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影帝成双 作者:小宴 [ 一句话文案 ] 抢了前辈的影帝,那就只有一个下场——何以解忧,唯有肉偿。 [ 恶意卖萌文案 ] N年后,某个采访中,小陆影帝被要求回忆出道的血泪史。 静默了三秒钟以后,小陆影帝说: “当时哦,我的搭档,也是个前辈,容庭老师,他出道七年, 两岸三地演员影视类奖项提名大满贯,但是一个都没拿到过……倒是我,” 他顿了顿,笑得很欠揍,“那是我第一部戏哦,拿了戛纳影帝。” 主持人追问:“那容庭没有生你气吗?” 小陆影帝淡定微笑,“当然没有,容庭前辈教会我许♂多♂事情。” [ 扫雷 ] 主受;傻白甜文;亲妈忍不住就会开金手指;1v1;HE;男主会做导演。 人物、作品都没有原型,全靠作者脑洞漏风风化而成。 内容标签:娱乐圈 励志人生 甜文 现代架空 主角:陆以圳,容庭 ┃ 配角: ┃ 其它:1V1,HE,娱乐圈 ==================   第1章 选角      三个副导演一齐注意到陆以圳的时候,他正在给演员说戏。   在几个一米八五平均线的男演员里,穿着白色短T,身高不过一米七八的陆以圳显得有些孩子气,不过他神情很严肃,但说着说着,却又手舞足蹈起来,大概是在给演员做示范。再过一会儿,几个演员哄堂大笑,陆以圳脸上也露出了点得意的神情。   比起旁边几个或站着,或靠着,虽然也很认真地在倾听,但眉眼里多了几分散漫的大高个,陆以圳的表情实在是称得上活灵活现。飞扬的眉眼里,是很容易将人感染的朝气。   三个副导演彼此看了下,大概都没想到找人会这么顺利。其中一个人开口,“王主任,那个男孩子叫什么?”   “哪个?”王宏军一头雾水,聚在舞台边上的男孩少说有五六个,他们又站在礼堂的最后一排,谁知道问得是谁。   不过,他已经有了点奇怪的预感,“那个矮了点的?”   “是他,不过,也不算矮了。”   依然是那位副导演,这回王宏军却不敢懈怠。这位副导演叫宋丰年,在圈子里很有名。他是第五代导演谢森的老搭档,几乎是专司为谢森选角,之前传闻的“森女郎”,其实多半选自宋丰年手下,而这一次,他来到央影学院,则是为谢森的新作品挑选男一号。   “他不是我们学系的,叫陆以圳。这小孩儿是导演班的,才大一,不过挺活跃,帮着大三的排戏呢,我也听学生说起过他,很有才的孩子。”   能让隔壁学系的系主任都记住名字的新生,果然很活跃。   宋丰年听了没说话,依旧远望着。不过这一会儿,陆以圳也注意到他们了。   “哎,各位……”原本还在数落男一号白宸的台词总是背串的问题,陆以圳忽然收住了话头,“我说个事,你们听了可千万别回头,那边,好像来了几个选角导演。”   陆以圳此话一出,几个演员身体都本能地绷直。   这里头五个男演员,三个女演员,都是学校里还没怎么拿到过上镜机会的学生。在表演系,出挑的同学一般进校开始,就能接到一些片约,或者通过试镜拿到比较好的机会。而这八个人,俨然已经落后于主流了。   不过,没有机会也要制造机会。像这场话剧,就是从表演系发起组织的,即便不能被影视导演相中,签约戏剧工作室,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选择。   见大家这么紧张,陆以圳不由得笑了,“哎,既然有人盯着,那咱们也甭废话了,重新再把第三幕走一遍行不行?各位师哥千万给力啊!”   小鲜肉如此懂事,学长们都感激地拍了拍他肩膀,白宸从他身边走过,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他们是选角来的?”   陆以圳眉毛挑了挑,他天生皮肤白,眉毛也不算重,这表情做起来,颇有点风流的意思,“这还用问?王老师陪着,这么客气,那几个人眼神又光扫量咱们,还能是干啥的?”   白宸刚才其实就站在陆以圳身边,也面对着那些人,可说实在的,这些细节,白宸就没注意到,更别提想这么多了。这样敏锐的观察力,倒真不是人人都有的。   他闻言笑了下,拿肩膀一顶陆以圳,“行,小子,火眼金睛,师哥们以后谁红了都忘不了你。”   陆以圳不以为然地抬腿踹了他一脚,“快滚吧,连台词都记不住,还想红?”   说说笑笑着,白宸也进了后台。   陆以圳走到礼堂中间的位置,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个按铃,轻轻一按,“叮”的一声清脆,第三幕启。   与此同时,宋丰年侧首,“王主任,我觉得这孩子不错。”   -   四幕戏,一幕幕走完,再从头到尾串了一遍,已经是晚上七点了。问题还是不少,陆以圳有些苦恼地翻着笔记本,而几个演员已经累得不行,勾肩搭背地往礼堂外头走,路过陆以圳的时候,还不忘推搡他一下,“哎,导演,晚上去不去喝酒?”   陆以圳耸耸肩,“你们去吧,明天的课让交小传,我还一个字没写呢。”   白宸留在最后,好像想说什么,但到了儿也没开口,“我先走了。”   陆以圳的眼神从白宸的脸上滑过,却故意装作不察,“师哥一天也辛苦了,明儿晚上我请大家吃饭。”   “嗯。”排戏的时候一板一眼,不排戏的时候,小鲜肉倒是很礼貌。白宸想起刚才那个选角导演拿着手机偷拍陆以圳的样子,低头笑了笑,抬脚迈出了礼堂。   而陆以圳望着白宸的背影,却是若有所思。   在表演系里,白宸的长相真算不得出众,但功底扎实,又是少见的爱研究表演的人。可惜的是,白宸丝毫没有进军影视圈的想法,他已经决心走话剧这条路子,以后兴许还想留在母校做个老师,从执导者的角度来看,白宸一些微表情很丰富,表现张力却不够,这些都更适合大荧屏,而并非舞台。   陆以圳满心壮志地想,等他有一日成了大导演,一定找白宸拍部电影!   “同学。”雄赳赳气昂昂迈出礼堂的陆以圳,很快被人打断了脑补,面前是个眼熟的中年男人,小胡子集中在下巴上,黑框宽边眼镜,胖,唔,还穿西装,不过是休闲款。   这是今天来选角的人。   旧脑补未死,新脑补又生,陆以圳琢磨着,今晚的人物小传,要不就写他吧!   “同学你好。”见陆以圳发呆,宋丰年非常自觉地又喊了他一声,然后伸出手,“我姓宋,叫宋丰年,是谢森导演新剧组的副导演,负责选角。”   这一串自报家门,让陆以圳从痴呆,变成了惊呆,他不是没听过宋丰年的大名,只不过从来没见过活的!   我的妈呀,怎么比百度百科里的照片胖那么多?   宋丰年不自知,因为见过他下午排练时候的样子,对他的满意度已经达到了99分,这会儿年轻人因为见到圈内菊苣太惊喜而导致的怠慢(也是个脑补大手),也很轻松得到了宋丰年的原谅。   “有时间聊聊吗?”宋丰年宽厚(脸宽、双下巴厚)的笑了笑,“本来应该让王主任出面联系你,不过他有事,我又比较着急,所以先找上你了。”   陆以圳总算回神,虽然有点莫名,却还是十分荣幸并懂事地双手握住宋丰年,“宋老师好,我刚才没认出您,真是幸会幸会……您有什么事吗?我、我请您喝杯咖啡吧!”   挑了央影旁边最贵的一家咖啡厅,陆以圳搓着自己的小手,颇有几分期待地望着宋丰年,“有什么能为宋老师效劳的?”   年轻人……真是,明明很有礼貌,说话也很有分寸,可不知道为什么,陆以圳这样瞪着眼睛滴溜溜的样子,实在让宋丰年觉得好笑,有点像……嗯,精灵鼠小弟。   “听说你学导演的?”宋丰年故意绕弯子。   “啊,是。”陆以圳有点意外,却很快开启了自己的脑洞,这是替谢森导演找副手?还是……宋丰年要给自己找助理?   宋丰年全然不知道陆以圳已经自己为自己打开了一个新世界,“我刚才看到你在排戏,挺不错啊,想做戏剧导演?”   唔,这是想搞投资?“我学影视导演的,戏剧这个……纯属帮忙,不过,也是锻炼的机会,毕竟我刚大一,还有很多发展空间。”   不卑不亢,说话也还算滴水不漏,宋丰年摸摸下巴,对陆以圳越发满意了。   一开始碰头会上,几个导演就商定好了,这么年轻的角色,找个老戏骨只怕是会落入刻意,不如就找个年轻人,本色出演。   这要求看起来固然简单,但真找这么个人,还挺困难。宋丰年没少帮着找演员,大学里进出得多了,也就知道,现在的学生,尤其是这个圈子里的,想找个至少看起来单纯、阳光,还要一眼看过去就能察觉里头灵气儿的,那可真不容易。   不过宋丰年万万没想到,今天出师第一天,就叫他遇上陆以圳,真正是令他眼前一亮,他看过不少遍剧本,陆以圳从舞台上跃下来,又招呼人的那几个表情,真的是神采飞扬,生动极了,活脱脱就是角色的翻版。   虽然不是表演系科班,但好歹是学导演了,会演才能会导,肯定还是有点功底的。宋丰年把陆以圳的照片发给了谢森,简单介绍了下情况,果然,谢森导演也表示会不会演戏都是小case。   谢导在圈内出了名的会调。教新人,否则也不会捧出一代代“森女郎”了。   想到这里,宋丰年深吸一口气,切入主题:“是这样的,不知道你对演戏有没有兴趣,我正在帮谢导寻找合适的男演员,是并列男主角。”   嘎?   演戏?   “你的外观、性格,都让我和另外几位副导演非常满意,但是不知道你个人有没有走到台前的想法?”   陆以圳有点懵,说实话,太还不太懂演戏为什么要找他,但天生跳跃又敏锐的思维,已经本能地去思考会是什么戏,脑海里甚至翻出了谢森导演的作品库,如果有并列男主的话……   “我能先看看剧本吗?”毕竟不是外行人,陆以圳的想法很理性。   然而,宋丰年却是摇了摇头,“在签订合同之前,剧本我是不会给你看的,首先我要确定你的参演意愿,才可以大概给你说说戏,看看人物小传,以及,题材。”   诶?连题材都不能提前透露?那看样子,铁定不是以往拍过的故事片类型,估计也没可能是谢森比较擅长的武侠类型的商业片……   陆以圳随口试探,“谢导不会要拍同志题材吧?”   ……??!!   宋丰年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怎么知道?!”   就差掀桌子了。   陆以圳摸摸耳朵,“猜的。”   于是,当天晚上,陆以圳就直接被宋丰年带去了谢森导演在北京的家里。   当时,谢森在想,哪个混蛋往外透露了老子的题材!   而陆以圳却是恹恹的——妈蛋QAQ明天的作业肯定交不上了。      第2章 主演      交不上作业的忧愁,在陆以圳见到穿着一身家居服的谢森导演以后,刹那间灰飞烟灭。   活的宋丰年算什么!活的谢导才是他的追求!   这回不用人家自我介绍了,陆以圳非常真诚地鞠了个躬,“谢老师您好!”   谢森都五十多岁了,来的路上陆以圳一直在琢磨,他怎么会想起来要拍个同志电影,自己又怎么被宋丰年给瞧上了。   看看自己手脚,哎呀,真是宇宙第一直男好不啦!好想改名叫陆宇直!   不过腹诽归腹诽,陆以圳从一开始都没表现出对这件事的反感。这毕竟对他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机遇,演不演戏陆以圳完全无所谓,关键是……能接触到国内这样一线的大导演!能拿到宋丰年的名片!这是他多少同学梦寐以求的事情啊!   更别提,眼前,他还被谢森邀请到了家里来,坐在了谢导家里的沙发上,喝着谢导亲自泡的茶,听着谢导温和平静的声音响在耳边——   “小陆是吧。”谢森虽然咖位大,但在圈子里的好脾气也是众所周知,“我听丰年介绍过你了,你怎么猜到我题材的?”   陆以圳本想老老实实说胡猜,可料也知道,这话人家未必会信,也显得不那么尊重。脑子里转了个弯儿,陆以圳带出了三好学生一般的笑容,“不瞒您说,我开口时心里还有点打鼓,觉得自己想极端了……当初宋老师说您要拍的片子,连题材都不能透露,我寻思一定是您没拍过的片子,要么是为了宣传保密,要么是题材敏感才保密……照理来看,宣发方面,应该是越热闹越好,不说自己炒作吧,按照谢导您的名声,肯定也有不少记者会关注,提前爆料。”   一边故作严谨地推测,陆以圳还一边小捧了一下谢森,“所以,我就觉得,可能是题材比较敏感……就随口猜了个同志题材。”   谢森导演似笑非笑,“随口?小同学倒是蛮谦虚。”   陆以圳权当没听出来谢森的刺探,照旧一脸真诚,“您过奖了。”   看他这副模样,谢森反倒没什么脾气了,他与宋丰年对视一眼,这才说:“丰年挑选演员,眼光一向很独到,不过,我们挑上是我们的事,愿不愿意演,决定权还在你。”   陆以圳很奇怪,“谢导,您不让我试试戏,就能决定叫我演?还是说……就算我答应了,也随时有被换掉的可能?”   他担心自己在其次,首要问的,其实还是想知道电影内容。   谢森为他的古灵精怪一笑,避重就轻,“你肯演,我们当然要签合同,签了合同,即便你演得不好,那我们当然也不会单方面解约,毕竟你是年轻人,我也好,其他副导演也好,都是愿意帮助你的。”   这话很值得咂摸,陆以圳想,谢导倒是为了这角色,不惜从头教起了……还真挺符合他在圈子里一贯的口碑与名声。   陆以圳有点动心了。   “谢导,演不演戏倒是次要,能跟您合作其实就很诱人了!不过,不是我拿大,实在是……这题材敏感,内容又……况且,我还不知道您和宋老师为什么选中我呢!”   谢森依然保持着笑脸,因为在自己家里,他就穿着一套淡灰色的睡衣,五十多岁的人了,几丝偶尔冒出来的银发,还有眼角的皱褶,都衬得他越发和蔼。“这样吧,我可以拿人物小传给你看一眼,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要签一份保密协议。”   “这个自然!”陆以圳答应得很爽快。   谢森站起身,“那好,过两天,我让丰年再去学校找你一趟,带上小传、协议还有合同,你现场签,签完了看,看完了,丰年还要把小传带回来。到时候,如果你同意出演,丰年会直接把合同留给你,若是不同意,那我们也尊重你的意愿。”   于是,再见到宋丰年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的周五了。   央影的学生不少都是北京本地人,即便不是……大概在北京也都有个“去处”,下午五点左右,校门口熙熙攘攘,最是热闹。俊男靓女不计其数,奔驰宝马保时捷像不要钱似的堵在门口,喇叭声此起彼伏。   陆以圳踮着脚睃了一圈,总算发现人群里的宋丰年,这么大的腕儿,不显山不露水抄手站在车流之中,来往那么多想跻身演艺圈的年轻男女,却没有一个认出他的身份。陆以圳在心里叹息,面上却笑嘻嘻的,“宋老师,又麻烦您跑一趟。”   宋丰年伸手往他肩上一搭,两人身高差不多,像是久违的哥们儿,“没事,这边来,到我车上去说。”   是辆不能更低调的沃尔沃,陆以圳瞥了眼停在他后面的大奔,自己开车门,坐进了副驾的位置。   而大奔里,一双黑亮的眼,从陆以圳路过的身影上滑过,他身后是谢森的声音,“就是这个小孩儿,还不错吧?”   即便在谢森面前,那人也惜字如金,“嗯。”   半晌,他却扭开目光,“好几年没回母校了。”   -   刷刷刷地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陆以圳便兴奋地接过了人物小传。   而坐在驾驶位上的宋丰年,却是盯着陆以圳的签名好笑起来,签得这么潇洒熟练,不知是不是为自己出名做的准备?小伙子虽然看起来很踏实,但一定也做过明星梦吧?   陆以圳这回是真没察觉宋丰年的心情,而是逐字逐句地读着人物小传。他满心里都是一个念头,前辈果然是前辈,短短一千多字的小传,提纲挈领地勾勒出一个极为生动丰满的形象。   想到被宋丰年和谢森都看中自己来演这个角色,陆以圳还是挺开心的。这男主俨然是个样貌不错,聪明又机灵的年轻人。如果说有什么美中不足,那就是命运对他太残忍了。   陆以圳读完,颇有些怅惘,“看样子要写个悲剧咯?”   宋丰年点头,“这种题材,很难写出皆大欢喜,是部文艺片,谢导想拿去走电影节。”   陆以圳本来脑洞就大,虽然没看到真正的剧本故事,但已经通过小传里的笔墨,自然而然去想之后会发生的故事……这是个蛮正能量的主人公,虽然出身贫寒,却始终怀揣着希望。   当然,越是对未来充满希望的人,越容易失望,越是这样对万事都怀抱相信,十分顽强的人,就越容易遭遇命运的滑铁卢。   “刚极则辱,慧极必伤。”陆以圳敲了敲小传,俨然还沉浸在这里面,“宋老师,我觉得,我可能很难演出男主角那份坚韧,尤其是他不仅要背负一个男人的责任,是两个人……或许去演庇护一个女人很容易,但是,唔……对方也是男人的话……”   宋丰年笑了笑,“不要紧,你不需要背负那个男人。”   ???   “你是被背负的那一个。”   宋丰年说得已经很委婉了,但这依然无异于在陆以圳心里炸开了一个巨雷!   “搞没搞错,宋老师,这这这……我演得是个……”陆以圳觉得自己舌头都开始打结了,“是那个?”   宋丰年故意装作听不懂,“哪个?”   陆以圳嗫嚅,“那个……偏女性的?”   宋丰年肩膀一耸,不置可否。   陆以圳别扭极了,本来还挺感兴趣的故事,一下子被人兜头泼了冷水,“这,我可演不好。”   宋丰年觉得这小孩子讲话可真有趣,他第一反映居然不是说自己不肯演,而是说自己演不好,那就是还有戏咯?不过他只是望着陆以圳,并没有接话。   陆以圳屈指揉了揉鼻子,被这么盯着,他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宋老师,能得到您的欣赏,我真的很荣幸,但是吧……我跟这个角色不太符合啊。演个,咳,是吧?我还能努努力,您要我演这个,我真的……您也是男人,是吧,咱们男人,都懂的。”   宋丰年简直啼笑皆非,他是男人没错,可眼前这小伙子,充其量是个“男孩”罢了。不过,作为一个老油条,宋丰年根本没有纠缠这个话题,只问他:“你对做演员这个事情怎么看?你对自己的未来,有没有过具体的规划?”   陆以圳皱了皱眉,很老实地回答:“我没考虑过做演员的事情,以后的话,如果有可能,其实还是想做导演吧。”   宋丰年一笑,“你看,既然这样,你就更不用顾忌那么多了,这片子不会在国内上映,知道的人肯定不多,对你没什么影响,再者说,你以后又不当演员,也不害怕戏路的问题,能跟谢导合作这部片子,反而能让你认识更多圈内人,对于你未来的发展,反而又不少助力。你跟在谢导身边,多学习学习,不比你坐在课堂里进步要大?”   果然,陆以圳的态度松动了一点,“那,宋老师能不能透露给我,另外那个人?”   宋丰年顿住,一时没说话。   而在另外一辆大奔里,原本的收音机,却正在传出沃尔沃里的对话。   谢森与身侧年轻男人对视一眼,见对方只是片刻的迟疑,接着便点了头。   于是,谢森对着麦克说:“告诉他吧。”   与此同时,宋丰年对着陆以圳说出了那个名字:“是容庭。”   陆以圳愣了一秒,宋丰年但见他瞳仁里忽然闪了一下,紧接着,整张脸上都迸发出光彩,“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宋丰年本能地往后躲了一下,还扶了扶自己的蓝牙耳机。   大奔里,原本因为听不清两个人的对话,而把声音调到最大的音响里,发出几乎要震天的叫喊声。   “演!我演演演!”   谢森噗哧笑了出来,一边挖挖耳朵,一边侧首去看身边的容庭,“你的魅力倒比我大。”   容庭嘴角抽了抽,毫不客气地接口,“一般大。”   然后,他推开车门,下了车。      第3章 关注      见陆以圳激动的样子,比见到谢森的时候不知夸张多少倍,宋丰年忍不住问:“你是容庭的影迷?”   容庭出道准确算来有七年了,从刚上大学开始断断续续拍一些电视剧,因为外形太过出色,他第一部戏就是男二号,并且成功被华星影视签走了。接下来几部男一号让他积攒了不少人气,直到大学毕业,又被谢森导演相中,找他拍了一部武侠电影《盗马》,虽然是男二,但却大大拔高了容庭的地位,让他一跃从二三线的男星,蹿入准一线的范畴。   从这以后,容庭接的基本都是国内各类型的电影,男一男二都有,人气旺盛得很。与此同时,他的商演身价也正急剧上升……换句话说,是谢森为容庭打开了荧幕大门。当然,知道内幕的宋丰年,确实要摸着良心说一句话,容庭自己的演技,也是有目共睹,不红才怪。   哪知,陆以圳摇摇头,“算不上影迷,就是觉得他挺惨的……”   这种走红速度,照例说,怎么都该捧几个奖杯回家了。但容庭在圈子里最出名的事,就要属他大满贯提名,却从未拿过奖。   连个新人奖都没得过。   娱乐新闻总拿他这件事开玩笑,若非如此,陆以圳也不会对这个演员产生兴趣。   “我看过他拍的所有作品,咳,坦白讲,我觉得容庭真的是不走运。”   陆以圳的眼睛一闪一闪,根本藏不住那点幸灾乐祸的意思,而早在他开口之前,宋丰年已经悄悄把窗户打开了一点,以便站在车外的容庭,能够听见陆以圳是如何夸(嘲)奖(笑)他的。   “其实《盗马》那部片子真的是人保戏的典型,如果不是女主那么漂亮,足够让男主一见倾心,并且有动力去为她盗马,不然真是逻辑死啊……容庭演那个小马夫,真是打动人,啧啧,我前女友出了影院就抱着我喊要嫁给男二。”   “前女友?”宋丰年脸上的肉抖了抖,“盗马上映的时候你才几岁啊?”   陆以圳僵了下,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高一吧……哎呀,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容庭那部戏演得那么出彩,提名那么多奖,居然一个都没拿到,我记得当初中视奖的评委会还出来回应呢,说是乌龙,最佳男配的评委觉得他肯定可以拿到新人奖,新人奖的评委又认为他已经拍过不少电视剧,不算新人,这套说辞,真是骗鬼都嫌太幼稚,哈哈哈!”   他发出最后三声笑音的时候,宋丰年忍不住就把目光挪到车窗外面去了。原本还站得笔挺的容庭,这会已经弯下腰来,一贯镇静的一张面孔,竟难得出现了点不自在的表情。   尽管时隔三年,评委会当初那番话,应该并没有从容庭的记忆里被抹去吧?   大概是因为不想再被人这样评头论足下去,容庭敲了敲车窗,“宋老师。”   陆以圳原本还有一大堆关于容庭的评价没来得及开口,忽然就被天外来音打断。他猛地回头,但见车窗外,一个棱角分明的脸,顶着大黑墨镜,离他只有咫尺之遥。   这人怎么这么眼熟……?   “容庭啊。”宋丰年微笑开口,“有事吗?”   车窗慢慢降下来。   一点极清淡的味道,随之萦绕在了陆以圳的鼻间。   “谢导说晚上还有事,请您快一点。”   “哦,好。”   两人简单寒暄了几句,容庭就回身要走了。   哪知这时候,陆以圳忽然推开门跳下车,“哎哎等等!”   他没敢喊容庭的名字,怕招来粉丝。   容庭很给面子地站住了,回头,挑眉,却一句话都没说。   不过,陆以圳给他脑补了一句话——“?”   是的,一句只有符号的话。   “那个……我叫陆以圳,是之后要跟你合作的演员,你好。”陆以圳不了解容庭的脾气,没敢伸手求握手。   不过,陆以圳深感自己这个决定坐的非常正确。因为容庭只是认真地盯住他(陆以圳自己脑补的墨镜下的表情),淡淡地问:“合同签了?”   陆以圳愣了下,呆滞地摇摇头。   容庭嘴角微扬了一点,那弧度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他真的走了。   陆以圳站在风里,孤独地凌乱了。   男神,你为何如此高冷QAQ。   -   其实答应签订合同,后面的事情虽然繁琐,却也顺利多了。   宋丰年照例叮嘱陆以圳,“你虽然已经成年,法律权利独立,但最好和家里人说一声,毕竟题材敏感,不要惹出麻烦。学校那边,我会联系,你安心读书,等待进组即可。这个期间,你可以给自己找个经纪公司,如果不方便,打电话给我,我帮你联系也行,合同附带有保密条款,仔细读,具体内容不清楚,可以找律师咨询,片酬的话,十万,可以接受吗?”   “可以!”陆以圳完全没什么脾气,一则他年轻,没经验,也实在没有跟宋丰年讨价还价的资本,二则,他不缺钱,也就不计较钱,况且这个价格也差不多是业内对待新演员的普遍行情。   宋丰年点点头,“那家里,一定记得说清楚。”   陆以圳笑,“您放心吧,我妈不干涉我这些的,她很开明,肯定不会给剧组添麻烦的……不过我爸,呵呵。”   阳光灿烂大男孩突然阴冷地呵呵一声,让宋丰年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不过陆以圳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完,“总之您放心,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抱着合同,陆以圳简直舍不得放手了。   宋丰年对陆以圳好像天然就带点信任感,“那行,你去吧,开机估计还要在一两个月,你不用急,也别漏口风去,学校那边,到时候我会亲自去打招呼。”   毕竟要带走一个学生,又不让人家说,甚至都不带透露信息的,非宋丰年亲自镇场不可。   陆以圳很明白,愉快地跟宋丰年分别了。   当晚,他自己翻了翻合同,也没找人来看,就签下了自己的大名,按照宋丰年给的地址快递出去了。   不过,在寄出去之前,他没忘把自己签名的地方拍下来。   十分钟后,陆以圳把自己原本叫做“朕要做学霸”的逗比微博名,改成了端端正正的“陆以圳”,然后把早就关注过的“容庭V”取消关注,再重新关注了下,顺手点了个私信,把签名合同的照片发送出去。   嘿嘿,不知道容庭看到以后,会不会跟他互粉?   因为怀揣着这样的期待,陆以圳第二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摸手机看微博,然而,他那个只有一百多粉丝,一半还是营销账号的微博,安静得像是一潭湖水。   陆以圳心沉了沉,有点不舒服。   把手机丢在一旁,然后爬下床去换衣服、洗脸刷牙……   唔,其实也正常,毕竟容庭每天涨那么多粉丝,不一定会注意到他咯,私信更不一定会去看……往外吐着漱口水,就好像要把心里的沮丧吐掉一样。抬起头,陆以圳摆了个笑脸。   果然,这样的小事很快就被陆以圳抛在脑后。   学校里的事情实在太多,帮着师兄排的戏,期末前要上,这学期还要自己拍一个三分钟的短片作业,剧作基础的老师把它的故事梗概打回来第三次了,要修改……既然要演戏了,偶尔还要去蹭蹭表演系的台词课,跟着他们出出早功。   与之相反,容庭倒是给自己放了个假。   “反正七月份《连城》就要上映了,热度保持一两个月应该没问题。”容庭一边接经纪人的电话,一边走到电脑跟前,随意地坐了下来,“那暂时就不接戏了吧,安心等谢导的消息。”   华星影视在国内根本算不上什么大的经济公司,它的主业主要是在电视剧集的制作上面,旗下艺人,其实也是以电视剧小生小旦为主……能一下子跃入影坛的容庭,真的是个特例。   “嗯……商演可以,你发我邮箱吧,我一会看看。”   既没能为容庭争取倒奖项,又没有多少电影圈的资源可以为他提供,于是,近两年开始,华星的经纪人邵晓刚在容庭面前越发挺不起腰杆,这会儿容庭说不想拍戏,邵晓刚连个二话都没有,又听他肯接商演,立马就要去整理手头接到的企业邀约。   “辛苦你了,那我先挂了。”容庭的语气始终是淡淡的,手机随手往鼠标旁边一扔,接着,他打开了微博。   粉丝上涨的数量让他都快忘记这世界上还有两位数的存在了,点开翻翻,现在年轻人的微博名字也是花样百出……什么小庭庭让我为你生猴子、做女人庭好……容庭面无表情,滚动鼠标滚轴的速度却是默默地加快,直接把页面拉到了最底端。   陆以圳。   好熟的名字。   翻页。   看完了几百来号新粉丝的名字,页面上终于不再显示那个增加的数字了。容庭又切换到未关注人私信的页面,简略地翻了翻。如常,有粉丝的表白,黑子的辱骂,直到最后,容庭又看到了那个名字。   陆以圳。   头像上比着v字手的笑脸让他总算意识到这人是谁,再加上发来的那个图片……容庭很快想起来,自己昨天对这个年轻人说了什么。   容庭表情没什么变化,随手点开了他的微博。   首页上基本都是转发的微博,偶尔几个也就是学校里的照片了。   他的母校。   手机叮的一声轻响,提醒他有了新的邮件,容庭没再有耐心继续翻下去,点了【返回顶部】,本能地去找【关注】那个选项。   但是,一秒钟的停顿以后,容庭又把鼠标挪开了。   电脑屏幕上,光标的位置移动到这一行的最右边,点中了“更多”。   菜单下拉。   【悄悄关注】上被打了一个√。      第4章 话剧      五一劳动节,从黄金周降格为三天小“长”假的五一,远没有过去那么被人期待了。但是,对于央影人来讲,它却依然是个盛大的节日。   一年一度的央影学院戏剧节,拉开了帷幕。   陆以圳执导的《自杀者登山旅行团》,亦将在戏剧节上亮相。   不得不说,陆以圳除了在导演上颇有自己的想法,宣传发行也是一把好手。   他编了几个黑色幽默的段子放在微博上,顺便搭配了精心制作过的主演剧照。别得不说,白宸颜正人帅,还是很吸睛的存在。   至于宣传词,鉴于原创剧本是戏文系一个大四的学姐,陆以圳非常不要脸的在微博里写上了“三大学院联袂制作”的口号。原本一出自发组织的小话剧,一下子倒颇有了点央影官方的感觉。   最狗血的是,央影的蓝色大V官方微博居然还转发了这条微博,多的话倒是没说,就两个字,“期待”。   这让陆以圳莫名都跟着期待了起来。   作为一个带点黑色幽默,主题则是反映社会现状的先锋剧,《自杀者登山旅行团》一下子就吸引了不少戏剧界人士和爱好者的关注。   连着看了学校推出的前五部戏,《自杀者登山旅行团》演出当日,陆以圳不得不小骄傲了一把,他的戏,上座率是最高的。   不过,一部真正值得夸耀的戏,与电影一样,必须是叫好又叫座的。   此刻,陆以圳在第一排最侧边的位置,手机屏幕提示他现在的时间,18:59。   他在心里默数三秒,数字滚动,19:00。   剧场内,灯光转暗,幕启。   强有力的音乐声在第一秒猝然爆发,作为开场,陆以圳一上来就选择了带有低音鼓点的音乐。原本剧场内还零零散散说着话、找着座位的观众不由得都下意识地转移注意力,聚焦在仍然黑暗的舞台。   十八个节拍结束,舞台上,镁光灯起。   五个演员已经并排站在了舞台中央,以极其僵硬的姿态原地踏步,就像生了锈的机器。   鼓点仍然在密集地敲打着,演员的步调也由一致渐渐散漫开来,他们之间的距离慢慢拉开直到各自散落在舞台不同的角落。   灯光与音乐同时结束。   三秒的停滞,一束追光灯打到舞台前侧的男主人公,白宸的身上,与此同时,刚才夸张、刻板的表演,也结束了。   这时,观众总算能将注意力集中到这个具体的人物上面。他穿着不太得体的西装,衬衫宽松得不像话,甚至从西服里挤出一个白色衣角。西装的肩线快要掉到了臂肘上,裤子也肥大得很,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   原本站立着的白宸往前迈了一步,裤子如观众担心的那样,真的掉在了地上。   全场轰然大笑。   陆以圳的心也随之一松……笑了就好,真正的戏,从此刻开始。   率先出场,努力装扮得体面的白宸,实际上是个保险推销员。   第一幕里,他分别向六十多岁的老人、四十多岁的全职太太与二十多岁的年轻白领推销了保险,然而,并没有成功。   在这一段里,台词设计得很幽默,白宸明明表现得无懈可击,却仍然莫名其妙地遭到拒绝。里面的很多桥段,都让观众时不时就爆发出阵阵笑声。然而,就在第一幕即将结束的时候,忽然横杀出一伙人,来向白宸讨债。   观众在这时了解到,狼狈的白宸曾经也是一个富有的房地产商,经济危机让他负债累累,最后沦落去卖保险。当高利债主再次追上头时,白宸猝然崩溃。   种种负面压力在观众面前暴露出来,白宸也随之因为承受不住债务,选择登山跳崖自杀。而戏剧性的转折便在于此,登山途中,他又遇到了之前那三位没有争取到的客户,这三人都认为自己不幸,别人的生活要幸福许多,正在激烈的争论着。   这时,白宸才知道,那老爷子是遭儿女抛弃的空巢老人,满怀怨恨。而全职太太实际上是一位失独母亲,她二十年来作为生活重心的儿子不久前因为车祸去世。至于最后的白领,则是因为隐婚关系的暴露,既丢掉了工作,又由于丈夫不满隐婚,刚刚签署了离婚协议。   与白宸一样,他们也是来自杀的。   就在这个时候,变故忽生。   小白领脚下一滑,突然跌下了山崖,幸亏白宸眼疾手快,将她牢牢抓住,三个人齐心协力将她拉了上来。就在小白领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那位失独母亲问道:“你不是要自杀么?怎么还要喊救命?”   这既是一个拷打,又无异于一种嘲讽。   唯有在与死亡擦肩而过以后,生命的可贵慢慢浮现。   剧情的走向终于显出一点光明——年轻的白领决定规划新的人生,老爷子也因为看到年轻人的不易,决定体谅儿女在外的辛苦,白宸则也认为,如果连死亡都不令人惧怕,那么生活为什么反而让人退缩呢?   于是,他们纷纷决定下山回家,放弃自杀行为。   而就在这一刻,失独母亲忽然跳下悬崖。   全场灯光猛地熄灭。   足足有三秒钟,观众才意识到这就是结局了。   稀稀零零的掌声响起,陆以圳的心一下子就被悬了起来。   其实原本的结局并不是如此,如大多数观众设想的那样,编剧原本的设计是一个大团圆结局。生命的可贵,不屈不挠的精神,才是编剧真正想要讴歌的。而其中的社会问题,则是一笔带过的噱头。   但陆以圳拿到剧本以后,立刻作出了更改。   社会人永远不会是无痛的,那些留给我们生命的伤疤,也并非每一个都会为时间所治愈。   再三犹豫之下,陆以圳选择了失独母亲这个特殊的角色,甚至是从一开始就表现得没有其他演员那么突出的角色,来结束生命。   长达二十年,寄托在孩子身上的情感,怎么会因为儿子的死亡就灰飞烟灭?当初独生子女的政策,在有效延缓社会人口增长的同时,难道就没有给留下过伤害?   但陆以圳真的不知道,他的决定是否是正确的。   灯光总算再次亮起,他甚至顾不得去看舞台上演员的谢幕,而是探着身子张望剧场,生怕这个时候观众已经走空。   出乎他的意料,座席上依然人头攒动,且伴随着主演一个个登台,掌声也越来越轰动,前排甚至还有人起立致意,一些认识演员的同学,也开始高声喊他们的名字。   ……成功了?   陆以圳还怔怔的,直到全场乱七八糟的叫喊最后化成了一个整齐划一的口号。   “陆以圳!陆以圳!陆以圳!陆以圳!”   前期的宣传,让陆以圳的微博确实迅速火了一把,况且他又是实名ID,很快就被大家记住了。   但这样的效果……   舞台上,所有的演员都面向了陆以圳的座位,甚至伸出手来表示邀请。   陆以圳脸开始发热,却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脚步,走上舞台。   原来,俯视的感觉是这样的。   黑压压的观众,他却站在最明亮的地方,所有的聚光灯为他而亮,所有的掌声为他而响,不知谁递来了一个麦克,站在他身边的白宸撺掇着,“导演,你不说几句?”   “可以吗?”陆以圳还有点懵,一开口,他的声音就清晰地响在了整个剧场里。   观众笑成一片。   “那好吧,我就为大家表演个单口相声吧。”陆以圳接过麦克以后,总算平静了点,底下的观众都在笑,甚至还有起哄的同学一直在喊“来一个”。陆以圳仔细想了想,真正开口却很简略,“希望那些我们以为会愈合的伤口,真的可以被时间抚平。”   -   五月底,央影学院戏剧节圆满结束,陆以圳万万没想到,《自杀者登山旅行团》居然拿下了学校颁发的银奖,他作为大一新生,更是一举获得了最佳导演奖。   而这部作品,也确实在社会上引起了不小的讨论,几家主流报纸的文艺版面,都出现了关于这部戏的文章。有关失独家庭的报导,一下子也变成了一个热门话题。   当然,最出乎陆以圳意料的事情,还是国内先锋戏剧领域一家有名的团队,秦筠戏剧工作室,找上门表示想要买到剧本版权。真正的编剧并非陆以圳,于是他很厚道地把编剧姑娘许依依的手机号给了对方。   考试周结束以后,陆以圳接到许依依的电话,对方表示,版权虽然没有卖,但她本人跟工作室签了约,已经正式进入到工作室工作了。这部话剧将会在今年冬天重新排演上映,而白宸则被保留了男一号。   陆以圳万分惊喜,“师兄不是一直想去演话剧吗?如果他也能跟工作室签约就好了。”   许依依在电话那边笑得很温柔,“我知道,我会尽力推荐他的,当然……我也很希望你能继续来执导。”   “我还是算了,对话剧的研究我也不多,学姐才是真正专业的,这次能给我这个机会,我已经很感谢了。”陆以圳一贯会说话,即便是推辞,也让人根本挑不出错。   当然,那时的许依依还不知道,陆以圳真正拒绝的原因是什么。   因为就在放暑假的第三天,就再也没有人能联系到陆以圳了。   是的,他接到了宋丰年的电话,正式进组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话剧是原创哒,现实世界木有。      第5章 进组      对于幻想过无数次,每天睡觉前都要拿来搭驻梦境、制造睡意的“进组第一日如何向大家自我介绍”,当陆以圳真正作为男主角被谢森导演亲自介绍给大家的时候,他却只来得及说一句“大家好,我叫陆以圳”。   然后,谢森迅速截过了话头,“大家有机会慢慢认识,好了,继续工作吧。”   三秒钟内,原本还围在陆以圳身边,一个个都带着热情洋溢的笑脸的工作人员,顿时作鸟兽散陆以圳茫然了一下,才听见宋丰年过来解释:“马上开机了,还有几个布景没有确定,大家都很忙,你自己在这里等会儿,我让我助理来找你。”   没等陆以圳跟他寒暄几句,宋丰年也抱着电话走远了。   在风里凌乱了一会,陆以圳才慢慢消化了进组第一天的现状。   ——前期工作尚未完成,其他演员还没就位,他是男一号,也是小透明。   只好为自己代言了。   于是,陆以圳非常知趣地躲到了一个不影响旁人的角落里,默默地望着不远处人仰马翻的内景搭设。半小时后,宋丰年所提到的助理终于一头大汗地出现,“陆以圳是吧?我是宋老师的助理,不好意思我有点忙,你现在跟我来,我带你去酒店。”   极快的语速,匆忙的脚步,连带着陆以圳都跟着紧张起来,直到两人上了车,才稍有平复。   “我叫何显,手机号是……宋老师说你没有签约公司,所以最近一段时间,我来负责你的日常事务。”   宋丰年助理的态度完全算不上热络,说起话来也大多是官腔。两人在车上没能寒暄几句,何显就以80迈的车速开到了一家招待所门口。   他一边打开后备箱帮陆以圳拿了行李,一边指了指对面的半岛酒店,介绍道:“大部分剧组成员都在那边,包括谢导、宋老师他们,不过谢导想让你尽快融入角色,所以找了个有点简陋的房间给你,希望你不介意。”   用简陋这两个字形容这里的房间,实在是一点水分都没有。   在楼道的尽头,随着何显推开了一间不甚牢靠的木门,一方灰蒙蒙的小窗格直接映入陆以圳的眼帘。   窗户底下是一张弹簧床,没床垫,只有一层军绿色的褥子,颜色有些发黄的浴巾横在床中间,大概是要替代被子的职能。   而除此之外,整个房间再没有包括空调风扇在内的其他陈设,粗略算下来,这屋子保管不超过四平米。   既然是要融入角色,陆以圳倒不觉得他睡这间屋子有何不妥。他在片子里饰演的角色是一个社会非常底层的小人物,故事时间又在九十年代中期,谢导想让他脱离一下自己的生活环境,也是情理之中。   只不过……陆以圳默默打开了自己的行李箱,蹲在地上,回头看向何显,“显哥,我本人住在这里没有问题,不过我的东西可能没法放在这。”   他指了指自己的箱子,“我带了两个单反四个镜头两个脚架一个闪光灯,还有点滤镜什么的,我放这小招待所不大放心,那门一撞就开。”   何显根本顾不上听陆以圳说了什么,整个眼球都被陆以圳的行李箱吸引过去了。   所谓单反穷三代,摄影毁一生,摄影器材这东西,从来都是一个比一个天价。别得不说,单是那两台单反,每一个的机身单价都要以万元为单位计算的。   明明是来拍戏,却带这么多贵重的、与他工作无关的东西,何显忍不住冒了点小酸泡泡,把陆以圳的行为贴上了一个“炫富”的标签,“带这些干什么,又用不着让你拍。”   陆以圳好脾气地笑了笑,“我怕学校会有短片作业嘛,只好把机子都拿过来,顺便也想拍点花絮给自己,算是纪念吧……”   虽然有些不悦,但考虑到对方男一号的身份,何显想了一会,“那这样吧,你把你衣服和生活用品留下,其他东西拿着,我先打电话问问宋老师,然后带你把它们放到保险点的地方去。”   二十分钟后,陆以圳站在了半岛酒店23层,随着“嘀”的一声响,推开了2305的门。   传说中的总统套房啊……陆以圳咋舌。   “东西放客厅吧,这里一时半会儿都没人住。”   为了给陆以圳找这间房,何显还特地跑回剧组找了趟宋丰年,正是三伏天里,他额头上的汗都有些止不住。   他有些不耐烦地把房卡递给陆以圳, “需要的话你自己过来就行,反正离得不远,拿这个卡还可以去吃早餐,健身房也能用。”   陆以圳认真地把卡收在了钱包里,“多谢显哥,给你添麻烦了。”   望着被安顿下来的机子们,陆以圳不无痛苦地想,你们这群小兔崽子,住得比老子都高级……   其实,距离正式开机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但这并不意味着没有拍摄任务的陆以圳,在剧组就是轻松的那一个。事实上,他之所以被提前“召唤”,正是因为他背负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形体重塑。   为什么要重塑呢?用宋丰年的话说,那就是“你照镜子看看自己,你怎么忍心让容庭对你下手”。   帝都长大的陆以圳同学,天生一身的细皮嫩肉,抛去肌肉问题不谈,脱了衣裳,其实还挺看得过眼的。   但宋丰年却坚持教育陆以圳,“男人对男人的吸引力,并不在他身上的女性特征,那么多女人容庭放着不要,偏偏爱上你陆以圳,你说是因为什么?首先,肯定是因为你也是个纯爷们儿!”   “不是容庭,不是容庭,是赵允泽……”陆以圳有些痛苦地扶住自己额头,“宋老师,请允许我再次强调一遍,请你不要用我们的名字代入角色……爱上我的,哦不,爱上许由的是赵允泽,我和容庭是清白的。”   宋丰年才懒得理他,高冷地挥挥手,“我哪记得住,俯卧撑去吧,许由。”   就这样一个月的时间,飞快地过去了。忙着健身、忙着背台词,甚至还忙着拿单反东拍拍西拍拍的陆以圳,几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   甚至没有注意到,微博上炒得火热的新电影《连城》已经上档。   而作为男主角的容庭,在全国跑了一圈首映礼,拍了四个杂志封面,刷足了存在感和之后,终于消停下来了。   7月26日,13:23,一辆低调的保姆车悄然停在了半岛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另一位男主角赵允泽的饰演者容庭,进组。   7月26日,18:00.   被谢森要求“体验生活”的陆以圳骑着三轮车,摇摇晃晃载着剧组的总摄影秦文桀回到半岛酒店。秦文桀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陆以圳的5D3,慢慢地拨动转盘,审阅着陆以圳最近拍的几张片子,“其实你也不要迷信定焦镜头,它有它的好,但掌握技术以后,变焦镜头也能拍出同样的效果。”   秦文桀是国内首屈一指的摄影师,与宋丰年一样,也是谢森的老搭档。   这一阵子,陆以圳一直坚持不懈地想要让秦文桀看看他拍的东西,照片也好,镜头也罢,但是与随和的谢森导演和长袖善舞的宋丰年比起来,秦文桀的脾气委实不算好,十次有八次里,陆以圳都吃了闭门羹。   今天算是比较难得,秦文桀工作不多,车子又刚好被司机开去定期修理,陆以圳自告奋勇载他回酒店,路上得到了很多句珍贵的,来自秦文桀的点拨。   两人一路聊着到了半岛,陆以圳背起相机,锁好了三轮车,跟着秦文桀进入酒店,“秦老师晚上还有时间吗?我电脑里有几张人像,想请您帮我看看。”   “没时间。”秦文桀在SAY NO上面一向无所畏惧,“以后再说吧。”   电梯停在五楼,秦文桀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的速度结束话题,离开电梯,门缓缓闭合,陆以圳无奈,只好继续往上走,来到23层。   他习惯性地右拐,摸出房卡,熟门熟路地走到2305的房间前,想都没有多想,伴随着“嘀”的一声,他刷卡开门,进到房间。   然而,再抬头。   陆以圳敏锐地察觉,这个房间进了保洁员以外的人!居然有一股很淡的属于男人的香水味!   他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的机子被偷了!   快步冲进了客厅,陆以圳迅速环顾四周,谨慎地观察起来,他希望不要破坏犯罪现场,最好还能发现点窃贼的蛛丝马迹。然而,屋子里整洁得不像话,除了沙发背上,多了一件西装外套。   哎?!还有贼能忘记带走衣服?这是新手啊……   陆以圳忽然愣住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出去。”   陆以圳立刻回头,卧室的门被推开了一半,柔黄的顶灯映亮了一张熟悉的、棱角分明的脸庞,还有整齐的八块腹肌,以及对方从小腹向下延伸的人鱼线……   “需要我解开浴巾吗?”容庭索性将门完全打开,他俨然是刚刚洗完澡,发丝滴落水珠,沿着他的额角,落在肩上,滑倒腰际,隐匿在白色的浴巾里。   陆以圳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干笑了一声想要圆场,“容庭老师真会开玩笑,您也进组了?”      第6章 签名      对于陆以圳明显带了讨好的,甚至还用了敬语的问候,容庭一如既往表现出几分冷酷的态度。   他的眉心慢慢地蹙起,像是被人侵犯了领地的雄狮,一步步逼近陆以圳,“你怎么进来的?”   低头,再扫了眼他手里举着的,拨钮明显指向ON的相机,容庭的脸色就变得更加难看了。   而陆以圳,则随着容庭这一眼,几乎红了脸,他完全能猜到容庭脑补了什么……诸如变态偷拍小狂魔之类的……但这一切实在太凑巧,凑巧到解释起来,连陆以圳自己都觉得有几分无力。   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都是死,无论如何都要给自己喊一次冤。   因此,即便陆以圳此刻已经被逼到了吧台旁边,他还是硬着头皮,挤出一个笑脸,然后举起汗涔涔的手,晃了晃房卡,“是宋老师给我的,我的东西暂时放在这里了……只不过我不知道你今天进组,额,至于单反……是我在跟秦文桀老师学摄影而已,不是来拍你的,哎呀你想,我拍你做什么呀,大家都是男人,你有我有全都有嘛!哦呵呵……”   但是,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陆以圳实在太紧张了,以至于握着单反的手都有点抖,抖到不小心按了下快门,咔嚓一声响,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脆。   哪知,容庭不怒反笑,像是被陆以圳的笨拙逗乐了一样,他伸手轻轻滑过陆以圳下颚的弧线,反问道:“都是男人?”   陆以圳讪讪的,没敢贸然接话。   似乎是被陆以圳的温驯取悦,容庭没再有进一步的叱责,而是轻描淡写地撑在了吧台上,用一个L形,将陆以圳半包围地圈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俯首,将两人的距离缩短在20公分,琥珀色的瞳仁里,渐渐映开暧昧的光芒,“没错,我们都是男人,那又怎样?”   男人的眉形整齐如经刀削,冷薄的眉峰却挑起了一个极温柔的角度,他不像是在逼供,而是诱惑着、引导着,以启发式的语调询问:“你敢说,你对我没感觉?”   陆以圳错愕地张了张嘴,忽然发现自己有点口干舌燥。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容容容庭他……难道是……   陆以圳觉得自己所有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他甚至已经开始纠结,如果容庭要来强的,自己到底应该先双手抱胸还是坚守腰带。   “容庭,我想你真的误会了……”陆以圳艰涩地想要继续解释,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大脑飞速地运转起来,要如何措辞,既不伤了容庭的面子,又能委婉拒绝他的……嗯,性暗示。   毕竟,他们还要继续合作很长一段时间,而他陆以圳,可是个彻头彻尾的宇宙第一直男啊!   陆以圳感到非常头疼……和惶恐。   然而,就在陆以圳经过仔细地斟酌以后,终于组织出第二句婉拒的说辞时,容庭的瞳光却慢慢冷淡下来。   他站直了身子,往后退开一步,拉开了与陆以圳的距离。容庭微微低首,身高优势让他天然生出一种威势来,睥睨的眼神让陆以圳无端心中一寒,“第88页,第四行,你可以滚了。”   “什么?”陆以圳还沉浸在容庭刚才带来的情绪里,目光懵懵的,带着一点畏惧,落在对方的脸上。   这时,容庭如刚才那样充满挑逗的表情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则是一点淡漠,“剧本,第88页,第四行,我的台词……小同学,你可以离开我的房间了吗?”   陆以圳感觉他罢工的大脑终于复苏了!   妈蛋!!!!   容庭居然玩儿他!   那一段暧昧的话,根本就是剧本里的台词,甚至是出自剧本里非常重要的一段对白。就是这句话,终于捅破了两位男主之间的感情,推动他们上三垒!   陆以圳羞愤交加,为自己的愚蠢,也为容庭的……恶趣味!   是的,即便被嘲弄了一番,陆以圳依然没有生出对容庭厌恶的情绪,相反,当他狼狈地离开2305时,已经在思考怎么向容庭道歉了。   以及……如何取回剩下的,依然寄存在容庭房间里的相机和镜头们。   当晚,陆以圳进组以后,第一次……失眠了。   -   比起陆以圳进组受到的冷遇,容庭出现在剧组当日,简直是引发了全体工作人员的躁动。   陆以圳自己蹬着三轮车抵达摄制中心的时候,离统筹通知他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然而,原本属于两位男主演的化妆间门口,却已经站满了人。   “哎,张姐,你们怎么也在这?”陆以圳一进走廊,就发现不少熟悉的面孔状若“路过”般,矗立在走廊两侧。除了场记张恬离门口最近,旁边还站着几个年轻的摄影助理,拿着手机,交头接耳地聊着天。   陆以圳老去找秦文桀,自然与他们也混得熟悉,“许哥,孟哥,你们怎么都来这边了?”   一个半月的相处,让本就好脾气的陆以圳,在剧组里也获得了不错的人缘。再加上他年纪小,又是白白嫩嫩的少年长相,很容易就博得各路人马的好感。勾肩搭背和大家打了通招呼,陆以圳就准备进化妆间去了。   他的试装和定妆在三天前就已经完成,今天只要换上衣服,配合容庭拍几张合影就可以了。   然而,他刚推开门,就被张恬拉住了,“小陆啊,你知道容庭什么时候会来吗?”   陆以圳听到那名字就觉得尴尬,他抬腕看了眼手表掩饰自己的别扭,随口道:“应该快了吧?昨天接到的通知是八点半,还有十几分钟……”   “哎呀,谁要听你打官腔!”张恬拿着手里的分镜本砸了陆以圳一下,紧接着露出兴奋的笑容,“哎,你看他新片子了吗?那造型,简直帅得一比!怎么样?想到要跟容庭一起拍戏,有没有心里小鹿乱撞?嗯嗯??”   性格外向的张恬算是陆以圳第一拨混熟的剧组成员,但是两人互粉微博以后,陆以圳才发现,张恬算得上是个资深腐女,微博上每天卖着容庭ALL的安利,所有和容庭合作过的男演员,基本没能逃过张恬一双段子手……   在基本可以想见自己未来的情况下,陆以圳对张恬,俨然没有过去那么热情。   简单寒暄了两句,陆以圳实在不准备继续和张恬纠缠,一边挤眉弄眼暗示屋里的化妆师赶紧过来救他一把,他一边小心翼翼地往房间内挪动自己的步伐。   就在这个时候,张恬却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口,“来了来了!容庭来了!”   这下子,就连屋里的化妆师都放下自己手里的东西,兴奋地往门口凑来。   “不好……谢导和他们一起……”激动中的张恬忽然脸色一变,她猛地从包里摸出厚厚一沓照片,塞进了陆以圳怀里,“小陆啊,看在姐平时没少偷摸给你带零食的份儿上,帮姐姐搞点签名哈!”   说完,张恬一溜烟地跑了。   门口那些摄影助理也都没了踪影。   果然,就算谢森素来以“随和”“善待后辈”闻名于圈内,但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导演,他给组内同事们带来的压力还是不小的。几个年轻的工作人员,都很害怕因为流露出“追星”这种非常不专业的行为,而给谢森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眼见着谢森和容庭一行人越走越近,作为后辈的陆以圳无奈,只好抱着那一沓照片在原地等待。   就这样一会儿工夫,他便忍不住翻了翻手里的东西……唔,这是容庭在《连城》里的剧照,这次他演的是个将军,一身戎装,驭马疾行,玄色斗篷在风中飞扬……唔,下面的应该是最近新拍的杂志硬照的扫描版,8月刊介绍的还是夏装,有他穿着沙滩裤、夹脚拖,露出结结实实八块腹肌的阳光形象,还有咖啡厅里浅灰衬衫与卡其色折边裤的都市形象……嗯,还有一组……嗯……湿身照。   同样处在健身期的陆以圳忍不住停下来,仔细观察了一下容庭这组照片。   白色的短袖衬衫完全大敞着,靠着窗边的容庭,以经典的对角线构图,展示出他健硕有力的身材,黑色的平角内裤包裹住所有杂志读者——不论男女——都渴望看到的部位,被日光映得发黄的白窗纱暧昧地勾住了容庭的小腿。   每一滴水珠,都令人嫉恨地停留在容庭结实的肌肉群上。   “小陆,看什么这么出神呢?”谢森慈爱的声音在陆以圳脑袋上方响起,“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容庭,这是你未来的搭档,陆以圳,小陆,容庭你应该不陌生吧?”   对上那双不能再熟悉的双眼,陆以圳但觉大脑里“嗡”的一声巨震,匆惶之下,只来得及将拿着照片的右手背到身后,以近乎恭敬的态度大喊了一声“容庭老师好”。   容庭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你好,陆以圳。”      第7章 开机      第二次在容庭面前闹乌龙,陆以圳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且不说对方是他最重要的合作对象,单从陆以圳自己的感性认知里,容庭就是他一直以来相当欣赏的国内演员。一点点仰慕情绪藏在心里,让陆以圳说什么都不甘心就这样狼狈到底。   此刻,容庭既然已经主动伸出手与他相握,陆以圳当然没有任何理由和资本去拒绝。他在背后翻动手指,将放在第一张的照片换成了随机一张,接着将自己的右手重新伸了出来。   这一次,最上面的已经变成了容庭在新电影《连城》中的定妆照,银铠加身,冰冷的目光仿佛可以透过纸面直射人心。   陆以圳扬起了一个单纯无害的笑容,一边把照片换到左手拿着,腾出右手与容庭交握,一边自然与容庭开口寒暄,“容老师人还没到剧组,大家都已经盼起来了,这些都是其他同事拜托我拿来给容老师签名的照片……您看,这么厚一沓儿呢。”   这话说得太合乎时机,既解释了照片的来历,撇清陆以圳自己的关系,又暗地里夸赞了一番容庭的人气。   跟在容庭身后的经纪人邵晓刚和助理、宣传,都纷纷露出了与有荣焉的笑容。   就算持重如容庭,听了陆以圳这样周全的说法,都禁不住扬扬眉角,表现出了一点意外,紧接着露出一个非常工作化的微笑,“给你添麻烦了。”   这样的态度刚给了陆以圳一点安全感,毕竟,在他的认知里,作为大明星的容庭就该有这样恰到好处的高冷与疏离,然而,容庭却从来没有如他所愿过。   那只刚刚与陆以圳交握过的手,忽而伸到了他的面前,没等陆以圳有防备,就轻松抽走了他手里的一沓照片。容庭脸上浮起友好的笑,但这种友好,却莫名让陆以圳想起了前一天晚上……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   容庭状似无意地翻了几张照片,好像单纯是为了欣赏一般,又把陆以圳藏起来的那张湿身照翻了回来,他眉梢一扬,带着点戏谑,回头望向助理,“带笔了吗?”   此刻,围在两人身边的化妆师、小助理,甚至是给容庭领路的谢森导演,都因为看到这张照片,而向陆以圳投去玩味的眼神。   考虑到剧中角色本身就是基……陆以圳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大家脑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要疯了。   可容庭,就好像全没注意到大家的变化一样,熟练地签起了自己的名字。   不过一分多钟的工夫,这些照片就身价倍涨,成为在场所有女性觊觎的宝贝。   容庭满意地再次欣赏了下自己,这才把照片还给陆以圳,“谢谢你的喜欢。”   一句平淡无奇的客套话,却被所有人都听出了一语双关。   唯有陆以圳。   本就是男性中少有的白皙皮肤,这时,已经根本遮不住耳根底下的微红。   半小时后,靠在角落候场的容庭,无聊地刷了下微博,首页上,一个很少出现的头像,却难得更新了一条内容。   @陆以圳:喜欢你妹啊自恋狂魔! 转发:0 评论:0   容庭微笑。   -   当然,对于身为剧组男一号的陆以圳来讲,帮大家要签名这种事到底还是小case,顶多没什么面子,其他影响倒也不会有。真正让陆以圳紧张的,其实还是今天开机仪式以后的正式拍摄内容。   他早在一天前,从何显手里拿到了通告单,第一天他的戏份安排的并不多,拢共三页纸,加起来也就五场戏。可以说,为了照顾陆以圳,这五场戏都没有太大的难度,只是为了让陆以圳第一天上镜,能够从容进入角色而已。   但是,这五场都是和容庭的对手戏。专业与业余,前辈戏骨与外行新人,人气男演员与圈内小透明……陆以圳的压力可想而知。   因此,即便今天的戏并不困难,对于陆以圳来说,也是一场不小的挑战。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隐隐的紧张,今天等待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   化妆间里没信号,陆以圳除了趁去洗手间的工夫刷了下微博,就只能百无聊赖地翻剧本,背台词。   陆以圳已经忍不住看了很多次表,他快等了两个小时了,连化妆师都懒得陪他,自己跑出去玩手机了。化妆间里空荡荡的,他几次探出头去,看看有没有人来找他……但,楼道里也安静得要死。   前两场戏是容庭的,估计大家都去围观了吧。   陆以圳悻悻地退回来,继续背台词。   终于,在惴惴不安,即将暴走的漫长等候中,化妆室外,终于传来何显轻微的声音,“以圳,你好了没有?”   陆以圳的紧张都被这样的等待给消磨干净了,他立刻起身打开门,迅速应答:“好了好了!”   门口,何显一脸焦灼与不耐,声音里甚至显得有些仓促,“好了你怎么不来片场?快一点,谢导和容老师等你很久了。”   “哈?”陆以圳浮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难道我不是应该等你的通知吗?”   何显皱着眉头,虽然陆以圳已经脚步匆忙地往外走了,但何显的脸色,依然显得不太好看,“我不是给你发微信了么!容老师拍完以后就一直在等你,这都半个多小时了!”   “……”   陆以圳无语地看了眼手机左上角的“无服务”。   何显其实没少出入化妆间,他绝对不会不知道,在化妆间里是根本收不到任何信号的。更何况,从剧组的三号棚到化妆室走路也就五分钟的工夫,如果整个剧组真的都在等他,像现在这样过来喊一声就是,怎么会放任大家一起浪费时间?   然而,这些不合理的小细节虽然被陆以圳迅速地捕捉到,他却并没有发作,只是不断加快脚步让自己赶紧赶到场地。毕竟错误已经发生,还是解决问题更重要一点。   但是,等陆以圳一路小跑赶到内景棚里,才发现事情决没有这么简单。   在他面前总是沉默、焦躁的何显,忽然就殷勤起来,没等陆以圳作出任何表态,他就一脸内疚地跑到谢森面前,连鞠了两个躬“谢导,真是对不住,以圳他也是第一天上戏,不太注意时间,对不起对不起……”   再然后是去找谢森身边的容庭,“容老师,太对不起了,年轻人不懂事,叫您也久等了。”   这样的态度,倒好像是陆以圳没出名就故意耍大牌,候场候成腕儿,而作为助理的何显,不得不站出来替艺人挨骂道歉顶包……   但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儿好不好?!   陆以圳一脑门子火,却因为自己确实迟到而不得发作。   毕竟,不论出于什么原因,他已经给大家带来了麻烦,这个时候如果非要解释,听起来更像狡辩,没准还会坐实何显给大家带来的错误观感,真让人以他是在推卸责任。   倒不如先向大家承认错误,表明自己的态度。   陆以圳强行忍了忍,走到谢森跟前,诚恳也诚实地解释:“谢导,对不起,我不知道第一场戏已经结束,耽误大家时间了。”   然后,他并没有像何显一样,立刻就去和容庭对不起,而是转过身,向各个机位的摄像、灯光、道具师,甚至是举麦的实习生,一起抱拳拱了拱手——像个古代的侠客一样,朗声喊道:“对不起大家!”   直到最后,他才挑起一抹纯善的笑容,带着点晚辈的不好意思,看向容庭,“容老师,太对不住啦。”   态度,不卑不亢,从容有礼,既没有放低自己的身份,也把尊重与歉意传达给了他能照顾到的每个人。这样不叫人厌烦,反而带了几分欣赏的圆滑,总算没有让何显的话,激起大家更多的反感。   但,这样的道歉俨然不算有力度。   陆以圳有些痛苦地在内心挣扎了一下,嘴上却是足够潇洒地说:“一会我叫外卖,晚上请大家吃海底捞!”   剧组里总算稀稀落落传来了一点兴奋的笑声,大吃货国的人民,果然就要用食物来收买。   陆以圳松了口气,再去看这里最大的人物,谢导。   不容易,对方也挂着一点莫名的藏着欣慰感的笑,“小孩子,别胡闹啦,定定心,咱们准备拍你的第一场。”   说完,他拿起对讲机,低说了几句,整个场地都迅速恢复到工作的状态。   打光要维持前后镜头的一致,画面色彩的统一,更要符合导演的美学设计,道具组和场记一起去确定东西的完好与位置。   连原本带了点懒散样子的群演也都打起精神——虽然这里并没有他们的戏份,但能第一时间观赏到两位男主的表演,是何其珍贵的机会。   而容庭,他的态度甚至比谢森还要更温和几分。   “以圳。”他像剧组里所有年轻人一样喊了一声,像是对待个弟弟一样,伸手搭在了陆以圳肩上,“第一场戏,紧张吗?”   陆以圳忍不住挪转目光,微微抬头,对上容庭的眼神。   对方的目光看起来很奇怪,但并不是让人不舒服的那种,是带着一种谈不上温柔的温柔……陆以圳忽然一激灵,明白过来。   就是这样一个起身的瞬间,容庭已经将自己代入到了角色里。   这一场,是容庭扮演的赵允泽和陆以圳扮演的许由,第一次“交谈”的戏。他们彼此都观察了对方已久,虽然还没有萌生出爱情,但是好奇、兴奋,都藏在他们的每一个举动中。   当时,赵允泽的感情就是这样的。   因为不熟悉、没动心,所以眼神还不够温柔,但又因为那点想要接近对方的欲望,而小心翼翼地收起自己身上所有攻击性的特征。   陆以圳盯着对方明亮的瞳仁,也慢慢找到了那种感觉。   他洒脱地笑了下,“我没事,谢谢你。”   简单客套的词,却是勉力表达出自己的善意。   坐在导演监视器前的谢森,只能远远看到两个人的侧影,但就是这样模糊的一个轮廓,已经让谢森隐隐感受到,这两个男演员,就是这世上最适合许由与赵允泽的人。   谢森摸出了兜里的眼镜,戴好,对准对讲机,“各自就位,打板,action。”   作者有话要说:发了这么多章现在才想起来问大家……我应该没有提到过什么比较晦涩难懂的专业术语吧?   现在娱乐圈文蛮多,我觉得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名词会是我写到大家不明白的。如果有感到莫名的地方评论里指出来就好,我会解释/写错了会改。   严正声明下哈,有老读者知道我是学影视专业哒,写这个文确实很轻松,不怎么需要查资料,BUT,小说就是小说,跟生活差距非常大,我为了情节曲折加的料,不一定圈子里真的会有这种事。我为了男主上位开的金手指,可能在现实里也没那么科学。   总之就是,作者菌脑洞大到漏风~写文为了让大家一起乐呵,不代入、莫当真~   第8章 忽悠      这一场戏是白天的内景,地点在许由所开的一间录像带出租店,故事的时间则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期,改革开放正在慢慢浸润华夏大地每个角落的过程中。   在那时,DVD碟片还没有盛行,在故事发生的这座小镇上,连VCD都甚为少见。租用录像带是普罗大众观赏电影,娱乐消遣的主要渠道。   谢森导演的设计实在十分讨巧,他以这些录像带作为西方文明的缩影,又让电影成为连结两位男主人公的纽带,不得不说,这些看似不重要的细节,却是很容易讨得西方电影人的喜欢。   眼下,就在这间录像带出租店里,两位男主人公有了第一次交集。   狭窄的店面内,饰演赵允泽的容庭站在左侧的过道,状似百无聊赖地挑选片子,然而,他不断往后瞥的余光暴露了他的真实目的——他想窥探在另外一条过道的陆以圳。   三排纵深排列的陈列架让画面显得有些拥挤,比起动作频频的容庭,陆以圳的姿态可以称得上是沉静。   他认真地将顾客退还回来的录像带重新归类,摆放上架。直到容庭故意弄出一些动静,他才会停一停手里的动作,抬头去看设置在拐角处、用来防止盗贼的凸面镜,在确认容庭没有什么“不轨”行为以后,回过头,继续自己的工作。   在谢森导演的分镜剧本里,这是个传达了许多信息的长镜头,虽然表演内容不多,但难度并不小。长镜头要求一气呵成,一旦演员、道具、灯光,甚至其他干扰出现,哪怕只是0.01秒,都要一切重来。   副导演王跃忍不住看了下导演监视器上的时间线,过去十秒了,还没有cut,这是个顺利的好兆头。   而画面中的两个演员,都保持着一个不错的状态。   容庭的专业能力在圈子内有口皆碑,王跃倒不稀奇,但那个新人也一心一意沉浸其中,却让王跃备感意外。   要知道,不是专业演员第一次上镜,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要么是忍不住去看镜头,要么就是因为忐忑,不敢往下演。   但陆以圳并没有,他就像是真的在剧情里生活一样,自如,也自得。完全没有表现出半点被片场环境所拘束的痕迹。他动作流畅,表情自然,仿佛环绕在“房间”周围五个机位的工作镜头,都不存在一般。   然而,王跃却眼尖地发现一个很致命的问题。   陆以圳……还是陆以圳,他不是许由。他足够持重、安定,带着一股子聪慧的劲儿。但,他在这一刻,表现得太安静了。   他对容庭的情绪像是对待一个别无二致的客人,而并不是那个被许由早有耳闻,甚至观察已久的赵允泽。   观众无法从他的神态里看到任何暧昧的可能……换句话说,陆以圳版的许由,太直了= =。   与之相反,容庭的演技就堪称娴熟了。他为这个角色所设计的几个小动作,既自然,又不会为人忽视。赵允泽对许由的好奇、躁动,都显得活灵活现,甚至是让人感同身受。   果然,在时间线走到第十三秒,谢森导演喊了“cut”。   陆以圳心里梗了一下,虽然他也没指望自己能成为为剧组省胶片的“一条过”大神,但被导演喊“卡”,还是有点忐忑。   他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看了眼俨然胸有成竹的容庭,只好朝谢导谦逊地笑了下,“哪里不好?您多指点指点我。”   谢导非常给他留面子,并没有用扩音器,而是亲自走到两个演员身边,低声说: “小陆,你的情绪啊,太淡了。这虽然是许由和赵允泽第一次接触,但你对他并不陌生呀!你想想看,许由在这座镇子上长大,听过各种版本有关赵允泽的故事,他的父亲是怎么发的财,赵允泽是怎么成为人人称羡的大学生,再到后来他父亲开始好赌、嗜酒、然后赔钱,被人追杀,最后跳河自杀……在这样一个不大的镇子里,他的故事,你是一清二楚的。”   陆以圳极认真地听着谢导说话,他自己学导演的,因此比一般演员更在意导演对角色的理解和指向,只不过,谢导说的这些事情,他理解归理解,可并不能真的感同身受,甚至是输出成为一种表演形态。   谢森看了陆以圳一眼,就知道这年轻人,学习态度是好的,但……那迷迷茫茫的眼神,俨然是还没get到他想表达的核心内容。   沉吟一会,谢森想起陆以圳早晨抱着一堆照片,等容庭签名的样子。他清了清嗓子,把站在一旁喝水的容庭喊了过来,“小陆,你转过身,我来描述容庭的样子,你想想看你的心情。”   “啊??”陆以圳一头雾水,容庭的样子和他的心情有什么关系?   谢森神秘地笑了下,“赶紧转过去。”   陆以圳没办法,唯有照做。   片刻后,他听到一阵衣衫摩挲的动静,紧接着,谢导慢悠悠地开口,“容庭把上衣脱了。”   陆以圳:“???!!!”   搞没搞错??就算他身材好……也不至于在片场搞脱衣秀吧……   他有点蠢蠢欲动想转身,却被谢森一下按住了肩膀,“别动,想想看,你现在是什么心情?”   百爪挠心……   陆以圳在心里默默地答。   谢森没催他回答,只是笑眯眯地走到了陆以圳面前,打量了一下陆以圳又纠结,又克制的表情,露出了一点满意的神色,“嗯,一会就保持这个状态,明白了吗?”   “……明白。”   谢森欣慰一笑,“好了,容庭,你就这个样子,到架子那边去,等你站好了,再喊小陆过去。”   陆以圳一僵,谢导疯了么,难道要让容庭袒着上身拍这条?   得到谢导的许可后,他几乎是带了点迫不及待地往自己的站位处走去,然而,密密实实地录像带,将过道两侧挡得严实极了。   他根本看不见容庭究竟是什么样的。   更挠心挠肺了。   然而,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谢森导演举起手里的扩音器,“各自就位,action。”   重新开机。   同样的机位、灯光、走位。   导演组的工作人员却不敢掉以轻心,对每个细节都保持了严格的把关。长镜头的意义,就在于传达丰富的信息量,整个画面的光影、构图、色彩、繁简,没有一处不是在讲故事。   中景景别的画面内,三排两米八高的架子被同时收入画框,由中间的一排把画面割裂成两个部分。于谢森的分镜剧本设计中,这是两位男主,第一次在同一个镜头内出现,但他们仍然被架子分割开。   这样的构图中,陈列架作为直线符号,用来表现男性的力量与平等的关系,而画面的等分切割,则暗示着两位男主人公此前毫无交集的人生。   侧打的灯光将陆以圳这一侧明显照得更亮,借以对比两位男主人公迥异的性格。明朗的许由,沉落的赵允泽,导演在一开场,就暗示了观众他们的现状。   镜头就是这样神奇的语言,他不说话,却能告诉人们太多的故事。   王跃盯着两个演员完成了前面八秒的内容,忽然开始好奇谢森和陆以圳说了什么。   他感觉,许由来了。   色彩饱满的画面里,陆以圳像是一个纯色的剪影,那种漫不经心的姿态里,透出的闲适、安然,即便经历过许多坎坷、磨难,却依然不急不躁的平和。   然而,这一份平和里,竟透出了那么一点不同寻常。   每当隔壁的容庭,发出一些磕磕碰碰的声响,陆以圳专注的眼神,都会出现短暂的涣散,他放录像带的动作会迟缓,他有时甚至会刻意停下来,把目光挪到录像带的封面上,然后透出一点沉思的表情。   但,观众看得出,这一点沉思,决不是因这个录像带而产生。他是在揣测、猜想,在被赵允泽牵动情绪,可录像带,却成了许由手中,掩盖情绪的工具。   明明保持着与上一条一样的距离,但不知怎么,王跃就是觉得,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已经透出某种萌芽的迹象。   王跃有些难以描摹自己的感受,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角色本身与陆以圳的形象就很接近,但是接近不意味着一致。就算是本色出演,归根结底也逃不开一个“演”字。   如何将本我与电影中的“我”融为一体,向来不是件容易的事。   就像刚才,陆以圳就是陆以圳,他的本我,强大到让人根本没法去关注这部戏的剧情,或者说,他无法让人入戏。然而,这一次,演员与角色的界限开始融合,王跃终于有了一种看故事的感觉。   王跃忍不住侧头看了眼谢森的表情,果然,谢导的眼神里,也满是对这个镜头的满意与赞许。   第十三秒,这一次,谢森沉默着,没有打断两位演员。   而镜头内,两位男主人公僵持的格局也终于出现变化。   陆以圳摆完了手里的录像带,转过身,面对向容庭的方向,而容庭,也回过身,刚好抽掉了两人中间的一盒录像带,通过狭窄的缝隙,他们,四目相对。   “CUT!”   谢森带着兴奋的声音猝然从片场的扩音器中传出,“很好很好,这条很好……容庭,不用动带子,这条过了,接着把下面的拍完!灯光调整一下,给陆以圳那边打亮点,三号机推近一点,加个特写。”   而此刻的陆以圳,却是盯着衣着整齐的容庭快要抓狂了。   他妈哒!   容庭涮他就算了,谢导居然也这么“童心未泯”!!!   防火防盗防忽悠!o( ̄ヘ ̄o#)古人诚不我欺!      第9章 瓶颈      第一场戏的顺利,并不意味着接下来每一场都能这样迅速的磨合。   陆以圳毕竟是既业余又新人,比起容庭这样将近十年基本功的积累,那点集训出来的本事,很快就显得捉襟见肘。   就算谢导和宋丰年一直都说他是本色出演,但真到镜头前,陆以圳才意识到自己和许由隔着的不仅仅是几页剧本,而是一整个命运的天堑。   拍摄进入到第三天,陆以圳就遇到了开拍以来最大的瓶颈。   这是一场情绪波动比较大的戏。   戏里,容庭的母亲因为再也不愿意忍受被赌债困扰的人生,卷了家里所有的钱财不告而别。然而第二天,就是约定的还债期日。容庭一无所有,走投无路,悲怆之下痛饮大醉,酩酊之后,找到了陆以圳。   一场夜戏,从晚上七点天刚擦黑开始拍,转眼都夜里十一点,整整过去了四个小时,陆以圳这边却迟迟得不到谢森的肯定。   这次好不容易走完一整条,结果谢森那边传来的态度还是不满意,“小陆,你在……找找感觉,有点over了。”   扩音器里响起谢森的指示,陆以圳只好抬手比了个OK的手势,一边等化妆师给容庭补妆,一边靠着墙重新调整呼吸。   等容庭这边示意完成,他走到主机位的镜头前,准备开始。   “action!”   租片店的门口,陆以圳踮起脚,将铁门帘猛地拽下,熟稔地拿出钥匙锁门——租片店一天的营业宣告结束,他要回家了。   画框左侧,容庭拎着一个酒瓶,脚步踉跄地进入观众视野。他的醉态里依然显得克制,而微斜的身子,却营造出了一种摇摇欲坠之感,此时,已经得知赵允泽身世的观众,免不了就会生出对他的同情。   “许由……许由!”   他连着喊了两声,陆以圳才回首,一个关键地特写镜头就在这里等着陆以圳,画面上,他先是皱了下眉,眼神里透出莫名,紧接着,黑暗里,陆以圳捕捉到容庭的身影,他眼睛微有一亮,“允泽?”   这个特写最后剪到影片里,最多不过是一秒钟而已。   为了这个眼神,陆以圳却至少被喊了四次cut。   镜头向后拉,特写变成近景,陆以圳起身迎向容庭,而没等他走出几步,容庭就直接摔在了陆以圳的怀里。   紧接着,又是一个特写。   陆以圳的手,在犹豫了一瞬以后,才贴上容庭的背,带着一点不确定,拍了他两下,“喝酒了?怎么醉得这么厉害……”   “还你这个。”   容庭把租的录像带往陆以圳怀里塞,人却是站立不住,依然靠在他肩上,“呵,我才活了几年,欠得东西怎么这么多,永远都在还,还人情,还钱,还你录像带……我什么都没有,都是借来的,都是欠着别人的!”   “你说什么呢,出什么事了?”陆以圳嘴上关心着,可他有些飘忽、挣扎的眼神,都在暗示观众,许由此刻真正在意地是应该推开怀里的赵允泽,还是就这样,做他的依靠。   反拍机位的镜头上,又是容庭的侧写,他发红的眼眶,不是醉意,是在忍泪,对父母恨不得怨不得,人生的猝然转折,都因这一场酒,引发他情绪的崩溃,“我妈走了!她走了!钱都带走了!”   容庭手里的酒瓶,被他用力砸在铁门上,玻璃四溅,然而,这一使力,容庭却带累着陆以圳和他一起直接跌在了台阶上,原本半依半靠的两个人,则直接抱在了一起。   “cut!”谢森冲着扩音器喊了一嗓子,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像是紧绷的弦忽然断开。拖戏拖到现在,大家都有点坚持不住了。   而陆以圳和容庭更不用说,没有镜头对着,两个人都显得有些精神不济,陆以圳一直给容庭当肉垫,这会儿更是浑身酸痛……尤其是不断磕在台阶上的……嗯,屁股。   但看着谢导越走越近,陆以圳还是勉强打起精神,站起来,挤出了一个笑脸,“谢导,哪里的问题?”   “小陆,你倒得时候控制下表情,你护容庭护得真诚一点,宁可自己摔死也不愿意磕着他的那种,明白么?心疼……多一点心疼!”   陆以圳颓丧地点点头,“明白,我一会注意。”   谢导无奈一笑,“你啊,白天状态明明不错,怎么这里入戏这么困难?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陆以圳倒是坦诚,“不是不懂,就是感觉进入不了,有点抓不住该有的情绪。”   谢导挑挑眉,不可置信似的,“没谈过恋爱?”   “谈过……”陆以圳挠挠头,“可是这不一样啊。”   “怎么不一样,你提炼下相同的心情嘛!当时暧昧的时候什么心情?喜欢的不得了,还没机会告白,看着女孩子身体不舒服,拜托你来照顾,既高兴他选择了你,又心疼、笨拙,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时候……你当时怎么想?那种……恨不得给她一个全世界的感觉,”   陆以圳脸上浮出一点无奈,“我不知道,当时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可能还是小孩儿,也不太懂喜欢不喜欢的事,胡闹着就在一起了。”   他说到这里,一直低着头的容庭忽然瞥了他一眼,接着从台阶上站起来,“谢导,要不休息一下吧,我看大家都累了,以圳也辛苦。”   谢森脾气虽然温和,但在剧组里向来是有权威的,他一直不发话,大家就真的硬抗了四个小时。然而,一方面,容庭与谢森私交不错,他开这个口,谢森不会拂他面子,另一方面,就算一时他被大家笑称“陪跑王”,但与日俱增的人气值,也给了容庭这样向谢森开口的地位。   果然,谢森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也好,大家估计都饿了,集体休息一会,看是买点吃的还是怎样。”   工作人员在欢呼中各自散去,谢森年纪大了,熬到这个点也有些抗不住,助理送了热茶过来,他便跟着人群往休息室去了。   偌大的片场,不过几分钟的工夫,散得几乎没了人。   陆以圳半侧过身去看容庭,他的助理是新上任的,更为殷勤,这会儿拿了早准备好的夜宵、冰水凑到跟前儿,不知在跟他说什么。陆以圳错开目光,在场内逡巡一周,如他所料,明明刚才还在一边儿看他们拍戏的何显,这会儿早就不知道哪儿去了。   看样子,何显果真是有些不待见自己。   陆以圳对这莫名而来的敌意感到无奈,好在他一开始也不准备找助理,有个挂名不干事的,倒并不影响他什么。   看看不远处街巷的灯火,陆以圳伸了个懒腰,准备去买点夜宵安慰自己,哪知,他举在半空的胳膊刚要放下来,就被一个人按住了手腕。   陆以圳回头。   是容庭。   两人目光交错,容庭的手便松开了,仿佛那一瞬只是个小玩笑,抑或是陆以圳的胳膊抬太高,险些砸到容庭……总之,这样一个短暂的触碰,并没有为容庭带来任何波动。   倒是陆以圳,他迟迟收回手来,脉搏处仿佛还留着容庭温热的指痕。他忍不住用另一只手覆在了那上面,仿佛想要遮掩什么似的。   而这时,容庭主动开口,“一起吃夜宵吗?”   戏里面,他们是无所不谈的爱侣,是彼此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三天的戏份,他们演过了争执,演过了动情,演过小心翼翼地拉起对方的手,也演过无所顾忌地拥抱,但谁又能想到,三天的日程下来,这还是除了排练、开会以外,容庭对陆以圳主动说的第一句话呢?   陆以圳有点受宠若惊,脸上已经本能地露出笑容,“吃啊,不过……”   他往容庭身后的助理身上瞟了眼,又问:“小郝不是给您准备了?”   “嗯,不好吃,出去吃吧。”   容庭穿着戏服,故意做旧的白体恤在他身上显得有些松垮,肌肉的线条在领口处若隐若现。   大概是在抱怨食物的关系,容庭平时的工作状态被一句话打散了许多,纵然依旧是那样沉稳的态度,可说话的语气,颇有点像闹脾气的小孩。若非容庭身后站了个小跟班助理,陆以圳都要以为他还在戏里。   来找他吃饭的,是思念许由的赵允泽,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大明星容庭。   当然,恍神只是一瞬,偶像都开了口,陆以圳自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他笑了下,“那走吧,一起,今天辛苦容老师了,刚好我请客。”   -   星夜璀璨。   影视城在郊区,就算这边同期能有三四个剧组在工作,也改变不了地广人稀的好空气。   当然,也改变不了属于夏天,空气里独有的味道——烧烤。   这烧烤摊子离片场不远,陆以圳在减肥初期,两次来这里偷吃被剧组的人发现,抓到了谢森导演面前赔罪,现在身材进入维持期,偶尔也能打打牙祭,陆以圳就更爱往这里跑了。   这次,既然要请容庭的客,陆以圳想都不想就把人往这里带。   无他,这家辣味儿正,而陆以圳又记得,容庭在刚红起来的时候,就被自己的同学爆料过,他是湖北人,无辣不欢,并且严重挑剔食物。   果不其然,一行三人刚落了座,扑鼻的香气传来,容庭原本紧绷的表情,就慢慢放松下来了。   陆以圳在心里窃喜,一边推荐着好吃的菜品,一边颇自豪地想,虽说自己不算容庭的脑残粉吧,但也是半个真爱了。那么早期的采访现在还记得,小郝这个助理,干脆让给他当算了……   想着想着,陆以圳竟然就把话直接说出口了,“哎,小郝,要不你去演戏,我给容老师当助理得了!”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原本专心点菜的两个人都同时抬起头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湖北人没有湖南人那么能吃辣……但是相对来说还是有很多人爱吃辣……   考虑到我男神是湖北人,托腮,就让容老师是湖北人好啦。   陆以圳是北京人-w-。      第10章 连城      小郝最先对陆以圳的话做出了反应,“你演戏演得好好的……抢我饭碗做什么!”   他是刚上任的新助理,本来对容庭的习惯就还在摸索阶段,刚刚选错夜宵被容庭嫌弃,已经很叫他紧张了,这会儿陆以圳横插一腿,小郝本能地忐忑起来。   小郝和陆以圳年纪一样大,相对来讲,共同语言就比较多。即便两人在剧组里面才认识没几天,但还是很快的熟络了,私底下玩笑没少开,也早早互粉了微博,交换了微信。   此刻,陆以圳就从从容容翻了个白眼,远没有对待谢森、容庭的谨慎,而是愉快地踩中小郝的痛脚,“你饭碗端不稳,怪我咯?”   小郝气得磨牙,毫不犹豫地反嘴:“你嫌我饭碗端不稳,我还没嫌你NG王呢。”   哪曾想,小郝这句话刚脱口,容庭的脸就沉了下来。   “小郝。”他瞟了身侧的助理一眼,也不知是真的动了怒,还是纯粹顾忌陆以圳的感受,“胡说八道什么。”   容庭这一开口,陆以圳和小郝都静了下来。   小郝的神情不大自在,陆以圳也有点如坐针毡,尴尬的气氛在三人间周转了一会,最后还是陆以圳先开口,“容老师,我和小郝开玩笑的……再说了,NG什么的……他也没说错。”   “我知道。”容庭的语气依然淡淡的,只是,他落在陆以圳脸上的目光,却多了几分犀利,“因为NG的事,你不想做演员了?”   被容庭盯的,陆以圳莫名就有些紧张,他深吸一口气,挤出了一点自然的笑,“没有的事,容老师别误会,我刚才那么说,就是想起您之前的一个采访了。”   陆以圳性子虽然欢脱了点,但大多数情况他脑袋还是清楚的,像刚才没头没尾地说不想演戏,多半是会被容庭理解成丧气话,或者对谢森的不满。这会儿与其自己丢点脸,被容庭当作脑残粉看待,也好过留下轻浮倨傲的印象。   “我记得您是湖北人,挺爱吃辣的,但是小郝身为助理却不知道,我这才开了个玩笑,虽然我不是学表演的,拍戏的规矩我还是明白的,您放心,几条戏没过而已,影响不了我什么。”   陆以圳把态度一下子摆得端正起来,容庭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点,他若有所思地看了陆以圳一会,才开口:“其实你不用喊我老师,喊我名字也没事。”   陆以圳有点受宠若惊,“喊名字?不合适吧……”   容庭这会儿倒是随和起来,“没事,不然你就喊师哥,反正咱们一个学校的。”   “哎,那就喊师哥吧!”陆以圳眉开眼笑。   -   中国人喜欢在饭局上谈生意,其实颇有道理。   食欲是人类最原始的欲望之一,吃饭的时候,人往往能暴露出很多本性,也相对更容易亲近。比如此刻,连着从容庭手底下抢走两串烤茄子以后,陆以圳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拘谨,两人的话题也从共同的母校央影,扯到了容庭最近的新戏上。   陆以圳嘎吱嘎吱咬着鸡脆骨,“我看微博上热度蛮高,上映这么多天了,一直有新话题出来,可惜我没时间去电影院……现在票房怎么样?”   容庭的吃相相对斯文些,“嗯,宣发资金投入很多,团队也比较出色,票房的话……赶上了七夕档,首周票房有三个亿吧。”   听到容庭不以为意地说出“三个亿”,陆以圳整个人都快跪下了,拍戏太忙,他没时间刷微博,也就自然没注意到具体的票房数据,但这会儿也不必多想了,能赚到三个亿,铁定是票房冠军了,“容哥果然是扛票房利器!制片方肯定赚翻了。”   “和我没什么关系。”容庭漫不经心地擦了擦指尖的油,“白萦人气比我高,这部片子投资也大,白萦准备拿这部片子冲影后了。”   白萦,是这部电影里的女一,从小就作为童星出道,去年则刚刚从沪戏毕业。与大多数小时候萌死人,越长大越毁的童星不同,这几年白萦愈发出落了,精致的五官,典型东方美女的鹅蛋脸,标准的溜肩、细腰、丰臀,完美的身材与长相,让她一张脸就堵住了无数黑子的话。因此,容庭这么说,倒也不见得是谦虚。   不过,陆以圳的关注点却完全不在这位绝色美女身上,“那容哥呢?《连城》这么给力,你有把握拿到什么奖?”   容庭的动作明显滞了一下,“拿奖?现在还有人指望看到我拿奖?”   他神情有些冷,擦手的纸巾被他团成一团直接丢到了垃圾桶里,陆以圳没想到容庭反应这么大,只好讷讷地解释:“为什么不指望?你的演技大家有目共睹……”   容庭看了陆以圳一眼,大概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因此勉强耐下心来,漠然地解释,“《连城》是个商业片,艺术程度不高,电影节拿单项奖的可能性非常低,但是制片方为了延续热度,肯定会热炒几个提名,然后让公关团队专攻一项拿奖,你觉得我和白萦,会是谁?”   “你。”陆以圳脱口而出,“我看片花了,白萦那个公主的角色其实还是花瓶居多一点,如果那样都能拿影后,没道理不给你影帝。”   这样斩钉截铁的态度,倒让容庭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两人隔着一桌子烤串对峙了几秒,容庭忽然笑了,“谢谢你对我的信心,不过我还是要替白萦说几句话,她的演技,并不在我之下,之前我们没有对过戏,我也不太了解,但这一次,我确实从她身上学到不少东西,片方选择白萦,是优胜劣汰。”   明明连当事人都心甘情愿说了退出,陆以圳却还是不服,“怎么可能,就算她演技好,但《连城》毕竟是个男主戏。”   好在饭已经吃了半饱,这种激烈的对话,倒也并不影响二人情绪,容庭见陆以圳一副比他还郁郁不平的样子,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以圳,你想不想看看《连城》?”   “想啊!”   “那走,买单,小郝,去打电话给最近的电影院,包个场。”   “???”陆以圳错愕,“你是说现在?我的戏还没过呢……”   容庭摸出自己的手机,一边往外拨号,一边回答:“反正你找不到感觉,再拍也是浪费时间,正好谢导一直说想看,我打电话给他,请剧组过来看电影吧。”   于是,陆以圳在现场感受到了什么叫“票房号召力”。   打给谢森的电话挂掉十分钟以后,容庭就接到谢森回复的电话,“小容啊,大家表示都想看啊,工作人员加起来有两百多个吧,要让你破费了啊。”   陆以圳站在旁边不可思议地吼:“怎么可能!明明他们好多人都已经看过了!”   两百多人……换成电影票这得多少钱啊!   容庭一脸“早就知道”的表情耸耸肩,然后授意小郝直接打电话给邵晓刚,“问问看能不能要到内部价。”   再过半小时,原本在片场里蔫头耷脑的工作人员,全都精神奕奕地坐在了放映厅内。   场内,灯光转暗,大气磅礴的片头曲徐徐响起。   大银幕上,战马铁蹄铮铮,导演将第一个近景镜头就给了容庭,暗黑色的战甲,大红的斗篷,在整个暗沉色调的画面里,容庭的出现一下子就抓住了所有观众的眼球。   容庭的古装扮相委实不少,但这么潇洒冷峻的却是第一个。银幕上,容庭的侧脸犹如刀刻,冰冷的眼神马蹄未停,容庭却是纵身一跃,直接脱离马鞍,干净利索地下了马。矫捷的身手,沉着的神情,迅速让观众对容庭的角色有了一个定位——久经沙场、战功赫赫的大将军。   而此刻,陆以圳脑海里却反复循环同一个弹幕。   帅,帅哭了,想舔屏……为什么同是男人,容庭就可以把任何角色都塑造得这么MAN这么汉子!   随着镜头越追越近,容庭的特写也连着切换了几个,在场所有观众,无论男女老少,都被容庭激得兴奋起来。   陆以圳听见自己最后剩下的理智,还在脑内分析着——快速剪辑的镜头,一上来就把电影的节奏提到最快,非常适合调动观众情绪,塑造紧张的气氛。   这是典型商业片的剪辑方式,用最基础的叙事蒙太奇手法,大远景配合中近景、特写,恢弘的场面和容庭极富张力的表演,一下子把躁动中的观众抓进了剧情。   这部片子由星宇影视斥资制作,剧本本身没有什么稀奇,讲得是昏君执政之下,一个不甘国家衰落的大将军,孤军深入敌方,最后一举得胜。这种歌颂英雄的片子在国内屡见不鲜,《连城》的卖点似乎也不在故事上,从一开始的宣传,它打得就是演员牌。   星宇影视的选择没有错,容庭确实能够抗得起这样的制作,不论他的演技,单是那么一张完美无缺的脸,摆在大屏幕上,就能够让观众心甘情愿看两个小时了,更何况,他把一个生不逢时、报国无路,最后一意孤行,果然赢得胜利的英雄角色塑造的栩栩如生。   当然,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任何一个表现英雄的商业电影都不会忘记为英雄塑造一段唯美的爱情故事。   容庭之所以有机会领军深入大漠,借的就是为和亲公主送亲的名义。   而在送亲途中,容庭却爱上了这位倾国倾城的和亲公主。   白萦在这部剧中戏份不多,但每一次出场却都很抓人,从不愿嫁人的抵触,到最终为了天下太平的牺牲,她与容庭在朝夕相处中爱上彼此,却都知道自己肩负的使命,因而从不奢望在一起。   两个颜值都高到爆表的男女演员一次又一次的让观众心疼再心疼,原本简单的电影剧情,也莫名地生出一种悲壮感。   当然,最悲壮的莫过于白萦的死。   容庭攻破敌城之日,正在为大单于起舞的白萦,成了单于威胁容庭的人质。   镜头前,容庭的眼神几经闪转,瞬息之间的犹豫、痛心、割舍、诀别,直指观众心坎里最柔软的地方。   然而,容庭没有放弃这份唾手可得的胜利,他决绝地搭箭拉弓,箭簇飞射,白萦与大单于死在同一支箭下。   白萦胸口的血染红了她的裙衫,容庭弃下巨弓,向她奔去……而一切都迟了。   大银幕上,漫天的大火燃起,串联起一座有一座的城池。   镜头切换,白萦被容庭拥在怀里。   她苍白的脸上,没有失望,没有痛苦。   白萦的眼神里甚至迸出一些欣慰、释然的光芒,“祈愿……山河永在,天下太平。”   镜头一点点摇高,整个战场都因为大单于的死而爆发出胜利的欢呼,然而,十里硝烟,连绵烽火,死的人,活的人,一时间竟是悲喜难辨。   在灰霾的画面里,唯有容庭的大红战袍是一点亮色,长裙曳地的白萦,闭着眼卧在他的怀里,最后一个定景镜头,不知打动了多少人心。   片尾曲的旋律越来越响,是白萦自己清透的吟唱。   电影院内,灯光亮起。   所有人的注意力,不约而同地向坐在正中央的容庭、谢森、陆以圳三人望去,就在这时,他们惊讶地发现……陆以圳居然……看哭了?!      第11章 封印      看到泪流满面的陆以圳,谢森和容庭都有点被惊到了。   作为一部标准的、合格的商业片,《连城》确实添加了不少煽情的地方,比如公主与将军的分别,比如将军几次的壮志凌云,再比如刚刚公主的死……但很明显,这些剧情虽然感人,但是《连城》并没有过度渲染。   毕竟,《连城》的定位一直很明确,它只是想让观众看个热闹,并不追求什么高大上的精神文明建设。定档七夕的时候,制片方也根本没打算赚观众的眼泪。   尽管如此,陆以圳居然还是一俩狼狈。看他连眼圈都有些肿,俨然不是只掉一两滴鳄鱼眼泪的问题了。   谢森足足愣了几十秒才反应过来,有些磕绊地问:“小陆呀,你没事吧?何显呢?块给小陆拿张纸巾来。”   仿佛担心自己的安慰不够给力,谢森还使劲拍了拍容庭大腿,示意他作为男主也好歹表示点什么哪知,容庭比谢森更不知道说什么。   短暂的沉默以后,容庭挤出一句叫大家都无语的话,“别哭了,都是假的。”   “噗——”陆以圳再入戏也忍不住破涕为笑,他左右看了看,在需要助理的时候,何显总是处在离线状态,最后给他递来纸巾的还是后排的其他工作人员,陆以圳一边回头道谢,一边解释,“我没事,真的没事,就是一生放荡不羁泪点低。”   “是放纵不羁。”容庭面无表情地纠正了陆以圳的措辞。   陆以圳囧了下,还是迅速擦掉脸上的泪痕,“对不起哈,让大家担心了,我真的就是泪点低,其实我也没有很难过……就是……”   他说着看了眼容庭,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正经起来,“容哥,你演得真的很好。”   在座无虚席却十分安静的影厅里,陆以圳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却让在场每一个人都清晰可闻,“这样的结局,如果没有前面你对将军角色的塑造,是很容易招来观众恶感的,编剧对你太不公平,明明你的胜利都是自己流着血咬着牙打拼下来的,最后却莫名其妙让公主做个牺牲,好像你的丰功伟业都是踩在她的肩膀上……但是你前面演得太好了,观众会情不自禁开脱你的选择,会理解你的抱负,甚至在结尾还会为你感到遗憾。”   陆以圳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真的,特别好,特别特别好,容哥,你就是最佳男主。”   在场基本都是影视专业的出身,陆以圳虽然只讲了寥寥几句,大家却已经回味过来,虽然看起来容庭在这部剧里和白萦的表演只打了个平手,但从剧情来讲,容庭的角色压根优势就不多。一个性格上近乎平庸的将军,完全俗套的成功路数,和最后死得堪称壮丽的白萦完全没有可比性。   恰如陆以圳所说,是容庭的表演为这个角色力挽狂澜。   只是须臾,场内的掌声竟然自发地响了起来。   甚至还有人吹起了口哨。   终于有比陆以圳更豪放的女粉丝高喊了一声,“容庭!我爱你!!”   紧接着,这样的告白开始此起彼伏,不论男女,都开始为容庭而尖叫。   然而,容庭的目光却一直没有从陆以圳的脸上挪开。   陆以圳从没见过容庭那样的眼神,居然是带着点如释重负的,好像终于得到了什么人的认可一样——可他,并不是他的什么人。   直到大家的掌声变得稀零,容庭才有了更多的反应。   他向陆以圳探过了一点身子,越过谢森,伸出自己的右手。   陆以圳愣了一秒,试探地也伸出自己的右手。   容庭一把将他握住,“谢谢。”   不知怎么,这一瞬,陆以圳居然忍不住脸红起来,“ 不、不客气……”   谢森眯着眼睛忽然笑了笑,“容庭啊,你算是遇到你的伯乐了。”   出乎陆以圳的预料,高冷如容庭,这一刻非但没有露出任何不屑的神情,反而认真地点了下头,“是,伯乐。”   -   带着被容庭摸过的手回到又闷又热的招待所小房间里,不知为何,陆以圳依然觉得心潮澎湃,闭上眼,电影的段落一遍遍在脑海里回放,甚至连梦里,都是那个战场。然后陆以圳反复地梦到自己跑去找白萦,劝她不要跳舞,甚至义正言辞地警告对方,“你要是跳了舞,我庭就拿不到影帝了!!”   醒来之后的陆以圳只想抽自己嘴巴子,什么你庭,你个凑表脸的!!   说来奇怪,虽然脑子里乱哄哄不停被《连城》的剧情洗脑,但当天拍戏的时候,陆以圳却特别在状态。   今天白天的戏份都是外景,拍的是赵允泽和许由填不上赌债这个无底洞,一起逃出小镇的段落。   这个时候两个人基本已经互相知道对方的心意,虽然跑得狼狈,但一直处在非常甜蜜的情绪里,一起歪歪扭扭地骑同一辆自行车,上过两年大学的赵允泽还教了许由几句明显带着中国口音的英语。   明明前一天休息得不算好,明明有时候连台词都会说错,甚至还破天荒的跟容庭一起笑了场。   但是,陆以圳对许由的心情却把握得十分到位。   那种明明知道后有追兵前有虎,却还是全身心地为当下的相处而喜悦。   最让陆以圳感到莫名其妙的是,今天大多数的NG,谢森都是喊给容庭的。   “容庭啊,你情绪跟不上小陆的高度,再潇洒一点,不要背你的偶像包袱。”   “容庭啊,你搂住小陆的时候稍微用力一点,让他撞你一下,别怕疼。”   “容庭啊……”   搞得最后有几个对视的特写镜头,陆以圳都不好意思看容庭了。   结果,即便如此,谢森还是给容庭喊了cut,“小陆的眼神特别对,容庭啊,你也不要太火辣嘛,好像饿狼扑食一样。”   陆以圳:orzzzz   难道我被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封印?   当然,即便顺利如此,到了天黑以后,想到要拍昨天的没拍完的那场戏,陆以圳还是有点发怵。   重新回更衣室换了服装,陆以圳反复深呼吸几次,才敢进到片场里。   谢森笑眯眯地走到陆以圳面前,带着一股不怀好意的气场,这让陆以圳更紧张了,“谢导,怎么了?”   “不着急拍,你再回味回味这个。”谢森递给他一个iPad,陆以圳滑屏解锁以后,自动播放出了一个十分熟悉的旋律。   陆以圳愣了片刻,才看出来,这是一个视频,而视频的内容,俨然就是昨晚他刚刚看过的《连城》。   谢森笑得像个老狐狸一样,“光看最后30分钟就行,看完了开拍。”   陆以圳不明就里,“您上哪儿找来的枪版?”   “啊呸!我还用找枪版?打电话管星宇要的。”   “……”您赢了!   谢森朝一旁的椅子努了努嘴,“坐着看吧,看完了叫我。”   半个小时后,谢森磨刀霍霍坐到了监视器前,而泪眼朦胧的陆以圳则一边克制自己情绪,一边回忆自己的台词,可惜,谢导并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   “action!”   随着扩音器里中气十足的一声喊,陆以圳迫不得已打起精神,争取往许由的感觉上投入。   然而,当容庭脚步踉跄地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陆以圳却忽然有了一种很奇怪的心情。   他看着容庭,但并不觉得那是容庭,他第一感,是觉得自己看到了《连城》里的大将军,昏君误国,朝臣多奸佞,没有人懂他的壮志踌躇。虽然他最后取得了胜利,可是大家都去同情亡者,去歌颂公主的牺牲,甚至忘记是谁孤注一掷,为国、为民,打赢了这一场胜仗。   只有我,我看得到他,也看得懂他。   而下一瞬,陆以圳却又忽然抽离出来,容庭带着醉意的一瞥提醒了他,那不是将军,那是赵允泽。   而我,我是许由。   赵允泽投进了我的怀抱,他依靠着我,他比我幸运,他的母亲还在世,可他的母亲又抛下他走了。   偌大世界,他竟然只能依靠我了……   那么多人曾羡慕他金榜提名,是镇子上第一个大学生,而如今又有那么多人冷眼旁观,看着他被负债累累的父亲唤回家以后,跌落泥淖。   本以为是雄鹰,却成了一个受制于人的风筝。   陆以圳一边将拽下来的铁卷门推上去,一边频频回头去看赵允泽。   这个动作是他在前几次拍摄里都没有想到的,可这一次,却是情不自禁地,仿佛不愿意赵允泽片刻离开他的视野。   监视器外,谢森打了鸡血似的举起对讲机,“三号机,往前推,推推推推到特写!!给到眼睛上!!不是容庭,是陆以圳!!”   那个眼神!   简直缱绻得没谁了!!!   但这一场戏还在继续。   陆以圳想要搀起容庭,却被容庭蛮力地推开。   容庭一个人走进店里,又是摔又是砸,不知是真的醉了,还是借酒发疯……他每一个动作都极尽野蛮,暴力,像是发了狂的雄狮,身体内不剩半点理智。   而站在台阶上的陆以圳并没有走近容庭。   他远远地望着对方,目光里却并没有半点责备。   是理解,是悲悯,甚至还有不能为对方分担的自责。   谢森紧盯着特写镜头的监视器,一秒钟后,镜头里,陆以圳的眼眶慢慢发红,湿润,最后落下一滴几不可察的眼泪,顺着他的脸迅速滑落,甚至没有留下一点泪痕。   “CUT!”   谢森对着扩音器兴奋地喊出声,“这条过了!非常完美!!!”   作者有话要说:顺便解释下,师哥这个叫法基本等同学长,我原本以为只有中戏北影这么喊,但是我其他北京非艺术类院校的同学也有这么喊的……至于喊师兄还是喊师哥= =似乎都有,我就没具体去考据……大家不要计较这些细节啦!   当初设计这种称呼是觉得遵循下现实,但是有时候让陆以圳喊容庭师哥,感觉怪怪的,放在文里不顺畅。   所以我接下来会根据行文来决定让小陆同学喊师哥还是喊容哥-w-感情进一步发展没准还有别的称呼……      第12章 排练      九月,暑假的结束让冷冷清清的央影校园重归热闹。   俊男靓女出入校门,离央影不远处就是个商业中心,社交APP的街拍摄影师到处逮人,抓住一个好看的就不放手。甚至还有一些八卦新闻的小记者趴在校园门口,希望能拍到一些尚未毕业的小旦小生们的照片,就算没有大新闻,最起码能拿回去跟主编交个差。   然而,外面花花世界的繁华,与校园内的环境,还是有差别的。   对于诸多有着影视梦、演员梦的莘莘学子们来说,央影始终是一个具有权威的殿堂。在这里,再大的咖,都能找到比你更牛一点的前辈,再红的明星,也都要……写作业。(啊……多么痛的领悟。)   白宸接到陆以圳电话的时候,就在写作业。   就算是艺术院校,也免不了要交个暑期社会实践感想什么的……男生寝室里,大家互相分享着百度文库里的资料,白宸熟练地复制粘贴着。   手机铃响,白宸盯着手机屏幕上面已经久违的一个名字,这才迟迟地意识到,为什么回了学校却觉得有些冷清。   因为那个总喜欢上窜下跳串寝室的小师弟没有来。   滑动接听。   “师兄!!开学快乐!!”电话那端的声音显得十分雀跃,白宸忍不住把手机拿得远了点,半天才回应,“以圳啊,你回学校没?”   “呃,还没有。”陆以圳磕巴了下,紧接着就发挥出这一个多月在剧组磨练出来的演技,忽悠着白宸,“我暑假找了个零工打,跟了个剧组,考虑到发展得还不错,近期不打算回学校了,师兄啊,你帮我写一份马哲作业好不好啊,我们班学委要收。”   反正都是从网上“借鉴”,白宸答应得倒是爽快,“你把邮箱给我,弄完了我发给你……不过,你跟哪个剧组呢?”   电话那端,陆以圳盯着容庭给他递来的小纸条,不带停顿地回答:“《金风玉露》,一个年代戏,我家里给找得关系,硬塞进来的,女主是白萦,卧槽你造嘛!白萦不化妆也可漂亮了!!比《连城》里好看。”   “SOGA,那你跟学校怎么说的?开学点名你怎么办?”白宸改用耳朵夹住电话,顺手点开了百度主页,打下了金风玉露四个字。   “没事儿,我让剧组给我开了证明,给学校送去了,就是平时有个作业啥的,师兄帮我问问,学委微信号我回头给你,我室友太不靠谱了,指望不上。”   “成吧,你放心。依依和你说了么,十一的时候咱们的剧要在实验剧场上,对外售票,还是我主演,你有没有时间来看啊?来的话我给你找前排的票。”   陆以圳犹豫了下,“未必有时间,剧组在外地拍外景呢,我可能回不去,到时候联系吧。大不了我自己买票就是了,师哥要加油啊!”   “嗯,你也是。”   男人的电话往往都是这样,开门见山,挂得也干脆利落。   白宸这边断了线,还拿着手机发了会儿呆,陆以圳却是想都没有多想,把手机随手往茶几上一丢,然后手舞足蹈地跟容庭显摆,“我就说了,我这个师哥最仗义,我室友自己的作业还不一定写得完呢,让他们帮我留意,纯属扯淡。”   “哦。”容庭敷衍地给了个回应,继续目不斜视地在跑步机上跑步,反正……最近这阵子,陆以圳就一直处在这种莫名的自HIGH里,他已经习惯了。   当然,对于容庭冷淡的态度,其实陆以圳也习惯了。   说不上来为什么,自从那出卡了他两天之久的镜头被一气呵成以后,陆以圳心里就有一种久违的释然感。在剧组长期保持的谨小慎微,都在离他远去。对待谢森,他敢开玩笑,也敢发表一些对于拍摄上不同的建议和思考,对待容庭,他就像现在这样,如同对待一个平凡的同性朋友,不必再战战兢兢,生怕一言不合,就换来对方的雷霆大怒。   总的来说……容庭待人虽然不热情,但也决不是那种易怒易燥的人群。据陆以圳观察发现,容庭他大概是演戏演多了,现实生活里就吝啬去发挥自己的感情了。   那些常人的喜怒哀乐,全被他投入到了拍摄里去。   啧啧,也是可怜。   躺着不舒服,陆以圳呆了一会又坐了起来,今天谢森要拍几个群演和配角的戏,他与容庭难得被放了一天假休息。容庭当然就是健身,保持体型。陆以圳则跑来容庭的套房蹭空调,顺便看几部谢森给他布置的电影,为明天的戏找找感觉。   是的,自从谢森上次发现,陆以圳看电影的时候往往感情丰沛,甚至可以延续这种情感到他自己拍摄的戏中,谢森就一口气把陆以圳所有重要场次的戏份,都找出对应的,可以产生相关情绪的电影给陆以圳布置下来。   像《连城》,陆以圳就会找到一种“理解感”,对主角的惋惜、同情,痛其所痛的感觉,轻而易举就被陆以圳带到了拍摄之中,不知是不是某种天份存在,陆以圳也很块就能将这些情绪,揉合为许由本身所需要的感情,释放在表演之中。   剧组里的工作人员都对陆以圳这种奇怪的技能点感到震惊,不过,不可否认的是,自从谢森为陆以圳打开了这个新世界的大门,陆以圳的拍摄效率大大提高,NG次数越来越少,他与容庭也磨合出了拍摄上的默契。   