将要采取的行动。 丫鬟端了药来,说:“姨娘,喝药了。” 听梦忍着周身疼痛,在丫鬟的扶持之下缓缓坐起身,自己端着药碗,一饮而尽。 宫里,参加绵彩会的老太太和楚丹阳都没有回来。到了晚上,王氏一个人乘着小轿回了安国府。 她一回来就将求见了老爷子,而后老爷子又派人,将楚垣楚域兄弟两都叫去了书房。 原来楚阳娿猜的没错,宫里又出事了。 之前进宫,有人破坏六皇子的婚事,楚阳娿就猜到,正式选妃时对方还会动手。果然,这次更加严重,前去参加绵彩会的女孩子们的手绢汗巾贴身物,居然全部飞进了宫廷侍卫们的集体宿舍。 女孩子们羞愤欲死,贤妃跪宫门,太皇太后勃然大怒。病歪歪的皇上,硬是被气得吐了两口血。 “内务府查出来了,是何人所为?” “还在调查,不过已经抓了几名嫌烦,想来再过一夜就会开口了。” 楚垣沉默半晌,还是迟疑地问:“父亲,咱们一定要扳倒太子?虽说皇贵妃行事乖张,可太子毕竟是储君,又与我家连着姻亲,咱们实在是没有必要……” 楚垣知道自家死地不喜欢萧氏,但他认为这些不过小事耳,犯不着为了一点心气不顺,便铁了心与太子作对。反而只要太子登基,对于楚家,是好事一件。 楚山栎捋着胡须冷笑:“他萧家欺人太甚,我们若不予以反击,还让他们以为楚家男儿各个软弱无能。” 五年之前,自从萧氏那一对双胞胎出生,楚家父子就下定了决心,要除去太子。 楚域暗中筹划几年,连家都不回,楚山栎暗中搭桥牵线,终于快等到时机,当然不会就此罢手。 太子毕竟是储君,他们当然不认为能一击必中,但在太子陷入泥沼之前,只要先行剪除他的左右臂膀,消除皇帝对他的喜爱,才能让他迅速失势。还能令他在毁灭之后,再无东山再起的可能。 楚垣不明白父亲的决心,但作为一个孝顺儿子,他尽管有异议,也还是对家里的决定唯命是从。因为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他们父子的计划,就连徐州族长,也表明了支持之意。皇上忌讳世家,太子一脉相承,他们担忧的,肯定是萧翰敬登基之后,又如皇上当年一样,着手对付氏族。与其到时候大费周章,还不日提前消隐患于无形。 “大哥,明天大嫂进宫,让她暗示暗示贤妃,皇贵妃无德无能,不堪代理六宫之能,还是请皇后出来主持公道吧。” 楚垣点头应了,他知道,这就是他们的决定。 次日天还没亮,王氏便乘着小轿又进了宫。 当天下午,便传出太皇太后下令,剥夺了皇贵妃代理六宫的权力,收回凤印,请出了清修多年的皇后。 “丹阳姐姐,快跟我们说说,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皇贵妃被收回凤印,还被天皇太后罚去佛堂一事,实在是一件大事,一传出来,所有人都好奇不已,想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进过宫的楚琴阳楚燕阳,听见风声的王心怡钱昔灵,当然也少不了好奇心重的楚阳娿,都围着从宫里出来的楚丹阳,让她跟她们说说宫里的事。 所谓百姓不议天家事,若在往常,宫里的消息就算会流出来,也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到处张扬。 此次却不同,皇后重新掌管凤印,得宠多年的皇贵妃摔了个大跟头。世家与皇帝的斗争又取得了一大成功,各方都乐意让此事传扬。而传扬的内容,自然是皇贵妃多么的无德无能,要是能传到民间,让百姓给起个妖妃的名号,就更加圆满了。 楚家内宅,经历过全程的楚丹阳,到底不会胡说,对着好奇心的妹妹们,她还是将事实的经过说了一遍。 “绵彩会那日,那些头一回进宫的女孩子们尚彩之后,我便跟她们一道准备为各宫娘娘们表演。谁知禁卫军的库房突然着了火,内侍们来报,火烧得不大,很快被扑灭了,却从侍卫们宿舍里头发现了参加绵彩会的女孩们的贴身之物。” 所谓尚彩,就是让嬷嬷们替有可能成为皇子妃和侧妃的女孩子们验身,验证她们的确是处子之身后,会在她们的手臂上标一个彩色记号。名为讨巧,实际上是标记,是证明她们身体清白的证明。 不过这些只限于那些低门闺秀,如楚丹阳出身安国府,又被宫中妃嫔们知晓名讳根底的,自然不必尚彩。那些女孩子们的贴身物,很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偷走的。 而对方显然所谋不小,连楚丹阳还有其他几位高门女子,也被偷了个手绢耳环。 六皇子未来的女人的东西,莫名其妙地出现在禁卫军的宿舍里,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贤妃着令清查,果然查处了蛛丝马迹。皇贵妃,难逃干系。 这一回牵扯的人数太多,各家受了无妄之灾的女孩子们的家族,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皇贵妃犯了众怒,一众贵妇人们求到太皇太后跟前,甚至联名上了诰命书,求太皇太后责罚皇贵妃,请皇上肃清后宫以证天听。 皇贵妃再受宠爱,在四个氏族愤怒,十几位诰命夫人请命,以及中书省令,吏部宫舍人的弹劾之下,毫无还手之力。 皇帝在贤妃与六皇子跪了半个小时宫门之后,终于颤巍巍下了旨,收回凤印,请出皇后,将皇贵妃连降两级成为刘妃。 成了刘妃的皇贵妃被太皇太后罚去佛堂,太子为母赎罪自请食素半年,并自愿洒扫国柱祠,为先人守灵一月,此时终于暂告一段落。 几人听得目瞪口呆,楚阳娿也大呼过瘾。不过听完之后,楚阳娿又有疑问:“姐姐,那被偷走的贴身物品,究竟是怎么到的禁卫军宿舍的?贤妃娘娘的宫里,这样松散?” 楚丹阳眨了眨眼,看向发问的楚阳娿,暗道居然这个妹妹最聪明。 贤妃的宫里自然不可能松散到那种程度。那些经过尚彩的女孩子们的贴身物还好说,经过了宫女的手,人多眼杂的,被拿走有可能。但她们这样的高门贵女,身边都有专人伺候,自家长辈也在身边,哪里那么容易被人钻了空子。 这么一来,能被拿走贴身物的可能性只有两个,一个是贤妃暗中助力,另一个就是贵女自己动了手脚。 而这回,显然是两方面都有。皇后要出山,贤妃要对付皇贵妃。被偷了镯子的贵女一横心,将其他贵女的东西也放了进去,大家一起遭殃总好过自己一个。 于是乎,这事牵扯的就大了。也怪皇贵妃,她自己居心不良,被人反手利用,现在已经变成刘妃了。 至于那个最先被偷了的贵女是谁?除了她自己,就只有贤妃知道。她自己不会说,贤妃就更不会说。楚丹阳么,当然也更加不可能告诉楚阳娿。 楚阳娿明白楚丹阳不会再透露太多了,于是她放弃刚才的问题,再问:“那未来的六皇子妃到底是谁?” “这个么……你猜?” 第43章 六皇子妃到底花落谁家?楚阳娿当然没有猜到。贤妃大费周章,最后居然给六皇子挑了一位小家碧玉做皇子妃,这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而楚家,经过这些波波折折之后,也终于迎来好事。求娶楚丹阳的媒人,络绎上门了。 “薛家太太提的是他家嫡次子,那孩子我见过,与丹姐儿年岁相当,读书也上进。不过因是嫡次子,家中娇宠,性子活泼些。李家表姑母说的是王家嫡长子,与贤妃有亲。英国公家,是请的书大人来打望,英国公的嫡长孙年岁也到了。”钱氏掰着指头算,心里已经有了人选,但还得问过老爷子。 王氏听着这些人家,都是不错的。除开薛家次子是个风流跳脱的性子,其他人风评都很好。 楚丹阳是嫡长女,在楚家众女孩中,身份是最尊贵的了。她的婚事自当慎重又慎重。开个好头,后面的孩子们才能越来越顺利。 “王家的大郎我也见过,生的模样是极好的。”王氏也发表了一下子的意见。 老太太点点头:“待问过老爷子了再说,再者,终身大事,到底要丹姐儿自己跟人家过日子。待拟定了人选,也要选了日子让丹姐儿偷眼瞧满意才成。” “是,还是老太太心疼丹姐儿。”王氏喜笑颜开。丹姐儿十三岁了,今年把婚事定下,之后嫁妆各样都得筹备起来。再过个两年及了笄,便是大姑娘,该出嫁了。 老太太的眼光不错,楚山栎思索之后,比较属意英国公大公子。 钱氏知道了老爷子的意思,便向英国府递了话,邀请英国公夫人及其子女过府做客。英国公夫人自然明白她们的意思,是想让楚家大姑娘相看相看她孙子。 英国公对嫡长孙的婚事十分看重,那日硬是打发老妻与儿子儿媳一起带着孙子孙女上门。中间的意思,是除了让人家的闺女相看自家孙子之外,也让自家嫡孙相看相看人家姑娘的意思。 当然,此事大家虽然心知肚明,明面上却不能说开的。英国公夫人带着儿子孙辈来安国府,也找了个为孙子求师的借口。 安国府自然早作了准备,因有男客,楚域也要出面应酬一二。 楚阳娿依旧顶着自家亲爹梳的丸子头,尾巴一样跟在爹爹身后。她年纪小,没有什么可避讳的,于是相比楚丹阳,反而更早见到了那位英国府的大公子。 说是大公子,年纪实际上也才十五岁,比楚丹阳大两岁。生的宽额朗目,十分硬朗的长相。由于年少,略显细瘦,但是个儿很高,等到成年,怕能涨到一米八几。楚阳娿听他说话,快言快语的,很是爽朗。 准姐夫呀,楚阳娿想起自己前世也有个表姐夫的,不过那个表姐夫是个带着眼睛的鬼畜,十分钟爱手术刀,跟眼前这个比起来,可真不一样。 “这是你家十二姑娘吧?又见面了。”世子夫人李氏在宫里时见过楚阳娿,正是那次贤妃设宴时。看见楚阳娿,她笑眯眯地打招呼。 楚阳娿乖乖上前行了礼,“见过夫人。” “哎哟,这姑娘生的可真俊。”世子薛铭也笑呵呵地称赞一句。 楚域说声哪里,然后跟楚阳娿说:“去,找你姐姐们玩去。” 楚阳娿嗯了一声,跟客人说了声告辞,便跑出去了。 “怎么样怎么样?姐夫他生的好看不好看?”一出来,楚琴阳跟楚燕阳就急急地追问。 楚阳娿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好看是好看,不过鼻子嘛……” “哎?” “只有一个。” “汗!” “眼睛嘛……” “你快点说!”楚燕阳着急,“你这样好急人。” 楚阳娿耸肩:“大眼睛,高鼻子,高个子,就这样吧。” “哎?这就完啦?”楚琴阳不甘心。 楚阳娿假装疑惑:“不然呢?琴姐姐,在你的期望中,咱们的姐夫要生的多好看才行呀?” 楚琴阳皱眉想了想,说:“也是,再好看也没有哥哥好看。” 楚阳娿深以为然,因为以楚琴阳的兄控属性,就是楚天阳生成了二师兄的模样,在她心中恐怕也是天下第一的。 楚琴阳跟楚燕阳有了她的描述,便颠颠儿跑去跟楚丹阳报告了。 楚阳娿跟了两步,发现绒团尾巴一样跟着自己。她蹲下身将肥了一圈的小猫抱起来,正要去找她们,正面就遇上了楚天阳。 楚天阳看见楚阳娿,一笑,问:“官官去哪儿?” “去找大姐姐她们。” “姐姐她们正在打扮呢,十几个人围着,你连话都插不进去。” “哎?” 楚天阳扬扬手中的风筝说:“走,带你放风筝去。” 楚阳娿被他不由分说拉了就走。 “薛家来了好些人,咱们不躲快一点儿,待会就要被鼻涕小孩缠着当苦力了。”楚天阳一边走,一边跟楚阳娿解释自己拉着她往人少处跑的原因。 楚阳娿回忆了一下,薛家果然领着大大小小四五个孩子过来的。 楚天阳是楚家大少爷,每次家中来了小客人,只要是十岁以下的,全都得他招待。对此他早就烦透了,这回干脆在老爷子跟前绕了一圈儿就跑了,准备躲得远远的。 楚阳娿到不怕小孩缠,可她怕小孩哭。前世常住在医院里,总是听见小孩子惊天动地的哭声。后来听了隔壁床一个护工阿姨讲鬼故事,干脆是对小孩哭声有了阴影。 因为不能出府,楚天阳带着楚阳娿到了花园后面的空地上,开始放风筝。 只可惜楚天阳的风筝看着好看,却怎么样也飞不起来。 两人愁眉苦脸。 “哥哥你这风筝哪儿买的?被人骗了,看看这翅膀,一个大一个小,根本就飞不起来,只会转圈儿摔跟头。”楚阳娿掂了掂他的风筝,吐槽。 楚天阳郁卒地看着被她捏在手里的纸鸢,郁闷:“不是买的,我自己做的。” 楚阳娿:“……” 好吧,她不小心打击到了人家脆弱的小心灵了。楚阳娿决定挽救一下,于是她整了整语气,安慰说:“其实颜色还挺不错的,哥哥你是第一次做,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下次肯定更好。” 楚天阳更加郁闷:“不是第一次,已经第五次了。”说完顿了顿:“而且颜色不是我上的,是我的书童帮我上的。” 楚阳娿:“……” 她还能不能愉快地安慰人了! 好在楚天阳只委顿了一会,很快就恢复过劳。 他神神秘秘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突然凑到楚阳娿面前,把楚阳娿吓了一跳。 “哥哥你……” 楚阳娿定了定神,发现楚天阳手里的,是一个通体雪白的海螺。 它上面有八个角,水柱一样飞出来,好看的很。 楚阳娿惊喜,正想问他从哪里找来的海螺。却见楚天阳笑微微地说:“怎么样,官官没有见过吧,这叫海唢呐,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送回来的。” “海……海唢呐。”这名字还真,恩,真不错。 楚阳娿咽咽口水,她差点忘了,作为深闺贵女的她,现在应该不知道太多东西的。 楚天阳见她一脸震惊地盯着自己手里的海……唢呐,得意得很。 他将海唢呐塞进楚阳娿的手中,说:“这个是给你的,那天你生辰,我本来想送这个,但是下面的人耽搁了,你生辰时没有来得及送上来,我只好送了其他。现在他们终于把海唢呐送到了,我想来想去,还是想送给你。” “谢谢哥哥。”楚阳娿很高兴接受这份生日礼物,但是:“那琴姐姐有么?她会不会又生气。” 楚天阳摸了摸她的脸颊,说:“你就说是四叔送给你的,琴阳就不敢说什么了。” “好,谢谢哥哥。”楚阳娿愉快地接受了这一份礼物。后来很多次,她都恨不得穿越回来把这时候的自己的手给剁了。所以说,就算是穿越,她也不是比别人聪明多少,世上的事千奇百怪,没有遇到时,谁也想不到能发生什么。 楚阳娿收了礼,楚天阳目的达到了,又开始摆弄他的风筝,他锲而不舍,还想让它飞上天去。 “官官你在这等着,我去拿刀和绳子来,今天这风筝,我一定要放上天去。”楚天阳豪气干云,很不愿意认输。 楚阳娿捧着海螺放在耳朵旁听,遥远的,好像听到海涛翻涌的声音。 两世为人,她都没有去过海边,电视里看到海洋,很大很宽广。 过了一会,楚阳娿听见脚步声,以为楚天阳回来了,她正想说我来帮你做风筝吧。谁知一回头,却发现身后的人并不是楚天阳,而是梦姨娘。 梦姨娘在她身后不远处站定,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楚阳娿很不喜欢她看自己眼神,里面含着探究与审视。她的心里一下防备起来。这个府里,除了萧氏以外,从没有人敢这样看着她,好像她是她的宿敌,眼中恶意满满。 “梦姨娘,你有事吗?”楚阳娿昂着头,问。 “你是谁?” 楚阳娿被他问得一愣,她不相信梦姨娘不知道自己是谁。 可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似乎是真的不知道。楚阳娿笑笑,说:“我是楚阳娿,梦姨娘不认得我?” “我不是问你这个。”只见女人冷冷地盯着她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接近四爷有什么目的?” 楚阳娿也冷了脸:“我是爹爹的女儿,梦姨娘以为,我接近自己的爹爹有什么目的?” “不,你不是四爷的女儿。”梦姨娘斩钉截铁地说:“四爷根本就没有你这个女儿,你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楚阳娿心里咯噔一下,骇得不轻。 这个女人是什么人?难道他看出了什么? 楚阳娿莫名有些心虚,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好在这时候楚天阳回来了,还扛了不少东西。 显然梦姨娘也发现了,她看了正从远处走过来的楚天阳一眼,然后迅速回头,靠近楚阳娿,小声但认真地说:“我不管你是谁,也不关你接近四爷有什么目的。但是我警告你,你要是胆敢有一点非分只想,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说完她就转过身,急急走了。 楚阳娿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心中惊涛骇浪翻滚着。 这个梦姨娘,难道看出自己是个穿越来的? 但她怎么看出来的?她是什么人?她会怎么对付自己?楚阳娿惊几乎慌了神。 楚天阳看见她一脸惨白地站在那里,下了一跳,立刻扔了手里的东西,抓着她的肩膀摇晃。 “官官你怎么了?不要吓哥哥。” 楚阳娿被摇来摇去,终于收回心神,一抬头看到楚天阳担忧的脸,她松了口气,“天阳哥哥,你回来了?” “你刚才怎么了?” “没有。”楚阳娿强笑着说:“我刚才发现这个海……唢呐里面有声音呢,吓了一跳。” “什么声音?”楚天阳接过海螺,放在耳边听了一会,然后恍然大悟:“这个呀,是海浪的声音。你没有听过当然吓到了。” “哥哥听过?”楚阳娿不怀好意地反问。 果然,楚天阳又垮了肩膀:“没有,我听别人说的。” 他还小,最远只去过徐州老家呢,当然不会见过海听过海浪。 楚阳娿咯咯笑,笑完心情放松了,脑子也活泛起来。 刚才是她太过震惊,一下子迷糊了,她怎么就忘了,不管自己从哪里来,现如今自己的身份,都是楚家女儿,楚域的孩子。在这里,自己的话语权永远比一个姨娘大。如果梦姨娘要是敢对她做什么,她除掉她是轻而易举。 想通了这个,楚阳娿终于松了口气。 她跟楚天阳摆弄了一下午的风筝,但到最后也没有将它成功放飞到天山去。 相比起来,今天的主角楚丹阳,却收获不少。因为她的亲事总算定了下来。 薛家大郎在两家人的默许之下,被老爷子叫起来考察学问,躲在屏风后面的楚丹阳偷偷瞧了一会就羞红着连跑开了,现实对他很满意。 薛家众人离开时,也在楚家人的安排之下,与楚丹阳打了个照面,薛家人回去第二天,便正式派了媒人大张旗鼓地上门了。 既然两家都满意,婚事很快就定了下来。 相比起成亲,定亲仪式要简洁许多。 薛家由长辈带着薛大郎的生辰八字,以及定亲礼书来楚家交换了信物。楚家在正门石狮上绑了七天红绸缚(红绸乃薛家随礼书带来的,有标记),便是表明楚家与薛家正式订了亲,只待成婚结礼。 第44章 “父皇,父皇,您终于醒了。” “父皇,父皇。” 龙床上动了一下,几位皇子皇女即刻上前,保证那年老的帝王睁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 萧珏睁开眼,不住地咳嗽,内侍要将人扶起来,萧氏搭了一把手,然后坐在父亲身边开始抹眼泪。 “父皇,您吓坏我了。”萧幂云确实是吓坏了,母亲被夺权,哥哥受了罚,父亲病上加病,她几乎觉得天要塌了。不管不顾地进了宫来,好几天都没有回去。 萧珏看了眼这个一向受他宠爱的公主,少有的感觉倒胃口。 此时六个儿子都在面前,贵王,肃王,雍王,太子,以及尚未封王的六皇子,都眼巴巴地看着他,满眼孺慕之情。 这几个儿子,除了太子之外,往常他看哪一个都是满身毛病,此时此刻看他们孝顺的模样,年老的帝王,少有地心软起来。 他们都是自己的儿子,都是萧氏血脉,是这江山社稷的未来。 他想起当年父皇临走前的话,原本他以为凭自己,可以永诀后患,如今看来,还是要将这个担子放到他们身上了。 “世家……”他刚说了两个,又是一阵猛烈得咳嗽:“世家……世家是祸,不可不防,你们咳咳……” “父皇,您别说了,好好歇息要紧。”贵王握住他的手,劝慰。 萧珏摆摆手继续未完的话:“世家是祸,不可不防,你们……你们定要齐心协力,斩草除根……” 肃王眸光一闪,很快消失不见,六皇子握了握拳,不让自己的情绪浮于表面。 萧珏还想说什么,可是他太累了,太医把了脉,说皇上需要静养,请皇子女们先行离去。 各存心思的王爷皇子们络绎离开。萧氏也被请了出来,她咬了咬唇,终于还是决定先回去再说。 安国府,大姑娘楚丹阳的亲事定了,楚家算是了了一件要紧事。 楚域收到漠北的信件,有事要他办,过些日子又要离家。 不过这次他保证了,出门的时间短,很快会回来。然而这个消息很快全府都知道了,两位姨娘跑来刷存在感的频率越加高了起来。 梦姨娘演技十分厉害,见了楚阳娿,总是笑盈盈小心翼翼的,仿佛那日威胁她的不是她本人。 楚阳娿观察一段时间,深受震撼,对这个女人防备更深。 相比起只会争风吃醋的萧氏和湘姨娘,这位才是真能的老谋深算城府大能。她虽然从不冒头,但处处与萧氏作对,而且总能将萧氏气得咬牙切齿。对于这一点才,楚阳娿本是喜闻乐见的。然而,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可她发现,萧氏的这个敌人,却是无法合作的。梦姨娘明明初来咋到,却仿佛对府中一切都了如指掌。 如果不是那日她对自己表现出明显的敌意,她可能还会以为这个姨娘是什么人派来的奸细。 可是,奸细不会这样急不可耐。梦姨娘好像对身边的一切事,一切人都充满了敌意。恩,不对,这个一切人里面不包括她的父亲楚域。 楚阳娿得出这个结论之后,很是被雷到。自家爹虽然长得俊一点吧,但也太汤姆苏了一些,真真是人见人爱。不过又想到这个世界,一进了内宅,女人们就不得不争夺一个男人,这种事也就不是不能理解了。 但她还是找了个机会,跟爹爹吹耳旁风:“爹爹,那个梦姨娘是从哪里来的?” “你怎么问这个?” 楚域整日带着女儿,但他很少让楚阳娿跟妾室接触。姬妾身份低贱,怕她们冲撞了他闺女。 楚阳娿说:“梦姨娘老是瞪我,哼。” 楚域眉头一皱,没有想到梦姨娘胆子这么大。 对于楚阳娿,楚域的纵容是毫无底线的,他反射性地开始琢磨是将梦姨娘驱逐好还是杖毙好。 不过楚阳娿却另有想法,梦姨娘不知道是什么来历,也不知道她对自己知道多少,甚至为什么会对自己有那么深的敌意,这一切对她来说都是个威胁。但是这样的威胁,放在眼皮底下总比让她远离自己的视线好。而且,相比起对付自己,梦姨娘显然更急于对付萧氏,既然如此,她何不坐山观虎斗呢。 楚阳娿噘着嘴,说:“爹爹你让她去跟母亲住吧,让母亲天天罚她。” 楚域失笑,他闺女就能想出这么个主意而已,真是天真的厉害。但他还是答应了她的要求:“好吧,那就听官官的。” 不过梦姨娘这么胆大包天,敢对楚阳娿横眉冷对,这个人就必然要放弃了。 楚阳娿告状成功,乐颠颠地搂着爹爹撒娇,并扬言要亲自为他做莲子羹。 楚域乐得享受女儿的孝顺,可惜楚阳娿还没有来得及进厨房,琼嬷嬷就来请人了,老太太有事要跟他商量。 楚域跟楚阳娿到静水堂,发现王氏和月氏也在。 见楚域来,王氏和月氏打了声招呼,便起身告辞了。 钱氏朝儿子招手:“域儿,你坐,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有什么事您说吧,娘。”楚阳随手捻了葡萄王嘴里扔,楚阳娿扑到老太太怀里玩扣子。 钱氏搂着楚阳娿,一边对楚域道:“昨天夜里我做了个梦。你祖母她在梦里告诉我说,她住的房子进水了,我觉得怕是在托梦,想回徐州去看看。” 楚域顿了一下,然后点头:“母亲要是决定了,就回去一趟吧,先准备着,等儿子手上一点事弄完就送母亲。” “不用。”钱氏道:“你忙你的,你们父子都有要事呢。不用管我个老太太,我一个人回去,住些日子也就回来了。” 她的确是想见嫡孙,千方百计找借口回徐州呢。 楚域知道她的心思,也不阻拦,左右这些日子皇贵妃一事闹的大,老太太回一趟老家,旁人顶多以为她在找借口躲风头。 楚阳娿听见自己也要去,问:“祖母,徐州远吗?您什么时候回来呀?我和,琴姐姐还有燕姐姐能一起去么?” “你们不去,你们都在家乖乖的,过些日子祖母就回来了。” “哦。”楚阳娿说:“正好祖母从徐州回来,爹爹也从漠北回来了。” 钱氏摸了摸楚阳娿的头说:“官姐儿算得可真准。” “那么母亲准备什么时候起程?” “就明后天吧,也就今年有空闲,待过了今年,明年天阳的亲事也要筹划起来,琴姐儿她们也大了。还有你二哥他们一家子要回来,事情多着呢,再寻不出空闲了。” 楚域算了算,还真是。 “那好吧,儿子这便去吩咐。” 老太太走了没几日,楚域也开始着手准备去漠北的事。没有时间再带着楚阳娿,便又让她回了学堂跟姐妹们一起读书,只晚上依旧住在璎珞轩,等到他离开才送回静水堂给丁嬷嬷照顾。 楚阳娿回了学堂,但这段时间她由父亲亲自教导,学习进度跟其他人不同,好在家塾十分人性化,先生会照顾不同学生们课业的进度。 “丹阳姐姐要学规矩,亲琴姐姐有时候跟着学,佩阳妹妹进宫了,如今学里冷静的紧,可好你回来学堂了。”午休时候,钱昔灵来跟楚阳娿聊天。 楚阳娿知道钱昔灵最是个爱热闹的,一笑说:“这不是还有王姐姐和燕阳姐姐她们么?” “她们也好啦,不过还是觉得冷静。”钱昔灵眼珠子一转,小声多楚阳娿说:“阳娿妹妹,你知道我前天见着谁了?” “谁呀?”楚阳娿见她神神秘秘的,问。 钱昔灵对着她的耳朵,小声说:“我看到素阳妹妹了,她在后院竹林背书呢。” “哦,这个呀,我不知道。” 钱昔灵着急了:“你看,家中的姐妹都在一起读书玩耍,只有素阳妹妹,一个人被困在院子里,多孤单可怜呀,咱们想想法子让她出来跟咱们一起读书吧。” 楚阳娿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楚素阳的事是萧氏自己决定的,连老太太都轻易不开口。 自己更加不能也不想置喙。 钱昔灵明知道她跟萧氏之间明着是母女,实际上尴尬的关系,却还一味地要求她去替楚素阳求情。 “素阳妹妹可是你的亲姐姐,她一个人被关在院子里,你就不心疼么?阳娿妹妹,你去跟四表叔说一说,有他点头,素阳妹妹肯定就能出来了。”钱昔灵圣光罩体,说话的表情一脸慈悲。 楚阳娿把玩着棋子想,还真是,要是自己跟爹爹说,楚素阳肯定能结束被囚禁的生活。但是爹爹又要生气她跟萧氏扯上关系,该教训她了,而且,她有什么能力和责任区管楚素阳呢? 她摇了摇头,说:“爹爹要出门,这些时候忙得很,哪里有时间管这些。钱姐姐,不如这样吧。素阳姐姐的事,是母亲她亲自决定的,你去母亲那里替素阳姐姐求情,要是再不行,我再去跟爹爹说,你觉得怎么样?” “当真?那太好了!” “当真。” 钱昔灵内心里是有些畏惧萧氏的,但她也是真的觉得楚素阳可怜。所以她在得到了楚阳娿的保证之后,立刻决定去找萧氏了。 在楚家,她是客人,而且是老太太的客人,家里没人为难她。便是萧氏,也要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对她宽容些。 钱昔灵说到做到,果然当天下午就去了频英阁,求萧氏让楚素阳跟她们一起去学堂。 萧氏正愁着怎么找机会在丈夫离家之前去认了错与他和好,听了钱昔灵的来意,半晌无语。 “叔母,现在学堂冷冰冰的,佩阳妹妹也进宫了,还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呢。家中姐姐妹妹就这么几个,让素阳姐姐跟咱们一起尚学堂吧,大家时常在一起,也好过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萧氏一脸淡漠,半晌才说:“素阳身子差,不能出门。你的好意她心领了,钱姑娘,你还是回去吧。” “可是身子要多走动才能好不是吗?老呆在一个地方不出门活动也不是办法。”钱昔灵毫不气馁,依旧失途说服萧氏。 然而萧氏可不是什么人的面子都给的,钱昔灵的锲而不舍,最终惹怒了萧氏。 最后钱昔灵没能说服萧氏让楚素阳跟大家一起读书,反而哭着出了频英阁。 “叔母她可真是……”钱昔灵哭着找到楚阳娿,说:“素阳妹妹也太可怜了,官妹妹,咱们帮帮她吧,现在只有咱们能帮到她了。” 楚阳娿一个头两个大。 钱昔灵是好心,但自己现在萧氏跟前碰了壁,找她来,分明是给她为难嘛。楚阳娿虽然随口答应她会帮忙,却不准备真正兑现来着。本以为钱昔灵在萧氏跟前碰了壁,会放弃自己天真的想法,谁知道这位心软的钱家姐姐,骨子里实际坚韧的很。萧氏越是固执,她越是认为楚素阳在受磨难,自己越是应当伸出援手。 楚阳娿被她缠得没办法,终于纠结了半晌,说:“可惜爹爹出门跟朋友告辞去了,没有回来。不如这样,爷爷已经回来了,咱们去找老爷子,求老爷子替素阳姐姐做主怎么样?” “好!”钱昔灵当即同意了。 楚阳娿又说:“老爷子这会在书房呢,书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要是大家一起过去,必定被拦在外头,不如咱们一个一个去,被放行的机会还大些。” 钱昔灵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于是跟她约好了先后,便去找老爷子了。 等她人一走,楚阳娿便往床上一卷,自己整个人闷在被子里不出来了。 清霜见状,来扯被子:“姐儿把头放出来吧,可别捂着了。” “我困得很,要睡觉呢,待会钱姐姐再来,就说我突然肚子疼,发烧了。” “好,那姐儿先睡。” 楚阳娿吩咐了话,安稳地睡觉了。 去找老爷子的钱昔灵,却真真是以拯救楚素阳为己任,不仅闯进了老爷子的书房,还在他面前大哭一场。 又哭又求的,连王氏那边都惊动了。 最后不晓得她怎么说的,居然当真求动了老爷子,老爷子发话,让楚素阳上学堂来,跟家中姐姐妹妹们一道念书。 楚阳娿得了这消息,简直惊讶得不得了。 “你居然真说动了老爷子,这个真是天大的一件事。”楚阳娿对专门来找她炫耀的钱昔灵表示了五体投地的佩服。 钱昔灵是真高兴,她自己想起来,都在为当时的自己骄傲呢。 “老爷子是最仁慈不过的了,想来素阳妹妹那样被禁着足,老爷子也早就想说话了。到底是楚家姑娘,被外头知道了,背后不知说什么呢!再说素阳妹妹总要长大,也不能一辈子不出门不是?还是跟大家一道上学多多跟姐妹相处才是正理。” “钱姐姐你可真厉害呀,人也好,素阳姐姐知道你帮了她这么多,定会感激你的。” 钱昔灵摆摆手表示无所谓:“大家都是姐妹,这是我应该做的。 钱昔灵闹了这一遭,老爷子既然=答应了,果然要兑现承诺。 萧氏得了老爷子的话,犹豫半晌,终于开始服了软,放楚素阳出来了。 被关在院子里五年多的楚素阳,终于获得了跟其他姐妹一样的自由,不再限制于一个小院子中,她的高兴激动,当真是溢于言表。当然,在放她出来之前,萧氏反复叮嘱过,不准她在任何人面前露了脸,只能蒙着面纱,否则给她好看。 楚素阳知道自己的情况,当然保证自己会小心。 于是不久之后,楚家学堂又来了新学生。 楚素阳的到来,可比其他人受关注的多。她在家中,像是个传说一样的人物,楚家众人,见她的太少了。 先生提前了解过这位新学生的情况,摆出最公正的态度,并未对这新学生投入太多的关注,当然也从不冷待。反而是其他姐妹,对这头一回跟大家接触的楚素阳好奇的很。 其中当属钱昔灵最为热切,一来就帮她熟悉环境,每次见她有一点不会的,便自告奋勇去教她。 楚素阳话少,学习起来比任何人都用工,也很有天分,加上原先自己也有先生在教的,没过多久就不需要请教钱昔灵了。最后大家都感觉出来,连楚燕阳楚未几个先上学的,都被她比过去了。 上帝为你关一扇门,总会给你开一扇窗,楚阳娿很无所谓谁比谁强,楚未阳被冷落惯了,也淡定的很。只有楚燕阳,对此很不服气。但她倒底想到楚素阳是楚佩阳的姐姐,也是萧氏的女儿。因此心中虽有不忿,却不敢当面说什么。只能自己努力,免得旁人说她连个身有残疾的妹妹都比不过。 出乎预料的,有了楚素阳这个勤奋且有天分的学生,学堂的气氛居然一下子变了,学习范围少有的浓厚一个度。 而这时候,楚域要去漠北了。 虽然这此顶多一两个月就回来,但他还是舍不得楚阳娿。 他留下了林生,让楚阳娿有什么事就交给林生去办。 离开前一天,更是粘人的紧,连楚阳娿进学堂,他也跟了来。 楚域进学堂,简直是个大惊喜。要知道和其他家族一样,楚家男人最看重的永远是家里的男孩,平日就算楚垣和老爷子楚山栎要考察一下功课,也是到隔壁去,楚天阳才是重中之重。 而今天,楚家四爷居然来看女孩子们上学了,虽然大家心里都明白他来此处完全是为了楚阳娿,但借着机会,都少不了表现一番的心思。 先生见了楚域,也恭恭敬敬地让座,然后请教学问。楚域十八岁就点了状元,先生自认自己的学问与他还是有些差距的。 “四叔,今日我们学论语,要不就请您来给咱们上一课,如何?”正好赶上的楚琴阳大声提议。 其他人都双眼发光,等着他答应。 男人瞧了瞧在坐各位小萝莉,笑说:“让我来教你们,也不是不行,只我不同于先生,我手下也严厉的紧,教课之后必定当场提问,若是答错了,必要受罚的,只怕你们到时候叫苦后悔。” “不会不会,四叔人最好了,不会当真罚我们的。”楚燕阳激动的满脸通红。 楚素阳虽没有说话,但也下定了决心,待会一定好好表现,争取让父亲刮目相看。 楚域敌不过侄女们的热情,当真拿起书,随便翻了一页开始念起来。 跟教楚阳娿时不同,此时他念完之后,让她们跟着读,只读一遍,就要自己领会其中大概意思。 楚阳娿知道他来教书分明就是闹着玩,瘪了瘪嘴,也跟着读起来。要知道这时候的文字语言艰涩的很,跟着读两遍能把生字记完就不错了,当场领会意思?那不是她们这些读书只读半天还学了没多久的小孩子能跟得上的。 果然,最后他提问,也只有楚琴阳和王心怡略微能说出个一二来,其他人着急不已,好在楚域本就是闹着玩,也没当真说要罚她们。 “既然你们读书不行,那就写字吧。让我检查检查,看谁写字写得好。这里嘛,就有一副铃兰词,大家各自默写,谁写得好,有奖励。”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激动了,奖励呀,哪怕只是四叔随手给的小玩意儿,那也是被长辈称赞的意思。 争强好胜的女孩子们,哪里有不全力以赴的。 楚阳娿读书不行,但在写字上还是稍微有点信心的,当然,她不是觉得自己能写的比王心怡好,但跟其他人比也不是太差的。她从父亲那里得的东西不少了,倒不是在意那一点小奖励,只是父亲高兴,既出了题目,她自然要全力以赴热烈捧场。 楚域出了题目,便留她们在教室里写字,自己跟先生在外面说话。 很快,大家都写完了,楚琴阳领先,拿着自己写的字出去给楚域看,王心怡紧跟其后。 楚阳娿还在等着晾一晾,便放着写好的字在桌上轻轻扇风。 楚燕阳坐在后面,正准备拿着字出去,一抬眼看到楚阳娿,却突然一顿,又坐了回来。 四叔是专门来看楚阳娿上学堂的,既然出了题,自然是会偏心这楚阳娿,其他人写的再好,恐怕四叔也只会夸她。这样一来自己不就白忙一场了?再说想要让四叔喜欢自己就得先让四叔不喜欢楚阳娿才行。 想到此处,楚燕阳下意识地动手了,在楚未阳正从楚阳娿身边走过时,她脚下一动,踩住了楚未阳的裙摆。 楚未阳身子不稳,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下意识地想要稳住身形,谁知手一伸,直接按在楚阳娿写好的字上面。 楚阳娿的字还没有干,被这一巴掌按下来,直接糊成了一团。 楚未阳急得快哭了,楚阳娿憋了一口气,但到底没有说什么。她没看到楚燕阳的动作,只以为楚未阳是不小心没站稳。 “没事,我再重写一幅就好了。” 楚阳娿深吸一口气,重新磨墨准备再写。 “对不起,我,其真的不是故意的。”楚未阳还想解释。 楚阳娿说:“没关系,姐姐不用在意,我重写就好了。” 楚未阳总算松一口气,也不敢出去了,只站在旁边等她。 楚燕阳达到了目的,满意地那和字帖准备出去给四叔看。这时楚域已经看完了其他几人的,见楚阳娿她们没有出来,便进来瞧。 “官官,你怎么把墨水弄到衣裳上面了?” 楚域一进来就看到女儿已衣襟上面墨迹点点。 楚阳娿低头,果然发现自己的衣服脏了,墨水可能是刚才不小心粘上去的。 “走吧,回去换衣裳。”楚域将楚阳娿抱起来,准备出去。 楚燕阳着急了,追上去将自己写的字递出来:“四叔,我的字写好了。” 她满脸希翼,楚域却只低头看了一眼,说:“恩,写的不错。” 还没等楚燕阳高兴,人已经抱着楚阳娿走了。 这时候楚琴阳跟王心怡还有钱昔灵等人也回了教室。都在讨论楚域的点评。 “四叔说行意很好,但是力道不够,要多多练习。” “四叔也说我了呢,我就是带大意,居然把墨迹粘到纸上了,哎,真后悔怎么没注意一点。” “王姐姐,快把四叔赏你的珠子拿出来看看,是粉色的呢,真是少见……” 楚燕阳听着她们说个不定,心里酸气乱冒,但最终,她紧抿着嘴,默默地叠好了自己的字帖。 第45章 “世家……”皇上刚说了两个,又是一阵猛烈得咳嗽:“世家……世家是祸,不可不防,你们咳咳……” “父皇,您别说了,好好歇息要紧。”萧幂云又想起那时的父亲。 那记忆中威严高大的男人神情萎靡一脸潮红,他摆摆手继续未完的话:“世家是祸,不可不防,你们……你们定要齐心协力,斩草除根……” “嬷嬷你说,父皇说的世家是祸,究竟是什么意思?” 从宫里回来了几天之后,萧幂云终于耐不住心中的疑惑,问邢嬷嬷。 邢嬷嬷吓得差点跪下去,皇帝的话,哪有人敢乱传的。急道:“太太,这话可千万别让人听见,可是要掉脑袋的。” “这个我当然清楚。”萧氏不耐烦地说:“我这不只是跟你说说么。” 其实她本来时想问哥哥的,但楚域马上要走了,她舍不得这时候进宫去。 邢嬷嬷讪笑:“瞧太太说的,老奴就是个下人,没念过书,哪懂得什么天下大道理。只认得自己的名字,也是我那儿子闲来无事教我来着。太太问我的话,老奴哪里知道呀。”萧氏自己都不明白的,她一个奶嬷嬷,当然更加不会明白。 萧幂云也没巴望从她口里说出什么大道理来解开自己的疑惑。 只是自己嫁进了楚家,便由不得她多想。父皇说世家是祸,是不是也是防备楚家的意思?是不是也是忌讳她夫君的意思? 萧氏进楚家这么些年,并不觉得楚家有什么值得忌讳的。 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她便不想了。 “想来父皇是被那么多夫人官员们逼迫,气着了。” 皇帝宠爱她母妃这么多年,要不是氏族太太们联合,又搬出太皇太后那尊大佛,他怎么会将母妃降成了妃子。说起这个,萧氏虽未母亲担忧,但也气她做事不计后果。母妃针对楚丹阳,这显然就是让她在楚家更加尴尬嘛!此事明明跟自己无关,却还要受连累,也不晓得公公婆婆还有夫君,他们心里怎么想自己呢。 思来想去,还是得到夫君的心才是最重要的。 萧氏说:“夫君又要去漠北了,我想在临行前,为他设宴送行,嬷嬷帮我想个别出新面的法子来。” “是,太太。”邢嬷嬷领了差事。 老太太不在,频英阁大张旗鼓要为四爷送行,梦姨娘和湘姨娘哪里有不知道的。 梦姨娘有前世的记忆,此事早就所料,湘姨娘却急急忙忙找了来,问她:“听梦妹妹,四爷就要走了,咱们该怎么办呀?四爷一走,那边那母老虎,还不磋磨死咱们。” 湘姨娘在知道楚域要离开一段时间后,就开始发愁了。都说妾室难当,再难当也没有她们难当的了。 梦姨娘看她担忧不已,也跟着愁眉不展道:“是呀,四爷在家时,她便那样狠毒地处罚咱们,如今老太太本就去了徐州,四爷再一走,咱们可不是随时都要被……哎,谁让人家是太太呢!” 梦姨娘一说,湘姨娘直接哭了起来。 “你说咱们的命怎么这么苦,遇上这么个严厉的主母。也难怪四爷冷落她!”湘姨娘说到这里,有些快意,不过快意过后还是发愁。 梦姨娘悠悠地叹:“若能想个法子,让四爷带着咱们一起走就好了。” 湘姨娘眼睛一亮,这的确适个好法子。只是:“有什么法子才能让四爷带上咱么一起呢?” “什么法子,自然是得了四爷的心,让他舍不得扔下咱们咯。” 这个道理谁都明白,可自家那位爷,可不是那么好获宠的。 见湘姨娘动了心,梦姨娘眼珠子一转说:“不过,我道是有个法子。” 湘姨娘见她有办法,激动不已:“什么法子?你快说。” 梦姨娘跟她耳语几句,湘姨娘越听眼睛越亮,跟梦姨娘商量好了之后,便急急忙忙地去准备了。 对此紫菊很是不解:“姨娘,若有那好法子,咱们干嘛要告诉她呀?别瞧湘姨娘在咱们跟前说太太这么不是那么不是,到了太太跟前,巴结得跟什么一样。听说连肚兜都帮着绣呢,姨娘把那办法告诉了她,她一转头必定告诉太太去。” 梦姨娘淡笑:“你懂什么,如今咱们住在频英阁,就在太太眼皮子底下,就算有什么法子,也不能自己用。因为咱们一动,人家就晓得了,即是如此,还不如卖湘姐姐一个好。” 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她被莫名其妙地安排进了频英阁,在萧氏眼皮子底下讨生活,当然不是那么容易的。这辈子跟上辈子有了不同,唯一的变故就是那个楚阳娿。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很可能就是那丫头挑拨离间造成的。她有一点后悔自己打草惊蛇,不过如此一来,她也确定了那丫头果然不一般。暂时还是离她远一点比较安全。在频英阁虽然不好过,但跟萧氏离得也更新了,再说最近萧氏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收敛了脾气。也不像之前那样有事无事找借口折辱她,但这并不代表她就可以放松警惕。 现在萧氏要找机会跟四爷缓和关系,她当然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如愿。她可以自己不得到机会,也要破坏萧氏千方百计勾引男人的心思。 频英阁紧罗密布整整两日,订好了送行宴的排场。 在楚域离开前一夜,萧氏亲自上门,来请楚域赴宴。 楚域虽然不喜欢萧氏,且整个府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她的身份到底是他的正妻,楚域尽管嫌弃,却还是点了头,大不了去露个面就回来罢了。 萧氏要设宴,还是小家宴,楚阳娿和楚素阳当然也要出席。 萧幂云请动了丈夫,高兴得满面春风。席面一开,便亲自为男人倒酒夹菜。楚域也没端杯子也没下筷子,只顾喂楚阳娿,生怕她长得不够肥。 楚素阳坐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父亲和姐姐互动,羡慕得不得了。她有些心酸地将目光投向自己的母亲,发现她咬着唇,也忍着醋劲儿。生平头一回,她与厌恶自己厌恶极了的母亲感情有了共鸣。 “夫君,明日你就要走了,妾身专门命下头准备了几个节目,给夫君送行,祝夫君一路顺风。” 楚域看她一眼,说:“那就看看吧。” 萧氏微笑着,让他们开始。 丝竹锣鼓声,烈烈响起。 因是小家宴,楚域和萧氏理所应当坐在主位。楚阳娿被父亲抱在怀里,离萧氏当然也就近的很。 她在被爹爹喂饭的百忙之余,特地留意了萧氏一会,发现她变化不可谓不大,说话也轻言细语的了,眉眼也温柔婉转了。这脾气好的,要不是看见她背过脸是紧握的手,她还以为这人被谁给魂穿了呢。 看了萧氏之后,她又将注意力转移到梦姨娘身上。 梦姨娘为楚域献了一曲蝶恋花,然后乖巧柔美地回了座位上朝楚域抛媚眼儿。 接下来是戏班子的新戏铜镜缘,那花旦咿咿呀呀唱了半个小时,楚阳娿一个字都听不懂,却还是被那优美华丽的唱腔给吸引了。 楚域见她喜欢听戏,也就没有急着走。一出铜镜缘完毕之后,乐曲陡然一换。十几个身穿彩衣的舞姬踩着乐符走上来,她们随着乐曲翩翩起舞,彩带翻飞舞姿曼妙。不一会,她们从方队变成圆圈,一会又摆成了莲花造型。突然,乐曲一停,那舞姬扮演的莲花开放,从花心处,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穿着大红的衣裙,裙摆曳地,衣角飞扬。那衣裳看上去与常见的有所不同,它的衣袖比平常的宽大,胸前层层叠叠不少皱褶,腰处还绣了一直大鸟十分张牙舞爪。穿着这衣裳的那人脸上涂着厚厚的粉彩,而她脸上的话佃,居然占了半边脸。 楚阳娿正惊叹地瞪着眼,却发现抱着自己的父亲猛地占了起来。 “萧氏,你够了!”男人愤怒地打断表演,现场热闹气氛戛然而止。 楚阳娿这才发现,身边的萧氏早就不见了,而那舞姬中央,穿着红衣长裙,画着华丽花佃的人,不是萧氏是谁? 萧幂云本想给丈夫一个惊喜,被他一脸怒气地打断,站在原处有些不知所措。 此时楚域已经站起来,走到她跟前,冷冷地盯了她一会,说:“恬不知耻。” 萧氏表情唰一下变了,若不是脸上粉够厚,一定能看见她整张脸都是涨红的。 楚域说完之后,回头叫楚阳娿:“官官,我们走。” 楚阳娿还敢说什么?她马上跑到爹爹身边,牵着他的手走了。 一路上父亲都没有说话,楚阳好几次想问都没干开口。她从未见过父亲这个样子,那一身的低气压,好像随时都能引发一场风暴。 回了璎珞轩之后,楚域让丁嬷嬷带着楚阳娿去休息,自己进了书房,把自己关了起来。 楚阳娿等了很久,也没等他回来。书房的灯一直亮着,楚阳娿在外头站了一会,终于没有敢打扰。 自己回了屋子,她不解地问丁嬷嬷:“嬷嬷,你说父亲怎么了?他今天好像生气的厉害。” 楚域一直不喜欢萧氏,那种不喜欢是连搭理都觉得浪费时间的。今天难得看在她四房主母的身份去参加宴席,却这样回来,实在让人不解。 丁嬷嬷哄着楚阳娿上了床,良久之后,才叹气道:“萧氏也太恶毒了,她居然去跳舞,身上穿的,可跟你娘的成亲时穿的嫁衣一模一样。” “哎?当真?母亲的嫁衣是那个样子的?” “是。”嬷嬷点点头,说:“太太跟四爷是青梅竹马,十二三岁就订了婚,两人定亲后时常蹭机会一起玩。你娘成亲前,四爷跑去江南当了半年学徒,亲自做了两身衣裳,做的就是他跟太太成亲要穿的新衣。回来之后,四爷偷偷跑去宁家,把宁家给你娘准备的嫁衣换了。这事儿把你外祖父给气得跳脚,撵着他通院子抽,可到底是孩子的心意,你娘也喜欢,于是两人成亲时就穿的他自己做的新衣裳。那嫁衣上绣了一只青鸾,针脚粗大形状怪异,却是四爷亲自绣上去的,因为他自己的新郎服上也有一只呢,是一对儿。” 楚阳娿听完,久久无语。 都说命运弄人,原来有时候弄人的,不是命运,是另一个心怀不轨的人。 楚阳娿猛地爬起来,光着脚丫就往外跑。 “官姐儿,你要去哪儿呀,快回来,别着凉了。”丁嬷嬷拿着衣裳在后面追。 楚阳娿跑到书房外面,敲门:“爹爹,开门爹爹。” 过了好一会,楚域才把门打开,男人皱眉看她:“不是让你自己先睡么?怎么光着脚跑出来了?” “我就是想跟爹爹睡来着。”楚阳娿抱住男人的腿,小脸埋得低低的,瓮声瓮气地说:“爹爹,让官官陪着你吧。” 楚域闻了闻自己的一身酒气,说:“爹爹一会就过来,你先回去睡。” “不要,我要陪着爹爹,你明天就要走了,我今天就粘着你了。” 楚域无奈,只好将女儿抱起来,然口气关了房门,进里间把人放在小床上。 “我去洗把脸,你等一会。”他摸了摸楚阳娿的脚,冰凉。拉过被子,给她盖上。 楚阳娿不在意地说:“爹爹想喝酒,就喝吧,其实我也想喝来着,书上说践行就要喝酒呢。只是老太太说女孩子不要喝酒,我便不陪爹爹喝了,我看着爹爹喝。” 男人好笑地揉揉她的头:“不怕爹爹酒臭?” “爹爹怎么样都是香的。” 楚域也实在不想去洗脸了。 他靠在床上,把楚阳娿抱在怀里,然后用薄被裹着两人,伸了左手拿了酒,开始自饮自酌。 他不说话,楚阳娿也不打扰他,只静静抱着爹爹的腰,然后靠在他身上看他发呆。烛火跳跃,父女两人就在这似光明似黑暗中,默默地各想着自己的心事,直到一个睡着,一个醉去。 次日一早,楚域醒了,宿醉之后有些头痛,但他要起程,不得不早起。 一开门,看见萧氏红着眼睛站在门外。 一看到他出来,女人泫然欲泣地问:“夫君,云儿究竟做错了什么?求你告诉我好不好,云儿一定改。” 楚域根本没看她,只呵斥林生:“璎珞轩不准外人进入,我的话你当成耳旁风?” 林生暗暗叫苦,自家爷不让人进书房,可从没说过连璎珞轩也不让进呀。但主子发怒,他还能怎么样。只诚惶诚恐地跪下认错:“爷,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这就请太太回去。” 楚域冷哼一声,出去跟老爷子拜别了。 萧氏伤心不已,却不得不流着眼泪离开璎珞轩。 楚域跟父亲以及哥哥拜别之后,将还没睡醒的楚阳娿抱回了静水堂,交给琼嬷嬷和丁嬷嬷,然后亲了亲她的小脸,才起身离开。 萧氏眼巴巴地看着男人出门,好像又回到了那年,那时刚成婚的自己看着爱人离去的背影无计可施,如今又一次重演。 这背影,代表着她接下来的无尽等待和绵绵思念,可现在,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宁愿在他身边,还是让他远去只留思念。 萧氏终究还是没能知道那日丈夫为什么生气,身边的人帮不了她,知道内情的人不敢说,于是,这成了一桩悬案,随着男人的离开被压在了心底。 新冬第一场雪降下来,京城的梅花打起了花苞。 老太太在徐州耽搁了不少时间,终于带信回来,说不久便要回京。 楚家众姐妹的课程时间也有了改变,上午上学的时间被推迟,下午的学习也缩短了两刻钟。 这是惯例,女孩子们不必科考,自然不必那样辛苦。再说过不久,先生们也要告假回家,毕竟靠近年关时,总要与家人在一起准备新年。 楚阳娿没再接到父亲的来信,猜到爹爹在漠北可能居无定所。她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安慰自己一番之后,也不敢打听太多。 期间宁家派了人来,外祖父过寿时接她去宁家住了几日,等外祖父大寿过了才放她回来。 整个京城都进了果冻状态,本以为待冬假之后,这个冬日又可与往年一样炖着汤锅赏雪观梅,谁知宫里又出了事。 原来入冬之后,皇上的身子就越发不好,所有人都提心吊胆,肃王甚至搬进了宫,在皇帝病床前打起了地铺。而就在这个时候,却有人在内宫一角,发现了有人烧香做邪的痕迹。 这可非同小可,因为那没烧完的黄纸上,赫然写着当今皇上的生辰八字。 内务府闻风而动,禁卫军也加强了巡视。 在皇宫内院拜神弄鬼,还牵扯到了皇帝,这可不是小事。皇宫里虽然严禁有人搞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但心里有鬼的人多了,相信这些的人也就多了。 然而,做这事的是谁? 皇后亲自彻查,查来查去,矛头指向了两人:一个是原太子贵王,一个是当今太子萧翰敬。 如此一来,牵扯的就大了,皇后不敢私自发落,便将此事报告了皇上和太皇太后。 “皇上,此事重大,还是交给大理寺吧。他们都是身份贵重的皇子王胄,万万不可出了差错受了冤屈。” 皇帝瞪着眼睛,想说话,一开口就不住地咳嗽。 皇后青黄寡淡的脸上,没有再多表情。她说:“再者,贵王是我的儿子,作为母亲,我自己相信我的儿子,但旁人未必肯信。若最后查出是太子而不是贵王,旁人只当我以权谋私。为避嫌疑,我还是不插手的好。” “你……咳咳,罢了,那就交给……咳咳,交给大理寺吧。” 皇上虽暴怒,却还是不愿此事大张旗鼓被传得太过,可他也心有疑虑。现在掌管内宫的是皇后,自己心中偏袒太子,却生怕皇后会偏着贵王,于是皇后的请求,他即便不愿意,却还是答应了。 “你……你还记恨着……咳咳,记恨着阿儒摔断腿,咳咳……伤腿的事?”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了,皇帝突然就想起了旧事。 他跟皇后,也曾有过相敬如宾,恩爱和睦的时候的。 那时候他硬是顶着压力,连先皇定下的皇后位置都没有给贤妃,而是立了她做皇后。当初他们之间的情谊,不比刘妃差。 然而再好的过去终究抵不过那些沧海桑田,皇后青灯古佛多年,早已失去了敬他爱他的能力。 她的儿子成了瘸子,被夺去了太子之位。她心中的恨意尚未抒发,怎么能消匿于无形呢? 只是男人自己时日无多,便奢望能与旧人化解恩怨,可是凭什么?皇后心中好笑,他时日无多,而自己的日子,可还长着呢。 皇后淡漠的脸上,带了一点浅浅的笑容:“皇上哪里话,阿儒他命中有此一劫,也是天意。天意由不得人,我能怪谁呢?” 皇帝闻言,以为她想开了,有些感慨地叹口气,挣扎着说:“朕……咳咳……朕会,会补偿你们母子。” “那便谢皇上了。”说完为男人掖了掖被角,又道:“皇上累了,歇息吧,臣妾得将此事吩咐下去,还有的忙呢。” 皇帝安心满意地闭眼了。皇后款款出了承光殿,走到广场上,看到一队大雁正排着队从北往南飞。 “这都几月了,雁儿们才飞迁,可是迟了。”她站在原地,抬起头望着那些纷飞的大雁,说:“好在我还不迟呢,阿儒不能做太子,纯儿却不是不能当皇太孙的,他才真正的名正言顺嫡亲嫡脉呢。” 内侍总管远远低迎了上来,行了跪礼说:“皇后娘娘,肃王求见。” “肃王?他来做什么?” “王爷说,有要事相商。” 皇后点头,“起驾,回宫。” “是。” 内侍尖利着嗓子长唱:“皇后娘娘起驾……” 皇后坐在高高的栾座上,由十几名内侍抬起。 不远处,从皇贵妃降为妃子的刘妃半跪在一边,四目相对,火化促闪,很快又归于平静。她们都从她们眼中看到了彼此最讨厌的样子。 第46章 “姑娘,年后就是老爷子的寿辰,丹姑娘,琴姑娘她们都准备起来了,咱们也该准备准备了。”丁嬷嬷一边做着手活,一边跟楚阳娿说话。 楚阳娿歪头看了看自己画的王八,说:“还是送画吧,我也就这一样拿得出手了。” 楚阳娿有上辈子的绘画功底,在这上面很有竞争力。而且很奇怪的是,明明楚燕阳也有绘画的天分,但自从发现自己在这上面竞争不过楚阳娿之后,居然放弃了在学画上面下功夫,一心一意将心思放在弹琴上面了。 按下面的说法是,安国府几位姑娘,是各有所长。 大姑娘楚丹阳刺绣绣的好,三姑娘楚未阳舞技非凡,六姑娘楚琴阳书法遗传了老爷子的天分,八姑娘琴艺出众,十二姑娘楚阳娿,于绘画上头颇具灵气。 介于十三姑娘和十四姑娘年纪还小,才能尚未来得及显现,但是先生那里已经隐隐在说,楚素阳的诗词歌赋,恐怕会是所有女孩子们中最有天分的。 老爷子的寿辰在一月份,过完年没多久就要到了。如今虽离过年还有几个月,但家里的孩子们都已经准备起来。 听说出丹阳在绣屏风,梅兰菊竹八美人的双面绣,那是从几个月前就准备起来了,只是现在才说出来,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完成了。 楚未阳在练舞,楚燕阳在谱曲弹琴,大家都是发挥自己的长处,楚阳娿当然不会标新立异。她画一幅山水寿星图,别太出众也别太差就够了。 只是……要是有足够的色彩就更完美了! 楚阳娿找回来的石料,研究了好久,也只能做成色值不纯的黄色颜粉。 这个时代的颜料很单一,普遍是黑色,除此之外有白色,绿色和绿色的几个变异色,和红色以及红色的几个变异色。其余大多数,除了动物植物身上的天然色拿来做装扮,很少发现人工色,比如她从未看到过紫色和灰色颜料。 楚阳娿回忆了一下,似乎紫色最开始实在贝壳上面提炼的。就是这个年代,找贝壳太不容易了,而且就算找到了也很难提炼。楚阳娿叹口气,还是慢慢来吧,反正这个年代画画也不能出去卖钱,她也不准备当才女,找得到就找,找不到就算了。 隆冬渐深,女孩子们的学堂,终于完全放了假。 楚阳娿怕冷,干脆不出门,日日躲在屋子里画画。钱昔灵住得近,每日便到她这里,两人窝在一起,一个画画,一个绣百寿图。 有时候楚素阳会来找她,但楚素阳好像有些怕楚阳娿,每次来,只要发现钱昔灵在楚阳娿这里,她便坐一会,很快就走了。 楚阳娿准备的画卷很长,足足有二十米,她准备用三个月的时间,把它画完。钱昔灵速度比她快,她的百寿图已经绣好一半了。 这日两人正捧着锅子,一边喝汤一边说话,楚天阳却跑了过来。 他身上穿着银灰雪貂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一进门,便往手里呵着气,说:“今天可真冷呀,出去套鸟儿正好,小官儿要不要跟哥哥一起去?” “不去,我们吃锅子呢。” 楚阳娿指了指旁边的凳子,问:“哥哥要不要也来一碗?” 安国府宅院大的很,每日用餐,一大家子人一起,从大房走到静水堂,要走好一会。如今天太冷了,人都躲在屋子里懒得动弹,王氏也怕来来回回的,把几个小的们给折腾着凉了,便规定每日只午间一起在大堂里用饭,其余时候各房吃各房的,要什么直接去派下人到库房那里去取。 因此除了中午之外,她们便可以自己开小灶。钱昔灵跟楚阳娿住得近,两人就直接搭了伙儿,每日闲来无事就琢磨吃食,然后指挥嬷嬷们去办。 这小锅子,是楚阳娿借鉴了单人火锅做的,汤是大厨房里熬了一整夜的鱼骨汤,料是厨房配的干香料。然后将各种蔬菜肉食统统切成小块用碟子盛着,想吃什么煮什么。冬天里,一边烤火一边吃汤锅,这可是楚阳娿的最爱。 楚天阳一点都不饿,他是男孩,家里管得严,也从来没有养成吃零嘴的习惯。因此只要不是饭点儿,他便不怎么太想吃东西。但是楚阳娿邀请,他还是坐了下来。吩咐嬷嬷道:“那就喝点儿汤吧,我早就听说你们这儿日日有汤锅。也不晓得味道到底有多好,让你们两个天天吃也吃不腻。” “好不好,表哥你试试不就知道了。”钱昔灵招呼他说:“就怕你吃过一回就放不开嘴,以后日日跑来蹭饭。” 嬷嬷把碗拿来,替楚天阳盛了一碗汤递给他。楚天阳喝了一口,叹道:“果然味道很好,不过,这不就是大厨房里日日炖着的老汤头么?也没见有多特别。” 吃人嘴短还说不好吃,楚阳娿把他的碗夺过来,“不吃就算了,我们自己还没吃够呢。” “是哥哥错了,小官儿别生哥哥的气好不好?”楚天阳笑呵呵哄她道:“哥哥跟你道歉,咱们去套雀儿好不好?” 楚阳娿翻个白眼:“我又没有跟你生气。” “那咱们去套雀儿把。” “不去。” 楚天阳不解:“为什么不去?琴阳和燕阳求我带她们去我都没有答应呢。” “说了不去就不去,天太冷了,外面雪都还没化呢,我才不要跑出去吃冷风。” “可是我有点想去哎。”钱昔灵插嘴:“真的能抓到小鸟吗?要是能抓到,拿回来养起来多好。” 躲在盒子里睡觉的绒团听见楚天阳的声音了,喵喵叫着跑来,一下子跳到了他的腿上。楚天阳一手摸着猫头,一手支着下巴,说:“那些鸟雀不是套来养的,是抓来吃的。”说着他还指了指面前的汤锅:“正好好可以放在你们的汤锅里头煮,先拿刀,一刀割了脑袋,把血放完,再取热水来,汤好了拔了毛,之后才可以开膛破肚……” 他话还没说完,钱昔灵就眼泪汪汪地开始哭了。 钱昔灵最是心软,受不得一点血腥刺激,光是听楚天阳的描述,她就开始害怕起来,并深深为楚天阳的残忍恶寒。 楚阳娿很是无奈,虽然吧,楚天阳形容的的确是挺恶心的,但她们窝里的羊肉牛肉也是这么来的?她还不是吃得很乐呵,所以说对待食物的态度很重要。 “表哥你可真讨厌。”钱昔灵说了一句然后求楚阳娿道:“官官妹妹,咱们去套鸟儿吧,抓回来全部养着,等春天了再放走,免得没表哥抓到了要开……恩,开膛破肚。” “呵呵,你们能有我快?”楚天阳嘲讽。 钱昔灵眼巴巴地看楚阳娿。 楚阳娿态度坚决:“不去,太冷。” 楚天阳不在意地说:“其实我早上就把笼子放好了,刚才狼毫跑来跟我说,今天居然套着了美人灯。那美人灯通体雪白,居然还是一对儿。我觉得新奇便想给妹妹,妹妹既然不想要那就算了。” 楚天阳说完就起身要走,楚阳娿却一下子就心动了。 所谓美人灯,是一种小体型的鸟,它们羽毛颜色各异,但是这种鸟的脑门儿上,有一抹红色的羽毛。看上去就像一个点了美人痣的美人,所以就叫美人灯。 楚阳娿见识有限,上辈子也没有听过有这种鸟,所以她好奇极了。 楚天阳见她心动了,回头挑了挑眉:“妹妹真的不想去看看么?我要是拿了,可就当场烤了吃了,妹妹再想见旧见不到了。” “去,我去穿一件衣服。”楚阳娿当机立断,决定锻炼一回身体。 钱昔灵也想去,正准备叫嬷嬷把她的斗篷也取来,却听楚天阳又说:“那笼子里还有两只被咬死的山雀,血流了一地,你可别穿白衣裳免得沾了血洗不干净。” 钱昔灵立刻嫣儿了,她不想去看小鸟们的死状,踌躇半晌,终于不去了。楚阳娿穿了厚衣裳出来,只央求楚阳娿抓了美人灯回来,一定要给她看,一定要保护好不要让楚天阳给吃了。 楚阳娿答应了她,一出来就被楚天阳拉着往后山林子里跑。 安国府占地面积很大,后面有一个小土坡没有趟平,就专门种满了树,原汁原味当耳树林。 楚阳娿被楚天阳拉着,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缺少锻炼的小胳膊小腿不一会就酸了,她气喘吁吁地问:“究竟要走多远呀?你不要告诉我咱们得爬到坡上去。” “就快了。”楚天阳见楚阳娿实在跑不动了,停下来,说:“要不我来背你吧。” “你背的动?” 楚天阳冷笑:“小看我。” 说完蹲下身子,示意楚阳娿爬上去,楚阳娿也泼着一回厚脸皮,爬到他背上让他背了。 楚天阳平日里不喜欢有人跟着,所以他的小厮和书童们很少走哪跟哪儿,顶多算是到处给他跑腿的狗腿子。楚天阳自己,是想去哪儿自己就走,除了要出门时家里强行让人跟着之外,其他时候他从来干什么都是自己到处跑。想带着楚阳娿出去玩,也不让人跟着,好在就在安国府,大人也很放心他。 楚阳娿被楚天阳背着走了好一会,终于走到他说的地方。 那个平坦的小坝子上,疏疏落落地支了好几个笼子,有的里面是空的,另外好几个,或多或少都套住了飞来找吃的的麻雀和其他鸟类。 有一只体型还不小,楚阳娿看了一会,发现居然是一只锦鸡,这可真是稀奇。 “咱们这林子里居然还有锦鸡?莫不是你那小厮为了讨好你,自己放进去的吧?” 楚天阳把手伸进去,缓缓将笼子开了一个缝儿,然后一把抓住了妄图飞逃的锦鸡。这才说:“今年冬天比往年冷,雪都下的早了半个月。这些野物在外面找不到吃的,自然会到处碰运气飞到林子里来。”说完从袖子里拿出一根绳子绑了锦鸡的脚和翅膀,然后将它递给楚阳娿:“这些都给你。” “谢谢哥哥,你最好了。”楚阳娿抱住失去自由的锦鸡,摸了摸它华丽的羽毛,很是激动。 楚天阳双手揉了揉她的脸颊,满眼宠溺:“哥哥最喜欢官官了,只要官官喜欢,哥哥什么都给你。” “真的?”楚阳娿笑呵呵地,正要拍马屁好好奉承他几句,谁知楚天阳居然一低头,在她嘴上亲了一下。 楚阳娿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 楚天阳见她愣住了,笑嘻嘻捏了捏她的脸,说:“怎么,不喜欢哥哥亲呢?” 楚阳娿那手背擦了嘴上的口水,告诉自己不太太过莫名其妙了。 楚天阳今年十二岁,当然,翻过年头他就十三岁了,在这个年代,十三岁就可以定亲说媳妇,可在楚阳娿心中他到底是个小孩子。年纪小又是她现在的哥哥,虽然是堂哥,但从小一起长大,血缘也很近很近了,亲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只是在这个时代男女十岁不同席,除了父母之外,其他人很少对别人做出亲吻之类的亲密动作。所以被楚天阳亲了一下,还亲在嘴巴上,让她感觉有点怪异。 好在最后证明她是自己大惊小怪了,楚天阳没再管楚阳娿想什么,只自顾自地将笼子里套住的鸟雀们一只一只抓出来,用绳子将它们绑成了一串儿,然后提着绳子,任由它们扑腾着翅膀。 楚阳娿终于记起自己来的目的,急急忙忙地到处看:“美人灯,美人灯呢?” “呃?没有呀,大约是逃出笼子,飞走了吧。”楚天阳谎话张口就来。 楚阳娿立刻明白自己被骗了:“你,原来你在撒谎,根本就没有什么美人灯!” “不是有锦鸡么?你不想要它?” 不是锦鸡的问题好不好!楚阳娿十分生气,“你说有美人灯,把我骗出来了。” “是你自己要来的呀?而且狼毫的确说是有一对美人灯的,要不我回去打他板子?” !!!! 楚阳娿只好咽下怒气,说:“算了,没有就没有了。” 反正她有了一只锦鸡,也挺喜欢的。 楚天阳呵呵笑着,来牵她的手,“你要是真的很想要,哥哥立刻派人去给你抓好不好?” “算了,没有就没有了。”楚阳娿怕麻烦,这大冷天的,让人跑到山林里就为抓一致难抓的鸟,也太那什么了。 最后楚阳娿抱着锦鸡,被楚天阳牵着一只手手,两人慢慢悠悠地回了静水堂。钱昔灵还在等她,看见楚阳娿回来,也急着问:“妹妹,美人灯呢?怎么没有?” “已经被吃掉了。”楚天阳骗起人来毫不打磕噔,简直张口就来。钱昔灵没那么好的眼色,马上就相信了,然后眼泪唰一掉,呜呜哭着跑回去了。 楚天阳瘪了瘪嘴,喃喃道:“她可真能哭。” 楚阳娿:“……”干坏事的明明是你的好吧? 转眼之间,新年就到了,老太太来了信,说又有事耽搁,新年前估计赶不回来,准备等年过了再回来,可能老二家的姑娘也会跟着她一起回来,让王氏预备一间屋子出来。 老太太没在,这个新年就由老爷子主持,由王氏一手操办。贴窗花,挂灯笼,还有派了爆竹放烟花,一样一样办起来。 三十前后都是年,楚家二十号就开始过年了。首先要走亲戚,年高辈分长的,要在年前拜早年,年后又要等着旁人上门拜年。等别人给老爷子拜了年之后,楚阳娿这样的小辈,才会被带着去外家或者先生们家里拜年。 这里头,各种礼节各种忌讳,甚至连楚阳娿这样的小孩子拜年的年礼,都有这种各样的讲究。要是让楚阳娿自己来准备,她得把自己弄疯掉。好在目前得她是个封建阶级贵萝莉,身边一应事宜,都有嬷嬷和丫鬟帮忙准备。 在过年之前,年前年后的所有年礼甚至拜访顺序,都已经被拟定好了。 当然,楚阳娿自己也不能什么都不顾,随着渐渐长大,这些东西她都得学,以后会有很多事需要她亲自打理,因此嬷嬷们准备时,楚阳娿不懂就问,王氏准备时,她就在一边看。 府里最为幸运的,就只有楚丹阳楚琴阳以及楚阳娿三个了。楚丹阳和楚琴阳有王氏手把手的教,楚阳娿也有老太太亲自管教。而且每年去宁家过年,外祖母韦氏也会问她怎么过的年,怎么拜的年,还会跟她说哪些该注意,哪些可以放手些。 除此之外,其他比如楚未阳楚燕阳等人,就得靠自己的眼力见儿和机灵的脑子去学习和摸索了。她们虽有娘,但是一个妾室和一个不能出门的寡妇,能教给女儿的东西是很有限的。 新年的准备依旧热火朝天,然而上天注定,这个年不会是一个安稳的新年。 大年三十,楚家年夜饭刚刚上桌,老爷子还没有来得及动筷子,宫里的人就急急忙忙来请了。 “安国公,楚大人,皇上召见,请国公大人与楚大人即刻进宫。” 那太监满头是汗,显然被召进宫的不只他们一家。 看得出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哪里还顾得上吃饭,老爷子撂了句你们自己先吃,便与楚垣急急忙忙进宫了。 留下一众妇孺,对着满桌子的年夜饭没发下筷。 “嬷嬷,让孩子们先吃,晚上爆竹也别放了,吃完就带他们回去睡觉。”王氏吩咐完,又派人去英国府:“去打听打听,到底是什么事儿。” 虽然没有明说,但所有人都知道可能是出大事了,除了刚长牙的楚洛阳,其他人都没敢大声,随便吃了几口就被嬷嬷带回去休息了。 王氏心里着急,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等了快一个时辰,派出去的人才回来。 王氏急忙问:“打听到了什么没有?” “回太太,是从漠北传来的消息,北奴集结人马,勾结关内夙玉族,里应外合对白马关发起攻击。镇北军破了敌袭,但损失惨重。前线军情五百里加急送到皇上案前,如今正着急大臣商讨对策。” 听了禀报,王氏终于松一口气:“原来是这事,下去领赏吧。” “谢太太。” 把人打发走了,王氏心也落了地。漠北是晋国最北边,与边漠草原接壤,那些蛮族穷凶极恶,每年也要在边境上骚扰几回,却翻不出什么大风浪来。只要不是宫里有变,其他的什么都不是大事。 打仗么,那是男人们的事,而且他的丈夫兄弟又不上战场,漠北也远在天边,根本用不着担心。 心落了地,王氏立刻觉得饿了。公公和丈夫被紧急召进宫,她光顾着着急,什么也没吃,这会一感觉到饿,就抓心挠肝的。 “来人,去把宵夜端上来,可把我饿坏了。”王氏洗了脸,换了个衣裳,准备先把自己的肚子填饱。“那些北奴蛮子也当真晦气,大过年的打什么仗,害的人连个年夜饭都吃不好。” “那些蛮子是天生的喝血吃人,哪知道什么叫过年呀。”嬷嬷端了宵夜上来,服侍王氏用膳。 王氏喝了一口汤,肚子里总算不虚了,忽而想起什么来,说:“吩咐下去,这事儿可别在府里传。老四在漠北呢,不晓得有没有碰上什么遭难。老太太就要回来了,家里还有个官姐儿,到时候担心起来,不晓得要闹成什么样子呢。” “太太说得对,这事儿可得瞒着十二姑娘。”嬷嬷道:“说起来四爷也真是,怎么就去漠北了呢,哎!不过前年那边儿也大大闹过一回,最后不也没什么么。四爷吉人天相,必定安然无恙。” 王氏点点头,没说话。 老爷子跟大伯父被急急召进宫,第二天下午才回来,回来吃了一顿饭,换了一身衣裳,就又急急忙忙地走了。 家里王氏在当家,压着不准任何人乱传流言蜚语。但漠北动乱,楚阳娿还是知道了。 至于她是怎么知道的,明显的很,当然是因为萧氏。有萧氏这个一碰见有关楚域的事就火急火燎的人,她是想不知道也难。 父亲在漠北,漠北又在打仗,楚阳娿当然担心。她每天都提心吊胆,夜里连觉也睡不好,好不容易一睡着,还做噩梦。楚阳娿没有亲生经历过战争,但她知道这个时代医疗条件很差,战争中人员折损率是很高的。 可是她着急也没有用,除了天天求福萨保佑,然后安慰自己爹爹不会有事之外,她什么也做不了。 相比起来,萧幂云就彪悍多了。她直接冲进了宫,扑到皇帝病床前嚎啕大哭,求他一定要派大军前往漠北支援,并一定要将楚域安全完整地给带回来。 北奴已经打到跟前,出兵平定那是铁板钉钉的事。朝堂上争来吵去的,是从哪里调兵从哪里拍发粮草。 萧氏胆大的很,听见他们争来吵去僵持不下,气得冲出来一顿大骂,将几个老臣骂的直呼伦理败坏妇人跨堂,好在闹了一顿之后,总算把调兵的事定下来了。 第47章 漠北发生战事,虽轰动一时,却只在京城溅起一朵火花儿,之后出了朝中官员们还时不时关注着战事变化,并为之争吵一回。其余普通百姓就算听见个影儿,也过不了多久就将之忘在脑后。 普通人的生活一如既往,大家该该干什么干什么,只要不忘漠北跑,根本收不到战事影响。楚阳娿在担心父亲担心了半个月之后,收到了漠北来的信,信上爹爹报了平安,并定下了回来的日期,楚阳娿终于才算松了一口气。 而这个时候,在徐州带了几个月的老太太,也终于要回来了。 琼嬷嬷是一天一天掰着指头算日子,待算到老太太就在这一两日进城,她便天不亮就把楚阳娿叫醒。为她穿戴打扮好,然后抱着去外头等,如此等了三日,才算等着了老太太。 “哎哟,你们怎么一大清早就在门口等着?这大冷天儿的,还不快回去。” 老太太一下轿子,就看到王氏带着一群女孩们在门口站着。她喜笑颜开地被丫鬟扶下轿,嘴上虽埋怨,可看得出来心里还是欢喜的很。 王氏笑盈盈地,最会说话:“这不是想老太太了么,这几个丫头日日都在念呢,说老太太再不回来,便都打了包袱回徐州去。哎哟,可亏得老太太回来了。” 钱氏一手摸了孙女们的头,连连说了几声好,方才牵了两只小手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说:“原本昨儿该进城的,谁知紧赶慢赶的,还是晚了。到了城外,城门刚刚关上,这不没办法,又不得不等了一夜,今日城门一开,才能进来。” 老太太正跟王氏说这话,突然一个身影窜出来,问:“祖母,这是大伯娘么?” 女孩穿着红衣裳,说话的声音清脆响亮。 老太太这才想起来,自己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身边还跟了个二房的闺女。 “嗨!瞧我这记性,差点儿忘了。来,这是你大伯娘,还有你这些姐姐妹妹们。”说完又对王氏道:“这是老二家的闺女,叫楚重阳的,原先来信专门说过。” 楚重阳个儿不高,生了圆圆一张脸,肉鼻宽额,比较福相。皮肤有点儿黑,笑起来露出嘴角两个酒窝。 她大大方方问了一声好,又笑呵呵地看着其他人。 王氏笑眼瞧着楚重阳,惊讶地说:“这就是重阳呀,都这么大了,上回二妹来信时,你才刚出生呢。” “当然是因为我长大了呀。”楚重阳开朗大方,欢欢喜喜地抓住了王氏的手。 王氏任她抓着,点点头,又说:“先别都站着了,等回去再认人。屋里热汤热水都备好着呢,你们颠簸了一路,先歇歇才好。” “我一点都不累。”楚重阳说完,又想去跟楚丹阳说话。这时候嬷嬷来,请大家上轿,她立刻惊呼:“不是已经到了么?” 嬷嬷听了她的话,笑眉笑眼地解释:“姑娘头回回来,可能有所不知。咱们府上比较大,从正门到内院,还有走好一会儿呢,老太太乏了,乘轿比较方便。” 楚重阳自知失言,尴尬地咬了咬嘴唇。好在左右一看,旁人都上轿了,没人注意自己,这才放了心,由丫鬟扶着再次坐上了轿子。 老太太上了年纪,路上又走了不少时间,人乏马困的,回了静水堂随便吃了点稀饭,便洗漱休息了。 楚重阳精神大得很,说自己不累,不想去休息,于是王氏便拉着她嘘寒问暖。楚重阳受到了十足的重视,之后又才跟楚阳娿等姐姐妹妹一一相认。 等介绍到楚阳娿时,她惊奇地重上到下将她大量许久,而后笑嘻嘻地说:“你就是那个标新立异的楚阳娿?名字跟我们不同,小名儿也是专门起的呢。我娘还闹着也要给我再起了小名,可惜没叫出来就算了。我早就想见你,这回可才算见到了。” 楚阳娿暗想这是好话还是坏话,心里打量着说话的人,脸上却也笑盈盈:“姐姐的名字最好了,叫重阳,可是巧得很,旁人想取都取不了呢。” 楚重阳生在九月初九,也当真巧的很,因此得了重阳这个名字,十分贴切。加上她是二房唯一的嫡女,在家很受宠爱,大约也是如此,她的性格才大大咧咧,十分开朗快活。 老太太歇下了,王氏还有事做,吩咐女儿招呼妹妹,自己就先走了。月氏跟一群小孩子待了一会也觉得无聊,让楚燕阳跟大家多玩一会,自己也先回去了。 楚丹阳作为嫡长女,便负起责任,陪着妹妹们在一起聊天玩耍。 不过半天时候,楚重阳便跟所有人都熟了,待下午老太太起来,她已经跟钱昔灵好的难分难舍,闹着也要住在静水堂。老太太当然不同意,静水堂如今就住着楚阳娿一个,来投奔她的钱昔灵,住的也只是离静水堂近一些而已。 楚重阳见老太太不让她住静水堂,便赖皮着上来撒娇:“老太太,求您让我住这儿吧。洗喜欢跟您住一起住呢,而且这边儿离钱表姐也近,可以天天在一起玩。” 楚琴阳翻个白眼,心说这里人人都喜欢跟老太太住好么!只是静水堂哪有那么容易进的,老太太这里规矩大着呢。再者她跟楚丹阳这两个长房嫡女都没好意思开口,她一个庶子嫡女,跟楚燕阳一般无二的身份,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要换在往常,楚琴阳一定张口就讽刺了,但楚重阳是刚从徐州回来,又很会讨巧卖好,一来就跟所有人都亲密得好像一个娘养得一般,她要是这个时候说点什么,肯定要被群起而攻之了。因此她少有地在心里嘀咕一声就算了。 楚重阳还在求撒娇耍赖求老太太让她住静水堂。老太太不点头,王氏只好去化解。“重姐儿快别闹老太太了,你的住处早前就安排好了。就在南苑疏密阁,那是你父亲原先的院子。过不了多久,等你爹娘兄弟都回了京,都要住那边的。” 楚重阳还想表达一下自己宁愿跟老太太住不跟爹娘住,这时候老太太发话了。 “你想跟灵丫头玩,等你爹娘回来商量了,再安排近一些便可。”说完对王氏道:“好了,今儿早些开饭吧,吃了饭也不必都围在我这里,明天该上学的上学,该学规矩的学规矩。” 楚重阳终于不再强求了,噘着嘴又去跟钱昔灵说话,嘻嘻哈哈的,很快忘了刚才的事。 楚阳娿终于得了机会到老太太跟前,亲亲密密地抱了钱氏的胳膊,说:“祖母终于回来了,再有下回,我也一定要跟着去。” “你这丫头。”老太太佯装无奈地捏捏她的鼻子,“快来给祖母看看,我的官姐儿瘦了没有。” “她天天开小灶煮汤锅吃,分明肥了一圈儿,怎么还会瘦。”这时候楚天阳从外头走了进来,他取下身上厚重的裘袍递给一旁的丫鬟,而后庄庄重重地往钱氏面前一跪,中气十足地说:“孙儿恭喜老太太平安归来,这一行回来,您又年轻了十岁呢!” 老太太被他逗的哈哈大笑:“快起来,你这个顽皮猴子,几天不见,嘴皮子越发顺溜了。” 楚天阳笑呵呵地起身,到钱氏跟前,身子一歪直接歪进了老太太怀里。他一边说话,还一边朝楚阳娿眨眼睛:“我这不是为讨老太太欢心,下足了功夫练嘴皮子么,果然效果良好。” “你这猴子,自己滑溜还诬赖我也光喜欢好听的!” 老太太半搂着楚天阳这个心头肉,连楚阳娿都没管了。王氏笑的眼睛都弯成两条缝。等看差不多了,才把儿子从老太太怀里拉出来,宠爱万分地呵斥他:“老太太一路舟车劳顿,身上正乏。你倒好,直接扑倒老太太怀里去了,还不告罪。” “哎!你这话我可不爱听。”钱氏打断她道:“天阳亲近我,那是孝顺,你这挡妈的,可不许说他。” “是是事,我那儿敢说呀。”王氏感叹:“瞧瞧,这有老太太撑腰的就是不一样,我这当娘的都要给他赔不是了呢!” 楚天阳摆摆手表示自己宽容大量不跟自己的亲娘计较。 老太太又被逗得哈哈大笑。 月氏在一旁干巴巴地抿着嘴,笑的十分勉强。 其他人虽然羡慕,但楚天阳是男孩,是长房嫡长子,老太太喜欢看重,都是理所应当的,根本没有人妒忌,她们早就习惯了。到是刚来的楚重阳,好奇地打量了楚天阳好一会。 从静水堂回来,楚琴阳忍不住抱怨:“这个楚重阳,脑子是有毛病么?”不仅一点都看不懂人的脸色,连人说话都听不懂。 楚丹阳笑道:“重阳妹妹是天真烂漫,性格直爽罢了。你呀,不要动不动就说人家脑子有病,小心被娘听到,又该罚你了。” “我说的是真的,你没看她的兴奋劲儿,不晓得有什么可高兴的,傻兮兮地笑个没完没了。” “那说明她单纯。”楚丹阳知道自己妹妹的脾气,叹口气说:“好了琴阳,重阳妹妹初来乍到,你可要让着她些。现在二叔他们还在徐州没回来,要是重阳妹妹在家有个什么,传出去还说咱们欺负她,不好听。” 楚琴阳到底是知道轻重的,虽有不服,却没再争辩,只嘟囔道:“你说我家到底怎么回事,孤儿寡母的孤儿寡母,妻离子散的妻离子散。好不容易二叔家还算有个囫囵个儿,可姐姐你听说了没……”楚琴阳靠近楚丹阳耳边,小声说:“听说二叔家庶子庶女二十七个,二十七!好些连认都不敢认。这回搬家回京,不晓得要扔掉多少,你说祖父知道了心里怎么想?” 庶子女就二十七个,这还是不完全统计,加上嫡出的,可就得三十好几了。安国府兄弟几个子嗣都相对单薄,就这二房,却好像似拼了命在生一样。 楚丹阳也为这个数字感到不可思议,沉吟良久,叹道:“重阳妹妹,也是个可怜人。”将心比心,自己家要是有二十几个庶出姊妹,那日子可真是没法过了!难怪楚重阳要早早跟着老太太回京。 然而,这时候还在可怜楚重阳的楚丹阳,没过多久就被这位‘心思单纯’‘天真纯洁’的可怜人儿气得差点昏过去。 因为老爷子的寿辰就在一月末,老太太就是赶着他生辰前回来的。 老太太一回来,老爷子的寿诞自然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 大事有大人们负责,女孩子们,下面的孩子们,只需在寿诞前准备好各自的寿礼便好。 楚丹阳的屏风,绣了整整五个月,终于才算是完成了。这日她刚把屏风装好,正一个人在屋子里欣赏,楚重阳就来了。 楚重阳本该跟其他女孩子们一起在学堂读书,但是她听说大姐姐楚丹阳跟英国府订了亲,正在家里学规矩,便好奇得跑来瞧她学得是什么规矩。 谁知一来,没有见到什么教养嬷嬷,却见她一个人在欣赏自己完成的双面屏风。 这拼缝高一米七,宽约三米多,屏座和边框用的是上好的檀香木,上头的雕花,都是楚琴阳自己画了样子让木工做出来的。相比起屏框,屏芯上面的双面刺绣才真正是精美绝伦。楚丹阳耗费了大量心血精力,绣出这一座双面屏风来,便是她自己瞧着瞧着,也有些舍不得送出去。 楚重阳也愣愣地对着屏风看了好一会,等愣完,她才赞叹道:“丹阳姐姐,这是你绣的屏风么?可,可真是好呀!” “绣了不少时候呢。”楚丹阳被夸赞,心里满意。发现来人是楚重阳,便问:“妹妹怎么来了?你今天不是该去学堂么?” “我听说姐姐这有教养嬷嬷,在学规矩呢,就来看看。”楚重阳嘴里说着,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屏风。 楚丹阳见她瞧得入了迷,无奈地摇摇头轻笑,问她:“妹妹喝清茶还是花茶?我这有新上来的果子,也尝尝看,妹妹喜欢吃甜的还是带酸味儿的?”说着就吩咐丫鬟去拿点心盒子。这时楚重阳已经走到拼缝跟前,愣愣地拿手摸了上去。 “哎,别摸。” 屏风底色是白的,现在装好了,就再不能取下来,要是一摸摸上个手印子,收拾起来可就麻烦了。 谁知楚重阳根本没听她说话,不仅上手摸,她居然还抠起来了。“哎?这上面是什么东西呀,怎么抠不下来。” 楚丹阳赶紧上去拉她,谁知道楚重阳的指甲长,还没等她把人拉开,绸质屏屏芯上面,就已经被她抠出好大一个洞。 楚丹阳气得差点昏过去,愣愣地瞪着楚重阳,恨不得一把将她拍出去。 “你……”她气极了,你了半天也没有你出个什么来。 楚重阳也发现自己闯了祸,立刻红了眼,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姐姐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楚丹阳都快被气死了,她着急地看了看屏风能不能补救。楚重阳见状,上瘾了似地还想去抠。被楚丹阳一把拉住,咬牙切齿地说:“妹妹,我的屏风都被你抠坏了!” “我知道呀。”楚重阳见楚丹阳跟她说话了,居然笑呵呵地说:“我不是故意的,姐姐你不会真的生气的,对吧?” 楚丹阳深呼一口气,叫人来:“春儿,请十妹妹出去。”楚丹阳生怕楚重阳再不走,自己会忍不住上手打她。 楚重阳还不愿意离开,还硬要问她什么时候学规矩,教养嬷嬷什么时候来。楚丹阳哪里还理她,好不容易才让丫鬟把人给拉出去。 楚重阳弄坏了楚丹阳的屏风,这事儿后果很严重,结果楚丹阳还没有说什么,她自己就开始到处嚷嚷,说她把人家的屏风弄坏了,想买一个赔给楚丹阳。 所有人都知道,楚丹阳的屏风是准备老爷子过寿时送的,她在外面买,买来能用么? 可是楚重阳又不隐瞒,到处认错也认的爽直,反而弄得楚丹阳说不出什么来。只王氏心疼女儿心疼的紧,对楚重阳开始冷淡起来。 楚重阳回来没多久,大家都还不清楚她到底是个什么性子,在人前她大大咧咧笑呵呵的,很好说话,大家也都挺喜欢她。楚阳娿跟她接触的少,听了此事也没有多想,以为她真的不是故意的。毕竟她刚回来,很可能不知道楚丹阳的屏风是要献给老爷子的。 所以这天,钱昔灵和楚重阳来找她玩,她也乐呵呵地接待了。 钱昔灵的百寿字早就写好了,不过楚丹阳要重新准备寿礼的事提醒了她,她问楚阳娿:“官官妹妹,你的画画完了没有?” “就差一点了。”楚阳娿捧着茶杯,说。 钱昔灵眼睛一亮,“太好了,我终于能看到你的画儿了,那天一定很惊喜。” 楚阳娿画画时不爱让人看,加上又是给老爷子的寿礼,她就故意藏着。画画也一个人在屋里,从不肯让人进去一步,所以一直没有让任何人看到她在画什么。理所当然,连常常来找她的钱昔灵,也没有见过。钱昔灵都没有见过,其他人更不多说了,谁知这反而勾起了楚重阳的好奇心。 楚重阳听说她神神秘秘地藏着画,硬要看。 “官官妹妹,就让我们看一看嘛,我们又不往外说。”楚重阳一边说还一边朝钱昔灵点头:“你说是吧,表姐。” 钱昔灵道:“妹妹想给大家一个惊喜呢,咱们还是不要看了。” “可是我真的很想看呀,妹妹你就让我们看一眼吧。” “这个,不可以哟!”楚阳娿笑眯眯,决绝起来却干净利落。 要是换做其他人,这时候肯定不会再坚持了。可惜楚重阳却不是一般人,她见楚阳娿不让她看,她就越加想要看。 没有经过主人的允许,她居然每个屋子跑去自己找了。 楚阳娿还真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很是不爽地对她说:“我的画还没有画完,不能给人看。” “看看又没什么,妹妹你不要这样小气嘛。”说居然嘭一声,撞开了旁边小书房。 楚阳娿眼睛一跳,赶紧跟进去。 果然,屋里很快传出楚重阳惊奇的声音:“呀!这就是妹妹的画吧!真好看呀!” 楚阳娿翻个白眼,暗道这人也太没教养了。不过看了也就看了,她总不能把人赶出去。 所以说,人性本善,本善的意思就是,善良的人总是以善良之心去揣测别人。而矜持的人,也总以自己的道德标准去衡量别人。这样的后果,往往会产生极大的误差。 楚阳娿生平接触不少人,大家都很有礼貌,就算背后多么龌龊不堪,至少表面上都会显得彬彬有礼。她还是头一次遇到楚重阳这样自我的人。 当她跟着进了房间之后,看到楚重阳居然拿着她的笔,正准备往她的画上涂。见楚阳娿进来,还兴奋地朝她招手:“妹妹快来,你画的翠鸟真好,我也画一只吧,一只绿的一只蓝的怎么样?” “你敢!”楚阳娿身体比脑子反应要快,马上阻止她说:“不准在我的画上添东西。” 这不仅仅是画,这是她的作品,是她的版权。在这上面,楚阳娿洁癖很重,忍受不了任何人对自己的作品指手画脚,更别说要莫名其妙添上一笔。 可是楚重阳一点没放在心上,还笑嘻嘻地说:“给我画一只又怎么了吗?我画得又不差。” 说着自顾自居然还想往上去画,楚阳娿想夺下笔,被她躲开,墨汁一甩,甩了一串墨迹在画上。 楚重阳愣了冷,楚阳娿也僵住了,后脚进来的钱昔灵也吓了一跳。 房间里静默片刻之后,楚重阳率先打破平静,迅速放下笔,说:“糟了,画弄脏了,妹妹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楚阳娿没有说话。 楚重阳见状,抓着她的肩膀摇了摇她,口里笑嘻嘻地说:“妹妹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你不会生我的气对不对?” “不,我已经生气了。”楚阳娿说完,随手抓起旁边的砚台,猛地抓住肩膀上的手,按在桌子上照着她的手就砸了下去。 一声尖叫,楚重阳痛得跳起来。 楚阳娿这才松开她的手,笑呵呵地说:“姐姐怎么哭了?哎呀我不是故意的,姐姐你不会生我的气的对吧?” 被砸伤的手指迅速肿起来,还流血了,楚重阳抱着自己的手,又哭又闹滚在地上哀嚎。 钱昔灵被吓得差点晕过去,两步跑过来扶起楚重阳,急道:“妹妹你怎么可以打人?你怎么可以这样!” 楚阳娿无辜地耸耸肩:“我又不是故意的,表姐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她弄坏了我的画,我都没有说什么呢。” “可是她又不是故意的。” “是呀,所以我也不是故意的呀。” 钱昔灵简直希望自己真的晕过去就好了。 第48章 “我要告诉老太太,我要告诉我爹和我娘!”楚重阳哭嚎着,高声尖叫。 楚阳娿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力往外拽:“走,告诉老太太去,不光老太太,还要告诉老爷子呢。你爹娘厉害,让他们来,让他们都来。” 楚重阳闹得大声,被楚阳娿一拽,却又突然嫣儿了,她挣扎着要躲回去,口里哭叫着:“不要,我不去了,不去了。” “怎么不去了!分明是你说要告诉老太太的!我这不是听你的话带你去么?走,咱们这就去,正好老爷子老太太都在呢!”楚阳娿说:“不仅老太太,整个安国府的人最好都叫来。我受了伤,让他们都来罚我!” “不去,我不去。” 楚重阳长这么大,身边兄弟姐妹各个都好脸面,没人愿意为了一点小事闹得鸡飞狗跳。她前撒气泼赖,人人都怕她。时间久了,大家也都知道躲着她不跟她计较了。谁知到了楚阳娿这里,却是个不怕事的。往常她硬闹,别人就服软,现在楚阳娿一硬,她反而先软了。说白了就是没遇上硬茬儿,欺软怕硬。 “我不去,我不是故意的,你放开我。”楚重阳嗷嗷叫着,往桌子底下躲。” 楚阳娿才不管这些,她一手抓住楚重阳,一手拿起被弄脏了的画。说:“今天你是不去也得去,你可是受重伤了呢,手都打中了,还流血了,说不定以后还会留下后遗症成了个残疾,不告到老太太老爷子跟前怎么得了?” 丁嬷嬷早就来了,看见屋里乱成一团,吓得不轻。站在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楚重阳哭得厉害,钱昔灵心中不忍,来拦楚阳娿说:“算了吧表妹,她不想去就不去了。你弄伤了她的手,要是到了老爷子和老太太跟前,必定也会被责罚的。” “责罚,我不就是让他们给姐姐主持公道的么,我怕什么责罚!” 楚阳娿早就想到,反正现在人也打了,她的画儿也坏了,要是马上闹到老老爷子老太太跟前去,那她还算是情有可原,就算被责罚也不会太严重。可要是过了今天,楚重阳再举着伤手到他们跟前去告状,那时候自己就是一点理都没有了。 有了丹阳姐姐的宽宏大量,一对比,自己为了一点小事打伤姐妹,那就是心思恶毒。而没有马上跑去告状的楚重阳,反倒成了宽宏大量忍辱负重。 两害相权取其轻,最好今天就闹的满府皆知。 而且不管当时楚重阳是不是故意弄坏了大姐姐的屏风,她相信她的心里不会没有怨恨的。王氏和楚丹阳,肯定会替自己说话。 “嬷嬷,把十姐姐抱起来,咱们这就去老爷子那里赔不是。” 丁嬷嬷得令,二话不说,一个健步上来扛起了楚重阳。 楚阳娿在后头,拖着她长达二十米的画卷,一路往清规园走。 楚重阳被丁嬷嬷抗在肩膀上,一路又蹬腿又哭叫,听见声音的人都来看热闹。楚阳娿一脸严肃地走在前面,她的画卷长长地拖在地上,围观的人也直着眼睛跟着画卷移动。 这次闹的动静太大,老爷子跟老太太都得了消息,连原本忙着发月钱的王氏和躲在屋子里咬牙补屏风的楚丹阳,也闻讯赶来了。 到了清规园,发现老爷子和老太太都坐在正堂,显然得了信儿正等着她们。 楚阳娿示意丁嬷嬷把楚重阳放下来,然后对老爷子和老太太说:“祖父,祖母,我们家出大事儿了。” “呜呜,呜呜,好疼呀祖父,我快要疼死了。”楚重阳一被放下来,就哼哼唧唧捧着手给人看。 老爷子瞧了瞧她肿的馒头一样大的手,沉着脸看向楚阳娿:“出了什么大事?” 楚阳娿拖着画卷进来,由于画卷太长,根本铺展不开。她只好指挥着丫鬟拐了几个弯,才将画卷扭曲着放在地上。 老爷子看着地上的画卷眼神一动,楚阳娿这才理直气壮得说:“大姐姐为祖父准备了一座屏风,本欲在祖父寿诞那日献上来,庆祝您的五十大寿。孙女的这幅画,也是想献给祖父您的。为了这幅画,孙女画了三个月有余,如今眼看着就快完成了,却被重阳姐姐泼了墨毁掉了,大姐姐的屏风也是一样被她抠了个窟窿。孙女觉得,肯定是有什么妖精缠上了重阳姐姐,蓄意破坏祖父您的寿宴,当真是其心可诛。可是孙女按着那些人说的打中指的法子,想把妖精给逼出来,却因为法力不够,逼不出来,这可怎么是好?” 楚阳娿头一回厚着脸皮胡乱扯谎,业务稍显生疏,心里越虚,面上就越大严肃端正。楚重阳听了她的话,眼睛都要瞪出来,连哭闹都忘了。不是来老头子跟前赔罪的么?到底是怎么扯到精怪上头去的? 老爷子的脸也更黑了,呵斥楚阳娿道:“怪力乱神,谁教你这乱七八糟的东西。” “是事爹爹说的呀。”楚阳娿一秒变脸,红着眼睛大颗大颗掉眼泪,嘴里还说:“爹爹,爹爹说,娘就是被妖精,妖精叼了去。等,等他打了妖精官官才能见到娘呢。” 楚山栎一噎,呵斥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他轻轻呼口气,刚才拥堵在胸腔的怒气也化作一声叹息。 老太太见状,也说到:“那你也不该胡来,哎,别哭了,快过来给祖母抱。” 楚阳娿麻溜扑进老太太怀里,埋脸在他胸口抽噎。 钱氏也不喜欢楚重阳,她虽然带着楚重阳一路回京来,可在徐州一个月,也摸出了她的秉性。正是这样才心中不屑:到底是庶子生的,上不得台面。 再者,楚丹阳屏风的事她也早就知道了,王氏可不是个吃素的,早就愁眉不展地在她跟前叹了好多回。可惜小孩子玩玩闹闹的,楚重阳自己说了不小心,楚丹阳也没追究,她也不能挑这着这事儿说什么。 老爷子站起来,低头看着铺满了大厅的画作,问:“这是你画的?” “嗯。”楚阳娿鼻子里应了一声,瓮声瓮气的。 楚山栎认真地看了一会,也忍不住惊叹。 虽也听老妻提起过,说老四家的这闺女绘画上天赋凌然,她以为是老妻偏心宠爱的原因,现在看了画作,才发现自己想当然了。 十二丫头这还不到七岁呢,这笔力,这意境,这构思,若说是苦练十年的大家子,也没有人不相信。 若是请了名师好生培养,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只可惜不是个姑娘…… 楚山栎看着看着,终于看到了那一团突兀的墨迹。 就像美人脸上的狗皮膏药,白墙上沾了粪便,有多可恶就多可恶。 “重阳,这是你弄得?”老爷子看了一会,转头问楚重阳。 楚山栎乃是一家之主,积威甚重。楚重阳自回了安国府,只见过他一回,心里怕的很。被他一问,胆都跟着颤了颤,然后声如蚊呐地说:“我,我不是故意的。” “那你大姐姐的屏风呢?也是你弄坏的?” 楚丹阳刚从门口跨进来,就听见老爷子再问屏风的事。她脚下顿了顿,等着看楚重阳怎么说。 楚重阳还是那句话:“那个,那个也不是故意的。” 楚山栎沉默半晌,叹口气,说:“你父母不在,无人教养总是不好。既然如此,这件事就过去了吧。来人,送十姑娘回去,记得清大夫来给她看看手。”说完又对楚重阳道:“以后不可以调皮了,今天玩坏了你十二妹妹的画,还把自己的手砸伤了。女孩子要保重自己,再顽皮受了伤,可就不好了。” 老爷子轻描淡写一句话,就给两人的纷争定了性。 楚重阳兀自迷糊,明明自己挨了打,还受了伤,怎么老爷子就没罚楚阳娿呢? 她正想耍个赖皮,被有眼色的嬷嬷一把按住了,然后连拉带拽地弄了出去。 王氏满意地看着楚重阳离去的方向,暗中翻个白眼。楚丹阳从她身边经过,头也没低一下,径直走到楚阳娿身边,说:“官官快别伤心了,这画坏了,找人来看看,说不定还能补回来。” “碎了的镜子粘在一起还是碎镜子,我还是重画吧。不过祖父,您的寿诞我再不知道送什么了。” 老爷子没说话,王氏心里跳,赶紧拉了楚丹阳告辞。她太会看人脸色了,知道老爷子一定是要罚楚阳娿了。 果然,等王氏和楚丹阳走了,楚山栎将下人全都打发了出去,而后立刻朝楚阳娿黑脸:“还不跪下。” 楚阳娿心中一跳,马上乖觉地跪下了。老爷子生气了,她把都垂得低低的,暗暗祈求不要被罚得太狠。 “知道错了么?”楚阳娿听见他问。她小心地摇摇头,说:“孙女没错。” “打伤嫡亲姐妹,如此狠毒,这是没错?” “老爷子,您这话怎么说的?”老太太很不高兴他这嫡亲姐妹的说法,在她心中,庶子生的子女,可不跟她的亲孙女是什么嫡亲姐妹。可庶子也是老爷子的儿子,在老爷子心中是就是。她表达不满也不能太明显,正想为楚阳娿分辨几句,楚阳娿却自己开口了。 她抬起头,一脸坦然地问:“那以祖父的心意,孙女该如何是好呢?大姐姐辛苦半年的屏风坏了,今日孙女努力三个月的画作毁了。十姐姐一句不是故意,孙女便要原谅她。待明年,她可坏了大姐姐的亲事,也可以坏了其他姐妹的名节。反正她又会说尺故意,大家都闲闲地原谅她好了。过不了多久,安国府便是个没规矩没教养的人家,外人说什么,咱们也不争辩,污蔑讥讽,也闲闲原谅就是了么?” “胡说八道。”楚山栎肺都要被气炸了,两个孙女,楚重阳和楚阳娿,他自然是更加看重楚阳娿的。但她要是仗着大人的宠爱和几分才能,就蛮横无理知错不悔,却也是不能宽容的。而且看她小小年纪,说的都是什么话? 什么大姐姐的婚事其他人的名节,一个女孩子,怎么张口就来。 “就算你十姐姐今天有错,你就可以胡乱给她按罪名了?什么大姐姐的婚事名节的,她一个孩子,能有那么大的能耐?” “孙女只是打比方而已。”楚阳娿道:“祖父觉得大姐姐原谅了十姐姐,她都没有知错,今天孙女再原谅十姐姐,她就知道错了么?她今天能毁坏一样东西,明天就能毁坏十样,至于孙女所说的婚事名节,不过是随口打的比方。不然孙女还能拿什么打比方?深闺女孩,能被毁的也就是这些了吧,毕竟除了这些,我们这些女孩还有什么呢?祖父觉得苏孙女反应过激,是因为祖父从未被人毁去过什么吧?” 楚山栎简直要被她气死了。 老太太也看的心惊,赶紧捂着楚阳娿的嘴让她不要再说了。 楚阳娿眼泪吧嗒吧嗒掉,却还是挣开老太太的手,说:“今天孙女动手,就知道要被祖父责罚,甚至从今以后还会被祖父厌弃。可是孙女依旧没有手软,因为孙女不过是先下手为强而已,往后十姐姐再不敢来毁孙女的东西。” “你这就断定她还会弄坏旁人的东西?” “祖父敢不敢打赌?” 楚山栎气个仰倒,他活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胆大的孩子,都是四儿子楚域给惯得,这都无法无天了。 “你……”他干脆想罚她跪祠堂去算了。可最后,他不知道怎么的,只是挥挥手,让她赶快滚出去。 于是楚阳娿就被老太太抱着,出来逃也似地往出走。刚到门口,楚阳娿从钱氏怀里挣扎下来,一把捡起地上的画卷,说:“这画坏了,不能放在祖父这里丢人现眼,我还是拿去烧了吧。” 不知道怎么的,楚山栎觉得自己更郁卒了。 楚阳娿拖着坏了的话,又浩浩荡荡回了静水堂。 楚重阳回了疏密阁,让大夫看了手。大夫说伤了筋,好在没有伤到骨头,养几天就好了。不过因为有伤口,最近不能沾水,吃饭也要忌口。 伺候她的嬷嬷千恩万谢地送走了大夫,回来抱着她的手呜呜掉眼泪。 楚重阳本来哭的挺厉害,见嬷嬷哭的比自己还伤心,哭着哭着,就觉得看她哭比自己哭还有意思,不一会就收了眼泪。 这时候楚燕阳跟钱昔灵来看她来了,问她大夫怎么说。嬷嬷上下嘴皮一碰,可劲儿往严重了说,只差断言自家姑娘的手一辈子不能动了。 钱昔灵看着萎靡不正的楚重阳,也眼泪汪汪的,说:“真后悔,今天我就不该带你去官官表妹那儿。妹妹也真是,平时看着,明明好好的,谁知道今天就这么狠呢。”楚阳被毁掉的画,被她选择性地遗忘了,不过有一句话她说的很对,她今天就不该带楚重阳去楚阳娿那里,还当着她的面提起楚阳娿的画。 楚燕阳冷笑一声,说:“那是她平日装得好而已,你们是不知道,在家里她狂成个什么样子了。不过有什么办法呢,老太太喜欢她,四叔宠爱她,连四婶婶都不敢说她什么。咱们这些人算什么?你们又以为自己是谁呀,撞到她手里,像今天这样没被罚一顿已经是轻的了呢。” “不……不会吧。”钱昔灵道:“我觉得官官表妹她挺好的呀,今天只是……今天只是一场意外。” “一场意外?那大姐姐怎么没有把十妹妹打一顿?” 好吧,跟楚阳娿比起来,楚丹阳可就宽宏大量多了。 钱昔灵终于没话说了,蔫蔫儿地叹气:“没有想到,官官表妹是这样的人。” “谁说不是呢,所以你们要记好了,跟她玩的时候小心一点,可千万不要得罪她了。”楚燕阳说着,还神神秘秘将楚佩阳差点被赶出家门,最后不得已被接进宫的事情说了。心软耳朵软的钱昔灵,和刚挨了一顿打手还疼着的楚重阳,对此深信不疑。 楚燕阳说服了两人,终于才满意地离开了疏密阁。不过她没有马上回去,而是半路上拐了个弯儿,去找楚阳娿。 这时候老太太已经训斥完了,楚阳娿躲在自己屋子里,楚丹阳和王心怡都在。楚丹阳见楚燕阳来了,便笑着说:“燕阳妹妹也来了,快进来坐,我们正在吃果子呢。” 楚燕阳笑呵呵地坐下来,问楚阳娿:“妹妹你没事吧,祖父有没有罚你?” “当然罚了。”楚阳娿叹口气:“哎,谁能想到表姐来玩,居然把自己给砸伤了呢,祖父让我以后不准把砚台放在然容易被人拿到的地方了。” 虽然楚重阳怎么受的伤,在座的都心知肚明,但老爷子说楚重阳是自己砸了自己,其他人也只好跟着指鹿为马。至于王氏和楚丹阳她们?那当然是巴不得楚重阳再把自己砸伤一回呢。 楚燕阳瘪了瘪嘴,说:“我感觉你藏在哪里都没有用,妹妹你是不知道,上回她去我那儿,把我娘养了好久的君子兰给连根拔起了,我娘气得只哭,可又能说什么呢?她嘻嘻哈哈的,一点不觉得自己有错。” 楚丹阳笑笑,往她手里塞了一把干果,楚燕阳说了声谢谢,又继续埋怨楚重阳:“这还不算,她看见殷嬷嬷儿子给她送来的土产,也要去拿,可那是兔毛呀,被她两剪子就给剪掉了。我见识了一回,就再不敢招呼她去我那儿了,说句不好听的,以后咱们还是躲远一点好了。” “是呀,十妹妹天真烂漫了些,虽她不是故意,但总也让人吃不消就是了。”楚丹阳接了她的话,说:“以后瞧见她来,贵重东西收起来便好,这事儿可得吩咐下去,不要大意了。” 几个姐姐妹妹一边聊天一遍吐槽,另一头,钱昔灵陪楚重阳坐了一会也走了,待只只剩楚重阳一个,她的奶嬷嬷方才哄着楚重阳,说:“当日我就说,咱们不该提前来京里,这家里人,一个比一个欺负人。哎,二爷和二奶奶还是快些回来吧,待二爷回来就好了,再没人敢欺负俺们重姐儿了。” 楚重阳想到楚阳娿砸她手的那个狠劲,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她点点头,嗯了一声。 没错,等爹爹和娘回来就好了。 因为手上受了伤,楚重阳再没到处跑,等到伤养好,他的父母也已经回来了。 楚家二房在徐州待了十几年,如今好不容易回来,带的东西太多,硬是分了大大小小十几个车队。 二爷楚圻和二太太牟氏跟着先头车队回来,大张旗鼓地,弄得几乎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他们大老远回来,给家里长辈小辈的礼物也必不可少。不过一回家就听说自己捧在手心的宝贝女儿被打了,牟氏气得立刻要找人评理去。 好在楚圻还算知道轻重,死活把人拦下了。京城不比徐州,他们回来,多少人睁眼看着呢。再说牟氏,如今正经的公公婆婆就在这里,要是他们一回来就不闹事,肯定要被拉去好好教育一回。 不能去找楚阳娿的麻烦,却不代表牟氏心气就平了。 待所有人的礼物都送了出去,最后不知怎么的,却单单忘了楚阳娿的。 楚阳娿没放在心上。二房回来的晚,他们一到老爷子的寿辰也就到了。 楚阳娿忙着重新准备老爷子的寿礼,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寿宴这日,各家亲戚都到了,牟氏也在王氏的带领之下,与一众京中贵妇一一打招呼。 楚阳娿是小辈,自然也要跟亲戚们见礼的,牟氏瞧见了楚阳娿,突然把人一把拉住,笑呵呵地问:“哎哟,官官今天怎么没有戴我送你的首饰?你姐姐们可都带着呢。” 她送给楚家姐妹的礼物,是各人一副头面首饰,那首饰做的很精巧,都是适合年纪小的女孩子们戴的,可见也是花了不少心思。为了给她面子,楚琴阳和钱昔灵她们,在寿宴这日也就戴了出来。 不过楚阳娿这里根本就没有收到,当然不会戴。 王氏听了她的话,笑眉笑眼地说:“弟妹你在说什么呀,官官可没有收到什么头面首饰。”对这个热情过度的弟妹,她可是一如既往地不喜欢呢。 牟氏闻言,惊诧不已地将女儿楚重阳拉出来,当着所有贵妇人们的面呵斥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胆子也太小了!就算被你十二妹妹打断了手,也不能因为害怕的就连礼物也不敢送上去呀,我还以为送了礼,你么姐妹就能和好了呢!” 把姐姐的手给打断了! 听了这话,所有人都震惊地看向了楚阳娿。 第49章 牟氏惊诧不已地将女儿楚重阳拉出来,当着所有贵妇人们的面呵斥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胆子也太小了!就算被你十二妹妹打断了手,也不能因为害怕的就连礼物也不敢送上去呀。我还以为送了礼,你么姐妹就能和好了呢!” 把姐姐的手给打断了! 听了这话,所有人都震惊地看向了楚阳娿。 楚阳娿无辜地眨了眨眼,然而一脸震惊地看着楚重阳,说:“十姐姐,我知道你害怕二婶婶知道了真相会罚你,可是你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撒谎呀!你弄坏了大姐姐的屏风,大姐姐早就原谅你了。你弄坏了我的画还把自己的手砸伤了,我也没有让你赔我的画儿和砚台不是么?二叔和二婶婶回来之前,我们已经答应了帮你隐瞒,你怎么可以因为怕被罚就说别人砸伤了你的手呀。” “我的手明明就是你砸伤的,你才说谎。”楚重阳有大人撑腰,口气一下子硬了起来。 牟氏啧啧两声,道:“官姐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弄伤了姐姐的手,怎么还可以不承认呢。” “二婶婶想知道姐姐的手是怎么弄伤的,找人来问问不就知道了?您才刚回来,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儿还不清楚呢,当日的情景,可是所有人都瞧着呢,我可不敢撒谎。”楚阳娿理直气壮,看热闹的人也都一脸探究地看向牟氏。 在座夫人对内宅那点鸡毛蒜皮的事儿不晓得见识了多少,两个女孩子的一点小矛盾,她们根本不放在眼里。她们惊讶的是这个牟氏,她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抖家丑,也真不知脑子是怎么长的。 牟氏嫁人没有多久就跟着丈夫去了徐州,在徐州生活十几年,早就习惯了那边的生活模式。诧然一回京,还没转过弯儿来,只当在徐州呢,以为谁声音大谁就有理。天知道身后兴味盎然的夫人们正在瞧她的笑话继而瞧楚家的笑话。 王氏一脸通红,她是真没有想到这牟氏在徐州待了十几年,脑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了。 她笑眯眯地想要打个圆场,有心把这事儿揭过去。谁知牟氏是个一根筋的,说要找人来问,当真就找人来问了。 须知府里最大的是谁?是老爷子。老爷子说楚重阳的手是自己砸伤的,那她的手就是自己砸伤的。便是伺候楚重阳的嬷嬷,就算敢在背后跟牟氏说实话,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敢说楚重阳的手不是她自己砸的。何况那日在楚阳娿的小书房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是亲眼所见。当时在场的,可只有楚阳娿和钱昔灵两个人。 牟氏叫来人问,各个都说是楚重阳自己砸伤了手。 牟氏无话可说,她回京来头一次在公开场合露面,就闹了个没脸,羞得恨不能找个地方钻进去。她气急败坏地揪着楚重阳的耳朵,就想拉出去教训。这时候楚丹阳赶紧将楚重阳从她手里救下来,劝道:“二婶婶您就别罚她了,十妹妹正是怕你们回来说她,她才要撒谎的。要不是怕你们怕的厉害,她也不会随口就撒谎了。再说,我的屏风虽然绣了六个月,弄坏了有些可惜,十二妹妹的画也画了三个月,给老爷子做寿是送不成了,但屏风也好画也好,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顶多我们再做再画就行了,二婶婶可万万犯不着为此生气。” 楚丹阳落落大方,给人扣帽子扣的也优雅端庄。 反正是牟氏率先发难,把家里的事往外人面前抖,她们也就不跟她客气了。 今日过后,楚重阳故意损坏姐妹的寿礼,还撒谎陷害妹妹的名声,怕是要在贵妇圈子里面传起来了。 不过也没什么,京城这么大,这么多人家,每年都会闹出不少新鲜事儿。今日的插曲顶多被当笑话说笑个几天就罢了,不会有人时常挂在嘴边,顶多……以后给楚重阳说亲的时候会被记起来罢了。 牟氏在徐州,顶着安国府二奶奶的身份,便是主枝族长,也要给她两份颜面。这些年除去丈夫妾室通房弄得太多,庶子庶女生的太多之外,她几乎没有遇到什么烦心事儿。过得太好,早就不会低头小心做人了。今日还不用王氏,被两个侄女就给下了脸,简直呕个半死。 可又有什么法子呢?今儿老爷子大寿,她本是想给欺负了自己女儿的楚阳娿一点颜色瞧瞧,谁知道反而自己惹了一身骚,再生气,却也不敢真的在老爷子寿诞当天大吵大闹的。 最后,她只好抿着嘴,咽下这口气,瞪了楚阳娿一眼,悻悻地不说话了。 王氏笑呵呵地,跟相熟的几位太太说了会话,才告了辞,又去招呼其他人。 楚阳娿跟楚丹阳也带着来祝寿的小姐妹去玩了。 这些小姐妹中,自然少不了宁家女孩。 因为宁氏的事,两家这几年关系也淡了,但楚阳娿到底还在楚家,遇到楚家有红白大事,宁家少不得派个代表上门来。 今日跟她大舅母薛氏一起来的,就是她的表哥和表姐。 表哥是男孩子,已经十五六岁是大人了,不好都后宅来跟女眷们混在一起。表姐宁安,今年十岁,一来就拉着楚阳娿问,问她楚家有没有人欺负她。 楚阳娿刚说没有,就被牟氏当着所有人的面为难了。 宁安气鼓鼓地道:“看看,还说没有人欺负你,要不是我亲眼瞧见,你在安国府过的什么日子,我们还不知道呢。你被弄坏了寿礼,还被长辈为难,我……我告诉哥哥去。” 宁安说完,一甩手就走。 楚阳娿出生时她才四五岁,听说小姑姑被人害的出家修行,她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从小大大,家里人都给兄弟姐诶们灌输,告诉他们她们楚家的表妹好可怜,无依无靠,还有个公主当后娘。 被这么灌输着,自然而然弄得他们都同仇敌忾起来。恨不得一下子有了天大的能耐,好拯救可怜的表妹于水深火热之中。 楚阳娿想跟她解释自己已经出气了,宁安根本不听。她急急忙忙往外走,想要跟哥哥说今天就带着表妹会宁家。 楚丹阳听见两人说话,羡慕又好笑。楚阳娿一脸无奈地追了出去,刚追到圆门处,就听见外头在喧哗。 “是宫里来人了,刘妃和太子送了贺礼来给安国公祝寿。” “真的?那人呢?” “去正堂了。” 楚阳娿听了一耳朵,变美多理,这时她终于追上了宁安,她一把拉住她说:“表姐,我真的没事儿,没人欺负得了我,真的。要是我真的被人欺负了,早就收拾包袱找外祖父和外祖母去了。” “你这样忍着有什么用。”宁安指着外面道:“瞧瞧,宫里都来人了呢,你那个身份高贵的后娘脸面可大了,还有那个在宫里一住几个月的继妹妹也回来了,我才不相信你跟她们过得好。” “我有爹爹和祖父还有祖母呢。”楚阳娿说:“再者,就算我回了宁家又怎么样?我能真能在宁家一住就是三五年么。外人怎么想?家里其他人怎么想?” 楚阳娿知道宁安表姐是关心自己。但是小孩子的关心,往往是一时意气,她们到底太小了,不能想的长远。 先不说她在楚家过的还不错,至少还有爹爹在这里护着他。就算她当真在楚家过得不好,就真能回去宁家么?为了楚家的面子,楚家不会允许。而宁家,养她养个三五月到是没事,但三五年下去,不说家里其他人,就是下人都得背后说闲话了。 宁安开始是气急了,但以冷静,也明白这个道理。她忍了忍,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就是气急了。” “我知道你们为我好,我心里记着呢,要是真的有事,必定上门求助。可我在出家真的没什么,她们能说我,不已经被我顶回去了么?再说这种口角纷争,哪家没有?” 宁安想了想,也真是,就是宁家,也不见得事事安宁呢。 楚阳娿安抚了表姐,又拉着她回屋里玩了,宁安看到绒团,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抱着肥城球的猫爱的不得了。 等所有的宾客到齐,宴席正式开始了。 女客宴席设在内院,上桌时楚阳娿看到楚佩阳,几个月不见,她长高了一点,身上也起了不少变化。 这时候代表刘妃和太子来送礼的宫人已经回去了。刘妃和太子果然聪明,将楚佩阳接进宫避免她被送去庄子上,等到老爷子过寿时,又借着给老爷子送礼的借口风风光光完完本本地回到了安国府。 对这个时代的女孩子来说,靠山是多么重要,从此可见一斑。 楚佩阳看到了楚阳娿,再没有跟以前一样马上跑来黏她,她表现的十分淡然平静,只跟对其他姐姐没么两样,笑眯眯地叫一声姐姐,不疏远也不亲热。 楚阳娿叹口气,没在意。有些事,一开始错的,到后来做得越多错的就越多。她承认楚佩阳无辜,可惜对他和父亲来说,她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 萧氏因为女儿的回归,显得尤为精神焕发。她虽然名义上已经不是出云公主,而是义郡王府的乡君,但在座所有人都没有真心敢看低她,认人扯着小脸,可这劲儿地说好话。 好不容易,白天的宴会才算过去。大舅娘临走前,带着表哥来楚阳娿院子里说话,大小事宜详详细细地问了个遍,这才带儿子女儿离开。 等送走了大舅娘和表哥表姐,楚阳娿就躺下休息了。白天酒宴是正宴,晚上还有一道呢,那才是楚家自家给老爷子祝寿献礼的时候。 小孩能休息,大人却是不能的。 老爷子是寿星,老太太要应酬,丈夫也要陪客人,王氏更是从里忙到外,事无巨细地忙,保证不能再出现一点差错牟氏却清闲得很,好不容易见王氏不用招呼客人了,便跟在她身后絮絮叨叨找话说。 “哎,刚才老太太身边坐的是哪家闺女?生的可真俊。说起来跟我们朝阳的年纪挺合适的。我瞧着老太太挺喜欢她,不如等过些日子,便派人打听打听,要是能说给我们朝哥儿就好了。” 这么大的日子,能坐到老太太身边的,哪里会是什么身份简单的。那可是云家大房嫡孙女,连楚天阳想去说,都得好好掂量掂量呢,暗笑牟氏痴心妄想。 “弟妹你呀,可真是口无遮拦,人家姑娘才几岁,你就这么大大咧咧说这话来,若被人知道了,不晓得弟妹里一片痴心,还道是咱们安国府没规没距。” 京城里,但凡有点地位的,都是好脸面的人家。即便两家要说亲,那也是提前掂量好自己的身价,之后还得试探着又试探。毕竟结为姻亲,之后就是两个家族的事,出不得一天差错。 像牟氏这么张口就来,一看就是没办过事的,也不怕妨碍人家闺女得名声。 牟氏也被她一说,也知道她是在说自己不会处事了。她嘴上讪笑着认错,心下却很不以为然。 说起安国府,老爷子楚山栎只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嫡出两个庶出,往后继承家业的,自然是老大楚垣。 等老爷子过世之后,其他兄弟自然就要被分出去,可想到偌大的安国府都没自己什么份儿,牟氏感觉很是不平。 嫡长子继承家业,她说不得什么,可是到现在了,大房就生了楚天阳一个嫡子。跟她比起来,二房的功劳就大得很了。 她成婚十几年,进门第二年就生了儿子,接下来几年,儿子就跟不要钱一样一个一个的生,楚重阳那么被纵容,就是因为她是她唯一的闺女。 牟氏足足生了五个儿子一个女儿,相比起来,大房王氏生了俩闺女一个儿子,跟她不能比。四房一窝仨闺女,三房直接绝了后,整个安国府,简直就只有二房才是有希望的。 牟氏有时候忍不住想,老爷子要是清醒一点,就应该让自己的丈夫继承安国府。二房儿子多呀,要是大房楚天阳出了什么意外,那不就是短香火的根么。 当然,这么想,她可不敢真的说出来。只是对着王氏,其他扇面总被压一头,唯有这上面,她是很直的起腰的。于是言语之间,便忍不住洋洋得意夹针带刺。 “嗨!大嫂你瞧我,儿子生的多了,就容易犯糊涂,一不小心就忘了要替闺女们的名声着想呢。不过你可别怪我,你呀,是不知道这儿子多了苦处。我那五个儿子,一个一个都出条儿了,我这当娘的,要是给儿子找不到好媳妇可怎么是好?少不得瞧见合适的姑娘就想打望,大嫂你可别笑话我。” 王氏嘴上抽了抽,暗道老娘又不是没生儿子,我虽只有一个天阳,但以天阳的地位和天资,便是你那五个儿子八辈子也赶不上。她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说:“弟妹可真是慈母心肠。不过俗话说,祸从口出,将心比心的话,若是重阳让人在背后说三道四的,弟妹你心里也不会高兴的。” “说我的重阳?”牟氏摆摆手:“没人那么大胆,我们重阳可有五个哥哥呢,谁敢欺负她!” 王氏深恨自己教养太好,不然好好给她一顿教训就爽了。 旁边听她们说话从头听到尾的月氏,头已经低得快要埋到肚子上去了。 她没有生儿子,她的闺女没有哥哥弟弟扶持,这个牟氏,句句带刺,是在笑话她呢!王氏一回头,将月氏的表情看在眼里,她浅浅笑了笑,再没说话。 楚阳娿睡了快半个时辰,被琼嬷嬷叫起来。 老太太为她重新挑了一身衣裳换上,说:“家宴就要开始了,你再睡下去,可就要耽误时辰了。” “不会耽搁的,我知道老太太会叫我。”楚阳娿驾轻就熟地卖好。 等他们准备好到了清规园,那边什么都准备好了。 楚家所有人都已经就位,老太太跟老爷子前后脚到。坐下之后,楚山栎示意道:“已经忙了一天,此是家宴,随便一些就好,不必拘束。” 这话是对着楚圻说的,楚圻见了老爷子,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整个人缩成一团,老爷子说话声音大一点儿都能让颤一颤。 不过有他这句话,大家也都好不到哪里去,再不拘束,该将的规矩还是要将的。 接下来由楚垣带头,为老爷子祝寿,他说了一连串的寿比南山等好话,又献上一柄前朝古剑。老爷子结果古言赏玩一会,方才摸着胡须满意点头。 接下来是楚圻,楚圻为人实诚,直接送了一尊金寿星,那黄灿灿的金块绕的人有些眼晕。楚山栎沉吟半晌,抽抽这胡子点了点头。 三儿子早逝,四儿子未归,接下来应该是孙辈上来献礼了。 不过插在楚天阳出来之前,楚阳娿一个蹦跶跳了出来说:“祖父,现在改轮到我爹爹了吧。”说着话,她从袖子里抽出一个长条形礼盒,道:“爹爹离家前,已经把寿礼准备好了呢,让孙女替爹爹送给祖父。” 楚阳娿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就哈哈笑起来,楚阳娿被笑的莫名其妙,老爷子也是忍俊不禁。 她拿着礼盒,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老太太才终于说了话:“你这鬼丫头,你爹的寿礼早就送上来了,哪里还用得着你来代送,快过来。” 楚阳娿终于发现是自己多此一举闹了笑话,懊恼不已。 “想来你父亲是多准备了一分儿,那就给我吧。”楚山栎发了话,总算解救了楚阳娿。 老太太叹道:“这丫头虽倔点儿,却真是个孝顺孩子,你爹爹若是知道你什么都在替他想着,又要高兴得上天去了。” 坐在牟氏下手的月氏看了楚燕阳一眼,暗暗叹气。她们怎么就把这一遭给忘了呢?丈夫虽然死了,但女儿还在的,要是燕阳年年代她父亲给老爷子准备寿礼,那是多好一段佳话。可现在有了楚阳娿这一遭,她们便不能再学了,免得被人耻笑。 月氏心中懊恼着,连楚天阳楚丹阳等人献了什么都没注意。直到老爷子说开席,她才回过神来。 “娘,我刚才的表现怎么样?”楚燕阳小声问月氏,月氏心里一窒,胡乱地点了点头。 她根本没有注意女儿刚才怎么样,她总感觉到楚圻在看她,似有似无的,弄得她心慌意乱。可是假意看过去,却发现人家在跟牟氏说话,根本没有看自己。 月氏守寡八年,已经很久没有跟男人离得这么近了。甚至由于不能出门,她在内宅里连见男人都见不着。此时突然这么近的听男人说话,就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八年过去,丈夫的面貌已经模糊的成了一张冷冰冰的面具了。 楚燕阳根本没有注意到母亲的异样,她还想追问,却很快被楚重阳拉了过去:“八姐姐,你说十三妹妹天天蒙着脸,她到底怎么吃饭呀?” 楚燕阳一愣,依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发现楚素阳坐在对面一动不动,手里拿着汤池,却并没有往吃东西。 “这个,她大概是不饿吧。”楚燕阳看到了楚素阳旁边的楚佩阳,几个月不见,她感觉楚佩阳哪里不一样了,可是到底哪里不一样了,她又说不上来。 楚重阳听了她的话,不满意地瘪瘪嘴,说:“你说她的嘴巴真的是裂开的吗?她这样蒙着,有人见过吗?” “当然是见过的。”楚宴香小声说:“可吓人了呢。” 楚重阳惊呼:“你们都看过我没看过,这不公平!”说完她看了看桌上的鸡腿,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嘻嘻一笑,让丫鬟端了小碗夹了一块鸡腿端起来,她走到楚素阳的面前,说:“十三妹妹,你喜欢吃鸡腿吗?我的鸡腿给你吃。” 楚重阳离席,身边的人都注意到了。 牟氏更是眉开眼笑,生怕旁人注意不到自己女儿的举动,连忙大声说:“哎呀,我们重儿最是友爱了,连吃个鸡腿都想着妹妹。” 可惜她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楚重阳猛地出手,一下子扯掉了楚素阳蒙在脸上的纱巾。楚素阳残缺的上唇就这样暴露于人前,紧接着一声尖叫。 楚素阳一手捂着嘴巴,当即哭了起来。 老爷子放下筷子,沉声呵斥:“楚重阳,你在做什么!” 楚家上下几十口人,外家仆妇十几口,此时全部沉着脸。楚重阳发现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但她没有做错事的自觉,发现楚素阳哭了,还笑嘻嘻地去哄:“妹妹你别哭,我跟你闹着玩儿呢,你不要哭嘛。” 楚素阳哪里还听她的话,朝老爷子和老太太屈膝行了礼,颤着声音说:“请祖父祖母恕罪,孙女先行告退。”说完转身就跑了。 “妹妹你别走呀。”楚重阳无辜地说:“我把纱巾还给你就是了嘛。” “你喜欢纱巾,那你就拿走吧。”这时候,萧氏开口了,她毒蛇一样看着楚重阳,看的她背脊发凉。这时候楚重阳终于有些害怕了,恍恍地回头朝父母求助。 牟氏也吓了一跳,急急站了起来,想替女儿告罪。 萧氏冷笑着说:“不问自取是为贼,根据我朝律例,盗一金则斩其掌,素阳的纱巾乃是父皇御赐,价值千金。楚重阳,你打算拿几只手来还?”她也是气急了,手指捏得咯咯直响,要不是当着老爷子得面,她肯定直接将人拖下去杖毙了。 楚重阳辩解说:“婶婶您别生气,我又没有恶意,素阳妹妹天生就是那样,又不是她自己的错,没有人会笑话她的对不对?所以她没有必要这样藏着掖着呀……” 她说话的声音可不小,楚阳娿听得清清楚楚,她震惊地看着楚重阳,震惊之余更加敬佩。 震惊的是楚重阳这世间少有的奇葩居然是她家姐妹,敬佩的是她随随便便开口就直直戳上了萧氏的痛脚,简直神箭手有木有? 萧氏深深吸一口气,她保证,这个小贱人,她要让她活不过今天晚上。 第50章 “婶婶您别生气,我又没有恶意,素阳妹妹天生就是那样,又不是她自己的错,没有人会笑话她的对不对?所以她没有必要这样藏着掖着呀……” 她说话的声音可不小,楚阳娿听得清清楚楚,她震惊地看着楚重阳,震惊之余更加敬佩。 震惊的是楚重阳这世间少有的奇葩居然是她家姐妹,敬佩的是她随随便便开口就直直戳上了萧氏的痛脚,简直神箭手有木有? 萧氏深深吸一口气,她保证,这个小贱人,她要让她活不过今天晚上。 隐藏情绪这一点上,萧氏从来不是高手,在楚重阳说了那些话之后,所有人都看到她气得要杀人了。 楚圻和牟氏赶紧上前去,一把拉过女儿护在身后,一边跟萧氏赔罪:“弟妹别生气,重阳她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回去我们狠狠罚她,弟妹你千万别跟她计较。”牟氏陪着好,脸上笑容几乎挂不住。 谁人不知道安国府最不敢得罪的就是眼前这位,牟氏暗暗后悔,怎么没早跟女儿叮嘱,让她千万不敢招惹频英阁任何人,他们惹不得。 楚重阳见爹娘都跑来帮她赔罪了,有些讪讪地探头解释:“四婶婶您别生气,我真的是只跟妹妹闹着玩儿,没有别的意思。” 其他人都没有说话,老爷子和老太太俱沉着脸。 楚阳娿看着楚重阳,心中冒起一个诡异的想法,然后很快,她就觉得自己可能发现了真相。 因为自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加上现在这个只能依附别人而活的闺阁女孩身份,让她下意识地将所有破坏都参杂了阴谋论思想。之前楚重阳弄坏了楚丹阳的屏风,又弄脏了自己的画,她以为楚重阳是想破坏她们的礼物,然后自己好脱颖而出,借此在众人闵倩露脸。在楚重阳大大咧咧的外皮之下,她以为藏着是一个心机深沉的绿茶女。但是现在她觉得,在这个大大咧咧的外皮下面,可能藏着的是无知无畏呢? 楚重阳如果真的聪明有心机,就知道趋炎附势,明白有的人能得罪有的人不能得罪。尤其得罪了人还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是绝对不应该去做的。但是现在,她在想,楚重阳也许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根本没有对错概念,在她的心中,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做,而且做完之后根本不必为造成的后果负责。 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她闯祸闯的一往无前,还每次都用那么直白痴傻的借口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了。她根本不觉得自己的任何行为有任何错误,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需要受到限制。她或许就是传说中的熊孩子,而且熊的比较奇葩。 这个发现让楚阳娿风中凌乱,她下意识地朝楚丹阳看去,发现她的眸中,也含着某种打量和沉思。 二房一家子都起来给萧氏赔罪了,老爷子老太太还是沉着脸一言不发。萧氏气得一甩手,转身就走。牟氏以为此事了了,深呼一口气,回头就开始教育楚重阳:“你这孩子,今天怎么回事儿,怎么能把人家的纱巾给扯了呢,不知道你四婶婶会生气呀。” “我好奇嘛!”楚重阳噘着嘴,不服气地说:“四婶婶可真小气,这样就生气了。” “好奇好奇,那你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扯呀。” 楚阳娿众人:“……” 好吧,他们总算明白楚重阳这奇葩性格怎么来的了。 “楚圻,牟氏,这就是你们教育的孩子!”萧氏一走,楚山栎终于发了火:“养而不教父之过,你看她像个什么样子!” 她本来想说养女不教母之过,但作为公公,指名道姓地当着这么多人批评媳妇有些不好。所幸生了孩子不教养楚圻也有责任,他呵骂初期,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说谁。 楚圻被点了名,唯唯诺诺地跟老爷子告罪,牟氏也白着脸,头垂的低低的。 好好的家宴,闹了这一出,气氛也冷了。老爷子有气,吃了几口就不吃了,其他人也草草放了筷子。 这次难得的,楚山栎跟她们一起回到了静水堂。楚阳娿被清水伺候着洗漱,洗漱之后出来,听见老爷子正在跟老太太说话。 “老二在徐州这么多年,是越发不像样子了。” “老爷哪里话,圻儿在徐州忙活那一大摊子,辛苦些顾不上家里也是有的。再说他一个人在徐州这么十几年,也很不容易了。” 作为嫡母,钱氏在对庶子的夸赞上,是从来不会吝啬的。 楚山栎沉吟半晌,才终于试探说:“二房五个嫡子,我都瞧了,虽不堪大用,但调教调教也就出来了,就那一个嫡女,实在是不想样子。她现在还小,懵懵懂懂的闹出这些事来,在自家捂着还好说,但若是长大些再惹了祸事,对其他孙女也有碍。” 钱氏顺着绒团的毛,没说话。 楚山栎又说:“这上头我也看了,牟氏是个不中用的,调教孩子这上头,还得你来。夫人辛劳,不如就给那丫头这份脸面。” 楚重阳性格那样,早就定型了,想要扭转过来,非得雷霆手段不可。这家里,就只有钱氏和王氏能有这个能力。可王氏自己有儿有女,还要管家,哪里分得出精力管别人的孩子?再者,她到底是嫂子,轻微说上楚重阳一句,恐怕都要落埋怨。相比起来,钱氏就名正言顺的多了。 可是钱氏哪里会接这挑子,她笑了笑说:“十丫头虽天真烂漫了些,但依我看呐,还是年纪小的缘故,待过几年懂事了,也就好了。再说,并不是我不想管,这满府孩子,都是我的孙子孙女,我这个当祖母的,自然是希望所有人都好。只是老爷子别忘了,当初为了给圻儿说媳妇闹出那些事来,当初他可是在我面前赌咒发誓的,不让我再插手她的事,我要是再管人家的姑娘,他心里不定怎么想。我心里力求公正,可他到底不是我亲生的,心里有了怨埋,反而弄巧成拙。” 熟话说,娶妻当娶闲,妻贤夫祸少。可见一个贤惠聪明的媳妇,对一个家庭是多么重要。 楚圻虽然不是钱氏亲生,但作为主母,庶子的亲事,还是要她过问的。只是在给楚圻说亲时,不晓得谁说了闲话,说老太太不安好心,准备给楚圻寻个八字不好脾气暴虐的媳妇,好拖他的后腿。 听了闲话的楚圻为了摆脱嫡母的算计,居然在亲事说定时自己找到老爷子,说看上了牟家那位据说十分贤惠灵巧的闺女。钱氏这边亲事都说好了,就差正是定亲了,楚圻闹了这么一出,弄得两家没脸。 楚山栎自是不同意,楚圻却铁了心,指天发誓的,更直接跪到嫡母跟前求成全。钱氏被气得晕过去,醒来便直言从今以后永远不插手二房的事。 最后安国府赔了不少脸,才跟说定的那家把亲事掰开了,而楚圻,也心满意足地定下牟氏。只是这媳妇真的如当时传言的那样贤惠么?看她行为举止和教育孩子的方式就明白了。楚圻这些年到底怎么有没有后悔没有人晓得。但当初到底是谁传的那些闲话,钱氏表示自己是中正慈爱的主母,对此一无所知。 老爷子自然也知道妻子的心结,说来说去,还是那时候楚圻指天发誓说的那些话,太伤人心伤人脸了。如今她不愿再管二房的事,也没有办法。知道自己终究是无法说服老妻帮二房一把,楚山栎叹口气,出去了。 “听够了?听够了就出来把。”老太太早就发现楚阳娿躲在一边听墙角呢,招手把人叫过来说:“跟祖母说说,听得这么认真,都听出什么来了?” “听出奶奶不想多管闲事了。” 钱氏捏捏她的鼻子,说:“你十姐姐可是我孙女儿呢,哪里是多管闲事。” 楚阳娿摇头:“祖父管就不是多管闲事,字母管就是多管闲事了。” “你到是分得清。”钱氏笑,笑完之后又叹气:“可也不能真不管呀,到底是姓楚的,哪日连累了你跟你姐姐们,可就不好了。” “爹爹说,种树的时候,要是发现主杆生了病,想要保住这棵树的话,那是无论如何也得看病的。可要是有枝条生了病的话,就等一等,看它能不能自己好,自己好不了,那就只好拿刀砍去了。不是不顾这枝条,而是枝条太多了,个个生病个个看,那得怎么样才能够忙得过来?若是因此疏忽主杆,忙完发现主杆早就病的无药可医了,那可就什么废了。” “你爹还会种树了。” “那是。” 老太太揉她鼻子:“那就赶紧去睡觉,你爹最紧张你这棵小树苗,要是因为熬夜给熬坏了,回来可就要跟我闹脾气了。” “嗯呢,祖母也谁吧。” “等咱们的小树苗睡了,祖母也睡。” 楚阳娿刚躺在床上,就看见清雾一脸被吓着了的表情回来了。琼嬷嬷也叫了老太太出去,靠着她耳边说什么。 “出了什么事?”楚阳娿小声问清雾。 清雾给楚阳娿压着被角,低声道:“频英阁那边,十三姑娘又挨打了,这回打得可厉害。” 萧氏最恨楚素阳的脸,只要稍微看一眼,就心气儿不顺地一顿打。今天当着所有人的面被戳了脊梁骨,她定然是恨得不得了了。 楚阳娿感觉气闷,她想不明白,世界上为什么会有那样得母亲。前世她听人说过,说有的人偏心能偏到胳肢窝里去了,她还不怎么相信。到了这个时代有了切身感受,但感受到最多的还是重男轻女。 只有楚佩阳跟楚素阳这一对双双胞胎,由于对比太过明显,让她想不注意都不行。 就算楚素阳身有残疾,但哪个当妈妈的,更下那么狠的手去打呀?何况正因为这样,难道不才更应该多多爱护的么? 萧氏不仅不配为人妻,更加不配为人母。 她对楚佩阳宠爱到那种程度,对楚素阳,简直就是精神身体的双重虐待。 而偏偏,对此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也不能去做。 这样的人生真的是太憋屈了,母亲被赶走的屈辱不能平,父亲被逼迫的愤怒不能喊。她还要装着笑脸,看小孩子被虐待。要是前世,她还可以背着人偷偷打个110报警,现在呢?按照自己的身份和处境,反而要拍手叫好才是正理。 老太太进来,见她还瞪着眼睛发呆,哄道:“快睡吧,我把灯灭了。” “恩,祖母也睡。” 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楚阳娿才迷迷糊糊睡着。正迷茫见,外头一声哭闹,将她一下吓醒了。 楚阳娿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声呼口气,以为自己做了噩梦,又拍着胸口躺会去。刚躺下,马上又听到了有人拍门的声音。 是楚素阳,她一边哭,一边在说话:“祖母,呜呜,祖母救命呀,姐姐受伤了,流了好多血。” 原来不是在做梦,楚阳娿又坐起来,听见外面琼嬷嬷开了门,说:“佩姑娘,你这怎么……哎哟,这是素姑娘,天啦,这怎么回事?” 琼嬷嬷惊吓得提高了声音,“老太太,是十三姑娘和十四姑娘,十三姑娘怕是不好。” “快把人抱进来,去请大夫。”丫鬟点了灯,老太太也起来了。 楚阳娿摸着黑探出头来,叫清水:“清水,点灯。” 清水清雾都起来了,急急忙忙拿了灯来,见她自己正找衣服穿,一边帮忙一边劝:“姑娘别去看,十三姑娘一身是血,吓人的紧。” “我不害怕。” 楚阳娿说着,穿了衣裳出来,楚素阳已经被躺到床上。她满脸青紫,脸肿的两个大,本就残疾的面貌看上去更加可怖了。 而脸上还算是最轻的,再看身上,原本绿萝青的衣裳沾满了血迹,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从破口了的衣裳看去,翻裂开的伤口还在涓涓流血。 楚阳娿心中一颤,只看了一眼就不敢看了,她没有想到这回萧氏打得这么严重。 老太太显然也被萧氏的毒辣吓了一跳,一边指挥嬷嬷给楚素阳把黏在身上的血衣剥下来,一边在口里怨道:“最毒妇人心哪!这个萧氏是要把孩子打死不成?虎毒还不食子呢,她怎么比老虎还毒,这可是她亲生的孩子呀。这丫头又没犯错,还受了委屈,她怎么就下得去手?” “祖母。”楚素阳眼睛肿成了两条缝,眼泪顺着眼缝流出来,顺着脸颊沾湿了枕头。她颤颤叫了老太太一声,受伤肿裂得更严重的上唇一动,显得尤为骇人。 这时候老太太也顾不上吓人不吓人了,捧着她的手心疼地说:“好孩子,别怕,祖母在呢,没人再敢打你了。” 老太太话一说完,楚佩阳嘭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哭求道:“老太太,求老太太救救姐姐吧。”她一边哭,一边说:“我知道,我跟姐姐不讨人喜欢,可是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办。姐姐面貌天上如此,谁也改变不了,只因这样,必得处处受人谩骂耻笑,母亲伤心羞愤,总也忍不住动手,在这样想去,姐姐就要比打死了。求老太太开开恩,看在姐姐可怜的份儿上,给她一跳活路吧。” 钱氏看着楚素阳的模样,气恨萧氏至之余,也眼泪汪汪的。到底是自己的孙女,就算萧氏再可恨,可她打的是楚家的人哪! “佩丫头,你快起来吧,祖父和祖母必不会看着不管的。” 楚佩阳这才放了心,一头扑进老太太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大夫被急急忙忙叫来,看见楚素阳的伤口,也吓了一跳。暗叹几声,为她把了脉开了药。等大夫走了,老太太才整好衣服,抖了抖衣襟,说:“去请老爷子来,我今天到腰去频英阁瞧瞧,这个萧氏到底想要干什么!” 丫鬟去清规园请老爷子,钱氏在众仆妇的簇拥之下,往频英阁去了。 留了一个丫鬟看护受伤的楚素阳,不一会,也被楚佩阳打发出去取水去了。 楚阳娿在自己屋里坐不住,来来回回走了一会,还是决定过去看看。这会屋里只剩下楚素阳和楚佩阳了,她们大约没有想到楚阳娿走了又回来,自顾自说起话来,楚阳娿刚出来走到隔间门口,就听到她们的话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先说话的是楚素阳。她受了伤,头不能动,说话瓮声瓮气的,带着浓重的鼻音。 楚佩阳没像刚才那样无措可怜了,她说话的声音十分冷静:“当然是为了救你,再这样下去,你迟早会被母亲打死。”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楚素阳咳嗽一声,说:“你要是真的担心我,以前怎么没见你说什么做什么,怎么现在突然就担心起来了?我挨打也不是头一回,相比起以前,今天也不算最严重的,那时候你可没在母亲面前帮我求情说一句好话。”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看你挨打,我怕得很,害怕我要是也让母亲不高兴了,也会像你一样挨打。”楚佩阳道:“那时候总想着,等爹爹回来就好了,有了爹爹,母亲总不敢再打人了,我们就得救了。千盼万盼,结果你也看到了,爹爹不喜欢我们,根本不会管我们,靠来靠去,还是要靠自己。这次你可要抓住机会,定要在静水堂留下来,这可是咱们最好的机会。” “这样一来,母亲暴虐的名声传出来,对咱们又会有什么好处?” “母亲的脾气你还不晓得么?现在打以后也会打,还不如把你送出频英阁,这样母亲不会再打你。这次闹得再如何,也是在安国府内,老爷子和老太太不会把事情传出去。但,要是现在不躲开,等往后打到外头去,想要挽回可就迟了。现在咱们还小,出门的机会少,可以后呢?尤其过几年说亲时,你以为会很顺利?” 楚素阳没有想到她想的这么远,沉思半晌,问:“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找出路了。”楚佩阳带着轻快的笑意:“你留在静水堂,好好讨了老太太的欢心,待爹爹回来,也要让他喜欢你。先生说你的文采好,爹爹是最喜欢诗问出众的孩子的,看了你的诗之后,肯定会对你另眼相看。那之后,咱们就可以一步一步来,记得一定要把楚阳娿比下去,让爹爹讨厌她,让老爷子老太太都不喜欢她。只有她被爹爹厌弃了,咱们才又机会代替她。现在我们住在频英阁离得远,什么都做不了,但你住进了静水堂,行动起来就方便多了。” 楚阳娿听她们说这些话,就算没有失望,心里越感觉沉重。不知道是为她们,还是为自己。不过几个月,楚佩阳的变化何其大呀,自己不也是一样么?可是,都在几岁大呢。 这时候楚素阳又说话了,显然她并不同意楚佩阳的计划,她迟疑道:“可是我们以前……” “以前那是我们傻!”楚佩阳声音尖利地打断她,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又很快放低了声音。用一种满含沧桑的语气,说:“姐姐,你知道我在宫里这个月,都经历了什么么?” 楚素阳没有说话,她知道这时候楚佩阳不需要她说什么。 楚佩阳自顾自地说:“十二姐姐差点被害了,我也很害怕,我也很担心,可是爹爹不管不顾地罚我,说我是害人凶手。你看,我断了的牙齿现在还没有长回来呢。我多疼呀,你不知道那时候爹爹的眼神,她看我就像看一堆臭肉,厌恶得恨不得我马上从这个世上消失。她看姐姐,柔情的像要化了一样,姐姐才是爹爹的心头肉呢!可是凭什么呀?难道我们不是爹爹的女儿么?我不明白。” “被定了罪,差点就要赶出安国府了。”说到这里,她眼泪不住地留下来,脸上却还带着一种倔强的笑意。她说:“我被外祖母接进宫里,又看到她进宫,所有人都喜欢她,但是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她呢?因为爹爹喜欢她。就连祖父和祖母喜欢她,也是因为爹爹喜欢她。那时候我才发现我们有多傻,以为自己也是爹爹的女儿,爹爹总会心疼我们的,可惜并不是这样。 后来外祖母获罪,从皇贵妃降成了妃。从元夕宫搬到了庆年殿,你知道么?连宫里的内侍太监和掌事姑姑,都敢给我们脸色了。宫里的那些女人们,日日来看我们的笑话。舅舅受了罚,无人替他说好话。外祖母生了病,太医院也拖拖拉拉,还有些胆大包天的嫔妃,居然敢把夜香倒到庆年殿门口。那种屈辱,你感觉过么?所以,我们必须得争,得让爹爹喜欢我们,继而让其他人喜欢我们。那时候我们才能改善爹爹跟娘的关系,才能求爹爹和祖父帮太子舅舅。只要太子舅舅地位稳固,才不会有人敢欺负咱们,当日那些屈辱,才可以十倍百倍地还回去。” 楚佩阳说了好些话,楚素阳一直安静地听着,等她说完了,才道:“妹妹说的那些话,我明白。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楚佩阳显然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楚素阳又道:“你说的那些宫里的纷争,我不知道。当初外祖母风光富贵的时候,跟我没有什么关系,她不喜欢我,她享受的风光,没有我的份儿。后来她被降级,遭受屈辱,也跟我没有关系,那不是我造成的因果,不必我来承担责任。 至于母亲和舅舅,他们从不曾看重我,我也不必自作多情去为你们的富贵尊严做什么事。我到现在,依然不明白自己为何来到这人世间,我遭受这些苦楚,反而都是他们赐予的。对你来说,爹爹的冷待让你不甘让你心寒。可对我来说,爹爹的冷待已经是一种仁慈。至少她没有谩骂我,没有殴打我,没有……呵呵,外祖母恐怕不止一次想过,让母亲干脆除去我吧。我独自承受我曾经遭受的和将要遭受的一切,你们也承受你们遭受的一切。为此我虽迷茫,却从不愤愤不平,为什么你们就觉得全世界都要为你们的遭遇负责了呢?”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想?”楚素阳的想法实在出乎了楚佩阳的意料,她着急地说:“你跟我是双生姐妹,是母亲的女儿,母亲她虽有不好,但总是我们的母亲呀!还有外祖母,她虽然不喜欢你,但是绝对没有想过要让你去死……” “哦?你这么想?”楚素阳浅笑着,说:“妹妹你命好,你试过一个人呆在空无一人的院子里整整几个月的生活么?外面热闹非凡,里面空寂冷清。好不容易有人路过,也步履匆匆。我每天趴在门缝里看她们,她们没有人愿意跟我说话。那么我就看她们的表情,猜她们都在想什么,每天的表情不一样,每天想的不一样。 皇祖母怎么想我,我可能比她自己还清楚。至于爹爹,我见过爹爹只有几回,但是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不要妄想了,爹爹不会喜欢我们,永远不会,到死都不会。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为了我这本就足够悲惨的命运着想,我是绝对不会去跟十二姐姐作对的。爹爹只会喜欢十二姐姐,哪怕她变得像楚重阳那么讨厌,他也还是只喜欢她。听我一句劝,你想做什么都去做,不要惹她。” “你胡说八道。”楚佩阳气急败坏:“你不过就是胆小而已,这世界上,不会有什么东西是争不来的,只要我们肯挣……” 听到这里,楚阳娿不想听了,她默默地退了回来,回了自己的屋子一个人卷在被子里,缩成了一团。 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哭。 为什么偏偏要穿越到这个时代呢? 她相信爹爹的话,不能跟楚素阳和楚佩阳接触,也讨厌她们的来历和身份。 可是除非炼成铜心铁骨,才能无畏无惧不悲不喜不生怜悯吧。 “姑娘,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害怕?”丁嬷嬷注发现她哭,将她裹着被子包进怀里。问:“是不是吓着了?” 楚阳娿抹了抹眼泪,说:“我就是想爹爹了。” “四爷信上不是说,很快就要回来了么?就在这几日了,姑娘再等等。” “恩。”楚阳娿笑了笑,看着丁嬷嬷,说:“嬷嬷跟我讲讲我娘的事吧,我突然想我娘了,可是我都不知道她长得什么模样。” 丁嬷嬷一愣,然后叹了口气,说:“说了姑娘可别告诉旁人,老爷老太太发了话,不准告诉你呢,怕你多想。” “我知道。” 丁嬷嬷这才回忆悠悠说起了有关宁浅知的事情来。 “太太身份高贵,那时候老夫人已经三十好几了,前头已经生了两个儿子,好容易得了太太一个闺女,喜欢的紧。太太小时候,模样跟你也差不多,白白嫩嫩的,长得可讨人喜欢。”丁嬷嬷是从宁家陪嫁过来的,所以说起宁家老爷子和老夫人,依旧叫老爷子和老太太。 “二爷调皮捣蛋,一比起来,太太就乖巧的不得了。大爷最稀罕这个妹妹,日日上学堂时都带着一起读书认字。后来跟四爷订了亲,才说原来那会儿四爷就瞧上太太了呢,也不敢上来说话,每天都去林子里守着,等大爷和太太一来,就爬上树,在树上头偷看……” 楚域和宁浅知的爱情婚姻,真的是美好的让人嫉妒。她们婚后很恩爱,不出意外,她爹可能连妾都不会纳。 这一切,都被萧幂云破坏了。 楚佩阳再人让人同情,楚素阳再值得可怜,造成这一切的,都是萧幂云。 要是没有她就好了!楚阳娿听着丁嬷嬷讲旧事扯到十万八千里外去,心里却在想着其他。 历史上,废太子的原因无外乎一个,那就是太子谋反。可是这个时代有连坐的,要是太子谋反了,作为姻亲的楚家,很可能也会受到牵连。 不,萧幂云已经过继到义郡王府了,严格算起来,楚家跟太子不算什么亲眷。这样一来,怎么判,就得看皇帝得意思。 可是皇帝偏心太子偏心得厉害,对世家很是提防,恐怕只要一有机会,绝对将楚家连根拔起,这条路,大约是走不通的。 这么一来,最好的法子就是支持别人谋反,干掉太子自己登基。 可这些事不是她能左右的。楚家是否要选这样一条危险的路,还要看老爷子和主枝族长。最后能不能成功,还是两说。 然而又一想,为了一个萧氏,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实在是太抬举她了。 那么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萧氏‘病逝’了。 但是她不敢杀人,楚阳娿是现代人,对生命有一种本能的敬畏,她不觉得在非自卫的情况下,自己能够干脆利落的下得了手出去萧氏。再说,现在的自己想再多,也没有那么能力。 好在,现在自己还小,有些事,等自己长大一些再去想也是可以的。而且她总要先知道父亲究竟怎么想,才能做最后判断。 楚阳娿在这边胡思乱想。 另一边楚佩阳几乎跟楚素阳吵起来。 “就算爹爹以前不喜欢我们,我们就要等死吗?不去试怎么知道?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针对楚阳娿?爹爹喜欢她,就会厌恶我们,因为爹爹不喜欢娘。”楚佩阳怨恨道:“在宫里,她们说外祖母出身卑贱,一个宫奴成了皇贵妃,所以处处受人排挤。在安国府,因为母亲身份高贵,所有人都觉得被母亲震着,还是处处被排挤。出身卑贱是错,出身高贵也是错,到底怎么样才算没有错?楚阳娿的娘不过是个被和离了的女人而已,凭什么还害的母亲被讨厌,我们争取自己应得的有什么错?” 楚素阳看她哭得伤心不已,半晌没说话,等楚佩阳哭够了,她才说:“可是挣,挣不来呀,没有机会的,你不懂。” “我不懂,你又比我懂多少?”楚佩阳很不耐烦楚素阳的话。“就算挣不来爹爹的宠爱,可是这府里还有多少人,只要老爷子站在我们一边,咱们不就有机会了?” 楚素阳看了她一会,问:“说了这么多,那妹妹你觉得,安国府属于谁?” 没有想到她突然这么问,楚佩阳被问得一愣。继而到:“现在做主的当然是老爷子,以后就是……就是大伯。” “你错了。”楚素阳告诉她:“现在做主的是祖父,但是以后做主的,却不是大伯,而是天阳哥哥。只要我们跟十二姐姐作对,天阳哥哥就不会跟对我们有好感。我们被赶出安国府的可能性又大了。” 楚佩阳几乎被她气笑了:“你说爹爹宠爱她也就罢了,难道是个人都喜欢她,喜欢她到原则都不顾了?说来说去,跟你说了这么多,就是在浪费时间。” 楚素阳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终于还是忍住了。 “你好好想想吧,我回去了。”楚佩阳再不想待下去了,说了一句,就气呼呼地走了。 房间只剩下一个人,楚素阳才流着眼泪,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因为楚天阳是个疯子,他喜欢家里的姐姐妹妹,但是他把目标放在了十二姐姐身上。” 有爹爹护着,楚天阳不一定能得手,但要是楚阳娿不被爹爹喜欢了,那么她的一辈子,就很容易被楚天阳毁了。 毕竟,谁能想到自家哥哥,会对自己的亲妹妹做什么呢? 而她的话,说出去又有谁能相信呢? 没有人。 这世界多苦呀。 母亲苦,妹妹苦,姐姐苦,就连疯子楚天阳,谁又能说他不苦? 那么上天让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尝尽了苦难,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楚素阳闭着眼睛,丫鬟端水回来时,以为她睡着了,便没有叫她。把水放在一边,而后看着她伤痕累累的小身子,叹气。 天快亮时,老太太和老爷子才终于从频英阁回来。 想来那边又是好一顿争辩吵闹,老太太明显乏了,一回来就扶着腰坐下,好长时间没说话。 老爷子也默默地坐在一边,他表情晦涩,没人看的清他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老太太才率先开口:“就这样吧,素丫头就在我这边,萧氏不是个好的,可孩子到底无辜。再怎么样,她毕竟姓楚的呢,手心连着肉,不心疼是不可能的。” 楚山栎没说话,钱氏又道:“谁能想到今天发生这么多事儿。白天你让我带带重阳,我没答应,这就接了素阳来,你怕是心里不高兴吧?” 一个嫡子的女儿,一个庶子的女儿,老太太今天的一遭,虽然事出有因,但到底表现的太明显。 钱氏叹口气:“不是我偏心,今天出了这么些事儿,对楚重阳,我是越发不喜欢了。萧氏什么样的人,你我心中都清楚,如果不是十丫头今天家宴上闹这么一出,楚素阳会挨这么一顿打?她是有爹疼有娘爱,又有你这个当祖父的帮忙打算。十三丫头万人厌弃,合着就该是个小可怜儿?爹不疼娘不爱不说,明明受了欺负回去还被打个半死,咱们安国府,可没有这规矩吧?萧氏这个媳妇,上头硬塞进来就说是咱们没法子了。可十丫头犯错不改还要受奖励不成?世上怕是没有这样的规矩。再说教养,我这祖母,虽说教养孙女儿是应该,可她爹娘俱在,要教要养,也得先她们自己来。老爷子若是以为我偏心,就先自己不偏心,大房那几个丫头小子,三房四房各个孩子,全部塞我这里来。我这一把老骨头受不住,不如就劳烦国公大人您亲自教养看看如何?” 楚山栎又一肚子道理,这会当着她的面什么也说不出来,直接被堵在了喉咙里。他知道老妻现在也是一肚子气,要是自己再说点什么,老两口非得吵起来不可。 最后,他只好白摆手告饶:“你要怎么着便怎么着吧,老二那里,我会放话的。十丫头也的确该管教管教了。哎,家宅不宁啊!我安国府忠心耿耿这些年,竟换来这样的下场,老天无眼,老天无眼。” 楚山栎说着,惆怅地出门去了。 老太太歇了会儿气,吩咐下去给明天开始准备楚素阳住的屋子。 楚素阳终于离开了频英阁,以后再不用挨打了。 第51章 楚素阳搬到了静水堂,楚阳娿以为这就是一件大事了。谁知道第二天天还没有亮,疏密阁那边就乱了套。 楚重阳有四个哥哥一个弟弟,其中两个哥哥是一对双胞胎,昨天晚上死了。 这可是比昨天那些纷争,要严重得多。 就是老太太,也猛地变了脸色。 “咱们家如今,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就跟什么瘟神进了府一样,就没有一天安生日子。可是怨完,事情还是得料理。 “让官姐儿跟素姐儿自己吃饭,吃了饭别到处跑,就在屋子里面呆着那儿不准去,你看好她们。” 琼嬷嬷应道:“知道了老太太,您快些去吧,这边儿您就别担心了。两个姑娘都是懂事的。” 钱氏喝了一碗参汤,才由丫鬟扶着出了静水堂。 楚怀阳和楚凌阳今年十岁,从徐州回来没几天就死了,牟氏哭天抢地地说自己的儿子被害死,要找人偿命。那边闹的都快翻天了。 楚阳娿穿了衣裳从房里一出来,琼嬷嬷就告诉她说:“老太太发了话,今儿所有人都不必去学堂了,都在自己屋子里,今天家里有事呢,姐儿就在屋里画画吧。” “嬷嬷你去忙吧,我这儿有丁嬷嬷和清水清雾呢。” 家里人心惶惶的,琼嬷嬷也话少了,吩咐了人去上早膳,又去看受伤了的楚素阳。 楚阳娿把清霜叫来,吩咐道:“去瞧瞧怎么回事儿,回来跟我说。” 清霜点了点头,默默出去了。 楚阳娿在小间里吃了饭,就去了小书房。她耳朵里偷嗡嗡嗡地响,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烦躁的很。 过了一会门被推开了,她以为是清霜回来跟她报告消息了,回头一看,却是楚天阳。 楚天阳端了一盒香瓜进来,问:“妹妹怎么一个人在发呆?” “什么都不想干,只好发呆了。” “那就吃香瓜吧,我就得了这一份儿,立刻过来给妹妹尝鲜了。” 春节过完才没有多久,这时候桃树连花都还没开呢,他这就有香瓜吃了。不用想,一定是大老远从南方运上来的。这个时代交通不发达,从南到北跑一趟,顺利的话要走一个月,不顺利两三个月也平常。一个香瓜运上来的价钱有多贵先不说,很多时候是有钱也买不到。只有楚家这样有自己车队,在南方又有直属地的家族,才会方便一些,但就是这样,像这时候的香瓜,运到京城来也分不到楚阳娿手里。 家里能得的,除了老爷子老太太之外,就只有楚天阳一个人有那个份例。楚阳娿在老太太处,老太太有什么她也能得一些,但老太太最喜欢楚天阳,有时候下边送来都得东西本就少的话,她自己就不要了,直接让送到楚天阳那里。所以说,楚天阳这时候端着一盒子香瓜来,绝对是真心来献宝了。 可惜最嘴馋的楚阳娿,今天却没有什么胃口。 她等楚天阳在椅子上坐下,说:“二伯家里出事了,也不晓得怎么回事。你说六哥哥和七哥哥怎么突然就……” “那是大人的事,妹妹你就不要操心了。” “可是你不觉得我们家好危险么?”楚阳娿道:“去年我就差点回不来了,这才过了多久。” 楚天阳脸色终于变了变,继而认真地说:“妹妹不会有事的,只要你听哥哥的话,哥哥保证,不会再有任何人伤害你。” “你?”楚阳娿看着面前这个口气不小的小学生,忍俊不禁。她倒是忘了自己现在的面貌,也是个小学生。 楚天阳待了没一会,楚琴阳就跑来找他了,她一进来就整个赖在楚天阳身上,待看到桌上放的香瓜,马上不满地吵闹起来:“哥哥,你好偏心,我才是你亲妹妹,你怎么什么都给她,根本不把我跟姐姐放在眼里。” 楚天阳头疼地揉额头:“你跟姐姐怎么没有?不是早就在我那儿扫荡一圈了么?” “那不一样,那是我们自己要的,跟你亲手给的不一样。”楚琴阳不依不饶,楚阳娿适时地保持沉默。她知道自己这时候说什么楚琴阳都不高兴,兄控真可怕。 楚天阳被她闹得受不了,只好跟楚阳娿告别,拉着妹妹走了。 楚阳娿捻起一块香瓜,优哉游哉你啃起来。 老太太一直没有回来,楚阳娿在小书房待了一天,画画练字,字写烦了还一个人研究其棋谱来。 等到晚上,清霜才回来细细跟她说双胞胎的事。 “六少爷跟七少爷是大半夜的跑花园里去玩儿,从假山上掉下去了。就是十四姑娘曾经掉过的那个地方。”清霜声音压的低低地,说:“大夫说六少爷跟七少爷不是当场淹死的,是挣扎了好长时间,最后才溺毙的。” “这怎么可能。”楚阳娿道:“他们身边的人呢?大半夜跑出去也没人找?” “伺候他们的人在茅房里呢,今天早上才发现。她们被人剥光了衣裳捆在茅房里,所以根本就没有人发现六少爷跟七少爷跑出去玩了。” 至于什么人那么胆大包天,敢把家里的丫鬟剥光了捆起来?根据丫鬟们自己招供,绑了她们的就是六少爷楚怀阳跟七少爷楚凌阳他们自己。 这对双胞胎自来胆子大,他们回了京城,刚进安国府就准备要去‘探险’,又不想被人跟着,便把伺候他们的嬷嬷丫鬟全部绑起来剥光了捆在茅房里。他们自己就快快乐乐夜间探险去了。这事儿他们在徐州时常干,经常乘人不备偷偷溜出去,吓得家里人兵荒马乱到处找。他们一丢,伺候他们的人就得挨罚,于是下次越跟得紧。越跟得紧他们就越是烦人跟,所以每当想跑出去玩儿了,就把身边的人绑起来或者直接打伤扔在什么地方。 昨天晚上,他们不过是故技重施,谁知道这一回就在自己家里丢了小命,再回不来了呢?而且昨天晚上因为萧氏毒打楚素阳,所有人都在那边瞧热闹,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个。他们就是求救,也没人听见。 牟氏不相信这是意外,哭闹着要找出凶手,可是怎么找?事情明白着是楚怀阳跟楚凌阳自己作死。 二房闹了一天,没闹出个名堂,最后打杀了几个下人,就算是把这事儿了了。 楚阳娿听完十分无语,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兄弟俩,熊起来跟楚重阳真是不相上下,直接把自己都给熊死了。 楚阳娿以为,既然此时有了定论,那么接下来就要给这兄弟两人办丧事了。 谁知第二天,牟氏又闹了起来。 原来楚怀阳跟楚凌阳还没有成人,按规矩,是不能入祖坟的,不仅不能入祖坟,连棺材都不能有。 老太太前一天看着仵作验尸又审问下人,连着忙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回来刚躺下,牟氏就跑来跪在静水堂外开始哭求。 “老太太,求您发发慈悲吧,怀儿和凌儿死得好惨呀,要再让他们发软丧光着身子下葬,您于心何忍呀。求老太太开恩,赐他们一副棺木吧。” 老太太哪里还睡得着,可她实在不想再搭理牟氏了。琼嬷嬷听不过去,开了门对牟氏道:“二太太,您快起来吧,出了这样的事儿老太太也正伤心呢。可发丧这事儿老太太真做不了主哇。六少哥儿跟七哥儿才十一二岁,一未成家二未立业,发不得宝丧呀。” 楚阳娿悄悄问丁嬷嬷:“什么是软丧什么是宝丧?” “软丧就是不能入棺直接下葬,宝丧就是睡在棺椁里面下葬。”这规矩普天下都一样,早夭的孩子是为不孝,要被埋在大路边儿上千人踏万人踩呢。“这个二太太也太不像话了,老祖宗的规矩哪里敢不从?早夭的孩子入棺不吉利,弄不好整个家族都要被连累呢。” 这个时代封建迷信还比较严重,楚阳娿头一回听见这种事,很是震惊。 外头牟氏见有人理她,哭声更大了。 “老太太,求您开开恩,可怜可怜怀儿跟凌儿吧。二爷虽不是您亲生,我的怀儿跟凌儿也不是您的嫡亲孙子。可他们到底都姓楚呀。求您想想,若换在天哥儿身上……” “呸你个酸臭嘴,怎么说话的!” 牟氏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已经打翻了茶杯子。“天哥儿好好的,你咒他作甚?若不是看在你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面儿上,今日我定要让老二休了你!” 老太太被气得头脑发昏,“你这个蠢妇啊,自你嫁进门来,为楚家开枝散叶原也是有功有劳的。可瞧瞧你的那些孩子,光会生不会养,个个教得像什么样子?如今出了那么大的事儿怪得了谁?自己没规没距出了事,还让旁人替他们抵命。那几个下人多冤枉,昨日你要杖毙了她们,我瞧着你可怜,也没说什么。可如今呢?孩子早夭,那就没有发宝丧的理,你若是觉着我办事不妥当,待老爷回来,你自求他去。若他发了话,我这头什么都好办,你去。” 牟氏呐呐的,再不敢说话了。她就是知道老爷子不会在这事儿上松口,才等楚山栎上朝之后跑来老太太处求情。本以为以丈夫庶子的身份堵她能让她妥协,可老太太哪里是个吃硬的?尤其她敢拿楚天阳那比方,是直接戳了老太太的逆鳞。 这个牟氏,果然巴望着天阳早死好谋取安国府呢,简直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等好不容易把牟氏打发了,老太太在屋里气肺叶子疼。 楚阳娿连忙跑去给她捶背,说:“老太太快被气了,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最最划不来。” 老太太长叹一口气,将她抱进怀里,说:“等你长大了,说亲时定要睁大眼睛好好瞧瞧。瞧个不纳妾不要通房的,便是他蠢笨如猪,咱们也不嫌弃。” “祖母您在说什么呢!”两辈子都米有谈过恋爱的楚阳娿怔了怔,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一想,不对呀,她穿越到这种地方,别说谈恋爱了,连婚前能不能见到老公都不一定。而且老太太的话终于提醒了她,虽然她觉得自己还小(这个身体)但这里普遍早婚,她的亲事不定什么时候就提上议程了。先不说能不能喜欢上他结婚对象的问题,要是结婚后要跟自己生猴子的男人小老婆小红粉一大片,她不怄死也得恶心死,这可如何是好,能不能不嫁呀? 老太太叹完也就算了,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找个不纳妾的夫君哪个女子不想?可那种男人世界上就少的堪比凤毛菱角。而且对大多数高门千金来说,丈夫只要分得清轻重就好了,纳个妾抬个通房什么的,根本就再正常不过。只有庶子女跑到面前来气人的时候,才会后悔。 牟氏再哭再闹,三日后楚怀阳跟楚凌阳的尸身还是被抬出去了。没有丧礼没有棺木,除了伤心不已的楚圻跟牟氏之外,其他人连哭都不能哭。楚阳娿看了之后,深深觉得要保护好自己的小命儿。上辈子她死了虽然可能直接火化连尸体都没有,但怎么着也有个骨灰盒呢,这时代这种葬法,真让人看着都瘆的慌。 双胞胎的死给楚家蒙上了一层阴影,牟氏变得有些神经质,只要听见有人说笑,就一定要跑去骂一顿,骂完立刻嚎啕大哭,固执地说她死了儿子人家高兴。 看在她到底失了一双幼子的份儿上,没有人跟她计较。 此事完了之后,楚阳娿她们还是要继续要上学的。女学堂这边一口气添加了十一个女孩子。全是二房的。除了楚重阳一个嫡女之外,其余全是庶出。 隔壁男塾那边要好一些,但嫡子庶子加起来,也添加了整整八个。 二房兄弟姐妹一脉相传,自他们进学之后,两边都没个消停。短短三日,就被先生罚了十五个。另有四个,先生直言不愿意教他们,要把他们赶出学堂去。这四个其中之一,就有楚重阳。 至于楚重阳为什么会闹到这么严重?因为她偷偷玩火,差点把先生的藏书柜子给烧着了。 几位先生接二连三跑去楚垣那里告状,楚垣没办法,只好跟老爷子商量看能不能再开一个学堂。 于是不久之后,又有两位先生进门了,他们专门负责教二房的孩子。老爷子怕这样楚天阳还是会被影响,干脆写了一封荐信,直接把楚天阳送到凉山书院去了。 这回牟氏没有闹,作为母亲,她还是希望儿子成器的。只可惜几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奸猾,常常三言两句,就把她哄过去了。 虽然上课的地方分开了,但楚重阳对她们这边的热情从未消退。每天来过来不说,还硬要楚阳娿跟老太太求情,好让她回这边来继续跟她们一起上学。楚阳娿没理她,她简直震惊了,明明之前她们此打过一架,按照正常流程,接下来她们不是应该记仇么? 可是楚重阳好像没有任何自觉,挨打受伤,被楚阳娿反咬一口等等所有的事,好像全部被她忘光了。 一切就跟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楚重阳依旧一会粘着这个一会粘着那个,依旧三天闯一小祸五天闯一大祸。 至于楚素阳,她的伤终于好了。楚阳娿跟她抬头不见低头见,当着老太太的面,两人不疏远也不亲近,背过身去就互不来往。楚佩阳到是天天到静水堂来一趟,她聪明又会说话,很快老太太也开始喜欢她,对她不像从前那么不闻不问了。 原本这一切,应该就这么慢慢的走上正轨,然后女人们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勾心斗角,孩子们为了一点小事相互争吵。间或存折私心争点宠,给讨厌的人穿点小鞋子。 谁知漠北突然一封急报,一下子轰动了京城。 原来持续了几个月的战事突然有了转折,本该大获全胜不日班师回朝的定北军遭了大挫折。 有人走漏了风声给北奴蛮子通风报信,敌人绕过关,直接杀进了池台城,二十万人口的池台城被北奴屠戮,死了整整七万人。 朝堂上下震惊不已,须知池台城可是三百年的守关之城,城池坚固粮草充足,又占据有利地势易守难攻。别说一个小小的北奴蛮子,就是当年兵强马壮的百丽人,也没能攻破城池。 最重要的是,攻破了城池之后,漠北军急速救援,却因粮草断绝,惨遭败北。 而负责此事粮草调遣的,是准备将功赎罪的太子萧翰敬。 此事一出,震动的不光是京师朝堂,连接池台城的六城十一郡都开始暴动,接连几十封请命信被送到皇帝病床前,请皇帝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皇帝引而不发,准备拖一段时间查出真相再,找几个替罪羊好保全太子。谁知刚拖了不到三天,受到波及的城民跟逃难的几万难民,便呈着血书扛着池台城的定城青鼎一路往京城来,准备为民请命。 皇帝被逼无奈,终于一道圣旨,下了罪己诏,又剥夺了萧翰敬的太子之位。 太子保住一条命,被幽禁重鸾宫。皇帝重新任命监粮官,再次调遣定北军,又跟世家接了几万兵马,再次出兵平定漠北。 自此萧氏失去了最大的靠山,楚阳娿兴奋之余,想到那些无辜死亡的几万百姓,终于高兴不起来,跟着老太太去寺里捐了香油钱点了长明灯为之祈福。 太子失势了,作为废太子,不管接下来谁成为太子,都不会放心这个前任。而爹爹,等到皇帝一死,就可以休妻了。楚阳娿想到皇帝那身体,估计顶多也就拖个三五年时间。 想到这个,楚阳娿连胃口都好了起来。 萧氏进了一趟宫,回来整个人都变了,再没了从前的气焰不说,脾气更是变得越加古怪。 这日楚阳娿下学回来,听见那边又在吵闹,连问发生了什么事,丁嬷嬷得意道:“还有什么,那位失了势,心气不顺,又在打人呢。听说昨天夜里就抬出去了一个,不晓得今天又有几个遭殃。” 楚阳娿实在是厌恶极了萧氏这个有暴力倾向的女人,天知道她的报应什么时候才会来。 丁嬷嬷却不觉得死了几个丫鬟有什么了不起的,只要萧氏不高兴,她就高兴。她喋喋不休地跟楚阳娿说:“现在她还闹得起来,过些日子更有的她好受呢。说起那些丫头也可怜,跟她这些年,落这么个下长。她这么三五不顾地把人打死了,瞧他以后还拿谁出气。” “人命在她眼里怕是什么都不算,打死了再买就是了。”楚阳娿已经见惯了不拿人命当人命的社会。 “姑娘你可想错了。”丁嬷嬷幸灾乐祸地说:“你可不知道,频英阁那位为了嫁进安国府来,不愿意当公主过而是继到义郡王府给人当女儿。原先的封地是被收回去了,可是义郡王府的封地本就少,哪里会实际给她什么?不过是太子和宫里那位许了好处,这才一直捧着她。 原本呢,要是太子即了位,自然想给她什么就什么。可当时他还是太子呢,不敢逾越太过,给萧氏的东西就少得很了。别瞧她嫁进来时十里红妆。那些嫁妆跟她每日花用比起来,可什么都不算。从前是宫里那位替她兜着,后来还有太子给她花用。如今好了,太子自身难保,宫里那位降成了妃子受人管束,哪里抠得出钱财来给她?买奴才?做梦去吧!四爷手上那些产业,一分一毫都没让她碰,以后呀,她也别想碰一个手指头。” 一文钱难道英雄汉,楚阳娿突然开始期待萧氏接下来的生活了。 频英阁的变化太明显了,连楚佩阳,也开始整日整日待在静水堂。 楚阳娿整日看着她,越来越佩服,也越来越提防。瞧她讨好老太太的本事,若是等爹爹回来,多相处些日子,得到爹爹的欢心也不过是时间的事。 就连老太太和楚佩阳自己,都是这么以为的。可惜楚域回来当天,看见在静水堂的楚佩阳,当即皱了眉。 然后还没有等老太太找个合适的机会劝他对孩子好一点儿,楚域便宣布,他这次回来在家待的是间短,因为他给楚阳娿找了个干爹,要带她去认干爹。 所以没顾得上老太太反对,第二天,楚阳娿就被男人打包打包带出了安国府。 第52章 “爹爹,咱们要去哪儿呀?” “去了你就知道了。” 楚阳被自家老爹裹着被子捆在身上,一路策马扬鞭,赶了三天三夜才到了目的地。 他们身边没有带一个下人,楚域单骑轻装,就带着女儿上路了。 楚阳娿一出生就被一大群人围着伺候着,两辈子的身娇肉贵,被这么折腾三天三夜,骨头都快散架了。 但她看出来爹爹急着赶路一定是事情紧急,所以她一声不吭,怎么困乏都没有哭闹,连干成砖头的干粮也乖乖就这凉水往下咽。 三天之后,父女两人终于到了一个县城,楚域找了家客栈,给女儿洗了澡换了身衣裳,。又急忙忙吃了一顿饭,才雇了马车又走了一个上午,才终于到了华旭山庄。 山庄看上去应该是某个有钱有势的乡绅的别庄,高门阔院的,一看就非比寻常。楚阳娿以为这就是她爹给她找的干爹的家了。谁知道他们上去敲了门递上拜帖,居然被拦在了门外。 “抱歉了楚大人,我们老爷说了,如今家中有贵客驾临,实在不方便接待阁下,您看……” 那回话的门房态度十分和蔼恭顺,但自家主人的话他不敢违抗,所以大有来头的楚阳娿父女,还是是不能被允许踏进山庄一步的。 楚域不死心,塞了银子让门房再通传一遍,那门房也乖觉,没敢要银子,又进去了一趟。不会回来还是那句话,山庄不方便接待他们,请他们自便。 “那就多谢周先生了,我就在这等着。”楚域说完,直接抱了楚阳娿往石狮子后面一坐,真准备守株待兔,不对,是等人开门了。 楚阳娿还从来没见过她爹这个样子,简直就像在耍赖皮。 他爹是谁,安国府四公子,名门之后青年才俊,从来只有他给人脸色的。楚家的名帖在整个晋朝上下,就没有不好使的时候。这周大人也不晓得什么来头,居然这样给他们吃闭门羹,她爹也是,居然一点不生气,还准备指着安营扎寨了。 可是,楚阳娿看了看天上黑压压的乌云,有些担心地说:“爹爹,我看要下雨了呀。” 山庄远离城镇,这附近除了华旭山庄之外,就远远有几乎农户人家稀稀落落地住着。看来他们得到农家借地方躲雨了。 谁知道楚域望了望天,没说话,也没有要去躲雨的意思。 楚阳娿明白了他的意思,望他怀里缩了缩,干脆准备睡觉了。要知道这几天赶路,她根本就没有睡好。她爹老胳膊老腿儿的经得起折腾,自己可就要了命了。 好在临走时,楚域背了包袱,见女儿想睡觉,干脆拉出小被子将人裹起来。然后紧紧抱在怀里让她睡。 楚阳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不一会就睡着了。 黑云越来越厚,风呼呼地吹起来。不一会就霹雳巴拉开始下雨。 楚阳娿醒来时,天已经全黑了,门房提了食盒出来,还拿了一把伞给他们,“老爷说了,请先生用完饭,就到附近农家去避雨吧,这夜里风大,可别把孩子吹坏了。” 楚域道了谢,说:“不才今夜就睡这儿了,还请主家不要驱赶才是。” 那门房无奈,只好关门回去了。 楚域打开食盒,里面汤菜饭果都很齐全,他一边自己吃一边喂楚阳娿,两人不一会就把饭吃完了。 门房又出来,给抱了一床被子,这回是什么话也没说,收了食盒就进了屋。 屋檐之下,楚域跟楚阳娿一大一小对着黑漆漆的夜和红盈盈的灯笼大眼瞪小眼。 “爹爹,那个周先生看来是不想收我做干女儿吗?那就算了,反正我有爹爹就好啦,不需要什么干爹的。” 说实话,虽然知道干爹是一个非常纯的称呼,可对于从现世穿越过来的楚阳娿来说,看多了明星八卦,对这俩字有一种本能的不适感。真是,她也要找干爹了呢,而且她这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萝莉,居然人家还不想收她。 “什么干爹,那是我随口诌的,别瞎信。”楚域戳戳她的脸,说。 “原来爹爹你撒谎啊,当着女儿的面撒谎又自己承认,这样好么?” “是挺不好的,所以官官不要学。记住,以后撒了谎千万不能自己承认。” 恩,这是父亲的教诲,楚阳娿表示自己记住了。 父女两人又沉默了。楚域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寒颤,赶紧把门房抱出来的被子裹上。大帅爹被这么一裹,就成了流浪汉帅爹了。 楚阳娿刚睡完没多久,这会精神的很,一点也不困。 她玩了一会手指,又找话说:“爹爹,我都三天没洗澡了,今晚上过去就第四天了。” “撒谎,在镇上刚刚洗过了。” “恩,我忘了。可是没有刷牙。” “撒谎,在镇上刚刚刷过… “可是爹爹,我想上茅房。” …… 这大晚上的,到处黑漆漆的,又正下着雨,她上哪儿去上茅房? 楚阳娿指了指门口的灯笼,说:“爹爹,这儿有灯笼,那边有小树丛。” 于是他们又做了一回贼,把人家的灯笼取下来,撑着伞躲去小树丛里面解决生理问题。 第一天晚上就这么过了。第二天阳光明媚,楚域和楚阳娿依旧被拒之门外。 这回门晚上门房锁门时提了个马桶出来,放在不远处的枇杷树底下。楚阳娿猜他们可能发现了小树丛里面的秘密。 第二天,阳光依旧灿烂,楚阳娿父女依旧被拒之门外。 每餐门房送食盒来之后,楚域开始为下顿饭点餐。而楚阳娿遇见了两个跟大人来山庄送菜的小孩,收了她们两个地瓜。 第三天,晴转多云,楚阳娿开始在附近奔奔跳跳爬树摘枇杷,楚爹依旧蹲在门口一动不动。 第四天,楚阳娿开始萎靡不正,赖在楚域身上不起来。 “爹爹,我已经三天没洗脸了。” “恩,爹爹也是。” “爹爹,我们已经三天没洗澡了,我的头发都成一团了。” “我闻闻看看?恩,都臭了。” “爹爹,你也好臭。” “明天会更臭。” “爹爹,咱们要在这里呆多久呀?” “咱们下半辈子就在这儿扎根了。” 楚阳娿瘪嘴。 楚域抱着女儿商量:“待会要是看见有人出来,你就哭知不知道?” “哭不出来怎么办?” “要不要爹爹帮你一把?” 楚域话刚说完,身后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这会出来的不是门房,而是山庄的主人周老先生,以及一位白发素妆的女居士。 楚阳娿还没反应过来,楚域整个人已经跳了起来。 那位素装女居士打扮不似寻常,她白葛束发,手握尘拂,后面还跟了十几个同样装束的女居士。 楚阳娿当即反应过来,可由于太过突然,她脑子转得快,嘴巴里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就在此时,一双混合惊喜与悲伤的泪眼闯入眼帘,楚阳娿这才猛地一愣,紧紧攥着楚域的衣袖,问:“爹爹,这里面是不是有我娘呀?” 楚域没说话,只愣愣地瞧着宁氏,也不敢上前一步。 为首的女居士显然不打算与他们纠葛,跟周先生了道别,快速地走过去准备上马车。 楚阳娿也不管了,松了楚域的手往人群里面冲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喊:“这里面是不是有我娘啊?娘,官官来找你啦。” 她其实看到宁氏了,但没跑到跟前就被拦了下来,楚阳娿往地上一坐,开始哇哇大哭。 为首的女居士将楚阳娿拉起来,说:“小仙客,在这里的都是出家修行之人,你这样胡乱称呼,可有污蔑修行者清白之嫌。” 楚阳娿哭得直打嗝,隔着人群望去,宁氏也被人抓着困在后面。她双眼通红,像是要强忍着不让自己失态。可到底头一回见长大了的女儿,虽咬着牙坚持着,眼泪到底奔溃般往下滚,整个人也近乎昏厥过去。 “我娘不见了,呜呜。”楚阳娿抓着女人的手,祈求道:“仙人奶奶,您就让我见见我娘吧。” “修行之人不干俗世,小仙客要寻母,还是换个方向去寻比较好。” 这时候楚域终于上前来,女居士放开楚阳娿,直起身对楚域道:“楚先生,您这样让我们很为难。” 楚域赶紧上前作了揖,赔着罪,说:“小女无状,自小未见过亲娘,看见慈眉善目的女先生,便以为是自己的母亲,冲撞了居士,还请恕罪。” 那人终于叹口气,说:“也罢,小儿无辜,也到底可怜。”说完回了头对宁氏道:“安徽居士,这位小仙客在地上打滚弄脏了衣衫,你就替她换一件吧。” 宁氏这才被松开,一步一流泪地道楚阳娿跟前。 楚阳娿愣愣地瞧着她,几年不见,宁氏跟自己初来是看到的样子相比变了很多。 出家修行到底与在安国府不同,此时她身上没有佩戴任何首饰,脸上也没有胭脂水粉。虽没有装扮,但她生的美丽,又年轻,看上去依旧那样温柔美好。她看着楚阳娿,一张素净温婉的脸,因强忍着悲戚焦急而显得有些苍白。 她一把将楚阳娿抱起来,疾步上了马车。马车空间狭小,但很好地将两人与外面隔离开来。 宁氏手都是颤的,她捧着楚阳娿的脸,仔仔细细地看,眼泪掉下来,砸在楚阳娿的脸上。那眼泪似有千斤重,滚热地烫在她脸上,又很快变得冰凉。 好一会,宁氏才终于稍稍回了一些理智,她从包袱里拿出几件女孩子穿的衣服来,大的大小的小,一件一件在楚阳娿身上比划。 选了好几遍,才终于选出一件合意的。她颤着手指解开楚阳娿的衣裳为她换上。 一边换,一边问她:“这些年,你好不好?” “除了想娘外,其他都好。”大约是宁氏的悲戚太过浓烈,楚阳娿被影响得不能自已,她跟她说话,也糊着声音带着急切。还要努力把话分出条理来,她说:“爹爹很疼我,亲自教我读书认字。我跟老太太住在静水堂,老爷子也经常来看我。还有外祖父和外祖母,也时常接我过府小住。舅舅和舅娘还有表哥表姐们,对我都好。” 宁氏听了话,不知道是放心了一些还是更伤心了一些,可她想要知道的太多了。 她替她穿着衣裳,一双手将她从头到脚每一寸皮肤都摸了个遍。 又问她每日食几餐饭,每餐喝几口汤。冬冷春寒,有没有生了热痱长了冻疮。 楚阳娿一一回答:“娘临走时留下丁嬷嬷和丫鬟都很得用,吃穿住行都很用心。” 这时候有人敲响了这门催促:“安徽居士,时候不早了,我们该上路了。” 宁氏哪里舍得,又捧着楚阳娿的脸,看了又看,几乎要刻进眼睛里。 外面又来催促一回,她这才抱起楚阳娿从车上下来。楚阳娿只觉得身上被勒得发疼,她也没有挣扎,任她紧紧地抱着,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在她耳边小声说:“娘,我一看见我娘我就认识她。” 宁氏脚下一顿,几乎站不住。 可是脚下的路只有这几步,恍恍惚惚的,很快她就抱着楚阳娿到了楚域跟前。楚域眼疾手快,没等她把孩子递过来,楚域就先一步深处上手伸进楚阳娿腋下。楚阳娿感觉到肩膀下面楚域紧紧抓住了宁氏的手。 他在山庄门口蹲了几天,几天没洗脸,头发乱成一团,身上衣裳也散发着一股怪异的酸味儿。可此时,他依旧带着笑脸风度翩翩地朝宁氏笑:“多谢居士为小女更衣,她年纪小,我一个大男人照顾她还真是有些左手。” “小仙客年幼体弱,先生若为她着想,就不该千里迢迢带着她跑来吹风受冻。” “居士教训的是,我以后再不敢了。” 说完了话,宁氏才收回手,跟着队伍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马车。不一会,马车便嘎吱嘎吱滚动着车轮离开了。 马车上,宁氏捧着楚阳娿身上换下来的散发着酸臭味的衣服又哭又笑。 年长的女居士叹口气,搂着她的肩膀将人抱进怀里,劝慰道:“想开些吧,那孩子长得圆胖白嫩,一看就被照顾的很好。她年纪还小呢,以后天长日久的,总能再见面。比我我那一双儿女,在我被休弃出家门之后不过一年,就被害的死无全尸可要好多了。这世上的事,哪有十全十美的。” “我相公他,自会将她教养的很好。” 楚阳娿被楚域抱着,直到马车走远,再也看不见了,周先生方才上前,道:“楚大人,这些天实在亏待与你,若不嫌弃,先随我进屋稍作歇息吧。” 楚域这才回头,对周先生道:“哪里,楚某还要多谢先生的屋檐避风雨呢。” 在山庄门口蹲了几天,现在他们终于能进去了。 楚阳娿靠在楚域肩膀上,一直没有说话。 楚域也没开口,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在这件事上,他们所有人都有默契。 两人进了山庄,被当做上宾招待,楚阳娿被丫鬟服侍着洗了澡,父女两人终于不再一身酸臭了。 那日之后,楚阳娿心事重重,楚域本想等她自己缓过来,可等了好几日,发现她依旧精神萎靡。 男人终于担心了,忍不住问:“官官怎么了?还在伤心?” “我只是在想,”楚阳娿道:“我只是在想,什么时候才能把娘接回来,家里那个女人,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滚出去。” “呵!好大的口气。”男人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这事不是你该操心的,就交给爹爹吧。你要做的,就是平平安安的,好好长大。”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小妞儿,你还嫩得很呢。” 楚阳娿跟楚域在华旭山庄住了七八天,楚阳娿以为这次出来的目的已经达到,过不了多久就要回去了。 谁知楚域一点都不着急,硬是等到朝花节过后才租了一辆马车慢慢悠悠地回了京。父女两人不似来时一路狂奔赶路。这回他们真是春游一般一路走来一路看。硬是停停走走,半个月才回家。 钱氏见儿子带着孙女在外头疯了一圈才回来,心里有些生气。 “你说给官官找干爹,找的什么干爹?这事儿我问你爹了,你怎么连他都没打招呼?” 楚域临走前撒了谎被人心心念念,楚阳娿正准备看他咋么把话圆回去,谁知那人一张口,直接扔出一计爆雷:“娘,干爹那话是我开玩笑呢,是云家人想见见官官。” 老太太一愣:“什么云家人,他们见官官做什么?” 楚域轻咳一声,把楚阳娿打发回屋里,才跟老太太说:“云家有一位七爷您知道么?年岁跟官官很合适。” 老太太直接被惊的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合……合适?可官官这才几岁呀?” “不管几岁,反正事情先定下来又不是马上要嫁过去,有什么关系。” 钱氏感觉自己心气儿都不顺了:“不成,这事儿不能由着你乱来。哪有女方抱着孩子上赶着给人看了才定亲事的?你这是让你闺女没发做人呢!” 楚域没说话,任凭老太太批评。 “再说,那云家七爷咱们都没有见过,相貌如何?品性如何?资质如何?这些都不晓得,怎么就能这般定了亲事?这万万不可。” “娘您急什么?云家人其他不说,容貌这一点您是一定不必担心的。至于其他……此事只是我跟云老爷子提了一提,老爷子同意了,但到底如何,还未正式确定。你若是不放心,等找个日子见上一面拷问拷问,不就成了?” 钱氏这才堪堪放了楚域一马,一转头就开始到处打听云家七爷去了。 但是最终,楚阳娿这被楚域随口一张提起的婚事还是被放在了一边,因为相比起她这个年纪不够的豆芽菜,楚天阳的亲事才是重点。 楚天阳跟楚丹阳只差了一岁。初年楚丹阳的亲事定了下来,如今最主要张罗的,就是楚天阳的亲事。 不仅如此,跟楚天阳年纪差不多大的,还有个庶出的楚未阳。除了大房之外,二房要张罗亲事的就更多了。首先是只比楚天阳小几天的二房嫡子楚朝阳,接下来是两个年纪已经拖到十五岁的庶女楚夕阳和楚寒阳。 其他人先不管,楚天阳的亲事老太太时必定亲自过眼的。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一听说长辈在给自己张罗亲事,楚天阳居然亲自从书院跑回来,跟老爷子老太太说自己的婚事暂时不用着急。 老太太以为她不好意思,只打趣了几句就让她好好读书别管这些了。 楚天阳见他们没把自己的话当一回事儿,干脆一头跪到老爷子跟前,说男子汉大丈夫,定要先立业才成家。若是老爷子不答应,他就不去书院了,直接回老家守墓去。 老爷子老太太都被吓了一跳。 王氏亲自把儿子叫回来小心翼翼地问:“天儿,你给娘说实话,你是不是……自己看上了哪家姑娘?” 楚天扬想了想,居然羞涩地点头了。 王氏深呼一口气,真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高兴。 “你这孩子,若当真是心有所属,那你告诉咱们是哪家姑娘不就好了?若当真家世人品都好,咱们自会替你上门求娶。你这拖着不定亲是个什么想法?拖着拖着,人家要是定了别家,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楚天阳道:“她家家世人品都好,只是,只是儿子知道家里不会有人同意的,所以我才不敢说。再者,她年纪还小呢,就是要说亲,也得过几年,那时候我有功名了,恩,在家说话也有分量,事情就好办多了。” “哎哟我的老天爷,原来你还是个有主意的。”王氏真是被气笑了:“你不说怎么就确定家里不会同意呢?别瞧你爹严肃的很,对你他可是无比宽容,咱们当爹娘的,终究还是希望你欢喜。快给娘说说,你看上的是哪家姑娘?说不定娘来就是我的儿媳妇呢,我得提前打望打望去。” 楚天阳死活不说,家里给说亲他也死活不愿意。 于是大家都才道他是有心上人了,连楚丹阳都拿他打趣。 别人说什么,楚天阳从来都不反驳也不点头,任凭别人胡乱猜测。 老爷子和老太太没办法,终于松了口,说等过两年再给他说亲。 能把老爷子做的决定给动摇了,连楚阳娿都对楚天阳的心上人好奇起来。 她找了个机会颠儿颠儿跑去问楚天阳:“天阳哥哥,你喜欢的人到底是谁?来过咱们家没?我们认不认识呀?” 楚天阳看了楚阳娿一眼,开玩笑似地说:“我最喜欢你,那妹妹长大了要不要嫁给哥哥?” “哈哈哈哈,那怎么可能。”楚阳娿笑:“听老太太说丹姐姐小时候还吵着长大要嫁给伯父呢。你看有没有结果?” 楚天阳看着她只是笑,不说话。 第53章 恋月从屋里出来,看见飞花在绣荷包,嘟囔一声:“这雪片汤怎么还没送来,飞花,你去厨房问问。” 飞花放下手里的针线,想说什么,刚要张口,恋月已经回屋去了。她叹口气,只好起身去厨房要汤去。 到了厨房,发现几个大厨都在忙,飞花问:“今天是有什么贵客?” “没有贵客,是十二姑娘,说要吃荀菜。” 荀菜实际上是一种野菜,早年饥荒时,富农家里也没宽裕的粮食,贫民更是漫山遍野找吃食。这荀菜耐旱又耐水,好生长的很,遇到饥荒便成了救命粮,活了不少的人命。 可既然是野菜,它的味道其实不怎么样的,带着点苦味,还很容易老。一老就又柴又干,连牛都不爱吃。 可这么一味野菜,在技艺高超的大厨手底下做出来,那就是难得的美味了。 只是这野菜,想要好吃,必不能去了它原有的鲜味,也不能让苦味到凸显的太过。至于材料,更是不能太老也不能太嫩,对厨师的能耐最是考验。 这道菜工序比较复杂,楚阳娿吃了一回觉得好吃,丁嬷嬷记下了,下回点菜自然又让上上来。 飞花来时,整个厨房都被占着,因为给荀菜过水的汤料需要熬七分熟的鱼汤。 见他们把厨房占着,飞花以为自己之前要的雪片汤已经好了。便说:“我是来取雪片汤的,你们做好了怎么也不着人来说一声,太太那头还等着呢。” “哎哟我得老天。”帮厨的婆子忽然惊了一声,急道:“哎呀呀,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呢,对不起呀飞花姑娘,这雪片汤还没做好呢,要不您先回去等一等?” 听她一说,飞花立刻就怒了?“许大娘,四太太的雪片汤我可是半个时辰前就来给说了的,你怎么能忘记了?” “嗨!对不住飞花姑娘了,可眼下厨房正用着,这雪片汤怕是上不来了。要不您去问问看,早上有热着的燕窝汤,您给四太太端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飞花秀眉倒竖:“太太说了要雪片汤,你们就给我上雪片汤,我家太太是不吃什么燕窝的。” “可这不是没办法嘛?” 飞花朝另一边一指,说:“那边大灶不是闲着的么?你这就让人给我做。” “那可不行。”许婆子说:“眼看快到饭点儿了,这大灶马上就要用起来呢,若是这会弄什么雪片汤冰片汤的,耽搁了老太太和几位爷的饭点儿,谁担待的起呀?飞花姑娘,咱们都是当奴才的,姑娘您的体谅体谅我们,四太太那里,你去给说说,让稍微等一等。” 飞花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厨房是摆明了不想给她们做。 她是萧氏身边的丫鬟,从来就没有将这府里的下人看在眼里。此时不仅被面前这满脸横肉的老婆子拿去跟自己做比,还被拖沓了差事,真是气得咬碎一口银牙。 “你,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推脱我家太太的差事,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许婆子是安国府的老人,凭着早老爷子老太太跟前的脸面,就是二管家也得给她几分面子。飞花这张口就来的呵斥,可是挑了她的面儿了。 许婆子大眼一吊,要笑不笑地说:“哟哟,飞花姑娘,瞧您说的,我们不过是一群奴才罢了,哪里有什么胆子敢耽搁太太的差事。可今儿咱就跟姑娘你你说了实话吧,咱们这屋里呀,从来就没有什么雪片儿汤冰片儿汤的。那精贵物事,连老爷子都说奢费太过呢。若不是你们过来要,我这老婆子可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再说了姑娘,你们那边不是有小厨房么?要不还是跟以前一样,自己做吧。我们这里别说今日没有,就是明日后日,怕是也拿不出什么雪片儿汤来。” 说起雪片汤,其实是用一种生活在雪山暗河里的鱼做成的。 这种鱼常年生活在地底下,不见阳光不听声音,真是又聋又瞎。由于它通身雪白,连眼睛都没有颜色,便得了雪片一名。其肉质鲜嫩美味,只用一碗河水白煮,都能煮出绝世美味来。 这种鱼很难获取,因地下河时常改道,所以得到几尾全靠运气。而且由于生存环境极为恶略,在现在这个条件下,也很难人工饲养。平常人家,别说享用,就是连听也没有听说过。 便是皇帝,也因在美食上并不强求,要的次数也少。只有萧氏,因长在宫里,自己喜欢,便常年将这千金难买的雪片汤当茶喝。 以前有皇贵妃和太子帮她顶着,喝这么一口汤不过是小菜一碟,可如今太子倒了,刘妃自己也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她? 东宫和内宫连着三个月没有送银钱出来,萧氏的小厨房里常备的几样东西也开始短缺了。尤其不久之前,为其掌勺的大厨发觉太子大势已去,生怕往后宫中政变殃及自身,便找了个理由请辞了。 人家理由找的好,萧氏没有反对。可谁知那掌勺离开之后,想要再找一个合适的,却很是艰难。 恋月打听了许久,总是她们看上的,把人家请不来,愿意进门的,她们却又看不上。 翻来覆去,连萧氏的一日三餐都要耽搁了,她们这才下决心,直接跟其他人一样来吃大灶。 频英阁自己有小厨房,以前从未跟大厨房有个交葛,如今突然要添那许多人口,其他人怎么愿意? 这事儿厨房管事当日就告诉给王氏了,王氏没说话,让他们自己瞧着办。 说起了她也的确不能说什么,如今安国府老爷子老太太俱在,兄弟没有分家,在一起吃饭也是应该。萧氏的份例这几年她自持身价从没领过,如今突然要跟他家一起了,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可是不能说什么,不代表心里不能有想法。 在太子被废那一日,王氏可是到寺庙里,宗祠前烧了好几回高香磕了好几个头。 她从没这么虔诚过。 太子倒台了,萧氏的腰杆就不硬了,自己丈夫和儿子的世子之位就算是保住了。 至于其他,她不说什么,可下人不是不会看眼色的。 萧氏进门这些年,四爷对她什么态度所有人都知道。 从前瞧着她身份高贵没人敢说什么,而且她自己住频英阁,也不跟其他人来往,大家乐得不打交道。现在好了,你自己开了几年小厨房搞了几年特殊,后台一倒就想来吃大灶,还点什么雪片汤,真是好大的脸面。 府里什么人多少银子的份例都有数,你想喝雪片汤也行,自己掏银子来,厨房也不是不给做。可瞧瞧频英阁,一颗铜子儿都不准备掏呢。这一碗雪片汤,可要抵萧氏四年的份例,谁掏得起? 飞花碰了一鼻子灰,只好气呼呼地回去了。 前脚刚从厨房门口跨出来,就听见一个烧火婆子在对着一只母鸡打骂:“再跳,再跳你也是一只老母鸡,进了这个门儿就别以为自己有多高贵。瞧你蹦跶的,还以为自己是天上的凤凰呢,毛一拔,连鸡都不如。” “你,你在说谁!”飞花年轻气盛,哪里受得住她这么指桑骂槐。 那婆子嘿嘿笑着:“哎哟,这不是飞花姑娘么?今儿真是稀客,怎么到厨房来了?” “你刚才指桑骂槐的,在说谁?别以为我没听见。” “说谁我能说谁呀?我爪鸡呢。” “你当我是聋子么?”飞花怒急:“什么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好你个大胆刁奴,竟敢暗讽太太,瞧我不撕了你的嘴。” “额哟哟,姑娘好大的口气,想撕我的嘴,来呀,你来试试看。瞧你这人五人六的,指不定背后是什么货色,不是偷就是抢的,指不定那日就遭了祸,连累了安国府。” “你,你再说一遍。” “我就说,怎么着。你们这一群祸害进的门,简直就是瘟神呀,往后出了事儿,连累大家伙儿一起遭殃,老太太一辈子的和善人,怎么就让这么个祸害进了门。” 飞花气得说不出话来,直接扑上去跟这烧水婆子打了起来。 她一个娇弱纤细的小丫鬟,哪里是这健壮婆子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按到在地,打得头破血流。 待恋月闻讯赶过来时,人已经被拉开,但是相比起一脸血的飞花,反而是那烧水婆子叫唤的厉害,直道自己被打得出了内伤,要求老爷子老太太做主。 恋月被气个仰倒,什么也不顾,先问飞花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飞花一个二三五把前因后果都说了,可是那老婆子拒不承认,硬说自己在捉鸡,飞花就似疯了一般跑过来打她。 再问其他人,所有人都说没看见。恋月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些人明显者都在排挤她们呢。 无奈之下,她只好扶了飞花回去,也不敢把这事儿告诉给萧氏。 萧氏接连三天没喝到雪片汤,终于察觉不对了,吩咐了下人也没用,一生气把人抓过来就是一顿打。 最后恋月终于受不了了,跟萧氏直言:“太太,不是我们不给您上雪片汤,只是,只是小厨房里没有,大厨房里也没有。这一时之间,实在做不出来。” 萧氏气急:“厨房里没有,不晓得派人去买?之前不是定要的专门有人上门送货吗?” “有是有,可是。”恋月纠结半晌,终于道:“可是咱们没有银子呀。” “什么?”萧氏简直被这理由给惊呆了,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到了喝一碗汤还没有银子付账时候。 恋月这才给她算账,频英阁每月的花销,下人的月例钱,以及各种衣裳首饰胭脂水粉钱。 这算下来,可是不小的一笔。 以前她花的多,可有封地上的产出供奉着,并没有什么。后来抛弃了公主之位,没有了封地,可皇贵妃跟太子还供着她。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她自己还不知道,一如既往地花钱如流水,哪里不捉襟见肘的。 要知道,她的那些嫁妆,可都是实物,虽拿出来各个价值不菲,却没有一样是能有产出的。田地,商铺,这些她的嫁妆单子里一样都没有。 萧氏只觉得混乱又可笑,她,堂堂一国公主,居然没有银子花?这可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然而无论她再怎么觉得好笑,再怎么觉得荒唐,拿不住钱来这个现实根本无从改变。需要改变的,反而是她以前的生活方式。 雪片汤是喝不成了,鲵血丸是吃不得了。头面首饰也不能一月十几套了。 萧氏忍了几天,终于忍不下去。她愤愤地问:“堂堂安国府,就这样穷酸落寞不成?” “这倒不是。”恋月小心翼翼地说:“比如大太太,人家管着家,手上又捏着大爷的产业,加上府上的份例,也就不差了。比如老太太,也有自己的家装产出。” 萧氏总算明白过来了,“那,夫君是否也有自己的私产?” “这必然是有的。”恋月道:“听说四爷因不能继承家业,老爷子跟老太太便难免偏心些,加上四爷自己上进,四房的私产不少呢。就连璎珞轩那个小的,手里捏着前头那位的嫁妆,也开始置办私产了。” 平常夫妻,如果相处和睦,丈夫总会把自己的私产交给妻子打理。毕竟夫妻是一体,再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妻子更可靠了。 然而楚家四房是特例,萧氏别说摸着楚域的私产,就是听也没有听说过他都有些什么。 如果跟王氏一样,自己也能管着丈夫的私产,那她完全可以继续过她从前的日子。可惜,楚域根本不会信任她。萧氏自己,相比起得到他的私产,更加希望能得到他的感情。 或者说,只要得到了他的感情,那么其他的一切,自然而然也就得到了。 她一直想要找到跟丈夫培养感情的机会。但之前楚域不是在漠北就是走街串巷到处跑,她想要亲近他,根本就找不到机会。 现在,不管是为着爱情还是生活,她都得更加努力去讨好楚域了。 萧氏当机立断,决定亲自逐参汤给丈夫做宵夜。 等她折腾了一下午,在厨娘的指导下浪费了十几万材料之后,终于煮出一碗比较像样的参汤。 她满怀娇羞地端着参汤去璎珞轩见楚域,结果刚走到门外,就被林生拦下来了。 “四太太,四爷不在这里。” “不在?”萧氏不信:“多这个时辰了,他不在屋里在哪儿?” “回太太的话。”林生垂着手回答:“四爷去静水堂老太太那里了。” 萧氏这才将信将疑地转身往静水堂去。 到了之后,发现不仅楚域在,王氏月氏牟氏,还有大爷和二爷等人也都在。 萧氏有些莫名地问:“老太太怎么了,怎么大家都在这里?” 王氏抬了抬眼皮没理她。 还是月氏跟她解释说:“老太太吹了风,有些受凉,大夫来瞧了两趟,今儿越发严重了。” 萧氏闻言点了点头,想到只要不是丈夫出了什么事就好,于是端着参汤到楚域跟前,想要一述衷情。 楚域正担心老太太,那里耐烦看她发花痴,被当着众人的面训斥一顿,萧氏面红耳赤地回了频英阁。忙了一下午弄出的参汤,果然还是浪费了。 老太太生了病,正是磋磨人的时候,也是小辈们表达小心的时候。这些日子楚丹阳楚琴阳日日亲自只煲汤孝敬老太太,楚佩阳楚素阳更是守在床前寸步不离。 反而住在静水堂的楚素阳跟楚阳娿,一个当背景站的远远的被人遗忘,一个在静水堂待了一天就被自家爹爹强硬地带回了璎珞轩。 对此楚阳娿十分不满:“祖母病了,我想陪着她。” “她身边人多呢,赶也赶不走。”楚域命令道:“再说伺候老太太有下人,你一不懂医术二不会伺候人,守着也是碍手碍脚。再说,老太太得的是风寒,你身子弱,也染上风寒还怎么办?” “哪有那么容易,姐姐妹妹们不都好好的么?祖母对哦那么好,如今她病了我却躲得远远的,祖母心里得多失望呀?何况其他人都在我一个人不在跟前,被人看到多不好。” 楚阳娿对父亲的爱护感动又无奈,她知道他是为自己好,可她得保证自己在老太太心中的地位不被动摇呀。 楚阳娿自己坚持,楚域也那她没办法,只好每天让她喝一碗药预防染病。为了让他安心,楚阳娿将那又苦又臭的中药当水一样每天一碗往下灌。好在过了两三天,老太太的身子就好转了。 这几天被这么多人围着,老太太心中也欣慰,见自己好了,便吩咐她们不必日日守着自己了。加上大夫的话要她好生静养,其他人便不再日日往跟前凑。 楚阳娿终于不用再喝药,听说老太太好了第二天,楚燕阳就病了,楚阳娿立刻吩咐人一碗一碗往秀月阁送药去。 老太太知道之后很郁闷,“我早说了,自己身子不好便必要往病床跟前凑,弄得好似是比我染上一样。” 实际上,楚燕阳还真是被她染上的风寒,好在她一向身体好,虽病了,也不像老太太那样严重,几碗汤药下去,再捂一身汗很快就好了。 楚阳娿自跟父亲从华旭山庄回来,就直接搬到了璎珞轩。 是因为楚域回来,发现楚素阳也住进了静水堂,便说静水堂是安静的地方,孩子太多怕闹了老太太清净,于是不顾老太太的劝说,硬是打包了自家闺女,连人带东西全部搬到了璎珞轩。 楚阳娿知道,他是不想自己跟楚素阳多接触,楚阳娿什么也没说,乖乖住进了璎珞轩。 于是从这天起,她就开始了每天不得不面对萧氏和父亲的两位殷勤的姨娘的生活。 上午,爹爹在院子里打拳时自己围观一下下,一不小心就看到身穿鹅黄纱衣的梦姨娘婷婷袅袅地出现了。 早膳时间刚到,萧氏也来了,一如既往地被众多下人簇拥着,到哪儿都浩浩荡荡。 楚域当然不可能跟萧氏一起用饭,三言两语把人打发走之后,又轮到湘姨娘出场了。 楚阳娿简直目瞪口呆,这要是在现代,一个男人桃花运这么旺盛,每天被狂蜂浪蝶往身上扑腾,那不幸福的欢喜死。 可是在这妾室通房一把抓的年代,这些事情再正常不过了。楚阳娿看到她们就位自己牙疼。牙疼的是自己的未来,要是那日自己的丈夫被这么多女人上赶着贴上来,她肯定会爆炸。 于是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楚阳娿睡梦正香却被一阵清幽的箫声吵醒之后,她郁闷地从床上爬起来,一脚踹醒了自家帅爹,悠悠道:“爹爹,要不然等女儿年满十六岁,你也送我去山上修行吧。” 楚域满蒙半醒间被踹醒,以为女儿是不是做梦了,正想把人抱进怀里哄一哄,突然听见了这么一句话,吓得立马清醒了。 “你说什么?” 他以为楚阳娿见了宁氏受了刺激,心里留下某些不好的影响,正暗暗后悔自己心急。却见楚阳娿指了指西南方向,说:“听见了没有?箫声,真是优美婉转。” 楚域这才注意到外面呜呜咽咽的声音。 他一跟头爬起来,怒道:“来人,去看看什么人大半夜的不睡觉。” 守夜的人闻言,提了灯笼出去了。 “不用看,不是萧氏就是你那两个姨娘。”楚阳娿瘪瘪嘴,说:“爹爹,等哪日女儿也成了亲,每天半夜被箫声吵醒,跑去一看,是自己的丈夫跟妾室花前月下听萧赏月呢,你说我会不会被气死?所以还是早早出家的好,免得受气。” 楚域简直烦躁了,恨不得给这小东西两巴掌,可他巴掌一晃,到底舍不得下手。只好将人按在被子上揉一顿,呵斥道:“小小年纪,说什么成亲嫁人的话?女儿家家的,也不怕羞?” “怕羞有什么用?我更怕死呢。被恶心死。” “你……”这时候箫声终于停了,守夜人回来回话:“四爷,是梦姨娘在吹箫呢,已经被我劝回去了。” 楚域揉揉眉头,深深后悔弄了这么个不安分的姨娘。 “爹爹你怎么不说话了?” “不说了,睡觉。” “可是吵都被吵醒了,还怎么睡?”楚阳娿整个人踩在男人的肚子上,追问她:“爹爹您会心疼我的吧?会给我找个不要妾室的相公的吧?是吧是吧。” “不知羞,快睡觉。” “不睡。”楚阳娿说:“我都知道了,你要给我说人家呢,你不经过我同意就给我说人家,凭什么我不能问?” “我真是把你给惯坏了。”楚域被折腾的也没有了睡意,“你听谁说的?” “不管是谁,反正我就是知道了。爹爹,咱们换一家吧,换一家小门小户的,家里穷的揭不开锅的,我能镇得住他,他就不敢弄个妾室进门了。” “妾室通房,不过是寻常事,你怎可这么小肚鸡肠?看来不该我带着你,应让你多学学女训才是正理。” 楚阳娿没说话,黑暗中之冷冷地瞪着楚域。 楚域等了半晌,没听见楚阳娿的声音。推了推她:“不说话了?那就回去睡觉。” “若是娘亲还在家,湘姨娘和梦姨娘是否也会进门?”良久之后,楚阳娿悠悠地问。 楚域一愣,半晌不知道说什么,他言辞犹豫地说:“这世上没有如果的事,再者,你娘她不是那么不贤淑的人。” “说来说去,原来爹爹也是个凡夫俗子。”楚阳娿冷哼:“从今天起,我不要跟爹爹说话了,你也不要理我。” 楚域被气笑了,这丫头被自己宠的无法无天,居然敢跟自己冷战了,很好,谁怕谁! 第54章 楚阳娿半梦半醒间,突然感觉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踩在了自己脸上。 她躲了躲,想把它躲开,谁知道那东西居然开始舔她了。 “绒团,别闹!”楚阳娿伸出手,想把一大早就来闹她的肥猫弄走。谁知道伸手一摸,却没有摸到绒团,反而摸到一个冷冰冰,滑溜溜的东西。 楚阳娿被这莫名的触感弄得有点迷糊,她慢慢地运转开尚未清醒的大脑,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自己床上有什么东西是这个触感。 而肥成了球的绒团干脆打着呼噜直接蹲到了她的脸上,楚阳娿被它踩呀踩的,终于还是清醒了。 她一睁眼,就看到自己水红色被面的床上,一条青绿色条状物弯弯曲曲地躺在那里彰显存在感。 有蛇! 楚阳娿一声尖叫,手脚并用地从床上跳了下去。 丁嬷嬷跟清风听见她凄厉的叫声,飞一般地冲了进来。楚阳娿一下子跳进了丁嬷嬷怀里,大声道:“快来人呀,有蛇。” “怎么会有蛇?快来人,拿棒子来,拿火钳来。” 不一会清水和清雾就拿着各种东西进来了,待挑开蚊帐一看,那条蛇果然还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除此之外,还有吵醒了楚阳娿的肥猫绒团,也舔着爪子一脸无辜地看着众人。 “猫祖宗,又是你干的好事!” 待确定那是一条早就被咬死了的蛇之后,丁嬷嬷提着毛团走了出去。 清风也是不知好气还是好笑。 “这蛇肯定是绒团叼来的。姑娘您不知道,前天我就瞧见它叼着一只肥老鼠往屋子里钻,我跟清雨费了好大劲儿才逮住它把老鼠夺下来扔了。谁知道它现在又来。今天一天都没有瞧见它从外面进来,怕是知道我们要拦它,从房顶上跳下来的。” 楚阳娿想到今天有可能自己摸到的是老鼠,忍不住打个冷战。 丁嬷嬷拍着胸脯道:“这猫是灵物,知道报恩呢,可它叼来的物事哪里是姑娘能碰的。下回还是看紧些,别再让它把东西叼进来了。” 楚阳娿真是又感动又好笑,这么一来,被送了一条蛇虽然惊悚又可怕,但这番心意她还是喜欢接受的,就是希望它以后再也不要这么干了。 绒团被嬷嬷弄走了,清风叫人把死蛇扔出去,又跟清水开始拆被子床单,换上干净的。 时间还早,但经过这么一出,楚阳娿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她穿好衣服,洗漱完出来,看见她爹楚域正在院子里打拳。 要是以前,楚阳娿肯定也乐颠颠地跟着比划了,不过现在她正在跟他记仇,话都不跟他说,就更加不可能跟着学打什么拳了。于是瞟了一眼,就自顾自地走开去。 早饭去静水堂吃,楚阳娿刚从璎珞轩出来,楚域也跟了上来。 楚阳娿翻个白眼,没理他。楚域瞧着跟自己赌气堵了三天,三天没跟自己说话的女儿,深感自己父威不振。 他摸了摸鼻子,也不打算先说话,他准备看她到底能跟自己记多久的仇。 所以说,哪家孩子的脾性,都是被大人给惯出来的。楚阳娿知道自家爹不会真疏远她,所以她敢明目张胆跟他记仇。要是等她发现自家爹真的有对自己生气的倾向,她肯定二话不说赶紧回头抱大腿。 偏偏楚域觉得,自家闺女生起气来耍小性子很有趣,于是就这么无聊地陪着她玩。 父女两人若实在有不得不交流的时候,就相互瞪眼睛让对方猜自己的意思。 连老爷子看了就相当无语。 楚阳娿跟楚域一前一后,到了静水堂,早饭已经摆好了,就等着他们来。 有儿子陪着吃饭,钱氏是喜欢的很。平日有他在,总能多吃小半碗饭,今天却不知怎么的,她只吃了几口就停了筷子。 楚域见状,问:“母亲今日没有胃口?” “倒不是没有胃口。”老太太说:“只喉咙里堵得很,什么饭菜都咽不下去。想来之前伤寒坏了喉咙,请大夫来开两剂药,也就好了。” “母亲要多保重身体,尤其是换季的时候,最容易生病。” 钱氏笑容宽慰,道:“知道你孝顺。” 楚素阳尽管住在静水堂,但她一直是一个人吃饭的。等大家把饭吃完了,她才从里间出来,朝楚域行了个礼,然后对楚阳娿说:“过几日梨园有花会,大姐姐们都要去,十二姐姐去么?” “应该会去吧。”楚阳娿想了想说。 楚素阳得了她的回答,微微低了低头,也不知道面纱下面什么表情,只站在一边不说话了。 有人时,她总是这样安静地站在一旁,别人不问她,她就很少说话。 “对,我差点儿把这事儿给忘了。”老太太这是也说:“梨园花会我怕是去不了了。到时候让你们大伯娘带你们去。听说英国府,康郡王府好几位夫人都去呢。你们去了好好表现,可别再出什么岔子。素丫头是头回出门,官官你机灵,看着她一些。” 楚阳娿知道老太太的意思,是怕楚素阳在外头受人欺负。 “我知道了,祖母。” 看来老太太是越发喜欢楚素阳了。 楚阳娿暗想,楚佩阳明显也会去,老太太跟自己说,显然是怕不保险,还要跟自己嘱咐一遍。 不管心里愿不愿意,楚阳娿至少表面上得答应,不能让老太太失望。 一回头,就看到自家帅爹在朝他挤眉弄眼,他那眉毛眼睛挤来挤去,看上去格外的猥琐。 他又要说什么! 楚阳娿假装没看见。 你男人手指在桌上敲了三下,楚阳娿没猜出什么意思,又换来两个白眼。 时光易过,转眼梨园花会的日子就到了。 楚家姐妹在王氏的带领之下,乘着马车,被仆妇们簇拥着,浩浩荡荡到了梨园。 其他人家的女孩子们,也络绎到了,大家见了面,自然是好一番问候闲话。 王氏跟交好的余家夫人遇到,变作了伴儿,一起在下人的带领之下进了梨园。 这个梨园,虽有这梨园的名字,里头却是一棵梨树都没有。 据说,在好些年以前,这里的确是有一大片梨园的,后来不晓得怎么着了一场大火,烧死了好些梨树。 梨园主人也家里也出了意外,不得不变卖这一大片梨园。后来梨园被一位夫人买下,这位夫人最好风月,用了几年时间,硬是砍光了梨树,将此处建成了一个精妙绝伦的观赏园林。 据说那位夫人还为林园起了个十分风雅的名字,可梨园的名称叫的久了,一时没有改过来,都后来别人也改不了口了。梨园这名字,就这么一直留了下来。 每年,这位夫人都会广下名帖,邀请京中所有夫人千金们来园聚会。 时间久了,便成了惯例。 如今梨园的主人几经变换,已经到了尹家手里。 尹夫人也乐得遵从惯例,每年季节好的时候,便下名帖邀请各家贵女们出来游玩。 自然,这梨园花会,虽是借着看花的名头,但到底还有其他节目。女人们聚在一起,总少不了说长道短,相互攀比。同样的,各家都有儿孙,这也是个寻找未来儿媳妇的好机会。 女孩子们为着自己的出路,自然也要好好比试一番。 琴棋书画,各种技艺,只要自己会的,总少不的拿出来表演。 今日也是一样,不少人摩拳擦掌,只为在在做夫人们中间留下一个好印象。 楚阳娿跟楚丹阳玩了没一会,英国公夫人便来了。一面对自己的未来婆婆,楚丹阳哪里还顾得上她。楚阳娿也不想在跟前当累赘,胡乱找了个借口自己跑去玩了。 她一来是年纪小,二来也不准备讨好这些贵夫人们,于是今天跟着来,一开始就准备打一瓶酱油就回家。 悠悠的琴声传来,不远处凉亭里,已经有人开始一展歌喉了。 夫人们有说有笑,围坐在一起言语模糊地谈论起内宅八卦。女孩子们三五一群,也嘻嘻哈哈在花间小径玩闹调笑着。 楚素阳跟楚佩阳穿着一样的衣服,跟楚重阳她们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楚阳娿没有上前,拐了个弯就往花园里去了。 她虽然是来打酱油的,但梨园的风景的确怡人。 这时节桃花杏花都谢了,树枝上挂着鸡蛋大小的青果。而边湖上,清隽芙蓉正在盛开。它们抻着圆形的伞叶,簇拥着散着花尖儿的花朵。 桥上亭中都是人,楚阳娿沿着柳堤走过去,在一片牡丹花海中停了下来。 唯有牡丹真国色啊,牡丹和茶花,是她最爱的花朵。 妖艳,热烈,遗世而独立。 楚阳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让人送一份点心来,准备自己边吃东西边赏花,美景美食,永远的绝配。 梨园的早就为客人备好了格式点心瓜果,不一会,楚阳娿要的酥点就被送了上来。 这时候一个女孩子一脸心事地走了过来,看见她,欲言又止。楚阳娿不认识这女孩,也没有跟她说话的意思。 那女孩踌躇一会,终于还是上来问她:“这位妹妹,我能坐这边吗?” “请便。”楚阳娿说。 女孩在她旁边坐下来,却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过了一会,她小心地问:“妹妹是哪家姑娘?” “恩?”楚阳娿眉毛一挑,要知道穿越过来之后,所接触的夫人千金,大都是出自名门望族。这些女眷们各个人精,哪怕头一会见面也能大概猜出她们是哪家的女孩。就算不知道,也不会这么突兀地问人家。楚阳娿没有马上反应过来,女孩却以为自己的问题让她不高兴,赶紧解释道:“妹妹请别我想,我只是想打听一些事而已,并不是有意唐突。” 楚阳娿放下点心,用茶水漱了漱口,才问:“不知姐姐想要打听的是什么事?” “安国府楚家,不知道妹妹认不认识?” 这不是自己家么? 楚阳娿想了想,迟疑地点头,说:“别家不敢说,楚家,我的确是知道的,而且经常去楚家,不知道姐姐要打听的是什么事?” “不知妹妹是……” “我姓宁。”楚阳娿笑了笑,“还不知道姐姐的名字呢。” 女孩听了她的自我介绍,眼睛一亮。宁家跟楚家曾有姻亲这她是知道的,后来两家有了些隔阂,她也是知道的。不过正因为这样,她才正好打听她想要知道的事,女孩说:“我叫许铭书。” “原来是许姐姐,不知道姐姐要打听的是什么事?” “听说楚家有一位十二姑娘,不知妹妹见过没有?” 楚阳娿一愣,楚家十二姑娘,那不就是自己么?她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居然名声传的这么远,还有人专程跑来打听自己? 楚阳娿忍住心中的怪异感,问:“你问十二表妹?怎么了?姐姐想要知道什么?” “不知那位十二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许铭书说完,又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有一个弟弟,你知道的……” 原来是弟弟,弟弟……啊? 难不成这就是爹爹在说要给自己定亲的那个人的姐姐?难怪要跑来打听呢。 楚阳娿稍显羞涩,不过相比起人家,她到更像打听她弟弟究竟是什么人。 楚阳娿做打定了主意,调整了最好的微笑弧度,说:“十二表妹嘛,就是跟其他小孩子没有什么两样,她年纪还小,成日缠着爹,恩,成日缠着她爹爹到处玩儿,不过她长得倒是很可爱。”默默地自夸一把,楚阳娿问她:“许姐姐今日跟谁一起来的?我平日很少出门,都没有见过姐姐呢。” 两人一个想打听消息,一个有心试探底细,你来我往,硬是无聊地相互试探了一个上午,而后直接成了之交好友(至少表面上是)开始新影不离了。可惜一个顾左右而言他,一个言辞模糊闪躲,到最后,两个人都没有打探到自己想要打探的东西。 中午时分梨园主人来请大家去主楼用饭,两人才分开。楚阳娿这时才想到,要是待会见了楚家人,她意识到自己在撒谎怎么办。 可又一想,对方要是真有那个本事,肯定就直接跟其他人一起凑到楚家人周围去了。今天安国府的女孩子都来了,她想知道什么,当然是亲眼所见干脆的多,哪里需要背后拉着人打听?这么一想她就越发安心了。 回到主楼跟楚丹阳等人会和之后,发现她们一个个都情绪怪异。再一看,发现所有夫人们都在打量楚素阳,而楚素阳,正被英国公夫人和王家老夫人拉着说话。她旁边,楚佩阳一脸喜气,好似捡了天大的宝贝一般。 楚阳娿拉了拉楚丹阳,问:“姐姐,出什么事儿了呀?” 楚丹阳小声告诉她:“刚才我们抽了个题目,十三妹妹一首诗惊动了缪先生,夫人们都惊奇的很呢。”楚丹阳不是个小气的人,可她作为楚家嫡长女,今天被小那么多的妹妹一下子比到了尘埃里,那种感觉还真是难以言喻。 谁能想到,平日在家不显山不露水的楚素阳,居然被当朝诗书大家缪先生亲自要求拜师呢。 要知道,缪先生可是缪叔之的亲传弟子,已经七十高龄,而且近三十年没有收学生了。 缪先生年事已高,近日来京,也不过是走亲访友,今日正好与好友在梨园品茶论酒。因外头有女眷,他们并未出来打扰。但听尹夫人说得了几首好诗,请他稍做点评。这一点评,就被楚素阳的四言绝句给惊艳到了。 楚素阳年纪小,也没有什么经历,做所诗文,也当不得什么惊才绝艳的夸赞。 然而,正因为年纪小,才说明她潜质非凡,而她所做绝句,更是胜在感情饱满,浑然天成。 缪先生不顾对方闺中幼女的身份,当即决定收她为徒,并请尹夫人帮忙传达。 如此一来,从来除了蒙面之外不受人瞩目的楚素阳,一下子就得了夫人们的青眼。 楚阳娿也十分震惊,果然上天关一扇窗就要开一扇门。难道楚家,反而是这位最有成就? 平日默默无闻,一朝闻名天下,楚素阳,这是言情女主角的命运呀。 再看楚素阳,楚阳娿都莫名觉得她突然变得高深莫测与众不同了许多。 因有缪先生这一出,下午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楚素阳身上。 其他女孩子们再怎么表现,也没法盖过她的风头了,便一个个都无精打采起来。 王氏两个女儿被都被个身有残疾的十三丫头比了下去,心头郁闷也不是一点半点。花会一结束,便早早带了孩子们回家去。楚素阳得了天大的脸,还得早些回去老爷子老太太跟前求恩典好同意她拜缪先生为师呢。 不过走到半路上,王氏又回过味儿来了,这缪先生可不是容易请到的,说不定在楚素阳拜师的同时,也能把她的琴阳也搭上? 这么一想,王氏更急不可赖了,紧赶着回去跟丈夫商讨此事可能性。 然而不出意外,楚琴阳并未能入王氏之愿,拜了缪先生为师。能得这唯一荣幸的终究只有楚素阳一人。 而楚素阳,因这一份看重,也越发用功起来,缪先生对其赞赏有加,没有多久,她在梨园花会上的诗作便传了出去。 平常人家,是很忌讳女孩子们的闺中诗文流传出去的,不仅是女孩子的名声,对整个家族的名声都不太好。 然而楚素阳的诗作与众不同,她很少因儿女闺中事做文。 她的诗词中,大多是以风景,建筑甚至季节为主题,比之男人们,也不失大气。 想来这也是缪先生看中她的原因。 因这一点,连从来对她不闻不问的老爷子,也关注起来,时不时给她一本诗集算作奖励。 楚素阳的地位越加特殊,不过还是一如既往地行事低调。 如果说楚素阳拜缪先生为师,乃是楚家一件大好事的话,那么楚家有一件坏事就是,老太太突然不行了。 说起来这件事并不是突然,从那次感染风寒之后,老太太的身子便时好时坏的。有时候只是觉得喉咙不舒服,有时候全身都疼,严重一些就得吃药。 她精神还好,起先大夫也没检查出个什么来。然而没过多久,她喉咙就堵得越发厉害了,起先只是不能吃干食,到最后连水都喝不下去。 大夫没办法,请他们赶紧另请高明。老爷子厚着脸皮,连宫里的御医都请来了。 御医看过之后,告诉他们早些准备后事,一句话,将整个安国府推进了深渊。 老太太才虽早就儿孙伴满堂,实际上还不到五十岁。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老爷子都愣了半晌。 楚垣跟楚域,更是不相信御医的判断,硬是到处打听高明的大夫,想要将老太太治好。 然而老太太的病十分少见,神医也天下难寻。老太太,终究是到了弥留之际。 “不能咽食,莫不是吃了什么昧心食了吧。” 私底下,二房伺候的下人们开始议论。 静水堂伺候的人,也去求神拜佛,想要求神仙佛祖救老太太一命。 楚阳娿跟楚域日日守在老太太跟前,不眠不休,整个人一下子瘦了下去。 穿越过来,她几乎就是老太太照顾长大的,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有感情。这个打击来的太快,给了楚阳娿一个措手不及。她以为老太太怎么样也得活到七八十岁的,根本就没有想过她会这么早离开人世。 老太太得的病,御医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按照病症,楚阳娿判断可能是食道癌。可惜放在现代,这种病还有痊愈的可能,但在这个时代,想要治疗癌症简直没有一点希望。 有时候她会混乱第想到,古时候有癌症一说吗?她真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一个月时间不到,楚阳娿瘦的下巴都尖了。楚域比她还凄惨,也根本顾不上她,父女两人总算结束了莫名其妙的冷战,可怜兮兮成了一对狼狈鬼。 丁嬷嬷担心的直抹眼泪,劝完这个劝那个,“姑娘,吃一点饭,回去休息吧。” “我再呆一会。”楚阳娿不仅担心老太太还担心爹爹。 自从御医说老太太不好了之后,楚域的状态变得很差。 丁嬷嬷探口气,正要去劝楚域,却听外面一阵吵闹。楚域生气,正想叫人把喧哗的人赶出去,却见二管家急急忙忙进来,说:“老爷,大爷,二爷,四爷。是十四姑娘,十四姑娘听说老太太病的重,居然……居然割肉做药引,想尽一尽孝心,给老太太治病呢。” 此话一出,物理所有人都愣住了,楚阳娿更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应。 第55章 楚佩阳一脸惨白地被扶了进来,在她身边,她的贴身丫鬟捧着一个小碗,小碗里是血肉模糊一一团肉。 楚阳娿看了一眼,强忍不适,等待老爷子发话。 老太太病的严重,为了保住她的性命,楚家上下能做的都做了,然而生死大事,他们终究无力回天。 此时看到楚佩阳割肉做引,所有人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王氏月氏牟氏三个媳妇,各自形容悲切,掩面不语。 老爷子表情莫测,深深地看了楚佩阳许久,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楚垣却是真心实意的一脸感动,没有想到楚家孙子女众多,居然是面前这个最为孝顺。 而作为她的父亲,楚域冷眼看了她一眼,说:“你的确是有孝心,既然如此……”男人顿了一顿,在楚佩阳希翼的眼光中,慢慢地说:“既然如此,那就瞧瞧你是不是真的心诚吧。” 楚佩阳肩膀一抖,脸色唰一下从苍白变成惨白。 割肉作引,这本身就是一件让人震惊的事。不出意外,不管最后老太太是否能够好转,她的孝名都成立了。可是楚域这一句话,立刻将事情本质变了样。 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心诚? 也就是说,如果老太太好了,那就说明她是真的孝顺。可如果老太太没有痊愈,那就说明自己虚情假意,根本就不是诚心想要救治老太太。 楚佩阳本就受伤失血,听了这句话整个人都站不住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爹爹,会厌恶她厌恶到这种地步。 自从老太太生病之后,父亲的焦急担忧她是看在眼里的,原以为这个时候,正是自己突破的好机会。可是谁能想到,哪怕到了现在,他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依旧防备到了这种地步。 不,不是防备她,而是不希望自己的突出表现影响到楚阳娿。毕竟楚阳娿自小跟老太太生活在一起,若是当真需要表孝心割肉做引,那也应该是楚阳娿来割肉才对。 自己的行为,不仅表现了自己,还会狠狠给楚阳娿扣上一顶不孝的帽子,楚域当然不能看着这种事发生。 想到了个中缘由,楚佩阳心更沉了,她想起楚素阳的话,突然莫名恐慌起来。 谁知这还没完,连楚天阳这时候都站出来插了一脚,他看了看楚佩阳割下来的血肉,沉重道:“孙儿自小跟在祖母身边,受祖母教养爱护,按说起来,便是要取肉也该孙儿来取才对……” 楚天阳话还没说完,王氏就惊的差点跳起来,她可舍不得自己的儿子受一点伤害。 好在老爷子先他一步否定道:“天阳不必自责,你是楚家嫡长孙,你肩上负着整个安国府的未来。将来要考功名为官一方,身上是必不能有伤残的。” 王氏这才松一口气,又换上一脸悲戚的表情。 楚天阳却说:“孙儿的责任,孙儿自是清楚明白。可为官一方也好,功名利禄也好,于孙儿心中,都不如祖母一颦一笑来的珍贵。若能用孙儿前程换得祖母平安,孙儿便是舍生忘死也在所不辞。” 王氏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然后听楚天阳又说:“割肉做引,孙儿也曾有过耳闻,原本孙儿也打算效仿先贤,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也要尝试。只是后来孙儿又想起,祖母平日慈悲为怀,最是温柔心软的。定国寺,馨逻庵,处处都有祖母的捐赠记名。便是静水堂里,也有一座小佛堂。老太太素来向佛向菩萨,每年有几月中,都不食荤腥。若是孙儿只为一己之私,让老太太尝血腥食人肉,那不是连累了祖母被菩萨怪罪么?孙儿一直犹豫不决,如今看到十四妹妹这般勇敢坚决,孙儿实在是惭愧不已。” 楚天阳话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可话里的意思却再明显不过了。 他的意思是楚佩阳想的办法他不是没有想到,只是考虑到老太太的慈悲和阴德,一直不敢付诸行动。而楚佩阳这样坚决地做了,那就是冲动而为,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替老太太想。 不过是几句话,就让自己显得比割了肉的楚佩阳还孝顺,楚佩阳简直悲愤委屈得快要昏过去。偏偏楚天阳的话她还没法反驳。割肉做引,那不就是让老太太吃人肉喝人血么? 这可是大不讳。 而且信佛的人总是信因果,楚佩阳今日所为,可以解读为一片孝心,也可以解读为准备挟恩图报,端看别人怎么说。 闻讯而来的萧氏看到女儿的惨状,本就心疼的要晕过去了,再听见楚天阳的话,简直像是点燃了火药桶,马上要爆炸。 她也没顾在场的都是什么人,直接吆喝一声来人,想把楚天阳打出去。 别人也就罢了,楚天阳哪里是她能够动的?她的人还没敢上前,大管家已经先一步带人出来,将萧幂云和她身边的嬷嬷丫鬟全部拖了出去。 老太太病重之中,这静水堂哪里容得她吵闹放肆! 萧氏是被拉走了,可这血肉药引,到底是用,还是不用? 结根到底,这事还得老爷子决定。 最后,楚山栎沉吟半晌,道:“既然事已至此,到底是十四丫头的一片孝心。该流的血也已经流了,不如就试一试吧。” 老爷子发了话,楚佩阳终于适时地昏了过去。 人肉药引被请了下去,由大夫亲自监督熬药。 只是可以,奇迹终于没有发生。楚佩阳割肉放血得来的药引,到底没能救了老太太的命。半旬之后,钱氏终于还是亡故了。 安国府满府挂白办丧事。 孝男们披麻戴孝,要守灵跪娘家,各个憔悴得僵尸一般。 楚家内宅算是塌了天,王氏要忙丧礼各项事务,月氏牟氏萧氏没一个榜的上忙的。不仅帮不上忙,竟然还开始添乱。 首先是牟氏,仗着自己生了许多个儿子,自认在楚家贡献不一般,见了体面的夫人,便厚着脸上去拉着人家哭一回,她这是在狠狠为二房刷存在感呢。那些夫人们也因楚家到底是主丧,不好意思不给脸面,自不能不理他,让她以为自己多大脸,还想得寸进尺闹了好大的笑话。再是月氏,原本作为寡妇,她没有什么插手家务事的资格。如今趁着王氏注意不到,居然忘厨房里伸手了。 最后是萧氏,她的心可比前面两个都大,人家的主意,直接打在了静水堂和老太太的嫁妆上头了。 老太太出嫁时,家里怕女儿在安国府直不起腰杆,硬是给足了劲儿备嫁妆。因此老太太本就不菲的嫁妆,加上这几十年的合理经营,很是有一笔不小的数目。 萧氏经过这些日子,终于食得了人间烟火,知道穿衣吃饭,无处不花银子了。 不过,楚阳娿到底在静水堂住了好些年,频英阁的人一露面,开始在静水堂打探老太太嫁妆的事,她立刻就警觉了。她立刻让琼嬷嬷时时注意这些人,坚决不准她们进入静水堂里去。 老太太的亡故,受到影响最大的有三人。 头一个就是钱昔灵,她是来投靠老太太的,如今老太太一过世,她在安国府的地位就尴尬了起来。不出意外,等丧事一过,她就要被送回家去了。 可是他一点都不想回去。先不说自己家里那乱七八糟的糟心事儿,只要在安国府住些日子,就没有人愿意再回到自己那小气吧啦的家里。钱昔灵又担忧又伤心,在灵堂前哭的也是最昏厥了好几回。 第二个就是楚素阳,楚素阳被老太太接到静水堂,日子刚好过了些,老太太便去世了。若是过不了多久,老爷子一句话把静水堂锁了,她又得搬回频英阁去。虽然现在她已经是缪先生的学生了,在外面也有了一些才名,可是萧氏是绝对不会顾忌这些的,只要她一不高兴,她依然会跟往常一样殴打她。 第三个,理所当然的,就是楚阳娿。 楚阳娿自出生不久,就被抱进了静水堂跟老太太住在一起。可老太太过世了,萧氏是她名义上的母亲,现在的嫡母。照规矩,她也得搬去频英阁,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 这一点,楚阳娿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的。 她必须抢到四房的管家权。 楚阳娿下了这个决心,只不知道要怎么出手。 不过现最重要的还是父亲,她默默地看了父亲一眼,他端端地跪在灵堂前,已经不吃不喝一整天了。 再这样下去,恐怕下一个垮掉的就是他,楚阳娿吩咐嬷嬷盛些易嚼的稀饭来,自己端上去喂给爹爹吃。 楚域满心悲痛,想到幼时自己顽皮,母亲被气得不行,想到他得了先生的夸奖,母亲比自己得了奖励还高兴的模样。一切分明近在眼前,如今她却已经睡在棺中,几天过后将要被埋葬。 他明明准备好好孝敬她,明明想让她享福,如今很多事情都还没有来得及做,她却已经过世了。 楚域心中有说不出的惭愧悲伤。 楚阳娿端了饭来,楚域一点胃口都没有。 “我不饿,官官你吃吧。” “爹爹一天没吃饭,我也一天没吃饭了。可是我现在饿的不行了,所以请爹爹吃一碗,我就可以吃饭了。” 楚域知道她是希望他吃点东西,可是他实在吃不下。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对她说:“饿了你就先吃吧,爹爹真的不想吃。” “可是要是祖母没有吃饭的话,爹爹应该跟我一样吃不下去的。所以爹爹要是实在不想吃,女儿还是被和你挨饿吧。” 楚域没有办法,楚阳娿倔起来谁说都没有用,他到底舍不得把她饿坏了,终于接过碗,囫囵喝了一小碗米粥。 楚阳娿总算松了口气,让嬷嬷把碗拿下去,又给自己盛了点粥来。 守灵三天三夜,楚阳娿白天在灵堂陪爹爹,晚上被嬷嬷抱回去睡觉。 扛了好几天,等老太太葬礼过后,楚家一下子冷清了一大截。 安国府在一片愁云惨淡中浸淫了一个月,老爷子终于发话,将楚垣楚域两个儿子叫到跟前。 “今天叫你们来不是为了别的。你们的母亲已经去了,她的嫁妆已经整理出来,我也不偏心,照她的意思,一分为二,往后你们……哎,都下去吧。” 兄弟两人分别从老爷子手里接过各自分配的财产,楚垣一向不管家世,准备回去交给王氏去交接。 楚域不会把他的东西给萧氏,而他自己暂时也没有什么心情管这些,回去往箱子里面一锁,就不管了。 这段时间他精神依旧不好,没有设么重要的事,便整天整天躲在屋子里睡觉,要么就一个人藏在书房喝酒。 楚阳娿得知老爷子分了嫁妆这件事,还是因为牟氏跑来大哭大闹。 王氏得了婆婆的嫁妆,哪里按捺得住,马上开始清点交接了。这动静哪里避得过府里其他人。牟氏听见之后,当即不干了,堵到大房门口闹了一顿,又跑来璎珞轩外面闹了一顿,老爷子那里闹得最厉害,因为连月氏也抹着眼泪跟了去,显然是对老爷子分派嫁妆一事十分不满。 “公公,不是我们贪钱,可二爷他到底是姓楚的呀?虽不是老太太亲生,可这些年跟前跟后地服侍着,也叫母亲叫了几十年。如今人人一去,后头就把我们撂开了。知道的是老太太自有安排,不知道的以为我跟二爷不孝惹了老太太烦心。公公您可得给二爷做主呀。” 牟氏在徐州待了许多年,把徐州哭丧的本事学了个淋漓尽致。哭起来唱调儿又念歌词的,简直让人不知道怎么好。 楚山栎瞪了她好一会,才沉声问:“怎么就你一个来了?楚圻呢?有什么不满,让他自己来说。凡事躲在女人后头缩头缩脑的,像个什么样子!” “他,二爷他心中郁郁寡欢,病着呢?”牟氏说。 楚山栎给气笑了:“哦?他在屋里生病,你到我这里哭丧?” “这……公公,儿媳实在是,实在是……” “回去吧。”楚山栎打断她:“回去跟楚圻说,要是有什么不满,让他自己来,你要是觉得不满就去问他,让他自己跟你说。” 老太太作为嫡母,该给庶子分遗产么?该。可老太太真的不给,有道理么?有。 还是那句话,当年楚圻因为不满嫡母给自己挑的媳妇,指天发誓不让老太太管他的事。 当初说这话的时候,主枝儿族长都在跟前看着呢。 成婚之后没多久,他便带着妻子去了徐州,这些年别说孝敬,连问候一声也无。 楚山栎虽有时候也觉得老妻对待庶子太苛刻,可如今人都死了,他还能说什么?去了的人,总没有不对的。 再说此事本也是楚圻自己有错,他既然指天发誓说了不要嫡母插手二房一切事务,那嫡母留下的嫁妆,自然也没有给他分一份儿的道理。 楚圻被牟氏拉拽来,听老爷子当面复述了当年他自己说过的话之后,牟氏终于不再叫喊不平了,开始在地上撒泼打滚骂自己男人不知好歹是个没能耐的。 楚圻被骂也不还口,低着脑袋默不作声。 他自己心里其实委屈的不行,虽说不让嫡母插手自己的事,可嫡母死了,自己不是也得守孝么。可这话,当着老爷子的面他一句不敢说出来。 牟氏在清规园撒了半天泼,见没人搭理她,终于没了兴致,自己拍拍灰土回去了。 她一走,月氏失望无比。 三房也没有分到一分嫁妆,二房就说当初楚圻闹了一通不听话,可她丈夫楚圳没有呀。 偏偏老爷子打发走了二儿子和二儿媳,就没有再说什么的意思了。 月氏想争一争,又没有那个胆量,只有回去拉着女儿楚燕阳狠狠哭一气。 相比起来,还是萧氏迅速的多,在王氏分到嫁妆单子的当天,她便派人打听了个清楚,而后在嬷嬷的提点之下,准备先下手为强。虽然四房的单子在丈夫那里锁着,可到底是分给了四房,而自己是四房太太不是? 所以萧氏将大管家二管家都叫到跟前训了话,准备直接从他们手里拿到钥匙去开静水堂的库房。 可两位管家哪里是吃素的,不管你问什么,都让她去找四爷。 萧氏无奈,加上也实在想楚域了,终于鼓起勇气,去璎珞轩找人。 楚域这些天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见人,萧氏当然不可能达成所愿。不过她这回学乖了,再不像以前那么莽撞,反而日日端着亲手做的汤茶点心,来璎珞轩外面守着楚域,是打的慢慢软化他的主意。 “哎,老天真是没眼的。老太太怎么这就去了呢。”丁嬷嬷瞧见每日出现在璎珞轩的萧氏,发愁的不行。 照这个样子下去,四爷迟早要被软化,那时候自家姑娘便要在后母手底下过活,连亲事,也被她拿捏的死死的,这可怎么是要哟。 楚阳娿想的却不是这个,“楚素阳还住在静水堂呢,若再这么下去,萧氏脑袋转过弯儿来,自己搬去静水堂,那就可就不好了。” “这……不可能吧!”丁嬷嬷惊道:“那可是老太太住过的地方。” “人家的父亲还是皇帝呢,有什么不可能的?”连抢别人男人的事都干得出来,楚阳娿不相信萧氏有什么不敢干的。 楚阳娿当即决定,把老太太分下来的嫁妆,全部搬到璎珞轩来。 老太太的嫁妆实际上除了静水堂放的那些箱子之外,还有不少店铺田产,这些她都得弄清楚才行。 收拢老太太的嫁妆并不是主要原因,最重要的是,她需要通过一些事,来给安国府所有人一个暗示,那就是四房当家做主的,是她楚阳娿。 说做就做,楚阳娿当即敲开了父亲的房门,将自己想要代替他收拢祖母嫁妆的事说了。 楚域喝的晕晕乎乎,听她说什么都没有异议,直接开了箱子把嫁妆单子给了她。 有榜宁氏管过嫁妆的丁嬷嬷,又有伺候老太太几十年的老人琼嬷嬷,楚阳娿在她们的帮助之下,让林生带着人,跟自己一起去静水堂坐镇,将老太太的嫁妆清点了,重新造册,然后全部搬到了璎珞轩锁了起来。 萧氏闻讯赶来时,发现林生在场,以为是楚域的意思,又气又急,却到底什么都不敢多说一句。 接下来是田地和店铺,这些楚阳娿不能亲自去看,问了爹爹之后,把这件事交给了林生。 这一系列事情办下来,楚阳娿终于发现自己的众多缺点,一是自己可用的人手不够。自己身边几个小丫鬟都是没有经过事儿的,听命令办事可以,却没有办法独当一面,以后还得多多历练。 其二就是自己,虽从前总是看着老太太和王氏料理家务,却没有自己上过手,市场考虑不周全。 第三点,也就是最重要的,那就是下面的人不服自己。 好在,所有的缺陷都是经验可以弥补的,楚阳娿拿着小本本,每天把该主意的全部记下来。 等楚域从阴霾中走出,剃了胡子洗了澡,又变成意气风发的帅大叔时,发现自家后宅已经栾城一锅粥了。 “那些不要脸的,又在背后嚼舌根,也不怕下拔舌地狱。姑娘也别生气,为这么点儿事气着自己不值当。” 楚阳娿小小年纪,便一手把持四房内院,越过嫡母一手遮天,这可是天大的不孝。 频英阁不敢明着把她怎么样,干脆背后放流言,想要楚阳娿迫于舆论压力,主动让住管家权。毕竟女孩子的名声太重要了,如果她敢不要名声,她以后的日子肯定会很不好过。 流言蜚语并不是没有对楚阳娿产生影响。相反,她对此很苦恼,想解决却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毕竟她捏着库房和账房的钥匙是事实。这个时代,不管你有多少的理由,只要立场在那里,你就必须尊从这个社会公认的道德规范。 不过,有影响是有影响,偏偏楚阳娿是个唯实力论者。她相信自己如果没有好名声会很不好过,但不掌握主动权,她连不好过的日子都可能没有,等她的很可能只有死路一条。 死路和不那么好过的路二选一,脚趾头都知道该怎么选。 抱着这个铁轮不放的楚阳娿,一如既往地抓权抓钱。 府里伺候的都是老人,他们能听老太太的,能听爹爹的,但不会听自己的。而由于年纪限制,楚阳娿想要立威也并不容易。其他的事情经过努力可以解决,只有这一样,需要十足的契机。 为此她发愁不已,又害怕爹爹发现她把家里搞得一团乱,觉得她什么都做不成,干脆安排别人来管家。 好在楚域没那么小心眼,他到不是相信楚阳娿在庶务上头多有天分,而是老太太过世,他要守孝三年,这三年什么都不能干,就在家蹲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正好配合女儿做一下管家训练。 他闺女多可怜呀,没有亲娘教,只好他这个父亲陪着她一起摸索了。 楚域的态度给楚阳娿吃了一颗定心丸,而在她忙乱了一段时间之后,突然找到了一个能够给自己立威的突破口。 她在这段混乱的管家过程中,发现一件不得了的事。 那就是,楚怀阳跟楚凌阳的死,透着蹊跷,很可能,他们根本就不是出意外落水死的。 第56章 自老太太过世之后,静水堂就清净了下来。王氏见静水堂用不了那么多人,便重新做了调配,除了楚素阳还住着的院子之外,其余地方的富裕人手都被她集中起来准备重新调配,下人们一走,静水堂更空了。 除去几位要回家颐养的老人之外,其他人都被分派盗了其他各个院子。由于是伺候过老太太的人,身份贵重,王氏也适合会办事的,给他们找的新去处,都很体面。 当然,王氏也不是没有私心,静水堂有些什么人,她也不是不清楚。所以一早,她就拟定了名单,将那几位仗着身份连小主子都要欺压一头,却因为伺候过老太太的功劳轻易不能处置的,都被分派到其他院子去了。她自己的东苑,自然要了老太太身边最的用的琼嬷嬷等人。 可是对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大奴才们来说,二房和三房都不是好去处。最不错的,当然是四房。一来四爷是嫡出,身份本就贵重,虽以后不能袭爵,但四爷天资过人,以后前程自然不会差。 再一个,便是四房太太不得男主人的心,这样一来,当奴才的在里面搅混水捞好处的机会就多了。与偶那些心大的,开始琢磨自家有没有年对合适模样俊俏的丫头,待自己探了路,好把人往四房塞。 要是以前,他们或许还不敢这么想,毕竟萧氏来头大得很,没人敢轻易触他霉头。可如今太子都被废了,皇贵妃也成了个普通妃子,这个厚脸皮贴进安国府的四太太,还能尊贵到哪里去?要是哪日他们不想买这四太太的账,萧氏除了自己吃哑巴亏,根本就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这算盘倒是打得不错,可谁也没有想到,一过来发现四房比他们想得还乱。老太太刚一松手,四房嫡母就跟前头嫡女开始夺管家权了。 萧氏是名正言顺的当家主母,人也是个跋扈不转弯的,想分派什么是直来直去就要人去做。 可偏偏四房的账本银钱全部被非亲生的嫡女捏在手里。无钱万事难行,连打发个下人,都大方不起来。 一看四房这样子,下人们都动了心思。只要在这里面站个队,或者哪怕不站队,时不时搅一搅浑水,都能得到不少好处。所以成了精的老人们,各个摩拳擦掌准备在新主子面前立个威。 楚阳娿早就料到这种情形,她知道自己镇不住下人,也没着急。她年纪小,在府里也么有什么威信,被看轻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她原本想着,自己先把里里外外都弄清楚,然后再找个机会一次性震慑,让那些准备浑水摸鱼的下人们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所以她收拢好老太太的嫁妆之后的头一件事,就是将北苑所有人叫到跟前,重新登记造册。 安国府大致分为六部分,分别是上东西南北中六苑。荒芜闲置的上苑被锁着,里头没有人住。 东苑大房住着,二房和三房一起分住在西苑。四房住北苑,老爷子跟老太太在中苑,南苑属外院,不在女眷行动范围之内。 从前老太太在时,各个院子里的事儿她都会看着点儿,北苑因情况特殊,自宁氏离开之后,一直是直接被钱氏管着,加上萧氏自己蹲在频英阁不愿意跟其他人打交道,连每月的份例都是自己出。于是北苑跟中苑的事儿几乎是混在一起的。 现在老太太一去,四房算是成了权利真空区。不管是萧氏也好,还是楚阳娿也好,实际上都不知道东苑到底有多少人。 楚阳娿将人集中起来,对照管事的名单,一一重新登记名册。果然却发现人员无论如何也对不上号。 首先原属于东苑的人,由于长时间在中苑伺候,就直接被当成了中苑的人。在老太太过世之后,被王氏重新调配一回,直接分到其他地方去了。 楚阳娿无奈,这时候总不能把人再要回来,她只好亲自去东苑一趟,将事情跟王氏说清楚了。王氏没有说要还人的话,楚阳娿也装傻,没有提身契这一茬。 忙了两天,总算把弄混了的人给理顺,居然又发现少了一个人。 这个人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否则也不会没有人注意到。楚阳娿以为是他们故意在给自己找茬,当然不会放过,立刻让人去查。 这一查就查出问题来了,原来少了的这个是一个在柴房负责劈柴的粗使婆子。至于为什么会让一个女人负责劈柴,自然是因为柴房离厨房近,厨房又离太太小姐们住的院子近,自然不可能让男人随意出入。 这婆子在府里干了不少年了,因不怎么会说话,也不得主人看中,空有一身力气,便在柴房劈柴一劈就是十几年。 而楚阳娿查来查去,发现这婆子最后出现的那一天,就是楚素阳挨打去静水堂求救的那天的第二天。同时,也是二房双胞胎楚怀阳跟楚凌阳溺水身亡被发现的那天。 这么一看,那天晚上发生的事真是太多了,楚阳娿真希望这是一个巧合。