一个半月的时间匆匆而过,电影的拍摄也基本完成了三分之一,这虽然不算快,但考虑到陆以圳是个完全的新人,剧组成员都对于这样的进度表示满意,连容庭的经纪人得知消息以后,都跑来殷切地跟容庭商量拍完这部戏之后其他的合约问题了。   邵晓刚十分希望容庭能在过年前接一部商业电影,维持自己的话题度和曝光率。   可是容庭本人拒绝发表任何意见,邵晓刚拿来的剧本他照单全收,但是拍哪部?不告诉你。   就这么高冷。   “陆以圳。”即便开着空调,跑完步的容庭依然是大汗淋漓,他靠在墙上低喊了一声,陆以圳就直接从沙发上弹起来,乖觉地跑到洗手间帮忙拿了毛巾过来,递给此刻颜值爆表的容庭,“哎,容哥,你现在这样特帅,我帮你拍张照片发微博吧?”   容庭拿着大浴巾随便擦了擦头发,他随意地扫了陆以圳一眼,气息还没有完全平稳,声音里带着点粗重,让人会有些遐思的喘息,“有什么可发的。”   陆以圳压根不管他,说拍就拍,转身就去拿自己寄存在这里的相机,“你都十三天没更微博了啊!!我昨晚刷海角(某知名八卦论坛),还看到上面扒你在跟你公司撕逼,说是不满华星,最近在忙着强制解约……来来来,摆个pose,你别看秦文桀对我爱答不理,可是我拍照技术还是不错的!拍完了你给粉丝报个平安嘛,我感觉你再不吭声,你的‘小蜻蜓’都要炸锅了。”   蜻蜓是容庭刚出道的时候,几个真爱粉起的名字,容庭出名的速度虽然不说是坐了火箭,但搭个飞机肯定是有的,这些年小蜻蜓数量越来越多,规模庞大,组织也严密起来。容庭对外神隐以后,各种小道儿消息层出不穷,陆以圳看热闹不嫌事大,索性跑去了容庭官方论坛里,陪着一群少女上窜下跳地刷热门,也算是“小八怡情”了。   听陆以圳对他的消息如数家珍,容庭一时也忘记躲他的镜头,就站在那里,追问了一句,“我对华星不满?炒得很热?我怎么没听邵晓刚说?”   “估计是邵哥怕你分心吧。”陆以圳把握机会,测完光就对着容庭一阵咔嚓,某些人上镜就是天生的,漫不经心的一张脸居然也显得如诗如画……被容庭烦躁地捂住镜头前,陆以圳已经拍完二十多张了。“别摸我镜头啊容哥!贵着呢!”   看着陆以圳宝贝机子的模样,容庭也没多说什么,由着陆以圳抽出SD卡,直接插到了容庭的笔记本电脑里——最近陆以圳下电影,都是用的容庭的本子。   “容哥,你来挑两张,直接发出去吧,叫我看也不用配什么文字,光线好,效果特棒,估计粉丝以为你在拍杂志,不会多想的。”   说着,陆以圳就点开网页,准备戳开容庭的微博。   然而,还没等他看清不必登陆、自动蹦出的微博页面,一个有力的手,就按在了陆以圳的手背上。容庭不容反抗地握住他,挪动鼠标,迅速关闭了微博页面,然后一拨椅子,陆以圳就转了个儿,改为与容庭面对面,嗯……膝盖顶着膝盖地坐着。   一贯淡漠的面孔上,竟难得浮出温柔的笑意。   容庭伸手拂了拂陆以圳柔软的发茎,问道:“以圳,过几天的戏,你准备好了吗?要不要我们现在提前排演一下?”   陆以圳愣了一瞬,然后整张脸迅速涨红,“不不不不必了容容容老师您真是操之过急……我我我回去看电影去了容哥留步不要送了!!!”   看着飞快蹿出他房间的某人,容庭的残留在脸上的笑容居然不是得逞而是如释重负。   他重新坐在刚才陆以圳坐过的位置上,点开了刚刚被关闭的微博页面首页动态的前三条里,赫然就是陆以圳刚发的微博,“天气晴好,同志们开学快乐。”   既然悄悄关注了……还是不要被发现的好。   -   而门外。   狼狈地坐在走廊里的小陆同学,脸红心跳地擦了擦自己的汗。   容哥真是丧心病狂,他哪里是操之过急,他简直就是操之太急!!!   过几天的戏,妈蛋,过几天的戏基本全是吻戏,排练……排练个毛啊!!      第13章 初吻      吻戏这种事,对于大多数演员来讲,基本都不算事。   对于容庭这种……嗯,阅人无数的男演员来讲,那就更不算事了。   陆以圳望着对面沙发上,悠哉地翘着二郎腿,手里半卷剧本,静背台词的容某人,不由得咬牙切切。   对方的态度好像接下来要面对的尴尬只是他陆以圳一个人的事,不过……也确实,感到尴尬的似乎只有陆以圳一个人。   目前被整个剧组主创围攻的,也只有陆以圳一个人。   眼下,陆以圳面前摆着十多页羞耻play漫画,当然,它的作者,副导演王跃美其名曰“分镜剧本”。好嘛,陆以圳也承认,确实有不少导演喜欢把分镜剧本用绘图的方式画出来,这样工程量虽然比较大,但在拍摄的时候就会省很多事情,圈子里比较有名的新生代导演高思源,因为学过美术,就非常喜欢这样的方式。   ——这些是题外话。   关键是,陆以圳现在要按照这些分镜剧本画的姿势,完成和容庭所有的吻戏镜头。   这里头有主动、被动的,躺着的、站着的,狼吞虎咽的,还有蜻(容)蜓(庭)点水的。陆以圳看得头大,终于明白为什么几场吻戏而已,谢森却还要特地把大家召集到一起来开个拍摄会议。   “小陆啊,怎么样,觉得有难度吗?”   陆以圳不假思索,“有,特别有。”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阵哄笑,持重的谢森也是嘴角一弯,露出长辈的和蔼来,“你是新人,没经验也正常。反正一开始就是本色出演,这次一样……我记得你谈过朋友?应该也……”   老人家说话到底含蓄,可尽管如此,陆以圳还是脸红了下,“咳,浅尝辄止,没有王导设计得这么艺术。”   大家又是笑,旁边的美术设计晁姗冒头开了个玩笑,“小容啊,这是你合作的新人里,第几个荧幕初吻还在的啊?”   陆以圳也带着好奇望向恍似局外人的容庭,他一个人在单人沙发上坐着,手里的剧本却不知何时已经放到了一旁,察觉到陆以圳的目光,两人短暂地对视了几秒,容庭这才接口,“第二个。”   容庭把眼神挪开,转而带了几分笑容望向晁姗,“晁老师,您应该记得吧,第一个是薛珑珑,那部电影也是跟您合作的,一条吻戏拍了整整一天,我彻底对新人留下心理阴影了。”   这话虽是对着晁姗说的,陆以圳却是紧张得眉梢都开始跳。   他就是新人,这个吻戏,搞不好在他身上也要排一天QAQ妈妈咪啊!谁来救救我!   果不其然,在座大家的反应和陆以圳的内心OS保持了出奇的一致,晁姗拿起其中一张吻得最热火朝天的画页,颇意味深长地望向陆以圳,“小陆啊,最近谢导逢人就夸你有悟性,你可别让谢导和容老师失望……珑珑你知道的,女孩子家,又走清纯路线,害羞那是难免,你个大小伙子,到了镜头前面可别露怯。”   不露怯,怎么可能不露怯?!   拍摄会议直接将他的紧张程度从60%提高到了600%,即便谢导亲自给他分析了这些吻戏的意义,秦文桀把整个机位安排都给陆以圳一一分析了,可直到他坐进化妆间的那一刻,陆以圳还在紧张!   陆以圳摸着自己的小胸肌发誓,他绝对不是害羞,令他紧张的事情其实是他压根就不会接吻!!   这一天,陆以圳完全失去了和化妆师聊天的闲情逸致,整个化妆过程都在焦躁地翻着剧本,什么扑上去不管不住地吻住对方的嘴,什么难舍难分胶着其中,还有王跃画的那些画,亲得口水都要出来了啊啊啊!活了十九年,别说是跟男人,陆以圳连自己初恋小女友都只是碰碰嘴皮子的点到即止……那点根本不够拿出手的恋爱经历,怎么可能支撑他拍完这么多场又是特写、又是主观镜头的日程!   现在下点资源看片子学习还来得及吗??现在网购个充/气娃娃还管用吗?   他到底年轻,所有的情绪写了一整张脸,化妆师见到他就开始喷笑,忍到最后,还贴着陆以圳的耳朵跟他说悄悄话:“哎呀,我看今天的通告单要拍吻戏哦,你喜欢什么口味的唇膏呀?”   陆以圳一脸黑线,“这个你问我有什么用,还是去问容哥吧。”   化妆师乐开花,“好哦,那我去问了哦。”   “哎哎哎!别去!!”陆以圳一紧张,智商就集体下线,“又不是杜/蕾斯,管它什么味道啊,随便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化妆师见陆以圳快要抓狂,总算出释放一点善心,“好啦,不逗你了,唇膏哪有什么味道,想太多,分你块薄荷口香糖,一会别被容老师嫌弃就好。”   陆以圳撇撇嘴,一边接过口香糖,一边吐槽,“我一个纯情少男,还没嫌弃容庭人尽可妻,哪有他嫌弃我的份儿。”   他话音刚落,整个化妆间忽然都安静了。   陆以圳愣了下,抬头看镜子,将他和容庭分隔两间的推拉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而容庭,正抱臂靠在一边,略显微妙的神情提醒陆以圳,对方把他的大放厥词一字不落地听下了。   “容容容哥你别误会我开玩笑的……”陆以圳手忙脚乱地从自己椅子上站起来,容庭倒是未见怒色,只是冷冷地挑了挑眉梢,朝化妆师说:“你们出去一下,我和以圳讨论下今天的戏。”   化妆师和身后的助理朝陆以圳一阵挤眉弄眼地笑,很是迅速且不仗义地丢下陆以圳跑走了。   容庭上下打量了一下陆以圳,为了配合今天的特写镜头,化妆师特地加强了一下陆以圳的轮廓感,原本阳光少年系的柔和五官,也在化妆刷的塑造下显得精致而分明。短暂的注视让容庭迟了一刻才象征性地开口寒暄,“化好了?”   “好了好了。”陆以圳想了须臾,摊开掌心,“口香糖,容哥吃么?”   容庭扫了他一眼,抱臂靠在门框上,淡淡道:“吃这东西会刺激唾液分泌,出于对你的尊敬……还是不吃吧。”   陆以圳神情复杂地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口香糖,直接丢到了垃圾桶,“那我也不吃了,容哥找我……有事?”   “嗯,今天的戏,做好准备了?”   陆以圳的眼神迅速亮了一下,也顾不上容庭一脸高冷,他像个金毛扑向主人一样跑到容庭跟前,带着点讨好地说:“还是师哥好!知道关心我!我完全没准备好!!容哥咋办啊……”   容庭像是早料到一样,无奈地叹口气,然后伸脚踢了踢陆以圳,“站直,趁今天开拍还有二十分钟,简单排练下吧。”   事到临头,陆以圳就算抵触也没办法。他乖乖稍息立正站好,仰着脑袋等容庭下一步指示。   谁知,容庭却是直接低下头,没有任何停顿地吻在了他的唇峰上。   是简单而试探的触碰,四瓣唇紧紧贴在一起,没留下半点缝隙。   陆以圳但觉浑身一紧,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他眨巴眼望着容庭,希冀对方能领会到他的无措,然而,容庭非但没有退后,反而抬起手,慢慢扶住陆以圳意欲躲闪的下颚,将这个吻加得深了几分。   容庭的舌尖想往里探,陆以圳犹豫了一下,却并没拒绝。   不知容庭是不是也不适应这样的接触,陆以圳明显感觉到,容庭压在他颈侧的手微微有些抖。   而陆以圳依然是迟愣,他还在纠结地思考,该不该闭上眼配合一下对方,或许这样就能找到入戏的感觉?   然而,就在他将闭未闭的节骨眼上,陆以圳全程保持清醒又错愕的大眼睛,终于与容庭四目相对。彼时,对方温热的指腹还摩挲在他耳根的骨骼上,从钳制变成近乎动情的爱抚。   但就是这样一瞬,容庭忽然放开了他。   他主动往后退开两步,目光复杂地打量着耳根发红的陆以圳,“什么感觉?”   陆以圳眨了两下眼,本能地擦了擦嘴,但等他意识到这个动作显得有些失礼的时候,他已经顺便拿出随身携带的纸巾了。   “咳,说实话么?”   容庭眼神在他的唇角滞了下,似乎带了几分被嫌弃的抑郁,“觉得别扭你就擦吧……嗯,说实话。”   陆以圳不好意思地挠挠耳朵,“其实……没什么感觉,你嘴唇挺软的……算么?”   容庭盯着他过了几秒,才哂然一笑,“没感觉就对了,男人和男人能有什么感觉,何况,拍戏么,都是假的。”   这一次,没等陆以圳再有更多回应,容庭已经重新站直身子,居高临下地望着陆以圳,“既然你也知道不会有什么感觉,一会拍戏的时候专业点,别闹笑话,也别背包袱,我会提醒工作人员清一下场地,不会有无关人员围观,希望今天能顺利点,所有镜头一条过。”   言罢,容庭立刻转身,推拉门被他用力一拽,发出荒啷荒啷的响声,在安静的化妆间里显得极不和谐。   陆以圳过了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容庭……难道是生气了??      第14章 戏感      许由和赵允泽第一次接吻,是在许由卖掉自己的影碟店,决定替赵允泽还债的时候。   赵允泽得到消息的时候,这家店已经被许由以一个不错的价钱盘了出去,许由站在门口与人交帐盘点的时候,赵允泽情绪激进地冲了过来,一把将许由拽进租碟店,然后态度蛮横地质问许由为什么要插手他的事情。   前面这段戏其实早一个礼拜就已经拍完了,只是因为考虑到当时陆以圳和容庭还没有磨合出感情,谢森便将前期的吻戏都往后压了。   此时,赵允泽揪着许由的衣领,将他抵在身后的录像带陈列架上。一贯在观众面前表现得有些颓丧、低落的赵允泽,在这一刻竟爆发出不容人拒绝的凌厉,他俯视着许由,眼神里的情绪却显得格外复杂。   许由微微抬头,对上赵允泽明显透出挣扎的目光,平静却坦诚地一笑,“允泽,与其欠那么多人,只欠我一个人不好吗?”   不知道是不是容庭早晨的微恼,陆以圳这一刻反而很快就入戏了。   他的语调里带出自然而然的安抚感,像是对待一头炸毛却驯顺的狮子,他的宽解与不卑不亢,都恰到好处。   监视器前,原本还对陆以圳存疑的谢森总算放下一点心,点头示意镜头跟进。   这时,容庭的眼神开始变得复杂而有故事,从误会,到恍悟,然后是感动……甚至是克制不住的动情。   原来许由记得,记得赵允泽醉酒后的每一句话,生活跌入谷底,却还有一个人,肯站在不远的地方,向你伸出援手。   就在演绎完这一段感情的变化以后,容庭猛地低头,用力地吻住陆以圳的唇。   “嘶……”   “呼……”   监听器里同时传来两个男主演的闷哼,录音师迷茫地抬头,谢森却是无奈地摆手喊了卡,“你们两个……难道之前一点排练都没走?怎么能撞上鼻子呢?没事吧?”   陆以圳一脸窘迫,忍不住捂着自己隐痛的鼻子揉,“咳,排了一次,不过没这么猛烈……再试试吧,容哥,我没撞疼你吧?”   容庭鼻梁高挺,这么撞下去,俨然陆以圳才是更吃亏的那个。陆以圳特地问候,泰半还是为了讨好容庭。   从开拍的时候,陆以圳就发现了,容庭今天拍戏明显带了负面情绪。就算容庭能在镜头前伪装得若无其事,但两人离得这么近,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生人勿近”的信号,足够让陆以圳警醒起来。   然而,容庭对陆以圳的态度也是淡淡的,他摇摇头,回身示意谢森,“继续吧。”   谢森无语地看了会两个揉鼻子的人,只好喊出今天第二次“action”。   同样的台词、动作,陆以圳和容庭几乎是没有任何变化的承续下来。   哪知,这一次,等到容庭眼神的特写表现完毕,他还没低头,被撞怕了的陆以圳就忍不住提前闭了眼。   “CUT!”谢森迅速喊出声,“小陆,你自己过来看看你的表情……他还没亲你呢,你那一脸少女期待在干啥?”   陆以圳尴尬地走到监视器前面看了一遍回放,挣扎着解释了一句,“我是紧张……”   谢森不以为意地挥手,“紧张啥,这场戏本来就是容庭主动的,你多配合下就好,来,灯光就位,小陆啊,加把劲儿,这一条不难,咱们争取加紧过了!”   但……谢森俨然是太高看陆以圳了。   就在场记喊完“第三次拍摄”没多久,陆以圳又被NG了。   “……陆以圳,我让你迟点闭眼,不是让你瞪着眼睛看着容庭……”   第四次……“小陆啊,你表情不要那么纠结,享受一点……”   第五次……“也不用这么沉醉,真实一点,稍微给点回应……”   第六次……“用力过猛,观众知道你喜欢容庭,不用这么饿虎扑食。”   第七次……   还没等摄影开机,陆以圳主动举手,“谢导,休息下可以吗?”   在已经准备第七条拍摄的片场内,原本安静的氛围让陆以圳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出。   所有人都是愣了一下。   要知道,陆以圳作为新人进组以来,表现虽然还是可圈可点,但他的态度始终谦逊平和,拍摄进程推到第二个月月底的今天,这还是陆以圳第一次主动要求休息。   可是,这条镜头明显是静态成分比较多,虽然NG次数不少,但俨然谈不上辛苦。   陆以圳这是……因为不满导演,故意甩脸子?   短暂的沉默之后,因为反复NG而脸色不豫的谢森拿起对讲机,“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屡拍不顺,陆以圳的情绪看起来也不是很高,不过,与大家意料的不同,他的脸上并没有浮现出不合身份的倨傲与不耐,而是带了几分抱歉和委屈,“谢导,我嘴肿了。”   “……”   原本还绷着的谢森最后还是忍俊不禁,破功笑了出来,这场戏容庭的吻确实凶猛了点,拍戏中的磕碰在所难免,“那行吧,休息一下,何显呢?让他给你找冰袋敷一下,化妆师也过来补个妆。”   陆以圳的好人缘在这时就展露无遗,同样是助理,小郝早就看得出何显那点不耐烦的清高劲儿,这会儿主动请缨,“别麻烦何哥了,我去吧。”   “不必了。”陆以圳却难得拒绝了小郝,“我自己去吧。”   他一个人走出人群的背影俨然有些落寞,小郝有些奇怪,忍不住问自家老板,“容哥,以圳这是怎么了?”   容庭的目光从始至终就没有离开陆以圳,听到助理询问以后,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恨铁不成钢的字,“他不入戏。”   果然,几分钟后,陆以圳就拿着冰袋走到监视器前看回放的谢森和容庭面前,“谢导,今天的戏我估计拍不好了。”   他嘴唇肿得十分明显,谢森见了,不由得问:“要不要抹点药?不能坚持?”   陆以圳摇头表示与此无关,“我找不到戏里的感觉,还是应该按您的办法,找点电影看,您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   他像是好好学生一样背着手站在老师面前,低着脑袋,眼神里都是顺服和……一些极力掩饰的沮丧。   其实陆以圳现在很难说清自己的感觉。   特地留出来的这几条吻戏,感情虽然都很澎湃,但反而非常容易表现。大喜、大悲,都比压抑着的情绪容易让演员释放。也是因此,谢森在之前就没有圈定需要看的电影给陆以圳。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就算容庭在拍摄时表现得再热情,都很难碰到陆以圳心里那根弦儿。他就像是一个放不开学步车的小孩,不管容庭怎么扶着他往前走,失去外在的助力,他就无法找准角色应该表现的感情。   第一次亲密接触,他既没能表现出许由的惊,更别说属于爱人的喜了。   不用看回放陆以圳就能想出自己在镜头前的样子,肯定是做作、僵硬,极度差劲。   也难怪容庭越拍脾气越差,镜头上看不出来,但作为承受方的陆以圳确实感受深刻——容庭每一次吻下来的时候,都用足了力,略显尖锐的牙齿磨在陆以圳的嘴唇上,这才会不到十次,就快肿成火腿肠。   大概这就是晁姗老师说的,容庭对新人演员的不耐烦吧……想着,陆以圳忍不住伸手摸上自己的嘴唇,当然,他这个小动作并没有逃开容庭略暗的目光。   “同类型的电影我早就看过了,但是没有太多感觉。”陆以圳这里指的是其他同志电影,“有没有别的,也可以给我参考的爱情电影?我现在去看,大概下午能找到感觉。”   演员拍不好戏,勉强按着他在镜头前也是徒劳。   谢森深谙这个道理,听陆以圳如此说,谢森也只好绞尽脑汁去思考有没有什么可以启发到演员的电影。   幸运的是,谢森导演阅片无数,列几个情感丰沛,足够打动人的爱情电影易如反掌。   翌日,通宵都在看电影的陆以圳,重新出现在了片场。   他眼底有着淡淡的红血丝,有些发乌的眼圈被化妆师叠了好几层遮瑕,“谢导,容哥,我回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这一刻,不知为何,陆以圳的身影让人觉得焕然一新。那是从内而外带出来的一种气质。   瘦削却并不纤弱,像是顽强的一株蒺藜,硬朗地扎根地中,却在见到容庭那一刻,收起自己身上的刺,柔软而包容。   所有人都看得出,陆以圳找回属于许由的戏感了。   -   “允泽……允泽……”   在低喃中,许由吻住靠在窗边的赵允泽。   这是一个中景镜头,画框内,十字窗框刚好印在容庭的背影上,这是一个充满审判隐喻的镜头,灰色的墙,容庭黑色上衣的背影,都将画面降到最冷的色调。   然而随着镜头推近,却是许由带着笑,沉醉而耽迷的面孔,从他背后映射出温暖的灯光,慢慢包裹住灰暗的容庭。   “CUT!”谢森满意地喊出今天最后一次指示,“不错,可以过了,这个景不错,王跃啊,你去找剧照师来,容庭,小陆,你们别急着走,照几张剧照再说……今天表现都不错!”   18:40,在场所有工作人员都没想到,在昨天一天进度都被延误的情况下,今天居然能够按照原定拍摄计划完成两天的份额。   片场里,气氛一片活跃。   然而,这个时候,靠着角落休息的两个主演却呈现出完全割裂在众人之外的沉默。   陆以圳站在墙根下,仍然处在失神的状态里。他目光从整个片场游移一圈,最后却只落在一个人身上。   容庭。   此刻,化妆师和助理都一起簇拥着他,补妆、整理发型,制造假的伤口,为晚上的戏做准备。而他则高高抬起手,配合别人把他的白衬衫弄出灰蓬蓬的土。   容庭衬衫袖口的扣子没有系,松垮的袖口随着容庭的动作往下坠了几分,然后又露出一截肌肉纹理分明的小臂。   陆以圳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看得这么入神,对方的一举一动,竟然比平时要吸引他一百倍,哪怕是几秒钟,他都舍不得挪开目光。   就好像……容庭,还是赵允泽。   “陆以圳。”清晰而洪亮的声音忽然响起,陆以圳身子震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容庭在喊他。   不知怎么,陆以圳居然脱口喊了声“允泽”。   就是这样一声,容庭原本还显得平和的面孔,忽然就沉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肥来更新啦!   写到这里才想起来,虽然我杜撰了很多东西……但有很多也不是我杜撰的【捶桌!   比如这章写到,十字架的意象在很多电影里都在象征审判,会有一些宗教意义。最经典的比如《教父》1的结尾大清洗……我没记错的话是直接给十字架一个特写。   还有第八章我写过的,竖线直线的意象,往往象征男性的力量。例子太多……   大家看电影的时候可以注意www,导演有时候会在这里做暗示啊,隐喻啊什么的~还蛮有趣哒~#其实一点也不有趣# #作者菌又来骗人了# #自从学了电影再也不想看电影了每次看电影都心好累#      第15章 分歧      如果说,那天化妆间发生的事情,还让陆以圳对容庭的恼火三分存疑,那么这一刻,容庭的眼神就让他十足确定对方是在生气了。陆以圳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忙道歉,“师哥,对不住对不住,我喊顺口了。”   容庭没说话,只是落下举着的胳膊,直接越过面前的化妆助理,伸手抓上了陆以圳的衣领,“你跟我过来。”   几个工作人员动作都是一顿,面面相觑却没人敢拦,眼睁睁地看着一脸阴沉的容庭把陆以圳拽走了。   -   宾馆里。   陆以圳没想到容庭居然一路带他回了半岛。   “我有话和你说,你坐下。”容庭罕见的强硬态度,让陆以圳一时心里发毛,却不知哪里惹到对方,“怎么了,师哥。”   容庭有些烦躁地摆了下手,“让你坐下就坐下,晚上的戏有得折腾,抓紧把话说完,还要回片场。”   陆以圳仔细看了眼此刻的容庭,对方脸上犹有隐怒,他大步走到吧台,直接开了瓶红酒,也顾不得什么情调,倒满了一整杯高脚杯,然后……一口闷了。   陆以圳看了眼酒瓶上的英文标签,默默咽下了口水,考虑到容庭心情不善,他只能老老实实地找地方坐下。   容庭斜睨他一眼,却没过去,就这么靠在吧台上,开门见山,“以圳,我觉得,你接下来的戏,可以不去依靠看电影找情绪了。”   是祈使句。   陆以圳一怔,不由得皱了下眉,“为什么?”   容庭似乎已经酝酿很久这个话题,没停顿太久就给出了回复,“这样对你不好,一个是你情绪波动太大,后期不容易出戏,影响你的心态,再一个是,我觉得这样也不是什么好的表演方法。”   见陆以圳眼神里都是迷茫,容庭不得不再把话点得明白一点,“你看,像人的七情六欲,从表演上讲,都有一定的塑造套路,比如这样,就是喜。”   容庭顿下话,调整了一瞬,脸上的灰霾一扫而空,嘴角微微上扬,眼神略眯,就是个宠溺的兄长式微笑。   “那现在这样,就是悲。”容庭吸了口气,微微沉眉,眼神里自然而然就浮现出郁郁之色。   “这些是表演上的技巧,对于一般角色的塑造来讲,都是有规律可循的,当然,表演不能完全靠技巧的堆叠,戏要走心,但是,你现在这样过分透支自我的情绪,不是什么好事,我认为这个方法不适合你,你可以抛弃了。”   陆以圳原本还沉浸在被批评的情绪里,但见容庭简单的两个表情就展现了截然相反的两种情绪,眼神里已经全是钦佩,他仰着头,在容庭略显压抑的气场下,仍然露出了一个笑脸,“难怪咱们学校老师都夸师哥是这么多年来少见的奇才,你的意思我懂啦,不过师哥,你要考虑到我没有你这些基本功嘛,你说的这些,我做不到,而且我觉得投入我自己的情绪,也没有什么不好呀?”   对于陆以圳明显的取悦,容庭非但没领情,反而将自己的杯子重重一放,“你觉得没什么不好,是你缺乏表演常识,你刚才喊错我的名字,就已经证明你控制不好这种剑走偏锋的表演方法,你可以放弃继续尝试了。”   陆以圳愣了下,解释道:“我那是有点入戏。”   “你那是走火入魔!”容庭整张脸上的表情都是陆以圳从未见过的严肃,“我告诉你,你这种表演方法,根本就是在偷懒,许由为什么喜欢赵允泽,为什么决定替他还债,又陪他一起逃命,这些决定、感情,你就没有认真思考过,所以你演不出来,只能看电影去找所谓的感觉!你表现在镜头前面的,根本不是一个立体的角色,而是你私人感情的拼贴!你吻我的时候有真正想过许由是什么心情吗?你的动情,不过是你看了什么鬼佬电影把持不住对里面女演员的冲动!是你私人情欲的嫁接!”   对于容庭的不留情面的批判,陆以圳的表情彻底僵了下来,从之前几次剧本的讨论会和拍摄前的讨论中,陆以圳早就猜到,容庭个人的表演方法其实很偏重表现派。但一般演员之间很少对对方的表演方式指手画脚,容庭也从来没有议论过其他人的演技。这一次忽然出来对自己横加干涉,陆以圳实在觉得有些出乎意料。   还有些委屈。   “师哥,你这么说就是冤枉我了,看电影只是我去摸索情绪的一个过程,但它并不代表我在向外传输的时候,就没有经过自己艺术化的处理,当然了,我这个路数有点野,肯定和师哥你在咱们学校学习那么多年的经验不同,可是我觉得,这个办法并非不可取。当初这个办法还是谢导给我出的主意,谢导那么有经验,肯定是有他的道理。”   容庭一脸恨铁不成钢,“谢导是导演,他重视镜头效果肯定胜过重视你!”   陆以圳也有点急了,“重视效果有什么不对?作为演员,我们的责任难道不就是把导演的追求表现出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演员就是导演手底下的一个工具?”   “难道不是?”   容庭的脸色一瞬就寒了下来,“你出去吧。”   陆以圳愣了几秒,紧接着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忙改口,“师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容庭眼神往门的方向一扫,“门在那儿。”   见陆以圳还僵坐在原地不动,容庭索性大步朝他走去,一手抓在陆以圳的衣领上,将他整个人从沙发上拎了起来,按到门板上。   两人的距离,毫无预兆地就拉到最近。   陆以圳手足无措地瞪着眼,面前的容庭面若寒霜,揪着他衣领的手指也明显绷出了骨节,吓得他连大气都不敢出。   不过……容庭的呼吸……怎么忽然这么短这么快??   还没来得及多观察几秒,陆以圳忽觉背后一空,肩上的力量重了三分,他往后踉跄一步,成功被推出了门外。   “哐当!”   标着2305的门在他面前关上,陆以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直接被容庭赶了出来,“哎!师哥!!师哥!!”   陆以圳扑在门上又哀号了一声,用力敲了几下,但想也知道,里面的人压根没有任何回应。   他失落地蹲在了门口,忍不住使劲捶了捶自己膝盖,“叫你多嘴叫你多嘴……”   -   入夜,陆以圳辗转反侧,却说什么都睡不着了。   白天和容庭的争吵来得太突然,他甚至现在都有些记不清自己到底说了什么……他没想到容庭会那么反对他的表演方式,当然也没想到自己一个激动之下,居然会说出那么过分的话。   虽然对于大多数导演来说,内心里都是看重自己的工作胜过看重演员,但换位思考,每一个演员也都认为自己对于艺术创作有着居功至伟的贡献。对于导演、编剧、演员、制片人,这些剧组角色的地位,自有电影以来就在争论不休,不同地区、不同时代,也有着全然不同的氛围。   此刻,陆以圳虽然没觉得自己哪里说得不对,但也充分理解容庭的心情。   他从来不想为这些事情而产生和容庭的分歧,更别提像今天这样,直接把对方惹恼。   ……当着容庭的面说演员就是导演的工具……果然是自己嫌命长了。   陆以圳使劲砸了几下床板,又对着天花板啊啊啊啊地喊了几嗓子,但胸口那团郁气却始终没有散。   可是,除了道歉,陆以圳完全想不出能有什么挽回容庭的办法。   翻身……翻身……翻身……   直到床受不住陆以圳的折腾,终于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陆以圳这才消停,浅浅地入了眠。   结果。   第二天一早,某人迟到了整整半个小时。   连跑带颠地赶到化妆间,陆以圳深吸了一口气,做好充分面对容庭的怒火之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空的。   陆以圳愣了一秒,紧接着往后退了一步,确定自己没有走错,“有人吗?”   属于他的那一间里探出了化妆师的脑袋,“哎?你怎么才来,快快快,大家等你好久了!”   陆以圳松了口气,一边往里走,一边问:“容哥呢?他已经化好了?”   “没啊,今天没有容老师的通告,你傻了?”   “什么??”陆以圳一脸不可置信,“不对吧,怎么会没有他的通告?”   化妆师耸肩,“昨天晚上下工后群里发的通知,容老师那边好像有事吧,反正临时调整了,你没收到微信?”   “哦……”陆以圳迟了一会才想起来去摸手机,他一按,手机黑着屏毫无反应,没电了。   果然,昨天回了招待所就光顾着懊悔了,哪有工夫管手机的死活。   他有些浑浑噩噩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发了会儿呆才开口,“那您化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天塌啦地陷啦撸撸把容老师气跑啦!!!   容庭:闭嘴。   撸撸:QAQ师哥我错惹。   容庭:你滚。   -   简单介(卖)绍(弄)下,表现派(容庭)侧重于外部表现,强调理性对情感和肢体的控制,反对随意发挥。体验派重视内心体现,要求演员与角色合而为一。然后现在还有个方法派,是体验派的延伸。   具体的东西本来让两个男主争论了下=。=考虑到大家可能不爱看说得太学术,就删掉啦。   原则上,现在的演员很少有执念于某一种派别这样的,真正好的艺术家都是取其精华。那本非常著名的《演员的自我修养》就是结合了两个派别的精华。这里……容庭非常执念这个,也是有原因的,后面会写到。      第16章 情绪      容庭一走就是一星期,简直出乎陆以圳的意料。   有心想问问他去干啥,陆以圳翻了手机才发现,一起朝夕相处拍戏拍了两个多月,他连对方的手机号都没有!   真是失败=。=!   不过想要知道容庭的消息也不困难,刷刷微博,看看论坛,一大堆高清无码容庭大头照已经被他的小蜻蜓放了出来。   容庭接了几个商演,七天飞了五个城市给某奢侈品牌站台,顺便还录个访谈节目……男神重返江湖当然让粉丝们激动不已,略显沉寂的人气短短两天就回升上来,微博热度把前几天刚爬上来的某新人压了回去。而跟随身边的经纪人、宣传和助理都是老一套,也让网络上的谣言不攻自破。   三个城市的小蜻蜓都得到男神的眷顾,个个手里抓着一大把福利照,有签名有合影,论坛上到处飘着见完男神以后的REPO文。   陆以圳心里酸溜溜的,原本以为容庭是被自己气跑的,结果人家是正经去工作了……哼哼,接这么多广告,肯定没少捞钱。   随手点开一个REPO,陆以圳看了没三行就想吐槽,真是脑残粉!居然说容庭皮肤好?啊呸……他最近全是夜戏,每天熬夜,脸上那俩黑眼圈,每天早晨化妆师见了都想抱头大哭……男神性格一级棒???真是鱼唇的人类,男神前几天还把他骂了一顿呢。额,这个还算说在点上,容庭身材确实不错……360度无死角?!你见过他360度么你……他锁骨下面有块胎记!每次化妆连锁骨都要上遮瑕膏!杂志照都是骗人的!天真!   烦躁地关了网页,陆以圳忍不住使劲掐了下自己大腿。   他最近的情绪有点不对劲,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在拍外头流亡的戏,一直维持着担惊受怕的情绪,陆以圳非但比往常易燥,而且还有点莫名的患得患失。   剧组里跟陆以圳关系好到无话不谈的人其实不多,纠结一圈,陆以圳还是跑去找谢森倒苦水了。   谢森牌大,脾气却出奇得好。见陆以圳一脸小苦瓜样,忍不住拍拍他肩膀,“走吧,出去吃点好的心情就好了,我知道这边有家特别棒的馆子,带你吃正宗的烧烤去。”   半个小时后,谢森就带着陆以圳坐到了上次他带容庭来的烧烤店,陆以圳:果然吃货所见略同= =||||||||愉快的用餐过程中,谢森笑眯眯地开解陆以圳,“你们年轻人,火力壮,要适当抒发抒发,虽然容庭名气大,咱们剧组里也不少喜欢你的小姑娘呀?虽然工作重要,也不妨谈个朋友嘛。”   “……咳咳,您这是什么馊主意啊。”陆以圳差点呛着,要是这方面……他还不如自己解决呢。   谢森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咱们这圈子还不都这样,自己把握好度就行了,你以后要往这方向发展,压力只会越来越大,要懂得自己找法子纾解。”   陆以圳愣了下,忍不住八卦,“都这样?那……您第二次和容哥合作了,容哥他……都咋纾解?”   “他现在不就出去纾解了?”谢森用“你484傻”的眼神瞟向陆以圳,在对方震惊的表情下,谢森慢悠悠地抢走最后一串鸡翅,意味深长地解释,“小容现在是大明星啦,外面花花世界,在咱们这么沉闷的剧组呆久了,总要出去散散心,很正常啊。”   陆以圳:(ノへ ̄、)怎么回事,更躁了。   -   十月底,终于伪造出了一整个林子的金黄落叶的剧组总算开始进入电影尾声的拍摄。   出来拍外景相对就是比较折腾,一整个剧组的人早起先在宾馆里该化妆化妆,该开会开会,折腾得差不多就集体大巴往外景的林地送。虽然对于工作人员来讲,这么搞确实麻烦了点,但是陆以圳却是忍不住窃喜。   首先,他终于不用再骑那辆破三轮了。   其次,考虑到他不在半岛住,他终于厚着脸皮再次跑到容庭房间里来跟着一起化妆了。   化妆师们一个个搓着小手一脸愉(wei)快(suo)地进了容庭的客厅,陆以圳却是站在队伍的最后,小心翼翼地踏入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领域。   容庭留在最后关门,见陆以圳一脸谨慎,动作不由慢了一拍,结果,他伸手推门,刚好用自己身子挡住陆以圳去路,胳膊则把陆以圳圈进了自己怀里。   “……”   “……”   两人四目相对,都是有点尴尬。   陆以圳脑袋一热,直接蹲下身子从容庭胳膊底下钻了出来,结果这一幕被化妆师瞧见,登时整个屋子就笑翻了。   “以圳你是还没睡醒吗……不会绕一下容老师啊!”   “哈哈哈哈你真的比容老师矮蛮多啊这么轻松就钻出来啦?”   陆以圳气得瞪眼,却是遮不住耳根底下有点红,”笑毛线!赶紧化妆啦,不然我赶不上大巴你们骑三轮送我去啊!”   -   秋风瑟瑟,卷起一地金黄却枯萎的落叶。   穿着白衫的许由穿梭在林间,疯了一样地喊着赵允泽的名字,大远景的景别内,许由的身影显得格外渺小,他从右侧奔向左侧,一袭白衣像是坠落的飞羽,在寂寞的世间飘荡。   他跑得速度很快,从斜坡冲下来的时候甚至险些摔个跟头。   饶是如此,许由的脚步也没有半点停顿。   他找不到赵允泽了。   在他们逃债的半路,讨债人就发现了他们的行踪。东躲西藏却甜蜜的日子,结束得比两人想象得都要快。第一次被他们追到的时候,就是铺天盖地的暴打。许由记得那些落在赵允泽身上的伤,每一块都触目惊心。   所以他们都知道,一味地逃是解不开这个困局的。   他们想出了办法,想引蛇出洞,然后报警,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说这番话的时候,赵允泽和许由的身体交叠在一起,四肢交缠拥抱着,连一点空隙都是多余。赵允泽的声音响在许由的耳边,那么轻,那么近,以至于现在回忆起来,许由都觉得那像是一场从未发生过的梦。   跟拍镜头延着轨道迅速推近,镜头上陆以圳的表情也越来越清晰。   他皱着眉,是急,是痛,是割舍不下,是手足无措。   许由没想到,一夜醒来,赵允泽居然会抛下他一个人去引开追债人,报了警,却根本查不到赵允泽的踪迹。他沿着来路往回一直找,直到越过高速公路,进了这片林子。   霎然,许由的脚步猛地一顿!   “赵允泽!!”声嘶力竭地一声大吼,陆以圳整个人受惯性影响,控制不住地向前栽倒在地。   落叶被他震得飞起一片。   陆以圳的眼神落在虚无的前方,几乎跌倒的瞬间,就迸发出盈满眼眶的泪。   谢森满意地喊出“CUT”,“容庭上吧,群演也去配合一下,换一个机位再来一遍这个眼神,拍个过肩,镜头推过去,然后切特写,都明白吧?”   得到大家的回应,所有工作人员都忙碌起来。   这一个场景是全片的高潮,拍的是赵允泽的死,按照谢森的计划,今天一天只需要拍好这一个场景的全部镜头就可以。   然而,说着简单,他们却已经不歇不休地拍了六个多小时了。   从许由找到赵允泽,再到亲眼见证赵允泽的死,这一段到后期剪辑完成,少说需要百十个镜头,落实到拍摄计划中,那就别提是多少胶片的工作量了。   光是“跑入林子”这四个字,就让陆以圳花费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接下来又是磨赵允泽被打死的场景,这场戏人数多,变数也就随之多了,容庭倒是很入戏,但是群演不是多打一拳,就是少踢一脚,足足熬到下午四点多,陆以圳和容庭才得到机会被放在同一个画框内拍摄。   容庭做了几个伸展运动以后走到自己该站的位置,化妆师拿着颜料将他脸上的淤青化得更重了点,场记则对着他的衣服检查血浆的位置是否与前几条一致,打光的工作人员抱着板子四处挪动,配合摄影师检查光影效果。   而他本人,却是将目光落在靠着树休息的陆以圳身上。   距离上一条快过去五分钟了,陆以圳一直揪着自己胸口的衣服,皱着眉蹲坐在树下。容庭仔细算了下,这已经是今天开机工作以后,陆以圳第三次露出这样……有些挣扎的样子了。   第一次,是拍陆以圳找不到人以后,横穿高速路的戏,谢森前脚喊了cut,陆以圳后脚就半弯着腰,扶在护栏上休息。眉头紧蹙,不知是哪里不舒服。   不过当时他还偶尔能呼应大家的玩笑,似乎并不严重。   第二次,是容庭在拍临死前的一个特写镜头。   彼时,赵允泽死死攥住讨债人的手,先将对方手里的酒瓶砸在自己头上,接着直接捅向自己的心脏位置。许由刚好在这时赶到,亲眼见证了赵允泽这样与对方同归于尽的举动——赵允泽用自己的死,坐实了对方的罪名。   许由惊愕地喊出了赵允泽的名字,赵允泽回头,留下最后一个决绝不悔的眼神。   当然,当时拍的时候并不需要陆以圳,但容庭没想到,他回过头对上镜头的时候,刚好看到了站在摄像机后面的陆以圳。   就这么一个眼神,等容庭再见到陆以圳的时候,就发现他一个人在公共厕所里,扶在洗手台,一直揪着胸口喘粗气。   他去问了两句,陆以圳有些艰难地直起腰,甚至失控地抱了他一下,一直含糊地重复着,“师哥你演得太好了,太好了。“这次,是第三次。   容庭盯着陆以圳的动作,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问问,就听见统筹吆喝着各部门抓紧就位。   陆以圳站了起来,找化妆师补了补粉,就进到了自己的候位上。   场记最后检查了下画面的干净,朝谢森点头,谢森对着对讲机,“打板就位,action.”      第17章 入戏      今天计划上的最后一条外景,也是容庭和陆以圳今天一天,唯一一场真正对手表演的戏。   谢森一声action喊出来,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忍不住屏住呼吸去期待两位男主演的对决。   画面上。   被交叉蒙太奇割裂的两条叙事线索,终于在此交汇一点。   奔波整夜的赵允泽体力在慢慢下降,面对四五个人的围攻,他开始变得精神不济,屡遭暗拳。   追寻一天的许由却没有一点要放弃的意思,他还在跑,还在追,还在找。   然而,就在这时。   其中一个人举起酒瓶,张扬着威胁想要击倒赵允泽。   许由循着打斗的声音,找到了林子深处的这一伙人。   他兴奋,狂喜,为与赵允泽的重逢。   而赵允泽,疲惫,厌倦,受够了这样的生活。   他握住对方的手腕,将酒瓶重重地砸向自己的脑袋。绿璃碎片霎然砸碎,迸裂横飞。   许由大惊失色,像是中了一箭,身子猝然停住所有的动作,僵立着向前扑去。   “赵允泽!!”   伴随着一声高喊,赵允泽却是毫不犹豫地拽着对方的手,将碎裂的酒瓶直直插入自己心脏的位置。   鲜血溅出,白色的衬衫猝然染上大片的猩红。   几乎是同一秒,赵允泽和许由同时摔在枯叶堆中。   金黄的叶埋住他们的身体。   是何其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命运。   对视。   一个是对尘世的毫不留恋,另一个却是深入骨髓的缠绵。   一个闭上了眼,另一个却是浮上了泪。   “CUT! ”谢森鼓着掌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今天大家都非常在状态啊!难得难得!晚上我请客!大家一起吃饭!”   场内外一片欢呼。   容庭也拍掸着身上的灰从枯叶堆里站了起来,正要朝谢导笑,他余光却瞥见,不远处,孤伶伶的陆以圳还一个人趴在地上。   他心里忽然一紧,也顾不得和周围的群演寒暄,大步向陆以圳的方向跑去,“陆以圳!”   “陆以圳??你怎么了?”容庭到陆以圳身边蹲下,趴在枯叶丛里的人一动不动,唯有双肩微微轻颤,像是在哭。容庭忖了一瞬,小心地摸到陆以圳压在额下的手,紧紧攥住,“以圳,是我,你说句话。”   不知是不是他用得力气足够大,被按住手的陆以圳总算有了反应,他僵在地上的身体晃了晃,接着慢慢抬起头。一张苍白的脸,泪痕遍布,明明刚才还精神奕奕地拍戏,就这么一会儿工夫,竟显出憔悴来。   然而,偏偏在两人目光相对的刹那,陆以圳眼底,忽然就迸发出无限的惊喜,“赵允泽?”   容庭身子一震,紧接着浮出怒容,“陆以圳!你他妈给我醒醒!”   他本能地想甩开握着陆以圳的手,哪知,陆以圳却是用了十足的力气将他牢牢反握住,“你又要走?”   那是一个慑人心魄的眼神,有震惊,有恼怒,只这样一眼,就让容庭四肢百骸都跟着隐隐作痛,他压低声,勉强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来,“陆以圳,你是不是疯了,你看看我是谁!”   陆以圳定定地望着容庭,明亮的眼像是蒙了一层雾,懵懵懂懂,让容庭恨都恨不起来。   周围的工作人员也渐渐察觉了两人的异样,有好事者便想往跟前凑,看个热闹。原本在一旁的群演有胆子大的,探过身子,站在容庭背后小声问:“容老师,小陆他不是魔怔了吧?”   “闭嘴!”容庭罕见地动了怒,回头一瞥,眼神凌厉得让其他几个群演脚步霎然刹住,接连往后退了几步。   容庭寒着脸转回头,他一边挣开陆以圳的手,一边想使劲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奈何陆以圳诚心与他较劲似的,跪在地上,像是想要扎根在这里,负隅顽抗。   容庭气得脸上阴晴不定,咬着牙问:“陆以圳,你起不起来!”   陆以圳凝视着他,眼里有失望,还有迷茫,半晌,他只是喃喃唤了一声,“允泽……”   容庭大恼,再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打横扛起陆以圳,将人背在了肩上。   不远处的小郝吓得一激灵,忙冲到容庭边上,“容哥、容哥,这是怎么的了!你别闪着腰,晚上还要拍戏呢!以圳咋的了!”   原本还再跟导演组讨论的谢森一时也被大家的惊呼声吸引了目光,看了一眼,就忙不迭撂下手里的剧本,朝容庭走去,“容庭啊,怎么了这是?”   容庭脸色阴沉,对着谢森也只是维持了基本的礼貌,然后眼都不眨地撒谎:“好像崴着脚了,我带他去我车上看看。”   谢森是过来人,看了两人一眼,没说什么,只是退后一步,叮嘱道:“小心点。”   容庭敷衍地嗯了声,根本无视周遭旁人的眼光,大步流星地扛着陆以圳丢进了自己的保姆车上。   小郝刚追到车边,容庭就迅速地关上了车门,甩下一句话,“别跟过来!”   司机乖乖地下车锁门,和助理一起知趣地消失。   车上,只剩下两个人。   一个,还是茫然却痛苦的表情。   另一个,左顾右盼,最后把目光定在一瓶矿泉水上。   几乎是立刻,容庭取过水瓶,迅速拧开瓶盖,直接将水往陆以圳脸上泼去!   “咳……咳咳……”陆以圳躲闪不及,呛得直咳嗽。   容庭几乎从未有过这么期待的时候,他坐在陆以圳对面,手肘抵着膝盖,身子忍不住往前倾。   一秒钟、两秒钟……   陆以圳咳着,慢吞吞地拿袖口擦着脸上、身上的水……   然后……   “艾玛!师哥!你离我这么近干啥!”   “……”陆以圳但见容庭的眉梢,极缓慢地挑了起来,然后露出一个堪称阴冷的笑容,“那你知道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吗?”   -   “所以……你的意思是,是我演戏的方式导致我入戏太深,走不出来?”   回程,陆以圳靠着车窗,有懒洋洋懒地望着容庭。   之前发生的事,他似乎有印象,又似乎没有,影影绰绰的记忆藏在脑海深处,陆以圳自己,甚至有些抵触将这些情绪翻出来,他安静地听着容庭描述、批判,甚至是偶尔压抑不住,脱口而出的指摘。   不过,比起上一次振振有词的反驳,今天的陆以圳,显得格外萎靡。   “唔,我觉得还好吧,其实我之前是有感觉的,那种本我和角色的模糊感,不过这次有这么大反应,我觉得是因为师哥你呀。”陆以圳歪歪脑袋,朝坐在身边,拿湿纸巾不断地擦着身上残留的血浆印记的容庭,微微一笑,“师哥演得太好了,我才会把你当成赵允泽啊!”   容庭冷笑,“你还怪起我来了?”   陆以圳吓得一激灵,恩怨在前,说什么他也不敢再惹容庭了,“不怪师哥不怪师哥,嘿嘿,怪我自己……”   容庭斜睨他一眼,淡淡哼了声,大抵是看出陆以圳无心悔改的架势,竟然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嘱咐:“好好调整状态,既然晚上没你的戏,就回去早点休息,也别看电影了。”   陆以圳也确实是累了,活这么大,除了高考,他还真的很少有这样心力交瘁的感觉,点点头,没说话。   容庭的保姆车比剧组大巴开得稳当多了,车上没人抽烟,只有容庭身上淡淡的男士香水味。车程还远,容庭随手挑了张CD播放,安静的钢琴曲缓缓流淌,没一会,陆以圳就靠着车窗睡着了。   自然,梦里的陆以圳不会知道,在漫长的路途上,有人一直在看他。   -   十一月,大块的场景已经拍摄完毕,剩下的镜头相对比较零碎,布景比较麻烦,拍摄进程也就放缓不少。   在这期间,容庭离组也变得日益频繁。有时候是出去商演,拍拍广告,还有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原因。   吸取上次的经验,陆以圳聪明地要来了小郝的联系方式,两人在剧组相处得本来就不错,交换完手机号,顺便加了微信,互相关注了彼此的微博。   陆以圳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小郝才跟着容庭工作了不到半年,粉丝数量居然就近万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他一个男主演还没有人家的助理粉丝多o( ̄ヘ ̄o#)。他妈哒!简直天理不容!   不过,也多亏了小郝,陆以圳才知道,这一次容庭离组,其实是跟着邵晓刚去见一个香港导演,准备接下一部爱情片。因为男一号的竞争对象是容庭一直以来的对手,所以容庭格外重视这个机会。   陆以圳虽然不知道内详,却还是忍不住发了个微博,简简单单六个字:愿你一切顺利。   同仇敌忾的小郝愉快地跑去点了赞!   -   容庭虽然离组,但是拍摄工作却并未停滞。   陆以圳还在拍赵允泽死后的几个场景。   警察比许由只迟了一会就赶到现场,将五个殴打并导致杀人的嫌犯与许由一起带回警局。候审室里,警察对许由进行了细致地盘问,以确定对方就是报警人,并无犯罪行为。   前面的一些对话都进行得非常顺利,然而问到许由与赵允泽关系的时候,许由却沉默了。   警察用笔敲了敲桌面,显得有些不耐烦地催促,“你和死者什么关系,赶紧说,没问题就放你走了。”   许由双手交叠放在膝头,靠着椅背的身体整个都呈现出与之前回答问题迥然不同的紧张感。绷紧的肩头,忍不住蜷入掌心的十指,还有逃避的眼神。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神情中都透出警惕的意味。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许由像是忽然崩断的弦,长呼出一口气,露出自嘲而落寞的笑容,“我是他的……朋友。”      第18章 回归      许由这句泄气的话,不知是对赵允泽的怨,还是对现实的屈服。   警察对这样的答案自然不会过多盘问,完成整个笔录以后就批准许由离开,并告诉他何时来领死者遗体。   许由从警局离开的时候,走路的步伐显得滞缓而疲惫。俯拍镜头下,许由渺小的身影停在初秋的桂花树下,扑扑簌簌的花被风拂掉,坠在他肩头。   镜头切近,许由低首,拂掉身上的花,走向靠在树边的自行车。   这是许由替赵允泽还债以后,唯一剩下的“财产”,两人逃债的路上,也一直骑着这辆自行车。   自行车的设计其实是谢森导演在原剧本的基础上,额外添加的一条隐喻线索。   它出现在两个男主人公明确自己的感情时候,从许由骑着这辆车,载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赵允泽逃离那座小城镇,象征着两人的暧昧中的感情终于发酵成了爱。   紧接着,赵允泽伤势恢复,他掌握了这段感情中的主动权,骑自行车的人变成了他,许由则换到了后座上。从一开始跨着坐,再到侧着坐,微妙的坐姿转变,是谢森在许由心理性别的转变上勾画的暗喻。   到了今时今日,赵允泽死去。   许由一个人推着他们的自行车离开警局,警局外,是一望无垠的公路,许由对着车发了一会呆,最后才迟钝地扶住车把,跨上车座。   然而,许由刚蹬了两下,就失去平衡,和自行车一起斜着倒在路边。   他的身体被自行车压在下面,僵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爬起来。   他继续骑,继续摔,到后来甚至连一步都蹬不上就重重摔倒在地。   这样重复了十多次,直到许由爬起来的速度越来越慢,动作越来越狼狈,他终于和自行车一起倒在地上,很久没有爬起来。   所有的观众看到这里都会明白,赵允泽死了,许由忘记了怎么骑自行车。   许由看起来从未改变过的人生,却是因为赵允泽,与过去,再也不同。他用力地爱了,爱的人却走了。赵允泽的离开,不光带走了许由全部对生命的期许,也带走了许由仅剩的,爱人的能力。   他在地上躺了好久,从太阳高照,到夕阳西下,橙红的日光温柔的包裹了整个画面,就连许由仿佛都感受到那份温暖,重新获得力量,他慢慢站起来,认了命,不再尝试去骑车,而是推着它,一直往前走。   神态平静而宁和。   一个将近一分钟的长镜头,始终都是陆以圳不疾不徐的步伐。   按照谢森的计划,这应该是全片最后一个镜头,他用这条路象征了许由之后的全部人生,再没有一次惊喜和奇遇,没有激情的爱,也没有这样的伤悲。赵允泽死了,顽强坚韧如许由,自然不会就这样停止自己的人生,他平静地继续自己的生活,就像是从来不曾遇到赵允泽。可是终许由一生,却再也没有爱过任何人。   没有男人,也没有女人。   谢森忍不住慨叹,陆以圳走的这一分钟里,没有变过步速,没有换过表情,没有哭,没有笑,一张波澜不兴的面孔,透过镜头却发散出有力地触动人心的力量。年轻人,潜力无限。   “CUT!”谢森满意地喊了结束,推着车的陆以圳也慢慢停下了脚步。“小陆啊,辛苦了,摔得疼不疼?赶紧休息一下,今天你是大功臣!”   陆以圳脸上还是那样淡淡的神情,他对着谢森望了一会,似乎费了些力气才听懂对方在说什么,他摇摇头,“没事,谢导。”   虽然拍戏还是初秋的时节,许由的衣服不过是一件单薄的衬衫,但是现实里却已经是十一月份,堪称早冬了,位于郊区的影视产业园格外寒冷,今天又是大风降温,这会儿的陆以圳表情僵硬,嘴唇发紫,俨然冻得不轻。   再加上先前拍摔倒那段的戏,为了挑选角度最合适的镜头,陆以圳少说从自行车上摔了几十次。挽起的衬衫袖口下,有着明显的一块淤青。   谢森见了,一面在心里感慨陆以圳的敬业与能吃苦,一面也有点小内疚,其实那段戏完全可以让替身上,补几个正面特写,后期就能剪出差不多的效果,但是为了镜头的真实感,他犹豫再三都没有提替身这一茬,眼睁睁看着陆以圳拍完这几条。谢森叹了口气,亲自拿了大衣给陆以圳披上,又让自己的助理去倒热水,“行了,一时半会没你的戏,赶紧去棚里休息下吧,里面暖和!”   陆以圳轻声道了谢,脸上却是有些无动于衷,他也没接助理端来的水,而是表情麻木地进了摄制棚。   谢森越看越觉得陆以圳的样子不对劲,这边补拍群演的镜头明明都喊了action,却忽然又站起来,“小王,这点你盯下镜头,我进棚里看看小陆去,这孩子脸色不对。”   见王跃答应了,谢森加快脚步,跟着进了棚。   片场内,所有休息着的群演都坐在角落里围着电暖气聊天,但是,没有陆以圳。   谢森皱着眉环顾一圈,却发现,陆以圳一个人,坐在了上午拍审讯室的内景里。   空荡荡的屋子,灰蒙蒙的墙。   陆以圳将身体坐得异常的直,紧绷着,像是在刻意控制自己某种情绪,双手交握,手背上鼓出隐隐的青筋。偏偏他的面孔,出乎意料的平静,没有波澜的眼底,让人看不出他任何情绪。   但是……谢森忍不住揉了揉自己鼻子,莫名的,他竟然觉得有些鼻酸。仿佛他眼前那个,就是真正的许由。   一时间,这种情绪让谢森感到震撼。   他居然从来没有想到这一层,赵允泽死后,许由会有这样的表现。他倔强而固执地压抑自己悲伤的情绪,哪怕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他也不愿承认,他爱的人罔顾他们共同的决定,丢下他一个人,去面对这个残忍的世界。   谢森怔怔地看了会陆以圳,忽然灵机一动,大步跑出了影棚,“老秦!老秦!”   他一把抓着躲在机器后头抽烟的秦文桀,“快快,挪个机子,帮我拍个固定机位的中景!固定镜头,快!内景!”   秦文桀一头雾水,“老谢你干啥啊……”   “快点!抓拍个镜头!”   秦文桀听得直翻白眼,“没听说过拍电影还要抓拍,你想得奖想疯了吧!”   “啊呸!!你赶紧的!”   谢森和秦文桀甚至顾不上管周围工作人员=口=的目光,手忙脚乱地把机子架在了内景棚里,谢森悄悄地把所有群演都哄了出去,然后指着不远处的陆以圳对秦文桀说:“拍他,要中景,人在右边,阴影要留在人脸上,画面要有对比……”   谢森压着兴奋对秦文桀指手画脚,秦文桀一边按照他要求调整参数,一边吐槽:“疯子,你不给我打光我给你拍个屁啊,自己后期修吧。”   “哎没事,你拍!一直在这儿拍!别让陆以圳发现了,拍到他走为止!”   “疯子……”   -   外界看来几乎沉寂了将近半年的容庭,终于通过自己工作室的官方微博发表消息,他签约了香港曙光传媒的新制作,爱情喜剧电影《喜从天降》。   这部电影是香港老牌影帝林全转型导演的处女作,演员阵容可谓是星光熠熠,不少知名的演员都答应零片酬客串,女一号更是选择了去年台湾金牛奖影后,来自台湾的女演员周嘉一。   所谓小别胜新婚,终于得到偶像工作动态的“小蜻蜓”们简直要一飞冲天,#喜从天降#当晚就成了微博热门话题第一。   邵晓刚这次也鼓足了干劲,公关成绩斐然,第二天,不少媒体的新媒体客户端都以类似“无冕影帝回归银屏”的标题推送了新闻。   不过……在真正关心娱乐圈、关心八卦的人眼里,容庭出演这部电影,还有另外一个“背后的故事”。   “你看你看,哈哈哈,蒋洲这次丢大人了,全是群嘲他的微博,才拍了几部电影啊,就想跟容哥叫板,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水军都救不了他了。”   小郝盘着腿跟陆以圳坐在沙发上,两人共用一台ipad,愉快地刷着海角论坛上的帖子。   蒋洲也是这几年人气比较高的男演员,年龄比容庭大两岁,但却是差不多时间的出道。年龄相仿、经验差不多,甚至连形象定位都非常类似的两位男演员,在圈子中的竞争可想而知。   比如这次《喜从天降》的剧本,就同时发给了这两个人。   不过,真正激化矛盾的是,早在《喜从天降》对外曝光之前,网上就有八卦博主爆料,蒋洲与容庭正在竞争同一电影男主角,容庭因为没有“捧回奖杯的能力”惜败蒋洲。   这消息一出,粉丝集体炸了窝。   蒋洲的“八宝粥”们得了消息,大觉地位上升!扬眉吐气!为自家爱豆终于成为同年出道影星里的一哥感到激动!而“小蜻蜓”自然不免心塞,一方面他们不相信自家男神会被蒋洲PK下去,另一方面却实在找不出什么反驳对方的理由。   谁让人家蒋洲“触电”第一部戏就捧回了香港金龙奖的最佳男配呢?   这些八卦博主就是这么嘴贱!每次都专往粉丝的痛脚上踩!一踩一个准!让你痛归痛,却无可奈何!   当然,剧情反转的也很精彩,在这个消息炒得正火热的时候,容庭迅速和曙光传媒签订合同,发出通稿。一夜之间,蒋洲成了网友集体奚落的对象。   陆以圳和小郝脑袋挨着脑袋,一边看帖子,一边露出了点小狐狸似的狡猾笑容,“该,让丫得瑟,把pad给我,嘿嘿嘿嘿,我也要回两句。”   哪知他话音刚落,小郝手里的ipad就被另外一个人抽走了,两个人同时抬头,刚从浴室出来的容庭正居高临下地盯着两个人,“小郝,你邮件发完了是吧?”   “呃……没有。”   “陆以圳,你干什么来了?”   “……和你排练。”   容庭眉梢略扬,“嗯,所以你们两个现在干什么呢?”   “……”   小郝和陆以圳动作一致地把腿从沙发上放下来,穿好拖鞋,一个乖乖往电脑跟前走,一个则站起身,有些无措地呆在原地。   容庭拿毛巾擦了擦头发上的水,睨了眼陆以圳,“跟我进来。”   陆以圳眼睁睁看着对方光着上身进了卧室,咽了下口水,却有些不敢动。   他确实是来和容庭排练没错,而且是排练他在剧组的最后一场戏……咳,是许由和赵允泽的床戏。   其实这场戏按照计划,今天就应该被拍完,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容庭今天一直不在状态,居然取代了陆以圳,成了片场的NG王。   无奈之下,谢森只好让陆以圳和容庭两个,先回宾馆,自己排练试试。   容庭坐在床边等了快有一分钟,才听见陆以圳跟过来的脚步。   棉拖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有节奏的趿拉声,灯光昏暗的走廊,慢慢拉出一道纤长的影子。   容庭谨慎地攥紧拳头,将自己颤抖的指尖藏在了掌心。      第19章 反应      陆以圳觉得很奇妙。   他陷在床里的时候脑海里居然同时划过了很多念头。   比如好久没睡这么软的床了好舒服,也比如两米的床就是宽啊居然可以连着打两个滚。   但是当容庭欺身靠近的时候,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一瞬间全部在他的脑海里清空了。   这样近的距离,近到连对方每一寸肌肤都与他贴在一起,对方每一个起伏的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响在他的耳畔,陆以圳只想长长呼出一口气,感慨一声,终于。   他们终于走到这一步,他终于不用再怀疑赵允泽对他的感情是否和他一样,是爱,爱才会有欲望。   他微微扬起下颚,嘴角弯出一个笑,从唇边蔓延到眼底,整个人的神情都是暖的。   那是一个充满鼓励意味的笑,他在告诉赵允泽,他对交付的坦然,对这样亲密接触的沉醉,他爱他,爱他的灵魂,爱他的肉体,甚至心甘情愿成为承受那一方。他战战兢兢,小心翼翼,每一次拉近距离,都生怕惹来对方的不喜,却又在每一次接触中感受到什么叫酣畅淋漓。   是压抑着的快乐。   多么难得。   容庭定定地凝视着陆以圳,他明显得察觉到,从两人第一次拍对手戏,到现在,陆以圳身上发生了怎样突飞猛进的进步。   这里不是片场,没有对准他们的摄像机,没有严阵以待的导演,但只是一秒,两人对视的一秒,陆以圳就入戏了,他迅速进入了许由的情绪里,那样的眼神,那样的笑容,将人震慑。   容庭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伸手抚摸上陆以圳的身体。   年轻而充满活力的肉体,明媚张扬的笑脸,哪怕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这么久,容庭也必须承认,陆以圳的五官堪称精致。   容庭尽可能摒弃脑海里纷繁的念头,凭着专业素养去想象机位,配合着,做出此刻赵允泽该有的动作——年轻人的第一次,都是带着颤栗的高度兴奋。   他俯首,极度渴望地攫住陆以圳的唇,然后迫不及待地撩起对方的上衣、长裤,他们抱作一团,紧贴着彼此用力亲吻,仿佛唯有如此才能稍稍缓解身上的火。   顺理成章的,彼此爱抚的手,从肩臂滑过平整的背脊,再到陆以圳微微下凹的腰线……   就在两人该再贴近一步的那一秒,容庭的动作忽然顿了下来,整个人的情绪也断了下来。   陆以圳茫茫然地定在了床上,眼底明显透出短暂的失神。   他张望了一会,过了好一阵子才皱起眉头,问道:“师哥,你怎么又停在了这里?”   从白天在片场开始,前面都好好的,两个人要多默契有多默契,从脱衣服到滚到床上,简直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连谢森都忍不住调侃,“完了,小陆掉进咱们这个大染缸,连害羞都忘了。”   陆以圳仔细想想也觉得奇怪,当初拍吻戏的时候他简直是煎锅上的鸡蛋,连着好几天寝食难安,结果这次拍到床戏,他反而坦然就接受了,甚至连许由的感情都把握得恰到好处。   只是没有人想到,容庭会有迈不过去的坎儿。   一到许由和赵允泽需要更近一步的时候……当然,拍是不需要拍出来,只要两人离得再近点,给个脸上的特写,把表情做到位就够了。   哪知,容庭就像是嫌弃他似的,一到要贴近的时候,就浑身僵硬,根本不肯凑过去。谢森指导了几次,但容庭根本克服不来,于是这场戏就被暂时搁置了。   这一次,容庭停下来的还是这个地方。   陆以圳慢吞吞地撑起身子坐了起来,虽然已经是深秋,但房间里空调开得足,他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冷,甚是莫名的,还出了点小汗。   就这么会儿工夫,容庭已经下了床,背对着陆以圳站到了窗边。   他推开了窗,十一月的风呼啸而入,白窗纱迅速被吹得飞扬起来,甚至要扫到了床边。   陆以圳被冷风吹得一激灵,彻底清醒过来,“师哥,你站到那边干嘛,怪冷的,再冻感冒了。”   “没事。”容庭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奇怪,轻飘飘的,远没有往常那么镇静,他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前,好像有意要被风吹似的。   陆以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随手披上外套,跟着站起身,“师哥,这一段你怎么总是卡啊,唔,你说说看,是我影响了你还是其他什么因素?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呢?”   容庭侧身,露了半张脸出来,“你有什么能帮的,找电影给我看?”   陆以圳不服气地哼哼两声,“喂,你别瞧不起人啊,反正这场戏,我不NG,你NG。”   他趿着拖鞋跑到容庭身边,反客为主地关了冷风飕飕的窗,碎碎念着拉紧窗帘,“你好歹也是个偶像级人物,赤果果地站在窗户跟前,嫌自己曝光不够高黑子不够多么,真是够了……我们来好好聊聊戏嘛,拍完这场我就回学校了,你想跟我聊我都不在了呢。”   容庭迟了片刻,忍不住问:“那你以后还有演戏的打算吗?”   “当然没有,演戏太累了,我可吃不了这苦。”陆以圳厚颜无耻地笑着,甚至还举了举胳膊,“你看,上次摔得,现在淤青还没下去。”   容庭嗤了一声,大约是不屑,却没多说什么。   陆以圳何等知情识趣儿,看了容庭眼神,便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师哥,我记得你之前的电影里好多亲热镜头嘛,你拍那些的时候,有瓶颈吗?”   “没有。”聊到专业的地方,容庭的神色渐渐认真起来,“这种戏一般没什么难度,就是跟放不开的女演员搭戏会有点辛苦,要考虑到她们心情,就得主动点……镜头前照顾点,这样,别得倒没什么。”   陆以圳接着追问:“那离那么近,女演员穿得要是少,你会有反应吗??”   容庭斜睨了陆以圳一眼,目光中颇有点被人看低的不爽,“肯定不会,片场那种工作氛围,又是靠肢体语言、面部表情就能完全控制的戏,走不走心都无所谓,怎么会有反应。”   陆以圳闻言笑开,“对嘛,你跟女演员都没反应、不尴尬了,咱们两个对戏就更没问题啦!虽然你走不走心这个,咳,咱俩观点相悖有待商榷,不过就算你不走心,这里也很好控制嘛,表情爽一点,不就好啦?”   哪知,容庭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微妙,他停了半晌,挑眉反问:“你怎么知道我跟你就没问题?我对你就没反应?”   “哈??”陆以圳明显怔了下,和容庭短暂对视了一会,他才朗然一笑,“有就有嘛,都是男人,也没什么大不了啊,师哥你放心好啦,我是直男啊,不会瞎想的!更何况,我最近一拍戏就跟做梦似的,恍恍惚惚的,别说你有没有反应了,你在不在跟我对戏我都要迟一刻才能意识到,你就放开了演,我肯定不会搭理你的!”   容庭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盯着陆以圳看了半天,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样,咬牙说:“那好,咱们再试一次。”   两人重新上床,对台词,走动作。   陆以圳所言不虚。   从第一个动作开始,他整个人周身的气场都变得全然不同,那种沐浴在爱河中的沉醉,或耽迷,或清醒,都浑然天成。   容庭几乎一眨不眨地紧盯着陆以圳每一个表情,直到他的身体撞向他,两人再没有一条缝隙。   然而,陆以圳完全没有注意到容庭贴住他身体那一部分的异样,他顺利就过渡到接下来该有的情绪里——是许由的不悔,是他的如愿以偿。   他们在微凉的初秋夜里紧紧相拥,那时的许由,全然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   他以为他们很快就会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赌债的噩梦,然后自此相爱共生。   这场戏结束。   陆以圳完全摆脱戏中的情绪时,他才发现,容庭又跑到窗户前吹风去了。   他简直觉得对方莫名其妙,一边跑去督促容庭回来,免得着凉,一边沾沾自得于成功引导对方的情绪,“你看,这不是很顺利嘛!明天咱们就这么拍,估计拍了两三条就能完成工作!然后我就走了!”   容庭冷睇他一眼,答话的口吻堪称淡漠,“一路好走。”   陆以圳讪讪的,尽管对方语气不善,他还是壮着胆子开口:“师哥,一起拍戏这么久,我还没你联系方式呢……”   容庭迅速拆穿,“你不是有小郝的么,还要我的干什么。”   陆以圳打了个磕巴,“你怎么知道?”   容庭哼了声,“他是我助理,我能不知道?”   陆以圳管小郝要手机号都是背着容庭进行的,虽然两个人关系处得不错,但是他总担心被容庭误会自己抱大腿或者有什么不轨的想法……只是考虑到分别在即,陆以圳还是忍不住向容庭本尊开了口。   不过……看容庭这态度,是不打算给他了?   陆以圳一阵心灰。   哪知道,容庭只是看了他一会,就转身,去床头桌上拿了自己手机过来,“尽量不要打电话,我拍戏未必方便接,短信微信都会看,手机密码小郝知道,所以……如果是特别的事情,先给我发短信确认我能不能接电话,然后打电话说。”   陆以圳大喜过望,“知道知道!能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师哥放心,我肯定不会经常骚扰你啦!”   “……”容庭竭力忍住想揍人的欲望,“不经常骚扰我要我联系方式干什么!”   陆以圳满脸都堆着笑,理直气壮地回答:“偶尔骚扰啊!”   “……”   互相交换了手机号,接下来还有微信。结果也不知道出了什么BUG,陆以圳说什么也搜不出容庭,害得他差点怀疑容庭是故意告诉他错的号码了。   不过,感谢科技改变生活。   陆以圳愉快地建议:“要不我们摇一摇吧!”   忽略掉容庭嫌弃的眼神,陆以圳笑嘻嘻地抢走容庭的手机,举起两个手机晃了晃。   看着两个手机上冒出彼此的头像,不知为何,陆以圳竟觉得心里一甜,他迅速把两人加成好友,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后面去了。   然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门板忽然被人敲响了。   两人对视一眼,发现对方都是衣冠不整的样子……实在有些奇怪,容庭反应倒是快,立刻喊道:“小郝,过去开门。”   小郝答应了一声,忙过去帮着应酬,只是,谁都没料到,门一打开,就传出中气十足地一声娇斥:“容庭!你居然在酒店里玩摇一摇!!”      第20章 如梦      听到娇脆的女人声音,容庭愣了下,却很快反应过来。   是白萦。   当初他之所以建议陆以圳拿白萦的新作《金风玉露》做幌子,就是因为两个剧组都在这边拍摄,好巧不巧,白萦也住在了半岛酒店。   他推开门迅速迎了出去,结果,还没等开口,白萦就“嘶”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上下打量了容庭一遍,然后摇头感慨,“啧啧,穿这么少,你这是寂寞疯了吧!在酒店里约炮,不怕邵晓刚知道打死你啊!”   陆以圳听到这里才小心翼翼地从卧室里冒出了一个头,容庭面前,就是传说中的“复古女神”白萦。偏分及腰的黑色波浪长发,咖色大衣下是长及脚面的丝绒旗袍,束腰的金扣腰带衬得女人的纤腰丰乳益发诱人。   大概是刚下了戏回到酒店,白萦甚至还没有卸妆,妩媚的造型让陆以圳眼前一亮,他忍不住露出一贯灿烂的笑容,扬声喊了句,“白老师。”   “嚯!”白萦被陆以圳吓了一跳,两个衣不蔽体的男人躲在酒店卧室里摇一摇,白萦再看向容庭的眼神又变了点,“天哪,容庭……你居然口味这么重?!三个人一起?完了……你赶紧给我封口费,不然我会忍不住去海角爆料你的。”   容庭额头的青筋都快鼓出来了,他勉力维持着人前的风度,“微信有点问题,只能这么加好友,你别瞎想!”   “嗯嗯,是我一个人摇的,和容老师没关系。”陆以圳忙举起手中两台手机向白萦证明容庭的清白,紧接着,他又是咧开嘴,展出笑脸,“白老师,你真人比电影上好看好多啊!给我签个名行不行?”   得到容庭的解释,白萦脸上的震惊之色才慢慢退了下去,注意力也终于放到了陆以圳身上,“容庭,这位是?”   “我叫陆以圳!”   “他叫陆以圳。”   两个男人的声音重叠响起,彼此都是一顿,陆以圳迅速收了声,示意容庭替他介绍。   容庭深深地看了格外热情的陆以圳,这才继续说:“我们剧组的演员,男一号,正跟我对戏呢,你叫他……小陆就行。”   “喔!小陆!”白萦矜持地点点头,眼角却是荡开一点笑意,“长得很俊嘛,毕业了没?你哪个学校哒?”   “没,现在大二,央影的!”   陆以圳躲在门后面望着白萦,不知道是不是衣服和妆容的缘故,白萦居然给他一种强烈的“风华绝代”之感,国内这么多童星,大多数都是小时候比较可爱,像白萦这种,小时候呆萌萝莉,长大了就美得这么……摄人心魄,简直是打着灯笼都不一定能找到!   果然是上帝的宠儿。   容庭斜觑了眼直勾勾盯着白萦看的陆以圳,不由得一阵邪火上涌,他横了一步用自己的背影挡住了陆以圳的视线,“你穿上衣服再来说话,成什么样子。”   白萦的眼神在两个男人身上逡巡一圈,不得不说,门后的男孩看着稚嫩,但身材还挺诱人。她一边将容庭的紧张、陆以圳的兴奋收归眼底,一边随意得笑开,“没关系没关系,小鲜肉嘛,我不care这个啦!你自己都不穿衣服你管别人干什么?”   不过,虽然对方这么说,考虑到第一次和女神见面,陆以圳还是迅速换了衣裳出来,顺便体贴地给容庭拿了件浴袍。   坐下来聊了两句,陆以圳才发现,与白萦文艺知性的荧屏形象不同,私底下的白萦颇为率直,说话也幽默,一点女神架子都没有。   “原来你不是学表演的!天哪,容庭,你们学校太变态了,导演系招生外貌要求都这么高啊?”   陆以圳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哪有那么夸张,跟容哥站一块,我长得哪儿还有要求啊,简直让人无欲无求。”   白萦噗哧就笑了出声,“小朋友真有意思,所以你不打算继续当演员?真是可惜了,我想拍谢导的戏谢导还不要我呢,你这现成的资源不好好利用!”   陆以圳谦逊地低了低头,“白老师跟我比什么啊,您还需要什么资源,您就是资源!”   白萦也是北京人,两个京片子坐在一起,简直可以互相对捧半小时不带重样儿的,容庭靠着沙发一脸淡然地听着两人毫无意义的寒暄,连插嘴都懒得。   不过,这一次,白萦没接茬儿,却是忽然带开了话题,“哎呀,其实咱俩没差几岁,我也刚毕业,你就别喊什么老师的啦,我是容庭朋友,也就是你的朋友,以后见面喊我白萦就成!来来来,咱俩也微信摇一摇,以后有事儿没事儿常联系!”   陆以圳受宠若惊,今天真-是走了狗屎运,国内掰着手指数都能排得上号的两个演员,就这么被他摇成了好友……   直到白萦告辞离开,他还忍不住飘飘然地捧着手机向容庭感慨,“白萦真的好漂亮啊!人一点架子都没有诶……我长得帅么师哥?你别瞪我啊,我没有跟你比的意思……你就拿我跟小郝比就行!”   小郝:“……”   看着陆以圳已经充满好奇地去翻白萦的朋友圈,容庭想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提醒:“白萦留你的联系方式多半还是因为你演了谢导的片子,她虽然年轻,但毕竟在圈子混了很多年,人际广,地位不是一般同龄的女演员能比的,你和她交往要注意。”   “我明白!师哥放心吧!”   容庭:……完全无法放心。   -   有了前一天排练的心理准备,第二天的戏容庭很快也就过了。   到此为止,许由的全部戏份拍摄完成,正式杀青。   全剧组的人晚上一起吃饭为陆以圳庆祝顺便践行,小半年的相处,陆以圳也确实交了不少朋友,一贯有些多愁善感的他,自然免不了因为分别红了眼眶。   挨个拥抱合影过去,好人缘的陆以圳简直像个花蝴蝶一样,漫长飞着跟大家喝酒告别。   直到最后,他回到自己那一桌的时候已经有些微醺了。   谢森老成持重,也见惯了悲欢离合,他安坐如钟,正和容庭不知在低头交流什么。陆以圳“扑通”一下,坐在了两人中间的位置,罕见失礼地打断了别人的对话,“谢导!师哥!我回来啦!”   他笑眯眯的,两颊泛着红,但眼睛却闪烁着异常兴奋的光芒。   正是一个人似醉非醉的时候,谢森与容庭眼神一对,停止了自己的话题,好脾气地回应陆以圳,“小陆啊,回了学校好好学习,你对电影这东西有悟性,有天赋,一定不要辜负了!”   谢森的手按在陆以圳的膝盖上,俨然是一个谆谆教诲的长辈模样。   陆以圳乖乖点头,“知道啦,我喜欢电影,真的,谢导,特别谢谢您领我入门,我一直没好意思跟您说,我特别喜欢您的作品,特别特别喜欢。”   看着陆以圳露出一脸痴汉的表情,谢森忍俊不禁,摸了摸他的脑袋,“我知道,你努力学吧,长江后浪推前浪,我很期待看到你的作品。”   酒席的主角已经有了醉意,差不多也就到了散场的时候。   陆以圳的小三轮早就归公了,送人回酒店的重担自然就落到了和陆以圳关系最好的容庭身上。   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小迷糊,容庭想了想,转头对司机和小郝吩咐:“你们两个先回半岛吧,我自己开车送他。”   -   这是容庭第一次走进陆以圳住的地方。   狭窄而逼仄的房间,却被收拾得格外整洁的单人床,所有的东西都已经被收在了行李箱中,房间干净得随时可以提包走人。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回身和陆以圳道别,坐在床沿的人却忽然一把搂住了他的腰。   容庭但觉呼吸一紧,连心跳都漏跳两拍。   然而,陆以圳却是喃喃出声:“允泽,你回来了……”   容庭身子僵了下,但他难得的没有动怒,而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等着。   陆以圳静默了一会,才慢慢把脑袋靠向了他的后背,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倾诉,“我最近总是睡不着,在想你为什么要走,大概不是我对你不够好,是你还不够爱我,但你应该还是对我有一点眷恋的吧,还是会想要再看我一眼的吧?幸好你回来了,也不辜负咱们相爱一场。”   容庭回首,低着头去看陆以圳。   月光透过窗,映亮了他半边脸庞,白萦夸他帅气,其实错了,娱乐圈里男演员能以帅气盖之的不在少数,但陆以圳却不是。他的长相其实很精致,没有寻常男孩子粗糙的皮肤,整齐的眉形,深邃的双眼皮,永远灵动的眼,还有总是带着笑的唇角。   只要他想,演艺圈的大门就会永远向他敞开。   鬼使神差地,容庭彻底转过身来,俯视着陆以圳,他伸手抚上对方的嘴唇,让柔软的唇瓣摩挲在他的指腹上,触感真好。   既然陆以圳不想再拍戏,也许自此以后,他们都不会再有这样的交集了。   容庭试探着喊了一声,“许由?”   “嗯?”   容庭对上那双清澈的眼,轻轻叹息,“你闭眼。”   陆以圳听话得很,问都不问缘由就闭上了眼,容庭看了看他浓密纤长的睫毛,片刻后,低头,吻上了陆以圳的唇。   醉生,梦死。   就这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解释一下写到的“微信摇一摇”,微信的一个功能,嗯,主要用来约炮=。=或者加好友,所以白萦看到容庭在摇一摇,会特别惊讶。   至于白萦怎么发现的……因为她也在摇=。=摇到了容庭。   再一个关于容老师,写到这里我觉得大家应该能猜出来了,容庭是对自己性取向非常清楚的,换句话说他就是弯的,现在社会一个成年男性清楚自己性取向很正常对不啦?但撸撸他比较糊涂,对自己没那么了解啦。因为是主角,我后面会着墨去写他的感情啊心理啊各方面的变化,这里不多说啦。   然后出于我个人的偏好,不管撸撸怎么糊涂或者容老师和他的感情发生怎样的变化,我都不会写撸撸和容老师再对其他任何性别的人产生“爱情”或者是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什么动机的啪啪啪。所以大家放心=。=不会降落滚滚天雷哒。      第21章 冬雪      陆以圳没想到回了央影第一个遇上的人是白宸,当然,白宸也压根没想到,偶然回一次学校,就刚遇到大包小包的陆以圳。   简直是缘分。   “以圳!”   “啊……白宸!”   陆以圳刚兴奋地喊了一声,后脑勺就被白宸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嗷了一声,迅速改口,“师哥,嘿嘿,刚见着你太激动啦!”   冲着容庭喊了半年的师哥,陆以圳已经有点难以接受白宸这么平凡的师兄了= =+当然,这种话他是不会说出口的。   白宸也没察觉陆以圳的小心思,只是盯着他上下打量一遍,带着点犹豫地问:“你从剧组回来了?《金风玉露》不是刚开拍没多久吗?”   “哎呀,学习重要嘛,新鲜劲儿过了我就回来啦!”陆以圳笑得春光灿烂,这样久违的笑脸,让白宸也放下怀疑的情绪,用力地揽过陆以圳抱了下,“还挺出息,这就混到剧组里去了,很辛苦?我看你瘦了不少啊!”   陆以圳兴奋极了,使劲拽过白宸的手,放在了自己小腹上,“哎哎,你摸!”   他微微绷力,隔着毛衣,白宸也摸到了清晰分明的肌肉,他眼神微微一变,说不出是激动还是佩服地捶了下陆以圳肩膀,“卧槽!行啊你!半年就练成这样,牛逼!”   陆以圳咧着嘴笑,一口大白牙在北京初冬的暖阳下熠熠发光。白宸只觉得一阵恍惚,好像当初那个每天逮着他去排练、背台词的男孩,那个跟着他屁股后面一个劲儿喊师哥的学弟,一夜之间就蒸发不见了。他总觉得陆以圳有什么地方变了,却又说不上来,只是盯着他观察一阵,才问道:“你没出什么事吧?”   “啊?没有啊?”陆以圳僵了下,忍不住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是不是气色看起来不好哦?我最近有点失眠,不过不要紧!”   他依旧嬉皮笑脸的,叫人就算担心,也找不到半点神采上的漏洞。白宸索性不去管这些,聊起了彼此的近况,“我签约秦筠戏剧工作室了,也不在学校住了,你得闲儿可以去我公寓找我玩,单人间双人床,条件不错。”   陆以圳满口答应着,顺便雇佣了白宸做劳力,帮自己拎了行李回宿舍。   路上,白宸忽然没头没尾问了句,“你豆瓣的名字是不是叫一条土川?”   陆以圳一头雾水,“不是啊,我没注册过豆瓣啊。”   白宸将信将疑地盯着他,“真不是?”   陆以圳忙摇头,“当然不是,我瞒着谁也不瞒着你啊……怎么了?”   白宸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最近这人挺火的,他在豆瓣写了篇关于《连城》的影评,夸容庭的,写得不错,我觉得有点像你的口吻,后来他又开了帖子,爆料了点容庭的事情,真真假假,我也没细看,关键还是他的名字,一个土一个川,不就是你的圳吗?”   “哎……这么巧?”陆以圳眉头皱了,很快又松开,“那我回头看看去吧!没准就是世界上另一个我呢?”   当晚,陆以圳就搜到了这个人。   白宸说对方火,确实是火,爆料的帖子翻了好几页,陆以圳看了一半就失去了耐心。爆料的东西没什么新鲜的,和容庭相处那么久,陆以圳早对这些八卦失去了乐趣。不过……那篇影评,确实写的有些……微妙。   “这样的结局,如果没有前面容庭对将军角色的塑造,是很容易招来观众恶感的,编剧对容庭太不公平……”   “明明将军的胜利都是自己流着血咬着牙打拼下来的,最后却莫名其妙让公主做个牺牲,好像他的丰功伟业都是踩在公主的肩膀上……”   “但正是容庭出彩的表演,让观众会情不自禁开脱将军的选择,会理解将军的抱负,甚至在结尾还会为将军感到遗憾……”   陆以圳越看越觉得似曾相识,这番话,难道不是他在看完连城之后抒发的感想么?   奇怪。   对方这篇影评极大地取悦了“小蜻蜓”,过来捧场的粉丝无数,不少都在底下留言夸奖“写得中肯深入”“观感到位”云云。   陆以圳挠挠脑袋,考虑到对方也没有拿他的说法赚什么钱,也就不了了之了。   -   -   十二月,北京落下了第一场雪。   太久没回校园,以至于陆以圳路过操场都会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周围打篮球的同学,手挽手的小情侣,高声谈笑着的人群,最真实的校园生活,却让他觉得那么不真实。   不久前他还在和云端男神容庭对戏,现在,就回到了凡尘里。   唉……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终于空出闲暇摸出手机。在剧组呆这段时间,每天不是拍戏就看电影,原来养下刷微博刷论坛刷朋友圈的陋习基本都被改掉了,乍一回到无所事事的学校里,他还颇有点空虚。   容庭在《同渡生》杀青之后,没休息几天,就飞去了香港,微博上对方的动态总是来得格外及时,昨天,《喜从天降》剧组如约在上海开机。   那么,他要不要发个短信祝福下呢?   陆以圳有些犹豫。   他走的时候容庭还让小郝开车送了一程,两人最后一次联系也就是陆以圳发短信去道谢了……但是看容庭的回复冷淡得很,似乎不太愿意被打扰。   盯着屏幕纠结了快五分钟,陆以圳选择了最委婉的方式,随便从微博找了个《喜从天降》开机的新闻图,发到了朋友圈里,配了个简单的文字,“期待。”   这样的话,既没有打扰到对方,也应该能让他看到自己的祝福吧。   果然,半小时后,剧组的同事、学校的同学都在照片底下点了赞。   至于容庭……   陆以圳兴奋地发现,微信好友中,容庭的头像上,浮出了一个红色的“1\\\“。   “听说北京下了雪,注意保暖。”   陆以圳笑得连自己都没有察觉,他十指飞快迅速回了个短信:“谢谢师哥!拍摄顺利!”   -   作为全国每年寒暑假时长最长的学院,一月刚刚过去了几天,央影就放了寒假,简直嫉妒死全国各大高校。   不过就算放假,央影的学生也不一定能回家。   像他们这样的艺术院校,假期作业不留则以,一留就累死人。像今年导演系的作业,就出奇的变态。   “卧槽,十分钟微电影……”班主任刚刚宣布完,班上就一片怨声载道,“老师,寒假那么短,哪儿拍得完啊,大家春节还要回家呢!”   “就是啊!暑假拍还差不多。”   陆以圳的班主任是个非常有个人风格的女老师,她的视听语言课一直很受大家欢迎,学生缘一向也不错。不过,大学里跟学生混得开的老师,往往也容易失去震慑力。   班主任一摊手,笑得有些无奈,“那我没办法,学院这么规定的,大家辛苦一下吧,毕竟要算学分的,也不要敷衍。”   她顿了顿,似乎为了鼓励大家,于是透露道:“这次作品如果拍得好,学院会统一送去参加今年的大学生电影节,这应该是大家进央影来第一步个人作品,还是很重要的,大家多费心吧。”   电影节三个字一出,连后面心不在焉的男生都跟着打起了精神。   班主任满意地环顾一周,继续交代要求,“由于大家势必要跟其他专业的同学合作,我就希望大家组别能够多一些,咱们自己班的合作,最好不要超过三个人,多得我也不说了,如果需要任何帮助,欢迎大家给我写邮件。好了,大家寒假快乐。”   交代完必要事项,班主任愉快地踩着高跟鞋离开教室。   原本还安静的房间,一下子炸了锅。   “班长!卧槽班长我要跟你一组!!”   “滚边儿去!我说好了和阿林合作啦!”   上了大学就是不一样,中学时代分个组做个作业,好哥们儿好闺蜜自然而然就凑在了一起,随着年纪越长越大,大家想得越来越多,像现在,分组的时候竞争力强的同学想强强联合,糊弄事的想抱大腿……教室里阴谋阳谋大乱炖,一时间吵的不得了。   学委赵雪萱趁乱,丢下自己的小闺蜜跑到了教室后面,她皱着眉,盯着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酣的陆以圳,一时犯了难,“陆以圳!醒一醒!”   再三犹豫,她还是把对方摇了起来。   陆以圳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下意识就去找老师的身影。   “班主任走啦!”赵雪萱温声细语地提醒对方,“大白天的,你怎么这么困呀?老师说得你听到没有?”   陆以圳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睛,“最近失眠……晚上睡得不大好,听了个大概,怎么了?”   赵雪萱天生一张娃娃脸,笑起来格外甜,“大家在分组呢,做这学期的作业……唔,你愿不愿意和我一组?”   陆以圳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迟疑了一会,慢吞吞地答应对方,“行,我无所谓,几个人一组啊?”   “两三个人吧,就咱们俩好不好?我已经有个写好的剧本了,之前看你导的《自杀者》特别棒,所以想跟你合作一次。”   陆以圳脸色淡淡的,像是提不起什么兴趣,又像是精神不济,“嗯,我听你的。”   能当上学委,赵雪萱自然是个特别有主意的姑娘,凑巧两人都是北京人,住在市里来往方便,当天下午,两人就合计好,打算认认真真做这一次的作业,然后拿去参赛。   赵雪萱这学期一直在构思自己的故事,文学剧本当天下午就打印出来给了陆以圳,“那你看看,再给我提提修改意见,然后咱们一起把分镜写了!”   “好的。”   两人并肩从教学楼走了出来,正要分别,赵雪萱却叫住了对方,“陆以圳,我看你最近好像很容易犯困耶?精神也不怎么好的样子 ……从你回来上课就天天睡觉,你上学期不是这样的呀,你失眠很严重吗?”   陆以圳脸色变了变,神态显出一点不自然来,“嗯,也没什么,晚上睡不好而已。”   赵雪萱歪着脑袋打量他,这是学院里不少女孩子都青睐的对象,自从那出《自杀者登山旅行团》在学校上演以后,陆以圳的名字几乎就在央影无人不晓了,可谁知道,第二学年一开学,他就人间蒸发,直到临期末才回来。   长得帅,人有才,还神秘兮兮的,简直就是小言男主一样的存在。   不过,很明显,陆以圳忽然回到学校以后,精神状态都与大一那一年不太一样。   他不再热衷于学校里的活动,原本学院的新年联欢晚会还想请他排出戏,结果却被他婉拒了。上课多半时候都是睡着的,就算醒着也不像在听课,一副恍恍惚惚的样子。偏偏就他这副鬼样,期末成绩居然是男生里最高的。   也是神了。   赵雪萱盯着陆以圳看了一会儿,直看到对方有些不自在地四处张望起来,她才开口:“你要是总睡不好,最好去医院看一下吧?我爸爸是精神科的医生,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周末来我家,找我爸爸咨询一下?”      第22章 混沌      “小萱,你先出去!尊重一下病人的隐私好不好?”   看着赵爸爸把赵雪萱赶出去,陆以圳忍不住起身感谢赵爸爸的体贴。   再三纠结之下,陆以圳最终还是决定接受赵雪萱的好意,来了她家拜会赵爸爸。赵雪萱家坐落在北京二环内,闹市中却格外安静的小区,住着也都是相对富裕的家庭。   陆以圳来了就忍不住感叹,班上的同学果然都是卧虎藏龙。寒暄之后,他才得知,赵爸爸原来是国内精神科著名的专家,著名到已经以科研为主要工作,在医院基本只负责特需门诊与高干病房……自己被赵雪萱介绍来看失眠,简直是辱没了她亲爹。   坐在赵爸爸对面,陆以圳难免过意不去,幸好他来的时候没有空着手,否则真是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难得周末,年近五十的赵爸爸坐在书房内布满阳光的一角,看着女儿知趣地锁上门离开,才和蔼地笑道:“小陆别客气,我听小萱说,你最近是……失眠?这个症状有多久了?”   英俊的小伙子,举手投足都表露出不错的涵养,赵爸爸一边问一边仔细打量着陆以圳,虽说是失眠,但对方看起来并不萎靡,坐得正,眼神也清澈,只是脸色有些差,精神头不足而已。   看样子,并非是恶习导致的。   陆以圳犹豫了一下才点头,“嗯,大概是从去年十一月开始的,到现在有三个月了。”   赵爸爸有些错愕,“都这么久了?中间有没有去看过其他医生?”   陆以圳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没有……我之前,没觉得这是什么病,就是……”   他支支吾吾的,想了一会儿才最终确定自己的用词,“我刚开始以为是压力太大才失眠,觉得回了学校就会好点儿,就是最近……我才发现自己好像有了点问题。”   赵爸爸是个安静地聆听者,既没有催促陆以圳,也没有发表任何自己的评判,他神态从容安宁,仿佛陆以圳遭遇的状况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他已经见惯不怪。   这样的态度让陆以圳感到舒服许多,他再往下说,也就没什么心里障碍了,“我之前离开央影,拍了一部电影,唔,那里面有一个对我很重要的角色最后死了,我离开剧组之后,总是梦到最后那个场景……他死的那个场景。”   陆以圳说着,眼底慢慢浮现出回忆的神色,“他死的……很壮烈,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理解他的,有时候又很恨,每次做这样的梦,我都特别想快点醒过来,而且……我现在总是会恍惚,我不确定那个人到底是死在我的梦里,还是死在我的身边,我有点……分不清。”   赵爸爸敏锐地意识到,描述到这个时候,陆以圳已经有些迷失了,他不像是在对医生陈述自己的病情,而是终于找到一个倾听者,他在发泄。他的语气不再像一开始那么客观,掺杂了许多个人情绪在其中。   这是一个危险的讯号,一旦过度沉溺在消极情绪里,病人很容易出现崩溃。   他选择了打断。   “小陆啊。”赵爸爸的笑容倒是没有改变,“我大概明白你的状况了,你这个样子,是心理情绪导致的失眠,说明你的身体可能没有太大问题,我建议你,不如找个专业的心理医生咨询一下?”   陆以圳怔了下,半天才从自己的世界里脱离出来,他迟疑地重复了一遍赵爸爸的话,“专业的心理医生?”   赵爸爸点头,“你这个样子,很像是你拍摄剧情产生的一些影响,当然,我也建议你去做个核磁共振,拍片子检查一下颅内有没有问题,不过最好还是和心理医生沟通一下……我建议你找一个可以信赖的朋友或者家人陪你去,这样出现什么问题,也好有人配合你的治疗。”   -   陆以圳觉得自己本来没什么心理问题,被赵爸爸这么一指点,反而有了。   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出一个“可以信赖的朋友或家人”。   回家以后,他对着手机犹豫了很久都没有拨出那个号码。陆以圳已经有些想不起来,他有多久没有和妈妈通一出电话了。   远在太平洋彼岸,离婚多年的妈妈终于重新找到了幸福。他既无心打扰,也不愿意让妈妈担心更多。   他是真的希望,这个世界上最爱自己的女人,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远离父亲给她的那些阴影的新生活。   陆以圳迅速地删掉了手机屏幕上的号码,重新翻起了电话薄。中学时代的同学大多早就去了天涯海角,他是读国际班的,考央影纯属头脑一热,那些正常人类,当然已经按部就班的出了国。至于大学同学……   他脑海里忽然浮出一个人,几乎是立刻,他就拨出了电话。   -   “你是去拍谢森的戏?不是跟《金风玉露》的剧组吗?”   “……活该你抑郁,居然敢骗老子!”   “呵呵,别解释了,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虽然一路被白宸吐槽,但好哥们就是好哥们,到底还是他陪着陆以圳来找了心理医生。   而显然的,白宸没有把更多注意力关注在陆以圳对自己心理问题的描述上,也确实让他感到轻松不少。   这次真是找对人了。陆以圳看着白宸忙前忙后帮他确认预约,忍不住长长出了一口气。从一开始排戏,他就觉得白宸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他包容性总是很强,不管剧组里谁遇到什么样的问题,都愿意和他聊上几句。他不会评判,不会指责,像是一棵温柔的树,将所有人都保护在自己的树冠之下。   “27号,进来吧。”   陆以圳与白宸并肩坐在医生对面。   然而,还没等两人开口,医生已经一脸震惊地盯住了白宸,“哎……你不是那个……演话剧的吗?”   陆以圳和白宸都是一愣,倒是陆以圳反应快点,迅速帮着承认了,“对对,就是他,您看过他的演出?《自杀者登山旅行团》?”   医生是个中年男性,闻言忙点头,“是啊是啊,我特别喜欢看话剧!那部戏排得真不错啊,我记得你叫……白宸对不对?你来看病?哎呀,这几年来找我看病的演员特别多!您可不要有太大心理压力,这很正常的啦!”   他目光往陆以圳脸上扫了下,试探地问:“这是您的经纪人?”   陆以圳一脸黑线,“您能不能看一下预约单……”   医生“哦”了一声果然扭头去看电脑,片刻后,他恍然大悟,“啊,原来是陆先生,陆先生您好,是您帮白先生预约的?原来您是他的助理啊!”   “……”   白宸强自忍住笑,“咳,那个,谢谢您喜欢的作品,不过您误会了,这位是我的朋友,病人是他。”   -   “唔,那是一部同志题材的电影。”   虽然医生一开始的表现有点脱线,但进入到工作状态以后,专业水准还是不容质疑的。他很快就将话题往陆以圳的症结方向引去。   与那日在赵雪萱家不同,这次两人的话题聊得更加深入,陆以圳慢慢将电影的情节大概复述了一下,而当完整描述完以后,不论是医生,还是坐在角落沙发上的白宸,都察觉到,陆以圳的表情都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他全然没有刚进到这间屋子时的幽默,整个人脸上都蒙了一层灰霾。   陆以圳的手肘抵在膝盖上,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尽管如此,却无法掩饰他指尖的颤抖,“我……我觉得允泽他太自私了,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许由的感受,当然,他很痛苦,我知道,我是知道他的,他以前那么出色,结果……这对他来说不公平,可是他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   医生一边听他描述,一边不时在本子上写下笔记,他注意到,陆以圳的叙述一开始还是在以客观视角,比如他会说“许由”如何想、如何做,但这样的状况只保持了很短的时间,再到后来,他的叙述人称就转为第一人称,他自己的感情已经完全与影视中的角色融为一体,而这一切,陆以圳本人却没有任何察觉。   “我有时候很想在梦里见到他,有时候又怕真的梦到他……”陆以圳还在喃喃,白宸注视着他的侧脸,那个总是在笑的人,眼眶已经泛了红,微微颤栗的指尖,绷紧的手臂,都昭示着陆以圳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是我控制不了。”   医生认真地观察着陆以圳的表情、细微的动作,基本判定陆以圳已经初步显现了认知障碍。   他笔锋一顿,适时地阻止陆以圳放纵自己的低潮情绪,“好的,电影的剧情我已经了解,陆以圳先生。”   医生清晰地念出对方的名字,如他所料,陆以圳身子轻轻一震,像是被提醒后,才意识到自己并非许由。   “啊,医生。”眼神混沌,但本能的反应还在。   医生向他平静地微笑,“确实是一部很精彩的电影,您会有入戏的情绪也很正常,那您觉得,您和许由比起来,谁更幸福一点呢?”   陆以圳愣住,“啊?这个怎么比……”   医生笑而不语,只用眼神示意陆以圳认真思考,他愿意倾听。   片刻过后,陆以圳慎重地开口,“应该是许由吧……尽管赵允泽死了,但是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很幸福……而且许由活得很有力量,就算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也坚持走完了一辈子。我觉得……我做不到。”   医生嘴角的笑滞了滞,他迅速低头,认真写了几笔记录,“嗯,你的状态我基本明白了,你现在的问题是,因为过度入戏,产生了自我认知上的障碍,这对你的精神影响比较大,并且有了明显的,轻度抑郁症的表现。”   陆以圳身子僵着,却对这个结果,已经不意外了。   “我会给你开一点安眠的药物,但是不能多吃,也最好不要由你本人来保管药物,你现在和白宸先生住在一起吗?”   “啊不……”   “在。”白宸终于出声介入两人的对话,他稍显强势地按住陆以圳的肩膀,认真道:“你现在的精神状态这么差,不如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陆以圳沉默了下,没有拒绝。   医生看了眼两个人,没多说什么,只是继续叮嘱:“嗯,除此之外我还会针对你认知功能的障碍给你开一点药,平时不要再去回顾电影内容了,多走进现实生活一点,出去旅游也可以,和朋友多聚聚餐,参与一下社会活动,但注意不要过度劳累。”   陆以圳静静听着医生一系列的嘱咐,最后开了单子,出门去拿药。   然而,就当白宸准备跟着陆以圳离开时,医生却忽然喊住了他,“白先生留步。”   白宸看了眼独自离去的陆以圳,回头时明显有了些不耐烦,“还有什么事吗?”   医生沉思须臾,郑重地开口:“请多注意陆先生的状态,他已经有一点自杀倾向了。”      第23章 认证      虽然医生再三强调陆以圳要保证休息,但搬家和微电影的拍摄赶在一起,注定是每天累得要死。   幸好有白宸和赵雪萱两人帮忙,搬家的事,由高考完就拿下驾照的赵雪萱开车相送。微电影的拍摄,白宸则义不容辞地出演了男主角,免得陆以圳再去奔波找人,更是为小剧组省了一笔请演员的钱。   开工第三天,照旧在又冷又饿的状态下工作。   “卡!”赵雪萱略显尖锐地声音响起,正在对戏的白宸和女主田安晴同时回首。   赵雪萱从摄像机后面绕出来,走到田安晴面前,“安晴,唔,你表现自卑的时候,稍微控制下表情,不用太夸张。”   田安晴,央影表演系的大一新生。长相在央影里算得上是平凡了,不过也正是因为她的平凡,赵雪萱才选定她做这次的女主角。   这个微电影,讲得是一个自卑女孩的成长。   白宸抱臂听着两个女生的交流,目光却忍不住飘向同样站在摄像机后面的陆以圳身上。   陆以圳一脸若有所思地盯着屏幕看回放,自从他生病以来,已经很少露出这样专注的神情。白宸有些欣慰,果然对方对电影的热爱从不曾磨灭。   看了一会儿,陆以圳忽然起身,也来到了两个演员身边,“安晴,其实你得意的时候对女主的表现抓得非常准,不过一个人自卑和灰落的时候,往往不太会着意去表现自己的什么……情绪要内敛一点。”   连着被两个导演批评,田安晴脸上明显有了一点不耐烦,不过陆以圳并未在意,而是继续道:“我来给你做个示范。”   他抬头,“师哥,你帮我对一下词,就是追着女主出来那段。”   “哦……”白宸迟疑了一下,才调整情绪,带着激昂地喊道:“你为什么弃赛了!”   站在白宸身边的陆以圳尝试着抬了下头,但没等与白宸目光相对,就迅速低了下去,他微垂着眼,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的地砖,迟迟没有开口。   过了几秒,他才呼出一口气,“反正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我不想耽误时间了。”   他说完这句话,旁边的田安晴和赵雪萱都露出一点惊愕的表情。   陆以圳设计的动作虽然不多,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什么起伏,但一个躲闪的眼神,还有颓丧的叹息,都将人物的情绪表达的淋漓尽致。   赵雪萱有点兴奋,使劲附和,“对对对,就是陆以圳这个样子,安晴,你再照着他的方法试试,看行不行!”   田安晴慢了一拍才回神,她认真地盯着陆以圳看了一会,片刻后才应下,“好。”   重新开机。   田安晴几乎是以复制陆以圳的方式完成了这段表演,但不得不说,到底是专业出身的演员,尽管是模仿,效果却丝毫不亚于陆以圳适才的表现。赵雪萱满意极了,愉快地喊了过,组织大家更换场地,去拍第二条镜头。   忙碌的间隙,她忍不住回头喊住陆以圳,“陆以圳,以前没发现啊,你不光会导戏,演技也很强嘛!”   陆以圳微微笑了下,解释道:“不是我演技好,我只是觉得这么演,比较容易遮掩田安晴的劣势 ……她眼睛里没戏,但是侧脸比较好看,这么演镜头上会好看很多。不过咱们回去之后得稍微改一下分镜,减少一点女主的特写。”   赵雪萱连忙点头答应下来。   作为一部校园微电影,时间的限制使得剧情上能做出的突破其实不多。她已经尽量摆脱校园爱情剧的枷锁,在主题上进行了升华,在叙事结构上作了新的设计,甚至加进了一个“神”的元素在里面。   但赵雪萱清楚地知道,如果奔着拿奖去,视听语言上一定还要再下功夫,而这一点,恰恰就是她的软肋。正因此,她一开始就瞄准了很有艺术头脑的陆以圳。   果然,两人为田安晴的演技交流极具之后,陆以圳又想出了其他的解决方法,“其实,咱们还可以用外在因素弥补一下,拍自卑的时候镜头改多一点俯拍,然后后期调色做得灰一点就是了。”   赵雪萱愣了下,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想法上明显局限了很多。   她忍不住拍了一下陆以圳肩膀,“行啊陆导!亏得有你在!”   -   “师哥,这一阵子真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结束掉一天的拍摄回到白宸的公寓,靠在电梯的一角,陆以圳有些疲惫地开口。   帮他背着三脚架的白宸微微侧首,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刚才还笑着和演员开玩笑的陆以圳,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便显得毫无精气神,这是开工第三天,也是陆以圳搬来的第三天。   白宸清楚地记得,不管他在夜里什么时候醒来,几乎都能看见陆以圳平躺在床上,瞪着大眼朝着天花板发呆,借着墙壁上小夜灯微弱的光芒,白宸能看到他眼底的绝望、无助,还有挣扎。   往往只有天快亮起来的时候,身边的人才能充满不安地,蜷缩起身子,紧靠在床沿一侧入睡。   而这时,房间里一旦响起什么动静,就会迅速把他惊醒。   像是林子里,乍闻枪响的兔子,浑身戒备,却不知该向何处逃亡。   白宸轻轻叹息,伸手揉了揉陆以圳柔软的发茎,“能有什么麻烦的,我一个人住在这里也是住,多一个你还省得我冷清呢,反正过了年我还有戏要上,也回不成家,咱俩搭伙,至少过年不寂寞啊。”   陆以圳勉强笑了笑,歪着脑袋,却没有再说什么。   -   夜幕四合,上海冬天的湿冷将寒气逼入骨髓。高楼林立的黄浦江畔,容庭迈着大长腿在追前面穿着高跟鞋小步奔跑的周嘉一,几步之后,容庭成功抓住周嘉一的手腕,周嘉一迅速回头,带着气愤地挣扎了一下,娇声呵斥:“你放手!”   “CUT!这条过了,灯光调整一下。”   随着导演林全一声喊,所有的助理都抱着大衣飞快地向自己演员扑过去,小郝一边给容庭递过大衣,一边往他兜里塞了两个暖手贴,嘴里嘟嘟囔囔,“上天保佑千万别感冒了……过两天还有新闻发布会呢。”   容庭有点无奈,拿眼角睃了下旁边的女主周嘉一,短裙高跟鞋,寒风中露着一双纤细的小腿,“人家都没事,我能有什么。”   结果他话音刚落,就听周嘉一打了个喷嚏,紧接着嗲声嗲气地抱怨,“上海真是蛮冷诶!我有被冻到喔!”   小影后的助理闻言忙不迭送热水帮着往衣服里加贴暖宝宝,过来探班的经纪人也一个劲儿安慰,“忍一下吧,比北京暖和多了,咬咬牙拍完就完了。”   演员们四散走到自己的位置上休息,补妆的补妆,背台词的背台词,容庭示意小郝递过手机,百无聊赖地打开了微博。   习惯性地把所有冒出来的新消息提示取消掉,然后翻翻圈内好友的@,该转发的帮着转发,该回复的回一回,最后才去刷新首页。   某个安静已久的微博,居然有了新的动态。头像上是熟悉的笑脸,容庭的指腹摩挲着滑过屏幕上那个笑容,这才定睛细看具体的内容。   @陆以圳:谢谢师哥,最冷的冬天,最暖的你。(图片)   师哥?   容庭愣了一下,这才点开了大图,是张自拍。   图片上,一张双人床,两个人盘着腿对坐,中间散落着一堆扑克牌,画面前方当然是那个又欠又得瑟的陆以圳,他咧着嘴笑,隐隐能看到嘴角的小虎牙。至于后面……   容庭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同样是个长相不错得男人,微笑着,却不是对着摄像头,而是朝向正在自拍的陆以圳。   那个笑容,温柔、平和,带着宠溺的包容,像是……望着自己的所有物。   容庭不自觉绷紧了攥着手机的手指,继续点开了评论。   @依依不是小鸟:天惹噜!这是白宸?你们两个怎么搞到一起去了?   @陆以圳:【大笑】【大笑】我搬去他公寓住了!   @依依不是小鸟:同居的节奏??我早就觉得你俩有猫腻!   @白宸V:回复@依依不是小鸟:滚!以圳病了,在我这住几天。   认证帐号?   容庭微微皱了下眉,接着点开了@白宸V的微博。   认证信息:话剧演员,代表作《自杀者登山旅行团》。   容庭的眼神一点点变冷,他对着屏幕望了一会,接着喊了小郝。   “给邵晓刚打个电话,北京那场商演我接了,价格不用使劲提,合理就可以。”   小郝一头雾水,“您不是春节想在家多呆几天吗?”   容庭侧首,一字一顿,“我现在不想了。”      第24章 重逢      紧赶慢赶,春节前陆以圳和赵雪萱总算把小电影拍完了,两人都是北京本地人,一合计,决定正月初三就开始剪片子,这样开学前演员回来,再把需要配音的地方录了,就算是大功告成。   至于白宸,除了帮陆以圳拍作业,他在秦筠戏剧工作室的工作也并不轻省。他是新人演员,再勤奋也扛不过一个资历。目前只混到了大戏《春秋大梦》里男配的B角,换句话说,就是替补。   原则上,这种工作室最知名,甚至吸引无数剧迷来反复看的作品,很少会启用B角。A角演员也非常重视自己的机会,不会轻易错过演出,所以这一段时间,白宸权当排练是跟着前辈学习了。   只是,没有人会想得到,白宸那个角色原本的A角演员临近演出得了肺炎,直接住了院,天生掉馅饼的好事刚巧砸在了白宸头上!   -   大年初五,剪片子剪到想要吐血的陆以圳和赵雪萱给自己放了个小假,两人拿着前排最好位置的内部票,愉快地进了实验剧场。   考虑到最近睡眠质量不佳,陆以圳想了想,拉着赵雪萱先进了咖啡厅……这可是他作为观众第一次观看白宸的作品,要是看睡着了就死定了=。=!   站在吧台前,陆以圳朝着服务员开口:“一杯美式,一杯……小萱,你喝什么?”   “热巧吧。”   “好,一杯热巧。”   作为男士,陆以圳理所应当地买了单。两个人正准备找地方坐下来,陆以圳却忽然发现,角落里,有一个人的侧影……非常熟悉。   他小声地、试探地轻轻唤道:“容庭?”   对方几乎坐在了整个咖啡厅里最昏暗、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甚至还戴了个硕大的遮住了半张脸的墨镜,尽管如此,陆以圳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他没敢大声喊,除了身边的赵雪萱听见,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正在堪称猥琐地接近对方。   但,就是这样一声之后。   坐在那里的人居然真的回过了头。   “以圳?”墨镜底下的人发出一声……说不上惊喜的问候。   但尽管如此,陆以圳还是迸发出极度的兴奋,“天啊!容哥!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我看小郝微博不是说你回家过年了吗!!怎么来北京了?叔叔阿姨也跟着来了?”   见到对方的热情,容庭绷了不知多久的嘴角总算弯出了一个弧度,“有商演,临时过来呆几天。”   他的目光跃过陆以圳,落在跟在他身后,一脸震惊的小姑娘身上,“这位是?”   陆以圳“啊”了一声,忙帮着介绍,“我同学,赵雪萱,最近跟我一起拍作业呢!雪萱,这位是……呃,容庭你不会不认识吧?”   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掉下来的赵雪萱这才有了说话的机会,她觉得自己连牙齿都在打颤,说话都有点说不利落,“容、容庭你好……呜呜呜呜我是你的小蜻蜓啊!我超喜欢你!”   赵雪萱战战兢兢的,她算计了八辈子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和容庭偶遇,她喜欢上容庭的时间虽然不长,但确实是一枚真爱粉,此刻见到偶像本尊,激动得已经浮出眼泪了。   陆以圳站在旁边有些得意地笑,“傻站着干啥,快让师哥给你签个名啊!要不要合影?我帮你们拍照?”   赵雪萱手足无措地翻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双手捧着郑重递到了容庭面前,容庭看着小女孩的样子有些好笑,不过还是见惯不怪地接过本子,一边翻到扉页,一边说:“你们坐啊,离话剧开始不是还有半小时吗?你叫赵雪萱?需要我帮你再写点什么吗?”   嘤嘤嘤!!!爱豆脾气真是好爆了!   赵雪萱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怦怦乱跳的少女心,“帮我写个加油就可以了……麻烦你了!”   容庭流畅地写了加油两个字,顺便签了名,接着抬头向对方一笑,“客气什么,不过合影恐怕要等一会了,这里人太多了……以圳,你散场之后不急着走吧?”   如此亲密的称呼完全把身为旁观者的赵雪萱shock到了,她完全没想到陆以圳居然会和容庭这种一线男星有这么好的交情!难怪陆以圳每逢写到有关容庭的论文或者影评,都对他大加赞誉!原来是有私交!害得她还以为陆以圳也是容庭的粉丝!   不过,其实陆以圳见到容庭的激动完全不亚于赵雪萱,他满脸堆笑,“当然不急!师哥,你怎么突然跑来看话剧了?小郝没跟着?”   “嗯,同学听说我在北京,特地送的票,小郝春节放假回家了。”容庭顿了顿,想起那条微博评论里提到的他的病,忍不住问:“你最近怎么样?”   陆以圳僵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带开了话题,“挺好的啊!特别好!我自己拍的微电影刚杀青!准备拿去参赛呢!”   这种昂扬的语调,对容庭来说是习以为常,但对赵雪萱来说却是……久违。这样的陆以圳其实才是她印象里的那个大男孩,永远的热心肠,永远不会疲惫,而不是近几个月,时不时就从眉眼里散发出沮丧情绪的那个人。   然而,容庭盯着陆以圳脸上微妙的变化,却是不经意地蹙了下眉,“没事吗?北京天气这么冷,你身体还好吧?”   陆以圳拍拍胸脯,“好得很呢!”   墨镜下,原本因为重逢染了笑意的眼睛,一点点冷了下去。   -   话剧开场。   作为秦筠戏剧工作室最卖座的作品,也是秦筠手中最著名的先锋戏剧作品,《春秋大梦》无疑是在艺术高度还是商业元素上,都处理得最成功的一部经典剧作。   这部看似爱情喜剧题材的话剧,却在本质上折射了当代社会的诸多问题,有伦理层面的,也有制度层面的,近些年无论是谈到话剧界的“票房神话”,还是说到先锋戏剧的反叛性,相关的著作、文章,都会拿这一部作品来举例分析。   陆以圳的课业重心虽然偏影视剧方向,但对戏剧也并非全无涉足。   从开场到结束的两个小时,陆以圳几乎是集中所有精力放在了舞台上,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一场戏看完,陆以圳的感觉堪称是酣畅淋漓!   “太精彩了!”由于容庭的缘故,一行三人特地等到剧院里的观众走得差不多才往外溜达,陆以圳激动地手舞足蹈,“那个Joe,她最后反转真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赵雪萱使劲点头,“其实我之前在网上看过一次,不过跟现场比真是差远了,那个乔铮也演得好棒,一会我想到后台管他要个签名!”   乔铮就是《春秋大梦》的男一号,这几年他已经参演了两版的《春秋大梦》,秦筠曾亲口肯定乔铮在这部戏中的表演,声称是最好的男主角,因此,每逢有他出演的场次,票总是格外难买。   容庭原本在旁边面无表情地跟着走,听到这里不免一笑,“你喜欢他?”   虽然隔着墨镜,但赵雪萱还是自然而然地把男神的眼神理解为了温柔,“当然还是更喜欢你啊!”   容庭一哂,“哈哈,那要谢谢你的喜欢,不过乔铮和我是同学,一会去后台,我带你去认识他。”   赵雪萱捂着嘴巴嗷呜一声,“真的可以吗!!”   容庭不置可否一笑,在陆以圳刚开口问“去后台怎么……”的时候,就顺着接下他的话,“跟我来。”   轻车熟路,有容庭开道,陆以圳和赵雪萱不费吹灰之力就进入了实验剧场的后台。   1002、1003,两间并排着的化妆室。   陆以圳和赵雪萱犹豫了一下,才决定抛弃白宸,先跟着容庭去认识乔铮了。   宽敞明亮的化妆间,容庭终于摘下了自己的墨镜,和老同学拥抱在了一起,“老乔!过年好!给你介绍下,我两个朋友,陆以圳,赵雪萱。”   赵雪萱激动的心脏狂跳,她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居然可以被自己的爱豆称为“我的朋友”,当然,聪慧如她,绝对不会忘记,这样的关系全是倚仗身侧的陆以圳。   她谨慎地猜测着一贯低调的陆以圳会和大明星容庭有着什么样的关系……称呼这样亲密的朋友……是亲戚,还是……发小?   然而,就在这边,小粉丝和大偶像各种合影签名的同时。   隔壁房间,白宸已经卸完妆换回了原本的衣服,他看了眼手表,距离演出结束已经过去了四十分钟,约定演出后见面的陆以圳和赵雪萱都没有出现,而手机始终安静着,既没有未接来电,短信、微信,也全然没有被打扰过的状态。   他忍不住有点担心,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可是谢幕的时候,他明明记得自己看到坐在观众席的陆以圳高举着手向他示意。   还是被保安拦在了后台外面?   带着几分迟疑,白宸拿起手机和大衣,忍不住推门走了出去。   然而,刚迈出一步,他就清晰地听到隔壁传来爽朗又熟悉的笑声。   是太久、太久没有听到过的大笑。   明明是好事,白宸却莫名地紧张起来,他勉强平定了下自己突突乱跳的心,敲响了隔壁化妆间的门。   “请进!”是乔铮。   白宸小心地推开门,本能地寒暄,“乔老师……”   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已经看到站在化妆间中央的两个人。   一个是这段日子始终郁郁寡欢的陆以圳,他脸上浮着还未消退的笑容,带着几分崇仰地望着身边的人。   而站在他身边的,则是容庭。   那个在白宸所不知道的时候,与陆以圳演了半年戏的人。是被人瞩目的男星,也是害陆以圳入戏走不出来的人。   白宸几乎无法想象对方的演技究竟有多优秀,才会让陆以圳对那一段角色的感情念念不忘,更让他生出一点怨念的是,同为表演系出身,为什么……在陆以圳用那种极端情绪去表演时,对方没有及时制止他!   此刻,容庭的手轻轻搭在了陆以圳的肩上,以一种略显侵略的姿态,将对方完全控在了自己的领域内。   但尽管如此,也丝毫没有影响陆以圳的情绪。   没有抵抗,没有反对,仿佛……早已习惯。   白宸的心往下沉了一点,勉强把自己的话补完,“我来找……我的朋友。”      第25章 浮夸      看到站在门口的白宸,陆以圳这才意识到自己把对方放了鸽子。   “啊!师哥!我差点把你忘了!”他喊出声,却没注意到容庭高高挑起的眉毛,“快进来!我给你介绍呀!”   陆以圳招招手,“容庭,你认得啦!师哥,这是白宸!呃,也是我师哥,咱们学校表演系,今年大四!”   这就是照片上的人。   容庭不动声色打量着对方,自然,他也注意到对方眼中审视的目光。   “容老师,您好。”   “幸会,白先生。”   两人的手在空中交握一下,并没有停留太久就松开了。任是谁都能看得出来,不光是容庭还是白宸,都没有结交彼此的欲望。   容庭这样还好理解,毕竟以他如今的身份,完全不必要去太热络地结交一个话剧圈子籍籍无名的晚辈,至于白宸……   陆以圳瞥向自己师兄的眼神颇有点埋怨,仿佛是在怒其不争,不过他很快就帮着白宸打了个圆场,“容哥,白师哥在学校一直特别照顾我,我最近身体不舒服,就住在他那儿呢!”   容庭极快地捕捉到陆以圳口中的漏洞,他扬眉,冷淡地诘问:“你不是说你最近身体好得很么?怎么又不舒服了?”   陆以圳愕然,他早就把这茬儿忘到脑后了,万万没想到这么快就露了馅儿。   “呃……”他卡了个壳儿,但只是很快就想到了借口,“前几天有点感冒而已,多亏了白师哥照顾我啊!嘿嘿,是吧,师哥!”   白宸看着陆以圳使劲朝他使眼色就忍不住好笑,原本那点紧张也散得差不多了,他神态从容几分,带着宠溺的笑点了点头,“不过,既然你还知道自己感冒刚好,咱们是不是得早点回家了?”   说着他望了眼站在陆以圳身边的赵雪萱,“小萱,一起走吧?我们打车先送你。”   本来还有点依依不舍的陆以圳,想到小萱就好像被拿到了七寸,他一贯责任感重,大概是从小和母亲一起长大的影响,陆以圳习惯性地对女孩子就偏心照顾,“对对对,小萱,我们先送你回去,别让赵叔叔担心。”   嘟嘟囔囔地说完,他立刻回头跟容庭告别,“那师哥,我们走了,你在北京好好玩儿哈!有事打我电话!”   完全没注意到容庭有点发青的脸色。   白宸嘴角的笑容一点点温暖起来,他看着陆以圳朝他的方向走来……像是,回归。   “等等!”   容庭伸手搭住了陆以圳的肩,却没怎么用力,就把人按了下来,“我明天就离开北京了,不如叙叙旧?”   其实两个人认识了能有多久?又有多少旧可叙?   但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居然真的把陆以圳说得动摇了。   陆以圳带着迟疑地看向白宸,试探问:“师哥,要不你送小萱回去吧,容哥好不容易来一回北京,我带他去逛逛。”   白宸险些吐出一口血,不知道该不该提醒陆以圳容庭也在北京念了四年大学!!哪里需要他“带去逛逛”。他警惕地看了眼站在陆以圳背后的容庭,提醒着陆以圳,“医生不是嘱咐过要你早点休息吗?”   紧接着,他抬头,“容老师,以圳最近睡得不好,他需要休息。”   容庭胸有成竹地笑,似乎一点不在意白宸语气中带出威胁的态度,“没事啊,去我那里也能休息。”   白宸有心想说什么,到了这里,却又不得不逼着自己住口,他询问的眼神落在陆以圳身上,将主动权交还了对方。   犹豫的神情只在陆以圳的眼底停留了短短几秒,很快,他与白宸对视上,“师哥,我还是陪陪容哥吧,你送小萱回去,到家给我发个短信。”   他极快下了决定,白宸盯了他片刻,最后只是一声叹息,“好,那你注意安全,有事情给我打电话……记得早点睡觉。”   陆以圳笑得堪称乖巧,“我知道啦!”   -   夜色茫茫。   十点过后的首都依然繁华热闹,长安街两侧灯火辉煌,陆以圳没想到容庭在北京居然还有车有房,黑色宝马6系,低调得不像话,锃光瓦亮的车身,一看就是平时非常注意保养。陆以圳坐在车里不老实地东摸摸西摸摸,容庭看着副驾上的人,心里像是开花结果一样,浮出一点得意。   到最后,他还是回到了他的身边。   容庭侧首瞥了眼身边不安分的家伙,挑眉问道:“你喜欢这车?”   陆以圳坐正身子,“还行!我对宝马无感,你们老头儿才开宝马。”   容庭瞪他,“胡说八道,你就喜欢玛莎拉蒂?”   陆以圳眼睛一亮,使劲点头,“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小跑啦!”   容庭嗤之以鼻,“肤浅,浮夸。”   “什么啊,你那是不懂!”陆以圳明显不服,“我跟你讲……”   陆以圳立刻搬出一大堆数据比较两种车型,滔滔不绝,连他自己都没注意,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有谈兴了。至于容庭,就算耳边一直被某人聒噪骚扰,他依旧把车开得四平八稳,一直开出了北四环,回到他已经太久没有踏足的“家”。   看到眼前的独栋小楼,陆以圳使劲眨了眨眼,“师哥,你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北京的房价可有十年没有降过了吧!”   容庭停好车下来,不轻不重地在陆以圳脑袋上敲了一下,“聊完车聊房价,你还真是管得宽。”   “……”陆以圳这才意识到自己问得有些太多了,男人的收入就像女人的体重,他这一路明显有些冒犯到容庭。陆以圳讪讪地笑了下,跟在容庭身后小声道歉:“别生气啊师哥,我没别的意思。”   容庭脚步没停,输入密码开门,却是轻声回答了陆以圳刚才的问题,“刚接谢导电影那年买的这套房,先付了首付,后面贷款是这几年才还清的,华星的老板和这边房地产的开发商有点私交,价格给得很优惠,也算是……为了留住我吧。”   说完容庭推开门,玄关的灯应声而亮。   暖黄的光笼罩住两个从寒风重进来的人,容庭回头,站在门口的人带着几分惊叹打量着房间,眼神里有着说不出的向往。   容庭微微一笑。   他喜欢就好。   容庭带着陆以圳简单参观了一下整栋房子,算上地下室一共四层,不过地面三楼只能算是一个小阁楼了,朝南的方向装了透明吊顶,星夜璀璨,至于北边则是一间小的健身房。二楼是卧房,一楼功能区划分相对丰富一点,陆以圳转了一圈下来,连连感慨有钱真好。   并非怀着任何炫富心态的容庭听到这里有点无奈,不过他却没有接话,而是领着陆以圳往二楼去,“你先洗个澡,换上睡衣,我去弄点宵夜来吃。”   容庭会做饭这件事陆以圳倒是早就知道,对方曾上过一次美食节目,离火颠勺的动作做得流利顺畅,被主持人戏称是中国最帅厨师。   不过,陆以圳高中毕业之后就开始独立生活,其实也会炒那么两三个菜,虽然是来做客,但他心里还是跃跃欲试,想在容庭面前小露一手,“师哥,要不你带我去厨房吧,我也会做饭的。”   楼梯间,两个人刚好停在一半,容庭回身俯视着陆以圳,仰着头的对方眼底闪着兴奋的光芒,容庭要竭力自持才能控制住自己吻上去的想法,他只是踟躇一瞬,索性笑道:“那一起吧。”   说是夜宵,自然也不必折腾得太复杂,容庭没心思炫技,随便从拿冰柜里现成的鸡柳炒了一袋,有心显摆的陆以圳对着冰箱钻研了半个小时,奈何食材太少,最后也无非是从中翻出了速冻的羊肉卷,切了白菜配上粉丝,煲了锅汤。   典型的北京人吃法儿。   不过考虑到容庭的口味,陆以圳还是多放了一点胡椒,撒上一把辣椒面儿。   实在太香了。   以至于已经装碟端到餐厅里的容庭又循着香气回到厨房。   站在厨房门口,容庭望着那个小心翼翼往外盛汤的背影,竟然生出一阵遗憾。   遗憾这不是一场梦,否则他就可以直接过去,抱住他,吻他。   “师哥!出锅咯!”雀跃着的陆以圳根本没注意到容庭神色的变化,“这个季节最适合喝羊肉汤啦!驱寒保暖滋阴壮阳!……呃,当然,我不是说你有这个必要哈。”   ……真是太能毁气氛了。   容庭沉默地接过陆以圳端得有些费力的大汤碗,一个人率先往餐厅走去。   然而,当容庭刚刚把碗放稳,屋子里所有的灯忽然灭了。   一瞬间,刚刚还灯火通明的别墅变成一片黑暗。   容庭习本能地要去摸手机,等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根本没有口袋的时候,他才想起,两个人做饭前都把手机放到了客厅。   他心里一喟,房子太大果然也有很多烦恼。   但,就在他想要摸黑去拿手机的时候,厨房里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响声。   容庭提声喊道:“陆以圳?!”   房间里安静得好像根本不存在第二个人一样,容庭心猛地一紧。   他从餐厅迅速赶到厨房,但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地碎瓷片,没有陆以圳的身影。   容庭眉头深深蹙起,迈过碎瓷,往厨房深处去了,绕过一排碗柜,他才发现,陆以圳整个人瑟缩地坐在窗台底下,难道他怕黑?容庭皱皱眉,之前在剧组的时候没发现他还有这个毛病啊。   又走了几步,容庭这才猛地注意到,从剧组分开之后,陆以圳居然……又瘦了?   他紧拢的双肩就算在毛衣底下也显得有些突兀,仿佛身上没有半点赘肉了。   但对方既然没有一点做演员的想法,怎么可能还会继续节食、维持身材?   容庭想起白宸口中陆以圳的“病”,不由浮出一点担心,他蹲下身,在窗外微弱的光芒之下,与陆以圳对视。   但就是一秒。   陆以圳突然伸手攥住了容庭襟口的衣领,不顾一切地吻了上去。      第26章 气氛      容庭想起白宸口中陆以圳的“病”,不由浮出一点担心,他蹲下身,在窗外微弱的光芒之下,与陆以圳对视。   但就是一秒。   陆以圳突然伸手攥住了容庭襟口的衣领,不顾一切地吻了上去。   容庭只觉耳边“嗡”得一声巨响,霎然间,星火燎原。   不知道究竟是身体的本能,还是对对方身体的忠诚,当容庭的意识回到自己身体里时,他已经紧紧地反拥住陆以圳,回应了他的吻。   陆以圳的唇瓣触感太好,不知道是不是偷吃过刚出锅的汤,容庭竟然还从他的舌尖尝到一点点辣。   辣后就是甜,甜得像是在他心底都融化了一颗糖。   容庭伸手扣住陆以圳后脑勺,直截了当地截住对方所有退路,这个吻实在隔得太久!久到容庭都快忘记,两个人曾经多么亲密过。亲密到身体每一寸肌肤都会为对方的接近而颤栗,每一根神经都被他的一个呼吸而牵动。   只是,与过去每一次拍摄都不同,甚至与他在最后分别前那个吻也不同。   今天的陆以圳主动得可怕。   容庭腾出一手揽紧对方的腰,带着两人同时站起,继尔将陆以圳抵在墙上,以便他将这个吻延得再长一点,再长一点。   怀里的人根本没有表现出容庭之前意料中的任何抵抗,他伸展的双臂紧紧地拥着自己,像是抱住漫天洪浪中的一块浮木。这样的拥抱,足以将容庭所有的理智扼杀。   带着最后一点试探的想法,容庭趁陆以圳不防,将自己的手顺着他衣裳的下摆探索地摸了进去。   平滑的肌肤上还有昔日他们一起锻炼时留下的肌肉纹理,容庭甚至清晰地记得他们曾经四肢交缠时每一寸肌肤的感受!   然而,令容庭真正激动的并不是这份回忆!   而是陆以圳完全向他打开了自己!   没有抵触,没有抗拒。   容庭只觉得自己连指腹都开始发颤,难道是他之前想错了?   还是回北京以后陆以圳才真正认清自己?   这一次,连容庭自己都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   但是,突然的。   所有的灯在一瞬间恢复光明。   容庭但觉怀里的人猛地一瑟,原本半阖着的眼,颤抖一下,猛地睁开了。   两人距离极尽地对视。   容庭结束了这个绵长的吻,带着几分留恋地抚上了陆以圳的侧颊,然而,与他意想中完全不同,陆以圳的神情里非但没有表现出一点缠绵,他甚至堪称同情地望着自己。   “师哥……你也病了?”   容庭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停止流动,他往后接连退了两步,直到靠在碗柜上,才彻底清醒过来。   而陆以圳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容庭这一点错愕,两人之前的亲密接触仿佛也被他忘诸脑后,他只是一脸兴奋,像是……像是离群的大雁终于找到了伙伴,极快地抓住容庭的胳膊,“太好了!我还以为只是我一个人会这样,沮丧了好久……原来师哥你也没有走出来!”   陆以圳的表现让容庭越来越不安,他紧盯着陆以圳,带着试探地问道:“你的病……究竟是什么病?”   “唔,医生说是抑郁症啦,还有一点自我认知障碍,不过不要紧,我已经很配合治疗了,按时吃药,也定期去找医生做疏导!”   陆以圳不以为意地笑着,容庭却觉得心脏的地方像是被人给了一记闷拳,他迟了很久,才哑着嗓子开口:“什么时候确诊的?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小事情嘛,我不想打扰到你啦!再说了,我又不知道师哥你也会出不来,我以为……就跟许由似的,只有我一个人会走不出来,别人都轻轻松松地忘掉那些戏,那些剧情了。”   就像是一条抛物线,陆以圳的情绪迅速低落下来,提到许由两个字的时候,他声音里已经有些哽咽了。   容庭没有为自己开脱,看着陆以圳的样子,他甚至不忍心告诉他,他确实没有一刻与赵允泽这个角色感同身受过。他们从来不是一类人,没有相同的经历,更没有重复的感受,四个月以来的拍摄,他完全是靠自己的演技支撑下来。   诚然,这样的本领绝对是他作为演员的骄傲。   但,他决不愿意因为自己,伤到陆以圳一丝一毫。   容庭没再说什么,只是平静地伸手拍了拍陆以圳的肩膀。身体内再多冲动,感情上再多怦然,他都不愿意在陆以圳怀揣着这样情绪的时候趁机走进他的世界。   对自己负责,他不愿意自己的爱人爱着另一个虚假的角色。   对陆以圳负责,他不会为了一己私欲,而害对方永远走不出这个心结。   他是那么优秀的人,不论是做导演还是演员,都注定会拥有更高更广阔的天空。   容庭取消了自己脑海中所有的计划,他抱了一床足够温暖的被子到客卧,开好空调,锁好窗户,甚至翻出家里很久不用的香薰机,点上几滴助眠的精油,这才把趴在客厅打游戏的陆以圳喊了上来。   “给你收拾好了,你就在这边睡吧,有事情就喊我,我在隔壁。”   陆以圳眼睛里明显浮着红血丝,但他却并没有把容庭放走,“容哥,你陪我聊会天再睡吧,我怕我睡不着。”   容庭没有拒绝。   然而,正当他坐在床沿,准备从自己出道开始讲故事的时候,刚刚钻进被窝里的人……居然已经打起了小猫一样的呼噜。   容庭:“……”   说好的失眠呢?   -   有剪片子这件事熬着,开学的日期几乎是眨眼就来了。   当然,对于北京地区其他高校来说,三月才开学的央影学院,已经不能算是眨眼了……这简直就是睡着了好吗!!   俊男靓女回归校园,陆以圳和赵雪萱的作品也在老师的指导下,完成了剪辑方面全部的修改,准备正式提交参赛了。   由于陆以圳一贯好说话,赵雪萱又在拍摄上确实承担了不少工作,最后两人协定,导演、编剧填赵雪萱的名字,摄像和剪辑则填陆以圳。   把报名表和参赛信息填写完毕,两个人结伴把资料从邮局寄了出去,然后一起往教学楼去。   不过,敏锐如陆以圳,明显察觉到今天校园里的气氛不大对。   怎么走在路上的女生全都一脸莫名的兴奋??   学校里出什么事了?还是什么大人物要来了?难不成谢导要来公开选角?   陆以圳看了看身边的赵雪萱,对方倒是正常得很……真是奇怪了。   上了教学楼的电梯,陆以圳还能听见角落里的两个戴着口罩,但一看就是表演系的女生在激动地窃窃私语,那眉眼飞扬的,就跟立刻要被签约去演电影女一似的。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直到临出电梯前,陆以圳总算听到这两个人聊到了什么。   “天啊,我完全没看出来容庭是……”   卧槽是什么啊!!!   看陆以圳一脸挠心挠肺地站在电梯门口,赵雪萱一头雾水,“怎么啦你,落下东西了?赶紧的呀,要迟到了!”      规矩松散如央影,每学期每门课第一节,还是照例要点名的。      陆以圳迟疑着挪动脚步,询问赵雪萱,“你听到她们刚才说什么了没有?好像在说容庭?”   自从知道容庭和陆以圳私下关系不错,赵雪萱跟陆以圳的交情,简直是从“合伙人”一步登天到了“生死之交”。听陆以圳这么说,赵雪萱也警惕起来了,“说容庭干嘛!容庭又有新戏了??”   陆以圳迟疑地摇摇头,“没有吧,他说要到三月底《喜从天降》才能杀青呢,之后还有别的计划,应该不会这么快接新片的。”   他们的作品《同渡生》已经完成了后期剪辑,开始送审电影节准备参赛了。不过,就连最早的戛纳也要五月才出成绩,如果容庭能凭借这部戏一举拿下影帝,回到国内,不光是片酬,连片约只怕都会迈上一个大台阶。所以,无论是他本人,还是邵晓刚,目前都并不急于接拍新戏。   反正现在,容庭身上随便爆出什么消息,都能轻松拿个头条来了。   就这么,开学第一个礼拜,两人心事重重进了教室。   然而,还没等陆以圳和赵雪萱各自落座,教室里,赵雪萱的闺蜜夏蕖尖着嗓子喊道:“亲爱的!你可算来了!惊天动地大消息!!!”   全班都在夏蕖这一嗓子下安静了。   夏蕖名字文静,人长得也确实好看,偏偏性格逗比至死,当初想追她的一票男生都被她吓了回来。   这会儿,夏蕖超级夸张地捂着自己心口,认真道:“你造吗!容庭出!柜!了!”   27   这会儿,夏蕖超级夸张地捂着自己心口,认真道:“你造吗!容庭出!柜!了!”   赵雪萱的脚步猛地刹住,“真的假的!!!你特么别驴我!!!!!不然我揍死你啊!!”   没等夏蕖回答,班上的女生已经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真的啊,我靠我心都碎一地渣渣了!!”   “就是啊!本来以为爱豆没女票我还有机会呢!结果性别不同没法相爱啊!”   “你滚滚滚,照照镜子也知道,我庭就算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你,不过他喜欢男人以后,喜欢你的可能性还大点!”   “我抽你啊!!!”   原本安静的班上,因为带出这个话题,忽然就沸腾了起来。   容庭简直就是女生圈子里永不冷场的话题。   不过……   陆以圳坐下来的时候才发现,明明已经开春回暖,他的手心里居然还会冰凉一片。   教室窗户里透进一束温柔的日光,映在陆以圳的掌中,他对着那块光斑发了会呆,这才迟钝地想起拿出手机,翻一翻容庭的消息。   果然,他的首页早就被容庭的事情刷屏了。   各大娱乐媒体居然都不约而同放出了消息,原来并不是容庭真的主动出柜,而是不少狗仔都拍到了清晰的,容庭和《喜从天降》男配角陶业“约会”的照片。   照片画质虽然一般,但足够让网友看出这上面容庭与陶业手拉手过马路,甚至还有一张是容庭揽过陶业肩膀,两人一起进入酒店。   说来奇怪,这样的动作对于一男一女来说,反而还不算什么,搁在两个男人身上,其中的暧昧就不言而喻。   当然,真正将“容庭是同性恋”的消息坐实的,却是豆瓣上早前的一个爆料帖。   帖子中早称容庭并非直男,早前私生活混乱,近几年名声大震,才渐渐固定伴侣关系。   而最近的一位,则是华星影视某位最新捧红的电视剧小生,据可靠消息,为了帮自己的伴侣上位,容庭不惜动用人脉,将他安排进了自己的新作品中,担纲配角。   虽然楼主没有点名道姓是谁,但这么准确的描述,已经完全指向了容庭的“同门师弟”陶业。   在当时,这样的言论自然遭到各路粉丝一片骂声,小蜻蜓是一边骂楼主造谣污蔑,一边骂陶业抱大腿生事。陶业出道时间不算长,粉丝基础也一般,不过还是有几个真爱粉出来帮着叫阵,说自己爱豆之所以能拍电影完全是演技使然。   不过这种看似无稽的爆料完全没有在网上掀起什么大浪,毕竟豆瓣这种八贴实在太多,虚虚假假真真实实,除了粉丝之外,其他看热闹的路人也不过是一笑了之,当真的人少之又少。   只不过,出了今天的新闻以后,这样的八卦帖完全成了“神预测”,各家路人都拜楼主大神,容庭和陶业家的粉丝则完全被新闻惊呆到不知道怎么反驳。   网上吵成一团乱麻。   陆以圳心里更是一团乱麻。   无他,那个豆瓣帖子的发帖人,正是早前白宸怀疑是他小号的“一条土川”。   这么明显的指向性……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想呢?   陆以圳有些迷茫失措地抬起头来,同样已经翻完网上爆料的赵雪萱,刚好回过头,若有所思地望向他。   正这时,陆以圳原本已经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他低头,有来电。   闪烁的字是 ……容庭的经纪人,邵晓刚。   -   “好,好,我明白了,多谢您。”   “谢谢,非常感谢,有时间我请您吃饭。”   北京,华星影视制作有限公司。   紧急从上海飞回北京的容庭,难得穿了一身休闲装,头戴鸭舌帽,黑色大框墨镜,一次性口罩,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全副武装了。   为了躲避新闻。   小郝脚步匆匆地跟在他身后,在容庭自己伸手前,抢先帮他推开了磨砂质地的玻璃门,挂着“容庭工作室”的门牌,随着门的转动晃了两下。   “邵哥,容老师回来了。”   所有忙着联系各个媒体、网站的PR和宣传都忍不住停下手里的工作,仰望了一下站在门口……嗯,其实根本看不出来是谁的人。   正在接电话的邵晓刚迅速从单人沙发上站起来,虽然他没能挂断,但还是立刻向容庭点头致意,并且示意工作人员去倒水过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整个工作室团队,不光做好了连轴转熬夜加班在媒体面前装孙子在竞争公司面前装大爷的准备,还已经做好了承担容庭怒火的准备。   对于男演员来说,偶尔爆出一点八卦其实没什么要紧,只要对方不是太拎不上台面的,或者对容庭来说太高攀的对象,基本不会对容庭个人形象造成过坏的影响。容庭出道这么些年,也没少被各种渠道拿来炒作过。   只是,这一次,内容不对,时机不对。   从内容上,如果坐实同性恋的身份,容庭在事业上会遭受巨大的打击。虽然圈子里反而对同性恋的歧视比较少,但绝大多数制片人,不会愿意接受这样身份的男演员来出任自己片子的主演。他毕竟要顾及社会上的大多数人。   从时机上,容庭近几年最重要的作品《同渡生》正在法国冲奖戛纳,作为一部同性恋题材,本身就已经足够敏感,如果容庭自己被大众认定是同性恋,那么这部片子难免就会被大家理解为容庭自己的故事,甚至会产生“本色演出”的印象。   对于一个实力派演员来说,被冠上“本色演员”的帽子,几乎就是一辈子再也无法取得事业上的突破了。   整个工作室目前,几乎开始动用全部的人脉资源,争取将这个新闻迅速压下,或者是希冀能运作出更大的新闻来转移公众视野。   但如今,容庭的地位、这件事的爆炸性,都很再被轻易压制住了。   看出工作团队的忙碌和紧张,容庭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沉默地摘下帽子、口罩、眼镜,落座之后,甚至还耐心地向过来送茶的工作人员道了谢。   片刻之后,邵晓刚也挂了电话,坐回自己的位置,“陶业呢?他怎么没跟你回来?”   容庭没有发火,但却并不代表他心里不曾动怒,一声冷笑,他落在邵晓刚脸上的眼神不无寒意,“这个时候,你难道还指望我们两个同出同入,然后等着被狗仔拍到,进一步坐实关系吗?”   邵晓刚明显被噎住。   与网上爆料有很大一部分重合的地方是,陶业之所以能拿到电影里这个角色,与容庭确实分不开关系。为了捧公司上升劲头最强的男演员,邵晓刚在与片方签合同的时候,几乎是把容庭和陶业捆绑“销售”出去,顺便定下了之后,让容庭与陶业增加微博互动,拿卖腐撩拨一下微博上刷话题刷得最勤快的女性市场。   有容庭这尊佛在,基本上沾边的话题,维持一个月热轻而易举。   但谁能想到,会爆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邵晓刚脸上渐渐露出一点愧疚的笑容,他赔着小心地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容庭啊,你别着急,咱们这不是都在解决着么?我已经和老板说了,他帮你联系了两个危机公关的专家,过一会就来和咱们开会。”   容庭低头泯了口茶,没接话。   整个工作室的气压瞬间都低了下来。   片刻后,工作室的门再次被推开,是同样全副武装的陶业,与容庭进来时的气场不同,他人刚迈进来一步,就谦慎地到处打招呼,“容老师好,对不起,下了高铁出来有点堵,让您久等了。邵哥,小郝,不好意思哈。”   邵晓刚对他悄悄使了个眼色,示意陶业先在一旁坐下。   他搓了搓手,用询问的语气开口:“既然人来齐了,咱们简单讨论一下?”   容庭闷哼了声,不置可否。   邵晓刚这才敢继续自己的话题,“事发突然,我和宣传部的几位同事一起研究了下网上的照片,每个媒体爆出来的重复率非常少,但是画质、角度,甚至拍摄手法,基本可以确定是同一个片源出来的,所以不会是常规狗仔制作,是有人拍完之后分别卖了出去。但各家媒体这么异口同声地报导,再加上之前的爆料帖……我们推断,这次出来的绯闻,应该是被某个人,或者某家公司,认真谋划,长线运作的一次陷害。”   容庭坐在邵晓刚的对面,一边听着邵晓刚分析,一边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却依然能够保持沉静的姿态,确实算得上是给团队成员吃了一颗定心丸。   反观坐在一旁的陶业,年轻稚嫩的脸上,既有焦躁不安,也有委屈紧张,眼底的青黑,更是昭示他从得到消息之后就没能得到安稳的休息。   容庭是完成自己份内的拍摄才从片场飞回北京,为了错开容庭,陶业却是一大早就起床,和助理坐高铁赶回的北京。   邵晓刚见容庭点头示意他继续,这才把眼下得到的消息挨个剖析出来,“能从这件事获益的演员、团队,实在不胜枚举,与咱们华星影视一贯交恶的公司,其实也都有做这件事的充分动机和能力。据我们目前的了解,运作这件事的人数不少,而且比较分散,想要查到最后动手的人并不简单。但是由于时间有限,我们的计划是先用最大的精力放在突破这个危机上,而不是追根溯源。”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容庭身上,“容老师,您看我们这样做,有没有问题?”   容庭冷静地凝视着对方,“不追根溯源,你怎么能确定对方没有留下后手?”   媒体上那些照片,俨然不是一天拍出来的,他和陶业虽然一起工作,但关系实在算不上亲密。报道中最有冲击力的两张图,一个拉手,是过马路时后面有车,容庭转身在催促对方快点前进,照片根本没有拍到容庭皱着眉头的正脸,而被称为“甜蜜笑容”的陶业,明显就是一脸的讨好!   至于一起进酒店那个,其实不少粉丝就提出了质疑,两人一同工作,住在一起太正常不过,而揽肩那一下,无非也是因为影后周嘉一的保姆车开过来了,容庭提醒陶业让开车道。   这两件事相距差不多有一个多月,连穿衣服的厚度都完全不同!   由此可见,拍照的人绝对埋伏已久!   既然前期准备都做得这么充足,那后面,是否还有更周密详实的对策呢?   邵晓刚被容庭质问得一怔。   不过,不必他考虑太多,容庭已经有了主意,“照片去查一下,是哪家拍摄的,谁掏钱雇的人,照片是直接发给媒体还是有中间人经手,都问仔细了,钱不是问题。”   邵晓刚闻言,连连点头,做下笔记。   “还有,网上既然传得沸沸扬扬的了,迟几天再回应也无妨,现在说了就是火上浇油,反正不会有人信。”容庭顿了一下,声音又沉了几分,“最重要的,我看过网上的爆料了,你去查一下那个一条土川,是谁。”   想到那篇,让他记忆深刻的“影评”,容庭有些疲惫地阖上双眼,“我要知道,是谁想害我。”   28   “喂?您好。”   “你好,我是邵晓刚,容庭的经纪人。”   回春之后的北京,冰雪消融,万木革新,陆以圳一边挥手扇开眼前不知从哪里飞来的杨絮,找到操场上相对安静的一个角落,坐下来,认真听电话。   上午的来电因为上课,被他掐了,没想到对方锲而不舍,下午下了课又打了过来。   不过,对方的执着,俨然与他的好脾气无关,电话那端,邵晓刚的声音堪称刻板,“我现在在央影门口,打电话问过你的班主任,你现在应该下课了对吧?我在学校对面的咖啡厅等你,有几句话,希望和你单独谈一谈。”   陆以圳愣了下,追问道:“那容哥来了吗?”   听筒里,逸出邵晓刚一声颇为不屑的轻嘲,“怎么可能?你快一点,想必你也看到新闻了,我时间非常紧张,希望你能配合。”   陆以圳当然猜得到对方过来所为何事,到底事关容庭,他也不敢耽误,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才快步走出校门。   推开咖啡厅的门,陆以圳寻找了下,才注意到坐在角落里的邵晓刚。   他忙走过去,态度谦慎地问候:“邵老师,让您久等了。”   邵晓刚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也有十五年了,不怒自威的本领练得也算老道。   陆以圳在他对面只是站了一会,就生出一种比见谢森当时还紧张的情绪。攥紧拳头掩饰住手心里的汗意,陆以圳忍受着邵晓刚故意的沉默。片刻之后,邵晓刚才迟迟开口,“嗯,来了就坐吧。”   陆以圳拉开椅子,他刚在邵晓刚面前坐下,对方就丢过一个巨大的文件夹。   “你自己看一下吧。”邵晓刚甚是不耐烦,“第一个是我让律师起草的起诉书,关于你违反与《同渡生》剧组保密协定的起诉,第二个是你在豆瓣所有言论的整理,如果你还想反驳我的话,不妨看完了再做决定,第三个,也是起诉书,对于损害容庭先生名誉、捏造不实言论的,第四个是和解协定,如果你不想收到第一、第三的法院传票,最好跟我们签下第四个合同,然后向我解释一下,是谁出钱说动你来往容先生身上泼脏水的。”   一串连珠炮似的话钻进陆以圳的耳中,他翻开文件夹的动作一下就僵住了,“邵老师,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邵晓刚挑了挑眉毛,“怎么?我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你还需要我挑得更直白一点吗?年轻人,不要以为拍了一部谢森导演的戏,就可以一步登天,在娱乐圈里,现在的你,什么都不算。”   陆以圳一怔,虽然惊愕,但他却并非真的不明白邵晓刚在暗示什么。   对方已经认定豆瓣上的爆料贴是他所发,这是直接带上所有的材料来与他谈判了。   其实邵晓刚每句话说得都没错,如今的他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卒,甚至根本没有正式入行。或许是看在谢森导演的份上,邵晓刚这才纡尊降贵来与他谈条件,否则的话,以华星影视的实力,大可以直接采取行动。   陆以圳自嘲一笑,连看都不看那一堆繁冗的文件,将夹子完全阖上,“邵老师,因为容哥的缘故,我一直非常敬重您,我冒昧请问您一句……您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就是豆瓣的发帖人?”   对方一上来就否认,这是邵晓刚早就预料到的,他也没打算直接撕破脸,俗话说嘛,先礼后兵。   “小陆啊,我一直以来也很欣赏你的,但是小孩子,没见识过天高地厚,就不要把所有人都当傻子。虽然你在电影院说那番话的时候,我本人不在场,但并不代表没有别人替我听到这番话,再转告我知道。你写在豆瓣上的影评,还有一开始所谓的那些爆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你,更何况那个ID……呵呵,小朋友,下次注册马甲的时候,不要用自己的真实姓名。”   陆以圳感觉自己分分钟就要被对方气炸了。   “您这都什么流氓逻辑!我那番话既然是对着大家说的,谁都能把我的言论抄到网上写个影评出来,至于爆料,我发誓关于容哥的任何一件事我都没有写到过网上,日常相处的细节,不光是我能看到,剧组的工作人员也可以看到。”陆以圳深呼吸,逼着自己挤出一个笑容,“最后一个我觉得更没什么可解释的了,我就算要害人,也不会傻到拿这么明显的帐号去。”   邵晓刚心里闪过一瞬间的动摇,但旋即便想到陆以圳在《同渡生》里相当吃重的戏份,他眼神微微一暗,斥责道:“陆以圳!你不要在这里跟我狡辩,社会不是学校,不要把你那套跟老师磨洋工的法子拿来跟我对话。我最后警告你,如果你还想在娱乐圈混下去,如果你还想做演员甚至导演,你最好赶紧把煽动你的人告诉我,你就是别人局上的一颗棋子,没必要为别人的利益身先士卒!”   “邵老师,只怕你误会了,我陆以圳从没有为任何人张目,整件事也与我没有半分钱关系!”   邵晓刚冷笑,“当然,你肯定不是为别人张目,如果没有好处你会冒险做这件事吗?当然不会,我告诉你,你不要以为你用这件事把容庭踩下去,你就能拿到什么奖!制片公司的所有团队现在都在为容庭冲奖运作,你只是他的一个配角!”   陆以圳的瞳仁猛地缩了一下,他只觉心房深处忽然一阵锐痛,像是被人狠狠击中。   “邵老师……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他再开口时,语气明显艰涩起来,“是容庭的工作室认为我发的这个帖子……还是容哥……做的决定?”   邵晓刚嘴唇微微一扬,“有区别吗?你应该知道的,作为经纪人,我的每一句话,都代表了容庭先生的立场。”   陆以圳极缓慢地缩起自己的手指,紧紧蜷在掌心,他用尽全身力气,却只说得出一句话,“不是我,那个人不是我。”   邵晓刚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也懒得多说什么,拿起文件夹就快步离去。   陆以圳完全相信,就算他不接受这些东西,邵晓刚照样想得出一百个一千个让他屈服的办法。   否则,他不会在容庭经纪人的位置上坐这么久。   但是……   他没想到……   原来连容庭也是这么想的。   甚至没有给他一个自辩的机会,就将所有的处理权交给经纪人。   在容庭心里,已经给他判了死刑。   他认为他就是那样的人,为了一点利益可以不惜牺牲一切,牺牲他对他的崇仰,牺牲他们之间的……友情。   陆以圳扶着桌沿,连续调整了几次呼吸,但不知道为什么,心口还是被人紧紧攥着似的,痛入骨髓。   -   凌晨一点。   白宸从剧院排练结束,回到公寓。   甫一推门,他就闻到扑鼻而来的酒气。   白宸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他换了拖鞋,循着味道往屋里去,客厅是空的,卧室也是空的。   直到这一刻,白宸忽然一个激灵,意识到发生什么。   陆以圳回来了。   明明已经开学了,陆以圳怎么会回来住了?   客厅卧室都没有人……   白宸的心猛地悬了起来,他迅速离开卧室,掀起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帘,拽开推拉门。   果然,陆以圳一个人坐在阳台上!   “以圳!你做什么呢!”白宸说话的声音整个都变了。   黑暗中,靠着低矮栏杆的陆以圳像是随时都会跃下去的样子。   整个阳台上倒了满地的啤酒瓶子,都是空的。   白宸走上前,使劲攥住陆以圳的手腕,蛮横地将他往屋子里拖去。   不过,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陆以圳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甚至近乎消极的,任由白宸摆布。   直到将人连拖带抱地搬挪到浴室,白宸伸手打开浴霸,明亮而温暖的光一霎包裹住了陆以圳。   几乎是同时,陆以圳的眼圈迅速泛红,他竭力克制,却还是没有揽住眼泪的溃堤,“师哥!他们不相信我!!他也不相信我!”   白宸愣住,但很快,他也猜到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他慢慢蹲下身子,试图给陆以圳一个安慰的拥抱。   然而,出乎他的预料,陆以圳完全呈现出对外界的抗拒状态,整个人贴住墙壁,根本不给白宸片刻靠近的机会。陆以圳死死地揪着自己胸口的衣服,每一声抽噎,换来都是费力的喘息,他像是被人扼住了心脏,连哭都变得异常艰难。   明明在药物的控制下,陆以圳的失眠已经得到明显好转。   这一夜,他居然再次,睁着眼,彻夜未眠。   -   容庭所谓的“出柜新闻”发展到第三天,容庭工作室终于发表正式声明。   声明中称,新闻图片属实,但纯粹是媒体的过分解读,容庭本人与陶业只是工作关系,并将照片的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在声明中,容庭工作室强调,将保留一切将造谣者诉诸于法律的权利。   严肃的行文,既是给粉丝的一颗定心丸,也是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八卦博主一个警告。   在这件事情中大捞一笔的媒体也非常识趣地收了手,毕竟容庭方面也并非全无人脉,能完全背着他做一次井喷式的负面报导已经非常不容易,再往下跟进也是举步维艰。   刷完电脑上的新闻,白宸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盘腿坐在沙发上的陆以圳,对方的病情,明显有了恶化的倾向。   三天了,如果不是有他逼着,对方恐怕能不眠不休、不吃不喝这样一直坐下去,拒绝主动交谈,拒绝了解网上的消息,甚至拒绝去见心理医生。   他只专注于一件事。   给容庭打电话。   白宸合上笔记本,向陆以圳走过去,“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陆以圳摇头。   有了第一个晚上的疯狂发泄,陆以圳的情绪像是消失殆尽,尽管白宸能明显看到他脸上的失落,但对方的一举一动,却都透露出平静的意味。   是消极的平静。   大概是因为被白宸问起,陆以圳忍不住又解锁手机,再次将那个捻熟于心的号码拨了出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您稍后再拨。Sorry.The number you dialed is busy now.”   陆以圳攥着电话的手指微微发抖,片刻后,他才强行压制了自己的情绪,回归平静。   他将手机放回茶几上,而自己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盯着手机。   29   坐在沙发上发着呆,忽然,手机屏幕亮了。   陆以圳带着几分不敢置信地拿过手机,屏幕上不断闪烁的名字,是容庭。   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电话打了过来,他反而不敢接了,怕听到他亲口说出自己的怀疑,更怕这就是两人感情的最后一个结点。   屏幕又黑了。   陆以圳的手指轻微发着颤,一瞬间,懊悔的情绪铺天盖地袭来,他的身子用力向后一靠,浑身所有的肌肉似乎都痉挛起来,带着切骨的痛。   白宸刚端着水果从厨房出来,就看到陆以圳倒在沙发上,整个人蜷缩在一起,眉头紧皱,“以圳!你怎么了!”   他迅速冲到陆以圳身边,连喊了对方名字两次,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白宸心里一紧,直接将人拉到背上背了起来,“以圳,你别吓我!咱们这就去医院!”   他抓上钱包钥匙冲出门,完全没注意到,从沙发上滑落的手机,屏幕一闪一灭,提示着新的来电。   -   “容老师?容老师!”   连着被PR喊了两次,容庭才把注意力从手机上挪开,PR把电脑挪到他桌子上,“容老师,这是工作室写的声明文件,您看一下,有没有什么问题。”   容庭屈指按了按自己的额心,连着三天频繁往返北京上海,他一边要顾及剧组的拍摄,怕被媒体再拍到旷工的事情,一边还要照顾到邵晓刚智商不足,亲自来处理这些琐事。   真是心力交瘁。   一目十行地将稿子浏览完毕,容庭粗略地点了下头,“没问题,去发吧,邵晓刚呢?”   “刚刚西国娱乐的主编来了,邵哥跟他们在会议室呢。”   工作室里凡是大事一般都要得到容庭的首肯,PR也很清楚自己到底是在为谁服务,不用容庭催问,她自觉就把谈话内容交代了,“西国娱乐和咱们关系一直不错,估计是邵哥想到办法能套出他们那边的话来,所以请了他们喝茶。”   PR话音刚落,邵晓刚的助理敲门进来,“容老师,邵哥问您晚上有时间吗?他想请您和西国娱乐的主编一起吃个饭。”   容庭一声冷笑,“有,当然要有。”   西国娱乐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八卦杂志,当然也参与到了这次的曝光事件中。   娱乐圈就是这样,再好的交情比不过金钱的诱惑,这次报道完全是突发性的,多家媒体同时爆料,各家都有不同的新料,既让容庭这边没法寻衅报复,所谓法不责众,又让容庭还要反过头来,挨个公关,以便改善局面。   算计得滴水不漏。   一个晚上恨不得赶三个饭局,喝酒喝到脑充血的容庭,总算结束了一天的应酬。   小郝滴酒未沾,开着邵晓刚的车,送两人一起去机场。   容庭一边靠在车座上闭目养神,一边追问:“爆料帖那边处理得怎么样了?”   邵晓刚年纪不小了,也有些吃不住,他手按在眼睛上,疲惫地回答:“水军算是把舆论带得差不多了,现在帖子里都是粉丝掐架,没有什么人再去提你和陶业了。”   这也是工作室的招数,把正儿八经的同性恋丑闻,惹成了CP党掐架,算是暂时转移了众人的视野。   “那发帖的人呢?”容庭侧首,脸上有几分不悦,“我让你追本溯源,这都过去几天了,连个影儿都捉不到,邵哥,你这样,我还怎么再继续跟你合作?”   他这样一句话出来,邵晓刚立刻精神了,“容庭啊,你别急嘛,大家现在都在努力,你看我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还要送你去机场,也是非常辛苦……不过帖子的事情我查出眉目来了,目标也锁定了,这几日还在谈判处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嘛。”   容庭对这样的答案俨然不太满意,“查到IP了?”   “呃,没有。”邵晓刚卡壳,“人家既然发帖子黑你,肯定不会让人追查到IP啊,现在弄个VPN容易得很,代理IP到处飘,哪儿那么容易就追到是谁。”   邵晓刚话音方落,小郝就把车停在了地下停车场,“容哥,到了,咱们得快一点,还有二十分钟停止值机。”   容庭斜睨了眼邵晓刚,一边戴墨镜帽子,一边警告对方,“你最好动作快一点,我感激你的知遇之恩,但是……”   他深深地看了邵晓刚一眼,并没有把话说完,直接推开车门,快步离开。   进了机场,容庭忍不住从兜里摸出手机,说来奇怪,前几天还在频繁给他打电话的陆以圳,忽然就销声匿迹了。   微信不回,电话不接,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急事,才会连着打那么多电话。   当时他忙着和华星高层开会,手机直接丢给了邵晓刚保管,没想到拿回手机再拨过去,对方就不接了。   邪门。   本就烦躁的容庭显得脸色更加难看,他将帽檐压低几分,接着拨了另一个电话,“喂?老乔,是我。”   “卧槽!容老师!”   接到电话的乔铮猛地从座椅上弹了起来,“容庭,你他妈怎么回事啊!你真跟那拽得二五八万的小东西搞在一起了?”   “闭嘴吧,我就够烦的了!”   乔铮摸摸鼻子,“好吧,那我不跟你逗贫了,打电话找我干啥?我现在可不敢跟你出门,咱俩那亲热照太多了,还有光着膀子跑一千米的呢,我星途坦荡,拒绝和你胡搞。”   说是不逗贫,乔铮的嘴却比谁都贱。   容庭气得牙痒痒,最后却只是道:“我找你打听个人,《春秋大梦》里,上次演你男二的那个,有他电话吗?”   “哪个啊?铁打的乔铮流水的男二你不懂啊?”   “姓白的,央影那个。”   “哦,白宸啊!这小子发展不错,最近混上一个新戏的男配A角了,咋的?你搞腻了陶业要搞他?我可不管拉皮条。”   容庭火起,“乔铮,我跟你说正经的呢!我要他电话!”   “好吧好吧。”乔铮对容庭也没脾气,“你等一下,号码我微信你哈!”   “快点,马上登机了。”撂下这句,容庭迅速挂了电话。   乔铮虽然嘴欠,但不妨碍他为人靠谱,通话结束没超过一分钟,容庭就拿到了白宸的手机号。   “喂?您好,我是白宸。”   “我是容庭。”   白宸将手机攥紧,迟疑了一刻才回应,“您稍等一下,我不方便说话。”   接着,他抬头,看了眼坐在病床上,双目放空的陆以圳,然后温声道:“以圳,我出去接一个电话。”   陆以圳靠在病床上,没说话,过了片刻方迟钝地点了点头。   白宸心里犹如电击,他勉强笑了一下,接着走出病房,“容老师,您好。”   电话那端的声音明显有些着急,“你和以圳在一起?他怎么不接我电话。”   “容老师,以圳住院了。”   对方短暂的沉默,但再开口,声音已经沉了下去,“出什么事了?”   站在医院的走廊内,白宸努力把自己暗藏怒火的声音压低,“这句话应该我来问您才对吧?我想知道您的经纪人究竟和陆以圳沟通了什么,居然让陆以圳难过成这个样子!您知不知道!早在央影今年开学之前,陆以圳的抑郁症已经得到明显好转,完全不需要依赖药物就可以正常睡眠,但是!”   他意识到自己声音的拔高,忙深吸一口气,克制下来,“在贵公司的经纪人找到陆以圳之后,他病情已经加重到需要住院治疗了,重度抑郁症,精神分裂前兆,容先生,我觉得您应该好好反思一下,在您现在这种处境,您的工作室团队不赶紧给您做危机公关,还要忙着来找以圳的麻烦,真的是……滑稽到可笑!”   偌大的,繁忙的首都机场。   容庭却觉得忽然耳鸣了一样,所有的人声吵闹,都化作嗡嗡的轰响,越来越剧烈。   他猛地里收住前进的脚步,被钉死在原地一样,一动都不能动。   连每一个呼吸,都缓慢到近乎停止。   -   夜里十一点。   白宸看了眼已经一动不动坐在床上呆了三个小时的陆以圳,忍不住叹口气,他摸了摸陆以圳的脑袋,轻声说:“以圳,你这是何苦,他不相信你,师哥相信你啊。”   陆以圳眨了眨眼,过了很久才哑着嗓子嗫嚅:“师哥……对不起。”   他很想控制自己去想一些好的事情,不愿意让身边任何一个人替他担心。可是就像是雪崩的山,七零八碎的情绪完全不受他自己的控制,散落一地。   拼命想摆脱那些负面的事情,可就像是一脚踩进泥潭,越挣扎,陷得越深。   白宸轻声叹息,摇了摇头,向他一笑,“没有什么对不起,你不高兴的时候,肯选择回到咱们家里,就让师哥很欣慰了,至少你还肯把你的信任留给我,不是吗?”   他话音刚落,病房的门却忽然被敲响了。   陆以圳望着白宸的眼睛里浮出一点疑惑。   如果放在以往,按照陆以圳的性子早就咋咋呼呼地奔去抢着开门了。   但现在,他却懈怠到连一句询问都不愿开口。   白宸并没有向他解释什么,而是径自站起身,打开了门。   昏暗的病房里,隔着一层模模糊糊的光,陆以圳看到了容庭的脸。   他的表情是那么不清晰,以至于陆以圳以为自己又做了一场梦,梦里,是去而复返的赵允泽,是对他说相信的容庭,是一个在深夜里,低头吻住他的男人。   陆以圳慢慢地皱起眉,忽然觉得有些糊涂。   这里是哪?   他是谁?   为什么他躺在这里……一动都动不了?   赵允泽是谁?容庭又是谁?为什么会有一个男人与他接吻?   那个人在朝他慢慢走近。   陆以圳莫名觉得充满不安全的因素,他忍不住伸手抓紧身下的床单,连喘息都变得短促。   “是我,以圳,我来了。”   容庭试探地开口,他声音里甚至有连自己都不曾预料到的颤抖。   前几天还在微信里告诉他,病情得到很大好转的人,这才过了几日,居然就消瘦成这个样子。容庭仔细打量着陆以圳,因为长时间失眠而红肿的眼眶,甚至有些凹陷的双颊,那双永远闪着光芒的眼,也黯淡得可怕。   容庭努力收回自己充满担心的眼神,他见陆以圳只是定定地望着他,只好又重复了一遍,“以圳,我是容庭,我来了,来看你了。”   他试图去握对方藏在被子底下的手,但陆以圳却是迅速闪过身子,近乎激烈地躲开了容庭的接触。   容庭完全僵在了原地。   “以圳?”   白宸也没想到陆以圳会对容庭出现抗拒的心态,原本已经准备退场的人只好走上前,打着圆场,“你不是之前就想跟容老师解释吗?他听说你病了,现在过来看你了。”   说来奇怪,这个时候的陆以圳,反而很听得进白宸的话,他怔怔地对着容庭看了一会,然后问:“他是容庭?”   白宸和容庭面面相觑,滞了片刻,还是白宸先点头,“对,他是容庭。”   陆以圳眼底的迷茫,就像是得到解咒一样,一点点散开,他久久地望着容庭,望到眼圈泛红,一点点涌出泪来。   “容哥……我没有陷害你,那个帖子不是我发的,不是我……”   陆以圳使劲眨着眼,像是在强迫自己在把眼泪忍回去。   其实他没有那么爱哭,他只是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说完这句,陆以圳但觉耳边又响起邵晓刚的每一句话。   像针刺,像刀割。   然而,就在那些声音越来越强烈的时候,忽然有一个拥抱替他挡住了外界所有的质疑。   是容庭。   他贴住他的耳边,“我相信你。”   30   “陆以圳,吃药。”   午餐30分钟后,在手机蹦出闹铃的第一秒,容庭迅速抽走陆以圳手里的iPad,把护士送来的药瓶和温水放在他面前,陆以圳恋恋不舍地瞄了眼被容庭拿去看剧本的iPad,心知抢不过对方,只好老老实实地吃药,然后准备午睡。   这是陆以圳住院的第二天。   说来奇怪,不知道是药效的关系,还是……因为解开了陆以圳的心结,一开始厌食、厌世的症状很快从他身上消失。   这主要体现在他早晨吃了两个香菇菠菜馅儿的包子,还喝了一大碗豆腐脑,最后抢走了容庭的茶叶蛋。   白宸盯着自己面前的馄饨,不知道该不该为它们幸免于难的命运鼓鼓掌。   中午,陆以圳的胃口也不错。   虽然任劳任怨照顾他的白宸必须要回剧院排戏,不过容庭一个电话就把小郝喊了过来,顺便给两人带了一盆麻辣香锅。   香香香!!(*/ω\*)   小郝认真地盯着陆以圳观察了一会儿,趁陆以圳去洗手间的时候,才敢小心翼翼地询问容庭,“你确定?他?重度抑郁症??”   容庭抬起头,只作了一个口型,“滚。”   小郝抱着剩菜去找医院外面的野猫玩了。   钻进被窝里的陆以圳远远地看着坐在一旁的容庭,日光从窗户里漏进来,十分慷慨地照耀在容庭身上。与大多曝光在媒体前的形象不同,容庭只穿了一个黑色的帽衫,配着灰色的运动裤。   简直平易近人到不行。   他忍不住抱着被角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容庭目光扭转,落在他身上。   对方的眼底有非常明显的情绪,是痴缠。   容庭心里怦然,却很快想起之前一次又一次的受挫,他忍不住伸手,盖在了陆以圳的眼睛上,“别看了,睡觉。”   陆以圳恃病而骄,胆子很大,一下就拨开了容庭的手,“干嘛不让人看,我刷个微博看到你的照片都比平时见到你的次数多,真人在面前了,还不许看看?没拍你已经很负责了。”   容庭趁势敲了一下陆以圳脑门,板着脸教训,“好好休息,忘了医生早晨怎么说了?你睡眠不足,精神就更容易恍惚,你赶紧调整作息,晚上睡不好,白天就要睡午觉。”   陆以圳撇撇嘴,“我昨晚睡得蛮好,白天可以不睡了……容哥,你陪我说说话嘛。”   容庭并没有忘记之前发生在他家的事情,抽回手,冷冷抱臂,“不说,你有话想说你自己说。”   “哦,那我说了。”陆以圳倒是直截了当。“邵晓刚他……”   陆以圳话音未完,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是一脸焦急的邵晓刚。   陆以圳:“……”   果然不能背后说人。   邵晓刚急得满头大汗,根本没注意到窝在被子里的陆以圳,直接冲到了容庭面前,“容庭,你怎么没回剧组?!”   容庭的目光极缓慢地从陆以圳身上挪开,然后落在邵晓刚脸上,“邵哥,您知不知道这里是病房?你打扰到病人了。”   邵晓刚被噎了一下,脸上明显有不快,但碍着容庭的面子,他还是很快就道了个歉,“对不起对不起,事发突然,我实在是太着急了……容庭你知道吗……”   “是向他道歉,不是向我。”容庭淡淡抬手,指了下躲在被子里的陆以圳。   邵晓刚楞了一下,回过头,仔细看了半天才敢确定对方是谁,“陆以圳?你怎么在这?”   他一脸惊讶,万万没想到,昨天晚上小郝把车给容庭开走,说是“去医院看一个朋友”,指的居然就是陆以圳。   果然小看这个年轻人了。   一开始邵晓刚只是觉得对方是个小孩,发帖的事,自己拿着材料过去唬一唬他,对方铁定就能承认了,但他完全没料到陆以圳居然如此难缠。   结果现在倒好,非但没能把陆以圳的实话诈出来,人家反倒抱上容庭的大腿……现在圈子里的新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用心深沉。   邵晓刚满心怀疑地盯着锁在被子里的陆以圳,问道:“原来是你病了?”   在与邵晓刚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陆以圳眼底的活灵活现,就化作一抹灰霾。他勉强开口问候对方,但语调里的紧张根本藏不住,“邵老师好。”   容庭看了陆以圳一眼,索性把邵晓刚叫了过来,“你别离他那么近,他不舒服。”   邵晓刚错愕的眼神在两人之间徘徊,带着不确定的语调问:“容庭,你怎么和他在一起?你不会不知道吧,那个爆料帖……”   “够了。”容庭直截了当地打断邵晓刚,“没有证据的话不要再说第二遍,现在,先向陆以圳道歉。”   “容庭……你说什么?”邵晓刚根本不敢相信他听到的话,就算他一开始确实判断失误,但他邵晓刚好歹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还犯得着要跟一个无名小卒道歉?   更何况,他代表的还是容庭的脸面!   他瞠目结舌地盯着容庭,“你要我,向他道歉?我凭什么道歉?”   容庭表情淡漠,却是掷地有声,“凭你的妄自揣测侮辱了陆以圳的人格。”   邵晓刚迅速涨红了脸,他再蠢也意识到,一定是陆以圳把他的话转述给了容庭,而容庭此时此刻还异常相信对方。   容庭疯了吧?   他忍不住提醒这个,被自己一眼相中,签入华星旗下的,最耀眼的艺人,“容庭,你不要忘了,他,陆以圳,在和你出演同一部电影,同样的男一号,只要你在这部电影冲奖前跌倒,那么渔翁得利的人就是他!!”   “所以呢?这能说明什么?”   容庭丝毫没有动摇,他甚至堪称平静地凝视着邵晓刚,“这说明,在有无数种踩着我上位的机会时,陆以圳没有选择其中任何一种,而你,却在侮辱他的人格,践踏我本人的名誉以及……透支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   邵晓刚猛地僵住。   “容庭!”   当初容庭五年约满,与公司续约的时候,明确把合同只对公司方面生效,容庭有权利选择更利于自己发展的个人经纪人这一条写入条约。   换句话说,只要容庭不满意,他随时可以撤掉邵晓刚,而不论是公司里其他野心勃勃的经纪人,还是公司以外足够优秀的同行,只要容庭开口,公司可以立刻为他争取来。   看见邵晓刚面无血色,容庭淡淡一笑,“邵哥,如果你现在向以圳道歉,替我弥补回一段摇摇欲坠的,我却十分珍视的……友情,或许我还愿意和你再谈谈接下来合作的事情。”   邵晓刚咬咬牙,最后还是在陆以圳面前低了头,“对不起,陆先生,我误会您了。”   “没、没事……”   陆以圳已经被容庭的雷厉风行惊到了,他想起很早之前,在容庭还频繁出入综艺节目的时候,国内一个非常知名的主持人给他的评价。   这是一个圈内少见的,有演技,有外貌,还有头脑的演员。他把自己的事业完全掌控在自己手里,然后一步一步,越走越高。   虽然对他道歉的人是邵晓刚,陆以圳的目光,却有些舍不得离开容庭。   容庭察觉到陆以圳的注视,却并没有回应。   他以拳掩口,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好了,邵哥,您说吧,您来找我,有什么要紧的事?”   邵晓刚一个激灵回神,“今天有媒体记者突然去剧组探班了,然后发现你不在,我刚才已经接到两个采访电话了。”   容庭沉思少顷,很快就想出对策,“不要紧,问起来就说我在北京拍杂封,敷衍过去就可以了,顺便找一个真的杂封来,给你一天时间,没问题吧?”   邵晓刚哪敢否定,自然满口答应,“你放心,我这就去联系。”   “好了,那你可以走了。”   容庭低头,一副不愿再多谈的样子。   邵晓刚在原地尴尬地站了一会,发现确实找不到能和容庭多交流的时机,只好悻悻地离开。   然而,他才走,容庭就抬眼,目光终于与陆以圳勾织上。   “师哥……”陆以圳小小声地喊他。   容庭看着他的眼,居然就猜到了陆以圳在想什么。   他笑了下,站起身,走到陆以圳的床边,轻轻拍了他两下,“你放心,我都应付得来,邵晓刚不足为虑,你不要再为他的话生气就好。”   陆以圳慢慢从被窝里坐起来,原本还在犹豫的事情,现在却忽然下定决心,“容哥,我觉得我可能知道是谁发的那个帖子。”   本不愿搬弄是非,可是今天的容庭,却让他很愿意敞开心扉。   那个帖子里前期的爆料几乎都是围绕着容庭的私生活,有健身锻炼的频率,有背台词的小习惯,点点滴滴,基本都是围绕着当初在谢森剧组里的事情。   只是爆料人始终没有说出是在拍什么戏的时候接触到容庭的而已。   第一次看的时候陆以圳觉得“没什么稀奇”,因为这些琐事都是他日常能接触到的,并不需要通过别人的陈述来了解,而现在回顾,对方每一句话原来都是别有用心。   大概是故意要陷容庭于如今这样被动的局面,也有心挑拨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所以才会字斟句酌。   这世界上与容庭有竞争的人千千万万,但始终和陆以圳过不去的,却只有一个。   眼底的迷雾渐渐散去,陆以圳的精气神渐渐回到他晶亮的瞳仁中,他见容庭露出迟疑的神色,接着将那个名字诉诸齿间:“是何显。”   31   “何显?”   他都快忘了这是什么人了。   不过仔细回想……却又是一个非常引人注意的存在。   似乎从一开始就不太满意陆以圳的一个人,之所以留在剧组是以陆以圳助理的身份,但实际上并没有做任何助理的工作,大多数时间都用来抱谢森大腿,抱自己大腿。   娱乐圈里这样自以为是、过分活跃的人物比比皆是。   容庭对他的印象实在是很浅。   不过,就在容庭思考的功夫,陆以圳已经取过ipad,翻出了当时豆瓣的帖子,“爆料的这个人知道那么多,肯定是剧组里常在咱们身边混的熟人,你想想,否则就算是编,哪能编出你那么多习惯来,你看这里,他说,你背台词特别快,其他演员在片场总会有偶尔卡壳的时候,哦,这个估计是说我,但是你很少忘词,也没看到你温习剧本……”   陆以圳说着停了一下,迅速滑动屏幕,接着停下来,“这里这里,还有,说你喜欢吃辣,但是容易上火,每次助理打包青菜回来都要看你冷脸……唔,然后你的脑残粉就在狂喊男神傲娇男神激萌顺便给小郝点蜡……”   容庭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忍不住从陆以圳手里抽走IPAD,正色提醒他,“说正事。”   “哦。”陆以圳从善如流,仔细解释:“既然是咱们剧组里的人,那范围就很小了,毕竟不是每个人每天都能呆在你身边,再加上那篇影评,居然完全抄袭我说的话,不过他能记得那么清楚,说明就是挨着咱们坐的人,这样才能听清……所以,你觉得是谁?”   容庭并非没有考虑到陆以圳说的这些层面,只是他的记忆里实在没有给何显留太多空间。   此刻,陆以圳把自己的想法解释清楚,容庭自然也顺着他的话,注意到一个非常关键的地方。   何显是剧组里唯一一个对陆以圳持有意见的人。   从他的失职,到一些小地方的明伤暗害。   容庭皱了皱眉,陷入沉思,“当初你跟何显为什么不合?有没有过什么矛盾?”   “没有。”陆以圳言之凿凿,”我刚进剧组的时候宋丰年老师还没有休假,因此他基本上都在宋老师那里,后来宋老师走了,他才正式到我这里。”   容庭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怀疑,毕竟陆以圳的性格,在不经意中得罪人的可能性实在太小,“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不喜欢你什么地方?”   “也没有,我们私下说的话少之又少。”   真是怪了。   容庭翻着手机里的通讯录,半天才找到宋丰年这三个字。   须臾,他拨通电话。   “喂?宋老师吗?您好,我是容庭,不好意思,这么突然打扰您。”   容庭走去阳台打电话,陆以圳则抱着IPAD,打开了好久没看的微博。   说来奇怪,那种想要接触社会,想知道外面的世界变成什么样的心情,好像突然间就回到了体内,陆以圳甚至已经觉得,呆在病房里有些无聊了。   百无聊赖地刷了刷,随手点开了首页里出现频率最高的一个条漫,作者是某个微博知名段子手,画的则是几路非常出名的有关容庭的CP,在条漫最后,是容庭和陶业两个Q版人像,两个人并肩站着,一脸迷茫,身上却被打上了一个巨大的官方横印。   这也算是对媒体的一种嘲讽吧。   不少容庭的粉丝都在转发,伴随着各种大快人心的感慨。   只是,陆以圳忽然有点不爽。   他也默默点开转发,犹豫了一下,编辑出了一段文字,“呵呵,待我杀出江湖,闪瞎万千CP狗。”   发送成功。   与此同时,容庭也结束电话,回到病房内。   “以圳。”阳光从他背后映射过来,容庭嘴角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你绝对猜不到宋丰年说了什么。”   陆以圳脑袋上浮出几个巨大的问号。   “何显在你杀青之后就从他身边辞职走人了,现在签约了新艺娱乐。”容庭走到自己刚才休息的座位旁边,收拾起了东西,“还有,在确定你出演许由之前,何显曾试过镜,不过失败了。”   “试镜?试什么镜?”   容庭转回身,“许由。”   不知怎么,这个名字像是触动陆以圳心底的某根弦,他只觉忽然闪过一阵恍惚,但很快,便浮出了一个还算清醒的认知,这是他饰演的角色。   沉默片刻,陆以圳忽然笑了起来,“他怎么配,许由心境那么纯粹,何显……太坏了。”   毫无力度的吐槽显得有些孩子气,容庭却没在意,随口附和了一声,接着解释:“何显是从一个三流表演学院毕业的,在北京漂了几年,没混出名堂,不过还是结交了几个有用的朋友,打听到谢森那边要拍戏,死缠烂打去找宋丰年试了镜,宋丰年没看中他之后,就又说放弃表演,想当他身边助理,年轻人态度不错,宋老师正好忙得身边缺人,留他给原本的助理打杂了,再然后又支给了你。”   陆以圳恍然大悟,“难怪他看我不顺眼,我抢了他的角儿!”   “什么叫你抢了,本来就是你的。”容庭瞥了陆以圳一眼,拍拍他的脑袋,“自信点,以圳,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许由,你演得很好。”   得到容庭的肯定,陆以圳霎然笑开,“真的啊?”   容庭站直身子,郑重其事地回应,“真的。”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陆以圳只觉得像是有一股暖流从心底慢慢淌过,在悄无声息地融化着什么。直到陆以圳觉得容庭的眼神让他感到有些……莫名的不好意思,他才挪开自己的注意力,轻咳一声,“啊,容哥,你要出去?”   对方把自己的随身带的东西规整的一清二楚。   容庭亦是迟迟回神,“嗯,我大概知道这次的事幕后是谁在操纵了,还有邵晓刚那边,我也要去处理一下……你一个人行吗?我让小郝留下来陪你说会儿话?”   陆以圳有点好奇,“你知道了?是谁干的?”   容庭一边戴上帽子,一边回答:“何显能签新艺娱乐,多半是拿这次的事当投名状了,新艺这几年一直跟华星过不去,还有……蒋洲。”   经容庭提醒,陆以圳才反应过来,蒋洲原来就是新艺娱乐这几年的一哥,带出过昔年影帝孟非凡的新艺娱乐,在江湖道上远比华星有话语权,也确实具备搞出这个大乱子的实力。   陆以圳没错过容庭嘴角一闪而过的冷笑,但不知为何,他非但不觉得这一刻的容庭可怕,反倒有些……热血沸腾。   “嗯!那师哥加油!!”   陆以圳做了个握拳的姿势,好不容易调整回几分人前男神状态的容庭迅速破功,他在戴上口罩前最后露出了一个笑容,“等我回来。”   -   既然找到了幕后主使,容庭这边的被动局面就得到彻底改善,事情没过多久,网上就爆出了蒋洲晋身电影圈曾被潜规则的黑料。有理有据,着实不像是瞎编的。   陆以圳自然也没错过,他几乎是立刻,就发了微信跟容庭求证,“潜规则?真的假的?”   彼时,容庭已经回到上海剧组,照常拍摄,因此隔了两个多小时才发了语音回复,“真的。”   陆以圳彻底被SHOCK到,顺便冒出了一点小八卦心,“那你怎么知道的?”   这回容庭换打字了,“圈子里很多人知道,蒋洲有一次喝醉酒自己说的。”   “ ……”果然祸从口出。   就在网上为蒋洲的事情吵得天翻地覆,完全不亚于容庭“同性恋”绯闻的时候,陆以圳的病情以光速得到了改善,心理医生纷纷感慨没见过这么活蹦乱跳的抑郁症患者,于是将他逐出了医院。   陆以圳= =|||||||   不过,总得来说,陆以圳的失眠症状尚未缓解,用药剂量并没减少。只因患者自己开始主动调整情绪,不需要每天处在医生的监控之下,加之医生也认为,进入社会环境更有利于陆以圳认知自我,因此允许他回到学校。   四月,北京漫天飞舞的杨絮已经成了灾。   教室里的地上都是灰白的杨絮花,风一进来就扬得到处都是,陆以圳觉得自己说句话都能吃一口絮绒进去,实在令人崩溃。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难得充满兴奋地跟同学围在一起,猜测着今晚香港金龙奖颁奖典礼各大奖项花落谁家。   “去年台湾金牛奖《连城》就铩羽而归,我觉得为了保持逼格,金龙奖也不会颁给他们。”说话的是陆以圳的室友孙豪,家境极好,总被大家调侃叫孙土豪。   陆以圳摇摇头,他从容庭那里听了不少内幕,因此提示大家,“白萦去年好歹提名了金牛影后,今年在金龙奖上没准能捧回奖杯来,毕竟今年能和她竞争的演员没几个。”   赵雪萱附和着点点头,“白萦在《连城》里确实演得不错,造型又美,太女神了。”   她这话一出,男生几乎都炸开了锅,白萦的美实在太招人了,在《连城》里还有一段大尺度的亲热戏,虽然不是跟容庭的,让很多影迷表示遗憾,不过这不妨碍男生对白萦的YY.   赵雪萱听着他们吱哇乱叫,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接着分析,“不过,我倒觉得白萦未必能拿上奖……这么多年了,容庭应该当一回影帝了。”   她此言一出,尖叫的主力立刻从男生变成了女生,夏蕖嗷嗷的最响,“我也觉得!!本来很多人都押蒋洲,蒋洲简直就是金龙奖的真爱,第一次拍电影就拿了最佳男配角,给跪!可惜这次时候不巧,他刚爆出潜规则的八卦来,金龙奖难道还能颁给他?太恶心了这也。”   原本对容庭不抱什么希望的陆以圳,听到这句话忍不住也兴奋起来。   虽然他一直知道,《连城》片方的运作一直围绕白萦打转,但金龙奖也并非就由得剧组操纵。   容庭这些年的实力有目共睹,蒋洲的绯闻又闹出来的不是时候……剩下几个提名的对象纯属陪跑小虾米,焉知金龙奖不会舍白萦而成全容庭一个影帝梦?   是夜。   香港文化中心大剧院,星光璀璨。   陆以圳惴惴不安地坐在电脑前等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听到了转播中提到“容庭”的名字。   他几乎是立刻就亢奋起来。   车门被警卫打开,容庭单是迈出一条大长腿,就足以谋得全场的尖叫。   Dior Homme的定制西装,高窄的身形,以及镜头对准时,定格下来的微笑。   陆以圳坐在电脑前,神奇地……与他对视上了。   32   与容庭今晚一起走红毯的正是所有提名中热度最高的白萦,她一身Elie Saab高级定制的刺绣亮片长裙,深V的领口露出胸前凝脂的肌肤,东方女子的溜肩让她显得比一般女星更纤柔。古典的造型,让她与一贯绅士的容庭站在一起相得益彰,她优雅地挽上容庭,两人紧紧相依,朝着红毯周围簇拥的媒体微笑合影。   陆以圳发誓,这绝对是今天红毯最养眼的一对组合。   果然,当他们相携从红毯上缓缓走过的时候,围观观众的尖叫声,快门咔嚓的响声,都达到了全场的一个高潮。   主持人胡佳薪也远远就向他们挥手,邀请二人签名、合影之后,便热情地赞叹:“白萦,你今天真是太美了!”   白萦接过话筒,矜持却不怯场地莞尔一笑,幽默地回答:“谢谢佳薪姐,也谢谢容庭今天把我衬托得这么美。”   胡佳薪跟着轻笑两声,“当年观众喜爱的小白萦长大了,却还是这么讨人喜欢。”   男神女神站在一起,简直就是对“遥不可及”这四个字的完美诠释。镜头里,容庭的笑容淡得可以忽略,只是在听到白萦这句话的时候,才宠溺地与她对视一眼。   但就是这一眼,足以让微博上的CP粉们疯狂地剪成GIF转发了。   不过,了解两人私下相处什么状态的陆以圳,完全没有被两个人的演技所骗,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容庭今天的状态上了。   大概是这些年的历练,与刻意保持平和的白萦不同,容庭整个人站在那里就显得一派从容,既不为提名感到沾沾自喜,也保持了一点礼貌的愉悦。   陆以圳随手点开了他潜水的容庭粉丝群,大家想得跟他差不多,都在感慨自己爱豆太倒霉,一脸“看开”尘世的样子。   不过,不论自家粉丝如何心疼,媒体都不愿意放过容庭,主持人很快把话题从白萦带到了容庭身上,“容庭是我们金龙奖的老朋友了,也不止一次拿到影帝的提名,怎么样?这次来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心情?对自己得奖有多大把握呢?”   胡佳薪笑得一脸无害,陆以圳却气得冲着电脑骂了声“卧槽”。   至于容庭,大概是被奚落惯了,回答这种问题也有了自己的套路,“很感激各位评委对我的赏识,得到提名已经各位评委对我的肯定了,至于能不能拿奖,还是要看缘分。”   说完,他向胡佳薪微微颔首一笑,比起对方矫揉造作的无辜,容庭的态度,却是坦然得让人钦佩。   毕竟红毯的采访时间有限,胡佳薪能发挥的“即兴刁难”也不多,容庭很快被放过一马,与白萦相携进入场内。   一摆脱掉镜头的追踪,白萦就有点被打回原形的样子,她埋在容庭肩上不住地窃笑,“这些人嘴可真是够酸的……不过说起来,其实你这次得奖的希望真的蛮大的喔!”   容庭淡漠地往边上躲开了一点,接着从白萦手臂中抽出了自己的胳膊,“准备好当你的影后就是了。”   白萦撇撇嘴,对于容庭无视她个人魅力的行为表现得习以为常,“你一会再恭喜我也不迟。”   两人各自与提前进场的经纪人交流了几句,接着与剧组同仁会合,一起落座。   等待着……百无聊赖的颁奖典礼开场。   之所以说是百无聊赖,主要还是因为香港金龙奖的主持人、颁奖嘉宾,以说粤语为主,白萦与容庭都对此一窍不通,只能看个乐子。   金龙奖与面向所有华语电影的金牛奖不同,香港金龙奖对影片入围都有着非常严格的区域限制, 多亏《连城》是由香港曙光传媒与星宇影视联合发行,再加上导演是香港导演林融,才得以成功入围。   当然,这也使得白萦在金龙奖拿奖的频率大大提高。   眼看着《连城》已经将最佳编剧,最佳视觉效果,两岸三地最佳影片收入囊中,最佳女主角最后也毋庸置疑落在了白萦身上。   看着舞台上,明明前一秒还神采飞扬跟自己讨论典礼结束后去庆功会的白萦,立刻就能作出受宠若惊,不可思议的表情,她失控地亲吻奖杯上腾跃的飞龙,然后红着眼圈,表达自己是如何为这一个奖项而惊喜与感激。   “我从来没有想到能拿到这项殊荣,因为有太多太多值得尊敬的前辈,比我更属于金龙奖。”白萦泪盈于睫,哭得楚楚动人,“非常感谢各位评委给予我的肯定,也感谢导演林融,在这部电影里,他给了我非常多的指导……”   听着白萦将早就准备好的感谢词娓娓道来,容庭却只觉得索然无味。   他依然记得自己第一次走上红毯,第一次拿到提名时,那种殷殷期待与惴惴不安。   但时间过去得越久,这种感觉越模糊,甚至到现在,他已经学会无动于衷。   陆以圳盯着屏幕,在白萦提到容庭的时候,镜头非常配合切给了容庭,他僵直地坐着,西装笔挺的肩线透露出衣服主人的不松懈,而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也在镜头滑过的一瞬间,露出得体的笑容。   只是……   陆以圳迅速按下了暂停键,将时间轴往后退了点。   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秒,但陆以圳还是看到容庭在被镜头摇到之前,一脸事不关己的淡漠。   所以,他不高兴吗?   陆以圳迅速摸过放在键盘边上的手机,发了条短信给容庭,“颁奖无聊吗?”   他其实不确定容庭会不会看到他的短信,毕竟还算郑重的颁奖典礼上,容庭未必会把手机随身带着。   但。   就在陆以圳勉强告诉自己,不要抱有对方回复的希望时,直播画面上,刚巧是白萦提到对容庭的感谢,“我也非常感谢容庭,他在演技上的成就真的很高,跟他对戏是特别快乐的事情,在我心里,你就是当之无愧的影帝!”   伴随着观众热浪般的掌声,镜头也堪堪落在了容庭身上。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贯稳重的容庭,这个时候居然在拿着手机对台上的白萦拍照!   同时在看转播的容庭后援群里,几乎是立刻就炸了锅。   什么时候容庭和白萦关系这么亲密了!一个在台上昭昭然的“表白”,白萦话里话外的意思,大有有与金龙奖评委对峙之感,另一个则在底下,已经不仅仅是目不转睛的注视了,居然还拍照!   别人拍照没什么稀奇,一贯沉稳有度的容庭,完全不像干出来这种事的人啊!   这是想记录下白萦“封后”的重要一刻吗?   小蜻蜓们疯狂地YY着,CP粉又激动着去剪GIF了,微博上,哪怕对容庭只是有一点关注的路人,也不由跟着容庭和白萦到底是什么关系?难道拍戏拍出火花了?这么看起来,两个人之间确实很暧昧啊!   网友早就把什么同性恋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了。   大家只关心这对金童玉女,究竟是不是在一起了!   但屏幕上的容庭,仿佛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这一举动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即便是发现镜头跟了过来,他也没有放下自己的手机,而是从容对着镜头挥了挥手,嘴角微微的笑意立刻化解了这个画面里所有的不和谐,有的只是得体的,为合作对象感到的欣悦。   然而,这是第二次,陆以圳觉得,他和容庭,居然隔着这么远,对视上了。   就在他对着屏幕发呆的时候,桌子上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陆以圳忙不迭拿起来,新消息提示里,静静地写着一个人的名字。   容庭。   正是刚才容庭对着白萦拍下的照片!   从他的角度看去,舞台很远,白萦也很渺小,整个华丽的布景遥远得就像一场梦。   几秒钟后,容庭的文字回复也跟了过来。   “还不错。”   -   与各方面的预料差不多,金龙奖最后宁可爆冷把奖颁给一个校园爱情片的新演员樊云,也没让容庭和蒋洲任何一个人拿到奖……容庭倒是习惯了,况且这也与一开始的运作结果差不多,但蒋洲却是气得不行。   公司砸了不少钱,才把他硬生生从一个男配的角色塞到了最佳男主的提名里,今年的男配竞争太厉害,再加上他去年已经拿过一次最佳男配,蝉联这种事情根本没指望,于是新艺娱乐才拼命运作,希望能让蒋洲拿上今年的影帝。这样一来,蒋洲在年龄相仿的男星排位中,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了。   谁能料到,容庭偏偏赶在金龙奖之前,就查到了蒋洲幕后所为,顺便爆了他的黑料出来呢?   颁奖典礼结束以后,作为今晚最大的赢家,《连城》剧组集体站在大门口捧着奖杯合影,蒋洲站在阴影处看了容庭一会,直到经纪人再三催促,他才离开。   自古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螳螂捕蝉,焉知没有黄雀在后?   -   金龙奖容庭的失利,再度让一大票小蜻蜓愤慨又心疼,不过对容庭本人来讲,反而倒没什么坏处。   拿了影帝的樊云没得到娱乐圈头条,年年陪跑的容庭反而被各大媒体拿出来捧了捧,一则是夸他演技这几年卓越进步,票房已经是对他极大的肯定,再则是将容庭在颁奖典礼上的表现,予以“宠辱不惊”的赞扬,比起前两年媒体口径一致的冷嘲热讽,今年媒体的态度简直不要更温柔。   不过,圈内人也都猜得到,这多半是媒体针对前一阵子同性恋绯闻,对容庭团队做出的妥协与退让。   但对于绝大多数看不到这一层面的粉丝来说,这基本上也算是迎来了容庭事业上的“春天”,就在这种喜气洋洋的气氛中,另一则爆炸性新闻也诞生了。   -   因为吃药的关系,陆以圳最近虽然睡眠质量有所好转,但是起床难度直线上升。   星期四,陆以圳一睁眼就已经是九点半了,前两节课完全被他睡了过去,奈何第三节到第五节是班主任的,他就算再想赖也万万不敢。   迅速从床上跃起来,陆以圳一边刷牙一边套衣服,十分钟就穿戴整齐,抓着书包冲出了寝室。   九点五十的课,从小卖部买了三明治和牛奶,囫囵咬了两口,陆以圳一路连跑带颠进了教学楼。   进了电梯,他这才敢低头看表,好险……还有五分钟。   照着手机屏幕理了理头发,等陆以圳进到教室的时候,已经看不出起床时候的手忙脚乱了。   不过……   为什么大家还是在盯着他??   陆以圳从后门进来,却发现半个班的人都转过身子,默不作声地对着他打量,有几个按捺不住的女生还交头接耳说了几句什么,接着,还是在看他。   三明治沾到嘴角了?还是牛奶撒在衣服上了??   陆以圳掏出手机照了照……完全正常啊?   最后还是他自己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向大家请教,“咳,那个,我今天有哪里不正常吗?”   大家面面相觑,但没有一个人开口回答。   陆以圳没办法,只好抓着离他最近的室友孙豪问:“到底怎么了啊??干嘛都看我?”   孙豪有点尴尬地挠挠头,“那个,戛纳电影节的提名,谢森导演的《同渡生》,好像有个演员叫陆以圳……跟你,是同名吗?”   33   随着孙豪话音落毕,整间教室都安静得让人害怕,每一双眼都殷切地盯着陆以圳,渴望从他口中得到答案。   但,偏偏这个时候,踩着恨天高的班主任风一样推门进来,“哎?今天大家怎么这么安静?”   随着班主任的环顾,大家迫不得已转过身子,面向讲台,陆以圳也松了口气,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翻出手机。   陆以圳的班主任叶娇孩子都上小学了,但依然时尚靓丽,明黄色的巴黎世家机车包被她随意往讲台上一放,接着她翻出U盘,“今天我们接着上节课的内容,把声画关系这一部分讲完,我们上节课讲到了声画对立……”   叶娇的声音忽然顿了一下,PPT刚打开,甚至还没来得及切换到全屏。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角落里的陆以圳身上。   “对不起,我实在是有点忍不住。”叶娇绷直身子,眼底也闪出一点光芒,”陆以圳同学,今天的新闻你看了吗?”   被班主任特地点名,陆以圳连忙把手机塞回书包里,一脸正直地站起来,“什么?”   坐在底下原本还安安静静的同学这时也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叶娇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点,成熟一点,为人师表一点,最起码不要表现得太过激动……但她微微前倾的身体,和嘴角克制不住的笑容已经将她出卖,“谢森导演的新作《同渡生》入围了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新闻里提到了主演的名字是容庭和……陆以圳,希望你不要告诉老师,这只是重名。”   所有人都仰着头望向陆以圳。   陆以圳的脸蹭地红了起来。   “那个……”他嗫嚅了一声,然后慢慢浮出笑容,“不是重名,就是我。”   “卧槽!!!”   全班几乎是异口同声发出感慨。   “啊啊啊啊啊陆以圳你个骗子!!!你个大骗子!!!”赵雪萱第一个尖叫出来,“他妈哒你居然背着我们跟容庭一起拍戏!!!”   “卧槽!陆以圳你大发了啊!!!”离陆以圳最近的孙豪猛地跃起来,伸手抓住陆以圳的肩膀使劲摇了摇,“居然背着我们接了谢导的戏!!!”   “陆以圳,你也太牛逼了吧!咱们央影这四年表演系没出过一个森女郎!怎么让你赶上了!!”   “居然拍谢森的电影,还是男一号!陆以圳你还来上什么课啊!我宣布你已经是我校荣誉毕业生了!”   整个教室,都变得热血沸腾!   每一个人都在祝贺,像是新年的狂欢,大家敲着桌子,砸着书本,每一个人都冲上来跟陆以圳拥抱。   站在讲台上的叶娇竭力忍住自己心里同样雀跃的情绪,使劲咳嗽了两声,希望能提醒大家,现在还是课堂,班主任还站在上面呢!   但,大家都沉浸在兴奋之中,彻底将她无视。   赵雪萱留在最后才走到陆以圳面前,作势抽了下他的胳膊,“你也太能忍了吧!!拍了谢森的戏都不告诉我们!搭档还是容庭!!你简直把全中国女人都在做的梦给成真了!!”   陆以圳晕晕乎乎的,他当然听得出赵雪萱的埋怨里透着善意,他过了好久才把脸上的笑放到最大的极限,“那个,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瞒着大家的……谢导给我签了保密合同。”   “啊,难怪呢。”   “不过,你们都从哪听来的消息?”   好心的同学迅速举起手机,“你自己居然不知道?我的天!你就算不看新闻,社交APP也都有推送的好伐!谢森导演《同渡生》入围了戛纳电影节,介绍里写了你和容庭的名字!”   手机屏幕在陆以圳面前晃啊晃,陆以圳用力看了一会才确定,果然他们的电影。   虽然新闻上只有寥寥几笔的介绍,连谢森和容庭的照片都是从其他电影作品里找到的,但毋庸置疑的是,这就是他们的电影。   他们一起完成的作品。   -   五月,初夏。   法国巴黎时间17:45,中国北京时间00:45.   横穿整个欧亚大陆的国航班机,平安降落在法国巴黎戴高乐机场。   睡得昏天黑地的陆以圳整个人瘫在头等舱的座椅内,容庭叫了三次才把他叫醒。   “呃……对不起对不起,是不是快落地了?”   容庭戴着墨镜,居高临下的俯视他,但没有回答。   空姐温柔地微笑,“先生您好,我们的班机已平安落地,祝您旅行愉快。”   话音方落,容庭没好气地把对方的行李从行李舱内取出,然后丢到了他身上,“赶紧的,后面的乘客都在等你。”   陆以圳迅速弹起来,一边拿包,一边机敏地观察容庭的脸色,过了片刻,他基本确定对方的邪火从哪里来的了。   “容哥容哥,不是你演得不好,是你那部片子我看太多遍了!我连你台词都背下来了!”   “那你背啊?”   “呃……”陆以圳不好意思地笑,“我这不是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么。”   也不怪容庭生气,两人本来说好在飞机上一起找部片子看,打发时间,尽量晚点睡,方便下飞机倒时差。结果陆以圳偏偏不选容庭下好的好莱坞电影看,为了谄媚对方,挑中容庭早期的一部文艺电影《秋山凉月》。   结果,还没来得及拍马屁,陆以圳就在电影悠长和缓的配乐以及一个接一个的长镜头中,睡了过去。   睡得还很香。   这么不给容庭面子,也不怪对方跟他置气了。   不过,既然说了是无名邪火,11个小时的漫长旅途带来的糟糕情绪,在下飞机之后也渐渐消散了。   此次《同渡生》入围戛纳主竞赛单元是在预料之内,容庭团队也做出了充分的准备,除了照常带了小郝和宣传,邵晓刚甚至亲自陪同,以便处理容庭在法国的一切事宜。   比如洽见几位时尚界的大牛。   不过,准备得再好,都会有意外。   在来机场接机之前,邵晓刚根本没想到容庭是和陆以圳同机抵达。   邵晓刚和工作室宣传提前一天来到巴黎,替容庭联系媒体和本次戛纳红毯的服装赞助,他原本斗志昂扬,打算在容庭面前一展身手,以洗清之前绯闻事件留下的不好印象。   哪想到,还没来得及显摆自己的业绩,陆以圳就出现了。   这个昭示着自己失误的人。   邵晓刚一阵尴尬,但却不能说什么,容庭大概也猜到了邵晓刚忌惮什么,索性把话挑明,“以圳也没有经济公司,这次就跟咱们一起吧。”   “那那那……住处?我订酒店可只订了三间房啊……还有采访,难道采访也带他一起?”   容庭不置可否,“两个主演一起采访有什么不妥吗?三间房也没有问题吧?你和小郝一间,宣传一间,我和以圳一间,挤挤就是了。”   邵晓刚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脸不可思议,“他和你住??”   容庭侧首看了眼困得迷迷糊糊的陆以圳,“有什么问题吗? ……反正都是男人。”   邵晓刚心里奔腾过一万个草泥马,说得好像小郝不是男人一样!出那么多次差都没见他肯屈尊和小郝住一间,怎么到陆以圳那里全都开绿灯??   不过再无语,邵晓刚也只能接受容庭的提议。   于是在巴黎暂时住下之后,邵晓刚就一脸怨念地盯着陆以圳,眼睁睁看着他拖着行李箱,屁颠屁颠跟着容庭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等两尊大佛消失,邵晓刚这才硬起脾气,抓着小郝秋后算账,“陆以圳一起来的事情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小郝一脸委屈,“机票钱已经拿去工作室报销了,我以为您知道的。”   “报销了?”邵晓刚一脸错愕,“跟公司一起买的票?”   小郝默默点头。   邵晓刚:“什么!!他机票钱公司出的?他的头等舱是公司掏钱买的?”   小郝继续点头。   “凭什么啊??……往返十万块钱啊!这可是公司的钱!我都舍不得坐头等舱!!!”   小郝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公司的钱不就是容哥的钱么,他舍得就行了。”   他甚至没忍心告诉邵晓刚,陆以圳原本计划是与谢森同行,这还是容庭千哄万哄把人哄来跟他一起的呢。   有钱,任性咯。   -   巴黎的夜。   容庭洗完澡出来就发现陆以圳没换衣服就歪在床上睡着了,他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时针刚刚指到8,而国内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多谢前一阵子拍夜戏给他带来紊乱的作息时间,以至于到现在他也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困意。   “以圳,醒醒。”   故意没有和邵晓刚打招呼,成功换来了一间KING SIZE大床房,容庭简直想为自己的心机深沉点个赞。   当然,如果陆以圳不要四仰八叉地躺着,睡相能够优雅一点,就更好了。   无奈地叹口气,容庭算是见识到喊陆以圳起床是件多么辛苦的事了,屈指可数的耐心被消磨殆尽,容庭确认对方的行李箱内带了足够的换洗衣服之后,索性将人整个抱起,放到了酒店的浴缸内。   然后放水。   “咳!咳咳!!”   陆以圳成功被呛醒,手舞足蹈地扑腾两下,整个人瞪着大眼环顾四周。   精致的瓷砖,灼目的灯光,磨砂的玻璃墙,热度刚好的水流,还有,容庭?   陆以圳迷茫的眼神落在面前的人身上,俨然还没想起来自己身处何地。   容庭一边放下手中花洒,调整成水龙头出水,一边冷淡地回应,“别看了,现在在酒店,怎么叫你都叫不醒……先洗个澡,洗完澡出来再睡觉。”   “哦……”记忆缓慢地回到大脑。   为了时差而刻意保持清醒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陆以圳痛苦地想,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双眼,希望他们上下眼皮不要再打架,不要再粘合……   “喂!陆以圳!”   被容庭贴着耳边啊低吼一声,陆以圳一个激灵,这才又恢复清醒。   他迟钝地与容庭对视了片刻,最后连自己都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能泡澡,我会睡着死在这里的,这样就没法看到你拿奖了。”   陆以圳自嘲地嘟哝着,然后艰难地浴缸里爬起来,扶着墙站稳。   果然,这样好像整个人都精神了一点。   胡乱拿水擦了把脸,陆以圳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还穿着来时的衣服。浸了水的牛仔裤格外沉,箍在腿上说不出来的难受。   陆以圳低头看了眼,小声抱怨了一句,“你就不能给我脱一下再丢过来吗?”   然后,在容庭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止他的时候,陆以圳直接解开了自己的皮带。   脱了裤子。   34   天已经暖了,陆以圳脱了裤子就是一双腿和……容庭逼着自己错开目光,偏偏陆以圳还叫住了他,“师哥,帮我拿一下!”   湿沉的裤子实在令人讨厌,陆以圳有点嫌弃地拎着它,心里对容庭还有点说不上来的小埋怨,虽然他也知道自己睡觉沉,叫醒不太容易,但容庭这方法也太野蛮粗暴了点!   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o( ̄ヘ ̄o#)   带着点堪称幼稚的报复心理,陆以圳巴不得赶紧把裤子交到容庭手里。   结果容庭站在浴缸外面,浑似没听见一样,唯有颈侧明显紧绷起来的肌肉,昭示着容庭确实听到了他的话。   陆以圳心里一紧,原本还糊里糊涂的大脑,忽然就清晰起来,完蛋!该不会是自己闹床气惹怒容庭了吧?   好在,容庭只是僵了一会,就接过他的裤子,帮他放在了一边的平台上,只是语气有些奇怪,“你洗吧,我先出去了。”   暖乎乎的屋子让陆以圳即便站着也有点睡意上涌,他没在意容庭,迅速把湿透了的上衣一起脱了,揉成一团,扔到了裤子上。   已经走到门口的容庭,忍不住停了一下脚步,目光偏到了镜子上,水雾蒙着的镜子里,堪堪侧映着陆以圳的身影,对方懈怠锻炼以后,肌肉的纹理已经不再那么突出,只剩下过份消瘦以后,微微突起的骨骼。   算不上完美的身材,却有着完美的吸引力。   但是,已经重新拧开花洒的陆以圳俨然没有注意到容庭将走未走,甚至根本不在意有一个同性会看到他的身体。这样的坦然,让容庭的大脑很快恢复清醒。   他攥着门把的手拢紧,又放松,最后才选择沉默离开,替陆以圳将门关好。   然而,在他出去之后,并没有过太久,陆以圳忽然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师哥!!容哥!!”   “又怎么了!”浴室外,某人的回应显得颇不耐烦。   陆以圳也顾不得那么多,“帮我拿下浴袍啊!还有内裤!在我行李箱隔层里!要黑色的那条!要平脚的!”   “自己出来拿。”   “那我可要出来裸奔了啊!”   “别出来!等着!”几乎没等太久,容庭迅速隔着门递进来了酒店的浴袍和陆以圳要求的内裤。   陆以圳“嘿嘿”的窃笑,一边接过衣服,一边趁机调戏地捏了把容庭的手。   一直以来,很多容庭的粉丝都格外控他的手,修长的十指,分明的骨骼,确实显得很吸引人。   陆以圳也说不清那一刻他究竟在想什么,只是忍不住,先是握住他,接着屈起食指挠了一下对方的掌心。   结果,哪想到,陆以圳犯坏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容庭忽然猛地推开门,就着陆以圳刚才的动作反手握住了对方的腕子,接着他把人向里一推,直接按在了墙上。   陆以圳的心猝然悬了起来。   容庭面色冷淡地将他抵在墙边,寒意从眉梢淬入眼底。   但,他的手却是热的。   两人交握的对方像是烧起了一把火,让陆以圳的心跳迅速加快。   容庭本就比他高,这一刻,他俯视着陆以圳,微微低头,两人的鼻尖轻而易举地触碰到了一起。   