然而不出她所料,就在她以为是自己想多了的时候,一个丫鬟突然跑来坦白,说是在花园假山下面的水坑里,发现了一只扣子,这扣子正是那个劈柴婆子衣服上的。 “你确定”楚阳娿看了看那枚扣子,问。 那丫鬟马上跪了下去,保证到:“奴婢确定,这的确是寇柴婆的扣子,全府上下,只有她一个人的扣子是木头做的。”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楚阳娿将木扣子包好,想了想,还是去找爹爹去了。 “我本以为这只是四房的事,可这个寇柴婆的事真要跟楚怀阳兄弟两人的死有关,那二伯那里,就不好交代了。” 楚阳娿的矛盾在于,是要自己立威,还是把整个四房跟二房拉到对立面。 楚域接过她手里的扣子看了看,问:“官官觉得哪边重要?” “女儿觉得人命最重要。” 现在的关键是,不知道寇柴婆到底是死是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却好死不死在敏感地方出现她一颗扣子,这可最难办了。 “如果你六哥哥和七哥哥的死不是意外,那么官官觉得,出手的会是谁?” “这个,我怎么知道?”楚怀阳跟楚凌阳是二房的人,他们才刚从徐州回来没几天,跟府里任何人都没有仇怨,根本就没有害他们的动机。至于二房自己,亲爹娘二伯跟牟氏自然不会,其余妾室手再长,却还没本事把手升到其他地方去。所以她还是倾向意外说。 楚域拍了拍她的脸,说:“你再想一想。” 楚阳娿又想了一会,不确定地说:“难道是……母亲?”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有可能的答案了。 找到这枚扣子的,是梦姨娘的贴身丫鬟,梦姨娘在频英阁萧氏眼皮底下,自然清楚萧氏的一举一动。当初楚怀阳兄弟夭折时,老爷子派人查过,根本就没有在那里见到过任何第三人出现过的痕迹。 现在她们能拿出这枚扣子,就一定是掌握了什么关键证据。 可是如此一来,事情就更复杂了,她是查,还是不查? 看到父亲赞赏的目光,楚阳娿猜测爹爹猜想的,跟自己想的可能差不多。 可是这事开始容易,怎么进行怎么结束,她能把握的了吗? “如果查出来,这件事真的跟母亲有关,那就不光是二伯家跟咱们家没完了。传到外面去,对楚家的名声也不好听。要是祖母还在……必定能把事情捂得仅仅的,可是我……” “可是爹爹出手的话,某些人人小胆大想要管家的心思就要作罢了,说不定在出嫁之前再也没有机会碰管家权,官官想好了?” 楚阳娿迟疑。 “要是真的让母亲管家,女儿过不了多久就要去孝顺老太太了。” 楚域轻笑:“你呀,就是心太软,不想走漏风声有的是法子。就是二哥那里,真不想他知道什么,北苑门一关,他还能闯进来不成?官官若真的想不出完美的法子,那就只记住一样,死人,是永远不会把秘密说出去的。” “频英阁那边儿又闹起来了?” 王氏悠闲地描着眉,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身边的丫鬟。 如玉捧着胭脂盒,说:“好像是璎珞轩在审什么人,院子锁的死紧,没打听出什么事儿来。” “十二丫头也真是个胆大的。”王氏说着瞧了眼正在从门里跨进来的楚丹阳,道:“你还是大姐姐呢,也不知道学着些。瞧瞧你十二妹妹,多大的阵仗。” 楚丹阳笑盈盈接过如玉手里的胭脂盒,说:“母亲,瞧您说的那是什么话。十二妹妹那是没办法,谁过得好好的,喜欢成见天儿的瞎折腾。女儿不折腾,不正是因为有母亲在么?有母亲在,女儿只需要欢欢喜喜过日子就行了。待哪天女儿当真学起了十二妹妹来,母亲可就该心疼了。” “说的也是。”王氏笑了笑说:“咱们丹姐儿可是天生的有福气,可一辈子都不必用那些阵仗。 楚丹阳又说:“再说十二妹妹敢那么闹,还不是有四叔在后头担着,换做我跟妹妹,只怕还没有开个头,就被父亲上家法了。” “你这孩子,尽然挑拣起你父亲来了。” “哪敢哪敢,女儿这不会说着玩吗。” 王氏叹口气,她哪里不知道女儿们在怨父亲对自己不亲。 如果没有比较还好,有了比较,看看老四怎么对十二丫头,再看看丈夫怎么对丹阳跟琴阳,后者简直跟捡来的一样。 不过她可不想女儿们伤心,提点道:“你四叔那么宠爱你们十二妹妹,还不是因为没有嫡子,若是有了嫡子,你瞧瞧还是不是这个模样。你们呀,看事情光看表面。” “可是她们闹来闹去,娘您不管管么?”楚琴阳也来了。听见母亲和姐姐在说楚阳娿,立刻就反应到今天听来的消息上头了。 楚阳娿胆子也忒大,居然锁了北苑,不晓得在里头干嘛。 王氏一抬眼就看到小女儿乱糟糟的头发,很是无语:“琴儿,你怎么这么就跑过来了,头发也不梳,跟个疯子一样。” 楚琴阳不以为意:“十二妹妹不也经常这样。” “你十二妹妹那只是不戴首饰不是不梳头。看上去乱只是因为你四叔技术不行梳不好,你……哎!算来,快过来,我给你弄。” 楚琴阳噘嘴:“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那边闹得乱七八糟,咱们真的不管么?” “管什么管!”王氏戳了戳她的额头,说:“凡事机灵点儿,别光想着眼下,得长远着想一想。北苑那头闹得厉害,不过是十二丫头想当家,有你们四叔在后头盯着,萧氏翻不了天。” “那以后北苑不就是十二妹妹当家了?那怎么行!”楚琴阳觉得楚素阳抢光了大房的风头也就算了,现在又来个能耐大过天的楚阳娿,那还怎么得了。 王氏好笑:“说你是猪脑袋你还就拱上了。也不想想,你四叔想给十二丫头立威,谁插的进手去?再说了,十二丫头当了家,对咱们来说可是好事一件。” “哎对咱们有什么好处?” “自然有好处。” 要是萧氏当了家,以后四房是四房,跟他们没有什么关系,萧氏虽然脑子不好使,她身边的嬷嬷可个顶个的厉害。 可要当家的事楚阳娿,那就不同了,对楚阳娿来说,相比起萧氏那个不怎么样的后母,还是她这个大伯娘可靠些。要是她她有个什么繁忙手乱的,来求自己帮着管管家也是顺手的事儿。她之所以静观其变没有行动,就是等着楚阳娿当了家遇到麻烦来求她呢。 楚琴阳想不到这一点,楚丹阳却是一点就通。她也不提点妹妹,只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 母女三人在屋子里梳妆打扮好,又才一起出去用膳。 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她的运气可实在太好。如今没有了婆婆在上头压着,简直是逍遥快活的很。要再过几年老爷子一走,再把丈夫的几个兄弟分出去,那就更好了。 跟她们的逍遥惬意相比,此时的璎珞轩就是剑拔弩张。 萧氏被请了过来,看到院子里跪了一大片的下人,眉头皱得死紧。 再进堂里一看,发现里头还跪着一个。 楚域没在,坐在主位上的,就是年幼稚嫩的十二姑娘楚阳娿。 楚阳娿见萧氏来了,示意清风端个椅子出来。 萧氏在楚阳娿旁边坐好,没好气地问:“十二姑娘找我来,是为了什么事?” “母亲您先不要生气,请您过来,确实有一件人命关天的大事。”楚阳娿让清水上了好茶,才对跪在地上的人道:“好了,人都到齐了,你继续说。” “回姑娘的话,那天夜里奴婢听见太太在打十三姑娘,又不敢去劝,心里又害怕得很,便想到外头找个地方躲一躲,于是奴婢就看见寇柴婆和频英阁的恋月姑娘在树底下说什么。那时候天黑,奴婢就坐在柳树后头乘凉,她们没有瞧见我。” 萧氏听了一半,便不耐烦道:“说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让我听这个的?” “母亲别着急,那位寇柴婆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个丫头硬说跟母亲有关系,女儿怕她一小小奴婢玷污了母亲声名,这才请母亲过来,把事情说清楚。” “她是什么东西,敢对我说三到四!来人!”萧氏还是老脾气,一不顺心就想直接把人杖毙。楚阳娿赶紧拦下她:“母亲,现在她的话都说出来了,您若是现在杀了她,不仅不能换得清白,反而坐实了杀人灭口的罪名。若传了出去……” “传出去便传出去?我怕什么!”相比起地上跪着的蝼蚁般的下人,她更像杖毙的是在她面前张狂个不得了的楚阳娿。 自从她仗着楚域的宠爱敢跟自己作对时,她就恨不得把她拉出去剁了。 楚阳娿听了她的话,这事也敛了笑容,严肃地说:“母亲可千万慎重,有些话还是不要轻易说得好。母亲身份贵重,不在乎旁人说什么,可如今母亲到底是楚家儿媳,安国府四房主母。外头传了流言蜚语,传的可不是母亲本人您,只会传安国府家宅不宁。这种事,不管是老爷子还是父亲,都不会允许的。若母亲一意孤行,只会惹的老爷子暴怒。如此一来,此时女儿便做不得主了,必定要请老爷子和父亲亲自审问才行。” 世界上最让人愉快的事,就是有一个猪一样的队友。 跪在地上承情的丫鬟一听要请老爷子和四爷,眼睛一亮,巴不得萧氏立刻暴怒吓唬住楚阳娿。 而萧氏听了楚阳娿的话,猛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背后没有处于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时候她总算冷静下来,不再因看着楚阳娿生气而胡乱发脾气。 丫鬟失望之余,只好继续说。 “那时天黑,她们没有瞧见奴婢,于是奴婢听见她们说,说十姑娘惹怒了太太,太太要,要把她料理了免得心烦……” “胡说八道,好你个大胆刁奴,竟敢诬陷母亲。”跟着萧氏一起进来的楚佩阳原本一脸高冷不准备说话,可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两步上去给了丫鬟一巴掌。 丫鬟哭泣道:“回十二姑娘,回十三姑娘的话。奴婢不敢撒谎,奴婢的话句句属实。奴婢听了此话,吓得不成,立刻赶在她们前头,把在花园里玩耍的十姑娘给送了回去,本以为此时便了了。哪知,哪知第二日便传出来六少爷和七少爷都没了。奴婢吓得不轻,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把此时告诉了姨娘。姨娘本也打算等老爷子问话时便据实相告。可最后,老爷子查两位少爷的死因之时,并未传唤奴婢,所以才……才不了了之……” “你说的姨娘,便是梦姨娘?” “是。” 楚阳娿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转头问萧氏:“母亲,那天夜里恋月姐姐可是一直在您身边?” “怎么,你还打算审问我了?” “并不是审问,不过是核对事实罢了,母亲千万不要见怪。” 萧氏哪里不见怪,她气的肺都要炸了。可知道丈夫很可能就在背后屋里,她为了尽量维持温婉贤淑的形象,再大的怒气也只能忍耐。 楚阳娿见萧氏默不作声,依旧追问:“母亲,那天夜里恋月姐姐是否一直在频英阁,可有人证?” “自然在,我便是人证。”萧氏深吸一口气,不情不愿地说。 楚阳娿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便是这丫头信口雌黄了。” 丫鬟闻言,立刻辩解道:“姑娘明鉴,奴婢说的话句句属实。奴婢还有物证,那天夜里寇柴婆还来了频英阁一趟,急急慌慌的,还不小心落下一包药粉。姑娘您想想,她一个劈材的老婆子,闲来无事跑到频英阁来做什么?而且那包药粉奴婢还留着,就在箱子里,姑娘若是不信,自可去太太处,太太屋子里,还留有同种药粉。” “你胡说!”楚佩阳记得跳了起来,又想上去打人。楚阳娿皱眉,叫住她:“十四妹妹,你在着急什么?” 楚佩阳一窒,僵硬地停了下来。她看向楚阳娿,发现她眸眼深沉,无波古井般深邃的眼神看向自己,好像已经把自己完全看透了。 她抿了抿唇僵硬地退了回来。 萧氏将女儿拉倒身后,说:“笑话,就凭你一面之词,便要让人搜我的屋子不成?我倒要瞧瞧,谁有那个胆子。再者便是我那里真有什么药粉,便能证明别人的死跟我有关?天大的笑话。” “太太,您好狠的心哪!”丫鬟见她狡辩,哭着说:“都说虎毒不食子,您连自己的亲生女儿十四姑娘都往死里打,您比老虎还毒呀!平日一有不顺心就杀人解气便罢了,可那两位少爷,跟您无冤无仇的,就这么没了。那可是楚家少爷呀,可不是咱们这些轻贱的下人。如今您能因一时心气儿不顺,便要了两位少爷的命,再待哪日,是否连十二姑娘,十三姑娘,大少爷,大姑娘她们,也随手抓来就要溺死?”说完她有赚回来对楚阳娿哭道:“姑娘,奴婢实在是怕的很,求姑娘发发善心,请老爷子和四爷做主吧,六少爷和七少爷死的实在是冤哪!” 这丫头一口一个虎毒不食子,气的萧氏差点忍破了功。 楚阳娿也半晌没说话,只饮着茶水静静地看她。 搬倒萧氏,可不是她今天的全部目的。再说萧氏的身份在那里,目前她也没有搬倒她的能耐,她要做的,就是把威立起来就好。” 过了好一会,楚阳娿才打断嚎哭不止的丫鬟,说:“犯上可是大罪,念在此事事关重大的份上,我便给你机会证明自己。你说母亲随意杀人,除了你自己之外,还有什么人能证明?须知你说的那包药粉,很可能是你自己买来藏起来的,母亲出身高贵,可轻慢不得。” 楚阳娿说的是萧氏出身高贵,而不是她带当家主母,一下子就将放在了外人的位置。 丫鬟想了想说:“有的,我记得那天夜里,隔壁房里的采青起夜,也瞧见了寇柴婆,她还以为是什么人擅闯频英阁,给当贼了呢。” “采青?”楚阳娿念到一个名字,丁嬷嬷到门口叫了采青的名字,说:“采青,进来回话。” 采青战战兢兢进来,俯身下跪:“奴婢采青,给太太请安,给十二姑娘,十四姑娘请安。” “豆蔻说那天夜里,你瞧见了寇柴婆到频英阁,可有此事?” 采青身子一僵,嘴巴颤了颤,正要说话,楚阳娿先警告道:“想好了再说,若被我发现你在撒谎,你可要知道后果。” “是,回姑娘的话,那天夜里,奴婢……奴婢是隐隐瞧见有什么人来,可外头不亮,我实在没看清那人是谁?” “哦?之前问你,为什么你说自己一直在屋里什么都没瞧见?” “奴婢,奴婢是怕得很,才……才没敢说实话。” 楚阳娿冷笑:“你在怕什么呢?死的是楚家少爷,你却知情不报。你到底是哪家的下人,既发现有陌生人出现也不知阻拦,还对主人撒谎,可见是个留不得的。来人拖出去打三十大板,若是活着,便是老天爷给你的命,打完便撵出府去。” 采青没想到自己说了两句话就得了三十板子,吓得跪都跪不稳,只颤着声音苦求到:“姑娘,姑娘饶命,奴婢实在不是故意的呀。太太,求太太救命。” 采青还没被拉出去,萧氏便出生阻止,“楚阳娿,这是我的婢女,便是要发落,也该是由我来发落。” “女儿这不是替母亲分忧么?”楚阳娿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些个下人,个个撒谎成性,母亲明明慈爱温柔,她们却说母亲日日殴打十三妹妹,真真是其心可诛,不是么?” 萧氏张了张口,没说话了。 楚阳娿对丁嬷嬷道:“去外头传我的话,从前种种,我既往不咎,之前说的那些谎话,只要今日充实招来,便一概不再过问。可今天起,谁要再在我面撒谎,一经发现,家奴杖毙,长工交给衙门。要如何选择,让他们自行掂量。” 采青被拉了出去,杖打声哭叫清晰地传了进来。 外头看着采青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下人们开始嚎哭叫老爷子老太太,甚至哭天抢地求四爷出来给老奴们做主。 可是苑门锁得死死的,根本没人来救他们。 楚阳娿放下茶杯,冷笑道:“无故喧哗,没人杖责二十……不,等什么时候他们安安静静不哭闹时,再停下来问话吧。丁嬷嬷,你去瞧着,今日天气好,可得让他们嚎个够。” 这些人里面,除了在璎珞轩伺候的人之外,其他没有一个将自己放在眼里。 相比起自己,他们更害怕脾气暴虐的萧氏。既然吃软不吃硬,那她正好给他们一颗硬糖吃吃,顺便杀鸡儆猴了。 可是挨打时哪有疼的不哼哼不惨叫的,等当真如楚阳娿所说的都安静了,基本上挨打的人都昏死了过去。 这时候她才发话,让他们停下来。 一盆盐水泼上去,昏死的再厉害的也醒了。 挨了一回打的,看别人挨了一回打的,这会都规矩了。一个个战战兢兢,听到清风叫自己的名字,便躬着身子进屋去,见了楚阳娿规规矩矩的,问什么他们说什么。外面的人只看到一个比一个安分,自己那些小心思是收了了起来。 脑子记性再好,也不比身体记忆牢靠,这回他们都晓得自己的分量了。 所谓立威,不过就是找个借口打人一顿而已。若是她再大一点,或许就不用用这个方法了。可现在她年纪太小,除了强硬之外,根本没有其他办法让别人害怕自己。 楚阳娿知道挨了打的人里面有不少人很冤枉,可她有什么办法,大家都在给自己挣命而已。 当着楚阳娿的面,萧氏的罪名被指出来,人证物证俱在,她想要狡辩都不行。可见这个不显山露水的梦姨娘,背后是准备了多久下了多少的心思。 不过到了人证物证都齐全了的时候,就要等父亲来发落了。她是小辈,可以追查凶手,却不能处置长辈。 楚域出来时,瞟了一眼院内伤残一大片的下人们,道:“原本我瞧着大家忠心耿耿,原来背地里有这么多主仆不分欺主昧上的。以为主子年纪小,就不将主人当主人了。很好,既如此,就都去庄子上待着吧,安国府容不下大佛。” 下人们闻言一抖,又开始哭起来,这一哭,又想到十二姑娘要安静的那话,赶紧又把声音收了,只默默吊着眼泪猛磕头。 楚域看也不多看一眼,只乜着萧氏说:“萧氏,你做的那些事,不要以为没有人知道。杀人谋嗣的罪名已经坐实,你是自己求去,还是我去请大理寺和宗人府?” 萧氏整个人气质都变了,梨花带雨地哭着申述:“夫君,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不过就是两个小崽子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况那根本就是意外,谁能想到那时候他们会突然跑出来。” 原本她生气楚重阳扯了楚素阳的面纱,害她在众人面前出了丑。她当即就决定要拿丫头不得好死。 谁知楚重阳大半夜的不在自己院子里,反而拖了两个哥哥出去玩。 她自己玩了一会想回去了,就将另个哥哥扔在花园里了,楚怀阳跟楚凌阳没一会就迷了路。原本楚怀阳跟楚凌阳两个就是胆大包天的。突然间迷了路,还觉得有趣的很。竟也不叫人,反而自己到处攀玩起来。最后楚重阳被梦姨娘派来的丫鬟弄走了,寇柴婆却因为怕完成不了任务被萧氏惩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弄死楚重阳两个哥哥作数。 果然,楚怀阳跟楚凌阳死了,萧氏很是满意。只可惜她到底也没有逃过一劫,当天夜里就被萧氏身边的嬷嬷灭了口把尸体送出去了。 反正那天晚上她打了楚素阳,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楚素阳身上,根本就没有人想到这背后还有接二连三这些事。 萧氏以为自己就算被发现也没人将他如何,可事到如今,她还是被楚域冷厉的眼神吓到。 之前她不是没做过这种事,就连楚阳娿那回,被他们抓到了把柄,楚家人也还是不了了之了。现在,他却直接问她是要休书还是进监牢。 这怎么可能! “夫君,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若不是你对我冷冷淡淡,他们怎么会这么怠慢于我给我脸色?如果不是她们胆大包天讥讽嘲笑我,我怎么会一气之下做出糊涂事?我是你的嫡妻,乃是当家主母,若被休弃,外人如何评价安国府?” 楚阳娿好笑,自己杀人都不怕传出去安国府收人非议,她被休弃反而记起安国府的名声了。 她这么想,就以为所有人都应该按照自己的思路来,真不是一般的自我。 对着这种脑子缺根弦的人,楚域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楚佩阳已经一脸惨白地站在旁边,话都说不出来了。 自己的母亲是杀人凶手,没有什么比这更让她难以接受的了。 她只觉得昏天暗地日月无光。 这就是她的母亲,她就是这样的女人生下来的。 自己机关算尽争宠夺爱,本以为是得到自己应得的。 自己怨恨委屈,因爹爹的偏心漠视而愤愤不平,以为自己才是需要被补偿的那一个。 哪怕之前自己为了老太太的身体割肉做引,最后不仅没有得到称赞,还被人背后议论是否诚心而伤心气愤,却没有想现在这样感到绝望过。 她以为母亲不受父亲宠爱,是爹爹委屈了母亲。 可是这样的母亲,值得父亲去喜欢么? 杀人凶手呀,难道爹爹早就看透了她的本质,这才对她们这样冷淡? 那他为何会娶母亲呢? 想来以一开始父亲并不是如今这样讨厌娘亲,否则她跟姐姐也不会出生。 楚佩阳的心情一片混乱,可是没有人管她那么多。 楚域吩咐林生,亲自将萧氏送回了频英阁,然后派人把手着,不准任何人出入。 而他自己,拿了下人们的供词,去找老爷子。不过半天,府里就传出来,四奶奶烦了大错,不孝不贤要被休弃了。 萧氏对婆婆不敬是有目共睹,对女儿残虐连外面的人都有所耳闻。 虽然这次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看看这频英阁被杖毙了整整五个人,其严重性就可见一斑。 有了这一出,最后不管萧氏会不会被休弃,整个北苑,所有人都知道做主说话的事楚阳娿了。 这位十二姑娘自己有条理人聪明不好糊弄,背后又有四房当家楚域撑腰,谁敢说什么? 频英阁的人手被楚阳娿里里外外全部换了一遍,为了四房的脸面,服侍在萧氏身边的人中到底还留了两个。 频英阁被大换血,北苑和中苑不少人被楚域直接扔去了庄子上,人手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王氏闻讯,专门派人领了十一二个丫鬟来给楚阳娿,道:“太太听说姑娘这边人手不够,便派了人来给姑娘使唤。姑娘先用着,若瞧了不顺手,再派人来说,太太再重新调人就好。” 楚阳娿刚缓过劲儿来,这头就准备往北苑塞人了。这就是当主人的坏处,各种人都得应付。 不过北苑缺人手是事实,王氏派人来,什么人听来都是好心。楚阳娿不能直接说不要,只好叹口气道:“大伯娘可真用心呢,不过北苑现在就住着我跟爹爹和妹妹几个,人本就少,也用不到多少人伺候。伯娘的人也地是经过不少心血调。教出来的,给了我,东苑若差了人手,那可怎么是好?何况嬷嬷哪里我已经打了招呼,明日就送人过来呢。” “瞧姑娘说的哪里话。”如玉笑说:“我们太太说了,这些个侄女侄男们呀,就书姑娘最让太太喜欢。如今瞧着你这边忙不过来,可把太太给心疼坏了。这不,赶紧就加派人手过来了。姑娘要是不收下,可不就辜负了太太一番心意。” 这也丫鬟真会说话,楚阳娿听了她的话,更是一脸感动:“伯娘待官官亲近,这点官官早就知道。但正因如此,我才不能恃宠生娇,这般不知轻重地收了伯娘的人。姐姐回去吧,等我这边忙完了,立刻去伯娘哪里道谢,伯娘对我的一片心意,官官真是无以为报……” 楚阳娿脸皮也后,怎么肉麻怎么说,到最后干脆抱着丫鬟嚎啕大哭,边哭边说伯娘对自己真是好呀,好的简直堪比老太太了。 如玉脸上一凉,她可不让让太太跟老太太比,而且这十二姑娘瞧着面团一样的人,居然她怎么说都没法说服她把人收下。她脸皮也厚,居然说哭就哭说笑就笑,简直不给人一点缓冲。 被逼无奈,如玉只好领着她后面十几个丫鬟又回东苑去了。 等人走了,楚阳娿眼泪一抹,吩咐嬷嬷:“我饿了,赶紧上菜。” “四爷说等你一起吃饭呢,饭摆在书房了。” “去书房吃饭?”楚阳娿绕一个圈,只好又往书房走。 这边饭菜已经摆好了,楚域正斜靠在长榻上等她,见他进来便道:“早就过了饭点,怎么这时候才来。” “大伯娘派人送了十几个丫头过来,我好不容易才打发走。” 既然女儿不收,那肯定就是送人没有将身契一起送来,被打发走是应该的。 “下次这种事让嬷嬷去应付,你别搭理就好,大嫂现在管的越来越宽了。” 当着女儿的面埋怨自己的兄嫂,楚域是越来越不像个爹了。 楚阳娿朝他挤了挤眼,对比一下别人教育女儿,自己这爹果然也是奇葩一个。 食不言寝不语,楚家在这上头并不是很严格,此时反正也只有楚域跟楚阳娿父女两人,干脆也就不讲规矩了。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说话。 楚阳娿问:“母亲的事,祖父怎么说?二伯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吧?” “二哥那人胆小,小事爱逞强,一遇到大事就成了缩头乌龟。得知害死自己儿子的事萧氏,他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楚家兄弟四人,老二跟老三都是庶出。虽然老太太更加不喜欢自己表妹所生的楚圳,但是对楚域来说,相比起二哥楚圻,他反而更喜欢楚圳一些。 楚圳虽然也是个又硬又臭的愣子,但他好歹有骨气,比起连窝里都横不起来只敢在背后横的楚圻,不晓得要好多少倍。再加上楚圻娶了牟氏,那眼光,更是让他鄙视。 然而作为一个名门贵公子,这种事他就不应该当着人面说出来,藏在心里就好。 楚域当然不会到处乱说,但有时候会当着亲近之人面背地里吐槽,以前是宁氏,宁氏走了之后,就是楚阳娿。 楚阳娿已经见怪不怪了,头也不抬继续吃饭,吃完了又问:“那母亲呢,祖父到底准备这么处置?” “下人们的供词已经重做了一份送到五皇子手里去了,五皇子知道楚家容不下萧氏,只求情让我们暂时不要休妻,只将她打发到庙里去修行就好。” “祖父同意了?” 楚域点点头。“五皇子虽被剥夺了太子之位。但朝臣们再三恳请皇上立太子,皇上也没有反应。所以现在看来,除了贵王之外,其他人都机会都是对等的,五皇子也不是没有机会重回东宫。再者,太子刚被废不就,楚家就急于休弃萧氏,传出去的确不太好听。不过也无所谓,她既喜欢做楚四奶奶,就让她继续做,反正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那……十三妹妹跟十四妹妹怎么办? 一个借住在冷冷清清的静水堂,也没人看护。一个在频英阁里给自己禁足不吃不喝,这可真是难办。 楚域皱了皱眉,不耐烦道:“随便吧,你想怎么就怎么样。只别闹到老爷子跟前去就好了。” 他的态度太明显了,楚阳娿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吃了饭,楚阳娿回去睡了午觉起来开始练字。这段时间她光忙着整顿内务,学习可落下了不少。 丁嬷嬷在一边服侍着,眼睛都笑弯了。 “姑娘果然有太太的风范,如今整个东苑可都听姑娘的,哎,那萧氏心术不正,老天爷也看不顺眼。” 楚阳娿放下笔,欣赏一会自己的画作,笑了笑说:“嬷嬷挑一个机灵点儿的,放到频英阁去,好生盯着梦姨娘,我总觉得那姨娘不简单。” “怎的?姑娘怀疑那姨娘有什么来历不成?” “说不上来,那位梦姨娘很奇怪。算了,嬷嬷听我的就是。” “那好,我这会就去挑,定让这北苑没一件事能逃脱姑娘的耳目。” 东苑,王氏看如玉原原本本把自己送去的人又领了回来,冷笑起来:“这十二丫头,还真是个倔强性子,也不怕胃口太大不消化。” 如玉见王氏没有责罚自己办事不利,松一口气,又问:“太太,那现在如何是好?十二姑娘真是滑溜得很,油盐不进的,说什么都能被她拐到十万八千里去。” “她不收也就算了,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东苑那么大,我就不信她一个小丫头能管得住。便是老四要帮忙,也没有时时刻刻瞅着而道理,他一个男人家家的,能有多少耐心。等着吧,咱们有的是机会。” 王氏自信满满地把话说完没多久,北苑人手就凑齐了。 她本是算的好好的,安国府里调。教下人的嬷嬷手下有多少人,她都有数。自给老太太办丧事时,她便悄悄派了人把能用的都调到自己手上了,本以为北苑一空,不管是萧氏也好,还是楚阳娿也好,都得找自己商量。 谁知道楚阳娿软硬不吃,下面调教好的人不够用,第二天宁家就把人送过来了,还一送就是二十个,全部是身契和头一年的月钱自带的。 她把宁家给忘了,王氏自己闷一口血,把自己先前说过的话咽了回去。 “走着瞧吧,光有人有什么用,能不能用还是两说呢。” 王氏暗地里翻个白眼,面上一如既往的端庄慈爱。 第57章 “如今家里没有大人,你自己管家,你祖父和你父亲可有说什么?” 得知楚阳娿人手不够,宁家派人送了二十个奴仆过来,楚阳娿安排好了家里,自然要亲自上门道谢。韦氏担心外孙女儿,一来就拉着楚阳娿问。 楚阳娿道:“祖父没有说什么,至于爹爹,孙女儿当家就是爹爹的意思。” “好,好。”韦氏欣慰之余又有几分感叹:“可怜你小小年纪,就要为庶务心烦,不过自己当家虽辛苦些,总好过在别人手底下过活。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不会的,自派人来问,外祖母亲自教你。” “谢谢外祖母,孙女儿心里有数。” 她管家经验不够,家里人多口杂的,也不好记。好在现代管理那一套,可以改良改良拿来用。她的方法就是先把名单表格做出来,分成三个小组,每个人的名字职责都写好,三组轮班每月一换。交接监管有专人考察,做得好就赏,做的不好就罚。楚阳娿不知道这个方法在安国府内宅是否玩得转,但她可以一样一样试。 中苑那头她只管好花园跟果园就好,其他有大伯娘安排,不用她不插手。所以楚阳娿要管的也就北苑而已。 韦氏宠爱地摸摸楚阳娿的脸,叮嘱道:“四房如今虽是你当家,但你要记住,自己是小辈,万事不可强出头,对外也别说自己管家的事儿。你爹爹那几房姨娘,你可不要自己过问,实在无法,便请你父亲身边的嬷嬷出面。闺女过问父亲房里人的事,到底不好听。” “谢谢外祖母,孙女儿记下了。” “还有你大伯娘,如今老太太过世,你大伯娘便是安国府的当家主母,你要处处敬着她,吃些小亏也无所谓,千万不要争强好胜。你年纪小,又没有母亲在跟前,往后出门访亲的,还得你大伯娘带着你。吃穿用度上头,用心着别比过你那两个姐姐去。哎,等你订了亲,嫁了人就好了。” “是,谢谢外祖母提点。” 韦氏怜爱你摸着她的额头,说:“咱们官官也要长大了,若是你娘知晓,不晓得有多欣慰。” 楚阳娿微笑,不语。 从宁府回来,发现楚天阳正在屋里等她,楚阳娿一愣,惊喜道:“大哥哥,你从书院回来了?” “我为祖母抄经书,每月要回来一次。” 因为老太太过世,楚天阳不得不错过今年的科考,只能等三年之后了。为了不把学业落下,楚天阳并未在家守孝,而是依旧在书院读书。只每月为老太太抄经书三卷,抄完便亲自带着经书回来供奉给老太太。 “原来是这样,哥哥快坐吧,我刚从外祖家回来,等我洗了脸再来跟哥哥说话。” 楚天阳在外头等着,楚阳娿洗了脸出来,见他正抱着绒团在逗着玩儿。 楚阳娿一下就记起了那条死蛇,跟楚天阳说了,楚天阳捏着猫鼻子说:“坏东西,可吓着妹妹了。” “没有,嬷嬷说是报恩呢,这小东西还挺懂事。” “它是见你不会捉老鼠不会捕猎,怕把你饿死想养你呢。” “哦?”楚阳娿上前去,捏着绒团的小下巴说:“那以后主人就靠你养着啦。” 楚天阳抬头看着她,眼光轻柔地说:“绒团养不了你,以后哥哥养着你。” 楚阳娿一愣,认真看了看楚天阳的目光。楚天阳见她与自己对视,更加柔情万千地说:“听说有下人不服管教,妹妹跟哥哥说,哥哥罚他们。” “谢谢哥哥,不过这件事我已经处置了。” 楚天阳点头一笑,双手一伸,将楚阳娿跟同团一起满怀。“妹妹不用为难自己,还有哥哥呢,有什么就跟哥哥说,哥哥会帮你。”说完笑了笑,来捏他的鼻子。 楚阳娿拍开他的手,从楚天阳怀里挣脱出来。 “哥哥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没有什么事,只是想听听妹妹每天都做什么,家里都发生了什么事呀,妹妹要是喜欢的话,就说给哥哥听。” 她也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楚天阳,心里沉甸甸。 她一直当对方是小孩子,可现在,第六感已经在激烈地提醒她,这个哥哥绝对有问题。 “天阳哥哥,伯娘知道你为我家中庶务操心,一定会生气的吧,家里都指望你用功读书考出功名呢,其他的事,都不必劳烦哥哥。” 楚天阳没有想到楚阳娿这么警觉,失望之余,眼光越加温柔:“可是在我心中,功名也好,前程也好,都比不得妹妹重要。若是听见妹妹过得不好,我读书的心都没有了。” “哥哥这话什么意思?”楚阳娿越发怪异,若不是面前的事个小屁孩,又是隔房的亲哥哥,她绝对以为这人是在对自己表白。 然而事实是,楚天阳只不过是在试探她而已。 楚天阳对楚阳娿说:“哥哥的意思是,在哥哥心中,没有什么比妹妹更重要了,哥哥最喜欢的人就是妹妹。” 呵呵!真当她是三岁小孩子么? 楚阳娿看着楚天阳,那目光,那含义万千的话语,要不是她芯子里面是个成年人的话,当真会以为面前这个是单纯想要讨好妹妹的好哥哥呢。 可是,这里有什么是他可以算计的?楚阳娿没有办法不阴谋论,这个世界不是自己生活的那个世界。这里的小孩子一个两个全部都成精了。这个人比自己大,有些事自己不知道,但他是知道的。 楚阳娿提防着楚天阳,楚天阳后悔自己太过草率,把楚阳娿当成了其他单纯小女孩。他想要说点什么补救一下,楚阳娿被却已经没有耐心跟他纠缠了。他在想什么她不想知道,也不想去问。 楚阳娿默默地看着楚天阳,然后缓缓伸出手指着门外,僵硬地道:“请你出去。” “官官,你生哥哥的起了?” “请你先出去一下。” “别生气好吗?哥哥错了,跟你赔罪。”楚天阳站起来,走到楚阳娿面前,小声小气地赔不是:“哥哥哪里说错了?惹了妹妹生气。要是妹妹不喜欢听这些话,往后我不说就是了。” 楚阳娿冷冷地把清风叫起来,吩咐:“天阳哥哥要走了,清风,送他出去。” 清风不觉有他,笑着请楚天阳道:“大郎,您慢些走。” 楚天阳叹口气,万般宠溺地对楚阳娿说:“那妹妹先忙,哥哥待会再来看你。” 等人出去了,楚阳娿才拍拍脸,纠结的要死。 楚天阳聪明绝顶,可他难道真的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打算,不过是针对自己还是针对四房? 这可怎么得了,四房跟大房根本就没有利益冲突,他有什么好算计的?而且这种事,是万万不能说出去的。先不说说出去有没有人相信,就是相信了,以楚天阳的重要地位,也不会有人动他一根毫毛,反而是自己这个告发者,很可能成为众矢之的,被扣上诬陷兄长的罪名。 “不管了,以后不跟他接触就是了。” 楚阳娿拿定了主意,谁知道楚天阳在家待了三天,三天来日日跑到璎珞轩来烦她。 楚域在时,他就是敏而好学来请教叔父的好学生,楚域不在,他就是粘着楚阳娿道歉卖好的牛皮糖,好不容易等他离家回了书院,楚阳娿才松一口气。 这种事情不能明说,楚阳娿吩咐身边所有人,以后只要是楚天阳私下来找她,统统不准放行。 天气越来越热,楚家上下也筹备着,准备去避暑了。 这日从学堂回来,半路上遇到了梦姨娘,梦姨娘似专门等着她,一见她便迎了上来。 “十二姑娘。”她笑吟吟地都到楚阳娿面前跟她说话:“十二姑娘,我有些话要私下对你说。” 楚阳娿身边只跟了清风清水两人,梦姨娘拿眼睛乜她们,想让她们走开去。 楚阳娿自觉跟这个姨娘没有什么好说的,何况明知道她来历可疑,怎么可能单独相处? 她浅笑着对梦姨娘道:“姨娘有什么事可以直说。” 梦姨娘见她根本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眼神沉了沉,又要求一遍:“是很重要的事,必须单独告诉你。” “姨娘不说便罢,我还有事先回去了,姨娘自便。” 自从接管了北苑之后,整个北苑么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她不知道梦姨娘找她做什么,但绝不认为她的事有多么重要。 想到这里,楚阳娿又开始盘算,现在萧氏被祖父跟父亲亲自处罚,连萧翰敬都没能说什么,自己在楚家最大的压力已经去除。那么接下来,这个奇怪的梦姨娘,也应该找个机会弄走才对。 不过她到底是父亲的姨娘,自己作为小辈,明目张胆干预她的去留不太好,还是得想个委婉的法子。 楚阳娿转身就走,梦姨娘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跺了跺脚,深深后悔自己之前打草惊蛇。 谁能想到一个还不到十岁的小姑娘,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跟能量,短短时间就将整个北苑控制了。那可是自己前世到死都没能办到的,最后因为逾越,被萧氏折磨致死,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不过这是不是更能表明,这位十二姑娘来历诡异?有哪家的姑娘这么能折腾的? 她小小年纪就能控制北苑,连中苑的事也在插手。是否意味着不久的将来,她心中不满足了,整个安国府都成了她的囊中之物? 想到此处,梦姨娘又是担忧又是希望。 担忧的是这个十二姑娘这么能折腾,要是一个不小心连累了四爷可如何是好?甚至哪一日露出本来面目,害了四爷该怎么办。 而希望的是,要是楚阳娿真的能夺取了安国府,那么整个安国府就是四房的天下,世子之位就是四爷的了。有这等好事,她是求之不得。 怀着矛盾心理,梦姨娘悠悠地回到了频英阁。 萧氏被国公爷亲自下了命令送去庙里,可是萧氏死活不肯离开。下人来请,她干脆把自己锁在屋子里连门也不出。 频英阁的下人都被打发的差不多了,国公爷给了最后期限,若是萧氏再不从命,便命令砸屋开锁,强硬匠人拉走。 想到萧氏的如今的下场,梦姨娘走路都轻快了许多。 不过这还不够,前世她害得自己不人不鬼,今生自己定要让她也常常拿中滋味。 不过现在萧氏刚刚落败,自己动手难免有些招眼,不如趁着机会来个一石二鸟,一边得到代管内事的全力,一边除掉碍眼的湘姨娘。 湘姨娘跟自己一起进的安国府,原先也不见得多么得宠,前世更是早早被萧氏害死。 可是如今掉了个个儿,萧氏虽一如自己心愿被安国府上下厌弃,连太子也不愿意救她。可是四爷却并未像前世那般宠爱自己,反而将自己打发去了频英阁受萧氏刁难。相比起来,湘姨娘倒是代替了自己前世的位置,受到了四爷的宠爱。 想到此,梦姨娘就丫丫切齿。 她知道是哪里出了错,一定是自己之前打草惊蛇,惹得十二姑娘起了疑心。自己不被四爷宠爱,肯定是她在背后做了什么。 不过没有关系,她深信前世深爱自己的男人,今生同样会深爱自己。如今自己受了多少的委屈,带到那日四爷迷途知返,必定会加倍补偿。 至于楚阳娿,自己现在还不是她的对手,还需静观其变,待到哪日找到机会,才要在四爷跟前坦白他们的前世今生,以及这个奇怪的莫名其妙出现的嫡女。 说起来,前世这个时候,自己就快要怀孕生下第一个孩子了。可是如今她没有得到四爷宠爱,生下孩儿的事更无从谈起,还是早些行动的好。 梦姨娘打定了主意,回去就将豆蔻叫到跟前,吩咐她出去为自己办事。 她这边人刚打发出去,那边清雨便偷偷跑来跟她报告。 楚阳娿莫名:“去了药店?可有问过药店她开了什么药?” 清雨神神秘秘地将药房拿出来,楚阳娿一看,瘪了瘪嘴,这不是催……咳咳,合欢香么! 梦姨娘是想靠这个来勾搭男人呀? 楚阳娿有些纠结,要是自己娘在,她肯定得插手此事。 可现在娘不在,自己这个当女儿的,总不能管道父亲跟什么人上船的事情上头去。 她纠结了好一会,才道:“继续监视吧,这事我心里有数。” 楚域虽然跟萧氏关系不好,但有两个姨娘,也时不时去湘姨娘处留宿的。 再说,以现在这个时代,父亲不仅没有嫡子,连个庶子都没有,他自己不着急旁人都要替他着急了。 至于梦姨娘,一个姨娘而已,就算生下庶子又怎么样?她对付她的法子多得是。而且,她根本不觉得以父亲的精明,会中了这么低级的合欢香。 楚阳娿静观其变,正等着梦姨娘被父亲责难或者父亲着了她的道儿。 谁知等来等去没有等到梦姨娘朝他爹爹下手,反而得到了自己爹爹被戴了绿帽子的消息。 楚阳娿被吓了一跳,立刻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了。 “被捉奸在床的是湘姨娘还是萧氏?” 很快冷静下来之后,楚阳娿问。 丁嬷嬷道:“是湘姨娘,今儿中午丫鬟去取脏衣裳,门一推开,里头白愣愣四个人滚了一床,丫鬟当场就叫了人来。姑娘,这事儿您管不得,也千万不能去看。” “我当然知道。”楚阳娿沉吟一声,吩咐清风:“去请琼嬷嬷过来一趟。” “姑娘的意思是?” “琼嬷嬷是老太太的人,以前也替老太太管着北苑的事儿。大伯娘把琼嬷嬷调过去却不重用,借此机会,正好把人要过来。” 琼嬷嬷跟了老太太几十年,早就赎了自由身,又是安国府有功有劳的,真不想待在大房,大伯娘留也是留不住的。 清风去请琼嬷嬷了,楚阳娿打发了清雨和清雾出去,有什么事立刻回来禀报。 琼嬷嬷见清风来请,待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立刻跟着她往频英阁走了。 中间王氏也听见了消息,要派人去替楚阳娿排忧解难,半路上被琼嬷嬷打发了回去。 等她到了频英阁时,湘姨娘正衣冠不整,和三个年纪不大的小厮被几个婆子按在地上哭闹呢。 “哭什么哭,好看的很?都给我闭嘴!” 琼嬷嬷一声呵斥,湘姨娘立刻哭闹了,只趴在地上祈求道:“嬷嬷,嬷嬷救命,我是被冤枉的,有人嫉妒我得宠,想要害我呀,嬷嬷。” 琼嬷嬷打量她一眼,没说什么。叫来下人们问话,很快将事情弄清楚了。 原来跟湘姨娘苟合的是园子里的小厮。内宅虽不允许外男随意进入,但花园里的活儿还是要干的。但为了避嫌,用的都是十一二岁的小孩子。 可如今被撞见在湘姨娘床上的,正是三个年纪不大的小厮。 他们也迷迷糊糊的,不晓得自己怎么就在姨娘的床上醒来了。 这事显然有人从中作梗,索性宅子里就这么几个人,想查容易的很。 琼嬷嬷思量一瞬,正准备发话,却见萧氏从自己锁着的屋子里冲了出来。 她自从老爷子发了话要将她罚去庙里之后,就一把锁把自己所在屋里,认是外头翻了天也不出来。 如今听闻宅内有事,立刻抓着了机会,准备翻身。 老爷子楚域等人都不在,她虽犯了错,但在频英阁,身份还是正方太太。 她一来,便指着地上哭成泪人的湘姨娘道:“伤风败俗,还有何脸面待在安国府,来人,将这两个姨娘,并这三人一起拖出去杖毙。” 梦姨娘一愣,立刻告饶道:“太太,我冤枉啊,切身从未做对不起四爷的事啊!” “你没有?”萧氏狞笑:“湘姨娘会有此下场就是你一手陷害,难道你不该死?” 梦姨娘心中一跳,分辨道:“太太可不要冤枉好人,说切身陷害,可有证据?” “人就是你陷害的,哪里需要证据!”萧氏一如以往的说一不二。 琼嬷嬷眼睛一跳,立刻朝清风使了眼色。 清风急冲冲地回了璎珞轩,告诉楚阳娿:“不好了,姑娘,太太出来了,要将两位姨娘都打发了呢。” “打发了就打发了,反正出了这种事,也留不得她们了。” 楚阳娿听见萧氏除了屋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梦姨娘找来合欢香陷害湘姨娘,一来是想要除去跟自己抢男人的情敌,第二嘛,自然是为了引出萧氏。 萧氏刚刚被楚家厌弃,想要留在安国府,最大的依仗就是自己的正室身份。 如今四房管家的是楚阳娿,楚阳娿年纪小,又是女孩,于情于理都管不到父亲的房里去。但是谁该管呢?自然是身为正室的萧氏。 萧氏为了不离开安国府,费劲了心机,好不容易得了这个机会,自然要抢着把姨娘处置了,而后好到老爷子和楚域跟前求情。只四房无人当家这一条,便能为自己争取不少机会。 可是对于楚阳娿来说,这是绝对不允许的。梦姨娘就是看中这一点,才会大动干戈导演这样一场戏,她大约是料定了楚阳娿为了赶走萧氏,必定将管理楚域后院的事交给她。毕竟相比起萧氏来,自己的威胁就要小太多了。 可越是这样,楚阳娿越是明白这个女人留不得。相比起直愣愣的萧幂云,她的心机可就要深沉多了。 这种女人防不胜防,她才不会养狼为患。 楚阳娿思量半晌,吩咐清风:“告诉琼嬷嬷,萧氏要处置,便让她处置,待处置完之后,立刻请大管家过来。既然母亲已经出了屋子,便是准备起身去庙里修行了,此是好事,这日不如撞日,请他今日便送母亲动身吧。” 清风得了话,又出去了。 不过一会,清雨回来告诉她,萧氏果然杖毙了湘姨娘,梦姨娘宣称自己有孕在身逃过一劫。而萧氏处理了姨娘之后,大管家便带人请她出门。 萧氏不愿离去,大哭大闹要见四爷,如今正在频英阁与管家嬷嬷等人对持。 “这个女人,可真是不死心。”楚阳娿站起来:“走吧,跟我去瞧瞧。” 楚阳娿带着丁嬷嬷和清岚清雾清雨等人,浩浩荡荡往频英阁去了。 湘姨娘被打得皮开肉绽,尸身还停在院子里没来得及处理。梦姨娘抱着肚子在一边垂泪,萧氏手里拿着剪子,与大管家对持,嘴里吆喝谁敢动她便要杀人。 当然没有人敢动她。 楚阳娿看了湘姨娘的尸身一眼,喝问:“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打杀了湘姨娘?” “是四太太。”琼嬷嬷福一福身,道:“四太太打杀了湘姨娘,又要打杀梦姨娘,索性梦姨娘有孕在身,逃过一劫。” “母亲,好端端的,您为何要杀人?” “这贱妇不知廉耻,理当打杀,有何不可!” 楚阳娿一脸震惊:“湘姨娘温良贤淑,对父亲一往情深,如何能坐下这种下作事?再者,母亲您不是要去寺中修行了么?为何还在此处?” “让我去庙里?谁敢!”萧氏尖叫:“我乃当朝出云公主,安国府四奶奶,谁敢逼我出府。” 楚阳娿沉脸看她许久,终于道:“母亲,您疯了,既滥杀无辜,连自己是谁也不记得了。管家,快去请大夫过来。” 大夫早就等候在一旁,闻言立刻要上前去为萧氏把脉。 谁知萧氏一见有人靠近,立刻尖叫着躲闪起来。 大夫无奈,观察良久,终于下结论道:“四夫人得了失心疯,必须静养,还请主家千万看好,否则还会伤人。” 丁嬷嬷感叹:“难怪太太日日毒打自己的亲生女儿,四三姑娘被打的铺开肉绽不敢近身,如今更是打死了人,原来是早就疯了。” “哎,四太太病发的早,如今拖的时间太久,早已无药可医了。” 萧氏听见她们要给自己按上个失心疯的罪名,哪里肯依,大叫着证明自己:“胡说八道,我何曾责打自己的女儿!再者湘姨娘这贱妇,不过是咎由自取,我乃当家主母理应替夫君整顿内宅。” “母亲!”楚阳娿冷冷地打断她:“湘姨娘分明是被你无辜冤死,难道因祖父和父亲责罚与你,你就要这般败坏爹爹的名声?” “你……” 萧氏还想说什么,楚阳娿已经命人将她拿下:“母亲得了失心疯,恐怕时不时总要犯病,来人,安顿母亲在流溪阁修养,不准任何人靠近。” 萧氏既然不想离开安国府,那就不离开好了。 流溪阁,北苑最靠上苑的阁楼,偏僻坚固,让得了‘失心疯’的人修养最合适不过。 萧氏被拖了出去,楚阳娿这才回头,反复大夫:“听说梦姨娘有了身孕,还请大夫查探一二。” 梦姨娘立刻慌了神,解释道:“我……我并未有孕,只是,只是怕被太太打杀,这才……这才……” “原来是说谎?”楚阳娿冷冷一笑,“既然如此,便请爹爹回来再发落把,来人,送梦姨娘回屋。”说完又吩咐管家:“大管家,湘姨娘无辜冤死,十分可怜,还请管家务必厚葬。” “姑娘放心,老奴自会办妥。” 频英阁闹剧落下帷幕,楚阳娿这才回了璎珞轩。 一回来,琼嬷嬷便笑呵呵地称赞楚阳娿:“姑娘果然高明,如此一来,那萧氏再也翻不了天了。” 一个被扣上疯子名声的人,被独自锁在一件屋子里,再用‘好药’‘调养’着,用不了多久,不是真疯也得疯了。 就算哪日萧翰敬东山再起,她也翻不起风浪,反而还会成为楚家手上的把柄。 “我怎么会让爹爹被扣上戴了绿帽子的名声,这个梦姨娘,胆子可真大。” 琼嬷嬷一笑,知道下一个要倒霉的是谁了。 第58章 耗费了不少功夫,最后却还是没能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梦姨娘有些遗憾。但想到除去了湘姨娘,萧氏也被扣上了失心疯的帽子再别想耀武扬威,她心中也算满意了一点。至于自己撒谎怀孕一事,她一点都不担心。 楚阳娿到底是个小孩子,她要是查出来自己陷害梦姨娘的话,她可能还会紧张。可她居然为了对付萧氏,直接任凭湘姨娘被打死,连湘姨娘跟人苟合的事都被压下来了,自己那点小事当然就更加不会被计较了。 现在没有了萧氏和湘姨娘,四房只有自己一个人,再没有人跟自己分享四爷,这是最令她满意的一件事。 梦姨娘等着楚域回来过问今天的事,也打定了主意好好博得他的欢心。 谁知等来等去,没有等到楚域的传唤,反而是留在北苑的琼嬷嬷,带着人准备将她拖出去发卖。 梦姨娘吓得整个人都软了,她没有想到楚域那么狠心,居然连问都不问一声就准备直接把她卖了。心急之下,听梦大声求饶:“嬷嬷,我要见四爷,十二姑娘要把我赶出去,总要给我一个罪名!我要见四爷。” “姨娘说话小心些,十二姑娘可是四爷的亲闺女,万万不会管到四爷房里来的。把你发卖的事,是四爷的吩咐。至于罪名么,梦姨娘恃宠生娇顶撞主母,这个理由算不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梦姨娘怒道:“四爷断不会这般狠心,分明是你们欺上瞒下自作主张。来人,我要见四爷,四爷,救救梦儿……” 琼嬷嬷冷笑一声,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来人,把她的嘴给我堵上。” 还在挣扎的梦姨娘被堵了嘴,由三个健壮婆子架着拉了出去。 豆蔻看的心焦,也不敢上前。梦姨娘被从频英阁拉出来,一路往外走,她不想离开安国府。这里是她的全世界,她的爱人,是这个府里的主人,她的孩儿,是这个府里的姑娘少爷,她活在这里死在这里。如今她还没有来得及生下她与四爷的孩子,还没有来得及看着萧氏不得好死,怎么愿意就这样被发卖了出去? 梦姨娘死命地挣扎着,居然将塞在嘴里的布条扯了出来。 她知道要是被卖出去,想要再回安国府几乎就没有可能了。 惊恐之下,她不管不顾地大喊起来:“四爷,我是梦儿呀四爷。前世你我恩爱多年,如今梦儿终于回来见四爷了。救命呀四爷,我说的都是真话,再过不久您又要去漠北,要小心那个大胡子外族人,还有太子,我知道皇上会立谁做太子……” 琼嬷嬷起先没注意她在说什么,结果听到这里,立刻吓得跳了起来,赶紧捂了她的嘴往外拖。 林生路过时,恰巧听见梦姨娘的话,他脚下猛地一顿,细细看了梦姨娘一会,然后转了身,去找楚域了。他不觉得一个内宅女人能知道什么,但她口里的大胡子外族人,让他立刻想起了四爷正在接触的那人,但那事十分隐秘,除了四爷和几个极为信任的人,其他人根本无从得知,这里头肯定有什么不妥。 楚域忙了一夜刚回来,正准备上床步觉,听了林生的报告,也皱了眉头。不过他不觉得梦姨娘真有什么异能,他想的是,有人向梦姨娘透露了什么。 “去,把她带回来。” 林生得了命令,快步跑了出去,在后门口把人给拦了下来。 梦姨娘逃过一劫,被带到楚域面前时,终于安了心,梨花带雨地哭起来。 楚域问她:“你说你知道皇上会立谁为太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四爷,梦儿乃是重生之人,那些事都是前生经历过的。” 重生之人? 这种怪力乱神之类的话,怎么可能有人相信。楚域当她狡辩,准备严刑拷打,梦姨娘知道自己不能有所保留,马上指天发誓,说:“四爷,梦儿说的都是实话,前世你我千般恩爱,可惜我们的孩儿早早被害死。梦儿重生归来,正是为了与四爷再续前缘,梦儿怎么会骗您?梦儿知道,爷不久之后便要请一名外族人来安国府做客。爷千万小心,那外族人狼子野心,偷了安国府的铁甲图,害得爷被罚去北疆屯田,也千万不可再上他的当。” 楚域摩挲着手上的戒指,眼神晦涩地看了梦姨娘良久。之后,他笑了笑,吩咐林生:“让琼嬷嬷过来,送梦姨娘回去,梦姨娘受了惊,去库里那些补品送过去。” 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家,就凭她说的外族人的事就足够他警惕的了。但是有些话,必须秘密地问。而且她所说的重生之事,想要验证,也容易的很。楚域没有打算立刻审问她,反而放她回去准备慢慢观察。 “谢谢爷。”梦姨娘终于松了一口气,婷婷袅袅地从地上站起来,看着楚域欲言又止。 楚域见状,说:“还有什么想说的,但说无妨。” “是,是关于十二姑娘。”梦姨娘咬了咬嘴唇,道:“前世妾身在安国府多年,从未听说府上有这么一位姑娘。爷,不是妾身多话,而是,而是原本四房,甚至整个安国府,根本就没有楚阳娿这么一位姑娘。原本的十二姑娘是素姑娘,十三姑娘是佩姑娘。爷,楚阳娿的来历十分可疑。” “哦?”听她说了这话,男人笑了:“梦儿的意思,有人冒充了我的女儿。” “这……妾身不知。” 楚域摆摆手,“你下去吧,有事我自会吩咐琼嬷嬷去叫你。” 梦姨娘得了令,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楚阳娿听说梦姨娘没有被发卖,又被父亲叫回来了,很是惊奇。 琼嬷嬷挥退左右,跟她耳语几句,楚阳娿才明白个中缘由。 “重生之人?”难怪,难怪她对自己的态度那么奇怪,难道前世发生了什么不成? 可是自己是个穿越来的人,她前世遇到的人,是否是自己? 而且这种缥缈的事,父亲真的会相信? “嬷嬷,你相不相信人能够死而复生?” “这种事,闻所未闻。” “想来爹爹是想要验证一下吧。”楚阳娿喃喃:“既然爹爹自有主张,这件事就不用管它了。对了,母亲还在闹?” “是,太太今天早上差点从窗户上掉下来,好在被人发现的早,马山就将她救下了,管家已经派人把所有的门窗全部封了。” “真可怜,刘妃娘娘知道了,不晓得多心疼。” 丁嬷嬷也一脸同情:“谁说不是呢,好好的人,怎么就得了失心疯了。就连十三姑娘跟十四姑娘,现在也担忧日日担忧的吃不下饭。” 楚阳娿没说话,看看时间不早,该准备吃饭了。 只要父亲在家,楚阳娿一直跟他一起吃的。吩咐丁嬷嬷去厨房看准备的怎么样了,自己先去书房叫爹爹。 炎炎夏日,天气烦热,只要出了屋子,就跟上了笼屉一样。 原本准备去避暑,楚阳娿跟楚域因为萧氏的事情耽搁了下来,现在安国府就剩下四房的人还在,大房二房跟三房早就先走了。 从厅堂到父亲的书房,明明只隔了一条走廊和一个院子,也因为炎热的太阳让人觉得路途遥远。 偏偏还有人不怕热,楚阳娿刚到书房外面,就看到楚佩阳跪在门口质问:“父亲,就算母亲有什么错,可她不是已经受罚了么?女儿到底做错了什么,让您如此厌弃?我跟姐姐但凡有不是的地方,爹爹责罚就是。您从来对我们不管不问,难道我跟十三姐姐,不是您的亲生女儿?” 楚佩阳已经在书房外头跪了半个时辰了,这么大的太阳,亏得她受得住。 不过楚域在书房里,一直没有理会她的意思,楚佩阳长久以来积累的怨气,终于爆发。 舅舅失势,外祖母被贬,连母亲也被扣上疯子的名头关了起来。 她心中何其恐慌无助,唯一想要依靠的父亲,对她们姊妹两人除了漠视还是漠视。 她今天来,并不是想替萧氏求情,她知道现在老爷子跟父亲正在气头上,谁说好话都没有用。她只是想尽个女儿的孝心,缓和一下自己跟父亲的关系,谁知道父亲给予的,依旧是漠视跟冷淡。 楚佩阳被晒了不少时间,无论怎么哭诉质问,里面都没人搭理,下人也不敢去劝,没过多久,居然直接晕了过去。 楚阳娿叫人把她送回去,让人去给楚佩阳请大夫。 自己推开书房的门,去看爹爹在做什么。 谁知道书房里头根本没人,她走到后面小间里,才发现那人倒在塌上正呼呼大睡。 “爹爹,醒来吃饭了。” 楚阳娿把人摇醒,男人打个哈欠,说:“昨天通宵没睡,官官别吵,让我再睡一会。” “可是您还没吃饭呢。” “睡醒了再说,你自己去吃吧,乖。” 楚阳娿在塌前看了一会,发现他真的头一歪就又睡过去了,睡的昏天暗地。楚阳娿无奈,只好轻手轻脚地出来了,林生兢兢业业地在外头守着,看见楚阳娿出来,问:“四爷不吃饭?” “还在睡呢,让厨房把饭菜热着,等爹爹醒来再吃。” 父亲不起来,楚阳娿只好回去一个人吃饭,这大热天的折腾一个来回,她身上汗水都要把衣裳弄湿了。 本想快点回去洗澡换衣服,谁知走到走廊上,她突然想到什么,脚下一顿,然后拐了个弯儿往流溪阁去了。 萧氏被锁在流溪阁内,梦姨娘作为妾室,自然要就近侍奉主母,所以频英阁已经空出来了,现在两人都被安排到了这个偏僻之地。 楚阳娿来时,看守婆子正在打瞌睡,被清风拍了一巴掌才醒来。 看见楚阳娿,立刻清醒了,马上躬身道:“姑娘赎罪,姑娘怎么到这儿来了,这大热的天儿。” “母亲刚搬过来,我不放心,不晓得她住的习不习惯。” “姑娘放心,太太前些天精神好得很,白天黑夜的闹,这几日习惯了,也就不闹了。” 楚阳娿点点头,走了过去。 流溪阁独门独院,唯一的建筑就是一个两层小楼。这小楼据说最早是用来放置贵重东西的,怕被偷盗,所以建的格外结实。后来安国公嫌溪流阁太过偏僻,便空置了,现在成了萧氏的‘休养’之地。 楚阳娿看着被封得严严实实的门窗,以及本外挂着的磨盘大小的石锁,久久无言。 萧氏从门缝里看见她来了,以为她要说什么,结果发现楚阳娿盯着门口的石锁不说话,她便不耐烦地踹起门来。 门被踹的砰砰直响,也终于引起了楚阳娿的注意力。 楚阳娿一抬头,就发现萧氏正隔着门缝再看她。眼中恶狠狠,恨不得将她拨皮拆骨。 “母亲小心些,千万不要弄伤了受,如今母亲要‘静养’,可能不太方便请大夫。” “不用你假好心,你这个心思恶毒的贱人,小小年纪,竟然这样手段卑鄙,是我小看了你。” 楚阳娿笑:“母亲哪里话,那日在明昭寺后山石林中,女儿可被好好上了一课呢。说起心思恶毒,女儿可不及母亲万一。譬如女儿怕极了母亲,也没有朝两个妹妹下手。” “佩儿!你,楚阳娿,你要对佩儿做什么?” “母亲可真是偏心,您怎么就一点不关心素阳妹妹呢?不过您放心,不管是佩阳妹妹也好,还是素阳妹妹也好,她们定会平安长大的,毕竟我娘是真正的嫡妻正室,可不像您这般毒辣下作。” “你……你在说什么?谁是嫡妻,我才是嫡妻,楚阳娿你敢……” “我敢不敢无所谓,端看爹爹看不敢了。萧氏,您千方百计进了安国府,不惜夺人夫婿驱逐人妻,您可曾想过自己的下场?” 萧氏恶毒地看着她,不说话。 楚阳娿笑了笑,“您不想想自己的下场,也不想想两个妹妹,有您这样的亲娘,往后可怎么在人前抬得起头来。” “你果然知道了。”萧氏猛然大笑起来:“但是知道了又怎么样,我才是楚郎的妻,宁氏那个贱人就乖乖在她的山上当姑子吧。只要我活着,她就一天不要想回安国府。” “那母亲您可得抓紧点儿,千万别死的太早了,女儿这里,还等着您长命百岁呢。”戳玩楚阳娿一笑:“哦,对了,忘了告诉母亲,从今以后,便由梦姨娘负责给您送饭送药,她受你照顾许久,往后终于可以报恩,好好侍奉您了。不过听说梦姨娘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被您给害死了,她被吓得把梦里的事儿当了真,恨不得将您扒皮拆骨呢。若是一不小心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儿来,还请母亲看在爹爹的面子上,宽宏大量不要呵斥她才是。” 让梦姨娘负责她的一日三餐?萧氏几乎要昏过去。 楚阳娿觉得太晒了,不想再说什么,朝她眨了眨眼,然后转身离开。 第59章 明星渐隐,晨光熹微。 清扫街道的民夫收了扫帚垃圾,正准备下工回家。街上摆摊的小贩已经陆陆续续上街了,他们在自己早就占好的摊位前搭架铺摊,为新一天的买卖做好准备。 官府小吏今日来的也特别早,小贩们还没把摊子搭好,他们就来划线了。占好的位置不能用,摊子必须往后移一移,将街道让宽几尺出来。 有那相熟的摊主见状,忙拿了两颗苹果上前,陪着笑脸询问:“大人,今日可是有要事?这么宽的街道还要让,是有什么大人物要出巡么?” 那小吏接过苹果啃一口,方才打着声儿宣扬道:“老汉少乱打听事儿,贵人们的事哪里是你们该晓得的?不过看爷今儿心情好,便勉为其难告诉给你。今日清街,倒不是有什么大人物出巡,而是,安国府与英国府结亲,今日要走这条街呢。” “哎哟,原来是贵人迎亲?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 “那是当然,今日你们运气好,碰上安国府跟英国府的喜事,当真是天大的造化。眼看时辰还早,还不快快回家领了小儿来,等着亲队过路时,细细说好话,必定得些钱财糖果。” “是,是,多谢大人提点。”老汉笑的见眉不见眼,告别了小吏连忙着人回家把孙子领来。 旁边人听了话,也赶忙派人回家领小孩去。京中贵人家里从来讲究,每有喜事,必要广开门庭大肆宣扬。若有小儿们沿街叫好说些吉利话,必定能得赏赐,清贵人家赏糖赏果,高门氏族赏金赏银,总不会少。因此那些家中孩儿多的,总喜欢打听哪家要办喜事,好派了自家小儿前去讨赏,那好话学的事一套一套的。 等他们叫来家中小儿时,天已经亮起来了。 安国府内外披红挂绿一片喜气洋洋。新娘子楚丹阳早早被拉起来,正换了衣裳,让全福老人梳妆。 “一梳白头偕老,二梳儿孙满堂。”全副老人一边梳一边说着吉利话,把个楚丹阳羞得满面通红。 楚阳娿跟楚琴阳几个小姐妹守在旁边惊叹:“丹姐姐,你今天可真好看呀。” 楚丹阳身上穿的是大红苏绣长尾喜服,梳妆台前,各式珠宝首饰摆了三行,最醒目的,自然是雀屏流苏十珠金玉头冠。 楚燕阳看在心里,满心满眼的羡慕嫉妒,就连楚琴阳,也开始幻想自己成亲时的模样。 楚阳娿也觉得楚丹阳今天很好看,但是她脸上的粉,上的可有点太厚了,有点像京剧里的脸谱。 “大姐姐,你今天这么好看,姐夫肯定都不敢看你了。”楚阳娿见过英国府那位大公子一回,那人性格很是腼腆。 楚丹阳被几个妹妹七嘴八舌弄得很不自在,“坏官官,休要胡说八道。” 王氏也笑着呵斥她们:“你们几个小东西,明明知道姐姐不好意思,还在这里打趣她,还不快出去自己玩,省的耽搁了你们姐姐的妆扮。” 楚阳娿几个人,这就被赶了出来。 她们一走,一个白面长脸的夫人便问王氏:“方才穿水紫色衣裳,头上戴了个鎏金串儿的就是四房那位十二姑娘?” “可不就是她?”王氏仔仔细细看了看女儿的妆扮之后,才小声朝她说话:“我说的不假吧?那模样可是千里挑一的,去岁进宫时,连太皇太后都夸她呢。” “模样果然是少有的俊秀。”妇人笑了笑:“不过起瞧着她那通身的气派,怕不是能进我家的人。” 这妇人是王氏娘家嫂子,本姓刘。王氏在她面前提楚阳娿的名字提了好几回,安的什么心思不用想就知道。 作为安国府世子夫人,王氏本以为老太太过世之后,自己很快就能在安国府内院一手遮天。谁知道半路冲出个楚阳娿,小小年纪居然胆大包天,张狂放肆地要当家,在楚域的放纵支持之下,还真的把北苑管得死死的。 王氏花了好些心思,硬是没等到插手进去的机会,北苑也就当真被她滴水不漏地管了整整三年。 三年过去,楚阳娿行事越发老道了,嘴上说话软软呼呼,办事手段从来赶紧利落。 王氏无奈,只好另谋他法,反正现在楚阳娿渐渐大了,过不了多久就要定下亲事,迟早也是要嫁出去的。一想到她要家人,王氏便有了计较,她想来想去,终于把心思放到娘家去了。 以楚阳娿的人才家世,嫁进王家绝对绰绰有余,要是老太太还在,她很可能根本不敢动这个心思。 可是老太太去了,现在安国府内宅主事的是她。下面女孩子们的亲事大小,都要过她的眼。如此一来,想要操作楚阳娿的亲事就容易的很了。 她这算盘打的好,可她的嫂子却不跟她一条心。 就如她所说,楚阳娿不管是模样也好,家世也好,性情也好,教养也好,都是一等一的。仔细盘算起来,配自己的儿子也不缺什么。可是,楚阳娿是几岁上就开始当家的,而且是在安国府,在自己这个控制欲强,心思深沉的小姑子手里分了管家权,且安安稳稳地当了三年家的人。这样的女孩子,哪里是能拿一般女孩子来看待的? 作为一个从外面嫁进来的媳妇,她自己还等着多年媳妇熬成婆,有朝一日好耀武扬威当家做主呢。若听了小姑子的话,把这一尊大佛请进们来,那不是日日跟自己对着干么?她可不相信在娘家当惯了家的闺女,嫁人之后会乖乖任人揉捏。 王氏只想着把楚阳娿嫁到自己娘家,一来对自己娘家侄儿是个大助力,二来自己要是拿捏起来也容易些。至于嫂子的想法?那根本就不是她会考虑的。 听见刘氏说楚阳娿不是能进她家门的人,王氏还以为她是自卑王家门第不比安国府,很是不乐意道:“嫂子说的什么话?王家虽不似安国府富贵,却也出自幽州王氏一脉。再说我那侄儿,也是个天资聪颖的,什么样的人配不得,嫂子何必妄自菲薄?” “我可不是那个意思。”妇人笑道:“我只是觉得十二姑娘年纪尚幼,谈论这些,还为时尚早。” “大姑娘的头发梳好了,太太,快过来瞧瞧,咱们姐儿呀,可真是天仙一样的人儿。”在王氏想要说话的档口,嬷嬷开口打断了她们。 今天是女儿的大喜之日,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了。王氏一听见女儿的事,立刻转移了注意力去看楚丹阳的妆扮去了。 刘氏终于逃过这一遭,面上笑容不变,却不想再继续待在房间里了。不过全幅老人还没走,她作为新娘的舅娘,提前出去不太好看,于是只能抿着笑,在原处坐着。 另一头,楚阳娿跟楚琴阳几人被从楚丹阳的闺房里赶了出去,一从屋里出来,楚燕阳就开始感叹:“大姐姐的衣裳首饰可真好看,好些我连见都没有见过呢。” “那是当然。”楚琴阳得意道:“我姐姐嫁的可是英国府嫡长嫡孙,身份自是不同。那些首饰,品级不够是不能戴的,其他任是谁,也别想逾越了去。” 楚燕阳满眼钦羡,要是自己那日成亲,也寻得如意郎君…… “不要痴心妄想了!”她心中所想,一下子就被楚琴阳看了出来,“我姐姐是安国府嫡长女,她嫁入英国府,其他妹妹们,可就没有这个命了,羡慕不来的。” 楚燕阳被破了一盆子冷水,心中不高兴,气愤地翻了个白眼,说:“关你什么事,哼!说的自己多懂似得,还不是跟我们一样。” 别的妹妹不能比过楚丹阳去,楚琴阳自然也不能例外。楚琴阳得意个什么劲儿呀。嫁去英国府的又不是她自己。 楚阳娿在一旁望天看云,努力减少存在感不要被搅了进去。 就在这个时候,楚重阳急急忙忙跑出来,跑到她们面前时紧急刹住了脚。她惊讶地看着她们,说:“哎?你们在这里?是刚刚瞧了大姐姐出来?” “是呀,你这急急忙忙的要去哪儿?” “听说有人没有请柬还想进府,赶也赶不走,正在门口闹事,我正想去看看,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敢在安国府门口闹?” 楚琴阳跟楚燕阳一听,也来了兴致,“真的?莫不是来讨钱的吧?” “讨钱不该说好话么?还敢来闹事?我猜是来讹钱的还差不多。” “走,瞧瞧去。” 三个人拉拉扯扯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头叫楚阳娿:“十二妹妹,你去不去呀?” “当然要去,干嘛不去?”楚阳娿也想看看热闹,今天来贺喜的人不少,她可不想显得太过与众不同。 于是姐姐妹妹几个人嘻嘻哈哈的,径直往外院去了。 楚重阳是听下人来报告时听说有人来闹事的,等她跑处理准备去看热闹,实际上外头已经把事情都处理好了。 等楚阳娿他们走到外院时,闹事的人已经被请了进来。原来他们不是来闹事的,而是月氏的娘家人,因新近才来京城,没有拿到楚家的请柬,在门口便被拦住了。待月氏出来认领后,终于被放了行。 月氏长久不见父母兄弟,此时一家团圆,自然是又笑又哭。看见楚燕阳,连忙招手叫来认人:“燕姐儿,快来见你外祖父外祖母。” 楚重阳噗嗤一声笑出来,碰了碰楚燕阳的肩膀,小声说:“这就是你的亲戚呀?呵呵。” 月家人来了不少,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十几个人,他们穿着簇新的衣裳,带着簇新的头饰,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 然而这种簇新太过显眼,比如衣料上未消的折叠皱褶,比如头发上与衣着相比起来十分不协调的头饰,都让他们看上去与其他宾客格格不入。再加上她们那望着四周惊叹小心翼翼的眼神,怎么看怎么上不得台面。 楚重阳这一句不轻不重的话,轻蔑之意实在溢于言表。 楚燕阳唰一下红了脸,看见月氏朝她招手,也不愿意踏上前一步。 这里的女孩子,每一个都有自己的外家。楚琴阳的外家王家,楚阳娿的外家宁家,楚重阳的外家虽比不上她们,但好歹也是官宦人家。只有楚燕阳,她的外祖父一家看上去实在太拿不出手了。 楚燕阳实在不想去跟她们打招呼,月氏还在叫她,她却一转身朝另一边跑了。 楚重阳赶紧更了上去,边追边笑:“八姐姐,你跑什么呀?你不跟你亲戚打招呼了” 楚阳娿跟楚琴阳实在尴尬,讪讪朝月氏笑了笑,也默默地往回走。 “这种人也来我家贺喜,也真是脸皮够厚。”楚琴阳对跑来蹭酒宴的月嫁人很是不满。 楚阳娿没说话,楚琴阳瘪瘪嘴:“装什么装?我知道你跟我想的一样。哼,虚伪。” 以安国府的地位,作为大房嫡女的楚琴阳看不起月家,那也是理所应当的。楚琴阳当然这么想,但她对不跟自己一起吐槽的楚阳娿也很不满,因为觉得楚阳娿肯定跟自己一样瞧不起人,却还要假装宽容,很是表里不一。 但是楚阳娿真心没有看不起月家人好不好?现在是大家族社会,楚丹阳成亲,作为三房亲眷,月家人来贺喜的确是理所应当。 至于穿着打扮这些,说实话,她刚来时也比人家好不了多少。 只不过因为自己是穿越过来的,而且从小生在安国府的,所以没人知道她心里多么惊叹这扑面而来的古代文明。在内里,那时候的她也差不多是个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的乡下人。 楚琴阳翻着白眼走了,楚阳娿笑笑,摸了摸鼻子没在意。 她准备去看看宁安表姐她们来了没有,谁知没走几步,就发现楚重阳跟楚燕阳却已经打起来了。 这大忙的日子,来往宾客这么多,她们居然也不怕被人笑话,直接在花园小路上就动手了。好在这会宾客还没有来齐,这里是内宅,一般人不会乱闯,不然她们该闹大笑话了。 楚阳娿听见动静赶到时,发现恋人正缠成一团。楚燕阳像是气急了,整个骑在楚重阳身上又打有抠,嘴里还骂:“我让你胡说八道,我让你笑话我,你这个长舌妇!” 楚阳娿赶紧上前,想把人拉开,“你们俩这是干什么?被祖父知道了,是想跪祠堂还是想被禁足?” “妹妹你别管,我今天定要她好看。” “我说的是事实,你凭什么打我!”楚重阳被按着打,嘴巴还是不晓得饶人,依旧说个不停:“你亲戚本来就是乡巴佬,跑来蹭吃蹭喝要钱来了,我说的哪里不对!” 楚阳娿简直不忍直视,她就不明白了,就因为嘴贱手贱,楚重阳不晓得挨了多少打被罚了多少回了。可偏偏她就没有一次长记性的,每次都是罚过就忘,下回接着犯。 可再怎么犯贱,今天这场合也该收敛收敛呀! “来人,把八姑娘跟是姑娘都给我绑起来。谁要是再多说一句话就把嘴给我堵上。” 清风和清水上前,轻车熟路里将两人拉开,在楚重阳跟楚燕阳的相互谩骂中堵了她们的嘴。 高门氏族,都说教养规矩最重要。在外面到的确像那么回事儿,可私下里,这一个两个的,哪里像个千金小姐,分明比泼妇也差不了多少。 别人家就没有这种现象,楚阳娿想了想,似乎自从楚重阳来了安国府之后,家里打架的事就发生的越来越频繁了。 究其原因,是因为楚重阳。换了别人犯了错被人罚一顿或者讽刺两句,总会觉得没脸,知道羞了,下次自然不会再犯。可楚重阳不同,脸面对她毫不重要,别人讽刺她挑剔她,她自己似乎也听不出来。谁被她气得急了,就只有干脆上手开打,因为只有挨打的时候,楚重阳才知道自己惹了别人不快了。 换在平时,楚阳娿绝对躲得远远的,根本不管她们闹得天翻地覆还是地覆天翻。反正上头还有大伯娘跟老爷子呢。 可是今天是楚丹阳结婚的日子,这是安国府的大事,她们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整个安国府,要是楚重阳跟楚燕阳打架被人撞见了,那可真是大丑事一件。还是把她们分开,各自送回自己爹妈跟前自己去管教吧。 “楚阳娿,谁让你多管闲事!”楚燕阳还在挣扎。 楚阳娿面无表情地吩咐清风:“嘴巴没堵严实。” “你……” 楚燕阳还想说什么,楚阳娿赶紧打断她:“八姐姐,有人来了,你要是像被人看见你这个样子的话,你就再大声的闹。” 此话一出,楚燕阳终于安静了。只有楚重阳还不服气,还想起来跟楚燕阳比划比划。 对于这个人不懂人话的,楚阳娿一向不懒得搭理,直接让清水拖了人就走。 把两个打架的弄走了,楚阳娿才翻了个白眼,暗道一声晦气。 “官姐儿,原来你在这里。”清雨跑来,跟她说:“四爷到处找你,说让你回璎珞轩。” “回璎珞轩?爹爹说有什么事儿了没有?” “没有,四爷那处有客人,让姑娘过去给客人斟茶。” 原来是要见什么人呀!楚阳娿点了点头,往璎珞轩走。 书房里,楚域正在跟比自己大了二十岁的云瑨推杯换盏。 安国府和英国府结亲,作为云家家主,云瑨原本不必亲自上门贺喜。他跟楚山栎是同一辈人,两人却没有什么私交,也很少来往。然而谁也想不到,就是楚域在漠北待的几年,居然跟这个比自己大了二十来岁的云家家主成了莫逆之交。 云老爷子此次来京是有正事,正好安国府办喜事,他便上门拜访好友,顺便把先前商量好的事情定下来。 “此次我来京城,算到安国府三年孝期已经结束,便把我家小七顺便带上了。让两个孩子见见面,若合适,此事便定下来。唔,那时咱们便是亲家了。” 楚域呵呵笑:“儿女亲事,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辈们懂事,没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 “四爷,十二姑娘回来了。”林生报了一声,楚阳娿便被放了进去。 “爹爹。” 楚阳娿一回来,看见楚域又在喝酒,很不高兴。不过有人在场,她不便发作,只好笑眯眯地拿眼神警告他。 楚域好似没有发现女儿的不满,自顾自地吩咐她叫人:“官官,这是云家家主云老爷子,你要唤一声叔父。” “叔……父。” 这年纪一大把了,还叫叔父?辈分明显不对呀!难道是辈分太低所以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叔父? 现在没有计划生育,各家兄弟姐妹也挺多,年纪跟辈分不相合的也不在少数。 楚阳娿以为自己遇到了这种情况。 谁知这位云家叔父见了楚阳娿,硬是打量什么一样细细从头看到脚,而后捋着胡子哈哈大笑:“楚家小弟,你这闺女容貌似你,果然美貌非凡。” “说起容貌,世上哪有人能与云家相比。”楚域笑呵呵地打趣。 云老爷子立刻不笑了,他家高祖与诗圣缪叔之事,到现在还被人记着呢。 好在楚域开玩笑也是适可而止,见云瑨不笑了,又吩咐楚阳娿给她斟茶。 楚阳娿乖乖服从,作为一个乖巧温柔的小千金,在有外人在时,她总是要表现到一百分的完美。 云瑨越看她,越是喜欢,忍不住问了几个小问题,楚阳娿昂着天真的脸,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每一个都回答的恰到好处。 楚域这才将她遣了出去。 等楚阳娿一走,云老爷子立刻放话:“此女必定是我云家儿媳,楚小弟,不如你我今日便交换信物,把亲事定下来。” 楚域摩挲着酒杯,说:“我只此一女如珠如玉,若是有可能,我是千万个不愿她出嫁的。既要定亲,我还是那句话,官官年幼,我必得留她道十八岁方才嫁人。你家七郎如今已经十五六岁,不知是否耽搁得起。” “好男儿理当先立业后成家,推迟几年而已,不在话下。” 一老一少当即说好,酒桌上就把儿女亲事给定下来了。 楚阳娿还不晓得自己已经多了一个人未婚夫,她看着楚丹阳陪嫁的六个注定要成为姨娘的美貌侍婢,还在盘算自己说亲时怎么说服老爹给自己找个低门小户。 她以为以自己跟爹爹的亲近关系,家里说亲时,他必定会提前过问自己的意思。可她到底低估了他们之间相差两千多年的,八百多条深深的代沟。 第60章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作为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楚阳娿是没有资格过问自己的亲事的。这个时代,女人也只有二嫁时才有婚姻自主的可能,所以当楚阳娿知道自己已经有了一个未婚夫时,她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如果不是爱听八卦的清雨在楚丹阳回门那日跑去跟中苑的小丫头聊天,她恐怕还是不知道已经有人帮自己定了亲事。楚阳娿第一反应,就是有人从中作梗,准备在自己的婚姻问题上搞阴谋。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为自己定亲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亲爹楚大男神。 再一听定亲对象,她立刻坐不住了。 穿越而来,一出生就在安国府这也就没有办法了,可她真的对高门大族里头乱七八糟的生活厌烦了。所有人都说她一手掌管北苑,十分能耐,天知道她现在连画画的时间都被挤压的没剩多少了。 高门大族里头,什么阴私忌讳数不胜数。什么嫡妻侍妾,通房外室家常便饭。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过天天明争暗斗的生活?她的理想,不过是找个低门小户人家,挑个耳根子软没脾气的小老公过小日子而已。 她的要求已经很低,不管他多么没本事,只要不让自己跟别的女人共用一根丁丁她就知足了,要是小老公长得再漂亮一点,那就更好了。 可是自家爹给自己定的这个婚事,怎么看怎么危险。文山云家,那不是跟楚,宁,王,薛,李齐名的南方系氏族之一么?这种人家怎么简单的了? 高门媳妇的生活她是见识过的,她可不准备过那种在长辈面前打个嗝,就被惩罚跪门坎跪断了一双腿的生活。 楚阳娿当即找到自家老爹,请他把婚事作废。 “爹爹,琴姐姐燕姐姐她们都还没有说亲呢,您这样火急火燎地想把女儿嫁出去,会被人笑话的。” 楚域以为女儿知道自己定亲了,会害羞不好意思。谁知道她脸红是红了,却是被气的,居然还跑来跟自己表达不满来了。 “琴阳她们的事,你伯父跟伯娘自有定夺。至于你么,不过是先把亲事定下来而已,又不会当真让你在她们前头出嫁。” 好吧,楚阳娿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爹爹,可是女儿对您的决定一点都不满意,这是我的终身大事,爹爹您为什么一点都没有问过女儿的意思?”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女孩子家问自己的亲事的?”楚域嘴上说的硬气,其实一点都不生气,他还捏了捏楚阳娿气鼓鼓的小脸。 楚阳娿可没心情跟他玩闹,她挥开他的手,认真地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爹爹就准备让女儿盲婚哑嫁?若对方是个傻子瞎子瘸子怎么办?再说,若是女儿不喜欢她,爹爹是不是准备害女儿一辈子。” “你这丫头,难道还不相信你爹爹的眼光?”楚域哼道:“爹爹保证,你一定会喜欢云家七公子的。”云家小七他好几年前就见过,而且近距离考察,对他方方面面都很满意,不然也不会决定就将自己唯一的宝贝女儿嫁过去了。 可是他的话,在楚阳娿耳中全是独裁狡辩。 她着急地抓着父亲的衣袖,说:“爹爹您喜欢不代表女儿会喜欢呀?您要是喜欢你干脆自己跟他结婚去算了。我说过我要是成亲,对方的家庭很重要,必须不能是高门世家的。他要是纳妾生庶子,我肯定要闹离婚,与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别给自己找麻烦……” 楚域皱眉:“听听你自己说的事什么话?堂堂千金小姐,成日把离婚,妾室挂在嘴边,像个什么样子!真是被我给宠坏了!” “哪里是我成日挂在嘴边,分明是你一厢情愿。爹爹您是男人,妻妾成群您觉得理所应当,女儿就觉得不成!我楚阳娿天生丽质有钱有貌有才华,配不上个天子骄子,我配个平庸匹夫难道还不成?何必苦哈哈嫁入高门跟别的女人争男人,那种日子我不过,爹爹若是固执己见,就等着女儿养男宠被休回家……” “楚阳娿,你给我住口!”这回楚域真被她给气到了,他举着手想给她一巴掌,又舍不得下手。可她那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真让他恨不得给她两下。于是他犹豫不决地举着手放也不是打也不是,只好拿眼睛瞪她,嘴上还忍不住狠狠地呵斥:“把你先生叫来,到底是谁给你教的这些,还男宠,你……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女儿。” “不用叫先生,女儿是您自己教的您忘了么?”楚阳娿一点不怕他,放话到:“要么亲事作罢,要么等着丢人现眼。爹爹您自己选吧,反正女儿是个没娘的孩子,既然要被随便嫁出去,也就没有必要在乎安国府的脸面了。” “你……”楚域觉得肝有点疼,恨恨地指着门外:“给我回去思过,不想清楚不准出来。” “爹爹若把亲事取消,不说让我思过,让我跳崖我也去。” 楚域气个仰倒。 讨债鬼都是自己生的,坏脾气都是自己惯的。他努力地压下心中火气,严肃地跟楚阳娿说:“官官,爹爹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把你嫁出去。云家公子是我千挑万选考察良久方才定下的人选。爹爹保证不会让你吃亏,你若是不相信,那云七正在京城,过几日找个机会,让他来安国府见一面,你便知道了。” “我不见。”楚阳娿说:“爹爹,我知道您不会随随便便把女儿给嫁了,刚才我说的都是气话。可是我怕的不是爹爹不够慎重,我怕的是咱们三观不合,爹爹不晓得女儿要的是什么。就好比,爹爹觉得妾室不过奴婢耳,可在女儿心中,我的东西,就是只蚂蚱也不能来沾染一下的。嫁个低门小户,他要是不规矩,我可以好好收拾他,让他不敢在我面前放肆,要是嫁个豪门大族,过得不顺了,连和离都离不了。” “我楚域的女儿,堂堂安国府千金,难道要屈就一个寒门小子?”楚域很是不满。 楚阳娿坦然:“荞面饼虽不如鲍鱼宴好吃,可总不用吃人家的口水。” “你……”虽然知道女儿是在强词夺理,但楚域还是觉得无言了。“你……给我闭门思过去。” 楚阳娿站起来,端端地走了出去,楚域刚舒一口气,准备喝口茶压压惊,消化消化刚才自家闺女说的那些大言不惭的话。出了门的楚阳娿突然又探头回来了一句:“爹爹,您确定不是您自己看上了人家的小男孩?” “给我滚!”楚域终于摔了杯子。 楚阳娿发现他真的生气了,再不敢多话,吐了吐舌头撒腿就跑。 一回来,丁嬷嬷就问她准备什么时候去宁家。 宁安也要说亲了,这段时间被拘在屋里哪儿也不能去,派人来说了两回,让楚阳娿找时间去陪她。 楚阳娿原本也是答应好了的,但之前是因为楚丹阳要成亲,她不好出去。本准备楚丹阳回门之后,自己闲下来,就可以去找她了。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有了今天这一出,在跟爹爹抗争胜利之前,她是坚决不能跑去玩的。 楚阳娿烦躁地说:“爹爹让我闭门思过,去不成了,派人给表姐去说,等过几天我再去看她。” “闭门思过?”丁嬷嬷被楚阳娿的话吓到了,四爷宠姑娘宠的要命,长这么大可从来连一句重话都没有。现在怎么突然就发展到闭门思过了?“官姐儿,四爷是为着什么事儿罚你?” “还有什么?”楚阳娿道:“爹爹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要给我说亲呢。” “嗨!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丁嬷嬷道:“云家的事儿我也听说了,旁的不说,姑娘,这可是一门好亲呀,四爷对你的亲事,可见是上心的。” “你懂什么!”楚阳娿很想抓头,不过现在已经养成了习惯,就算再烦躁也不能做出不雅之举,所以她只能噘着嘴,埋怨:“云家可是高门大族,我清楚得很,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满意呢。那种人家,跟英国府差不多,看看丹阳姐姐,还没嫁进门时,就在学规矩挑人选,新婚陪嫁,光预备下的美貌侍婢就整整六个。那种还没过门就给自己的丈夫亲手挑女人的日子,想想就够了!” 丁嬷嬷一愣,知道自家姑娘在担忧什么,喃喃半晌,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姑娘的心思我明白,天下间哪个女人不希望丈夫一心一意只念着自己。可女人的命呀,就是这样,哪个男人不纳妾找通房?若当真有人只守着妻子一人,就有人说这嫡妻善妒不贤惠了。不过反过来想一想,一房妾室而已,姑娘身份高贵,何必跟那些小玩意儿一般见识?四爷是个有成算的,挑的姑爷必定不是那种宠妾灭妻的大恶人。姑娘嫁过去,管着一家上下,夫妻两个相敬如宾的,也不是和和美美一辈子。” “相敬如宾?”楚阳娿把玩着手上的玉镯,自言自语:“嬷嬷觉得相敬如宾是个好词么?” “老奴没念过书,不认识几个字,听人说这是个好词,自然就是好词了。” 楚阳娿问:“那母亲和爹爹当年呢?嬷嬷觉得他们是相敬如宾么?” “四爷和太太,那可是恩爱有加,神仙眷侣,只可惜……哎!” “这就对了。”出样笑:“我要是一点选择也没有,自然就乖乖服从命运当个合格的贤妻良母了,也不去奢望找个真心相爱的丈夫。可是我不是有条件么?爹爹宠我,外祖父支持我,亲事这么重要,我不争取争取,怎么甘心?” 上辈子她从小就三五不时地进医院,长到十几岁,更是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里住着了。她没有谈过恋爱,但不代表对爱情没有过幻想。 年少懵懂时,她也曾对她的主治医生怦然心动,但在发现照顾自己的护士姐姐是医生的爱人之后,这刚刚萌芽的暗恋就瞬间被掐灭了。怦然心动,也变成了尊敬和感激。 那时候她身体不好,不敢去爱,也不敢去奢望。 可是好不容易得到了第二次生命,她怎么能不去取争看看?要是两辈子都没有谈过恋爱,就直接乖乖地捏着鼻子忍着恶心结婚嫁人相夫教子,那可真的划不来。 她的心很小,也很有自知之明。她不觉得自己有穿越女主的魅力,能遇到一个天子骄子,然后让他对自己相亲相爱从一而终。所以她放低要求,尽量去寻常一个平凡之人,这样就可以全无顾忌地去爱他,去经营自己的感情和婚姻。 这个时代,女人已经够苦了,总要得到一些什么,才不枉她千里迢迢,穿越一场。 丁嬷嬷说不过她,也就不说了。自家姑娘是个有主见的,再者,四爷还在那里镇着呢,姑娘的亲事,还轮不到她们说话。于是转换话题,她告诉楚阳娿:“刚才十三姑娘来了一趟,想问问姐儿,她想在北苑开个诗会,问姐儿同不同意。” “诗会?她说什么时候了没有?” “下个月吧,说姐儿同意了,她才发放请柬。” “开诗会么,想开就开吧。问她看上哪个园子,让人去腾出来,等她决定好了,我去大伯娘那里说一声。” 这几年,楚素阳的才名越盛了,不少人奉上千金,只为求她一句诗。连方大学士教书时,也拿她做的诗文做例。若不是她是个女儿身,只这盛名,便可成为一方文杰了。她办诗会,请的都是京中才气绝高的女子,并且不出意外,那日安国府外肯定会守着不少求诗的人。 跟天才少女楚素阳比起来,自己这个捏着金钱管着内宅的,就是个俗气到底的大俗人一个。哎! 丁嬷嬷领了她的话,笑说:“姑娘就是心软,十三姑娘说要办诗会,这银子可还不得您出。前头十四姑娘闹着要学什么宁州刺绣,明知道她学不了几日,还给她请了先生来。” “小事而已,能用银子办了的事儿,都不算是事儿。我就怕她们哪日不要银子了呢。” 萧氏积蓄有限,自太子被废之后,也没有了收入来源。楚素阳跟楚佩阳每个月的月例都不少,但绝对不够她们的额外支出。 她们没钱要她给银子,总不敢折腾的太厉害。要是哪天她们想明白了不要银子了,那自己就得打起精神了。 这几年楚佩阳变得厉害,自从萧氏关起来之后,她就把楚阳娿当成了死敌,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给她找麻烦,楚阳娿不想给王氏插手北苑的机会,所以一直在可容忍的范围之内容忍她,至今为止,算是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 楚域让楚阳娿闭门思过,楚阳娿当真就把自己锁在屋子不出门了。 大小事情有琼嬷嬷和丁嬷嬷管着,自己乐得逍遥,成日在屋子里写字画画。 经过两年的探寻,去年楚阳娿终于得到了能提炼出蓝色的颜料的原材。加上原有的红色和绿色,三原色算是凑齐了。多年不画油画,她感觉自己手生的厉害。她又不想被人发现自己会的跟现在绘画体系千差万别的画技,所以很少有机会静下心来偷偷练习。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空闲,当然要好好过把瘾,画画对她来说,是她唯一的瘾。 连云家说要拜访的事,都被压硬生生地决绝了,云七郎什么人,不管多么少年天才,反正她就是不见。 楚阳娿自己躲在屋子里忘我地画画,想着等过一段时间爹爹气消了,她好继续跑去说服他重新考虑自己的亲事。 可惜,她定亲这么重要的事,楚域既然光明正大地跟老爷子报备了,就说明这件事已经决定好了,再要更改,得有非常力阻碍才有可能。 于是,没过多久整个安国府都知道她要定亲了。定亲的对象,是那个跟传说差不多的文山云家。 文山云家。 为什么说她定亲的是跟传说中一般的文山云家?因为云家跟其他家族不一样,云家很少像其他家族一样相互联姻。相反,云家固定的姻亲对象,只有那么两三家而已。而那几家,都不是什么排的上号的大家族。但是人家世代联姻,就算有人仗着优越,上云家提亲,云家也不愿意。 因此,楚阳娿能跟云家把亲事定下来,这本身就出乎人们的预料。 楚阳娿自己不满意,别人可不会相信。 云家一向行事低调,但也是人才辈出。而且云家出了名的出美人,不管男女,随便拉出一个都能拼过外头吹捧的什么第一美人。只是因为缪叔那回事,云家人对别人赞美自己的容貌这一点十分忌讳。要真有人给他们谁按上第一美人的帽子,那铁定是被追着往死里打的下场。 楚家众人一听她要跟云家七郎定亲,都忍不住好奇起来。 楚琴阳楚燕阳几个,不敢问大人,都急不可耐地跑带楚阳娿跟前来打听。 “十二妹妹,那位云家七郎,你见没见过,云家人当真入传说中那般容貌出众?” 在她们心中,楚家众人容貌已经算十分姣好的了。 但是能让诗圣缪叔赋诗称赞的云家人,还是让人忍不住好奇。 楚阳娿当然没有见过什么云家七郎,她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所有人都知道了。 不过不管别人怎么说,她自己是不想承认的。听见她们跑来问,楚阳娿一脸震惊地反问:“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呀?什么云家七郎,哎呀,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能天天把郎君的名字挂在嘴边。” “瞧,我就说她一准儿假正经不会承认,怎么样?”楚琴阳瘪嘴,表示对楚阳娿装傻充愣的习惯十分看不上。 楚燕阳笑嘻嘻地推她:“好了官官,别不好意思,就跟我们说说呗。大姐姐定亲之前,也是在屏风后面见过姐夫本人的,你就算见了云家七郎又如何?反正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是,我真的没有见过什么云家七郎,也不晓得你们在说什么呀?”楚阳娿道:“我不晓得你们从哪里听来的闲话,云家从不能其他家族联姻,你们也不是不晓得,云家远在文山,我可连安国府的门都很少出,怎么可能见到什么云家七郎?你们不要乱说话被人利用了呀。” 不管楚琴阳跟楚燕阳她们怎么激将刺探,楚阳娿一口咬定没有那回事儿。套不出消息,她们只好回去了。 楚琴阳回到东苑,见王心怡正在弹琴,她拐了个弯儿去找王氏。 “娘,十二妹妹真的要跟云家定亲么?可是云家在文山,要定亲,那是咱们去文山,还是云家人来京城呀?” “你管那么多干嘛!”王氏不高兴地说:“人家就是跑到天上去定亲,也轮不到咱们操心。” 楚琴阳见她句句火气,噘嘴道:“我不就问问么,干嘛那么大火气。” 王氏也知道自己不该跟女儿发火,不过她就是心气儿不顺。 这个楚域,也太不把她这个嫂子放在眼里了。楚阳娿的亲事居然问都没有问她一声,直接就定下来了,害得她提前操心了不少。早知如此,她何必大费周章地跟自家嫂子提那些。 这么不把她放在眼里,难不成十二丫头成亲时,就不求她办事了? 可是她再怎么心气不顺,也只能自己憋着,当着楚域跟老爷子的面儿,连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顶多在丈夫满面埋怨两句。 又想到楚阳娿的亲事,忍不住有些眼红。她的琴阳还比楚阳娿大几岁呢。亲事依然在考量中,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女儿绝绝对没有嫁入云家嫡枝的希望。好在,丹阳嫁的可是英国府嫡长孙,这才使她的心气儿顺了。 也就是说,现在整个安国府,除了楚阳娿自己之外,所有人都看好她的亲事。 楚阳娿自己‘闭门思过’十几天之后,依旧没有得到父亲有将亲事作罢的意思。她终于忍不住了,自己开了门跑到楚域跟前,威胁到:“爹爹,您一定要我嫁去云家?” “你连人都没有见,到底有哪点不满意?” “爹爹说的没错,女儿是没有见过人。没有见过人就直接拒绝这门婚事是女儿不对。所以我想来想去,来给爹爹认错。不过既然成亲时一辈子的事,女儿总要满足几个要求,若是云家同意永远不纳妾不要通房不养外室,那女儿便同意去见见他家七郎,如何?” 楚域无言,这丫头,当自己是天仙么?还提这种要求。 楚阳娿知道她在想什么,直言道:“看吧,爹爹不说话,那肯定是知道云家不可能答应女儿的条件,说不定还会以为咱们提这种要求是安国府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但是换个人家,比如梧桐巷三品官家的儿子,肯定就不会这么想,说不定还会同意女儿的要求。” “你这是强词夺理。” “爹爹,您这么坚持,倒底我是您的亲生女儿,还是那云家七郎才是您的亲生儿子?您就这样让女儿委屈自己,好成全您心中的美满婚事?”楚阳娿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知道您的意思,爹爹是嫌弃我是个女儿,所以觉得女儿就没有资格要求丈夫忠诚专一。是不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楚域一看见她掉眼泪,马上就着急了,赶紧把人抱紧怀里哄:“官官,爹爹不是那个意思,而是,你的要求实在是……” 他是个父亲,同时也是个男人。 他心疼女儿,要是楚阳娿嫁人之后,夫家胆敢轻慢她,欺负她,他肯定不会放过他们。可是,他就算希望女儿女婿将来恩爱有加白头偕老,也不觉得该把不能纳妾提出来。因为这……根本就是离经叛道的事嘛! 而且他很不明白,妾室通房,不过是些奴婢下人而已,怎么就惹得女儿大惊小怪一定要放在心上提了又提。 见他不松口,楚阳娿也不多说了,她就哭,只是哭。 哭的昏天暗地打嗝不止,哭到眼睛都肿了,简直就像是他不妥协就要把自己哭死的节奏。 楚域终于被逼无奈,一咬牙终于松了口。 “好吧,你若实在不愿意,这门亲事便作罢吧。不过放出去的话不好收回来,之前让你见人毕业不见,想要把亲事作罢,总要有个说法。待哪日与云家七郎见面,你只说自己没看上,我才好说拒绝的话。” 楚阳娿这姑娘与满意了,哽咽着道:“谢……嗯,谢谢爹爹。” “你都满意了还哭什么?别哭了好么?”楚域心疼的都开始抖了。 楚阳娿惨兮兮地说:“不是……呜呜,不是不想停,呜呜……这葱粉太狠了,停……呜呜,停不下来。” 楚域:“……” 他突然觉得手很痒,怎么办? 第61章 楚阳娿说服了父亲,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他一走,楚域立刻把林生召进来,吩咐道:“去找琼嬷嬷要几本书,把所有的《女训》《女则》《列女传》统统找出来,全部送去官官那里。就说我的吩咐,让她往后什么也别做了,每日抄一本,我每天都会抽查。” 林生有些迟疑:“爷,十二姑娘不喜欢这些,怕是不愿意抄呢。” 楚阳娿长这么大,到不是没有读过女则之类的书,但每回翻一翻就算了,对里面的内容很是嗤之以鼻。而且这类书,在安国府这样的人家,也顶多算是选学,知道个大概就行了,先生也从未上纲上线地教过。如今突然要让楚阳娿抄这个,十分让人诧异。 楚域只是觉得自己教育失当,他一直知道自己闺女挺聪明的,可刚才那些话,也太惊世骇俗了。 还男宠?多亏没有人被听见。 楚域知道女儿脾气倔,但他既然说了让她抄书,就一定是有把握才会放话。 “我既然让她抄,她就一定会抄,你放心去吧。她绝对会乖乖完成任务。” 林生一听,就知道主子这是在十二姑娘跟前做了什么妥协。这父女两人相处方式很和谐,楚阳娿要是占了什么大便宜,或者自以为说服了四爷做了重大决定,接下来就会十分乖巧,四爷吩咐什么,她都不会反抗。 但最近有什么事是让十二姑娘一定要说服四爷答应的?除了亲事之外再无其他。 林生早就听嬷嬷说十二姑娘不愿意嫁入高门大族,所以他忍不住问:“爷,莫非您真的同意取消云家的亲事?可此事分明已经……” “她不是不乐意么,我可以答应,但到时候要是她自己反悔了,就不是我的责任了。到那个时候,她不得求着我把今天答应的事作废?” “哎?” “哼,小丫头一个,她什么喜好我还不清楚!” 楚域嗤笑,并深深觉得,自己女儿还是太嫩了。喜好脾性被自己摸的透透的,又胆小又怕事,也就敢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耍耍性子,要是嫁的不好,以后在婆家可怎么过哟!所以还是他这个苦命的爹继续帮她把心操完了算了。 林生一下就明白自家主人的意思了,这一刻,他深深为十二姑娘默哀。耗费了大包眼泪不少口舌,还要心甘情愿抄自己不喜欢抄的女书,最后还是达不到目的,其实什么都在四爷的掌控之中。 如楚域所料,当楚阳娿收到那一大摞书之后,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很是顺从地接过来,并且保证会按时完成抄写。 她以为是自己说的那些话把父亲给惊着了,所以看在他要替自己解决亲事的份儿上,抄抄书也是给自家爹爹一个心理安慰。 于是楚阳娿当真日日抄书一本,每天拿去给爹爹检查。 楚域不高兴,她还得不到好脸色,只好对着自家老爹的臭脸想方设法地讨好他顺他的心。 楚域悠然自得地享受女儿的贴心讨好,很是得意了一段时间。 时间易过,转眼之间,楚域的任命书下来了。 守孝之前,他在漠北几年,各项考评都很不错。此次任命,是打着提拔的名义,将他从漠北调回京城,大概短时间之内,不会再有调动。 离挂职还有一个多月时间,楚域临时决定,要回徐州一趟。 “我也要去么?” “自然要去。”楚域说:“自你出生,还从未回过老家,趁此机会,正好祭拜你祖母。” 钱氏去世,是被送到徐州安葬的,是楚垣三兄弟一路护送回了徐州,楚阳娿这些年纪小的,并没有跟着一起回去。 楚阳娿还没有回过徐州,也挺想去看看。 “我这就让嬷嬷准备。”楚阳娿很高兴,既然要回徐州,自己就不用每天抄写女训列女传了,好事一件。 由于要去徐州,临走之前,楚阳娿将家里的事情都安排好。丁嬷嬷和清风清水跟她去徐州,北苑交给琼嬷嬷。重大事情跟林生商量,实在做不了主再去问王氏或者老爷子。 安排好之后,楚阳娿跟楚域两人,乘着马车离开京城,往徐州出发。 楚阳娿上次出城是被父亲带着赶路,一路颠簸差点散架。这回却要闲适很多,父女两人不徐不疾地一路走一路看,还遇上几个走南闯北讨生活的商队。 这里没有高速公路,没有和谐快车,双腿自行是根本,驴车牛车算常见,马车非有官爵之家不可用。 颠簸快十几天,楚域跟楚阳娿,终于到了徐州城。 说起徐州城,那也是个一千多年历史的老城了,徐州人口八九十万,下辖两千六百多个乡镇,有大小村寨两两万多个。由于地处南北交界之地,依水傍山交通发达,所以算得上富庶。而作为主城,楚州城自然也差不了,虽比不上江南繁华之境的杨柳而州和京城,但比起其他同等级的城市,也算得上繁华了。 楚家人早就得了信儿,派了人来城口迎接。 徐州比比京城繁华,本家老宅,也么有安国府府里端贵。不过到底是百年老宅,楚家处处给人一种庄重严肃的历史痕迹。 进了门,还没来得及洗漱换衣,就要拜见各位祖辈叔伯,楚阳娿被爹爹拉着认了一圈人,要不是在家时就背过自家族谱,楚阳娿很可能一转身就分不清哪个是哪个。即便如此,她也差点把几个叔伯个弄混了。 整整一整天,楚阳娿光用来见人了,这还是徐州长辈没有来齐的情况下。 楚家是真正的大家族,族谱上的人数,已经于去年闯过十万大关,楚家人分布在全国各地,其中人数最多的徐州本家,人数就达四万之多。这还是没有算上出了五福的。 好不容易到了天黑,楚阳娿终于撑不住了,仗着年纪小,硬要找地方睡觉。老夫人松了口,楚域才算是解脱了,带着她去安排的院子休息。 “爹爹,咱家人可真多。” “那是自然,楚家本宅在徐州,徐州人数也是最多的。” 徐州楚家,徐州楚家,实际上整个徐州,几乎就是楚家的天下。在徐州,县太爷和徐州府尹的话,都没有楚家族长的好使。 “咱们什么时候去祭拜祖母?” “明天就去,回来爹爹还要带你见个人。” “见个人?什么人?”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楚域说:“睡吧,你睡着了我再出去。” 他不说见什么人,楚阳娿就忍不住自己猜。猜来猜去,只能猜到自家爹是把她大老远拉来相亲来了,见的人跑不出就是那个什么云家七郎。 自认为自己猜到了事情的真相,楚阳娿也不再追问了,瘪瘪嘴,自顾自闭眼睡觉。 老夫人等他出来说话,等了好一会没见他出来,便派了身边嬷嬷来问。 见楚阳娿已经睡着了他还不走,忍不住小声说:“四少爷,外头老爷子老太太还等着您,官姐儿已经睡着了,这儿有我看着就成。” “她还没睡着。”楚域指了指楚阳娿的手,轻声道:“要是睡着了,她两只手都拳成拳头,现在手散开,就是没有睡着。” 嬷嬷含笑点头,暗道怪哉,可没见过哪个男人这么了解自家孩子的。 楚域一直陪在床边,当真等着楚阳娿睡着了,方才轻手轻脚地关门出去。 时间晚了,亲戚们见了人,基本上已经各自归家去了。楚域去堂屋里找,老爷子跟老太太果然在等着他。 “易儿呢?怎么没有见他?” 楚域以为一回来就会见到儿子,谁知道这大半天,硬是没有见到儿子的影儿。 他不问还好,他一问,老爷子就黑了脸:“那小子,一听说你回来,提前就翻墙跑了。” “他又闯什么祸了?”楚域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因为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又常年不在身边,所以对他难免纵容溺爱。为了避免被宠得无法无天,他好不容易为他求得名师,可不晓得为什么,那小东西越来越调皮,都快无法无天了。估计能管的了他的,也就是宁氏了。只可惜宁氏在武夷山,也顶多一两个月才能见他一回,没办法像小时候那样带在身边日日管教。 一听说儿子听见自己要来就跑,简直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是惹了祸事怕被自己责打。 果然,楚山柏告诉他道:“就是几天前的事儿,那小子伙同暖阳凤阳几个,趁这没人注意,闯进你六堂哥家的牧场。说要摆什么千羊阵,两千多头羊,被他们点着炮仗一通乱赶,吓得冲出羊圈,漫山遍野地跑了。你六堂哥派人去捉了三天,只捉了不到一百头回来。” 楚域:“……” 他其实想问他儿子的千羊阵到底摆的怎么样,可看老爷子的脸色,他知道这个问题他是不能问出来的。 所以,想儿子想的嘴巴冒泡的男人咂咂嘴,言不由衷地道:“即是闯了祸,大伯您就该把他抓起来狠狠处罚才是,还让他胡乱到处跑,实在是太不懂规矩了。” “知道你要来,他也没敢跑远,就在城里十七家酒楼躲着呢,你自己找去吧。找回来了跟你六堂哥说一声,暖阳和凤阳还在跪祠堂呢,他跑得快,可也不能不罚。” “这坏小子,真是该打!”楚域恨恨骂了一句,又嬉皮笑脸地朝老爷子说:“那大伯您先歇着,我这就去抓他回来给六堂哥赔礼道歉。” 楚山柏知道他是等不及了,也不留他,摆摆手,让他自便。 楚域脚下生风,也不顾这大半夜的城里宵禁,就带着两个小厮出去找儿子了。 第62章 楚阳娿一睁眼,发现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睁抵在她脸上瞪着自己。 楚阳娿被吓得尖叫一声,一脚踹了出去。 而后砰的一声巨响,对方被踹得摔到了地上。 楚域听见动静,立刻跑进来问:“怎么回事?官官你怎么了?” “有人!”楚阳娿大叫。 地上的人爬起来,楚阳娿这才看清,被自己踹出去的是一个七八岁左右的男孩。男孩留着短短的黑发,皮肤白嫩,脸上肉嘟嘟十分休弃可爱,就是一脸严肃看上去脾气不好。 楚域莫名。 楚阳娿松一口气,惊魂未定地说:“他干嘛爬到我床上,吓死我了。” 楚域赶紧上前,想把儿子抱起来检查检查摔伤了没有,一边问他:“干什么吓姐姐?” 谁知那男孩手一甩,挣脱了。 楚阳娿道没有注意父亲的话,楚家人人口众多,管自己叫姐姐的也不少,她以为这小孩是哪家堂弟。拍了拍胸脯起来,说:“摔疼了没有?你把姐姐吓到了,姐姐不是故意踹你的。” 男孩板着脸,嫩声嫩气道:“睡觉毫无防范,被人摸上床也不知道,粗心马虎。起床衣冠不整,与外男说话毫无警觉,不成体统。” 楚阳娿:“……” 楚域一拍男孩的屁股,调笑:“第一,姐姐不是江湖游侠儿也不曾练武,是你自己爬到人家床上的去。第二,你是她亲弟弟,也不是什么外男。还有最重要一点,你还不满八岁,不算男子,脱光了也不关体统的事。” “抛弃妻子的男人没有资格教训我。” 楚域:“……” 楚阳娿:“……” “醒来就起床吃饭,一觉睡到快午时,这一点必须得改。”男孩板着脸说完,就直直地出去了。 楚阳娿震惊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跟自己的爹这是一起被鄙视了。 不过在此之前,她需要跟自家爹爹谈一谈人生:“爹爹,您说的亲弟弟是怎么回事?”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男孩的年纪,肯定是自己美人娘离开没有多久就出生了。楚阳娿没有想到,自己的爹这么没有节操。虽然妾室姨娘什么的她没有资格过问,可人家连儿子都生了,这让她心里实在膈应的慌。 楚阳娿的表情变来变去,楚域一下子就猜到了她在想什么,等她纠结得脸都要垮到地上去,才幽幽加了一句:“他五岁之前一直呆在武夷山,不晓得怎么养成这样一身臭脾气。” 楚阳娿:“……” “爹您说话能不带喘气儿的嘛!” 楚阳娿听完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急急忙忙找衣服穿上。 活了快十年,没有想到自己还有个弟弟,还是同父同母的,这种感觉真是又激动又诡异。 楚阳娿传了衣服火速冲出去找弟弟,结果人家没有走远,正在门口站着呢。 见她出来,本就没有表情的脸,更加冰冷了。 “一惊一乍,大呼小叫,哪里像个女孩子。” 楚阳娿也不管他言语刻薄,笑嘻嘻伸手去捏他的脸。 男孩被她一捏,立刻没有了刚才严肃死板的样子,他目光闪动小脸通红,却还不死心地教训楚阳娿:“动手动脚,拉拉扯扯,真不像话,若是娘知道了,定要打你屁股。” “哎呀我好怕怕,弟弟教训的是,姐姐不敢了。”楚阳娿还捏着不放,楚域看她捏了几下赶紧把她拉开了:“别捏了,你再捏,他保准明天就跑得不见人影。” 怪不得之前爹爹动不动就往徐州跑,原来是因为藏着个小面摊。 这是楚阳娿来徐州最大的收获。 她有了一个面瘫,敏感,脸皮薄,又喜欢教训人的,小老头一样的弟弟。 接下来的几天,她就像个尾巴一样跟在弟弟身边,在他不情不愿却每次都一脸勉为其难的纵容之下,楚阳娿顺利摸透了弟弟的性格。觉得这种外表软萌内心古板,还偏偏喜欢装大人的小朋友,真是可爱到爆。 “爹爹,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之前你还太小了。”楚域抱着楚阳娿,说:“而且现在告诉你也不迟,不是么?” 然后又跟她讲弟弟怎么出生,小时候什么模样,吃饭睡觉的小癖好,等等等等。小面摊就在一边安静地听着,虽然动不动就骂他抛弃妻子的臭老头,但楚域走哪里,他总是默默地板着脸,一言不发地跟在身边。 “可是弟弟早就知道我?” “这还用说么?” 也是,安国府有多少人大家心里都清楚,楚熠阳知道自己的爹是谁,自然就知道自己姐姐是谁了。 楚家父子三人天天黏糊在一起,楚阳娿也不可避免地听说了自家弟弟的光荣往事。可是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这个一本正经外兼面瘫的弟弟会是他们口中那个调皮捣蛋到天怒人怨的小滑头。 “会不会是他们欺负熠阳,别的小孩干了坏事让弟弟背黑锅?” 楚阳娿跟楚域都看向弟弟。 楚熠阳绷着脸,不说话。 “这次弟弟跟我们一起回京么?”楚阳娿虽然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是弟弟一个人在徐州,真的很可怜。 楚域说:“再过两年吧,皇上到现在都不肯立太子,所有人都在猜测他是不是藏了密旨。” 自从萧翰敬被废之后,皇帝身体越来越差,可他硬生生拖着一口气,三年来几番几次有惊无险没死成。而且,不管朝臣们怎么恳求,他就是不松口立新的太子。 所有人都在猜测,皇帝依旧属意萧翰敬,根本不想另立他人。所以拟了密旨,只等自己过世之后,留下遗诏,到时候朝臣想不同意都难。 就因为这空悬的储君之位,有人不死心,有人悬着心。 楚家也有自己的隐忧,只是不能为外人道而已。 楚阳娿看看弟弟,心疼不已。 楚熠阳被她怜悯的目光一扫,又开始板着脸教训他:“事无巨细,不可因小事而忘怀谨。京城就在那处,我想去,随时都可以去,何必急于一时一刻。不用你操心这些,听说你女工刺绣无一精专,这才是你应该上心的事。” 楚阳娿:“……” 你比爹还像爹你爹知道么? “爹爹,您有没有给弟弟请个大夫瞧瞧呀?小小年纪暮气沉沉,跟个小老头一样,实在不好,不好。” 在徐州待不了几天,楚域跟楚阳娿又得启程回京。 不过时间比较巧,正好可以过了龙舟节再走。 龙舟节是怀江以南普遍看重的节日,因纪念上古神祗东皇太一而流传下来。 节日提前三天,人们就开始庆祝了。放花灯,娱神舞,赛龙舟,各种活动一环接着另一环。 “还要放花灯?晚上我也可以去么?” 楚家作为主办方之一,很早就开始为龙舟节做准备了。 楚阳娿听说晚上还有活动,很想去看一看。在京城时,她过过元宵节,夜里灯火辉煌,也还不用宵禁。她很好奇这边的龙舟节夜会放花灯跟元宵节有没有社么不同。 楚域说:“龙舟夜会放花灯,主要是为了祭拜东皇太一。娱神才是重头戏,不过女孩子不能去。” “为什么?” “嗯,因为没这规矩。” 好吧,又是性别忌讳,楚阳娿无语,却也没有办法。 “那看花灯也不行?” “看花灯也行的,但是你不能进去神庙,到时候我跟你弟弟进去,你跟你婶婶她们一起在看花灯。” 大约是她脸上失望表情太明显,等楚域一转过脸,楚熠阳便小声跟她说:“别担心的,到时候我带你进去。” “哎?不是不能去么?要是被抓住怎么办?” 小面摊扬了扬下巴:“我说有办法就有办法。” 楚阳娿贱笑:“某些人不是最看重规矩的么?不怕不成体统呀?” “还不是看你可怜。” 其实对神什么的,她并不是有多么向往好不好?看到看在弟弟一片热心(?)的份儿上,她还是勉为其难地向往一下下吧。 于是楚阳娿热切地追问:“那你跟姐姐说说,我们怎么才能进去?” “衣服一换,谁知道你是女的还是男的?” 楚阳娿:“……” 姐弟俩于是有了小计划。 龙舟节当日,楚阳娿打扮停当,便被老太太亲自带着出了门。 她是头一回来徐州,老太太很是耐心地跟她介绍徐州风土人情以及风景名胜。 楚家占据怀水岸边最高楼层,这里视野开阔,街道江面尽收眼底。 清晨第一缕日光照耀河面,沿街几百面大鼓便轰隆隆响起来。 穿着彩衣,裹着红绸锤的舞者们,从跨江大桥中央出发,开始跳着舞,往四面八方分散而去。他们会在城内主要街道跳一个来回,最后在龙舟开浆之前回到这里。 河中央,几十条各式各样的龙舟一字排开,等着比赛开始。 河对岸,敞开的戏台子敲锣打鼓,已经开始第一场朝花小调。 外面彩旗飘飘,人声鼎沸。叫卖的商贩们喜笑颜开,专往人群深处走。这时候龙舟赛尚未开始,但占位的人群已经密布河岸。 楚阳娿站在窗前看了一会,问:“这里头有咱们家的龙舟么?” “自然有。”老太太指着远处道:“瞧见没有,那艘蓝色的,还有那艘黑色的,都是咱们家的。恩,还有另一边那艘红色的,也是咱们家的。” “啊!”楚阳娿惊叹:“堂叔们也要参加吗?” “那是自然,你六叔,九叔,十七叔,还有你荣表叔他们都参加呢。” “二叔他们不参加?” “他们要跟你爹爹他们一起去请东皇上帝。”老太太一打开话匣子,就关不住了。所以楚阳娿知道了,请神拜神有许多规矩,尤其是龙舟节这日,娱神舞更是要请专业的舞者,整整跳三天三夜。老太太说着说着,又从东皇上帝讲到历年龙舟节趣事,楚阳娿听的惊叹不已。 外面锣鼓喧天,突然之间,又安静了。 原来是徐州府尹开始讲话了。 “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叔叔们都打了赌,今年看谁博得头筹。” 楚阳娿离得远,也听不清府尹在说什么,她只在看下头跳舞看得精精有味,这时候一个小厮进来小声跟她说:“姑娘,熠哥儿说有话跟您说呢。” 楚阳娿朝外头看了一眼,果然发现楚熠阳躲在门外,见她看过来,便朝她点了点头。 趁着老太太跟婶婶们说话,楚阳娿就悄悄出去了。 到了熠阳跟前,楚阳娿问:“你干嘛不自己进来叫我?” “我要是进来,老太太肯定不让你跟我出来。” “哎?” “先别说这个,先找个地方去把衣服换了。” 楚熠阳随手推开一个房门,噌噌噌从自己身上脱了两件衣服给她。 难怪他看上去穿得这么厚,原来是给她偷了几件。 把衣服递给楚阳娿,楚熠阳就去外面守着。楚阳娿迅速换了衣裳,又胡乱拆了头饰三两下给自己弄个了小郎髻,这才开门出去。 楚熠阳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确定没有问题了,说:“出去之后你要抓着我的手,千万不能松了。城里有卖小孩的,你要是被拐了去,肯定要被卖到傻子家里当媳妇。” “这么危险?那还是不要去了?”楚阳娿假装害怕。 楚熠阳白了她一眼,冷哼:“不过你放心,有我在,没有人敢把你偷了去。” “真的么?”楚阳娿一脸崇拜:“嘻嘻,原来我弟弟这么厉害呀?” “走啦,不要这样嬉皮笑脸,一点都不淑女,哼哼。” “嘿嘿,弟弟说的是,姐姐知道错啦。” 姐弟两个躲过了嬷嬷丫鬟,从后门跑了出去。 街上人潮汹涌,楚阳娿差点被挤掉了鞋子。好在楚熠阳手紧力气也不小,居然很快就把她从大街少拉了出来。 “东皇神庙在东陵道上,现在主神已经被请出了大殿,等副神到齐,龙舟赛跟娱神舞就要一起开始了。从神庙中殿正好能看到龙舟开赛之处,咱们快一点。” 楚熠阳熟门熟路,一边走一边跟楚阳娿解释。 姐弟两人就这么手拉着手,冲出人声鼎沸的江岸和主街,往矗立于东陵之上的神庙处去。 这一刻,他们的血脉通过相握的手指相连,于千万人中,最为亲密无间。原本他们应该一起长大,从小相伴,却因为命运捉弄,让这简单的牵手相随都变得难能可贵起来。 楚阳娿看着弟弟白皙的后颈,时不时,还能看到她认真的小脸和微微抿着的双唇。 这就是她的兄弟呀,前世今生,第一个弟弟。 大约是她看的太过认真,楚熠阳都被她看的红了脸。忍了好一会,他终于才别扭地说:“你不用这样看我,恩,我不会把你丢掉的。”少有的,这小面瘫居然有了其他表情。 楚阳娿笑:“我当然知道你不会丢了我呀,你跟爹爹还有娘,是这个世界上我最相信的人。熠阳,我们一家人终有一天会团聚的。” “我当然知道。” 楚熠阳抓着她的手紧了紧,说。 上了东陵道,四周终于冷清了下来。楚阳娿发现路面不少人,他们光着脚,每个人都跪在路边上安安静静地垂着手不知道在干什么。 楚熠阳小声告诉她:“那是仆沣族人,他们没有祭祀东皇上神的资格,只能在路边跪听神乐。” “仆沣族。”楚阳娿点点头,原来徐州也有仆沣族聚居区。 “快走啦,别让那些下贱族类看你。” 楚阳娿一噎,才想起来,这不是单纯的宗教问题,而是作为战败亡国的民族,仆沣族在晋国,是很受歧视的。虽然国家通律上写的一视同仁不分族类。但在人们心底,对失败者的蔑视根深蒂固。 可是,这种蔑视对国家来说不是一件好事,楚阳娿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比自己想像的还要复杂的多。 跑着跑着,原处锣鼓声在此恢复了,这就说明龙舟赛跟神殿娱神舞马上要开始了。楚阳娿再也顾不得其他,赶紧加快了脚步跟楚熠阳往上爬。 两人上气不接下气,终于在龙舟赛开始之前堪堪到了神庙大广场。 东皇神庙是一座占地上千亩的巨型神庙,神庙由主殿副殿,小镜台三部分组成。 神庙大广场,就是主殿外面的一块空地,这块空地是推平了一个小山头建成的,广场上铺就的青石板从几百里之外的喻岚山上开采运来,每一块都有上千年的历史。 广场东西南三侧,每一面都有巨型石兽坐镇。这些石兽形态不一形状各异,每一个都有五六米的高度。 楚熠阳爬上一尊似狮似虎的巨大石兽,然后朝楚阳娿伸手:“我拉你上来。” 楚阳娿一看,周围人个子都比自己高,不爬到高处她什么都看不见。 所以她想都没有想,就跟楚熠阳爬了上去。 广场上密密麻麻全是人,这里没有一个女眷,全部是清一色的男人。 相比起江岸热闹来说,这里气氛就要庄重严肃很多。 此时,他们庄严肃穆地望着主殿方向,那里一尊巨大神像表情肃穆居高临下地望着远方,无视祭拜它的芸芸众生。神像之下,一白须老者,对着众人说了什么,之后一声鞭响,所有人都严肃起来。 鞭声传了很远,怀江岸边得了命令,同样回一声鞭响回传。然后,震天锣鼓突兀而起,唢呐声,爆竹声,唱喝声一齐迸发。排列成行的龙舟利箭般飞了出去。龙舟赛,正式开始。 与此同时,神庙广场也震动起来,几百名红衣舞者踩着鼓点,翩翩起舞。那是属于男人的舞蹈,充满力量,蛮横而又张扬。 第63章 九百四十多名舞者组成的矩形方阵,他们随韵而动整齐划一,每一个舞步,每一个回转,都让人忍不住跟着一起跳跃。 “这是天地之初,众神降世的场景。”一边看着舞蹈,一点听弟弟讲解。 不会一会,乐声发生改变,阵型也由开始的整齐划一变成了几个不同的队形。舞者们的节奏也随之改变。 “这说的是上古之时神魔大战,黎民百姓遭受波及的场景。”楚熠阳又小声解释。 楚阳娿点点头,游艇楚熠阳说:“东皇太一马上就要出来了,你注意看。” 果然,他的话刚刚说完,就看到一支利箭唰一声射在了广场门匾之上的圆环里。那箭尾束着白绫,白绫坠地,一个红色身影自大殿高处飘了下来。 那是一个少年,身型清瘦挺拔,行动轻灵矫捷。一落地,便随着鼓乐舞动起来。 他十五六岁模样,戴着纯白的面具,只露出下巴和一双看不到尽头的眼眸。他的出现,似的舞者阵型又开始变化。 少年的舞蹈,更像是一种武术,明明稍显清瘦的身形,却在他的每一个动作中显得张狂有力。 长发如墨,红衣似火。 随着他的舞动,场上舞者纷纷改变舞步阵型。几百上千人随着鼓乐高声吟唱。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 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 瑶席兮玉瑱,盍将把兮琼芳; 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 扬枹兮拊鼓,疏缓节兮安歌, 陈竽瑟兮浩倡。 灵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满堂; 五音纷兮繁会,君欣欣兮乐康。 吟唱完毕,阵型在此改变,原本合欢喜乐的乐声突兀气加快了,现场也从一片欢愉变为肃穆。鼓乐渐盛,舞步越快,舞者轮换,阵型更迭。 这不是一台舞蹈,这是一场战争。少年指挥着千军万马,他衣袂翩然,一举手,阵马风樯,一投足,凤翥龙翔。 此时楚阳娿已经完全沉迷其中了,她好像回到那上古战场。耳边,是黎民的哀嚎,鬼神的暴怒,昏天暗地。眼中,是那红衣少年翩然衣袂,和诡迥莫测的舞步,蛮横,而又张狂。 她忍不住追随那少年的身影,发现他赤着双脚,却如踏云采雾般,行动如风,健捷如电。 “那是谁?”她喃喃间,楚阳娿忍不住发问。 楚熠阳平静无波的眼眸中也闪着光亮。 他听见楚阳娿的问题,用他那标志性郑重严肃却显然太过稚嫩的声音说:“那是东皇太一,所有的舞者都是两个时辰一换,东皇太一必须连跳三天三夜。哼,再过几年,这个位置就是我的。”说完他转头看向楚阳娿,希望她立刻保证自己那时候会再次偷跑进来看他扮演东皇太一。 可等了半晌,发现他那见色忘弟的姐姐,早就被迷住了,根本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 男孩不高兴地瘪瘪嘴,暗中握紧了拳头。他保证,以后自己会表现的比这个东皇太一还要好。 但是很快,他自己也沉迷其中了。 兄妹两人如痴如醉,连时间都忘了。 楚家人以为楚阳娿走留了,已经找得翻了天,正准备下令封城时,终于有人说看见熠哥儿在神庙广场上,跟他一起的,还有一个从前没有见过的小哥儿。 楚域急急忙忙地赶过来时,这姐弟俩还不知道要挨打了。 祭神是一个严肃的场合,楚域带着两个人悄悄上来,果然一下子就看到了石兽上面的俩讨债鬼。 他恨不得当即抓下来一顿好打,但场合特殊,为了不打扰神祭,他上去抓了俩孩子就走。 楚阳娿跟楚熠阳被自家老爹夹在胳膊下面一边一个,出了广场才想起自己闯祸了。 火光电石之间,楚阳娿敏锐地发现自家老爹正处于暴怒的边缘,她立刻狗腿地抱着楚域的胳膊讨好:“爹爹,你也来看跳舞了哈?” 楚域没理她。 楚阳娿再接再厉:“爹爹别生气,我们看一会就回去的。” “闭嘴!”楚域怒喝一声:“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果然是我对你们太放纵,再不好好教训就要上天了。” 楚阳娿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会居然已经快天黑了。他们看跳舞,居然一动不动在石兽上面蹲了一整天? 楚域怒气冲冲地翻身上马,就这么一路夹着他们回了楚家大宅。 一到门口,发现连老爷子老太太都在门口等着,楚阳娿心下发紧,暗道糟糕,这回闯祸闯大了。 果然,一回家楚域就将两人扔下来,怒喝道:“楚阳娿,自己去祠堂跪着,任何人不准求情。楚熠阳,给我过来。” “爹爹,不关弟弟的事,是我……” “闭嘴,你的账我马上跟你算。” 楚阳娿一下子就被拉走了,一转身,就听见啪啪响亮的几声巴掌,楚域还在喊:“把我的鞭子拿来,今天我不让他涨涨记性,我看他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楚阳娿后悔不已,她怎么就跟吃错药了一样跑出去玩了一天,害得弟弟还要挨打。 楚阳娿从来没有被罚过,这还是头一回被罚跪祠堂。楚域是真的生气了,连个蒲团都没有给,直接让她跪在冷冰冰的硬地上。楚阳娿自己到是无所谓,她更担心弟弟要被打成什么样子。她是见过爹爹发火的,那样子,很吓人。 两个孩子都被找回来了,楚家众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老太太发了话,让大家都不要忙了,各自回家歇息去。今天光为找着两个小冤家,大家都忙坏了。 等消息的人都走了,老太太方才被丫鬟扶着回去,担心了一天,这会终于感觉到饿了。 “饭一直热着呢,这就吩咐他们摆饭上来?” “再等一等吧。”老太太摆摆手:“域儿这一整天连水都没有喝一口,等他过来了再一起吃。” “这……四爷怕是吃不上饭的。”嬷嬷小声道:“官姐儿给罚去祠堂了,熠哥儿还在挨打呢,刚才他们看见四爷气的连鞭子都使上了,鲜血淋漓的。等他消了气,铁定又心疼的要命,哪里还吃得下饭。” “哎!这两孩子,当真是要了域儿的命了。”老太太叹气:“都是我们大意,究竟没有看好,若是当真这两孩子走丢了,域儿这一辈子就都毁了。域儿命苦,就这眼巴巴两条命根子,我怎么就忘了看紧一些呢。” “老太太别自责,孩子们还小,得了教训下次再不敢了。” “熠哥儿这回太调皮了,都跑到……哪儿来着?” 嬷嬷小声道:“神庙,熠哥儿跟官姐儿都在神庙广场……” “哎哟快别说了!”老太太吓得赶紧念一声上神恕罪:“那哪是姑娘能去的地方,快别说了,千万别被人听见。上神恕罪,小孩子不懂事千万千万别怪罪。” 神庙祭神,是十分忌讳女性在场的,都说女人是脏物,这天出现在上神面前,是大不敬,会被厄运缠身。 所有人都忌讳这一点,自然都约束着,祭神这天不准任何女性靠近神庙。因此在听了楚阳娿居然跑到神庙里头去了,老太太吓得几乎昏过去。 “这丫头……这丫头,哎呀,都是没娘惹得,这可怎么是好。” 楚熠阳被打得皮开肉绽,连老爷子都觉得差不多了,楚域却还不愿意让大夫给他上药,直接拉着他来祠堂,跟楚阳娿跪成一排自己认错。 楚阳娿已经跪了半个时辰,双腿都跪麻了,一看见弟弟凄惨的样子,当即哭了起来。 “现在知道哭了?都给我跪好。” “呜呜,爹爹我知道错了,都是我不好,是我好奇,硬要弟弟带我去看的。”楚阳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爹爹您生气就打我吧,弟弟流了好多血,求您别让他跪着了,快请大夫来。” “你们不是不怕死吗?流点血还怕什么,不如干脆……”楚域到底说不出死了干脆的话,直忍得自己双眼通红。 楚熠阳一直紧咬着嘴,也不哭,也不喊疼,倔强的不得了。 楚阳娿真是心疼死了,死皮赖脸抱着楚域双腿求饶:“爹爹我错了,官官真的知道错了。呜呜,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爹爹……” 楚域任她抱着腿,也不说话。 楚阳娿哽咽不止:“我是好奇,弟弟才带我去神庙的。本来我想去看一看就回来,结果,结果一下子就把时间给忘了。呜呜……真的,我真的知道错了。爹爹我好痛呀,弟弟的血都要流干了,求您别生气了好不好?要不您先让大夫给弟弟包扎伤口,您先打我消气好不好……” 楚域本想好好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可是到底心软,看见儿子那凄惨偏又倔强的样子,实在尤其又心疼,最后还是没忍住,叫来大夫给他上了药包扎了伤口。 楚熠阳挨了鞭打,身上七横八纵全是鞭伤,好在伤口看着凶险但都没有伤及筋骨,大夫包扎之后,嘱咐注意修养便悄悄告退了。 等包扎好了伤口,楚熠阳终于不再倔强,也弱弱地开始道歉,并保证下次再也不敢了。 可是楚域根本不相信他的话:“这话你说过了多少次?哪次不是说再也不敢了,可是哪次不是回头继续犯?偷鸡赶羊,捉弄先生,你瞧瞧你,现在居然敢偷偷带着姐姐往神庙跑。” 为什么严肃古板的楚熠阳总是背着闯祸精调皮鬼的名声?因为他永远是一脸严肃地干坏事,而且跟他一起干坏事捣蛋的小同伙,永远不觉得自己在闯祸。 就好像楚阳娿,就算是现在挨了打,她也一点不觉得弟弟调皮捣蛋。 但是他的确是偷偷带着姐姐去根本不该她去的地方了。要硬说她自己是好奇心重让他带她去,这是没有人相信的。毕竟楚阳娿才来徐州没有多久,要不是楚熠阳说,她恐怕连神庙在哪儿都不知道。 一脸认真地调皮也是调皮。 不过楚熠阳跟他的同伙一样,也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在调皮。 他很不服气地说:“姐姐想去,你们又不让她去,我为什么不能带她去?要是我告诉你们,你们根本就不会让姐姐去。” “那是男人去的地方,女孩子不能进去。你姐姐不知道,你还不清楚吗?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还女扮男装?我真是,早该给你们教训。”楚域深深觉得自己的肺部有要爆炸的倾向。 楚熠阳感觉自己比他还委屈还要不服气:“我当然知道那是男人的地方,可是我们去得,凭什么姐姐就去不得?我们哪里不一样?” 楚域:“……”弟弟跟姐姐当然不一样,这让他怎么解释? “所以你就偷偷带她到处乱跑,害得家里担心得到处找?” 楚熠阳终于气弱了一些,低声道:“我们本来打算看一看就回来的,没有想到一下子就把时间给忘了。” “死性不改。”楚域冷声道:“都给我跪着,什么时候知错了什么时候起来。” 楚阳娿刚想开口说句话,就被他打断了:“楚阳娿,你跪左边,楚熠阳,你跪右边,跪远一点不准说话。” 楚阳娿只好拖着酸麻的双腿,跪到最边边上去。楚熠阳也面无表情地拖着满身伤痕跪到了最右边。 两人低垂着头,乖乖跪端正,楚域还是不消气。 又知道再打不得了,于是甩手砰一声关了门,让他们饿着肚子思过。 这次事情闹得太大了,没有人敢替他们求情。楚域还没消气,也没有胃口吃饭。 父子三人生气的生气,自责的自责,倔强的倔强,生生熬了一晚上。 到了第二天中午,老太太实在看不过去了,才亲自把楚域叫到跟前劝:“域儿,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差不多就行了。熠哥儿跟官姐儿昨天都是一整天没吃饭,连水都没有喝一口,现在已经跪了一晚上,想来他们也已经知道错了。快让他们起来吧,熠哥儿身上可还带着伤呢。” “伯娘,你你别劝我,这两个小东西胆子甚至太大了,一点都不替家里人想想。” “你这话可说得不对。”老太太提醒:“昨天我们去楼里看龙舟,你可是跟着你伯父在神庙呢。我看他们也不是调皮,就是想来找你,所以才敢大着胆子往神庙里跑,他们觉得你在神庙,就不会有什么事儿呢。谁晓得我们发现人不见了一着急,又把你给叫回来了,这才乱了套。” 楚域一想,也的确是这样。楚熠阳虽然内向不爱说话又总是板着脸,但其实很黏他。每次他来徐州看了他离开,他都要病一场,现在渐渐大了才好一些。现在虽然越来越倔了,但爱粘人的习惯还是没改。再说官官也是一样,在家时睡觉也要他陪着,自己去神庙,把她们丢在一边,两个小东西肯定是心里不愿意才偷偷跟来的。 这么一想,他又后悔自己气的太急,下手太狠了。 老太太看他意动,赶紧给他找台阶:“好了好了,差不多就得了。过些日子你们就要回京了,一路上舟车劳顿的,若官姐儿这时候生了病,那路上可真么折腾的起?熠哥儿的毛病你也是知道的。你不心疼他们,我可心疼,给你教训一顿也就得了,再罚下去,我可是不同意。” 楚域终于松了口,叹口气说:“那就让他们起来吧,哼,但愿他们得了教训知错能改。” 楚阳娿跟楚熠阳跪了一夜半天,跪得差点昏过去,嬷嬷开了门时,他们根本就不能靠自己沾起来了。 两人被抱着回了房,又把大夫叫过来。反复检查了之后,反而把楚域教训了一顿,呵斥他惩罚的太狠,小姑娘小哥儿骨头还嫩,跪了这么长时间留下后遗症,那可就是他的罪过。 楚域被这样一说,也开始后悔,终于不再冷眉厉语了。 楚阳娿抓住机会,赶紧撒娇认错保证求饶,终于惹得爹爹心软原谅了他们。 由于兄妹两人都受了罚要养伤,接下来三天他们都在屋里躺着那儿也没有去。 好在楚阳娿是跪的太久,喝了点活血化瘀的药,两天就好了。而楚熠阳是从小练武,身体底子好,恢复也很快,所以三天之后,他们终于被允许出门。 由于楚阳娿神祭当日闯到神庙广场去了,老太太心里不安,一定要她们亲自去庙里忏悔添香。正好楚域也有这意思,于是抽了个天气好的时间,就带着楚阳娿跟楚熠阳一起上神庙了。 三天,正好是神祭结束的日子,驻扎了三天的信众离开之后,热闹了几天的神庙,也终于冷清下来。 “不是说不准女性来神庙么?”楚阳娿这次是跟着爹爹一起来,上了广场就忍不住问。 楚域道:“只有祭神当天不能来,其他时候谁想来都可以。” 原来如此。 楚域要来添香,神侍亲自迎接他们。 神侍与楚域熟识,一来便笑道:“真是好巧,辽杉先生也尚未离去。” “哦?快快引见。” 楚域在前,一边走一边跟神侍说话。 楚熠阳尾巴一样亦步亦趋,望着父亲高达的背影,满脸孺慕。 楚阳娿走在最后,为神庙精妙绝伦的雕刻彩绘赞叹不已。 那神侍引着他们去往主殿,沿着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遍,被粉刷成金色的门窗上面,绘满了传说中的神灵仙兽。那些支撑房梁的石柱,上面雕刻着有关东皇太一的传说。那些雕刻十分精美,栩栩如生。每一根石柱,讲一个故事,它们就像一副画卷,徐徐缓缓,将这位上古天神的生平记录了下来。 日光微斜,金色走廊光影婆娑,远处有人在吹箫,悠悠袅袅,悠悠怨怨,将这一切陇上一层梦幻之色。 爹爹还在问祭神的收尾事宜,他们的声音渐行渐远。楚阳娿走快两步,想要追上他们,突然间,她发现一个房间的门是开着的。 这一瞬间,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着了魔一样伸出手,将那半掩着的大门推开了。 然后她就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这不是一个房间,一扇门之隔,其实隔开的一个个小小的院落。外面阳光灿烂,院中时光微荫,小院中央有一口石缸,石缸边上有一株牡丹。那牡丹繁花锦簇,明明不是好月份,却开的熙熙攘攘。 楚阳娿爱牡丹花,可是让她忘了踱步的,却是那花下的少年。 她认识他。 那人穿着白衣,一头乌墨般的黑发垂腰直下。他光着脚,脚上沾着些微血迹,仔细看,上面还有不少伤口。可他丝毫未觉疼痛,仿佛那脚上的伤口只是新添的彩绘。 是那个跳舞的少年,扮演了三天三夜的东皇太一。 今天神祭正好结束,他也应该刚刚结束自己的那一场惊才绝艳的舞蹈。 换下红色长衣,一身白衫曳地。他手上把玩着那张白色面具,露出稍有稚嫩,却已初显绝色的容颜。 微倚着花丛的少年,肌肤白皙胜雪,气质温润如玉。他唇边浅含轻笑,眸光深如幽潭。 半庭小院,微风轻动,两缕花香阵阵,三声洞箫呜咽。 楚阳娿突兀地想起缪叔那首为他招来祸患的诗句。 洛水扬兮,碧洲下。 有美人兮,可入画。 斐入画兮,入我心。 欲和歌兮,欲和舞。 欲死生兮,欲独独…… “官官……”楚域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冥想,一下子,也提醒了独处的少年。 少年一转头,看向站在门边的楚阳娿。 那是一张秀丽到清绝的脸,那是一双深沉到无波的眼。 楚阳娿被那深不可测的目光一扫,心里咯噔一声,莫名地发慌,于是想也没想,落荒而逃。 楚域等她跑过来,好笑地问:“怎么走路都走不动了?” 楚阳娿摇摇头,没说话。 她觉得自己刚才肯定是魔怔了,居然看个人看的入了迷。 不一会,神侍就带着他们到了殿内,他所说的辽杉先生,正是云家老爷子。 老爷子一见他们就哈哈笑问:“怎么现在才来,这几日神祭也不见你,还以为你已经启程回京。” “回京还有几日,前些天小儿受了伤,我一直在家照料,今日大好,便带他们来为上神添香。” 楚阳娿跟楚熠阳一一行了礼。 楚阳娿一声叔父,叫的老爷子满脸通红。 “那日在你家,全是我说玩笑话,小官官不必当真,还是叫我做爷爷吧。” 原来是个老不休。 楚阳娿微笑,从善如流。 这时云老爷子又道:“正好,我家小七也在此间,待我叫他过来与你见面。” “他刚得闲,此时应在歇息,无需来回走动了。” “哎,礼节是不能忘的。神使,劳烦去跟小七说一声,道楚家叔叔来了,让他出来见礼。” 那神侍应了一声,便出去了。不一会,就见一少年从外面走了进来。 “爷爷,楚叔叔。” 少年笑意盈盈,踩着满地霞光亭亭而至。 楚阳娿脑子一蒙。 是他?这就是云家七郎,就是爹爹给他找的未婚夫? 可他不是个舞者么? “小七,这是你楚叔叔家的小官官和熠小郎。” 云老爷子介绍之后,少年便朝楚阳娿跟楚熠阳道:“官官妹妹,小熠弟弟。我是云起,你们叫我起哥哥就好。” 楚阳娿老脸一红,可没好意思张口。 楚熠阳小面瘫干巴巴喊了一声哥哥,就不说话了。 楚域朝云起点点头,说:“你辛苦了三日,赶紧回去休息吧,不必在此作陪。” 等云老爷子点了头,云起方才行了一礼,说:“多谢楚叔叔,那小侄就先行告退了。” “你家小七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文有礼。”楚域看着他的背影夸赞。 云老爷子捋着胡须一脸得意,却还要装作不在意:“哪里哪里,千万不可夸赞让他得意忘形。” 两人要说话,怕两个小孩无聊,便打发他们自己去玩。 楚阳娿哪里有心情玩耍,她脑里心里都快纠结成了疙瘩。 一直纠结到从神庙回来,整个人都还是恍恍惚惚的。 楚域见她神色飘忽,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问:“官官,你怎么了?一路上都恍恍惚惚,是否哪里不舒服?” 楚阳娿还没有纠结完,纠结的连觉都睡不着。等到半夜了,她才下定决心一般从床上爬起来,砰砰去敲爹爹的门。 楚域睡眼朦胧,被吵醒了,以为出了什么事。把人抱进来,问:“大半夜不睡觉,官官这是怎么了?” “爹爹。”楚阳娿装壮士扼腕般问:“爹爹之前给女儿定亲,说的就是今天,今天那位云起哥哥?” “嗯呢。”楚域鼻子里嗯了一声。 楚阳娿着急万分:“爹爹,您听见我说话没有呀?” “听见了听见了,爹爹是觉得云起不错,可你不是不同意么?怎么了?” “那……那,我想来想去,其实成亲么,不是女儿家该插言的。所以父母之命,门当户对,咳咳,是有一定道理的。” “所以?” “所以……锁我想来想来去,还是同意爹爹的决定了。” 楚域内心好笑,早就料到她会闹这么一出。 不过面上还是一脸淡然,甚至还皱了皱眉。 “可是你不是说希望嫁个小户人家……” “女儿年幼无知,还请爹爹不要当真。” “可是鲍鱼宴虽好吃,却有可能被人争抢呀,还是荞面饼比较保险。” “爹爹这话可就说错了。”楚阳娿理直气壮地反驳自己当天说的话:“所谓惧怕,不过是胆小而已,真正强者,谁会惧怕他人抢夺?因担忧而不前行,就好比杞人忧天,无聊又可笑而已。所谓风险,端看值得不值得。” “那你现在是觉得云家七郎值了?” “值。” “唔……” “爹爹。” “恩?” “爹爹。” “好吧,让爹爹想一想。” “哎哟爹爹,女儿知道错了,下回女儿说话,您就当放……” “什么?” “咳咳,没什么,下回女儿说话,您当没听见就好。” “知道,回去睡觉吧。” “那您到底什么意思呀?” 男人终于捏着她的鼻子告诉她:“好了好了,你以为云家老爷子今日为何让你改口叫爷爷?你跟云家小郎的亲事早就定下来了,只等明年立春一过就正式定亲呢,别瞎想了,快睡觉去吧。” 楚阳娿:“……” 好嘛,说来说去,自己白折腾了一场,恩,两场。 第64章 “明年春天你们就要定亲,待过了这几个月,京里的宅院也收拾出来了。男儿丈夫,总要有一番作为,等那边好了,你便进京安心备考。与楚家子弟要多多来往,楚家小女深受宠爱,千万不可轻忽。” “是,祖父。” 云老爷子沉默一会,终于还是加了一句:“回去之后,你祖母那里,你忍着一点。” 云起微笑,并未发言。 祖孙两人参加完徐州龙舟节,回了文山。 结果如云老爷子所料,祖孙两人刚到门口,老太太仆氏便风风火火跑出来喝问他:“听说你给小七定了亲事,是不是真的?” “有话回去再说,堵在门口像什么样子。”云瑨早就料到这一出,被质问也十分淡然。 可是他淡然,老太太却淡然不了,一甩手立刻叫骂起来:“小七定亲,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你都不跟我说一声,我到底是他的亲祖母。云瑨,你今天不把话给我说清楚,咱们没完。” 云起见状,知道老太太又少不了一场大闹,他在这里难免遭受波及,干脆趁着老太太发火顾不上自己,悄悄地回屋去了。 老太太仆氏,并不是云的发妻,两人相差二十多岁年纪,可云老爷子尽管上了年纪,却一派仙风道骨依旧是个帅老头儿。继妻分明比他儿子年纪还小,看上去却白发苍苍,身体肥壮,看上去比老爷子年纪都大。 对于这个脾气暴躁的继妻,云老爷子的态度很微妙。面对她时,他永远忍让尽量不与她争吵,但他决定做的事,无论她咋么一哭二闹三上吊,也从来么有妥协过。 只是云老爷子不想争吵,却没有办法控制老太太什么时候发飙。比如今日堵在门口找他算账的事,也只有她做的出来了。 老爷子深觉丢脸,可这老脸已经丢了十几年了,他也差不多快习惯了。 “你想说什么?这么堵在门口大吵大闹,小辈们怎么看?天天埋怨被人笑话,可你瞧瞧你行为举止,哪有一点分寸规矩?” “我没有规矩,可你们上上下下,有哪一个把我放在眼里?小七定亲这么大的事,说都不跟我说一声就订下了,我这个人在你们眼里,跟个死人有什么区别!” 老爷子愠怒:“小七的亲事,我为何要亲自给他做主难道你自己心中不明白?何家跟许家,都有跟起儿年岁相当的姑娘。早先说要相看许家丫头,你死活不愿意,直接闹上们去闹,害得云家丢尽了脸面。好,你不喜欢许家姑娘,何家姑娘你也不喜欢,我换个别家好女孩,你又要闹,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何家许家别人家,天下就你看上的姑娘是好的?我瞧上的就没有一个上得了台面?” “我不管你瞧上的姑娘如何,只需知道小七的妻子,是当家主母必得管家支撑门面,你那几个连话都不会说,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出来的丫头,我可瞧不出来有哪个像是能成为当家主母的。” 此话一出,老太太也没法反驳。 她咬了咬牙,争辩道:“那好,你瞧你的当家主母,反正小七的亲事已经说定了,我也不参言。但有一样,小七必得娶一平妻,嫡长子,必须为平妻所出。” “笑话!”老爷子长袖一甩:“我云家从未有平妻一说,想都不要想。” 老爷子已经懒得继续跟她纠缠了,鼻子一哼,转身就走。 老太太孜孜不倦地追了上去:“你若不答应,不管你给小七定的是谁,都别想她进门。” “无理取闹。” 老爷子理都不理她,兀自进了书房,门一关,就把她隔在了门外。 书房是禁地,仆氏到底不敢闯进去。在门口立了一会,她终于憋着一肚子气回去了。 “姑母。” “表姑母。” 她一回到屋里,几个女孩子便僵硬地站成一排迎接。 仆氏本就一肚子气,瞧着她们这样子,更是冒火:“要站就好好站,绷得跟石头一样,我会吃了你们不成?” 发现她不高兴女孩子们都喏喏地的头头不敢说话。 她们越是如此,仆氏于是生气。 “瞧你们一个两个的样子,哪里配得上我的孙儿?要不是看在……算了,说这些有什么用。”老太太往那一坐,就问:“今天写字写的怎么样了?绣花呢?一个个蹲在这里,也不晓得用功。我接你们来云家是为了什么?把你们跟云家女孩子放在一起,就是为了让你们跟她们学,你们机灵些呀!成日抱成一团,能学出个什么好来!” “对不起,姑母。” “对不起,表姑母。” 仆氏无力:“翻来覆去就是这些话,你们倒是好好学呀,站着这里做什么,都下去。” 烦躁地挥挥手,要是换成她以前的脾气,肯定上手就打了。但是现在她知道,在大家族里,哪怕是地位最低的庶女,犯了错也不能随便打的。这让她憋得慌,却又不能不忍着。 等气的差不多了,她才想起来,刚才只顾着跟老爷子吵架了,根本就忘了跟孙子说话。这会想出去,又怕被人笑话,于是她只好愣愣地坐在屋里,一个人发呆。 要是阿大和阿姆还在,那该多好呀。要是他们还在,她就是堂堂一国公主,就不会在云家后宅处处受气,处处被人看不起。连带她唯一的儿子也早早死了,仅剩的孙子,也跟她不亲近。 可这世上的事,根本就没有如果,她觉得自己都快扛不住,这样的生活,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到尽头。早知如此,她还不如像姑姑那样早早死了干净。 仆氏并不是晋国人,或者说,她并不是华族人。 她出生在什尔喀,父亲是仆沣国大王子,母亲是王子妃身边的婢女。可惜,在她出生之前,仆沣国就被灭了国,王族和贵族全部被屠戮殆尽。她母亲因为地位低微,堪堪逃过一劫。后来晋国皇帝怕再生风波,就将当时仅剩的不到十岁的公主接进宫中封为贵妃。年仅十五岁的她,也被送进了云家,成为云家族长云瑨的填房。可惜公主从未在帝国皇宫生活过,饮食不习惯,加上语言不通,没过多久就郁郁而亡。而她,在云家生活十几年,处处被人看不起。 亡国奴,说的就是她们。 仆沣国被灭之后,仆沣国人就不存在了。原本的国人,被调整为一个名族,人口被分散到晋国各地,经过几十年的分离同化,早就没有了当年复国的勇气和决心。 可族人地位太低,为了能让什尔喀的族人有稍微好一点的待遇,仆氏竭尽全力,想让能够掌权文家的儿孙能与族人亲近。 可是,她到底不是云瑨的对手。 仆沣族,亡国奴耳,有一半仆沣血脉的儿子,本就在众人的暗中嘲笑下,对母亲的血脉排斥,哪里还会听从她的安排与她挑选的仆沣少女成亲? 唯一的儿子云培南听从家族安排,跟其他兄弟一样娶了何家的女孩子为妻。为此仆氏暴怒不已,处处挑拨想要儿子休妻迎娶自己族女。云培南自然不愿,仆氏居然起了杀心,在儿媳回娘家之际,居然派了人拦路截杀。谁知道害人终害己,她派出去的人杀死了儿媳的同时,她的儿子也一起命丧当场,唯一的孙子,也失了踪。直到七岁,流落在外的云起才被云家人找回来。 作为自己唯一的血脉,老太太对云起是当真喜爱,可已经懂事了的云起,根本就不是那么好培养感情的。 那孩子继承了云家血脉中流淌的美貌与聪慧,小小年纪就通透不已。不过几个月,就从下人口中的得知了父母死亡的前因后果,对她这个祖母,也就冷淡可想而知了。 仆氏有苦说不出,她没有办法得到孙儿的崇敬之情,可有些事,她还是不得不去做。 比如她心中,何尝不知道以孙子的天资,当真只有京中勋贵氏族家的闺女才能匹配。她挑选的仆沣少女,却连云家下人的体面都没有。 她们长相粗犷,行止莽撞,不识字,甚至连晋国的通用官话都不会说。跟别提什么琴棋书画管事当家了。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姑姑去世太早,根本没有留下血脉。而自己,只有云起这么仅剩的一个孙儿,他本就与仆沣族不甚亲近,待自己去后,谁还会看在她的面儿上,稍微对族人好一些? 血脉才是最可靠的,族人深信这一点,也只肯听从流有她的血脉的子嗣。 云家到现在还供着她,就是因为她那几百万亡国的仆沣人认可她的血脉。 云家知道下一代家主必须是她的孙儿才能压制族人不暴动,自己也知道,族人当真暴动,迎接他们的,不过是又一轮的屠杀,又一轮的灭顶之灾。她是无论如何不愿意看到那一天的。 但是,自己的血脉在云家刻意安排之下,只会越来越淡薄,族人一味地承认她的血脉,可流有她血脉的云氏后代对族人还无亲近之感。长此以往,最后整个仆沣族,不过成为他们手上的工具耳,这是她接受不了的。 她从小跟着阿姆过着心惊胆战的生活,直到进了云家,才开始认字。没有人帮她,她能为族人想到的出路,就是一代一代地强化云家跟族人的关系。可她一介女流,在这里孤立无援,云家家主不逛纤细到她的族人,还牵连到晋国各大世家,朝堂上下甚至皇族势力,她想要插手孙儿婚事,是何其艰难。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我猜看到云家这种状况,又有人要说以楚域对女儿的宠爱怎么会找这么个麻烦的家族把女儿嫁过去。 但是这就是代沟的问题。 比如在我们,甚至女主来看,云家情况就复杂得很。 可是在楚域来看,云家的情况简直太简单了。 首先云起因为有一部分仆沣族血脉的原因,毕竟成为云家家主。而他又父母双亡,也就是说,女儿嫁过去后就直接管家不用在婆婆收下讨生活。 终于仆氏? 不好意思,一个亡国妇而已,跟奴隶没有什么两样。一点威胁都没有,根本不用放在心上。相比起来,其他世家那种一家过去头上几座大山的,才叫麻烦。 而云起本人呢,首先人品是他亲自考察过的,不管哪方面他都很看上眼。 再次,云起因为身份的原因,哆嗦少少都会被看不起仆沣族的族人诟病,如此一来,安国府的支持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助力,这就好比拿捏住了云起的小丁丁,让他不敢不对女儿好。 但是其他世家中,想要找到身份高贵,木有婆婆,还能拿捏到他的短处,个人人品才能还能拿得出手的女婿,可不怎么好找。 第65章 “七爷,一路上累着了,先去泡个澡吧。”老夏一瘸一拐地跟在云起身后,建议道。 云起点点头,任凭年老残疾的仆人为他脱下鞋袜。 天气太热,泡了个温水澡,出来时神清气爽。 云起抿了一口清茶,放下茶杯,问:“我走这些日子,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仆氏堵在门口大吵大闹,居然没有人跑来看热闹,这十分稀奇。 老夏回答说:“回爷的话,您跟老爷子离开文山不久,家里几位小郎相约去山中狩猎。谁知遇上猛虎,几人躲避之中摔断了腿,如今苏小郎,群小郎,翼小郎都卧床不起,上下众人,都担心的很。” “哦?伤了腿,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好生将养,倒是能恢复,但遗症怕是免不了了。” 云起没再说话,手中细细把玩着青玉扳指,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夏本想问问他对那位楚家姑娘感观如何,但是迟疑半晌,终于没有问出口。 见小主人不说话了,知道自己不便打扰,便默默地退了出去。 从屋里一出来,东屋小厮便笑嘻嘻来问:“七爷回来了?听说这回要定安国府家的姑娘,不晓得七爷怎么想的。” 老夏瞎了一只眼,整个人显得十分阴沉。听他打听主子的事,用仅剩的一只眼看他,阴沉沉地说:“主子的事,用得着你多嘴。” “小的不敢,小的哪有那么大胆子。”那小厮嘴甜,赶紧自己扇了自己两巴掌。见独眼男人没再呵斥他直接走了,他还是不死心地追了上去:“小的哪敢多嘴主子的事,可我这不是有难处么,您知道以咱们七爷的身份地位和人才,那是配个天仙也是绰绰有余的。哎,我不过即使想让我那妹妹死了那份儿心。” 老夏这才回头,乜他一眼,道:“七爷的事儿,是你能打听的?不想死的话,管好自己的舌头。” 小厮身子一僵,终于讪笑着停了下来。 待男人佝偻残缺的背影不见,方才啐道:“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一条老狗,呸!” 可骂归嘛了,想到到那人阴沉的眼神,还是有些心虚。他摸摸脖子,赶紧回自家主子处复命。 不过今日他注定白跑一趟,因为他要邀功的消息,全府上下已经都知道了。云家七爷要与安国府定亲了,这个消息以前只是捕风捉影,此次老爷子一回来,却是切切实实地被证实了。 中间有人欢喜有人忧,最着急的,当要数大房和二房。 云霄急匆匆地跑进书房,发现自家大哥还在悠闲地读书,气不打一出来:“大哥,您可真坐得住,这都什么时候了。” 男人翻一页书,毫不在意地问:“有什么坐不住的,这天不是还没塌下来么?” “哎呀大哥,您当真就一点不着急?”云霄一把抽掉男人手中的书,咬牙切齿道:“老头子打的一手好太极,亲事都说定了才透出风儿来。六房那个奴生子,当真要跟安国府定亲了。” “哦。”男人依旧不在意。 云霄恨铁不成钢:“哦哦哦哦哦哦,就知道哦,父亲是这样,伯父是这样,你也是这样,难不成当真要眼睁睁看着他当了家把咱们正经的嫡出两房赶出去?” “好了好了。”男人终于叹口气,安抚自己这脾气急躁的弟弟:“祖父这么做,自然有自己的原因,咱们是小辈,不该掺和的就不要掺和,要相信祖父。” “相信祖父,光相信有什么用。”云霄急道:“老头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老糊涂了,你说他最喜欢咱们我也相信。可现在看来,他是真的要让那奴身子代替伯父和你成为家主了。以前我还觉得他真是有什么计划,可现在,等把安国府的亲事一定,那奴生子就如虎添翼,再想做什么,可就难上加难了。” 这时候,云溪终于没再反驳他。 云霄见状,继续道:“而且我听说,那奴生子运气好,定的居然是四房的嫡出姑娘,那姑娘的外家可是宁家。如此一来,他背后站着的就不光是安国府,还有一个掌管户部半壁江山的宁家了。老爷子这不是什么围魏救赵,是当真准备将那奴生子推上家主之位。” “你说的,我也已经看出来了。”这个时候,云溪终于收敛了从容平淡的姿态。 云霄见哥哥不是真的没当一回事,终于松了口气,小声问:“大哥,那么咱们什么时候下手。” “什么?” 云霄轻轻地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云溪会意,但很快摇头:“不行,他不能死。” “可是他要是不死,咱们怎么能……” “你想的太简单了。”云溪道:“你道祖父为何会连祖宗规矩都不管,让过嫡出长房直接推个填方所出的老七做家主?若不是当真没有缘由,家里那些长老,怎么就没有一个站出来说话?追根究底,还是那几百万仆沣奴隶而已。” “不过就是写亡国贱奴,谁敢不服,直接宰杀了就是。” “杀人简单,可几百万人何时杀得完?”云溪告诉他说:“云家有十几口矿山,在什尔喀。比起咱们这些人,有谁比仆沣人更加了解什尔喀?咱们也不可能当真每年派几万人去护矿采矿。现在保持现状稳定,温水煮青蛙,这才是上上之策。可是要想让仆沣人乖乖听话,咱们就必须将云起供得高高的。须知那些奴隶天生愚蠢,只认血脉。他们认为家主是谁,开采的矿山就是谁的,若当家主的不是云起,那么他们就认为自己不是在给自己的族人劳作,很快,他们就会炸掉矿山趁机作乱。” 云霄简直无语,他不明白那些仆沣人,他们就算再如何,自己也永远只是奴隶而已。矿山是他云家任何人的,都跟他们没有关系,哪怕是云起当了家主,他们又能得到多少好处? 云霄没有去过什尔喀,但作为长房嫡长孙,云溪却是跟着自己的父亲,去什尔喀待了三年时间。相比起来,对那里的情况,比他这个没出过远门的弟弟要清楚的多。 他告诉云霄:“仆沣族与我晋国人不同。我国除了皇家氏族之外,大部分都是平民,只有极为少数叛国欺君之徒才会被贬为奴隶。然而灭国之前,仆沣国内的情况却大相径庭,除了皇族和贵族之外,其余绝大多数都是没有自由的奴隶,平民反而是极少数。而且他们信奉卡尔多神,这种神就是以血脉信奉为基础的。因此仆沣国所有的奴隶,都是皇族和贵族血脉的信奉者。武帝当年征服仆沣国,正是拿捏住了这一点,才会在短短十五年见将仆沣国尽收囊中。” 云霄目瞪口呆:“天下之大,还真是无奇不有。” 他实在是不理解不拿自己性命当性命,反而拿贵族的性命当神明的想法,最后只能归结于愚昧蛮族天生愚蠢。 “这还不算奇异。”云溪说:“据说北海有岛国,皇室万世一统,为上者不论贤明德行,全数被百姓推崇备至。还有一国,人生贵贱,以姓氏划分,实在是骇人听闻。” “可是……”云霄纠结道:“可是不管她仆沣族如何莫名其妙,我云家,难道要因为进了个仆沣女人,就要变成什么血脉信奉者,扔了祖宗规矩,去认别人的祖宗?” “那自然是不能!”云溪冷冷道:“祖父老了,前怕狼后怕虎,只想着慢慢渗透虚化,却不想这样下去后患之忧无穷无尽。” “那哥哥的意思是……” “云起身份特殊,他至少现在是死不得的。但是咱们可以抓住机会,先说服各位长老,这一点好办,只要咱们能确保放弃云起,而什尔喀不出现大规模混乱,我想他们也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毕竟他们也不想看到云家被个奴生子当家做主。” 云霄最崇拜兄长,知道他有了计划,立刻两眼放光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大哥,您说吧,咱们要怎么做。” 云溪一笑,轻声道:“老爷子已经开口让云起跟安国府定亲,若是亲事当真成了,长老们想要反悔放弃云起都要思量思量,毕竟那时候必须要顾忌楚家的意思。因此现在首要任务,就是尽快破坏这场婚事。” “恩,大哥继续。” “楚家四房,我也听到过不少事。这位十二姑娘很得家人宠爱,而且宁家和楚家都对她深感愧疚,所以在婚姻这种大事上必定不愿她受委屈。若是听说咱们七弟有跟什么人有什么风花雪月……” “许家表妹!”云霄一点就透。 云家跟何家还有许家是多少年的姻亲,几家的孩子基本上长不到几岁就大概明白谁将来要跟谁成亲了。云起这位原本很有可能成亲的对象,就是许家姑娘许铭书。只可惜因老太太仆氏的闹腾,以及各种不可说的原有,亲事便没有被提起过。 只是云起容貌秀丽,站在容貌出众的云家人中,也格外木秀于林。许铭书早就芳心暗许,得知云起要另娶她人,也不曾死心。 想到此处,云溪提醒弟弟:“再过不久,三叔家的小女儿要做满月,正好何家许家都要来人,许家表妹必定会出现,若到时候……” 兄弟两人心有灵犀,很快做了决定,开始为新出生的小妹妹的满月酒做‘准备’。 另一边,云起在派人给三个倒霉断腿的小辈送去药材和问候之后,便闭门不出了。 三房办满月酒那日,他也只是准备了礼物让人送去,本人并未出面。 云起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七,辈分却高。侄孙辈儿的满月酒,他不出面,别人也说不得什么。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他不想惹人注意,却多的是人把火往他身上引。 许家和何家与云家世代联姻,这两家门第不比云家,因此这个联姻,实际上是两家对云家的攀附。 因此不管他们之间有过什么龃龉,到了云家满月酒这日,还是大张旗鼓上门祝贺来了。 何家老夫人云氏,是云家嫁出去的姑奶奶,她的辈分比云起还要高一辈。与长房云培东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对娘家的事,也上心得很。 她听说老爷子给云起定了安国府的姑娘,此次趁着满月酒回娘家,本就存着与老爷子详谈的心思。谁知刚一回来,云溪便来拜见,两人说了些话,一回头,她便说要见见家中小辈,命人把不爱出门的云起请了出来。 这一下云起也不好硬躲了,终于施施然出了南山斋。 许铭书听说云家已经把安国府的亲事定下了,在家时就狠狠哭了一场。这时见到云起,眼睛黏在他身上几乎撕不下来。 云溪等人看在眼里,对自己的计划很有把握。许铭书对云起钟情已久,是三家心知肚明的事实。当初若不是仆氏跑去许家大吵大闹,很可能两人亲事早就定下,再过不多久就要正式成婚了。 仆氏搅和了云起的婚事,当初他们不少人幸灾乐祸。现在想起来,当真是后悔不已。相比起京城那个安国府,他们到还宁愿许铭书跟云起把婚事定下。 一来许家家世不显,对云起并无多少助力。二来云家有好几位太太都出自许家,拿捏起她来也方便。 好在现在也为时不晚,许铭书对云起一片痴心,为了跟他结为连理,必然会奋不顾身。 而云起空有一副好相貌,却是个温温柔柔的软柿子,只要许铭书因他坏了名节,再由家中长辈一放话,他必得放弃安国府,转而迎娶青梅竹马的许铭书。 到时候安国府直接从他的助力变为仇敌,对大房来说,是极为有利。 可惜他们想想的太过美好,云起虽然一如既往地温和淡然,却无论如何不上他们的当。 云氏说要见他,他一来,便当真兢兢业业到了姑奶奶跟前陪她说话去了。 旁人怎么调笑暗示,他都轻而易举地化解,对于许铭书,更是没有多看一眼。 可怜许家姑娘碎了一地芳心,若不是知道他们从前关系和睦,还以为云起根本不认识许铭书。 云溪并未插言,云霄却心急起来。好不容易找个机会到许铭书跟前,悠悠叹一声:“表妹不必伤心,七弟他,却是身不由己。” 许铭书双眼通红,听他一句话,眼泪唰一下流出来,什么也不说,哭着跑了出去。 云霄看着她的背影离开,过了一会,趁着没人注意,方才默默跟了上去。 云氏把云起叫出来,本就是为了为难他,谁知这人油盐不进,无论你说什么,他都一副安然承受的模样,让人很是无力,最后反而弄得自己一肚子闷气。 纠结了半天,实在没什么话说,只好挥手让他下去了。 云起噙着笑,一点也不在乎别人对他的态度,点点头,起身离开。 从堂屋出来时,已经天色昏暗,廊里的灯笼点上了,红艳艳的灯光衬着漆黑的夜色仿佛鬼影。云起准备回南山斋,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下了。 他对旁边伺候的人吩咐一声说:“我有事要去祖父那里,你们不用跟着了。” 说完转了个方向,往另一边走去。 许铭书内心忐忑不已。 她爱慕云起,这是连自己都没有办法控制的事。从她很小的时候,就听家人说,自己将来是云家七少奶奶,那时候她还没有见过云起,只听说他走失了,能不能找到还是个问题。又听人说他有一部分外族血统,很是卑微低贱。那时候她曾隐隐希望,要是云家七少爷永远也没有被找回来就好了。 可惜事与愿违,在她十岁那年,云家终于传来消息,说云家七爷被人找回来了。 当时她心中一惊,说不出的恐慌失望。那时她差点就去求爹娘不要将她嫁给云起,只是听说云家七爷将来必定继承家业,这才忍住了。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当她头一回见了年仅七岁的云起,就再也没有想过要解除婚约的事。 云家人天生美貌,即便只有七岁,云起的容貌也已经超脱了所有她曾经见过的同龄小孩。 也许要说,那么幼小的年纪,还不知道什么是男女情爱。 然而许铭书觉得,那时候吸引她的,不是情爱。而是他身上,那一股沉静超脱的气质。 他是那样与众不同,明明年纪那么小,却好似看透了整个世界。他眼睛深沉似海,望着你,就好像看透了你的一切。明明身体那么柔弱,却像松柏一样百折不挠。明明那么淡然,却能一句话,就让你燃烧自己的所有热情。 等他越渐长大,那种气质越加沉积累计,让人捉摸不透。 而这时候,她已经对他无可自拔了。 那时候她是那样庆幸,庆幸两家早有婚约,这样自己便可以放心大胆地去爱慕他,去追逐他。 是的,婚约。 云家和许家以及何家,三家历来是内部联姻的。 所以尽管没有任何人明说有关婚约的话,但长久以来的习惯,已经让他们默认了她跟云起的婚姻。 只是可惜,一切并未如她所愿。 仆氏的反对打破了她的幻想。那也蛮老妇为了让她那卑贱的族人嫁给云起,居然跑到许家门前唾骂她。许家虽门第不显却也是好脸面的,本以为等到云家好好陪了不是,正好提条件。 谁知道云家虽然来赔礼道歉,却丝毫没有提及定亲一事。 云家老爷子,居然默认了仆氏的闹剧,准备放弃许家,为孙子迎娶别家女孩。 这给了许铭书当头棒喝,那时候她才知道,云老爷子早就看上安国府一位十二姑娘。那位贵女出身高门,可以给云起不少助力。 为了一探究竟,她甚至借着表婶探亲的机会,跟着也去了一趟京城,可惜根本就没有见到那位楚家姑娘。反而被个宁家小妹妹拉着在花园里浪费了好半天时间。 从京城回来,她就担心云家什么时候给云起定亲,不过等啊等,那事居然再无人提起了。她以为那不过是无根流言,根本不可相信。 谁知道时过三年,当她都快忘了这件事时,云家居然直接宣布与安国府亲事已定,只等明年插香过礼。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她比云起大三岁,为了等他,已经蹉跎了岁月。 她知道自己家人也是希望她嫁给云起的,所以才会任凭她拖延婚事。可是现在,当云起的婚事真的被定下来,她又该如何是好? 大家各自婚嫁互不相干? 不行。 想到云起另娶她人,与那个安国府的千金小姐恩爱白头,她的心就针扎火燎般地疼痛。想到自己要跟另一个不是云起的人结婚生子,她就觉得生无可恋。 她不相信云起对自己毫无感情,云起虽温和淡然,对谁都态度疏离,但自己是不一样的。只有对着自己时,他才会那样温柔宠溺地微笑。 就因为这夜夜入梦的微笑,她决定赌一把。 云霄说得对,云起肯定是迫不得已,他的心里也不想放弃自己。所以她相信,只要自己率先踏出一步,就会给他反抗家族决定的勇气。 她的家人会支持她,加上以两家离开的联姻关系,他们绝对不会对自己置之不理。 所以她等呀等,在昙花盛开的青石小径上,一直等到所有的花开,所有的花落。 她没有等到爱慕的少年,反而等到那瘸腿瞎眼的阴沉老朽。 许铭书吓得拔腿就跑,却一不小心撞上喝得醉醺醺的云中。 云中被撞的一颤,往旁边花丛里倒下去,临倒之前下意识地挥手想抓个什么稳住身形。结果一抓,就抓到了许铭书,两人抱成一团一起滚进了花丛。 许铭书下意识地想要尖叫,很快又反应过来,自己绝对不能让人发现,于是咬着唇,愣是没有出声。 可她忘了瘸腿老夏。 正当她推开云中,挣扎着准备爬起来时,老夏已经提着灯笼拨开了花丛。 夜色中,男人缺失一半的眼睛,和伤残的脸孔,在灯笼的红色微光映衬之下显得尤为可怖。 男人看着他们,嘿嘿笑了:“我说六爷,您可真会玩儿,大半夜出来红袖添香,当真是羡煞旁人。” 云中喝了酒,整个人晕晕乎乎,只听见人说红袖添香,立刻嘿嘿笑着在身边少女身上揉了一把。 许铭书长这么大,连自己都不好意思摸自己,哪里被男人这么揉过。 私密处被揉了一把,吓得她连担心有忘了,当即尖叫一声,跳了起来。 可这一声,已经引起了别人注意,附近巡逻的婆子,立刻打了灯笼走上前来。 这一来可不得了,发现二房五少爷跟许家姑娘晕晕乎乎搂作一团,简直是看的众人目瞪口呆。 云霄躲在云溪的书房,等了半夜不睡觉,就等着云起跟许铭书被发现成对成双好出去宣扬。 谁知道等了半夜,没有等来云起落入陷阱,反而等来自己弟弟抱得美人归的消息。 他急急忙忙地赶了回去,云中酒醉未醒,许铭书要死要活已经被送道大太太处看管。 这个出乎意料的后果让云霄气急败坏,可又不敢让人发现自己不对劲,他只好躲进书房自己生气。 书房没有点灯,他摔桌子砸板凳地发泄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书房里有人。 “谁在那里!”云中警觉。 他的话刚说完,书房里突然灯亮。 云中这才看清,坐在他书桌前的,是一个十五六岁容貌清绝的少年。 “云起。”云中心沉了沉,喝问:“你怎么在这里。” “当然是找五哥有事。”少年面带微笑,指了指旁边唯一没有被他摔坏的椅子,说:“请坐。” 云中差一点就听话地坐下去了,好在最后一刻,他终于想起这里是自己的书房,自己才是书房的主人。 这个闯入者,反而衣服主人姿态对他发号司令,这让他气恼不已。 “这是我的书房,不欢迎你,马上给我滚出去!” 少年笑容未变,似乎没有感受到他的怒气。依旧自顾自地说:“听说五哥很关心我的婚事,正好再过几天我就要去京城了,因此特地找个机会跟五哥聊一聊。” “你……” 云中正想说什么,被云起打断了:“当然,五哥要是觉得六哥跟许家表姐成亲也没有什么,那就无所谓了。” 云中一窒,终于咬了咬牙,坐了下来。 第66章 在云家,云起是个特殊的存在。 不光是因为他的身份和地位,还有他失踪五年才被找回来的经历。 对他们来说,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闯入者。而这个闯入者,居然还被钦定为下一任的云家家主,这是所有人都无法接受的。 云起的身份得不到大家,尤其是嫡长房的认同。云起这个人本身,也无法服众。 年纪小,根基浅,而且他十分怕事,人多的场合,他除非真的迫不得已才会出现。一朵好看却不中用的小白花,这是所有人给他的定义。 不过,云霄去并不觉得他真的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可怜无害。因为他发现,这个不讨人喜欢的弟弟,在家里尽管处处受排挤,但受小欺负不断,却从未吃过大亏。 这让他不得不警觉,须知处在云起的那个位置,只要不真是个蠢人,他的赢面是很大的。 而且,他也很想知道,云起找到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云霄在云起对面坐好,云起才开始说话。只见他坐的很随意,却好似雕塑一般优雅得恰到好处。 说话时,也是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仿佛在跟你商量,实际上每一句话都不容反抗:“再过不久,我就要去京城,临走之前,有一件事情交给你去办。” 他的话,让云霄忍不住嗤笑,这个云起,他将自己当成什么人了?居然开口就在命令自己。 正想讥讽两句,却又听他慢条斯理地说:“姑姑想要插手云家事务,我认为此事极为不妥。她虽然是云家嫁出去的姑奶奶,但到底是别人家媳妇。姑姑插手,那就等于许家插手,以两家的关系,将来必定后患无穷。只是此事我不便亲自出手,所以只能把它交给你。青州的铁甲工坊和刍田的金矿跟银矿,不能有任何非云家势力介入,姑姑这次,心大了。” 云霄一愣,对这件事他根本一无所知。 这让他生气,但更加让他生气的,是云起的态度。他居然现在就开始对自己发号施令了,他还没有当上家主呢。 下意识地,他张口就反驳:“这是族里的事,如果老爷子和各位叔伯都没有反对,那他们这么做就是有道理的,用不到你来置喙。” “五哥居然这么想?”少年的表情一点都不像是在惊讶,只是说话的语气带着一点调侃:“我以为五哥即便对我有所防备,但至少分得清内外。没有想到你居然不顾大局,只以个人喜好为准。不过在你心中,你跟姑姑的关系,的确是比我这个弟弟要亲近一些,所以我还是能够理解你的。” 云霄想问他从哪里得知姑姑想要插手云家事务的事,可这么重要的消息自己不知道,还要被云起告知,这让他很是问不出口。 他想立刻把这个家伙赶出去,然后去找父亲问问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谁知道云起根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那少年刚说完理解他的选择,就直言道:“虽然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这件事你还是必须去办,我希望,你能够让我满意。” 云霄被他理直气壮的样子气笑了:“云起,你以为你是谁?不要以为老爷子有点提拔你的意思,你就当真以为自己能当上家主了。想在云家作威作福?做梦。” “我当然不会做梦。”云起指了指桌面上的一摞文本,微笑着告诉他:“如果五哥实在顾念与姑姑的感情不肯出手,那小弟就不得不迁怒了。二伯亏空的银子不少,此时还没有送到老爷子面前,小弟心眼小,一个不小心,就将账本送去给老爷子看了。当然,我想五哥这样袒护姑姑,想来姑姑一定也会全力帮助二伯填补亏空。不过以许家分量,就是不晓得这几十万两的银子,能不能一次性拿出来。” 云霄心下一惊,这才发现桌面上那厚厚的一摞居然是账本。 他急忙去过一本翻阅,果然,是自己父亲管金矿这几年的账面。 当初父亲听了有人的挑拨,拿了族里的钱去入股什么海上贸易,结果亏的血脉血本无归。 这是一件极为私密的事情,他没有想到居然被云起这么明晃晃地摆了出来。他下意识地抢过账册,上手就撕。等他撕了两本,那端坐在椅子上的少年才笑道:“五哥撕得可尽兴?我那里还有几十本一模一样的,让他们再搬些过来给你?” 云霄这才颓然地坐回去:“你威胁我?” “聪明。”少年很高兴他这么直接。“所以你现在告诉我,我的威胁成功了没有?” “哼,你以为我是傻子吗?”云霄冷笑:“就算我听了你的又怎么样?到时候不是要被你没完没了地威胁。” “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个把柄,可不是我凭空捏造的。”云起站起身来,月白的长袍在灯光的映衬之下散着微光。他悠悠道:“六哥跟金陵盐商秦家定亲,说的是秦家于二伯有救命之恩方才迎娶商贾之女,但这里头没有这么简单吧?” 云霄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云起又道:“秦家为金陵首富,女儿嫁入高门,必定少不了大笔嫁妆。有了那笔嫁妆,二伯的亏空基本上就能填上了。只可惜,今天夜里六哥醉酒,居然跟表姐……说起来,许家可出不起那么多嫁妆,五哥的打算,怕是要落空了。” 云霄终于心惊胆战地想到,这一切,很可能一开始就是眼前这个笑容温柔的少年设计好的。这让他深深后悔白天的冲动之举,要是他没有暗示许铭书私自去找云起,自己那倒霉的弟弟也就不会遭了秧。 可是又想到自己父亲欠下的那巨额亏空,他不得不承认,就算没有许铭书这一遭,他还是得受云起的胁迫。 好在,运气让他做的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如果姑姑真的插手云家事务,那对云家来说,是很不利的。他阻拦姑姑,也是为了云家好。 然而,就算他已经明白了这一点,心里也依旧咽不下这口气。他无法忍受自己屈服于云起。 “就算我做了,那对我有什么好处?” “放心,我对为自己办事的狗一向很宽容,只要你让我满意,我自然会给二房活路。表姐不会嫁给六哥,你们可以按照原计划迎娶秦家女孩,这样一来,二伯的亏空也就填上了。毕竟,亏空的可是云家的银子,把你们父子剁了喂狗也找不回来,还不如给你们机会把钱还上。” “云起,你不要欺人太甚!”听见少年想把自己当狗一样驱使,云霄暴怒。 他恨不得一拳砸死这个出身卑贱无法无天的少年。然而云起偏着头,只是要笑不笑地看着他,他就背脊一凉,不敢下手了。是的,他的把柄还在他手里,暂时他不能对他做什么。 最后,男人恨恨地收回手,恨声恨气地说:“你说的那件事,如果属实,我会想办法。毕竟此乃云家事务,容不得他人插手。现在,你可以滚了。” “那就好。”云起达到了目的,也不欲逗留,临走之前,对他说:“这份账册就送给你,免得还账的人都不知道自己老子欠了多少。” 云霄咬牙切齿,少年却已经款步离开。 回到南山斋,云起将老夏召来,问:“表姐那里怎么样了?” “许家要说法,已经惊动了老爷子。” “云中有婚约在身,二伯不会松口让他娶许铭书,让他们闹吧。” 老夏垂头应是。 云起又道:“许家知道云中有婚约在身,一定会想方设法把流言传到秦家,好让秦家主动撕毁婚约。这对我们没有好处,你让人盯着,不能让许家把消息传出去,二房要娶的,只能是秦家女。” “那表姑娘她……”老夏说:“这样一来许姑娘名声坏了,一辈子也就毁了。” “哦?这是我需要关心的事吗?” 老夏迟疑:“毕竟,许家姑娘差点就成了爷您的未婚妻,我以为您会拿不定主意。” “只是差一点么?两家根本从未提及过这门婚事,根本无从说起。”少年认真道:“要记得,我的未婚妻姓楚。” “是。小的多虑了。” 云起这才又吩咐他:“许家想要插手铁甲工坊的事,云霄会去阻止。你让雪雁留心,要他帮许家成功介入云家工坊事务。二房亏空的事让姑姑闹出来,到时候二房缺钱,一定要让大房帮二房出钱填补亏空。那时我在京城,有什么事,派猎鹰通知我。” “是。” 因为许铭书的意外,云家的满月酒办成了一场风波。 许家当然不肯善罢甘休,这个留大了年龄的女儿,本就是他们的负担。云起已经定下了安国府的嫡小姐,想要再谈许铭书跟她的婚事,那是难上加难。如今好不容易碰上云中这个冤大头,他们哪里肯放手。 前来祝贺的许家人,全部在云家安营扎寨。听说二房云培西不愿意全了他们女儿的名声,便一封信回去把事情告诉许家族人。接连三日,许家叔伯长辈姑娘婆姨都都陆陆续续上门了。 两边吵得不可开交,酒醒的云中被罚去山上守墓,安排在大太太处的许铭书成日以泪洗面,一没人看着,就要寻死觅活。 云起依旧低调,除非迫不得已,坚决不出南山斋一步。 眼看闹下去不是办法,老爷子无奈拍板,让云中悔婚迎娶许铭书。谁知这一发话,寻死觅活闹起来的,又加上了二房云培西两口子。二老爷和二太太直言,要是许铭书进门,他们便带着儿子一家十几口从核桃崖跳下去。 在他们口中,大半夜的不在自己屋子待着,一个人黑洞洞跑到外头,哪里像个守本分的千金小姐。必定是在等什么人,自己的儿子有婚约在身,可不愿意食言悔婚娶个跟情郎私会的破鞋。 由于云家跟许家世代联姻,许铭书的祖母,本就出自云家。听到自己的侄儿这样说自己的孙女,她哪里肯依?当即把所有人召集起来,一定要他们给许铭书一个清白。 然而二房铁了心,一口咬定许铭书大半夜的是在私会情郎。 许家人被气得呲牙咧嘴,把许铭书叫出来又是一顿审问。 问她大半夜在外头干什么,她打死也不说。有人提出她曾与云起有过婚约,私会的人必定是云起。可是那天夜里云起在老爷子处,自己有人证。云起被叫出来亲自辩解,直言自己从不知道自己曾经与许家定过亲,且从不曾与表姐有过私下来往。 众人这一回想,才发现果然如此。两家默认的亲事,但因为种种原因,从未正式被提出来。而且正如他所言,云起的确从未单独跟许铭书说过一句话。就连许铭书自己,回忆起来,也发现这个被她爱慕多年的少年,当真没有说过任何逾越哪怕一点的只言片语。就连见面,也多事在长辈,至少有兄弟姐妹在场的情况下。 那么,她心中他那深沉的对自己的爱恋是咋么回事?是什么时候拥有的错觉? 许铭书恐慌地发现,她找不到一丝一毫线索。 云起就那么淡然从容地洗脱了嫌疑。 等事情闹得越来越大,还没有想出解决的办法,云起已经收拾行囊,带着下人浩浩荡荡地启程进京了。 临走前老太太仆氏一定要塞给他两个仆沣少女,说带在身边一路好服侍他的生活起居。 云起也没有推拒,一转头就把人交给了老夏,让他怎么处置自己随意。 老太太被她气个好歹,可又有什么办法?她根本左右不了任何人的决定。 经过一个月的颠簸,云起终于再次抵达京城。京中老宅已经翻修好,云起自己上京,身边没有跟一个长辈,但是该有的礼仪还是不能少,除了一直与云家有来往的几位世叔世伯之外,要亲自上门拜访的,又多了一个楚家。 安顿好的第二天,云起就差人上安国府递上拜帖,第三天有了回信,第四天,便带着早就准备好的礼物上门。 云起要来拜访,起先楚阳娿是不知道的。从徐州回来的路上她中了署,因为急着赶路并没有好利落,结果一回来就又病了。反反复复好些日子,现在才刚好起来没有多久。 她一直记着要跟自己订婚的云起,回来之后便悄悄地派人去打听云家的事。 不过文山离京城比较远,一来想到得到什么消息也不是那么容易,二来还不知道得到的消息是不是可靠。 正当她安慰自己相由心生,长得好人的人一般坏不到哪里去时,就听二管家来说,有个什么云家七郎上门拜访,四爷要亲自接待。 楚阳娿这才知道云起居然这么快就上京了。 可是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她是不能出去见人的。楚阳娿纠结了一会,又派人去打听,得知云起短时间内不会回文山,会在京城待很长时间,才终于高兴了。 在京城,想要观察到他的人品性格,就容易的多了。 她不是不相信爹爹看人的眼光,还是那句话,他们之间有代沟。 丁嬷嬷在见了云起一面之后,可高兴的不得了,忍不住在楚阳娿耳边念叨:“那云七郎,当真是一表人才。听说学问上也不错,四爷喜欢得很,还要推荐他去凉山书院。哎呀,可好了,咱们姐儿的头等大事,可算是定下来了。” 楚阳娿好笑,她丝毫不觉得亲事定下来就万事大吉了。相反,她觉得这战斗才刚刚开始呢。 没过多久,二管家就过来了,手里捧着一个小盒子,告诉楚阳娿道:“十二姑娘,这是云家七郎送来的礼物,听闻姑娘路途颠簸大病刚愈,便送来一对钟山玉。此玉随身携带,冬暖夏凉,想来姑娘不必那般容易中暑了。” “这话是他说的?”楚阳娿打开盒子,里面果然是一对温润剔透的碧玉配件。光看品相,就知道十分难得。 二管家见他喜欢,便回答说:“是,云家七郎的确是这么说的。” 没想到嘴巴还挺甜。 二管家功成身退,楚阳娿拿着玉佩赏玩。见丁嬷嬷狭促,于是正色:“这好话都会说,可是一个玉佩,哪里真有冬暖夏凉的效果,可见是在说瞎话。” “是,云家七郎居然敢对咱们姐儿说瞎话,当真该打。” 楚阳娿:“……” 丁嬷嬷调侃一句便罢了,过了一会,突然想到什么一般,跟她说道:“如今素姐儿成了京城有名的才女,缪先生时常带着她参加各色诗会。缪先生德高望重,没有人说什么,可看眼看她渐渐大了,再抛头露面,怕是不好。” 十岁以前,还可以说是年幼,可以不设男女大防,可过了十岁,就不好再在男人堆里混了。 楚阳娿点点头:“我会提醒她的。” 王氏眼馋楚素阳名气,很不愿意管她的事。四房没有大人,这种事还是得自己注意。 四房的未来女婿上了门,这可是个大新闻,王氏得了信儿便打发人去看。 那婆子一回来,马上疯言疯语地把云家七郎夸上了天,惹得王氏又是一阵郁闷。 她的郁闷是有缘由的。 如今丹阳总算嫁了,可下头还有个楚天阳和一个楚琴阳。 楚天阳硬要说什么先立业后成家,死活不愿意把亲事定下来。 看在他将来要成为一家之主,多挑两年挑个顶好的姑娘也是应该。 可没有想到,这楚琴阳也有样学样。哥哥不定亲还有个由头,她一小姑娘,对自己的亲事也不热络。 好吧,就算旁人家对自己亲事热络的姑娘也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可好歹也得上心呀。 楚琴阳倒好,挑这个她嫌弃人家丑,说那个她鄙视人家穷。好不容易挑个家世好相貌好各方面也都不错的,他开始挑剔人家父母有问题,祖辈有问题,从上往下十八代都有问题。 气得王氏不知如何是好。 现在连小她两三岁的楚阳娿的亲事都快定下来了,她还没有着落,实在是让人心气不顺。 “琴姐儿呢?让她好好在屋里绣花,她又干什么去了。” 嬷嬷道:“在天哥儿屋里呢,说那边凉快。” “这丫头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天哥儿从外头回来,发现她把屋里弄得乱七八糟,又该说她了。” “哪里的话。”嬷嬷笑说:“太太又不是不知道,天哥儿宠琴姐儿,宠得什么一样,哪里会说她。” 说起这个,王氏又更要叹气了。楚天阳对妹妹很是宠爱,每次琴阳惹了她生气,她想说她几句,都被儿子给劝了。现在她的亲事定不下来,他那个当哥哥也不着急,还说什么成亲乃是人生大事,理当情投意合方是良配。反而弄得她里外不是人了。 “带会她出来,把刚才夸人家的那些话,当着她的面说一遍。我就不信她不着急。”王氏气道:“这回我瞧了薛家哥儿,人品容貌都很不错,琴姐儿若还不愿意,就由不得她了,她是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最关键的是,京中青年才俊,就那么多。一家的亲事说不成,就得换另一家,可又有多少人家愿意让她们挑来挑去?再挑下去,反而好的都被别人给挑去了。 楚家女孩众多,除了楚琴阳之外,二房还有好几个女孩子年龄到了。不光二房,借住楚家的王心怡和钱昔灵,总也要相看一户好人家。这些都要她来掌眼,为了琴阳的亲事,她已经操了太多的心。 晚饭时候,楚琴阳终于从楚天阳院子里回来。 嬷嬷有王氏的暗示,当真将楚阳娿定下的云家七郎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 楚琴阳听完,白眼一翻,鄙视道:“说的再天花乱坠又如何?还不是定了十二妹妹,就算我觉得好,也抢不过来。” 王氏终于发现自己太生气,脑子都给气丢了。居然当着女儿的面夸她妹妹的未婚夫好人才。 正要补救,却听楚琴阳又道:“再说,那云家七郎,当真有你们说的那样好?既然如此,为何还不曾听他得了什么先生夸奖,做了什么好文章,或者直接科考,得了什么好功名。他的年纪和跟哥哥差不多大,哥哥可已经是探花郎了呢,这世上再好的男儿,能好的过哥哥?” 楚天阳一年前参加科考,跟当年的楚域有过之而无不及,奈何皇帝宗室都忌讳世家,硬生生将个能得状元的楚天阳压成了探花郎。不过十六岁的探花也是佳话了,楚家,尤其是王氏,十分满意。 要是按照楚天阳的标准照女婿,那还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王氏终于无话可说了。 可…… “可那终究是你哥哥呀,他再好也没办法把你娶进门,咱们把标准放低一些,你说你到底喜欢什么样儿的,娘就是上天下地,必定给你找来。” “我喜欢……哥哥那样儿的。”楚琴阳喃喃出声,悄悄红了脸。 第67章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 入夜时明明晴空万里,半夜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丁嬷嬷觉浅,听见雨声,便披着衣裳起了床。打开窗户一看,风吹雨斜,台阶上都湿了。那冷风挤着窗缝儿吹进来,冷的人忍不住打个哆嗦。 白天闷热,屋里全都上了冰,这时候雨一下来,肯定就要凉了。丁嬷嬷叫醒清风,道:“天凉了,我去瞧瞧姐儿蹬被子没有,你把屋里的冰盆都撤了。” “知道了,嬷嬷快去吧。” 清风打着哈欠起来穿了衣裳,然后去撤冰盆。 因为楚阳娿怕热,屋里角落满满放了好些冰,这会儿在盆里化了好些水,剩下还没有化完的冰块,都漂浮在水面上。 清风抬着盆子出去,连着冰和水全部泼进雨中。 泼到最后一盆时,突然看见走廊那边有什么影子在动。清风吓得软了腿,没敢出声。 轻手轻脚回了屋来关好门,然后隔着门缝往外看。 果然,黑洞洞的夜里,走廊上一盏红灯笼在半空里漂浮着。 “莫不是鬼影?” 清风平日里清闲时,总是喜欢跟府里的老嬷子们闲聊。那些上了年纪的女人们,一聊起来能从中午的红烧鱼扯到三十年前的饥荒。有小女孩们说要听故事,更少不了讲些山村野鬼之类来吓人。 清风一向自诩胆子大,但这半夜三更的,看见个半空中飘着的红灯笼,还是吓得心里一跳,忍不住往鬼影那边想了。毕竟她可是听不少嬷嬷说过,这安国府后宅,前前后后死了不少人,大都是大半夜的,在狂风大作,或者大雨瓢泼的夜里,莫名其妙就没了。 丁嬷嬷掐瞧了楚阳娿出来,看见她鬼鬼祟祟趴在门口,莫名其妙地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清风呼啦一下转过身站端了,而后指指门外,不说话。 “大惊小怪的。”丁嬷嬷瞪了她一看,上前开了门,也看见那一盏漂浮半空的红灯笼。 不过她可不想清风那样胆小害怕,她双手一叉腰,厉声问:“是谁在那里?” “嬷嬷,是我。” 红灯笼飘到眼前,丁嬷嬷才看清,提着灯笼的,是楚佩阳。 清风听见楚佩阳的声音,知道不是什么鬼影了,大舒一口气。暗道自己又没干亏心事,下回也再不敢胡思乱想了。 这时候楚佩阳已经到了门口,丁嬷嬷问她:“是十四姑娘呀,你这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嬷嬷,这雨太大了,流溪阁的人来说,母亲那边屋子漏了雨,我想找姐姐要钥匙,给娘换个不漏雨的屋子。” 流溪阁,萧氏被囚禁的地方。自从她被关起来,楚佩阳从来没有死心过。她总是找到一切机会,想把萧氏放出来。作为儿女,她的做法算是情有可原,但作为宁氏身边的老人,丁嬷嬷就越加厌恶楚佩阳的做派,好似她们母女,在安国府受了多大委屈似得。 作为下人,丁嬷嬷不会跟她正面对上,但是她说的流溪阁,那可是整个安国府最牢固的房屋之一了。下点小雨,怎么可能就漏雨了呢?再说,就算漏雨了,那么大的屋子,总不至于就让她淋湿了。 这借口找得搪塞,丁嬷嬷扯着笑脸说:“姐儿睡着了,有事等明天吧。” “可是雨这么大,娘被淋的生病了如何是好?” “那屋子可是不久前才检修过的,房上砖瓦都好好的,哪里就能漏雨了?肯定是办事的下人胡言乱语。姑娘您快回去吧。这大半夜的,您一个人跑出来,要是吹了风受了凉该如何是好?” “嬷嬷,我真是担心我娘,我知道您是姐姐的人,可是嬷嬷,将心比心,母亲虽有错,但这几年也受到惩罚了,为什么姐姐就不能宽宏大量……” “哟哟!”丁嬷嬷赶紧打断了她:“瞧姑娘说的,难不成这还是咱们姑娘的不是了?四太太当年那些事,可是有四爷和老爷子亲自发落的。姑娘要觉得冤枉,自去找老爷子伸冤求饶,何必来咱们姐儿跟前说这些话。她小小年纪,跟姑娘您才相差一岁呢,哪里就有那本事做这么重要的决定了?姑娘若是来说这些,可不要嫌嬷嬷我说话难听,所谓一报还一报,人呀,做下错事,总是要认的。” “你……”楚佩阳见她这么讥讽自己,怒不可遏。但有所谓奴大欺主,丁嬷嬷是楚阳娿身边最得重用的嬷嬷,在北苑,几乎是横着走的。她是家里的主子,倒是可以说她冲撞自己,然后将她责打一顿,可之后,这嬷嬷有的是办法折腾萧氏,这就让她不得不投鼠忌器了。 无可奈何,她只要咬了咬牙,道:“我要见十二姐姐,请嬷嬷通传一声。” “抱歉了姑娘,白日天热,姐儿受了暑气,身上本就不好,如今才刚睡着呢。” 丁嬷嬷笑容和蔼,可就是不愿意传话。 “你好大的单子,我有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不通传。”楚佩阳怒目。 丁嬷嬷依旧笑容可掬:“姑娘息怒,您是主子,咱们是奴才,奴才可不能像主子一样爱做什么做什么。作为奴才,最着紧的自然是主子的身子,其他事都得的靠后。姑娘宽宏大量,总能明白奴才们的难处不是?” “是呀,十四姑娘,您快回去吧,这大半夜的,您跑出来,又连个下人都不带,咱们可是万万不敢方您进去的。”此时清风也插嘴:“您这说的是有事相求,可这半夜三更,您一个人跑出来,若有个什么磕着碰着,那还不是咱们姐儿的错了?我们这些奴才命小人微的,还指着姐儿活命呢,您就大人大量,不要为难咱们了。” 两张嘴一个比一个利索,楚佩阳愣是说什么,也不让见楚阳娿,无奈之下,只好恨恨地瞪了紧闭的房门一眼,跺脚回去了。 楚阳娿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说话,睁开眼问:“是什么人来了?是不是有急事?” 这大半夜的找来,肯定是急事。 丁嬷嬷道:“是十四姑娘,说流溪阁漏雨,想找姐儿拿钥匙,给太太换个干爽的屋子呢。” “频英阁离流溪阁那么远,她竟然一下子就晓得那边漏雨了?” “可不又是找借口呢么,不过已经被我打发回去了,姐儿睡吧,这会还早呢。” 楚阳娿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翻个身,又睡过去了。 日次学堂,从头一课开始,楚阳娿中感觉到一股冷冷的视线追随着自己。不用过多寻找,就知道是楚佩阳。 楚阳娿也习以为常了,自从萧氏被囚禁之后,她早就做好了被楚佩阳仇恨的准备。 有什么办法呢?她们的立场不一样,天生就站在对立面。还是爹爹说得对,就算以前她们再怎么要好,最后,终究会因为萧氏而反目。反目之后,曾经要好时对彼此的了解,就会成为伤害彼此的武器。 楚阳娿很庆幸父亲的提醒,也很无奈命运的游戏。 “妹妹,你脖子上戴的什么?拿下来给我们看一看好不好?” 楚燕阳听说楚阳娿得到一对稀有的钟山玉佩,早就心痒了,今日一看见她,就打定主意,想要看看传说中的钟山玉到底是什么样子。 楚阳娿低头看看自己的脖子,明明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楚燕阳到底是怎么看出她脖子上戴有东西的? 这是云起送来的礼物,不管那个人怎么样,首先这礼物本身,她是真的很喜欢。所以一到手就取下原先的缨络圈子,换了玉佩戴在脖子上。 听见楚燕阳问,她有些不想拿出来给人看,干脆嫁假装没有听到,一味低头写字。 楚燕阳见她不理自己,心中不满,可她话都说出去了,要是不达到目的,面子上很是过不去。 于是她干脆跑到楚阳娿跟前来,一把挽住她的胳膊,笑着说:“十二妹妹,你就让我们看看吧,钟山玉名气大的很,每年上供给皇上的,也就只有那么几块呢,现在你有,正好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界吧。” 人家都这样说了,楚阳娿实在不好再藏着掖着,否则显得太过小气。 于是她无奈地将玉佩拿出来,说:“这玉的确品质上佳,不过我觉得比起它的名声,到底还是达不到那种程度。这一块玉,大约是钟山玉中质地不那么好的吧。”质地好的当然是要上供给皇帝了。 楚燕阳拿在手里看了看,真是越看越爱不释手,忍不住想要取下来:“哎呀,真好看,妹妹你取下来给我戴戴看,我就戴一下,马上还你。” “这可不行。”楚阳娿把玉佩收回来塞进领子里,道:“其他倒还好说,唯有这一样,旁人是不能给戴的。” 楚燕阳既然知道这块玉佩,想来肯定也知道这是她的未婚夫送给她的,算成定情信物也不为过。 要是一般的人,明白她的意思,肯定会知难而退,不会再说要戴的话。 谁知道楚燕阳却开始装傻了。 她挽住楚阳娿的胳膊耍乖卖蠢地说:“我知道此玉是妹妹的心爱之物啦,但是我们是什么关系?咱们是亲姐妹,又不是外人,戴一戴也没有什么。” 楚阳娿但笑不语。 楚琴阳瘪嘴:“人家都说了不能给别人戴,那东西本来也就没有给别人戴的道理,还厚颜无耻地装傻充愣,到底要不要脸了?” 楚燕阳脸上一红,讪讪抽回手,坐在一旁掉眼泪去了。 楚琴阳冷笑:“装什么小白花,好像别人欺负了她似得,真是莫名其妙。” “琴阳姐姐,你就别说他了,燕阳她都哭了。”钱昔灵一向不分事情对错,只要是谁哭了伤心了掉眼泪了,就默认对方需要自己的帮助。 尤其楚燕阳还被楚琴阳讽刺了一顿,更加觉得楚燕阳可怜了。 于是她对楚阳娿说:“官儿妹妹,燕阳她只是想看看你的玉佩,你就给她看看吧,看看又没有什么。” “刚才她不是看过了吗?”楚阳娿笑问。 钱昔灵想了想,说:“钟山玉本就稀少,我听说连皇上也没有几块呢,燕阳姐姐她好奇也是正正常的。不说她,就是我们也很好奇呢。我们都知道妹妹的玉佩很重要,但是给燕阳姐姐戴一戴也没有什么不是么?” “是没什么。”楚阳娿不等她高兴。直接说:“要是我不愿意呢?”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钱昔灵没有想到她会这么直白,一下子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你怎么能这样呢?燕阳她不过是好奇想戴一戴,大家都是姐妹,你这样也太不应该了。” “哦。” 楚阳娿鼻子里应了一声,不理她了。 钱昔灵委屈不已,也红了脸,欲言又止的,不晓得想说什么。 楚琴阳见状,忍不住嗤笑出声,这回连钱昔灵也开始掉眼泪了。 钱昔灵,钱家嫡女,本是老太太的娘家孩子,之前投奔而来,原本老太太过世之后,她就应该被送回家的。 可是钱家没有说要来接她的话,她自己也吵着思念老太太,想要天天在她牌位前上香,加上有楚燕阳和楚佩阳,以及楚素阳的求情,便留了下来。这一留,就是几年,她将会从安国府楚家这一点,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钱昔灵不走,王氏更加没有自觉把王心怡送回去。就这样,楚家女学堂里面,规模不仅没有变小,随着大房几个庶女入学,规模还越来越大了。 在众多女孩子中,钱昔灵显然是人际关系最好的。楚阳娿,楚琴阳,楚佩阳,甚至二房楚重阳那里,她都说的上话。每次姐妹们之间要是有什么争吵,她都会充当润滑剂,和事老的角色。但是,别人心里到底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 楚阳娿一向不会跟别人上脸争吵,一般小事吃亏也就吃亏了。但是她有自己的底线。自己真的不想做的事情,不论你哭闹哀求,她都不会松口。 可惜,此前钱昔灵从未触到她的底线,让她以为楚阳娿是很好说话的人。至少跟楚琴阳和王心怡,甚至楚佩阳比起来,她真的是很大方的。 也正是这样,今天她才敢自告奋勇替楚燕阳跟楚阳娿要她的玉佩戴。 只是,楚阳娿知道她的脾气,在明明白白地拒绝她之后,就再也没有搭理她的意思了。 在安国府,楚阳娿最不怕的就是得罪人。 先生进来时,看见楚燕阳跟钱昔灵都在掉眼泪,就问:“这是怎么了?怎么都在哭?” 没人说话,钱昔灵哭的更加厉害了,楚燕阳更是哭着跑了出去。 先生见状,当然要追根究底。 “谁来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除了哭泣不止的钱昔灵之外,都没有人开腔说话。 最后,还是王心怡解释道:“有人强人所难,要戴别人不能给旁人戴的玉佩,人家不给,就开始哭了。先生,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劝。” “当真如此?”先生听了王心怡的解释,又问钱昔灵,钱昔灵哭泣不止,却不分辨,显然是默认了。 于是先生对她说:“既然如此,那就是你的不是。有些东西别人给你看,是人家的好意。但作为一个正直之人,不能次次强迫别人付出好意,因为我们任何人都不能将别人的好意当做理所当然的事。正所谓君子端正气,不以悲懦而掩其恶,不以……” 正滔滔不绝准备借机为大家上一堂思想政治可的先生,发现自己话还没有说完,原本应该虚心求教的钱姑娘,也捂脸哭着跑除去了。 先生十分莫名:“难道我说错了什么?” “先生,想要戴人家玉佩的是楚燕阳,钱昔灵是相帮未果,她不是正主。” 好吧,原来不是一场小矛盾,而是内幕。 先生扫了一眼在场众人,各个坐姿端正目光坦然。 不过他还是很快确定,那个倒霉催的被要玉佩的,肯定就是楚阳娿。 上了年纪年纪的老人叹口气,说:“此事她们没有道理,但是你做的也不十分正确。你们都是女子,现在年纪还小,将来却要遇见很多这样的事。人都是同情弱者的,因此就有那些人,佯装成弱者,专干那强人所难毫无道理的事。可是,这个法子却百试不爽,可见人心是很好掌握的。因此你们即便有理,行事之时,也要讲求方法。譬如现在,那两位学生哭着跑了出去,过不久,你们该有人被叫去训斥了。” 先生说了这么多,简而言之,就是要正确地应对道德绑架的意思。 楚阳娿想了想,问:“那先生,学生该如何是好呢?为了不被责罚,要不学生也嚎啕大哭,势必比他们哭的更加凄惨才能逃脱一劫?” “噗!”楚琴阳笑出来:“是个好方法。” 王心怡也跟着笑了笑。 先生十分无语。 正在这时候,听说这边吵架弄哭了两个人的楚重阳,风风火火跑来看热闹了。 也不顾先生在场,一下子就冲了进来,问:“哎?听说你们把十妹妹跟钱表妹弄哭了?谁干的?” 大家都冷着脸,没人理她。 楚重阳可不是个会看脸色的,见没人理她,她的兴致却一点不低。直冲冲地跑来找楚阳娿:“不就是个玉佩嘛,也给我瞧瞧?听说是钟山玉,难不成……你是把四婶婶的玉佩偷来了?” 此言一出,楚阳娿满头黑线。 萧氏是宫里出来的,以她在皇上跟前的受宠程度,有一两块玉也是很正常的事。 可是她一来就往楚阳娿脑袋上扣屎盆子,实在是让人无法忍受。 偏偏,这让一直压抑着恨意的楚佩阳找到了契机。 “我母亲的确是有几块钟山玉,不知道跟姐姐的这一块,有没有差别……” “是呀是呀!”楚重阳哈哈大笑:“现在谁都知道是十二妹妹你管着北苑呢,说不定看了四婶婶的玉佩也很喜欢。不过我想你是不会偷别人的玉的,哦,对了,把你的与拿出来给我们瞧瞧嘛,我娘昨天还说她都没有见过钟山玉呢,让我拿去给她看一看。” 楚阳娿脸上黑的要滴出水来,比她连更黑的事站在讲台上的先生。 二房嫡女毫无教养,简直无药可救了。 “空口白牙,污蔑陷害,其心可诛。”先生怒视着楚重阳,咬牙切齿地说。 楚重阳闻言抓了抓头:“先生你在说什么呀?我有没有说十二妹妹的玉佩是偷的,我就是想看一看而已。” 的确,她是没有说她偷人家的玉佩,可是她的话,跟说人家偷了玉佩有什么区别? 都说最怕神一样的对手,可很多时候,更让人无处下手的,反而是猪一样的对手。 楚阳娿抓住在自己脖子上乱扯的手甩开,冷声道:“八姐姐,我知道你根本不懂得什么是教养,也不要求你会说人话,可就是狗也知道惧怕,你这么随意诬陷我,我现在就可以把你送到老爷子跟前你信不信?” 污蔑家人偷盗,这就是毁坏她的名声,不光是对她自己,就是整个安国府的女孩,都有影响。 楚重阳一听见老爷子,本能地就发憷,连忙摆手道:“我可没有那么说,说这话的是十四妹妹,佩阳妹妹,你来说,你来说。” 推卸责任,这一向是楚重阳的拿手好戏。 换做任何人,都不会上了她的当,但楚佩阳从昨天夜里满腹愤恨就没有消散过,正恨不得找个借口跟楚阳娿大闹一场,见有机会,哪里肯这么容易放过。 她看着楚阳娿,冷冷地说:“我母亲的确是有几块钟山玉佩,姐姐要是觉得自己无辜,大可拿出玉佩,请人前来检验。” 请人来检验? 不管最后检验结果如何,自己脑袋上都是被扣了一盆子屎了。 楚阳娿好笑:“妹妹,你说母亲有几块玉佩,可否告诉我她的玉佩是何模样?” 楚佩阳动动嘴唇,说不出来。 萧氏的玩件多得很,比钟山玉更名贵的都有好几箱子,她可不会挑着两块玉仔细记在心里。 “妹妹连自己的玉佩是什么样子都说不出来,还想诬陷别人?妹妹胡言乱语不怕脏嘴,我还怕脏手。” “你说我娘的东西脏”楚佩阳大怒,一下朝楚阳娿扑过来。 楚阳娿刚开始没有反应过来,被楚佩阳扑到跟前。楚佩阳咬牙切齿,照着她的嘴巴就是一巴掌。楚阳娿下意识地偏头,她的手没有打到脸上,打到了脖子上。 但楚佩阳用力不小,啪的一声打的通声响。 无缘无故被人打一巴掌,楚阳娿也怒了,一把抓住楚佩阳就上脚就踹。 楚佩阳哪里是日日看老爹练拳的楚阳娿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打倒在地。先生气的胡子都要炸了,好不容易才叫人把她们拉开。楚琴阳幸灾乐祸地看热闹,王心怡多个心眼,赶紧跑出去找王氏去了。 第68章 楚阳娿跟楚佩阳在学堂里打架,王氏得到通知,很快就过来了。 此时两人已经被拉开,但两人身上都挂了彩。 楚阳娿是脖子山,红肿了一大片,楚佩阳腰上,被楚阳娿踹的直不起来。 “为什么打架?好好的学堂,不知道读书,还打起来,像什么样子?”王氏带着嬷嬷,气势汹汹地冲进来,首当其冲要训斥的就是楚阳娿。 “官官,你是姐姐,怎么能跟妹妹打架?当姐姐的就应该让着一点,这都不懂么?” 楚阳娿没说话。 楚佩阳也臭着脸。 相比起一有事就知道哭的楚燕阳跟钱昔灵,四房的三个丫头可都是倔强脾气。此时楚阳娿跟楚佩阳被训斥,她说什么两人都认,就是一个瞪着一个咬牙切齿。 王氏十分生气,可是这两个哪一个都不是她能惩罚的。 楚阳娿,她很想立刻给她禁足或者直接罚她跪祠堂,可这会儿都中午了,过不了几个时辰,楚域就该回来了。 他一回来,甭管楚阳娿犯了什么错被罚去做什么,他保管问都不问,就把女儿叫出来,然后亲亲爱爱宝贝儿着正常吃吃喝喝玩耍了。 与其如此,她还不如直接不管她。 想到这里,王氏忍不住看一眼楚佩阳。自从老太太过世,萧氏又被关起来了之后,楚佩阳就开始向自己示好。说实话,有楚阳娿这个特例在,她是很愿意培养一下楚佩阳,好让她跟楚阳娿作对的。然而相比起楚阳娿来,楚佩阳的先决条件太差了。空有一个皇族出身的母亲,却对她一点帮助都没有。 只要楚域一如既往地偏心楚阳娿,那么想让楚佩阳在楚阳娿手底下分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可她就不明白了,不管大人有什么错,楚佩阳到底是他的亲生女儿,这个楚域,怎么能绝情到那个地步? 想了这些不该想的,王氏挥挥手:“都给我回去思过。” 楚阳娿跟先生道了歉,便回璎珞轩了。 丁嬷嬷看见她挂着伤回来,吓了一跳,心疼地追问:“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哎哟这是那个天煞的敢对姑娘动手,看老婆子跟她去拼命。” “给我准备水,我要洗澡。”楚阳娿打断她,说:“真是热死了。” “哎,哎,这就去,姑娘等着。” 丁嬷嬷赶紧吩咐清水去准备温水,又让清雨去请大夫来。回来之后,才找了衣裳,榜楚阳娿把打架弄脏的衣服脱下来。 梦姨娘听说楚阳娿在学堂跟人打架了,打架之后还被王氏当着众人的面训斥了一顿。她心中一动,立刻想到了什么。 三年前,她好不容易才借着自己重生的身份说服了四爷,求得他将自己留在了安国府。可是那之后,她这个人就彻底被束之高阁了,四爷再没有进过她的院子,连她踏出院子一步,也要有人报备。 分明还是那个安国府,分明还是心爱的那个男人。可是今生的一切,都与前世不一样了。 四爷不亲近她,她也没有办法怀孕生下他们的孩子。 现在的安国府内宅,她的处境跟萧氏差不了多少,只是说起来没有那么难听。但派来监视她的人,可能比流溪阁还多。毕竟自己对一些事情的预言,让楚域相信了她重生者的身份。可是这种事情太匪夷所示,楚家怎么可能对他放心? 留着她,不过是等她用处耗尽了之后,好方便处理。 然而梦姨娘到底是个内宅妇人,她想不透这些,还巴望着能得了四爷的心。 为此,连一开始被她敌视的楚阳娿,她都开始巴结了。毕竟,整个北苑,都是她说了算,想要获得大一些的自由,想要多与四爷相处见面,甚至重新得到他的青眼,讨好楚阳娿,无疑是最管用的法子。 因此,在得知楚阳娿被王氏罚了之后,她立刻派人传信,在得了允许之后找到了她。 “十二姑娘,今天的事儿我听说了,特地来看你。‘知道梦姨娘来,肯定是有话要说,楚阳娿挥退退左右,才听她道:“那王氏实在还没道理,居然当着那么多人面下姑娘的脸,可见是个心中藏奸的。不过姑娘也别生气再过不久呀,就该她哭天抢地自食恶果了。” “姨娘有话直说,你这样闪烁其词,我可猜不到是什么意思。” 梦姨娘一笑,靠近楚阳娿的耳边,轻声说话。 听了她的话,楚阳娿惊的叫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自己的话果然有效果,梦姨娘十分满意,她得意道:“算算日子,琴姑娘如今怕是已经怀上了,府里上下还没有人知道呢。王氏那样张狂,到时候有她好受的。” 梦姨娘以为自己拿到了天大的把柄。 实际上也是,她的把柄的确不小,可是楚阳娿已经快晕过去了。 楚琴阳怀孕?跟楚天阳? “你为什么不早说!”楚阳娿一把推开得意洋洋的梦姨娘,气急败坏地叫人来给自己穿鞋。 “嬷嬷,快把鞋子拿来。” 丁嬷嬷进来,看她着急的不行,以为是梦姨娘说了什么惹着她了,连忙呵斥梦姨娘,让她滚出去。 梦姨娘委屈不已地为自己申辩:“我说的可都是真话,再说,这种事没根没由的,我哪敢乱说?说出来不仅没人相信,说不定还会被拉出去杖毙,我是瞧在四爷的份儿上,才跟姑娘透露……” 丁嬷嬷听得莫名其妙。 楚阳娿穿了鞋,也冷静下来了。 她让人守在外边,而后吩咐梦姨娘:“你跟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具体我也不清楚。”梦姨娘被她呵了一声,这会有些不情不愿,但到底不敢隐瞒。“我只记得过不了多久,英国府派人来传话,说大姑娘有喜了。大太太高兴,带着各位姑娘们去英国府看望丹姑娘。谁知道天气太热,琴姑娘中了署,请大夫来一看,居然诊出喜脉。琴姐儿可是未出阁的姑娘,居然怀有身孕,这可是天大的丑事。大太太被气得晕倒,大姑娘当场小产了。回来之后,老爷子亲自审问奸夫是谁,琴姐儿死活不说,最后天哥儿居然自己承认了……” 光是听一听,楚阳娿都心惊肉跳。 当着英国府众人的面,爆出家中未出阁女孩儿怀了身孕,整个安国府,将会成为多大的笑话。不仅家里的女孩子,就是已经嫁出去的楚丹阳,以后的处境都会非常惊险。 可是,现在她要怎么办? 跑到王氏跟前去跟她说,你女儿怀孕了,孩子是你儿子的? 光是想一想那个场面,楚阳娿都知道不可能。先不说王氏会不会相信,就算到时候相信了,也不仅不会感谢自己,说不定还会恨不得把自己吃了。 “你先回去吧,记住,这件事你知我知,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我明白。”梦姨娘笑笑:“那……” “等找机会,我会跟爹爹提让你搬回频英阁的事的。” “谢谢姑娘。” 梦姨娘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婷婷袅袅地走了。 她一走,楚阳娿赶紧把丁嬷嬷叫来,小声问:“嬷嬷,要是一个女孩怀孕一两个月,要怎么样才能看出来。” 丁嬷嬷被她吓了一跳:“姐儿,您问这个干什么,该不会是……该不会是……” 说着惊恐地去看楚阳娿的肚子。 楚阳娿被她看的窘迫不已,正色道:“不是我,是别人。这是事你去想想办法,要是真的证实了,最好是提醒大伯娘身边的嬷嬷,此事重大,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 丁嬷嬷听楚阳娿怀疑楚琴阳怀孕了,心肝肺都要吓出来。 此时她也猜到,梦姨娘跑来,可能就是为了此事。 不过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这件事就严重了。 丁嬷嬷得了密令,立刻想方设法去查探楚琴阳是否真的有孕。 楚阳娿内心忐忑,忐忑之后又后悔。 楚天阳是个血缘癖,她早就知道,为什么就只顾着自己躲得远远的,而没有提醒别人呢? 可是又想道,就算她提出来,恐怕也没有人相信。就算是自己,现在听梦姨娘说楚琴阳很可能已经怀孕了,她都觉得很不真实,根本不敢相信。就算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这件事的可能性其实很大。 好在这件事还没有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实在不行,大不了在去英国府那天,她想办法把楚琴阳给拦下来困在家里就好了。 至于暴露,反正这件事至少王氏会知道,她要做的,就是在此之前,尽量减少事情暴露给更多人的可能。 丁嬷嬷在安国府内在厮混多年,各个院子的下人们都很熟。想要打听出楚琴阳的月事并没有多少困难。没过几天,她便万分沉重地告诉楚阳娿,之前她的猜测,很可能是真的。 “那现在如何是好?” 楚阳娿纠结死了,明知道那里放着一枚定时炸弹,却不能明目张胆告诉给别人。 丁嬷嬷思索良久,建议到:“既然如此,就想方设法让琴姑娘病一场,到时候大夫来一号脉就知道了。反正咱们说什么,大太太都是不会相信的。无论什么时候,只有大夫确定之后才能说服她,不如一早就让大夫把此事揭发出来。咱们府上的大夫,总比旁人可信一些。” “嬷嬷说得对,也只能这样了。” 在家里暴露出来,总比在英国府爆出来要好办的多。 第69章 这些日子以来,楚琴阳时不时觉得身上不舒服。 没有胃口,动不动就浑身不得劲儿,可是休息一会就觉得没什么,她也就没有在意,只以为是天气炎热引起的苦署症。 可是今天早上,她发现那种难受的感觉更加严重了,心烦气躁不说,连自己平时最喜欢的清蒸莲子都觉得恶心。 王氏以为她是没有睡好,连去学堂都给她免了,让她回屋睡个回笼觉。 早上一口饭都没有吃,楚琴阳很快就饿了,可是看见什么什么没胃口,挑剔得自己都觉得烦了。 她气呼呼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发誓一定要想个最好吃的出来,谁知想了半晌没想起什么,倒是一抬头看见窗外青翠的竹子,流起了口水。0 竹笋?0 楚琴阳舔舔嘴唇,她怎么没有想到呢! 不过话说回来,她一直不爱吃竹笋,碰都不碰,总觉得那东西有一股泥腥气。可是现在,她看着那外面的竹子,就想到幼嫩清香的竹笋,已经馋的不行了。 “嬷嬷。”楚琴阳赶紧把照顾自己的人叫来。不过嬷嬷没在,进来的不是嬷嬷而是她的贴身丫鬟红桃。 “嬷嬷去太太那儿看衣料去了,姐儿是有急事?要不我去叫嬷嬷回来。” “不用。”楚琴阳吩咐说:“你去厨房,让她们炒一份竹笋来,快点,我饿坏了。” “好,姐儿等着,我这就去。” 红桃领了差事,马上就去厨房了。 这会儿不在饭点,掌勺不在,好在炒竹笋比较简单,厨娘自己就能做。 不过厨娘还是有些奇怪:“是琴姑娘要吃竹笋?红桃姑娘,你别弄错了吧?” “我们姑娘的差事我哪儿会弄错。”红桃说:“姑娘早上没吃饭,这会儿饿了,急得很,你给快点。” “我就是觉得琴姑娘一直不爱吃竹笋,连碰都不碰,怕姑娘记混了。” “你说的我能不晓得么?”红桃翻个白眼:“不过今儿姑娘是千真万确想吃竹笋了。这口味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变了,常有的事儿。” “那好,红桃姑娘你先坐一会儿,我这马上就好。” 红桃站了一会,看见她一个人正在忙着剥笋泡笋,看样子还要等一会,有些着急。 灶台前的烧火婆子见状,赶紧笑呵呵地讨好:“姑娘别在这等,这厨房里头烧着火,闷热。姑娘去院子里,让小丫把早上冰在井水里头的葡萄给你取出来,吃点葡萄等一等,很快就好了。” 红桃一听说有冰葡萄吃,马上高兴了,笑道:“那我吃葡萄去了,你们快点儿。” “哎,好。” 红桃急着找葡萄去了,她前脚刚走,后脚清岚便蹦蹦跳跳来了厨房。 看见厨房里正忙着炒菜,大呼庆幸:“叶厨娘,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知道我饿着肚子就早早给我炒菜吃,快快,给我拿个碗来。” 叶厨娘赶紧拦着她:“哎哟清岚姑娘,这可使不得,这竹笋是红桃姑娘给琴姑娘要的呢,你可碰不得。” “琴姑娘?”清岚瘪嘴:“您这话谁相信呀,谁不知道琴姑娘最不爱吃竹笋,碰都不碰,怎么会要竹笋吃?哼,我看是红桃自己想吃还差不多,这种事儿她又不是没干过。” 叶厨娘正尴尬不已,红桃就已经回来了。 她把葡萄往旁边一放,就瞪着清岚气冲冲道:“你再说谁?谁什么事儿没干过?你给我说清楚。” “我说清楚,这还用说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很。”清岚毫不示弱。 叶厨娘赶紧来劝:“好了好了,红桃姑娘,清岚姑娘,你们不要吵了。这竹笋快好了,红桃姑娘你快给琴姑娘送去。清岚姑娘,你想吃什么,我这就给你做。” “想吃什么就给她做?”红桃惊叫:“她算是什么人?一个下人丫头而已,还敢挑三拣四,是把自己当主子了不成!” “你说谁?你还不是跟我一样,我是下人丫鬟,说的好似你是千金小姐一般……” 两个丫鬟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清岚和红桃,一个是四房嫡女楚阳娿身边的二等丫鬟,一个是大房嫡女身边的贴身丫鬟。两人在下人们中间,都是顶体面的人,只是两人一向是一个不服气一个,这会碰上了,更是要争出个高低来。 叶厨娘正急的没办法,丁嬷嬷突然过来了,她看了一眼争吵不止的两个女孩子,叹口气,对叶厨娘说:“这小姑娘芽儿,各个给心气高火气大,今天不争出个高低来,怕是不会罢休。只是琴姐儿那边儿,怕要等的急了,我说,这竹笋,还是叶厨娘你亲自送过去吧。” “这……这怎么行?”叶厨娘下意识地拒绝。 丁嬷嬷小道:“这有什么不成的?咱们做下人的,还不是处处以主子们为准么,去吧。” 叶厨娘心中一动,知道丁嬷嬷这是在给她指路了。 安国府上下几百上千口子人,若不是当真命好,谁能有那运气到主子们跟前露露脸? 就好比自己,在安国府帮厨也五六年了,因不是家生子,这些年连大厨房西门都没有踏出去过。要是今天能在琴姑娘面前露回脸,甚至得了她的称赞,那她的好处,可是大大的。 叶厨娘很是心动,又看了那边跟清岚越吵越厉害的红桃,就更然忍不住诱惑了。 今天这差事是红桃姑娘的,可她来给琴姑娘取菜,却半道上跟人吵了起来,她这是耽误主子的差事。自己人微言轻,劝不得什么,为了不让主子久等,只好亲自送过去了。 丁嬷嬷说动了叶厨娘,笑了笑,不再说什么,开始去劝清岚跟红桃。谁知她不劝架还好,她一劝,两人吵得反而更凶了。 清岚嫌她多管闲事,红桃认为丁嬷嬷跟清岚都是北苑的人,肯定要偏帮。她们吵得不可开交,等回过神儿来,叶厨娘已经把竹笋送到楚琴阳手里了。 楚琴阳根本没有在意给自己送菜的人是谁。她实在饿得很了,等饭菜一上来,就急不可耐地拿起筷子吃起来。 就这一碗小米饭,就着平日看来十分可怖讨厌的炒竹笋,简直是美味珍馐,吃的她差点连舌头都吞下去了。 叶厨娘见她吃得高兴,心里欢喜。给她领路的丫鬟见状,也十分高兴,满意地朝她点头表示夸奖。这几天来自家姑娘的口味越发奇怪了,可好久没有见她吃的这么欢快过了。 璎珞轩里,楚阳娿等啊等,等了好久,才终于等了丁嬷嬷回来。 “姑娘放心,都办好了。”丁嬷嬷小声告诉她:“琴姑娘对鱼香草过敏,我趁着厨娘没注意,偷偷撒了些粉末进去。琴姑娘吃了,必定浑身起疹子,那时大太太少不得请大夫来。” “那就好。”楚阳娿松一口气。 只要能让王氏注意到楚琴阳的身体,一切风险就能扼杀于摇篮。 可是她想到楚琴阳,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憋得慌。 人生,真是处处惊喜,谁知道穿越一回跑到这里来,是上天在一步一步摧毁她的三观呢。 说实话,她这会儿真的觉得自己的三观摇摇欲坠了。明明是自己让人对孕妇下手设计她过敏,可她心里真是一点罪恶感都没有,反而还……还觉得这回要是失败,她肯定还会干下回。 好在只是一般的过敏而已,并不会危及孕妇跟胎儿的性命,之后怎么样,只看王氏的处置了。 中午时候,王氏用了饭,都准备睡午觉了,突然听见嬷嬷来报,说琴姐儿不晓得怎么了,起了一身的红疹子。 王氏下了一跳,过去一看,果然,楚琴阳身上起了不少疹子,还说浑身发痒。 “这是怎么的?莫不是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王氏一看楚琴阳痒的直抓脸,就心惊肉跳的,生怕她把自己的脸抓伤了。对一个女孩,尤其是还未出阁的女孩来说,这张脸是何其重要,要是受到一点损伤,以后可还怎么嫁人? 她赶紧一把按住楚琴阳的手,道:“快别抓了,嬷嬷,去请大夫来。” 楚琴阳小时候就因为碰了鱼香草起过疹子,因此王氏看了症状,心里并不如何担忧,把大夫叫来,不过是求个安心。 不一会,山羊胡子的老大夫就被嬷嬷请来了。 甄先生一直在安国府挂着名,可以说是看着楚琴阳长大的。 一见她的症状,大夫立刻明白她又是不小心碰了鱼香草。不过现在的症状,似乎要严重很多。 虽然心里有了答案,但老大夫依旧按照惯例把了脉。然而很快,他的脸色就变了。 楚琴阳躺在床上,还在娇娇气气地跟王氏撒娇。等大夫把完脉,她还在问:“大夫,我怎么了呀?是不是我就快要死了?” “你这死孩子,怎么能说这种话。”王氏佯装生气地轻轻打了她一下。楚琴阳不一,噘嘴道:“娘,女儿身上好难受,您还打我。” 大夫见她们母女情深可没完没了,也不急着说话。 等她们亲热完了,王氏才追问:“大夫,琴儿这是怎么了?还请先生给开个药方。” 老先生垂着眼,这才轻咳一声,拱手道:“回夫人的话,老夫医术浅薄,诊不出令媛得了什么病,还请夫人另请高明。” 王氏一愣。 这大夫可是御医出身,因多年前九龙夺嫡一事被牵连,这才急流勇退辞了御医的差事。要说他的医术不好连个出红疹的病因都诊断不出来,王氏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信的。 而且这么多年来,府上上上下下都仰仗着他调养治病,他的医术如何,王氏心里可是清楚的很。 因此王氏听他这么说,头一个反应就是楚琴阳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吓得她一把抓住大夫的手,哀求道:“大夫,琴儿可是得了什么不得了的病症?求您看在这多年相处的份儿上,救她一救。” 老大夫捋了捋下巴上的小胡子,叹口气说:“夫人还是另请高明吧,老夫年迈眼花,竟为未出阁的姑娘诊出了珠胎之喜,当真是糊涂。” 王氏一惊,待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骇得差点晕过去。 条件反射就要把这胡言乱语的老匹夫赶出去,还是桂嬷嬷先反应过来,赶紧把她拦住了。 “太太,太太您息怒,大夫这是一片好心,咱们可得确认好了,千万不可冲动。” 王氏终于有了一些理智,她颤抖着再次确认:“大夫,大夫,一定是我耳朵不好,听错了?” “夫人有没有听错,还需令媛自行告知。夫人母女有话要说,老夫不便打扰,先行告退。” 甄大夫说完,直接出门去了。 王氏这才反应过来,猛地转头盯住楚琴阳的脸,想要从她脸上盯出一条沟来。 而楚琴阳,在听了大夫的话之后,早就吓得一脸惨白。 正忐忑,便听王氏颤着声音问她:“琴儿,告诉娘,你没有被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污了身子,对吧?” 楚琴阳抿唇不语。 王氏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紧紧捏着她前后摇晃:“跟娘说、说话,琴儿,你还是完璧之身对不对?” “呜呜,娘……”楚琴阳被王氏抓的疼痛不已。 可是王氏丝毫不心疼她,她疯魔一般撕扯着楚琴阳的衣裳,一边叫嬷嬷帮手:“嬷嬷,帮我把她的衣裳扒了,我要知道我女儿还是完璧之身,我相信她,我女儿绝对不会干出那等丢人现眼之事……” 楚琴阳想躲,可她越躲,王氏越是扯的厉害。 加上桂嬷嬷也听了王氏的话,一把按住了她挣扎的手。最后楚琴阳只能被按在床上哇哇大哭。 而王氏,在检查了她的身子之后,终于愣愣地站在床边一动不动。 嬷嬷瞧着不好,赶紧放开楚琴阳去看王氏。 “太太,太太,您怎么了,您怎么了?您可千万不要吓我呀。”她想去扶一扶,可是手还没有碰到,王氏已经昏倒在了地上。 楚琴阳吓得哇哇大哭,桂嬷嬷一手搂着王氏的肩膀,一手掐她的人中。等王氏悠悠醒来,看到哭泣不止的楚琴阳,便猛地扑了过去,揪着她的脸连打带骂。 “你这个贱人,不要脸的贱东西,我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整个安国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去死吧,快去死,死了干净。” 楚琴阳被打的滚地求饶,一边哭一边说:“娘,我错了,呜呜,不要打了,好疼呀娘,女儿知道错了,娘……” “不要叫我娘,我没有你这样下贱的女儿,你去死,你怎么还不死……”王氏嫌手打不解气,随手抄起桌上的茶壶就就往身上砸。楚琴阳被砸的满头是血,却却没有一点要罢手的意思。 要在往常,桂嬷嬷绝对会拦着王氏不让她打楚琴阳。可此时,她也只是默不作声地到门口,看了一眼外头有没有人在偷听,等确定门外没有人时,才悄悄松一口气。 而后,她便站在门后看着王氏一下比一下狠地打楚琴阳。好几次,她都想暗示王氏不要打头和脸,应该打她的肚子,正好把肚子里那块来历不明的肉给打出来。 然而王氏正在气头上,早就失去了理智,哪里还能想得到其他? 桂嬷嬷没法明目张胆地说这话,毕竟此事怎么处理还是后话,王氏与楚琴阳到底是亲母女,今天她出了主意,难保以后她们会记恨自己。 等王氏打得自己都脱力了,她才掐住楚琴阳的脖子,喝问:“告诉我,那男人是谁,说。” “呜呜……” 楚琴阳只是哭,她哪里敢说。 王氏见状,更加生气。看她的样子,分明不是被人强迫,而是她自愿跟男人厮混,这才污了身子连孩子都有了。 “不说,你还不说。你这个贱货,你这个卖肉的婊子,你怎么这么下贱?啊?难怪给你说亲事你死活不愿意,原来是早就跟男人搞上了。你这个破烂货残花败柳,这么小就跟男人搞,你怎么不去死呀!” 王氏撕心裂肺,几乎把生平知道的脏话全骂出来了。 她恨恨地看着楚琴阳,那一刻,她真是气了杀心。这种丢人现眼的事,要是传出去,不光自己,就是她的丹姐儿和天哥儿都哟受到耻笑。这让他们以后还怎么做人?整个安国府,又该如何被人耻笑?自己养出这样的女儿,她的娘家,又该怎么遭人唾弃? 她抓起地上摔坏的瓷片,狠狠地往楚琴阳脖子上割去,恨不得就这么了结了她。她心里痛苦难当又如何?大不了自己也跟她去了,免得留在这世上丢人现眼受人唾骂。 可是她根本没有那个力气了,她双手颤颤的,连捏住瓷片的力气都没有。 这是她怀胎十月所生的女儿,这是她心肝宝贝多年养大的女儿。 她一心盼望着将她像丹阳那样风风光光地出嫁,盼望着她生儿育女一生顺遂,可是为什么,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呢? 最后,她只能看着被她打得头破血流的女儿嚎啕大哭。 “苍天啊,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为什么就生了这么一坨祸害?求您可怜可怜我,就把我们母女收了去吧。” 什么形象,什么姿态,此时再也顾不得了。 王氏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望着房梁,撕心裂肺地哭叫。 桂嬷嬷也流着眼泪,跟着一起哭起来。 楚琴阳缩进床底下,瑟瑟发抖,听着王氏的哭声,大气都不敢喘。 等王氏哭够了,桂嬷嬷方才擦了眼泪,劝她道:“太太,快别哭了,索性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如今知道的,只有你我以及甄先生。甄先生是知道轻重的,断不会出去乱说。太太您得振作起来,先把这事捂住了,最最重要的,是把……那个胆大包天的找出来,免得那日姑娘和太太因这丑事受其胁迫。太太,太太,您听见我说话了没有?” “对,你说的没错。”这时候王氏才慌手慌脚地撑着身子坐起来。“你说的没错,这事得捂住,万万不能被人知道了去。快,快扶我起来。” 主仆两人相处搀扶着,从地上爬起来。 他们算了一圈,所幸今天的事只有她们知道,甄先生是府上老人,从前各家见过的阴私事不少,从不是个乱说话的。所以,就像桂嬷嬷说的那样,唯一的变数,就是楚琴阳那个不知名的奸夫。 想通了这一遭,王氏总算理智些了。 她对躲在床底下的楚琴阳说道:“琴阳,娘真的被你吓到了。这天大的丑事万万不能透露出去,你好好想一想,娘先去洗一把脸,待会回来,你就告诉娘那个人是谁,好不好?” 楚琴阳还是呜呜地哭,不说话。 王氏再没耐心多说,甩甩袖子,被嬷嬷扶着出去了。 门上挂了锁,只说琴姑娘身上起了疹子,不准任何人靠近。等她洗了脸整理好情绪,有才开了门继续审问楚琴阳。 楚天阳跟几名好友在春风酒楼小聚,眼看天色已晚,正准备各自回家。好友蒋牧之出去上了个茅房,回来却笑嘻嘻告诉他说:“今天可真是巧了,良才兄,你们兄弟几个,可是约好了在此小聚?我下楼看见你姐夫,上楼遇见你的妹夫,还以为自己走错路,撞进你家了呢。” 楚天阳以为他说的是刚出嫁了的楚纯阳的丈夫,嗤笑道:“那算什么妹夫。” 楚纯阳是他的庶出妹妹,但在他的心中,庶出的,根本就不算有亲缘。 谁知话刚说完,蒋牧之就开始赞叹:“不过话说回来,良才兄的这一位妹夫可真是天资英俊,美貌过人。不亏是出自文山云家,他往那一站,把旁人都比到泥地里头去了。对了良才,今日既有如此巧合,也是缘分一场,不如你为我们引见一二?让我们也结交一位现世谪仙人?” 文山云家? 楚天阳这才明白她说的是谁。 本来准备回家的他,听了这话,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官官要定亲了,定亲对象是云家什么人。楚天阳自从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就说不出的嫉妒愤恨。 他知道这种感觉,上次丹阳成亲时他就是这样,恨不得冲出去将那个要娶走他深爱的姐姐的男人杀死。 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 他没有办法将所有的姐姐妹妹都占为己有,所以他只能忍耐。索性,那个时候他还有官儿和琴儿。他知道自己的感情是不被其他人接受的。所以一开始,他就选择在别人眼中血缘稍微远一些的楚阳娿,而放弃了跟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妹妹楚琴阳。 他默默地计划了几年,温柔与地呵护她,真心地宠爱她。他想,她一直处在内宅大院里,不会与其他男人接触,那么,长时间下来,让她爱上自己也是顺其自然的事。 可是最后并没有如他的意愿,官官在得知自己的心意之后,就开始躲避他远离他。 他终于明白,官官并不能接受她,她就像所有被催眠的女人们一样,准备听从父母的安排,嫁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毫无尊严地生儿育女,自得其乐地当一个贤妻良母,然后浑浑噩噩地过完一生。 他多么心疼她,可是他什么也不能做,反而只能如她所愿地远离,然后跟琴阳在一起了。 可是,这并不代表他就能心甘情愿看着她结婚。 之前听到云起上安国府拜访时,他就有心见一见到底是什么人抢了自己的官儿。可是,他实在担心自己做出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所以那天他早早就躲出门了。 本来没有打算为难云起,但他自己撞到自己面前,这就让人难以忍受了。 楚天阳面容不显,默默地喝完最后一杯酒,而后站起身,说:“你们先坐着,我出去瞧瞧。” 在众多好友的目送之下,楚天阳出了雅间,到了走廊上。 从廊上往下看,只一眼,就能看到人群之中的英国府大公子,以及他身边,那个卓然而立的白衣少年。 “云起?” 楚天阳咀嚼着这两个名字,恨恨的,像要嚼出血来。要说这世界上有什么人让他恨得彻骨的话,那无疑就是楼下这两个人,一个娶了他的姐姐,一个将要娶她最可爱的小妹妹。 哦,他的官官。 她是那么可爱,她是那么纤细弱小。 这些人,居然要将她抢回家里去,让她被那些满脸横肉,满腹怀水的老妖婆们折磨。 她们吃饭的时候会让她站在旁边给他们布菜,美其名曰伺候婆婆。她们早上起来,会让她觉都睡不了,早早跑去给她敬茶端水,美其名曰立规矩。他们会整个家族联合起来逼迫她生孩子,如果生不下儿子,还会责骂她,耻笑她,甚至殴打她。他们还会用谎言骗她,告诉她做一位事事以丈夫为尊,以家族为准,以儿女为命的女人,才是一个完美的,贤良的女人。 可是,这些不过都是男人们的谎言而已。 男人才是这个世界的统治者,是整个社会的规则制定者。 在这个规则系统内,所有的一切,都是以男人的利益为准的。 为什么会如此? 因为男人们能够建立国家创造历史能过做到一切,但是只有一样,他们没有办法靠自己延续血脉。 这是女人们所独有的天赋,可是她们却没有办法保证自己的利益。 于是,为了保障自己血脉的延续的男人们,设立了各种规则,让女人们按照这些规则行事。并为其染上各种色彩,套上各种光辉正大的名目。久而久之,女人们也就相信了。 他是男人,他知道男人们内心最深处的阴暗和自卑。尽管,这一切,就算公之于众,也没有哪个男人会承认,甚至,连女人们自己,也会寻找出各种理由,高证明这些规则的正当性。 当然,他并不是对这一切不满,毕竟他是个男人,也是这些规则的受益者。 只是,他无法忍受自己心爱的人也去过那种生活。 那种全然的,与牲口无异的生活。 “不过,在别人的眼中,我才是禽兽不如吧。”看着楼下那两个言笑晏晏的男人,楚天阳自嘲。 不会有人相信他的感情,他们只会唾弃他见色起意,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下手。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所谓的法律,所谓得道德,不过是强者为弱者定下的规则而已,他已经有足够多的筹码去祖父甚至父亲交换,说服他们不让琴儿出嫁。他会为她换一个身份,然后像他姐姐那样,风风光光地嫁给他。 他不会让她受所有女人结婚之后的磨难苦楚,他相信唯一的障碍,就是母亲可能短时间内接受起来就断困难。 不过在此之外,楼下这两个人时多么的碍眼呀。 楚天阳静静地盯着楼下,在云起感受到有人窥视而抬头之后退了回来。 “楚公子,那不是英国府家大公子么,如此巧遇,您不准备下去打个招呼?”说话的琴师是个老熟人,看见楚天阳的动作,便笑着问他。 楚天阳玩弄着手里的核桃,没说话。过了一会,她突然想起什么,对琴师道:“你来的正好,去替我办一件事。” 琴师眉毛一挑,轻笑:“但凭公子吩咐。” 楚天阳附耳过去,说了两句话,琴师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而后点头说道:“我明白公子的意思,是想替姐姐试探姐夫的忠贞程度?这个小的愿意代劳。” 琴师去了另一边,进了屋不一会,就看到一个穿着水红色长衣,面容清隽秀丽的美人端着酒樽朝云起与英国府公子那边走了过去。 那美人身段袅娜,柔弱无骨。到了桌边,将酒樽一放,就跌进了英国府公子的怀里。 “哎哟,这又是哪一出呀?” 蒋牧之出来,看见楼下的情形,忍不住问楚天阳:“这是你搞的鬼?那可是你的姐夫跟妹夫呀,你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妥?”楚天阳轻蔑好友一眼,嗤笑道:“我楚家的女儿可不是那么好娶的,得时时刻刻做好接受考验的准备。” 蒋牧之摸摸脖子:“嘶,你这也,太狠了。” 那云家公子刚来京城,英国府家大公子也是个不规规矩矩的老实头。所以他们肯定不知道,那红衣美娇娘她……他其实是个男人,而且是个脑子有病的男人。 那家伙是好春楼有名的当家花魁——兼幕后老板。而且他有个癖好,专门喜欢穿着女人的衣服勾引男人,关键是,你要是不被他勾引,他就对你掏心掏肺地好,你要是凄惨地被她勾引上手了,那就是被打个半死,并且三年之内别想举起来的命。这还不是最坑的,最坑的是他不光自己上,他还各种迷香情药相互辅佐。 这么多年,完全撑住没着套的,人数也有,不过就楚天阳一个而已。 看到楼下‘艳福’不浅的两人,他感觉背脊深深地发凉。 “谁娶了你家姐妹,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嗤!说的好像你有那个福气似得。” 楚天阳好整以暇地站在走廊上,准备看那两人出丑。这时他的书童木青急急慌慌地跑来,跟他说:“大郎,快些回家吧,府里刚才来传话,似乎太太病倒了,您快些回去瞧瞧。” “母亲病了?” 楚天阳皱眉,再也没闲心看戏了,转头对好友告别:“抱歉,家中有事,先走一步。” “伯母有恙,你快快回去吧。” 楚天阳出了春风酒楼,急急忙忙上了轿子往回赶。回到家时,发现整个东苑都一盘死气沉沉,一问才知道,不光是母亲,连楚琴阳也病了。 “说是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出了一身的疹子。太太心疼,也给吓病了。” “我去看看。” 楚天阳到了悦世轩,却被挡在了门口。 桂嬷嬷笑容可掬地跟他说:“哥儿回来了?还没吃饭吧,快让厨房准备,可千万别饿着了。” “我在外面吃过了。嬷嬷让开,母亲和妹妹到底怎么了?让我进去瞧瞧。” “这,这都是女孩子的病,哥儿一个男人大小子,看这些做什么?” 桂嬷嬷以为三两句话就能把他打发走,可楚天阳偏偏不吃这一套。他跨前一步抵近门口,沉声道:“嬷嬷,让开。” 明明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人,可桂嬷嬷愣是被他这一个眼神看的心里发慌,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楚天阳就推门进去了。 屋子里关了门窗,黑乎乎一团,楚天阳当即皱了眉,问:“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不点灯?” 说着就想去开窗户,但很快就被王氏拦住了。 王氏挡在他前头,虚弱道:“天儿,你快出去,娘跟你妹妹有话说。” “母亲这样子,想是在说话?”说完他又看了看黑乎乎的屋里,叫楚琴阳:“琴儿,你在哪儿?” “呜呜,哥哥……”听见楚琴阳的声音,楚天阳心都紧成了一团。 他绕过王氏,一把推开窗户,屋里总算有点光亮了,就着微弱的光线,他看见自己千宠爱万宝贝的妹妹被捆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得好不可怜。 “来人,把灯点上。” 可是哪里有人敢来,楚天阳当真生气了,怒声叫桂嬷嬷:“嬷嬷,我还使唤不动你了?” “老奴,老奴这就点灯,这就点上,哥儿别生气。” 桂嬷嬷这才慌慌张张去拿了油灯和蜡烛来。 屋里亮堂了,楚天阳这才看清妹妹的样子。 只见她衣衫凌乱鼻青脸肿,显然是挨了打。 楚天阳心都要滴血了,一步冲过去想把人解开。王氏却道:“天儿,别管她,你妹妹她,她这回丢人现眼了。” “到底怎么回事?还不快请大夫。”楚天阳根本不顾她的阻拦,一边解开楚琴阳,将她搂在怀里安慰,一边发号施令。 王氏听见大夫两个字就心惊肉跳,哪里感让人来看楚琴阳?赶紧阻拦他道:“千万不能,千万不能让人瞧见了。” “母亲,琴儿到底犯了什么错,你要这么打她?” “她……”王氏涕泪横流。 整整一下午了,无论她怎么追问,呵斥,辱骂,哀求,楚琴阳就是不说一个字。先不管楚琴阳如何,她感觉自己已经到了奔溃的边缘。 看见自己最可靠,最信任的,最引以为豪的儿子,王氏终于忍不住告诉他真相。 “你妹妹她……她怀了野’ 种……” 说出这种话来,她羞愧不已,觉得根本不能在儿子面前抬起头来。 可此时此刻,她实在太需要儿子的支持和帮助了,所以她忍着这种屈辱,告诉他他妹妹做下的丑事。 可是楚天阳听完之后,先是一愣,而后暴怒:“所以你就这么打她?” 王氏没有料到他这样的态度,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又听楚天阳喝问:“你这么不管不顾地打她,若妹妹不是自愿是被欺负的你也不关心?” “可是……”这一点,王氏的确没有想过。但不管是不是自愿,一个女孩子,被人欺辱了,本身就是她自己的错不是么?就连她这个做母亲的,也被连累的抬不起头来,女儿的耻辱,就是自己的耻辱。 她现在的感觉,被玷污的不仅是她女儿,还有她自己。 她忍不住告诉楚天阳:“怎么会是强迫的?问她那个男人是谁,她无论如何也不开口?这么维护那个……” “你说的没错,琴儿当然不是被强迫的。”楚天阳心疼地轻拍着楚琴阳的后背,告诉她说:“因为那个人就是我。” 这才是真正的平地惊雷。 本以为已经是最糟糕的了,没有想到真正糟糕的还在这里。 王氏终于没忍住,吐出一口血来。 第70章 楚琴阳病了,王氏也病了,钱昔灵第一时间来找楚阳娿。 “妹妹,咱们一道去看琴姐姐吧,听说她病得厉害。” 东苑发生的事楚阳娿清楚得很,但她知道,这个时候是任何人都见不到楚琴阳的。而且王氏恐怕也没有心思应付任何人,她当然也不准备这个时候跑到她面前去触霉头。这时候她躲都来不及呢,免得好心办坏事,临了还遭人记恨。因此在钱昔灵来找她时,她就准备好了借口。 楚阳娿柔柔肚子,尴尬道:“对不起了表姐,我昨天不小心吃坏了肚子,这会总是忍不住去茅房,可不敢乱跑。” “哎,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呀?” 钱昔灵本也不强求楚阳娿会跟她一起去,见她这么说,只关心到:“这几天天气热,你不要总是贪凉吃那么多冷的东西,看吧?这下生病了?” “姐姐教训的是。”楚阳娿道:“都是我不小心……哎哟,不行,我又得去茅房了,姐姐你,呜呜,姐姐你自己坐吧……”楚阳娿说完,一股风跑出去了。 钱昔灵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然后出了璎珞轩去找楚燕阳。 楚燕阳知道她回来,早就等着了。两人结了伴儿一起去了悦世轩,到了悦世轩门口,却被看守的丫鬟挡在了外面。 “两位姑娘快回去吧,姐儿病了,没法招待你们。” 如玉是王氏身边的丫鬟,现在却被放在悦世轩外头守着,因为原属于悦世轩的丫鬟,都因为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被打发了。 如玉预感到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发生了,却不敢往深里想。嬷嬷让她看着悦世轩,她就尽心尽责地把事情办好。 钱昔灵跟楚燕阳听见她说的话之后,解释道:“我们就是听说琴姐姐病了,才来看她。如玉姐姐,你就让我们进去吧。” “十姑娘,钱姑娘,不是我不让你们进去。而是琴姐儿身上的确不好。大夫说她起了疹子,最好不要见人,怕见了风给别人染上,这不,连太太都病倒了呢。” 钱昔灵和楚燕阳一听说要是看了楚琴阳,自己也有可能染病,就都不敢坚持了。迟疑良久,方才道:“那劳烦姐姐跟琴姐姐说一声,就说我跟燕姐姐来看过她了,让她好好养病。” “有劳钱姑娘,有劳十姑娘了。” 钱昔灵跟楚燕点了点头,才马楠又有地往回走。 她们刚走不久,牟氏也风风火火地来了。她看见如玉,立刻大着嗓门儿嚷嚷:“哎,这不是如玉姑娘吗?快,我找大嫂有急事呢。” “二太太您有什么事儿呀?” 对于这位二夫人,如玉一直很看不上。这位的做派,哪里像个贵妇人,倒跟个乡野村妇差不多,可笑她自己还得意的很。 果然,只见牟氏听了她的话,便往门前一站,就朗声道:“还能有什么事儿,这都几什么日子了,下人们的月钱怎么还没发下来。咱们这样的人家,可做不成苛待下人的事儿!对咱们来说那几个月钱银子算不得什么,可对他们来说,却是救命吃饭的钱呢。这动不动就迟上几日,怎么得了?” 安国府由王氏在管家,月例发放也是她的事情。现在因为楚琴阳的事,王氏受了巨大的打击,一时间顾不上其他。牟氏便觉得自己机会到了,心说不能争个管家权,也能收买收买人心,反正也就是动动嘴皮子。 如玉却笑着跟她说:“太太病了,月例银子的发放不过迟个几日,等太太好些,自然会尽快办妥,这就不劳二太太操心了。” “哎?这话是怎么说的?”牟氏瞪着如玉:“你一个小小的下人,居然管我操心不操心,好大的脸面,你们大房就是这么调教下人的?待我见了嫂子,必定治你个大不敬的罪,让开!” “二太太,太太还病着呢,您可不能进去。” “你敢拦我?”牟氏横眉冷对。 如玉解释道:“我这可是为了二太太好。琴姑娘起了疹子,我们太太也跟着起了疹子,这才关着门不让人靠近,只等过几天疹子好了才见人呢。二太太若是不怕也得了这病,我也不拦着,您想进去就进去。” 牟氏脚下一顿,这才气弱了,哼哼两声退回来,隔着门大声道:“大嫂身子不好,要修养,这可是情有可原的。但这家里的事呀,事无巨细,都没有哪一件是能放放手的。嫂子家里家外劳心劳力了这么些年,我这看在眼里。如今嫂子累的病倒了,心中心疼的紧,可这府里的事情该办的也得办的。不如我就操劳一回,来拿了账本,替嫂子把家里都打理好了,大嫂就安心养病吧。” 真是好厚的脸皮。 可惜无人理会。 这里有嬷嬷下的禁令,其他人不敢靠近。如玉耳观鼻鼻观眼,就是不说话。牟氏在外头吵吵了好一会,连个看热闹的也没有,又不敢冲进去找王氏理论,实在无聊,只好嘟嘟囔囔地回去了。 屋子里头,王氏早就被吵醒来了,此时只是闭着眼睛默默流泪。 等确定牟氏走了,桂嬷嬷劝她:“那落井下石的走了,太太,起来喝药吧。” 王氏被儿子女儿气的吐了血,好不容易才醒过来。可醒来之后,整个人生气大减,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岁。 桂嬷嬷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大爷还不知道大郎跟琴姐儿的事呢,这当口若王氏倒下了,没把事情捂住,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 王氏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可她真是一点想头都没有了。 她就是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孽,老天爷居然要这么罚她。 也幸亏老太太不在了,否则她非要被休弃不可。不,老太太虽不在了,老爷子却还在的。此事迟早被老爷子知道,自己当真是被休弃回家的命。作为嫡长媳,她没有管教好儿女,竟出了这等天理不容的丑事,她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世上。 “嬷嬷,你别管我,让我就这么去了干净。” “太太,瞧您说的什么话?太太的日子还长着呢,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过不去?您不为自己想,也该为丹姐儿想想。丹姐儿如今在英国府做媳妇,人人可都盯着她呢。若您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去了,琴姐儿跟天哥儿的事有爆了出去,到时候要丹姐儿如何做人?听那头传来的消息,丹姐儿似乎也有了,只等坐稳了三个月才敢说出来。太太您就要当外祖母了,可别在这时候岔了气儿。您也瞧见了,如今多少人盯着您,你这刚一病倒,就有人火急火燎地跑来落井下石了。若您当真不管事了,丹姐儿怕是连个娘家都回不成。” 楚垣年纪虽然不轻了,但她真的要有了三长两短,再找个填方是很容易的事。 那时候可真就如嬷嬷说的,丹姐儿回家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不管楚天阳跟楚琴阳那两个孽障,她到底还有琴姐儿呀! 王氏终于有了精神,挣扎着坐起来,问:“丹姐儿真的有了?该不会是你哄我的吧?” “我哪里敢拿这话哄你,千真万确。”嬷嬷说道:“你这一昏过去,把人吓得不行,丹姐儿派人来传话,没见到您就回去了。这会儿丹姐儿怕是已经知道你病了的消息,不晓得正如何担心。所以呀,太太快些好起来,也好让丹姐儿放心。” “是,你说的是这个理儿。”王氏这才接过药碗,闭着眼睛把药喝下去。 王氏喝完药,恢复了往日的果决,吩咐道。 “去,找一碗好药给琴阳灌下去。” 桂嬷嬷却欲言又止,并未听她的话去给楚琴阳堕胎。 “又出什么事了?你说。” 桂嬷嬷这才道:“是大郎,他怕太太再打琴姐儿,就把人接到他院子里去了,还让他的人亲自守着。老奴想见琴姑娘,得有大哥儿点头同意,这……” 王氏感觉自己又想昏过去了,好在经过之前的冲击,现在这些事儿她已经扛得住。她着急地说:“他把人接到院子里去了?你怎么没有拦着呀?主要是被人发现了可怎么得了?不成,我一定要阻止他。” 所为做贼心虚正是如此。 说实话,楚天阳跟楚琴阳是亲兄妹,就算接到自己院子里去住一段时间,也不会有人想到什么。毕竟在别人看来,妹妹生病了,哥哥亲自照料,根本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顶多也就是说明楚琴阳很得楚天阳的宠爱罢了。 放在以前,连王氏都会这么想,然后顶多无奈地摇摇头,并感慨他们兄妹情深。 可是现在,在知道内情之后,一夕之间所有的事情都变了。兄妹情深不再是兄妹情深,别人的眼光不再自是别人的眼光。仿佛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变了一张脸,他们会很聪明地发现其中的蹊跷并开始唾骂她耻笑她。 王氏想到这一点就心惊胆战。 桂嬷嬷跟她一样心虚,所以生怕被人发现楚琴阳去了楚天阳院子里,还专门让如玉守在悦世轩外面掩人耳目。 “太太放心,我让如玉在外头守着呢,旁人都以为琴姑娘跟太太都在这里,没人敢乱嚼舌根。只要那边不被人发现,就没事。” 王氏松了口气,但还是急急忙忙地起来穿衣裳:“这不成,我得起来。那团肉是个祸害,我必须亲眼看着它死掉。” 桂嬷嬷很赞同她的意思,赶紧帮她穿衣洗漱,好去找楚天阳算账。 王氏偷偷摸摸,到了楚天阳的住处,却被木青挡着不让进去,说是楚天阳的意思。让他把楚天阳叫出来,青木说说他去找老爷子了。 简直是晴天霹雳。 在她心中,这种丑事是捂都来不及捂,楚天阳居然自己跑去找老爷子坦白去了?他怎么敢? 王氏站都站不住了,索性这些日子以来受到的打击太多,桂嬷嬷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去扶她。 好在这回王氏没有被气吐血也没有昏过去,她只是双腿发软没有力气。被嬷嬷和青木扶着在院子外头的树底下坐着,木愣愣地看着前头那一棵高大的枇杷树,在心里思量这时候一头撞死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好在最终,她到底没有自寻短见。 她知道儿子聪明,也相信他清楚事情的严重性,所以她想,他肯定会想出个妥帖的法子。 她安慰自己,事情还没有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她不能沉不住气。 主仆三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于傍晚晚风翻搅之下,等着楚天阳见完老爷子回来。 不过今天,他们注定要久等了。老爷子的书房里,祖孙两人正在僵持。 “我想去琴阳为妻。” 楚天阳理所当然地,好像说的是哪家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 楚山栎沉默半晌,消化了他话中所含信息,才沉声呵问:“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两天之后,悦世轩失火,长房嫡女楚琴阳因逃跑不及香消玉殒。”楚天阳一字一句,说着他早就想好了的计划:“同一时间,青州书家在乡下养病的嫡女身体痊愈,被接回家中。明年四月,孙儿回徐州祭祖,路过青州对这位书家小姐一见倾心,遂求家中长辈上门提亲。” “琴阳从小到大各家亲戚都见过,谁不认识?” “我的妻子从小体弱多病,成亲之后依旧足不出户,几年之后方才出门见人。且因书家女儿与母亲娘家是远亲,容貌稍有相像,也实属正常。” 楚琴阳跟楚丹阳容貌都比较像王氏,所以这么说,还是说得通的。 只是…… 要是真的让他如意了,那天下不都得乱套? 楚山栎沉沉地看了楚天阳一眼,说:“堂堂安国府嫡长孙,做下此等天理不容的丑事,还想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祖父可以将孙儿逐出家门,或者您是在气不过,可将将孙儿与琴阳一道杖毙,如此好全了安国府的好名声。” “你当我不敢?” “祖父当然敢。”楚天阳直言道:“只是孙儿怕祖父后悔。” “呵?”楚山栎被气笑了,“你还当真以为我拿你没有办法?” 安国府虽是楚垣被立为世子,楚垣膝下也只有楚天阳一个嫡子。但他的儿子又不只一个,再说,楚垣还年轻力壮,又不是生不出儿子来了,他一个嫡长孙,也太有恃无恐了。 然而楚山栎话刚说完,楚天阳已经开始替他分析:“祖父的意思我明白,孙儿虽是长房嫡子,但并不是不可代替的。只是,祖父可曾想过,若没了孙儿,安国府未来该如何掌控?若父亲承爵,必得由嫡子为世子。然而母亲多年无所出,想再生下嫡子,不知道何年何月。可若是过继其他人,想来孙儿的外祖父是无论论如何不会答应的。当然,除非祖父不怕丢了安国府的声名,告诉他孙儿做下了惊天丑事。 不过,祖父若实在是生气孙儿无状,又埋怨父亲教子无妨,那么您也完全可以请求皇上下旨另立世子,让四叔代替父亲承爵。只是,如何说服皇上,并保证不会再起风波,就要看祖父的手段了。 这还是其次,最为要紧的是,不管是父亲再生嫡子也好,还是四叔接回养在徐州的楚熠阳也好,年纪都还太小。如今皇上龙体欠安,朝堂上下都在为立储一事明争暗夺。而以孙儿遇见,不论将来皇上立谁为太子,都会有人不服气。甚至当皇上龙御归天之后,绝对少不了一场大风波。而那时,祖父年迈,父亲没有经历过大风浪,安国府能够于风波之中屹立不倒,就要看我楚家子弟能耐如何了。 说实话,父亲顽固死板,四叔子嗣单薄,且还有一个萧氏尚未处置干净。若有万一,必定是万劫不复的结局。祖父英明,断然不会因一儿女情长,断送楚家后路。” “你倒是自信?” “孙儿愚昧,但自认为有几分长处。且有祖父从小教导,自认担当起安国府的责任,还是有的。” “你以为这些话就能说服我?” 楚天阳说:“祖父若实在要与孙儿为难,孙儿被逼无奈,只好出一下策:听闻祖父早就了然于心。那就是四叔远去漠北,一直与镇北军来往密切,回京这些年,也从不曾断绝来往。孙儿于一巧合之中,偶然得到一些证据,原来当年连累太子被废的漠北军战败一事中,就有四叔牵连其中的身影。 皇上命在旦夕,依旧不肯择立太子,所有人都知道他心中依旧属意萧翰敬。若此时此刻,皇上意外得知废太子是被人陷害,自当欢天喜地地,让真相大白于天下。那时太子洗清冤屈,重回东宫。而安国府因陷害太子,必定被追究,至于孙儿,因感怀天恩救太子于水火,定会被重重封赏,那时孙儿不求保全安国府,只求皇上赐婚圣旨一道,想来不论是皇上还是太子,都十分乐于成全孙儿。” “你威胁我?”楚山栎震惊。 震惊的不光是楚天阳知道了楚熠阳的存在,他甚至还不知从什么渠道,得到了楚域联合镇北军陷害太子一事。说是意外,但这种隐秘的事哪里会有那么多意外?更加让他震惊的是,楚天阳拿整个安国府威胁起人来,竟然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楚天阳见到他震惊的表情,依旧坦荡淡然地道:“先动之以情,晓之以性,若不然,再以利诱之,诱之不得,方才胁迫以厉害。祖父教导多年,孙儿莫不敢忘。” 此时此刻,楚山栎深深地感觉到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己这老浪被一下子拍死在了沙滩上。 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楚天阳的聪明让他十分赞赏,但怕他太会算计而走上歧路。 可是想到楚天阳说的那些话,他不得不成日,他的每一点,都点在了穴道上。 最后,她终于只能叹一口气,说:“你既知道计算利害得失,为何又不明白,以你的身份,联合一门好亲,将会是一个巨大的助力。” “殚尽竭虑,机关算尽,总是因为有所求。孙儿所求,不过保全琴儿一生一世,祖父以为呢?” 他能怎么以为? 想到自己的孙子不惜威胁利诱,就是想娶自己的孙女,这种感觉还真是…… “一个女人而已,天儿若实在不能放手,何不修建金屋,养在里头就是了。” 一个女孩而已,反正出了这种丑事,就意味着她必定被放弃了。楚天阳实在舍不得,可以养在身边,何必一定要娶她为妻?他实在是在乎安国府的脸面。 楚天阳既然敢来,也早就摸透了老爷子的性格。 他可以是一位慈祥的长者,但,这一切建立在他们都没有危害到安国府的前提下。 现在,楚天阳跟楚琴阳的作为,无疑已经为安国府的声誉造成了隐患。然而两人虽做的是同一件事,可楚天阳是嫡长孙,安国府未来的继承人。而楚琴阳,不过是一个能够用来联姻的嫡女而已。 没有了她,可以用来联姻的女孩还有很多,尤其,她现在不仅失去了联姻,这一高门嫡女唯一的作用,在某种成都上,她的存在还变成了一种伤害。 那么,作为一家之主,楚山栎能够做的,就是将这种伤害降到最低。 不过显然,楚天阳跟他不是一个想法。 他说:“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不会让琴儿受那种委屈。” 楚山栎又问:“近亲之人,子嗣多有痴儿,你为若为一家之主,可心中有数?” “听闻易儿聪明过人。”楚天阳说。 楚山栎明白了他的意思,却更加无奈,最后只能怒斥他:“去祠堂跪着,什么时候祖宗消气了,你再起来。” 楚天阳喜笑颜开:“谢谢祖父成全。”说完磕了响个头起来,就乐呵呵地准备往外走,临走前,还跟老爷子讲了一下条件:“琴儿的事还没有处理,等我先安置好琴儿,自会去祠堂向老祖宗告罪。” “滚!” 楚天阳说服了老爷子,算是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之后父亲母亲甚至四叔就都简单了。 他喜滋滋地出了书房往回走。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走廊上院子里都点上了灯笼。 明明是萧瑟漆黑的夜,在他眼里却一片光明。 他回到自己院子里,正准备去跟楚琴阳宣布喜讯,刚踏上台阶,就看到枇杷树下,几个黑影蹲在那里一动不动。 “母亲?”楚天阳走到跟前,看清了树下坐着的人,有些高兴:“母亲,您终于醒了?吃药了没?怎么坐在这里?您刚醒,这样对身子不好……” 儿子还是一如既往地贴心,王氏却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欢天喜地地跟儿子说长问短。 她等了好久,终于等回了楚天阳。可是当他到了自己面前,她却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这么优秀的儿子,怎么会做出那种事? 无论如何无法相信,隐隐地,她甚至开始暗恨女儿不知廉耻勾引儿子。 然而楚天阳很快打破了她的幻想,他拉着王氏的手,说:“正好母亲过来,我有事要跟你说。” 说完拉着王氏往屋里走。到门口时,还不忘提醒木青和桂嬷嬷:“你们在外头守着。” 楚琴阳一直躲在屋子里养伤。 她被王氏打个半死,现在看到她就害怕。 楚天阳一回来,就抱着她安慰,可是少有地,在被楚天阳碰到的那一瞬间,她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楚天阳自然感觉到了,他抬头看了一眼王氏,以为是看到她的原因。 王氏看到两人相处的模样,头一次觉得无比刺目。 她现在深深地后悔,以前为什么没有多长点脑子。明明两人那亲密劲儿一直都那么明目张胆,为什么她就没有往其他方向想一想? 她的脸色很难看,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将两人分开,然后分别一顿好打。 然而楚天阳的样子,好像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自己大惊小怪才是莫名其妙。 这种奇怪的氛围,一直让王氏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定定地看着楚天阳安慰了楚琴阳,有亲手喂她喝了水,这才听他说话:“我已经说服了祖父,他答应让我跟琴儿成亲。” “碰!” 响的不仅是楚琴阳摔坏的杯子,还有王氏心中拿一根绷紧了的心心弦。 “你说什么?” “我说,祖父同意了我跟琴儿的亲事。” “这怎么可能!”王氏首先否决了他的说法。“公公是绝对不会答应的,这种丑事,这种天理难容的……” “母亲,我告诉您,并不是为了跟您商量,不过是例行通知而已。如果母亲能够接受,那就皆大欢喜。如果母亲接受不了,那就请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女儿儿媳都一样,都要叫您母亲,对您来说,没有多大区别。” 王氏这才惊恐地张着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怎么会……怎么会有这种事? 她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一切了,连老爷子都没有说什么,难道这本身并不是一件惊天动地的事?难道自己这么大惊小怪才是莫名其妙? 王氏默默地咽了咽口水,她觉得自己需要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而楚琴阳,也在震惊之后开始迷茫了。 嫁给哥哥? 有可能吗? 这种事是正确的吗? 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这种问题。 在她过去的十四年中,所有的一切都是简单而明了的。 她是安国府长房嫡女,父亲是安国公世子,母亲掌管着整个内宅,有一个温柔贤惠的姐姐,有一个天下无敌的哥哥。 她不需要做什么,一切都有人为她做好。她要做的,就是自然而然地,成为众人羡慕的对象就好了。 至于嫁人? 她的确想过,但是她的脑海中,想不到任何有关未来丈夫的模样和剪影。 当然,她也更加没有想过让哥哥成为自己的丈夫。 哥哥就是哥哥,怎么会是丈夫呢? 不管她多么崇拜他,不管她多么喜欢他,他都只是哥哥而已。 至于她为什么跟哥哥给走到了这一步?她自己也不知道,好像自然而然的,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一切就已经发生了。 现在,当她听说要跟哥哥成亲时,闯入她心里的,不是欢喜,不是庆幸。而是深深的,迷茫和恐惧。 她从未听说有人嫁给自己的哥哥,从来没有那个女孩跟自己的亲哥哥成亲的。 自己要是跟哥哥在一起的话,就成了一个特例,就会跟所有人不一样。这种不同让她感觉到不踏实。 她紧紧地抓住楚天阳的衣袖,追问:“哥哥,你说的是真的?祖父他没有……没有生气?也没有说要,要把我赶出去?” “琴儿别害怕,有哥哥呢。”楚天阳一脸宠溺。 王氏终于忍不住了,她厉声打断他们:“这绝不可能,这种事……这种事是要被天下人耻笑的!” “被天下人耻笑?”楚天阳冷笑:“天下人知道我是谁?安国府踏出去十步,几人认识你,几人知道你姓谁名谁?母亲,您把儿子想的太高了,也把自己想的太高了。” 王氏哑口无言。 楚天阳又回头,告诉楚琴阳道:“尽快把身子养好,好了之后,我就送你去青州。青州有一户人家,早年生了一位嫡女,那女儿从小病弱,几年就没了。不过外人一直不知道。等琴儿好了,哥哥就送你过去,然后以那家人的女儿的身份嫁回安国府。一切安排的妥妥当当。” 楚琴阳脑子里乱成一团,她现在什么都想不明白。 好像一切乱七八糟的,根本就理不出个头绪来。然后,她就迷迷糊糊地点了头,她想,等自己安静下来,才可以好好想明白哥哥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氏知道楚天阳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迷茫的比楚琴阳还要厉害。 分明是这么大的事情,给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在儿子手里,一切却是简单,甚至早就安排好了的。这种差异,让她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唯一庆幸的是,如此一来,事情就不会败露,安国府,就不会被戳着脊梁骨唾骂了。 等离开了楚天阳的院子,回到自己屋里时,王氏都还轻飘飘的,没有什么真实感。她知道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可她又忍不住想要找人倾述,所以,她只有将楚天阳的安排告诉给了对这件事知道的很清楚的桂嬷嬷。 桂嬷嬷听了她的话,当即惊得叫起来:“不可呀太太!”她一把抓住王氏的手,激动道:“天哥儿是被猪油蒙了心,太太您可不能看着他一步踏错终身错呀。” “我……我这不是也没有法子么!”王氏道:“而且天儿似乎早有安排,我想如此一来,此事也就不会败露了,那……既然老爷子都同意了,我还,还说什么。” “糊涂!”桂嬷嬷道:“太太,您怎么也跟着糊涂了呢,天哥儿是真心诚意的,可他才几岁?他到底还小呀,如今一时冲动做下错事,娶了琴姐儿。是,是能瞒过一时,可太太您想想,那以后呢?” “以后天哥儿要继承家业,天哥儿的媳妇,那就是安国公夫人,是当家主母。琴姐儿可是您经常带着出门的,京中贵妇人们,哪个没见过她?难不成到时候琴姐儿还能一辈子躲在屋里不出门?再者,再者这些就算小事了,那天哥儿总要有个嫡子吧?他们做下这天理难容的事,上天必会降下灾祸,到时候生出痴儿来,安国府岂不是后继无人?太太,您可千万要三思呀!” 王氏深想,也是害怕起来。 桂嬷嬷还怕她下不了决心,又说道:“再说,这种事就算旁人当面不说什么,可背后呢?以后楚家的女孩子谁还敢娶?不会都以为与家里男孩子有染,那还得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王氏又哭起来:“冤孽呀,冤孽,我怎么就这么命苦,怎么就生了这么一对冤孽。” “太太快别哭,得赶紧想想法子。”桂嬷嬷说:“此事乃天哥儿一手做成,可要是琴姐儿不乐意,那他也是没有法子的。太太,您去跟琴姐儿说,告诉她什么是天理道义,什么是人性伦常。说明白了,琴姐儿自然就不会做傻事了。” “没错。”王氏着急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天哥儿那里我是说不的什么了,还有琴姐儿,我亲自去跟琴姐儿说。” “这才对,太太,您这就去,可千万不要再骂她再说狠话了。你说些软话,求求她,琴姐儿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总是知道您的难处,自然会明白的。” 王氏翻来覆去想来很多,想到很多让她没有来得及细想的事。最后,她终于下定决心,一定要阻止儿子把自己给毁了。 同为自己的儿女,此时此刻,王氏丝毫没有想过,如果自己自以为地保全了儿子回到正途,儿子是否会喜欢这个结果。她的所有想法,全部围绕着安国府和儿子,至于楚琴阳,在被取消了这场不该存于世间的婚事之后,又会如何?这一点她丝毫不曾想过。 其实,早在发现楚琴阳有孕之后,她已经默默地将她摈弃了,只是她自己没有注意到,或者没有敢深想。 与楚山栎相比起来,她的选择,其实相差不了多少。 她推开房门,趁着夜色又去了楚天阳的院子。 此时楚琴阳也没有入睡,她正坐在窗边,细细地思考,想将一切理出个头绪。 她还太小了,生平头一次遇到这么大的事,想要想得清楚明白,十分艰难。 而就在此时,她听到母亲的声音。 那尊贵高雅的妇人,没有了从前的庄严自信。短短几天,她就像老了几十岁,头上也突兀地多出许多白发。 她没有进门,而是隔着窗户,小声地叫她的名字:“琴儿,娘,娘有话跟你说,你睡了吗?” “没,我没有。”良久之后,楚琴阳回答。 第71章 “看这天阴沉沉的,又该要下雨了。” 丁嬷嬷从外面回来就开始关窗户,刚把窗户关完,楚阳娿就回来了。 “姐儿这么早就下学了?” “恩,先生说要下雨,便早早放了学。”楚阳娿随手剥了一颗枇杷,问:“爹爹回来了没有?” “还没呢,刚才看见林生派人给四爷送伞,想来还有一会。” 送伞?看来她爹今天是骑马出去的。 楚阳娿回了书房,准备把没有画完的画画完,可是书房门窗管得紧,屋里闷得很。她去把创窗户打开,一股冷风吹进来,吹得她打了个冷战。 “风好大呀!” “姑娘,要变天了,别开窗户。”丁嬷嬷听见她开了窗户,赶紧提醒。 楚阳娿看了眼被风吹得哗啦啦撒了一地的白纸,听话地把窗户关上了。 狂风大作,没过多久果然暴雨倾盆。 派去送伞的人回来回话,说四爷回来路上遇到一好友,两人相谈甚欢,干脆跟好友跑去酒楼把酒言欢了,要晚些回来。 爹爹不回来吃饭,楚阳娿就准备在自己屋里吃饭。 嬷嬷说今天怕黑的要早些,让厨房提前把饭烧上。岂料饭刚摆上来,楚阳娿刚拿起筷子,清岚急急忙忙跑进来,看着楚阳娿欲言又止。 这些天楚阳娿虽然深居简出,但一直让人注意着东苑的情况。 见清岚这个样子,必定是有话要说。 楚阳娿放下筷子,问:“出什么事儿了?你说。” “姑娘,北苑那边闹起来,大郎,似乎大郎要跟大太太拼命呢。” 拼命?楚阳娿吓了一跳,哪里还顾得上吃饭,赶紧披了件斗篷往外走。 从璎珞轩出来没几步,就看到钱昔灵跟楚佩阳,两个人急急忙忙往东苑走,比她跑的都要快。楚阳娿赶紧把人叫住:“表姐,十四妹妹,你们做什么去?” “听说琴阳姐姐那边出事了,我们去看看……”钱昔灵解释一句,楚佩阳却是看了她一眼,脚上顿都没有顿一下。 楚阳娿赶紧让嬷嬷把人拦下:“这么大的雨,你们不要乱跑,快回去。” “可是……”钱昔灵哪里肯听她的话,不过她一停下来,丁嬷嬷已经拦在她前头让丫鬟劝她回去了。 倒是楚佩阳,理都没理她,跑的飞快。 楚阳娿赶紧叫她:“楚佩阳,你站住。” 这一下楚佩阳终于挺住了脚步,她回头翻个白眼:“我想走就走,关你什么事?” “关不关我的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让你回屋子里待着,你就给我乖乖待着。” “多管闲事。”楚佩阳冷哼一声,又要走。 楚阳娿吩咐道:“来人,拦住四十姑娘,把她送回去。” 清风闻言,几个健步从上去,一把就抓住了楚佩阳的胳膊。 楚佩阳被抓住,怒气横生,大声呵道:“楚阳娿,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我有没有资格你管不着,清风,送十四姑娘回去,看好她别让她乱跑。” 最后,楚佩阳挣扎着,万分不愿地被两个丫鬟架了回去。钱昔灵胆小,见状也不敢坚持了,只噘着嘴埋怨:“表妹,你怎么能这样?你这样也太强横了。” 楚阳娿哪里管得她那么多,确定钱昔灵不敢跟来了,这才急匆匆地往东苑走。 刚走到东苑外头,隔着老远,就看到外头围了不少人,一个个不畏风雨地跑来看热闹。 走到近前,发现人都到齐了,楚圻和牟氏等人,以及带着几个女孩子的月氏,都在朝着院子探头探脑。 隔着一道院们,里头吵闹声不绝于耳。楚阳娿心中一惊,生怕里头说出什么被她们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好在里头很嘈杂,但风雨声音也很大,只听见有人哭闹,却听不见在闹什么。 楚阳娿松出一口气,赶紧想办法想把这些人支走。 不过楚圻牟氏月氏等人,都是她的长辈,她不能像对楚佩阳和钱昔灵那样对她。 楚阳娿灵机一动,走上前对楚圻道:“二伯,二婶,您们怎么在这里?” 楚圻嗯了一声,没理她。牟氏耳朵贴着苑门头也没回。 楚阳娿大声说:“刚才祖父有事找你,派人跑了两趟没有找见,您还不快点过去。” “父亲找我?”楚圻终于被引起了注意力,“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叫您跟二婶都过去呢。” 楚圻踌躇半晌,终于甩了甩手,叫牟氏:“父亲叫我们过去,走吧。” “老爷子这会叫我们做什么?”牟氏没弄明白大房发生了什么事,很不愿意。 但看到丈夫警告的眼神,终于跺了跺脚,不情不愿地跟他一起走了。 二房的人离开之后,楚阳娿才看着月氏要笑不笑地说:“三婶婶找大伯娘有什么事?在这站着干什么,进去呀?” 里面闹得翻天,她哪里敢进去?这时候谁被王氏看见,就是等着被记恨的根,她可不那么傻。 月氏讪讪揪了揪手绢,鼻子里哼一声,也走了。 把所有人都赶走之后,楚阳娿这才把门推开,举步跨了进去。 悦世轩内,王氏一手拿着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正在与楚天阳对持。 “天儿,求你了,你就给娘一条生路吧。” 楚天阳呲目欲裂,却顾忌着王氏手上的刀,不敢上前。但他的语气比王氏还要哀伤可怜,他看着王氏,说:“母亲,应该是我求求您,求您给我和我的孩子一条生路,好吗?” “你的那是路?儿呀,你选的那是死路……” “这种事不用你管,我已经告诉过你我早有安排,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 “相信,你在胡说什么?你的安排?你的安排是把你自己,是把安国府往火坑里推……” 王氏的话还没有说完,这时候,桂嬷嬷开了门出来,她战战兢兢地低着头不敢看楚天阳,只下巴朝着王氏的方向,说:“孩子,孩子落下来了。” 哐当一声,王氏松了手里的刀,那刀砸带地上翻了好几翻。而楚天阳,已经一步跨进了屋子,屋子里面,楚琴阳衣衫凌乱,满身汗水。 她之前被王氏毒打的伤势本就没有好,此时看着,倒像个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她的下身鲜血淋漓,就在脚边不远,一团血红的肉块,被当垃圾一样丢在那里。 楚天阳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他飞一般跑过去抱起楚琴阳,心疼不已地想要说什么。楚琴阳却艰难地推开了他,战战兢兢地说:“哥哥,不要过来,我们这样是,是不对的哥哥,呜呜……不要过来……” 楚琴阳的话让楚天阳当即愣住了。 他等着楚琴阳,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你,你说什么琴儿?你是不是害怕呀?不要害怕,哥哥已经全部安排好了。” “呜呜,哥哥,这样是不对的,你快走吧,快出去……” 楚琴阳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楚天阳猛一下卡住了脖子。 他恶狠狠地瞪着她,似乎恨不得把这个可怜的女孩就这么掐死。 楚阳娿一愣,下意识地去看王氏,想让她赶紧救人。谁知道王氏只瘫坐在地上愣愣地哭泣,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女儿的死活。 楚阳娿顾不得其他了,一步从上去,拉住楚天阳的手臂,甩手就是一耳光。 “楚天阳,你疯了!” 楚天阳被打了一巴掌,终于回复了些许神智,他木木地回头,看见楚阳娿,愣了愣,方才喃喃道:“是官儿,你怎么来了?快出去,这里有血不要被吓到。” “吓到我的可不是血。”楚阳娿冷哼一声,吩咐嬷嬷:“嬷嬷,扶着大少爷去我那里,他要是挣扎你就打。” “是。”丁嬷嬷挽了袖子,这才来请楚天阳。 索性这回楚天阳配合的很,被嬷嬷一拉,就顺着往外走了。 楚阳娿暗暗松口气,看了楚琴阳一眼,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门里出来时,发现王氏还瘫坐地上哭个不停,她终于忍不住道:“大伯娘,我知道您想哭,可您要是再哭下去,这一辈子就都别想笑了。乱成这样,还是早些收拾的好。” 王氏这才哽咽着,扶了椅子站起来。 楚阳娿再没管她,冒着大雨回了璎珞轩。 嬷嬷让人端了热水,帮楚天阳洗了脸,楚阳娿这才跟他对坐客厅,坦诚交谈。 “楚天阳,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想怎样?不,我从来都不想怎么样?” “之前我只以为你是个疯子,原来你不是疯子,而是败类。” “官儿,我的孩子死了。”楚天阳却仿佛没没有听到她的话,自顾自地说。 楚阳娿沉默。 良久之后,才道:“这难道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从一开始,你就应该料到这个结局。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你的孩子,它从一开始,就注定没有办法来到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给它这个机会。而且,就算它幸运,或者非常不幸地降生了,难道你就能够确保他会感激你?你就能确保它不会恨你?楚天阳,你太自以为是了。” “哈哈。官儿,你也来教训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楚阳娿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得很,你是力量的崇尚者,你认为你足够聪明,只要运用得当,所有人都会给你让路。不管别人是否心甘情愿,最终将迫于各种压力,而臣服于你。所以你才这么肆无忌惮,敢于做出任何出格的事,让我猜一猜,你所谓的说服老爷子,是利益交换?还是拿到了什么把柄威胁祖父妥协?” 楚天阳没有说话。 楚阳娿继续说:“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一定是用威胁的吧?以祖父的脾气,绝对不会那么容易妥协的,所以我想,你说理拿到的把柄应该不小。但这又如何?至少现在,你还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强大,全世界的人都站在你的对立面,你害了你自己的母亲,害了你的亲妹妹,最重要的是,你害了你自己。楚天阳,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就回去找老爷子认错,然后发誓永远不会再犯。你是长房嫡孙,你的分量举足轻重,祖父会给你机会的。”至少在大房生出第二个嫡子之前,楚家必得保证楚天阳的地位。 “你说的没错。”最后,楚天阳笑了笑:“是我太过自以为是了。” 这时候外面传来脚步声,楚域回来了,他满身是水,显然是匆忙赶回来的。 一进门看见楚天阳,男人上前一步,抓着他的衣领把人提到半空中。 楚阳娿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看见楚天阳被直直地扔了出去。 “畜生,给我滚出去!” 楚天阳摔在雨幕中,好不狼狈。 “四……四叔,咳咳!”被那么狠狠地砸在地上,楚天阳不仅摔的全身都疼,嗓子里还呛了水,试了好几次,都没有爬起来。 最后,还是林生撑着伞把人扶起来,说:“大少爷,老爷子请您过去。” 楚天阳颤巍巍站了一会,终于转身离开了璎珞轩。 他就像一挑被唾弃的落水狗,现在所有人都厌恶他,都像看垃圾一样地看他。 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或许某种程度上他错了,他算计来算计去,多算了厉害,少算了人心,输得一败涂地,不冤枉。 楚天阳被送走之后,楚域才将目光转向楚阳娿:“你好大的胆子,什么事该管,什么事不该插手,你自己不知道?” “我错了爹爹。”知道父亲生气了,楚阳娿哪里敢狡辩,直接认错还怕认得慢了。 楚域想说什么,终究忍了忍,闷声说一句:“家门不幸。” “爹爹,您衣服都湿透了,快去换了吧。” 楚域皱着眉,半晌才说:“我换了衣服就去老爷子处,你乖乖在屋里睡觉,哪里也不准去,也不准让人进来,知道了么?” “知道了爹爹。”楚阳娿严肃地点头。 楚域叹了口气,这才去换衣服。 楚阳娿被嬷嬷监视着,早早上了床。 然而她实在是睡不着。 她总是在想老爷子会怎么处置,楚天阳会如何,父亲又要做什么,大伯到底知不知道楚天阳的事,这件事到底要怎么解决,以后楚天阳该如何在安国府自处。而他们,又该如何看待这个一向让楚家人引以为豪的长房嫡长孙,尤其,要是大房再无嫡子的话。 嬷嬷瞧她纠结得实在睡不着,干脆把清水拉来让她陪楚阳娿说话。 “清水丫嘴巴伶俐,一向会讲古,前儿听她说什么十八坑的老妖怪,有趣的很,让她说给姐儿听。” “可是我一点都不想听故事现在。” “不想听故事,那就让她唱戏吧,这丫头也会唱戏。” “嬷嬷,我那不过是听了一耳朵,随便捡了两句,哪里会唱戏,您就不要取笑我了。”会唱戏可不是个十分光荣的长处,清风心里即便很是喜欢,也不愿意被人提及。 楚阳娿想了想这大半夜咿咿呀呀听人唱戏,怎么感觉有点渗人。 她砸了砸嘴,说:“算了,还是讲故事吧,说你那个十八坑的妖怪。” “姐儿爱听,我就说给你听。” 楚阳娿拍拍床,让她上床来。 清水脱了鞋子,爬上床用被子盖着脚,清雨见状,也跟着爬了上来。 丁嬷嬷拉了个凳子坐到床前,一边转麻绳一边听她们说话。 清水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起来:“话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书生,这书生生的丑,长了一脸的坑。他觉得不好意思,就藏在屋子里不愿意见人。有一天,以只妖怪上了门,跟他说‘书生书生,你长得这么丑,不是你的错,你这么才高八斗,分明该天下闻名光宗耀祖才对,就这么把自己埋没了,实在可惜。 可惜那书生实在自卑,就说:‘我相貌如此丑陋,如何能光宗耀祖呢?不过让人耻笑罢了’ 那妖怪告诉他:‘小人正是因为知道书生的难处,这不是千里迢迢,来给您排忧解难了么?正巧了,我这里有一味药药丸,服用之后,保证您改头换面,变成美男子。” “书生心动,肯定同意了。”楚阳娿猜测下面的情节。 清水笑说:“姐儿聪明,书生自然是同意了,不过姐儿可能猜不着,那书生得了美貌之后,出门访友,没有人认识他,以为是哪个来历不明的人抢占了书生的家产,要纠集乡里将他绳之以法。书生狼狈不堪,只好回来找那妖怪,可惜他不是要换回从前的容貌,而是求妖怪施法,让那些要将他送官的人倒霉。 妖怪同意了,但是要他拿东西来换。 书生先用银钱,后用田地,最后连宅院都用上了,跟那妖怪换了一样又一样。 到最后,他空有美貌,却身无分文地饿起了肚子,最后开始后悔了。 于是他又想把自己来的屋子田地全部要回来。可惜他不是妖怪的对手,只好想方设法纠结乡里想要把那妖怪赶出去。不过那妖怪申通广大,居然变化成书生原先的丑陋模样,顶着十八个坑的脸,把真正的书生一顿打。书生气急,找他算账,说:‘你不是说要帮我光宗耀祖的么,为何如此待我?’ 那妖怪笑道:‘傻书生,要光宗耀祖的分明是我这张十八坑的脸,你不过是个不知道哪里跑来的妖怪,还谈什么光宗耀祖?祖宗不认识你可如何是好!” …… “这就完了?” 楚阳娿莫名其妙:“这是什么故事?一点趣味也无。” 清水尴尬:“其实原本的故事不是这样,只是,我不敢给你讲。” “为什么不敢讲?” “咳咳,这个……乡野粗言实在不能污了姐儿的耳朵。不过这故事可也有寓意在里头……” “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楚阳娿取笑:“没有想到咱们的清水居然也会说寓意了!” “好吧,我承认。”清水举起手投降:“只要没人去四爷跟前告状,我这就重新讲。” 清水清清嗓子,准备拿出自己的真实水平。 楚阳娿听了听外面,好像没有吹风了。 “嬷嬷,是不是雨停了?” 丁嬷嬷起来开窗瞧了瞧,果然没有再下雨了。 “是没有下了,姐儿困不困,早些睡吧?” “不要,我故事还没有听完呢。” 楚阳娿一点睡意也没有,说要听故事,其实清水讲的故事全是被楚域删节过的,是和谐版本。与其听那个,还不如听鬼故事。她拉着丁嬷嬷的袖子,央求道:“嬷嬷,你给讲一个吧,我喜欢你听你讲。” “这可不成。”丁嬷嬷说:“上回四爷听见我给你讲了青娘的故事,就已经呵斥过一顿了。姐儿听话,那些故事都是胡编乱造的,一点意思也没有,就听清水说吧,她可是粘着林生学了好久,跟说书先生似得。” “哎呀嬷嬷,我这不是怕姐儿想听么。”清水红了脸。 楚阳娿眨了眨眼,她怎么闻出有奸情的味道? 几个人嘻嘻哈哈说了半晚上的话,楚阳娿终于困了,打着哈欠想睡觉。丁嬷嬷招呼两个丫鬟下床回屋,轻手轻脚替楚阳娿盖了被子,这才吹了灯道耳房歇下。 楚阳娿睡的晚,这天夜里格外梦多。 她梦见许多东西,来来去去的,有前世医院里白色的床单被套,冰冷的器械电子表,还有空气中,隐隐消毒药水的味道。 这梦过后,又梦你到宁氏,自己刚穿越来时,屋里桌椅床幔和摆设,还有她对镜梳妆时,温婉秀丽的样子。 这梦明明应该很美好,却让她浑身疼。穿越以来少有的,她又感觉到了心脏被拽住一样的疼痛。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前世,自己此生种种,不过是一个梦境。而真实的她,实际上还未从手术台上下来。 不论是前世也好,还是今生也罢,她只想要摆脱这种疼痛,所以她努力挣扎,可是无论如何,她就是挣扎不脱。 梦魇了。 楚阳娿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一点。 她猛力咬着舌头,想要把自己疼醒。迷糊间又见有人来到床边,以为是爸爸和妈妈,她大声叫他们,想要他们把自己摇醒。 却听有人说:“楚小姐已经脑死亡,楚先生楚太太,你们还是早作准备,节哀顺变吧。” 楚阳娿闻言大骇,拼命想要引起他们注意,想要告诉她们自己明明还活得好好的。 然而那些人在争吵一番之后,俱都陆陆续续离开了。 楚阳娿绝望不已,拼劲最后一口力气猛地一挣,居然坐了起来。 此时,楚阳娿才发现,自己大汗淋漓,而房间内,正漆黑一片,更看不到什么人影。 楚阳娿摸了摸心脏,那里还好好的,健康有力,根本没有一点伤病的样子。 由于在梦里挣扎太过,此时她全身无力,很想立刻倒下去好好休息。可她不敢睡了,怕睡过去又一次梦魇。 于是她张了张嘴,准备叫人:“嬷嬷。” “嬷嬷?” “姐儿醒了?” 推门进来的却是琼嬷嬷。 琼嬷嬷进来,说:“这会还早着呢,姑娘不多睡一会?” “把窗户打开。”楚阳娿吩咐。 琼嬷嬷又转了身去开窗,楚阳娿这才发现,外面已经隐隐天亮了。 开了窗户,琼嬷嬷过来拉开床帏,这才看到楚阳娿大汗淋漓的模样,她吓了一跳,赶紧摸了摸她的额头。 “姐儿怎么满身是汗?可是发热了?” “没有,我全身无力,嬷嬷,抱我起来,我想去外面躺椅上。” 琼嬷嬷连着被子将她抱了出来,放在了外间贵妃塌上。 外间门窗都开着,清晨的新鲜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花香。 绒团见她起来,也跟着跳上了小塌,在她肩膀处找了个位置踩了两脚,而后团成一团开始呼呼大睡了。 呼吸着新鲜空气,听着窗外画眉鸟清脆的鸣叫,楚阳娿终于渐渐恢复过来,身上也有了力气。 琼嬷嬷怕她满身汗,吹了风冷会着凉,又进屋里拿了披风出来将她整个罩住。 过了一会,外面突然喧哗起来。注意听,居然是悦世轩着火了。 楚阳娿正想着人出去看看怎么回事,旧件清岚急匆匆地跑来,一下子冲进了内间。发现屋里没人,又跑了出来,看见她缩成一团蜷在小塌上,也顾不得其他,着急道:“悦世轩走水了,姑娘,四爷让北苑所有人都去救火。” “那就赶紧去呀。”楚阳娿急忙吩咐:“这里留几个人就行了,其他人都去东苑救火,快去。” “哦,哦,好。”清岚一股风跑了出去。 楚阳娿急急忙忙到处找衣服。 琼嬷嬷也听见了清岚的话,赶紧拿了衣服出来给楚阳娿穿上,整个人也急的满头是汗:“走水了?怎么好好的就走水了?昨天夜里那么大的雨,要说到处都是湿哒哒的,怎么就走水了。” 这谁能知道? 楚阳娿连脸都没来得及洗,一穿好衣裳就跑了出去。 琼嬷嬷紧紧跟着她,一出了院门就看到东苑那边红艳艳火光一片。 “里面有人没?先去救人。” 楚阳娿没看见楚琴阳,心里一惊,以为是老爷子做了决定,准备给楚琴阳了来个‘意外身亡’。 不过她话刚说完,就整个人被提了起来。 楚域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张口就呵斥:“这边兵荒马乱的,你跑来做什么?” “爹爹,琴姐姐还小,她不懂事犯了错,但罪不至死呀。爹爹您去求求情,让老爷子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楚域吩咐管家指挥救火,自己抱着楚阳娿就往回走。 回了璎珞轩,才告诉她:“放心吧,楚琴阳没事。” “真的?爹爹不要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楚域皱眉:“但是你记住,以后跟她要保持一点距离。” 楚阳娿听了这话,反倒放了心。 她本就跟楚琴阳不怎么亲近,不过是不想看她就这么死了而已。只要听见她人没事,其他的就无所谓了。 悦世轩起火,烧了整整两个时辰,差点连隔壁院子都被烧着了,好在火总算被灭了,最后除了悦世轩之外,其他院子并未受到什么影响。 最后清理残局,发现并没有人伤亡,所有人刚刚松了一口气,大管家突然问了一句:“怎么从之前开始,就没有看到大郎?” 楚天阳昨天一直在家里,明知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就算他再怎么心有怨恨,也不应该视而不见。 可是下人们找了所有的地方,就是没有见他的人影。 这时候所有的人心里都沉了沉。 老爷子下了命令,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楚天阳,可是家里家外找了几天之后,他们不得不接受现实:楚天阳,失踪了。 这个消息无疑给了所有人一记重拳。 首先是老爷子,怄得差点晕过去,之后大房开了锅,楚垣跟王氏开始互相埋怨。 二房跟三房安静得很,连一想爱惹事的楚重阳也突然安静起来,楚燕阳,自然也开始躲在屋子里足不出户了。 楚阳娿被父亲拘在屋子里,每天写五十篇大字,写的她右手打颤,最后不得不换成左手。 楚域看见她左手鬼画符一样歪歪曲曲的字体,终于哼一声,不再罚她。不过楚阳娿却觉得左手写字也不错,一来可以协调一下身体,给右手找个助力。二来可以讨巧卖乖,让父亲早点消气。 等确定爹爹不再横挑鼻子竖挑眼了,楚阳娿才终于抓住机会,恳求他吐露一点实情:“爹爹,楚天阳去哪里了?您一定知道什么吧?” “这不是你该问的,好好写你的字。”楚域一句话打发她,楚阳娿不敢继续追问,却隐隐确定,楚天阳必定还好好的。 不过,不管她是否安然无恙,此时都代表着,安国府的格局,要改变了。 长房唯一的嫡子不知所踪,除非楚垣与王氏再生下一名嫡子。 但以王氏的年纪来说,这个可能性十分渺小。 如此一来,谁有可能捡道这个大便宜? 这个时代大大环境,注定了子嗣对地位的影响十分巨大。 如果楚垣当真无子,那么最可能代替他成为世子的,就是同为嫡子的楚域。 然而,楚域虽然年轻,膝下却只有三女(安国府包括整个京城众人都不知道楚熠阳的存在)而他的嫡妻疯疯癫癫(萧氏)想要生下嫡子,也不那么简单。如此一来,非嫡出的二房就有了一点希望。就算不能代替大哥楚垣承爵,但过继一个儿子给他们,却是可以的。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安国府开始人心浮动。 而大房,受到的影响最为严重。 楚垣日日借酒浇愁,王氏不死心,不相信儿子就这么失踪了。 可是找来找去,也找不到他的踪影。 她开始后悔,以为是自己太过强硬,这才逼得儿子想不开。 再一想,又觉得自己没有错,换做任何人,也会做出跟自己一样的决定。 于是最后,她将一切罪责都降在了楚琴阳身上。 是的,一切都是因为楚琴阳而起的,如果不是她突然被发现怀孕,她好好的儿子,好好的家,怎么会成了这样? 王氏越想越坚定,当有一日看见楚琴阳身上的挂件,终于忍不住开始毒打。 楚天阳对楚琴阳一向宠爱,每每出门,总是要带些礼物回来给她。 楚琴阳身上,有多少东西是楚天阳给的,她自己都记不清。而王氏,也因为楚天阳给楚琴阳的东西太多,看见什么东西都觉得像楚天阳的。 现在楚天阳不知所踪,楚琴阳却好好的在家里玩着他的东西潇洒度日。 她后悔,她生气,她恨不得自己没有生这么一个女儿,恨不得现在就解决了她。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贱人!是你害得我的天儿成了这样子,都是你。” 她把楚琴阳关在屋子里,挥舞着板子一下一下往她身上打。楚琴阳求救无门。 王氏越打越是生气后悔,她就知道她是个祸害。从小到大,她总是时时刻刻粘着天阳,要不是她不知廉耻主动邀宠,她的天儿怎么会被她魅惑做下和天道的丑事? 不,这不是她的女儿。 她是记得的,在她生下她的琴儿时,她是那么乖巧纤弱,她是那么可爱纯洁。她生的女儿,怎么会是这种人?是的,这里面一定有原因的,她可怜的女儿,原来早就被这狐狸精给害了,这妖精附在了她女儿的身体上,想要吸取人的精气,这才肆无忌惮,瞒过所有人干下这天怒人怨的丑事。 想通了这一点,王氏终于回归了一点理智。 是的,她的女儿害了,然后又被利用着害了她的儿子。作为母亲,她一定要替她的孩子们讨回公道,她一定要让这害人的精怪血债血偿。 于是,当安国府众人还没有来得及走出大火焚烧的阴霾,就听说王氏在到处打听得到高僧,说要降妖除魔。 大家都知道楚天阳的失踪,使她受到不小的刺激,以为她疯疯癫癫求个高僧来,是为了楚天阳。 谁知道没过多久,她真的请来了高僧,花了大把银钱力气,说要做法事,却要命人把楚琴阳架在火山烧一烧。 那高僧不管是真是假,到底不敢弄出人命,立刻阿弥陀佛了一番,想要劝说王氏改变决定。 然而王氏铁了心,硬是要说她女儿被精怪附了身。 弄得高僧没办法,连法事也不敢做,直接带着人连夜跑了。 最后,还是老爷子实在看不下去,命人将王氏关起来,在悦世轩修好之前决不准她踏出房门一步。 二房闻讯,欢天喜地,摩拳擦掌地准备找个日子,找老爷子表白想要替家里分忧的意思了。 第72章 悦世轩被烧成了灰烬,作为东苑的主要院落之一,它的占地面积很是不小。 火灾烧了悦世轩,旁边两个院落受到的波及虽然不大,但还是能看到遭受过火灾的痕迹。管家觉得这不吉利,跟老爷子提了建议,于是旁边两个院子也被拆了一部分,准备和悦世轩一起重建。 王氏被禁足,楚垣早出晚归时常不着家,如今大房无人管事,一应事宜全部落在了管家肩膀上。楚琴阳没有了住处,又不敢再待在王氏院子,最后干脆被二管家做主求了老爷子,将她搬到了静水堂跟楚素阳作伴。 两个都是遭受过家暴的女孩子,本以为她们会因为同病相怜相互之间有话说。 谁知道这两个人明明离得那么近,却一个不搭理一个。 楚素阳在楚家是个极为特殊的存在,她在外名声响亮,在内却从来低调。 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就双耳不闻窗外事,相反,很多事她从来不说,但心里清楚的很。 现在,安国府除了几个管事的之外,所有人都不知道大房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们顶多想到是楚天阳闯了什么祸,所以才惹了王氏暴怒。就算后来王氏要烧楚琴阳,但大家也觉得只是发了疯。没有人将她跟楚天阳联系在一起,毕竟,那种事从来都是超出正常人思想范围的。 然而这些人里面并不包括楚素阳,从头到尾,她对大房发生的事都一清二楚。 她给自己的定义的是个旁观者,就算早就知道这件事爆出来,要是处理不当,会对整个楚家造成很大影响。只是她觉得无论如何都无所谓,那不是她自己能够左右的事。 对于楚琴阳,楚阳娿是同情的,楚琴阳才十四岁,放在现代,顶多是个初中生,发生了这种事,她觉得她也是受害者。 然而楚素阳不这么想,她十分瞧不起楚琴阳的愚蠢。 她甚至很长时间不能想明白,一个人为什么能愚蠢到这种地步。最后,她只能将此定义为有人天生没有脑子。对于太过愚蠢的人,她是不愿意交流的,因为聪明人你能够找到她做事的规律,而蠢人,是没有人能够料到他们什么时候能做出什么事情的。为了不被莫名其妙地波及,还是远离蠢人比较好。 于是,两人虽然都被安排在了静水堂,住的地方,甚至面对面中间只隔了一个小花园。可两人就跟以前一样。一个自我囚禁,一个不予理睬。 楚阳娿还去看过他们,不过楚琴阳这段时间受到的影响太大,早就没有了以前的骄傲自信。现在的她看谁都低着头,稍微声音大一点,就战战兢兢开始发抖。 她被王氏打怕了,有很严重的心里阴影,楚阳娿甚至不敢靠近她三步以内。 而楚素阳,一如既往地清淡如菊,见了楚阳娿,还是那样带着一点羞怯,不爱说话。粗严格问什么,她就说什么,所有的答案,都恰到好处。 “悦世轩修好怕要等到明年了,最近家里发生的事情太多,气氛也太压抑了。不如等过一段时间,找个机会办个赏花会诗会还是什么的,好让大家热闹一下,这家里都不像个家,跟集中营没有什么两样了。”从静水堂出来,楚阳娿忍不住嘟囔。 丁嬷嬷思量半晌,追问:“姐儿,集中颖是什么地方?” “……”楚阳娿想了想:“就是监牢的意思。” “姑娘到底是有学问的人,这名字起得可真……怪。”丁嬷嬷顿了顿,说:“不过……英国府派人来报喜,说是大姑娘有了,想来大太太必得带着姐儿去的。因此办诗会的话,最近怕是办不了。” 是了,楚阳娿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楚丹阳有了身孕,作为妹妹,她应该有所表示才对。她得打听楚燕阳她们送什么,免得自己到时候送重了。不过不管是送香囊还是手绢这些东西,都得自己做才算心意,她得先画个花样子出来。因此楚阳娿又不得不暂时放下办诗会的想法,着手准备给楚丹阳送礼物。 王氏虽被老爷子禁了足,但英国府报了喜,还是需要她出门应酬的。所以没过多久,王氏便被放了出来,开始准备去英国府看望女儿。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王氏带着楚阳娿,楚燕阳,楚佩阳,王心怡,钱昔灵几个,浩浩荡荡去了英国府。 王氏被禁足之后,不用见楚琴阳,休养了一段时间总算从疯魔状态走了出来。她胸中提着一口气,越是这样处境艰难,越是不能破罐子破摔让某些人捡了便宜。在自己的坚持和嬷嬷的悉心调养之下,气色居然好了许多。 到了英国府时,众人问起安国府大火一事,她也能应对如常,丝毫没有被看出端倪。 楚阳娿暗叹,古代女人的恢复力,或者说粉饰太平的能力,果然很强。 英国府长孙媳有孕,前来贺喜之人不少,不过大都是单独前来,只有楚家,因是楚丹阳的娘家,王氏便带着女孩子们一起上门了。 贵妇人们看望了楚丹阳,分享一些怀孕经验之后,便坐在一起闲谈。 女人们的闲谈,自然少不了婆媳关系与儿女亲事这两样。 那些家中有儿子的太太们,一看见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就会留心,瞧见楚阳娿,更是免不了几分眼热。 某位性格直爽的夫人将楚燕阳等人打量了一遍,最后目光停在楚阳娿身上,才笑着打趣王氏。“瞧瞧你,可真是好福气,身边带着这么些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可真是羡煞旁人。如今你家大姑娘已经开花结果了,接下来,你准备嫁哪个?” 王氏笑了笑:“这些个小东西,平日里虽一个比一个烦人,可要说把人给出去吧,可又舍不得。再说,我不过是她们的伯娘,她们的事,到底还要父母做主才算数。” “哎哟,姐姐您可别这么说,这些个丫头呀,让你做了主才算福气呢。” 女人们又是哈哈一阵大笑。 过了一会,终于有人忍不住拉了楚阳娿的手,说:“这是你家四房的姑娘吧?小名是叫官官的?” “没错,是叫官官呢。”王氏笑着看向楚阳娿,眼里突然一虚,很快把头转了过去。 她知道就算自己再能装的若无其事,能在其他人面前端着往日的架子,可在楚阳娿跟前,她是彻底抬不起头来了。 楚天阳跟楚琴阳的事,楚阳娿清清楚楚。她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可王氏无法确定,在她的心里,该是怎么看待自己。这种羞耻感,然她恨不得永远都不要看到她。 她脸色转的太快,没有人特别在意,只接着问:“十几岁了?十一岁吧?哎哟,快成大姑娘了。” 楚阳娿报以羞涩笑容,扭扭捏捏地站在那里不说话。 那夫人捏了捏她的脸,说:“瞧你,听我们这些大人说话,肯定无聊了吧,快去自己玩去。” “谢谢夫人。”楚阳娿福了福身,拉着王心怡的手去找楚丹阳。 等她们一走,夫人们才开始跟王氏打听:“听说你们家,对这丫头宠爱得很,我呀,看着这孩子也喜欢的紧,这心里一动,就生出些别样心思来。不晓得你家有没有主意,准备给这丫头寻个什么样的人家。” 这种事,本应该询问楚阳娿的嫡母,不过四房情况特殊,楚阳娿生母不在,继母又发了疯。别人想要打探,自然就只能找王氏这个管家的大伯娘了。 不过显然,王氏对楚域的要求也不清楚,好在不清楚也没有关系,因为这事问了也是白问。王氏泯了口茶,笑笑说:“这可就对不住了,我家官儿的事由不得我做主,她祖父跟她父亲早就亲自相看,为她把人家定下了。” “哦?此事当真?” “自然是真的。”王氏说:“说的不是别家,正是文山云家,如今没有正式过礼,两家却早已交换了生辰八字。只因官姐儿年纪小,怎么也要等过了年,到个十二岁才正式定亲呢,所以还没有对外说起过。” “云家?原来如此啊!” 女人们自然纷纷感叹。 王氏放下茶杯,说:“我去瞧瞧丹阳,各位姐姐妹妹你们先聊着。” “去吧去吧,你们母女是该说会私房话。” 王氏这才站起来,往楚丹阳屋里那边走去。 她一走,就有人瘪嘴嗤笑:“一个小丫头而已,瞧瞧某些人,这就眼巴巴地上赶着打听,结果人家早就定了人家,可不就被打脸了吧?” 说话的女人是金家太太,三十来说年纪,生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皮肤润白无暇,尖下巴,杏仁眼,樱桃小嘴一笑还露个小酒窝,生的很是美貌,可惜说出来的话就不怎么中听了。 “哟,人家姑娘生得好,我瞧着就是喜欢,打听打听有什么要紧?不像某些人,阴阳怪气的,连个人话都不会说,不晓得什么毛病。”这是刚才跟王氏打听楚阳娿亲事的夫人,夫家姓朱,丈夫是当朝三品大员。 这位朱家太太跟这位金家太太一向不对头,至于原因么,是因为金太太现在的丈夫,是朱太太的前姐夫。他姐姐去世之后,金大人便娶了现在的太太,不过据说原本金家有意迎娶先金夫人的妹妹作填房,最后却不晓得为何事情不了了之。这才娶了现在的夫人。不过自此,两家就不怎么和气了,尤其是朱太太跟金太太,只要见面,绝对会不论大事小事地掐。 今天朱太太打听楚阳娿的亲事,被王氏直截了当地挡了回来,金家太太就忍不住乐,这才故意讥讽几句。 不过很快有人提醒她了:“自己吵嘴是自己吵嘴,说话呀,还是要过过脑子。人家那小姑娘家家的,的确没有什么大不了。可再大不了,却也不是某些人踮着脚能娶进门的。不过你也不对、”女人说着又转头,去提醒朱太太道:“明知道现在这位心里不痛快,你还提四房的丫头,这不是存心找不自在么?” “哎?这话是怎么说的?”朱太太追问。 那贵妇人用手绢半捂着嘴巴,轻声说:“难不成你还不知道?说起安国府大火,可不光烧了一座院子一幢房子。传闻那之后世子唯一的嫡子就失踪了,安国府还找了好些日子呢。说是失踪了,可谁会相信?莫不是早早就被烧成灰烬了。” “我的天呀!还有这回事?” “可不是。”女人得意地扭了扭肩膀,说:“长房无嫡子,上头可有借口搅合了,恐怕连安国公自己,也得慎重考虑。如此一来,最有可能承爵的,就是同样嫡出的老四了。所以说你眼光好,一眼就瞧上了四房老爷的掌上明珠,只可惜,只能是痴心妄想罢了。” “我可没有想那么多。”朱太太说:“我就瞅着那丫头生的俊,你又不是没瞧见,那眼睛鼻子小嘴巴,可实在是招人疼……” “自然招人疼,若四房当真承了爵,那就是就未来安国府世子爷的嫡长女,到时候,屋里那位可就没用了……” 屋里那位,说的是刚传出怀了身孕的楚丹阳。 他们说话,金太太也停在耳朵里,她不服气地分辨:“你说得好没道理,难道人家大房就再生不出儿子了?哼,天下哪有那么好捡的便宜!” “生儿子倒是能生,可生的钥匙嫡子才管用。你们瞧瞧咱们的世子夫人那模样,可像是能够老蚌生珠的?” “噗,你这人也太坏了,这么这也拿出来说。”朱夫人忍俊不禁。 金太太依旧嗤之以鼻:“大房是不像能生出嫡子的,可难不成四房就能生出嫡子了?听说那位可疯了好几年了,不晓得你们口中那位楚家四爷下不下的去口。” “再下不去口,捏着鼻子也就好了,只要能种出庄家,哪怕瘦点儿也是好田。只怕是块死地,无论怎么施肥下种都出不了庄稼,那才叫可怜。最可怕的是这块死地还甩不掉。” “哈哈……”女人们捧腹大笑。 王氏去了楚丹阳的屋子,把缠着姐姐问东问西的楚阳娿几人打发出去玩了,才好不容易才得着机会与女儿独处。她一心朝着女儿吐苦水,根本没有想到外面的人正在拿她取笑。也更加想不到,这别人只是在私底下拿来八卦的猜测,在安国府内,已经有人开始付诸行动了。 牟氏觉得这简直就是上天注定的,自楚天阳失踪那一刻,她就动了心思。只是那时候到底事情才发生,家里还烧了房子,她就算再心动,却也没敢那时候就拿出来说。只是心里一边计划,一边求佛主保佑楚天阳千万可别被找到。 她等着风头过去,终于才先偷偷摸摸地,把自己的想法跟丈夫楚圻说了。 所以说不是一家人就不进一家门,恰好楚圻心动的比她还早一点。 只是,在这统一目标的大前提下,两人有了一个关于细节上的分歧。 这分歧就是:庶长子。 “现如今天阳失踪了,却还有可能再被找回来了,若因此老爷子临时改了主意,那咱们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无嫡立长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要说我们膝下,最年长得可是明阳。” “放你娘的狗臭屁!”牟氏破口大骂:“人家大房就是再不济,要过继儿子也知道选个嫡子。你那不知道哪个山洞里钻出来的外室子,还妄想过继到长房承爵?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话可不能这么说!”楚圻吹胡子瞪眼:“明阳可是记在你的名下,可也算是嫡出的。” “算是嫡出算是嫡出,你也知道那是算的嫡出,不是真的嫡出!”牟氏冷笑:“你当天下人都是傻子不成?想让那狐狸精生的贱种抢我儿子的爵位,想都不要想!” 嫡出的大房和四房都生不出儿子,而自己有那么多儿子,牟氏觉得,这就是上天给她的补偿,她才不会放手。 想当初,她还在家里当姑娘,听说安国府二公子为了迎娶自己,顾不得嫡母的安排,顶撞了长辈,也要娶自己过门。那时候她满心幻想,以为话本里才子佳人的故事成真了,自己便是那寻得如意郎君,羡煞世人的福气佳人。 那些日子,她的确也引来不少姐妹的羡慕,她们的夫君或许身份高贵或许是嫡出,可楚圻的身份更高,虽不是嫡出,却是安国府二公子。更为重要的是,他对自己一往情深。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等她欢天喜地过了门,正要跟丈夫相亲相爱携手一起打倒恶毒嫡母的时候,他们就被打包送回去徐州老家。 这也没有什么,不就是过日子么,徐州就算比不上京城,但她的地位也比娘家所有姐妹高得多。 她已经淡然地接受了这个现实,跟着夫君到了徐州,熟料新婚的柔情蜜意不久,她就发现丈夫心猿意马开始另觅佳人了。原来丈夫并不是对自己一往情深,不过是为了跟嫡母作对,才硬要娶自己过门的。 这个真相,给她的失落打击是何其巨大。而此时,他那风流儒雅的丈夫,已经在外面遇到红粉佳人,那女子,是一位获罪被抄了家的官家小姐。 那官家小姐能诗会画,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牟氏那时候才知道,自己丈夫心中属意的,原来是那样的女子。 要容貌秀丽,要才艺出众,要端庄贤惠。 总之,他喜爱的事那女子身上那浓浓的大家风范,不管其是真是假。 明白这一点之后,她努力想要改变自己。 多读书,学下棋,还请了个先生教她学什么园艺摆设。 她学的一个头两个大,谁知道这个时候,丈夫居然跑回来告诉她,说他心爱的女子有孕了,他要将她接回来,给她名分。 牟氏几乎要被吓死。 彼时她远在徐州,离娘家十万八千里,没有家族的帮扶,没有丈夫的喜爱,她过的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人给害了。 她不敢让那女人进门,闹过哭过也怨过,可有什么办法?最后那女人居然生了个儿子,而他的丈夫,还把那野种给抱了回来,说是他与心爱的女人生下的孩子,还是他的头一个儿子,必定要记在她的名下充作嫡子才行。 这一次,她终于不敢闹了,她知道丈夫是非达到目的不可,甚至有可能给她按个无所出的罪名将她休弃。 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她不得不咬碎牙齿连血吞,捏着鼻子认了那野种,但有一样,那狐狸精是绝对不能进门。 对此,楚圻并未说什么,虽远在徐州,但他也知道,京城老太太还在看着呢。要是发现他千求万求,甚至宁愿顶撞嫡母也要娶进门的人,不到两年就被他厌弃,还弄了个外室进门,不定背后怎么笑话他。 最终,两人各坏心思,继续粉丝太平。 牟氏也是彻底看明白了,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孩子才是真的。 所以她再不学什么劳什子才艺,她卯足劲儿了生孩子。 索性,她的肚皮争气,没过几年,居然接二连三生了四五个儿子。 那时候,她的腰杆就硬了。 狐狸精被她找上门打死,野种被她赶出家门。 这时候,她的日子才算彻底好过起来。 现在她拥有的一切都是她应得的,她吃了那么多苦,上天理当补偿。让自己的儿子过继到长房,成为未来的安国府世子,她才算圆满了。 然而楚圻的想法跟她极为不同。 早年他之所以顶撞嫡母也要娶牟氏进门,就是听说嫡母要给他娶个母老虎,又听说牟家女儿贤淑,这才扛着压力上门求娶。 他不惜忤逆父亲,不惜顶撞嫡母,以为娶回来一位窈窕淑女。 哪知成婚没过多久,就发现这位传说中的贤淑女子,实际上是个毫无优点可言的泼妇。 她容貌不秀美,这还在其次,她的德行才是最重要人命的。不知礼节,不懂规矩,连人情来往,该怎么应酬,都一无所知。楚圻大呼上当,自然恨她欺骗自己。然而他用了那么激烈的手段才把她娶进门,总不能自己说不要就不要了。 好在情场失意的他很快遇到了自己的红颜知己。那是一个与牟氏云泥之别的美人,只可惜命运弄人,这才流落道烟花之地。 但她依旧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她为他生下他们的长子。他的楚明阳,是所有儿子里面,最为出色的,只可惜,被牟氏这个泼妇联合了族长赶出了家门。 他早就想找机会把儿子接回来,只是苦于一直没有合适的借口。 现在好了,楚天阳失踪,他的儿子以嫡子的名义过继到长房,这样不仅不碍牟氏的眼,还能给他正当的名分,两全其美。 可牟氏还贪心不足,当真不给他儿子一点余地。 一向温吞的男人少有地发怒了,他指着牟氏呵斥道:“朝阳,冬阳,死去的怀阳和凌阳,你自己端盆清水照一照,哪个是有出息的?一个比一个顽劣无知,一个比一个蠢笨痴傻,竟还想继承安国府?他们像吗?” “好哇!好哇!”牟氏惊叫道:“你居然这么说你自己的儿子,他们哪一点不如人了?就算是蠢笨痴傻又如何?还不是你的种?我算是明白了了,你这内外不一的伪君子昧心狼,往日常常在我耳便说嫡母苛待庶子,埋怨自己不是嫡出。你自己出身不好不争气,这回竟然报应到我们娘儿几个身上了?你这是要抬举庶子是吧?行,你抬举,你敢抬举庶子咱们就和离!咱们走着瞧,看谁笑到最后。” 整个安国府,牟氏现在算是腰杆子最硬的女人了,她说这话丝毫不怕有什么不良后果。生了五个儿子一个女儿,就算死了一对双生子,现在还有三个嫡子傍身的她,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欺负的,要是他楚圻当真敢跟她和离,她必定让他被唾沫星子淹死。什么庶子进门,更是想都不要想了。 这一对夫妻,一个暴怒一个谩骂,闹得鸡飞狗跳。 老爷子住在中苑,听到之后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家里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三天两头出事,就没有一日安宁过。 此时他不由自主地怀念起老妻,若钱氏还在,必定不会闹出这么多的风波。 然而怀念没有用,那个小心眼一肚如意算盘的老妻,早就投胎去了。 最后,他不得不叹口气,对楚域说:“易儿也大了,早些把他接回来吧。” “为时尚早。”楚域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如今大势未定,天阳的去处也尚不明了。这个时候将易儿接回来,无疑是把他扔进漩涡中央,儿子不忍。” “天阳德行不足,反正是迟早的事。” 楚域依旧摇头:“这些事才没多久,我现在就把易儿接回里,大哥心里,会作何感想?儿子是在不忍让大哥胡思乱想。再者大哥还年轻,说不定过几年,就有嫡子了呢。” 楚山栎说服不了儿子,干脆一个人站在窗口生闷气。 心情不愉快,写字都写不好了,若是老妻能多活几年,他哪里需为这些事情烦心。 楚域见父亲是在不愉快,笑了笑,转换话题:“二哥与二嫂不过是口角之争,夫妻相处,常有的事,父亲不必烦心太过。说起来,官官定亲的事也该操办起来了,如今大嫂心中烦闷,怕是顾不过来,儿子还想请父亲推荐一人选,来辅助大嫂准备定亲事宜。” 现在才八月份,定亲时间还得有大半年。原也不必这么早就开始准备,不过王氏现在整个人恍恍惚惚,能不能办得了事还是两说,保险起见,还是早一些慢慢准备的好。 一说到楚阳娿的亲事,楚山栎也很是高兴。对于云家那孩子,他见过一面,就喜欢的不了的。云起不仅一表人才,而且于书法上也有独到的见解。如今的年轻人读书做学问都功利心重,一个一个都想着科考做官,可没有几个静下心来研究书法艺术了。 这让他觉得云起这孩子十分难能可贵。 对于这一点,楚域也十分诧异。 他看上云起,可就是看上他的上进心和那一份正直聪慧,他也从来不知道那小子还有这一才能。 不过这也是好事,至少跟老爷子很投缘,想来跟女儿……也很有共同语言就是了。 楚阳娿他们从英国府回来,刚走到门口,就看到牟氏带着人大包小包往出来。 王氏一愣,问了一句:“弟妹,这么晚了,你这是上哪儿去?” “回娘家。”牟氏拉着脸,说了一句。 王氏这才看见,她不光自己要走,后面楚朝阳楚冬阳楚重阳几个,都跟着要一起走呢。 经过她们面前时,楚重阳还狠狠地翻了个白眼。王氏出门带了其他人不带她,这让她很是不满。 她没有想过自己出门一次闯一次祸,实在是没有人敢带她了。 她们所有人,就这么看着牟氏母子等人上了马车,浩浩荡荡地离开。 “二婶这是……跟二伯吵架了?” 自从回到京城,牟氏就好像要弥补从前多年不能回娘家的遗憾一样,只要稍微有一点不顺心,就带着儿女往娘家跑。 过不了几天,楚圻必定腆着脸上门去接他们。如此往复,大家都总结出规律了。 王氏当然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作为一个大人,她不得不警告她们不要乱说话。 “不要胡说,你们二婶不过是想爹娘了,回去小住几日而已。” 从英国府回来,她的心情好多了。 现在楚琴阳的事情基本上算是捂住了,楚天阳虽失了踪,但有可能只是淘气跑出去玩几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呢。最重要的是,大女儿怀了身孕,若一举得男,便是英国府的继承人。 这一件,可是这些日子以来,最值得高兴的大好事。 楚琴阳没有去英国府,也没有当众暴露出未婚怀孕之事,楚丹阳也没有因此受惊小产,这件事,总算翻是翻过去了。 至于悦世轩大火跟楚天阳失踪,这都是梦姨娘说过前世发生了的事,没有被改变,那也没有办法。反正,只要没有波及到更多的人就好。 楚阳娿了了一件大心事,回了璎珞轩就胃口大开,让丁嬷嬷给她去做清蒸鱼。 不过嬷嬷告诉她,中午刚来了新鲜的肥蟹,各个膏满体壮,问她要不要顺便也蒸一只。 一听有蟹,楚阳娿也不想吃鱼了,派人去叫王心怡钱昔灵等人,到她这里来食蟹。 王心怡跟楚燕阳很快就来了,楚素阳依旧借口身体不适,没有参与。钱昔灵因计较之前被她强硬地命人送回自己院子的事,扭捏着不肯来,楚阳娿派人去请了两回她才慢慢吞吞最后一个出现。 至于楚佩阳,不仅不来,还把她派去请人的清雾说了一顿,清雾自己哭着回来的。 楚阳娿也不去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反正派人去请也不过是走个过场。今天一天,两人就算在英国府也没有说过一句话。索性她还顾念着安国府的名声,没有在外头对她冷言相向,这就够了。 小姐妹几个喝着菊花茶,吃着蟹,一直闹玩到了晚上。 第二天她正准备去找王心怡,跟她商量商量办个赏花会什么的,从刚从门口出来,就看到清雨神神秘秘朝她笑。 “有什么话就直说,这么神神秘秘的。”楚阳娿说。 清雨却靠近她耳边,小声说:“姑娘猜我刚才瞧见谁了?” “谁呀?” “是……是咱们未来的姑爷!” “姑……”楚阳娿才反应过来,未来的姑爷,那不就是她的……未婚夫么! 这大早上的,云起跑到安国府来,是做什么? 楚阳娿发现清雨正一个劲儿盯着自己瞧,忍不住问:“你怎么这么看我。” “姑娘你……难道就不想偷偷去看一眼?” “不想!”楚阳娿当即摇头:“看人而已,何必偷偷摸摸,此是我家,我光明长大地看就可以。” 说完一转弯,改道去隔壁院子了。 跟父亲住得近有一个好处,就是那边有个风吹草动,她能马上就知道。 到了正德堂,楚阳娿没走正门,她偷偷摸摸从后面拐了进去,然后隔着木柜和屏风往外看。 清雨好笑:“姑娘刚才不是说要光明正大地看么?” “这你就不懂了,凡事需要审时度势,爹爹正在谈正事,我出去不就是打扰他们了么?再说,一个人品德如何,不要看他在你面前做出的样子,应当看他背后的样子才对。” “哦……” 楚阳娿正得意时,发现自家爹爹往这边看了一眼。 被发现了! 楚阳娿赶紧退了回去,缩手缩脚从后门跑了出来。 “刚才好险,差点就被发现了。”清雨看上去比她好紧张。 楚阳娿正要点头附和,却突然觉得别扭,怎么感觉,她这丫鬟,对她的未婚夫比她这个正当的未婚妻还感兴趣呀。 她奇怪你看了清雨一眼,也没有发现有什么,不过心里还有有点不舒服。于是吩咐她道:“好了,你先回去吧。” “姑娘你一个人要去哪儿呀?” “这是我的事,你不用管。”楚阳娿皱眉道。 清雨这才点点头,转身回去了。 此时太阳刚刚出来,温度还不高。楚阳娿找了个地方坐下,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她就想,我等一会,等客人走了,就去找爹爹。 不过没过一会,就看到有人从正德堂出来,那人正要离开,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了坐在树下的她。 他慢慢停下脚步,想了想,终于转了个方向,朝楚阳娿走了过来。 第73章 “官官。” 那少年走到她面前,轻声地叫她的名字。 楚阳娿觉得,自己这个小名被他叫出来,突然就变得格外好听了。 这让她心中一跳,忍不住想:我该不是要早恋了吧? “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见楚阳娿没有说话,云起在她面前蹲了下来,看着她的眼睛,问。 楚阳娿与他对视,心中一跳,终于拉回思绪,她揉了揉脸,说:“我等爹爹吃饭。” “吃饭?”云起笑起来:“早饭还是午饭?” 好吧,现在这个时间,应该是早饭刚吃过,午饭还太早。她当然不是要找人陪吃饭,不过是觉得直接说我来偷看你这种事她做不到。 于是楚阳娿正了正表情,说:“不是早饭也不是午饭应该是早茶,早茶就是专门等吃过早饭之后,要是在午饭前感觉到饿的话,可以加一小餐。除了早茶之外,还有下午茶,半夜茶,恩,都是一样的道理。”楚阳娿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少年哪里看不出来她在撒谎,却不点破她,只是笑得更加灿烂了。 楚阳娿这才发现,他的眼角下面,有一个圆圆的酒窝,这让他的笑容,甜蜜的如沐春风。 云起的皮肤很白,此时被阳光直射,显得更加白的惊心动魄。因为离的很近,楚阳娿发现他毛孔很细,上面居然没有任何瑕疵,连一粒小痣都没有。 据说他身上有一部分仆沣族人血统,可是仆沣族人的的肤色是稍微有一点红,这一点在他身上丝毫看不见。 看来云家人的基因果然十分强大,他居然完完全全继承的是云家人的外貌。 他留着对男孩来说过长的头发,一对眉毛细长整齐,而他的眼睛,因为是凤眼,笑起来都显得有些凌厉,好在小酒窝拯救了他,让他看上去不那么盛气凌人。 楚阳娿正暗恨自己又发花痴,却见云起伸出手,将一只竹蜻蜓递到她的面前。 “这个给你。”少年说。 楚阳娿觉得自己没救了,因为她发现自己注意到的不是竹蜻蜓,而是云起的那只手。 白皙,笔直,细长。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又粗又短,还十分肥厚,真是无语凝噎。 “怎么了?不喜欢?” “不是。”楚阳娿摇了摇头:“我就是发了发花痴。” “嗯?”云起显然没有想到从她口里蹦出这句话。 楚阳娿赶紧摇头:“没什么,恩,这个是你做的?” 她接过竹蜻蜓,双手一转,竹蜻蜓就飞起来了。 “喜欢吗?” “喜欢。” “那就好。” “玉佩也喜欢。”楚阳娿又说:“谢谢你上次送给我的玉佩,可是我不知道该送给你什么作为回礼。” 云起道:“不可以轻易送给别人东西,你要送我的话,至少得等到我们定亲之后。” “哎?” “你还小,还不懂这些,以后你就明白了。”云起说完站起来:“现在太阳很大了,你快回去吧,不要一个人到处跑。” “我就是找爹爹。”楚阳娿再三重申。 云起笑:“恩,我知道。” 楚阳娿:“……” “你不是要找你爹爹去么?他现在应该没有什么事了。” “我知道,那你还不走?” “你先走,我看你进去再离开。” 这谈话怎么越来越诡异? 楚阳娿轻咳一声,站起来整了整裙角,然后往正德堂走去。 进门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云起果然站在树荫下,正看着她。 见她回头,那少年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日光愈烈,树荫摇曳。少年卓然,遗世而独立。 目送楚阳娿进了正德堂,云起转身离开。 安国府很大,他来了几次,也没能窥其全貌,云起一边走一边在想刚才楚域说的话。刚走到圆门处,突然感到有人窥视,他迅速侧了身,一块核桃大的石头就从自己的肩膀旁边飞了过去。 他抬头看了眼假山上面的人,笑问:“在下云起,不知有何得罪之处,惹得姑娘如此大动干戈?” 楚佩阳见被发现了,从假假山后面出来,站在上头居高临下地瞪着云起。 “你就是那个云起?”女孩穿着紫色衣裙,脖子上挂着一个黄金圈子,圈子上镶嵌一块铜钱大的红玉。那玉虽不大,但颜色纯正,殷红似血,十分罕见。 只一眼,云起就猜到她的身份,“原来是十四姑娘。”他笑着点了点头,就想走。 楚佩阳却不干了,她大声叫住他道:“站住,我问你话呢,你怎么知道我?” “你是官官的妹妹,我自然知道你。” 一听他是因为楚阳娿才知道的自己,楚佩阳哼了一声,不高兴地说:“瞧你长得人模人样,却这样谄媚虚伪,真是可惜。” 云起摇摇头,不想跟小孩子计较,不过楚佩阳偏偏不放他走。 她较真道:“我跟你说话呢?你就是那个云起,你天天到我家来做什么?” “这是大人的事,想你知道的话,你去问你的父亲吧,我还有事现行告辞。对了,假山这么高,你这么爬上爬下,要小心一些。” 云起说完,当真走了。 楚佩阳瞪着他的背影暗暗发誓,这个讨厌的家伙,她一定要让他好看。 为此她日日计划着等再见到云起,要怎么对付他。飞花忍不住问:“姑娘为何觉得那云家少爷讨厌?” “我不知道!”楚佩阳噘嘴说:“反正我就是觉得他讨厌。” 大概是跟楚阳娿有关的一切,她都觉得讨厌吧! 云起回到家,朱蜂将文山老家的信呈了上来。 “公子,这是雪雁送来的信。” 云起展信,原来是报告文山之事。 云霄果然听了他的话,去确认嫁入许家的姑奶奶是否当真准备插手云家事务。证实此事非虚,当然开始阻挠。 然而那位大姑奶奶可不是吃素的,一下子揭起了二房的老底。 不仅揭发云培西填补不上的巨大亏空,连许铭书的事也被抖了出来。 老爷子震怒,勒令二房早日填补亏空,还捋了云培西管事的权利。云霄心虚,没敢暴露是云起透漏了消息的事。 二房在整个家族的围攻之下,只好灰头土脸夹着尾巴做人,至于嫁进许家的大姑奶奶,自然是大获全胜还站在了道德制高点,加上有大房的鼎力支持,当真让她往矿场塞进了几个孙子。 看完之后,云起将信一下一下撕碎,而后吩咐道:“二叔被扒了下来,之后不管派的谁接手,吩咐下去,一定要让他继续亏空,亏得越多越好。” 塌几座矿,失几回火,挪用个公款,甚至死些人,这些都能让他亏的焦头烂额。 大房和二房自此隔阂会越来越深,总有一天,他们不会再全力联合在一起。 那时候再分而治之,就容易的多了。 “是,我这就传令给雪雁。” 朱蜂退了出去,不一会,又进来来报告:“公子,藏风求见。” “让他去书房。” “是。” 云起回房,将自己翻来覆去冲了好几遍,这才整个泡进冷水里开始闭目养神。 说是闭目养神,实际上是在回顾今天的一切。看到的每一个细节,听到的每一句话,甚至无关紧要的景致摆设都被他回忆了一遍,待确信没有任何一处不妥之后,他才真正开始休息。 他的整个身体浸在冰水中,冷水因他的体温渐渐开始温热,这让他不由自主地开始搓手。 今天在安国府,他的左手摸了两个人的头,一个楚阳娿一个楚佩阳。 那种接触其他人毛发的感觉,让他十分恶心。他恨不得将自己的手搓下一层皮来。 等他从水浴盆里出来,左手已经被他搓得通红。 随手拿过一件雪白的绸质长衣穿上,这才披散着长发,信步往书房去。 “主人。” 藏风等候多时,见他出现,立刻躬身行礼。 云起径直走过,说了一个字:“坐。” 藏风的身体躬得更加厉害,直到云起坐下,他才敢坐。 “主人,您让我查的事情,我已经查清楚了。”坐下之后,藏风开始报告自己获得的线索:“十三年前,刺客事件发生之后,二皇子的确尚未亡故,不过是被囚禁在瀚肃宫里头。在瀚肃宫里囚禁了两年,皇帝一直下不了决心,恰巧此时出云公主看上有妇之夫,一心想要嫁给安国府楚域。肃王借机出手,将明娟公主虐杀,才有了皇帝下决心为公主夺婿的事。这时间所有人都关注着出云公主抢夺有夫之妇,并没有注意到瀚肃宫的动作。二皇子悄然亡故,并未引起任何人注意。而明娟公主,作为刺杀事件的唯一目击者,也被灭了口。肃王此计,不仅出掉了挡在他前头的二皇子,除去了明娟公主这个后患,还为当时的太子萧翰敬挖了宁家楚家两座大坑,当真是一箭三雕。 云起随意地坐在那里,好像在听他说话,又好像没有听。 藏风说完之后,便乖乖滴闭嘴了,书房顿时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才听见少年清淡无情绪的声音:“所以现在的情势是,皇帝坚持不肯立太子,宗室支持肃王,氏族们支持六皇子。清流分成了两派,一派坚持立长,也就是现在的肃王。一派坚持立嫡,就是贵王的嫡长子,也就是当今皇上的嫡长孙。” “正是如此。” 云起把玩着手上的扳指,又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藏风试探:“贵王府,肃王府,还有六皇子的外家王家,都向主人表达了诚意,主人的意思,到底是……” 作为几大世家之一的云家远在文山,但势力却不容小觑。 现在云起来了京城,就是云家的代表者,现在还没有人知道云家的打算,自然都开始争相讨好。 不过,云起却另有想法。 “听说雍王德行过人,或许可以结交一番。” “主人的意思是……准备支持雍王?那文山那边不同意的话……” “老爷子那里我会说服。” 想要说服老爷子,是最简单不过得了,因为他选择的,本就是赢面最大的。只是,雍王缺少一个有力的支持而已,自己正该做这个第一,甚至可能是唯一。 首先,皇帝到现在都不肯立储,是因为心中一直属意于废太子萧翰敬。但如果军败案翻不了,那他就永远没有翻身的余地,想来皇帝也是明白这一点的,但他一直不死心。一是因为这是他最喜爱的儿子,二来,自然也是因为萧翰敬这个废太子,跟前一个废太子贵王不一样,贵王是残了腿脚,永远都失去了成为皇帝的可能。而萧翰敬当过那么久的太子,若是其他皇子上位,谁晓得心中会怎么记恨他,会怎么对待他。等待他的只有两条路,要么登基,要么等死,皇帝看着糊涂,心里却明白得很。 不过他还有一条退路,那就是支持雍王登基。雍王比萧翰敬大一岁,但两人的母亲在名分上,可都是出自刘家的姐妹。就算为了自己的脸面,雍王登基之后也会好好供着萧翰敬,至少不会让他死得太早。 至于支持肃王的宗室,宗室的目标一直很明显,就是打压氏族,与几大家族对抗。他们之所以支持肃王,是因为肃王最年长,占着名分。但肃王身后,是没有一个氏族做支持的,这使得他的处境不那么美好,宗室力量虽然大,却大不过几个氏族的联合对抗。他们自己心里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也有个底线,那就是,只要登基的不是六皇子就可以。也就是说,只要雍王得到皇帝的支持,宗室会很快站到雍王这一边。而想让皇帝支持雍王,就少不了萧翰敬和刘妃的说和。而这些,都是可以操作的。 要说起来,现在看上去赢面最大的是六皇子,最小的也是六皇子。实际上作为同是氏族的云家来说,跟其他氏族一起支持六皇子才最符合他们的利益。 不过,他可不想那么做。 天下越乱,对他越有利。 “主人英明。”藏风说道:“肃王,贵王,六皇子一派,都在猜测主人的心意。想来雍王殿下很快也会行动。小人这就放出话去,说主人喜爱春风楼的菜品,想来过不了多久,主人就能与雍王殿下‘巧遇‘了。” 云起点点头,“去办吧。” 藏风这才站起来,退了出去,直推到门外才转身。 几日之后,春风楼外。 轿子落定,一白衣少年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楼西看见,远远地迎了出来。 “云公子,您要过来怎么也不提前传个信儿,也让人家早做准备。” 楼西依旧穿着大红的女装,脸上擦着厚厚的胭脂水粉。可他粗粝的声音告诉别人,他本身并非女子,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男人扭扭捏捏,所若只看身段,当真是说不出的妖娆迷人。他迎道云起跟前,原本有心去挽他的手臂。但云起一如既往地穿着一身白衣,让他下意识地没有伸手。只捏着手绢嗔怪道:“公子好生讨厌,怎的专专钟爱这白色,害得人家亲近不得。” 云起的衣裳不是一般的白,不仅白,还很容易脏污。 楼西两次想像对别的男人一样往他身上缠,结果他刚一碰到云起,少年就低头看被他碰到的地方。 他自己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马上就看到自己碰到的地方出现一块黑乎乎的手印。 云起虽未计较,但就凭他再是如何脸厚,经历两回,也不敢再触碰云起了。难怪他身边的人总是离他远远的,就因他这一身,被人一碰,显得人家有多脏似得。 而且楼西不甘心地做过试验,他发现自己的手无论是洗的有多干净,只要碰到云起,他的衣裳上面绝对会脏,这么娇贵的布料,恐怕天底下只有他敢往身上穿了。 云起看了楼西一眼,也不说话,只单单点了点头就往楼上走。 楼西可不在乎对方的冷淡,欢欢喜喜地跟在后头介绍今日楼中新上菜品,好似是他的多年老友。 两人刚走到楼梯上,另外一群人正好也从楼上下来,对方人多,一下子就把楼梯堵住了。 “哟呵,这不是云起么?不躲在家里绣花,跑出来抛头露面也不怕被那强人抢去做了压寨夫人。” 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云家大姑奶奶的亲孙子,许威。 他话一说完,身边的人就跟着哄堂大笑。 云起淡淡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许威见他不搭理自己,更加来劲了,抖抖擞擞下了两个台阶,就要来推搡他。 看到许威那双油乎乎的手,云起就反胃,他一个侧身躲过他的手,转身就要往楼下走。 许威以为云起是怕了他,一个健步上去挡在了云起面前。 云起跟许威,那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存在,按照辈分说气来,他们还是亲戚,云起还该叫许威一声表哥。 然而两人差距太大了。云起因为身份原因,几乎是一出生就被认定为云家继承人。而许威,因为父亲早逝,原本该落到他身上的继承权就那么被叔叔夺了去。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怎么看云起那张脸,就怎么讨厌。 云家出美人,这是天下人全都世道的事。 许家与云家世代联姻,生的孩子多少会遗传母亲的容貌,长相上面,是不会太差的。 但许家那么一个人口众多的家族,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中大奖,完全遗传许家这边的容貌,而且,还专捡不好看的长。 许威,就是这么可悲的一个存在。 他一出生就重达十斤,小时候还可以说是圆胖壮实,可长大就不一样了。尤其,他不光越脏越胖,他的五官也定型了。他的身上,一点没有祖母和父亲的浓眉大眼,反而把祖父跟的缺点捡了,还把母亲牛氏的缺点捡全了。 眼睛小的看不见,鼻子又塌又肥,十五岁之后,一口白亮亮的乳牙,全成了参差不齐的黑黄龅牙。啊,还有他的皮肤,由于毛孔粗大,显得格外不干净,还老是长满红疮。 这相貌,要是生在其他人家也就算了,顶多换来一句模样不甚清俊。可在许家,就不同了。 老太太很满不上他的容貌,而且由于许家与云家姻亲关系,两家时常交往,看到的都是云家那一个个美貌过人的姐儿哥儿。 这让她母亲十分抬不起头来,连出门,都不喜欢带着他。 因为不管在哪里,他都是那个把一颗青草都能衬托成仙子的存在。 许威自己也讨厌自己这幅相貌,更加让其气愤的是,自己长成这样也就罢了,就说是他娘长得不好。可凭什么同样是娶了外族女人生下的孩子,自己长成这样,云起却长成那样! 说起容貌,自己的母亲虽比不上许家其他人,更加比不上云家人,可跟出身仆沣族的仆氏来一比,却要好看的多了。 上天就是这么不公平,云起不仅敢抢夺大舅的族长之位,听说还要娶个安国府的嫡千金做老婆,自己的未婚妻,却是何家那个缺了门牙连话都说不清楚的蠢丫头。上天何其不公,什么好事都被他给占全了。 许威看云起不顺眼,一见他就跟炸毛的鸡一样随时准备找事。 “云起,这就是你的家教?见了兄长也不晓得问好,可是要我回去老爷子出告状?” “随你。”云起说。 许威推他一把,怒道:“好你个忘恩负义的混蛋,我姐姐为了与你的婚约等待多年,你却见异思迁,来京城攀附高门,我今天就要好好教训你怎么做人!” “呵!”云起笑了一声。 许威暴怒,正欲出拳打他,却见两位身穿华服的贵公子走了过来。 “天子脚下,是何人放肆?” “雍王殿下。” “六皇子殿下。” 有人认出他们的身份,立刻朝两人行礼。 云起眯了眯眼睛,他没有想到雍王居然跟六皇子一起出现。 “雍王殿下,六皇子殿下。”疑惑归疑惑,云起还是立刻行了礼。 两位殿下朝他点了点头,问:“原来是云家公子,刚才看你们争执,不知所为何事?” 问话的是六皇子。 许威心虚,生怕云起占了先,赶紧恶人先告状,对着雍王与六皇子说:“回六皇子殿下的话,草民乃是一时气愤,实在是是事出有因。” “哦?既然事出有因,不妨说来听听?” “回殿下,众所周知,我许家与云家乃世代联姻,草民嫡姐与云起有婚约在身。谁知这厮见利忘义,竟不顾嫡姐等他多年,反而要娶那安国府的小姐,草民实在气不过,方才见了他,才没有忍住想要动手。” 许威说完,便弓着身,虔诚地站在那里。 六皇子听了他的话,转而问云起:“云公子,他所言是否真有其事?” 云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了许威一眼,然后一抬脚,将许威踹飞了出去。 所有人都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云起穿着白衣,面容姣好,看上去清清冷冷温温雅雅的,居然出手这么暴力。 云起踹完了人,这才回首对六皇子和雍王说:“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草民虽少读了几年圣贤书,却也知道君子不可口出狂言。草民的婚事,一切皆有家中长辈做主。还请两位殿下恕罪,草民实在不忍家中长辈被其污蔑。其次,云许两家虽世代联姻,去也不是说我云家人一生下来就成了他许家的人的,反之亦然。草民从未与那位小姐定亲,他口出狂言,不仅侮辱我长辈,连自己嫡姐之闺誉也弃之不顾,实在让人气愤。” 许威被扶了起来,正要求六皇子替他做主,听了云起的话,心里一突,不敢说话了。 他今天不过是想像往常一样找找云起的麻烦,可绝对没有想闹到长辈跟前去的意思。云起与安国府定亲是云老爷子的意思,他刚才的那些话,要是被老爷子听到了必定以为他是对他心存不满。 再者,他嫡姐许铭书,本就在云家出了那事,家里正闹着要云中负责,要是他这头闹出她跟云起有什么,那还怎么收拾?到时候吃亏的,还不是他家。 想到此处,许威心虚不已,又怕给雍王和六皇子留下不好的印象,急得冒汗。正想找个理解题自己辩解,却听雍王说:“即是家事,我们也不好多做置喙。不过今日难得有缘遇到云公子,不如一起喝几杯,公子以为意下如何?” “不胜荣幸。” 三人结伴上楼,左右人让开一条道来,等他们进了雅间再看不见,众人才回头,看向一脸颓败的许威,眼中皆是取消之意。连他那几个好友,也借口有事陆陆续续先走了。 雅间里头三人相谈甚欢,雍王和六皇子都是人精,他们一边不动声色地博得云起的好感,一边又注意不会丢失皇子龙孙的尊贵威严,这个尺度把握得十分巧妙。云起就简单的多了,他一直在观察两人。不过几句话,他就发现雍王跟六皇子一起出现并不是两人关系好,而是某种不可言寓的‘巧合’。 雍王年长,却上无皇帝宠爱,下午氏族撑腰,在六皇子面前总是要谦虚一些。而六皇子,是现如今各位皇子里面实力最强的,但他吃亏在年龄太小,不仅排位末,还至今未成年,在这场角逐中很吃亏。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这个缺点,因此言谈之中,总是故意老成持重,尽力给人留下可靠的影响。 都不简单哪。 云起很是满意。 过了一会,雅间房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粉红碎花纱裙的女孩闯了进来。 “小舅舅,你们在干嘛?”楚佩阳噘着嘴,一进来就扑进了六皇子的怀里。 六皇子微不可寻地皱了皱眉,到底还是没有说她,反而很快带着笑意,十分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说:“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偷偷跑出来玩哒,到楼下时听说你和四舅舅也在,就上来了。” “淘气,你怎么可以跑出来。” “人家在家里闷得慌嘛!”楚佩阳摇晃着六皇子的胳膊,作尽了小女儿姿态。 云起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暗道这个丫头也不简单。 楚佩阳的母亲,萧幂云,是废太子萧翰敬的亲妹妹。以萧翰敬的处境地位,不管是他自己也好,还是萧幂云也好,都绝对不会跟其他几个兄弟有多亲近。然而楚佩阳,居然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地粘着六皇子,好似她真的是他宠爱的外甥女儿。 六皇子和雍王,甚至贵王和肃王,不管他们心中作何感想,至少表面上,他们被她讨好了,光这一点就说明她很会察言观色。 而这个时候,楚佩阳也看向了云起。 其实在推开门的那一刹那,楚佩阳就发现了云起的存在,谁让他的存在感太强了呢。不过介于自己的身份,她必得做出最先看到六皇子的样子,对云起视而不见。 等跟他们说了话,这才假装刚刚看到云起。她一下子倒竖柳眉,瞪着云起道:“怎么是你!” 云起笑了笑,没说什么。 六皇子拍拍她的肩膀,不赞同道:“佩儿,你怎么说话的?这是云家公子,不可无状。” “我知道,我未来的姐夫么,哼!真是走哪有遇到你,阴魂不散。” “哦?你们之前见过?”六皇子果然来了兴趣,笑着打趣云起。 云起也笑着摇摇头,说:“不知道在下哪里得罪了楚姑娘,初次见面,便送我碎石一枚。” “你这丫头,干嘛送人家石头。”雍王也一脸宠溺地呵责楚佩阳。 楚佩阳噘着嘴:“谁让他莫名其妙跑到我家来,还踩了我家的花。” 云起笑而不语。 他是安国府的未来姑爷,去楚家可不是什么莫名其妙。至于踩了花什么的,更是没有的事。但楚佩阳是个小女孩,硬要说花园路面的花被他踩了,他也辩解不了。而且,一个小女孩而已,撒点谎他也没有必要戳穿。 雍王和六皇子,却已经在借着楚佩阳对他展开又一轮攻势了。 原本六皇子也是自信云家站在自己一边,但想到云家跟宗室的关系,就忍不住担心他们会跟着宗室支持肃王。 云家一直没有表态,得到云家的支持,却是非常重要的。 三人相互试探字字璇玑,楚佩阳一直腻歪在六皇子身边,直到散了场,六皇子准备回宫,她才不情不愿地说要回家。 六皇子准备派人送她,云起道:“我回去时正好顺路,可以送她到安国府。” “佩儿,快谢谢云公子。” 楚佩阳噘了噘嘴,终于还是甜甜地说了一声谢谢。 等告别雍王与六皇子之后,云起跟楚佩阳各自乘了轿子,一起往安国府走。 楚佩阳当然不是一个人出来的,她身边带着一个嬷嬷两个丫鬟,见六皇子托付云家公子送他们,十分欢喜。 楚佩阳在轿子里,心情也很好。她今天的收获很不小,不仅让六皇子和雍王知道自己十分有用,还要让云起知道自己很得舅舅们的看看重。楚家终究会在储君一事上站队,到时候楚家也会知道自己的用处。 她想着想着,又想到了前面轿子里的云起,那个人,怎么那么讨厌啊! 哼,如果不是他的身份贵重,她肯定叫人把他打一顿,然后掉在树上饿他三天三夜。 楚阳娿要跟她定亲,呵呵,两个人一个比一瞎眼睛。 到了安国府门口,云起下轿打了声招呼,楚佩阳见他一本正经地跟门房说话,很是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频英阁,发现院子里的人都跑的只剩下几个。 楚佩阳大怒,嬷嬷赶紧派人去找,丫鬟们这才急急忙忙地跑回来。 “姑娘,您这么早就回来了?” 按照原来的经验,楚佩阳要是出了府,肯定要玩到下午才回来。今天回来这么早,害得她们都没留意。 楚佩阳一人罚了她们十板子,这才问:“这频英阁你们呆不住,一个个都跑去干嘛去了?” “回姑娘的话。”挨了打的丫鬟战战兢兢地说:“是,是府上要办诗会,今天上午搬了好些花来,大家都在忙着布置。我们闲着,就是帮了把手……这才,这才耽搁了。” “诗会?”楚佩阳皱眉:“姐姐要办诗会怎么没有告诉我?” “不是十三姑娘的意思,是,是八姑娘,是姑娘,十二姑娘,还有表姑娘,她们的意思。” 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楚阳娿的意思而已。 她们不敢明说,只好把其他人一起加上了,反正她们都是要参加的。 只是楚佩阳又不傻,那里不知道这其中的含义。 她冷笑一声:“是楚阳娿的意思吧?莫名其妙的,办什么诗会。” “说,说是家里好久诶有热闹了,这才找个机会……” “哈哈,好久没有热闹,火烧悦世轩,大伯娘发疯,楚天阳失踪,哪一样不够热闹?我看是太热闹了。” 下人们垂着头,没一个人敢说话。 楚佩阳恨恨地等着窗户外面的八哥,暗暗咬牙。很久之后,才问:“母亲怎么样了?” “太太今儿好多了。” “汤药都送进去了?” “这……” “说。” “姑娘您不在,我们送去汤药,都被梦姨娘接了去,说她亲自送给太太呢。” “好个大胆贱婢,我不给她点颜色,她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楚佩阳决定,一定要尽快收拾了梦姨娘。 第74章 楚阳娿的诗会请来了不少京中贵女。 为了办好此次诗会,她可是花了不少心思。雕兰园连着禾风亭,一路上花团锦簇。 表姐宁安早早过来帮忙,帮她接待前来安国府的贵女。 对此楚重阳十分不满:“到底谁才姓楚?姓宁的都跑来当家做主了。” 楚重阳的确姓楚,可所有人都知道,不管你要办什么事儿,只要想办砸了,让楚重阳搅合进来却对有保证。 楚阳娿安排人负责招待,王心怡甚至钱昔灵都有安排,唯独楚重阳,一早被三令五申不准惹事,甚至若有必要,会禁止她出现。 楚燕阳心里明白楚阳娿的意思,她自己被安排了接待英国府的女孩的差事,原本对着楚重阳优越感满满。但当着楚重阳的面儿,还是习惯性地挑楚阳娿的不是:“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人家手中有权。再说了,咱们成日姐姐妹妹地叫着,说不定在人家心中,还比不得宁家人亲近。”她丝毫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也从来都是瞒着楚重阳的。 楚重阳瘪了瘪嘴,回头恨恨瞪了一眼跟前跟后的老嬷子。这是楚阳娿派来的人,美其名曰伺候她,实际上是看着她,要是她当着前来赴会的贵女们说错一句话,就把她弄走。 要不是这几日母亲跟着父亲斗气回了娘家,顾不上她,她早就闹起来了。 楚燕阳看她一眼,心中不屑,你自己在外家呆的好好的,听见楚阳娿要办诗会,一个人颠儿颠儿地跑了回来,没人搭理你,也是活该。 “哎呀,我瞧见薛家姐姐已经来了。十妹妹,我先过去了。”楚燕阳优越感十足地笑了笑,准备走。 楚重阳却跟了上去:“哎,我给你你一起去。” “什么?”楚燕阳立刻停了下来,她可不想让楚重阳害得她把事情搞砸。“我这顾不上你,你自己玩去吧,别跟着我。” “哎呀八姐姐,反正我闲着没事,英国府我都没有去过呢,不知道薛家姐姐妹妹怎么样,我也想跟她们结交一下呀。”楚重阳一如既往地不会看人脸色。 楚燕阳深深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对楚重阳那么好,让她一有事就来找自己,现在被黏上了,真是撕都撕不掉。 眼看薛家姐妹们都来了,她烦躁地推了楚重阳一把,说:“别烦我,好好回自己院子待着。” 楚重阳被楚燕阳推一下,也不生气,只当楚燕阳同她闹着玩,也回手推了楚燕阳一把,嘴里还笑嘻嘻地说:“八姐姐,你就让我跟你一起去嘛……” 楚重阳的力气可比楚燕阳大多了,楚燕阳被推得一个趔趄。 “推什么推,你有病呀!”楚燕阳一甩手,呵斥一句:“嬷嬷,你在这拦着她,不管她去哪儿,不准她跟着我。”楚燕阳说完转身就走。 被拉了脸呵斥一顿,楚重阳这才明白楚燕阳是生气了,她莫名其妙地看着楚燕阳的背影,很是迷惑。 自己又没有做错什么,她为什么要生气? 楚燕阳甩了楚重阳,一转头立刻满脸堆笑迎上薛家女孩。 “薛姐姐,你们来啦?” “燕阳妹妹。”女孩一笑,问她:“官儿呢?” “十二妹妹跟宁家表姐在说话呢。”楚燕阳说着,带了薛家女孩去找楚阳娿。 楚阳娿正在跟宁安表姐咬耳朵,她们一来,便听见打趣她:“官儿妹妹,你请我们来,说的是办诗会,可你瞧瞧,这哪里是诗会,你这开的事百果宴吧?” 此时虽已过了最热的时候,但气温还是很高。楚阳娿便用了冰盆,将各种水果冰起来放到各个角落。女孩子们不管在哪里,随手就能抓到。 楚阳娿被打趣,干脆笑着承认:“说是诗会,不过是找个借口跟姐姐妹妹聚一聚。你们是才女,会作诗的作诗,会弹琴的弹琴。我呢,当个观众,给你们鼓掌好了。尽兴之余嘛,自然要上了好吃的犒劳自己。” “你这丫头,说的比唱的好听。整个京城谁不晓得,说起诗文,有谁能比你家妹妹,我们这些,不过是你叫来的陪衬罢了。瞧你这嬉皮笑脸的,当真对自己妹妹一片苦心呢。” “哎哟哎哟,明白了吧?明白就好。” 她们口中说的妹妹,自然是指楚素阳。在诗文上面,楚素阳的才气是公认了的。不过楚素阳一向低调,她的诗文,只有经过了缪先生的点头,方才会流出一二。毕竟她是女儿身,这些事上必得十分谨慎才行。也是如此,在参加京中贵女们举办的诗会之时,她一向不会提笔写诗,虽有自持身价之嫌,却也不会抢了其他女孩的风头。因此不服气她的有,对她有好感的也不少。 薛家女孩从前跟楚家接触较少,但因与宁家有姻亲,所以跟楚阳娿还算熟悉。后来楚丹阳嫁入英国府,两家的关系才更近了。薛家女孩跟楚家女孩也成了亲戚,薛舒晴是楚丹阳最小的小姑子,年纪比楚阳娿大不了多少,人也十分爽朗,十分喜欢开玩笑。 “表姐,你就别打趣她了。官儿的性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谁说她什么呀,她都认,硬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你们偏偏还喜欢欺负她。”楚阳娿的表姐宁安,薛舒晴恰好也是表亲。 薛舒晴嘻嘻一笑:“都是表姐妹,你就这么护着她,真是让我好吃味呀。” “哼,谁让你是我表姐,她是我表妹呢。行了,官儿说刚画了一幅画,要给我们瞧瞧呢,快来吧。” 薛舒晴这才拉着宁安的手,逼着楚阳娿赶紧去拿画。 清风得了吩咐,去璎珞轩小书房取画,走到半路上,碰见鬼鬼祟祟的楚重阳。 楚重阳看见她,眼睛一亮,正要跑过来,清风新被吓了一跳,赶紧装作没看见,风一样地绕路跑了。 找不到一个小伙伴,楚重阳颓丧地站在原地,看着清风远去的背影,闷闷不乐。 她今天其实有点激动,家里来了这么多人,她早上就想好了,要抓些虫子吓唬她们一下。 不过这个想法需要一个小伙伴来跟她一起完成才有意思。她本来想找楚燕阳的,但楚燕阳显然不打算加入自己。所以她退而求其次,想要让清风去找楚素阳,说服楚素阳扮鬼去吓人。 先不说有没有人敢跟她一起惹事,就是楚素阳,楚重阳现在丝毫不记得自己把楚素阳害得挨了一顿毒打的事情,还以为自己这么有意思的提议,会立刻得到认同。 清风跑不见了,她很不高兴,又不想去找楚素阳了,于是一掉头,又去找楚琴阳。 今天楚阳娿办诗会,楚琴阳推脱身体不适,不参加,这会正在屋子里连门也不出。正是一个陪她捉弄人的好人选。 不过楚重阳忘了楚琴阳早就从东苑搬出来住进了静水堂,所以她直接跑去东苑找她了。 东苑里王氏正在跟嫂子说话,关于楚琴阳的亲事,王氏现在一个头两个大。 她把自己之前的打算说了,刘氏不太赞同。 “薛家是好,但大姐儿已经嫁进了英国府,再让琴阳嫁过去,怕是不妥。” 楚家出了这么多事,王氏的父母很担心,专门派了刘氏来看看。正好王氏为楚琴阳的亲事焦头烂额,又找不到人商量,见了刘氏,赶紧把自己的心事说了。 王氏心里有苦,一说起楚琴阳,就气的想哭。 可有些事,她也只能埋在心里,只能捡轻巧的说。 “嫂子的顾虑,我哪里不明白。只是琴丫头她……哎!那死丫头倔强得很,说哪家哪家她都不同意。我这不才没办法了,这偌大的京城,数来数去就这么些人家,年纪正好的哥儿,也就那么几个。这不才算来算去,又说回薛家了,可恼她还是不愿意!” “怎么回呢?”刘氏惊讶:“方才我去瞧过她了,那孩子听话的很,比从前和乖巧多了,怎么会不同意?难不成有自己的主意?” 现在是听话了,可也晚了呀! 王氏是有苦说不出。 她抓着刘氏的手,道:“嫂子,我就跟你直说了吧,这丫头要把我给气死了,先前说哪户人家她都不愿意。现在好了,她是愿意了,可媒人来回了话,说原本有意的那些人家,现在人家哥儿已经定下了,琴阳她……哎!” 先前安国府又是着火又是发疯的,外头可都瞧着呢。 刚开始媒人来给她回话,差点把王氏吓出个好歹,以为楚琴阳跟楚天阳的事情被人给知道了,这才接二连三都被反悔了。 好在后来偷偷让人问了问,原来人家不晓得出楚琴阳与楚天阳如何了,只知道王氏发疯要把女儿烧了。而楚琴阳的确性情大变,外头都道她撞了邪。 这虽比知道楚天阳的事好了一些,可到底也不是什么好名声,撞过邪晦气不说,王氏还突然发疯,当女儿的,也不晓得会不会一样跟着有疯病。 人家娶妻是为了联姻为了传宗接代。不管是对家族来说,还是对儿子来说,娶个这样的楚琴阳,风险都很大。 所有人都有了相同的想法,王氏想快点把楚琴阳嫁出去的打算落了空。丈夫和老爷子那里她不敢问,这才不得不开口,跟娘家商量对策。 刘氏听完之后,也十分无语。半晌,她才道:“你的心思我明白,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想如从前那般择婿是不成了。要么你们眼光放低些,挑个低门小户,家里不嫌弃的,把琴阳嫁过去。要么找人想想法子,看看出了京城,还有什么人家,外面不晓得这些是非,想来说亲也容易一些。” 王氏一听她说找个不嫌弃她女儿的人家,这嫌弃两字戳得她心口疼。 要是往常,她必定一巴掌拍了过去,她的女儿,堂堂安国府长房嫡女,谁敢嫌弃? 可现在,她心虚不已,因为她女儿不光是被传撞了邪,实际上还是个落过孩子,早非完毕之身的女孩,这要是传出去,也不仅是嫌弃不嫌弃的话了。 因此这俩字虽刺耳,她也只得受着。 “嫂子说的极是,现在琴儿年纪也到了,我还有这一大摊子的事管不过来,若是早些把她的事儿定了才算安了心。还请嫂子回去与母亲说说,帮女儿瞧瞧有没有合适的人家。” 刘氏迟疑:“这……到底是你安国府的事,我们做了主,老爷子和世子不高兴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现在是不管老爷子也好,还是丈夫也好,根本都不过问楚琴阳的事了。 王氏只能随便找个借口,道:“安国府现在你也看到了,很多事情顾不上。再说琴阳是你的外甥女,我爹娘的外孙女儿,父亲和母亲断不会害她。老爷子和世子他们,心里都明白的很,自然不会说什么。” “那好吧,此事我一定告诉母亲,也亲自帮你瞧瞧人家。不过你先把话说明白了,是门第要多高的,最低不能到哪里,是不是必定得京城人士,这些你说了,我才心中有数。” 王氏下意识地想说门第当然是越高越好,但想了很久之后她终于下了决心,说:“加到外面去吧,最好不要留在京城。” 刘氏心中一惊,暗道安国府的事怕是不光外头听得那么简单。 不过她是个知情知趣的,当然不会多问,只点点头:“那好,待有了消息,我再派人来告诉你。” “多谢嫂子。”王氏抓着她的手,还是头一回这么真心实意地感谢这个一向不怎么被她瞧在眼里的女人。 这时候听见楚重阳到了外面,说要找楚琴阳。 嬷嬷告诉她说:“十姑娘记错了,悦世轩烧了没地方住,琴姐儿搬去静水堂了,你应该去那边才对。” 王氏听见她们的声音,赶紧住口没再说话。 “哎呀我把这个给忘了。”楚重阳一拍脑袋,赶紧告了别,又往静水堂跑。 从东苑到静水堂距离不不近,楚重阳跑的气喘吁吁,几个跟着她的丫鬟嬷嬷们,也追的上气不接下气。 好不容易到了静水堂,却发现楚琴阳的门紧锁着,只两个丫鬟在门口打哈欠。 跑去一问,才说楚琴阳一大早就起了,在老太太用过的佛堂抄经书呢,不让人打扰。 楚重阳跑得全身乏力,却还见不到人,正一肚子气。不巧却见梦姨娘正兴高采烈地指挥着下人们往频英阁搬东西。 自己这么生气,旁人却高兴的很,这让她很是不满。 楚重阳一把将下人们抬着的箱子推到在地上,还对着两个丫鬟一人踹了两脚。 梦姨娘听见动静,立刻跑了过来,瞧见楚重阳这么霸道,当即不服气了。 “十姑娘,你为什么无故打人?” “打就打了,我高兴,怎么着?” “你……您可是堂堂安国府的千金小姐,行事这样莽撞蛮横,传出去可是要被人笑话的。” “你也说了我是安国府千金小姐,谁敢笑话我?哼!一个奴婢,竟敢这样跟我说话,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梦姨娘气的跳脚,一把抓住楚重阳拉着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十姑娘无故打人,走,咱们去找四爷评理去!” 楚重阳哪敢跟她去,她有一种认知,只要到了老爷子大伯四叔们跟前,不管怎么回事,自己都会被狠狠罚一顿。这个认知让她条件反射地怕看到他们。听梦姨娘要拉她去见四叔,她哪里敢,急急忙忙就像挣脱。 可是梦姨娘抓得紧,也好不容易找到个见四爷的借口,哪里肯放过。 一个要拉一个要跑,两人纠缠不清,不一会就缠打起来,在地上滚做一团。 丫鬟见状,赶紧去找楚阳娿。 不过楚阳娿没来,楚佩阳倒是先被招来了。 今天楚阳娿办诗会,安国府热闹的很,但跟楚琴阳一样没有去的还有一个楚佩阳。 楚琴阳是自己不想见人,楚佩阳是讨厌楚阳娿。再一个,楚阳娿也太过分,居然挑了今天这日子让梦姨娘从流溪阁搬回来。 自己的母亲还在流溪阁囚禁,这个害得她们母女分离的女人,居然要搬回频英阁了? 她怎么会让她如愿? 频英阁是她母亲的院子,作为女儿,她一定要替她守护好。 因此从梦姨娘开始搬东西,她就在盯着了。 “你们在干什么?” 楚佩阳一来,就冷声呵斥。 她也没有让人把滚做一团的梦姨娘跟楚重阳拉起来,只瞪着她们看她们什么时候自己爬起来。 听见是楚佩阳的声音,梦姨娘哪里肯搭理,拉着楚重阳,依旧嚷嚷要找楚域做主。 楚佩阳一声冷笑:“今天安国府这么多人,你们居然还敢在后院打架,当真是不把安国府的脸当脸了。来人,给我打。” 楚佩阳身边的人都拿着大棒,一开始就准备着阻拦梦姨娘进频英阁。 现在主子一声令下,立刻前赴后继向梦姨娘扑上去一顿乱棍。 跟梦姨娘缠成一团的楚重阳,也被连累挨了几下,当即尖声哭叫起来,被嬷嬷捂着嘴,赶紧从后面绕着背了回去请大夫。 禾风亭,楚阳娿正玩得高兴,清雨过来,悄声在她耳边说:“姑娘,静水堂打起来了,十四姑娘带着人把梦姨娘打了一顿,打断了腿。” “大夫怎么说?” “说是怕治不好了。” 楚阳娿点点头:“知道了,你下去吧。” 清雨退了下去。 宁安以为发生了什么事,问:“表妹,是不是有事?” “无事,清雨问我要不要把鱼竿拿来,我想大家是没有心思垂钓的。” “你这湖里,养的都是锦鲤,钓上来也得还回去,没劲。” “所以呀,咱们还是等着瞧瞧你的大作吧。” 梦姨娘被打断了腿,大夫说不好移动,又被抬回了流溪阁,而楚阳娿的诗会,除了没有得出几首好诗之外,办的十分成功。 至于楚重阳跟楚佩阳? 她什么也不知道呀。 她只是同意梦姨娘今天从流溪阁搬回频英阁,至于最后没有搬成,这可不是她的问题。 第75章 梦姨娘断了腿,又回了流溪阁,成日卧病在床不能动弹。楚佩阳惹了事,怕被责罚,乖巧得很。楚重阳受了伤,也终于消停了,连从娘家回来的牟氏,也忙着跟丈夫斗气,顾不上找别人的麻烦。安国府内,少有的安稳起来。 王氏那里,有了娘家的帮忙,不到两个月就为楚琴阳相看好了人家。对方是一个六品小官,好在本人上进,家庭简单,而且祖上留下不少家资,虽说身份配不上安国府嫡女的身份,但要真计较起来,却是个十分不错的结婚对象。在楚阳娿没有定下云起之前,,那人的条件,简直就是她的理想型。 由于楚阳娿的定亲日子是早就有数的,楚琴阳又比楚阳娿大一些,便赶在年前,把事情订下了。对于这门亲事,楚琴阳如何作想,没有人知道,现在没有人再关心她的看法和想法。楚琴阳订了亲,王氏算是放心了一半,可订婚容易结婚难,尤其新婚之夜那一关,要过去了才算数。最后桂嬷嬷做了保证,楚琴阳成婚时自己会亲自跟去,直到确保楚琴阳安全度过新婚之夜再回来。王氏这才松了一口气。 把女儿的亲事定下之后,她才重新开始调派人手,加大力度寻找楚天阳。 只是整个安国府,除了王氏之外,所有人都放弃了楚天阳,她的寻找其实十分无力。 她从来没有想过,楚天阳做出那种事,就算被她找回来,老爷子是否还会接受他。她唯一给自己的安慰就是,楚天阳是大房唯一的嫡子,而四房楚域既无嫡子也无庶子,就算老爷子心中不愿,也不得不接受楚天阳。 抱着这个想法,王氏相信自己做的一切都能够挽回从前的错。可惜无论她怎么找,都没有楚天阳的音信。 他就像一下子从人间蒸发了一般,根本没有人得到一丝一毫有用的线索。 王氏越来越失望,越来越担心。然而时光不等人,不论她怎么心焦,秋去冬往,新的一年终究如期来临。 楚阳娿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一吃了早饭,就裹成一个粽子带着几个丫鬟往外跑。 大年三十,楚域也不用去衙门,他少有地睡了个懒觉,刚起来就看见女儿王外跑,忙问她干什么去。 楚阳娿告诉他说:“我正要摘橘子去。” “现在去摘桔子?这大冬天的哪儿来的橘子?” “这你就不晓得了吧,爹爹要不你也一起去。” “我……不去。” “去吧,反正你闲着没事。” 楚阳娿拉着楚域,一起去了上苑小山坡。 上苑因一直空置着,就没有什么人去打理。楚阳娿不久前才发现那里种了许多橘子树,因无人照管,已经乱七八糟长得很大了。树枝上还挂了许多半青不红的橘子。 管事的说那橘子品种不好,结出来的果子又酸又苦,实在没办法入口。不过因为上苑空置,那些橘子树的果子虽不好吃,但树苗长得还挺好看的,于是就那么留着了。 楚阳娿看了看,那些橘子长得的确没有别的橘子大,吃起来汁水倒是多,但真是又酸又苦,味道还很重。 不过,楚阳娿却不相信这橘子当真这么难吃,她感觉是因为人家还没长熟呢。 管事告诉她说那也没有办法,北方冬天冷的早,第一场霜打下来,橘子就被冻的往下掉了。 要是想保温,也不是想不到办法,但上苑一直空着没人照管,所以这些橘子树,每年冬天一到果子就全部被冻掉了,也没有人上心。 楚阳娿觉得可惜,便叫人找些没用的麦秆和茅草来,将它们扎成小捆把橘子树全部裹起来,算是保温,远远看去,就像一个一个的小房子。 见楚阳娿上心,管事的也分了时间去照管。 前不久他来璎珞轩回话,说橘子都熟了,问她准备怎么处置。 楚阳娿算了算,那橘子树有好几十根,橘子结了不少呢。 正好等到过年,摘回来讨个吉利。 楚域被女儿拉了出去,果然看到橘子树上金晃晃挂了不少果子。 管事的也领着十几个小厮,正忙着把麦秆和茅草拆下来。 那些橘子在这一片惨淡的寒冬之中,显得格外红火可爱,楚域看的喜欢,也不由自主地摘了一个网口里送。 “哟呵,味道还不错。” 他还不知道家里有橘子呢。 楚域袖子一挽,一首抱了楚阳娿,就要上树。好在一看树上那么长的刺,总算打消了这个念头。只站在树下拿着剪子一个一个往下剪。 楚域父女两个玩的开心,王氏那边却忙的团团转。 过年了,这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除尘,摆案,各种各样的事情,必须在规定的时刻做好。 她是当家主母,每一件事都要办的妥妥当当。 往年也是这么过的,可以前她从来没有觉得累过,今天却累的让她烦躁。 不就是这些事么?以前老太太在时,还会挑剔她,她心惊胆战生怕哪儿做的不好。那时候就算有生气就算有委屈,也没觉得这么累过。 等看到牟氏带着几个儿子穿着新衣裳到处晃荡的时候,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累了。 安国府,是她丈夫的安国府,也将会是她儿子的安国府。 从前她觉得做什么都是高兴的,都觉得有力气,恨不得事无巨细,把所有的事情都揽进怀里。因为她知道,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的丈夫为了她的儿子。 可是现在呢?大女儿嫁了,小女儿毁了,唯一的儿子不知所终,连丈夫也跟她离了心了。 她这么辛苦,究竟是为了什么? 二房一家子闹腾的再厉害,大年三十这日也是欢欢喜喜的,三房尽管只有月氏和楚燕阳两人,但人家也和和睦睦母女情深。四房特殊一些,楚素阳跟楚佩阳一向是不得宠爱的,可楚阳娿父女两个高高兴兴跑去摘橘子去了。 只有她,一个人忙里忙外,儿子女儿都不在身边,唯一还在家的楚琴阳,看见她跟老鼠见了猫一样战战兢兢,而且她自己也不想看到她。 这个新年,注定是她心中最为冷清的一个新年。 王氏一边忙碌,一边为自己委屈。不过她不知道,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人跟她一样心中伤感。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楚佩阳。 逢年过节,总是一家人团聚之时。以前爹爹不理她,但好歹还有母亲在。现在母亲被关起来了,她看着别人意见快快活活在一起,感觉全世界的孤单寂寞冷都向她袭来。 对于救出母亲,她从未放弃过。楚佩阳百般衡量之后,又找到了楚素阳。 “姐姐,我有事跟你商量。” 楚素阳正在看书,听见楚佩阳说话,抬头看了她一眼,没理她。 楚佩阳走到她身边,将书从她手里抽出来,道:“姐姐,我有话跟你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我希望你不要说,因为你注定会失望。”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楚佩阳对楚素阳事不关己的态度,很是不满。“那你说说,我要说什么?” 楚素阳摇摇头:“不管你说什么都是一样,你的目的不会达到,所以说了跟不说没有什么区别。” “怎么可能没有区别?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你问都不问就这么拒绝,我到底是不是你的亲妹妹?” “那好,你说,我听着。”楚素阳这才松了口。 楚佩阳对她这态度很不满,不过想到自己要做的事,她还是没有跟她计较。 “我想求祖父把母亲放出来。” “……” “说话。” “你想让我说什么?”楚素阳问。 “你就一点想法都没有?” “我需要有什么想法?” 沉默半晌,楚佩阳终于坦白说道:“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去求老爷子。姐姐,你现在是缪先生的学生,你的名气这么大,老爷子对你一定很看重,只要我们一起求情,肯定能救母亲出来。” 楚素阳依旧没有表示,只是看着她。 楚佩阳咬了咬牙,说:“现在过年,你看,他们所有人都和和气气团团圆圆,只有我们,无人理睬,母亲也一个人被关在那种地方。” “如果你想去,你就自己去吧。” 最后,楚素阳这么说。 楚佩阳嚯地站起来,怒道:“楚素阳,我知道你生气母亲打你,可她到底是我们的母亲,你要记多久?到什么时候,你才能原谅她?” “母亲?不要说错了,我没有母亲,那是你的母亲。” “你……” “其实真的算起来,她可能连你的母亲也不是。我跟你被她生下来,一开始就是错的。妹妹你心里应该清楚得很,不管是你也好,我也好,不过都是她攥取父亲心意的手段。只可惜她失败了,仅此而已。她那么厌恶我,不过是因为我的存在让她羞耻罢了,她怕因为我让父亲嫌弃她。我不觉得她像是一个母亲,她从未对我做过什么,我也无需自作多情趣味她做什么。所以妹妹,你想要为她做什么,是你的事,我无权置喙。但我要不要为她做什么,也是我的事,你同样无权置喙。” “可她十月怀胎生了你。” “所以她理直气壮地将我打到半死也是应该。”楚素阳笑了笑:“妹妹没有挨过打,可能不知道,身体的记忆,比心和脑子要深刻一些。就算我想原谅,我的身体也原谅不了,毕竟我一看到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事,而这些,不是我原谅不原谅能够改变的。所以说,妹妹,要是为了这件事的话,我还是劝你,不要浪费时间,我不会答应跟你一起去求情,而他们不会放她出来的。” “不试怎么知道!”楚佩阳焦急地转来转去,绞尽脑汁说服楚素阳:“以前的事早就过去了,母亲知道你现在的成就,不知道有多高兴。她不会再打你了,我保证,真的,你要相信我,有我在,以前的事情都不会再发生了。” “以前的事情当然不会再发生了。”楚素阳说:“现在我已经长大了,我不会让任何人再打我。不过我要告诉你,妹妹你死了那条心把,他们不会放她出来的,除非舅舅登基为帝,但这不可能了。皇上老了,没有能力替舅舅翻案,舅舅翻身无望……不,如果舅舅当真有可能东山再起,那么她可能死得更快,妹妹,现在的状态,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了。” “我知道你不想帮她。”楚佩阳说:“但你真的就准备这么看着她去死么?” 她说的话,她正是隐隐明白了,才会这么着急呀! 要是她们能尽快把母亲救出来,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她要是一直这么被关着,新太子的确立之日,就是母亲的身死之时。楚佩阳不知道自己能靠谁,楚素阳的态度实在是让她伤心。 而楚素阳,在听了她的话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话。她望着窗外开始飘落的雪花,就那么静静地发起呆来。 楚佩阳等待良久,终究没见她有说话的意思,最后红了眼睛,转身离开了。 没关系,楚素阳自己不愿意开口,她替她开口。 楚阳娿跟爹爹摘光了所有的橘子,回去之后又分装,准备第二天拜年时,好带去送礼。 忙完了这些,楚阳娿才去洗澡换衣重新打扮准备去吃年夜饭。 今天的年夜饭,跟往年一样设在清规园,楚阳娿被打扮的一身是红,爹爹楚域也穿上了红底金边的喜庆衣服。他们到了清规园一看,不出意外的,大家差不多都是这个红彤彤的打扮。 于是,当所有人到齐之后,月氏和楚素阳两个人就最为显眼。月氏因为是寡妇,在衣着上比较注意,就算是过年可以穿的喜庆一些,却也比其他人要显得素净。楚素阳是因为蒙着面纱,要是弄得一身红,会像个新娘子,所以她从来不穿红色。 老爷子还没出来,大家只好等着,楚燕阳跟楚重阳还有钱昔灵三个扎着堆,也不晓得在说什么。 王心怡跟楚琴阳站在一起,脸上却没有什么多余表情。 楚琴阳低着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王氏就在她不远处,她的动作,好像在随时准备逃跑。 楚未阳站在角落里,身子颤巍巍一脸惨白,好像马上要晕倒。楚阳娿想过去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却被楚域一把抱了起来。 “父亲来了,都进去吧。” 楚阳娿这才发现,老爷子穿着玄色仙鹤绣袍,被扶着走了出来。 “父亲。” “父亲。” “祖父。” “祖父。” 大家一一上前行礼,老爷子摆摆手:“今天大年三十,阖家团圆,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 等老爷子现行上座,其他人才陆续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老爷子跟楚垣,楚圻,楚域四人一桌。女人们和小孩子们分坐一桌。 那边人口简单,父子四人一落座就说起话来。楚阳娿跟王氏等人坐在一桌,右手边是三太太月氏,左手边是头垂得快到桌子底下去了的楚琴阳。 楚琴阳不说话,月氏到热情,一上桌就笑呵呵地一会跟王氏说话,一会拉着楚阳娿问东问西。饭菜上了桌,大家正热闹,却被突如其来的哭泣声打断了。 楚阳娿一看,这咬着嘴唇呜呜哭泣的不是别人,正是楚佩阳。 这大过年的,人人都满脸喜庆,结果她一个人坐在年夜饭餐桌上哭起来,所有人都冷了脸。 王氏把茶杯一放,问:“佩姐儿,你这是怎么了?这大好的日子,你哭什么?” 她不问还好,这一问,楚佩阳哭得更加厉害了。 隔壁桌显然也听见动静,连老爷子都看了过来。 王氏黑脸,她忙了一天,好不容易把年夜饭摆上来,这个楚佩阳,早不哭玩不哭,偏偏坐上桌子就开始哭,今天是想拆她的台还是怎么的? 本就一肚子委屈闷气的她,这时候看到楚佩阳哭丧的脸,很想一巴掌拍过去。好在她到底知道控制自己的脾气。深深吸一口气,尽量用最温和的口气,问:“你到底怎么了?佩阳,可是哪里不舒服?” 楚佩阳不说话,只是摇头继续哭。 楚阳娿看了看楚佩阳,一下子就猜出她想干什么了。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父亲一眼,楚域发现女儿在看她,理解错误,以为楚佩阳哭哭啼啼,扰了女儿吃饭。于是黑着脸说:“来人,送楚佩阳回去,顺便叫大夫来给她瞧瞧社么毛病。” 大过年的请大夫,还真是让人不知道什么好。 楚佩阳们以为大家会追问她为什么哭,想着再被追问一遍,她便可以可怜万分地跟老爷子说出自己看到大家团团圆圆,唯独少了母亲一个的凄惨事实。 谁知被楚域一声令,琼嬷嬷就准备上来拉人了。 她赶紧一个健步,冲到老爷子跟前跪下,哭求道:“祖父,是孙女错了,孙女看到大家阖家团圆,心里高兴,又想到母亲一个人困居流溪阁,这才……这才一事情不自禁伤心落泪。” 楚佩阳这是又想给萧氏说情了,大家都等着看老爷子怎么发落。 可楚山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过了很久,他才看着脚边哭泣不止的女孩,说:“你既伤心,自去陪她便是,如此孝女,我楚家也算教养有方。” 没知道老爷子沉默半晌,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楚佩阳心中一惊,慌乱地抬起头,看进老爷子的眼睛,发现那因年老而显得有些浑浊的眸中,竟然冰冷一片。 她心里咯噔一声,终于明白了楚素阳的意思。在这个家里,她和她的母亲,根本就没有一点地位,甚至,他们深深忌讳着她。 这个了悟让楚佩阳心中害怕,但越害怕,她才越希望母亲能够早日被放出来。 楚佩阳一咬牙,保住老爷子的腿,求道:“祖父,我知道母亲做错了事,可她已经知错了,这几年在流溪阁思过,已经改了之前的脾气。她现在很后悔,日日念经诵佛,求祖父看在她知错就改的份儿上,饶了她吧。” “无理取闹!” 楚山栎生气了,丫鬟赶紧把楚佩阳从老爷子脚下拉扯出来。 “爹爹,爹爹,求您了。”见老爷子要走,楚佩阳马上换了人选,猛地往楚域跟前扑,一边哭着说:“爹爹,我娘她知道错了,你就原谅她吧。爹爹,千错万错,都是母亲的错。可是她再有错,也是我们的母亲,是安国府四房主母,是您的妻子呀爹爹。如今十二姐姐贤名在外,十三才名远播,她们没有嫡母教导,终究会被人背后中伤。爹爹,就算不原谅母亲,看在十二姐姐与十三姐姐的面子上,也求您……” “拉下去,让她去流溪阁去萧氏作伴吧。” 最后,楚域面无表情地做了决定。 楚佩阳突然就哑了声,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她死死地瞪着楚域,好像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非同一般的东西。 然而男人依旧那样冷淡,只不咸不淡地加了一句:“这么孝顺,若不成全,岂不可惜?” 琼嬷嬷得令,楚素阳就这么被拉了出去。 厅堂里一片死寂,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就连楚重阳想要加几句话掺和掺和,也被牟氏一把捂住了嘴。 好好的年夜饭,被楚佩阳给毁了。老爷子一甩手,回书房生气去了。 楚域也站起来,过来抱着楚阳娿往外走,一边还说:“走,爹爹带你放爆竹去。” 大家这才解了禁,开始说话了。 楚垣和楚圻也分别离开,王氏也没什么好心情。但她是当家主母,不能按自己的性子来,只得扯着笑脸,跟大家说道:“好了好了,没事了,咱们赶紧吃,吃完也去放爆竹。” 爆竹声声辞旧岁,过了年,楚阳娿定亲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第76章 “皇上,储君之事,关乎社稷,还请皇上早做决断。” 承乾宫内,大臣将军们声情并茂,跪了一大片,都在求皇帝早立太子。 皇帝昏黄的双眼低垂,看着这些人,一语不发。 他当然想里太子,可立太子容易,难的是里谁为太子。 下面这些人,一口一个江山社稷,到最后,还不是为了自己那点算盘。他们逼他立太子,却只提供一个人选,那就是尚未成年的六皇子。 为了萧氏江山,他是绝对不会立六皇子的。但是,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撑不了多久了,因此不管他再怎么不愿,也必得把太子人选确定下来。 这一回,皇帝没有发火,他轻微地朝大臣们摆了摆手,然后叹口气,说:“你们……回吧。” 大臣们心中一喜,皇上今天没有发火,这算是有松动的迹象了? 不论大臣宗室们如何欢喜,躲在鎏纱背后的刘妃与秀嫔,却都把心提了起来。 刘妃心焦的是,如今自己的儿子被废,还没有平冤昭雪,皇帝就决定立太子,那么太子人选,必定不是她的儿子萧翰敬。秀嫔心惊的是,皇帝坚决不会立六皇子为太子,如今诧然松口,说明他终究还是决定立肃王了。 肃王登基,是所有皇子中,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两个女人各有心事,等大臣们走了,她们伺候皇帝睡下,才各自回宫思考对策。 刘妃一回到寝殿,便派了心腹太监出宫请义郡王妃来。 义郡王妃是个白白胖胖的贵妇人,见人总是笑眯眯,说话不疾不徐。 刘妃是个急性子,一见她来,便挥退左右,跟她道:“皇上松口立太子了,可皇儿他现在污名压身,这可如何是好?” 以刘妃的心思,就应该立刻找出证据,为儿子当初的事平冤昭雪,然后皇上下旨再立他为太子,一切就天下太平了。 可是这一点很难办到,因为她们有千种方法找个替死鬼,给废太子洗白。旁人也就有千种方法让她们寸步难行。 尤其是肃王和六皇子,好不容易扳倒了太子,怎么可能再让他翻身? 刘妃焦急不已。 义郡王妃也暗觉不妙。 要不是义郡王府跟肃王有旧怨,他们也不会决定支持太子,可那时候太子地位稳固,本以为就算大臣们不服气,等皇帝两眼一闭,一切也就铁板钉钉了。谁知道皇帝缠绵病榻好几年,居然硬是拖着没有死,倒是萧翰敬这个太子,被废了不说,连个亲王都没捞着。 “皇上……当真决定要立肃王为太子了?” “不然呢?”刘妃说:“现如今呼声最高的就只有肃王与六皇子,皇上的心思你是知道的,六皇子年幼不说,后头还站着那么些世家,皇上当然不会让他们如愿。如此一来,便只能立肃王为太子了。” 首先肃王年长,膝下也儿女繁茂,后面还有宗室的支持。他本身也是个有城府手段的,对上六皇子,也不是没有赢面。刘妃不想承认这些,却也无法,跟肃王比起来,自己的儿子,就缺少不少优势。 “皇后那里,就没有什么动静?”沉默半晌,义郡王妃问。 刘妃嗤笑:“皇后?她能有什么动静?哼,就凭她那残了的儿子还想当太子?做梦。” 皇后这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想把孙子推上去,可贵王的嫡子纯儿年纪还小,宗室也不想弄个儿皇帝上台。 义郡王妃思量半晌,终于把义郡王的意思说了出来:“现如今,赢面最大的就只有肃王与六皇子。六皇子那里,皇上是必然不会松口的,咱们想要扳倒肃王,扶太子上位,就必得寻求一个助力。” “助力?你说的是谁?” 义郡王妃用手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个楚字。 刘妃看完,立刻丧气道:“快别说楚家了,我的云儿千般委屈地嫁入安国府,可你瞧瞧,太子出事时,安国府可有人帮他说过半句话?如今云儿还被囚禁家中,那楚家人,根本就是狼心狗肺心狠手辣,哪里会支持我的皇儿。” “你这就是傻话了。”义郡王妃告诉她:“你女儿是上人家的门当媳妇,那就是要在人家房檐底下讨生活。人家也不在意那么多,可若是他家出嫁女儿到咱们屋檐底下呢?他安国府便是为了让自己的闺女日子好过些,也得对咱们客客气气的。娘娘你呀,把什么事情都想反了。幂云她进了安国府的门,要是生了嫡子还好说,可她不是没有嫡子么,双生女里头……还有那么一个,楚家当然不会顾及了。 再说,当年幂云嫁入安国府,你们光想着让安国府支持太子,可曾让楚家瞧见过什么好处没有?太子听皇上的话,一心一意与世家作对,那楚家也是高门大族呢,也得琢磨着的,等太子登基之后,要是反手对付世家,那不是养虎为患么?人家又不傻,哪里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不是怕皇上不高兴么。” 当初萧幂云嫁入楚家,皇帝是乐于看到楚家与宁家互生嫌隙,可没有准备让儿子跟世家关系紧密起来。 义郡王妃无奈地说:“要是太子早有氏族支持,如今哪里有肃王跟六皇子的戏唱?皇上他撑不了多久了,咱们要早作决断。” “你的意思我明白,可……可因为云儿的事,我们跟楚家早就翻了脸,如今哪里还有机会?” “王家,薛家,宁家,是铁了心支持六皇子的。李家一向中立,只忠于皇帝,至少明面上是如此。而云家刚进京,态度不定,能量也有限,如今就剩下楚家还在观望。娘娘您想想,以安国府的位置,他们为何会观望至今?必然是事出有因。我想这里头,太子的机会还大着呢。而且当初漠北战乱时,楚家老四正在漠北,说不定能从中做做文章,为太子平冤昭雪,那时候太子洗脱了罪责,皇上再复立他为太子,就名正言顺皆大欢喜了。宗室也必定放弃肃王,转而支持太子,如此一来,六皇子就没有丝毫的机会了。” 义郡王妃的话,听得刘妃欢喜不已,可高兴完又发愁:“你说的事有道理,但想要获得楚家的支持,谈何容易?” “娘娘您这就有所不知了,楚家如今出了事,安国府世子唯一的嫡子失了踪。安国府的传承,算是遭了难。肃王可是宗室在背后支持的,即位之后,必定要按照宗室的心思,对付世家。如此一来,楚家的继承之事,就要大做文章了。长房无嫡子,是降爵呢?还是过继嫡子?要知道嫡出的四房也没有嫡子,连个庶子都没有,让过继庶出的嫡子,那岂不是闹笑话?唯一的法子,便是助咱们一臂之力,让太子登基,太子保证不降爵。幂云可是四房嫡妻,咱们能保证安国府爵位不减,然后让楚域成为世子,让咱们的外孙儿继承安国府。” “这可是两全其美的好法子!”刘妃激动不已,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到时候安国府的爵位保住了,自己的女儿,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不仅逃脱困境,还能成为国公夫人。这……这可真是太好了。 “既然如此,那咱们,赶紧设法与安国府说和?” 义郡王妃摇了摇头,“不要高兴的太早,还有个宁家呢,你可不要忘了。” “宁家。” “是呀,你女儿逼走了宁家女,咱们想让幂云成为国公夫人,宁家怎么会同意?再者,听说那楚域对先前的妻子一往情深,便是他自己,也未必肯与幂云重修旧好。” 义郡王妃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可天知道,萧幂云跟楚域根本就从来没有好过,哪里说得上重修旧好! 刘妃也感觉棘手,自从宁家那女儿去了武夷山之后,宁楚两家就不如从前那般来往密切了,但到底没有反目成仇。楚域那个嫡长女,还时不时去宁家小住,谁晓得人家有没有私下来往。 要是宁家搅局,楚家又不是找不到支持对象,想要抓住安国府,哪有那么容易。 刘妃急红了眼,哀求义郡王妃:“好姐姐,快别卖关子了,咱们到底要怎么做,你就快些告诉我吧。” “法子么,也简单的很。”义郡王妃抿了一口茶,笑眯眯地说:“您可别忘了,楚域膝下有一女,前头生的那个叫楚阳娿的,可是备受宠爱。” “姐姐的意思是?” “那楚域对宁浅知以往情深,对她生下的唯一的女儿,也是爱若至宝。听说为了这女儿,他亲自给定下云家的亲事,现在云家长辈正从文山赶来,两家就要正式定亲了呢。” “那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女人笑了笑,说:“你想呀,整个安国府,甚至放眼整个京城,还有哪个闺女能小小年纪把自己的嫡母关起来,自己当家做主的?” 刘妃一听这话,立刻黑了脸,被关起来的可是自己的亲闺女,对于楚阳娿那小贱人,她可是恨不得拆其骨食其肉。 义郡王妃却仿佛没有看到她发黑的脸色般,自顾自地说:“这么受宠的闺女,楚家自然十分看重,若是咱们能把她掌握到手里,楚家规矩了不说,宁家也得掂量掂量了。自从宁浅知被逼去了武夷山,宁家上上下下可愧疚的很,对她留下的这个女儿,也是千般宠爱。要是咱们把楚阳娿娶过来,宁家投鼠忌器,自然也不会搅合咱们跟楚家的事了。” 对楚家来说,安国府和嫡子才是最重要的。对宁家来说,楚阳娿不管嫁去哪家,都不会伤及宁家根本。以他们对楚阳娿的宠爱和愧疚,就会让他们在尽可能的范围之内,进行妥协。就算不能拉的宁家支持他们,为了让楚阳娿好过,宁家也不会跟他们作对,如此一来,对六皇子的支持,就不会那么强力了。 当然,义郡王妃也有自己的盘算。对义郡王府来说,只要不是肃王登基,其他哪位皇子登基都不无所谓。 如果废太子被复立,他们有萧幂云继家的身份,还是皇亲国戚。如果六皇子为太子,他们要是娶了楚阳娿,支持六皇子登基的宁家就是大功臣,大功臣宁家为了让外孙女儿好过,到时候必得替义郡王府说话。两全其美,可不悠哉? 比起义郡王府,刘妃可就没有其他选择了,自己跟儿子,就是一步登天,一步死地的路,再没有第三个选择。 只要能让儿子登基,不管多么不可能的事,她都会愿意尝试。 “只是,楚家怎么会同意把楚阳娿嫁给咱们定的人?” 义郡王妃笑了笑,轻轻说出两个字:赐婚。 皇帝赐婚,她宁家是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刘妃想起女儿的遭遇,不太相信地摇了摇头:“楚家既然那般宠爱楚阳娿,说不定会抗旨不尊。” “抗旨不尊?”义郡王妃嗤笑:“楚家宠爱楚阳娿,宁家对其愧疚不假。可当年宁家难道就不宠爱宁浅知,楚家难道就不宠爱宁浅知?当年楚家与宁家不是不能抗旨不尊拒绝幂云进门。可最后怎么着?楚家还是休了宁浅知,宁家自己咬碎牙齿连血吞了。当初宁浅知能被放弃,如今一个楚阳娿,难道就能有例外?当初两家不会为了宁浅知与皇上作对,现如今他们也不会为了楚阳娿与皇上作对,如是而已。何况,此事成了之后,楚家还有不少好处呢。” 刘绿彩想了想,还真是这个理儿。她一下子豁然开朗了。 “即如此,我立刻就去求皇上,就是磕破了头,也要让皇上把这赐婚圣旨降下来。” “妹妹不急。”女人笑得格外慈祥:“楚家女儿楚阳娿,如今虚岁才十二,你也知道,我义郡王府唯一不曾娶妻的,就只有我那大孙子,两人年岁差了二十好几,这圣旨赐下去不太好看。因此咱们得稍作计划,让这圣旨,赐得名正言顺才行。” 义郡王妃的大孙子,那可是个死了五个老婆的倮夫,膝下一个儿女都没有,因为娶进门的老婆活不过半年,就被他弄死了。至于怎么死的?外人没见过,反正从来都是从睡房里直接抬出去,有时候连尸都见不着。 从前还有人想着高攀,把女儿嫁进去,这些年哪怕是再怎么图爱虚名的,也顾忌着自家的名声,不跟义郡王府做亲了。就如此,义郡王府还端着架子,一般人家的女孩看不上,一心想要娶个名门贵女给儿子做填方呢。 刘妃想到那个暴戾如鬼的男人,背脊都是一阵发凉,但想到要是楚阳娿嫁给他,她心中就说不出的畅快。 自己的女儿在她手下吃了那么多苦,这下可算是遭报应的,必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算好。 “那么此事,就拜托姐姐了。”刘妃笑容温婉地将这件事拜托给了义郡王府。 义郡王妃跟刘妃告辞,从宫里出来,便开始盘算,先怎么找个借口去一趟安国府,总要让孙子先见见那闺女不是? 听说楚佩阳犯了错,被关了起来。跟作为她名义上的外婆和表哥,他们去看看她也是正当的。 不过云家跟楚家的定亲的时间快到了,他们的动作最好快点,现在下手,总比人家订了亲再下手要好看的多,免得把本来没有多大关系的云家给牵扯进来。 女人慈眉善目的,还在掐着指头盘算。 她可不知道,自己前脚出宫,后脚就有人把消息传到了云府。 云起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半晌没有说话。 藏风却焦急的很,安国府的亲事,可是他们衡量了许久才定下了,要是半途被别人截了去,那可真是气煞个人。 “主人,不然小的这就送信去安国府,让楚家早作防备?” 云起摇了摇头:“不可,告诉安国府的确能保证楚阳娿不会被算计,可我那未来岳父是个十分睿智敏感之人,他会立刻怀疑我们是如何得到宫里的消息的。这对我们十分不利。” “那主人的意思是?” “义郡王府么?”少年笑了笑:“他们要做,就让他们做,暂时先不要打草惊蛇。” “那楚姑娘她……” 云起摆摆手:“楚家又不是只有一位姑娘,敢从我手上截人,这个义郡王府还真有几分脑子,只可惜……” 藏风垂手而立,等待主人的吩咐。 少年轻轻敲了敲桌面,说:“派人盯着义郡王府,稍有动静,立刻汇报。” “是,主人。” “雍王哪里……也该开诚布公了。”少年笑了笑:“本以为皇帝还能再撑些日子,没有想到这么不中用,现在就要松口了。” 第77章 这日楚家学堂还未下学,王氏身边的嬷嬷就来传话,说义郡王妃来了,要见见各位女孩,让大伙早些下学好去东苑见客。 楚阳娿莫名其妙:“义郡王妃来了,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即便是人情来往,那也是有讲究的。萧氏当年过继义郡王府,但因为楚家并不待见萧氏,萧氏自己跟义郡王府的关系也并不亲近,所以两家并不怎么来往。 现在冷不丁地,跑来做客也就罢了,毕竟名义上好歹是亲戚。可她把所有女孩子叫到跟前看什么看,她可不是楚家的什么先人长辈。 “嬷嬷,那位义郡王妃是一个人来的还是……” “郡王妃自然不是一个人来的,同来的还有王妃的嫡长孙。” 楚阳娿跟王心怡对视一眼,心中明白了什么,原本因提早下学而高兴的钱昔灵也抖了一抖,不敢出去了。 义郡王府的嫡长孙,那可是个很有名的人物。那人十六岁成亲,之后光正妻就前前后后死了五个,那些排不上名号的妾室通房甚至伺候他的丫鬟,几乎可以说一天死一个三天死一群。 这样一个人憎鬼厌的人物,跑到安国府来做什么让人不由得不多想。 义郡王妃一来就说要看女孩子的态度,绝对是准备给自己的孙子找媳妇的架势。 楚阳娿倒是没有想到自己身上,她看了一眼王心怡跟钱昔灵,下意识地以为义郡王妃是在打她们的主意。 这道不能怪她没有危机感,而是义郡王府的嫡长孙是个什么货色,整个京城都一清二楚。别说是安国府,就是那些低门小户的人家,稍微心疼点女儿或者稍微要点脸面的,都不会愿意把自家的女儿嫁过去。这一点义郡王府也心中有数,不然他们那名声显赫的嫡长孙也不会一鳏这好些年。 安国府,别说是嫡女,就是庶女也不会出一个,但难保别人有想法。 比如安国府就有两个身份特别的女孩,一个王心怡一个钱昔灵。他们都不姓楚,都是投靠而来在安国府借住的。他们也不是没有父母,之所以会在安国府一住就是这么多年,其用意,当然就是为了让她们有机会高嫁。 但是,她们自己的心思跟族人长辈的心思是不同的。 义郡王府嫡孙对她们来说,并不是个成亲的好人选,但是对他们的长辈来说,能搭上义郡王府,却是个不错的选择。 再说脸面的事,王心怡跟钱昔灵借住安国府,不管是谁做的决定把他们嫁出去,最后牵扯到脸面被人嘲笑卖女求荣,他们两边都有的是说法去推脱。 对安国府来说,这两个女孩虽然长在安国府,但人家家长要怎么决定亲事,他们没有办法干涉。而对对方来说,自家女儿在安国府,人家求亲的人是求到安国府门上的,他们做家长的一会糊涂害了女儿,那也是因为不清楚状况被蒙蔽了而已。 王心怡担心自己那见钱眼开见利忘义的父亲贪心太过让自己去送死。至于王氏,以前她倒是相信她,可经过楚天阳跟楚琴阳这些事,她心里还是动摇了。自己这姑妈最近变化太大,她也拿不准她的心思了。而且自楚天阳走了之后,大房处境堪忧,不晓得姑妈会不会为了寻求支持而拿自己做梯子。 钱昔灵呢,就更加担心了。 王心怡就算也有危险,王氏到底是她姑妈,不会眼睁睁送她去死。可自己呢?原本是投靠老太太来的,如今老太太过世,她借居安国府本就名不正言不顺,现在要是有人拿她的亲事做交易,她连个替自己说话的人都没有。 钱昔灵打眼扫了一圈,就把目光定在楚阳娿身上,她一把抓住楚阳娿的手,眼泪汪汪地说:“表妹,你可要救救我。” “救你?表姐你在说什么呀?” 钱昔灵脑子转的比谁都快,立刻决定让楚阳娿救命了。 本来没有什么想法的楚燕阳一看她这样子,隐隐约约也明白了什么。只有楚重阳还疑惑她们莫名其妙怎么放了学也不回家。还拉扯着楚燕阳的手催促:“你们怎么还不走?快点呀,听说家里来了客人,让咱们过去呢,要是去迟了要被人说咱们失礼的。” “哎哟我头痛,你们去吧,我不去了,我得回去让大夫瞧瞧。”楚阳娿自顾自地往璎珞轩走,她可没兴趣跑去被人当萝卜白菜地挑,就算是凑数也一样。 王心怡心中一动,赶紧也跟了过来:“妹妹不舒服,我送你回去吧。” 哭丧着脸的钱昔灵也反应过来,也加快步子跟了上来:“我也是,我也送妹妹回去。” 楚阳娿几乎是被王心怡跟钱昔灵一左一右架回来了,到了璎珞轩,两人才算松了一口气。 “就是不知那位郡王妃来安国府,到底所谓何事,要是咱们因为担心妹妹而失礼了,就实在不好了。” 她很怕王氏把自己拿去做梯子结交义郡王府,这么拉了她的面子跟楚阳娿跑到璎珞轩来也不后悔。可如此一来,她们多多少少都把王氏给得罪了。王氏是安国府当家主母,只要她们一日在安国府,就一日要在她手底下讨生活。不,就算哪日嫁出去,也不见得能跟王氏脱了干系,她们在安国府生活了这么久不说,就是以王氏的世子夫人身份,她们以后想不巴结她都难。 楚阳娿知道她们在担心什么,但这种事自己说了也不算,只能安慰道:“母亲情况恶劣,佩阳孝顺,搬去流溪阁照顾母亲,义郡王妃到底是她名义上的母亲和外祖母,来看望也是情理之中。” 钱昔灵这才想起义郡王府跟安国府是亲戚呢,顿时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松一口气之后,又为自己大惊小怪感到后悔。要是自己真的想多了,那今天自己的举动,不仅打了王氏的脸,还错过这么个在郡王妃跟前露脸的机会,十分不该。 想到此处,钱昔灵赶紧站起来,说:“既然妹妹没事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哎!昔灵妹妹,官儿这边大夫都还没来呢,有事没事可还不知道,你可别乱说话。” 钱昔灵暗道自己说错了话,他们借口送楚阳娿回来,要是楚阳娿这么快就没事了,不是立立刻就被揭穿了?这可要不得!钱昔灵眨眨眼睛,赶紧改口:“我知道,官儿早起喝了凉水,肚子疼呢,我不会乱说的。” “这还差不多。” 王心怡抓个橘子剥开,一瓣一瓣地分开放进嘴里。 钱昔灵笑嘻嘻地摆摆手,然后急急忙忙出去了。 “这个人,一时聪明一时蠢笨的,怎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 楚阳娿说义郡王妃来看看萧氏跟楚佩阳很有道理,这是没错。可她好像忘了,萧氏被囚禁好几年了,从来没有见她来看望过。楚佩阳也来来回回折腾出不少事,被责罚被禁足也不是一次两次,之前没见义郡王妃来表达一下心意,现在怎么就突然跑来认亲戚了?鬼都不会相信。 不过她自己愿意往人家跟前撞,也怪不得别人。 “不过我还是觉得你们多想了,义郡王府嫡长孙什么模样,整个京城谁不晓得。大伯娘不会做出这种事,毕竟,上头还有老爷子呢。老爷子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大伯也得顾虑着安国府的名声。” 王心怡瞧了眼开始打哈欠的楚阳娿,说:“我担心的不是姑母,而是我父亲。” 义郡王府要是不说什么还好,要是当真看上了她,把话放出去,到时候京城里再也不会有人上门来求亲娶她,他的父亲听见风声,恐怕也会千里迢迢跑来为女儿‘张罗’亲事。 楚阳娿这种出身高贵又备受宠爱的人,是不会明白那种将自己家人看透的冷漠恐惧的。 “我真羡慕你。”王心怡突然说:“什么事都有你爹爹做主,我爹爹要是有一点点关心我的话……” 说道一半,王心怡又不说了,她不是个习惯倾述的人。 王心怡性格冷淡,也许是因为借住安国府的原因,她有些自卑,自尊心反而更强。 楚阳娿觉得,家里这些姐姐妹妹,除了已经出嫁了的楚丹阳之外,就只有王心怡最懂事也最聪明。 比起其他人,她比较喜欢跟她相处,但是她们两人,都不是能对彼此交心的。 楚阳娿见她没有继续把话说下去,也不追问。朝她招招手:“咱们吃饭去,吃完饭睡午觉,外边儿天沉沉的,不是要下雨就是要下雪,正好睡懒觉。” 果不其然,楚阳娿话刚说玩没一会,外面就飘起了小雪。 楚阳娿跟王心怡吃了饭,也不睡觉了,干脆一人抱个手炉在窗边看雪。 这可能是今年最后一场雪了。 东苑那边,王氏派了人让女孩子们早些放学,最后楚阳娿肚子疼,被王心怡送回璎珞轩去了,她也没有放在心上。 义郡王妃的来意,她是多少猜了一点,不过,她并不觉得安国府会与义郡王府结亲。先不说中间还梗着一个萧幂云,光是义郡王嫡长孙那个人,楚家也不会将任何一个女孩子嫁过去。 义郡王妃说要见见女孩子,她也就随便把人叫来,她想着只要楚佩阳到了就好了,至于其他人,来不来都无所谓。 义郡王妃本来是想见楚阳娿,最好是让孙子瞧瞧看一看楚阳娿长得什么模样以后才好下手。谁晓得那丫头道鬼精,听见人来了,连面都不露一个。 达不到目的,义郡王妃不死心,硬是赖着没说要走。东拉西扯吃了饭,又要去看萧氏,王氏只好陪着她。 义郡王妃是女眷,由王氏陪客理所应当。她孙子萧庄明是男子,就由正好在家的楚圻负责招待。 可楚圻是个在徐州待了多年的人,对京城,尤其这些高门贵胄,有一种天然的畏惧,加上那萧庄明又是个跳脱的,竟趁着他上茅房的空档甩脱了陪同的小厮,一个人跑了。 那小厮哭丧着脸,一边派人去找萧庄明,一边去跟楚圻报告。 楚圻真是又惊又怒。 这可是安国府,他义郡王府嫡长孙,也不是个什么没有身份的人,居然敢不顾身份到处乱闯,当真是不把他楚家瞧在眼里。 外头正火急火燎到处找人,楚阳娿跟王心怡一人拿着个针线盒子躲在屋里绣荷包。 清风跟清水生了炉子各个屋子到处找猫。 “这绒团,也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 “去厨房里瞧瞧吧,这么冷的天,它自己会找暖和地方钻,说不定在灶台底下呢。” 绒团现在是一只大猫了,长得又肥又壮,以前天冷了就蹲在小炉子上,现在炉子已经蹲不下了,它就喜欢往厨房跑。 清风找了一圈,没找着,回来跟楚阳娿说,楚阳娿也有些担心。 “去找吧,让清雨跟清岚都去找。前几天我发现它在池子边上守鱼,千万可别掉水里去了。” 清风清岚几人都出去找猫,过了好一会,突然见清岚急急忙忙地跑回来,由于跑的太急,没顾得上脚底下,竟一个狗吃屎摔趴在了地上。 楚阳娿赶紧让人把她扶起来,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姑娘,绒团找着了,您快,快去看看吧。” 楚阳娿这才看到清岚一脸的泪水。她再也顾不得其他,立刻带着丫鬟婆子跟了出去。 清岚带的地方就在离璎珞轩不远的禾风亭外。楚阳娿远远低,就看到清风她们。 一看到楚阳娿,清风马上有了主心骨,赶紧跑来,红着眼睛道:“姑娘,绒团它,被这个人给害了。” 楚阳娿这才发现,她那被整个安国府当宝贝一样伺候的雪白波斯猫,此时一身是血。它的尾巴被切成了两段,随意的仍在一边,身上还有好几道伤口,那些伤口很深,可以看到还在往出流血。看到楚阳娿,绒团喵喵地叫着,想要往她这边爬过来。可是它肚子上栓着一根绳子,绳子穿透了皮肉,绑着它根本不能动弹。 楚阳娿心疼的不敢看了。 绒团旁边,站着个陌生男人,男人看见楚阳娿,还一脸得意地踢了绒团一脚,问她:“这位姑娘,这是你的猫?” “没错,是谁伤了我的猫?”楚阳娿静静地盯着男人,那人手上脸上好几道抓痕,前襟还有不少血迹,不用说,虐待绒团的就是这个人。 听了她的问题,男人呵呵笑了笑,说:“这小畜生好生大胆,我不过是想摸摸它,它居然敢挠我,哼,我这才帮你教训教训。” “那可真是多谢了。”楚阳娿咬牙切齿:“既然如此,那我也替您的爹娘,也来教训教训他们的儿子。来人,把这乱闯内宅的莽夫抓起来给我狠狠地打。” “你敢!我是义郡王府嫡长孙,谁敢动我。” 婆子们闻言,都不敢上前,回头看楚阳娿,楚阳娿怒道:“胡说八道,义郡王府乃是礼信忠义之家,哪里会出这么个无理狂放之徒。此人擅闯安国府内宅,还冒充义郡王府嫡孙妄图污蔑皇亲贵胄,罪加一等,给我往死里打。” 那萧庄明三十来岁,长得高大孔武,可惜空有一副皮囊,内里空虚,加上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四五个粗壮婆子给制服了。 丁嬷嬷请来了仗棍,一群人围着男人当真往死里打。 楚阳娿救下绒团,赶紧让人去请大夫来。 萧庄明为了躲人耳目,专挑的没人处走,所以根本没有人想到他居然跑到内院来了。婆子们将他打了一顿不得动弹,才来问你楚阳娿准备怎么发落。 楚阳娿吩咐道:“先把人关进柴房,记住,老爷子和爹爹回来之前,不准任何人走漏风声。” “是,姑娘。” 楚阳娿心痛地看着奄奄一息的绒团,真是恨不得剁了那人的手指剥了那人的皮,也好让他尝尝这滋味。 王心怡十分心惊:“他说他是义郡王府的人,这要是真的该如何是好?” “是不是真的又如何?擅闯安国府内宅,管他是谁也得给他点颜色。” 她当然相信那人就是义郡王府那个人憎鬼厌的嫡长孙,但看他这虐猫的模样,就知道他府上为什么会每天死那么多人。 她不是警察,她管不着别人日子怎么过,但他敢跑道安国府来撒野,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第78章 王氏带着义郡王妃去了流溪阁,不过她们没有见到萧氏,只到楚佩阳住的院子坐了坐。 楚佩阳听见义郡王妃来了,还抱着她会给自己当靠山的期望,谁知等了半天,也没见她提这一茬,终于咬着嘴唇,不说话了。 相比起华美庄严的东苑,流溪阁不只是冷清,简直就是荒芜。 义郡王妃就算不是为了萧氏而来,也觉得很没脸。 她在附近转了一圈,说:“幂云她身子不适也就罢了,佩阳还小,在这种地方常住,也实在不合适。对面那院子住的是谁?还是个妾室吧?怎么能让嫡女跟妾室住在一起,这也实在不太像话。” “流溪阁安静,大夫说弟妹需要静养,这里是最合适的院落了。至于佩丫头,哎,谁说不是呢,瞧她小小年纪,住在这里我也心疼。但佩阳孝顺,想要就近照顾她母亲,旁人劝也没用,她这样孝顺,我们心里也高兴,这丫头呀是个有心的。” 孝顺母亲。 这名头起的倒好,哪日楚佩阳想要搬出来回自己的住处,反而就是没孝心了。不过四房又不知楚佩阳一个女孩,搬来琉璃阁的楚佩阳这是孝顺,那是不是事不关己的楚阳娿就不孝?要不是还有个楚素阳,铁定有人能把不孝的名声扣到楚阳娿头上。又想到那丫头到底是要给自己当孙媳妇的,义郡王妃笑了笑,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王氏发现她没有说什么,知道义郡王府没有替萧氏出头个意思。也笑了笑,说:“这雪越来越大了,王妃殿下,咱们还是回去吧。” “也好。”义郡王妃命丫鬟放下带来的礼物,也没跟萧氏打招呼就出了流溪阁。 楚佩阳一直面无表情地跟在两人身后,等人都走了,方才咬着嘴唇躲回屋子里默默流眼泪。 义郡王府没有人帮她,她着意讨好了那么久的肃王雍王甚至六皇子,没有一个在乎她在安国府的处境。这一刻,她无比心中生气了无比的怨恨,恨他们所有人更恨自己的母亲。 是的,她突然没有由来地开始恨萧氏,恨她没有能力获得父亲的喜爱,恨她保护不了她们却将她们生下来。很她以前那么对待楚素阳,否则今天自己不会这么势单力薄。恨她借用自己的手害楚阳娿,让她永远失去得到父亲看重的机会。她恨她害死二房双生子,以至于把自己弄到这种地步,还需要自己千方百计去救她。 可是她是她的亲生女儿,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她生了她,给了她一条命,她可以恨她么? 不能,楚佩阳告诫自己不能去恨自己的母亲,千错万错,她总是她的生母。 她拼命地回忆她对自己的好,那么宠爱她,那么疼惜她,那么维护她。 她想了很多,可是最终,她还是忍不住恨她。 她做到的那些,每一个母亲都能做到,她做不到的那些,别的母亲也能做到。 她不可以恨她吗? 不可以,可是为什么她就是忍不住? 有两条生命死在她的手上,这才是现在一切的根由。 她知道祖父和父亲暴怒是情有可原的,自己如果不是她的女儿,她想,她一定会唾弃她的恶毒和愚蠢。 只可惜,她就是她的女儿。正因如此,连义郡王府不伸出援手,她也没有资格怨恨。 她只有两个选择,或者怨恨自己,或者怨恨母亲。 楚佩阳陷入矛盾之中,连萧氏的尖叫声都没有理会。 萧氏披头散发,无论她怎么尖叫,都没有引来女儿的关注,以为楚佩阳没在流溪阁,这才作罢。 梦姨娘却不放过她,她尽管不能行走,却依旧将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由丫鬟抬着到了囚禁萧氏的窗前,无限得意地说:“你叫什么叫,再叫也没有用。”说着她抚了抚头上的发钗,说:“瞧见没有,这个是珍宝轩最新出的样子。知道知道,太太您是公主之身,金枝玉叶,当然瞧不起这小小的金钗了。不过在我心里呀,这全天下的珍宝再如何,也比不上这一支,因为……这四爷送给我的。” “胡说八道,夫君会送金钗给你这贱婢?简直是妄想。”萧氏一听到梦姨娘说楚域有多宠爱她,她就像被点燃的爆竹一样炸起来。 她越是如此,梦姨娘就越是得意,她不光展示了自己新的的发钗,还故意露出脖子上的红痕,说:“妄想?我可不是妄想,太太不晓得四爷为何会送我发钗把?因为昨儿夜里……四爷与我彻夜恩爱,他还说我肌肤似雪,腰肢柔嫩……呵呵,太太您没得过四爷的宠幸是不晓得,四爷瞧着斯斯文文的,其实晚上呀,那可真是粗壮有力……” 萧幂云被戳中了痛处,扯着头发疯狂地骂她:“胡说!胡说!你这贱婢,夫君如何会宠爱你这出身卑贱的奴仆!做梦做梦!什么腰肢柔嫩,不过是个断了腿的废人,还妄想夫君瞧上你,痴心妄想!” “我痴心妄想,四爷身上有什么记号,妾身可比太太清楚呢。太太不曾见识过,要不要妾身一一说来给太太听一听?对了,还有四爷在床上那些小嗜好,哎呀,可真是羞死人了……” “滚,你给我滚,我不要听!佩阳,佩阳,快来把这贱婢拉出去杖毙……”萧氏大吼大叫,楚佩阳已经哭着睡着了,跟没有没有听见。 外面雪越下越大,梦姨娘刺激够了萧氏,才心满意足地回去。 她断了腿,行动不便,成日闷在屋里喝药休养,都快憋出病来了。她不能出流溪阁,根本见不到四爷,所谓宠幸不过是梦里臆想而已。有关楚域身上的胎记跟他的小动作,那些都是前世她知道的,拿来蒙萧氏当然轻而易举。可此生的爱人,根本不像前世那样对自己恩爱有加。就在不久之前,她还相信,只要自己坚持,总能与四爷重修旧好。可现在她断了腿,这个坚定的信念也开始动摇了。好在还有个萧氏,有她在,她就得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她还要好好的,看着这个女人生不如死呢。 绒团被大夫看了之后,说这猫想要活下去的机会很小。 这个时代医学不发达,伤口稍微一感染发炎就能要命。好在现在天气还比较冷,细菌不那么容易滋生,但尽管如此,绒团能不能扛过去,全得看运气。 不过相比起一只猫,丁嬷嬷清风她们,更加关心被关在柴房的萧庄明。 这个人乱闯后宅,是有错,被打一顿是活该。可他到底身份不凡,自家姑娘又是个女孩子家家的,这要是传出去,那还得了。 丁嬷嬷心焦不已,想要马上派人去请四爷回来。可没有楚阳娿发话,她又不太敢。 “姑娘,外院在找人,都快找翻天了,咱们……这要如何是好?” “让他们继续找,放心吧,他们不敢找到内院来的。” 萧庄明是义郡王妃带来的人,孙子乱跑跑丢了,她着急要找人,可不敢提出说让人往安国府内宅去找,那不是表明自家孙子没有规矩么。至于楚圻和王氏,就更加不敢了,人是他们看丢的,又是自己在家,让个男人闯到内院去,那还得了?他们只敢让大管家与二管家带着人偷偷摸摸来内院巡视,绝对不敢明目张胆让人找。 “可是,姑娘,这么藏着人,也不是办法,迟早……” “别说了,去叫琼嬷嬷家过来。”楚阳娿吩咐。 不一会,琼嬷嬷被请了进来。 听见楚阳娿问起义郡王府嫡长孙萧庄明,心中诧异。 楚阳娿直言:“萧庄明思创内宅,还虐杀我的猫,已经被我抓起来了。我想问嬷嬷的是,这位郡王府嫡长孙死了五位妻子,都是怎么死的,还有每日被杀的那些人,都是丫鬟仆人么?多大年纪,形貌如何,你说来听听。” 琼嬷嬷听见她把萧庄明抓了,诧异之余,也有些担心。但听楚阳娿问萧庄明的事,还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义郡王府内宅的事,外面已经耳熟能详了。这位大少爷前后娶了五位夫人,每一位都没有活过半年,都是被活活打死的。而且义郡王府与别家不同,其他人家的女孩,都是十二三岁定亲,成亲也在十六七岁去了。可义郡王府说等不得那么久,每回都要要求定亲一年之后就成婚,因此嫁进门的女孩子,往往只有十二三岁,年纪都小。” “没有一个男人?” “什么?” “我说被萧庄明打死的人中,没有一个男人,或者一个身体壮硕一点的老妈子?” 琼嬷嬷想了想,还真是没有。顶多有被杀了灭口的,但都是义郡王妃干的,萧庄明本人,残杀的都是弱不禁风的小姑娘。 “好了,我知道了。不过这件事不准告诉任何人一切等祖父和爹爹回来之后,我自己会禀报,知道了么?” “知道了,姑娘。” 楚阳娿想了想,当即吩咐,让丁嬷嬷琼嬷嬷跟自己去柴房。 丁嬷嬷有些担心,楚阳娿自己也很紧张,因为她要做一件事,一件前世今生都没有做过的事。 楚阳娿拿着剪子,还让丁嬷嬷找了根铁棍子出来,然后只带了丁嬷嬷和琼嬷嬷两个人到了柴房。 萧庄明被被绑了起来,嘴里塞了抹布,看见楚阳娿进来,两只眼睛瞪的鸡蛋大。 楚阳娿一句话都不说,拿起铁棍就是一顿打。 萧庄明嘴巴被塞住,痛的满头是汗,却叫不出声来。 楚阳娿没有打过人,她不知道打到何种程度才能让人害怕,干脆怎么凶狠怎么来,只要确保他没死就可以。 丁嬷嬷跟琼嬷嬷看的心惊胆战,那萧庄明被她用铁棍打的呕血,楚阳娿自己身上也沾了不少血迹。丁嬷嬷实在受不住了,赶紧拦着楚阳娿,祈求道:“姑娘,让我们来吧,这种事,怎好脏了姑娘的手。” 楚阳娿从来不打人,平日说话也总是轻言细语的,只要不是谁实在办错了事,她几乎连重话也不会说。现在看到她打人,心惊之余,更加疑惑。 不过她们都知道不该问的不多问,自家姑娘恨这人害了绒团,她们帮着就是了。 楚阳娿却摇了摇头:“他不是胆大包天么?我要让他尝尝什么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姑娘。” “把林生叫来,让他找人把义郡王妃引出去,就说她最心爱的孙子跑街上去玩,被人绑架了。” 光说当然不会有人相信,需要找人假扮萧庄明,还要有人假扮劫匪,但她相信林生绝对能帮她办好。 至于萧庄明,她必须的让他怕她,怕到不仅不敢说出自己闯入安国府内宅的事,甚至不敢跟任何人说自己受了什么伤遇到了什么人。 这是一次冒险,楚阳娿知道。这个人闯进内宅,害了自己的猫还被自己撞到,错本来就在她身上。但这个世界,对方再有错,总是男人,闯入内宅这种事,传出去受到最大影响的,反而是安国府。谁让内宅是女人住的地方呢,只要见了外男,错的就是女人。至于萧庄明,他本身名声就那么怀了,所谓债多了不愁,爱穿流言蜚语的人,早就烦了他了。 不仅如此,萧庄明到底是义郡王府的人,还是世子嫡长子。不管他有什么错,他在内宅被打了一顿,义郡王府肯定会纠缠不休。 自己不想一时气愤给爹爹找麻烦,就要自己把事情处理好。 而且她确信,父亲想要处理这件事,绝对得大动干戈,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接灭了萧庄明的口。 杀了他? 当然不。 萧庄明到底是在安国府丢的,她当然不能让他死。 但是,她有办法让他不敢对外吐露丝毫。 前世的楚阳娿,在医院住了那么多年,对医院的熟悉程度,绝对是任何人无法比拟的。 同样的,她不仅熟悉医院,熟悉医生,还熟悉病人。 像萧庄明这种反社会人格,她也见过不少。 虐杀动物,而且残杀幼女,这种人其实都是懦弱无能的典型。 他们在社会上卑微失意,就将怨气出在比自己弱小的人身上。时间久了就成了瘾,无理可讲,无药可医。 楚阳娿认识一个心理医生,他告诉她说,这样的人,是典型的犯贱,他们欺凌弱小,但对比自己强的人,却十分畏惧。如果遇上这种人,唯一要做的,就是用同样的方法虐待他,让他怕你,只要他对你有了畏惧之心,就不会对你有丝毫反抗。 当然,医生的话只是因为刚刚去了病人虐杀幼童的犯罪现场,受到刺激说的气话,但楚阳娿还是记下了。 她不是医生,没有那个能力和责任去救治病人,所以她能做的,就是让他怕自己,怕到不敢说她的话,然后保全自己。 “你是怎么欺负我的猫的?你生生扯断了它的尾巴,那我只好用你的指甲来还它了。” 楚阳娿拿出剪刀,萧庄明惊恐地唉唉嚎叫。 楚阳娿扯下他嘴里的抹布,冷冷道:“要死敢大吼大叫,我就抠出你的眼珠子。” 萧庄明不敢了,只颤着身子祈求:“我错了,姑奶奶,放了我吧,我保证义郡王府不来报复。” “你保证?”楚阳娿冷笑:“你以为我会相信?再说,义郡王府会如何,我一点都不在意,我不过是听闻义郡王府每日死了不少人,她们丝状诡异,有心跟公子切磋一二罢了。不过在此之前……先用你的指甲给绒团抵罪。” 楚阳娿再次塞了萧庄明的嘴,然后用剪刀一下跟一根剪掉他的手指甲。 鲜红的血液顺着手指流下了,地上染红了一片。 楚阳娿恶心的想吐,但她不能有一分表露。冷静无比地剪掉了他手脚二十个指甲,然后吩咐琼嬷嬷:“去找一个坛子来,坛子不要太大,能把他装进去就行。” 满清十大酷刑她记不住,但怎么让人恐惧的方法,她还是知道一两个的。 琼嬷嬷亲自抬了坛子,萧庄明被团成一个球状,硬生生被塞了进去。 “伤口感染,他会死的,到烈酒进去。” 丁嬷嬷心惊胆战地到了烈酒,听见里面闷哼声,心里也开始害怕,连看都不敢看楚阳娿了。 楚阳娿也不管她那么多,只吩咐他们把坛自埋在地里,不准任何人靠近。 处置完了萧庄明,楚阳娿掐着时间,在爹爹回来之前,在书房里跪好。 楚域一回来就知道家里的事,厌恶义郡王府之余,也被楚阳娿的胆大包天给气个好歹。 刚要派人去叫楚阳娿过来,一进书房门,却见那丫头正在屋里端端跪着。 男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小东西,原来知道自己做错,是明知故犯呀! “爹爹,我错了。” 她还可怜兮兮地认错,楚域简直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深深吸一口气,方才问她:“你错在哪儿了?” “错在脑子不够聪明,除了对萧庄明下狠手让他不敢乱说话之外,再想不到其他对策。” 楚域被噎了一下,终于叹口气,把女儿抱起来:“官儿没错,就事论事,你做的很对。” “谢谢爹爹夸奖。”楚阳娿舔舔地笑了。 不过刚一笑完就被爹爹一巴掌拍在了屁股上。 “但是这不是你该做的事,官儿,你是安国府嫡小姐,不可轻易脏了自己的手。” “那人身份贵重,我不是怕爹爹回来大动干戈么。爹爹您知道,那萧庄明看上去凶神恶煞,实际上胆小如鼠。且小人至极,夫小人畏强而不怀德,让他怕了,就不敢说话了。” “你还敢说!”楚域呵斥她:“我说你做得对,不是把人控制住,而是让林生声东击西找人作假说萧庄明被绑架一事。” “哦……”楚阳娿点头。 楚域放下她来问:“人呢?在哪里。” “我带你去。” “你给我乖乖在屋子里待着,让嬷嬷带我去,其他事情我来处理,你不准再过问。” “知道了,爹爹。但祖父那里……” “父亲不会知道,你院子里的人,你要管好她们的嘴,不准吐露一点风声,知道么?” “知道了。” 楚域这才让琼嬷嬷过来,带了他去见萧庄明。 回来之后,楚域阴晴不定地盯着楚阳娿看了好一会,待看到她怀里奄奄一息已至弥留之际的绒团,终于叹口气,没有说什么。 他是看到了萧庄明的模样,到不是生气女儿下手毒辣,但这终究不是一个女孩子能做出来的事。 不过发现绒团的惨状,他觉得女儿是太生气了吧,绒团被她养了这么多年,一直很聪明有灵性,现在被人闯进家门虐杀致死,换做任何人也咽不下这口气。 不过,这家里也越来越不像样子了,居然内宅都能被闯进来,大哥大嫂…… 也罢,过不了多久,女儿就要定亲了,如此重要的场面,儿子总要出席才对。 也是时候让易儿回家了。 爹爹接管了萧庄明的事,楚阳娿没再过问。 那日义郡王妃等到天黑,等来孙子在街上被强人绑架的消息,吓得赶紧回去想法子了。 不管义郡王府之后怎么闹腾寻找,安国府一直风平浪静。 没过多久,说那被绑走的萧庄明终于被找到了,不仅被割了舌头,连双手双脚都被砍了。 义郡王妃当场吓晕过去,义郡王也气的病倒在床。 世子查来查去,却查到自家头上。自己儿子杀人太多,是那被害死了女儿的父母,要为自己的孩子报仇呢。 云起一直关注着义郡王府,萧庄明的事当然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但他根本不相信义郡王世子查出的结果,他头一回怀疑自己的判断,自己这位未来岳父,似乎有点深不可测。 “主人,您也觉得,那楚家四爷跟咱们一样,早就得到了义郡王府想要聘他女儿的消息这才先下手为强?” 萧庄明已经成了那个样子,想要再娶安国府的女孩,那就不可能了。就是求到皇上,哪怕太皇太后的面前,也没人敢应承他。 云起喃喃:“有这个可能。” 藏风倒吸一口凉气:“楚家在宫里也有暗线?还如此深入?” 要知道刘妃跟义郡王妃的话,只是她们两人说了,之前从未透露过。楚家要是连宫里的一句话都知道,那还有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 他有些担心地看了看自己的主人。不过云起却一点也不担心,反而笑了笑说:“这样也好,岳父手段高级,官儿方能安然无忧。” “主人说的极是,不过咱们还是不能懈怠,此回萧庄明之事,虽查出来与安国府无关。可萧庄明此人算是废了。义郡王妃悲痛太过,居然恨上了楚家。毕竟萧庄明是在安国府走丢的,要是楚家把人看好了,萧庄明不会被绑,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义郡王妃杀了凶手还不够,还想拉下楚家为孙子报仇呢。” “呵!”云起笑了笑,“好大的口气。” 第79章 “我好好的孙子成了这个样子,怎么咽得下这口气?”义郡王妃哭着跟丈夫争吵,想要得到他的支持,好为孙子报仇。 义郡王老眼昏花,脑子却还没坏,他用长烟杆用力地敲打着地面,怒道:“报仇报仇,那凶手不是已经被你抽筋扒皮了吗?你还要找谁去报仇。” “要不是楚家没有看好孙儿,害得他被人绑走,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郡王,你瞧见了没有,庄明他成了废人,手脚被打断还割了舌头,他好惨呀郡王,他可是你嫡亲的亲孙子呀!” 义郡王憋了一口气,真想骂她一顿,但想到孙子的惨状还是忍了。 他恨铁不成钢:“是你们冒昧地趁着国公爷不在的时候上门拜访的,庄明他又不是小孩子,他是个三十几岁的男人了。甩脱仆从在安国府乱跑,人家没有找咱们麻烦就是看在他现在可怜的份儿上了,你还想怎样?” “可……可他到底是咱们的孙儿呀,嫡亲的孙子。” 老妻宠爱这个孙子,他心里明白,但对这个总是惹事的孙子,他是一点都不看好的。对老妻的纵容偏袒,也很无奈。 “我之前让你去安国府,是想跟安国府交好,交好你懂么?现在你想干嘛?找楚家麻烦,这不是称了某些人的意么?” 义郡王妃一愣,急忙问:“王爷,你说什么,称了什么人的心意?” “废话,当然是不希望咱们与安国府交好的人的心意。”义郡王说:“你也不想一想,咱们前头刚有意交好安国府,想要定下楚家的丫头给咱们孙子当媳妇,后头孙子就被害了。出事之前还在安国府里走丢,这不是明显有人挑拨离间么?先不说就凭咱们,有没有那个能耐与安国府作对,便是招惹了楚家,能与咱们有什么好处?到时候反而推得楚家与咱们作对投靠了肃王,那不是得不偿失是什么?” 一想到肃王,义郡王妃终于歇了找楚家麻烦的心思。 她想了想,道:“就是说,是肃王害了咱们孙子?” “还能有谁?” 义郡王妃恍然大悟,她咬了咬牙,暗自决定,那日定要肃王百倍偿还。 “咱们孙子遭了难,但此事不可大肆宣扬,而且楚家那里该说的还是要说,想必此时他们也对咱们愧疚,咱们可利用这份愧疚之心。” 义郡王妃终于被说服了,虽心里还有个疙瘩,但想到肃王,她总算放下这一遭。 “过些日子就是王爷您的七十大寿,不如趁机请楚家过来,您也好打探打探按过度对立太子的看法。” “正是如此。” 其郡王七十寿辰很快就到,楚家受到邀请,也要上门祝贺。原本以楚垣的世子身份亲自祝贺已算郑重,不过由于义郡王也专门请了楚域,于是楚阳娿也被顺便带上了。 因此上义郡王府寿宴这天,楚垣楚域兄弟两人,加上王氏带着楚阳娿,四个人一起到了义郡王府。 楚阳娿还有些心虚,毕竟生平不干坏事,现在萧庄明下场凄惨,她心里始终有个疙瘩,生怕义郡王府查出了什么。 好在见了义郡王,义郡王妃之后,楚阳娿马上松了口气。他们看见楚家人,表情虽有些激动,但并不像发现了什么的样子。楚阳娿不得不佩服爹爹收尾的能力。 “跟你伯娘在一起,不要乱跑。” 到了王府之后,男宾跟女宾都要分开,楚域叮嘱完楚阳娿,又叮嘱跟着她的清风清水。 义郡王身份贵重,又是七十整寿,前来祝贺的宾客很多,连贵王,肃王,雍王等人,都亲自来了。义郡王府办的也大,里头宾客分成几波,外头流水宴也准备办三天三夜。 义郡王府宾客云集,但对有些人来说,寿宴却不仅仅是寿宴。 楚垣跟楚域因为某些原因,被耽搁了下来。原本准备吃完酒宴就回家的楚阳娿,也不得不跟王氏一起留到晚上。 世子妃怕她无聊,安排她跟明玉公主等人一起去看戏。楚阳娿又不想在人家这里睡觉,见王氏忙着跟英国公夫人拉家常,便跟着出去了。 肃王雍王这些黄天贵胄早就离开了,有身份的贵妇人,都抓着机会交际,此时有心思看戏的,无非就是她们些年纪小的女孩子,里面明玉公主身份最高,楚阳娿跟着沾了光,于他一起坐上了最中间的主要位置。 义郡王府的戏台子搭在闲庭中央,楚阳娿跟明玉公主坐在最中间,一边嗑瓜子儿,一边看戏。 戏台子上咿咿呀呀,唱着不知名的曲目。 楚阳娿从半途跟着看,都不晓得唱的什么。 “《胭脂会》讲的是西北门才女董如意的故事。”明玉公主发现她疑惑,适时解释。 楚阳娿笑了笑:“平日在家不常看戏,却不知这董如意是何许人也。” “董如意,可是西北有名的忠烈女子。”明玉公主见她真的不知道,就开始兴致勃勃地跟她讲起来。 原来这位董如意,是一位西北门阀氏族之家的嫡女,从小聪慧过人,长相秀美。 不到十岁,便才名远播,当时皇帝闻言,更是召了她入宫做女官。之后战争爆发,挂帅出征的太子被奸人陷害,遭到围困。远在京中的董如意董女官,竟然求皇帝准她回家。 皇帝应允,宫女管回家之后,恳求族中长辈调遣私兵营救太子。 七十董家跟其他家族一样,一开始就分派兵员随军出征了。要是再派,得把董家老底都掏出来,整个家族便有可能毁于一旦。 董如意一片忠心,将只顾家族不顾社稷的长辈呵斥一番(?)驳得长辈哑口无言。但董家依旧不愿尽出全力,董如意深恨族人不明大意,一咬牙,居然偷了族长令牌,私自绑了自家亲弟,调了所有私兵远走边疆营救太子。 最后的最后,太子突出困境,感激董如意舍命相救,两人情定终身。 而董家,因损失惨重伤经动骨,情事大不如前。 原本董家护主有功,等太子打下仆沣班师回朝,朝廷当重重赏赐,那时候董家不仅能恢复元气,甚至可能一跃成为世家之首。然而董如意深明大义,居然跪在承乾宫外三天三夜,恳求皇帝不与董家赏赐。说董家为朝廷社稷奔波死而后已。 皇上深感其恩义,果然收回成命,命天下人赞扬其忠烈坚贞。 而董家,便在对她的赞扬声中,不过二三十年,便从一等世家沦落扫三等。时至今日,名门董家,连末流都排不上了。 楚阳娿简直目瞪口呆,见过坑爹的,没见过这么坑的。 难怪宗室恨不得将董如意夸上了天,世家却对这女人讳莫如深。 皇室宗亲,当然巴不得全天下的女人都像这董如意,可对氏族来说,哪家出这么个女人,绝对倒了八辈子血霉。 明玉公主说完董如意生平,一脸激动地看着楚阳娿,等她点评。 楚阳娿咂咂嘴,干巴巴地说:“这位董贵妃,真真是一位贞烈女子。” 是的,董如意最后成了太子的侧妃,太子登基之后,自然而然成了皇后之下最尊贵的妃子。 然而这名满天下的董贵妃,并未顺遂到老。她生了三个儿子,三个全都死光了。后来皇帝新宠不断,不过好歹记挂当年的情谊,对她还算看重。只是,深宫内院二十年,满腹痴情尽流水,董贵妃活到三十几岁就死了。 “是呀,董贵妃当真是天下女子的楷模。”明玉公主大加赞赏。 楚阳娿笑着正要附和一句,突然间戏台上一阵混乱。 还没弄懂发生了什么事,只见一个黑影从中窜了出来。有人开始尖叫有刺客,守卫也跟着冲了进来。楚阳娿刚要跟明玉公主一起躲避,就感到被人一拉,一把钢刀架在了脖子上。 “不准动,谁动我就杀了她!” 侍卫们终于不敢靠近了,所有人都按着刀柄迟疑起来。 楚阳娿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她就想做个安静的小女子呀,怎么老是遇上这种事儿。 “放开她。” 侍卫上前一步,楚阳娿就感觉脖子上一凉。 “嘶。”她忍不住叫了一声。 那黑衣刺客却提着她,一步一步往外退。 “放我出去,否则我杀了她。” 侍卫们投鼠忌器,不敢上前。 楚阳娿整个人被抓着,只感觉身子一轻,就被提着爬上了墙。 楚阳娿以为侍卫会跟着追出来,谁知那些人看她被劫走了,居然拖拖拉拉说要去报告郡王,根本不打算追上来。 楚阳娿心中一跳。 完了! 这义郡王府怕是要为萧庄明报仇,准备也给她来个绑架失踪,然后手脚全断割舌挖眼。更重要的是,她现在被个刺客绑架,只要出了义郡王府大门,以后恐怕就说不清了。 这该死的清誉名节。 因为她是个女的,就算被折磨半死捡回一条命,最后恐怕也有人逼她一死证清白了。 就在这个时候,楚阳娿听见嗡的一声,一支利箭飞了出来。 刺客心中一急,刚准备从墙上跳下去,就感觉腿上一麻,整个人站立不稳,一下子跌了下去。楚阳娿被扣着脖子,眼看也要遭殃。就在此时,一个白色身影突兀地出现在高墙之上,那人伸手一捞,就将楚阳娿拉了回来。 “云起?” 楚阳娿被少年搂在怀里,离得太近,居然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茶香味。 云起原本想要抱着楚阳娿从墙上跳下去,谁知碰到女孩温热的身体,他浑身一僵,顿时有点不知所措了。 楚阳娿还小,细细瘦瘦的,因为受到惊吓,抓着他的手抓的有点紧。云起从来没有跟哪个活人靠这么近过,他忍不住想要扔了她逃跑的冲动。 好在这时候义郡王,楚垣楚域等人都已经赶了过来,众目睽睽之下,他只勉强能控制住自己不把人扔出去。 少年看上去一派从容,搂着楚阳娿从高墙上跳了下来。楚域一步上前,立刻将楚阳娿抱进怀里查看。 “官儿,有没有受伤?” 楚阳娿摇头,“没有受伤,多亏云起哥哥救了我。” 楚域确定楚阳娿没事,这才对云起点点头。然后怒目看向义郡王:“还请郡王给个交代。” 义郡王恨不得昏死过去,好好的寿宴,居然发生这种事,这刺客是想来杀他还是想来杀谁? “你放心,本王必定给你一个交代。” 那刺客已经被抓到了,正在严刑逼供。 义郡王义愤填膺,以为是有人想要暗杀自己,却失了手让楚家闺女遭了殃。谁知一个晚上查下来,居然查到自己儿媳妇的头上。 这下不仅义郡王,义郡王妃,连义郡王世子本人,都被气得要昏过去了。 世子妃披头散发地跪在中堂内,尤不知悔改。 “父王不是说要娶楚家那丫头给明儿做媳妇么?一切都是因此而起,现在我的明儿成了这般模样,她难道还想另嫁不成?” 世子气个仰倒:“蠢妇,楚家丫头跟云家早有婚约,什么叫择婿另嫁?说出去不怕被人笑话!” “那又如何?母妃保证要为明儿娶一位高门大族的嫡女做媳妇,现在我儿被害成了那般模样,你们却一个一个都不管了,你们不管,我管!我定要楚家那丫头进得们来给明儿做老婆。” “你这……你这!”世子往义郡王跟前一跪,恳求道:“父亲,儿子要休妻。”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世子妃便扑在他身上哭的肝肠寸断:“世子,你为何如此狠心?明儿毁了,你现在还要休了我,你我多年结发夫妻,怎么说得出这种话来?” 义郡王妃被媳妇呕的要吐血,听见世子想休妻,她皱了皱眉,却也没有说什么。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楚家那里要怎么交代。 “千不愿,万不愿,楚家终究被咱们得罪了。” 楚域说了要让义郡王给个交代,就硬是派人驻进义郡王府不走了。不仅如此,云起也没有离开,也等着水落石出。 他们到想把责任推脱出去,好证明义郡王府也是无辜,楚阳娿被劫持不过是无辜牵连。可世子妃行事太过草率,楚家人和云家人也都不是傻子。好好个义郡王府,又是郡王整寿这个重要的日子,防卫怎么会这么疏忽?不用想,只有内里放水。再者那刺客不杀人不越货,一来就直接冲到了楚家女孩跟前,明眼人一看就是针对楚家来的。 家门不幸呀! 义郡王深深后悔,后悔当年什么鬼迷心窍,要对肃王下手。要不然,郡王府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郡王,现在如何是好?不想得罪楚家,却还是得罪了。” “还能怎么样,把这女人交给安国府任其处置。” “你……” 世子妃也愣住了。 她没有想到后果这般严重,义郡王居然当真准备废了自己。 义郡王妃十分犹豫,明儿的母亲再有错,到底是义郡王府世子妃,要真是被人随意处置,那义郡王府的脸还要往哪里放? 义郡王也知道她在想什么,叹口气说:“现在还有什么法子,咱们不给个交代,楚家根本不会善罢甘休。不过楚家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我们交了人,认了错,他们也不会紧抓着不放,不会当真处置世子妃。而且这样一来,我们想要休了她,也就名正言顺了。毕竟,就算要联姻,用世子来联姻,可比孙子要拿得出手的多了。” 义郡王世子萧穆,对外宣称四十五,实际年龄还不到四十,比儿子萧庄明大不到几岁。而且长得一表人才,最重要的是,没有萧庄明那恶劣的名声和败坏的德行。 用他联姻,的确比孙子拿的出手。 义郡王府义无反顾地将世子妃推了出去,楚家要怎么处置,是他们的事,云起终于可以先走一步了。 在义郡王府待了一天一夜,他一回家就把自己跑进了水里。这一天接触了不少人,他下意识又想搓手。不过突然间,想到楚阳娿抓住他手臂的样子,那皮肤的触感好似依旧没有退散,仿佛黏在了手指上,让他想要忽略都难,最终,他还是忍住没有搓手。那是他未来的妻子,他终究要接受她。 云起从水里出来,藏风已经守在门外。 “主人,宫里有消息。” 见了云起,藏风立刻禀报。 云起也没有坐,直接披着衣服站在那里,任凭湿润的头发打湿了衣衫。 “说。” 藏风这才说道:“义郡王府把世子妃推了出来,义郡王府与楚家再无交好的可能,刘妃怕他们转而投靠六皇子,便没有通知义郡王府,自私向皇上求旨赐婚……” “圣旨下来了?” “是,求下来了。”藏风面无表情,语气呆板:“刘妃哄骗皇上,说楚家十二姑娘被劫匪坏了名节,十分可怜,好在义郡王府愿意承担责任,愿意让萧庄明娶她为妻。皇上不知道萧庄明已经残废,便欣然同意了。” 云起点点头,让他继续。 藏风便继续说:“所幸我们的人早有提防,圣旨离开承乾宫之前,就已经被改过了。” “很好。” “主人,那我们现在……” “义郡王府若是投靠六皇子,无疑代表宗室,为六皇子增添不少助力,不可留。” “但凭主人吩咐。” 云起想了想,义郡王府圈地敛财的手段了得,要是失势削爵,他正好吃进一笔。 “义郡王府世子,与嫡子萧庄明并不是血亲父子。义郡王只有一个嫡子萧穆,不过因为体弱多病,很少出门见人。据我所知,那萧穆很多年前就因病去世了。义郡王府为了保住爵位,以庶充嫡,让年纪最小的庶子充当嫡子成为世子,现在的世子萧穆,实际上是个假的。此事宗室有人知情,但迫于形势没有讲明。萧庄明是真嫡子的遗腹子,现在世子妃被弃,必定对义郡王府怀恨在心,可以以此为突破口。” “是的,主人。” 藏风得令,准备离开,却又被云起叫了回来。 “主人还有什么吩咐?” 云起笑了笑说:“安国府不是被赐婚了么?我总要上门祝贺,你去准备礼物。” “是。”藏风想了想安国府的情况,高兴地退了出去。 安国府,突然接到圣旨,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楚阳娿脖子上受了点伤,回来就被父亲明令不准出门。听说自己被绑架,居然是义郡王世子妃一手操办,她心里一惊,知道此事不会善了。 义郡王府把世子妃送来,说是任凭楚家处置,然而对方到底身份贵重,楚家如何处置? 楚家父子正在商量对策,宫里的圣旨就到了。 楚阳娿心里咯噔一声,突然有一个不好的预感。 世子妃大动干戈想害自己的名节,就是想要逼她嫁给成了废人的萧庄明。现在一计不成,居然求了圣旨? 要是圣旨当真给她赐婚,那她该怎么办? 皇帝要是脑子清楚,甚至哪怕是个昏君呢,总有办法应对。可皇帝现在的情况,是卧病在床,除了宫内侍人,别人根本见不到面。 难不成她也得踏上母亲的后尘,跟着楚家当尼姑去? 楚阳娿心事重重,被扶了出来。 安国公楚山栎跪在最前面,后面是楚垣楚圻楚域兄弟,接下来是王氏牟氏等女眷。楚阳娿是小辈,跪在后面不显眼。 等人都到齐了,那内侍太监便拿着圣旨宣唱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闻安国公之十四孙女贤淑德贵,品容端方,温良敦厚,可为贤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特赐婚义郡王王府只嫡长孙明,以结永世之好……” 十四女。 十四女是谁?楚佩阳? 楚佩阳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自己莫名其妙的,怎么就被赐婚了? 赐婚对象是谁?萧庄明,她名义上的表哥,那个杀人不眨眼狠毒变态的义郡王府嫡长孙。 她为什么要嫁给他? 皇上疯了吗?外祖母在宫里,为什么没有求他收回成命? 楚佩阳一时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愣愣地站了好一会,终于一个头栽了下去。 第80章 楚家接了圣旨,宣旨太监由楚垣亲自送了出去。 等人走了,所有人都去看楚佩阳,赐婚圣旨已经下来了,天命不可违,楚佩阳这一辈子算是被毁了。 萧庄明何许人也,她们都是听说过的。心狠手辣不说,现在还成了废人,也不晓得是好事还是坏事。就连本来会幸灾乐祸的牟氏跟月氏都生出了一点怜悯之心,暗暗可怜楚佩阳。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皇帝当真是老糊涂了,怎么下了这么个旨意,让自己的亲外孙女儿嫁给个那样的人。 楚阳娿心里也莫名其妙,总觉得这里面迷雾重重越来越看不清了。 看向爹爹,发现他也沈着脸。 楚佩阳被气得昏过去,直到下午才悠悠转醒。 她一醒过来,就急急忙忙抓着丫鬟的手问:“圣旨呢?是我做梦对不对,圣旨是假的对不对?” 丫鬟抿着嘴,只是哭。 楚佩阳猛地从床上跳起来,鞋都没来得及穿就冲进了璎珞轩。 “爹爹,求爹爹救我。”楚佩阳一下子扑在门边,哭求道:“以前是我错了,爹爹,我不想嫁去义郡王府,求爹爹救女儿一命吧。” 楚佩阳知道,这道圣旨来的蹊跷,而且萧庄明成了什么样子,所有人都清楚,自己要想逃脱嫁入义郡王府的命运,就只有求父亲,如果父亲愿意保她的话,还是有希望的。 楚域难得没有如从前那样视若不见,只是,他居高临下地看了她好一会,说:“救命?这道圣旨,可是刘妃娘娘求了好长时间才替你求来的,你怎么好辜负她一片心意?再者,安国府对皇上忠心耿耿,怎么会做违抗圣旨的事?” “外祖母?”楚佩阳不可置信。 楚域也不管他,转身回了屋子。 楚佩阳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转身就要往出跑,不过刚走了几步就被楚素阳拉住了。 “妹妹要去哪儿?” “我要进宫,我要去见外祖母,我不相信她会求这道圣旨。” “你准备这样进宫?”楚素阳说:“回去把衣服穿好,我陪你一起去。” 楚佩阳眼睛一红,终于找到了依靠般,她紧了紧手,然后回去换衣服。 皇宫内,刘妃正等着义郡王妃来见她,谁知道没等来义郡王府的人,却等来了自己的外孙女。 楚佩阳一见她就在殿中央跪了下来:“孙女年少无知,做了错事,还求刘妃娘娘看在母亲的份儿上,饶了佩阳。” “你们……佩儿,你做错了什么事?快起来呀。” “佩阳也不晓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所以才来向娘娘请罪,还请娘娘放佩阳一条生路。”楚佩阳面无表情。 刘妃被她弄得糊里糊涂,忍不住喝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娘娘,义郡王府的事想来您已经听说了,那萧庄明残暴不堪,如今又成了废人,何况她年纪比妹妹大了整整二十几岁,根本不是良配。娘娘您为何要求来圣旨,将妹妹嫁给萧庄明,这岂不是害她一辈子?佩阳尽管有错,但她年纪小不懂事,娘娘总该看在母亲的分上,饶她一命才是。”楚素阳两句话,讲明了前因后果。 刘妃听完,整个人愣住了。 “圣旨?佩阳嫁萧庄明?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怎么会弄错。”楚素阳道:“早上圣旨刚到安国府,赐婚楚家十四女于义郡王府嫡长孙。此事恐怕整个京城都已经知道了。” “这不可能!”刘妃惊慌道:“圣上明明是赐婚给楚阳娿,怎么会扯到你们身上……” “哦?娘娘果然清楚?” 刘妃瘫坐在椅子上,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楚佩阳也反应过来了,要是外祖母求旨赐婚给萧庄明的话,怎么着也不会是自己。只是,这中间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最后这厄运落在了自己身上。 刘妃已经从怔愣中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地说:“我这就去求皇上收回成命,佩儿放心,外祖母必定不会让你嫁入义郡王府。”说完急匆匆地往承乾宫去了。 楚佩阳听了她的话,终于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有救了。却听楚素阳冷笑:“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不是第一次,也必不会是最后一次,妹妹,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亲人。” 楚佩阳抿唇不语。 楚素阳突然又笑起来:“也是,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孩子,刘妃娘娘与咱们的母亲是何其相似。说不定我们在其他人眼中,也不过是这般模样。”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楚佩阳立刻反驳,楚素阳却不理她了,只自顾自找个椅子坐了下来。楚佩阳也从地上站起来,开始焦急地等候刘妃求情的消息。 刘妃急急忙忙到了承乾宫,却没能进去,刚到门口就被拦了下来。 “皇上已经歇下了,娘娘请回吧。” “我,我有急事,要见皇上。” “皇上已经歇下了,娘娘明日再来。” 皇上身子不好,一旦歇下便不能打扰。刘妃不敢硬闯,只好忧心忡忡地回去,等第二天再来。 楚素阳跟楚佩阳没有等到可靠的消息,只好带着心事先回家了。 第二日一早,刘妃掐着皇上吃药的时间又来了承乾宫,谁知跟昨日一样,她还是被挡在了外头。 她终于明白是有人拦着她不让见皇上,刘妃憋了一肚子气,等着秀嫔离开承乾宫时,拦住了她。 “是你搞的鬼对不对?” 刘妃恶狠狠地瞪着秀嫔,她想来想去,明明自己求了赐婚旨意,为什么会突然变了卦,必定是有人从中搞鬼。而现在离皇上最近的,就是这秀嫔,除了她不会有谁能左右皇上赐婚的事。 秀嫔笑吟吟地看着她,问:“姐姐在说什么,秀儿不明白。” “圣旨!”刘妃咬牙切齿:“皇上的赐婚旨意为什么变了,你日日守在皇上身边,一定是迷惑圣听让皇上赐婚给了我的佩儿。” “呵。”秀嫔捂嘴轻笑:“十二姑娘十四姑娘,反正都是楚家姑娘,有什么两样呢?再者,这可是皇上的旨意,姐姐这火急火燎的,是不满皇上的赐婚,想要抗旨不成?” “你……我一定会让皇上收回成命。” “皇上乃九五之尊,一言九鼎,说出去的话,是不会收回来的,娘娘还是死了那份心吧。”秀嫔轻笑一声,妖娆地转了身,走了两步,忽而又回头:“对了,忘了告诉娘娘,这些日子皇上身子好了一些,正要静养。太医说了,闲杂人等,不可轻易打扰。娘娘您有什么事儿,可以来告诉我,我可代为转达。至于娘娘您么,就不要到承乾宫外头等了,浪费时间。” 刘妃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恨不得冲上去杀了她,可最后,她只得颓然地扶着宫墙,满心后悔。 皇后与刘贵妃从她面前路过,瞧也没瞧她一眼。 刘妃慢慢地走回寝宫,见不到皇上,就什么都做不了,她知道这件事无可挽回了。 楚素阳跟楚佩阳在家里等了三天,没有等来刘妃的消息。 之后她们又进宫一趟,却是楚佩阳哭着出了宫的。 不久之后,义郡王府送来了萧庄明的八字,楚佩阳的八字,也被送了过去。 无论楚佩阳怎么恳求,老爷子楚山栎也不曾理会,楚域更是听而不闻。一向不问世事的楚素阳终于生出了恻隐之心,求到了楚阳娿面前。 楚阳娿对此是十分无奈。 “你们太看得起我了。”楚阳娿说:“皇上病重,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要赐婚,前因后果我也差不多知道了,这件事我不敢插手,更没有插手的能耐。” “刘妃用心险恶害人害己,但十四妹妹终究是无辜的,她……她……求姐姐求求情,要是爹爹愿意,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爹爹会有什么办法呢?”楚阳娿笑:“爹爹要是有办法,当年我母亲也不会被迫出家了。” 楚素阳没有说话,楚佩阳到现在都还不知道父亲为什么厌恶母亲,不喜欢她们。但她时常跟着师傅出门,早就从别人那里听说了。这也是她对萧氏更加冷淡的原因。 “母亲有错。可妹妹她……妹妹她还小……”楚素阳手颤颤的,她去抓楚阳娿的手,却又不太敢。 她觉得要是说服了楚阳娿,妹妹的亲事就有办法解除,只可惜楚阳娿当真没有那个本事。 “我问过爹爹了,这些事他不准我过问。所以不管我怎么想都没有用,爹爹虽然宠爱我,但事分轻重,不是什么事都会让我知道的。而且赐婚这件事,是皇上的旨意,楚家再不满,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抗旨,除非……”除非萧庄明半途就死了,那这场亲事就算是作罢了。 “而且,你也知道,现在时机不对,这门亲事最终会如何,还是个未知数,至少也要等太子确立之后,才会正式定亲。所以在此之前,不管是祖父也好,还是爹爹也好,都不会轻举妄动。” “你的意思是,要是太子定了,妹妹的亲事可能会有转机?” “或许吧。”楚阳娿当然是猜测。毕竟这唱莫名其妙的赐婚怎么看,都跟太子的争夺脱不了干系。 不过有这一句话,楚素阳已经很满意了。她起来跟楚阳娿倒道了谢,便准备回去安慰楚佩阳。 楚阳娿定亲的时间快到了,现在又有了个楚佩阳的订婚要准备,安国府又开始忙起来了。 第81章 云家长辈陆陆续续到了京城,与此同时,徐州楚家的人也快到了。 虽然定亲不过是个简单的仪式,不像正式成亲那么隆重,但不管是云家还是楚家,都十分看重。 想到云起,楚阳娿突然开始不好意思,这种没谈恋爱就订婚甚至结婚的感觉,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安国府欢欢喜喜,北苑更是喜气洋洋,楚阳娿觉得定亲之后,自己就应该开始了解云家,然后对未来的生活早作安排。但突然间看到府里一个比一个鲜嫩的小姑娘,她就忍不住心塞塞的。 是呀,她要订婚了呢,以后还会结婚了呢。但说不定哪天哪个漂亮小姑娘就要跟她共侍一夫了呢。 不对,这种事绝对不能让它发生。 于是楚阳娿不再关心云家怎样了,开始努力回想怎么让个男人规规矩矩管住下半生。 丁嬷嬷瞧见她时不时苦恼时不时大笑,时不时又蹲在墙角发呆的样子,以为她是长大了知道害羞了,便不理她由她自己折腾。 过了几日,徐州老太太终于到了京城。 王氏带人亲自去渡口迎接,谁知道楚域比她还积极,没等她准备好,人家就带着闺女提前到渡口了。 不过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王氏到了之后,船才靠岸。 老夫人被儿子儿媳扶着,从船上下来,王氏笑吟吟地迎了上去,谁知还没走到跟前,就见一十来岁的少年规规矩矩向她行礼。 “大伯娘好。” 王氏愣了愣,继而笑起来,心想这是徐州哪位堂兄的孩子,还真是有礼貌。她摸了摸他的头,道:“这孩子,长得可真俊,叫什么名字呀?” “楚熠阳。” 少年表情严肃,说话一本正经,看的王氏好笑。 谁知少年回答了她的问题,突然转了身,朝一边走过来的楚域和楚阳娿弯腰行了一礼。 “父亲,姐姐。” 楚域嗯了一声,眉开眼笑地朝老夫人行了礼,这才问他们于路上是否顺利等等。 而王氏,早在楚熠阳叫楚域父亲之时,脑子里就已经炸开了。 父亲?这是老四家的儿子?都这么大了,为什么她都没有听说过。 不过很快她就冷静了下来,此时此刻,王氏虽然震惊,但还不觉得有什么。楚域到底得有儿子的,就算这外室子被认了回来,也碍不着她什么。 老夫人是长辈,王氏跟楚域都得鞍前马后此后她,倒没有什么机会照顾楚熠阳。 正好楚阳娿得了机会,抓着弟弟嘘寒问暖唠叨个不停。王氏见状,心中可怜,这就是没有兄弟的坏处,连个外室子都得巴结。 到了家里,不光楚垣楚圻,老爷子也在等着。楚山栎多年不曾回去徐州,见了侄儿,自然想问老家情况。不过想到他们一路舟车劳顿,现在也不是叙旧的时候,等两边亲戚见了面,安国府这边没有去过徐州的小辈认了人,这才到了重头戏。 老夫人拉着楚熠阳的手,将他牵道老爷子跟前,郑重其事地说:“你大哥托了我,亲自把易儿带回来,现在我们完好无损地将她送回安国府了。易儿,快给祖父磕头。” “祖父。”楚熠阳规规矩矩跪在老爷子面前,叫了一声祖父,而后庄严肃穆(?)地磕了三个响头。 “好,好,好。”楚山栎连说了三个好,亲自弯腰将楚熠阳扶了起来。不仅如此,他扶了之后,也舍不得松开手,只抱着楚熠阳仔仔细细地看,真是喜欢的很。 也难怪他这么高兴,毕竟这个孙子十年前他就知道了,却一直没有见过面。认是再不在意,憋了这么多年,也变成了稀世珍宝了。更何况他现在还是安国府唯一的嫡子嫡孙。 楚域更不得了,一双眼睛黏在儿子身上,连错一眼都舍不得。 牟氏当即翻了个白眼,很是不乐意地说:“不就是个外室子么,弄这么大动静,传出去不要被人笑话。” 她这不满可都在脸上挂着,丝毫不怕老爷子听见。牟氏是真不满,她就不明白了,当初自己带着五个儿子从徐州回来,也没有见那边亲自护送,更没见老爷子这么郑重其事地相认。 自己的丈夫虽是庶出,可她的儿子却是嫡子呀。 她可是有五个嫡子呢,当时老爷子见了她的朝阳和怀阳他们,也就是赏了个东西,哪像现在,把所有人都叫到跟前了,生怕别人不晓得四房认了个外室子回来似得。 楚圻对老爷子的态度也不满,但想到楚明阳,他就动了心思。既然老爷子连外室子都愿意认回来,那么他的明阳不也能被承认,继而得到该有的名分? 想到此处,男人瞪了妻子一眼,呵斥道:“熠阳是四弟的儿子,是我楚家骨血,怎能流落在外?此时认回来,本就理所应当。” 老爷子沉脸,楚域也轻蔑了看了他们一眼。 楚阳娿轻笑:“二伯,二伯娘,你们弄错了吧?易儿可不是什么庶子,更加不是什么外室子。他可是四房嫡长子,是我嫡亲的弟弟。听清楚了,是同父同母嫡亲的弟弟哟!” 此言一出,大房二房甚至连事不关己的三房都愣了愣神。 所有人都去看楚山栎和楚域的反应,结果很失望地,看见老爷子和楚四爷宠溺地对楚阳娿笑了笑,并未反驳她的话。也就是说,她说的可能是真的,并没有撒谎。 但楚阳娿同父同母的嫡亲弟弟?那不就是宁氏生的了?看楚熠阳的年纪,应该跟楚素阳和楚佩阳差不多大。也就是说宁氏还没离开出嫁时,可能就怀上他了。如此说来,楚熠阳还当真是四房嫡子。 楚圻愿望落空,无话可说了,闷闷地站在一旁。牟氏被打了脸,心里不服气,暗道管他是嫡子庶子,她全都不想承认。 月氏眼皮闪了闪,倒是很快接受了。相比起来,受到冲击最大的,无疑是王氏。 王氏当真以为楚熠阳只是楚域在外面跟外室生的儿子。本想着他都三十了还没有儿子,认个外室子回来也能理解。谁知现在他们告诉她,楚熠阳根本不是什么外室子,甚至不是庶子,而是正正当当的嫡子,是堂堂正正的四房嫡长子。 她心中大骇,根本不愿意相信他的话。她想要反驳他们,可当着老爷子,当着徐州老夫人和大堂哥等人的面,她不敢有任何质疑。现在她儿子不在,女儿靠不住,她不能有任何不是的地方。 王氏只要咬牙忍着,竭力扯着笑脸跟众人周旋,直到回了东苑,她才爆发出来。 “这不可能!一定是他们瞧见天阳不在家,想要争夺世子之位,这才随便把个庶子弄回来充作嫡子,绝对是这样!” 楚圻也没有想到弟弟会突然有了嫡子,但他相信父亲的话。 “父亲说他是宁氏生的,是嫡子,那就不会有错。” 当年的事本来就是一笔乱账,而以楚熠阳的年纪算起来,当初宁氏是挺着肚子离开的,时间也对的上。 否则,以徐州那边一群老古板的态度,想要把庶子变成嫡子,根本没有可能。 王氏知道了楚熠阳的真实身份,本就恐慌,她是想得到丈夫的支持,哪知道楚垣不仅不认同她的话,还跟老爷子一样,承认楚熠阳的嫡出身份,这让她忍不住抓狂。 王氏暴怒,拽着丈夫的手,又急又气:“你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明白不明白?现在天儿不在家,长房没有嫡子呀。四房有了嫡子,而且这个时候把人认回来,是干什么的?是来抢咱们的爵位的,你到底明白不明白?” “你在胡说什么!”楚垣一下甩掉妻子拽着的手,道:“官丫头定亲,这么重要的事,作为亲弟弟,回来本就是正当,只有你胡思乱想。” “怎么会是我胡思乱想?为什么他早不回来晚不回来,等到天儿不在家,他这个时候就回来了?” “当然是因为官姐儿定亲,还能是什么?王氏,你可是世子夫人,看看你的样子,哪里还有个长媳的样子?说起天阳,他到底是为什么失踪的难道你不清楚?那种孽障,就算回来了,也不准他再进安国府一步。” “你……他可是你的儿子呀,是你唯一的嫡子……” 只是王氏紧张有人争夺安国府继承权,楚垣却不一样。 所谓位置决定了思维,在王氏看来,楚天阳被老爷子厌弃,又失了踪,这时候老四把楚熠阳接回来,显然是为了跟自己的儿子争夺继承权。 可是在楚垣看来,自己是世子,继承安国府的,肯定是自己。而楚域,那是自己的弟弟,弟弟总会有儿子,不是现在也是以后。至于长房会不会因为没有嫡子而失去继承权,这根本不在他的考虑之列。 因为很显然,不会生的是王氏,不是自己。 楚天阳已经被家族厌弃,要是再过一年,王氏不能怀孕生下嫡子,那么他完全可以以无所出的这一条,将她休弃。 他才三十几岁,还年轻得很。妻子被休,新进门的妻子便算结发,他们生的儿子,依旧是名正言顺的嫡子。 楚垣有恃无恐,王氏却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夫妻两人不欢而散,王氏在屋子里急得直哭,楚垣却回到了书房,惬意万分地喝了两杯酒还写了一幅字,然后倒头就睡。 等老夫人和徐州大伯等人被安排好,老爷子也回访休息了。楚域才带着儿子女儿回了璎珞轩。 楚阳娿没有想到弟弟被接回来了,激动的不知道怎么办好。 她想跟弟弟说话,想拉出去好好蹂躏一番,然而有人比她还心热。自家爹爹抱着楚熠阳啰啰嗦嗦问个不停,楚熠阳一脸严肃,嘴里说着成何体统,双手却攀着父亲的脖子狗狗一样蹭来蹭去。 楚阳娿深深觉得,按照这个样子,恐怕在未来三天内,都轮不到她跟弟弟说话了。 于四房不同,楚圻与牟氏气呼呼回了院子,一个摔盘子撒气,一个提着鸟笼干脆出门去了。 牟氏撒完了气想找丈夫商量对策,找了一圈没找到人,气的破口大骂。 骂完丈夫骂四房,硬是阴阳怪气地将楚熠阳的身份往庶子甚至外室子身上套。 他们在徐州不多年,也是见过楚熠阳的,但徐州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楚熠阳的身份,知道根底的老爷子老太太都对楚熠阳的身份含糊其辞,弄得大家都以为楚熠阳是哪个不敢认的外室子。当然也就不会有人敢在他们面前说楚熠阳的父亲就是楚域,因此楚圻跟牟氏都没有怀疑过。 谁知道现在到了京城,这没人管的孩子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嫡出四房的嫡长子,不仅是四房,可以说现在是安国府唯一的嫡子嫡孙。这让一直打算把自己儿子过继到长房的牟氏怎么能够接受?她恨不得找全天下的人来揭露楚熠阳外室所出的身份,只可惜除了碍于身份附和她几句的下人,没人敢怀疑楚熠阳的出身。要知道,连族长,老爷子这些大家长们都承认了他的身份,其他人承不承认,又能怎么样?谁敢怀疑老爷子的话? 不到一天时间,整个安国府都知道四房多了个嫡子,楚熠阳的存在,很快就被传开了。 就连偏僻的流溪阁,也得到了消息,梦姨娘抓着手绢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四爷怎么会有嫡子?这不可能呀?” 前世她根本就没有听说楚域有嫡子,四房唯一的儿子,就是她生的庶子。 重来一世,四房不仅多了个嫡女,连嫡子都有了,这让她整个人都混乱起来。 到底是自己前世的记忆是假的?还是前世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些事? 不,除了楚阳娿跟这个多出的嫡子之外,其他的一切都跟自己的记忆里发生的事一样。可是她又不想承认,可能前世四房根本不是没有嫡女嫡子,只不过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她以为自己跟四爷心心相印,到最后,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没有听四爷提起过,那她以为的恩爱到底算什么呢? 她不想相信,不愿意相信,然而一个声音告诉她,很可能这就是真相。如此一来,今生四爷对自己的冷落也就情理之中了。 梦姨娘狂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一把扯下许多根来。她觉得这么下去自己一定会疯掉,她开始大声吼人:“来人,抬我去见太太,来人!都死到哪儿去了!” 丫鬟急急忙忙进来,把她抬到了萧氏门外。 这时候太阳暖烘烘的,她却觉得全身发冷。 “太太,告诉您一件事,您不知道把?四爷的嫡子回来了,真正的嫡子。十二姑娘要定亲呢,她的亲弟弟被接回来见亲戚。” 萧氏已经好些日子不搭理她了,自从知道楚佩阳被赐婚给义郡王府,她就安静下来。不再大吵大闹,也不再疯疯癫癫。连梦姨娘想方设法来刺激她,她也不再理会。 可是今天,听到她说四房有了嫡子,她终于忍不住开始嗤笑。 “我才是四房主母,只有我生的儿子才是嫡子。其他人?哼,不可能。” “哈哈哈,不可能的事情还少么太太?您忘了,我说四爷宠爱我,您说不可能,我说十四姑娘被赐婚给了萧庄明,您说不可能。哈哈,结果怎么着?我说的全都是事实,现在我说四爷接了嫡子回来您还说不可能?您是不相信吧?那少爷自然不是您生的,人家是前头那位生的,听说比十三姑娘和十四姑娘都大几个月呢,都十一岁了。太太,人家是正正当当写在族谱上的嫡子嫡孙。说起来,十三姑娘跟十四姑娘的名字都还没往族谱上头写,呵呵,您说到底谁的身份才算正当……” 人就是这样,自己伤心,看到仇人比自己更伤心,就好过了。自己抓狂,看到仇人比自己更抓狂,就舒服了。 萧氏终于打破这些日子的沉静,又开始大吵大闹大声吆喝要见楚域,要质问他嫡子之事好低是不是真的。 看守婆子见状,冲进去又灌了两碗汤药。梦姨娘着看她狼狈疯癫的模样,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哈哈大笑。 “四爷哪里是那么好见得?是你相见就能见到的?做梦,做梦。” 梦姨娘又哭又笑,看守婆子觉得这女人跟萧氏再一起待久了,大约也快疯了,都不愿意搭理她,径自锁了门窗离开了。 楚佩阳隔着窗,远远看着地上疯癫的女人,也觉得好笑。 “可笑,可笑,我们就是一场笑话,连笑话都不是。” 时至今日,她才知道事情的真相,知道自己的母亲强抢民男,逼迫父亲休妻另娶。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父亲原本有一个和睦美满的家庭,人家儿女双全,哪里需要其他多余的人自作多情。 “姐姐,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楚佩阳哭着问楚素阳。 楚素阳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事,她觉得说不说出来,都改变不了什么。 唯一能改变的,大约是让她们在楚阳娿面前更加抬不起头吧。 “他叫楚熠阳,十分聪慧。你不要伤心,就当多了一个弟弟吧,反正他也的确是我们的弟弟。” “呵呵……她会当我们是姐姐么?”楚佩阳自嘲。 不管是谁,被害的母亲出家,亲人离散,自己流落在外十几年有家不能回,都不会对罪魁祸首的女儿有好感。 她想起小时候,楚阳娿对自己疏离冷淡的态度,那大概是他们能给自己的最好的态度了吧?不亲近,也不仇恨,算是恰如其分。只可惜自己那时候满心懵懂,只想与她亲近,最后害的她们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别哭了,还有我呢,我会帮你的。”楚素阳叹口气,将妹妹搂紧怀里:“你的事情我已经跟老师说过了,他说时机不到,待有了机会,他会设法帮你求皇上解除婚约。虽然就要订婚了,但正式成亲的日子至少也在五六年之后,咱们有的是时间,你别再哭了。” “我知道。”楚佩阳擦了眼泪,“后天十二姐姐就要定亲了,我哭红了眼的确不像话。” 两场仪式,后天楚阳娿与云起订婚,不久之后,又会轮到她。 不同的人,不同的命运,天上地下,淤泥之别。 两天之后,楚阳娿订婚的日子正式来临。 订婚仪式虽然简洁,但两家都十分重视。楚阳娿更是一大早就被从床上叫起来,要穿衣打扮,还要预习一遍待会见什么人要说什么话。 这种订婚仪式,最重要的实际上是长辈们,作为事件主角的楚阳娿,要做的就是被拉出来见见云家长辈就行了。她自己折腾来争取,实际上是因为太紧张而已。 吃了早饭,穿的体体面面的楚阳娿就开始在屋子里团团转。 没过一会,听见敲锣声,咚一下。 清风来报告,说是云家长辈来了。 又过了一会,听见擂鼓声,嘭一下。 清水来报告,说是见证人到了。 又过了一会,听见鞭炮声,噼里啪啦。 清雨更加激动,“姑娘姑娘,云家公子到了,老爷子跟云家老爷子交换了信物。” 楚阳娿心里猫爪子挠一样,痒的不成。 等锣鼓不敲了,鞭炮不响了,屋檐下面挂起了红灯笼,安国府门前的石狮子,又系上了红丝绸,这时候嬷嬷才来请她,说该去见云家长辈了。 楚阳娿被领到了外院正堂,正堂内,楚云两家长辈高座中央。 楚阳娿规规矩矩行了礼,云家老爷子哈哈大笑一声,让云起跟她问好。 楚阳娿很不好意思,红着脸道爹爹身边站着,时不时看云起一眼。 云起今天终于没有穿他那标志性的白色衣裳,而是换了一件青底紫边的苏绣华服。看上去少了一份出尘,多了一份尊贵。 所谓美人,永远都是这么赏心悦目。 楚阳娿想到云起不仅仅长得漂亮,武功也很厉害,那天在义郡王府救了自己,那么高的墙他一下子就跳了下来,简直闪瞎眼。 感受到楚阳娿嘘嘘晃晃的目光,云起也朝她笑了笑,楚阳娿脸更红了。 长得好看,真是犯规呀。 她这里眼中冒泡,楚熠阳却一直沈着脸。 订婚仪式过后,两家长辈亲自送了见证人离开。之后,云家人也告别了安国府。 老爷子跟楚垣有话说,楚域便带着楚阳娿跟楚熠阳回了璎珞轩。 一路上,楚熠阳都沈着脸,他这人本来就是个一本正经的小老头模样,一开始楚阳娿没有在意,但今天他不仅表情严肃,连话也少说了。以为他受了欺负,楚阳娿忍不住问他到底怎么。 楚熠阳只是摇头不说话,弄得楚域也跟着紧张起来。 “易儿,有什么话你就告诉爹爹,不要自己闷在心里。” 楚熠阳看了楚阳娿一眼,突然说:“我是在想,姐姐的婚事,定的到底太草率了。” “这还叫草率?”楚域还以为什么事呢,没有想到儿子一张口说的就是这个。 男人有些无奈地跟儿子解释:“云家七郎,可是我千挑万选,考察了三年才定下的人选,怎么会草率?我知道你是担心云家情况特殊,怕官儿到时候不好应对。不过你放心,爹爹已经想好了,等官儿出嫁时,爹爹给她这个数。”楚域伸出手掌在他面前比了比:“除了嫁妆之外,爹爹给官儿陪嫁五千精兵,任他什么牛鬼蛇神,定然不敢对你姐姐放肆。” 楚阳娿被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自家爹爹,这是在嫁女儿还是在嫁军阀呀?不过好感动怎么破? 楚阳娿眼泪汪汪地准备跟爹爹表白一番。谁知道楚熠阳却哼了一声,义正言辞地说:“所谓男子汉大丈夫,定当一身正气顶天立地。那个云起,之前我见过,本也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但是今天我突然觉得,这个人一身邪气,并不正派,怕不是个良配,配不上姐姐。” “哎哟哎哟,一身正气。”楚域都被儿子逗笑了:“像你这样一本正经的小老头样子,就是一转身正气了?” “那是当然。” 楚域赶紧把儿子抱起来,说:“好了,我知道你舍不得姐姐,但是刚才我们也说的很清楚,官儿必定年满十八才会出嫁,所以不会你一回来她就离开家的。而且你才几岁?要相信爹爹的眼光,爹爹看人,一向很准。若当真有人能骗我我这双眼,那就是他天纵奇才,这种人天下少有,被咱们碰上,说明咱们鸿运当头。” 楚熠阳迟疑一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不再纠结了。 第82章 楚阳娿听说大姐姐楚丹阳回来了,还带着她的小外甥女蕊姐儿。她连饭也没有来得及吃,就去东苑看孩子。0 蕊姐儿刚睡醒,正被嬷嬷抱在怀里洗脸。嬷嬷见楚阳娿眼热想来抱,便道:“姑娘等一会吧,姐儿刚醒来,洗了脸,得带她去茅房,回来还要吃东西,吃完才能给人抱呢。 这位薛家小嫡女,也是一位实实在在的贵萝莉。从小娇生惯养,不能有一点不如她的意,但凡有人想抱她,必然得伺候得她舒舒服服,再惹得她高兴了,这才勉为其难赏赐一个抱抱。 薛玲蕊长得很可爱,小小年纪,又傲娇又蠢萌,直戳她萌点。楚阳娿很喜欢她,每次楚丹阳回来,她就马不停蹄奔过来抱她玩。 楚丹阳看着她,笑呵呵地说:“咱们官姐儿也是大姑娘了呢,怎么还这个咋咋呼呼的。” “哪有,人家还是小孩子。”楚阳娿把蕊姐儿抱过来,说:“洗完了,姨姨带你去茅房。” “哎哟姑娘,这你课干不了了,快让我来。”嬷嬷急忙道:“姐儿长大了,姑娘抱着吃力,待会给她穿好了,您带她去院子里玩。” “我就说说而已,她还不好意思呢。”楚阳娿笑嘻嘻地捏蕊姐儿的鼻子。 这时候月氏和楚燕阳也来了,王氏让丫鬟抬了凳子上了茶,也没多话。楚丹阳知道她娘这是心里不高兴,便笑着摇摇头,问月氏:“荣家哥儿的事,该说的我也都说了,今儿有什么话,三婶婶就直说,我这边也好打回话。” 楚燕阳比楚阳娿还大一岁,现在却还没有把亲事定下来。月氏是个寡妇,在女儿的亲事上头搭不上手,只好求王氏。王氏是世子夫人,楚家现在的当家主母,府里女孩子的亲事,她过问也是应该。 只是,这楚燕阳比王心怡跟楚琴阳还挑剔,王氏说哪家,这母女两人都支支吾吾,自己不愿意,还在外面放闲话说她不上心。 一来二去,王氏就来气了,几乎想要撒手不管了。不过月氏毕竟是死了丈夫的,若楚燕阳的亲事当真耽搁下来,说出去还真是她这个长房媳妇的不是,到时候不光老爷子要过问,连外头都要传她冷血刻薄了。 楚丹阳无奈,只好自己来替母亲分忧。月氏闻讯,欣喜不已,只可惜楚丹阳遇上了跟她母亲一样的难题,也快被弄得没脾气了。这月氏母女,不晓得以为自家姑娘是天下下凡还是圣女出世,她说的人家,就没有她们瞧得上的。 刚开始,楚丹阳还天真得很,想着楚燕阳怕是心高气傲,想攀个名门贵胄嫡枝长房的夫婿。楚燕阳的身份,那种身份的人家,根本不会看得上她。她想着等她碰两回壁,也就有自知之明了。 谁知道这楚燕阳更厉害,人家还没挑剔她呢,她就先挑剔上人家了。 什么将军府什么亲王府,自己话都还没说,她就自己派了人先偷偷去瞧人了,瞧了之后回来瘪嘴,嫌弃人家模样不好看。 好,要模样俊朗的青年才俊,也是没有。楚丹阳仔仔细细挑了两个,谁知这回楚燕阳连偷偷去瞧人都不去了,只让月氏开口,说人家门第低微出身不好,怕辱没了安国府声名。 又要出身好,又要长得好,这种人哪里轮得到她挑? 这回荣家哥儿,已经是她千挑万选瞧上的人,人荣家还不见得会看上楚燕阳呢,若她们还不乐意,她实在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因为这事,楚丹阳被这母女弄得没脾气,深深后悔自己多管闲事。 果然,等她问了这句话之后,月氏便开始愁眉苦脸,向她们诉苦了。她也不说亲事怎么样,也不说要求对方人品如何,只哭诉丈夫早逝,自己对女儿亲事上没有帮助,听得大家不知道说什么好。 楚燕阳一直低着头不说话,楚丹阳看在眼里,知道这门亲事,她还是不愿意。 楚阳娿抱着蕊姐儿去院子里玩了,王氏好不容易把月氏母女应付完,等她们离开之后,忍不住跟女儿抱怨:“没那好命,却偏要做那好梦,也真是不晓得天高地厚。瞧瞧她自己什么身份,说门亲事,还想照着十二丫头的找,这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楚阳娿定亲之后,云起上安国府的次数就更多了。虽他只是到外院,但总有机会被人碰上,一来二女,府里的女孩子们居然都见过了人。 要王氏说,那云家七郎就是个祸害,家里的女孩子见了一回,一个两个就都不安分了。 那郎君年纪正好,才智出众又出身显赫。所有人都知道,他将会是云家下一任家主,他的夫人,自然也会水涨船高。这些条件已经让人眼热,最重要的是,那郎君有那样一副天人降世般的出尘容貌。身份家世再如何显贵,对于养在深闺的女孩子们来说,都不及那一张脸更引人神往。 所谓君子谦谦,少年如玉,云起如今年满十八,已经成为名动京城的美男子。就连王氏,也不得不承认,那少年拥有能够满足女孩子们关于梦中人的一切幻想。 那些看过才子佳人话本,听过花前月下戏文的女孩子们,都会将少年的身影带入。只是可惜,那少年并不多情,既定下了楚家的亲事,便认认真真做起了安国府准女婿,从不曾沾染什么风言风语。 其实她们知道月氏和楚燕阳的意思,说来说去,还是想定云家的人,谁让云家那些少年郎,一个比一个俊俏。可还是那句话,没那么好的事儿。云家一向不跟其他家族结亲,楚阳娿这是气运滔天,捡了个漏。云家除了云起之外,都是跟原先那几家定的亲事,没听说要娶其他人家的姑娘做媳妇。 楚丹阳也很无奈,她担心的不是楚燕阳对云家人有心,担心的是她对云起有心。可这话吧,她这个嫁出去的姑娘实在不好说。 “咱们说了这些,三婶婶都不同意,实在无法,母亲还是去求老爷子吧。燕阳眼看着大了,要是再定不下来,下面那几个该怎么办?反正有个我跟官儿在前头,您这亲事无论怎么说,也落不了好,还不如放手不管,让老爷子做主去。” “我也正是这么想的,他们既然不服我,我也懒得沾手。” 要不是月氏是个寡妇,她何必揽这些麻烦事。 说完楚燕阳,王氏又才把话题转到楚丹阳身上。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比起其他人,她最关心的,当然是自己的孩子。 “丹阳,听说国公夫人替你请了大夫,大夫怎么说?” 楚丹阳摇摇头,“大夫说好着呢,没有什么不妥当的。” 王氏心里一松,叹道:“那便好,丹阳,这蕊姐儿都两岁了,你加把劲,早些生了嫡子,你婆婆不再说你,我也放心。” “知道了,母亲的话我心里明白的很。”楚丹阳笑笑,却不想跟她明说。 她其实不是不着急,以她在英国公府的位置,真要生上三五个嫡子才算安稳。可不晓得怎么回事,自生下蕊姐儿之后,她身子一直就虚,好容易养回来了,却无论如何也怀不上。婆婆担心她不能生了,这两年不晓得寻了多少大夫。可不管什么大夫瞧了,都说她身体健康,假以时日,必能再怀上。 这个假以时日,便这么一假就是两年。 现如今连丈夫也开始拿异样眼光瞧她了,好在她还有个蕊姐儿,能堵住旁人的嘴,且如今他们都还年轻,耽搁的起。 相比起来,她倒是担心母亲,自天阳失踪之后,大房就没有嫡子了。现如今整个安国府都在传,要是大房再生不出嫡子,老爷子怕会求圣旨,转立四叔做世子。 王氏母女在屋子里说体己话,月氏跟楚燕阳出了屋子往回走。走到院子里是看见楚阳娿抱着蕊姐儿玩,两人嘻嘻哈哈,看上去好不快活。楚燕阳站在原地,定定地瞧着她,半晌不说话。 月氏发现她不走了,回头问:“怎么愣住了?快走吧,待会要热起来了。” “老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你说什么?” “我说老天爷真不公平,最好的总是属于她,为什么其他人就得干看着,就得羡慕着她?” “燕姐儿,别担心,娘一定会替你争个更好的。你别瞧她现在得意,以后有她哭的呢!那云起模样生得好,哪个女人不稀罕?等成亲之后,看着别人前赴后继往自己丈夫身上扑,苦日子在后头呢。比如她娘,不就是因为丈夫生的太好,才被公主瞧上,然后自己被逼得连家都不能回了么!” 月氏知道女儿看不上王氏给她说的那些人家,跟云起比起来,那些男孩子就跟刚从泥巴地里捏出来的似得。不过作为过来人,月氏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好事,男人有没有才能,不光看一张脸长得如何。 然而现在,她的话楚燕阳是听不到耳朵里的。 她依旧瞪着楚阳娿,愣愣地说:“都是因为她有个好爹爹,所以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月氏马上红了眼,说不出话来了。 楚阳娿正拿了朵花都蕊姐儿,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一回头,就看到楚燕阳冷冰冰的目光。 她放下蕊姐儿站起来,远远问她:“姐姐有事么?” 楚燕阳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目光太露骨了,她慌乱地换了表情,笑说:“舒晴姐姐她们来了,妹妹要不要一起去找她们玩?” 楚阳娿静静地看着她,楚燕阳以为她要说什么呢,正心虚,结果见她偏了偏头,突然笑道:“好呀。” 楚燕阳心一下提了起来,待楚阳娿回身跟蕊姐儿告别,她才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要惹了楚阳娿生气。 楚阳娿当然不生气,她只是觉得,楚燕阳脸上分明子写着不想自己跟着一起去,还要违心地叫她,还挺有趣的。她要是不答应,岂不是很让人失望? 跟蕊姐儿说好晚上再玩,楚阳娿才转身朝楚燕阳走去。 月氏轻咳一声,说:“你们小孩子自己去玩,那我就先回去了,燕姐儿,要让着你妹妹,早些回来,知道吗?” “知道了,娘。” 月氏先走了,楚阳娿跟楚燕阳拐了弯,去悦世轩找楚琴阳。 悦世轩着了一场大火,已于一年前重新建好。原本楚垣说重新起一个名字,毕竟这走过水的楼再用原先的名字不吉利。不过最后却不晓得为什么,还是用了悦世轩这个旧名。 王心怡又从静水堂搬了回来,还是跟楚琴阳住,但由于楚天阳那件事,王氏对她早已不似当初了。 其实楚阳娿很佩服王氏,要是在别家,以王心怡这种情况,肯定早就被打包送回自己家去了。 可是王氏好面子,她怕楚天阳前脚失踪,楚家后脚便将王心怡送回家去,被人猜到什么,于是硬是忍着没有马上送走王心怡。 然而这一忍,就是两年,王家没有来接她,她父亲那里也没说什么话,王心怡就一直在安国府待着,有王氏做主定了人家,到现在,干脆等着嫁人了。 不光是王心怡,还有楚琴阳,也让王氏好长时间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女儿。 王心怡被打胎那日,脱口喊出楚琴阳也与楚天阳不清不楚。那句话就像一根针一下子扎进王氏心里。跟王心怡不一样,王心怡跟儿子好歹还是隔房的表兄妹,可楚琴阳呢,那可是亲妹妹呀。王氏不敢去想这件事,但王心怡当初咬牙切齿的表情让她不那么自信。因为她突然想起,比起王心怡,楚天阳最宠爱的,实际上是亲妹妹楚琴阳,加上,楚琴阳曾不止一次说过喜欢哥哥那样的人,而且说亲的时候也拖拖拉拉不愿意定下来。 就像屁股上长了一个疙瘩,担心那是一个恶性疮疤,由于太过惧怕最担心的事情发生,反而不敢去求证,这个疙瘩就这么一直捂着,寄希望于哪日它自己会消失。 楚阳娿跟楚燕阳到了悦世轩,还没进门就听见西面嘻嘻哈哈,好些人的嬉闹轻笑声。 “琴姐姐。” 楚燕阳笑嘻嘻地走了进去。两人刚跨进门,就发现现场突然安静下来。 楚燕阳心里一跳,以为是自己怎么了。然而很快,她就发现她们不是针对自己,而是针对跟自己走在一起的楚阳娿。 明白了这一点,楚燕阳放下心来,假装什么都没发现,笑呵呵地给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 而楚阳娿显然也发现她们看自己的目光不善了,她挑了挑眉,不晓得自己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不受欢迎。 正在此时,其中一个女孩子盯着她看了一会,站起来问:“宁安妹妹?你也在这里?” “嗤!”那女孩话刚说完,就听见有人嗤笑:“何家姐姐,你搞错了,这可不是你口中的宁安妹妹,人家叫楚阳娿,是安国府四房嫡小姐。” 女孩听后,脸色唰一下拉了下来。 第83章 何铭书跟楚阳娿见是过的,虽然已经过了五六年,但楚阳娿的模样很亮眼,见过一次就会印象深刻,不管她怎么变,哪怕是长大了,但再见面还是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不过,那时候她介绍自己姓宁,跟楚家是亲戚。虽没有说名字,但她跟婶婶一打听,也就打听清楚了。之前她想过可能会再次见到宁安,但她觉得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毕竟文山的事,京城并不清楚。 她被云中撞到的丑事,闹了很长时间。然而云家二房宁愿跟他们闹翻,也不愿意娶她。云中终究是订了秦家小姐。何铭书庆幸之余又是伤心,因为无论她怎么样,云起也不关心了。他去了京城,订了亲,结亲对象是安国府四房嫡出大小姐。而自己,因为拖大了年纪,又跟云中传出那些事,根本没有人再上门提亲。云中不愿意负责,她和家人在老家也抬不起头来。在老家也呆不下去了,无奈之下,父母只好将她托付给婶婶,然后跟着他们来到了京城。 何铭书已经二十岁,在这个时代已经是不折不扣的老姑娘。她的父母把她送到京城来,一是为了遮丑,第二点,也是为了她的亲事。她亲事艰难,错过了云家,想要再找到合适的人家,是非常不容易的。高门大族是不奢望了,但是京中青年才俊到底比其他地方要多些,尤其有那才华出众但是出身不太高的学子,只要不嫌弃她年纪大,说要定义们亲事,也不是不行。 父母做得什么打算,她也不是不清楚。然而何铭书心中,还是放不下云起。她听说自己要去京城,高兴的几天睡不着觉。云起在京城,她来到这里就能见到他,何铭书不相信云起对自己一点情谊都没有,她想要见到他,亲自确认他的心意。云起是那样一个温柔文雅,又慈悲心重的人。虽然已经跟安国府订了亲,但那是老爷子的意思,并不是他自己的愿望,如果让他知道自己的处境,她相信云起一定会舍弃楚阳娿,重新去何家向自己求亲。就算迫于家族压力,最终不能说服老爷子推掉楚家亲事,只要云起心中有意,她也愿意给云起做妾。 不过,这个想法是很羞耻的,何铭书知道,自己无论怎么说,也是何家嫡女。虽比不上那些氏族豪门,但也何家也算是官宦人家。要是被人知道自己宁愿做妾,定然会耻笑她唾弃她。 只有她自己知道,只要能守在云起身边,别说做妾,便是为奴为婢她也是愿意的。 这普天之下,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人,让她奋不顾身,可以放弃一些。在他面前,她不自觉地放低了身份,低到尘埃里去了。 怀着满腔期待离开家来到京城,可惜事与愿违,到了京城两个月,她只见过云起一面。云起很忙,她打听不到他的踪迹,所以她连话都没有来得及跟他说。 而婶婶那里,已经明令不准她接近云起,甚至已经开始着手为她挑选夫婿了。何铭书很着急,为了不被胡乱嫁出去,她在叔叔婶婶跟前跪了三天三夜。好歹才算求了他们心软,答应她结婚对象尽量精挑细选。与此同时,她趁着跟婶婶出门的机会,结交了许多京中贵女,虽有巴结之嫌,她却不觉得这有什么。她知道只有自己打进京中贵女的圈子,才能提升自己的身份,同时探听到更多的消息。只是京中贵女们一个比一个矜持自傲,她花了好多心思,才堪堪讨得薛家女孩的好,听说她们要到安国府做客,她立刻死皮赖脸地跟上来了。 楚阳娿何许人也,她早就听闻她的名字,但从未见过本人。到了安国府,她为楚家富贵震撼之余,更想见见这位传说中的四房嫡女到底是何模样。谁知道,她当真见到了,却自己打了自己的脸。人家出身比自己高,长得也比自己漂亮。她不是她幻想中的各种样子,而是她早就见过的谎称自己姓宁的那个小妹妹。 何铭书感觉自己受到了深深的欺骗。听见雪初晴嗤笑,立刻红了眼。 要是在往常,她绝对不会这么委屈隐忍。但此时在场的女孩子们,随便拉出一个,身份也比她尊贵。何铭书有自知之明,不会乱说话给自己找麻烦。所以在被嗤笑之后,她抿了抿嘴,什么话都没有说就重新坐下了。只是眼神依旧时不时扫着楚阳娿,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阳娿发现自己一来就冷场了,有些莫名其妙。 薛舒晴跟她认识时间不短了,以前经常在一起玩,她感觉她们关系还不错。现在突然说话这么阴阳怪气的,让她很是不明所以。 她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何铭书,问:“这位姐姐认识我表姐?” “不是你表姐,是你本人。五年前我们见过,在梨园,你忘了?”何铭书已经收敛了情绪,和气地跟她说话。 楚阳娿摇了摇头:“抱歉,不记得了,五年前,挺久了,那时候我还小呢。” 楚阳娿其实已经记起来了,她就顶着表姐的名字骗过一回人,想不记得都难。 何铭书脸白了白,没再说话。 楚琴阳抱着茶杯发呆,薛舒晴跟楚燕阳笑嘻嘻地咬耳朵,时不时轻笑一声。其他人也各自成群说起悄悄话来。只楚阳娿一个人,被排除在外。 原来是被孤立了。 楚阳娿有些无聊地想,既然这里不欢迎自己,那她识趣离开就好了,反正她也不求着别人跟自己玩儿。 想到此,楚阳娿转身欲走。薛舒晴却突然叫住了她:“官儿妹妹做什么去呀?既然来了,就跟我们一起玩呗。” “是呀,官儿妹妹一来就走,知道的说是妹妹瞧不起我们,不想跟我们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欺负妹妹了呢,呵呵……” 薛舒晴说话了,其他女孩子马上附和。说起话来也很有技巧,仿佛楚阳娿要是不回头,就真的是看不起她们一样。 不过,她们根本不需要楚阳娿说什么,已经自顾自地说起来。 薛舒晴嗔了附和她的女孩子一眼,道:“说的什么话,我们欺负官儿妹妹?说出去有人相信么?” “就是,在这里,只有楚阳娿欺负别人,和没有人敢欺负到人家头上。” 薛舒晴,霍子欣,柳如眉,三个女孩你一言我一语,把话都说完了。 楚佩阳楚燕阳都在场,各自假装没有听见。 楚阳娿终于没有离开,她回过头来看着柳如眉,笑问:“柳家妹妹,你说没人欺负我,只有我欺负别人,我倒是想要问问,我楚阳娿欺负谁了?” “哼,还用说么?苦主可就在跟前呢,你也脸大,一点不觉得惭愧。” “哦?我的脸哪里有妹妹的大?妹妹才是好大的脸面,竟是到安国府当起青天大老爷来了。”楚阳娿笑嘻嘻扫了众人一眼,道:“既然妹妹来当青天大老爷,咱们便把苦主请出来呀。当场对质,说理还是摆证据,总要说开了才有定论。若全凭妹妹一张嘴,这全天下的父母官,都可以收拾包袱回家过年了,凭妹妹一个人便能管完天下所有事了。” “你说我多管闲事?” “我有么?”楚阳娿挑挑眉:“我可没有跑到别人家家里去质问主人家是不是欺负了人。” 这几个女孩以薛舒晴为首,而薛舒晴是楚丹阳的小姑子,见楚丹阳回娘家,便跟来安国府做客。说的是好久不见楚琴阳,想找她玩耍,却一来就找楚阳娿的麻烦。 