陆以圳几乎是本能地,抿了一下嘴唇,像是在……等待什么。   刚洗完澡没多久的容庭,与只在下半身围了浴巾的陆以圳相差无几,他披着浴袍,半袒着上胸,两人如此贴近的距离,让陆以圳清晰地可以察觉对方身上传来的热流。   这种微妙的感觉,让陆以圳莫名一阵恍惚。   这一次,他清醒地知道,自己不是许由,也完全分得清对方是容庭,而不是赵允泽。   但这样的气氛,却让陆以圳莫名觉得,与许由和容庭之间的感觉十分相似。   不过,哪里相似呢?   陆以圳目不错珠地与容庭对视,连呼吸都忍不住放得轻了。   直到他终于回忆起这个场景,在哪里发生过。   在《同渡生》里,他们第一个吻戏。   赵允泽就是从这样的角度吻上许由。   他们演了很多遍,才拍完这一条,足够多的返工,让陆以圳完全可以凭靠本能接出容庭的下一个动作。   他甚至克制不住自己体内奇怪的冲动,他在期待,期待容庭落下这个吻,他甚至开始怀念,怀念昔日在片场两个人每一次的亲密纠缠。   为什么……他明明知道自己不是许由,却还是会渴望这个吻?   陆以圳慢慢地蹙起眉头,不由得一阵疑惑。   但,几乎是同时。   容庭迅速松开手,往后倒退一步,陆以圳迅速错开自己的目光,努力掩饰眼神里的遗憾。   只是,这样的躲闪,也让陆以圳错过了容庭起伏的胸口,还有眼底竭力克制的情欲。   “以后别开这种玩笑。”容庭一边把衣服塞给陆以圳,一边转身出去。   陆以圳悻悻地抱着自己的浴袍,看着再次被关上的门,心里莫名一阵空。   -   第二天,陆以圳醒来的时候,容庭已经离开了酒店。   对方在法国的行程比他要紧张多了,国内一线时装杂志LOOK特地跟来了一个团队,一方面是做容庭在巴黎街拍和采访,另一方面,也是做了一个专题,叫做对话时尚,专门跟拍一组作为Dior大中华区代言人的容庭来到巴黎,对话设计师的采访。   这样大的版面,非国内超一线男星根本拿不到。   由此可见,邵晓刚确实为容庭此次来法冲奖做了极大的准备。   除此之外,据容庭透露,如果他能够成功谋夺戛纳影帝,也有机会上一次法国VOGUE的封面。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强烈的替对方兴奋的情绪底下,还掩藏着一点说不出的失落。   大概人都是贪心的,刚接拍谢森戏的时候,他觉得能与容庭有共事的机会就很幸福,后来又渴望成为对方的朋友,到如今,他们已经成了熟悉到同床共枕,一起来走戛纳红毯的朋友。   他为什么还会有小小的不知足。   陆以圳甚至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他迫不及待想要毕业,想要拍出自己的作品,想要功成名就,站到和容庭一样的高度上去。   而不是这样,一觉醒来,只能坐在酒店里打开电脑,蹭着WIFI上微博,通过第三方,得知容庭现在在哪,在做什么。   不过,虽然有点不服气,陆以圳却还是得向容庭的地位屈服,既然跟LOOK有合作,LOOK官方微博肯定也会直播放出容庭的街拍来……唔,没准到时候就能GOOGLE一下地址,跑去给容庭个惊喜了。   总好过这样在屋子里闲着。   哪想到,陆以圳刚登陆成功,就发现页面卡得要死,他正准备再刷新一次,却忽然被右上角弹出的提示惊呆了。   新粉丝999+,我的999+,评论999+卧槽??发生什么了???   陆以圳迅速点开了我的那一栏,发现自己当初写的那条“呵呵,待我杀出江湖,闪瞎万千CP狗。”已经成功被网友转发上千了。   当然,大部队都是容庭的粉丝,大概是因为《同渡生》曝光出来,所有转发的粉丝口径出乎一致,不是“已瞎”就是“服”,陆以圳耐心翻了几页,发现连条漫的原作者也转发了,“失敬失敬QAQ,原来这才是官配。”   陆以圳忍不住笑倒在床上,他躺成了一个大字型,对着天花板长长舒出一口气,从嘴角微弯的浅笑爆发出自己根本控制不住的仰天大笑,“啊!哈哈哈!!终于有一天,老子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和容庭站在一起啦!”   奇怪,这种扬眉吐气的感觉是哪里来的?   正当陆以圳一个人在屋子里愉快地发神经时,他沉寂已久的手机忽然闪了起来。   他忙回神,翻身跳起跑去接电话,是容庭。   “喂??容哥啊!!”   那边默了一下,才问:“我给你打个电话,这么激动?”   “哈哈哈哈对啊激动!激动得飞起来了!”   容庭自动忽略了陆以圳的神经病,“别飞了,你英语怎么样?”   “呃,英语?”陆以圳卡了个壳儿,“还可以吧,基本沟通没问题。”   根本没有告诉对方自己上的就是国际高中,保持菊苣の神秘。   “嗯,能沟通就行,出门打个车,找我来吃午饭吧。”   “哎?你工作结束啦?”陆以圳虽然这么问,却已经把电脑合上,开始收拾自己出门要带的东西了。   “还没,不过下午也需要你在场,你自己过来找我吧。”容庭顿了下,“地点在27 Rue d‘ Enghien,我会短信给你,你要是不会读就问一下Reception或者把短信给司机看。”   “放心!我明白了!餐厅叫什么!”   “一家火锅店。”   跑来法国吃火锅真的呆胶布?!   大概是猜到陆以圳会这么吐槽,容庭迅速解释:“时间不够吃法餐,晚上再请你。”   “嘿嘿,行,那我去找你,火锅店叫什么?”   “一家火锅店。”   陆以圳奇怪地看了眼手机,是对方信号不好还是自己吐字不清?他只好又重复了一遍,“我问你名字啦,我知道是吃火锅啊。”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半晌,容庭低沉的声音才回答陆以圳,“名字就叫一家火锅店,A Hotpot Restaurant.”   “哦……”   -   陆以圳风风火火地赶到名字简单粗暴的“一家火锅店”,在国内一向行踪莫测的容庭,居然史无前例地站在门口等着他。陆以圳倍感荣幸,嗷呜一声就扑过去,有些费劲地跟容庭勾肩搭背上,“师哥!久等啦!”   容庭扫了眼陆以圳,一边推开他一点,一边奇怪地问:“你今天怎么回事,嗑药了?”   “喂,说话不要那么毒好不好?”陆以圳捶了容庭一下,不过笑容还是灿烂得很,“其实也没什么啦,就是一夜醒来发现自己在国内出名了,不知道网友从哪挖出了我的微博,哈哈,今天爆涨粉!”   容庭无语,只能提醒他,“如果微博你有黑历史,记得赶紧删一删,别小看中国网民。”   “知道知道!我黑历史肯定没你多,你放心。”   两人并肩同行,容庭听见这话就忍不住拍了一下陆以圳的后腰,警告他:“别胡说八道。”   然而,容庭话音刚落,忽然有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在两人背后响起。   “陆以圳!?”   陆以圳愣了下,待到对方喊第二声他才确定,是在喊自己。   哇,真是红了,巴黎街头都能被人认出来。   带着小兴奋,陆以圳调整了一个春光灿烂的笑,回过身去。   但是立刻,陆以圳的笑僵在了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LOOK》是我胡诹的,不要当真。   但是!火锅店是真的!!!   巴黎确实有这家店,应该还蛮有名的。地点名字都是真实的……哈哈哈哈。   VOGUE也是真实的。能上法国VOGUE封面,非常牛的事情。   35   陆以圳在回过头的一瞬间,浑身的肌肉都紧张起来。   站在他旁边的容庭立刻察觉到陆以圳的不对劲,他迅速回身,目光落在面前的女人身上。一身精致的套装,手臂轻轻勾着一个紫罗兰的hermes birkin,气质雍容,一看就是典型的女强人。只是,对方看向陆以圳的眼神……十分不友善。   容庭本能地往前走了一步,试图护住身侧的陆以圳。   但,他刚完成这个动作,陆以圳就站在他身后开了腔,“妈……你怎么在这里?”   陆妈妈板着脸,走上前几步,“我还没问你怎么在这呢!你怎么不在学校?”   陆以圳一阵尴尬,他自小跟妈妈长大,妈妈既是慈母,也是严父,除了在商业上有雷霆手段,同时对自己的管教也颇严厉。   当然,是很有头脑的严厉。   陆以圳讪笑,“妈,您别急,我是跟学校请了假的……您还记得我去年和您说过,去拍了个电影吗?电影入围戛纳了,我和剧组一起过来的。”   陆妈妈将信将疑地盯着他,“你演的电影还能入围戛纳?那你怎么不打电话和妈妈说一声?你怎么来的法国?身上钱够不够用?”   陆以圳哭笑不得,“我演的怎么就不能了?您也太小看我了……还没给您介绍呢,这位是……呃,妈妈,您认不认识他?”   说着,他献宝似的推了推身侧的容庭,陆妈妈刚才放松下来的表情,又紧绷起来,她审视而犀利的目光落在容庭身上,这就是刚才对自己儿子上下其手的人,陆妈妈上下打量着容庭,丝毫没有掩藏自己眼神中的警惕,相反,她甚至有意让对方看到她的权威和气势,仿若震慑,过了片刻,陆妈妈这才摇摇头,不以为然地回答:“不认识。”   陆以圳“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他拍了拍身边人的后背,不知是奚落还是安慰,“妈,这是跟我合作的演员,在国内很有名的啦!他叫容庭,容哥,这是我妈妈。”   容庭心知自己适才轻浮动作大概落到了陆妈妈眼中,也不知该说巧还是不巧,来趟法国,居然会遇上陆以圳的母亲。他低咳一声,微微正色,率先伸出手,尽可能表现出自己的尊重,“阿姨您好。”   陆妈妈这才矜持地与对方一握,“容先生,幸会。”   到底是驰骋商场的人物,陆妈妈因为儿子而失态的情绪,很快就被克制住,她客气地微笑,透着中国式家长常有的宽容,“既然是我家圳圳的朋友,那就一同用个便饭吧,你们什么时候去戛纳?我派人开车送你们。”   没等容庭答话,陆以圳抢先摆手,“不用啦,容哥已经订了去尼斯的机票,我倒还好,容哥还有一大堆随扈呢,不方便啦!”   陆妈妈被儿子的拒绝闹得有点不高兴,不过眼看着不远处的一个包间内,确实有几个人探头探脑,在餐厅服务的留学生也是一脸兴奋地对着容庭指指点点,陆妈妈也意识到,虽然自己不了解,但对方恐怕确实是国内地位不低的演员。   自己儿子有心往电影上发展,作为母亲自然不会特地给儿子拆台,陆妈妈退让一步,只好说:“那一起吃个饭吧,圳圳,妈妈很久没有见到你了。”   说到这里,陆以圳眼圈都有点红了,自从上了大学之后,陆妈妈就在他的劝说下,正式与现任丈夫Charles结婚,并移民美国,进入丈夫的公司为之服务。   相依为命的母子二人一别两年,就算陆以圳性格再乐观,他还是难免会对母亲有挂念。   容庭见陆以圳这样,自然不会干涉什么,反而知趣地找了借口给母子两人留下独处的机会,“阿姨,不好意思,我还有一些工作要谈,只能先失陪了。”   “没事,你去忙你的,是我打扰了你们。”陆妈妈受下容庭的好意,在他转身之后,立刻拉着宝贝儿子进了自己的包厢。   不过,与陆以圳意料中母子相见泪洒当场的不同。   陆妈妈一锁上门,就叉着腰瞪着眼睛,盘问道:“你和那容庭什么关系!我可看见他摸你屁股了!”   陆以圳愣了下,迅速被母亲直白的逼问闹了个大红脸,他眼神在屋子里逡巡一圈,位置上还坐着几个外国人,俨然有些疑惑地盯着他们,陆以圳那叫一个不好意思,压着声回答:“妈,你瞎说什么啊,那哪儿是屁股,那是腰,人家也没摸我啊,明明是打我……你不要当着这么多人问这个问题好伐?”   “没事儿,他们听不懂中文。”陆妈妈不以为然,不过陆以圳确实提醒了她,她迅速回首,笑容明媚地向自己的同事介绍陆以圳,“I'm so sorry for your waiting.Amazing coincidence. I have just met my son.”   紧接着,陆妈妈迅速回过头,用警告的眼神盯着陆以圳,“你去拍戏妈妈不拦着你,但是不许给我在圈子里胡搞!”   说完,陆妈妈又是风情万种地笑了起来,推着陆以圳去与自己的同事挨个握手。   陆以圳一脸囧意,对母亲变脸功夫钦佩得五体投地,不过,妈妈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他有礼地上前,“Nice to meet you. I'm Zane.”   一顿火锅,在长袖善舞的陆妈妈经营下,吃得热热闹闹。   当然,在陆妈妈洋溢着微笑的同时,也并不妨碍她喋喋不休地警告陆以圳,“我看那个姓容的就很不正直,现在演艺圈太乱,你要有点防备!”   “妈……你想到哪去了,容哥私生活很干净的!”   “你这孩子!他给你灌迷魂汤了?”陆妈妈嘴上骂陆以圳,脸上却还端着假笑,“妈妈别的不怕,国内毕竟比美国环境好多了!就怕你跟着这些男演员呆久了,也开始喜欢男人!”   “怎么可能啊……”   “怎么不可能!”陆妈妈使劲按了按陆以圳的耳朵,“你看看,你耳朵根子这么软,妈妈就怕你被别人带跑了!   陆以圳无语,想到他拍的电影,难免为妈妈的偏见不服,“这跟我耳根子软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就算我喜欢男人怎么了,同性恋又不犯法。”   陆妈妈瞪着大眼睛和陆以圳对视,但很快就泄了气,狠狠推了把儿子,“你呀,气死我吧,妈妈没说同性恋不好!就是让你不要这样。国内环境不好,妈妈还不是怕你压抑着受苦?你听妈妈的,准没错!”   “行吧行吧。”陆以圳也懒得和母亲多扯这个,能做到不恐同,对于母亲这代人来说,已经是很不容易的思想进步了,他很快就恢复笑脸,蹭着母亲胳膊,“您快点给我再夹两筷子羊肉,馋死啦!!!”   -   比起游手好闲的陆以圳,日程紧张的陆妈妈自然不可能为这一场偶然的巧遇,为儿子留出太多的时间。   一番叮咛,外加甩下一叠欧元之后,陆妈妈就跟着自己的同事进行既定的工作。   短暂“离队”的陆以圳,被容庭重新“拾捡”归队。   “我上午已经帮你谈好了,Dior答应也同时赞助你的红毯礼服,下午和我过去,试一下衣服。”   虽然被母亲一顿教导,但陆以圳似乎完全没有被母亲的话影响心情,送走了妈妈,他笑嘻嘻地跟着容庭上车,还不忘打岔:“你怎么不问我和我妈妈的事情?”   容庭手里抱着一堆下午访谈要用到的资料,淡淡瞥了他一眼,“我尊重你的隐私。”   陆以圳扭着身子,有点不适应似的。说来奇怪,其实从小到大,他都有些忌讳和别人聊起自己家里的事情,但是这一次,不知是因为容庭凑巧遇到了自己的母亲,还是太久以来,情绪压抑得有些深,以至于容庭越不肯问,他倾诉欲反而越旺盛。   纠结了一会,陆以圳开口,“你还是不要尊重我好了,我想跟你说说嘛!”   容庭忍俊不禁,倒是难得的耐心,“好吧,你说,我洗耳恭听。”   -   戛纳。   湛蓝的海水拍打在细白的沙滩上,今天的戛纳,星光璀璨,而戛纳的夜,亦是繁星闪耀。   陆以圳从海里游了快十分钟,算是过足了瘾,这才大笑着朝聚在沙滩上的剧组成员跑去。   距离戛纳电影节开幕还有一天,在酒店里开了个短暂的会议,对戛纳并不陌生的谢森,就带着大家来沙滩上消遣。   此次入围参赛,谢森、秦文桀、容庭,这三个人算是最紧张的,他们都有各自谋划的奖项,同时,也都心里清楚,作为一部华语电影,尽管找了法国的制片公司发行,恐怕也无法取得三个重量级奖项。   因此,这三个人基本上都是存了点自己的心事。   唯有陆以圳,抱着“公费旅行”的念头,他可算撒丫子玩了起来。   这会儿光着脚从沙滩跑回来,笑得嘴都拢不住,“谢导!秦老师!容哥!你们猜怎么着!”   他跳着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我刚才看到了Kelly!穿比基尼!太性感了!”   谢森无奈地拍了拍陆以圳湿漉漉的腿,示意容庭给他披个浴巾,“你明天会看到更多性感的明星,要淡定。”   容庭一边把浴巾搭在陆以圳背上,一边说:“不过你这长相,搁在西方人眼里也就是初中生,再性感的女星和你也没关系。”   陆以圳气得瞪眼,“我怎么就初中生了!”   容庭的目光缓慢地从陆以圳脸上挪到了他的泳裤上,接着收回眼神,淡淡地回答:“小。”   “你你你!”   “哈哈哈哈,好了,你们别闹了。”谢森笑着打断两个年轻人,有陆以圳在确实好,最起码气氛比刚才活跃不少,“主竞赛单元的排片出来了,咱们的在这周六,期待吗?”   陆以圳星星眼,“期待期待!”   容庭瞥了眼变身哈士奇的某人,沉思片刻才回应:“很紧张。”   谢森莞尔,“紧张是好事,说明你对自己有期望,国内我已经让人曝光出海报了,明天红毯上,如果遇到国内媒体提尖锐问题,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容庭正色颔首。   在他的演艺生涯里,出演一个同性恋角色,确实是一场冒险。   但是……他看了眼身边笑得爽朗的陆以圳,心中的念头却很清晰。   他不后悔。   36   星期三,戛纳的下午,北京的夜晚,陆以圳的同学们几乎都守在电脑前。   赵雪萱点开班级群闪烁不停的QQ标志,群里面大家都在各种自嘲,“真是醉了!!我还从来没看过戛纳无聊的红毯,为了陆以圳,献出了人生第一次!”   “哈哈哈哈我也是!!每次都只看结果!谁关心红毯啊……现在戛纳红毯真是越来越廉价了,什么人都能上去走一走,呵呵。”   赵雪萱十指飞快地敲打着键盘,加入到了同学们的讨论中,“还好吧,有些美人看着也赏心悦目……只要别一个劲站在红毯上别走丢人就行了。”   “哎哎哎!我看到谢森了!!是不是陆以圳也要来了!”   “啊!谢森带了老婆!”   谢森的妻子是国内著名女星王希韵,三料影后,也在谢森自己的作品中多次出演女一号。比起之前走过的众多国内演员,作为中国电影的领军人物,谢森夫妇二人的出场,明显吸引了众多媒体的关注,甚至连一贯对中国明星采取无视态度的国外媒体记者,也纷纷将镜头对准谢森。   毕竟,除了名气以外,谢森还是今年获奖的候选人。   不过,谢森和王希韵明显没有打算在红毯前逗留太久。礼貌地朝各个方向都微笑着站了一会,他们二人就携手登上台阶,进入到会场内。   但,就在国内媒体的各位摄影记者稍作休息,准备回过头看看自己刚才拍照成果的时候,又一辆车停在红毯尽头。   车门推开,围观的路人里,忽然有人尖叫一声,“容庭!!”   这个名字就像一个开关,所有休息中的摄影师都迅速举起手里的长枪大炮,对准红毯的入口方向。   果然,本届戛纳,最受瞩目的中国人到场了。   不少法国留学生慕名前来,就为在这里近距离见到容庭一面。   一时间,即便是异国他乡,也爆发出响亮的中国字眼,“容庭!!这里!!容庭!!!”   Q群里,顿时一堆人同时发出“2333”来。   夏蕖:“哈哈哈我老公就是我老公,迷倒万千少女,大家喊得好整齐。”   赵雪萱:“= =是我男票好吗?说起来……男票他为什么站在车前不走了?”   此刻,不光是关注红毯的影迷,还有现场的中国记者,都注意到,容庭已经在车前逗留得太久了。   奇怪?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黑色的车厢内,坐在副驾驶的邵晓刚一脸郁闷,“喂,你好了没有!”   陆以圳急得快冒出汗了,“这就好这就好。”   片刻后,他终于抬起头,长长呼出一口气,在响亮的,朝着容庭的呐喊中,他下了车。   他从车尾绕过,一直走到容庭身边,映入了大家眼帘,“好了,走吧。”   容庭一边公式化的微笑,一边看了他一眼,“刚才怎么了?半天不下车?”   陆以圳的笑容明显比他灿烂,“自己踩到自己脚了,鞋面脏了。”   “……”   开幕式的红毯不算长,十多个中国媒体的记者基本都挤在一个角落里。预先得到邵晓刚的提醒,容庭向陆以圳稍作示意,两人就步履一致地向同胞媒体区走过。   一时间,快门声响、闪光灯亮,网络直播的画面中,也出现了陆以圳和容庭并肩走来,清晰的笑脸。   容庭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棱角分明的脸庞,188的身高,让他即便在众多西方男星的对比下,也丝毫不逊色。然而,比起大多沉闷、中庸的男星,容庭今日的造型,却也透露出几分与众不同来。   他戴了一条黄白黑三色纹路交错的领带,在白衬衫的衬托下,显出了一抹亮色。   同时在观看直播的网友迅速截图,忍不住拿刚刚已经进去、只打了黑色领结的蒋洲与他对比,调侃地评价,“被提名的和蹭红毯的就是不一样,连领带的花纹都要比对方嚣张。”   然而,即便有如此镇场的容庭在,大家的注意力,也很快就落在了陆以圳身上。   与气质沉稳的容庭不同,明显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阳光的魅力,陆以圳洋溢着笑容,好像全然不在意别人认不认识他,也无所谓镜头究竟是面向容庭还是面向他,他自信自若地走在容庭身边,如果不是因为他的个人资料刚刚在网上曝光,不会有人相信,陆以圳竟然是初出茅庐,甚至还没有从大学毕业的学生!   今日的陆以圳,换上了大家难得一见的正装。与容庭一样,他身穿黑色Dior Homme的西装,唯一的不同,却是他西装的领口有着不规则的明黄色图形。这样突兀出现在西装领口的亮色装饰,非常不适合来自东方的黄种人,很容易将都市大明星一下贬成乡村非主流。唯有皮肤白皙如陆以圳,在合身的剪裁,挺括的质感衬托下,他立刻从一个校园里的青涩学生,变身成了时尚场的弄潮儿。   与国内媒体青鸟娱乐合作的,著名时尚专栏作家fsrain迅速接到了青鸟娱乐从现场发回来的高清照片,他所有的兴奋点,都立刻被照片中,这个眉眼飞扬的男孩挑起。   他选择挑了两张角度完美的,放上了自己的微博,评价道:“这是谢森去年选中的幸运儿陆以圳,也是今天红毯上上帝的宠儿。他身上是Dior Homme今年春季新装,西装领口明黄的几何图形充满法国新浪潮的色彩,花哨的设计搭配这个不足20岁就入围戛纳的小鲜肉,将全场的熠熠星光都衬成了大叔和大妈,看着他身边的容庭,我只想替小鲜肉回答:不约,叔叔我们不约!”   这样的评价,自然立刻引来“小蜻蜓”们各种抨击,但也有不少诚恳的粉丝,在转发中承认,“小鲜肉确实把我庭衬得成熟好多QAQ刚粉他的时候我庭也是小鲜肉……如今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只好在沙滩上和后浪啪啪啪。”   然而,比起这些时尚元素,陆以圳的同学们,却关注到了另外一个点。   夏蕖截图了一张陆以圳和容庭的合影发到群里,“卧槽,陆以圳和容庭穿的这是情侣装吗???领带和领口完全就是一个图啊!!”   “!!!卧槽!还真是!”   “……等陆以圳回来我要和他撕逼!!”   赵雪萱:“喂……你们难道不觉得,陆以圳和容庭本来就该穿情侣装吗?你们难道没有看到他们的海报?”   -   此刻,走完红毯,如释重负的陆以圳,正和容庭并肩站在电影宫卢米埃尔大厅外,看着今年主竞赛单元的海报。   左手起,第四张。   《同渡生》   是他们所有吻戏里的最后一场,灰白无尽的巨大墙面,和墙上一扇小小的窗。   冷色调的海报画面上,唯一的暖色就来自这扇十字结构的窗,窗内,昏黄的灯光仿佛可以照亮外面的全部世界。窗下,容庭低首,与陆以圳深情拥吻。   只是,这对看起来是爱侣的人,却被白色的窗格一分为二。   各自在不同的世界。   走到这张画前,陆以圳忍不住就红了脸,他干咳一声,“唔,没想到谢导最后挑了这一张……”   容庭瞥了眼刚才还一副一往无惧的少年,此刻,他耳边泛着微微的红,一双手也有些局促地交握在了一起,容庭不由一笑,转过脸,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两人的作品上,“这张挺好,两个人的最后一晚,还能体现我比你高。”   一句淡淡的调侃,却迅速将陆以圳的情绪拉了回来,一点点的害羞,还有回到电影剧情中的伤感,同时烟消云散,“啊喂,我也没有矮到哪里去好不好?明明是你自己发育过度。”   容庭伸手,随意往陆以圳肩膀上搭了下,轻松体现出了两人的身高差,他似笑非笑地回应:“二级残废。”   “喂喂喂!”陆以圳正不服气地瞪起眼,然而,他正要继续回嘴的时候,眼睛忽然眯了眯,接着不动声色地拽了下容庭的袖口。   容庭随着他目光落定的方向回首,一张熟悉的面孔向两人走来。   是本届戛纳的评委,来自英国的著名导演,Scott Williams.   “Well, Mr.Rong.”Williams俨然是冲着容庭而来,他嘴角衔着一点邪笑,略显挑逗的目光落在了容庭脸上,“How do you do.”   “How do you do.Mr.Williams.” 容庭与他礼貌性地握了握手,然后介绍身边的陆以圳,“This is my cooperative actor Mr. Lu.”   陆以圳迅速伸出自己的手,“How do you do.”   虽然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名气,即便评委已经看过主演名单,Williams很可能还是不知道他是谁,但陆以圳完全没想到,Willams连一点敷衍他的心思都没有,指尖随便贴在他手里晃了一下,注意力就迅速回到了容庭身上。   年过半百的Williams用一种,近乎胶着的眼神打量着容庭,嘴角的笑容显得与卢米埃尔厅内正式的气氛格格不入,“这不是我们第一次在戛纳相见了,不是吗?你知道,我始终记得你,你是近几年少有的相当出色的中国男演员。”   一开口就有如此赞誉,容庭和陆以圳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才向Williams虚笑了下,客气也疏离地回答:“非常感谢您的赞扬。”   Williams权当容庭英文不好,并不怪罪,只是开门见山地询问:“我可以占用你一点私人时间吗?有一些话,我想,如果你允许的话,我们可以私下谈一谈。”   容庭眉梢缓慢地挑了一下,露出罕见的不确定的神色。   出道这么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被国外导演主动搭讪。由于公司前几年还算负责的培训,容庭的英语水平确实比一般演员要高,但是这点水平,只足够应付日常沟通,倘或Williams要跟他交流关于电影或者作品的事情,他恐怕就力有未逮了。   然而,还没等他出演婉拒,陆以圳却是忽然笑了,他用中文小声提醒容庭,“说不准人家想邀你的片约,机会难得,不要错过嘛,我到里面等你!”   说完,不等容庭回应,陆以圳就主动向Williams告辞。   空荡荡的走廊里,只剩下身材高大的Williams和容庭。   Williams为已经离开的东方小朋友的知情识趣赞许一笑,接着,他很快就切入了自己关心的话题,“容先生,我听我的中国朋友介绍了一点来自中国的新闻,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对女人,没有很大的兴趣,是这样吗?”   容庭极缓慢地蹙起眉心,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我想这是我的私事,不知您有何贵干?”   Williams勾唇一笑,近前一步,伸手扶住了容庭的髋部,轻轻地摩挲起来,“你们中国人说话就是喜欢兜圈子……我想,我也不知道我找你有什么事,或许只是感受到了你的吸引,仅此而已。”   37   容庭的眼神迅速尖锐起来,也根本不留情面地反手扼住对方的手腕,“威廉姆斯先生,我不懂你的意思,影片快要开始了,我想我们应该结束对话了。”   威廉姆斯挑唇轻笑,“你的电影,我当然会好好欣赏,不过我还是很好奇,有关于你的那则新闻……”   “我想你误会了。”容庭面色冷寒,“那是一则不实的消息。”   言罢,他立刻转过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陆以圳见他终于回来,忍不住眉眼飞扬,“容哥!你和威廉姆斯说了什么?我看你们聊得很好啊!他是不是……”   “闭嘴。”容庭刀锋似的眼神立刻刮到了陆以圳的脸上,几乎是一瞬,陆以圳的笑容僵住,他自然也注意到,容庭整个人的气场都与适才截然不同,眼神、情绪,还有紧握的拳。   陆以圳试探地摸了摸容庭的手指,“师哥,出什么事了?”   容庭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迁怒,他深吸一口气,虽然没有露出笑容,但脸色确实平静许多。   他将自己握拳的手背到了身后,“没事,看电影吧。”   随着容庭话音落毕,放映厅内的灯光渐渐转暗。   黑暗的屏幕上,渐渐开始出现制片公司的LOGO.   陆以圳最后看了眼容庭,对方看起来好像确实没有什么事,眼神专注地对着大荧幕,似乎只是不愿在电影前多说话而已。   他不好意思再多话,只能转回目光,落在眼前的荧幕上。   是一片漆黑。   淅淅沥沥的雨声。   雷鸣。   然后,容庭低沉的旁白声响起。   “我一生,没有去过很多地方……”   画面转亮,赵允泽骑着自行车,迅速地穿过校园的林荫道,是盛夏,他只穿着一件白色的吊带背心,结实却不夸张的肱二头肌在灼热的日光下显得格外有力。   作为被邀请在席的国内著名影评人欧永,也是今年“一种关注”单元的评委,一开场就被容庭的形象震惊了。   从华星影视的当家小生,到如今电影圈里,年轻一代演员的领跑者,容庭已经太久没有饰演过这样青涩的人物,但是,他依然轻而易举地露出属于二十岁少年所特有的,张扬的笑容,没有社会人的污浊,没有故作老成的死板,容庭一贯以成熟形象示人的面孔,居然可以将校园里大男孩的风采一展无疑。   欧永低啧一声,还没来得及将这样过分青春的场景看个够,画面迅速剪接,又是赵允泽跟同学一起坐着老旧的绿皮火车,在卧铺间打牌高歌。   镜头从近景向后拉,人物被车窗局限在了小小的画框中,这象征着年轻人的局限。   再一个转场,是绿皮火车渐行渐远,铁轨延伸到天地的尽头,昭示着赵允泽的远行,还有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正在奔向尽头。   “也没有遇到很多人……”   九十年代的城市,街道上满是自行车,赵允泽正在到处发着传单,虽然炎热辛苦,却努力对每一个路过的人释放笑容;转场,绿茵地上,他一个飞踢,足球闯入球门,是一片欢呼与呐喊,赵允泽大笑着和队友抱在一起。   最后,镜头切到他的家乡,灰蒙蒙的雨天,赵允泽背着巨大的行囊,跟在父亲的身后,走在街上,东张西望。特写镜头下,赵允泽的眼神里有着显而易见的陌生。   “更没有爱过谁。”   此刻,画面里出现许由,他推着三轮车停在录像带出租店门口,随着镜头的推进,他动作忽然一顿,眼神落在某一点上,迸发出晶亮的光芒,他嘴角慢慢浮出一点矜持的笑,却有着无法遮掩的朝气。   随着许由的目光摇转镜头,他望着的,便是身高挺拔,气质与小镇上其他人完全不同赵允泽。   赵允泽与他四目相对,眼神交错。   在赵允泽一边走,一边回头观察许由的过程中,片名从荧幕下方亮起,同渡生。   欧永迅速意识到,整个旁白,其实完全是画面的反语,容庭在旁白中全然不同于电影内的张扬,很可能是在暗示接下来故事的走向,是不尽如人意的。   他的好奇心一下子被提了起来,镜头里的主角赵允泽,从都市里暖色调的快节奏生活,迅速被拉回到了小镇冷色调的氛围内,每一个镜头的时间都在不动声色地延长,影片的节奏渐渐慢了下来,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隐而待发。   悠扬的片头曲响起,是大提琴与小提琴的重奏,在旋律里,两位男主人公的生活以交叉蒙太奇的形式展开。   一边,是赵允泽被父亲劝说着退学,他这才得知父亲陷入赌博的泥淖,已经负债累累,无力继续供读;而另一边,是许由安逸地生存着,每天蜗居在小小的录像带出租店内,却日复一日的孤身一人。   赵允泽身上过分阳刚的性格,让欧永很难揣测他是怎么爱上许由的,不过……每当镜头剪到陆以圳这里时,欧永都会忍不住一笑。   这个男孩儿实在太青涩了,镜头里的他虽然足够从容,却完全是个孩子长相。   他带了点恶意揣测,不知道一贯分不清东方长相的诸位欧美观影人,是否会怀疑容庭最后在亵童。   片头曲在赵允泽父亲慌乱的脚步里收尾。   欧永稍显放松的心情立刻绷得紧了。   赌场的人正一路穷追不舍,赵允泽的父亲在拼命逃着,狼狈的形象与顶天立地的赵允泽实在相差太远,很快,身后的人月追越近,追债人甚至还牵了凶狠的巨型犬。慌不择路之下,赵允泽的父亲大吼一声,纵身跳进了河里。   是一个猛地推近的特写镜头。   所有观众的心都被猝然抓紧。   显然,赵允泽的父亲根本不会凫水,他扑腾了两下,很快沉了下去,黑色的水面上浮起一连串的泡。   画面淡出,翌日,赵允泽捧着父亲的遗像,走过整条街。   欧永看到这里忍不住抬腕看了眼表,开场居然已经快有十分钟了,他完全没想到,谢森这部电影居然还会采用如此精彩快速的剪接,时间的流淌几乎悄无声息,他也没有感受到的电影的无聊。   相反,在短暂的走神后,他迅速投入了剧情里。   虽然是送殡,但赵允泽的脸上不见泪痕,唯有微红的眼眶,和堪称冷静的面孔,他搀扶着自己骂骂咧咧的母亲。开场时,这个年轻人脸上倜傥开朗的笑容销声匿迹,只剩下灰霾天幕里,一双冷倔的眼。   作为家里唯一能够承担劳力的男人,赵允泽迅速从镇子上找了一份工作,月薪他等不及,死活磨着老板换来了周薪。   每个礼拜的周末,短暂的休息他都要面对父亲赌债的折磨,仅有的工资不够填父亲赌债的零头,他只能和母亲商量着,从家里的积蓄中一点点往外拿钱。   巨大的精神压力,让赵允泽这个角色再次发生转变。   他有怨,只是不说,每一次送走赌场的人,都长久地坐在父亲的遗像前与之对峙。   凛冽的眼神透过屏幕映射到每一个观众的心底,都会为之一颤。   而终于,他在无数次路过那家影碟出租店的时候,忽然有一日,走了进去。   他心里知道,第二天便是周末,要还钱,要听母亲的抱怨与骂言。   而总是坐在玻璃窗前,目光坚定却包容的许由,成了他不自禁向往的避风港湾。   当观众为这段感情发出苗头而激动时,欧永却不由为谢森的心机一笑,电影录像带这一意向在电影里看似是个随意的设计,但其实藏了不少谢森的暗喻在其中。   如今花花世界,多少电影成了人们逃避残酷现实的避风港。被渲染得过分美好的电影世界,就像是一种致幻剂,它既可以给人们惨淡的生活来一点美好的向往,也可以遮掩一点现实中的不完美。   从第一次两人在影碟店的交流,到后来赵允泽几乎控制不住脚步的前往,两人之间的感情渐渐浮出水面。   欧永敏锐地发现,虽然多次出现影碟店的场景会稍显单调,但两个男主在这一间小小房子中的对手戏,却是张力十足。从一开始暧昧中的相互挑逗,到赵允泽卸下心防,敢于在许由面前彻底暴露情绪。   他从来没想到,容庭居然非但敢接下这部同志电影,甚至敢在这里面接连表现出歇斯底里的崩溃,和一个男人最忌惮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情绪——自卑。   当然,这个他到现在还不能立刻想起名字来的新演员,表现得也是可圈可点,从对赵允泽隐隐有意的期许,到无声的包容与安抚,都有着恰到好处的表达。   尤其是当许由在得知赵允泽根本无力偿还巨额赌债之后,立刻下定决心,卖了影碟店和自己的房子,替他还债。   何等果决,何等男人的行动。   陆以圳将这种极勇敢的内心,和略显纤弱的体质完美结合在一体,再渺小的人,也能释放出足够打的力量。   即便他爱着自己的同性,但从不代表,他会就此成为一个人的依附。   “我替你还债,这样你就只欠我一个人了。”   许由始终记得赵允泽的话,他抱怨,为什么他什么都没有做,却亏欠全世界。   而如今,许由双手奉上他一个不曾亏欠的世界,还有永远都要和他无法割裂的自己。   赵允泽终于懂了。   懂许由的情,也懂自己的心。   可惜,许由的钱根本填不满赌债的无底洞,还了底钱,还有利息。   他们开始亡命天涯。   骑着一辆自行车的流浪。   前行的工具是这样单薄和脆弱,似乎在一开始就暗示,他们根本走不远。   接连两次,险些被赌场的人追到,逃亡赌债、逃亡社会的快乐也很快被他们挥霍一空,结束最后一场耳鬓厮磨的狂欢,赵允泽替许由盖好被子,悄悄离开了他们入住的小招待所。   他一个人骑走了他们两个人的自行车。   金黄色的林子里,当赵允泽被追债的人暴打时,电影中再次响起旁白。   “我用一个晚上思考怎么向许由道别,但最后还是没有和他说一句再见……大概,在我离开的时候,已经做好再也不见的准备。”   所有的观众都没有想到,赵允泽会就这样死了。   死在自己的手里,死在功亏一篑的放弃。   许由笔直地向前摔去,所有观众的心都跟着许由的动作滑出一个抛物线。   谢森似乎并不甘心只在这里让观众心碎,随着许由在笔录时的一句“我们是朋友”,再到片尾不断摔倒在自行车前,欧阳露露几乎完全无法理智地去欣赏这部电影,她的眼泪一直流一直流。   直到许由推着车,一个人,渐行渐远。   电影结束了。   容庭深吸一口气,这部电影实在压抑得可以……连他都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效果。   然而,只是短暂的黑暗。   电影片尾却没有像其他电影一样,直接再黑色的荧幕上滚出CAST.   大荧幕上重新浮出光亮,容庭微微蹙眉,不由有些讶异……这种参赛影片,难道也要搞彩蛋?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偌大的屏幕上,竟然再次出现陆以圳的身影。   是整部影片倒数第三个场景,在笔录的房间内,许由一个人坐着。   没有一句话解释他为什么坐在这里,也没有任何字幕交代这个镜头应该出现在电影什么位置。   只是一个对着他的镜头而已。   画面里,许由肩膀显得十分僵硬,身体的每一处肌肉都格外紧张似的绷着,他抿着嘴,一言不发,眼神却孤冷的吓人。   这是个长镜头,若非他不时眨动的双眼,大家几乎要以为这只是一个定格的画面了。   过了大约半分钟,就在许由这样的状态下,画框右侧开始滚动演职人员表。   而他仍然一个人坐着。   直到所有的名单出列完毕,许由依然一动不动地坐着。   在场有经验的导演和演员都开始看表计算时间了,将近五分多钟的长镜头,镜头中的人物竟然一动不动保持一个姿势,这……怎么可能做到?!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快要对这个镜头失去耐心的时候。   画面里的许由,终于有了变化。   他眼角在无声中滑出一滴泪,紧接着,他抬起手,将这滴泪擦掉了。   再然后,他云淡风轻地站起来,走出了画框。   所有人都为这个结尾的设计而震惊,却也是醍醐灌顶般,忽然明白了最后这个镜头的含义。   许由在对着自己满心巨大的悲痛负隅顽抗,他怪罪赵允泽的抛弃,因此再难过,也不愿表露出一丝一毫的伤感。   整个僵硬的画面是许由内心斗争的过程。   而最后的结果,就是那一滴眼泪。   他没有办法不爱他。   所以,同渡生的意思是——   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活着,你走了以后,我便是失去感情的行尸走肉。   38   仿佛是刻意为了让大家再回味一下电影的内容,放映厅黑暗了三秒后,才重新亮起灯光。   一瞬间掌声雷动。   直到这一刻,陆以圳身上还有一种极度不真实的感觉,身体里像是有两种情绪在打架,许由的大悲,还有他自己因为角色的成功,不断翻腾而上的狂喜。   最后那一个镜头……虽然他根本想不起来自己在什么时候拍过,但经过两年对导演学系统的学习,陆以圳几乎是从心底冒出对谢森的钦佩。   这样一个长镜头,如果按照正常时间线性切入到剧情里,根本无法带来这样震撼的效果,太漫长的时间,以及不知结局的等待,会让观众很快陷入困顿与乏意,但当电影结局,当观众看到许由失去赵允泽之后,一次次狼狈地摔倒在自行车旁,一个人负载着他们之间所有的感情、记忆、甜蜜、痛苦走完终生时,观众便会轻而易举理解他的内心。   片尾,当剧情结束以后再曝光出镜头,哪怕它时间再长,出于天然的好奇,观众都会停留着等到最后一刻。   而长镜头真正的效用——通过让影片时间和现实时间的统一,给观众以同步的感受——在此时,发挥得淋漓尽致。   漫长的忍耐、挣扎,到最后向内心的屈服,感同身受。   陆以圳坐在座椅前短暂的失神,很快被愈加热烈的掌声唤了回来。以评委会主席勒夫为首,所有的观影人全体起立以向谢森致敬。   而作为回应,《同渡生》剧组的全体主创也同时起身,鞠躬、握手,向大家的观看与掌声表达感谢。   这一刻,所有人心里,都不约而同浮起一个念头——他们成功了!   -   首轮展映结束以后,谢森作为剧组代表,向外界透露《同渡生》在海外的上映时间,法国将在当地时间6月13日正式进入各大院线,欧洲其他国家会稍晚几日,而在美国,制片方初步定于10月20日上档。   其实这种文艺片,谢森一开始并不打算大范围在商业影院上映,但是发行公司Europa Corp却极力主张在美公映。其一,是Europa Corp对《同渡生》夺奖寄予了非常高的期望,也在前期运作中投入了许多精力,因此对这部片子不乏信心;其二,是因为美国拥有着广泛同志市场,一旦上映,虽然不期望票房能与好莱坞大片持平,但保持爱情电影的正常水准恐怕不是问题;其三,Europa Corp已经开始了对《同渡生》入围奥斯卡的运作。   有钱最大,在公司的决定下,谢森自然双手赞成。   至于国内……呵呵,谢森向几个面熟的媒体记者微笑了一下,“请大家关注视频网站的消息吧。”   展映大获成功,谢森立刻自掏腰包请来到戛纳的剧组同仁吃法餐。   陆以圳虽然不是第一次出国,但却是第一次来到法国,对传说中“正宗的法式大餐”更是充满向往。   当然,最令他激动的是,他居然被安排与谢森的妻子,影后王希韵挨着坐!   身边坐着一个举手投足皆是风情的女人,陆以圳紧张地连焗蜗牛都不好意思吃了。   与他相反的是,王希韵一点没有端架子,作为陪同谢森出席的女主人,她全程都保持着恰到好吃的热络,见陆以圳操作不好,甚至放下自己手中刀叉,轻声问:“小陆,我来帮你吧?”   天啊!如沐春风!   真是女神!   然而,即便有这么一座被国人称为“无法超越、无法翻版”的女神在身边,陆以圳的神经,却还是轻而易举被坐在他对面的容庭牵引住。   主菜刚刚上来,容庭就忽然摸出了放在西装内兜的手机,缓慢地蹙起眉头。   他很快放下手中叉子,抬头向谢森致歉一笑,接着拿着手机离开了座位。   陆以圳忍不住好奇起来,在法国的晚上,国内的凌晨,会有什么人在这个时候给容庭打电话?难道是邵晓刚或小郝?不应该啊……这种场合,若非出了天大的事,这两个人怎么可能打电话来打扰容庭?   -   走廊里,容庭脸色比任何时候都要阴沉。   电话那端带着几分调笑的声音不断传来,犹如刺耳魔音,让他恨不得直接将手机掼在地上。   “我相信,不仅有我一个人了解关于你的那则新闻,你当然可以拒绝我,毕竟没有任何一个人拥有左右戛纳的力量,不是吗?”   “威廉姆斯先生。”即便不是母语,也丝毫不影响容庭咬牙切齿念出这个名字,“我想我应该再向您重复一遍,您所提到的新闻,根本就是无中生有,我的工作室已经多次对外澄清,而我本人,也拒绝为了一个奖项而作出任何领域内的交易。”   威廉姆斯隔着电话再次轻声笑了起来,“哦,不,不,我的宝贝儿,这不是交易。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是真正的欣赏你,欣赏你精湛的演技,对角色完美的诠释,还有你性感的身体。我想你不知道,你在电影中是那么迷人,我光看着你就硬-了。”   容庭额角的青筋明显绷起,他身体另一侧的手紧紧握拳,抵在墙上,“感谢您的厚爱,但是,我绝对不会对任何一个滥交者感到兴趣,再见。”   言毕,他立刻挂掉电话,对着墙,无声地骂出一个极脏的字眼。   他强自做了几个深呼吸,让神情恢复平静,接着重新回到了餐桌上。   在展映成功的巨大欢喜之下,完全没有人注意到容庭这里的异常。   直到结束餐叙,大家各自回了房间休息,陆以圳这才发现容庭的不对劲。   “师哥,你干什么呢?”同住一间给陆以圳得到了天然亲近容庭的优势,两个人晚上一般都是一起聊天或者健身度过。   但是今晚的容庭显得格外安静,或者说消沉。   他一个人仰躺在沙发上,不时翻翻手机,接着就是捂着眼睛,不知道是困乏,还是在想事。   陆以圳一开始不太敢打扰他,生怕他有什么急事,他就只好一个人在卧室里玩单机斗地主……连着赢了十来把之后,他探出屋子去看,容庭居然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他虽然感到奇怪,却终究没有上前打扰。又赢了五六局五子棋之后,陆以圳愤慨地把手机丢到一旁,实在忍不住,跑出去找容庭了。   容庭缓慢地将手挪开眼睛,侧头看了眼陆以圳,接着他淡淡一笑,“想点事,你要是困就先睡吧。”   来到法国之后,陆以圳直接将安眠药物打入冷宫,凭着与容庭玩“我蹬我被子,蹬完我被子,再抢你被子”的游戏,睡得格外香甜。   不过,陆以圳却并没信容庭的话。   他走到沙发前,考虑到一米八的容庭已经把一个长沙发占得满满当当的,他之好在地毯上盘腿坐下,“有心事啊?我看你从晚上就兴致不高,出什么事啦?”   以陆以圳一等一的察言观色,岂能看不出症结其实就是晚上那通电话,不过毕竟电话内容是人家隐私,陆以圳并没有直接问出口。   容庭避开了陆以圳的眼神,仰头望着天花板,“以圳,你信不信命?”   陆以圳愣了下,很诚实地回答:“以前不信,拍完《同渡生》信了。”   容庭哂笑,“怎么这么说?”   “你还记得我和你讲过我妈妈的事情吧?妈妈以前过得很不好,我爸骗了她很多钱,然后和别的女人一走了之,我姥姥、姥爷又去世得早,所以我妈就一个人带着我,一直特别辛苦。可是她还是把所有失去的东西都找回来了,她重新组建公司,白手起家,后来又遇到我继父,现在在美国过得潇洒快乐,还有成就感,她得到的比失去的多很多,所以我一直相信,这世界上,人定胜天,没有什么人注定倒霉、注定失去、注定不幸。”   容庭听得专注,不知觉中,又重新对上了陆以圳的眼。   他想起在《同渡生》开机之前,他还在为上一部电影《连城》宣传的时候,谢森曾经打电话和他说,陆以圳天生就有许由的影子,一个人的眼睛就能看出他是什么人。   此刻,容庭终于认同。   每当陆以圳说到什么他深以为然的理念或者信仰的时候,眼底都闪着非常动人的光,好像凭着这个信念,他就是永远打不倒的巨人。   无所畏惧。   容庭侧过身,改为与陆以圳面对,“那现在呢?你不再相信这些了?不相信人定胜天?”   陆以圳莞尔一笑,眼底融开一点暖意,“不是不信这个,是我觉得,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力量……赵允泽就没有。许由的出现其实就是他的转机,他为什么不肯活下去?只要警察赶到了,赌债摆脱了,他就可以和许由很幸福地活下去,可他却选择了死。他之前活得太一帆风顺,所以摔得也很惨,可是再惨又怎样?又不是没有爬起来的机会了。”   原本还有些低落的容庭,听到这里居然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对赵允泽太多怨念了,我看你得病,多半是咽不下被抛弃的这口气。”   陆以圳也有点不好意思,他习惯性地坐在地毯上扭了扭身子,片刻后,重新续上了自己的话,“其实我不怪赵允泽,我觉得许由应该也不会怪他,我们都知道赵允泽其实就是这样的人……他的性格就是这样,被保护得太好,经不住压力,所以许由当初才会不顾一切地帮他,和他离开,只是他也太渺小了,他帮不到赵允泽。”   说到这里,陆以圳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去将心里的阴霾挥散,“而我也是因此才觉得,人定胜天这四个字,大概还是要分人,相信它的人,它就是对的,不相信,它就是四个毫无意义的字。如果这么说的话,那其实还是要看命啦!”   说完,陆以圳忽然觉得自己的话完全是在绕圈子,他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哎呀,说得乱七八糟的,你还是别听我的了……”   然而,容庭却忽然露出一点若有所思的神情,片刻,他微有一笑,“没关系,我和你一起相信人定胜天。”   一周之后,戛纳电影节闭幕式如期而至。   容庭、陆以圳,再度并肩亮相闭幕式红毯。   39   比起女明星总要在红毯上凹N个造型不同,容庭和陆以圳两个男人,干脆利索地向媒体打了个招呼,很快就拾级而上,进了电影宫内。   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区别于第一天的鱼龙混杂,卢米埃尔厅内,留到电影节闭幕式这一天的人,不是拿到了提名奖项,并且有极大把握拿奖的候选人,就是今天的颁奖嘉宾。   谢森和容庭一进去,就被几个国内来的导演和演员簇拥住,祝贺他们的成绩。   谢森如今稳坐国内导演的第一把交椅,前来的大多是一些或小有成就、或资历尚浅的年轻导演。谢森秉持着一贯的好脾气,和大家简单交流,而容庭这边的情况就比较复杂了。   率先来打招呼的,有和他有过合作的女演员薛珑珑,她饰演女配的电影入围了“一种关注”单元,也算是名正言栓来走一趟红毯了。她穿着国内设计师Alex Wang的小白裙,流苏从纤细的手臂垂下来,显得乖巧美好。薛珑珑也算是如今国内当红小花了,如今混到戛纳,一方面是为了提高点格调,另一方面,也是希冀能够从手头这部电影之后,尝试接拍电影女一。   对于她来说,容庭非但不是竞争对象,更是需要好好经营的一道人脉关系。   除了对容庭熟络而有礼的态度,薛珑珑也没有冷落站在容庭身边的陆以圳,她温温柔柔地笑,微弯的眉梢透着女孩子特有的甜美,“有机会能和你一起走红毯就好了,有你在,没准摄像师也愿意多拍几张我的照片。”   陆以圳对这种说话细声细气的小姑娘一向没有抵抗力,他立刻也笑了起来,“那可不行,你太漂亮了,我和你一起走会紧张的。”   薛珑珑走了没多久,刚刚与谢森寒暄完的导演高思源过来了。   对方身为导演,保持恭敬谨慎的人立刻变成了容庭,连陆以圳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与高思源打交道。   比起薛珑珑,高思源俨然不怎么在意陆以圳这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只一味与容庭攀谈。   不过,这也不怪高思源,他来找容庭目的明确,高思源工作室将在今年筹拍一部新电影《丹心》,这是瞄准了容庭希望他来出演主角。虽然口头两句话肯定无法达成什么协议,但至少能通过这样私下的交流,让演员了解导演的想法,等看到剧本的时候,多一点倾向性。   然而,听完高思源兴致勃勃地介绍,容庭却是笑着摇了摇头,“高老师,您知道的,我的古装形象太多了,况且,耿直忠义这样的角色和《连城》里的将军太像了,我希望下部戏能接一点更有挑战的。”   容庭拒绝得虽然直白,但却并没有让高思源生出反感。   对于一部筹备期的电影来讲,中间的过程自然是越短越好,所谓日常梦多,谁都不会知道拖到下一刻,投资方会不会撤资,导演会不会有意外。比起许多拖拖拉拉、骑驴找马的演员,能够直接给出答案的容庭,实在是太贴心了。   高思源面露几分遗憾,“你说得当然有道理,我也理解,不过 ……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这会是一部大制作电影,我们也在计划投资成3D,正在和香港那边洽谈,没准还能为你拿到一次金龙奖提名。”   容庭客气地笑了下,“这机会太诱人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发给我剧本看看,不过,坦白讲,虽然我非常想跟您合作,但……”   高思源也并非死缠烂打的人,听到容庭这么说,他只好无奈摊手,“没关系,我明白,只希望我的剧本能够打动你。”   应酬完该应酬的人,容庭和不远处的谢森对视一眼,准备回到自己的座席。   他一边往里走,一边看着身旁始终安静做陪客的陆以圳,“有没有很无聊?”   陆以圳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还行……倒不是无聊,听你们说话我觉得也蛮有意思的,就是……”   “嗯?”   容庭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陆以圳微微仰头,不知道为什么,脸突然就开始发烫,“就是我特别想看到你拿奖嘛,百爪挠心,有点急。”   他话音刚落,没等容庭回应,后面就有人对着两个站在台阶上不动的人说了一声“excuse me”。陆以圳循声回首,却见站在他身后的正是本届戛纳的评审团,刚才说话的,自然就是为首的评审会主席。   “啊,抱歉,勒夫先生。”陆以圳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您请。”   哪知,勒夫似乎并不急着过去,连带后面的其他评委,也并没有表露出任何催促的样子。   “好小伙,你们的电影非常好看。”勒夫拍了拍陆以圳的肩膀,接着向容庭礼貌地笑了笑,“您的表演也非常出色。”   容庭短暂地愣了下,接着回以微笑,“谢谢。”   勒夫伸手与容庭握了握,接着道:“我听说了不少有关你的经历,不管怎么说,你都是中国非常优秀的演员。”   说完这句话,勒夫向两人点头示意,这才离开。   紧接着,每一个路过两人的评委,几乎都抱以微笑,直到最后的威廉姆斯。   他连看都没有看向两人,只是径自从台阶上走下,然而,陆以圳却注意到,容庭在这时忍不住皱了眉头,堪称目不转睛地盯住了威廉姆斯的背影。   陆以圳不由有些奇怪,“容哥,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容庭迅速回过头,他与挂着笑脸的陆以圳短暂地对视,但很快,像是被陆以圳的笑容灼烫到,容庭错开目光,“以圳,如果……我这次还没拿到奖……”   “怎么可能!”陆以圳迅速打断了他,“我早就说过,你是当之无愧的影帝,你别多想,干嘛自己咒自己!”   容庭低声“嗯”了一下,却没再说什么,转身进入座排。   很快,闭幕式暨颁奖典礼开始。   在正式开始之前,戛纳循例播放了所有主竞赛单元的片段。   然而,当陆以圳总算殷殷盼到了《同渡生》,却发现一上来的镜头就是两人在床上翻滚。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   陆以圳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哪怕后面就是赵允泽之死,和他一次次摔倒在公路上的场景,都没能让陆以圳恢复正常。   坐在周围的剧组同事都在笑他,就连容庭也是侧首,温柔的目光从他泛红的脸上滑过,忍俊不禁。   好在,随着颁奖典礼正式开始,大家的注意力终于都从陆以圳身上挪走。   而很快,《同渡生》剧组,迎来了今晚第一个奖项。   “那么,第67届戛纳电影节最佳导演奖的获得者是——”作为颁奖嘉宾,来自意大利的影帝微微蹙眉,有些费事的念出了那个名字,“seng—tse—”   若不是镜头忽然对准谢森,陆以圳只怕完全预料不到对方念的名字居然是谢森,他眼底立时迸发出惊喜的神色,用力地鼓起掌来!   谢森也完全在意料之外,不同于奥斯卡,戛纳电影节往往不会重复颁奖,也就是说,拿到了最佳导演,同样意味着他再次错过了今年的金棕榈,他脸上的遗憾一闪而过,但很快,就换上了一副激动的笑脸。   然而,陆以圳却没有错过这一丝不合时宜的表情。   当谢森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陆以圳忍不住管谢森索要了一个拥抱,“谢导!你可是第一个拿到最佳导演的华人!!”   谢森怔忡一瞬,但立刻,他的笑意就延伸到了眼底,“谢谢你,小陆!”   舞台上,镁光灯全都集中在谢森一个人身上,他接过奖杯之后,直接高举起来,“这是颁发给中国电影人的奖!谢谢戛纳!”   陆以圳心潮澎湃,使劲鼓起掌来,在国际A类奖项里,能拿到最佳导演的华人少之又少,谢森这是代表中国电影走出了一大步。从1905年,中国开始拍第一部属于自己的电影开始,多少中国电影人为之前赴后继!   而同时出席的谢夫人王希韵已经热泪盈眶,似乎是为了回应她的泪水,台上的谢森立刻说道:“我最后一定要感谢的,就是这么多年以来和我福祸相依,生死与共的妻子,希韵,她是我心目中最优秀的女演员,更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女人,感谢她一直支持我的梦想,陪我走到今天!”   拿着奖杯回到座席之后,谢森就与王希韵紧紧拥抱在一起,他耐心地替妻子擦去眼泪,并将奖杯亲自交到了妻子手里。   陆以圳越过身边的容庭,眼巴巴地盯着王希韵手里的奖杯,小声地问:“谢导,借我摸摸好不好?”   谢森笑着弹了下陆以圳的脑门,“想要?以后自己拿一座回来。”   最佳导演之后,相继又颁发了本届戛纳的最佳编剧、最佳女演员,而当来自美国的奥斯卡影后朱丽叶走上舞台的时候,陆以圳的心猛地悬了起来。   轮到最佳男演员了!!   他手指几乎都开始发颤,几乎克制不住地频频看向容庭。   容庭的情绪明显也暴露出几分紧张来,他整个人的轮廓都显得几分僵硬,像是刻意绷着什么一样,他十指交叉握在身前,指骨狠狠地突了出来,陆以圳甚至顾不上去听朱丽叶呜噜呜噜在讲什么,主动伸手,握住了容庭。   几乎是一瞬间,容庭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陆以圳的手很冰,压在他灼热的掌心里,刚好平息了他的越来越快的心跳。   连僵笑着的嘴角,也一下子得到了缓和。   陆以圳握紧容庭,始终没有松手,他微微歪过身子,小声安慰:“别紧张,这个奖一定……”   然而,没等陆以圳说完,评委会主席忽然站起身,朗声念道:“THE BEST ACTOR IS——”   陆以圳猛地住嘴,侧首望向舞台。   在镁光灯的照耀下,那里灿烂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YIZHEN LU!!!”   陆以圳登时呆住,身上所有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停止流动。   他明明还握着容庭的手,明明他口中没有说完的话是“属于你”,明明这一切的一切……   掌声已经响起。   前后左右的人全都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唯有剧组的人,全都出乎一致地露出错愕的表情。   陆以圳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感官。   只剩下触觉。   他掌心紧紧握着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手,正在慢慢抽走。   40   掌心是空的。   陆以圳一下子心就慌了,他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秒,接着猛地抬起头,“容哥……我……”   “快去领奖吧。”容庭极缓慢地浮出一个微笑,虽然看起来带了点勉强,但陆以圳却从他墨色的眼瞳中,看到了真诚。   仿佛担心这样还不能鼓舞陆以圳,容庭率先鼓着掌站起身,张开双臂,示意陆以圳应该给他一个拥抱。   所有的镜头都对准两个人,陆以圳几乎是出于本能地配合容庭每一个动作,他伸手,用力地抱住容庭,却根本不敢放开,好像只要他一松手,他就会永远、永远失去容庭。   然而,容庭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快去吧,这是你应得的,别多想……”   陆以圳死死地揪着容庭的外套,而容庭则在须臾之后,就微微用力,将他从怀里推脱开,“以圳,你演得很好,去把这个奖领回来。”   一瞬间,陆以圳觉得自己眼泪都快要涌出来,他拼命忍住,只是红着眼眶,死死盯着容庭。   容庭平和地微笑,但眼神并未在陆以圳的脸上过多停留,他再次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就坐了下来,紧接着,谢森也站起身,给了陆以圳一个拥抱,“好小伙,去吧,我们都为你骄傲。”   直到这一刻,陆以圳这才不得不慢吞吞地走下座排,上了舞台。   而直到他离开,容庭脸上的笑容才一点点垮了下来。   舞台上,陆以圳的身影遥远却清晰,追光打在他脸上,原本就精致的五官,显得格外诱人。这一刻,无论外国人能不能辨析他的长相,能否欣赏他的外貌,都不重要。   因为每一个人,都在仰望着舞台上的他。   这是胜利者的特权。   而容庭心里更清楚地知道,舞台上的陆以圳,却不会注意到坐在台下的人。   从那个角度望下去,只有黑压压的人群和分辨不清的面孔,没有光束会为失败者而照亮。   容庭的手在身侧,极慢地拢成拳,这世上不会有人懂他的挫败,而他也从来没想到,有一天,面对这样的挫败,他居然会想要,落荒而逃。   舞台上,陆以圳静了片刻才开始致谢,他实在太年轻,年轻到成长的路上还没有遇到那么多人,以至于他成了当晚感言最少的获奖者。   陆以圳匆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但还是迟了。   对着身旁座席空荡的缺口,陆以圳的心一点点沉到谷底,“谢导,容哥呢?”   “不知道,去洗手间了吧。”   -   “报警!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报警啊!”   酒店里,邵晓刚气急败坏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容庭居然从陆以圳拿完奖就消失在了电影宫里,剧组集体等了他约有半个小时也没见踪影。最令大家着急的是,容庭一开始手机还是通着,只是没人接,到最后索性关机了。   谢森最是镇静,与容庭认识的时间也最久,他见找不到容庭人影,便主张大家先回酒店,“容庭不是小孩子了,他自己有分寸,出了这样的事,他心情不好,想出去走走也是情理之中。”   除了一贯孤傲的秦文桀没做出什么反应,其他人都有意无意地往陆以圳脸上看,陆以圳尴尬得不行,偏偏心里却比任何人都难过。   直到回了酒店,由谢森出面交代了邵晓刚,容庭的随属这才大急起来。   这次特地带来的宣传孙雨琪反应最快,不过她关心的重点却全不在容庭失踪的事情上,她一拍脑门,骂了句脏话,接着道:“不知道回国还要被怎么刻薄,不行,我得先去联系媒体,控制舆论。”   小郝和陆以圳私交不错,倒是没忘了跟他说一声恭喜,接着才问邵晓刚,“邵哥,容老师一直关机,怎么办?”   邵晓刚恨恨的眼神从陆以圳脸上剐过,怒火中烧,却不敢对这个新晋影帝发飙,只能抬腿踹了下茶几,打发小郝去报警。   然而,到了这一刻,陆以圳居然比任何人都镇静。   “孙姐,你先别急,新闻压也压不住,明天肯定见报,你最好找个关系好点的媒体,赶紧约下采访,一回去就能发行出来的最好,能帮着说好话就行!”   孙雨琪毕竟是专业人士,陆以圳点了一句她立刻就开拓了思路,“我明白!”   “小郝,你也别报警,就算法国人不认识容哥,但马上《同渡生》要在法国上映,别爆出什么丑闻来!”   邵晓刚听到这里脑袋上直冒火,“陆先生!就算您已经拿到了戛纳影帝,但不意味着您可以对我工作室的员工指手画脚,现在我们要处理容先生的私人事务,请您回避一下!”   说完,他强硬地对小郝下命令,“现在就报警!”   “不许报!”一贯柔和的陆以圳,破天荒地沉了脸,他横跨出一步,站在邵晓刚面前和他冷面对峙。   邵晓刚暴怒,“陆以圳!我警告你你不要得寸进尺!我早就看出你跟容庭在一起的时候不安好心了!你不要以为你拿了影帝就有什么了不起,我告诉你!容庭不会原谅你!”   陆以圳牙关紧咬,下颚在用力中微微发颤,他死死地盯着邵晓刚,“不可能!你不许报警!现在跟我出去一起找容庭!”   “找个屁!”邵晓刚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陆以圳,“要是容庭出个三长两短,你根本负不起这个责任!”   他话音方落,但觉后背的衣服紧紧抓住,他身体不受控制似的被狠狠向后掼去,紧接着,一双手揪住了他的领口,将他重重撞向墙壁。   “我告诉你!”是陆以圳,他眼底尽是怖人的红血丝,“容哥不会有事!”   邵晓刚的后背贴着冰冷的墙面,本能地举起双手,示意陆以圳不要乱来。   陆以圳凌冽地眼盯着邵晓刚,攥着邵晓刚领口的手亦是慢慢收紧,“你作为经纪人,不关注艺人的动向,不了解艺人的状态,帮艺人捞个奖七年都搞不定一个!!你除了会报警,你还会做什么!!”   说完,陆以圳松手,转头喊上小郝,“跟我出去找他!”   小郝毫不犹豫地跟上陆以圳的脚步,出了房间,邵晓刚气急败坏地在后面喊了两遍小郝的名字,然而,小郝始终没有停下脚步,反而越走越快,最后跟陆以圳并肩同行。   陆以圳看了眼小郝,小郝立刻讨好一笑,“陆影帝,我跟你走!”   “小郝……”陆以圳眉头皱了下,但很快,就露出几分无奈又无助的神情,“别这么叫我,我心里很难受。”   小郝一愣,小心地审视着陆以圳的脸色,“你不高兴?干啥不高兴!我也看了展映啊,你演得真的挺好的,不输给咱们容哥!”   陆以圳有些烦躁地加快脚步,拐弯进了电梯,“不……我和容哥不一样,容哥是靠他的演技塑造的这个人物,我是靠我自己的影子。”   他说着,刚才面对邵晓刚强硬的态度渐渐软化下来,整个人脸上都写满失落,他看了眼手里依然攥着的戛纳奖杯,眼神里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来。   小郝不太懂表演上的事情,听陆以圳这么说,也就没搭茬。毕竟对于他来说,一边是老板,一边是朋友,支持哪个都是错。   电梯到达一层。   两人同时迈了出来。   小郝看了眼有些迷茫的陆以圳,问道:“你准备去哪找容哥?”   陆以圳苦笑,“我也不知道……不过,还是先找找看吧。”   他从兜里拿出手机,看了眼自己给容庭发的留言,没有一条被回复。   他继续看了眼时间,接着道:“我记得你有容哥大部分的密码?你先看一下,他有没有买机票。”   这并不是容庭第一次来戛纳,但却是陆以圳的第一次。他出了酒店,上了大街就有些迷茫。   不过陆以圳思路还算清晰,容庭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为了保护牙齿、照顾声带、维持形象,他从来不吸烟,但是为了舒缓压力或者其他原因,容庭倒是有收藏酒的爱好,他想了下,掏出手机google了附近的酒吧,在小郝查机票的时候,陆以圳率先去了酒店地下一层的酒吧。   烟雾缭绕,重低音音响震得陆以圳耳膜隐痛。   但,他绕了一大圈,却一无所获。   出了酒吧,小郝迎了上来,“没买机票,没订酒店。”   陆以圳松了口气,“没乱跑就好……那你再查下他微博和邮箱,看能不能看到登录地点的IP。”   “好。”   小郝这边操作迅速,等陆以圳找完隔壁酒店的酒吧之后,他立刻给出了陆以圳满意的结果,“都有IP地址,不过我百度搜不到是哪!”   “没事,给我!”陆以圳简直兴奋,他拿着小郝随身的平板,随便抓了路过的法国人请他帮忙查了下IP.   面对对方怀疑的眼神,陆以圳迅速举起了手中一直被他当鸡肋的奖杯,“我、我是今年戛纳的最佳男演员!颁奖前我和我的女朋友吵架了,现在我想挽回她!一定要帮我查查啊!”   浪漫的法国人立刻露出惊呆的表情,二话不说帮着搞到了具体地点。   陆以圳盯着对方出示的google地图,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是海滩,是他们上次一起去的海滩!   “谢谢你!”陆以圳深深鞠了一躬,拽上小郝就打了个车,直奔沙滩。   入了夜。   法国的海岸安静微冷。   海浪一下下拍打在沙滩上,退潮后的沙滩留下一条条海浪的滚过的痕迹。   陆以圳不顾形象地脱了皮鞋袜子,光着脚就冲到了海边上,“容庭!!!容庭!!!!!!!”   他放声大喊,清澈的声音立刻伴着海浪,回荡起来。   但没等他提气喊出第二声,一只手,就捂在了他的嘴上。   “嫌我不够出名,嗯?”   带着海水的湿咸,却是滚烫而熟悉的掌心。   陆以圳但觉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两拍。   他愣了一瞬,猛地回过身,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是容庭平坦的胸膛,结实的腹肌,修长的双腿,还有泳裤下紧紧包住的……陆以圳僵了下,然后退开一步,将容庭再度完整地打量一遍。   过了片刻,他才期期艾艾地开口:“你……你来游泳……?你翘了戛纳的颁奖礼跑来游泳????!!!!”   容庭不置可否。   陆以圳猝然大怒,“卧槽!!!!!你知不知道老子找你找得多着急!!!你知不知道我都快要疯了!!!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再也不想见我以为你讨厌我以为你也相信是我暗中搞鬼弄来的这个什么混账影帝!!!”   他说着,将奖杯狠狠往沙滩上一摔。   然而,容庭却只是叹了一口气,蹲下身,替陆以圳将奖杯捡起,没有多去欣赏这座本该属于他自己的奖杯,而是直接交还到了陆以圳手中,“那你就当我是故意的好了。”   陆以圳僵了下,所有被激怒的情绪一瞬间烟消云散,转而成了隐隐的内疚。   他迟了一拍才接过奖杯,随之,整个人的肩膀也塌了下去,仿佛再找不到任何一句话去指责容庭。   “这样啊……那你还可以故意做点别的事,再消失一次也行,打我骂我也行?只要你不生气,让我做什么都行……”陆以圳低着头,努力克制住自己声音里的哽咽,“师哥,你别难过,我从来没想拿过这个奖,我比任何一个人都期待你拿奖,如果当初不是因为这部电影可以见证你封帝,我根本就不会拍这片子……师哥,对不起。”   但容庭似乎根本不在意陆以圳的解释,他只是淡淡地看了眼陆以圳,然后问:“会游泳吗?买条泳裤来陪我?”   陆以圳迷茫地摇摇头,“我,不会游泳。”   容庭嗯了声,并没有太多情绪,只是点头,“好吧,不会游泳,那你等等我,让我再去……发泄一下。”   说完,他掉头,径自往海水里走去。   陆以圳有些手足无措地抱着奖杯,等在原地,他看着容庭走到海水里越来越深的地方,然后一个猛子扎下去,就再也不见身影。   起先还能看到起伏的浪上有一个人,但到后来,陆以圳根本看不见他在哪。   他心里一下就慌了。   比一个人没有预告地离开,更可怕的是,你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陆以圳再也顾不上别的,把奖杯随手往远处等待他们的小郝丢了过去,直接往海水里跑去。   他压抑着自己想要大喊大叫的冲动,死命地在心里念起了佛号。   也不知道这么远的距离佛还能不能庇佑到他们,只要容庭好起来,就算他真的怪他,他也不介意。   直到海水已经齐腰深。   湿漉漉的裤子完全裹住陆以圳,水的重量让他的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再加上海浪的阻力,他迈一步都觉得困难。   在脱裤子继续往前走,还是回去找救生员之间犹豫了片刻。   陆以圳立刻解下了裤腰带。   然而,与此同时。   忽然有一个力量将他拽着往海水里沉去。   他脚底一滑,整个人彻底失控。   然而,正当陆以圳本能地想要扑腾起来的时候,一股被迫切渴望的氧气,忽然贴着他的嘴唇,涌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解释1:因为原本 打算给《同渡生》的评委会大奖在陆以圳之后才颁,剧情就会断线,所以改成了最佳导演。这里大家忽略到现实就好,容我架空一下。不过戛纳本身很少同一电影拿两个奖的。最佳演员例外。(拿金棕榈+影帝/影后 有这样的先例在)   解释2:一般品牌我都用的真实品牌,衣服鞋子代言什么的,挑国际大牌,原因有2,1是现有品牌不需要我多描述大家就能感受到价位和逼格,2是作者菌买不起只好让人物替我美美了。   41   “啊——阿嚏!”   陆以圳用力打出一个喷嚏,连带着身子都往前踉跄了一下,亏得容庭眼疾手快,抓着他胳膊,将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回来。   不过他力气稍微用得大了点,陆以圳披在身上的浴巾直接被拽了下来,窄瘦的小身板光溜溜的,容庭无奈一笑,只能重新替他披好,“你这身体也太弱了……”   陆以圳本能地挣了一下,迅速将自己的胳膊从容庭的掌控中抽了出来,两人都是一僵。   容庭倒是还好,依然保持着无奈的样子,倒是陆以圳自己尴尬得要死,有心想解释,却不知道该对容庭说什么才好。   该说谢谢——他被他从海里捞上了岸,如果没有容庭,陆以圳这个旱鸭子指不准就被海浪卷走了,那么他大概也可以名垂史册,成为戛纳电影节最短寿的影帝了。   可他又不甘心——陆以圳不傻,他当然知道,肯定是容庭故意把他拽到水里,然后……然后……亲他。   陆以圳单是想一下就忍不住脸红,耳朵根底下都开始火烧火燎地发烫。   这种奇怪的感觉太陌生了,陌生到陆以圳甚至无从分辨自己当时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在濒死边缘的一个吻,是求生意切的不舍放手,更是攀住浮板的兴奋。   那是黑暗中唯一的光。   是他。   是容庭。   可是为什么呢?   陆以圳不懂。   那么缠绵的一个吻,或许是可以属于赵允泽和许由的,却又凭什么是他的?   容庭上岸之后整个人的态度都再正常不过,让他脱了碍事的西装,买了沙滩裤和浴巾给他,然后领着一个脚踩皮鞋、身穿沙滩裤,最后赤膊披着大浴巾的他回了酒店。   如果没有依然西装革履、神采奕奕的容庭保驾护航,陆以圳觉得他肯定会被酒店保安赶出来。   可这样镇定自若的容庭,让陆以圳莫名有点……怨气。   他或许是知道容庭怎么想的,故意捉弄他,叫他尝尝那种濒死的滋味,大概这样容庭就能出了气,不再为戛纳的事耿耿于怀。   但确实,上了岸之后容庭的态度就显得好多了,不再那么冷漠,也似乎并不为错过这个影帝而失落。   可即便知道,陆以圳也觉得很别扭,他总觉得事情不该是这么简单。   他一贯藏不住事,眼见两人就要回到酒店房间里,陆以圳偏又想问:“你干嘛在水里亲我?”   容庭挑眉,盯着陆以圳气鼓鼓的样子,强调了一遍,“我不是亲你,这不是看你不会游泳救你么。”   “我才不信!”陆以圳声调高了一点,“海水苦咸苦咸的!!你肯定是故意的。”   容庭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继续往前走,“哦,那就当我故意亲你,你能怎样?”   “……”   是啊,他能怎样?   陆以圳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迅速追上容庭的脚步,“亲亲亲,随便亲,亲到你爽为止啊!”   说着,仿佛不足以证明自己的决心,陆以圳撅着嘴往容庭身前够。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容庭忽然刹住脚步,晦暗的目光落在了陆以圳脸上。   陆以圳不甘示弱地撅着嘴,和他对峙。   容庭无奈地提醒他,“向后看。”   “嗯?”   “你转身,向后看。”   站在容庭面前的陆以圳回头,他们俩的房间里,探出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是惊呆了的邵晓刚。   邵晓刚:“……”   陆以圳:“……”   容庭:“……”   陆以圳迅速让嘴唇归位,尴尬地讪笑起来,“呵呵呵,我们开玩笑的,开玩笑,你别误会。”   容庭从后面拍了下陆以圳后脑勺,“谁会误会,赶紧进屋子里去换衣服。”   “哦!”陆以圳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很冷,噌地跳起来,直接绕过邵晓刚,进了两人的房间去穿衣服。   邵晓刚和容庭站在走廊里。   “容庭啊……”邵晓刚有点手足无措,他料也料到,陆以圳肯定会把他的反应告诉容庭,冷静下来仔细想,自己第一反应确实有失稳重,况且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容庭再一次错失奖杯。   陆以圳离开的话始终回荡在邵晓刚的脑海里,七年了,他将容庭从当初校园里的无名之辈,捧到了如今的高度,却终于面临这样,后继无力的境地。   就算这个时候,容庭提出解约他也丝毫不感到意外了。   然而,容庭非但没有像过去那样,或是警告,或是不满,他只是微微一笑,像是两人刚刚签约的时候一样,带着点谦逊,还有对未来无限憧憬的自信心,向他走来。   “邵哥,让你们担心了,”容庭随意地拍了下他的肩膀,显然没有对他生出隔阂的感觉,“陆以圳的衣服弄湿了,估计熨不回原样了,你去联系下dior那边,索性买下来好了。”   邵晓刚一阵兴奋,对方既然这样表态,大概就是不打算追究的意思!他搓着手,满口答应,“哎,你放心,我明天一早就和他们联系!你……你还好吧?”   容庭立在门口,侧首,“我很好,这次的事不怪你,是我这边有点意外。”   “啊?什么意外?”邵晓刚的心立刻提了起来,“你跟我说说看啊,我去替你解决!”   然而,容庭只是抿唇,两人离得近了,邵晓刚这才注意到,容庭脸上虽然有笑容,却是最客套、最疏离的那一种,“不劳邵哥多心了,会有别人来处理这件事。”。   说完,他径自进了房间,反手将门关上了。   邵晓刚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是,门的落锁。   -   当容庭发觉陆以圳洗澡已经洗了太久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推开了浴室的门。   明黄的灯光将宽敞的浴室照映得格外明亮,而陆以圳正顶着湿漉漉的头发站在镜子前,用力地漱口。   容庭皱了下眉,在确定对方绝对不是在刷牙这么简单以后,他有些语气不善地开口:“你干嘛呢?”   “瑞尼惹咩捂!!”   “……说人话。”   “……”陆以圳把水吐掉,“我说,嘴里特别苦。”   见容庭的表情,陆以圳就猜到对方在想什么,他本能地继续解释了一句,“都是海水的味道,不舒服。”   果然,添上这一句之后,容庭才算稍微霁颜,“吃块口香糖会好点,赶紧出来穿衣服,别着凉。”   “哦!知道啦!”陆以圳一贯的听话,放下漱口杯出来嚼口香糖,顺便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按照原计划,容庭是会在巴黎再逗留几天再回国,但是奖杯泡汤,一系列合约也就就此失效,陆以圳刚才听到容庭已经让小郝改签机票,准备趁媒体打听到他行程之前回到国内。   陆以圳没敢多问,却是乖乖地打包自己的东西,免得给容庭拖后腿。   然而,当他收拾完衣服,再次看到被放在桌子上的戛纳奖杯时,终于忍不住,抱着它去找靠在沙发上的容庭,“师哥,这个奖杯给你吧……”   容庭抬起头,眼神却压根没在那个奖杯上停留,只是望着陆以圳,“给我做什么,这是你的东西。”   陆以圳小心翼翼地坐到了容庭身边,带着点谨慎解释:“师哥,你别误会,我不是可怜你或者怎样,是我一直就觉得,这个奖杯是属于你的,我真的没有想拿过奖,也不想做演员,《同渡生》里,我所有的表演,都是从你身上得来的经验……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颁奖给我,但是我真的、真的、真的没有在背后搞过任何手段。”   “我知道。”面对着一脸严肃的陆以圳,容庭总算释放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整件事跟你都没关系,最后这个奖落到你身上,我也很高兴,你安心拿着它就行了。”   陆以圳还是忐忑,“师哥,还是你拿着吧,我本来就觉得这个奖是你的,你要我天天看着它,我非抑郁症了不可。”   容庭挑眉,迅速指出陆以圳话中的漏洞,“你本来就是抑郁症,跟它没关系。”   “哦……”陆以圳愣了下,来了法国玩得太开心,每天有国民男神暖床睡得太香,陆以圳简直忘记自己还是个抑郁症患者的现实,他讪笑了下,“师哥,反正你就收下它好不好,就当替我保管了。”   然而,不管陆以圳怎么撒娇卖萌,容庭的态度都非常坚决,“不好,这是你的奖项,你应得的肯定,不要因为我而拒绝。以圳,正因为我们是朋友,你更不该在这种事情上感到自责,我相信你在这件事背后没动手脚,你也要相信,你能拿到这个奖,我是真的很高兴。”   陆以圳讷讷的,一贯的巧舌如簧,最后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攥着手里的奖杯,却始终没有离开容庭身边的座位,直到最后,容庭才忍不住叹了口气,“你难道就这么不信任我?还是觉得,错过这一座奖杯,我就没有机会拿到下一个了?”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得了,赶紧带着它离开我眼前。”容庭挥挥手,“这么久了,我也习惯了,得不到的就忘掉,没什么了不起。”   陆以圳将离未离,犹豫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那,师哥,你还相不相信我说的,人定胜天?”   容庭滑动触摸屏的动作停了下,像是认真思考了一下,才抬起头一笑,“信啊,人定胜天。”   陆以圳如释重负。   -   五月的最后一天,来自法国的飞机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T3航站楼。   望着窗外灰霾着的天空,陆以圳颇觉无奈地感慨,“北京什么都好,不管别人抨击它哪一点,我都能找出千百个理由回击,唯独雾霾,真是永远的痛脚。”   容庭顺着他的目光望出去,“别关心空气了,先关心一下你的人气吧。我估计无论如何都会与记者埋伏的,毕竟航班是固定的,总会有人严防死守。”   他熟练地接过小郝递来的口罩墨镜,然后看了眼愣着一张大脸的陆以圳,无奈地拍拍他的脑袋,“小影帝,准备长大吧。”   果然,不出容庭所料,他们一行人刚刚从接机口走出,一瞬间就冒出无数个追打着的长枪大炮,闪瞎人眼的闪光灯毫不客气地对着两人的眼睛招呼。   甚至还有容庭的粉丝,尖叫着簇拥上来。   好在公司提前安排了接机的保镖,抢在粉丝之前围上容庭,帮着一路开道,邵晓刚和小郝也训练有素地替容庭强势地挡开镜头,口中却不断在说:“对不起对不起,谢谢您谢谢您。”   然而,比起以往每一次从机场里走出,不论是媒体,还是粉丝,今天的情绪都显得有些过激。   “小蜻蜓”们有好些都忍不住哭了出来,没有照相也没有索要签名,只是不断地重复:“容庭,你真的很棒,拿不到奖没关系,我们永远都爱你!!”   她们小心翼翼地追随在容庭两侧,俨然是有组织的前来,她们手臂挽在一起,一点点将冲上来的媒体记者挤得越来越远。   然而,没有一个记者甘心错过这种头条新闻,他们声嘶力竭地向容庭喊话:“容庭!请问你这次戛纳铩羽而归有何感想!”   “请问你是否对自己的表演已经丧失信心!”   当然,比起对陆以圳还不够熟悉的粉丝,更多的记者都注意到跟在容庭背后,看起来稚嫩又好欺负的陆以圳,“陆以圳!请问你此次戛纳之行是否对封帝早有准备!”“请问你觉得你比容庭的演技出色在哪里!”“请问你是否是容庭工作室签约的艺人?”   陆以圳一边跟在容庭背后迅速前进,一边听着这些五花八门的问题,果然是他们回来得太突然,这些记者明显还没准备好要问什么,不管对着容庭还是自己,问得问题都有些丧失水准。   不过这不要急,陆以圳清楚地知道,不管媒体记者怎么问,也不管他们回答什么,这些记者都有办法把他们的回答扭曲成另外一个模样。   反正挑拨离间歪曲事实断章取义小题大做正是这群八卦记者的天赋。   因此,不论这些记者提的问题多尖锐,陆以圳都始终保持沉默,老老实实跟在容庭背后,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大概是粉丝根本没料到陆以圳会和容庭一起回来,随着记者的提问,“小蜻蜓”们也渐渐躁动起来,很多人都把打量的目光放在了没有口罩和墨镜遮挡的陆以圳脸上。   只不过,眼见着马上就要离开机场大厅,可以上车了,不论是容庭还是陆以圳,都没有将这些纷纷扰扰的声音放到心里。   然而,护着陆以圳走在前面的容庭,忽然听到不远处发来一个女孩子的尖叫,她锐声骂了句“贱人”,还没等容庭调转目光,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响,陆以圳就直接向前摔去,撞到了容庭后背。   容庭猛地转身,本能地将人扶住。   陆以圳半靠着他的手臂,轻微而含糊地哼了声好疼,容庭立刻将目光落在地上,一个比手掌还大的充电宝碎裂在地。   容庭忙伸手去摸陆以圳的脑袋。   柔软的发丝底下,容庭摸到一阵湿热。   他抬手摊开,是血。   42   扶稳怀里的陆以圳,容庭立刻站直身子,眼神向刚才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   他几乎毫不犹豫地就开口:“邵晓刚,打电话报警,小郝,你去把那个女孩拦下来!”   扔出充电宝的女生站在很外围的地方,大概她也没料到自己一击就中,脸上迅速露出了惊慌茫然的神色,甚至忍不住往后退,还在犹豫要不要逃跑。   首都机场这种地方,一贯安保严谨。更何况容庭这么大的明星,一落地就引起警卫的注意。没等邵晓刚的电话拨出,已经有便衣迅速拨开人群,他一边从怀里掏出警官证向容庭示意,一边厉声质问:“出什么事了。”   与此同时,几个荷枪实弹的特警也已经不动声色围到附近,以避免事态变得更加严重。   出了这么大的事,八卦记者简直快要兴奋死了,本来还怕陆以圳和容庭一言不发,回去通稿也不好换不来头条,这下好了,容庭的粉丝现场砸伤陆以圳,口出恶言,不管写多烂,主编那边要一个头版肯定是没跑了,搞不好还能拿到奖金……闪光灯一时间高频率地闪着。   然而,容庭似乎已经完全不在意这群八卦记者,他沉着脸,眼神落在不远处正和小郝纠缠的女孩身上,言简意赅地向便衣解释:“有个粉丝用充电宝砸伤了陆先生,麻烦您处理一下。”   “其实我没事……”一阵眩晕过后,陆以圳挣扎着自己站起来,“那什么,警察叔叔,别管那女孩儿了。”   容庭皱眉,“怎么能不管,你踏实呆着!”   便衣看了眼两个人,明显意识到容庭才是做主的那个,他迅速拿出对讲机交代几句,很快就有警察上前帮助小郝制住了那个女生。   “我安排警车,伤者带去治疗,您配合我们去录个笔录。”   邵晓刚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出来打岔,“不好意思哈,警察先生,容先生刚下飞机,实在太辛苦了,这件事我们不会追究的,您帮着教育一下小孩就可以了……”   “对啊对啊我们不追究。”陆以圳又插嘴。   “别多话。”容庭一面拿卫生纸按住陆以圳头上冒血的伤口,一面瞥了眼邵晓刚,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便衣脸上,“扰乱公共秩序,恶意伤人,怎么能不追究。我跟你们走。”   -   首都国际机场医院的急诊外科诊室内,浓烈的消毒水味扑鼻而来。   完成笔录之后的容庭一行人迅速步入,只能庆幸这间医院的急诊室冷清得很,容庭一路进来连个人都没遇到,否则真是手眼通天也压不下的爆炸新闻。   然而,他刚推开外科诊室的门,就听见蓝色的屏风后面,传来陆以圳倒吸冷气的声音。   “嘶——轻点轻点!”   沾了酒精的棉球碰到头皮之后,陆以圳原本已经没什么痛感的头皮又被刺激了一下。   他疼得牙齿格格打颤,不必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面部表情多狰狞。   可是和身体的痛苦恰恰相反,陆以圳心里反而觉得如释重负……一直以来,从戛纳影帝的奖杯落到他手上以后,他总觉得自己欠了容庭什么一样。哪怕他自己完全问心无愧,却根本摆脱不了自责的情绪。   容庭会凭这部作品问鼎戛纳影帝的事,已经在他心里种下太久,以至于他比容庭还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然而……被人狠狠砸在脑袋上,却像是在他心上打开了一个缺口,所有压在他心口的内疚一下子冲涌出去,终于不再纠缠着他。   正一点点轻松下来,陆以圳却在不期然间,对上了站在门口的容庭。   陆以圳一边咬着牙忍痛,一边挤出了一个笑脸,“容哥,你……哎哟哟……你回来了?”   容庭皱了下眉,疾步走到陆以圳面前,“很疼?怎么样?有没有大事?”   没等陆以圳回答,容庭又迅速道:“算了,你先别说话,医生,他怎么样?”   医生抬头看了眼容庭,口罩底下似乎是浮出了一个笑容,“没有大事儿,伤口不深,已经止血了,给他消毒贴个纱布就行。”   容庭将信将疑,“他刚从流了挺多血,现在还喊疼呢。”   “磕破了所以流血,送过来的时候已经自己止血了,他疼是因为酒精刺激。”医生熟练地上药,似乎早已习惯了病人家属的大惊小怪,“人的头骨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容庭这才松了口气,他低头看了眼努力挤笑给他看的陆以圳,索性蹲了下来,“以圳……对不起,我没想到会有粉丝这么过激……”   陆以圳朝着容庭眨巴眨巴眼,虽然笑得有点狰狞,但眼底却依然澄澈真诚,“哎呀,容哥你别这么说嘛,小姑娘不懂事,我还能跟着不懂事?再说了,我完全理解她的心情,换了我没准儿也会这么做,谁让陆以圳那家伙抢了你的影帝呢?”   容庭无奈,他早就料到陆以圳根本不会在这件事伤纠缠,因此只能顺着他的态度转开话题,“嗯,你不生气就好。那女孩儿才高一,还是翘课来的,我和她简单说了说戛纳的事,也让家长把她带回去了,没追究责任,不过她答应在微博向你公开道歉了……”   “啊?不至于吧……”陆以圳有点紧张,“你何必跟个孩子计较,虽然都说粉丝犯错偶像买单,可我又不会跟你生气。”   然而,容庭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行,就因为她是孩子,才更要计较,三观还没确立的时候,犯了错就应该立刻被纠正……她只是今天有幸跑来了机场,我都不知道还有多少个来不了机场的人,也以为打死你就能替我出气,或者认为没有你我就能拿奖……”   说到这里,容庭都是一阵后怕。   他虽然一直知道,因为每年他的错失各种各样的奖杯,有时候各大电影节的主办方为了炒作,会把他根本没有冲奖意义的作品拿去提名,而为了给对方面子,他却必须要去出席……每次在这样的环境下,当年拿到影帝的演员,就格外容易招到“小蜻蜓”们的口诛笔伐。   但网上的骂战其实无论如何,都不太会影响演员本身。不过分的时候大家一笑了之,甚至没人会注意,闹得太严重的时候,容庭打个电话过去解释一下,或者请客吃顿饭,基本也就抹平了。   谁家还没几个脑残粉呢?   这种事多了,虽然容易招黑,但还不至于让容庭亲自出面去解决。   但是,他从来没想到,这种事情居然会变成现实中的人身暴力。   更没想到,第一个遭遇这件事的人,会是连容庭自己都舍不得伤他一根手指头的陆以圳。   “以圳,我不知道在中国,作为一个演员能有多大力量,我其实也从来不知道,我给我的粉丝带来的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影响,我承担他们给我的支持,自然要背负他们带给我一切的负面作用,这个无可厚非。但是……”   容庭伸手握住陆以圳,极认真地对上他的双眼,“我必须要尽自己最大努力,不管在这个世界上,遇到什么样的问题,都不该付诸暴力,当然,最重要的是,我要告诉她们,这个奖你拿的当之无愧,而我,非但不为你拿奖感到生气,并且还是最为你骄傲的人……之一。”   -   离开医院,受了伤的陆以圳被容庭理直气壮用“不放心”和“粉丝犯错偶像买单”的理由打包带回了家。   考虑天已经太晚,家里一点食材都没有,容庭只好开车带陆以圳出去吃饭。   脑袋上顶个大纱布的陆以圳,愉快地坐在“别摸我”的副驾上,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提要求,“哎,法国菜太难吃,我想吃羊汤,热腾腾的那种,洒一大把香菜,多放醋!多放胡椒粉!再来个驴肉火烧!”   容庭倒车出库,一边盯着后视镜,一边驳回陆以圳的请求,“羊肉驴肉不能吃,医生不是告诉你不能吃发物了?容易伤口发炎,换一个。”   陆以圳悻悻然,想了一会儿,他又兴奋起来,“哎呀,要不然去吃香辣蟹!!我知道有一家超级好吃!你这么爱吃辣,肯定喜欢哇!!”   容庭单手扶着方向盘,从车窗往后看了眼,确认没有障碍物后,迅速打向,当然,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的同时,他也不忘见缝插针地否定了陆以圳第二个建议,“辣的也不能吃。”   陆以圳在车里不满意地跺脚,“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我只是被人砸了脑袋,又不是砸了嘴,管那么多干啥!!”   容庭瞥了他一眼,“你就不能想想别的?”   “别的……别的我爱吃你也不爱吃啊!没有辣的你怎么吃!”   “哦,这个没事。”容庭开着车慢慢驶向北京车水马龙的街道,“你吃你的,我再单独买辣的让你看着就好。”   于是,最后,陆以圳和容庭找了家低调的小店吃生煎了。   哦不,准确的说,是陆以圳吃生煎喝白米粥搭配不要钱的榨菜,容庭一个人打包了一锅毛血旺。   陆以圳:QAQ馋馋馋!!!   -   能为容庭砸人的粉丝,是脑残粉没错,却也毋庸置疑,是容庭的死忠粉。   当晚,回到家以后,小粉丝立刻写了一篇洋洋洒洒的长微博,公开向陆以圳道歉。语气诚恳、态度认真,然后同时了陆以圳和容庭。   可以说,在网络上对“容庭粉丝机场伤人,新晋影帝陆以圳无辜受伤”的新闻关注度最高的时候下的一剂猛料。   连续24个小时,“容庭陆以圳”这两个并列的名字,以超高的搜索率,排在微博热搜榜第一位。   虽然不至于说完全没有负面影响,甚至在粉丝道歉信出来之后,又将事情火上浇油,推了一把,变得更加复杂,但小粉丝立刻出来道歉的举动,却是让容庭方面掌握了整件事的主动权。   在第二天一早,当各大八卦杂志完成地面铺货之后,容庭工作室立刻发表声明,一则是将当日机场发生的事还原一遍,再则是将容庭的立场声明。表明容庭对粉丝支持的感激,但希望大家保持理智冷静的态度对待他此次戛纳失利的事情。   这个声明可以说用了极大的篇幅赞誉了陆以圳在《同渡生》中的表演,并且公布了《同渡生》在香港、台湾的上映时间,以及国内播出的网络平台。   一时间,转发量飙高,有官方透露的更多消息在,谁还管八卦小报怎么写……   傍晚时分容庭和陆以圳又几乎是同时转发了这则声明。   容庭再次在自己的微博中代替粉丝向陆以圳道歉,祝贺陆以圳拿到影帝。而陆以圳则是宽宏大量地表示自己受的是小伤,并且这件事不会影响他和容庭之间的友谊。   彼时,两个人刚刚吃完晚饭,互相推诿一番之后,依然没有人愿意去刷碗。   于是索性眼不见心不烦,两个人上楼,躺在容庭的主卧里,准备一起看部电影。   发完微博,陆以圳随手把手机往容庭肚子上一扔,懒洋洋地靠在床上,“唉,你们明星真是麻烦,我这才回国几天,手机都不敢开,什么莫名其妙的电话都有……我邮箱里居然还有发过来的剧本,真是丧心病狂。”   容庭无奈地坐起身,替陆以圳把手机拿到床头桌去充电,“你如果不打算继续拍电影,这样忍受个一两年估计就能熬出了头……没有人会一直关注你的,就算你是戛纳影帝。”   听到这里,陆以圳忽然跟着坐了起来,“哎,我还没问你呢,之前谢导不是说,要等法国那边播过了再和国内谈版权的事么?怎么这么快就确定播出平台了?”   容庭背对着陆以圳,没有回头,“我跟谢导打电话商量的,我的粉丝之所以敢无所顾忌的攻击你,是因为你毫无粉丝基础,网络的评论几乎一边倒,只要这部电影早点在大陆播出,大家都看了,就会有很大一部分人倒戈向你的。”   许由这个角色本来就更招观众喜欢,不论是陆以圳的演技,还是他的外形,应该会迅速聚集一批粉丝,尤其是他刚刚出道,人年纪小,没黑历史,还被“小蜻蜓”攻击过,很快会招徕一群真爱粉亲妈粉。   到那个时候,应该就不会再有人能够轻易伤害他了吧。   容庭在心里轻轻叹息,回头却是笑了一下,“期待吗?被万众瞩目的感觉。”   陆以圳心里莫名一阵温暖,虽然他根本不知道容庭描述的——万众瞩目,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境况,却还是使劲点点头,笑得格外灿烂。   容庭忍不住伸手捏了下他的脸,“行了,挑片子看吧,你估计落下不少功课了,看好莱坞还是看法国新浪潮?”   “好莱坞,新浪潮看不下去。”陆以圳非常直白地挑了最没营养的一种。   他与容庭对视,一瞬间,两人眼底都是默契的笑容。   只是,这个时候的他们并不知道。   微博上又掀起了新的风浪。   43   陆以圳醒来,是被容庭打电话的声音吵醒的。   朦朦胧胧的日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挤了进来,容庭捏着鼻脊,脸色有着明显的阴郁。   “好,我知道,那你过来吧,你知道我家地址吧?”   “恩,对,陆以圳也在,我会转告他。”   “那一会见。”   陆以圳迷茫地揉了揉眼睛,一边坐起身,一边问容庭:“我听到你提到了我的名字,有什么事吗?”   “恩,网上出了点事,比较棘手……和你也有关系。”   陆以圳几乎是一下子就清醒过来,“怎么又和我有关系……真是服了,网友不能消停两天?”   他本能地抓手机想去看微博,而容庭却是立刻拦下他,直接将陆以圳的手机揣进了自己的兜里,“一会再看,你先洗漱,有人马上要来。”   陆以圳不疑有他,听话的跑去洗漱。   而容庭却是看着他进了浴室之后,才松一口气。   十五分钟后,陆以圳近乎匆忙地完成了自己的洗漱穿戴,彼时,容庭刚刚打开门,别墅外,站着一个妙龄女郎。   “以圳,这是我的新经纪人,戚梦。”   刚刚扬起笑容的陆以圳,登时愣住。   “新经纪人?”他疑惑的目光落在容庭脸上,明明昨天邵晓刚还来过,容庭也完全没有提到更换经纪人的任何事宜,怎么忽然就换了?   容庭点头,“公司在业务上做了些调整,邵哥去带新人了,戚小姐会负责我接下来的演艺事务。”   这是一套……非常官方的说辞,或许是碍于当事人在场,容庭不方便多做解释,陆以圳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迟疑着将目光重新落在戚梦身上。   这次是更加仔细的打量,但陆以圳并没有改变对戚梦的第一印象。   非常时尚的年轻女人,尽管穿得是西服套装,但剪裁极度合身的形制,让戚梦的身材显得凹凸有致,性感非常。白色的铅笔裙下,是一双极细的红色尖头高跟鞋,与臂弯处的红色手袋相映成趣,从刻板的套装里透出一份不容人忽视的,来自女性荷尔蒙的力量。   大概是注意到陆以圳的眼神,戚梦勾起一抹轻笑,“陆先生,真是幸会。”   “啊,幸会幸会。”意识到自己的眼神有些唐突,陆以圳忙主动伸手,和对方握在一起,顺便恭维了一句:“戚小姐真漂亮。”   戚梦道了声谢,笑着回应:“没想到陆先生是怎么有趣的人。   她这番话固然是说给陆以圳的,但略显轻佻的目光,却在同时,落到了容庭身上。   陆以圳不经意地蹙了下眉,对这个忽然冒出来的新经纪人倍感奇怪。   其实对于容庭要更换经纪人的事,陆以圳早有预感。在法国的最后几天里,容庭几乎拒绝了邵晓刚对他工作的一切安排,只安心等待回国。况且,以容庭如今的地位和发展前景,陆以圳早就觉得容庭应该换一个更具有实力的经纪人,这样才能给他带来更好的资源。   但,陆以圳万万没想到,容庭会在这么突然的情况下,换来了一个看起来年轻到毫无人脉也毫无经验的经纪人,如果一定要让陆以圳从他对戚梦的第一印象里挖掘出什么值得称赞的优点。   那大概只有一个漂亮了。   可对方又不是演员,要漂亮做什么?   陆以圳简直觉得莫名其妙。   但,戚梦所来,又似乎是带着什么任务,三个人并没有在客厅寒暄太久,容庭就引着两人去了二楼的书房。   戚梦很快取出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一边开机,一边询问:“容先生,您和陆先生沟通过了吗?”   容庭摇头,“你可以直接叫我容庭,我暂时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戚梦“嗯”了一声,翻开电脑,“wifi密码?”   “我的生日。”   “好,那我现在来给陆先生看吧。”   “叫我以圳就可以。”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的陆以圳,总算在此刻插上了话。   新经纪人看起来年轻,不过倒是比邵晓刚干练多了,拖泥带水的话一句不说,客套的寒暄也是能省则省。   从这一点来讲,陆以圳总算扳回一点对戚梦的观感。   但……   当戚梦将笔记本推到他面前的时候,陆以圳则完全……完全不在关心戚梦了。   戚梦展示给他的,是一条微博的截图。   “呵呵,看到容庭在微博上指点戛纳影帝陆以圳的表演,我真是说不上来的恶心。男星里少见这么白莲花的,对方没名气的时候从来没提过人家一嘴,如今拿了影帝,就站出来说和自己的关系如何亲厚……你要真是这么爱演也无所谓,戏倒是做全套了啊,一起拍戏那么久都没关注对方,现在站出来说是好朋友,真当网友傻?”   随着陆以圳浏览下来,他整个人脸上都露出震惊的神色。   这是一条来自渣浪八卦博主“黑你狂魔”的微博,也是继“戛纳影帝爆冷容庭再度失利”“容庭粉丝打人”“容庭陆以圳声明”之后,最近第四个和容庭有关的热门话题了。   是“容庭陆以圳不互粉”。   陆以圳仔细看了下时间,发表时间是在昨天晚上八点之后,戚梦在底下写了批注:“一个小时之内,微博转发量过万,当晚就成为了热门微博,凌晨,这个话题已经登顶微博热门话题榜榜首。”   见陆以圳错愕,戚梦提醒他,“你可以点开图片看一下。”   陆以圳单击鼠标。   是容庭和陆以圳彼此关注列表的截图。   “这……这什么人啊?”陆以圳半天都没能反应过来。   戚梦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从容解释:“一个新注册没多久的八卦博主,之前只有几千个粉丝,不过托您二位的福,他昨天一晚上粉丝暴涨到十八万,也可见两位在网络上的影响力了。”   陆以圳很有自知之明地补充:“是容庭的影响力。”   戚梦不置可否,“我之所以特地为这件事过来,是因为我发现,在容庭回国以后,不管是网络媒体还是平面媒体,都有些超出控制的发展,第一,机场打人的事情,到现在还有媒体不断翻新报导,问题也上升得越来越高,已经开始就这件事讨论国内文化环境的问题了,第二,从容庭得奖失利之后,网友已经从一开始的调侃或同情,走向怀疑你实力以及泼污水的地步了,这应该不是一个巧合,我们必须尽快引起重视。”   陆以圳总算完整消化了这些消息,“所以,你的意思是,现在有人在有组织的黑容哥?”   “唔,准确的说,应该不是有个人。”戚梦停顿了下,“我昨天晚上简单打电话给几个朋友了解了下,这应该还是新艺娱乐的手笔,容庭,我没记错的话,在今年四月份,你和新艺娱乐已经结过一次梁子?”   容庭抱臂,“两次,一次是同性恋,一次是潜规则。”   原本一脸严肃的戚梦,忽然在这个时候笑了下,“嗯,回敬的漂亮。”   容庭与她对视,原本带着些阴沉的面孔,也是在此刻,融开了一点笑意,陆以圳完全没错过两人之间这点微妙的变化,他忽然扬起眉毛,目光在容庭和戚梦之间逡巡起来,但还没等他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戚梦却已经干脆利索地转移了话题,“既然有前面的先例在,新艺娱乐怀着什么目的也不必说了,一个大概是二度报复,再一个,我觉得更大的目的是……这个。”   戚梦从自己的文件夹中,拿出了厚厚一沓纸,她推到了容庭面前,“蒋洲在争取这部戏的男主角。”   是《丹心》。   陆以圳和容庭同时怔住。   “这部戏很吃香?”陆以圳忍不住插嘴。   戚梦点了下头,“这部戏就我了解,已经敲定的班底有导演高思源,香港影帝钟文泽会出演其中戏份相当吃重的一个男配角,而且,这部戏拿到了新影制片厂的投资。”   “这么……厉害……”陆以圳整个人都非常惊讶,这部剧本就是高思源在戛纳电影节闭幕式的时候,主动向容庭递出橄榄枝的作品,钟文泽却是香港实力派演员,在大陆人气也相当旺盛,虽然年近五十,却依然有着非常广泛的粉丝群体。当然,更让陆以圳感到惊讶的是,这部电影居然拿到了新影制片厂的投资!   新影制片厂的名号对于观众来说可能不大熟悉,但却是每一个国内导演都知道的。   这个制片厂由国家所属,早年只拍红色电影,后期慢慢转型,才向市场靠拢,如今,新影制片厂则完全成了国内最权威的电影奖项金鹤奖的制造机。   凡是由新影制片厂投资的电影,没有一部从金鹤奖铩羽而归!   而《丹心》,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唯一男主片,可以说,不管是谁拿到这部作品的男一号,基本一部中国电影金鹤奖的最佳男主是没跑了。   听着陆以圳的感慨,戚梦却是盯紧了容庭的反应。“我听邵晓刚说,你一开始拒掉了这个剧本?”   “我当时没有看到剧本,只是听高导简单讲了几句。”容庭眉头皱着,大概也因为这样的班底有些动摇,“我只是觉得……这样的角色我已经塑造过一个了……”   戚梦耸肩,“完全理解,但看样子高导还是属意你来演男一,一直在等咱们这边的回应。不过现在蒋洲的动作,可能是想杀一杀你现在的人气,然后他走制片方那边的路子。”   导演有一颗艺术心,但制片人只有一颗发财心。   比起艺术效果,当然是票房万岁。   