楚琴阳见她们朝十二妹妹发难却无动于衷,楚燕阳不说话,只等着看好戏。 楚阳娿感觉好笑,她们以为自己被打了脸,她们就有多光彩似得,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而且楚阳娿也不是个怕事的,谁敢刺她,她就变本加厉还回去。 柳如眉经不得挑拨,差点激动得跳起来,不过薛舒晴显然要冷静得多,一个眼神就制止了她。 只见她笑吟吟地指了指何铭书,说:“妹妹自然没去别人家里质问人家,因为没人需要被妹妹质问。反而是妹妹,被质问还差不多。” “姐姐有话直说,何必吞吞吐吐?妹妹要是不知道姐姐所谓何事,却被引得起了好奇心,一时冲动之下,跑去问别人就不好了。”她出去问话,当然不会暴露自己,只会把薛舒晴的名字往外宣扬,到时候被人指指点点,就是她自讨苦吃。 薛舒晴哼了一声,霍子欣知道该自己说话了,她看了一眼何铭书,说:“这种事,自然要吞吞吐吐,谁敢明说呀?哪像妹妹,说都不说,自己就做了。抢旁人的未婚夫,连招呼都不用打,当然不必吞吞吐吐。” 何铭书被吓了一跳,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霍子欣等人,不明白她们为什么把自己推出来。 她跟云起的婚事,是由于惯例而被长辈们默认,但从来没有过过明路正式定亲。而且文山的事,她自己恨不得藏着捂着,哪里愿意拿出来给人剖析。 她哪里知道,对她来说,不管多么重要的事,薛舒晴她们,根本一点都不会在意。 不过是一个巴结上来的女孩,出身低,气性还高,她们用得着她,还是给她面子了。 楚阳娿看到何铭书脸上变来变去,给了一个怜悯的眼神,这眼神刺得何铭书羞愤欲死。然而楚阳娿根本没有分给她更多注意力,很快转过头对霍子欣道:“姐姐的话,官儿却是不明白了。所谓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长辈有命,官儿莫敢不从。所以夫婿如何,却是妹妹我不敢过问的,不像姐姐家,竟能自己决定婚事?妹妹可真是好生羡慕。” “你胡说八道,我家,我家怎么可能让女孩子自己决定婚事……” “哦?” 楚阳娿一个字,特意拉长了尾音,显然话中有话。 是呀,她家女孩自己不能决定婚事,难道别人家女孩就能自己决定了么?再说,她霍家女孩,居然管到云家跟楚家,甚至何家的姻亲头上来了。这可不仅是管的宽或者八婆就能说得通了,显然是别有用心。 霍子欣被她堵得满脸通红,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下意识去看薛舒晴,发现她正低着头吹茶叶,没有看她。显然是不满她一句话就被堵了回来。 知道薛舒晴的意思,霍子欣咬了咬牙,又说:“我们说的是你,你何必心虚气短拉上别人?你当我们喜欢多管闲事?哼,不过是看不惯你仗势欺人罢了,何家姐姐与云家七郎早有婚约在身,还不是因为你,才解除了婚约,不要狡辩说你不知道。” “我的确是不知。”楚阳娿收敛笑容,看向何铭书,严肃地问:“何家姐姐,霍子欣说的可是事实?” 何铭书哪里敢说什么,她只低着头,开始哭起来。 楚阳娿挑挑眉,继续道:“何家姐姐何必哭泣?我楚家一向行的端做得正。如今被薛家,霍家,柳家姐妹接连指出我安国府仗势欺人,此事非同小可,妹妹不问清楚是不行的。若姐姐不肯开口,妹妹只好请长辈过来询问了。” 一听说她要请长辈,霍子欣和柳如眉都心虚起来,又开始去看薛舒晴。 薛舒晴只想找楚阳娿麻烦,可不敢真闹到长辈跟前去。可楚阳娿两句话就把大帽子扣下来,让她一时间不晓得该怎么接招。 就连楚琴阳,这时候也没办法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了。 她把杯子一放,说:“要说话就好好说话,动不动就搬出长辈来,想要吓唬谁?楚阳娿,我知道你惯会给人扣高帽子,你若是敢闹到老爷子跟前去,就别怕你的事被抖了出来。” “我有什么事需要姐姐抖出来的?姐姐但说无妨!”楚阳娿都被气笑了,她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在自己家里,居然被自家姐妹联合外人围攻,还不准她搬外援。 楚琴阳听了她的话,冷哼一声,又默不作声了。 不过有了她的声援,薛舒晴算是直了腰杆。她瘪瘪嘴说:“算了吧何家姐姐,现在谁晓得,整个安国府都要四房当家呢。人家可是四房唯一的嫡女,谁说她一句,自然就是更整个安国府过不去了,咱们算什么,哪能跟人家比。” 薛舒晴说楚阳娿是四房唯一的嫡女,直接将一旁的楚佩阳给踩到了地底下。她也不怕楚佩阳恨她,因为她知道,楚佩阳只会记恨楚阳娿,而不是把账算在自己的身上,反正,她说的跟事实也差不离不是么? 她想要所有让你都讨厌楚阳娿,想要让她身败名裂,想要让她受万人唾弃。 这种感觉,可能楚琴阳,楚佩阳,何铭书都感同身受,她相信她们乐于见到楚阳娿吃瘪。 她以为说了这句话,楚阳娿就会恼羞成怒。谁知楚阳娿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人给打断了。 楚熠阳是被丫鬟叫来的,刚到门外就听见自己的姐姐被另一个姐姐联合英国府的姐姐们欺负。 他冷着脸从门口跨进来,扫了众人一眼,然后将目光定在楚琴阳身上,道:“身为楚家嫡女,竟然联合外人欺辱自己姐妹。不仅欺负自家姐妹,还任凭他人辱没我楚家门楣,如此做派,实在让人齿冷。” 楚琴阳没有想到他突然出现,还被这么说一顿,脸一白,正要出言分辨,却见楚熠阳又转向了楚佩阳和楚燕阳。 “你们两人,眼见自家姐妹被人联合欺凌,竟无一人出言相帮。可怜楚家十几年饭菜,养出一群白眼狼。今日尔等眼看自家姐妹受人欺负于不顾,冷眼旁观家族声名被污蔑于不顾。以小见大,明日楚家有难,必定同样不会伸处援手。如此家人,要来何用,你等既然看不上这楚家姓氏,不妨早日丢弃,各自离家。” “我们可没有说楚家不是,你不要血口喷人。”薛舒晴抢着插言,不敢让楚熠阳把侮辱安国府的大帽子扣上。 楚熠阳看了她一眼,沉声道:“刚才你们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姐姐的亲事,乃是父母之命,由祖父安国公,与云家族长云瑨老爷子亲自决定,此事大家心知肚明。你们一来,便说我楚家仗势欺人抢人夫婿,难道不是在暗示祖父仗势欺人? 祖父乃安国公,代表整个安国府,你之言论,不是污蔑我安国府还是什么?想你英国府也是一品国公府,身为薛家嫡女,当以睿德贤淑为规范,以明理公正为追求。却不想,竟不顾礼仪廉耻,上我楚家门放肆。尔等作为,实乃家中教养无方,我已派人去你们家中通知你等父母,今日之事,必当辩个分明。” 薛舒晴一听她通知了父母,吓了白了脸,柳如眉跟霍子欣也吓得哭起来。 楚燕阳跟楚佩阳想要说话,楚熠阳却不给她们机会,理都不愿意理会她们。他转身,对哭的梨花带雨的何铭书说:“你是否与云家有亲?此事楚家必定查清,若所言非虚,我安国府也是受云家蒙骗,必当找其讨回公道,那时你有冤屈,可一同申述。若查明并无此事,这位姑娘,你便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何铭书哭都忘了哭了,愣愣地看向楚熠阳,急的连连说不。 楚阳娿还想说话,已经被弟弟下了命令,不准再待下去。 有弟弟撑腰,楚阳娿没有被打倒,但她犹自不满,从屋里出来之后,忍不住说:“弟弟何必如此,他们不过是看我不顺眼,专门找我麻烦。今天你闹到他们长辈面前去,她们一定不会受罚,以后见了我,还会变本加厉。不如让我一次性解决,辨得她们无地自容,以后见了我就得绕道。” 楚阳娿话说完,发现走在前面的弟弟突然停了下来。少年转过身,还是板着那张死人脸,对她也同样不温柔:“我没有当着她们的面说你,是可怜你一个人被那么多人联合起来欺负,给你留脸面,但这并不代表你没有错。” 楚阳娿张张嘴,不明白怎么自己也要挨训了。 少年跟刚才一样用严肃冷厉的语气道:“府中流言蜚语,你并不是不清楚。楚天阳犯错离家,大伯迟迟没有嫡子,有人放出流言,说四房欲意夺权。楚琴阳已经怀疑楚天阳与王心怡之事与你有关,本就怀恨在心,你有何必故意跑去她面前惹事?如今你亲事已定,本应严于律己,学习持家。你却除了画画之外丝毫不知进取,成日无所事事,沉迷于虚荣炫耀,惹人妒忌。等你当家做主,如何管理内宅,如何让人信服?” “我……我没炫耀。” “父亲宠爱你,祖父纵容你,还有外祖父宁家与我这个亲弟弟给你撑腰,不管你有没有炫耀,别人都会认为你在炫耀。” 楚阳娿疯了:“可……别人要怎么想,我管得着?” “你若你能够一生一世留在家中做女儿,那自然不管别人怎么想,你可以过得惬意随性。可你是要嫁入别人家中,尤其云家以后要你掌管庶务,如何让人信服,便是你的必修课。因此无论你有还是没有,让人觉得你在炫耀,那就是你的不对。” “……” 楚阳娿被教训的一愣一愣的,站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粗来。 楚熠阳教训够了,瞪她一眼,道:“还不跟我回去。” 楚阳娿哭丧着脸,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话都不想跟他说了。 到了璎珞轩,楚熠阳理都不理她,径自把自己锁进了书房。楚阳娿一肚子闷气,垂着脑袋蹲在院子里不言不语。 楚域回来,从下人那里听了事情经过,叹口气,先来劝楚阳娿:“官儿别生气,你弟弟说的是气话,他不是想教训你。他是看你被大家联合在一起欺负,心疼你,快起来,别在地上蹲着了。” “没有,我就是看我的花开了没有。” 楚阳娿最嘴犟,楚域说不动,只好把人拉起来抱在怀里。他个子高,身体壮,抱个十四五岁的楚阳娿,还跟以前抱孩子似得。 把人抱回屋子里,他才开解她道:“易儿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心疼你被欺负,却不会哄人,只好张口就训。他心里都担心的不得了了,怕你性子直率人缘不好,以后出嫁了在别人家里也这样被人联合起来欺负。不信你瞧瞧,他一个人躲在书房里着急呢,你别胜他的气了,好不好?” “我没有生弟弟的气。”楚阳娿红着眼睛,说:“我就是不明白,琴姐姐她们为什么这样对我。还有薛家姐姐,以前明明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了,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她们了。” “不是你得罪她们了,是她们柿子捡软的捏,把对别人的气撒在你身上而已。” 楚域想了想,还是告诉她怎么回事。 其实事情早有迹象,只是没人明说而已。 楚天阳跟王心怡的丑事,楚阳娿为了减少影响,提前让它爆发出来。楚琴阳没有查出证据,却得到了一点线索,但这不妨碍她记恨楚阳娿。因为就是出事之后,楚天阳才失踪,然后楚熠阳被接回来,现在王氏生不出嫡子,楚垣已经放话想要另娶。加上府里流传着四房和可能夺得继承爵位的资格,引得楚琴阳将这一切联系起来。 联系起来的结果就是,认为楚阳娿早就计算好了,一早就在计划除去楚天阳好让自己的弟弟上位。大房如今处境堪忧,尤其是王氏地位不稳,这直接影响到了她的地位。如此一来,楚琴阳很楚阳娿就在情理之中了。 至于突然变了的薛舒晴,这却是楚阳娿糟了无妄之灾,她捏着何铭书和云起的事不放,说起来,还真与云起有关。 薛舒晴是英国府大房嫡女,是楚丹阳最小的小姑子。由于家中宠爱,也是早早订了亲,但准备等到年满十八再成亲。 而她的未婚夫,在两个月之前,跟人骑马斗武的时候摔了下来。不仅摔断了推,还磕坏了门牙,说话都漏风。 大夫看了之后,说牙齿是长不出新的来了,那条腿,就算治好也瘸了。 薛舒晴听见消息之后,哭了三天三夜,可这门亲事是推不掉的。想到以后要嫁给个废人,薛舒晴简直心如刀割。而且一打听,当日斗武的都有谁?打听完之后,得知抢了最大的风头是云起。 为了知道谁是仇人,薛舒晴偷偷看过云起。当即被他容貌震慑,又恨他害了自己的未婚夫。 知道楚阳娿跟云起的亲事,薛舒晴再看楚阳娿,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自己的未婚夫被她的未婚夫害成了废人,她的未婚夫却风光霁月,姿容过人。这种感觉,让人不恨都难。 而且,就算她想找云起的麻烦,也是没有那个本事的,。于是恨屋及乌,就跟楚域说的那样,把仇记到她头上了。 楚阳娿没有想到还有这一出,一时间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因为今天她们说的那些话,被弟弟弄到她们父母跟前,以后她们肯定会更恨自己了。 楚域看出她的担心,笑着摸她的头:“怕被人记恨,是无意义的。被人恨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保护好自己让她们伤不到你,再恨也是她们自己的事。” 楚阳娿点点头,担心却没打算善罢甘休。楚琴阳跟薛舒晴她明白怎么回事了。至于楚佩阳楚燕阳她们,她也知道她们是什么样的人。但那个何铭书,她却没有办法不在意。 云起订过婚,是真的么? 第84章 楚阳娿口干舌燥地从睡梦里醒来,发现外面天色隐隐快亮了,她也懒得叫人,自己光着脚下床,随手抓起桌上剩下的陈茶水一口灌下去,透心凉。 那水放了一晚上,冰的跟什么一样,楚阳娿喝完打了个寒颤,但终于不那么口渴了。 她回床上用被子裹着,等待这一股凉气消散。谁知过了一会,身上不凉了,嘴巴里却还那么凉。不,不是凉,是痛,牙龈被冰的隐隐作痛。 这痛感好似被隐藏了很久,此时被一杯凉茶挑起来,就痛得没完没了了。 楚阳娿在床上翻来覆去忍了一会,实在疼得受不了。 她穿上衣服出去找镜子,准备看看牙齿究竟怎么回事儿。 清风听见动静,推门进来,问:“姑娘醒了?这会还早呢,怎么不多睡一会?” “我牙疼。”楚阳娿两只手,感觉捂左边也不是,捂右边也不是。她疼的那地方,就在门牙处。 “来给我瞧瞧,该不是上火了吧?” “不是上火,我换牙。” “姑娘的牙早就换完了。” “没换完,还有一颗没换。” 楚阳娿七岁开始换牙,十岁之后牙齿就再没有掉过了。但是所有的牙齿她都收着,数来数去,的确是还有一颗没换。不过清风她们总说换完了,她数着少了一颗牙,是因为她弄丢了。 楚阳娿说自己没有弄丢,她们嘴上说相信,实际上心里根本不相信。甚至每到这个时候,还会念叨她,因为她们觉得她对待换下来的牙齿的方式不对。每次她牙一开始痛,她们就开始念叨。比如现在,清风一听她说牙疼,就又开始了:“我娘说过,换下来的牙齿,要放对地方。上牙藏在门角后面,下牙扔到房顶上,这样新牙才能长得快,长得好。姑娘把换下来的牙齿收在盒子里,牙神娘娘没找着,可不得时时提醒你,让你把牙齿交出去。” 楚阳娿瘪嘴:“哪儿来的牙神娘娘,嬷嬷唠叨也就是了,你也要跟着唠叨。” “我说的可都是真话,姑娘不要不相信。我小时候常听我娘说的。”清风是家生子,父母在楚家庄子上当差,不过她母亲很早就过世了。 “嗯嗯嗯,你说的对。”楚阳娿知道她们对这种事很在意,也不再狡辩,反正她把牙齿收好不给扔就是了。 清水跟清雾端了水来,楚阳娿洗了脸,又让清风帮着梳了头发。 时间还早,楚阳娿跑到院子里,父亲和弟弟果然拳还没有练完。 楚阳娿挽起袖子,也跟着比划,楚域看他一眼,没说什么。楚熠阳却开始瞪她:“这套拳动作太大,用力也太猛,根本不适合你。你想活动活动手脚,就练我给你找来的那个,别跟着我们掺和。” “你说的那个扭扭捏捏根本不是拳法,是在踢毽子。” “所以才适合你。”楚熠阳收了拳,小厮立刻奉上干净汗巾让他擦脸。 楚域从来不说楚阳娿,看见女儿被儿子教训,还帮她转移视线。他打断儿子的话,说:“该用饭了,先回去洗脸。” 楚阳娿得意地看了楚熠阳一眼,然后跟着父亲往回走。楚熠阳十分无奈,只好把刚才的事放到一边不再说她。 楚家的早饭比较简单,清粥小菜,再备上几样点心,有楚阳娿在,才另加一些水果。 楚域跟楚熠阳吃饭时都不说话,楚阳娿今天牙疼,吃什么东西都不得劲儿。 楚熠阳发现她吃的愁眉苦脸,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楚域也放下筷子,问她:“是不和胃口,还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就是牙……” 楚阳娿正在说话,不小心磕到了牙齿,咯嘣一声,她话说了一半,突然就感觉嘴里咸咸的,还多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楚域看到女儿说话说着说着就吐了血,吓得跳起来,大叫一声:“来人。” 楚熠阳也一个健步扑过来,以为楚阳娿要倒下去,结果楚阳娿一边流着生理泪水,一边长嘴一吐,吐出一个白晃晃的小牙齿。 这时候嬷嬷丫鬟,连林生都带人冲了进来。看到楚阳娿和她手心里的小牙齿,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 “快去请大夫,官儿中毒了。” “没……”楚阳娿赶紧把父亲拉住:“我就是掉了颗牙。” “……” “你的牙齿早换过了。”半晌之后,男人才皱着眉说。 楚阳娿无语凝噎,她的牙真的还没有换完。 “有一颗,一颗没换,现在掉了。” 楚阳娿说完,立刻想到一个不得了的问题,一般小孩换牙齿都是四岁到九岁,顶多十岁也就换完了。现在自己年纪一大把,才掉了最后一颗牙齿,这要是新牙长不出来可怎么办?这时代没有牙科,她不得当一辈子的豁牙? 楚熠阳也不相信她这时候还在换牙,他将信将疑地掰开她的嘴卡了看,果然上门牙掉了一颗。 看完之后,终于发现自己大惊小怪了,少年挥挥手,让下人们都出去。 之后他才冷脸回到位子上,问:“上门牙,不是应该最早换掉么?” “我也不知道,我的上门牙就是有一颗没有换。”楚阳娿担心不已:“我这颗牙要是长不呼(出)来怎么办?” “会长出来的,下面有牙顶着它才会掉。” 楚域明白女儿不是吐血,终于松了口气。吩咐丫鬟端热水来给她漱口洗手。之后叮嘱道:“不要再喝冷水吃冷的东西,太烫的也不要,硬东西也暂时别吃吧,门牙长歪就难看了。” 楚阳娿含泪点头。 以前换牙的时候,家里的女孩子差不都都在换牙,那时候大家彼此彼此,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然而现在,除了几个小不点还没有开始换牙之外,所有人都换完了,就自己掉了最后一颗,说话要漏风不晓得漏多长时间,想到都很纠结。 这场小风波一过,父子三人又继续吃饭。 楚阳娿刚才虽然牙疼,但还是很想吃,这会却不晓得怎么回事,突然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她拿勺子搅着米粥,拖拖拉拉一口都不想喝。 吃完早饭,父亲去衙门,弟弟要去上学,楚阳娿什么都不想干,回了屋子趟在小塌上大喘气。 “是不是要下雨了,感觉又闷又热。” 丁嬷嬷看看天,晴空万里,一点都不想要下雨的样子。 “姑娘觉得热?我那扇子给扇扇。” 楚阳娿被嬷嬷用扇子一扇,又觉得冷,赶紧让她别扇了。嬷嬷一不扇扇子,楚阳娿就不光觉得冷了,她翻来覆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舒服。在小塌上翻来覆去滚了一会,她很是纠结地发现:肚子又开始疼了。 今天到底哪里不对,怎么这么能折腾? 楚阳娿气呼呼地躺在小塌上,心情上下起伏,她觉得自己脾气也跟着要控制不住了。 琼嬷嬷进来,看见她在小塌上乖乖躺着,以为跟以前一样在瞪着屋顶发呆呢。 把清风打发出去,她才跟楚阳娿说:“姑娘,何家姑娘的事儿打听清楚了。” “哦?”楚阳娿终于来了兴致,拿个枕头垫着坐起来,问:“她真的跟云起定过亲?” “定亲?美得她!”琼嬷嬷可是见惯那些痴心妄想喜欢高攀的人的。她呸了何铭书一口,说:“云家跟何家还有许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三家离得近,也不晓得什么原因,世世代代都是姻亲。因这一遭,那云家小郎们还是个人芽芽儿呢,就被这些人给盯上了,俨然当成了自家所有物。 云家七郎小时候,失踪过几年,等被找回来时,两家年纪合适的女孩,也早就跟云家其他人痛过气儿了定下人了,最后算来算去,也就只有个何家姑娘比较合适。于是和一来二去的,何家竟自顾自地把云七郎当成了自家女婿,一直对外宣称自家女儿是外来的云夫人。害得老太太跑上门去闹了一通,这才收敛了些。 不过云七郎身份特殊,虽不是长子,却是要继承云家家业的。放着这么一个大宝贝,谁舍得放手?何家一直不死心,一心等着云七郎长大成人好定亲。只可惜云家没那个意思,老爷子早就跟咱们爷说好了,就等着回了京城好与姑娘定亲呢。不过之后老太太过世,姑娘要守孝,云家也是个讲忠义的,竟一等就是三年。这不,等姑娘守完了孝,此事才又重新被提起。这里头,自始至终,就没有他何家什么事儿。那何铭书在老家丢了丑,呆不下去了,这才跟着来了京城。谁知她尤不死心,竟还想着找姑娘麻烦,可真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楚阳娿总算是把时间给对上了,原来六年前传说爹爹要给自己定亲,说的就是云家。难怪那时候何铭书急急忙忙找人打听自己的事,原来她那是着急了。 “既然如此,暂时就别管她了,要是下回她再敢到我面前来,我一定要呸她一脸,哼哼。”楚阳娿知道自己要是跟云起在一起,遇到的情敌一定会很多。但既然是情敌么,就不必对对方温柔了。 楚阳娿了了一桩心事,心情好了很多。刚才没有吃好,这时候又觉得饿了。她坐起来,准备叫丁嬷嬷给她弄些点心来。谁知道刚一坐起来,就感觉一股热流从下身涌了出来。 不会吧! 难道我是尿裤子了? 楚阳娿心惊胆战地,为自己的身体感到担忧。自己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又掉牙齿,又肚子疼又尿裤子,难道真是中了不知道什么毒药? 可尿裤子这种事太让人羞耻了,楚阳娿没好意思表现出来,自己白着脸往茅房跑。等她战战兢兢脱了裤子,发现上面黑黑红红一团脏东西。 是血呀! 楚阳娿愣了一会,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自己都十四岁了,的确该来例假了,她都把这事儿给忘的差不多了。 只是,松完气她又开始纠结,这是来例假了没错,可……这没有卫生巾呀! “嬷嬷,快来。”楚阳娿蹲了一会,终究没法穿着脏裤子出去。 嬷嬷进来一问发生了什么事儿,楚阳娿扭扭捏捏说了,她却高兴不已:“姐儿这是来月事了,哎哟王母娘娘保佑,咱们姑娘长大了。” 丁嬷嬷高兴的不得了,连忙吩咐丫鬟去准备热水,又拿了块干净棉布来给她垫上。 回去之后,又是洗澡又是换裤子,等清风拿着一条塞着棉花用来绑在下身奇怪物件,她已经被折腾的没脾气了。 嘴巴里漏风,还有点痒,她总是忍不住想舔一舔,又怕舔了之后新出的牙齿真的长歪。吃饭麻烦,肚子又饿,可是又很疼,简直怎么倒霉事都一起来了。 楚阳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根本找不到一个正确的姿势。 这个时候,月氏跟纯阳还要跑来碍碍的眼。 因为那天的事,英国夫人带着薛舒晴亲自上门来道了歉,霍家和柳家也一样亲自上门赔了不是。老爷子跟对方说了什么不清楚,但那之后,并没有处置楚琴阳等人。 大家本以为老爷子不管这事儿了,后来他们才发现,老爷子根本不再见这些孙女了。 楚燕阳被楚熠阳训斥了一顿,老爷子那里虽没有说什么,却连女儿去请安都不再理会,月氏已经心虚了。她带女儿来璎珞轩,本来是给她道歉的,结果一来就看到楚阳娿缺了的牙,当时就愣了一愣。 “官姐儿这是怎么了?是磕坏牙了吗?” 楚阳娿早就过了长牙齿的年纪,要真的缺了牙长不出来,那可就好看了! 因为她们过来,楚阳娿不得不放弃在床上打滚的形象,转而规规矩矩端坐着待客。 不过因为全身都不舒服,楚阳娿平日的耐心跑的一点都不剩。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月氏,冷冷淡淡地说:“没有磕着,换牙而已。” 月氏不管信不信,都不好说什么。她笑了笑,总算想起自己的来意。伸手拉过女儿,对楚阳娿道:“燕姐儿是来给你道歉的,那天的事,她回去怎么想着怎么后悔。不过官官你也知道,你八姐姐她一向腼腆,心里越是着急愧疚,就越不敢来见你。这不,躲在自己屋子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了!我看不下去,这才硬拧着她来给你道歉,还请官姐儿别生她的气,你八姐姐她,就是胆子小,没有什么坏心思,人也不会说话,你就原谅她吧。” “婶婶说的什么话?八姐姐又没有做错什么,我生什么气?” “这……”月氏见她说话表情都没有变,以为她气的厉害。赶紧补救道:“那天的事儿,是燕姐儿不对,她不是不想帮你,只是你也知道,你姐姐胆子小,又不会说话,这才……” 楚阳娿肚子疼的快坐不住了,实在没有那个耐心跟月氏继续纠缠。 她打断她的话,说:“原来婶婶说的是那件事,您放心,我并没有生谁的气。姐姐要是为了这件事来道歉的话,完全没有必要。我身体不舒服,婶婶跟姐姐请回去吧。” 楚阳娿真不觉得别人一定要帮自己,但你自己做了选择,就不要后悔。至于说楚燕阳来跟她道歉?她又不是傻子,楚燕阳要是真的觉得惭愧的话,怎么来了一句话都不说?要是再往常,她看在月氏的长辈身份上,多少都要给点面子。但今天她的确太难受了,一难受,脾气就上来。楚阳娿好歹还记着月氏是长辈的,但这也阻止不了她耐心渐失。 月氏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才开个头就被往出去赶了,她想补救,但当着楚阳娿这一长冷脸越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般情况下,楚阳娿还是很好说话的,很少有人见她冷着脸,今天这样,怕是真的气狠了。 月氏心里打鼓,可楚阳娿已经懒得应付她们,直接被嬷嬷扶着回房去了。留下琼嬷嬷招待她,说十二姑娘是身子不舒服,可月氏哪里能够相信? 从璎珞轩出来,月氏忍不住抱怨女儿:“我从前是怎么教你的?你十二妹妹受宠,你要让着她,要讨好她。比如这回,别人都不帮她说话,你要是帮她说句话,她一定记着你的好。可瞧瞧你都做了什么?怎么能一言不发假装看不见呢。” 楚燕阳听见楚阳娿这三个字就浑身不舒服,她翻个白眼,说:“娘记错了,您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十二妹妹自己讨人厌,管我什么事?那天的情况我能怎么样?薛家姐姐她们打定主意要给她一个下马威。我要是帮她说话,不仅得罪了薛家姐姐,还得罪了琴姐姐,连佩阳妹妹她们,都会记恨我。我可不像人家,有个好爹还有一个好弟弟。人家被记恨也没什么,换做我,一下子得罪那么多人,还不晓得会怎么样呢。到时候你口中的十二妹妹,可不会记着我的好,管我的死活。” 月氏一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楚阳娿被所有人攻击,自己女儿要是帮她说话,那就是犯了众怒,的确得不偿失。 要是老爷子问起话来,她也可以把责任往楚阳娿身上推,谁让她一下子得罪那么多人来着?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再如何,你也不该撞到你熠阳弟弟跟前。楚天阳犯了错被逐出家门了,往后这安国府呀,还要靠你熠阳弟弟来继承。你是姑娘,又没有亲兄弟,以后出嫁去了婆家,可不还得靠你熠阳弟弟替你撑腰?让他生你的气,可就是天大的不是了。” 楚熠阳跟楚阳娿不同,楚阳娿再怎么厉害,以后也是要嫁出去的。楚熠阳却要当家做主。月氏自己不仅得依靠他,以后楚燕阳到了娘家,遇到个什么事,还不得求他? 只是,楚熠阳到底跟楚阳娿才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在他心中,当然是自己的亲姐姐最重要。谁要是对楚阳娿不好,他肯定也会记恨。这让楚燕阳很不是滋味,为什么楚熠阳他,偏偏就是楚阳娿的亲弟弟呢?还是那句话,全天下的好事,全都让她赶上了。 “你熠阳弟弟还没有回来,等到下午,你再亲自找你熠阳弟弟道个歉,不要让她记恨你才好。”月氏对此尤其不放心。 楚燕阳烦躁:“不要说我熠阳弟弟我熠阳弟弟,人家哪里是我的熠阳弟弟?人家根本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娘您是没有瞧见,那日当这那么多人的面,他是怎么教训我的?一点脸面也不留,哪里像是顾忌一点血脉亲情的样子?” “那……那还不是因为你没帮你十二妹妹么……” “别说了,回去吧。” 楚燕阳气呼呼地回秀月阁。 秀月阁内,清规园派来的老嬷嬷正等着她们。 “老爷子的话,八姑娘楚燕阳,今日起不必上课去学堂,去祠堂抄经书。” 嬷嬷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走。楚燕阳等了这几天,么见老爷子反应,以为这事儿过去了,谁知道还要处罚呢。 等她心惊胆战地到了祠堂,发现楚琴阳,楚佩阳,钱昔灵几个,都跪在祖宗牌位前抄经书,这才松一口气。挨罚的人多了,自己的错好像就不算错了。 家里的女孩子们一股脑儿被老爷子罚了,牟氏可高兴得很。往常是自己的女儿动不动就挨罚,弄得所有人都看不起她的重阳。现在好了,她们一个两个都糟了老爷子厌弃,自己的重阳,这回却没有掺和进去。这让牟氏忍不住得意,心思也越加活泛起来。 “你们道琴丫头和燕丫头她们为什么看官丫头不顺眼?还不就是亲事给闹的。”牟氏一便磕着瓜子儿一边跟丈夫说:“除了先头嫁的丹姐儿,后来的你瞧瞧,琴阳佩阳的婚事,哪一个像样子?跟官丫头的亲事一比,那还不被比到了泥巴地里去了?就丹阳那亲事,还是老太太在时说定的呢!官丫头的亲事是人家亲爹给定的。现在老太太不在了,咱们重姐儿自然也得靠爹。我瞧着王氏是个不中用的,从前看着还好,谁料却是个没成算的。老太太一走,这安国府就乱了套了。王氏只会等事法之后擦屁股,事发之前永远看不出苗头。咱们重姐儿的亲事呀,可万千不能让她插手。” 说的好像人家愿意插手似得。楚圻对妻子的不满已经懒得隐藏。女儿的婚事,老爷子不管,他说的话,她又不同意。现在倒好,楚重阳眼看年纪大了,居然跟楚燕阳一起到耽搁了起来。 王氏被一个楚燕阳弄得焦头烂额,自然不会再管二房的事,可是以二房的地位,能给女儿挑到多好的婆家呢? 哪些人家说哪些人家的哪些女孩,那些贵妇人们,一个一个可精的很,不会随便个什么姑娘,就会要去做儿媳妇。 牟氏却一直怀抱幻想,这些日子还偷偷让人打听,硬是看上人家将军府的嫡长子了。 她说了好几回,让他找个机会试探试探,可楚圻自认为自己是有自知之明的,哪里好意思跟将军府开那个口?牟氏见他不放在心上,干脆一天三次把亲事孩子的亲事挂在嘴边,总希望他哪天被念得烦了,脑子一蒙好去干傻事。 楚圻却自动过滤她话里的意思,干脆不接言。 牟氏见状,很不高兴。狠狠撞了丈夫一胳膊,说:“我说话你听见没有,重阳的亲事,可再拖不得了,你到底什么时候去将军府提亲?” “要去你去,我可没那么厚的脸皮。” “你……你这个挨千刀的!哼,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说咱们重姐儿配不上将军府的嫡长子,让我不要痴心妄想。哈哈,你这当老子的没本事,难不成就要连累咱们姐儿?咱们重阳,可不是什么低门小户人家的闺女,她是安国府的千金小姐,小小一个将军府的媳妇而已,有什么不敢消想的?我这要求已经放的够低了,你还想怎样?” 安国府的嫡小姐配将军府的确够了。 但,千金小姐的含金量是不同的,牟氏看上的是将军府嫡长子,这样的人家,安国府结亲的话,的确要出个嫡女,但这嫡女,那也是楚琴阳,楚佩阳和楚阳娿这种嫡出嫡女才行。要知道,将军府跟安国府结了亲,两家就算是荣辱与共了。而楚重阳跟楚琴阳她们的差别在于,楚琴阳有个外家王家,楚阳娿的外家宁家,楚佩阳的外家甚至还是皇族。同样,楚垣和楚域背后,还有一个外家钱家。这些枝枝蔓蔓深的很,不是随便什么嫡女都算数的。 楚圻沉默不语,牟氏被气得不轻,瓜子一扔,怒道:“你这没良心的,就你外头那些贱种你放在心上,咱们的嫡出儿女,你是一个都不管了?咱们重姐儿亲事若结不好,往后咱们朝阳冬阳的亲事要怎么办?京里那些眼高于顶的贵妇人们瞧不上咱们儿子,咱们只能等,等儿子有了功名,等女儿嫁得好,认识的贵人多了,才能给儿子娶们好亲,这你不明白吗?” 牟氏心大,几个儿子年纪都不小了。可还是一样,她看上的人家,人家看不上她儿子。那些看上她儿子的,她又瞧不上,于是就这么一直耽搁下来。好在男孩不比女孩,成亲晚一些也没有什么。她还想着等儿子出息了,女儿嫁入高门,认识的贵人多了,这亲事结起来就方便了。 正因如此,楚重阳的婚事,她才那么看重。 见丈夫丝毫不为所动,牟氏知道今天又白费力气了。她站起来,拍了拍袖子,说:“你不去,好,我去求老爷子去。哼,到时候女儿嫁了好人家,你别端着架子当岳丈。” “你去,你想去就去。”楚圻鼻子里哼一声,也不管她。 可想而知,牟氏怀着满腔期许去见了老爷子,结果不仅碰了一鼻子灰,还连累楚重阳一起罚去抄经书。 牟氏之所以有这么点自信,正是看着家里女孩子都犯错被罚了,以为老爷子气她们,会突然发现自己女儿的好。等他一心软,自然就愿意为重阳的婚事谋划谋划了。 哪知道老爷子一听见她提将军府的嫡长子,直接叫人把她撵了出去。 牟氏前脚回家,楚重阳后脚就被嬷嬷叫去受罚了。 牟氏一肚子苦水没处倒,回家来躲在屋子里扎小人。 这边楚阳娿头一次来了例假,拖拖拉拉居然整整流了七八天的血。 这段时间她一直没有出门,好不容易例假来完了,表姐成亲的日子也快到了。 楚阳娿一早就决定,表姐成亲时提前一个月就回外祖父家住。楚熠阳要上学,不能请太长时间的假,说好让她提前过去陪表姐就好了。 而这时候老爷子终于开了口,解除了钱昔灵和楚重阳的惩罚。钱昔灵是外人,楚重阳这回完完全全是糟了无妄之灾,所以被提前放出来也是正常。牟氏对女儿十分惭愧,听说楚阳娿要去宁家,便来求情,让楚重阳跟楚阳娿一起去宁家小住几日散散心。 楚阳娿莫名其妙,我外祖父家,怎么是你散心的地方?而且她表姐是要成亲呢,哪里顾得上伺候你这么一个不速之客?再加上楚重阳那三天不惹事就皮痒的性子,楚阳娿是当真不敢答应的。 好在买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被楚琴阳等人惹到了,一直在生气,所以她干脆冷着脸,干脆明了地拒绝了她。 牟氏无功而返,看着女儿在家里闷闷不乐,很是发愁。好在很快,她又听说缪先生的夫人来了信,要接楚素阳这个关门弟子去庄园小住。牟氏厚着脸皮找上了楚素阳,在她的恳求保证之下,楚素阳无力招架,终于同意了带着楚重阳一起去缪家庄园小住。 由于路途较远,楚素阳决定的时间稍晚,但启程的却不楚阳娿要早。 楚素阳跟楚重阳离开家时,牟氏还专门到她面前显摆了一回。楚阳娿十分佩服,这位二婶婶,把当初楚重阳害的楚素阳挨打的事忘的一点影儿都没有,居然能这么厚脸皮地求楚素阳照顾她女儿。 事情久了,大家不再提起,但这母女就是一个性子,别人不提的事,她们就当人家忘光了。 不过,她们如何,楚阳娿却管不着,她准备好了如常用品,跟老爷子告了辞,被父亲和弟弟亲自送去宁家。 而这个时候,楚重阳跟楚素阳已经到了缪家庄园。庄园在乡下,附近来往的,都是乡里巴人,楚重阳就算惹事,也惹不出个天大的事情来,顶多招猫逗狗弄坏了人家的小树小花。 楚重阳待了几天就腻了,闹着要回家。楚素阳懒得理她,无论她哭也好闹也好,反正一个字,全当不知道。 楚重阳闹了几天发现无人关注,也就歇了心思不再折腾。而这时候,她发现了一个秘密,楚素阳,竟然跟个男人有来往。 第85章 百无聊赖的楚重阳发现一件不得了的事,那就是:楚素阳竟然与男人有来往。 实际上也不能算作来往,对方不过是因为与缪先生有点关系,多来了山庄几次。而且每次都有长辈在场,楚素阳也顶多是在缪先生的引见之下打个招呼而已。 但,一向神经粗壮的楚重阳这回却格外敏锐,她坚定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楚素阳与人暗通款曲? 这个猜测让楚重阳激动万分,也不吵着要回家了,就连楚素阳读书写字的时候,她都开始紧紧跟在后面。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发现了呢? 她相信楚素阳肯定忍不住跟那个男人私会。 楚重阳并不是个多会隐藏心思的人,她非同寻常的动作,楚素阳全部看在眼里。无奈之余,又有些甜蜜,实际上,楚重阳猜的没错,那个成日打着拜访缪先生而跑来山庄的青年,的确是对她有意。 不过,介于双方身份的原因,他们一直发乎情止乎礼,并没有做出格外的举动。 青年瞧她目光太过炙热,连蠢笨如楚重阳都有所察觉,还能有假么?不过除此之外,她再不能得知更多了。 楚重阳跟在她身边只想捉奸,实际上他们根本就没有怎么打过照面。只是,那男子只要来了山庄,每日都会在缪先生面前赋诗一首,不过半日,青年作了什么诗,便会传遍整个山庄。 不通诗文的楚重阳当然看不出什么,但楚素阳却是一眼就明白了那人鸿雁传书,是在向她表白心意。 每每想到青年言辞字句中的赞美之意,她就又是欢喜羞怯,又是自卑忧虑。 青年从三年前开始,就频频表现出好意,那时候她总是不放在心上,从来都能躲多远是多远。然而这三年来,青年一直不曾气馁,她自己也受过其不少次恩惠。楚素阳从未被人这样珍视尊重过,便是铁打的心,也开始软化了。 与此同时,她又担心,自己容貌有缺陷,且家中长辈不关心,自己的亲事会不会合乎心意,实在难以预料。 好在缪先生十分看好青年,知道他的心思,也存了撮合的意思。师母此次邀她前来,正是想要确认她的心意,也好提醒青年去楚家求亲。 楚素阳踌躇良久,终是下不了决心。 自己生来带残,早已做了独孤终老的打算。婚姻大事,从来不曾预想,此时稍作展望,也总是恐惧大过欢喜。 世间情爱事,总是磋磨人心,害人不浅。她相信青年对自己的一片深情,也相信青年愿意与她携手到老。可她迟疑的是,若他当真见过自己的完整容貌,这份感情,是否依旧坚如磐石? 青年貌似知晓她的犹豫,也不催促。只时常拜访缪先生,缪先生便接机让她为客人上一杯清茶。两人擦肩而过时,四目相对,瞬间分别。 师母心疼她,总是抓住机会劝她,劝她放开些胆大些。也时常有意无意提起青年的好。楚素阳陷入这甜蜜的忧虑中不可自拔,自然懒得在意楚重阳贼眉鼠眼有意探听。 可越是如此,楚重阳越是坚定自己发现的事情极为重大。 如今府里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亲事都定下来了,唯独她跟楚燕阳高不成低不就,一直拖着被人笑话。不过楚素阳是个例外,家里没有人关心她的亲事,外头也无人向她提亲。在楚重阳的心中,楚素阳是注定嫁不出去的。 想到楚阳娿不愿意带她去宁家,她就很不高兴。这一次,她一定要探清楚素阳的秘密,回去好吓她一大跳。 然而楚阳娿一点都不关心她们有什么大不了的发现,她在宁家逍遥自在,每日不是陪着老太太吃饭聊天,就是躲在屋子里跟宁安表姐说悄悄话。 因为宁家要办喜事,远处的亲戚们都提前来了,宁家空前的热闹。宁安这个准新媳妇,少不得被姑妈婆娘们拉过去传授一些为人媳为人妻的小经验,每到此时,宁安就羞得满面通红。随着婚期越近,楚阳娿都开始紧张,当事人宁安,却坦然的很,一点不像个快要楚家的新媳妇。 这天晚上,两人又躲在被子里聊天,楚阳娿忍不住问她:“表姐,你不紧张吗?不害怕么?” “当然紧张,至于害怕,到没有,我为什么要害怕?” “成亲呀!”楚阳娿小声说:“你想一想,成亲之后,就要去别人家生活,就要跟一个陌生人生活一辈子。有什么事情,也要自己解决,而且不久之后,还得生孩子,那之后,就再也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因为要负起很大的责任,想想就很恐怖。” “是挺恐怖的,不过,大家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 宁安已经长成了大姑娘,身体修长腰肢曼妙,侧身躺着,小小的胸脯被挤压成了山丘与沟壑。她像以前一样,一只手搭在楚阳娿身上,小声地在她耳边说话:“再说,我嫁的又不远,有什么事,派个人很快就递信回家了,祖母和母亲都在,我还有父亲叔伯兄弟们,有什么事他们都会帮我出主意,想一想,也不多可怕。” “那倒是。”楚阳娿觉得吓紧张的是自己,她想要结了婚就得生孩子,这才是最恐怖的一件事。 宁安看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晓得在想什么可怕的事,忍不住捏了她的脸,笑说:“官儿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你自己呢?” “没有。” “有也没什么,你只要想一想,人总要成亲,且这个年纪,要是成不了亲才真的可怕呢,这么一想,就不会害怕了。” 结婚固然可怕,但这里不是现代,女孩子家家的,要真成不了亲,那才是真的恐怖。 楚阳娿想起楚天阳的说法,男权社会,聪明的男人们不亲自逼迫女人,他们制定规则,让女人们感激涕零地捡起锁链捆绑自己。女人们获得社会权利的机会,一开始就被封死了,封死的方法,就是告诉她们:女人不可以抛头露面,女人要三从四德。 楚阳娿觉得她不应该去想楚天阳的话,因为这些话他可以说,自己,不行。因为很多东西,大家都明白,只是无力改变而已。 楚阳娿问宁安:“表姐,你喜欢未来的姐夫么?” “喜欢。”宁安毫不犹豫。 楚阳娿惊奇了:“你跟姐夫连面都没有见过几回,到底是怎么喜欢上的?” “知道名字,知道模样,就可以喜欢上了。” “啊?” “官儿,那是我未来的夫君,我喜欢或者不喜欢,都改变不了这个现实。我论我怎么想,往后我都是要与那人生儿育女白头偕老的。若我一点都不喜欢他,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会非常难过的。所以就算不喜欢,也要让自己慢慢开始喜欢。官儿你不是也一样么?再过几年,你也要跟云家公子成亲,你喜欢他,以后很多事情都可以忍受,你若不喜欢她,你的日子便会非常难过。” 楚阳娿不说话了,宁安见状,问:“做什么突然愁眉苦脸的?” “我道没这个担忧,我其实挺喜欢云起的,但最近这段时间,读者们老挑剔我,说我傻兮兮,除了跟爹爹撒娇之外什么都不会,比不上佩阳连燕阳都比不得。还有一个123,每天写几千字批评我,弄得我剧情都不晓得怎么走了。还说我发花痴不对,怎么能这么容易喜欢云起,根本就是个蠢货。” “别理会,她们是想看你霸气侧漏大杀四方呢,可是同样的事,撒撒娇就能办到,何必去大杀四方?佩阳跟燕阳她们争的,哪一样是你没有,而需要去争的?若当真你与佩阳燕阳的位置调换,她们又该挑剔你憋屈,骂你爹爹是人渣了。” “爹爹才不是人渣。” “所以呀!”宁安摸摸她的头:“她们说你不该喜欢云起,不过是怕你镇不住那人,以后会吃亏。可咱们不是受尽磨难的深宫怨妇,咱们是二八年华的青春少女,喜欢个人怎么了?作者是你亲妈,总会让你圆满的。” “我也觉得,云起长得好看,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他?而且我要是真的不喜欢他的话,那我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楚阳娿忍不住跟表姐提起自己定亲的事,之前自己仗着爹爹宠爱,想着婚姻自主。爹爹也的确是答应了,可见了云起之后,他是怎么说的?跟云家婚事根本没有取消过,订婚日子还是按照原计划的,因为爹爹觉得她一定会喜欢云起。 实际上也的确如此,可要是反过来想一想,要是她当时没有觉得喜欢云起呢?亲事依旧会按照原计划定下,那时候自己伤心闹腾也没有用。而且想想大姐姐丹阳定亲前,说的是挑选了人,让丹阳自己亲眼瞧瞧。丹阳的确亲眼瞧了,但让她瞧的人,却只有英国府公子一人,若当真有得选择,怎么会只带一个人来让她瞧呢?高门女孩的所谓自己亲眼瞧瞧,也不过实在家族选择之后的范围内做出有限的选择而已。被规定了的选择,还能叫什么选择? 楚阳娿自己十分庆幸云起有那样一张绝色的脸,这让她很容易喜欢她。正因如此,才让她对成婚以及婚后的生活,是满怀期待。她无法想象,自己要是真的不喜欢云起,那她的日子该怎么过。 现在的她才十几岁,还有几十年可活,前世今生,从未谈过恋爱。这个世界,也不像前世那样很容易就能离婚。要是对婚庆没有一点期待,那么,她要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生活几十年么?还是某一天遇上什么人,然后去挑战家族挑战父亲,好争取自己的所谓婚姻自由?那个人,是否跟云起一样让她心动?既然如此,那个人,与现在的云起,又有什么区别呢? 楚阳娿想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事,突然就开始掉眼泪。她不怕自己喜欢上别人,她不怕深爱任何人。在感情上,她从未受过伤害,她能够毫无顾忌地去热爱她所热爱的一切。她只是怕,自己那么喜欢云起,而云起,却不怎么喜欢她。因为于自己而言,她未来的丈夫云起,只是唯一,除他之外,自己再无选择。而自己于云起,却不是。 她从不想做一个坚强的人,也从不想做一个聪明的人。 如果有一天,她变得坚强起来,如果有一天,她变得聪明起来,喜欢她的人一定不要替她高兴,因为那说明,她吃了很多苦,遇见了很多让她不得不便坚强,不得不聪明的人。 宁安知道自己这妹妹敏感又娇气,她将楚阳娿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楚阳娿鼻子里嗯了一声,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楚阳娿醒来时床上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她穿了衣服起来,发现宁安正在外面整理给婆家的礼物。那些东西是见面礼,等成亲之后,要送给夫家各位长辈以及兄弟姊妹的。 楚阳娿打着哈欠,洗完脸去给老太太请安,到了之后,嬷嬷说老太太昨天夜里见了徐二太太,老姐妹两个说了半晚上的话,这会还没起来呢。 楚阳娿只好又回去,这会太阳刚刚升起,一缕金光从山顶上射下来,黄灿灿的一片。楚阳娿一拐弯去了花园,准备爬到角楼上面去看日出。不过她来得晚了,刚爬到一半,就看到表哥从角楼上面下来,跟他一起的,还有云起和她那不晓得什么时候过来的弟弟。 楚熠阳看见她,又开始板着脸教训:“早上清冷,你怎么穿的这么薄就往出来跑?嬷嬷呢?” “我不冷。”楚阳娿越发觉得,自己的弟弟不仅像个老老头,还像个老妈子。 她不是不领他的情,她是真不冷呀! 宁平呵呵笑了一笑,说:“官儿肯定是冷了,要不这样,易儿……你去屋里给官儿拿件衣裳出来吧。” 楚熠阳瞪了宁平一眼,转身去拿衣裳了。 等楚熠阳一走,宁平便哎哟一声,说:“我刚才站的时间久了,腿有点酸,那什么,你们聊着,我去那边坐一会。”说完也不等人答应,转身就走了,扔下楚阳娿跟云起两个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云起个子长得很高,身材细细长长的,看上去有些羸弱。可这羸弱的身材,配上那张美丽的脸,无缘生出一股禁欲之感,让人忍不住肃穆,或者狠狠揭开他的伪装。 楚阳娿干笑一声,对云起道:“这么早,你昨天就过来了吗?” 云起跟宁平是同窗,两人关系不错,加上又有楚阳娿这层关系,所以来往一直比较密切。 云起还是穿着一身白衣,他低头看着楚阳娿,唇边带笑:“你的画我收到了,你画得很好。” 突然被夸奖,楚阳娿有些不好意思。 他们现在订了亲,所以相互有来往并不算什么大事,楚阳娿便抓紧机会获取好感,她每次画了满意的画儿,就派人给他送去。云起那里的画,都可以开画展了,全是她送的。 “你喜欢就好。” “那今天还有么?你可以当面送给我。”过了变声期的云起,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却很有磁性。 楚阳娿一愣,忙说:“有呢,我……我待会去表哥那里找你?” 云起微笑:“好。” 这时候宁平轻咳一声,从后面走了过来,对两人挤眉弄眼道:“嗯哼,易儿回来了。” 楚阳娿回头,果然看到弟弟拿着件披风回来了,披风是男式的,显然是他自己的。 楚熠阳没敢走远,好在他跟楚阳娿身高差不了多少,因此拿了一件自己的披风就急急忙忙回来,看见表哥没有让姐姐跟云起独处,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把披风递给楚阳娿让她穿上,然后吩咐道:“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楚阳娿点点头,说:“那我回去了,弟弟你中午来跟我一起吃饭么?” 楚熠阳想了想,木着脸说:“我找时间过来。” 楚阳娿回去之后,饭也没吃就进了宁安的小书房。宁安看她火急火燎的样子,以为出了什么事,进来问她在干什么。楚阳娿没解释,反而把人推出去了。 “表姐,我这会要忙,不要让任何人打扰。” 刚才她夸下海口要送画给云起呢,可她手边就几张习作,根本拿不出手,所以在今天晚饭之前,她必须的画出一张新画儿来。云起跟她要画,是不是说明他真的很喜欢?还是说他对画画的人很有好感? 楚阳娿傻兮兮地笑起来。 恩,整治联姻就是好呀,一订婚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在书房里关了一上午,午饭之前,楚阳娿就把画画好了。今天不晓得是不是心情好,很有灵感。她画的是角楼,以及角楼上那半面金光。 楚阳娿没有上楼去,所以她画的楼上空无一人,不过因这晨光,空无一人的风景并不显得冷清,反而充满了晚春的慵懒和温暖质感。等画晾干之后,她找了个机会,亲自去把画儿送给云起,可惜楚阳娿刚把画儿递给云起,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几句话,就见他的小厮急急忙忙进来,说:“公子,皇上有命,急招所有大臣进宫,您快去准备一下。” 楚阳娿一愣,猜到一定要有大事发生了。 云家不在京城,云起座位云家子弟,一被推荐,连科考都用就做到高管。只是他自己并不贪心,挑了个清闲的职位挂着。不过作为云家的代表,有什么大事,必须他出面。 云起对楚阳娿道:“我要先回府一趟,画我会拿回去,你先去休息吧。” “恩,好。”楚阳娿点点头,不再耽搁他的时间。 云起送走了楚阳娿之后,立刻去跟宁平告辞。宁家也接到急诏,同样急着进宫,自然没有说什么。 这个时候,皇上急诏进宫,只会为了一件事。云起虽然早有部署,但若事情有变,就不得不启动第二套计划。好在,事情没有出乎他所料,皇帝预感自己时日无多,终于松口宣布立太子。 新一任太子,雍王,被立为储君。 六皇子失去资格,各世家一片沉默,这种沉默代表什么,无人知晓。 原本最有可能的肃王希望落空,却是忍不住大发雷霆。 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斗来斗去,最后居然是一直没有被他放在眼里的雍王夺了先机。 肃王在王府大发脾气,而六皇子稍后不久,便收到了封王旨意。 皇帝这回下定了决心,立太子的同时,准备将最大的敌人六皇子送出京城去封地。 皇帝异想天开,认为送走了六皇子,京城就太平了,可他忘了,肃王的敌人并不是六皇子,而是跟自己争夺太子的任何人。 雍王坐上了太子之位,肃王跟刚封了逸王的六皇子必定不甘心。雍王虽为太子,但跟当初的萧翰敬一样势弱,他不见得能够顺利登基。 从宫里回来,云起少有的多喝了两杯酒,心情大好地进书房写了几幅字。 抽屉小盒子里,放着楚阳娿送给他的画,他拿出几张欣赏,不得不承认,他的未婚妻在这上面很有天分。 太子定立,这是大喜事一件,皇城外头布了告示,满城欢庆。 云起也开始准备下一步计划,他虽然支持了雍王,但并没有准备让雍王顺利登基。 这天夜里,一个黑影到了云府角门,轻轻敲了敲,被放了进去。 云起被叫醒,出来见那黑衣人。 黑衣人声音低哑,跪在云起面前,小声道:“主人,皇帝时日无多,可能不日驾崩,请主人早作准备。” 皇帝缠绵病榻这么多年,总算要升天了? 云起挥挥手:“你做得很好,下去吧。” 黑影出了门,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云起却再没有了睡意,亲自取了佩剑,一个人在园中练剑到天明。 第86章 皇帝立了太子,雍王入主东宫,这就好像一个信号,让所有人都行动起来。 朝臣们开始观察新形势,并未以后的仕途做好准备。而夫人们最关心的……自然是子女的亲事。 皇帝身子不好,拖拖拉拉这么些年,大家都心里有数,从前一直憋着不肯立太子,那时大家心里就都悬着,没个底。现在,皇帝突然松了口,把太子定下了,这说明很多问题,而在女人们心中,只说明一样:皇帝要死了。 皇帝撑不下去了,要死了。死了就要守孝,守孝便不能娶亲。 皇帝驾崩是大孝,这一收怎么着也得三年,自家儿女要是年岁守大了,那还得了。 于是一时间,整个京城的贵妇人们都行动起来,原先定好亲事的,争取赶紧让媳妇过门。原先还没定下人家的,自然更加着急,想着至少也得先把亲事定下来再说。 宁家本就在准备喜事,可这也不能让他们安心。 皇帝身子拖了这么多年,一直不肯另立太子,如今诧然松口,自然是因为支撑不下去了。这个支撑不下去,谁晓得会是多长时间? 要是一不小心,明儿就去了呢? 宁家担忧不已,男方家里也有些着急。 最后两家一合计,反正婚事准备的也差不多了,不如就把日子提前,要是皇帝撑不下去早走了,正好这边事情办完了,宁安算是已经出嫁了。要是皇帝还能撑些日子,正好让宁安争取在皇帝死前怀上孩子。 总之宁家的亲事,又被提前了十几天,楚阳娿参加完宁安的婚礼,比预计的时间提前回了家。 楚家跟别人家一样,自太子之事确立之后,家里人都忙了起来。男人们忙大事,女人们忙家事。 除了楚圻操心自己的嫡子没有有着落之外,最着急的当然要数牟氏和月氏。 安国府内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们,该定亲的都定亲了,其余那些不是年级还小,就是不怎么重要。但楚重阳跟楚燕阳不同,两人都是各家唯一的嫡女,而且年纪实在不小了,要是再拖下去,拖到皇帝死了再守几年孝,那可真就成了老姑娘。 又突然听说,连楚素阳都有人打探,怕是要把亲事定下来。牟氏跟月氏终于坐不住,也不敢再挑剔了,各自弯下身子舍了脸,又求倒王氏跟前去。两人一个比一个说的可怜,都请她帮个忙,早点把这俩闺女的人家相看下来。 王氏心里也正不舒服,原因正是楚琴阳与王心怡,两个女孩的亲事本就定的简陋。可琴阳到底是她的亲生女儿,王心怡那里,她还顾念着早已过世的姐姐。本想着定的人家不好也就算了,成亲时总该好好办一场。 可眼瞧着皇帝要不好了,两家都着急起来,原本定在明年的亲事,被提前了一年,都准备着赶紧筹办起来,让两个女孩赶紧过门。反正楚琴阳与王心怡的年纪也够了,现在嫁过去也合适。 只是如此一来,婚事就得紧着办,没法子精细富裕起来。 牟氏与月氏来找她时,她正在为两个女孩的婚事发愁。私心里说,她是一点都没心思管楚重阳跟楚燕阳两个,可牟氏跟月氏又哭又求的,加上缪家来了信,说有人想向楚素阳提亲,请她照看一二。 王氏想着,家里还没定亲的女孩子也就这么三个了,最后要是当真拖沓着嫁不出去,自己多多少少要被责难,还不如乘此机会办个宴会,把该定的都定下来。反正相比起正式成亲,定亲的仪式总是要简单很多的。 因这这个想法,王氏方才暂时将楚琴阳与王心怡成亲的事放在一边,挤了个时间广发请帖,请夫人们上门做客。 这种时候,贵妇人们聚在一起都是什么心思,大伙儿心里都明白。 王氏好歹是安国府世子夫人,只要她请,还是有不少人给她脸面。不过,因楚家这次要推销的,是两个庶子家的嫡女,因此王氏请的夫人们家世背景的跨度很大。 好容易到了这日,牟氏听说连世子妃王妃娘娘之类身份贵重的夫人们都要来,高兴的不得了。她一大早便把女儿叫起来梳妆打扮,打扮好之后欢天喜地地带出去给夫人们请安。 只可惜对楚重阳感兴趣的,就只有那些门户地的,这些牟氏根本瞧不上。牟氏瞧不上人家,人家也不是傻子,看了楚重阳一会,也就歇了心思不再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了。至于牟氏看好的将军夫人还有王妃,却无论她怎么把鞋讨好,都瞧也不瞧楚重阳一眼。 相比起来,楚燕阳能说会道,嘴巴又甜,倒是招人喜欢多了。不过,也只是招人喜欢,让她做儿媳妇,倒还不至于。 楚阳娿因为已经定过亲,这种明显的相亲宴,她就没有参加。 这段时间家里在准备楚琴阳跟王心怡的亲事,所有人都忙得很。王氏人手不够,又从北苑借了些去。性格活跃的清雨更是被当成了一块砖,哪儿有用往哪儿搬。期间听了许多事,少不得回来与楚阳娿八卦。 关于楚重阳和楚燕阳的婚事,她倒是不关心,不过听见有人像向楚素阳提亲,她还留了点心。 清雨告诉她说,对方没什么来历,不过是个小户人家的嫡子,出身一般般,有一点才华,但也不是当官的料。 “那位夫人我偷偷瞧了一眼,头上戴着个崭新的金簪子,可也太新了,一瞧就是为了来安国府新打的。还有那身衣裳,布料好倒是好,却也是去年的旧样式了。” 清雨话里话外意思明显,对方恐怕是冲着楚素阳的身份来的,并不是看上楚素阳本人。毕竟楚素阳天生残疾谁都晓得,至于才名在外,这一点倒是讨男人的喜欢,但当婆婆的,却最不耐烦这起子媳妇。 楚阳娿兢兢业业,画完了自己的画,才终于站起来。 “上门是客,不准说人家的闲话。” “知道了,姑娘,我不说就是了。”清雨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出去了。 楚阳娿虽然不让她说,但清雨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发挥长处,继续探听事情进展。自家姑娘从来不说十三姑娘和十四姑娘的不是,但她觉得,以楚阳娿的立场,不讨厌她们是不可能的。 要是十三姑娘当真寻得了如意郎君,自家姑娘得多不高兴呀,既然如此,自己这个忠心耿耿的丫鬟,自然要为主子分忧才是。 清雨乐颠颠地去跟踪事情进展了,只是楚素阳一想低调,这唱相亲宴,她根本没有参加,反而是楚重阳,闹出的动静比较大。 为了让女儿得到夫人们的好感,牟氏一早就叮嘱过让她多说话说好话,表现的伶俐些讨人喜欢些。 只可惜牟氏到底是亲娘,在她眼中自己的女儿放屁都是香的,可别人却不会这么想。 眼见夫人们不怎么爱搭理自己,反而去关注楚燕阳,楚重阳心里有点不服气自己受到冷落,干脆大声说话吸引人家的注意力。 别人越是不理会她,她越是在旁人说话时大声插嘴。她越是插嘴,旁人越是不爱理会她。 月氏瞧在眼里,心中轻蔑,暗道你这蠢样子哪里能跟我的燕阳相提并论。牟氏却又是尴尬又是气愤。 尴尬的是自己的女儿这么闹腾还是不受重视,气愤的事这些夫人们一个个有眼不识金镶玉,居然不喜欢自己女儿,反而跟个没了爹的楚燕阳说话。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在自己家里,且母亲就在身边的缘故,楚重阳一直很放松,人家说话时插嘴插着插着居然玩上瘾了。 见将军夫人穆氏在与苏王妃说话,一只蝴蝶正巧从花枝上飞过,她居然一指指着蝴蝶和苏王妃哈哈大笑。 王氏看的皱眉,喝止她道:“重阳,你在笑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楚重阳见有人搭理自己,笑得更大声了。 牟氏眉头紧皱,冷声警告她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重阳!” 楚重阳以为母亲在称赞自己,声音反而高了几度:“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这个时候,本来在说话的人都不说话了,都看着狂笑不止的楚重阳,莫名其妙。 王氏的脸冷得快结出冰渣来,狠狠瞪了牟氏一眼,想让她管管自己的女儿。 牟氏却不甚在意,小孩子嘛,笑笑而已,又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肃王妃瞧了楚重阳一眼,雪白的手绢轻拦着嘴巴,笑着对王氏说:“没有想到你家这女孩,竟是如此的……宝气。” “噗!”穆夫人也笑了出来。 牟氏脸上一红,终于觉得女儿行为太不好看了。王氏丢了大脸,恨不得一把将楚重阳拉过来捏死。 这丫头,之前牟氏拍着胸脯保证她一定不会出问题,这下好,全京城都要知道安国府有个傻子了。她冷冷地吩咐嬷嬷:“重丫头吃错药了,把她给我拉出去。” 嬷嬷得令,当即去拉楚重阳。楚重阳笑到一半,还没笑完呢,突然被连拉带拽地弄出去,很是不爽。到了外面,好不容易从嬷嬷手里挣脱,一回头发现牟氏跟了上来,立刻耍起赖皮要让她娘给她做主。 牟氏被肃王妃与将军夫人一顿冷嘲热讽,脸红的要滴出血来,这会瞧见楚重阳,也生气她不给自己长脸。 “娘,我还没玩够呢,她们干嘛把我拉出来!” “玩玩玩,瞧你像个什么样子?你光会傻笑不会说话吗?让你去跟王妃说话,你瞧你都干了什么?” 不仅没有得到王妃的喜爱,居然还被说宝气。 别以为她听不懂,这是在说她女儿是个蠢货呢。 牟氏气的不轻,又不敢得罪王妃在,只好朝楚重阳发火。 楚重阳在里头被王氏呵斥一顿,出来就被母亲一顿臭骂,心里很是不服。她噘着嘴,往地上一歪,就要嚎啕大哭。这是在徐州时跟隔壁三表姑学来的招数,通常只要她拿出这一招来,必定什么目的都能达到。然而今天,牟氏却一点耐心都没有,生怕她闹得动静太大继续丢脸。 最后,楚重阳被牟氏联合老婆子抬乳猪一样抬了回去,再不准她出去丢人显眼了。 今天相亲失败,没一位夫人看上自家女儿,可眼看着宫里要出事了,女儿的亲事若当真定不下来,那可如何是好? 牟氏一回房间,就开始着急的想办法。按照平常的相亲套路,自己的女儿是没有机会了,就是不晓得能不能剑走偏锋,让她女儿撞上个乘龙快婿。 这一边牟氏绞尽脑汁想法子,隔壁屋子楚重阳鬼哭狼嚎无人理。 一个人哭闹没人理会,再哭也没意思了。楚重阳坐起来,在屋子砸了镜子又砸了桌子,弄半天也不晓得自己明明好好的,偏要被送回来是什么意思。 王氏出门一向不爱带自己,母亲牟氏身份能力都有限,根本的得不到多少邀请。所以她很少出门,也很少一下子见这么多贵妇人。 今天,楚重阳是很惊喜的,她觉得这种场合最好玩了,她要玩个够才行。 在屋子里折腾了半天,还是无人理会,楚重阳连衣服也不换,就着一身泥土的衣裳又偷偷跑了出去。 刚才她哈哈大笑被大伯娘呵斥了,这会她准备换个招数,比如抓只老鼠来扔到王妃身上吓吓她们什么的,一定会让她们对自己以及更加深刻。 拿定了主意,楚重阳再一次偷偷摸摸靠近了禾风亭,不过这一回受人关注的不是楚燕阳了,而是被王氏叫出来跟众人打招呼的楚素阳。 楚素阳穿着一身白衣,脸上蒙着面纱,但一举一动都显得格外文雅,夫人们都暗中点头,她简直就是淑女的礼仪典范。 楚素阳的名气,在座各位夫人都是听过的,自然,见过她的也不在少数。加上论血缘,楚素阳和肃王妃还是亲戚,因此在场众人的,都少不得夸赞几句。 比之楚重阳和楚燕阳的纯粹相看不同,楚素阳是的确有人想要提亲,这才专门上的楚家大门。 王氏知道楚素阳的情况,反正她也不挑剔,只要楚素阳自己没意见,这门亲事,应该很容易就成了。 楚素阳是满心羞怯的,她知道今天尹家三郎的母亲专门来看自己,所以她心里打着鼓,却不敢出一点纰漏。 尹夫人早知道楚素阳面目有残缺,但想到她的出身,这一点不满也并不明显。尤其,楚素阳才名在外,有个那样的师傅,又是名门之后,母亲还是出自皇家,这样的身家,就是本人差些,也轮不到他们挑剔。更加重要的是,自己的儿子实在是喜欢。 尹夫人生了三个儿子,老大老二都成家了,就这个最小的,因恋慕安国府嫡女,一直不肯相亲。 来之前她就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可到了安国府一看,发现王氏也好,还是其他夫人也好,态度都算和蔼。再看楚素阳,那窈窕的身段,完美的言谈举止,可真是一个可人儿。她虽蒙着面纱,可眉目秀美,鼻梁高挺,看不到鼻子以下,反而让人生出不少遐想。尹夫人甚至觉得,这位十三姑娘的所谓天残,说不定全是误传。她实在无法相信眼前这伶俐漂亮的女孩居然是个裂唇。 王氏瞧见尹夫人的神色,知道对于楚素阳,她还是比较满意的。于是笑了笑,她说:“素姐儿于诗书上的天分,那是众所周知的,缪先生这些年来,就收了她一个关门弟子,这可是我们楚家的幸事。哎,只这孩子生的可怜,希望以后遇到好心人让她事事顺心才好。” 这是在跟尹夫人说话,尹夫人笑了笑,道:“这孩子招人疼,我看着呀,也是喜欢的紧。这孩子一瞧就是有福气的,想来往后事事顺心,不在话下。”说着拉住了楚素阳的手,让她到自己身边来。 肃王妃见状,轻笑道:“哎哟,咱们呀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了,今儿是做什么来的,大家心里也有数。说实话,这个侄女,我可是喜欢得很,今日专门过来,就是瞧瞧我那未来的姑爷是个什么模样。你家三郎不是正巧来了么,就叫进来让咱们相看相看吧,若是觉得满意呢,就当着大家的面,这事儿就算定下了。” 尹夫人被打趣的没办法,只好朝王氏求救,王氏笑了笑,当真让丫鬟去把尹家三郎请了进来。 尹三郎瞧见一屋子女眷,羞了个大脸红。又瞧见楚素阳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瞧着自己,他心里是又欢喜又无措,正恭恭敬敬地弯腰跟苏王妃等人行礼,却见一个水红色衣衫的少女一下子窜了进来。 楚重阳本来是想找只老鼠来吓人的,但看到楚素阳的那一瞬间,她立刻有了灵感。 相比起一只老鼠,难道不是楚素阳的脸更吓人吗?几年前的那惊鸿一瞥,楚重阳可是记忆深刻的很。 心动不如行动,于是她想都没有想就付出了实践。 跟几年前那次不同,这一回,楚素阳是当着众位夫人,以及心上人的面,被撤掉了面纱。 裂唇,其实并没有丑到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然而楚素阳遮掩了十几年,除了面纱下面半张脸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很完美。她将自己保护的很好,除了那次被楚重阳扯过面纱之外,连最亲近的人,都没有再见过她的模样。 随着年龄渐长,她对容貌就越是在意,越是在意,就越假装忘记。 此时突然暴露人前,楚素阳惊恐不已,下意识尖叫了一声。 而伴随这声尖叫,所有人都看到了她那丑陋畸形的下半张脸。 “哈哈哈,伯娘,吓到了没!”楚重阳发现效果比自己预料的还要好,高兴地挥舞着面纱哈哈大笑。 王氏当场砸了杯子,喝到:“楚重阳,你这……来人,把她给我拉出去。” 楚重阳再一次被拉了出去,不过这一回,显然比上一次更加不温柔。而且,这次不是送她回自己家,而是直接扭送到了清规园听老爷子发落。 禾风亭内,楚素阳看到了青年惊恐的脸,也看到了苏王妃,穆夫人,等等等等,所有人惊恐之下猎奇的眼神。 这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好似站在悬崖边上,这些人的目光逼迫着自己,让她无法承受地想要一跃而下。 “我……抱歉……” 楚素阳感觉快要承受不住了,这些冷冰刺骨的目光,让她惊慌失措地说了一声抱歉,然后捂着脸转身逃开。 安国府相亲宴完全以失败告终,出了这样的事,夫人们都不好久留,一个个起身告辞,径直回家去了。 先不管接下来有关楚素阳的容貌会不会成为京中众人新的茶饭谈资,更不管王氏如何将牟氏叫来怒斥一顿。尹家母女却是一路无言地回了家,然后将丈夫和儿子媳妇都叫到了一起。 “原本,这门亲事我就不看好,但想着三郎喜欢,我也就认了。可是三郎,今儿那楚家姑娘的容貌你也是瞧见了的,这样的媳妇,无论出身多好,多有才华,我也是不准她进门的。” 尹三郎沉默不语,他知道母亲在说什么,可是脑子里嗡嗡作响,根本不知道怎么反应。 尹夫人见他不说话,以为儿子还想继续倔强,于是一头跪在堂屋中央,道:“自我嫁进尹家,自认兢兢业业,为尹家生儿育女繁衍子孙。如今三郎你看上楚家姑娘,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不是不想成全你。可老话说得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那楚家姑娘的模样……你若是不嫌弃,我也犯不着说什么,可若让我的孙子也生成那么个模样该如何是好?三郎呀,那就是我对不起尹家的列祖列宗,就是死了也不敢去他们面前赎罪的呀!” 尹大人闻言,追问:“那楚家姑娘的容貌,当真那般骇人?” 楚素阳天生残疾,他们都听说过,但百闻不如一见,谁也没有办法想象她到底是何模样。 尹夫人点了点头,也不想多说,那女孩出身教养什么都好,极是那一张脸太过下人,要是将来生了孙子也成么办模样,可真是把尹家全给毁了。 老两口都看向尹三郎。 尹三郎恍恍惚惚的,想起了楚素阳那些惊才绝艳的诗句,想起她那冰清玉洁的气质,想起她眼中淡淡的忧虑。然后,她那张可怖的面孔就突兀地出现在了眼前。 尹三郎不得不承认,自己当真也被吓了一条,他无法接受自己那高洁的心上人,与她是同一个人。 尹大人沉吟一声,道:“大丈夫何患无妻,既然如此,夫人,明日你便上门谢罪,边说三郎突染疾病,这门亲事,就作罢吧!” 尹夫人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看儿子,尹三郎在父亲和母亲的目光中,缓缓点了点头。 尹夫人松一口气,既然儿子想通了,那就好了,接下来要考虑的是怎么去安国府把这事说清楚,还得亲自跟热心撮合的缪先生与缪夫人道歉。 …… 楚家这回闹得有点厉害,楚重阳闯了天大的祸事,搞不好楚素阳的一辈子,就被她给毁了。更家重要的是,她让王氏丢尽了脸面,连楚圻,也觉得这个女儿实在没有一点教养。 牟氏自己也觉得女儿这次有错,只是,即便有错,她也不觉得她应该受到天大的惩罚。楚重阳被王氏罚了挨板子,可惜板子还没落到身上,就被牟氏要死要活地拦住了。 楚重阳一向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眼看要挨打了才知道自己错了。 她鬼哭狼嚎地保证会去跟楚素阳道歉,求楚素阳原谅自己。王氏怄的吐血,请老爷子做主,老爷子却只是叹了口气,根本不搭理。 这家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氏也忍不住埋怨起来,家里事故频发,所有人只要一提起,都说自己这个当家主母管家无方。可谁瞧瞧老爷子,瞧瞧丈夫,哪个是能出手立一立规矩的? 楚素阳不被看重,楚重阳就是无故纵容,纵容了就会接二连三地惹事。惹了事她爹娘不管,自己是当伯娘的,又不是亲娘,还能把她怎么样? 可既然老爷子都不说什么,自己还能怎么样?最后只好气鼓鼓地收了手,表示楚重阳的事,以后她再不管了。 牟氏哪里还关王氏如何,以为有了老爷子撑腰,越发理直气壮起来,准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于是最终,在所有人的沉默之下,楚重阳被免了惩罚,只用回去跟楚素阳道歉就好。 楚素阳到底是个女孩子,豆蔻年华,怀春少女,既是有了期望,自然想结个好果。 她心里知道,见了自己的模样,尹三郎怕是退却了,即便他自己不退却,他的家人,也容不下自己进门。 可是,就算心里明白这一点,她终究怀着一点希望,希望有奇迹可以发生,希望心爱的那个男子,并不是一个只沉迷容貌的人。至少她希望,他对自己的喜爱,能够多于对自己容貌的厌恶。 所以抱着这一点点的希望,她等啊等。 最终,她没有等来心上人的聘礼,她等来了尹家的歉意。 她其实从来不需要歉意,谁的都不需要。 钱昔灵知道了这个消息,天天来看她。楚重阳为了求得她的原谅,也日日出现在静水堂。 楚素阳只是沉默,只是沉默。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十天。 她们每天来道歉,每天来安慰她,楚素阳总是不说话。 时间久了,走出挨打阴影的楚重阳开始不耐烦了,一直安慰她的钱昔灵,也觉得她再不原谅就矫情了。 “素阳妹妹,重阳不是故意的,你就原谅她把,她已经知道错了,你就别生她的气了。”钱昔灵叹口气,她也不明白楚素阳这回是怎么了,她明明那么善良,以前很好说话的,现在突然这么不可理喻,连楚重阳那么道歉都不肯原谅。 楚重阳一边啃着梨子,一边也跟她说:“我真的知道错了,十三妹妹,你就原谅我吧,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开个玩笑,你不要生气嘛,连个玩笑都开不起,你也太清高了吧。” “是呀素阳妹妹,重阳真的只是开个玩笑,你就原谅她,大家赶快和好吧。”钱昔灵牵着楚素阳的手,让她放在楚重阳的手上,然后说:“和好吧和好吧,然后咱们抽个时间,一起去庄子上玩一玩,散散心,就让重阳负责烤鱼好了,怎么样?” 这些日子,钱昔灵跟楚重阳天天来,两人嘴皮子都快磨干了,楚素阳依旧不为所动。 就在她们以为今天依旧会无功而返的时候,楚素阳突然说话了。 “好呀。”楚素阳声音沙哑,突然转过头,看向楚重阳个钱昔灵,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笑意:“想让我原谅你?可以呀。不过,我也来跟你们开个玩笑好不好?” “什么玩笑?” 楚素阳歪着头,想了想,说:“还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跟人开过玩笑呢,突然觉得挺有意思的。不过我没有经验,得让我想一想。” “那好,你想,开什么玩笑都可以哟!”听说楚素阳愿意原谅自己,楚重阳激动万分,钱昔灵也松了一口气。 不过楚素阳的确没有怎么开过玩笑,所以她想了好一会,才对她们说:“我暂时想不出来,不然这样,你们两个先坐到椅子上,我呢,先用绳子帮住你们的脚,你看怎么样?” 这会天光大亮,外面人来人往,加上楚素阳一向低调温和,楚重阳跟钱昔灵也没有觉得被她绑一绑有什么。为了早日取得她的原谅去老爷子那里复命,于是两人欣然同意,乖乖坐在椅子上,让楚素阳绑住了手脚。 到这个时候,楚重阳依旧没有察觉到什么,还在跟楚素阳念叨说:“这么绑来绑去有什么意思?不然咱们躲猫猫去吧,乘着天黑,找不到人,父亲和母亲一定会以为我们走丢了,咱们躲起来,让他们到处找,吓他们一跳好不好?” “不好。”楚素阳摇摇头:“你的计划只能吓他们一跳,我的计划,却可以吓他们一辈子。” “什么计划?”一听说楚素阳有能把人吓一辈子的点子,楚重阳兴奋不已。 楚素阳却不愿意分享自己的计划,她绑好了两人的手脚,然后起身,去反锁了房门。 反锁之后,楚素阳并没有马上做什么,她在桌子前面站了好一会,然后才拆下蒙在脸上的面纱,她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子,将楚重阳跟钱昔灵连着椅子拉进了里屋。 这时候的楚素阳,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种状态,只是钱昔灵也好,楚重阳也好,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直到楚素阳拿出两团碎布,钱昔灵才开始感觉不对,她颤抖着声音想问楚素阳到底想做什么。可惜楚素阳根本不回答她,她只是卡着钱昔灵的下巴,将碎布塞进了钱昔灵的嘴巴里。一股寒意骤然升起,钱昔灵瞪大眼睛,死命地摇头想要挣扎,可此楚素阳绑的很紧,根本挣扎不脱。她朝楚重阳眨眼睛,暗示她赶紧大声呼救,可惜楚重阳根本没有危机感,她看到楚素阳的动作,反而觉得很有趣。她预感这一定是一个新奇的游戏,于是在看到钱昔灵挣扎得一脸通红之后,她她就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等楚素阳堵上了钱昔灵的嘴巴,又来堵楚重阳的,楚重阳可配合的很,还自觉地张大了嘴。 堵好之后,楚重阳跟钱昔灵都动弹不得了,两人嘴里塞着布团,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时候,楚素阳才重新拉了一条椅子,在她们面前坐下,她手里把玩着一把剪刀,一边修建着自己的指甲,一边像聊天一样跟她们说话。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很迷茫,也很矛盾。”她用了一种谈心的语气,慢条斯理地说:“那时候我很不明白,为什么我是这个样子,为什么其他人跟我不一样?被你们嘲笑,被母亲殴打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是全天下的人都变成我这个样子就好了。但是我又觉得,我不应该这么想。这是我的命运,我不该把自己的命运怪罪到别人身上,那是错的。我不应该因为自己的心情而去伤害别人。这些年,我一直也是这样想的,包括现在甚至以后,我依旧会如此。不过……”说道这里,她突然笑了笑:“不过人都会长大的,长达一些,就要经历一些事情,经历一些事情,就要失去一些东西。现在,我失去了我的爱情,不,或者说不是爱情,应该是我的某种奢望。不过不管那是什么东西,总之是失去了,失去了,我很伤心,因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了。既然如此,我总要留个纪念。想来想去,你们一个是我最好的朋友,一个喜欢跟我开玩笑,那么,这个纪念,就托付给你们了。”说完,她靠近楚重阳,就像在绣花一样,她用左手,掀起楚重阳的上嘴唇,然后用右手,以及手中的剪刀夹着它。 这种感觉很奇妙,肌肉与铁器摩擦的感觉,温热,带着一点颤栗。 只需将中指与拇指使力一合,刀刃闭合,粉嫩的皮肉便被剪开。 鲜血激流一般奔涌而出,粘在皮肤上,温温地,有些滑腻,或者说黏糊。 而被剪开的皮肉,像豆腐一样开成了两半,皮肤上血珠不断涌出,顺着剪开的唇瓣,流进口腔,又由于口腔中塞满了布团,这些血液便将布团浸染成了红色。等它吸饱血水,新来的血液,便再不能进去了,只能顺着下颌流出来,从下巴,到脖颈,再到胸前,一步往下,从肚脐,道那个隐秘之所。 楚素阳有一瞬间的畅快,感觉这简直就像一种艺术。 尤其看到楚重阳因惊恐和疼痛而颤抖的身体,以及听到她嘴里发出的嗬嗬怪叫声,更让她兴致高昂。 但是一刀还不够,她应该从她的上唇再剪一下,剪掉一块,等长好之后,才会有裂唇的效果。 钱昔灵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怕的快要昏过去,她涕泪横流,想要求楚素阳放过自己。 然而楚素阳视而不见,她只好奋力弄出动静,以期能够把人引来。 趁着楚素阳折磨楚重阳之际,钱昔灵一个翻身,嘭一下连着椅子摔倒在了地上。 钱昔灵听见有人推门进来,她激动万分,想要爬出去。然而外面的人到门口就停下了,只轻轻敲了敲门,问:“姑娘,是什么东西摔倒了吗?” “不小心碰倒了椅子,没有什么事,你下去吧。” “是。”那丫鬟很快就离开了,出去时还贴心地又将门关了起来。 楚素阳这轻柔地将钱昔灵扶起来,对她笑了笑说:“我有个习惯,不喜欢别人太靠近,我这里的下人都知道我的脾气,所以不会打扰我们的。好了,现在轮到你了,来把,我们争取快一点,这个时间,是该吃中饭了。” 楚素阳如法炮制,在钱昔灵恐惧与绝望中,剪掉了她的上嘴唇。 第87章 楚阳娿正在吃饭,由于父亲跟弟弟都不在,所以她没在正厅,而是在花厅里,一个人摆了个小桌细嚼慢咽。 刚吃没几口,清风跟清雨急急忙忙冲了进来。 “姑娘,静水堂出事了,您快去瞧瞧吧!” 静水堂? 静水堂里住着王心怡跟楚素阳,两个都是很安静的人,能出什么事儿? 楚阳娿没想太多,放下筷子,用清水漱了口才站起来。一到外面,发现丁嬷嬷也急急忙忙过来了,瞧见楚阳娿往出走,赶紧来拦她:“姑娘,静水堂里出事儿了,您可去不得,快回去吧。” 她这么一说,楚阳娿立刻猜测事态严重,她问嬷嬷:“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大伯娘和二伯娘那边呢?去叫了没有?” “这……” 丁嬷嬷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说,清雨口直心快地插言:“大太太跟二太太都去了,一进门就给吓的昏了过去,那边乱成一团,无人主持大局……” 她话还没说完,楚阳娿马上往静水堂赶。丁嬷嬷瞪了清雨一眼,还是迈着小步子追了上来:“姑娘,您快回去吧,那边儿乱的很呢,大太太跟二太太都被吓得昏了过去,您可千万别去。” “这会儿老爷子爹爹他们都在家,大伯娘跟二伯娘都昏过去了,三婶又是个胆小的,我总不能放着不管。” 不顾丁嬷嬷的规劝,楚阳娿到了静水堂,琼嬷嬷和二管家都在,刚办事回来的大管家也被急急忙忙叫了过来,这会还一脑门子的汗,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 见了楚阳娿,琼嬷嬷也拦在了前头,跟她说:“姑娘,里头出事儿,血流了一屋子,您快回去,可不能被冲撞了。” 如果是真的小孩子,一听她这么说,肯定被吓到了。好在楚阳娿前世就是在医院常驻的,见过的血多了,根本不怕血。 “大伯娘跟二伯娘呢?”楚阳娿没理她的话,直接问道。 二管家躬身回答:“大太太跟二太太一进门就被吓得昏了过去,老奴只好命人送她们回去。” “大夫请了吗?” “请了。” 楚阳娿这才回头,看向紧闭的房门。 在所有人紧张的目光之下,她伸出手,把门推开了。 入眼的景象,把楚阳娿也吓得连退两步,好在她稳了稳身形,总算没有也跟着昏过去。 地上鲜血流了一地,楚重阳被绑在椅子上端端坐着,整个身体抖的筛糠一样。另一张椅子上,钱昔灵已经昏了过去,但鲜血依旧源源不断的从她脸上流了下来。楚阳娿心惊肉跳,照这样下去,这两人用不了多久把血流光,那就死定了。 楚阳娿按捺住拔腿就跑的冲动,努力用最平静温和目光,看向端坐在中间,甚至还带着一点笑容的楚素阳。 “十三妹妹,你……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怕自己刺激到她楚素阳,说话也轻言细语。注意到楚素阳手中再无凶器,她一边说话,一边慢慢朝楚素阳移动。 楚素阳脸上没有再蒙着面纱,她就那样暴露着整张脸,唇边的笑意,因唇瓣的畸形而显得狰狞。 她毫不隐瞒地回答楚阳娿的问题:“我把她们的嘴唇剪掉了,姐姐快请大夫来吧,要是血继续流下去,她们会死的。” 楚阳娿一时间搞不清楚她的状态,说她是疯子,她却也清醒理智的很,甚至知道提醒她早点吧大夫叫进来。说她没疯,她却剪掉了楚重阳跟钱昔灵的嘴唇,而这种事……怎么看都是心理变态的人才做得出来的。 怎么办? 楚阳娿努力地回忆了一下自己见过的精神病人,以及认识的精神科医生们对待病人的样子。最后却丧气地发现,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将他们跟楚素阳做对比。楚素阳太冷静了,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先让大夫来给楚重阳跟钱昔灵止血,这才是当务之急。 楚阳娿招手,让甄先生进来。 甄先生挎着药箱,小心翼翼地走到钱昔灵身边查看她的情况。 这时候,没有任何人敢靠近,明明屋里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但在所有人的心中,却一下子变成了女罗刹,深怕她突然一下就变身,然后将人拆吃入腹。 “她们伤得太重了,最好是先挪到旁边屋子去。” 甄先生小声地姑娘楚阳娿说话。 这时候琼嬷嬷跟二管家也战战兢兢地进来了,怕楚素阳突然受刺激发疯,便不着痕迹地挡在楚阳娿前面… “把她们抬出去治伤。”楚阳娿发了话,管家总算叫进来几个人,把钱昔灵抬了出去。 楚重阳也被小心翼翼地从椅子上松绑了,她嘴里还堵着一团碎布,二管家将碎布取出来,却见她张大着嘴巴,似乎要叫,却像哑巴了一样发不出声音来。 这个时候,楚阳娿才看到她濡湿的下身,竟是血液混合着尿液,把裙子弄得脏成一团。 楚阳娿实在受不了了,她忍着怒气,质问楚素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们……你也太……” 楚素阳眼睛闪了一下,下意识地低了头不敢看楚阳娿,但她还是毫无愧疚地说:“十姐姐不是喜欢跟我开玩笑么?这样我以后也可以跟她开玩笑了。至于钱姐姐,她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总是说人要互相体谅,所以我想,我们变成一样了,那才真的可以互相体谅了。” 楚阳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扶着门框退了出来,得知管家已经派人去请老爷子回来,她点了点头,将静水堂服侍的人全部叫过来审问。 丫鬟们一个个哭丧着脸,都说自己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儿。十三姑娘一向不喜欢人近身,她不叫人,伺候的丫鬟也不会没事儿往跟前凑。 “那是谁最先发现的?” “是……是奴婢。”一个青衣丫头颤着声儿说:“奴婢在外头洒水,听见姑娘开门,说让我去请大夫或者找些止血的药来。奴……奴婢以为是姑娘身子不舒服了没多想,然后,然后不小心往屋里瞧了一眼,就瞧见一地的血……” 她当即被吓得尖叫一声,这一声引来了其他丫鬟和嬷嬷,于是静水堂当场就乱了。 楚素阳坐在屋子里一动不动,也不说什么。王氏跟牟氏很快被请了过来,王氏见了血,当场吓晕过去,牟氏是瞧见了女儿的模样,也被吓晕了。主子一倒下,下人们就更不晓得如何是好了。他们想进去把钱昔灵跟楚重阳给拉出来,可楚素阳就在两人跟前,她们怕他们进去刺激了楚素阳,让她一激动,直接了结楚重阳跟钱昔灵的小命。 楚阳娿知道了前因后果,后背忍不住发凉。她一直觉得楚素阳挺好的,可看她这么冷静地对楚重阳跟钱昔灵做出那种事,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这里安排人手,看着十三妹妹,别让她乱跑。”楚阳娿深吸一口气,吩咐完二管家,又说:“我去瞧瞧十姐姐跟钱姐姐怎样了,要是祖父跟爹爹回来,立刻通知我。” “是。” 楚阳娿去看了楚重阳跟钱昔灵,甄先生告诉她说,她们两人的上嘴唇都被剪掉了,其他地方并未受到伤害。只是,受到的惊吓太大,以后少不了要出问题。 楚阳娿头疼,又去东苑看大伯娘跟二伯娘。刚走到半路上,就看到牟氏嚎啕大哭着走了过来。一看见楚阳娿,便一把抓住她的手,哀嚎道:“十二姑娘,姑娘呀,你可要替你十姐姐做主呀,她好惨呀!” 牟氏力气很大,差点连她的衣服都给拽下去。丁嬷嬷好不容易把人扯开,说道:“太太快别哭了,十姑娘已经被抬出来了,这会人已经清醒过来,您快去瞧瞧吧。” 牟氏这才站起来,跌跌撞撞看女儿去了。 楚阳娿到了东苑,王氏已经醒了,因为惊吓太过,这时候一脸煞白。看见楚阳娿来,竟然被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来的是楚阳娿儿不是楚素阳,这才拍着胸脯大松一口气。 “官儿,你怎么过来了?静水堂出事了,我正要过去呢,顾不上你,你找你琴姐姐去。” 楚阳娿摇摇头:“我不是来找姐姐玩的,我刚从静水堂过来,十姐姐跟钱姐姐已经被抬出来了。素阳妹妹还在屋子里,我让人看着,现场的东西也没让人动。伯娘,这事儿该怎么办?等祖父回来,素阳妹妹会被怎么处置?还有钱姐姐跟十姐姐她们……” “楚素阳到底发什么疯?怎么就做出这种事了呢!”王氏没好气地说:“也怪楚重阳,一点没有教养,成日只知道欺负楚素阳,这下好了,一辈子都毁了。” 王氏总算找到了话头,喋喋不休地把尹家如何上门试探,如何见面,又如何被楚重阳毁了亲事的事儿说了。又道:“都说十丫头大大咧咧是不知知好歹,她哪是不知好歹?分明是欺软怕硬。说她不规矩,可瞧瞧这屋里,这么多丫头,她怎么不敢招惹你跟琴阳佩阳几个,成日逮着素丫头,钱丫头和燕丫头欺负,这下好了,终于有个忍不住的了。” 出了这种事,王氏一是惊惧于楚素阳的狠毒手段,二也是厌恶楚重阳没教养自作自受。 楚阳娿这才想起来,自从她一砚台砸伤了楚重阳的手之后,楚重阳的确不怎么敢招惹自己了。表面上看是个熊孩子,实际上谁得罪的起谁不能得罪,楚重阳心里门儿清。 正是个记打不记吃的性子。 “可是,那这事儿该怎么办?” “还该怎么办?等老爷子回来亲自发落把,我是管不了了。”王氏累极,反正这事儿跟大房没什么关系,孩子的事不是小事,她还是不要参与过多的好。 楚阳娿知道她的意思了,她就像,以王氏本人,断然不会见了血就被吓昏过去,原来是不想插手了。不过想来也是有道理,为了楚重阳的事,她已经收了不少气了。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等着,等到下午,老爷子终于才回来。 楚山栎也是一回来就直奔静水堂,待看到满地的鲜血与两个重伤的女孩,也惊得愣了好半晌。最后,他狠狠地瞪着安静得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楚素阳,好一会,终于开口说了两个字:“杖毙。” 楚佩阳听见老爷子说出这两个字,双腿一软,已经跪倒老爷子跟前。 楚阳娿心中一跳,也忍不住跟老爷子说道:“祖父,十三妹妹是有错,但是罪不至死。您罚她也好,送官也好,实在不能……” “什么叫罪不至死?重阳被她害成什么样子了?她这一辈子都被毁了呀!”牟氏嚎啕大哭,整个人瘫坐在门槛上,毫无形象可言。 楚佩阳想说什么,却被堵得哑口无言。 楚阳娿静了静,沉声说:“二伯娘,事情经过到底是为什么,你我心中都清楚得很。要不是十姐姐居心叵测,心思恶毒地去破坏十三妹妹的亲事,怎么会闹到如此地步?”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重阳就说调皮了一些,但她有伤人没有?有害人没有?你说!你说!” 楚阳娿也无话可说。 现在楚素阳是错,是大错,再怎么分辨,她也清白不了。 可是,就算是故意伤害,按照刑罚,也是三到十年有期徒刑,就算是终身监禁呢,也轮不上死刑呀。更何况,按照年纪,楚素阳还未成年。 楚阳娿觉得脑子有点乱,她咬了咬牙,说:“不然就送官吧,律法该怎么判怎么判。” “胡说八道!”楚圻当即翘了胡子:“还嫌丢人不够,非要闹到公堂上去!” 楚阳娿去看老爷子,发现没有任何人同意自己的话。 这个时代,在人们眼中,闹上公堂是一件很丢人的事,尤其他们这样的人家更加看中脸面。更何况,这种事要死真闹到官府,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当小辫子揪住了。所以很多时候,都是自己家里的事自己处理,根本不用对簿公堂。这是一个族权大于公权的时代。 所有人都在等着楚素阳的惩罚,可是楚素阳本人,却安静地在一旁坐着,一句话不说,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时候,楚域跟楚熠阳都回来了,楚阳娿赶紧向两人求助。不过很快,她就从父亲淡然冷静的眼神中想起,父亲对于楚素阳和楚佩阳的态度,一向是听之任之毫不在意。 果然,在看了楚素阳一眼之后,男人只皱了皱眉,便淡淡地说:“有其母必有其女,小小年纪如此恶毒,留下必为家族招祸。” 这一句话,就决定了楚素阳的死路。 楚佩阳一下哭了出来:“爹爹!” 她张着嘴,想要求情,可是想起这么多年,父亲从未对她和姐姐有过任何一点公正的态度,她求情的话,就一句都说不出来。 一直安静的楚素阳,在楚域出现那一刻,原本也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睛颤颤,抿了嘴唇。不过在听了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又重新低下头,恢复了那副安静无波的样子。 楚阳娿还想说话,楚熠阳走过来,示意她不要多嘴,楚阳娿咬了咬牙,便忍住了。 听见楚素阳要被处死,牟氏终于满意了,不过她还嫌不够,一下子扑倒楚素阳身上又撕又咬,想要给楚重阳报仇。楚阳娿赶紧让人把她拉开,带着楚素阳跟楚佩阳先去了璎珞轩。 被定了死罪,楚素阳一直安安静静,丁嬷嬷和清水清风却生怕她又突然爆发伤人,一刻不歇地让人看着。楚佩阳整个人瑟瑟发抖,跟在楚阳娿身后哀哀凄凄地说话:“这里面,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十三姐姐她……她性子软弱,大家都是,都是知道的。她不可能,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楚佩阳想替姐姐求情,可无论是老爷子面前,还是父亲面前,她全都说不上话,楚阳娿这里,也没有她说话的机会。 她惶惶然地跟在楚阳娿身后,脑子里乱作一团,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样。 楚阳娿知道既然祖父跟父亲已经做了决定,就由不得自己插嘴,可她看着楚素阳,不晓得怎么就觉得她又可悲又可怜起来。 不死心,又起身,往静水堂去。 刚从璎珞轩出来,却遇到了楚怀阳兄弟几人,他们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一来就堵在门口问:“楚素阳那个怪物在哪儿?” “你们想做什么?” “重阳被她害成那样,我们要为妹妹报仇。” “你想乱闯?这里可是璎珞轩。”楚阳娿冷冷道:“老爷子已经有了决断,你们还想怎么样?” “老爷子说要杖毙,就这么让她死了?便宜她!重阳被她毁了脸,一辈子都完了!” 这是发现楚素阳被判了死刑,嫌报复不够,还想侮辱一番? 楚阳娿乜他们一眼,吩咐林生道:“在门口守着,闲杂人等,一律不准入内。” 说完不顾楚朝阳兄弟几个跳脚,楚阳娿转身就走。 到了静水堂,发现其他人都已经离开了。房间里面,老爷子,大伯,还有父亲几人,正在说话。 楚阳娿没有直接进去,而是躲在门边偷听。 祖父和父亲都没有说话,说话的事楚熠阳。 他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但对于祖父跟父亲的决定,也持有异议。 “祖父,伯父,父亲。”楚阳娿听见弟弟严肃的声音:“今天的事,楚素阳已经铸成大错,钱家表姐和十姐姐的脸被毁了,一辈子都会生活在阴影之中,此事十三姐姐应当重罚。” 其他人没说话。 楚熠阳又道:“但处死十三姐姐,的确是太过严重。首先此事事出有因,十姐姐破坏十三姐姐婚姻在前,当着众位贵妇人辱没我楚家声誉在后。祖父,父亲,十姐姐的作为,这些年我想你们也看在眼中,二房教导无妨,纵容太过,这才使得十姐姐行为举止毫无教养可言,常常惹人生厌。长此以往,就是为家中招祸的根源。若不是她无故陷害,十三姐姐又怎么会怀恨在心?” “易儿不必求情,重阳纵有千般不是,但楚素阳手段实在恶毒。” “十三姐姐手段纵然恶毒,那也该犯多大的错,受多大的刑罚。”楚熠阳说:“祖父,父亲,我知道你们厌恶萧氏,可十三姐姐到底姓楚,是我们的血脉嫡亲,楚家对她们多年冷落,虽是情有可原,可到底不能因自身厌恶就夺了她的性命。再者,子女不肖,父母之过,萧氏人品如何暂且不提,这些年,父亲您作为她们的父亲,丝毫没有对其做过任何教导作用,十三妹妹如此,父亲也有过错在身……” “易儿!”楚域被戳了痛脚,暴怒。 楚熠阳毫无畏惧,继续说:“如今太子已经确立,萧氏去留,应该早作决断。但萧氏是萧氏,楚素阳是楚素阳,她姓楚不姓萧,祖父,父亲,以个人好恶而失去公允,实在不可为……” 这弟弟也太猛了,楚阳娿听到这里,赶紧离开。看来熠阳也想保楚素阳一命,而且他的口才比自己厉害,说不定能有效果。自己倒是想去助他一臂之力,但早年萧氏对自己下手的先例,自己进去很可能适得其反,她只能等着,希望弟弟能说服祖父跟父亲。 悄悄从静水堂跑回来,楚阳娿躲在屋里等消息。 晚上二房又来闹了一场,好在被林生挡住了。加上她们到底对楚域畏惧,只在门口哭号了一会便离开。 当天晚上,父亲和弟弟都没有回璎珞轩,楚阳娿心惊胆战地等到第二天,才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不知道楚熠阳怎么说服老爷子跟父亲的,最后,楚素阳总算保住了一命。 但因为她犯的错误实在太严重,老爷子决定,将其送入蝉鸣庵。 蝉鸣庵是京郊一出尼姑庵,专门关押犯了大错的贵族女眷的地方,凡是被送去那里的,基本上算是被家族放弃了。 楚阳娿听过蝉鸣庵的名字,给她的印象就是很恐怖。不过楚素阳总算捡回了一条命,对钱昔灵跟楚重阳,也算有了个交代。 第二天下午,老爷子将所有人叫到一起,宣布了这个消息。牟氏一听楚素阳不用死,当场撒起泼来。老爷子来了气,扔下一句再闹就休妻,骇得牟氏不敢继续放肆。 不过为了对楚重阳补偿,四房必须拿出一座繁华地带的铺子出来,对此楚域默许了。对钱昔灵也一样。 第三天一早,楚素阳就被从小门送了出去,临走时楚阳娿决定去看了她一眼。发现弟弟没有跟自己一起去的意思,她便问:“十三妹妹知道是你保了她一命,肯定想要当面谢你,你不去看看她?” “看她做甚?做出此种恶毒之事,辱没楚家清誉,败坏父亲声名,哼,看她污了我的眼。” 楚阳娿无奈,弟弟虽然保住楚素阳一命,但对她的极端行为,却也很反感。 最后,楚阳娿只好一个人送楚素阳出去,楚素阳见了她,果然请求说想见见楚熠阳。楚阳娿摇摇头:“弟弟上学去了,他不想见你。” 楚素阳一脸黯然。 但从今往后,她算是彻底离开了安国府,今后楚家再没有一位天生残缺,但才名远播的十三姑娘。京城也再没有一位命运多舛,但惊才绝艳的女诗人。 不久之后,楚重阳跟钱昔灵的伤势也好了,但是,她们嘴唇被剪,整张脸就算是毁了,从今以后,她们不得不像楚素阳一样,用半张薄莎遮住一半脸。受伤加上惊吓,两人性格大变,一个不再成日惹事,一个整日以泪洗面。 楚重阳的伤势,让牟氏没有办法继续挑选乘龙快婿,钱昔灵倒是早就定了人家,但这么大的变故,楚家还是给对方通知了一声。跟预想的一样,没过多久,对反就找了借口,把亲事推掉了。 这时候,得了消息的钱家人终于记起这么个女儿,还听说楚家赔了一出值钱的铺子,他们尤觉不公,浩浩荡荡找上门来替女儿求公道了。 第88章 钱家到底跟楚家是姻亲,总还要点脸面,就算有什么想法,也不会明火执仗地打上门来。钱昔灵的父母,是借口参加楚琴阳的婚事来的安国府。 最近这段日子,京城里头喜事不断,王心怡跟楚琴阳的婚事也被提前了,因为两人都是远嫁,所以办的比较仓促。而王心怡的婚事先了半个月,之后才轮到楚琴阳。 楚琴阳到底是楚家长房嫡女,即便有些赶时间,喜事也办得十分隆重。 待楚琴阳被楚熠阳背着出了门,王氏眼泪汪汪的,几位夫人正在安慰,钱昔灵的母亲牛氏也哭了起来,哭得比谁都伤心。 “姐姐就别哭了,琴阳出嫁了,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一看见她,我就想到我的灵儿,她可如何是好,呜呜……” 牛氏今年三十五岁,膝下有两子一女,钱昔灵是她生的唯一的女儿。不过钱昔灵的生日不好,生在大年三十夜里,这让她在家十分不讨喜。因这个丫头,当时钱家连满月酒都没办,没过多久居然还生出流言,说这新生的小丫头命中克亲,走哪儿都招忌讳,于是家里人越加不喜,连牛氏这个生母,也不大搭理她了。 老太太回娘家时不小心瞧见了钱昔灵,感觉这丫头瘦瘦小小可怜的很,于是跟兄弟提了提,接到自己身边带一段时间。 钱家本也看中脸面,自家好好得又不是没人,把个闺女有事没事放到别人家养着算什么话。 可事情就这么巧了,老太太钱氏从娘家回来没多久,就听说娘家就出了事儿,那事儿也不大,但全家上下都把账算在了钱昔灵头上。 钱昔灵小小年纪懂个什么?成日被人欺负的不成样子,找人告状也没用,连她亲生爹娘也不理会她。 后来家里下人都懒得管她了,经常三天饿一顿五日饿一天。老爷子知道之后,到底不想看着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折腾死,于是一封信加一个包裹,将钱昔灵送到了安国府。从此钱家少了一个碍眼的丫头,也省下一份嫁妆。 钱昔灵在楚家一待就是近十年。原本,他们也想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过楚家给钱昔灵找的夫家还不错,以后捎带着来往也就是了。 谁知女儿还没出嫁呢,就被毁了脸,被退了亲不说,以后怕是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钱昔灵要是当真嫁不出去,那到底该谁养她一辈子?又听说四房想赔一个铺面了事,牛氏夫妻就不满意了,一个铺面怎么够?那可是她们闺女的一辈子呢。要是钱昔灵当真嫁不出去,以后可不得靠两个兄弟养着?因此这铺面,至少的两个,两个兄弟一人一个。 钱老三跟牛氏觉得此事十拿九稳,这才凑着楚琴阳成亲的档口上了楚家大门。 不过人家办喜事,他们也不好砸人家的场子,之前两口子一直没有提这一茬儿,如今看楚琴阳出门了,这才找准了时机哭诉起来。 王氏暗中翻个白眼,假装没听见。 楚素阳弄伤了楚重阳跟钱昔灵,这可是四房的事儿,在自己跟前哭有什么用? 王氏铁了心不让事情沾身,牛氏哭了个没意思,只好讪讪收了声儿,回去商量让丈夫去找楚域闹。 楚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一听钱老三开口,立刻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 不过,多陪一个铺子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楚域根本不放在心上。钱老三一开口他就同意了,两口子高兴之余,又后悔他们口开的太小,要的太少了。看楚域这痛快的模样,想必他们再多要些东西他也不会不答应。 要知道,京城的铺子可不比别处,在这世家林立的皇城脚下,每一个繁华地带,那都是寸土寸金的地方,更多的,是你有银子也买不来。而且就算你买来了,后面没人撑腰,那也是什么事儿都做不下去的。 钱家不在京城,没那么深的根基,楚域愿意给两个铺面,也是给了他们在京城立足的机会。 然而,两口子还没高兴完,楚域就请来老爷子立了字据,钱昔灵的伤势只是意外,楚素阳已经受到惩罚,收到铺面之后,彼此两清互不相欠。 至于这两处铺面,四房给的地段也不错,只不过,他说的清清楚楚,这铺子是给钱昔灵的补偿,等她出嫁那日当嫁妆一起送出,钱昔灵若嫁不出去,便等她年满十六,送到她自己手里。 钱老三跟牛氏又怒又急,可又不敢跟楚域硬碰硬,最后只好咬牙接受这个条件。 清规园一出来,牛氏就又哭又闹开始跟丈夫发脾气。 “闹了半天,他们是不想给铺子?什么给灵丫头记到名下,分明是借口拖延,你这个没用的,怎么就同意了!” 钱老三被牛氏一指头指在脑门儿上,很不高兴。 又听牛氏道:“我可怜的大郎,可怜的三郎,这下铺子泡汤了,他们可怎么办!” 钱家也不是低门小户,但钱老三不是长子。钱家上面有规矩,不能分家,便是老爷子过世,那家业也不能分开了去,而是全部由长子继承。至于其他儿子,只是分出一些银钱住房而已,田地跟铺面,要是想要,得自己去置办。 这一点也不算差,往往父母心疼幼子,总会拿了自己的私房或者嫁妆给儿子把家业置办起来,虽比不得长子家大业大,但好歹也有安身立命之本。 钱老三成亲时,手上也是有不少产业的,可偏偏他自己是个不懂庶务的,在店面上面从不肯下功夫,更不愿花一钱银子。而牛氏,因出身读书人家,家里一向看不上银子这等俗物,牛氏承了家风,嫁过来之后风花雪月底过了几年清贵日子,终于快过不下去了。夫妻两人名下铺面一年亏一年,等到恋人捉襟见肘,这才发觉了钱财的好处,于是来了个急转弯,从一眼瞧不上银子,变得见钱眼开双眼里只能瞧见银子。 只可惜,知道银子的好处了也没用,两人挣不来。索性他们这些年一直跟大房一起生活,只巴望着老爷子多活些日子,可千万别早死了害他们被大哥赶出去。 如今听见女儿受了伤,有两个铺子赔偿,他们哪里能够不动心。 眼睁睁看着那许多银子被记在女儿名下,到不了自己手里,这让他们夫妻两个比下油锅还难受。 牛氏哭着要让丈夫再去跟楚域评理。钱老三被闹得不耐烦了,呵斥道:“你这愚妇,表弟说了给灵丫头,那就是给灵丫头。你想想,灵丫头是咱们的闺女,给她跟给咱们不是一样的么?” “可……可他不是说灵丫头出嫁就当嫁妆了……” “她还说嫁不出去就让她自己管呢!” 这时候,牛氏也反应过来了。钱昔灵要是继续待在安国府,他们当然插手不了铺面的事。但他们若是带了女儿回家,那女儿的东西,不就是自己的么?他们可是真正的一家人,一家人哪里分什么彼此。 牛氏眼珠子一转,立刻喜笑颜开。现在琴阳的喜事已经办完了,他们也是时候回家了,女儿许多年不曾回家,也该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回去修养身心了。 钱老三和牛氏当机立断,第二天就跟老爷子禀明了将要待钱昔灵回家的意思。 老爷子什么话都没有说,很快同意了。 两口子兴高采烈,准备跟楚域谈妥了铺子的事就回家去。 只是光他们高兴,钱昔灵听了这消息吓的不知如何是好。自从伤了脸之后,她一直躲在屋子里不出门,任何人都不愿意见。但知道父母要带自己回家之后,她马上哭着老找楚阳娿。 她的那个家,对她来说根本不是家,钱昔灵并不是傻子,她对在自己家里的生活有很深的记忆。家里没有一个人对自己好,现在自己成了这个样子,回去只会更加悲惨。 以前有老太太心疼她,带她来安国府生活。这一次,自己要是回去了,恐怕不会有任何好日子过了。只是,老太太已经过世,她在不到任何可以求助的人,想来想去,她能想到的只有楚阳娿。 楚阳娿又受宠有好说话,她一定有办法。 钱昔灵趁着夜色,偷偷摸摸打着灯笼来找了楚阳娿,哭着道:“妹妹,求你帮帮我,我该怎么办?我要是这么回去,肯定会被他们害死的。” 头一次见到自己毁容后的样子时,钱昔灵几乎昏死过去,之后不止一次,她想到顶着这样一张脸还不如死了算了。可她到底没有去死的勇气,既然不能去死,就只好继续活着。 这段时间以来,她都在恨,恨楚素阳心狠手辣,很楚素阳恩将仇报。 全天下的人都讨厌她不理她,只有自己对她那么好,她为什么还要这么对待自己? 这恨意折磨的她辗转反侧,然而楚素阳已经被逐出家门,她痛快之余,也没有办法去质问她了。 知道父亲跟母亲突然出现,她才恍然想起,自己还有家人,以后要是自己嫁不出去了,和可能就会被送回老家去。 没有等她想出所以然,最担忧的事情就已经发生了。爹娘说要接她回去,而她手上应该会有四房补偿她的两个价值千金的铺面。 钱昔灵惶恐万分,她知道自己保不住这铺子。一回家,爹娘肯定会为了夺取她的铺子害了她的命。要知道,以前就因为自己的灾星名声被厌弃,现在自己的脸变成了这么模样,说不定她们更嫌她给家里丢人,干脆会找个借口直接把自己当怪物烧死了。 楚阳娿真不知道钱昔灵身上还有这些事,她从来没有听她说过,就算她曾偶尔提起家人,也是炫耀爹娘对她多么宠爱。那不过是小女孩自卑之余的故意炫耀,事实上正好相反。 楚阳娿很同情她,但是,钱昔灵的处境,她也改变不了。 “他们是你的父母,如今老太太走了,老爷子也同意了他们的请求,别人没有那个资格硬要把你留下。再说,你在楚家出了这种事,他们正抓着这个借口接你回去,面子上也好看。” “那怎么办?我……我不想死……” 楚阳娿想了想,说:“求人不如球己,以后脑子放聪明些,赔偿给你的两个铺面,你紧紧抓砸手里就好。有钱能使鬼推磨,银子爪在手里,还怕找不到人帮你办事?有人站在你这一边了,还怕有人害你的性命?安国府是无论如何不会留你的,所以拟要记住,回去之后,一定要抓好自己的钱财,在父母面前,也要把腰杆立起来。” 听了她的话,钱昔灵知道自己是没有留在楚家的希望了。她捂着脸哭,哭到呕出了胆汁。楚阳娿也不安慰,就由得她哭。等她哭够了,放在缓缓收了眼泪,颤颤着问:“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到底最错了什么?为什么楚素阳要这么对我!” 要是她的脸没有被毁的话,未婚夫就不会退亲,父母也就不会跑来接自己回家。她会风风光光地,从安国府楚出嫁,以后回娘家,回的也是安国府。 可现在这一切,都被毁了。 楚阳娿说:“大约是因为,你总是想讨好所有人吧,明明在做一件不可能的事,却还没有自觉,注定不会有好结果。” 钱昔灵在楚家众姐妹中,一直是人缘最好的一个。她总是乐得当和事老润滑剂,左右逢源。但是大家难免有矛盾,这时候钱昔灵想要讨好所有人当一个合格的和事老,就必得让一方退让妥协,来满足另一方的心情。楚素阳没有什么交好的人,也不太掺和事儿,偏偏遇到个老爱找她麻烦的楚重阳,一出事,钱昔灵自然自会让楚素阳让着楚重阳。她这么做已经成了习惯,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是楚素阳那么敏感的人,又怎么会没有任何想法呢? 性格再软绵的人,忍耐也是有底线的。 钱昔灵又开始哭,哭着说楚素阳的脾气是如何的坏,说自己当初是如何对她好,如何可怜他,说她是多么狠毒,说她对她的憎恨。楚阳娿静静地听,不发表一点看法。 现在的钱昔灵,恨楚素阳恨到骨子里。在她心中,所有的一切都是楚素阳的错,她不会检讨自己,所以别人说什么,她都不会听进去的。 楚阳娿只好做了一回垃圾桶,任由她把憋在心里的怨气撒完。 第二天,钱昔灵跟钱老三跟牛氏一起离开了安国府,他们乘着马车,带着钱昔灵这些年在安国府生活时的一应用具,还有她的十几个丫鬟,浩浩荡荡地,带着各自的算盘回家去了。 嫁了楚琴阳,送了钱昔灵,楚家的事情还不算完。 听说王氏打算借此机会,把大房那几个庶女的亲事全部定下来,连楚熠阳的亲事,也开始打听了。 楚阳娿听说她想替弟弟讨媳妇,觉得好笑,立刻带了人去王氏处打一打预防针。 谁知刚到了东苑,却听见义郡王妃的声音。 那年老贵妇人长拉着王氏的手,说:“宫里的事儿,想来你也知道了,现在京里所有的人家都不敢耽搁孩子们的亲事,我家呢,也是不敢等了。我们想来想去,孙儿很你们十三丫头的亲事,不如也提前吧,再等可等不得了,我今儿来,就是为着此事。” 萧庄明现在是个废人,又没成家又没立业的,很被人嫌弃。大人们都急着快给你让楚佩阳嫁过去,只要成了家,有老婆管着院子里的事,她这个老婆子也就少操心了。 楚阳娿刚听见这句话,就听到嘭得一声,回头一看,只看到楚佩阳跑开的背影。 楚阳娿对义郡王妃没有一点那好感,也懒得掺和楚佩阳的事,于是想了想,也转身回去了。 第89章 雍王被立为太子,肃王登基无望,义郡王府再没有什么顾忌了。如今瞧着皇帝就要驾崩,萧庄明又成了那个模样,义郡王和义郡王妃都动了心思,急着让楚佩阳早日嫁过去,也好早点生个重孙子。 楚佩阳得到这个消息,当机立断去向新太子求救,然而太子刚刚入主东宫,怎么可能一上来就得罪宗室?而且楚佩阳的婚事乃是皇帝钦赐,他这个新太子刚上任,连屁股都还没坐热,哪里敢去忤逆皇帝的意思。再说楚佩阳到底不是他什么重要的人物,所以最终,楚佩阳进了东宫,却连太子都没有见着,只有太子妃安慰几句,就把她送回来了。 回来之后,楚佩阳愣愣地坐在屋子里一句话都不说。 命运不公,如果真的要让她嫁给萧庄明,她宁愿去死。 丫鬟忠心耿耿,背着楚佩阳来求楚阳娿,楚阳娿一向不管闲事,根本不让进门。有人提醒她去找楚熠阳,楚熠阳能帮楚素阳说情,必定也会帮楚佩阳一把。只不过楚熠阳的院子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丫鬟根本见不到人。 眼看着义郡王府的聘礼络绎不绝地抬进了安国府,所有人都以为此事已经成了定局。 梦姨娘成日在萧氏跟前传播婚事进展,本就有些疯癫的萧氏受到刺激,趁着夜色,居然爬出通风口,从流溪阁的楼顶上跳了下来。 因为是大半夜的,看守的人睡得死,让她从流溪阁一直爬到了璎珞轩,才被人发现。 萧氏摔断了推,身上到处都是血,披头散发的,穿着一身白衣,简直跟个鬼没什么两样。 看到她的婆子被吓得差点昏过去,大半夜一声惊叫,所有人都被吓醒了。 楚阳娿穿了衣裳,出门去看,丁嬷嬷拦着她,不想让她出去。 楚阳娿当即冷了脸:“嬷嬷,让开。” “姑娘,那萧氏满身是血,吓人的很,您瞧见了可别吓着……” “嬷嬷,您是瞧着我长大的,觉得我胆子有那么小,还是我做什么都要按照你的意思来?” 楚阳娿对身边的人一向宽容,但是最近也不晓得怎么了,她发现丁嬷嬷还是将她当小孩子养,这也不让她去看,那也不让她去听。 实际上别人家的娇小姐还真是那样的,不过楚阳娿却很不喜欢她这种给自己当家长的感觉。 丁嬷嬷见她冷了脸,却还想劝她。楚阳娿冷声道:“嬷嬷胆小,就在屋子里待着吧,别跟来。” 说完带着清风就走了。 中正堂内,萧氏整个人趴跪在地上,颤抖着身子求楚域。 “夫……夫君,听说义郡王府要,要催婚,夫君,那萧庄明是千万嫁不得的呀。” 楚域噙着笑,却不说话。 萧氏满脸泪水,哭着道:“我……我知道夫君不,不喜欢我,可佩儿,佩儿她,她是无辜的,求你,求你不要把她嫁给义郡王府。” 萧氏从小到大,还没有这么低声下气地求过人,她是真的后悔了。 楚域抻了抻衣袖上的皱褶,说:“安国府,不可能跟义郡王府结亲,这一点,你放心。” “真的?”萧氏惊喜。 楚阳娿刚到,也听到了他的话,心里一动,将清风谴了出去。 等清风离开之后,楚阳娿才往窗户那里看了一眼,楚佩阳显然比萧氏还要惊喜。 然而就在此时,她看到父亲站了起来,缓步走到萧氏跟前,他弯了腰,慢慢地伸出手,一下卡住了萧氏的下巴。 他捏着她的下巴,将萧氏整个上半身提了起来,然后,用寒冰一般冷酷的声音说道:“你的那个野种,想带着我楚家的嫁妆,从安国府出嫁?做梦!” 萧氏一脸呆滞,像是根本不明白男人在说什么。 “野……野种?” “呵!我留着你们的性命,不过是想逼出你那奸夫,只可惜,那孬种显然不会顾及你们了。所以,留着你们也没用了,皇帝一死,你跟你那一对贱种就去陪葬。” 楚阳娿脑子轰一声,半晌反应不过来。 爹爹说双胞胎是野种,她们不是楚家的孩子? 难怪,难怪他对她们的态度那么冷淡,甚至说是厌恶。难怪,难怪楚重阳那么捣蛋欺负楚素阳,老爷子和父亲都不会处罚楚重阳。因为楚重阳再调皮也姓楚,楚素阳却是楚家的污点。 楚阳娿脑子里混乱成一团,可是,可是她们真的不是爹爹的孩子?楚佩阳到还看不出来,但楚素阳那眉目,真的是楚家的型号呀! 萧氏比她还要震惊,震惊于楚域说会这种话来。 她一把抱住楚域的双腿,哭道:“夫君,夫君在说什么?佩阳跟素阳,她们,她们是楚家的孩子,是您的亲生女儿呀!她们怎么会是野种,你一定是搞错了,一定是有人在你面前污蔑我。是谁,是谁?是梦姨娘?还是宁氏那个贱……” “啪!” 萧氏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楚域一巴掌扇的鼻血喷溅。 “我妻子的名字,是你能叫的?” “我才是你的妻子,是我!”萧氏尖叫起来:“我们成婚了,我才是楚家四太太,我才是你的妻子,我为你生下一对双生女,她们是咱们的嫡女,她们是……” “我的嫡女,只有官儿一个。”楚域直起身来,穿着长靴的右脚踩踩萧氏的脸上,居高临下地说:“我的妻子姓宁,从来就没有变过。至于你跟你的两个野种,就等着曝尸荒野吧。放心,抛尸之前,我会撕下你们的脸皮送给咱们尊贵的刘妃娘娘,呵!至于我的妻子,她很快就会回来,我们一家很快就会团聚。” “啊……” 萧氏尖叫着堵住耳朵。 “我不听,我才是你妻子,我才是你妻子……” 楚阳娿听见一声轻响,窗户开了个缝。 楚阳娿悄悄走了出去,看见窗外蹲着的楚佩阳,她整个人瘫成一团,好似要死了一般。 对她来说,这是一个天大的打击吧。可是楚阳娿一点都不想安慰她,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安慰的立场。 看见清风站在走廊外面等她,楚阳娿上前,吩咐道:“清风,送十四妹妹回去。” “是。” 清风是背着楚佩阳走的。楚阳娿回到自己屋子,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爹爹的话太让人震惊了,楚素阳跟楚佩阳不是爹爹的孩子?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楚阳娿在屋里走来走去,死命地回想着,自己穿过来,到母亲被逼走,到萧氏进门,到双胞胎降生,一切的一切,在脑海里一一呈现。 萧氏进门,没过多久爹爹就去了漠北,但是萧氏对父亲的爱慕是众所周知的,否则也不会连公主身份都舍弃,以乡君身份嫁入楚家。 然而现在没有亲子鉴定,楚素阳跟楚佩阳的真实出身根本没有切实的证据。 楚阳娿换了个思路,站在爹爹的立场去想。 自己有家有室,女儿刚刚降生,公主铁了心下嫁,逼走了自己的妻子。这让任何一个男人,对公主都只会有恨。 而且,萧氏是成婚七个月之后生的双胞胎,这样一来,就让人忍不住多想了。尤其加上之前的事,恩就对公主铁了心下嫁的愿意吃怀疑态度的爹爹能想到的只有一样,那就是公主被奸污后怀孕舍不得堕胎,这才急着找下家下嫁。 楚阳娿知道,双胞胎大都会早产,光这一件事并不能说明什么,可是加上萧氏急于下嫁的决心,就不同了。 也许,楚素阳跟楚佩阳的确是爹爹的孩子。只是,当一个人厌恶另一个人的时候,他只会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对方的一切行为。 不管萧氏做什么,楚域只会以最大的恶意去看待她,所以她做的一切都是错的,她身上所有的一切,都是污点。 楚阳娿想到楚素阳的容貌,暗道,真是命运弄人。要是模样完好的是楚素阳,那么结果肯定有所不同。 父亲说的话,将萧氏跟她的‘野种’都抛尸?是连已经离家的楚素阳都不放过? 楚阳娿心惊胆战,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其实相信双胞胎是爹爹的孩子的,她怕爹爹哪天后悔,而且双胞胎就算再有一身的原罪,也罪不至死,尤其还是被父亲处死。 楚阳娿不知所措,一跺脚,跑去对面找楚熠阳。 楚熠阳正呼呼大睡,被楚阳娿叫醒,干脆往里面让了让,让她上床裹被子里。 楚阳娿哪有心情裹被子,她把人全部谴出去,坐在床沿上小声地将刚才听到的话跟弟弟说了。 楚熠阳打个哈欠,问:“那姐姐想怎么样?” “我就是因为不知道该怎办呀!” 楚熠阳手一甩,将被子搭载了楚阳娿身上,然后一拉,楚阳娿就被裹了进来。 之后,他才又打着哈欠说:“是真是假,都无所谓,爹爹认为她们不是,那她们就不是。” “可是……” “你有证据么?”楚熠阳叹口气:“你心软,只想赶走萧氏然后把母亲接回来,对于双胞胎,觉得不管不问就好。可是她们在楚家一天,母亲就没有办法回来。” “为什么?”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不管太子再变,她们都是未来皇帝的侄女,皇家的面子,总是要要的。” 楚阳娿沉默半晌,说:“那她们就一定要死吗?” “爹爹心里有气,官官,你不要去问,也不要去说。爹爹在你面前尤其好面子,你要成全他。” 见楚阳娿不说话,楚熠阳又道:“你想想被萧氏害死的楚怀阳兄弟就好了,同样是双胞胎,为什么别人死得,她们就死不得呢。” …… 萧氏被从璎珞轩抬回了流溪阁,她被丈夫的话刺激的整个人都不清醒了。嘴里一直念念有词,直到被抬回屋子好一会,才看到阴影处坐着的楚佩阳。 “佩儿,你爹爹要杀你,快想办法,想办法,对,对!”萧氏前言不搭后语,拖着不能动弹的双腿在地上爬来爬去。不一会,居然从墙边石头里面找出一个白色小包来。 “你不能死,佩儿你不能死,你是楚家的女儿,是夫君的骨肉……” 楚佩阳一直没有说话,等萧氏爬到她跟前,才听见她的声音。 “母亲,我的父亲究竟是谁?” …… 萧氏愣了好一会,方才着急地说:“胡说八道,胡说八道,谁在你面洽胡言乱语?是谁?佩儿,你不要听那些人的话,你是夫君的孩子,是安国府四房嫡女,你爹爹是楚域……” “真的吗?”楚佩阳颤着声音:“母亲,为什么到现在你还不跟我说实话?难怪,难怪你堂堂一国公主,居然以乡君身份下嫁,难怪,难怪这么尊贵的身份,在楚家依旧不受待见。难怪,难怪爹爹看到我跟十三姐姐,就像在看什么蛆虫。母亲,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说呀,我父亲到底是谁?你说!” “没有谁,你爹爹就是楚域,佩儿,你为什么不相信娘的话?”萧氏一脸悲苦,她心爱的人,看也不看她一眼,更不喜欢她,连她的话也不相信。除了夫君之外,她从未对任何人动心过,为什么他要怀疑她? 萧氏永远也不明白,楚域怀疑她不需要任何理由,因为厌恶,仅此而已。 就连楚佩阳,也不相信她的话了。 抢别人丈夫,这种事都做得出来的女人,还有什么做不到呢? 楚佩阳终于正视了心中那股恨意,她恨她,恨眼前这女人,恨这个给予她生命的女人。 她空有公主之身,却给予她这世上最肮脏的血脉。父不详?哈!比她从来不放在眼中的那些庶出子女都还不如。 她的自尊,她的骄傲,她曾经自以为的正义,都因这一身肮脏打的骨血,而让她对自己恶心得作呕。 “我说的是真的佩儿,你爹爹他不相信我,他想要杀了我们。这不行,我还不能死,我还要证明给他看。不能死,不能死。”女人讲白色小包拿出来塞进楚佩阳手里,嘴里不停地说:“我们不能死,这是药,是毒药,是宫里的秘药。佩儿,你有办法,你有办法!你去,你去放到楚阳娿碗里,让她喝下去,喝下去她就中毒了。哈哈哈!夫君那么看重那小贱人,一定会舍不得她死,一定会求我们给解药,到时候我们拿着解药,让他放了我们,放了我们,哈哈哈,快去,快去呀佩儿……” 萧氏激烈地摇晃着楚佩阳的肩膀,催促她。 楚佩阳双眼通红,她死死地瞪着萧氏,轻声说:“你为什么不死?” “什么?佩儿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为什么不去死?你为什么还不去死!”楚佩阳突然怒吼:“你去死呀,你为什么不去死!” “我是你娘!你怎么可以这么跟我说话?” “我没有娘!我没有一个不知廉耻的娘!你去死,你怎么还不去死!”楚佩阳尖叫着,她想要抓住女人的头颅,想要狠狠地将它磕在地上,想要用自己的双手,狠狠地将她撕裂,想要将她藏匿起来,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可是这个女人,这个无耻的,愚蠢的,这个可怜又可悲的女人,她是她的生母呀。 她不能打她,不能对她做任何事,无论她有多恨,无论她有痛苦。 她只能尖叫着,狠狠抓着自己的手,自己的脖颈,自己的皮肉,将其撕裂抠挖得鲜血淋淋。 最后,她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从屋子里冲了出去。 天色蒙蒙亮,给安国府送蔬果的老农已经进来了,角门被打开,下人们热火朝天地搬运着新鲜的蔬菜和水果。 厨房里热水烧开,白色的蒸汽热腾腾地从屋子里拥挤出来。 厨娘们起个大早,为主子们今日的第一餐做准备。 清晨餐点简单,厨娘和丫鬟们一边忙活,一边说话,间或有几句好笑的,听的人都跟着笑闹起来。 楚佩阳风一般地从小门跑了出去,下人们没看清,看清的几个送菜老农,根本不认识府里的小姐,只当时哪个屋里受了气的丫鬟。 楚佩阳一个人跑到了街上,从高门楚家独揽的国府道,到庶民居住的平安巷。从晨光熹微,到旭日东升,跑了好久,她终于停了下来。 这时候,原本冷清的街道已经熙熙攘攘到处都是人。 眼前花花绿绿一团,好像什么都看见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小贩们,官差们,街上嘈杂吵闹的声音,充斥着整个耳膜,可她好像什么都听见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 人群那么热闹,老人,小孩,妇女,青年。各行各业,三五成群。 她们都有自己的事情做,他们都有自己的话要说。 他们在笑在哭,她不明白,为什么全天下的人,过的都那么好,只有自己,只有自己。 她不知道该不该哭,不知道能不能哭。她想不到任何让自己高兴的事,也突然忘了这世上还有什么可高兴的事。 茫茫人海,自己算什么呢? 楚佩阳恍恍惚惚地,似乎听到有人喊着火了。然后人群开始拥挤起来,楚佩阳听见哭号声听见悲鸣声,她下意识地转了方向。等她以清醒,已经站在安国府门前了。 这是安国府正门,高门广庭,肃穆威严。 门匾上三个字,笔锋凌厉中正。 安国府,安国府。 她的家,她生活了十四年的地方,突然之间,她失去了靠近它的勇气。 楚佩阳愣愣地站在远处,望着那熟悉不过,也从不以为意的前门石狮,突然发现,它是那么遥远。 人群涌动,最后,她终于随波逐流,被涌动的人潮带走了。 第90章 楚佩阳失踪了。 楚阳娿听到这个消息时松了一口气。 那天晚上父亲的话楚佩阳是听见了的,她想她这是在自救。 频英阁的下人去清规园求老爷子派人去找,结果老爷子一声令下,将所有在频英阁伺候的丫鬟仆人全部处死,罪名是没有伺候好主子。而楚佩阳,被统一口径放话,乃是暴病而亡。 义郡王府哪里肯相信楚佩阳死了?他们坚决认为楚家是不愿意让女儿出嫁。于是捧着赐婚圣旨,一群人浩浩荡荡守在门口要说法。 楚家说楚佩阳死了没人出嫁,也行,他们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但是他们要开棺验尸。 安国府当然交不出尸体,义郡王府更加确信他们做贼心虚,竟然放话说,媳妇眼看要进门了,这个档口死去了,那也是义郡王府的人,就是娶一尊棺材,也是要把人娶进门的。 楚家焦头烂额,熟料义郡王府闹着闹着,竟然又扯上了楚阳娿。 楚佩阳是人没了,可两家的亲事是皇帝下的圣旨赐婚的,要是楚家不让楚佩阳楚家,连个尸体也交不出来,是不是抗旨不尊?想要赎罪,那也行,就让楚阳娿替妹出嫁吧,反正都是一家子。 自雍王进驻东宫之后,义郡王府心头大石落地,就再没有顾忌了,行事越发无法无天起来。 没了楚佩阳,楚家现在还剩两个嫡女不曾婚配,一个是楚阳娿,一个毁了脸的楚重阳。 楚重阳被毁容不说,还是个庶子嫡女,义郡王府是无论如何也看不上的。显而易见,义郡王府硬是憋着一口气,要楚阳娿进门,反正他们最开始看上的就是楚阳娿。 为了逼迫楚家就范,义郡王府豁出力气在外面败坏楚阳娿的名声,全然不要一点脸面不讲一点道理的样子。 楚家就是有千万种方法还击,人家脸皮厚,根本不放在心上。 要说义郡王府也不是没有女孩子,可在他们眼中,自己家的女孩的名声,可没有嫡长孙的媳妇来的重要。 不怕横的就怕愣的,楚家上下硬是被气得吹胡子瞪眼。 安国府头一回这么巴望皇帝赶紧死,死了好打发义郡王府那群无赖。 云家也备受牵连,义郡王府找了好些人,去云家闹事要让云家退婚。云瑨老爷子一生气,干脆上了安国府来,跟楚家商量把楚阳娿跟云起的婚事提前。 “一来这义郡王府咄咄逼人,二来么,也是我自己的私心。”云家老爷子说:“皇帝的身子咱们也知道,太医院下了好几回病危令,可这来来回回也折腾了不少年了,下面太医换了好几拨,皇上还吊着一口气咽不下去。若此次当真……那还好,可要是眼瞧着等个两三年突然就升天了,那时候孩子们又得再耽搁三年。” 老爷子话没说完,这被立为太子的不是肃王不是六皇子,而是不上不下的雍王殿下。雍王权小势微,谁晓得皇帝一死,肃王与六皇子不死心,会闹出什么事来。 抱着各自的心思,两家一合计,当真就把楚阳娿的婚事提前了。 她这个提前,可不像楚琴阳跟王心怡只提前了一年,她是整整提前了三年。 楚阳娿听到消息时,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她是做好了十八岁结婚的准备,但是现在太小了好么?她才十五岁,还差几个月呢。 楚域也不想让女儿这么早就出嫁,但是他有自己的担忧。 “云家不曾支持任何一位皇子,楚家在其中,却牵连太深,现在肃王没有得偿所愿,必不会善罢甘休。安国府已经对肃王表了忠心,只怕为了达成目的,他会在你的婚事上面做文章。” 须知支持肃王的,都是宗室,肃王派的世家力量薄弱。如果肃王想要得到皇位,就必须除掉太子,再消灭六皇子一派。 现如今三方都按兵不动,反而说明大家都在静待时机。 肃王的背后力量已经因雍王获得太子之位而削弱,如此一来,作为支持自己的唯二世家之一的楚家,就要被竭尽所能地利用。 楚重阳已经失去了价值,没有成亲的楚阳娿,可就成了安国府唯一的嫡女。 楚阳娿明白了厉害之处,当然不能再说什么。好在就算结婚了,她也不用去文山,上头又没有婆婆管着,什么时候想回家相见父亲和弟弟,都容易的很。 婚期被重新拟定,一切就简单多了。 楚阳娿的嫁妆早就准备好的,加上这些日子安国府已经办了好几场喜事,再加一场,居然也得心应手了。 失了踪的楚佩阳,没有人再提起。刘妃听闻安国府又要办喜事,到跑去皇帝跟前哭了一场。可惜楚家对外宣称楚佩阳暴病而亡,而她的年纪才十四岁,没有成年,不能入祖坟不能睡棺材,就更加不会有丧礼和孝期了。 经过两个月的准备,楚阳娿的婚期正式来临。 从天还没亮就被嬷嬷从床上挖起来之后,楚阳娿基本上脑子里就成了一团浆糊。 楚阳娿以为最先要洗头化妆穿喜服,结果丁嬷嬷拿了她母亲曾经穿过的一件衣服给她。之后洗了脸刷了牙,出来要拜床神,床神拜完拜送子娘娘,之后还要拜灶神。嬷嬷怎么说她就怎么做,虽然心里不明白,自己成婚,跟灶王爷到底有什么关系。 好不容易拜完了一圈非人类,楚阳娿终于回了自己屋子里,这时候老姑娘1和小姑娘2已经来了,她们要给她吩咐话。 楚阳娿这一天都没有见到父亲跟弟弟,吃饭也在房间里,跟陪坐的女眷们一起吃饭。 转眼到了天黑,不过这天晚上,按道理作为新娘子的楚阳娿是不能睡觉的。 璎珞轩里大红灯笼高高挂,一片的喜气洋洋。 楚阳娿被众多女眷陪着一起坐在闺房内,远远听见中苑那边传来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还有璎珞轩外隐隐的哭泣声。 亲眷们围着桌子,一边吃点心一边说笑,楚阳娿累了一天,哈欠连天根本停不下来。 朱氏见状,小声跟她说:“官姐儿,你赶紧去睡一会吧,明天还有得累呢,等全福老人来了,我叫你。” 楚阳娿实在坚持不住了,知道自己睡不到一会,便往床上一倒,想要休息一会。 不过到了床上,她反而睡不着了。 今夜一过,自己就要穿着喜服嫁到别人家了,两辈子没有过的生活经验,让她不紧张都难。 而且自己年纪太小了,要是云起他那啥……她可不想年纪小小就生孩子。所以说,到时候还要跟他商量商量。 又想到到了云家,那一大家子人,她要是应付不过来,又该如何是好? 正当她闭着眼睛胡思乱想的时候,外面一阵喧哗,突然,楚阳娿的房门被猛地一推,一个人跑了进来。 现在的楚重阳,跟楚素阳一样,不得不时时刻刻蒙着面纱。很难得的,这一块面纱好像蒙着的不是她的半张脸,而是她的一半性格。自从挂上面纱之后,楚重阳再没有惹过事了。好长时间,楚阳娿几乎已经忘了这个人。因此,当她破开房门冲进来时,楚阳娿还反映了一下。 就这一下,楚重阳已经冲到她的面前。她抓着楚阳娿说:“十二妹妹,他们把你的嫁妆全部收拾好了,等着天一亮就要往云府送。可是你的嫁妆应该分我一半才对,怎么可以全部都收拾了去?十二妹妹,你快去告诉他们,把嫁妆放下来。” 楚阳娿莫名其妙,“我的嫁妆,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跟我有关系!”楚重阳尖声道:“义郡王府千方百计想要娶你,就是为了你的嫁妆。我替你嫁去义郡王府,当然要带着嫁妆一起过去,要不然,我会被他们打死的。” 两年前,义郡王府出了一件大事,世子妃买凶杀人,想要害死自己的丈夫,结果反而被世子杀死。世子妃死了,可世子却无论如何找不到世子妃想要谋害自己的证据。 世子妃的娘家当然不答应,硬是大吵大闹闹了宗人府。不管这事儿谁对谁错,反正一场官司闹下来,义郡王府出了大血,不仅丢了不折手段圈来的大片土地,连很多私产,也不得不变卖了。 要说恨世子妃的娘家人,可人家什么也没得到,那些资产被迅速瓜分,义郡王府想搞回来都找不到人。 从那之后,义郡王府的经济状况每况愈下,少不得一文钱都瞧在了眼里。 楚佩阳暴病而亡的消息一出,义郡王府头一个想法就是闹事要赔偿,可又一想,与其闹事,还不如把楚阳娿给娶过来。 楚家众位姑娘里头,要说嫁妆,就只有楚阳娿最为丰厚了。 她手上不仅有宁氏的嫁妆,还有楚家当年多赔的一份儿。除此之外,楚家还要出一份,而楚域这个亲爹,更是将四房的家产陪嫁了好大一块进去。连私兵都陪嫁上了,可想要养这些兵员,得为她准备多大的家业! 义郡王府光是想一想都流口水,这才不顾礼仪廉耻地闹来闹去。哪知道没把云家闹得取消婚约,两家反而把亲事给提前了。 可这时候,义郡王府已经把必须跟楚家联姻,此乃皇上圣旨之类的话放出去了,楚家再没嫡女,就只有一个几乎注定要嫁不出去的楚重阳。 楚阳娿成婚了,楚家只剩一个楚重阳,义郡王府是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得知自己将要嫁去义郡王府的楚重阳,对丈夫是什么样子一点感觉都没有。她头一件事,想到的就是楚阳娿的嫁妆。 二房兄弟姐妹多,就说嫡出的,儿子都还有整整三个呢。家中大部分产业自然得留给儿子,因此楚重阳的嫁妆,除去公中分例之外,当真就没有多少。 楚重阳再傻,也听人说了义郡王府是冲着楚家的嫁妆来的。自己替楚阳娿嫁去义郡王,当然就应该得到她的那一部分嫁妆。楚重阳的逻辑就是如此,所以发现四房已经将楚阳娿的嫁妆整理好后,立刻坐不住了,顾不得被人阻拦,直接冲进了璎珞轩。 楚阳娿沈着脸不说话,朱氏嗤笑一声,说:“这哪家的姑娘,见自家妹妹要出嫁了,跑来开玩笑的么?这笑话也说了,就赶紧回去吧。” “我没说笑话,我都帮她嫁人了,凭什么不能分嫁妆?”楚重阳急得跳脚。 “呵!我光听说过帮人说话的,还没听说过帮人成亲的呢。”屋里都是与楚阳娿,或者说嫡出大房和四房顶顶亲近的女眷,自然会帮着楚阳娿说话,她们豪不避讳地嘲笑楚重阳,楚重阳一生气,就拽住了楚阳娿的袖子。 楚阳娿挣开被她拽着的衣袖,说:“十姐姐,今天家里人多,不要出来闹笑话。” 她一个堂堂千金小姐,在妹妹结婚的时候跑到跟前来说自己是帮人家嫁人,传出去,不知道要怎么被人笑话。 楚家出了不少事,女孩子们的名声,本就不那么好听了,但对外面的人来说,到都是道听途说。今天这日子,楚重阳要是再闹一出的话,那可真是让后面的女孩子们没有出路了。 楚重阳急的不行,还想跟她算账,好在这个时候,琼嬷嬷已经闻讯过来,硬生生让嬷嬷将楚重阳带走了。之后直到楚阳娿出门,都没有再见她出现。 重阳被带走后,楚阳娿实在不想说话了,又趴回床上闭目养神。 楚丹阳见她情绪低落,便设法帮她转移注意力,说起结婚的步奏。 “别瞧着咱们在着坐着困倦,实际上咱们的妹婿,这会儿更加劳累呢!” 成亲前之所以要熬两天一夜,是因为男方那边,还要走不少程序。比如今晚,瞧着楚家闹闹腾腾的,实际上云家比这边还要闹腾。白天,那边要祭奠祖先,要等待吉时出门迎亲。不光出门要吉时,到达女方家也要掐着吉时。要是距离太近,就得大街小巷把时间绕够,不能停也不能退。要是距离太远,就得死命地赶,必定要在吉时到达女方家门口。 到了之后还不算完,还得叩门,至少扣三次,什么时候女家开门了,考校才开始。 所谓的叩门,考校,其实都是想方设法地为难新郎。其难以程度,取决于女方对女儿的宠爱程度以及男方的身家背景。 楚丹阳越说越兴奋,连自己都拿出来调笑了,“我成亲那会儿,你姐夫硬是被逼着吃了三十八颗生鸡蛋。哎哟,成亲当晚我瞧见他时,闻着一身的臭鸡蛋味儿,还以为他是有什么奇怪嗜好,吓得差点哭出来。天阳也真是,多少鬼点子,竟然这么用在他姐夫身上。不过今儿就得看熠阳的了……”说着说着,楚丹阳也没了声儿,因为不小心提起了楚天阳,大家也不晓得怎么接话了。 楚阳娿笑:“就是要是天阳哥哥在家就好了。” 楚丹阳这才松了一口气。 朱氏是最会看人眼色的,立刻笑着把话岔开了。 楚阳娿听见她们说着家长里短,议论哪家孩子调皮捣蛋,听着听着,居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直到外面噼里啪啦响起了鞭炮声,楚阳娿才被吓得醒了过来。 这会天还没亮,楚丹阳熬了一晚上,也疲倦,这会被鞭炮声一吓,居然清醒了。 她站起来到门外去看了一眼,问:“这是哪儿的鞭炮声?” “是新郎官,已经到南苑了。”守门的丫鬟回答。 “这么快?”楚丹阳吓了一跳,赶紧进来叫楚阳娿:“官姐儿,快起来,该洗漱换衣裳了。” 女眷们也都忙起来,拉着楚阳娿洗脸漱口换喜服。 喜服换到一半,丁嬷嬷端了一碗凉粉儿进来。 “姑娘,赶紧吃几口把待会没时间了。” 楚阳娿狼吞虎咽吃完凉粉,就被拉去踩青鞋3。 安国府热闹了一晚上,这会天还没亮,又忙起来了。 楚阳娿梳了百子千孙髻,戴了金镶玉的金枝玉叶冠,身上穿着大红的喜服,整个人就是个金灿灿红彤彤的小闪人儿。 她的眉毛被修过了,原本乌黑浓密的眉毛变成了一双弯柳叶,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在浓厚的脂粉映衬下,更加灵动媚人。 全福老人瞧着喜欢,把本就很红的嘴唇,给她染得更红了,楚阳娿对着镜子一照,竟像个画里跑出来的妖精。 她觉得这个新娘妆画得实在吓人,想要修改一番,可此时这里没人顾忌她的意见。 嘴唇当然是要正红的,因为她是新娘子,新娘子就得红。面皮当然要够白的,新娘子当然要足够清白。 楚阳娿反抗无力,只能偃旗息鼓任人摆布。很快吉时便到,楚阳娿被小姑娘们簇拥着,送到了清规园正堂。 老爷子满眼感慨,吩咐她以后贤良淑德,与丈夫同心同力。 楚域眼圈发红,盯着她半晌不语。 被几位姑娘催促了两三遍,方才起身走到楚阳娿跟前,抓了她的手,小声说:“我后悔了,不该让你这么早出嫁。” “爹爹。”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儿,便回来告诉爹爹。” “我知道了,爹爹。” 楚阳娿眼泪哗啦一下流了下来。 楚域忍了忍,终于从喜婆手中接过盖头,将她的头盖了起来。 除了红色头巾,楚阳娿再看不到其他,她静静拽着父亲的手,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时候,喜婆终于发现自己派上了用场,她把楚阳娿牵过来,安慰说:“姑娘别伤心,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你父亲他是高兴。儿女成人了,当爹娘的,又是欣慰又是不舍,可咱们为男做女的,总要走这一遭,该看开些,免得爹娘挂念。” 楚阳娿点点头,眼泪还是一颗一颗往地上砸。 喜婆又牵着她转了身,楚阳娿感觉到又有人靠近了,很快看到一双脚,脚的主人握住楚阳娿的手,闷声说:“姐姐,我来背你。” 新娘子出门,是不能自己走出去的,得家里的兄弟背。 楚熠阳精瘦个人儿,却很容易将楚阳娿背了起来。 楚阳娿趴在弟弟的背上,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这好几十斤的重量,稍微一动两个人就都滚到地上去。 楚熠阳走得很慢,从清规园到外院,不短的距离,竟然一步也没有停顿过。 眼看要到门口了,他走的更慢了。 “什么孝顺公婆,什么贤良淑德,都是骗人的。姐,你唯一要做的就是照顾好你自己,不要委屈自己。但凡事也不可争强好胜,出了门就是到了别人家,跟在家里不一样了,遇事不可冲动,有什么事儿,派人告诉我,我跟爹爹都会替你拿主意,知道了么?” “知道了。”楚阳娿瓮声瓮气地说:“弟弟,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爹爹。” “你嫁得太早了,要是再迟些,娘就可以看着你出嫁了。” “没关系,不是还有你呢么?等你成亲时,娘就在家了。” “对。” 路途太短,就算再怎么慢慢地走,姐弟俩还是到了门口。 迎亲队伍守候多时,一见新娘子出来,立刻锣鼓喧天吆喝了起来。 楚熠阳背着楚阳娿上了花轿,依依不舍中,被关上了轿门。 最后怎么起轿怎么离开,楚阳娿根本不知道,她坐在轿子里哭的一塌糊涂。 以后不能跟爹爹一起生活,甚至回娘家也不能回的太频繁,想到这个就伤心。弟弟回家才没几年,大房在闹休妻,四房没有女主人,以后整个家里,担子全部落在他的肩膀上,弟弟小小年纪,真是可怜。 楚阳娿突然觉得爹爹说的没错,她现在也后悔了,她嫁人嫁得太早了。 当轿子离开国府道,楚阳娿突然又替自己害怕起来。 在家时,她是受宠的嫡女,所有人都得看她得脸色,没人欺负得了她,没人敢朝她下手。可到了云家,却不是了。她是人家的媳妇,与云家毫无血缘,与丈夫又没什么感情基础(跟云起之间的那点了解,楚阳娿直接忽略不计)加上云起虽然没有爹娘,自己不需伺候公婆,可上头老有个老太太,而且除了云起之外,还有其他几房人呢。 之前自己相信自己能处理好,现在,不晓得为什么,突然就没有那个自信了。 这个时代的媳妇,跟现代社会的婚姻差别是很大的。到了云家,自己就是媳妇,不是女主人,那种对未来的迷茫与对封建礼教的恐惧,趁着离家的伤心失落,全部涌现出来。 楚阳娿哭着哭着,发现自己哭花了脸,一想到自己惨烈的妆容,楚阳娿哭的更厉害了。 她这么哭到了云府门口,才终于打住。到了这边就简单多了,拜完天地,楚阳娿直接被送到了洞房。 云家没有什么女眷,楚阳娿被送进新房之后,居然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坐着就没人管了。 好在她知道云家的情况,所以倒也没有在意,蒙着盖头,楚阳娿满心忐忑地等着云起来掀盖头。 不料等了没一会,突然听见外头喧哗起来,楚阳娿侧耳倾听,听见有人在叫云起。 掀开盖头一角,楚阳娿朝清岚递了个眼色。清岚得令出去,不一会就听到了消息。 “姑娘,外面闹得厉害,说是什么何家哪位姑娘,跳进自杀了。” “何铭书?” 楚阳娿哼了一声,放下盖头等着。 这个女人,瞅着自己成婚当日要死要活,还让她们这么容易探听到了消息,这个何家,是准备逼迫自己就范? “别理会。” 楚阳娿说完,又规规矩矩地做好,她可是新娘子,可没有新婚当日给丈夫纳妾的。 尤其,她现在要看看云起到底是什么态度。 好在云家知道轻重,当即将何家人弄出去了,至于救人,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云家大喜之日,绝对没有跑出去救人的道理。 云起不去救人,却还有不少亲朋好友需要应酬,等他回了新房,天已经黑了。 听见脚步声,楚阳娿十分紧张,她耳朵支楞着,听房里的动静。 云起进来了,把丫鬟婆子们全部打发走,然后晃悠悠走到楚阳娿跟前,一抬手掀开她头上的盖头。 楚阳娿一抬眼,就看到那日从天而降的东皇太一,他穿着一身红衣,且歌且舞挥斥方遒。 而此时,他愣愣地看着自己,唇角带笑,他已经是她的丈夫了。 “你……”楚阳娿被他看了半天,看得窘迫不已,正准备说点什么。 却见那人嘭一生滚到了床上,然后一个翻身,开始呼呼大睡了。 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楚阳娿僵了半晌,赶紧叫人端醒酒汤来。 只可惜对于云起来说,醒酒汤显然没用,喝了半碗,那人依旧睡的死沉。 不知道为什么,楚阳娿反而松了口气,将人往里头一掀,自己洗脸卸妆准备休息。 没有人来闹洞房,楚阳娿定定地坐在床边看了云起好一会,新婚之夜醉死,真不靠谱,可是看来看去这张脸,还真是很合自己的审美观呀。 楚阳娿摇摇头,不想了,累了整整两天,还是睡觉吧。 于是洞房花烛夜,就这么平静无波地过去了。 楚阳娿不岔床,睡了个好觉。 不过在家时,她一向是睡到自然醒,然而今天,她却一大早就被叫起来了。 男人已经褪尽了所有的少年稚嫩,他洗漱完毕之后,在床边坐了好一会,才叫醒自己的小妻子。 “起来吧,我带你去给老爷子请安。” 楚阳娿迷迷糊糊爬起床,任凭嬷嬷丫鬟沉默地给她穿衣打扮。等从新房出来,入眼满是陌生景色,她才猛然反应过来,是了,她是新媳妇了,今天开始,她得打起精神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老姑娘:并不同于对女孩的别称,而是知新人祖辈嫁出去的女眷,也就是出嫁的姑婆在新人成婚这天担当的身份。 ②小姑娘:新娘的长辈嫁出去的女眷,也就是出嫁的姑姑在新娘成婚这天担当的身份。 也就是说,老姑娘和小姑娘,是女子成婚时长辈亲眷担当的一种身份,并不是特指哪个人。 比如女主楚阳娿,她称呼当日,老姑娘应当是老爷子楚山栎出嫁的姐妹担当,但是老爷子木有姐妹,于是老姑娘就由父亲楚域的同辈出嫁女眷老担当。 于是接下来,跟楚阳娿同辈的,已经出嫁了的楚丹阳和楚琴阳,就担当小姑娘的身份。有趣楚琴阳远嫁,所以楚阳娿的小姑娘,就是楚丹阳,楚未阳两人。 ③青鞋:(亲)鞋,新娘到了夫家,要将青布做的鞋子放在第一排,是两家结亲,认亲的意思。 令: 楚阳娿的婚礼,是我参考长辈的讲解捏造出来的,可能有bug,大家不要较真。 作者是三房人,也就是说祖辈是庶出的,家底有限,人又多,没见过什么大场面。 大房老太太已经于几年前去世了,她是我见过的唯一的旧时代千金小姐(当然我有记忆起她就是白头发好大年纪了)她的婚礼,大房很少说了,我是听我奶奶说的,文中稍微参考了一下。 第91章 楚阳娿跟云起一前一后来到正堂,老爷子云瑨高坐中央,左边依次是大房太太何氏,大房长子云溪以及云溪的妻子小许氏。老爷子的右手边往下,是二老爷云培西和二太太大大许氏,以及二人的子媳云霄和小何氏。 再下来,就是比云起辈分小的了,楚阳娿大概看了一眼就收回心神,专心给长辈行礼敬茶。 “孙媳楚氏,给老爷子请安。” “恩,好。”老爷子捋着胡须欣慰点头:“起来吧,今后就是一家人,要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不必见外。” “谢老爷子。”楚阳娿站起来,从丫鬟手中接过茶盏,给老爷子敬茶。 老爷子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又赐了红包,这茶就算敬好了。 接下来又是各位叔伯婶娘,云起规矩很好,一一行了礼,楚阳娿照做。 到底是新媳妇进门头一天,上头又没有公公婆婆,老爷子都喝茶赐红包了,其他人也不好为难她。 等所有人的茶就敬完,老爷子方才吩咐云起道:“如今你总算成家了,你父亲母亲在天之灵,一定十分欣慰。这里没有什么事,你就带你媳妇去给你爹娘上柱香。” “是,祖父。” 云起躬身行了礼,又带着楚阳娿去祠堂。 云家的祖坟和祠堂都在文山,京城这边,也供奉牌位,但只供奉三代以内的。 楚阳娿现在的身份是媳妇,对着牌位,说几句爹娘安息的好话就足够。她本以为云起少年失怙,今日成婚,应该有许多话对父母说。谁知那人静静地站在屋内,竟然一言不发等着她把话说完,就算了。 好像当真是带着楚阳娿来认个牌位,至于牌位上面的人,根本连介绍一下的意思也没有。 楚阳娿没话找话,问:“云起,你没有什么话要跟爹娘说吗?”现在她进了门,管云起的爹娘,也要叫爹娘了。 听了她的话之后,云起摇摇头:“父亲和母亲早已安息,不必多做打扰,我们回去吧。” “那好。”楚阳娿点点头,出了祠堂。 从祠堂回来,正堂里早餐已经摆好了。不过男女分桌,楚阳娿跟云起分开,与何氏等人一起用餐。 云家早餐十分丰盛,众人一一落座,小何氏与小许氏分别站在两边,一直伺候大何氏和大许氏吃完饭,她们自己却连一口都没吃上,到婆婆放筷还饿着肚子。 楚阳娿暗自庆幸,辛亏自己没婆婆,不然每天这样,得把自己折腾死。 本以为等大家饭都吃完了,小许氏跟小何氏总算能坐下吃点剩菜剩饭了吧,结果大何氏手一挥,吩咐撤桌。 楚阳娿面色不变,心却提了起来。 这个大何氏跟大许氏,一看都不是好相处的,自己这个新媳妇进了门,上头又没有公公婆婆,等于在座媳妇中,只有自己一个人能上桌子,这肯定会让她们瞧不顺眼。 果然,等桌子撤完,丫鬟们重新摆上糕点水果,大何氏与大许氏眼睛一瞟,便指挥媳妇朝楚阳娿发难了。 由于云何许三家的常年姻亲关系,使得云家的媳妇不是姓何就是姓许,掰起指头算,总是亲戚。但就算是亲戚,这姐妹之间妯娌之间,也难免有摩擦。比如自从二房闹出财产亏空一事之后,跟大房就更合不来了。尤其大何氏的媳妇是小许氏,大许氏的媳妇是小何氏,这妯娌两个一置气,就开始拼命折腾自己的媳妇,像今天这种两个媳妇都没饭吃的情况,还是轻的。不过,她们彼此之间再怎么合不来,一遇到楚阳娿这个彻彻底底的‘外来人’,也立刻统一立场一致对外了。 小许氏在接到大何氏的示意之后,眼睛一红,一秒钟就掉了眼泪哭起来。 楚阳娿手里捏着一块玫瑰膏,也不吃,就仔仔细细地瞧,好似要从玫瑰膏里头瞧出一朵花儿来。 她心里不高兴,自己这头一天当媳妇,这女人就给自己哭,是什么意思? 小许氏哭得停不下来,大何氏跟大许氏都一脸平静不说话。 小何氏偷偷朝楚阳娿瞟一眼,等着她说话。 谁知楚阳娿端端正正坐着装傻,好似根本没有瞧见小许氏在哭。人家耳观鼻鼻观心,坐在那里,姿态还优美的很。 眼瞧着小许氏哭得快没意思了,小何氏只好救场,她轻咳一声,然后一脸担心地问:“大嫂,你这是怎么了?人家新媳妇进门头一天,你可不要这样。” 见有人救场了,小许氏赶紧借坡就下,转着眼珠子看向楚阳娿,说:“今儿见了弟妹,我不是太高兴了么,没有想到弟妹刚刚进门,却这样关心我。” 楚阳娿刚才一句话都没说,可没有关心她,她故意这么说,是在讽刺楚阳娿呢。 战火终究是会烧到自己身上来的,楚阳娿也只能接招。 她尴尬地瞧了小许氏一眼,说:“我瞧大嫂哭的厉害,以为是刚刚吃坏了肚子,当着两位伯娘的面,我就没好意思说话。” 小许氏脸一红,差点破了功。 从早上到现在,她跟小何氏一直服侍婆婆吃饭,自己别说吃东西,连口热茶都还没喝上呢,哪里就会吃坏了肚子,饿肚子倒还差不多。 楚阳娿一句话,连大何氏跟大许氏都牵连进来了。 不过比起两个小的,两个大的功力可要高深多了,不管楚阳娿怎么说,人家脸色都没有变一下。 婆婆没发话,小许氏只好把戏唱下去,她叹口气,道:“今日见了七弟妹,我才晓得怎么教大家风范,瞧弟妹这一身的气度,哎哟,真是让人没的说。” 楚阳娿一脸天真羞涩:“大嫂过奖了。” “是呀,我也瞧着,咱们七弟妹,可真跟一般人家的淑女不一样,到底是安国府出来的,最是贤良不过,咱们七弟呀,以后有福了。”小何氏也紧跟着拍马屁。 任凭她们怎么夸赞,楚阳娿只一味地装羞。她算是看出来了,小许氏跟小何氏,就是大何氏跟大许氏两个人手中的傀儡,背后的人还没出手,她还得悠着。 小许氏跟小何氏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把楚阳娿夸了个天上有地下无,而后话风突然一转,对楚阳娿说:“七弟妹,你是安国府出来的,最是贤淑宽大不过,今儿呀,嫂子可有一件事要求你。”也不能楚阳娿说话,小许氏便自顾自地说:“昨天的事儿,你也听到了吧?我娘家那堂妹,对七弟一往情深,昨天云府大婚,她在家里没想头,一根绳子把自己挂房梁上了。哎,可好命救了下来,只是,这名声算是毁了,以后亲事也不好说,书儿自己呢,也是非七弟不嫁。弟妹你,瞧着就是能容人的,可怜可怜她,就给她个名分,让她进得门来,给你端茶倒水做牛做马。” 自己新婚第二天,居然要她给丈夫纳妾?当真是唱得一出好戏。 楚阳娿唇边噙笑,一言不发。 “嫂子晓得这事为难你,可我也是没办法。”小许氏忧愁道:“许家出了这样没脸的事,家里是容不得她了。弟妹你放心,等她进门之后,该是什么身份,就是什么身份,断然不会让你难为。咱们都是女人,你就可怜可怜她,给她一条活路吧。” 说完之后,小许氏就看着她,等她说话。 大许氏跟小何氏也在等她说话。 等了好一会,楚阳娿才才惊讶地问:“嫂子是在跟我说话?” “呵!不然还能有谁?”小许氏发现她一副没听见自己说话的样子,很是不高兴。 楚阳娿眨了眨眼睛。 “那个……刚才我没听清楚,劳烦嫂子再说一遍。” 小许氏气的一脸通红,但这时候不好发火,只能平缓着语气,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 楚阳娿点点头,表示自己这回听懂了。 不过,她依旧无辜地眨着眼睛,讪笑着说:“我听是听懂了,但是我怕我理解错了,嫂子这么明理,又跟我一样是正室嫡妻。我怕我理解有误,所以还请嫂子再解释一遍,免得我理解错了,闹出笑话。” “你,没有理解错。”小许氏僵着一张脸,说。 楚阳娿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道:“原来如此,那这个忙我是一定要帮的。大嫂家的妹妹虽然坏了名声,但嫁人么,总能嫁出去的。这世上只有娶不到老婆的光棍汉,可没有嫁不出去的丑八怪,只要是个女的,再是缺胳膊少腿儿都能嫁出去。大嫂放心,这个忙我帮定了,一定尽快给你家堂妹找个相公。” 小何氏差点笑出来,这个七弟妹,胡搅蛮缠的功夫还真是了得。 如果小许氏说是那个意思,她就把自己歪曲的话说出来。要是小许氏说不是那个意思,她肯定就会说小许氏话本身的意思。这下,小许氏怎么接话都陷入被动了。 果然,小许氏脸色发青,咬牙切齿地说:“我家堂妹,对七弟云起情深意重。” “我知道呀!”楚阳娿高兴地点头:“许家与云家是姻亲,两家多有来往,乃是通家之好,算起来,也是一起长大的,情深意重实属正常。”说到这里,楚阳娿眼睛更亮了,她看着小许氏,一字一句地说:“不过比起年纪,大哥跟许家姑娘怕是认识的要久一些,所以大嫂的堂妹,想必对大哥更加情深意重。” 许铭书比云起大三岁,云起幼时又走失过,所以按照相处时间,的确是跟云溪等人要早一些。 不就是情深意重么,说的好像她不明白这几个字的含义似得。楚阳娿一脸欢心地说完话,小许氏已经暴怒了,她轰一下站起来,瞪着楚阳娿就像呵斥。 大何氏总算沉了脸,制止她:“行了,闹来闹去像个什么话,都回去吧。” 楚阳娿松一口气,第一回合,她算是赢了。 站起身来,楚阳娿对大何氏与大许氏点了点头,说:“那我就先回去了,大伯娘二伯娘,官儿明天再来拜访。” 大何氏跟大许氏半天没有点头的意思,楚阳娿笑笑,自己转身走了。 等她一走,小许氏就抱怨起来:“这个楚阳娿,伶牙俐齿,当真了不得了。” “泥人儿也有三分土性呢,回门日子都还没到就急着逼人家纳妾,谁心里也不会高兴。”说话的事小何氏。 刚才她虽然跟小许氏是一条战线,但背过楚阳娿,就泾渭分明了。 闹出丑事的事许家,跟她何家可没关系。不过她倒也不敢多说,毕竟自己的婆婆姓许,小何氏只好捏着手绢,盯着面前的点心流口水,哎,真饿。 “安国府嫡女,的确不容小觑,老七这回是寻了个好帮手了。”良久之后,大何氏沉吟:“老爷子到底按得什么心思,难不成真的准备让那奴生子当家?” “美得他!”小许氏不屑。 大许氏跟小何氏都没说话。 过了一会,大何氏总算摆摆手:“行了,都回去吧,这几天规矩些,回门之前都别招惹她。既然是老爷子的意思,咱们也不能弄得太难看。” 小许氏刚要点头说句好话,肚子就咕咕叫了一声,脸一下红了起来。 大何氏瞪她一眼,吓得小许氏差点跪下来。 她这婆婆严厉的很,每次用饭都要她服侍,服侍完了还不一定轮得到自己吃饭。 偏偏这样,她还要面子,见不得旁人说她严厉。有一回自己饿的狠了,肚子饿的直叫唤,结果被大何氏听见,立刻一顿责罚,骂她故意找事,是在拐弯抹角控诉她,弄得好似她不给她吃饭似得。 可她的确是不给她吃饭呀,而且肚子饿了要叫唤,谁也控制不住。 小许氏被罚了跪门跟,好几天走路都不对劲。 后来她学聪明了,每回饭点之前,她就偷偷让丫鬟弄点吃的给她,她躲在屋子里垫上了,才去服侍婆婆。 今天本来也准备跟往常一样先吃点东西,谁知大何氏记挂着新媳妇的事,晚上睡不着早上也起了个大早,弄得她又是端水伺候又是服侍她更衣的,根本没顾上吃饭。这不,现在早就扛不住了。 好在大何氏有了新敌人,没再怎么为难她。等大许氏带着小何氏离开之后,小许氏才算得了赦免,可以回去吃东西了。 楚阳娿跟云起的住处叫做明月阁, 她从正厅回来的时候,云起已经在家了,见楚阳娿一脸不高兴,还问起来:“怎么在生气?她们跟你说什么了?” “大嫂和二嫂夸我贤惠。” 云起点头。 楚阳娿又说:“所以她们要我今天就给你纳妾,就是许家那位自杀的女孩。” “不必理会。”云起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楚阳娿等了半天,没见他有再说话的意思,很无语:“这就没了?” “恩?”云起放下书,提起头看她,似乎不明所以。 楚阳娿在他对面坐下,问:“家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难道不应该跟我说一说么?” “你想要知道什么?” 楚阳娿傻眼,她哪里晓得要知道什么,她就是想要了解一下所有叔伯婶婶的性格,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嘛。 云起却说:“无论他们说什么,你不理会就是,我父母早已过世,没有人能管你。” 话说的倒是轻巧,可深宅大院里,哪里是你不想理会就能不理会了的。 楚阳娿还想说什么,见云起又开始看书了,便把话咽了回去。 她跟云起虽然结了婚,但两人到底没有怎么相处过,更加谈不上了解。自己又是刚刚进门,不能一来就让云起觉得自己事多。左右那些人,自己应付着应付着,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也不一定要云起来跟她说。 相比起来,还是想方设法让云起对自己产生好感才最重要。现在刚结婚第二天,就有人急着塞人进来,要是她跟云起关系不好,以后还怎么得了。 楚阳娿拿定主意,就开始拟定计划,首先要摸清云起的喜好,以及他的忌讳。 等弄清这些之后,才可以进行第二步,投其所好。 于是云起看了一天的书,楚阳娿就陪在旁边发了一天的呆,等到晚上要睡觉,她才想起来,说起拉近关系,那当然是色诱最靠谱了。 不过她现在这小身板儿,想色诱也没有那个资本呀。 楚阳娿回忆了一下自己前世看过的不多的一点小黄书,脸上表情一会一变。 云起显然看出她在想什么了,在她额头弹了一下,说:“你还是小孩子呢,乖乖睡觉吧。” 楚阳娿脸一红,整个人缩进被子里去了。 云起真是君子呀! 楚阳娿莫名地想,也有可能人家不是萝莉控,所以自己对她毫无诱惑力。 红纱帐内……被浪翻滚,那是不可能。 吹了灯,视线所及一片黑暗,过了好一会,楚阳娿才适应黑暗,能稍微看到一点东西了。 云起就在不远处,他闭着双眼,高挺的鼻梁在给暗中勾起一道险峻的轮廓。 楚阳娿觉得怎么看都好看,于是看着看着,一个人捂在被子里傻乐。 新婚三天,云起跟楚阳娿原本什么也不用干的,两人只需要黏黏糊糊腻歪在一起就好了。不过云起并不是个腻歪的人,所以这三天楚阳娿就准备尽量去适应他的生活。 楚阳娿打算,第二天亲自下厨,用厨艺对其进行一番震慑。所谓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就得抓住男人的胃,楚阳娿觉得此话很有道理。云家厨子虽然不少,但他们见过的花样肯定没有自己见过的多。(前世她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但心里馋得很,所以光过眼瘾了,也顺便研究了一下做法) 谁知道第二天刚起来,就听见全城敲起了丧钟,皇帝,驾崩了。 …… 皇帝驾崩,大家早有准备,大街小巷挂起来白灯笼戴起了孝。楚家跟所有人一样,松一口气的同时,又不得不表现的悲痛万分。 老爷子楚山栎带着世子楚垣火速进宫去了,楚域在家安排完葬仪,才踱着步子慢慢悠悠到了流溪阁。 梦姨娘隔着窗户瞧见了他,惊喜万分地催促丫鬟抬她出去。然而楚域根本瞧也没瞧她,径直命人开了流溪阁,一个人走了进去。 流溪阁内,除了萧氏之外,再无其他人。 因为某些特殊原因,流溪阁的窗户都开得很高,外面还用铁条拦住了。房顶唯一的通气口,也因为萧氏跳了一回,而被封死。 现在,屋子里光线不足,即便是白天,也黑洞洞的。楚域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恶臭。那是长时间无人打扫而产生的臭气,显然萧氏在里面待的太久,自己已经闻不到了。 林生皱了皱眉鼻子,怕臭到楚域,便命人将门窗全部打开,这时候,萧氏才看清了来人的面目。 “夫……夫君?” 萧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么多年了,楚域居然会亲自来见她,这是她梦里都没有出现过的事情。 “夫君,是你……你来看我了” 萧氏手忙脚乱地整理自己的头发,发现越整理越乱。她急的在地上乱爬,嘴里絮絮叨叨:“夫君,夫君你等一等,让妾身,妾身去洗漱一番。” 说完之后,竟真的爬去洗脸输了头发。不过萧氏从来有人伺候,自己梳头技术有限,顶多整齐了些,不再蓬头垢面了。 洗漱完出来,发现男人背门自坐着,那气势依旧动人心魄。 萧氏看得如痴如醉,这个人,他还是那么年轻,还是那么潇洒,而自己,却已经有白头发了。 想到此处,悲从中来,然后,她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女儿。 “夫君,佩儿在哪儿?怎么没让她来看看我?梦姨娘那个贱人说佩儿死了,我不相信,佩儿怎么会死。” 楚域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狼狈不堪,却拼命表现得端庄的女人,说:“她没死。” “我就知道!”萧氏得意起来:“我就知道那贱人是在骗我,我的佩儿怎么会死?她就是想挑拨离间,就是想让我们反目成仇。” 这疯女人,难道还以为他们没仇么?他们早就成仇了,不过,这仇,也到今天为止了。 楚域告诉她说:“你的那个野种,并没有死,她失踪了。跟你一样,大约突然赖上哪个男人,私奔了吧。” 萧氏一愣,然后惊叫:“这不可能!佩儿乖巧听话,怎么可能跟人私奔。她必定受奸人所害,被人绑架了。夫君,快去救她,快派人去找她!” 男人不动如山。 萧氏呜呜哭着,哀求道:“求你了,夫君,佩阳真的是我们的孩子,是你的亲生女儿。夫君,你不能见死不救呀!” “呵!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你知道我今天是为什么来的么?皇帝驾崩了。” “父……父皇?”萧氏不敢置信:“父皇死了?父皇死……夫君!”萧氏急急爬到楚域跟前,一把抱住他的双腿,焦急地问:“父皇驾崩了,那……那谁会登基?是谁?是我哥哥吗?是不是哥哥?” “雍王殿下才是太子,皇上驾崩,登基的,当然是雍王。” “雍……王?”萧氏尖叫:“那贱种?怎么可能!” 楚域但笑不语。 萧氏慌乱地松开手,说:“不,不对,就算是雍王登基了,也是我的哥哥。我依旧是长公主。哈哈,我依旧是长公主,没人能把我怎么样,夫君,你不能再关着我了,我要出去,我要进宫去见母妃,我要去找佩儿,夫君……” “死了这条心吧,今天来,是跟你了结的。十五年,我已经忍得太久了。” “了结?怎么了结?”萧氏哈哈大笑:“我不会跟你和离的,你也不要想休了我。我是你的妻子,永远都是。”笑着笑着,女人又开始哭了,她呜呜哭泣着,含情脉脉地对楚域诉说衷情:“那年在石板桥上,我初次见你,你骑着高头大马,身穿玄色长衫,那样风姿绰约,当即让我失了魂。可是,可是我不认识你,不晓得你是谁,正要派人上前打探,你却风一般地消失不见了。”她双眼发光,陷入回忆:“我日思夜想,求了母妃求父皇,无论如何找不到你的踪迹。好在上天眷顾,那日发放皇榜,我又见了你,年纪轻轻的状元郎,同样骑着白马,穿着红袍,跟那日见的一模一样。我当时就知道,这是上天的安排,我与你是天生的一对,这缘分,错也错不开的。即便晓得你早有妻室又有孩儿,我依旧相信咱们缘分天定。你瞧,我可不就成了你的妻子?” “缘分?的确有,孽缘而已。” “哈哈,不管什么缘,总是缘分。她宁氏再得你欢心又能够如何?这十五年,当你妻子的还不是我?是我!她算什么东西?算什么?你们成亲到和离,前前后后加起来两年都不到,凭什么跟我比?凭什么!” 楚域无话可说, 他静静地瞧着这个女人,就是她害得他妻离子散。 好在,这一切已经过去了,他终于可以摆脱她了。 男人跟萧氏说话,声音无悲无喜。 “皇帝死了,你不伤心么?” “伤……伤心,我当然伤心。”萧氏悲戚:“父皇对我宠爱有加,如今他去了,我悲痛欲死。” “那就好。”男人笑了笑,说:“皇上驾崩,萧氏诧闻噩耗,惊恸而亡。宗人府念你孝顺,一定会同意将你葬入皇陵。” “什么?” 萧氏吓得连连后退。 楚域说:“我的妻子姓宁,百年之后,自然要与她同葬。至于你,楚家祖坟,没有你的位置。” “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楚域已经懒得说话了,她发现这个女人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身边发生的一切,都选择性接受。 跟她废话,完全是浪费时间。 林生捧着一丸丹药进来,一把按住萧氏。萧氏想要挣扎,可她身体残疾又是女流,哪里挣得脱林生的手劲。 她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低贱的下人卡住自己的脖子,然后将一粒红色药丸塞入她喉中。 药丸入口即化,连呕吐出来都不可能。 喂了药丸,林生方才松了手,也不退后,只站在萧氏一步之距看着她药性发作。 “救命,来人啦,救命!”萧氏徒劳地呼救,等发现根本没有人救自己,她又扑向楚域,苦求:“饶命呀,夫君,我错了,饶了我吧,不要杀我,我不想死。” 可是男人根本不理会她,他就在那里看着她,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刚开始,萧氏没有任何感觉,不过一会,她就开始口干舌燥。然后慢慢地,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袭向全身,这种酥麻之感越来越烈,最后变成疼痛,彻骨一般的疼痛。 这疼痛很慢,仿佛时间都被无限拉长了,她不能呼吸,口中流出涎水,鼻孔血流如注。 明明还活着,却要死了,明明要死了,却还活着。 萧氏如同置身炼狱,实在不堪忍受,她在地上翻滚着,宁愿早点死去。 等到身体渐渐麻木,连呼吸都轻微起来,萧氏知道,自己真的要死了。 她仰躺在地上,头朝一边侧着,从这个方向,她还能看到楚域。 那个男人,锦衣华服,面容俊俏,他早已不是她初见时的模样,却依旧让她忍不住心动。 这个人啊,她今生今世唯一深爱的男人。 近在眼前,又遥不可及。 可是后悔吗? 不,她还是不后悔。不后悔遇见他,不后悔爱上他,不后悔嫁入楚家多年,为他生育一双女儿。 她只遗憾,遗憾女儿终究还被丈夫怀疑,遗憾自己从未得其心意。遗憾哥哥没能登基为帝,遗憾十五年时间太短。 “夫……夫君……” 她涕泪横流,伸出一只手,还想靠近他。不过最终,她没了那个力气,很快,便目光尽散,彻底死去。 楚域走到近前,踢了踢还没有完全僵硬的尸体,捏着鼻子冷哼:“丑陋不堪。” 林生垂首不语。 男人吩咐:“准备通传吧。” “是。” 梦姨娘战战兢兢等在外头,看见楚域出来,想要靠近,又不太敢。 等楚域走到近前,发现他看了自己一眼,梦姨娘雀跃不已,正准备上前说话,却见那人朝身后的男人吩咐一声:“侍奉主母无力,陪葬吧。” 梦姨娘整个身子软了下去,赶紧苦求道:“四爷,四爷饶命。” 可是男人已经走远了,哪里还能听到她的声音。 第92章 皇帝驾崩,全国大丧。 云起跟楚阳娿虽是新婚,却不得不分房别居。在搬入书房的第二天,楚家又传来消息,说新妇楚阳娿之嫡母萧氏,因先皇驾崩,伤感太过,郁郁而亡。 原本应该三朝回门的楚阳娿,便不能按计划回门。 新婚未过半年,娘家有丧事,新媳妇是不能回家的,不然带着热孝回来,夫家十分忌讳。 因此三朝回门那日,楚阳娿跟云起到了安国府,却没有进去。只站在安国府大门外头,见了父亲跟弟弟。加上宫里听说萧氏暴亡,也派了人来,里头正忙成一团,云起便带着楚阳娿早早回了云府。 皇帝尚未安葬,朝廷百官以及宗室勋贵,都要进宫跪灵。女眷倒是不必,不过也只能在家呆着闭门不出。 楚阳娿是重孝,嫡母过世,到底她也不能表现得太开心,因此从安国府回来之后,便躲在屋子里称病,任何人也不见。 大房跟跟二房那头,对明月阁倒是关心的很,三不五时地说要来探望,都被嬷嬷请回去了。大太太跟二太太的人都被驳了面子,很不高兴。但此时到底是皇帝大丧,这里又不是文山,于是两边不约而同都忍住了,至少都不想当那个出头鸟。 楚阳娿虽不能出门,但日子过得倒还逍遥,趁这个机会,也让自己的人摸清云府的情况,免得到时候一抓瞎什么都不知道。 云家跟楚家暂时都还安稳。反而是在京城准备扎根的许家,正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许家五爷许詹在书房里团团转。 大儿子许善喜也有些心惊胆战。 “父亲,怎么办?咱们该怎么办?还是去跟老爷子说了吧,去求老爷子想想法子。” 许家这些年来,一直不上不下的,跟云家的绑定式联姻,让他们骄傲之余,又十分不满。 云家,许家,何家,三家虽说是姻亲关系,但势力最大的当然是云家。云家人名声又大,外面说开去,总说他许家与何家高攀。这还罢了,关键是每每儿女到了定亲时,都是云家子女挑选他们两家的孩子,他们许家只有被挑选,没有发表意见的资格。就好比许詹当年,因爱慕云家二房嫡小姐,低眉顺眼地在云家当了十年的壮劳力,结果等到定亲,心上人直接定给了何家大少爷,成了他的大表嫂。 许詹深恨,恨心上人瞧不上她,又恨云家不替他做主。后来等他成了家,人也懂事了,才明白求人不如求己,要是说话作数的是他许家,云家哪里敢挑剔他? 为了争一口气,许詹不顾家里的反对,一意到了京城。这些年倒算有几分功绩,但想与云家平起并肩,却还差得远。 后来太子萧翰敬一被废黜,许詹脑子一转,立刻投靠了肃王,准备捞一个从龙之功。 投靠肃王,是他经过多方考察的结果,六皇子虽然有世家支持,可世家各有嫌隙,加上皇帝对世家又有忌讳,想要与宗室支持的肃王抗衡,除非强大的凝聚力不可。 许詹对自己的选择十分自信,甚至想好了就算有个万一,让六皇子得了位该如何应对。可谁也没有想到,临了成了太子的,却是势力地位都不如人的雍王。 现在皇帝还未下葬,京城上下都在戴孝。可他知道,等到皇帝下葬,紧接着便是太子登基,太子登基之后,头一件事,必定是铲除异己。很不幸地,许家受他连累,肯定就在被铲除之列了。 许詹怕得要命,却又不敢跟老爷子说实话。老爷子的脾气他晓得,等知道自己做下的事,头一件事不会是替他想法子,而是一刀宰了他再说,让他去求老爷子,实在是不敢。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父子两人都急得不行,许詹想来想去,还不如赶紧给自己准备棺材要紧。 这时候许善喜突然想到什么,跟父亲说:“爹,我身边有一丫鬟秦代语,很有几分急智,不如叫她来,替咱们想想出路。” “丫鬟?” 许詹感觉儿子太蠢,“一个丫鬟能有什么法子。” “爹您有所不知,我这丫鬟当真是聪明得很,上回我给老爷子祝寿送礼的事儿,就是她办的。让我好出了一回风头,连云家那些表兄弟们都给比过去了,如何?” 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也实在没有办法,还不如司马当做活马医,说不定有什么办法呢。 许善喜见父亲点头了,赶紧去把丫鬟叫来。 秦代语是许善喜身边的一等丫鬟,十五六岁,生得十分秀美。除此之外,她的礼仪教养也很不错,若不是晓得她是个丫鬟,那一举一动,只当是哪家娇养的嫡小姐。 听许善喜说了许家的现况,秦代语想了想,道:“老爷跟大郎也不用着急,其实老爷您想一想,雍王殿下在一众皇子当中十分不显,可为何突然就被立了太子呢?这其中,难道没有原因么?” “这……的确是有原因,我们也打探过,可是实在打探不出是谁在背后作怪。” 雍王刚被立为太子那会儿,他们很担心,但也不像现在这般着急。毕竟太子不是皇帝,前头都废了两个了,谁晓得雍王能在太子之位上面坐几天。 肃王雄才大略,他们相信假以时日,必定能夺回太子之位。 谁晓得皇上这回没撑下去,就这么去了呢。 等丧事一过,太子登基,下面必然有一番争斗。原本支持肃王的宗亲,有不少在雍王被立为太子之后就倒戈了。肃王势力受损,许詹担心的是,肃王会拿他们这些出自世家的支持者当筏子,给太子和六皇子一起下黑手。 太子跟六皇子能受多大的冲击不得而知,但许家,必定会连渣渣都不剩。 许詹还年轻的很,他可不想死。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去跟雍王的支持者求情?” 秦代语笑了笑,说:“老爷何不想一想,太子是何时开始被看重的?” “这……” “难道不是云家七郎进京之后么?” 许詹跟许善喜具是一惊:“你的意思是?” “没错。”秦代语直言不讳:“雍王之所以能入主东宫,完全是云家一手捧起来,不过那云起十分了得,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根本无人知晓。所以众人至今以为太子背后没有势力,只是皇上的平衡之策,实际上云家出力不少,不过是不愿让人枪打出头鸟而已。” 许詹与许善喜恍然大悟,可是他们实在想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秦代语说:“现如今太子将要登基,云家必定权倾朝野。许家与云家世代联姻,要是许家被牵连,云家名誉必定受损。因此太子跟云家家主,必定会保住许家,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你快说呀!”许善喜急忙催促。 秦代语说:“只可惜咱们五房,可是连着两代没有跟云家结亲了。” 许詹心中一抖,立刻做了决定:“喜儿,去把你姐姐叫来。” 楚阳娿装病装了半个月,等到皇帝入皇陵,宫里开始准备登基大典,她才说身子好了,不再闭门不出。 云起这些日子也一直在忙,等皇上入葬之后,才终于不再出门了。 楚阳娿的嫁妆早已清点入库,接下来应该整顿家务,不过在此之前,楚阳娿得先跟云起谈谈。 虽然已经成婚,但云起根本就没成家了的觉悟,除了吃饭之外,他跟楚阳娿见面的时间少的可怜。 现在的他没有功名,也没当官,经常出门,楚阳娿都不晓得他在忙什么。 不过在家时,他永远只有一件之情干,那就是读书读书再读书。 一个上进用功的人,谁都喜欢,不过楚阳娿觉得,如果一直这么下去,自己这个当媳妇的,恐怕就得给炮灰了。所以她决定,找出各种借口,都要到他面前刷存在感。 找自己老公说话,楚阳娿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直接去了书房,在云起对面坐下来。 云起看书看的认真,楚阳娿也不打扰他,干脆就盯着他的脸看。 云起这人很镇定,被这么盯着瞧,也不觉得尴尬。不过做为丈夫,到底要照顾到妻子的心情。不久之后,男人终于放下手里的书卷,跟楚阳娿说话。 “你一直盯着我看,看出什么了?” “瞧见一个大美人,多看一会养眼。” 云起才发现自己是被自己这小妻子调戏了,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小到大夸他的人不少,但女人们都内敛,到真没哪个这般明目张胆地说他好看。 而且,对方还是个……好吧,尽管楚阳娿已经跟他成亲,但她才十五岁,比自己整整小了五岁半。 见云起没说话,楚阳娿知道自己太直接了,她敛了笑意,赶紧说出自己的真实来意。 “我这会找你,是有事情要问你。” “你说。” 楚阳娿正色道:“母亲突然亡故,我一时间伤心过度,病了这些日子。所以这家里的情况,我也一直不曾过问。前些日子我好了一些,大嫂跟二嫂她们便来,说要把库房钥匙给我,让我管家。可我想着,我到底是新进门的媳妇,这家里的事,还弄不清楚,要是当真接了钥匙,不定惹出多少祸事,这才来跟你商量。” “管家的事,暂时还是算了。” “哦?”楚阳娿却在想,这人怕她没那个能耐? 云起并不点破,只说了一句:“进京这些日子,大嫂付出良多。” 楚阳娿立刻明白了其中含义。 云家祖宅在文山,京城府邸,并不常住。 这次云起进了京城,娶了安国府嫡女,又准备科考,显然是要在京中驻扎的意思。 大房闻风而动,趁着他结亲的机会,立刻也跟了过来。原本京中宅子,只是他个人居住,但现在大房二房都来了人,他也不好说什么。 京城此处达官贵人遍地都是,京中贵女,也是各有圈子。此处会集全国文人才俊,也是潮流最先锋处。 大何氏在京中待一段日子,还是要回文山的。但她媳妇小许氏管着家,掌握着一家上下的花用。要说能当家了,小许氏是求之不得,可要知道,就算她在京中管了家,大何氏也是不准备给她调份例的。然而按照文山原先的份例,在京城花费起来,可谓是如泥入水,连个水花都漂不起来。须知云家各房都有份例,但是文山的花费,跟京城却是天差地别。 小许氏纠结了许久,原也舍不得放开管家权,然而支撑了这些日子以来,她发现自己实在是受不住了。 因云起成亲,迎娶安国府嫡小姐,老爷子给的预算可超过了前头所有的兄弟。 也是这一回,让大何氏开了眼界,突然也跟着京中贵人那般讲究起来。 云家也是高门大族,各个方面,实际上并不比旁的家族差。 可要晓得,云家祖宅在文山,文山附近几个省份,只有云家一个大族。加上文山离京城较远,追赶起流行来,总要迟那么一些,哪里比得上贵人扎堆的天子脚下。 再加上,云家总是跟同样的家族联姻,使得长辈在她们的婚事上,都不太看重。 何家跟许家,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家族,也从来都是依附着云家的。女儿出嫁,给起嫁妆,也不是说故意吝啬,而是能拿出来的也有限。 再一个,明知亲家不会亏待女儿,这嫁妆多寡,也就不那么讲究了。因为嫁来嫁去,都是自家人,没得攀比。 就好比大何氏,早年跟老大云培东成亲时,因婆婆正是自己的亲姑姑,所以这嫁妆,根本就只带了两个箱子。 夫家不在乎媳妇嫁妆多少,婆家也不怕女儿嫁妆少了会受委屈,于是一来二去,就更不在意了。 这一不在意,就使得云家的媳妇的嫁妆越来越少。嫁妆少云家并不看轻,但是,她自己在夫家就没有什么话语权了。 云家各个如此,小许氏的嫁妆相比起其他妯娌还算多的,可拿到京城,那就少得可怜。 当看到楚阳娿进门,这么近的距离,硬是抬了五天五夜的嫁妆时,大何氏大许氏婆媳几人,简直眼红了眼。 小许氏原本想要抓着管家权,可在用自己的私房补贴了一个月之后,也心虚气短了。 这才火急火燎地找楚阳娿,想要她接过这个烫手的山芋。 并不是小许氏不够聪明,而是小许氏嫁入云家许多年,对婆婆以及娘家的性子太过了解。 她知道,一担自己管了家,而婆婆回了文山,那么她将不得不另外分出一队人马来,每天专门往文山运东西。而娘家母亲甚至嫁入何家的姐妹,也会寄信来要见世面,并且她们不会给她一两银子钱。 倒不是她们脸皮厚,而是因为三家太过亲近,算来算去都是自己家人,根本扯不清。加上云家的规矩,管家的人,手里直接捏着账房和库房的钥匙。然而她在京城管家却不同,云家在京城的产业有限,大部分花用,还得从文山份例来。可是那边管着家的大何氏,是不会那么大方的。 楚阳娿明白了其中缘由,倒不在乎补贴那么几个银子,她只是有些好奇:“那如果我管了家,你说你大伯娘她们,会不会回了文山之后,也日日写信来跟我要吃的用的好玩的?” “大约会跟大哥大嫂提。” 然后小许氏就会跑来给她哭穷。 不过花钱而已,楚阳娿白起指头算了算,怎么都是接过管家权比较划得来呀,不明白为什么云起不让她管家。 这段日子,楚阳娿虽然在屋子里头装病,可府里上下的情况,她多少还是摸清了个大概。 现在云府居住的,是很多年的老宅,宅子不够大,老爷子的意思,准备等过来今年,就要准备扩建。 而现在,云府内的情况是,有一部分云起的人,一部分老爷子的人,一部分大房二房安插进来的人。还有一些看不出来,楚阳娿猜,可能是老太太仆氏的人。加上楚阳娿自己带来的,还真是五花八门。 她现在初来乍到,又有老爷子镇着,不好有什么太大的举动,但要是自己当了家,把这些人弄得规规矩矩,就容易的很了。 就算会补贴一些银子,但跟得到一个相对单纯的生活环境来说,却算不得什么。 云起当然明白楚阳娿的想法。 他叹口气,告诉她说:“云家的情况,想来你也知道,按照族中打算,是要让我继承家业,成为家主,可是大伯跟大哥那边,难免心中不服。” 嫡长子继承家业,这是多年来的规矩。对于大房来说,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一夕之间,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心里会怎么想,简直不言而喻。 可是,族中长辈,在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应该早就想到这一点才对。 “大房心中不服,的确在所难免,但是族中既然做下这个决定,就更应该帮你立威才对呀。” 云起摇头轻笑:“老爷子并不这么想。” 一时之间,楚阳娿真的想问一句:你真的确定老爷子准备让你当家主? 不过她是媳妇,还是孙媳妇,跟云起才成亲没几天,这话怎么也不该让她说出口。 楚阳娿把话咽了回去,暗道云家族老决定让云起当家主,但又让他事事隐忍避让大房,严禁他在家中树立威望,这哪里是在培养家主,这分明是想要造个傀儡嘛! 楚阳娿觉得她跟云起的处境有些危险。 可是,云起不可能不明白这些,那么他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楚阳娿盯了他看了一会,发现男人根本就没有说心里话的意思。她想他现在还信不过自己也情有可原,心中虽有失望,去不准备继续纠缠。 于是她说:“那如果大嫂再来问我,我就说我初来乍到,没管过事,回绝她就是了。” 云起点点头:“管家虽有好处,但到底辛苦,你还小,过的轻松些比较好。” 云起既然不让她多管闲事,那她不管就是了。 第二天,楚阳娿正准备吧明月阁的所有下人叫到跟前来问话,小许氏又来找她了。楚阳娿只好先应付她,委婉地表达了自己还没学过管家的意思。 小许氏到不显得失望,她反而笑了笑说:“原就是我的不对,管家做主呢,本该是我的差事。我这是一时惫懒,才打上了弟妹的主意,哎!还望你不要生我的气才好。” “哪里,嫂子才是一片好心,知道我不会管家,想让我练练手呢,只是我到底胆小,不敢坐大。” “什么叫不敢,你可是堂堂安国府的嫡小姐,往后再在我面前这话,我便当你是笑话我了。” 楚阳娿:“……” “好了,我那儿还有事了,先回去了,弟妹你先忙着。” “大嫂慢走。” 楚阳娿送走了小许氏,又才摆起了桌案,将明月阁伺候的人全部集合起来,一一登记造册。 这些被挑选来的,个个都是人精,在没有摸清楚阳娿的底线之前,都听话得很,自己的情况,都交代得大方。 楚阳娿当然不会轻信,反正之后会去调查,查清有人作假,直接处置就行。她不管家,但管管明月阁总是不差的。 登记完佣人之后,楚阳娿又开始查账本,小一圈的账本查下来,发现自己这边的人数,跟月例发放的人数对不上号。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原先明月阁的管事姓丁,被楚阳娿叫过来一问,才知道好几个丫头被调到其他院子里伺候去了。 “这事儿你们七少爷知道不知道?” “七少爷不管后宅的事儿,并不清楚。” 楚阳娿想了想,暗中把名字记下来。 既然是明月阁的丫鬟,那卖身契必然在云起手里。这还好了,天然的钉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派上用场。 “你下去吧。” “是。” 丁管事临走前,又偷偷瞧了楚阳娿一眼,这位新进门的夫人瞧着灵秀温婉,气势娿足得很。光她身后那十二个大丫鬟并三十六个小丫鬟往那一站,都让人忍不住掂量掂量。 这可是安国府的嫡千金,不是何家跟许家出来的姑娘。 可是老爷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若有心提拔七少爷,为何在族中处处打压,若是无心,为何要为他娶下这么一位大有来头的夫人,可真是奇了怪了。 不过这种事,想来七爷心中有数,用不着他操心。 丁管事摇摇头走了。 楚阳娿带着四名丫鬟对账本,对了一天也没对完。 第二天准备继续,管事突然来告诉她,说家里来了客人,大太太那边有请。 “是什么人来拜访?”出样问。 丁管事支支吾吾,好半晌才说:“是……许家那位姑娘。” …… 第93章 何家姑娘来做客? 这是情敌上门了? 哦,不,连情敌都算不上。因为很明显,云起对她一点意思都没有,而且那个许铭书,实际上就是相当小三不成的厚脸皮而已。 楚阳娿虽在孝中,但这时候所有人都一样,不能穿得花枝招展的。 不过就算是不擦脂抹粉穿红戴绿,也有很多技巧能让人艳压群芳。楚阳娿为了让许铭书知难而退,决定将自己得显得超然出尘。 楚阳娿亲自动手,给自己画了个仙到天外的妆容。 然后将长过腰际的头发放下来,照着记忆中小龙女的发型给自己弄了一个。 白衣似雪,长发如墨,楚阳娿在镜子面前照了一会,确定自己能苏人一脸血,才算是满意了。 跟她抢男人?窗户都没有。 楚阳娿带着四个大丫鬟到了海棠园,发现大何氏跟大许氏都不在,只有小许氏跟小何氏两个在陪客。 “七弟妹,快来坐。”看到楚阳娿出现,小许氏笑了笑,跟她打招呼。 等楚阳娿坐下之后,还笑问:“弟妹这都成亲了,怎么还这样妆扮。妇人家可不好跟姑娘似得把头发放下来,应该盘头才对。” 言语之间,说的楚阳娿没人教似得。 楚阳娿笑了笑,道:“大嫂派人来时,我正在洗头,听说大嫂有请,这不,头发还没干就过来了。原本披头散发也不好见人,不过想到云许两家世代结亲,都是自家人,大家也都是女孩子,便没有那么多规矩了。” “弟妹说的极是。”小何氏呵呵笑,暗道你这头发要是没干,怎么一部分盘着一部分散着,这到底什么发型。 不过也真是好看。 楚阳娿虽才十五岁,但个头已经不低了。 加上她身子还未发育完全,瞧上去只凹不凸,可佩着这一身雪白的衣裳,更显得出尘无双,有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 小何氏不知道该拿怎么词儿来形容这种感觉,要是放在现代,她就知道有一个闷骚诱惑的词,叫禁欲感。 许铭悦在楚阳娿出现时就偷偷看了许铭书一眼,暗中一比,真是觉得自己姐姐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首先出身比不上,再来又是个老姑娘,而且论姿色,也实在是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实际上许铭书生的不丑,许家老太太是云家女,生出来的孩子,怎么也差不到哪里去。 但许铭书亲事不顺,苦等云起多年无果,那年龄拖大了,越是如此越不甘心。这般心中郁结,便多少显现在容貌上。她这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哪里能如淡定从容的楚阳娿一般光彩照人? 楚阳娿因打扮了个高冷模样,便不怎么开口说话。便是笑,也是轻轻浅浅的,好像什么都不瞧在眼里,却又不让人觉得可恶。 小许氏小何氏几人说笑拉家常,她也不多参言。等两人说的没意思了,也没见楚阳娿理会许铭书。 小许氏不耐烦起来,总算忍不住开口说:“弟妹,你还没见过吧,这是许家两位姐妹,许铭书,许铭悦。按说起来,她们也要叫七弟一声表弟表哥。近日五堂叔要回老家,京里留着她们姐妹两个,有些不放心,便想着送她们来咱们家住些日子,你意下如何?” “何家姑娘?便是你上回说要请我帮忙找个夫家的那位?她与你家情深意重,住些日子,实属应该。” 小许氏面色一冷,想起上回楚阳娿说许铭书跟她丈夫情深意重那些话,吞了苍蝇一样难受。不过心心中不喜欢,面上还要笑得欢喜。 “弟妹有所不知,原本我跟夫君,是因你跟七弟成亲,这才来了京城。本来打算等你们亲事一毕,便要回文山去。所以海棠园这边儿啊,屋子也没有都收拾出来,这一时半会儿的,竟然没有空闲地方给她们住。我这算来算去,也只有明月阁空屋子多了。嫂子这才请弟妹过来,给她们求个情,让她们姐妹在弟妹那儿先住几日,等我这边收拾好了,再让她们搬回来就是了。” 这打算也太明晃晃了,楚阳娿心中冷笑,就是手段太低劣。 于是她面无表情地说:“这可不巧,大嫂也知道,我进门没几天,明月阁那边儿,还乱的很呢,实在分不出地方来待客。不过既然大嫂头一回有事相求,我要是不答应,也实在不合适。不如这样吧,如今母亲刚刚过世,安国府是忙不过来了。不过外祖宁家却有的是空房,不如我这就派人去信,将许家两位表姑娘送过去,待哪日大嫂收拾好了屋子,再接回来便是。” 两人以来我往,好不在意别人听了这话怎么想。何铭书跟何铭悦一脸通红,已经羞得要掉眼泪。 许家姐妹来云家小住,小许氏千方百计想给楚阳娿使绊子,可是楚阳娿不在乎怎么接招,弄得许家姐妹跟皮球一般被踢来踢去,实在不给脸面。 不过,不管是小许氏也好,还是楚阳娿也好,都不在乎她们感觉如何。反正她们能在这个时候跑来云府小住,首先自己就没把自己的名声当回事。她们自己不当回事,别人何苦替她们要脸? 不过小许氏再怎么想给楚阳娿使绊子,也不能把许家姐妹两个送到宁家去。那太难看了,丢的不仅是许家的脸面,云家的脸面也要丢尽了,她可没那么大的胆子把事情闹到外头去。 楚阳娿是老七的媳妇,现在刚过门,也不管家,出了什么事,老爷子只会罚自己办事不妥。 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她是不能干的。 小许氏扯着笑脸,摇头:“既然弟妹那里不方便,那就算了吧,这种小事,实在不该劳烦到宁家去。海棠园虽然窄僻,让她们先挤一挤也就是了,等屋子收拾出来也就几天而已。” 楚阳娿浅笑不语。 小何氏一直眼观鼻鼻观心不插言,楚阳娿跟小许氏也没话说了。一时间,整个屋子里都安静下来,场面实在是微妙。 要在其他人家,会客会到冷场,那这当家主妇,绝对是要被拿出去笑话的。不过在场都是云家人,她们刚来京城,还没认识多少人,也没地方拿着自家丑事往外说。 楚阳娿也懒得化解,干脆端端坐着,让自己显得更加高冷。 如此一来,大家都坐不下去了。 小何氏看了半天好戏,见再也没戏也看了,便准备找个借口开溜。正在此时,却见云溪云霄云起三兄弟,从花园子那边走了出来。见这边人多,便拐了个弯过来了。 “原来是表妹,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 云溪见了许铭书跟许铭悦,十分高兴。 许家姊妹朝云溪行了个半蹲礼,道:“刚来不久,正与表嫂说话。” 何铭书说着话,却不由自主地去偷瞧云起。云起道没留意她的窥视,他一来就把目光集中在了楚阳娿身上。 楚阳娿,知道小许氏用许铭书来给她添堵,便准备在美色上艳压全场,所以穿了一身白衣,打扮得仙出了境界。 而云起本人,却是白衣常客,他不喜欢让人离得太近,所以一向穿得白到闪瞎人眼。这一来,小夫妻突然就这么撞衫了,你瞧我我瞧你的,都有点说不出的意思。 楚阳娿心花怒放,这就叫心有灵犀呀,这就叫缘分呀。这商量都不商量,就穿上情侣装了,真是让人荡漾。 其他人这会也反应过来了,顺着云起的目光,看到两人一个风格的衣着,一时间表情微妙。 楚阳娿站起来,微微笑着问云起:“现在可以回去了么?” 其实楚阳娿根本就没有想到云起会出现在这里,但是她这么说话,就好像两人是商量好了一起回去,而楚阳娿会出现在海棠园,完全是在等云起一样。 云起也很自然地点点头,说:“走吧。” 于是楚阳娿便站起来跟云溪,小许氏等人说了声告辞,便与云起携手离去。 许铭书一直等着云起打招呼,好想跟他说句话,然而自始至终,那人都没有看她一眼。 众人只看着云起与楚阳娿离去的背影,只见两人衣袂翩然,男的俊朗,女的娇美,像极了逍遥人间的神仙眷侣。 许铭书眉眼低垂,咬紧嘴唇不说话。 小何氏瞧着气氛不对,便笑了一声,说:“夫君,咱们也会去吧,这会儿时候不早了,玉儿大约快醒了。” 云霄点点头,跟云溪说道:“大哥,那我就先回去了。” “去吧。” 云溪等云霄夫妻离开,才问小许氏到底怎么回事。 小许氏郁闷不已:“哪有什么事,不过是铭书跟铭悦要来咱们家借住些日子,我这边腾不出屋子,想跟明月阁借地方,人家不愿意罢了。” “那边儿肯定不会愿意。”云溪尽管想给云起找麻烦,但这种女人家的小打小闹,他却看不上眼。主要是招个表妹过来,惹生气的只有楚氏,云起本人却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再一个,许铭书姐妹到底也是他表妹,两家亲戚,弄得太不好看他也不愿意。 小许氏想到刚才楚阳娿跟云起并肩离开的样子,也心中发热,笑眯眯地走到丈夫跟前,挽了他的手臂想要亲近点说话。 谁知云溪很不适应地甩开手,皱了眉:“要说话就好好说话,动手动脚像什么样子!” 小许氏表情讪讪,只好尴尬地松了手。 “我还有事要出门,你好好招待表妹她们。”云溪随口说了一句,也走了。 小许氏只好吩咐嬷嬷带着许铭书姐妹去安排住处,她自己去了隔壁院子见婆婆。 大何氏住在旁边腊梅斋,跟海棠园隔了两个院门和一座小花园。但这几步路上,小许氏总得给自己打打气才能不打结巴地开口说话。 婆媳两人的相处模式早就固定了,不过有时候,大何氏还是会稍微温和一些,也好安抚媳妇那颗忐忑的心。 比如今天,小许氏一进门,大何氏就让她坐下了,问她跟楚阳娿说话说得怎么样。 “七弟妹到没推脱,却说要把两个表妹送到宁家去住,我可没敢答应。”小许氏一五一十,将刚才的事说了。 大何氏听完之后,点点头,道:“你做得对,咱们跟许家,都是自家家务事,万不可闹到外面去让人笑话。不过这楚氏瞧着是个不好拿捏的,也罢,往后你不要与她再有冲突了。” “是。” “咱们在京中没有根基,溪儿要操心的事情不少。你是他媳妇,这内宅事务跟外面交际,都要抓起来,给他助力。楚氏是安国府出来的,本就是京中贵女,往后出门上下,还得靠她指点。你跟着她,到时候脑子灵光些,眼睛光亮些,该结交的结交,该疏通的疏通,不要被人小瞧了。至于书丫头那里,暗中帮一把也就是了,到底是你的娘家,不好瞧着她毁了一辈子。” “母亲说的极是。”小许氏嘴上应承,心里却满是不忿。 你早知道自己以后出门交际得靠楚阳娿带着,这时候却指使她去给人家添堵,以后哪还好意思求人家帮忙。再说,许铭书家算她什么娘家?不过是早就分出去了的堂亲而已,跟自己的关系,还不如跟你这婆婆亲近呢。 不过这些话,她只能憋在心里,一边在心里咒骂婆婆老妖精,一边暗忖要怎么找机会化解楚阳娿对她的排斥。 楚阳娿跟云起回了明月阁之后,并没有像别人以为的那样相亲相爱愉快地去玩耍了。 云起话少,楚阳娿绞尽脑汁想话题,也顶多是她问三句,他回一句。 到最后,那人干脆往书房一坐,专心读书去了。 楚阳娿一开始不想打扰他,便也找了几本书,坐在旁边看起来。 不过这时候可没有多少娱乐书籍,能被抄写成册,且进到云家书房,都是正儿八经的圣贤书。 楚阳娿看得一个头两个大,没翻到十页就受不了了。 她觉得自己还是画画吧,那才是自己的菜。 把书放回去,楚阳娿拿了一沓宣纸出来,铺开准备磨墨。然而提了笔,却一时间没了感觉,这时候根本就没有什么想画的。 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楚阳娿就拿云起当素材,那张脸实在太好入画了,不过此时她一抬头,看到男人的样子,却有些心塞。 这人真好看呀,五官精致绝伦,气质优雅迷人,就连他那十根手指,都纤长有力,骨节分明。 不过,这些好像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这个人,是她的结婚对象,她的老公,丈夫,恩,就是她喜欢的人。然而对他来说,自己也就比陌生人好一点。 楚阳娿知道,这个所谓的书房,其实并不是云起真正的书房。在这个书房的另一面,才是真正的书房,那里不准任何人进入。现在这个地方,不过是云起无聊时读书打发时间时的地方,放了不少书,但没有一样贵重物品。 书房是禁地,没有主人特许,是不准任何人进入的,就算是妻子也一样。楚阳娿知道,这个名义上的书房,实际上是新收拾出来的,不过是云起给她面子,准备的表演道具而已。 楚阳娿看着云起,他就那么专心致志地坐在那里读书,好像书才是全世界。 这让她忍不住妒忌,这书都被他看出一朵花儿来了,自己可能跟个标点符号都没法比。 好吧,貌似现在还没有标点符号。 但楚阳娿忍不住作死了。 她盯着云起看,看了很长时间,发现人家根本不受她视线的困扰,依旧淡定得很。 “我就不信了!” 楚阳娿裁开一张宣纸,折了一个纸飞机。 纸飞机折好了,楚阳娿右手一扔,咻一下,飞到了书桌上。 男人眼皮都没动一下。 楚阳娿噘嘴,又折了一个,再以扔,纸飞机又飞过去了。 男人不动如山。 “叫你把我当空气!” 楚阳娿来了气性,将整整一沓纸全部裁了,折一只,飞一只。 连续扔了十几个,她不仅裁纸的技术提高了,折纸飞机的技巧精进了,连扔飞机的力度也控制熟练了,飞机准头越来越高,直接命中云起的越来越多。 云起当然发现了她的动作,但他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就没再理会。 楚阳娿本来以为引起他注意了,结果那人看了一眼,就又低头看书了。之后无论她怎么折腾,都不再理会她,和不断撞到他身上的纸飞机。 他越是如此,楚阳娿越是不服气。 她鼓着劲儿折了许多许多纸飞机,一个不差全部飞到了云起身上。 整整一个下午,男人都坐在那里安安稳稳地看书。楚阳娿都不晓得自己浪费了多少沓纸,没惹怒云起,反而把自己给气着了。 她将裁成几块的纸一扔,气乎乎地跑了出去。 云起听见她踹门,抬起头来一看,自己居然被白纸折成的纸飞机包围了。整个书房内,自己坐得着一半房间内,一只重一只,全是纸飞机。 男人楞了下,随手拿起一只纸飞机凑到眼前看看,很精致巧妙的样子。随手一扔,那小小的纸飞机便划出一道弧线,从窗户飞出去了。 云起站起来,想要出去,一抬脚,发现满地纸飞机,根本连个落脚之处都没有,只要落脚,飞机就会被踩到。 于是一个翻身,男人居然少有地露了本领,从窗户跳了出去。 楚阳娿是自己把自己给气跑了的,云起跟了上去,看到那丫头气呼呼地跑到花园见到什么就踹。 花盆被她踹倒了,竹篮子被她踹倒了。那丫头尤不泄气,照着一块鸡蛋大的石头就踢了下去,熟料那石头竟然是嵌在花坛边上的,被她一脚踢过去,没踢动,反而把自己脚给踢疼了。 云起跑了两步,准备过去看她怎样了,不过丁嬷嬷比他还快,她有一副大嗓门儿,一边吆喝一边往楚阳娿跟前跑。 “姑娘,哎哟姑娘,你这怎么了?” 楚阳娿疼的掉眼泪,哭着去脱鞋子:“踢到脚趾甲了,呜呜……好痛啊嬷嬷。” “哎哟这可恶的石头,嬷嬷这就叫人掘了它给姑娘出气啊,哎哟,可疼坏了。” 丁嬷嬷帮楚阳娿脱了鞋子检查一遍,还好没破皮,就是大脚趾有些发红。 “吹吹,吹吹就好了啊!”嬷嬷捧着楚阳娿的脚,当真呼呼吹了起来。 云起瞧着那一只白白嫩嫩的小脚丫,有些愣神。不晓得为什么,他突然就觉得那肥嘟嘟的脚趾头跟脚后跟看上去很是肥嫩可口。 运气一动不动地对着媳妇的脚丫子发愣。楚阳娿却不好意思这个大了还没当小孩子,赶紧穿了鞋子,最后被嬷嬷扶着一瘸一拐地走了。 “真是娇气。”云起回味着那一只白嫩嫩的脚丫,忍不住笑了笑。 楚阳娿跟嬷嬷扶走了,云起转身又回到书房,看到满屋子的纸飞机,他读书的心思也没有了。拍拍巴掌,藏风鬼魅一般出现在了屋子里。 “主人有何吩咐?” 云起指了指地上的飞机,说:“把这些东西捡起来,找个盒子装好。” “遵命。” “七爷平日都爱做什么?” 明月阁内,楚阳娿忍着脚痛,一回来就招了丁管事来问话。 丁管事弯腰垂首,服服帖帖地回答:“读书,有时也练剑。” “哦?他还懂剑术?” “爷幼时被掳走,七八岁才被寻回,之后便请了剑术高手拜了师。一来强身健体,二来也有自保之力。” “原来如此。”楚阳娿点点头,又问:“那……除此之外,他再无其他爱好?或者,他有哪些之交好友?” “回太太的话,小人不过一管事,当真不知七爷除了读书练剑之外,还有哪些喜好。至于之交好友,也只不得而知的。从前许多年,七爷都在文山生活,来京城的次数并不算多。会有什么之交好友,小人自然也不清楚。从去年至今,除了大婚之日有不少云家亲朋之外,平日从未见七爷邀请何人进府相聚。至于文山么,我家七爷情况特殊,能说上话的,到有那个一两三个。” 云起在云家不讨喜,文山都是云家人,能跟他交上朋友的,几乎没有。管事所谓能说上话的到有一两三个,实际上是连能说上话的都没几个的意思。 这么看来,自己这位美貌老公,还真是过得跟个苦行僧没多少差别。 年幼失怙,回家之后还要处处被人打压,活了十几二十年,连个交心的朋友都没有,这里头肯定少不了云家上下的操作。 突然之间,楚阳娿就心软了,发现云起可怜的不行。 于是今天他不理会自己这件事,就这么一下子,被她原谅了。 性格冷淡,是因为不善交际,不懂风情,正说明他不是个滥情之人。 深陷情网的女人,最会给心上人找借口,不用他自己解释,就脑补完整了。 楚阳娿将管事谴出去,就开始检讨自己。 “人家读书用功,自己偏要去打扰,本就是我不对,以后不好这样了!” 于是就这么自言自语地,又高兴起来。 海棠园这边,许铭书,许铭悦姐妹两人,也已经被安顿好。 许铭书闷闷不乐,一个人坐在窗户前头发愣。许铭悦有些担心,自从云起成婚之后,姐姐的脾气越加不好了,弄得她都不怎么敢跟她说话了。 不敢上前,又不放心,她只好在一旁看着她。 秦代语查看完了卧房,回来见这姐妹两个都在对着窗户发呆,便问许铭悦:“姑娘这是在做什么?” 许铭书好似没听见她说话,自然不会理会她,许铭悦道:“我担心姐姐,在这看着她。” 秦代语拉着她的手,将许铭悦牵到后面屋子里来,语重心长地说:“姑娘与大姑娘姐妹情深,婢子心中感动。但是不要忘了,咱们此回来云府,可是有任务在身,姑娘不能总把心思放在大姑娘身上,要是办砸了事情,遭殃的可不只是咱们。” “可是姐姐她……” “姑娘聪慧,何不想想,此次来云府,老爷为何要让姑娘跟着一起来呢?” “这……” 秦代语捧着她的小脸儿,道:“姑娘这模样,可真是顶有福气的。大姑娘的名声早就毁了,七房上下都会忌讳她,所以许家呀,还得考姑娘你。” 许铭悦愣了愣,好容易听懂了秦代语的意思,当场脸红了起来。 第94章 承德四十七年,文帝萧珏驾崩,谥号为哀。 次月,新帝登基,改国号为安,是为奉安元年。 始三月,祭天地,颁圣令,大赦天下,开恩科,黎民百姓莫不争相赞颂。 四皇子萧翰敬封怀王,六皇子萧翰德业已成年,朝臣上奏,叩请新帝封王。 然,新皇并未纳谏,反而着肃王与六皇子看守皇陵,为先皇守陵。 一时之间,朝堂上下人心惶惶。 后宫之内,也不太平。 刘贵妃自十四岁进宫起,在后宫沉浮二十余载,期间被宫人欺凌,被后妃打压,连自己贴身丫鬟,也背主爬床,成了先皇爱宠。自己受人嘲笑几十年,如今好容易儿子登基为帝,自己也成了皇太后,总算扬眉吐气。多年隐忍一朝得势,哪里忍得住不朝昔日宿敌报仇雪恨? 刘太妃一早就被她叫到静安宫来,随便找了个借口让她刷了一上午的地。刘太后犹自不满意,竟然说宫女洗的衣裳不干净,硬要让她为她洗衣。9 皇帝一下早朝就得了消息,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从母亲手里解救了刘太妃。 “母后,您答应过我,要善待后宫各位太妃,今日您这是在做什么?”等送走了刘太妃,皇帝忍不住问自己的母亲。 太后比他更加不满,她将茶杯一放,便朝儿子埋怨:“不就是让她洗个衣裳,瞧把你吓得,颠颠儿跑来求情。你可是一国之君,是天下共主,每日事务繁忙,竟还为了个刘太妃急急忙忙跑来教训我这个皇太后,算是什么意思?” “母亲,儿子被立为太子,到登基为帝,其中多亏五弟相助。如今内忧外患未除,儿子还有许多地方用得到他,你何必为难他的生母刘太妃。” “呸!什么刘太妃,不过是我刘家一奴仆。早年别说替我洗衣裳,便是伺候沐浴如厕,也是她的差事。我这是作践她了?早年她得宠,我在宫里受了多少委屈耻笑,你又不是不清楚。我答应你不将她打入冷宫,已经是瞧在她儿子帮你一场的面儿上,让她伺候我一回怎么了?我是太后,她是太妃,谁敢说我的不是?” 萧翰慎无可奈何:“母后,您这样怀王会心寒,要是以后跟肃王等人沆瀣一气,又该如何是好?” 以前储君未定,大家都是竞争对手,现在自己登基为帝,肃王与六皇子萧翰德尤不死心。他们背后势力不小,自己刚刚登基,地位尚不稳固,手边根本无人可用。要是萧翰敬也倒戈,自己当真就是孤家寡人千古一帝了。 刘太后早就鼓着一肚子劲儿,等着儿子当了皇帝,想着如何如何整顿内宫。谁晓得好不容易儿子登基为帝,自己也成皇太后了,她还得忍气吞声,让着那个刘绿彩。 不过为了儿子的皇位,她也只能继续忍下去了,等儿子皇位坐稳,大权在握,倒时候……哼!看她还敢怎么样。 “好了好了,母后听你的就是了,不就是一个刘太妃么,我还懒得搭理呢。你放心,我不为难她就是了。” 皇帝这才松一口气,回去批改奏章了。 尽管报仇计划被儿子打断,但刘太后心情还是很好。 现在她身份尊贵,一般人根本不放在眼里。毕竟,相比那些注定翻不了身的嫔妃之外,还有个母后皇太后在她前头碍眼。 儿子萧翰慎登基为帝,自己虽是生母,却不是嫡母。嫡母是皇后,现在的母后皇太后,按说起来,身份比她还要尊贵。 以前从不敢对皇后不敬的刘太后,突然对她就不满起来。那个老贱人,沾了自己儿子的光成了皇太后,还在自己面前端架子,真实不知好歹。 但就像儿子说的那样,现在皇位还不稳固,贵王看上去无意插手朝政,她就不能在后宫里头给儿子拉仇恨,拖后腿。不过,这并不代表她不能折腾别人,比如肃王的生母德妃,比如出生高贵从不把她放在眼里的贤妃,现在都可以算算账了。 刘太后正盘算着怎么找借口把那两个弄去冷宫,乾宁宫内侍太监就来传话了。 “太皇高祖太后有旨,请圣母皇太后去乾宁宫问话。” 乾宁宫! 刘太后心中一抖,她这段日子太得意,怎么就把乾宁宫那位给忘了。 乾宁宫,太皇高祖太后,先皇的祖母,新帝的太祖母,熬死了三个皇帝,现在还活的好好的呢。 太皇高祖太后性情古怪,看谁都不顺眼,刘太后一向怕她。 现在自己的身份虽是皇太后了,但一听到那老祖宗的声音,就忍不住发抖。 “公公,不知老祖宗召唤本宫,所谓何事?” “主子的事,我们这些下人哪里敢问,太后去了就知道了。” 刘太后无奈,只好收拾一番,去乾宁宫。 太皇高祖太后已经年近九十,真正的高龄老寿星了,所有人见了她,都得唤一声老祖宗。 老祖宗虽满头白发老眼昏花,可脑子不糊涂,说话也条理清楚。 此时她半靠在罗汉榻上,由宫女服侍着吧嗒吧嗒抽旱烟。听见刘太后来了也不理会。刘太后跪了好一会,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再说了一遍:“臣妾刘氏,给老祖宗请安。” 老祖宗吐出一口白烟,这才睁开眼睛看向座下跪着的人。 “是……新帝的生母,刘氏呀?” “回老祖宗的话,正是臣妾。” 老太后敲了敲烟杆,又闭上了眼睛。正当刘太后以为她要睡着了时,才听她说:“太后刘氏,为圣母不贤德,为太后不大度,无辜虐待后宫妃嫔,责罚禁足一月,抄书十册,以飨先帝。” “老祖宗……臣,臣妾知错。” “下去吧。” 老虔婆,老虔婆,老虔婆。 刘太妃从乾宁宫出来,恨得咬牙切齿。 当了皇太后,还要受罚,还要被禁足,开天辟地没有的事儿,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那老妖婆,也不晓得吃了什么龙骨风肉,怎么能活那么久! 她不过就是让刘彩绿那个贱人洗了洗衣裳,儿子说了她一顿,老妖婆责她一顿,什么时候那贱人有什么多人撑腰了? 众所周知,刘彩绿从一开始就不得老祖宗的喜欢,以前先帝宠她,她还是皇贵妃时,便三五不时地被太皇太后叫去立规矩。这下好了,自己的儿子一登基,那老妖婆又开始看自己不顺眼了。 刘太后咬牙切齿地从乾宁宫出来,一想到回去就要禁足抄书,就怄的吐血。 “娘娘别担心,您现在是太后了,可不比以前。”从乾宁宫出来,确定没人听见了,佘姑姑就开始劝她:“从前老祖宗,皇后都能罚您,现在可不成了。娘娘别忘了,您还有皇上呢。今日老祖宗罚您,咱们就认罚。顶多过个三两天,便让皇上去老祖宗那处求情,老祖宗慈祥,总要看皇上面子,必不会继续责罚。” 刘太后这才吐出一口浊气,昂首挺胸地说话:“你说的没错,老祖宗不瞧我的脸面,皇上的脸面总是要给的。哎,这宫里啊,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主仆一行人,这才回了静安宫。 静安宫外,重鸾宫掌事姑姑已经等候多时了。 见刘太后回来,便说明来意:“今日一早,清宁宫太后来请我们娘娘叙话,说皇帝业已登基,如今后宫空虚,问这采纳秀女的事儿,到底该怎么办起来。” “皇后说要采选秀女?”刘太后话一急,就把老称呼拿出来了。 重鸾宫这位掌事姑姑,是贤妃身边最得用的人。她见识也比旁人多些,对着这位新进的皇太后说话,瞧着恭敬,实际上有些不卑不亢。 “的确如此,我们娘娘得知此事,心下疑惑,便来问太后您的意思。” “先皇孝期未过,此时采选秀女,实在不妥。多谢贤妃姐姐的好意告知,清宁宫那里,本宫自会应对。” “奴婢这就去给娘娘回话。” 重鸾宫张氏姑姑走了之后,刘太妃才皱起眉头,“这贤妃到底什么意思?好端端的,来跟我示好?” “可不是么?您现在可是太后!”佘姑姑一边帮她拆解头面,一边说道:“何况现在,六皇子是栽了,但清宁宫那里,却不像个死心的。太后,您可不知道,下头都在传,那贵王府上,可一直存着当年他当太子时的旧袍子呢,可见是贼心不死。” “胆大包天!”刘太后冷笑:“贵王一个残废,还能有什么妄想!” “娘娘别忘了,贵王虽残了,可贵王那位世子,却是千真万确的嫡子嫡孙。” 刘太后深吸一口冷气,当下摔了发钗。 嫡出嫡出,一个嫡字,压了后宫多少年,如今还想凭着一个嫡字夺她儿子的皇位?简直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之前是她想错了,儿子一登基,她就想着耀武扬威报复宿敌,得意太过,根本忘了现在宫里还不是自己一家独大。 上头有个总也老不死的太皇高祖太后不说,清宁宫是正宫太后,权利也比她大。而且宗室亲王们,大都看她的脸面听她的话,如今在这后宫里,自己也就是瞧着风光,没什么实权。但自己想要跟宁清宫抗衡,力量总有些薄弱。 刘太后不得不动脑子,想着找个帮手。 肃王野心勃勃,跟德妃联手是养虎为患。至于从前势力不小的刘妃,现在已经没那么风光,而且私心底里,她对那对母子排斥得很。 算来算去,能联合起来的,也就只有个贤妃。 贤妃进宫多年,虽因出身比旁人好,而显得清高看不起人,但从未做什么过分的事。 而且她身后,还有一个王家支撑,她的儿子六皇子,也在新帝手中掌握着,不怕她跟跟自己反水。 刘太后计较一番,终是下定决心,请贤妃过来一叙。 刘太后与贤妃,也就是现在的王太妃,从前交往甚少。两人见了面,说一句话要试探好半天,索性到最后,两人总算达成了一致。 “贵王是嫡出,清宁宫那位,一直不曾死心。不过贵王身子不适,他那位小世子十分不错,就是年纪太小了些,这才没被先帝看重。不过如今,小世子慢慢长大了,宁清宫也开始上心起来,想要抓住个好时机。” 贤妃说话一直慢慢悠悠的,哪怕是对着最讨厌的人,她也不会吐出一句恶毒的话来。 刘太后从前最看不惯她这样,感觉假的很,怪没劲的。 不过现在她到不在意那么多,对待盟友,总要宽厚些才是。 “六皇子也已经成年,等这宫里太平了,本宫便劝皇上,舍了他六弟去封地。哎,你也知道,皇帝这人心软,最爱与兄弟们亲近,几位亲王,他是一个也舍不得放走的。” “太后说的极是,不过孩子大了,总是留在京中,也不是办法。” “谁说不是呢。” 一个想要搬倒东宫太后,一个想要救儿子出皇陵,两个女人就这么达成协议。 不过想办法么,还是要靠王太妃。 “清宁宫想要给皇上采选秀女一事,想来太后也听说了。那边虽是一片好心,不过如今皇帝登基不久,事务繁忙不说,心中到底还记挂着先帝,满面伤感。采选秀女一事,还是拖一拖的好。” “姐姐说的有道理。”刘太后颔首应是,不过心里却在埋怨这贤妃说话拐弯抹角。 什么给皇帝采选秀女是一片好心,宁清宫那头对着儿子就没按一点好心,分明想让他被天下人唾骂。不过看在自己还有求于她的份儿上,还是忍了吧。 “可是皇后却说,皇帝年纪大了,后宫不宜空虚,毕竟不利于子嗣。并且她说,已经跟各位宗亲商量过了,都同意这件事。” 皇室子嗣本就不丰,每回还要因为争夺皇位死上一群,所以宗室都着急的很,恨不得皇帝化身种马一年就生他个十个八个。可是这时候朝堂上下都还在为先帝守孝,他这个当儿子的先采选秀女广纳嫔妃,必然被骂得头破血流。这倒不是宗室不替皇帝着想,而是太替他着想了。 相比起肃王跟六皇子,皇帝现在就算登基了,也显得弱势。可只要不是六皇子登基,宗室也就别无所求了。他们不想再折腾,就巴望皇帝选妃,选些氏族出身的嫡小姐拉拢世家,也好平衡各方势力。 宗室,的确是不想再节外生枝。 至于皇帝的名声问题,他们倒是愿意等一等,可就怕肃王和六皇子哪一方等不住了突然发难。毕竟,现在皇帝根基尚浅,对付起来可要容易得多。 只是他们这么想,去没有多少人喜闻乐见。 贤妃首先不会让其如愿,而刘太后么,也更加不想让自己的利益被宁清宫一步一步蚕食。至于朝堂之事?后宫不得干政,她对那些国家大事也一窍不通。 “皇上身份贵重,纳妃一事,万不可轻呼。不过清宁宫既然说服了宗室,咱们也不好明着反对。与其争锋相对落了下乘,还不如将计就计。” “姐姐的意思是……” “宁清宫不是想要采选秀女么?不如太后主动设宴,请京中贵女命妇进宫游玩。然后想个法子,将清宁宫的意思透露出去。这些事,传到贵妇们耳朵里,自然就传到朝臣们耳朵里,自然也知道这不是太后您跟皇上的本意。到时候宁清宫有所行动,朝中大臣,自会谏言。” “好!这个好!”刘太后激动不已,借刀杀人,借力打力,还能玩到朝堂上去,这让她十分兴奋。 王太妃点头轻笑,像是对刘太后的夸赞感到欢喜。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本宫这就吩咐下去。至于宴客的名单,就劳烦贤妃姐姐了。” “定会让太后满意。” 从静安宫出来,掌事姑姑问:“娘娘,咱们当真要帮她?” “咱们不逼一逼,肃王怎么会率先动手?” “娘娘英明。” “还有一事。”贤妃沉吟:“我总觉得雍王能够登基,是云家在背后做了什么,可我就是查不出来。” “云家?”掌事姑姑不解,云家可才进京呀。 王太妃摇摇头:“先不管这些,等会拟名册,将云家各位夫人全部记上,我倒要亲眼瞧瞧这云家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宫里效率奇快,第二天,楚阳娿就接到宫宴请帖,宫宴十天之后举行。不过此时楚阳娿却一点关心宫宴的心思都没有,她在家里急的团团转,因为云起他不晓得为什么,突然就失踪了。 刚开始,楚阳娿只以为他有事出门,反正那人总是有事要忙,她也就没有放在心上。谁知道当天晚上他没有回来过夜,第二天也不见人影,到了第三天,楚阳娿着急了,派人出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 五天过去,依旧没有云起的消息,楚阳娿正准备报官,甚至连寻人启事都写好了。这时候,那人居然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好端端地回来了。 楚阳娿心头一块石头落地,接着就开始生气。 “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面对楚阳娿的质问,男人还有些不悦:“去办了一点事。” 随口一句话,根本就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 楚阳娿当然不满,她努力让自己显得心平气和,可语气还是带着谴责。 “就算你要出去办事,那也要提前跟家里说一声不是吗?你就这么突然不见踪影,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这几天到处派人找你,都快要急死了。” “我去哪里,心中有数,不会出事。以后不要大惊小怪。” “我是我很担心你呀!”楚阳娿感觉这个人太不讲理了。 男人听了她的话,却是皱了皱眉,“我不需要你担心。” 我不需要你担心。 楚阳娿当即红了眼,委屈得掉了眼泪。 云起莫名,“你怎么又哭?” “我蠢,行了吧?”楚阳娿转身就走。 男人盯着她的背影,眉头皱的更紧。“也太娇气了,太爱哭。” 楚阳娿又委屈又生气,结果气了半天,发现生气的只有自己。人家一点感觉都没有,反而觉得她明奇妙。 真是够了! 楚阳娿觉得再这样下去,肯定要被云起给气死。 那人真是太讨厌了,根本不替别人着想,什么人呀! 说什么不要她管,不要大动干戈,不要她担心。好,要是能不管的话,她也可以不管。可关键是,他这么失踪甚至直接死了,自己就得当寡妇了,不管哪里行? 楚阳娿自己把自己气个半死,深深后悔被他美色迷惑从而次次自作多情。 “我应该回娘家去!”楚阳娿想到,一般人跟老公吵了架,那就跑回家跟爹娘哭诉。不过掰指头算了算,萧氏的百日之期还没过,自己是不能回去的。 那她说不让理会,她不管她就是了。 接下来楚阳娿下定决心,要跟云起冷战。 她知道,一般的冷战,对云起根本就没有效果,那人本来就不爱跟人说话,也很少理会自己。 于是,她决定锁了库房,将明月阁的下人全部放假,除了看门护院的侍卫之外,连厨娘都放回了家:先饿他几顿再说! 生活质量一改变,云起当然主意到了。不过那人比楚阳娿想的有种,居然不哭不闹,一声不吭地自己进厨房做饭去了,顺便还给她捎带做上一碗,弄得楚阳娿很没意思,赶紧把人都叫了回来。 一通折腾下来,楚阳娿也消气了,不过她觉得,跟云起还是应该好好谈谈,就算要出门,也要给家里说一声,这是常识。 正当她找机会跟云起详谈之时,却发现一件不得了的事:云起突然有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这客人之所以特殊,是因为楚阳娿一眼就发现,那人虽穿着正常的衣裳,但绝对是个太监。 可是,一个太监偷偷摸摸来见云起做什么? 楚阳娿很是不解,她不知道那太监是从宫里来的,还是从哪个王府来的。但现在新帝刚刚登基,肃王跟六皇子还在皇陵守着,朝堂上下,却为此时吵得不可开交。 根据她的了解,不管是肃王还是六皇子都没有这么容易放弃皇位。但是一向不太插手皇位争夺的云家,怎么会跟太监车上关系? 去查! 楚阳娿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去查清楚,不过马上她就反应过来了。自己偷偷查这件事,肯定会让云起反感。 可是现在自己嫁入云家,云起的事,就是自己的事,她要怎么办? 是相信云起的能力,忍下好奇心,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还是设法让他不得不跟自己坦白?楚阳娿陷入沉思。 第95章 云家女眷刚来京城不久,突然接到太后懿旨,邀她们进宫赴宴,激动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因她们是头一回进宫,宫里还派了一个嬷嬷来,在云府住了两天,专门教她们宫里的规矩,免得见了贵人不知进退。 大何氏尤不放心,知道楚阳娿进过好几次宫,于是想到什么就把她叫到跟前,也不直说,偏要拐弯抹角地问一通。楚阳娿有兴致时就装傻陪她绕会圈子,没兴致时就直接给她解惑。但她心里一直纠结,直到要进宫赴宴那日,楚阳娿都没找到机会跟云起详谈。关于那个太监,楚阳娿最终选择了忽略。虽然对云起的私事很好奇,但是最后,她还是没有真的下定决心去调查。建立信任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她不能一开始就让云起觉得自己管得太宽。 进宫这日,云家女眷们都用心装扮好,在宫廷内侍的接引之下,进了皇宫。 虽说是西宫太后设宴,但这日东宫太后,重鸾宫王太妃,以及皇后等人,都来了静安宫。 楚阳娿虽出身安国府,但现在成了亲,丈夫云起没有一丝功名在身,所以她是最后一波到太后跟前行礼的。 刘太后认识她,知道她刚成婚不久,还多问了两句。 等所有人都行了礼磕完头,刘太后方才笑吟吟地说:“今日召你们来,也没什么目的,不过是宫里冷清,想着让大家进宫来热闹热闹,也免得哀家想念。皇帝登基,朝堂上下,多亏了各位大臣宗亲们辅佐,本宫心里感动,却又无以为报,只好邀请各位夫人千金们,进宫来吃吃喝喝散散心了。” “太后哪里话,为国尽忠,乃是男人们的本分,太后如此,却是折煞他们了。” 刘太后满脸笑容地与众人说话,却又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大家。 三位亲王妃,只来了两位,肃王妃抱病没来,怀王妃正要生产来不了。 英国府薛家来了英国夫人与长孙媳楚氏丹阳,安国府是王氏一人进宫来了。其余宁家,李家,云家,以及各位朝中大臣的家眷,几乎倾巢而出。静安宫里排不开,连隔壁紫微宫都腾了出来。 楚阳娿也在打量,整个京城的命妇贵女,几乎都到齐了,这要是一颗陨石砸下来,京城得多出一大片的钻石王老五(或者王老五的钻石爹)。 打量完了,刘太后便与几位相熟的夫人们在一闲聊,其他人便围在下手,各自有说有笑。年纪小的女孩子们,被太后发了话,不必拘束在这里,想玩就到处玩去。 宁安也把自己放在无需拘束的行列,一得了空闲,便来找楚阳娿了:“表妹,母亲她们与太后说话呢,咱们也找个地方走一走。” 楚阳娿出嫁之后,因萧氏暴亡,连门都没回,家里担心得很,却没机会找她。此时好不容易见面了,自然要说些私房话。 楚阳娿晓得她定然是带着外祖母甚至爹爹的任务来的,便起身笑道:“也好,咱们去御花园走走吧,说起来我也好久没到宫里来,不晓得那两棵桂树开花了没有。” “桂树开花还有些日子呢,我倒是挺想念莲花池里那些红鲤鱼……” 姐妹两人边说边走,大何氏看见了,赶紧叫住她问:“楚氏,你到哪儿去?” “大伯娘先坐着,我与表姐去御花园逛逛。” 大何氏,大许氏,小许氏,小何氏婆媳四人,都是头一回进宫,便是这会离太后那么远,也紧张得不成。加上在场的夫妇们,瞧着一个比一个有派头,她们与众人却又不熟,生怕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做错了事被人笑话。 本来楚阳娿在,她们心里还有底,想着便是有什么,她也会提醒。可这才刚坐下,楚阳娿便要跟人跑去逛什么御花园,让她们心里都不太高兴。 小许氏灵机一动,跟着说道:“我还没见过御花园呢,要不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宁安但笑不语,楚阳娿却告诉她说:“我跟表姐许久不见,等会怕是光顾着说话顾不上大嫂。不然我叫一名宫女过来,她们对这御花园更加熟悉,带你逛起来也方便些。” 这意思是不想她跟着,小许氏讪讪摆手:“那还是算了,你们去吧。” 楚阳娿这才一边说话,一边跟宁安出了静安宫。 “你在夫家过的如何?那云家七郎,对你好不好?” “挺好的,就是他比较忙,在家时也整天读书,我们连说话的机会也少。”楚阳娿知道自己这会说的话,出去后一转头就得传到爹爹耳朵里。 不想让父亲担心,楚阳娿肯定要捡好的说,当然也不能太好,让爹爹以为她说假话。 宁安却觉得云起这样很好:“男儿丈夫,知道读书用功,这是好事,你不要成日粘着他,打扰他上进。” “这个我当然明白。”楚阳娿嘿嘿一笑,反而去问宁安:“那你呢?表姐夫他……对你好不好呀?” 宁安的脸唰一下就红了。 只是她光红脸却不说话,楚阳娿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追问:“难道……他对你不好?” 宁安欲言又止,眼神躲闪。 楚阳娿严肃起来:“表姐,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吧,不要忘了,你可是宁家姑娘,要是他敢欺负你,咱们就要奋起反击,给他好看!” “哎呀你胡说什么,夫君他对我很好,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你说呀!” 宁安谨慎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这才把楚阳娿拉倒一边,小声跟她道:“我说了,你可千万不敢告诉旁人。” “我保证不说。” 宁安这才吞吞吐吐地告诉她:“这事儿,说起来实在丢人,连我娘我都没好意思说。好官儿,咱们是姐妹,一起长大,我实在找不到旁人说这些私密话了,你可千万得替我保密。” “表姐,你不是想跟我说姐夫他……那种事吧?”楚阳娿当即就在想,表姐跟表姐夫,是不是床事不和谐? 宁安脸红的要滴血,她羞涩难掩地说:“好了官官,现在你也成亲了,想来你也……也经过了。我就是怀疑夫君他……他在吞吃什么不得了的药丸,可我又……又不好意思问。” 其实楚阳娿想说,她虽成了亲,但真还不算经历过了什么。当然,这种话她不能说出来。 不过宁安的话什么意思?表姐夫在偷偷吃那方面的药?炜哥古代版?可表姐夫他才多大呀,哪里就得靠药了? “听说表姐夫品行一向很好,应该不会有那方面的病症,莫不是表姐你看错了吧?” “我正是什么都没瞧见,这才不知如何是好。”宁安说着,揭开领口让楚阳娿看,楚阳娿一看,吃惊不已。 只见她原本白皙的皮肤上面青青红红全是吻痕,从脖子下去,密密麻麻居然没一块好地方。 这……这可真是赤果果的炫耀! 宁安却一脸愁容,眼泪都在眼眶地打转了。 “我,我实在想回娘家,可在娘家也不能住太久。他那人也……也实在太……”太让人受不住了。 “你不是说怀疑他吞药么?瞧这样子,也不像是不……不那什么来着。” “我说的都是真的。”宁安声音更低了:“有一回夜里,他弄了好几回,便起身去洗澡了。我被折腾的够呛,以为这便是挨过去了。谁晓得他洗了澡回来,又要来。就跟,就跟没弄过一样。后来我发现,几乎没回他都如此,弄到半夜,洗个澡,回来又精神的像头……像头牛,根本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我这才怀疑她是趁着洗澡的时候去吞了什么不得了的药丸子,可是我问他,他又不承认,还前言不搭后语地糊弄我。” 楚阳娿咂咂嘴,觉得自己脑洞有点大。 她下意识地问:“表姐,你真的确定,这洗澡前后的,的确是同一个人?” 这会宁安真的要哭了:“妹妹,你也觉得有问题对不对?我……我有一回不晓得怎么的,也突然就觉得身边那人不是我相公。可,可我看来看去,的确是他没错,那脸上也没东西,要说不是相公,这世上也没这么相像的人。” 楚阳娿觉得,自己不能放任心中的猜测,她应该给表姐一些安慰才对。 于是想了想,一脸严肃地告诉宁安:“表姐,刚才我那是开玩笑的,李家也不是一般人家,哪里就能让个莫名其妙的人摸到当家太太身边儿来,刚才你说的那些,必定是想多了。” 宁安不安地点头:“妹妹说的有道理,我也是这么跟自己说的。” 好吧,这事儿的确有些诡异。但更重要的是,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更加不能让人发现。 如果丈夫真的是两个人,不管宁安是不是受害者,对她的伤害,各方面都是最大的。 就算是她们想多了,一旦被人知道她怀疑自己的丈夫不是一个人,马上就会有有心人大做文章,往她身上泼脏水。 楚阳娿思量半晌,建议道:“不然这样,咱们想个法子,偷偷试探,一旦有所发现,便回家告诉老太太,记住,只能哇哦粗外祖母,舅娘那里也都瞒着,到时候咱们再想办法。不怕胡思乱想,就怕有人想要害你。” “但是……有什么法子呢?” “表姐可知道,有一种草汁,平时无色无味,但以遇到人的唾液,便会变成蓝色……” 宁安眼睛一亮:“妹妹帮我。” “不过咱们先不用做最坏的打算,表姐,你还是先确定表姐夫到底是吞药还是什么,就算最后查出来,也千万要冷静,这事马虎不得。” “我心里明白。” “那就好,等回去之后,我把那种草找出来派人给你送去,你小心行事。” “但愿是我想多了。” “肯定是你想多了。” “可这些日子我心神不宁,都快被这事儿折腾疯了。” “好了,咱们把谜团揭开不就是了,不要乱想。”楚阳娿说着,发现那边又有人过来了,便拍拍她的手:“咱们回去吧,外祖母说不定要找我们了。” “恩。” 两人正要往回走,两名宫女立刻追上来拦在她们前面。 “云七夫人,我家主子有请。” 楚阳娿跟宁安对视一眼,问:“你家主子是谁?” “我家主子是华容殿刘太妃,听说太太进宫来,十分想念。” 刘太妃,萧氏的生母。 她会想念她?会找她麻烦还差不多。 宁安一笑,挡在楚阳娿身前,道:“我们出来有一会儿了,太后那里,怕是要担心。” “华容殿离静安宫不远,我们太妃说了,待会就跟七夫人说一句话,很快便送夫人回来。” 宫女不依不饶,楚阳娿把宁安拉回来,说:“这样吧,我们先去跟太后说一声,免得待会找不到人着急,之后再去华容殿见太妃。” “这……太妃正等着夫人呢,还是去见太妃要紧。” 来者不善呀,楚阳娿真去见她就有鬼了。 宁安朝楚阳娿眨眼,示意她装病。 楚阳娿捂住肚子正准备叫唤,却突然听见一声尖叫,紧接着就看到十几个宫女惊慌失措地从静安宫方向跑了出来。 两个宫女见状,一把拽住楚阳娿的手就要往外拉,被楚阳娿一脚踹开去,拉起宁安转身就跑。 “静安宫出事了,咱们不能回去。” “可是母亲,还有祖母她们……她们都在里面。” 楚阳娿咬牙:“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抓个人问问发生什么事了。” 两人跑得快,两个找麻烦的宫女也被甩开了。后面士兵在找人,索性楚阳娿跟宁安对御花园都比较熟,顺着花丛一钻,在枝叶茂密的花丛里躲了起来。 “救命啊,来人……呜呜,饶命……”外面已经乱成一团,一队士兵气势汹汹冲进来,将宫女跟太监们围在一起一个一个检查之后,又被粗暴地驱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士兵怎么会出现在后宫? 楚阳娿能想到的只有一件事:逼宫! 宁安显然跟她想到一块去了,脸色一阵青白。想到静安宫的几乎聚集了所有京中贵妇,她们的心情就更加沉重。 “怎……怎么办?”宁安对她对口型。 楚阳娿摇摇头,她们两个弱女子,出去就是找死。 “等天黑。” 宁安点头,姐妹两人就这么蹲在花丛深处,动都不敢动一下。 楚阳娿树起耳朵,听到士兵们移动的脚步声,他们还在搜索。 一个宫女藏在假山山洞里,被抓出来当场杀死。 那宫女的惨叫声撕心裂肺,骇得楚阳娿跟宁安忍不住发抖。 当一个脚步声越来越靠近花丛,两人都屏住了呼吸。 就在这时,又有人跑了过来,一个男人粗犷的声音问道:“有没有漏网之鱼?” “正在全力搜捕。” “哼,关闭宫门,一直苍蝇也不能放出去!” “是!” 两人说完,又渐渐走远。楚阳娿跟宁安如蒙大赦。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楚阳娿感觉手脚发麻,却还是不敢动一动,生怕一不小心引起士兵注意。 可时间就好像被无线拉长了,天总是不黑。 蚂蚁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青色虫子顺着衣服爬到了身上,要是以前,她们肯定尖叫着去拍蚂蚁了。这时候,她们只能咬牙忍着,任凭脖子脸上被折得到处是疙瘩。 不过这些,都还算不得什么。 楚阳娿在心中分析现在的情况,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此次逼宫的,是肃王。 以设宴的名义,将京中所有贵妇都请进宫内,肃王抓着这些女眷,警告所有世家不准轻举妄动,六皇子却是没有必要这么做的。可为什么传召她们进宫的又是刘太后?这里面到底有谁在暗中操作?楚阳娿想不出来。 不过肃王的目标指在皇位,一旦达成目的,应该不会要她们的命,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楚阳娿担心困在静安宫里的外祖母,一时间心烦意乱。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楚阳娿跟宁安正准备偷偷摸去静安宫,承乾宫方向却突然火光冲天。 “着火了,失火了!” 看到火光的士兵总算往承乾宫方向去了。 因为宫内大乱,太监宫女全被抓了起来,这时候根本没有人记得点宫灯,楚阳娿跟宁安赶紧从花丛里出来,顺着墙根往静安宫走。 静安宫大门紧闭,外面士兵把得严严实实。楚阳娿跟宁安又退了回来,随便找了个房间躲了进去。 房间里乱七八糟,显然是被搜过的,两人也不敢就这么在屋子里待。 宁安看到一个柜子,就要往里面躲,楚阳娿赶紧拦住她,指了指房梁。“敢不敢上去?” “上面一进来就看得到。” “有两块隔尘用的板子,你看到没?把板子放平,咱们趴在上面,没人会注意。” 宁安咬牙,问:“怎么上去?” 楚阳娿用手比划,两人用帷幔接了一根绳子,一个拉一个拽,又不敢弄出声响,折腾好一会,总算上去了。 趴在房梁板子上,楚阳娿总算松了一口气。这里视野好,如果有人进来,她们就能立刻知道。而且外面就是广场,有什么事,她们还能听得到。 两人都没有说话,外面时不时传来女人的哭泣声和男人的叫骂声,还有不知道什么东西翻倒的声音。 宁安咬着唇,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楚阳娿也不敢说话,只盯着木板上的纹路发呆。 “你说祖母怎么样了?” 楚阳娿摇头,不知道。 宁安又问:“你说,我们会不会死?” “不会。”楚阳娿小声告诉她:“咱们的作用顶多算是人质,他们不会杀了我们的。” “真的吗?可要是皇帝跑了,有人想把水搅浑呢?” 楚阳娿一愣,她的确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我们求老天保佑皇帝被抓到吧。” 可惜事与愿违,宁安的话刚说完,就听到刘太后被拖了出来,她大声咒骂着逼宫某乱的叛贼,声音凄厉。 “逆贼!你们这些叛逆,先帝有灵必会让你们不得好死。” “刘太后,你要是再不说出皇帝的下落,我就杀了他们。” 不知道叛贼口中的‘他们’是谁,但楚阳娿跟宁安俱是一凛。 “哈哈哈,我儿乃是真龙天子,自有上苍庇佑,尔等休想……”刘太后的声音戛然而止,宁安赶忙捂住了嘴。 楚阳娿心急不已。 皇帝跑了,肃王要是当真怒下杀手……不!这里的人为什么一定要是肃王的呢? 如果逼宫篡位的是肃王,那么其他人,比如六皇子,贵王,怀王,甚至皇帝本人,都有可能对这些女眷痛下杀手。 因为肃王势大,一旦控制了皇宫,就没有人再能翻出天来。而这些女眷被杀,所有世家勋贵,以及朝中大臣,都将与肃王作对。如此一来,肃王想要登基为帝,就是冒天下大不韪,连一个大臣都找不到,总不能靠他自己一个人治理江山。 而且得罪了所偶权贵,他们会天天黑肃王找麻烦。 这个买卖只赚不赔,除了肃王自己,谁做都划得来。 如此一来,反而是逼宫篡位的肃王那里比较安全。 怎么办怎么办! 楚阳娿恨不得多出一个脑袋来。 “表姐,你见过肃王么?” 宁安点头:“见过一面。” 楚阳娿咬牙,她跟肃王也只见过面,但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根本不了解,要是贸然撞上去,反而弄巧成拙怎么办? “官官,给我的孩子起个名字吧。”宁安突然说到。 楚阳娿一愣,诧异地看向她的肚子。 宁安哭着说:“两个月了,我们要是死了,我的孩子总不能连个名字都没有。” “孩子的名字是爹妈起才对哪,有表姑给起的道理,等回家之后找它爹去。” “可是……” “嘘……”楚阳娿打断她:“我们去找肃王。” “你的意思是?” “敌我未明,反而是逼宫主谋肃王最可信。”楚阳娿当机立断,她们这一群女人,老的老掉牙,小的还在它娘肚子里当豆芽,为了大家的活路,总要拼一回才行。 “可是肃王在哪儿?” “不管肃王在哪儿,咱们都要让他来找我们!” 楚阳娿指了指上面:“咱们到房顶上去!” 宁安不相信她的话。 “肃王怎么可能听你的话,而且这里的人,谁晓得是哪路人马,要是直接下杀手,咱们不就……” “我知道皇帝的下落,不管是谁,都不会这个时候杀我。” “你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 “嘘!我说我知道,那我就一定知道,不要反驳我。”楚阳娿咬咬牙,掀开瓦片爬到了房顶上。 巍峨恢弘的皇宫内院,此时正陷入魔抓。一半烈火连天,一半如坠深渊。 琉璃瓦铺就的黄金色屋顶,并不适合站立其上。楚阳娿颤颤巍巍,好容易才稳住了身型。 宁安隔着椽子哭求:“官官,你回来吧,咱们躲着,说不定,说不定就能逃过一劫。” 这个可能的确有,但外祖母还被困着,还有一起进宫那些贵妇人,她跟她们并不是有多少恩情,但大家到底是一起落难,还有不少花季未到的女孩子,实在让人不忍心。 楚阳娿深吸一口气,鼓起了勇气,朝着下面的人出声大喊:“我知道皇上的下落,我要见肃王殿下。” 士兵们和快发现了她,有人准备爬上来抓人,楚阳娿取下发钗比在脖子上:“不准上来,我要见肃王,我知道皇上的下落。” “你是谁?” 为首一人喝问。 楚阳娿冷声道:“不用管我是谁,我知道皇上的下落,让肃王殿下来见我!” 身穿铁甲的士兵,纷纷聚拢,将大殿围了起来。 第96章 士兵们打着火把围拢过来,大殿外面全是人,一队士兵偷偷摸摸,又从后面爬了上来。 楚阳娿的脸色,被火光映得红红黄黄晦暗不清,她站在屋顶上,强作镇定。这时一个统领模样的人走到近前,仰起头朝她喊话:“这位……夫人,您想见肃王殿下,请先下来,我们带您过去。” “我哪儿也不去,让肃王来见我,马上。” “夫人,肃王殿下他……” 那人还要再劝,突然见一人朝楚阳娿扑了过来。 楚阳娿受到惊吓,下意识想要躲开,火光电石之间,楚阳娿一个转身躲过了心怀不轨的士兵,脚底下却没能站稳,一个不小心踩滑了瓦片从房顶双摔了下来。 糟了! 这回不死也残! 掉落瞬间,楚阳娿闭着眼想。 就在她紧咬牙关等着摔断骨头疼个半死之时,突然身体一重,被人接住了。 好半天,楚阳娿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摔死,而是摔在了男人的怀里。 “怎么回事!” 还没有来得及睁眼,楚阳娿就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 她赶紧挣扎下来,准备道谢,一抬眼,却是吓了一跳。 “多谢……六……殿下!” 楚阳娿脑子发蒙,居然是六皇子,到底怎么回事?自己的分析有误?还是六皇子发现肃王逼宫,自己进宫来救皇帝?怎么可能! 以六皇子的立场,知道肃王要逼宫,他就应该蛰伏起来等肃王杀了皇帝再来个黄雀在后,然后替皇帝报仇,杀了肃王除掉所有的竞争对手才对,他跑到后宫干什么来了? 萧翰德并没有将楚阳娿放下来,他皱眉问道:“原来是楚家妹妹,你在房顶上做什么?” 安国府世子夫人王氏,与六皇子生母贤妃娘娘同出自幽州王氏,不过一个主枝一个分枝。所以算起来,六皇子管楚阳娿叫一声妹妹也说得通。 不过,楚阳娿跟这位传说中的六皇子没什么来往。 “殿下,这位夫人说知道皇上的下落,想要见肃王。” 苏统领一见六皇子,立刻将刚才的事情禀报。 六皇子闻言,再次看向楚阳娿,目光如炬。 “哦?” 男人只说了一个字,楚阳娿就全身僵硬,只感觉一双鹰凖般夫人目光射向自己,将她射了个千疮百孔。 怎么办?楚阳娿当真是欲哭无泪。 本以为自己能率先见到肃王好谈条件,哪知道却撞上了六皇子。这跟自己分析的差太多了,简直让人无力招架。 “他……他肯定是听错了。” “他的确是听错了,不过我想我不会听错。”男人沉声道:“来人,请楚小姐去光明殿。” “六殿下。”楚阳娿赶紧抓住萧翰德的手臂:“六殿下,我外祖母年事已高,每日需要吃药,还请六殿下开恩,救外祖母回去。” 萧翰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意有所指地问:“你说,你知道皇上的下落?”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也是收不回来的。楚阳娿梗着脖子点头:“是。” “那便好。”男人笑容和煦:“等楚小姐将皇上的下落告诉我,我便送宁老夫人回家,如何?” 楚阳娿一愣,六皇子的态度出乎了她的意料。 总所周知,皇帝一向不喜六皇子,正是因为他母亲出身氏族豪门,他又受到氏族的支持。 楚阳娿本以为,以两方的合作关系,六皇子应该会保全静安宫一众女眷。 难道说自己刚才猜得没错,肃王逼宫,六皇子找不到皇帝,便跑来后宫杀人嫁祸? 这个猜测很不妙,楚阳娿发现六皇子还在盯着自己,可她哪里知道皇帝的下落。她以为逼宫的是肃王,以肃王的立场,不会让静安宫的贵妇们出事。而且她打包票,肃王绝对不希望皇帝活着。她打的主意,是请肃王将静安宫贵妇们送出宫之后,再一口咬定皇帝已死,肃王绝对喜欢这个结果。 要说她不是没有想过皇帝会赢,但承乾宫那么大的火,连刘太后都被杀了,皇帝当真运筹帷幄怎么会让这种事发生? 以她刚才偷听来的消息看,皇帝很有可能是逃跑了,这对逼宫的肃王来说,是很不利的。 可是现在,她没有见到肃王,而是见到了不知为何在后宫的六皇子,就让她不知所措了。 他不知道皇宫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六皇子为什么会出现在后宫,就怕编瞎话,一时半会也编不到点子上。 楚阳娿脑中快速运转,现在受制于人,为了自己这条小命,她撒谎也得撒全套了。 “殿下,现在宫里太乱,静安宫里全都是老弱妇孺,要是有个什么闪失,想必六殿下也一定不想看到。”楚阳娿努力保持镇定,不想让萧翰德看出自己在撒谎。“食欲皇上的下落,我自会如实告知。” 她正要立誓保证自己必会知无不言,又有人疾奔过来禀报。 “殿下,发现有人闯宫。” “什么人?” “看不出来历。” 萧翰德咬牙:“出师不利,撤!” 男人翻身上马,楚阳娿连退两步,想要让路,却猛一下被人提上马背疾驰而去。 楚阳娿怒:“六殿下,放我下来,我要去找外祖母。” “不准动,我已经派人解救静安宫众人,你给我识相点。” 楚阳娿这才咬咬牙,提醒他道:“我表姐还在大殿房梁上,让你的人……人。” “这么多废话!” 萧翰德一扬手,给了楚阳娿一下,楚阳娿脖子一疼,很快昏了过去。 等她醒来,人已经在一个密闭房间。楚阳娿一睁开眼,就看到面前严肃端坐的六皇子。 “醒了?” 楚阳娿摸摸脸,一脸冰水,显然是被泼的。 “六殿下。”楚阳娿擦了擦脸上的水,然后整理了一下表情。虽然气势本就不如人,但也要争取使自己看上去不狼狈得那么彻底。她沉声问道:“不知殿下将我囚困于此,到底是何意?” “你知道皇上的下落。”男人用的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 楚阳娿相信,自己要是摇头说不知道,肯定会马上人头落地。 可是,先不说她知不知道皇帝的下落,就算她知道,然后告诉给萧翰德,自己恐怕也难逃一死。 楚阳娿面无表情,沉默一瞬,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不知外祖母跟宁表姐,现在何处?” “一群妇孺,我无意为难,现在应该你来回答问题。” 六皇子萧翰德现年二十一,身材修长眉目俊朗。由于母妃出身贵族,他一出生就很不得皇帝喜爱,然而氏族的支持,又让他为许多人所忌惮,因此小小年纪,他便练就了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 楚阳娿被他气势所慑,有些不安,但听到他的话,还是松了一口气。 这让她敢于再次挑战他的耐心,楚阳娿确认道:“还请六殿下如实告知,我外祖母是否已经平安归家。” 男人对她的大胆很是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说:“她们已经安全回家。” 楚阳娿这才满意地说:“多谢六殿下。” “不要浪费时间,你既然知道皇帝的下落,要么说,要么死。” 楚阳娿咬咬牙,断言道:“回禀殿下,皇帝的下落,不用我说,所有人都知道。” “哦?” “皇上乃是一国之君,深居皇宫,轻易不得外出,所以陛下他现在,当然是在宫里……” 楚阳娿话还没有说完,九亭锵的一声,一柄剑横在她胸前。 “皇宫内外,已经被我翻了个遍,根本没有皇上的身影。” “殿下说笑。”楚阳娿轻轻退开一步,让剑锋远离自己,而后说:“殿下乃是发觉宫内起火,这才进宫救火,如何会将宫内翻遍寻找皇上?殿下应该是,在经过千辛万苦之后,终于于承乾宫外找到了皇上,只可惜救驾来迟,皇上早已被奸人所害,驾崩了。” 萧翰德收剑入鞘,看着楚阳娿冷笑道:“楚家妹妹能出此言,可真是让本……让我大开眼界,不过皇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朝中大臣,各位宗亲,如何会信我片面之词?” 雍王被立为太子,然后幸运登基,这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不管是他还是肃王,都蠢蠢欲动,等着时机一到好一网打尽。 然而双方争锋相对,却谁也不愿意先行动手。 王太妃为了儿子登上皇位,铤而走险设下陷阱,引得肃王提前下手。 六皇子本来准备等肃王杀了皇帝再以为先皇报仇之名斩杀肃王。谁知等他冲进宫内,却发现肃王不知所踪,连皇帝本人,也没有了踪影。 皇宫内院,掺杂各路人马,一片兵荒马乱。 而他寻编宫内,不仅找不到皇帝与肃王,连传国玉玺也不知所踪,这不仅让他白忙一场,还让他怀疑自己很有可能已经落入肃王陷阱。 六皇子抓来楚阳娿,并不是病急乱投医,而是他察觉到,雍王能够登基,云家很是插了一手,然而无论他怎么查,也查不到云家的痕迹,这让他不敢打草惊蛇。现在好好的计划生出变故,让他不得不又怀疑到云家。 楚阳娿已经加入云家,别人说自己知道皇帝的下落他或许觉得可能性不大,但换成她的话……不过,从她刚才所说的话看来,这丫头,根本不知道云家牵连了多少。 也是,到底是内宅妇人,嫁入云家十日也短,想来云家不会这么容易信任她,让她察觉到什么。 不过,作为一个女人,能从她口里说出那一番话,也足够让她震惊了。 这个女人看上去对自己十分畏惧。 可他有一种感觉,在她的心中,所畏惧的是他背后的兵马,而不是他的皇子身份。对于皇室,她根本没有应有的畏惧与崇敬,否则也不会这么两句话就干判定皇帝的生死。 这,是在势力大到让他都隐隐畏惧的世家族长身上,都没有看到的。 楚阳娿陷入两难,现在她已经落入六皇子之手,本来自己撒谎欺骗,已经让他生气,如果再不能设法把话圆回来,今天自己就要再这里丢掉小命了。 可谋朝篡位这么大的事,自己莫名其妙插上一脚,最后不管成不成,萧翰德都不会留下活口。 楚阳娿觉得,自己左也是死右也是死,现在自己努力挣扎,顶多是把这死的日期延长三天还是五天而已。 可晚死总比早死好呀! 楚阳娿咬了牙呀,说:“事已至此,想来殿下找不到皇上也别无他法,草……小女子倒是有个法子,说不得能糊弄过去。” “什么法子?” “李代桃僵,易容之术。” “易容之术纯属无稽之谈。” “信不信由殿下,既然如此,还请殿下放了小女子回家去。” 男人一笑,突然说:“放你回去?皇上不知死活,肃王不知所踪,朝堂上下都在怀疑是我暗下黑手。现在贵王站出来与我做对,拉拢了不少宗亲与世家。你当着那么多人大喊知晓皇上的下落,不管是真是假,话已经传出去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知道皇上的下落,你既然知道,那就少不得牵连楚家跟云家,而你又在我手里,这么好的把柄,我怎么舍得丢出去?” 宗室是无论如何不愿意支持六皇子的,而氏族参与皇位争夺,本身就是想立个傀儡好谋利。 六皇子有出身氏族的贤妃这个母亲的背景,可人心到底都是不知足的。 相比起已经成年的萧翰德,反而是贵王膝下,那位还不满十岁的小世子萧纯更为值得拥立。 年纪小,无靠山,还是最为名正言顺的嫡出世子,这可比拥立六皇子的好处要大多了,尤其连肃王这个敌对都消失不见的话。 六皇子看着风光,实际上真心支持他的,也就外家王氏而已。自己若是一朝深陷不得翻身,整个母族都要被连累。反正都是铤而走险,他绝不能放过任何机会。 停了他的话,楚阳娿无言以对,半晌之后,方沉声道:“还请殿下给我机会证明。” 萧翰德一拍手,叫人呈上笔墨,记录她要用的物品。 开始之前,楚阳娿看了萧翰德一眼,道:“此时事关重大,小女子一旦动手,便是参与其中,与殿下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所以这件事,我一定不会对任何人说出,还请殿下以大局为重,之后放我回家。毕竟殿下也说过,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小女子知道皇上下落,而我又是于众目睽睽之下被殿下您带走的,要是突然暴亡,必被人怀疑殿下杀人灭口,于殿下您的大事上,也是不利的。” “一根绳上的蚂蚱,我喜欢这句话。”男人说道:“那就请吧。” 楚阳娿这才开始吩咐,让他们为她准备易容用品。 易容? 不,楚阳娿当然不会易容,但是她会画画,会化妆,还会……雕塑。 这些都是她的拿手技能,对于皇帝的面貌,她见过一面便记在脑中,想要重塑一张脸,并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皇帝身份特殊,就算有人怀疑,也不敢上手检验,所以瞒天过海成功的几率,是很高的。 六皇子手下的办事效率很快,要用的东西很快就找来了,还有三具与皇帝身型相似的尸体。 楚阳娿头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尸体,但她前世倒是见过不少死人,心中怵得慌却还能挺得住。 一接触自己熟悉的东西,楚阳娿立刻换了一种状态,认真,严肃,心无旁骛。 石室里只有楚阳娿跟萧翰德两人……以及三具尸体。 萧翰德站在一旁,看着勤劳‘工作’的楚阳娿,眼中诧异。 她就像变戏法一样,精准地用粘土与面粉以及石灰等等的混合物,在死尸脸上补补贴贴,让它的五官逐渐向皇帝靠近。 萧翰德生平头一回看到这种场面,心中难免震撼,要是身怀这种技艺,想要假装成为另一个人,是不是就……易如反掌? 楚阳娿化妆技艺很高,她不属于任何流派。前世因自己身体原因,家里人对她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知道她喜欢画,便一家子人到处拜访,好不容易才请了名师来教她。 不过,她从没有上过学,画画也跟别人的步骤不一样。 那位老师是个很与才华的人,她说楚阳娿很有灵气,不必限制自己,让她喜欢画什么,就自己画。 于是楚阳娿从画石头,化妆,到喷彩涂鸦,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玩着玩着,老师才在这当中,把绘画艺术揉碎了一点一点教给她。 楚阳娿很是认真,等到做好面孔,开始上妆,萧翰德才将目光从尸体脸上转意到楚阳娿身上。 面前这女孩,十五六岁,虽盘着头发,看上去却不像个妇人,到像个少女。 她面容秀美,眼眸清灵, 虽然姿态仪容都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可这外表下面,却装着一颗与其格格不入的不羁魂灵。 不是没有见过大胆的女子,却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大胆,仿佛天下都不放在眼里,却又隐藏的极深的女子。 不知为何,萧翰德突然觉得这女子的容貌是如此的好看,想到此处,他便有些嫉妒云家那个七郎君,这女子竟被他娶走做了妻子。 “好了!” 很久之后,楚阳娿完成了任务。她用清水讲手洗净,然后看向萧翰德,与其对视。 萧翰德从头看到尾,对这一张与皇帝面容别无二致的脸已经震惊完了。 他静静地看着楚阳娿。 楚阳娿心如擂鼓,暗暗祈祷男人不要再让她做一章肃王的脸。 留着肃王,他就还用得上她,她的小命也才更加安全。 楚阳娿紧张不已地等着六皇子发话,好一会,才听他大声吩咐:“苏统领,将楚家妹妹安全送回家。” “是。”苏统领进来,朝楚阳娿伸手:“云夫人,请。” 楚阳娿朝萧翰德屈膝行礼:“多谢六殿下。” “你一人回去,我不放心,派个丫鬟跟着你,也好随身伺候。” 这是明目张胆放人监视了? 楚阳娿只能接受:“多谢殿下。” 一个身穿宫装的宫女走了进来,对楚阳娿道:“太太,失礼了。” 然后楚阳娿被蒙了双眼,又被堵住了耳朵,才被那宫女牵着手往外走。 坐在马车里不知道多久,楚阳娿猜测,马车必定会直接送她回家,而是会绕不少圈子。 楚阳娿暗暗注意身边的动静,听到人声,确定自己到了街上才松一口气。 等她被解下蒙在双眼上的眼罩时,已经到云府外面了。 清风清雨看到楚阳娿,惊喜的赢了上来。 “太太!太太您可回来了,呜呜……” 说着直接哭了起来。 听见她回来了,云家众人也都出来看她。楚阳娿却发现,他们面上不显得任何惊喜。 楚阳娿心里咯噔一声,以为自己在外面呆得太久,会被处置。 这时候瞧见丁嬷嬷迎了上来,便问道:“嬷嬷,家里出了什么事?” 丁嬷嬷看到楚阳娿回来,激动得不得了。听见楚阳娿问话,马上想起了什么,愁苦万分地说:“太太,七爷为了救您,带了两千人冲到宫里去了,现在都还没回来。” 什么? 第97章 “闯入皇宫?” 嬷嬷的话把楚阳娿吓了一跳,“快派人呀,去找他回来。” 楚阳娿也顾不得自己现在又累又饿,一回家就去找云溪和云霄。他们是男人,云起进宫了,现在宫里又是那么乱的地方,理当有他们出面去通知云起自己已经回来了。 谁知见了云溪兄弟,两人都对楚阳娿没有好脸色。 “他胆大包天敢闯皇宫,哼!我们却不能做那种大逆不道的事。” 楚阳娿气的差点晕过去,进宫的可不止自己呀,他们的母亲老婆可是跟她一起困在里头的。他们就不点不关心? “太太,大夫人跟二夫人她们,早就被六殿下派人送回来了。” 难怪。 楚阳娿咬了咬牙:“不去算了,我自己去!” 楚阳娿回到明月阁,喝了一杯凉茶,正准备叫人过来,准备自己带人去找云起。 清风急匆匆地进来,跟她说:“太太,少爷来了。” “熠阳?” 楚阳娿刚站起来,楚熠阳就已经进来了。4 “姐姐。” 楚熠阳进来,从上到下将她打量一遍,问:“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我没事。”楚阳娿回答。 楚熠阳在确定楚阳娿真的没有受伤,也没有被吓坏之后,冷厉的面容总算缓和一分。不过接下来,对着楚阳娿就是扑头盖脸一顿训斥:“这次没有受伤,下次呢?大伯娘她们早就回来了,你进了宫为什么要乱跑?宫里那么乱,你还偏要出风头,你觉得你自己是有三头六臂还是没人敢动你?” “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还有下次?”楚熠阳气得一脸铁青,恨不得把这姐姐一巴掌拍到地上去:“以后乖乖待在家里,哪里都不准去,要是被我知道,一定饶不了你。” 楚阳娿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全盘接下他的指责。 楚熠阳训斥一顿,怕她不长记性,三令五申不准她再出门。 这回楚阳娿就沉默了。 她忍不住说:“弟弟,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关心我,但现在我不想跟你讨论这个问题。云起闯进宫去了,我得去找他。” 云家男人不管事,她总不能不管。现在宫里是个什么情况,她一概不知,很担心云起带人闯进去,被当成反贼。 楚熠阳叹口气,告诉她说:“父亲也去了,你放心,我已经派人通知他们你已经回来了。” “父亲也去了,到底是……” “不光是父亲,所有朝臣宗亲,发现宫内出事,都想方设法去救人了。他们人多势众,不会有事,你放心。” “那就好。”楚阳娿一口气,这才问楚熠阳:“外祖母如何了?她年纪大了,受这一番惊吓,恐怕吃不消。还有宁安表姐,我才知道她已经怀有身孕……” “她们都平安回家了,进宫赴宴的女眷,就只有你一个人没回来。我跟爹爹担心得要死,又听宁安表姐说……”楚熠阳看了一眼左右的丫鬟,吩咐她们出去。 等房间里只剩下姐弟两人,楚熠阳才继续道:“偏偏又听宁安表姐说你被六殿下带走了,而且你口口声声说你知道皇上的下落,不少人都听到了。” “那现在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皇上他到底是……” 楚熠阳摆摆手:“此事不该你问,我来就是看看你。确定你平安无事,就该走了,我还有事情要办。” 楚熠阳说完,起身就准备离开。 一股怒气油然而生,楚阳娿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有忍住。 她气道:“不该我问,不该我问。什么都不让我知道,结果呢?出了这么多事能不让我遇着吗?” “姐姐!” 楚熠阳很想告诉她,这种事不会再发生。楚阳娿却已经生气地说:“弟弟你知道我被六殿下带去做什么了吗?” 楚熠阳面色突然一变:“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呵!”楚阳娿告诉他:“我替六皇子,做了皇上的假尸。” “你!”楚熠阳惊得几乎跳起来。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楚熠阳不可置信地抓着楚阳娿的肩膀,捏得她生疼。 楚阳娿毫不隐瞒,将在宫里发生的事说了,楚熠阳听完久久不能言语。 别看他一脸严肃,实际上对于楚阳娿,他奉行着比楚爹还要严格的娇养策略。 从前萧氏的地位还不能动摇是,爹爹还教她人心险恶,也会让她自己去了解一些事情。不过这也仅限于内宅事务,其他大事,是不会让她知道的。而楚熠阳就更严重了,他恨不得将楚阳娿养得天真呆傻,最好什么也不用问,什么也不用懂,只安安稳稳做个深闺妇人就好。 但是偏偏,楚阳娿不是他们养出来的娇小姐,从一出生,她就有自己的思想。 她知道有些事情她不问不看,也逃避不了。 “当时我分析错误,以为是肃王主导……谁料道先来的却是六殿下。”楚阳娿告诉他说:“爹爹从不告我朝堂上下的事,也不准我打听,所以我不知道安国府到底支持的是哪一位,很是担心自己误了大事。” “这种事你没有必要知道。” 许久之后,楚熠阳一字一句,还是老调子。 楚阳娿问:“既然如此,如果下次六殿下请我帮忙,我便随心所欲了?” “姐姐。”楚熠阳沉声道:“你可知道此时何其严重,哪里是你能插手的?” “弟弟是瞧不起我?” “我不是这么意思。” “那你为何觉得你能插手而我就不能?” “你是……” “我是女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楚熠阳说:“我是怕你在云家难过,姐姐,储君一事,楚家牵连太多,云家却要单纯一些,你要是过问太多,难免遭了夫家忌讳。” 两家结亲,总不能结成了仇,要是楚阳娿行事太过,遭了夫家忌讳,以后的日子怎么样都不会好过。 楚阳娿摇摇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而且,我并不觉得云家对朝堂之事全然不关心,只不过不如其他人放得开手而已。再者,两家既已结了姻亲,楚家有事,云家哪里能逃得开?不过自欺欺人而已。” 她相信,父亲跟云老爷子说要结亲,绝对不会真的只是因为看上云起而已。 “你的意思我明白。”楚熠阳说:“可两家如何,也是老爷子跟父亲最决定,姐姐你的立场,总要摆打的好看些才是。” “我明白,但是你也该让我心中有数,爹爹的心思到底是……” 楚熠阳拿过楚阳娿的手,在她手心写了一个字。 楚阳娿大呼庆幸。 “还好没闯祸。” “这次就算了,下回切不可鲁莽。” 楚阳娿连连点头:“我知道。” “你刚回来,好好休息,我得走了,你说得这件事,我要尽快告诉父亲。” “好,你路上小心。” 楚熠阳出门,带着侍卫浩浩荡荡地离开了云府。 楚阳娿松了一口气,吩咐嬷嬷,等云起回来,立刻通知她。 之后她洗了个澡,饱饱吃了顿饭,准备上床休息,顺便把这一天发生的事都理理清楚。 不过她刚趟道床上,云起就回来了。 那人一回来便冲到楚阳娿跟前,仔仔细细看了她一会,才说了一句:“没事就好。” “你呢?你没事吧?”楚阳娿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来,问云起:“知道你进宫去了,我担心得很,怕你遇到什么麻烦。” 云起为了找自己,带人闯进宫去,楚阳娿是真心感动,她感动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云起摸摸她的额头,笑笑说:“我没事,你不要起来,回床上休息去把。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祖父让我过去,大约有事要吩咐,我先去见祖父。” “那好,你去吧,我等你回来一起吃午饭。” “好。” 云起出去了,楚阳娿又爬回床上躺着,手放在刚才云起摸过的地方,觉得那里烫的厉害。 昨天受了惊吓,又在六皇子那里忙了一晚上,楚阳娿是真的累了,躺了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楚阳娿连梦都没有做。 她睡得正香,突然被清风叫醒了。 清风一脸着急,对楚阳娿道:“太太,七爷那边出事儿了,太太您快去看看吧。” “出怎么了?” 楚阳娿急急忙忙穿衣服起来。 云起明明是去见老爷子,能出什么事? 谁知清风告诉她说:“太太有所不知,昨日宫里大火,大家都知道是出事了。七爷担心太太安危,便带着人准备去宫里救人。一开始大少爷跟二少爷那边也没说什么,还跟着一起去了。听说他们在宫门口与人对持,好久都进不得宫。等天黑了,大夫人她们都被送了出来,大爷那边一瞧,便回来了,也不准咱们爷再去找您。七爷不听,硬是带人进宫了。大爷跟二爷那边闹了个没脸,气呼呼地回来。之前七爷被老爷子叫去,也不晓得说了什么,硬是让七爷跪在院子里头,要他认错还得挨鞭子,要不是嬷嬷去大厨房给姑娘做羹汤,听见下人在说,咱们这边都还没人晓得呢。” “还有这种事?”楚阳娿穿好衣裳,几乎是跑着去了奎文阁。刚到奎文阁外,就听见鞭响。 待进去一看,就看到自己的新婚丈夫,那俊美无双的男人正端端跪在庭院中央。他身后,一彪形大汉正扬着鞭子,一鞭一鞭抽打在男人身上。而云起身上,已经鲜血淋漓。 他的衣裳已经被打成碎块,破碎的布料的下面,已经避开肉绽。 楚阳娿的心猛地跳了两跳,好像那些鞭子打在自己身上一样。再看庭上,云老爷子,大少爷云溪二少云霄等人,都闲闲坐在位上,看着被打得满身是血的云起,满眼轻蔑。 第98章 云起满身是血,行鞭刑的人却没有一点停下的意思。 楚阳娿指甲掐进肉里,终于忍不住,走到老爷子跟前。 她往地上一跪,扬声问道:“老爷子,不知夫君犯了什么错,为何受罚?” “官儿,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 对着楚阳娿,云老爷子还算和蔼。 不过楚阳娿打定主意要问清楚,如果云起真的是为了自己闯进宫去而受罚,她肯定不能不管。不,不管云起是因为什么原因受罚,她都不能坐视不理。 鞭刑,楚阳娿不明白,这可是能够致人死地的惩罚。并不是说打人就一定能把人打死,而是鞭打之后,会有很多并发症。在这个医疗并不发达的时代,任何一种并发症,都可能要了人的性命。 “夫君奔忙一天一夜,如今他刚刚回家,便被祖父责罚。孙媳妇愚笨,不知夫君哪里做错,要在这京中动乱之际,被赐鞭刑,特来求问,还请祖父告知。” 老爷子没说话。 云溪冷哼一声,正义凌然地说:“他带兵持械,擅闯皇宫。我云家出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人,自然要动祖宗家法。” “宫廷内乱,云家深受皇家恩宠,夫君于动乱之际进宫护驾,何错之有?”楚阳娿言辞厉厉:“还是说,大哥以为夫君进宫不是护驾,而是谋反?” “胡说八道!”云溪暴怒,狠狠瞪着楚阳娿厉声呵斥。 楚阳娿却毫不畏惧与他对视。 她当然明白云溪的心思,在这个时代,世家与皇族,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从属关系。实际来讲,应该算作一种合作,说不上谁恩宠谁。尤其这些年来,皇帝对世家越加忌讳,时不时打压,当真要说起来,那是绝对与恩宠二字无关。 然而不论世家与皇族之间有多大龃龉,也没有人敢背上谋反之名,那是真正会引来杀身甚至灭族之祸的。哪怕云起自己的事,但一牵扯上云家,其他人也逃脱不了。 云溪怒不可遏,又不屑与女人争斗,最后一甩手,吩咐道:“来人,送七弟妹回去,没事不要乱跑。” 两名婆子闻言就要上前,楚阳娿扫一眼,冷声道:“谁敢碰我!” 清风清水立刻上前,挡在楚阳娿身边,做出忠心护主的样子。 楚阳娿这才转向老爷子,沉声道:“不论夫君何错之有,还请老爷子饶他一命,夫君体弱,再这样打下去,必会伤及性命。” 云老爷子沉默半晌,方才捋着胡须道:“官儿有所不知,云起不敬尊长在先,擅闯宫门在后,于公于私,都要受罚。你刚进门,不懂这家内之事,还是先回去吧。” 这是一定要把云起打到半死了? 楚阳娿眸光一沉,咬了咬牙,说:“老爷子的意思,孙媳妇明白了。”说完之后,她站了起来。 清风与清水扶着她,从堂中退了出来。 庭院之内,行刑之人已经换了,受刑的云起,已然趴在地上没有了反应。 楚阳娿看了高堂上的云家众人一眼,终于沉声吩咐:“清风,传林岗,带人过来救人。” 清风眸光一闪,回答:“是。” 清风说完,转身出了奎文阁。 她知道事情紧急,出了奎文阁便飞快跑了出去。 楚阳娿看了一眼自她回家便亦步亦趋跟着的宫女,吩咐道:“你,去夺鞭。” 宫女是被六皇子送来的人,当然不是普通宫女,听见楚阳娿吩咐,她看了她一眼,便屈膝行礼,“是,夫人。” 宫女说完,走到行刑之人面前,一举手,抓住了那人甩鞭子的手。 那人一愣,想要挣脱,却发现这抓住他的丫鬟力大无穷,自己这彪形大汉居然不是她的对手。 楚阳娿弯腰,跟清水一人一边,将云起扶了起来。 “云起,我带你回去。” 云起耷拉着脑袋,看了她一眼,眼中动了一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张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楚阳娿阻止他:“别说话。” 男人这才歪了歪身子,将头垂靠在她的肩膀上。 两人扶起云起就要走,可没有老爷子发话,谁敢放任? 掌刑人被拦住,旁边的人想要夺过鞭子继续打,可又不敢误伤楚阳娿,只好朝老爷子求助。 厅堂中央,云老爷子已经沉了脸,云溪跟云霄也相继站了起来。他们堵住楚阳娿的去路,厉声喝问:“大胆楚氏,你想违抗老爷子的命令阻碍家法?” 楚阳娿懒得理会他,只远远朝着云老爷子道:“楚云两家结亲,当时是你情我愿,云家三礼六聘娶了孙媳妇进门。如今成婚不到一月,云家便对我夫君动用极刑,孙媳妇乃是妇道人家,不晓得什么大道理,只知今日之事,云家分明是要我楚阳娿丧夫守寡。不晓得楚云两家有何仇怨,让你们这般心急害死我楚家女婿。楚阳娿无德无能,今日只能胆大包天,救夫救己。” “荒唐!云起乃是云家子弟,行差踏错,自有家法处置。祖父乃是一家之长,处置后辈,乃是理所应当。楚氏,你安国府的规矩,就是让你顶撞长辈,挑战家法?” “圣人有云,父母有错不谏之,譬如害之,事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是为不孝。孙媳如此,乃是尽孝。”楚阳娿道:“孙媳妇并不以为云家的家法便是无缘无故,害人性命。再者,我楚阳娿才十五岁,还不想当寡妇,你便是有天大的道理,也等我救会我丈夫再说。” “你……” “卑下来迟,但请小姐差遣!”此时林岗终于到了,他带了二十来人出现在奎文阁,一下子将整个奎文阁围了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云溪一时间也反应不过来。 楚阳娿扶着云起,远远朝老爷子微微行了一礼,道:“孙媳妇先行告退。” 说完之后,在一众侍卫的护送至下,离开了奎文阁。 清水比较担心,问楚阳娿道:“太太,老爷子到底是长辈,今日太太顶撞长辈,外面传起来……” “乱世将起,谁还顾得上我顶撞长辈!” 清风心里咯噔一声。 “乱世将起?” 是啊,乱世将起。 楚阳娿有预感,几年之内,京城甚至整个晋国,都安稳不了。 皇上失踪,肃王隐匿,现在还剩一个六皇子在宫里,却找不到传国玉玺。 加上那日皇宫大火,再没了肃王的情况之下,不少人都将苗头指向了六皇子萧翰德。 而原本鼎力支持萧翰德的世家,一看劲敌消失,自然想要选一个更加容易掌控的皇帝。相比已经成年的六皇子萧翰德,当然是贵王膝下小世子更为合适。 如此一来,皇位的确立,就需要新一轮的争夺了。而楚阳娿知道,漠北边境一直不甚太平,一旦京中不稳,边境必然动乱,到时候…… 战争是最凶恶的杀手,谁也不愿意看到打仗。 楚阳娿探口气,心道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乱的时间不要太长,皇位早点确立下来,免得让人借机犯边。 “楚氏太过狂妄,求祖父发落!”楚阳娿抢走了云起,云溪又惊又怒。 老爷子也一脸铁青,却在停了云溪的话之后,当场摔了杯子。 “是楚氏狂妄,还是你太无能?”发完火之后,老爷子叹口气,说:“想建立威信,不想被人比过去,就要靠自己争取,我能替你撑腰到几时?” 云溪被骂得一脸煞白,却只能低着头认错。 云老爷子看他一脸不服,摇摇头,起身走了。 当年云家为了向先帝表忠心,一直偏安文山不曾涉足京城。可是几十年下来,云家远离政治中心,已经感到力有不逮。而且云家情况特殊,仆氏老迈,在她过世之前必须让云起继承家主之位。然而他愿意捧云起做家主,却不愿云起有威信当真能够掌控全族命运。最好的结果便是,云起成为家主,背后真正掌舵的是大房长子长孙。 这十几年,他一直将云起放在身边悉心培养,教他学的,全是风雅之事。原本在文山时,云起也一直如他所愿,安安静静不出风头,这才让他安了心,为其定下安国府这门好亲,防的也是云起无能无势,长子和长孙会在自己离世之后杀死云起。 仆沣族信仰血脉,那种极致的端狂,是他们这些受圣人教诲的晋人无法理解的。他见识过,可他的儿孙,却不以为意。他们不知道,杀了云起,云家只会陷入泥沼,被其他家族吞没。 可是谁也么有料到,到了京城之后,云起不再如从前那般温顺。他居然胆子大到敢带人擅闯禁宫,仅此也罢了,还因护送有功,很被囚困的贵夫人们的夸赞。 这一来,外人只知云家有云起,哪里晓得还有云溪云霄。 云瑨仅此惩罚云起,不过是受到震惊,想要确定云起是否依旧可控。 在云家,所有子弟都如其他家族的子弟一样备受宠爱,但只有云起,只要犯下任何一点小错,便会被狠狠责罚。 这是云老爷子潜移默化中想让他人情现实,认清自己的身份与其余兄弟的不同。当然,他是长辈,无人责问于他。且便是有人说起来,他也可以说自己是一片苦心,对云起不同,乃是因为他将来是一族只长而非泛泛之辈,对其严厉乃是用心良苦。 所以今日鞭刑,便是当着下人的面,丝毫不顾其脸面。 虽有楚氏闹场,好在他也确定,云起依旧可以控制,这才不准备继续为难。 只是对于云溪,他却也稍有些失望了。 从前在文山,观其行事,从来都尽善尽美,哪知到了京城,做起事来虽不至于全无章法,却总显得畏首畏尾。 到底是磨砺不够。 以前在文山,说来说去,都是自己家人。云溪有因是长房长子,很得族人宠爱。加上他明明身为嫡长孙,却要把家主之位让给别人,家里边对他多了几分愧疚之心,这才处处维护,时时关怀。连出门游历,也因她母亲担忧路途艰险,舍不得他出远门而作罢。 可是到了京城,这里到处是达官显贵,世家子弟更是八方云集,云溪初来乍到,备受冲击也难免。但从没有消解适应这些状况,反而计较云起夺了他的风头便不妥了。好在他还年轻,人也经得起雕琢,再磨砺个几年,也不是拿不出手。至于云起,正好当他的磨刀石吧。 老爷子心中所想,旁人却无从得知。 从奎文阁出来,云溪便一脚踹倒了跟随的仆从。 等他气呼呼地回来海棠园,又听下人来报,说那楚氏当真是胆大包天,居然将明月阁全部换成了他的人,原先的仆人和护院,全部都被送去管家处让他们自行处理。 云溪跑去一看,果然整个明月阁,都被重兵把守,连外院大门,也多了不少侍卫,都是楚阳娿的人。 “这个楚氏!” 云溪长了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雷厉风行又胆大包天的女人。 跟自己的妻子,甚至其他兄弟的妻子比起来,简直就跟个男人没有两样。 啊,那是当然,那楚氏乃是安国府嫡女,当然与云家众女眷不同。 云家妻眷,都是何家与许家嫁来,亲上加亲。她们没有一个人,有出身豪门的母亲和外家,没有一个人,有那样宠爱自己的父亲。 她成亲时,十里红妆算都算不完,陆陆续续搬了几天几夜。她陪嫁过来,除了金银田地,还配了几千兵马做陪嫁。 这样的媳妇,敢把夫家围起来,简直再正常不过。 也是到了京城,他才知道,京中贵女,多有陪嫁兵马的先例,这本就是为了保证女儿出嫁之后的地位,但顶多也是几十人而已,像楚家那样陪嫁到几千人的,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小许氏显然也知道了明月阁的事,她鼓着眼拍着胸口大呼到:“变天了变天了,这是要造反哪!” “闭上你的嘴!”云溪看向自己的妻子,忍不住同楚氏比较。 论容貌,小许氏也是不差的,论教养,这个很难说谁上谁下。 小许氏循规蹈矩,是个合格的妻子和母亲,但是她的规矩教养,却与京中贵女差了十万八千里。 就好比楚氏,吃饭走路,明明做的差不多的动作,却总是显得比旁人好看。还有说话,便是强词夺理,也要捏造一些大道理出来,让你无法反驳。当然,自己的妻子有一个最大的优点,便是不似那楚氏一般胆大包天,连老爷子都敢顶撞。 小许氏被丈夫打量,羞涩地倔了噘嘴,说:“相公,我这不是替你生气嘛,您才是家里的主子,老七那边,让人把整个云府都围起来,算是什么事儿?不是要造反……” “说了让你闭嘴你还说!”云溪气急,小许氏也实在不会说话,要是旁的时候也就罢了,现如今外面正乱成一团。皇上失踪,正是因为有逆贼心怀不轨,这当口谁要说出造反两个字,都有可能被拉去砍头,偏偏她还口无遮拦,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错。 再说楚氏,你说她派人把云府围了起来,可她限制来往出入了吗?没有,这便说不得什么。而且现在局势不稳,谁晓得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到时候人家说一句为了云府安危这才派人护院,谁还能批评她不成?谁让云家的私兵,都是仆沣人,云家不敢用,全部丢在文山呢。 小许氏满心委屈,被丈夫呵斥一顿,开始掉眼泪。 “我这不是替您担心么?再这么下去,整个云府都是老七说了算,哪里还有你,还有咱们说话的份儿呀!我瞧老爷子,分明就是偏心!” 云溪隐忍,半晌之后方才咬牙道:“想要骑在我头上?休想!此事我自有打算,你不要胡言乱语。”说完就往书房走,走到门口突然又回头,看了妻子一眼,吩咐道:“要是空闲,便请个嬷嬷来,把你那规矩学一学,瞧瞧人家怎么说话做事的。” “人家?哪个人家?”小许氏醋味升腾,发现自己居然被丈夫嫌弃了。 只是男人那里理会她的质问,早一步跨出去,离开堂屋了。留下小许氏一个人念着楚阳娿的名字咬牙切齿。 明月阁内,楚阳娿守在床前,等大夫替云起把了脉洗完了伤口,这才问:“大夫,夫君伤势怎么样?” “大多都是皮外伤,但有几道鞭痕,是伤及筋骨了,需要好生修养。” 楚阳娿看到云起那遍体凌伤的身体,又心疼又可怜。他虽是云家子弟,可父母双亡,不知道从小大大,受了多少委屈。 “还请先生赐药方。” 清水呈上笔墨,大夫写好药方,叮嘱服药次数以及要忌口东西之后,才由嬷嬷奉上诊金亲自送了出去。 这时候云起还醒着,楚阳娿也不敢靠他太近,只在床边凳子上坐着,问他:“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疼?” “好好,已经习惯了。” 已经习惯了,四个字听得楚阳娿更加难受。 她忍不住抱怨:“老爷子到底在想什么,你本无错,偏要惩罚。惩罚也就惩罚了,可他这哪里是要惩罚你,分明是要你的性命。” 云起受着伤,煞白这一张脸,听见楚阳娿抱怨,也不说话。 楚阳娿突然又后悔自己说话太过,这个时代孝道比天大,即便老爷子对他严厉,恐怕云起也不愿听她说他的坏话。 于是她补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并没有埋怨老爷子的。我只是,只是看到你这个样子,难受的很。” “我明白。”云起伸出手来,在她手上点了一点,又缩了回去。“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不会生气,只会感激。不过祖父到底是我们的长辈,今日之事,不可再做了。” 楚阳娿尴尬地笑了笑,然后结结巴巴地告诉他:“那个……可能……已经晚了。” “什么晚了?” 楚阳娿干笑:“我把你调来的人都留下了,又调了两百人来。我让……让他们保护明月阁……要有云府,所以现在……” 云起自己手里没人(至少明面上如此),所以她带人闯宫,带的是楚阳娿的人。楚阳娿没让纳西人回驻地,认识直接留在了云府,还让林岗再调了两百人来。所以现在,整个云府,已经成了她的天下。 云起这回是真的被她吓了一跳。 保护明月阁,就要遣走之前的所有人,包括老爷一派来监视明月阁的人。保护云府,就算人手差不多,但云家来时,带来的都是护院,楚阳娿调的,却是私兵。她这一保护,整个云府都落入她这个七媳妇手里了。这可真是……大手笔。 “你……你就不怕?” “怕什么?” “这里可是云家,祖父是族长,而你是孙媳妇……”你自己调兵护院,这不是在想老爷子示威么! 楚阳娿歪着头,轻笑:“我这样做,你会休了我吗?” “不会。” “那我便不怕了。”楚阳娿说:“现在京中混乱,云家人手不够,老爷子要是认为我多此一举,只需一句话,我把人撤掉一些便是了。” 不过按她所想,老爷子暂时怕是不会跟她翻脸。现在京城局势莫测,云家还需要楚家的情报呢。 再说,经过昨天,她已经扛了个比被云家休弃更大的风险了。 六皇子知道她有个给人变脸的技术,要么收买她,要么杀她灭口。但不管哪一样,都让她没有必要在云家卑躬屈膝畏首畏尾。 六皇子要收买她,他就得给她撑腰,得保她周全。她不必怕云家。 六皇子要灭她口,无论她在云家如何,也逃不了一死,她在哪里委曲求全都没有意义。 至于以后? 以后不管六皇子还是贵王事成,以楚家功劳,都没人敢招惹她。 楚阳娿有恃无恐。 云起定定看了楚阳娿一会,终于任命地叹口气,不说话了。 接下来几日,楚阳娿再没出门,除了一心一意照顾云起,什么事都没管。 果然,老爷子并没有因她困了云府而休弃她,楚阳娿也自然而然给老爷子台阶下,亲自去赔罪不说,还找了理由给所有人开脱。 云起修养了几日,身上的伤总算好了一些,吃了几副药,居然能下地了。 楚阳娿一直赔偿照顾,云起瞧着心疼,等他好了一些,他才劝她去隔壁院子,也能睡个好觉。 楚阳娿每日闻着药味儿,又因为担心云起夜里翻身压着伤口,晚上总是睡的浅。现在他好多了,便也不坚持,去了隔壁屋子睡觉不再陪床。 云起从来不喜有人守夜,之前楚阳娿陪床,他无法决绝她的好意,等她一走,自然而然将所有人都谴出去了。 这天夜里,等所有人都入睡,云起才从床上坐起来。 他点了油灯,随手拿出一本书,就着跳跃的灯光研读。 过了一会,听见风吹门窗的声音,云起没有抬头,说了一声:“进来。” 房门被推开,藏风见了云起,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主人,您的伤势如何?” “已经好了。” 藏风这才从衣服里拿出一个小包裹,将它双手捧到云起面前,道:“主人,此物物归原主。” 云起眸光微沉,双手接过包裹,也不打开,直接问:“皇上出城了?” “是的主人,皇上与肃王已经出城,卑下派人一路护送,到了南擎就能与助将军汇合。” “那就好。”云起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包裹粗糙的布料,不再说话。 藏风忍了忍,又道:“主人,卑下刚得到一消息,六皇子萧翰德居然找到了皇上的尸体,并一口咬定皇上已死。如此一来,咱们的计划,就被打乱了,主人您看,我们是否要揭穿他……” “不必。”云起轻笑:“浑水才能摸鱼,水要越混越好。” “是。” “退下吧。” 藏风起身,很快便如他突然出现一样,又消失不见了。 房间里只剩下云起一人,他静坐良久,终于才就着灯光,轻轻打开了手上的粗布包裹。 粗布包裹只是外层,打开之后,里是一块明黄的绸帛,绸帛包裹着一块四四方方的东西。打开绸帛一角,雕着龙纹的白玉玺章,就这么突兀地映入眼帘。 第99章 奉安元年,肃王逼宫,皇宫大火,闻讯赶来的六皇子萧翰德护驾来迟,登基不足一年的萧翰慎被奸人所害,突然驾崩。 短短几月之内,接连两位皇帝驾崩,京城陡生流言,言道上天不满萧氏统治,这才接连降下灾祸。 流言越传越越盛,甚至传到宫里,连刚刚经历了内宫之乱的太皇高祖太后都被惊动了。 老祖宗震怒之下,禁卫军亲自出动,将有所传播流言之人一律诛杀。 杀了胡言乱语的无知庶民,流言暂时是被制住了,但问题的根源,到底还没有解决。 新帝死了,不论如何,得办了丧礼,让新帝登基。 可是现在就皇位而言,有两个合适的人选,一个六皇子萧翰德,一个贵王世子萧纯。 朝堂后宫争论不休,却没有一个能拿的定主意的人。 到最后,他们终于还是求到了老祖宗太皇高祖太后跟前。 太皇高祖太后,已经熬死四个皇帝了,便是再对后辈子孙不满意,也不能不瞧在江山社稷的份儿上,替儿孙们考虑。 宗亲们不满六皇子,想要力挺贵王世子,可萧纯年纪幼小,父母健壮,中间太容易出现变故,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老祖宗抽了半管水烟,这才敲了敲烟头,说:“就小六子吧,现存的皇子里头,就只有他了。” 孟太后闻言,立刻惊怒道:“老祖宗,那萧翰德狼子野心,是他害死了先帝呀!这种无德狠毒之人,如何能够担当大任!” 皇帝死了,肃王失踪了,六皇子一句话就将杀死皇帝的罪名扣到了肃王头上。 可是,不管是贵王也好,还是怀王萧翰敬也好,没有一个人相信六皇子无辜。然而他们怀疑也罢,笃定也罢,都找不到六皇子害死先帝的证据。就算有证据,也没有扳倒他的能耐。 孟太后本以为,在这皇位争夺当中,自己孙儿尽管年幼,却很有优势。因为孙子年幼,这才不会参与纷争,跟其他叔伯们比较起来,才算真正的纯良无辜。被推上帝位,怎么说也无可挑剔。 然而老祖宗可不是皇帝,她的想法与太后却是不同。 老祖宗乜了一眼孟太后,淡淡地说:“纯儿年幼,当不得大任。如今朝堂不安,边境不稳,非大能之人不能平定。此种关键时刻,哪里能立个儿皇帝起来。他年幼不知才能如何,朝臣宗亲,必不会甘心辅佐,咱晋国,再这么下去就危险了。” 孟太后尤不甘心,贵王更是深恨老祖宗不支持正统嫡脉。 可是,老祖宗都发了话,便是下了定论,没人敢当面辩驳。 六皇子本准备直接控制皇城,在听说老祖宗钦点了他坐皇帝,知道不必多此一举,便兴高采烈地进宫见贤妃,商量登基事宜去了。 楚阳娿听见这个消息,心中大定,暗道难怪六皇子只让他做皇帝的脸,原来是留着肃王背黑锅呀。 不过不管怎么说,萧翰德当皇帝了,对楚家来说利大于弊。安国府是早早就给六殿下表了忠心的,楚家跟他本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一损俱损。 而且对六皇子来说,留着自己这手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再能用得上的,自然不会要了她的小命儿。 想通这一点,楚阳娿便放心了,每日待在家中悠闲度日,只等着新皇早日登基,自己出了热孝,也好回家看爹爹了。 要说起来,这段时间她的确过得不错。自从宫里回来,云起挨了打,被她一气之下将整个云府控制了之后,两人关系渐渐好了起来。 云起身上有伤,不便出门,家里也没什么客人到访,他便安心着,日日在家读书习字。 楚阳娿特别喜欢坐在一旁看他。 要是以前,云起读书认真,从来不理会身边的人,现在却会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两人目光相撞,相视一笑,整个屋子里便冒起了粉红小泡泡。每到此时,楚阳娿就高兴得如同吃了蜜糖,整颗心都是甜的。 都说美色误人,楚阳娿是真的见识到了。每回看云起笑一下,她便头昏脑涨的,一刻也不想离开他的身边。 要不是她身为当家太太,每天也有事情要做,她真是恨不得十二个时辰全部黏糊在他身上。 清风瞧了三天瞧不过去,只好按着点儿的把她从云起的书房拉回来。 “太太,您已经在书房赖了一上午了,今儿这账还没盘呢。还有,嬷嬷说,在过几日,太太便可以回娘家去了。太太没能回门,此次回去,到底要备下什么礼,还请太太拿主意。” “之前没有回门,这会回娘家差不过就是回门了。礼单么,就按……这得跟云起商量一下才成。” 之前跟老爷子争辩,楚阳娿管云起叫夫君,可这称呼太羞耻了,叫起来十分别扭。于是平常时候,她都是直呼他的名字。 清风听她三句不到又要回去找七爷,赶紧拦住她说:“七爷读书呢,太太,您这一进去,保准没小半天儿出不来,可咱们手上的事儿却耽搁不得了。太太您忘了,您从宫里回来,还带了个宫女儿呢。这些日子她一直暂住在嬷嬷屋子里,管事也知道您的意思,也不晓得怎么安排合适……” 这么一说楚阳娿才想起来,她的确把那个宫女给忘的没影儿了。 那宫女伸手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宫女。六皇子既然派她监视自己,她便是六皇子的代表,自己这里,的确不能轻忽。 楚阳娿一边琢磨怎么安排她,一边往堂屋走。 沉思半晌,楚阳娿吩咐清风:“你先去把她叫过来,等我我安排了她再去账房。” “是,太太。” 不一会,宫女便被清风叫到了堂屋。 楚阳娿将清风清水等人全部打发了出去,而后问宫女:“你叫什么名字?” “请夫人赐名。” 楚阳娿眉毛挑了挑,不知道这宫女是不愿透露以前的名字,还是以前没有名字。 但她是六皇子的人,说来说去,是六皇子放在自己身边的一把刀,她动不得。不过好在,这把刀在明处,她能用,还能控制她往哪里用。 既然她不想说自己的名字,那她当真赐一个便是了。 “就叫……冰燕吧。”楚阳娿敲了敲手中的茶杯,随口说道。 “多谢太太赐名。” “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二等丫鬟,每日的差事,管事那里有安排,你去领就是。有句话我说在前头,你虽是六殿下的人,但这府里,却没你说话的地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心里清楚,我也不为难。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监视就监视,其他任何事情不能插手。 冰燕低眉顺眼,像个合格的丫鬟一般,回答道:“婢子明白。” “明白就好,下去吧。” 转眼之间,到了楚阳娿回家的时候。 云起身上的伤口虽然还没有完全愈合,但陪楚阳娿回一趟娘家是没有问题的。 楚域一早就等着女儿回来,一看到楚阳娿,楚域差点红了眼。 楚阳娿小时候他不在身边,但自从他从漠北回来,便很少与她分离这么长时间。加上之前肃王逼宫,楚阳娿又被困在宫里,这么多事情缠在一起,让楚域担心不已。 如今看到楚阳娿本人,他心里那块石头才算落地。 女儿粉面桃花,神采奕奕,一看就知道没受委屈。 “小婿(女儿),给岳父(爹爹)请安。” 云起与楚阳娿一起给楚域磕头。 楚域嘴上蓄了一点小胡子,见状捋着小胡子欣慰点头。 “好,好,都起来吧。都是一家人,不必见外。” 楚阳娿这才站起来,笑嘻嘻腻到爹爹跟前撒娇。 “爹爹身子可好?有没有跟人喝酒喝到醉醺醺吧?还有吃饭,我走了,没人管你不吃菜蔬光吃肉了,这可不成。” 楚域沈着脸,佯装生气:“你这丫头,一回来便挑你爹的不是了?” “哪里,女儿这不是习惯改不掉么!” 楚域这才捏捏她的鼻子:“你呀。” 说完之后,才问云起道:“听说你身体有恙,现在可是痊愈了。” “皮外之伤,并无大碍,劳烦岳父牵挂。” 云起彬彬有礼,楚域却暗暗皱眉。他与云老爷子于漠北相识,结下忘年之交,这才放心将唯一的女儿许配云家。可是现在看来,云老爷子对云起,并不如他从前看到的那般看重。 对于这一点,楚域有一种被欺骗了的愤怒,不过既然女儿已经嫁入云家,这个女婿,便是他的人了。既然是自家人,便由不得旁人欺负了去,看来等朝堂事毕,他须得寻个机会,与云老爷子叙叙旧。 “此时还早,你伤病刚愈,不宜饮酒,过来陪我下盘棋。”楚域暂时放下其他杂事,笑着说道:“易儿,陪你姐姐去她母亲牌位前上柱香。” “是,父亲。” 楚熠阳说:“姐姐,我们走吧。” 楚阳娿朝云起笑笑,又回头跟爹爹使眼色,让他别太为难云起。 出了璎珞轩,楚熠阳并没有带楚阳娿去祠堂给萧氏上香,而是闲庭信步带着楚阳娿往频英阁走。 频英阁有匠人在工作,远远就看到扬起的灰尘。 楚熠阳带着楚阳娿在禾风亭坐下,居高临下看着正在翻新的频英阁。 “爹爹说,频英阁要全部翻新,待这三年过了,咱们便去武夷山接母亲回来。” “给娘写信了吗?她一定很高兴。” 楚熠阳叹口气,说:“武夷山是修行之地,母亲去了,想要回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不过事在人为,待安国府再进一步,加上外祖父与舅舅相助,必然能将母亲接回来。” “那是当然。”楚阳娿说:“娘一定能回来的。” 姐弟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楚熠阳告诉她安国府的事,比如家里家里女孩子除了楚燕阳之外差不多都嫁出去了,家里现在冷清得很。比如大伯正在跟大伯娘闹矛盾,为着长房无子之事,大伯想要休妻,大伯娘以死相逼。比如二房几个儿子各个不知事,竟连母亲房里的丫头都染指,那边三天两头要给丫鬟们灌避子汤落胎药,弄得乌烟瘴气,实在不看好。 又说道楚丹阳许久没有回娘家了,竟是薛家太太从宫里回来的路上出了错,不晓得怎么就一病不起了。还有远嫁的楚琴阳来了信,哭着闹着要回京。 楚阳娿听得满心惆怅,她望着远处瓦梁相接的广厦屋檐,和隐隐可闻的丝竹乐响,忍不住说:“易儿,你觉得,安国府当真能如同你说的那般更进一步么?” 楚熠阳没说话,楚阳娿知道,他对此也并不是完全又把我。 “皇权衰微,世家林立。我一点都瞧不出晋国的出路,更加瞧不出安国府更进一步的路。”楚阳娿说出自己早就隐隐察觉到的事情:“你看看我们家,上上下下,有几个像样子。也不光咱们家,譬如英国府,譬如那些亲王府郡王府,甚至云宁王乃至割据南方的李家,又有几个不是外表光鲜,内里稀烂的。” “姐姐你想多了,我家虽事杂一些,也没有几个像样子的子弟,但说到败絮其中还不至于。至少与其他那些人家不同,楚家自老太太过世之后,内账外帐全在老爷子和爹爹手中,可不比那些人坐吃山空。” 楚阳娿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她看着弟弟的眼睛,说:“楚家金山银山,精兵上万,可若边疆有难,楚家是否会倾尽全力?” 楚熠阳皱眉:“那是朝廷的事。” “的确是朝廷的事,可是天下就这么大,人口就这么多。世家占的多了,朝廷占的就少了。且一旦国家有难,朝廷拼尽全力,世家却坐视不理,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楚熠阳笑了笑,没说话。 其实楚阳娿说的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明白,但于世家来说,家族才是首位。 至于国家,那是皇室和朝廷自己的事情。要不然,也不会有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这么一说了。 然而楚阳娿担心的不是改朝换代,她担心的是,改朝换代这过程。 不过,现在说这么远也没有什么意思,她叹口气,道:“我担心的是,六殿下这个皇位,想要坐得安稳,怕不是那么容易。” “哦?” “皇上与肃王不知所踪,然而肃王何等样人,必不会善罢甘休。”楚阳娿压低了声音,小声说:“更加严重的事,传国玉玺也一起不见了踪迹。如果皇上和玉玺都在肃王手中,他不论到什么地方,都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到时候……” 楚熠阳说:“殿下已经秘密派人全力截杀,如果肃王逃到南边,对我们来说,正好是个机会。” 南方世家,与北方世家之间早就有不和。南北之争存在多年,但一直以来都因皇都在北方而使得北方派系略占优势。对于南边那些叽叽哇哇的世家,也早就看不顺眼,如果肃王当真挑起世家内斗,正好给了北派机会一锅端。 看到弟弟这两眼放光的样子,楚阳娿真是觉得世界太过黑暗。 她从前是生活在中央集权的世界里,想事情跟他们的出发点不一样。 可她到底人微言轻,什么都改变不了。好在晋国四周,并没有蒙古,辽金之类的强势草原民族。世家之间爱折腾,应该不会折腾到被外族灭国,就是可怜了普通百姓。楚阳娿想着想着,突然觉得自己有了忧患天下的意识,却只能无奈叹气。 姐弟两人说了会话,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回了璎珞轩。 楚域跟云起已经把话说完了,显然相谈甚欢。见楚阳娿跟楚熠阳回来,立刻传饭,说女婿不能饮酒,便要与儿子小酌两杯。楚阳娿赶紧劝住了,楚熠阳那小小年纪,哪里能跟着他瞎胡闹。自己倒是可以陪他喝两杯。 楚爹瞪她两眼,“你一个女儿家,哪里能饮酒?” 话是这么说,但上了桌,楚阳娿敬酒,他还是没忍住,捧着酒杯一干而尽了。 酒足饭饱,时间也差不多了,楚域虽然不舍,却没有将出嫁女久留娘家的道理。 目送女儿女婿离开,楚域到底还是叹气:“不该让官官嫁得这么早。” 楚熠阳抿着嘴不说话,反正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回来的路上,楚阳娿也情绪不高。 想到爹爹把自己跟弟弟支出去,单独留下云起说话,一定是说了什么,便问:“你跟爹爹私底下说了什么?” “岳父关心你,问我你在家里的生活起居而已。” “原来如此。”楚阳娿点点点头,不说话了。 云起知道她是舍不得离开父亲,便敲了敲车门,很快有人递了一笼鸽子进来。 楚阳娿惊讶:“这是什么?” “信鸽。” 云起笑了笑,说:“我跟岳父要的,这样一来,你每日早中晚,想要跟岳父或者小舅子说什么,都可以很快传到。” “这多麻烦。”楚阳娿简直不知道说什么了,信鸽珍贵又稀少。云府离安国府这么近,还要占用这么多信鸽,不仅是麻烦,简直是在浪费。 不过相比云起的一片心意,还有爹爹的宠爱之心,这些都不算什么,楚阳娿感动不已。 “谢谢你。”楚阳娿问:“你会不会笑话我?” “笑话你什么?” “笑话我这么大了还粘着爹爹。” 云起笑:“当然不会笑话,只会羡慕而已。” 楚阳娿恍然记起,云起父母双亡,幼时又遭受磨难,即便被云家找回,这些年生活也的不是很好。在他心中,能与父亲联络感情,是一件可望而不可求的事情吧。 想到此处,楚阳娿忍不住握住云起的手,说:“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你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说。恩,我也可以跟你说我的心事。” 云起轻笑,道:“好。” 楚阳娿这才重新高兴起来,说:“你生日快还有几个月,我要送一件礼物给你。一件特别的礼物,保准吓你一大跳。” “好。” 男人依旧好脾气地笑。 楚阳娿失望:“哎哟,你都不好奇的?一点都不好奇是什么礼物?” “既然是给我的礼物,那我迟早都会知道。”云起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自订婚之后,楚阳娿送了他不少礼物了,每次都是画儿,而且画的全都是他,根本既没有依稀例外过。所以她说送礼物,那猜都不用猜,绝对是画儿。 楚阳娿还真以为云起不好奇,她别扭道:“就算你迟早会知道,但一般人不是都会好奇么?” “我并不是不好奇。”云起说:“只是,就算我好奇了问你,你会告诉我吗?” 楚阳娿坚定:“不会。” “所以这就是我不会追问的原因。” 好吧。 楚阳娿表示,大家的思想果然不再一个频段上。不过这一次,她保证,她的礼物一定会让他吓一跳,吓得合不拢嘴。 云起余光瞥见楚阳娿憋着嘴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恶趣味大起,说了一句:“不过我猜,你的礼物,肯定不是你自己的画作,对吧?” “哎?” “难道是画?” 楚阳娿咂嘴,颓丧地垂下脑袋。 果然她只会送这一样东西呀。 云起哈哈笑起来,楚阳娿头垂得更低了,她觉得自己的才华,被深深地伤害了。 云起心情大好,楚阳娿却陷入空前的自我厌弃中,直到回了云府,也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 本来她想,讨好别人应该是男人做的事,现在落到自己身上,纯粹是因为她喜欢他比较多而已,偏偏他还要笑话,真是让人生气。 楚阳娿内心深处那一根属于艺术家的敏感小神经突然就被挑了起来,开始自己折腾自己。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还有人不怕死地往上凑。 楚阳娿跟云起刚会到明月阁,就见堂屋里坐着两个人。楚阳娿眼一扫,嬷嬷赶紧小声报告,说许家姑娘在院子里等了一天了。说是云起受了伤,她托兄弟千里迢迢找了上好的伤药,今日总算送到府里了。 许家姐妹捧着伤药,要亲手送与云起。 看到云起回来,许铭书一脸羞红,内心也很忐忑,她摸不准云起会否接受她的好意。只希望他不会太不给她脸面。 倒是许铭悦,眨了眨眼直接向云起扑了过来。 “云起哥哥,你到哪里去了呀?你伤还没有好,这么劳累,对身子不好。” 楚阳娿当场爆发了,我了个大艹,自己这正牌老婆都还没扑呢,你个小妮子乱扑什么?这是当着她的面儿挖墙脚呀,还要不要脸了。 楚阳娿当机立断,一把拉过云起。许铭悦扑了一半发现前面没人了,想刹车也来不及了,一眨眼,嘭一声就摔到了地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了丑,许铭悦嘴巴一瘪,趴在地上哇哇哭了起来。 第100章 “妹妹!” 看到妹妹扑到地上,许铭书赶紧把人扶起来,之后,便青着脸差楚阳娿责问:“弟妹,你这是做什么?” 楚阳娿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许铭书,说:“表姐以为呢?” “你……”许铭书说了一个字,便委屈地红着眼睛去看云起:“表弟……” 云起笑了笑,说:“表姐找官官可是有事?那我一个大男人不好打扰,先走一步。” 说完之后,人家朝楚阳娿点点头,款步离开了。 楚阳娿咬牙,这人,自己惹来的麻烦,扔给自己一走了之,实在太过分。 不过当着许铭书姐妹的面,楚阳娿还得表现的得意洋洋。 她扬着下巴,问许铭书:“许家表姐和表妹,还有事吗?” 都到这个份儿上了,云起明显在躲着她们,许铭书还能说什么,只好咬着嘴唇,牵着妹妹离开了明月阁。 秦代语看她们青着脸回来,知道事情不顺利,虽有失望,却也早在预料之中。 “姑娘,这是怎么了?” “妹妹摔了一跤。” 秦代语看了许铭悦一眼,说:“我去拿药。” “还是请大夫来瞧瞧吧。”许铭悦听说明月阁那边,喝水咳嗽一声都要请大夫,便下意识地加了一句。 秦代语眉毛一挑,柔声道:“姑娘说笑,悦姑娘摔了一脚,请大夫怕是不合适。” 许铭悦抿了抿唇,不再坚持:“那就算了。” 对着哥哥给的这个丫鬟,她总是不怎么自在。 秦代语已经笑着说:“姑娘先坐一会,我这就去拿药。” 药拿来了,却是让许铭悦自己抹,她严肃着脸,问许铭书发生了什么事。 许铭书青着脸,说:“那楚氏一点不给脸面,害得妹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摔了一跤,表弟却连句话都不跟我们说,转身就走了。” 秦代语想了想明月阁的情景,对许铭书实在失望。不过她的身份是下人,再看不上许铭书,也不能表现到脸上。 听许铭书说完,她笑了笑,安慰她:“姑娘不要多想,云府的情况,你也晓得,那楚氏好大的架势,连整个云府都围了起来。现在别说明月阁,便是整个云府,都在她手里捏着。老爷子都没开口说话,表少爷自然也要给楚氏几分脸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许铭书一想,也的确是这么回事。 自己的满腔委屈,立刻化作对云起的心疼:“表弟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却要受母老虎制约,实在是可怜。” “是呀。”秦代语表示赞同。 许铭书越加气愤,说:“那楚氏不贤不孝,仗势欺人,实在委屈了表弟。” “姑娘说的没错。” 主仆两人说了会话,将对楚阳娿的不满全部发泄了出来。许铭书这才说自己累了,要回房休息。 安顿好了许铭书,秦代语才去看许铭悦。 许铭悦两个膝盖都磨破了,正躺在床上念着楚阳娿的名字扎小人。 见秦代语进来,一个跟头坐了起来说:“你说的那事儿,我不干了。” 秦代语马上沉了脸:“悦姑娘在说傻话?” “我说的是真话。”许铭悦噘着嘴,道:“太丢人了,表哥对我冷冷淡淡,那楚氏又好大的威风,我才不要再去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姑娘真是怕了?” “随你怎么说。”许铭悦又躺了回去,哼哼道:“你是不晓得,表哥那眼神,根本没把我跟姐姐瞧在眼里。既然如此,我们何必硬要巴上去惹人讨厌。” 秦代语越听越生气,也不管表情好不好看了,直接冷着脸,说:“悦姑娘,您忘了来云府时,老爷和少爷是怎么跟你说话的?” “没忘,但那又如何?”许铭悦嘟哝道:“即是姐姐有心,我又何必多此一举。若表哥对我们有好感还罢了,可表哥那人……实在让人怵得慌。再说……即便事成,难道我还真的要给人做妾吗?” “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如果事成,姑娘便是云家七房正经的太太。” 许铭悦哼笑着告诉她说:“你一个丫鬟,懂什么呀?表哥的正经太太是那楚氏,便是咱们事成,云家也不敢休了她。咱们忙来忙去,到头来一场空不说,还连累自己名声受损。” “姑娘,若你姑娘得了七爷的喜欢,七爷自然不忍姑娘名声受损。” “那有如何?”许铭悦当真将秦代语当成了什么也不懂的傻丫鬟:“瞧如今楚氏那架势,我才不相信老爷子跟表哥心里高兴,可不高兴又怎么样?也没见他们拿楚氏如何了,其他事情,就更加不会怎么样了。” 秦代语当然不是真的不明白这一点,她是没有放在心上而已。更加没有想到,许铭悦小小年纪,反而比许铭书要看得开。 这对她的计划,可十分不利。 秦代语想了想,坐到床沿上,拉着许铭悦的手,轻声说:“姑娘若不愿意,那便算了。不过姑娘可别后悔。” “后悔什么?” 秦代语说:“姑娘心中,七爷人才如何?” “自然是……”许铭悦脱口而出的赞美,却说了一半就说不出口了,她是一时间早不和合适的词。 秦代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笑了笑,语气更加轻柔:“姑娘长了这么大,可是瞧过比七爷更加容貌俊朗,气质卓越之人?” “这……当真没有。” “这边是了。”秦代语说:“云家七爷,举世无双,错过了他,再想寻出第二个来,是没那么容易的。姑娘好好想一想吧。” 本来许铭悦心里没什么,但被秦代语这么一引诱,当真去想云起,发现那人无论是容貌也好,还是气质才能,都是无人可比的。 有些事就是这样,原本没有什么,被别人一提点,一暗示,便当真往那方面去想了。 秦代语见状,退了出来,留她一个人好好去想。 她自己,反而去了许铭书屋子里。 虽然没跟云起说上话,但到底又见了一面,许铭书一回了自己屋子,便开始临窗而坐,研磨赋诗。 对云起的痴恋,全在这些笔墨诗词里头了。 她知道云起并不喜欢她,可她舍不得放弃,事到如今,也没法放弃了。 她为他蹉跎了年岁,耽搁闺誉,付出越多,越不甘心一无所得。况且,除了他之外,她再无第二个选择。 许铭书泪撒青衫,幻想着哪时哪日,表弟知道了自己的心意,该如何心疼。 秦代语瞧着她那痴傻模样,心中冷笑。如若云起当真是那有心之人,如何会耽搁了表姐的年岁,还毫无愧疚。 云家与许家,虽说是从无言明约定,可两家的婚事约定俗成,云起刚被找回来那些年,许家拿云起当女婿,也没见他们反驳解释。 后来突然瞧不上她了,当然一撂手,说什么都没有发生。 如果云起自己愿意,谁能左右他的婚事? 只有许家,还傻乎乎的,以为云起的婚事,从头到尾是老爷子的意思。 须知京城那么多名门贵女,云起可是挑来挑去,一开始可看上的是王家嫡长女,最后才选定了楚家四房大姑娘。 如果明月阁那位知道这些事,不晓得心里作何感想。 在门口站了一会,秦代语方才走到许铭书身边,问:“姑娘这是怎么了?怎的哭了?” “我……”许铭书愁容浅浅,忧虑道:“瞧那枯叶,分明是万物茂盛之时,它却枯萎掉落了。” 秦代语:“……” 许铭书摇摇头,又陷入新一轮的忧愁之中。 秦代语忍了忍,终于打断了她。 “姑娘作何打算?” “什么?”许铭书还在想自己的心事,根本没注意丫鬟的话。 秦代语冷哼一声,道:“现在看来,七爷对姑娘,对许家没有丝毫在意,恐怕连一点好感也无。可是许家事态紧急,咱们没有多少时间耽搁,姑娘准备作何打算?” “你说什么?”许铭书听见她说云起对自己毫不在意,对许家没有一好感,猛地一惊,总算从幻想当中回过神来。不过,她下意识地想要反驳秦代语,她知道云起对自己没有爱意,却根本不相信云起对她毫不在意,甚至对许家一点都没有好感。“你胡说什么?表弟只是身不由己,若不是老爷子与楚家联合起来逼迫他……” “再这么下去,许家只有死路一条。七爷没有丝毫伸出援手的意思,姑娘不要再做梦了,好好想想眼下情况,下一步该如何?” “你……” 秦代语见她还要狡辩,冷笑一声道:“姑娘若再不接受现实,我只能另谋出路,把希望寄托再悦姑娘身上了。” “你在说什么!”许铭书惊得站起来:“妹妹怎么能!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妹妹年纪好小,七郎只把她当妹妹!” “哦?”秦代语提醒她:“悦姑娘是许家女,本也该嫁入云家的。再说,比起姑娘您,悦姑娘年纪和容貌都要合适的多。姑娘忘了?七爷可是喜欢年纪小的,那楚氏比七爷小了五岁,悦姑娘小了八岁,算起来,比姑娘合适的多。” “你……你敢!” 许铭书当真心慌起来,年纪是她不愿提及的污点,可是秦代语说的又是事实,这让她惶恐不已。 “若是你一如既往地不着调,下面的事,便由我一人做主,至于姑娘您,还是早些回家比较好。” “你!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这样跟我说话,你一个小小的丫鬟,本姑娘随时可以处置了你。” “哦?”秦代语笑笑:“处置我?姑娘试试看?” “我……”许铭书眼睛一红,知道自己根本处置不了秦代语,她是弟弟最得意的丫鬟,连父亲都对她赞不绝口,自己这个正经主子,在家的地位,还不如她。 可是想到自己有可能被送回去,而让妹妹取而代之与七郎两情相悦,她实在受不了。 “我……我该怎么办?”到最后,还是她先示弱了。 秦代语这才在她身边坐下来,叹口气,说:“姑娘别生气,刚才我是替姑娘着急了,说话这才硬了一点,在我心中,自然还是姑娘重要。” 许铭书这才松一口气。 又听秦代语说:“姑娘从前的做法,实际上是错的,七爷耽搁了姑娘,咱们如何能让那楚氏捡了便宜?少不得,也要争一争,让云家也好,楚家也好,都不得不同意你进门。” “我要怎么做?” 秦代语在她耳边提点几句,许铭书听得满面通红,可她也觉得这个计策十分有用,也顾不得羞耻了。事到如今,她已经不在乎是不是嫡妻,只要能与七郎作伴,便是为奴为婢,她也不放在心上了。 第101章 为了给云起准备生日礼物,这段时间楚阳娿一直没有出门,就算云起在家,也没有跟去他的书房犯花痴。 当然,许家姐妹住进了云府,她不可能当真双耳不闻窗外事。许铭书那里,也是让人盯着的,尤其不准她们靠近云起身边一步。不知道许铭书是不是知道了她的想法,那日之后,居然没有跑去找人告状,也没有锲而不舍起往云起跟前凑,反倒是日日跑到楚阳娿跟前,一待就是一整天。 徐家姐妹是云起的表亲,是大许氏和小许氏的娘家族亲,楚阳娿再不满,也不能拿着棒子赶人。可是不硬敢,许铭书去嫁妆不知道自己不受欢迎,无论她怎么说都能找到借口待着不走。每日待在楚阳娿跟前,不管楚阳娿说什么,她都好脾气地任她发挥。楚阳娿忍了几天,就不管了,她发现只要能待在明月阁,那许铭书也不介意其他的。 “她这打的什么算盘?” 这一来二去,的确把楚阳娿给弄糊涂了。难道她真的以为,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把自己晃糊涂了,就同意让云起纳她为妾了? 丁嬷嬷嗤笑道:“那位是见不着七爷,以为守着太太守在明月阁,便能见着七爷呢。” 楚阳娿皱眉:“得想个法子把她弄走。”整天在自己面前晃,实在太烦人了。 丁嬷嬷也不高兴:“真是不要一点脸面,这云家,怎会有如此姻亲。” 楚阳娿敢跟嬷嬷商量着,怎么像个办法让小许氏心甘情愿把许家姐妹送回家。谁知道第二天,府上便开始传起了流言,幸亏整个云府都是楚阳娿的人,这才在流言刚一出来,便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清风愤愤不平:“姑娘,这些流言蜚语,必然是从那对姐妹那处穿出去的。” 许铭书日日到楚阳娿面前晃悠,晃悠完了,一出明月阁,便哭哭啼啼迎风流泪。 这云府上下,都晓得这许家姑娘是巴着七房爷们儿不得呢,可也抵不过主子要让她们放话。于是很快,下人们当中便流传起来,说七房新过门的太太不得云起的喜欢,太太便仗势欺人,准备逼迫许家姑娘许铭书给云起做妾,好讨云起的欢心。 楚阳娿真是被气笑了,就许铭书那张寡妇脸,还逼迫她给人做妾?她身边哪个丫头生得不比她好。再说,她脑子又没坑,怎么会上赶着给自己男人找女人。 “真是胡言乱语,到底是谁觉得云起不喜欢我!”虽然一开始,她跟云起不叫生疏,但最近,他们相处越来越多,感情也越来越好了。 清风也认为七爷跟自家太太相处的挺好,但她忍不住提醒她:“太太,您跟七爷成婚那日,不曾圆房……” 楚阳娿:“……” “不管是谁在传,抓住一个打一顿,然后直接赶出去。” “可是太太,传话的那些,都是海棠园的人。” 楚阳娿这边的,当然不会传自己主人的坏话,在云府,想要把闲话传开,当然少不了有心人的推波助澜。 想到一直瞧自己不怎么顺眼的小许氏,楚阳娿到底迟疑了一下。 她并不怕与人硬碰硬,就凭一个小许氏,怎么碰也碰不过自己。 然而心中,到底还是顾忌着云起的心情。云起是云家子弟,不管别人对他多坏,血缘却是割不断的。尤其,云起就算心里也与云家离了心,但自己和他的名声还是得要得,之前顶撞老爷子就罢了,到底是云起被打得半死她不得不救。可这一回,她要是为着一点下人们莫须有的流言蜚语,再冲进海棠园跟小许氏闹一场,自己这跋扈名声就出去了。云起本人,少不得也落一个治家无方的名声。 名声么,别人不在意,自己也能不在意,但不能不替云起不在意。 所以最终,楚阳娿把这件事忍下了。 不过之后,她再不准许铭书靠近明月阁一步,理由太简单了,怕流言蜚语损她闺誉。 府里传得热火朝天,却发现楚阳娿一点反应也没有,传着传着,也就没意思了。 由于楚阳娿的冷处理,有关许铭书的流言,传了没两天,便没人再提起。 事件的另一主人公云起,对下人的流言并不是毫无所觉,但他也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对他来说,许铭书并不是个什么重要人物,要是以前,他可能还会费心思躲避,现在楚阳娿进了门,有关后宅的一切,她自然会替他处理妥当。 不得不说,对于楚阳娿,云起在某些方面还是很有信心的,所以这日流言渐渐消失,在他心中,是理所当然的事。 云起没有功名在身,先帝原来准备开恩科,但随着他的驾崩,此事不了了之。 他生性冷淡,也没有什么亲密的朋友。除了每日在家读书之外,便是出门,也只去几个特定的地方。 然而这日,他却被一人热情地邀请去家中做客。 “我家新来了一位师傅,烹得一手好茶,还请公子一定赏光。” 此人姓尹名梁,其父乃是户部一名主事,三年前外放。他本人考中了秀才,但本身对仕途并不热心,反而恋茶成痴,每每听说有人喜茶,便要邀请上府切磋一番。 几个月前,尹梁通过楼西与云起结识,发现云起本性冷淡,对茶却有独到见解。从此之后,每有机会,便要邀请云起过府一叙,云起此次拒绝,他却从不气馁。 今日遇见,再次相邀,云起想了想,却并未如从前一般推脱不去。 他笑了笑,道:“尹兄恋茶成痴,云起于茶一道,却只泛泛,只怕尹兄失望,这才次次推脱。也罢,尹兄不嫌云起浅薄,云起这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哪里那里,云公子过谦了。” 请了好久的高山雪莲,今日总算应约,尹梁乐颠颠地缠在云起身边,与他介绍自己家中收藏的顶级名品。 听说云起要去尹家做客,楼西腰杆一扭,也要跟去。有了楼西参与,一招手,惹来不少狐朋狗友,于是到了尹梁家中,已经浩浩荡荡一大群。 云起一身白衣,依旧让人不敢靠近,可他容貌出尘,举止儒雅,让人由不得不去欣赏。 都是青年才俊,血气方刚,聚在一起,不一会便闹成一团。 本是邀人品茶,到了此时,被一群人吆喝着,舍弃茶水,竟换上了桂花酒。 大家你来我往,行个酒令,罚个对子,不一会就喝的酩酊大醉。云起夹在中间,被楼西带头闹腾着,也不得不喝了几杯。 喝酒此事,一旦开始,便停不下来。等到天色已晚,云起被送出尹府,整个人已然轻飘飘不知东南西北了。 来接他的小厮从未见过他的醉态,很是不确信地试探了几遍,总算相信自家七爷已经不省人事了。 那小厮扶着云起,走了不一会,突然转个弯,换了个方向,往客栈去了。 “七爷,此时天色已晚,回家实在不便。咱们七太太又是个厉害的,瞧见爷这样子,必然要生气。不如寻个客栈,暂时将就一夜,待到明日酒醒,再回家不迟。” 小厮自言自语,也不晓得是在说服云起,还是在说服自己。 然而主人已经醉死,丝毫不能给予回应,于是小厮只当主子同意,扶着云起去了客栈。 虽然天色已晚,但客栈还有不少人正在用饭。小厮要了一间上房,扶着云起躺在床上之后,便关了门退了出来。 做完此事,还要回去复命,小厮瞧着客房走廊,静站许久方才下定决心般举步离开。 小厮脚步声远去,倒在床上的男人忽然睁开了眼。 他眼中一片清明,根本毫无醉意。 男人站起来,迅速脱掉身上的衣服,而后不由自主地对着被小厮扶过的地方又抠又揉起来。 不一会,听见有人轻敲窗户,云起突然停了手上动作,忍着恶心将衣服穿重新穿起来,这才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说了一声:“进来。” “主人。” 藏风从窗户跳进来,他的肩膀上,还扛着一个男人。 云起看了眼不知道是昏睡还是醉死的云霄,吩咐藏风道:“扔床上,衣服扒了。” “是。” 藏风三下五除二,将云霄扒的干干净净。 房里没有点灯,黑漆漆一片,若不是视力绝好,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主仆两人并未久留,扒完了云霄,便一个翻身到了窗外。 不一会,房门就被推开,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犹犹豫豫地走了进来。 女子先闩好门,然后,摸着黑,慢慢走到床前。 “七郎。”许铭书看到床上睡死的男人,轻声叫到。 隔着窗户,云起听清了许铭书的声音,轻嗤一声,从二楼跳下来,留下藏风一人收尾,自己闲庭信步般,回家去了。 楚阳娿难得懒散,想到左右无事,干脆睡了个日上三竿。 丫鬟们见她不愿起床,正商量着不如把早饭抬到卧房里来,谁知道还没有商量个结果,许家姐妹突然在明月阁外头哭闹,要云起给个说法。楚阳娿莫名其妙,赶紧起床出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许铭书一身素衣,正哭的肝肠寸断。看见楚阳娿出现,更是以头抢地,抱住了楚阳娿的脚腕。 “太太,求太太开开恩,让我见见七爷吧,我已经是七爷的人了,知道七爷怕您伤心,若太太如果您容下我,便赐我一条白绫了结了,只求太太让我见见七爷最后一面,太太。” 楚阳娿本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听见她疯言疯语,气个半死。 她说的那些话,楚阳娿是一句都不信的,谁知丁嬷嬷却是一脸煞白,提醒楚阳娿道:“七爷昨日会友,一夜未归。” 楚阳娿心里咯噔一声,终于有些慌神了。 第102章 “太太,不好了太太。”丫鬟急匆匆进了堂屋,告诉大何氏道:“明月阁里出事了。” 大何氏正细嚼慢咽吃着早茶,闻言皱眉:“出了什么事儿?这样大呼小叫的!” 丫鬟近前,耳语几句,大何氏立即站起来,说:“走,去看看。” 大何氏一行人到明月阁时,许铭书正跪在地上哭诉:“昨天下午,家里老奴来报,说家里宅子的房梁塌了。父亲与兄弟都没在家,我便回去瞧了瞧,等吩咐完了差事,再回来已经晚了。想着不好麻烦家里的门房开门,这便找了个客栈,准备将就一晚。晚饭期间,突然瞧见表弟也来了客栈,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便去打声招呼问一问,谁知表弟他,他便……呜呜!” 许铭书一脸羞愧,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她昨日回家去了一趟,出来已经晚了,埋怨云府上下都是楚阳娿的人守着,怕遭嫌弃,这才去客栈住下。谁知道看见云起也来住客栈,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就好心上前打招呼,谁知道打个招呼就失了身,被云起给糟蹋了。 楚阳娿当然不相信世上有那么巧的事情。她许铭书为了勾搭她老公,不要脸地住进了云府,还天天在她面前晃悠,分明是早有心怀不轨。云起从来都不怎么搭理她,怎么会专门跑到客栈里去把她给睡了? 再说,她一个旧时代的千金小姐,有家不回,大半夜的跑去住客栈,怎么看怎么有鬼。 不过嬷嬷说了,云起昨天出去与朋友聚会,一晚上没回来,就怕他遭了有心人的算计。 …… 不怪楚阳娿这么想,云起虽然表面看上去比她大五岁,可他没有父母,家里的人又对他不好,他性格内敛害羞,每天除了读书就是读书,根本不懂什么弯弯绕绕。加上长得又那么好看,显然是被算计得命。 只是,现在有人告状,看许铭书的样子,当真是不给个说法就要自杀去死的样子。人命关天,总得把事情弄清楚再说。 楚阳娿忍了忍,总算压下火气,让自己看上去心平气和地掀了掀眼皮,说:“来人,去请七爷过来,发生了这种事,总要当面对质才好,不弄清楚,对谁都不公平。” 清风闻言,立刻派人去找云起了。 等人走了,清水才上前一步,对楚阳娿道:“太太,您还没吃饭呢,七爷与友人叙旧,怕是住在朋友家中,要请回来,想必得有些时候,您先用饭吧。” “也好。”楚阳娿点点头,转身回堂屋了。 丫鬟嬷嬷们跟着楚阳娿,也都往堂屋走,跪在地上的许铭书咬了咬牙,也站起来,跟在了队伍最后。 大何氏一来,光哭着听许铭书哭诉了,好容易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还没来得及插上话,这个时候,也跟着楚阳娿七爷堂屋。 楚阳娿本来没心情搭理人,但见她们都厚着脸皮跟了上来,再装没看见也装不下去。只好皮笑肉不笑地问大何氏与许铭书:“大伯娘,还有许家表姐,你们吃饭了没有?要不再用一点?” 大何氏是早就吃过饭了的,许铭书红着脸,哪里好意思说要吃饭,两人摇了摇头,都表示自己不饿。 楚阳娿也不劝,等丫鬟摆上饭菜,便一个人端起小碗细嚼慢咽地吃了起来。 许铭书心里有事,心魂不宁地关注着外面,等着云起被请回来。 而大何氏,瞧见楚阳娿吃饭,反而盯着她的动作转不了眼。 都说京中贵女规矩大,楚阳娿的一举一动,分明是经过嬷嬷悉心教导,多年养成了习惯。便是同样的动作,她做起来格外比旁人好看。她哪里知道楚阳娿一个人时,从来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可不让规矩折腾自己,只当着外人的面,才端起架子吓唬人。 一顿饭吃完,许铭书的眼泪已经淌不下来了。大何氏想旧话重提,问楚阳娿准备怎么安置许铭书。楚阳娿一脸的贤淑温良,但还是那句话,一切等云起回来,将前因后果弄清楚了再说。 当然,与此同时还要将许铭书身边的嬷嬷,以及客栈老板小二都请回来问个清楚。毕竟事情发生在客栈,那客栈里头人来人往,谁知道许铭书是不是认错了人。 听了她的话,许铭书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要哭着拿头撞墙又要找剪子绞头发。 楚阳娿才不相信她真的会在云起出现之前把自己折腾死,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任她闹。 对于她的话,大何氏却很有意见。 “你说的这些话,的确有道理,然而此事毕竟是云家家事,且是丑事,弄到人人皆知,实在不好看。再说,现在先帝去世,还是大孝期间,云起便做出这种丑事,实在骇人听闻,要是传了出去,怕不光是对他自己,便是对整个云家,都十分不好。” “大伯娘想差了。”楚阳娿道:“正因为此事不小,方才要弄个清楚明白。我家夫君一向自警持重,不是那等轻浮放浪之人。从前在家,别说妾室,连个丫鬟都近不了身,怎会大半夜跑去客栈,玷污旁人清白?我是怕有心人居心不良,想要害我云家声誉,这才设下圈套污蔑夫君。毕竟,哪有好人家的姑娘,大半夜不好好在家里呆着,跑去客栈做什么?再说,便是去了客栈,也有丫鬟婆子跟着,怎的就莫名其妙地,跑去个男人屋子里,还被人给玷污了呢?” 大何氏有心反驳,却一时间找不到话说。 看了许铭书一眼,眼中也尽是轻蔑。许家的心思,她是知道的,但云家的意思清楚明白得很,她虽不喜楚阳娿这个跋扈侄媳妇,但人家也是明媒正娶进得们。许家丫头为了黏上云起,都自荐枕席了,实在下作不要脸。 不过不管她要脸不要脸,只要能折腾得云起内宅不宁,她就喜欢。 许铭书感受到了大何氏的目光,只羞耻得全身发抖。要不是想着自己已经是云起的人了,马上就能得偿所愿,说不定她早就忍不下去了。 说来说去,还是暗恨楚阳娿,她话里话外讽刺自己,说什么好人家的姑娘不会大半夜跑去客栈,分明就是暗示自己不知廉耻。 然而,想到云起,她便心热了。他知道,楚阳娿虽然跟云起成了婚,但云起根本不喜欢她,两人成亲这么久还没有圆房。反而是自己,已经与心上人有了肌肤之亲。 云起还没回来,所有人都等着事态发展。得了消息的大许氏,小许氏与小何氏,都陆陆续续来了明月阁。楚阳娿也不拦着,这些人是专门跑来看她的笑话,她要是不让进来,她们很可能直接闹到老爷子跟前去。 现在云起还没回来,事情到底怎么回事还不清楚,要是闹到老爷子面前,以那人的脾气,必定不分青红皂白,将云起打个半死。 等所有人进了明月阁,楚阳娿下令,将明月阁一关,所有人不得出入,只等着云起回来,好把事情弄清楚。 清风吩咐人出去,找云起找了半天,谁知好半天才回来,去告诉楚阳娿说,人没找到。 云起昨天与友人见面,之后去了尹家做客。尹家人说云起并未在尹家过夜,而是刚刚入夜就被送回去了。再去许铭书说的那个客栈,客栈里根本没人,小二倒是有印象,说昨天夜里的确有个醉醺醺的白衣男子进了客栈,但什么时候离开的,却没人注意。 这一下,楚阳娿越发觉得,是有人心怀不轨,在陷害云起。在她心中,云起就是个娇弱高冷的小百花,简直清白柔嫩的让人不知道怎么呵护才好。再者,以他正直高傲的性子,便是出了什么事,也断然没有逃避不见的道理,现在她怎么也找不到人,分明是有人把他藏了起来,好趁他不能自辩,往他身上泼脏水。 想到此处,楚阳娿立刻吩咐下去,让无论如何,先去把云起找回来。 还有尹家所说接云起回来的小厮,也要立刻把人找出来。 楚阳娿越加相信云起清白,大何氏等人,却认为云起是知道自己犯了错,躲在外头连家都不敢回了。 小许氏用手帕捂了捂嘴唇,轻咳一声,笑道:“这老七也真是的,自己躲在外头不见人,却让一个姑娘回来面对弟妹的怒火,也实在是不像话。”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家夫君,说不定现在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儿呢。”楚阳娿道:“事情还没弄清楚,大嫂还是慎言的好。知道的是大嫂替许家妹妹说好话,不知道的,以为许家女孩,都是此等模样,传出去了,可要被人笑话。” 小许氏本来铁了心要刺的楚阳娿抬不起头来,谁知被楚阳娿一句话,就讽了个大红脸。 许铭书出了丑,可不光是她自己的事。她出丑,便是许家出丑,而自己,也姓许呢。 只是小许氏从来没把自己及跟许铭书当成一家人。在文山时,由于来来去去,都是云家许家何家这么三个大姓,再这种情况下,大家有什么,都是你你我我分得清楚得很。便是与自家吵起架来,都道是三房如何如何,你大房如何如何,甚少有人提起,说你许家如何如何,你何家如何如何。一时之间,她倒忘了,于其他人来说许铭书如何,便是她许家女如何,一个不甚,自己都要搭进去。 小许氏咬了咬牙,终究忍住不说话了。 一屋子的女人们耳观鼻鼻观眼,都不开腔。 过了一会,管家终于来报,没找着云起,但昨天夜里去接云起回来的小厮,已经找到了。 “带上来吧。” 楚阳娿吩咐一句,那小厮很快被带到了面前。 很显然,小厮已经知道找他来所谓何事,一见楚阳娿,便跪下磕头,嘴里分辨道:“回七太太的话,昨天夜里,是小的去接七爷。然而七爷喝的酩酊大醉,小的实在无法,这才送了七爷去客栈先住上一晚。” 大何氏眉眼轻垂,显然很高兴小厮证明了云起昨天夜里的确去了客栈。大许氏却木着脸,看到大何氏得意,她就不怎么得意。 楚阳娿没管她们心里想什么,只冷着脸,问那小厮:“你是哪个房里的人,为何去接七爷,不是他身边的小厮书童,反而是你?” “这……”那小厮颤巍巍道:“昨天七爷去友人家中拜访,临时将身边的人打发了出去。琥珀回来说要提七爷去办什么事,便让小的替他。等七爷从尹家出来,小的便上前伺候了。” “哦?”楚阳娿笑了笑,又问:“你说的是否可信,我自会叫来琥珀问清楚。不过,既然你去接得夫君,为何自己回来了,偏偏将夫君一个人扔在客栈里头,你这么做,是何用意?” “太太,太太饶命,七爷身高体壮,又喝的酩酊大醉。小的力小人微,实在服侍不了,这才……这才送了七爷去客栈,而后,而后自己回来了。” “我看你不是力小人微,是胆大包天!”楚阳娿呵斥:“明知近日京中纷乱,你却别有用心,将主人弃之客栈,分明是心怀不轨,想要谋害主人性命。来人,捆起来押去柴房。” “是。”两个壮婆子闻言,立刻将那小厮捆了起来。小厮哭天抢地,求她饶命,楚阳娿眉都不挑一下,让人去找琥珀。 等那小厮被押了下去,大何氏方才皱眉,对楚阳娿道:“这小厮办事不利,实在该打杀了去。不过楚氏,不论云起是何缘由被送去了客栈,云起毁了许家丫头清白,却也是事实,此事……总要给许家一个说法。” 楚阳娿摇了摇头,道:“大伯娘有所不知,官官此举,不过是杀鸡儆猴,让下面人掂量掂量,不敢撒谎乱说话而已。至于许家姑娘的清白,却必要等派出去的人回来才能继续调查。毕竟,便是夫君进了客栈,可客栈人来人往,住人也多,哪里就能遇到许家姑娘了?再者,便是遇到了,也不见得能发生什么,此时关乎云许两家清誉,断然马虎不得。” “你的意思,是我在说谎了!”许铭书闻言,哭道:“我许铭书一清二白,若有一句谎话,必遭天打雷劈。” 许铭书举起右手,就要指天发誓。 楚阳娿却噗嗤笑了一声,道:“许家表姐,瞧你说的,既然你一清二白,那咱们今儿就都散了吧,也没什么可查的了。” “我……”许铭书一下子就瞪了眼,说不下去了。 楚阳娿却敛了笑,问:“说呀,许家表姐,您到底是不是一清二白,还是说清楚的好。” “我……我当然是……” “是不是一清二白?若是,咱们今儿在这坐着,就全无必要了。若不是,官官自认公正,必然查个水落石出。” “我……呜呜,楚氏,你欺人太甚。” “我欺你什么?”楚阳娿冷笑:“许表姐可要想清楚了,到底是清白还是不清白,免得到时候又来哭哭闹闹,说旁人把你如何了。女人家的私事,可只有闹一回的,再有下一回,可是说不清楚的。” 小许氏看不下去,忍不住道:“七弟妹,你这样也太不给人脸面了。” “嫂子这话可要不得。”楚阳娿道:“许家妹妹到底是要脸面,还是要清白,这可不是我说了算。” 小许氏还想说什么,一转眼,发现小何氏看热闹看的心满意足,她抿了抿嘴,把道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时候,楚阳娿居高临下,看着许铭书,一定要等着她把话说得明明白白。 许铭书以为楚阳娿一怒之下,会吩咐婆子来给她查身子。心想要是如此,她便无所谓,她查便让她查。 谁知楚阳娿却不吩咐人替她查身子,她一定要她自己说。 最终,许铭书弱了气,颤着声道:“我,我不清白了。”说完双手捂着脸,蜷在哪里呜呜哭了起来。 明月阁被锁得死死的,云起跟琥珀,却一直找不到。 闹了一上午,终于还是闹到老爷子跟前。 老爷子一句话,将楚阳娿等人叫去奎文阁,听许铭书说了前因后果,立刻发怒了。 “好个云起,居然做下此等天理不容的事!”又见许铭书找到主心骨一般,哭得肝肠寸断,老爷子柔声劝她:“许丫头你放心,我云家不会不讲道义,定要给你个说法。” “谢,谢老爷子。” 许铭书终于被人扶起来,进内屋休息去了。 这时候,楚阳娿才终于找到机会跟老爷子说话。 “祖父,虽说许家表妹值得同情,但此事,的确很有可疑之处。 老爷子看了楚阳娿一眼,叹气:“官儿,我知你维护云起,老头子十分感激。但是此次,云起实在太不像话。” 楚阳娿没有继续说刚才的话,而是歪了歪头,突然问:“祖父您……为何如此厌恶夫君?” 老爷子立刻皱眉。 大何氏更是扬声训斥:“大胆楚氏,你怎可这般与老爷子说话!老爷子是家中长辈,最是公正不过。云起又是老爷子一手养大,对他更是宠爱有加,你说老爷子厌恶云起,到底是何居心?” “大伯娘为何如此激动?”楚阳娿笑了笑说:“我只是很奇怪。”楚阳娿说着,竟然也红了眼睛掉了眼泪。 “官官头一次见祖父,是在爹爹的书房里,那时官官深深为祖父气魄所折服。官官第二次见祖父,是在青州东皇太一神庙中。那时祖父是如此慈祥又威严,后来云楚两家说亲,官官心想,云家有如此长辈,必然家风清白,官官嫁入云家,乃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也是因此,云家说要将婚期提前,爹爹虽有不舍,也已久同意了。”楚阳娿抹了抹眼泪,又道:“可嫁入云家之后,官官才发现,祖父对官官和蔼,对夫君却十分严厉。夫君担忧媳妇,待人进宫营救,回家未得休息,便被祖父狠狠责罚。再如眼下,有人状告夫君立身不正,祖父不说相信夫君一身清白,竟是连一个辩解机会也不给,便要盖棺定罪。官官实在心中疑惑,以为祖父对夫君,是厌恶得透彻。” 楚阳娿说完,便止了眼泪,等着老爷子说话。 老爷子沉默半晌,最后方才叹口气,说:“小七自幼父母双亡无人管教,他现如今也已成家,不久之后,更要担起一族重担。老夫对他严厉,那是不得已而为之。旁人有错可改,作为一族之长,是不容犯下一点过错的。” “正因为夫君将是一族之长!”楚阳娿道:“才惹得有人心中不忿,千方百计陷害他污蔑他,甚至挑拨离间让人憎恶他,好使他不能立威服众,不能担当一族之长。正因如此,才更因给他机会,让夫君证明自身清白,这不光是对云起,也是对云家以及云家声誉负起责任。” 老爷子沈着脸,不说话。 楚阳娿想了想又道:“再说,便是夫君当真犯了大错,也应该帮着隐瞒掩盖才是。如今京中不稳,皇上新登地位,正是用人之际。云家蛰居文山多年,现在进京,不就是为了给云家寻一条康庄大路吗?一族之长不足以服族众,云家族众又何以令新帝信任,令朝中满意?还是说,云家此来,不过是走个过场,待尘埃落定,便要举家离京,继续蛰伏文山?” “这……” 云老爷子没有想到,自己有心架空云起,令他不能在族众站稳脚跟的心思,被楚阳娿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 但正因为是事实,他更加不能承认。只是接下来她说的话,却让他有些动摇。 云家想要进入政治中心,却又怕一不小心惹来祸事,这才让云起顶在前头,一有变故,也有余地转圜。 老爷子沉默不语,大何氏却急不可耐,她讽刺楚阳娿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那容得有人遮掩隐瞒!难不成你楚家族人便是如此,帮做了错事的族长隐瞒坏事,挣得好听名声?” “就是,说不的多少人牺牲清白帮他顶缸,咱们云家,却容不得这种事情。”小许氏紧跟着接了一句。 楚阳娿笑了笑,说:“我楚家族长立身清正,从无过错。便是有错,也是为了一族兴盛,每到此时,别说一证清白,便是舍身忘命,楚家族人也再所不辞。不过无论如何,楚家族人,也不会让族长被人无辜陷害,泼一身脏水。” “云起可真是讨了个好媳妇,当真是伶牙俐齿,懂得狡辩,更会点到黑暗白。” “官官再如何邻牙利齿,也是云家明媒正娶聘回家的正房太太。可不是上门追着都没人要,最终使出手段空口白牙诬陷想要进入家门的。” “你……” 小许氏气个仰倒。 正要说话,却见许铭书冲了出来,她手里拽着一块纯白的汗巾子,对着楚阳娿一脸狰狞:“我没有诬陷七郎,我有信物!” 第103章 “我没有诬陷七郎,我有信物!” 许铭书手里拽着一条纯白汗巾子,对楚阳娿说:“我是七郎的人,你不想承认,也得承认。” 楚阳娿觉得自己都快吐血了,她恨恨地埋怨手下人无用,到现在还找不到云起。更厌恶眼前这个女人不要脸,死皮赖脸黏上云起不说,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云起没脸。 许铭书真的爱云起吗? 或许是的。 但在她心中,最爱的还是自己。楚阳娿并不是觉得一个人爱自己多过于爱别人是什么不对的事情。但像许铭书这样,打着深爱云起的幌子,陷云起于不义,这就不是爱自己多还是爱别人多的问题了。 许铭书比云起大三岁,加上众所周知云家与许家的联姻关系,两人几乎是一起长大的。 云起在云家的境况,楚阳娿不相信许铭书一无所知。就连自己这个刚嫁入云家没有多久的外来人,都发现云家众人对云起的态度十分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恶意满满。 可是许铭书在做什么呢?口口声声说与云起有情,却是明晃晃的把柄往别人手里送。 楚阳娿有理由相信,现在老爷子的鞭子已经准备好了,只等云起回来便上家法,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云起的无德不义散播出去。 要是其他家族,必定不会不要自家的名声故意宣扬自家子弟的不好。可云起不同,他身上那一部分仆沣血脉,让所有人都乐见他品行不端,仿佛这样,才能表现出自己的高人一等。 云起这个名义上的未来族长,在众人心中,只会沦为无德小人。 楚阳娿没有说话,她盯着许铭书手里的汗巾看了一会,并没有发火。她知道现在所有人都等着看自己笑话。现在没有一个人站在自己一边,自己一旦发火,反而被人抓住漏洞。 她狠狠咽了口气,才抬起头,看向一脸快意的许铭书,说:“恕我眼拙,并未在这巾子上看到云起的名字。何况,即便证实此物的确是夫君所有,也不见得不是被人偷窃而去。许姑娘如此激动放肆,连等待夫君回来对质也不敢,一定要我此时认可你的身份,莫不是心虚?” “你……” “再者!”楚阳娿打断她,说:“你的身份,我是否需要认可先不说,对于你的行为,我首先是无法认可的。想来在坐其他人,也无法认可。” 何氏等人都没有说话。 楚阳娿牙关紧得很,无论她们怎么闹,她就是不承认云起跟许铭书有关系。 许铭悦在屋子里急得团团转,奎文阁到底怎么样了,她根本不晓得。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老也不回来,再看始作俑者秦代语,人家一点不着急,还气定神闲一个人绣花呢。 “这回你可要把姐姐给害死了!”许铭悦一把抢过秦代语手上的扇面,说:“要是我们被赶出云府,你也没有好果子吃。” “姑娘这是什么话?这一回,大姑娘必能嫁入云家,这可得感谢我。”秦代语对自己很有自信。 看她那么气定神闲,不知道为什么,许铭悦一下子就被说服了。 她将扇面还给秦代语,叹口气在她对面坐下,忧虑地说:“便是事情成了又如何,不过是个妾而已。姐姐这样大胆,云家便是认了她,也断然不会给她个什么好名分,这样计较,到底划得来么?” 秦代语将手上活计放在一边,然后对许铭悦说:“姑娘说的好,给人做妾,的确不是个好选择。可若能做正室,谁又愿意去做妾呢?大姑娘不是你,姑娘你年华正好,大姑娘却已经二十三四,是个老姑娘了,想要找婆家,哪里找得到?除了那些眼瞎耳聋身残得病的,根本找不到什么好人家,这是谁害的?还不是云家!” “可是……”许铭悦心里难受,她觉得秦代语话说的没错,可一想到之前她鼓励自己去接近云起,现在又鼓励姐姐,这种感觉真跟吃了个苍蝇一样恶心。 秦代语仿佛看穿她在想什么,也叹了口气,安慰道:“好了姑娘,不要多想了。咱们家跟云家,不光是儿女情长的事。最重要的,是许家需要云家帮扶,如若不然,老爷与夫人那般宠爱两位姑娘,哪里舍得送你们到云府看人脸色?还不是势不如人而已。” 许铭悦到底年纪小,一想到父亲郑重其事跟自己说的话,马上就认同了她的话。这时候被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丫鬟终于回来了,一回来就告诉许铭悦说:“姑娘,奎文阁那边有点不好。” “怎么了?是不是那楚氏果然厉害,死活容不下姐姐?” “不是。”丫鬟说:“七表少爷已经被找到了,但是在花园石桥洞子下面找到的,他整个人醉醺醺,根本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这……”许铭悦连忙去看秦代语,发现秦代语也若有所思。不过很快她就释怀了:“看来七爷果然也不想承认大姑娘,但事已至此,便是他不认,也由不得他了。” 许铭悦却不这么认为,她比刚才更担心了。 “姐姐这般进了云府,身份本就低贱,要是七表哥对姐姐好了还罢,现在七表哥也不喜欢姐姐,那她以后该如何自处?” “说这你就不懂了吧?”秦代语说:“大姑娘再是个妾,也是大奶奶的娘家堂妹,也是二太太族亲,加上跟七爷也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哪里就能被人欺负了去。” 许铭悦还有顾虑,却只能这么想,无可奈何,只好吩咐丫鬟继续探听消息。 丫鬟只好又去了奎文阁外收着,这奎文阁里头,云起已经被洗涮干净换了衣服,也灌了醒酒汤,整个人都清醒了。 “酒醒了?”老爷子看着云起,一张脸拉得老长。 作为一家之长,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等人一等就是大半天了。 云起局促地认了错,终于发现奎文阁情况诡异。大伯娘二伯娘,两个嫂子以及自己的小妻子,都定定地盯着他。 “祖父,家里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云起疑惑的表情做不得假,老爷子看他如此,更是生气。 他万分恼怒地呵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得问你自己!”说完将许铭书拿出来的汗巾子往他身上一扔,道:“说,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楚阳娿正要说话,被老爷子出言喝止:“官官你别管,让他自己说。” 楚阳娿咬碎一口银牙,这可是自己老公,让她别管,可能么! 云起疑惑地将汗巾翻来覆去看了看,已经说话了。 “祖父,这的确是我的东西,但它怎么会在您手上?” 完了! 楚阳娿真的要吐血了。 许铭书心怀不轨,云家上下是居心不良。他们合起火来逼她跟云起就范,现在他们果然中招了。 恨云起不够小心吗?不!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 这明显是个圈套,云起中招她虽然生气但并不恨云起。她就是心疼他,被自己家人这么算计,实在是太可怜了。 所以这个时候,楚阳娿已经开始在心中计划着,怎么跟老爷子对着干,然后把脏水一股脑劝泼到许铭书身上去,让她就是到死也进不了自家大门。 而许铭书,在听见云起承认东西是自己的时,已经激动得哭了起来。 “七郎……”女人情意绵绵,叫着云起。 可惜云起对着她却眉头皱的死紧:“表姐,自重。” “噗!”楚阳娿没忍住就笑了出来。 真是,自己真一脑子阴谋诡计计划着怎么栽赃陷害,看到云起这纯洁又严肃的漂亮脸蛋儿,当真忍俊不禁。 楚阳娿笑得不合时宜,被大何氏瞪了一眼。 小许氏知道事情已经有了定论,也不再说话。 一直没有开腔的大许氏跟小何氏,这时候弄清了事情经过,也确定了老爷子的心思,终于不继续作壁上观了。 大许氏知道自己口才不如别人,也就不浪费精力,直接让媳妇代劳。 小何氏看了眼梨花带雨的许铭书,然后转向云起,说:“老七,你这就不像话了。许丫头怎么说也是你的表姐,你们青梅竹马的一起长大,这些我们心里都有数。原本你娶了楚氏,大家也没说什么。可现如今,许丫头已经是你的人了,男人大丈夫,该负的责任就得负起来,许丫头好好一个黄花闺女被你给糟蹋了,你不认账,让她一个姑娘家家的,要怎么活?” 云起一脸迷茫:“二嫂,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根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大许氏正要接过棒子继续敲打,楚阳娿赶紧插了话,说:“许家表姐一大早跑来,说已经是你的人了。我们找了好些时候都找不到你,她硬说那条汗巾子是你的信物。可如今看来,却是疑团重重。她在客栈里头失了身,可下人是在花园里头找到的你,这里面,一个天南一个地北的,怎么莫名其妙能扯到一起去?她却硬说占了她身子的是你,这中间,谁也不晓得是什么道理。” 楚阳娿三言两语,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让云起心里有数。 可是听了他的话,云起更加迷茫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老爷子沉声问他:“昨天夜里,你在何处?” 云起想了想,然后摇头:“我与几位好友在尹家喝酒,之后……之后一醒来就在这了。“如此一来,他的罪状算是铁板钉钉了。 老爷子当即怒斥:“身为云家子弟,居然做出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事情,来人,请家法!” 楚阳娿心中一跳,这一顿鞭子要是打下来,云起的名声毁了不说,自己的后宅都别想安宁了。 许铭书听见老爷子要打云起,立刻哭着跪求老爷子饶过云起一命。 楚阳娿看的厌烦,还不得不好声好气地跟老爷子讲道理。 “祖父,现在夫君已经回来了,可他显然对昨天夜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既然如此,孙媳妇认为,更应该把事情弄清楚。这不光是对许家表姐有个交代,也是对我有个交代。” 小许氏正要出言讽刺,小何氏却已经笑着表示赞同:“弟妹说的没错,想你嫁入云家,这才几日,老七便这般……哎,还是说清楚的好,免得心里呀,留下疙瘩。” 相比起小许氏的利嘴毒舌,小何氏显然要高出一个段位,三言两语,就连楚阳娿都要挑拨离间了。 管家已经把鞭子取了过来,楚阳娿却站起来,不着痕迹地挡住云起,吩咐林岗道:“把昨天值夜跟门房全部叫过来。许家表妹什么时候回的家,夫君既然在花园里,可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却无人得知。来,趁着老爷子再,咱们就来个三堂会审。” 楚阳娿想好了,要是实在没办法帮云起洗白,她就泼妇一把。 反正她早就仗势欺过人了,也不在乎再加个母老虎的名声。 值夜门房,以及昨天夜里值班的侍卫,都被叫了过来。 当着众人的面,她一个一个审问。 许家小姐许铭书,是今天早上才回家来的,这个门房管家等人都是亲眼所见。 问道云起,大家都摇头表示没看见,就在楚阳娿失望之时,才见一名侍卫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卑下来迟,请主人恕罪。” 楚阳娿皱着眉,问:“昨天夜里,是你值夜?” “是。”侍卫说道:“今天轮到卑下沐休,因此昨天值夜到凌晨,卑下与林坝轮班之后便回家去了,听见府中出事,这才急急赶回来。” “那你可有看到七爷何时回家?” “七爷?”侍卫看了云起一眼,道:“七爷不是刚入夜便回来了吗?” “什么?” 楚阳娿一喜,其他人却是一惊。 侍卫见状,立刻说道:“昨天七爷回来,是酉时刚过。当时卑下正在轮值,见七爷醉醺醺想去扶他,只是被七爷躲开了了去。卑下想到七爷一向不让旁人近身,便是醉酒,也不愿被人触碰,这才没有继续纠缠。又见七爷虽一身酒气,却并步伐稳健,便送他走到苑门处就回来了。” “你说谎,这不可能!”许铭书当即反驳,“昨天夜里我一直跟七郎在一起,他不可能那么早就回家。楚氏,是你血口喷人,是你指使他说谎……” 侍卫的话让楚阳娿吃了个定心丸,突然一下就有底气了。 她斜乜着许铭书,皮笑肉不笑地说:“许家表姐,你似乎也太激动了?你说我血口喷人?这话应该是我说才对吧。自己无缘无故空口白牙咬着我家夫君不放,却还诬赖别人指使属下说谎。从你早上跑来闹事到现在,我可是一直没有见过他,如何来的机会指使?” 许铭书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楚阳娿回过头,严肃地问侍卫:“你说的话可是事实?” “千真万确。”侍卫说:“因为七爷回来时刚刚入夜,街上还有不少赶着回家的人。七爷人才出众,走到哪里都惹人注目,只要稍作打听,必能找到证明七爷早早归家的证人。” 楚阳娿心中大慰:“你说的没错,来人,立刻派人出去找目击证人。” 这时候老爷子已经一脸铁青。他本以为给云起找个厉害的媳妇可以保他性命,谁知这楚家嫡女厉害得过头,连他的脸也敢下。 大何氏大许氏等人眼见情势急转直下,有些不甘心。又看到老爷子沉了脸,心中大好之余,准备扣一顶大逆不道的帽子给楚阳娿,再逼他们承认许铭书跟云起的关系。毕竟,就算云起是提早回来的又如何?这不能证明云起回来之前没糟蹋许铭书吧。 小何氏清了清嗓子,正要替许铭书和老爷子打个翻身仗,却见楚阳娿手下那侍卫统领突然走了出来,对他们说:“太太,说起彻夜未归,昨天夜里二爷也是彻夜未归,而且似乎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听见自己的丈夫突然被提了出来,小何氏一愣,刚要说出口的话一下子被吞了回去,转而喝止林岗:“你什么意思,难道想要把这脏水往我丈夫身上泼?” “夫人此言差矣。”林岗不卑不亢:“许家此女放荡不堪,早就有心陷害七爷,此乃众所周知,她口中的话做不得准。既然以七爷晚归来断定是否与她有瓜葛,那自然应当一视同仁,请二爷一起候审方显公证。” “你,大胆!”小何氏气急:“好大胆的奴才,竟敢这般跟主子说话。” 楚阳娿轻笑:“二嫂在说什么呢?我这主子还没觉得有什么,到轮到二嫂替我教训人了?” 小许氏阴阳怪气:“二嫂,你快少说两句,人家来头大着呢,哪能把咱们放在眼里。” 楚阳娿要说话,老爷子生气地拍了拍桌子,怒道:“都少说两句!” “祖父说的是,现在最要紧的,是查出跟许家表姐有首尾的,到底是谁。其他的事,还是少说两句的好。” 楚阳娿笑眯眯,翻身农奴把歌唱。 许铭书痛不欲生,朝云起哭道:“七郎,我对你一心一意,便是为奴为婢,也在所不惜。事到如今,却要遭受如此大辱,还不如……不如死了算了……”说完就要拿头撞柱子。 清风赶紧挡在前面,跟清水一起将她拉住了。 “许家表姑娘,您这会可寻不得短见。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家七爷身上的脏水,也就洗不清了。” 许铭书被拖了回来,痛不欲生,大叫:“楚氏,你欺人太甚。” 楚阳娿摆摆手,让清水跟清风把她放下来,说:“许家表姐,你昨天夜里,既然与男子彻夜长,那这身上,总有痕迹的吧?” 此话一出,现场死寂。 楚阳娿暗念阿弥陀佛,幸亏她已经成亲了,否则这话从她口里说出来就是罪不可赦。 许铭书张张嘴,没说话。 楚阳娿见状,轻笑:“还是说,许家表姐你不记得了?” “这……这种事……” “依我看,今儿这身,是验也得验。不验也得验。从刚才开始,许家表姐一直自言自语,说与人有了不妥,可此话是真是假还不可知,说不的是表姐你做了一场梦,记错了呢。” 见小许氏又想说什么,楚阳娿没给她机会,继续道:“昨天夜里,府上没有回家,以至于有嫌疑的不止一两个,说不得许家姑娘记错了,要害旁人背黑锅,还是验一下的好。” 云霄昨天一晚上没回来,谁晓得干嘛去了。这楚阳娿惯会胡搅蛮缠,当真被她陷害了,还真不值得。 想到此处,小何氏也同意了她的提议,点头道:“弟妹说的没错,还是验验身子比较妥当。” 许铭书无法,只得被嬷嬷请下去了。 云起听说要验身,站在原处动也没动一下。 楚阳娿心里咯噔一声,莫不是他身上真的有什么吧。 小许氏抓住机会,立刻道:“话可说在前头,我许家也不是没人,验了身子出来,必然要给铭丫头一个说法,要是不验,那就当时做贼心虚。” 云起没说话,却万分羞涩地看了楚阳娿一眼,默默跟着嬷嬷去验身了。 楚阳娿被他临走前那娇羞的小眼神儿看的一抖,突然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家小老公,多么清纯的人儿呀,这些女人天天想着往他身上扑,真是不可饶恕! 许铭书跟云起分别被带下去验身,所有人没有说话,只安静地等着验看结果。 不一会,替许铭书验身的嬷嬷就回来了,老嬷嬷朝众人行了个礼,才道:“许家姑娘,昨天夜里,的确已经破身。” “确定是昨夜?” “是。” 楚阳娿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替云起查看的嬷嬷也回来了,这位嬷嬷圆脸小眼,一说话两只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她笑呵呵地告诉大家道:“回老爷子,各位夫人奶奶的话,七少爷皮白面嫩的,身上什么痕迹都没有。就是昨天夜里喝醉酒在桥底下睡了一夜,小腿压得有些青,其他的,便没了。” 小许氏惊道:“嬷嬷说话可得想好,若查出你说了慌……” “老奴不敢。”那嬷嬷正色道:“七爷最是个腼腆人,连对着我这个年纪比他祖奶奶都大的老嬷子都羞的不知如何是好呢。老奴在府上伺候这些年了,眼睛还是清亮的。咱们七爷,分明还是个雏儿。” 楚阳娿:“……” 大何氏:“……” 大许氏:“……” 其他众人:“……” 见大家默默地转向楚阳娿,眼神诡异地看着她。 楚阳娿干咳一声,正色道:“云楚两家蒙受皇恩,现下接连去了两位先帝,这大孝之期还没过呢。” 所以没有圆房什么的,也正常得很。 现在云起的清白已经被证明了,可是许铭书的的确确是失了身的,那那个男人又是谁呢? 所有人都陷入沉默之中。 已经把云起给摘了出来,接下来楚阳娿是不想说话了。她功成身退,准备看别人热闹了。 等许铭书穿好衣服又回来,看见众人眼神微妙,心中有些莫名,等嬷嬷小声告诉了她检查结果,她当场晕了过去。 可事情还没有解决,戏都唱到这儿了,当然还要继续唱下去的。 派出去找云霄的人已经回来了,彻夜未归的云霄被带到了奎文阁,看见嫂子弟媳自己的老婆甚至老爷子都在,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听之前给云起检查身子的老嬷嬷说:“二爷回来了,可巧,既然二爷回来了,就顺便,一起把身子验看了吧。” “验身?验什么身?” 云霄莫名其妙。 小何氏这才轻言细语,长话短说,简单把家里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了。 云霄闻言,当即暴怒:“那跟我有什么关系?爷昨天一直在同仁客栈住宿,整个客栈都是证人,难不成表妹犯案,还要赖到我的头上?” 对于许铭书这个人,云霄是一点好感都没有。之前在文山与人私会,就差点载到弟弟云中头上,这回又要让自己验身,这是把他云家儿郎当自家菜园子里的萝卜了。 可惜,他不说这话还好,他这句话刚说出口,小何氏便白了脸。 小许氏更是一时无言。 嬷嬷不得不出言提醒:“二爷有所不知,许姑娘今天一早,也是从同仁客栈回来的。” 云霄:“……” “二爷不必担心,即便住在同一客栈,也不见得二爷就与许姑娘有了首尾。快让嬷嬷太验明正身,也好自证清白。” 云霄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可刚走了两步却突然停了下来。不是他后悔,而是他突然懵懵懂懂地想起来,昨天夜里,自己做了一旖旎多姿的美梦。梦中一绝色女子与自己抵死缠绵,可真是热情的很…… 想到这里,他突然就心虚了。 明明他自己十分确信,自己跟许铭书根本就没有什么不妥,可不晓得为什么,身体就是受不了控制,不由自主地动摇起来。 要是……那不是梦呢? “我……这刚刚回来,还请祖父恕罪,让我先回房洗把脸。”他觉得自己应该找个地方检察一下,确定自己没有多想。 可惜老嬷嬷不晓得他的顾虑,依旧笑眯眯,拉着他的袖子就走,一边走还一边安慰他道:“老爷子等了一上午了,先验完身再洗脸不迟。我是瞧着二爷长大的,二爷不必害羞……” 老嬷嬷越是这么说,云霄就越是步履虚浮不自信。 “嬷嬷,我这牙疼得很,让我先刷个牙。” “哎呀二爷,这有什么可害羞的,老奴这都一把年纪了,看什么没看过?再说了二爷您也不是美男子,要说美男子呀,那当真要数咱们七爷,哎哟,可真是人间绝品……” 楚阳娿一脸黑线。 云霄却恨不得拔腿就跑。 他身体比脑子动得快,心里刚这么想,双腿已经迈出了。老嬷嬷察觉,手上一用劲,没抓住云霄,只抓住云霄的袖子。 只听刺啦一声,云霄身上单薄的夏装,被扯破了一半。 还没成亲的丫鬟们赶紧捂脸,小何氏却是惊怒交加,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已经站了起来。 因为她看见,自己丈夫的身上,尤其脖子那一圈,全是一块一块青红的斑纹,分明就是被人给啃出来的。 小许氏当即傻了眼,这闹得,怎么闹到老二头上去了? 老爷子已经气得抖了起来:“云霄,这是怎么一回事!” “祖……祖父,我……我也不知道呀。” 云霄知道事情严重,赶紧解释道:“昨天同僚庆生,我与他们包了酒楼雅间,喝了点酒,之后大家一起去的同仁客栈,要了间屋子倒头就睡了。孙子虽然睡得糊涂,可睡前却是记得清清楚楚,我一直与同伴们在一起,睡觉时屋子里也没有任何女人。” 小何氏终于松了口气。 楚阳娿朝清水眨了眨眼,清水看着远处,悠悠一句:“谁知道是真是假!” “你!这里哪有你一个丫鬟插嘴的地方!” 清水哼道:“之前你们怀疑我家七爷,那是恨不得屈打成招。现在好了,嫌疑犯换成了别人,怎么,就不准任何人提出可疑之处?可真是公正!” 小何氏被气个仰倒。 楚阳娿赶紧打岔:“哎呀二嫂别生气,我这丫头小性儿,替我抱不平呢,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她一回。” 楚阳娿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小何氏感觉自己都要被气炸了。 这时候云起回来,脸上红晕还没消散,看到云霄的样子,似是明白了什么。他眼神闪了闪,对楚阳娿说:“官官,咱们回去吧,这里有祖父,一切自有祖父定夺。” 云起一副善解人意不忍看兄弟热闹的模样,不要太正直。 楚阳娿虽然还想看他们怎么出丑,但听了云起的话,也不好不给面子。反正这事已经发生,接下来会怎么处置,逃不过自己的耳目。 小夫妻手牵着手,甜甜蜜蜜地回了明月阁。 当天晚上,清风偷偷跑来告诉她,说许铭书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那天晚上在同仁客栈,的确是许铭书跟云霄共度了春宵。 老爷子震怒,将云霄绑着打了二十鞭,最后许家姐妹又哭又闹,加上碍于许铭书的身份,不得不松口,吩咐云霄纳了许铭书进门做妾。 要是换做旁人,云家完全可以不理会这么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可许铭书到底是许家人,而云家不说嫁入许家的女儿,就是云家,光出身许家的媳妇,就好好几个。 许家姐妹要死要活闹个不停,云霄能怎么办? 可虽然这事已经定了下来,后面的麻烦却还是不少。比如:当真让许铭书进门做了妾,云家跟许家这亲戚算是怎么个走发? 再说许铭书家里有爹有兄弟,这事处理不好,后面不晓得要闹多少麻烦事。 许铭书姐妹被送到云家,许家本就打着让她进云家的心思,他们必然留有后手。 所有人都以为被暗算的将是云起,所有从上到下个个乐见其成。 谁知道一个不小心,居然被云霄踩了狗屎,真是憋屈的不知道跟谁说去。 好在,云霄虽然有妻,但小何氏成婚多年,接二连三,生了一群闺女,云家想要纳个贵妾生儿子,也说得过去。再加上小何氏的娘家父母已经过世,娘家只有一个哥哥和一个性格彪悍的大嫂,没什么靠山。 楚阳娿听完清风报的信,真是半晌无语。 许铭书对云起紧追不舍,这事云家全都知道,等许铭书当真跟给了云霄,这不是给他们兄弟找事么!想来这里头少不了大房的推波助澜。 不过老爷子已经发了话,云霄跟许铭书是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小何氏成日以泪洗面,不过几天就说身子不适,卧病在床了。 有了老爷子发话许铭书跟云霄的关系算是过了明路。但现在先帝孝期还没过,不可能让她这时候就进门,许铭书只能继续住在云府等着孝期结束,好回家备嫁。 小何氏卧病在床,作为妯娌,小许氏十分热络地每日看望。 楚阳娿当然也不能落到人后,让清风准备好礼物,也寻了个机会去看小何氏。 小何氏一点都不想看到楚阳娿,要不是她,许铭书那贱人怎么能赖上她丈夫! 看到这个张扬跋扈的女人还笑嘻嘻地来看望自己,真是恨不得拆其骨吃其肉。 面对她冷厉愤恨的目光,楚阳娿一点都不在意。她胡乱找了个话题,天南海北地瞎聊。 小何氏当然不理会她,可是等了一上午,也没见楚阳娿要走的意思。人家还乐呵呵,越说越来劲,小何氏听得脑仁儿发疼,终于气得终于忍不住了,她瞪着楚阳娿怒道:“别在这里假好心!你存得什么心思,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我存的心思?”见她终于破功,楚阳娿心满意足地收齐了嬉皮笑脸,朝她摇摇头说:“二嫂过誉,官官不过是个过门没多久的媳妇,与二嫂无冤无仇,能按什么心思?说来说去,还是家里那些事情给闹得。不过官官刚进门没多久,这云家的事,想来你比我清楚的多。二嫂难道就不奇怪么?家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怎么那么凑巧呢?” “你不要在这里挑拨离间。” “随嫂子怎么想吧。”楚阳娿道:“二嫂先休息,官官先走了,有空再来看你。” 楚阳娿说完就走了,走到门口突然停下来,回头对小何氏道:“二嫂好好歇息,早些把身子养好,官官觉得,这府里的事,还没完呢。” 说完一笑,离开隋月轩。 她跟云起在云家四面环敌,一有事就被所有人围困。为了改善状况,她只能见缝插针,给小何氏上眼药。 大房二房联起手来与云起为敌,可她却不相信,那两家当真就一条心。 说几句模棱两可的话,不过是浪费些口水。她不认为这三两句话就能让小何氏跟云霄与大房产生嫌隙。但隔阂么,都是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得早点准备起来。 楚阳娿回了明月阁,又钻进书房,专心致志准备给云起的生日礼物了。 而隋月轩内,听了她那几句模棱两可的话的小何氏,一开始暗恨楚阳娿居心叵测。可想着想着却越是心惊,等逐一分析下来,她忍不住觉得,即便楚阳娿可恨,但大房也太狼心狗肺了。 许铭书的事,一看就有小许氏的参与,否则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能随便外出? 当然,她不相信小许氏此次是为了针对自己,他相信丈夫不过是糟了无妄之灾。 然而这依旧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在大房眼中,她跟云霄,不过是个能够随便利用,且还要被时时提防的卒子。 又想到公公被查出亏空,他们被大房限着时间填补,大房却让嫁出门去的姑姑插手云家事务的事。 现在,他们能设计自己的丈夫来陷害云起,以后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她只生了几个女儿,要是许铭书生了儿子,那这个家,哪里还有自己说话的份? 不,不光自己。许铭书跟小许氏是本家,一旦许铭书生了儿子继承丈夫的一切,那整个二房,还不是掌握在了大房手里。 今天这一遭,大房算计的,到底是云起,还是自己的丈夫? 小何氏不确定了。 第104章 八月,先帝下葬,新帝登基,远在文山的许家父子,听说京里又换皇帝了,换的还是肃王的死对头六皇子,吓得差点躲进深山老林,连门也不敢出了。 而京城之内,一片喜气洋洋之下,也暗藏着隐隐危机。 新帝登基第一件事,便是查出凶手为先皇报仇。但肃王已经逃脱,那么与其相关的人,都要被捉拿归案,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好在新皇登基之后,手起刀落杀了六名与肃王来往密切的武将之后,便停了手。 虽然成功登上帝位,但接下来收拢人心安稳朝政却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之后不久,更是一道圣旨大赦天下,除却十恶不赦之徒,许多囚犯被赦罪。至于普通百姓,更是降低了两层税收,三年之内不会恢复。初除此之外,圣旨之中还提到,要为先帝守孝,但孝期只作一年,一年之后,所有黎民勋贵,都可自行嫁娶。 所有人都欢天喜地,直言新帝仁厚。 云起生日也终于到了,生日前前一天,楚阳娿熬了夜,才将为他准备的生日礼物准备好。不过,虽然到了云起的生日,但是他父母早亡,上有祖父,自己膝下无子,万没有做寿设宴的道理。楚阳娿入乡随俗,亲自下厨房做了一碗长寿面,送到他的手上。 云起长了这么大,除了幼时父母俱在时吃过长寿面,后来十几年,他的生日便再没有人记起了。 看到楚阳娿用心地为他准备生日礼物,有那么一瞬间,楚阳娿从他的眼中看到一点感动。 这人一向内敛,楚阳娿鲜少在他面上看到情绪波动,这一点感动就难能可贵起来,根本没有逃过她的眼。楚阳娿心有所感,握住他的手,说:“从今以后,每个生日,我都会陪你一起过,等到咱们七老八十了,再像那些老寿星一样办办寿宴,设它三天三夜流水席。” 云起眼波微动,静静凝视楚阳娿一会,轻声说一句:“好。” 楚阳娿一笑,高高兴兴松开手跑了回去,她为云起的生日准备了好几个月,可不单单是一碗长寿面。她真正的生日礼物还没有拿出来呢。 看着妻子离开的方向,云起眼波温柔似水,好半晌没有动。等楚阳娿的背影消失了好一会,他才转过身,藏风一来就看到主人冷厉冰寒的面孔。 “有什么事,说。” 藏风赶紧汇报:“主人,老鼠和耗子已经到了金州,联合了南方两大家族,准备伺机谋反。” “意料之中。” “主人英明。” 藏风再无事情禀报,很快隐匿身形,悄然离去。云起站了一会,终于忍不住去搓手,手上被人触碰之后毛骨悚然的感觉让他十分难受,于是忍了一会没忍住,还是步履匆匆地回去洗手了。 云起好洁,尤其无法忍受与人肢体接触。训练这么久,也就堪堪能够不被人当面看出异样,但背过人去,他每次都恨不得将自己搓下三层皮。 今天楚阳娿为他准备寿面,见他有所感动,更是兴高采烈地抓着他的手握了好久。 云起闻着碗中寿面的味道,忍不住想到她那一双握住自己的手的手掌,曾经触碰到过什么。 黏糊糊的面粉,带着血腥的肉块,还有各种繁杂的佐料。配合着女人手心里传来的属于人类皮肤的温热触感,云起几乎当场吐出来。 不过他还是忍了。 楚阳娿是他选的妻子,目前为止,她各个方面走的都很好,对于这个妻子他还是很满意的。 但不论他怎么满意,也还是无法避免地恶心被人接触。 云起回到房间,琥珀早就将热水准备好了。他双手浸泡在水里,高温的热水将他的双手烫得通红。这还不算,云起拿着巾布,狠狠揉搓着被楚阳娿抓过的地方,手上动作凌厉,似乎被他揉搓的不是自己的手,而是不共戴天的死敌。 他搓着自己的手,不知道搓了多久,等那种恶心感终于减轻一些,才突然感觉到房间里还有别人。 “谁!” 他猛地一跃,朝屏风处击去,不过很快,他又突然收了力,跃到另一边落地站定。 “官官,你怎么在这里?”云起皱眉。 楚阳娿没有回答他的话,却是愣愣地盯着被他自己搓得通红的手。 云起发现楚阳娿已经看到自己刚才的举动了,也没有解释,直接吩咐她道:“没事的话,就出去吧。” 楚阳娿没动,云起耐心耗尽,正要说什么,却见楚阳娿一个跨步上前,对着他的下巴舔了一下。 那黏糊糊的触感惹得云起条件反射地伸手一推,将楚阳娿推得差点摔倒。 “你发什么疯!” 长久以来,男人一直温文尔雅,就是不高兴,也顶多双目微沉。而现在,楚阳娿终于见到云起冷了脸,然后,就看到他就着盆里的水将自己的下巴又抠又搓,这一回,他是真的搓出了血来。 楚阳娿气血翻涌,表面上却十分冷静,她看和云起自虐一样搓着被自己舔了一下的下巴,又想哭又想笑。 “你觉得我恶心?” 楚阳娿自己都没有感觉到,这句话被她说出口了。 她兴冲冲地抱着自己画了几个月的巨幅肖像放到他房间里,想要偷偷溜出去好给他一个惊喜。谁知却看到自己的丈夫急匆匆地回来搓自己的手,好像那只手不是刚刚被他妻子牵过,而是碰到什么毒药。 楚阳娿忍不住想,之前自己满心甜蜜地以为跟这个人慢慢亲密起来了,人家一转头就回来洗手洗眼,不晓得背后多么埋怨自己。要是有消毒液的话,楚阳娿敢保证,他肯定会将全身上上下下用消毒液洗一遍。 难怪,难怪成亲当天,他说一句她年纪小,就将她一个人扔在喜床上,自己打了地铺。难怪第二天他就搬去了书房住,虽说皇帝驾崩要戴孝,但也没有严厉道这种地步。 这一切不过是借口,真正的原因,不过是他根本不想跟自己接触,仅此而已。 云起还在自虐,甚至气急败坏地唤人换水。楚阳娿愣愣站了一会,在小厮端水进来时转身离开了。 她需要冷静一下。 楚阳娿一边走一边回忆跟他第一次见面到现在的所有事。自己并没有得罪过他什么,可是云起这么厌恶自己,必然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原因在内。 楚阳娿也想到,或许云起并不是厌恶自己,不过是有洁癖而已。但这种可能性同样让她无法接受。因为成亲对她来说并不是两个陌生人在一起过日子,如果连一个人的触碰都恶心到那种程度,那么还有什么可期待的呢? 她才十五岁,难道要因为这个守一辈子活寡?她还想生孩子出来玩儿呢! 楚阳娿想着想着,把自己都逗笑了,笑完之后,又瘪着嘴巴啪嗒啪嗒掉眼泪。 她是真的很喜欢云起。 也许一开始对她来说,因为任何一个男人都一样,她自己没得选择,所以才不得不鼓励自己去喜欢他。但他的确是一个很容易让人爱上的人。 或许他对人冷淡,但楚阳娿并不是一个只喜欢听花言巧语的人。她看人如何,一贯只看那人做了什么,而不是说了什么。 当初云起不顾老爷子的命令,硬带人闯进禁宫去救她,回来被老爷子用家法差点打死的时候,她真的觉得,父亲给自己找的这个人,是找对了。 只可惜,现在才发现,自己遇到的不过是一个十分擅长伪装的人。更可惜的是,这个伪装已经被她识破了。 楚阳娿伤心,可是伤心之后,日子还要过。 她不是一个善于妥协的人,前世身不由己,今生好不容易身体健康,更不想要活的更加憋屈。 楚阳娿哭的眼睛都肿了,哭完之后洗了一把冷水脸,刚才激动到不能自己的情绪已经完全被收敛。 不管怎么样,云起厌恶自己,这是事实,所以她不能一味地哭泣,一味地为难自己。这件事总要想办法解决。首先,洗脸换了衣服,从新将自己装扮一番之后,楚阳娿要做的,就是去找云起,好好跟他谈一谈。 这个决定做起来并不怎么艰难,但接受起来还是需要勇气。 楚阳娿有一个感觉,自己这没有感情基础,没有经过任何考验的第一段婚姻,很可能就要走到尽头了。 不喜欢与人接触的事情已经暴露了,云起也没有必要继续伪装。 看到楚阳娿再次出现的时候,云起已经恢复了之前温柔淡然的模样,但是再也没有刻意任凭楚阳娿靠近,而是离她远远的。 对于楚阳娿虽然红着眼睛,但情绪还算稳定的样子,云起很满意。这一天他早就预料到了,但好在一切已是既定事实,楚阳娿就算生气,也无可奈何。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他已经努力练习,然而即便他耐性超然,也最多不让人当面看出端倪。他不可能跟任何人有深入接触,更加不可能跟妻子同床共枕。反正女子怀孕只需要有种子就行,并不一定要跟男人肌肤之亲,所以云起想的很周到,并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妥。 只是很可惜,他的想法与楚阳娿大相径庭。楚阳娿从未将自己当做生子工具或者联姻工具。 或许有人要说,你是世家嫡女,享受了世家供奉,就该履行责任为家族贡献自己。 可是出身这件事,是没得选择的。 生为高门嫡女固然幸运,但如果自己生在平凡人家,也不见得就会活得有多坏。而且,楚阳娿相信,要是爹爹知道自己的遭遇,以及云起对自己的真实看法之后,也会站在自己一边。 四目相对,两人默默对坐良久,过了好一会,楚阳娿才率先开口。 “今天我希望我们能够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我想听实话。”楚阳娿看着云起的眼睛,问:“对你来说,与我接触是一件很厌恶的事情?” 云起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一会,他才说:“所有人都一样。” 不知道为何,他的这句话让楚阳娿稍稍好受了一些,毕竟不是独独厌恶自己。不过,这一点微妙的区别,也没有什么作用。 “能改吗?” 云起没说话,但意思很明白。 楚阳娿又问:“是天生的,还是有什么后天原因造成的?” 她本来想着,要是知道原因的话,说不定还可以找到缓解的方法,反正她前世见过各种病人,说不定他的病因,就从哪个一声那里听过一耳朵呢。 谁知道听见楚阳娿的这句话之后,男人原本淡然的脸突然凌厉起来。 他冷冷看着楚阳娿,道:“你问得太多了。” 楚阳娿一口闷气压在胸口,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她突然想起了爹爹跟萧氏。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喜爱你的人,你的一切都值得原谅,厌恶你的人,只会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你的任何行为。 对云起来说,自己不是被厌恶的那个人,而是众多被厌恶的人之一。 对他来说,自己始终,且将永远是个外人,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自作多情浪费时间呢。 深深吸了一口气,楚阳娿终于愣愣地把那句话说出口了。 “云起,我们和离吧。” 良久之后,云起才确信自己听到了她在说什么。可她的决定到底让他出乎预料了,所以他还是追问了一遍:“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们和离吧。”话一旦说过一次,就容易的很了。不久之前那种伤心和失落,也仿佛随着这句话烟消云散。是的,此路不通,我换一条重新再走就是。条条大路通罗马,她何必僵持在一个美丽的坑里,把自己困死? “反正你也无法接受我,我也不想碍你的眼,那我们就和离吧。” “呵!” 终于,男人冷笑一声,眼神变得严肃起来:“楚氏,虽然你没有嫡母教养,但你要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我清楚的很。”楚阳娿也不再压抑自己,她看向云起,说:“你我成亲,虽然是长辈做的决定,但你自己身上的问题,难道你自己不清楚?既然如此还处处隐瞒,难道不是骗婚?我不管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但是对我来说,到此为止了。我跟你无冤无仇,也不是你的爹娘父母,没有必要惯着你等着你。你要做什么事你的事,从今以后,我们互不相干,有何不可!” “肉体之欲,于你是如此重要?” “如果对你来说,想要夫妻恩爱只是肉体之欲的话,那我们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楚阳娿面无表情地看着云起:“我自认不是什么毒虫污水,没有必要跟一个看到自己就恶心不已的男人纠缠一生。” 云起没有说话。 他总算明白楚阳娿坚定的态度,但他十分不解,不解楚阳娿为什么会这么轻描淡写地将和离两个字提出来。 其实他不明白,楚阳娿提出和离,并不是轻猫淡写,并不是他想的那么容易。 只是,楚阳娿已经哭过了,哭过了,自然就该做决定了。然而对于云起来说,他从未想到哪个女人,哪个接受十几年严格教育的世家闺秀,会主动将和离两个字提出来,尤其还是在夫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的情况之下。 是的,在云起心中,自己没有任何对不起楚阳娿的地方。 他没有寻花问柳,更加不会宠妾灭妻。 后宅一应事宜,都由楚阳娿一手掌控,她胆大包天,连老爷子也敢顶撞,自己不会限制她。甚至不久之后,当他得到整个云家,也已久不会限制她。这些,难道还不够吗?可是楚阳娿,却只因为看到了他的另一面,便当机立断决定和离。 这实在让他难以接受。 云起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这一段婚姻,然后承认,不管是在哪个方面,楚阳娿的确是他理想中的妻子。 她容貌秀美,很是拿得出手。她聪明胆大,做事从来不会拖泥带水。她娘家得力,对他很有帮助。 这样一个妻子,是很符合他心中对嫡妻的要求。 不过现在,他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无论楚阳娿多么满足他对妻子的要求,但现在已经暴露出一点不适之处:那就是,她太自以为是,太自我为中心,婚姻这件事,她太不放在眼里了。 对于这一点,云起十分失望,不过,这不是一个丈夫应该教给她的。对婚姻的不忠诚,是她娘家教女无方,这一点,自然应该由岳父来给她教训。 所以最后,云起冷冷笑了一声,告诉楚阳娿:“我想,岳父会对你的决定发表意见。” “我会跟他说,这点不用你担心。” 楚阳娿想的,跟云起当然不一样。 两人不欢而散,各自回房。 至今为止,两人各自找回了自己的位置。 云起不必勉强自己在楚阳娿面前辛苦伪装,楚阳娿也要放下对他的迷恋,重新为自己计划出路。 不过,失恋又失婚,的确是一件让人难受的事情。楚阳娿食不下咽,连睡觉也总是噩梦连连。 丁嬷嬷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以为她跟云起吵架了,劝她想开一点,早点去跟丈夫示弱和好。 可楚阳娿哪里有心情跟她解释事情的真相,她自己都还没有理清楚头绪。 跟云起和离,不是她们两个人的事情,父亲那里相对好说一些,但要让两边老爷子松口,却不是那么容易。 而且从云起的态度可以看出来,对于和离这件事,他并不怎么上心。 只是,他需要的是一个贤妻良母,自己想要的是夫妻恩爱。她达到了他的要求,他却达不到她的要求。道不同不相为谋,想要分道扬镳,也得自己一个人披荆斩棘。 不过有什么办法呢,女人的路从来都比男人要难走。 老爷子那里要怎么说,她得好好想一想,实在不行就去求弟弟,熠阳聪明,可能想到好办法。 楚阳娿坐在池边石凳上,愣愣地盯着水面,水面微波荡漾,红色的蜻蜓低空划过。楚阳娿好像看到了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她脑子里想着其他的事情,想好了一点,便愣愣地站起来,可脑子里其实还是一团浆糊。 她转过身,就在准备往回走的时候,突然被人一推,整个人往后倒了下去,楚阳娿终于清醒。她看到一个穿着青绿色长裙的陌生女人,正一脸恶毒地站在那里。 而自己,已经不能控制身体,刚刚出发一声惊叫便扑通一声,一下子摔进了池塘里。 楚阳娿不会游泳,她下意识地用双手划水,想要稳住身形。可是由于之前坐了太久,此时被冷水一激,双腿突然一阵抽痛,转筋了。 池塘水很深,楚阳娿呛了几口水,越是挣扎越是往下沉。 遭了! 昏迷之前,楚阳娿脑子里只闪过这几个字,她可能要死了。 第105章 楚阳娿以为自己死定了,再睁眼,还以为自己在梦中。 待看清眼前一切,更是惊得坐了起来,然而全身无力之下,只刚直了直身,便又摔躺了回去。 插在身上的针管被她一扯,马上就开始回血了,楚阳娿愣愣地盯着自己瘦弱苍白的手臂,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再看四周,竟是一片纯白,旁边几台机器,滴答滴答跳跃着绿色光点除此之外之外,房间里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这是在……医院? 大约是在古代待久了,楚阳娿好长时间反应不过来,她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一切,脑子却如同生锈了的机器,根本不能灵活运转。 “为什么没人?” 楚阳娿心想,要是在医院的话,肯定是有医生和护士的。 对了,她还可以按铃自己叫人。 心里这么想,身体却不听指挥,依旧僵硬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所以楚阳娿便放弃了自己叫人的想法,她觉得自己这个身体大约是坏掉了,所以大脑指挥不动。 于是,她莫名奇妙地开始想其他的事情。 自己分明记得自己是穿越了的,难道只是做了一场梦?而自己根本就没有死?她看向自己的手臂,尽管苍白细瘦,却的的确确是自己的身体没有错。 那她到底是做了一场长达十五年的梦,还是魂穿了?那么现在自己突然又回来,是不是意味着……那个楚阳娿,已经死了? 想到这里,楚阳娿不由得愤愤不平又难过。 自己可是有很多钱的,那么大一笔嫁妆在她死了之后都归了云府,这不是便宜了云起么! 还有那个陌生女人到底是谁?楚阳娿不知道那个她是谁的人为什么要害自己,但自己死了,能得好处的人就有不少。 首当其冲,便是刚刚被她提出离婚的云起。 云起那样讨厌被人触碰,还跟自己成婚,必定是有所图谋。自己提出和离,显然让他不高兴。这下好了,自己一死,不仅把钱财留给他了,那么多精兵也成了他的了。而对自己的父亲跟弟弟,他绝对会隐瞒欺骗,继续拿好处也说不定。 自己死了,留下的一切归了贱人,这可真是让人不爽哇! 楚阳娿十分郁闷。 郁闷一会之后,她突然感到尿急,这下惨了,要是没人帮忙,绝对尿裤子。 为了不出丑,楚阳娿终于暂时放下郁闷的心情,开始挣扎着准备叫人。 正在这时,一个胖胖的女护士走了进来,跟她一起的,还有一个拿着小盆儿的护士。两人没有发现楚阳娿醒了,一边走一边还在聊天。 “蒋青青她牛什么牛,她跟李医生那点事儿谁还不知道,值班护士都撞到不晓得多少回了,这会才开始装纯,不觉得太晚了么!” “谁说不是,李医生看着人模人样的,谁知道私底下是那种人。你不知道,上星期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来找他,两人在医院门口拉拉扯扯差点把警察都招来了。你是没看见,那女人打扮的那样儿,内裤都在外面露着,穿得跟没穿似的。” 胖护士嗤笑:“这你就不知道了,李医生在咱们医院这么出名,长得也不差,而且听说他家里可有钱了。他自己喜欢招惹女人,那些女人呢,也喜欢招惹他,一个一个恨不得死命往上凑。” “说起有钱,这医院里,谁比得上咱们这位。在这病床上躺了两年,国内国外请了多少大夫来,可惜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谁说不是。”护士一边换药一边说:“听说从她几岁就直接住在医院里了,一辈子连门都没出过。家里有钱又怎么样,有那千金小姐的命,可没这机会享受,要是我有那么个有钱的爸妈,早做梦笑醒了。” 楚阳娿:“……” “当不了千金小姐,可以试试当千金小姐她嫂子呀!” “哎?你说什么呢!” “嘻嘻,上礼拜你没来,没有见到,她家里人来看她,其中有个男人,说是她哥,长得帅死了。哎!又有钱人又帅,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说不定人家早有女朋友了。” “那到不一定,那种男人天天对着有钱人家的娇气大小姐,说不定会喜欢咱们这样儿的呢……” 楚阳娿真是尴尬,她本来想说自己想要尿尿,结果一下子就被她们的话给带偏了。她有些奇怪,她们说的是自己吧?可自己哪里来的哥哥呀?她不记得自己有哥哥,家里就她一个独生女呀! 楚阳娿张张嘴,准备尝试问她一问,谁知这当口护士拿着湿毛巾正准备给她擦脸,结果一低头看到一双睁得名光光的眼睛,也愣了。 “哎呀妈!她醒了!” 护士惊的跳起来,毛巾被她一松,啪一下砸在楚阳娿脸上,楚阳娿差点被气给憋死。 “哎哎哎!对不起对不起!”护士着急地拿起毛巾,发现楚阳娿还眼睛还睁着,且正呼呼大喘气儿呢,果然不是她眼花。 另一个护士也后知后觉地发现她醒了,激动地跳了两跳,然后一个健步冲出了病房。楚阳娿听见她在外面疯疯癫癫地吆喝医生,说病人醒了,六零六的病人醒了!剩下胖护士跟楚阳娿大眼对小眼。 楚阳娿咽了咽根本没有口水的口水,终于沙哑着说:“我……想尿尿……” “尿尿好!哎……” 很快,大夫就被叫了过来,紧接着又来了一群人,楚阳娿看着浩浩荡荡一群白大褂,心里有点发憷。 不过很快,她就没有心思想这些了。被护士搀扶着上完洗手间,之后就被医生询问身体感觉,紧接着便开始做全面检查。 楚阳娿脑子还在生锈中,反应总是迟钝。 就连爸爸妈妈出现在病房时,也愣愣地,好半晌才认出来。 “妈妈,爸爸?” 明明知道她们是她的父母,可不知道什么原因,楚阳娿心里发虚,生怕自己睡的太久记错了,叫错了人。 不过显然,她的这种错觉只是因为脑子运转缓慢。而听到她的声音之后,楚氏夫妇已经红了眼睛,她妈妈康静玥更是抓着她的手呜呜哭起来。 沉睡了两年的人清醒了,这简直是一场奇迹。 在医院又住了几天,全面检查的结果出来之后,她便被接回了家中。 妈妈看到她醒了,一会哭一会笑的。一直陪着她哪儿都不去。爸爸除了忙工作之外,每天也放大部分时间陪她。家里的亲戚来了不少,都来看楚阳娿。她醒了,有的人是真心高兴,有的人是愤愤不平。 来来回回死了两次了,楚阳娿早就不把别人的目光放在心上了。 她身体还很虚弱,却为了让爸妈高兴,每天都在尝试站立跟走动。由于长时间的昏迷,她的肌肉十分无力,虽然有护士专门按摩保养,但到底比不上正常运动。 楚阳娿正忙着恢复身体,那天中午,却见一个长相十分英俊的男人来了家里。 这男人楚阳娿没见过,当然也不认识。只是他怀里抱着个男孩,那孩子盯着她看了一会,突然开了口叫了她一声妈妈。 楚阳娿震惊了,这谁家孩子?怎么乱喊人呀,不过长得真可爱。 要是身体允许,楚阳娿肯定会把孩子抱过来逗一逗的。那孩子一岁左右的模样,已经摇摇晃晃学走路了。 他拉扯着男人往楚阳娿跟前凑:“爸爸……妈妈。” 楚阳娿被逗得哈哈大笑:“你家小孩真好笑,见谁都认妈妈。” 男人稍显尴尬地将孩子抱起来,然后说:“楚小姐,你的确是他妈妈。” 楚阳娿:“……” 老天爷,这都什么事儿,为什么她死的时候还是个恋爱都没谈过的黄花大闺女,一醒来怎么孩子都有了。 楚阳娿风中凌乱,一时间不值当该说什么,只瞪着开始冒牙的小男孩,恨不得瞪出一个洞来。 这时候康静玥终于回过神了,也记起了自己的女儿跟孙子的关系。 “阳阳,这孩子他……他的确是你的儿子,我的孙子。” 楚阳娿:“……” 康静玥有点尴尬地告诉楚阳娿说:“之前你从手术室出来,人已经昏迷了,等了几天也醒不过来,大夫说……说你可能永远都……”女人说着说着,又哭起来:“说你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可是我们有什么办法呢?我跟你爸爸只有你一个女儿,你要是就这么躺着,我跟你爸爸怎么办?要是我们去了,以后谁照顾你?所以我们才……才……” 楚阳娿咽了咽口水,问:“那这孩子……是我生的?” “不,不。”康静玥连连摆手:“你身体那么差,人又昏迷着,哪里能,能……所以我跟你爸爸找了个人,帮你借腹生子了。” 楚阳娿被她妈妈越说越糊涂,直到爸爸回来,才跟楚阳娿解释清楚。 原来是因为自己昏迷,爸爸妈妈一是怕她们过世自己,自己躺在病床上没人照顾(他们明知道昏迷的女儿活得比他们久的可能性很小,但心里不愿意接受)二来,也是觉得楚家那一摊子产业落到别人手里很不划算,所以千挑万选,选了面前这个姓鲁的男人跟她结婚(因为他基因好),然后又出钱找了个女人替楚阳娿代孕。也就是说,他们把楚阳娿的卵子拿出来,人工授精培育之后放到别的女人肚子里,然后生了这么个儿子给她。 世界变化太快了,楚阳娿看神经病一样看着自己儿子的这个爸爸,不明白他到底是以怎么样的心情跟个昏迷不醒的女人结婚,然后还生下个孩子的。 楚阳娿目光太过炽热,男人显然也明白了她的疑惑。 他正色道:“岳父帮了我很多,我们约好,等岩岩满十岁,就让我跟你离婚。” 其实他们真正的决定是,要是再岩岩十岁之前,楚阳娿死了,那离婚的事就算了。要是岩岩年满十岁楚阳娿还没死,两人就离婚,他自己婚娶与楚家再无相干。但现在的问题是……她醒了呀! 不是昏迷,不是死去,是醒了过来。 “所以……现在什么情况?” 男人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他能跟楚阳娿结婚,完全是因为楚阳娿昏迷不醒,现在楚阳娿醒了,身体要是再能好起来,楚家人心中,这个家道中落的女婿是配不上自己女儿的。 不过由于楚阳娿才刚刚醒来,这件事被所有人暂时放在一边了。 而且,楚阳娿的身体,并没有如爸爸妈妈期望的那样,慢慢好起来。 反而,自她醒来时候,身体各项机能,正在迅速衰弱。短时间之内,楚阳娿体内各个器官,都在失去工作能力。 医生已经告诉过楚家夫妇有关楚阳娿的真实情况,以她现在的身体,根本无法支撑另一场手术,所以她现在醒过来,只不过是在耗完最后的日子罢了。 所有人都瞒着楚阳娿,告诉她她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但楚阳娿自己的身体,她自己是清楚的。 她知道自己大约没有多少时日了,虽然很舍不得再次与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父母分离,但为人子女,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开导他们。 所以,楚阳娿将自己穿越了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真的会有这种事?说的真惊奇,就跟演电视剧似得。” 康静玥当然不相信她,但她也知道楚阳娿是为了让他们好受一点,因此也没有戳破。 楚阳娿说:“我说的都是真的,要是假的,我也编不出这么细致生动是不是?我那边的妈妈在我刚出月的时候就被逼走了,好在我那个公主后妈已经死了。只是我十五岁就结了婚,不久前才刚刚发现老公不喜欢我,对我还很厌恶,我正想着怎么说服长辈好离婚呢,就被人推进池塘……然后我就回来了。” 楚爸爸皱眉:“你是说,你在那边是被害死的?” “到底死了没有,我不清楚。毕竟明月阁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要是出了事,肯定会马上被人察觉。不过我看到那个女人的脸了,我不认识,也不知道她是什么人。” 康静玥气极:“太可恨了!他们居然这么害你!”说完又怜惜地抱着楚阳娿说:“我可怜的宝贝,一出生就没有了妈妈,爸爸又马上娶了新老婆,让我的宝贝那么小小年纪就嫁人,还被人暗杀,真是太可怜了……” 楚阳娿再接再厉,“是呀,所以我天天都想爸爸和妈妈,呜呜,不过我还有个弟弟,好聪明的,我正想找他商量呢,可是还没有来得及,就被推道池塘里去了。” 为了让爸爸妈妈相信自己死了,并不是真的从世界上消失再也没有了,而是去了另一个世界。楚阳娿事无巨细,将穿越之后,从小大大各种细节全部讲给他们听。 也许是相信了楚阳娿的话,也许是不想楚阳娿的努力白费,他们真的开始去查有关穿越的事。爸爸求佛问道,开始请能人解惑,妈妈也翻起了穿越小说,想要了解她口中有关穿越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后过了半个月,他们一个不再追着和尚道士到处跑,一个也不再黏糊着网络小说不撒手了。 他们找来各种资料,准备帮助楚阳娿开启金手指。 穿越时空,怎么样才能霸气侧漏走上人生巅峰? 那当然是利用现代科技,秒杀一切妖魔鬼怪能人异士,于是楚阳娿不得不开启了填鸭式的理工教育。 首先是地下资源的辨认,接着是简易热武器的制作方法。甚至连第一代飞机草图,都被找了出来,让楚阳娿死记硬背。 为了不让爸爸妈妈失望,楚阳娿咬牙认了,反正这些东西是硬货,说不定她什么时候真的就用上了呢。 所以每天,楚阳娿便在爸爸妈妈的陪伴之下,临时抱佛脚,以期尽可能多地记下更多有可能有用的知识。 当然更多的时候,她只是想这么陪着爸爸妈妈,还有她的突然出现的儿子。 只要跟他们在一起,不管做很么,说什么,都无所谓。 他们都知道,彼此的时间不多,恨不得时间能够静止。可惜天不遂人愿,楚阳娿的身体到底还是越来越差。 这段时间,房间里摆着摄像头,将她所有的生活细节都记录了下来,这不光是为了以后安慰爸爸妈妈。还有尚未长成的岩岩,等他长大了,总要知道妈妈是什么样子。 楚阳娿很喜欢这个突如其来的儿子,尽管她心中别扭,根本就没有当了母亲的真实感。但她还是在尽自己的努力,尽可能去当一个合格的妈妈。当然,对别人来说,她能做的顶多是看着儿子玩耍而已,尽管连这种时候,也少的可怜。 短短三个月,楚阳娿从医院醒了,然后回了家,认了丈夫和儿子,然后开始学习。 三个月,她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爸爸妈妈再也不忍心让她劳累。大约也知道她的时间快到了,他们每天都陪在她的身边不再强求她去记那些东西。 楚阳娿心里难过,想要转意他们的注意力,加上自己也想出去看看,于是忍不住提了要求。 “妈妈我想去逛街。” 过去的很多年,所有有关摩登时代的浮光掠影,她都是从电视上看来的。而在晋国生活的十五年,现代生活,也离开她越来越远。 现在,她回来了,却忍不住想要好好亲近这个世界。 这个光辉的,伟大的时代。 只有失去它才知道其灿烂,只有远离它,才明白其光荣。 生活在这个时代,是何其有幸,缔造了这个时代的先行者们,又是何其光荣。 楚阳娿抱着岩岩坐在轮椅上,被爸爸妈妈推着,慢慢行走于车流穿梭,人潮涌动的街头。 看着街上活力四射的人,和道路两包直冲云天的高楼大厦,楚阳娿感觉到自己的血,有些沸腾。 她是楚阳娿,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她生活在此处,也生活在别处。 多么幸运,多么不幸。 “妈妈?”儿子爬在楚阳娿身上,眨巴着大眼睛叫她。 楚阳娿摸摸他的头发,微笑:“岩岩呀记得,妈妈爱你。” “嘿嘿。”小孩没心没肺,得到回应,便高兴得笑起来。 楚阳娿静静搂着她,然后回头跟妈妈说话:“爸爸妈妈,你们要保住身体。” “我们知道,阳阳你不要担心,你很快会好起来的。” “恩。”楚阳娿点点头,却说起了其他:“我在那边,十五年,从来没有见过,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任何跟我一样的人和事。” “是吗?” 楚阳娿点点头:“所以说,我的情况,很可能只是一场意外,不会再有另一个特例的。” 听了她的话,他们都沉默了。 楚阳娿也没有再说话,夜色降临,人潮涌动的城市,变成了五光十色的不夜城,楚阳娿看着这热闹非凡的世界,慢慢闭上眼睛。 她感觉自己睡着了。 因为她还能听到爸爸妈妈的声音,还有岩岩抓着自己的手,和手上传来的温度。 不过慢慢的,这些声音渐渐远离,楚阳娿又听到了另外一些声音。 她听到清水在哭,听到丁嬷嬷在骂人。 还有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女人嘻嘻哈哈的轻笑声,她眼睛睁开一条缝,发现自己醒了。 不再是医院,不再是街头,而是明月阁里,她婚后独自占有的大床上。 第106章 初秋的清晨,冷风吹得人脸上一道一道的疼。 周大家的媳妇在小门处守了小半个时辰,才见伙计打着哈欠把门打开。一见周大媳妇,便眉开眼笑道:“哟,这不是周大媳妇么?怎么一大早的,守在这里做什么?” “家里出了点事儿,我来给婆婆知会一声。”周大媳妇说了一句,便急匆匆地走了进去。 周大媳妇惯常来府上,她婆婆是府里得用的,门房早与她脸熟了,便没有拦她,开了门便蹲在那里打哈欠了。 周大媳妇见到婆婆时,周大娘才刚起来,见她来也不理会,只自顾自洗漱打扮。周大媳妇站在一旁,默默瞧着婆婆妆扮,金尊玉贵的,还有两个小丫头伺候,简直与乡绅家的老太太也差不了多少了。 如今这天下乱的,上头那位从兄弟手里抢来了皇位,还没坐稳,逃到南边的肃王便反了。肃王造反,还说自己是为了替皇上夺回皇位,那肃王胆大包天,竟说之前那皇帝,竟然没死。 可是这头皇上不可能退位,也一口咬定先帝早已驾崩,偏南边闹得有鼻子有眼儿的。这还罢了,最要紧的,是两边都拿不出传国玉玺来,这一下两下的,便打了起来。 外头民不聊生,不少人逃难的逃难,当了匪贼的上山做匪。倒是这京城,依旧是花团锦簇。府上老爷,是云家嫡出世家子,现在当了将军。府上太太,更是安国府的嫡小姐,就是天塌下来,也要把这府上让过去。 周大他娘在府上做下人,竟然比外头富贵人家的老太太还光鲜享福。周大媳妇日日来府里给婆婆孝顺,就是为了让婆婆在主子跟前说句话,好让自己也能进府里当差。 对这媳妇,周大他娘是不怎么看得上的。如今兵荒马乱,都少人想来京城安身立命,就是逃难来了京里的千金小姐,也是有不少的。同街王家小子一个扫大街的,就是这样娶上了富家小姐,自己儿子比王家小子可要强多了,他能配得富家小姐,自家儿子,自然也配得个高门千金。 这是周大他娘私心里的想法,可自己儿子成婚好些年了,媳妇也生了两个儿子,便是看咱孙子的份儿上,她也舍不得必儿子休弃另娶。 好在媳妇上京,知道巴结她寻差事,周大他娘很是得意自己这份脸面,但云府到底不是普通人家,想要进府来当差,可不是那般容易的。 等周大他娘洗漱妆扮好了,周大媳妇方才笑吟吟地凑到跟前说道:“婆婆这钗子好看,您这样一打扮呀,当真与先时卢家庄上的老太太没什么两样。” 周大他娘哼笑:“别光说好话,你这一大早的,不要老往府上跑,你说的那事儿呀,我心里记着呢,不过如今还没机会,我的过些日子才跟太太开口。” “瞧您说的,媳妇日日来,不过是想要伺候婆婆您罢了。差事媳妇到是不着急,就凭婆婆在太太跟前的脸面,给媳妇安排个差事,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周大他娘被马屁拍的十分慰贴,心中得意,面上却要嫁妆一点不在意。 她淡淡摆摆手,说:“你先回去吧,这会太太该起来了,我还要去当差呢。” “婆婆您忙,媳妇这就回去了。” 周家婆子一摇一摆出去了,周大媳妇看着婆婆背影消失,这才摸摸头,又往出走。 周大家的出了下人联排小屋,到了朝阳轩,这才收起一脸的得意,变得卑微起来。 离得老远,她就看到主子住的屋子已经开了,心想今日头条起得这样早,竟然她不知道。想到此处,便加快了脚步,赶紧上前服侍去了。 “太太今儿起得可真早。” 楚燕阳已经穿戴完了,正在擦脂抹粉画眉毛。听见下人说话,更是微微一笑,高兴道:“那是,昨儿四叔来了信,要让我回娘家一趟,怕是有事要说呢。” “哎呀,这可是好事,可见太太在长辈跟前,是很得心的。” “那是!” 楚燕阳装扮完毕,吃囫囵喝了一小碗稀粥,便由丫鬟婆子簇拥着,浩浩荡荡出门了。 朝阳轩这边动静不小,明月阁时听得一清二楚。 清风去打水时,亲眼看到楚燕阳那气派,气的哭回来了。 丁嬷嬷见她哭个不停,气到:“你这像什么样子,一大清早的就哭哭啼啼,多不吉利。” “事到如今还说什么吉利不吉利的。”清风扔了水壶,往那一坐,气急道:“世上有那不要脸的,强人家夫君,如今连人家的父亲和弟弟也要抢了去,她算是哪门子的太太,咱们太太才是真正的当家太太。瞧她那气派,不晓得的还以为是哪家贵夫人呢,竟是那般不要脸。” “你心里生气,咱们都明白,可这有什么法子!”丁嬷嬷也红了眼睛。 已经过了四年了,自从四年前太太落了水,被救起来之后,便成了傻子。傻子不能管家,云家七房便没了当家主母,两家心里都着急,那楚燕阳,居然自告奋勇说要嫁入云家给伺候妹妹,于是给七爷当了平妻。 四爷也是没法子,生怕闺女在云府被人欺凌,想着自家姐妹,总比旁人要好些。可天知道,那楚燕阳到了云府之后,哪里还将自家太太瞧在眼里,那个架势,分明是把自己当成了正经主母,把四爷个熠哥儿当成了自己的父亲兄弟了。 处处排挤不说,到如今,居然手伸到明月阁,想把伺候太太的老人全部打发出去。 更让清风气不过的是,太太放嫁妆的库房,也已经被那不要脸的,开了不少回了。 “当真是苍天无眼,咱们太太的命怎么这么苦。” “好了,快别说了,再怎么说,还有怎们呢,咱们伺候着太太,四爷熠哥儿都看着呢,咱们太太到底才是四爷的亲闺女,熠哥儿的亲姊妹,那起子不要脸的,飞到天上去。” 楚阳娿迷迷糊糊,听见她们在说话,可她觉得困得很,就是醒不过来。 丁嬷嬷跟清水说了一会,便各自去忙了。楚阳娿又陷入昏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人摇醒,然后有人帮她穿好衣服,扶着她做到镜子前头梳头擦脸。 楚阳娿任凭她们动作,好像隔了一层怎么也不清晰,她爆无聊赖地想,自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身体出了问题不成? 想着想着,就盯着镜子里的人转不动眼珠了。 这镜子不是现代的镜子,而是被磨得很光的铜镜。 从铜镜里面,可以看到一个人,她弯眉杏眼,唇若桃花。 一头乌黑的长发,被丫鬟伺弄着,像云一样被挽了起来。 丫鬟一边梳头,还一边在跟她说话,可是她说了什么才,楚阳娿却是听不清的。她的锁头注意力都在镜子上面。过了好久,她才想到:啊!这是我自己。 她面庞白嫩,五官秀美,看上去健康又温婉。 不是苍白的,不是瘦弱的,跟三个月前相比,现在的她可长大了不少。脸孔张开了,更加艳丽不可方物,还有胸前那一对。乳。房,也已经鼓了起来,她从太平萝莉,变成了性感少女了。 不过唯一的遗憾,就是这梳头的丫鬟技术不咋样:首饰用的太多了。 “……” 丫鬟顿了一顿,摇摇头,又继续给太太戴耳环。 这对耳环是红宝石做的,十分华丽大气,但楚阳娿觉得,这样打扮出来,就跟圣诞树没什么差别了。 所以她想了想,说:“不要这个耳环。” “……” “太太,太太,是您在说话?” 丫鬟愣了愣,几乎哭出来。 一颗大大的眼泪砸在自己脸上,又滚又烫。 楚阳娿一个激灵,突然就清醒了。 眼前不再雾蒙蒙,所有的声音,都传入耳内,看人视物,也不再像隔了一层。她又回来了,前世的她,真正的离开了人世。 一种失落感袭进新房,与此同时,长久空虚的心,也突然充实起来,好像一下子,她成了完整的个体。 丫鬟还在哭,楚阳娿摸了摸脸,把眼泪擦掉才回头看她:“你要哭多久?不过你想哭,还是先去吧嬷嬷叫来。” “是,是,我这就去,太太。”丫鬟又哭又笑,急匆匆地跑了出来。 楚阳娿这才认出,则丫鬟,居然是清岚,已经长大了的清岚。 自己死了一回,到底过了多久了? “太太,太太。” 很快,就听到丁嬷嬷的声音,已经她急匆匆的脚步。跟她一起的,还有清风清雾几人。 她们听说太太已经醒了,心里激动,却又不敢相信,她们进了屋子,看到端坐在镜前的楚阳娿,有些惊恐,生怕又是白欢喜一场。 “嬷嬷怎么了?这么怕我,难道我会吃人不成?”楚阳娿笑了笑,说。 等确定是她在说话,嬷嬷猛一下哭了起来,整个人抖一抖的,几乎要站不稳。清风等人,更是捂着嘴,像个小孩子一样哇哇大哭。 “太太,太太您可醒了,老天开眼,可叫我等着了!” 她们这样子,也弄得楚阳娿一阵心酸。主仆几人,在屋子里抱头痛哭,琼嬷嬷闻讯,也立刻赶了过来,看见楚阳娿当真好了,也是红了眼。 等所有人都哭够了,楚阳娿方才站起来,问:“我只记得我被一阁身穿绿衣裙的女人推下水了,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全部够告诉我。” 丁嬷嬷这才哽咽着,将事情的经过跟她傻了这几年的事情说了。 于是,楚阳娿知道自己傻了四年,知道害了自己的凶手已经被杀,知道南北打乱,云起已经成了鬼面将军。知道自己的丈夫娶了平妻,平妻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好姐姐楚燕阳。 楚阳娿来来回回死了三次了,再大的事情都已经没有办法震惊到她了。 听完丁嬷嬷的讲解和丫鬟们七嘴八舌的补充之后,点点头,又吩咐清风去请林岗过来。 “林岗因为护住不力,已经被罚成了普通侍卫。” “不用管,把他叫来。” 清风赶紧去了,很快就把林岗叫了过来。 四年不见,林岗还是那样健壮硬朗,不过严重多了几分沉静,看到楚阳娿真的醒了,也是一阵惊喜。 “小姐。”林岗上下打量楚阳娿,好像要是要看出她到底是不是别人伪装。 楚阳娿点点头:“这四年的事,嬷嬷都已经跟我说了,她们都是内宅妇人,只知道明月阁的事。云府和安国府,还有爹爹和弟弟她们如何了,还要你来说一说。” “是。” 林岗领命,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大概都告诉了楚阳娿。 这四年,因为在打仗,所以重要的事情,都很打仗有关。就像云起火箭一样的立功升官速度,还有南边孜孜不倦的谋反给百姓造成的疾苦,很大程度上,又壮大了世家力量。 楚熠阳也上了战场,因为楚家有私兵,他带人入伍,自然不用从大头兵做起。而且跟云起一样,因为自己的私兵立功都算自己的,所以升官速度也不容小觑。不过跟云起不同,楚熠阳一边打仗,还得为家族服务,打着仗抢着新地盘,干的不要太舒爽。 林岗说完之后,又有提醒他:“少爷刚从万州回来,过几天又要走了。” 楚阳娿一愣,了吩咐嬷嬷:“去准备一下,我要马上回家见爹爹。” 丁嬷嬷欢天喜地,吩咐马车去了。 楚阳娿问清水:“你说燕阳姐姐总开我的嫁妆箱子?” “开了好几回了,因她花言巧语,说嫁过来是伺候太太替太太管家的,便逼迫嬷嬷拿了钥匙,四爷那边也默许了,就……” “我知道了。”楚阳娿说:“不过现在我醒了,嫁妆还是我自己处置的好,来人,去重新找把锁来换上。清风你留在家,把这今年府上替换的人手,以及现如今府上下人的名单全部统计出来,我回来要看。清水跟我回家,我有重要的事情跟爹爹说。” “是,太太。” 嬷嬷速度很快,吩咐下去,很快就有人来回话说马车已经备好了。 楚阳娿拆掉宝石耳环,重新整理了一下头发,便带着人浩浩荡荡准备回安国府了。 安国府,璎珞轩内。 楚域看到楚燕阳一个人回来,原本高兴的脸微微沉了沉。 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等楚燕阳行了礼,他还是微笑着捋着胡须,问:“怎么你一个人回来,官官呢?” “妹妹起不来,我怕四叔就等,便先过来了。”楚燕阳笑嘻嘻起跟楚域撒娇:“对了四叔,熠阳呢?听说他回来了,怎么不见?” “易儿在练功,待会过来。” “那好,我们等他一起吃饭。” 楚燕阳说完,又开始跟楚域讲这段时间府里的事。她惯会察言观色,发现楚域稍有不耐心,立刻就插一句楚阳娿,便会马上得道关注。 从楚天阳离开之后,整个安国府,便是四房越来越重要了。两年前王氏回了娘家,现如今府上管事的是二太太牟氏,不过牟氏是个没能耐的,说的话还不如璎珞轩一个管事婆子有用。 而且整个安国府,还有谁能像自己一样随意出入璎珞轩?没有,她是特例。 对于这一点,楚燕阳说不出的满意。 从小到大,她不知道有多么羡慕楚阳娿。 她又宠爱她的爹爹,有一个给她撑腰的弟弟。 可老天有眼,终于让楚阳娿变成了傻子,所以现在,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了。 尽管她知道,现在在四叔的心中,自己还是没有楚阳娿重要。但谁让她是个傻子呢,她相信,等时间慢慢过去,不久之后,四叔会越来越重视自己,一样也会把自己当成亲姐姐,到时候不会再有人记得楚阳娿是谁。 她不能死,不过一个傻子而已,她只要将她困在明月阁,永远不要让人见到她就好了。 丈夫那样风光霁月,将来她生了儿子,云府的一些都是她和儿子的,她只要足够耐心,一点一点把楚阳娿身边那些人全部弄走,以后的楚阳娿,只能再着急手下,仰着鼻息生活。 四叔到底是男人,不知道云府情况,她想要隐瞒,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楚燕阳从没有觉得生活时这样美好,她挽着楚域的手臂,娇娇气气地噘着嘴叫四叔。 楚域对于楚燕阳,是很有耐心的,只要她喜欢,也会随着她。 等楚熠阳练完功出来用饭,三人坐在餐桌上言笑晏晏,当真像极了一家人。 等林生进来报告时,看了一眼笑颜如花的楚熠阳,眼睛一闪,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轻蔑。 “四爷,公子,十二姑娘回来了。” “姐姐回来了?”楚熠阳当即放下碗筷。没有表情的脸上闪过一抹惊讶。 楚燕阳沉了脸,看了林生一眼,说:“我走的时候妹妹专门去看了妹妹,她还在睡觉呢,怎么会过来?我就说那些下人胆大包天,知道主子不管事了,便挟天子一令诸侯,那妹妹的身份压人呢。这要路上出个什么事儿,如何得了。” 所有人都知道楚阳娿已经傻了,要是没有人保护,可能真的会出事。不得不说,楚燕阳的话还是有道理的,所以出于当即沉了脸。 楚燕阳见状,立刻火上浇油。“姐姐身边的人,都是被姐姐的好脾气给惯出来的,我虽是太太,却连我的脸面也不给,哎,我清早去瞧妹妹的时候,发现她躺在床上,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当即恨不得把人全部打杀出去,却到底还是没敢下手。” 这时候楚阳娿已经进来了,丁嬷嬷扶着她,看上去与从前一般无二,楚燕阳见惯了她安静的样子,一点都不担心谎言被戳破。 不过这回,显然她估算错误。 楚阳娿进来时,刚好听见她说的话,她笑吟吟地走上前说:“姐姐替想我管教下人?妹妹这里可真是要感谢了,不过下人无状,是官官自己惯着的,就不劳姐姐操心了。” “你!你怎么……”楚燕阳惊的跳起来,双眼瞪向楚阳娿,仿佛见鬼了一般。 第107章 楚阳娿回了娘家,第二天一早,安国府的请帖便下到了宁家。宁家老太太带着媳妇孙子当天便到安国府做客了。于是,傻了四年的楚阳娿已经恢复如初,这个好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般飞了出去。 来道喜的人络绎不绝,自然,也有那心怀不轨的,故意去了云府,言语间奇怪,说云家七太太身子好了,为何不在云家设宴,却直接回了娘家,实在没有道理。 对此楚家没做理会,只暗暗记下名字。 不久之后外头更还多了其他的流言蜚语。不过这些,楚阳娿暂时还没有分出心思理会。 知道她好了之后,老爷子十分高兴,父亲也欢喜过头,每天拉着楚阳娿见长辈,生怕还有人以为她还是傻子。尤其设宴当天,楚域更是喝了个酩酊大醉,第二天便到处呼朋会友,要把这个好消息放得更远。 外祖母韦氏来了安国府看她,一住就是三四天。楚阳娿心里感动,便没有忍心当成跟他们说自己跟云起的事。 等到楚家的宴席摆完了,老太太看完了外孙女儿,终于安心地回了宁家之后,楚阳娿才找了个机会,跟父亲开诚布公地谈离婚的事。 “爹爹,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跟你商量。”楚阳娿一边说话,一边想着措辞。她知道和离这件事,对自己来说是早有决定,但对父亲来说,是绝对突兀。 自从女儿被害得痴痴傻傻,这几年楚域的日子一点都不好过。 现在女儿痊愈了,他精神一下子好起来,看上去就像年轻了好几岁。 在听到楚阳娿说有事要商量之后,他还是满脸微笑,看着自己的宝贝蛋儿,说:“有什么事官官直说,爹爹都答应你。” 楚阳娿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这件事,原本是我四年前就决定好了,正准备回家跟您商量,谁知道……所以就一直耽搁道现在。”对自己来说,时间只是过了三个月,但在这里,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年。 这四年中间,发生了很多事。 楚阳娿虽然没有记忆,但这几天嬷嬷跟林岗,已经把该告诉她的都说的差不多了。 比如流亡南边的肃王谋反,跟朝廷已经打仗打了两年。 比如云起在她出事没有多久之后就从军入伍,比如楚燕阳嫁入云府,这诡异的三口之家,这些年一直聚少离多。 等等等等。 但这跟自己决定的事,没有多大关系。 这四年来,自己成了傻子,云起步步高升。他们从粉饰太平的假夫妻,变成了连太平都不用粉饰的假夫妻。 也就是说,自己当初的决定,本来就是对的,尽管按时间看起来,显得有一点冲动。 所以对着父亲,楚阳娿十分理所当然:“我想跟云起和离,这件事还请爹爹做主。” “你说什么?” 楚域原本开怀的笑脸,慢慢冷了下来。 楚阳娿有点忐忑,怕父亲会生气,但对于自己的决定,却十分坚定。 “爹爹,我要跟云起和离。”楚阳娿尽量平静地说:“女儿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在四年前就决定好了的。当时跟云起也已经谈过,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和好的,所以还是分开的好,这样也是对我们彼此负责。” 从自己出生开始,父亲一直都很宠爱自己。楚阳娿以为,自己说了离婚的事,父亲会惊愕,会疑惑,甚至会生气。但在知道前因后果之后,肯定会站在自己一边。 谁知道她根本想错了。 楚域根本就没有问她为什么提出和离,而是当场砸了杯子,怒道:“楚阳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知道,我想的很清楚了爹爹,我跟云起根本……” “你闭嘴!”楚域被她气得不轻:“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是你想离就离?到底是谁给你的这种想法!” 楚阳娿想解释,楚域却自顾自地一顿喝骂。 “你的母亲温良贤淑,你即便是没有长在她的身边,也该自警自省,安守妇道。你怎么能学萧氏那个贱妇,如此的不知廉耻!” 楚域是真的被气急了,萧氏生了两个女儿,就没有一个好货。楚素阳跟楚佩阳两个野种,他本是不放在心上的。但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也受其影响,居然这么大逆不道,连和离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楚阳娿被劈头盖脸一顿,骂得眼泪止都止不住。 她早就知道父亲的思想跟定跟自己不一样,但她没有想到在婚姻这件事上,他连一点道理都不讲。 楚阳娿道:“你要我怎么样?云家是你选的,好,我自己也因为见了那张脸就同意了。但因为这样,我就活该守一辈子活寡?凭什么!”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父女两人争锋相对,对吼了起来:“男儿志在四方,云起在外征战,你作为妻子,持长立家,乃是本分!”楚域气个够呛,他没有想到自己引以为豪的女儿,居然只因为丈夫不能在家陪伴就要和离,实在是教养无妨,愧对女婿。 楚阳娿咬牙切齿:“他征战四方,那是他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父亲,云起根本就不喜欢我,既然如此,我都何必留在云家惹人厌恶。” “你这是什么话!”楚域惊怒:“你跟云起成婚虽已五年,但之后你一直身患重病,自然没有机会培养感情。再者,男儿丈夫哪能像你们一般儿女情长,只要他不曾宠妾灭妻……” “就算她宠妾灭妻又如何?”楚阳娿道:“人家的妻可不一定是我楚阳娿。” 此话一出,楚域怒火灼灼的眼睛,终于稍微冷静下来。 这才记起,女儿痴傻之后,由他做主,将楚燕阳嫁给了云起做平妻。 想到此处,楚域终于松了一口气,暗想官官今天闹这么一出,是因为楚燕阳的身份心里不高兴,并不是真的想要和离。 于是,他叹口气,道:“官官,你要是不满燕阳的身份,大不了,让她回家便是。” 楚阳娿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在父亲的心中,自己的感情根本无足轻重。云起是否喜欢自己,也没有任何关系,只要自己这个嫡妻的身份不被动摇,云起这个丈夫兼女婿,就是合格甚至完美的。 当然,楚阳娿也看出来了,父亲还是顾念自己的,所以他居然准备让云起休弃楚燕阳。 天啦!这是对她好吗? 云起跟楚燕阳如何,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跟楚燕阳算是一起长大,两人的关系虽然说不上和睦,但到底是姐妹。而且楚燕阳,毕竟是父亲的侄女,他为什么可以这样轻易决定她的婚配,甚至是否被休弃。 楚阳娿心中发冷。 这是自己的父亲,她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他们之间的代沟,不只是几年几十年的为题。 楚阳娿话都不想说了,她感觉自己再怎么说,父亲都不会理解。她失魂落魄地转了身,自顾自地往自己房间里走去。 她跟父亲吵架,近身的下人们当然听到了动静,不过都躲得远远的。见她回屋了,这才小心翼翼上前伺候。 可是楚阳娿一点都不想说话,她扑在床上,抱着枕头气得呜呜直哭。 其实最让她伤心的,不是父亲不站在自己一边,而是他一点都不理解自己,甚至不愿意尝试着理解。 但要说他错了吗?当然没有,作为一个父亲,他已经做的足够好了。在这个社会,像他这样的父亲已经凤毛菱角。他的思想才是正统,自己的想法,无论怎么说,都是不合规矩。所以她不能够怪他的。 所以她伤心生气,却连记恨的方向都没有,只好自己呜呜大哭,自己折腾自己。 不过好在,楚阳娿很会调节自己的情绪。 哭过了,就好了。 哭泣只是调节情绪的一种方法,它并不能解决事情本身。 所以哭完之后,楚阳娿抹了眼泪,吩咐嬷嬷准备一大桌子菜,而后一个人躲在躲在屋子里,一边吃喝一边想办法。 父亲不同意自己离婚,那她就只能靠自己了。 但这个时代,和离不是那么容易的,在没有双方长辈点头的情况下和离?那基本上是天方夜谭。 楚阳娿想到云起,那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她不清楚。她发现她一点也不了解他,不过好在,她已经做了决定,就不用去了解他了。 楚阳娿掰着手指算,天地君亲师,长辈这里走通,那就只能在皇帝那里想办法了。 但是皇帝会管你一个女人要不要离婚? 尤其在另一方还在为自己打仗的情况下! 请皇帝帮忙的难度,可比说服父亲要大多了。 不过,虽然难度大,但办法么,总是人想出来的。 要知道,老爷子和父亲这里不能讲条件讲道理,但皇帝那里,却可以将条件做交易的。 一桌子菜吃完,楚阳娿撑个半死,也做了决定。心情好了不少,然后一抹嘴,准备去花园逛逛好消食。 楚熠阳门里进来,正看到楚阳娿肿着眼睛打饱嗝。 他动了动嘴,终于没再出言呵斥,他语气少有的和蔼温柔:“去拿些冰来敷一敷,眼睛都哭肿了。” 楚阳娿对自己的形象,根本不放在心上,她摆摆手,说:“不用了,眼睛一会就好了,我吃太多,得走一走。” 这会楚阳娿的心情好多了,但还是不怎么想说话。 楚熠阳却是专门来找她说话的,见她往花园走,也跟了上来。 丫鬟们都是有眼色的,知道楚熠阳跟楚阳娿有话要说,便没有跟来。 姐弟两人走了一会,楚熠阳才问她:“你跟父亲吵架了?” 楚阳娿点点头,承认。 “为什么事?” 家里的事楚域一向不瞒着儿子,但今天,他问父亲为什么跟姐姐吵架,他却让他不要管。 楚熠阳不放心,这才追来问楚阳娿。 楚阳娿知道爹爹跟弟弟是一条心,今天她跟她说任何一句话,保准转眼就到爹爹耳朵里了。但她心意已决,这件事想瞒也瞒不了,还不如直接告诉他,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因为我想跟云起和离,但是爹爹不同意。” 她的话显然让楚熠阳也愣了一愣,接着疑问脱口而出:“为什么?” “他不喜欢我,我也没有必要赖着他不放。”楚熠阳的反应比父亲要平和多了,因此楚阳娿才有机会跟他说实话。“他不喜欢与人接触,便是不小心碰到我的手,就恨不得把自己手上的皮揭一层下来。我又不是什么脏东西,何必惹人嫌?” 这下楚熠阳也沉默了,他实在没有想到还有这这种内情。 如果楚阳娿说的是真的的话,那么两家的联姻就有待考察了。说白了,楚阳娿嫁给云起,多多少少是有家族利益的考量的。但云起既然这么厌恶楚阳娿,那就是对楚家没有好感。这么一来,他娶楚阳娿,必然是另有所图。就算不是另有所图,他这么嫌弃楚阳娿,那他肯定不会跟自己的姐姐生下孩子。没有血脉的维系,这个联姻的效果,就经不起推敲了。 何况,他也不忍心当真让姐姐这样守寡一辈子。 楚熠阳眉头紧皱,过了好一会,才下定决心一般,对楚阳娿道:“你说的事情,我会去调查,如果属实,我们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云起。至于父亲那里,我会去跟他说,你不要担心了。” 事情还没有弄清楚,楚熠阳不会把话说死。 楚阳娿明白他的意思,但她并不觉得弟弟能够说服得了父亲。再说,就算说服了父亲又如何,上头还有老爷子呢。 以她对楚家的了解,要是查出来云起跟她成亲是另有所图,那最后的结果,肯定不是帮她离婚,而是乘机打压云家甚至割下一块肥肉。如果查出来云起并不是另有所图,那么楚熠阳今天说的话就没有意义。他一定会站在父亲一边,劝说自己乖乖当个贤妻良母甚至以后帮云起养别人的孩子。 一切,还是要靠自己。 楚阳娿想通了之后,跟老爷子和父亲告了别,当天下午就回了云府。 首先她得把自己的嫁妆财产全部整理出来。在离婚这件事上,没有娘家的帮助,自己将要单打独斗,钱是很重要的。 当然,还有他最重要的财产,也就是出嫁时陪嫁的私兵。这些人的身契全部在她手里,安国府没有理由收回去。 但是她拿来名单一看,云起居然调了超过两千人到自己手上,陪着他打仗去了。 楚阳娿咬牙,这男人,好不要脸。 好在剩下这些人也足够用了。 至于财产,她的嫁妆跟云家份例是分开的。自己一出事,父亲就把琼嬷嬷送了过来,琼嬷嬷手紧,将她的嫁妆守得好好的。不过自从楚燕阳来了云家之后,就被霍霍了不少。 楚燕阳到底是主人,而且她出嫁时根本就没有嫁妆,所以她要送个礼之类的,只能跟琼嬷嬷要钥匙。琼嬷嬷也不能不给开门,顶多是跟着她别让库房被搬空。 好在楚燕阳来云府的时间才两年,而且刚开始时总要做做样子表现出自己的才能和考考。所以楚阳娿的嫁妆,到没有损失得太过离谱。 楚阳娿临走时吩咐清风整理账册和下人名单,等她一回来,便立刻呈了上来。 花了半天时间看完,楚阳娿便心中有数了。 楚燕阳虽然动不动就拿她的东西,但到底不敢直接搬库房或者换钥匙。或者说,还没有来得及搬库房或者换钥匙。 现在自己好了,明月阁上下,当然不用她插手了。楚阳娿只需将库房钥匙一换,让长房把账本一交,就万事大吉。其中就算有亏空,也没有什么,楚燕阳是她父亲点头才进了云家门的,她自己连嫁妆都没有,就算查出亏空,也填补不上来。 而且现在对她来说,还是想办法离婚比较重要,她不想在这种小事上面浪费精神。 所以理清了财产之后,楚阳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云起写信,将自己已经好了,然后将和离的事情提上议程。 云起在万州,离京城很远,再加上兵荒马乱的,信使一来一回要走好些天。这期间,楚阳娿只能等待。 而云家众人,在得知她不傻了,没有一个人理会。据说自从大房跟二房离心之后,云家内部就越来越乱。而七房却随着云起的步步高升,越加得势。这种得势,因为有皇上的支持,连老爷子都不能说什么。 也因此,云家其他几房,尽管生活在一个屋檐之下,却跟七房早已水火不容了。 她们巴不得楚阳娿痴傻一辈子,甚至恨不得整个七房全部死光光,哪里还会好心来贺喜。 他们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楚阳娿也懒得自作多情。她是打定了主意要离婚,当然没有必要跑去给人家当什么孝子孝女。 云家人不理她,她也就乐得清闲。外面送上门的请帖,她一概不理会,整日在屋子里写写画画。 所有人都以为她在整顿家务,实际上楚阳娿在计算拿什么条件去跟皇帝交换,好让他做主允许自己跟云起和离。 海棠园内,小许氏绣着花看着摇篮里熟睡的儿子,好不清闲。 丫鬟来报,说一个老道士在守在门口,硬说府里有妖魔作乱,想见家里主人,好替咱们除去祸患。 小许氏听完嗤笑:“明月阁这位新夫人,可真是天真的紧。想拿我们当枪使,以为没人看的出来她那点伎俩?” “太太说的是,明月阁那边怎么闹腾,也跟咱们没关系。那外面这道士……” “不用理会,有人来问,就说我病重,不便见客。”小许氏亲了请熟睡的儿子,又专心绣花去了。 自从楚阳娿醒过来之后,外面立刻传起了流言,说云家七太太被恶鬼俯身,早已不是本人。 小许氏听了消息,立刻称病不出门了。而云家上下,从小许氏小何氏,到大许氏甚至远在文山的大何氏的,都接二连三病倒了。为了坐实楚阳娿这个吸人精气的而恶鬼名声,居然连三四岁的小孩子也舍得拿出来,硬生生给泡在冷水里面冻病了。 她们如此,是推波助澜,帮着放出流言的人坐实云府被恶鬼纠缠的消息。但,她们愿意推波助澜,却并不打算亲自上阵给人当刀使。 大房二房自从许铭书给云霄做妾之后就有了隔阂,两年前因云中的死,更是使得两房离了心。到现在,云起的势力越来越大,大房根本没有办法与之抗衡。 现在天下大乱,皇上要用云起,云家即便不满云起,也要给皇上面子。所以至少在肃王之乱平定之前,云家不会给云起拖后腿。 当然,并不是她们不想给云起后宅找麻烦,而是楚阳娿那人,到底是出身安国府。她父亲兄弟健在,云家要是趁云起不在,当真把楚阳娿如何了,肯定会被报复。但要是不能把楚阳娿收拾得永远不能翻身,对她们来说,也一点用处都没有。 不过,要是七房后宅自己闹开,那就不关她们的事了。 能看好戏,还能顺便捡便宜,这么好的事情哪里等,谁还傻乎乎撞上去给自己找不痛快。 楚燕阳那边,又是添柴又是烧火,本以为小许氏跟小何氏会乘机对楚阳娿下手,谁知道两遍都一味地装病,可除此之外,却再没见有其他动作了。 要是再等几天,让这些事传到楚熠阳的耳朵里,自己就什么都做不成了。 楚燕阳等不下去,终于决定自己动手。 这日一早,楚阳娿刚起来,就看到楚燕阳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闯进了明月阁。 “何方妖孽,快快现形!”跟楚燕阳一起进门的,一个身穿道袍的老道一看见楚阳娿,就冲了上来,对着她一边比划一边念念有词。 楚阳娿挑了挑眉,看向被丫鬟婆子簇拥而来的楚燕阳,道:“妹妹大驾光临,不知所谓何事呀?” 在楚家,楚燕阳比楚阳娿年纪大,是她的姐姐。但是在云家,楚阳娿是先嫁进门的正室嫡妻,楚燕阳虽做平妻,可在楚阳娿面前,还得行妾礼,所以不能叫她做妹妹,反而是楚阳娿,可以叫她妹妹。 楚燕阳当然听出她话中含义,脸色立时发青。 “你是哪里的孤魂野鬼,占了我妹妹的身,今日就教你魂飞魄散。” “嗤。”楚阳娿笑着摇摇头,“妹妹这戏演的逼真。” 清水挪了椅子过来,楚阳娿慢条斯理地坐下,随手接过丁嬷嬷奉上的清茶,轻轻吹动茶叶,好不清闲。 明月阁时楚阳娿的地方,这两年虽有楚燕阳到处挖角插钉子,但想要动摇她,却还没那本事。 楚燕阳大张旗鼓地来找她麻烦,不过是自欺欺人。 她舍不得自己在云家的地位,更加舍不得四叔对她的看重。现在楚阳娿醒了,自己就没有了用处,四叔不会再看重她,甚至还会像以前一样,看都不看她一眼。 唯独这件事,她是无法忍受的。 一想到四叔将宠爱自己的目光转向楚阳娿,她就恨得撕心裂肺。 她虽然知道如果楚阳娿出了事,四叔一定不会饶恕她,楚熠阳同样不会让她好过。但这两年楚域给予她的宠爱,让她幻想着自己在他心中的,多少还是有一点地位的。毕竟,她虽然不是四叔的亲生女儿,但也是亲侄女呀,他们血脉相连。 而且,她也不会害死楚阳娿,只不过让她坐实了罪名之后,直接将她关起来。或者更加幸运,让楚阳娿再次变成傻子,这样一切就回归正轨了。 到时候她还是云家七太太,四叔,还是会看重自己,熠阳,也会将她当做亲姐姐。 只可惜,楚阳娿虽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外面的流言蜚语她却是一清二楚。之所以不过没有理会,不过是时机不到而已。她已经决定跟云起和离了,对于楚燕阳嫁入云家这件事,其实并不在意。但她发现自己一醒来就设计陷害,这却是楚阳娿不能忍受的了。 这个时代,迷信的人大有人在,自己要是真的坐实了恶鬼附身的罪名,等着她的,除了死亡就是囚禁。想到父亲对自己和离的态度,她有理由相信,为了不让自己给楚家丢脸,父亲说不定真的会同意楚燕阳的计划,将她给关起来好好反省。 要不然,为什么流言到了这个力度,楚家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当然,楚阳娿内心,并不愿意这么想,她更愿意相信的,是爹爹太忙,弟弟也在准备离京。 所以不论是什么原因,这件事,都是自己解决为妙。更重要的,是要让某些人警醒一点,不要再犯第二次傻。 被请来的老道士,已经掐着指头,确定了楚阳娿被恶鬼俯身。 楚燕阳立刻下令,让几个健壮婆子出来,要绑了楚阳娿驱鬼。 只是楚阳娿的人也不是吃素的,清水清风清岚清雾,几个丫鬟往前头一站,就挡住了婆子们的去路。 与此同时,守卫云府的侍卫,也迅速出现在明月阁,将众人围了起来。 楚燕阳一看到侍卫,有些心虚。不过她还在强作镇定,狠狠瞪着林岗,喝到:“林侍卫,带着你的人出去!” 林岗没有理会。 楚燕阳气急,脸色也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楚阳娿痴傻之后,楚燕阳被嫁进了云府。到云府之后,原属于楚阳娿的东西,就成了她的。作为七房主母,楚阳娿的侍卫,也会听从楚燕阳的调令。所以她一直以为,这些侍卫是属于楚家的。可惜现在楚阳娿醒了,侍卫当然只会听从楚阳娿的派遣。 老道士走南闯北多年,本就是个人精,见这状况,也隐隐发觉事态与预想不同。 然而现在容不得他后退,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洋装高人。 这时候,楚阳娿终于说话了。 她将茶盏放下,笑吟吟地问那老道:“这位高人,您说云府内有恶鬼作祟,可有真凭实据?” “此处妖气冲天,自然是有恶鬼作祟残害良人。” “原来高人并无真凭实据。”楚阳娿点点头,继续道:“不过,我也没有真凭实据来证明高人乃是沽名钓誉,这可如何是好呀!” 清雾闻言,嬉笑道:“这还不简单,太太您忘了,高人降妖除魔,那定然是与凡人无碍的。既然如此,不如请高人做法,先让咱们开开眼,高人使的既是驱鬼的道法,那必定是不会伤到好人,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咱们还是验证一下得好。就请高人自己给咱们演示演示,也好让咱们这些胆小的内宅妇人安心。” 楚阳娿大笑:“这个主意不错。道长请吧!” “你这妖孽,妖言惑众。” 楚阳娿当即沉了脸,她看着老道,声音冰冷:“道长恐怕还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吧,不知道府上谁说的话才算数就贸然闯入,自然要好好教导一番,来人,帮道长做法。” “你……你敢……” 楚燕阳急得额头冒汗,眼看着老道士要被抓起来,她也顾不得其他了,大声吩咐道:“这恶鬼心虚害怕,被道长识破真身,竟要少人灭口,来人,抓住她。” 只可惜她身边那几个婆子,哪里是侍卫们的对手,只林岗一人,便几脚踹飞了出去。 楚阳娿看到怒火中烧的楚燕阳,啧了一声,说:“妹妹刚才说的什么话,道长使的是降妖除魔的法术,对好人自然是无用的,我怎么会是杀人灭口呢?不过你这么一说,到的确提醒了我,这法术,自然是要道长亲自演示才算合理,那么,就请妹妹劳烦一回,亲自验证吧。” “你……”楚燕阳想说什么,在楚阳娿冰冷的目光之下,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楚阳娿要笑不笑地看着她,道:“妹妹在怕什么?这位道长适妹妹请来的高人,自然是法力无边的。法力无边的高人演示法术,自然不会伤到妹妹,而且我也只是开开眼罢了,要是演示后发觉当真有效,自然也会亲自请道长替我驱鬼呀。妹妹言辞闪烁,又不敢亲自验证,是在怕什么?还是妹妹请的高人,实际上不可信?妹妹怕被误伤?” “我没有!” “没有就好,”楚阳娿说:“那我们现在就开始。” 老道被押了上来,楚燕阳心虚,眼看着自己就要遭殃,转身就想跑出去。只可惜明月阁的门早就被锁了,哪里容她随出随进。 她刚一转身,就被抓住了。 老道人哪里敢对楚燕阳下手,颤颤巍巍眼泪就快流出来了。林岗见他不动,抬手就是一鞭子。老道被抽出一条血印,再不敢拖延,当真抓着木剑黄符抖擞起来。 楚阳娿看了一会,摇了头:“道长这不对,我瞧道长来时,备的有绳子有剪刀,还有狗血铁钉呢,怎么不用上?” 老道身子一颤。 林岗又是一鞭子。 “夫人的话你听见了!” “夫……夫人,这剪刀绳子,是以防万一,不……不一定要用。” “我们这可是在演示,道长不把看家本林拿出来,怎么取信于人?来人,给道长拿铁钉来。” “夫人饶命,饶命啊!本……我根本不是道士,我就是来混口饭吃……我……” “怎么会?这里可是云府,堂堂云家,怎么会让骗子进门?道长必定是世外高人,法力无边,请吧。” 眼看林岗又要摔鞭子,老道哪里敢推辞,只好捧着铁钉,走到楚燕阳跟前准备试验。 楚燕阳又惊又怕,对着楚阳娿破口大骂。 楚阳娿笑的温柔无辜。 “妹妹干嘛这么惊慌?道长法力无边,只杀恶鬼,根本伤不了人。妹妹必定完好无缺,不必害怕。” 然而楚阳娿的温柔,未曾表现在行动上。 老道在众人逼视之下,将铁钉铺在地面上,而后念念有词,烧了黄符喷了白酒,战战兢兢地命令楚燕阳跪到铁钉上去。 楚燕阳自然不肯,可这里根本由不得她。林岗一只手,抓起楚燕阳往地上一按,楚燕阳当即跪了下去。铁钉扎破长裙,鲜血侵染开来。 楚燕阳疼得眼泪肆留,对着楚阳娿怒骂:“你这毒妇,如此对我,你不得好死!” “哎呀,妹妹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道长一施法,妹妹就性情大变,难道……” “莫不是新夫人才是被恶鬼俯身的那个?”清雾配合的十分顺畅。 楚阳娿深以为然:“没想到这恶鬼如此狡猾!道长,您继续。” 假道士都快哭了,之前这妇人找自己的时候,那气势尊贵排场华丽,让他以为是个厉害的,这才一口答应进宅门儿里头去大赚一笔。谁知道进来之后,发现这个才是厉害的,真是悔之晚矣。 现在想走也走不脱了,只希望自己能让她满意,到时候放自己一马。 假道士招摇撞骗许多年,对内宅里的事情也是知道的不少的。现在看着样子,猜到是两位夫人争斗,地下这位想要陷害座上那位不成,反而被惩治,显然那个佛面修罗十分痛恨找自己来的这个女人的。 既然如此,自己下手就应该狠一点,好让座上那位出气。 想到此处,假道士也咬了牙,要不是这女人装的那么厉害,让他错估形式跟着进来,自己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而且刚才挨了几鞭子,身上还火辣辣的疼,这一切都是拜这女人所赐。 料定今日之后,这女人也翻不了身了,假道士当机立断返了水,朝楚阳娿谄媚起来:“夫人,虽说老道不是真正的道士,然而行走江湖许多年,于这道法上,也自有一番真本事,否则也不会闯出这般名声了。”假道士心不虚气不短地往自己脸上贴金。 楚阳娿欣慰点头:“我就说,道长必定是高人。” “夫人放心,我刚才就看出这女人恶鬼缠身,只是不敢打草惊蛇,这才未曾表露,如今恶鬼已然现行,待老道降服了她替夫人解厄。 说完就端起狗血,朝楚燕阳泼去。楚燕阳被泼了一身一脸的血,整个人都傻了。 假道士更是抖擞的厉害,拿了筷子,夹住楚燕阳的手指,一边念咒一边施力,疼得楚燕阳惊声尖叫。 “大胆恶徒,你怎敢这样对我,我可是云家七太太,是安国府嫡小姐。” 假道士手中一顿,很快又加大了力度。 这女人身份如此厉害,那座上那位,必然比她更加厉害,他更加不能得罪了。 楚燕阳一双手,十根手指,被夹得鲜血淋漓,偏混着狗血,竟然瞧不出哪里的血是自己的,哪里的血是被泼上的。 这还不算完,假道士夹完了手指,又拿起了火钳。燃烧的黄符与烧红的铁钳相映生辉,看着好不渗人。 楚燕阳终于害怕了,一边哭着求饶,一边威胁她:“楚阳娿,你不能这么对我,四叔不会放过你的!四叔,救命啊四叔……” 楚阳娿听见她叫自己的父亲,又是好笑,又是可怜。 她没有理会她,只冷冷地看着她和那假道士。 要不是自己早就察觉到了他们的动作,今天被折腾的,就是自己。 “妹妹,我错了,官官,我不该一时意气误会你,你饶了我吧。”楚燕阳嚎啕大哭,挣扎着想要躲开。 然而假道士早就兴奋得两眼冒光,哪里还有丝毫怜悯之心。红透的铁钳,一下子夹在她鼻子上,一股焦臭味道普散开来。楚燕阳再也坚持不住,尖叫一声昏了过去。 楚阳娿淡淡地问:“恶鬼走了?” “这……夫人若是不放心,老道还有法子。” 楚阳娿挑了挑嘴:“把她弄醒。” 清风端来冷水,一盆子泼下去,楚燕阳就惊醒了。 楚阳娿起来,慢悠悠走到楚燕阳面前,蹲下。身,看着她的眼睛,柔声问:“妹妹,恶鬼走了没有?” “走,呜……走了。” “哦,那你是谁?” “我是,我是楚燕阳,是你的,是你的姐姐。” “姐姐?云家可没有我的姐姐。” 楚燕阳颤着声音,目光惊惧:“我,我错了。” 楚阳娿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她,微笑:“妹妹没错,妹妹怎么会错?这一次,你可是立了大功呀。”说完之后,楚阳娿吩咐清水:“好了,恶鬼已经被驱散了,扶楚氏回去吧。” “是,夫人。” 楚燕阳终于被扶出了明月阁。 但是,这事情还没有完。 自从楚阳娿清醒之后,云府上下病了不少人,这一回,既然要驱鬼,自然要斩草除根才是。 于是,在假道士讨好的目光之下,楚阳娿吩咐:“最近恶鬼作乱,害的内宅不少人生了重病,高人法力无边,此次正好一鼓作气将府中的晦气全部去除了吧。” “是,但凭夫人吩咐。” 于是当天,楚阳娿带着被楚燕阳领进门的假道士,先后造访了海棠园奎文阁以及二房住的隋月轩。 小许氏被火烧了头发,成了个秃瓢,短时间之内,别想出门见人。 躺在病床上‘病入膏肓’的大许氏跟何铭书,被老道士带着人冲进来,一人泼了一床狗血,整个云家后宅,立时鸡飞狗跳。 大许氏这一次,真是被气病了,不过楚阳娿放了话,楚燕阳带回来的高人出手不凡,要是府中晦气不除,还有人久病不治,那就只有让高人继续留在府上操劳驱鬼了。 大许氏闻言,哪里还敢生病,当天下午就起来了,直言身体健康吃嘛嘛香。笼罩了云府近半个月的恶鬼流言,终于化解了。 耍了一天威风,楚阳娿心情大好。 晚饭之前,趁着空闲,她还跑去看望卧床的楚燕阳。 楚燕阳除了膝盖上的钉伤之外,手上被夹断了骨头,鼻子上的烫伤,也十分严重。此时疼得全身打颤,却连身都翻不得。 听见楚阳娿来,更是躲进来被子,连头也不敢探出来。 楚阳娿坐在床边,自言自语地说道:“楚燕阳,你很喜欢现在的身份么?” 楚燕阳没说话。 楚阳娿也不在意,继续道:“实话告诉你吧,其实在四年前,我就决定要跟云起和离的。只是后来出了事,才耽搁了下来。现在我好了,自然还是要和离的。” “你胡说!”楚燕阳终于掀开被子,反驳楚阳娿。“你怎么可能要和离。” 云家家世,云起的身份,尤其云起那一张脸,是多少女人求而不得的。楚阳娿想和离?这话鬼都不会相信。 楚阳娿轻笑:“你信不信我所谓,反正我是要走的。既然你喜欢这里,这里就给你好了,喜欢则呢折腾就怎么折腾。不过,我警告你,不管什么时候,你最好不要来招惹我,我不是个心软的人,也不太会控制自己的脾气,懂吗?” 楚燕阳抿着嘴,没说话。 楚阳娿也不管她了,笑了笑,起身离开。 楚燕阳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中不知道什么滋味。 原本对她来说,成了云家夫人,成为云起的妻子,是这样美好幸运的事。她宁愿拼上性命也要保住这一切。 可是,现在有人告诉她,她想要就拿去吧,没有任何人在意。 好像自己心心念念奢望了许久的东西,不过是人家看不上,早就准备随手丢弃,却因为一时间没有来得及才忘了丢的垃圾一样。 这种捡别人破烂的感觉,让她气不顺心发堵。一时间,对云起的爱恋,也好像不那么浓烈了。 第108章 万江城外,一场暴雨过后,地面上的血迹被全部冲刷干净。 云起已经接连三天没有休息,经过长时间的部署,将万江城一举拿下不是问题。但是云起知道,打下万江城,并不是大功一件,而是反攻的一个开始而已。前面的敌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来自身后的,随时都有可能破空而出的黑刀暗箭。 好在,潜伏于军队中的细作已经有了线索,只是那细作来历特殊,对他还也比较有用,所以他决定引而不发,在攻打万江城之前静待时机。 难得有了空闲,云起终于可以稍作休息。 跟他一样几天几夜没有合眼的部下一回到军帐便闷头大睡了。只是云起天生好洁,就算身体再如何困倦,也要将身体清洗干净才能休息。 卫兵知道他的习惯,军帐内早就准备好了热水。 云起洗漱完之后,往床上一趟,很快就睡着了。 军帐内安安静静,就连云起的呼吸,也轻得几不可闻。 卫兵从哨所拿到了给将军的信,但想道将军劳累这么几天,好不容易才躺下,便只将信件放到了矮桌上,自己悄悄退出去了。 所以等云起醒来时,脑子还没有彻底清醒,就看到了放在矮桌上的信。 实际上,这么快吸引他注意力的,并不是因为信件本身,而是因为信封上的字。 那是楚阳娿的笔迹。 要知道,楚阳娿已经痴傻四年,这几年来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候她就像根木头一样,不说话也不听声音,对整个世界都没有任何反应。所以猛然看到她的笔迹,的确让云起惊讶了。 他迅速拆开信纸,浏览内过容之后,脸色黑得要滴出水来。 “藏风。” 很久之后,他才出声叫人。8888 身着军服的男人突兀地出现在军帐内,向云起行礼:“主人。” “笔墨。” “是。” 藏风起身,拿来笔墨纸砚,伺候云起书写。 云起沉思半晌,写了两封信,写完交给藏风道:“这一封是给岳父,另一封送回云府,亲自交给夫人。” 藏风点头表示明白。 云起却提醒了一句:“是嫡夫人楚阳娿。” 藏风一惊,诧异道:“夫人醒了?” 云起点点头:“她要跟我和离,我不在京城,她一定会闹出事情来,你派人通知雪雁,让他回京,监视府里一切动向。” “是,主人。” 待藏风离开,云起方才坐在椅子上默默沉思。 楚阳娿醒了,这的确是个意外。她能醒过来,对自己来说,是一件好事,毕竟相比起楚阳娿,后来进门的楚燕阳,顶多算不犯错,想要帮他整顿好内宅,就显得力不从心。 只是,楚阳娿一醒来,就继续四年前的话题,要跟他和离,这让他十分不愉。 云起习惯性地搓了搓手指,目光微沉。时间紧迫,看来万江城打下来之后,他得回京一趟。 云家内宅,在假道士闹了一通之后,终于清静了。 当然,吃了亏的某些人,心里是很不甘的,只是形势比人强,这个时候,她们不得不低头认栽。 当然,外头有人说她张扬跋扈,恶毒不贤,只可惜无人理会,说着说着也就算了。 楚阳娿躲在屋子里没有出门,几天之后,她终于想到了办法。 皇帝的龙椅坐得不安稳,楚家跟云家却是交了投名状的。自己想要和离,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在皇上面前提楚家增加一点筹码,同时为自己谋点顺利离婚的好处。 所以,在沉思良久之后,楚阳娿拿出十二分力气,画出了一尊虎威大炮草图。 这是三个月来,爸爸妈妈给她恶补的穿越必备技能之一。 楚阳娿是个没成算的,但是她爸爸很聪明,只根据她对日常生活用品的描述,就推测出这个时代的科技发展程度。给她找来的技能储备,都是超前于这个时代,但是又不至于超前到做都做不出来。 现在的晋国,依旧处于冷兵器时代,火炮炸药的发展已经十分繁荣,但是作为武器的运用,却还差很多。根据楚阳娿的计算,造二十尊用来攻城的大炮,以她现在的财力跟人手,只需要两个月的时间。 她当然不可能把草图奉献给皇上,那样自己定会得到一大堆的赏赐,但是自己和离的事情,皇帝绝对不会插手。 思来想去,她还是要做出一件能够引起皇帝注意的事情。 楚阳娿一边命令林岗开始建造兵工厂,一边想办法。 正当她抓耳挠腮想不到办法之时,云起的书信终于到了。 那人寥寥几句,直言只要长辈同意,他自然愿意和离放手。 说的比唱的好听,分明是料定了老爷子不会同意。 楚阳娿抿了抿嘴,终于没有舍得烧了信纸。云起写的字,还是很好看的。 三天之后,楚阳娿终于想到了办法。 京城之内一片哗然,云家傻了四年的七太太突然好了。可是她好了这才一个月不到,居然自己到老爷子跟前要求和离。 云老爷子自然不答应,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她还不甘心,直接求到了太后面前。 这女人实在是胆大包天,不管是内宅妇人还是七尺莽汉,都被她这狂妄的行为吓了一跳。 你说,你一个女人,即便是如何出身高贵身世显赫。可既然嫁为人妇,自然就该相夫孝子。一个女人,不应该小心谨慎,生怕被夫家休弃么?偏她大言不惭胆大得很,居然自己闹着要休夫。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女人们唾骂的唾骂,嗤笑的嗤笑,男人们更以为此女乃是挑战人伦,直接将她划入毒妇之列。 就连不久前才平息的恶鬼附身说,也又了抬头的趋势。 偏偏,不论外头怎么传,不论沾亲带故的所谓亲戚们一个两个跑上门来准备‘拯救’她,楚阳娿根本当做听不见。 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固然可笑,但只能活在别人世界里的人,却足够可悲。 楚阳娿虽然有时候会冲动,但关系自己一辈子的事,她是不会胡来的。既然做了决定,就要一往无前。 她有点害怕,但更加兴奋。 好像跨出了第一步,禁锢自己作为女人的那个牢笼,似乎就变得松动了。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她要和离,太后斥责了她一顿,没有同意她的请求。但如她所料,皇帝本人已经被惊动了。 宫里的圣旨已经下下来,着她进宫面圣亲自呈情。楚阳娿打好腹稿,准备写一遍背下来,免得到时候被打乱思路园不回来楚域在楚阳娿求老爷子允许和离之后,第一时间赶到云府道歉,还把楚阳娿狠狠教训了一顿。 当时楚阳娿答应得好好的,本以为她会安分下来。谁知道一转眼,她直接闹到宫里,现在直接闹到皇上跟前去了。 外面的人虽惊奇,却不明白皇上为什么会关心个女人的家事。但楚域却是清楚的,四年前楚阳娿帮皇帝作假,这几年他一直在留意云府的情况。会注意她,根本就在意料之中。 想到此处,楚域真是一万个后悔,后悔自己对官官太过宠爱,居然将她纵得无法无天。 现在要是楚阳娿在他面前,他一定要请出家法,将她狠狠责打一顿,然后关进祠堂好好反省。 但是,想归想,气归气。现在楚阳娿已经闹到皇上面前,说明她真的是铁了心要和离的。 那到底是自己的女儿,是自己一手养大的肉疙瘩小宝贝。他再有一千个生气,一万个暴怒,也不能看着她一步一步把自己折腾到万劫不复。 那是他的闺女,她这么惹他生气,这么给出嫁丢脸。他舍得让她吃亏受罪,却舍不得看她丢了性命。 所以最终,楚域在老爷子书房外跪了一整夜,终于求得老爷子点头,同意他帮女儿和离回家。 “等她回来,我替父亲好好责罚她。” 看到父亲一身疲惫的模样,楚熠阳忍不出劝道。 楚域摇摇头:“你姐姐心里有气,本也是爹爹做得不对。” 云起的亲事,是他亲自定下的。 四年前女儿突然被害痴傻,虽然凶手很快被抓住了,但是七房后宅,的确没有了女主人。 云老爷子等了一年,终于亲自到他面前赔罪,请他同意给云起娶一平妻好管理后院。 说是赔罪,实际上只是在通知他罢了。 楚阳娿是安国府嫡女,身份尊贵,嫁入云家也算匹配。但是她傻了,偌大个七房后宅,总不能当真没有管事的女主人。云老爷子的要求,于情于理都不算过分。 然而云家的情况,他是很清楚的。自从云起在军中威望越来越高,他的地位越来越不可撼动,云家已经胆战心惊。他们正恨不得插入一根铁钉在云起身边,好摆布他。如果真被他们得手,不光云起麻烦不断,自己那痴傻的女儿也身处险境之中。 为了不让云家人得手,他选了最为合适的人选作为代替——也就是楚燕阳。 只是,不论他出于怎么理由,对于刚刚从迷茫总清醒的女儿来说,丈夫有一下子了平妻,平妻是自己的姐姐,做主的还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这一件件总是让人无法接受的。 官官不满云起,楚域知道,但他不明白,因为为云起并没有翻过任何错误。作为一个丈夫,他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但是女儿不满意,闹得满城风雨,他能怎么办? 要是真的能狠心不管她,那到好了。可是再生气,他终于还是舍不得。 楚域在书桌前愣愣地发呆好长时间,终于长叹一口气,道:“给云起写封信吧,让他抽时间回来一趟。” 官官要和离,是楚家对不起他,他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楚熠阳点点头,没有说什么。他知道父亲心里明白得很,这封信写没写,其实一点区别都没有。 第109章 承乾宫,时隔四年的楚阳娿,再一次见到了从前的六皇子,现在的皇帝陛下。 男人已经褪去当年的青涩,长成一个成熟稳重,威压迫人的年轻帝王。 他看着楚阳娿,有些玩味。 “云将军乃是青年才俊国之栋梁,不知夫人为何信誓旦旦,一定要和离呢?” 楚阳娿心里一紧,深呼一口气,才认真道:“夫君并无不妥,只是民妇匹配不上,不敢耽搁他的终身大事。” 不愿意跟自己接触,这是他们之前的私密事。她可以告诉弟弟,甚至告诉父亲。但当着其他人的面,却不能拿出来说。 楚阳娿不说,皇帝也不追问,但很显然,她有不得不和离的理由,这一点皇帝还是看的出来的。 沉吟良久,他才问:“现在云起将军出征万州,身负皇命,平定反王。作为妻子,你却在此时提出和离,难免让人怀疑,你是被奸人蛊惑,想要动动摇军心。” 楚阳娿讶然,离个婚就扯到军国大事上面去了,幸亏她早有准备。 “皇上,民妇乃是真心和离,不想耽搁将军。若是有人认为民妇此举,有动摇军心之嫌,民妇可立军令状,代替将军攻下万江城。” “此话当真?” “不敢欺君。” “好!” 要是换做其他女人说这句话,萧翰慎肯定认为她是大言不惭。但楚阳娿却不同,他是见识过她那些奇怪本领的。而且她身后有安国府撑着,如果楚氏当真完不成任务,为了保住她,她父亲跟弟弟,都会全力以赴帮她完成任务。这也是他召见楚阳娿的原因。 从宫里出来,楚阳娿捧了一道圣旨。 圣旨的内容冗长繁复,不过确切含义就只有一个:只要她先于云起拿下万江城,她就可以奉旨和离。 楚阳娿知道,这道圣旨其实是下给她爹爹和弟弟看的。 因为自己的坚持,安国府不得不再一次被牵连,楚阳娿对此十分惭愧。可这本来就是个两难的选择:要么任命一辈子守在云府后宅,要么努力一把和离分开,却又不得不牵扯到两个家族。楚阳娿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结果是好是坏,但她很自私,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自私不是一项美德,如果再因为自己的自私,而给家人惹来更多的麻烦,那就不光是道德的问题了。 楚阳娿深思熟虑之后,还是决定按照原来的计划,自己带着仅剩的三千人马,扛着二十门大炮,一路急行到了万州。 楚域反应过来女儿要做什么,马上派人追了出去。只是楚阳娿带了三千精兵,追出去的人直接被扣押了,还放言自己本就人手不够,多得一个是一个。 楚域无奈,只好让楚熠阳亲自去追,然后儿子一走,也没回来复命。 为着这个任性的女儿,他简直是操碎了心,可是楚阳娿根本不把任何人的教训放在眼里。 她不是个勤奋的人,高兴了就懒懒散散在家当乖宝宝,一旦下定了决心,不管什么事,她都会冲破阻碍,一步一步做下去。 如果她是个男儿,这样的性格或许还会得到几分赞赏,可她是个女儿家,行事太过出格,结果只能引来谩骂。 相比起女儿和离,更加让楚域在意的,是皇上的态度。 作为一国之君,在这么重要的时候,居然亲自下旨,让平定内乱的将军之妻攻打城池,成功之后的奖励,居然是跟将军和离。 这件事怎么看怎么不正常,现在圣旨一下,整个京城都轰动了,想来过不了多久,这个消息就会直接飞到万州传入云起的耳朵。 云家现在已经全部捏在云起手中,皇帝这个圣旨一下,就是将楚家推到了云家对立面。 皇帝这是打算做什么? 要说飞鸟尽良弓藏,然而反王暴乱尚未平息,这个时候就给将帅挖坑,也实在不明智。 如果说皇帝是个愚蠢妄为的昏君也到罢了,偏偏萧翰慎,并不是个蠢笨的人。 这中间,一定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楚域思索良久,叫来林生吩咐:“立刻派人去万州,查探云起私下都做过什么,一定要事无巨细全部禀报。” “是。” 那是九月末的一个晴朗的早晨。 所有人都记得那天,一封急报送入皇宫,不到午间,消息就传遍京城。 云家七夫人,安国府出嫁嫡女云楚氏,带着三千人,不到半天,就拿下了整座万江城。 从万江送回的信上写到,攻城那日,鬼面将军云起率领的平南军集兵于北门,以云楚氏率领的三千小队集结于南门。 一阵动摇天地的雷鸣巨响之后,南门就被轻易打开了缺口。 据说当时火光冲天黑烟卷地,守城驻兵以为遇见天兵天将,吓得当场尿了裤子。 等到平南军堪堪打开城门时。云楚氏的三千人马已经活捉了城主以及驻军统帅,从而控制了成了万江城。 这结果太出人预料,亲自下过圣旨的皇帝都由开始的不可置信,到相信事实之后怒火攻心。 好哇,他居然被个女人给耍了。 他本想让云家跟安国府彻底反目,可是楚阳娿居然没有跟安国府求助,自己带着几千人就拿下了万江城。 如此一来,她闹和离就是夫妻间的矛盾,而不是家族之间的对弈。 更加让他郁闷的是,自己的圣旨已下,楚阳娿当真是遂心所愿地和离了。 郁闷之后,他立刻昭告天下,以上天维护他的正统之名,将楚阳娿的功劳记到朝廷头上。与此同时,他还下令,命楚阳娿将她用于攻城的雷炮献上来。 兵者,国之重器。 超前于时代的武器,任何一个皇帝都不允许私人的兵力超过国家。 楚阳娿明白这一点,也丝毫不扭捏,直接表示回京之后将立刻进宫叩谢皇恩。 皇帝总算满意了,之后对楚阳娿这个人更加好奇起来。 而楚阳娿,也终于在时隔四年(或者四个月?)之后再次见到云起。 男人不愧为大名鼎鼎的鬼面将军,即便输给了楚阳娿,也一样气势惊人。 他看着楚阳娿,不说话。楚阳娿也一时之间,也无话可说。 尴尬良久,她只好将圣旨送给他说:“我已完成任务,今日我们和离,从今以后,你我各自婚嫁,互不相干。” 云起还是没说话。 楚阳娿也不继续跟他面对面徒增伤感了。 皇帝说了让她拿下万江城,却没有说明拿下之后要怎么处置。于是楚阳娿干脆甩手,把到手的城池扔给了平南军,看他们怎么安排驻守。做完这一切,楚阳娿就准备回京复命了。 这个时候,她的名声已经传遍天下。 一个女人,为了跟丈夫和离,居然搞得惊天动地,真真跑去万州打了一仗,拿下一坐城池才把婚离了。 天下哗然,一时之间,惊愕的有之,咒骂的有之,还有少少一些后宅女子,悄悄将她奉为偶像。 楚阳娿不关心别人怎么看待自己。 回京之后进宫磕了个头,回来她就开始着手搬家。 已经跟云起和离了,自然不能继续住在云府。 不过她也不想回安国府,干脆将东西一般,准备去庄子上当地主婆去。 云府上下众人,看到楚阳娿跟看到恶鬼没什么两样。以前在她面前总要昂着下巴拿鼻子看人的大何氏跟小许氏等人,现在根本连见她一面都吓的两腿战战。 这可是引来天雷,杀人无数的女人呀,谁敢在她面前放肆。 是的,她的火炮在各种没有见过真相的流言之下,已经变成了天雷降世,诛杀叛贼了。 皇宫之内,皇帝已经得到了大炮草图。当然,这草图不是楚阳娿奉上的,她是将草图送给了父亲,然后由安国府出面,亲自呈献给了皇帝。 有了这样神器,可以预见叛乱的肃王会很快被诛杀,暴乱经年的南方,会很快平定。 楚阳娿自己,在各方心事重重,以及外面流言漫天的时候,已经舒舒服服躲在庄子上开始自己的离异单身生活了。 只可惜,她轻松了没有几天,父亲楚域就急急忙忙亲自跑到庄子上来下定命令。 “收拾东西,跟我回安国府。” “爹爹,我不想回去,我就想安安静静地休息一段时间。” 主要是京城现在流言蜚语太多了,全都是关于她的。她要是回去了,铁定没有安稳日子过。 楚域哪里不明白这些,但他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现在你也跟云起和离了,可是你的年纪,到底也不小了,现在可以回去相看女婿,必定在今年之内嫁出去。这次我是怕了你了,不再给你指手画脚,喜欢什么样的男子,你自己选。” 当然,能到她面前的,还是经过他的筛选的,不过有了云起的经验,他决定尽可能给她选择的自由。 楚阳娿却被他惊住了,住这才刚离婚,怎么这么快就急着把她嫁出去,这也太…… 楚域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但这事他也没有办法。 楚域咬牙道:“皇上对你的图纸十分感兴趣,现在还没回过味儿来,我怕等他一想起来,突然脑子发热,让你进宫。” 此话一出,楚阳娿也惊住了。 是的,嫁个世家子,过得不顺心了,顶多事情闹得大一点,也还是能离婚的。 但要进了宫,到皇帝后宫当小老婆就不一样了,那时候想要和离,就得造反才行了。 楚阳娿当机立断,听从父亲的话。 “好,咱们这就回去相亲去!” 第110章 万江城,万州南北枢纽上最重要的城池之一。 云起部署了几个月,就等着时机一到,就将万江城拿下。 万州物产丰富,人口众多,是朝廷最重要的粮仓,也是兵源地之一。 他的打算,是将万江城拿下之后,将这里作为自己的初始根据地,而后联通仆沣族聚居的什尔喀,坐拥西北中南。左能遏制朝廷,右能威逼肃王,有几年时间消耗他们的兵力财力,只要小心经营,不愁大事不成。 谁知道就在自己拔除军中安插的钉子,然后等待最佳时机时,自己的妻子,那胆大包天的女人,竟然带着三千人马攻下了城池,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天知道,当那个女人出现在城墙上时,他有多么的震惊与不可置信。 城下刀光剑影,烽火灼尸,城上红衣似血,晨风猎猎。 他知道楚阳娿面容秀美,但也仅此而已了。世上女子万千,容貌出色何其多,但那又如何呢!不过是男人的附庸而已。88888 可是他不得不承认,那一刻,他深深被她震撼了。 分明是早就熟悉的容貌,却突然间散发出了别样的光彩。他知道她只带着三千人马,就先于他攻下的城池。本来他不相信她有这个能力,但当看到她站在城墙上那一刻,他不知为何,突然就相信了。 云起首先看到了楚阳娿的那一双眼睛,没有女子面对烽火的惊慌,没有任何女子面对死尸的恐惧。 她站在高墙上,无悲无喜,不慈不悯。 好像这满场的厮杀和千万的戎马,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云起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一个千金小姐,又娇气又小气,可她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眼神? 那种超脱世外,虚无缥缈得好似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神情。那一刻,他的心被狠狠撞击了一下。 其实他不知道,前世的楚阳娿因为病在心脏,所以从小到大,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控制自己的情绪。 不能太高兴,不能太悲伤。 调节自己的情绪,于别人是一项需要学习的特长,于楚阳娿,却是关乎生存的本能。 看到打仗,她当然惊慌,但惊慌而已,惊一下就可以了,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看到死人,她当然害怕,但怕一下就可以了,该发生的还是要发生。 仅此而已。 云起不了解,楚阳娿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千金贵女,内宅妇人。天下大事,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当城门打开,当楚阳娿走到他面前,他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女子语气淡淡,那般坦然地把圣旨递给他,然后宣布了他们已经和离的消息。 等她转身离开,云起方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愤怒,失落,惊喜?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楚阳娿只管攻城,等城池拿下之后,便率兵回京了。万江城还是扔给了他,但自己攻打下来的城池,跟捡了别人的便宜,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自己想要的威望没有获得,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堂堂鬼面将军云起,竟然输给了一介女流。那女流还是他的妻子,为了跟他和离才弄得惊天动地。 更加重要的是,因为攻下城池的人是楚阳娿,所以朝廷甚至其他任何人,都可以名正言顺地插手进来,他想要完全控制,比自己拿下城池要多花很多力气。 从前嫉妒他的人有了嘲笑他的机会,忌讳他的人,他趁机对他进行打击。 云家的放任,加上楚家的暗中推动,让他一下子就从战无不胜的威武将军变成了不忠不义,不胜女流的无用之徒。 朝堂上弹劾他的人络绎不绝,皇帝一道圣旨,他不得不将刚刚到手的万江城交给属下,自己先行回京。 “那假皇帝想要割除您的军职,主人,现在怎么办?” 皇帝传召云起回京的消息,跟雪雁的密函,几乎是同时送到他的手上。 藏风很是不忿,主人三年经营,要是就这样功亏一篑,实在是让人心有不甘。 云起当然不是坐以待毙的认。 他摘下面具,吩咐道:“放话出去,就说我身受重伤,一路上颠沛流离,伤病交加,正危在旦夕。” 皇帝对他的态度突然转变,不惜犯下兵家大忌临阵换将,很可能是已经对自己的身份有所察觉。 如果皇帝准备除去自己,那么他一进宫,很可能就出不来了。 生死攸关,他不能掉以轻心。 “还有。”云起又吩咐道:“关于楚氏的战功……也可以做一点文章。” 藏风严重一亮,“遵命。” 楚阳娿带着三千人攻下万江城,这是他亲眼所见。 然而除了部分真正的知情者,其他人谁有相信呢?不,就算事实摆在面前,天下人也不会相信,或者说,是不愿意相信。 这是男人的世界,无论在理智上,还是感情上,男人们都不会愿意去承认一个女人能够比大多数男人优秀,甚至优秀不止一点半点。 皇帝用一个女人来消除自己的威望,那就不要怪他给他还回去。 很快,天下人就会知道,自己在外征战,而自己的妻子,却受人胁迫,被绑架至万江城,只为动摇军心,扫他脸面。 至于攻下万江城的真正将帅是谁? 当然是跟楚阳娿一起被绑架来万州的楚熠阳。 弟弟的功劳换给姐姐,只是一场针对他的阴谋,这难道不是更加合理么? 藏风领命,消息很快被传扬出去,真真假假,道了别人耳朵里,庶民百姓,自会按照自己心中愿意相信的方向去解读。 而‘病入膏肓’的云起,领着圣旨,当真慢慢悠悠卸甲回京。 只是这速度的确足够慢了,慢到当他见到京城城门时,整个京中百姓,都已经为楚氏姐弟的军功一事争的唾沫漫天。连朝堂上,也分成了好几派,天天要求皇帝彻查此事,闹得皇帝不胜其烦。 而事件主角之一云起,一回到云府,便到处求医,宫里的御医也进进出出天天跑,不过一天,鬼面将军身受重伤的消息就被坐实了。 许铭书得知云起回来,又‘身受重伤’担心得连饭都吃不下。 但她作为云起哥哥的妾,是没有那个资格去看望他的。想来想去,她终于还是派了可靠的丫鬟去看了一看,好让自己知道他的伤势如何。 当然,丫鬟根本没能见到云起。 云起回京之后,就因为‘病重’不见任何人,连自己的平妻楚燕阳,也连连碰壁。 楚燕阳心事重重。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先是痴傻四年的楚阳娿醒了,她如临大敌。 被教训一顿,以为永无翻身的可能了,谁知楚阳娿一转身,和离去了。 现如今,楚阳娿当真和离成功,人也已经搬离了云府内宅。按道理说,自己应该十分高兴才对。因为楚阳娿一走,云家七房,自己就是真正的当家太太。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觉得高兴,甚至还有些说不说道不明的发堵。 她想见云起,想要哭诉除严格的恶行,想要提醒他楚阳娿自求和离的大逆不道和对他的不敬不恭,想要让他跟自己一样厌恶她憎恨她,然后狠狠地,对付她。 可惜她没有想到,云起连她也不见。 以前他尽管忙碌,虽然对她冷淡,但也不至于见都不见。 虽然都知道他身受重伤需要静养,这个时候不方便见外人。可自己不是外人呀,她是他的妻子呀! 楚燕阳没有放弃,她想到母亲说的话,每天亲手做好羹汤,就算见不到云起,也要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 云起当然没有真的在养伤,现在他被皇帝调回了京城,万州的几万大军,一定会被打散,然后派去新的将领稳定大局。 他远在京城,对万州事宜却不能放心,每天都忙着暗中部署,应对朝廷的打压。 等好不容易忙完了,才知道楚燕阳天天为他做羹汤的事实。 这个时候,云起才想起来,除了楚阳娿之外,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妻子呢。 时过半月,楚燕阳才终于见到了‘病重’的丈夫。 在一通关心心疼的问候之后,楚燕阳忍不住把这段时间一来,憋在自己心里快把她憋死了的话说了出来。 看到眼圈发红,说一句哭三声的楚燕阳,云起忍不住开始发呆。 看吧,果然作为女人,这种状态才是正常的。 像楚阳娿那种胆大包天,让人无力招架的,果然不像个女人。 然后,他就忍不住想起了楚阳娿的那一双脚。 是的,他对任何人都没有触碰的欲。望,但也不得不承认,她的脚丫很是惹人怜爱。 “夫君,妹妹回娘家之时,将整个库房都搬空了。而且那些店铺,也被她收了回去。现如今,这府里的开销……也是我无能,因为母亲出身低微,又是青年守寡,在家里没有一点地位,所以就连嫁人,也没能给我多少嫁妆。” 楚燕阳抽抽噎噎,将楚阳娿醒来,大闹云府内宅,还弄个假道士来折腾两位伯娘跟嫂子,自己更是打成重伤一事一一说明了。 她现在蒙着面纱,因为鼻子上被火钳烫出来的伤还没有完全好起来,鼻子两侧有一个很大的红印,十分难看。 不想惹得丈夫厌恶,所以她决定在伤好之前,绝对不让云起看见她的脸。 她花了大约半个时辰跟云起告状,发现云起听得很认真,她心里高兴,以为自己计谋得逞。谁知等她说完了,男人只说了一句:“开销的事,你不用担心。”说完便让她离开,不准在他面前待着了。 楚燕阳到没有不满,云起的冷淡,她早就习惯了。 听她说家里的开销不用担心,便以为云起会将内账交给她,并且划分一部分家用来,让她成为真正的当家主母。 可惜事实证明她想的太多了。 云起从小被云家上上下下压制得死死的,对金钱权利尤其执着。 他的每一分钱,都是自己想尽办法弄来的,现在准备谋朝篡位,花钱的地方更是不计其数。 以前楚阳娿在,她自己带着嫁妆,她自己爱怎么花就怎么花。云起当然也会给她一部分家用,但也只是按照份例而已,不会少给,也不会多给。 现在楚阳娿离开了,楚燕阳却没有办法代替楚阳娿。因为,相比起楚阳娿,这个名义上的妻子,对他来说,一点用都没有。 一个没用的女人,他何必多费心思? 自己大多时候在军中,云府中其他人,他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他们过得如何,云起根本就不在意。 所以,在楚燕阳等着云起给她家产时,等来等去,等来的居然是一封休书。 休书上言,云起嫡妻乃楚氏四房嫡女楚阳娿。之后痴傻,这才另聘二房嫡女为平妻进门侍奉。 彼时楚氏燕阳言之凿凿一心照顾夫人,如今夫人和离回家,她也应该跟回家去。 楚燕阳捧着这言辞委婉,却中心思想明确的休书,几乎背过气去。 第111章 和离成功的楚阳娿,再次搬回了安国府,她还是住在以前璎珞轩住过的院子,不过物是人非,自己感觉才一转眼,别人眼中已经是四年过去。 楚家奉献的雷炮图,使得皇帝龙颜大悦,给了楚家莫大的赏赐,金银钱财入流水般搬进安国府。然而楚阳娿发现,父亲跟弟弟并不怎么高兴。楚阳娿虽然没有问,但她也看出来了,皇帝现在,已经开始防备楚家了。 不过,这种防备也很轻微,毕竟现在天下还不太平,对皇帝来说,平定南方逆臣贼子,这才是第一要务。现在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他不可能现在就对任何一个大族下手。 倒是云起,因为妻子追到前线闹和离,自己又身受重伤的事,很是收到不少的同情,以及嘲笑。 关于云家的事,楚阳娿已经不想关心了。 从庄子上回来没几日,弟弟楚熠阳便离开京城又去了前线。 父亲楚域,除了政务之外,最关心的就是张罗着给她重新寻找夫婿。 楚阳娿自己倒是一点都不着急,都说初嫁从父再嫁由己,这一次她是可以自己相看的。但因为自己离婚的事还没有平息,所以她没有像父亲那么着急。相比起自己,她比较上心的,反而是自己身边这几个丫鬟。 清风清水这几个,跟了自己十几年了,原本自成婚之后,也应该慢慢帮她们把终身大事解决掉。但自己一傻就是四年,她们的婚事当然就给耽搁了下来。 现在自己好了,也终于得了空闲,正好趁机会,把她们叫过来,问问各自有没有心上人,或者没有的话,准备找个什么样的人。 清风一听楚阳娿问这话,羞的满面通红,话倒是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清水嘻嘻笑:“姑娘你瞧好了,这丫头一看就是心里有人了,瞧她这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样子。” “当真?清风你喜欢谁,给我说说,看看我能不能替你做主。” 清风更不好意思了,嗔怪道:“姑娘,您就别拿我打趣了,我可是想好了,这一辈子都陪着姑娘,哪儿都不去。” “哎呀!你可要说实话,要不然我不小心当真了,真的把某人留下来当一辈子老姑娘,那可怎么得了。” “我说的是真话,姑娘你……呜呜,您就不要打趣我了。” “哈哈哈,那你就跟我说实话,你喜欢谁。”楚阳娿认真道:“你也知道,我这刚才醒过来,所以你们喜欢谁,我是真的猜不着,不然也不会这么直白的问了。” 清风知道楚阳娿没在开玩笑,是当准备把她放出去。她舍不得现在的生活,可是想到心上那人,还是不甘心放过这次机会。 所以他扭扭捏捏,好不容易才红着脸说了那人的名字。 楚阳娿十分惊讶。 “你说林生?林生可是比你大十几岁呢。” “没有十几岁,就大九岁。” “那也很多了。” “大些也没什么,总比那些毛头小子好。”清风果断为心上人说话。 楚阳娿比较纠结:“林生是父亲的人,这件事,除了问林生本人之外,当然还要问问父亲的意思。” “姑娘不必为难,这不过是我一厢情愿,还不知道……” “好了,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等明天,我便把人叫过来,亲自问问他。” 清风满心欢喜,有忐忑地拜谢了楚阳娿,然后开始等心上人回来。 第二天吃完早饭,楚阳娿就把林生叫到面前。 林生对自家这位胆大脾气也不小的十二小姐很是没可奈何,他以为把自己叫过来,是又想出了什么新的折腾姿势。谁知道楚阳娿笑眯眯地看了他好一会,然后才地问:“林生,你今年多少岁了?” “三十一。”男人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 “有打算成家吗?” “有。” 楚阳娿满意。 站在一旁的清风脸红得要滴血。 楚阳娿感觉应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她道:“可有心上人?” 男人摇头:“没有。” “那么,我给你介绍一个如何?” “多谢十二姑娘。” “你有什么要求,说说看。” 男人终于不再寡言少语了,他认真地对楚阳娿说道:“我喜欢强壮的,身高跟我要差不离,脾气暴烈一点,征服起来有成就感。皮肤么,要黑一点好,太白了显得……” 楚阳娿赶紧打断他:“高壮也就罢了,可又高又壮,还得皮肤黑……这也太不好看了呀!” 林生很不赞同:“男人么,当然要又高又壮,皮肤黑一些显得可靠……” “你……说什么?男人?我在给你说媳妇,你干嘛说男人……” “我的媳妇,自然应该是男人。” 楚阳娿捂脸,回头一看,清风果然已经哭着跑出去了。 穿越一世,他居然见着活着的同性恋了,而且就在自己身边潜伏了快二十年,而且自己还热心地准备给人找老婆。楚阳娿深深地受到了伤害,她无力地挥挥手:“你出去吧,我想静静。” “是。” 林生一派坦然地出来,回到正德堂,发现主人已经回来了,正在喝茶。 楚域看到林生从楚阳娿院子方向过来,便问:“官官找你有事?” “十二姑娘想要给我做媒。” “哦,你同意了?” “恩,我同意了。但是我告诉姑娘要说就给我说个男人,她好像就不打算帮我……” “噗!” 林生话还没有说完,楚域就把一口茶喷了出来,直接喷到了林生的脸上。“咳咳咳……你,你说什么?你喜欢男人,我怎么不知道?” “十二姑娘闲得慌,我逗逗她而已。老爷,您的衣服脏了。” 楚域总算中从惊吓中缓过来,瞪了林生一眼道:“没事儿你跟她说这个干嘛!下不为例!” “是。” 林生也觉得自己逾越了,作为下人,虽然不是一般的下人,但跟自家小姐撒这种谎还是很不合适的。 不过他是真的觉得在家姑娘是闲得慌。 楚域无奈挥手,跟楚阳娿刚才的动作一模一样:“你下去吧,我去换身衣裳。” 心上人喜欢男人,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让人郁卒得了,清风这几天心情一直不好。 楚阳娿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干脆准了她两天假,让她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不必上前伺候。 清风的亲事无疾而终,楚域倒是将楚阳娿的婚事已到了明面上。 现在她的名声很大,楚家也不敢大张旗鼓地给她说亲,只好托付的相熟的亲戚,挑选合适的年轻人来安国府给相看。 楚阳娿迎来了前世今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相亲,对于这件事,她还是很看重的。 现代人讲究自由恋爱,看不起相亲,但这个时代盲婚哑嫁才才是大潮流,相亲在某种意义上,反而算是一种相对的自由。 楚阳娿是真的重视,所以她做了许多件新衣服,每天都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 转眼间,就到了相亲的时候,楚阳娿,也终于见到了自己的第一个相亲对象。 白安然,男,一十九岁,比楚阳娿小一岁。 父亲是工部侍郎,自己有举人功名,但由于生母早逝,继母压制,自己又一心读书,亲事这才一再拖延。 楚阳娿目测,这位白公子身高大约一米九往上,长的倒还俊秀。只因为太高又太瘦,看上去便飘乎乎的,像个行走的电线杆子。 电线杆白公子,见到楚阳娿便如老鼠见到了大猫,吓得弯腰驼背,一下子就从电线杆变成了长虾米。 楚阳娿十分震惊,难道几年过去,京城人士审的审美观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自己这容貌瞧着不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反而会把人吓个半死不成? “这位公子……”楚阳娿无语地看着头发都快竖起来的男子,郁闷之情无以言表。她摸了摸鼻子,轻声细语地问:“公子这是怎么了?” “不!我不害怕。小姐花容月貌,小的心仪良久,一点都不怕小姐,小姐不要多想。” 楚阳娿:“……” 你是不怕我,可你不怕我你干嘛连眼睛都不敢抬一下?你看都不敢看我,从哪里看出的花容月貌? 还有……你比我高很多你知道么?可你这两股战战双腿发抖的模样,看上去真的十分可怜呀! 楚阳娿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公子要是身体不适,便先行回家吧,来人,送客。” 楚阳娿不是个喜欢为难人的人,但更不是个喜欢为难自己的人。 怕她怕的什么一样,继续在彼此身上浪费时间,就多此一举了。 谁知道这白公子听见楚阳娿说送客,吓得更不得了了。他以为楚阳娿生气了,心道这传说中的母夜叉果然是阴晴不定脾气诡异。不过说了几句话就发怒,难怪敢跟男人和离,还亲自攻下城池杀人无数,实在吓煞人也。 不过她出身不凡,岳家对自己有利。如今只要好好忍耐一番,等那日自己功成名就,方可将她休弃而去。 想到自己的前程,他终于忍住心中的惧怕,结结巴巴地说道:“小,小姐不要生气,小生方才……方才……” “不要说了!”