设若容庭在阶段内人气快速下降的话,蒋洲完全有可能得到男一。   “所以,针对我们现在的状况,我有两个方案,第一种,你接这部电影,那我们巩固人气,第二种,你不接这部电影,可以暂且放蒋洲一马,采取冷效应,不要再过多吸引关注,但接下来必须要拿一部可以压过《丹心》的作品出来,否则一旦蒋洲通过这个电影拿了影帝,在圈子里的排位上压过你,之后想再翻身就太难了。”   越是高处的人,越容易得到更好的机会,这是一个永恒的循环,只要拉开一点点差距,接下来面对的可能就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戚梦向椅背上靠去,等待着容庭的选择。   44   在陆以圳看来,不必多问就知道的选择,却让容庭犹豫了好久。   过了半晌,容庭才伸手将剧本拿在手里,翻到了扉页上,“我也不是真的抗拒这部戏……但是戚梦,你要知道,就算是十拿九稳的奖项,在我手里,也有可能飞掉。”   他此话一出,戚梦也是愣了下,一本正经地幸灾乐祸,“这倒是,这么好的资源拿不到奖,那你今年就要第三次被群嘲了。”   “……”陆以圳有点不满意戚梦的态度,见容庭没有发言的意思,小心翼翼地提醒对方,“你干嘛对容哥这么没信心?其实我也收到这个剧本了,我大概看了下……这男主性格挺鲜明的,很好演嘛,为啥容哥就拿不到奖了。”   戚梦嗤了一声,“这你得问容庭自己,他命里带煞,活该拿不到奖。”   陆以圳眉头微微蹙起,明显不悦起来,“喂,你怎么这么说话啊……”   “以圳。”坐在他旁边的容庭侧首,用眼神制止陆以圳接下来的话,“戚梦有她的道理。”   陆以圳一怔,有点分不清容庭的阻拦究竟是出于对戚梦的维护,还是另有别的原因要私下再向他解释。   然而,就是这一瞬间的失神,容庭已经重新对上了戚梦的目光,“群嘲习惯了,就是不愿意拖累高思源,剧本不错,跌在我一个人身上不值得。”   “这个你不用担心。”戚梦耸肩,“他敢请你,应该做好了这方面的准备,该为你争取的还会争取,但他有他的退路……你别小瞧高思源,这个人精明得很。”   既然得到这样的回答,容庭也就没有别的疑虑了,他深吸一口气,接受了这份邀约,“那你看着安排吧,找个时间和高导见个面谈谈,看需不需要试试戏,最好把档期在今年确定下来。”   戚梦挑了挑纤细的眉峰,“这么着急?看样子你打算死走商业路线了?”   容庭点头,“没奖拿还能不赚钱?总要得到点什么吧。”   戚梦忍不住张扬地大笑起来,“那你还不如回去拍电视剧,以你现在的人气,拍电视剧来钱肯定更快。”   一边笑,戚梦一边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略略做下一点笔记,接着才转到正题上,“既然你要拍《丹心》,那最近就要辛苦一点了……一方面是纸媒那边,最近有几篇写得比较过激,主要都是说你失意,事业下坡,被公司雪藏……毕竟拍完《喜从天降》你就没有新戏了。这些好办,做两个越挫越勇的励志专访就搞定……如果不是你太年轻,我觉得都可以去《艺术之路》讲故事了。”   《艺术之路》是国家电视台的一档对话类访谈节目,受访者多是在演艺、歌唱等方面,取得瞩目成就的知名艺术家。以煽情、催泪,为主要卖点。   容庭任由戚梦不动声色地冷嘲,却没有回嘴。   “另一方面就是网上的问题了,粉丝道歉的事对你的小蜻蜓还是有挺大影响的,我昨天联系你的论坛负责人,现在粉丝内部吵得比较厉害,有的人觉得你对粉丝太过分了,对她们不够尊重,这些估计都是小孩儿,剩下的就是老粉,她们虽然支持你的决定,但因为这次接机的意外,导致这些老粉觉得,以后粉丝活动应该有限制,新粉和学生不许参加,但很多人都不赞成。”   容庭皱了下眉头,“限制不太好吧?这次主要还是意外……”   戚梦附和,“没错,不过负责的小姑娘现在因为内疚,有点矫枉过正,我昨天简单说了两句,估计是不熟,所以她也不太听我的,我和你粉丝起矛盾对你没好处,所以,两个事情要做……第一,你用我的手机,和负责人通话一次,讲明白你的立场,第二,近期接个商演,我安排粉丝见面,你亲口再对大多数人说一遍你的想法,安抚下粉丝情绪,她们在微博论坛上,自己会转达你的话。”   “没异议。”   “OK,那我去安排。”   陆以圳听着两人交谈,实在找不到什么和他有关系的事情。比起对容庭唯唯诺诺的邵晓刚,这个戚梦俨然有主意多了,当然,态度也强势不少。他大概有点不习惯容庭听别人指令的感觉,心里莫名的不舒服,准备起身离开。   然而,他刚站起来,戚梦忽然抬头,“陆先生……啊不,以圳,别着急,还有你的事呢。”   “怎么?”   “你坐啊。”一本正经的戚梦忽然绽出一丝妩媚的笑容,“我不喜欢仰着头和别人讲话啦,容庭,你让他坐下来嘛。”   容庭果然听话,伸手拍了下陆以圳的腰,“别乱跑,过来坐。”   陆以圳纠结了片刻,虽然他有点受不了戚梦这样忽冷忽热的腔调,但为了给容庭面子,只好重新坐了下来。   戚梦得意的连眼睛都眯了起来,不过也只是一瞬,她很快就把话题转到了正经事上,“现在离我们最近的问题是,黑你狂魔的微博。虽然按照常理来说,这种东西我们没必要回应,但你早晚要关注陆以圳,一旦你的关注列表里出现他,网友就会认为这是你看了对方微博之后心虚的表现……”   她顿了顿,然后抬头望向容庭,“那么,在我们讨论怎么解决之前,你不准备解释一下,你为什么没关注陆以圳吗?”   几乎在戚梦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陆以圳也巴望着眼,等待着容庭的答案。   和国人大多数偏棕的瞳仁不同,陆以圳瞳色颇深,乌黑的眼眸,晶亮得像是可以散出光来,容庭只是余光瞥了一眼,就迅速调转目光,不去和陆以圳对视。   要他看着陆以圳的眼睛撒谎,他做不出来。   “嗯,之前忘了。”容庭没有停顿太久就交代了他的“原因”。   而几乎是一瞬间,陆以圳眼睛里的光芒,暗淡了下来。   他忽然说不出的憋闷,却又有点气恼自己的小肚鸡肠。他几乎亲眼见证过容庭工作的辛苦,为了赶进度,他曾在剧组没日没夜的拍摄,根本不可能有时间每天抱着手机去思考微博关注谁。   但容庭一声轻描淡写的“忘了”,却实在叫他有些没有来由的委屈。   戚梦大概也有些意外容庭这样的回答,她带了几分犹疑地目光逡巡在陆以圳脸上,半晌才开口,“好吧……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原因……那我们现在最好统一出另外一个理由,微博上的乱七八糟不用理,我们要防备被嘴欠的媒体记者提问到这件事……”   戚梦这样的担心果然很有道理,陆以圳虽然对她的观感说不上好,但却不得不承认,戚梦是比邵晓刚更成熟、有远见的经纪人。   就在陆以圳返校的第一天,容庭出席《喜从天降》媒体发布会。   还在群访的环节,就已经有记者按捺不住,向容庭首先发问:“容庭你好,此次戛纳铩羽而归,网上又在传您与影帝陆以圳不合,请问是这样吗?”   容庭礼貌地笑了一下,接过麦克,“当然不是,我和以圳的合作非常愉快,我们私底下也是很好的朋友,可能大家会觉得我们会有竞争关系,但其实完全不是这样,以圳得奖我很高兴,我看到了他在剧组的努力,当然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影帝,他实至名归。”   足够细致……但也足够官方的回答,记者俨然没有就此满足,刷刷在采访本上做下笔记之后,他迅速追问:“既然您和陆以圳关系这么好,那请问网络上盛传的,您没有关注陆以圳微博又是为什么呢?”   “唔,微博关注只是一种交流的形式吧,我想他并不能代表交情的深厚。”容庭停顿了下,紧接着,将他和陆以圳达成一致的说辞,讲了出来,“一个是我本身工作比较忙,不太用微博,再一个是因为,各位媒体朋友嗅觉太敏锐,如果我突然某天关注了一个央影的学生,你们肯定很快就能猜到是为什么……出于当时对电影保密的要求,我就一直没有关注他,不过这不妨碍我们私下用别的社交软件联系沟通,我觉得是无妨的。”   当晚,容庭圈中好友乔铮在微博上发了一张微信朋友圈的截图,截图中将其他人的对话内容全部马赛克,只留下了容庭和陆以圳的互动。   容庭在朋友圈里发文写道:“马上要去法国一趟,各位女士需要帮忙捎点什么?”   一个顶着哈士奇头像的人在底下回复:“请给我带一打LV!!!”   容庭:“陆女士,少买一个到时候别回国。”   哈士奇:泥煤!!是我眼瞎!!!   乔铮除了上传截图,还编了一段很幽默的话,“听说容庭和陆以圳关系不睦,作为圈里人,必须来爆料内幕,新晋影帝小陆师弟确实和老容撕逼已久,恐因买不够LV被滞留法国有关,希望借两位的光,我也能上一下头条。”   乔铮虽然是演话剧出名,但也并非不拍电视剧,所以人气还是不小,再加上不少容庭的死忠粉知道两人是铁哥们,也纷纷关注了乔铮,因此,这个微博发表后,转发量迅速飙升。   当初帮容庭画条漫的段子手也跑来转发,“决心为盲人影帝捐一块钱,支持祖国残疾人事业发展”,成了当晚的神最右。   乔铮的微博与发布会视频的双管齐下,一时间,网络上对于容庭和陆以圳关系不睦的消息,总算被彻底压了下去。   而虽然是这场事件的男主角,却完全没有出面、甚至根本没有被影响到的陆以圳,彻底回归了校园生活。   他出现在教室的第一天,班上就彻底炸了锅,比起男生们或为陆以圳拿奖而羡慕,或为同性题材感到别扭,女生则一致表现出了对陆以圳的狂热来。   “卧槽啊陆以圳你红毯的照片真的超帅啊啊啊啊!!!风头盖过容庭了你造吗!”   “影帝!!!妈蛋,快告诉我你感谢词里有没有提到我的名字啊!!影帝我现在做你的女人还来得及吗!”   被班上一群毫无节操的女汉子们簇拥住,陆以圳顿时感到哭笑不得,大概这才是真正的人间烟火,那些在微博上评论说小影帝好萌,小影帝好认真的……应该都只存在于二次元=。=   他等大家的尖叫声稍微减弱了一点,才开口:“得奖纯属意外……不过既然老子得道成仙,自然要带你们这些小鸡犬一起升天,虽然我知道你们这群脑残粉可能都有,但我还是让容庭帮忙拿了签名明信片给你们,背景就是我们电影海报那张图……”   说着,他把双肩背挪到了胸前,“请大家不要介意上面和容庭接吻的人是我,为了防止被你们放学打死,我让容庭在我的脸上写了你们每个人的名字,希望各位手下留情。”   刚刚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女生,又忽然迸发出一阵尖叫。   陆以圳无奈地笑了起来,从包里取出准备好的明信片,挨个发给大家。   果然,每张明信片不光有容庭的签名,还有陆以圳同学的名字,以及一句简单的祝福。   每一个拿到明信片的女生,几乎都是在立刻就兴奋起来,嗷嗷个不停。   “啊啊啊我是学业有成,尼玛男神开过光!!今年估计要拿奖学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是越来越美,哈哈哈哈哈男神等我美破天际嫁给你哦!!!”   “……为毛我的是平平安安?男神你怕我死掉???离开我你活不下去??”   “颤抖吧凡人,容庭给我写的是出门捡钱,哈哈哈哈,感觉自己要入主富豪榜了哈哈哈哈……”   女生们的福利发完,陆以圳也并没有忽略到班上剩下十个男生。   他最后才走到男生旁边,一边坐下来,一边笑着解释:“我估计你们对签名这种不感冒,就从法国给你们带了几包烟回来,我不太懂这个,你们抽着玩吧。”   把所有人都顾及到了,陆以圳长长出了一口气,他是真心希望,能通过这样的办法,把拿奖的喜悦分享给身边每一个朋友。   坐回熟悉的,充满阳光的教室里,陆以圳觉得自己依然是那个为导演梦想而奋斗的人。   《同渡生》只是一个小插曲,拿奖也无非是个意外。   他希望一切还可以回归正轨。   然而……   还没等陆以圳安坐太久,身后的孙豪忽然拍了下他的肩膀,“陆以圳,烟就不用了,我们也不是抽不起,你拿回去吧。”   “啊?”陆以圳有点意外,“你这么客气干啥!就是个意思嘛!”   孙豪虚笑了下,“不用意思,主要是,我们想跟你商量商量,你能不能搬出宿舍啊?”   陆以圳一怔,“怎么了?”   “你拿奖之后,每天好多人跑咱们宿舍来串,还有问你是不是真基佬的,我们大家都挺烦的。我们琢磨着吧,你当了影帝了,前程似锦,也不差钱儿,没必要跟我们挤那个破宿舍,你挑个日子,我们大家伙儿给你帮忙,你出去自己租房子住吧。”   45   虽然听到孙豪并不那么友善的话,但陆以圳居然没有感到一点灰落。   他只是短暂地愣了下,心情很快就趋于平静。   就好像是这样的情境早在他的脑海里已经重复过很多次。   一个导演班的同学,对于他入围戛纳,或许还不会有太多的波动。毕竟对于任何一个想要成为导演的人来讲,这样看起来光鲜的履历,却实在无足轻重。大家可以真心诚意地为你感到高兴,却不一定会有嫉妒。   但——   影帝。   作为欧洲三大电影节之首的,戛纳影帝,这一切的意义就变得大不相同。   不论陆以圳日后是想做导演,还是做演员,有这样昭然的成绩在前,首先就意味着,他的起点已经比班上同学高出很大一截了。他的成就,将会为他轻而易举敲开无数其他同学只能仰望的大门,他日后的作品,更会比同班同学多更多的噱头。   这是奖项带给他的殊荣,但任何事情都是两面的,陆以圳清晰地知道,他回国之后,也一定会失去一些东西。   比如过去和他还算亲厚的同学。   陆以圳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周围其他男生。   孙豪说话的声音虽然不算大,但其实,大家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他们的身上,察觉到陆以圳的打量,有的人赶紧避开眼神,佯作没看到,也有的向陆以圳略带讨好的笑笑,毫无真诚。   这大概是陆以圳平时不怎么抽烟喝酒,也不打游戏的缘故,他和班上的男同学关系始终没有那么密切,未必每一个人都真的想赶他出宿舍,但也决不会有人为了他得罪其他男生就是了。   而孙豪……因为家里有钱,待人慷慨,一直被班上的男生捧着,再加上他性格天生有点逞强好胜,好莱坞电影看的又多,始终是个人英雄主义的拥趸。这次代替大家来出头,倒也正常。   陆以圳想了一会就看开了,每个人的选择他都理解,所以也不觉得生气,反而笑了一下,爽快地答应了,“成,那我这几天收拾收拾。”   嘴上说是这几天,结束了当天的课程,陆以圳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他在北京不是没房子,妈妈去美国之后,北京的三处房产,全部把房产证上的名字改成了陆以圳,他大可以随便挑一个……只是稍微有点寂寞。   陆以圳想了想,忽然冒出一个非常不切实际的念头……不如索性搬到他那里去?   容庭在北京的时候他们可以一起搭伙,不在的时候,有他在,屋子也不会因为没人住而荒凉下来!   陆以圳虽然理智上知道这样的想法有些自负了——以容庭的身份,何必需要和别人搭伙过日子?又怎么会担心屋子的问题,肯定有人会帮他定期清理好嘛!   不过,感情上,陆以圳已经跃跃欲试地拨出了这个电话。   “喂?师哥啊!”   大概是不在剧组的缘故,容庭接电话接得很快,陆以圳莫名有点兴奋。   只是……   “您好,我是容庭的经纪人,请问您是?”   陆以圳一愣,容庭难道连他的电话都没存?   “戚小姐,我是陆以圳。”   “啊,以圳啊,有什么事吗?容庭正洗澡呢。”   戚梦正儿八经的声音一下子松懈了。   而与此同时,陆以圳高昂的情绪,也一点点滑落下来,“他回家了?”   “嗯啊,刚健身完,你找他有事?有事我帮你递电话进去。”   “啊……没,没事。”陆以圳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我进电话了,先挂了。”   “嗯哼,拜拜。”   就在戚梦按掉电话的同时,围着浴巾的容庭从浴室里推门出来,他看到戚梦,本能地皱起眉头,“你到我卧室里来干什么,别坐我床上,赶紧出去。”   戚梦不屑地扫了他一眼,“那么紧张干什么,洁癖狂,死基佬,我又对你没兴趣……那什么,你刚才有电话进来,我帮你接了。”   “哦。”容庭不以为意,转身进了衣帽间。   而戚梦却是忽然嘻嘻一笑,她从床上跃起来,一下子追着容庭进了衣帽间。   正要换衣服的容庭动作顿住,冷着脸抬头,“你到底要干嘛?”   “你都不问我是谁的电话啊?”戚梦靠着墙,手举容庭的手机,笑得妩媚张扬,“是你家小陆哦!”   容庭原本无所谓的态度一下子变了,他猝然伸手,轻而易举从戚梦掌心里夺来手机。   他带着几分谨慎地盯住戚梦,语气难得严肃起来,“你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我告诉你,你跟他适可而止,以圳是容易认真的人。”   戚梦似乎正想看到容庭这样的表现,见容庭眉间隐有紧张之色,她就忍不住笑起来,“小孩子都容易认真,不过你家小孩确实蛮有趣的……好啦好啦,不逗你了,要回电话赶紧回,二十分钟后出发,别让广告商等你,影响口碑。”   谈到工作,戚梦玩笑的神态很快就消失,她借着容庭的镜子理了理裙装,转身下了楼。   目送窈窕背影离开,容庭这才低头去看手机,屏幕上,果然是那一串熟稔于心的号码。   没有存名字,却不代表没有存在通讯录。   联系人里“个人收藏”那一栏,排在首位的就是这串号码。不需要任何特别的称呼,因为他本身就是那个特别。   容庭发了下呆,才把电话回拨过去。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通话用户忙”。   -   “被撵出来了呗,还能是为啥。”一边把纸箱往电梯里挪,陆以圳一边笑着向白宸解释,“嗐,其实我早料到了,拍这么个片子,人家不接受也正常嘛!都说娱乐圈里开放,其实开放个毛线,越是酒池肉林,才越标榜一身正义。”   白宸帮着他抬进来最后一箱子书,松一口气,然后按下楼层钮,有点无奈地望向身边的人,“你这到底是看得开还是看不开啊?我怎么听你怨气很深啊……”   陆以圳眉毛垮下来一点,接着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我不生气是真的……不过今天好像也不是很开心。”   白宸看了他一眼,带着试探地问:“那你自己对你电影怎么想的?拍同性恋,你居然真接受了?”   “这有什么不能接受的……”陆以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回答,但仔细想想,却又找不出接受的理由,他随口搪塞了一句,“个人有个人的选择,我永远支持自由!”   白宸无奈地笑笑,“好吧,自由影帝,总之恭喜你拿奖,真的替你高兴很久。”   回国之后听了无数次恭喜,却没有一个比这一次更让陆以圳感到心底踏实。   果然,就算这个世界上有再多事不关己的冷漠、渐行渐远的无奈,上帝总还会为你留下一盏永远不灭的灯。   他咧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师哥!”   两个人费了一番力气,总算东西分门别类的收拾好,搭伙过日子模式正式成功开启。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容庭经济水平不低的关系,在容庭那边住,陆以圳总会有一种心安理得的感觉,拿他的吃他的从不客气,有时候还敢大着胆子赖皮不洗碗,但住在白宸这里,陆以圳总觉得自己应该分担点什么。   于是,当晚,考虑到白宸对做饭的水平,仅仅在维持在填饱肚子上,陆以圳决定从今往后亲自掌勺,给白宸改善伙食,也算是抵房租了。   哪知,当他进到厨房里,就只看到了一张干净到没有做饭痕迹的灶台,和堆在墙角,整整两大箱的方便面。   他夸张地大喊一声,然后跑出厨房,“白宸,你疯了吧!买这么多方便面干什么?这玩意吃多了你胃还要不要?而且身材会走形啊大哥!!”   所以,容庭从来不吃方便面。   对方留在他的脑海里的痕迹实在太深,以至于陆以圳刚刚住口,就冒出这样的念头。   不过白宸完全没注意到陆以圳话音落下后表情的复杂,他只是有些局促地走近,解释道:“超市打折……反正保质期长,我就随便买了两箱回来。”   “你有病吧。”陆以圳迅速翻了个白眼,“又不是世界末日,你囤那么多方便面干啥!你这厨房冷清死了……一看就不常开火,我告诉你啊,你别犯懒不做饭,真是作死!”   陆以圳絮絮叨叨把白宸骂了一顿,最后没办法,只能拉着白宸出去吃。   当然,他没注意到白宸眼底,既一点有欣慰的甜蜜,还有更多欲说还休的苦涩。   -   托央影放假总是格外早的“福”,陆以圳的考试周,竟然在六月就提前降临。   北京的六月,就算是夜里,也丝毫不让人感到凉爽。   这学期期末,陆以圳虽然没有笔试考试,但120分钟电影剧本的deadline也足够让他忙得焦头烂额。   眼见对着电脑已经坐了八个小时,但在他的电影剧本里,才刚刚过去13分钟,琢磨了一整天的内容,居然都只是男主人公的出场,真正的情节,估计要几天后才能写到了……陆以圳一阵心塞。   揉了揉有点疲惫的眼睛,他靠在沙发背上短暂地休息。   正这时,门外忽然有声音响起,他坐起身,果然是结束剧场排练的白宸回到家。   “嗨!”陆以圳抬起脚丫在空中晃了晃。   白宸本能地看了眼手表,忍不住皱眉,“都凌晨一点了,你怎么还没睡。”   他一边换上拖鞋,一边仔细地打量陆以圳,“你不会又是失眠吧?药还有吗?用不用我改天带你去医院再开点?”   “哎!不是啦!”陆以圳摆手解释,“我写剧本呢,晚上思路好,你别多想了。”   白宸走到沙发边上,探头探脑地瞄了下陆以圳的电脑,见他确实是在写东西,也就没说什么。   一整天的排练,几乎耗尽了他所有体力,白宸伸了个懒腰就去洗澡睡觉了,不过,就算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他还是不忘在睡前催促陆以圳,“要是没思路就早点睡,也别熬得太晚。”   陆以圳笑着答应一声,等听见对方窸窸窣窣上床的声音,才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电脑屏幕上。   确实,他确实不再失眠了,熬到深夜也确实是为了他的剧本。   只不过……   陆以圳像是对自己的手失去了控制,刚在word页面里按下两行回车,他就忍不住又翻出了微博。   他在戛纳爆冷拿到最佳男演员的风浪已经平息,容庭最终也在风平浪静里关注了他。   公众对娱乐事件的热情永远是来得快也去得快,《同渡生》距离网络上映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除了他的私信里时不时还会冒出采访邀约,邮箱里偶尔也会被投递一些影视剧的合作邀约……至于其他网民,已经基本从他身上挪开了眼球。   如果不是他的微博里还有一张他和容庭在戛纳红毯的合影,如果不是新浪自动给他添加了“戛纳电影节最佳男主角,代表作《同渡生》”这样的认证信息,他的生活,可以说,重新回归了过去的平静。   平静到,他都忍不住怀疑过去的生活是不是一场梦。   而与他截然相反的却是容庭,即便从戛纳铩羽而归,让容庭的形象蒙上了一层灰色。但短暂的团队调整之后,他几乎又以强劲的态势,重新杀回了娱乐圈的顶峰。   时尚杂志《LOOK》依然如约放出了他在戛纳的采访,与此同时,还有《西国娱乐》头版“不做影帝还可以做励志帝”的专访。   《喜从天降》宣布定档暑假,粉丝们热门话题刷得又快又多。   连着在北京两次商业活动,和一个时尚活动的出席,也给足了京津地区粉丝见面的机会,抹平了之前的矛盾。   与此同时,就在前不久北京台收视率最高的娱乐新闻节目中,新生代导演高思源更神秘透露,下一部大制作电影或许会由容庭领衔主演。   赚足了眼球,也把之前种种传闻的制造者挨个打脸。   陆以圳翻了四五页微博搜到关于容庭的内容,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浪费时间。   他停下鼠标,做一个吐纳,有些痛苦地捂住脸。   他确实不再失眠,只是最近总做一些奇奇怪怪羞于启齿的梦。   而梦里的人……是容庭。   46   早晨九点。   伴随着手机闹铃的响起,陆以圳的意识也从梦乡中苏醒。他一边伸手按掉手机,一边准备起身。   但,刚刚坐起来,陆以圳就忽然感觉到内裤里的……嗯……遗精了。   他脸蹭地一下就红了,小心翼翼地瞄了眼睡觉时离他八丈远的白宸,猫着腰从床上爬起来,从衣柜里抓了条干净的新内裤,迅速钻进浴室里冲澡换裤子清洗证据。   然而,这一系列动作还没等完成一半,浴室的推拉门就被人打开了。   陆以圳侧首,短暂的发愣后,他迅速叫了起来,“啊啊啊我没穿裤子你快出去!!!”   白宸还迷糊着,被陆以圳的叫声吓了一跳。   他这才定睛看过去,光着屁股的陆以圳正弯腰站在洗手池前,明显是在揉洗什么东西。   同样是男人,白宸自然一下就明白过来。   他忍不住一笑,“多大人了,还害羞啊……我要上厕所。”   “你就不能等一下啊!!”陆以圳整张脸都涨红起来,整个人说不出的不自在,偏偏对方是白宸,他心里火烧火燎的,却顾忌着不敢爆发出来。   白宸对上了陆以圳的眼神,对方眼底的抗拒写得很明显。   不是青春期男孩的害羞,也不是任何带着暧昧色彩的躲避,是写得明明白白,不愿意被自己看到身体的抵触。   白宸僵了须臾,接着沉默地退了出去,甚至还不忘替对方关好门。   过了大约五分钟,换好内裤的陆以圳披着浴袍走了出来。   他心情显得有些低落,昨晚熬夜之后,脸上明显盯着一双黑眼圈。   白宸避开之前的话题,问道:“你不多睡一会?怎么这么早起床。”   陆以圳走到阳台去晾衣服,闷着声回答:“回学校交剧本,雪萱还约了我吃午饭。”   “哦。”白宸见对方情绪不高,也就没再追问,直到两人都收拾停当,白宸才试探:“要不要我打车送你回学校?这样你能快点。”   陆以圳摇头,“我地铁就行,你剧院排练别迟到。”   “我知道了。”   -   去了剧本写作课的老师办公室,陆以圳把打印装订好的剧本上交,老师简单看了眼前十页,接着一笑,“还挺有意思的故事,你先回去吧,如果有什么修改意见我会邮件联系你。”   陆以圳松了口气。   比起其他按部就班上课的同学,他确实落下了一大截。这学期的剧本课训练主题主要是好莱坞的叙事模式,“英雄之路”的创作套路。比起大一时候,完全随心所欲,只是开拓思路、锻炼能力的小剧本创作不同,120分钟的大故事框架,明显要求环环相扣的故事结构和跌宕起伏的情节内容……这样一来,对于故事梗概、人物小传的前期准备,要求就格外高了。   偏偏陆以圳回学校的时候,大家非但已经完成了这些工作,甚至很多人初稿都写好了。   陆以圳中途插队,直接上手写剧本,实在有些没底。   而对于一个剧本最关键的前十页内容来说,能得到老师的初步肯定,接下来也就不至于太糟。   真正喜欢这门学问,做作业的目的自然也就不全是为了期末一个分数。   因此陆以圳感激地向老师道谢,“那我等您的邮件!”   老师笑了下,“要真要感谢我,回头你的片子出了碟,记得送我啊。”   “一定一定。”陆以圳扬起个笑容,接着告辞离开办公室。   他看了眼表,离和赵雪萱约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他百无聊赖地找了个长椅坐下,然后……再度回到了早晨沮丧的心态里。   对于一个血气方刚,却没有固定性生活的年轻人来讲,一场梦遗当然不算什么稀奇事。   但让陆以圳觉得有些不舒服的是,他对那场梦记得清清楚楚。   是盛夏的夜,拍《同渡生》时,影视基地外他最喜欢的那家烧烤店,他和容庭一起吃饭、喝酒,高唱着欢歌回宾馆,再然后……他们居然抱在一起接吻,滚到了一张床上。   回想一下陆以圳就觉得抓狂。   梦里连接吻的感觉都显得格外真实——当然这也正常,毕竟他们一起拍过那么多场吻戏。   会想到上床的事情好像也很正常,梦的场景和《同渡生》的剧情很相仿,拍过戏,看过电影,留下点潜意识也无妨。   但让陆以圳真正觉得可怖的是,他居然会在梦里,萌动真正的感情,有快感,有欣愉,有疯狂。   以至于他反而对醒来的世界感到一阵阵的不真实。   比如他和白宸住在一起,比如他已经很久没有得到容庭的消息。   陆以圳叹了口气,随手刷了下微博。   北京今天的阳光特别好,容庭也难得发了张照片上来,是客厅那扇落地窗,他大概坐在窗旁边的藤椅上——陆以圳之前还吐槽过,为什么西式风格的房子里要摆一个老头椅——膝盖上卧着一只小小的金毛,看起来才一个月大的样子。   “喜当爹。”   容庭自己发的微博总是这么言简意赅,陆以圳不知觉中露出了一个笑容,忍不住在底下评论:“哪里来的?好可爱!!”   原本没抱有得到回复的希望,结果,陆以圳刚刷新了一下页面,就蹦出了一个新评论提醒,是容庭。   “戚梦送的,喜欢吗?”   陆以圳:“……”   为什么突然就不喜欢了QAQ   连回答他的心情都没有,陆以圳直接把手机塞到了兜里。   就这个时候,赵雪萱蹦蹦跳跳出现在了陆以圳面前,“嘿!以圳!”   夏天的女孩子真是幸福,所有好看的衣服都能往身上招呼,赵雪萱穿着一条真丝的紫罗兰色连衣裙,衬得人肤色雪白,臂弯挎着一个白色kate spade荷叶边小包,简直青春靓丽。   但,陆以圳朝着她眨巴了两下眼,心里却冒出很多念头。   比如——   赵雪萱虽然在央影根本没法算在美女之列里,但确实长得很可爱。   可是虽然他能看出她美好的地方,却完全无法生出对异性想要亲近或者发生点什么的暧昧情绪。   或许是跟赵雪萱太熟了,所以只想做朋友?   陆以圳对着赵雪萱反思自己,颇为严肃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单身太久了,是不是应该去谈一场恋爱来改善一下现在不太正常的心理状态呢?   然而,还没等更多的想法冒出来,赵雪萱已经有些不耐烦地,拿包砸了下陆以圳的脑袋,“神经病,你对着我发什么呆啊!”   “……”陆以圳揉了揉头顶,“喂,好歹老子也是影帝,一个影帝看你看得痴了,你不应该觉得很荣幸吗?”   赵雪萱提了提嘴角,笑得一点都不真诚,“呵呵,好荣幸哦。”   = =|||||||这都什么朋友!!   愤慨地起身,陆以圳跟赵雪萱一路往学校外面走,去了两人都比较喜欢的一家餐厅吃饭,而赵雪萱也终于说了约他出来是为了什么。   赵雪萱举着餐刀,笑眯眯地宣布: “咱们之前递交的片子进入决赛啦!”   陆以圳愣了下,“真的??”   赵雪萱眉飞色舞,“当然是真的了!我骗你干什么!主要是前几天看你忙着写剧本,我就没告诉你!今年主办方是国传,决赛还要现场展示和一个剪辑比赛,所以咱们得准备起来啦!”   这是陆以圳上大学以后第一次拿自己的电影作品去参加比赛,之前的种种不快立刻从他心头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热血沸腾!   还在吃饭的时候,陆以圳就已经和赵雪萱商量起了参赛的事情,现场的剪辑是不可控因素,但现场展示却是可以准备的。按照主办方的要求,答辩分为两个环节,首先是参赛选手自己陈述影片的灵感来源、故事思想和拍摄与剪辑思路,接下来还会有3分钟的评委提问时间。   晚上,陆以圳和赵雪萱两人坐在白宸楼下的咖啡厅里,一人一台笔记本电脑,不停交换着意见。   “我觉得自卑这个点其实特别好。”陆以圳托着下巴倚在桌子上,指着赵雪萱列的PPT大纲,“应该多发散一下这个主题,比如现在社会的现象,引起咱们的思考,以及咱们这个微电影对于自卑的解读,这个可说的点非常多。”   赵雪萱附和地点头,“嗯,这个确实很好做文章,那我会多说一点这上面的,把爱情线当做次要好了。”   陆以圳思考了一会,同意了这个想法,“这样不错,我觉得那些评委也应该没什么兴趣听我们讲校园爱情故事……太酸。”   赵雪萱忍不住笑起来,接着切换页面,“那我们就从社会现象来说灵感来源……然后故事主题就是讲我们之所以会自卑,是因为没有读懂自己,这样?”   “没错!”   赵雪萱做下笔记,脑袋一歪,“好啦,那我们下面来说你负责的部分……”   -   定在6月18日的比赛,就在陆以圳和赵雪萱紧锣密鼓的准备中,到来了。   说来巧合,这一天还是陆以圳20岁生日,两人出发往国传大学的时候,赵雪萱还不忘献上了自己的礼物,“虽然我觉得拿奖才是真正的大礼,不过……这个你也笑纳了好啦!”   陆以圳立刻拆开包装,居然是佳能24mm的定焦镜头!鼎鼎有名的饼干头!!   受宠若惊之后,陆以圳却觉得有点烫手,“这个太贵重了吧……”   赵雪萱无所谓地挥挥手,“客气什么!要是能拿一定奖,奖金就五万呢,这点小钱算什么!要是觉得受之无愧,一会就加油吧!”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这句话激励到,在第一个展示环节,陆以圳几乎是摩拳擦掌,恨不得第一个上台去讲。   但轮到他们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   他们的微电影首先在屏幕上放映出来。   这个微电影的文学剧本是由赵雪萱一个人操刀完成,写的是一个自卑的女孩,向神许愿,改变了自己三个缺点之后的故事。   故事的叙事结构是赵雪萱最引以为傲的,一开始展现出来的女主,已经是她不再自卑之后的生活。开篇的定景镜头落在教堂中,身披白色婚纱的女主田安晴,手捧鲜花,挽着父亲的臂弯,缓缓走近。   微微仰角的镜头,光源充足的画面,很快营造出了一种幸福甜蜜的画面。田安晴嘴角轻弯,是一个自信的笑容。   作为分镜剧本的设计者,陆以圳在这里连着运用了几个婚纱、教堂的特写镜头,将画面设计的清新好看,更重要的是,快节奏的镜头切换,让即便是已经看到麻木的评委,不自禁灌注了注意力进去。   而其中,对于十字架的特写,也为后面的剧情做了铺垫。   在座的评委都是来自各大学院的电影教授,当他们注意到镜头几次摇过十字架之后,就领悟到,或许后面的故事会和它有关。那么,这个意向代表的是什么呢?信仰?还是神?   在这个时候,随着《婚礼进行曲》的旋律,田安晴的自述也开始。   在五年以前,她曾是个自卑、内向,甚至有些心理阴暗的女孩。画面里,女孩子独来独往,不论画面的光影如何布置,她永远低着头,一个人走在阴影之中。但是,有一天她遇到了一个神,神按照她的要求,帮她改变了女孩认为自己身上的三个缺点。   女孩兴奋的去照镜子,发现自己果然变了。镜子外的她平庸无奇,镜子内,却是个鲜亮时尚的少女。   而这时,镜头一转,回到了教堂内,女孩被父亲交到了新郎手中。她笑起来时和镜子中一模一样,新郎紧紧握住她的手,眼中是爱慕和欣赏。   很快,故事开始交代,其实是女孩先爱上了这个男孩,在她自卑的时候,对方就是她悄悄爱慕的人。而直到女孩改变缺点,变得自信,快乐,才勇敢去追求男主。但随着她遇到的一切都变得顺利,男孩也喜欢上她,女孩渐渐变得自负。   然而,当女孩在一次舞蹈比赛,向别人大放厥词之后,她在偶然路过化妆镜时,忽然发现自己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她大惊失色,认为是神的法力失效了。   舞台上,刺眼的镁光灯仿佛可以灼伤她的肌肤,台下评委个个都像是有了火眼金睛,一眼可以看穿她的不完美。   明明作为主演的女孩,却拼命往舞台灰暗的地方躲。   伴舞被她弄得慌乱,评委纷纷摇头表示失望。   女孩果然输了比赛,也重新变成了原先那个自卑,甚至更加焦躁的样子。   她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之下,终于将当初遇到神的故事告诉了男孩,向男孩坦白,自己原来没有那么优秀,甚至希望男孩离开她。   镜头摇到了男孩脸上,是白宸包容温和的笑脸。   他非但没有离开女孩,反而不断的鼓励、引导,让女孩意识到她其实一直很优秀,告诉女孩他对她的喜欢,并非是因为神为她做的那些改变,而是因为她的自信。   男孩耐心地帮着女孩看到自己身上的优点,调整不完美的地方,渐渐的,女孩又重新看到镜子里完美的自己。   而就在男孩的帮助下,不断成长的同时,电影里传来悠扬的唱诗班的歌唱。   神父的声音随之响起,“无论她将来是富有还是贫穷、或无论她将来身体健康或不适,你都愿意和她永远在一起吗?”   镜头切回教堂内,白宸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暖,“是的,我愿意。”   “新娘,请问你愿意嫁给新郎吗?”   自信的女孩粲然一笑,“我愿意。”   十分钟的故事圆满结束。   交错的叙事,光影的配合与运用,几个精彩的心理蒙太奇,都让评委们感到耳目一新……虽然这个故事内容还很简单,但对镜头和演员的调度展示出了相当成熟的手法和技巧。除此之外,评委们也能看得出来,精致的画面与良好的设备密不可分,这种微电影的拍摄一般都是用单反,而极高的分辨率,没有噪点并且非常稳定的画面,令人舒适的色彩呈现,也一定出自三万元以上的单反设备。   评委们甚至有些期待参赛的学生上台了。   就在掌声中,赵雪萱和陆以圳出现在了几位评委眼前。   但,这一刻,所有的评委几乎都绷着身子坐直了……天啊!!他们没看错吧?这个参赛的……居然是戛纳影帝?!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写的戏中戏是微电影哦~大家不要拿大片水准来衡量= =那样太不真实啦。   放送小剧场:   小宴:昨天采访了容老师,今天我们拉可怜的男配白宸聊一聊吧!白宸你好!   白宸:后妈好,大家好。   小宴:= =|||| 小白同学我问你一下哦,对于很多读者都奉你为男神,你有什么话想说呢?   白宸:谢谢大家厚爱,可惜我喜欢男孩子。   小宴:……这么直白啊……但是对于你喜欢的男孩子却不喜欢你,你有什么话想说呢?   白宸:后妈,你开心就好。   小宴:哦。   47   陆以圳往小礼堂的舞台上一站,底下的评委几乎就交头接耳起来。   这些评委大多都是各个影视院校的教授,半辈子放在理论研究上,个个都是学术咖。之前看到关于陆以圳的一些新闻,其实并没有留下非常正面的印象。   一个学导演的学生,半道跑去拍了电影,怎么看都不像是真正喜欢导演这么学问的。   他们简单交流了几句,发现达到共识,这才把注意力放到舞台上,而此时,赵雪萱的陈述已经完成大半。   抱着一点批判的眼光,评委们盼来了陆以圳对视听方面的解析。   很快,话筒从赵雪萱手里转交给陆以圳。   “各位评委老师好,我是来自央影学院的陆以圳,下面的部分由我来展示。”   平和谦虚的态度,一点没有身为影帝的倨傲……几个评委交换了一个眼神,印象稍微有点改观。   当然,之所以如此不卑不亢,其实是因为小陆同学根本没意识到= =评委们会认识他。   “镜子的意向是女主内心情绪的一个投射,从没有出现的神其实也只是个象征……”   “这个隐喻蒙太奇,是在象征女孩对自己的认识在改变……”   陆以圳侃侃而谈,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接触自己最喜欢的事情,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总共五分钟的陈述时间结束,评委象征性地提了几个问题就结束了对他们的考量。   陆以圳下来的时候不免有些忐忑,“雪萱,他们怎么就问了咱们这么几个啊?”   赵雪萱也有点拿不准,她在展示的时候其实感受到评委的心不在焉了,但不愿让同伴一起感到沮丧,她只是笑笑,“没准是因为咱们的陈述足够充分了呢?”   陆以圳岂能看不出赵雪萱的担心,只不过对方没有说出口,他也就不去戳破。   于是,两个忧心忡忡的小家伙跑去国传大学的食堂吃了顿食不知味的午饭,接着互相打气,“那下午一定要好好准备剪辑的比赛!”   陆以圳握拳,“没问题!成败在此一举!!”   下午的竞赛环节是现场剪辑水平的考核,难度其实不大,陆以圳始终觉得这个环节有点流于形式。   每个参赛剧组都会拿到相同的一集时长为一小时的美食纪录片,然后剪辑成30秒的宣传片,剪辑时间有两个小时。   也就是说,你可以用一个小时来看纪录片,再用一个小时完成30秒的剪辑。   时间绰绰有余。   但等到陆以圳和赵雪萱开始操作的时候,才发现……从简到繁易,由繁至简,却相当困难。一个小时的视频素材,他们必须挑选出最精彩的片段,最诱人的镜头,并且要完成带有逻辑性的拼接,而不是无意义的组合。   发现这个问题的时候,陆以圳和赵雪萱已经看了四十分钟纪录片了,想要翻回去重新建立逻辑性根本来不及了。   别看剪辑出来的内容只要30秒,但实际操作,恐怕半个小时都不够。   赵雪萱已经有些慌了,“怎么办……我都快忘了前面都讲了什么了!”   陆以圳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四周,其实很多参赛的人都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他们悠闲地抱臂看着屏幕,完全是出于一个观众的视角,而不是工作人员。   他稍微松了口气。   但也不乏聪明的竞争对象,一边看,一边停下来做笔记。   这样做才是最科学的,梳理完原本视频素材的镜头语言,才有可能完成二次创作。可是,他们已经来不及了。   陆以圳索性按下暂停键,沉心思考起来……有没有什么办法,不理会原有视频素材的内容,重新建立新的逻辑?   他盯住暂停下的画格,这是一个讲陕北刀削面的纪录片,这一帧里,热气腾腾的汤锅里,一个被刀削掉的面条将落未落,画面的左上角,则是厨师操作熟练的一双手……   手……面……   陆以圳眼睛忽然一亮,“有了!!咱们可以做一个交叉蒙太奇嘛!!”   见赵雪萱还不懂他的意思,陆以圳耐心解释着,“这种纪录片,无外乎是讲美食和做美食的人,那咱们就把镜头拆分成这两部分,各自挑一点剪起来就好啊!”   美食从生到熟,做美食的人从入行到大师……两个人只要按照这两个思路去拆解一下原有的镜头然后重组就可以啊!   赵雪萱明白过来,“来来来,那我剪食物的,你剪人的!”   “OK!”   在别的组还在看素材的时候,陆以圳和赵雪萱已经投入到直接的工作里。   赵雪萱直接拉动时间轴,把面条大概的制作过程剪辑出来,而陆以圳则把刀削面手艺人锻炼削面技术的过程单独挑了出来。   然而,紧张工作着的两个人,并不知道,其实……陆以圳的身份,已经在悄无声息中为二人打开了一道新的大门。   评委组。   “没想到陆以圳那个小孩,还是挺专业的。”率先发话的是国传大学导演系的系主任,“不知道这些观点有多少是他自己的,但是对于画面结构的设计、光影运用的构思,都是非常出彩的。”   戏文系的教授点头附和,“虽然故事单薄了一点,不过后来的叙事结构把故事撑起来了,这点非常难得。就作品质量来讲,给奖应该没问题……当然,我建议,最好再给陆以圳一个单项奖。”   只要发现对方并不是浮夸的小孩,这群带多了学生的老教授们,倒也并非是固步自封的人。   而且戛纳影帝在国传二度夺奖,显得国传大学的逼格高高哒!顺便给学校和这个微电影大赛增加点社会曝光!   多划得来的买卖!   另一位教授附和着点头,“哎呀,那就给他导演奖嘛——”   “他不是导演,也不是编剧。”系主任把报名表推过去,“他写的是摄像和剪辑。”   ——偏偏单项奖只设了四个,导演、编剧、男女演员。   “……”三个评委面面相觑,然后索性望向来自央影的几位教授。   陆以圳的直系系主任笑眯眯,“我们家的孩子,我们还是避避嫌,不参与意见了。”   “……”   最后,评委会主席,来自上海沪江影视学院的副院长拍板,“没有单项奖,增加一个就可以了,规矩是人定的,大家都是搞艺术的,也不要那么死板嘛!”   -   两个小时的剪辑环节结束。   比起别的小组的手忙脚乱,陆以圳这边,可以说是游刃有余了。   在赵雪萱帮他完成了初剪之后,他亲自将影视素材交错剪辑,运用了大量的镜头,制造出了相当明快的节奏,甚至还有额外的时间做了一点字幕和特效。   于是,当大屏幕上放出陆以圳这一组的剪辑成果之后,所有评委的表情都变成了=口=!   比起其他小组做出来温情慢节奏的宣传片,陆以圳这一版简直像个小电影……严格按照交叉蒙太奇的规律,两个叙事脉络由慢到快,最后重合在热腾腾的刀削面出锅的镜头上。   当然,对于一个30秒的宣传来说,就算前面缓慢的部分,每个镜头也只不过给了三秒而已。   把美食纪录片的宣传片剪成了一个热血沸腾的商业片的本领,真的不是什么人都有吧??   各位评委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的脑海中,首先浮出的两个字就是——“天赋”。   虽然随着电影的发展,它有了越来越多的窍门和前人的经验供电影人去学习、参考,但它终究还是一门艺术,像美术、音乐、舞蹈这些艺术门类一样,你可以通过勤学苦练增加技艺,而更多的业内大家,都有着你根本无法企及的天份。   这种天份,让人第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天生就属于这门艺术。   看了眼自己手里已经初步定下的获奖名单,这一刻,评委们完全不觉得自己是在给影帝走后门……或许,今天一次偶然的破例,就会让他们成为名垂青史的“慧眼识珠”。   于是,很快,主持人宣布了各个奖项的去向。   最先颁布的是最佳男女主角。   一个悬疑微电影的男主角和演一个盲人的女孩分别摘得这两项奖。   接着是最佳编剧、最佳导演。   赵雪萱原本很期待这两个奖项,但实力强劲的对手让她很快希望落空。   不过这不要紧,赵雪萱悄悄攥起拳头,反正单项奖也没有钱拿!还有影片奖项在后面呢!   然而,与她继续期待的颁奖内容不同,主持人口中又宣布了一个奖项——   “今年,我们还设立了最佳剪辑技术奖,用以表彰在第二环节内突出作品的制作者,那么第一个拿到这项奖的是——”主持人顿了顿,微笑着念出了名字,“陆以圳。”   全场哗然。   “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这不是那个戛纳的新影帝么……”   “重名吧?”   当然……这些议论,陆以圳本人并没有听到,他近乎茫然地上台领了个奖,鞠了躬就赶紧下来了,就连坐回赵雪萱旁边,他还在忐忑,“怎么会搞这么个奖给我??不会是因为后面没咱们的奖,拿来的安慰吧?”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赵雪萱倒是难得比陆以圳反应快了半拍,“估计是知道你是影帝?发个奖表示重视吧……”   虽然觉得赵雪萱说得很有道理,但是陆以圳依然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能耐,他近乎是提心吊胆地等待着后面奖项的宣布,而这种专注,也让他顺理成章地忽略到颁奖嘉宾的坐席处,忽然多了两个人。   “接下来,就是大家最期待的一等奖了。”为三等奖、二等奖颁发完,主持人笑眯眯地宣布最后一个奖项。   赵雪萱双手交握在一起,明显控制不住自己的紧张。   陆以圳更是翘首以待,这是他第一次为自己的奖项而期待,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忽然有些明白容庭在戛纳上的心情,明白那种——   神经紧绷到一碰就会战栗的情绪。   短暂的停顿之后,主持人终于揭晓名单:“一等奖作品,《再见,自卑》赵雪萱,陆以圳!恭喜他们!”   “一等奖!!!”赵雪萱最先激动起来,在周围其他参赛人或羡慕或嫉妒的眼神里,她兴奋地站起身,她难以自控地和陆以圳使劲拥抱了一下,接着,两人才从坐席出来,走上舞台。   然而,直到这个时候,两人才注意到,从嘉宾席站起来准备颁奖的两个人,非常、非常、非常的眼熟。   “天惹噜……”赵雪萱捂着嘴,“居然请了高思源来颁奖……”   而陆以圳却是越过高思源,看到了他身后,另外一个人的笑脸。   容庭。   在主持人的隆重介绍下,高思源和容庭先后登上舞台,在场的学生无不感到震惊,纷纷痛恨自己怎么没能拿到一等奖。   而高思源和容庭却早已习惯这样的呼声,从容自若地拿起礼仪小姐准备的奖杯和奖状,分别走向两人。   陆以圳怔怔地盯着越走越近的容庭,不知觉中,居然红了脸。   他太像是从梦里走出来的了,没有理由的突然出现,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光……好吧,陆以圳逼着自己清醒了下,是舞美打在容庭身上的追光。   “恭喜。”高思源是国传的客座教授,被请来颁个奖倒也没有什么抗拒的情绪,何况他在进到礼堂之前,还特地看了一下获奖作品的拷贝,确实是不错的作品,“拍得很好。”   虽然不是偶像给她颁奖,但这并不妨碍赵雪萱心潮澎湃,毕竟高思源作为国内一流的导演,在同样学导演的赵雪萱心目中,同样是大神般的存在。   而此刻,容庭拿着奖状,走到了陆以圳的面前。   “师、师哥……你怎么来了……”陆以圳生怕对方看出自己的不正常,几乎不敢和容庭对视。   容庭递出奖状,背对着观众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以圳,生日快乐。”   “!!!”陆以圳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全是惊愕,“你……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容庭也不解释,把奖状塞给了陆以圳,就顺理成章站到了他身边,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对着台下微笑。   咔嚓,合影。   于是,陆以圳>/////<(害羞)的样子,被一直记录在了国传大学的校史馆内。   作者有话要说:主动承认错误~写比赛有两个疏忽,一个是前面忘记多铺垫一点笔墨,让比赛出现的更顺理成章一点,另一个是忘记设置一个竞争对手,把气氛搞紧张。   为了防止被小萌物们批评,我主动承认错误QAQ。连载文就是有个缺陷……我经常写完一个大情节,才意识到还有更好的处理办法。但是每天都跑来推翻实在不现实……只能请大家包容了【作揖作揖】就当吸取经验教训,争取以后写更棒!   顺便解释下戏中戏和专业内容的问题哈~感觉戏中戏这个,有的读者喜欢有的读者不喜欢,还蛮极端哒。   但是我写的时候真的很克制,绝对不会为了自己爽去写没有意义的戏中戏,这个大家放心。比如前面我要写《同渡生》拿大奖,我就废了很多笔墨去描写这部电影精彩的地方,比如隐喻啊,结构啊,镜头啊……因为要让撸撸拿奖,又不能被大家觉得撸撸拿奖不现实,就肯定会去写他是怎么塑造角色的。   昨天的微电影因为要拿奖,所以我才会写一下它的内容、结构和一些基本的拍摄手法。比如镜子的意向啊~插叙的叙事结构啊~ 对于现在一般校园微电影来讲,这些都是蛮突出的优点,所以我才会去写。拿奖才科学。   48   容庭的出现,打乱了陆以圳所有的计划。   他原本打算拿了奖,就请赵雪萱吃个大餐庆祝,和个妹子一起吃饭过生日,虽然没什么暧昧,但想想还是很浪漫的设定……不知怎么回事,最后莫名其妙就变成了四个人的晚餐。   地点是容庭挑的,国传大学边上照样不乏高档餐厅,容庭戴着墨镜口罩进了包厢,直到上完所有的菜,他才撤掉一身行头。   其实仔细算日子,陆以圳从容庭那边搬出来也不过才两个礼拜,他却莫名觉得好像很久没有见过容庭。久到陆以圳总是忍不住打量他,直到容庭发现他的不对劲儿,主动开口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容庭的眼神一和陆以圳对上,陆以圳就落荒而逃,他踟蹰了一会,却还是忍不住问:“你一个人来的?戚梦呢?”   容庭觉得很奇怪,“她有她的工作,我只是来颁个奖……还用经纪人跟着?”   陆以圳“噢”了声,没敢再多问   好在目下不是两个人独处,大概是看了陆以圳和赵雪萱作品的缘故,高思源这次也一改只与容庭寒暄的场面,倒是和陆以圳、赵雪萱说了不少话。   “你们对镜头的调度很精彩,很少有大学生能处理得这么成熟,可见你们平时观影经验不少。”高思源没有吝啬对两个年轻人的称赞,聊了一会关于两人得奖作品的话题,高思源不由得将更多注意力放在了陆以圳身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也委托我的助理,把《丹心》的剧本发给了你一份?”   陆以圳忙放下筷子,认真回答:“是的,谢谢您抬爱!我没想到会收到您的剧本。”   高思源一笑,“这有什么想不到的,我在戛纳看了你的表演,确实很精彩,不过我没想到你是学导演的。剧本看过了?”   “看过了,特别棒!是我很喜欢的故事。”陆以圳明显眉眼飞扬起来,“我特别喜欢男主,那种……认定一个信念,就会坚守到底的执着。其实人活着难免有很多羁绊,但是能像男主这样果决的人太少了,我特别钦佩他!”   说着,陆以圳忍不住瞥了眼坐在高思源旁边的容庭。   《丹心》这个剧本很明显是要靠人捧戏的,故事没有多出彩,但对人物的塑造非常有层次,所以非实力派演员,根本无法诠释出来角色内心的种种变化。陆以圳一想到容庭会去演男主就莫名激动,尤其想到男主最后还会非常壮烈的死去,他就更激动了(……)。   不过,陆以圳也明白容庭为什么会对这个电影有犹豫,同样是为国家信仰不顾一切的角色,他已经演过一个《连城》了。这个《丹心》虽然不是将军,而是锦衣卫,剧情走向也迥然不同,但其中还是有很大的重合度。   高思源却是没想到陆以圳会认真看完剧本,而且还生出许多理解,他一时来了兴趣,忍不住多问了几句,“那你觉得男主的选择是对的吗?他最后背叛了父亲兄弟的信仰,坚持把谷王押解回京,结果最后自己还死了。”   陆以圳使劲点头,“当然对!我觉得死不是一种嘲讽,应该是一种超脱。其实一朝天子一朝臣,反倒是男主的哥哥,有点太执念了……胜利者的王朝,一起制造太平盛世才对,谷王也非善类,死有余辜。”   一句“一朝天子一朝臣”一下击中了高思源,他一脸“流水常在知音难寻”的表情,抓着陆以圳聊个不停。   最后,这顿莫名其妙的晚饭就在高思源和陆以圳的“相见恨晚”中结束了。   这一行四人,除了陆以圳,就连赵雪萱都是自己开车来的。于是,也只有陆以圳的去向成了最后的讨论题。   高思源明显还没有和这个小晚辈聊爽,试探着提议,“小陆啊,要不到我家去喝茶?”   陆以圳很犹豫,“今天实在太晚了……如果您其他时候有时间,我当然愿意跟您再聊聊。”   高思源虽然扫兴,但看了眼腕表,这才发现已经十点了,于是他率先离开。   接下来又是赵雪萱,“那咱们走吧,我送你回白师哥那边。”   陆以圳刚要答应,容庭却是暗中蹙了眉,“你还和他住在一起?”   “是啊,白师哥北漂怪不容易的,多我一个人做伴嘛!”←明明是自己嫌独居寂寞,才硬着头皮跑去和人家合居。   不过,容庭提到这个话题实在不明智。   陆以圳很快想起那天的电话和微博,前几天萦绕在心头的别扭又冒了出来,他几乎是立刻就提出了告辞,“确实不早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师哥也早点回家吧。”   说完,陆以圳拉着赵雪萱头也不回地就往地下停车场走。   容庭眉头不经意地皱了一下,追了两步,轻轻将陆以圳拉住,“怎么今天这么着急?”   他力气用得不大,动作幅度也并不明显,甚至在陆以圳刚刚停下来的时候,他就迅速收回了手。   但赵雪萱的眼神还是从陆以圳的手腕滑过,然后落在了容庭脸上。   容庭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将自己的语气放缓成正常对待朋友那样,“本来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落在家里了,你跟我一起去取吧,顺便还有点事想和你说。”   陆以圳抿了抿唇,略显抗拒地回答:“先谢谢容哥了,不过今天太晚了,我要是不按点回去,白宸该担心了。”   容庭一愣,眼神暗了下去,碍着赵雪萱,他不得不压抑着心里翻腾的情绪,尽可能平和地劝说:“如果晚了,我开车送你在回去就是……白宸担心你的安全么?打电话报个平安不行吗?”   见陆以圳低着头不吭声,容庭只得叹气,故作遗憾似的,“以圳,我保证你会喜欢这个礼物,过了这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陆以圳的表情总算露出一点松动。   他微微抬首,不期然对上了容庭的目光,是带着希望的,等待着他的答案。   陆以圳在心底为自己所剩无几的骨气叹了口气,他没办法拒绝容庭,就像第一次听说容庭会拍《同渡生》,他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自己从来没有生出过兴趣的事情一样,容庭这两个字,似乎天生就对他有吸引力。   “好吧,那雪萱,你开车回去一路小心。”   赵雪萱十分敷衍地答应了一声,但探寻的眼神,却从来没离开容庭的脸。   那是一个非常陌生的容庭。   比起陆以圳对容庭电影作品的热衷,赵雪萱反而更喜欢演电视剧时候的容庭,那个时候他刚离开校园,虽然演技很棒,但人青涩,饰演的角色也没有现在这么高大上。   有深情款款的男配,有霸道总裁的男主……总之更附和女孩子向往的男友类型。   但尽管在那些电视剧里,容庭都没有流露出刚才那样的神情,好像所有的情绪都被陆以圳的一言一行所牵动,或喜或怒,也就在陆以圳的一念之间。   她一边想着一边走远,等走到自己车前,忍不住又往容庭和陆以圳的方向望去。   两个人正并肩穿过一条机动车道,容庭刻意慢了几步,从陆以圳的左侧绕到了右侧——也就是他的外侧,两人说话的时候,容庭还时不时观察周围,如果有车开过,他几乎立刻会伸手护住陆以圳,直到车行远。   至于陆以圳嘛——   “哈哈哈哈!!”听容庭说起小奶狗不会下楼梯,好几次直接从二楼直接滚了下来的事情,陆以圳毫无同情心地大笑起来,“你就不能把窝放到一楼嘛!”   看着手舞足蹈的陆以圳,赵雪萱不由有点汗颜……明明刚才还表现得不情不愿,怎么这么一会儿就节操尽失?!   -   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的陆以圳,就是这样一路笑着跟容庭回了家。   容庭见他态度恢复正常,总算在心里松了口气。   ——于是,秋后算账的时候到了。   “之前怎么不回复我评论?”容庭顺理成章从小金毛的话题转了过来,“我微信你你也不回。”   陆以圳立时有种被人踩到尾巴的感觉,他别扭地在副驾上扭了扭,“这不是准备比赛么……有点忙,没怎么看手机。”   容庭瞥了他一眼,勉强通过了这个理由,他一边倒车入库,一边不忘继续追问:“你身体还不舒服吗?怎么还住在白宸那边?”   陆以圳扁了下嘴,有点郁闷地把学校里发生的事情重复了一遍,“其实我也有点料想到了……不过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我不太愿意一个人住啦,就搬去找白宸了。”   想到中间本来还想来找容庭,陆以圳就觉得自己有点太自不量力了。   于是他理所当然地省略掉了这个环节。   但……   “你回学校是哪天的事?”   容庭已经察觉到一点不对。   “唔,不记得了,反正你应该是去发布会吧?咱们不是顺路走的吗?”   果然!   容庭猛地踩下刹车。   发布会结束到赶去晚上的一个商演,他路上几乎都在打电话,虽然最后给陆以圳发了短信,也得到对方“没事”的答复,但容庭始终觉得,陆以圳绝对不会闲着没事给他打电话!   陆以圳被惯性弄得前仰后合,有点奇怪,“干嘛忽然刹车?”   黑漆漆的车库里,容庭盯着他的眼神堪称犀利,“你那天给我电话……其实就是这件事对不对?我不接你才去找白宸?”   “……”陆以圳僵了下,嘿嘿讪笑两声,“不是这样的,容哥你想多了,其实是我打错了,我一开始就想找白宸来着。”   死也不能承认自己有过这么狗胆包天的念头啊!陆以圳攥着拳头想,交朋友最忌讳交浅言深,明明发展到现在,和容庭关系一直维持的不错,陆以圳可不愿意就此让容庭觉得,自己会是那种登鼻子上脸的人!   至于容庭……   他格外用力地拉起手刹,声音不知觉中冷了三分,“下车。”   -   陆以圳从最初来到容庭家里的小心翼翼,已经变成了如今的轻车熟路。   自己乖乖挑出了给客人准备的拖鞋,换鞋,不用容庭招呼就直接拿了纸杯,去饮水机接水,反倒是真正的主人容庭比他动作还慢了一拍。   不过,一向对环境有着敏锐观察力的陆以圳,很快发现容庭家里的不同寻常。   他看了眼饮水机旁边存放一次性纸杯的收纳盒,他上次走的时候,里面的一次性纸杯几乎是满的,今天只剩下几个了。他抽抽鼻子,闻到了空气里一点化学的味道——很熟悉,但又说不清。   客厅的垃圾桶里有两个很大的塑料袋,像是装过土壤类的东西,脏扑扑的,里面还有一些残余的泥巴。   陆以圳再回头,玄关处摆着几双看起来很劣质的大号塑料男士拖鞋,和一包蓝色的塑料鞋套。   容庭把门锁好,打开监视器,这才走到客厅里。   站在正中央的陆以圳四处张望着,像个来到陌生环境的小兔子。   他不由觉得好笑,“看什么呢?找小狗?我出门的时候会把他留在楼上,不然他会捣乱。”   “不是啊……”陆以圳茫茫然最后观察一圈,目光重新聚在容庭脸上,“你装修房子来着?”   ——家里来过很多人,并且是男人,多到拖鞋供应不足需要换鞋套。他们干力气活,所以喝了很多水,一次性纸杯被用光了。空气里的化学味道,应该是装修的缘故。所以买了植物,用来净化空气。   陆以圳判断着,但又有一点不确定。   因为空气里的味道不太像涂漆的。   他歪着脑袋沉思。   其实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可陆以圳的眼神却透出极认真的模样。   容庭凝视着他,不知觉中嘴角已经浮起了一点笑意。   “跟我来吧,看看给你的礼物。”   49   陆以圳跟在容庭身后上了二楼。   味道的来源是……主卧隔壁的那一间客房,也是他之前来住的房间。   容庭回头向他笑了下,然后伸手,拧开了房门,“进去看看。”   陆以圳带着几分忐忑进了房间。   然后他就惊呆了。   原本清新绿的刷漆墙面被黑棕色的壁布完全包围,顶灯改成了壁挂灯,发出昏黄的光线,白色的木地板消失得无影无踪,被一张完整的巴洛克风格地毯取代。天花板则变成了明显的吸声吊顶,上面装饰了几个几何图形,与地毯的风格交相辉映。而原本房间内的双人床,也改成了两个放在正中央的真皮座椅——倾斜角很大。   容庭站在他身后,轻轻扶住了陆以圳的肩膀,“往里走一点。”   陆以圳毫无主张地听从了容庭的吩咐,他缓慢地挪动双脚,走到了房间中央。   容庭将门掩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了一个遥控器,他按下按钮,昏黄的灯光渐渐熄灭,而四面八方却都传来了低沉的大提琴和弦音乐。   黑暗中,陆以圳莫名觉得这个音乐格外熟悉。   就在他忍不住去回想从哪里听到这段旋律的同时,他正对面的、原本黑漆漆的墙壁忽然亮起了光。   “我遇到他,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事情——”   是容庭的声音?!   陆以圳猛地侧首,容庭却只是微笑着站在他身边,眼神示意陆以圳去看光源。   ——那是一个整面墙大小的银幕。   银幕上,慢慢浮现了陆以圳自己的脸,是他坐在当初拍《同渡生》的影棚里,还是那间租碟店,他百无聊赖地整理着陈列架上的录像带,时而神情专注,时而无动于衷。   陆以圳认出了那个人,其实不是他,是许由,是遇到赵允泽之前的许由。   “我以为就此跌落到人生的谷底,但从没想过,会有人愿意踩着泥泞将我救出去。”   影碟店里,两个人隔着一排架子的默契微笑,逃亡路上,许由不动声色对赵允泽的照顾……这些是电影里最不起眼的片段,却一一被剪辑出来,每一个镜头,都是许由和赵允泽最幸福甜蜜的时刻。   “他大概从来没有这个把握,关于我是否爱他。”   是赵允泽选择离开的那个夜。   是电影里没有放出来的一个片段,也是陆以圳从来没有看到过的片段。   天蒙蒙亮,赵允泽从许由的外衣兜里,摸出了一张小小的票据。   那是他写给许由的欠条,对于两人来说都无穷大的数目,其实也无非就是一个人的一辈子。   赵允泽找到笔,认真地划掉那些数字,改成了“一生一世”。   重新叠好,塞进了许由的兜里。   然后赵允泽转身离开。   “但……许由,你从来不必怀疑,我并不是抛下你。”   镜头切换,许由慌乱地报警,然后冲出了房间——他没有带上那件大衣。   “我只是希望下一个轮回,我们能有更好的开始。”   就在许由反复跌倒的那条路上,当许由爬起来,不得不推车前进的时候。   画面中浮出了赵允泽的身影。   他就陪在许由的另一侧,跟着他一起走了下去。   画面重新黑了下去,而银幕上却是浮出了一行字。   “祝福最优秀的演员陆以圳,生日快乐。”   陆以圳整个僵住,他只觉得脸上湿热着,眼泪好像将他心里的某一处,也慢慢融化,渐渐复苏。   像是空了的某一块意识,终于回到自己的体内,那些怨怼的情绪也随之被挤走。   原来,赵允泽并非是放弃了他。   也原来……他并不是许由。   室内的灯光重新亮起,陆以圳揉了揉眼睛,带着点无错地蹭掉脸上的泪,“容哥……这是……”   “我和谢导说了你的事情。”容庭早就准备好了面巾纸,适时地递给陆以圳,“电影里适度的留白有利于观众自己去填满情绪,但我不希望看到你永远在那块空白里沉浮挣扎。”   他静静地望着陆以圳,“于是我让谢导把你没有看到的故事剪辑出来了,希望不论是许由,还是你自己,都能得到释然,毕竟……”   容庭顿了顿,转身背对向陆以圳,从播放机里取出了碟片,用塑料膜仔细装好,“毕竟,赵允泽并非不爱,只是有口难开。”   过了片刻,容庭才回身将碟片递给陆以圳,陆以圳怔怔地接过来,过了很久才开口,“真的是这样么?赵允泽……给许由改过那张纸?”   容庭微微一笑,拍了下陆以圳的肩膀,用极坚定地口吻回答他,“当然是真的。”   陆以圳但觉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瓦解,原本梗在心口的一根刺,就这样变软、变得不再刺痛他。   容庭望着他,过了好久才道:“以圳……生日快乐。”   陆以圳的嘴角一点点弯起来,挥了挥手里的光碟,“谢谢容哥,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容庭不动声色,“那这个影音室呢?效果怎么样?特地让人重新修的。”   “太酷了!”陆以圳兴奋得像个小孩,脸上明明还有点泪痕,整个人却克制不住得表现出对这个家庭影音室的喜欢,“立体声效果特别好!银幕超清晰,比电视看起来爽多了!”   容庭嘴角微微扬起了一点,“嗯——确实是比电视好,钱没白花。”   他从桌子上拾起了一个小小的指纹采录器,“把影音室留给你用怎么样?反正我平时也不住这边,弄好了也是闲着……你要是想用,随时过来就好。”   陆以圳愣了下,容庭的别墅一直是指纹识别,他的意思是……要给他随意出入这间别墅的权利?   “这不太好吧……”陆以圳战战兢兢的,被诱惑得不行,却又剩了点理智。   容庭扬眉,“真的不要?”   陆以圳抿唇摇头,推辞得很真诚,“不了不了。”   他本以为容庭还会再劝几句(要是那样他就立刻答应),但哪知,容庭只是笑了下,“猜到你会拒绝,我就开个玩笑,走吧,还有一个礼物。“陆以圳眼底立刻浮出了失落,“只是开个玩笑啊……”   他恋恋不舍地离开影音室,跟在容庭身后进了主卧。   直到容庭关上门,他还在一步三回头地看影音室。   就像学表演的要出早功练台词,学舞蹈的要练形体,学钢琴的要练指法,导演系的学生也有“日常任务”,那就是看电影。   按照陆以圳班主任的话说,那就是一天只看一部电影就算怠惰。   但,虽然如今网络发达,有电脑就足够陆以圳每天从网上搜罗一部片子来看,可是,真正优秀的电影不光是看故事,结构、色彩、光影,都是学问。小小的电脑屏幕,很难完全呈现出一部优秀影片的魅力。   拥有一块银幕!!!   简直就是陆以圳的梦想啊QAQ。   “好了,别看了。”容庭伸手拍了陆以圳的脑袋,将他的注意力拉回来,“来看看这个。”   容庭领着他进了衣帽间。   陆以圳:=口=男人居然也可以有这么多衣服!=口=一模一样的黑色西装居然挂满了一面墙的柜子!=口=整整三个抽屉的领带!   “容哥……你连内裤都这么多哦……”   陆以圳的眼神非常不安分地乱瞟。   容庭瞥了他一眼,伸手把抽屉推了进去,“代言的,每年按季节送新的过来。”   “喔……”陆以圳眉梢挑了挑,“那岂不是人家全公司都知道你的size?”   容庭脚步停住,猛地回首。   陆以圳本能地往后缩了下,举手投降,“我什么都没说,你什么都没听见。”   容庭瞥了陆以圳一眼,伸手把陆以圳的胳膊给扳了下来,云淡风轻地回答:“知道怎么了,又不是拿不出手。”   陆以圳:“……”   比不要脸,到底还是略逊一筹。   容庭走到最里面,打开了最后一个柜子,“今年是你20岁生日,以后就是男人了……想了很久不知道送你什么好,于是……”   他回头,示意陆以圳过来看,“给你订了一套西装。”   “Dior?”陆以圳本能地问。   “不是赞助的。”容庭无奈,“找了个老裁缝,按照你的尺寸做的,我不确定尺码对不对……所以还是要你试一下,你穿穿看,如果有不合身的地方,我带你去改。”   说着,容庭将被熨得平平整整的一套西装取了下来。   细致的针脚,挺括的边线,外料上淡淡的斜线纹路,手感极好的内衬。   陆以圳接到手里,只觉得出奇的沉,他抱着西装迟迟没有动,带着点试探问容庭,“你怎么知道我的尺码……?”   “目测。”和臂量。   多少次亲密无间的拥抱。   可惜你未必记得。   容庭微微笑着,静待陆以圳。   然而——   “……我就在这里换吗?”陆以圳踟蹰不动,“不太好吧……我还是去洗手间……”   容庭伸手拦住他,“折腾这个干什么,穿上试试就行,衬衫也给你准备好了。”   再度拉开柜子,桑蚕丝的白衬衫叠得板正,上面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透明的盒盖里,能看出来是一对袖扣。   陆以圳背着容庭脸红了。   这绝对不是他第一次在容庭面前宽衣解带,但却是陆以圳第一次感觉到说不上来的……羞赧。   只是他也找不到任何躲避的借口,他们见过彼此的身体,曾经同床共枕,法国的两星期,若不是最后奖项闹出乌龙,简直就是蜜月一样的生活——奇怪,陆以圳动作顿了下,怎么会想到用蜜月来形容?   但,犹豫归犹豫,陆以圳还是在背对容庭的情况下脱下了身上的衣服,老老实实地换西装。   而容庭……却没错过陆以圳这一点微妙的变化。   他握着手里的袖扣盒子,攥紧又松开,直到陆以圳重新穿戴整齐。   “过来。”容庭臂弯搭着陆以圳的西装外套,在陆以圳走近的立刻,就伸手握住了他,“我帮你别袖扣。”   陆以圳有点不好意思,“容哥……这么多礼物,太贵重了……”   容庭熟练地替他双腕别好,接着递出外套,“袖扣是赞助的。”   陆以圳低头看胳膊,果然袖扣的尾端印着两个英文单词,dior homme.   “……哦。”陆以圳穿上西装,“那我不客气了。”   容庭笑了下,顺便又挑了个崭新的领带塞给他,“不要钱的,拿着吧,自己打我帮你打?”   “你来,我不会。”   容庭拆开包装,低头的瞬间掩饰住嘴角的笑,然后他走到陆以圳面前。   陆以圳本能地低下头。   “不用低。”容庭伸手抬起对方的下颚,从容地俯视着陆以圳。   两人目光交错。   只是须臾,却又同时错开了自己的眼神。   陆以圳耳根泛着微微的红,嗫嚅着,“我也没有那么矮……”   容庭将领带套在他领后,铺平,接着收在陆以圳的胸口。   两人离得极近,近到容庭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扑在他的喉结上。   有点痒。   “嗯,不矮。”容庭盯着陆以圳的额头,只要他再近一点,他就可以吻上去。   但……   “好了。”   容庭深呼吸,后退一步,打量着站在他面前身姿挺拔的男孩。   接着,容庭走到陆以圳的身边,和他并肩立着,望向镜子里,“喜欢吗?”   陆以圳透过镜子望向容庭的面孔,从十七岁那年开始关注的一张脸,曾经以为熟悉到了极点,今天却发现那些熟悉都是陌生。   唯有现在这一刻,真实地站在他身边的,才是真正的容庭。   “容哥,谢谢你,我很喜欢。”陆以圳呼出一口气,心底却还有一个贪婪的念头才蠢蠢欲动,“不过……那个影音室……”   容庭似笑非笑,“嗯?”   “……我也挺喜欢那个的……所以……”   容庭忽然转身就往外走,陆以圳也不顾自己一身正装,跳起来就追到容庭身边,“容哥容哥!反正你平时也不在家嘛,我帮你用着省得你浪费啊!我保证不动你其他东西……啊!!!”   随着容庭打开书房的门,一个小毛球以光速嗖地蹿了出来,陆以圳吓得往后直接退了三步,幸亏容庭拉了他一把,否则他就直接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容庭牢牢攥着他的小臂,提醒道:“是金毛。”   陆以圳这才借着容庭的力道站稳,定睛去看了眼围着两人脚边“呼哧呼哧”转悠的小东西,果然是那天被容庭拍得又乖又可爱的小金毛,只不过……眼下的它显得有点太活跃了,陆以圳浑身僵硬,容庭刚要松手,他就反手抓住了对方的袖子。   容庭被他的动作弄得愣了下,反问道:“你不喜欢它?”   “不不不……我挺喜欢小狗的……”陆以圳哆哆嗦嗦的,小金毛刚凑到他脚边,他就忍不住往容庭身后躲,“我……我就是有点怕狗。”   陆以圳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哭出来了,他确实很喜欢狗,金毛、泰迪、萨摩耶……甚至连他拿来当微信头像的哈士奇,陆以圳都挺喜欢的,每次看到朋友家小狗的照片,他就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被萌化了。   但,这种情绪只存在于面对图片的时候。   看到真狗,QAQ陆以圳就有点站不住了。   其实这要归咎到他小时候,由于母亲工作忙碌,陆以圳小学的时候就自己上下学了,有一次他忘带家门钥匙,就在楼下跟小伙伴玩了一会你追我跑的无聊游戏,没想到,他跑的时候忽然有一只狗开始疯狂地追他,陆以圳吓得哇哇大哭,狗越追他越跑,他越跑越快,狗也越追越凶,后来还是狗主人把狗管住,他才逃出生天。   从那以后,陆以圳就开始特别怕狗。   有时候走在小区里,一个快速从身边飘过的塑料袋,都能把陆以圳吓得一趔趄。   看着活蹦乱跳的小金毛,陆以圳的脸色越来越白。   容庭看他这个样子,只能弯下腰,把金毛抱了起来。说也奇怪,原本很闹腾的金毛,窝在了容庭怀里就变得安分异常,他巴着容庭的手舔了两下,接着瞪起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   陆以圳总算松一口气,也重新看到了小金毛可爱的一面。   “不打算摸摸吗?”容庭打量着陆以圳的神色,“其实它挺乖的,估计是听到我回来的动静,又没放它出来,有点着急了。”   陆以圳理解地点点头,也在容庭鼓励的眼神下,伸手摸了摸小狗的脑袋。   小金毛在他的掌心底下蹭了蹭,又发出了“呼哧呼哧”的憨叫声。   好萌QAQ也好可怕!   简直是天使和魔鬼的化身!   容庭瞥了陆以圳一眼,继续问:“敢不敢抱抱它?”   然后,就在陆以圳脑海里天人交战的时候,容庭又是道:“我最近要出差,过一阵子可能《丹心》开机,也就该进组了,所以没有太多时间照顾小金毛,如果你愿意分出一些精力帮我照顾它的话,我不介意把影音室同时借给你。”   “!!!”陆以圳猛地瞪大眼睛,影音室!!!可是还有小狗……   陆以圳哆哆嗦嗦地戳了戳小金毛的脑袋,小金毛发出不满地“汪呜”声。   容庭看着陆以圳的动作,只是微笑,“这么小的狗,你就算踢他一脚也踢飞了,你怕什么呢?小金毛很认亲,没准两天你们就熟了,熟了就不怕了。”   陆以圳心里的天平微微往容庭这边倾斜了一点。   容庭依然笑,笑得老谋深算,“就算你真得害怕,打电话找个阿姨来照顾他,你在家里看着点就可以了……费用我出。”   陆以圳抬起头,望向容庭,“那你干嘛不直接找个有经验的阿姨来帮你养狗?”   “因为我更信任你。”   眼神交汇。   陆以圳咬牙,“成交!”   50   在影音室的诱惑下,陆以圳第二天就从白宸家里搬了出来。   不过,陆以圳并没有抱着长住的打算,他除了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和一些拉片子的教材,并没有装别的东西。   从他收拾东西开始,白宸就格外的沉默,但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嘱咐陆以圳,“注意安全,有事给我打电话。”   陆以圳一贯敏锐,自然察觉白宸若无其事的表情下,定是藏了几分不快,他有点内疚,却没隐瞒白宸,“容师哥那边有一个影音室,我挺喜欢的……所以才搬过去住几天,顺便帮他照顾小狗,师哥别生气嘛。”   白宸虚笑了下,“我生气做什么,想住在哪儿是你的自由,保护好自己就行。”   陆以圳觉得很奇怪,“保护自己?是很小的狗啦,还挺听话的!我觉得我应该很快就能习惯它吧……”   不知觉中,陆以圳已经自己带歪了话题,“哎,其实我好早就想养小狗,又怕又喜欢,总觉得养一只应该就能好点!”   白宸替陆以圳装好双肩背,“嗯,你喜欢就好,去吧。”   陆以圳欢欢喜喜背上书包(……),连电梯都没等,一溜烟儿下了楼,钻进了容庭车里。   白宸从窗户里看着两人扬尘而去,低声叹了口气。   衣柜和书柜里都空出了一大块,心里也空了一块。   不过,陆以圳上了容庭的车才发现,不光白宸今天很奇怪,容庭也变得很奇怪。   “你就这么点东西?”   “是啊!书、衣服、电脑、充电线……还要带什么吗?”陆以圳迷茫地望着容庭,对方看起来好像也不大高兴,沮丧的表情和刚才白宸的模样如出一辙。   容庭用余光瞥了好几次陆以圳腿上的书包,“就这么几件衣服?”   陆以圳看了看面前巨大的书包,“这还少?够换洗一周了!”   容庭猛地踩下刹车,认真地侧首盯着陆以圳观察了一会。在确定对方果真只打算来住一个礼拜之后,他忍不住轻哼了一声,没再回应,只是犹自踩下油门,任凭跑车疾驰出去。   -   “它现在还不到两个月,你每天给他喂三到四次吃的就可以……这个是小狗专门喝的牛奶,拿热水冲开,适当泡点燕麦给它,一定要泡软了,放温了再让它吃,太热太冷都不行。和它在一起的时候尽量不要开空调,它受不了,但是不要让它总是一个人……一个狗呆着,它很缠人……”   花了三个小时总算让陆以圳鼓起勇气抱起小金毛之后,容庭开始给陆以圳讲养狗的事项。   陆以圳从来没想到养一个狗居然有这么多讲究,看着面前乱七八糟的东西,陆以圳一个头顶两个大,“容、容哥……你等等,我得拿个本子记下来……”   容庭瞥了眼陆以圳,小金毛对他大概还有点陌生,窝在陆以圳怀里格外不老实,动不动就东舔舔,西舔舔,然后爪子不老实地扑棱扑棱。陆以圳虽然理智上知道小金毛不具备伤害他的能力,但感情上还是怕,整个人僵站在原地,一动不敢乱动,估计自己说的话,他也没听进去多少。   “客厅有纸笔。”容庭无奈地叹了口气,“金毛你放地上就行,他自己会玩。”   陆以圳一副快哭了的表情,“不行……我看到它跑起来就害怕……”   容庭:“……”   两人对峙了片刻,容庭最后只好伸出手,“给我抱着吧,你去拿纸笔。”   于是……刚把小金毛塞到容庭怀里,陆以圳就一溜烟地跑了。   在一晚上的“养狗教学”后,陆以圳终于明白容庭为什么不肯请阿姨来养了……要注意的事项实在太多,枉他自诩本科生,居然也听得一阵头大。   他认认真真拿着笔记和容庭核实了一遍,本着对每一条生命负责地态度,再三确认自己有没有漏掉的重点,“就这些?……但愿你回来的时候,我能把金毛养得健健康康的。”   容庭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你自己也要健健康康的才行,别到时候金毛没事,你被吓惨了。”   陆以圳虽然还是有点害怕,但相处了一天下来,也没有头一个晚上那么战战兢兢了。他甚至握住小金毛的爪子,晃了晃,“金毛兄弟,多多关照啊。”   ——是的,他问了几遍才终于确认,原来容庭给金毛取得名字就叫……金毛= =!真是简单粗暴。   金毛窝在容庭怀里慵懒地嗷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答应陆以圳的请求。   容庭摸了摸金毛的脑袋,又伸手揉了揉陆以圳的头发,“我觉得还是有必要纠正你……我管金毛叫儿子,你一定要和他称兄道弟么?”   陆以圳从善如流,“好吧,金毛大侄子。”   容庭看着对面的人,到底还是把未出口的话忍了下去。   其实他一点都不介意陆以圳也管金毛叫儿子的。   三天后,小郝结束了短暂的假期,回到容庭身边报道,顺便驱车,和他一起驶向首都机场,飞往《喜从天降》全国提前观影的第一站,上海。   与此同时,陆以圳和金毛的同居生活正式开启。   “啊啊啊祖宗!你怎么又尿在客厅了!!!”明明刚刚放金毛到院子里跑了一圈的陆以圳,回到房间一个小时就发现客厅里可疑的水渍,他忙跑去洗手间找抹布擦容庭家里锃光瓦亮的大理石地砖。   好不容易忙完这些,他又发现作案狗畏罪潜逃,于是爬上爬下地捉拿逃犯,“……金毛?金毛你去哪了金毛?”   等教育完金毛不要随地大小便,小金毛又愉快地在客厅撒起野来,“我的金毛小祖宗QAQ这个遥控器很贵的……不能吃……你想磨牙的话还是咬我吧……”   于是,就在容庭西装革履地出现在首映礼红毯上的同时,陆以圳呈大字型直接躺倒在容庭的床上,满脑子只有四个字——筋疲力尽。   金毛呼哧呼哧地爬上了他的胸口,胜利者耀武扬威般坐了下来。   陆以圳伸手抓住金毛的爪子,使劲晃悠了两下,“哼,我可没有这么混蛋的侄子!从明天开始,我就管你叫乖孙子!”   他疲惫地摸出一整天都没来得及看的手机,除了两条容庭报平安的短信,其他都是班上微信群的消息。   陆以圳一手给金毛顺毛,一手翻了翻记录,发现都是女生在花痴容庭《喜从天降》的造型。   他非常无奈地叹了口气,愚蠢的人类,她们一定想不到自己现在正躺在男神的床上,抱着男神的狗。   不过被脑残粉撩拨得够呛,陆以圳也忍不住打开了微博,刷了刷关于容庭的话题。   虽然容庭出道是拍古装剧,第一部电影也是古装造型,但是陆以圳扪心自问,他更喜欢容庭现代戏的形象。翻了几张现场流出的照片,陆以圳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部戏尺度很大嘛……   他打开已经屏蔽很久的小蜻蜓后援群,果不其然,群里几乎也在鬼哭狼嚎。   “啊啊啊好想变成周嘉一,想和我容啪啪啪!”   “……居然还有浴室play,哭瞎。”   不知道是不是被群众的情绪感染,陆以圳居然莫名也有点小嫉妒【。   就在这个时候,微信又蹦出了一条新提示。   来自班上的群,是夏蕖。   “卧槽!老娘想提刀杀了所有和容庭拍床戏的人!!!!”   陆以圳;“……”   同志!!自己人!!!   -   七天,四个城市。   当《喜从天降》的口碑越传越广,宣传造势如火如荼之际,陆以圳和金毛在家也打架打得水火不容。   “金毛!你给我滚过来!”陆以圳刚从厨房做完饭,就发现客厅装饰盆景桌底下,一滩可疑的黄湿,“我是不是告诉你了,不能在这里小便?上午不是刚刚带你出去玩过?怎么又尿在家里了!”   陆以圳放下锅铲,解开围裙,愤愤然冲到躲在角落的金毛面前,“你要在家里小便也可以,不是带你去过厕所了?”   他堪称熟练地翻出报纸,一边吸干地上的尿液,一边抱起作乱欲逃的金毛,夹着他进了一楼的洗手间,“这里,才是你尿尿的地方!作为一个男子汉,怎么能随地大小便呢,小心你爹回来打你哦!”   陆以圳把金毛放到准备好的尿垫边上,然后把沾了尿液的报纸放上去,“以后、在这里、尿尿,听见没有?”   “汪呜——”   陆以圳和金毛大眼瞪小眼,片刻之后,陆以圳率先泄气,他犹自走到洗手台前仔细洗了洗手,小声嘟囔着,“也不知道你到底听不听得懂我说话……好了,出去吧,准备开饭。”   然而,就当他刚迈出洗手间,陆以圳就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妈呀!!!忘记关火了!!!   陆以圳一阵风似的冲出去,金毛跟在他身边“汪呜汪呜”地撒丫子飞奔。   然而,当一人一狗冲进厨房的时候,陆以圳却发现,有一个极熟悉地背影已经站在厨灶前,不急不慌地关上火,将带着糊味儿的菜倒了出来。   “呼哧呼哧!”小金毛率先颠儿了出去,就算分别了一周,他也依然记得自己的主人。   容庭低头看了眼围在脚边的小狗,轻声唤:“金毛。”   接着,他抬首,对上陆以圳的目光。   容庭度把手里装着糊菜的盘子往前递了出去,“嗯……我感受到你迎接我的热情了。”   陆以圳尴尬地接了过来,“呃……我并没有烧掉你房子的计划,只不过……刚才金毛又尿在客厅了……我还没来得及处理完战场。”   容庭缓慢一笑,“看样子,你们相处得不错?”   陆以圳低头看了眼在两人腿之间跑来跑去的小金毛,这才意识到,他好像真的……不怕狗了?   “那电影看了几部?”   陆以圳:“???……!!!”   他妈哒!!!这几天光伺候狗了!小金毛太活跃,他根本不敢放任金毛一个狗呆着,整整七天,他居然一部电影都没看成!!   陆以圳错愕地盯着地上活蹦乱跳的小家伙,心情顿时复杂了起来。   只是,他没注意容庭嘴角渐渐浮出一抹得逞的笑意,“罢了,那就再借给你几天好了……”   陆以圳感恩戴德地抬起头,“师哥!你人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小宴:看到很多读者表示,对撸撸梦到上容老师脑补不能,那我今天来采访下容老师好啦。容老师!请问对于撸撸做梦梦到上你,你有什么想法咩!   容庭:嗯,正常。   小宴:……居然觉得正常??   容庭:小孩子嘛,我小时候还梦到过拯救地球。   小宴:……那你有没有幻想过类似的场景?比如被上?   容庭:完全没有,不过……我完全可以想象到陆以圳干完之后还要我抱着他去洗澡的废柴样子。   陆以圳:妈蛋你抹黑我!!你才废柴!你全家都废柴!看老子怎么干你!唔唔唔唔!!!!(←被捂嘴扛走51   七月的酷热在容庭繁忙的工作中走向极点。   结束了在北京的最后一场《喜从天降》点映,容庭短期内总算不必出去抛头露面了。   但是,他虽然神隐起来,并不意味着江湖上会少了他的传说。   《喜从天降》在北京各大高校放假的第三天,正式上档全国院线,而一周内,它就领先所有国产暑期档影片,成为了目下票房最高的国产片——只是惜败两部好莱坞大片。   不过,对于一部爱情喜剧片来说,这已经是相当出色的成绩了,不论是男主容庭,还是女主周嘉一,都在这部片子之后迅速涨了身价。自然,这和他们当初接拍这部电影的初衷也相差无几。   一个没有任何拍摄经验的导演,一个没有什么亮点的剧本,除了经典的商业元素和导演圈子内广博的人脉,《喜从天降》对一般演员来说基本没有什么吸引力。但对于容庭来说就不同了,平庸的剧本反而容易凸现演员的个人魅力,而没有高票房期待的电影,才更体现演员的票房号召力。   因此,容庭和周嘉一都通过这部片子进一步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当然,这部电影的成员里也并非没有牺牲者。当初容庭和同公司艺人XXX的“出柜绯闻”爆出以后,XX公司就暂停了除《喜从天降》以外XXX的全部工作,为的是尽快冷却这个话题,换句话说,就是牺牲XXX的曝光率来维持容庭的地位。   《喜从天降》的五个城市点映宣传就没有带XXX出席,而陆以圳从容庭口中也得知,原本有望再接拍几部电影男二的XXX,不得不暂时回归电视剧的拍摄。   娱乐圈就是这么残酷,陆以圳有点替XXX惋惜,但这种情绪很快淡去。   而当陆以圳以为容庭终于结束了忙碌的工作,得以在家休息几天的时候,他才又发现,容庭重新开始为《丹心》的拍摄做准备了。   必要的身体锻炼、背台词、摸索角色,频繁地打电话和导演沟通自己对角色的想法,约见有对手戏的主要演员,提前熟悉彼此……容庭依然没有换来片刻的喘息之机。   于是,本打算把照顾金毛的任务交还给容庭,收拾收拾东西回(白宸)家的陆以圳,悄悄把话咽了下去,踏踏实实住在容庭家,认命地继续做狗奴。   在这期间,戚梦两次上门拿商演和广告片约过来询问容庭的意见,都被容庭态度强硬的推掉了,“还有不到一个月《丹心》就要开拍了,我要准备下角色。”   “但这个代言真的很赚钱。”戚梦抱着一大摞资料,完全没有放弃说服容庭的想法,“你就出去溜达一圈,能把半部电影的钱转回来了,干嘛不去。”   容庭有点懒得解释,“我是要钱没错,但我首先要把电影拍好才有可能赚更多的,明白?”   见自己的客户态度坚定,戚梦也只是耸耸肩,“OK,随你,等过了这个村儿,你别再哭着喊着跟我说你要赚钱就行。”   说完这番话,戚梦迅速拎起自己的链条小包,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离开了容庭家。   抱着金毛坐在角落里的陆以圳,这个时候才敢抬起头,试探地问:“容哥,你很缺钱?”   容庭摇了摇头,因为担心金毛受不了空调的冷气,三伏天里,他也只能敞着窗户靠自然风纳凉。窗外的蝉鸣、挥之不去的暑热,还有长篇累牍要背的台词,都让容庭感到一点烦躁,他言简意赅地解释:“就算不缺,也需要钱,公司给了我一个工作室的班底,这些人都靠我的抽成领工资,所以我只能拼命接戏接广告。”   陆以圳看出容庭心绪不佳,放了小金毛自己去玩,他找了本薄点的杂志,一边当扇子晃,一边走到了容庭身边,“师哥辛苦辛苦!不过……就算你不用养活一大家子人,我也希望你不停拍戏,因为你演戏最好看嘛!”   奉承话谁都爱听,更何况是陆以圳这种瞪着真诚大眼睛的,容庭心头的烦躁淡了不少,他笑了下,“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陪我对词吧……”   以前只是一个人住的时候,容庭还不觉得。   现在家里多了个陆以圳,再让他对着家具大吼大叫地练台词,容庭总觉得自己有点神经病。   但,把剧本丢给对方之后,容庭忽然觉得……神经病也不错。   因为,他接下来台词的第一句就是——   “义父,儿子不孝。”   “噗!”陆以圳直接笑场,“哈哈哈哈……容哥,我可以把这一段录下来么!”   容庭盯着他,只是须臾,陆以圳主动举手投降,“好啦!我们认真排练!重头来!”   在确认陆以圳确实是认真的时候,容庭总算重新酝酿出情绪,他一本正经地望着陆以圳,带着少年对长者的崇幕,“义父……”   “哈哈哈哈哈!我不行了!”陆以圳再次破功,直接捧腹歪倒在沙发上,“容哥,你还是去对着墙练吧,不然对着金毛也行!”   容庭站在原地对着陆以圳看了三秒,在对方笑声还没有完全结束的时候,他忽然大步冲到陆以圳面前,按住了陆以圳的肩,将人压倒在沙发上,“再笑我打你了!”   陆以圳根本无法自控,他笑得连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然后,只是侧头的瞬间,他就发现,容庭竟然离他这么近。   这是第几次了?   在白宸狭小的公寓里,他似乎都没有和对方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过,但搬到容庭这边以后……每一天,每一次,甚至每一个转身。   换完衣服的擦肩而过,一起做饭时聚在厨房的拥挤,同时上下楼的巧遇。   只要容庭在家,昔日被奉为心中男神的人,就与他咫尺之遥。   陆以圳的眼神不动声色地描摹容庭的五官、轮廓,猜度他眼神里每一个情绪。   听着他们的呼吸从交错到重叠,此起彼伏的心跳化为一个节奏。   太近了。   近到他可以看到他额头上的汗、轮廓清晰的唇峰。   陆以圳但觉耳边都在嗡鸣这三个字,似乎是在刻意提醒他,催着他从梦境里醒来。   然而,就在这短短的几秒钟里,陆以圳纯属幸灾乐祸的大笑就停了下来,嘴角却保留在上扬的弧度中。   他的心跳渐渐摆脱与容庭的重合,转而越来越快。   快到在这一刻,几乎没有来由的,陆以圳想把自己的情绪定义成——怦然。   “还笑不笑?”直到,容庭的声音清晰地响在耳畔,陆以圳仿若惊醒。   他带了点仓皇地从容庭的手下逃开,往稍微远的地方坐了一点,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情绪已经超脱了他和容庭之间该有的感情。   这是不对的……不正确的……甚至是对容庭的亵渎。   陆以圳尴尬地揉了揉自己的脸,努力挥散那个想法,以试图找回最正常的自己。   而,容庭却还是察觉到陆以圳的不寻常,“怎么了?”   “……没事。”陆以圳微微笑了下,只是很浅,“笑岔气儿了。”   容庭将信将疑地瞥了他一眼,“真的?那你……还要不要陪我对戏了?”   陆以圳尽可能调整自己,恢复到最初的状态里,他扬起足够灿烂的笑,“当然对啊,剧本给我,开始吧!”   -   七月底,伴随着《同渡生》在法国的下映和斩杀的国际影评人的诸多好评,《同渡生》先后在港澳台地区上映,与此同时,国内首屈一指的视频网站良讯也终于作为唯一授权平台,免费上映了《同渡生》。   原本发行公司还在考虑是否要让剧组主创到港澳台地区露露脸,以便谋取更多票房,但谢森和容庭的档期都不能满足其要求,此事也就作罢。   但,令人意外的是,上映的首日,《同渡生》的票房成绩就丝毫不逊色同档其他电影,戛纳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的噱头,足够吸引一大波电影爱好者的追逐,而在同性恋题材,反倒更受到当地观众的追捧。   良讯网站上映的当晚,各大电影网站对《同渡生》的评分就以9.3空降年度排行榜前十名,陆以圳平静多日的微博,忽然又喧嚣了起来。   “……这涨粉速度……是不是有点吓人?”陆以圳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按了三次F5,然而每一次,他头像底下的粉丝数字,就往上翻滚一点。   他惴惴不安地回头看了眼容庭,得到的只是对方的一个微笑,“习惯就好,别刷了,等明天估计就会有影评出来了,到时候再看。”   虽然被这么宽慰,但陆以圳还是按捺不住,又坐在电脑前翻了翻各个网站的评论。   其实,他并不是担心这部电影得到不好的评价,毕竟他看过这个电影,从专业的角度来讲,这确实是一部非常精彩的影片,他甚至也不担心有人会质疑他在电影里的表演,毕竟他不是科班出身,对表演上别人的评价也并没有那么看重。   他真正担心的是……   因为这个他拿到了戛纳的影帝,所以网友会本能地认为他在影片中的表现更出色,于是一边倒地称赞他或者批评容庭。   网络上的人云亦云最可怕了。   他甚至已经开始酝酿情绪,考虑要不要重新看一遍电影,认真写个分析赵允泽这个角色的影评,用来扭转局面。   ——虽然当初他在《同渡生》剧组里的“助理”何显曾经照搬他的评论拿到网上,给他带来很多麻烦,但不多不说,这也不失为给容庭维护名誉的有力手段嘛!   但这毕竟是上映的第一天,有关《同渡生》的话题大多是容庭粉丝刷出来的,没什么营养价值,陆以圳没找到他关心的信息,只能悻悻睡了。   直到第二天一早,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抓手机看影评!   不过,就在陆以圳摸到手机的瞬间,他忽然发现,原本该睡在他身边的人……不见了?   陆以圳顾不得再看手机,忙趿拉着拖鞋下了床,二楼转了一圈,他终于从金毛“呼哧呼哧”的叫声里,寻到了容庭的身影。   他赤着上身,只穿了一条篮球裤,坐在电脑前,用少有的、专注的神情,盯着面前的屏幕。   陆以圳不动声色地走到了他背后。   他在看,他同样关心的东西。   “怎么样?”陆以圳轻声发问,“网上的评论……”   容庭回头,笑得很平和,“大家都在肯定你,放心吧,你的许由……天下无出其二。”   然而,陆以圳只是蹙了蹙眉,“那你呢?我想看看和你有关的评论。”   一边说,他一边弯下腰,直接伏在容庭的肩膀上,伸手去够鼠标。   他滚动鼠标的间轴,快速浏览着影片底下的评论,“这部电影谢森真是炫技……每一个镜头信息量都大到可怕!”   “哭惨了QAQ忽然明白为什么许由的演员拿了影帝……”   陆以圳拨动的越来越快,他心情也益发焦躁……为什么没有容庭?他可是叙事角度!观众都眼瞎了吗!!   然而,就当他一目三行地寻找着容庭名字的时候,忽然,容庭的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陆以圳的身体猛地一僵。   容庭压着他握住鼠标,接着侧首,认真的目光落在了陆以圳的侧脸。   是刚刚睡醒,依然朦胧的样子。   却也是所有情绪都灌注在他一个人身上的样子。   微皱的眉心,浮满躁意的眼神,还有明显的,因为紧张而抿起的嘴角。   他在为他担心——他都知道。   这不是第一次他们离得这么近……却是这么多天以来,容庭第一次有一种失控的感觉。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呼吸,将节奏一点点放轻,“以圳……”   容庭低唤,略显嘶哑的声音响在陆以圳的耳畔。   几乎是同时,他的嘴唇也轻轻触碰到了陆以圳的耳根。   肌肤相触。   但,就在下一刻。   陆以圳迅速抽出被容庭按住的手,往后倒退了一步。   “我……我还没洗漱。”他转身,落荒而逃。   52   容庭背台词的能力,在圈子内外都是有口皆碑,出道近十年,他因为串词而拿到的NG几乎不超过十次,而忘词的事情更是从来没有发生过。导演交口称赞,同行提起都是钦佩,因此,粉丝也颇以此为傲。   和容庭已经合作过一部《同渡生》,陆以圳更是直接地感受到容庭对台词的熟练程度。   他非但能将自己的部分记得一字不落,经常还能记住对手戏演员的台词,甚至可以将哪场戏、来自哪一页,都说得一清二楚。   但是,直到陪着容庭背了半个月的《丹心》剧本,陆以圳这才明白,正如网上疯传的那句话,只有用尽全力,才能看起来毫不费力。   原以为是记忆力的天赋,实际只不过比旁人更下功夫而已。   难背、难理解的地方,容庭直接做成标签,贴得满屋子都是,跑步健身的同时,就专门把简单的地方练得更熟悉,情感丰沛的段落,就直接一遍遍模拟剧情,哪怕陆以圳坐在他对面磕瓜子,容庭也能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演绎自己的角色。   到后来,陆以圳都不敢轻视自己这份“陪太子读书”的工作。   容庭演年少轻狂,他就配合他做耿直不让的长辈。   容庭演宁死不屈,他就配合演奸佞满腹的乱臣贼子。   容庭演情窦初开,他就……他就拉着金毛出去遛狗……=。=   陆以圳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逃避什么,这种从没滋生在他内心的情绪,像是一蓬不知名的植物,在他心底生根发芽,越长越旺盛,陆以圳却不敢轻易割掉它们,只能……静静地观望。   八月,随着容庭把台词完全背下来,每天都被耳濡目染的陆以圳,发现自己竟然也能把主角虞忠的台词背得七七八八了。   随着他和容庭练习的不断深入,这个角色对于容庭的挑战也渐渐浮现。   与《连城》中少年扬名立万,中年驰骋疆埸的大将军不同,《丹心》的男主角虞忠,是一个年方二十的青年,故事的背景设定在明朝永乐年间,主要矛盾也是围绕建文永乐两朝的更迭展开。而虞忠,则有着明朝非常有特色的身份——锦衣卫。   他有将军对君臣观念的执着、矫健的身手,同时,虞忠也有将军没有的热血、冲动,甚至是固执。   就算与同样年轻的赵允泽相比,虞忠身上也少了那份隐忍与精明。   正如他的名字一样,虞忠呈现在电影里的形象,主要就是围绕着一个“大智若愚”和一个“忠君爱国”来展开。   因此,对于容庭来说,他既要去适应虞忠身上崭新的性格特征,却为他填补更多之前没有塑造过的元素,同时还要避免将重叠的地方演绎得过于脸谱化。   这种挑战是设给演员的沟坎,却并非是能展现给观众去察觉的欲望。   换句话说,就是……这份工作对容庭来讲,可以用“吃力不讨好”这五个字完美概括。   陆以圳看容庭每天除了背台词,看导演给的推荐书目还要看到夜里一两点,他莫名就觉得可怜cry……虽然心里知道,这就像他写作业一样,对容庭来说是无法避免并且必须承担的工作,他当然也知道,高投入的精力同时还可以为容庭取得高收入,但,当陆以圳看到容庭每天起早贪黑,他还是没法克制自己的心疼。   好在,这样的工作,似乎就要结束了。   在容庭结束阅读,开始调整作息的时候,陆以圳忽然意识到,《丹心》的开机时间……就在这两天了。   晚上九点。   完成一系列力量练习的容庭在闹铃的催促下,进到浴室洗澡。   即便在完全封闭的影音室里,陆以圳也难得耳尖地听见了浴室里的水声,他暂停了电影,推门出来,等在了容庭的卧室里。   于是,就在容庭推门出来的一刹那,就看到和金毛一左一右趴在床上的陆以圳。   趴在床上的陆以圳,一只手垫在下巴底下,一只手习惯性地给金毛揉着脖子,金毛在他旁边眯着眼,一脸享受,鼻子里发出“呼呼”的轻喘声,而陆以圳的表情,和金毛几乎同出一辙——半眯着眼,呼吸绵长而平稳,虽然谈不上享受,但确实透出了一点慵懒和安逸。   容庭嘴角忍不住弯了下。   “怎么不看电影了?”   陆以圳看起来有点蔫儿,“你要进组了对不对?什么时候定了吗?”   容庭一边拿着毛巾擦头发,一边在床边坐了下来,“后天过去吧,要先把定妆照拍了,然后是开机仪式,不过我的戏份可能还要再迟几天才到,提前过去是要接受一点武术指导的训练。”   陆以圳闻言点头,“是哦……这片子肯定很多动作戏……”   对方明显比平时消沉的语气,让容庭不得不停下手里的动作,认真去观察他的表情,“怎么了?我感觉你好像不太期待我拍这个片子?”   陆以圳摇头,“没有啦,这电影挺好的,高思源导演有自己独特的艺术语言,我觉得这片子不管票房还是口碑,肯定都会很棒……”   没等陆以圳继续深入地分析,容庭就打断了他的话,“不用这么理智,说说你主观想法就行。”   主观么?   陆以圳抬起头,他这才发现,容庭用一种近乎探寻的目光正盯着他。陆以圳一下为自己有点狭隘的想法局促起来,但他还是非常坦诚地交代了自己的心思,“和你在这里住习惯了,想到你要走……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容庭愣了下,但就在下一瞬,他的嘴角就扬了起来,显出极其明显的愉悦之色,“我也是。”   他笑得温柔又坦荡,这让陆以圳莫名觉得心潮浮动。   但,对着他的笑容并没有维持太久,容庭就站了起来,“你暑假什么时候结束?”   “九月中旬吧……”   央影历来放假早,开学晚,也算是给同学假期兼职提供了便利。   容庭闻言点头,“很好,那我去订机票,你明天起床自己收拾下行李。”   “啊??”陆以圳迷茫地抬头,“这么快就赶我走?”   已经掏手机准备给小郝打电话的容庭忽然顿住脚步,一脸无奈,“我赶你走干嘛,给你订票一起去虎川啊。”   陆以圳好像还是没听懂,或者说是不相信,他眨着眼,定定地望着容庭。   容庭重新笑了起来,“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跟我到剧组去玩吧,上次高导不是和你聊天没聊尽兴么?我想他应该也会欢迎你……”   “那金毛呢?”   容庭拍了拍陆以圳的脑袋,“带他一起。”   -   八月十九日,容庭、陆以圳、小郝……和金毛,三人一狗,同时降落在南京白云机场。   接机的戚梦看到这么浩荡的阵势就orz了,她迅速拨通小郝的手机,以命令的口吻道:“你抱着狗,和容庭先出来,陆以圳压后。”   正要走出接机口的小郝猛地拉住了前面两个人,“戚梦姐,您自己和容哥说吧。”   深知自己根本不可能完成这个任务,小郝迅速把自己的手机塞给了容庭。   “喂?”机场内,已经有不少粉丝注意到了他们,容庭压低鸭舌帽,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出什么事了?”   电话里,戚梦的声音显得很冷静,“外面有接机的粉丝,看到你和陆以圳同时出入不好,狗也自己抱着,八卦记者拍到可以做噱头,陆以圳遮掩一下,让他找地方躲一躲,至少一小时后再离开。”   容庭皱起眉头,“一小时,这里不是候机室,你让他去哪儿等?”   戚梦的声音坚定且不容置疑,“你既然执意把他带来,就该料到这种后果,我也是为你们好。”   “十五分钟。”容庭言词笃定,“我离开后十五分钟,你过来接他。”   “太短了,记者可能根本没走,四十五分钟,不能再短了。”   容庭深吸一口气,“半个小时。”   “四十五分钟。”   “半小时,我可以在江浙沪拍一条广告。”   “……deal,你出来吧。”   抱着金毛的陆以圳茫然抬头,“容哥,怎么了?”   容庭充满歉疚地叹了口气,“外面有粉丝,咱们两个走在一起……不方便,你找个地方坐着等一下,过一会再出来。”   “哦,好啊。”陆以圳答应得倒是爽快,“等你半小时对不对?你去吧,正好我和金毛玩。”   容庭须臾的犹豫,片刻后点头,“好。”   说完,他和小郝掉头就扎进了出站的人群。   隔着一道墙,陆以圳也听到了背后的欢呼声……就算不能看到这样的盛景,他也觉得高兴。   他喜欢容庭这样被粉丝簇拥着、捧着,像是高傲的神,永远不必沾染人间的凡尘。   这是容庭应得的。   而外面,容庭离开的机场速度简直是他有史以来最快的一次。   没有配合外围记者的镜头,没有搭理索要签名的粉丝,只是尽可能快地穿越人群,然后上了保姆车。   小郝和戚梦一路在后面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赶时间……”   总算圆了场。   但,一上车,戚梦向粉丝和媒体赔笑的脸就垮了下来,“容庭,你怎么回事。”   容庭摘了墨镜,与戚梦对视,“上高速吧,半个小时,刚好来回。”   “……”戚梦瞬间明白了容庭的焦灼,甚至也失去了攻讦的词汇,酝酿半天,她只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狗呢?”   “陪陆以圳玩。”   两人目光里都有互不相让的坚持。   最后,戚梦率先败下阵来,“随你吧,不过我警告你,公共场合注意举止,我可以花钱替你买照片,但娱乐圈里钱解决不了一切,你拿不到的奖和干不掉的蒋洲,就是例子。”   容庭有些疲惫地合眼,“我明白,我只是觉得……我没必要拿爱狗这种事当噱头争新闻了。”   戚梦睨向容庭,沉默地接受了他这种说法。   半小时后,陆以圳欢天喜地地跳上了容庭的车。   “嗨!大家好!”他笑嘻嘻的,“戚梦,好久不见!”   戚梦瞥了他一眼,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接着吩咐司机,“去虎山。”   -   对于陆以圳的到来,整个剧组都表示十分意外。   这种意外落在导演高思源头上就是“惊喜万分”,而落在其他配角头上,就是莫名的威胁感。   没有人听说这位新晋影帝会进组拍哪个角色,目前所有的角色也都定下了演员。所以,换句话说,陆以圳的到来只可能是顶替掉某个人。   除了一些年老角色的饰演者,譬如容庭义父的演员钟文泽,其他人几乎都处在自危的状态里。   然而,不论是容庭,还是陆以圳,都没有对他的出现解释什么←解释不清。   于是,就任由大家这样误会下去了。   就在陆以圳来到虎山影视城当晚,伴随着其他演员间各种版本的流言蜚语,却是容庭和戚梦的第二次争执。   “分开订房,分开睡,别拿忽悠邵晓刚那套忽悠我。”戚梦拿起自己的包,就要离开容庭的房间。   容庭深吸一口气,有点无奈地拦住戚梦,“你能不能别把我想得这么下流,我和他还什么都没有呢。”   戚梦扫了眼容庭,露出的却并非怀疑,而是严肃的表情,“和这个没关系,在北京你俩爱干什么干什么,我不管,这里是剧组,你就必须和他分开睡,人多口杂,我不希望你会传出这种完全影响你事业发展的绯闻……容庭,我是在替你考虑。”   “我明白。”容庭也很认真,“不会有事的,我们两个只是关系好的朋友,他来玩,过几天就走,和我住在一起很正常不是吗?就算在法国,我们也一直在一起,有谁会往那上面多想?”   戚梦依然摇头,“这里不是法国,容庭,别多说了,你这件事必须听我的,否则我就立刻让陆以圳走。”   说完这句话,戚梦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戚梦!”容庭刚带了几分着急地抓住戚梦的手腕,同时,门被推开了。   拿着两瓶可乐的陆以圳站在门口,目光落在容庭拉着戚梦的手上,“呃……我是不是回来得不是时候?”   他抬起头,眼睛眨了两下,“没关系,我还可以再去帮你们买一次饮料。”   作者有话要说:虎山影视城←虚构的。   《丹心》←剧本虚构的,故事虚构的,建立在真实的明朝背景上,但是情节是部分虚构的,当假的看吧,千万别当真历史。   53   见到陆以圳进来,容庭立刻松开了攥着戚梦的手。   但在他解释之前,戚梦抢先开口,“以圳,麻烦你拿一下身份证,我去帮你开一间房。”   陆以圳一怔,“呃?不用麻烦了,其实我和容哥住一间就行……是吧,容哥?”   戚梦的目光调转,和陆以圳同时将望向容庭。   容庭向戚梦做了个投降的手势,接着温声向陆以圳解释:“以圳,现在剧组人多,看到我们住在一起不太好,这里不是法国,所以……唔,我们需要避嫌。我让戚梦帮你开一间同层的,用我的卡,这样咱们离得近,也是一样的,好不好?”   陆以圳没料到容庭也是这样的答案,避嫌两个钻进他的耳里,像是根刺,扎得他耳膜作痛。   不过,几乎是出于本能,他不敢多耽搁地就答应下来,故作爽快地点了点头,“好,那不麻烦戚梦姐了,我自己去办吧。”   陆以圳弯腰将两瓶可乐放在了茶几上,拿着自己的钱包就要下楼,容庭忙追了几步,递出自己的信用卡,“没有密码。”   “不用。”陆以圳稍稍侧身避了开来,他抬头小心地看了眼容庭的神色,低声回应,“我有卡。”   容庭的身子有些僵,伸出去的手不知道该继续坚持还是就此收回。   正这个时候,戚梦忽然上前一步,抽走了容庭手里的卡,伸手揽住了陆以圳的肩膀,“别和他客气,容庭请你过来玩,当然应该他掏钱,姐姐跟你一起去,拿公司内部code有优惠。”   说着,戚梦拉上陆以圳就离开了容庭的房间,健步如飞地拉着陆以圳进了电梯。   宽敞的电梯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陆以圳和戚梦比肩而立,四周的镜子中清晰地倒映出两个面色都不太好的人。   “戚梦姐……”陆以圳踟蹰着开口,尝试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没等陆以圳把话说出来,戚梦就伸手挡在了两人之间,“第一,给你花的钱对于容庭来说就是九牛一毛,不用替他省,第二,他愿意给你花钱说明他把你当爱侣……咳,爱重的朋友,第三,我和容庭什么关系都没有,你刚才看到他拉我的手,那是因为他反对让你单独住,这是我下的决定,和容庭无关,他只是服从经纪人,仅此而已。”   机关枪似的一番话,堵住了陆以圳所有想说的话,他沉默了须臾,迟迟开口。“……我知道了。”   戚梦像是松了一口气,她耸了下肩,“知道就好,我只是容庭的经纪人,既无心破坏他私人的人际关系,也没有和容庭的私人感情,希望你不要因为刚才的事情误会。”   陆以圳用余光小心地打量戚梦的神色。   虽然戚梦这样说,但陆以圳实际上对她的话并没有太多信任,他很明显地感觉到容庭对待戚梦有很多特别的地方,这种特别,绝对不是戚梦口中的“没有私人感情”。首先,容庭选择聘任这么年轻的戚梦做自己的经纪人,这就足够代表,容庭对戚梦有特殊的信任和欣赏。其次,陆以圳从来没想到,以容庭的性格,居然可以包容戚梦这样的强势和跋扈。很多时候,容庭对戚梦的决定近乎是“听之任之”,完全不插手干涉,这是对待邵晓刚从来没有过的态度。   所以,若说两人没有“私人感情”,只是“工作关系”……陆以圳是绝对不信的,相反,恰恰因为戚梦这样的一番解释,他反而觉得容庭和戚梦之间必有什么渊源,只是两人都不希望他知道而已。   陆以圳克制着因为这个念头而带来的低落,附和地笑笑,咽下了自己所有的疑惑,乖觉地回答:“好的,戚梦姐放心。”   戚梦最后看了他一眼,以沉默结束了两人之间的对话,直到电梯终于从20层抵达一层大厅。   “一间20层的大床,签华星的单,code是SC220.”走到前台前,戚梦抢在陆以圳开口前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前台小姐立刻会意,知道是《丹心》剧组的人,态度显得格外恭敬,“好的女士,请您给我一下入住人的身份证。”   戚梦侧首,陆以圳同时递出了自己的身份证,“是我,谢谢。”   前台小姐微笑着伸手来接,但,就在看到陆以圳的那一秒,她脸上工作化的笑容立刻洋溢出不一样的色彩,“您是……陆以圳先生?”   一下就软下来的腔调,尾声里拖出女孩特有的绵软。   陆以圳还没从刚才的情绪里走出来,此刻就显得有些不明就里,“嗯,是我,怎么?”   前台小姐克制着指尖的颤抖,一边接下身份证,一边勉强保持着自己的镇定,“您、您好,我看过您的《同渡生》!我特别喜欢这部电影……您演得太好了……”   陆以圳愣了下,还没等他想好回应,前台小姐忍不住红着脸问:“可以跟您合个影吗?”   “啊……当然可以。”陆以圳没想到居然也有人能认出自己,他缓缓露出了一个笑,显得格外和气,“用什么照?手机?”   前台小姐兴奋不已,“真的吗?用我的手机吧!”   她忙不迭拿出自己的手机,求救的目光接着落在了戚梦脸上,“女士……您可不可以……”   戚梦的目光和陆以圳相触,短暂的犹豫之后,她点头,“给我吧。”   “来。”陆以圳走近柜台,尽量拉近和前台小姐的距离,然后朝着戚梦挤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脸。   咔嚓。   而就在陆以圳准备帮前台小姐接过手机的同时,他身后又响起一个声音,“你好……请问你是陆以圳么?”   他回头,是一个学生打扮的女孩,对方战战兢兢地抱着手机,“我好喜欢你的许由……可以和你合个影吗?”   -   容庭等了四十多分钟还没等到陆以圳回来,他有些焦躁地在屋子里徘徊了几遍,最后忍不住,给戚梦拨了电话。   “喂?怎么了?……等等等等!”   戚梦那端声音有点嘈杂,交错着陌生女孩清脆的交谈声,容庭皱了下眉,“出什么事了,怎么还不回来。”   “呵呵。”戚梦冷笑了一声,接着她压低了声音,“陪你们家小朋友应酬粉丝,记得给我加班费。”   “……粉丝?”   “我允许你戴上墨镜口罩下来远观三秒钟,看看你家小朋友的人气。”说完这句话,戚梦的声音就显得遥远起来,“来了来了,还有谁要合影?”   接着,电话被掐断了。   容庭愣了须臾,大概猜到了怎么回事。   他立刻罩上鸭舌帽,揣上房卡手机下了楼。   随着电梯门缓缓打开,大厅里的热闹映入他的眼帘。   二十来个女孩子簇拥在前台边上,很是兴奋地嘁嘁喳喳,戚梦站在人群外围,不断接过被递来的手机,然后帮女孩和人群中间的人合影。   那个人,是陆以圳。   嘴角永远有温煦的笑容,眉目间总是和和气气,柔韧得像是一张网,可以包容一切困苦,也不惧任何压力。   他显然对于这样的热情很陌生,和粉丝合影时虽然接近,却依然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他答应影迷一切可以完成的要求……比如拍照是摆个V字手,再比如在对方递来不管什么东西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容庭没有走出电梯,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对方。   他知道,这绝对不是陆以圳一生中最辉煌的年华,但却是所有辉煌的开始。   而他何其有幸,能见证他的成长。   -   陆以圳没想到自己居然还会有影迷,这实在是个很惊喜的发现。   可惜陌生人加注在他身上的感情、所牵动的情绪,实在少之又少,当陆以圳看到偌大的房间里,只摆着他一个人的行李箱,双人床,却只有他一个人睡的时候,失落这两个字又重新在他心里涌动。   习惯真是一种非常可怕的东西,当你习惯在半梦半醒之间看到身边熟悉的身影,大概就很难再去过一个人、两张枕的生活。   在虎川,陆以圳的第一晚就在辗转难眠中度过。   好在第二天一早,容庭就敲响了他的房门,“今天去棚里试装,和我一起?”   容庭牵着金毛,一夜的分别让小金毛对他格外热情,呼哧呼哧凑在陆以圳脚边不停打着转。   陆以圳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对谁心软,总之……他看了看容庭,又看了看金毛,最后点头,“好,我换衣服,和你一起。”   -   影视基地七号棚外的化妆间里,看着不远处容庭把衣服穿了又脱,脱了又穿,陆以圳一扫早晨萎靡的情绪,终于调动起了情绪。   他抱着金毛坐在一边的角落里,津津有味地盯着容庭,“金毛,你看你爹帅不帅?”   正值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就算化妆间里开着空调,穿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容庭额头上还是薄薄一层汗。   这次,他饰演的角色是锦衣卫中的一名百户,年轻有为。随着飞鱼服上身,化好妆的容庭一挺身板,稍微调整了几个表情,整个人就散发出来一阵蓬勃的朝气,他将浓密的眉峰微微上挑,嘴角衔起笑,接着抽出绣春刀,凌空挥动两下,服装部门的工作人员纷纷低声惊叹,“都说人靠衣装……其实只有人才能给衣服赋予精气神。”   为了最终电影拍摄出来的效果,容庭身上的飞鱼服完全是用真丝手工织造,就连衣服上的飞鱼补子,都是用老式的缂丝机织就,再加上笔挺的曳撒大摆,浓郁的明朝气质扑面而来。   金毛窝在陆以圳怀里“汪呜”了一声,表示对陆以圳的回答。   陆以圳顺了顺他的毛,笑着慨然,“好像没有师哥驾驭不了的角色……前几天练台词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衣服一换,感觉都真了。”   “是吧!我也觉得!”陆以圳话音方落,一个男人突然在他身后附和,陆以圳吓了一大跳,蹭地转过身,险些把金毛扔出去。   回过头,陆以圳才发现,原来是高思源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化妆间,因为怕打扰工作人员的工作,他就和陆以圳一样躲在角落里,默默地看容庭戴发套、化妆、换衣服。   而他旁边,还站着戚梦。   陆以圳抱着金毛,忙站起来和两人打招呼,“高导,戚梦姐。”   高思源眯着眼笑了笑,“小陆啊,你坐你坐……怎么样?这衣服不错吧?花了三万多呢。”   陆以圳咋舌,“高老师大手笔。”   高思源和戚梦对视一笑,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拍历史片,就得在这上面下大价钱,观众看电影讲究的就是个视觉享受,你拿几十块钱的破布糊弄,怎么可能赢得大票房?”   这就是高思源最突出的特征,他的作品不论古今,在布景、服装上,都极近雕琢,新生代导演里,属高思源的电影作品镜头看起来最漂亮,一方面,这和他本身有美术功底分不开,高思源的分镜剧本全部是自己亲手一页一页画出来的,每个场景的站位、布光、构图,他都控制得非常严格,而另一方面,高思源非常舍得花钱打造场景,哪怕是毫无技巧地来拍,他的画面也绝对比别的导演出来的精致。   不过,敢于这么烧钱,首先说明高思源很有钱。   这点陆以圳早就听说过,高思源的父亲是中国第一代制片人,他在圈子里的人脉和资本,并非同代的其他导演所能比拟。   然而……就在陆以圳短暂走神的工夫,戚梦已经和高思源搭上了话。   “这种缂丝真的很昂贵。”只要是工作场合,戚梦几乎永远都是成套的女士西装,她臂弯挎着一个Lady Dior,气定神闲地和高思源扯闲篇,“我爸爸很喜欢缂丝画,家里收藏过几幅清朝的作品,我小时候跟他吵架,剪烂过一幅,被我爸打个半死。”   高思源闻言不由笑了起来,“哈哈哈,那后来呢?”   戚梦耸耸肩,“找人补了下,不过和原来的样子差了很多,我爸也不喜欢了,早不知道扔到哪儿去了。”   陆以圳觉得很稀奇,一个四十多岁的一流导演,不说是位高权重,那至少也是圈子里的上层人物,连容庭都还没有混到和高思源唠家常的地步,戚梦这种没什么声望、也没什么资历的经纪人,居然站在这里和高思源谈家务事?   而对比,当初在《同渡生》剧组的时候,邵晓刚对谢森的态度堪称是毕恭毕敬,连“钱”这种字眼都不拿出来谈,就算邵晓刚能力上有些不足……但从资历上来讲,怎么也要比戚梦强吧?谢森不照样还是爱搭不理?   陆以圳迟疑的眼神徘徊在戚梦和高思源之间,忍不住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难道是因为……戚梦格外漂亮?   不过这个无稽的念头,很快被高思源的一句话打消,“好久没见令尊了,记得回头替我问好。”   戚梦难得露出温柔乖巧的笑容,“一定,高叔叔放心。”   54   “来,给个侧脸……嗯,嗯,很好……”   “反光板往左一点,左,左……对对,好,就这样……容庭,动态点……”   在化妆间耗了两天的时间,容庭所有的服装、发型、化妆部分都得到了确定,接下来就是完成定妆照的拍摄。   此刻,容庭站在影棚内,与之前风格华丽的飞鱼服不同,他眼下穿着一身淡青直裰,腰间束着宝蓝丝绦,悬着一个玉色扇袋,单看这副打扮,委实文雅风流,若一儒士。   然而,镜头内,容庭目光犀利,万字巾下,剑锋入鬓,黑瞳如星,手中折扇紧持,却是时时刻刻都能当做武器击出去。   这是电影中,男主虞忠奉命前往长沙,暗访永乐帝朱棣的弟弟谷王朱橞造反一事时的造型。这一段算是剧终最大的波段,情节跌宕,将虞忠整个人的性格完全展现无遗,而同时,这也是整部电影的核心矛盾——虞忠的身世之谜,揭露的地方。   陆以圳刚开始看到前面的剧本,还觉得情节有点拖沓,观众的上帝视角很容易对主角的一些选择和挣扎失去代入感,但发展到这部分,陆以圳已经可以完全投入到剧情之中。   当虞忠在险象环生的时候,终于拿到谷王朱橞造反的证据,他却忽然发现,谷王朱橞是他亲生父亲的恩人,而当他命悬一线,险些被人发现身份的时候,又是谷王朱橞替他解围,保住他的性命。然而,从迷茫徘徊到下定决心,从劫后余生的庆幸到大义凛然的重返,在大国安定与个人恩情间,虞忠依然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者。   陆以圳看剧本时,整颗心都跟着男主的蜕变而震颤,正是这里看到过虞忠的隐忍割舍,才会为这个角色最后壮烈的死感到痛心疾首。   他一直对历史题材的电影没什么兴趣,但《丹心》的这一段,却让陆以圳始终感到荡气回肠。   而正因为这一段是剧情的关键节点,是虞忠成长与独立的转变,容庭在拍定妆照时,则要同时表达出这一阶段兼具年轻锐意和成熟稳重的形象。   为了抓到这种感觉,剧照师和容庭已经磨合了快一个小时。   而此刻,因为看着容庭而不由得回想起剧情的陆以圳,正站在一边的空地上,拿着佩给容庭的一把绣春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虽说这是个假刀,但刀的重量确实十足的,陆以圳举起来的时候有点意外,但跟容庭住在一起的时候,好歹跟着举了举哑铃练练臂力,稍微缓了一下也就适应了这个重量。   他在手里掂了掂,接着自己凌空挥舞了几下。   大概是男孩子天生就会有力量崇拜的心理在,手里拿着刀,陆以圳也不自禁有点英雄理想的情绪泛滥出来。   他目光逡巡一圈,最后落在帮容庭抱着衣服的小郝身上,看着对方越走越近,陆以圳一笑,紧接着举刀一刺,刀尖堪堪落在小郝面前几十公分的地方。小郝吓了一跳,待抬头去看,却见陆以圳傲然昂首,神情略显肃穆,沉颜以对。   “谷王殿下,你私募重兵,掳民入伍,我都已亲眼见证,你可还有半点不服么!”   陆以圳中气十足,银刀锋芒毕露,映得他眼底亦是闪着辉光,“休要挣扎了!大国兴亡,就必要除了你这种蠹虫!”   这是虞忠揭出自己真实身份以后,与谷王对峙的一句台词。   大概是听容庭背了很多遍,陆以圳脱口而出的时候竟然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感觉,好像这句话就是他自己想说的话,虞忠的立场就是他的立场。手中的刀有着沉甸甸的重量,压在他手心里,好像也压在了他的心上。   陆以圳深呼吸,清晰地分辨出自己此刻的情绪。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谁,他是陆以圳,而与此同时……他又仿佛忽然得到了虞忠的灵魂。   有一个人,在借着他的口讲话。   小郝为陆以圳的气势所震,而同时,所有的工作人员,也都停下了手里的事情望向了陆以圳的方向。   气氛短暂的僵冷了片刻,在场的工作人员基本都没有拿到过剧本,即便拿过,也绝对不会将每一句台词记得清清楚楚,但是他们几乎都在这一刻本能地猜测到,陆以圳的话来自虞忠的台词。   只有容庭。   他是唯一一个知道陆以圳的话出处何在的人,更是第一个,对陆以圳的话做出反应的人。   他用手指勾住扇柄,接着,鼓起掌来。   剧照师近乎迷茫地望向鼓掌的容庭,他很想过去提醒一句……对方在抢你的戏啊!!   但,很快,又有第二个人附和的掌声响起。   是一直坐在电脑前盯着后期修图的导演高思源。   当大家注意到这次掌声的来源以后,几乎同时,也跟着导演鼓起掌来——他们是否真的欣赏陆以圳不重要,这样做会不会得罪到容庭也变得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刻,陆以圳得到了导演的肯定。   掌声从稀稀落落变得密集起来,陆以圳感到一阵尴尬,他目光越过人群,望向了容庭。   无声中,眼神里却是透出一丝求助的意味。   而,容庭却是慢慢微笑,这是属于他自己的微笑,尽管身穿戏服,陆以圳却在第一时间感受到容庭在给他鼓励。   他松了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高思源站起身,拨开站在他前面的人,向陆以圳走了过来,“好小子!你居然背下了这段台词!”   他在陆以圳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整个人都显得有点激动,“来来来,我让人找套衣服给你,你也穿上试试感觉!”   高思源话刚出口,服装部门的人立刻就去准备衣服了。   没有人认为陆以圳会拒绝他的提议。   这几乎是一个可以抢走容庭男一号的机会,只要他表现得足够优秀,就算拿不到这个角色,或许导演还会给他安排其他戏份吃重的配角。   有谁会相信陆以圳来到剧组闲坐,不是为了谋划一个角色呢?   但,陆以圳却坚定地摇了摇头,脸上浮出客气的笑,“谢谢高导,不过算了吧,我就是拿着刀玩玩,没想试什么角色。”   高思源愣了下,忽然意识到容庭还在场。   他挤了个“我懂的”眼神,伸手搭上了陆以圳肩膀,“没事,那我们出来聊聊别的。”   连推带攘,陆以圳被高思源直接拉出了影棚。   而他们离开之后,影棚内却是一片死寂。   工作人员都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容庭的情绪,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已经在戛纳电影节上当着全世界人民的面抢走了他的影帝,眼下,这个学生还不知道从哪里伸出的三头六臂,死缠烂打(←群众的脑补)跟他来到了剧组,接着……又这样心机深沉(←群众的脑补)地来抢他的男一号。   任是脾气再好、再有雅量的人,到这一刻都该爆发了吧?   比起剧组的摄像、灯光、录音这些纯技术人员,服装部门、化妆部门的人,基本在剧组内没有什么地位,他们的工作不需要太多技术含量,全国一抓一大把的团队可以来顶替,导演会合作习惯的摄像师、灯光师,却很少有非他不可的化妆师……因此,以容庭的咖位,如果在这一刻想要迁怒什么人,在场的每一个都具有成为炮灰的资格。   每一个工作人员都恨不得在这个时候穿上隐形衣。   即便连剧照师都知趣地保持沉默,没有开口提醒容庭继续工作。   然而,尽管大家谨小慎微地等待着,容庭却很是放松地露出一笑,他环顾四周,仿佛能猜到众人的心事,接着,他的目光落在了戚梦身上。   容庭递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戚梦似乎猜到他想问什么,于是点点头。   接着,容庭开口,“我想要休息一下,大家过一会再工作吧?”   语调平和,态度从容。   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则是在心里感慨,大众男神果然是男神,这种情况下都没有崩掉形象。   容庭径直向戚梦走去,两人并肩进入了休息室。   “也不是个坏事。”戚梦关上门的瞬间开口,“你怎么想?”   容庭眼里含着笑意,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一样坐在了旁边,“我没料到会这样……不过还是顺其自然吧,他要喜欢,我们就促成,他如果不喜欢,那还是不要逼他。”   戚梦居高临下地望着容庭,“顺其自然?你确定?第一,只要你不表态,陆以圳绝对不会抢你的角色,他对你估计比我对你还忠诚,你休想他主动提起这件事,第二,如果他不接这个戏,你打算怎么办?”   虽然戚梦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咄咄逼人,但容庭似乎很满意戚梦的评价,甚至没有减淡半分眉目间的笑容,“你已经很了解以圳了啊……不过,不要用忠诚来形容他。”   容庭顿了顿,继而把话题转到正事上,“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委婉地暗示他,但不是现在,如果以圳不想接,那我就只好先拍完这部了。”   戚梦显然对容庭的答案不满意,“你就不能给自己争一争?!”   容庭面色平和,“得不到的就忘掉,我失去的不止这一个,何必耿耿于怀。”   55   陆以圳被高思源带去“试戏”的消息很快在剧组内不胫而走。   然而,任何流言在传播的过程中,都会得到扭曲和改编。   当钟文泽从助理口中听说这个八卦的时候,内容已经变成了——   “钟老师,您听说了没?今年戛纳的那个小影帝,也来咱们剧组了,高导好像有意要给他安排成并列男一。”   钟文泽今年四十二,因为注重保养,整张脸上几乎并没有留下太多岁月的痕迹。   此刻,他刚刚结束了武术指导的一番训练,靠在塑料的座椅上休息,助理一边给他递过茶水,一边科普了这个消息,“我也是刚刚听灯光部门的人说的,好像下午的时候,那个男孩儿跟着高导去试戏了。”   对于一个在娱乐圈毫无根基的大学生来说,想顶掉容庭的男一号似乎不太可能,于是,很多人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自动理解成高思源出于特殊的欣赏,打算修改剧本,增添这个角色。   这样一来,流言听起来就真实多了。   戛纳影帝的加盟,势必会让电影增添更多噱头。高思源这部电影明显奔着赚钱去,增加角色抬高票房,似乎也不是那么难理解。   不过……这对于本来戏份相当吃重,饰演男主的义父虞长恩的钟文泽来说,似乎就不是一个好消息了。   毕竟增加角色,就意味着他的戏份将被挤压。   钟文泽脸色显得有些不大好看,“这个消息有么有具体的来源?你从谁那里听到的?”   助理小心翼翼地回答:“应该是服装部门那边传出来的,今天下午他们在给容庭拍定妆照,说是高导当场点名,让陆以圳去跟他试戏的。”   而似乎为了证明助理的话,钟文泽很快听到门口一阵喧哗,接着,高思源领着容庭和陆以圳同时迈进了武术训练的专用大厅内。   “老钟!”高思源远远地就朝钟文泽挥了挥手,“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两个小孩。”   钟文泽和助理交换了一个眼神,接着才站起身,微微一笑,伸手与高思源相握,“高导。”   高思源笑眯眯地拍了下钟文泽的肩膀,接着介绍道:“容庭,你应该不陌生,你未来的义子。”   “钟老师好。”容庭很礼貌地点了下头,接着与钟文泽握手。   “久仰久仰。”钟文泽对着容庭的态度非常和善,都是常年在金牛奖的红毯上碰面,彼此都对对方有些了解。   接着就是陆以圳。   “这是个来剧组玩的小朋友,陆以圳,很有才华,刚刚拿了戛纳影帝。”   从介绍上就能听出亲疏,钟文泽落在陆以圳脸上的目光不由锐利了几分。   这是个外貌上并不逊色的男孩,他站在容庭身侧,嘴上挂着笑,眼神却不自禁地打量着整个场地,像是充满好奇。   果然还是个小朋友。   钟文泽心底滑过一点不喜,但出于人情,他还是客气地打了个招呼,“你好。”   “钟老师您好。”比起钟文泽,陆以圳的态度要热络多了,他期末刚刚完成中国警匪片的研究论题,而钟文泽作为香港警匪片的典型演员,自然给陆以圳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我特别喜欢您的《旺角一夜》。”   陆以圳洋溢着崇拜的笑容,看起来天真而无害。   可惜,流言的先入为主,钟文泽直接把陆以圳的崇拜曲解为奉承,而友好的面孔,则看作圆滑的表象。   钟文泽冷淡地点点头,没有接下陆以圳的话茬儿。   处在兴奋中的高思源当然没发现这些问题,他只是笑着解释自己的来意,“容庭明天开始也会过来训练了,我先带他来看看,你们到时候尽量熟悉熟悉,上阵父子兵,默契问题是大问题,两位好好磨合。”   导演就站在自己面前,钟文泽借着这个机会,正好想打探一下关于陆以圳的事情,于是,他望了眼高思源身后的大男孩,问道:“那这位小朋友呢?他也要一起吗?”   高思源忍不住莞尔,回头看了眼陆以圳,反问向他,“小陆,你要不要和容庭一起?我看你天赋异禀,很有武学根骨嘛!”   陆以圳自然知道高思源最后半句只是玩笑,但他还是极认真地摇了摇头,“不了不了,高导,我就是跟容哥过来玩玩……真的没有演戏的想法。”   他这么说,却并不叫钟文泽放心,于是便又紧着追问:“高导,现在定妆照都拍完了吧?咱们大概什么向媒体公布?”   只要确定了演员名单,就能真正确定陆以圳是否会被安排进来了。   然而,高思源只是一个苦笑,然后拍了拍身边的容庭,“要等容老板这边的合约签下来啊,咱们的男一号,还没有签订演员合同呢。”   钟文泽极度诧异地瞥了眼容庭,没签合约就跑剧组来拍定妆照了?!……那这个男一号的变数,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而比起钟文泽,陆以圳也是惊讶极了,这部戏不是容庭一早就决定接下了?怎么到现在还没签合同?   “咳。”容庭显得有些无奈,“合同在经纪人那边,她扣着,我得等。”   钟文泽听了这番解释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他知道容庭刚换了新经纪人,听说还不是公司内调,而是空降,或许公司内部有什么麻烦耽搁了也未可知。   但陆以圳却是将信将疑地皱起眉头,比起容庭,显然戚梦更支持他接这部戏,当初若非戚梦极力主张,容庭根本不会考虑这部戏。   怎么忽然又成了戚梦扣合同?   陆以圳原本已经被压下去的不舒服,重新冒了出来。   这一次,他几乎是完全确定,容庭和戚梦之间有很多他不知道的秘密。   戚梦的身份、容庭的事业,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甚至是那些明明就被他亲眼目睹的事情,居然都有了他所不知道的变数。   陆以圳努力深呼吸,克制住自己的心潮涌动。   他莫名觉得非常失落,本以为自己对于容庭来说,是非常特殊的存在,是可以和他住在一起的朋友,是能够分享成功喜悦的伙伴,是他谈及事业时愿意请教意见的对象……但戚梦像是一个侵犯者,突如其来地闯进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打破了这一切的平衡。   她是容庭守口如瓶的秘密。   陆以圳除了克制着自己不在外人面前失态,几乎为自己恶劣的情绪无可奈何。   这是从父亲离开、母亲再婚之后,他体会到第一次,与之前的失落截然不同的感情。   像是有人从他心里生生挖空一块,再也填补不回来。   而相对于陆以圳的失魂落魄,这边的钟文泽却是当机立断,下了决定。   在容庭一行人离开后,他当即拨了电话给自己的经纪人。   他在大陆的经纪业务由星宇影视承接,然而,他此刻却本能地联系了自己更信任的香港方面经纪人,“喂?《丹心》剧组这边有几个问题,你去帮我调查下,第一,容庭的合约一直没有签……是的,这个很奇怪,剧组的宣传目前是完全停滞的……第二,这边来个小孩子,高思源似乎要叫他也来演个角色,你去查查他有没有背景……嗯,叫陆以圳,今年的戛纳影帝……嗯……如果他没有什么特殊的背景话……”   钟文泽避到了角落里,将声音压得颇低,“……你来找人到剧组做事,陆以圳最近会一直在。”   -   驱车回到酒店,一路上,陆以圳显得十分沉默。   容庭觉得有些蹊跷,起初以为他晕车,没想到一直出了电梯,陆以圳仍然魂不守舍。   “以圳,你哪里不舒服吗?”   “啊?没……”陆以圳简洁地回答,生怕被追问似的,他低着头迅速道:“我今天有点累,先回房间了,容哥早点休息吧。”   说着,陆以圳加快脚步,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   容庭皱眉盯着陆以圳的背影,过了一会才刷卡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拨通戚梦的电话,“你帮我问问高导,以圳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做了什么,他今天回来之后,情绪有些不太对。”   -   午夜。   陆以圳仰面躺在双人床上,第三次数羊入睡失败。   他愤愤然翻身坐起来,有点恼恨自己的大意……本来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出现任何抑郁症的症状,这次出门就没带治疗失眠的药物,没想到今天居然旧病重犯。   只要一闭眼,脑海里晃着就是容庭的脸。   在家里他背台词时候的专注,围着围裙做饭时候的人间烟火,洗完澡头发还滴着水珠时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还有对戚梦的百依百顺,抓着戚梦的手,对戚梦的无条件忍让。   但这是真实的他,不是赵允泽,更不是容庭饰演过的任何一个角色。   陆以圳痛苦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这是病入膏肓了?   居然会把世界上另一个真实存在的人放进自己的潜意识中,而那个人还和他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关系。   陆以圳沮丧极了,在再三尝试确定自己实在没法入睡以后,他决定索性出去走一走。   或许吃个宵夜,会让心神安定一点。   但,打开门。   陆以圳一抬头就发现斜对角,容庭那一间的门是敞开的。   虽然只开了一条缝隙,但却足够透出里面明亮的灯光。   走廊的地毯上拉出长长的光斑,蔓延到陆以圳的脚下。   “你怎么才过来。”是容庭离门口不远处清晰地抱怨。   “让你等一下会死啊。”   这个是……戚梦。   陆以圳握着门把的手霎然凉了下来。   金毛低低的吠声透过门缝传出,接着还有戚梦明朗的笑,“金毛胖好多,你自己知道控制体型,不能对金毛也负点责?”   再然后……   陆以圳没有来得及听到容庭的回应,门被关上了。   走廊里恢复了黑暗。   陆以圳愣了片刻才摸出自己的手机,00:59刚好变成了01:00.   而手机推送消息的第一条,是他特别关注的用户容庭刚刚发出的一条微博。   “晚安。”   56   还是昨天那个场地。   陆以圳因为一夜没睡安稳,所以醒得格外早,他又担心遇到并肩从房间里出来的容庭和戚梦不知道怎么面对,索性一个人吃了早饭,给容庭短信留言说清自己来了武术训练场地,打了个车自己提前过来了。   虽然不像容庭走到哪里都全副武装,但因为酒店里被认出的事情,他还是戴了个一次性口罩,坐在角落里自己玩手机。   不知道今天武术指导要教容庭做什么,道具组的人从八点开始,就搬着一个个大箱子出来进去,然后在原本显得有些空旷的地方搭出了三个高低错落的台阶。   说是台阶,其实不如说是几个高低不同的大平台。箱子是用木头制得,道具组在那边挪来挪去,像是玩放大版的积木一样,陆以圳闲得发慌,索性跑去搭了把手。   干活的道具组人看了他一眼,不过没人认出来,权当他是武术设计这边的工作人员,道了声谢,任由他才旁边跟着干活。   挪动箱子的功夫,一个工作人员用胳膊肘拱了拱另外一个,“哎,你还记得老跟咱们导演一起的那个女人不?特漂亮那个。”   “啥啊,那是容庭的经纪人。”被拱得似乎有些不屑对方的消息闭塞,帮着科普了一下,“你说的就那个特年轻的是吧?我问了化妆部的小姑娘了,那是跟着容庭一起来的,真是经纪人,派头比容庭都大。”   拱人的也不在意对方语气里稍微透出的一点不屑,只是笑笑,“就是她就是她,上次真是我猜错了,谁想到那么年轻能当经纪人?我见过的经纪人,女的最年轻的也得三十多奔四十……啧啧,这个……人家是有关系的。”   “什么关系?”   “不知道了吧?嘿,那小黄毛丫头,估计是容庭的对象儿,服装那边老早就说,容庭换衣服都不避着对方,那经纪人也脸部改色心不跳,看习惯了似的……好几个晚上都有人看着大半夜,那经纪人进容庭房间去了!”   “怪不得呢!”说到八卦,两个人推箱子的力气都慢慢弱了下来,“我说呢,咋能用这么年轻的经纪人……估计是这女的不放心容庭吧?我看她平时管容庭管得还挺严的,说话厉声厉气,容庭那么大个明星,还听他的。”   “我以前也跟过容庭的剧组,反正没见过她,不过一直听说容庭不是乱搞的。”   两个人说着话,忽然发现箱子不见了。   他们话头一顿,但见陆以圳一个人吃力地撑着箱子,缓慢地往前推着。   两人同时醒过神儿来,一起追上去,重新推动箱子,“哎哎,哥们儿,真是辛苦你了,不好意思哈……”   而陆以圳却是恍若未闻一般,将整个人身上的重量都释放在了大箱子上面。   他有些失神。   脑海里却不断回想着这两个工作人员的对话……   容庭和戚梦……大概,果真是在交往中了?   失魂落魄地帮着道具组的人把箱子推到目的地,陆以圳有些体力不支,随便找了个角上就瘫坐了下来。   但没等他调整太久,一阵说笑声传来。   是容庭和戚梦并肩迈进了武术训练场内。   容庭换了和昨天截然不同的一身,是运动装,显得年轻不少,而戚梦却……没换裙子。   陆以圳的心又往下沉了一点。   “哎,以圳!”容庭的目光在场内转了一圈,总算找到了陆以圳,他笑着走过来,“怎么起这么早,还跑这边来了。”   陆以圳站起身,尽量逼着自己调整出了一个寻常的表情,“嗯,醒得早了,过来玩玩。”   容庭似乎还想再和他说点什么,但没等开口,戚梦就一拍容庭肩膀,“哎,武指和钟老师来了,过去打招呼。”   她迅速领着容庭过去和钟文泽等人寒暄,陆以圳为容庭的离开而长长舒出一口气,不知觉中,他的手竟然攥成了拳,摊开,掌心里全是冷汗。   -   “钟老师,容老师,咱们今天主要是练习一下跃落,起跳的姿势和过程中的一些动作,分镜里有不少房檐运动,我听导演说是做绿幕,但恐怕还是有具体的跳跃,所以接下来几天会很辛苦。”   负责的武术指导姓张,年近四十,身体十分健壮,他领着容庭和钟文泽进到搭建好的平台前,这才注意到陆以圳。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疏忽了,这位是陆老师吧?高导和我说了,也让我今天带您练一练。”   “没事没事,您叫我小陆就行。”人多了,不需要单独面对容庭,陆以圳的情绪总算缓和了一些,只是他仍然不敢去看容庭的脸,犹自盯着张指导,一本正经的样子。   张指导是东北人,性格豪爽,“好,小陆,我已经让他们准备了三个跳台,咱们一会都可以试试……钟老师,您还是跟着昨天带您练刀的王指导继续练就行,容老师,小陆,我负责您二位。”   容庭站在原地伸展了一下,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踝关节,接着答应,“辛苦你了。”   “这点儿事儿算啥,您别客气……那我现在上去,先给您示范一下您几个跃落动作,然后咱们再具体分解练,行吧?”   “没问题。”   和《连城》不同,那种大场面的战争戏的武打,其实并不难,耍的长缨枪只是好看,并不沉,千军万马的特效也都是后期做出来的,而在《丹心》之中,由于容庭的角色需要多次去亲自杀人,翻墙闯民宅,不动声色听壁角的戏则要充分展现他一个人的行动力。   这就对武术动作的设计要求很高了。   张指导双手撑着木箱,用力一跳,就直接跃上了箱面,木箱看起来很结实似的,张指导在上面直接完成了两个空翻,都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安全。”张指导向容庭比了手势,接着举高临下道:“那首先,我先示范几个不同的从高处跳下的动作……”   关系到剧情,容庭看得很认真。   而陆以圳却是没一会就走了神,他目光在场地内游荡,不一会就注意到墙边上,戚梦踩着高跟鞋,抱臂立在那里,远远地望着他们……哦不,肯定是望着容庭。   他早该发现才对吧,容庭对戚梦特殊的包容,戚梦对容庭态度里的一分随意……或许是容庭不够信任他,又或许是戚梦自己不愿意,所以他们没有把他们的关系告诉自己。   陆以圳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   正发着呆,忽然有人在身后拍了下他的肩膀,“哎,你是陆以圳吧?”   陆以圳摘掉口罩回头,对方是个和他看起来年纪差不多的男孩,穿着个有点泛黄的白背心,紧张地搓搓手,好像有些局促,“那个……我是道具组过来帮忙搬东西的,嘿嘿,我看过你的电影……演的挺好的,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陆以圳愣了下,接着浮出个疏离的笑容,“可以啊,签在哪?”   对方左右看了看,有些遗憾,“我没想到你在这里,也没带纸笔……哎,容庭都去跳了,你怎么不去?   陆以圳回头看了眼,果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容庭也跟着张指导上了平台,正在摆一些动作。   他迟疑了下,本能地询问男孩,“他们又叫我上去吗?”   “没有吗?”男孩歪歪脑袋,“那这边空着……难道不是在等你?”   陆以圳看了眼,确实,钟文泽一个人在平台上练习着,容庭也站在了平台上,张指导刚好从容庭那边跳下来,大概是要来指导他了?   “那不好意思哈,我也要去了,你需要签名的话,可以随时再来这边找我。”   “好!”男孩没有纠缠。   陆以圳也快步跑到了自己的平台边上,双手撑着,有些吃力地爬了上去。   然而,还没等他站稳,就听见容庭有些讶异地声音,“陆以圳,你干嘛呢!”   陆以圳踉跄了一下站起来,他和容庭隔着四五米远的距离,却莫名像是站在两座山上,中间隔着一道天堑。   “我……我也练啊。”陆以圳回答。   容庭直接从自己的平台上跳下来,有点气急败坏道:“你没有一点训练经验,不能直接上,要先做准备活动,免得踝关节扭伤……”   他走近陆以圳那边,然后向陆以圳示意,“下来。”   陆以圳倒不是过分固执的性格,容庭这么说,他也知道分寸,虽然自己看起来傻不愣登,有些丢脸,但他还是乖乖从箱子上跳下来了,“抱歉啊容哥……我刚才走神,没注意听张指导说什么。”   容庭无奈,“没事,其实张指导还没来得及和你说这些,不是你的错……算了,反正你都来了,咱们一起在这边练吧,张指导,你带他简单活动一下,我上去试试看你刚才说的动作。”   张指导笑着,“好嘞,你练你的,我来带小朋友。”   他看着容庭上了木箱,接着转过头,向陆以圳解释:“其实和普通的立定跳远运动差不多,练习跃落要非常注意保护踝关节……”   张指导这边说着,可陆以圳又是忍不住走神,他用余光不时去看高台上排练跃落动作的容庭,容庭挥动了几次手臂,大概掌握了技巧,于是站在最高一层的木箱边缘,准备往下跳落。   这是需要连着跳落两次的动作,在电影里可能将运用从屋檐到马车顶,再到地面和人拼杀的动作。   容庭深呼吸,聚焦目光,好像真的投入在电影表演中一样,杀气腾腾地进行第一个跳落。   但。   容庭刚刚跃到木板上,陆以圳就听到极清晰地一声崩裂。   57   “咔嚓——”   随着一声清晰地木板碎裂声,张指导的话戛然而止。   与刚才张指导可以成功完成两个空翻的木箱不同,这边这个,竟然在容庭落下的一瞬间,碎出了一个缝隙。   没等容庭再做第二个跃落,整张木板,就完全坍塌了。   高大的身影在一瞬间跌入箱底,陆以圳大惊失色,“容庭!!”   他和张指导几乎是同时冲到箱子边缘,容庭躺在地上,面色痛苦地倒吸凉气,大概是听到陆以圳失措地喊声,他挣扎着半坐起身,咬着牙道:“以圳……我没事……”   陆以圳脸色惨白,“你摔到什么地方了??你等着……我进去背你出来!”   他撑着木箱的边缘,非常果断地翻身跃了进去,容庭强自克制着,只等陆以圳走近才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用力地握紧。   陆以圳离近了才发现,容庭咬着牙关,整个颚部都在格格发颤,可见是疼得不轻,但饶是如此,容庭跌在地上的时候竟然一声没吭……陆以圳又是心疼又是有点慌,“我……我打电话叫120……你先忍忍!”   说着,他带着几分慌张地伸手去摸自己的手机。   然而,容庭却是压住了陆以圳的手,摇头示意他先不要打。   好在这个时候,张指导也已经翻身跃进箱子中,他蹲到了容庭身边,开始做着初步的检查和判断:“有没有摔到尾椎?”   “没……但是,腿……嘶!”随着   张指导按在他的踝关节,容庭倒吸一口凉气,而随着张指导往上按到他的骨节,容庭的克制不住地发出一声闷哼。   张指导的脸色也变得非常难看,“容老师……有骨折的可能,我建议您还是立刻就医。”   容庭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似乎是将忍耐的痛苦都在这一瞬间消耗掉,接着他咬牙交代陆以圳,“去让戚梦打电话,她知道改怎么处理。”   陆以圳也顾不得多想,连忙答应,接着站起身去寻找戚梦的身影。   他目光本能地追到刚才戚梦站的地方,说来奇怪,容庭出了事,戚梦反而不见了身影,陆以圳紧紧地蹙起眉头,心里又怒又急,却只能攥着拳头,尽快用目光搜索戚梦的身影。   最后,陆以圳发现戚梦站在大门边上的位置在打电话。   他深吸一口气克制住自己的焦躁,重新翻出木箱,追到戚梦的位置,“戚梦姐!”   戚梦比了个“嘘”的手势,捂住话筒,又说了几句才挂掉电话,跟着陆以圳往里走,“容庭怎么样了?”   “张指导说可能是骨折!容哥让你给医院打电话!”   戚梦这才沉下脸,拨出了120.   -   医院里。   容庭在里面做X光检查,陆以圳有些焦躁地等在门外。   刚交完救护车钱的小郝跑过来,脱口问道:“以圳,容哥怎么样?”   陆以圳沉着脸摇了摇头,“不知道……要等检查结果出来,挂完特需了?”   “嗯!”小郝挨着陆以圳坐下,他来回跑得满头大汗,见陆以圳嘴角紧绷,整个人都像是在崩溃边缘一样,忍不住开口安慰了一句,“以圳,你别担心,容哥肯定没事儿的。”   陆以圳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呵呵一声,“嗯,我知道。”   他在极忐忑的情绪里,明显比往常沉默,而小郝却并没有什么办法来安慰他。   直到检查室的门被打开。   陆以圳猛地站起身子,大步流星地走进去。   “医生!容庭他怎么样?”   容庭吃了止痛片,已经没有刚摔下来的痛苦,他低低地喊了一声陆以圳的名字,提醒他,“稍安勿躁。”   特需门诊不需要排队,片子很快冲洗出来,医生示意陆以圳将容庭推到诊室里,“两处粉碎性骨折,其中右腿是根骨骨折,伤到了跟腱,并且有移位现象,必须要住院然后开刀手术……”   “那手术之后能痊愈吗?会不会有后遗症?”陆以圳急切地问。   医生看了他一眼,接着回答:“要打钢钉打石膏,只要好好保护,就不会有其他的问题……但是两个月以内绝对不可以剧烈运动。”   陆以圳怔了下,看了眼容庭,试探着开口:“师哥……你的电影……”   容庭眼神虽然暗了几分,但脸色倒是平常,“这个不要紧……不过医生,我什么时候可以进行手术?”   医生迅速地写着自己的诊断说明,“容先生,您的情况比较特殊,一般情况下,我会建议病人等到两三天脚踝的消炎消肿,但是你的足跟目前肿得不厉害,可以进行手术,当然,具体怎么选择,我们尊重您的意见。”   “那就尽快开刀。”容庭干脆利落地下了决定,“拿协议书来签吧。”   医生讶异于容庭的果断,陆以圳却直接理解成了他对电影的急迫。   他心里有点酸,却并不敢插口乱说什么。   直到医生出出进进准备好了手术协议书,递到了容庭面前,“手术最快今天下午就可以做,如果确定的话,我现在填时间和主治医师,您来签字。”   “好。”   看着医生写下时间和主刀医生的名字,容庭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这里,还需要家属签字。”   陆以圳和容庭同时一愣。   “没有家属。”容庭淡淡地回应医生。   而陆以圳则小心地提问:“我签可以吗?我和他是……朋友。”   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行,必须是能承担法律责任的。”   容庭顿了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以圳,戚梦呢?让她来签,她可以。”   陆以圳愕然,但这一刻,他清晰地察觉了自己的心情。   是……前所未有的心冷。   短暂的沉默之后,陆以圳一边说着“我去帮你找她”,一边飞快地离开了诊室。   “以圳!你去哪儿啊!”等在门口的小郝站起来追问。   “找戚梦!   陆以圳不断地加快脚步,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拨戚梦的号码。   其实刚进医院的时候,戚梦还一直跟在容庭身边,但是看着容庭进了诊室以后,戚梦就不知道消失去哪了。   这个时候,陆以圳拨出去的电话也不断重复着“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您稍后再拨”。   陆以圳又急又怒,他已经完全理不清多少种情绪在他心里翻滚,焦躁、急迫、担心,还有……嫉妒。   当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中竟然多了这样一重色彩时,陆以圳猛地停下脚步。   嫉妒?   他为什么会嫉妒戚梦?   陆以圳忽然生出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他清晰地察觉自己对容庭的感情已经变了质,如果他只把他当做朋友,为什么要在意容庭多出这样一个女朋友?   他站在原地僵了两秒,这样的意识让他忽然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突然,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他身边挤过,身体的撞击让陆以圳迅速清醒过来……容庭还在等着他去找戚梦,他要赶下午的手术……陆以圳脚步一刻不敢停,迅速地走过每一处他们经过的地方,甚至到了卫生间,拜托一个护士进去帮忙找人。   但,一无所获。   戚梦的手机始终占线,人也在医院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以圳找不到,只能跑回去告诉容庭这个消息。   医生很遗憾地摊手,“这不是重大手术,没有得到家属和病人的意见,是不可能为你们提前安排的……你们再找找看,不过下午这场肯定是没有希望了,我尽量帮你们安排明天上午的。”   陆以圳强自压抑住心头的焦躁,向医生道了谢,接着送容庭去已经安排好的病房。   然而,当陆以圳刚和小郝合力,扶着容庭躺在了病床上,戚梦出现了。   “怎么样?”她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我刚才打电话去了。”   小郝正要接口,陆以圳却是沉了脸,迅速抢前几步,在玄关处拦住了戚梦,“你怎么才来!”   “不是说了,我打电话,你着什么急?”戚梦不明就里地扫了眼陆以圳,接着就要往容庭的病床前走。   陆以圳罕见地露出自己强势的一面,他伸手攥住了戚梦的手腕,终于忍不住发飙,“我着什么急?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不着急。什么电话比容庭的安危更重要?容哥受这么严重的伤,就算你们不是恋人关系,你作为经纪人至少也要关心一下吧?可是你呢?你连人都找不到!”   他强自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仿佛生怕惊动容庭,但即便如此,他的语速还是平时的好几倍,神情也难得严肃起来。   然而,他却没注意,明明已经坐在了床上的容庭,坚持让小郝扶着他,迎到了玄关。   “我怎么没关心他了?”戚梦看了眼陆以圳身后的容庭,接着一脸无奈,“你怎么知道我正在忙的事情和容庭就没有关系了?”   陆以圳正要继续指责,哪知,他刚发出了一个声音,戚梦忽然注意到什么一样,她猝然抬头,死死地盯着陆以圳,“等等……你刚才说……我和容庭是什么关系?”   “恋人关系!”陆以圳一字一顿,毫不退缩地对上了戚梦的眼神。   他本以为点破之后,戚梦会被戳到软肋,感到内疚,然而,事实上,戚梦的眼神只是在他脸上转了几圈,然后露出一丝非常微妙的表情,“谁告诉你……我们是恋人的?”   58   和戚梦以对视的方式僵持了一分钟,陆以圳总算艰涩地开口,“戚梦姐,你不用瞒我了,昨天晚上……我看到你去容哥的房间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戚梦听陆以圳说完了理由,直接笑弯了腰,“我去他房间就和他是恋人?陆以圳,你可和容庭住了一个月了,你们两个什么关系啊?”   陆以圳脸上猛地涨红,“这不一样!”   戚梦纤长的眉毛挑了一下,她笑着,“哪儿不一样?你可是演过《同渡生》的,女人能和容庭谈恋爱,男人就不能了?”   陆以圳背脊僵住,似乎不知道该反驳什么。   “戚梦。”容庭总算忍不住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陆以圳回头,原本该躺在床上的容庭,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小郝用轮椅推了过来,他神色平静地望着陆以圳,“小郝,你和戚梦先出去,我有几句话单独和以圳说。”   小郝从善如流地离开。   而戚梦站在原地,没有动,“我觉得我亲自解释比较好。”   她和容庭目光短暂交错,容庭摇了摇头,“还是我说吧,希望你不要介意。”   戚梦也并没有坚持,迟缓地再次看了眼陆以圳,转身离开病房,还贴心地帮容庭关好了门。   容庭这才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以圳,我和戚梦确实不是恋人,也没有半点暧昧关系,过去和现在没有,以后也永远不会有,因为……”   他似乎认真斟酌了下自己的说辞,最后才轻声道:“因为戚梦她是一个同性恋者,她有一个正在交往的女朋友,在一起三年多了。”   陆以圳愕然,“她……”   “我和戚梦认识大概有六年了吧,应酬的时候认识,她很仗义,帮我几次解围……哦,对了,她父亲是星宇影视的董事长,就是白萦的经纪公司,做发行起家,在圈子里地位很高,她算是她父亲的私生女吧,名字跟母姓,原本在星宇做经纪人,因为同性恋的事情被她父亲知道,大吵一架,这才离开星宇,过来做我的经纪人。”   “星宇影视?”陆以圳被一个接一个的消息砸晕,星宇在国内虽然不敢说是首屈一指的经纪公司,但论起电影发行和制作,星宇却是不折不扣的业界老大,这也是为什么白萦大学毕业以后,立刻就拿到了国内大制作的电影女一号。“天呐……戚梦她……”   “因为她父亲的关系,戚梦手上有非常广博的人脉资源,所以我挑中她来做我的经纪人,尽管戚梦还非常年轻。”   陆以圳点点头,就算戚梦和她父亲闹翻,但血缘不会割断,她永远是星宇的千金,而没有任何一个父亲会把自己的亲生女儿赶尽杀绝。   如今的容庭最缺的就是这样一个经纪人。   陆以圳一瞬间全部明白过来。   “容哥……我没想到是这样,我只是……我以为你们是恋人,而戚梦姐一点都不关心你……我替你不平。”   容庭舒眉,依旧气定神闲,“以圳,感谢你的关心,但戚梦只是在履行一个经纪人的职责而已,我受伤,她首先要压下所有不该在官方声明以前爆出的新闻,其次还要和剧组联系,我腿受伤,肯定是无法再拍摄《丹心》了,不管高导如何赏识我,他恐怕只能换演员了……有很大可能,这个男一号,要交倒蒋洲手里了。”   陆以圳一怔,容庭为了这个角色付出这么多,兜兜转转,最后还是便宜了蒋洲?!   “容哥……”陆以圳还没有忘记一个月前戚梦的话,“那蒋洲就要比你提前在国内封帝了。”   容庭的表情显出几分无力,“大概是命中注定,我努力了,也没什么可后悔的了……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戚梦之所以这么忙,恐怕还是想再联系联系圈子里其他演员,看有没有什么人能让高导看上眼,用来协调,毕竟是补我的天窗,演员这边应该不会有太大异议,全看高导怎么想了。”   说到这里,容庭顿了一下,接着抬起头,以少有的、仰视的视角望着陆以圳,“以圳,我很抱歉没有第一时间向你解释这些,让你误会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平和地对待身边的同性恋者。”   -   飞机落地的巨大震动将陆以圳从梦中惊醒。   他蹭地坐直身子,接着,他从舷窗外面看到灰色的地面,浓绿的植被,还有清晰的建筑物。   北京到了。   他揉了揉眼睛,虽然困得无以复加,却还是挣扎着逼自己清醒起来。   这是北京时间9月3日,容庭出事后的第二天早晨,他昨晚五点决定离开虎川,七点订好机票,容庭十点半睡着以后,他赶到长途汽车站,坐了两个小时的大巴,凌晨一点半打车抵达南京禄口机场,早晨八点半上了飞机回到北京。   现在,陆以圳看了眼手表,10:25,飞机非常准时地抵达首都T2航站楼,他终于如愿以偿地回到了北京。   换句话说,逃回了北京。   揉了揉有些发痛的太阳穴,陆以圳在飞机停稳以后迅速解开了安全带,这么早的航班,头等舱甚至还空了两个座位,陆以圳友善地和空姐道别,接着拖着拉杆箱下了飞机。   手机信号满格的瞬间,三条未读短信同时亮起,陆以圳心里忽然一紧,他打开收件箱,还好,都是白宸。   陆以圳将电话回拨,“喂?师哥,我下飞机了……嗯,没有托运,好,一会见。”   他加快脚步,低着头,趁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时候迅速绕过人群,从接机口走出。   “以圳,这里!”白宸牛仔裤白衬衫,永远校园里的样子,他挥了挥手,迎上前,接下了陆以圳的箱子,“怎么突然病就更严重了?出什么事了?”   昨天晚上,原本在剧院排练的他忽然接到了陆以圳的电话。   电话那端的陆以圳声音里显得有些急躁,但说话的思路却又是理智的——   他说他又开始失眠了,以及出现了更严重的分裂症状,想要回来就医。   然而,此刻,白宸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陆以圳的神色,他虽然眼底有淡淡的乌青,但整个人的气色还挺正常,并不像当初严重到住院的时候,仿佛行尸走肉一样,毫无气血。   陆以圳长长呼出了一口气,“总算回来了……”   白宸更是一头雾水,试探着问:“出什么事了?不是说和容庭去虎川玩了吗?”   陆以圳苦笑,“可能是玩出事了吧……罢了,不着急这个时候说,你今天没事吧?先陪我去医院吧,我想赶紧见到医生。”   “我当然没事,走吧,我陪你过去。”   -   久违的心理医生。   “陆先生?”对方很讶异看倒他似的,接着带了一点欣喜,和陆以圳、白宸先后握手,“陆先生,我看了您的电影,真的非常非常精彩……您演得太出色了,难怪会入戏,如果不是出于对您隐私的保护,我真的想昭告天下我在给您看病。”   一贯幽默的心理医生,陆以圳略略放松了几分心情。   他和白宸分别落座,然后微微一笑,“您喜欢电影就好,不过我的表演方法剑走偏锋,其实不值得称道,还是容庭稳扎稳打……”   说到这里,他一顿,神色微微发生些变化。   白宸没留神,医生却是迅速捕捉到了。   实际上,从两人对话的一开始,医生就在注意陆以圳的状态。   他能够正常地与人沟通,完全合乎情理的寒暄,完全不似抑郁时的郁郁寡欢。   只是,症结似乎出在了容庭身上?   医生表面不动声色,依然是笑着,“好吧,谦虚的影帝……如果我打算往外爆料你的话,一定不会忘记加上这么一条……那么,您这次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地方吗?”   陆以圳忽然显得有些垂头丧气,他好像自己挣扎了一下,接着道:“我觉得,我好像又沉到了许由的那个角色里了?我现在对容庭……会有对待赵允泽的感觉……在意他的情绪,他的事业,他受伤的时候会紧张,还会因为他和别人的接触……”   他话音滞住。   昨天,在陆以圳冒出回北京看病这个念头的前一个小时。   当容庭向他解释完戚梦的来历以后,问了他一个问题。   “以圳……你有没有发现,你其实很在乎我和戚梦的关系?”   容庭靠在病床上,医生已经完成了对他伤口的消炎,戚梦也解决了手术的问题,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定,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病房中。   是少有的安宁。   陆以圳听到容庭的问话,手里的动作不由一顿,他抬起头,迎上的是容庭温和的目光。   “当然,我真的很高兴你的在意,你不要多心,我只是想问你……你有没有觉得,其实你是在为我和戚梦的亲密吃醋?”   陆以圳当即一愣。   这句话就像是……一根心针,牢牢地刺了过来,让陆以圳整个人反驳不得,他的嫉妒,他的风声鹤唳,他恨不得与容庭寸步不离却见不得戚梦多出现一刻,似乎确实是因为……吃醋?   陆以圳几乎从来没有思考过,他对容庭会有这种近乎占有欲的情感在。   这种感情对陆以圳其实并不陌生,在拍摄《同渡生》后期的时候,他就曾经为许由和赵允泽的关系中处理出了这样的感情。   希望彻底地拥有对方,希望成为对方生命里最特殊的存在。   可是,这样的情绪,应该出现在他和容庭的关系中吗?   “陆以圳?”   心理医生轻声打断了陆以圳有些过于漫长的停顿和遐思。   陆以圳缓慢地抬起头来,将适才的话补充完整。   “我会因为容庭和别人的接触而吃醋。”   59   “回北京了?”容庭一觉醒来就发现陆以圳不见了。   因为医院里不允许带宠物,容庭昨晚让小郝回酒店去照顾金毛,所以他现在只能面对不苟言笑的戚梦。   戚梦点点头,然后晃了晃手里的手机,“他昨天半夜走的,小郝今天起床发现留言,刚刚给我打了电话,陆以圳说他好像有抑郁症复发的可能,所以提前回北京看病,然后向我道歉……你昨天和他说什么了?把他骂跑了?”   容庭脸色变了几变,“我怎么可能骂他?我就是……”   戚梦歪过头,露出了一点好奇的表情。   “点拨了他一下。”   容庭缓缓攥紧拳头,陆以圳的变化让他欣喜若狂,可同时,却也让他更加小心翼翼。   比起让陆以圳意识到他爱上了自己,容庭更担心的是陆以圳对成为同性恋者这样的身份而感到不认同。他犹记得自己青春期时第一次为男性的身体感到冲动,接下来的惶恐、失措,甚至是对自己的厌恶,所有的负面情绪充斥着他整个少年时期。   直到他衍生出自暴自弃的情绪,不管父母怎么阻拦,最终离开家里,放弃重点高中,半途去了艺术学校。   然后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世界。   从懵懂到恍然。   从见识到社会边缘上最光明与最肮脏的交织,到有了属于自己的信念,再到真正懂得爱的意义。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从跌跌撞撞中走出来,他见多了自甘堕落、继而在欲望中挣扎的同志。   他不愿陆以圳走上那条路。   就算一等再等,一忍再忍,他也希望陆以圳慢慢认清自己,再去坦白心迹。   容庭深呼吸,最后向戚梦解释:“我问他,是不是吃醋了。”   “呵呵。”戚梦一副“早就看透你”的表情冷笑一声,接着抱臂,“你这哪叫点拨?你分明是撩拨……把人都吓跑了,怎么着?现在取消手术给你办转院还来得及,我打电话给我哥,让他从北京给你安排医院做手术也可以。”   容庭迟疑了一下,很理智地回答:“北京太乱了,我现在这个样子回去肯定要闹得满城风雨……况且……我还不知道以圳是怎么回事。”   一贯工作狂的戚梦到这个时候反而不逼着容庭了,她主动劝说:“哥们儿,机会稍纵即逝,你确定不要追到北京去?反正媒体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会等工作室声明出来以后再发通稿。”   容庭狐疑地瞥了眼戚梦,“你这么劝我回北京……是不是星宇那边有消息了?”   戚梦忍俊不禁,“你还挺聪明……没错,我哥给我打电话了,《高速公路》那边有人撤资,暂时没法建组开机了,只要你两个月内腿能恢复正常,我保证你能拿到男一……当然了,可能稍微需要你付出一点代价,比如带资进组,再比如……和薛珑珑再次合作。”   容庭嘴角抽了抽,“又是薛珑珑。”   “哎呀,这个我都不计较,你就不要计较了,我爸现在授意底下雪藏珑珑,珑珑根本接不到戏,我这边怎么能不帮她想想办法?”戚梦难得透出几分温柔,“作为交换,我答应你回北京,如何?”   容庭盯着戚梦几秒,接着果断下定决心,“成交。”   -   北京街道两侧最常见的龙爪槐,一阵清风拂过,淡黄色的槐花扑扑簌簌落在陆以圳的脚下。   他沉默地沿着青砖路走着,灼热的日光在树荫的隔断下,显得温和起来。   地上有两道影子,一道属于他,一道属于跟在他身后,似乎看起来不太放心的白宸。   陆以圳停下脚步,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师哥,你回去吧……我一个人没事,我就是想……想清楚自己。”   “以圳……”白宸有些犹豫。   但陆以圳只是微笑,“师哥,真的,你回去吧,有些事我总要自己来才能看清。”   白宸认真地盯了陆以圳片刻,最后自己离开。   陆以圳深吸一口气,掉转身,阔步往与白宸相反的方向走去。   从诊室出来以后,陆以圳就不断地在回想心理医生的话,每一句,每一个字,都像是醍醐灌顶,拨开这漫长的一段时间里,遮在他心头的阴翳。   从法国回来就无法摆脱的、关于容庭的种种梦境,住在容庭家里,每一天身体的接触带来的战栗与兴奋,戚梦出现以后,萦绕在他心头迟迟不散的烦躁,还有每一次患得患失的惊恐。   从生理到心理上的变化,原来,不是病魔,不是幻象,不是许由留在他身上的痕迹。   而是——   爱。   北京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陆以圳有些迷茫地站着,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白宸的家势必是不能回,过去他的同学因为他拍同志电影而排斥他,现在白宸知道连他自己都成了同性恋,焉知不会因此感到反感,难道要回容庭的家?   就在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刹那,陆以圳毫不犹豫地伸手拦下了出租车,他迫切地想去一个让他感到心神安定、有归属感的地方。   而那个明明属于容庭的房子,却是他脑海里第一个浮现出来的提名。   一个小时以后,陆以圳将手指按在门口的识别系统上,很快,所有的大门向他敞开,就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家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足够熟悉,玄关旁边的大衣橱内,还挂着他的牛仔外套,门口原本属于客人的拖鞋,也因为他长期占用,成为了容庭家中他的专属。饮水机旁款式一样,只有颜色不同的两个水杯,客厅里金毛的窝,沙发上摊着他走之前在看的剧本写作教程。   这里到处都是他的痕迹。   而作为房子的主人,容庭就这样包容着另一个人留下了痕迹。   陆以圳环顾四周,偌大的别墅,对他有吸引力的,却只有三个房间。   一楼的厨房,多少个晚上,他们并肩在这里准备晚餐,因为容庭爱吃辣,他不管做什么菜都先想怎么处理辣了才好吃,而容庭又顾忌他是北京人,唯恐他吃多了辣身体受不了,就拼命炒青菜,而每一次刷碗,就像是男人的噩梦,两个人都恨不得要打一场架才能决定出谁来洗碗,当然,大多时候的结局,都是陆以圳耍赖逼容庭来……   还有二楼的视听室。   那是容庭给他准备的礼物,陆以圳总是这样定义这个房间。   视听室外的走廊里放着巨大的陈列架,陆以圳把他买来的碟片分类摆放着……有和容庭一起看的,有他看过觉得不错,还想拉着容庭一起再看一遍的,有他看过但觉得不值得推荐给容庭的……陆以圳完全想不起来,从什么时候开始,容庭几乎成为他衡量一切的标准和重心。   最后是……卧室。   陆以圳伸手推开门,曾经只摆着一个枕头的床上,变成了一对枕头。   他脱了鞋,弓着身子躺到了属于他的一侧。   闭上眼,甚至可以回想起容庭躺在他背后的那种踏实感。   原来真的是爱,才会这样渴望那个人躺在自己的身边。   那容庭呢?当他们并肩躺在这张床上的时候,他会不会有一样的感觉?生活在这一间房子里,容庭是不是也会因为两人一次又一次的接触,至少感觉到一点点悸动?当容庭揭晓为自己准备的生日礼物,当他亲手为自己打上领带的时候,当他们在一起排练《丹心》的台词时,容庭会不会……也曾有过和他一样的怦然心动?   忽然。   陆以圳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放弃这样艰涩的思考,放任自己躺平身子,摸出手机,大屏幕上,短信提醒中闪出容庭的名字。   “以圳,我办完了转院手续,已经到达首都机场了。大概两个半小时以后我会在医院进行手术,你来和我一起吗?”   陆以圳握着手机的十指慢慢收拢。   -   “短信回你了吗?”戚梦难得放下手边的工作,不再抱着她寸步不离的文件夹,而是安安静静坐在容庭床边,给他削了一个苹果。   “你自己吃吧。”容庭毫无胃口,接着他摆摆手,“没回。”   手机安静得不像话,容庭靠在床上,从来没觉得时间这么慢过。   可是……他愿意等。   以陆以圳的机敏,完全可以意识到,他宁可从虎川转院到301,一路颠簸回北京,就是为了告诉他,他不责备他的不告而别,是因为他明白他为什么离开,但他希望能等到他回来,渴望他的陪伴。   这是他的试探,试探他肯不肯和他一起。   同性恋——   没有什么大不了。   甘心陪你一起沉沦,也希望我们可以一起涅磐。   我就在这里等你,你会来吗?   病房的门忽然被敲响。   容庭背脊猝然僵了一下,啃苹果的戚梦也因此动作一顿,她望了眼容庭,试探地问:“我去帮你开?”   “不……”容庭坚持地摇头,接着,他扬起声音,“请进。”   他的呼吸明显滞缓下来,戚梦也随之望向门口的方向。   是明显属于男人的脚步……   “容先生您好。”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走近,他目不斜视地来到容庭床前,“我是您今天的主刀医生,我刚刚看完您的片子,为了手术安全起见,我要再检查一下您的伤口,希望您不要介意。”   “……”容庭调整了两次呼吸,这才挤出一个微笑,“好的,辛苦了。”   -   医院的大门外永远嘈杂,为了挂号的病人家属在大厅里游走着,大批没有挂上当日号的家属聚集在大厅的边缘,等待着第二日排队。   陆以圳攥着手机,有些费事地从人群里穿梭过。   然后他径直进入住院部,寻找特需病房的身影。   凭着经验,他当然直接从顶楼往下找,然而搜寻了整整三层,都是各个科室的普通病房。   陆以圳有些焦躁地看了眼手机,拜北京蛇精病一样的交通所赐,从东五环倒西三环,他打车整整开了两个多小时,也不知道容庭有没有开始手术。   他想了想,只能拉着一个护士问了。   于是果然被认出来……   陆以圳潦草写了个签名,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冲过走廊拐角,终于找到了特需病房。   出入需要密码,玻璃门将里面的病房和他阻隔成两个世界。   想见到容庭,就要给他发短信要密码。   ……该不该告诉他,他来了?   陆以圳只听见自己的心在砰砰地跳动着。   他确实不顾一切地来了,不能否认,他担心容庭的病情,想看着他去手术,可陆以圳并不想这么快就决定自己是否就这样向容庭坦白自己。   现在有谁会想到,外界看来最多元化、最该具有包容性的娱乐圈,实际上比任何地方都不讲情理,也刻板守旧得很。   当初容庭和陶业的绯闻带来如何天翻地覆的影响,陆以圳觉得至今历历在目,如果没有经过慎重的考虑,他又凭什么因为一段感情就拖容庭下水,再去面对这样的危机?   陆以圳对着玻璃门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将手机退出短信的回复页面,揣进了兜里。   然而,正在这个时候,玻璃门忽然缓缓打开。   陆以圳本能地往一侧躲去。   首先出来的是一个穿着白大褂带着蓝色口罩和帽子的大夫,紧接着出来的是……戚梦。   陆以圳忙跑到走廊的另外一个方向的拐角处,望着他们的方向。   戚梦踩着高跟鞋出来以后,又有两个护士推出了一张床,白色的被单底下,是即便处在病中,也依然迷人的轮廓。   “手机在我这里,放心,一旦他给你回复短信,我会立刻告诉他你在哪里。”戚梦扶着床的一侧,郑重地向容庭承诺。   容庭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   他的短信就像石沉大海一样,他甚至不知道陆以圳究竟是没看到,还是在用这样无声的方式回应他。   戚梦看出了容庭的懈怠,勾唇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容,坚强点,当时我追珑珑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你已经比我们幸运多了……手术加油。”   她说着,和容庭的病床一起进入了电梯内。   电梯门缓缓阖上。   容庭无奈一笑,“谢谢你的安慰,不过,无论在我手术期间你收到什么陆以圳什么回复,都先别刺激他……你想办法让他来医院,我真的不放心他。”   戚梦点头,“放心吧,我保证你手术结束,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容庭短暂思考了一刻,接着要回了自己的手机,“我想再给他发一条……”   电梯“叮”的一声响。   陆以圳盯着电梯外的led屏,牢牢记住了那个数字。   18.   手术室在第十八层!   他掉头就冲进楼梯间,然后疯狂地往上跑。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兜里的手机又震了下。   陆以圳不得不停下脚步,浏览短信。   “以圳,我进手术室了,希望可以在出来以后看到你。”   陆以圳但觉脑中一热,全忘了先前脑海中的什么事业名声,凭着一腔冲动回出了短信:“容哥,我到了!”   发完他立刻把手机揣进兜里,三步并作两步冲上18层。   然而,等他从楼梯间内跑出来的时候,他只来得及看见,手术室的铁门像是一个虎口,将容庭吞没。   “容哥!”他喊了一声,但仍是迟了。   大门在他面前紧紧阖上。   门上的灯由绿转红。   60   容庭的手术持续了整整三个小时。   陆以圳发誓这是他人生中度过最漫长的三个小时,他坐在手术室外的座椅上几乎一动不敢动,只是紧紧地盯着那扇门。   “手术没有什么危险。”戚梦反复地安慰他,却因为得了容庭的嘱咐不敢贸然说什么。   终于,漫长的煎熬以后,红灯熄灭,绿灯亮起。   大门缓缓打开。   陆以圳立刻就站了起来。   首先走出来的是主刀医生,他穿着白大褂,口罩挂在一边的耳朵上,神色平静,却有着长时间工作后的疲惫,“手术很成功,你们可以放心,右腿里打了一根钢钉,一年后要做手术取出来,石膏也打完了,前两个月非常关键,只要养好了不会留下后遗症。”   “谢谢医生,谢谢。”陆以圳如释重负,他眼神越过医生的肩膀,望向里边的手术室,陆陆续续,有医生和护士相继走出。   接着,陆以圳听到轮子在地上的移动声。   是容庭的病床被推出来了。   “全麻以后病人可能会嗜睡,注意要让他保持至少一个小时的清醒,陪他说说话,千万不要睡着。”医生交代完最后一个注意事项,陆以圳点头答应着,却再也按捺不住,冲到了病床前。“容哥!我来了!”   病床上,进手术室前尚且脸色正常的容庭,此刻嘴唇青紫,裂出一道道干纹,整张连毫无血色,苍白的面孔浑然不似那个永远在荧屏上意气风发的明星。   尽管如此,容庭还是尝试着伸出手,“以圳……”   陆以圳毫不犹豫地握住他,两人十指相扣,容庭慢慢扯出一个极浅的微笑,“来了就好。”   护士还在旁边,戚梦忙上前分开两人,她也学着陆以圳的样子握住容庭,接着带了点警告般地口吻道:“乔铮说他今天有事,没法过来看你,他祝你手术顺利。”   容庭的意识还有点不清醒,他疑惑地看着戚梦,似乎在用眼神质疑关乔铮什么事。   陆以圳倒是很快反应过来,外人这么多,戚梦只怕是故意拿乔铮当挡箭牌。   他没再走近容庭,只是一路保持跟在病床旁边,让自己处在容庭的视野里。   直到进了病房。   护士再次提醒,“第一个小时绝对不可以让病人睡着。”   “嗯嗯,谢谢您。”陆以圳认真地向护士道谢。   原本一脸严肃的护士反倒被陆以圳的正经弄得有点脸红,“别客气,都是分内的……祝容先生早日康复。”   说完,护士掩门离开。   陆以圳松了一口气,大步走到容庭的床边。   果然,像医生说得那样,这才刚刚停稳,容庭的眼皮就开始打架,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萎靡。   戚梦把床边的位置让给了陆以圳,“你照顾他,我去问问医生还有没有别的注意事项……”   陆以圳有些局促地望着戚梦,他之前还曾误会过她,但如今戚梦的表现,俨然是早就知道容庭对他的想法,而她作为经纪人非但没有阻止……甚至还有意成全。   他短暂地踟蹰之后,小声道:“戚梦姐,谢谢你。”   戚梦摆着手一笑,“别说这个了,赶紧看着点容庭吧。”   她踩着高跟鞋干净利索地离开,丝毫没有表露出对之前事情的芥蒂,陆以圳放了心,这才在容庭身边坐下,轻轻唤:“容哥,你醒一醒,现在还不能睡。”   容庭浓密的睫毛颤了一下,接着费劲地睁开眼,两人目光交错,陆以圳明显能感觉到,容庭虽然有些吃力,但他还是在努力向他微笑,“嗯,不睡。”   他说话时牙关还在格格打颤,似乎冷得厉害,陆以圳重新握住了容庭放在被子底下的手,一向温厚有力的手掌冷得像是冰块。陆以圳索性用自己的一双手将他的手包裹起来,然后安慰道:“过一会就能缓过来了,我听医生说,手术完了的病人都会这样,主要是失血和手术室内的低温……缓缓就好。”   容庭侧着脸望着陆以圳,过很久才眨一次眼,似乎生怕自己会这样睡过去,但因为体力的流失,他并没有说话,只是不断地抽着气。   陆以圳从来没想到,一场手术会将一个鲜活的人变成这样,他但觉鼻翼发酸,不过转念的须臾,眼眶就红了。   容庭失笑,被陆以圳握着的手微微施力,似乎希望借此安慰到他,“哭什么……一个小手术,一点都不疼……”   陆以圳齉着鼻子“嗯”了一声,因为容庭的嘴唇干裂得厉害,他一边竭力忍住眼泪,一边起身,“我去找棉签帮你擦擦嘴吧。”   他想要松手,然而容庭却反握住他,原本无力的手指忽然像是恢复到了他健康的状态,牢牢地攥住了陆以圳,叫他抽脱不得。   陆以圳停住脚步,解释着:“我去护士站,很快就回来,不会走。”   容庭只是笑着摇摇头,似乎在否定陆以圳的理解。   他的手向下拽了拽陆以圳,嘴唇蠕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陆以圳权当他说话费力,重新倾身靠近容庭,“容哥,你想说什么?”   容庭轻声吐字,“再近一点。”   陆以圳乖乖往下俯了一点。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都能从对方的眼底看清自己的倒影。   容庭缓慢地笑了起来,他没有松手,反而愈发用力,拖着陆以圳将这个距离不断缩近。   陆以圳但觉脑海中“嗡”得一响,全身的血液就此沸腾。   他似乎知道容庭想做什么了,他们十指牢牢扣紧,没有留下一丝缝隙,接着是鼻尖轻触,两个人近乎默契地同时避了一下,错开了彼此的鼻梁。   再然后……   容庭吻住了陆以圳。   他干裂的嘴唇贴在他的温软湿润的唇瓣上。   他的不断战栗的牙齿碾磨过他的下唇。   即便病卧在床,他依然是他世界里的进攻者,掠取者和……占有者。   而陆以圳放纵了他的索取,包容了他的攻势,完全献出了自己。   他温暖他,湿润他。   给他死而复生的力量。   当彼此胸腔中的呼吸都将耗尽的那一刻。   陆以圳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但他没有松开手。   “容、容哥……”比起苍白的容庭,陆以圳面色潮红,带着点不好意思,“你……你麻醉还没过……不能这样……”   容庭的拇指摩梭在陆以圳的手背,只是微笑,却没说话。   仿佛一个吻已经用尽他所有的力气。   可是他的嘴唇不再干了,手指不再冷了,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回归心房,企及已久的人,也总算……来到了他身边。   容庭长长呼出一口气,接着拉了拉陆以圳,轻声呢喃:“陪我说说话吧……有点困了……”   陆以圳坐在他身边,乖乖应是。   “说什么好呢?”他握着容庭的手,歪歪脑袋,红晕慢慢从他的脸上消退,然后变成了笑容,“和你说说我看病的事情吧……”   当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   时间过得总是格外的快,一个小时转瞬即逝,容庭慢慢在陆以圳放缓的语调中沉入睡眠,陆以圳没再去叫醒他,但握着他的手也没再松开。   -   麻醉之后的三天,对于容庭来说几乎是噩梦般的三天。   腿上伤口的剧痛,麻醉后的呕吐的反应,甚至还有打了石膏以后生活的不便。   从来在人前都是足够光鲜体面的他,却不得不在陆以圳和戚梦面前展现出最难堪的样子。   容庭情绪里有着明显的躁意。   但他仍然拒绝了医生打杜冷丁的建议。   然后,他在陆以圳去叫外卖的时候,叫住了戚梦,“明天别让以圳过来了……你和他说,让他回家照顾金毛,把小郝换来吧。”   戚梦早就有这个打算,当即附和,“放心,我去和他沟通,之前看着你怕他担心,一直忍着疼的时候我就想说了,你们两个完全就是在自我折磨,我去支走他,你安心养病……哦对了,箱子的事情查出来了,这次和蒋洲没关系,是钟文泽那边搞鬼……不过我估计是有误会,钟文泽香港那边的经纪人主动过来道歉了。”   如果单论容庭一个人的能力,甚至加上容庭的公司华星,都不可能让钟文泽承认这件事,但有了戚梦背后的星宇影视做砝码,就不得不让钟文泽的经纪人所忌惮。比起一味隐瞒,倒不如坦诚是误伤。   只是,钟文泽和他的团队都完全漏算了一件事,那就是……比起让自己受伤的结果,容庭反而更在乎他们的初衷。   强忍着小腿一阵阵传来的疼痛,容庭冷笑,“道歉了就完了?”   戚梦完全可以体谅容庭的心情,她没有说别的,只是叹气,“这个角色肯定是撤不掉了,高思源会跟我们急眼的……不过也最好不要把事情抖出去,影响片子票房,也不好,其他的,你看你想怎么办?我去帮你办。”   容庭沉默一阵,像是在想办法,片刻后,他回答:“高思源已经开始联系蒋洲那边了?”   戚梦点头,“如果我们不干预,最多不超过一个星期,蒋洲肯定会给出回应了。”   “那就尽快把我受伤的消息公布吧,然后透出剧组要拿蒋洲替换的消息……”   容庭嘴角笑意不善,戚梦秒懂,然后跟着笑了起来,“你也太坏了……蒋洲这样还怎么能接得到这个角色?”   “我会择日和以圳说开,然后问问他的意见。”容庭顿了一下,嘴角的笑容重新恢复了温暖,“如果他愿意,就让他去接,叫蒋洲背黑锅吧。”   -   9月中旬,央影开学。   在戚梦的“明示”之下,陆以圳很体贴地减少了在医院停留的时间,他不再每天呆在医院陪床,而是每天亲自做晚餐给容庭送过去,两人说说话,然后他就离开。   在这样短暂的相处中,陆以圳自然没有提起过关于两人感情的事情。   他其实想得很清楚,对于容庭来讲,不管这份感情浓烈到什么样的地步,为了他的事业和前途,他们肯定都不会有什么结果。   与其一定要讨一个两败俱伤的说法,倒不如就维持现在这种默契的状态,然后顺其自然。   赵允泽和许由也从没有定义过他们之间的关系,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相爱。   陆以圳很豁达地告诫自己,从今以后,可以默默做男神背后的男人……哦不,可以让容庭默默做影帝背后的男人,他安心地换着花样给容庭煲骨头汤,做他爱吃的菜,医生不许他吃辣,陆以圳又知道容庭吃不惯水煮菜,就每天换着方儿挖掘各式口味菜品的用法。有时候用咖喱炖出入味的鸡翅,有时候又用酸菜白肉焖饭,或者拿蚝油汁炒娃娃菜。   直到最后戚梦忍无可忍地警告陆以圳,容庭已经被他喂得开始身材走形,影响以后上镜,陆以圳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他在悄悄地扼杀国民男神。   没有人帮着刷碗,只好自己动手的陆以圳想着想着就笑起来,忍不住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而此刻的病房内。   乔铮抱着一大捧花拎着一个果篮敲响了门。   “请进。”   “老容!!”乔铮大步走近,“对不住对不住,我刚从上海巡演回来,时间太紧,走不开……你好点没有?”   容庭扫了眼他手里拿的东西,面色冷淡,“你可真俗……花拿走,水果留下吧。”   “这不是显得哥们儿重视你么,还说我俗,你丫更没品位!荷兰空运的好不好?粉丝送给我以后,我马不停蹄就给你拿来了,这是观众沉甸甸的爱,你不能拒绝。”乔铮把花随手往容庭床头的桌子上一放,看了眼容庭的气色,又拍了拍他腿上的石膏,接着问:“恢复得怎么样?你可不知道,我在上海还遇到蒋洲那丫挺的,要不是及时得到你的内幕消息,我差点把丫揍一顿……”   容庭早习惯了乔铮的性格,此刻只是淡淡地回答:“这事跟蒋洲确实没什么关系,不过阴他一次也不冤枉他。”   乔铮嗯嗯附和,“那孙子太缺德,欠收拾……哎,我听小郝说,你这事业失意,感情得意啊!”   容庭这才禁不住露出一点笑,“嗯,水到渠成了,我就等你回来说这事呢。”   乔铮浓眉微挑,“你想干嘛?”   “我这周就可以出院了。”容庭摩挲着手里《高速公路》的剧本,“以及……我想给自己一个生日礼物。”   -   开学的一周里,因为要央影-家-医院三处跑,每天除了上课踩着铃声来,踩着铃声走,陆以圳和同学几乎都失去了交流。   但是,不说,不意味着他听不到,班上几个女生都是容庭的铁粉,她们很快就讨论起了容庭928生日的庆祝方式,除了常规进行的微博刷话题,粉丝们还给容庭录制了视频。   陆以圳当然没有参与其中,但是,这不妨碍他思考其他为容庭庆祝的方式。   想起自己生日时,容庭为他准备的那个《同渡生》的未曝光剪辑,陆以圳打算也把容庭所有的影视作品找出来剪辑一个精华。   这是一个不小的工作量,除了要把长达30多个小时的电影内容重新看一边,选择素材,更要进行逻辑整理,然后筛选,剪拼、调色。   但陆以圳还是很愉快地投入到了这个工作之中,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享受,每天不光可以看到银幕中最优秀的容庭,晚上还可以见到活的!   以至于陆以圳每天出现在容庭面前,都是自带脑洞,喜滋滋的,丝毫没注意到容庭的异样。   既然是学导演系,陆以圳自然有在剪辑上比普通粉丝强出不少的地方,素材整理挑选完毕以后,他已经顺理成章地利用容庭所有的角色,编成了一个全新的故事。   小马夫成为大将军,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以后又成了一个励精图治的帝王,殚精竭虑的一生死在自己的皇位上,又在转世后成了一个刺客,他杀尽上一世最恨的贪官污吏、劫富济贫,最后为一个“义”字死在自己刀下,时间轮回,他是民国关心时事的学生,却在从政以后忘记初心,是改革开放初期的在思想的夹缝中生存的小市民,却因为善于把握机会,乘着时代的变革成为富豪……   容庭所有的角色最精彩的演绎,都汇聚于陆以圳的视频之中。   短短的三分钟,大量的素材带来镜头快速剪辑,虽然是张冠李戴,却借住蒙太奇构思出崭新的故事。   陆以圳反复看了几遍,为自己的才华感到非常满意,作为容庭最忠实的影迷,他觉得这当真是他诚意十足的一个礼物。   于是,9月28日。   容庭生日的前一天。   陆以圳下课以后,将剪辑拿到学校周边的影印店内刻盘,带去了医院,然而,等他到了熟悉的病房。   却是……空无一人?   陆以圳当即叫了护士来问,对方的答案让他心里有点慌,“容先生一早就出院了,难道他没告诉您吗?”   “没……没啊。”陆以圳连说谎维护面子都忘了,揣着光盘直接离开了,他接连给容庭打了几个电话,却都是关机状态,而同样的,小郝、戚梦,竟然也都保持了关机。   陆以圳心里“咯噔”一响。   只有在飞机上,这三个人才会同时保持通话不畅。   陆以圳有点措手不及,甚至连去哪里找他们都不知道。   然而,就当他迷茫地离开医院,微博对“特别关注”用户的推送却提醒了陆以圳。   容庭沉寂已久的微博终于有了更新。   是一张金毛的照片。   “出院,回家。”   陆以圳只是对着那张照片愣了三秒,迅速打车,直奔两人的家。   他用指纹推开房门的一刹那都还在忐忑,生怕容庭就这样离开,用离开来宣告他们还没开始的关系就已经破裂。   然而,当他推开门。   玄关的平台上放着容庭习惯进来就摘下的手表,门口的拖鞋也只剩着陆以圳的一双,房间干净的地板上留下了轮椅的痕迹,别墅内从未启用的电梯,居然亮起了灯。   陆以圳松了一口气。   他换下拖鞋,站在楼梯口往上面喊了一声,“容哥!你是回来了吗!”   回应他的却是清脆的一声……“汪!!”   “……”陆以圳无奈,看着小金毛从楼梯上一跃一跃的跑下来。   他忍不住生出一点感慨,刚开始金毛下楼的方式一直是滚,现在也可以跑得很稳了。   然而,直到金毛跑近,陆以圳才发现他嘴里叼着一只……拔光刺的玫瑰。   短短的茎,却是极鲜嫩的花瓣。   陆以圳心里一颤,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脚,然后拾级而上。   容庭并不在卧室里,他在顶层日光温柔的阳台里。   虽然坐在轮椅上,但他仍然换下了病号服,穿上了极正式的西装。   陆以圳与容庭四目相对。   “以圳。”容庭念出他的名字,“回来了?”   陆以圳开口才察觉,他声音里居然带了几分轻颤,“师哥……你……出院怎么不告诉我。”   他仿佛对容庭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有所预料,但却并不敢相信自己的揣测。   容庭清了清嗓子,似乎并不在乎这一刻陆以圳的忐忑。   “以圳,我们……我认识你一年了,谢导给了机会让我们了解对方,成为朋友,这是件非常幸运的事情。”在开头短暂的卡壳后,容庭的话很快流畅起来,“我感激你在表演上对我的欣赏,同时庆幸多年努力,终于能够遇到一个你,但是有一件事情,我始终没有告诉你。”   容庭面色平静地望着陆以圳,唯有嘴角挑起浅淡的笑意,陆以圳却不由得紧张起来。   “以圳,我是同性恋者,我之所以会接《同渡生》这部电影,除了因为他可以得奖,还因为我自己就是一个同志,我想拍一部……有意义的影片,不是无病呻吟的文艺片,也不是哗众取宠的商业片,所以我接了《同渡生》,然后遇到了你。”   陆以圳果然被这个消息震到了,他惊愕地盯着容庭,重复着呢喃了一遍,“你是……同志?你一直都是?”   容庭坦诚地点头,“是,一直都是,一直对男性的身体有冲动,一直只喜欢同性……也一直,在你对我动心以前……喜欢你。”   陆以圳愣了一瞬,却在这一瞬间里想起了好多事情。   剧组里,他们第一次对吻戏的尝试,因为他的一句“没有感觉”,容庭气得直接离开。   容庭在《同渡生》里难得的反复ng,是因为在床戏的拍摄中总不够投入。   在巴黎的酒店里,因为用手指挠着容庭开玩笑,换来对方险些翻脸。   还有他拿到戛纳影帝的那个晚上,那片温暖的海,那个……缠绵的吻。   陆以圳陷入了沉默。   容庭只是深呼吸,保持着自己的平静,他没有因为陆以圳的犹豫而停止自己的坦白,反而更加决绝地开口:“以圳,我知道现在圈子里的同志形形色色,我不是因为你才改变性向,会让你有所顾忌,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没有任何不良的历史,没有参与过任何圈内同志的party,没有因为任何利益交换提供过身体的服务……我在出院之前,做了……体检,这是报告。”   他将文件往前推了推,但陆以圳并没有接。   “以圳,我渴望稳定、真实的爱,而不是生理的快感和心理的慰藉,我爱你,想给予的也是固定长久的伴侣关系……当然我没有立场说这句话,因为我的职业决定我恐怕很难将我们的关系公开……但我永远会将我的爱人,视为最重要的人。”   容庭最后还是犹豫了一下,然后开口:“以圳,我们在一起,好吗?”   61   当清晨的日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挤进了主卧,睡在靠窗一侧的陆以圳率先醒了过来。   嘶……好疼!(←不要想歪!)   陆以圳小心翼翼地缩起来,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脚趾头。   跟容庭睡觉实在没什么新鲜,但跟打着石膏的容庭睡觉实在是……interesting。陆以圳已经数不清他晚上多少次翻身的时候不小心踢到容庭腿上的石膏,然后疼得醒过来。   而容庭呢?   呵呵,睡得死猪一样。   陆以圳看了眼容庭安然的睡颜,忍不住在心里划掉了死猪这个词,改成了……死帅比。   看了一眼,陆以圳就有点舍不得起床了。   虽然最近吃得多,睡得多,也没有任何体育消耗,导致容庭原本刀刻似的轮廓渐渐柔化了一点,但这并不妨碍容庭的五官依然完美,浓密但整齐的眉峰,高挺的鼻梁,还有……   “唔!”陆以圳瞪着眼,被他还没来得及观察的嘴唇吻住。   容庭伸手盖住了陆以圳的眼睛,示意他投入一点,但很快,陆以圳稍显抗拒地拨开了容庭的手,往后退开,红着脸嘟囔:“……我还没刷牙!!”   “不嫌你。”容庭满足地吮唇,似乎在回味刚才的吻,他的手从身上单薄的空调被里伸出来,然后覆上了陆以圳的腰,轻轻摩挲了两下,“要去上课?”   陆以圳被他摸到了腰才意识到,容庭刚才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完全是靠他腹肌的力量将整个人从平躺的状态变成半坐在床上。他没有顾得上回答容庭的问题,只是颇具有危机意识地感慨:“你腰力很好哦……”   然后,这种明显带有性-暗示的话题,立刻让容庭的好兄弟受到了感召。   容庭默默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又看了眼陆以圳。   陆以圳:“……”   他脸彻底红透了,迅速手脚并用地爬远,自己嘟囔着:“要迟到了……我上课去。”   容庭无奈地笑了一下,没有拦他,只是提醒:“手表帮你放在了镜子的前面,别戴错了。”   “知道啦!”   陆以圳穿起裤子就飞快地钻进洗手间,半天没有出来,给了容庭充分自己解决的时间。   然后……他就开始对着镜子前那块崭新的手表发呆了。   他想起了昨天。   想起了在傍晚的红霞里,被夕阳照得暖融融的露台,想起容庭认真的表情,还想起他自己……毫不犹豫地点头。   其实还有什么值得犹豫的呢?   这世界人海茫茫,却有那么多人遇不到一个情投意合。   上帝吻过了他们的手指,就意味着他们应当走到一起。   当然,陆以圳的果断并不影响他认真地翻看了容庭的体检报告。   容庭非但不觉得这是陆以圳的冒犯,反而还悠悠一笑,很欣慰似的——   “幸好你肯看。”   “???”陆以圳很莫名。   不过容庭并没给他解释,而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推出了两个包装精致的盒子。   “拆开看。”   陆以圳心惊胆战,“……你干嘛,我不要戒指!”   容庭无奈,“你见过买戒指用这么大盒子?”   “……哦。”陆以圳很快放下体检报告,兴致勃勃拆了两个盒子。   不过,虽然不是戒指,但陆以圳却很快意识到,这个的意义恐怕和戒指相差无几。   是一对手表,外表看起来几乎一样,只是表带的条纹成交错设计,昭示着这一对手表是情(ji)侣(you)表的设计。   容庭微微一笑,亲自取出了其中一块,“试试看,不知道你戴会不会太宽松,如果不合适的话,我让小郝拿出去找表匠改一下尺寸。”   陆以圳迟迟没有伸出自己的手,因为这两块表实在……太贵重了。   除了运动手表,男士佩戴的手表,表带基本是金属或纯皮,这块手表就是镶金的表带,看起来就沉甸甸的。但比起许多金表的浮夸,这块的表带却在镶金上做了磨砂,简洁的几何条纹减少了金子的夸张,只保留了它身上的贵重。表盘的设计也并不复杂,金线点缀在表盘侧面,簇拥着干净的十二个刻度和三支纤细的指针。   唯有指针中央,镶着一颗隐隐闪着光的……钻石。   比起一般或圆或方的里面切割,这颗钻石的雕刻显然特别多了。   圆形的钻面上方,却又刻出了方形的突起,视觉上看,钻石被放大了,而从意义上看……   “外圆内方。”容庭见陆以圳认真地观察表盘,不由得出声解释,“以圳,你性格很好,很容易相处,大家都愿意和你做朋友,这样很好,可是我也希望……你的内心能更坚强,也有属于自己的底线。”   陆以圳莫名有些想哭,自从他十六岁以后,已经再也没有人去和他说这样的道理了,母亲工作繁忙,又有了新的感情生活,对他虽然说不上忽视,但确实少了过去面面俱到的关心,而同龄人朋友中,更多的是玩伴。   可是现在他有容庭了。   陆以圳抿着嘴唇笑了一笑,问了个很俗的问题——   “几克拉?”   “1.5。”容庭笑着回答,“鸽子蛋放进去太丑了。”   陆以圳愣了一下,忽然察觉到什么似的,“这是……你自己设计的?!”   容庭不置可否,“我在考央影之前,原本是在学美术,想考美院的……还有这个。”   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雕像,陆以圳接了过来,再次愕然,“这是我?”   “嗯,管医院要的石膏,随便刻着玩玩……我当时是想,如果你今天没有答应我,我至少可以……”   “对着它撸?”   容庭:“……”   -   夏天,短袖,陆以圳手上多了一块手表的事情在他去上课的当天,就被班上的女生注意到了。   没办法╮(╯_╰)╭这就是女人的天性——   “卧槽!金表!”夏蕖从陆以圳身边走过的时候忍不住尖叫了一声,“撸哥!哪儿发财了!”   自从陆以圳当了影帝之后,班上的女生已经自觉从过去甜腻腻的“以圳~”改称霸气侧漏的“陆哥”→“撸哥”。   陆以圳实在压抑不住自己心里雀跃兴奋的小火苗,悄声说:“嘿嘿,容庭送的……别乱讲哈!”   “嘁——吹牛吧你就,我庭现在床上半死不活的哪有功夫给你买表?”夏蕖翻了个白眼,接着不屑一顾地走了。   陆以圳:“……”   这个世界好复杂,为什么我不懂?   说起来,其实也不过就是一块表,央影学院土豪辈出,除了班上的女生调侃了几句抱大腿的玩笑,再就没人注意到陆以圳了。   这虽然让他甜蜜的心理稍稍被冲淡了很多,不过这也令陆以圳松了口气。   最起码……瞒着全世界恋爱,似乎也不那么困难,不是吗?   -   当天晚上,为了不被容庭的镶钻手表比下去,陆以圳在回家之前,特地跑去新光天地逛了一圈,给容庭正式的生日礼物上加了点砝码……他花了一笔巨款给容庭买了一个金皮带扣。   陆以圳简直想为自己的机智狂点32个赞,回到家以后,他迫不及待地冲上楼,抱着轮椅上的容庭,骄傲地大声宣布:“以后只许用这个!这表示只有我可以解开你的皮带!”   接着,戚梦和小郝一前一后从书房里探出脑袋。   戚梦:“你们两个到底谁在下边??”   容庭:“……”   陆以圳有点尴尬,虽然白天和同学在一起的时候,他还存着一点想要有个人知道他们关系不同寻常的心思,但真被人知道以后,陆以圳反而局促起来。   容庭睨了眼陆以圳,心知两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给戚梦使了个眼色,接着道:“以圳,你回来得正好,有件事我还想和你商量。”   陆以圳手里还抱着皮带扣,“什么?”   容庭接过这份“寓意深刻”的礼物,递给小郝,“帮我收一下。”   然后转动轮椅,“来吧,到书房里说。”   尽管今天是容庭的生日,微博上的“小蜻蜓”们个个激动不已,并且期待着容庭看到那个祝福视频的反应。   但实际上——   “写给粉丝的长微博宣传帮你编好了,你看看没什么问题就发吧。”   容庭大概浏览一下,稍微修改了一下口吻,然后保存,发表。   默默为容庭每年感谢粉丝的微博感动了五年的陆以圳心哗啦啦就碎了。   紧接着,戚梦继续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大堆资料,“我跟进了一下网上掐蒋洲抢角色的讨论,实际结果和咱们想象得不太一样,这次蒋洲的粉丝学聪明了,没帮着炒,这是其一,其二,《丹心》剧组出面澄清了这次事故纯属意外,与蒋洲无关。”   递出数据资料,戚梦耸肩,“高导这是表态,所以咱们也没法继续推进了……你看要怎么办?”   陆以圳听到这里,小声插嘴:“蒋洲要接这个角色了是吗?”   戚梦点头,“没错,如果消息准确的话,蒋洲应该已经拿到合同了,现在唯一影响他们扯皮的事情就是,蒋洲这边希望拿着高导的软肋,提一提片酬,顺便还想插足一把投资……”   电影的拍摄等不起,现在的局面已经不是蒋洲来抢角色,而是高导亟待一个足够有分量的男主角。   年纪在30岁以下,对于电影票房有一定号召力,也有一定演技的男演员,实在是太少了,还在靠电视剧吸粉的小生们恐怕抗不起这种大制作,而已经有银屏表演经验的演员里,又只有蒋洲的年龄相对比较合适。   陆以圳皱起眉头,“这种……拿着官方投资的片子,妥妥要拿金雕奖的啊。”   容庭捏着纸,没有接话。   而陆以圳的心思却一点点活泛起来,他有个念头……可惜不敢说出口。   在静寂中,陆以圳先试探着打量了一下容庭的神色,再接着,他又忍不住去看了眼戚梦。   而就在这个时候,容庭和戚梦交换了眼神,容庭轻轻颔首,戚梦清了下嗓子,问道:“以圳啊,其实备选的男演员里也并不是只有蒋洲一个……”   陆以圳隐隐有了一点预感,“那还有谁?”   戚梦微笑,“还有你啊,二十岁的影帝先生。”   容庭随即接过话头,“以圳,你有没有兴趣来拍它?当然……我知道你不是很想演戏了,但是,虞忠这个角色你喜欢,高导也赏识你,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这是商业电影,会在国内大范围上映,肯定能给你带来比现在更多、更高的人气,就算你以后做导演,这些人气对你来说也是至关重要的。”   ——比如谢森。   陆以圳在心里默默给自己举了个例子。   作为自带一票粉丝的电影导演,谢森的片子不管拍好拍烂,在国内从来没有扑过街。   拍得好了,大家自然而然去捧场,拍得不好,粉丝照旧会去贡献票房,不是粉丝的,也总会怀着“我要看看你拍得多烂”的心思去看个热闹。   这也正是为什么国内好脾气、有想法的导演那么多,唯独谢森一个最容易捧出新人来。   因为只有他这种逼格才敢在电影上启用毫无表演经验的新演员。   高思源虽然也是足够优秀的导演,但事到如今,他却依然不得不为了票房考虑,去选择更有人气的演员。   所以,人气。   想要拍出叫好又叫座的片子,除了自己的专业要过硬,人气基础也很重要哦。   短暂的思考过后,陆以圳抬起头,“只要容哥没意见,我就没意见。”   62   顺利让陆以圳答应接拍《丹心》,戚梦和容庭都松了一口气。   为这件事,两人的牺牲其实都有些大,如果换一个客户,戚梦决不会允许对方这样纵着私情乱来,但……看到容庭和陆以圳交握的手,她也就……觉得值了。   “好吧,那我这几日会去联系高导,有了消息会和你们谈。”戚梦果决地合上了文件夹,“不打扰你们小两口恩爱,我先走了。”   戚梦出门,喊上小郝,两人一起离开。   陆以圳是不久前才得知,原来在他搬来住之前,容庭在北京的时候,小郝也一直住在他家,自从容庭招呼陆以圳来住以后,小郝就被迫住公司的单身公寓了。   看着小郝屁颠屁颠地跟着戚梦离开,陆以圳有点小内疚,“要不然让小郝搬回来吧?毕竟你家里舒服点嘛……”   容庭勾着陆以圳轻轻一吻,贴着他嘴角问:“你确定?”   “……”陆以圳脸红,“让他自生自灭去吧。”   容庭满意微笑。   比起小时候生日的热闹,年纪越大,对生日的庆祝也就越来越淡,容庭伤口愈合期,不能吃的东西太多,到最后陆以圳只是下厨做了一锅面条,两人一起看着八点档的无聊节吃了精光,就算是庆祝了。   然后容庭就准备去看剧本了。   “等等……这么着急干嘛。”陆以圳知道容庭似乎在准备之后的戏,虽然在养病,但并没有懈怠工作,“我还有一份礼物呢。”   容庭配合地扬起眉梢,一副好奇的表情,接着,他将陆以圳上下打量一遍,怀疑地问:“你还买了什么?”   陆以圳嘻嘻笑,“不是买的东西!”   容庭眼神暗了几分,“那是什么?”   “我给你剪了个视频啊!”   “……”容庭勉力忍住自己的失望,“哦,那拿来我看看吧。”   影音室内,大屏幕缓缓亮起,密集的鼓点随之敲响……驰骋疆埸的大将军开始回忆自己年少成名的过去。   黑暗中,容庭从一开始对自己的荧屏形象感到乏味,到意识到陆以圳完全是重新剪辑了新的故事,再到投入进去想知道“主角”的继续发展,不过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   从形式上讲,这个视频和网友平常喜欢剪辑的“形象集锦”或者是“精华片段”没有什么区别,而从内容上讲,陆以圳只用一个人的一个形象,就讲述了全新的时空故事。   三分钟,容庭当然知道这是陆以圳下了多少功夫剪辑出来的视频。   然而……直到容庭最靠近现代时空的形象演绎完毕,视频却没有完全结束。   镜头由明转暗,然后摇晃起来。   屏幕上,出现了容庭自己真实的声音。   “我觉得这里应该是更内敛一点的……”   银幕重新亮起。   