楚阳娿笑了笑,“婚期大事,讲究你情我愿,公子不必为难自己,请回吧。” “不,我,我,我,我一点都,都不为难……小姐虽……虽恶名在外,不贤不贞,但小生,小生并未看不起小姐,愿意给你正妻身份,明媒正娶……” 男人虽怕楚阳娿怕的要死,但言语之间,竟是一点都没把楚阳娿放在眼里。他认为自己愿意来安国府相亲,愿意娶她为妻,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楚阳娿直接被气笑了。 她看着男人这一服窝囊到死却还大言不惭的样子,真是有趣得很,不知道他哪里来勇气这么自我感觉良好。 “我楚阳娿出身名门,聪明睿智,天下能配上我的男人有几个?你以为你是谁?还说我不贤不贞,哈!好笑之极。” “你,你你……” “滚!” “我我……” “再不走我杀了你!”楚阳娿恶狠狠地说了一声,看看能把他吓成个什么样子。 谁知道男人直接就被吓破了胆,当场哇哇一声哭了起来,一下子跪在楚阳娿面前,嚎啕道:“饶命,小姐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呜呜……呜呜,我还不想死呀。我才考得功名,还没有功成名就,还要为母亲争得诰命……呜呜,求小姐不要杀我,不要吃我,我一点都不好吃……呜呜呜……” 我他么一下子就从杀人犯变成吃人魔了,我他么才想哭好么! 楚阳娿气得头脑发昏,很想给她一巴掌。 然而她稍微一动,男人居然蠢狗一样吓得趴在地上动都不敢动了,嘴里还在嗷嗷苦求。牛高马大一个男人,就这样被吓得躺在地上哭哭啼啼,刚刚还被气个半死的楚阳娿,一下子又被逗笑了。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男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苦求中,恶狠狠地说:“还不快滚,要是再让我看到你,我马上把你吃掉,生吃!” “不要!”男人一边哭着,一边爬起来,屁滚尿流地跑了出去。 等人离开之后,楚阳娿等着碧波荡漾的荷花池,哈哈哈笑了好一会才收住。 相个亲而已,她还真是见了奇葩了。 白家公子哭着跑了出去,楚域还来问她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楚阳娿摇头不语,从头看到尾的清水一脸青黑,也不想说一个字。 楚域见问不出来,只以为她恶作剧做弄了人家。警告她不准再任性妄为之后,又通知她好好休息,准备下午第二场相亲。 因为这些相亲对象,都是亲戚推荐,所以楚家是借着举荐入学的名义将人请进来的。 这一次楚域已经放低了要求,不期望楚阳娿嫁入高门,只想让她嫁个合心意的,家里人口简单一些,男方人品正直一些,这样才能长长久久。 楚阳娿知道父亲对她的要求不高,也知道他用心良苦,所以他怎么安排,她都全盘接受。 于是在早上见识了人高马大自我良好的胆小鬼之后,下午又见了一位正人君子。 这位正人君子姓潘,模样也很端正,身材中等,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看上去十足一个青年才俊好栋梁。 好栋梁首先被楚阳娿的容貌惊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她长得这么秀美。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的脸上才染上一层可惜跟愤怒的神色。 “哎!卿本佳人,奈何为贼。”好栋梁盯着楚阳娿看了两眼,突然发出感叹。 楚阳娿因为上一次失败的相亲,看见这个相对比较正常的男人,心里还有点满意,结果这人话一出口,就不像人说的话了。 她好好一个女孩子,不偷不抢不骗,怎么就成贼了? “公子此言何意?”楚阳娿也沉了脸,冷声问。 男人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说:“哼,原本今日,我是不像来的。不过看在叔父的面子上,才来见你一面。怪道民间有言,丧母之女不可娶,小生尝以为此乃庶民小人之偏见。今日一见,发觉前人果然成不欺我。正所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你乃堂堂国公府嫡女,理当贤淑贞洁,安分守己。谁知你胆大包天,不守妇道,竟然前往万江,只为与丈夫和离。可怜云家将军,忠义一身,竟然被你这样寡廉鲜耻的女人陷害,我等熟读圣贤书,见不得你这种女人为祸苍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丝毫不放在心上,可怜老国公被你胁迫,还想为你寻觅夫家,小生今日前来,就是要警醒你,好让你晓得自己的错与耻辱,往后该当青灯古佛侍奉左右,而不该……” “清水,给我掌嘴!” 好栋梁还在滔滔不绝,楚阳娿已经懒得听他啰嗦了。 这人腆着脸来了安国府,巴结完老爷子和她父亲,转头就来教训她骂她,不给她一点颜色,他不知道染坊大门朝哪儿开。 清风早就在栋梁开口之时就气的满脸发青了,听见楚阳娿让掌嘴,当即带着清岚清雪几人,按住男人啪啪就是几个耳光。 男人挨了一顿打,更加愤怒,居然扯着嗓子开始咒骂楚阳娿不知廉耻,羞于为人。 楚阳娿一挥手,干脆道:“把他给我扔进池子里去,我们今天就在这看着,看他多大的口气,能骂到什么时候。” 说什么忠义廉耻,不过是见不得女人反抗而已。 在他心中,女人在家就该听长辈的话,当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贤良闺秀。出嫁之后,不论夫家五河作践,如何虐待,都不该有丝毫怨言,反而应该检讨自己是不是贤惠得还不够,检讨完之后更加隐忍卑微地当个循规蹈矩的好媳妇。 好栋梁被扔进池塘里,扑腾了三两下,喝了一口水,呛了满脸泥。 丫鬟们拿着棒子,一件他想上岸就一棒子挥过去,打得他嗷嗷大叫。 栋梁知道逃不过,又没脸扯着嗓子要吆喝救命,干脆就指着楚阳娿脱口大骂。 “你身为国公府嫡女,生来享受荣华富贵,自应该承担责任。要是天下女子都似你这般任性妄为,为家招祸,长此以往,哪户人家还愿意生养女儿。” “说的好似挺有道理!”楚阳娿抿上一口茶,笑吟吟地说:“说来说去,不过是找借口而已。要不是天下科举,只允许男子应考,女孩子们,哪里需要沦落到养在深闺充当联姻工具?不过是罪魁祸首反过身来当恩人罢了。说起养家糊口,古往今来,养家的户口的,哪样不是女人做的?农家妇人,地里耕种完,回家又织布洗衣伺候公婆,连孩子都得自己生。你口中顶天立地的男人们,最大的作用,不过是抢别人田地跟防止自家的田地被抢而已。高门氏族,从管理内宅,到经商赚钱补贴家用,哪样不是女人在做?男人为官做宰,不过也是方便分配资源,争取去抢别人的或者防止自己家被抢而已。再说这天下,军队战争,哪样不是为此?女人家什么都会做,不就是没那力气去抢么?所以全天下的女人都被抢了去,当牲口一般困养于内宅,当什么嫌弃良母,伺候完了老子伺候儿子。 你说我身为国公府嫡女,享受了荣华富贵,理当为家族出力奉献。这话对也不对,被养在深闺内宅的女子,自然只有联姻这唯一的作用了。照你这么说来,生儿育女,不过是一场交易,那既然是交易,自当公平一些。旁人享受了荣华富贵,得拿一生的自由去换,因为除此之外,她们拿不出别的东西。而我楚阳娿享受了荣华富贵,却是可以拿出其他东西去换的,比如……”楚阳娿笑笑:“比如我可以攻下一座城池,赢得一场战争。 你今日这么生气,不过是恐惧,不过是害怕。因为你发现,有一个女人,突然间具备了你们男人才有的能力,能跟男人一样上战场,抢到你们都抢不到的东西了!是不是很害怕?是不是怕得要死了?所以你大老远的跑来骂我,恨不得我羞愧致死,永远不再敢走到人前对不对?还是你自卑惭愧,因为你发现你堂堂男儿身,读了圣贤书,学了君子礼,到头来连个女人都比不上,你羞于面对祖先,羞于面对君王,这才狗急跳墙,跑来唾骂我这一个弱女子?可惜你真傻,我可比你要强多了,谁骂我,我就让他进池塘洗洗脑子,什么时候洗清醒了,什么时候算完。” “强词夺理!你这不知所谓的女人,胆大包天,胡言乱语,不晓得你在说什么。男子顶门立户,乃是天经地义,女人就该安居于室,三从四德……” 楚阳娿冷笑:“看来是个蠢货,脑子里没有脑仁全是泥巴,继续洗!” 说的这样大言不惭,怎么不敢跑到皇帝面前去骂,骂他不该给公主们开府,骂她应该让公主们跟平常女人一样三妻四妾地服侍驸马伺候公婆。 说来说去,还是强权而已,人之本性。 楚阳娿也懒得生气了,看着这好栋梁在池塘里死命地扑腾,干脆拿了些瓜子儿点心来,悠悠闲闲地等着,看他能坚持到几时。 可惜,嘴巴强硬的栋梁,身体却并不如他的嘴巴一样强硬,不一会就颤颤巍巍,开始发抖了。 楚阳娿也不怕把他折腾死,当真等到他哭着开始求饶才放他出来。 “我们回去吧,跟爹爹说,这亲我暂时不相了,恶心人。” 清水没说话,跟在楚阳娿身后,哭的满脸泪水。 楚阳娿无奈:“别哭了,有什么可哭的?我一点都不生气。” “我不是为这。”清水伤心道:“这些人道听途说,就敢这样骂你,这还是亲戚带来的人呢,当真让人心寒。咱们女人,为何就这么艰难。” 一时之间,楚阳娿心也沉甸甸的了。 第112章 相亲对象,一个一个都像是来找麻烦的。 楚阳娿无比郁闷,坚决不想继续恶心自己了。 楚域也被起了个半死,对那些所谓好心的亲戚,再没有好脸色。 父女两人商量了半晌,终于决定,要发现皇帝没有召她入宫的意思,那成亲的事,也就暂时放一边吧。现在她本就在风头浪尖儿上,看不惯她的人,本来就很多。 楚阳娿自己也想明白,这世道没有人跟你将道理,也当真没有把个女人的意愿放在眼里。 要是皇帝当真想让她入宫,哪怕她成了亲当了娘都不见得安全(参考杨玉环)所以没有必要折腾自己。而且,就算当真进了宫,那她大不了跟皇帝死磕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看他这个皇位都还没坐稳的滑腻能真把她怎么样。 有了这个觉悟,楚阳娿的日子就好多了,安国府也消停下来,不再日日有所谓亲戚拎着年轻人上门。 楚阳娿自己,干脆清清闲闲地在家当起了田园老农,在中苑后面开辟出一块小菜园,自己研究大棚种反季节蔬菜去了。 宁安带着孩子来看她,发现她自己折腾的起劲,心情好得不行,也松了一口气。 “老太太担心你,老早就想让人来瞧你,只可惜我那嫂子发现有身孕了,也来不了,便让我过来了。”宁安已经生育阴暗一女,长子已经三岁,小女儿已经年满一岁了。 她在家里要管家看孩子,还得伺候丈夫公婆,想要出门走亲戚,也不是那么好腾出时间来。 自从楚阳娿和离之后,外面流言蜚语实在太多,说的也委实难听。韦氏生怕外孙女儿受不了奈尔口诛笔伐,好容易才低了信儿让宁安来瞧她。楚阳娿心里明白老太太的意思,宁家孙媳妇好几个呢,让宁安来,还不是因为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也好,比较合适开导她。 不过楚阳娿真不需要开导,她虽然和离了,许多人对她这一行动十分愤恨,然而她到底是有皇帝圣旨的,就算再不满,也只能私下地说一说,不敢当真拿她怎么样。 再者,安国府也派人盯着呢,说说也就说说了,谁要当真写出个话本儿小曲儿来映射讥讽她,便一个奏本参上去,直言当今天下反王乱世,又有流民流窜好人,京城之中,还有人整日流连于秦楼楚馆消遣耗磨,不如派去疆场,卫国尽忠的好。 一来二去,那些人也不敢几区放肆了,毕竟能成日跟个剑斗没见过的女流之辈死磕的,也不是什么有能之士。楚阳娿虽然和离一回,但到底是于国有功,拿下城池还奉献了雷炮的人。那些男人们屁本事没有,只知道耍嘴皮子,皇帝也厌恶。 只老太太关心则乱,怕她顶不住流言蜚语,兀自在家伤心难过。这才让宁安过来看她。 楚阳娿抱着小萝莉,心情十分好。 “外面喜欢怎么说我,让他们说去好了。那些人闲来无事,跟个女人一般婆婆妈妈,无能又无理,除了耍耍嘴皮子,也没其他本事了,我们这些有本事的,自然应当可怜他们。” 楚阳娿笑嘻嘻,玩笑着说。 宁安感叹道:“从小到大,祖母每每提起你来,只道你荏弱可怜,常常耳提面命,让我与哥哥们一定要好好护着你,替你撑腰。如今看来,你哪里还需要我们撑腰,便是一般男儿,也比不得你有本事。只可惜这天下,容不得女人出头做主。” “不说这个了,说说你吧。表姐,你过的怎么样?” “我挺好的。”宁安告诉她说:“相公平日比较忙,家里都是我在管。婆婆虽然严厉了些,但也不是那喜欢磋磨媳妇的人,就是拿几个妾不消停,总给我找麻烦。” “妾?”楚阳娿邹了皱眉头,她到底是接受不了这种光明正大理所应当,连法律都会保护的第三者。 宁安到不这么想,她是真正的传统女子,当真把妾室当个小玩意儿,是用来帮自己伺候丈夫的,只要她们规矩,她便觉得不错。 丈夫没有干出宠妾灭妻的事,于大多数女人而言,是一项莫大的幸运。 看到表姐满足的眼神,楚阳娿深觉代沟果然没有那么容易逾越。 所以……“我们还是聊点儿别的吧,我那小外甥都三岁了,是不是也开启蒙了?” “正是呢,等明年开了春儿,就请先生来开蒙。”说起孩子,宁安更是有说不完的话题了。 四年过去,她真正成了一位端庄大气的内宅主母和温柔和蔼的母亲。她的生活全部围绕着丈夫婆媳孩子,时不时夹杂一些贵妇们聚会时提起哦八卦流言,当然,要说到流言蜚语,这段时间被提起最多的当然是自己闹了和离的楚阳娿。 为此,宁安也受了不少委屈。粗严格闹和离,弄得嫁出去了的楚家女都备受指责,连与楚家有姻亲的宁家家出去的女儿,多少也收到了影响。 好在安国府还挺立着,楚阳娿和离又有皇帝的影子在,他们到底不敢将进门的媳妇休弃了,顶多时不时找点麻烦刺两句作罢。 不过这些,宁安是不会当着楚阳娿的面说出来的,她光说好事,说完感叹一句:“如果四年前,你没被那奸人所害,一病就是这好些年,要不然,这时候孩子也能开蒙了。咱们凑一起,还能让他们兄弟一起上学呢。” 楚阳娿被害之后就成傻子了,但傻子这两个字却不怎么好听,所以一直以来,他们都以生病代替,说起她痴傻的这四年,只说病了四年,倒也贴切。 楚阳娿只是笑,心里却在想,就算当真她没有出事,恐怕也是不能生出孩子来的,云起近不得人,光靠她自己,可没那个单体生殖的本事。 宁安看她眼神落寞,以为说起了伤心事,赶紧补救道:“不过如今总算是老天开眼,你现在也已经好了。姑父心疼你,等过了这段儿,重新再说了人家成了亲,过不了多久,自然也会生儿育女的。” 嫁为人妇,生儿育女,好像是天大的好事,好像出去这一件,便再无其他可以媲美了。仿佛生儿育女,已经是身为女子的唯一目的也不为过。 宁安神采奕奕,越说越高兴,楚阳娿却十分尴尬,因为生儿育女,对她来说还真不是那么重要的事。 她不想生儿子,因为这个时代生长大的男孩,哪怕她在怎么叫到,也难以避免因为大环境的原因,长成一个大男子主义的男人,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成为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她更不想生女儿,这个世界对女人苛刻,她不忍心生个女孩来着世间走一遭受一辈子的苦。 但是这种话,是不能说出来的,这是大逆不道。便是再二十一世纪的现代,男人女人们也还是这么想法,认为女人不想生孩子,就是天大的罪恶,就是枉为人了。可就算生下孩子又如何呢,那时她住在医院里,见了不少人间好事的。 楚阳娿施恩无奈地发现,四年过去,自己跟宁安,好像没有多少共同话题了,她已经为人妻为人母,自己是被留在原地的那个人。 正在这时,外面突然一阵吵杂。宁安住了口,没在继续说话。 楚阳娿也皱了眉,让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话还没说出口,就见清岚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对楚阳娿说道:“姑娘,不好了,八姑娘回来了,整根三太太在门口闹着要上吊呢。” “上吊?怎么回事?”楚阳娿站起来,急匆匆小碗面走去。 刚到璎珞轩门口,就看到楚燕阳跟月氏两人一人拿着一条白绫,被丫鬟婆子阻拦着,大哭大闹要死要活。 楚阳娿沉脸,问:“三婶婶,楚燕阳,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还不是你干的好事!”月氏一看到楚阳娿,两眼已经开始冒火了,恨不得生吞了她:“都是你,你干出这样天怒人怨猪狗不如的事,如今躲在家里逍遥自在,可怜我的燕姐儿,在云家给你当牛做马这两年,如今是什么错的没有犯,就被那云起给休弃了。我们娘儿俩是活不成了,必定要死在你面前,让你一辈子不安生。” 这段时间,她故意不去主意有关云家的事,其他人知道,也不会主动说给她听,所以楚阳娿还真的不知道楚燕阳被云起休了的事。 她前脚一走,楚燕阳后脚就被云起写了休书。楚燕阳当然不愿意回娘家,自然又哭又求,赖在云府不愿离开。 这般折腾了十几日,云起发现这人是吃软不吃硬,说话她听不进去,只能强硬地让她面对现实。 所以今天,她就被云家五花大绑,捆牲口一般捆着送回了安国府。 由于楚阳娿自己闹和离闹的这么大,楚家深觉对不起云起,所以楚燕阳被休回来,楚家也说不的什么。 楚家不替楚燕阳撑腰,楚燕阳就当真要做个弃妇了。 她想不开,月氏更加想不开。母女两人抱头痛哭一阵,干脆搀扶着一起来璎珞轩闹着上吊死给楚阳娿看。 楚阳娿冷眼看着这两人,正想说想死就让她们去死好了。 可死在她门口,怎么着都是她的错了。 楚燕阳看到楚阳娿沈着脸不说话,心里的愤恨就像岩浆一样爆发开来。 她瞪着楚阳娿,咬牙切齿,恨不得天打雷劈,好让她马上去死。 “闹够了就回去吧。” 良久之后,楚阳娿就这么淡淡地说了一句。 楚燕阳惊怒,大声咒骂道:“楚阳娿,你把我害成这样,你为什么不去死?” 楚阳娿好笑:“姐姐在说什么?我害你?我害你什么了?” “要不是你,我如何能被夫君休弃!全都是你的错!” “你被休弃,那是你自己的事,是你做的不好人家不要你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楚阳娿冷笑:“再说,某些人是怎么进得云府,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是谁跪在这璎珞轩外面,指天发誓磕头求我父亲,一定要去云家,还说什么为了伺候我。呵!大家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我们都清楚,也没有必要多说了,只是楚燕阳,你说你可怜不可怜,我是正室嫡妻,我走了,按理来说你的机会才更大了不是么?怎么你就被休了呢?” “你……你好生恶毒!” “我恶毒,我再怎么恶毒也比不上你,不过算了,我懒得跟你计较。你要死,就自己找地方去死吧,不要脏了爹爹的院子。”楚阳娿吩咐林岗:“把她们扔出璎珞轩,哼,寡嫂带着女儿在小叔子门前要死要活,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月氏羞愤欲死,可也真的不敢在英路欧安外面苦恼了,现在女儿已经被云家休弃,要是自己再闹得被楚家休了,那可就连个去的地方都没有了。 楚家没有人在乎她们,这一点,她们早就明白,只是从来都不甘心,这才忍不住一次一次试探他们的底线。 月氏母女被送回了秀月阁,两人躲在屋里抱头痛哭。 “我可怜的燕姐儿,以后该怎么办呀!”月氏抱着楚燕阳,哭泣天抢地捶胸顿足。“本以为那云家七郎是个好的,楚阳娿又傻了,你嫁过去,名分上是平妻,实际上是真正的当家主母,等以后生儿育女,有了依仗,娘这一辈子也就瞑目了,谁知道……谁知道老天不开眼,当真让那黑心母夜叉好了,害得你也被连累,呜呜……” 楚燕阳也满心苦楚,云起自从军入伍之后,一路水涨船高,不仅自己争气,以后还是云家家主,这样的身份,是求也求不到的。再说云起那样貌,当真是万里挑一,便是只看一眼,也是一辈子不能忘的。 那时楚阳娿傻了,她以为是老天开眼,给了她大好的机会,这才铤而走险,求四叔做主将她嫁过去。 谁知道楚阳娿居然好了。 刚开始她是担忧的,楚阳娿并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与她相对,除非自己得了丈夫的欢心,否则根本无法与她抗衡。 谁知道她一醒来,马上就闹着要和离。 这时候,她虽然纠结,但心里还很高兴,毕竟就跟楚阳娿说的那样,没有了她楚阳娿,自己就成了名正言顺的正室嫡妻,以自己的身份,能有这样的夫君,那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谁知道,前脚楚阳娿和离而去,后脚云起就将自己休弃。 她不明白,一点都不明白他们在想什么。 她不明比楚阳娿为什么那么心安理得去抛弃这样优秀的丈夫,宁愿闹到天下皆知,也要和离。更加不明白云起的心思,他以为她厌恶愤恨楚阳娿,结果无论她怎么讲罪过往楚阳娿身上推,怎么哭诉自己的苦楚磨难,那人也不皱一下眉头。 他心好硬,不心疼任何人。 于是,她能利用的唯一的机会,就都没有了。 楚阳娿可以和离,和离之后还要热操心替她寻个合适的夫君。 可是自己呢? 她知道,她们是不一样的。 自己被休弃了,没有依仗,没有身份,想要再嫁,哪里还能嫁到什么好人。 想到不久之后,自己很可能被随随便便嫁给个瞎眼瘸腿的老男人,或者直接给人当继室后母,她就心慌气短想吐血。 可是有什么办法,么人能帮她。 “不成,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月氏抹了一把眼泪,说:“咱们去求老爷子,求老爷子给你做主。” 楚域不管她女儿,可女儿也是老爷子的亲孙女,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燕姐儿就这么被抛弃了。 月氏抹了眼泪,说着就要去找老爷子。 一直守在旁边的嬷嬷赶紧拦住她:“太太,您可不能这会去赵老爷子,那是害了燕姐儿啊!” “你说什么?燕姐儿被楚阳娿他们害成这样,难道老爷子当真忍心让人欺负我们这孤儿寡母?” 嬷嬷将月氏按道椅子上,小声说:“太太您想啊,十二姑娘因为和离这事儿,已经闹得天下皆知,外面人说起咱们安国府,都在笑话。老爷子本就在气头上,没有发作,不过是碍于四爷的脸面,不好再这个档口再生是非罢了。要是太太您这会又冲到跟前让老爷子给姑娘做主,老爷子必定以为咱们姐儿跟璎珞轩那位一样,不是个安稳懂事的。事儿姑娘有父亲疼醒,又有弟弟撑腰,她能行事洒脱,咱们不能呀!姐儿命苦,一出生就没了父亲,留下太太您,一个人在这安国府里孤苦伶仃的,每走一步,还不得小心翼翼才行?咱们能倚靠的,还不是安国府的脸面跟老爷子的可怜。老爷子是什么人,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事情,心里都清楚着呢。与其这时候冲上去触霉头,还不如就这么忍着,让老爷子知道太太与姑娘的委屈,之后才能好好替姑娘打算呀。” “嬷嬷说的……十分在理。”月氏也觉得自己冲动了。 楚燕阳心里也很怕老爷子,因为当初自己嫁给云起作平妻,老爷子实际上是反对的。那时自己指天发誓要过去,现在出了事,她很怕面对老爷子。 可是,就这么等着,她又不甘心,现在她才刚回来,被休弃的事儿还没有闹得人尽皆知,她还想找人做主,让她再回云家呢。 “咱们不去求老爷子,就这么等,要等到什么时候?” “姑娘可傻,咱们可以等,但不让旁人跟咱们一起等呀。” “嬷嬷的意思是……” 嬷嬷一笑,提醒道:“那十二姑娘为何这样胆大包天?除了四爷偏心之外,还不是因为她有个不得了的外家,这边楚家一出事儿,宁家立刻就晓得了。咱们在府上寸步难行,还不是因为太太孤苦伶仃,连个撑腰说话的人都没有么!不过太太娘家虽无权无势,这些年也靠着安国府,得了不少好处,这可都是因为太太您呢!如今太太跟顾宁落了难,那边自然要尽些义务,来帮太太跟姑娘说话了。” 楚燕阳眼睛一亮,马上明白了。 “咱们不出面,让舅舅去跟老爷子说。” 月氏终于想起自己的娘家,高兴道:“多亏了嬷嬷,到时候哥哥来,就说心疼咱们,咱们只需一味忍让就够了。” “娘,咱们这就派人去请舅舅进府。”楚燕阳说完,马上又摇头:“不,我要亲自去找舅舅,我那舅舅是个不会说话的,我得好好叮嘱他一番。” 要怎么说话,得她们教了舅舅才行,所以不能在府里来,最好是在外面,让舅舅‘停了风声’亲自去堵老爷子。 商量好之后,楚燕阳跟月氏准备着,当天晚上递了信,第二天就出门去了。 安国府离月家住的宅子有些远,所以他们约好在百味楼见面。 见了面之后,楚燕阳将云家跟自己的事说了,月大爷听的义愤填膺。自己这不受重视的妹妹嫁了个穷小子,谁知穷小子却是安国府少爷,这些年,月家因这等关系,得了不少好处,更是直接从江南搬家来了京城。 及到两年前,外甥女儿又嫁入云家,本以为借着这份关系,月家又能再前进一步。谁知道他们还没捞着好呢,外甥女儿就被休回家了,要是楚燕阳犯了错还说得过去,可是如今,他这外甥女,可是一年错都没有犯就被继续回家了啊,这可不行!他们没本事从到云府门前找麻烦,楚家老爷子也不为孩子做主,这不是欺人太甚么? “妹子你放心,这事儿包在哥哥身上,哥哥一定要让老爷子知道你们的委屈,替你们做主。” “那就拜托哥哥了,不过,说话时一定要注意,不可胡言乱语,老爷子是个有成算的,你千万不可惹了他生气。” “那是自然!” 当着安国公的面儿,他就算为了替妹妹出头,也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的。 “那好,我们出来的久了,实在不合适,先回去了。” 月氏说完,跟楚燕阳一起下楼,准备出来。 刚从楼上下来,楚燕阳却猛一下定住了。她愣愣地看着前面,惊讶不已地睁大了眼睛。 那人也看到了楚燕阳,干脆朝她走了过来,还笑吟吟地说道:“八姐姐,真是好巧。” “佩……佩阳?”楚燕阳结结巴巴,好半晌才说出话来:“你怎么在这里?” “姐姐能在这里,为何我不能?”楚佩阳已经长大了,当初失踪时,还是个年幼的小女孩,几年过去,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美貌少女。身上穿着一件水红色牡丹长裙,头上戴着葫芦连枝镶金头面。她的模样像萧氏,生的明艳照人,微微一笑,便美得动人心魄。 当初离开时,楚家也没有派人去找,但所有人心里都有猜测,以为楚佩阳这样跑出去,要么沦落到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去,要么就早早的死了。 谁知道几年过去,几乎所有人都要以往她时,她居然又出现了。 月氏也看到了楚佩阳,震惊知情,比楚燕阳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差一点,她都要以为自己见鬼了。 相比起她们的震惊茫然,楚佩阳却要安然的多,她朝月氏福了福身,笑着说道:“三婶婶也在,我刚从青州回来,刚刚见了外祖母,正准备寻个日子回家见祖父跟父亲呢,本以为那时才会进到婶婶跟姐姐们,谁知这会儿就见到了,可真是缘分。” “是,是呀!”月氏都有些慌张无措了,她现在很不得裂开冲回家,去告诉老爷子以及楚家所有人这个消息。 楚佩阳却偏偏不如她们的意,她拉住楚燕阳的手,说:“哎,既然见到了,不如趁此机会,一起吃个饭吧。哎呀我刚一回来,就听见许多流言蜚语,都是关于咱们家的,我还听了一些有关八姐姐的事,正想问一问你们知道不知道呢。” 月氏跟楚燕阳俱是一惊,忙问:“你听说什么了?” 楚佩阳嗤嗤一笑:“瞧吧姐姐急的,可这大堂里却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寻个雅间再说。” 月氏跟楚燕阳,就这样被楚佩阳又拉了回去。 第113章 “爹爹,燕阳的婚事,您准备怎么办?” 楚域回来之后,楚阳娿把今天的事情说了,父女两人都愁眉不展。 自从老太太过世之后,安国府内宅就不怎么太平。王氏是个凡事不喜欢沾手的,下面这些女孩子,她根本就没有准备管教。但从前好歹有王氏震着,小事她不理,却好歹不会出大事来。现在倒好,楚垣闹着要和离,王氏回了娘家,牟氏又是个蠢货,现在这内宅里头,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楚域自萧氏过世之后,就没有再娶亲,如今后宅只有两个姨娘,还常年不到男人的面儿,也不是得宠的。这么算起来,也就北苑还算安静。 楚域一向不管内宅的事,以前是楚燕阳求到面前,而且事关自己的女儿,这才多此一举。 现在女儿也和离了,楚燕阳被休回来,他虽然认为楚燕阳被休弃,多少是被自己女儿连累,但府上到底不是没有女人。牟氏跟月氏都还在,女儿家的亲事,她们到底更有发言权一些。 至于自己,只要管好楚阳娿就行了,哎,这生儿育女,总是有操不完的心。 “燕阳的婚事,就交给牟氏去办吧,她要是心里不愿意,就去蝉鸣庵里跟楚素阳作伴。” 楚阳娿知道,爹爹这是恼了月氏了。 月氏也是,你有什么事,可以好好说,楚域这里说不通,还有老爷子呢。你等人回来,把事情掰扯开不久得了。楚燕阳受连累被休弃,想要补偿也好,想要怎么办也好,总是能说通的。 可她们母女倒好,趁着老爷子跟楚域都没在,跑到璎珞轩外头哭闹上吊。不晓得的人,还以为她这带着女儿的寡妇,被自家小叔子给始乱终弃了呢,楚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本来对楚燕阳的那一点点愧疚,也因为这一闹,闹得烟消云散了。 左右他一个大男人,又不是楚燕阳的父亲,没有必要为了侄女的亲事太操心。 “燕阳也不小了,总是待在家里也不是个法子。你现在受声名所累,婚事不易。但楚燕阳却没有这个顾虑,让牟氏早些谋划,把她的亲事定下来再说。” “二婶婶现在是家中唯一的女性长辈,燕阳的婚事,想来她早就心中有数了吧。” 楚燕阳跟楚阳娿都回来了,牟氏一心想要当家做主,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然而楚阳娿没有想到的是,相比起楚燕阳,牟氏更加关心的,是她的婚事。 楚阳娿因为前两次相亲不理想,暂时已经不准备去想相亲的事情了。连老爷子跟父亲都说,最近她还是低调一些,亲事先放一放,最好等到云起成亲之后再说亲,就再好不过的了。 谁知道牟氏却感觉自己有了义不容辞的责任,三天两头来找楚阳娿,劝她不要挑剔,随便找个男人嫁了。 “官丫头呀,不是我说你,你要求也太高了。我是你婶婶,你没有娘在身边,除了我,还有谁关心你?”女人一边吞着点心,一边絮絮叨叨地跟楚阳娿说道:“你现在都二十岁了,不是年岁正当的小姑娘了,哪里还能有什么要求,能找个愿意娶你的就不错了。” 楚阳娿绣花,不理她。 牟氏三天两头过来,楚阳娿的冷淡,她根本不放在心上。或者她根本就觉得,楚阳娿冷淡,不过是她性格所致,并不是单独针对自己。毕竟男人都不要她了,性格大变也是在所难免的。(尽管全天下都知道楚阳娿是自己要和离,还闹得天下皆知。然牟氏坚定地认为,一定是因为云起不要她了。) 思维完全不在一个频段上,楚阳娿也懒得应付她。 不过她到底是个长辈,脸皮又太厚,天天来磨楚阳娿,楚阳娿不能赶人,只好当她不存在。 牟氏见她不理自己,十分恨铁不成钢。 “我跟你说的苏家大哥儿,今年才十九岁,比你还小一岁呢。他年纪轻轻,长得也是一表人才,我可是说了好久,人家才答应见你一面,官丫头,你可别不识好歹……” 她口中所说的苏家大哥儿,是她媳妇娘家的儿子。年纪十九岁不错,不过这个普遍早婚的时代,除了因为守孝等原因,耽搁了没有把婚事定下来之外,任谁父母双全却到十九岁都还被定亲,里头肯定是有原因的。 这位苏家大哥儿耽搁到十九岁,其实原因也很简单,此君乃是个断袖。他可不是林生开玩笑那种,而是真正的断袖。断袖苏大哥儿长得清俊,人也算机灵,在学业上虽不是出挑,但也有几分天分。只是,此君私德不好,在学堂里跟几个同窗小公子们玩得太过,把一小哥儿给玩死了。 那死了的小公子家里也不是平头百姓,自然不肯善罢甘休。此君不得不被迫退学不说,还给家里惹来一脑门子的官司。最后还是求了嫁入安国府的妹妹,才保住他一条命。 这位苏家大哥儿,可是家中唯一男丁,他爹娘巴望他读书科举不成,只好跟女儿商量,给他娶个好媳妇进门来。 只可惜,他家那样的家世人品,又有那样的名声,哪里能够说到什么名门千金?说来说去不满意,直到楚阳娿闹出了和离,他们才动了心思。 楚阳娿是个嫁过人的,他们心里瞧不起,但看在她安国府千金小姐的身份上头,这才跟求到牟氏跟前。 牟氏愿意出这个头,当然也是拿了好处的。金银到手不说,另一件便是,楚阳娿的嫁妆实在太诱人了,要是楚阳娿当真能够嫁入苏家,自己就用儿媳妇来拿捏苏家,苏嫁自然会将从楚阳娿哪里抠出来的嫁妆分给她。 只是可惜,楚阳娿是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根本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这让牟氏十分不满。 “就这么着吧,明儿一早,我就让苏大哥儿过来,你也是嫁过人的,没什么好害羞的。到时候见见面,你可要好好表现,不要惹了苏大哥儿不喜。” 楚阳娿停下手里的活计,冷冷地看向她。 牟氏打了个寒颤,却越加气恼。她心道自己一心为这个家好,这十二丫头不领情不说,还吓唬她是,实在是没教养,到底是个没娘的。 “我这也是为你好,你瞧瞧因为你,咱们家被多少人戳这脊梁骨的骂。你说哪家姑娘,像你这么没脸没皮?居然跟男人和离了,害得重阳都受公婆不满。你父亲让您相亲嫁人,你怎么不明白他的心思?你光想着自己得意,怎么不替这个家里想一想?说这个你也不同意,说那个你也不同意,你以为你还是黄花大闺女不成?哪里还轮得到你挑挑拣拣……” “不知二婶婶收了苏家多少钱财?” “你……” 楚阳娿哼笑:“听说那萧庄明死了之后,十姐姐一直在义郡王府守寡呢?听说婶婶需要那么多银子,就是想让义郡王府放姐姐出来。婶婶要是觉得那苏大公子如此之好,不如再等一等,正好让十姐姐回来了,与那苏大公子喜结良缘。用苏家的银子给苏家娶媳妇,这可是十分划算的买卖。” 牟氏心虚,眼神躲闪,嘴上依旧在为自己辩解:“你……你都比苏大哥儿大一岁呢,你十姐姐,年纪也大太多了。” “哦?”楚阳娿轻笑:“婶婶操心的可真多,既然婶婶这么操心这么忙,不如我去求求老爷子,请大伯娘回来吧。大伯娘回来了,也好替婶婶分担分担。” 牟氏能有现在的说话权,完全是因为王氏回娘家了。 就算王氏回了娘家,可安国府内宅,也不是她一手遮天。楚家的媳妇不聪明,楚家的男人们可是个顶个的狡猾。王氏虽有私心,但到底是宗妇,行事虽然不能说绝对公正,但好歹大体上不会有偏颇。 牟氏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这一点老爷子无比清楚。所以王氏一走,楚家内宅各苑的账房仓库,全部被了回去,由二管家一手掌管了。所以牟氏现在虽然是出嫁明面上的唯一女性,但她的权利实际上很小,除了二房之外,其他几房的任何东西,她都沾不了手。不过钱财上虽然抠不出多少油水,但面子上却提升不少,好不容易能代表安国府出门应酬,得了一些脸面,要失王氏回来,哪里还有她的戏唱? 这楚阳娿,分明就是没有一点将她看在眼里。 不郭她也知道,老四对这女儿娇宠的厉害,她要是想闹什么,成功的可能性很大。毕竟和离被她闹出来,老四也没见说她一句,这还有什么事儿是她干不成的? 想到此处,牟氏心里一突,赶紧站起身,讪笑道:“我这还有事儿呢,先回去了,官官你好生歇息。” 楚阳娿露出八颗牙齿标准笑,目送她离开。 牟氏回到自己院子里,两个儿媳妇都在等着了。看见她回来,苏氏立刻迎了上来:“娘,怎么样?那十二姑娘同意了?” 牟氏沈着脸,没理她。 在楚家其他人面前,她腰杆直不起来,但当着两个媳妇的面,她却很好耍威风的。 苏氏跟米氏知道牟氏架子大,赶紧端茶倒水揉肩捶腿,好容易才伺候得婆婆展了眉。苏氏这才笑嘻嘻道:“婆婆辛苦了,这回呀多亏了您,我那弟弟心里感激,最近专门去了山上,说要亲自猎一头火狐来孝敬您呢。” “是呀是呀,娘您这么慈祥和善,连我哥哥听了,都说世间少有呢。”米氏也不落气候,拍起马屁来不输苏氏。 牟氏心中慰贴,但对于这两个媳妇,她实在是不满意的。 按照她的心思,自己的儿子,必定要娶上那些高门嫡女甚至皇家公主。也只有那些身份高贵的千金小姐们,才配得上自己的儿子。 可是,等到她儿子年长,自己如何安排,也得不了那些贵夫人们的眼。 不,是那些女人们有眼无珠,居然是看不上自己的儿子,简直是白长了一双眼珠子。 正所谓苍天无眼,壮志难酬。她儿子科举坎坷,遇人不淑,总是受到挫折。原本想等着儿子一飞冲天之后才娶贵女进门,谁知道儿子们没遇上伯乐,把年纪也耽搁大了。她这才急急慌慌地,放低了标准给儿子娶了媳妇进门。这两个媳妇,都是身家不菲的富商之女,嫁进门时的嫁妆,堆了好几屋子。 只是府上的开销到底不小,她还得想方设法地补贴女儿,这些银钱,也是不够花销的。 而且,这几年这两个媳妇也变了,虽然嘴巴越来越甜越来越会来事儿,可对银子和嫁妆,却是捏得越发紧了。 她为了女儿,这才不得不另想法子。可惜楚阳娿那丫头,是个油盐不进的,一点不知道别人的好。 牟氏心中生气,想到楚域跟他那死人脸儿子楚熠阳,心里有有点害怕。 要是光楚阳娿一个就好办了,她大不了铤而走险,逼得楚阳娿不得不嫁。可现实不如自己的意,她也无能为力。 “人家不愿意呢,你那哥哥什么样子,还想娶安国府嫡女,也太痴心妄想了些。” 在楚阳娿面前,她不吝夸赞苏大哥儿,但在苏氏面前,她又是另一幅说辞了。 苏氏心中不满,嘴上却只是笑:“我那哥哥纵然有一千一万个不好,但对婆婆您,那可是真的孝顺呀,婆婆您就可怜可怜他,帮他这一回。” “这到是。”牟氏喜欢儿子,连带着,只要跟自己的利益一致,她也会喜欢别人的儿子。尤其这个苏大哥儿,可太会讨她欢心了。 婆媳三人正在笑嘻嘻地商量怎么找个机会,再去好好去劝一劝楚阳娿。 这时候嬷嬷进来,说义郡王府楚重阳带了口信儿来了。 牟氏眉头一皱,问:“可是重阳又出事了?” “姑娘好着呢,就是一样。”嬷嬷靠近牟氏,小声道:“姑娘递信儿来,说楚佩阳回来了,已经在义郡王府住下了。” 牟氏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谁?你说谁回来了?” “楚佩阳,失踪的那个!” 牟氏好容易消化了她的话,想了一会,方才道:“回来就回来了吧,跟咱们也没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呢!”嬷嬷告诉她说:“那楚佩阳住进了义郡王府,听说正筹谋着,要回安国府呢。太太你您可别忘萧氏是怎么死的。那楚佩阳回来,如何会甘心?再说,名义上,楚佩阳可是义郡王的外孙女,咱们姑娘现在是在义郡王府当媳妇,想要撇开关系,那是不可能的。” 也的确是这个道理。 牟氏心里却想不到法子。 “那现在咱们怎办?楚佩阳回来,到底对咱们好还不是不好?” “这……恐怕就要看太太您怎么选了。” 牟氏到底还是迷茫:“先不着急,这事儿,等老爷回来商量商量再说。” “那璎珞轩那边儿……” “咱们先别吱声儿,楚佩阳回来这么大的事,璎珞轩很必定很快就会知道了。” 璎珞轩里,楚阳娿几乎跟牟氏通知得到了楚佩阳回京了的消息。 不过她宁安的消息要细致一些,楚佩阳不仅回来了,身边还带着一个两三岁的儿子。 “儿子?她可是跟丈夫一起回来的?” 清风摇头:“表少爷那边的说法,那位带着个儿子回来,身边却没有男人。” 第114章 义郡王府。 大丫鬟紫嫣伺候完了自家夫人,从屋里出来,看见一个小丫鬟端了两盘点心从门前走过,便拦住她问:“太太在屋里见客呢,这点心要送到哪儿去?” 小丫鬟见是紫嫣,便笑了笑,说:“太太跟娘家姊妹有话说,跟前儿没让人伺候,来的几位嬷嬷跟姐姐,都在耳房歇息呢。是紫萱姐姐让我送两碟子点心过去。” “把点心给我,你去厨房帮忙去吧。”紫嫣二话不说接过点心,小丫鬟也不敢反驳,只好笑笑:“那就麻烦紫嫣姐姐了。” “没事儿,待会有剩的,我留你几块。” 紫嫣到了耳放,果然看见一个嬷嬷连同两个丫鬟,正坐在一起喝茶说话。 紫嫣将点心放下,道:“太太说几位辛苦,让我送点点心过来,给嬷嬷还有两位姐姐消磨时间。” “劳烦这位姐姐了。” 丫鬟接过点心,紫嫣也坐下了,几个人一边吃喝,也一起说笑起来。 过了一会,那嬷嬷道:“哎哟,我这肚子不舒服,得去一趟茅房。” 紫嫣说:“茅房才后边儿,我给嬷嬷指路。” “那敢情好。”嬷嬷起身,跟着紫嫣一起出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柴房偏僻处,紫嫣才停下来,说:“这儿没人,嬷嬷有话,就直说吧。” 嬷嬷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其他人,这才小声道:“郡王府来了客人,我们主人已经听说了。只这客人与我们安国府干系不小,所以主子十分上心。紫嫣姑娘你在郡王府伺候,必要将那人的来历跟目的打探得清清楚楚,你若有功,我家主子,必有重赏。” “嬷嬷放心,此事紫嫣一定办好,只求嬷嬷回去替我好言一句,让我早日离开这腌臜地方。” “这个你放心,我们主子,从来不亏待有功之人。” “多谢嬷嬷。”紫嫣喜道。 她知道安国府跟义郡王府不同,自己只要真的立了功,就算没有办法离开义郡王府,但其他好处,也能得下不少的。 所以她想了想,告诉嬷嬷说:“有件事,是府上送柴火的老妈子看见的,我也不晓得是真是假,但感觉比较可信,就告诉嬷嬷,请你们找机会暗中查查看。” 紫嫣附在嬷嬷耳边,将最近府上的事情告诉了她。 外面都知道,这几年义郡王府形势越来越差,家财败光了不说,还惹了一身的麻烦。 楚家嫁过来的楚重阳,带来的嫁妆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却也让那义郡王妃眼馋了好久。 楚重阳是个愣头愣脑的,偏偏对牟氏的话深信不疑。自嫁入义郡王府之前,牟氏便千叮咛万嘱咐,让她抓好自己的嫁妆尤其银子,一定不能让其他任何人沾手。 楚重阳一直听从着牟氏的叮嘱,当真成了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她自己没那生意头脑去赚钱,但因为把钱抓得紧,到也还过的听滋润。 只可惜这惹了义郡王妃的不满,这几年日日想方设法整治楚重阳,奈何楚重阳就是个棒槌,脑子里也没有那些弯弯绕绕,多数时候王妃是自己气的不成,楚重阳还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要说像楚阳娿那样打她一顿,那是不行的。在家她们是姐妹争吵,可到了义郡王府,楚重阳却是媳妇,好歹也是出自安国府,要是被打一顿,牟氏必然闹上门来。 义郡王妃气的不成,最后只好限制了楚重阳跟安国府的来往,除了迫不得已,连门都不让她出。 直到最近,安国府失踪了好几年的楚佩阳突然出现了。 她没有回安国府,而是直接找上了义郡王府。 要知道,萧幂云虽然是从义郡王府出嫁的,但义郡王府根本就没有把她当过自家人。对她生下的两个女儿,也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楚佩阳在她们心中,可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安国府嫡女。 然而这一次,不知道楚佩阳对义郡王妃说了什么,义郡王妃居然高高兴兴地将楚佩阳接进府里来。还专门给了她一个顶好的院子住下。 不仅如此,自从楚佩阳来了之后,义郡王府一下子就变得阔绰起来了。府里下人都感觉到,府里变了,从穷抠搜一下子变成了暴发户。王妃一下子做了几十件衣裳,打了十几套头面,简直要把这几年的缺失补回来一般。 可是,这银子是哪里来的?想都不用想,都跟突然出现的楚佩阳有关系。只是,她一个女人,孤身一人又带着个孩子,哪里来的这么银子?这让人不怀疑都不行。 “听那送柴火的老妈子说,有一天夜里,她来得太早,瞧见有人偷偷摸摸带着箱子进了后门。而那放箱子的马车,是从柳家巷出来的,只不晓得那箱子里面都是些什么东西。” 嬷嬷点点头:“这事你办得好,继续留意,尤其那个自称楚佩阳的女人,有关她的人和事,都要打听清楚,事无巨细地告诉我。哼!我们府上的十四姑娘早就没了,此女狼子野心,居然胆敢冒充,实在可恨。” “是,嬷嬷放心,紫嫣一定留心。” “好了你先回去吧,我去趟茅房,免得让人疑惑。” “那好,嬷嬷您小心些。” 紫嫣跟嬷嬷指了指茅房的位置,才转身离开。 这位嬷嬷所说的楚家十四姑娘早已亡故的事,她不知真假。但光是想一想,就晓得安国府里,那位闹得惊天动地的十二姑娘太不简单。安国府四房一共只有三位姑娘,一位去了庙里静修,一位莫名其妙亡故了,只有十二姑娘风风光光嫁了人。偏偏她们是一个父亲生的,那萧氏,还是逼走了前头正房太太的继室。任谁想,都知道这早亡的十四姑娘死的不那么简单。 现在住在青烟阁的那位,到底是不是安国府十四姑娘她不清楚,但就凭那位十二姑娘如此在意,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不过,不管是不是,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一个身不由己的小丫鬟,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去管别人的死活。 要知道,今日是楚家那位被云家休回家的楚燕阳来府上,借着看望她们太太楚重阳的名义,与那突然出现的自称楚佩阳的女人见面。 这位跟自己暗中联络的嬷嬷,自然是楚燕阳身边的人,可她却偷偷帮着那位十二姑娘办事,可见安国府内,这位十二姑娘一手遮天到何种地步。 听说安国府那位四老爷,对这女儿十分娇宠,现在安国府的世子夫人回了娘家,府上只有个二房太太在管事,恐怕她们身边,全都是那位十二姑娘的人。 紫嫣想着想着,心中越加畏惧。那女子实在厉害,一不高兴就能和离,好好回了娘家不说,还能一手遮天,连义郡王府都到处是她的人。要知道这放在别人家里,和离回家的女儿,不知到要怎么被怠慢呢,哪里还敢大张旗鼓到处张罗打探消息。 不过畏惧之余,有忍不住羡慕,一个女儿家,能像她有那样的好命,实在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自己一个小小的丫鬟奴婢,是想也不敢想那样的福分的。但是她也能好好为自己谋划一番。这义郡王府是个肮脏到底的狼窝,留在这里是没有出路的。若能得了那位的赏识救她脱离苦海,自己也能重新找一份好差事,嫁一个老实本分的男人,过个几年,生了儿女,也是安安稳稳的一辈子,不是么? 想到此处,紫嫣整了整仪容,亲自到厨房去了一趟,重新躺了一壶好茶,去太太房里服侍,不定就能听到一点儿什么呢。 楚燕阳自从上一次在酒楼里见到了楚佩阳之后,一直心神不宁。 楚佩阳变了,变得让她都有点害怕。她不知道楚佩阳想要做什么,所以当时她拉着自己叙旧,她魂不守舍地随便应付了一会,就急急忙忙地回家了。 这两天,她一直呆在家里,老爷子不见她,四叔也不理会她,云家再也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听说她的婚事已经全权交给了牟氏去做主,以后能嫁个什么样的男人,谁也说不准。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在期盼,等云起回来,自己与他两情相悦,然后慢慢拿到楚阳娿的所有嫁妆,再名正言顺当上真正的云家七夫人。 可是现在,她早就不敢奢望那些了,她失去了所有,而这一切都是楚阳娿造成的。 如果她还是个傻子,那多好!一切就会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 就算她突然间不傻了,她难道就不能本本分分在云家当她的七太太么?那样自己就算还是平妻,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被人耻笑不说,未来还没有定数。 她不甘心,当然不会甘心,自己明明不比任何人差,为什么总是一无所有。她没有父亲,其他人是靠不住的,她只能依靠自己。 所以辗转反侧,深思熟虑之后,她终于还是借口探望楚重阳的名义,来到了义郡王府。在这里,她又见到了楚佩阳,她想问一问,她的计划,到底有没有可行性。 “你的心思,我们都明白了。但是就算你回到了安国府又怎么样?四叔偏心楚阳娿,你的回归对她造成不了任何影响。再说,这对我们其实没有什么好处。” “人多力量大不是么?”楚佩阳捧着茶杯,笑得温柔腼腆:“爹爹不喜欢我,那是因为他误会了我娘,现在我已经找到证据证明我娘的清白,把误会解开了,爹爹自然会补偿我。一旦我回到安国府,楚阳娿还能继续一手遮天吗?到时候我就有办法说服父亲,让他送燕姐姐你回云家。云家跟楚家的联姻可是至关重要的,楚阳娿因为一己之私,坏了家族大事。这一点,想来老爷子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心里其实是很不高兴的。至于重阳姐姐,就更简单了,咱们晋国,女子守寡可全凭自愿,就萧庄明那样子,耽搁你这几年,总不能耽搁你一辈子。等燕姐姐回了云家,想要帮姐姐重新定一门亲事,不是再容易不过的了?而且……”楚燕阳慢慢地说:“你我姐妹一场,如果帮我我这一回,妹妹必然有重金奉上。” 两人眼睛一亮,难免意动。 楚燕阳被休弃回家,就是见不得人弃妇。但要是能回云家,就是能代替云家出门应酬的当家主母。她想要替自家姐妹说以门亲事,还是很容易的。而楚佩阳还答应给她忠心酬谢,更是解决了她捉襟见肘的困境。 至于楚重阳,对金钱到不热切,但一想到云家那些个顶个的俊俏公子,心就跳得快要从胸腔里冲出来。 说起来,楚家女孩真是命苦。 除了早嫁的楚丹阳之外,其他几个都很凄惨。 楚琴阳跟王心怡,因为那种原因被远嫁,连娘家都回不了,谁也不晓得她们在夫家过的到底如何。 楚素阳进了蝉鸣庵,小小年纪就青灯古佛为伴。 楚阳娿倒是风风光光地嫁了人,丈夫却是个极品洁癖,成婚几年,就当了几寡妇。她傻了之后,心怀不轨的楚燕阳也颠儿颠儿地跟着进门当了平妻,陪着楚阳娿一起守活寡。 而楚重阳,那就更凄惨了。一进门丈夫就瘫痪在床,夫家一家还是要钱不要命的穷鬼,整天没事找事折腾他。 这下好,安国府总共就这么几个丫头,就有四个老处女。其中三个还是嫁了人的老处女,这话要是对外说起来,连买豆腐的小寡妇都要同情。 只不过,这个时代是没有人关心女人婚后跟丈夫私生活是否和谐的。不,应该说,在这个时代,女人清心寡欲才是贤良贞洁,就算再怎么样,也不能主动跟丈夫要姓生活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楚域知道云起四年都没有碰过楚阳娿,却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 云起繁忙,常年在外是一方面,楚阳娿四年痴傻是一方面,对女性的偏见,才是深藏在骨髓深处的真正原因。 他的官官是好女儿,好女儿自然是不能因为丈夫不亲密就和离的。 但是,作为女人,却没有人真心愿意过这样的生活。 楚阳娿为此闹得天翻地覆也要和离。楚燕阳不知真相还以为只要丈夫有了空闲,总能培养好了感情。 楚重阳的丈夫本就残废,一年前还一命呜呼了。 义郡王府言称楚重阳不孝,没能给萧庄明生下一男半女,现在萧庄明虽然死了,她却是要为他守着的。 牟氏跟丈夫楚圻,是担心楚重阳脸上伤残,即便回了家也再不能找个愿意娶她的人家。所以义郡王府不愿意放任,他们也就任凭她留在郡王府了,顺便还能得个好名声。 只是,楚重阳还年轻,心思活络的很呢。 她也爱那些年轻俊美的公子哥儿,想到自己还能嫁个那样的夫君,哪里愿意放过这个机会。 于是她道:“这件事也不是不行,爹娘那边,我会帮你说,他们到时候会站在你这一边。三婶婶那里,只要燕阳帮忙,自然也不会阻拦。老爷子现在不管事了,心中在想什么很难说。最为难的就是四叔那里。如果四叔承认你,那么一切就迎刃而解。不过你还带着个儿子,要知道楚阳娿跟她那弟弟都是个心狠手辣的,他们两个恐怕会从中作梗,让四叔见都见不到你。” 听了她的话,楚佩阳发现几年不见,楚重阳居然变聪明了。 想来也是,义郡王府不是安国府,没有她那个泼妇一般的娘宠着,她哪里还能像以前那样肆意妄为?就算再蠢笨的人,磨练个几年,也长记性了。 楚佩阳笑了笑:“父亲那里,自然有我亲自去说,你们只要安排我见到他就成了。” 父亲不喜欢义郡王府,所以她不能请义郡王妃带她直接回安国府。再者,她也是有心结的,当年离开时,她那样慌张惊恐,现在回来了,再不愿意偷偷摸摸了。 她要光明正大地回去。 楚燕阳跟楚重阳对视一眼,才见楚燕阳迟疑一下,说:“不是我们不帮你,而是四叔他是长辈,他的行踪,哪里是我们可以随意知道的。” “那就看你们是不是真的上心了,左右我也不是没有其他法子,只不想节外生枝而已。要是姐姐们当真帮不上忙,我也不为难你们。” 只不过等她回家之后,刚才许下的那些好处,也就没有必要兑现了。 楚燕阳既然来了义郡王府,就是抱着为自己找出路的心思,反正她也没有别的主意了,既然楚佩阳有办法,那就赌一次如何?反正就算没办成也不会更坏了。 “四叔一旦出门,他的行踪我们虽然不能打听,但找到一个让你见他的机会总是有办法的。但是事先说好,事成之后,你要遵守诺言,我虽然人微言轻,但你若食言,我必然不会放过你。” 楚佩阳心种不屑,这点小事她根本不放在眼里。不过为争取这两个人,她面上还是笑的温婉:“姐姐放心,咱们才是一条战线的呢!楚阳娿在家那样说一不二,光凭你我任何一个,也不是她的对手。整个安国府,只要她存在,祖父跟父亲就看不到家里其他女孩子了,为了自己,咱们还要相互帮助呢。” 楚燕阳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楚佩阳说的没错,这个家里,人人都捧着楚阳娿,只要她不喜欢谁,谁就没有好结果。 为了自己的未来,只有除掉她,她们才有出头之日。否则就是嫁了人,也不过被她拿去当棋子,随便牺牲掉而已。 三人详谈一番,时候也已经不早,楚重阳没有留人吃饭的意思,楚燕阳也不想耽搁时间,早早离开了义郡王府。 楚燕阳一走,楚佩阳跟楚重阳也没话说了,两人分开,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青烟阁里,被妆扮一新的小男孩本来抱着一只小狗在玩耍,听见母亲回来,立刻战战兢兢站到墙根边上去了。 小男孩看上去两三岁,长得十分瘦弱,头发因为营养缺失,有些干黄。不过他皮肤很白,五官十分俊秀,如果仔细去看的话,居然跟楚阳娿又那么几分想象。 不,硬要说起来,他更像的是年幼时的楚熠阳。只不过楚熠阳小时候长得白嫩圆润,这孩子却因为太过瘦弱,显得有些可怜。他眼睛大大的,一个小巧精致的尖下巴,眼睛湿漉漉,看着人时像个小猫一样惹人怜爱。 这样的孩子,放在那里都惹人喜爱,楚佩阳对这个儿子,也是万分满意的。 只可惜她发现的太晚,以至于小小年纪,就已经被养成了个胆小懦弱的性子,怕人不说,连说句话,都不敢。 “乖儿子,过来。” 楚佩阳今天心情很好,看见儿子那猥琐懦弱的样子,虽然生气,也没有发火。 她朝他招招手,把他叫到面前一下子抱了起来:“娘今天见了你的两个姑姑,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能回家了。” 小孩没说话,一直低着头。显然对她说的任何话语,都没有好奇之心。 索性楚佩阳也不需要儿子的回应,她自顾自地笑着说了下去:“你知道娘的家在哪里吗?是安国府,楚家。那可是鼎鼎大名的百年氏族出身。等过不了多久,咱们就可以回去了,你就可以见到你的外公,到时候,请外公给你取个好听的名字,高兴吗?” 小孩依旧低着头,不说话。 明明是个小孩子,可他身上一点活气都没有。楚佩阳再好的心情都被弄没了。 她把儿子放到地上让他站好,脸上笑容也收敛了,她瞪着小孩,说:“抬起头来,你是安国府小公子,这样畏畏缩缩像个什么样子?” 小孩被吓得一抖,终于颤巍巍地抬起头。 但他依旧不敢看楚佩阳,眼睛左右飘忽,要是附近有个洞的话,说不定他会钻进去藏起来。 对于这样唯唯诺诺的儿子,楚佩阳很是来气。 她想到楚阳娿那骄傲得仿佛天塌下来都不怕的样子,又很心焦。 “站端正,站好,眼睛看我,不要左顾右盼!” 小孩本就佝偻的身体,被她一顿训斥,更加站不端了。眼睛更是,只瞟了她一眼,就再也不敢看她。 他怕她,很怕很怕。 如果不是身上的锦衣华服,他反而跟街上那些忍冬挨饿的流浪儿没有什么两样。而且他自己,显然也不太适应身上这华丽的衣服,好似轻微碰一下,就要损坏了的样子。 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楚佩阳深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而现在让她纠结的是,这个一点气度都没有,连衣服都衬不起来的孩子,居然是自己的儿子。 如果不是因为这长脸,她真的想把他…… 算了! 反正他还小,总能改过来。 楚佩阳咬了咬牙,忍住自己想要迸发的戾气。 她推了小孩一下,严厉地道:“站到墙根上去,后背贴紧一点,站不端不准吃饭。” 小孩抖了抖,默不作声地走到墙根底下,乖乖站好了。 多看一眼都是气,楚佩阳转身进了屋子里。 丫鬟进来,将信鸽递给她,从上面拿到短信,看完便泡进茶水里,连着纸条一起喝掉了。 楚佩阳带着大笔银钱住进了义郡王府这个名义上的外家,但是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义郡王府会为了钱接纳她,也会为了钱翻脸不认人。 所以她很大方,但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待在青烟阁里。 直到某一天,楚重阳终于来找她,告诉她楚燕阳已经传信过来了。 楚域暂时请了长假,正在准备去徐州,想要把宁氏接回来。 但武夷山那边扭扭捏捏不愿意放人,所以他准备亲自回去一趟。 宁家听说之后,也要跟他一起去,所以两家正在商量南下的日期。 这件事在安国府已经不是秘密,所以楚燕阳才能从下人口中得到的楚域出门的时间,从而推算出他的去路。 楚佩阳得到消息,只要安心等在梧桐巷外的荣华大道上就好了。楚域去宁府,总会经过那里,只要她抓住机会,就一定能见到他。 楚佩阳得了信儿,当即抱着儿子出门了。 那小孩像鸡崽子一样被提了起来,吓得脸色发青。可他依旧不吭一声,乖乖的看上去十分可怜。就算被弄疼了,也只是咧咧嘴,没有喊疼。 丫鬟忙着套马车,楚佩阳怕耽搁时间遇不上父亲,她们都很着急,没有人在意小孩如何了。 好在,楚佩阳运气很好,当她急急忙忙赶到荣华大道时,正远远看到楚域的轿子。 楚佩阳松了一口气,立刻跳下马车,抱着儿子冲了上去。 楚域正在闭目养神,突然感觉轿子停了下来,还听到有人在叫父亲。 他耳朵灵敏,马上听出是楚佩阳的声音。 楚域睁开眼睛,有些诧异。楚佩阳自己离开了安国府,他本来已经决定放她一马,没有想到她又突然回来了。 “老爷,有个女人拦在前面,声称想要见你。” 楚域确定拦轿子的人真的是楚佩阳,他再次闭上了眼睛,说:“不见。” “是。” 轿子继续向前,楚佩阳见状,也顾不得其他了,她直接冲到了跟前,她对着轿子大声说道:“爹爹,爹爹,您误会我娘了,我娘根本没有做对不起您的事,女儿已经找到了证据,求您相信我。” 这边动静很大,附近很多人注意到了,都停下来看热闹。 楚域眉头越皱越紧,楚佩阳却早已没有了从前矜持尊贵的模样。 她可以毫不犹豫地在大街上吵闹起来,也可以毫无顾忌地当着这么多陌生人的面嚎啕大哭。 几年而已,那个自尊心强,有颜控又别扭的小女孩,早已面目全非。 曾经以为永远也做不到的事情,她现在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了。比如,她可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口无遮拦地将家事说出来给外人听到。 “我娘没有偷人,我跟素阳是您的亲生女儿,真的!”楚佩阳一把拉过儿子,将他推到轿门前,堵着楚域,说:“爹爹,她是我儿子,您瞧瞧,他长的多像姐姐,是不是很像?如果我不是您的亲生女儿,怎么会生出这么像姐姐的孩子?爹爹……” 楚域沈着脸,打量着面前的小男孩,只见他惊魂未定,像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缩成一团,根本不敢看人。 这样的孩子,哪里像他的女儿? 不过,楚佩阳说的没错,这孩子眉目清秀,的确有几分像易儿。然而他引以为傲的儿子,即便是年幼时不在他的身边,也从没有过这种猥琐懦弱的样子。 而且天下之大,难免会有长相相似之人,光凭长相,根本就证明不了什么。再说楚佩阳口口声声说孩子是她生的,谁又能证明呢?瞧那孩子对她惧怕的样子,分明不像一对母子。 这个楚佩阳,果然如同那萧氏一样,为了达成目的,真正的不折手段,连几岁小儿都能利用。 想到此处,本就因为被堵住去路不耐烦的楚域更加没有好脸色。 他冷冰冰的看着涕泪横流的楚佩阳,说:“大胆泼妇,无辜惊扰本官,还冒认亲戚出言污蔑,你可知罪?” “父亲……”楚佩阳着急地推着儿子:“父亲您看看呀,看看他,他真的是您的外孙。都说养儿像舅舅,您看他这张脸,多像姐姐,多像哥哥。” “来人,通知巡捕司,将这大胆刁民抓起来。” “父亲!”楚佩阳惊恐地盯着楚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知道父亲一直不喜欢她跟楚素阳,小时候不知道原因,等她长大了,才终于知道,父亲一直怀疑母亲带孕出嫁,认为她跟姐姐楚素阳是不知哪里来的野种。 她无法面对这个现实,无法接受自己的身份,所以惶恐失落之下,她落慌而逃,离开了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 然而这些年,她流落在外,见识了太多的东西,吃了太多的苦。也终于明白,自己曾经以为的磨难,在真正的困苦面前,其实什么都不算。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自己这个她从来不愿意多看一眼的儿子,长得很姐姐还有熠阳是那么相像。 她当时就觉悟了,她不用再自我怀疑了,儿子的长相向她证明了自己,证明她不是野种,而是真正的楚家嫡女。 她带着这个孩子,千里迢迢回到京城,她以为,只要父亲看到孩子,就会相信自己的身份。 从前她跟姐姐所遭受的冤屈,就会平冤得雪。 父亲会为从前对她的冷落跟漠视而后悔,他会补偿她,会跟喜欢姐姐一样喜欢她。 可是,事实证明她错了。 她到底是期望太高,不明白对有些人来说,你是谁,或者不是谁,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人希望你是谁,仅此而已。 捕快迅速赶来,将有些癫狂的楚佩阳抓了起来。 楚域的轿子终于被放开,可以自行离去了。 看着那深蓝的轿影,楚佩阳失魂落魄,良久之后,竟然哈哈大笑,笑得滚在地上以头抢地似疯如狂。 “莫不是个疯女人吧,可惜了,模样生的这样漂亮。”捕快们被她跳了一跳,开始迟疑要怎么处置。 好在过了一会,就有人急匆匆地找来,是义郡王府的人,说这是自家一个远亲,脑子有问题,不小心跑了出来,请他们放她一马。 捕快收了来人一块银子,迟疑一下,还是把人放了。 一个疯女人而已,犯不着大动干戈。 又哭又笑的楚佩阳,被半拉半拽地拖回了义郡王府,直到进了门,她才突然止住笑,一下子冷下脸,像个黑面阎罗般默默地回了青烟阁。 不得好死,我要你们都不得好死,全都去死吧,都去死。 楚佩阳手指咯咯作响,丫鬟见状,都躲得远远的,没有敢靠近一步。 楚佩阳环顾一周,找不到发泄之所,正要暴怒,猛然间,她看懂了墙角边蜷缩着的儿子。 第115章 楚佩阳环顾一周,找不到发泄之所,正要暴怒,猛然间,她看到了墙角边蜷缩着的儿子。 “都是你的错。”楚佩阳慢慢靠近抖成一团的小男孩。等她走到他面前,才蹲下来,双手捧着他的头,恍恍惚惚地说:“都是你的错,都是你害的!爹爹不喜欢你,看不上你,你长这张脸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她的语气很轻,但小男孩已经被吓得缩成一团。他想要把头缩回去,却被楚佩阳抓得更紧了。 然后,就见她一只手捧着男孩的脸,另一只手开始在他脸上轻轻拍打。 刚开始,她拍得很轻,就像是爱抚一样。可是渐渐的,她的手越来越重。 啪啪啪,小男孩的脸被打得红肿起来。 大约太疼了,他躲了一下,这一下触怒了楚佩阳。 她就像突然间发疯了一般,猛地一耳光甩过去,扇得小孩摔倒在地上,鼻血混着眼泪流得满脸都是。 换做其他小孩,这时候肯定嚎啕大哭了,这个小孩却不同,他紧抿着嘴唇,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即便是被打得掉落了一牙齿,也只是闷哼了一声。 楚佩阳怒意未消,越看这个儿子,越是不顺眼。 她太希望得到父亲的认可了,大约因为从未得到过,所以已经从盼望,成了心魔。 离开京城这些年,她从高高在上的公主之女,从安国府嫡千金,变成了被那些低贱野蛮的男人们肆意折辱的玩物。 她好害怕,好后悔。 原本她想回家的,想要回到那富丽堂皇仆从如云的安国府,可是那个时候,她已经回不去了。她买下的仆人不忠心,没过几天就偷偷跑掉了,买到的小丫鬟也没过多久就死了。很快,她身上带着的银子也被人抢走,就连她自己,也因为那样艳丽的一张脸,被囚禁起来当礼物送了人。 没有父母之命,没有媒妁之言,没有三礼六聘,没有十里红妆。 她就那样成了一个三十几岁老乡绅的第十九个小妾。 她厌恶那个好色肮脏的老男人,她想要逃走,可看管她的婆子特别厉害,每逃一次她都会被抓住,然后就要狠狠挨一顿打。 后来她再不敢逃了,短短四年,她生下三个孩子: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小女儿被乡绅的大老婆塞进瓦罐里活活煮死了,她却一点感觉都没有,那是一个孽种,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她的小儿子是被毒死的,是她自己一包药,连同自己的儿子一起,毒死了那老色鬼全家上下十一个孩子。 剩下的这个,因为那天被奶妈抱到外面去了,没有喝水所以逃过一劫。 原本,她也要找个机会,弄死这个仅剩的儿子的。 可是那家里的老婆子发现只剩下这一个孙子了,干脆把孩子抱过去,一把锁锁在了屋子里,任何人都不能靠近一步。 她不能近身,自然没有办法下手。 就这样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一次偶然,让她在大街上遇到了久违的楚天阳,这才有了逃出来的机会。 在离开之前,她本来准备一把火,将那一家人全部烧死的。 可是陡然间,她发现这个仅剩的儿子,长得居然像极了她的姐姐楚阳娿。 他们可真像呀,简直就像一个娘生出来的。 不过四年,安国府的生活就想隔了一个世界那样遥远。 这个小野种长得很好看,好看的让她厌恶极了,也没有舍得下手杀了他。 她想起了楚阳娿。 是的,她记事实际上很早的,她记得小时候她跟十二姐姐的关系还没有那么坏。那时候姐姐也愿意接近自己,那时候她是多么喜欢她呀。相比起楚素阳那个真正一母同胞,跟自己还是双生子的姐姐,她更喜欢跟她们姊妹截然不同的楚阳娿。 她不明白母亲的嫉妒,不明白父亲的防备,直到亲耳从父亲口中听到自己是奸生子的身世,让她恐惧,害怕。 所以她毅然决然地逃离了那个生养她的安国府。 奸生子这个身份,让她在最艰难的那个时候,都不敢联系安国府求救。 直到看到大儿子这张脸,她才猛然发现,父亲很有可能是误会了,误会了她母亲,误会了她的身世。 这个发现,让她雀跃不已。 只要能让父亲发现自己弄错了,只要她能证明自己不是奸生子而是他的亲生女儿,一切都会不一样。 父亲会接受她,自己会回到家里,跟这噩梦一般的几年一刀两断。 所以她才答应了楚天阳的条件,满心欢喜地回到了京城。 只可惜,现实再一次嘲笑了她,她不过再一次自作多情了而已。 满腔的希望陡然破灭,怒火烧毁了她的所有理智,剩下的,就是满腔恨意了。 她很父亲,恨母亲,恨楚阳娿,很楚熠阳,恨安国府,恨这个儿子,恨这个不公的世界。 他们为什么,不统统去死呢? 不! 她可以让他们都去死。 现在她已经一无所有了,未来没有指望,生死无人关心,她还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原本心存的那一点点希翼,彻底的烟消云散了。 是的,他们都该死,自己所承受的一切,都要让他们千百倍的偿还。 楚佩阳从腰上抽出随身携带的短鞭,狠狠地抽打在小男孩身上。 本就受了伤的男孩很快鲜血淋漓,只蜷缩的越来越紧,然后双手护住自己的脑袋。 躲在远处的丫鬟看着不忍,也不敢出来劝她,可是再这样下去,这小孩肯定会被打死。 “嬷嬷,快想想法子吧,再这样下去,小少爷会被打死的。” 丫鬟跟楚佩阳的时间都不长,还是在楚佩阳回京之后才买来的,对于女主人的身份脾性知道的都不多,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对小少爷。 嬷嬷是义郡王府的人,跟楚佩阳本就不亲近,看见她发疯一样打小孩,只是摇了摇头,说:“主人的事,咱们做下人的,还是不要管得太多。” 丫鬟想起从别人那里听来的那些忤逆了主子的丫鬟们的下场,哪里还敢上前去拦,只好转过脸,让自己不要再看了。 楚重阳知道楚佩阳今天去见四叔楚域了,不知道结果如何,听说她回了来,便立刻过来找她。 谁知道刚进青烟阁,就看到她挥着短鞭在打人。 楚重阳吓得一愣,看到楚佩阳那扭曲的脸,她突然就想到了当初殴打楚素阳的萧氏。 果然是萧氏生的,两个人在对待自己的孩子上,都这么舍得下狠手。 “太太,这……” 跟楚重阳一起过来的嬷嬷,也被楚佩阳那样子吓了一跳。 楚重阳知道萧幂云发起疯来是谁也管不住的,她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于是脚下顿了顿,干脆转身出去了。 “派人守着,等她闹完了再来叫我。” 楚佩阳一回来就发火,显然今天的打算是落空了。不知道是没有见到四叔的人,还是怎么回事,不过这样一来,她对她们,也就没有什么用处了。 这样的话,接下来她又该怎么办?她可不想真的在义郡王府待一辈子。 不然还是派人去告诉娘,让她帮自己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办? 青烟阁里,楚佩阳越打越兴奋,看到鞭子上沾满了鲜血,好像那些血能给她无穷的力量,既能愉悦她,也能极救赎她。 然而被她抽打的小孩,却终于忍受不住了。 他小兽一样呜呜抽噎着,开始向楚佩阳求饶。 “娘……呜呜……娘,饶了我吧……” 小孩的话让楚佩阳一个激灵。 她很快地摇了头:“不,我不是你娘,我没有生过孩子,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儿子?不!你不是我的孩子!”她一遍一遍地说着,不晓得是在跟小孩说,还是在跟自己说。 “你不是我的孩子,不是!你是……你是姐姐的孩子!”楚佩阳被自己这话吓到了,不过惊吓也只是一瞬间,因为很快她就被自己这个想法愉悦了。 她一下子将沾满血迹的短鞭扔得远远的,然后紧紧抓住小孩的肩膀,大声说:“你说的没错,你不是我的孩子,你是姐姐的孩子!你看你们长得多想,你要不是姐姐的孩子,你怎么会这么像她?对,你是她的孩子,我是你的姑姑,快,小宝贝,叫姑姑。” 小孩全身疼痛,哪里敢忤逆她。 闻言也只是抖了一抖,然后温顺地叫她一声:“姑……姑姑。” “哎!”楚佩阳哈哈大笑:“楚阳娿!现在你儿子在我手里!哈哈哈哈!” 笑完之后,她又突然沉下脸,说:“我不能让你死,你要是死了,我拿什么对付她?你得好好活着!” 然后她看着小孩满身的伤痕十分不满,这不满让她忍不住又狠狠给了他一巴掌:“你这蠢货,为什么要惹我生气?你这样故意把自己弄得一身伤,难道是想死吗?哈!告诉你,不可能!” 从头听到尾的丫鬟感觉自己这位主人简直是个疯子。 在听到楚佩阳叫她时,她被吓得差点拔腿就跑,好在理智还在,她总算是忍住了。 “去请个大夫来,把她身上的伤看好!” “是,夫人。”丫鬟赶紧上前,小孩的样子把她吓了一跳,她想要把他抱起来都感觉无处下手。那小小的身子上面全是血迹,她真的是找不到一小块好地方。 “小少爷,您忍一忍,我这就抱你起来。” 丫鬟红着眼,心惊胆战地抱起小男孩进了屋子。 楚佩阳见状,自己也将沾满了血迹跟泥土的短鞭捡回来,然后自顾自回自己房间去休息了。 现在她正大光明回到安国府的计划落空了,父亲不认她,楚家不接受她,之前的计划就要再做调整。 不过没有关系,她现在手里有银子,京城这个地方也是她最熟悉的。而且她还能找到以前伺候过她的用人,还有母亲留下的人。 虽然自己离开了几年,他们的忠心有待考察,但总比在外面两眼一抹黑的要好。 安国府,她不再奢望了,所以现在,她就拉着他们更自己一起下地狱好了。 我到要看看,当你心爱的女儿,被全天下人唾弃之时,你还要怎么维护她。 楚佩阳拿起小刀,一刀一刀割裂自己的手臂。血珠溢出来,很快画成一条线滴落到地上,形成一个小小的圆点。 这疼痛让她很舒服,她畅快地靠在床上任凭血迹在手臂上蔓延。 她手臂上已经有不下百道伤口,好在每一道都很细小,就像现在一样,血只是流了一会,不久就自动结痂愈合了。 楚佩阳感受着一点痛意,渐渐沉入梦乡,一觉香甜。 安国府,楚阳娿修了指甲修剪了头发,将自己的衣服拿出来一件一件往身上比划。 “这次我跟爹爹要亲自上武夷山去见母亲,也不知山上冷不冷。”楚阳娿心不在焉地说。 她虽然手里拿着衣裳,心里想着的却是其他事。 萧氏五年前就死了,原本父亲的打算,是等三年一过,就去接母亲。只是因为各种原因,此事被一再耽搁。现在虽还战乱,但朝廷形式一片大好,父亲便下定决心,早日去山上见翁鼐大师,好将母亲迎回来。 尤其弟弟楚熠阳已经十九岁了,他这几年一直在外,亲事也没有定下来,再耽搁下去,总是不好。 楚域的意思,是把妻子接回来,两个孩子的亲事,还是母亲亲自相看相看,比较安心。 宁家对他们的计划十分满意,也准备一起前往。 楚阳娿父女两人,为这事一直在做准备。南下的日期已经定下了了,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现在楚佩阳突然回京,显然不闹出点事不会消停,这让楚阳娿有些放心不下。要说光凭楚佩阳一个女孩子,自然翻不起什么风浪,然而她靠在义郡王府,手上有又那么多钱,这就不一定了。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安国府也有不少的仇家呢。 “山上确是比平地里要冷些,到时候咱们多带点衣裳便好,姑娘不必担心。”丁嬷嬷想着宁氏要回来,不知道多高兴,笑得满脸都是褶子。见楚阳娿闷闷不乐,知道她在为楚佩阳的事儿担心,便开解道:“二十年过去了,太太总算能回来了,到时候姑娘与太太母女团聚,可是天大的一件喜事。至于其他人,是翻不起什么风浪的。姑娘您可别忘了,咱们附上的十四姑娘,那是早早就夭折了的,这会子突然冒出一个,楞谁也不相信是不?那起子痴心妄想的,要是真敢上门来,正好扭送衙门,让她吃一辈子牢饭。” “我不怕她来安国府,我就怕她不来,反而偷偷摸摸计划其他事。”楚阳娿摇了摇头,说:“听说她身边带着一个孩子,难不成是成亲了?也不晓得她丈夫在哪里,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到处走。” 这倒是实话,单独带着一个孩子的楚佩阳太可疑了,这里可不是有钱就能随时去任何地方的时代,没有路引寸步难行,她一个女人,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姑娘放心,下头正在查呢,不多久就有信儿了。”嬷嬷不以为意,暗道一个离家出走的姑娘,这些年不知道流落到什么地方去了,带着个孩子太正常不过,有没有丈夫还是两说呢。 但这些话她不会当着楚阳娿的面说出来,只有暗中唾弃。 “姑娘,贵王府来人了,送来请帖,请姑娘去王府赏花呢。” 清风进来,将帖子递给楚阳娿,说:“是贵王妃亲自下的帖子。” “王妃?” “是。” 贵王妃请她做什么?楚阳娿暗忖,现在自己正在风口浪尖上,难道王妃娘娘请她去王府受教育? 不! 自己和离多多少少有皇帝的影子,贵王府不会不长眼地捉她的怪。 跟她下帖子,难保王妃不是听从贵王的安排。不过不管什么原因,既然王府下了帖子,她不去是不行的。 楚阳娿将帖子放下,道:“宴会就在明日,去准备准备吧。” “是。” 自从哀帝死后,皇帝接二连三的换,换得几位王爷心浮气躁,都觉得自己还有那个登顶的机会。 贵王跟他的皇太后母亲到现在还没有死心,现在肃王叛乱,皇帝平乱,两边打得不可开交。贵王巴不得他们打得两败俱伤,最好皇帝跟肃王被彼此弄死最好。这样他儿子就能捡个大便宜渔翁得利。 只是,万州虽然打得厉害,但过了万江,北边却安定的很。 贵王不跟你大张旗鼓扯旗造反,却少不了暗地里到处勾搭招兵买马。 这次点名要见楚阳娿,就是为了安国府献给皇上那张图。 能够随随便便就轰开城门,千军难挡的雷炮,实在让人不眼馋都不行。 皇帝拿到了图纸,现在已经命人秘密制造,要是当真制造成功,那么以后的形势不用猜都知道是什么样子。 拿到图纸的皇帝如虎添翼,其他人想要做什么,就更加困难了。贵王心焦,因为他想让儿子争得帝位,就不得不拿到那张图纸,否则着自己招再多的兵马也无济于事。 好在,拿到图纸虽然不容易,但他们却查出,那份图纸是出自楚阳娿之手。 楚阳娿现在已经与云起和离,一个离异归家的女子么,总是要嫁人的。 嫁了人,那就事婆家的人,总要听丈夫和婆婆的话不是么? 也就是说,娶了她,就等于娶了那张价值千金的图纸,这可是实打实的划算买卖。 贵王跟王妃算盘打得不错,唯一担忧的就是皇帝那边从中作梗。不过他们也不是很担心,因为那张图纸安国府肯定还有人看过,要是皇帝为了以绝后患让楚阳娿‘早逝’的话,以楚域对这个女儿的疼爱程度,必定会心生不满,这样一来,对他们反而更加有利。 贵王妃打扮得雍容华贵,亲切地跟前来赴宴的女眷们说话打招呼。 等到楚阳娿跟牟氏一起出现,她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楚姑娘,过来让我好生瞧瞧。” 贵王妃给安国府发请帖,是直接发到楚阳娿手里的,显然因为牟氏的身份不够,所以她来王府,不过是个陪衬。对于陪衬,贵王妃点头示意一下也就够了,她正要紧的,是跟楚阳娿拉一拉关系。 楚阳娿被这位热络的王妃拉着手,面上一派受宠若惊。 王妃看得十分满意,一边微笑一边欣慰感叹:“要说起来,我也有好几年没有见过你了。自你进了云府,没过多久就病了,这一病就是好几年,也没有见你出过府。我们这些常年待在后宅里的女人,最是知道后宅里的苦,原本我也派了人想去瞧瞧你,可到底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一个外人,实在不好说什么。” 楚阳娿和离一事,引起一片哗然,外头对她的评价都很不正面,少有几个佩服她勇气可嘉的,也认为她行事太过嚣张。 这个时候,自己愿意替她说几句话,贵王妃觉得,楚阳娿必定心怀感激。 要知道,什么话都是人说出来的。楚家嫡女嫁入云府是不假,可人家好好的孩子,怎么嫁到你家去,没过多久就傻了?还一傻就是四年,怎么想都有问题。要不是你云家做了什么太过分的事,人家好好个媳妇,为何一清醒不惜闹得天下皆知也要和离? 分明是为了逃离苦海救自己一命呀! 在座女眷,大都是给人当媳妇的,即便还没嫁人,也生在内宅,都见过听过不少磋磨人的事。 经王妃这样一点,果然也开始猜测,这云府内宅,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害得刚进门没几日的新媳妇一下子就痴傻了,还逼得她不得不以和离保命? 楚阳娿知道贵王妃这是在跟她卖好,不管是楚域什么原因,她还是感激地朝她笑了笑。 贵王妃看着她的模样,想到她虽然比自己的儿子大了好几岁,但就凭这张脸,自己的儿子也不怎么吃亏。 就是,她要是没有嫁过人就好了。 早知这安国府的闺女有这么大的能耐,当初她就是排除万难,也要把这丫头给儿子娶进门来。 可谁又能事先预知呢?现在虽然也能想办法,但到底她的能力已经暴露,上头少不得已经盯上了。所以他们的每一步,都得更加小心。 “咱们女人呀,就是这命,一生循规蹈矩,出不得一点差错,不然就要受万人唾骂。楚姑娘有难言之隐,不过以后,可也要稳重一些了,你还年轻,往后总要嫁人,在婆婆面前,也不敢再闹出这种事来。” 见贵王妃给楚阳娿做脸,自然有人上赶着巴结,替她帮楚阳娿说好话。 只是这楚阳娿的好话实在不好说。 你说你赞同她吧,那可不行,因为传出去别人还以为她跟她一样是个离经叛道的。 要是天下女子都跟她学,动不动就惊天动地滴闹和离,那还得了? 可好不容易到了王府,总要表现一番,才不枉费一片心机。 这女人也是个灵敏的,知道她以前的事不好提,干脆略过不说,只叮嘱她以后不能再任性妄为,而应小心翼翼了。 这话贵王妃最爱听,要知道她早已自顾自地带入楚阳娿婆婆的身份,自然容不得她跟以前一样无法无天。 楚阳娿只是笑,任谁说什么,她都笑。 反正笑又不花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别人见她笑,都以为她虚心受教了,一时之间,女眷们都来了兴致,七嘴八舌说起了谁家的媳妇真真贤惠,乃是为人媳妇的典范。又说谁谁当真不知羞耻不尊孝道,竟然顶撞公婆。 楚阳娿有一种错觉,这些女人齐聚一堂,客客气气的,却好像专门是给她上课来的一样。 她无话可谁,只能一如既往的微笑。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孩跑了出来。 在众人正要问是哪家小孩时,她怯生生地看着楚阳娿,喊了一声:“娘!” 楚阳娿虽然没有见过楚佩阳的儿子,但她当真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血缘这种东西,实在是太神奇了。 只是现在,他出现在贵王府,还愣头愣脑管自己喊娘,就让人有些诧异了。 楚阳娿挑了挑眉,转过头笑眯眯地去看贵王妃。 贵王妃也沉沉地看着面前的小孩,脸色很是不好。 楚佩阳,好像有点失算了呢! 第116章 贵王妃有心让楚阳娿当儿媳妇,自然是经过调查的。楚阳娿有没有胜过孩子,她心里清楚得很。 再者,王府想娶楚阳娿做儿媳,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她本人,王爷那里十分坚定要跟安国府做亲,也就是说,即便楚阳娿当真有个儿子,她也是要进贵王府的。 在这档口,谁敢败坏楚阳娿的名声,那就是在跟贵王府为敌。 另一方面,贵王妃又忍不住多想,最不希望楚阳娿进王府的是谁?王府守卫森严,这么个不知来历的小东西居然进了府不说,还闯到自己面前。这背后,到底是什么人在暗中操作? “哪来的小孩?还不带出去!”王妃一黑脸,让丫鬟去撵人。 “呜呜……娘……”小孩见丫鬟靠近,不自觉地躲了一下,然后朝着楚阳娿可怜兮兮喊娘。 楚阳娿但笑不语,贵王妃怒不可遏,有那看好戏的,专门与贵王妃作对,笑着阻止了想把孩子抱走的丫鬟,道:“王妃且慢,这孩子小小一个人儿,不晓得怎么千难万险才进得王府来,可见他一片孺慕之心。咱们这些外人,要是因为被打扰了谈天雅兴,就坏了人家的母子之情,那可就不该了。” 这说话的事承恩侯严夫人,承恩侯夫人与贵王妃一向不和,有事没事就喜欢拆贵王妃的台,这会有好热闹可看,自然不肯轻易放过。 楚阳娿猜到今天这么一出,暗中那人针对的不仅仅是自己。不过她也不是好欺负的,楚佩阳想让她当众出丑,她到要看看她没有没有那个能耐。 “夫人说的没错,这小孩逃过重重守卫到了这里,没有人暗中相助是不可能的。索性他就是个小孩子,否则……”楚阳娿笑了笑,话里有话。 是呀,今天被偷送进来的是个小孩,那明天被偷送进来的,不是小孩而是杀手呢? 王妃心里一惊,其他人也忍不住思量,相比起王府的守卫,自己家里可就更加松散了。 将她们的表情收入眼底,这时候,楚阳娿又才道:“况且,这小孩显然是冲着我来的,今日要是不把话说清楚就让他走了,明日可就说不清了。我楚阳娿成婚五年,现下刚刚和离,本就在风口浪尖儿上,被人说什么也得认了,只是这孩子么……我虽成过婚,但自己还是个处子之身呢,什么时候多了个儿子,却是要好好问一问的。也好让我谢谢人家,知道我婚姻不易,帮我生了个儿子不说,还养了这么大,对我可真不错。” 处子之身…… 在座众位夫人,不光因为楚阳娿那从容的态度,更被她的话被震惊了。 成婚五年还是处子之身,这也太…… 不过话说回来,楚云两家小辈成亲那会,哀帝身子正差,京中不少人家着急把女儿嫁出去,楚家几个女儿,也是在这当口成的亲。 两家喜事没过多久哀帝就驾崩了,后面因为皇帝接二连三的换,这守孝的事也没人紧着管。不过也难保云将军耿直,当真三年不碰老婆。后来楚阳娿又傻了,圆不了房,也不是不可能! 不管众人心中所想,楚阳娿已经招招手,把小孩叫到跟前了。 “小朋友,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一改刚才的模样,只低着头,不说话了。 楚阳娿道:“你不说话也没有关系,实际上,我知道你娘是谁,你要是不说,我亲自请了她来便是。” 听了她的话,小孩终于抬起了头,他悄悄盯了楚阳娿一眼,好一会,才几不可闻地说了一句什么话。 楚阳娿没听清,便问:“声音大一点,你叫什么?” “贱……贱种。” 楚阳娿愣了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哪有人……给孩子这么起名字的? 显然其他人也听见了小孩的话,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这时候,贵王妃也找回了状态,她笑眯眯地摸了摸小孩的头,问:“你刚才叫你娘,那你知不知道你娘叫什么名字?” 小孩又偷看楚阳娿一眼,才鼓起勇气,说:“我娘叫楚阳娿,是……是安国府四房嫡女。” “哟……我就说……”承恩侯夫人立刻来劲了,正想说什么,被王妃狠狠瞪了一眼,才不甘心地闭了嘴。 瞪完承恩侯夫人,王妃这才重新低下头,又问小孩:“你这倒还记得清楚,那这话是谁教给你的?” “是……是我娘教的。” “哦?” 这下总算真相大白了,他自己的亲娘教他管安国府嫡女楚阳娿叫娘,按得什么心,不用想都知道。 楚佩阳也算用心良苦,只可惜她太失算,忘了小孩子是最容易被套话的。 楚阳娿再接再厉,拿了一块点心塞进小孩手里。小孩拿到点心,立刻往嘴里塞去,根本顾不上回答别人问他的话。 用点心收买小孩,这是大人常用的小手段而已,可她没有想到,这孩子一接到点心,就跟饿了几辈子一样。马上狼吞虎咽起来。原本十分无礼的场面,看着却让人有些心酸。 所以等小孩吃完点心,楚阳娿赶紧又把自面前的茶杯递过去,免得他被噎住。 吃了点心喝了茶,小孩就这么容易被楚阳娿收买了,他看向楚阳娿的眼神,简直就像看见了救世主。 也难怪,他年纪小,拥有的记忆还不多,但从有记忆开始,他就被自己的亲娘饿一顿饱一顿的,还几乎天天都要挨打。 以前他们不在京城,他娘的脾气更坏,家里明明有饭,却只给他吃馊掉的剩饭。而且她喜怒不定,高兴了要打他一顿,不高兴了也要打他一顿。长了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甜的东西,实在是太过美好。任谁也想不到,他看上去两三岁,实际上已经四岁了。 “你还饿吗?”楚阳娿笑得温柔。王妃也看着她,等着看她准备干什么。 小孩点点头,说:“饿。” “那你告诉我,你娘在哪里?等她来了,我就再给你吃点心,好不好?” 没想到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出,小孩吓得身子都开始发抖了。他宁愿饿着肚子也不敢见他娘。可是由于太害怕,他忍不住担心地朝旁边看去。 楚阳娿顺着他的目光,果断猜到楚佩阳一定跟着来了王府。 “王妃殿下,今日随同各位夫人前来的仆人中,恐怕有心怀不轨之人,还请王妃好好检查一番。” “那是自然。”王妃冷笑:“敢在王府撒野,当我贵王府无人了!” 夫人们被安抚了一会,王妃亲自派人将宾客们的随同仆从聚到一起一一排查。 很快,楚佩阳就被拎了出来,她穿着一身朴素的下人衣裳,被两个婆子们押着,丝毫不胆怯。 她看到了楚阳娿,远远朝她笑:“姐姐,今日你们母子团圆,妹妹这里道喜了。” 王妃没有想到这女人一上来就管楚阳娿叫姐姐,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她就发现这女子十分面熟,她不是早就‘夭亡’了的楚佩阳是谁? 可她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自己家?而且楚家这姐妹几个,到底在闹什么幺蛾子! 王妃认出了楚佩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其他在座的,多少也都见过楚佩阳,现在也隐隐约约认出了她,只是不太敢肯定而已。不过这都是楚家跟王府的事,她们不用说话,只等着看好戏,以为楚阳娿会被气的跳起来。 谁知道楚阳娿淡淡地瞧了那女人一眼,说:“大胆刁奴,目无尊卑。” 王妃这才回过神来,发现楚阳娿正看着自己,以为楚阳娿怀疑是自己搞的鬼。她心里一虚,赶紧点头道:“没错,好个大胆刁奴,来人,掌嘴。” 丫鬟得了令,立刻上前给了楚佩阳几巴掌,楚佩阳被打得两边脸都肿了起来,气焰却越发高涨了。 她朝着楚阳娿厉声吼道:“楚阳娿,你这个狠毒的女人,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认了吗?” “我儿子?怎么我自己不知道?” 楚佩阳哈哈大笑:“你还不想承认吗?你看看他,看看他这张脸,跟你多像。”她说着,就冲过去抓住了小男孩,将他的脸掰正,面对面看着楚阳娿。“说他不是你生的,谁会相信?” 楚阳娿叹了一口气,道:“或许你是听到我和离了,以为是我跟云起不和,才准备弄个儿子来扰乱视听的吧?其实刚才我已经对各位夫人说过了,你可能不知道,我到现在还是处子之身,这一点没有任何人能够作假,所以无论这孩子是谁的,都不可能是我的,你明白了吗?” 楚佩阳呆愣,她计划了半天,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已经年过二十且成婚了又和离了的楚阳娿,居然还是个处子。 这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王妃已经没什么耐心了,一挥手,准备让人将她捉起来考问是不是还有什么不轨之心。 然而楚佩阳早就破罐子破摔了,楚阳娿的话,她根本不相信,而且就算相信,也不会认。毕竟她说自己是处子,可谁能知道?除非当着众人的面进行验身。 但楚阳娿要是真的在王府内被验了身,那么她楚阳娿的名声,可算彻底臭了。 想到这里,楚佩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大声道:“你说你是处子你就是?你说这贱种不是你生的就不是?哈哈!” 楚阳娿朝清风眨了眨眼,正想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托儿叫来捣乱楚佩阳的计划。只要有人证明那孩子是他跟楚佩阳的就好了,根本扯不到自己身上。 谁知道楚佩阳哈哈笑着,居然双手抱起小男孩,一个健步跑到池塘边,嘭一下将小孩扔了进去。 王府的池塘很深,里面为了中莲花,沉淀了很厚的淤泥。那孩子年纪小又瘦弱,一落入池中立刻就要沉底了。 楚佩阳扔完孩子,便对着楚阳娿道:“你说他不是你生的?那就不要让人管他,看着他被淹死好了!”说完转身就跑。 这边楚阳娿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也顾不上其他了,只能求王妃赶紧救人。 王妃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池塘里淹死人,但孩子被救回来,结合楚佩阳的那些话,就不好说了。 说来说去,楚阳娿到底算错了楚佩阳。 她终究没有想到一个人,对自己的孩子能这么狠手。 那小孩终究是被救了上来,因为喝了几口冷水,状况很是不好。 在座女眷们都不是铁石心肠,即便是铁石心肠,当着外人的面,也得装出个慈祥善良来。 对着这么个小孩子,谁也说不出让他自生自灭的话来,可这孩子到底来路不明,对谁来说都是个烫手的山芋。要怎么处置,还得看贵王妃跟楚阳娿。 楚阳娿准备了一肚子的阴谋诡计,准备反击楚佩阳的陷害污蔑,可对着这么个小孩,却当真发泄不起来。 可要让她管吧,但一想到到楚佩阳那些话,她就膈应的慌。 王妃这时候也有点蒙圈儿,她虽然贵为王妃,但因为自己的出身,在很多事情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谋算。 她嫁给贵王时,贵王的腿已经摔坏了,本身也从高高在上的太子成为了废太子。虽然被封了贵王,可由于废太子这个身份,贵王府的处境一直很尴尬。以前哀帝在的时候,为了避嫌,王府一直低调低调再低调,贵王自己也内敛,府上连侍妾都没几个,她过的安逸,手段自然也有限。 以至于现在,她想要处置个孩子,都拿不定分寸。 楚佩阳的存在本身就够尴尬的了,跟她有关系的孩子,只有更尴尬的份儿。 几个女人正一边叫来大夫看小孩看身体,一边拖延时间想法子。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一阵吵杂,大家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见一个十八九岁,模样俊美的青年抓着楚佩阳拖了进来。 青年显然没有想到自己一不小心闯进了内宅重地,当即跪下谢罪,道:“小子不知王妃与各位夫人在此,有所冒犯,还望恕罪。” 王妃见他抓住了楚佩阳,便问道:“是你抓住了她?” “是。”青年回答道:“我正陪同小殿下在修竹苑读书,突然看见此女闯了进来,后面又有人追赶,便准备出手相助。谁知此女十分厉害,仿佛练过拳脚,小子不敢轻慢,追这追着,竟到了这里。捉住一看,此女小子不久前居然见过。”青年眉目朗朗,自顾自地说道:“就在不久前,我在街上见到她,当时不仅她一人,她还带着一个孩子,在街上胡乱捉住一个男人,口口声声那孩子是人家子嗣,要人负责。后来居然还撞到英国府小公子身上,这才记忆深刻。如今她深入王府,莫不是听说小殿下少年天才,风姿过人,这才……” 青年十分毒舌,居然说楚佩阳带着儿子来贵王府,是为了诬陷小世子萧纯。 可怜萧纯才十三四岁,哪里就能生出这么大个儿子。 在场不少人都知道楚佩阳的来历,自然是不相信青年的话的。 好在有了青年这一番话,再要处置楚佩阳,就容易得多了,最重要的是,楚阳娿也被摘了出去。 王妃尽管厌恶有人拿自己的儿子说事,但念在青年并不知情的份上,也不计较。 于是想了想,她才说道:“此女居擅闯王府,居心叵测,之后我会命人亲自将其押送至刑部审问。至于那孩子,毕竟年幼无知,且又落了水受了惊,暂且留在王府将养,等确定平安无事,再送去与她母子团聚。” “娘娘英明。”青年站起来,笑容明媚地朝上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王妃身边的楚阳娿,俊美的青年当场变了个大红脸。 楚佩阳被押了出去,王府的赏花宴,经过这么一闹,也宴不下去了。 各家夫人们陆陆续道别,楚阳娿也回了安国府。 “姑娘,那楚佩阳如今是铁了心要害您,现在咱们要怎么办?” 楚阳娿始终不相信楚佩阳有那么大的能耐,在她身后的人不冒头之前,她不准备对楚佩阳下死手。她有的是耐心,现在楚佩阳在明处,要是没了她,谁知道还会出个什么人来跟自己作对。楚佩阳要闹,她就陪着她闹。不过在此之前,家里的某些人也该警告警告了。 “清雨,你去清规园守着,老爷子回来,便来通知我。如今府上无人管事,大伯娘回娘家有些日子了,也该回来了。” 清雨福了福身,说了个“是。”便转身出去了。 嬷嬷闻言,道:“姑娘这是要敲打二太太?” “哼!二婶婶胆子大了,以为旁人都是蠢的。我难得出一趟门,外头怎么就一清二楚了?自然是有内应穿消息。这府上,除了二婶婶跟三婶婶,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牟氏这几年仗着府上没管事的,她就拿自己当根大蒜头了。等王氏回来,看她还掀得起什么风浪。 当天下午,楚阳娿说服了老爷子,大伯既然没有办法休妻,大伯娘也不愿意和离,那这么僵持下去也无用,还是把大伯娘请回来的好。 老爷子同意了楚阳娿的看法,第二天就命令楚垣亲自去岳家谢罪,将媳妇请回来。 牟氏得了消息,在府里哭天抢地要死要活,却又不敢说不让王氏回来的话,只能打落牙齿连血吞。 然而楚垣迎妻的过程并不顺利,王氏在娘家住了这么久,他一点都没有表示,王家大舅子表示,要跟姑爷好好谈一谈。 就在这期间,裴家居然上门求情了,求的是楚阳娿,媒婆日日上门,真诚的很。 “裴家公子?难道整个裴家人都是刚从外地回京,居然不晓得我的鼎鼎大名?”楚阳娿就好奇了。 嬷嬷赶紧解释:“姑娘,这裴家公子您可见过的,就是那日在贵王府,帮咱们抓住了那黑心货,替姑娘解了难的那位公子。那就是裴家二公子裴炆。” 裴……炆? 第117章 裴炆,裴家二公子,年十九,才貌双全,为人正派。曾于三年前订婚尹家嫡女,后一年,未婚妻夭亡,至今未婚,待觅良人。 “姑娘,我听说呀,这位裴公子可不得了,年纪轻轻,已经中了解元,只因这年月不太平,这才没有外任。不仅如此,听说裴公子年少习武,耍得一手好枪法,马术也十分精湛。本想从军入伍的,奈何家里长辈舍不得他这唯一的嫡子,这才留在京中,孝心可见一斑……” 听着丫鬟们从外面打听来的小道消息,楚阳娿十分无语。 自己二十岁年纪,放在现代还是个没出校门的学生娃,到了这里,就是个嫁不出去的老闺女。好不容易有个像点样子的上门求亲,就被家里人给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了。 “这裴家与贵王府走的很近?” “这……奴婢就不晓得了。”清水说道。 楚阳娿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裴家诚心上门,楚家也不能坐视不理,在经过一番调查之后,楚域终究允许裴家长辈带着儿子进了安国府的门。 有长辈在,这个相亲的时间也很短。 楚阳娿只问了他两个问题。 “我和离的事,想来你也听说了,你怎么看?” 裴炆穿着一身锈金长袍,蹬着步步高升长筒靴,显然出门前是精心妆扮过的。 他身长体正,放在外头,也是俊朗小青年一枚,然而到了楚阳娿面前,却是红着脸连正眼看一眼都不敢。 听见楚阳娿问话,他状似站的端正,实际上眼神飘忽,时不时偷着瞄一眼,还深怕被楚阳娿捉住发现他在看她。 好在他本人虽然羞涩,嘴巴到还利索,声腔朗朗地回答了楚阳娿的问题。 “小姐五年前嫁入云府,不久之后便被害重病,必然是云家对不住小姐在先。小姐痊愈之后,奋而提出和离,此乃理所应当。” “哦?” 楚阳娿微笑,在看他,她得判断他是真心这么认为,还是在说假话。 裴炆不是个蠢人,同样也感觉到了楚阳娿的怀疑。 他抿了抿唇,柔声说:“我知道,因为和离一事,小姐受尽嘲讽谩骂。裴炆身为男儿,贸然说自己能够理解小姐的行为,小姐必然不会相信。只是小姐有所不知,裴炆之生母,便是那种受尽天下人称赞的贤良淑女,可怜处处听凭旁人言语,受尽了委屈。我的哥哥,便是这样被人说了一句命硬克亲,就被送去乡下,结果不到一年就累病而亡。母亲除了哭泣,却连替哥哥求一句情说一句好话也不敢。可见天下人称赞的贤良,也不能拿来当饭吃的。裴炆虽是男儿,也见过内宅不少事,自然之道小姐此举,必然有自己的道理。当日我听闻小姐宁愿登上战场,也要和离回家,一时惊为天人,便对小姐……小姐……” 青年越说声乐越小,到最后,本就通红的面颊,竟然红得要滴血了。 楚阳娿看着好笑,又有点感动。 这个时代,居然也有一个会这么想的人。 就连站在自己身边,一直保护自己的父亲和弟弟,他们内心深处,实际上也很不赞同她,认为她太过肆意妄为了。 不过,光会说或者光会这么想,并不见得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毕竟这世上叶公好龙的人不少,他佩服自己勇敢和离,那是因为和离对象是云起,不是自己身上的事,感受总是不那么深刻的。 再说,她既然和离了,总是要尽量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如果遇到一个愿意理解的自己人就嫁了,那就跟她和离的初衷背道而驰了。对她来说,不是对的那个人,一生不婚也无所谓。 不过这个人确实可以尝试着了解了解的。他很有趣,说不定就莫名其妙让自己喜欢上了呢。 想到这里,楚阳娿笑了笑,让清水送裴炆出去。 裴炆就这样莫名其妙被送客了,心里七上八下,生怕楚阳娿没有看上他或者对他不满。回去的路上情绪十分低落。 楚域在送走了裴家人之后,便将楚阳娿叫了过来。 楚阳娿问他:“爹爹觉得裴炆此人如何?” “优柔寡断,妇人之仁。家世不显倒在其次,只这样貌,实在与我儿相差甚远。” 两句话,就把人家批判得体无完肤了。楚阳娿无语,人家裴炆长得也很不错的,只是相比云起很楚熠阳他们,的确显得差了一点,但要是人人都长成云起那样,那还得了了? 不过还没有等楚阳娿说什么,就听见爹爹叹口气,说:“好在他家庭简单,家中长辈,也都是有名的和善人,只要你喜欢,也不失为一个良配。” “爹爹,先前我们不是说,现在我正应该低调些么?所以这成亲的事还是缓一缓吧,想来裴家也会理解的。正好我们要去徐州接母亲,一切等母亲回来之后再说?” 楚域想了想:“也好。” 现在女儿处境微妙,难保裴家不是另有所图。不如先缓一缓,再看看裴炆人品再说,再或者,如果有更加合适的人家呢?也不是不可能不是么? 父女两人做了决定,之后也跟裴家长辈谈了谈。 裴炆的母亲是个不顶事的,自己没有任何主见。他的父亲因为能娶国公府的嫡女,心中也很高兴,楚家说要缓一缓,也没有什么不同意的,左右他们不同意也没用。 转眼之间,去徐州的日期就到了。 王氏已经被接回安国府,她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回来,是因为楚阳娿去求了老爷子。所以在临走之前,王氏亲自跟楚阳娿道了谢。 没有了名正言顺管家的权利,牟氏发现自己的日子越发不好过了。 王氏是个管惯家的,不多久,就将内屋整顿了起来。 牟氏越发觉得全家上前都瞧不上二房,成日大吵大闹,见着丈夫就开口大骂。 言道男人无用,累得妻子被欺,连自家儿女,也护不住。 楚重阳得了信儿,好不用意求了义郡王妃,这才有了机会回娘家看她。 牟氏抱着女儿嚎啕大哭,直道自己命苦。 “我可怜的女儿,她们恨我,你爹也嫌我贪心。可我要楚佩阳那些银子,还不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咱们说的好听是安国府出来的,可放到外头去一看,谁认的我是安国府二太太?那些夫人们眼高于顶得,瞧着咱们寒酸,若不是有了银子,咱们做什么能做成的?” “娘,你说的没错,是爹不对。”楚重阳一如既往地站在牟氏一边。 牟氏呜呜呜呜哭道:“可我这么劳心劳力的,上上下下谁明白我?你爹又在外面养了小的了,你是不知道,这个家里全靠我一人。你哥哥弟弟们娶的媳妇,全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他们兄弟想要个好前途,哪里不须得银子……” “娘你说的对,没银子是万万不可的。比如在义郡王府,瞧瞧老王妃,这些年穷成什么样子了。要不是楚佩阳的那些银子,这几日她能嘚瑟的起来?” “你说的没错!嗨呀,我怎么把这给忘了!”牟氏三两下擦了眼泪,一把抓住楚重阳的手,着急地问:“现在楚佩阳被抓了起来,想来是没什么用了。那她的那些银子藏哪儿去了?你快些想想法子,得套出来才行。” 楚重阳皱眉,不情愿地告诉她:“娘,你不知道,楚佩阳被抓了,在牢里待了不到五日,现在已经被放出来了。” “啊?这……这怎么可能?”楚佩阳那日,得罪的可是贵王妃啊!怎么这么容易就出来了? “谁说不是?我也不晓得到底怎么回事,反正她就是出来了,还在梧桐巷买了个宅子,要从义郡王府搬出去。王妃还想从她那里得钱财呢,哪里舍得让她搬走,如今家里正闹得不可开交呢,要不然那老虔婆怎么会那么好心,放我回娘家来。” 牟氏感觉有些发懵,她隐隐感觉到这件事恐怕不这么简单,楚佩阳的身后,必定有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然而她脑筋有限,终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只能放在一边不想了。 她抱着女儿又开始诉苦,说最近自己有过难过,说王氏回来了,二房被如何欺负,说王氏是如何阴险毒辣等等等。 又想到王氏回来,全是楚阳娿一手造成,她便忍不唾骂,骂完又只能无力地感叹:“她要不是有个好爹,如何能这样嚣张。你爹那个废物,一点用处都没有,害得你们兄妹也被人看轻。” “所以我说,找个好男人才是最重要的。”楚重阳道:“娘,我可不想在义郡王府待一辈子当一辈子寡妇,您赶紧想想办法,让我回家来。” “这……这办法要怎么想?”牟氏对于女儿想回家这一件事,是不怎么赞成的。楚重阳嫁得到底是郡王府,在她看来,是很不错的。只可惜女婿死了,女儿也没有生下一男半女,这才使得她继续呆在义郡王府没有了意义。也是因为这样,女儿说要回家,她才没有反对,就算心里有气,也只能气女儿没有抓紧时间早生儿子罢了。 楚重阳见牟氏迟疑,怕她不准,着急道:“反正我不管,楚阳娿能回家,凭什么我不能?若娘不帮我,哼,那就等着我找了野男人给家里丢脸吧!” “哎你这死丫头,怎么能说这种话!”牟氏气得拍了楚重阳一巴掌。但心里到底是怕她真的闯出祸来,遂安抚道:“你乖乖在婆家住着,千万别闯祸,你想回家的事儿,我得好好跟你爹商量,等有了法子,肯定将你接回来。” “这还差不多,谢谢娘!” 楚重阳笑嘻嘻地抱着牟氏撒娇,不小心蹭掉了脸上的面纱,牟氏她伤残的下半张脸吓得一抖,差点把楚重阳推出去。 好在楚重阳光顾着设想第二春,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 牟氏为女儿这大条的神经无奈,然后又开始心痛。 要不是被毁了容,凭她的女儿,如何嫁不到好人家,何必去义郡王府受苦? 说来说去,都是四房的错。 算算时间,楚域跟楚阳娿离了京城,这会儿应该快到庆元县了。那边路远,要是遇上山贼把他们宰了,那就谢天谢地了。 牟氏暗暗祈祷。 楚域跟楚阳娿此时,的确已经快到庆元县了,但到县城还有一天半的路程。不得已,他们只好在附近村子里暂住一晚。 谁知到了村庄,却发现整个村子里空无一人。 楚域有些不好的预感,让手下暂停安营扎寨:“先派几个人四处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是。”林生说完,点了四个人,让他们出去查探。 不过一会,其中一人就急急忙忙跑了回来:“四爷不好了,整个村子里的人全都死了。” “什么?”楚域一惊,当即扔了手里的缰绳。 坐在车里的楚阳娿也听到了动静,刚探出头,就听见那人道:“村子里的人全部死了,尸体被堆在一个大坑里,上百号人呢!” “走,跟我去看看。林生,派人连夜赶去庆元县,拿着我的铭牌,一定要尽快通知县丞。” “是。” “官官,你就在车里,不准下来,听了了没?” “知道了爹爹。” 第118章 楚域亲自去察看之后,发现整个村子一百多口人,当真一个不留,全被屠杀殆尽。 这种惨状实在让人目不忍视,村庄必定是遭遇了匪类,且以现场痕迹看来,那群匪贼人数不少。 如今匪贼不知去向,楚域也不敢久留,只好留下三人暗中藏匿,看守现场,其他人立刻启程,快速赶往庆元县城。 按照楚域的估算,前头派出去的人快马加鞭,一天就能到大县城。他们在半路上必然能与闻讯而来的官差相遇。 然而事情出乎所料,直到楚氏一行人到大庆元县城,也没有见到府衙派来的官差,之前拍去报信之人,更是杳无音讯。 事情看上去有些不太简单,能跟楚域出来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他们身上还带着安国府的印牌,就这样一去无回,恐怕是出了什么大事。 楚域决定亲自去见庆元县丞,因此一进县城,就命林生带着楚阳娿先去找客栈休息,自己带着几个人兵分两路往府衙走。 朗朗乾坤之下,谁也没有想到变故突然发生。 楚阳娿坐在马车里,刚开始听到一连串的惨叫声,刚撩开窗帘,就看到成群的百姓惊恐着嚎叫着冲了出来。 他们身后,是一群身穿一拐衣服的外族人,他们扛着刀追赶着他们,跑在后面的人,被收割稻草一样砍倒了。 “林岗,保护小姐离开。塑风,灯白,跟我去救四爷。” 林生一见事情有变,立刻吓了命令。 他点了两个人去找楚域,生下其他人马上着楚阳娿的马车转身出城。 可惜他们还是太显眼了,庆元县城虽然是个县城,但从头到尾只有一条街,这条街直直的一眼能望出头。楚阳娿跟父亲乘坐的马车出自安国府,不论华贵与否,首先配置就十分高调。往常这么大的声势只会让某些人远远绕开,而现在,他们却成了这些人眼中的大肥羊。 原本驱赶屠杀平明的匪贼双眼放光,兴奋地挥着大刀朝马车冲了过来。 “这些人是什么人?” 楚阳娿心中一沉,这些人嘴里叽哩哇啦说着听不懂的话,他们看上去并不像一般的匪类。 毕竟匪贼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冲到城里将城里大肆屠杀,况且,他们的人数也太多了些,一两千人的队伍,显然不是匪贼能拥有的规模。 “仆沣人叛乱,不,有些人像有些人不像。”林岗只看了一眼,不太好判断。然而这个时候,显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还是逃命要紧。“小姐坐好。” 林岗说完,一挥鞭子,驱赶着马匹奔跑起来。 外面救命声呼号声不绝于耳,楚阳娿要紧牙关,不敢探头去看他们的惨状。 有人看到他们,也冲过来求助,只可惜除了被撞,就只能惊吓到马匹。 四辆马车里面,坐的全都是女眷,几个年纪小的吓得哭起来,更有人不小心看到满地血迹,直接吓昏了过去。 楚阳娿只暗暗祈祷,那些人再快快不过马匹,一定追不上他们。 可是外面哭喊声越来越小,还活着的人越来越少,楚阳娿心坠入谷底,心中就像突然砸了一块巨石,十分沉重。 就在这时,突然有个东西从天而降,嘭得一声掉了下来,砸坏了车顶,直直地砸到楚阳娿身上。 楚阳娿被砸得快要吐血,伸手一抓,发现砸在自己身上得是个血人。 那人一动不动,跟死了一半,楚阳娿正想把人推出去,却感到脖子上一凉,一把匕首抵在了跟前。 这时候,楚阳娿终于看清血人面目,居然是个熟人。 “云……云起?” 楚阳娿一出声,云起也认出了她。他收回手中的匕首,浑身无力地倒了下去,尽管如此,嘴上还理所当然地命令道:“扔掉马车,上马。” 楚阳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现在他们坐在马车里,但负累到底太多,而且马车上面带了不少值钱的东西,打开箱子随意抛洒,说不定就能让那些人见钱眼开,遂而哄抢财务,忘了追赶他们。 “林岗,弃车,上马。” 楚阳娿大喊一声,林岗却少有迟疑,“可是小姐您……” “顾不得那么多了,逃命要紧。” 林岗当机立断,一挥刀砍断了马车后栏。存放财物的箱子给他三两下砍断铁索和绳子,里面的东西哗啦啦掉了出来。 其他人照例砍掉了另外计量马车的后栏,将财物抛洒出来。 不出所料,那些匪民立刻大呼小叫地停了下来,开始哄抢掉在地上的金银珠宝。 这些原本是打算送到武夷山的供奉,现在全部落入匪类之手。 楚阳娿松了一口气,正准备伸出手,让林岗将她送到马背上去,好将马车全部舍弃。 可惜她放松的太早了,就在马车左翼,又一队人马冲了出来。 那些人骑着马,马后面红绳子帮着老人小孩,还有被扒光了衣服的女人。 他们有的人被困住双手,有的人被勒住脖子,还有的三五人一起,被邦成一串儿拖在马后面。 马蹄疾驰,被拖在地上的人惨叫着,留下一条一条鲜红的血印。 好不如容易逃跑出来的百姓,看到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吓得四散逃开。楚家马队也被人流冲散了,而且很明显,这一对人马跟先前的不同,他们虽然跟那些人一样妆扮,却对散落一地的财宝视若无睹,他们是冲着他们来的,或者是冲着云起来的。 放弃马车已经来不及了,林岗大声号令组阵,准备杀出一条血路。 楚家私兵都是从小习武,能陪主人出远门的,个个都是出类拔萃的好手。 只可惜寡不敌众,面数倍于己的地方,只能苦苦周旋。 好在这个时候,云起的人终于追了上来。但他们显然已经遭受过一场间距搏斗,此时疲累不堪,人数也少得可怜。 好在这几人中,的确有几个以一敌十的高手,他们看到云起所在的马车,默契地围城一个圆环,左攻右凸,想要寻出一条出图。 楚阳娿暗恨自己屋里,早知今日,她就应该早点准备几样自己能用的武器随身携带。可谁能想到从京城到徐州这段路上,也能出事。 敌人狠辣无比,一开始就没有准备留下任何活口,自己的侍卫一个一个倒下,自己只能看着他们到底不起。这种无力让她浑身发抖,忍不住咬着牙齿咯咯作响。 地上被鲜血染红了,有一些东西飞了过来落在了脚边,楚阳娿低头一看,是一截被扯断的肠子,上面沾满了血迹,以及迸射出来的粪便。楚阳娿木着脸那东西踢了出去这时候,卫队总算杀出了一个缺口。 藏风一人对着四个人,回头朝大吼:“主人,快走!” 云起闻言,上身动了一动,似乎想要去夺缰绳,可惜他身份根本不能动弹,这个挣扎的动作都已经用尽了全力。 楚阳娿以为他是受伤太重,干脆从车里爬了出来,自己拿起缰绳,道:“你说,我来赶车。” 云起哪里还能只会什么,直说了一句:“甩鞭子,冲!” 楚阳娿当真就帅气鞭子,横冲直撞奔了出去。 冷静,要冷静才能活着。 楚阳娿深吸一口气,不再回头看,不再听那些不绝于耳的拼杀哀嚎。 眼前风景变换,她当真冷静了下来,冷静的可怕。 耳边除了风声,什么都么有。 她只知道一件事,逃走,逃走。 逃走了才有机会传消息给祖父跟弟弟,逃走了才有机会去找爹爹,逃走了才能见到母亲,他们一家还要团聚。 她好像陷入了另一个世界,除了逃走,一切事务早已不在心中。 身体跟精神变成了分离的两个个体,身边的一切,她好像正在经历,又好像与自己无关。 她知道清风死了,也似乎看到了清雾的尸体。 还有清雨最爱的手环,都像垃圾一样掉落在站面鲜血的地面上。 她看到林岗倒下来,也感觉到要杀他们的人越来越近。 可是有好像,这一切都是她的臆想。 清风还活着,清雨还躲在马车里呜呜哭泣。 林岗强健的背影依旧在保护她不被伤害。 她分不明哪个才是现实,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几分钟。 她记得自己赶着马车一直在奔跑,然而一睁眼,却发现自己挣趴在一个大坑边上。 这是一个新挖的土坑,里面推满了尸体。 血腥味伴着恶臭,让人闻之作呕,这地狱一般的景象,却成了蝇虫鸦鸟的乐园,让他们欢快地聚集在一起大快朵颐。 楚阳娿满身是血,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疼。 她背上压着一个人,是林岗的尸体,在临死之前,他替她挡住了刀剑。 就在他身后不远处,还有追杀他们的那些匪类的尸体,他们横七竖八倒在一起,显然早已身死气绝。 楚阳娿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这满眼的尸山血海,让她不确定自己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不过很快,她就感觉到,自己的手里,还抓着另一只手。 抓着手的手是她的右手。 而被她抓在手里的手的主人,是云起。 男人仰躺在尸坑里,因为被她抓了一只手,所以身体有点虚。 此时他满脸惨白,整个人一动不动。虽然睁着眼睛,却不想个活人,反而像是四不明不的尸体。 冷静,冷静才能活着。 楚阳娿吸气,再一次告诉自己。 然后,她颤颤地挥手,摇了摇男人的手。 “云……咳咳,云起,你还活着吗?” 男人没有说话。 楚阳娿感觉到眼泪从眼角流到了脸颊上,很冷。 她不死心,没有办法相信这个人已经死了。 所以她又摇了摇他的手,问:“你,你能动一下吗?” 云起还是没有动。 不过,楚阳娿感觉到,她的眼珠转了过来,刚才在在不知名的地方,此时却正视着自己。 楚阳娿心里一惊,只因他这个小小的动作而狂喜。 “你没事?太好了,你能起来吗?” 她高兴地跟她说话,好像确定这个人活着,才能证明自己没有死去一样。 可惜她的高兴没有持续多久,因为男人根本就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他正对自己,然而他的眼光,却透过自己仿佛看向了不知名处。 他身体僵硬,脸色煞白,似乎连呼吸都没有了一样。 这让楚阳娿开始怀疑,自己刚才看到他转动了眼珠这件事,是不是根本就是自己眼花了。 时间越久,她越是这么怀疑。 所以,她不敢再晃他,不敢再跟他说话,更加不敢放开她的手。 她像个害怕面对期末考试成绩的小孩一样,固执地抓着男人的手,不吭确认,不吭放开。 仿佛松了手,这个人就真的死了一样,仿佛松开手,自己在这人间地狱里,就再也走不出去了一样。 她趴在地上,一遍一遍地深呼吸,就像前世,每一系进手术室一样,告诉自己,只要冷静就能活着。 只可惜,这次的自我鼓励好似没有尽头一般,她总是觉得不够,总是觉得不敢。 她的模样就这样倒影在云起沉黑的眼珠里。然而云起根本就没有看到她,他整个人都不清醒了,久违的恐惧围绕着他,让他裤裤挣扎,却不能挣脱。 尸山血海。 “宁儿,你要活着,一定要活着。” 他记得他的父亲,父亲再死之前,这么对他说。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倒在这尸山血海里了。 他记得上次是什么时候,他躺在奶娘的怀里,眼睁睁看着父亲流干了血。 在他眼前不远处,是她母亲的尸体。 那是个美丽的女人,出身文山云家的高门贵女,从小养尊处优,连鸡血都没有见过。 而她死时,身体却被分成了十几块,腊肉一样分散在路边上。 而杀了她的人,居然是从小将她捧在手心里的亲哥哥。 啊,文山云氏。 那时候他还小,他不明白,从前明明那样宠爱他的舅舅,为什么一夕之间,就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后来他才知道,将人变成恶魔的东西太过了,金钱,权利,还有那至高无上的家族利益。 为此他们可以牺牲一切,哪怕是血浓于水的嫡枝血脉。 他的父亲,晋国尊贵的大皇帝殿下,在民间隐姓埋名多年,躲过皇室暗杀,却在自己的父亲登上皇位之时,被自己的父亲派人半路截杀。 是的,天下人都知道,知道哀帝登基之前,王府所有的妻妾以及儿子,都被争夺皇位的兄弟们杀光了。 所以不会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原配的儿子,其实一直活着,活着躲过了叔叔们的暗杀,反而死在了自己的父亲手上。 而原因,不过是因为他的母亲,出生文山云氏而已。 无论云家如何伏低做小,皇帝位云家的忌讳从来没有隐藏过。 那时候的他,不过在五岁。 看着从小照顾自己的奶娘被杀死,看着护送他们的侍卫被杀死,看着他的母亲被杀死,看着他的父亲被杀死。 小小的他,就藏在尸堆里,不敢动,不敢出声,不敢哭泣,不敢求救。 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等着,不知道等了多少天。 当温热的尸体变得僵硬,当僵硬的尸体变得蓬松。 然后,蓬松的尸体上,长出了斑纹,再后来,他从恐惧从恢复了神智。 因为他饿了,饿极了。 可是还急着父亲的话,不要动,不要被发现。 所以他不敢动。 可是太饿了,他该怎么办呀 那是一个太过眼热的夏天,没有食物,没有雨水。 他饿的什么也顾不上了,而他奶娘的耳朵,就在他他的嘴边。 他的奶娘,是个极其温柔的妇人,她圆圆脸,天生爱笑。她有一个女儿,长得跟她一样笑眼圆脸。她是个村里人,为了补贴几样,才找了这份奶娘的差事。 她有空时,会带着他在天边玩,看那些忙碌的农人们纯种收割。 他的丈夫也是个很老实的人,为了填好他,每次来看媳妇,都会带上一些小玩意儿。 他偷听他们说话,知道他们打算再过一年,就准备生个儿子,因为男人说,小丫要有个弟弟以后才不会被人欺负。 可是他们还没有来得及给小丫生个弟弟,他们就都死了。 他从小吃着奶娘的奶,他的肚子饿了,就应该有奶娘来喂他的。 所以他张开嘴,咬住了奶娘的耳朵。 没有血腥味,没有肉味,它仿佛像是一块黏牙的糖,因为放的太久,而失去了所有滋味。 奶娘的奶养大了他,奶娘的肉,让他没有死去。 他一直睁着眼,不知道多少日夜。 当尸体上的斑纹越来越多,再后来,它们重新焕发了生机。 是的,生机。 在那蓬松了,长了斑纹的尸体之下,有些小生命开始蠕动了。 那是一些蛆虫,很多的蛆虫。 它们圆滚滚,肥嫩嫩,想他食取奶娘的肉一样食取那些尸体。 他,还有那些蛆虫,突然就成了同类,没有任何区别。 这些蛆虫给了他陪伴,终于让他忘记了害怕。所以他更加清晰地感觉到了,那些贴在即系皮肤上的,早已腐坏的属于死尸的皮肉。 温热的,柔软的,甜美的,肮脏的,罪孽的。 它们腐臭着,养育世上最妖艳的花朵。 直到老瘸子找到了他,他才终于被背出了尸坑。 只是,行次以后,那种独属于尸体的感触,却早已融进了骨髓里。 不,拿不是独属于尸体的,是属于人类的,那种黏腻的触感,让他多少年来,都仿佛近在眼前。 一转眼,二十年过去,他以为自己今生今生,都不会再有那么一天,谁知道,一次失算,就让他重温了旧梦。 云起忍不住想,这二十年来,他到底有没有离开过死堆呢?这些年的一切,难道全是他的幻想,那么他自己,其实早就死了,就像他的父亲,跟母亲一样! 可是,此时此地,还有谁教他宁儿,让他好好活着。 这个世界上,是否还有人记得,他叫萧烨宁,曾有一个萧烨宁,存活于这个世上? 云起迷茫地想着,想着他又开始靠近那种属于尸体的蓬松感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俩上一热,有什么东西滴了下来。 是下雨了? 这个猜想让他一愣,紧接着,第二点,第三点,第四点。 雨滴一下一下低落在他的脸上,脖子上,过了一会,他终于回了神。 这时候,他终于看到,在这尸山血海里,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就在他的前面斜上方,一各小女子,正一边呜呜哭泣,一边喃喃自语。她手里还抓着自己的手,正费尽力气想要把他拉上去。 而低落在他脸上的,也不是雨水,而是从她身上流下来的血。 “你……” 云起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突然间不想破坏这画面,眼前的景色,让他觉得美极了。 多少年来,还没有任东西,让他觉得如此绚烂夺目。而且,这还是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曾经还是他的妻子。 陡然间,他发现自己自己居然从未注意到过她这么生动的表情。 她爱他,他知道。 但一直以来,他根本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此时此刻,满身血迹的她,在这尸山血海,人间地狱地,这么坚强地陪他一起活着,因为这份活着的坚强,让他猛然间就感觉到了那种爱意。 那种可以温暖人心的,可以给人无限勇气的,可以让她觉得无比美好的,热烈的喜爱之情。 云起的心突然快速地跳动起来。 他那时候对着满地尸体祈求,祈求他们活着,祈求他们中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他的那只狗呢,只要有一个活着也好,陪他活着。 可惜等了那么久,他的祈求只是徒劳,他们终究全部死了。 时过二十年,当初的祈求突然间变成了真实。 这个娇弱又小气,从来不曾认识的女人,居然活着? 她没有被杀掉,没有被吓死。 她还抓着他的手,求他不要死。 哈哈哈! 云起突然笑起来。 楚阳娿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吓了一跳。 她差点栽下去,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型,才终于发现发笑的不是恶鬼而是云起。 “你……你没死,太好了。”楚阳娿见他没死,高兴之余,居然哭得更厉害了。 云起还在哈哈大笑,笑得楚阳娿汗毛倒数。 不过想到在他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这才让他精神有些不稳,要知道,有些受到刺激的人,就是喜欢大笑的。 所以她一边拉他,一边安慰他:“云起,你不要这样,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天吃了亏,只要小命在,总能找回场子,你不要这样。” 云起终于不笑了。 楚阳娿松一口气,问:“你身上是不是受了伤?能站起来吗?” 云起不说话,只丁丁地看着她,任凭她拖拉拽,就是不动一下。 楚阳娿不知道她怎么了,也不敢继续拽了,怕加重他的伤。 见她停下来,云起这才开口,说:“我中了毒,暂时不能动。” “那,那我要怎么办?” 云起也不说话。 他垂下目光,看向被楚阳娿握住的手。 楚阳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愣,这才想起这人根本不愿意被人触碰。 正想把手抽回来,谁知却被男人握紧了,根本抽不动。 而男人就跟被摄魂了一样,盯着她的手看了一会,然后低下头,对着手上的血迹舔舐起来。 第119章 楚阳娿本以为他想做什么,却发现这人居然在舔她手上的血。她被骇了一跳,猛一下把手抽了回来。 没有她拉着,云起嘭一下倒了回去,整个人几乎是倒载在那里,又不能动弹了。楚阳娿赶紧又爬起来去扶他。 这一动,楚阳娿才感觉到手臂上跟肩膀上传来的痛感,都是皮肉伤,伤口却很深。 楚阳娿心下发紧,这里没有抗生素,这种伤口,一个不小心就能感染致死。 不过相比自己,云起的伤更重,一时半会,她也顾不得想这儿多了,赶紧咬着牙,把人扶起来。 云起不能动弹,被扶着,整个身体的重量全部压在她身上。楚阳娿咬着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将云起从坑里弄出来。 入眼全是尸体,两人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才从尸堆里走出来。 “你说你中了毒,那现在我们怎么办?去哪里找大夫解毒?” 云起浑身乏力,只朝一个方向指了指,说:“走。” “你先等一等。” 将云起放到一边,楚阳娿又跑了回去,在尸堆里翻来覆去,小声地问:“还有活着的吗?还有没有人活着?” 云起看着她,脸上要笑不笑的,表情十分渗人。 楚阳娿忙了好一会,只找到一个还活着的,可惜那人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就断了气。 在成山的尸堆里站了一会,楚阳娿终于恍恍地想起还有一个人等着自己呢。她抹了一把快要被泪水跟血迹糊住的脸,赶紧去扶云起。 “那些畜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我们得早点离开这里。” 说着她扛起云起,吃力地朝着云起指定的方向走。 这里临近大路,楚阳娿很不放心,她觉得那些敢于屠城的匪类绝不那么简单,这个时候他们势单力薄,正该往偏僻的地方走,免得在大路上碰个正着。 不过云起既然坚持,必然是有自己的道理,楚阳娿猜测,很可能找他的人就快到了,所以他才敢往大路上走。 不过楚阳娿的推测到底落了空,大路上不仅没有碰到匪贼,也没有遇到来找他们的人,倒是倒在路旁发臭的尸体,时不时就遇见一个。 每一回,楚阳娿都不死心地去看看,想要确认有没有人还活着,不过最终让她失望了。这些人遇险的时间就不近,即便原先伤不致死的,这么被扔在地上不管不顾,这个时候也早已断了气。 好不容易,两人才到了小河边,楚阳娿看到那原本清澈的河水已经泛红,河面上时不时有尸体飘过,还有不少是孩子。 楚阳娿心中一紧,疼得整个人都开始抽搐。 前世折磨她一生的心脏病好像又缠上了她,让她再一次体会到了那种久违的痛感。 要冷静,冷静才能活着。 楚阳娿告诉自己说。 她紧抿着嘴唇,不再看那些死尸。扶着云起就想快点离开这里,然而云起挣扎着,居然直直地往河边去。 楚阳娿问他要做什么,他也不说,楚阳娿无奈,只好扶着他过去。他以为他这么激动,是看到了自己认识的人的尸体。谁知男人一到河边,就往河中一倒,整个人都泡进了水里。 楚阳娿吓了一跳,却发现那人在水里打了个滚儿,然后自己站了起来。 “你好了?” 发现云起能自己动了,楚阳娿高兴不已。 “拉我上去。” “好!” 楚阳娿把云起拉了上来,之后,他才知道,云起中的毒,是一种名叫狼尾草的毒药。这种药无色无味,毒性也不强,中毒之人顶多行动变得迟缓而已,而且中了毒之后,只需要一杯水就能解毒。所以对于很多人来说,这种药是个鸡肋,唯一的优点可能就是味道与金银花茶相似,不容易被人察觉。 然而就是这种很容易解开的恩怨,让云起这个素来谨慎的人吃了大亏。 云起自幼学武,天分很高,也勤奋得近乎残酷,身边也有不少高手贴身保护,想要杀他,并不是那么容易。这次秘密出行,虽然仓促,但也没有想到这么快被人追杀,他知道自己的行踪暴露,必定是身边有人叛变,不过现在有伤在身,有些事情,只能暂时缓一缓。 云起从水里出来,没有来得及包扎伤口,随便拧了拧衣裳,就对楚阳娿道:“马上离开这里,粟狼人造反,整个徐州西北部,恐怕都要遭殃,这里不安全。” “但是我们现在受了伤,如果不去医治的话……” “我们现在受了伤,最重要的是找个地方躲起来。” 云起说一不二,抓住楚阳娿就往山林里走。 山路艰难,他还专门找没有路的地方走,楚阳娿被蚊虫跟蛇蚂折磨得恨不能跟他分道扬镳。 好在云起似乎对这里很熟悉,两人爬山爬了好几个小时,终于才在夜幕降临之前穿过一大片树林和山丘,到了深山里。而且他们运气不错,居然找到了一个休息之所。 这是深藏在山里的一个小土屋子,屋子早就没有人住了。土屋的周围有不少荒芜的地,不知道什么原因被荒废,现在已经长满了荒草跟蒿杆。 蒿杆深处,还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些小茅草棚,楚阳娿以为是茅房,就拐了个弯儿准备去处理一下生理问题。 云起看了一眼,告诉她说:“那不是茅房,是看号用的,里面没坑。” 楚阳娿尴尬,又有些纠结地问:“看号?那是什么?” “这里离老林太近,野猪黑熊动不动就来吃庄稼,所以农民们晚上不得不住在地里保护庄稼,一旦野物出现,就赶走或者猎杀了吃肉。” “你懂得可真多。” “因为我就是在这种村子里长大的。” “哎?”楚阳娿不解,云起可是云家少爷,就算不受老爷子喜爱,怎么着也不会在这种村子里长大的吧!还是说,他的意思是他失踪的那两年? 云起却不想跟她解释了,径直推开房门,在四处查看一圈,这才找了个没用的木盆,不一会就找了一盆水回来,脱了衣服冲洗伤口,开始为自己上药。 楚阳娿躲到竹林里小解回来,就看到他满身的伤口。那些伤口有大有小,有一道尤其深。楚阳娿看得冒冷汗,这伤口得多疼呀,这人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男人洗了伤口,上了药,又去找柴禾生活。 楚阳娿赶紧拦住他:“你先别动,找柴禾我会。” 云起也不客气,指了指外面几人高的蒿杆,说:“那些就可以,还有后面干枯的竹子,拿来就好。” “我知道。” 楚阳娿两辈子都没有干过什么重活,但她天分不错,拾柴生火,尽管有些生疏,但折腾一会到底被她折腾出来了。 云起将湿哒哒的外衫扔在一边,将里衣洗干净撕成布条,就着火烤干了,这才小心翼翼地替自己包扎伤口。 楚阳娿手臂上也很疼,但她这时候只能坐在外面,等他把自己包扎好了再说。 谁知道那人看她这样子,却还嗤笑她:“现在我们两人在外,就算没什么,别人也不相信,何况你我可是夫妻。” “不是夫妻,是前夫妻。”楚阳娿回嘴。 男人皱眉:“那你是要为了保全你贞洁的名誉抗下去,还是进来洗伤口上药?” 天大地大,哪里有小命要紧? 楚阳娿咬了咬牙,木着脸走了进去。 “你先把布烤干,我去打水。” 男人光着膀子出去,很快又端了一盆清水进来。 楚阳娿等了半天,没见他有避嫌的意思,她忍不住翻白眼:“你就不能回避一下?” “我衣服很湿,得烤一烤。” “那我出去。” 楚阳娿拿着药跟水盆,作势要走,男人哼了一声,这才一本正经地站起来,慢悠悠地出去了。 楚阳娿这才拖了衣裳擦洗伤口。 云起随身携带的都是上好的伤药,为了能够应付各种状况,所以装药的瓶子都很牢固密封。所以就算云起自己整个人在水里泡了一圈,这些伤药也没有受一点潮。 楚阳娿上了药,用云起里衣撕成的布条包扎好之后,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脏得没有办法穿了。 可是现在也没有讲究的机会,她只能先把衣服穿上,等有机会了再洗了去晾。 这边她刚刚穿好衣服,外面云起就进来了。 这么一会,他已经将自己的外衫也洗干净了,一进来就撑在火边烤,看的楚阳嫉妒不已。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这些小细节忽略掉,楚阳娿总算忧心起他们现在的处境来。 云起专心地烤衣服,表情变都没变,他只说了一个字:“等。” “等人来救我们吗?但是我们现在藏在这里,不传信出去的话,他们会找不到的,而且我跟爹爹走失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我想……” 楚阳娿说着说着,发现云起已经转过了脸,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他那俊美的面颊,因为失血过多,显得有些惨白。这样惨白的面容,在橘红的火光映衬之下,像极了要吃人的鬼魅。 楚阳娿被他看得不由自主消了音,才听那人淡淡地说:“传信?你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楚阳娿:“……” 见楚阳娿没说话,男人又才转过脸,说:“等伤好,再设法离开这里。” “可是只有伤药,很不保险。如果伤口溃烂的话……” “那就死。” “……” 楚阳娿发现,自己决定离婚,真是太明智不过了。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人竟然怎么恶劣,简直没有办法交流。果然从前的那些温柔文雅的贵公子姿态,都是伪装出来骗人的。亏她还以为,这人长得好性格也好,就是洁癖有点严重。现在看来,以前的她真的是太天真了。 楚阳娿不想说话了,她一不说话,云起也不说话。 一个没门没窗户房顶上还漏风的屋子里,两人守着一堆火,时不时往里面添几根蒿杆跟竹子。 外面天色慢慢黑了,晚风呼呼地吹,还有不知名的鸟叫跟狼啸声传来,很是吓人。 楚阳娿又累又困,肚子还饿得很,她想躺着睡一会,可伤口疼得她根本没法睡。 房间里除了自己之外唯一的一个人,在这跳跃的火光照耀之下显得有些虚幻,让楚阳娿忍不住想起电视剧里那些夜宿山林时突然出现的精怪。 那人又不说话,楚阳娿都在想说不定他已经被鬼怪俯身了。 胡思乱想一通之后,楚阳娿又开始担心爹爹,林生去找他了,不知道有没有逃出去。 想着想着,又觉得害怕,要是爹爹真的出事了怎么办?她简直不敢想象。 为了转移注意力,楚阳娿干脆胡乱找话题,问云起道:“你不是在京中养伤么?怎么会在这里?” 云起白了她一眼,没有准备回答这个问题。 楚阳娿被他的无视给弄得心头起火,也不想触霉头了。 可就在这时,她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楚阳娿有些羞窘难当,谁知道这响声却好似没完没了一般,就是响个不停。 楚阳娿哼哼唧唧,转过身,抱着肚子对着火堆发呆。 云起突然站起来,一个人出去了,楚阳娿懒得关心他。那人出去好一会,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东西,嘭一声扔到楚阳娿面前。 楚阳娿一看,才发现是一个长相奇特,不知道是老鼠还是刺猬的诡异东西。 “剥皮会吗?” 楚阳娿吞口水:“会。” 男人扔了一把匕首给她,点点头又出去了,楚阳娿听见翻箱倒柜的声音,过了一会就看到他拿了一包发霉的佐料来。 “将就一下。” 好在佐料虽然发霉了,但盐还是好的。 有了食物的缓解,两人气氛总算缓和了一些。 楚阳娿吃着烤熟的不知道什么的肉,感叹一声:“这家人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居然连地都荒了,也真是奇怪。”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土地就是一切,人们不管为了什么原因不在家里,也不会舍得将土地荒芜的。 “因为他们都死了。” “啊?” “这里地处深山,下面有大片树林阻挡,山路崎岖艰险,本就远离城镇,一般人更加不会到山上来。后面就是老林,居住在此处的人很容易裂到野物,想来积攒了不少好东西,也因此被人盯上了。但这里人迹罕至,就算被杀了,也不会没人察觉。” “这也太……”楚阳娿不知道该说什么。 云起却笑了笑,淡淡地说:“那些见识过城镇繁华的小民,对晋人心生不满,不敢与官府作对,只好寻找这种荒山野林小户人家杀人泄愤。如今国家动乱,南北征战不断,那些小民自以为寻得良机,已经忍不住开始动手了。” 晋国是个大国,除了占据主导地位的晋人之外,还有一些小民族存在。这些小族,要么是被晋国灭国收纳了的,要么就是主动投靠。然而人类对于财富都是充满了欲望的,与晋人接触,见识过晋人居住的繁华城市之后,心也就渐渐不知足起来了。 从前他们虽然有那心思,却也不敢做什么,但现在肃王起兵,南北战乱经年,这些小民,便感觉到了渔翁得利之时。 由于人口太小,他们很怕晋人庞大的人口无法驾驭,所以只要占领一个地方,必定大肆屠杀,这几乎是所有小民在面对人口比自己庞大的民族之时的第一选择。 楚阳娿听得惊恐不已,要是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以后整个国家恐怕就要大乱了。 要知道,所有小人口的民族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空前的团结。他们可以杀你一万人,你却不能杀他一人,只要晋人奋起反抗,杀他一人,他们必然不死不休。 云起发现因为自己的话,楚阳娿已经惶惶不安脸都白了,他适时地闭了嘴,转而道:“就算天塌下来,也没有你们女人什么事,不必想太多,早些休息吧。” “说得好听,什么叫没有我门女人什么事,从家到国,哪次出乱子,遭殃的不是女人?” “那你想怎么样?”云起问:“再造个雷炮把他们全都打死?” “这是个好主意!”楚阳娿赞同道:“强权才能保证稳定,我认为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那也跟你没关系,你以为,上面那位会看着你动作?” 是的,自从安国府献了图纸之后,那东西就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了。皇帝不会允许她或者安国府再造兵器。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但是皇帝却不够称职,因为他造好了大炮,光顾着打肃王了。 大约是心虚吧,因为他知道被他抢走了皇位的皇帝,很可能还没有死。 这个沉重的话题,使得他们谁也没有心情再继续下去。楚阳娿找了块木板,躺着躺着就睡着了。云起坐在对面,看着她的睡颜好一会,也闭上了眼睛。 他失踪了,有些人没有找到他的尸体,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不过也好,他一直没有机会做的事,现在正好可以进行下一步。 想到这里,他又睁开眼看了看楚阳娿,要不是她闹着要和离,有了安国府的协助,他要做什么就容易得多。 再然后,他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往下看去,最后停留在了楚阳娿的脚上。 之前发生了太多事情,楚阳娿身上又有伤,好不容易睡着,这一睡却也睡得很死。 睡梦中不舒服,她居然不知不觉地将被血浸湿了的鞋子蹬掉了,露出一双白生生的脚丫子来。 男人看了一会,觉得那脚丫的确惹人怜爱。 以前他厌恶皮肤的触感,从没有准备去摸一下。这会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很是坦然地坐了过去,然后将那两只脚丫捧到了手里。 恩,手感真是不错。 然后他闭上眼睛一边揉着走了一天路沾了不少血和汗的臭脚丫子,安然地睡着了。 第120章 山里的一夜并不好过,尽管靠着火堆,第二天楚阳娿跟云起两人还是都发起了热。 云起伤得比她重,发烧也发得猛一些。 可惜这里缺医少药,连个保暖的被子都没有,屋子也四面透风,实在不是养病之所。 楚阳娿挣扎着爬起来,好不容易找了个葫芦做的破瓢舀了一瓢水来。 她喝了一口,又掰开云起的嘴喂了一口,然后就动弹不得了。 楚阳娿昏昏沉沉,这么舀了一趟水,就已经让她精疲力竭差点走不回来,这会更是连坐都坐不稳了。 在木板上躺了一会,终于才蓄了一点力,楚阳娿好不容易抓了一把竹子添到火堆里,也不知道能不能着起来。 “就这样吧。”最后,楚阳娿忍不住想,她实在不行了,能撑过去就撑,撑不过去就死。 这么想着,楚阳娿很快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中途她也曾迷迷糊糊醒来过几次,有时是半夜有时是白天,但每次都是很快又昏睡了过去。 之中楚阳娿有好几次是被冷醒的,有几次是被热醒的,还有几次是醒来吐了又继续昏睡。 就这么反反复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一天,她发现自己清醒了一些。 她想她这算是抗过来了。 云起见她醒了,也松了一口气,他出去了一会,又提了一只烧鸡回来给她。 “没有粮食,只能找到这些野物,你将就吃一点。” 虽然云起伤的比她重,烧得也比她厉害,但他好歹常年练武,也是战场上闯过来的,身体比她结实的多,恢复的速度也比她快一些。 楚阳娿昏睡了好几天,根本没有感觉到饿,这一下看到吃的东西,肚子里突然就饿的掏心挖肺起来。 于是她什么也顾不得了,直接抓过来就往口里塞。 明明连佐料都少得可怜,但这一刻,楚阳娿却觉得,自己吃到了天地下最美味的东西。 她狼吞虎咽,很快就将烧鸡啃去一半,这都还没有满足她。正当她想继续解决另一半时,那半烧鸡突然被云起夺走了:“饿了这么久,不要突然吃太多。” 楚阳娿这才发觉自己的确太不小心了。 她点点头,然后就流着口水看着男人将另一半烧鸡给解决了。 抗过了最严重的发烧,伤口也没有感染,真是老天眷顾。 两人的伤虽还没好,但都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接下来几天,他们就像个深山老农一样躲在山里头,白天兜网捉野鸡兔子,晚上围着火堆发呆斗嘴。 说是斗嘴,实际上是楚阳娿一个人絮絮叨叨问东问西。 因为夜里总是有狼叫,她害怕,一害怕就想找人说话壮胆。 可是云起呢,他到不是不理人,只是这人很不是个聊天对象,无论说什么,他都能给你一句话冷场。 楚阳娿简直服了他了,也不知道这人没被排挤,到底是怎么混出来的。 “总是躲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我们明天下山去看看,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朝廷不会没有动作。要是找我们的人找不到,那该怎么办?” 楚阳娿很担心爹爹,她恨不得快点回去,然后立刻派人出去寻找父亲的下落。 云起的计划,是窝在这不见人烟山里头,把伤养好之前,绝不轻举妄动。但看到楚阳娿眼巴巴的小模样,他到底没忍心拒绝。点了点头,说:“下山看看也可以,不过说好,一切听我指挥。” “好。” 两人商量好,准备照小路下山去打听消息。 然而事与愿违,没有等他们靠近大路,就发现有人在山上搜索着什么。 楚阳娿一喜,因为她看到了藏风,那个为了保护云起,连自己的命都不顾的人。此时楚阳娿看得出来他身上也受了重伤,但为了找到云起,显然没有安心养伤。 而且这个人很了解云起,知道他一旦受伤就会隐匿躲避,所以才专门往没有人烟的地方寻找。 楚阳娿正想着他们终于得救了,谁知云起却当机立断,抓了楚阳娿往回走。 楚阳娿对云起的行为很不理解。 “我们为什么要躲,那是你的人,他们在找你。” 楚阳娿虽然在云府没有待多久,但云起身边最忠心的几个人,她还是认识的。 藏风还有猎鹰,他们都是云起最得力的属下。 可是现在他们分明已经带人来找云起了,他们可以马上离开这里,可云起一点要出去的意思都没有。 等回到山上,楚阳娿才小心翼翼地问:“你怀疑他们对你不忠心?” “并不。” “那为什么?” 男人没说话。 楚阳娿只能沉默。 然后慢慢的,她总算明白了一点。云起并不是怀疑藏风跟猎鹰对他不忠诚,他只是根本不相信任何人。 对他来说,自己才是唯一可靠的。所以在养好伤,身体完全恢复之前,他不会让任何有可能的危险靠近自己。 就连对他忠心耿耿,陪他出生入死的手下,也不例外。 甚至楚阳娿自己,也因为一旦离开,就有可能暴露他的行踪,所以在伤好之前,云起也不准她离开。 不仅如此,楚阳娿发现,云起从来不会告诉她任何有关下一步的打算,哪怕他出去打猎,也不会告诉她他的方向。 这种防备,似乎深入他的骨髓。几乎是本能地,他将所有人划入敌人的行列。 这个了悟,让楚阳娿有些难以面对。 她因为他对自己这个共患难的人,都没有哪怕最基本的信任而生气,但同时她也知道,一个人的性格与他的经历密不可分。如果不是经历过什么,一个人怎么会对身边的一切都充满了防备? 实际上楚阳娿并不知道,云起并不是个对一切都充满了防备的人。 很多时候他实际上都很大胆,大胆到天怒人怨。 只有在身体受伤时,他才像一个野兽一样,对一切有可能的危险过分敏感。 不论如何,云起不愿意暴露行踪,也不准楚阳娿兀自离开。楚阳娿自己,在离开了云起之后,在这深山里连方向都找不到,于是他们只能继续窝在山里,等着身体痊愈。 与此同时,庆元县被粟狼人一夜之间屠杀几万人的消息,也终于送到了京城。 皇帝看完奏报,气得一下子扫光了案上的奏章。 “反了,反了!这些野蛮小民,朕早就说过,应当将他们全部诛杀殆尽。”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皇上,早日决断吧!”辅政大臣道。 皇帝有心杀贼,却也满是顾虑,一时半会下不了圣旨。 要知道现在平南军正在万江与肃王的反军打得如火如荼。两边本就不分胜负,新征的兵丁也都紧着万江前线,朝廷现在,哪里还拿得出来军队去平徐州的乱子。 而出了这么大的事,那些世家却都龟缩在自己的底盘上,还一味地招兵买马,跟朝廷抢壮丁不说,还一点都不关心战事。 这让皇帝很是恼火。 “父皇当日,常说世家是祸害,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皇帝咬牙切齿,说得辅政大臣脸上也很不好看。 要知道世家把持着官员引荐和书生仕途,朝中不少大臣,都是世家出身,尤其几位辅政大臣,更是出自名门望族。 他们虽不满皇帝对世家的猜忌,但又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世家的确很不厚道。 皇帝暴怒,可是现在该如何是好? 即便再厌恶世家贪婪不重国事,现在也只能敬着他们捧着他们。 萧翰德咬了一会牙,终于深吸一口气,吩咐道:“下朕旨意,令英国府,永安伯父,以及文山云府,各出一万人马前往西北平乱。庆元就在徐州边界,楚侍郎也在乱中失去踪迹,遂特命安国府楚家出兵两万,总领大军,代君灭寇。” “臣遵旨。” 这一道圣旨下去,就代表了皇帝对世家的妥协,等平定了粟狼之乱,朝廷少不得大肆封赏。这几个世家,彼时权势更盛,恐怕更加嚣张了。 皇帝此时心在滴血,经过这几年战乱,肃王之乱迟迟不能平定,国库早就空虚,连内库都快见底了。 而这些世家,现在各个比朝廷还有钱,要不是现在不是时候,他真想手起刀落,杀几个肥的劫富济贫。 不过不管他心里怎么想,现如今圣旨下了,世家也知道皇帝这是在求助了。 心中虽有得意,却也要端着不表现的太明显。 安国府内,却是几家欢喜几家忧。 老爷子得知儿子失踪,当天晚上就急得派人出去寻找。 楚垣跟楚圻跑到父亲面前自告奋勇要去找弟弟,被老爷子制止了,两兄弟转头回了家就搂着娇妾寻欢作乐去了。 楚垣这几年被这嫡亲弟弟压得喘不过气来,现在听说楚域遇险失踪,想表现悲戚,心里却高兴得恨不能拍手相庆。 楚圻等着大房跟四房翻脸,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牟氏想的却比他还远,她日日求神拜佛,只愿菩萨保佑,这回楚熠阳被从万州调回来总领世家军去西北平乱,最好被那粟狼人杀死,然后整个安国府就只能是她儿子的了。 求了菩萨保佑之后,牟氏又要感谢,想到楚阳娿也失了踪,这回怕是凶多吉少,再也回不来了。这消息让她连饭都能多吃几碗。 可惜她没能高兴太久,就听说自己的娘家也遭了难。一家三百七十多口人,一夜之间被杀了个干干净净,牟氏当场就昏死过去。 第121章 粟狼人作乱,皇帝下旨,令世家集私兵平乱。 又因粟狼人叛乱之地,实在离徐州太近,因此皇帝诏中,命令楚家选出子弟为主帅。 此举原本是想要避免世家之中为争夺主帅之位再生纠葛。哪里知道楚域失踪,楚家能够带兵打仗的子弟,只剩楚熠阳一人。然而楚熠阳正在滨州前线与肃王麾下猛将对持,哪里能分身回京主持兵马平定粟狼人之乱。 对世家来说,此次诛杀粟狼人,可要比上战场与肃王对持要简单多了,正是建功立业谋得功名的好去出。世家之中有才能的子弟,要么早已入朝为官,要么便同楚熠阳一般,早就上了南北是之乱主战场,哪里还能分派出什么有才能的子弟。此次送出的,多是些眼高手低,甚至好吃懒做的纨绔出来。他们所带领的自家兵马,第一要务是护好自家主子,帮助自家主子建功立业,第三才是听凭调令诛杀乱贼。 楚家选出的主帅,人在徐州,暂时管不到从京中出发的世家军。而京城楚家,安国府世子楚垣,因已年介五十,又要主持后勤事宜,不能出面。楚圻乃是文弱书生,又是庶子,活了四五十岁,连刀剑都不能碰过,哪里敢任主帅一职。可他又舍不得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自然而然,楚圻争取着便派了两个儿子出去。 临走之时,牟氏对着两子反复叮咛,又要他们保住自身,又要他们建功立业。一个没见识的女人,因老爷子将两个孙子叫去指点几句,还满心不快。 楚朝阳跟楚冬阳一直以为自己乃是时运不济,这才一直被埋没,未能建功立业扬名天下。自然是信誓旦旦,要建立一番功绩,让世人瞧瞧。待凯旋归来,说不定连这安国府的爵位,也能争上一争的。 兄弟两人自信满满,可惜刚刚离京,就被现实打了个措手不及。 世家手上的私兵,拿出来各个战斗力非凡,然后私兵之所以是私兵,是他们的听从的,永远是自家主人。 而这些世家公子,对战争的见识,可就只有凯旋归来时的夹道欢迎鲜花满地。除此之外,真是一无所知,再加上十几二十年养出的公子哥儿脾气,哪怕到了外面,也不晓得收敛。 若光是一个公子哥儿也就罢了,偏偏世家之中,每一家都派了子弟出来蹭资历,这些公子哥儿齐聚一头,还没见着敌人,自己就开始攀比敌对上了。 楚朝阳跟楚冬阳根本压不住,而且这些公子哥儿里头,也有几个从来不将他们兄弟瞧在眼里的。两人好不容易得了机会,索性起头带人跟从前不顺眼的几个公子哥儿处处作对。 这些人手下都带着人马,一有摩擦,立即走火。半月过去,路没走上几里,却已然是打死了人。 从头一次死了人之后,这情形便立刻没法收拾了。从单打变成群殴,到后来世家之间拉帮结派对打起来。兵荒马乱中,两个高门贵族出来的公子哥儿,竟然被马踩死了。这一死,态势更加严重,消息传回京城,那两个死了儿子的家里,很快联手参到了皇帝面前。 这一参,又开始新一轮争夺,世家们也不灭粟狼人了,自己之间先开始阳谋攻歼阴谋陷害。 晋国高祖皇帝实在勇猛,用了三十年,灭了不少小国,原本中原势大,还镇得住。加上晋人虽然杀了小国皇帝贵族,但到底没有滥杀百姓,灭国之后,除了不能有自己的军队之外,日子跟从前也没有什么两样。后来更是与晋人通商,反而比从前好过了了一些,日子久了,也就渐渐放下了复国的心思了。 然而此次粟狼族作乱,一路烧杀抢掠,得了不好好处,不少小族瞧着眼热,但都担忧朝廷镇压,还不敢轻举妄动。 谁知等来等去,没等到朝廷镇压,朝廷自己分不出手来,世家自己也先乱了起来。 这一下,粟狼人气焰更高,其他小族也忍不住了,都开始蠢蠢欲动。天下彻底大乱了,除了有重兵把手的城市以及有世家驻守的州县之外,其他地方,都不安稳。 躲在深山的楚阳娿,还等着朝廷派兵来平乱,好找到父亲,然后回家。她哪里知道,自己的等待,将是一个无比漫长的过程。 好在正因为不知外面的事,此时她还很有信心,以为大军已经上路,自己帮不上忙,只需好好养伤。 再说经过半个月的时间,楚阳娿肩膀和手臂上的伤口都已经开始结痂了。她的伤口不小,就算伤好之后,恐怕也会留疤。不过楚阳娿没有放在心上,能保住小命,她已经很幸运了。 云起从外面回来,将一捧野栗子扔给她,说:“这个烧了,可以吃。” 楚阳娿默默地将灰刨开,把野栗子放了进去,就用火灰埋住。 云起看着她做完,才说:“过几天我们就下山,我会派猎鹰去找岳父,岳父大人洪福齐天,身边又有林生等人保护,一定不会出事。” 楚阳娿点点头,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提醒他:“我们已经离婚了,你不能再管我爹爹叫岳父了。” “和离之事……”男人微笑:“云起从头到尾不曾点头。” “呵呵!”楚阳娿白了他一眼:“我有皇上圣旨,皇上说和离了,咱们就和离了。不管你愿不愿意。” “官官那般相信皇帝,若有一日,皇帝再下圣旨,言明你我夫妻身份,官官便会安然从命?” “那怎么……” 在男人含笑的目光中,楚阳娿狼狈地闭了嘴。 要说起来他们订婚三年,成婚四年,到头来,反而是离婚之后的这段时间,相处最多。 楚阳娿才发现,云起这个人,实在是太难懂了。 要说他温柔文雅,有时候又真的很冷漠。要说他冷漠,但他又真的很贴心懂人。 不过现在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楚阳娿也懒得去想他到底在想什么。 美貌不能当饭吃,楚阳娿深深觉得这种人自己无力招架。 这么想着,她干脆低着头,专心致志地从灰里头刨她的野栗子。 要是清水还在的话…… 算了。 楚阳娿心情更加低落。 她光顾着自己想心事,没发现云起突然靠近了过来。 楚阳娿一抬头,就见他离自己只剩一步之遥。 “你怎么……” 可惜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男人捏住下巴,然后对着嘴巴狠狠吻了一下。 楚阳娿吓得跳起来,一把将他推开,一边擦嘴一边怒喝道:“你在干嘛?” “你跟我和离,不就是因为……我不碰你么?” 男人笑吟吟,又靠近了几步,在楚阳娿惊魂甫定中,搂住了她的腰。 “但是我们已经和离了。” “所以我们可以再成婚。” “但是我不愿意。” “为什么?” “因为好马不吃回头草。” 云起:“……” “而且……”楚阳娿挣脱男人的桎梏,冷笑道:“而且不合适就是不合适,我不勉强自己,你也不必勉强自己。” 云起盯着她看了一会,没再做什么。 他点点头,退了回去,在搭好的木板子上坐下,淡淡地说:“你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 楚阳娿松一口气,拍了拍衣袖,在另一边坐下,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 “明天吧,我们先下山去看看。如果朝廷的军队没来来,我们就不得不走山路离开庆元县范围。” “那些匪贼在庆元县活动?” “以前是,现在……很难说,如果朝廷没有应对之策的话。” 楚阳娿头一次,对朝廷跟肃王两边,都生出了极度的不满。 云起倒是不在意,他受伤时,整个人冷冷冰冰,对谁都充满防备。现在伤好的差不多了,人也恢复了从前温文尔雅的模样。 “明天我们就下山,我会派人,送信给楚家,让他们来接你。”说完他将烧好的野栗子递给楚阳娿,道:“吃吧,吃完睡觉。” 楚阳娿不客气地结果野栗子吃完,很快就打起了哈欠开始犯困。 破屋子已经被云起找了个木板做了简易的房门,这会风也吹不进来了。 屋里有从棕树上剥下来的棕皮,可以当床垫,楚阳娿打着哈欠,往棕皮上一倒,很快就睡着了。 云起盯着她的脸瞧了一会,到底没忍住,又脱了她的鞋子,将那一双嫩生生的脚丫子捧在手里揉揉捏捏。 闻着迷香,楚阳娿暂时不会醒来,云起也一点不知收敛,摩挲着楚阳娿的脚掌,细细地感受那种属于人类皮肤的滑腻触感。 五岁之后,他根本不能对人的任何部分产生好感,也已经很多年,他没有好好感受一下与人亲近的感觉了。 他早已回忆不起母亲掌心的温度,对父亲的怀抱,也只余他死亡之时的恐惧与伤心。 现在,他的皮肤好像不能听从自己的控制,在时隔二十年之后,再一次触摸到不让他感觉恶心的皮肤,竟然上瘾一般恨不得时时刻刻贴在一起。 是的,他知道自己有病,他尝过她的血味,所以身体再没有厌恶,但是这种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自己,即便早已堕落地狱,也不愿意真的成为吃人嗜血的禽兽。 不过官官的脚正好看。 盯着它们,真的恨不得咬一口,然后,他真的就把她的小脚趾头放到嘴里咬了咬,不敢咬破,只能磨磨牙,过过瘾。 楚阳娿的脚不大,云起的手长好整个握在手心里。由于常年娇养,她的脚一直圆润白嫩,没有什么死皮。只有最近爬山走路出的几个水泡,也早就消失不见了。 她的脚趾也很小,跟胡豆一样大头细腰,尤其小脚趾头,竟然圆乎乎的,由于太小,连脚趾甲都没能长全。 云起含在嘴里咬了一会,忽然听见两声乌鸦啼叫,他迅速扯过衣摆,将楚阳娿的脚包起来。 然后,他才正经危坐,沉声一句:“进来。” 木门被推开,藏风,猎鹰,雪雁,三人齐刷刷跪在门口:“主人,属下救驾来迟,请主人责罚。” “惩罚延迟,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怎么离开这里。”云起看了三人一眼,藏风为了保护他身受重伤,之后为了找他也没能安心休养,现在看着无碍,但面色其实很不好。他了一顿,道:“外面情况如何?” “肃王重伤,皇帝失信,边境蛮人蠢蠢欲动,内有小族叛乱,世家军刚出京城便开始内斗,如今早已分崩析离。”猎鹰说完,激动道:“主人,咱们苦苦谋划的机会,终于到了。” 云起没有说话,他脸上无悲无喜,这些好消息,对他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行百里者半九十,自己筹谋二十年,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形势,虽每一步都尽在掌握,但以后,会更加惊险。 这条路不好走,事成则唯我独尊,失败则无葬身之地。他自己的命,早在很多年前,就被自己放弃了。 那时候生无所恋,也无所畏惧。 最后,他看了看沉睡的楚阳娿,她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嘴角竟然流了一点口水。 云起笑了笑,然后回头,吩咐道:“猎鹰回京,继续监视京中各家动向。我们即刻去万州,通告天下,就说我们,找到了真正的天子龙种。” “是。” 再次醒来,楚阳娿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那件破屋子,整个人正趴在云起的背上,被他背着往山下走。 没有想到自己一觉竟然睡得这样死,楚阳娿尴尬地摇了摇云起,说:“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现在天还没有亮,树林里光线更差,你要是不小心再受伤,我们又要回去养伤了。” 出样我无言以对,只好继续趴着。 但她心里终究过意不去,一方面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依赖云起,一方面又埋怨他莫名其妙。这人以前对她冷冷淡淡,任凭她拼命巴结也没有效果,现在都离婚了,又对她这么好,实在是让人不知道怎么面对。 云起默默地当他的壮劳力,两人都不说话。楚阳娿趴在他背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草木香气,突然心酸。 她好喜欢这个人呀。 以前只是喜欢这张脸,现在因为他的这一点点温柔,又喜欢上了其他的东西。 楚阳娿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但她就是明白,这个人比她想象得要深沉的多,她的喜欢,也就只能到这里了。 所谓感情,只有双方平等才有未来,两个思想目标差异太大的人,根本就没有在一起的可能。 云起身上,谜团重重,她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但要探究,却无处下手。 也正是因此,她才更加确定,与他保持距离,互不相干,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爱本身是一件好事。 她不能因为爱,去犯错。 第122章 云起跟楚阳娿两人,小心翼翼离开了庆元县境内,过了盘羊河到了隔壁荣俊县才松了一口气。 由于庆元县的惨烈事件,使得荣俊县心境胆颤,县丞一听到消息,便联合当地乡绅,组织起了民兵,又送信去西田卫所借了兵来,这才使得荣俊县在粟狼人接二连三的骚扰中平安无事。 但自此之后,县里出入限制十分严格,附近村庄投靠的普通百姓,也要经过检验才能到县里落脚。 楚阳娿跟云起不是本地人,本就没有路引,云起还不孕一暴露身份,因此两人不得不花大价钱买通一家农户,假装是成他们的亲戚才得以进城里安顿。 好在两人都是彻彻底底的晋人面孔,倒没人怀疑什么,而后不久,云起的手下终于出现,告诉他们说,给徐州楚家的信已经送出去了。楚阳娿只用等着那边派人来接。 云起是不会跟她同路的,楚阳娿早有心理准备。 等了十八天,楚阳娿终于等到了楚家派来接她的人。 由于路上不太平,楚家派楚灿阳,带着一千多精兵来接楚阳娿。 见她平安无事,楚灿阳很是送了一口气:“堂姐,你没事,实在是再好不过。” 堂叔跟堂姐在来徐州的路上出事,这件事非同小可。 老爷子大怒,一气之下把家中所有子弟都派出去了。 然而堂叔没找着,与粟狼人对持中也没讨好好处。那些人野蛮头顶,居无定所不说,居然连自己的妻儿也不放在心上,跟那些塞外游牧的野蛮人没有任何区别,除了抢,就是杀,眼里除了财宝,什么都没有。 索性老天有眼,有人将堂姐的消息送到他手上,原本他还担心,堂姐一个女人家家的,在这乱世里不晓得出了什么事,好在见面之后,发觉并没有什么不妥,原来堂姐落了难,但一直跟堂姐夫在一起。 恩,前堂姐夫。 话说,这两人孤男寡女在一起带了这么久,这到底算是和规矩,还是不合规矩呀? 楚灿阳抓了抓头,表示不想想了,这事儿还是回去让别人操心去了。 他的首要任务,就是安安全全将堂姐带回去。 “多谢堂弟来接我,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随时都可以,祖母她老人家这些日子担心你,好布容易得了你的消息,急着确定你没事。” 楚阳娿点了点头,去跟云起告别。 云起不会跟她们去徐州,但他要去哪里,也没有告诉任何人。 楚阳娿道心在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庆元县,这个人,对自己的事情,保密工作作得太好了。 然而离开时,楚阳娿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她抓住云起的衣袖,问他:“谋杀我的凶手,到底是谁?” 云起被他抓了衣袖,原本心生欢喜,然而在听了这句话之后,心一沉,原本的一点欢喜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不能告诉我,还是不愿意告诉我?”见云起没有说话,楚阳娿追问。 五年前,她在水池边上,被一个陌生女人推进了池塘,一傻就是四年。 她至今记得那女人的面目,然而再次醒来,时间太久,她问父亲,问府上其他人,他们告诉她,谋害她的凶手已经伏法被处置。 但是问道那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她,却没有人告诉她。 楚阳娿也有过猜测,然而无论如何,她却是猜不出头绪。 她的仇人就那么几个,恨她恨到要她死的人,她也都心里有数,而当初的云府,在她的掌握之中。有林岗把手,怎么会将对她有害的人放进来? 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个人,是云起带进来的。 两人是新婚,无论怎么看,云起也没有要杀她的动机,所以林岗不会查的那么细致。再者,云府到底是云家人说了算,她一个新媳妇再如何张狂,也不会不给自己的丈夫脸面。 她的松懈在情理之中,才会那么容易被害。 但她真的被害了,几乎是一瞬家,她就想到了云起设上。这也是为什么,待她醒来之后,宁愿闹到惊人皆知,也要和离的原因。 他没有给他交代,连父亲都默认了他的行为,楚阳娿说不失望是假的。 然而她想,不要再跟他有任何关系就好了,大不了,她不再继续追问,放他一马,也成全父亲。 所以到现在,她一直沉默着,假装将那件事遗忘。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段时间的相处,或者是因为他说的那几句话,更或者是因为他背着她走了几十里的山路,当然也有可能,仅仅是因为看到他将要远去的背影,所以她突然地,非常想要听他的解释。 可惜没有。 最终,男人看着她,只给了她长长的沉默。 等不到答案,楚阳娿松了手,自嘲地笑笑:“抱歉,是我多事。多谢这些日子以来你所给予我的帮助,希望你一路顺风。” 云起望着她有那么一刻,她就以为他要说什么了。 可是到底没有。 楚阳娿含着笑意,上了马车。 车轮压在泥巴铸就的地面上嘎吱嘎吱作响,这车走的太慢了,以至于楚阳娿再次跳开窗帘往回看,也已久能看到云起的身影。 那人还站在原地,人面如玉,树荫成疾。 洛水扬兮,碧洲下。 有美人兮,可入画。 斐入画兮,入我心。 述长留兮,又别离。 山依依兮,水依依。 我心悠兮,君不遗。 楚阳娿嘴里轻轻哼着,哼了一会,觉得无聊。她拿出准备在路上吃的干粮来,往嘴里塞了几块,又感觉口干。 这口干的感觉实在让人太难受了,难受得她流了好一会的眼泪。 有些事是注定的,有些人,也是注定的。 经过几天的颠簸,楚阳娿终于回到了徐州老宅。 老太太等到她回来,搂着她呜呜哭了好半晌,确定她安然无恙,也没吃什么苦,这才欣慰地念声太一帝君保佑,然后吩咐下人了去寺里还愿。 “只可惜我的丫鬟们,都……” 楚阳娿想到清水清岚几人,忍不住红了眼睛。她们照顾她这么多年,她本来想着给她们找个老公嫁出去,也好安安稳稳生儿育女。 谁知道一场大难,人就没了,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事实。 老太太叹道:“都是些忠心耿耿的丫头,可惜命不好。哎!索性你平安无事,待小子们平了叛乱,诛杀了那些野人,再去找了尸身回来好好安葬也就是了。她们爹娘哪里,也要好生抚恤,不过此事不急,等日后回京再说。” “是,谢老太太提点。” 这些楚阳娿心里当然早就有打算,但老太太是长辈,只要话是她说的,就是她的提点。 “好了,快去歇息吧。可怜你吃了这么大的苦头,如今安全了,便不要再胡思乱想。” “那我爹爹那里,有消息么?” “已然是派人出去找了,官姐儿别忧心,说不的过几日就有消息了。你如今不是回来了么?你爹爹必然也会回来的。” “谢老太太提点,是官官想差了。” “去吧。” 楚阳娿高比了老太太,在丫鬟的引领之下,会屋里休息。 等她走了,三雅婆才哼道:“也就是你们家宽大,要我说,这兵荒马乱的,她一个女人家在外面这么长时间,也不晓得除了什么事,如今被找回来,也是你家容人,但这坏了名声的,总不能就这么算了,总要留个清白才成。” 所谓怀了名声,意思是指一个女人独自在外,不管有没有被男人碰过,只要有人华裔这种可能,那她就是不干净。 所谓留个清白,是想让她一根白绫把自己吊死,好成全楚家女儿的贞烈名声。 三雅婆对楚家这么容忍楚阳娿,十分不解。 老太太却不爱听她的话,沉声道:“官姐儿有云将军保护,自然安然无恙,再者,她到底是安国府的人,就是再如何,也轮不到旁人指指点点。” 三雅婆瞧出老太太不高兴了,立刻讪笑着起身告辞。 她女儿旬氏面上也不好看,也只能跟着出来了。 母女两人走到外面,这才呼出一口气,开始抱怨。 三雅婆道:“你们家这老太太,也太没规矩了,这么样的女人,怎么还能接到家里来。那可是在外头跟男人待了一个月的人,你们家,可有不少闺女,尤其是我那外孙女儿,水灵灵的,多好一个姑娘,可千万别被这些人给带累了。” 三雅婆是旬氏的生母,跟楚家是亲家。 自女儿嫁入楚家之后,她总是三五不时地借口看望女儿,来亲家家中小住。老太太不怎么待见她,旬氏那婆婆,倒是很与这个亲家母合得来。也是因为这原因,三雅婆才这么大胆子,敢当着人说那话。 她倒不是故意针对谁,而是真心觉得楚家不让失了名节的女认自杀以证清白,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 旬氏闻言,解释道:“娘您有所不知,这位楚小姐虽然姓楚,但她是京城安国府的小姐,跟咱们徐州本家的姑娘是不一样的。两家分家可不少年了,就算她有什么,要处置,也是那边儿的事儿,轮不到咱们这边插手。” “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要咱们徐州楚家没资格插手,那她出了事,为何不回京,偏要来徐州楚家?既都是姓楚的,自然就能管。” 旬氏一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 然而楚家的情况,可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旬氏小声告诉三雅婆:“娘您说的虽然没错,但这话,以后还是不要再说的好。我嫁进来得晚,但也早就听说了,安国府四老爷,对这唯一的女儿,那可是宠爱到天上去了。前不久,她要跟丈夫闹和离,弄得天下皆知,楚家也由得她去了,可见就算她不清不白,那边也不会说她什么。” “你说的那四爷,不是失踪了么?这兵荒马乱的,这么久早不回来,必然是死了。既然父亲死了,做女儿的哪里还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要是要族里说了算才是。” 对于宠爱女儿的男人,三雅婆是很不喜爱的。 她的父亲就没给过她好脸色,她的丈夫对女儿们也从来不闻不问。所以在她心中,男人不喜欢女儿,那才是天经地义的。 但凡一个男人,居然宠爱女儿,那他就不能孙作一个男人。 旬氏苦笑:“娘您有所不知,这楚四爷虽然失踪了,可他还有个儿子呢。他儿子是这位楚小姐的亲弟弟,十分有才干,如今才十九岁,就已经是战功赫赫的小将军了。有他在,谁敢处置他的亲姐姐。” 三雅婆听了她的话,当场就震惊了。她脸上一闪,惊诧道:“这楚姑娘到底多大的能耐,竟能将自己的父亲与弟弟都拿捏的死死的,莫不是个妖孽吧!” 旬氏被她的话吓的一脸煞白,赶紧捂住她的嘴,埋怨道:“娘你你可别胡说,人家可是亲女儿,亲姐姐,断然不会如你想的那般不堪!” “什么断然不会!就是你没见过世面,才以为天下人都干干净净呢。”三雅婆满脸不屑地说:“杨夫人家的事儿你没听说过吧?那家一个庶出女儿,为了帮她娘争宠,居然自己爬了父亲的床。父女两人安通款曲好几年,知道肚子里弄出了孩子,才被杨夫人发现。杨夫人差点没气死,当天就剃了头发进庵堂里去了……” 旬氏听得脸上青一会白一会,对自己这个口无遮拦的母亲,可真是无能为力了。 三雅婆絮絮叨叨说完了杨家阴私,悠然突然回到楚家上头。 她捧着瓜子儿一边吐壳一边问:“你说那楚姑娘有个弟弟,才能十分了得?” 话题总算正常了,旬氏终于松了一口气,说:“那是自然,我听老爷子说,楚家这一代里头,就数那位哥儿出挑。” “这是好事呀!”三雅婆双手一拍,说:“咱么家正好有你几个妹妹,这亲事还没定下来,这要是能亲上加亲,可不是美事一桩?” “娘,求您别再胡思乱想,癞蛤蟆先吃天鹅肉了。人家安国府的哥儿,且是将来有可能要承爵的哥儿,如何会娶我家的闺女。” “还有可能承爵?”三雅婆眼睛更亮了。 旬氏简直生无可恋,她怎么摊上这么一个亲娘来。 “人家哥儿,许是早有亲事在身,轮不到咱们,您就别想了吧。” “哪有什么?承爵的哥儿,那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咱们怎能拜拜放了这个机会?你这有机会,赶紧替你妹妹们谋算谋算,她们好了,你的腰杆不也直了?再说,不就是定亲吗?这世上,定下来,成不了的亲事多着呢。” “娘,你你刚才不是还看不惯人家楚姑娘呢,如何又上赶着与人家做亲?” “蠢货,你懂什么!正是要等你妹妹进门了,才能规劝你妹夫清理门户。” 这八字偶还没一撇呢,已经叫上妹夫了,正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旬氏翻个白眼:“早就说了,楚家姐弟两人感情好得很,您不喜欢楚姑娘,可人家楚姑娘说句话当弟弟的自然要听的,到时候哪有妹妹们的机会?简直是异想天开了!” “正因如此!”三雅婆拍了拍手,激动道:“正因如此,你才要早日与楚姑娘打好关系,若能让她喜欢你的妹妹们,事情自然就事半功倍了。死丫头,赶紧的,拿了东西送过去,多多与她走动。” 旬氏:“……” 楚阳娿突然发现,自己在楚家的人缘好的不得了。 老太太日日派人过来,嘘寒问暖,看她有没有少了什么,有没有突然想要玩什么吃什么。 堂姐妹们每天也会来找她完,看她精神不好,安慰一番也不会多作打扰。 堂嫂要管家,对她也细心周到,还有一位以前不曾见过面的堂嫂,更是日日到她院子里来,一待就是大半天。 楚阳娿身边的丫头,都是老太太新给她指派来的,对府里的事情知道的十分清楚。楚阳娿一问,才知道这位堂嫂乃是徐州本地一位乡绅的女儿,两年前才嫁进门,由于嫁的是楚家庶子,所以平日并不怎么抢风头。倒是最近她丈夫被族里委以重任,开始带兵了,这才有了一些存在感。 除此之外,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了,楚阳娿想不明白她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在意,想了半天想不出来,也不继续想了。 她现在心急万分,日日等着父亲的消息,可是怎么等也等不来。连弟弟的信都送到了,派出去的人还是没有找到父亲,折让楚阳娿很是心惊胆战。 慢慢的,她竟然开始害怕听到找人的人传回来的消息了,生怕一不小心就是噩耗。 再这样的煎熬与等待中,楚阳娿胃口越来越小,在深山老林里都没有减下去的体重,短短十几天的时间,就掉了不少。 就在她都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时,外面的人终于有了消息。 父亲楚域还活着,之前身体受了伤,在一个隐秘地方养伤,所以才没有找到。 现在消息传回来,楚家上下大松一口气,都喜庆地张罗着,等待迎接他的回来。 一块石头落地,楚阳娿放心至于,头一件事就是大吃一顿,然后屋子一锁,蒙着被子大睡一脚。 等她吃好了睡好了,终于满心欢喜地等着父亲归来。 楚玄阳传来的消息,说父亲已经在路上,还有三天就到。 楚阳娿掐算着时间,带到那日,天海没亮就起来了。 从清晨等到日出,从日出等到艳阳高照,又从艳阳高照的正午等到太阳偏西,这才等到马车入府的消息。 楚阳娿激动地跑了出去,正红着眼睛想要确认爹爹安然无恙,谁知她刚出来,就看到自己那年过四十的爹爹,怀里正搂着一个十几岁的红衣少女,正黏黏糊糊闹成一团。 “哎呀夫君,这就是咱们家吗?是我们以后要住的地方?” 女孩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红色长裙,要上系着黑色狼尾束带。她眼睛上挑,薄唇高鼻,头上还扎了满脑袋的小辫子,一看就不是晋人。 她的肤色比晋人要稍微黑一些,但因为年纪小娇娇俏俏的,显得有几分春色撩人。 更加重要的是,她正抱着年纪比自己大了二十几岁的男人叫相公,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事,这个老男人是楚阳娿的爹爹。 而在今天之前,他们父女两人一路从京城来徐州,本是准备去武夷山接她母亲回家的。 “这到底……”楚阳娿惊愕半晌,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沈着脸看了一眼那红衣少女,然后问父亲:“爹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谁知道楚域竟然没有理她,人家正搂着红衣小少女,一脸宠溺你解释道:“这里是楚家祖宅,并不是我家。我家在京城,府上的宅子,比这里可大多了,也华丽多了。” “真的吗?那真好,那我们什么时候去京城呀,我都等不及了!” “自然是要等我们成婚之后的,你知道我们晋人成亲规矩多,一点也错不得。” “那当然,都听你的,相公!” 这一下,不光是楚阳娿,就连闻讯前来的老太太,都瞪着楚域好半晌,然后转头去看楚玄阳,想知道他到底是从哪里接来的人,怎么好像被人掉了包? 楚玄阳耸耸肩,表示自己任务完成,长辈的事情小辈不好插手,要回去休息了。 然后人家拉着自己爹妈就走了,老太太气呼呼,也回去了,留下楚阳娿,一个人看着自己的父亲,跟未来很可能会变成自己后妈的红衣少女风中凌乱。 “堂叔跟你走散,马上遇到了粟狼人作乱,要不是林生及赶到,后果不堪设想。不过即便如此,四叔还是手上被捉,后来是蒙山阿莎姑娘救了四叔。四叔这才能够安然无恙。” 楚阳娿脸色发黑,问:“那林生跟其他人呢?” 父亲一个人回来,除了他之外,跟着的全是不认识的人,其中男男女女不少,就是没一个晋人。 楚玄阳轻咳一声,道:“林生跟其他人,都被留在部落里做客了。” 原来是被人留下当了人质? “妹妹,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四叔这次能这么早回来,多亏了裴二公子,要不是裴二公子自己作担保,又自愿留下做人质,四叔不会这么早回来,说不定要直接回京成亲去了。” “裴炆?”楚阳娿惊讶:“他怎么……” “裴二公子听说你出了事,立刻带人出来救你,谁知道没有找到你,反而先找到了在粟狼部落养伤的四叔。他带着的几百人都被扣押下来了,所以四叔才能脱身,只是现在……那蒙山阿莎是他们狼主的女儿,她一定要嫁给四叔,你看……” “我是坚决不会同意了。哥哥你回去吧,怎么做我已经知道了,告诉爹爹,让他放心。” “好。”楚玄阳想了想,提醒她:“这些粟狼人野蛮的很,你要小心,不要与他们正面对上。在救出佩二公子跟林生他们之前,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我知道。” 如此这般,楚阳娿就突然多出了一个比自己小了两三岁的准后娘。 这位准后娘年纪小,脾气倔,好奇心又十分旺盛。 她对晋人的生活十分向往,但对她们的规矩,又呲之以鼻。 楚家祖宅,虽不似京城国府那般富丽堂皇,但到底是百年老宅,其气势积淀,是非同小可的。 对蒙山阿莎这样,最多就去了乡绅家的外族少女来说,这里已经是梦想的极致了。 她每天拉着楚域到处转悠,很快将府上能去的,不能去的地方否逛了个遍,然后,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准相公膝下,是有一双儿女的。 丈夫比自己大了二十几岁,去过老婆有了孩子,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作为女人,总会有一些看不顺眼的东西。 比如别的长老公比自己的帅还比自己的有钱,再比如自己的老公的前妻,生的比自己漂亮好几倍的孩子。 楚熠阳远在天边,暂时她们美誉见到,自然而然,全部注意力就集中到了楚阳娿身上。 楚阳娿二十岁年华,生的肤白貌美,丰乳细腰,往那一放,就是国色天香的绝色好女,她跟楚域站在一起,才像是一家人。 这对蒙山阿莎来说,是绝对不可原谅的。 她看楚阳娿不顺眼,看楚阳娿的脸不顺眼,看楚阳娿身上穿的衣裳不顺眼。 想到这讨厌鬼的弟弟还要跟自己未来的儿子抢家产,那真是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红衣少女蒙山阿莎,突然就点亮了宅斗技能,开始跟楚阳娿作对。 是的,作为客人的楚阳娿,在楚家老宅之中,开始跟她这个巴上自己父亲的小姑娘明争暗斗。 楚家其他人,都因为某种不可言说的原因,全部对她们的敌对状态保持沉默。 蒙山阿莎作为外来人,她知道自己想要靠自己斗倒楚阳娿,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无师自通,学会了从男人身上下手,开始借力打力,利用楚域来对付楚阳娿。 有了楚域的包庇,楚阳娿这个名义上的小辈,只能处处被碾压。 但是,楚阳娿可是后宅混打的,轻微一点小事,根本不能动摇她的根基。 第123章 大概在蒙山阿莎觉得,把楚阳娿这个大龄老姑娘嫁出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而且自己以未来后妈的身份做这件事,还很合晋人的规矩。所以她随手一指,就在自己带来的手下里边,点了个人高马大,一脸蠢相的男人,要让他跟楚阳娿成亲。 男人不会说官话,带了一群人在楚阳娿院子外头叽里呱啦说了一通,被早有准备的楚阳娿下令一顿打,赶了出去。 给楚阳娿守院子的,是她专门跟楚玄阳要的壮年精兵,各个身手一流。那蒙山阿萨的手下,虽看着牛高马大,实际上行动木讷,迟钝不堪,只有架子好看。 被楚阳娿的人一顿打,竟然回去就吐了血,请来的大夫听说是要给粟狼人瞧病,竟然脸一沉,一句话都不说就回去了,根本不愿意治病。这一来,那挨了打的粟狼人没扛过两日,便一命呜呼死掉了。 蒙山阿莎一看,这还得了,这死丫头根本不把自己这个准后娘看在眼里,以后她进了门,不是还见天儿的跟她对着干? “她好大的胆子,连我的人都敢打,一点教养都没有,简直是婊子&……¥##&……%¥#&……”蒙山阿莎生气,就官话家话一起飚。 楚域也义愤填膺:“那丫头实在不像话,我去说她!” “你光说她有什么用?”少女怒道:“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她必然不会知道害怕。” “可是……”楚域叹口气,说:“那我就没有办法了,她跟她弟弟一条心,我要是动了他,易儿回来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蒙山阿莎这才想起来,楚阳娿这还就是个闺女呢,迟早要嫁出去。真正的大麻烦,是那个在外领兵准继子。 想到那人小小年纪就开始掌兵,对付起来,可比对付楚阳娿麻烦多了。 这么一想,她又对楚域十分不满,这人还是父亲呢,竟然连自己的女儿都管不住,实在是太没用了。 哪里知道,楚域比她可要气愤多了。 听见蒙山阿莎埋怨,他袖子一甩,也十分不高兴:“我们晋人,可不像你们那里没规矩。我们这里,娶了媳妇,媳妇带来的嫁妆,丈夫家是不能碰的。那些是妻子自己的东西,想给谁就给谁。易儿跟官官手里的人,都是他们的娘留下的。我的人早在庆元县就被你们杀光了,剩下一部分,还在你爹那里关着呢,他们一看我没人可用,就立刻翻脸不认人了,我有什么办法。” “我这不是说说吗,你干嘛生气。” 少女噘着嘴埋怨一句,转头一想,这规矩虽然可恶,但对自己来说,无疑是好事一件呀。 要知道在她们那里,嫁出去的女人,到了夫家,连自己都不是自己的了,带着的嫁妆牛羊,当然一过门就全部属于丈夫家里了。 所以在她们那儿,有的男人为了多得嫁妆,动不动就把自己的老婆一把火烧死,这样一来就可以重新娶媳妇。除非妻子的娘家有本事,不然的嫁出去的女人,就只有小心翼翼给人做牛做马的份儿。 晋人的规矩虽然讨厌,但在这方面来说,却让人很有安全感。 她的父亲,虽然是部落首领,但她从小,就立志要嫁给晋人。就是因为晋人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从来不会往死里打女人。 当然,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们,大多数人都跟她一样,从小就抱着要嫁个晋人的幻想。只是这种幻想,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否则被男人们知道,必然一顿好打。族里是不允许女孩子外嫁的,不然自己族里的男人就没有媳妇可娶了。 好在她们家乡的女孩,不会像晋人的女孩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婚前被管得死死的。她们那里是成婚前管的轻松,成婚后没有自由。所以在嫁人之前,不少女孩想方设法想要嫁给晋人。可是晋人十分倨傲,根本不愿意娶外族女子。这样一来,弄得她也没有自信,要不是因为这样,她也不会一眼就看上了楚域,然后想也没想就准备嫁给这个比自己大了二十几岁的男人。 在她的心中,男人么,都是喜欢鲜嫩的女人的,她年纪小,楚域年纪大,总不会嫌弃她了。 换个年纪正好的晋人少年,她是连一点自信都没有的。 现在知道成婚后嫁妆还是归自己管,那么她就应该想办法多从父亲那里抠点东西出来。 再一个,等她跟楚域成婚之后,两人就是一体的了,要是他们两人加起来,力量不够大,她肯定会被那个比自己大了几岁的继子给一把火烧死。 这可不行,她嫁过来是为了过好日子的,可不是为了被杀死的。 “咱们成婚的日子到底在什么时候?”蒙山阿莎说:“咱们应该早些成亲,然后回去跟父亲把你的人要回来。咱们势力太小了,看外面那些人,竟然都不听你的话,那他们一定会反抗我们的。” 楚域想了想,说:“成婚是大事,一定要选良辰吉日。而且,你的父亲跟我要了几万两白银才同意我们的婚事。这些银两我对我来说也不是小数目,总要一些日子筹备,然后还要找人搬运,都需要时间。” “几万两白银!” 蒙山阿莎简直惊得目瞪口呆。 她当然知道父亲跟未来的夫婿要了不少的金银财宝。 几万两白银,那可是以前她听都没有听说过的。这么一大笔财富,要是拿出来,得摆出一座山来吧? 说起来很奇怪,之前在部落时,听见父亲跟男人要银两,她只觉得要的还不够多。 可是现在,在听到父亲跟楚域要那么多银两,她就肉疼。 那可是几万两白银呀。 给了父亲,就是部落的了。然而那时候她跟楚域成了婚,这些银两,就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了。要是不给父亲的话,这些就应该属于她跟她的丈夫才对。 一时之间,父亲跟楚域要的几万两白银,就跟在跟她要一样,简直在挖她的心肝肉。 “不行!”蒙山阿莎想来想去,觉得这件事很划不来。“这么多的钱财,给了父亲,那我们还剩多少?” “大约,没有多少了。”楚域叹气。 蒙山阿莎倒没有怀疑,要知道他们那里,一两银子就够一家人过好几年了。平常人家,可能好几年也见不到一块碎银子。 楚域虽然是很有钱的晋人,但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两来,家底被掏空了,也在所难免。 这本来跟她没有什么关系,可想要这些银子本来应该是自己的,那就不同了。 “这些钱财绝对不能拿出去,拿了咱们就没了。你那儿子回来,必然要跟你大闹一场,现在你身边的人死的死,被父亲关押的关押,到时候没有人保护,我们说不定会被赶出去。” 蒙山阿莎虽然从小学官话,但她是跟过往的晋人商贩学的,说话虽然不吃力,但她不认识字,没有读过一天书,对晋人真正的家庭习俗,根本一知半解。 在她们那里,儿子跟父亲打架,把自己老子打死的都有。 所以在想到楚域拿出那么多银子之后,在外掌兵的儿子回来,把自己的败家老子打一顿甚至赶出去是很正常的。 她的担忧,正好合了楚域的意。 他叹口气,说:“这也没有办法,我的人都在你父亲手上,我要是不拿银子出来,你父亲就不肯放人。银子虽然重要,但培养忠心耿耿的下人,却是需要十几年时间的。到时候无人可用,有钱也不起作用。” “你说的没错,忠心耿耿的壮士不好培养,我们一定不能失去他们。不过同样的,我们也不能把自家的钱财往外拿,那样我们就又变成了穷人,这太不好了。”蒙山阿莎想了想,说:“我有办法,我们去找父亲,让他不得不放人,到时候,我们再给他一些银子补偿就好了。” “这……”楚域表现迟疑。 蒙山阿莎道:“你听我的,咱们的银子,白白送人,那才是傻瓜。” 如此这般,两人一番商量,很快就达成了一致。 当天下午,楚玄阳就得到了消息,他来告诉楚阳娿,说她爹已经选好了日子,准备跟那女人提前成亲,然后带人去粟狼人部落要人。 “不是要让父亲准备几万两银子么?银子还没凑齐呢。” 对安国府跟来说,几万两银子虽然不少,但其实也算不上太多,想要拿出来,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只是粟狼人不知道,所以他们一直在拖延。 现在听说要提前成亲,她立刻就知道父亲使了一把美男计,居然得逞了。 想想真是,让人掉鸡皮疙瘩。 果然,楚玄阳听了她的话,哈哈一笑,告诉她说:“是那女人的主意,我们装上几箱子染了银粉的铜块过去,到了部落之后,一把药一下,那边为了解药,不得不放人。” “下药?这是那女人的主意?” “当然!啧啧,野蛮人到底是野蛮人,连自己的娘老子都算计。不过不这样也不行,他们的水源在哪里,只有粟狼人自己清楚。那女人自告奋勇要下药,还把地形图画了出来,这样一来,我们行事就在容易不过,此次必能一击必胜。” 楚阳娿叹为观止。 往水源里下药啊!那可是把全族的性命都拿出来交到别人手上了。而且地形图,那可是保密中的保密,这么容易就交出来,那可是连祖宗跟儿孙的命都交出来了。 楚阳娿汗颜,果然教育太重要了。 “怕她反悔,妹妹你抓紧机会,在我们出发之前,再去耀武扬威一番,好让那女人更有紧迫感。” 楚阳娿当容不让:“好!” 既然要‘提前成亲’,样子总要做得像一点。 楚域派人,偷偷在金陵租借一出大宅,装扮成安国府别居,暂时作为两人的‘新婚’居所。 楚阳娿假装不知道,等他们去了金陵好几天之后,才带着人慢悠悠地赶过去找麻烦。 蒙山阿莎虽然准备反水,不想让楚域掏银子给自己的父亲,但她到底是粟狼人,而且身边也跟着不少同族,只要稍微被人一提点,说不定就动摇了。 为了让她更加坚定,楚域就带她去了离徐州最近,也是晋国仅次于京城的繁华城市金陵。 二十一世纪泡妞秘籍有言,若她是纯真少女,就带她去看世间繁华,如她经历风霜,就带她去坐旋转木马。 旧时代老男人楚域,显然也深谙此道。一进金陵城,他就带着蒙山阿莎见识了什么叫做滔天富贵,繁华动人。 说实话,这个时代的旧金陵,论起繁华程度,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跟二十一世纪的京城还有魔都相提并论。 但是对于没有什么见识的蒙山阿莎来说,这已经足够震撼了。 那绵延望不到头的高瓦飞檐,那应接不暇的雕梁画栋。 那仆从如云,锦衣玉食的生活。 更加重要的事,她深深地感受到了,来自权利而来的凌驾于普通人之上的与众不同,横行无忌。 那就是:阶级。 楚域的身份,就算拿到金陵,大家也要给面子,而且有楚家提前打过招呼,金陵各家都准备陪着演戏。所以在楚域等人一道金陵,就接二连三送来了请柬。 楚域租借的宅院,乃是宁平外家王氏的一处新宅。其规格并不比京城安国府差多少。 蒙山阿莎每日都如同活在梦中,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能过上这样的生活,她的美梦成真了。 想到这滔天的富贵,以及这精致豪华的宅院,将是属于自己的。而自己,将成为这里的女主人,她的心就溢得满满得,恨不得立刻将家乡那些小姐妹全部接来,看她们对自己羡慕嫉妒恨。 而且,楚域这个人很有意思,只要他愿意,他是很懂得讨女人欢心的。 从前蒙山阿莎一年到头,才能得到一件金子甚至银子打造的首饰。而现在,楚家送来的头面珠宝,竟然源源不绝地搬到她的面前。 金银已经让她晃花了眼,还有那些圆润饱满的珍珠,华丽贵重的宝石翡翠,在她的屋子里,几乎堆成了山。 一开始,蒙山阿莎并不是不惶恐的,但是楚域告诉她,这只是国公府夫人们的份例,最基本的配置而已。 这样一来,她就理直气壮多了,甚至看见宅子里养的孔雀,都突发奇想准备拔了毛让人拿去作衣裳。 楚域欣然应允,不仅满足她的一切要求,还每日温情脉脉,牵着她的小手外出闲逛。 什么茶楼酒肆,什么高楼画船,哪里热闹哪里去,蒙山阿莎早就忘了今夕知何夕。 就在这个时候,大反派楚阳娿,带着她从楚玄阳那里要来的两百多人马,面目狰狞地出现了。 楚阳娿生平头一次正儿八经地扮演反派角色,心里难免有些激动。 她经过深思熟虑,从前世读过的小说,以及看过的电视剧里面汲取经验,准备扮演一个合格的反派。 但凡反派,务必要出其不意,在女主角(或者自认女主角)欢心得意时,突然出现,给她一个措手不及。或者蛮横不讲理,或者手毒心狠辣,或者栽赃又陷害,总之要一下子将女主角从美梦中打醒出来。 她甚至还为自己写了剧本列出台词,然后练习良久,争取一鸣惊人。 所以这日,正当早就扔掉一身粟狼人装扮,换上晋人贵妇衣裳的蒙山阿莎,正在租借来的豪宅里大宴宾客,洋洋得意时,一身华丽装扮,气势汹汹的楚阳娿,就面目狰狞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双手叉腰,环视一周,对着蒙山阿莎讽刺一笑,然后一个字:“给我砸!” “是!” 楚玄阳的手下十分给力,挥起狼牙棒就将整个花厅砸得乱七八糟。 蒙山阿莎大怒,指着楚阳娿就开始唾骂:“你这个贱人,好大的胆子!我要让你好看!” “敢骂本小姐?”楚阳娿冷哼一声,“来人,掌嘴!” 啪啪两声,蒙山阿莎被抓住就是几巴掌,被打得满脸通红。 被请来做客的各位‘贵夫人’惊得不知如何是好,赶紧劝她:“哎呀楚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所谓家和万事兴,有什么事,也可以坐下来好好商量……” “夫人有所不知!”楚阳娿一转脸,面带微笑地朝王家丫鬟扮们成的贵妇人屈膝一礼,道:“所谓家和万事兴,那也要一家人才算。此女来历不明,竟然不知廉耻地勾引我的父亲,还妄想登堂入室,简直莫名其妙。各位夫人被其蒙蔽,想来还不知道,此女乃是外族女子,她抓了我楚家下人,用以威胁我父亲娶她,我父亲分明是被她胁迫,这种女人,想进我安国府?门儿都没有!” “哎呀!不会是真的吧?我就说……”‘贵妇人’闻言,大有深意地审视蒙山阿莎一眼,脸色一变,不再如之前的讨好谄媚。 其他人也是一样,都开始窃窃私语,对着蒙山阿莎指指点点。 这前后变化太过明显,蒙山阿莎当即煞白了一张脸,对着楚阳娿大声争辩道:“你胡说,我与楚郎,我们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可笑!我母亲才是真真正正的楚夫人,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骂我,你敢说我不是东西,来人,来人,给我杀了她!”蒙山阿莎大吼大叫,想要她的人来给楚阳娿好看。 可惜他喊了半天,也没人出来。 ‘贵妇人’们轻蔑的眼神更加狠辣,如同钢针一般扎在蒙山阿莎身上,让她羞痛入骨,愤恨难当。 流言蚀骨,众口铄金,女人们轻慢的眼光,跟言辞中的嗤笑,那可是相当有杀伤力的。 这些被楚家请来扮演金陵各家‘贵夫人’的女子,全都是生长于高门内宅的大丫鬟,这些丫鬟见惯了内宅手段,最是明白怎么刺人心挫人骨。 蒙山阿莎的生活环境相对单纯,这些日子以来,所见到的,也都是‘贵夫人’们的奉承跟谄媚,哪里见识过这些后宅白骨精们欺负人的手段。 “难怪我听着口音奇怪得很,还在奇怪是哪里害得口音,原来是这样一回事。啧啧!不晓得是哪个乡下旮旯地里出来的,一个野丫头,装什么大头蒜。” “呵!这年头,可真是什么人都有啊。” 蒙山阿莎在众人窃窃私语中,恨得咬碎了一口银牙。 偏楚阳娿找准了时机继续插刀,告诉她道:“不要痴心妄想了,哪里来,自己滚回哪里去吧。你的那些人,已经全部被我处置了,哼!想要攀高枝儿,也不撒泡尿瞧瞧自己是不是那块材料!” 楚阳娿乜着眼神,摆出十分倨傲嚣张的姿态。 要是有照相机的话,楚阳娿暗叹,自己这气势必定收获一框膝盖。 蒙山阿莎却已经气得要自己上身肉搏了,就在这个时候,楚域出现,来英雄救美了。 楚域一来,看着被砸得乱七八糟的花厅,以及她身后那些面目狰狞的家丁,气得一脸煞白。 他瞪着楚阳娿,怒道:“官官,你这是在做什么?” “做什么?”楚阳娿冷笑:“当然是整顿家务了,父亲。您上了年纪,人也老了,这什么猫阿狗啊的都往家里领,实在是不像话。” “什么猫阿狗,阿莎是我未来的妻子,是你未来的母亲,不得放肆。” “放肆?我就要放肆,你能把我怎么办!”楚阳娿说完,又是一挥手,家丁们叮铃哐啷又是一顿砸,连柱子和墙壁都要砸出洞来。 各位‘贵夫人’们被吓得连连告辞,说家中还有要事,要先走了。 等‘贵夫人’们离开之后,楚阳娿才冷笑着对楚域道:“父亲,我尊您一声父亲,但今时不同往日,您现在看没那本事命令我了。整个安国府,都是我说了算,等我嫁人了,便是我弟弟说了算。至于老人家您么,就乖乖在家喝茶听戏得了。外面那些连七八咋不知来历的野丫头,领回来一个,我扔出去一个,领回来两个,我扔出去一双。” 说完,她亲自抓住蒙山阿莎,在士兵扮成的家丁的帮助之下,将蒙山阿莎丢了出去。 蒙山阿莎被丢在地上,痛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然后很快,她就发现连同她自己带来的那些家乡的衣服一块,被当垃圾一般扔到了面前。 失势了的楚域愁眉苦脸,赶紧也跟了出去。 来来往往的行人看到两人的狼狈模样,都开始起哄嘲笑,两人羞得满脸通红。 蒙山阿莎大梦初醒,对着紧闭的大门咬牙切齿道:“我一定要报仇,一定要让他跪地求饶。” 楚域一脸颓丧,除了叹气,什么也不说。 蒙山阿莎气道:“你可是她的父亲,总不能这么算了,赶紧想想办法呀!” “我能像什么办法,她身后的那些人,你看到没有,全是她外公家的。” “不就是人多嘛!大不了我让阿爹来,我们粟狼男儿打架杀人可是一把好手。” 楚域摇摇头:“金陵不是庆元县,而且如果因为我的原因,使得金陵遭受破坏,皇上一定会降罪下来,到时候安国府就要被收回去了。” 晋人皇帝权力最大,蒙山阿莎是知道的。 她当然舍不得楚域失去安国府,那样的话她计划的一切就都泡汤了,那可是属于她的尊贵身份跟富贵生活。 最后,蒙山阿莎终于跺了跺脚,咬牙道:“这口气我就是咽不下去。明天我们就回去,让阿爹把你的人放回来,我再带一些人马出来,我就不信治不了她!” 楚域笑容缱绻:“好的夫人,都听你的。” 第124章 再一次回到家乡,蒙山阿莎有一种难以名状的优越感。 这里是她从小生长生活的地方,在没有离开这里之前,她并不觉得家乡有什么不好,这里的一切都是清新亲切的。 然而当她到过徐州跟金陵之后,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给了她太多的震撼。让她对世界的看法突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徐州,金陵,还有那远在天边,如同传说一样的晋人的都城,那些才是真正美好的世界。那里生活的人高人一等,而她,也应该属于那里才对。 这贫瘠得如同戈壁一般的家乡土地,这里茹毛饮血的族人乡亲,简直没有一样上得了台面。 蒙山阿莎头一次为自己的家乡以及家乡的族人感到羞耻。 尤其当看到自己的父亲,那个虎背熊腰一脸脏乱络腮胡子的男人时,这种羞耻感更加浓烈。 她的父亲,可比她的夫君要小三岁呢,可是看上去,父亲就要苍老近十岁。 贫瘠的生活以及浅薄的教养,让他笑起来毫无顾忌,一开口就是满嘴的脏话。 对他们这里的人来说,脏话就像是一种标记,在日常生活对话中很自然地带了出来,根本就没有任何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包括蒙山阿莎自己,在离开这里以前,也觉得那些脏话说起来十分畅快。然而现在,当她看到父亲面不改色地对着楚域满口脏话,还开口就喷唾沫之时,那种深深的窘迫跟无力感,让她无地自容。 要知道,这一次跟她们回来的,可不仅仅是她的‘丈夫’楚域,还有运送银两的楚家子弟以及他们带领的士兵。 以后在这些人面前,肯定要抬不起头来。 好在,这是最后一次了。 蒙山阿莎暗自决定,等把这件事处理完之后,她就跟着丈夫去京城,离这些人远远的,彻底与过去一刀两断。 在想好了退路之后,蒙山阿莎脸上终于勉强地带了笑容,亲热地去牵着阿娘的手,一脸傲然地享受着童年好友们羡慕的目光往家里走。 对黑狼部落来说,今天是今年来很多大日子里面的一个。 粟狼人的部落处在西北与边塞交接处,土地贫瘠,民风彪悍,加上常年与塞外游牧民族打交道,也沾染了一身匪气。 不过,他们比塞外那些牧民胆小,除非迫不得已,没有人愿意离开熟悉的家乡。外面的一切,对他们来说是那么充满诱惑又充满危险。 尤其通过行商见识过晋人生活的繁华富足之后,这种胆小更加变为了一种自卑跟不满。 原本,他们已经习惯了在羡慕完晋人生活之后,愤愤不平地抱怨几句的生活。谁知道不知什么时候起,族里那些不安分的年轻人,开始往外跑,而且总是能带回来一些从前见也没有见过的东西。 刚开始,只是零零碎碎的,到后来,其他人都眼红了,为此族里还发生过同族抢劫的事情。族老们为了安定族人,在询问过年轻人们从哪里得到的东西,又派人出去打探了消息之后,便决定全族整顿,只要是年满十二岁的男丁,都跟着出去抢劫。 这种无本的买卖,是很容易让人上瘾的。 在尝过一次甜头之后,粟狼人更加肆无忌惮,庆元县的屠杀案,就是在这种疯狂的抢劫之下产生的。 可是,在抢劫了很多乡村县镇之后,他们发现他们的生活跟以前根本就没有多少变化。 家里抢来的钱财堆积如山,可是再也没有行商愿意来做生意了。 他们抢来了财宝布匹,却没有人会做晋人那些华丽的衣袍。 他们听说富贵的晋人吃的是山珍海味,他们抢来了那么多金银准备去尝一尝,结果发现厨师全都死光了。 年轻的男人们上了瘾,正磨刀霍霍准备抢到更远的地方去。 女人们守着一屋子的金银,狂喜过后,便是不知所措的茫然。 以前太穷,总想着攒了银子等哪日有机会,能吃上好的穿上好的,还有人伺候。 现在有了银钱,但跟预想的生活相去甚远。 因为大家都有钱了,自己再多的钱财都没有人羡慕,因为都有钱了,就没有人愿意去伺候别人。 所以她们还得继续当牛做马,下地劳作。 而就在这个时候,跟着晋人男人出去的蒙山阿莎回来了。 不过几个月没见,她就彻底变了样子。 瞧她那脸上的妆容,瞧她身上的穿戴,还有她身后,齐刷刷的十几个伺候她的丫鬟,那气派,怕是天上的月神娘娘也不过如此。 男人们流起了口水,女人们看红了眼。 晋人队伍浩浩荡荡进了部落,族老门清点完了礼品之后,开始让人烧火做饭。 他们虽然杀了不少晋人,但这一次,来的可是蒙山阿莎的丈夫,他们粟狼人的女婿。 听说这个晋人十分有钱,是个大富贵人,而且在京城里住着,还能瞧见京里的老皇帝。 这可是贵人呀,他们搭上了这样的亲家,说不定日后也能跟着进京城,过一过富贵人的生活。 他们痴心妄想得那样理所当然,丝毫不觉得眼前这些晋人,跟被他们屠杀的那些晋人有什么关系。 在他们心中,被他们杀死的那些晋人,是该被杀的。这些没有被他们杀死的晋人,就应该感激他们,对他们予取予求的。 他们没有国家概念,民族概念也才刚刚形成,所以无法了解,在晋人看来屠杀,已经是触到了必须血债血偿的底线的事情。 楚域淡定从容地跟蒙山阿莎的父亲,也就是他的‘岳父大人’闲聊,听他讲他勇猛杀人的英勇事迹。 楚玄阳跟楚洛阳去看了林生跟裴炆,他们虽然被囚禁被虐待,但好在性命无忧。只要及时救治,很快就能恢复如初。 男人们说话,女人们是没有资格插言的。 蒙山阿莎干脆跟她阿娘躲进屋子,悄悄说起了私房话。 蒙山阿莎的母亲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粟狼女人,她高颧骨薄嘴唇,因为常年劳作显得枯瘦干瘪。 不过这样的枯瘦并不会让她显得可怜,事实上,她是一个十分彪悍的女人。 她是她丈夫黑狼的第三个老婆,在弄死了前面两个老婆生下的孩子之后,现在她在家中的地位已经无人能够撼动了。 所以她的生活,就是白天劳作,晚上带着儿子女儿去村里寡妇家打架。 要知道,村里每一个女人都跟她丈夫有瓜葛,所以为了不让自己的地位被动摇,她的彪悍几乎是千锤百炼而来。 蒙山阿莎的脾气,几乎跟她如出一格,但是相比起女人,蒙山阿莎到底还年轻,稍微懂得一点矜持。 母女两人一进屋,女人就问蒙山阿莎楚家带了多少钱财过来。 蒙山阿莎有些心虚,没有回答,反而看到了阿娘身上的伤,便问:“阿爹又打你了?” “那死鬼哪天不打我?别说这个了,你带了那么多年轻漂亮的小丫头来,是给你爹的?怎么也得分几个给你弟弟才行。” 蒙山阿莎被噎住,解释道:“那是伺候我的丫鬟,才不是给阿爹的。” “伺候你?”女人震惊:“哎哟你这个死丫头,你娘还没人伺候呢,你就弄了那么一大群人伺候,你也不怕被山神咒死呀!” “哎呀阿娘,我这不是回来了么,待会就让她们进来伺候你,你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 “哼,这还差不多。”女人啐了一口,有开始问她在面怎么样,蒙山阿莎徐徐道来,听得女人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 蒙山阿莎当然知道她娘没法想象,从前的她,还不是一样? 不过现在不同了,她可是楚夫人了。 蒙山阿莎笑道:“阿娘不要乱想,等我们回去了,干脆让娘跟我一起去,还有阿丽阿水她们,都跟我去开开眼。” 她已经想好了,那样富贵奢华的生活,不让小姐妹们去亲眼看看,怎么会知道她过的有多好?怎么会对她羡慕嫉妒恨?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要去办,所以在安抚了阿娘之后,蒙山阿莎悄悄出去了,说好久没有回来,以后恐怕回来的时间也不多,想要到处去逛逛。 此时所有人都被晋人带来的十几辆马车金银,以及那些美貌如同天仙的丫鬟们吸引了注意力,当然没有人关心蒙山阿莎干什么去了。 楚域陪着族长黑狼,酒过三巡之后,偷偷跟着蒙山阿莎的人回来报告,事情已经办妥。 楚域心下一松,面上笑容更加灿烂。 黑狼要求楚家每年要给他这个岳丈几万两白银,还要送他起个儿子一人一座京城的屋子,还要给他们官当。楚域都微笑着答应了,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族长女儿成了婚,在族里自然还要热闹一番,楚家众人安安分分地听从粟狼人的安排休息。当然,他们是不敢真的安心睡眠的,如果蒙山阿莎事情没办妥,他们就得亲自动手。所以这一夜,没有一个人不紧张。 不知内情的士兵们小心警惕,提防着所有粟狼人,知道内情的楚域楚玄阳几人,都暗暗算着时间,等待毒药发作。 时间被无线拉长,在有些人的忐忑,有些人的等待中,第二天的第一缕阳光洒下来,部落里已经翻天覆地。 所有人都中毒了,不过是一晚上的时间,只有少数几个进山打柴,回来太晚没有来得及吃饭的人幸免于难。但是他们,在面对几百手持兵器的晋人之时,也没有还手之力。 蒙山阿莎听说族人全部中毒了,没有多想,只以为计划奏效,便起了床好好打扮一番,然后施施然地去见父亲,准备让他放人。 黑狼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栽到了女儿手里,气的脸红脖子粗,指着她脱口大骂:“你这个大胆孽种,居然对你老子我下药,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阿爹,女儿给您下的不过是一点让人浑身无力的软骨散而已,等药效一过自然就好了。部落里都是我的族人,我怎么会伤害他们的性命?女儿这么做,不过是想说服阿爹放了我丈夫的那些手下而已。” “要我放人你可以直说,为什么要下药!” “阿爹你当女儿傻吗?你答应了我丈夫,只要跟我成婚之后,拿了银子回来就放人。但我知道,你根本不会放人,而是准备把他们留在部落里当奴隶。光靠说,是说服不了你的,所以女儿不得不出此下策,实在是女儿跟丈夫,也需要那些人。” “你……”黑狼暴怒,正准备呵斥他,却感觉腹中绞痛,而且这种感觉越演越烈,根本不像是中了软骨散的样子。 不一会,他就吐出一口黑血来。男人用手碰了碰那发黑的血迹,震惊地看向蒙山阿莎:“你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蒙山阿莎也被这情景吓了一跳,她急急上前,将黑狼扶起来,焦急地问:“阿爹,你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毒,是你下毒!” 男人一把抓住蒙山阿莎的脖子,面目狰狞几乎想要将她掐死。 蒙山阿莎好不容易挣脱,跑出去想找楚域,告诉她自己的父亲出事了。 然而等到她从家里出来,却发现一切都已经变了。 她的族人们,被衣衫凌乱地从房子里拉了出来,她丈夫带来的那些士兵们,把他们聚集到一起,看着他们在地上打滚痛哭流涕。 而她的丈夫楚域,正坐在之前她父亲坐过的椅子上,与两个侄子笑语晏晏不知道在说什么。 蒙山阿莎就算再傻,也知道事情不对劲了,但她脑子里面一根弦,让她根本不想接受这个现实。 她惶惶然地走到男人面前,颤抖着声音道:“夫……夫郎,我阿爹他,他病了,你看,你看……” “他不是病了,是要死了。” 楚域没有理会她,说话的事楚玄阳。 蒙山阿莎吓得哭了起来,她知道事情往不可控制的方向走了,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眼泪汪汪地看着楚域,想要听他给她一个解释,然而突然之间,她发现这个对自己一直温柔缱绻的男人,居然那样可怕。 他表情淡然,并不像他阿爹殴打她阿娘时那样凶恶,但她就是觉得,这个男人,是如此的可怕。 林生等人终于被放了出来,士兵们被解开了脚镣,裴炆被受伤较重,被放在了担架上。 这个时候,楚域终于发话了,他看了一眼被集中起来的几千号粟狼人,不容置疑地说:“开始吧,早点办完,好回程。” “是。” 楚玄阳跟楚洛阳领命,纷纷下令,很快中毒的粟狼人,被一排一排拉了出来,排着队砍头。 苦求声,哀嚎声,咒骂声此起彼伏。 鲜血如同溪流一样淙淙汇成成一条小渠。 蒙山阿莎终于被这哀鸣与鲜血煞红了眼,她扑向楚域,却被近卫一脚踢了出去。 被踹倒在地上的蒙山阿莎嚎啕大哭,用着拐了语调的官话质问他:“郎君,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他们是我的族人,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她的父亲黑狼以及各位族老,都被押出来绑在了一起。 楚域冷冷地看着少女,嗤笑道:“他们该死,仅此而已。” 蒙山阿莎不明白她的族人为什么该死,以为之前他们绑架了他,冒犯了他,这才让他心中不满。所以她跪在地上求饶道:“郎君,你饶了他们吧,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他们的性命,他们再也不敢了,我保证!” “看在你的面子上?你有什么面子可让我看?”楚域皱眉,他虽然用了一下美人计,感觉很可耻。但没有先到这个女人居然愚蠢到了这样的地步。居然到现在都看不明白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果然,蒙山阿莎听了他的话之后,呆愣在了原地。 她愣愣地看着楚域,不可置信地道:“你为什么这么说?难道,难道你说你喜欢我是假的?你说你要带我去国公府也是假的?” “哈!你算是什么东西。”楚玄阳简直听不下去,她一脚踩在蒙山阿莎的脑袋上,居高临下地告诉她:“我叔叔跟婶婶好好的,怎么会要你这种下贱女人进门,简直是痴心妄想。” 楚域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楚玄阳的话。 蒙山阿莎终于如梦初醒,知道自己从头到尾,不过是被彻彻底底利用了一遭。 她对着楚域大吼大叫,还不甘心地扬声唾骂。 然而不管她骂什么,男人都没有任何表示,他就那样冷淡地看着她,就像看一个死人。他那俊美深邃的眼中,哪里还有之前的温柔宠爱,他看着她,就像在看一只蝼蚁。 黑狼部落,三千多人,不分男女老少,被他们想杀猪一样砍了头堆积在一起。 蒙山阿莎终于被他们的哀嚎声惊醒了。她不再怒骂楚域,颤颤地看着滚到脚边的婴儿头颅,开始磕头哀求:“他们还是孩子呀,饶了他们把,放过这些小孩子,他们是无辜的。” 就连被绑在一边的黑狼,也开始求他们至少放过那些孩子。 楚域冷哼一声:“真是好笑,庆元县上下六千七百多口人,你们拿起屠刀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起那些幼儿妇孺无辜可怜?” 世上的人就是这样,他杀你的时候,有一千种理由。你报复回去的时候,他们就说稚子无辜。 “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所以在一开始,就不能给敌人报仇的机会。” “侄子受教。” 楚玄阳跟楚洛阳齐声道。 灭了黑狼族,还有白狼族跟灰狼族,这些粟狼人各自为政,不会给他们报仇。但知道黑狼部落被灭的消息,必定会更加谨慎,所以他们得速战速决。 当然,鼓舞士气也是很重要的,所以黑狼族被全部灭杀之外,留下黑狼和族老等人,准备押送回京,当众审判。 蒙山阿莎虽然是族长的女儿,但楚域根本就没有准备留她活到第二天。 她被强灌了断肠草,跟黑狼等人一起捆着上路了。 临走之前一把火,整个黑狼部落都被烧了起来。 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蒙山阿莎自己咬断了手指,就着血在身上写起来了奇奇怪怪的符号,嘴里念念有词,诅咒晋人不得好死。 由于伤口反复被咬开,流血过多身上又中了毒。蒙山阿莎没坚持多久,就昏昏沉沉起来。 最后一次清醒时,她看到了带着人迎接父亲的楚阳娿。那女子锦衣华服,仪态端方。被许多丫鬟仆妇簇拥着,坐在被几千人保护的豪华马车里。 她看见父亲回来,脸上惊喜,然后笑吟吟地走过来。 她说:“爹爹,一切可顺利?” 男人摸了摸她的头,说:“顺利。” 蒙山阿莎恍然大悟,原来他们并不是自己看到的那样争锋相对,他们的关系其实很好。 但是她不明白,从自己跟楚域从家乡出来之后,两人一直形影不离,她根本就没有看到他们商量过,到底是怎么表演的天衣无缝的? 她不明白,也永远不会明白了。 蒙山阿莎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宝石,晋人。” 她最舍不得的,到底还是在金陵那短短十几天的生活。那些华丽的房舍,与精美的饰物一样一样在眼前飞过。 她要是晋人就好了,最后她想。 楚阳娿寄到了父亲,得知一切顺利,终于松了一口气。 楚域不想让女儿知道他们处理苏狼族人的方式,在她追问之前,便跟她说道:“其他的事等回去再说。这次为父能脱险,多亏了裴二公子。” 楚域意有所指,楚阳娿马上道:“女儿先去跟他道谢。” “裴公子代替为父受苦,身受重伤,为父准备接他到家中照料。” 楚阳娿眨了眨眼睛,终于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爹爹他,是看上裴炆了,准备招他做女婿了? 这件事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楚阳娿到不觉得排斥,就是有点别扭。她支吾了一会,终于说了一句:“好。” 第125章 裴炆被安排在楚家客房内,由楚域派人专门照顾。 楚阳娿去看他时,那人正抱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愁眉苦脸地往下咽。 看见楚阳娿来,他立刻把药碗放下了,惊喜地准备站起来见礼,可惜因为撕扯到伤口,让他很快就皱着脸坐了回去。 看他还想再起来一次,楚阳娿赶紧拦住了:“裴公子身受重伤,千万不要扯到伤口。” “我实在是……让你看到这个样子……”裴炆一脸窘迫,最终还是欣慰道:“得知小姐平安无事,裴某这颗心总算落了地。” “多谢公子关心。”楚阳娿在椅子上坐下来,说:“更要谢谢你,救了我爹爹。” 这次要不是裴炆替父亲当人质,父亲就没有办法离开粟狼人的部落,也更加不能兵不刃血地解决了黑狼部落。这不仅是大功一件,而且震慑了粟狼人,楚家的声誉,也空前高涨。 在楚阳娿的目光中,青年渐渐红了脸,楚阳娿突然感觉这人很可爱,她忍不住笑了笑,裴炆更加手足无措了。 虽是探病,但孤男寡女长处一室总不太好听,楚阳娿坐了一会,便站起来道:“公子好好养伤,我先走了,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裴炆一动不动,等楚阳娿快走到门口了,他突然把她叫住,说:“楚姑娘,我……我不久前得了一枚环佩,深感与姑娘般配,想要送给姑娘。” 说着伸出手,将一块碧绿的玉佩捧在手里,展开给楚阳娿看。 这块玉佩是他在京城时带出来的,一早准备送给楚阳娿。在黑狼部落为人质时,他藏在皮肉下面,才没有被收走。现在他得到了楚域的好感,想要争取一下,这才鼓起勇气,跟楚阳娿坦白。 楚阳娿站在门口,瞧着他手中的玉佩,半晌没有动作。 裴炆的意思她哪里不明白,要是她收了他的玉佩,就表明她认可了他的好感了。而且以两家长辈的态度看来,只要她接受了这块玉佩,他们的婚期,也会很快就定下来。 可是,楚阳娿觉得,她虽然对这个人比较有好感,但她不爱他呀。 好感,不是喜欢不是爱,她无法肯定自己是否要跟这个人结婚,因为结婚,就代表了要跟这个人生活一辈子。 一辈子太长了,楚阳娿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做好准备。 决定跟云起结婚的时候,她是无知无畏,有太多的勇气,以为自己能够经营好一段婚姻。 然而事实证明,她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她想起一句话。 所有的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 当年的她,未必不是被云起的美貌所迷惑,然后陷入自以为是的境地中,以为反正都是要选择,不如就选一个最好的。 然而此时此刻,她已经不再这么想了,太轻易的选择,实际上就是一场赌博,偏偏她不是那么好运,所以才弄得离婚收场。 楚阳娿看着裴炆手上的玉佩,又看一眼他本人。 她一直安静地看着他,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这让裴炆心里打鼓,根本捉摸不透她在想什么。 他抿着唇,根本不敢直视楚阳娿的眼睛,就那样雕塑一般捧着玉佩,在那里等着楚阳娿宣判。 楚阳娿说了句抱歉,然后转身。 前一次的失败婚姻给了她教训,她不准备再这样大而化之了。 她觉得自己应该静一静,然后好好想一想才行。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想到了父亲,前进的脚步就突然顿住了。 等到她在回神,裴炆的玉佩,已经被她捏在了手中。 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好像恍恍惚惚,就突然做了决定。 因为这个,她懊恼不已,不过想到裴炆当时那震惊得简直要哭了一样得表情,她就觉得好笑。 回到房间之后,楚阳娿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了一天一夜,然后她就想通了。 其实不是意气用事。 对于裴炆,她的确是有好感的,这个人正直,善良,而且他喜欢自己。 楚阳娿喜欢他看自己时,那种暖暖的感觉。 尽管自己还没有喜欢上他,但她觉得,只要时间足够,她肯定会喜欢他的。 当然,更加重要的,其实还是父亲。 不管自己多么任性,多么自以为是,她的心中,最在乎的还是家人。 父亲因为自己的婚事,虽然表面上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她知道,他为他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她为了和离,闹的那么大,那段时间,几乎整个安国府,都笼罩在阴云之中。这些父亲都没有说,他总是希望自己顺心顺意,但是她心里明白,父亲其实不赞同她的。他站在她这一边,只因为她是他的女儿。 但是这个女儿,现在名声不好,又年过二十,再照她这么挑剔下去,不出意外,就要孤独终老了。 楚阳娿想要的爱情,如果放在现代,还可以慢慢寻找,慢慢等待。然而这个时代,未婚男女见面的机会本就少的可怜。所谓的爱情,不过时就已开年少青春的冲动萌发而已。 她以现代人的思想,理解的那种经过时间打磨的感情,除非成婚之后,才有可能实现的机会。 所以她追求的,实际上一开始就与现实是相违背的。 楚阳娿也不是不明白这一点,她只是不甘心那么妥协而已。 然而不妥协,就意味着又一次的赌博。 楚阳娿觉得,这一次她将赌注压在裴炆身上,成功的机会,说不定要大一些。 这边她收了裴炆的玉佩,楚域立刻就知道了。 老男人叹口气,终于欣慰地笑了笑。 说实话,他很喜欢,也很看好裴炆这个年轻人。 但他心底深处,依旧觉得,裴炆配不上自己的女儿。跟云起比,他可差远了。 只是,女儿不是个会委曲求全的人,她性子执拗,人又好强,跟裴炆在一起,说不定反而能过的顺遂。 欣慰之余,他终于觉得,有脸去见妻子了。 隐居武夷山的宁氏,算着时间,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嫁了人。 后来和离的事情,她是一概不知的。 这一他来,就是为了接妻子回家,谁知道中途出了这么多事,一耽搁就是几个月。 所幸一切告一段落,楚域安排好之后,终于动身,带着楚阳娿上山去见翁鼐大师,准备把宁氏接回来。 可惜事与愿违,等楚域父女两人好不容易到了武夷山下,却被人给拦住了。 翁鼐大师早就料到楚家会来接人,但是武夷山,乃出家女眷清修之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而且山上女眷在出家之后,也再没有回家的道理。 无论楚域跟楚阳娿如何哀求,翁鼐大师连见他们一面都不肯。 武夷山乃是太宗钦赐的出世之所,除非上山拆了太宗钦赐玉匾。否则就是皇帝本人来了,也不能放肆。 楚阳娿跟楚域在山下住了两个月,试遍了所有方法,翁鼐大师依旧铁了心,根本不打算放宁氏下山。 楚域憔悴不已,又不能真的带人上山去砸太宗御赐匾额,父女两人盘桓良久,终于只能悻悻而归。 楚阳娿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她以为母亲出家,只是不不得为,等到时机成熟,终有能回来的一天。 楚域知道想接妻子回家,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为了这一天,他准备了好几年,准备了很多说服翁鼐大师的办法。 谁知翁鼐大事更加决绝,根本连面都不见。 也是,翁鼐大事乃是出家之人,凡尘俗世里,于她是无牵无挂。她永远遵循着第一任山主的规矩,守着武夷山,不准闲杂人等,入得山门。 “现在怎么办”楚阳娿心里难受,她希望母亲能够回家来,就算她已经离家太久,自己不愿意回家,那也要听她自己决定才行。 可是翁鼐大师不放人,她连见母亲一面都不行。 当然,对翁鼐大师来说,他们父女两也是无理取闹。因为当初宁氏上山时,她就明确告诉他们,收留宁氏可以,但从今以后,宁浅知就不算俗世众人,再与俗家没有瓜葛,想要回家,是不行的。 那时楚家跟宁家只想着保住宁浅知的性命,根本顾不上那么多,只以为水到船头自然直,哪想到在想把人接回去,去困难重重,还一来就吃了闭门羹。 楚域比楚阳娿更加难受,他皱着眉头,沉吟半晌,终于道:“翁鼐大师不放人,此事只能从长计议,我们先回去吧。” 因为一块匾,他们只能止步不前,想要打破这个局面,看似容易,实际操作起来,其实难于上青天。 楚阳娿失望,楚域颓丧。 父女两人一无所获地回了家,才发现裴炆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而且他早就去信给裴家父母,告诉他们他跟楚阳娿的事情。 裴家欢喜的很,马上写信给楚域,问他们什么时候回京,他们已经在准备两个孩子订婚的事情了。 信早就寄到了楚家,只因为楚域跟楚阳娿去了武夷山,这才没有看到。现在他们一回来,当然即可将信件交到了楚域手上。 妻子的事暂时没有办法应对,但女儿的婚事,早些定下来也好。 楚域斟酌一番,没有马上谈起订婚的事,只道他们不就就要回京,一切等回去之后再说。 自此,裴炆再不敢见楚阳娿,就算不小心遇见,也立刻红着脸,眼神左右飘忽羞窘不已。 楚阳娿看他牛高马大一个人,竟然跟个兔子一般害羞腼腆,实在是有趣的紧,时不时就要去逗弄一番。 裴炆被她折腾的像个小媳妇,愈发乖巧听话了。 而京中,云起也同一时间得到了楚家有意跟裴家结亲的消息。 云起当场捏碎了杯子,冷笑一声,吩咐人去监视裴家一举一动。 想娶他妻子?门儿都没有。 云起偷偷回京,是来拿一样重要的东西,原本准备拿了就走。意外得知楚家要跟裴家结亲,他的心思就不那么安稳了。 将破坏亲事的命令放出去之后,他独自去了书房。 书房里有一只箱子,里面装了满满一箱子纸飞机,那是楚阳娿没事骚扰他时折来玩儿的,被装起来放在这里,就没有再动过。 此时看到,他突然就动了心思,想打开箱子看看那些纸飞机。 可是没有等他打开箱子,他先看到了扔在墙角的一幅画卷。 这是楚阳娿送给他的生日礼物,说是为他准备的惊喜,神神秘秘地想要给送给他。也就是为了给他这幅画,她才发现他不喜欢触碰她的真相,也是因此,她才决议要和离的。 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年,这一幅画卷,当时被楚阳娿扔下之后,就落在墙角再没有被任何人打开过。 几年过去,上面早已集聚了厚厚的灰尘,还因为放在地上,受了潮,上面还脏了好一大块。 那画卷很大,卷起来有手臂那么粗,长度跟屋子的进深差不了多少。 云起弯腰,将画捡起来,吹了吹上面的灰尘,然后放到桌子上,将蒙尘几年的礼物打开。 随着画卷被展开,云起睁大了眼睛。 这是一幅画,内容并不特殊,是一副肖像,他的肖像。 楚阳娿喜欢画画,尤其喜欢给他送画,送的还全都是他的肖像,他那废旧的仓库里存了不少。 然而这一副,却十分不同。 云起心中微动,一个纵身跳起来,到了房梁上,将画卷上轴定住,然后将画卷缓缓展开。 巨大的人物肖像,就这样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不是韵味悠长的水墨工笔画。 这是一幅让他不知道如何形容的画。跟楚阳娿曾经送给他的那些画像不同,这一幅画,就好像一面镜子,将真正的他凝固在了上面。 画布上的男子乌发如墨,翩然如玉。 他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淡然地看着你,就好像真人站在你的面前一样。 云起屏住呼吸,他好像被摄魂了一般忘了身处何方。 他的整个心神,都在这幅画里。 这是他自己。 是云起。 是楚阳娿眼中的云起。 云起从未想过,自己在别人眼中,究竟是什么样子。 突然间,因为这幅画,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在一个人的心中,是这样的美好。 画中之人温润如玉,就好像身在阳光里,连自己都散发出柔和的光晕。 而让人更加直接感受到的,是画者对画中人,那样存粹的,洋洋自得的爱意。 原来爱就是这个样子,让你在她心里,变得一切都那样好。 他发现就连自己,都要爱上画中的自己了,只因为作画人那呈现于画上毫不隐藏的爱意。 云起怔怔地看着这幅画,就这么默默地站在那里,整整一天一夜。 第二天,他终于出了书房,双腿已经发麻了,但他很高兴。 他叫来藏风,准备提前离开。 “把昨天派去徐州的人召回来。” “是。” “然后准备一下,我要亲自去见她。” 藏风一愣,不明白在这个重要关头,主人为什么要冒着被皇帝捉住的风险,去徐州见楚阳娿。 但作为一个合格的属下,他对主人的脾气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所以他没有发出过多的疑问,而是顺从道:“好的,主人。” 第126章 这一次的徐州之行,似乎是注定了事态频发,楚域跟楚阳娿的回京之路并不顺利。 处置了行凶作恶的黑狼部落,楚家算是立了一大功,而楚域跟楚阳娿回京时,走到早已没有人烟的庆元县内,就跟世家联合平乱的世家军相遇了。 这么长的时间,这么慢的速度,楚阳娿不有生出一股悲凉之感。 死了这么多人,在他们眼里,还不如自家少爷中午没吃上粉蒸香藕来的重要。 好在圣上钦点楚家为一军之帅,之前楚朝阳兄弟两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现在由楚玄阳跟楚洛阳接手了,情况就有了好转的迹象。 不过楚玄阳跟楚洛阳只指挥过自家私兵,这样结构复杂的联合军,他们还是头一次碰到。楚域有些不放心,所以准备停留一段时间,帮他们只镇镇场。 于是县丞家的宅子被让出来给楚域跟楚阳娿住。 父亲每天天不亮就往外跑,楚阳娿不太想出门,每天就在家里画画打发时间。 庆元县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她不想出去看那条再没有居民的街道。 裴炆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楚阳娿时不时让做点糕点让人送过去,两人相处得还算愉快。然后楚阳娿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又见到云起。 那天她正在厨房里准备煲汤,刚挽起袖子,就看到一个人从门外进来。 云起存在感太强,楚阳娿当场就愣了愣,以为自己看错了。 “你……不是走了吗?” “又回来了。”男人笑了笑,说完环顾四周,看到她放在案板上的鸡肉,问:“是要把这个剁碎么?” 楚阳娿:“……”这人跟厨房一点都不搭,他还表现的那么从容,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想自插双目。 楚阳娿干脆放下勺子褪下衣袖,问:“你千里迢迢来找我,不会是为了帮我做菜的吧?” “也不算。”男人说:“来讨论帮你做菜之前的事。” 楚阳娿:“……” 几天不见,这画风变得太厉害了。楚阳娿清了清嗓子,说:“云将军,我可能不得不提醒你,你本人其实并不适合讲笑话。” “不是开玩笑,我听说裴家想跟你提亲,所以才急急忙忙赶过来见你。” “多谢关心,但这跟你没有什么关系了已经。” “怎么会?你是我的妻子。” “容我提醒,是前妻。” “好,前妻。”云起放下菜刀,跟楚阳娿面对面,然后认真地说:“但是前妻也能复婚。” 楚阳娿被他吓了一跳。 之前云起也不承认她跟他和离的事实,现在他说出复婚的话,就说明他在对楚阳娿让步了,之所以让步,是真的没有打算放她各自婚嫁。 然而覆水难收,她既然已经离婚了,就不会再掉转头回云家。所以愣了愣之后,楚阳娿也同样认真地告诉她:“过去了就过去了,再执着也没有意义。而且世上名门淑女又那么多,你想找到一个更好的,是很容易的事。” “但她们不是你。”云起声音有一些飘,他说:“我们和好吧。” 楚阳娿没有说话。 那人低着头,用少有的卑微语气,道:“我保证,永远都不会再冷落你。你想知道害你的人是谁,我不会再隐瞒。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你想要什么都会送给你,只要你跟我在一起。” 楚阳娿抬起头,眼波微动,她终于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云起刚要回答,她却突然又制止了他。有那么一瞬间才,楚阳娿差点就被影响了,但她还是告诉他说:“不,你不用回答,因为不管什么原因,都没有意义。我不会跟你复婚,这件事没有办法改变。今天你来,说的这些话,我很感动,我也只能说声谢谢,但也仅此而已。请你回去吧,我们之间,最好不要再有瓜葛了。” “要怎么做?” “什么?” “我要怎么做,你才肯回来?”云起唇边噙着一点若有似无的微笑,说:“我知道你喜欢我,以前是我对你不好,但现在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也……喜欢你,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 听见他说喜欢,楚阳娿心猛地跳了一下。不过她还是摇摇头,轻笑道:“什么样的喜欢,都不会永远不变的。我不知道你当初跟我成亲是为了什么,但是那已经过去了。云起,我已经要跟裴家定亲了。” “哈!你说你的喜欢,也会变?”男人突然笑起来,不过楚阳娿明显感到,他笑,是因为他生气了。“昨天喜欢这个,明天又喜欢那么?你可真是善变。” 他生气,楚阳娿也不高兴了。男人就是这样,他们就是认为女人要围着他们转才是对的。 所以在云起渗人的目光中,她咬了咬牙,说:“那有如何,难道为了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就要搭上一辈子吗?谁规定的!” “可是我改了。” “可是你晚了!” 云起终于没有再说话。 他静静地看着楚阳娿,很长时间。 就在楚阳娿想要扔下他自己从厨房出去,才听他说道:“对不起,我刚才不该跟你生气,是我不对,官官你不要跟我生气。” 楚阳娿被他突如其来的示弱弄得无言以对。 这个时候男人又说:“我从来没有试着跟喜欢的人相处,现在才开始学,你要原谅我一点。现在你生我的气也没有关系,我等你消气。现在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准备我们的婚礼,虽然是复婚,但是这次我决定还是办的风风光光……” “你在胡说什么?“楚阳娿就疯了:“我说过了,我跟你不可能了,我已经要跟裴家定亲了,难道你听不懂我的话?” “跟裴家定亲?那是不可能的,官官,你怎么这么天真,你真的以为,有人敢娶我云起的妻子?” “你……” “再见官儿,我不能继续跟你说话了,我怕我又说什么让你生气的话,所以我先走了。”男人用指背碰了碰她的脸颊,真的转身离开了。 自己说了半天,结果被人当成耳旁风,这种感觉实在难受,楚阳娿气得把胡萝卜剁得砰砰响。 楚阳娿因为云起一点都不尊重自己而生气。另一边,云起也不遑多让。 在楚阳娿面前,他还是那副温柔样子,甚至还会低头示弱,但一从厨房出来,就立刻沉了脸。 “裴家?哼,我倒要看看她会不会嫁给一个死人。” 裴炆,一个四品文官的二公子,没有家族庇佑,自己能力平凡,想要让他无声无息地死掉,对云起来说,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云起甚至打算好了,让裴炆连京城都回不了。 不过在他发难之前,雪雁又送来了新的消息。 裴家跟楚家结亲,并不是看上去那么单纯,裴炆身后,另有其人。 “楚天阳?你确定?”云起皱眉,他对安国府的事情知道的很清楚,甚至连楚天阳当初为什么离开家都猜得八九不离十。 只是他没有想到,那个人从来没有死过心,现在居然又回来了。 雪雁说道:“要不是发觉那位楚佩阳形迹可疑,我们也没有想到会是楚天阳回来了。不过现在他已经不是楚天阳了。他换名改性,成了裴炆的哥哥裴硕。” 裴硕是裴家大公子的名字,但裴家长子不过五岁就夭亡了。裴家夫妇心痛儿子早亡,一直不愿他被人遗忘,不仅仅剩的儿子一直被称为二公子,就是搬来京城,也准备着大公子的居所宅院。