画面里,是容庭在拍摄《同渡生》的一段花絮,他正站在监视器后面和谢森讨论戏。   一秒钟后。   画面里又出现了一个手指,它以借位的方式“按”在了容庭的“脑袋上”,揉一揉,摸一摸。   音响中传出陆以圳藏在相机后面的窃笑声,好像很得意。   然后,一根手指变成了一双手。   它们在相机前比出了一个桃心的手势,再然后,把容庭框在了那里面。   画面停在了这一刻。   世界的其他内容都被陆以圳的手挡住了,只剩下小画框里一个容庭的身影。   他在他心里——   这真是最甜蜜又含蓄的告白。   可容庭依然不知足,他带着几分期待地盯着屏幕,等待字幕的浮现。   作为生日礼,这个时候,无论如何陆以圳都会写点什么……表白的话吧?   不知道陆以圳会写什么?他性子虽然开朗,但行事大体还是含蓄的,太热烈的话应该也不会说?   然而,就在他思考的空当,陆以圳已经“啪”地一下拍开了墙上壁灯的开关。   “怎么样!”陆以圳眨着眼睛盯着容庭,“喜欢吗!”   乍然进入光明之下,容庭还有几分不适应,他滞了片刻,接着才问:“没了?”   “嗯啊,没啦……怎么,你觉得意犹未尽???”   这下,陆以圳兴奋起来,本来他还觉得容庭一定看多了这样的视频,况且男主又是他自己,他未必觉得有什么意思呢,没想到……他还挺喜欢的嘛!   陆以圳摸摸下巴,眯着眼睛笑了一下。   然而,容庭只是面无表情地向他招招手,“以圳,你过来。”   陆以圳走到了容庭面前。   “蹲下来。”   陆以圳蹲下。   两人四目交汇。   容庭趁他没有防备地伸出手,揪着陆以圳的衣领将他拉进自己的怀抱,然后炽热地覆上了一个吻。   是欲求不满的,是咬牙切齿的……是他们在一起之后,容庭最为凶狠的一个吻。   陆以圳有些蹲不稳,身子支持不住,直接扑进了容庭的怀里。   然而容庭依然没有松手,他只是腾出另一只手护在了陆以圳的腰上,将人按得更近——更近。   陆以圳已经有些喘不上气,他窝在容庭的怀里哼了一声,试图挣扎出来。   而容庭却几近蛮横地牢牢控制住他,咬着陆以圳的下唇含糊道:“说你爱我。”   陆以圳身子一僵,“容……”   “我爱你,陆以圳。”容庭吮住了陆以圳的舌尖,微微用力,接着松开,呢喃,“我爱你,你爱我吗?”   陆以圳埋在容庭的怀抱里,在强烈的情-欲中体验窒息的滋味。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只剩下最后的本能。   “我……我喜欢你。”   陆以圳退求其次,选择了自己最能说出口的告白。   而容庭也在这句话之后,稍稍平息了自己的情绪,他放开了陆以圳,脸上的表情虽然不无失落……却还有满足。   “喜欢也好。”容庭伸手抚了抚陆以圳的嘴唇,“喜欢就好。”   -   戚梦行事效率之高实在令人钦佩,在陆以圳拍板决定去拍《丹心》之后每几天,戚梦就打来电话,告知得到了对方的回信。   由于容庭受伤,带来了一系列工作,让戚梦暂时无法从工作室脱身。小郝特地过来开车接容庭和陆以圳,到华星影视旗下,专属于容庭的容庭工作室进行商谈。   容庭趁路上,向陆以圳提出建议,“等拍完《丹心》,你去考个驾照吧。”   陆以圳其实早有这个想法,只是一直没腾出这个时间,他点点头,接着挑眉向容庭笑了下,“学了车,你送我?”   容庭不置可否地一吮唇,“可以考虑……”   “那要大奔!”陆以圳玩笑似的接口。   容庭瞥了陆以圳,倒是若有其事般点点头,“嗯……买smart,像你。”   “……滚!”陆以圳瞪眼,“又小又丑的车!哪里像我了!”   容庭微微一笑,“像你一样矮,想你一样短。”   “……”   -   这是陆以圳第一次来容庭的工作室,极简的装潢风格,有条不紊的室内陈设,都带着强烈的容庭的风格。   陆以圳推着容庭的轮椅,两人一起进到办公室里面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工作人员都站起来了。   “容老师。”   “容老师好。”   大家的眼神里,关心有之,同情有之,但容庭却目不斜视,直接示意陆以圳进到最里面的办公室里。   戚梦正在打电话,不知道对方是谁,她嘴角挂着温柔的笑容,声音也软极了,“是啊是啊,能合作那就再好不过了……嗯,我这边没有问题。”   看到容庭进来,戚梦使了个眼色,接着又附和了电话那端几句,最后结束谈话。   放下手机的那一刻,戚梦嘴角的笑容就消失了。   “小郝,去给容庭和以圳倒杯水,以圳,你坐。”   她从一沓小山似的文件里翻来翻去找到了两个文件夹,“容庭,这是你的,《高速公路》的剧本修改版出来了,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主要是情感线,我觉得稍微生硬了点。”   “好。”   陆以圳扬扬眉毛,“高速公路?”   容庭看了眼忙得焦头烂额的戚梦,代为解释:“我的新戏,最近还在接洽。”   “这么快?!”陆以圳有点意外,“你不是刚做完手术?什么时候开拍?你的腿受得了吗?”   听名字感觉就像要跑啊跑的戏,陆以圳顿时就塌下脸来,显得有些不高兴。   容庭伸手揉开陆以圳皱着的眉头,“是个玩结构的小成本片,很好拍的,我大概在接到《丹心》之后就收到了这个剧本,所以也筹备很久了。”   这个时候戚梦总算接过话来,她显得有点激动,“是非常好的剧本!有套层结构,玩得很花哨,含义要比《同渡生》深刻多了……靠这个电影,容庭至少可以再入围一次国际三大!”   陆以圳亦是一脸惊喜,“真的?!那太好了啊!”   容庭无语地看了眼瞎激动的两个人,从戚梦手中抽走了她一直捏着却忘记递出来的夹子,塞到了陆以圳手里,“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们两个高兴什么……现在的问题是找不到合适的导演来拍,剧本写得再好都没用。”   这正是戚梦最近在头疼的问题。   目前定下来的导演是国内一个商业片导演,很擅长小成本电影的制作,收益都不错……但问题就是,他的处理太商业化,太迎合市场了,很多时候都让圈子里的人觉得是在跪着挣钱。   可要是大牌导演……还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请得动,他们手里每年攥着不知道多少个精心遴选出来的剧本,不会轻易看中这个的。   尤其是冲奖片,单看谢森当初为《同渡生》投入的心力,就知道这是一个多么费力不讨好的活。并不是所有的导演都向往一个“荣耀”。   戚梦沉默了,陆以圳也忽然察觉到了一些事。   比如容庭似乎已经不再为国内的奖项努力了,哪怕他当初勉强接了《丹心》,也根本不抱希望自己会得金雕奖,只是单纯为了挤下蒋洲而已。   比如,他放弃《丹心》以后,迅速开始运作第二部冲奖国际的电影。   而实际上,仅次于他排位的蒋洲,却始终没有停止过为一个国内最佳男演员的奖项而努力。   这不是很奇怪吗?   在蒋洲的衬托下,容庭实在显得有些贪心,好像还没学会走就已经开始跑……然而,陆以圳却太清楚容庭的性格,以他的沉稳,绝对不会做出这么心浮气躁的选择。   除非……这其中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63   就在陆以圳盯着容庭侧脸发呆的时候,戚梦已经成功从自己的私人情绪中分离出来,一本正经地说起了关于《丹心》的事情。   “我已经和高导电话联系过了,不过没有想象中的顺利。”戚梦打开了自己厚厚的黑色笔记本,然后情不自禁地转动起了手中的钢笔,“首先,高导认为以圳没有蒋洲的票房号召力,虽然他很欣赏以圳,但这部片子投资很大,不可能在演员上冒险,蒋洲已经是退求其次的选择,而陆以圳身上的未知因素太多,所以高导对选择以圳,还是有很多犹豫。其次,是关于以圳片酬的问题,当初容庭这边给的是八百万,蒋洲那边我打听到的消息是六百万捆绑两个同公司的其他演员,但是……”   戚梦停了下来,脸色有些尴尬地望向陆以圳,“高导给你的开价是,五十万。”   陆以圳虽然一脚踏进了圈子里,但他对这些事情还不是很有概念,看着戚梦一脸抱歉,容庭一脸沉郁,陆以圳非常不合时宜地开口问:“怎么……很少么?我拍《同渡生》的时候才拿了十万啊……”   容庭伸手抓住他,食指摩挲了一下他的指关节,继而道:“今非昔比,你现在是戛纳影帝了,以圳。”   “所以?”   “所以,我的开价是两百万。”   戚梦非常平静地回答,“国际影帝,区区两百万,已经很便宜高思源了,他欺负你没在圈子里发展过,不代表其他人不懂规矩,这点我会深入和他往下谈,毕竟从八百万到两百万,还没有任何公司捆绑,没有利益分割,不抢他的票房分成,是非常客气的开价了,省下来这六百万也不是小数字,他完全用来可以提高一下其他演员的level。”   容庭认同地点点头,“那现在的商谈的结果是?”   “片酬容后再议,但是……高导提出让蒋洲和以圳同时去他公司试镜,选择最合适角色的。”   原本还带着几分严肃的容庭,竟忍不住无奈地笑了,“高导还真是……有趣。”   -   与此同时。   “那个陆以圳到底什么来头?高思源脑子里有水吧!居然要我和他一起试镜!”   蒋洲带了几分怒火地扯掉脸上的面膜,随手扔在了地上。   “哪儿来的新人,犯得着要我和他一起试镜?拿个戛纳真以为自己在国内能横着走了?容庭也可怜,费尽心机挤进戛纳,所有公关全打水漂便宜了陆以圳!”   而蒋洲的经纪人,却是沉默地站在他身后。   在圈外人看起来,或许还觉得蒋洲和戛纳影帝陆以圳竞争角色是高攀,但实际上,国内的圈子有自己的游戏规则,且不说陆以圳夺戛纳影帝,纯属是意外中的意外,说好听了叫做“黑马”,说难听了就是“天上掉馅饼”,单论他拿到这个奖项的价值,其实也远没有外人想象中的高,如今陆以圳回到国内论资排辈,见了蒋洲,照样要退一步,喊一声老师。   除了在同龄、同代的演员竞争中他能抢得先机,真和容庭、蒋洲论起来,实在不会有人真因为他的影帝桂冠就高看他一筹。   因此,不论是容庭还是蒋洲,他们都不会将陆以圳视为竞争对手。   ——但偏偏,陆以圳还就来争了。   蒋洲喘着粗气,俨然被经纪人吴永欣刚刚通知他的消息气得不轻。   吴永欣任由蒋洲发了一会儿脾气,等他稍微冷静了一点,这才向他解释:“其实这对你来说也不是坏事,首先,制片方一直以来就看好你,能够证明自己的演技胜过戛纳影帝,到时可以好好炒作一下,其次,容庭受伤,至少三个月无法复出,他拍完《喜从天降》就去戛纳了,至今没有再拍过一个作品,从档期上看,他至少会有半年拿不出任何电影,得不到曝光,如果我们足够幸运的话,一直到明年暑期,整个电影院线都会是你的天下。”   蒋洲总算平静了一点,他透出一丝阴笑,“没错,如果能拿到《丹心》的话,我肯定可以在容庭复出第一部电影上档前拿到影帝了。”   吴永欣想到这里也是忍不住扬起嘴角,“除了这些,我还从高导那边打听到,陆以圳之所以能拿到和你竞争的机会,牵线的是容庭的新经纪人戚梦,戚梦何许人,不用我给你介绍了吧?打小儿家里娇养大的,沉不住气,眼见容庭这边不能出来接戏,立刻收拢了陆以圳,只怕要签下他。”   蒋洲的脑子没有吴永欣一半好使,听她说到这里,却并不是很明白,“那又怎样呢?你手底下不是也有别的艺人?”   吴永欣翻了个白眼,“那些人能和陆以圳相提并论?从来都是他们从你这里讨饭吃,陆以圳和容庭,就算不是同年龄段的演员,也绝对是有重叠的资源利用区,不管戚梦用在陆以圳身上多少功夫,对容庭来说都是板上钉钉的损失!只要陆以圳别太烂泥扶不上墙,容庭复出以后,就绝对不会像今年这样一直压着你了!”   这样一番话,让刚刚还在骂陆以圳的蒋洲立刻观感大变,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只要陆以圳抢不走他的角色,蒋洲决定,还是要善待这个圈内的后辈。   -   十一假期结束,陆以圳刚刚在学校全勤了两个礼拜,就再次人间蒸发了。   不过和上次拍摄《同渡生》不同,陆以圳的同学很快就从网上看到了关于他去向的新闻。   “据可靠人士爆料,陆以圳和蒋洲刚刚一同进入高思源工作室,或许正在同时竞争原本由容庭出演的《丹心》的男一号。”   夏蕖是第一个将这个消息带到班上的,一瞬间,全班近乎沸腾。   “卧槽……蒋洲又来吃我庭的剩饭!真可怜!”   “哎,别这么说嘛!我怎么忍不住脑补撸哥举着刺刀去替我庭找蒋洲报仇呢!”   “哈哈哈天啦!撸哥崛起了!我决定发短信祝福一下撸哥!”   “我也去!!”   于是,就在陆以圳和蒋洲见面寒暄的前五分钟里,他揣在兜里的手机几乎没有一刻停止震动。   陆以圳脸色尴尬得很。   而他对面,戴着一个几乎快把半张脸都挡住的墨镜的蒋洲,点了点头,很是“宽容”地开口:“陆同学很忙嘛,没事没事,你忙你得去吧。”   和平时不论出入什么场合都西装革履的容庭不同,蒋洲今天穿着一个九分小脚牛仔裤,鲜绿色cdgplay的短tee,肩膀上还披了一个白色的麻料衬衫,在胸口打了个结。单从装扮上看,真是一点都不像三十岁的人……不过也难怪蒋洲格外吸引年幼无知的脑残粉。   当然,近一年,蒋洲似乎也在努力转型,拍多了现代戏,他不仅开始接触一些年代戏、古装戏,接的一些采访、杂志硬照,也都在往成熟男人的形象上靠。   但从他偏柔和、不够有轮廓的外形上来讲,蒋洲的努力目前还没有太大收获。   而蒋洲自己,似乎也完全没有摆脱大男孩的稚嫩气,即便出入今天这样的正式场合,还是喜欢穿休闲服。   ==当然,陆以圳也不比他好多少。   他穿了条卡其色的短裤,浅灰色的短袖,鞋子则是三叶草的运动鞋,因为北京早晚已经开始转凉,他还带了一件白色的外套。   全身上下,十足的学生气。   不过,这并不妨碍陆以圳对着蒋洲腹诽——对方真的是比他这个真·gay还gay。   他简直不敢想象蒋洲去演虞忠究竟是什么效果。   撑得起那套飞鱼服吗?   可惜,蒋洲的和气,却让陆以圳也没法表现出太多的不喜,他客气地笑笑,“蒋老师别生气,我去看看是谁来的电话……”   蒋洲一笑,“哎呀,我生你什么气,你们小孩嘛,花花世界,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说着,蒋洲也结束了寒暄,转身去与自己的经纪人会合了。   陆以圳终于松了口气,原先他觉得容庭对生人简直是冷漠又寡情,实在难相处,但实际上……蒋洲这种八面玲珑的老狐狸才更难接触一点。   看了眼同学各种玩笑口吻的短信,陆以圳颇无奈地把手机震动取消,揣回兜里,任由他们去闹。   而就在这时,高思源的助理从办公室内出来,“蒋老师,陆老师,高导请您两位进来。”   陆以圳走近办公室。   他这才发现,坐着的人里,除了高思源,还有几个相当眼熟的圈内大佬……这是《丹心》的制片人、制片助理、制片主任……还有脸生的,多半是副导演。   陆以圳猛地意识到……   高思源恐怕并非是有意刁难他们,而是剧组的演员变动,已经惊动了《丹心》的投资方。   换句话说,在这一次试镜中,高思源的话语权已经不算高了。   看着明显带着一丝苦笑的高思源,陆以圳又忍不住去看了眼先他一步进来的蒋洲。   对方的脸上,已经忍不住露出胜券在握的微笑。   而不少坐在高思源左右的人,也都纷纷站起身,先后与蒋洲握手寒暄。   似乎这一场试镜还没开始,就已经有了结果。   64   虽然只有陆以圳和蒋洲两个人,试镜依然按照最传统的方式进行着,简单导演高思源解释了一下接下来试镜这段戏的内容,然后就分别给演员一分钟的构思时间,接着展示。   当然,出于“公平”,在蒋洲表演的时候,陆以圳被请到了外面稍后。   陆以圳盯着手里的卡片,却丝毫没有紧张的情绪。   这一段,其实就是当初容庭觉得最难处理的一段戏,是男主角虞忠再被谷王朱橞捉住以后,认出,再到被放走的过程。   短短的三句对话,虞忠先是确认自己的真实身份——他虽然是朱棣手下的锦衣卫,生父却是朱允文的重臣黄子澄,他非但背弃了父亲的政治信仰,也不再是自己所希望成为的朱棣的“纯臣”,而接下来,朱橞因为觉得“有面缘”,决定放虞忠一条生路,则是让虞忠承了不该承的人情,他此行是特地来查证朱橞是否有造反图谋,而今证据确凿,虞忠正是准备押解朱橞进京,被朱橞放走,等于朱橞成了他的救命恩人,而就此自戕,则再没有人能将朱橞准备起兵之事上达天听。   此刻的虞忠,内心之复杂,根本不是简单的几句台词就能完全让人读懂的。   然而,在容庭准备这段戏的时候,陆以圳就已经几次陪他讨论虞忠的心理层次。   虞忠长久以来潜移默化的忠诚,绝对是会战胜他内心对生父的孝义,而一开始的犹豫,也不过是震惊之下的迷茫。   但,毋庸置疑,虞忠是一名足够出色的锦衣卫。   换句话说,他是一个相当完美的国家机器,他不懂得如何违背朱棣的意志,更不会让自己每一次任务落空。   他的选择,不是本心,而是本能。   这样专业的解读,其实演员往往所不能及的地方,即便容庭经验丰富,在角色分析上,终究是无法和导演专业的陆以圳相比较,当初为了帮助容庭解决这一段的瓶颈,陆以圳甚至还和他一起尝试过诠释这一段的人物,诚然,简单的一段对话就要表达男主人公复杂的心路历程,这是相当困难的,但借住拍摄技巧,镜头运用,却是可以帮助演员,通过神态、表情来表现出虞忠的心理层次、情绪变化。   彼时,容庭就意识到,从导演的角度去看待角色的塑造,是与演员截然不同的。   这也恰恰是陆以圳的在表演上,胜于其他人的地方——他心里永远了解镜头。   在为试镜的前期准备时,容庭索性不再让陆以圳过度关注剧本,陆以圳对剧本的分析,已经足够透彻了。   相反,容庭为陆以圳提供了很多表演上能够快速入门的技巧,比如喜怒哀乐的表达、微表情的运用。   陆以圳拿着手里的台词卡片,坐在门口深呼吸了几次,慢慢回想着容庭教他的技巧,接着,高思源的助理推开办公室的门,蒋洲信心满满地从房间内走出,年轻的助理向陆以圳微笑,“陆老师,请进吧。”   -   “各位老师好。”陆以圳进到房间以后,首先认真地鞠了躬,接着用试探地目光望向高思源,“高导,我能开始了吗?”   高思源做了个“请”的手势。   接着,令所有人惊讶的是……陆以圳直接跪下了。   虽然一开始被陆以圳的动作吓了一跳,但大家却很快意识到,这是很正常的。   当时,虞忠已经为朱橞侍卫所逮捕,当然是要跪着的。   可刚才,蒋洲是怎么表演的来着?哦……他是站着的,但是双手反剪身后,也确实是被逮捕的状态。   高思源觉得这两个人的处理都很正常,于是没有多想,认真地看起了陆以圳的表演。   他面色平静地跪在原地,双手虽然背后,但演绎那种被束缚的状态俨然没有蒋洲成熟,不过这也正常,蒋洲毕竟是科班出身,这种无实物表演训练是再正常不过的基础课,而陆以圳却是毫无表演基础。   然而,这个念头只是转瞬就从高思源的脑海中消失了陆以圳的神情从平静慢慢发生变化,他眉梢微微扬了一下,若非高思源始终没有移开对陆以圳的注意力,他恐怕就要错过这个微妙的小表情了。   虽然对于现场试镜来说,这个表情显得微不足道,但在电影拍摄过程中,这个微妙的变化完全可以用特写镜头来展示。   陆以圳眉梢挑起,额心轻蹙,接着,他念出了这段试镜中的第一句台词,“我不认识殿下,也没有见过黄子澄……他是逆臣!”   从短暂的犹豫到最后斩钉截铁的盖棺定论,陆以圳动摇的神情从他眼眉的变化中透露出来,但很快,他稳住了自己。在座所有的人都可以从陆以圳的眼神中感受到,他在说最后一句话前,明显有过一次怀疑,而他的冷静,甚至可以称之为冷酷,并非出自他这一刻自己的心情,而是长久以来锦衣卫的训练,让他已经足够临危不惧,不牵动任何私情。   结束这句对话以后,陆以圳依然保持着上身挺立的跪姿,微微上扬的下颚透露出年轻人的桀骜不驯,又仿佛面前真的站着谷王朱橞,陆以圳微微仰首,想象着自己正在与之对话。   他的目光准确的落在虚空中的一点,没有发生一点改变。   接下来,是他的第二句台词,“我不知道殿下说的故人是谁,永乐元年,草民年方八岁,已经不记得当时的事了。”   虞忠不说自己年纪还好,他此言一出,当时的谷王朱橞立刻就心软,并且命人放了他。   而怀着必死决心的虞忠,几乎是立刻浮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陆以圳蹙眉,双手在此刻从身后被“别人”放了下来,他似乎正看着谷王渐行渐远,而心中的猜测也渐渐浮出水面。   ——他早就料到义父一直向他隐瞒身份,就是因为他的身份为朝廷所不容,但他却没想到,自己会是朱棣口中“乱臣贼子”的后代。   一瞬间,陆以圳的呼吸开始加快,他依然保持着平静的面孔,但跪在地上的身体却开始脱力般往前倾倒,直到攥成拳的双手撑住了他的身体,接着他抬头,望的方向还是刚才的方向,但高思源明显注意到,随着这一个抬头的动作,陆以圳眼神里的情绪明显复杂起来。   有恨,有痛,有迷茫……   他的表演结束在这里。   陆以圳似乎缓了一下才从刚才酝酿的情绪里摆脱出来,他掸了掸膝盖站起身,浮出属于年轻人的笑容,“这就是我对虞忠的解毒。”   高思源倒抽一口冷气,竟不知此时此刻该做什么评价。   他和身边的副导、制片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却没有人敢开口说第一句话。   无他,只因为陆以圳和蒋洲的表演实在是大相径庭。   在这一段,蒋洲的处理是从剧烈的挣扎,愣在当场、呆若木鸡……再到最后意识到自己真实身份后的泪流满面。   陆以圳是静,蒋洲是动,陆以圳是情绪张力上的表现,蒋洲则是丰富的肢体语言、起伏的感情钩织。   诚然,这两个演员的塑造都各有各的道理,但是……   “蒋洲的处理太过戏剧化了。”   陆以圳被告知可以离开后,高思源的判定脱口而出,“他演电视剧的习惯实在太根深蒂固了,他不适合打荧幕。”   电视剧比起电影,镜头动态弱化很多,这就要求演员的表演幅度更大。   而陆以圳几个表情的变化,眼神的力量,才是真正电影化的处理方式。   虽然从现场看来,陆以圳的感染力明显弱于蒋洲,但他需要的只是一个镜头……一个会讲故事的镜头。   制片主任明显不能接受高思源这样的说法,“但是陆以圳的处理,相对单薄了一点,他就那么几个表情,就算用特写,你也不能保证观众可以注意到这些。”   高思源冷笑一声,“要是连这个都做不到,我还拍什么电影?更何况,蒋洲对角色的理解明显有偏差,他演的那还是锦衣卫吗?那就是个二十岁找不到爹的毛头小子,这电影里最后的那点内涵都被消磨光了。”   几个出身专业的制片人纷纷沉默,他们诚然在试镜之前,被蒋洲的经纪人和公司“打过招呼”,如果不是高思源坚持,他们甚至根本不会来出席这个试镜……但谁又能想到,这个年轻的戛纳影帝,竟然真有两把刷子?这实在出乎他们的意料。   如果说陆以圳真有什么逊色于蒋洲的,那可能就是能为票房做出的贡献了。   不过这个不要紧……后期宣发存在的意义,不就是填补这些空白吗?   在短暂的争论之后,制片方与导演组达成一致。   -   10月24日,陆以圳再次从来到南京禄口机场。   与第一次来的时候,被迫在机场内等待了半个小时不同,这一次,陆以圳完全是光明正大,甚至是在戚梦亲自陪伴下,走出了机场。   而不少早就得到戚梦的消息,“埋伏”好的记者,迅速从人群中冲出来,对着陆以圳就是一阵狂拍!   戴着还是戚梦上飞机前刚刚给他买的墨镜,陆以圳成功地藏起了自己脸上的“囧”字。   “他们也太夸张了……”   坐上车,陆以圳这才长出一口气,“一共没几个人认出我,就他们在那儿狂拍,我好像二百五啊。”   “哈哈哈!”戚梦听着陆以圳的吐槽忍俊不禁,“这不是给你撑排场么……当然,照片拍得近一点,好看一点,也方便上杂志打蒋洲的脸啊。”   既然敲定了由陆以圳来出演这个角色,剧组方面很快开出合同,当初死咬五十万片酬不放的高思源,也通情达理地将片酬提高到了一百五十万,然后给了陆以圳很小一部分的票房分成比例。   男一号定了下来,蒋洲对于片方来说也就不算什么了。在戚梦的建议之下,剧组第一步的炒作,就是拿蒋洲开涮,“《丹心》剧组选角试镜,蒋洲惜败20岁黑马影帝。”   一夜之间,八卦新闻铺天盖地上了头条。   由于陆以圳和容庭在《同渡生》中的角色,不少小蜻蜓都在网上调侃陆以圳,说他这是来替“赵允泽”报仇,很多网友都因此“路人转路人粉”,表示期待陆以圳接棒容庭。   当然,蒋洲的粉丝自然对此大为不满,伴随着陆以圳微博底下“小影帝萌萌哒”的评论,同时也衍生出来大量“八宝粥”的辱骂。   “习惯就好。”电话里,容庭对此这样评价,“以圳,娱乐圈就是这样,爱你的人越多,恨你的人就越多,爱你的人或许会默默爱你,但讨厌你的人一定会出来碍你的眼……所以,习惯就好。”   陆以圳抱着电话,窝在沙发上,笑得特别开心,“你放心吧!我真的无所谓这些……能拿到这个角色我就很知足了!只要没有便宜给蒋洲那家伙,挨挨骂也无所谓。”   容庭也忍不住闷声笑了一下,“你真是……”   “我真是怎样?”陆以圳笑着扬起眉毛,而几乎是同时,戚梦敲响了他卧室的门。   这意味着他和容庭的电话时间应当结束了。   似乎是感应到了陆以圳这边情绪的变化,容庭没有再开玩笑,只是道:“我会想你。”   陆以圳攥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拢,须臾的静默,他回答:“我也是。”   65   因为容庭的原因,整个剧组比计划中的开机时间晚了整整一个月。   等陆以圳进组以后,整个《丹心》的工作状态,与他第一次来虎川影视城的时候全然不同。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处在最紧张的状态里,哪怕是前期试妆定妆的工作,都完全在以加班加点的模式进行着。   五套造型的试妆和定妆,陆以圳一天就全部搞定,工作时间几乎超过了15个小时。   而两天之后,《丹心》各个角色精心后期过的定妆照,就在官方微博上陆陆续续放了出来。   《丹心》的宣发部门也迅速与微博联系,将#电影丹心定妆照#和#黑马影帝古装首秀#送上了微博的热搜榜。   比起前一个话题,明显第二个更吸引网友。   当大家顺着这个话题看到了《丹心》中陆以圳的定妆照,这个话题一下子跃上了热门话题榜第一。   无他,实在是因为……   “颜值赛高!!!!!!!舔舔舔舔屏!!!”   “卧槽简直娱乐圈第一小鲜肉……怎么同渡生里没有看出来!超嫩超帅啊orz!!”   此刻,在去医院拆石膏的路上,百无聊赖的容庭也点开了微博。   刚刚打开app,微博就提醒他“可能错过的消息”。   “特别关注好友:陆以圳v赞了这条微博。”   是电影丹心的官方微博。   九宫格的小图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定妆照。   容庭本能地点开了第一张,只是一瞬,他但觉自己连心跳都漏下了一拍。   屏幕上,陆以圳一身金色的飞鱼服,一手扶着腰间狭长的绣春刀,一手背后,整个人显得精神奕奕,神采飞扬。和《同渡生》中追求自然质朴的妆效不同,《丹心》这种视觉大片,明显要求陆以圳五官更加立体。   一双游龙眉斜扬上去,高挺的鼻梁,饱满的下唇和有棱有角的唇峰。   那些在《同渡生》中被柔化的棱角,都在这张定妆照重新被展现出来。   这是与容庭的“虞忠”全然不同的虞忠,是从骨子里的年轻与自信,与角色浑然一体的飞扬。   有锦衣卫的铁腕与骄傲,也有这个角色所特有的柔情。   容庭忍不住微笑,这才是虞忠该有的模样。   -   不管剧组怎么着急,陆以圳在拍摄前必要的培训都是无法省下的环节。开机之后的第一个星期,陆以圳几乎就是在内景和训练基地两头跑,虽然时间紧张,但拍摄内容却都挺十分轻松。不是和钟文泽的亲情戏,就是一些过渡镜头。剧组重头的拍摄中心,还是以几个重要配角为主。   然而,随着为期一周的训练结束,陆以圳已经可以熟练掌握属于自己的武打动作,剧组的通告就全部以他为核心了。   每天早晨七点半,陆以圳就坐在自己独享的化妆间内,开始戴头套、化妆、换衣服……折腾整整一个小时,才终于进入拍摄。   “义父,你曾经告诉过我,就算是锦衣卫也要有所为有所不为!”   监视器的画框内,正是对刚才一段戏的回放。   高思源坐在椅子上,陆以圳和钟文泽分别站在他的身后,一起关注着这一段表演。   “虞忠,我也教过你,朝堂风云诡谲,做好锦衣卫,首先要学会自保!”   这是钟文泽饰演的虞长恩和陆以圳饰演的虞忠第一次产生矛盾。   镜头里,钟文泽寒眉冷目,一身同样挺括的飞鱼服,将他衬得杀气腾腾。   无疑,这是个经验老道,地位不低的锦衣卫,但……高文泽按下了暂停键,将画面锁在了这一刻。   “老钟,你对以圳的态度太凶了,他不是你的下属,而是你的义子,你救了他一条命,养了他十三年,是有感情的,他不是你培养的杀人机器……你看看你的表情,哪有一点慈父的特征?还有,虞长恩这个角色,本身就是个非常善的人,否则他不会救下虞忠,更不会冒着风险将他抚养成年,你说对不对?”   钟文泽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略显敷衍地挤出了一个字,“对。”   已经临近十一月,虎川总算凉快了下来,就算闷在这个小房间里,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戏服,拍了一整个上午的戏,陆以圳依然没有出一点汗。但是,相反,钟文泽的额头上却是薄薄一层汗印,原本演员脸上就厚重的粉底,此刻已经显得斑驳了。   钟文泽明显是在着急。   高思源看了眼钟文泽,作为圈子里的“老戏骨”,反复卡在这样一个剧情上,对钟文泽来说,或许确实有些扫面子。高思源理解地叹了口气,“这样吧,你再去看看剧本,琢磨一下,以圳,咱们把你进门那段的镜头再拍几条,我想补几个你的特写。”   “好。”   陆以圳和高思源重新投入了工作里。   钟文泽坐在一边,捏着剧本的手用得力气越来越大,直到剧本的纸页被捏得皱了起来。   他到现在都不敢确定,陆以圳究竟知不知道箱子的事情是他找人动的手脚,以至于他一直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和陆以圳打交道,怕殷勤太过,成了对方的笑柄,又怕无端疏远,反而得罪了人。   当然,作为前辈,他平时端一点架子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但他的戏份百分之九十都是围着陆以圳展开,他处理不好这段关系,自然也就迟迟找不到和陆以圳的默契。   比如今天上午的这段戏,热络则不够有力,冷漠则失之温情。   “钟老师!”   正一个人思忖着,陆以圳忽然跳到了钟文泽的面前,见吓了钟文泽一跳,陆以圳忙收起了脸上灿烂的笑脸,不无歉意地道:“是不是吓到您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看您在这边看剧本,有点问题想请教您。”   陆以圳刚刚完成这一个场景的全部拍摄,身上还穿着血呼啦的戏服,身后跟着助理、化妆助理、服装助理一群跟班……   钟文泽不得不打点起精神应付他,“没事,这有什么的,你的戏完了?咱们再去把刚才那段补了吧……”   说着,钟文泽就要起身,仿佛并不愿在这样的环境下与陆以圳多话。   “哎!钟老师,不急!”陆以圳腼腆地笑着,似乎没看出钟文泽的抗拒,“高导出去抽烟了,让咱们都休息会,等会再拍!我就是想跟您讨论讨论戏……前阵子我忙着训练,也没跟您好好交流过,您可别千万介意!”   其实陆以圳也发现了,从他和钟文泽拍的第一场戏,两个人之间就完全找不到属于父子的任何戏感,而在片场,钟文泽的发挥总是失常。   但实际上,陆以圳也知道,钟文泽的演技应当是过硬的,那么导致他失常的原因恐怕只有两个,第一,可能是他没有完全读懂这个角色,毕竟钟文泽是在香港和美国两地长大,缺少传统语境,或许对很多人物情感都不理解,第二,那就是两个人实在太陌生了,当时在《同渡生》的剧组里,陆以圳还经常和容庭一起健健身,吃吃饭,但是他至今没有和钟文泽有过任何私底下的交流。   这么想着,陆以圳决定率先递出橄榄枝,开启“破冰计划”。   他希望两个人的交流,尤其是对剧本的交流,能够带来这种局面的好转。   然而,此刻,钟文泽盯着似乎有那么几分真诚的陆以圳,一时摸不透他想做什么。   在钟文泽看来,虽然让容庭失去这个角色的人是他,但陆以圳能凭着本事拿到取代容庭的机会,也是很有几分手腕的人了,娱乐圈里,永远没有靠着运气平步青云的人。   因此,钟文泽有所保留地轻轻一笑,接着应上了陆以圳的话,“可以理解,这阵子你确实辛苦……那么,聊聊我们的戏,你想说什么?”   陆以圳听到钟文泽答应他的请求,他就松了一口气,摊开面前的剧本,陆以圳非常认真地找出了两人目下正在拍摄的片段。   “钟老师,主要是关于虞长恩对虞忠的影响,我想听听您的看法……我毕竟年轻,而且是单亲家庭,对于父亲这种身份……我一直还挺琢磨不透的,所以特别想和您讨论讨论这个。”   不给钟文泽太多思考的时间,陆以圳就把自己剧本里画出来的地方递到了钟文泽面前,认真道:“钟老师,您看这几句台词,虞忠一直在强调虞长恩灌输给他的一些理念,我对这里就不太明白,虞忠究竟是因为本身就不满虞长恩这样的教育,所以会有埋怨,还是因为虞长恩颠覆了他心中对父亲这个形象的描绘,因此才耿耿于怀?”   他提了问,钟文泽自然要顺着他的思路去思考、作答。   钟文泽往前翻了一页,看了一会,接着翻回来,沉着地答:“我个人觉得,是他对虞长恩的失望才会这么说,毕竟从前情的铺垫来看,他们父子两人的相处应该是少有矛盾的。”   “那钟老师,如果虞忠是这样想的话,其实他对生父身份的执着,其实应该算是潜意识里,主动去填补他对虞长恩的失望?”   钟文泽摇了摇头,却是一笑,“这就是你想多了,你看,剧本前面有过铺垫了,虞忠不是为了刁难虞长恩或者胁迫虞长恩才去追问自己的身世,他小时候也好奇过,或许是虞长恩的强压,或许是对父亲的忌惮,总之虞忠并没有这次反应这么强烈,可以说,虞忠这才情感的爆发,是种种前因的积累。”   陆以圳立刻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来,“啊……对,是我疏忽了前面,所以,照着这样说的话,其实虞长恩这次也应该是想要继续压下去的?他意识到虞忠这样的变化了吗?”   言至此处,陆以圳的种种“请教”终于落在了实处上。   他引导着钟文泽进入了对自己角色的思考上。   “嗯……这里的话,我觉得虞长恩应该是意识到了,他养育虞忠多年,对儿子是了解的。”   钟文泽回答的速度,明显比之前慢了很多,他迟疑着,既是在给陆以圳讲解,也是在疏离着自己对这个人物的种种看法。   ——钟文泽忽然意识到,他之所以不能足够摒弃外界的羁绊,投入到这个角色里,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根本没有架起一座通往这个角色的桥梁。   “应该恰恰是因为虞长恩意识到了,所以才会更决绝地压制虞忠?不能忍受儿子对自己崇拜情感的减淡,渴望维持父亲的权威,或许还有恐慌,害怕失去这个儿子,毕竟虞忠是黄子澄的儿子,而黄子澄正是虞长恩亲自逮捕送入诏狱的。”   到这里,钟文泽只觉心里有一个小小的淤塞融化开了。   他之所以把握不好虞长恩的情绪,是因为他的处理太单一化了,以至于不是有所欠缺就是感情太过,虞长恩这个角色需要的是种种复杂情感的交织,相互制约、相互妥协,最后维持在一个平衡的点上。   钟文泽深吸一口气,忽然知道该怎么去塑造了。   与此同时,高思源向两人走来。   “二位影帝,咱们能不能再来一次?”   钟文泽微笑,“当然。”   -   一个反打镜头落在陆以圳微红的眼眶上,紧接着,镜头切回正向。   “忠儿,等你再大一点,义父就告诉你,现在还不是时候。最近朝堂上乱得很,纪纲一死,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就悬空了……”   画框内,钟文泽神情复杂,从他的眼神中,高思源既能看出他对于虞忠身世的话题明显的逃避,也能看得出他正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怒火,尽可能心平静气的与儿子交流。   “卡!”   完整的一条戏结束,高思源甚至忍不住鼓起掌来。   “非常好非常好!”高思源满意地站起身,走上前,拍了拍钟文泽的肩膀,“老钟啊,这种有故事的角色,真的非你不可啊!继续保持这个状态,这个片子不会堕你的名声的!”   钟文泽笑了笑,目光却是忍不住落在门槛外的陆以圳身上。   对于电影演员来说,过分年轻的面孔,过分傲人的履历,陆以圳的眼神,却澄澈得有些让人出乎意料。   钟文泽在片刻地打量之后,在心中确定了两个答案。   其一,陆以圳应当是不知道事情的内幕,否则决不会主动来与他交好。   其二,或许有些人,真的就是上帝宠儿呢?   66   完成与钟文泽的磨合,陆以圳的拍摄工作就开始进入一帆风顺的正轨了。   商业电影和文艺电影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差别还是挺大的,陆以圳依旧记得,在《同渡生》的片场内,谢森可以为了一个打光,和灯光师、摄影师联合开会,讨论很久才真正落到拍摄上,但高思源对于《丹心》,明显没有这方面的雕琢。或许一般演员还没有这方面的感受,但陆以圳却能从技术上发现,高思源完全是按照普遍商业片的拍摄公式来进行。蒙太奇的趋于套路化,构图也没有过于雕琢。   当然,尽管如此,也不能否认高思源作为一个优秀的导演,在运镜与调度上有着卓越的成就。   十一月到来,剧组里第一个重要配角戏份杀青。   是饰演虞长恩的下属王凛的一个演员,年近四十,一个稳扎稳打的演员前辈。晚上,陆以圳、钟文泽等人都一起吃饭为他送行。   男人的聚会,免不了喝喝酒。陆以圳本来喝酒上就是废柴,三瓶啤酒下肚脸就红了,眼睛水汪汪的,见谁都是眯着笑。虽然他意识还算清醒,但这个模样,也明显是不能再喝的了。   好在,戚梦临时给陆以圳雇的助理陈坦一心想留在他身边长期工作,格外尽心尽力,此刻,他见陆以圳酒力不济,忙上来帮着应酬两句,见缝插针地把陆以圳带回了酒店。   “哎……陆老师……”助理比陆以圳还大两岁,因此一直喊他老师。“你没事吧?”   “嗯,没事。”陆以圳温温柔柔地笑着,眼睛里像是藏了一整个宇宙,闪亮得很,助理将信将疑地帮他刷卡开了房间的门,迟疑地在身后问:“真的没事?我去给你找点茶喝吧……”   然而,两个人刚进了玄关,就发现门口多了一双明显不是陆以圳的鞋子——码数大。   陆以圳眨了眨眼,“我们走错了?”   助理也是一愣,“不能吧……房卡能刷开门啊。”   他话音方落,客厅的灯忽然被人打开了。   世界明亮。   所有的光似乎都聚集在一个人身上。   “容庭……?”陆以圳喃喃念了声他的名字,似乎还带了点不确定,但在他确定站在客厅中央的确实是活生生的容庭之后,他几乎是立刻爆发出惊喜地大喊,“啊啊啊啊!!容哥!你怎么来了!你腿好了??石膏呢!”   容庭低了下头,再抬起头,已经浮起了笑容,“拆了。”   跟在陆以圳身后的助理很是讶异两人明显……友好的关系,他不敢怠慢,忙喊了一声,“容老师好,我是陆老师的助理陈坦。”   容庭客气地和对方握了握手,陈坦为人极有眼色,见两人似乎都有话要说,他迅速离开了。   果然,陈坦刚一走,容庭就毫不掩饰自己眼神里的思念。   “以圳,过来。”   “干嘛。”陆以圳笑嘻嘻地站在原地,似乎猜到容庭想做什么。   容庭见他这样笑了,忍不住也弯起嘴角,他大步向陆以圳走近,直到停在陆以圳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逼近到最小。他俯首望着陆以圳的眼,对方的笑容弥漫得越来越深,连眼尾都跟着扬了起来,接着是眉梢……他是开心的,他来了而令他开心……这样的意识明显取悦了容庭,他最终没能再忍耐多一刻,而是不容陆以圳得到任何预料地低下头,猛地吻住了他的唇。   依然是他日思夜想的柔软。   还有他意料之外的回应。   容庭与他分开了片刻,伸手揉着陆以圳细软的头发,“想我了?”   “嗯……好像有那么一点……想。”陆以圳被吻得七荤八素,虽然对承认这种事情他总觉得有些别扭,但在容庭殷切的眼神,他还是说出了那个字,然后迅速地转开话题,“你来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早知道我就不去和他们喝酒了”   身上大概还带着一点酒味,陆以圳想了想,没敢在容庭怀里赖着,哪知,他刚往后退了一步,容庭就将他又拽了回来。   容庭没有回答陆以圳的问题,只是又印下了一个痴缠的吻,他极轻地啜着陆以圳的舌尖,陆以圳只觉有点痒,但更多却是从骨子里往外酥软下来。   陆以圳有些坚持不住,拽着容庭的袖子,忍不住发出了低低的哼吟,但几乎是立刻,两个人足够亲密的姿势,让陆以圳感觉到容庭身体的某个部位发生了变化。   陆以圳猛地睁开眼,堪堪对上了容庭似笑非笑的眼神。   “容、容哥你……你硬了……”陆以圳逃开了一点,小声地提醒道。   容庭这次没拦着他,只是眉梢挑起,“所以?”   陆以圳脸涨得通红,“我……我明天要吊威亚……有打戏……我们……”   容庭定定地凝视着陆以圳,仿佛要从他的表情里看穿他究竟在想什么,半晌,在陆以圳被盯得有些发毛的时候,容庭终于叹了口气,“好,那不做。”   他话说得直白,让陆以圳反而莫名内疚起来。   陆以圳低头扫了眼容庭已经有些撑得变形的裤子,试探地问:“要不……我帮你……那个?”   反正都是男人,陆以圳对这个倒是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抗拒,他甚至忍不住咽了下自己的口水,这方面的攀比心似乎是男人的天性?他有些好奇容庭的size。   然而,容庭并没接受这个提议,“以圳,爱情会有欲望,但欲望不是爱情,下次吧,我们慢慢来。”   说完,他几乎不容拒绝地将陆以圳按到怀里狠狠抱了一下。   “我去洗澡。”   -   两个人“相安无事”(←绝对是陆以圳的假想)的睡了一晚上,第二天起床,陆以圳才知道,原来容庭不是一个人跑来探班,戚梦也跟着来了。   只不过料想到两个人晚上可能会……酱酱酿酿,戚梦非常知趣地没有出现而已。   不过,出乎戚梦的意料,第二天三个人一起坐在陆以圳的房间里吃早饭的时候,明显是陆以圳神清气爽,容庭萎靡不振(……),戚梦充满怀疑地瞥了眼容庭,委婉地问了一句:“昨晚没睡好?”   容庭呵呵了一声,“睡得挺好的。”   戚梦挑了挑眉,在容庭略带警告的眼神里压下了继续八卦的心思,接着向陆以圳解释了自己的来意,“前几天《丹心》的统筹给我打电话,大概马上要开新闻发布会,紧接着还有媒体探班,所以问问是不是我这边来负责你的经济事务。”   接下来的话戚梦不好说,她暗示了容庭一眼,容庭一边给陆以圳的盘子里添了一块煎好的鸡蛋,一边解释:“《高速公路》剧组组建完毕,我马上要开始拍摄了,工作室人手不多,兼顾你肯定会有遗漏,万一出点岔子就不好了,所以想看看你打算签哪家公司。”   陆以圳对这套东西只是一知半解,他当然明白为什么容庭没有考虑将他挂在工作室名下——一间工作室同时承担两个演员的工作,不但会分割工作人员的精力和时间,同时也会分摊戚梦手中的资源。   若是一般的经纪人也就罢了,容庭和陆以圳谁从中获益还不一定,但是戚梦和容庭私交明显更好,对容庭的偏袒也是毋庸置疑。正是对陆以圳负责,容庭才会特地提出建议,希望他签约其他公司,遇到更有利于他的经纪人。   但是……陆以圳吃完了鸡蛋才想好怎么回应。   “我拍完这部戏还不一定要继续演戏,一定要签公司?有没有那种临时代理的可能?”陆以圳歪着脑袋看容庭,容庭却是先伸手抹掉了陆以圳嘴角的酱油汁,然后递了他餐巾纸,“有这样的服务,但是没有大的经纪人会代理,我不建议你选择这种,就算你以后做导演,也势必要有经纪团队为你服务,现在签下一家也无妨,大一点的公司,还能给你日后电影铺垫资源,这个不相矛盾。”   容庭的话很有道理,陆以圳陷入了思考。   他学导演是因为热爱电影,因此,他将来势必要拍出自己的作品……那么,选择经纪公司,肯定要考虑对方有没有制作电影的能力,以及同公司是否有其他控制资源的导演。   从这两点考虑,容庭的华星影视是无法作为候选的,这是个以拍电视剧见长的公司,而戚梦自家的星宇也高攀不上,星宇旗下有两个知名商业导演,其中一个就是执导《连城》的。那么,陆以圳的考虑范围就在中游的其他公司,最好是演员多、有一定投资能力的……   戚梦看了陆以圳一眼,试探着建议:“以圳,你觉得新艺娱乐如何?”   “新艺?”陆以圳条件反射地去看容庭,“那不是蒋洲的公司……我不去。”   还真是托蒋洲的福,原本靠做小投资发家的新艺娱乐如今也开始制作电影,并且养了一众演员。从资源上来说,它已经是比华星影视更有优势的公司了。   戚梦听到陆以圳斩钉截铁地拒绝,反而笑了,“那如果我说,我还想劝你签到吴永欣手里,你会不会要和我翻脸了?”   “……你疯了?”陆以圳震惊,“吴永欣带着蒋洲好好的,怎么可能签我?更何况……我这刚从蒋洲手里抢走一个角色。”   不过,吃惊归吃惊,陆以圳却并没有错过容庭和戚梦此刻的表情。   戚梦是对陆以圳的意料之中,她嘴角噙着笑意,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而容庭……则是既欣慰又无奈,他的手也忍不住搂在了陆以圳的腰上,将人拉进了怀里。   望着对面两个人毫无顾忌地秀恩爱,戚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专心向陆以圳解释:“你别看蒋洲接的戏成绩还可以,但蒋洲丢掉的角色和好机会,可比你看到得多多了,如果我是吴永欣,我就会意识到,蒋洲的上升空间可能不剩多少了,他今年三十,就算再运作运作,蒋洲也顶多是拿个国内的奖杯,然后随着年龄增长,退回到电视剧圈做前辈。”   戚梦说得非常委婉,但陆以圳却是尖锐地提取出了戚梦要表达的核心观点——对于经纪人来讲,蒋洲如今只能用来榨钱,而不值得再往里投钱了。   “那吴永欣应该也不会放弃蒋洲吧?就算他回去演电视剧,还是能赚不少钱的。”   “嗯,不光不会放弃,反而会抓得更紧,尽可能发挥蒋洲所有的商业价值……但是,吴永欣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她能接受蒋洲的停滞不前,但不会允许自己的事业在这里就停下了,她还会再挖掘更有潜力的新人。”   陆以圳一愣,这样说,他要想和吴永欣签约,那基本是十拿九稳的,戛纳到手的影帝,《丹心》或许还可以再给他带来一座国内奖杯,如果他想继续拍电影,起步就会比同龄演员高很多,再加上年轻的资本,他的事业发展期至少还有二十年……如果不演电影,去做导演,那么既能提高吴永欣的level,还可以带她手下的新人演员。   简直是百利而无一害。   然而,对另一个人,另一个一直以来唯一能够威胁到容庭的人来说,这应该会是晴天霹雳的打击吧?   陆以圳忽然笑了起来。   如果他签约吴永欣,那么,原本独享蒋洲的资源势必会得到瓜分,除此之外,蒋洲还会是被新艺娱乐捧在掌心的一哥吗?他还有和容庭一较高下的机会吗?   有他陆以圳在,怎么可能还会容许新艺娱乐像过去一样处处给容庭下绊子?   “那麻烦戚梦姐帮我联系吴永欣先见一面谈谈吧。”陆以圳笑得像个小狐狸,他抓住了容庭的手,仿佛已经掌握了整个宇宙,“最好谈之前透点风声给蒋洲,就算签不成,也要先膈应蒋洲一把!”   67   吴永欣将要签约陆以圳的消息,蒋洲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公司上下都在为这个新科影帝的进驻开始人事调动、资源重组的时候,蒋洲才终于发现公司里的风吹草动以及自家经纪人的电话越来越难打通。   一个月以前的对话犹言在耳,吴永欣对他说,容庭的档期会有三个月的空白,未来半年,大屏幕上都不会出现容庭的身影,这将会是他地位晋升的大好时机。   然而,从九月到十一月,蒋洲除了接广告,没有签下一个电影片约。   同样的,一个月之前,吴永欣还在安慰他,陆以圳或许会签约戚梦做经纪人,从而分割容庭的资源,但现在,跑去伺候陆以圳的是自己的经纪人,被分割的资源,也是他蒋洲的资源。   可偏偏这一切,自己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他的宣传、助理,整个公司所有遇到过他的人,在电梯里向他要签名的、公司里求合影的,居然没有一个告诉他,吴永欣正在为签约陆以圳做准备。   蒋洲觉得自己快要气炸了,他平生最恨、最恨的就是被人欺瞒!   但此刻,他却什么都不能做。   眼下他接到最好的一个剧本,也最具有实力拿下的剧本,正在吴永欣手上和对方商谈,是爱情喜剧,比当初容庭的《喜从天降》更有内容,出品方也更有保障。他想拿到这个角色,就必须依仗吴永欣。   因此,他除了一个人憋在公寓里大发雷霆,却什么都做不了。   而同一时间,由于得到了新艺娱乐方面的准确消息,戚梦暂时放下了为陆以圳经营的工作,而是将重点重新回归到了容庭身上。   容庭来虎川影视城,固然有给陆以圳探班的意思(也是主要目的),但是,对于时间就是金钱的容庭来说,既然来了南方,就自然要发挥这一趟行程的最大价值。   他打算见见戚梦与制片商最后敲定的导演,听一下对方的拍摄思路,交流一点想法。   星期日,难得陆以圳的通告单一片空白,迎来了开机以后的第一次休息,戚梦亲自驾车,带着容庭和陆以圳一起去了上海,目的地一间坐落在沪江影视学院旁边的工作室。   怀梦电影工作室。   “最后……我们决定发挥一下冒险精神。”戚梦开着车,向陆以圳说明目前容庭的工作状况,“既然找不到合适的大导演,索性就找一个有点创意,有突破精神的年轻导演。这个小伙子是沪江导演系毕业的,刚刚毕业两年,但大二的时候就自己开了个工作室,承接一些宣传片啊,公益广告的拍摄,每年固定制作微电影拿去参赛,我问了几个圈子里的前辈,都对这个男孩有印象。”   倘使陆以圳是陪容庭去见什么经纪人、制片人一类的,他决不会有现在的兴趣,但因为得知对方也只是大学毕业没多久的导演,陆以圳这才特地将宝贵的休息时间拿出来,甚至始终保持着极大的好奇心,“他叫什么?”   “卫国。”   “……好正气的名字。”   戚梦笑了起来,“嗯,虽然有点俗,但是名字好记,也难怪圈子里会有前辈记住他,像你的名字,有个圳,就显得偏了点,不好记,不好红,如果不是你已经拿了个影帝,我一定会建议你改名。”   陆以圳头一次听说这个说法,“改成什么?”   “陆七八?或者是……陆军?陆过?”戚梦没说完自己就先哈哈大笑起来,“我开玩笑的,名字和人的运道往往分不开关系,你运气这么好,说明你名字起得好。”   陆以圳脑袋一歪,望向了坐在他旁边,只是笑看着他的容庭,“那容哥,你运气不好是不是应该改个名?你不该叫‘停’,应该叫‘行’或者‘进’这样……”   容庭似乎不太愿意讨论这个话题,他摸了摸陆以圳的手背,然后非常明显且直接地扭转了话题,“戚梦,继续说卫国吧。”   戚梦从后视镜中和容庭视线交汇,然后她顿了下,“好,继续说他,给我推荐他的人是星宇影视宣传部的一个姐姐,她找卫国剪过几次宣传片,小孩儿很有想法,拍过非常多创意广告,专业水平也不错……于是我们找到他来执导。”   陆以圳原本心思还放在容庭身上,但戚梦的话题很快吸引走了他的注意力,“他拍过这种90分钟到120分钟长度的电影吗?”   戚梦摇头,“没有,但他为这种大型电影操刀过片花剪辑,效果非常不错,我也看过他自己写的一些本子,能力应该是有的,只是缺少机会。”   陆以圳忍不住在心里哀嚎,他也缺少这种天上掉馅饼的拍摄机会啊!   虽然是小制作,但毕竟是要走上院线的影片,有容庭在,基本上是没有亏本压力的电影!优秀的本子,优秀的制作团队……别说是毕业两年,就算毕业十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遇到这么好的执导机会啊!   陆以圳神情复杂地低下了头,虽然戚梦也好,容庭也罢,都说他运气十足,一共玩票性质拍了两个电影,一个意料之外拿了国际影帝,另外一个则是十拿九稳的国内奖杯候选,但是,他一直以来对成为演员就并不抱有期待,不会为这些过于兴奋或是激动。   相反,他始终没有放弃过成为导演的愿望。   甚至——   甚至无数次脑洞大开,希望自己能凭借戛纳影帝的身份,迅速得到掌机拍摄的机会……但这实在太天真了。就算家里能为他提供足够多的资源,但他至多也就是先从副导做起,熬出人脉、资历、经验,攒够了充分亏本的钱,才有机会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作品。   因此,即便陆以圳都忍不住对卫国的幸运而嫉妒了,但他也知道,卫国能有这样的幸运,首先是源自于他大二开始积累的经验、人脉,还有足够多优秀的作品。   陆以圳叹了口气,忽然就沮丧起来。   他离实现自己的梦想,真的还有很遥远的路要走。而眼下的一切……都像是开胃前的甜点,看起来好吃,却并不能让他拥有饱腹感。   -   从虎川开到沪江大约开了两个多小时,以至于陆以圳有充分的时间调整了自己的心情,然而,当他真正见到这位卫国导演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再次羡慕起来。   卫国实在很年轻,白衬衫牛仔裤棒球帽人字拖,完全是还没有离开校园的形象,八十平米的工作室里,他有两个合作伙伴,每人一间独立的办公区,剩下的空地、白墙,挂着的全是他们获奖的作品。   o( ̄ヘ ̄o#)嫉妒之火熊熊燃烧!   三个年轻的男孩对容庭和陆以圳的到来表现出了极大的欢迎,几个人先聊了一会关于《同渡生》的话题,才切入到《高速公路》的讨论上。   陆以圳还没看到剧本,容庭与卫国讨论的时候,陆以圳就自己在沙发上翻看着容庭带来的剧本。   题目虽然叫《高速公路》,但这部电影却并非陆以圳想象中的公路片,而是一部彻头彻尾的剧情电影,并且是非常有内核的剧情。   男主孟凯与女主樊斯云是一对闪婚的年轻夫妻,这原本是他们驾车自助游的蜜月之旅,然而,从他们的车出城后加错油开始,他们这一路就变得不平凡起来。   起初,容庭和陆以圳说这是一部玩结构的制作,陆以圳第一反应就是叙事结构上的处理与众不同。比如大量的闪回、插叙倒叙的套层结构……但陆以圳万万没想到,这部作品竟然是在时空结构上玩尽了花招。   剧本让男女主在开车的过程上遇到各种各样的危险或问题,而一旦他们处理不妥,就会被打到一切的起点——刚刚离开加油站的路上,一开始,劫后余生让他们庆幸,但后来,不断因为小问题的折返,却让他们耐心大量消磨。闪婚的夫妻因为默契、处事方式、性格等等问题开始爆发争吵。除此之外,虽然到了后期,他们可以凭借多次重复的经验避开种种问题,但随之而来的还有蝴蝶效应……   将近四万字的剧本无一赘言,陆以圳一个小时看得酣畅淋漓,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容庭并不在乎失去一部《丹心》,甚至打心眼里觉得,能拍这样一部电影,错过十个《丹心》都值得!   然而,为容庭激动的同时,陆以圳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卫国的身上。   卫国戴着黑框眼镜,坐在容庭对面的表情十分严谨,他既没有年轻导演的过分谦卑或者过分骄傲,也没有面对容庭的强势而流露出半点退缩。   这样优秀的作品,就这样落在了卫国手里。   仅仅毕业两年的导演系本科生,和陆以圳完全是一个“时代”的学院派导演的出身。   拿到这部电影,只要卫国好好拍,势必能成为他们这一代导演的领头羊——在二十四岁,最青春的年纪。   -   容庭结束了与卫国的谈话以后,戚梦出面将分镜剧本的完成日期做了规定,卫国倒是个很懂游戏规则的人,面对戚梦提出的一系列苛刻要求,他都接受了。比如要注意镜头对容庭的凸显,一切为容庭这个角色服务等等……这大概才是真正意义上,为容庭所量身打造的电影吧。   回到虎川的酒店,因为长途驾车,戚梦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休息。   容庭跟着陆以圳进了房间。   天黑的时间越来越早,这才下午五点刚出头,不开灯的房间就变得灰黑一片。容庭顺手打开房间的大灯,大概是今天谈话的顺利,让容庭心情格外愉悦。   他一边换下外套,一边笑着说:“如果分镜剧本创作顺利,那么明年一月就可以开机了,希望一切可以顺利,毕竟我休息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容庭走到沙发边上,挨着陆以圳坐下,直到这一刻,他忽然发现,一贯叽叽喳喳的陆以圳,今天好像格外沉默。   他侧首,与身边的陆以圳目光交错,“以圳……你不开心?”   68   陆以圳和容庭四目相对,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说自己并不想演戏?还是说……他有点嫉妒卫国?   内心里的阴暗面,甚至是有点近乎矫情的情绪,陆以圳本能地想要隐藏起来。   但是……   “以圳。”容庭轻轻念了一声陆以圳的名字,仿佛看出了陆以圳心里的犹豫,他鼓励般的一笑,接着握住了陆以圳的手,“和我说说看?”   这样一个动作,终于提醒了他们不一样的关系。   容庭不再只是随时可能从他生活里退出的那个明星,他们是……爱人。   陆以圳心里轻了一些,“不是不开心,我就是看到卫国那么年轻就可以执导你的电影,很羡慕他。“容庭听了一笑,本能地安慰陆以圳:“他肯定也羡慕你,你比他还年轻,可已经是戛纳的影帝了……连我也羡慕你。”   然而,陆以圳的表情并没有因为容庭的安慰而变得松懈下来,他眼睛里仍然有淡淡的失落。容庭顿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他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一件事。不管戛纳也好,国内也罢,陆以圳所向往的,从来不是影帝的宝座。   《丹心》对陆以圳的吸引力,就像是孩童的玩具车,小姑娘的芭比娃娃,只是一种无伤大雅的游戏。   他对执导筒的执念,几乎超越了容庭的想象。   “以圳……”容庭恍悟过来,反倒不知该对陆以圳说什么了,《高速公路》的导演虽然挑中了年纪轻轻的卫国,但并不代表这其中没有深思熟虑的考量,制片方不会允许他拿一部电影做儿戏,而作为男一号,他也有责任保证公司为他出得投资会得到预期中的收益。   陆以圳看了眼容庭纠结的表情,反而觉得没有刚才那么憋闷了,他回以洒脱一笑,顺势与容庭十指相扣,“容哥,你别多心,我不是想让你为我做什么……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在想什么。”   容庭摩挲着陆以圳的手背,“我知道,你想做导演,想拍自己的片子。”   陆以圳认真地点点头,“嗯,拍自己的片子,容哥,如果等我毕业以后,去拍电影,可不可以请你来做我的男一号?我没有名气,不是谢森、高思源那样的大导演……戚梦姐会同意你拍我的电影吗?”   “当然会,为什么不?”容庭笑起来,“不过要看你怎么请我了,得充分有诚意才可以。”   陆以圳愣了下,“你还要跟我谈钱啊!”   容庭伸手将他拉得近了点,接着俯身吻下,“嗯,有钱给钱,没钱肉偿。”   -   容庭在虎川逗留的时间不长,呆了一周多就要回到北京正式开工了。   作为一个演员,想维持自己的曝光度和热度实在是困难,发展快速如容庭,在受伤沉寂了三个月以后,也明显遭到了冷落。影视圈里,他接了《高速公路》,暂时没有档期去接其他片子,因此有闲情逸致和他聊天吃饭的人少了,网络上,比他年轻活力的电视剧小生俨然抢占了更高热度的话题,一部《同渡生》所带来的“戛纳效应”已经所剩无几,三个月过去,没有人再去聊这部作品,也不再有人讨论容庭和陆以圳究竟谁更值得戛纳影帝的奖杯。   此时,即便是容庭已经参加了两场年底的时尚秀场,也没能引发更热的话题。   戚梦合上文件夹,无奈地安慰容庭,“你现在只能等,等《高速公路》开拍。”   与之相反,陆以圳的事业反倒走上了正轨。   吴永欣是在容庭离开后的第二天,亲自上门,与陆以圳见面详谈。   一系列的合同、大概条款,都由戚梦经手帮着处理了七七八八,最终小的细节,涉及到陆以圳未来事业发展的方向,还是要陆以圳亲自和吴永欣沟通。   当然,这也不是戚梦不愿意帮忙,而是容庭特地交代戚梦,毕竟事涉商业,希望她不要过多干涉陆以圳这方面的决定,充分留给他自己处理的空间。   于是,戚梦留下了几个可靠律师的联系方式,以备陆以圳咨询,剩下的就由他自己和吴永欣沟通了。   客厅里,吴永欣一边笑着与陆以圳寒暄,一边不着痕迹地观察四周。   一般情况下,一个艺人的秉性在生活中的小细节可窥一斑,沙发上没有堆得混乱的衣裳,茶几上除了剧本就是陆以圳正在看的书,笔记本电脑打开第一个窗口是要求输入密码,杯子里还有没喝完的半杯白开水。   吴永欣对陆以圳的第一印象可以说是非常好。   这是个有条理、上进的艺人,懂得保护自己,懂得隐藏秘密,不贪嘴,生活习惯最起码是正常。   唔,吴永欣看到陆以圳的笑脸,又在心里添上一条——懂礼貌。   “陆先生快坐,不要忙活了,我知道你拍戏非常辛苦,过来本不是想要给你添麻烦……就是想了解了解你的习惯,希望我们之后的合作,可以是愉快的,让你我都能满意的。”   吴永欣笑容温和优雅,既没有戚梦的强势,又比邵晓刚看起来聪明。   虽然不喜欢蒋洲其人其事,但陆以圳对吴永欣的观感倒是还不错,他在沙发一侧坐下,接过吴永欣递来的合同,“辛苦您来虎川了,这边穷乡僻壤,也没什么好餐厅,不然我该请您吃饭的。”   两个人简单寒暄了几句,总算切入正题。   “我听容庭那边的经纪人介绍,您日后是要以导演事业为重心的?”   陆以圳点头,“我的专业是导演专业,我打算长期往这个方向发展,《同渡生》原本就是我玩票性质参与一下,《丹心》这次……也是凑巧了。”   玩票玩出了国际影帝,凑巧凑到今年最后一部被圈中人看好的电影上……吴永欣都不知道是该夸陆以圳眼光好还是运道牛了。   “嗯,那这样的话我就明白了,以后我这边照常会帮你收剧本,但是门槛会设的高一些,定期拿一部分给你看,你要是……想玩票了,就玩,没有感兴趣的放着也无妨。”吴永欣对此倒不抗拒,反正陆以圳捡剩下的还有蒋洲接着,好剧本不会浪费就是了,“另一方面,公司这边如果有合适的电影剧本投稿或者制作想法,我也会帮你留意着,刚开始独立执导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以你的名气身份,帮你在公司内部争取到副导演或者是联合导演的机会肯定不难,只要你做好拍电影的准备,我们随时可以为你运作。”   这就是新艺娱乐最大的好处了。   比他有实力的导演没他有商业价值,比他有商业价值的导演没他有实力。   如果说唯一可惜的地方,那大概就是新艺娱乐的本子一般都不怎么样……掰手指算算,新艺娱乐这几年拍出来的电影,不是为了捧蒋洲制作的爱情片,再不就是小说改编的青春励志电影,剩下的多半就是和某个电视台合作的一些算不上电影的电影,就连蒋洲如今都不稀罕拍自家出品的片子,那就可想而知,这些剧本的质量是多么良莠不齐。   然而,能得到这样宝贵的执导机会已经很不容易了,陆以圳脑海里划过了那天在怀梦电影工作室看到满墙的获奖证书,心知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陆以圳知情识趣地点头,“那就辛苦永欣姐了!   大概聊了聊工作方向,吴永欣很快就把话题带到了陆以圳的私人生活上。   “方便问一下你的家庭背景、感情状况吗?”说到这里,吴永欣的语气放软了很多,“主要是为了我们彼此了解,我对你的情况有个数儿,将来出了事,才好替你解决啊。”   家庭背景……挺有背景,感情状况……很有状况。   这两者无论是哪个,陆以圳都并没有足够的信任来告诉吴永欣,因此,他只是简单带过,“我父母都在国外,已经不管我了,他们各自生活都很好,也不会干涉我什么,我有足够的独立意志行使权……至于感情,我没有女朋友,也没有暧昧对象。”   如此投机取巧的说法,也得亏吴永欣对陆以圳完全不了解,才能生出“万幸万幸”的想法,干净得像一张白纸的艺人,自带影帝外挂,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翌日,当吴永欣愉快地回到公司,等待陆以圳回寄合同的时候,她肯定是不会想到,不论是对方的家庭,还是对方的感情,有朝一日,都会给她一个“bigsurprise”。   -   十二月一日,陆以圳与新艺娱乐公司的艺人经济合同正式生效。   与此同时,为他配备的人事团队也正式到位。   “以圳,这是你的宣传杨玲,原则上她会一直在剧组陪你,有临时问题她都会帮你处理,我不在的时候她也可以代替我做一些必要的决定。”   吴永欣当然不会每天围着陆以圳打转,但是媒体、粉丝,甚至是剧组人员的交往,都是每天可能遇到的事情,宣传的工作大概就是为陆以圳处理这些琐事,而助理……   “既然你觉得陈坦不错,那就让他继续跟着你就好了,如果有任何问题,给我打电话,公司那边专业的艺人助理有很多,你有需要可以向我提。”   原本就格外想留在陆以圳身边工作的陈坦,听到吴永欣这么说,就格外卖力忠诚了。   连着三天,陈坦恨不得都把水直接喂到陆以圳嘴里。   还被吊在威亚上的陆以圳终于忍不住,安慰道:“坦哥,你放心吧,只要没有大事故,我绝对不会向公司要求撤换助理的……你放心就行了。”   然而,虽然陆以圳这么说,但身高一米八的陈坦就像是一个巨型金毛犬,忠诚而沉默地跟在陆以圳身边,寸步不离。   就是这个时候,陆以圳忽然想起了在北京的金毛。   他很想它。   也很想他。   69   十二月十日,开拍日程过半的《丹心》剧组正式在虎川影视城召开新闻发布会暨媒体见面会。   这也是陆以圳参加的第一个关于电影的正式活动,相比起为了冲奖而心无旁骛的《同渡生》剧组,《丹心》在首度发布会上,有着迥然不同的高调。   到场媒体众多,传统纸媒、网络平台,都各有娱记出席。钟文泽的内地粉丝团,组织了五十多人的规模到场支持。而与陆以圳合作对戏的一个新人女演员许荟,制片方强行塞进来的“女一号”,跟陆以圳甚至连个牵手的戏都没有的“女一号”,也来了十几个“粉丝”。   而至于陆以圳……   “我没有粉丝,会不会好尴尬啊。”临上台前,陆以圳还在后台和一起化妆的钟文泽闲聊。   钟文泽随口安慰他,“怎么会没有粉丝?就算你年纪小,作品少,公司也肯定会帮你找几个大学生过来充充场面……大家一开始都是这样的,你看看小许,刚才到后台来给她送花的粉丝,其实也是公司雇来的。”   陆以圳愣了下,却是又苦笑,“那不更尴尬了,还不如没有粉丝呢……”   钟文泽听到这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小陆啊,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别着急,你有天赋,有长相,很快就会有喜欢你的观众了。”   说着,钟文泽落在镜子中的目光就挪到了陆以圳脸上。   为了配合宣传工作,今天发布会上,所有的艺人都会穿着戏服上台。而陆以圳现在身上穿得就是大红洒金的飞鱼服,整个人神采奕奕,他有着男演员中少有的、白皙而平滑的肌肤,面部棱角温润,五官却精致立体。   天生完美的面孔,合该吃这口青春饭。   钟文泽想起自己刚才从后台出去见这次组织粉丝活动的负责人,顺便看到的外面的场景,忍不住在心里喟叹——陆以圳实在太杞人忧天。   -   下午一点,盛大的发布会在虎川影视城的广场上召开。   首先被介绍出场的是虎川影视城的几位领导,紧接着就是导演高思源和制片方,而到最后其实才是到场群众与媒体最关注的对象。   “有请本片主演陆以圳、钟文泽!”   陆以圳深吸一口气,和钟文泽一前一后走上舞台。   他脸上带出自然而然的微笑,舞台下面几乎在一瞬间快门声频响。   与此同时,还有——   “陆以圳!陆以圳!陆以圳!”   是明显训练有素、整齐划一的口号声。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叫喊声直接盖过了钟文泽粉丝的欢呼声。   陆以圳的脚步突然就顿了下来,他侧首,不知道什么时候,舞台下方,聚集出一大片举着横幅和手牌的年轻女孩。人群隔着让他根本看不清手牌上的字,但巨大的横幅却吸引了陆以圳的注意力。   “麋鹿家园!迷陆永远!”   麋鹿?迷陆??   十几个姑娘堪称辛苦地举着长长的横幅,而无疑,他们的辛苦收到了回报。   陆以圳的目光几乎没有从那条横幅上挪开,女孩们越来越激动的尖叫,整个场上,似乎所有的欢呼与掌声都只属于陆以圳一个人。   主持人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是一个相当年轻的卫视主持人,高思源特地请来为发布会做主持,重金之下,主持人的全部素养也都发挥出来。尽管台本上根本没有陆以圳会被自己的粉丝“惊在当场”的桥段,主持人还是不疾不徐地走到了陆以圳身边,笑着开口:“看样子粉丝的热情让我们的陆影帝非常震惊啊……要不要再向我们的影帝表白一次,告诉他,你们爱的人是谁?”   主持人将话筒递了出去,所有的粉丝整齐划一的喊出——   “麋鹿家园!迷陆永远!!”   这一声震天的口号,让陆以圳总算回神。   他低头看着庞大的人群,如果算数量,其实和钟文泽的影迷们差不多,但她们明显年纪轻,热情大,因此才显得人多势众,口号也就自然而然盖过了对方。   只是……照着钟文泽所说,如果是公司给他雇来的粉丝,这也雇得太多了吧?十个二十个能救场就差不多,雇来五十多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除非新艺娱乐疯了!   意识到这一点,陆以圳脸上迅速发烫,他甚至有些手足无措地对着自己的粉丝们鞠了一躬,“谢谢你们……谢谢……”   主持人忙将自己手中提前准备的话筒递给陆以圳,就势采访道:“我们的小陆影帝总算回神了,不向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吗?”   陆以圳脸红彤彤的,他赧然一笑,又是鞠躬,“各位领导好,大家好,我是陆以圳,饰演本片的男主角虞忠。”   接着他按照原定计划将话筒递给了钟文泽,“大家好,我事钟文泽,饰演本片的男二号虞长恩,也就是虞忠的义父。”   主持人看着陆以圳笑了起来,“我看你很惊讶,难道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多粉丝吗?”   陆以圳平息了两秒,总算将擂鼓般的心跳压了下去,他洋溢出笑容,紧接着回答:“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受宠若惊,谢谢大家……”   真诚、单纯,却又阳光,对于陆以圳的粉丝来说,这是她们第一次为陆以圳组织活动,更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他。   站在台下,抱着手牌的一个女孩甚至忍不住咬着手指哭了出来。   她的网名叫木柔柔,是“麋鹿家园·陆以圳官方论坛”的缔造者,更是陆以圳第一个粉丝群的建群人。   其实早在《丹心》开拍之前,《同渡生》这部作品已经为陆以圳吸引了许多影迷,对许由这个角色精彩的塑造,最后一个镜头极度催泪的效果,让很多钟爱于文艺片的网友被陆以圳打动。一些文学论坛和贴吧里,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流行着《同渡生》的同人文,没有人忍心看着故事就这样不完满的结束。他们有的写了另外的结局,有的为许由写了新的人生与回忆……而慢慢的,这些爱着陆以圳也爱着许由的影迷,渐渐走到一起,有了她们第一个用来交流的qq群。   可惜,陆以圳拍完《同渡生》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任何消息,他喜欢刷微博,但微博发得却很少,这些影迷能得到陆以圳的讯息越来越少,能开的脑洞渐渐匮乏……好在,《丹心》的开机像是平地惊雷,剧组爆出的定妆照、剧照,甚至是花絮照,一轮轮激发这些影迷的兴趣。画面中,陆以圳的形象简直完美得像是一幅画,挥舞绣春刀时凌厉的目光,骑马时飞扬的眉眼,这是与许由截然不同的形象,然而,他们却有种一个共同的特点。   对生活的认真。   对信仰的执着。   当初那个只有几十人的小群迅速在《丹心》定妆照公布以后发展壮大,颜控的、早就期待陆以圳第二部作品的、被基友喂了安利的……大家在群里每天不是刷陆以圳的各路花絮照,就是一起翻陆以圳的旧微博,直到他们再次注意到陆以圳在一年前发到微博里的戏剧宣传。   《自杀者登山旅行团》   木柔柔千辛万苦从网上找到了最初那一版,也就是陆以圳执导那一版的资源。   不算清晰的影像,但却是震人心魄的表演。   舞台上,灯光聚集的地方,刚刚大一的陆以圳近乎生涩地握着话筒,他认真地对台下的观众说:“希望那些我们以为会愈合的伤口,真的可以被时间抚平。”   同样是辽阔的舞台,同样是万众瞩目、掌声雷动。   木柔柔压抑着自己泪崩的冲动,突然很想问一句——许由,你的伤口有没有被时间抚平。   -   两个小时冗长而无聊的发布会总算结束,不论是媒体还是粉丝,其实都更期待官方发布会之后的媒体群访环节。   但是,在群访开始之前,所有的演员都得到了五分钟短暂的休息时间,而媒体记者也在调整摄像机的参数和话筒,整理着自己的采访提纲。   与此同时。   “杨姐,她们都是真的粉丝??”陆以圳一脸不可思议地站在化妆间里,瞪着大眼盯着杨玲。   其实他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只是迫不及待想从宣传的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   杨玲果然一笑,“当然是真的,和你签约之后,我所进行的第一项工作就是把你的潜在粉丝群规模化,我们现在已经完成了你官方论坛的建设,同时你得官方论坛也在微博上完成了蓝v认证,今天过后你就可以关注她们,并且适当的互动了。”   陆以圳愕然,“那、那她们这么多人……怎么来的虎川?”   虎川是浙江省的一个县级市,没有飞机场,就算坐高铁,也都是先到市级市、再转大巴才能来到虎川。   更别提压根坐落在穷乡僻壤的虎川影视城了。   “公司这边找了辆大巴把她们从火车站一起接到这边来的,酒店也是统一订的连锁酒店,你的第一次粉丝活动,公司很重视的,这些问题你尽管放心……不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专访结束满足一下粉丝们的合影签名要求?我看过你的合同签名,你的签名是完全过关的!当然,如果你不愿意……”   “不不不!我愿意啊!”没等杨玲把话说完,陆以圳就迅速打断了她,“群访完了专访还有多久会结束?天气这么冷,别让她们在外边等啊……看能不能管剧组借个会议室让她们去暖和暖和,陈坦呢?你让陈坦给大家买点热饮喝,我请客!”   陆以圳的无微不至让杨玲本能地愣了一下。   然而,陆以圳却也很快从杨玲的反应中,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他小心地问道:“我和粉丝这样交流可以吗?会不会不符合公司要求……如果不方便的话,你可以用剧组的名义去送水……”   如果陆以圳没记错的话,戚梦如今对容庭的定位,就已经开始从亲民男神,渐渐往更高冷的路线上走,粉丝活动被大量削减,与粉丝单独合影几乎被明令禁止。马上就要到而立之年的容庭,需要一定的神秘感来提高格调了。   那自己呢?   陆以圳忽然意识到这一点,认真地盯着杨玲,等待她的回应。   “唔。”杨玲迟疑了一刻,她回望向此时面孔真诚的陆以圳,不由得感慨,吴永欣对陆以圳的定位实在是太准确了,“以圳,你做自己就好。”   陆以圳:“???”   杨玲笑了起来,“公司对你的定位就是做你自己,你已经很好,很优秀了。”   70   陆以圳的粉丝群里,此刻——   “啊啊啊小鹿人超级好!和我们每个人都合影了!”   “是的是的>w   “我天!!不要拉仇恨了!!好后悔没有去!”   “小鹿本人帅不帅?感觉他在《同渡生》里好瘦啊!”   “唔,感觉是比许由的样子圆润了一点,不过整体还是很瘦啊,皮肤好到逆天,他一笑我就想掐的脸嗷嗷嗷!他不笑的时候我就想扑上去亲亲亲死他!!”   “楼上节操……”   “楼上节操1……”   对于一开始就是因为“心疼”而爱上许由这个角色的粉丝来说,陆以圳本人又乖又有礼貌的形象果然一时间更加激起粉丝的热爱。   宣传杨玲收集了足够多粉丝的反馈,然后开始整理报告给经纪人吴永欣发了邮件,确定公司目前这样的决策完全没有问题。   至于陆以圳本人……   在确定杨玲和陈坦都回房间休息,并且不会再过来以后,他立刻掏出手机,拨出那一串再熟悉不过的电话号码。   “喂?容哥?睡了吗?”   “还没。”电话那端容庭的声音似乎有点低沉,“你稍等下。”   片刻,陆以圳听到对方推开门的声音。   “好了,说吧。”   陆以圳小心地询问:“容哥,你在忙吗?”   “没有,和戚梦小郝在一起,整理下广告的事情……现在已经没事了,你说吧。”容庭将卧室的门锁好,防止两个太过八卦的家伙过来偷听。黑暗的房间内,虽然只有他一个人,但响在耳畔的、属于陆以圳清晰的声音,却让容庭莫名感到安宁。   陆以圳同样静默了片刻,仿佛能感受到容庭那边的气氛,鬼使神差的,陆以圳也将卧室的灯关了起来。   黑暗中,电话里只有容庭轻而稳的呼吸声,像是就在他身边一样。   陆以圳慢慢地笑了起来,一开始只是兴奋与冲动的心情,变得慢慢平和,他像是向领导汇报工作一样,事无巨细地把一天发生的事情都唠唠叨叨地拉着容庭说了一遍,“今天《丹心》发布会,居然有五十多个粉丝来看我呢!她们叫麋鹿,就是那个动物,嘿嘿,迷恋我的意思。”   “嗯,那我应该是最先迷恋你的人,你的麋鹿。”   容庭一边说一边勾起嘴角,他其实早就发现了这个组织。   因为关心某个人,所以会关心一切与他有关的消息,每天《丹心》剧组的官方微博底下,都有一群网友在给一个叫做“麋鹿家园”的论坛卖安利,他怎么可能会注意不到?   然而,容庭却没有说这些,他只是笑起来,紧接着感慨:“五十多个粉丝?去了这么多啊,很热闹吧?”   “是啊是啊!我超级惊喜哒!”连容庭都说人数多,那果然是很多人了!陆以圳更开心起来,“可惜你不在,哇呀,那当时,人山人海,众口一声,喊我名字,哈哈哈哈!”   嚣张的笑声传来,容庭握着电话无奈地摇摇头,接着问道:“吴永欣应该给你安排专访了吧?都做了哪些杂志的?我回头让小郝买来看看。”   “唔……西国娱乐、艺周刊……好像还有一个视频网站……不过别看啦!感觉问的问题都好尴尬,幸好宣传在,帮忙圆了场,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虽然关系上成了恋人,但两个人的电话内容,却永远是围着彼此的工作展开。说完陆以圳这边,容庭又三言两语地汇报了自己最近会有什么行程,再然后……两个人就互道晚安挂电话了。   陆以圳倒是一本满足,手机定好闹铃就去洗澡睡觉了。   而这边,容庭盯着屏幕上的通话时间,颇有一点……不合时宜的失落。   -   一周之后,容庭终于买到了最后一本做了陆以圳专访的杂志《艺周刊》。   不论是西国娱乐,还是良讯视频网站上的采访,问的问题都实在太流于表面,比如为什么会想要拍戏啊、校园生活是怎么样啊……也难怪陆以圳会觉得尴尬,很多问题既不是一言两语可以回答的,还有一些则是根本没法答实话的。好在杨玲经验丰富,引导着陆以圳答了一些不痛不痒的内容。当然,毫无爆点的话题,自然也未能替陆以圳赢得太大的报导版面。   容庭不得不将最后的希望放在新艺娱乐旗下自己的杂志《艺周刊》上。   果然,亲妈对旗下艺人的态度就是不同,《艺周刊》这次干脆是以《丹心》已经完成的宣传海报为封面,陆以圳气宇轩昂地被其他演员簇拥在画面中央,任是谁都无法轻易挪开对他得注意力。   除此之外,《艺周刊》还用一个专题报导来跟踪了《丹心》的拍摄状况,并且陆以圳和钟文泽都拿到了q&a形式的半p对话和1p半的采访内容。   “当笔者坐在这位黑马影帝的面前时,根本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一星半点的压迫感,相反,这是一个从容、平和的大男孩,娱乐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更多的痕迹,尽管穿着戏服,他的眉眼中依然保留着校园青春的影子……”   “聊到他得奖的作品,陆以圳再三表示,他希望影迷不要因为奖项,就将注意力放在许由这个角色上,这是许由和赵允泽两个人的故事,也是他和容庭共同完成的作品,它不是任何一个人的情感剖白,更不是谁的寄托。”   彼时,采访是在南方冬日少见的阳光下进行的,陆以圳坐在窗后一点的位置上,借助自然光,方便摄影记者拍照,而文字记者就坐在他对面,带着笑容引导整个谈话。   “《同渡生》里让人印象最深刻的镜头,莫过于片尾的长镜头了,很多业内人士都表示这个镜头的完成难度非常高,不知道你当时是怎么做到的呢?”   “啊……这个。”陆以圳无奈地笑了下,“不知道我说出来,戛纳电影节会不会来找我收回奖杯?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这个镜头是什么时候拍的……我看过剪辑版之后,谢导才告诉我,其实是他和秦老师在剧组抓拍我的一段,但我根本不记得我当时在哪里坐着想什么,可能是为之后的拍摄酝酿情绪,也可能就是在休息。”   记者将信将疑地望着陆以圳,“休息?可是我们都看到你……流眼泪了。”   陆以圳忍不住回忆起那段拍摄的时光,是和《丹心》迥然不同的,片刻,他才回答,“嗯,那段时间很入戏,有时候坐在那里,满脑子想得都是剧情里的东西,因为赵允泽的死亡,我也很难过。”   “那现在呢?还难过吗?”记者随后追问。   陆以圳微微笑起,“不难过,许由失去了赵允泽,但我没有失去我的生活。”   作为戛纳影帝第一次接受媒体采访,市场的饥渴度保持在极高的水平上,无论是《艺周刊》也好,《西国娱乐》也好,当期的销量都呈现明显的上扬。举凡是热衷八卦的消费者,基本没有人会错过这一期。当然,更加诚恳的文章,明显更吸引读者。《艺周刊》同时曝光的三家媒体中,《艺周刊》成为了明显的赢家。   当然,虽然市场反馈很好,但陆以圳的经纪人吴永欣也并没有继续为他接更多的采访,甚至在确定陆以圳“不缺钱花”以后,连广告和商演都一概替他婉拒了。   “你现在形象正好,没必要过早商业化,保持一定的神秘感也无妨。”吴永欣对此如是解释。   12月31日,《丹心》剧组慷慨地为演员们放了元旦三天假。   当陆以圳乘坐飞机回到北京以后,吴永欣亲自到机场接机,接着联系了两家八卦杂志,拍了十几张机场照。   吴永欣亲自看过照片效果之后,才让这些摄影记者离开,接着上了接陆以圳的保姆车,非常欣喜地和陆以圳一起坐在了后排,“元旦三天休息有什么计划吗?如果想参与一些专业的培训,公司可以帮你联系,想赚点零花钱可以接两个商演……需要回学校的话,可以顺便再拍两张街拍放到微博上,如果只是想休息的话,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陆以圳弯眉笑笑,“谢谢永欣姐,元旦的话我还是想要休息。”   “好。”吴永欣此人倒是干脆,“那我让车送你回家……你家在哪里?”   陆以圳僵住,他家……在容庭家里。   三秒之后,陆以圳才反应过来,开始胡编借口,“那个,我得发短信问一下我同学……看我是要回宿舍还要怎样……”   吴永欣倒是没当回事儿,“好,那就先往城里开吧。”   陆以圳松了口气,接着给容庭编辑短信:“容哥,吴永欣要送我回家,我该怎么办!”   容庭的短信很快就回复过来:“那就回家。”   陆以圳一愣,他虽然不知道容庭究竟打着什么算盘,但出于本能地信任,他还是照着容庭说的,报了容庭小区的地址。   半个小时之后。   保姆车停在了容庭的别墅门口。   吴永欣错愕地盯着三栋小楼,接着回头望向陆以圳,“这是……你家?”   “不不不,是我朋友家,我拍戏之后就从学校搬出来,和朋友一起住了。”   然而,吴永欣的神色并没有片刻的缓解,相反,她甚至严肃地皱起眉头,“你……你如果背后有什么特别的人,一定要告诉我,告诉公司,你放心,公司肯定会替你保密,你千万不要有顾忌,背后有人捧这种事情在圈子里都是很正常的,你看蒋洲,其实他也……”   还没等吴永欣说完,她座位一侧的车窗玻璃被人敲响。   吴永欣话音顿住,接着回头。   黑色的窗膜外,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这一次,吴永欣已经惊讶得忍不住发出了极轻的一个“啊”声。   司机很知趣地将玻璃缓缓放了下来,容庭的面孔渐渐清晰起来。   “吴女士,久违。”容庭不以为意地一笑,仿若没有察觉对方的惊讶,简单地寒暄之后,他就将目光直接落在陆以圳脸上,“回来了?行李多吗?我帮你拿。”   “啊,不用,不多不多,容哥你脚不好,还是歇着,我自己来就可以!”   陆以圳忙从车上跳下来,他自己拿下后备箱的行李,跑到了容庭身边,“永欣姐,我到家了,谢谢你送我!”   车内。   吴永欣迟迟地问出一句话:“你们是什么关系……”   71   “你们是什么关系……?”   在一句清晰的问话里,陆以圳迅速地僵住了,他和吴永欣对视了几秒,紧接着迅速将手伸到容庭背后,狠狠揪了一下对方的衣服,示意让容庭来回答——你叫来的人,你来应付!   不必说话,容庭也看出陆以圳眼神暗示的意味。   他一时觉得好笑,陆以圳的粉丝不该叫什么麋鹿,应该跟着他一起叫鸵鸟。   当然,这样玩笑话并没有从容庭口中说出,相反,他面上保持了一贯的镇静,不动声色伸手搭在了陆以圳的肩膀上,接着向吴永欣客气地微笑,“是需要保密的关系。”   这句话说得模棱两可,却又摆明了自己的立场。   吴永欣一霎间恼得长眉扬起,容庭此人,果然一如既往的招人讨厌!   但是——   “嘿嘿,是哒,还请永欣姐多多费心了!”   陆以圳倒对容庭的回答满意极了!   经济合作关系中,他其实本不愿瞒着吴永欣。毕竟国内的狗仔事业还没有那么发达,艺人与经纪公司的力量通常是凌驾于娱乐媒体之上的,他和容庭的关系能让吴永欣知道,反而可以让新艺娱乐为其背书,至少确保了一定的丑闻可控性。   然而,一方面陆以圳忌惮容庭的事业,担心吴永欣怀着别的什么意图,将来会拿他们的关系攻击容庭,因此不敢轻易将这些宣之于口,另一方面,陆以圳又想给两人留一个退路。   是以,在最开始,陆以圳选择了有所保留。   眼下容庭既然主动透露了一些给吴永欣,那就说明,他这边的顾忌没那么多,并且……容庭又没将话说明白!这让陆以圳安全感爆棚!他喜欢这种游刃有余的感觉,进可攻,退可受……啊呸,退可守,简直完美!   怀揣着相当兴奋得心情,陆以圳目送了吴永欣离开,欢快得像金毛一样进了屋子。   而与此同时,小金毛也欢快得像陆以圳一样(……)朝他扑了过来。   一人,一狗。   容庭看着在玄关处就热情地拥抱在一起的两个物种,忽然疑惑起了自己在陆以圳心目中的地位。   但他并没有允许这个疑惑在他心里留存太久。   容庭从陆以圳背后伸过手去,扣住对方的腰,将人带入怀里。   他温热的气息呼在陆以圳耳后,双臂牢牢地锁住对方所有的动作,像是极有耐心的猫科动物对待自己的猎物,将陆以圳完全纳入自己的掌控后,再等待对方慢慢放弃所有的抵抗。   顺从。   然后他将他推到了大衣柜的边上,轻轻一带,两个人就面对面地站在了一起。   “容……唔……”   容庭吞下了陆以圳唇齿间所有想说的话,然后细细品咂着他的情绪。   是隐藏得极好的思念,像是暗潮涌动的河流,平静的表面下,却有不断澎湃的心。   还有依赖。   让他引以为傲的依赖。   容庭伸手抚着陆以圳的发,接着是他的脖颈、双肩、脊骨还有纤瘦的腰。   最后再往下滑了几分。   带着恶趣味重重一拍。   某人发出了非常不爽地发出一声轻哼。   容庭笑了起来,接着放开了陆以圳,只是没有后退,两人的鼻尖抵在一起,容庭蹭了几下,接着问:“刚才叫我,想说什么?”   陆以圳眼神迷离,瞪着容庭,半天也没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   “忘了。”   -   国人过元旦,其实没有太多的讲究和庆祝方式,坐在一起吃吃饭,或者逛逛街,找个特殊的地方跨年,或者在家里看看电视……也就过了。   没法出去逛街,也没法去人多的地方跨年,虽然陆以圳特地从虎川影视城飞回北京,但他和容庭窝在家里,能够庆祝跨年的方式却并不怎么新鲜。   一起下厨做了饭——基本是容庭在掌勺,陆以圳坐飞机累得要死,只帮着剥了剥蒜,切了切葱,剩下的时候就都是靠着墙站着,笑眯眯地看容庭忙活。   一起吃了饭——太饿了容庭做饭太好吃,陆以圳狼吞虎咽,基本上没给容庭酝酿气氛的机会,就已经结束战斗。   现在,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各个电视台的跨年演唱会,对容庭来说大多都是审美疲劳的“朋友”和懒得多看的“晚辈”,而陆以圳本身对这种节目也没什么兴趣,两个人假模假式地把所有台换了三遍,实在看不下去,最后面面相觑。   陆以圳舔了舔嘴唇,“容哥,我们……要不找点什么别的事干?”   容庭眉梢扬了扬,“你想……做什么?”   “你剧本背完了吗?我陪你背剧本吧!”   “……”容庭嘴角抿了抿,像是在酝酿什么一样,然而,还没等陆以圳反应过来,容庭直接将人从沙发上打横抱起,在怀里还掂了一掂,接着,大步流星地抱着陆以圳上楼了。   “啊啊啊啊啊啊容庭你要干什么!!!”   容庭一脸认真:“干你。”   陆以圳愣了一下,原本到了嘴边骂容庭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了,他脸红了白,白了红,最后只是挤出一句咬牙切齿的话:“你别这么抱着老子!娘炮死了!”   容庭笑了起来,将人直接送进了浴室,“洗澡吧。”   陆以圳尴尬地看了眼腕表,浴霸过于明亮的光线映在中间的钻石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陆以圳小声嘟囔:“你这设计太不科学了,晃瞎我的狗眼。”   容庭靠过去,捏着陆以圳的下颚亲在了他的眉上,“瞎了就瞎了,我瘸,你瞎,正好。”   陆以圳这一刻的心情复杂极了,他又甜蜜得想笑,嘴角根本绷不住往上扬起来,然后被容庭轻轻吻住,可他依然能清晰地听见内心里抗拒的声音。   擂鼓般的心跳,还有在容庭靠近时,下意识伸臂挡住对方的冲动。   他不知道,自己对于和一个男人的性爱,究竟能接受几分。   仿佛能看穿陆以圳的心事,容庭伸手握住他,“拍《同渡生》的时候,你觉得……恶心吗?”   “当然不会。”   “嗯。”容庭微笑着,“只要是爱情,就不会太难接受,对吗?所以我们……试试看?这里足够安全,这是我们的家,如果你不舒服……不管是哪个层面上,你都可以随时叫停,好吗?”   容庭的声音就响在陆以圳耳畔,他根本无法逃避地望着容庭的双眼,那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山谷,吸引着他,一步步坠跌下去。   两人片刻静默而平静的对视。   陆以圳忽然低头,又跑去看自己的手表。   他近乎严肃地看了一会,然后扭过手腕,将表盘正对向容庭,“那什么,才八点,太早了吧?”   容庭愣住。   但很快,他就明白陆以圳到底想说的是什么。   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容庭才压抑住自己身体内无法克制的欲望,他故作淡漠地扫过陆以圳的脸,然后退了一步,“还有四个小时,不早了,再晚时间就不够了,赶紧洗吧。”   “……”陆以圳一瞬间内心翻腾出无数句国骂脏话,最后只从嘴里逼出三个字,“不要脸!!”   -   容庭非常贴心地没有打扰陆以圳洗澡……的前十分钟。   花洒里喷出微烫的水,在北京的冬日,温暖而氤氲的浴室,无疑是最舒服的地方。   洗澡的时候是陆以圳最喜欢用来思考和想事的时候,淅沥沥的水声响在耳边,他闭着眼,努力去理清自己刚才混乱的思绪。   他不质疑容庭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冲动——他也会有。   在外面拍戏的时候,不论是生理上的本能还是心理上的变化,他会想起他、想要他。   但仅止于想象中。   渴望在某个方面更进一步几乎是所有人在爱情中无法避免的想法,更何况,他们是生理构造完全相同的男人。   陆以圳深吸一口气,是的,他理解他,相信他,并且在这件事上并不存在任何分歧,他们都不是柏拉图的信徒。   他只是……一时无法付诸行动而已。   陆以圳长长呼出一口气,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然后盯着花洒的开关。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结束比平日都漫长的洗澡过程。   然而,没等他下定决心,浴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容庭堂而皇之地走了进来。   一瞬间,陆以圳居然不知道自己该挡上边还是该挡下边以及到底该不该挡!   然后手忙脚乱中花洒不小心就拿错方向然后对着容庭喷了出去。   某人立刻变成了落汤鸡。   “……”陆以圳尴尬,“我……我不是故意的。”   容庭倒是宽容大量,并没有责怪陆以圳的意思,他只是手脚并用反应迅速地把自己身上湿漉漉的衣服立刻脱了,然后和陆以圳的换洗衣服放在了一起,提醒对方:“记得明天一起丢洗衣机。”   接着,他递出怀里崭新的一盒内裤。   “应该没湿,给你换的。”   但是,就在容庭的目光真正落在陆以圳身体上的时候,他迅速注意到对方身体生理上的变化。   同样,陆以圳的目光也停留在了他的身上。   陆以圳根本没法否认,容庭这个人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的脸,他的身材,他的一切。   从感情第一次萌动时,在梦里,陆以圳幻想的就是这样的容庭。   是男性杂志上力量昭著的容庭,是电影镜头里肌肉分明的容庭,是曾经在拍戏时,拥抱着他,欺在他身上的容庭。   陆以圳的呼吸变得短促起来。   而容庭几乎也在这一刻,有了反应。   他没有多一秒的犹豫,直接解下手腕上的表,放在了陆以圳手表的旁边。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陆以圳,仿佛不愿意错过此刻他每一个表情。   容庭抬腿迈进了浴缸,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浴缸的蓄水阀被闭合起来,浴缸里已经浮起了浅浅一层温暖的水,刚好盖过了两人的脚面,容庭一手将陆以圳压进了自己的怀里,接着将人逼至墙边,不由分说地吻了下去,而另一手,他接过了陆以圳已经快要握不住的花洒,随意放在了一旁,接着打开了浴缸的水龙头。   哗啦啦——   浴缸里的水迅速地涨起来。   两人的欲望也几乎无法在碰撞中达到了无法克制、将要溢出的地步。   “陆以圳,坐下。”容庭按着他的肩膀,两个人同时坐入浴缸里。   温暖的水将两人包裹。   接着,伴随着一声轻哼。   陆以圳背对着容庭,情不自禁地昂起了头。   二十年来。   作为男人最重要的尊严,他交付到他的手中。   “以圳,你相信我么?”容庭轻轻咬住陆以圳的耳垂,“我会让你快乐。”   72   新年第一天。   容庭是被身边人烫醒的。   他只是翻了个身,习惯性地摸了下身边的位置,然后就摸到了一个滚烫的脸。   容庭立时惊醒,睁开眼坐了起来。   虽然昨天胡闹得久,但其实也不过就来了一次,陆以圳根本没法适应,容庭又无心让陆以圳吃苦头,随后失了兴致,草草射了了事。到最后他郁郁不得痛快,陆以圳反而神清气爽,出来之后还拉着他看了几分钟电视……结果还没等到跨年倒数,陆以圳眼皮一沉,就歪在枕头上睡着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容庭都必须承认,这是一个……嗯,非常美妙,且值得回味的夜晚。   在“三!二!一!”的倒计时中,容庭替陆以圳掖了掖被子,两人相拥而眠。   只是……怎么一早起来,陆以圳倒发烧了?   容庭摸了摸陆以圳的额头,确实烫得吓人。他眉心一皱,手往陆以圳的臀探去,想看看是不是昨天他没留意,弄伤了对方。   然而,他手指刚碰到陆以圳,怀里的人就像被捞上岸的鱼,使劲打了个挺儿,甩开容庭的手,接着一翻身裹着被子滚到了床的边缘。   陆以圳把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闷着嗓子哼哼,“别做了,不舒服。”   容庭无奈,跟上去,伸臂揽住陆以圳,小声哄道:“以圳,你发烧了……”   “知道我发烧了你还要做??丧心病狂!”陆以圳掀开一只眼皮,瞪了容庭一眼,继续呼呼大睡。   容庭:“……”   他不敢再动陆以圳,只好抱着对方,耐心地问:“那你还疼吗?昨晚没有流血吧……”   “我又没有膜,流个毛线……你好烦啊!能不能让我再睡会!”陆以圳从被子里伸出腿踹了踹容庭,接着把脑袋蒙起来,好隔绝容庭聒噪的声音。   此刻,陆以圳只觉四肢百骸都是冷的,身子不断往下坠,整个人昏昏沉沉,仿佛有睡不完的觉。   容庭拿他没有办法,也猜到对方会不舒服,犹豫半天,只好自己起身穿衣服,拿着手机出了卧室,“小郝?是我,嗯,新年快乐……麻烦你买点退烧药、消炎药过来,哦,还有体温计,然后让戚梦找个靠谱一点的医生过来,下午一点就可以。”   说完,他挂了电话,推门进了浴室。   洗手台上,两人的手表还以昨天被摘下的姿势并排靠在一起,容庭微微一笑,接着拿起了自己的杯子和牙刷,开始洗漱。   -   虽然已经做好了从医生口中听到各种各样答案的准备,但最后医生一句“着凉感冒”,还是让容庭意外了下。   “可能是工作太累,加上受凉,南北方室温差异等等……这些原因加在一起,是容易比平时抵抗力差一点,也不用着急,吃点药就会好。平时还是要注意锻炼,提高抵抗力。”   医生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准备离开。   容庭无奈地瞥了眼身后的陆以圳,他紧张一个上午,哪能想到,最后只是因为这么简单的原因?   他把医生送到了楼下,接着给小郝使了个眼色,小郝忙跟上去,委婉地提点对方保密事项,顺便送医生离开。   容庭看着两人离开,这才走上楼,卧室里,刚刚醒来没多久的陆以圳,正扶着床准备站起来。   “你干嘛,老老实实躺着……”容庭加快脚步走到陆以圳身边。   陆以圳一脸菜色地瞪着容庭,“我就是发个烧,你也太小题大做了,干嘛还请医生!要是医生猜到我们关系怎么办!”   容庭扶着浑浑噩噩的陆以圳站稳,顺便扯着对方亲了几口,“猜到就猜到,公司会解决……除了发烧,还有别的地方不舒服吗?”   陆以圳脸色变了几变,最后才咬牙切齿地回答:“屁股疼,说好的三分钟呢!”   容庭失笑,态度良好的认错,“对不起对不起,我已经尽快了,再快就该换我去看病了……”   陆以圳仰天长叹,“生活果然不是电影,我还是喜欢一分半的赵允泽。”   “别贫嘴了!”容庭伸手拍了下陆以圳的屁股,催道:“洗漱完了还是回来躺着吧,我给你熬了粥,端上来你在床上吃吧。”   对于这点,陆以圳倒是哼哼着答应了,享受容影帝的服务,大概任谁都不会拒绝。   可惜,陆以圳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喝了粥,吃了饭,两个人怎么可能老老实实躺在床上?   没过半小时,两个人就开始擦枪走火……到了这个时候,容庭自制力反倒比陆以圳好,不过是抱在床上打了几个滚,陆以圳就不安分地伸手探到容庭的衣服里面,缓缓地摩挲着对方的腹肌,小声问:“医生有没有叮嘱什么特别的?”   容庭盯着他晶亮的眼睛,不一会就笑了起来,他把陆以圳的手拽了出来,然后浅尝辄止地吻在对方唇角,“虽然没有,但是你养病重要,后天还要回去拍戏……别来撩我。”   陆以圳抓心挠肺地瞪了蹬腿,不甘心地扑过去,重新揪住容庭,“容哥……”   容庭非常冷血地挥开陆以圳的爪子,“乖,不闹了,再来一回你就别想回剧组了。”   “没事,只要你不上我就没事!”   容庭把人严严实实地埋在被子里,“想得倒美。”   于是,在某人“我吃不到你也别想爽”的铁腕政策下,元旦三天假期,最后还是被陆以圳“一语成谶”——他陪容庭背了三天台词。   《高速公路》的分镜剧本创作完成,制片部门审核通过,元旦假期结束后,就会正式开机,容庭整整三个月的休假期也要结束了。   虽然前期陆以圳免不了种种羡慕年纪轻轻的卫国能当上这部片子的导演,但看完对方的分镜剧本之后,陆以圳也由衷的开始钦佩对方。《高速公路》的剧本结构其实充分体现了古典主义戏剧的一个创作理论——三一律。可以说,这既是一个非常创新的模式,同时也是对于电影的一个巨大挑战。   三一律是要求故事发生在一天24小时、一个环境下以及围绕一个故事线索展开。虽然这一模式有利有弊,但不能否认的是,它适应了舞台演出在时空上的限制,并且让情节节奏相当紧张。   然而,这对于时空限制非常小的电影来说,反而成为了一种劣势。   场景的小规模变化、时空层次的单一,都很容易显得枯燥无趣,对于艺术电影来讲,它或许可以作为试水,但无疑,制片方野心勃勃,并没打算放弃市场。   而卫国的分镜剧本,却大大改善了“三一律”带来的弊端。   大量蒙太奇手法的运用,镜头调度的丰富,不必看到最后的成片,陆以圳就已经随着卫国的分镜剧本,完全能够在自己的脑海里构造出一个个画面。   卫国在这上面绝对是下足了功夫。   陆以圳深吸一口气,钦佩之情,溢于言表。   于是,从一开始帮着容庭背台词,到后来,陆以圳索性不理对方,自己抱着专业书,去研究卫国的剧本了。   有好几处,陆以圳甚至能感觉到卫国是在向一些经典电影致敬,但是他却想不起来是哪个片子了……于是,不顾容庭高压政策,陆以圳套上睡衣就跑到了影音室开始翻碟片。   容庭没办法,只好把中央空调的暖风打开,免得对方再次着凉。   望着陆以圳盘膝坐在影音室,低头认真翻看目录册的样子,容庭再真切不过地感受到,陆以圳究竟有多爱他自己的专业。   愿意为这门艺术,付出不论多少的心血;永远孜孜汲汲地为之学习钻研,不知疲倦,不觉乏味。   陆以圳这样热爱着电影。   而他……这样爱他。   容庭无声地笑了一下,替陆以圳关好门,转身去了书房。   与陆以圳所想象的不同,一个人的时候,容庭并没有看他的台词,而是拨出了几个电话。   “戚梦,新年快乐……哦,问薛小姐好,我有个想法……”   “卫国先生吗?嗯,对,我是容庭,新年快乐……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   元旦结束,3号中午,陆以圳的助理陈坦就亲自开车到容庭家里,送陆以圳一起去机场。   本以为假期结束以后,再遇到吴永欣,对方还会盘问他几句关于容庭的事情,临走前陆以圳还特地找容庭串供。   结果,容庭不以为意地说:“她是聪明人,如果真的开口问了,你就直接告诉她我不让她多问就好了。”   陆以圳当时本还不信,去机场一路上都战战兢兢。   哪料想,见了吴永欣,对方果然像是从来不知道陆以圳和容庭住在一起的事情一样,问了新年好,就一路领着陆以圳进了休息室,然后开始叮嘱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既然有了正式的经纪公司,剧组的一些宣传活动,就都会直接联系公司沟通。   《丹心》目下最大的票房号召人,其实是导演高思源。钟文泽年纪大,在内地的影迷已经没有什么无条件支持的脑残粉了,而其他的配角,无论男女,都没有什么实质分量。   然而,光凭借导演完全是不够的。制片方和新艺娱乐这边讨论过后,决定在后期制作的时间里,索性将宣传重心落在陆以圳身上。   陆以圳在国内虽然名气不大,但是能做的噱头非常多。   比如戛纳影帝的第一部商业电影,国内的电影首秀,大银幕的首度曝光……等等,都是值得加以宣传、做文章的地方。   虽然看起来剧组是在帮着新艺娱乐捧红陆以圳,不过经纪公司对于这方面的人脉自然比剧组广博,新艺娱乐肯出力,对于《丹心》来说,反而是一种便宜。   这样互利互惠的协定很快达成。   年后,吴永欣为陆以圳走入公众视野做了一系列计划。   虽然机场不是谈事的场合,但吴永欣还是带来了一些书面文件,供陆以圳拿去酒店慢慢浏览参考,“高导这边答应我,会在你期末考试前拍完你的戏份,回去大概有三四天的时间准备期末。期末之后,咱们恐怕就要辛苦一点,投入一些工作了……当然,我知道你这边想要更多的尝试电影拍摄,我替你争取到了高导那边剪辑的一份实习,既是给电影做宣传,再一个你跟着高导的团队,也能学习一下。”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陆以圳明白这是吴永欣通过参与剪辑的甜头好让他认真给电影做宣传。   “行,没问题。”陆以圳爽快答应下来,他对于这些事情倒是看得很开,只要不让他继续去拍戏,这种工作倒是无妨。   吴永欣接着邀请道:“你春节会在北京过吗?公司到时候有年会,你现在是公司最看重的艺人,过来一起参加吧?”   陆以圳犹豫了一下,直白地问:“我去没问题吗?如果遇到蒋洲的话……”   吴永欣云淡风轻地一笑,拍了拍陆以圳的肩膀,“别担心,公司有公司的规矩,过年这么好的气氛,不会有人跳出来捣乱的。”   73   回到剧组十天之后,在高强度、高负荷的通告安排下,陆以圳迅速完成了剩余镜头的拍摄任务。   最后一场戏,也是电影全片中,陆以圳的最后一个镜头。   寒风猎猎,陆以圳骑在假马上,轨道牵引着他迅速前进。这是虞忠终于知道自己的身世,并且向他义父坦白、决定离开锦衣卫之后的剧情。   他披着玄色的斗篷,鼓风机将他的斗篷吹得衣角飞扬,画面内,陆以圳虽然因为艰难的前行而眉头紧皱,但他坚定、澄澈的眼神,却显得如释重负。   不再做锦衣卫,就不必面临生恩养恩的抉择,他已经助自己的义父虞长恩在锦衣卫步步高升,终于成为了指挥使,而他自己也辞去锦衣卫的身份,远离庙堂,遵奉生父黄子澄的遗愿,不做永乐朝的臣子。   