不过现如今,裴硕的身份被楚天阳站领。 “阳回京时,楚家基本上所有的嫡女都已经出嫁了。只有夫人跟您闹和离,所以他一开始,就是朝着夫人来的。楚天阳此人心狠手辣,他必然不会留裴炆活太久,如果属下猜测的没有错,只要裴家跟楚家真是订婚,不久之后,裴炆便会病亡,那时裴家必然会提出让长子代娶。当然,以楚域的性格,绝对会让女儿那样出嫁,因此属下猜测,楚天阳必定留有后手,让楚域不得不嫁女儿,甚至让她根本无暇顾及夫人的亲事。” 这个消息果然出人预料。 云起修长的手指轻敲着桌面,沉吟半晌,道:“既然是一颗必死的棋子,那就不用我来动手了。” “您的意思是?” “楚天阳聪明绝顶,心思却只在楚家女儿身上。不过可惜,他不该打我的人的主意。”男人轻笑道:“不过现在官官铁了心要跟裴家定亲,不如就让她去吧。小孩子任性,要吃吃苦头才懂事。我们不但不能阻挠,还要帮他们尽早把亲事定下来。” “是,属下这就去办。” “这件事就让藏风去做吧,你的任务,是保护她的安全。苦头是要吃,但不能吃过头。” “是,属下明白。” 云起悄悄地来,又默默地走了。 他离开时说的那些话,让楚阳娿以为他会忍不住做些什么,然而直到他们离开庆元县,也没有发生任何事。连父亲,也没有再跟她说什么。 反而是清雨比较奇怪,她说:“姑娘,我实在不知道您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 “当然是姑爷呀。人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姑爷以前冷落了姑娘,但现在他已经变了,姑娘为何不原谅他呢?” “这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楚阳娿笑笑:“再说,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我要是转头又回了云家,不晓得要怎么被人笑话呢。” “姑娘这想法不对。”清雨说:“好马虽然不吃回头草,可那马呀,它是得天天吃草的,姑娘却不能天天嫁人。嫁来嫁去,也只能加一个。就好比一生只能吃一棵草的马,既然只能吃一颗,那吃到的是好草才重要。回不回头,倒不重要了。” 楚阳娿诧异:“照你说来,云起是一颗顶好的草了?” “算不得顶好吧,但总要比裴炆那颗新草要好得多。首先他本事不及云将军,云将军几年前就开始征战沙场,又是云家既定族长,哪里是一个低门小户的裴家二公子能够比的?再看模样,裴公子虽也是青年才俊,可与云将军比起来,真真就是蹄前野草,碰上芝兰玉树,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了。” 楚阳娿听完轻笑:“你说的的确有理,不过芝兰玉树再好,也只能远观不可亵玩,还是草好,郁郁葱葱,就是一片草原。” “姑娘看来心意已决了。” “婚姻大事,哪能出尔反尔。” 清雨道:“只要姑娘喜欢就好。” “自然喜欢的。”裴炆是个很单纯的人,楚阳娿挺喜欢他这个人。而且他对自己也很有好感,所以她相信,结婚之后,她肯定能慢慢爱上他。 回了京城,两家的亲事很快定了下来。不仅如此,由于楚阳娿跟裴炆年纪都不小了,一个二十一岁,一个二十。在这个年代,可是铁铁的老姑娘老小子了,别的同龄人,孩子都生好几个了。 所以楚家跟裴家一商量,干脆就把亲事定在了年底。虽然略显仓促,但楚阳娿是结过一次婚的,嫁妆什么都是封好的,只需原封不动带过去就行。 就在楚家忙着准备嫁女儿的这段时间,南边的消息也源源不断传了回来。 云起悄悄离开了京城,回到万州扎根了。 肃王战场受了伤,原本是大喜事一件,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外头却又突然出了一个隐太子。 据说这位隐太子的身份,最先是从沧源传出来的。他是哀帝长子的嫡子,一直流落在外,要不是天下大乱,根本就没有人想起他来。 哀帝登基之前,曾与原配生下四个儿子。后来在太子之位的争夺中,哀帝受兄弟牵连,妻子跟儿子们都被谋杀。 所有人都以为他的儿子们全都死光了,谁也没有想到,长子能够金蝉脱壳逃到外面,还保住了一个小儿子。 根据宗法庙规,这个流落在外的儿子,不管是身份还是血统,可都比现在坐在皇位上的萧翰德与流落在外的肃王等人要尊贵的多,人家可是嫡子嫡孙。 皇帝闻讯大怒,可光是这样还罢了,关键是这流落在外的沧海遗珠手里,居然抓着不知为什么会在他那里的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那可是王国正统的象征。自从上次宫乱之后,玉玺就不知所踪,现在皇帝用的,都是悄悄任命伪造的玉玺。谁能想到那安放于皇宫的玉玺,居然能落到千里之外的隐太子手里。难道是天意难为? 皇帝当然可以咬牙不认,可惜悠悠之口却堵不了。 流言蜚语从沧源传播开来,一直到江南西北甚至京城。 黎民百姓都在传言,说难怪这些年皇帝接二连三的死,原来是真正的天子流落在外。没有真龙天子坐守龙庭,可不就天下大乱了么。 连年的转乱让百姓苦不堪言,早已疲乏了的庶人黎民都希望早日平息战乱,好回到家乡过安稳的日子。 所以他们联合起来,要匡扶正统,送真龙天子回归社稷。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在这种风气的影响之下,一股由期望安定和平的庶民组成的力量诞生了。 眼看这股力量越来越大,那些在战乱中受到波及的世家,也开始想要掌握这股力量。 然而深处风口浪尖的隐太子,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有诏书,有玺印,却没有人能够见到他的真面目。 有人认为隐太子不过是有人别有用心弄出来的障眼法,然而除了普通百姓之外,就连那些宗教教派,也开始打着隐太子的名号,开始招兵买马。言称隐太子隐世多年,长于平凡百姓之间,原本打算平凡终老,然而天子无德,天下战乱久不平息,黎民百姓深受其害。太子亲见百姓于战乱中流离失所,于灾病中垂死挣扎,于心不忍,终于决定为了天下黎明,平息战乱。 此言很得人心,一时之间,那从未现于人前的太子声望,空前高涨。 皇帝龙颜大怒,命令各部立刻驱散流民,镇压暴民。可惜皇命不出京城,他的圣旨,除了被供奉起来之久,几乎就是一纸空文。 不仅如此,还有那好事者拿出隐太子的诏书与皇帝圣旨比较,发现圣旨上面的玺印与真正的玺印有所出入,根本不是真正的玺印。如此一来,原本还自持皇帝的文武官员,都开始犯嘀咕。 时人多有迷信,认真一想起来,发觉果然自哀帝驾崩之后,无论哪位皇子都很难登上帝位,且就算登上帝位,也很快暴毙。 如今这位的日子倒是久了一些,可他倒是安稳了,天下社稷,却干脆就乱套了。 这让人忍不住开始想外面流传的那些话来,难不成,上天当真在瞧着,要让真龙天子归位才能天下太平? 京城内外,朝廷上下,到处人心惶惶。 皇帝终于彻底向世家低头,准备借助世家的力量,将事态稳定下来。 然而世家各个精明,全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的主儿,皇帝手中的筹码,却是没有多少了。 更加严重的是,出自楚阳娿之手,由安国府献上的雷炮图,不知道为何,却终是造不出能用的大炮。也就是说,事到如今,真正能上战场的火炮,就只有楚阳娿造出来的那十二尊。而这十二尊大炮,却被扣在万州,云起死活不撒手。 可是皇帝一早就怀疑玉玺失踪之事与云起有关,这才有了之前追杀之事。现在云起已经远在万州,又有文山云家(主要是隶属云家的仆沣人)人撑腰,皇帝根本对她无能为力。 为争取安国府的全力支持,皇帝甚至想要将楚阳娿接进宫中。 但此事实在无法实行,只因皇帝早已大婚,皇后本就是世家嫡女。以楚阳娿的身份,被接进皇宫,除非为后,否则就是封为贵妃,也是对她的侮辱。皇帝的妾听着再好听,那也是妾。 更何况,楚家跟裴家已经定亲,如果再粟狼人作乱,隐太子事出之前,他还能以一国之君的身份予取予求。但如今时移世易,皇室处于弱势,身为皇帝的他,也不敢同时开罪两个世家(接安国府嫡女进宫,那就是在打现在皇后母族的脸)。 于是太后提议,由自己召见楚阳娿,若能让楚阳娿对皇帝芳心暗许,自愿入宫,一切就迎刃而解了。皇后生气,也只会恨楚家不知廉耻。楚家不甘心,也只能由着女儿进宫为妃。以楚域对楚阳娿的宠爱,显然只会支持她。就算退一万步,楚家当真对这个闹腾的嫡女失望舍弃,但就凭楚阳娿一介女流能造出飞火雷炮来,这买卖也划算。 可惜太后算来算去,一切的基础都建立在楚阳娿对皇帝一见倾心上。 皇帝正值壮年,生的仪表堂堂,又是一国之君。若楚阳娿当真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说不定真就中招了。 只可惜,出样是个一身洁癖的侨情鬼,察觉一根公共黄瓜想要招惹自己就恶心的不行。 不是楚阳娿矫情过头,而是这公共黄瓜生冷不忌,后宫人数虽不多,可是男女皆有呀。它可是一根热爱搅屎的黄瓜。 无论太后怎么撮合,楚阳娿就是就是不接招,两回之后,更是借着备嫁的由头不进宫了。 太后瞧她连自己的懿旨都敢违抗,气得摔杯子,摔完之后,还得笑眯眯派人送礼物过去,这千辛万苦当上的太后娘娘,也实在委屈。 楚家察觉情况不对,深思熟虑之后,决定等楚阳娿一出嫁,就让她跟裴炆去徐州或者金陵定居,等天下大定之后再回京。 父亲怎么安排,楚阳娿都没有意见。这些日子,她一直躲在屋里绣嫁妆。 跟她去徐州的丫鬟都死了,她身边人手不够,又得重新往上提几个小丫头。 只是这几个丫头用着还不顺手,很多事都要楚阳娿亲自过问。 好在磨合一段时间之后,也就好了。 眼看成亲的日子将就在眼前,裴炆出现在楚家的频率越来越高。 一开始楚阳娿以为他是少年心性,忍不住想来见她。过了一段日子,她终于隐隐察觉,裴炆似有话要与她说。 楚阳娿本来打算等他自己开口,谁知那人每次都是欲言又止,最后直到离开也什么都没说出来。 楚阳娿无奈,只好自己亲自问他,到底是有什么想说或者想问的。 裴炆不敢看她的眼睛,踌躇良久之后,终于咬牙问道:“楚姑娘你……真的愿意同嫁于在下?” “你以为呢?”楚阳娿好笑:“难道我们定下来的亲事,是开玩笑的不成?” “可是,可是你真的想好了没有?”青年很是忐忑,他看着她,几近哀求:“你要是后悔了,随时可以退婚,裴家什么都不会说,毕竟是我莽撞在先。” 青年站在那里,好似手脚都没有地方可放了。 楚阳娿看着好笑,调侃道:“公子这样推脱,难道是因为突然反悔,厌恶官官是再嫁之人?” “不是!当然不是。”裴炆急道:“只有在下配不上姑娘,那里敢嫌弃姑娘。只是……只是婚姻大事不可儿戏,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姑娘你,千万要慎重。” 说道最后,青年眼圈都红了,楚阳娿只觉得心里胀胀的,又酸又甜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等她吸一口气再想说什么,那人却已经转身跑掉了,余下楚阳娿,看着他的背影好笑又感动。 这人真是纯真又善良,此次自己运气不错。 可惜她到底高兴的太早了,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欢喜的日子也就这么几日,更没有想到,自以为聪明的她,根本就理解错了裴炆那些话的意思。 第127章 良成吉日,新婚之期。 谁也没有想到,这千挑万选的好日子,居然下起了雨。 从婚期前三日,一直淅淅沥沥,原本还期望正期那日会雨过天晴,可惜天公不作美,迎亲那天雨反而更大了。 婚宴喜事,这种大日子都是经过验算的,不能随便更改。天公不作美,安国府还好一些,只需要麻烦一点,多花些精力把喜宴办好。裴家就可怜的多了,酒宴场地都要跟邻居借。 楚阳娿的婚事是王氏一手操持的,忙前忙后,直到楚阳娿的花轿出门了,她才松一口气。 这是她从娘家回到安国府之后操持的最大的一件事,虽然老天不给面子,雨下个不停,但好歹没有出任何差错,顺顺利利把婚事办完了。 不仅是办完了婚事,经过这场婚宴,作为长媳的她,总算将之前被牟氏握住的权利全部收了回来。 现如今,她虽无儿子撑腰,有老爷子做主,却也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欺负的了。 楚丹阳没有急着回家,而是留下来陪王氏说话。 这两年母亲回了娘家之后,自己在婆家的日子也不是很好过,现在母亲回来了,她的腰杆总算能值得起来了,要是这胎能顺利生下儿子,她才真正算是扬眉吐气。 王氏看着女儿高挺的胸部与圆滚滚的肚皮,念叨道:“我早派人给你说了,你挺着大肚子,这么大的雨天儿,就不要过来了,做什么你就是不听话。” “官姐儿成亲我哪能不回来,再说,我身边有人伺候呢,不会出事儿。” “那也不行,要是一不小心,碰到什么不干不净的,那可怎么得了!你不为你自己想,也该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想。”王氏叹口气,说:“我这儿忙的不着地,也分不出手来照看你,你呀,就不要让我操心了。我跟佛祖许下宏远,只愿你这胎安安稳稳生个小哥儿,便是让我减寿十年我也愿意。” “娘,您快别说这样的话,肚子里这可是小辈,还没生出来就听你说这些话,可不是折煞了他了。”楚丹阳着急地说:“我明白娘是担心我,可官姐儿成亲,我这个做姐姐的,哪里能不来呢,况且,我也想来看看娘。” 自从楚天阳失踪,琴阳远嫁之后,大房算是彻底失势了。父亲一心想要生出嫡子,为此闹着要休了母亲。王氏不得以,回了娘家一住就是两年。所幸惜老爷子是个顽固的,不同意楚圻休妻,加上牟氏作死得罪了楚阳娿,王氏这才能够回到安国府。 这些事,不说出来,她们心里都清楚的很。如今这安国府上上下下,都要看频英阁的脸色过活。楚阳娿嫁人,她这个姐姐,便是为了母亲在家日子好过些,也要给面子亲自回来一趟。 只是相比起楚丹阳担心王氏在安国府的生活,王氏更加担心她在英国府的处境。 “你成婚这些年,孩子生了四五个,如今就巴望这一胎了,千万可不能出差错。”王氏叮嘱她道:“如今我在府里,除了这大房太太的身份之外,唯一的依靠,也就是你了。你要是立不住脚,我还有什么指望?老四这回去徐州,就是想把宁氏接回来,所幸武夷山有规矩,不让出了家的女人还俗。如若不然,让宁氏回来,这府上,哪里还有我的立足之地?便是暂时宁氏不回来,等楚熠阳成了亲,这管家大权,也是要旁落的。你要明白,你站住了脚,才有我的脸面。” 王氏说着,难免伤感起来,现在丈夫是彻底厌弃她了,老爷子跟老四楚域给她脸面,也这脸面也不是万能的。 没有儿子,就什么都不是。 正因为明白这一点,她才更加担心女儿的将来。 楚丹阳自嫁入英国府之后,这些年接二连三生孩子,却连着生了四个闺女,还有一个刚生下来就夭折了。 如今蕊姐儿也五六岁了,若没有弟弟,以后如何说亲? 她娘生不出男孩,外人也会说闲话,说她成亲之后是否也跟她娘一样只能生闺女。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事,就怕楚丹阳再不能生下儿子,不久夫家就要另想他法了。好一点的话娶贵妾进门,要是英国府一狠心,直接以无所出的借口休了她,那才真正求告无门。 王氏的担忧,楚丹阳哪里不明白,可是她自己生孩子都已经生怕了。一个又一个的女儿,生的她噩梦连连。若不是生下儿子才有出路,她真是恨不得一碗绝育汤灌下去,让自己这一辈子都不用再生孩子了。 可是没有法子,她只能继续咬牙忍着。肚子里这个,都六个月了,自怀上之后,她时常夜里惊醒,生怕这一胎又是女儿。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只能继续生,直到生出儿子,恐怕才能结束这杯噩梦产生的日子。 “若是天阳在就好了。” 良久的沉默之后,母女两人都忍不住想。 是呀,要是楚天阳在,她就是无可撼动的世子夫人。丈夫不会厌弃她,更不敢说什么休妻的话。要是楚天阳在,楚丹阳在英国府的日子,也不会那么艰难。 只是,谁也不知道楚天阳去了哪里。 王氏想到儿子,又是伤心又是生气,她沉默半晌,终于不愿继续想了。 “说那个狠心的孽障做什么,我就当没生过那个儿子,娘就生了你这一个闺女,娘可只有你了。” 楚丹阳也叹气:“我有时候也在想,外面那么乱,说不定哪日,他就回来了呢。” “那孽障,回来我必要打断他的腿。”王氏忍不住红了眼睛。楚丹阳见状,也不敢多说了。 母女两人都默契地不再提起楚天阳的事,转而说起了其他。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楚天阳早就回京了,而且就在她们眼皮子底下晃了不少日子,只是谁也没有发现而已。 现如今整个安国府,头一个直面他的人,就是刚刚嫁入裴家的楚阳娿。 而地点,居然是在她的新房里。 楚阳娿不是头一次结婚,对这结婚的程序,心里是无比清楚的。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就算结两回婚,也还是不能正常地度过新婚之夜。 上一次是云起看不上她,新婚之夜自己抱着被子各睡各的了,这一回,她盖着盖头,还为自己做心理建设,羞涩地想着待会洞房时要是尴尬了该如何是好。结果盖头被揭开,楚阳娿抬头一看,看到的不是自己的新郎官,而是另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她被吓得愣在了当场,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楚……天阳哥哥?”楚阳娿愣愣地回神,不明白自己的新婚之夜,为什么新郎不见,出现在新房里的事楚天阳。 几年不见,楚天阳已经变成了一个英俊成熟的青年,他修眉朗目,笑容和煦,一身青衣长袍,没有了从前的雍容华贵,却多了几分风雅斯文之气。他微笑着看着楚阳娿,明明因为楚阳娿一眼就认出了他显得很高兴,嘴里却道:“官儿认错人了,再下裴硕,不认识什么楚天阳。” 楚天阳的容貌变化实际上并不大,但他留了胡子,而且气质也改变了很多,不熟的人突然见到他认不出来很正常。但楚阳娿跟他一起长大,不可能认不出来。 楚阳娿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楚天阳,更加不明白的是——“我不管你是谁,但这里是新房,不知道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但请你马上离开。” 新娘子的搞头只能新郎揭,这人居然不懂规矩地揭了她的盖头。 听了她的话,男人却笑道:“问我为什么在这里,那你猜猜看?” 楚阳娿抿着唇,一言不发。 她隐隐有了不好的感觉,但是她并不决定自己是不是多想了,所以她只能静待其变。 只是,比起耐心,楚天阳显然要比他充足多了,她不说话,那人也不着急。人家捧着酒杯,一个人自饮自酌,也很自得。 楚阳娿等了半天,也没有等来能给她解释的裴炆,到最后,她只能忍着耐心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不是让你猜么!你猜不出来?” “……” 正是因为有了不好的预感,她才会这么问, 他不说,楚阳娿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她笑了笑,说:“天阳哥哥,这几年你到哪儿去了?大伯娘找了你好久,她要是知道你回来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说过了,我是裴硕,根本不是你口中的楚天阳。官儿记性可真不好,刚说完就忘了。” “你说你是裴硕你就是裴硕了?楚天阳,你可真是个孬种。”楚阳娿愤愤道:“你自己做下的恶事,自己一走了之。你可知道,心怡姐姐那次伤了身,这一辈子都不能再生育了,她的夫家若不是看在安国府的面子上,早就将她休了。琴姐姐被远嫁他乡这么多年,连家都不能回。还有大伯娘,楚天阳你不知道吧,你一失踪,大伯为了嫡子,想要休弃大伯娘。大伯娘在娘家一待就是两年,哦对了,还有丹姐姐,她没有你这个未来国公爷兄弟撑腰,被个小妾骑在脖子上耀武扬威。你这个罪魁祸首毫无担当,在犯下大错之后只知道逃避。现在更不得聊了,居然顶替了别人的身份,想要当什么裴家大公子,你到底有没有良知?” 楚阳娿义愤填膺,以为说了这些话,楚天阳总会意动。谁知这人一点都不在意,脸上还带着盈盈的笑意,说:“楚家那几位出嫁的小姐,不过是求仁得仁,在夫家过的如何,都是她们自己的选择。至于世子夫人么,不是已经从娘家回来了庅?” 楚阳娿一愣,突然想到了楚佩阳。 是的,楚佩阳突然回来,她光只觉得奇怪,却无论如何也查不到她身后到底是什么人。 然而现在,她终于想到一些可能。 为什么楚佩阳一回来就想方设法找安国府的麻烦,之后牟氏算计她,她一气之下求老爷子请了王氏回来。 这些她自以为尽在掌握的事,算来算去,居然都是照着别人设计好的路线在走。 而这个人,除了楚天阳,不作二选。 他不是突然回来的。 楚阳娿忍不住猜测,可能楚天阳在京中蛰伏的时间,比楚佩阳还长。 谁也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这个疯子,现在找到了自己,绝对不仅仅是来跟她聊天而已。 楚阳娿静静地看着楚天阳,良久之后,问:“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我想要什么,官儿不知道么?”楚天阳看着楚阳娿,淡淡地说:“这世上所有东西,对我来说都唾手可得,反而是我真正想要的,却总不能如愿以偿。月氏如此,我越是心心念念无法忘怀,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男人说完,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 楚阳娿猛地站起来,不顾一切地往出跑。 楚天阳也不在意,只端着一杯酒,施施然地跟在她身后。 楚阳娿推开房门,跑了几步,就看到身穿喜服,一脸恓惶地站在那里的裴炆。 楚阳娿一看到他,立刻冲到他面前质问道:“裴炆,这是怎么回事,嬷嬷们都去哪儿了,怎么让人进了新房!” 裴炆看到楚阳娿,显然也是一惊,然后,他看到了她身后跟着的楚天阳,便羞愧地低下了头。 “你说话呀!” 楚阳娿推了男人一把,却发现她的新郎官,跟个木桩子一样站在那里,根本就没有准备回答她的问题。 楚阳娿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时候,楚天阳已经走到了他们前面,男人不疾不徐地在她面前站定,然后道:“天色晚了,下人们忙了一整日,这会都回房歇息去了,官儿想要什么,跟哥哥说便是。” “哥哥?哼,你不是不承认你是楚天阳吗?” “我是裴炆的哥哥,自然也是你的哥哥。”男人说着,就要来牵楚阳娿的手。楚阳娿手一甩,躲开了。她瞪着裴炆,声音几乎在颤抖:“裴炆,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对不起。”青年红着眼,哭着说了一句,然后转身跑掉了。 裴炆逃离的背影,终于让楚阳娿不再有任何奢望。 这种透心的凉,让她难过的哈哈笑了起来。这婚事,从头到尾不过是一场阴谋,可怜她还信誓旦旦,以为自己慧眼识珠,终于找到了一个值得托付的男人。 她的这是什么眼光呀! 挑来挑去,每一次都跟眼瞎一般挑出个心思最深沉的来。 自称裴硕的男人,就站在一旁,一直看着她笑。等她笑完了,才道:“太晚了,夜里凉,官儿,回去休息吧。” “不,我要回家。” 出样收了笑,冷声说。 男人哼了一声,告诉她说:“出嫁从夫,没有新婚头一日就回娘家的到底,官儿不要惹哥哥生气。” 整个裴家都是他的人,楚阳娿这次家人,又没有跟上次一样带着几千私兵做陪嫁,如今连身边的丫鬟嬷嬷都被控制了,她没有反抗的力量,只能暂时忍耐。 楚阳娿一言不发地回到洞房,将房门反锁了起来,为了以防万一,她甚至推着桌子抵在了门后。 又一个洞房花烛夜,又一个不眠夜。 楚阳娿好笑地想,自己可能是在月老那儿挂了号,专门把别有用心的人往自己跟前领。 裴炆,那人装得比云起还老实,自己自诩聪明,其实就是瞎了眼。 从一来是,他,甚至真个裴家,就都被楚天阳牢牢地掌握在手里。 然而,楚天阳到底想要做什么? 想要安国府,一他长房嫡子的身份,只要回去,一切就名正言顺。 或者这些年,他不知道投效了哪一方势力,在背后秘密收集情报,在为别人效力。 不,如果是那样,他完全可以回家,安国府继承人的身份,能量可要大多了。 无论他想要做什么,现在的这个身份对他来说,其实是得不偿失的,如果真的要说唯一的好处的,那就止呕一件:楚天阳那变态喜好,根本越演越烈了。 想到这里,楚阳娿打了个颤。 楚天阳想要什么,对他来说都唾手而得,只有一样,身为安国府嫡子的他,是做不到的,那就是像那时候一样,满足他那变态嗜好。 现在丹阳身怀六甲,琴阳远嫁他乡,重阳伤脸毁容,最合适的,不就是自己了么? 这个猜测让楚阳娿害怕起来,面对一个正常人,她可惜细细周旋,可是面对一个神经病,她一点应对之力都没有。 为今之计,只有按兵不动,等回门那日,离开裴家,再做打算。 新妇三日回门,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楚阳娿想到,只要她能回到安国府,就可以逃脱楚天阳的魔掌。 所以她收敛了情绪,一边小心与楚天阳周旋,一边等待着回家的时机。 她几乎是数着时辰等待回门的日子。 虽然新婚,但那日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裴炆。自称裴硕的楚天阳不准备裴炆出现在楚阳娿面前,他这个做哥哥的,却日日缠着楚阳娿,吃饭喝水都要在一块儿。 楚阳娿不想刺激她,强撑着耐心应付他,‘裴硕’得她一个好脸色,尽管明知是假的,也十分欢喜。 眼看回门之日就到了,家里却一点准备都没有,楚阳娿急躁地叫人准备回门礼,然而伺候的下人们各个都是聋子,根本不听她的话。 唯一能做主的‘裴硕’抱着一只白猫来见她,还笑眯眯地问:“这只猫我千里迢迢让人从西域找来的,官儿你喜欢吗?” “不喜欢。” “怎么会?它长得跟绒团一模一样。” “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更不会有两只相同的猫。” 男人不说话了,把小猫放到地上,说:“我看你不高兴,以为你看了小猫会喜欢。” “我没有不高兴。”楚阳娿说:“明天就要回门,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准备,你难道让我明日空着手回去?” “回门?”男人摇摇头:“回门就不必了,安国府忙得很,没那时间接待你。” “你说什么?” “官儿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然是不知道。徐州出事了,派出去平乱的世家联合军,在徐州边上一个小县城打了起来,联合军死伤惨重,你那两位堂哥,英国府一位小公子,还有王家两位公子,在混乱之中被人砍伤,救治不力当天就死了。还有你那以为徐州的堂兄,也受了伤,现在生死未卜,还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来呢。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不逛是安国府,所有的世家都乱了套了,皇帝震怒,老爷子在承德殿跪了一下午,回家就一病不起。你父亲昨日已经动身去徐州,安国府内,哪里有人人记得接待你这个回门媳妇?而且按照祖宗规矩,家里有了死人,出嫁之女是不能回家的,忌讳。” 楚阳娿听了她的话,大受打击,连日来的忍耐都做了白功。她气急败坏,指着男人大喝:“你撒谎!联合军自相残杀还砍死了那么多勋贵公子?这不可能!” “可不可能,你明天就知道了。” “你……你是故意的对不对?”楚阳娿颤颤道:“这里面有你的算计是不是?不然时间为什么这么巧?楚天阳,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你自己也姓楚,你怎么能……怎么能……” 楚阳娿急的哭了起来,徐州如果真的那么乱,连楚玄阳都受了伤,那寿命情况很不好了。那些家中丧了儿子的家族,摁钉不会善罢甘休,爹爹此去,会不会有危险?弟弟得到消息,在前线会不会分心受到伤害?想到这些,楚阳娿无法控制地害怕了起来。 ‘裴硕’见状,终于心疼地伸出手,将人搂在怀里安慰道:“好了官儿,是哥哥不对,哥哥不该吓唬你。你放心,徐州是楚家的地盘,那里有我的人,你爹爹不会有事,不要害怕。” “楚……楚天阳,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楚阳娿挣脱了他的怀抱,红着眼睛瞪着他问。 男人静静地被她瞪着,理所当然地道:“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想要官儿好好得,被哥哥保护起来,不要跟丹阳她们一样嫁出去被人随便欺负。” 第128章 驿站庭院里,陈司司被早春的太阳晒得昏昏欲睡,迷糊见听见有人在说什么青玉县苏家族叔派人送了信来。暗想着这苏家到底怎么一回事,一会说对他们不闻不问,一会又突然热情起来。 也不知道苏墨说了什么,她就直接睡着了。待醒来,已经是日光西斜,红云初上了。 苏墨正在翻阅书卷,见她醒来,笑问:“睡够了?想吃什么,让他们做一点来。” 陈司司正欲打个哈欠醒神,闻言立刻忍住了。她略带羞涩地摇摇头,说:“我不饿,多谢相公体谅。” “不吃饭怎么行?你中午就没吃东西,这会多少吃一点,我们今天在驿站歇息一天,明日一早就要赶路,争取在天黑之前到达青玉县。到时候路上走得快,恐怕没有时候歇息。” 陈司司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只好点头说是,吩咐丫鬟做些清汤来。 … 她其实真是没有什么胃口,这古代的路也太烂了,作为一个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陈司司哪怕沦落到在末世吃生菜了,那交通工具也是很现代化的。可这段时间乘的马车和牛车,简直要抖散她的嫩骨头。加上不小心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拉肚子拉得昏天暗地。 他们身边没有大夫,陈司司自己也不敢当着别人的面暴露自己懂医术的秘密,所以只能靠自己硬扛过来。好在苏墨总算比较心软,见她赶路赶得都要去了半条命,便决定在驿站停留一天,等她休息好了再走。 说实话,在发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陈司司已经做好了迎接挑战男权世界的准备了。可是看眼前这成为她丈夫的少年,却让她有些不一样的想法。 是的,少年。 苏墨虚岁才刚十七,在陈司司那个年代,还是个需要被人保护的未成年人。当然,现在的陈司司自己也不过十三岁,只是这十三岁的壳子里装了个二十几的灵魂,让她忍不住将苏墨当小孩子。 任谁也想不到,这么一个半大小子,和一个还没发育的黄毛丫头,居然是夫妻。这件事的原因,可真就说来话长了。 陈司司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是一个穿越者。 前世的陈司司生活在二十一世纪。她的父亲是个痴迷修道的道家狂热信徒。在那个摩登时代,他居然对世事毫不关心,一心修道,为此成天跟她妈妈吵架。在陈司司五岁那年,居然抛弃一切直接进山隐世去了。 父亲一走,她妈妈也将行李一拉,潇洒地跟着新情人开展第二春去了。 无人照料的陈司司被亲戚们辗转一圈之后,也送到了山上她那隐世修炼的父亲身边。 从那之后她就过上了与二十一世纪普通人完全不一样的生活。父亲住山洞,陈司司就住在山腰中的道观里。一天没事干就跟着道观里的道士们练拳学中医。本来她打算一满十八岁就下山找工作去,谁知道还没有当她成年,世界末日就来临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引起的丧尸病毒全面爆发,就连置身事外的昆仑山也不敢不一探究竟了。他的父亲圣父情结爆发,以为这是磨砺自己的最好时机。于是道袍一甩,就带着陈司司下山救苦救难去了。 陈司司跟着父亲,在末世混了十一年。从一个父亲的跟屁虫变成了在末日之城名声响亮的一方霸主,直到迁城之战的一次爆炸中,让她从末世穿越到了这里。 刚来时她发现自己在一个叫桃花村的村子里,还以为自己变成了个小村姑,等后来才知道,自己要展开的不是种田模式,而是宅斗模式。 陈司司虽然住在桃花村,被一个叫大叶子的女人抚养着。她本以为那女人是她今生的母亲,后来才知道,那个大叶子不过是她母亲给她请的奶妈。而她齐氏是京城陈家的嫡出三小姐。 至于堂堂千金小姐,怎么会被奶妈养在小山村里,这中间还有一段不可说的往事。 原来她今生的母亲,是堂堂三品大员李世忠唯一的女儿。由于家里有很多哥哥弟弟,只有她一个闺女,所以李氏在家十分受宠,这一受宠,就被宠的有点无法无天。就连父亲走亲访友,她也老是跟着,然后机缘巧合中,不知道她就看上了个什么人。可是作为李家唯一的女儿,她的亲事家里早就有定论的,他的父亲宠爱她,却不是个会在她的终身大事上妥协的人。 于是在成婚之前,李氏她居然,跟人私奔了。 要是在戏剧话本里,这种千金小姐与心上人为爱私奔的戏码会十分受欢迎。可在好面子的家族里面,哪家要是出了这么个离经叛道的闺女,那可真是恨不得两把将她掐死。 李氏这一私奔,把李家上下气个半死。他们花了大力气找她,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出来。 本以为她早就离开京城,就这么消失了。李家上下也准备当没有过这么一个女儿。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两年之后,李家小姐居然又回来了,怀里还抱着个孩子。 这孩子,就是陈司司。 李家本来就被她差点气死,在京城丢了好大的脸,一看见她回来恨不得直接打杀算了。可到底是唯一的女儿,李世忠打是打骂是骂,心里还是舍不得。她母亲也心疼她,一家商量之后,终于还是原谅了她。 李小姐就这么默默地回来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但根据她抱回来的孩子来看,恐怕是被抛弃了。要知道,她回来时抱着的闺女已经一岁了,却不会说话不会动弹对什么都没有反应,一看就是个傻子。但再是傻子,李小姐也舍不得。就连家人想要给这傻子找个人家送出去,她也不愿意。无奈之下,李家只好另想他法,给李小姐找个门第差,家里穷的夫家,只要他们愿意承认李小姐的孩子。 经过多方打听,破落户陈家,就这么被摆上了台面。 半年之后,李小姐下嫁陈家,当然不可能抱着孩子嫁人。于是傻姑娘陈司司,就被奶妈带去了乡下,准备过个一两年再带回来,就说是陈家小妾生的,记在主母名下。 不过一个傻子,所有人都觉得她活不了多久,也没人将她放在眼里。 所以当异世离魂陈司司穿越而来,养在乡下的小傻子突然不傻了这件事,一下子连李家都惊动了。 陈司司被李氏火急火燎地接了回去,请了大夫,拜了菩萨,又到法门寺大和尚门口磕了头。最重要的是抬云观的老道士溪瞂真人来京时偶然见她,掐指一算嘱咐李氏,言道此女命格清奇,将来必定大富大贵,定要好生抚养。这一下连不愿看她一眼的李世忠都动摇了。 溪瞂真人乃是当世高人,轻易不干凡事,如今破例为个小女娃开口,必定事出有因。 可说她这样命好了,陈家却如鲠在喉。 陈司司并不是陈家血脉,甚至她是陈家为了攀附富贵娶了李氏而贴在脸上的屈辱。他们尽管同意接受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甚至愿意让她冠上陈姓,却不是真心实意的,他们更愿意陈司司在李氏进门之后立刻横死。 陈老爷先前有过一位妻子,生了两个女儿,再生第三个孩子之时难产而死。迎娶李氏之后,陈司司便成了陈家三小姐。前面两个女孩早就记事了,自然知道她不是自己亲生姐妹。而李氏嫁妆丰厚,凡是纵容陈司司,更加引得她们不满。 她们嫉妒埋怨之下,对陈司司便更加敌视了。 陈司司是个经历过末世的成年人,虽不愿跟小孩子计较,但陈家到底让她不安逸,日日对着心里唾弃里面上讨好你的人,实在无聊透顶。她也想过忍耐些日子等着早些嫁人好解脱,却也没有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快。 原来陈家与苏家早有婚约,只碍于小辈年纪不够便不曾提及。直到不久前,苏家上门准备履行婚约,陈家嫡长女陈大小姐一看,来提亲的居然是苏家那个病歪歪不知能活多久的庶长子,便死活不愿意了。 苏家乃当世名门望族,但大房这位庶长子,身世却比陈司司还不可说。 加上他天生欠缺,连御医都断言活不过二十岁,更是让人觉得他成个亲不过是想留一份香火。 陈大小姐以死相逼,陈家也舍不得自家闺女,一番筹谋之下,就想到了陈司司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嫡三女。 要说起来,大小姐跟苏墨才是年纪相当,陈司司不过十三岁,普通人家连订婚都还没有定下来。可是陈大小姐不愿意,陈家又不敢悔婚,在老太太的默许和陈老爷跟李氏鼓了几天气之后,最终双方退一步让陈司司自己决定。 陈司司心明眼亮,家里发生的所有事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在得到母亲的吩咐之后,陈司司隔着帘子偷偷瞧了一眼,便决定嫁人了。 不就是病歪歪么,这实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若成婚后发现这苏墨是个混蛋,便不管他任他横死,若发觉此人人品能力都还可靠,就发挥特长救他一命。 尤其知道苏墨在成婚之后就要立刻走马上任之后,她就更加坚定了。能离开陈家后宅甚至离开京城,对她来说是大好事一件。 苏墨在苏家地位微妙,但陈司司不知其中有何缘由。因为比她想象的快,在她跟苏墨成婚后第四天,他们就离开京城往青玉县进发了。 一路上她都在观察苏墨,对他的感官也越来越不错。 陈司司觉得在这个男权为尊,女人只是附庸的时代,遇到一个渣得不厉害的被附庸者都是撞大运。所以她决定把握这次运气。可唯一难办的是,她前世也是跟一群道士混在一起,就算末世下了山也过着成天喊打喊杀的日子,谈恋爱勾搭男人的经验基本为零。 保险起见,她得花点时间来思考一下在苏墨面前塑造一个什么样的形象。 “刚才好像听见说苏家有人来信了,咱们在青玉县是有什么亲戚么?”陈司司找个话题,一边缓和气氛,一边探听情况。 苏墨摇头轻笑:“苏家枝繁叶茂,只要是有县郡的,恐怕都能找出几个亲戚来。不过主枝有别,端看分得是远还是近了。至于青玉县,苏家是没有三代内的亲眷的,但的确有意旁支迁居在此,那人是个会专营的,去年还搭上路子,到老太太跟前磕了头。恐怕此是知道我要来,才热情迎接。” 陈司司点点头,暗想苏墨的缺是早就谋下的,去年在京城不表示,从京城出发没反应,这都快到了青玉县地界儿了才想起迎接主枝这个同族县太爷,其中必有缘由。可她不能直打直地说,作为一个温柔贤惠(?)的官夫人,她是不能以任何恶意去揣测别人的,尤其对方还是苏墨同族。 于是司司想了想,在心中将想说的话委婉地翻译了一遍才开口:“如此说来,你这位族叔是有心了。咱们从京里出发时,他们没有得到消息,现在知道咱们要来,立刻探听迎接,必然是费了许多功夫。只是时间上到底突然,咱们这里人多口杂,不晓得会不会太麻烦了人家。”(还不知道那家人打什么主意,咱们能不能不要照信上的一来就住道人家家里去了,跟陌生人相处什么的很麻烦的说。) 苏墨挑挑眉,对陈司司的意思完全领会,但他摇头,告诉司司:“怕是不行,一来族叔既然将信送到了驿站,就是已经知道了咱们的脚程,京城那里,怕也是去了信的。苏家最重亲族,要是长辈邀请,我却过门而不入,长辈责问起来,实在是难以应对。再者我们初来咋到,对青玉县了解并不透彻,族叔到底在青玉县定居多年,是个本地人,对我们了解县里情况会很有帮助。不过你也不必担心,衙门自有宅院,咱们不过是在族叔家中暂住两日便可,并不会忍耐太久。” 原来如此,陈司司想着,这苏家对苏墨监视得够紧的,似乎尤其在乎他对待族人的态度。 这时丫鬟上来,将小桌子搬到面前,原来司司的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不一会宜枫就端着一碗稀粥上来,司司看了一眼,问:“我要的不是菜汤么?怎么盛粥上来?” 宜枫是夫人送给苏墨贴身服侍的丫鬟,年纪不多不少,正好十八。据说本是买来专门伺候苏墨的父亲苏靖域的,但调教了些日子觉得不错,又心疼苏墨身边无人伺候,便给了他。当然,由于苏墨新婚,送什么也不能送单个的,因此夫人送丫鬟时直接送了一对,这宜枫便是其中之一。 她生的白面桃腮,一双美目时时含情,比起尚且年幼还没发育的陈司司,她的身材可谓是饱满丰盈,一行一动间,都是风情。除却相貌出众,宜枫心灵更是通透精巧。听见司司问话,她福福身子行了礼,而后温言软语道:“少奶奶身子不适,一路上也没有吃什么东西,喝点稀粥,正是养胃。菜汤虽好,可这里毕竟不是京城,驿站的材料太过粗鄙,怕少奶奶吃了更加不适。” 作为一个伺候人的丫鬟,擅自违抗主人的意思,还把话说的这么周全贴心,可见也是个胆大心细的。司司乜了苏墨一眼,发现他眼中迅速闪过一丝不快,但很快消失不见。司司低下头,接过稀粥,笑着对宜枫说道:“你说的有道理,有心了。” 宜枫见她夸赞,脸上立刻笑开来,偷偷瞟了苏墨一眼,见他没有什么表情,便也没有说什么,便顾自退下了。 司司端着轻轻搅动着稀粥,不发一言。 她垂眼盯着手指,暗想这个宜枫胆大包天,而苏墨似乎也不喜欢她,看来等到了青玉县之后,她要想个法子将她除去了。 这丫鬟一看就是夫人送来监视苏墨的,她处置了苏墨应该不会说什么,就是不知道以后回了京会不会被秋后算账。 “不喜欢吃就倒了,不必勉强自己。” 正在司司沉思之际,苏墨突然夺过她手中的粥碗,将小半碗稀粥直接倒在了旁边树丛里。 “我们在青玉县,短则三年长则五年,没有意外是不会回京的。不过一两个下人而已,处置了也没什么,夫人要是问起来,随便编个接口就好。” 司司一愣,却见苏墨伸过手,摸了摸她的头:“你还小,又在陈家那样环境生活,胆小也是难免,但以后不必如此小心翼翼了。” “哎?”司司满脸疑惑。 苏墨叹道:“等以后,现在手写拘束,好在已经离了京城,咱们会慢慢好起来的。” 第二天夜幕降临之前,苏墨一行人终于打了青玉县城。 苏同标夫妻早就守在城门口迎接他们。青玉县虽然大,但还没有修建城墙的资格,因此虽说是城门口,不过就是一个大一点的石铸牌坊刻上县城的名字,便叫城门了。 苏同标一见苏墨,便亲热地迎了上来。 “大少爷路上可是辛苦了,快快,家中你婶婶早已备好了热水宴席,只等你们回去。” 苏墨双手一握,道声族叔辛苦。苏同标正要再奉承几句,一抬眼,却不小心瞟见了从车窗往外看的宜枫,顿时被她美丽的容颜震住了,竟是一时间忘了回头,当着苏墨的面儿发起愣来。 苏墨眼睛弯弯,笑意进眼,轻咳一声,将陈司司扶下车,对他介绍道:“这是贱内陈氏,见过族叔。” 陈司司羞涩行礼,苏同标这才略显僵硬地回了礼。眼中惊讶显而易见。 看到宜枫的一瞬,他以为宜枫便是苏墨那个传说中的新婚妻子。待听见苏墨轻咳回神之后,正尴尬,却见少奶奶另有其人。如此一来,那美貌女子只能是身边使唤的侍婢丫鬟了。 苏同标一时间心猿意马,又暗恨自己异想天开。可不论他怎么克制,眼睛终于还是不自觉地往丫鬟那里瞟,尤其发觉除了宜枫之外,另外三名侍女也各个美貌如花,终于让他不敢看了,他怕他一时控制不住,被苏墨看出端倪。哪只苏墨心思通透,早就看穿了他。 说起来苏同标因着苏氏旁支的出身,在这青玉县,一直自觉是见多识广的。然而哪怕去京城,他也不过是在浮华场边绕了一眼,哪里见识过真正的富贵奢华。 比如苏氏府中,那些于内宅伺候的女孩子,都是精挑细选经过多年调教的。苏同标作为外男,即便进了府,也见不得顶有身份的丫鬟,更枉论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而宜枫几人,那是老太太和夫人精挑细选,专门放在苏墨身边的,自然形容出众才能冲出重围得到机会。如此一来,苏同标一见之下,便以为是倾国倾城了。 苏墨见他魂不守舍,心中越发满意,有贪欲便是好人,他一向不喜别人无欲无求。因而一路上,他一直不端身价,笑容满面地与苏同标攀谈,也终于让苏同标收回了放在美人身上的心神。 苏同标家的宅院就在城内三条主街之一的三石街上。从城门步行不久便到了。小厮得了信,一早回家通知去,齐氏掐着时间守在门口,待看见丈夫带领着一队人马出现,立刻命伙计点了鞭炮。 鞭炮声噼噼啪啪响起来,附近街坊邻居闻讯都来观望,苏家门房伙计得意洋洋,毫不避讳放言是新任县太爷到了。新县太爷少年天才,乃是自家老爷同族,这才一到城里就来苏家拜会。 旁人听他说的嚣张,又问既有如此贵亲为何苏同标以前不曾提起,加之苏墨年少单薄,实在与众人想象中的县太爷形象不符,便不太相信。待到苏家夫妻将一行人迎进了家门,不一会县衙来了人,原是师爷听说新县太爷已经到了前来迎接,众人这才相信他们所言不假。 苏家竟有这样亲戚,看来苏同标所说他家乃是苏氏旁支一事可能确有其事,得到消息的人暗道再不可对苏同标等闲视之,更有人开始慌了心神准备后路,此暂不提。 只道陈司司与苏墨等人进了苏家大门,才发现热情迎接他们的苏同标的家里居然太小了,别说几辆马车无处安置,就是他们带来的丫鬟仆人都没有住处。 苏同标尴尬不已,齐氏正欲借机表现,并暗示隔壁人家仗势欺人不愿意出让院子他们这才住的仄逼,结果话刚出口,就被苏同标狠狠瞪了一眼,这才作罢。 苏家夫妻也是头一回接待这么大群的客人,一时难免手忙脚乱。好在苏墨条理清楚,三言两语安排下去,将人分成两拨,他和司司连带两个要紧伺候的下人留在苏家。其余人随同师爷先行到衙门安置。 苏家夫妻这才连连称是,将人手安排了下去了。 第129章 东苑欢天喜地,王氏头天夜里拉着儿子的手哭了个昏天暗地。次日一早起来,就要到寺庙里头烧香还愿。 儿子回来了,她算是有了主心骨,大房的日子也就好过了。王氏满心欢喜地,把漫天神佛谢了个遍。谢完之后还不安心,她这个儿子聪明过人,却从来让人猜不到他在想什么。如今他人虽然回来了,却难保那一天突然一个不高兴,就又失去了踪迹。 嬷嬷看出她的心思,劝解道:“哥儿如今大了,也该成婚了。待到那日娶妻生子,有了儿女在眼前,自然也就收了心,知道顾家了。” “没错没错,就是这个道理。”王氏连连点头。她想着,给儿子娶了媳妇生了孩子,一来能栓住他的心。二来么,便是楚天阳哪天又不听话了,只要长房有后,其他人就不要想打爵位的主意。 这么想着,王氏回到家中,头一件事就是寻摸着给儿子逃媳妇。 她也不挑剔出身性情了,只挑模样好的姑娘相看。 作为婆婆,她自然喜欢出身清贵性情贤淑的女孩,但她明白,这样的女孩子不容易讨男人的欢心。年轻人么,自然是喜欢模样好的,王氏为了留住儿子,也是豁出去了,竟强忍着厌恶,照着王心怡甚至楚琴阳的模样给儿子挑媳妇。 有了从前的经验,王氏铁了心再不依着儿子的心思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果然有道理。她都想好了,这一回无论楚天阳如何反抗,她便是得个不慈的名声,也要强迫着儿子成婚生子。 王氏雷厉风行,也并未故意隐瞒自己的打算,所以一边相看媳妇,还一边在等着儿子的质问。 谁知楚天阳根本没有将她挑媳妇的事情放在心上。他回了家,因当天是楚燕阳进宫的大喜日子,家中又有亲友在场,老爷子也就没有理会他。到了第二日,楚天阳去给老爷子请了安,然后马上就被罚去跪祠堂,这一跪就是三天三夜,连一向偏疼儿子的王氏也没有去求情。 三日后,老爷子好不容易松了口让他出来,楚天阳歇了一日,就又不规矩了。 他做的头一件事,就是以安国府楚家的名义,给裴家递了和离书。 楚天阳他,居然绕过老爷子跟楚域甚至楚阳娿自己,代替她把裴炆给休了。 楚熠阳还在想着找机会跟楚天阳道谢,楚阳娿已经怄得饭都吃不下去了。 她现在只希望爹爹能快点回来,实在不行,她就收拾收拾包袱上武夷山找娘去,她们母女两人一起出家好了,那时候总没人再来给她找麻烦了吧! 楚阳娿被拘在家里,楚天阳休裴炆的事,也只是派人跟她说了一声,到底经过是什么样子,她却不清楚了。 倒是宫里的八卦,时不时地传回来。 据说楚燕阳原本是要被抬去裴家,换出楚阳娿进宫去。可半路上不晓得出了什么差错,最后进到宫内的,居然还是楚燕阳。 楚燕阳对事情真相一无所知,正满心欢喜地等着皇帝临幸。 可皇帝是认识楚阳娿的,一看见带来的不是自己想要的人,龙袍一甩就走了。 皇后本就因为这破例进宫的女人被打了脸,心中不高兴,一见皇上根本不喜欢这位新出台的贵妃,态度便也冷了下来。 帝后态度一冷,其他人上行下效,楚燕阳的日子马上就不好过了。 好在她到底是安国府出来的,别人就算奚落她,也不会做得太过。但就是如此,也够楚燕阳喝上一壶的了。 她每每传信,想让娘家想想办法,可是月氏自她进宫之后,一股脑儿就将大房跟四房全部得罪了个遍。王氏正等着瞧她笑话,哪里会让儿子丈夫去给她女儿撑腰。至于老爷子,尽管舍不得看孙女吃苦,奈何到底上了年纪,很多事想做,却已经心力不济了。 楚阳娿也不晓得是该惭愧楚燕阳被连累,还是好笑老天报应不爽,可追根究底,还是觉得难过。就因为下面少了二两肉,就要一辈子身不由己,她跟楚燕阳,说来说去,根本没有多少区别。楚阳娿曾经以为自己能够成为例外,却发现好像专门有人在跟她作对,偏偏要安排楚天阳这个变数来给她添堵。 裴炆被休了,楚燕阳在宫里出不来。 这样表面的风平浪静的日子,只坚持了不到十日,云起的婚书正式送到了安国府。 楚阳娿被老爷子叫去书房,问:“你的婚事,到底要出个什么结果?云起递了婚书,还是想要复婚,可如今你父亲不在,我也不好自作主张。但是云起的回信却还是要写的,我只好问问你的心思。” 老爷子叹口气,楚家女儿除过楚丹阳之外,余下这些,就没有一个婚事顺利的。这里头,还就数楚阳娿折腾的厉害。对于这个孙女,他实在是越来越不喜欢,奈何儿子娇宠的厉害,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楚阳娿听闻他的话,沉默半晌,说:“让我想一想。” “那你定要考虑好,到底怎么打算,明日再来告诉我。” “是,祖父。” 楚阳娿沉默地离开书房,回到自己的院子。 清雨在浇花,嘴里还哼着小调儿,看上去心情十分不错。 楚阳娿默默回房,一个人坐在窗户边上出神。 云起又来求婚了,她要怎么办? 云起那个人心思深沉,根本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自己跟他也一点都不合适,更加重要的是,他现在独霸万州,对皇帝的圣旨都不带理会,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举动。 自己既然已经跟他离了婚,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家里来说,都不应该再更云家有牵连。 可是现在突然楚天阳突然回来了,还准备纠缠不清,这让她一时间难以抉择了。 要知道楚天阳那个人,完全是个神经病,神经病人你拿他没有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躲远一些。 可他是安国府长房嫡子,说句长兄如父的话,他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是十分容易的事情。 跟裴炆的婚事,乃是他一手促成,现在又亲自做主为她和离,楚阳娿也猜得到他的意思。 因为皇上插了一手,裴家是待不得了。但要是直接杀了裴炆的话,楚阳娿就得守寡,那样一来,不论她娘家如何得势,也不必须待在裴家守孝。 所以他们既然回来楚家,最好的办法就是和离了。这样一来楚阳娿可以待在安国府,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而且他随便找个借口,说她不适合成婚,就能把她困在家里一辈子。 楚阳娿相信以楚天阳的神经病程度,这种事是绝对做得出来的。这样一来,云起的求亲,就是她面前摆着的最好的一条退路。 楚天阳再手段高超,手也伸不到云家后宅里去,楚阳娿左思右想,发觉去云家,居然是能选择的最好的一条路了。 就在她刚下定决心,准备抓住这个机会时,就见到楚天阳得意洋洋地来跟她宣布,他已经说服老爷子,回绝了云起的提亲了。 “好马不吃回头草,这不是妹妹之前说过的话么?哥哥也是按照你的心意行事,怕你不敢跟老爷子说,这才亲自帮妹妹解决难题。妹妹感觉如何?” 楚阳娿一口气憋在胸口,一句话都不想说。 楚天阳宣布了胜利,得意洋洋地出了璎珞轩,楚阳娿还没来得及把别再胸腔的闷气呼出去,就听见清雨奔溃地哭了起来。 “大少爷如此恶毒,姑娘,咱们赶快写信告诉老爷吧。” “爹爹公务在身,徐州正乱,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让这些琐事乱心的好。” “可是……” “好了,别说了。”楚阳娿摆摆手:“你先下去吧。” 清雨跺跺脚,气急败坏地走了。楚阳娿听她口里念念有词,骂楚天阳不得好死,她心里也正生气,便没有放在心上。 哪里知道她一转头,不仅以自己的名义给徐州去了书信,自然而然的,也把安国府内的情形,一字不漏地传给了云起。 云起被楚家回绝,以为是楚阳娿还在生气,他知道楚熠阳也在家中,而且有老爷子在,楚天阳不至于一手遮天才对。 他哪里知道楚阳娿愣是没有好意思把楚天阳的事告诉弟弟,而且老爷子那里,楚天阳嘴巴一碰,说服他回绝云家的婚事是很容易的。 好在有了清雨的消息,他也就知道该怎么下手了。 被回绝了亲事,云起并不着急。 他安排好了一切事宜,这才慢慢悠悠往京城走。 等到回到京城之后也没有马上登门拜访,而是在家安安闲闲地休息了两日,期间还进宫见了见了皇上一面,不过很快他就回来了,没有人知道皇帝见他说了什么。 等到第三日夜里,一个黑影偷偷摸摸来到了云府,从西角门进去了。没过多久,一个刚出生的男婴就被藏风抱着,出现在云起面前。 云起让藏风掀开襁褓,看了一眼,婴儿显然是刚出生没有多久,脸上还有一些未干的血迹。不知道是因为饿还是因为冷,婴儿挥舞着小手,哭的十分可怜。 “收拾一下,给找点吃的。” “是。” 云起吩咐完之后,又道:“明日一早,你亲自去安国府,就说云某请楚大公子国府一叙。” “是。” 楚天阳回到了安国府,虽然不像在裴家那样随心所欲,但到底是自己熟悉的环境,也不必隐匿身份,仔细一算,也算得失相合。除了从前的那些狐朋狗友不得不花时间应酬之外,其他的一切顺心。 至于云起的邀请,楚天阳是早就有所预料的,所以他并不觉得有多惊讶。 当然,他也没有觉得自己有要见云起的必要。 谁知道藏风不仅带来了云起的口信,还送了一封信来。信上只有一个字:琴楚天阳心中一动,到底没能忍住,最终沈着脸去了云府。 云起早就等着他了,不过相比起一脸阴沉的楚天阳,他显然更加闲适淡然,好像求情被拒的不是他一样。 见了楚天阳,他还笑吟吟地,准备介绍一下庭院地盛开的金桂。 不过楚天阳没有那个闲情逸致,他开门见山道:“说吧,让我听听,你找到了什么威胁我的借口。” 云起笑笑,放弃了介绍桂花的打算。 然后,楚天阳将留看到一个丫鬟模样的女人,抱着一个婴儿走了出来。 楚天阳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交换。”云起淡淡地说:“我用这个孩子,跟你换我的妻子。” “呵!”楚天阳好笑:“你想得美。” 云起闲闲地说:“不,你好好看这个孩子,你一定会同意的。” 第130章 “仔细看看这个孩子,你会同意我的提议的。” 楚天阳纵然狐疑,也因云起这般笃定的态度,而产生了好奇。当他看到婴儿的脸时,居然真的被惊了一惊。 他猛地站起来,对云起怒道:“这孩子哪里来的!” “你放心,他可不是我偷来的。”云起说道:“英国公世子夫人楚氏,前日夜里诞下一对双生儿。世子殿下听信谗言,认为双生子不祥,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世子与世子夫人便悄悄将其中一男婴送了出来。我只不过让人把被丢弃在城外的孩子抱了回来而已。” 楚丹阳成婚好些年,前头生了三个闺女,此次好不容易一举得男,却一下子上了两个,还两个都是儿子。原本是喜事,却因为世人迷信,变成了坏事,这才硬生生舍掉一个。 楚天阳听了前因后果,惶惶然地盯着婴儿的脸,心中热血沸腾。 云起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淡淡地说:“官儿不仅惧怕你,还很厌恶你,不论你做什么,她都不会接受你的好意。但是这个孩子却不同,他是一张白纸,将来会长成什么模样,全在你。” 这孩子虽贵为英国府公子,却一生下来就被舍弃,他是不被需要的那一个。云起知道就凭楚天阳对自家血脉的执着程度,是绝对不会看着这孩子流落在外的,但想要要回这个孩子,就只能同意他的条件。 楚天阳当然明白其中的含义,这不仅仅是他自己的喜好的问题,还与安国府的名声至关重要。 他拘着楚阳娿不嫁,时间一长,总有人看出什么。但他身边养着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却没有什么关系。更加重要的是,如果他做得不出格,就能让父母安心了。 楚天阳跌跌撞撞地回了安国府。 一回去就进了璎珞轩,楚阳娿正在弹琴。楚天阳一进门,就坐在她对面直愣愣地看着她,看了好久。楚阳娿以为他又要发疯了,正心里发寒,却见他什么都没说,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愣了好一会,然后突然一个起身就跑了出去。 楚阳娿松了一口气,之后几天,就再也没有见到楚天阳。只是她没有想到,居然等到了老爷子突然同意了云起提亲的消息。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不仅是楚阳娿,连楚熠阳都被气到了。 老爷子跟楚天阳,两人口风一会一变,根本没有跟他们姐弟商量,这实在太让人难以接受。 楚熠阳不顾林生的阻拦,从病床上爬起来,硬要去找老爷子要说法。楚阳娿好不容易才拦住他。 “祖父这样决定,自然有他自己的道理,现在爹爹没有回来,我们也都是小辈,贸然顶撞祖父,是很不明智的。”见弟弟还不解气,楚阳娿叹气:“再者,我相信此事绝对不是老爷子的原意,他们这样一会一个意见,里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我们不清楚内情,就这样过去跟祖父争吵,出错的,只会是我们。” 楚熠阳这才收敛怒气,重新回屋躺了下来。 不过他表面没发作,私底下动作却不少。姐姐的婚事,老爷子一开始是专门过问楚阳娿的,显然不是个独断专行的人。后面一会一个样子,每次都是楚天阳去见了之后。问题出在哪里,再明显不过。 楚熠阳让林生去查楚天阳到底都跟老爷子说了什么。 楚阳娿自己,更加关心的是云起的死活。楚天阳那人是个疯子,天晓得他同意让她出嫁,会不会是因为云起已经死了,他准备又搞一次李代桃僵。 当然,最后证明,楚阳娿的确是想多了。 云起活得好好的,人就在京城,而且没过多久还亲自来安国府拜访了了老爷子。 至于楚天阳突然同意了云起的提亲的原因,也终于摆到了楚阳娿面前。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没有想到璎珞轩里,居然养了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楚熠阳看向地上跪着的清雨,满脸阴沉。 楚阳娿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身边的丫鬟,居然成了别人的奸细,但想到她外帮的人是云起,也就释然了。 清雨钟情云起,楚阳娿早就知道。 “她对我不忠,那就放了她离开吧。”楚阳娿现在什么都不想追究了,她感觉没意思的很。 楚熠阳却不这么想,他说:“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我帮你处置了就好。” 楚阳娿点点头,也不说话了。她知道楚熠阳满肚子气,正找不到地方发泄,清雨刚好撞到他手里,肯定不会轻而易举放过她。 清雨察觉自己处境不妙,立刻哭着向楚阳娿求救。她说道:“姑娘,姑娘饶命,奴婢没有出卖姑娘,姑娘被大少爷囚禁,奴婢是替姑娘解难啊……” “你闭嘴!”楚阳娿一巴掌扇过去,打的清雨歪倒在地。她犹不满意,吩咐道:“把她的嘴给我堵上。” 楚阳娿一连串的动作,让楚熠阳侧目。 “姐姐,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到底怎么回事?” 楚阳娿欲言又止,家里有个神经病,她认为楚天阳既然回了家,这种事就不能瞒着弟弟。 但要说出来,她却感觉难实在太难以启齿了。 最后,她只能咬牙道:“等爹爹回来,你问他。” 楚熠阳何等聪明的人,已然有所猜测,见楚阳娿不想说,也就作罢了。 不过这样一来,清雨就更加留不得了。 “姐姐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处置。成亲的事也不必太担心,有我在,不会让你不情愿地出嫁的。” “我担心的并不是这个。”楚阳娿摇摇头,说:“我的婚事已经折腾的够久了,害得你跟爹爹一直忧心。不过我也想通了,我就算再怎么自视甚高,再如何目下无尘,也不过是个女人而已。我哪有那大的本事跟命作对呢,折腾来折腾去,也不过是害得亲人担忧而已。” “姐姐,你不要这么说。”楚熠阳不赞同道:“你应当这样想,你的亲事来来回回不安稳,不过是因为你太好了。你要是因为别人的错误而妄自菲薄,我跟父亲都不会高兴的。” 楚阳娿含笑:“好吧,不是我的错。” 说完起身,道:“我先回去了,这里……就交给弟弟吧。” “恩。” 楚阳娿离开楚熠阳的房间,回到自己的院子。 此时夕阳落山,天空一半阴暗晦涩,一半红云绚烂。 院子里一个丫鬟在洒水,还有一个穿着青色长裙的丫鬟,正取了屋里摆了一天的鲜花出来,准备扔出去。 楚阳娿慢慢悠悠走着,想到清水跟清风,从前这个时候,她们总是在做这些事情。不过她们从小在她身边长大,说话行走都不拘束,干活的时候也会聊天,总是笑吟吟的。 院子里的这些女孩,都是临时送到她身边的,她们生怕做错了事,被打一顿或者撵走,楚阳娿能从她们的脸上看到忐忑与惊恐。 怕是听到秀月阁的事了吧!整个安国府,对下人最严厉的就是王氏,但最喜欢发落人的,却是女儿进宫了的月氏。这些女孩子们刚来,自然要打听府里的情况。 想来她们不知道,实际上自己从来不处罚别人。犯错,谁都会犯错的,她觉得比起别人,自己犯的错已经够多了,哪里还有资格抓住别人一点小错就大做文章。 比如如果不是因为她,清岚清水她们,怎么会一个都没能逃脱呢。 她身边的,那些熟悉的面孔啊,全都不在了。 秋风拂青袂,天高使人愁啊! 楚阳娿转过身,没有理会丫鬟惊讶的目光,径直回了房间。 她前脚刚坐下,后脚楚天阳就来了。 男人笑吟吟,看上去心情很好。他一来就自顾自坐在床边高椅上,对着楚阳娿画了一半的画儿评头论足。 楚阳娿不想见到他,更不想理会他,等他看完了画儿,发现楚阳娿真的拿他当空气,便只能主动寻她说话。 “官儿不想知道哥哥今日过来所谓何事?” 楚阳娿翻个白眼,自己端着茶杯喝茶,不搭理。 楚天阳一点不在意她的冷落。他就那样面带笑容,盈盈地看着楚阳娿,目不转睛。 楚阳娿被看的心头火气,没办法,只好百无聊奈地问:“好吧,你是来做什么的?” “哥哥过来,自然是为妹妹解惑的。”男人很满意楚阳娿率先示弱的态度。他得意洋洋,却带着明显的恶意,对她说道:“妹妹难道不好奇,哥哥为什么突然同意让你离开家出嫁了么?” 当然好奇,可是楚阳娿知道自己就算再好奇也不能问这个人,因为没有人知道他嘴里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楚天阳却好像一点都不在意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形象,他自顾自地说道:“因为我的那位前妹夫,对妹妹可真是十分用心啊!妹妹猜不到吧,为了让我同意这门婚事,我那妹夫用一个孩子还跟我交换了。” 楚阳娿手一抖,差点拿不稳杯子。 然后她的预感就成真了,只听男人慢悠悠地说道:“是个男孩,丹姐姐生的,被他抱来送给了我。我本来是不同意的,可是想来想去,发现这个交易很划算。因为我发现妹妹对哥哥实在是太冷淡了,但这个孩子不会呀,以后他一定会非常喜欢哥哥……不过当然,没有人会知道他的身份,他会以为自己只是被战乱殃及而失去父母的孤儿……” 楚阳娿耳朵里轰隆隆作响,根本没有听见他后来说了什么。 她只听到了最重要的几句话。 丹阳的孩子,被云起偷来了,送给了楚天阳这个变态。 “你这个疯子,你丧尽天良!”楚阳娿猛地想他扑了过去:“还不把孩子还回去,那可是你的亲外甥!” 楚阳娿的踢打,对楚天阳来说,跟挠痒痒没有什么两样。 他捉住她的手,温柔道:“正因为是我亲外甥,我才更不会放手呀,妹妹难道忘了?” 楚阳娿全身发抖,眼泪断线一般往下掉。 “而且妹妹没有见过那孩子,人都说外甥肖舅,那孩子模样很像我,就跟亲生的一般。” “放过他吧。”楚阳娿哭求道:“哥哥,你不是心疼家里的姐妹么,就把孩子送回去吧,丹姐姐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孩儿,她会疯的……” 男人捧着她的脸,柔情脉脉地帮她擦了眼泪,浅笑道:“妹妹总是心软,这还是第一次,你这么热情地跟哥哥说话呢。”这么说着,他认真地看着楚阳娿的眼睛,轻声道:“可我就是想要一个我爱,同时也爱我的人,这样有什么错呢?” “这当然是错的呀!” “那是谁规定这是个错误呢?” “是……所有人。” “所以圣人有言,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哈。” “可是,可是也……”楚阳娿张了几次嘴,她觉得自己有几千几万个理由来反驳这个人的错误,但连她自己,也能想到这个人会怎么来反驳她。 然后她再一次发现,自己永远是说不过这个人的,因为规则对他不起作用。 “而且,哥哥是这样,妹妹不是早就知道的么?”最后,男人留下这一句话,就离开了。 留下楚阳娿一个人,站在那里失魂落魄。 孩子,孩子,楚天阳是个疯子,云起必然是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才会偷了丹阳的孩子给他。楚天阳是这样,她早就知道,但是云起呢?他怎么能这么做?他到底是不是人? 楚阳娿脑子里乱的不行,急急忙忙去找楚熠阳,这时候也不顾的许多了,她将所有人都打发走,一脸惨白地把楚天阳的事情跟她说了。 从王心怡到远嫁的楚琴阳,还有他囚禁自己,那些疯狂的理由。 楚熠阳听的一脸扭曲,他猜到了一些,却没有猜到这里头这么多事情。 “那现在咱们怎么办?丹姐姐的孩子要是落到他手里,就永远不要想要再找回来了。” 楚天阳藏匿行踪的本事,楚家上下的领教过的,现在她还没有跟云起复婚,那孩子大概还在云起手中,他们要是能联系到云起跟楚丹阳,说不定还有救。 “但是这件事,肯定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楚熠阳让楚阳娿冷静,提醒她说:“要是英国府当真丢了孩子,怎么会这么平静?昨日大伯娘还去英国府看望大姐姐了,回来欢天喜地的,将大姐姐生下英国府嫡孙的消息宣扬了个遍,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丢了孩子的样子啊!” 楚阳娿被他一提醒,这才想到其中的蹊跷。 “英国府嫡孙这么重要的事,大姐姐绝对不会马虎的。孩子要是丢了,不可能不告诉大伯娘,难道那孩子是被人给换了?或者楚天阳在撒谎?” “暂时还不清楚。”楚熠阳道:“不过不管是什么原因,我们都不能自乱阵脚。以防万一,还是你抽个时间去见见大姐姐,亲自问了她再做打算。” “你说的没错,我不能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楚阳娿呼出一口气,暗自祈祷自己是被楚天阳个骗了。 楚熠阳看她的样子,心中暗暗叹气。这个楚天阳实在是心思恶毒,孩子的事不管是真是假,他专门到姐姐面前说出来,恐怕唯一的目的,就是想要让姐姐对云起产生厌恶,现在看来,他恐怕是成功了。 第131章 楚丹阳刚生完孩子,孩子满月之前是不能出门的。 楚阳娿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去英国府看望楚丹阳,想要跟她说楚天阳所说的孩子的事。 可惜对于楚阳娿这个名声太大的亲家千金,英国府实在不怎么不欢迎。他们明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作为当事人,楚阳娿的感受却很明显。 楚阳娿到了英国府,被热情地接待。见了楚丹阳,发现她红光满面,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模样,与从前的气象有了很大不同。她说着感谢楚阳娿专程前来探望的话,却没有给机会与楚阳娿单独说话。 从头到尾,他们身边都是人,楚阳娿等了好些时候,发觉楚丹阳当真没有想听她说话样子,便也歇了心思,早早告辞了。 回到家后,她有些丧气。 她明白以前楚丹阳对他们态度好,是因为笃定大房要承爵,后来楚天阳失踪了,老爷子变了心,大房就算不高兴,也没有其他办法。但现在不同了,现在楚天阳回来了,大房地位又稳固了,四房却平白担上了争抢爵位的名声。楚丹阳会提防她,也是在所难免。 有些事明白是明白,但她总以为一家人就算再生份也有个限度。另外一点便是,在见了楚丹阳之后,她根本不敢去想楚丹阳是否对那个孩子的事早就知情。 她心烦气躁,心里到底还是没有办法眼睁睁看一个小孩子被毁了。 偏偏这时,云府又送聘礼来,听说老爷子见了云起,连成婚日子都定下来了。 璎珞轩这边,因只是小辈,楚阳娿又不是初嫁,所以干脆就没人跟他们商量,只派了个人来,通知楚阳娿做好准备光等着嫁人。 楚熠阳本就有伤在身,因为此事气得从床上爬起来,也不跟老爷子争论,直接说要带着楚阳娿回徐州。 老爷子这回是铁了心要把楚阳娿赶出门,听说楚熠阳要闹,干脆一声令下,整个璎珞轩都被锁了起来。 当天下午,云家的婚服居然被直接送到楚阳娿面前了。 想来云起本人也明白,楚阳娿是不想再跟云家有任何瓜葛,自然也不会乖乖在家备嫁。所以他那里准备周的到得很,不光衣裳鞋袜,就连嫁妆要用的恭桶都备齐送了过来。 楚阳娿被气笑了,这一副赶鸭子上架的模样,仿佛当她是个死人了。 看着面前恭恭敬敬等着回话的藏风,楚阳娿冷笑:“你们将军,这样费尽心机伏低做小,是为了那副图纸还是为了安国府的助力?若是前一样,不必要结亲,我直接给他。若是后一样,恐怕他要失望了,我一个出嫁女,对国府没有那么大的影响。” 藏风八风不动,一脸真诚地说:“主人于夫人情根深种,只想与夫人再续前缘,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算计。” “并无其他算计么?”楚阳娿冷笑:“那好呀,那就不要仗势欺人,利用老爷子与楚天阳施压。想要娶我,便让他三步一跪亲自来求。” 藏风半晌无话,楚阳娿懒得浪费时间,直接吩咐赶人。 回到云府之后,藏风把楚阳娿的话一字不落地告诉了云起。 云起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十分高兴。 “既然官儿让我三步一跪去求她,我也不等婚期了,备好亲队,我明日就去。” 藏风闻言,心胆俱裂地伏地谏言:“主人,您是何等身份,如何能对区区一女流屈膝下跪!” 他的话还没说完,云起便已冷了脸。 “区区女流?藏风,你好大的胆子。” “奴才不敢。” “自己去刑房领罚,至全身溃烂为止。” “是。”藏风抖了抖,跪着退了出去。 云起摸索着手上的扳指,心情大好。 “雪雁,你去通知安国府,就说明日一早,我要上门迎亲。” “是。”雪雁说完,却并未马上离开。他看着云起欲言又止,见云起并无理会他的意思,雪雁到底还是鼓起勇气,说:“夫人之才华万中无一,的确应当恭敬迎回。但是主人,这跪门求亲一事,也实在是太过……须知此事不仅关乎云府或者主人一人之脸面。主人雄才大略,将来必要名留青史,若当真有了跪门娶亲一事,恐怕后人评说起来,也不太好。再说夫人或许只是一时义愤,这才说了气话。主人若当真依言而行,不但让人侧目,也会给夫人留下跋扈之名声,这对夫人也不好。” 雪雁可比藏风会说话多了。 他知道主人从来对女人就没有什么兴趣,但既然有了兴趣,那就看得跟心肝肉差不离了。所以他想说服云起不要真的三步一跪去求亲,因为这样会坏了楚阳娿的名声。 可惜云起却不这么想,他笑了笑说:“官儿从小娇惯,又才华卓越,是个从来不肯服输的。从前不肯吃亏,这些日子却总是碰壁,她心里有气这才胡乱找借口发泄。她既然想撒气,我让她撒好了,至于旁人怎么看,那与我何干?” 雪雁无言以对,任命地出去办事。 次日一早,安国府外就人声鼎沸。 原来是云家派人来,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红毯子,那红毯从华容道,一直延伸过来到了安国府正门口。 一条大街被占了,行人还罢,赶车骑马的人缺不能通过的,普通百姓也不敢埋怨,只好早早绕路走。 这一绕路便把消息带得远了,连梧桐巷的人都跑了过来看热闹。 这么大的阵仗,显然是有富贵人家办喜事了。这会瞧热闹的看不到主家,便打听这办喜事的事什么人家。 这一来二去,便有那知道一星半点的,说起了安国府这位三嫁女与云家七公子的的婚事。 大约这个时代主动和离的女人少,还一下子和离两次,回头又跟头一个丈夫复婚的更是闻所未闻,于是不要多久,楚阳娿的名声再一次轰动京城。 而此时的楚阳娿,才慢慢悠悠爬起床,一脑子迷糊地在回忆昨天夜里做了什么梦,对于外头沸沸扬扬的事情,她是一概不知。 直到用完早饭,才见老爷子跟楚熠阳忧心忡忡地跑到楚阳娿面前。 楚阳娿一下子就清醒了,老爷子年迈,如今连中苑都很少出了。弟弟更是有伤在身,轻易不动以免撕扯到伤口。 眼下这一大清早的,两人都亲自到她这里来做什么? 楚阳娿战战兢兢,以为自己最大的秘密——穿越时空,被他们知道了。 她忐忑万分地等着老爷子发怒,等了半晌,却等来楚熠阳恍如梦游一般的询问:“姐姐,是你说,让云起三步一跪来求你的?” 楚阳娿愣在当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老爷子却已经气得以杖触地,呵斥她道:“胡闹,简直胡闹。婚姻大事,乃结两姓之好,你几次胡闹,云家不与追究,你却不知深浅,对丈夫肆意凌。辱。我楚家对你的培养也从未轻慢过,教你的女德妇德都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老爷子怒发冲冠,他震怒的不仅是楚阳娿不知深浅有可能得罪云起,给楚家招来强敌。更家让他震怒的是,这个孙女对男人的不服和轻慢。 她说要和离就和离了,她说造炮就造炮了,她说让丈夫下跪丈夫就下跪了。这种应该被当疯子锁起来的女人,居然出自他们楚家,简直是祸从天降愧对祖宗。 他恨不得把楚阳娿抓起来,好让她去云府门前跪个一年半载以赎罪。 楚阳娿知道跟老爷子说话是说不出个什么的,所以她没管老爷子,只问楚熠阳道:“你说什么下跪?云起他干嘛了?” “云家一早就来传话,说是你的主意,要让云起三步一跪才愿出嫁。云家铺了红毯,云起从云府出门,当真三步一跪往这里走,这会儿都道禧祥门了。” …… 开玩笑的吧! 楚阳娿不相信云起真的会拿自己自己一句气话当真。 她什么也没顾上,一个人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府里的人显然也听到了消息,都在窃窃私语,看见楚阳娿往外跑,便一脸惊疑地望着她,连拦住她都忘记了。 楚阳娿从安国府大门出来,发现云家的红毯已经铺道她家门口了。 红毯上面没人敢走,楚阳娿却没顾得这些,她只想着,既然这毯子是云起弄出来的,顺着它走自然就能找到他,看他在搞什么名堂。 一身淡紫绣花百褶裙,外套一件白底苏绣紫罗兰罩衣。裙角和衣摆层叠曳地,楚阳娿一跑,便飞扬起来。 看热闹的人看她踩在红毯上,刚开始惊疑不定,而后看到她秀丽隽美的容颜,都瞪直了眼。 然后有人惊呼,这女子恐怕就是云家求娶那位小姐,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都开始跟在后头准备看热闹。 楚阳娿脑子里嗡嗡作响,耳朵里什么声音都有。她突然就后悔自己一时冲动跑出来,要看什么究竟?要知道弟弟楚熠阳是绝对不会拿这种事跟自己开玩笑的。 可她此时已经跑了出来,再要回去,却有些挂不住脸。 于是一咬牙,硬要看看这云起搞什么名堂。 等她走走溪水桥时,终于才看到了云起。 只见那人身穿大红喜袍,头上还戴着一顶乌黑的龙凤呈祥双喜帽,胸前还挂着一团大红花,看上去十分古板可笑。 索性他有一长好面皮,怎么样的装扮都能显得气质出尘。这时候红毯左右早就围满了人,绝大部分还是正当妙龄的年轻女娘。 她们看到这美郎君结个亲还要三步一跪,十分可怜。个个眼泪汪汪,控诉着安国府仗势欺人,那国府嫡女也嚣张跋扈实非良配。劝着俏郎君不要折辱自己,天涯何处无芳草。 楚阳娿到时,那人刚跪完,正要从地上站起来,远远看见楚阳娿,忽而就笑了。 那一笑,当真是面如春花人更俏,艳比牡丹多一分。 楚阳娿停了下来,双腿灌铅一般怎么也迈不动了。 她冷冷地看着那人,感受到全世界的恶意黑压压朝自己袭来。 而一身红衣的云起,却在阳光灿烂处,不疾不徐,依着原来的步伐缓缓前进。 他眼睛注视着她,唇边含着笑意。 一步,两步,三步。 然后停下,正身,抻袍,屈膝,下跪。 再起身,站立,又是一步,两步,三步。 明明他是三步一跪的人,可他做这些动作如行云流水,眼睛却从未左右环顾,只是直视着楚阳娿,就如同在,在挑衅一般。 啊!这个人。 楚阳娿有点想要崩溃了。 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明明他做错了事,可是他稍微做一点什么,就一下子变成了受害者,好像她才是全世界最大的恶人,而他是被欺凌得体无完肤那个小可怜。 他那仿佛挑衅,又暗藏势在必得的笑容,让楚阳娿忍不住打个冷战。 这时候,云起已经到了她的近前。 他走了三步,就到了她的脚跟前,然后他就在几乎快要贴着她的地方,下跪,再站起来。然后说:“官儿是来看我跪得是不是踏实?” 楚阳娿:“……” 见楚阳娿不说话,男人又道:“那就是心疼我了,所以才来这里迎接我?” 楚阳娿还是没说话。 云起笑了笑,干脆自己决定道:“你说我三步一跪你才愿意再嫁,现在我做到了,你到这里来,必然是满意了。那现在我们便回去拜堂吧!” 说完手一伸,就看到一个浑身是伤的男人捧着一个盘子走了上来。 那盘子里是一件新娘的喜服和一块大到能把人裹住的盖头。 云起拿起喜服,往楚阳娿身上一裹,再绑了一条系带,就跟他身上的成了一对。 “你威胁我?” 终于,在他把盖头盖下来之前,楚阳娿说话了。 云起笑吟吟地看着她,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想不想听?” “……” “不想听也没关系,是有关徐州的事,昨天夜里才传来的消息,徐州城被破,死伤无数。不过此事的确与官儿不相干,知道不知道都没有什么意义。” 徐州被破! 楚阳娿惊慌不已,一把抓住云起的手:“到底怎么回事,这怎么可能!可是京城一点消息都没有。” 她爹爹在徐州呀,要是出了事,她该怎么办。 可惜她急着问,男人却不急着说。 他摇了摇手上的红盖头给楚阳娿看。 楚阳娿咬了咬牙,终于自己接过来把自己给蒙上了。 男人这才心满意足地牵起她的手,得意道:“徐州好着呢,我刚才骗你的。岳父人在徐州,小婿哪敢轻慢。” “你……” “好了,该上花轿了,不要大吵大闹,会被人笑话的。” 说完将她往花轿一面一塞,等楚阳娿反应过来就发现轿门被锁住了。 云起喜笑颜开地冲两边看热闹的人拱拱手,然后命令属下散喜糖和铜钱和碎银。做完这些之后,他才跨上白马,回头看一眼花轿,轿子摇摇晃晃抬起来,里面坐着他的新娘子哎! “回府,成亲!” 男人一甩鞭子,鞭声响彻云霄。 唢呐锣鼓这才欢天喜地响起来,云起志得意满打道回府。 楚熠阳身体不适,好不容易赶了过来,却听说姐姐已经被塞进轿子抬走了,当即挥手,带着人想云府冲了过去。 第132章 楚阳娿被塞进花轿,吹吹打打抬进了云府。 这回云老爷子不在,拜天地时主位上供奉着两个蒙着红布的牌位,楚阳娿被盖头当着视线看不见,其他人以为那是云起早逝的父母云培西夫妇。 拜完了天地,楚阳娿被云起押着送进了洞房,她一把扯了盖头,正想跟云起算账,却听外面来人报告,说楚家少爷带着人打进来了。 楚阳娿吓了一跳,赶紧放了云起,准备出去安抚弟弟。可惜她是新娘子,嬷嬷们十不准她出去的,还没到门口就被丫鬟婆子拦了回来,一个一个哭天抢地求她不要出新房,因为不吉利。 楚阳娿双拳难敌四手,终于还是败在嬷嬷们的魔掌之下。 云起在一旁看完了热闹,这才站起身来跟她说道:“妻弟来云府,自然是来找我的,官儿稍安勿躁,为夫去去就回。”说完便走了出去。 新房被人守着,楚阳娿只能规规矩矩坐在屋子里等。这一等就是大半日,直到夜幕降临,云起才带着楚熠阳一起到了门口。 “姐姐。”楚熠阳别别扭扭地在门口站着,也不敢看楚阳娿,只抿着嘴唇严肃地通知她:“我这就回去,把你的嫁妆送过来。” 没想到云起当真把弟弟说服了,楚阳娿还没反应过来,楚熠阳就转身走了。 这时候云起才进屋来,问她:“时候不早了,官儿饿不饿?我们这就用膳?” 楚阳娿一天没吃饭,的确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但此时她哪里顾得上吃饭,她只想知道以弟弟那直率的脾气,云起到底是怎么说服他的。 “你跟易儿说了什么?” 云起温文尔雅:“我只是告诉他,我们的皇帝陛下原本准备让你顶着楚燕阳的身份进宫的事实。” 这样一说,楚阳娿就明白了。 自己现在流年不利,喝口水都塞牙缝。虽然自己破罐子破摔,想着实在没办法也只能进宫了,甚至她都想好了,大不了生个孩子然后弄死皇帝自己翻身做主,可这种事到底是万不得已的选择。 而且对楚熠阳来说,是无论如何不觉得自己这位被父亲娇惯得脾气骄纵的姐姐,当真能够低眉顺眼地在宫里夹起尾巴过日子。当然,也更加不相信楚阳娿有那么大的胆子跟手段弄死皇帝。 在他心中,自己这个姐姐要是进宫的话,恐怕一等皇帝造好雷炮,姐姐的小命就要玩儿完了。因为皇帝竟然要她顶着楚燕阳的身份进宫,就说明皇帝根本就没有打算让她出头,有见天日的可能。 所以相比起进宫,嫁给云起做云家七太太,反而算是一条出路。 云起说服楚熠阳的理由,连楚阳娿都挑不出错来。因为她自己,也没有更好的选择(要是上山跟亲娘一起楚家叶散选择的话)。所以这种无力感再一次袭击了她,让她颓丧不已,连说话的精神都没有了。 晚膳早就准备好了,云起一吩咐,很快就端了上来。 楚阳娿明明很饿,却没有什么胃口。两人在新房里用完了今天的第一餐,从头到尾沉默。 她一直不说话,满腹心事地垂着脑袋发愣。 云起却很高兴,他等丫鬟们把桌子一撤,就来拉楚阳娿的手。 “时候不早了,我们去歇息吧。” 楚阳娿白了他一眼。说:“你自己去睡吧,我打地铺。” 云起也不再多说,扛起楚阳娿就往卧房走去,把她往床上一扔,整个人便压了下来。 楚阳娿抵着他的脖子,怒道:“放手,你要是敢动手动脚,小心我不客气。” “我们今日成亲,自然要圆房才对。” “谁说成亲就一定要圆房?我没心情不可以?” 男人眨眨眼说:“这是我上次犯的错,现在不会了。” 他们第一次结婚,云起是将楚阳娿晾在床上晾了一晚上的,可怜楚阳娿当时居然还没有生气。 不过现在,她是真的一点心情都没有。 敦伦这种事,是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的,三者缺一不可,所以楚阳娿虽已经又嫁了回来,却当真没有这个心思。 她心情不好,情绪低落,她就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待着什么都不干,其他任何事情,都要等她缓过劲儿来再说。 可是云起已经接受了上一次的教训,他打心底里已经认定,楚阳娿不惜亲自上战场也要与他和离,就是因为他们没有圆房。 这也让她明白了婚姻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娶回家的媳妇要是伺候不好的话,也有可能扛着大炮闹离婚的。所以为了改正错误,他亲自请教了年长女性跟男性的经验,而后得出一个惊人的答案:女人一旦生了孩子,心就踏实了。 他不明白女人为什么生了孩子心就踏实了,也不明白这个踏实是怎么个踏实法。但他还是决定一一履行。尽管,他对生儿育女这件事,其实心中十分抵触。 于是现在的情况是,云起搂着楚阳娿,回忆着这几日刚从藏风搜罗来的春闺图上看来的经验,准备洞房,楚阳娿却被他烦的心头起火。 婚内强奸?看她不给他点颜色,还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想到就做,楚阳娿行动比脑子快,只就着一腔怒火,朝云起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当然,在她的手掌落到云起脸上时,就被那人握住了。 她的这一行为严重出乎了云起的预料,男人抓着她的手,严肃地看着她,说:“你想打我?” “我不想打你,我是就要打你。” 楚阳娿说着,照着云起的胸口又一脚踹了过去。 这次云起没有闪躲也没有阻拦,他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沉默不语。 楚阳娿却不管他,腿收回来就准备下床。 这一下云起终于有了动作,他一伸手就将楚阳娿又捞了回来。 楚阳娿本就火大,被他拉拉扯扯也不顾武力差距了,随手拽过枕头就朝云起砸了过去。 一边砸还一边大骂:“你他妈脑子遭驴踢了,听不懂老子说话吗?我他么说了没兴趣跟你搞,你他妈就识相滚远点儿。” 啪嗒一声,不仅云起愣住了,外面也有人不小心摔掉了杯子。 云起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骂,骂他的还是他娶回家的娇小姐,怎么看怎么诡异。可被骂了一顿,他反而还觉得很……兴奋。当然,这种兴奋没有让他放任楚阳娿逃跑的动作,反而惹得他很想好好教一教她语言的艺术。只是长久以来的教养,让他一时半会说不出什么过分的词语,所以他只能皱着眉道:“你是我的妻子,新婚之夜不在新房待着,你准备去哪儿?” “你管我去哪那儿!” 楚阳娿不管不顾,只要云起一有靠近的趋势,她就又打又骂,三两次下来,云起也冒火了。他一把抓住楚阳娿,再也不轻饶,直接拔扒下她的襦裙和长裤,对着光溜溜的屁股蛋子啪啪就是两巴掌。 这一下,楚阳娿直接傻了,待反应过来,更加不得了。 尼玛自己活了两辈子几十年,爹妈都没有舍得碰过一指头,今天居然被打了,还打的是屁股。 愤怒夹杂着羞耻,楚阳娿爆炸一样扑向云起,她手脚并用连抓带咬,简直跟个疯子没两样。 云起也不高兴,沈着脸跟楚阳娿在床上打做一团,尽管顾忌楚阳娿的承受能力他已经很注意分寸,但这新房也已经被两人弄得昏天暗地乱成一团,楚阳娿落了下风,气势却分毫不愿饶人。 她一边踢打,一边喝骂:“敢打我,有本事今天就杀了我。你是跟男人,老子是女人,尼玛下面多长二两肉就了不起?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装的人五人六,人皮底下竟然跟个畜生没两样。你明知道楚天阳是什么货色,还拿楚丹阳的孩子送人,你他么还算不算人?啊!现在我又落到你手里了,高兴了吧?我知道你们这该死的男人得尊姓受不了被女人给休了,所以千方百计把我弄回来准备报复是吧?好,我他么等着看你把我炖了还是煮了。” “我并没有这么想。” 云起听见她的谩骂,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楚阳娿却越说越激动,越骂越起劲。 “裴炆的事你早就知道的吧?看到我被骗去嫁人然后被关起来你很爽是吧?看我被当猴耍很消气是吧……” 云起终于惶恐了。 他想说他真的不是那样想的,可又不可否认,她说的那些事,自己的确知道。甚至还有推波助澜的嫌疑。 他不敢承认,因为他敏锐地感觉到自己想的跟楚阳娿感觉到的是不同的。 所以他住了手,乖乖跪在床上,任凭楚阳娿拳打脚踢。 直到她打得累了,才伸出手,紧紧将她搂在怀里。 “我错了,但是我真的不是那样想的。” 男人红着眼,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他知道楚阳娿最喜欢自己这张脸,所以用一个十分奇怪的姿势弓着后背,将脸支在楚阳娿前面,希望她能看在这长脸的面子上,冷静下来听他解释。 可惜楚阳娿打累了,也骂渴了,手里停了下来,却也再不想看他。 她在床上蹲下来,将自己缩成一团,然后摸索着扯过被子往身上一裹,闭眼,睡觉。 云起就支楞着脑袋,就着这奇怪的姿势呆坐在一旁。 他看着楚阳娿熟睡的面庞,想起他第一次见她的样子,还年幼的她分明俊秀可爱,为什么他那时候就没有看出来呢?又想起她笑吟吟缠着自己,努力讨好他的样子,就又是欢喜又是难过,他做错了事,想要改回到正轨,却要多走很多的弯路。 他想着想着,又想到现在楚阳娿终于又成了他的妻子,心情总算好起来。 于是他轻轻地伸出手,将楚阳娿的脚丫握在手里,就这样端端呆坐了一整夜。 等到黑夜淡去,太阳出山,他才小心翼翼地,看着楚阳娿苏醒过来。 黑眼圈的男人,即便衣衫不整也依旧美貌。 楚阳娿想到昨天晚上自己那疯狂的样子,十分尴尬地左右相顾。 云起早已收起昨天夜里那凄惨模样,他松开楚阳娿的脚,从容地从床上站起来,笑容优雅地说:“先起来吧,我父母早逝,老爷子也不在京城。你不用出去敬茶,不过等你回门之后,我们便要启程回文山,你是当家主母,应当早作安排。” “回文山?”楚阳娿一愣,没有想到第一个要面对的,居然是这件事。以前她就算结了婚,也住在京城云府,可从来没有说要去文山的话。 不过又一想,云老爷子年迈,云起马上就要继承家主之位了,自然不能不回去。 “但是我……” “我们的问题,可以慢慢解决。我们有的是时间,对不对?” 楚阳娿无言。 又听男人说道:“现在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听的进去。无论你说什么,我也不想放在心上。有些事情,光说是说不通的,所以我们慢慢来。反正,你也嫁给我了,你弟弟跟岳父也同意了,你不想让他们被公事焦头烂额时,还要分心来为你担心对不对?” 楚阳娿:“……”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被他说完了,她还能怎样? 第133章 结婚三次,楚阳娿终于正常地回了一次门。 父母不在,王氏与老爷子分别招待了他们这对新婚夫妇。 不过两人这婚结得乱七八糟,众人完全不晓得该拿出什么态度来对待他们。加上王氏心里有想法,看见楚阳娿她就一肚子疙瘩,所以这回门宴,便准备的不怎么上心。好在楚阳娿也不奢望她对自己如何,两边都把面子抹平就成。 弟弟楚熠阳当日带人冲进云家去闹事,回来伤口又发红了,于是被林生拘着,连卧房也不准出。楚阳娿离开时,他也没有来见她,只沉默地让林生给了她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一份可以调用的人手的名单。 楚阳娿看了一眼,就将名撕了。她知道这是弟弟的好意,但她嫁妆不少,除了丫鬟还没有使唤顺手之外,其他人手管事都够用。 离开家门之前,她见到了楚天阳,那人回到了安国府,又变成了当年那位风流斯文的贵公子。他等着楚阳娿,似是想说什么,楚阳娿却看也没有看他,直接跟着云起抬脚走了。 “他回了安国府,你弟弟的处境就不太好了。” 从安国府出来,云起便若有所指地提起楚家现状。 楚熠阳自从回到安国府,就是被当继承人培养的。那时楚天阳失踪,老爷子暴怒,整个楚家都默认了这一点。现在楚天阳回来了,弟弟楚熠阳就有点名不正言不顺了,这的确是个疙瘩。 不过楚阳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种事由不得她做主。再说老爷子毕竟还没表态,他们要是太着急,反而显得不沉稳。 云起见她不理会自己,也不生气,只捉了她的手,捏在手里一摇一晃地走。 街上人来人往,吆喝叫卖之声此起彼伏。 楚阳娿无暇欣赏,云起却兴致勃勃。 他走到一个卖糖果的小摊子上停了下来,摸出几块碎银子,买了两块糖果塞进楚阳娿手里。 楚阳娿捧着手里的糖块,面无表情地说:“我从来不吃糖。” 云起愣了愣,知道自己这个讨好失败了。他问:“那你喜欢什么?” “喜欢什么我会自己去拿。” “要是拿不到呢?就放弃吗?” 楚阳娿知道他意有所指,便没说话。 云起又道:“你喜欢什么要尽快吩咐下去。到了文山就没有这样方便了,老太太辈分最高,她必然会为难你,吃穿花用,想要靠公中,是一点希望都没有的。” 说起文山的情况,楚阳娿就不得不留心了。她一直住在京城,但去了文山之后,毕竟是要在长辈手底下讨生活,自己这个做小辈的,难免要受制约。自己跟云起的婚事来来回回折腾,想来云家长辈,都不会看她顺眼,为难她几乎是必然。 “老太太是个怎么样的人?” 云起却轻轻笑了笑,告诉她说:“老太太仆氏,乃是仆沣皇族最后一名公主,亡国之后嫁给老爷子,却一直想要保持他们皇族血脉的纯洁。她希望我的妻子是仆沣人,子女也由仆沣女子所生。所以她绝对不会喜欢你,你到了文山,必然会被她刁难。” “看来我到时候躲她得躲远一些儿了。”楚阳娿不甚在意地说。其实她心里根本就没打算跟云家任何人接触,她心气不顺,看谁都觉得碍眼,还不如谁也不打交道。 却听云起又说:“她的儿子云培西,以及儿媳许氏,都是死在她手上的。” 楚阳娿停住了脚步,不可思议地按向云起。她不明白这个男人是怎么这样平静,甚至充满柔情地说出这些话的。 仆氏的儿子儿子,那不就是他的父母吗? 楚阳娿定定地看了云起一会,突然有点可怜他。 是呀,她忘了这是个孝字大过天的时代。仆氏是祖辈,就算云起知道父母死于她手,那又能怎么样呢?他能杀了她替父母报仇吗? 不能。 楚阳娿知道云起年幼时曾经走失过,也是在那次他的父母出的事,想来他那时候就知道凶手是谁吧。 难以想象,那么小的孩子,是怎么走过来的。 楚阳娿突然就泄气了,她纠结于云起的行事风格,但她此时却在想,这样环境长大的人,哪里能用自己的思维去理解呢?她不能对他太过苛责。 她想以前她信誓旦旦的爱慕,不过是基于他容貌的迷恋。她其实从未了解过他,更遑论说爱呢? 想到此处,楚阳娿不得不反省自己的行为,实际上她只是将自己的思想,强加在一位成长坎坷的古人身上了,与那些顽固大家长们,没有两样。 云起感受到她陡然变软的目光,猜到她在想什么。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说:“不必同情我,我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云起了。” “那到了文山,我该怎么面对她?”楚阳娿想到那个不曾谋面的老夫人,头痛。 云起说:“你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现在的云家,没人能奈何我们。” 楚阳娿挑眉,云起一派风清云淡:“做出的事,总要付出代价。正好时间到了。” 楚阳娿了然,云起到底是要为父母报仇的。 此时的文山,云家众人,在得知云起将要携妻回家时,心思各异。 当着旁人的面,大家一派喜气洋洋,待回了自己屋子,便开始谋划起来。 大何氏拿不准老人们的心思,悄悄打发了人去打探。 过了两日,方从蔡婆子的男人那里得来消息,说是长老们的意思,如今大势不稳,云家想要更上一层楼,少不得要为皇上分忧。而如今整个云家,掌权得势的,便只有云起一人。云起手里握着朝廷三分之二的兵权,云家子弟有心上进,却也寻不到机会说和。如今云起回了家来,老人们自然盘算着,跟云起商量将家中子弟放进军中历练。 大何氏听罢此言,心中满意。那云起虽是名正言顺的云家嫡子嫡孙,但因他身上的外族血脉,使得家中老人们一向不甚喜欢。 这两年云起风头越发强劲,大何氏心中不安,生怕因他这般本事,使得老人们对他态度改观,突然就放弃自己的儿子。所幸老人们到底是明白事理的,便是那云起有天大本事,家里也不会另眼相看。 老人们意志坚定,儿孙前途光明,大何氏心里高兴。想那云起闹出天大动静,连皇帝也要给三分颜面,可任他战场拼杀出多少功绩来,最后还是属于她的儿子。这让她心中快慰,连接风宴席也准备的有精神了,甚至巴不得他回来得再早上一些。 却说云起众人,从京中出发,因随从众多,带的行礼也不少,路上走了两月有余,这才到了文山。 楚阳娿头一回到夫家祖宅,本想低调行事,却又知晓云起与族人旧怨,自己到了文山,怕是少不得被磋磨。所以思来想去,她终究把能带上的人手,全部带上了。左右此次回文山必定长住,再者自己也见识过大何氏小许氏等人的为人,那些人最是欺软怕硬,自己若不摆足了排场,被她们小看了,少不得欺上门来找麻烦。 自己三嫁之人的消息,云家上下肯定不会没有听说,她不会欺压旁人,只求无人敢欺。 相比起楚阳娿一路上掰断了指头筹算到时如何行事,反倒是云起自己,很是悠然坦荡。他一路上除了处理万州的快马急报,余下时间只缠着楚阳娿,还当着她的面儿翻看那春闺之物。 楚阳娿是活了两世的人,小黄片儿也是见识过的,脸皮厚实牢靠,怎可能会因瞥见两页彩图而羞耻。反倒是云起,苍蝇一般在她跟前绕了两日,觉她当真毫无反应,这才扔了春闺图,自去跟老军师请教新法子勾搭自家媳妇。可惜身边谋士各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却从未研究过女人心,出的主意,全然没有效果,惹得云起脸色黑臭,越发觉得自己这些谋士,并不比他们自己吹嘘那般无所不能。 下面众人被他气势威压,个个缩头藏脑,跟个鹌鹑搬恨不得会隐身了才好。直到入了文山地界,云起这才敛了一身气压,又变成那温文优雅的贵公子来。 楚阳娿一路上看他装神弄鬼,十分可笑。偏又不想让他如愿,这才一直不肯理他如今好了,到了老家,他终于又端起了那副尊贵架子,楚阳娿也才端正了态度,不再当着人面给他脸色,反而要言笑晏晏地,装出一副亲热做派来。 云家众人掐着指头算了好几日,终于等到云起回了家门。 他们虽厌恶甚至提防云起,但现下势不如人,表面上还是要过得去的。所以这接风宴也办得热热闹闹,只苦了楚阳娿,路上颠簸这么久,本就劳累困乏,好不容易到了文山主宅,却连小憩一会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簇拥着,拉去拜见云家各位长辈。 因有内外之分,所以云起去见男性长辈,楚阳娿去了内宅,见的是云家女眷们。 “这几位依次是老太太,姨太太,以及隔房家里的太太们。” 小许氏是嫂子,且在京城与楚阳娿相处过一些日子,于是领着楚阳娿介绍长辈的,便是她。 楚阳娿笑吟吟地,依次行礼,又吩咐丫鬟奉上从京城带来的礼物。 自清雨被处置之后,伺候了楚阳娿十几年的十二个丫鬟,算是一个都没了。眼下提拔上来的,都是古嬷嬷亲自挑选调。教来的。她们刚来楚阳娿身边不到半年,年纪都还小,最大的也不过十五岁。好在都是聪明伶俐的,办起事来也算用心。且如今有古嬷嬷和另丁嬷嬷带着她们,规矩比从前要严厉些。她们是大家出来的婢女,一字排开站着,竟然比何家许家那些千金小姐还有派头。在做女眷们行礼不舒服,看楚阳娿便有几分钦羡又有几分不满。 不过不管内心里感觉如何,表面上却还要十分热情。 “回来了就好,是个好孩子。” 老太太太太们,一个个笑容慈祥地端详着楚阳娿,也吩咐身边丫头送下见面礼。 这一圈婶婆姑妈见下来,楚阳娿便头昏脑涨了。 云家因一向只与何家许家联姻,因此家中女眷不是姓许就是姓何,且这些女眷之间,也往往是姐妹姑侄之内的亲戚,模样上头,便多少会有神似。 楚阳娿自诩记性不错,在接连见了三五个长相差不多的许氏大许氏小许氏中许氏小许氏小二许氏等等之后,也察觉与其记脸记身份,还不如记她们身上的妆扮来的有用。 好不容易跟所有的女眷都打完了招呼,才听见仆氏懒洋洋的一声:“坐吧。” 楚阳娿闻言坐下,道一声:“谢老太太。” 这才开始细细打量这位云起口中杀害了自己儿子媳妇的老太太仆氏。 仆氏年纪很大了,一头的白发不见一根青丝,上面沉甸甸带着赤金双星拱月镶白玉翔鹤梳,前额配着蓝宝石一步七星莲藕抹额,耳侧坠着金边点翠十珠流苏坠。日光一照,金光闪闪,万紫千红。光是看着,都觉头重脚轻脖子乏。 仆氏乃是外族人,相比晋人女性,面孔棱角要刚硬许多。她宅额头,鼻梁高挺笔直,眼窝深邃,连眼珠子,也不是晋人一般存粹的黑。如今的她上了年纪,脸上纵横布满着脂粉藏不住的岁月痕迹。但光瞧这双眼眸和高挺的鼻梁,楚阳娿想,她年轻时也是个十分秀美的,充满异国情调的少女。 然而时光在她身上刻下太多痕迹,她眼中没有一般年长者该有的平静祥和,反而眸光波动,含着一股藏也藏不住的戾气。 国破家亡,族人被俘地位低下,唯一的儿子惨死己手,想来这般命运的人,永远也无法得到常人的平静安宁吧。 在楚阳娿打量时,老太太也已经发话了,她侧着头,对站在身后的两名少女吩咐:“你们两个,便去给太太敬茶。” 此话一出,房中骤然一静,女人们看了眼老太太仆氏,之后便都把目光集中到楚阳娿身上。 楚阳娿心中一动,没说话,只平淡地看着仆氏。 两名少女已经捧着茶杯,在楚阳娿跟前跪好了。 楚阳娿没有理会她们,只笑着说道:“今日我刚回来,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可没有喝茶的道理。” “本来你们今天刚回来,我不该把此事提出来。只是我家孙儿年纪不小了,如今膝下空虚,总没有继续耽搁下去的道理。赶迟不如赶早,左右今天亲戚们都在,我就做主,帮你纳了她们。” 老太太气势十足,腰杆挺得笔直,身上穿着大红绣金牡丹图,与头上宝石相映成辉。她双手散散握着手绢,放在腹前。这是一个防备兼自卫的姿势。 楚阳娿暗想,这位老太太瞧着身份高地位稳,实际上所有的气势都是硬装出来的。 她虽然坐在中间,但她下首的女眷们,说话坐姿却都是背对着她,显然在这家中,她本人并不受欢迎甚至不受尊敬。 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楚阳娿原本想着,云起与云家的恩怨,由得他们自己去处理,自己万不得已不会沾手。至于妾室,她也猜到云家必定会有人不想让她清净,找些女孩子往云起身边塞。但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一来她晓得云起那人有病,就算给他塞个九天玄女在跟前,他也顶多过过眼瘾,摸一把就得吐。二来她现在也看开了,不像之前那样觉得云起要是喜欢上别人,自己就会伤心到死。她觉得自己长大了,已经学会面对现实。 然而不论她如何不在意,也没有办法坦然地任由仆氏侮辱。 今天才是她从京城到文山头一天,云家人都还没认全,老太太就当着这么多女眷的面塞了两个女人出来,直接逼她纳妾,这不是打她的脸是什么?不,她不仅是在打她楚阳娿的脸,而是在打楚家的脸。 楚阳娿有点明白为何有人越是生气,就越是喜欢笑了,因为有时候,真有人有那本事把你给气笑。 所以楚阳娿就当真笑吟吟地看向老太太,轻问:“老太太的意思,云起身份这般低贱,竟然不配生得嫡子,只配与这来路不明的婢女生下个身份低贱的庶子?您身为祖母,这般思想,却是让孙媳妇不甚明白了。” 老太太说云起年长无子,不催她这个名正言顺的孙媳妇,反而急慌慌地塞妾室,这不是明摆着默认她楚阳娿不用生孩子么? 楚阳娿一点都不委婉,对着仆氏这种直愣愣的人,也就只有直白地应对了。 仆氏听了她的话,却气得攥紧了手绢。 在她心中,她的儿孙,那是天下顶顶尊贵的人物,怎么可能会如楚阳娿口中所说的低贱到连嫡子都不配生? 可关键在于,楚阳娿这个名正言顺的正室孙媳妇,她接受不了。接受不了的唯一原因,是因为她不像自己一样,是纯纯正正的仆沣人。她根本不希望这个名正言顺的孙媳妇生下任何一个孙子的孩子,这是其一。其二便是,在仆沣习俗中,跟本就没有嫡庶之分这一套。他们那里,一个男人可以娶好多个女人,这些女人所生育的孩子,地位上是平等的。而他们待遇的差别,就取决于他们父亲的宠爱程度或者他们生母娘家的强势程度。 也就是说,他们心中,不管嫡子也好庶子也好,只要是儿子就就行。 可是这一套,在云家这里却是行不通的。仆氏在云家生活这么多年,多少也看明白了这些。但是没有办法,她希望云起迎娶自己挑选的仆沣女孩,可是老爷子不同意,孙子也不答应,这才不得不另想办法。 好在,晋人有个孝道大过天的规矩。也就是说,自己既然是长辈,那么她说的话,作为孙媳妇的楚阳娿,是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她知道云起一向不爱接触她挑选的女孩子的。但她早就想好了,等楚阳娿做主纳了他们之后,若云起一如既往地不愿意跟她挑选的女孩子圆房的话,她便可以斥责楚阳娿不贤,让她去劝说云起分撒雨露。 至于楚阳娿这个媳妇,她心里也有数。 安国府如何势大,她是不清楚的,但她却知道,楚阳娿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娘家是绝对不会给她撑腰的。 当年老爷子做主给云起定了安国府嫡女,说她乃是世家千金,乃是顶顶好的名门淑女。可眼下看看,她已经是三嫁之身,她相信她的娘家,是早就恨不得将这女儿赶出家门不相来往了。至于自己的孙子云起,迫不得已与她再婚,必然是另有原因,他的心中绝对不会真正喜欢她。能给楚阳娿一个正妻名分已是天大的福分,生嫡子这件事,那是她想都不该想的,一个三嫁女,她孙儿怎么可能碰她? 还有一点就是,今天云家所有亲眷都在,她们的态度她也看在眼里了,一个个即便心中厌恶,也不得不打起笑脸巴结这国府嫡女。自己当着她们的面,却可以轻轻松松地拿捏了楚阳娿,这可是一件极出风头的事。也让那些瞧不起她的贱人看看,自己才是那个直得起腰杆的人。 可惜,她太想当然了,这一切演算,不过是基于自己的臆想。楚阳娿根本不是她以为的那么好拿捏的人,她跟本不在乎云家众人如何看她。 要说别人家,女儿出嫁了,怕带累家中未嫁女孩的名声,所以不得与循规蹈矩珍惜羽毛。 可楚阳娿的名声已经无法挽回,差不多也打算破罐子破摔了。而且楚家的女儿们,个顶个的命不好,便是循规蹈矩的,也没见哪个有好下场。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唯唯诺诺自找苦吃? 在座众人等着看事态发展,各有心思。 楚阳娿笑吟吟看着老太太,就是不接茶。 两个仆沣少女跪的时间久了,双手已经战战地,连茶杯子都端不稳了。 老太太脸色冷得滴水,沉沉地看着楚阳娿,道:“听闻楚氏乃是名门淑女,如何连个妾室也容不下?传出去,却要说你国公府的女儿善妒了。再者,我是长辈,想给个人伺候孙子起居,你不仅不从,还想顶撞与我?” “孙媳妇初来乍到,哪里敢顶撞老太太。”楚阳娿皱着脸,假装可怜:“然而媳妇这才刚刚进门,老太太便让孙媳妇给相公纳妾,却是不喜欢孙媳妇?既然如此,便请老太太做主,写一封休书,把媳妇休弃了吧。如此一来,孙媳妇可自归家,老太太想与云起娶个什么妻,纳个什么妾,都凭老太太欢喜。” “你……”仆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她倒是想一纸休书把楚阳娿给休了,但云起的婚事,向来由不得她做主。她要是自己能左右孙子的婚事,楚阳娿哪里还会进门? 她简直看妖怪一般看着面前这个自称她孙媳妇的女子,晋人一向好脸面,她以为楚阳娿即便出身再高,如今也嚣张不起来了。哪里会料到她居然敢这么轻易就把休书不休书的说出来。 可她既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想要给自己立威,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于是老太太道:“你虽是刚到文山进我云家大门,但到底不是初婚大姑娘了。这些年都么有生养,怕是身上有些不妥当吧?我家孙儿不嫌弃你,再次迎了你进门来,你必要更加贤惠才是。至于休书,我且不提,不过是成全孙儿一片好心。” “孙媳的确不是初婚,当日我千方百计和离,便是不想与你文家牵连太多。可惜你孙子三步一跪,求了我回来的,想来老太太也晓得,孙媳妇我就是心软,这才没有坚持到底……呵呵!” 仆氏敢说她不能生孩子,她也就没有什么和避讳的了,反正今天她就是不准备妥协,看她怎么着吧! 两人争锋相对,毫不相让。 大何氏,大许氏,小何氏,小许氏等人看在眼里,乐在心上。 云起是她们的心头大患,原本他们就千方百计想要对付他。如今发觉他们夫妻不睦,这不是天大的喜事一件么? 当年在京城,这位国府小姐,对云起那可是巴心巴肝,连老爷子都敢顶撞。现在好了,奴生子就是奴生子,终究还是被楚氏给厌弃了。此次再婚,还是云起三步一跪求回来的。想来楚家也是念在楚氏到底是三嫁之身,这才勉强同意。 今日他们一到文山,老太太仆氏便迫不及待朝楚阳娿发难,这不是给她们培养盟友么?云起身边高人众多,他们想要探听一下消息都寻不到机会。可楚氏是他正妻,又是千方百计求回来的,自然身份不同。若能交好了她,那日行动起来,必定事半功倍。 想到此处,大何氏朝媳妇点点头,让小许氏机灵一点替楚阳娿说话。在这时候给楚阳娿卖个好,以后结交起来,也比较方便。 得了婆婆的暗示,小许氏忙干咳一声,插言道:“老太太,今儿七弟跟弟妹刚回来,家里的事情还多着呢。这会儿七弟跟叔父们说话,怕是也快回来了。您是他的亲祖母,老七孝顺,回来头一件事,自然是要来给您请安。若等他来,察觉老太太您不高兴,怕是会十分担忧的。因此孙媳这就想呀,纳妾不纳妾的,这事儿先放在一边,等过上两日再说。七妹到底是名门千金,总不能让外人觉得,咱们云家仗势欺人,您说是不是?”小许氏一脸温柔小意,句句向着楚阳娿,生生把在京城时,她也想方设法给云起塞妾室的事儿给忘得一干二净。 与朴实不同,小许氏一开口,便代表了大何氏的意思。 大何氏的身份,与势单力孤的仆氏可不一样,仆氏若是不借坡下驴,其他热人便会七嘴八舌让她连话都插不上。即便老太太是家中地位辈分最高的女眷,也无可奈何。这是长久以来的斗争经验,仆氏深有感触。 见小许氏说话,她脸上变了又变,终究呼出一口气,对楚阳娿说道:“既你容不得人,那今日便算了。可怜这两个孩子捧着茶杯跪了半天,也不用你承认她们的身份,只喝口茶便罢了。” 楚阳娿依旧笑容温婉:“孙媳不渴,不想喝茶。” 老太太脸上变了又变,终究无可奈何,让那两名外族少女起身了。 楚阳娿感受到两个女孩瞧瞧盯她的眼神,不甘中带着恨意。 她们是被老太太挑选出来,专门养着给云起生孩子用的。 除了伺候云起,她们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 仆氏心高,在云家地位又很微妙,这使得她的性子十分极端。她训练这些女孩子,要求极为严厉,一个不小心,就要挨打挨骂。加上云家众位千金们,没有一个瞧得起她们的,这让她们极度自卑,又极度自傲。云起那般人才出众,往后又是一族之长,便想着待成了云起的人,好报了往日被她们轻视的仇恨。 可这些年来,云起要么远在京城,要么征战沙场,虽时有书信寄回文山,人却一次没有回来过。加上那些书信,便是寄回来,也落不到她们手里,她们没有机会见到云起,就只能等着。老太太仆氏养的女孩子们,不少等着等着,就把年纪等大了,最后不得已被送了回去。现在剩下这些,都是后头培养出来的,她们在云家过个一年半载,便再也不愿回到家去。之前云起一直不曾回来,她们本就害怕要赴前辈后尘,天可怜见,好不容易京城传来消息,说七少爷又跟先前的妻子复婚了,且婚期一过,便回文山。 她们欢天喜地地,等着开脸做姨娘,却不想当家太太这般强势,连老太太的吩咐也敢不从。 七爷千方百计,娶了这个母老虎回来,可见日子有多难熬。 偏按晋人规矩,家中纳妾,必要主母点头方才算数。今天是头一次,她们没被接纳,难保下一次,老太太会换个人给云起,那样一来,她们一辈子就没有指望了。 她们的眼神,楚阳娿看得清清楚楚,也很熟悉,因为当年的许铭书,也是这一模一样的眼神。她从来不怕被人记恨,只是心境一变,想法也变了。从前只觉得许铭书讨厌,现在看见这两个女孩子,只觉得可怜。 化解了老太太的发难,小许氏志得意满,拉着楚阳娿的手,含情脉脉诉说离别之情。 楚阳娿淡然配合,直到外头来请,说晚宴摆好了,请各位女眷们上桌。 老太太推脱劳累,径自回去了,楚阳娿在小许氏的陪同之下,与云家众女眷们你来我往,相互试探。 席上一错眼,还瞧见成了云霄妾室的许铭书。几年不见,许铭书早已换了个模样,她衣着妆扮倒还鲜亮,可一身的肥肉让她身子都变了形状,要不是五官还有当年的影子,楚阳娿差点认不出来。 许铭书显然也发现了楚阳娿在看她,朝她笑了笑说:“楚姑娘,好久不见。” “姨娘错了,我早已成婚,你该叫我七太太才是。” 许铭书脸一红,抿唇不语了。 她如今这幅模样,便是见了云起,也只想远远躲开,可是看到楚阳娿,心中的幽怨,却还在。 楚阳娿笑了笑,转头跟小许氏说道:“不过说起来,几年不见,许姨娘越发富态了,可见这些年日子过得不错。” “可不是,心宽体胖心宽体胖,心宽了,人自然就富态了。”小许氏随口说了一句,又让她说些京中趣事。 当年楚阳娿傻了,楚燕阳又进了云府管了家。没过多久,老爷子便回了文山,云起也带兵入伍。 她与小何氏留在京城,虽被京城繁华迷了眼,可家里管家掌财的,却是这表面弥勒佛,实际上铁公鸡的大何氏。 大何氏连他们小家里藏一点私房钱都要过问,哪里会仗义地多给她们零花钱。 京城物价,与文山相比起来,那可不是一个段位,继续在京里住下去,必然紧巴巴。加上儿女都在老家,她们求了好多次,老人们也不愿意把孩子们送来,所以想来想去,到底还是回家妥当。 后来几年虽也时不时寻着机会去京城,但到底不比在京长住。 她们关心的除了京中趣事之外,自然还有贵女们的新式衣着打扮。 这些边边角角,她们问,楚阳娿便毫不藏私地说。 年轻女性们听得喜欢,上了年纪的婆婆婶婶们,却不大爱听。 相比起那些要花银子的无聊事儿,她们更关心云起日常喜好。 只可惜楚阳娿‘面浅’,一被问到与云起有关的生活琐事,便整个人羞羞怯怯地说不出话了。任凭她们轮番上阵智计百出,楚阳娿也就一招装傻充愣听不懂。 好不容易,这餐接风宴才算吃完,云起来接楚阳娿,与各位长辈们一一道别之后,才脚踩棉花地往回走。 “今天我总算见识过了,堂堂云家女眷,居然一点面子功夫也不做,这样急不可耐地打听你的私事,真是一个比一个……直爽。” “她们都是云家自己养出来的,自然不比外面的千金们行事谨慎。” 的确,她们从小婚事基本都是定的,嫁来嫁去也就这两家,没有竞争,自然就不会在乎竞争力。 这里头最大的变数,也就是一个云起。 想到这里,楚阳娿突然问:“你说我们会不会没地方住?就今天这些太太们的心思,我可不相信她们能记起帮咱们收拾个干净屋子。” 云起喝了酒,这时身上有淡淡的酒气,他听见楚阳娿的问题,笑了笑说:“放心,我的住处有人看着,知道我回来,必然会打扫干净,不让夫人无处安歇。” “那就好!” 楚阳娿放心了,加快步子往前走。她早就累的快瘫下了,偏偏因为要应付这些三姑六婆,不得不打起精神。现在一放松,感觉前身上下又酸又疼,连走路都是飘的,恨不能找根钉子把身上的骨头拧一拧。 云起也是一路舟车,虽然长年练武身体强壮,此时也感到疲乏了。 两人在丫鬟仆人的簇拥之下,好不容易回到住处。 楚阳娿根本没有兴致观察云起的屋子,只让丫鬟备了水,想洗个澡赶紧休息。 为云起看屋子的是个瞎眼瘸腿的老人,一大把年纪了,见云起回来,欢喜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无论怎么说,也要跟前跟后伺候着不愿意歇下。 云起坦然地被他伺候着,两人还小声嘀嘀咕咕,不晓得说了些什么。 楚阳娿洗了澡,让丫鬟帮她擦干了头发,正往床上一滚,准备闭眼睡觉。 突然听见外面来了人,却是一位身穿绿衣的老嬷嬷。 老嬷嬷喜笑颜开地给云起磕了头请了安,这才说明了来意。 “老太太知道你们刚回来,这屋子里也冷冷清清的,连个洒扫的人手都没有。老太太心疼你们没人伺候,早早备了几个丫头给你们使唤。这几个……”老嬷嬷指着门外一个比一个水灵妖娆的少女,说道:“她们都是在府上长大的,对各处都熟悉。少奶奶初来乍到,有所不便,就留下她们差遣差遣。” 云起一边用毛巾擦着滴水的头发一边看楚阳娿。 出雅阁翻个白眼,没搭理。 老嬷嬷言语更加热切,说:“瞧瞧,少爷何等尊贵的人儿,如今连个洗头擦水的都没有,可见老太太给人给的及时。” 云起闻言,一笑。 起来坐到床边上,把毛巾扔给楚阳娿,示意她帮他擦头发。 楚阳娿一肚子怨气,可她这会就想睡觉,不想找一团事出来害得自己又没法睡。于是她爬起来,任命地拿起毛巾,在云起头上揉来揉去。 本以为这老嬷嬷这会该走了吧,却见她弓着被,瞅着楚阳娿笑得见鼻子不见眼,嘴里却一个接一个地挖坑:“老太太还说了,少奶奶是规矩人家的女孩子,最是孝顺懂事不过。如今回来文山,没有公婆需要侍奉,为了不让外人挑剔奶奶不孝,便请少奶奶去正屋里头。对外只说是奶奶伺候老太太睡觉,实际里头准备了棉被床铺,也不需少奶奶躬身亲自做什么。” 老嬷嬷喝成一气,说了这一堆,中心思想就是:老太太准备了一群美女让她们伺候云起,而作为妻子的楚阳娿,为了孝道,就要去老太太那里,每天晚上住着,好伺候她睡觉。 但在云起跟前,还十分好面子,说什么只让她过去不让她做事。天晓得老太太那心思,她真过去了不想方设法把她折腾死才怪。 楚阳娿当场就怒了,这尼玛她是嫁给个男人了还是嫁给了死老太婆了? 把毛巾一扔,楚阳娿道:“伺候老太太睡觉?太好了,今日见了各位姑婶妯娌,正觉她们孝顺难当。明辉明镜,派人去请打伯娘二伯娘三伯娘,大嫂,二嫂,三嫂,四嫂,对了还有各位姨奶奶,就说老太太身子不适,需要侍奉,让咱们一起去伺候她歇息。” 简直妖魔鬼怪都冒出来,连觉都不让人睡了!好,那所有人都别想睡! 哼,想折腾她,好呀!反正你仆氏身份高,整个府上算起来都是你的小辈,都要伺候你孝顺才对。我把她们都叫来,几十个女人塞你一屋子,咱们三五个月地耗,我们就看谁比谁耗得起。 老嬷嬷吓了一跳,正想呵斥她无事生非,楚阳娿却一把抓住她的手,道:“走,把你刚才这话,再去各位嫂子们跟前说一回。老太太可是她们的嫡亲祖母,论起孝道来,大伙儿一个都能少,免得让外人听见,以为全天下就我楚阳娿孝顺,把其他人都比下去了。” 老嬷嬷一听这话,吓得抱住柱子再不走了。 她敢在楚阳娿跟前放肆,却不敢闹到其他院子里去。 老太太在云家处境本就艰难,若是再一折腾,被病床上的老爷子听见,必然又要撵正屋的人出去,然后把老太太也禁了足。 “少奶奶,少奶奶这可使不得,老太太只说要你过去,您才是她嫡亲的孙媳妇呀。” “哎呀这话就不对了,她可是云家老太太,可不能是我一人的祖母,这话传到老爷子耳朵里,却是要让人多想的。” “少奶奶饶命,放了老奴,老奴这边去给老太太回话。” “那怎么成?嬷嬷大老远跑一趟,怎么能空手而归?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两人拉拉扯扯不可开交。 丫鬟们身份在哪,只在一边站着不敢动,楚阳娿推搡着老嬷嬷一边暗暗往她身上砸拳头。 老嬷嬷老泪纵横,干脆一膝盖跪在云起跟前,求他给她做主。 “少爷呀,您也瞧见了,老奴不过是替老太太传个话,少奶奶不听也就罢了,还如此折辱老奴,还要闹到整个云家不得安宁,这实在是让老奴心寒呀!这些年您在外头,老太太日日想念,夜夜担忧,好不容易才等您回了家,却被少奶奶拘着,连孝道也忘了……” 老嬷嬷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了半天,见云起没反应,于是越说越激动,一边磕着头,便要去抱云起的腿。 云起没理会他,是想看楚阳娿气急了怎么求他。却见老嬷子居然往他身上扑,下意识一脚就踹了出去。 老嬷嬷上了年纪,身子本就轻巧,被他这一脚,直接踹飞了。 只听见嘭一声,紧接着就传来女孩子们的尖叫声。 不一会藏风在门外报告,说那老嬷嬷腿脚胳膊都摔错位了爬不起来,得让人抬回去。 云起没了兴致,冷着脸吩咐道:“全部弄出去,把门看好了,任何人不准出入。” “是。” 察觉气氛不妙,丫鬟们小心翼翼退了出去,轻轻关上门,都走了。 屋子里就剩下楚阳娿跟云起两人,两人心情都不怎么好。 “这样很有意思?”楚阳娿气呼呼地质问云起,别以为她不知道他是故意的。云家这情况他早就一清二楚,要是他不愿意,根本不会闹出今天这一遭。就比如这个院子,要不是有他的默认,那老嬷嬷怎么可能进的来。 这样闹了一回,她的满肚子气,虽然还是累得很,却一点都不想睡觉了。 云起自顾自地躺倒床上,喃喃说了一声:“恩,有意思。” 楚阳娿气急,操起桌上的茶壶就朝床上的男人砸了过去。 云起反应够快,一侧身就让过了。 楚阳娿偏不服,硬要巴今天受得气全部发泄出来。 她也不心疼人,抓起什么就是什么。 云起硬挨了几下让她发气,偏他越是这样,楚阳娿越气得厉害。 不仅没有消气,反而更气的很了,手上越更加没个分寸,云起被打得终于受不了了,一脚踢掉正要落到头上的夜壶,趁着楚阳娿转身找其他武器时,双手一伸,将人抱起来按到床上。 “我看你今天力气多得很,正好我也还有点力气,干脆换个地方使。” 说完将楚阳娿的腰带一扯,连着衣服整个人塞进被子里,然后自己骑上去了。 楚阳娿被云起往床上一按,整个人都木了。 男人滚烫的身体紧贴着她,那温度惊心动魄,好像要烧进她的心里。 楚阳娿双手撑住他的肩膀,生气道:“放开我。” “放开让你打我?” 楚阳娿咬牙:“我要睡觉。” “好,你睡觉,我睡你。” 他说着话,嘴角带着暗示意味十足的浅笑,而手上,也慢条斯理地,拨开她的衣裳,将温柔的手上贴在她的皮肤上。 楚阳娿打了个颤,扭着腰到处躲,然而她越是躲避。 “滑滑腻腻,像丝绸一样。”男人喟叹一声,尤不满意,居然抓住楚阳娿的手往自己身上带,还催促她道:“你也摸一摸我。” “我没有兴趣。”楚阳娿哼一声,猛地把手抽回来。 她踹了云起一脚,想要从床上爬起来。 自己还一肚子气呢,真没有想到,为什么打架打着,能打到床上来。 云起见她挣扎,索性握住她的双手,随便扯了挑腰带一捆,她便动弹不得了。 捆了手之后,又想剥光她的衣服,发现被手当着,干脆一用力,直接撕成了碎片。 这一下,楚阳娿就光/溜溜,成个任人宰割的泥鳅了。 纵然脸皮再厚,此时的楚阳娿,也有些害怕了。 她颤颤地等着男人,严厉地说道:“云起,你敢!” “为什么不敢?我们可是夫妻,洞房乃是天经地义。” 他说的的确没错,楚阳娿无力反驳,她只能梗着脖子说:“但是我不想,我没心情。” “我想,我有心情。”男人说着,几乎是兴高采烈地,也把自己剥了个精光。 楚阳娿头一次看到真人果体,被震得半晌反应不过来。她只觉得面前白花花一片,脑子里叫嚣着不能看呀,多休息,眼睛却一瞬不瞬,专往那私密地方黏。 男人身材很好,身上的皮肤,由于常年不见阳光,显得格外白皙。在这名不算明亮的烛火的映衬之下,尤其像一块温润剔透的白玉。 他身材高挑,海拔高到将近一米九,四肢显得尤为修长。常年练武的习惯,让他被均匀细致的肌肉包裹着,像雕塑大师们精心呈现的艺术品。 男人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体,他双眼像火一样,黏在楚阳娿身上。他看到她洁净细致的皮肤,如上好的绸缎一般散发着迷人的晕光,尤其胸前一对。乳。房,熟透了的果子一样颤巍巍地,好像轻微动一下,就要坏掉了一样。 云起吞了吞口水,想要换个合适的姿势,这样才能顺畅地摸一摸。 正是由于他动来动去换姿势的动作,让一团黑乎乎的区域闯进了楚阳娿的视线。 那是团乌黑浓密的毛发,在过于白皙的皮肤的对比之下,显得尤为突兀。在这一片黑色森林林,有一头巨兽,正耀武扬威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楚阳娿脑子里轰一声,三观突然就被震碎了。 这个男人,身上居然有这种东西! 楚阳娿吓的差点魂飞魄散,好在很快就反应过来,云起是个男人,男人身上,的确是应该有这种东西的。 这让她猛地松了一口气,连挣扎的心思都没有了。 并不是楚阳娿矫情或者纯真,作为一个观摩过岛国爱情动作片的现代女性,她对男性的身体上都有什么零件还是很清楚的(废话),然而有的人,就是给人一种禁欲到连生殖系统都不会有的感觉。 楚阳娿当年对云起一见钟情(见色起意)也多事因为他那张脸,以及身上那种,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至于其他,却真的没有多想。到了后来,她明白了云起对触碰他人的厌恶,就更加不会让人去猜测他的私密生活了。 云起在她心中,不论爱不爱,都是不能被轻易亵渎的高岭之花。所以在猛然看到,某些本应该默认拥有的零件时,她真是被吓了一跳,这种感觉,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够了解。 楚阳娿气呼呼地想,她果然内心深处从来没有把他当人看。 “官儿你……可真是……” 这时候,男人已经撑在上方,开始往她连山吹气了。 楚阳娿不自在地拿胳膊撞了撞他,说:“给我松开。” “呵呵,松开今天晚上我的计划就又要泡汤了。” 楚阳娿抿着唇,不说话。 云起却很高兴,他笑吟吟地在她脸上巡视了一会,说:“官儿,我亲你鼻子好不好?” 楚阳娿没理会。 他又问:“那官儿,我亲你嘴巴好不好?” 楚阳娿还是不说话。 他又问:“那额头呢,耳朵呢?” 楚阳娿哭笑不得,这个人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把你,把自己扒得光溜溜,一副斩钉截铁要耍流氓的样子。到了现在,却又跟个小孩一样,捆着你,又要你给他合作的回应。 她不答应,他也不动作,就是继续问。 从鼻子嘴巴,道二头下巴,这时候已经问道肚脐跟大腿了。 “你敢碰我,我就杀了你。” 终于楚阳娿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男人手上一顿,忽而笑得灿烂:“怒敢抵抗我就杀了你全家。” “你敢!”楚阳娿猛地坐起来,瞪着云起。 云起把玩着她华润的秀发,漫不经心地说:“讨好你是一件困难的事,可是杀人对我来说,却是最拿手不过的。官儿,你真的想试试吗?你是我的妻子,我希望你对我能像以前一样,所以可以无限度地纵容你。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就拿你没有办法,或者永远会狠不下心。”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云起将人抱起来,认真地说:“我已经想过了,你爱不爱我,都无所谓。但是至少,你要做一个合格的妻子,我活着你要伺候我,我死了,你要陪葬。当然,如果你做得好,我自然会好好滴奖励你。” “奖励?”楚阳娿冷笑:“你觉得我需要什么奖励?” “让你那跟皇帝勾结的父亲活着算不算?让你弟弟继承安国府算不算?让你的……母亲,重回京城算不算?” 楚阳娿薄唇紧抿,久久不能语。 “我父亲平安无事,不必要你让他活命。我弟弟能不能继承安国府,根本无关紧要。至于母亲,我怎么相信你能做得到?” “呵!你父亲现在平安无事,但很快就不是了。你弟弟不继承安国府当然无关紧要,除非他终生无儿无女,你那为长房哥哥……,至于你的母亲,你到底愿不愿意去堵,就要看你是否真的希望我那位命苦的岳母大人回来了。”男人说完之后,就好整以暇等着楚阳娿的反应。 楚阳娿眉眼低垂,兀自沉默。 房间里只听见一声高一声低的虫鸣,挣扎着,发出冬天来临前最后的欢唱。 而后,楚阳娿终于开口,她扯着嘴角,露出一个说不上自嘲还是好笑的弧度,说:“好,成交。” “官儿最聪明。” “没想到我这身体,还能卖这么不错的价钱。” 男人心情很好,楚阳娿说什么也不生气。他靠近楚阳娿的耳廓,喃喃低语:“官儿的身体,十城不换。” 第134章 “这都什么时辰了,秀姑娘不去问问老太太,到底摆不摆饭?” 厨房里打发人来了三回,实在没等到老太太说要摆饭的话。老太太不传饭,下头这些人便都只能耗着,也跟着饿肚子。 雯秀是老太太身边的丫鬟,老太太不吃饭,她比厨房还着急。可老太太实在与旁人不同,她便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凑上去问话,要知道这位发起火来可是不会管你小命硬不硬的。 厨房来追问,她只能处处安抚,道:“老太太这会儿正气着呢,你们先把饭菜都惹上,不定过一会……” 正说着,却见雯英从外头回来了,雯秀也顾不得跟厨房妈妈把话说完,急忙忙迎上去问:“英儿姐姐,七少奶奶过来了不曾?” 雯英愁眉苦脸,小声告诉她说:“没呢,那边院子门锁着,谁也进不去。我好不容易跟后门看花的妈妈打听,似乎咱们这位七奶奶还没起来呢。” “还没起来?”雯秀惊得叫起来,发现自己声音太大,又赶紧捂了嘴。见雯英点头,这才不敢相信地说:“这会儿午饭时间可都过了,那位居然还没起来?这可真是……没见过这样不着调的。” “这有什么法子,咱们少爷也还没起呢。那头院子咱们插不上手,自然也管不到。” 雯英可烦闷透了,老太太不好伺候,原本想着,等少爷回来,老太太心情好,她们的日子也好过一些。 如今到罢,少爷确是回来了,可这位七奶奶,看上去却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主子们争锋相对,遭殃的是她们这些下人。 老太太的心思,全天下都看的清楚。昨儿一见七奶奶,就赏丫头要挟奶奶纳妾。到了夜里,更是直接让嬷嬷领着十几个娇滴滴的女孩子送过去,说要给少爷使唤。 她们昨儿值夜,是亲眼见着嬷嬷被抬回了的。老太太见了还挺高兴,直夸少爷力气大武艺好,踢个人只一脚就要了半条命。 可高兴跪高兴,却听少爷维护新奶奶,老太太心底到底不舒服。 今儿一早,更是天没亮就起来,就等着七太太来请安,好给她点颜色看。 哪知等了又等,从天没亮等到日上三竿,那位七太太连人影儿都不见。眼下这都快下午了,那边还没起来呢。老太太脸色越来越不好,屋里好几个丫头都挨了打了。 雯英心里震惊的很,七少爷那神仙样的人,对谁都没亲近过。如今却为着七太太,连老太太都不放在眼里,怕是夫妻感情十分之好。 想到此处,她心里恍惚。 雯秀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话,没见她反应,赶紧晃了晃她的胳膊,说:“求你了姐姐,这会可不是发愣的时候。老太太还等着回话呢,咱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直说就是。”雯英叹口气,道:“左右也是要挨罚的,咱们还能怎么着?” 雯秀惊恐,想到老太太生气起来的样子,已然双腿开始发抖。 可雯英说得对,她们不过是伺候人的丫头,除了乖乖回话,乖乖认罚,还能怎么着? 不由自主地,又恨上了新来的七太太。 说是什么名门闺秀,世家嫡女,却没见过这么不知礼数的。 回到夫家头一天,不仅不来给老太太请安,还勾着男人睡到太阳偏西,简直是个吸人精气的女妖魔。 却说被当成了女妖魔的楚阳娿,睁开眼时,发现屋里光线暗淡,以为天才刚亮。 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拿来夜壶解了手,身上实在难受,一翻身就又回了床上。 明辉听见动静,小心翼翼进来问:“太太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垫垫。” “不饿,不想吃。”她打个哈欠,还没睡够。 明辉踌躇道:“可事这都一天了,老爷太太一口饭没吃,想是饿过劲儿了,再不吃一点,是要伤胃口的。” 楚阳娿一愣,才反应过来,“你说一天了?现在什么时候?” “酉时了。” “我天!怎么没人叫我。” 楚阳娿急急忙忙就像爬起来,她一闹,把云起也给折腾醒了。 男人长手一扬,又把楚阳娿压了回去,嘴里嘟囔:“别吵,再睡一会。” “还睡,都睡一整天了。” 楚阳娿懊恼不已,一低头,看到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更是羞得一脸通红。 两人都是没尝过腥的馋猫,一受到好处就停不下来。昨天折腾了一晚上,直到气力不济才昏睡过去。云起的屋子,没他发话无人敢进来,自然无人帮他们收拾。这会床单被子揉成一团,他们自己闻不到,却是满屋子还没散去的味儿。 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明辉等人一清二楚,此时就是站得远远的,也跟着羞得脑袋也不敢抬。 等楚阳娿颤巍巍起来,自己扯了件衣裳穿上,才从屏风后面出来,吩咐道:“放些热水来,我要洗漱。” “是。” 明辉说了一声就出去了。 不一会,明镜便带着人,端着热水进到隔间,准备伺候她洗漱。 楚阳娿不好意思,把人都打发走了,自己泡在浴桶里头,四肢百骸都被热水浸得舒舒服服。 过了一会,明辉又提着食盒来了,说:“饥不洗澡,饱不跑路。姑娘,先吃点东西压一压吧。” 这时候,楚阳娿终于觉得饿了,于是点点头,让她端了小桌子端过来,她一边泡澡一边吃。 明辉把桌子摆好就出去了,楚阳娿泡着热水澡吃着小点心,不一会,就发现云起也起来了。男人松松垮快穿了件皱得不成样子的衣裳,过来瞧见楚阳娿泡在浴桶里吃东西,很是惊奇。 “你倒是会享受。” 楚阳娿吃的起劲,没理他。 男人也不害臊,径直将衣裳一撂,自己也钻了进来。 本就满满的浴桶,因为多了一个人,水都溢出来了。见楚阳娿捧着块点心吃的起劲,自己也被勾起了馋虫。 食盒就放在手边,他却不自己去拿,反而一伸手,把她咬了一半的点心抢来了。 “口水。”楚阳娿没好气地提醒。 云起哼哼一笑说:“不让我吃口水,是想让我吃别的?” 楚阳娿简直头大,这人不知怎么的,就像开了闸门的洪水,突然就无可收拾了,张口闭口都是黄段子。 看他样子,大约短时间新鲜劲儿不会过,她没法招架,只好尽量不接他的茬儿。 这倒好,云起更来劲了,硬要在她身上磨磨蹭蹭,这一个澡,直洗到夜幕降临,才算完毕。 从屋里出来,云起去了书房,早有人等着他商量事情。 楚阳娿想透透气,准备在院子里走一走,没走到两步,就觉得浑身酸痛,无力支撑。 本来还想着去老太太那露个面呢,这一下,也打消了这想法。 以老太太那恨不得把自己拆了的架势,没事都要鸡蛋里面挑骨头,这会天都黑了才去请安,绝对是往刀尖上头撞。 要是她状态好,倒不怕跟她斗智斗勇都力气,可这会儿她实在精力不济,还是老实点儿,早早回去休息,先把精神养起来再说。 于是转了一圈,到底还是滚回屋里睡觉去了。 没过过一会,云起也回来了。他是个男人,力气不小,但相比起楚阳娿,他劳累一晚上更耗精气。楚阳娿累,他也好不了多少。 两人裹着新换的被子抱成一团,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这一夜好眠,第二天楚阳娿总算是起了个大早。 虽然身体还有些酸痛,却也不那么严重了,她把闷头大睡的云起叫起来,两人吃了早饭,这才慢慢悠悠往正屋去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对楚阳娿没个好脸色,对云起,却是真心慈爱的。 见他过来,连忙心疼地说:“这会天还没亮呢,怎么不多睡一会?以后就不要一大早来请安了,让楚氏自己来。” 云起将没有被老太太放话,所以不得不维持行礼姿势的楚阳娿拉起来,微笑着说:“老太太上了年纪,最是应当多歇息,不该这样早起。我正叮嘱了她,不要一大早来打扰老太太安眠。老太太慈祥,却也不要纵容着她。” 仆氏表情未变,笑容却不似刚才那样热切了。 她上了年纪,本就不如年轻人嗜睡,等了一早上,就等着孙媳妇过来请安,好逞威风勒令她给孙子纳妾呢。 结果云起这上下两张嘴皮一碰,倒是把请安说成打扰她安眠,不准楚阳娿来了。 她想要反驳,可到是她孙子,她心里疼得很,一点也舍不得说他的不是。 于是最终,老太太只能不情不愿地点了头,只把恶狠狠的目光利箭一般往楚阳娿身上扫。 这女人面容妖媚,惑得她聪明的孙儿顶撞自己,就为了其她说好话,实在是该打。 楚阳娿感受到她的目光,面上笑得更加憨厚乖巧,做足了小女儿娇憨姿态。 等祖孙说话说的差不多,正要准备告辞了,外面却有人来递话,说老爷子醒了,叫七少爷过去。 老爷子身子不好,已经卧床好几个月,这时说叫云起过去,必然是有要紧的事。 云起不敢耽搁,跟老太太说了一声就走了。 楚阳娿被留了下来,一等云起快出门,老太太就变了脸。 “楚氏,你也会去吧。” 楚阳娿没有想到老太太这么容易放她走,虽不明所以,却也乐得早点脱身。 哪知她刚转身,还没来得及跨出门槛,就被老太太砸了杯子骂住了。 “好个不孝不悌的孙媳妇,竟敢拿屁/股对着我这老婆子,还有没有天理了?来!把她给我按住!” 楚阳娿猝不及防,被拉了一个踉跄。 她好不容易站稳,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围住了。 楚阳娿早知道老太太不会给自己好脸色,过来请安,她必然会想方设法为难自己。因此楚阳娿来时,虽有云起陪伴,身边却还是带着明辉明镜几个得用机灵的大丫头。 可她跟云起到底是小辈,给老太太请安,万没有浩浩荡荡带着一群丫头进屋里来的道理,所以丫鬟们都在门外候着。此时楚阳娿被突然发难,待她们反应过来,却也已经来不及了。 楚阳娿被个一脸横肉的胖丫鬟拉了回来往老太太跟前一推,就见仆氏黑着脸,怒视她道:“还不跪下认错!” “不知孙媳何错之有?”楚阳娿拍了拍衣袖,面无表情地问。 仆氏冷哼一声:“好大的胆子,昨日你才一回来,就当着众人的面顶撞我这个老祖母。我见你初来乍到,在家又是个被宠出格了的,也就没发落你。你倒好,越发肆无忌惮,竟是连我派去的人也打了一顿。严嬷嬷是我身边最得用的嬷嬷,竟然被你打得卧病在床一病不起。你好到,说的是什么名门千金,世家闺秀。我只见你身为一房主母,不说贴心云起创业辛劳,反而像个娇娃娼/妇一般,勾着男人睡到日上三竿。你道没人晓得?昨儿我那贤孙,竟是被你累得一整日都没能起来。他是个没父母的,身边没人提点维护他。我却是他亲祖母,必不会视而不见,任凭你胡作非为。” 老太太白口红牙,一顶一顶的大帽子全都扣到她头上了。 先别说前天夜里那老嬷嬷,根本就是云起动的手,她就不相信仆氏会一无所知。再者,他们从京城远路回来,连休息都不让还想叫她去正屋里伺候她睡觉,这些都不说了,身为一个老祖母,管天管地,居然管到孙子床上去了,简直是不知所谓。 刚才云起在场,她慈眉善目的,连个屁都不敢放。这会云起一走,她倒是来劲了,什么罪名都往她头上按。 楚阳娿看着老太太,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太太是长辈,教训孙媳原是应该,只是您的那些罪名,孙媳却不敢担待的。不想纳妾的是您孙子,前夜打人的也是您的孙子。孙媳虽有心劝诫。可老太太也知道,咱们都是女人,女人家以夫为天,以夫为地。我这做妻子的,哪里敢说他什么。至于昨日昏睡一天,那却是老让人冤枉我了。云起征战沙场,本就累了一身的伤病。往前在京城,也是请了最好的太医照看着,哪知文山众位长辈思念心切,一封封急信送到京来,要我们快马加鞭赶回来。 这路上一两个月的颠簸,使得云起身上旧伤复发。昨天腰腹肿痛,连床都起不来。 孙媳担忧不已,想要告知众位长辈。奈何相公他最是孝顺不过,生怕让老人们担心,这才躲藏在院子里,哪儿也没去。 原以为老太太人善心慈,必会理解一二,孙媳也只好事必亲恭,守在一旁照料。哪里料到,老太太对相公的身子,竟是全然不关心呢。”你要胡搅蛮缠,楚阳娿也满口谎言。 老太太一脸猪肝色,虽晓得楚阳娿在胡说八道,却到底担心云起会不会真的是身上有伤。又想到自己孙子出入沙场,艰难困苦地打仗立功,面前这女人却悠闲富贵,还要安享她孙儿挣来的风光,她的心中,更加怒不可遏。 第135章 老爷子住在山顶的青松斋,云起到时,云家各位长辈都已经到齐了。 老爷子形容枯瘦,躺在床上闭目养神。隔房几位太爷,还有本家叔叔伯伯,甚至云溪云霄几个堂兄弟们,都按辈分守在屋里。 他们看到云起过来,或者面无表情,或者谄媚巧笑,脸上表情变换,好不夸张。 云起心中了然,今天这些人,可比前日他刚回山时来的全,该来的不该来的,一个不落都到了。 老爷子病入膏肓,大伙儿心里有数,是怕他老人家撑不了多少时日,这才急急忙忙,想趁他还有口气儿,把该办的事情都办完。 说起来老爷子为云家鞠躬尽瘁了一辈子,临到死了,也要散发余热给晚辈们铺路,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云起淡笑着,朝长辈们一一见了礼。 坐在最中间的,是二房老太爷,这位比床上躺着的老爷子小了一两岁,身体却要坚朗的多。 他一头银白的头发,挽成个髻团在头顶。下巴上,是颜色与头发不分上下的白胡须,被他编了个小辫子坠着,瞧上去有几分滑稽。 这位老太爷出了名的好脾气,云家小辈都喜欢他。当然这好脾气,也只是针对云家子弟而言。云起虽也是公认了的云家子,可因他特殊的身份以及将来的地位,使得这位好脾气的老太爷,比一般人更不喜欢他。 人心都是偏的,在他心中,云起这个因着那群仆沣奴隶得来的高贵身份的小辈,到底比不上云溪云霄几个血统纯正。 往年云起被老爷子带在身边,日日夜夜盘算着,将他教成个乖顺听话,凡事不会自己拿主意的‘好孩子’。 所幸云起是被宫里出来的老太监带大的,到云家时是早就记事也会自己思考了,所以老爷子的教育,不仅没教得他乖顺讨喜,反而教了他一身的戾气。 也因为他早会聪颖,明白当初势不如人,也还要依靠云家攒资历背景,所以不得不戴上一层又一层面具,当真把自己装成了个乖顺纯真的高门子弟。 那时候,那些要懂事不懂事的堂兄弟们,懵懵懂懂听了下人一耳朵议论,以为云起鹊巢鸠占要抢了打云溪的身份,于是千方百计找他的麻烦。 在云家少有的那些日子,云起不得不见天儿应付明里暗里的试探跟挑衅。有一回一不小心反击太过,把一位堂弟给摔粗了鼻血。这位老太爷闻讯赶来,对着云起就是一顿辱骂。 在云家一众小辈心中,这位老太爷可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和蔼人,哪怕顶撞了老爷子,只要求到他面前,也就得了一柄顶好的长枪。 只是对于云起,这顶旁人的高帽,就是他苦难的根源。老爷子为了教导云起,多少也会装出公正的态度来。可这位二太爷,却是不需要讲道理的,他说什么对,那就是对,他说什么错,那就是错。 他辈分高,其他人也不敢说他什么,便是老爷子见了,见他闹得太过也顶多呵斥一句。毕竟上了年纪的老头子一个,他也不能把人拉出去打一顿。 时过多年,二老太爷更老了,从前他瞧不上眼的小豆芽云起,却已经成了锋芒难掩的青年。 此时他打量着他,眸光却是一凛。 他突然想到一个不该想到的人。 看到云起的一瞬间,那个人的身影突兀地闯进他的脑海,让他忍不住一抖,好半晌才镇定下来。 老大家的十丫头,那个嫁入皇家,早早去世的小侄女。 看到云起的那一瞬间,他差点以为又看到了她。 可这是不可能的,十丫头早就死了,那件事他知道的一清二楚,甚至是亲手将她尸体掩埋的。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十丫头。 再仔细看云起,这青年虽然眉目更加硬朗,却的确有几分十丫头的影子。 有那么一瞬间,他吓得心都要从这幅老朽的躯壳中蹦跳而去了。好在那只是一瞬间,他就冷静了下来。 他不可能是十丫头的,十丫头早就死了,更加没有留下一子半女。 云起跟十丫头长的像,不过是因为他身上那一份浅薄的云家血脉而已。 他们云家世世代代俊男美女无数,要说模样,跟谁都有三分像。 只是不晓得为何,这身体里留着仆沣血脉的云起,居然是这一代中容貌最为出色的一个。无论他多么厌恶这个仆氏生出来的儿子的唯一嫡孙,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也正是因为这个缘由,让他更加厌恶云起。 这绝美的容貌,以及灵活的脑子,分明应该给他们真正的嫡子嫡孙才对,老天为何不长眼,竟然被这奴生子捡了便宜。 “你回来了?怎的路上耽搁这么长时间?” 二太爷脑中思虑甚多,面上却严肃着问他。是的,前天云起携妻回来,家里办了接风宴,云家众位子弟,大多碍于此次计划,都捏着鼻子出席了。不过这位二太爷不喜欢他,人家辈分高脾气大,自然是没有参加的。他会这么问,也在意料之中。 云起盈盈一笑,回答他道:“走的匆忙,加上带的东西不少,路上出了好些事,这才耽搁了。” “哼!这般不周全,下次可要仔细些。” “是。” 云起说完,便不开口了。 他本就不是个多花的人,加上屋内这些人,也不是他爱理会的。所以他们不说话,他也懒费口水。 这才一问一答之后,屋子里就成了一片死寂。明明一屋子的人,却安静得如同梧桐空巷,实在是令人尴尬。 二太爷瞧瞧左右,发觉下面也没人开口,他有些苦恼地皱着眉头,做出一副被云起冒犯,十分不愉悦的样子来。 屋里安静得落针可闻,不少一早就等着的人,都急得恨不能踹旁边的人一脚,好让他们说些什么活络一下气氛。 大伙儿你等我,我等你,当真就这么等着去了。 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们,他们跟云起从来就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说,便是有那打过交道的,也多是争锋相对或者暗地里使坏,哪里有谁试着好好说话,活跃气氛的。 当然,云家子弟中,也不乏聪明机灵的,他们晓得这个档口与云起把面子做好十分重要。 偏偏云家最机灵的那几个,过去十几年的机灵劲儿全部用在给云起找麻烦上了。此时让他们低眉顺眼朝云起说好话,是万万抹不开面子的。 当然,也有那关系不太僵,也懂得和稀泥的。可就在前天,云起回来时,他们准备的那些话,也早已经为了化解尴尬说完了。 而且说实话,只有更云起‘深入’交谈的人才晓得,这位谪仙般的七少爷,并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他永远从容淡然,哪怕声音也是和风细雨,可每当你看着他的眼睛,都中有一种,自己被他全权控制之感。 这绝对不是一个美好的攀谈对象,所以他们想着,自己已经陪了一遭,以后就再也轮不道自己了吧。他们哪里想到,正因为有他们,其他人才暗暗自得,等着他们再一次发挥作用,帮助他们化解尴尬气氛。 如此这般,房间里就这么一直尴尬地僵持着,在场人除了云起,各个左顾右盼,等着别人打破安静。 作为事件中心人物的云起,反倒是唇角带笑,一副安然恬淡的模样。好似所在不是一场鸿门宴,而是在参加三五好友举办的郊游聚会。 最后实在无奈,还是二太爷打破了沉寂。 他捋了捋胡子,挺直了腰杆,对云起说道:“今儿大哥叫你来,便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吩咐你。” 云起问:“祖父正在昏睡,何时醒来?” 二太爷吹胡子瞪眼:“大哥自然是一早就醒了,只那时你没在,大哥年老体弱精力不济,无论如何也没有等到你,吃了药才又昏睡过去。” 云起说:“是孙儿不是。” 二太爷最厌恶他这幅不疾不徐的样子,但又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总算没把脱口而出的呵斥说出来。而是放缓了声音,慈祥地说:“都是一家人,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大哥等你回来,想要吩咐你的事,就是让族中这些子弟们,跟你一起到军中历练。你是大哥一手教导长大的,他心里最是担心你不过。这些年你征战沙场,在军中也是辛苦,大哥虽口中不说,却每每夜不能寐,想到你孤身在外,十分忧愁。如今你已成婚,妻子也回了族里,这是好事。如今天下不稳,外面战火纷飞,我云家感受君恩,如此经年,正是为君分忧之时。我云家儿郎,各个顶天立地,正好得此机遇,一道建功立业。 你在军中,有了自家子弟帮扶,也要轻松许多。大哥一片慈爱之心,还望你明白。” 二太爷说着话,一直盯着云起的眼睛,不放过他任何一丁点表情变换。 可惜他失望了,从头到尾,云起眼里一点多余的情绪都没有。好像他说的,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但是在场众人,谁不知道,对云起来说,云家子弟入伍,尤其还是让云起安排到自己军中,那分明就是想要分他的权。再加上云家内里的情况以及这些年大家相处的状态,就是傻子也晓得,这些人去了军中,哪里会有谁好心帮他,分明就是给他找麻烦的。恐怕除了麻烦之外,还有不少人早就拿定了主意,等着一有机会就背后放冷箭。 再说,他们这样着急,也是牙因为云起现在虽然成了婚,但还没有生下一男半女,连个庶女都没有。 这回带着楚氏回来,君家众人都有小心思,生怕时间过的太快,一不小心就让云起有了子息。 光对付一个云起,已经让他们伤透脑筋,要是再让那个蛮横骄纵的楚氏生下孩子,那还得了? 到时候就算他们费尽心机打压了云起,也未必能得偿夙愿。因为只要他的儿子在,不,哪怕楚氏最终只生了一个女儿,仆沣那些目不识丁只认血统的野蛮人,也会凭她调令。 那时候,他们又不得不重新打算,怎么处置那新生的小杂/种了。 而且相比起无父无母的云起,那个有何安国府外家的小东西,必然比云起更难对付,因为你必须要留他一条生路让他活着。可活着的同时,又要让他受你控制,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有人目光灼灼,都等着云起的反应。 甚至二太爷心中,已经打好了腹稿,好等云起说不同意时,用天理世情,人伦大义来压制他。 谁知男人只是愣了愣,就灿然一笑,温和地着说了一声:“但凭老爷子吩咐。” 第136章 “但凭老爷子吩咐。” 云起淡然的回答,把二太爷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全部堵了回去。 在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反应。他们今天一大早跑过来,以为这是有一场硬仗要打,必须通过语言攻势,道德压制,甚至无力胁迫才能达到目的。没想到云起这么轻而易举同意了,弄得他们轻飘飘,心里更加不踏实。 等了一会,见再没有人说话,云起便道:“祖父准备派哪些人去军中?待把名单拟出来交给我,我再安排。” “也好。” “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等老爷子醒来,再叫我。”云起说完,便离开了。 等他一走,原本安静的屋子里,立刻嗡一下嘈杂起来。大家都关心这名单怎么写,更有人怀疑云起的根本用心。 “他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会不会是心怀不轨,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打算?”云培南倒是巴不得儿子孙子出去磨练磨练挣个出身,但又担心他们出去受苦,或者一不小心掉了小命。 说起来实在好笑,乱世入伍,本就是为了打仗,但凡战场,就没有不死人的。他们这些长辈,若真想让儿孙扬名立万,或者为家族打下一片根基,那就该早早放了他们出去。作为世家子弟,就算云家有人从军,也会带上一队私兵一开始就从小队长当起,这可比一般平民起点要高得多了。 可他们不,他们舍不得儿孙吃苦,如今千方百计地逼迫云起,准备拿他开刀,就是想要他直接放话,把云家子弟们安插进去当将军。他们立场不稳,自然害怕云起别有打算,因此云起这么轻易地同意他们的提议,才让他们更加心慌。 可若说放弃这难得的机会?谁也舍不得,但让他们去冒险,又怕死。 想来想去,错还是在云起身上,都怪他城府深,这么容易就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害得他们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二太爷捋着胡须,也很担心。 可他不是个十分会拿主意的人,想了好半晌,才说:“我也认为他答应得太容易了,你们说,该怎么办?” “哼,他必定是心怀不轨。” “那安排小的们从军的事儿,不如就作罢?” “这……这不成!”反对的是云培东。他也捋了捋不太浓密的黑胡子,说:“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要是因为他答应得容易咱们就放弃了,说不定正好着了他的道儿。” “就是就是,云起那家伙天生一副花花肠子,说不定这么轻易答应,就是为了让我们担心然后不敢派人。” “老六说的有道理。”云培东夸赞。 又有人提出建议,说不如将云起罚去跪祠堂,或者直接上家法,拷问出他的真实打算之后再行事,这样比较踏实。 这个提议虽不可思议,在场的人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在云家,对云起动家法,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老爷子将云起带在身边教导时,为了从小打击他的自信心,几乎不论遇到大小事,也不管对错,就直接就上家法。云家人见得多了,也觉得给云起上家法是一件简单不过的事,甚至连很多比云起辈分低的小辈,都敢叫嚣着给云起上家法。 不过这个提议现在虽然有人赞同,但在场的到底也有那么一两个理智之人。明白今时不同往日,此次云起可不光是自己一个人回来,他那几万亲卫就驻扎在山下,而且万州离文山很近,只要云起一个调令,文山就能被包围了。为了一点私心,处罚一军主帅,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讨论来讨论去,一直僵持不下,最后还是二太爷烦恼地坐下了决定:“先别吵了,等大哥醒来再说吧。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要的名单,你们还是先准备起来,要是大哥同意让去,也方便直接把名单交上来给他过目。” 他们一想也对,答应之后便嗡嗡散了,各自回去准备名单。 与此同时,云起也回到了家,见楚阳娿还没回来,便问下人她去哪儿了。 看门的丫鬟说早上跟他一起出门之后,就再没回来。云起立刻知道是出什么事了。 他也没顾得继续往里走,一转身就准备去老太太处。 正跨出几步,就见老太太房里伺候的,不晓得叫雯英还是雯秀的一个丫鬟急急忙忙冲了过来对他道:“少爷,少爷不好了,老太太那边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云起口里问,脚上更加快了步伐。 丫鬟小跑着跟上他,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解释:“七太太带着人把正屋围了起来,说要放火烧房子呢。少爷您过去一看就知道了。” 云起没再追问,等到到了正院外头,果然大老远就看见几十个人相互对持着。楚阳娿站在外面,被几个丫鬟围在中间。屋里老太太被几个嬷嬷扶着半靠在小塌上,一边拍胸口一边哼哼。屋里十几个丫头婆子,要么拿着扫帚要么拿着棒槌,分明是打群架的的势头。 一看到云起的身影,老太太唉唉叫得更加厉害了,他远远扯着嗓子朝他哭诉:“起儿啊!你可算回来了。快看看你这媳妇吧,这是想要了我老太婆的命啊!快快,我云家供不起这尊大佛,你赶紧将她送走了吧!” “你先回去吧。”云起走到楚阳娿身边,说。 有了云起发话,下人们终于才让出一条路,放楚阳娿等人离开。 等她走了,云起方才走到老太太跟前,问:“老太太身子不好,不要哭坏了,请大夫来开些药吧。” “我都要被气死了,吃药管什么用。”仆氏老泪纵横,抓住云起的手,诉说着楚阳娿对她的不尊不孝,简直是悲痛欲绝。 云起安静地听完,却问:“我们请了安,我前脚走,官儿也是后脚要走的,怎么又回来了?” “说起这,祖母我今日可算是受了大辱了。孙儿你是不晓得,那楚氏当真是目中无人,丝毫不把我这个老太婆放在眼里啊!原本我想着,人家是国府出来的千金小姐,在家受尽了娇宠溺爱,行事难免出格也是有的。她是你的妻子,便是为了你的前程,祖母我也该担待一些。哪里想到啊!那楚氏实在是其人太甚,她告辞离开,竟然当着我的面转身就走,那一对大屁股对着我……哎哟这可是羞煞我这个老太婆了。” 说道这里,云起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情了。 云家所有人都瞧不起老太太,因为他们认为仆沣人是没规矩的野蛮人。老太太听到了她们的讥讽,便越发讲究起了规矩。至于她的那些规矩,也没人晓得是从哪里学来的。比如小辈跟她告辞,是绝对不能当面转身的,一定要退着出去,一直退到门外,里面看不到了才能转身。否则的话,就是拿屁股对着老太太,是冒犯没规矩。 云家其他人因为瞧不上老太太,除非万不得已,都不会往她跟前凑的。因此她拿规矩压人的机会十分之稀少。越是稀少,便越是珍惜。 楚阳娿刚来文山,也没人跟她说过这事儿,当然没退着往出走了,这才被老太太挑除了毛病,一定要好好上一顿家法。 可楚阳娿是个牛脾气,用她的话来说,自己被老爹娇娇气气千宠万爱地养大,在家时连一句重话都没挨过,万万没有到婆家受人虐待的道理。 她与旁的女人不同,楚阳娿从来不怕被夫家休弃,就云起的感受,她好像把婚姻这件事,看的并不是那么重要。也因为这样,她根本不怕与人争斗。 所谓世间伦理,她也看的很轻。用楚阳娿自己的话来说,这个时代的女人,因为被男人们压缩了生存空间,所以同时也被夺去了人生权利以及婚育权利。因为对他们来说,没有了丈夫子女,她们就没有办法生存,所以才不得不依靠并去遵守男人们定下的规则,甚至为了好一点的生存而死命地压榨下一代女性。 至于她自己,她认为就算不依靠男人,她也有能力生存下去,这就是她任性的依仗所在。在他们和离之前,云起一直以为她的所谓依仗,是来自于楚域跟楚熠阳的宠爱纵容,但是当他看到她的惊世画作,以及她凭靠自己造出了雷炮之后,他就知道自己想的太简单了。他甚至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只要楚阳娿愿意,她还能能轻易地创造出另一些匪夷所思的东西。这些东西有人需要,她就有了安身立命的筹码。 这才是她可以任性的缘由。 这样再看眼前这位身份高贵的老太太,便有些不堪入目。她憎恨着云家那些女眷,深受她们的压迫,可是她一直生活在她们的眼光里和嘴巴里。而那些女人之所以会如此轻慢老太太,也不过是接受了男人们对她的态度而已。 她们就像船帆一般,随时根据别人的口风,来调整自己的行为。她们建立自信的方法,就是挤压身边无法反抗她们的那些人,跟天下所有人都一样。 云起打断了她源源不断的哭诉,插言道:“我的母亲在时,你也是这样对她?想打就打,想骂就骂,而且随时可以动家法?” 仆氏一愣,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在说楚氏,孙子却突然跳到他娘身上去了。她疑惑地抬起头,看向表情没有丝毫改变的孙子。原来她哭诉了这么半天,对他一点意义都没有。 “你……在说什么?” “我娘是何家女孩,听说还是分支出来的,为了讨好你这个婆婆,想来十分听话吧?她那样听话你也下手要了她的性命。这样一看,官儿对你态度好不好,似乎也没什么要紧。” “你……”仆氏嚯一下站起来,惊慌地叫到:“你听谁说的?胡说,你不要听了别人胡说八道就跟祖母生分了。你又不知不晓得,祖母在这个家里时常受人刁难,她们为了中伤祖母,什么话都说的出来。她们想要离间我们祖孙的关系,自然处处放些流言蜚语……” 云起静静地听完她的辩解,轻声说:“是么?那祖母心虚什么?” 在老太太怒目之下,他又好笑地摇摇头:“祖母不必担心,何氏一个女人而已,死了就死了,根本没设么要紧,我不会为了她对你做什么。就跟你儿子云培南一样,幸亏他们都死了,哈!这才让我捡了便宜。” “闭嘴!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的父亲,你的父亲是被那贱女人害死的,要不是她他也不会死,你这个不孝子,怎可这样说你的父亲!” 可惜仆氏嘶声力竭的呵斥,对云起不痛不痒。 男人没再发表任何言论,就在她源源不断的斥责声中转身离开了。 等他一走,仆氏便瘫坐在了椅子上。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如何是好?”老太太喃喃自语,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了。 嬷嬷也惊慌不已,但更加担心的,是她养在身边的女孩子们。 如果七少爷知道了他爹娘死亡的真相,必然会对老太太产生隔阂,老太太说的话,他自然不会听。她们想要成为他的女人,就更加困难了。 这可如何是好。 女孩子们满心愁苦,突然就开始愤恨这心狠手辣的老巫婆。她为了一己私心,竟然连自己的亲儿子都害死了,也难怪少爷那样不喜欢她。 相比起孙子的疏离,仆氏惊恐之余,更加担心的,却是云起到底能不能留下亲近族人的后代。 云家提防她,所以她身边的人过几年总要被人想方设法换掉。所以她现在就像个孤家寡人一样,有事也没有人商量。身边这些女娃儿,都是挑出来生孩子的,她们这些年唯一学的东西就是怎么去讨云起的欢心,怎么生养下他的孩子。至于其他,是指望不上的。 就这样,老太太瘫坐在椅子上想了很久,到最后,她只想出了一个法子:偷种。 第137章 “听说正屋刚才吵得厉害,那位被气的很了,已经躺在床上起不来了,像是不太好的样子。” 丫鬟回来,小声跟大何氏传报。 大何氏抿口茶放下,笑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且看着吧,那位过不了几日又一跟头爬起来,绝对比往常还有精神。” “这倒也是。哎,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个头。”小红感叹着,又兴奋起来:“不过要说这位新来的七太太,那阵仗也忒吓人了些,竟然连老太太都敢顶撞,还差点打起来,当真是一点没把那位放在眼里。” 小红是个下人,却从小在云家长大,对这内宅里头的事情,知道得是一清二楚。正屋那位仆老太太,可有不少人在她手上吃过亏。云家女眷虽个顶个瞧不起仆氏,连请安都求了老爷子给减免了。可仆氏到底是名正言顺的当家主母,她当真要找谁麻烦,别人也拿她无可奈何。 要说伶牙俐齿的倒是也不少,光凭嘴皮子就能把人气死的也不是没有。偏老太太是十几岁就进了云府的,那时候老爷子头一个媳妇也没死多久,底下的老人可还忠心着呢,这些人瞧不上仆氏,没少给她难堪找麻烦。 过上几年,老太太也就练出来了,论嘴皮和心黑,她是比不过人家的,索幸旁人无论说什么,她就一句话:我可是老太太,你胆敢这样与我说话,便是以下犯上。不给她处置了,她就要去砸祠堂。左右她身份特殊,也没人真敢把她怎么样。 到是有那心思灵敏的,想着干脆找个借口,对外宣称老太太发疯了,一锁子把人关起来了事。 可仆沣人习俗不同,他们不认什么医理世俗,人家只认血脉。仆氏在族人中的身份,与神灵没个两样了。在他们心中,疯了的神灵,也是神灵。或者转过来说,仆氏疯了,说不定不是因为她发疯,而是因为其他人不正常了呢,毕竟神灵是永远不会错误的。 根据仆沣习俗,每年五月跟十二月两个月分,仆沣人都要来觐见神灵。要是有人不让见,他们就开始拼命了。仆沣人灭国前是皇族信徒,灭国后是奴隶。他们吃着天下人吃不得的苦,他们是不怕死的。死亡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早日上天,得享幸福而已。甚至如果是死在觐见神灵(仆氏)的路上的话,那可是天大的功名,是要被天神记名表彰,有可能也位列仙班的。 晋人无法理解仆沣人的这种思想,哪怕统治了他们这么多年,也没办法将他们的习俗化解,让他们接受晋人的思想和生活。所以他们不得不供着仆氏,让她当个牌位一样侍奉着,以安抚仆沣人。 所幸仆沣人很容易满足,只要他们的神不受委屈,他们就能继续受人奴役,无论怎么被欺凌,也不会去反抗。 只是对于云家众位女眷来说,仆氏这个占着原本应该属于她们的位置的女人,就尤其可恶了。 或者在她们内心深处,还有一些连她们自己都不敢去承认的嫉妒吧。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里,有那样一个女人,被一族人当神灵一一般供养着。而这女人还不在远方,而是就在她们眼前。她生的儿子身份尊贵,她生的女儿也能像个男人一样得到族人的信仰以及土地。她们不敢去想这件事是否正确,所以只能压抑住思考的欲望,只像所有人一样,去讥讽,去嘲笑。 野蛮人么,多么可笑,竟也给女儿划封土地,竟也能让女儿继承家业,难怪他们被灭国了,真真活该。 大何氏慢条斯理整理着袖口,嘴里说:“那位脾气再大也没用,老七的媳妇,可是从国公府里出来的,闹个和离地也动天惊,连皇帝都拿她没法子。再说,老太太便是仗着长辈身份又如何,老七维护媳妇,你个当祖母的,不是也无可奈何?可见这挑媳妇呀,是一门学问,千万别被雀儿啄了眼,为了荣华富贵就什么人都往家里迎,一不小心迎尊大佛来,可是哭都哭不出来了。” 对于楚阳娿的那份嫁妆,大何氏到现在都还难以释怀,那是多大一份资财呀,竟然有人对女儿那样大方。 不过她冷嘲热讽奚落仆氏,却忘了给云起定下楚阳娿的,从来都是老爷子。只是她可不敢说老爷子的不是,这贪慕富贵的名头,当然就要往仆氏头上按了。 好在听他们的意思,这位好不容易被云起求回来的七太太,实际上对云起十分不满了。那两人感情不和,对她们来说,可是一件好事。 大何氏想了想,便对小红说:“那楚氏虽说出身名门,可到底是小辈,这样对老太太不敬,实在是不妥当的。如今老爷子卧病在床,咱们府上却不是没有人,说不得也是要管一管的。这话儿你带去给七丫头,让她透给二太爷听。” “是,奴婢这就去。”小红得了吩咐,屈了个膝便出去了。 大何氏安安逸逸站起身来,准备到院子里去转一转,二太爷是个急脾气,听了消息,必定会立刻叫了楚氏去训斥。她这个做大伯娘的,少不得要去为新媳妇说好话,那时耗精耗力的,自然没有时间逛园子了。 “你单说你家这位老太太不讲道理,却没说她也这般不要脸面。” 等回了自己院子,楚阳娿便端着茶杯坐在门廊上等云起。 云起回来,就听见她对自己不满的责问。他并不以为自己有错,告诉她道:“平常我在家中,祖母十分慈祥。” 那是当然,云起可是仆氏唯一的孙子,且是担负着一族命运的男人。对着他,老太太当然一千一万个温柔慈爱,但她对云起有多慈爱,对他的妻子就有多挑剔,这是互不矛盾的。 “她这么慈祥,正好明日你过去告诉她,就说我远到而来,水土不服,多谢老太太勉了我的早晚请安。” 老太太在云家的地位,她也看出来了,所以小心思动得哗啦啦的。她是没有心陪着云家其他人对付老太太,可老太太要找她麻烦,这就怪不得不给她脸面了。 而且她这么说,云起也不在意,只随口应了一声,就说:“老太太那里暂时不会找你麻烦,你也别担心。好了,咱们赶紧摆饭吧,我饿了。” 楚阳娿点点头,这才吩咐明镜把午膳摆起来。 因是在自己院子里吃饭,也就没讲究那么多规矩。两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楚阳娿问云起:“老爷子那边叫你去做什么?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老爷子正病者,人都没醒来。是那些太爷叔伯们,说要让兄弟们入伍,也好给我当个帮手。怎么?你以为我干嘛去了?” “我以为某人又被用了家法,正一身血淋淋躺在地上起不来呢,呵!” 天晓得那里当真有人见着他就想给他用家法。再说楚阳娿这一边,老太太当时也吆喝着要给她动家法。“你们家到底怎么回事,动家法把人打个半死,好似跟个家常便饭一般,谁都能随口就来。” 云起笑道:“自然是因为老爷子,老爷子从前动不动就给我上家法,老太太看在眼里,自然就记在了心上。她可劲儿的学呢,可惜雪来一肚子的折腾法子,却从来都用不上。” 听她这么一说,楚阳娿都不知道该讨厌她还是可怜她了。 不过相比起这么,楚阳娿更加关心的还是云家云家子弟入伍的事。 说的是给云起当当助力,可有脑子的人都清楚,这一家子合在一起,都准备着死命坑云起呢。楚阳娿倒是不想关心云起会不会被坑,可她都结了三回婚了,要是一不小心当了寡妇,说不定又得再结一次婚,麻烦。 而且她也真心觉得,就云家人对云起这态度,坑死了云起之后,可不会放过自己这个未亡人。不管自己愿不愿意,她现在成了云起的妻子,跟他就是利益相关的了。为了保护自己,她就不能地云起不闻不问。 “你说家里决定,让家里的堂兄弟们都跟你去京中,那你是怎么说的?” 她相信云起是绝对不会答应的,但他要是真的没有答应,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放他回来?实在让人怀疑。 云起却慢条斯理嚼完一节萝卜,再用了一口清水,这才笑着说:“他们要去,我为何不准?” “可是……他们绝对会给你找麻烦。战场可不比必得地方,一不小心,就要马革裹尸了。” 男人挑挑眉,毫不在意地说:“那要看他们就没有那个能耐。” 楚阳娿无言,这人也太自信了,不,他根本就是狂妄。 吃完饭,楚阳娿准备去散散步消消食,云起却说要午休,还非得楚阳娿陪着他。 楚阳娿知道这人是刚尝了肉味而嘴馋的很,说是午睡恐怕就得折腾到夜里去了。她可不想陪他瞎折腾,干脆披个披风往院子走。 见她要去散步,云起也不午睡了,哈巴儿狗一样追了上来,连跟着的丫鬟也全都被打发走了。一下只剩他们小夫妻两个,男人立刻扔了人前的高雅尊贵,只捉了楚阳娿的手往自己身上揉,嘴里还哼哼唧唧个不停:“官儿你摸摸我呗,摸这儿。” 楚阳娿一甩手:“我摸你干嘛,你有什么可摸的。” 她这手一甩,男人便不乐意了,昂着头,鼻子朝天生闷气。 楚阳娿不理他,他也不再作怪,只尾巴一样走哪儿跟哪儿,弄得楚阳娿都没脾气了,只好停下问:“你到底要怎么样?” “哼哼!”男人脖子仰得更高,继续哼哼唧唧。 楚阳娿翻个白眼:“不说就算了,我画儿还没画完呢,回去画画去。” 她一画画,就没那么好说话了,谁也不能打扰她,这一点身边的人都知道。 云起见状,赶紧把仰着的脖子收了回来,黏黏糊糊又捉了她的手,说:“你摸一摸呗。” 楚阳娿无奈,只好忍着无语,把手掌从他袖子里伸进去,贴在他温热的皮肤上。 男人这下满意了,笑吟吟地靠着她,跟只猫一样懒洋洋地不想动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多年以来,云起从来没有被人触碰过,所以一旦打开了这个闸门,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他好像十分迷恋跟楚阳娿肌肤相亲的感觉,有机会没机会都想让人摸他。 人设崩坏太快,楚阳娿简直无法直视。 尽管如此,她还是忍了。或者是因为他这样子很可怜,或者是因为他那张美丽的脸,让她总是无法铁了心去拒绝他。 两人就跟傻子一样在小胡边上站了一下午,直到明镜来找她,说二房老太爷派了人来问话,问她到底怎么回事,竟然在正院里顶撞了老太太。 楚阳娿气的笑起来:“这大房屋里的事,二房老太爷也能过问?” 先不说你二房老太爷该不该过问大哥内宅的事,便是过问,也该是你老婆来打听,也轮不到你个男人多管闲事呀。你真要管,何不一开始老太太折腾人的时候管一管,这会冒出来装大头蒜,实在是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他们就是太闲了,一家子的女人不管事,男人们没事干就担了女人的差事,别搭理。” 你二太爷再是长辈,却也不能单独叫了侄孙刚进门的媳妇过去单独说话,太没规矩了。 云起大手一挥,打发明镜去回话:“就说官儿今日受了惊吓,已经歇着了,不好起身。太爷若有话,待明日云起亲自过去听聆听教诲。” “是。”明镜奉命走了。 楚阳娿担忧地问:“你这么说,就不怕他们想出新借口来找你麻烦?” “任他们去吧,左右没几天了。” “你什么意思?” 云起闻言一愣,而后朝她眨了眨眼,小声说:“我给你看一件东西,你可要做好思想准备,不要透露出去。” 楚阳娿狐疑,“什么东西?” 云起盈盈一笑,然后从广袖中掏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白玉雕琢而成的印章,大小有一掌,看上去晶莹剔透十分水润。 楚阳娿眨眨眼:“这块玉,价值连城。” “价值连城?呵呵!”男人轻蔑地嘲笑楚阳娿这个没见识的乡巴佬,说:“价值连国还堪堪说得过去,这是传国玉玺,井蛙。” 楚阳娿:“……” 第138章 “这东西……为什么会在你的手里?”楚阳娿有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云起却没回答,反而把玉玺往楚阳娿手里塞,嘴里还说:“你要不要看看?这么大品质这么好的玉,挺少见的。” 楚阳娿连退两步,碰都不想碰这块烫手的东西。 这哪里是玉,分明是烧红了的烙铁。 “它不咬人。”楚阳娿避之如蛇蝎的态度,让男人欢乐地嬉笑起来。 楚阳娿肩膀抖了抖,抖掉一身的鸡皮疙瘩,“这东西在你这儿,那宫里皇帝用的事什么?” “谁知道呢,或者是萝卜或者是南瓜,单看皇帝的喜好。“楚阳娿风中凌乱了,真的,她单知道这男人有野心,说不定默默地在干着两边倒戈,等着当曹操的事,但她没想到他野心比她想的还要大。传国玉玺这种东西就被他当块石头一样随身携带,这分明是准备自己当皇帝的架势。 可辊距历史规律,这种见着块玉玺就走不动路了的人,分明就是被炮灰的命。 要真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倒霉被牵连不说,自家老爹说不定也要跟着遭殃。 楚阳娿白着脸转身就走。 云起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官官你去哪儿?” “收拾东西,回京。” “哎?” “还有,我这就去写休书,咱们这就先把婚离了吧,这日子没法过了。” 最后楚阳娿当然没能走成,她想开诚布公地跟云起谈一谈,毕竟谋朝篡位不仅是个技术活,更加是个体力活。没有万无一失的筹备,最后就只能得一个掉脑袋的结果。 然而她发现,对于云起来说,造反这件事,好像不是什么惊天动地顶重要的事,尽管他正在这儿做。 楚阳娿无语之余,开始想着怎么把这件事告诉父亲或者弟弟,让他们早作准备。 然而想来想去,她到底拿不定主意。一是她现在不能亲自回京,若是派人送信或者飞鸽传书的话,一不小心泄露了消息,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另外就是,父亲和弟弟要是知道云起准备谋反,恐怕会为了保全自己的小命,而被感情左右决定,跟云起同流合污。 就在她犹豫之际,云老爷子终于醒了。 老爷子专门派人请她跟云起过去,大约是有事要吩咐。 不过到了之后,发现老爷子精神脂粉不好。老爷子大概也知道自己精力不济,因此只挑了最重要的事说。这最重要的事情,当然是族里拟出来入伍的子弟的名单。 可见老爷子堵此事十分重视,他亲自将名单递给了云起。并嘱咐他,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要云起看在他的面子上,好生照看这些人。 云起淡然地同意了,看着众认松一口气,好似立刻就能扬名立万的样子,楚阳娿心中暗笑。 这些人还想着打了胜仗,在皇帝面前露了脸,也好回到政治中心,而不是偏居文山这一隅。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将要参加的军队,打心底里就是为了时间运气的野性,不晓得他们心里将作何感想。 老爷子交完名单就耗尽了力气,屋里兵荒马乱喂药诊脉,云起跟楚阳娿便退了出来。 到了这时,二太爷才寻了机会,开始向楚阳娿发难。 “前日正屋闹得不可开交,楚氏,你可有什么话说?” 楚阳娿道不是没有心理准备,闻言一笑,朝二太爷行了礼,说:“不知道太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清楚的很,不要装疯卖傻。那仆……大嫂到底是家中长辈,你作为新孙媳妇,怎可胆大妄为,顶撞长辈。” “哦,原来太爷说的是这事!”楚阳娿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这可是个误会,前日我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没去过京城,问我花呢,孙媳便多陪了老太太一会,并没有什么顶撞一说。” 当天正院里什么情况,外面虽没有人亲眼看见,但动静那么大,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楚阳娿笑脸一扯,硬要说什么都没有发生,简直是把人当傻瓜。二太爷气的吹胡子瞪眼,直冲着楚阳娿训斥:“好大的胆子,长辈问话,不好好回答,竟胡言狡辩。你有没有顶撞老太太,当我我们不知道不成!” 这俄日二太爷在家里肆意惯了,从来没有谁能驳他的面子。见楚阳娿这样不服管教,竟是气红了脸,嘴里噼里啪啦珠链炮一般说个不停。他们刚从老爷子房里出来,就被这位太爷责问,所以距离站的不愿,老太爷说话时,兴是因为上了年纪有些儿控制不住,使得他嘴里的唾沫星子,也跟着嘴巴张合源源不断地溅了出来。 楚阳娿被溅了一脸,表情也十分不好。 她要笑不笑地看着老太爷,说:“太爷的话真真有道理,孙媳有么有顶撞老太太,二太爷既然这般清楚,难道老太太自己反倒不清楚了?孙媳若当真顶撞了老太太,必定是当场就被责罚了,哪里还轮今日让孙媳这样安然自在。老太太都还没说什么呢,如今二太爷这般着急,墨月您对正院内宅的事情,比老太太还清楚不成?” “你……你……”老太爷被气得一个仰倒,差点晕了过去。 守在一旁的云培西赶紧扶了老太爷,而后瞪着楚阳娿训斥:“楚氏,还说你没有顶撞长辈,太爷若被气出个好歹,有你好看。” 楚阳娿翻个白眼连搭理也不想搭理他。 “可笑说什么百年世家,这上上下下,不讲规矩也罢了,竟是连是非也敢颠倒。难怪列为先皇圣明,藏不重用云家。” “大胆楚氏,休得胡言!” 楚阳娿此言,戳中了云家所有人的敏感点,他们呲目欲裂地瞪着楚阳娿,恨不能将她拆吃入腹。 还有人对着云起大骂,让他好生管教自己媳妇,或者直接把人休弃了事。 云起却跟个棒槌一般,站在旁边笑吟吟地看着楚阳娿言语刻薄地讥讽云家众人,虽其他人的谩骂挑剔,完全充耳不闻。 云家众人愤怒不已,叫嚣着要处置楚阳娿。 他们愤怒,粗严格还觉得自己愤怒呢。她可是被半路上半抢半骗娶回来的。要面对一族神经不大正常的亲戚没好日子过也就算了,还发现自己铁板钉钉地跟个谋朝篡位的奸臣绑定在一起了。 这种郁闷之情,简直如滔滔江水奔流不决。 这个云家,他们没有任何人把云起当成一回事,连带着,也没把自己看在眼里。 他们敢挑衅自己,她楚阳娿也不在意配他们玩玩(良辰兄,你跑错片场了!) 楚阳娿态度嚣张,云老太爷也不遑多让。老人家堪堪站直了身体,便做出一副不愿跟小辈计较的样子,只大手一挥,吩咐楚阳娿径自去祠堂跪门赎罪。 楚阳娿秀眉一挑,也不说话,只转过脸去看云起。 云起这才轻咳一声,说:“官儿性子爽直,还请太爷不要计较,您可是长辈。” 二太爷胡子一翘,怒道:“你敢顶撞我?” 云起没说话。 很快,就听见外头轰轰烈烈的脚步声传进来。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中,一对身穿铠甲的军中壮汉小步跑了进来。 士兵们进了正厅,也不瞧左右众人,而是走到云起面前,一停,蹲身禀报道:“京城来报,三日之前,漠北男人突然南下,联合关内野民,攻打了京城四门。京中遭逢内奸叛国,被北蛮闯进城内,皇宫被困,皇上五百里加急急招将军支援。请将军定夺。” 刺眼一出,全场哗然。 男人们最为关心的就是这家国大事。正厅内一时间嗡嗡吵作一团,也没人在意楚阳娿刚才那点不是了,都心急火燎地等着二太爷发话。 二太爷出生时正是天下太平之时,他活了这几十年,一直在家中当个富贵闲人,逗逗鸟养养花,宠宠家里小辈而已。家里的大事,都有哥哥叔伯们做主,从来轮到他,如今老爷子病倒了,叔伯们也死的差不多了,仅剩几个老寿星,也老的连床都下不了了。这一下,竟就轮到他来拿主意做决定了,二太爷激动之余,却发现脑子一片空白,竟是什么主意也拿不出来。 云起淡淡扫了众人一眼,只吩咐属下一声:“请成先生和白先生过来。” 他说完边走,楚阳娿赶紧跟上。身穿铠甲的士兵们,自然也追随着自家将军走了。 他们一起来,正厅里马上安静了一半。云家众人总算反应过来,在这件事上,他们实际上没有任何一点发言权。 而楚阳娿,跟云起出了门之后,便捉着云起小声地问:“就算要解围也不比撒这么大的谎吧?这下可怎么园回来。” 云起摇了摇头,说:“并不是为了解围。” “什么?” “京城的确已经被攻破。” “这怎么可能!” 楚阳娿当场就傻了。 那可是京城,不是什么不入流的小地方,那里有全国为严密的守卫,有最坚固的城墙,怎么可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就破成了? 简直是开玩笑。 “还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先等京城的密探回来了再说。” 第139章 三日之后,终于得到确切消息。 京城的确被围困,那些野蛮人在皇城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尤其皇宫,更成了他们的主要攻击目标。 云家众人闻得此信,个个义愤填膺。誓要冲杀进京,将北奴诛杀殆尽,以解皇帝于水深火热之中。对此云起不吝赞扬,云家长辈们,在深思熟虑计算得失之后,很快也做了决定。 又过两日,云家开祠堂祭祖宗。云家子弟着了铠甲,于先人牌位之前立誓出征。 楚阳娿是女眷,地位十分低下,站的也远。所以前头老人们说了些什么,她是没有听清的。索幸年轻人们士气高扬,既要出征,自然豪情万丈。 他们热血沸腾,滔滔不绝地痛斥北蛮野人的罪行,又相互鼓励,言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当今国家存亡君主危难之际,自当冲锋陷阵,为国效力。还有三五儿郎,以酒明志。他们端着酒碗,痛饮一口,砸摔摔碗,好不潇洒。 楚阳娿远远看着,既被他们的豪情感染,又怜悯他们的一腔热血注定空付。 这些云家子弟,大到三十来岁,小有十三四岁。不管他们在家中有多少心机算计。但这一腔热血里,到底还是存了几分报效朝廷得真心的可惜他们养尊处优,从未见识人间险恶。于他们心中,所谓战争,大约就是鲜衣怒马踏云去,金戈铁骑凯旋归。 是少年成名,是名垂千古,是离开时十里欢送,是归来时鲜花满街。 那些属于战争的本质,比如死亡,比如疾病,比如忍饥挨饿,比如风餐露宿,他们或许并不是没有预想,只是预想与亲眼所见是不同的,当它真正降临之前,它们总是显得那么遥远。 楚阳娿上过战场,只有见过战争的人,才真正明白战争,才找不到热爱战争的理由。但是对于没有见过上过战场的人来说,那是男人的浪漫,它总是吸引一些人前赴后继。 或许保家卫国,是一个美好的借口,因为如果云家众人当真有心解救国家危难,为何他们不将私兵交付朝廷,然后捐赠钱财助战,反而要兴致勃勃,到云起这个早就不听皇帝调令的将军手下呢?可见所谓世家,其实都是一个样子。 他们穿着崭新的铠甲,披着艳红的斗篷,浩浩荡荡地,沿着石路下山去了。 女眷们嘤嘤哭泣着,挥泪告别。 云家子弟都不甘心错过这次大好机会,家中子弟走了一大半。反倒是云起,送了行便优哉游哉读书弹琴去了,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 看到云起的态度,楚阳娿心中猛然呈现一个很不好的预感,这些云家子弟,可能从此以后,再也回不来了。她并不像多插手他们的事,但想到队伍里那几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难免有些不忍心。 楚阳娿从外面回来,一个人找到院子里去,见云起正一手捉壶一手捧杯,自饮自酌好不惬意。 楚阳娿沉默半晌,终究还是问他:“这件事,当真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么?那些十几岁的孩子什么也不懂,他们就这么卷进来,十分可怜。” “小孩子?”云起扬扬手中的酒杯,说:“你口中那十几岁的小孩,房中妾室通房收了好几个,庶子庶女也生了不少了。不过因为没有正妻,到底也不算成人。但也老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楚阳娿不太相信:“这不可能吧,我见他们一个个,都稚嫩的很。” “就算当真无辜,那又如何?这世上,有谁不无辜,又有谁真的无辜?” “我不是……那个意思。”楚阳娿知道云起在云家这些年,日子从来就没好过过。她设身处地想一想,换做任何一个人,从小到大在这种所有人都敌视的环境中生活,恐怕也成不了个心胸豁达的人,没变态就算是老天保佑了。她没有任何理由去说服云起原谅什么。所以到底,她还是闭了嘴,没再说什么。 云起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他半靠在竹林旁的拱桥边,一壶陈酿,就这样被他慢慢悠悠喝完了。 他的皮肤本就白皙,此时因为喝了酒,却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粉面桃腮微不露,眉目婉转覆鎏纱。美人微醺,风景撩人。 楚阳娿皱了皱眉,发愁要怎么扛回这枚妖冶的醉鬼。 醉鬼笑吟吟,眼里丝毫没有醉态,他喝光了一整壶酒,摇一摇,没有了,于是酒壶就被被他一甩手直接扔进了桥下宁静的湖水中。湖水哗啦,激起一阵水花,很快又沉寂不见。 “官儿,我给你讲个故事。”醉鬼向前一步,将楚阳娿拉过来抱在了怀里。 他将下巴支在楚阳娿的肩膀上,然后他指着湖水碧波远处的柳树湾那边,说:“很久以前,也有一个柳树湾,这个柳树湾里,住了一位大美人。” “柳树湾,大美人,你在说谁?”楚阳娿简直了,一个大男人,管自己叫大美人,这般自恋。 男人却呵呵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说:“那位大美人,是家中唯一的嫡出千金,她生的漂亮。可你要晓得,她家人世世代代都漂亮,只她更加漂亮些,又十分知书达理,棋艺上也很有天分,这样便小小年纪就传出了才色双绝的美名。她有几个兄弟,因是父母膝下唯一的嫡女,因此从小到大极为受宠。于是和受宠的美人长到十二三岁,便被媒人踏破了门。 可一家有女百家求,最后只有一家能够求到手。 美人嫁人时,才十四岁,大老远从那秀丽安宁的柳树湾嫁进了京城。她夫家是个个有家业的,只可惜兄弟众多,为了争抢家产兄弟反目,你猜最后如何?” 兄弟众多争抢家业,这说的是皇位之争? 楚阳娿不明,这跟云起有什么关系? “后来大美人的夫君被杀害了?” “杀害?嘻嘻,没有。”云起醉醺醺:“大美人的夫君,是个倒霉的蠢货。他的叔叔们刚开始争家产的时候他就被害的聋了一只耳朵还毁了半张脸。他成了个废人,他的兄弟们,也被害得死了个一干二净。旁人放了心,他也死了心,于是带着妻子儿女躲到乡下想当个富家翁。” “这也是好事,能够安享太平,也是不错的。”楚阳娿说。 云起道:“官儿太天真了,因为这事儿还没完呢。美人跟着丈夫去了乡下当富家翁,可家里的家产还没分呢,谁也没想到,为个分家产,叔叔伯伯们争得太狠了,最有能耐的几个,竟然全都死了。到最后,继承家业的,居然是她那个胆小没能耐的公公。” 楚阳娿咂舌。 “既然新的家主诞生了,这天下,自然也该太平了。可惜呀,这大美人的丈夫,要什么什么没有,可偏偏就是他,占了个嫡出正统的身份。他的兄弟都死光了,可他父亲当了新家主,自然会有新夫人,更会出现新儿女。于是他这个占着嫡长身份的儿子,便变得十分的碍眼了。” “可他身体残疾,原本应当……” “是呀,他身体残疾,原本不该有人把他放在心上。可谁让他生了个顶聪明的儿子呢。”云起笑得十分灿烂:“他生了两个儿子,小儿子病歪歪,大儿子却聪明伶俐天资过人。模样也像他的大美太安子,从小是收人夸赞的。可当了新家主的公公,突然就厌烦了大美人的娘家,对这个太过聪明的孙子,就更加不喜欢了。” 大美人出身氏族,要是皇帝敌视贵族门阀,自然不会喜欢一个有氏族血脉和外家的孙子当继承人。 “所以你猜,最后这事事怎么办的?” 楚阳娿摇头:“我不知道。” 男人轻轻地告诉她:“大美人的公公,可真是个聪明的人呢。为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家主身份以及那祖传的家业,放任他的新妻子儿女追杀自己的独子跟孙子。大美人带着丈夫实在被逼的无路可走了,就去求她的父母兄弟了。” 楚阳娿心越来越沉。 然后,她就听到男人那清冷的声音,好像真的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地继续说道:“那位大美人,永远也想不到,自己跟自己的丈夫儿女,会死在她的亲生父母和兄弟手上。那可是她的父母呀,他们从小把她养大,珍珠宝贝一样疼爱。还有她的兄弟们,从小一起长大,最是亲近不过。只是,再亲的亲人,也抵不过家主的欢心,他们把自己的女儿女婿还有年幼的外孙骗回来,又因为事关重大信不过外人,所以他们亲自拿起刀,一个一个杀了他们。 她的女儿才四岁,身上穿的还是她外祖母亲自做的小衣裳呢。还有她的大儿子,才九岁,惊吓之中不小心掉进了地灶锅里,被活活煮死了。” “别……别说了。”楚阳娿抱住云起,颤抖道:“都过……过去了……” “他们做的很好,没有任何人猜到是他们动的手。只可惜,他们太大意了,他们忘了大美人那个病歪歪的小儿子身边,有一位顶顶聪明的大夫。这位大夫敏锐地察觉了杀机,当机立断带着主人逃走了,只可惜到最后,所有的人都死在了半路上,只有那病歪歪的小儿子一个人,他死了,又从地狱里,爬了回来。” “云……云起。”楚阳娿问:“那他,那小儿子,是怎么又到了大美人娘家的呢?” “呵呵,官儿你猜?” 楚阳娿将所有的思路理顺,很容易就想到了云家死去的云培南夫妇,以及那个失踪好几年,八岁才被找回来的云起身上。 “他杀了人,代替了那对夫妇的儿子的身份。” “人可不是他杀的,他才四五岁,还病歪歪的,身边只有个瞎了眼的老奴才,哪里杀的了人。”男人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了。 楚阳娿感觉到他触在耳边的鼻息,回头一看,男人已经睡着了。 她摇了摇他,那人又睁开眼,“怎么了?” “你醉了,回去休息吧。” “也好。” 楚阳娿扶着她,沿着小路弯弯扭扭往回走。 这时候园子里安安静静,下人们都躲在背风处打瞌睡了。小风哗啦啦,吹动着枝桠上仅剩的几枚红叶子,还有那准备过冬的鸟儿,在一边翻吃果实,一边喳喳叫唤。 回到屋里,楚阳娿把云起扶上床替他盖好被子,然后就坐在床边上看着他发呆。 她不知道云起今天为什么跟她说这些,或许是将要复仇,心中激动,或者是让她心软,好顺利利用。可不得不说,她的确是心疼他了。 她相信云起就算要让她心软,也不会故意编一个故事来骗她,他说的,可能都是真的。 那么,如果云起不是真正的云起,而是那个仅剩的逃脱了的大美人的小儿子,那么他是谁呢?他叫什么名字?出生在什么日子? 皇位之争,从来激烈凶险,尤其哀帝那一次,当真是死人无数。 云家嫁入皇室的女孩子就有好几个,最后都死了。 不过那些事发生的虽然久,但只要有心查,想来还是很容易查出来的,毕竟事关皇室,安国府不会不不清楚一些什么。 想到此处,楚阳娿又忍不住想,云家人,也当真心狠手辣。 本以为对云起这样虐待,只是因为他的身份所以不讨喜,哪里知道对于自己的嫡亲血脉,也是一样。 外面一说起云家,就想到云家那些一个赛一个俊美的脸,哪里知道这些美人们,个个心如蛇蝎。 楚阳娿发了一会楞,待回神,发现云起躺在床上,眼睛却没闭着,他正睁着眼睛在看她。 楚阳娿给了个安抚的浅笑,问他:“在看什么?” “看你胡思乱想。” “我没有胡思乱想。” 男人一把将她拉下去,吻了吻鼻尖,再松手,说:“不用为他们生气,也不用为我难过。因为我们骨子里,其实是一种人,冷酷,残忍,谁跟谁都没有什么差别。到最后,不过是看谁手腕高超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喜欢就好。”楚阳娿说:“你醉了,先睡觉,我们明天再聊。” “好。”话虽这么说,他却还是睁着眼睛盯着她看。 楚阳娿把手心覆盖在他眼睛上面,说:“快睡觉。” “官儿你是不是心软了,你是不是想安慰我。那正好,我也正需要,不如此刻我们就安歇下来也……”说着就伸出舌头在她手上舔了一舔。 楚阳娿马上把手抽回来,瞪他一眼,说:“早些睡觉,明天还有事呢,这回各房老人们都来了,大约短时间不会回去,我回来时瞧他们窃窃私语目光闪躲,不晓得在谋算着什么。说不定老爷子又被撺掇着罚你去跪坟头了呢,不养好精神,哪有力气受虐。” “嗤……”男人笑:“好,都听你的。” 第140章 这天夜里,外面下起了小雨。那雨水绵绵密密的,下了一整夜。仆氏上了年纪,睡眠很不好,夜里难入睡不说,连一点儿声音也听不得。就算是好不容易折腾着睡着了,也顶多一两个时辰就醒了。所以她尤其看重自己的睡眠,对但凡能扰了她入睡的所有事物,就极为厌恶。 在这些厌恶的事情里,她格外厌恶的事吹风下雨,因为这一吹风下雨有响动,她便整夜整夜失眠。睡不好觉,人的精神不好,自然脾气也更加暴躁起来。 她睡不了觉,便折腾身边伺候的丫鬟,一个一个把他们叫到跟前来,让她们给自己揉腰捶背。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老太太吃了饭,又开始瞪着门外发脾气。 “这都多大会儿了,楚氏如何还不来请安。” 雯秀提醒她道:“是少爷的意思,新奶奶身子不好,说您心疼她,早把请安给免了。” “哼!岂有此理!”仆氏把桌子拍的啪啪响,却不去反驳孙子的话。 自那日云起透露出已经知道他父母死亡的真相之后,她便心惊胆战后悔难当。 她怕孙子记恨她,连带着对楚阳娿顶撞她的事,都不敢再提了。 可一段日子过去,她尽管还是怕惹了孙子不高兴,但对楚阳娿,却更加生气了。 楚氏,乃是孙媳妇,既然知道他们祖孙有了不快,难道不该亲自说和,劝了孙子原谅她这个祖母,好让他们和好? 可那楚氏如何做的?她竟是什么反应都没有,硬是连面都不见了。 可见不是个贤惠的。 仆氏越想越是生气,又被外面那黏黏糊糊吵个不停的雨声弄得心烦意乱,说起话来,就更没有好声气了。 “孙子说她是刚来文山不适应,可这都过了多少天了,便是天仙女儿,也该适应过来了。一个新进门的媳妇,到这时候都不来给老祖母请安,真是岂有此理。” 雯秀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仆氏发觉就自己一个人絮絮叨叨,很不得劲,反手给了雯秀一巴掌,怒道:“你这死丫头,手上这么大劲儿,是要把我这老婆子捏死不成?” “不敢,奴婢不敢,请老太太息怒。” 雯秀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哭着告罪。 雯秀跟在仆氏身边有几年了,对老太太的脾气也摸得差不多了。她知道自己不想受罚,就要看上去越凄惨越好。 果然,见她那样凄惨卑微的模样,老太太总算不再罚她。只冷哼一声,说:“快别哭了,起来吧。你是我这里的大丫头,放到外面去,那是顶体面的身份。在这哭的泪人儿一样,教人瞧见,还以为是我这里苛难你了呢。可让外面那些人进来,却知道我这里最是宽宏自在不过的了。” “是,老太太最是慈祥不过。奴婢常听少爷身边的丫鬟们说起呢。” “哼,这还差不多,快起来把。” 雯秀这才擦了眼泪站起来,又继续给老太太捶腿。 老太太半眯着眼睛,看着外头棉絮一般的细雨,开始琢磨事儿。 孙子知道了他爹的死因,想来对自己有埋怨也是难免的。不过一时半会,也想不到该如何化解,可她实在是等不得了,如今老爷子卧病在床,大概也没多少日子好熬了。 不晓得晓得为何,自从老爷子病重自己,自己也仿佛一下子老了一大截。她明明比老爷子小了好几十岁,却觉得自己大约也没多少日子再等。 她不怕死,可临死之前,她一定要确认云起生了孩子,那孩子也要与族人亲近才行。 为着这个,她便不能忍耐。 可身边这些丫头,她孙子一个都瞧不上,她不像其他那些老太太一样,给个丫鬟让孙子收了,孙子就立刻收用。 想来想去,就只有偷种一途了,可这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孙子在外流落那么多年,防备心重,连伺候的人也不让近身。她想要达成目的,需要仔细谋划。 仆氏垂着眼,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一个办法。 每年族人都要上山朝拜来见她,往年云起被老爷子拘着,大多时候都被带走不让见。 现在好不容易云起在家,老爷子也病入膏肓管不了他,不正好可以见见族人? 按时间,离朝拜的日子还有好几个月。不过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趁着云起在家,就让他们提前过来。 仆沣人的朝拜仪式,是十分复杂的,而且其中有重要一环,便是要为主人奉献灵水。 这灵水是从他们的祖居之地什尔喀送来的,是仆沣人供奉皇族的重要仪式之一。 那灵水会过她的手,到时候她往里加点东西,正好让女孩子们成就好事。 至于孙子会不会生气,她虽有顾虑,却不敢多想。大约在她心中,总有一种自信,认为自己是云起仅剩的血亲,他便是再生气,也终究会原谅,理解自己。 抱着这样的心态,老太太沉吟一声,把伊美尔丹叫过来,说:“我有些一封信,你带会什尔喀去。” 伊美尔丹不太想去,因为她正在琢磨怎么寻找机会接近云起。不过老太太的命令她不敢不从,所以迟疑一秒,她终于还是回答道:“好的,我会尽快带回长老的消息。” 伊美尔丹当天就离开了文山,她一走,老太太便开始准备起来。 仆沣人前来朝拜,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云家出于种种原因,一直没有准备专门场所,所以每一次仆沣人上山,都要提前做准备。 仆氏这边一忙起来,云家上下当然看出了端倪。 这一下就没人坐得住了,四房老太爷第二天就把几个老家伙叫在一起,好商量对策。 “大哥卧病在床,那边要把朝拜时间提前,必然是等不及了到。” 二太爷神游天外,这会都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事。 “不过是提前朝拜而已,她要闹就让她闹,反正也不是大事。” “老二,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四太爷提醒他说:“现在云溪云中等人,全部都下山去了,文山留着我们这群老东西,那仆氏趁此机会把族人叫上山来,你道是为了什么?” “四叔,您的意思是……”云培东反应可比二太爷迅速多了。 “没错,那仆氏是想趁此机会,逼迫大哥把族长立起来。大哥时日无多,等仆沣人来了,那时她人多势众,我们根本就没办法。” “可是,那我们该怎么办?” 一时间,大家都静默下来。 云起接任族长,是一早就定下来的,道理上人家并没有什么不对。而且就算现在老爷子活着,他们可以凭着长辈的身份拖延,种事却是托得了初一拖不到十五,只要老爷子一死,云起就名正言顺。 而且他们也明白,云家子弟们前脚刚走,仆氏后脚便开始准备召族人提前朝拜,这显然是早就有准备的。 他们这一群老东西倒是能拼着老脸跟仆氏硬碰硬,只担心那是个没教养的蛮妇,只要她说一声不高兴,就有没脑子的仆沣人为她拼命。现在云家私兵一大半都被从军的子孙们带走了,留下的那少部分人,各有用处。要是这时候当真跟仆沣人争执起来,能不能占到便宜还是两说。 但真的让他们认了,又很不甘心。想到要让那杂种占着族长的位子,他们就跟吞了苍蝇一样难受。 “都别愣着呀,快想想办法啊四叔。” 相比起其他人,云培东才最着急。 那家主之位,本就应该是他的,从前他得忍着弟弟,后来那短命的弟弟终于死了,他却还不得不跟个侄子低头,这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这些年,他不是没担心过,但他总是不着急。因为他知道家里人的态度,总认为事情会有转机,就跟云培南那时一样,他相信云起根本活不到接任家主的时候。 可谁知道时间一转,这么快时间就到了呢,那杂种实在命长。 现在听说仆氏已经准备行动,云培东终于开始着急了,他急的不得了,可左右一看,发现叔叔们都皱着脸,一副丝毫没有办法的样子。 云培东心沉了又沉。 就在这时,外面咔擦一声,传来一点声响。云培东下意识就想到了云起派人在监视他们。他一个健步跨出去,却只看到一抹彩色碎花裙子的影子。 男人面黑如墨,恨恨叫来管家命令:“给我查,刚才是什么人在外面。” 管家战兢兢地接了命令,下去办事了。 他们嘴里说的是要查,实际上心里早就认定刚才偷听的是云起安插的线人。 他们不知道的是,那偷听了一耳朵的线人,一转身却是跑去了大太太大何氏处。 她绘声绘色,将老爷们的话一字不漏地说给了大何氏,大何氏听完,生生捏碎了手里的茶碗。 “好哇,我就说那奴生子如何突然就大方了,这么轻易答应了哥儿们从军入伍,他自己却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原来是早就计划好了。不行!我得立刻派人出去,把大少爷他们叫回来。” “太太千万别,您这样可就遭了人家的道儿了。” 大何氏不明所以地看向说话的人。 她不是别人,真是许铭书姊妹身边的丫鬟秦代语。 秦代语原是许铭书的兄弟找来伺候她们姐妹的。等许铭书成了云霄的妾,她们又回了文山,秦代语自然也就跟了回来。 这一来二去见得多了,大何氏就发现这个叫秦代语丫头十分聪明,加上好几次机缘巧合给她帮了忙,大何氏就干脆开口,想把秦代语要过来。 这一开口才晓得,原来这秦代语根本就没有卖身契,人家进许家,签的是雇佣合同。大何氏十分不高兴,索性在秦代语的发誓效忠之下,总算才没有计较。 这几年,秦代语一直跟在她的身边,已然成了她跟前一等一的得用人。 加上这秦代语,委实是个忠实又聪明的,大何氏有什么难事,也总会找她商量。 云家家里家里这些情况,只要对稍微熟悉一点的人,就都清楚的很。所以出了这事儿,大何氏也就没让她壁着。 果然,相比起一着急就准备派人出去的大何氏,秦代语可要冷静的多。 她告诉她道:“大太太,您的心是怎么想的,大家都清楚,可这事儿的确不是把大少爷叫回来就成了的。您想想看,那七少爷的继承人身份,可不是家里众位老爷们轻易决定的。大少爷才是云家嫡枝嫡脉的孙子呢,老爷子们就算偏心,也该偏心咱们屋里。可为何偏就选了七少爷呢?可见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今老爷子病重了,那边老太太要发难,咱们就算把大少爷叫回来,也顶多拖延个几日,待到老爷子……之后,七少爷还不是顺顺当当当了家主。被叫回来的大少爷,不过是平白担心一场,还丢了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你……说的有道理。” 老爷子,跟云家众位族老,心里喜欢的,到底还是她的大哥儿。之所以云起要成为家主,那可是被仆氏逼迫的结果。如若不然,凭他云起,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觊觎家主之位? 可是,既然不能让儿子回来,那又该怎么办?难不成,当真要看着那奴生子耀武扬威地登上家主之位?一想到这种可能,大何氏就怄得想吐血。 秦代语见她脸拉得驴一样长,嘴边笑笑,也不说话。只生出手来给大何氏揉肩膀。 到最后,终于是大何氏先忍不住,她拧了拧手帕,回头追问:“好了秦丫头,我知道就你聪明,快帮我想想法子,若此次能帮了我,必定有你天大的好处。” 大何氏心里早也就想过了,秦代语这么聪明又贴心的丫鬟,要留在身边才安心。可她竟然没有卖身契,那就说明她迟早是要离开的,这让她很不满意。可要硬逼她卖身,她又担心让她记恨,以后给自己使坏。所以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儿子收了她,让她成了屋里的姨娘,这样就能时时留在身边,并且绝对忠心耿耿地给她出谋划策了。 至于她的儿媳妇小许氏心中会作何感想,她是没有考虑的。男人么,三妻四妾多么正常,当妻子的,可不能容不下人。 大何氏的这些心思,秦代语哪里看不出来,不过她假作不知,依旧尽心尽力地帮她出主意。 “太太,老爷子身子不好了,可老太太年纪也大了。听说七少爷的爹娘去得早,他们那一房,也就他一个人了。如今七奶奶才回来没多久,似乎也不像有孕在身的样子,所以还来得及。” “你的意思是……”大何氏心中一动,明白了秦代语的暗示。 秦代语认真地点头:“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主意了。太太您想,老爷子们忌讳那边,不就是因为仆沣那些野人么。可那些野人我也见过了,愚蠢懒惰不说,还没一点人样子。他们光认那边那位,其他人一概不放在眼里,时间久了,必然是祸害。然而真说起来,光凭他们当真又能拿云家如何?太太您可别忘了,云家乃是百年大族,家中人才辈出,家业丰厚不说,与其他几大世家,也是来往密切的。 老爷子们不想轻易动干戈,不过世心中顾虑而已。但坏了到底苹果,想要它不朽坏,就要狠狠心,把坏掉的部分剜掉才行。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云家多年症结,全因于此。不若此次快刀斩乱麻,一并去除了后顾之忧,对大少爷以及少爷膝下的小少爷们,都是好事。” 大何氏沉默不语。 秦代语的意思她很明白,杀掉云起,她不是没有想过。但云家有一个共识,那就是云起杀不得,最好把他当个牌位一样供起来,其他一切就不要紧了。 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可在云家大部分人心中,便是连这个牌位,也不演义供奉的。 而大何氏心爱儿子,可对于老爷子的命令,却不敢轻易违抗。 秦代语一直注意着大何氏的神情,自然看清楚了她的胆怯。 她没有继续劝说她,反而笑了笑,道:“嗨!太太别忘心上去,我也就这么一说。毕竟此事非同小何,要让老爷子知道了,说不定我这小命儿都没了呢。” 大何氏叹口气,很没精神地摆摆手:“无妨,屋里都是自己人,没人敢说出去的。” “多谢太太。”秦代语笑了笑,不经意地叹口气,道:“说起来老爷子毕竟是精明正确的。我刚才那么说,也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事儿。听说七少爷从小被老爷子带在身边,整日除了弹琴就是跳舞,连四书都不让读的。可这才几年呢,那位就成一品大将军了,连皇上都……十分器重。如今老爷子还在呢,各房都忌讳的很了。那等老爷子一走,再过几年,还得了了?族里说的是给个光鲜的位子给他坐的,实际上什么事儿也不让他管。然而看现在,咱们各房都要求他安排族中子弟了,以后他名正言顺了,真要管事谁能奈何?再或者,过个几年,七房有了儿女,咱们这房的小少爷小小少爷们,难不成世世代代都要这般……” “啪!” 秦代语话哎没说完,大何氏就再一次拍了桌子:“岂有此理,老爷就被他们压了一辈子了,还想压着我的儿孙,不可能!” 建议有效,秦代语将笑意抿住,暂时任大何氏发火,不再继续撩拨她。 秦代语虽是女流,但她是很善于掌握节奏的。 果然,等大何氏发完火之后,她才终于回头,朝秦代语说好话:“秦丫头,你是个好的。我身边的丫头们你也看见了,一个个蠢笨如猪,说是榆木疙瘩也不为过。想要找个替我拿主意的,那是千挑万选也挑不出来的。我就只能靠你了,你可千万替我想个法子。” “这……”秦代语假装迟疑。 大何氏见她一脸难色,急道:“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数的,原本你已经提醒了我,我也不该再追问。只那奴生子十分怕死,身边总有护卫跟随,院子也监管严密,想要朝他下手,十分困难。为了大少爷,我只得让你替我出主意了。” 秦代语还是迟疑。 大何氏见状,又道:“你放心,替我做成了此时,自有你天大的好处。不,你也不是替我做成此事,你也是替你自己做呀。说起来大哥儿虽有几房妻妾,可子息到底不丰呢,正是要多多开枝散叶才好。” 大何氏说的这样明显了,秦代语当即红了脸。 “太太您……哎呀,我不是不替太太出主意只是刚才正在想嘛。” “那你想出来了?快说说。” 秦代语这才道:“太太,我听说那仆沣人每年来朝拜,都有一些仪式的,其中一个仪式,便是大老远的带来一翁水,要在屋里供奉几日,之后要云起亲自喝下。可有这一回事?” 大何氏眼睛一亮:“的确有这一回事。” 然后两人相视一笑,都明白该怎么做了。 两人轻声低语,好半晌才商量了具体计划,待到大何氏信心满满,终于才找来亲信,将事情吩咐下去。 大何氏心情好了,便要吃饭。 屋里换了人伺候,秦代语便退出去了。 从屋里一出来,她脸上就没了表情。 许铭悦派人来请她过去,说有事商量,秦代语不想去,推脱困乏,一个人在花园子里找了个石凳子坐下。 她暗暗盘算此次设计成功几率有多大,失败了又该如何推脱。 坐了一会,觉得冷了,正要回去,却远远看见竹园边上散步的七太太楚氏,以及二房云中的夫人秦氏,一下子就觉得更冷了。 她抖了抖肩膀站起来,本打算回自己屋子去休息,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迈动脚步,只是站在原地一定不动好久,直到楚阳娿跟秦氏走远了才回身。 第141章 老太太在云家不受待见,她要族人提前朝拜,但朝拜的准备事宜,却是没人帮她操办的。往年她自己忙前忙后,受一肚子气,现在有了楚阳娿,便把担子一甩,扔给了她这个新进门的孙媳妇。 于是楚阳娿不得不挽起袖子忙了起来。然而云家管家的事大何氏,朝拜人到来之后的衣食住等等一应使用物品,全都得楚阳娿去要,人家到也不是说不给,只是左右延误,浪费她的时间。再有仆沣人上山之后要用的场地,也要跟大何氏报备,大何氏一会一个主意,耍得楚阳娿团团转。 碰了两次壁之后,楚阳娿也来气了。要什么你不给什么,我也懒得再去看你脸色,老太太那里她是不想再去触霉头的,可要让自己掏钱找地方?她才舍不得。楚阳娿干脆把事情往云起头上一推,让他去想办法。 云起倒是简单粗暴,直接在山下找了个地方,让手下去安排。老太太一听见信儿,立刻就不干了。把楚阳娿叫到跟前叱骂一顿之后,又好言好语劝说云起,让他把朝拜地点还是安排在山上离大宅近一点的地方。 云起可不那么好使唤,老太太一说山下不行,他也干脆撂挑子让她自己去准备了。 老太太气个仰倒,好在大何氏终于折腾够了,愿意拿钱腾地方。 这回有了地方有了钱,老太太更加有了气性儿,又把事情扔回给了楚阳娿。 楚阳娿不得不再一次忙碌起来。这来来回回一等折腾,总算让她把云家上下给摸遍了。当然,也更加明白了自己在这家里的不受待见程度。 “她们处处明讥暗讽的,还不是因为你不姓何也不姓许。”秦氏嗤笑一声,跟楚阳娿说:“这两家的女人,打心底里把云家当成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了。要是家里娶个外面的女人进来,立刻就像被人偷了菜园子里的大头萝卜一般,把你跟个贼一样防。这几年我在云家,可算是受够了,现在可多亏你来,不然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秦氏是云家二房云培西的嫡次子云中的妻子。 她生在江南,娘家是大盐商,最富裕不过。 当年云培西管矿折了本,被老大发现了,免去了他管矿的资格不说,还责令二房尽快将亏空补上。 云霄无奈,只得说服父亲,给弟弟娶个嫁妆丰厚的老婆回来。 云家男人们为了钱倒是无所谓,可家里的女眷统统不同意。云中到底是二房嫡子呢,不论是何家还是许家,都早就盯着要把闺女嫁过来了,哪里愿意眼睁睁看着他娶了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女人?自然处处给男人们吹枕头风。 那时许铭书为了云起,还不小心跟云中闹了点不干净,大许氏差点做主,就要让许铭书跟云中成婚了。 好在许铭书心仪云起,云霄父子也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这才抗住压力让秦氏进了门。不过谁也没有想到最后许铭书没跟云中,倒是跟了他哥哥云霄成了他的姨娘,此为不可说不可说。 至于秦氏,她家虽是江南巨贾,但到底是商户之女,身份上很不让人看得起。 自嫁入云家之后,也没少受姑婆妯娌的挑剔为难。 秦氏是个聪明的,知道人家看不上自己,自己再巴着也没用,干脆也就不在意被人说什么了,自己团着自己的老公过小日子。 她有钱,整个二房的花销几乎是她一人包揽的,她也是个敢发脾气的,只要婆婆一给她脸色,她立马就停止供应开销,把婆婆嫂子气个两回,也就不再敢为难她了。 所以除了没什么人说话有点小寂寞之外,秦氏的日子过的还算滋润。 现在来了个楚阳娿,她的日子就好过多了。家里的女人们,也都转移了目标把自己忘在了脑后,不再有事没事找她麻烦,她的日子更加轻省。加上楚阳娿的嫁妆,可比自己的有看头多了,也就少了那些眼红的,动不动就上门来打秋风。 在楚阳娿因为朝拜之事被为难时,就像是想到了自己,自然而然走动了起来。 这一走动,便打开了亲事的话匣子,她自嫁入云家这几年,连个聊天的对象都没有,好不容易拉住了楚阳娿,当真跟补偿损失一般,絮絮叨叨将云家上下挑剔了个遍。 楚阳娿是个顶好的倾诉对象,只要她说,她就听着,不过多久,就把家里那些可说不可说的阴私了解了个透彻。 在她的帮助之下楚阳娿终于把朝拜事宜准备妥当,而仆沣人,也终于到了。 那天晴空万里,老太太天没亮就起身准备。 仆沣族人已经到了场地,只等日光最剩之时开始举行仪式。 楚阳娿是媳妇,虽然忙前忙后将近一个月,她却是没有资格在朝拜时露面的。 要算起来,老太太现在上了年纪,管事的手段也都没有,对他们来说,云起才是正主。可惜这位正主,对此事根本不怎么放在心上。 对此楚阳娿十分无语。 云起要做事,不论什么,以仆沣人的人数跟忠诚,都会是他最坚强的后盾,她不明白这么可靠的助力,为何他还这样漫不经心。 对此云起自己有看法,他提醒她道:“你忘了,真正的云起早就死了。” “可现在在他们心中,毕竟你就是云起。再说,你不是要干‘大事’吗?这样的队伍难道不是最可靠的?” “可靠?你忘了我是怎么得到他们的忠诚的。”男人轻笑:“这些人,他们除了血脉什么都不信,一天到晚拜神。可这世上从来都没有神。将一生的希望寄托于一个虚无的妄想,多么可笑。” 楚阳娿:“可是他们信奉你,可以帮你打仗。” “打一个时辰仗,拜三个时辰神吗?” 楚阳娿:“……” “不过有一点你说的没错。”云起轻笑:“至少暂时他们还是有用的。” 在楚阳娿无语的眼神中,男人爬起来,找了件红色衣裳出来,往自己身上套。 这是一件正红衣裳,乍一看跟个喜服也不差多少了。 不过等他穿好之后,楚阳娿才发现这衣裳十分眼熟,竟然是初次见他时,这人扮演东皇太一穿的衣服。 样式繁琐飘逸,却又血腥庄严。 楚阳娿立刻就激动了,难道这回朝拜,他还要跳舞? 男人明显知道她在激动什么,白她一眼,说:“不要多想,没那种好事。” “我能去看看呗?”楚阳娿不太死心。 云起说:“没什么好看的。” 她说完就施施然走了。楚阳娿一个人哼哼两声,端起盘子开始磕瓜子儿。 瓜子没课几颗,雪雁进来传云起的话。 “主人说了,长丰阁后面有个阁楼,那里视野开阔,哪儿都能看的清。” 楚阳娿眼睛一亮,暗道云起居然给他开后门,果然上道。 她索性端着瓜子盘儿,领着两个丫鬟爬阁楼去了。 时值深秋,虽燕阳高照,却难免冷风入骨。 楚阳娿刚上了阁楼,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明镜见状,赶紧回去给她拿斗篷。 楚阳娿找了个避风处躲着,直到明镜把斗篷拿来裹上,这才看站在窗前往下看。 仆沣人已经到了南园场坝,这场坝离宅子不远,是用来晒粮食的场地,面积很大。 楚阳娿站在阁楼上,很清楚地看到那些身穿彩衣的仆沣人。他们身材与晋人没什么不同,但面相却又很大差异。 大部分人都跟仆氏相似,生着略显黝黑的皮肤,两面高起的颧骨。他们见了老太太跟云起先行礼,过了一会,又有许多人扛着袋子走了出来。 楚阳娿诧异,问雪雁:“那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是人。” “人?”明辉先惊得跳起来,“他们抗了这么多人来,是要煮了吃了不成?” 明辉是京城人,安国府家生子,从小长待的地方,除了国府后宅就是京郊庄子上,根本没见过什么世面。对于外族人的了解,也多从大人们那里听来的。 仆沣人是被灭了国的人,朝廷虽没有明显划分过等级,但在大部分人的心中,就将他们视作不能接触的奴隶和下等人。说起仆沣人来,便是吃人肉喝人血的话开头,朝廷听见了也不放在心上。 明镜长这么大,从大人们那里听了不少野蛮人吃人的故事。但这还是头一次见着活着的仆沣人,她十分震惊,以为就要瞧见人吃人的可怖景象了,便朝着楚阳娿哀哀求,想请她不要继续看了。 楚阳娿也奇怪这些仆沣人抗的这些是什么人,她道没往吃人的那上面去想。根据她上辈子的经验,但凡被套麻袋,大多都是跟报复分不开。 “这些人,难道是仆沣人的敌人,被套进袋子里抗来让老太太发落?” “并不是。”雪雁告诉她说:“那些袋子里装的是仆沣女人。按仆沣规矩,未婚护着未生下子女的女人都是不能出门的。实在需要出门,就必须套在袋子里被男人抗着出门才可以。” 楚阳娿惊呆了:“这是什么规矩?” 雪雁没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楚阳娿再回头去看,果然发现那些袋子里的人,被一个一个整整齐齐地摆好了、然后它们朝着云起的方向,规规矩矩地匍匐下来。 楚阳娿站的高远,从那些袋子的扭动形状,可以看出来里面的人是在五体触地行大跪礼。不过她发现还有一些袋子,被放到地上开始就没动。 楚阳娿探究地看着那没动的袋子,心想里面的人大约是睡着了吧。却又听雪雁说:“仆沣女人很难被允许出门,所以那些强硬要出门的女人,虽然被装进袋子里抗了出来,但是作为处罚,家里人是有权利对其进行管教的。他们的处罚条件就是让她们挨饿,每次都是到了极限才允许吃点东西。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掌握分寸的,所以总有人被饿死在外面。下面那些没有动的袋子,里面的人大概已经死了。” 他的话说完了,楚阳娿胸口却是被压了一块大石头,难受的连气也要出不来。 明辉跟明镜震惊之后,也抿着嘴不说话了。 她们到底是年纪小的女孩子,虽觉得仆沣人不算什么值得同情的人,却到底可怜那些死人。 “她们的家人,怎么这样狠心?”明辉对着那场坝里,正朝着老太太跪拜的仆沣人冷哼:“果然是野蛮人。” “我们回去吧。” 楚阳娿突然觉得没意思,在这个时代看热闹,本就要做好被刷三观的心里准备,是她太轻率了,专门跑来给自己添堵。 这个时候,她分明感觉到一种泰山压顶般的无力,却突然又对云起的造反大计生出了一种光辉的希望。 如果…… 她想。 如果云起真的造反成功,当上了皇帝。 那么,她是不是能利用他,来改善女性们的地位? 但是云起是个男人,而且是个有野心的男人。他现在虽然可以与她和颜悦色地说话,但当他成了皇帝,想法肯定就会变的。 一个皇帝,最受不得别人指手画脚。她不能保证自己能说服云起。 当然,她现在也可以抓住时机向他投资。这样一来,等他当上皇帝之后,她就可以提建议了。但这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云起必须是个乐于实现诺言的皇帝。如果一不小心遇上朱棣那种…… 楚阳娿打了个寒颤,还是换一种方法,让女人们亲自参与战斗,这样以后论功行赏时,就能左右他的意愿,让他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也要给女性稍好的待遇。她的这个想法是来自前世的经验,在千年古国的天朝,就算女性地位已经大大提高,却依旧无法与男性相提并论。但这一点地位的提高,也是女性先辈们一代一代用鲜血甚至生命换来的。而且太祖并未遗忘她们,一句女性能定半边天,让她们终于能够挺起脊梁,尽管还有很多女性依旧扛着那看不见的枷锁,但这已经足以让楚阳娿成为太祖的脑残粉了。 只是……现在是冷兵器时代,花木兰穆桂英毕竟是少数,女人们上战场,生还的几率很低。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人,愿意舍弃自己的生命,去为后来的女性们争取地位么? 楚阳娿愁眉苦脸地想了一会,发现自己陷入误区。并不是舍弃生命为别人奉献才能达到目的,她明明可以用另一种方法达到目的:砸钱。 楚阳娿想到身为雇佣兵的飞狮队,依旧能成为英雄,她也可以照样复制一个。 就在她胡思乱想准备回去就写计划时,却听见明辉诧异的声音:“那是谁?” 楚阳娿朝她指的方向一看,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在走廊哪里一闪就不见了。 她回头去看雪雁,这个男人的眼力可比她们好了很多。 “似乎……是老太太身边的丫头,好像叫雯秀还是雯英。”男人也眉头紧锁。 楚阳娿立刻想起来了,那身影的确是在老太太那边见过。可是现在老太太在外面接受族人朝拜,她这样鬼鬼祟祟在做什么? “雪雁,还请你去看一看。” “是。” 雪雁一福身,一个飞身下楼了。 明辉扶着楚阳娿的手,慢慢从楼梯上下来,一边走还一边问:“太太,您说奇怪不奇怪,我听人说仆沣人里面,女人也能继承家业的,按说起来,可比咱们好得多。为何今天看来,却又不是这样?” “因为女人跟女人也是不一样的。”楚阳娿提醒她说:“就好比老太太,她也是女人,可她是仆沣皇族出身的女人,所以她有继承权,还能统领一整族人。她族里其他的那些女孩子,就没这种好事了。她们过的生活,就像不是一族人,不,就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楚阳娿很想给她用现代某东方大国打比方,在那个国家里,不同种姓间,女人的地位甚至制度简直是千差万别,但她们明明是一国的。 可是这里不是前世,没有那个大国,所以她这个比喻就很不好打。 尽管如此,明辉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楚阳娿其实很想知道当明辉听了她的话之后会有什么想法,毕竟类比的话,晋人女性间,地位也很不同。 然而明辉并未察觉到她的观察,她只是拍拍胸口庆幸,庆幸自己不是仆沣女人。 楚阳娿不知道是该失望还是什么,明辉竟然没有觉得,如果世界一变,自己原本可以不作奴仆。 但有什么办法呢? 她父母是下人,她生下来也是下人,下人是不能读书的。他们不像清风她们小小年纪就跟在楚阳娿身边,楚阳娿会教她们认字。明辉跟明镜,她们是庄子上养大了的下人,一个字没有学过,现在楚阳娿嫁了人,没那么清闲,也就没有心情跟时间教她们,她们也没那个心情去学。 雪雁出去了好一会,楚阳娿已经从阁楼回来,他才来回话。 “回禀夫人,我看清楚了,那丫鬟的确是老太太身边的人,我一路跟着他,发现她偷偷进了岩峰楼的正堂,往盛灵水的容器里放了东西。” “放东西?是什么东西?” 楚阳娿一惊,她听说了,那灵水是要给云起喝的。可是老太太是云起的祖母,尽管他们祖孙之间有一些隔阂,但老太太应该不会想要害死云起才对。 还是说……云起不是她真正的孙子这一件事,已经被她察觉了? 不可能呀! 仆氏常年居住文山,连山下都没去过。云家内宅,连她自己的院子都管得跟筛子差不多,她哪里有能耐神不知鬼不觉地查到云起的真实身份? 还是说,自己跟云起说话时,被不小心听到了?也不对呀!云起那人耳朵比驴来灵,不可能有人偷听还没察觉。 楚阳娿想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 “不知道老太太是想做什么,但一定不能让云起喝那加了东西的水。”本来么,一翁大老远从什尔喀运来的水,谁晓得里面有没有人加料,而且放这么长时间,肯定都变质了。 雪雁告诉她说,他已经把水和杯子给换了,并且也提醒了云起。 楚阳娿这才安心。 可惜她没有安心多久,就在她指挥厨房烧大锅饭当晚餐的时候,突然听到场坝那里传来混乱和哭号之声。 楚阳娿赶紧打发人去问发生了什么事,结果不一会,明镜就急急忙忙跑了回来,她一脸煞白地告诉楚阳娿说:“太太不好了,老太太她……中毒了。” “什么?” 楚阳娿一惊,当下就想到了中午的事情。 她急急忙忙出去找云起,到了场坝外面,却被拦住不让进去。 仆沣人的规矩,不让她这个外人见到他们的朝拜场景,楚阳娿却管不到那么多了,她在门口站了不一会,就见带着几十名壮汉的侍卫首领林登过来了。 “小姐,发生了什么事?”林登是从安国府跟来的,还保持着以前的叫法。 楚阳娿指了指了指紧闭的房门,说:“我要进去,叫他们让开。” “是!” 林登起身,两步走到守门的仆沣人面前,沉声道:“此处乃是云家祖宅,我们小姐乃是云家七房当家主母,你们还不让开。” 守门的仆沣人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长得比较干瘦,个头也比林登矮了许多。 他们感受到林登身上的威压,有一种本能的畏惧。然而想到中毒的阿迷蒙,他们还是挺起了胸膛。 “你们这些可恶的晋人,不要威胁我们。我们的阿迷蒙中了毒,就是你们害的,我们不会让你们再接近阿迷蒙……” 为首的男人大概跟晋人打过很多交道,官话说的虽然不太通顺,但意思还清晰明显。 其他人就不同了,嘴里唧唧哇啦不晓得在说什么,倒是一个比一个义愤填膺。 林登却不是个好脾气的,没兴趣跟他们讲道理。见他们不让开,他抬起就是一脚,将挡路的人踹了出去。 见到侍卫这样凶悍的模样,这些仆沣人就再也不敢继续挡着路了。他们呼天抢地,对着林登脱口大骂,却生怕又挨打,只是一边骂人一边往后退。 林登开了路,在前面带头,楚阳娿才跟了上去。 南园正堂内,云起果然被围了起来。一群仆沣人跪在他脚边求她使出神力拯救他们的阿迷蒙。 被称作阿迷蒙的老太太被放在长椅上,脸色青紫,口里不断涌出白色唾液。 云起坐在旁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一直沉默着没说话。 楚阳娿进来,发现云起没事,悄悄松了一口气,问:“我听说老太太中毒了,怎么还没见大夫?” “大夫?不用大夫,我们不相信你们晋人的大夫。阿迷蒙是我们的神灵,穆旦神不召唤,阿迷蒙就不会飞升而去。” 楚阳娿:“……” “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楚阳娿跟仆沣人没发讲道理,便想要云起出去。 哪里知道这些仆沣人根本不放人,他们一下子挡在了云起跟楚阳娿中间,道:“你这个妖女,难道你想害我们的阿迷蒙?告诉你,休想,所有的阿迷蒙都会站在我们这一边,让所有胆敢冒犯阿迷蒙的异端全部暴毙而死。” 好吧,楚阳娿终于明白云起为何不看好这群人了。 她很无语地站在原地,直到藏风和亲卫队出现,才总算将云起从仆沣人的围困中拯救了出来。 “请甄先生过来。” 等云起恢复自由,才总算能够派人去请大夫。可惜已经太迟了,等大夫过来时,老太太已经身体僵硬,气息全无了。 第142章 “你胡说,我们的阿迷蒙怎么会死……” 仆沣人完全没有想到喝了灵水的仆氏,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死亡。 他们震惊,迷茫,痛苦,然后惊慌失措地望着云起。 “老太太是毒发生亡,而灵水又是从什尔喀带来的,里面怎么会有毒?给我查。” 仆沣人已经哀声嚎叫,哭成一团。 云起终于能够脱身,跟楚阳娿回去。 “那水里的毒,可能不是针对老太太。” 楚阳娿叫来雪雁,让他将雯英鬼鬼祟祟加东西的事情说了。 云起沉默半晌,摇了头:“老太太就算心怀不轨,也不会想要我的命。” “但要是她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呢?” 云起没说话了。1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查出那毒是什么人放进去的,老太太身边的丫鬟,绝对大有嫌疑。” “放心,我会查清楚的。” “那就好。” 云起见她眉头紧锁,用手碰碰她的额头,说:“放心,我从来不喝那个灵水,所以你没有必要担心。” “我不是担心你,我是担心这次遭殃的事老太太,下次会不会轮到我!” 说是这么说,但楚阳娿到底还是松了一口气。不过又一想,那所谓的灵水,大老远被送来,谁知道中途经过什么的人手。云起这种防备心重的人,当然是不会把自己置于险境的。 男人正色,表情少有的严肃:“绝对不会轮到你的。” 说完之后,他又加派了人手,准备亲自审查凶手。 楚阳娿等着审查结果,过了两日,她听见雪雁来说案件已经有了眉目。楚阳娿以为自己会得到老太太害人害己的最终答案,追知最后查出来的,下毒害人的真凶,居然是长房太太大何氏。 “为什么会是她?” “哥儿们都走了,将军未离文山,老太太又召族人提前朝拜。那大何氏以为将军准备逼迫老爷子让出家主之位,所以心急之下暗下杀手。” “那那个雯秀是怎么回事?难道她是大何氏的人?” “自然不是,那雯秀的确是往水里加东西,她说是老太太的吩咐,想加一些有利子孙的药物给将军,老太太是急着抱孙子才出此下策。谁知道半路上被太太瞧见了,吩咐我去换了杯子,这才连累了老太太。” 也就是说那水被做了两次手脚,仆氏自己不走运,被换了。 “原来如此。” 楚阳娿当真不知道该不该同情老太太了。她知道她向来不喜欢自己,说什么有利子孙的药物,恐怕是用来控制云起,让他跟她挑选的仆沣女子做好事的吧。结果被雪雁换了杯子,顺便把毒药个换给她了。 云起已经提了大何氏去老爷子处要说法,楚阳娿换了件衣裳,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这才‘一脸焦急’地往青松斋去。 老爷子已经醒了,被扶着靠在老爷椅上,正一脸青灰地看着云起。 而堂屋里,二太爷云培东等人也都到场了,他们正瞪着云起斥责他的不孝,老太太暴毙,他不愿她早日安葬还罢了,如今又来叨扰老爷子的清静。 倒是堂中摊在地上哀哀哭泣的大何氏,被几个媳妇婆子围在中间劝慰着,让她相信老爷子会还她公道。 若不是家里刚死了老太太,换个人来看,必要以为做了亏心事的是云起,而这堂中哭泣的贵妇,是个受了天大委屈的苦主。 楚阳娿进了堂屋,悄悄扫了一眼在场众人的表情,心中一叹,便在末尾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站住了。 “好了,都别吵吵了。”终于,老爷子开了口。 他一说话,正在责骂云起的二太爷,瘫坐堂中的大何氏,以及左右劝慰她的女眷们,便都哑了声。 堂屋里安安静静,等老爷子咳嗽一会,才又说道:“仆氏在云家多年,劳苦功高,此事就由老七你做主,厚葬了吧。” 老爷子这是准备息事宁人,不计较了。 云起面无表情,看着老爷子,一字一句地说:“祖父,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你闭嘴,谁给你的胆子顶撞老爷子!”云培东暗松一口气的同时,马上开始斥责云起。他是大何氏的丈夫,刚才老爷子没发话,他为了避嫌,不好说什么。现在老爷子已经不准备计较了,他底气当然就足了。 可惜云起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老爷子在云起灼灼的目光之下,叹了一口气,万般无奈地说:“我眼看没多少日子了……” “父亲。”老爷子话还没说完,云培东云培西兄弟便跪在地上哭道:“父亲您长命百岁,可千万不要说这种话!” 老爷子摆摆手,让他们安静。这兄弟两人自然安静了,只回头瞪着云起,眼中分明在说:你是何等不孝,竟然必得老爷子说出这种话来。 云起像一棵杨树,恬静地站在那处。 又听老爷子继续说:“我已时日无多,再也见不得家中不和。如今你祖母去了,已是一件大悲之事,难道要再出一条人命不可么?她不过一介无知妇人,已然是知道错了,我自会罚她去跪家法,你便饶她一命罢。” 老爷子说这话,仰头看云起。云起脸上没什么表情,见他说完,只问了一句:“祖父心意已决?” “老七,我老了,我走之后,你就是一家之主。”言外之意,是提醒云起不要不留余地。 云起听了他的话,却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走了。 楚阳娿见状,也要跟着离开,老爷子却瞧见了她,竟出声把她叫住了。 “官儿,到祖父这来。” 楚阳娿只得转身,走到老爷子面前。 “你的祖父,身子是否还健朗?” “祖父一切都好。” 老爷子咳了一声,又问:“你父亲呢?还在为你母亲一事奔波?” “爹爹在徐州。” “那就好,那就好。”老爷子说:“你来了文山,一切还习惯吧?这里比不得京城,所幸吃食玩意儿还是不少的,喜欢什么就跟他们说,不要拘束。” “谢谢祖父,官官知道了。”楚阳娿也淡淡的,她看着面前这位老人,跟当年初见,几乎不像是同一个人。 那时她见了他,见的是一位豁达开朗的老人家,他对自己慈爱,她一直以为是因为云起。然而如今想来,这位云家当家人,对自己一直是很慈爱的,然而并不是因为云起。相比起来,他对自己,可比云起这个亲孙子要好多了。 不,云起并不是他的亲孙子,所以楚阳娿也不能觉得他多么可恶。只是在对于自己的妻子被媳妇害死这件事上,他的态度却到底让人齿冷。 楚阳娿冷淡的态度,老爷子也感觉出来了。他也知道楚阳娿对于他包庇大何氏的态度有不满,却也无法。他只能叹口气,说自己身体困乏,实在难以支撑,便被扶着歇息去了。 楚阳娿从青松斋回来,就往书房去,云起站在案前,一手背着背,一手握着笔,笔下行云流水,正在写字。 看他表情,却也看不出来他是生气还是并无所谓。楚阳娿一时找不到话说,便在旁边椅子上坐下来。 等一副字写完,楚阳娿才问:“现在在么办?老爷子发落大何氏,仆沣人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可那些人现在只在等你的态度,老子是在逼你与仆沣人反目呢。” 云起即便不是真正的云起,也早就因为这个身份下不来台了。云家不把大何氏交出来,仆沣人不会善罢甘休。老爷子的包庇,是逼着云起直面仆沣人的愤怒,让仆沣人对他失望愤恨,直至干脆反目。云起身份虽是云家子,但云家从未拿他当自己人。他少有的一点地位,都是因为仆沣人这块无法割舍的巨大力量才拥有的,一旦他跟仆沣人反目,自己的处境将非常危险。而且他因为云家再付出多大的代价,云家也不会做他的靠山。可他若是想要为仆氏要说法,在老爷子已经有了明令之后,他的一切不配合动作,就全部会被扣上一顶不孝的大帽子。 这是一场左右围困的局。楚阳娿自己想了半天,也是想不到破局之法。 云起放下笔,用葛巾擦了擦手,说:“老爷子不是说要厚葬么?随葬自然要好好准备的。官儿放心,我准备的随葬品,仆沣人必定满意。” 楚阳娿不明所以。 在她看来,以仆沣人对仆氏的信奉程度,是绝对不会满足任何随葬品的收买的。 他们跟晋人不一样,他们看重的,是他们相信的那些东西。 云起却不解释,也不准备后事。 老太太的尸身被尸布裹好了,用冰块垫着,就那样安停在正院堂屋里。所幸是深秋,天气不热,尸身腐坏那那么迅速。 仆沣人自杀随葬的有三五个,死了之后也在堂屋里被摆成了一排。过两日,又有人撞死了,堂屋里又新添了几张席子,依旧摆着。 云家是没人说话,更没人去看的。有了老爷子的话,云起没有发难,却也不准备老太太的丧事,人人都在猜他在想什么。 那些年幼的小孩子,却是从下人们嘴里听了一点风言风语,知道家里死了许多人,都吓得哀哀哭泣。还有几个夜里受了点风,被那大嘴的婆子说是恶鬼寻仇,更是一病不起了。 自此,云家上下人心惶惶,逼得云培东又去求了二太爷,想要他去求老爷子,让他逼迫了云起早日埋了老太太。 老爷子先前包庇了大何氏,此次却再也不肯开口了。 他只道云起心中不服,此举不过是耍小性子给人脸色。以为任由他撒撒气,过些日子也就好了。 就连楚阳娿,也不知道云起想干什么。直到有一日,山下突然传信回来,说云家入伍所有子弟,竟在一夜之间,全部得了疫病死了。 第143章 为着老太太的死,云家本就沉浸在一种浓到化不开的阴郁之中。 老爷子那里无可奈何,云培东是心安理得,至于杀人凶手大何氏,虽受了惊吓,但到底被轻轻放过了。 老爷子的态度,更让她坚信自己的行为完全正确。甚至她暗暗地想,或许整个云家,都在等着她杀死云起,好为云家除掉这个心腹大患。只可惜她这次运气不好,没有毒死云起,而是让老太太做了替死鬼,很是划不来。 不过有了老爷子的态度,她算是安心了。云家连仆氏的命都没放在眼里,怎么可能当真把他嫡亲孙子的位子让给那奴生子?老爷子眼看时日无多,必定会早早立下遗言让她儿子成为家主。大何氏得意洋洋,虽被禁足在家,却正安心等着禁足被解了,好去看那云起溃败的脸色。 因此这一天,当山下传来云家外出所有子弟一夜之间全部病死的消息时,她根本就不相信。 “太太,消息是真的。”丫鬟扑跪在地上,哭着说道:“来传信儿的是桐城官府的人,徐州离得近,也派人来致哀了。” 官府不会说假话,徐州楚家跟云家现在算是姻亲,既然派人来致哀,必然是消息属实了。 于是大何氏连哭都没有哭出来一声,直接就昏死了过去。 云家此次,几乎是将所有年纪相当的子弟都派了出去。 嫡出长房的云溪和他嫡长子云传淼,二房云霄云中,下面庶出的云杰云柯云兴越。二太爷十七个孙子,除了三个管着事的之外,去了十四个。分支就更多了,因着云起在万州的巨大势力,他们上战场几乎是万无一失,这难得的机会,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放弃。就是那些上了年纪连孙子都有了,因为家中跟主枝离的远混得不好的,也抓住这个机会携子带孙地参军去了。 满打满算起来,云家主枝分支一共去了三百四十多人。加上他们身边的卫兵佣人,这可是接近一万人了。 居然死了个干干净净。 青松斋正堂里,老爷子在乍闻消息之后,当场吐出一口黑血。大夫七手八脚,好不容易才喂了药,帮着把一口气吊了回来。等他悠悠转醒,整个人脸上再没有一丝活气。 尽管如此,他终于还是挣扎着,被扶了起来。 因这天大的打击,老爷子身子都瘫得动不了,话也说不清了。他想张口,嘴巴一动,却是满口的涎水流出来。 云培西等人,早在听闻儿孙俱亡之时,已经三魂去了七魄。除了哭,竟然疯疯癫癫,连什么都不知道了。 好在还有人是清醒的,云培东是老大,心智总算比旁人坚定一些。在一开始的失态之后,总算镇定了下来。明白老爷子想要问事情经过,便代替他问了来传话的桐城驿官。 “事情经过到底如何,还请驿官说清楚。” “是。” 那驿官也是一脸的哀伤同情,他朝老爷子作揖,道一声节哀顺变,这才将事情经过缓缓说来。 原来十日之前,有一人硬闯桐城县衙求救,县丞一问,才知道此人乃是云家私兵。私兵带着主人的求救信到桐城,说是主人突然生了怪病,他们带的大夫也病了,只得就近求援。 县丞一听是云家私兵出行,不敢轻慢,立刻派了几名大夫前去,又马上通知了桐城府衙。 想到云家此次出行人员众多,他们还准备了不少药材,本是想借此机会巴结云家。哪知没过两日,派出去的大夫就急急忙忙回来了。大夫一回来,便让县丞告知桐城府衙准备封城。 县丞大吃一惊,才知道大夫找到云家队伍之时,那近一万人,除了几个奄奄一息的士兵之外,其余全部都死了,云家子弟,竟然是一个不剩。 大夫检查之后,才发现他们是感染了一种极为凶险的疫病。此病蔓延极快,一经感染必死无疑。 县丞吓个半死,立刻请命巡案,将云家队伍的身死之地封锁了起来,严禁任何人靠近。 与此同时,也立刻派人前往文山通知云家。 老爷子张张嘴,有话要问,却问不出来。 云培东看他一眼,代替老爷子问话:“他们好好的,怎么会得了疫病?” “说是为了斗气。这话是县丞派去的大夫问了没死的那几个士兵才知道的。”驿官支吾一会,才实话实说。 原来是云家这一队从军的子弟,从小都是娇生惯养的。便是练武,也有人好好伺候,从来没有吃了过什么苦头。 而这次他们从军,为了早日到达万州,自然少不了赶路。他们中为首的是长房嫡孙云溪,云溪身为长房长子,自然是有成算的。他知道此次从军,是逼迫云起放权,为了以防万一,还了早日赶到万州为好,因此从一开始他就挑选了最近的路途。 然而这一条路,却不经过什么城镇,路上少不得风餐露宿,就时间一长,就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满。 加上主枝分支的这些,都是贵族子弟,平日就有不对头的,这一路上相处的久了,也难免有摩擦。云溪端着长房架子,从来说一不二,本就不怎么服气的人,就开始乘机找麻烦惹事儿。 有几个不安分的,为了拖延赶路时间,居然怂恿其他人比试,一路伤什么打斗文章都比试完了,居然有人提出去比胆量。 这比胆量怎么比?自然是去坟场了。 云溪本就被这些不服管教的兄弟们弄得脑袋大,时间久了也不想管了。哪里知道,这几个比试胆量的人,居然跑去把人家的坟给挖了。 挖人祖坟,这可事断子绝孙的事,云溪知道后气个半死,好不容易命他们把坟给人家埋回去,结果第二日,队伍里就开始有人得病了。这病一开始只是上吐下泻,不过半天就开始身体腐烂,一天过后,染病之人就气绝身亡。 云溪察觉不对,立刻派人求援,可等大夫赶去时,云家子弟,已经死得一个不剩了。 老爷子听完之后,老泪纵横。原本爬满皱纹的脸,像是风化了的岩石一般,随时要飞散而去。 他张着嘴,唉唉哭泣。可怜一句话说不出来,只那涎水,明线一般源源不断滴落到衣襟上。 断子绝孙哪!断子绝孙! 云家三百多名年华正好的子弟,一夕之间全部没了。对云家来说,天塌下来,也不过如此了。 二太爷张着嘴,也像个孩子一般,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云培东紧咬着牙,此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传信的驿官,也是满心悲哀,这百年世家,发生如此惨事,真是让人不忍闻不忍见。 “老爷子,您可要为您的孙子重孙而做主哇!” 这时大何氏披头散发闯进来了。 她一来,就往地上一跪,而后以头抢地,一边嚎啕一边说道:“我儿年轻力壮,怎么会一夕之间就没了?定是云起那奴生子怀恨在心,这才携恨报复害了他们!我云家三百多口人命。那可是他的兄弟子侄啊!他怎么这么狠心……” 大许氏小许氏小何氏,以及老爷子的爱妾许姨奶奶等人,也得了消息,带着人赶了过来。 他们本就伤心得心肝皆裂,一来就听到大何氏此言,当场就认同了她的话。 她们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儿子,失去了孙子。她们无法承受这个打击。她们需要找一个仇人来发泄她们的不甘跟怨恨。 而摆在她们面前的,还有谁比云起更加适合呢? 要不是他独霸万州,让他们看到了好处,他们怎么会想到要让儿孙们出去奔个前程?要不是他一口答应他们的要求,她们的儿孙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下山去了? 而他自己呢? 娇妻美眷地留在家中,平平安安,好不快活。 是了,她们的儿孙全死了,就再也没有人跟他争什么了。她们的儿孙全都死了,整个云家就全都属于他了。 “是他!就是他!”女人们呲目欲裂,“肯定是他害死了我儿子,父亲哪!我儿死的好惨啊!” 其他人马上反应过来了。 是的,他们不相信世上竟有这样巧合的事,除非有人按下黑手,否则那么多人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一下子全死了!但要说到凶手是谁,除了云起,自然不做他想。毕竟,老太太仆氏的尸身,现在还在正屋里摆着呢。 “都是你,要不是你害死了老太太!”大许氏骂着大何氏,又一指指着老爷子,哭道:“要不是你这个老不死的包庇这姓何的贱人,老七怎么会为了报仇害死我儿子跟孙子!”大许氏想到了最近发生的事,骂完之后,直接扑到大何氏身上厮打起来。 堂屋里乱作一团,老爷子头一回被媳妇骂做老不死,气得眼睛一翻,又昏死过去。 云培东赶紧扶了老爷子回屋躺下,又叫大夫好生看着,才出去拉了妻子护在身后。 到此时,姗姗来迟的云起跟楚阳娿,才总算出现了。 好不容易被拉住的大何氏与大许氏等人,一看见云起,立刻又发起疯,朝他扑了过来。 藏风挡在前面,将扑过来的女人推倒在了地上。云起眉头紧皱,说道:“大伯娘突闻噩耗,发疯了,来人,送她回去看管起来,不要再让她伤了人。” 藏风闻言,一挥手,就见两个健壮婆子走上前,不管不顾拉着大何氏拖了出去。 云培东气的指着他大骂:“大胆,你这是想干什么?” “伯父,大哥他们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怕你们支撑不住,特来帮忙。” “你闭嘴!”大许氏指着他怒喝:“是你,是你对不对?是你害死他们的,不要你来假好心。” 楚阳娿叹口气,对大许氏说道:“二伯娘,您小意保护好身子,千万不要激动太过,也得了失心疯。那样一来,云家后宅,还有谁来主事呢?” 大许氏心中一凛,出了一身冷汗。 现在云家青壮子弟全都死了,整个云家就是云起说了算。可自己还有一个小孙子呢,要是自己此时得罪了云起,被当做失心疯关起来,谁来护着她的小孙子?这可不行! 想到此处,大许氏总算咬住牙,将一腔的怨恨气愤咽了回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活着,总能为她的儿子报了仇。 “娘,我们快回去吧。”秦氏红着眼,拦住自己的婆婆往外走。 “各位姑妈姨奶奶们,您们也嫌回去吧,家里事多,总要慢慢商量。”楚阳娿看了众人一圈,见她们一个个带着恨意跟恐惧。便叹一口气,说:“算了,还是我送你们回去,免得路上出什么意外。” 其他人也被楚阳娿送出了青松斋,等所有的女眷全部离开之后,云起方才笑吟吟地对着云培东道:“我已经跟桐城驻军将领联系过了。大哥他们是得疫病死的,不能入土下葬,只能用火烧尸。可他们到底是云家子弟,总不能连一具棺材都没有。可这棺材也没有现成的,一下子要准备几百个,只得立刻赶工了。二伯伤心过度顶不了事,所以此事,还得有劳大伯您了。” 不能入土? 云培东一把抓住云起的衣领,怒道:“你说什么?你要让他们死无全尸?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那可是你的兄弟啊!你怎么这么狠……” 云起快速挣脱男人的手,皱着眉将被抓过的外衫脱下来扔到窗外,这才回头,看着云培东道:“大伯何必动怒?以火烧尸之事,云家又不是没有先例。” “你……” 云培东正要否认,却突然想起了一件往事。 二十几年前,他的十妹妹一家死了,就是被火烧了尸体的。 这么怔愣一瞬,云起已经进了里屋去看老爷子了,云培东咬了咬牙,到底没有跟进去。 他不相信长子长孙都死了,他要立刻派人下山,去查探真相。 云瑨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先是仙宫巍峨,祥云飞鹤。过了一会,突然又如坠深渊,所到之处,全是黑山凶石,恶水妖林。他隐隐察觉身后有什么毒物在追他,想要奔逃,一抬腿,却发现脚步迟缓,连跨出一步也十分艰难。 正焦急,却突然间想起了云家儿孙尽亡的事情,便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想着就这样被毒物追上药杀死了,也算干净。只可怜到了阴朝地府,也无脸见祖宗先人。 然后等了许久,也未等到那吃人的妖魔,又想起刚才那仙乐渺渺,衣袂飞香,便以为是身在梦中了。 这样一想,果然又听到了那缥缈入耳的仙乐,于是他站起来,一脚一脚从泥沼中走出来,忽而睁眼,却发现自己挣躺在床上。 入眼的是青色幔帐和氤氲的炉香。哪里有什么吃人的毒物? 原来是梦啊! 想到自己竟然梦到云家几百儿孙全部死了,当真是骇人的很。 幸好是梦。 云瑨挣扎着坐起来。 发现屋里有人,那人背对着他,正坐在窗前弹琴。再一看,弹琴的不是别人,真是他的孙子云起。 难怪梦里仙乐渺渺,原来乐声出自他手。 云瑨咳嗽一声,发现前襟湿了一大片。 正尴尬间,琴声已经停了。云起站起来,走到他跟前,说:“外祖父,您醒了?” “我……”云瑨正想说什么,突然一愣,惊诧地看向他,问:“你……你叫我什么?” “外祖父,外公。”云起笑吟吟地扶着老人起来靠在床上,说:“刚才您气得说不出话来,这才睡了一觉就好了,大夫说的果然没错,您是老当益壮。” 云瑨却被他说的云里雾里。 云起他为什么教他外祖父?他分明是他的孙子。 大约是发现了老爷子的疑惑,男人告诉他说:“有一件事,过去我一直忘了告诉您。从前叫您祖父是错的,我应当称呼您为外祖父才对。不过这也不能怪我,我爹娘早逝,自然无人教导,这才把称呼弄错了许多年。” “你……你到底是……” 云起一笑,没再说话。 云瑨瞪着他许久,终于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件不可能的事。 外孙,他的确是有一个外孙的。 那是他嫁入皇家的唯一的嫡女所生,他那外孙三两岁就聪明过人,连先帝也也赞不绝口。但是那外孙早早就死了,他是亲眼看着……不,他怎么忘了,他应该还有一个小外孙的。但那小外孙他没见过,因为那外孙出生的时候,他的女婿已经成了废人,被人追杀潜逃在外。他只是隐隐约约听说女儿又生了一个孩子,但到底是真是假,却没有确认过。 难道…… 他看着云起,云起就那样站着,笑吟吟地任他看。 然后,云瑨终于惊恐地发现,这个模样生的格外像他的孙子,实际上也像极了他那早逝的女儿。 云家人貌美,模样上总有几分相似。 像女儿的外孙,长得像他儿子云培南便十分正常。 也是因为这样,他们这么多年来,才从来没有怀疑过。 这个真相太过骇人,云瑨一时间难以接受。 他惊恐良久,终于断断续续口齿不清地问:“那……云……云……呢?” “你问真正的云起?”云起笑说:“您心里不是很清楚吗?他跟他的父母一样,早就一起死在了杀手刀下了。” “嗬嗬……嗬嗬……”云瑨说不出话来,只能张着嘴嗬嗬重喘。 云起靠近他,捏着他枯瘦的手指,说:“外祖父又说不出话来了?外祖父好生歇息,虽然云家子孙全部都死了,伯父们也因为受不住打击上吊的上吊,吞毒的吞毒,把这云家的重担交给了我。但老爷子您可是一家之主,家里有您镇着才不会乱呢。须知道,如今皇城大乱,皇上跟皇太后以及皇后娘娘逃了出来,正赶来文山避难。文山正准备接驾,要是外祖父您此时仙逝而去,那就是于国不忠了,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所以为了这耿耿忠心,外祖父您好生歇着吧,家中一切,会有外孙我,替您打点,必要让皇上宾至如归……” “嗬嗬……嗬嗬……” 老爷子青筋暴起,瞪着云起呲目欲裂。不知道是因为皇帝的到来而激动,还是因为听到云家子弟全死,儿子又死的消息激动。 云起又道:“只是文山要接驾,自然是不能替兄弟们办丧事的,所以只能委屈他们了,哎!” 云起说完,不顾老爷子悲愤欲死的脸,叫来大夫,吩咐道:“外祖父年事已高,身子也不好,你要好好照顾他,必不能让他就这么去了。” 那大夫躬身说是,云家正要让大夫去叫自己的管家,却发现这名大夫,根本不是他认识的人。 看出他的疑惑,云起好心地解释说:“老爷子放心,这位大夫可是宫中御医,医术十分高明。至于云家的大夫,他们因为表哥他们的死十分伤心,但想到云家子弟竟然得了瘟病死了,要是再害了别人就不好了,所以已经赶去防治疫病了。” “嗬嗬……嗬嗬……” 云瑨指着云起,瞠目呲牙,却口不能言。 云起站起来,说:“那么外祖父,您先好生歇着,外孙……外孙萧烨宁,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就不陪您了。” 第144章 噫嘘兮!魂魄离散,汝筮予之。 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 归去归去!不可以讬些。 魂兮归去!南方不可以止些。 雕题黑齿,得人肉以祀,以其骨为醢些。 蝮蛇蓁蓁,封狐千里些。 雄虺九首,往来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归去归去!不可以久淫些。 …… 夜过中筹,正院里隐隐约约传来了唢呐笛哨,还有中官拉长了声调的吟唱声。 卧房里点了七盏灯,十分明亮,楚阳娿衣衫整齐,捧着手炉坐在塌上支着耳朵听。 老太太死了近一月,现在总算不再继续停在堂屋里了。 楚阳娿本以为要抓紧时间办丧事,云起却做了主,将老太太的身世装殓了,由仆沣人扶棺回什尔喀。 那是她的家乡,她幼时生活的地方。在云家,她是外人,在晋人的这方土地上,她依旧是外人。葬在此处,想来她的魂灵也不会安息,还不如回家,回到爹娘和祖辈安葬的地方去。 对于云起的这个决定,楚阳娿很赞同,她本人并不喜欢仆氏,仆氏对自己的敌意,让她对她生不出丝毫亲近之心,但她到底是可怜她的。 楚阳娿并不是仆沣人,也不信奉他们的神灵,自然仆沣人也不承认她。连老太太入棺时,她这个名义上的孙媳妇也不能在场。然而老太太的殓服到底是她准备的。也因此,她知道了她的名字以及生平。 众人都唤老太太为仆氏,实际上人家根本不姓仆,名字也跟仆没有任何关系。人家本名翻译过来,叫做摩爱辰莎莎,意为归于神灵的美丽明珠。 她的父母是仆沣皇族,她出生时仆沣已经被灭国了,所以她出生不久就跟父母来到了晋国做人质。直到十三四岁,跟一起长大的姑姑同时出嫁,一个嫁入皇宫,一个进了云家。 之后没过多久,嫁入皇宫的姑姑就难参而死了。从此以后,就只剩她一个人,寄居人家,为了族人的一点点生存空隙殚尽竭虑。 复国早就没有可能了,楚阳娿不知道仆氏有没有想过推动族人全面晋化,接受晋人的文化习俗融入进来。她猜测,或许在某个艰难的时刻,那位有着美丽的名字,却命运多舛的女人,肯定是设想过的。可惜仆沣人千年来的习惯已经决定了他们的道路。像他们这样有着坚定宗教信仰的民族,是很难被同化的,就算是同化能力很强的大民族,也需要跟长的时间来融合他们。 仆氏是个没有什么文化的外族女人,但是她对自己的族人十分了解,她知道她没有那个能力,所以只能按着既定的路线挣扎求存,然后将希望寄托于子孙后代对族人的怜悯与亲近。 只可惜,她到底不知道,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孙子,其实早在很多年前就被她亲手杀害了。 不,或者她其实知道云起根本不是她的亲孙子,毕竟,一个对后代寄予厚望的人,真的会认错自己的孙子么?即便是他在他在外流落多年。但她已经失去了儿子,云起是不是云起,她都无从选择。 “太太,您说着仆沣人到底是什么规矩,竟然要半夜三更抬着棺材下山。路上黑灯瞎火的,也太吓人了写。”明镜缩着脖子,神经兮兮地跟楚阳娿说话。 外面点着白色灯笼,天上黑漆漆一颗星子都没有,这大半夜听见哀乐,的确有点渗人。 楚阳娿不懂仆沣人的规矩,也不晓得怎么解释,只道:“你要是害怕,就早些去歇息吧,不用在这陪着我。” 明镜摇摇头:“我就说说,在太太这才不害怕呢。” “太太别理她,她恨不得赖在这里不走了。”明辉点点明镜的鼻子,说。 哀乐声越来越远,老太太的棺材,大概已经被抬着出了云宅下山去了。 楚阳娿看看时间,再有一个多时辰天就该亮了,也不晓得云起什么时候回来。 她肚子有点空,准备叫明辉去厨房弄点宵夜过来,却听外面脚步声,是云起回来了。 于是楚阳娿吩咐明辉:“他回来了,那就多做一份吧。” “是。” 明辉福了福身,便拉着明镜一起去了。 “这会再去做宵夜,怎么不早准备上?”云起进来,带着一身的寒气。 “忘了。”楚阳娿说着,拍拍旁边的椅子让他坐下:“忙了一晚上,想必你也饿了,我让她们多做一点,一起吃。” 云起身上穿着一件纯白的白锻长衣,衬着橘黄的灯光,飘忽仿佛仙人。 他抖了抖身上的寒气,将双手覆在楚阳娿捧着手炉的手背上。 楚阳娿被冰得一抖,差点连手炉都扔了出去。 “太凉了,你干什么。” “真暖呢。”男人笑吟吟地说。 “你这样子,一点不像在服丧,被人看到,必定要说你不孝。” “她的孝顺孙子早被她自己害死了。我为她做的,已经仁至义尽,至于其他,就再也不要想了。” 楚阳娿无话可说。 这时候明辉端着餐桌和食盒进来,等摆好了宵夜,她们又下去了。楚阳娿端起小碗,抿了一口清淡的菜汤咽下,才问:“老太太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了,那接下来怎么办?云家子孙几百人,一下子全死光了,他们都认定了是你暗下黑手,老人们那里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何家跟许家,恐怕也要浑水摸鱼,来找麻烦。” 就连楚阳娿自己都觉得,要是换做她,恐怕也要跟云起拼个鱼死网破。 云起端起粥碗嗅了嗅,而后一口将一整碗菜粥喝完,又用清水净了口,这才回答她的问题。 “云家子弟,此次是得了疫病死的,谁要是不甘心,就自己去抬了尸身回来。只要不怕搭上性命,就由得他去。” “但愿疫病不会蔓延开来吧。” “我已经派了医术高明的大夫前去,自然不会让疫病蔓延开来。” 此时的云起可谓是意气风发。 云家子弟凋零,老爷子病入膏肓,他父母之仇已经报了一半,现在只生下皇宫里活着的萧家人。 然而皇城沦陷,皇帝都要逃到文山来了,这简直是羊入虎口,他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挟天子以令诸侯,竟然真的被他做好了。 可是楚阳娿近距离看,他表情淡然从容,一年都不像是多年夙愿得偿的样子。应该说,他不仅仅是在复仇。 无论是杀人偿命,还是谋朝篡位,对他来说,好像都不是什么天大的事。 他只是想做,就去做了,就好像穷极无聊的人,给自己找一件打发时间的游戏,是否成功,是否失败,都不重要。 世俗的条条框框,他看似苛刻遵循,实际上从未放在眼里。 他是个疯子,楚阳娿忽然想,对于云家死去的三百多口人,他没有丝毫罪恶感。对因为他轻易挑起混乱而死于战争的成千上万黎民百姓,他从来视而不见。 他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却从来没有想过他要是失败了,会不会连累她的性命。 他好像只有好恶,没有悲欢。 什么恐惧,激动,欢喜,仿佛都跟他么有什么关系。 这个人啊,何其可恶,又何其可怜。 然而她已经跟他纠缠不清了。 楚阳娿看着他清俊迷人的脸,暗叹一声美丽的蘑菇都有毒,她当年真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下口的。可惜现在想这么多多也没用,还是赶紧吃完睡觉,明天还要早起呢。 可惜她想休息,云起的精神却很大,洗完澡,那人就扛着楚阳娿回了房间,将她折腾个半死。 次日直到日上三竿,楚阳娿才懒懒醒来,身边早就没了云起的身影。楚阳娿起了床,刚洗漱完出来,就听听女人嚎哭的声音。 “是三房还有何家以及许家几位太太。” “他们哭了多久了?” “有一会了,七爷怕不让说,怕吵着您。” “她们在哭什么?” “大房那头,大老爷今日一早,被发现吊死在房梁上了,大太太气的得了失心疯,闹着要杀了七爷,所幸没有伤到人,七爷只好先将人关了起来。二太太跟少奶奶们听了,都跑到咱们院子外面来,哭着要提大太太求情呢。” 楚阳娿眉头紧皱:“大伯上吊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可怜哪,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时想不开,所以就……”明辉感叹一声,没继续说下去。 楚阳娿点点头,也不继续问了。 云培东此人,不是没有经受过一点打击的,他绝对不是一个会上吊自杀的人,想来这里面,少不了云起的手笔。 楚阳娿皱眉,这个人太狠了,会不会有一天,他看自己不顺眼了,自己也就列在了他的死亡名单上了呢? 不过很快,她就摇头按住了这个想法。她跟云起没有利益冲突,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他都需要自己的这个助力,所以至少现在,她不用担心自己的小命。 说来也可笑,明明是夫妻,她想到的不是情分,却是利益。大概真的只有利益才是最好的衡量方法吧。 小何氏跟小许氏等人,在院子外面哭了好半天,也没把楚阳娿哭出来,实在无奈,只得先回去了。 现在家里死了这许多人,管事的大何氏也被当疯子囚禁了起来。 又接到圣旨,皇上前来文山避难,马上就要到了。 这管家的担子只得落到了二太太大许氏头上,二太太接到云起的通知时,真是被骇得不轻。 迎接皇帝,并不是一件轻率的事情,大许氏连皇宫都没进过,虽说现在是云家女眷中最年长的,却从未办成过什么大事儿。 听说要让她准备太后皇后与众妃嫔女眷的衣食住处时,竟惊慌半晌,又把媳妇女儿叫来商量,最后只能厚着脸皮去找楚阳娿。楚阳娿是京里出来的,从小进宫无数回,比她们懂得多,宫里有什么制仪忌讳千万初步的错,免得到时候冲撞天家被降罪。 楚阳娿只得从旁协助,紧赶慢赶的,才好不容易将所有正房腾出来收拾好,给后妃们做临时行宫。 这时候,原本想要闹事的云家上下,都突然老实起来了。皇上的驾临,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个希望。 现在云家损失惨重,整个文山都落入云起之手。老爷子又一病不起,现在由云起的人看着,他们连想见一面都见不到。 他们想要让云起付出代价,可自己有无能为力,所以只能等着,等着皇帝的驾临。他们会告御状,让皇帝亲自处置他。 然而等皇帝带着后宫妃嫔以及文武百官逃到文山之后,他们才发现,他们还是太天真了。 那是一个好日子。 在阴沉沉下了几天雨之后,天气终于放晴。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天还没亮时,云起就将楚阳娿从床上挖起来。两人穿上了进宫才用的大服正装,随便吃了两口饭,就下山准备迎驾。 云家除了卧病的老爷子之外所有人都到齐了。 从晨光熹微,等到太阳高照。又到太阳偏西,直到最后一缕霞光印在西天,皇帝的仪仗队,才终于缓缓地出现。 楚阳娿此时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却只能候在原地,等着接驾。 好不容易等到队伍到了近前,只见云起一个健步冲了过去,对着皇帝跪行大礼,而后颤声道:“皇上,臣救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爱卿,此次朕能离开京城,多亏了爱卿你呀!” “皇上!” “爱卿!” 这一对君臣包头痛哭,后面的官员其也衣袖抹脸,一起啕号大哭起来。 楚阳娿不能特立独行,也只得跟着掉眼泪。 好不容易,等皇上哭够了,楚阳娿才带着女眷,去给太后以及皇后娘娘请安。 太后养尊处优多年,如今从宫里逃出来,一路得舟车劳顿,委实辛苦。 见了楚阳娿,也微微红了眼圈,她拉出楚阳娿的手,看了好半晌才道:“官官,没想到今日,才又见到你了。” “太后娘娘。”楚阳娿只能比她更激动眼泪掉得更狠。待抹了眼泪,才将云家几位辈分高的女眷让道前面,一一给太后引见。 这一来回,又花了些时候,待到好不容易上了山安歇下来,已经是后半夜了。 本以为云起会留在皇帝身边,跟他抵足相谈直到天明,谁知皇帝说要见老爷子,云起便又带着皇帝去青松斋了。 当天晚上,楚阳娿再没见到云起,次日藏风来传话,说主人下山去了,大约过两日才回来。山上的事,就交给她管着了。 云起身边助力无数,轮得到让自己管的,自然是指内宅的事。而现在要说到内宅,自然就指的是住着太后跟皇后以及众位妃嫔的临时行宫了。 这所谓的临时行宫,实际上只是云家大房二房,以及老太太仆氏曾经住过的正院。将原先住在里面的人搬出来,又加了几道高墙就成了临时行宫了。因是逃命,各位后妃每人身边只带了要紧的两三个宫女跟太监,不够的人手,自然要从云家这里补上。这一来,整个临时行宫,对楚阳娿来说几乎就是透明的。 不过人家现在再怎么势不如人,到底身份在那里,楚阳娿在她们面前,也只有恭恭敬敬扥份儿。何况女眷不如男人那样胆大,如今刚从京里逃难出来,这些宫里出来的女人,一个个都吓破了胆,规矩的很。要说管,还真没什么好管的。 楚阳娿心大,该陪吃陪吃,该陪喝陪喝。 便是见了楚燕阳,也恭恭敬敬行礼。 楚燕阳大约不怎么稀得见她,大多时候,都称病躲在屋里不出来,楚阳娿只派人送吃送药,却也不去打扰。 不久又收到徐州来的家信,弟弟的伤已经全好了,安国府众人也都回到了徐州,路上虽辛劳,却都安全。楚阳娿松一口气,又将信纸反面浸湿,上面又有字迹。 父亲果然已经知道了云起的打算,家里正在商量对策,嘱咐她不要轻举妄动。 楚阳娿看完,将信纸撕成碎末溶于水中倒掉,又才安安静静当起憨厚纯良的贤良主妇来。 又三日,云起从山下回来了,楚阳娿那时正在正院里陪着皇太后下棋,却见一太监急急忙忙闯了进来。 太后沉了脸正要发落,却见那太监惨白着脸,跪在地上报告:“太后恕罪,奴婢该死。”说完又不顾太后黑沉的脸,继续道:“太后不好了,皇上当着文武百官下旨,要禅位……” “你说什么!”太后惊得站了起来。 楚阳娿心里也咯噔一声。 那太监已经嚎啕大哭起来:“太后娘娘,您快去劝劝皇上吧,这禅位的旨意,如何能下得?” 太后哪里还顾得上许多,当即冲了出去。 宫女太监见状,也立刻跟着去了。 楚阳娿抿着唇,思量半晌,终于悄悄离开正院,回到了天香阁。叫来雪雁耳语几句,让他出去帮她打探消息。 第145章 正殿里,皇帝萧翰德高坐中位。 殿中央,跪匐着跟随他一起逃到文山的几十名官员。 他们此时个个哀声哭嚎,求皇上收回禅位成命。 萧翰德垂目看着这些大臣们,对他们此起彼伏的哭声充耳不闻。 这些人,晋国的文官武将,朝廷的社稷栋梁。他们就在不久之前,还站在京城乾明殿上激烈万分地反对自己。 他们是大臣,他们想要名留青史。 他登基为帝,他们反对。他想撤销世家征兵权,他们反对。他准备收回兵权御驾亲征,他们还是反对。 现在,已经到了不得不禅位让贤之时,这些人,还在一味地反对。 他们难道就没有看到么?这简陋的大殿之外,全都是云起的人。 他那位大将军,可真是好样儿的。 短短几年时间,就收拢了人心,军中几乎所有将士都唯他马首是瞻。现在天下大乱,作为真命天子的自己,却没能保得百姓平安,恐怕早就失去民心了。现在甚至连皇城都丢了,离开了皇宫,离开了金耀殿,谁还认他这个皇帝? 他知道云起要什么,就算自己不主动禅位,那人也会让他,让整个萧氏皇族全部消失,然后自己登上皇位。因为那时候天下无主,谁都能来做皇帝。可他到底还是不甘心,所以才决定主动禅位,因为这样一来,云起即便真正登基,也不得不奉他为太上皇。 虽然不再是名正言顺的一国之君,但萧氏皇族还能保全,未来的日子也还很长。等到天下安定,再谋求他法,也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毕竟,萧氏统治这么多年,普通老百姓,认得还是他这个正统。 可惜,他的打算,他的大臣们却是不懂的。 也或许并不是真的不懂,他们只是不在其位,不用为自己想而已。 大臣们还在哭求,他们涕泪横流,满口切切之意。还有人以头抢地,欲要以死谏言,最后碰得满头是血,不得不被抬了出去。 而被让位的云起,却哭的比他们更伤心。 那人才二十来岁,他有着云家人特有的美貌与出尘的气质,站在朝堂上,分明不像朝臣,到像是哪位走错地方的风流名士。 可惜此人的手段,却与他那秀丽的外表大相径庭。萧翰德早就预感到他的不一般,也不止一次朝他下死手,可惜他命不该绝,次次都躲了过去。 倒是自己,莫名其妙地,就落到了这个人的手上。 一国之君,他可是真龙天子啊! 却不得不坐在这里,看着那幕后黑手,在他面前假惺惺哭得肝肠寸断,好像真的对他的皇位没有任何奢求。 可是他知道,自己的主动禅位,那人是很满意的。甚至他还知道,自己这样规矩懂事,他的母后,皇后,还有那些幸存的可怜妃嫔,就都能保住。 妃嫔们他可以不在乎,可年事已高的皇太后,以及他那几名小皇子,他却是不能不放在心上的。 于是在大臣们呜呼哀哉,再一次准备以死谏言之时,他终于又开了口,再次表明自己坚定的决心。 “诸位爱卿……”男人长叹一声,用格外庄严,又含几分柔和的声音,郑重地说:“诸位爱卿,你们的顾虑朕都明白,然而朕之此举,实乃迫不得已。” “皇上!”却是云起跪到了跟前:“皇上若有不得已,微臣必当替主分忧,万死不敢辞。所以这禅位之事,还请皇上千万不要再提了。” 其他人争相附和:“是呀皇上,您是真命天子,是我大晋君王,怎可轻提禅位之言?” 他们一个个情真意切,只是萧翰德却知道,今天自己说出去的话,是绝对没有办法收回来的。 所谓君无戏言,他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 所以在扶起云起之后,他才红着眼眶,沉痛道:“诸位爱卿,且听朕把话说完。朕之不得已,并不是起因其他,却是为天下百姓,为黎民社稷不得不做也。” “皇上此言,却是何意?” 萧翰德道:“如今天下纷争,战火不乱。朕之子民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朕乃国君,本当顺应天命,安国定邦,救万民于水火。只可惜,朕少年害疾,多年积患,虽有心扛鼎卫国,却既不能上马提刀,征战四方,也不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如今国难当头,内忧外患,正需贤者主事,才能使得天下安定,百姓喜乐。朕当大位,于国无功,与民无利,禅位让贤,算是朕为这天下苍生,所做最重要一件事吧。” “皇上。” 皇帝言之切切,感人肺腑。 大臣们哭的更加伤心,却还是劝他收回成命。 “皇上身染重疾,却依旧忧国忧民,实乃一代贤明之君啊!然天下苍生虽重,我等臣属,却可为陛下之臂膀,替您分朝夕之忧。眼下虽然经京城遭难,然文臣武将俱都跟随左右,只要陛下您一声令下,我等自会肝脑涂地,替您平定天下。” 大臣们当真是一片丹心,那脸上,也哭得事真情实意。 萧翰德满脸感动,心下却满是厌恶。 这些人,嘴上说的好听,当初为何处处与他作对? 要说文武大臣都在左右,当时在京城,不比现在更有优势? 说什么肝脑涂地,张口就来,不过是说得好听。若云起能够听凭调令,他如何需要落得如此地步? 到现在,他都无法忘记宫门被从内打开那一幕。 “朕心意已决,你们不必再劝了。” 萧翰德一甩龙袍,转身出了大殿。 皇帝一走,大臣们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看到云起身上。 云起没起身,只抹了脸上看不见的眼泪,也不跟他们说句话,依旧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从明和殿出来,萧翰德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太后和他的皇后。 婆媳两人一看见他,立刻把头磕在地上,嘴里说:“求皇上收回成命。” “求皇上收回成命。” “母后,梓潼,你们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萧翰德哪里敢受自己生母这一跪?他立刻回跪了下去,双手扶着太后的手,想请她起来。 然而太后直起腰,却还是不肯起身。他直视着儿子的眼睛,说:“皇上,晋国乃是先祖基业,就算现在内忧外患摇摇欲坠,你也应该扛起天下社稷。你是一国之君,是真命天子。你这样禅位让人,将祖宗基业拱手送人,你怎么对的起列位先祖?怎么对得起天下苍生?” “是呀皇上,妾知道皇上您撑得辛苦,可唯独这件事,却是万万使不得的呀!” 婆媳两人相你一言我一语,真正是两条心凝成了一条心。 萧翰德静静地看他们半晌,终于叹口气,说:“母后,梓潼,你们起来吧,此事,朕乃是迫不得已,你们且听我慢慢道来。” 太后这才起来,母子婆媳三人回了寝宫,将所有人打发了出去之后,萧翰德才告诉她们现在的处境以及天下大势。 太后跟皇后,终于知道她们现在已经落入虎口,他们的江山,也早已飘零败落。这皇位,他们让不让,根本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甚至,她们也终于知道,一直被她们当做主心骨镇心石的皇上手里,居然连玉玺都没有。 “那肃王离宫之时,怕是带上了那样东西。朕在宫里找遍了,都没有找到玉玺。就在不久之前,外面出了个隐太子,言必称先帝,以父皇元后之子自称。前有南疆沦陷,后又有小民作乱,此人不仅指责朕昏庸无能令苍天不喜,不能替父皇守好天下。还拿出诏书招纳兵员,说欲替父皇尽忠尽孝,挽救天下苍生。那诏书上,竟然盖着玺印,百姓深信不疑,如今早已成了气候。” “还有此事?我只当是有人妖言惑众。”太后吓得不轻:“这……这可如何是好?” 皇帝怀疑这是肃王跟云起联合起来在搞鬼,可她却是知道的。先帝萧珏的原配生了四个嫡子,其中三个被害死了,却有一个年长的二皇子流落在外的。后来她进了宫,隐隐听说那二皇子也被害死了,连小皇孙也没找回来。幕后黑手,便是当年那鼎鼎大名的刘皇贵妃。 如果那隐太子当真这样说,却极有可能是真有其事。 只是,如果隐太子真的是那二皇子的嫡子,论其身份来,可比她的儿子要正统的多了。这对他们极为不利。 皇太后心慌慌。 皇后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皇上,这云家当真这样大胆?可妾瞧着,云将军对朝廷对皇上,可是忠心耿耿啊!” “你一个内宅妇人懂什么?” 太后回过神来,就斥责她道:“正是因为他掩藏的好,才使得天下人迷了眼睛,没发现他的狼子野心!” 皇后呐呐,不再言语。 太后斥责完媳妇,又开始劝皇帝。 “皇上,事到如今,母后也是明白了咱们现在的处境。可禅位一事,我却还是万万不能同意的。这江山社稷,乃是萧氏多少年多少辈打下来的基业,咱们好不容易才……若在你手上丢了,待到那日去天上,你让我如何去见你父皇,如何去见列祖列宗?”太后说着,又道:“再者,即便是禅位给那狼子野心的奸佞之辈,谁能知晓他要做出什么?莫到了那时,反而犯下天天大错,却是你的罪过了。皇上不要忘了,您还有几名小皇子呢,他如何能容得下他们?你贵为天子,如何能惧死妥协失了先祖风骨?还不如狠唾其面,倒要看他敢不敢当着天下人的面欺君背主。况且咱们也不是毫无助力!皇上忘了你还有你外公呢!我王家虽不掌兵,但与云家此等奸佞斗上一斗,却还是可以的。” 太后乃是王家嫡女,高门贵胄出身。如果只能依靠氏族,她的娘家,无疑是皇帝最好的助力。 可惜她到底是女人,并没有想过,要是王家真的那样靠得住,为何对云起的动静毫无反应。 要是王家真的靠得住,此次他们从皇宫逃出来,为何只能被云起的兵马‘护送’着到文山,而不是去幽州。 其中道理,或许太后能想明白,只是不敢去想罢了。 事到如今,萧翰德却不得不点醒他那天真的母亲,说:“母后,外祖父是不会帮朕的。说不的,他还巴不得禅位之事圆满成功。” “这不可能!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的外祖父!你外祖父跟你的舅舅们,对朝廷一片忠心,对先帝……” 说着说着,太后就哭了出来。 皇后早吓得不敢说话了,皇帝也抿着嘴唇,看她哭泣。 是的,王家正巴不得皇帝禅位成功呢。 云起是云家子,今天皇帝禅位让贤是‘迫不得已,为天下计。’保不得那一日,后来的皇帝也‘为天下计’而禅位给他们的子孙呢。王家跟云家,可是一样的高门世家。王家的子弟,也不比云起差。 出了这个先例,对野心勃勃的世家来说,简直就是画了一块饼,光看的着一个角,就能闻到味儿。 太后并不是个蠢人,到底想明白了这一朝。 可想一想她的哥哥还有她的那些外甥们,她是怎么也不愿意相信的。 她紧紧地抓住儿子的手,哭求道:“皇上,我不知道你外祖跟你舅舅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对他们不再信任。但你要相信,他们不仅是你的大臣,他们还是你的亲人。他们绝对不会对咱们视而不见,他们一定会帮你的。” “母后……哎!” 萧翰德无奈地擦了太后的眼泪,说:“母后不要想那么多了,事到如今,我们只能暂时妥协。但禅位而已,不过是缓兵之计。现在天下大乱,我手中兵权被分,需要有人来平定天下。现在朝中能用的,就只有云起了。此人野心勃勃,看不到好处,是绝对不会替朕拼命的。然而朕乃天下正统,等除掉了肃王与假冒太子,天下重新安定,朕想要再临朝听政,还不是易如反掌?” 他是禅位让贤,云起就不得不供奉他,善待他。 还有那些朝臣以及世家,他都要伏低做小,不然会惹人诟病。 可是飞鸟尽良弓藏。等到天下平定下来之后,便有的是人挑剔他了。 当皇帝跟当将军,那是千万个不同的。 到时候满朝大臣,都是他的旧臣,世家贵族,都会嫉妒云家运气滔天。到时候他想要怎么运作,也比现在容易的多。 “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确是一个办法!”听了他的话,太后总算才动摇起来。“可不到万不得以,此举实在风险太大。” “母后,此时已经万不得已了。” 太后终于无话可说了。 想到儿子当了皇帝,连玉玺都不在手里,现在还落到受人胁迫的地步。又想到娘家众人,她终于忍不住哭起来。 “老天呀,先帝呀,可是臣妾做了什么错事,要让我儿承受这般屈辱……” 萧翰德被她哭的难受,也不忍继续戴着了。他站起身来,劝慰一句:“母后莫要伤心,万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儿子还需要您的帮扶,你那可千万不要伤了身子。” 太后点点头,却还是哭。 萧翰德无奈,只得叹口气,说:“儿子还有事要办,先走了,母后您……安歇吧。” 萧翰德说完就走了。太后哽咽着,伤心不已地看着儿子萧索的背影,一回头,却发现皇后在发呆。 她不打一处来,当即怒道:“你身为一国之母,不仅要管理后宫,皇上的事,也需要你操心帮扶,你看看你,一天到晚都在做什么!跟个傻子一样发什么呆。” “母后……”皇后回过神,喃喃道:“母后,我只是在想,咱们这宫里,还有个在云家待了好几年的楚贵妃呢,要说云起是什么性子有什么软处,她应当清楚的吧?” 太后一愣,这才想起来,后宫里的确是还有个楚贵妃呢! 不过,对个庶子女她是不怎么看得上的,她是想到其他地方去了。 云起她没本事对付,但那官姐儿,她却是从小看到大的。官姐儿极有本事,当初跟云起和离,还是她跟皇帝坐得主。如今虽又嫁回了云家,却据说并不怎么心甘情愿,说不得……可以与她谈上一谈。 第146章 此时的楚阳娿,正在芳草亭内,听楚燕阳诉苦。 “十二妹妹,这些年我不懂事,做了许多错事。在云府时,我也没能照顾好你,后来被相……被将军休弃回家,还曾心生埋怨,现在想来,实在对不住你。想到我们一起长大,在家时也相处和睦,那些小恩小怨,却成了我们心中的疙瘩。等我进了宫,才真正知道了什么叫人心险恶。”楚燕阳一边抹眼泪一边说:“细想起来,还是我们家里的姐妹才是真正的亲近,不论有什么口角争辩,却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妹妹你是不知道,那皇宫看起来富丽堂皇,实际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好后悔,当初如果没没有进宫,那该多好……” “姐姐千万不要说这种话。”楚阳娿一边帮她抹眼泪,一边安慰她:“你能进宫,乃是天恩浩荡,是咱们楚家天大的福分。你刚才的话,虽只是随口说来,并没有别的意思。但要是被那有心人听了去,说不得回乱嚼舌根,还以为是你甚至咱们楚家对天家不满呢!那可就罪过了。” 楚燕阳嗯哼一声,也不再说刚才那些话了。 她明白楚阳娿是不会跟她一条心,帮她一把的。然而之前抱着的那点希望,还是让她不太想就这么离开。 当初她进宫时,真正是春风得意满心欢喜。她父亲是庶子,又早逝,按道理她是无论如何都没有资格进宫的。谁知道太后说她命好,突然就降旨了呢。 一进宫就是妃位,她知道,只要过两年,自己稍微生个一男半女,就能再升一级,甚至成为四妃之首都有可能。 可谁知道,皇帝原来根本就不喜欢她,连降旨召她进宫的太后,也十分地厌恶她。 她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想来想去,只能想到皇上是需要安国府。 她本打算好好跟家里说一说,让家里人给她出出主意讨皇上的欢心。可就在这个时候,京城突然就乱了起来。 那些强人,居然闯进了皇宫,当时她吓个半死,眼睁睁看着许多宫女妃嫔惨死。有那么一刻,她差点以为自己也要被害死了,好在皇上终于还是念着她,临走时把她带上了。 跟着皇上一路逃到文山,她因想要躲着太后跟皇后,又羞于让楚阳娿见到自己现在这狼狈之态,所以一直深居简出。好不容易按下心来,只等着回京的消息,却突然又听说,皇上要禅位让贤了。 天下还有这样的事! 楚燕阳惊吓之后,到底确认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这到底为什么,又是怎么一回事,她却是不明白的。身边没有可用的人,楚燕阳思来想去,还是想到楚阳娿这里来打探一点消息。 见到了楚阳娿之后,她费了不少口舌回忆年幼时光,忏悔做过的错事,就是想要引得楚阳娿同情,好告诉她皇帝跟云起到底在打什么官司。可说完了之后,却发现自己这位堂妹嘴巴一如既往地严,无论她说什么怎么套交情,她都能四五不搭地给你拉回来,轻易一个字也不多说。 无奈之下,楚燕阳只能在这干耗着。就连她自己也不晓得自己这样能耗出个什么结果。 比起耐心来,楚阳娿并不怎么有优势,但她要真是想忍,也是忍得住的。 楚燕阳不走,她便笑吟吟地叫丫鬟捧上瓜果点心,而后东拉西扯天南海北地胡说。 总之她口里话不少,楚燕阳想听的,却一句也没有。 已是初冬时节,风霜雪雨冷冰冰的,万物都凋零颓败了。文山的瓜果,都是从南边千里迢迢送上来的。外面又乱,路上耗费不少,更多时候是连人都折损了去了。因此这每一个果子都无比尊贵。楚燕阳拿在手里,想到在宫里是连皇上都吃不上什么好东西,这楚阳娿,还过的这样阔绰。 这样想着,她便一点胃口都没有了。这香甜饱满的果子,放在嘴里,哦如同嚼蜡。 又看到楚阳娿那一脸滋润闲适的模样,当真是心如刀割。如此一来,她终于再坐不下去,匆匆找了借口,便离开了芳草亭。 “娘娘可是打听到什么了?” 从亭子里出来,贴身宫女便上前来问。 楚燕阳摇摇头,道:“妹妹嘴紧得很,什么也不说。” “那等过几日再来吧,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娘娘与七夫人到底是亲姐妹,总比旁人好说话。” 宫女扶着她,若有似无地提点道。 楚燕阳皱着眉,一点心情都没有。她不想看到楚阳娿的样子,更不想再去她面前伏低做小。 而且即便她得了什么消息,也不会告诉其他人。 这宫女,说的是她的贴身宫女,实际上不晓得是皇后还是太后的人。 她的丫鬟跟着她进宫做了宫女,出来时却没能带上,现在伺候她的都是上面安排下来的人手。她们不仅不会帮自己,说不定一个不小心,还要把自己给卖了。 想到此处,楚燕阳就一阵烦闷,更多的却是后悔。 楚阳娿运气太好了,又想到自己跟云起的关系,那才真正是愤恨不已。 要是楚阳娿还是个傻的,要是她没跟云起闹和离,要是云起没有将自己休弃回家。 那么,她哪里会像现在这样战战兢兢担惊受怕?她只需如楚阳娿一般,养尊处优地等着,等着当皇后。 是的,楚阳娿若是傻子,那她是万万没资格母仪天下的。如此一来,作为同是楚家出来的平妻的自己,这皇后之位,就是她的囊中之物。 在她这短短的宫廷生涯中,她所遭受其他妃嫔的排挤奚落,以及加之于身的诬陷攻讦,她就恨得心口发疼。而越是如此,她就越是渴望那尊贵的地位。 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到那时,谁还敢奚落她?谁还敢嘲笑她?谁还敢欺负她? 只可惜这一切,都因为身后那个女人,与她擦肩而过了。 不,也不一定,她不能现在就自乱阵脚。 楚燕阳想到,现在皇帝虽说要禅位,但云起还没有同意,其他大臣也在反对,所以这禅位一事到底能不能成,还是未知数。 但即便如此,她也该早些行动起来了。 她不能等到云起已经做了皇帝,她才巴巴地黏上去,她应该在他还没有出头时,就让他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意。 虽然那个人冷冰冰,但自己毕竟作为他的妻子,在云府那么长时间,云起应当不至于那样冷血,对自己没有一点挂念之心。 至于楚阳娿会不会反对,那她就不关心了。 当将军的妻子,与当皇后可是不一样的。 皇上除了皇后原配之外,四妃六嫔七十二美人,那是天经地义。皇后敢反对,那就是不贤。 云起没有父母,她就不用面对太后那个阴险恶毒的老虔婆。就算当皇后的是楚阳娿也没什么,自己跟她一样姓楚,她要是敢为难自己,她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然后让她母亲在家跟老爷子告状。还有云起,她虽冷淡,但却比萧翰德那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好得多。 说什么真命天子九五之尊,居然跟个男人…… 她想到都觉得恶心。 “娘娘,娘娘您听见我说话了没有?” “什么?”楚燕阳一愣,终于回过神。发现宫女正盯着自己,她梗了梗脖子,道:“你说什么?” “皇后娘娘叫您过去呢,娘娘,快些吧。” 皇后?这时候找她做什么? 楚燕阳咬了咬唇,只得点头:“那就走吧。” 另一边,楚阳娿送走了楚燕阳,终于能把雪雁叫进来问话了。 虽然知道云起野心勃勃,但皇帝会突然决定禅位,还是让她觉得太出乎意料了。 雪雁当然也没办法帮她打探到皇帝的想法,但皇帝主动禅位这确实事实。 “虽然已经到了文山,但文武官员也在,皇上心忧天下,所以还是会跟从前一样按时上朝。然而今日早晨,皇上早起了,却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一个上午,直到巳时一刻才出来。 我们七爷刚从山下打听了消息回来,与各位大臣在殿上等待良久,好不容易等到皇上上朝报告了消息,却不见皇上说什么。就在诸位大臣商讨应对之策时,皇上突然下旨,欲要禅位让贤于我们七爷。这一下大臣们炸了锅,而我们七爷对朝廷,对皇上一直是忠心耿耿,哪里敢担此重任?于是与众位大臣一道恳求皇上收回成命。皇上却坚持禅位,这才两厢僵持起来,连太后皇后娘娘那里都惊动了。” 雪雁三言两句,把上午的事情说了清楚。 楚阳娿嗯了一声,问:“云起下山打探消息,一回来就候在大殿上等待皇上禀报。那他探听回来的,究竟是什么消息?” “是……” “说。” “是隐太子的消息。”雪雁说:“京城被破城,皇上与众位嫔妃从京城逃到了文山。外面那位‘隐太子’十分不满,竟然广发布告,责骂皇上不堪重任愧对祖先。此等大逆不道欺君罔上之举,实在骇人听闻。尤其在发完布告之后,那‘隐太子’居然开始征兵,准备北上抗敌,要替先祖固疆土守护国门。” 雪雁说的是大义凌然,提到云起这个真正的野心狼,三句不拳拳为国,五句不离忠心皇上。对于那‘隐太子’就用了大逆不道,欺君罔上等词。实际上他们都明白,他们这‘义薄云天’的云七爷,与那‘大逆不道’的‘隐太子’实际上根本就是一个人。 外面处处传播的那些布告通文,全部出自云起之首,不然,那明晃晃的玺印是怎么来的? 可他立好了牌坊,又当起了表子,大家就都得鼓掌捧场。因为尽管彼此都心知肚明,却没有任何人奈何得了他。 “现在呢?他在哪里?” “皇上已经下朝,众位大臣也都各自回去了。就咱们爷还在大殿上跪着呢,也不晓得要跪到什么时候。” 楚阳娿当即明白了云起的打算,而后开始扶额。智商碾压,当真亚历山大。 “你先下去吧,注意好行宫那边。太后与皇后娘娘身份尊贵,必要伺候好了。有什么事,随时告诉我。” “是。” 当天云起一直跪着,跪了一天一夜。次日又上朝,皇上出来了,看到云起跪着,感叹两声,政事也不理了(皇帝此时也没什么政事可理了)只依旧要禅位让贤。 云起与众位大臣依旧哭求,求皇上收回成命。 皇上依旧坚持。 僵持不下,最终还是以皇上甩袖而走告终。 于是云起又继续跪了一整日,吃饭都是派人送进去。 到了第三日,皇帝上朝,依旧要禅位。大臣们苦劝,云起依旧求他收回成命。 皇帝无奈之下,竟出了大殿,径直朝东跪着。 他这一跪,其他人还有站着的道理?少不得也要跟着跪下去了。 不仅如此,还有那文采斐然的大臣,一挥笔,就洋洋洒洒写下了赞扬皇帝心怀天下的伟岸气魄与情怀的壮美诗篇。 其他人深受感动,连连哀叹明君难得。 既是明君,自然是不能禅位给别人的。此时的云起,便被架上了火,除非禅位成功,否则他这个被皇帝点名让过皇位的‘忠臣’,可不会有好果子吃。 然而云起依旧在大殿里头跪着,宁死不受。 皇帝便开始绝食,以迫云起接受大位。 这来来回回,看的楚阳娿牙疼。 当真是天生的戏子材料,上位的皇帝,和下面的朝臣走卒,一个比一个演的逼真。 然而这是不得不演下去的,皇位交替不是小事,云起要是轻轻松松接受禅位当了皇帝,以后是没办法跟那些挑头的世家纠缠的。 所以皇帝绝食了,他也得跟着绝食。 然而此时,楚阳娿就觉出不对了。 “皇上要绝食,可太后她老人家心疼的很呢。每日一到酉时,便捧着粥碗过来,要亲自给皇帝喂食。” 有道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太后喂食,他不肯吃,乃是不孝。所以为了孝道,绝食的皇帝陛下也不得不开口咽下太后带来的饭食。而云起呢?他却是没有个给她喂食加血的亲娘的。而且就算云起的母亲在,她一个普通贵妇人,也不能照着太后的行事有样学样。至于楚阳娿这个当老婆的,就更加不能那么做了。 “云起那人高马大的,跪一跪也就跪了,没人时还能偷偷活动活动手脚。可要是跟着绝食,不出三天,非把他饿死不可。” 现在他们虽然明面上装得君臣相得黏黏糊糊,但心底都明白,对萧翰德来说,云起是他的心腹大患。 要真能把云起给饿死了,那才正式睡着了都能笑醒。 楚阳娿当然不认为云起没有后招,会真的把自己饿死球。但她还是想把这事儿早点解决了。 现在外面小民作乱,外族翻天,每一天都有很多的人死去,更多的人流离失所。在这里,他们这群人养尊处优,还在为这些事情浪费时间。 不要怪楚阳娿偏心,首先是屁股决定脑袋,她现在跟云起在一条船上,保云起就是保自己。 另外一个,她是真的看不上萧翰德。 作为皇子,他逼宫作乱,把皇位从兄弟手里抢过来,那你就表现出一点作用呀! 军队你调不动,大臣你镇不住,连皇宫都被闯了,还真是丢脸丢到家。这样一个失败者,你还当什么皇帝?早早滚回去当你的富贵闲王还安逸一些。 于是楚阳娿当机立断,把明镜跟明辉叫到了跟前,吩咐道:“吩咐下去,将库房厨房粮仓全部锁了。现在开始,文山上下所有人,除了太后之外,一律不准进食。现在皇上正绝食呢,真命天子九五之尊都不吃饭了,咱们这些草芥平民,当然不能逾越过去。” “是,我这就去办。” 明辉跟明镜拿了楚阳娿的牌子,立刻带人下去锁仓库厨房去了。 还有其他几房屋里,她专门派雪雁去锁厨房跟仓库。既然要饿着,后宫嫔妃,朝中官员,以及云家女眷男丁,当然都得一起饿着。至于会不会饿死?楚阳娿表示,自己是管家婆,当然饿不死。这里不可说,不可说。 当然,唯一能吃饭的,只有身份高贵的皇太后,人家毕竟是皇帝的母亲,是皇上的长辈,她的话压不到太后头上去。皇后身份倒是高,但她把话都传出去了,皇帝不吃饭,其他人吃饭就是逾越。太后能逾越,你个当皇后的却是不能逾越的,所以皇后娘娘,您跟咱们一起饿着吧。 楚阳娿命令一下,文山当天便开始集体绝食。 有人不满,可想到楚阳娿的话,连皇帝都绝食了(虽然太后每天都在喂食,但至少皇帝的态度是那样没错)他们这些下面的人,要是还吃的红光满面满嘴流油,那的确是不好看。 所以第一天,大家饿的肚子咕咕叫。 太后得知文山所有人集体绝食的消息,怄得整夜没睡觉,饭,自然也没吃。 第二日,先是现有的小皇子跟云家仅剩的小孩子们受不住了。所幸身边有。乳。母,还能将就。 第三天,嫔妃女眷们饿得受不住了,却又不敢说什么,只跪在殿外呜呜地哭。 第四天,大臣们也扛不住了,都开始聚在一起想法子救命了。 楚阳娿让他们挨饿,那就是真饿。 想要偷吃?可以,但你屋子里以前存放的那点零食顶多能坚持一两天。悄悄吃完再去找?不好意思,这不是你家,文山所有粮库厨房全部锁着,有人天天看着,任何人不能靠近。 你说你实在饿得要死了? 不好意思,皇帝还在绝食呢,你的命比皇上的更加珍贵? 带着孩子的嫔妃哭哭啼啼,跑到皇帝跟前哀求:。乳。母三日没吃饭,奶水都回去了,孩子扛不住了。 大臣们求皇上不要再绝食了,保住龙体要紧。 到了第四日夜间,已经有人昏死过去,大夫挣扎着到皇帝跟前谏言,说要再饿下去,整个文山都要被饿死了。 实际上自从楚阳娿发话开始,皇帝便再没有吃过什么东西。虽说太后那里不少吃的,也会心疼他而捧着食盒来喂他。 可这天下正乱,现在满山文臣武将甚至女眷幼子们都饿着,就他跟太后母子两人有吃有喝,这让其他人怎么想?不骂他活该丢了江山才怪。 说不得,作为皇帝的他,也就不得不真的开始绝食了。 饿了两三日,萧翰德也当真是受不住了。 他这几十年,虽也经历不少波折,然而再遇到什么大事,肚子却没有人敢让他饿着。这楚阳娿,当真是天下头一份儿。萧翰德暗恨,恨完之后又有几分佩服,这样的女人,不亏是敢扛着大炮闹和离的女人啊!只可惜他棋差一招,没弄进宫,又被云起抢回去了。 他现在不想挨饿了,想找个梯子下来。然而他是皇帝,一言九鼎,君无戏言。 既然他说了要绝食,就没有不坚持到底的道理。否则一个儿戏江山的帽子扣下来,他就吃不了兜着走。 看到他的态度,脑子转过弯儿的大臣们,呜呼哀哉地嚎啕一气之后,终于回过头,去求云起了。 求他接受皇位,这不仅仅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黎民百姓,更是为了为皇上尽忠啊! 此时的云起,已经饿得跪不稳,整个人躺在大殿上,身形枯瘦萧索,脸上黯淡无光。 在众位大臣恳求一整夜之后,态度终于有所松动。待到天亮时,皇太后与皇后娘娘,终于穿着正红大装出现,请他看在天下黎民,以及萧氏皇族的份儿上,接受皇帝禅位。 直到此时,饿了不知道几日的云起,终于涕泪横流,颤颤巍巍匐在地上,接过了圣旨。 当然,到了此时,他也不能说自己愿意接受这江山重任的话。 他颤颤巍巍举起手,将明黄的圣旨举过头顶,用嘶哑庄严的声音立誓:“皇上重托,臣诚惶诚恐。臣微薄之资,糅草之能,万万不敢担当此任。然而圣意如此,臣披肝裂胆,却又不敢不从。唯立此誓,愿挂帅出征,替吾皇平定天下以告苍天。唯天下定,方能忐忑扛鼎,为吾皇了却心愿。” “你……”太后红着眼圈,似乎感动,又似乎悲愤。她死死盯着云起,说:“你……很好。” “谢主隆恩。”云起念。 “谢主隆恩。”众臣念。 太后与皇后相扶离开。 禅位一事总算了结,皇帝不用绝食了,大臣们终于被请回去吃饭了。 楚阳娿终于才得了机会,亲自带人进来,将云起抬了回去。 “你道是聪明,打得如意算盘。明明接了禅位圣旨,却还说什么要挂帅出征,平定了天下之后才登记为帝。”楚阳娿端着小碗,一边给云起喂粥,一边说:“皇上该被你气死了吧?我瞧着皇太后出来时,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来了。” 云起大口把菜粥咽下去,满意地哼哼:“你夫君我,实在是临危受命,迫不得已呀。你怎么能这么说。” “你这是又当那啥又立那啥。你当我不明白?”楚阳娿冷笑:“现在皇上禅位,就算天下人都知道这禅位是他主动提出来的,可要是你这么就受了,是绝对没有人心服的。但天下到底得靠你来平定,只是那时你出征打仗,绝对会遭遇重重困难。因为就算你在军中威望再高,在其他人心里,萧氏皇族才是正统。所以呢,你接了禅位圣旨,却不马上登基,反而要打完仗才登记为帝。这样一来,身为异姓皇帝的障碍就没有了,你还能打着皇帝的旗号拉拢人心。而在这个过程中,你平定了天下,宣扬了国威,收买了人心,被百姓甚至氏族……不,氏族是不会认可的,你只要提拔出新的人才,从寒门里面挑出有用之人,培养出朝廷新贵,平民跟新贵们就会支持你,认可你。而他们的能量,是无线的。那时你再登基,就名正言顺了。皇帝禅位,天下归心,说不得,还能在史上记上一笔,留个千古美名。啧啧,什么都被你算计完了。” “千古美名?”男人冷笑:“我留下的,恐怕只有遗臭万年的恶名吧,不过无妨,到那时有你这个惑主妖后陪着,也是不错。” “什么惑主妖后?我吗?怎么可能!呵!” 男人却似笑非笑:“一代贤后,是必须要为皇帝扩充后宫的。你说我要是不肯纳妃,大臣们,还有外面的人,会把错记在谁身上?” 楚阳娿:“……” 男人又说:“而且我听说,某人想让女人上战场,只为改变女人的地位。这建议我虽不会接纳,但到时候某位皇后提出要朝廷开设女学,甚至培养女官。你说那些舞文弄墨的书生们,会把谁写到话本上唾骂指责?” 楚阳娿:“……” “而且,世家是祸,我是绝对不会放任他们继续存在的。到时候我会拿着那些名门世家一个一个开刀。然而开刀就要死人,甚至全族灭门。可楚家么,到底是你的娘家。朕是个色令智昏的昏君,自然要放他们一马的。你说到时候你是坐实妖后魅君的名声呢?还是杀了你全家,以证自己的清白?” 男人说完,笑吟吟地等着楚阳娿答复。 楚阳娿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勒个叉叉,这是坑爹呢还是坑爹呢……尼玛坑老婆呢这是! 第147章 十月末尾,文山降下了今冬第一场雪。 那鹅毛一般的大雪将文山染成了白头,地上也积了厚厚一层。只山脚下的河水,蜿蜿蜒蜒的,成了这天地间唯一的绿。 云起祭完了天地,又拜别了皇帝,终于握着帅符扛着军令状,点兵出征了。 那人没有拖延,顶着风雪带上精卫下了山。他身上穿着银色盔甲,披了一件大红的狐裘斗篷,那一抹红,飘扬于风雪中的背影,莫名地有一点萧索。楚阳娿远远地看他离去,忽而生出一股难言的不舍来。 此去经年,不知归期。 那人尽管谋划多年,但这一场仗,却也是生死不定的。 楚阳娿有点后悔。“我应该说点什么的。”她想。 但是她应该说一点什么呢? “太太,别看了,这都三更天了。”明辉悄悄打个哈欠,劝楚阳娿:“再不歇下,天就该亮了。” “我睡不着,你要是困,就自己先睡吧。” 楚阳娿房里点着好几盏灯,照得屋里很明亮。她捧了一本画册慢慢地翻,脑子里却还在想其他事。 明辉劝说无果,也只得叹口气,继续在旁边陪着了。 楚阳娿是主子,她们是奴婢,主人没睡,她们万万没有自顾自去休息的道理。可是连着几天,主人家都睡不好觉,底下的人,也一个个绷紧了神经。 楚阳娿一回头,就看到明辉分明困得不得了,却还不得不努力清醒的样子,无奈之下,只好放下画册,准备回床上躺着。 明辉总算高兴起来,一边帮她脱衣裳一边说道:“太太这就对了,奴婢们知道您担心七爷,可男人在外打仗,担忧也是无用。而这家里上下,还需得太太您呢。左右顾着自己的身子才最要紧。不然七爷知道您为他担忧的睡不着觉,那该如何愧疚,再有便是老爷知道了,也要担心呢……”明辉絮絮叨叨,总算服侍着楚阳娿睡下了。 “你去吧,明儿不必来叫我。” “是,太太好生歇着。”明辉说完,灭了蜡烛跟油灯,便回耳间休息去了。 黑乎乎的屋子里,楚阳娿躺在床上还是睡不着。 云起打仗去了,消息源源不断地送回来。 那人布局良久,虽偶有失算,但大底上是胜多败少。他控制的地盘,也从万州一步一步扩大,南方六省,基本已经胜券在握。 而这其中,也有不少事故。比如云起军令严酷,但凡遭遇曾有过乘乱作恶的小民,不分青壮老幼,都是一律诛杀殆尽。 消息传回文山,官员大臣们便吵翻了天,一个个写下奏章,弹劾云起手段凶残,丝毫不似仁义之师。 皇帝无奈,只得降下圣旨,命云起优待小民,释放俘虏。 这圣旨刚从御书房出来,就被楚阳娿截住了。那些小民当初乘乱屠城,楚阳娿自己是亲身经历过的。虽说幼子无辜,可这圣旨却下得后患无穷。再一个,楚阳娿总是觉得但凡人类,总要是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万不能因为你是小民,便要享受特权。 更加重要的,是因为云起此次出征,只能胜不能败。他是打着皇帝的旗号出征的,又是被皇帝指名禅位让贤之人。这圣旨一下,便如同被缚住了四肢,立刻就要动弹不得。 要知道,楚家在得知皇帝禅位让贤一事之后,当机立断站到了云起那边。此次平乱,楚家出力甚大,几乎将全族的命运,都押了上去。楚阳娿一早得了消息,弟弟伤好之后,又上了战场,父亲镇守徐州,负责调遣粮草征收新兵以及训练兵员。 其他世家,也蠢蠢欲动,准备乘着乱世,大捞一笔。 如果此时战局因一道圣旨有了变动,那可真是后患无穷。须知南方世家占据六省,一向与北方世家不和。这些年一直支持着肃王与逃亡在外的皇帝萧翰慎,如今云起异军突起,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云起如果胜利,不管是为了自己的脸面还是为了将来的统治,都不会轻饶南方氏族。 所以这道圣旨一下,他们绝对会乘机做乱,扰得云起寸步难行。 楚阳娿截住了圣旨,心里却坠了块大石。 皇帝虽然逃到文山,已算是在云起的软禁之中了,然而他却并不是全然眼瞎耳聋的。 楚阳娿暗中截下了圣旨,大臣们还以为是途中出了差错,皇帝却知道是谁下的黑手。 然而他明明心里清楚,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不仅皇太后日日叫了她去跟前说话,三天里还总有两天,能‘恰巧’碰到来给太后请安的皇帝萧翰德。 每到此时,这位九五之尊便要停下来,与楚阳娿说话闲聊。 聊得也是外面的战事或者刚读了的诗词。然而楚阳娿感觉到了,那人故意表现出来的,那种若有似无的暧昧跟暗示。 皇后早就称病卧床了,皇太后拉着她的手说话时,便时不时感叹媳妇不能陪伴她,若自己是她的儿媳妇该多好。 她是皇太后,她的儿媳妇自然就是皇后了。楚阳娿不能接话,只笑着假装什么都没听出来。 她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现在皇上被软禁,云起得了楚家这个巨大助力,再加上楚阳娿造出来,却被云起扣在徐州那几门跑,使得云起有些战无不胜的架势。 若此时楚阳娿一时兴起,放了皇上,甚至直接叛变,成了皇帝一派,那么云起这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枭雄,便一夕之间成为腹背受敌的狗熊了。 要说他们以为能说服楚阳娿,却是因为楚阳娿前一次闹到天下皆知的和离事件,以及清楚此次复婚是手云起强迫的基础。 他们当然是有这个自信的。 皇帝乃真命天子,晋国正统,如楚阳娿这种世家女,知道了云起的狼子野心,当然就会站在皇上一边,忠君爱国,万死不辞。 再者,成为皇后,那可是全天下女人想也不敢想的事。虽说等云起成功了,自己这个妻子身份,也能使她成为皇后。但这时代的女子,是不懂军国大事的。在她们仅有的教育中,皇帝便是天下最大,是万万不可冒犯的。有人想要某柴篡位,那绝对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最后一个,便是对皇帝魅力的深信不疑了。 云起虽长得好,但在太后与皇帝心中,是没有人可以拒绝皇帝的倾心的。 皇帝生于皇宫,长于皇宫。 所见之中,除了太监,便是女人。太监不必说,全是皇帝的脑残粉,至于女人,那就更不必说了,除了皇子公主之外,就没有人不深爱皇帝的女人。 这样一种长期的经验之下,使得他们天生就以为,只要是女人,便是皇帝的囊中之物。 所以他们准备着,晓以大义,诱之以利,然后拿下楚阳娿。 楚阳娿不胜其烦,却碍于身份,不得不跟他们周旋。 然而她到底疲倦了。 皇太后能助儿子夺位登基,必不是一般的女人。她十分睿智,也手段惊人。就算如今身陷囫囵,也能最大限度地利用身边的的人。 云起走后,云家上下嚎啕大哭着冲到皇帝面前,控诉云起杀死云家子弟上百人的罪状。 皇帝因下了禅位圣旨,当然不能给云起定罪,只会替云起开脱。然而皇太后处,却是流着眼泪听完,而后把楚阳娿叫到跟前,让她亲耳听见那些的话。 他们并不在乎云起有没有杀人,他们只在乎对他们有用的人,对云起是什么看法。 楚阳娿安安静静地听完,不作任何表示,太后也不在意,此事便不了了之。 对于她跟皇帝,太后却是在不遗余力地撮合的。为此,她不惜命令自己那亲自挑选出来的儿媳,也就是现任皇后病重,早日宾天。 她知道楚阳娿不蠢,必然明白自己召见她不能不来,自己撮合她跟皇帝她不能去躲。所以不管楚阳娿愿不愿意,她只需要持之以恒。 因为结果显而易见,就算楚阳娿规规矩矩,与皇帝之间没有发生任何事,等云起回来,流言蜚语一说,她也没有办法证明自己清白。女人就是这样,被毁掉太容易不过了。 甚至,如果云起当真平定天下接受禅位,萧翰德还可以更不要脸一些,直接要了楚阳娿去他身边服侍。 那时萧翰德乃是太上皇的身份,云起继承了皇位,却更加不能违抗他的旨意。 于是遭殃的,便成了楚阳娿,与她身后的楚家了。 但凡男人,总好脸面,总不愿意被人带上绿帽子。 一旦楚阳娿被陷害,男人埋怨的,也只能是她不愿意以死明志。 楚阳娿若不愿意死,等待她的,就是皇帝的雷霆之怒,以及楚家的败落灭亡。 这些人啊! 真是一个比一个聪明。 楚阳娿常常认为云起心狠手辣,然而回头一看,同样的位置,谁又比谁好多少? 可惜他们到底是看错了云起,也更加看错了自己。 云起不是那样太在意世人眼光之人,自己,也不是那种喜欢受人胁迫的人。 她就是担心,要是皇帝这会儿死了,自己的弟弟,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为了这个,她才辗转反侧,时时不能下定决心。 “若是爹爹在就好了,可以跟他商量。”楚阳娿想着,又很快摇头。爹爹恐怕不会让自己去想要不要杀人这种事,尤其对方还是个皇帝。 还是再等一等吧!都是云起,把自己害惨了! 楚阳娿埋怨着,又想着他。 战场上刀剑无眼的,千万不要把他那张脸给毁了,否则自己必要后悔死,说不得还得再离一次婚,当真是麻烦透顶。 不过他若是真的毁容了,不晓得会如何,但离婚这事,也只能想一想,离恐怕是离不了的。又想到前世里父母替她生出来的那个儿子,她就想,那孩子如今年纪还小呢,长得是像自己多些,但长大也是个美男子了。不晓得会不会也遇上一个像自己这般容易被美色迷惑的人,那孩子没有洁癖,说不得就要被缠上一辈子了。 这样乱七八糟出样了想着想着,总算恍恍惚惚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外面白晃晃的,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在地上打下一重隐隐绰绰的影子。 楚阳娿打个哈欠爬起来,问:“什么时候了?” “太太醒了?” 明镜早就候在外面,闻言推门进来,道:“午时了,太太起来正好用午膳。” “去取水来,我要洗澡。” “热水早就备着呢,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明镜说着,又道:“太太,早上太后身边的嬷嬷来过,说是太后娘娘的话,请太太过去下棋。那时您睡着,嬷嬷便没让我们叫您醒来,只道等您醒了,自行过去就好。” 楚阳娿眉头紧皱,想了想还是说:“派人去回话,就是我昨夜着了凉,身上不好,不敢去见太后娘娘,怕过了病气。” “是,婢子这就去。” 明镜出去吩咐人到太后那里回话。 楚阳娿安心洗了澡出来,头发擦个半干,便穿了件浅绿色长外挂,披头散发在屋里用午饭。 哪知她刚拿起筷子没吃几口,便见明辉急急忙忙来报告,说太后跟皇上一起过来了。 楚阳娿沉了沉脸,到底放下筷子,急急忙忙回房去了。 原本她一个人,衣衫不整披头散发也没什么,可当着太后跟皇上的面,却是要注意一下着装的。 所幸明辉是个手快的,帮着楚阳娿三两下就穿好了衣衫,又梳了个最简单的发髻,总不至于衣衫不整披头散发了。 再出来,太后跟皇上已经坐在厅里了,楚阳娿压下满心的冷意,满脸堆笑地上前请安。 太后很慈爱地扶着楚阳娿,没让她真跪下去,只摸了摸她的额头,说:“哀家正在花园子里逛,听说你病了,便顺便过来瞧瞧。这几日气候多变,的确是要小心一些。” “多谢太后牵挂。” 楚阳娿自然道谢。 又看一眼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皇帝萧翰德,只见那人笑吟吟地解释:“朕正陪着母后散步,听见官儿身体不适,母后十分担心,急急忙忙要过来。朕担心母后,便一起来了。” 楚阳娿又要夸赞:“皇上孝感苍天。” “好了,官姐儿还病着呢,赶紧坐下说话。” 楚阳娿无奈,只好被太后握着手,在她旁边坐下来。 明辉明镜捧着茶点上来,嬷嬷看了一眼,亲自接过去,放在一边。 太后皇帝亲临,这可是天大的荣耀,若是在京城,楚阳娿恐怕立时就成了夫人圈里炙手可热的人物。 可惜现在不是在京城,而是在文山,太后跟皇帝都端不起以前的架子了,宫里的嬷嬷跟宫女,自然也变得亲和了起来。 然而,这样的亲和却只在表面,那嬷嬷眼中,对楚阳娿到底是十分不满的。 她伺候着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哪里愿意看到,有人对她主子的话不放在心上呢? 然而此时,太后又开始旧事重提,说起楚阳娿小时候,在宫里发生的趣事。 “那时你们家老太太还在,带着你头一回进宫,哀家便在想,哎哟这闺女生的这样好,必然是宁丫头的那个孩子了。” 太后比宁浅知大了不到十岁,然而她身份地位高,自然可以叫楚阳娿的母亲一声宁丫头的。 “哎!说起来,我也许多年没有再见宁丫头了。都说红颜薄命,你娘的确是命苦,可怜留下你这么个小人儿,孤苦伶仃的。” 楚阳娿很不适应地笑了笑:“母亲清修不在家中,所幸爹爹疼宠。” 说什么孤苦伶仃,不知道还以为她父母双亡是个孤儿呢。 楚阳娿想起了什么,便说道:“不过说起宫里,我真是想一想就害怕,现在想起来,我是再也不敢去了。上一回我跟表姐困在阁楼上,瞧见那么多人杀进宫来,可把我给吓坏了。” 楚阳娿最后一次进宫,就是那回肃王逼宫现任皇帝趁火打劫,最后上一任皇帝失踪了,楚阳娿跟表姐宁安躲在楼上,后来还被绑去造假那一回。 造假一事知道的人不多,但逼宫之事,太后却是参与其中的。 现在想起来,真是风水轮流转,一转转到别人家去了。 显然皇上也记起了那一茬儿。 他笑了笑,说:“说起那次,朕也实在后悔,早知道母后与官儿如此投缘,那时就应该让你留在宫里陪她才对。免得这些年,母后一个人孤孤单单,总是嫌朕没有时间陪她。” 楚阳娿:“……” 还有这么不要脸的,这话都说的出来。 楚阳娿抿着嘴唇,不言语了。 太后却满脸笑容,拍着楚阳娿的手背,直道:“谁说不是呢,那时就是想得太多,生怕留了你,让你在宫里受委屈。哪里知道……哎,你的婚事这样坎坷。早知如此,当日也该狠狠心,坚持把你留下来。” “……” 楚阳娿当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雪雁在一旁,脸也黑成了锅底。 楞是谁看到有人背着自己的主人想把女主人勾搭走,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要不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他真想把这一对母子给弄死。 “好了母后,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您就不要再说这些了。” “哎!我就是恨老天无眼呢,上一回梦见先帝显灵,说官姐儿合该是我的儿媳妇。哀家一高兴,就放了懿旨想让你进宫。可那时你还在裴家呢,便想着找个借口接你进宫来,于是换了别人的名字,亲自让朴总管去裴家接你。哪知道中途出了乱子,最后进了宫的,却是楚妃。索性我们终究是有缘的,竟然绕了一个大圈儿,在文山见着了……” 楚燕阳一抖,差点摔了手里的参汤。 她没想到自己来看看楚阳娿,会不小心听到这句话。 生怕被人发现,楚燕阳好不容易咬着牙,跌跌撞撞退了回去,直到出了百香园,她才停了下来。 圣旨,代替? 原来一开始,太后跟皇上想的就是接楚阳娿进宫。 难怪,难怪自己明明被说是命格好,被钦点入宫之后,皇上跟太后却一点都不喜欢自己。 太后看也不看她一眼,皇上更是宁愿宠幸那些南妃也不给她一分宠爱。 是她,是她,又是她! 凭什么什么都是她? 楚燕阳委屈又愤恨,一个人坐在石头上抹眼泪。 秦代语路过时,就看到她哭的无比凄惨的样子。 她停了停,脚下到底拐了个弯,走到了楚燕阳身边。 “七太……楚妃娘娘,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楚燕阳抬头,看见是她,松了一口气,又有几分难堪地想要忍住哭泣。 楚燕阳跟秦代语是认识的,当初楚阳娿还傻着的时候,楚燕阳在云家,一个人管着一大家子,说不得的威风张狂。那时秦代语跟着许家姐妹借住在云家内宅,行事起来,少不得要看她的脸色。 然而对于这个丫鬟,楚燕阳还是很有好感的。她虽待在许铭悦那个不安分的死丫头身边,但人品最是正直不过,说话和气,行止规矩有礼,根本不像个伺候人的丫鬟。 后来一问才知道,她果然不是许家的佣人,只是父母双亡无处安身,这才到了许家做工,求个庇护而已。 再后来她被云起休弃回家,秦代语跟跟着许家姐妹回了文山,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哪里想到,此时再见,却又是另一番天地了,她还是丫鬟,自己却已经贵为皇妃。只是,她这个皇妃,日子过的还不如当初在云家那般风光。 秦代语见她一脸泪痕,便道:“楚妃娘娘可是遇见了什么难事?不如说出来听听。婢子虽不是什么能人,但帮娘娘出出主意还是可以的。” “本宫无事,不过是被风吹了眼睛。” “那倒是我多想了。”秦代语在她旁边坐下来,却叹口气,道:“时间过得真快呀,当日云家一别,以为再无缘相见。听说娘娘进了宫,婢子消息听的晚,却也是替娘娘高兴的。虽说在云家也好,但咱们七爷……娘娘也是清楚的。娘娘命大福大,有这天大的造化,倒是我们姨奶奶,哎,命苦啊!” 楚燕阳心不在焉地接了一句:“你们姨奶奶?何铭书她怎么了?” 何铭书她知道的,勾引云起不成,结果成了云霄的妾,当真丢脸。 却听秦代语说:“我们姨奶奶命苦,少年时亲事坎坷,好好的千金小姐,竟然被人陷害,成了上不得台面的妾室。原本咬着牙,这日子也能过下来了,却哪里知道,我们爷,竟然这就去了呢!云家嫡系旁支一共三百多青年才俊,一次出去,竟然全部夭折了。老爷子怄得吐了血,太太们受不得刺激也不清醒了。如今这宅子里,老的老,小的小,能担起事的,竟然只有七爷,与咱们那位……七奶奶了。” “又是楚阳娿?她的命可真是好!”楚燕阳咬牙切齿,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老天爷这般向着她,什么都被她得了去。 秦代语叹口气:“谁说不是呢!只可怜了我们姨奶奶,还那样年轻,家里主母虽是娘家亲戚,却也不是个能容人的。往后这日子可怎么过……还有我们小姑奶奶,亲事定的是四房庶出少爷,本准备明年就办喜事的,如今却也……”秦代语说着,也抹着眼泪哭起来。哭着哭着,又言辞闪烁地,将家里人的流言说出来。 云家上下所有人都怀疑是云起害死了云家子弟,为此夫人们还闹到皇上跟前去求皇上做主,这件事楚燕阳也是听到了的。 本来这跟她没什么关系,她之前也没放在心上。 可现在一想,皇上已经要禅位给云起了,真道那日,楚阳娿就是皇后。 自己这个无宠又无子的皇妃,就不是一般两般的可怜了。 什么都比不上她,连男人也比不上她了,她简直恨得要死。 又想到自己这么命苦,居然是给楚阳娿做了替罪羊,当真是悲愤难言。 这几年,她在宫里过的难,现在在文山,身边没有自己信得过的人,连说句心里话都不敢。 此时与秦代语说着话,在听她感叹了命运不济之后,竟然渐渐也有了共鸣,然后不知不觉地,把刚才从太后那里听来的话说了。 秦代语听完,当真是惊得不小。 她诧异地看向楚燕阳,道:“既是如此,那娘娘您,如何还坐得住?” “我还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还能跟太后理论不成?”楚燕阳眼泪又下来了。 秦代语却提醒她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娘娘您想过没有?太后当初借着您的名义,却是想召那位进宫的。什么先帝托梦,不过是个借口罢了,说不的就是皇上的意思。想来您在宫里的日子,怕是也并不畅快吧?这还是那位没进宫呢,若她真的听从太后的意思成了皇上的人,那这后宫,哪里还有您的位置?您可是遭了无妄之灾被连累的,真正被人害到那地步,可就太冤枉了。” “哼,你确实不知道的,我那十二妹妹,从小到大最是聪明不过。现在皇上下了禅位圣旨,往后她就是皇后,让她舍弃云起进宫?她才不会做这种傻事。” 她本来打算借着在文山的机会,与云起叙叙旧情,哪知道云起就走了,她便也没了接近云起的机会,当真是天不遂人愿。 “娘娘糊涂!”秦代语提醒她道:“禅位让贤,这八百年前也就老祖宗那时候有过。现在你翻翻史书,当真有人把皇位让出去的?” “这……”楚燕阳当然迟疑了,因为秦代语说的没错,就是个傻子,也知道当皇帝好。“那皇上这禅位圣旨,到底是……” “不过是为了做给天下人看罢了。你没瞧见七爷根本就没有接旨登基么?反而立誓要平定天下。这里头呀,不过是他们君臣之间一种计谋罢了,咱们女人家,没读过多少书,自然看不明白。” 楚燕阳恍然大悟:“难怪!我就说么!前些日子闹的,也太匪夷所思了些!” 楚燕阳听说皇帝以后还是皇帝,自己还是尊贵的皇妃。等云起打完仗回来,自己回到宫里,还是身份尊贵的楚妃娘娘。楚阳娿撑死一个诰命身份,回头还得朝她下跪磕头,她的心就踏实了。 然而秦代语又提醒她:“可是娘娘,太后看重的可是那一位呀!如今想来,皇后忽然称病,我本以为是不适应文山水土,如今想来,却是十分蹊跷了。” 楚燕阳心里咯噔一声,果然想到了什么。 的确,皇后在云起出征之后,突然就开始称病了。说是身子不好,一日三餐地用药,连屋子都不出。然而她却是晓得的,那位皇后娘娘,身子一向健朗。要说突然到了文山不服水土,为何刚来时没反应,待过了好几个月了,才突然受不住了? 分明是有人作怪,不准她身子好起来。 想到此处,楚燕阳果然激动起来:“这……这可如何是好?听说此次出征,我娘家很是出了力气。四叔跟我的弟弟很有本事,想来太后跟皇上是因为这样,才一心看重楚阳娿……皇后娘娘的娘家,道如今也没有动向,皇上必是不满意了,想让她给楚阳娿让位?” 秦代语不说话,算是赞同了她的推测。 楚燕阳骇个不轻。 “这……这可不行!” 这是绝对不行的! 要是换做其他女人还罢了,但是楚阳娿!她坚决不同意。 凭什么!凭什么什么好处都是她得了!自己要不容易才有了如今的身份,难道回过头害得日日朝她磕头请安? 想都不要想! 楚燕阳着急地抓住秦代语的手,说:“我该怎么办?秦姑娘,我知道你是最聪明不过,快帮我想想法子,往后少不得你的好处!” 秦代语叹口气,道:“原本这些事,不该我一个奴婢插嘴。但我们都是女子,女子生来艰难,为何还有一些命好的女子,偏偏要欺负我们这些原本就命苦的女子呢?” 一说这个,楚燕阳就想到了楚阳娿,万分赞同:“谁说不是呢!” “说道命苦,皇后娘娘才叫可怜。原本是高门嫡女,后又贵为皇后,还生下了既嫡又长的大皇子,按理说,那位就是太子了。可如今,却要因为……而给旁人让位,当真是可怜可叹,想必皇后娘娘心中,比楚妃娘娘您,还要苦吧……” 楚燕阳一愣,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 现在太后跟皇帝一心想要把楚阳娿给争取过来,皇后自然就地位堪忧了。 如今日日称病,必然是连性命都有可能不保。 现在她们同是天涯沦落人,想来皇后为了娘家,为了儿子,为了自己的性命,也会愿意与她统一战线团结起来的。 “你说的没错,皇后与我一样,都是可怜人。” 秦代语浅笑:“皇后娘娘到底是正统,她想想法子,自然比我这个婢女高明的多。” 楚阳娿站起来,恨不得马上去找皇后商量。 秦代语见状,也起身来,朝她屈膝行了礼,说:“这里风大,娘娘还是早些回去吧。” “那好,今日多亏你。那我先回去,往后……往后少不得你的好处……” “多谢娘娘记挂!” 楚燕阳风风火火地走了。 秦代语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这才转过身去,又往翡翠楼走。 小丫鬟眉含从花丛里窜出来,跟在她身后,奇怪地问:“姑娘好奇怪,跟那不受宠的妃子浪费什么口舌。” “你不懂,棋子么,自然要多布下一些,说不得什么时候,哪一颗就能用得上了。” “是是是,我不懂,我们秦姑娘最聪明了。所以聪明的秦姑娘您快些吧,悦姑娘可等得不耐烦了。” “她这么着急,到底为了什么事儿?” “还能为了什么?十九哥儿没了,小许二姑娘的亲事可就没了着落。那边大爷递了话来,要接她回去呢,咱们姑娘哪里肯?正在屋子里哭个不停。” “行了,我明白了,走吧。”秦代语叹口气。这个许铭悦,如今长大了,可比许铭书要难伺候多了。 第148章 秦代语到了院子里,发现许铭悦正在跟许铭书吵架,这姊妹俩最近越来越不和睦了。秦代语有些心烦,但她到底是个会控制情绪的人,一到两人面前,便换上和蔼的笑容,问:“书姨娘,四姑娘,你们这是怎么了?” “这死丫头一点都不听话,代语,你快来说说她。”许铭书见她来,马上道。 许铭悦却气得掉眼泪:“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说什么为了我好,其实恨不得把我往火坑里推,亏得我叫你一声姐姐,你也不心虚!” “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不要光顾着吵,总要把话说清楚才行呀。”秦代语朝许铭书打了个眼色,让她们都安静下来。1 许铭悦这才急急地告诉她说:“代语,你是不知道,昨天下午,父亲跟哥哥写了信来,要让我回家去,说是家里给我说了亲事,要我回家准备出嫁。我一问夫家是谁,却说是咱们县里县太爷的长子。那一位,我可是听说过的,家里一早娶妻了,嫡子嫡女也都有了。他们说的好听为了我好,叫我回去,却是给人家做妾的,说不得是收了什么好处,要卖儿卖女呢!”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许铭书很不赞同地分辨道:“你说的的确没错,给人当妾有多悲惨我比你清楚。要是有可能,我也希望你嫁得好,可事实上呢?你也不看看你现在几岁了?早过了最好的时候,哪里还能说到好人家当正头娘子!我做姐姐的,也不是不对你好,可你也瞧着了云家的情形,如今云家子弟全都没了,难道你要留在云家,守一辈子寡不成?” 还没过门就守寡?许铭悦当然不愿意。 可真的要回家给人家当妾么?许铭悦这几年也是看着姐姐当妾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她想到这种事要落到自己身上,就害怕的要命,所以要让她当妾,那是死也不愿意的。 左也不好,右也不好,许铭悦当真也想不到出路了。 她捂着脸呜呜地哭:“我到底做了什么错事,老天要这样对我!” 许铭书瞧她哭的凄惨,终于不再说什么了。 秦代语见状,对许铭书道:“书姨娘,你先回去吧,四姑娘正心里难受,我在这里劝劝她。” “那就麻烦你了。” 许铭书叹口气,看了妹妹一眼,便起身走了出去。 秦代语在旁边坐下,也不说话,只叫眉含端了一碟点心来,一个人就着热茶,悠闲地吃点心。 许铭悦哭了半天,终于没眼泪了,一抬头看见她吃的开心,心里很是不满。 “你这丫头当真没心,我在这正愁苦,你却还吃得下去!” “姑娘心里不好受,哭出来才好,免得郁结于心,留下祸患。我自吃我的,待你哭够了,才轮到我说话呢!” “哼!那你倒是说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这事儿……的确不好办。”秦代语说:“方才书姨娘说的没错,姑娘你年纪不小了,的确再不能等。可是做妾,也不是个好法子,妾,哪怕是贵妾又能如何?到底要受主母的磋磨,然而你若留在云家,虽能保障地位,却要孤寡一生,到底可怜。” “那你赶紧替我想想法子呀!”许铭悦催促。 秦代语沉默,她这个法子,到底不好想。 按道理说,许铭悦的婚事,应当由她的父母长辈做主,只要家人爱惜,还是能替她找个差不多的人家把她嫁过去的。然而许善喜父子,却是个见钱眼开的,虽与云家算是亲戚,却丝毫没有沾染到一丁点儿的斯文气儿,反而越加喜爱钱财。 许铭书许铭悦这一对姐妹,被他们娇娇贵贵地养大,却是打着卖个好价钱的主意。然而这姊妹俩,偏偏都是时运不济的,婚事上总也不能如意。许善喜父子无奈,这才准备贱卖,直接拿闺女换银子算了。毕竟,继续养着她,那花销,也是不小的。 许铭悦敏锐地察觉到了父亲跟哥哥的打算,这才哭闹着不肯回家。然而秦代语到底是个丫鬟,她能出主意,但当真能帮上的忙,却很有限。 而且,让秦代语帮忙,总要于她有利她才愿意花心思的。 于是在许铭悦的催促之下,沉思良久的秦代语才终于提醒她道:“四姑娘,您是千金小姐,婚姻大事,自有您的父母做主。我一个做丫鬟的,到底帮不上什么忙。然而你我到底主仆一场,我也不希望姑娘落得个狼狈下场,所以我这里有一个万不得已的法子,想说出来,却又怕害了姑娘。” “什么法子?你快说呀!” 许铭悦一听她说有办法,自然而然就把其他的屏蔽了,只催促她说出自己的办法。 秦代语朝眉含看了一眼,眉含识趣地出去守着了。 这时候,秦代语才小声告诉许铭悦道:“姑娘您当真大意了,要说嫁,那自然是云家子弟最好,可惜现在云家无人了,姑娘的希望也就落空了。可是大少爷给您说的那门亲事,却也是说不准的。姑娘您不晓得,自爷们儿们出了事之后,这云家上下,一个个都疯魔了。 大太太脑子不清醒,如今还在屋子里关着呢,您那位准婆婆,两个儿子全都没了,如今疯疯癫癫,只守着一个孙女,却硬要说孙女是孙子。若在此时,您跟家里人到她面前提起要解除婚约另嫁,那必然是撞到云家这些遗孀们的心尖尖上了。待她们反应过来,别说嫁人,你连文山都下不去。她们一定会把你娶过来给儿子守一辈子,说不得跟当年那位杨家奶奶一样,一把锁锁在宅子里,从十八岁锁道五十八岁,到死了才处出得门来。” “天呀!她们怎么敢!”许铭悦惊得叫起来:“代语,多亏了你,我光顾着生爹爹的气了,却没有想到这一茬儿。”说着她又红了眼睛:“好代语,我不要一辈子都被锁在屋子里,你快救救我。” “救你?我一个丫鬟,哪有那本事?”秦代语叹口气:“你不知道我们屋里那一位,现在疯疯癫癫的了,却也还在计算着让两位少奶奶守贞立牌坊呢!” 许铭悦当真是急的哭出来了,她抓着秦代语的手,求道:“好代语,你刚才说的到底是什么法子,快告诉我,只要能让我躲过这一劫,以后给你当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 “不是我不想说,只是……此事到底有风险,只怕到时候救不成你,反而害你丢了性命。” “到底是什么法子,你快说呀!” 秦代语这才生出一个手指头,朝行宫方向指了一知。 许铭悦惊得嚯一下站起来:“你说皇……皇上?” 秦代语点点头,叹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如今云家上下都憋着气呢,要是你想退婚,少不得闹得满城风雨。她们算是破罐子破摔,没什么指望了。然而要是那一位看上你,她们却是无可奈何的,这就是命。” 许铭悦愣愣地,站在原处不知道作何反应。她知道秦代语说的没错,要是皇上看上她,她就有路了,一切也就都迎刃而解了。 然而她居然害怕得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那可是皇上啊!是真命天子,是九五之尊。她怎么敢?怎么可能呢?而且那一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又如何能看上她这样的……这样出身平凡,又是蒲柳之姿的女子呢? 这是不可能的! 许铭悦颤颤地说:“这不行!我不敢,万万不敢的,若是惹了皇上发怒,便是……便是我要丢了性命,父亲跟母亲,也要被牵连的。” 许铭悦怕极了,怕得对说出这种话来的秦代语都生出一种恐惧感。 她无法理解,不过是一个丫鬟而已。是的,秦代语很聪明,也有一些小才华,可即便这样,她也只是一个丫鬟而已。 这样的一个丫鬟,她到底是哪里来的胆子,敢轻而易举说出这些话,把主意打到了皇帝身上? 这太可怕了! 这一刻,许铭悦看秦代语这个一直让她有些依赖的丫鬟,突然却像看到鬼魅一般。她脸色苍白全身冷汗,连话也说不通顺了。 她这个样子,秦代语哪里还不明白。果然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孩子,一句话就吓成了这样,还能又什么指望? 她有些失望地叹口气,果然是她太乐观了。 本来瞧她平日行事张扬,以为是个大胆的,哪里料到其实是个草包,一点小事就吓成这样。这么一来,她也用不上她了,免得到时候害她受牵连。 看来,她还是要另谋出路了。 想到此处,秦代语轻咳一声,道:“看吧,我就说,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也不敢说的。想一想那位,到底不是寻常人能高攀的,所以这事还是算了,姑娘当我没说。至于亲事一事,姑娘还是安下心来,多与父母兄姐商量,他们到底是您的血脉亲人,总比旁人要可靠一些。” “你……你说的有道理。” “那好,姑娘早些休息。我那里还有事,要先走了。” “好吧,你……你自便。” 许铭悦结结巴巴送走了秦代语,等屋里只剩余她一人,方才失力地坐下来。 屋里空荡荡的,除了她再没旁人。丫鬟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这屋子院子都灰扑扑的一副败落之相,与京城云府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这让她无比怀念在京城云府住着的日子。 可是要不了多久,她却很可能连现的日子都保不住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发慌,继而又想起了秦代语的话来。 这个丫鬟,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然而那一位…… 许铭悦想到若自己留在云家,或者准婆婆得知她想要退婚另嫁的下场,就忍不住打一个冷战。 秦代语说起的那位杨家奶奶,那是很有名的。她记得小时候听人说过,那位奶奶十六岁就嫁入婆家,不过只过了一年多,丈夫就出意外死了。 她娘家想把人接回去,可她婆家哪里肯?最后竟然拿了一大笔银子与亲家说好了,让杨奶奶替儿子守寡。 要知道,这一位杨奶奶,正是青春年华,生得也是美貌如花。这样的媳妇,便是让她守寡,公公婆婆也不放心的。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她住的屋子全部锁了,外面坠上大石头,整整在屋子里锁了四五十年。 从青春年华的少妇人,到垂暮之年的老女人,这中间被囚禁在方寸之地,那日子到底是如何过的,没有人可以想象。 记忆中,身边人提起这位杨奶奶,都是赞口不绝,只因她替夫守寡,得了贞节牌坊,便成了天下女子的榜样。 然而作为女人,谁一想到那囚禁的几十年,不吓得发抖? 许铭悦不敢,她不觉得要一座贞节牌坊有什么用,她只知道自己想要风风光光成亲嫁人,而后与丈夫琴瑟和鸣,生儿育女。 然而如何是好呢? 父亲跟哥哥喜爱钱财,母亲在家里说不上话。他们虽说要让自己去给人做妾,但到时候准婆婆不同意要留人,想来拿出一笔银子,爹爹也就同意了。 秦代语可真聪明,之前自己光顾着不想做妾了,却没有想到这里,要不是她提起,她当真就忘了这一茬。 但是,想到她的办法…… 那一位。 那可是九五之尊啊! 尽管听说他要禅位了,但禅位到底是什么个意思,她却是不懂的。她只知道那位是真龙天子,他既是天子,便是天底下顶顶尊贵的男人了。 要是他能看上自己,往后他生的孩子,便也是龙子龙孙。 她便要住进皇宫,享受天下女人的羡慕…… 不晓得为何,她分明很害怕,却忍不住去想。越是想,越是害怕,越是害怕,越是要想。 从前秦代语告诉她,要勾引云起才能过上好日子,那时候她也想过嫁给云起之后该有多风光,却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让她激动难耐。 到最后,她恍惚地觉得,自己当真就要成为那风光无限的皇妃了。 然而如何才能被皇上看中呢? 许铭悦是不清楚的,然而她知道,秦代语最是聪明不过,她既然提起了,就一定有法子帮她吸引皇上。至于失败了会如何?她想好了,到那时就实话实说,是秦代语撺掇她的,并不是她的错。 于是又想到那本该高高在上,本该住在皇宫大殿里的皇帝,如今却到了文山,就与她近在咫尺,难道这分明……不就是她的缘分? 想来老天爷也是这个意思。 难怪,难怪她的亲事一直不顺,难怪未婚夫在皇上来接她之前正好就死了。 许铭悦越想越觉得,一切皆是天意。此时此刻,她已经以为,自己与皇帝乃是天定的良缘前世的造化了。 所以说,一个女人,她愿意相信什么,根本不需要别人多说。只需要一点点的提醒,她们就能为自己找出很多很多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这一点,在许铭悦身上,验证的淋漓尽致,此时的她,早已陷入自己的幻想中无可自拔了。 所以她当然不知道,她心中的军师秦代语,在看到她的反应之后立刻就放弃了她,已经转而开始寻找新的目标。 而这新的目标是谁呢? 楚燕阳跟皇后两人,她很是拿不定主意。 其实秦代语最看好的还是皇太后,然而根据她的观察,那位太后娘娘城府太深,自己在她面前,恐怕只有被利用的份儿,她的那些小手段,在她眼中,根本不值一晒。 利用一个比自己更聪明的人,是要付出很多代价的。她不能冒这个险,所以她根本没考虑太后,而是把目光凡在了皇后跟楚燕阳身上。 这两个人,身份千差万别,却各有长处。 楚燕阳,好控制,而且出自楚家,很容易利用她接近楚阳娿。但她有一个很打的缺点,那就是不受宠。就算回宫了,在皇帝,皇太后面前都没有任何话语权,跟楚阳娿的关系,更是十分冷淡,这对她行事不太有利。 皇后娘娘,一国之母,膝下有皇子皇女,背后有王家做靠山,气势很足。然而这女人就不那么好控制了,而且按照现在的情形看来,皇帝跟太后,恐怕不想让她活着。一个死人,当然没什么用处,最怕的还是她为了皇帝跟儿子心甘情愿去死。 秦代语左右为难,十分纠结地等待着适当的机会。 这一等,就是一个月,就在她被许铭悦缠得无可奈何,准备直接投靠楚燕阳时,王家的人,终于到了文山。 “这楚氏,当真说服了皇后?可见这位皇后娘娘,也是不甘心去死的。”秦代语满意了,连对大何氏,都有耐心继续哄着了。 然而王家人的到来,将对文山产生不小的影响,秦代语自忖作为一个小人物,她不应该在此时此刻凑上前去吸引注意力,趁着这个机会,到可以把该处置的人抓紧时间处置了。 “大太太,大少奶奶跟秦少奶奶那里,我都去劝了,可惜她们真是铁了心,都说要回娘家去。” 大少奶奶小许氏,就是大何氏的长媳。秦少奶奶,便是二房嫡次子云中的妻子,她的姓氏在云家比较少,比直接按排行叫来的清楚,所以直接就叫秦少奶奶了。 就在天之前,这两人突然前后脚表示,自己要回娘家去。把大何氏给气个半死。 大何氏被云起关在屋子里不能出门,却关不住她探听外面的消息能耐,从这一点来说,新近提升为她的贴身丫鬟秦代语,的确起了不小的作用。 不过大何氏的心情还是很不好的,小许氏可是她的外甥女儿啊!她没有想到,云家刚出了这么大的事,她的儿子才走了没多久呢,作为媳妇的她就要回娘家准备再嫁了。 不仅如此,她还是伙同着二房云中的媳妇准备一起离开云山。这让其他媳妇怎么想?真要让她们走了,下面那些媳妇子,可不得争先恐后全都离开云家? 当真是墙倒众人推啊!大何氏哪里肯咽下这口气! “秦氏,必定是秦氏撺掇的!”大何氏气得双眼发红,斩钉截铁道:“果然,娶了个商户女进门,就是乱家祸害的根源啊!当初我说什么来着?下贱人就是下贱人,礼义廉耻是一点都没有,如今自己不愿意守着也就罢了,竟然还撺掇着我的儿媳妇回娘家?简直岂有此理!我儿子没了,孙子却还在呢。便是为着孙子,我那媳妇也要好好守着的,这不要脸的秦氏,竟然撺掇她回娘家。” 秦代语沈着脸,没说话。 大许氏更加说不得话了,秦氏虽是她的二媳妇,按道理她才更该激动生气才对。但自从云培西上吊之后,大许氏整个人恍恍惚惚的,也卧病在床,多日不成起来了。家里的事,她好像一直充耳不闻。 大何氏抱怨完了之后,方才吩咐秦代语:“你,语丫头,你传我的话去,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们入了我云家的门,便没有离开的道理。她们活着是云家的人,死了就是云家的鬼。敢回娘家二嫁,我除非我死,要么她们死,死了再让娘家抬着尸身回去,那时候爱嫁爱埋随他们的便。” 秦代语终于抿了抿唇,道:“太太的话,代语明白了,代语这就过去,再好生劝劝她们。” “哎!你是个好的,快去吧!” 秦代语离开了大何氏所在房间的窗户,转了个身,并没有去见小许氏,而是直接到了二房院子,找秦氏去了。 秦氏院子里冷冷清清,丫鬟仆人们都不知到哪里去了。 屋子里黑漆漆的,秦氏窝在床上,满脸青紫。床下是一团一团的棉花,上面沾满了鲜红的血迹。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害我?” 有人推门进来,不用抬头,都知道来人是谁。 秦代语,一个在大太太跟前谄媚讨好的丫鬟,以前她从未放在眼里。到云家出事,她却突然对自己发难,不仅给她投毒,还将她囚禁在这个院子里,给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这个院子,原本是用来安置下人的,位置本就偏僻,朝向也很不好。屋里阴森森不说,大白天也见不到什么太阳。 云家祖宅自皇帝跟太后们来了之后,便腾出来给他们当了临时行宫。作为云家女眷,自然要表现得忠心爱国,主动搬进这窄僻的小院子里暂住了。 皇帝亲临,所有人都关注着行宫里的那几位,对于搬到外面来的女眷们,却没多少人在意了。 所以,她被这大胆的丫头这样对待,竟然没有任何人发现。 秦氏恶狠狠地瞪着来人,恨不得用眼光将她杀死。 秦代语关了门,从格子里取出蜡烛来点上,屋子里总算亮堂了一些。 这时她才坐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床上衣衫不整的女人。 啊!她不仅是衣衫不整,她身边无人伺候,自己又不能行动。这几日过来,衣衫被褥,都开始隐隐发臭了。然而秦代语的心情并不很好,她静静地看了秦氏一会,说:“告诉我你的名字。” “哈!”秦氏冷笑:“我的名字,我的名字秦静玥,乃堂堂云家二房少奶奶,你算什么东西?即便知道了我的名字又如何?难不成还敢直呼……” 啪! 秦氏话还没说完,就被秦代语一巴掌扇得闭了嘴。 “我在问你实话,你不说也罢,反正你是谁,我并不关心。一个小小的棋子而已,你的死活,根本无人在意。你只要告诉我,是谁指使你就可以了,看在你可怜的份儿上,我可以考虑留你全尸。” “你……你到底是谁?”秦氏惊恐地盯着秦代语,骇然地问。 秦代语轻笑:“我是谁,你其实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吧?” “你是秦……秦静玥?” “哈!刚才某人,不还在信誓旦旦说自己是秦静玥的么?” “不!这不可能,他们分明说……说你已经……” “说我已经死了?”秦代语冷笑:“可惜的很,我秦静玥没有那么容易死。” 发现自己的猜测被证实了,秦氏吓得不轻。她一把抓住秦代语的手,哭求道:“我错了,我不该假装是你,还代替了你的身份。可我也是迫不得已呀,爹娘把我往花轿里一塞,再出来就已经到文山了,这不关我的事。呜呜……我已经晓得错了,现在你来了,我离开就是。该是你的还是你的,只要你绕我一命,把我身份还给你……” “还给我?让我替你当寡妇?想得倒美!”秦代语冷声说:“而且你想差了,我根本不在乎你这云家少奶奶的身份。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当初我,我们家根本就没有答应这门婚事。” “这不可能!” “你以为任谁都想你一样眼皮子浅” 当年,秦家的确被云家上门求亲。秦家虽然富有,却因为是商户,在身份上,很有些不被看得起。因此听说文山云家要给二房嫡子求娶秦家长女,秦家上下,是十分高兴的。 然而秦老爹膝下四个儿子,却只有这个一个女儿,因此对这独女还是很宠爱的。虽然对他们来说,云家的确是一门好亲,可文山路远,对方门第又太高,他们很怀疑云家要娶他们家的女儿的真正目的。 于是家里商量之后,并没有马上同意,只道家里老人舍不得孙女远嫁,想要好好考虑考虑。 这考虑,自然是准备暗中打听一下消息。 秦家虽是商户,但与各世家之间,却是有生意来往的。南北世家宅们内的管事们,交情也是早早就套起来的。云家的消息虽不好打听,却也不是一点都打听不出来。 于是这般,秦老爹就知道了云家二房之所以求娶他家闺女原因,是想要一大笔嫁妆,好填补二爷云培西留下的亏空。还知道了给他们提亲的云中,居然勾搭自家兄弟的未婚妻,其性可恶,实在不是良人。然而更加重要的是,秦家知道云家从来只跟何家许家两家结亲,使得云家内宅,除了何家女人就是许家女人。这些女人们,一早就将家里的孩子们给自己娘家的女孩子们盯着了。 这么畸形的后宅,自家闺女要是嫁过去,那该要咋么过日子?而且二房摆明了是要钱,若女儿嫁过去,他们得了嫁妆,却又对闺女不好,甚至更往坏处想,直接拿了钱又把女儿作弄死,他们又能怎么着?哭都没地方哭去。 尽管秦老爹对能与云家结亲这件事十分心动,但他思来想去,到底还是回绝了这门亲事。他是一个商人,总觉得天上没有白掉的馅儿饼,云家这个便宜,还是不好捡。 然而这时候,外面已经被云家放了话出去,都以为两家的亲事早就订好了。为了让女儿避一避风头,秦静玥,也就是现在的秦代语,被送到了江南姑姑家,准备住一段日子再回去。 可谁知道,她才在姑姑家住了不到两个月,正因为偶然的伤寒在乡下卧病时,却突然得了消息,父亲身边最忠心的小厮千里迢迢,带着伤到了姑姑家,告诉他们,她的父母兄弟都出事了。 那小厮刚说完话,不到两日就去了,姑姑姑父连夜赶去金陵,却在半路上出了意外,都没能回来。 秦静玥敏锐地察觉到事情不简单,所以她养好了病,便悄悄告别了表弟,一个人隐姓埋名回到了金陵。 在她回到金陵的那一天,正好是云家迎亲的日子。 她看到那大红的花轿抬停在她家门前,将‘她’等了出来,迎走了穿着喜服盖着盖头的秦家长女‘秦静玥’。 她的身份被别人偷走了,她突然就变成了无家可归不知是谁的无名氏。 为了以防万一,她随便给自己起了一个名字秦代语,然后胡乱编了个身世在外面住下来。 她不敢贸然回家更不管你遇到熟人,只能一边躲着,一边静待时机联系父母。 然而至始至终,她都没有联系上他们,她的父母兄弟,好像一夜之间蒸发了一般。 秦家的管事的变成了她的大伯。家里的产业铺子,突然就被远到不知道哪里来的,据说是她家亲戚,但她却从未见过的人继承了。 一问起来,人人都说,原本的秦老爷,他的爹娘兄弟,是因女儿嫁入了高门,怕再经商给女儿脸上抹黑,所以舍弃了偌大的家业去做闲翁去了。 但是她知道不是这样的,她的爹娘知道哪怕是皇帝,也少不得银钱,所以他们不会舍弃秦家奋斗了几代才积攒出来的家业去当什么闲翁。 可是他们去了哪里? 秦代语想方设法,到底没有打听出来。 然而此间,却让她发现了其他端倪。她发现自家的产业,忽然就改变了方向,在偷偷屯银子跟铁器,给某各个不知道的人。 而方向,直指京城。 她找不到爹娘,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他们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她当然不死心,不肯相信他们真的死了。再加上不管是想要救他们,还是要为他们复仇,她都要找到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才能得偿所愿。所以她收拾包袱,一个人北上到了京城,好不容易,才搭上了许家那个蠢货。 这些年,她秘密查访,几乎已经确定了爹娘惨死的事实。 那么她就不必忍耐了,她只需要报仇,一个一个,将害她家破人亡,家业被夺,连姓名身份也被偷走了的所有人,所有人。 秦代语静静地看着秦氏,良久。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是谁指使你的?你若是不说也可以。那样一来,我就不会让你死了,我只会剥了你的脸皮,毁了你这张脸,眼睛也抠出来一只,而后打断你的腿。当然最后你会活着,会活很久,久到你想死也死不成未知。” “呜呜……不要……你饶了我吧!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呀,真的!”秦氏嚎哭不止,秦代语已经失去耐心,她拿出一把小刀,哗啦一下,在她脸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刀口。 秦氏尖叫一声,痛得从床上跌了下来。 暗红的血撒得到处都是,秦氏披头散发,抱住秦代语的膝盖哭求:“饶了我吧,我不想死呀!饶了我。” “饶了你?可以,坦白交代,是谁指使你的?” “是……是七爷。” 啪!秦代语又扇她一巴掌:“胡说八道,七爷何必害我秦家!” “我说的都是真的!”秦氏指天发誓:“云家的情境你或者不清楚,七爷以前,在云家毫无地位,因此才……才要抛弃书姨娘这个未婚妻,与安国府的嫡小姐定亲。然而咱们七奶奶,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千金小姐,楚家肯答应七爷的婚事,乃是看在他未来族长的身份上,才同意的。 可是云家上下都不喜欢七爷,这族长之位,说的是要给他,但到底如何,还未可知。七爷铁了心要娶七奶奶,自然要把族长的位子坐稳了,但这运作下来,少不得花银子的地方,偏你家突然又悔婚了……” 秦氏话还没说完,脖子已经被划开了一道口子,血流如注。 她瞪着双眼,像是不明白为何会突然被杀,又像是太过惊恐,只能睁大眼睛,瞪着秦代语,死不瞑目。 “果然是他!”秦代语扔掉了匕首,喃喃道:“看来已经没有必要继续求证了,他果然就是害我全家的凶手。” 云起,楚氏,你们等着。 第149章 “王家带了多少人来?” “一万七千多人,大概再过三两日,就会达到文山境内。”雪雁将截获的消息告诉楚阳娿:“他们是打着护卫皇上的招牌过来的,冠冕堂皇。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跟咱们要粮食要衣裳草药甚至饷钱了。” 楚阳娿摇头:“粮食钱财都是小事,只怕他们的目的,不止如此。” “夫人的意思是……” 结论不言而喻。 王家也是世家,之前皇帝落难,身为皇后的娘家,大皇子的外家,王家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之后传出皇帝要禅位让贤,这才坐不住了吧? 现在云起早就离开文山在外征战了,王家才姗姗来迟,显然是既想占便宜又不想出力。 说不的这里头,还有其他的考量。 “立刻派人去徐州提醒父亲,王家大张旗鼓包围文山,就一定会给楚家找麻烦,让爹爹多加小心。”现在云起身后,最大的助力,就是占据徐州的楚家了,其他世家要么在观望,要么也是量力而行,显然不像楚家,几乎是将整个家族的命运都堵了上去。楚阳娿很担忧父亲是因为自己才说服老爷子做下的这个决定,然而徐州的来信,却让她不必多想,说这是楚家上下一起讨论的结果。显然是爹爹知道她会多心。 然而也正因如此,一旦王家想要对付云起,就会先对楚家下手,这是楚阳娿放心不下的。 雪雁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他可没有楚阳娿的担心,反而高兴地告诉她说:“这一点夫人不必担心,徐州得到消息比文山还要及时,国公爷不放心夫人,还专门派了人来替夫人压阵。如果猜得没错,徐州来的人,大约会与王家私兵前后脚一起到达。” “派了谁来?” “这个,属下尚不知晓。” “按照你说的话,左右也就是这几日就该到了。你派人下去,早点把人接到,千万不要出岔子。” “请夫人放心。” 楚阳娿知道弟弟又上了前线,现在楚家要派人来,大概不是楚怀阳就是楚朝阳。谁知两天之后,雪雁安全地把人接来了,来的却不是楚怀阳楚朝阳任何一个,而是她最不想见到的楚天阳。 楚天阳来见她时,怀里还抱着一只白猫,懒洋洋地踱着步子,好像不是从京城辗转到徐州又从徐州赶路来文山的。人家悠闲无比,倒像是在自己院子里散步的富贵闲人。楚阳娿险些被气背过气去,楚天阳却言笑晏晏,还在问:“妹妹脸色不太好,想必是日日遭受王家逼迫,应付不得?没关系,哥哥来了,再不会让人欺负你。” “爹爹怎么让你来?”楚阳娿没好气。 楚天阳笑:“是祖父的意思,四叔本想让九弟来,但想到文山情况复杂,怕九弟年幼处理不好,所以才让我过来瞧瞧。怎么?妹妹不喜欢?” 楚阳娿很是无语,然而她再不高兴见到他,却也不能否认他说的是事实。 文山现在的情况,当真需要个能做得主的人才行。家里的长辈一个比一个忙,而且目标也太大。现在王家在文山,他们的确不好急急赶过来,否则一个不小心,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把所有世家全部集中过来就难办了。小辈中间,也当真只有楚天阳最妥当。 楚阳娿忍住了心中的郁闷,更加不想跟他浪费时间闲聊,于是三言两语,把文山现在的情况告诉了楚天阳。 楚天阳道:“王家来人,可不仅仅是老爷子一人,王家子弟中,好几个青年才俊都跟着来了。他们来见皇上,说的是为了保护圣驾,然而明眼人心里都清楚,王家不一来是不满皇帝让位给云起,二来是想威胁独守文山的妹妹你拿出雷炮图。第三么,大约是想等云起平定战乱之后,给他戴一顶软禁君王的大帽子,然后自己取而代之。” “这种情况云起本有预料,所以也留下了足够的人手。但是我们反击起来的确很难,名不正则言不顺。王家要是强硬地要请皇上去幽州,皇上自己也愿意,到时候恐怕我们也找不到阻拦的理由。”楚阳娿担忧道:“而且我清楚,这段时间王家一直安分守己,只是因为他们的人马还未全完达到文山,现在他们的人已经到了,下一步,肯定会逼迫我拿出图纸来,更甚至,他们要逼我亲自监造大炮出来。” 京城危机,甚至皇帝逃出皇宫时,王家一点反应都没有。所以楚阳娿之前一直以为王家有私心,又胆小怕事,所以才不准备出头。她还想着,既然他们一开始没有出头,到后面肯定会躲得更远。哪里料到,他们的态度突然间一下子就变了。从私心变成了野心,让楚阳娿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楚天阳明白楚阳娿的踌躇,他叹一口气,说:“其实该怎么做,你心里很清楚,只是……到底是女人,下不了决心罢了。也好,这正是祖父让我来的原因。所以官儿,接下来的事情你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想,一切,就交给哥哥吧。” 楚阳娿心里一突,似有所觉,却到底没有开口细问。 当天夜里,楚天阳带了一人进来,让楚阳娿为她画了脸,装扮成她的样子。然后自己被雪雁护送着,只带了明辉明镜两个丫鬟,悄悄离开了云家主宅下了山。 第三日,文山传来消息,王家父子不满皇帝禅位于云氏七郎,逼迫皇上收回成命,并且立刻昭告天下立皇后所出嫡子为太子。 皇帝以乱世需长君为由,坚决不愿收回成命,王家父子一气之下,竟然想要弑君立太子。 第四日,病重卧床的云老爷子撑着病体保护皇上,与王家父子发生争执,致使文山封山。当日午间,王家带来的一万余私兵集结于文山脚下准备攻山。 当夜,文山久攻不下,私兵纵火烧山。那漫天的大火将文山整个笼罩了起来。矗立于文山山腰过百年的云家祖宅,刹那间被大火吞灭。云家家主云瑨以身殉主,驻守徐州之守军终于赶到护驾。 第五日,大火火势越演越烈,文山死伤无数,只少数人在云家仆从的护送之下逃出生天。 第六日,徐州援军与王家私兵正面搏杀,死伤超过千人。直至王家长子被俘,王家私兵方才罢手。 第七日,徐州援军上山救火,经过三日抢救,火势终于得到控制。 第十一日,清点人员,王家父子一死一伤,皇帝被害。太后,皇后等人受惊过度,急需送与徐州静养。 第十五日,刚从战场上撤下来的云起快马加鞭,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回文山。 面对被烧成了灰烬的祖宅与宗祠,以及被王家谋害驾崩的皇上,男人跪在山脚下,长哭哀泣,闻者生悲。 而楚阳娿,被这一连串的变故骇得心惊胆战,此时尘埃落定,一颗心才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安全威胁解除,云起派了藏风来接楚阳娿。 楚阳娿离开了隐蔽的农家小院,回到了已然满目苍夷的文山脚下。 她的丈夫云起,跟哥哥楚天阳以及刚从山上逃下来的官员们,此时恭恭敬敬站了两排,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不一会,就见两名贵妇人被扶了出来,这两人赫然是身份尊贵的太后与皇后。 此时的太后娘娘,身上依然穿着华丽的衣服,头上的配饰,一样光彩夺目。然而她面色苍白,身形佝偻,分明像个行将就木的老妇人。 厚重的妆容无法掩去脸上的疲惫,她好像戴上了一个面具,阴沉沉,看上去别扭不已。 她抿着嘴唇,一双手紧紧搂着不满十岁的大皇子。 跟着他们一起从京城逃到文山的几名小皇子,都死在火灾中了,大皇子是皇上仅存的血脉。如今皇帝已然驾崩,她再不能失去这唯一的孙儿。于是这久经风雨也长享尊荣的太后,像一头护崽的母兽一般,小心翼翼,却又极度端狂地守护着这唯一的孩子,不肯让他有一刻离开自己的视线。 至于大皇子的母亲,晋国皇后殿下,却与太后大相径庭。 她披头撒发,甚至衣衫也有些儿凌乱,即便被下人阻拦着,也已久张牙舞爪地对着在场众人破口大骂:“你们不得好死!欺君罔上,残害忠良,你们所有人,所有人都要天打雷劈!尤其是你,云起……你野心勃勃,弑君篡位,你就不怕遭天谴吗?今天皇上的下场,以后就是你的……” “皇后疯了,来人,送娘娘上马车,早日到大徐州,好请御医整治。” 云起面无表情,吩咐下去。 皇后却越是骂得凶狠,她又指着百官,咄咄大叫:“你们狼狈为奸,为虎作伥,还说是什么圣人门生,分明是衣冠禽兽猪狗不如……” 女人疯了一般,骂个不停,刚从火灾中逃下来的官员们,本就疲累不堪,好不容易保住小命,却迎头被这女人一顿大骂,便是她地位再如何尊贵,心里也不高兴了。 正好有人站出来,高声道:“皇后娘娘,是您招来了心怀不轨的王家父子,是你娘家父兄放火烧山。云家祖宅宗祠都被烧了,还死了那么多人。你不思……如今却血口喷人,想将罪名按在别人头上,实在是让人寒心。” “你胡说!”皇后被戳到了痛处,一边尖叫一边哭嚎:“我父亲忠心耿耿,我兄长才能卓越。他们千里迢迢从幽州赶到文山,就是为了保护皇上与太子……” “太子?皇后娘娘别忘了,先帝从来没有立过太子,而且也早已禅位给云将军。您说您的父兄对皇上忠心耿耿,那下官倒要问问了,为何小民暴动之时,京城被围之时,王家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们不思抗敌平乱替皇上分忧,却千里迢迢从幽州赶到文山,乘着将军出征之际,围困文山,逼迫皇上让位不成,还做下了弑君之事?说什么忠心为国,实在四让人不齿啊!皇后娘娘别忘了,您口中的太子,如今不仅背负着弑君之罪,他做下的,可是杀父之罪,此等弑君杀父之人,何堪大位?” 大皇子虽然还是个小孩子,但皇帝死了,还是王家想要逼迫皇帝立他为太子才死的。如此一来,所有的罪名,都跟他脱不了干系。无论皇后如何洗白,反正在天下人的心中,这就是事实。 皇后死死地盯着说话之人,不用想,就知那人是云起的爪牙。他们不仅杀害了皇上,还为她的儿子扣上了这样一顶大帽子,她的皇儿,一辈子都别想翻身了。可他是皇子啊,是天潢贵胄是龙子凤孙,他们怎么敢? “你们,你们……”皇后绝望地看着这些人,他们一个一个都如魔鬼阎罗一般,生冷可怖,让她又怕又恨。所以她一回头,看到了楚阳娿,便呜呜哭着扑了过来:“楚氏,皇上是为了你死的,大皇子是他唯一的血脉,看在他为了连命都丢了的份儿上,求你千万千万保他一命。” 楚阳娿没有想到皇后突然发疯,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种不清不楚的话。她低头,冷冷地看着扑跪在面前的女人,道:“皇后娘娘,您的话可要说明白。我楚阳娿一介弱女子,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此次只因家中有贵客,便是平白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还差点丢了性命。您却口口声声说皇上为我而死?小女子福薄面浅,从未与先帝有过来往,害死先帝一说,万万担不得这罪名。” “不是你吗?你装什么傻!”皇后凄惨道:“你明知道母后与皇上想要立你为后,要不然我也不会,不会……” “娘娘疯了,您竟忘了您自己是皇后么?且官儿早已嫁为人妇,可但不得娘娘口中的名声。还是说,您认为皇上乃是无德无信之人,在此大乱之际,竟不忧心国事,反而安坐行宫调戏臣下妻女,甚至还打算休妻另娶?” 皇后大惊,立刻反驳:“不是,皇上当然不是那无德无信之人,他是为了……为了……” “为了什么?”楚阳娿冷笑:“皇上乃是九五之尊,行事自当坦坦荡荡,如何到了皇后娘娘您口中,先皇竟然是个为了一介女流去死的蠢驽小人?皇后娘娘,我们虽知道您与王家事情败露便想倒打一耙,可您不仅是一国之母还是皇上妻子,这样随口污蔑皇上清白,实在也太……大逆不道了。” “不是……不是这样……”皇后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成王败寇,她心里到底是明白的,太后,自己,以及她的儿子,早就是他们栈板上的肥肉,无论如何也挣扎不得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她说什么,都是错,都不会有人相信。 她静静地看着这美艳冷厉的女人,终于不得不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皇后累了,还不扶皇后上马车。” 有人催促,皇后终于被扶了起来,刚才的激动不过是最后的发泄,此时的她,终于失去了所有力气,她像一尊麻木的人偶,毫无知觉地被附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移动,护送队伍终于离开了。 楚阳娿暗暗松开了紧咬着的牙,看了云起一眼,没有从她脸上看到皇后那些话带来的影响。 她松了一口气,心却很快又提了起来。 她怎么忘了,这人的想法,她一向是不能从他脸上看出来的。 楚阳娿反应迟缓地站在原地,正想着以后该怎么化解那些话带来的影响,倒是云起见她半天没动,先走了过来。 “官官,不要在这站着了,风这么大,先进屋去。” 楚阳娿被牵起手才回过神,她笑了笑,跟云起往临时搭建的军帐里走去。 这时候,楚阳娿才腾出时间来打量云起。 一年多不见,男人清瘦了不少,原本白皙的皮肤变成了蜜色。他面上带着一股忧愁,不知是因为什么。 等两人进了军帐,才发现楚天阳也在里面。 那人依旧抱着那只白猫,只是猫的尾巴黑漆漆的,被火烧掉了一团,有些难看。 见他们进来,楚天阳迅速扫了云起抓着的楚阳娿的手,而后道:“文山诸事已经办妥,其余的事,楚家就不便插手了。眼下护送太后的队伍离开开拔,我也不便久留,来时四叔有叮嘱,让官儿与我一同回徐州。现在时候不早,你们先准备一下,我在外面等。” 楚天阳说完,便自己出去了。 楚阳娿问云起接下来有何打算。 云起告诉她说:“肃王已死,南边大部分叛军已经平定,只有一个省还闹得很凶,但也已经不足为虑。现在皇上驾崩,总不能让皇上死无葬身之地。所以我准备扶棺入京,夺回京都好让皇上安息。” 楚阳娿深深为他计谋折服,这个人太会利用人心了。 皇帝还活着的时候,为了控制他,云起不能让他接触太多世家大臣以免逃脱控制。但现在皇帝死了,那么他的用处就多了。 就算只剩了一具尸体,但皇帝就是皇帝,而且禅位诏书已下,云起只需要打仗皇帝的旗号,用悲情跟百姓的气愤激励平民。再用大义胁迫世家,将这所有的力量掌控在自己手中,就不怕夺不回京城。 楚阳娿震撼完之后,当即决定:“我不回徐州,我跟你一起回京城。” “不行,虽然此次做了完全准备,但到时候战事难以避免。战场上刀剑无眼,你一个女人……” “我又不是没上过战场。”楚阳娿提醒他:“万江城是我这个女人攻下的,你忘了。” 云起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笑,说:“那好,你跟军队一起进京。需要调派人手的话,直接告诉我。” “我的人手足够,这点不许你担心。” 自从楚家开始导向云起,楚阳娿就立刻行动起来,偷偷将原本分散出去保护起来的匠人全部召集回来又开始造炮。徐州她父亲那里,也早有准备,造出了不少,之前一直不敢大张旗鼓拿出来,只准备到最后才拿出来以防万一。但现在皇帝已经死了,他们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正好全部用来赚功勋。 云起手上虽然扣了楚阳娿第一批次的火炮,但战事太紧,他们也不懂保养,一年多过去,已经坏了七七八八,能用的也就剩那么四五门。听见楚阳娿要一起上京,云起知道自己又能捡便宜了。 两人商量好之后,云起先出去了。楚阳娿把楚天阳叫进来,让他回去告诉父亲,自己暂时不回徐州了。 楚天阳当场黑了脸,很不高兴地朝她瞪眼。 楚阳娿道:“我有我的考虑,这事你不要管。” “临走时四叔反复叮咛,一定要把你接回徐州,你要去京城,让我回去怎么交代?” “爹爹让你接我回徐州?可能吗?”楚阳娿知道,爹爹可能的确想让她会徐州,但要让人接她,就绝对不会派楚天阳,或者说,至少不会只派楚天阳来接她。所以让她跟他一起回去,很大可能是楚天阳自己的临时决定。 在楚天阳发火之前,楚阳娿又道:“再说,我这么做,也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我不相信你没有看出来,云起对世家并没有什么好感,如果不趁此机会在军中占有一席之地,以后恐怕……” 楚天阳沉默半晌,到底没有再坚持。 “既然如此,我也暂时不回徐州了,我跟你们一起上京。” “可是你……” 男人一笑:“妹妹所有不知,祖父年纪到底大了,此次京中政变,很是让他老人家病了一场,到如今……已经越加不好了。我父亲那人,虽占着世子之位,却十分懦弱无能,哥哥我这个未来的安国公,总要想办法做出一点成绩,好让老爷子放心不是?” 楚阳娿不知说什么好,楚天阳这人,居然准备从他父亲那里抢继承权。 但她也没办法说什么,尽管她心里更希望熠阳继承爵位,但楚天阳再讨人厌,身份却在那里,谁也没办法。 楚天阳不愿意回徐州,谁也说不得什么。 甚至他还代表了楚家和安国府,天天混在云起军帐中,旁听众位将领探讨战术。 待一切准备就绪,已是三月之后。 那一天乌云压顶,北风呼啸。 皇帝的棺柩被安防在楠木车架上,由十七匹白马拉着,一路北上。 白幡呼啦啦作响,阴币满天。 云起骑着一匹黑色骏马,在灵柩之前。士兵们默默无声,肃穆庄严地保护着皇帝的灵柩,以及他们未来的君王。 队伍中间,有楚家私兵护送的二十七门火炮,它们车轮滚滚,压得土地咯吱作响。 楚阳娿与随行的部分女眷,坠在队伍末尾,厚厚的车帘挡住了她的视线。 过了一会,有人敲响车门,楚阳娿撩开帘子,看到雪雁将一张纸条塞了进来。 楚阳娿结果纸条,把车帘放下之后,才打开来看。 ‘想吃炖猪蹄还是红烧鸡块?待会我吩咐下去,让他们最好了偷偷送给你。’ 纸条上是云起的字迹,因皇上驾崩不能食荤,怕她没胃口,想要偷偷给她开小灶。 楚阳娿想了想,将纸条撕成两半,把留有炖猪蹄几个字的一半递了出去。 现在还早呢,过不了多久,闻讯赶来的其他世家跟队伍都要跟他们汇合,到时候少不了一些带了人到她跟前,扛着大旗逼她‘分享’火力。她得存好力气,好跟他们讨价还价,用大炮换取得世族私兵的指挥权。 第150章 天晋一百一十六年,云起率众扶棺上京。 先皇驾崩,举国哀痛,光复上京,势在必行。云起号令众世家交出兵权,正当此时,世家大族纵有不甘,也无可奈何。 如是乎,这一支扶棺北上光复上京的队伍越走越庞大,到达京城时,已有五十万之众。 然而私兵不服管教,行军期间事态频发,带到攻城之日,更是笑话百出。 以至于小小一个北城门,竟然花费了三天两日,死伤逾万方才攻打下来。 所幸人多势众,即便死伤惨重,然经过十几日的攻打,总算是夺回了上京城。 在京城烧杀虐抢一年有余的粟狼人几近全灭,余下一小股残余乘乱逃出了京城,一路往北,又逃回了关外。 京城夺回,全部由云起嫡系部队接管京城防务。1 至此时,先皇棺椁才归帝陵,入土为安。 国丧之后,又有百官长跪云府,请云起登基为帝。 云起推拒再三,然百官捧出先皇禅位遗旨,又为江山百姓哭求数日,云起深受感动,终于登基为帝,其妻楚氏为后母仪天下。 自动乱之后,京城有沦落一年,这一年好似坠入噩梦,竟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现在新皇登基,又封皇后,是好久没有过的大喜事了。全国各世家纷纷上京朝拜庆贺,就连普通老百姓们,也饿着肚子满心安慰。虽说现在还很艰难,然而乱贼走了,总算不必担心随时会丢性命。新帝既然登基,一切就都能好起来的。 封后大殿那一日,整个上京喜悦欢天,张灯结彩。 楚佩阳站在街边,看着原本凌乱肮脏的街面被清扫干净,还有敲着锣儿打着鼓的戏班子不时走过。听说因为皇宫被毁掉了不少,封后大典的举办地点就改在了钟山祭坛。钟山祭坛地处开阔,老百姓们也能旁观。虽大家都晓得有重兵把守,就算去了也只能远远看一眼,根本看不清人。但一想到或许运气好,说不定能看一眼皇帝长什么模样呢,于是大家都早早跑了去,想要占个离得近一点的好地方。 然而她是不想去的,不,她是又想去,又不想去。 去了,说不定能见到父亲,可是,又怕见到父亲。 楚佩阳变便抿着唇,站在街口盯着欢欢喜喜的路人发呆。 楚素阳从屋里出来,走到她身后,叫她的名字,楚佩阳没给她一点反应。 她站了好一会,楚佩阳也没有发现她来,楚素阳终于叹口气,伸出手摇了摇她的肩膀,道:“妹妹想去看,就去吧,我陪你一起。” 楚佩阳回头,正要说什么,却一下子看到了楚素阳身边站着的小男孩。她立刻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指着男孩尖声叫道:“你把他带着干什么?让他滚,不要让我看到他,让他滚!” 小孩被吓得老鼠一样躲到了楚素阳身后,一双小胳膊抱着她的腿瑟瑟发抖。楚素阳赶紧回身安慰两句,又呵斥楚佩阳:“你这是干嘛?他就是个孩子,是你的儿子,你就不能对他好一点?” “他不是我的儿子,他就是个野种,野种!”楚佩阳尖叫着,很快又捂着脸开始哭泣。 楚素阳叹口气,说:“不要哭了,今天封后大典,很热闹呢。我们去看看,你放心,有这么多人,爹爹不会看到我们的。” 楚佩阳倔强地挺着背脊,却终究没有反驳她的话。 楚素阳这才伸出手,一手牵着楚佩阳,一手牵着腿部挂件般的小男孩,慢慢往钟山祭坛走。 京城被攻破之前,富贵大户们得了消息,一早就拖家带口地逃走了。 楚家走的也早,义郡王府也走的早,楚天阳是安国府长孙,那时要忙着自家事,而且说实话,楚天阳根本就没有把她放在心上,这种忙乱之时,当然不会记起她来。一样的是,义郡王府也把楚佩阳忘得干干净净。她倒是也可以自己走,可一个女人,就算带着仆从,也不安全。人心难测,乱世之中,她的财务到底是被偷走了。 楚素阳一直住在蝉鸣庵,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到底还是楚熠阳,想起了这个出家在外的妹妹,临走时派了五个人,让他们去接楚素阳。 楚素阳从庵里出来,本是要被送去徐州的,谁知走到半路上遇到了在卖孩子的楚佩阳。楚素阳吓了一跳,赶紧把人叫过来,一问才知道妹妹要卖的是她的亲儿子,自己的亲侄子。楚素阳气得捉住楚佩阳就是一顿打,打得她扑在地上哇哇大哭才罢休。 哭完之后,姐妹两人才坐在一起,把这些年发生的事情都说了。楚素阳听完,气也没出气,疼也没处疼,只能一声无奈,又悄悄给哥哥写了信,说她不准备去徐州了。听说幽州没乱,准备带着妹妹跟外甥去幽州。 可惜天不遂人愿,她们因为各种事情没走成,到底是没能到幽州。姐妹两人在山上一个小村子里住了一年,直到京城解围了,才从山上回来。 楚素阳的想法,是外甥都五六岁了,她可以给启蒙,但想要成才,还是要请个先生教才行。 可对于这个儿子,楚佩阳十分的厌恶,她看到他就想打,下手也从来没个轻重。楚素阳无奈,只好时时刻刻看着她们,自己亲自带着,结果这孩子终于愿意开口说话了,却直接将楚素阳叫娘。 楚素阳哭笑不得,却也由她去了。只是有这么个孩子跟着,蝉鸣庵她是没法回去的,让楚佩阳带着她,她又怕这孩子长不大就被她给折磨死,所以一直还在犹豫该怎办。现在京城初定,形势未明,到底要怎么办,她还没有想好。 带着一妹一外甥到了钟山祭坛,此时封后大典已经开始了。 楚素阳站得远,看不到高台上的文武百官,世家家长和王孙贵女们。只看到人山人海中,那庄严的仪仗与飘扬的旌旗。 因为人太多,即便小声说话,混在一起也嗡嗡作响了。楚素阳跟楚佩阳什么都听不见,又过了一会,人群突然安静下来,前面的人全都跪在了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山呼万岁。 万岁之声此起彼伏参差不齐,过了好一会,才听见有人说平身,大家才小心翼翼地爬起来。 直起身来,又长着脖子往祭坛上看,听说前面的人看见皇上与皇后了,说那皇上身高八尺,剑眉星目,十分的威武雄壮,又有人问皇后容貌如何,却没人敢说了。 “没劲的很,我们回去吧。”楚佩阳站了好长时间,发现他们站的地方这么远,想要看到楚家人是不可能的,所以变得兴趣缺缺,没耐心了。 楚素阳点点头说:“也好,那我们就回去吧,待会人多,恐怕不好走。” 紧紧抓住她的小男孩却紧抿着唇不太愿意,楚素阳蹲下将他抱起来,问:“还想继续看?” 男孩小心翼翼地看了楚佩阳一眼,又往楚素阳身上缩了缩,没敢点头。 楚素阳道:“想看咱们就在这看。” 小孩摇了摇头,小声地说:“看不到。”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楚素阳笑吟吟地告诉他说:“想要看皇后娘娘的话,回去找个镜子自己看自己就好了。你不知道,皇后娘娘就是你的亲姨母,你们长得很是相像,唔……让我看看,也不是太像,你下巴尖得跟个小姑娘一样,你十二姨母,却是要圆润一些的。” 小孩瞪着眼睛,很不敢相信,“你说……皇后娘娘是……是我的姨母?那……那……” “当然是真的,但是我们不能去见她。” “为什么?” “因为你娘,恩……跟你姨母打赌打输了,说好了暂时不要见面的。” 小孩静静盯着她看了半晌,而后认真又小声地说:“我知道了,她怕姨母,不敢去见她对不对?” 楚素阳一愣,看向怀里的小男孩,发现这孩子尽管形容俊秀,面庞嫩软,但他那一双黑黝黝的眼睛里,早就没有了幼童该有的天真。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又对一切都充满了防备。 这样的孩子,是不能当做小孩子来哄的,楚素阳心疼又难过。最后,她还是忍着心酸,摸了摸他的头,跟他说了实话。 “你说的没错,你娘她犯了一点错,怕姐姐骂她,所以不敢去见她。” 小孩了然,心里却开始雀跃。 皇后是姨母,抱着她的也是姨母。姨母对自己很好,皇后姨母也会对自己好的不是吗? 全天下最可怕的就是母亲了,只有她不在,他才能不挨打,不被虐待。 这个姨母要带着母亲一起生活,不愿意扔掉母亲只照顾自己,他每天还是心惊胆战很害怕。 但是母亲怕皇后姨母,那么如果自己去皇后姨母那里,是不是就不会挨饿不会挨打,还不用见到母亲? 小孩越是这么想,就越是高兴,她紧紧地握住姨母的衣袖,激动地问:“那……那我能……能去皇后姨母那里吗?” “这个……不能的。”楚素阳告诉他说:“你十二姨母是皇后,皇后是要住在皇宫里的,皇宫是皇帝住的地方,外人轻易不能进去。不过等你长大了的话,姨母就去求你舅舅,让她带你去宫里,见你的皇后姨母好不好?” “好。”小孩甜甜地笑了一笑。 楚素阳摸摸她的头,暗想她是不可能让这孩子见到楚家人的,更别说已经当了皇后的楚阳娿了。所以还是早日离京才对,不仅是为了这孩子,还有妹妹也一样,现在局势未名,她们在这里,很难保证不被有心人利用。 “走吧,我们回去。” 楚佩阳跟在她身后,狠狠瞪了小孩子一眼,而后跟楚素阳埋怨:“你别对他这么好,这狼崽子根本就不是个好东西,他骨血里面就是个渣滓,你贴心贴肺,小心养出个白眼狼。” “好了妹妹,他是个孩子,你能不能不要这样。” “这杂种是我生出来的,是个什么东西我还不清楚吗?” “你……算了!”楚佩阳气道:“别听你娘的话,她心情不好乱发脾气,不要学她。对了,你的名字姨母想了几天了都还没有想到,等回去了咱们一起想好不好?” 小孩被亲娘从小虐待,现在这么轻微骂几句,已经不痛不痒了。他更在乎楚素阳,关于自己的名字,自然也是在意的。于是他问:“那姨母叫什么名字呢?” “姨母叫素阳,是清明祥和,简洁温暖的意思。” “那皇后姨母叫什么呢?” “皇后姨母的名字现在不能随便叫了,但你皇后姨母的小名叫官官,字意为统治与尊贵,音通雎鸠之关关,乃钟情唯一的意思。” “哦……皇后姨母的名字好。” “废话!”楚佩阳听到这里冷笑道:“人家是父亲的心肝宝贝疙瘩肉,名字当然好,你很羡慕吗?你算是什么东西,难道还想取个什么……” “佩阳,够了!”楚素阳打断她:“不要说这些话了,你再这样……不,我决定了,咱们现在就准备离开京城,没有重要的事,就不要来京城了。我要盯着你,要是再看到你惹事,我肯定要打你了。” 楚佩阳哼哼一声,不情愿地翻个白眼,却再没说话。 楚素阳这才回头安慰外甥,可这孩子脸上一点也不觉得委屈,好像被随便咒骂呵斥是一件正常不过的事情。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安慰了,于是想了想,道:“想到了,既然如此,宝贝儿喜欢姨母的名字,咱们就也起这个字好不好?你没有父族,也是要跟我们姓楚的,不然就叫楚官钺如何?官者尊贵,钺乃利器,以后你要多多努力,收人尊敬,也能将意志化为武器,可以保护自己,不再受人欺负。” 小孩搂着楚素阳的脖子,半晌点头:“姨母说什么我都喜欢。” “钺儿真乖。” 楚佩阳鼻子里冷哼,正想说什么,被楚素阳瞪了一眼,只好作罢。 决定好了好离开京城,楚素阳回去之后就开始准备了。 派人去跟楚熠阳说了她们准备离开京城,找个远离京城的清净小城或者小镇子生活的事。 楚熠阳没有见她们,只派人送了一些钱财,和两个偏远小镇的农庄契书。楚素阳收了,知道楚熠阳不会见她们,便跟跑腿的人道了谢,早早收拾东西起身。 离开京城那一日,刚刚登基的新帝正式颁布了第一条法令,将年号改为武,当年为统武元年。同一天,已经成为皇后的楚阳娿,也开始主持她的第一次宫廷夜宴。 那一日,各品级,各世家的贵女夫人们,或乘着马车,或坐着小轿,匆匆忙忙热热闹闹地从各个街巷大宅里出来,赶往还在修葺的皇宫。楚素阳带着妹妹,朝相反的方向走,时间还早,她们慢慢悠悠,临走时还买了不少东西方才车上,以备不时之需。她们谁也没有想到,出城时居然遇到了一位故人。 马铃薯坐在敞篷马车上,只透过窗帘看了一眼就认出了楚佩阳跟楚素阳。 一认出她们,马铃薯就立刻就调下马车来敲她们的车门。 “十三姑娘,十四姑娘,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护送两人的车夫劝阻之后,她终于才不好意思地收了手,解释道:“我就是太高兴了,一时激动呵呵。十三姑娘跟十四姑娘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楚素阳跟楚佩阳闻言,也从车里探出头来,两人盯着她看了半晌,却没认出这人是谁。 马铃薯也不尴尬,笑呵呵地解释道:“我是马铃薯呀,姑娘忘了?当初我在府上做丫鬟,还伺候过十四姑娘呢。后来十二姑娘好心放了我回家,临走时我说过要回来看你们,可惜一直没时间,转眼这么多年就过去了。” 楚佩阳总算反应过来了,“你……你是那个,那个嘴巴馋的丫鬟……” 旁边的人听了,都哈哈大笑,问是不是因为她太嘴馋才被家里给赶出来了。 马铃薯有点脸红,她当然不是被赶出来的,但是她也知道自己实在是太嘴馋了,所以现在长大了,却总是胖乎乎,一点都不苗条。 楚素阳也还记得她,发现多年不见,这位嘴馋单纯的小丫鬟长大了,虽然圆润了一些,却还是那一副单纯率直的样子。 她穿着蓝布衣裳,头上黑发整整齐齐地挽着,耳朵上还戴了一对小小的银子耳环。脸上红扑扑说话也总是笑,一看就知道这些年过得很舒心顺畅。 “你这是买了东西要回家去吗?”楚素阳看了一眼马铃薯马车上满满当当的东西,问。 “是呢。”马铃薯笑呵呵地说:“之前听说京城被坏人给占了,我可担心姑娘们了。可是家里不让我出来,我也不敢来。这段时间我一直托人打听消息,听见那些野蛮人被赶走,京城又抢回了了,我就赶紧来了。本来打听到消息,说京城被困了很久,缺粮少米的,想到府上人多,我就拉了两马车的米面蔬菜来,想给老爷们救急。不过到了之后,发现国府已经没人认识我了,我进不去,又听说十二姑娘成了皇后娘娘了,府上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所以干脆把米面卖掉,买了些缝衣裳的布来,正准备回家去呢。” 楚素阳听完,很是感动。马铃薯虽然只是以前在她们身边当过差的丫鬟,但却正是她见过的最为纯粹的一个人了。 她不知道楚家乃是世家大族,哪怕全天下都饿肚子,楚家人的粮仓也是满的。可她自己担心,就大老远地赶着马车驮了粮食来,就算结果连国府的门都没能进去,也一点怨言都米有。很可能国府从上到下都不晓得有这么个关心家里的人,她也还在因为府上一切平安而感觉到很高兴。 楚素阳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感谢她,还是该说什么。连楚佩阳,也坐在那里安安静静一句话都不说了。 马铃薯见她们不说话,便问:“十三姑娘,十四姑娘,你们这是出城么?准备去哪里呀?” “我们,我们去庄子上住些日子,妹妹她身子不好,想寻个清净地方养身子。” “这样呀,难怪你们带这么少的人,索性庄子上一应俱全。” “这倒不是。”楚素阳说:“我们准备去金州……或者迁岭县吧。京中的庄子都遭了灾,住不得人了。” “迁岭县?哎?离我家不远哎!正好同路。姑娘姑娘,要是去了迁岭县就能去我家啦,姑娘去了记得我给带个信儿,我亲自捉山鸡给姑娘吃。” “好呀!”楚素阳笑着,心里想,要是真的去迁岭县,天天跟这个乐呵呵的马铃薯一起找东西吃,好像真的很不错的样子。 她回头看了楚佩阳一眼,楚佩阳窝在马车里,鼻子里哼哼,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句:“你看着办,想去就去,不要问我。” 楚素阳无奈地捏捏她的手,回头跟车夫说:“那就去迁岭县吧,你觉得如何?” 车夫仔细打量了马铃薯一行人,想了想之后,便同意了。 “那成,就迁岭县。” 此时轮到他们了,城门守卫排查完毕,队伍便移动了。 车夫一会鞭子,马车缓缓向前,出了城门,就是大道,上了路便是风尘仆仆。要到到的目的地,也偏僻冷清,与京中繁华不是同一个世界,然而那里朴实宁静,是个新生之所。所有的前程往事,都不再与她们相干了。 皇宫之内,楚阳娿高冠华服,端坐中位,正在与众位贵夫人们闲谈说笑。 这是新帝登基之后,第一场宫廷夜宴,众位夫人们虽有心探听点消息,但此时也都很识时务,只说笑谈天,没有任何人跑出来煞风景。即便有那些想要试探楚阳娿脾性的,也只要要等以后寻机会,而不是在今天出头。 所以难得的,这场夜宴,当真是其乐融融,一派和谐。 女眷之中,最受人讨好的,自然就是楚家几位夫人,以及与楚家有亲的宁家几位夫人,尤其跟楚阳娿从小亲近的宁安,更是备受追捧。 宁安现在第二个孩子都生了,身子有些发福,她自己挺不好意思的,很大家说话都红着脸。 楚阳娿戴着后冠,脖子都酸了,却也不得不撑着笑脸,一遍又一遍暗示自己,这是初次夜宴,所以要郑重,以后就不用次次戴这么重的头冠了。好不容易聊天聊得差不多,御膳房来问是否可以上宵夜,楚阳娿这才松一口气,让马上上宵夜。 此时广场上面放起了烟花,那绚丽的星芒四射炸开,又如流星般坠落下来,十分精彩。 楚阳娿拍拍手,吩咐琴师上来,听琴观舞。 一时间,所有人都忘了,这座皇城,是刚刚经历了战火的都城。这座皇宫,被毁了一半,还有一半都还没有开始修葺。 弦乐飘飘中,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繁花似锦,富贵延绵。 楚阳娿喝了两杯酒,脸上有点热,她看到牟氏圆盘似的脸庞,昂得高高的,得意地朝讨好她的贵妇人们的衣着打扮指手画脚。 楚家的女眷啊! 楚阳娿心想,等到母亲回来了,她们才知道该巴结的是谁呢。 长愉宫中,楚燕阳呆呆地望着半空中炸开的烟火出神。 转眼间时移世易,她跟云起终于又同住了一坐宫城。然而他成了皇帝,自己却变成了太妃。他高居庙堂,自己幽居深宫,除非年节大事,不能见面命运真是跟她开了一个大玩笑,她年纪轻轻,就要顶着先皇妃子的名头孤独终老,上天何其不公啊!为什么有的人,就是那么命好? 秦代语站在一旁,静静地没有说话。等楚燕阳发呆发够了,才问:“时候不早了,太妃歇息么?” 楚燕阳皱眉:“睡不着。” “那就用些宵夜吧,我去御膳房要来的,今晚那边夜宴,御膳房可是做得事白家全宴,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要了一份宵夜过来呢。” 她这么一说,楚燕阳更不想吃了。 她闷闷地坐在床前,看着外面黑漆漆,又听到夜宴之处丝竹歌舞之声不断,这滋味,当真是百转千回。 “你下去吧。”楚燕阳吩咐了一声,秦代语福了福身,转身离开了。 不多一会,沉静幽暗的夜空中,传来断断续续的歌声。 歌里唱着有人高官厚禄三生幸,有人一世飘零复浮萍。有人红绸帐底卧鸳鸯,有人白发新酒对愁眠。 楚燕阳听着听着,便呜呜呜地哭起来。 秦代语在门口,含着笑意看着那萧索的背影。等看够了,她才走到楚燕阳的身后,说:“太妃不要哭了。这大喜的日子,您这样哭哭啼啼,要是被人知道了,以为您对皇上和皇后心存不满……就不好了。” “我不是让你出去了吗!”楚燕阳气急败坏地摸了摸眼泪,怒斥。对自己的丑态被看到,她很不满。 秦代语却不理会她的训斥,只平静道:“太妃忘了,您若是惹了皇上和皇后娘娘不满,这长愉宫的奴婢们,可都要没命的。为了自己的小命,我也要劝劝太妃您呢。” “你……可恶,真是欺人太甚。”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太妃可要想清楚了,人家是皇帝,是皇后,您,不过是无所出的先帝遗孀而已。” “闭嘴!你不要说了。” “哎!太妃,我知道这不是您的错,我只是心疼,原本您如今的处境,就是因为某些事很受的连累,若是再因为一点小事而被那位记恨折磨,从而丢了性命,那该如何是好?”秦代语自顾自地叹口气,又继续说:“要说起来,这人的命啊,可真是奇怪。当初先皇想要接进宫中的,原本就是咱们现在这位皇后娘娘才对,结果却机缘巧合的,让太妃您做了替死鬼,在先皇后与太后身边受了那么多委屈不说,如今更是要一辈子幽居深宫不见天日。如果不是代替旁人先进了宫,现在当皇后的,也应该是太妃您才对呢。我听说皇上能这般容易得到江山,可是少不了楚家的鼎力相助,皇上允诺的,就是皇后之位,以及未来的太子之位。要说起来,也是太妃您命苦,谁让您没有那样有能耐的父亲兄弟呢……” 楚燕阳怔怔地望着房顶发呆,默默不语。 秦代语说完了该说的话,便悄悄地推出去了。 出去之后,她将所有的宫女全部都远远低打发走了。在进了宫里头一天,她就仗着自己是楚太妃身边‘最得用’的宫女,以及‘从前服侍皇后’的宫女的身份,给所有在长愉宫服侍的宫人全部下了通牒,警告他们,不准任何人与楚燕阳说话。 楚燕阳刚开始因为皇帝的死太受震动,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到了现在,秦代语的警告,也早就被大家默认了。她们就算有人想要争宠,却也不敢得罪皇后,再说,在这一个跟冷宫无异的太妃宫里当差,得宠了说不定才是麻烦。她们都以为秦代语是皇后派来监视这位楚太妃的,而秦代语又很对玩弄人心,不仅控制住了长愉宫众人,甚至还让上面管事的宫嬷太监们以为,她是这位楚太妃的心腹。楚太妃敌视皇上与皇后,这才不愿让她们的人靠近。 在这种有意识的运作之下,楚燕阳被人为地隔离了。人但凡一被隔离,就很容易胡思乱想走极端。造成这一切的秦代语,却成了唯一会靠近她的人,然而这个人,传达给她的,却全是命运的不公,全都是楚阳娿跟云起的霸道蛮横。这样的情形之下,这个人是很快会丧事希望的,人一旦生无所恋,就能变成一把刀,帮她插入仇人的心脏。 第151章 云起顺利登基,南方叛党知晓大势已去,加上肃王伤病而亡,连领头人都没有了,立刻认输求和,变得格外老实起来。剩下少数有心作乱的,也知道暂时再兴不起风浪,干脆也夹起尾巴做人,一时间,叛乱的南方六省比北方还平静祥和。 南方一旦局势缓和,云起就能腾出手来收拾乘机作乱的粟狼人了。如今他已是皇帝,平定一小股粟狼乱贼,自然不比亲自出马。武将们眼看大事已定,只剩下这唯一的立功机会,都争相抢夺好不热闹,然而云起心中早有人选,派的是跟着他一路升上来的平民出身的牛将军,此人理论不说实战一把好手,收拾小小粟狼人不在话下。不过两个月,在关外徘徊不去的粟狼人,就被赶到了大漠深出,若不是粮草跟不上,说不得这一支大胆小民,就要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了。 而那位一向神秘的‘隐太子’居然也承认了云起的身份,不仅向其俯首称臣,还亲自将传国玉玺送到了京城。 这一举,可谓是天下归心,早就因为长年动乱深感疲乏的贵族老爷们和黎民百姓,都举手欢庆。 云起的声望前所未有的高涨,原本还在张望的各世家眼见大局已定,纷纷不再甘心,都拖家带口地回到了京城。 街上人多了起来,被烧毁的房屋也开始修葺恢复,经历一年灾祸的京城,渐渐恢复了往日繁华。 朝堂政事,也走上了正轨。有心人见状,自然也开始动起了小心思。 云起虽然是登基之初,但他手握重兵,根基不可谓不稳。加上他年轻气盛,性情难测,很多人都在琢磨着怎么跟这位新君处好关系。 这么一琢磨,自然就琢磨到了他的终身大事上头。 当然,新帝云起是早就成婚了的,楚阳娿这个皇后不但出身高贵,后台也不软,然而耐不住,现在的皇宫里头,就住了她一个人呀! 若是在以前,云起后宅就她一个也就罢了,顶多有人说她脾气大不贤淑。可现在她当了皇后,这就不一样了。掰着指头算起来,云起跟楚阳娿虽然来来回回折腾,但成婚也的确有几年了,然而这么长时间过去,还没见楚阳娿的肚子有任何动静。再一个,云起已经成为一国之君,后宫不说佳丽三千,但四妃六嫔什么的,总要安排几个进去,否则皇后一个人,还要总理六宫事务,哪里伺候得过来? 打这主意的也不是一两个,然而大家你等我我等你,都找不到恰当时机提出来。要是往常还罢了,可以找宗亲跟太后说说,可现在的云起,上无长辈,后无宗亲,这口,还真找不到合适的人来开。 当然,云起幸运,是萧翰德禅位让贤得来的帝位,虽然名义上说来,如今的太后和王,也能对云起的后宫事务说上话。可太后娘娘跟王皇后被从文山直接送去徐州,人就在皇后的娘家人手里呢,谁敢千里迢迢跑人家地盘上开这个口? 左右想不到办法,那些急吼吼的世家夫人们,默默商量一番之后,终于把主意打到了楚阳娿身上。 原因无他,她是皇后么,皇帝虽是你丈夫,但更是天下人的君王,你一个当皇后的,总不能不为皇帝的子嗣操心是不是?于是这般,几位贵妇人商量好了之后,一起手拉手,到宫里来找楚阳娿说项了。 要在往常,她们断不会这样急着把女儿送进皇宫。要知道在许多世家心中,将女儿嫁给皇帝根本就是赔本的买卖,可谁让现在境况特殊呢。 南北这些大大小小的世家,在近几年的动乱中,损失都很不小。一个是战乱中死去的人太多,族中太多田地荒芜,矿井荒废。另一个就是家养私兵在战场上折损率太高,就连最大的六个百年世家手上,也没剩多少人多少财产了。更加重要的是他们在世家联军中,死了太多的族中子弟,虽然不比几乎灭族的云家,却也好不了多少了。现在每一个世家拉出来,都是空荡荡的半吊子,好在大家都差不多,所以还是保持着原有的平衡。只有云起,因为手握重兵,还得到了云家几百年的资产,在他们面前,俨然成为一个庞然大物。现在的晋国,少有地形成了一种君强士族弱的形势。 在这种形势之下,有先见之明的贵族老爷们,自然眼馋云起屁股底下,那个金晃晃的储君位置。 贵妇人们带着家族的期望,带着对儿女前程的期待,欢欢喜喜地,进了宫来见楚阳娿。 作为皇后的楚阳娿,一开始还没想到他们来是要说什么,等陪着天南海北聊了半晌之后,才听见王氏说:“皇后娘娘,原有几句话,不该臣妇来说,然而今非昔比,您现在是一国之母,天家无私事,于是臣妇想来想去,还是要来跟娘娘说说。说句要不得的话,娘娘到底是臣妇看着长大的,你的母亲从小不在身边,出嫁之后,夫家也无长辈,这些话无人提醒,臣妇才仗着你伯娘的身份说这些话,还望娘娘听了不要恼我。” “伯娘哪里话,您进宫来专门对我说话,自然也是为了我……嗯,本宫好,伯娘但说无妨。” 王氏笑了笑,这才开口道:“娘娘,现在新君当立,万象更新,正是国盛民安的好时候。然而细算下来,皇上年纪也不小了,却一直膝下空虚,到底不是办法。太皇太后与王太后远在徐州,且身份上到底隔了一层,这些事不便开口。娘娘您是一国之母,这选秀纳新之事,还是要您操办起来才行……” 王氏是被大家左右衡量之后,推举出来的人选。她是安国府世子夫人,是楚阳娿的大伯娘,无论是情分上还是名分上,来提醒楚阳娿都很合适。当然了,王氏聪明得很,她不是个光爱出风头的,大家只需要她起个头,自然便有人帮着把话说下去。 “世子夫人说的没错。”接话的事义郡王妃,这位微胖的新晋郡王妃自从云起登基之后,很是担心富贵不保。硬是将楚重阳扣在家里管得更紧了,生怕楚重阳回了娘家,从此义郡王府连这么好的一门姻亲都没有了。 她今天来,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萧家那几个年岁幼嫩的小女孩。 她们本是皇亲,身份贵重,乃是郡主甚至公主之尊。然而改朝换代,一切保障就都没有了。义郡王妃很热切地希望她们能嫁入皇宫,毕竟云起姓云可不姓萧。想要萧家不给遗忘,总要想方设法将两家关系连接得更紧密才行。 于是她咧着嘴,用柔和到发腻的声音道:“虽说先皇禅位给了皇上,这后宫的事儿,我这个郡王妃也不该多插言。然而先皇虽禅位了,这江山却还是咱们萧家的那片江山不是?如今萧家人才凋零,皇上力挽狂澜,我们心中感激,自然也希望国泰民安,不再旧事重演。而这皇上之子嗣一事,的确是事关社稷的大事,此事不能不提呀!” 楚阳娿笑容扩大,闻言点头:“王妃和世子妇人说的没错,天家无私事,这件事的确……是本宫疏忽了。不过现在皇上忙着朝政,本宫也一心在忙修葺皇宫一事,选秀纳新非同小可,等这些事忙完,本宫自会考虑,也会与皇上商量。我年轻,许多事都不懂,到时候,恐怕还要劳烦诸位顶力相助呢。” “哪里哪里,能替娘娘分忧,乃是臣妇等的荣幸。”夫人们看到了楚阳娿的态度,心里也就满意了。扫兴的事再没有人替,大家有和和乐乐说笑起来。 待到晌午临近,宫人们将众位贵夫人送了出去。看看时间,云起该下朝了,她摆好了饭菜,封云起回来吃饭。 云起也知道上午贵夫人们进宫了,直接在餐桌上就问楚阳娿她们专门进宫是为了什么事。 “还能是为什么,觉得宫里女人少,你吃亏了呗。”楚阳娿一边喝汤一边不在意地跟他说实话。 现在两人身份改变,习惯却没改。 吃饭用小桌,也不用人伺候,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说话,没有一点食不言的讲究。楚阳娿想,这大概是他们在山上躲难的时候留下的后遗症。 “选秀?这么早就提出来了?我还以为他们会更有耐心一些。” “他们当然着急了,不是怕被人抢了先么。不过到底选不选?” “选?当然选!” 楚阳娿啪一下放下筷子,确认一遍:“选?” 男人这时候才放下碗筷,慢条斯理擦了嘴又漱完口,最后笑吟吟看着楚阳娿,说:“自然要选的,你都说你不爱我了,我当然得多选些女人进宫来。” “哈!”楚阳娿讥讽道:“你这是在给我脸色了?让我看清自己的地位?不过某些人病都还没治好就急着找女人,也不怕吃不消?” 楚阳娿口气不好,云起认真看了一会,果然还是没看出来她纯粹是在讥讽他还是拈酸吃醋。 不过他还是好脾气地解释了一句:“并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是发现,女人们的幸福感是建立在比较之上的,你们需要优越感跟被满足的虚荣心来确定自己的幸福跟安全。所以我想,宫里的女人多了,嫉妒你的女人就多了,那时候你才会更喜欢现在的身份,才会对归于你这一切的我重新产生爱意。” “这是你从哪里得来的经验?”楚阳娿听完他的理论,有那么一点风中凌乱,这什么邪魔外道的奇怪理论,然而好像还挺有道理? 但是也不一定就真的有用好吗? 楚阳娿忍不住问:“那要是女人多了,我发现宫里个个都比我年轻个个都比我漂亮,然后深受打击,决定离你而去呢?” 云起:“……” “咳咳……其实你想选就选,反正我也不是那么经不起打击,你看着办。” “还是算了。”云起道:“玩笑而已,如果真的要选秀,此次送进宫来的必然是各家贵女,要是她们在宫中常年被冷落,就会找你的麻烦了。再者,我也受不了天天有人往我身上扑。” 楚阳娿想到了当年的自己,恩,的确很尴尬。 但是,楚阳娿还是不得不提醒他:“虽然说是这么说,但选秀的事不可能真的放在一边不管。他们说的也是有一定道理的。云起,跟你在一起时间也不短了,但到现在我都没有怀孕。所以我想……你知道的,虽然还不知道是谁的问题,但总不能真的不管不顾。毕竟你现在是皇帝了,没有儿子总是不行的。” 楚阳娿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一想到云起真的要跟别的女人生孩子,就感觉不舒服。然而她跟云起现在说开的是利益结合,即便云起说爱她,可她要是真的不能生孩子呢?难道当真让他绝后?当然,也有可能是云起的问题,然而现在医学不发达,真实情况是什么样子,总也要试了才知道。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拖,最好等到火烧眉毛再说也没什么。只是,楚阳娿到底不是一个喜欢逃避问题的人,有些事还是说的越早越好,这样大家心里有数,也好做下一步的打算。 所以她还是主动跟云起提了出来,至少,也要看看云起是什么反应。 跟她不同,云起好像真的是被她提起了才想到这个问题。 他愣了一下,然后道:“你怎么想这些?儿女之事,顺其自然,现在我们都很年轻,根本不必着急这些。再说,可能是我的问题呢?” “不管是谁的问题,总要把各种情况都考虑到。要是我的问题,我提早滚蛋,也好有机会去找个不用指望我生孩子的男人相亲相爱。要是是你的问题……唔,那还真的挺惨了,大概会要我帮你背黑锅,这事儿我得考虑划不划算,还得更家里商量呢。” 听楚阳娿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男人只静静地看着她,等她说完了,才笑着道:“其实不管是谁的问题都无所谓,能不能有子女,都没有关系,不必放在心上。” “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我是不在意,你这里,真要没孩子,到时候又该天下大乱了。” “乱就乱吧,反正真的乱起来,也该我死了之后。既然我们都死了,也就不必操心那么多了。” 楚阳娿狐疑地看着她,她是现代人,对子嗣看的比较淡薄,但也还是很喜欢孩子的。而在这更看重后代的时代,尤其云起还是一个皇帝,要说真的不看重后代,她可不太敢相信。 云起看出她的狐疑,认真地说:“不必怀疑,我说的事实话。生儿育女这件事,本生就是一种遗憾,我们不能长生,所以不得不选择传宗接代。而我此生已经圆满,所以没有必要去强求这一份不必要的遗憾。” “生儿育女,是一种遗憾?”楚阳娿头一次听见这种说法,很疑惑。“我不明白。” “你不用明白。”男人说道:“官官只要知道,这世上只有我们两人是不同的。如果是你不能生养,我不会在意。如果是我不能生养,我也不会放你跟别人在一起。所以你要做的唯一的事,就是重新爱我。” “可是你这个人心思深沉,表里不一,到底有什么值得我爱的?” 男人想了想,认真昂着头说:“你可以重新爱我的脸,轻车熟路,应该不难。” “噗!看来我得抓紧时间,免得它老了爬满了皱纹,就找不到感觉了。”楚阳娿笑完,又道:“对了,你什么时候能让我母亲回家?” “快了,等私兵的事情先处理完就处理武夷山接岳母回家。” “私兵?” “没错,粟狼人已经不足为惧,现在可以着手处理国体积弊了。私家蓄养私兵,此事后患无穷,要想安稳,必要早日废除私兵制度。” 世家权利太大,往往朝令下不到地方。支撑世家权利的,就是他们手上那庞大的私兵系统。此次肃王叛乱,包括云起得势,都是因为私兵所起。作为一个控制欲强大的难人,云起不可能安心让世家保持这个随时会威胁到自己的制度。而且现在经过长时间动乱,世家私兵损失沉重,云起正强势,正好借机废除私兵制度。 只是,这个举措,一定会引起剧烈反弹,世家财富巨大,他们是不会放心将一切权利交回给君王的,说不定被逼急了,还会联起手来对付云起。 楚阳娿想到这里就头大,她当然认同云起的看法。中央集权,绝对是社会稳定的一大根基。然而她身后是楚家,楚家私兵养的可不比旁人少。家里不是没有人想到云起会对世家动手,但他们恐怕没有多少人往私兵上面想。就算想到的人,大约也不觉得云起能下定决心把事办成,这才鼎力支持他造反篡位。要是到时候发现,楚家花了大力气帮了个皇帝,到头来一点好处没得,还要往下割肉,肯定会大发雷霆。自己夹在中间,就要里外不是人了。 想到此处,楚阳娿小心翼翼地问:“你打算怎么办?不可能直接下旨禁止世家蓄养私兵吧?” “你猜猜看?” “先造势?”楚阳娿道:“先皇,恩,就是那位是被王家带着私兵逼迫而死的。还有一点,肃王叛乱,就是南方士族鼎力支持,要不是他们,国朝也不会一乱就是这么许多年。皇上设法,让那些‘忠义之士’明白根源,然后形成舆论,逼迫世家就范。要知道世家再如何权倾一方,却也不能不顾民怨。” “不亏是我的皇后,这样聪明。”云起捏了捏她的鼻子,说:“最重要的是培养清流跟新贵,这些人才是与世家对抗的根本。好在这件事我已经筹划很长时间了,官儿仔细看着,将有不少人要跳出来闹笑话了。到那时候,来你面前哭诉的人必定也不会少。” “别人我到不会放在心上,只怕祖父跟爹爹不会甘心。”楚阳娿看了云起一眼,道:“而且说起来,我已经许久没有见到爹爹了,不如等裹短时间,我召爹爹进宫来见上一见?” “你可以看着办。”男人暗示地捏她的手心:“前提是巴结好我,而且生儿育女一事,我认为是因为我不能不够勤劳所致。不如乘此机会,多多耕耘,说不定丰收之期能够早日到来。” “呵!想搞就直说,不用弄得这么文绉绉,听的人起鸡皮疙瘩。” “那就,插……” 楚阳娿脸唰红透,一巴掌拍过去:“敢说出来试试!” “明明是你说不要太文雅。” “我开玩笑不可以?” “明白了,官儿的意思是,只管做,不用说。” 第152章 没过多久,反对世家拥兵之言,渐渐从街巷流传开来。 乱世之中,最少不得追风逐浪的弄潮儿。这其中聪明人不计其数,他们从这些流言蜚语中察觉出一点蛛丝马迹,再加上有心人的可以引导,当即义愤填膺,朝着世家开始口诛笔伐。 这些人,大都是小世家和富裕地主家庭出生的子弟,其中很有一部分,甚至一直依靠在各大世家的之下博,只为将来仕途顺遂一些。然而此时此刻,他们忽然正义爆棚,与世家划清了界限。 当然,有人反对世家,也有更多的人对世家忠心耿耿。他们反应迅速,很快就与之唱反调为世家歌功颂德,甚至还有人当街打了起来。 事情越闹越大,世家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出了一点端倪。 为了不让事态超出控制,几大世家联手,对这些对世家贵族出言不逊的读书人进行疯狂打压。可事与愿违,世家的联手打压,反而激起了民众的不满,原本保持中立不想参与其中的人,都被搅了进来。 这中间有一人,名曰丑奴,其人思想极端,口才了得,最是引人注意。他本是天晋九十一年的孝廉,被推举出来做了小官。哪知当官没多久就犯了事儿,被夺了官儿送回老家种田去了。可惜当初他当官时以为要飞黄腾达,家乡的一点土地早早就被他变卖了。如今丢了官,回家哪里还有土地给他去当田舍翁?丢了官的他跟流浪汉无异了。 之后二十几年,这丑奴一直郁郁不得志,平日只爱喝酒吹牛。战乱之时酒也喝不上了,这才跟着世家军当了个运粮小卒子。 然而这小卒子,也只能喂饱肚子,他并不是世家熟奴,待战事一完,哪里还会收留他?这丑奴没了活计,就辗转到了京城。因囊中羞涩,连店也住不起,好不容易想凭着会读书人字儿想找个差事,可这个时候京城才刚安定下来,请得起先生的人家早就逃走了,就算要搬回来,也是大人先回来,等确定没事了才会派人接孩子。所以此时,京里并没有私塾开始招先生。 求职无望的丑奴先生一咬牙,干脆捏着鼻子到茶楼里当伙计。这回饭是吃得上了,然而旁人知道他读书人字儿,还当过官儿,不进步心生敬佩,反而日日拿出来打趣嘲笑他,认为他在吹牛皮。丑奴先生愤愤不平,只恨不得哪日就机会,让他们瞧瞧自己读书人的本事。 可这样的机会却是很难有的,丑奴先生等啊等,直到京城开始议论世家拥兵之事,他脑子一动,忽然才有了主意。 原本他也只是想着,趁此机会出出头,在贵人名士们耳朵里挂挂号,也好赚一个名声出来。 为此,他精心为自己设计了狂放不羁,愤世嫉俗,却又忠心爱国的民间士子形象。一出场,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言辞激烈地将世家从头到家批评了个遍。 抱着皇帝密旨运作此事的某人发现,京里竟然还有这么一位猛人,当然不舍得放过。他当机立断,开始计划,将丑奴先生捧到人前。 丑奴先生名声鹊起,这一炮而红的速度,简直与后世明星没个两样。不多久,他的名号便在读书人,甚至说书先生的口中流传开来。 从外人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号,这种感觉是相当舒爽的。丑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这般才华卓越,仅仅小试牛刀就成了风云人物。每每心中暗爽,便要偷听旁人如何谈论自己。 然而谈论,自然有人褒有人贬。听闻有人夸赞自己,丑奴当然喜欢。听闻有人臭骂自己,自然是心生不满。 这一不满,自然更加与世家势不两立,再有场合,言辞更加激烈。如此一来,丑奴之名号,竟然传到了各世家族长耳中。他的身后,同样也有了一批或真或假的追随仰慕者。 丑奴终于摆脱了曾经低贱的生活,与那些讽刺嘲笑自己的人一刀两断。 然而因他强劲的风头,成了世家打压名单上的头一号。丑奴不负众望地被按上了个强抢民女的罪名投进了监牢。追随他的人开始为他喊冤,连目不识丁的平民百姓,也为了他集合到监牢之外,他们言之凿凿,将丑奴先生奉为圣人,根本不相信他会做那等德行败坏之事。近万的人马拥堵了十几条街,高居庙堂的皇帝陛下,终于被惊动了。 一国都城,竟然发生了这种事,皇上震怒,下令彻查。调查表明,丑奴先生的案子,果然是被诬告的。 而当官差将丑奴先生从监牢提出来之时,已经是满身鲜血奄奄一息。 仰慕者们看见他的惨状,纷纷表示愤怒,一定要为先生讨一个说法。 百姓们不愿离开,甚至还有越聚越多的架势,云起收到了上百封的血书,终于不顾百官哭求,决定亲自见一见丑奴先生。 楚阳娿在宫里,也满心等待着接见效果。 派去帮她看情况的宫侍一个一个来回跑着,跟她适时汇报现场情况。 “……皇上英明神武,往那高台上一坐,臣民拜服山呼万岁……” “这些都省了吧,说正事。那位丑奴先生如何?今日觐见是否被吓到?还有那些世家族老,可是被他为难了?”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那丑奴先生十分胆大,不仅没有被吓到。意见了皇上,便指责世家贵族的不是,皇上可是生气的很呢。” “哦?你下去吧,继续去探。” “是。” 宫侍下去了,很快,又有人回来了,继续将事态发展一一讲给她听。 原来这位丑奴先生果然胆大,见到皇上,竟然没有吓傻。人家毫不怯场,回答了云起的问题之后,便开始向他谏言,请他夺去世家豢养私兵的权利。除此之外,他还谏言,为了限制大逆不道的世家东山再起,干脆取消世家举荐权,甚至明令世家之间不准攀亲。彻底断绝世家之间的关系网。 此言一出,当然引得在场世家出身的官员大怒。站出来斥责丑奴先生的人络绎不绝,然而丑奴先生口才了得,先从世家圈地乱民开始,再到国家动乱,内有小人害民,私家豢养私兵却冷眼旁观。又到世家拥兵自重,竟然围困文山,逼死了先帝,害新帝几近灭族。桩桩件件,证据凿凿,字字泣血。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竟然将一众官员说得哑口不言。 有人好不容易找到突破点,表示世家私兵虽说一开始没有行动,然而后来还不是听凭先帝调令,组成世家联军,为国效力。而且把伤亡人数拉出来一算,竟然比打了好几年仗的朝廷正规军还多。 他们不说这个还罢,一说起伤亡人数,丑奴先生更是嚎啕大哭。他一边嚎哭一边告诉皇上,自己当初就是在世家联军里头当伙夫,那是亲眼所见世家子弟以及世家私兵的无能跟迂腐。 如若不然,好好的世家军,那么多人,粮草辎重样样不缺,怎么没见打过几仗就死了那么多人呢?没有战斗力啊! 世家心不诚,人无能,再好的士兵,摊上个没用的指挥官,也只有送死的命。 “那些私兵,虽说拿着世家的粮饷,但他们总也是爹生娘养,也是大晋子民不是?竟只因为生在世家圈地范围内,就只能成为私兵,连参加正规军为国效力的机会都没有!惨绝人寰可歌可泣啊!长此以往毕竟国之不国君之不君……” 丑奴先生边哭便说,一席‘肺腑之言’,说得皇帝眼泪汪汪。身为一国之君,深感责任重大,激动之下,当场同意了丑奴先生之谏言,下旨禁止任何私人豢养私兵,一旦发现,便以造反论处。还有取消世家的举荐权这件事,皇帝表示,兹事体大,他回去好好写一份计划,然后才能正式下旨。 楚阳娿叹为观止,惊叹云起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位丑奴先生,简直是人才。 但是云起当场下旨禁止世家豢养私兵,连他们的举荐权都要夺去,可以预见,世家的反应将会有多激烈。 事实正如她所料,当天下午,云起都还没有回宫,就见几位夫人急匆匆进宫来找楚阳娿哭诉。 当然,女人来后宫哭诉,不可能直接让她去跟皇帝理论。女人要柔软一些,说话也更加拐弯抹角。对于私兵一事人家只字不提,只哭着告诉她说家里的老爷子突然地病倒了,此时正用人参吊着命,说不得一不小心,就要被气死了。 一个得病了是意外,一群人都不约而同病倒了,显然是在跟他们摆阵呢。 楚阳娿心里明白,面上只能装作不知,一味地赐药遣太医。 夫人们无法,只能实话实说,求楚阳娿看在家里多少辈儿多少辈儿是亲戚的份儿上,帮他们在皇上面前说说话。私兵一事上,千万松一松,也好让也老子们缓回一口气来。 楚阳娿当场沉了脸,直言道:“先不说后宫不得干政,本宫即使是皇后,也不能对国家大事置喙。就算是皇上看在夫妻一场的份儿上,容得本宫说上一句,本宫也要先问问诸位夫人。你们说你们家老爷子病重了,求皇上缓上一缓。然而我听闻世家子弟们,日日读得圣贤书,书上三句不离忠君社稷。此时本宫倒是要问上一问,各位家中族老子弟,读了那么多的圣贤书,竟然就是这般忠君的?” “这……皇后娘娘,我们不是这个意思。老爷子他们到底是上了你年纪……” “原来忠君也是分年纪的,上了年纪,便可以对皇上的旨意置之不理,甚至以命相逼?这样说来,再过几年,便可以正大光明造反谋逆了?难怪你们舍不得私兵,舍不得举荐权呢。” “不敢,求皇后娘娘恕罪。” 夫人们一听楚阳娿这么说,立刻哗啦啦跪了一大片。楚阳娿冷着脸,直接命令嬷嬷送客,夫人们愁眉苦脸无功而返了,楚阳娿却没能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晚上云起回来,脸色很不好,楚阳娿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今天一切不是很顺利么? 却见云起将一封奏章甩到桌子上,楚阳娿拿起来一看,吓了一跳。竟然是武夷山送来的新,让新帝云起亲上武夷山迎取太宗遗命。 “太宗遗命?太宗早八百年前就没了,怎的还有什么遗命?” 立国一百多年,太宗也死了八九十年了,武夷山竟然还藏着他的遗命,这怎么让人能够相信? 然而不相信也不行,武夷山地位特殊,早就因为山主的地位尊崇而被传得神乎其神。此信一出,天下人都会相信武夷山存放着太宗遗命。 云起作为新帝,还是先皇禅位而来的皇位,他要是不认,实在不能服众。 楚阳娿沉默半晌,道:“此时此刻,你是绝对不能离京的。既然武夷山主人有请,就让我亲自去一趟吧。” “你去?”云起很不赞同:“今次我刚刚下了禁止世家拥兵的旨意,他们心有不甘,肯定会借此机会兴风作浪。武夷山此行,怕不安全,我不会让你涉险。” “正因为此行有危险,才正该我去。”楚阳娿说道:“我的母亲就在山上,且武夷山的规矩,是只能女人上山,皇上虽为一国之君,却也的确是男人没错,让我走这一趟,最合适不过。再说,不论那太宗遗命何等珍贵,存着遗命的武夷山,也只是臣民而已。您是君王,哪有君王千里迢迢去见一个山主的道理?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为了以防万一。若此行当真有人趁机作乱,你在京城,正好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反而要是你离开京城,万一路上出了什么事,到时候让我怎么办?你才登基不久,国朝还不稳固,更加没有继承人,一旦你出事,小则朝廷震荡,大则天下大乱,怎么算都划不来。” 云起沉默半晌,说:“我不会离京,但是也不必你去涉险。武夷山此行,我准备另派人选。” “没有人比我更合适了。”楚阳娿道:“山主既然敢请你亲自去,就是不准备给其他人面子。我好歹是皇后,总能代表你,其他任何人,都没有这个长处。如果一不小心,这位有着大长公主身份的山主决定立那位小皇子当皇帝。当然,皇帝当不成,直接逼你立他做太子却是可以的,那时候想要避免麻烦,不晓得又要花去多少精力。何况我也是为了我自己。”楚阳娿提醒他:“我想亲自去,正好接母亲回家,你亲口答应过我的,不要忘了。” 其他任何人去,都没有见宁氏的理由,这也是楚阳娿考虑的重点之一。 听了她的话,云起再无法反驳,他认真地看着楚阳娿的眼睛,良久。 过了好一会,他才终于叹口气,说:“你是在想去,那就去吧。我会派藏风跟猎鹰跟着你。当然,薛王李宁几家,也得跟着你去。有这些人质在,想来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楚阳娿一笑,终于高兴地扒到了云起身上:“要是母亲能回来,我再送你几样好东西,以表谢意。” 男人温柔轻笑:“你平安归来,就是我的好礼。” “那我立刻去准备,恩,也跟爹爹说一声,让他也高兴高兴。” “随你。” 楚阳娿高高兴兴准备去了,楚家第二天也得到了她准备亲上武夷山的消息。 代君出巡,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加上最近私兵禁止令与世家闹出的尴尬,很难让人不去多想。 楚家有些心惊胆战,商量之后,到底让楚域进宫来见见楚阳娿。 楚域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女儿了,虽然只得楚阳娿想要亲去武夷山的用意,他还是忍不住担心。 “武夷山路途遥远,你现在身份贵重,哪里需要亲自前往?”身份的变化,使得男人不再如以前一样对楚阳娿亲昵随意。不过眼中溢出的关心,还是让人忍不住心暖。 楚阳娿告诉他实情:“山主既然说是太宗遗命,便由不得任何人轻慢。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想趁此机会,接母亲回来。” “你娘她……”男人一想到妻子,马上道:“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楚阳娿说:“爹爹要留在京城,这样女儿才没有后顾之忧。爹爹您是知道的,因为那一道禁止私家拥兵的圣旨,现在皇上与大臣们闹得很不愉快。咱们楚家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此次武夷山之行,恐怕是掩人耳目,我担心有人暗渡成仓,在京中生事。 皇上虽在,然而他到底是新君,又是禅位得来的皇位,行动上很受限制。如果世家联合起来与他为难,恐怕很不好收场。所以有楚家在的话,总是一笔助力。楚家虽有祖父在,但祖父年纪到底大了,精力有所不济,大哥哥却又太年轻,行事又很……邪气,我放心不下,只能希望父亲主持大局了。只有京中安稳了,女儿在外头的安全,也才能够保证。再说,武夷山不是不准男子上山的么?爹爹跟去了,不过也只能像从前一样在山下等待而已。” 沉思许久之后,男人叹气:“我的官儿长大了,想事如此透彻。” “经历这么多,我只想天下太平,一家团聚而已。”楚阳娿说道这里,才终于问起:“爹爹,有关禁止世家拥兵一事,您跟祖父怎么想?还有徐州众位长辈跟各位哥哥弟弟们,他们都有什么看法?” “楚家的私兵,这些年损失不少,然而你弟弟一直在军中效力,如今说起来,也算是小有权利。因此禁止世家豢养私兵一事,对我楚家影响并不很大。反而要是真的禁止豢养私兵的话,楚家就能成为世家之首,只是……” “只是什么?” “你徐州几位叔叔,到底还是舍不得。” 世家豢养私兵,这是长久以来的惯例。私兵的存在,不仅仅是身份家世的象征,它还保证了家族不会轻易没落,甚至决断新世家出现参与竞争。更加重要的是,世家担心没有了私兵,自己的一切都暴露在皇权之下,会成为皇帝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简而言之,私兵豢养制度,是世家垄断,巩固阶级的一种工具。与此同时,也是与皇权抗争的一种工具。世家这不舍得这个保命符,这是显而易见的。 这一点楚阳娿早就想到了,按理说来,作为楚家女儿,他很应该站在世家的角度反对云起。但作为一个理智的人,她知道世家的私兵豢养权,甚至世家本身的存在,都是很大的弊端,早日去掉毒瘤才好。 楚家跟各世家并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只是屁股决定脑袋,保证自己的利益才是本能。 楚阳娿不想被父亲还有弟弟记恨,她正思考着怎么跟他解释这种很有可能贻害百年的弊端,父亲却已经主动开解她了。 他摸了摸楚阳娿的额头,柔声道:“你堂叔们虽不高兴,但也不敢闹腾起来。这件事上,首先易儿是站在皇上那一边的。徐州众位老人,也早已经被他说服了。” “哎?弟弟?” “没错。”楚域叹口气,道“易儿小小年纪就上战场,经历的多了,看事情,也与旁人不同。我虽是他父亲,却也比不得他了。世家禁止豢养私兵的旨意一出,家中几位老人就想和其他世家联系,准备面见皇上。不过还没出门,就被易儿拦住了。易儿没说旁的,只将边境舆图往他们面前一摆,就问他们:‘世家豢养私兵是没错,然而等四邻强敌一出现,各家准备死多少人?’此话一出,问得各位长辈哑口无言。加上你易儿弟弟那冷面阎王丝毫不讲情面,谁敢闹腾就直接扔去军营历练,三两回之后,就都规矩了。” 楚阳娿大喜:“就是这个道理,我正担忧不知如何跟父亲解释,生怕家老爷子不明白,生生被女儿气死。” “你祖父没被你给气死,倒是被易儿气个够呛。然而气过之后,却日日要叫他去下棋了,对他也是越来越上心。”说到底,对于这个小孙子,老爷子是十分自豪的。 楚阳娿一想到那一个老老头,跟一个小老头一来一往互相呛声的画面,冷俊不禁。 不过:“想来大伯跟大伯娘又不高兴了。” 现在楚天阳回来了,继承人的位置也坐稳了。但楚熠阳毕竟是从小被当继承人培养的,现在老爷子对他那样喜欢偏爱,难免会让他们多想。 想到大哥大嫂见了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样子,楚域深感女儿料事如神。但他还制止她道:“他们到底是长辈,你不要这样议论他们。” “我知道,我这不就是在爹爹您面前才说说嘛,又没跟别人说。对了,那大哥哥呢?他怎么说?” “天阳他……道没有任何表示。我们回京时,安国府已经被收拾好了,你大哥整日在家吟诗作对溜猫逗狗,根本不问世事。而且他突发奇想,竟然收养了十几个孩子,突然就在家当起了先生,日日抱着一群小孩子胡闹。” 安国府的第三代,正经嫡出就这么两个男孩子。一个太过正经,小小年纪就跟个老头子没两样。一个太不正经,一身的邪气看着都让人背脊发寒,当真吓人。 楚阳娿心中一滞,有几分膈应。 大约家里还没有人知道,楚天阳养着楚丹阳亲生的小儿子。 “好了,不说这个,还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诉你。听所你要去武夷山,太妃她……派人回家来求了你祖父,让你帮帮忙,离京时也带上她,她不想在宫里住了。” 太妃,自然指的是住在长愉宫的楚燕阳。 楚燕阳才二十几岁,先帝已经死了,她现在就跟在冷宫差不多。她不想住在宫里也正常,大约是怕她不同意,这才让月氏回去求老爷子。 见楚阳娿不说话,楚域便道:“听你婶婶说,太妃的意思是,太皇太后,跟王太后现在都在徐州,她是皇妾,总要侍奉左右才对。太妃虽然做过一些事……可说到底也是我楚家女儿,你祖父心中不忍。想一想也就同意了,让我来跟你说一说。自然,你这里才最重要,官儿若是觉得不好,此事便作罢,你祖父也知道你不容易,不会生气。” “我这里并没有什么为难的。”楚阳娿叹口气,道:“而且太妃说的也有道理,她是皇妾,去太皇太后身边服侍也是应该。此事我会去跟皇上商量,爹爹回去告诉祖父,请他老人家放心。” 楚阳娿明白老爷子的意思,楚燕阳不管做过什么,终究没有闯下大祸。况且她到底是楚家女儿,进了宫没多久就死了丈夫成了寡妇,小小年纪就要一个人住在冷宫里孤零零守一辈子,的确让人不忍心。反而是将她送去徐州是一条出路,那里是楚家的地盘,虽说去了名义上是服侍太皇太后,但到了之后,她的日子可比太皇太后要好过多了。而且过了几年,再‘因病死亡’,说不定还能换个身份重新嫁个人家过日子。 “要是为难就算了,你现在身份不同了,行事谨慎才是正理。千万不要因为这些小事,惹得皇上记挂。”楚域当真是不好受,楚燕阳当初要进云府是他点了头的。当然,他更加没想到自己千挑万选,给女儿挑丈夫,竟然挑出了云起知道么个……哎!事已至此,不提也罢。 楚阳娿笑言:“父亲放心,女儿心中自有分寸。” “那就好,你要明白,这世上谁再可怜,在我心中,也只有我的官官最重要。其他人,能帮上一把就帮,帮不上就算了,万万不能因为旁人,使我的官官身陷险境。” “爹爹不要伤感,您的女儿可不能被小瞧呢!我还要接回母亲,一家团聚。” “好,为父等着。” 皇后出行,事无巨细。光是准备,就花了不少时间。 等到楚阳娿离宫,已是鸟语花香的阳春三月。 武夷山路远,索性一路顺利,安安稳稳走了半个月,总算是上山了。 山主年过八旬,又是哀帝亲妹。楚阳娿虽有皇后之尊,见了她,也要行个半礼。 见了楚阳娿,老山主上下打量一番,道:“太宗遗命,非同小可,老身上书早已写明,为何新帝不亲临武夷山?” “老山主有所不知。”楚阳娿笑一笑,正色道:“皇上临危受命,于先帝危急之时接过社稷重担,深感责任重大,不能有一丝懈怠。先帝勤政爱民,心忧社稷,江山百姓日日挂于心间,此事天下皆知。先帝山崩之后,皇上发下重誓,定要完成先帝遗愿,收复江山,安定社稷。如今内乱未平,漠北蛮人又时时窥探,皇上日夜优思,不敢轻慢。听闻太宗遗命留于山主之手,皇上欢喜不已。太宗乃一世英烈贤主,既有遗命,必是安邦定国之良策。皇上欢心之余,本想亲自前来,将这定国之策请回。奈何边疆急报,蛮人又开始叩边,皇上这才不得不临时改命,让本宫亲自前来,将这良策请回,也好宣扬太宗是跨世英明。”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楚阳娿一脸热切,回答问题之余,硬是把好话说尽。 在这一路上,她想了又想,这位久不出山的女山主,出生萧家皇室,对于云起这个新君,必然有一千一万个不满。见了自己,肯定也少不了刁难。她是长辈,又是先室皇亲,楚阳娿不可能明面上与她难看。 既然如此,她还不如干脆一点,把她与那留着遗命的太宗捧到天上去,倒要看看,他们是否当真名副其实。楚阳娿此行,随同有不少世家夫人子女,他们等着看戏,楚阳娿就演给他们看好了,然而既然要看戏,便让大伙儿都来这戏台子上走一遭,才不枉这一番好设计。 然而她越说,山主面色越是不好。 楚阳娿见状,心中更是连连冷笑。 女山主这样地位尊崇,就是因为她手里捧着太宗遗命。 太宗到底先去几十年,自然是不可能对后世之事了若指掌的。 遗命上面,也不可能留的事什么安邦定国之良策。楚阳娿却大张旗鼓,硬是一口咬定太宗那样英明神武的一国之君,既千方百计留下遗命,必然是为了江山社稷。 山主没有想到楚阳娿这样伶牙俐齿,脸色青了又白。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一口咬定遗命乃是国策,可要是等之后展开一看,发现英明神武的太宗,千方百计留下遗命,竟然不是为了安邦定国,而是为了家事子女。传扬出去,是否会被人耻笑?或者干脆让百姓以为太宗心无天下,害得他丢了一世英名? 老山主冷着脸,恨不能将楚阳娿生吃了,她多少听说过这位楚家嫡女无法无天十分了得,只是她从来不以为然。宁氏在山上二十几年,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宁氏那般温顺,生出的女儿自然也该恬静淡雅才是。楚阳娿的那些名声,她一直都认为只是谣传。 此时见了真人,才觉传言非虚,可惜为时已晚。忍耐良久之后,老山主咬咬牙,到底还是没有当着众人的面打开遗旨,而是自己亲口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 “新帝勤政,此乃天下之福,百姓之福啊!太宗在天有灵,必然心中安慰。”老山主叹口气,又说:“然而,当朝事起,都是因为传承出了问题,正所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新帝心系社稷,更当从根本上杜绝问题,早早将储君立下来了。” 果然,这才是他的本来意图! 楚阳娿脑子转得飞快,立刻摸了摸肚子,一脸羞涩道:“山主说的的确有道理,皇上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一早接决定,只要等本宫腹内孩儿一出生,便……便立为太子……” “这怎么可能!”老山主简直被气得要跳起来了,楚阳娿肚子平嗒嗒,哪里像怀有身孕的女人?就说是日子短还没显出来,可皇嗣之事何等重要,要是还没过三个月,她哪里敢千里迢迢跑到武夷山来?分明是睁眼说瞎话,拿她当猴耍。 老山主呼呼直喘气,深恨楚阳娿不识抬举不知感恩。 想当初宁氏身陷危机,要不是她出手相助,同意她上了武夷山,她的生母宁氏,哪里能安安稳稳地活了二十几年? 然而她到底忘了,那个抢人夫君的出云公主,可跟她是同根同宗。要不是她们一家子不着调,她的母亲哪里需要离开儿女夫君,一个人孤零零道山上来受苦。 老山主气白了脸,楚阳娿也一脸纠结:“山主,您怎么了?您可千万不要生气,我晓得您是担心我一路奔波动了胎气。然而太宗遗命事关国体,本宫心中着急,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少不得让我这孩儿受一回苦。但他是储君,也是未来的一国之君,为了江山社稷吃些苦头,也是应该的,还望山主不要生我的气……” 同行的女眷们听她说正怀着皇嗣,都悄悄往她肚子上看。楚阳娿脸不红心不跳,任凭她们看个够。她虽撒谎,却也吃定了没有人敢验她怀孕的是真是假。 山主拍完胸口,却还得温柔地跟她说恭喜:“皇后既已怀孕,确是天大的好事。来呀,快快将宁氏请来,她们母女多年不见,正好借此机会好好说一说话。” 楚阳娿心中一楞,一颗心都飘了出去。 果然,不一会,就见宁氏被请了出来。 上回见时,宁氏还是双十年华的年轻少妇,此时再见,又是十多年过去。女儿成了皇后,母亲成了已经年届四十的中年妇女。 她穿着一身素净青布衣裳,头发挽着,上面没有任何钗环琳琅。 白净的面容上,未施粉黛,好在多年恬淡清净的生活,让她面上未见风霜,依旧还有从前清秀柔美的影子。看见楚阳娿,女人双眼泛红,眼泪止也止不住地往下流。 楚阳娿心中恍惚,想到初见时年少稚嫩的娘亲,与眼前竟是同一个人,真是如同做梦一般。 换在别处,此时母女见面,必要抱头痛哭,好生斯认一番。然而当着众人,宁氏却要因为身份,朝亲生女儿下跪磕头。 “民女宁氏,给皇后娘娘请安。” 楚阳娿唰一下,眼泪就掉下来了,她强笑着朝她伸了手,说:“娘亲起来,多年不见,娘亲身子可好?” “一切都好。”宁氏说着,也强扯出个笑脸。 看出她们这难分难舍的模样,山主心中大定,趁此机会,又道:“你们母女相见,老身心中欢喜。如今皇后有孕,宁氏作为母亲,总有许多事要好生叮嘱。然而储君一事,万不可轻忽。皇后虽然已有身孕,可怀中是男是女却还未知,再者……皇后也说了,新帝贤明,一切已天下为重,万不可因为私心,而弃天下黎民于不顾。储君当早立,如今皇后虽未生养,但先帝嫡子,却已经长成,真是历练的时候。太宗遗命虽为写明定国之策,却也是为天下计。不如就让大皇子护送太宗遗命,亲自回京,也好让天下人明白,我朝储君,也是心怀天下之人。” 云起登基,虽因为禁止世家豢养士兵而惹得世家贵族心生不满。但他重兵在手,根本无人能够与之抗衡。再者国家新定,也没有人敢再生事端惹朝堂动荡,因此世家与山主只能退而求其次,不与云起硬碰硬,将目光定在储君位子上上。 天下,是云起从萧家手里得来的,萧家遗老,必然心中不甘。他们会支持先帝仅剩的皇子,世家趁机出力,正好拥护他登上皇位。若他即位,这禁止世家养兵之事,就不愁没有转圜的余地。 然而他们到底是低估了云起跟楚阳娿。 名声一事,云起虽也看中,但也不会只要名声不顾其他。楚阳娿造出来的大炮,在当今世界,大约是最顶级的杀人武器了。而这些武器,完全被云起垄断。如果世家当真决意养兵,不论多么名正言顺,云起都会直接镇压,让他们几世都不能翻身。 而楚阳娿,虽说也出身世家,但她见过战乱死人无数,对世家养兵,也满心厌恶。她本就没有什么贤淑人,也不在意再添上个手段毒辣名声。 山主跟世家,现在能拿得出手的筹码,也就是大义两字而已。 这两字,对在意的人来说重达千斤,对不在意的认来说,狗屁不通。 况且,楚阳娿当真不认为世家养兵是大义。 至于所谓萧世正统么……皇帝轮流做,今日到我家,不是哪个姓氏当皇帝才算大义不是么? 那位年幼的先帝遗孤,既然有这么多人奔走支持,大约也就不能心软让他继续活着了。 杀小孩对楚阳娿来说是个万万不愿选择的一条路。不过战乱中死去多少年女老幼,那些尚在襁褓,甚至还在母腹的幼儿,死去的又何止万千。凭什么旁人死得,他就死不得呢?终生平等,不能因他父亲是皇帝,就与众不同不是? 楚阳娿打定了主意,面上却不能表现。 毕竟万不得已,她也不想这么做。 于是她迟疑半晌,方才说:“立大皇子为储,此事原也不是没有想过。然而先帝驾崩,却正是因为大皇子有心大位,这才惹得其外家王氏铤而走险,害得先帝驾崩,一时天下大乱……哎!大皇子身负弑父之罪,若成为储君,这让皇上,怎么与先帝交代呢?况且一国之君,当以身作则,大皇子此身,实在不是为君之选,否则天下人人人效仿,纷纷杀君弑父,这可怎么得了?到那时别说江山社稷,恐怕这普天之下,都要永坠深渊了。” “皇后此言差矣。”山主道:“大皇子年幼无知,又从小长在先帝身边,最是孝顺不过。所谓杀君弑父之名,不过是被人胁迫。他一小儿,哪里能懂什么呢?皇后慈悲,万万不能将大人罪过,强加于小儿身上。” “山主的话本宫明白,然而你我明白,天下恩却未必明白呀。” 山主沉思片刻,直言道:“大皇子之过,全因身边小人而起。为奉先帝,今日老身便做主,赐先皇后王氏以死谢罪。大皇子清白之身,万万不能为其染上污点。他乃先帝唯一嫡子,正该为天下,以身献社稷才是正理。” 为了让大皇子当上太子,他们竟准备让王太后去死? 楚阳娿被气笑了。 “山主若是实在坚持,本宫便也无话可说了。然而后宫不干朝政,立储乃是国事,自有皇上定夺,左右本宫是不好干预的。”说完站起来,对宁氏道:“母亲,女儿能去您的院子看看么?多年不在娘亲身边尽孝,看看娘亲的起居之所也好。” “好。”宁氏拉了女儿,与山主告辞之后,便带着楚阳娿往院子里去了。 只是楚阳娿并未着急去看她的住处,而是吩咐雪雁:“雪雁,你立刻带母亲下山,亲自送到弟弟身边。” “是。” 宁氏闻言,立刻道:“为何这么着急走?是有什么不妥么?官儿告诉娘亲,娘对山上熟悉,未必不能帮忙。” “并不是这样。”楚阳娿道:“易儿身受重伤,很想见您,女儿这才不敢耽搁,想要立刻送您下山去。” 一听儿子受伤了,宁氏哪里还管得了其他,急的连东西也不收拾了,立刻跟雪雁下了山。 骗走了宁氏,楚阳娿送了一口气,直到夜里,雪雁回来,告诉她说宁氏已经送到楚家人身边,并且在林生的护送之下,连夜动身回京了。 楚阳娿多年夙愿得偿,心中放松,连睡梦里也无比安稳。 不过这安稳的睡梦,却没能长久,次日天海没亮,就听猎鹰在门外报告,说:“皇后娘娘,山主昨夜突然暴毙,请娘娘定夺。” “什么?”楚阳娿猛地一跟头爬起来,惊问:“你说什么?” “山主暴亡……” “明辉,更衣!” 楚阳娿什么也顾不上了,急急忙忙穿上衣裳就往出去走,走了每两步,她忽然又停住了。 “猎鹰,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吩咐你去办。” “仅凭娘娘吩咐。” 楚阳娿挥退左右,待院中只余猎鹰一人,她才小声道:“你立刻出去,找到大皇子,怎么做,你明白吗?” 猎鹰眼神一闪,明白了自己此次任务的内容,他往下一跪,道:“请娘娘放心,属下保证完成任务。” “速度要快,不能被任何人察觉。” 猎鹰领命,悄悄离开了。 楚阳娿整了整衣裳,明辉明镜又才跟上来,扶着她往外走。 楚阳娿贵为皇后,来到武夷山,住的自然是山上最好的院子。这里原属于山主,因要迎驾才腾出来。山主搬到另外的院子里,离主院却并不远。 待她们浩浩荡荡出来,准备去看到底怎么回事,却见院子被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之人,乃是薛家大公子,见了楚阳娿,便躬身行礼,嘴上却说:“山主突然暴亡,我们怀疑山中藏有刺客。为了皇后娘娘的安危,还请皇后娘娘稍安勿躁,在院中歇息片刻,耐心等待我等盘查,找出刺客。” “你们想要软禁本宫?” “不敢,一切是为了皇后娘娘安全着想。” 男人躬身而立,一派庄严。 楚阳娿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袖子一甩,退了回去。 明镜气呼呼地鼓着脸,开始抱怨:“这些狗奴才,胆大包天,竟然敢对我们娘娘出言不逊!” “娘娘身份尊贵,他们不敢把我们怎么样的。”明辉安慰一句,偷看看楚阳娿。 楚阳娿一直沈着脸没说话,她没有想到萧翰德与王太后在文山的遭遇,这么快就轮到自己身上了。 好在受困的不是云起,他们不敢真的要了自己的命。 可是想是这么想,楚阳娿心里却还是七上八下的,直到雪雁悄悄告诉她,猎鹰已经顺利离开,她才终于松了一口。 “他们说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不让我出去,但是你们出去,却不要紧。雪雁,你设法弄清楚,山主到底是怎么死的。” “是。” 雪雁重新分派了保护楚阳娿的侍卫,这才离开。 心里烦躁,却知道着急也没有用。 楚阳娿不用人服侍,自己洗脸漱口梳头发,由于发型复杂,折腾完把自己累出了一身汗。 御膳房摆好了午膳,楚阳娿也没有什么心情,这时候雪雁也回来了,告诉她说,山主的确是死了,但不是什么刺客行刺,而是自杀。 楚阳娿眉头紧皱:“山主舍弃性命,就是想逼迫云起立大皇子为太子。几大世家,恐怕早就做好了准备,开始散播谣言,让云起投鼠忌器,不敢与他们作对了。” “山主手持太宗遗命,还未知晓遗命是什么,就在与娘娘您见了面的当夜便暴亡,传出去,恐怕会令天下人猜疑。稍有不慎,恐怕……他们这是在逼迫皇上就范,然而他们也不想一想,即便大皇子成为储君又如何?一个小孩子,能不能长大还很难说。” “这你就错了。”楚阳娿摇了摇头,说:“大皇子不是储君,他的性命才时时刻刻都会丢,但他若变成了太子,他反而就安全了。 皇上的帝位是先皇禅位而来,世家现在对他不满,却因为不敢引得朝堂动荡,所以不得不隐忍。但要是有了太子,尤其还是云起承认的储君,那他们就好办多了。 大皇子身上负有的弑君杀父的罪名,个世家就算有心,也不敢明白着拥立他。只有云起承认了他,让他名正言顺当上太子,世家才敢承认他的正统地位。而到那时,国家有了储君,皇上就不那么重要了,即便他死了,太子也能立刻登基。皇上虽然手握军权,但他的军权,可是从先帝那里得来,以将军身份才掌握的。一旦太子即位,那时就算有人不满,也不能翻出多大的风浪。到这个时候,世家联合起来,用不了多久,就能将云起刚刚颁布的禁止世家豢养私兵的指令作废。哼!打得一手好算盘。” 雪雁脸色难看:“那皇后娘娘的意思是?” “大皇子必须死。”楚阳娿叹口气:“竖子无辜,奈何……身不由己啊!” “世家有心筹划,此时大皇子身边,必然护卫重重。娘娘又被囚困此地,皇上必然不敢轻举妄动,如此一来……” 楚阳娿就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亲自命令猎鹰刺杀大皇子。 只要杀了大皇子,世家就会乱了阵脚。只怕那时恼羞成怒,拿自己开刀。好在他们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想要保住性命,也不是没有机会:“如此一来,上天到底站在哪一边,就要看父亲,楚天阳,还有弟弟楚熠阳,对我的在意程度了。” “巧了,我也想看,四叔,天阳哥哥,还有熠阳弟弟,到底在乎你到什么程度了。”楚燕阳笑吟吟地出现在了门口,朝着楚阳娿说。 雪雁脸一沉,当在楚阳娿身前,喝问:“大胆!何人擅闯皇后行宫?” “何人?本宫可是太妃,跟你们娘娘,不管是夫家还是娘家,都是一家子呢。怎么?来走走亲戚都不行?” 雪雁看了楚阳娿一眼,楚阳娿朝他挥挥手:“你下去吧,猎鹰那里大概需要帮忙,你去瞧瞧。” “可是娘娘……” “是有轻重急缓,去。” “是。” 雪雁离开,楚阳娿这才指了指一旁的位置,道:“太妃怎么过来了?之前你一直说身子不舒服,应当好好歇着才对。” “我来做什么,娘娘想不到?” “你……” “我这一辈子,都被你给毁了。好在祖父还是念着我的,愿意想办法让我回家。可是你,却容不得我好过一丁点儿,为了毁掉我的希望,竟然想要将楚家一起毁了。亏得四叔那样宠爱你,易儿那样体贴你,你竟然这样恶毒冷血,当真是天理不容!” 楚阳娿:“……” “怎么?没话可说了是吧?我就知道,你这样的女人,仗着家人的宠爱,无法无天。永远自顾自己快活,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根本不顾别人的死活……” 楚阳娿咂咂嘴,半天才接上楚燕阳的频道。 她就不明白了,国家动荡,家族兴衰这么重大的事情,正烦的她脑仁儿疼。楚燕阳你有天大的不快活想发泄,也能不能换个时间?还有就是,你说的跟我做的是一回事么?能不能不要自顾自地往后宅小女儿的争风吃醋上面去套,真的让人很尴尬好么? 可楚燕阳滔滔不绝,说了一大摞,楚阳娿等她说完,这才无奈地摆摆手,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现在我也没有精神跟你扯这些有的没的,你快走吧,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徐州不远了,你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我不会眼睁睁看和你害了四叔的!”楚燕阳突然激动地扑了过来。明辉吓了一跳,想要拦住却也晚了。她一把抱住了楚阳娿的腰,哈哈大笑:“闻到了么?这是七步断肠散的味道,只要闻到,就会慢慢顺着鼻孔咽喉深入肺腑,神仙也救不了。为了你,我可是连我自己的性命都搭上了,我就算跟你一起死,也不会让你害得四叔为了你众叛亲离……” 楚阳娿果然闻到她身上一股浓烈腥甜的味道。她惊恐不已,立屏息,将楚燕阳推了出去。 这时候才看见,楚燕阳里衣上,竟然被一种黄色药粉沾满了。而她本人,已经爬在地上无法站立。可她很高兴,朝着楚阳娿哈哈笑个不停。 “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做什么?你说做什么?”楚燕阳疯狂地瞪着楚阳娿,大声道:“是你,都是你,是你抢走了四叔的疼爱,是你抢走了易儿的关注。啊!还有夫君,要不是你,夫君怎么会把我休回了娘家?要不然,我也不会被召进宫,我是替你进的宫,却不得不住在冷宫孤苦伶仃,这一切都是你害得!” 楚阳娿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说:“那是我的爹爹,她不宠爱我难道还宠爱你?可笑。至于夫君?哈哈,打着照顾我的旗号嫁给我的丈夫?你可真无辜呀,被休弃了关我什么事?不是你活该么?不过……我本来已经不打算跟你计较了。但你既然自己找死,就不要怪不不客气!”楚阳娿正要叫人把楚燕阳关起来,却身子一抖,有些站不稳。 楚燕阳见状,更加激动,一步上前,还想做点什么,却被秦代语一把拉住了。 “太妃,够了。” “什么够了!你说了要帮我报仇。她中了毒,我正好可以……” “你闭嘴!”女人喝止她道:“你做的已经成功了,立刻离开。”她还想让云起接近楚阳娿,然后被楚阳娿身上沾染的毒粉害死呢,要是楚阳娿现在就死了,她的计划就泡汤了。 可楚燕阳可管不了那么多,她被秦代语一呵斥,立刻怒了:“你让我闭嘴?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这样跟我说话?她身上的毒有药可解,要是不不趁此机会结果了她,等人来把她救了,我不久白费功夫了!” “你!蠢货!她不能死。她得活着朝云起索命!” “你说什么!” 不逛楚燕阳,听了她的话,在场所有人都惊怒不已。然而他们此时都中了毒,轻而易举被女人拖进屋子锁了起来。 楚阳娿想要叫人,才发现猎鹰跟雪雁都被派了出去,外面的侍卫,恐怕也被薛家李家的人控制住了。 阴沟里翻船,当真后悔! 楚阳娿只觉头越来越重,很快,就昏了过去。 第153章 楚阳娿尽管被软禁,但她到底是皇后,背后还有个楚家撑腰,没有人真的敢要她的命。此时得知她被害中毒,立刻吓坏了薛李几家一干人等。 杀人凶手秦代语被控制了起来,当天就被关进临时监狱进行考问。 临时监牢里,秦代语整个被吊在横梁上,身上到处是鞭伤。刑官挥舞着鞭子,丝毫不顾忌受刑之人是个女人。 “说,是谁拍你来的!” 秦代语咬紧牙关,四不松口,任凭你刑官怒得面目扭曲,也不愿说出一个字。 她知道自己此次凶多吉少,但想到自己就要毒死仇人,也就觉得死而无憾了。至于被逼问的幕后黑手?她是死也不会说的,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幕后黑手。 连续两天的严刑拷打,让秦代语生不如死。可她到底不是一般女人,竟然生生咬碎了一口牙齿,都没有开口。 秦代语一心寻死,刑官也拿她没有办法,无奈之下,只能往上报。 一天的刑讯之后,刑官暂时离开了,牢房里瞬间安静下来。秦代语浑身麻木,她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只是那时时传递过来的痛感,让她知道,他们是不会让自己这么容易死掉的。 早知如此,她应该在得手之后,就立刻自杀才对。秦代语暗想。 就在这时,安静的牢房里突然有了一点响动,原来又有人来了。 秦代语咬牙,准备接受新一轮的严刑拷打。然而等了半晌,竟不见那人动作。她艰难地抬起头看一眼,这一眼,让她惊的张大了嘴。 “裴……公子?” 楚天阳怀里还抱着他的那只猫,正闲闲地打量她。这女人叫只裴公子,显然是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见他不说话,秦代语着急不已,惊呼道:“公……公子您怎么到这里来了?请快点离开吧,不要被我连累。” 楚天阳出现,让连死都不怕的秦代语突然就哭了起来。临死之前还能见到他,老天待她果然不薄。 楚天阳叹一口气,终于说话了。 “哎!我竟然把你给忘了!”他凉凉地看向秦代语,用一种懊恼的语气说:“进了云家,你还能活着,果然有点本事,可惜了。” “能够为父母报仇,代语死而无憾,公子不必可惜……” 楚天阳却笑了一笑,道:“啊,是的,你就是为了报仇才千里迢迢来京城的。不过你胆子太大,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动到我妹妹身上。” “您的……妹妹?”秦代语惊诧,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楚天阳捏起她的下巴,摇了摇头,说:“江南一别,你就再没有见过我了,所以大概不知道,当今皇后,正是我的妹妹。现在你谋害皇后性命被抓住,于公于私,我也不能让你活着了。” “这不可能!”秦代语激动道:“皇后她……她怎么可能是公子的妹妹?她怎么可能……” “皇后姓楚,我也姓楚。本公子出身安国府,乃是楚家世子嫡长子,你说她是不是我妹妹?” 秦代语何其聪明,立刻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以及这背后代表的意义。 “你骗我!原来你根本不叫裴硕,你居然骗我!”她疯狂地咆哮,朝楚天阳方向挣扎。 可惜身上铁链束缚,根本让她不能动弹。 楚天阳冷哼一声,道:“我让你杀云起,你却对我妹妹动手,蠢货!” 一看到秦代语用毒,楚天阳就明白了她的打算。她想要利用楚阳娿去害云起,甚至想要用楚阳娿中毒身亡的事实,来逼迫世家跟云起彻底翻脸。 但这种事,楚天阳是不可能让它发生的。 当年见到秦代语时,他就有点欣赏她,那时他心中有气,想要利用她杀了云起,好阻止刚刚跟云起订婚的楚阳娿嫁出去,他不希望妹妹嫁出去。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秦代语太能忍了,她竟然一直没有得手。时间一长,连他都以为这颗钉子已经被废了。云起登基之后,他已经不得不放弃杀死他的计划。哪里想到,这个女人,居然经历这么多的变故之后,还没有放弃她的复仇计划。 必须承认,他的眼光的确没错,这女人是个人才。可惜,现在她不得不死了。 楚天阳卡住她的脖子,一字一句地说:“在临死之前,我还是把真相告诉你吧。你接近云家,却一直没有被发现,知道是为什么么?因为云家根本不知道秦家的事,你的父母,也不是他们杀的,云家当然没有人怀疑有人来复仇。” “你说……说什么?” “杀你父母的……恩,其实是个意外。本公子原本只是想要跟你父亲谈个交易。但他太不听话了,所以本公子一生气就……哎!那时候刚刚离家出走,心情不好,所以脾气稍微有一点暴躁,一不小心就,把他们全都给杀了。” “是……是你……”秦代语摇头:“这,这不可能!不可能是你,不可能!那秦氏临死之前分明,分明说……” “你说秦氏?云起杀了云家三百多子弟,杀死了她的丈夫,她当然要把罪名扣到仇人身上了。”楚天阳含着笑意,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抱歉,你该死了,秦姑娘。” 秦代语双眼翻白,口流涎水,一双眼珠却还死死地盯着楚天阳。 她一直以来寻找的杀父仇人,一直以来思念感激的男人,竟然就是这个正在杀死她的人。他依旧俊雅斯文,如同当年初见时。 就是这个笑容,让她受骗多年,让她深爱多年。 在秦代语失去气息之后,楚天阳才松了手。 “真恶心。”看了一眼手上的污秽,他皱眉。 门外,刑官等他出来,立刻弯腰媚笑,问:“公子可有收获?” “收获当然有,我已经都拿到了解药。” “当真?太好了太好了。这下皇后娘娘有救了,公子这下可谓是大功一件。” “算不上什么功劳,中毒的可是我的妹妹,我自然不希望她出事。” “自然自然,公子友爱姊妹,感天动地。”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刑官一点不吝啬说好话。 楚天阳满意地点点头,而后又愁眉道:“可是,那犯人实在不经打,本公子好不容易得了解药,却发现她已经昏死过去了。” 刑官一愣,马上猜到那女人大约已经死了。这有一点不好交代,但他一个小小刑官,却不敢得罪安国府的大公子。于是在瞬间怔愣之后,刑官立刻道:“不怪公子,那犯人恶毒,却到底是个女人。下官为了让他招出幕后黑手,本就让她受了不少刑罚,此时有了意外,也是难免的。好在公子已经得到了解药,皇后娘娘能够安然无恙,放到哪里,公子也是只有功劳没有过错。” “你说的不错。”楚天阳朝他点点头,从容地抱着猫走了。 楚阳娿中的毒本就是出自他手,要不是看到她中的毒他还想不起来秦代语这么个钉子。所以在来牢房之前,他已经给楚阳娿服过解药,这时人还没醒来,他不便打扰。 楚天阳想了想,还是先去了行院。 行院里,楚熠阳正跟薛家李家等人对峙。 本来准备用楚阳娿胁迫楚家的几家人,在楚阳娿中毒之后,都没有了气焰,一一个个青着脸不知所措。 只有薛家大公子,仗着家族背景,以及与楚家姻亲,在楚熠阳面前嘴硬。 “我等此举实属迫不得已,熠弟难道不明白吗?”薛家大公子一脸无奈,语气沉重地说:“今上暴虐,初登大位,便与我等为敌。世家养兵,乃是旧历,皇上执意禁止,折让我们有何面目去见祖先?再者,皇上今日禁止世家养兵,明日禁止世家举荐,是否再过几年,便要灭了所有的世家大族?熠弟,你也是大族出身,我等思虑,你也应当感同身受才对。” “所以,你们便囚禁了我姐姐?”楚熠阳一脸寒冰。 薛大公子哼道:“按说起来,薛楚两家也有姻亲的。我们是自家人,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皇后虽出身世家,奈何女大不中留,胳臂肘往外拐啊!皇后高才,那雷炮图出自她手,可她却只讲炮图给了今上。连楚家,也受牵制不能运用,安国府上下,可真甘心?” “国之重器,不可私藏,薛家千方百计想要雷炮图,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况且,皇上禁止世家养兵,本就是打着防范世家拥兵之总早饭谋逆的名义。姐姐身为皇后,却被你们软禁起来,难道不是正好让天下人认为皇上做的事对的?” “哼!总之,我们就是迫不得已。” “既然你薛家想要自寻死路,那就随便。我安国府就不奉陪了。”楚熠阳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看道楚天阳,又停了下来,叫了一声大哥。 他们刚才说的话,楚天阳也听到了,见状拍拍他的肩膀,道:“皇后娘娘已经服了解药,等她一醒来,我们就立刻启程去徐州。” “不可!” 听到他们要带楚阳娿去徐州,所有人都反对。 徐州乃楚家的地盘,一旦去了徐州,他们还有什么机会谈条件?自然要站起来反对。 然而楚天阳却看着他们,笑道:“你们可知道,就在两日之前,前往武夷山的大皇子,在半路上遇到流民冲击,跟护卫走散了?你们可知道,就在昨天夜里,幽州,红宪,舞阳等地的仆沣人突然开始动乱,各位难道一点都不担心?” “这……不过是小民作乱,成不了气候。” 楚天阳冷笑:“难道各位就不想一想,为何肃王谋反时,全国上下各小民趁机作乱,却只有仆沣人规规矩矩,没有半点动静。为何到了此时,才突然想要兴风作浪。幽州,红宪,舞阳……这些地方,难道各位就不想想原因?”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仆沣人的脾性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全民信教,将仆沣皇族奉为神明,以前只听从仆氏的调令,现在只听从当了皇帝的云起。 以前仆沣人没有趁机作乱,是因为云起不允许。现在世家联合起来想要跟云起作对,他当然不会坐以待毙。然而身为皇帝,云起不可能在没有查出皇后被害的证据之前对世家下死手,这样会留下把柄被天下人唾弃,毕竟国家初定,他还是需要读书人来帮他理政的。然而教唆仆沣人冲击世家大族,却容易得很。反正之前小民作乱,仆沣人也就照猫画虎而已。 世家已经没有了平乱的能力,想要安稳,就只能求皇帝出手。 既然如此,他们还有谁敢在这个时候软禁皇后,逼迫他收回世家禁止豢养私兵的圣旨? 尤其是,武夷山山主已死,留下的诏书,恐怕是新帝不愿意看到的。 如此一来,这个害死山主,甚至藏匿太宗遗命的罪名,大约就要按在他们的头顶上了。 在场所有人的面色都不好看,面对闲适安然的楚天阳兄弟,更是目光灼灼。 这两人,难道早就知道了什么? 他们急急上前,想要问他们又什么办法化解,可惜此次跟随楚阳娿道武夷山的世家子弟,一个一个都是没有经历过什么风浪的菜鸟。他们还不明白想要得到帮助,就要付出代价,而他们此时,已经付不起任何代价了、楚天阳根本不想跟他们浪费时间,只朝楚熠阳点了点头,兄弟两人边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楚阳娿以为自己这回死定了,结果她运气好,竟然迷迷糊糊又醒了过来。 当然,这种清醒是短暂的,她连自己躺在什么地方都没看清,就又昏了过去。 接下来一段时间,楚阳娿时不时地清醒过来,有时候是半夜,有时候是白天。无论白天黑夜,身边也都有人看着她。她有时候看到父亲,有时候看到是弟弟,甚至还有楚天阳。当然,大多数时候,陪在她身边的是她的母亲宁浅知。楚阳娿好几次醒来,都看到她在自己的床边抹眼泪。 “母亲不是回京了吗?原来我也已经从武夷山回来了?”楚阳娿迷迷糊糊地想着,母亲这么哭下去,眼睛恐怕要哭坏,为什么都没有人劝住她,让她不要哭了?真是不懂事。然后她又想,自己既然已经回到了京城,怎么一次都没有看到云起?是他来时自己没醒,还是云起根本不在意自己是不是还能活着? 这个猜想让她感觉很不好,楚阳娿十分伤心地开始流眼泪。 人一旦身体虚弱,心也跟着变得娇弱敏感。她浑身都难受,又想到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云起却一点都不关心她不在乎她,她就觉得自己无比凄惨,还不如死掉算了。最好让云起后悔,生生世世都现在思念的泥沼中不能自拔。想完之后,又觉得自己要是真这么死了,最伤心的还是父母更弟弟,他们一家人才刚要团聚,自己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母亲得多伤心呀?至于云起,说不定自己死了他还要高兴得放鞭炮呢,升官发财死老婆,本就是男人人生三大喜事嘛!她可不能让他如愿。这么想着,她又开始恨他,恨他冷酷无情,凉薄不识趣,总之就不是个好东西。当然,由于精力不济,能让她胡思乱想的时间也是很少的,楚阳娿想到一半就睡过去了。这样昏昏醒醒,不知今夕是何夕。 直到某一天醒来,发现床边陪着她的终于变成云起了,她才高兴起来。当然,刚高兴完她就又生气了,于是噘着嘴,不理他。 云起抱着楚阳娿,一脸胡渣子戳得她脸疼。她想说点什么,可刚说了两个字就又得喝药,那本该又臭又苦的药汤,此时灌到她嘴里,连衣点味道都没有。楚阳娿喝完之后,照例又昏过去了。 从此以后,她每次醒来,见到的都是云起,父亲母亲还有弟弟,都再没有再出现过。 云起好像一直没有离开过她的房间,好几次楚阳娿醒来时,都看到云起在看奏折。 他不让别人靠近,楚阳娿的吃喝拉撒都是他亲自照顾的,这样她感觉非常羞耻,但想到云起那严重的洁癖,她又很是感动。 一感动,便觉得这男人,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 曾经所有的隔阂计较,都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所以说,当一个人身体虚弱时,心也变得软弱,很容易心寒,也更容易心动。 此时此刻,她无比幸福满足,只看他待在自己身边,就仿佛把全世界都揣进自己怀里了。 人又帅,气质又好,还是天底下最有权的那个人。哎呀!这可很是怎么好?让人不喜欢都不行。 楚阳娿满心羞涩地想着,她一定要好起来,否则那些闲出病来的大臣们硬要给他选妃子,她没有战斗力,就只能任人宰割了,这可不行! 云起见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又见她乐滋滋地盯着自己看,就干脆放下手里的奏折,过来抱人在怀里说话。 “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我们现在在哪里?” “在徐州,等确定你能走动了,再回京。” “在徐州?我还以为我已经回京了呢!哎呀,你居然从离京到徐州来了?那京里怎么办?薛家李家那些人,他们到底……” “他们都已经解决了。”云起告诉她。 自从她中毒昏迷之后,不久就传来大皇子受伤不治的消息。各世家失去了选择,加上楚阳娿昏迷,他们准备逼她交出大炮图的计划也落空。更加重要的是,仆沣人蠢蠢欲动,世家私兵损失惨重,此时根本经不起任何打击。 尽管不甘,各世家在权衡之后,也只能向云起低头认输。 当然,事已至此,他们光是认输是不行的。楚阳娿在武夷山被软禁遭谋害,他们不能不付出代价。 所以最终,武夷山山主自杀的事情被压了下来,变成了被害死亡。她手中的那一道太宗遗命,只有云起一个人看过。内容不用想,都是为了保持萧氏皇权的稳固。所以云起看过之后就当破布烧了。然而毁掉太宗遗命的罪名,却是必须扣到世家头上。 世家很不忿,却因为势不如人,只能认下罪名。 这可是遗臭万年的罪名,云起怕他们反弹太过,不得不后退一步,表示不再坚持夺去世家的举荐资格。 虽然世家的联系没有被削弱,但从根本上禁止了世家的养兵权,这已经是一次巨大胜利,云起的目标达到,终于与世家握手言和。 当然,这种握手言和,还只是表面上的风平浪静。毕竟国事虽然解决,但楚阳娿还没有脱离危险。 楚天阳虽然保证他的解药有用,但楚阳娿状态很不好,云起已经做好了拿世家陪葬的准备。危机是否能够真正化解,自然要看楚阳娿是否完全脱离危险。 所以直到现在,云起,包括世家所有人,才算松了一口气。 楚阳娿醒过来了,他们的命,才算保住了。 “我要死了,你居然这么冷静,还按部就班地做完了那么多事情。”楚阳娿听说他准备让人给她陪葬,惊恐之余有些感动,感动之后又开始不满。 惊慌失措呢?失魂落魄呢?完全没有啊!人家该干嘛干嘛,还做得挺好。 云起却问:“你会死吗?” 楚阳娿震惊:“你以为我不会死?” “应该不会,就算死……也只是离开吧,所以我早就准备好了跟你一起走。” 男人理所当然,楚阳娿却惊出一身冷汗。 “跟我一起死?”她惊讶之后,紧紧抓住云起的衣袖,颤颤地问“不死是,只是离开,你……你说的是什么,什么意思?” “虽然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来,但你若是回去,我应该使能跟你一起走的,对不对?” 不知道你从哪里来…… 云起语气平淡,可对楚阳娿来说,却是震耳欲聋。 他知道了,他知道什么了。 她挣扎着坐起来,任由男人拿了毯子将她裹住。靠在床上深深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她才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画的那些画儿,还有你造出来的东西,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这还用猜吗?” 怎么可能! 楚阳娿简直不能理解,按道理来说,就算一个人发现另一个人有不同于其他人的技能,可一般人想到的,难道不应该是,这个人天资过人才能卓越吗?到底是什么脑子,让他往不属于这个世界那里去想?更重要的是,他居然想对了! 这个打击太大,楚阳娿忍不住猜,爹爹跟弟弟,还有那个不太正常的楚天阳,是不是也跟云起一样察觉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她听见男人笑吟吟地说:“我说的没错对不对?我早就看出来,你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就跟我一样。” 楚阳娿一愣,终于明白了原因。 云起因为幼时的经历,对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归属感。他认为自己是死过的人,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所以在一起经历过死亡之后,他接纳了她,将她划为一国。而后,在她身上发现的所有与众不同之处,他都会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方向去解释。 于是歪打正着,居然让他猜到了真相。 尽管猜得还很浅薄。 楚阳娿却忍不住可怜他,这个男人,像是一颗生长在沙漠中的野草,挣扎求存,举世独立。 看不到敌人,看不到同类,何其可悲。 然而他却准备陪她一起死,楚阳娿不得不咬牙认了,这一刻,她真的好爱这个人。 他让她想到了一种神话传说中的神鸟:青鸾。 传说青鸾是五种凤凰之一,羽翼青翠,熠熠生辉。 它有世上最美妙的声音,却从来没有人听过。因为世上没有另一只青鸾,它碧落黄泉,永远都找不到自己的同类。 举世无双,遗世独立,这是怎么样的一种寂寞。 楚阳娿觉得,云起像极了那一只青鸾,青鸾落入人家,从镜子上看到另一只青鸾,继而开喉高歌,歌尽而亡。云起于万千人中抓住自己,紧紧因为一次同生共死,就迫不及待将她划为同类,以为她死,也能带他一起走。 这是心理疾病,楚阳娿想,要是有医生在,一定会好好开导他,给他治病。 可是这里没有医生,只有楚阳娿。 问楚阳娿知道,她才是真正的那只青鸾,她来自另一个世界,在这人世间,找不到一个同类。 曾经在医院苦苦煎熬的她,曾经看过很多小说,穿越题材,更是大受追捧。 在那些小说里,穿越了的人,总能因为各种与众不同的能力大受欢迎,最后赢得胜利。 的确,因为眼界的不同,使得穿越者在物质上很容易获得成功。就连曾经的楚阳娿自己,也因为身体原因,幻想过自己要是穿越了,只要能得到健康的身体,就能如何如何。 可幻想跟现实终究是不同的。真正在另一个世界生存时,你才会发现,所有的一切,根本不是想象的那样容易。 幸运如她,可以得到慈爱的父母友爱的兄弟,然而他们生于这个世界,就与这世上的所有人一样,有着环境造就的思想。 作为在另一个世界生活很多年的,外来者的你,将时时刻刻感受到自己与他们的不同。这种不同在有的人来说,或许是一种可以俾睨众生的优越感,但对有的人来说,却是一种深深,且无力的寂寞。 世界观的冲击,价值观的改建,还有你不得不去千方百计保留的,那属于未来人的文明与人性成就。 更加重要的是,你几乎没有机会,将自己的所思所想说与人听。 你无法告诉他们地球是圆的,它也不是世界中心。 还有道德,孝道是美德,但子女也应有人权。 女人不是货物,妓院的存在是错误。 你的平等观,有时候能让认接收为善良,更多的时候却被划为软弱。 当然更重要的是,那种随时随地,无时无刻,都有可能被改造成他们一类人的惶恐跟畏惧,让你无所适从左右难行。 国人常说入乡随俗,但俗也有优良传统跟恶俗之分,就像二十一世纪的人,即便入乡随俗,也很少有人能那么容易接受活人祭这种风俗。 对楚阳娿来说,相比被发现穿越身份丢了性命,反而是这种潜移默化的改变,更加让她害怕。 潜移默化,真是一个可怕的词,楚阳娿想。她不怕改变,但她怕变成自己厌恶跟恐惧的那一类人。 然而这个时候,她却松了一口气。 她被发现了,发现她身份的,是目前所知的最有权力的那个人。 而且在一开始,他就将自己划到了她的这一边,这让楚阳娿如何能不雀跃? 所谓伴侣,总要先从知己做起。不知如何相伴?在此之前,楚阳娿是从来不敢奢求这一点的。所以她才那样肆无忌惮地去做一个颜控。哈!一张秀美的脸,真的很重要,这让你哪怕不与他相知,也能很容易地去爱。 她就像一个好运气的淘金者,一个人到了沙漠,本着反正也不可能找到金子,找块好看点的时候带回去也行的想法挑了一块好看的石头。这块石头半路上还差点被他扔掉了,还是石头自己黏上来的,于是这石头里藏着钻石,就这样被她拿到手了。 “你说的没错,我们是一国的。”楚阳娿笑容都要溢出来了,整个人往云起身上黏糊,不过刚黏糊不一会,她就又开始发晕。 云起赶紧扶着她躺下,叮嘱道:“你还没好,乖乖躺着,我这就叫御医进来。” 楚阳娿静静地看着他,任由他叫了御医进来,为他诊治,为她开药。 汤药很苦,且每天三次,一次一大碗,喝得楚阳娿几乎生无可恋。但她还是忍着,没有像以前一样到处找人撒娇埋怨。 除了喝药,还得扎针,为她针灸的是一位女大夫,为了早日清掉她身上的余毒,每过三日,就将她浑身扒光了,扎成一只长刺猬。 这种时候,云起也不会回避的。他很是坦然地坐在一边,陪着楚阳娿直到针灸结束。只可怜那女先生,每每尴尬又羞耻,连楚阳娿的脸都不敢看。 这样清苦郁闷的日子,又是一个月过去,楚阳娿终于才能下床,自己走动了。 楚家人得了消息,分分递话想要求见。 云起不允,因为楚阳娿身为皇后,无故不能见外男的。当然,楚家人不是外男,是她亲人,只奈何皇帝小气,不愿离开妻子一步,就干脆不让任何人来见她。最后还是楚阳娿受不了,将他赶出去,这才再见到担忧良久的娘家人。 碍于云起龙威,楚家很是识趣,只派楚域父子跟楚阳娿的生母宁氏进来。 见到女儿好转,已满头华发的老男人楚域红了眼睛,冷面小阎王楚熠阳嘴唇抿得死紧,却只盯着她狠狠地看,再不像从前一样张口教训。 不过没等楚阳娿松出一口气,她那面瘫小老头弟弟就发话了,他不容置疑地说:“我们已经准备好,等你一好转就立刻回京。从今以后,你就乖乖住在皇宫,一步都不准踏出宫门。总之,哪里都不准去了!” 楚阳娿垮脸,不过很快她就发现,其实不用她说,自己以后,大约也只能住在皇宫,不能外出了。真是想想就不爽。 然而面对气压明显偏低的弟弟,她只能乖乖听话,表示自己又吃了大苦头,以后再不出门让自己涉险。 相比起两个男人,表现最为激烈的,当然还是宁浅知。 她离开女儿多年,日日夜夜盼着回到她身边,哪里想到刚刚见面,自己就被骗走了,后脚女儿就被害得差点死去,想一想都后怕。 这段时间她一直后悔,如果不是自己大意,怎么会让女儿身陷险境? 她宁愿自己一辈子再也回不了家,只要神佛保佑女儿平安。 好在,老天总算开眼,总算让女儿有惊无险地挺过来了。 楚阳娿已经脱离危险,只是女人是水做的,即便心中明白她已经好了,却还是不能忍住哭泣。 “官姐儿,你真正吓死娘了,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让我可怎么……呜呜……,官官答应母亲,以后千万要小心小意,再也不能出这样的事情。” “我知道的母亲,您放心吧。现在那些心怀不轨之人,都已经被处置了。您女儿是皇后,这普天之下,还有谁敢害我?” 担心不已的女人,因为楚阳娿喝大言不惭的口气,总算破涕为笑:“你这丫头,可真是……不过你说的没错,我女儿是皇后呢,是天底下顶顶尊贵的人,任谁也不敢再欺负了你去。” “即便不是皇后,也没人敢欺负我的女儿!”楚爹不甘心地插言,说的一本正经,眼睛却总是悄悄往宁氏哪里瞟,惹得楚阳忍不住笑。 她看见宁氏红着脸,瞪了楚爹一眼:“你说的好听,是谁在官姐儿受伤之时将楚燕阳嫁过去抢我女儿的男人的?当平妻?哈!简直可笑,那贱丫头还差点害死官姐儿,这事儿我还没跟你算账,咱们等回京之后,才一笔一笔地算。” 楚域当时就歇了声儿,默默坐在原处不说话了。 楚阳娿又只好去安慰,还不得不寻机朝弟弟使眼色求助。 屋子里暖烘烘,时隔二十多年,楚家一家四口,终于再次团聚。 楚域被妻子儿女联合起来打击,装出一副错了要悔改的模样,心里却满满的全是欢喜。 不论多么艰难,他终于又跟妻子团圆。他们儿女双全身体健康,虽然已经失去了二十几年,但以后,不是还有另一个二十年么? 虽然长久的分离,让他们青春不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熟悉。但他们的感情,却因为突然的分离而骤然冷冻在了离别之时。这些年,虽没能朝朝暮暮相濡以沫,但也正因如此,他们之间,才没有那些家庭琐事带来的隔阂。 他已经不年轻了,女儿长大之后,他也更加了解女人。知道女人们实际上没有一个喜欢妾室的,也知道酒色穿肠都是毒,只一人不能辜负。如果他们没有分离,曾经年轻的他,跟同样年轻的宁浅知,两人二十年日也相处,少不了磕磕绊绊。年少气盛的自己,不见得与宁浅知不生出一点嫌隙,即便他们深爱彼此。 老男人想到深爱不深爱的问题,默默红了脸。只他十分会装的,当着女儿跟儿子的面,愣是没让任何人看出来。 由于楚阳娿的坚持,楚家夫妇以及楚熠阳,都留下来吃饭。 加上身为身为皇帝的女婿云起,一家五口人其乐融融,度过了一个圆满的下午。 餐桌上,不知道怎么的,还提起了楚熠阳的婚事。 楚熠阳二十好几了,婚事却一直没有定下来,对此宁氏表示了相当的不满。自然而然的,她已经准备好了,等一回京,就立刻替儿子操办起来。 不过她在山上待了二十几年,对京中有女儿的人家,是一点都不了解了。但好在宁家人一直都在京城,托他们帮忙打听,自己再趁着宴会等时机亲眼相看,总能找到合适的女孩子。 楚熠阳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人家明目张胆地表示,自己想要的妻子,一定是温柔似水以夫为天,最好小巧玲珑,加上胆小如鼠,那就最好了。总之,跟姐姐楚阳娿,是万千相反的类型。对于楚阳娿这种为了离婚敢上战场的女人,他是受够了。 伏天七月,骄阳似火,在徐州休养了四个月的楚阳娿,终于准备启程回京了。 云起是皇帝,他的仪仗队伍浩浩荡荡,可以想见,每到一处,就一定有百姓跪地相迎。 国家新定,为了安抚百姓,到那时云起少不得亲自接见予以鼓励鼓励。 其繁琐扰民难以想象,好在云起平定了内乱,在民间声望极高,百姓都没有什么怨言。 楚阳娿的担心,云起根本不放在心上。他这个人,只将天下当做一种工具。好在为了打压士族,他不得不善待这工具。 庞大的队伍光是准备都十分繁琐,他们启程前一日,正好是龙舟节。 作为皇帝,云起启程回京,当然要有一个仪式。 这个仪式本来应该在楚家祖宅举行,但介于以后对世家的计划,云起决定将举行地点改在东皇太神庙里。 那一日艳阳高照,楚阳娿穿着轻巧但庄严的礼服,陪着云起一起站在祭坛之点鼓祭神。 有皇帝亲自参加的龙舟节,比从前更加热闹。 沿街几百面大鼓便轰隆隆响起来。穿着彩衣,裹着红绸锤的舞者们,开始跳着唱着,从跨江大桥中央出发,他们跳着舞,往四面八方分散而去。要在城内主要街道跳一个来回,最后在龙舟开浆之前回到出点点。 河中央,几十条各式各样的龙舟一字排开,等着比赛开始。 河对岸,敞开的戏台子敲锣打鼓,已经开始第一场朝花小调。 街上超旗飘飘,人声鼎沸。叫卖的商贩们喜笑颜开,专往人群深处走。这时候龙舟赛尚未开始,但占位的人群已经密布河岸。 仆沣人光着脚,穿着洁净的衣服跪在路边上聆听神乐,他们时而抬起头,望着神庙最高处,他们知道,他们的帝王他们的神,就在那里。 东皇神庙是一座占地上千亩的巨型神庙,神庙由主殿副殿,小镜台三部分组成。 神庙大广场,就是主殿外面的一块空地,则快空地是推平了一个小山头建成的,广场上铺就的青石板从几百里之外的喻岚山上开采运来,每一块都有上千年的历史。 广场东西南三侧,每一面都有巨型石兽坐镇。这些石兽形态不一形状各异,每一个都有五六米的高度。 广场上密密麻麻全是人,这里没有一个女眷,全部是清一色的男人。 相比起江岸街上热闹来说,这里气氛就要庄重严肃很多。 此时,他们庄严肃穆地望着主殿方向,那里一尊巨大神像表情肃穆居高临下地望着远方,无视祭拜它的芸芸众生。神像之下,一白须老者,说了什么,之后,一声鞭响,所有人都严肃起来。 鞭声传了很远,怀江岸边得了命令,同样回一声鞭响。然后,震天锣鼓突兀地响起来,唢呐声,爆竹声,唱喝声一齐迸发。排列成行的龙舟利箭般飞了出去。龙舟赛,正式开始。 与此同时,神庙广场也震动起来,几百名红衣舞者踩着鼓点,翩翩起舞。那是属于男人的舞蹈,充满力量,蛮横而又张扬。 九百四十多人组成的矩形方阵,他们随韵而动整齐划一,每一个舞步,每一个回转,都让人忍不住跟着一起跳跃。 天地之初,众神降世 一边看着舞蹈,楚阳娿想起了弟弟的讲解。 不会一会,乐声发生改变,阵型也开始由之前的整齐划一变成了几个不同的队形。舞者们的节奏也随之改变。 这里是上古之时神魔大战,黎民百姓遭受波及的场景。 接下来就该东皇太一出场了,想必上次,爬在石兽背上,此刻站在高处的楚阳娿看的更加清楚。 作为广场上唯一的女性,楚阳娿知道,今天之后,有些习俗,需要慢慢改掉,这样美好的场景,男人怎么能独占呢?所以她要做好表率。 然后她低头,不小心就看到她的父亲,老男人正低着头对身边的人小声说着什么。他身边的人穿着青色长衫,面容白净,啊!那是她做了男人装扮的娘亲。 就在这时,一支利箭唰一声射了出来,穿在了广场门匾之上的圆环里。那箭尾束着白绫,白绫坠地,一个红色身影自大殿高处飘了下来。 那是一个青年,他身型修长挺拔,行动轻灵矫捷。一落地,便随着鼓乐舞动起来。 他二十五六岁模样,带着纯黑的面具,只露出下巴和一双冷淡庄严的眼眸。他的出现,似的舞者阵型又开始变化。 青年的舞蹈,更像是一种武术,每一个动作都张狂有力。 长发如墨,红衣似火。 随着他的舞动,场上舞者纷纷改变舞步阵型。几百上千人随着鼓乐高声吟唱。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 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 瑶席兮玉瑱,盍将把兮琼芳; 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 扬枹兮拊鼓,疏缓节兮安歌, 陈竽瑟兮浩倡。 灵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满堂; 五音纷兮繁会,君欣欣兮乐康。 吟唱完毕,阵型在此改变,原本合欢喜乐的乐声突兀气加快了,现场也从一片欢愉变为肃穆。鼓乐渐盛,舞步越快,舞者轮换,阵型更迭。 这不是一台舞蹈,这是一场战争。少年指挥着千军万马,他衣袂翩然,一举手,阵马风樯,一投足,凤翥龙翔。 此时所有人已经完全沉迷其中了,他们表情严肃,目光深远,好像回到那上古战场。耳边,是黎民的哀嚎,鬼神的暴怒,昏天暗地。眼中,是那红衣青年翩然衣袂,和诡迥莫测的舞步,蛮横,而又张狂。 楚阳娿认真又认真地看着身影,发现他光着双脚,却如踏云采雾搬,行动如风,健捷如电。 跟当年的云起风格不同,但也不遑多让了,楚阳娿想,这是她的弟弟啊!没有想到,十多年后,当初带着他偷进神庙的小少年,有朝一日也成了舞台上的东皇太一。 楚熠阳眼眸中也闪着光亮。 那是东皇太一,所有的舞者都是两个时辰一换,东皇太一必须连跳三天三夜。 他曾经说过他要得到那个位置,今天他愿望成真,一定十分高兴。 看着看着,楚阳娿就转过头,将目光停留在了身边男人的脸上。 这是她的帝王,是她的丈夫。 他面容绝美,气质高雅,万千人中唯一。 时光穿梭,她好像又回到了当初,看到那个身穿红衣的领舞少年,他一个舞步,一个动作,勾魂摄魄,刹那间将她俘虏了。 想来云起至今以为,他们初见,是在庙中那小院子里吧? 楚阳娿嘻嘻直笑。 阳光直照在她脸上,让她秀美的面庞,好像发光了一样。 云起看着她心动不已,忍不住问起来:“你在笑什么?” 楚阳娿悄悄捏了捏他的手心,说:“想知道?不告诉你。” “那你怎么才肯告诉我?” “要等……等哪天我们老得都要走不动了,我再告诉你吧。” “好。”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 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 瑶席兮玉瑱,盍将把兮琼芳; 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 扬枹兮拊鼓,疏缓节兮安歌, 陈竽瑟兮浩倡。 灵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满堂; 五音纷兮繁会,君欣欣兮乐康。 舞者歌者们还在唱,楚阳娿噙着笑,小声跟着哼:洛水扬兮碧洲下,有美人兮,可入画……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 呜呼哀哉,终于完结了。 本文是我第一个完结大长篇,中间有过卡文有过大修,还有不少 不尽人意。 但的确也是我认认真真努努力力写下来额,非常感谢一直以来支持我追随这本书的读者,谢谢你们忍耐着将此书看完。 尤其是,到了后面,更新十分不给力,不仅我自己,各位读者也受尽了折磨。 对此我很抱歉,因为本文和谐原因,砍掉了两卷内容(宁安一妻两夫的情节一起楚天阳咳咳的情节)所以要去掉这些情节又要把服侍衔接起来,让我写的十分痛苦。 下一个文从大纲就要避免这些问题,争取把坑品提上去。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