他一路直奔长沙,那里,有他一见钟情的好姑娘,还有陪他浴血奋战的手足兄弟的骸骨。   忽然。   一根箭簇破空射来,陆以圳策马的动作猛地一滞,他脸上的表情定格在一瞬间。   轨道的传送停下,二号机位的摄像机推近焦距。   导演高思源迅速切换监视器的画面,换到特写镜头上。   陆以圳的目光由聚精会神,到一瞬间的错愕与不可思议,再到不受控制的涣散。   缰绳从他手中滑脱。   疾驰时前俯的身体向侧后方仰去。   陆以圳从马上重重跌下。   “cut!”高思源在陆以圳滑到在一旁的软垫后愉快地喊了停,工作人员都将目光落到导演的这里。   只要他一句话,陆以圳的戏份就全部杀青了。   明明知道所有人都再等待着自己开口,高思源却偏偏不说话,他不慌不忙地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接着走向还躺在地上的陆以圳。   “小陆啊。”高思源蹲下身子。   这是高思源给演员说戏时才会有的语气,看来要ng了,工作人员看到这里,纷纷开始准备机位复原。   然而,高思源和陆以圳忽然一击掌,借着高思源传递来的力量,陆以圳从地上跃了起来。   两人默契地相视而笑,高思源朗声宣布:“大家一起把掌声送给我们的虞忠!恭喜陆以圳,杀青了!”   须臾的静默。   所有的工作人员开始鼓掌,“陆老师辛苦了!”   “恭喜陆老师!!”   陆以圳给高思源深深鞠了一躬,接着又面向大家鞠了一躬,“谢谢高导,谢谢大家的照顾,谢谢!”   -   男一号杀青离组,陆以圳受到的送别待遇自然和前面的配角没法比。   新艺娱乐替他做东,在虎川相当豪华的一家酒店摆宴,请全组人员集体过来吃饭。   热闹的场面让陆以圳不由得再一次想起《同渡生》的剧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商业电影的缘故,剧组人马涉及到各路利益,吃饭的气氛远没有《同渡生》的其乐融融。   都知道陆以圳是学生,不能喝酒,这一晚并没有人什么人随便过来套近乎,就算有,杨玲和陈坦两人也都替陆以圳挡了下来——原因无他,陆以圳当晚就要飞回北京,为下一周央影学院的期末考试做准备。   如果说这次的杀青宴一定要有什么的收获的话,那大概是陆以圳终于和钟文泽、高思源两人交换了私人手机号。   高思源对陆以圳一贯满意,《丹心》的拍摄过程中,陆以圳入戏一向很快,对人物的情绪把握也尤其精准,只是表演技巧上略有欠缺,经过点拨后很快就能进入状态,这样有灵气的演员,怎么会有导演不喜欢呢?再加上陆以圳之后还会跟着高思源完成一部分后期工作,高思源自然毫无顾虑地交出了自己的号码,甚至很亲厚地交代:“只要有问题,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这个手机我一般不离身。”   陆以圳受宠若惊,连连道谢。   至于钟文泽……他肯和陆以圳互相留个联系方式,却是心态复杂。一方面他亲眼见证了对方的实力,钟文泽几乎可以预见,只要陆以圳坚持演戏,早晚会在圈子里博得一席之地,彼此留个号码,只是为了结个善缘,而另一方面,钟文泽又怕有对方拿了他的号码,有朝一日,旧事重提。但是,虽然纠结,面对陆以圳谦慎的笑脸,钟文泽还是和他交换了电话号码。   毕竟,前者的可能性总是比后者大上那么几分的。   晚上七点半,陆以圳吃饱喝足,踏上了回京的飞机。   -   像所有的大学生一样。   即便是艺术类院校,期末的考试周依然是忙碌而紧张的。   陆以圳回到学校以后,度过了简直噩梦般的一个星期。   好在导演系的学生主要以实践课程为主,大三上学期已经没有需要考试的科目了,仅有两门需要交作品的课程,老师法外开恩,给陆以圳开了论文题目,让他交书面作业即可。   因此,整整一个星期,陆以圳基本就是奔波在家里和学校的图书馆中。好在,紧赶慢赶,终于在前把作业提交到老师的邮箱内。   陆以圳长长舒了一口气。   而在陆以圳为杀青和期末而忙碌的时候,容庭也因为剧组正式开机,重新投入到他的演艺事业中。   开机仪式、新闻发布会……大概是太久没有正式公众面前的曝光,哪怕《高速公路》投资甚小,但戚梦也开足了马力帮容庭做宣传,开拓版面。终于,陆以圳重新在微博的热门搜索里看到了“容庭高速公路”的字眼。   随之而来,就是不离不弃的“小蜻蜓”们,迅速刷出了#容庭伤后复出#的热门话题。   前往容庭片场探班的陆以圳特地用单反拍了几张容庭的照片,认真修过之后发到了自己的微博上。   “陆以圳v:#容庭伤后复出#容哥还是一如既往的帅!羡慕嫉妒恨!看了《高速公路》的剧本,好喜欢![图片][图片]”   容庭随后转发了这条微博。   “容庭v:要来演吗?薛珑珑v,看来有人想抢你的角色。”   评论在短短的一分钟内飙到了一千条。   不论是容庭的粉丝还是陆以圳渺小的粉丝群体,基本都在底下嗷嗷起来。   “官方cp就是待遇不一样!我庭居然自己出来发糖!”   “hhhh我陆和容庭关系果然很好哇!”   当然……也有极少部分粉丝对此表示出强烈的反感。   忠心耿耿小蜻蜓:呵呵,某家不入流影帝又出来抱大腿了。   死心塌地大麋鹿:呵呵,某家过气影星演了个gay片就又来卖腐绑架我爱豆。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一两个粉丝的只言片语,迅速挑起了容庭微博底下蜻蜓vs麋鹿的第一次掐架。   从一开始抨击陆以圳的影帝是抢的容庭,再到容庭自己演技不过关只能先丢影帝奖杯外加丢了《丹心》主角,接着又冒出陆以圳抢角色心机论。   然而,尽管小蜻蜓人多势众,麋鹿们势单力薄,但这并不妨碍麋鹿们很快找到了反败为胜的不二法宝。   ——想当初,可是有容庭脑残粉干出拿充电宝砸陆以圳脑袋的事情呢,果然是一群拿不到影帝就红眼病的loser!   “……”   不少自知理亏的小蜻蜓都对此无言以对。   毕竟,容庭对这件事的态度已经摆得明明白白,如果站出来说这个小粉丝做的对,岂不是给自家爱豆打脸?   小麋鹿们在容庭的微博底下大获全胜,于是欢欢喜喜地撤兵走人。   而此时,陆以圳的微博被大家一举变成了热门微博。   对此,陆以圳和容庭都表示出了深深的无奈。   双方的粉丝只怕都想不到,此刻,容庭和陆以圳正躺在一张床上,举着一个ipad看她们的评论。   容庭忍不住去摸了摸陆以圳的额头,“伤口没有留疤吧?最近还疼吗?”   “这都多久前的事了……我的脑袋又不是西瓜,砸一下就碎了,你别理她们。”陆以圳嘻嘻笑着,接着侧过身,伸手摸到了容庭的大腿,“反正我就是想抱你大腿来着。”   容庭随之也笑了起来,“是啊,我也就是来绑架你卖腐的。”   他放下了手里的ipad,转过身压住了陆以圳,卧室里的光线温柔,将陆以圳的轮廓也修饰得格外光滑。   容庭低头吮住陆以圳的嘴唇,“做吗?”   陆以圳眨了眨眼,“你想?想就做吧。”   容庭满意地笑了下,伸手去拉床头柜的抽屉。   陆以圳没有阻拦,只是抱着容庭的腰,亲了亲他的胸口,“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你明天有早晨五点的通告,现在是……唔,马上一点了。”   “……”容庭的动作顿住,接着泄气似的砸在了陆以圳的身上,“你怎么那么多废话。”   “哈哈哈哈哈!”陆以圳笑起来,伸手拍了拍容庭的后背,“好了,赶紧起开,反正我随时待命啊,你想上就上,着什么急嘛……不过,马上春节了,你什么时候回武汉?”   容庭颓丧地从陆以圳的身上翻下来,不得纾解地喘了两口粗气,接着才反问:“你呢?你怎么过年?”   “我妈在美国又不回来,我应该就……自己过呗,不过你甭管我啊,你该回家就回家,一年难得休息。”   陆以圳侧着身子望着容庭,眼神里是体谅的温柔。   容庭与他对视片刻,却并没立时回答,而是拽着对方的手拉到了自己的下半身,“今年休息得够多了,不想休息,我带你出去玩吧。”   他牵引着陆以圳的手,两个人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近,最后吻在一起。   含糊中,陆以圳半眯着眼回答:“好,我们一起。”   74   得知两人会一起过年,接下来哪怕有不少新艺娱乐给他安排的工作,陆以圳都甘之如饴地接受了。   他首先参加了emporioarmani在北京一家商场的开幕典礼,这是他第一次参与这样的商业活动,吴永欣全程跟随,顺便介绍了armani在华设计师给陆以圳认识。接下来,穿着emporioarmani的赞助,陆以圳又先后与新艺娱乐的当家花旦乔羽茵参与了两次时尚活动。   乔羽茵虽然可以说是新艺娱乐的一姐,但地位远没有蒋洲高,至今还都在演电视剧,今年电视台上星的电视剧里,有三部都是乔羽茵饰演的女主,她因此人气大涨,公司也在开始有条不紊地为她安排参与电影的事项。   考虑到以往两年,乔羽茵的红毯搭档不是电视剧里的对手戏演员,就是同公司的蒋洲,今年连续两次与陆以圳搭档,也算是向外传递了一个非常明显的讯号——陆以圳已签约新艺娱乐,并取代了蒋洲的地位。   一下子,陆以圳在媒体采访区饱受各大媒体的追捧。   而很多经纪公司都不由暗自扼腕:早几个月联系陆以圳的时候对方还在表示不愿签约公司,这么难啃的硬骨头,怎么就便宜了新艺?早知道当初应该多努努力!   这可是由谢森一手挖掘的影帝啊!   至于蒋洲……   他看了眼坐在身边陌生的女演员,又望向不远处挽着陆以圳臂弯的乔羽茵,面对镜头时的笑容立刻从蒋洲的脸上消失不见。原本就偏阴柔的面孔上,慢慢浮出一丝不愉,蒋洲略显阴鸷的目光在夜色中闪了一闪。   “喂。”他睇了眼身边的女演员,问道:“公司的年会,那小子来不来?”   -   腊月二十二。   旱了一整个冬天的北京,终于落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鹅毛似的雪霰子洋洋洒洒地飘荡在空中,外景地笼罩在一片茫茫白雪之中。   内景棚中,容庭坐在“驾驶座“上,等待着灯光组调试完毕,进行下一条的拍摄,而旁边的薛珑珑正喃喃背着台词。   戚梦拿着两杯咖啡走过来,一个递给了容庭,一个递给了薛珑珑。   “珑珑,累吗?”戚梦低首,笑容里有着罕见的温柔。   薛珑珑眨了眨眼,看了下身旁明显气场强大的容庭,吐了下舌头,“如果你的客户不总是压我的戏,我应该就不累了。”   戚梦一笑,伸手握住了薛珑珑,两人十指交握,彼此眼里都有眷恋的目光,“这个我没办法,只能你自己辛苦。”   容庭瞥了眼身边两个女人,一肚子暗恨,这两人在剧组明目张胆秀恩爱,偏偏没有一个人误会。轮到陆以圳过来探班,戚梦恨不得全程盯着,生怕被人偷拍上传到网上。   这世道不仅对同性恋不公平,对男同性恋尤其不公平。   想着,容庭手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他低头滑开解锁,微信里弹出了陆以圳的消息。   是一张照片。   复古的西式木质大门前,陆以圳站在“新艺娱乐”的易拉宝旁边与吴永欣合影。   他一身深蓝色与白色相间的螺纹圆领毛衣,露出白色衬衫的翻领,黑色的西装裤,锃光瓦亮的系带尖头皮鞋。这是陆以圳在出席各种活动时从没有尝试过的年轻造型,却也是……非常成功的一个造型。   照片上,陆以圳的笑容一如既往的诚恳,八颗洁白的牙齿露出来,整个人都显得鲜活极了。   “1、2、3!茄子!”吴永欣的助理帮两人合完影,将手机递还给陆以圳。   吴永欣看了眼照片,微微一笑,伸手拍了下陆以圳的后背,“跟我来吧。”   这是新艺娱乐的年会。   推开大门,无数俊男靓女汇聚一堂。   吴永欣领着陆以圳走入,分别从侍应生的手中端了一杯香槟,接着进入会场。   而很快,就有第一波人上来搭话,“吴老师好,给您拜早年了。”   “吴姐,过年好,一年辛苦了。”   “永欣啊,今年领导给你发了多少钱的红包?啊?哈哈哈……”   各个部门的人,几乎没有不认识吴永欣的。   自然……也没有不认识陆以圳的。   “永欣姐过年好,陆老师好。”第一个壮着胆子上前来和两个人都问好的艺人是吴永欣手下的一个男孩子,选秀节目出道,拍了两三部无人问津的电视剧,接过几个网络上的广告,成绩寥寥。   吴永欣矜持地点了下头,甚至都没有为陆以圳介绍对方是谁,就领着他走开了。   他们的目标始终是这个宴会厅内最中心的位置,去见最重要的人物。   但是,第二个拦下他们的人很快出现。   “吴姐。”   一双马丁靴率先映入陆以圳的眼帘。   接着是紧紧包裹着纤细小腿的牛仔裤、金属的腰带、银灰色v领衬衫和古铜色的皮衣。   在吴永欣开口寒暄前,陆以圳先伸出了手,“蒋洲老师。”   “嚯,这可不敢当。”蒋洲与陆以圳身高差不多,但是……借助马丁靴的鞋跟,蒋洲成功居高临下地望着对方,嘴角挑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陆影帝,幸会。”   嘴上说着幸会,但蒋洲依然双手插兜。   俨然有意冷落陆以圳。   都说一山不容二虎,陆以圳和蒋洲第一次在公开场合的会面,迅速吸引了宴会厅内诸多三线小演员的眼球。   无法跻身一线与超二线的圈子,却并不妨碍他们围观八卦。   原本还热闹的宴会厅慢慢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开始窃窃私语。   陆以圳悬在半空中的手,显得有些尴尬。   然而,就在蒋洲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的时候。   从他身后,一个人从容不迫地伸出手,与陆以圳交握在一起。   “以圳,你好。”对方是一个年过半百的中年男性,衣冠楚楚,保持着优雅的笑容,“久仰你的大名,欢迎加入新艺娱乐。”   吴永欣忙从旁介绍,“以圳,这是新艺的董事长,曾睦华先生。”   接着,她也与曾睦华握了握手。   “永欣今年真是辛苦了,公司非常感激你签下了以圳这样优秀的新人。”曾睦华端着一个空的高脚杯,示意吴永欣和陆以圳一起陪他去再取一杯酒。   吴永欣附和着跟上了曾睦华的脚步,“哪里,能得到以圳的青睐,也说明咱们新艺娱乐这几年实力越来越强,因此才会吸引艺人,不是吗?”   陆以圳也是聪明人,笑着回答:“永欣姐说得对,曾先生太抬举我了,我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   三个且言且行,很快从蒋洲的身边离开。   不论他们走到哪里,聚集的人群都会自觉地给他们让开一条通道。所有年轻的新演员都充满艳羡地望着陆以圳所在的方向,而蒋洲……   他一个人站在原地。   出道这么久,这当然不是他第一次受到冷遇。   但,从最高的地方跌下来,这种心理落差……这才是最可怕的东西。   蒋洲的手渐渐攥成拳。   唇齿间吐出一个极脏的字眼,接着,他的目光转而落向宴会厅内最边缘的地方,那里坐着一群无所事事却空有梦想的年轻演员,他们进入这个圈子或许已经不止一年,但始终没有拍出一部像样的作品,永远靠公司打包去一些小剧组里跑着龙套,住公司的集体宿舍、拿微薄的片酬,甚至很多时候,还要向公司借钱,来维持自己演员的体面。   于是,为了还债,为了生存,或者是为了其他目的,这些人,会衍生出无数肮脏的行径与交易。   性、毒品、赌博、暴力……越一无所有,越敢于冒险,这就是底层的生活。   蒋洲呼出一口气,他大步向这些人走去。   曾睦华可以无视他,吴永欣可以冷落他,但这些小虾米,会永远捧着他,指望从他的指缝里漏出一些资源,期待不劳而获,期待一夜成名。他太懂得这些人的心理,也知道如何去利用他们。   蒋洲笑着拍了拍其中一个人的肩膀。   “何显?好久不见。”   -   “永欣姐,我去趟卫生间。”   即便是经纪公司,新艺娱乐的年会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新意。一些二三线的演员还会上台唱唱歌,其他员工会搞搞抽奖,公司领导发个言,再然后就是各自活动的时间。   吴永欣带陆以圳来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引介他认识公司旗下的一些导演工作室,一群三十多岁、已经在社会上混油了的大老爷们,看着初出茅庐的陆以圳,寒暄过后,也很难找出什么共同话题。   陆以圳觉得有些闷,借口方便,从宴会厅走了出来。   然而,陆以圳刚迈出门,就有人从后面喊了他的名字。   陆以圳回头,眉峰立刻蹙起,他险些忘了……当初陷害过他和容庭的何显,也签约了新艺娱乐。   见陆以圳停下脚步,何显小跑着追上来,脸上有着从来没有向陆以圳浮现过的笑容,“以圳啊,还记得我吗?我何显啊!在《同渡生》剧组,我给你当过助理啊!”   观对方的态度,陆以圳隐约可以看出来,对方大概没有想到,当初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虽然当时愤怒不满的情绪已经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淡化了,但陆以圳依然厌恶此人。   他转过身,没有多看一眼,只是犹自大步往前走,“何先生,我要去洗手间。”   何显并没有放弃的意思,他迅速跟过去,腆着脸道:“真是巧了,我也想去洗手间,你最近挺好的吧?我才知道你签了吴永欣,她挺能干的,当初把蒋洲一手捧到一线,你跟着她,肯定能大爆。”   “借你吉言了。”陆以圳敷衍着,越走越快,好不容易看到了洗手间的标牌。   何显还在喋喋不休,“你《丹心》杀青了吧?我老看到微博上宣传这个……下部戏接什么定了吗?有吴永欣捧,肯定好戏不断吧!”   陆以圳眉头皱了一下,恨不得钻进女厕所去躲他。   然而,就在他闷着头往前走的时候,忽然撞到了一个人的胸口。   对方身上,有陆以圳熟悉的男士香水味。   75   “对不起对不起。”撞到人之后,陆以圳忙倒退了一步,哪曾想又踩到了何显的脚上,“啊啊啊对不起……”   一团混乱中,陆以圳烦躁地抬起头。   但,就是他抬头之后这一个瞬间。   一道温柔的视线像清风一样,拂散了陆以圳所有的烦恼,“白宸师兄???你怎么在这!天啊!你瘦好多!”   白宸站在原地,有些挣扎地凝视着陆以圳。   他努力躲了,但是没躲过。   不想让陆以圳在这样的场合与他相遇,也不想见到今时今日意气风发却已经和另一个人在一起的陆以圳。   可是缘分有时候就是这么巧妙。   “以圳,过年好。”   -   托白宸的福,陆以圳很快有了轰走何显的理由,“我和我师兄好久没见了,单独说几句,你回避一下吧。”   虽然不擅长撕破脸,但对讨厌的人陆以圳也并没打算给好脸色。   何显脸皮再厚,也敌不过陆以圳冷言冷语,最后只能灰溜溜地暂时离开。   陆以圳松了口气,重新兴奋地抱了一下白宸,“师哥你怎么也来了新艺的年会?你签约了?”   白宸的手臂带着些眷恋地揽了下陆以圳,“嗯,签约了。”   “不是喜欢戏剧?怎么还是出来签了经济公司?”   陆以圳拉着白宸在台阶上随意地坐下,白宸双手在膝前交握,显得有些低落,“排不到戏,一直是b角,得不到上台的机会,没有钱……所以出来了。”   陆以圳错愕,“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不打电话早告诉我!那你现在……都在做什么?演电视剧吗?”   白宸侧首望着陆以圳,“很早就没钱了,以圳,你这么聪明,其实早该注意到了……我为什么要在家里放那么多方便面?因为我没有钱了。排了一部a制的戏,协会审查没通过,不允许上演,半年白白耽误,一个月一千的底薪,在北京,能活多久呢?”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白宸忍不住去回忆。   陆以圳拿了戛纳影帝回来,被学校排挤,然后搬进了他的家。   那时候,网络上、纸媒上,凡是和电影沾边的新闻都在报导每天晚上躺在他身边的人,而他呢?还在温饱线上挣扎。   什么都不能做。   看着他离开,然后和另一个人住在一起。   没办法挽留,因为甚至已经没有钱来支撑一顿两个人的晚餐;不论在任何领域,他都籍籍无名,就算喜欢,却没有资格追逐……最后看着自己的梦想像是一颗燃烧到底部的蜡烛,火苗一点点微弱,一点点熄灭。   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的面前讲对另外一个男人的倾慕。   长久的沉默。   陆以圳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啊,他应该猜到的,整整两箱的方便面,白宸这样会照顾别人的人,没道理照顾不好自己。可那个时候他在忙期末、忙比赛,然后忙着和容庭在一起,忙着解决自己混乱的心情。   而一直以来,给过他最大帮助和支持的师兄,大学以来,最好的朋友,就这样被他忽视了。   陆以圳转过头,内疚地望着白宸,“师兄……”   没等他想要抱歉的话说出口,白宸已经微微笑了起来,打断了陆以圳,“不过都过去了,签约新艺是九月份的事情吧,那个时候你应该在整理自己的感情?我也就没有打电话打扰你。到现在,已经拍完两部电视剧了……虽然都是配角,但至少赚到钱了。”   陆以圳盯着白宸,他没有关注电视剧的制作情况,也没有探究白宸能拿到多少钱,他只是小心地问:“那你喜欢演电视剧吗?”   只要陆以圳想,他永远能窥探到一个人内心最软弱的地方。   白宸笑着耸耸肩,“无所谓,为了赚钱的话,个人的喜好当然要放一放了,不过演电视剧其实比排话剧轻松,所以我也不太抗拒,如果电视剧能演出一点成就,再回去演话剧,反而能得到更好的机会,我也算是曲线救国了。”   陆以圳确认白宸没有撒谎,总算松了口气,“你遇到这些事,应该打电话告诉我的,师兄,一直都是你帮我,我都没有什么机会帮你……真是过意不去。”   “哈哈。”白宸爽朗地笑了起来,“别这么说,以圳,无非是跳槽换个工作的事,被你说得好像换肾一样严重,真的没事。”   他拍了拍陆以圳的肩膀,但很快就收回手,没有再进一步的举动。   单看陆以圳的微博,白宸就能猜到,他和容庭一定是在一起了。   大概感情还不错。   那又何必再给他加一份情感上的负担?   白宸正要说些什么,一群人熙熙攘攘的声音忽然响起。   “老白!老白啊!”   白宸愣了下,接着望向陆以圳,“是我的一些哥们找来了,你……想见他们吗?”   陆以圳有些迷茫,“无所谓啊?你不愿意让他们知道我们认识?那没关系,我可以回避。”   说着,陆以圳就要找地方躲起来。   白宸无奈,伸手拽住陆以圳,“你是不是傻,我是担心给你添麻烦……毕竟你现在地位不一样,想找你攀关系的人,一定很多吧,刚才被你赶走的那个……”   陆以圳咧开嘴,大大地笑起来,“哎呀,哪有!刚才那个是意外,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走走走,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啊,躲什么!”   说着,陆以圳搭着白宸肩膀,两个人一起从拐角的楼梯处走了出来。   “鞍子,我在这儿呢。”白宸朝男厕所门口聚着的一群人打了个响指。   众人回头,见白宸和陆以圳站在一起,都吃了一惊。   为首的一个吊儿郎当的大男孩一笑,迅速走上前,捶了一下白宸肩膀,“哎哟卧槽,我们以为你掉坑里了呢,赶紧过来救你,你小子……合着在这儿抱大腿呢!”   接着,对方向陆以圳伸出手,不卑不亢地一笑,“影帝你好!我叫王鞍,马鞍的鞍,叫我鞍子就行!”   一听口音,王鞍就是地道的北京人,陆以圳很快露出好感,笑眯眯地与对方握了握手,“叫我以圳吧。”   白宸忙解释了一下自己和陆以圳的关系,“这是我央影的师弟,当年给我导过戏,凑巧碰见了,在这边叙叙旧。”   王鞍迅速嘲笑白宸,“你师弟都当影帝了,你还好意思给人家当师兄,要不要脸!”   白宸听了也不生气,只是笑,“滚远点!”   陆以圳听两人说话的口气,就知道他们交情不浅,又聊了几句才知道,王鞍和白宸连着两部戏都有合作,演技不错,只是长相一般,没法走偶像路线,只能慢慢熬资历,等待被挖掘,或者积累口碑,慢慢成为圈子里的“老戏骨”。   “哎,那边年会差不多开始散了,我们一会有party,以圳你要不要一起?”和其他人都小心翼翼地奉承陆以圳不同,王鞍态度潇洒,倒是有点自来熟。   陆以圳很久没见到白宸,对王鞍又不反感,再加上陆以圳确实认为自己需要多结交一点圈子里的朋友,拓宽人脉圈,而不是永远等着容庭来提携他……他不想因为爱情而成为任何人的附庸,甚至渴望有朝一日,可以成为对容庭在事业上有助力的人。像王鞍这样踏踏实实演戏的,倒刚好是陆以圳所欣赏、并且愿意成为朋友的对象。   认真考虑了一下,陆以圳答应了下来,“行啊,一起,你们去哪?不过我得和永欣姐汇报一下,我家远,又没车,得让助理到时候来接我。”   “北三环那边,有个bar,我高中同学开的,慢摇吧,挺舒服的。”或许是出道早,王鞍既懂规矩,看起来又有眼色,他抬手在半空中划拉了一下,“就我们哥儿几个,平时老接差不多的戏,都是关系不错的朋友,没乱七八糟的人。”   陆以圳笑起来,“成,那我去说,你们到门口等我吧!”   几个人答应着走了,陆以圳整了下衣服,才去向吴永欣报备,“遇到了我大学师兄,就先告辞了。”   吴永欣喝了不少酒,也没法顾及陆以圳,因此只道:“让陈坦开车跟着你,别出意外。”   “好,我知道。”陆以圳想了下,忍不住又多了句嘴,“永欣姐,我师兄叫白宸,演技挺好的,要是有合适的角色,您多照顾点他。”   吴永欣笑意清浅,“你现在和我说,我恐怕明天就忘了,这样吧,你问问他经纪人是谁,明天再和我联系。”   陆以圳大喜过望,“行,那谢谢永欣姐了!”   说完,他抱着自己的大衣,离开了宴会厅,与白宸几个人在门口汇合了。   “蒋老师。”片刻后,何显与蒋洲一前一后跟着陆以圳出来,“那里面有个人我很熟,您放心吧,我肯定能处理好。”   蒋洲睇了眼何显,低低“嗯”了声,却是没多说什么。   -   晚上十点。   跟着王鞍一起去party的人加起来大概七八个的样子,划分了一下,大家决定分两拨打车,白宸和王鞍各带一拨,负责给司机指路。陆以圳理所当然地跟在了白宸身后。   风雪飞扬。   昏黄的路灯将几个人的影子拉得斜长。   因为艺人众多,新艺娱乐选得这家酒店地段稍微有些偏,虽然车来车往,但都是私家车,出租车甚少。好不容易拦到一辆,王鞍先带着人出发了。剩下白宸陆以圳他们,还在继续等。   “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白宸侧首看着陆以圳,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暖,“还会继续演戏?”   陆以圳迟疑了下,摇摇头,“应该不会主动接了,现在永欣姐帮我洽谈了两个剧组,看能不能安排我去做副导演,一方面能给电影做噱头宣传,一方面给我提供锻炼的机会……等我毕业,应该就会拍自己的电影吧。”   白宸笑起来,“全国掰着手指头数,应该也没有你这么幸运的导演,有经纪人帮着联系机会实习,还有经纪人帮你找剧组,真是省了大事。”   陆以圳一撇嘴,“啧,那你是没见过更幸运的,容庭现在戏的导演,那是被剧组自己找上门的,好资源天上掉馅饼一样,咔嚓一下砸在了面前,人比人,气死人……”   刚说起容庭,陆以圳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拿出来,屏幕上闪烁的果然就是容庭两个字。   白宸有些不舒服地挪开目光,陷入了沉默。   陆以圳没察觉,只是道了声不好意思,接着转身走开了几米,这才接起电话,“喂?容哥?”   “年会结束没有?我快到你们酒店了,接你回家。”   “啊……”陆以圳怔了下,他正要说什么,就看到不远处的十字路口,红绿灯下停了一辆熟悉的宝马6系。虽然看不清车牌,但陆以圳还是一下能确认,那就是容庭的车。   他悻悻地解释:“结束是结束了,但我一时半会不回家啊。”   果然,红灯灭,绿灯亮起。   宝马开近,驾驶位的人对陆以圳来说再熟悉不过。   兴许是默契使然,容庭也很快注意到了站在阴影处的陆以圳,他将车靠着路边缓缓停住,却没急着下来,“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我遇到白宸师哥了,他和他的几个朋友邀请我去个party,我答应了,想和他们一起去玩玩。”陆以圳顿了下,在和容庭回家还是去开拓自己的人脉关系里挣扎了一会,还是选择了后者。   虽然陆以圳知道自己有名气、有地位,只要有吴永欣,日后还会有资源。   然而,就如同今日的蒋洲,失去了吴永欣的鼎力支持,昔日围在他身边的关系网就会慢慢疏远,曾睦华之所以会对蒋洲不屑一顾,首先是因为,不论蒋洲多出名,他们之间的关系依然是建立在吴永欣这个枢纽上的,决定权在吴永欣手里。   与蒋洲相反,容庭就大不一样。他拍的电影、认识的导演,都是出于对容庭本人的欣赏而结交,邵晓刚在此间作用寥寥。因此,容庭可以轻松摆脱邵晓刚而蒋洲失去吴永欣就寸步难行。   陆以圳不愿以爱情的理由成为容庭的附庸,也更不愿做一个离开经纪人就丧失人脉的导演。   当然,或许如今王鞍等人还不能称之为是一种资源。但至少,这是陆以圳打开自己圈内交际网的一个机会。   新艺的年会虽然一年一次,而再等到下一年,没有人知道会遇到什么事情。   陆以圳深吸一口气,攥紧手机,轻声道:“容哥,恐怕要让你白跑一趟了,我想和白宸他们去聚一聚,你先回家吧。”   不远处,宝马的双闪灯一下子灭了。   “白宸?”电话里,容庭声线低沉,隐隐透出不快,“现在已经十点了,你还要和他们去哪里?”   陆以圳忽然生出一种面对家长的感觉,他眉心皱起,有些生硬地回答:“十点很晚吗?去个酒吧玩,我和陈坦说了,到时候他会开车来接我。”   容庭沉默片刻,继而才道:“你先上车,上车之后我们再说。”   “不要,要说你下来说。”   “陆以圳,你别耍小孩子脾气,一群三线演员,我下车给自己找麻烦吗?”容庭的语气越来越严肃,“你上车。”   76   夜色里。   容庭坐在漆黑的车内望着陆以圳,他身后的白宸时不时就将眼神移转,定定地望着陆以圳,欲言又止似的。   但这并不是容庭情绪波动的唯一原因,他的目光很快越过白宸,望向另外两个插着兜聊天的男人。他不认识他们,但却并不难猜到他们的身份。   一群三线演员,刚刚离开学校,或者是非科班出身,在电视剧里跑龙套,小配角,十几个人共享一个经纪人,谁的表现稍微有红的苗头就会被带一带,凭着赌注一样的经纪方式,十个人里或许只有一个人能得到赏识,然后跻身进入更高一点的阶层。   这样的人充斥着太危险的讯号。要么是不怕虎的初生牛犊,不懂规矩、没有眼色,指不准会去找媒体曝光你什么事;要么就是长久在底层参与竞争碾轧,心机深重,不择手段……而一帆风顺却又年纪轻轻的陆以圳,怎么可能不会为他们所嫉妒?   容庭越来越紧地攥住方向盘,视线没有一刻不胶着在陆以圳的身上,等待他的决定。   两人僵持了一会,少顷,电话里传出陆以圳一声极轻的叹气。   他转过身,拉住了白宸的衣角,小声解释:“师哥,容庭来接我了,我得去和他说一声,你别让别人知道……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陆以圳大步向容庭的车走来,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的位置。   “容哥,你想……”   没等陆以圳讲完,容庭就二话不说地拧转车钥匙,发动马达,掉头疾驰而去。   陆以圳大惊,身子猛地绷直,脱口道:“容庭!你干嘛!”   “回家。”   “可我没说要回家!你让我下车!”   容庭斜睨了陆以圳一眼,声调冷淡,“你不回家还想去哪?和这些人喝酒?轰趴?然后吸毒、滥交,和白宸上床,被拍照,明天登上报纸的头条?”   “容庭!你胡说什么!”陆以圳不住地往车后看,不过是几秒钟,白宸在灯光下的身影就变得十分遥远,陆以圳气急,扭回头又是冲着容庭低吼,“容哥!你赶紧停车!”   “不停。”容庭迅速打转方向盘,在路口拐弯,将白宸的身影远远甩出了陆以圳的视野,“你要喝酒我带你去,想玩什么我带你玩,没必要和这些三线不入流的演员混在一起。”   陆以圳又怒又惊,像是从来没见过容庭一样盯着他,“三线演员怎么了?难道你就不是从是三线一点点爬上来的?”   “我当然不是。”容庭立刻否决了陆以圳的话,“你不是号称看过我所有的作品?我第一部戏就是男二,可没跟这种人一起跑过龙套。”   “你!”陆以圳一时被噎得无话反驳,他瞪着眼睛,很快与偏过头的容庭对视上。陆以圳深深地吸进一口气,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而不是和容庭争吵,“容哥,我既然签约了新艺娱乐,就想好好发展我的事业,我需要朋友、需要人脉,需要像你一样,在必要的时候可以一呼百应,你永远有戏演,我也想永远有电影可以拍……他们当然跟你没法比,全世界只有一个你,可我需要他们,需要这些朋友。”   开到了大道上,容庭将车速放回到限速范围内,以80迈匀速驾驶着,“以圳,你着什么急?你现在还没毕业,等你毕业,我自然会介绍合适的电影给你拍,你跟白宸这群人鬼混什么,除了能带你抽烟喝酒吸毒滥交,他们还能带你做什么?是能给你找到投资还是能找到好剧本?”   陆以圳好不容易压制住得情绪再次迸发出来,他气急败坏,“容哥!你怎么能这么说!白宸师哥是偶尔会抽烟喝酒,但他不吸毒不滥交!你能不能不要随便评判我的朋友!”   容庭骤然刹车,即便车厢内光线昏暗,陆以圳也一瞬间察觉到容庭的眼神变得尖锐起来,“朋友?呵,他当初喜欢你,当然不可能让你知道他吸毒滥交。”   “你胡……”陆以圳本能地想否定,却忽然怔住,“他喜欢我??”   容庭望着陆以圳,目光中犀利的部分渐渐柔化,最后却是无奈地叹口气,“是,他喜欢你,随便换个gay都看得出来,只有你不注意而已。”   陆以圳愕然,“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他自己不表白,我为什么要替他开口?难道要把你推给他?”容庭熟练地换挡,重新驾驶上路,“以圳,你要是还想和他做朋友,想联系来往,我都不反对,白天,天亮着,单独吃个饭就差不多了,这么晚去酒吧,你以为他能给你找好事?给你在酒里随便下点东西拿捏你,要么有人花钱想睡你,你现在半红不红的时候,多少人在背后盯着你呢。”   陆以圳恨恨地攥拳,咬着牙道:“容哥,你不要诋毁我师兄,难道娱乐圈里混得不好的人就都会自甘堕落?难道你半红不红的时候就不和任何人做朋友了?没有你红的就一定想害你?”   容庭握着方向盘的手力气用得越来越大,黑暗中,陆以圳看不见他铁青的面色。   “陆以圳。”容庭一字一顿念出他的名字,他冷冷地开口,“我不需要你来质疑我的过去。”   接着,开过一个红绿灯,容庭将车再次停在了马路边上,“如果我说了这么多,你还坚持要去找他们,那你下车吧,我尊重你的选择。”   陆以圳坐在原地,半天没有动。   “容哥,我不是想和你拧着来,我知道你肯和我说这么多一定是你有经验、为我好……可是,我不能永远靠着你的关系往前走,你是演员,而我想做导演,就算你可以为我介绍制片人、介绍导演,但你没法替我拍好一个电影,打理好一个剧组,没法替我解决所有的困难。我需要的并不是友情,不是跟我一起喝酒吃饭的玩伴,而是能够告诉我,当我不在新艺娱乐出现的时候,公司发生了什么事情,准备筹拍什么电影电视剧,有哪些正在崛起的艺人,有哪些缺少机遇的优秀演员的人,我需要一个圈子,是我所能融入,并且可以主导的圈子。”   陆以圳顿了顿,接着低下头。   他握在掌心的手机一直在闪烁,屏幕上写着白宸的名字。   而陆以圳却是毫不犹豫地挂了。   “在新艺娱乐,吴永欣可以为我洽谈合作,可以为我提供机会,但这一切都只是建立在商业模式上,并不是为我真正所需要的经验考虑,我不可能指着这一个经纪人发展我的梦想……那些你口中的三线演员,不论他们自甘堕落,还是厚积薄发,我必须先接触到他们才有可能做出判断。容哥,如你所言,我现在半红不红,毫无根基,我没有清高的本钱,想做好,就要从零开始……”   在说话的时候,陆以圳的眼神始终平视着车窗外,一场下了一整天的大雪到现在还没有停,人行道上有一对情侣相互挽着通过,身材娇小的女孩子依赖在旁边男人的怀里,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不时对视一眼,露出默契的笑容。   陆以圳莫名生出一点羡慕。   不论他和容庭能在一起多久,但都无法享受这样不顾旁人眼光的爱情。   他深吸一口气,扭过头,与容庭对视上,“容哥,我当然感激并且愿意得到你的帮助,可你没有办法帮我一辈子。因为这是我的人生,而归根结底,你也只是我人生的一部分而已。”   陆以圳认真地看了容庭一会,接着低下头,转身推开车门,迈了出去。   容庭既惊且怒,他迅速拔下车钥匙,下车追了出去,大步拦在陆以圳的前面,“陆以圳!什么叫做我只是你人生的一部分?我想给你所有我能给你的,几乎用我所有的精力去处理我们的感情,到最后我只是你人生的一部分?为什么我不能帮你一辈子?还是你的一辈子里给其他人也留了位置?!”   陆以圳平静地望着容庭,仿佛充满疑惑一样,“一辈子?容哥,我们凭什么交付对方自己的一辈子?你有什么信心说定自己就会对这一段感情从一而终?没有婚姻的责任没有法律的约束,男人和男人的爱情怎么可能漫长到永无止境?我现在可以仰仗你的人脉和资源,等有一天我们的关系断了,变成陌路或者是彼此仇恨,到那一天,除了我自己,难道我一个男人,还要继续去找下一个男人依靠?”   说完,陆以圳往后退了一步,将两人的距离拉开,“容哥,现在我们都在生气,没必要说气话互相伤害感情,雪这么大,路况不好,你又拍了一天戏,赶紧回家吧。”   他双手插兜,像是已经从气恼的情绪里脱离出来。   “我听你的,不会去找白宸他们了,你大可放心……但我想要一个人走走。”   容庭不可置信地盯着陆以圳,对方的沉着、镇定,像是根本不曾为他牵动过情绪。   呼啸的北风从两人身体上吹过,容庭的心浮浮沉沉,最后才勉强逼着自己找回平静。   “手机还有电吗?身上带的钱够不够?我去车上给你拿个充电宝。”   “不用了,我都有。”陆以圳嘴角融开一点没有根基的笑容,“你开车小心。”   77   初雪过后的北京天高云淡。   下了整整一天的雪令整个首都银装素裹,日光映照在皑皑白雪上,天地间都明亮而开阔。   和容庭分开之后,陆以圳并没有像他说得那样在街上游荡,而是很快打了个车,回到了新艺娱乐开年会的酒店,然后开房睡觉。   他相信,所有的负面情绪都会随着一个好梦好觉烟消云散,然后他就可以回到容庭身边,心平气和地揭过这一页。   奈何,命运之所以奇妙,就在于它总是让人事与愿违。   清晨七点,当阳光刚刚洒在京城的土地上,陆以圳被手机尖锐的铃声吵醒。   因为担心容庭会找他找不到,陆以圳一整晚既没有关机,也没有开静音,铃声一响,陆以圳忙伸手去摸枕头底下,接着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喂……?”   “陆以圳!你在哪?!”   陆以圳愣了下,他眯着眼瞄了下手机屏幕,原来是吴永欣,“我在咱们昨天年会的酒店里啊……怎么了永欣姐?”   “你是一个人吗?”   “对啊。”陆以圳抱着被子坐了起来,捞起手表看了眼时间,疑惑地问:“出什么事了永欣姐。”   电话那端传来一阵嘈杂,但很快吴永欣回到了听筒边上,“你昨天不是和几个演员出去聚会了?你确定你现在一个人?他们有没有给过你什么东西?”   陆以圳讪笑了声,“永欣姐,我后来没有去,太累了,就直接在酒店开了个房睡觉了。”   “……你没去?”   “是啊。”   听筒里,立刻传来了女人长长的一声叹气,“吓死我了,你没去就好,不好意思打扰你了,你继续睡吧,我挂了。”   “哎哎!永欣姐!”陆以圳生出一阵不好预感,趁吴永欣挂掉电话前,他迅速地喊住了对方,“出什么事了吗?”   因为没有事涉自己的艺人,吴永欣的语气很快轻松起来,也耐心地回答了陆以圳的问题,“嗐!你说的那几个演员,在酒吧吸毒被逮了,今天一早媒体的朋友就给我打电话,怕有我的艺人,过来通个气,你没事就好。”   陆以圳当场愣住,“吸毒??”   “是啊,真是可惜了,我听同事说,有几个演员还是挺好的苗子呢。”吴永欣满口惋惜,但却丝毫没有同情,“哎,对了?你昨天跟我说……是你师兄组织的?”   就在吴永欣感慨的当口,陆以圳已经迅速地从床上跃了起来,他一边套裤子,一边用免提回答吴永欣,“是!我师兄,和我关系特别好的哥们!永欣姐,你帮我查查,有他没有!他叫白宸!”   “唔,我看看……有他,你……”   刚穿进一条裤筒的陆以圳哐啷一下摔在地上,他顾不得呼痛,紧着追问:“他在哪个派出所??永欣姐,你能不能让新闻别报他的名字!我师兄绝对不可能吸毒!!我现在找律师拿钱去保释他,您帮我跟媒体说一声行吗!!”   吴永欣有些不悦,“以圳,你不要搀和这些事,派出所现在肯定很多记者,过年没什么大新闻,大家就指着这个……”   “永欣姐!”陆以圳扎好腰带,套上了毛衣,“那是我师哥,大学里最好的哥们,我必须得去保他,我会戴口罩,争取不让记者认出来的,保证不给你添麻烦……你告诉我在哪,好不好?”   吴永欣沉默片刻,“已经有人撤了报导上他的名字了,你要执意现在去见他,记得让杨玲和陈坦跟你一起,我把地址发给你。”   “我知道了,谢谢永欣姐!”   挂了电话,陆以圳一边刷牙洗脸,一边分别拨给了杨玲陈坦二人,他等不及陈坦开车来接,索性和他们直接约在了派出所。   陆以圳飞快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披上羽绒服,迅速离开了酒店。   即便正处在早高峰的时段,酒店外面的马路一如晚上的冷清。   陆以圳不敢在这里死等,索性戴上口罩,跑了起来,希望到大道上可以好打车一些。   然而,当他刚刚跑过去,脑海里却猝然想起了昨天容庭和他说过的话。   “你不回家还想去哪?和这些人喝酒?轰趴?然后吸毒、滥交,和白宸上床,被拍照,明天登上报纸的头条?”   “这么晚去酒吧,你以为他能给你找好事?给你在酒里随便下点东西拿捏你,要么有人花钱想睡你,你现在半红不红的时候,多少人在背后盯着你呢。”   陆以圳忍不住倒吸一口气,万千心绪一刹那激涌上来。   此时此刻,他依然相信白宸不会是做这种事情的人,不会自甘堕落,更不会在背后陷害他,这是陆以圳对朋友的信赖,更是对自己交友标准的信赖。   那么,对于这件事唯一的解释就是——   有人想在聚会上害他,却连累了白宸-   “陆老师!在这儿!”   北京冬天的风凛凛伤人,陈坦站在派出所门口等了好一会才等到陆以圳。   下了出租车,陆以圳几乎是小跑着向陈坦跑过去,“怎么样?媒体记者还在吗?”   “差不多都走了,也没几个名人,记者向警察了解了几句就离开了,不过还有几个人在蹲点,不知道在等什么,您跟从我这边进去吧。”   两个人三步并作两步地进了派出所,陆以圳根本压抑不住自己的紧张,见到负责拘留的警察就立刻冲了上去,“警察大哥!你好,我是白宸的朋友,我过来……保释他!”   “白宸?”警察疑惑地将陆以圳上下打量了一遍,接着问:“是那个吸毒的演员?”   陆以圳拳头紧攥,“他不可能吸毒!验过血了吗?没有结果您不能血口喷人!”   “好吧好吧。”警察似乎见惯不怪了,根本就懒得和陆以圳多扯,领着他进了一个办公室,喊了自己的同事帮着处理,对方就离开了。   陆以圳有点懊恼自己的冒失,见到第二个警察的时候态度明显软了很多,“我是来保释白宸的,警察大哥,需要多少钱?我可以立刻就交的……”   警察在电脑上输入了白宸的名字,很快就给了陆以圳答案,“你要保释他?可他已经被保释了。”   “什么?”   警察看了眼电脑上记录的时间,回答道:“刚交完钱,应该还没走,你去那边的笔录室找一下吧。”   “哦……哦好。”陆以圳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或许是白宸的经纪人过来处理了,正好,他可以过去向对方经纪人解释一下,事情因他而起,不要让白宸受到责备。   陆以圳向警察道了谢,立刻往笔录室的方向走去。   果然,他刚刚路过一个房间的门口,就听到了里面白宸的说话声,“真是谢谢乔老师……”   陆以圳立刻停下脚步,准备进去。   然而,就当靠近门口的地方,却忽然从门缝里看到一个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不知道乔老师的银行卡号是多少?我回家以后把钱汇给您。”   白宸的对面,站着是乔峥……过去,对于陆以圳来说,乔峥是戏剧界这几年最优秀的演员,而现在,陆以圳却知道,乔峥是容庭大学里最铁的哥们,毕业这么多年,两人依旧保持着密切的来往。   乔峥戴着墨镜,即便在室内都没有摘下来,他双手插兜,态度淡漠地望着白宸,“钱就不用了,反正也没多少,新闻里也没有报你的名字,你离开之后本分一点,别再闹出第二个这样的事情就行,然后,记得欠我个人情。”   “这是一定的,乔老师如果需要我做什么,我……”   “停。”乔峥打断白宸的话,“我不需要你做什么,我需要的是你什么都不做,我听说你签了新艺娱乐?挺好的公司,抓住机会,发展你的事业就够了,以后别再招惹陆以圳。”   白宸一怔,脸上很快浮出惊讶的神色,“乔老师怎么知道……”   乔峥笑了一声,接着从兜里摸出一张对折过的纸,“你的血检报告出来了,虽然海洛因含量非常低,但是也不能否认你确实有摄入毒品的行为。”   白宸皱了下眉头,本能地想要开口解释,但乔峥抬了抬手,示意白宸不用着急,“我当然知道,这点摄入量肯定不会是吸毒,而是有人存心害你,你不用向我说这个,容庭是我最好的哥们儿,他在圈子里见到的是是非非比你多,我这次会来帮你,也是因为昨晚容庭和我提过一嘴你的事。”   乔峥和白宸对视上,接着目光下滑,落在了白宸紧紧攥起的拳头上,他嘲讽地笑了一下,“怎么?不甘心?还是不服气?白宸啊,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昨天容庭没有拦住陆以圳,他和你一起去喝酒,那今天这个新闻还会不会是豆腐块的小新闻?有戛纳影帝在,或许你还能跟着沾光上一次头条呢……再往深了想一想,你们一起去喝酒肯定不止一次两次了吧?出过这样的事情吗?没有吧?怎么偏偏这次你邀请了陆以圳,就把自己送进局子里来了呢?”   即便在同一个戏剧工作室工作过,但乔峥和白宸私下基本上没有过多的交情。   而越是没有关系的人,说出这样的话越让白宸心里难受。   凌晨时分,当他们的包厢忽然闯进了警察来,白宸就意识到这次的事情绝对不是巧合这么简单。   乔峥盯着白宸,接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拆开,抽出一支,然后点燃。   他任由对方慢慢理清自己的思路,接着吐出一个轻飘飘的烟圈,“白宸啊,虽然容庭是我最好的兄弟,但我也没有立场来干涉你和陆以圳的事情,只不过呢,当一种交友关系会给另一个人带来危险的时候,是不是就得适可而止了?你和陆以圳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冒昧地邀请他来这种场合,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嗯?为了接受你的邀请,陆以圳和容庭昨天还吵了一架,容庭在今天全天通告的情况下,等陆以圳等了整整一个晚上,然后跟我一起喝了一夜的酒,可惜就算容庭再担心再着急,他也没敢再对陆以圳说一句重话,就是因为对方选择无条件的相信了你,而不是他真正的爱人,容庭。”   乔峥夹着烟,似笑非笑地望着白宸,“陆以圳作为朋友,对你也是够厚道了,那么你呢?”   站在门外,陆以圳的手不断在抖。   乔峥虽然字字句句都在指责白宸,可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根针,深深地扎进了陆以圳的心里。   虽然昨天容庭对白宸的诋毁让他恼怒到口不择言,但出了这样的事,陆以圳却清醒地知道,如果不是昨天容庭言辞激烈的阻拦,今天等着被保释的人就是他了。   而正如乔峥所说,在那样的时候,在朋友和爱人之间,他却没有选择容庭……   “乔老师,你的话我明白了。”白宸低着头,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我只是有一个问题不明白,想请教你。”   “说吧。”   “容庭怎么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怎么知道会有人来害陆以圳?”   只是一句话,原本还在抽烟的乔峥脸色立刻变了。   “为什么?你觉得会是为什么?”乔峥的眼神降至冰点,他一步步逼近白宸,唇齿间迸出一声冷笑,“因为容庭当初就是这样被害的啊,被信以为真的朋友,在他事业发展到最好的时候,在影帝的奖杯唾手可得的时候,被所谓的朋友,断送了一切。”   乔峥阴鸷地凝视着白宸,过分犀利的目光让白宸竟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而乔峥却没有再往前。   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痛苦的事情,眉头紧皱,夹着烟的手指将烟卷狠狠地折了起来,“别人看来最风光的时候,他却在黑暗和光明中挣扎了整整一年,然后从此不管多努力,不管付出什么,都清楚地知道没办法拿到任何回报……这就是为什么。”   乔峥深吸一口气,渐渐恢复了平静,“因为这些肮脏,他都遭遇过。”   而就当乔峥话音方落,虚掩着的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他遇到什么了?”   陆以圳颤抖着冲到了乔峥面前,“告诉我,容庭他……到底遇到了什么?”   78   陆以圳忽然闯了进来,白宸和乔峥都意外极了。   “你怎么来这儿了?”乔峥皱了下眉头,“容庭他……”   “先告诉我,发生什么了。”陆以圳执着地追问。   两人的目光片刻对峙,乔峥稍微犹豫了下,“你真的想知道?”   陆以圳点头。   乔峥很快瞥了眼站在陆以圳身后的白宸,“行吧,正好我还没吃早饭,找地方吃东西吧。”   他很快地掐了烟头,转身出了笔录室。   陆以圳迅速跟上乔峥,“辛苦您跑一趟了,我请您吃饭。”   而没等陆以圳离开房间,白宸忽然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以圳……”   陆以圳的脚步被绊住,他回过头,两人的眼神短暂的交汇。   尽管只是短短几秒,陆以圳就足以确定,白宸依然是那个他敬重、感激,愿意交付信任的师兄,但是,他所能给予的感情,也仅止于此。感恩与青春,没有暧昧,没有任何其他杂质。   他轻轻抽出了自己的手,“师哥,谢谢你这两年对我的照顾,给你带来麻烦我很抱歉,如果工作上你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打电话给我……不论发生什么,你都是我最敬重的师哥。”   说着,他向白宸微微鞠了个躬,却没有再说别的一句话,而是干脆利落地转身,向不远处的乔峥追过去。   白宸定定地愣在原地。   这大抵是世界上最温柔的拒绝,没有说一个不要,也没有一句恶毒的抨击,然而,每一个字却都在向他告别。   -   乔峥虽说要吃早餐,但方便说话,陆以圳还是就近找了一个相当高档的餐厅,开了包厢。   “乔老师……”   “别客气了,叫我乔峥就行。”不用对着白宸,乔峥也没有那么咄咄逼人,他狼吞虎咽随便吃了点东西,就直入主题,“陆以圳,容庭喜欢你,这事儿我们关系好的几个哥们儿都知道,你们能在一起,大家伙儿肯定是盼着你们两个好,容庭遇到一个喜欢的人不容易,我是打心底希望你们两个能在一起有多久算多久,别去想什么以后,不管是你还是容庭,未来出什么事,只要我们能帮得上忙的,绝对就不能让你们跌跟头,你们只管好好在一起就行。”   陆以圳心里又酸又甜,他从来不知道容庭居然会把他们的关系告诉过他周围的朋友。   其实他们在一起,对陆以圳的影响简直小之又小,对于一个导演来讲,口碑、名声,其实都不甚重要,只要不犯原则性的错误,不让大众排斥,并不会太影响事业的发展,谢森早年风流,“森女郎”十之七。八都与谢森关系暧昧,但这并不妨碍谢森在艺术成就上越走越高,最终成为国内当世最杰出的导演。   而演员则全然不同,倚赖着人气生存,票房号召力、观众口碑,粉丝群体的反馈,如此种种都是牵绊,一旦两个人的关系曝光于大众,容庭的事业就将毁于一旦。   因此,陆以圳对外从来都是三缄其口。   生怕因为自己拖累容庭。   但是容庭……   陆以圳低下头,内疚的情绪翻山倒海,他小心地回答:“我知道,这次的事是我不对,容庭是为我考虑……”   “没没没,这事儿错不在你,你甭急着往自己身上揽。”乔峥忙打断陆以圳,“就算要道歉,你也不必跟我说,容庭回头知道,还以为我仗着岁数大过来欺负你呢,其实吧,容庭这人脾气就是这样,不会好好说话,当初上学读书的时候,为了拦着我们几个兄弟考试作弊,也是跟我们吵了很大一架,他太强势了,有时候确实让人不舒服。昨天喝酒他也跟我说了,他呢,过激了点,你知道他是为你好就够了,你们两个人的事,还得你们两个人处理。”   乔峥一边说,一边又从口袋里摸出了烟,陆以圳一贯有眼色,看到桌子上有打火机,忙递过去想帮乔峥点火。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了,陆以圳的手一直抖,根本控不住打火机。   乔峥轻轻叹了口气,从他手里接过打火机,自己点燃烟,轻声道:“那应该是容庭刚拍完《盗马》之后的事。”   陆以圳身子一僵,安安静静地坐在了原地。   “容庭和我说起来的时候,事情其实已经解决了,是他现在的经纪人戚梦帮着摆平的,但还是留下了不少麻烦……”乔峥深深地吸进一口烟,随着他说话,灰白的烟雾从他的口中逸了出来,“当时他刚拍完《盗马》,华星影视和谢森都看好他,想帮他争取国内的金雕奖和金龙奖的最佳男配角,当时有一个华星影视的艺人,叫孙芒,和他同年签约的,比容庭大两岁,两个人关系一直不错……而且,孙芒也是同性恋,有时候公司里几个艺人有竞争的时候,孙芒经常会给容庭打打气,请他吃个饭什么的。”   陆以圳愣了下,他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几乎不知道他出演过什么影视作品。他忍不住揣测,试探地问出口:“……容庭喜欢他?还是他在追求容庭?”   乔峥摇头,“没,应该只是普通朋友,但是当时容庭很信任他,还介绍我们一起喝过酒……就在容庭准备冲奖的时候,孙芒凑巧邀请容庭出去唱歌喝酒,说是提前给他庆祝。”   “然后呢?也让容庭吸毒了?”   乔峥盯着手指的烟头,冷冷笑了一下,“孙芒倒没打算害容庭,只是想给自己争取点利益罢了,孙芒背后有个级别不低的官员一直包养他,接着那人又看中了容庭,于是就让孙芒给容庭的酒里下了点致幻剂,当时孙芒剂量下得不重,但看中容庭那人怕不管用,这才给容庭吸了点冰毒,让他兴奋。”   陆以圳骇然,却再次想起了那晚容庭说的话——吸毒、滥交、被拍照……   他手里渐渐往外冒出冷汗,心口像是被人揪着一样生疼。   乔峥瞥了眼面色苍白的陆以圳,却并没有停下来,他轻轻弹了下烟灰,继续道:“只能感谢那个人在床上怪癖比较多,没急着做,而是一直拿刀挑逗容庭,因为疼,容庭清醒了一点,然后就想办法求救了……他用头一直不断地撞墙撞了十多分钟,那人是不把容庭也不把别人当回事,一开始就没有管,像是看笑话儿似的看他自己折腾,亏得容庭命大,那天住在隔壁的刚好是戚梦……戚梦她爸和对方认识,硬着头皮说自己在和容庭谈恋爱,这才把容庭带走了,但容庭离开之后没回家,直接报警了,他有伤,血检里有致幻剂和冰毒记录,腿上有那个人自己射精留下的精液,而且他讨巧的没有告对方猥亵,而是告的恶意伤害,当时律师来看罪名完全成立,只差最后当庭对簿……于是彻底得罪了对方。”   “那难道没有给对方判刑吗?!法院没有受理吗??”   陆以圳也是从小长在北京的,在北京这种官多得不值钱的地方,政治关系错综复杂,即便你背后有靠山,也决不妨碍你的对头有更强硬的背景……公开庭审起诉告人,只要证据确凿,未必会败诉。   当然,陆以圳也清楚地知道,如果当时真的告出这一门官司来,容庭也算是跟着身败名裂,不会再有今天了。   可是……是谁阻拦了容庭呢?   “对方在影视业只手遮天,华星为了自保逼着容庭撤诉了。”   乔峥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容庭和蒋洲这么多年来地位不相上下,为什么容庭早早就有了自己的工作室,合同还签得格外优渥?这都是当时让容庭撤诉的时候,邵晓刚给他争取来的条件。华星当时既不想得罪官场上的人,不敢惹是生非,就拿雪藏做威胁,让容庭息事宁人,而华星又看重容庭的人气和演技,怕这件事打击到他,于是立刻给了这些让步,全力捧容庭进军电影……容庭有戚梦做保,当时差点跳到星宇,华星这边为了留住容庭,还给了他一套房子……”   说完,乔峥用力吸进了一口烟,将指尖的烟蒂掐入烟灰缸中,“这些事情当时僵持了两三个月,容庭一个人扛着没有和我们任何一个兄弟说,直到后来三大奖项颁完,他的提名全部落空以后,我打电话去问他,他才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那是他第一个被提名的电影奖项,从那之后,容庭就不断重复着希望到失望的过程,我们有时候都想劝他,既然拿不到,索性就放弃,何必还要一次次去红毯上被对方羞辱……但是容庭告诉我,他说哪怕有一次,只要能有一个奖项给他,他就愿意再走十年没有结果的红毯……他说他不信,不信所有组委会的评委都是瞎子,不信一次没有得逞的性交易潜规则,就能否定他一辈子在表演上的努力,他可以等……所以。”   乔峥毒辣的眼神落在陆以圳脸上,“所以,陆以圳,你既然听到了我和白宸说的话,就应该明白,容庭之所以口不择言地阻拦你,是因为不想让你再重复他重复的经历,不想让你在你根本无法想象的痛苦中挣扎。”   陆以圳定定地望着乔峥,然而只是短暂的几秒,他忽然站起身,抓起桌子上的手机推门就跑。   “哎!!你去哪!”乔峥吓了一跳,立刻从位置上弹了起来,“喂,陆以圳!”   “我去找容庭!”陆以圳一边跑,一边回头向乔峥解释,“谢谢乔老师,回头我再请你吃饭!”   “喂!!”   乔峥的喊声模糊在了陆以圳的身后,陆以圳几乎用从未有过的速度迅速冲出了饭店,等在门口的陈坦有点意外,但他还是立刻向对方挥了挥手,“陆老师!我在这边!”   陆以圳迅速拉开车门,上了车,“陈坦,送我回家……啊不不,去片场!去容庭的片场!”   陈坦虽然照常发动油门,却还是疑惑地从后视镜里望向陆以圳,“是容老师出什么事了吗?”   “不,不是……”陆以圳望向车窗外,“是我做错事了,要去找他道歉。”   然而,就在陆以圳话音方落,他掌心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   是来电。   “喂,你好?”   听筒里,传来清晰而熟悉的声音,“陆以圳,你死哪儿去了?家里怎么没有人??东西都被搬空了!”   陆以圳一怔,迅速将手机拿开耳边,看了眼屏幕上的名字——妈妈。   “妈??你在哪呢?”   “我在咱们家啊!我回国了,回国陪你过年啊!”电话里,女人的声音虽然尖锐,却有着陆以圳所熟悉的温柔,那是属于他坚强的母亲所特有的性格,“小兔崽子,本来想给你个惊喜,你倒好,居然不在家!”   “妈……”陆以圳看了眼手腕的表,又看了眼正在往容庭片场方向开车的陈坦,似乎有点难以抉择,“那个……我现在不在咱们家那边,也已经……不在家里住了。”   “sowhat?”陆妈妈一如既往的强势,“半个小时!不管你在哪儿鬼混,立刻给我回家!”   79   陆以圳从小到大都是“听话”的孩子。   他在开始懂事的时候看着母亲和父亲的分开,然后陪着母亲从一无所有、白手起家,到渐渐有了自己引以为傲的事业。   他看见过母亲的狼狈,看见过所谓婚姻与丈夫对母亲的背叛和羞辱,看见过母亲一个人是如何硬撑起他的家……因此,从小到大,陆以圳从不会在家里挑战母亲的权威,不会让母亲生气,不会违拗每一个母亲的要求。   陆妈妈把电话在三秒钟后掐断。   陆以圳看了眼手机屏幕,有些挣扎地望向车窗外。   “陆老师,你没事吧?”   陆以圳回过身,抬头望向后视镜,他与陈坦关心的视线交汇。   心里天人交战。   可是……那个人不是普通的朋友,不是他生命里随随便便路过的谁,而是,或许要在今后几十年,甚至是剩下的人生里,要陪在他身边的人,更是他想陪伴着的人。   陆以圳认真地权衡了下,最后告诉自己,容庭……是从今往后,唯一可以与妈妈相提并论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我没事,你继续开吧。”   陆以圳重新将号码回拨过去,“喂?妈妈,是我。”   “现在是北京时间九点整,那就是……纽约时间晚上九点,有时差,您肯定困了,先躺一会休息下,家里的被子褥子我收到了衣柜的最顶层,您拉开柜门可以看到,家里的供暖费我每个月都在交,暖气肯定是有的,如果冷得话开空调也可以,遥控器在床头柜的第二层抽屉里,我现在有一点事情,暂时没法回家,我中午十二点会回去给您做饭。”   陆以圳看了眼手表。   他还有三个小时的时间。   “嗯,我和助理在一起,他开车,我保证能准时到家,您先睡一会吧。”   挂了电话,陆以圳搭住了陈坦的肩膀,他手上不自禁地用力,“陈坦,车开快一点,半个小时内我要见到容庭。”   -   京郊的一家影视基地。   虽然刚刚下过雪,为了拍摄场景的要求,所有工作人员早晨七点开始清除场地内的积雪。   此刻,容庭和薛珑珑正在拍摄《高速公路》这部电影中,他们遇到的第四个“意外”。   前三个“意外”让他们意识到,自己进入了一个不同寻常的时空,这条高速公路上危机四伏,他们已经连着两次不得不打回到这条公路上的起点,从头再来。   虽然漫长的旅程似乎还没有行进到一半,但驾驶汽车的孟凯已经十分疲惫,而樊斯云也惊躁不安。两个人因为第三个“意外”刚刚大吵一架,虽然最后证实樊斯云是对的,但樊斯云并不知足,她盯着窗外,仍然不断絮絮叨叨地责骂着孟凯,最后,像所有女人一样,她将鸡毛蒜皮的话题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孟凯,我问你,你到底爱不爱我!”   然而,樊斯云话音方落,原本一马平川的高速公路上,忽然有一个妇人,翻过了栏杆,不管不顾地横穿整个公路。   孟凯与樊斯云大惊失色,为了不撞上对方,孟凯急急踩下刹车,迅速打转方向盘。   樊斯云坐在副驾驶上尖叫着。   就在关键时刻,孟凯选择用驾驶座撞向安全带,气囊猝然弹出。   樊斯云虽然受到了惊吓,但却并没有一点伤痕,相反,孟凯却是因为车窗玻璃的破碎,整个人头破血流,晕了过去。   “孟凯!孟凯!!!”   在特地搭出来的“事故现场”,薛珑珑惊恐地摇着双眼紧闭的容庭,很快,她眼中蓄满泪水,“孟凯,你醒醒啊!!为什么不回去……为什么我们不能回去??”   “卡!”在画面最后定格在薛珑珑悲愤交加的表情上,卫国非常满意地宣布这一条的通过,“化妆师帮忙补一下妆,拍下一个吻戏镜头。”   容庭揉着眼睛从车座里坐直身子,戚梦和化妆师同时跑了过来,他配合地仰起头,方便对方将他脸上的血浆弄得更真实。   戚梦靠在车边上,小声地问:“你确定你没事?如果不舒服就和我说。”   宿醉一夜的人,却还是早晨八点半准时到了拍摄现场。   容庭按着额心摇了摇头,“我没事……手机有响过吗?有短信吗?”   “没有。”戚梦皱着眉看化妆师给容庭遮黑眼圈,然后往他嘴里塞了块口香糖,“一身酒味,还要拍吻戏……你的职业道德都去哪了?真是烦死你。”   很快,卫国那边宣布其他部门已经就位,化妆师简单帮薛珑珑补了补粉底,就迅速离开了。   容庭与薛珑珑对视上。   薛珑珑稍显反感地盯住了容庭的嘴唇,“容老师,不好意思……我不是针对您,我就是……不太喜欢男人……”   容庭疲惫地挥挥手,“没事,理解你,我会尽量错个位置帮你挡一下的。”   要拍弥留之际的深情一吻,和完全没有感觉的女演员拍也就算了,偏偏对方还是个女同性恋,每次亲他都跟亲猪肉一样满脸痛苦,想起两个人上一次的合作,一个吻戏拍了差不多十条……这让本就缺觉的容庭更头疼了。   当然,真正像一把火一样烧在容庭心里的,却是戚梦刚才告诉他的话。   陆以圳还没有联系他。   从昨晚十点到现在……整整十二个小时过去了,陆以圳没有给他发过一个短信,没有打过一个电话。   那么,他应该已经知道白宸被逮的事情了吧?现在他在哪?是不是就陪在白宸身边……安慰他、鼓励他,告诉他,他相信他?   容庭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胡思乱想,颓败地闭上眼。   “!”卫国的声音传来。   薛珑珑柔软的手臂抱住他,一反戏外嫌弃又无奈的状态,而是痛彻心扉地哭着,“孟凯……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到底爱不爱我!”   容庭适时地睁开眼,表现出挣扎又痛苦的样子,他虚弱地张了张嘴,“斯云……我当然爱你啊……”   他“费力”地扯出一个笑,两人双手交握,接着,薛珑珑含着泪低下头,两人的唇瓣贴在了一起。   “容庭!小郝,你看到容庭了吗!”   安静的片场,一声极不和谐的叫喊,忽然打断了卫国的拍摄。   “cut!”卫国有些不满地叫停,接着回过头。   在剧组的围栏外,陆以圳双手撑着膝盖,着急地皱着眉头,气喘吁吁地拉住了容庭的助理小郝。   只有零下几度的冬日,陆以圳却是满头大汗,他抓着小郝的袖子,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打扰了拍摄,还在追问:“我问你话呢啊!容哥呢,我有急事找他!”   小郝尴尬地指了指不远处,被薛珑珑抱在怀里,满头是血的某人,“容哥在那边……”   陆以圳的目光立刻越过了所有人,定定地落在了容庭身上。   仿佛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被忽视。   而立刻,容庭伸手推开了薛珑珑,一跃跳出了撞得乱七八糟的车,“以圳!”   他路过化妆师,顺手扯了一块毛巾擦了擦脸上的血,接着路过卫国,他毫无歉意地道歉,最后,小跑着来到了陆以圳面前,“怎么了?什么事?”   陆以圳伸手扶住了容庭的胳膊,几乎带上了哀求的口气,“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你现在能不能不拍戏?我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   “好。”容庭干脆地答应下来,他随口向戚梦交代了几句,直接翻出围栏,拉上陆以圳,“你想去哪里说?保姆车?我自己也开车来了……或者去化妆间?”   “化妆间!”陆以圳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距离两人最近的后者。   容庭握着他的手,生怕他下一秒就会后悔似的,“好,我带你过去。”   -   作为剧组地位卓绝的男一号,容庭自然是独享一个配有淋浴间的化妆室。   容庭刚推开门进去,随在他身后的陆以圳就立刻将门反手锁上。   门落锁的声音,让容庭不自觉回过头去看,“以圳,你想说什么……”   陆以圳背对着门站着,他定定地望着容庭,唇峰抿成了一条线,眼圈却是一点一点发红。   “以圳?”容庭惊疑不定地盯着对方,生怕从他嘴里下一秒就会说出什么伤人的话。   然而,出乎容庭的预料,就在他想要开口问些什么的时候,陆以圳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领,接着仰起头,直接吻住了他的唇。   突如其来的吻,陆以圳凶狠得像一个饥饿已久的小狼。   他攀住容庭的肩,明显够得有些吃力,但这并不妨碍陆以圳贪婪地索取着容庭所能给予他的安慰与温暖。   容庭在须臾的怔愣以后就回了神,只是,他还带着一点不可思议,仿佛怀里的人就是一场梦,只有在梦里,陆以圳才会有这样的主动与热情。   然而,当他的手试探地揽住陆以圳的腰,手掌中却是最真实最熟悉的触感。   他就在他怀里,在他身边,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就算争吵或分歧,他依然没有选择离开或分手。   像是卸下了心里一个沉重的负担,容庭浑身紧绷的弦松弛下来,他拥住陆以圳,配合地低下头,免得对方太辛苦——然后,认真地回应这个索吻。   反守为攻,容庭纠缠住陆以圳的舌尖,进而向他唇齿间探索去。这是永远不会感到乏腻的探索旅程,是永远值得开垦的天地。他轻啜着他的下唇,像是在品尝这世界上最甜蜜的糖果。   然而,就在容庭渐渐投入进这个吻的时候。   “咔嗒。”   容庭一怔,他松开陆以圳几分,但见对方原本还抱着他的双臂,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下来,近乎熟练了打开了自己皮带的搭扣,然后拉下了拉锁。   “以圳……?”容庭双手撑在门上,虽然没有阻拦对方,但他仍是出于紧张地、将喘息着的陆以圳禁锢在了自己所能控制的范围内,“你想做什么?   陆以圳的动作依然没有停,他迅速解开自己的皮带,接着抬起头,扬起一个极灿烂的笑容,“你觉得我解腰带是想和你做什么?”   说着,他脱了裤子,踮起脚,双臂环住了容庭的肩膀,他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手腕上,极快地扫过一眼,接着,陆以圳蜻蜓点水般亲了下容庭的喉结,他看到对方明显控制不住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陆以圳满意地笑起来,他顺手脱了自己罩在衬衫外面碍事而令人燥热的毛衣,再一次恶狠狠地吻住了容庭。   含糊中,他还在催道:“快点,我只剩下两个小时的时间了……”   容庭一头雾水,虽然身体已经凭着本能给出了反应——他从来无法拒绝陆以圳带给他的刺激,但他却还是无法确定,对方究竟在想要什么。   这样的疑惑在心头萦绕太久,就化作了不安的情绪。容庭只是浅浅地吻了陆以圳两下,接着直接将对方抱起,然后放到了一旁空着的化妆台上。   冰凉的台面与肌肤接触,陆以圳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容庭逼近陆以圳,伸手格开了对方想要继续脱他衣服的意图,“以圳,告诉我,发生什么了?”   他的眼神太凌厉,以至于陆以圳忍不住躲闪开,然后他低头,索性抓着容庭的手指送到嘴中轻轻吮了下,果不其然,容庭瞳仁狠狠一缩,目光中所有的力量化为虚无,剩下的唯有化不开的欲望。陆以圳嘴角浮起得逞的笑容,他用腿环住容庭的腰,缠着他摩挲了几下,接着道:“你到底是不是男人?能不能做?不能我去找别人了……唔!!”   容庭干脆地堵住了陆以圳所以的话,明明知道这只是对方的激将法,明明知道这只是玩笑,但他依然会因为一句别人而紧张、愤怒,甚至失去理智。   最终,如陆以圳所愿,他重新吻住了他,认真而投入。   与此同时,陆以圳紧紧地抱住容庭,用尽全身力气,仿佛久别重逢,仿佛从未拥有。   80   当这一个绵长的吻结束。   他有多兴奋,此刻的陆以圳就有同样的兴奋,仿若寻宝的游侠找到了真正的宝藏,容庭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竭力隐藏的战栗,当两人赤诚相见,肌肤相亲,这样兴奋的反应又如何能躲得过他的双眼?   两人的身体间没有一点多余的缝隙,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   ……   是痛,深入骨髓的痛。   陆以圳挣扎从容庭的口中偷取空气,仿佛自己已经失去主动呼吸的能力。   从未有过这样的突袭,也从未有过这样毫无保留的打开。   但惟有这样的彻痛,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太深的内疚与负罪感,因为自己的冷漠,为了对另一个人的信任,却无所顾忌地伤害着最在意他的人。因为被爱,因为被包容,所以才敢于有这样的任性和勇气……可是他凭什么?   即便早就心存疑惑,却始终没有追究。   为什么容庭不再争取国内的奖项,失去《丹心》却觉得如释重负,为什么失去戛纳影帝的时候会那么失控的离开会场,为什么这样重视《高速公路》这样小成本的电影,为什么还没拿到国内的影帝就开始“好高骛远”地追求国外的成就。   明明一直觉得奇怪,可自己为什么不开口追问,为什么可以毫不在乎地遗忘!   而乔峥所叙述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迟来的利刃剜割着陆以圳的心。   是经历了多少次从希望到失望的落空,才会放弃自己最开始的信念与梦想。   是多深刻而沉重的阴影,才会让他在阻拦自己的时候口不择言、暴怒至此。   陆以圳死死地抱住容庭的肩膀,即便痛得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却还是舍不得放手。   而这一次。   他想要他一样快活。   ……   即便疼痛像是永无休止,即便每一次对方的契入都凶狠到让他想要退缩。   “容哥……啊!”他终于克制不住地迸出眼泪,“对、对不起……对不起……”   他哭着咬住对方的肩膀,那是巨大的兴奋冲击而来,他唯一能抓住的凭靠。   容庭用最后的理智将对方一把揽住,不好的预感从翻涌的欲望里挣扎着冲了出来,他抓着陆以圳的胳膊,厉声逼问:“什么对不起?为什么忽然要说对不起……”   然而陆以圳却是如释重负一般,长长呼出了一口气,他闭上了眼,晕在了容庭怀中。   -   “以圳,醒醒……”   当温热的水将陆以圳包围,不知道飘到那里去的意识,终于慢慢回到了他的身体里,然后所有的感官,一点点复苏。   似乎有个人在抱着他,有水流不断冲在他的身体上……但是腿软,累得睁不开眼,腰部以下有着隐隐的刺痛,每动一下身体,就有什么东西迸裂开一样。   而耳边,却是轻柔且熟悉的呼唤声。   陆以圳最终还是挣扎着睁开了眼。   是容庭半抱着他,半靠在淋浴间的玻璃墙壁上。   氤氲的水雾从两人间飘过,陆以圳揉了揉眼睛,才看清容庭此刻脸上带了几分焦灼,满是担心盯着他。   陆以圳挤出了一个笑,接着毫不客气地将身体的重心完全依靠到对方身上,他攀住容庭的手臂,然后虚弱地慨叹:“站不住了……找地方让我坐一下好不好……”   容庭的手沿着他的脊背抚摸下去,然后小心地探入进某个地方,在陆以圳有些抗拒地扭动中,他稍稍用力钳制住对方,“洗干净就出去,再坚持一会,你刚才还没回答我,为什么要突然说对不起?因为白宸的事?”   他将动作尽可能放得轻柔,但尽管如此,陆以圳还是不断发颤,鼻腔里逸出难以忍受的闷哼声。   虽然没有得到对方的回答,容庭还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以圳,没有什么对不起,只要你没事就够了,别的一切都不要紧,我不怪你啊。”   然而,陆以圳却是埋在容庭的颈窝里摇了摇头,“不是,不是这个……我今天去派出所,遇到乔峥了。”   容庭动作一顿,他抽出食指,将陆以圳与他拉开了一些距离,“乔峥?怎么会遇到他?”   陆以圳抿着嘴唇,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容庭他知道了什么。   但仅仅是这样一个表情,容庭就立刻就有了猜测的方向,“乔峥找你了?他和你说什么了?!”   “容哥……对不起。”陆以圳环住容庭的腰,不再以依靠的姿势贴着对方,而是……扶持。“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所以才会误会你的用意,我以为你只是吃醋,是看不起白宸师哥……”   容庭的身体慢慢变得僵硬起来。   虽然陆以圳没有明说,可他已经料到乔峥和陆以圳说了什么。   如果不是过于肮脏的过去,怎么可能会激起陆以圳这么强烈的愧疚?   所以,明明每一次都会因为怕疼而没法做完,这一次却咬着牙承受下来,明明自己并不快乐,却还是想用这样得方式取悦自己。   容庭眉心蹙起,一时竟说不上自己究竟是感动多一点,还是气恼多一点。   “陆以圳,我不需要你去对这件事负什么责,我自己识人不清,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是我自己应该去承担后果,就算我昨天阻拦你去和白宸出去,也并不是借此发火来宣泄我的不痛快,我只是……”   “只是不希望我遇到这些事。”陆以圳抬首,没等容庭把话说完,就截掉了对方的话头,“容哥,我知道你是在为我考虑,昨天也确实是我想得太简单了,以后我不会再去随便参与这样的聚会,我现在明白你在担心什么了。可我并不是想要去分担你过去的什么经历,我是为我对你的误会道歉,还有……”   虽然感觉浑身的力气都在刚才被消磨殆尽,但陆以圳还是松开了抱着容庭的手,凭着自己的力量站稳。   他抬起头,和容庭略显晦涩的眼神交错,“为我爱得不够好而道歉。”   晶亮的眼眸中,容庭看到里面有自己的倒影。   陆以圳有着他前所未有的认真,“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去想我们的以后,所以索性不去相信我们会有以后,因为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尽快成为和你一样在自己专业领域里一样优秀的人,所以宁可去相信不该相信,去指望没有希望的人……是为这些而道歉,所以,不知道我道歉的方式,能不能换来你的原谅?”   容庭哑然失笑,在片刻地对视以后,重新将人拉入了怀抱,“一直都没有怪过你,何必说原谅?以圳……”   他贴在他耳边轻轻地叹息,“没能让你看到以后,应该是我来说对不起才对啊。”   陆以圳沉默了片刻,却并没有再回应谁是谁非的讨论。   在这样无法宣之于众的相爱里,他们唯一能对彼此做的大概就是相互理解与包容。   “容哥,你要相信,总有那么一天,所有人都会承认你的成就,就算现在每一部电影,每一场戏,换来的都可能是无疾而终……但我们肯定可以等到那一天,没有任何人、任何力量可以再去抹杀你的辉煌。”   容庭从来没有怀疑过陆以圳口中的每一句话。   此刻亦如是。   他微微笑起来,轻声附和:“嗯,我知道,我们会有这么一天。”   -   头晕脚软的陆以圳从淋浴间出来,才确定自己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费劲地重新穿好衣服,他抱着自己的羽绒服大衣,累得完全不想动。   但是,看了眼手表,他只剩下五十分钟的时间赶回家。   “那什么,容哥,我得走了。”陆以圳用力呼出一口气,咬牙站起来,做了个伸展的动作,“我妈妈回国了,我答应她十二点前到家……这几天我暂时先在家里住了,有事的话你微信和我说吧……嗯,尽量别打电话……我暂时还不想让我妈知道我们……”   他说到这里,小心翼翼地觑了眼容庭,“我们慢慢来,可以吗?我怕我妈知道了不高兴。”   容庭一愣,这才意识到对方为什么这么急赤白脸地跑来片场找他……除了急着说一句对不起,可能更多的是,他们不得不再次面临“分离”。   “那妈妈在国内呆多久?”容庭试探地问,心里生出非常不妙的预感。   果然,陆以圳的表情很快垮了下来,“妈妈说要回来和我一起过年哦,至少要在家里住半个月吧。”   容庭也沉了脸,“不能打电话?不能去找你?”   “唔……我会打给你的,我也可以随便找借口出来见你嘛,这个不要紧啦!”陆以圳安慰对方似的笑一笑,“妈妈又不会24小时盯着我!我都这么大了,难道出来玩还要被监视?你放宽心!其实,趁妈妈在……我也打算和她委婉地提一提,如果她能接受,那当然最好啦,这样她在国内你们能见一面!如果不能的话,反正她平时也不回来,我只要敷衍她这几天就好!”   容庭抿了抿唇,最后却只能握住对方的手,“那你有事给我打电话,就算要向妈妈坦白,也一定先告诉我一声,别急于一时,也别和妈妈顶着来。”   陆以圳抬头亲了下他的下颔,莞尔,“知道了。”   说完,他伸手拧开门把,打开了化妆间的门。   “完事儿了?”戚梦正抱臂靠在门口,一只手无聊地抱着手机刷微博,她抬眼看了下时间,状似无意地感慨,“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容庭,体力不错嘛。”   陆以圳:“……”   容庭:“……”   戚梦将手机塞进兜里,站直身子,抬头望向两人,“行了,你俩出来了我就放心了,都赶紧回家吧……容庭,你自己开车还是让小郝送?我帮你跟卫国请假了,你宿醉未醒不适合跟女演员卿卿我我,他今天会先拍珑珑的镜头。”   容庭直接忽略戚梦的玩笑话,伸手揽住陆以圳,“那你让小郝开车过来吧,我送以圳走。”   “请假……?”陆以圳回头看了眼容庭,“这样合适吗?”   确定戚梦已经开始给小郝打电话,容庭搭着陆以圳肩膀的手,顺势滑到了他腰上,推着人往外走,“不合适也合适了,投了那么多钱进来,要是连给自己放假都做不到,那我也太废物了,走吧,我送你去回去,别让妈妈等得着急。”   81   “妈,我回来了。”   在车上小睡了一会,陆以圳回到家里的精神总算好了很多,拎着馒头羊排还有摆脱卖水产的大妈处理好的带鱼,他愉快地推开了久未推开的充满回忆的家门。   和妈妈在这里相依相偎地住了八年,家里的每一个细节都刻骨铭心,陆以圳一边在鞋柜旁边换上拖鞋,一边却是想,从现在开始,他也有了两个家,和妈妈相依为命的这个家,还有从今往后和容庭一起奋斗的那个家。   他低着头自己笑了下,忍不住开始哼歌,“我不再让你孤单~我的风霜你的单纯~我不再让你孤单~一起走到地老天荒~”   换了鞋,陆以圳放下手里的塑料袋,去脱厚重的羽绒服。   然而,正当他刚要过身,一个身影猝然出现在他眼前,“啊啊啊啊我的妈呀!”   “嗯,没错,确实是你妈。”   一反在外人前干练的形象,此刻,陆妈妈穿着宽松的睡衣,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当然,这落在没有防备的陆以圳眼里,简直就是个女鬼。   陆以圳惊魂未定,按着胸口,“您走路怎么都没个声儿啊!”   陆妈妈全然不搭理陆以圳的话茬,只是眼神犀利地盯着自己似乎又长高不少的儿子,以严厉地口吻问道:“你不想让谁孤单?要和谁地老天荒呢?”   陆以圳愣了下,尴尬地抓了抓头发,“妈,这是歌词,歌词好吗……您问这个干嘛啊。”   “那你脖子上是什么?母蚊子咬的?”   陆以圳一僵,本能地摸了一下……他明明记得自己上楼前特地照过镜子,应该什么都没有啊?   陆妈妈狐疑地打量着陆以圳,见他又是迷茫又是疑惑,这才哼笑了一声,“别摸了,我诈你的。”   “……”陆以圳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拎起地上的东西就往厨房走,“妈您可真是……这都几点了,您怎么也不睡一会啊……”   陆妈妈迅速地跟了上去,“你别跟我打岔,我先问你,怎么不在家里住了?连你衣柜都空了!”   “我……”陆以圳一边把鱼扔到空的铁盆里,一边思考如何回答这个棘手的问题。   最后,他拧开水龙头,转过身,索性坦白……了一半,“妈,我谈恋爱了,不在家里住了。”   陆妈妈谨慎地盯着陆以圳,“已经发展到同居的地步了?”   “是啊!同居半年啦。”开了口,一切反而轻松下来,陆以圳甚至笑了一下,“我都二十了,您不会反对这个吧?”   陆妈妈似乎有些怅然若失,对着陆以圳看了半晌,她才摇了摇头,眼神里也没有一开始责问的意图,只是感慨,“不反对,反对有用吗?你都这么大了……恋爱也是好事,不过怎么这么快就同居了?我上次在法国遇到你,你怎么都没提这一茬?”   “呃。”陆以圳逃避地转过身,假借洗鱼躲开了陆妈妈的注视,“那会儿关系还没定呢,所以才没跟您说。”   陆妈妈赞许地点点头,“嗯,慎重点好……不过那你们同居的也太早了!”   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陆妈妈重新严肃起来,“陆以圳,你今年才几岁啊就跟人家女孩子同居!你对人家负得起责任吗?万一要是给人家搞怀孕了,你连娶人家领证都领不了!”   “……咳咳!!”陆以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亲妈啊,谁搞谁还不一定呢,你现在应该担心你儿子好不好!   满腹槽点无处可吐,陆以圳只能对着死鱼翻个白眼,然后敷衍地回答:“哎呀您放心吧,您儿子我是那种不顾后果的人吗?我们都戴套啦!”   陆以圳说着,想起刚刚的事情,却忍不住脸红,他有些不耐烦地推了下妈妈,“好啦,您出去歇着吧,我做饭吃饭,您在这儿挡着,影响我厨艺发挥!”   陆妈妈狐疑地看了眼陆以圳,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可很快,她又逼着自己压下了这股念头。   儿子大了,恋爱正常,有生理需求更正常,她问多了确实让儿子不自在。   作为一个开明的家长,陆妈妈一向是很愿意给予儿子自由的……唔,是适当的自由。   -   《丹心》剧组的剪辑工作在腊月二十五日正式开始。   即便马上就要春节,但家就在北京的高思源导演,非常周扒皮地要求尽快投入到电影后期制作中——他希望这部电影能赶上来年的暑期档,而一部3dimax电影的后期工作却又是非常复杂而繁重的。   在吴永欣的牵线下,腊月二十五,陆以圳也来到了高思源的工作室,参与了《丹心》的初期剪辑。   “唔……陆老师,您收一点下巴,微笑微笑……来,高导也看我,一、二、三!”   连着几下单反的咔嚓声,摄影师满意地站起身,他拿过一旁的ipad,wifi-sd卡已经将陆以圳和高思源站在工作室门口的合影传输到了ipad上,“两位老师看看,这样可以吗?还需要修图吗?”   高思源瞥了一眼,没有发表意见,陆以圳倒是认真地翻看了几张,最后指着第一个,“把这个给杨玲姐吧,这张我比较帅!”   摄影师忍不住笑了下,接着点头,“没问题。”   照完相,陆以圳就乖乖地跟在高思源身后进了剪辑室,就在两分钟后,《丹心》剧组的官方微博发出了陆以圳和高思源的这张合影。   “电影丹心v:我们“能文能武”的男一号陆影帝陆以圳v今天也加入到我们后期剪辑的团队啦!导演老高v大家都知道以圳是我们北京央影学院v的导演系高材生吧!这可能会是未来的陆导第一部跟进的作品呢,让我们一起来期待![图片]”   虽然陆以圳的粉丝群体还不够强大,但这条微博的评论量和转发量,都比前几天发的剧照图呈现出了一个明显的小高峰。   “麋鹿”们原本就钟爱陆以圳身上,与众多演艺圈其他演员所不同的学生气质,从演戏回归到自己幕后的本专业上,不少粉丝都对此大发好评。   而即便是路人,看到这张照片也忍不住对陆以圳的外貌点评一番。   陆以圳至今的作品可以说就《同渡生》和《丹心》这两部,一个是小镇子里的年轻人,衣服不说是破破烂烂,但绝对是相当返璞归真的造型,而《丹心》里的古装扮相,又让他看起来和本人有很大的距离。   这样偏日常的生活照,是极少曝光在大众面前的。   今天,陆以圳一身浅灰色的休闲运动裤,柠檬黄插袖的白色棒球服,整个人都显得青春活力,嘴角轻松的笑意,明亮的眼,虽然一看就是没有化妆,整个人都没有什么棱角,但恰恰是这样的自然,让不少人大呼颜值爆表。   “央影就是央影orz!!连导演系的学生都这么帅。”   “感觉陆以圳演的电影都把自己演老了啊!感觉本人比他的角色都嫩好多!”   这样的评论,恰恰就是陆以圳的团队所想要达到的效果。   看到微博上网友的反馈,杨玲满意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她迅速拨了个电话给吴永欣,“吴姐,我觉得咱们可以和这个造型师签长期一点的合作合同了,他很了解以圳的风格,网友反响也非常不错,找机会应该多放一点这样自然的照片上去,过完年肯定还能帮以圳再签下几个广告。”   既然陆以圳已经表态不愿意再拍戏,经纪公司肯定要从其他角度挖掘陆以圳身上的商业价值,换句话说,就是在他能拍电影赚钱以前,还要换其他的方式来从陆以圳的身上吸钱。眼下,商演、广告,这些来钱快的工作,只要价钱合理,品牌逼格不要太low,吴永欣几乎是来者不拒,都替陆以圳接了下来。   与此同时,为了维持陆以圳的话题度,吴永欣也试图将时尚的元素往陆以圳身上引。   男孩子的形象打造其实不困难,陆以圳气质明显,干净阳光的好学生,皮肤白,腿长,基本上别的男演员不敢尝试的新鲜元素,都可以毫无顾忌地往陆以圳身上招呼。只要投入一定的时间,吸引公众的关注不成问题。   那么接下来,就可以送他去各大时装周露脸了。   这样,即便一两年陆以圳才会演一部作品,也足以保证他在圈内和人气不往下掉了。   -   比起经纪人和宣传所关心的这些问题,陆以圳几乎是完全没有纳入他的视野,甚至可以说,完全没有关注。   虽然高思源一开始带着他来剪片子完全是出于电影宣传考虑,但很快,陆以圳所表现出来的认真与热情,就让高思源重新调整了自己心里对他的定位,开始真的把陆以圳当做一个学生来带了。   所有的后期人员此刻都在自己的电脑前认真盯着电脑工作,高思源和陆以圳窝在其中的一个角落里,两人都没有端着什么架子,非常随意地坐着,却是极认真地在研究电脑上的画面。   “其实咱们这种纯为赚钱的片子吧,后期最关键的不是什么蒙太奇啊,镜头的艺术啊,你不要考虑这么多,那些会给你很大的负累,关键只有两个,第一,别穿帮,第二,镜头切换要快,下狠心剪,不要舍不得……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高思源一边说着,一边把工作人员已经粗剪过的镜头一帧帧拉进时间线上,“每一场的标序都是非常清楚的,你稍微筛选一下,然后排列起来……哎,这样就可以了,一开始完整场景的工作是非常无趣的,你做的事情跟富士康的员工没什么区别,基本都是重复工种,但难度还是有的,比如怎么筛这个镜头,你看看这两个,都是你在皱眉头,你觉得应该选择哪一条?”   虽然高思源满口都是对初期剪辑的厌恶与不屑,但陆以圳仍然听得非常认真,眼睛也始终没有离开电脑屏幕上的画面。   此刻,高思源反复拿出来浏览的镜头是电影里,虞长恩拒绝向虞忠透露关于他身世更多细节的一个反应,虞忠看出了虞长恩对他刻意的隐瞒,眉头不自禁地蹙起,表现出了明显不愉快的情绪。   这是电影里,虞忠第一次将自己对身世之谜的疑惑摆在观众面前,是为后面表现出来对义父的不满与反叛的一个铺垫。   优秀的电影,无论是商业片还是小众的文艺片,首先就要保证没有一个镜头讲废话。虽然看起来,这个镜头只是对陆以圳表情的一个特写,但实际上,它既是后面情节的伏笔,也是对人物性格的塑造。   而此刻高思源所展示出来的,为了后期剪辑选择而拍摄出来的两条,单从陆以圳的表演上来看,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但……这两个镜头里,对焦似乎是有所不同的?   陆以圳凑近了一点,这才发现,在第二个镜头里,有一个幅度非常小的变焦,他似乎是在强调陆以圳这个皱眉一般,让人的注意力更加放在了他的表情上。   如果单从这两个镜头的内涵上来选择,陆以圳自然会毫不犹豫选择第二个。   但是,陆以圳并没有忘记高思源刚才的提醒——不要让镜头的艺术性成为负累。   陆以圳重新审视起了这两个镜头。   对于一个120分钟的商业影片,而且是带有武侠色彩的电影来说,这个镜头其实只会在观众眼前出现两秒不到的时间,巨幕屏上的特写已经足以突出此刻虞忠的表情了……固定镜头的变焦,纵使会加深一层含义,却反而会显得多余,有画蛇添足之嫌。   越是想要起到强调效果,其实越应该简单粗暴。   片刻的思忖以后,陆以圳从容地开口:“选第一条吧。”   高思源一怔,立刻反问:“为什么?难道你不觉得第二条内涵更丰富吗?”   陆以圳笑着摇了摇头,“还好吧,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镜头是用来讲故事的,而不是拿来给导演或者剪辑师炫技的。”   就在这一瞬,高思源眼底滑过稍纵即逝的惊艳之色,“小陆同学啊,你这个……接受能力很快嘛!”   “啊?有吗?”陆以圳眨眨眼,全然不懂高思源的赞赏从何而来。   高思源啧啧两声,并没有急着说什么,而是按照陆以圳的选择,迅速完成了这一段反应镜头的剪辑。   然后,他将鼠标交到了陆以圳手中,“来,你自己剪下一段。”   高思源指挥陆以圳开了一条新的时间线,示意他来完成这几个镜头的组接。   陆以圳深吸一口气,猜到对方大概是想要考验自己,于是格外用心地去研究这一段。   高思源交给他的,是一组动作镜头。   这里,虞忠从房檐跃到不远处的树上,然后意识到自己的动静惊动了屋里的人,迅速制止了自己的同伴,然后屏息贴在树干上的一段动作。   一共四十多个镜头的素材,陆以圳大概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最后剪成应该只有五秒钟……真是浪费胶片。   感慨着,他迅速地筛选起了这些镜头。当虞忠潜伏着不动的时候,陆以圳就选择以推拉的方式拍摄的镜头,而虞忠快速地跳跃、下蹿时,他则选择了固定镜头拍摄的效果,而在最后一秒,为了凸显虞忠屏息不动的紧张气氛,陆以圳却在固定镜头和摇镜头中犹豫起来。   前者自然是会起到静默的效果,但摇镜头带来的不确定感,却又更令人紧张。   稍作权衡,陆以圳最后还是选择了固定镜头。   无他,虽然摇镜头会带来紧张,但这里却并不是需要烘托气氛的地方,真正的高潮全在下面男主的打斗之中,这里瞬息之间,镜头剪辑应当是越快越好。固定镜头可以将时间再度压缩,而摇镜头却在无形中累赘起来。   半个小时的剪辑与调整,陆以圳完成了自己的第一份“考卷”。   “高导,您看一下。”   玩手机的高思源抬起头,亲自按下了播放键。   行云流水的画面立刻展现在高思源面前。   无论是画面内,陆以圳干脆利索地动作与细致到位的表情,还是画面外,他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的剪辑和流畅细腻的画质,高思源都禁不住想要为陆以圳击掌惊叹。   他忽然想起两人第一次在大学生微电影节上的结识,对方自己剪辑的微电影和现场限时比赛时的宣传片设计,都体现出了超乎同龄人的天赋。大抵是因为看多了对方的表演,他险些忽视了对方早就表露在自己专业领域的真正的才华了。   刚才高思源向陆以圳介绍的道理虽然浅显,但很多导演科班出身的年轻人却不那么容易理解和接受,如今各大电影学院对学生的教导,都是在不断深究电影的艺术性,这经常让学生们固步自封,等到真的进入工作岗位上,放不下艺术的包袱,每一个镜头都恨不得雕琢到极致。   但,大多数走进院线的商业电影,并不以艺术作为第一衡量标准,观众才是掌握电影发展命脉的真正群体。   过于晦涩复杂的视听语言难以觅得大众的认同,想成为一个被市场认可的导演,首先,你就要放下那些学院派的架子和格调,要让电影语言通俗化。   而这样的“化繁为简”,这样的“割舍”,往往会让许多年轻的电影人感到迷惘和痛苦。   至少,高思源从业以来所见过的后辈,甚至包括他自己,都是从这样一段挣扎的旅程中慢慢找到自己的发展方向,然后形成自己真正的风格。   然而,陆以圳就像是摘下一个帽子一样,轻松地就摒弃了那些“金科玉律”的束缚,拨开遮在眼前的种种屏障,走上了康庄大道。   没有一点冗余的手法,直白干脆的拼接……若非高思源亲眼见证了这个过程,他绝对不相信,这样的剪辑片段是出自一个还没有真正进入到电影剧组实践过的大学生之手。   高思源侧首盯着陆以圳,一边用深呼吸平复自己的心情,他一边忍不住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陆以圳啊陆以圳……你确实不该当演员,让你拍我这么无聊的片子,真是对你的侮辱,践踏!”   陆以圳:“……”   -   一个倾囊以授,一个天资聪颖,一天下来,陆以圳已经完全掌握了实际操作上的技巧,并且开始正式分担整个剪辑团队的工作。   当然,对于细节的处理陆以圳仍然有许多不够熟练的地方,但剪辑室的其他工作人员都不吝于给予这个年轻帅气的男孩帮助和指导。   如同陆以圳每次顺利的融入一个班级、一个剧组一样,来打了三天卡,他就迅速剪辑组的同事们混成一片,很快在微博上互粉。   原本陆妈妈对于陆以圳签约经纪公司的事情还颇有微词,作为母亲,她本心并不希望陆以圳去做一个演员……但是,看到陆以圳每天都在剪辑组实习,陆妈妈也总算放了心,投入到自己回国以后的事业上。   ——是的,虽然对着儿子花言巧语,美其名曰“回国陪你过年”,但实际上,陆妈妈此行还是有许多公事要办。   回到北京的第二天,陆妈妈就租了一辆suv作为在北京暂时的代步工具,然后投入到无限的应酬工作。   对此,陆以圳又是欢喜又是忧。   忧的是,他原本还打算带妈妈去逛个街什么的,毕竟自己赚了钱,还一直没机会孝顺妈妈,哪想到陆妈妈一回来就忙自己的事业去了,陆以圳提了两次“逛街”的事情,都被妈妈一脸嫌弃地拒绝了,“我在美国什么不能买啊,还比国内便宜,要你乱花钱?你赚的那点小钱,不够你娘我买个包的,自己留着吃饭吧。”   欢喜的是,陆以圳既可以毫无顾忌地在家翘着二郎腿给容庭打电话或者视频,还能趁妈妈晚上有应酬,跑去容庭的家里约个小会(炮),然后再被容庭开车送回来。   原本预料的“异环恋”(三环和五环)没有发生,两个人反而“小吵胜新婚”,背着妈妈,颇有点中学生早恋的兴奋。   “哎哎哎……别摸了!”昏暗的车库里,陆以圳一边按住容庭的手,一边虚喘着,“你们剧组什么时候放假?要是你真不回家,不如就来我们家过年吧。”   容庭瞥了眼陆以圳,单借着地下车库里聊胜于无的光线,他都能看见对方耳廓上泛起的红晕。容庭忍不住一笑,却并没有放手,“可以考虑,不过你怎么和妈妈说?”   “就说你过年回不了家过来玩呗,这有什么的……哎呀容庭!我跟你说了你不要再撸了!”   容庭哈哈笑起来,手上放过对方,却忍不住倾身吻了过去。   每一分每一秒的相处都让人觉得幸福,这才是恋爱真正该有的感觉吧。   然而,正当两人正在车里纠缠,忽然,车后方响起了一声清晰的鸣笛。   容庭从后视镜里往外看去,一辆suv,正对着他们按喇叭。   82   容庭盯着后视镜内,黑色的suv按了两下喇叭无果以后,往后倒车,掉头向另外的车位开去。   不知怎的,他竟然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容庭重新低下头,靠在椅背上的陆以圳就像一只待宰的羊羔,让他不由得再一次吻住了对方的唇……柔软而缠绵。   但与此同时。   陆妈妈感到很气愤。   上午和美国佬视频会议的时候她还在交口称赞这两年中国人国民素质上升极快,年轻一代的中国人勤奋、聪颖,是公司可以信赖并委以重任的中流砥柱……结果晚上回了家,就这样被啪啪啪打脸。   ——居然有人占了她的私人车位!   虽然这套房子买了已经有些年头,公共的地下车库已经不像那些新式小区一样规整有序。但作为小区业主,只要按时交纳年租费,依然可以享有属于私人的固定车位。   此刻,陆妈妈一边将车掉头,随便就近找了一个公共车位停下来,一边在心里恼怒地骂着那个毫无素质的车主!明明地面上黄色的油漆喷漆写着硕大的两个私属字样,只要睁着眼睛,绝对能看出来这个车位不是公共的!而对方居然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停了下来,难道没有地锁,对方就不能凭借自觉和公德心再多绕两圈找个车位吗?   当然,陆妈妈肯定清楚,自家的车位既挨着出口,又临近电梯,绝对是最方便的一个位置,否则她也不会每年都比别家交更多的钱……但这样的方便是付费而来的方便,对方的良心难道被狗吃了吗!   “中国的国民素质就是被这样的人拖了后腿,才会每年都被美国佬嘲笑,呵呵,还开宝马……真是土得没边儿的暴发户!”   坐在驾驶座上小声嘟囔着,陆妈妈掏出纸笔,最终还是写下了非常礼貌的一句话:“私人车位,请您尽快移走爱车,谢谢。”   挽住包,陆妈妈下车锁车,雄赳赳气昂昂地向那辆保养得宛若全新的宝马小跑走去。   -   “唔……容庭,你有完没完了!”   几乎快要窒息的陆以圳最终忍无可忍,将欺压在身上的容庭推翻过去。   他一边揪着自己的领口汲取着匮乏的氧气,一边因为无法克制的燥热,而忍不住解开了两颗纽扣。   容庭却是越挫越勇一般,低头又啜了一口对方的锁骨,“和你当然没完……什么时候我们能不拍戏、不出门,踏踏实实在家歇几天就好了。”   “呵呵,跟你在家呆着我还能歇着?”陆以圳不满地瞪了一眼容庭,接着拉上羽绒服的拉锁,“好了,我得回家了,这都九点了,指不准我妈什么时候就回来了……我最好还是在家等着接驾比较安全。”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当陆以圳准备拉开车门下车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又看了眼容庭。   对方斜靠在驾驶座上,修长的手臂随意地搭在了副驾的椅背上,衬衫袖口处露出两人款式全然相同的腕表……陆以圳眼神在这里停留了下,接着再次望向容庭的脸,对方深邃的眼神正凝视着自己,一瞬间,陆以圳脑海里仿佛迅速闪过所有容庭在大银幕上塑造过的形象。   真是……太帅了!   陆以圳舍不得走,重新扑过去,拽着容庭的领口主动吻上了对方。   容庭嘴角仿佛在这一刻扬起了得逞的微笑,他扣住陆以圳的下颚,夺回属于自己的掌控权,将这个吻加深。   然而……就当陆以圳陶醉在容庭的臂怀里,尽管闭着眼,他还是感觉自己的前方忽然暗了一下。   须臾的分神。   陆以圳微微睁开了眼。   他首先看到了一个精致的、大红色的,顺着往上,是一丝不苟的藏蓝色女士西装,精致的长丝巾松垮地在胸前打了个结……最后是一张熟悉的、扭曲的、严肃的、愤怒的、想要把他吊起来鞭笞八千次的脸。   而在与对方对视上的一瞬间,陆以圳整个人都僵住了。   随之而来的就是前所未有的慌乱。   他迅速推开了容庭,顺势揪了一下对方的袖口,示意他向窗外看。   容庭回过头。   此刻,在车的正前方,一个面色冷峻的女人正捏着一张便签纸,沉默地注视着两人。   拜巴黎的偶遇所赐,容庭自然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他心往下沉了沉,却还是在第一时间用力地握住了陆以圳的手。   然而,明明刚才还炽热的掌心,竟然就在这一瞬变得冰凉。   陆以圳本能地想要挣开容庭,两人目光交接,容庭清晰地看到对方眼底的惊惶。   “别怕。”容庭一字一顿的声音响在了陆以圳的耳畔,握着他的手在一瞬间收紧,接着放松,仿佛在通过这样的方式给他力量,“我去解释。”   说完,容庭侧身,抢在陆以圳下车前推开了车门。   “阿姨您好,我是容庭。”直接简短的开场白,容庭不卑不亢地站在了陆妈妈面前,“听说您回国了,一直没上门拜会您,实在是失礼了。”   他神色坦荡,声调平稳,脸上还有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就像是寻常人的男友凑巧遇上了对方的家长,没有一点见不得人的龌龊。   然而,尽管这样得体沉着的表现,却依然未能换来陆妈妈一个笑容,她板着面孔扫了容庭一眼,甚至没有两人第一次相见时敷衍的寒暄,直接绕开了他。陆妈妈将手中的便签插在了容庭车前的雨刷上,继而向副驾驶的方向走去。   坐在车里的陆以圳不敢再停留,迅速推开车门下了车,“妈……那个,我们……”   他局促地站在了陆妈妈的面前,试图想说些什么而在他开口之前,陆妈妈却是以厌恶的眼神扫了下他的领口,接着提醒道:“扣子。”   陆以圳脸上一红,手忙脚乱地去系。   只是,母亲灼灼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陆以圳掌心里全是冷汗,一不小心,就把扣子揪了下来。   金属的纽扣在地上弹了两下,接着滚到了车底下。   陆以圳尴尬得要死,正想要蹲身去捡,陆妈妈却横跨一步,挡在了儿子的面前。   常年保持强势作风的陆妈妈,眼神里迸出掩饰不住的怒火,她盯着陆以圳的双眼,纤细的眉峰挑起,继而问道:“你说你谈恋爱了,同居了,就是和他在一起?”   陆以圳显然已经意识到,当初拿来糊弄经纪人的说辞,在母亲的身上是完全不奏效的。   两人在车内的举动,以及前几天透露的口风,足以让他智慧的母亲立刻联想到两人的关系究竟发展到了何种程度。   陆以圳强自克制住心慌,小声祈求:“妈,我们回家再说好不好?这里公共场合……不方便说嘛。”   出柜也好,坦白也罢,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陆以圳已经不去思考如何隐瞒了,但关键是,从小跟着母亲长大,陆以圳既深受妈妈的影响,同时也极为了解自己母亲的性格。他只怕妈妈盛怒之下,口不择言,当场给容庭难堪。   果然,陆妈妈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抱臂站稳,全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你还知道这里是公共场合?”   陆以圳脸色开始发白,他自以为一切瞒得滴水不漏,全没想到两人的关系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曝光在母亲的眼前。   但就当他紧张的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容庭却走到了两人身边,他仿佛根本没注意到陆妈妈和陆以圳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而是从容地蹲下去,弯腰替陆以圳捡起了轮胎旁边的扣子。   “给。”容庭摊开掌心,将扣子递到了陆以圳的面前。   陆以圳顺着就望向了容庭,对方脸上有鼓励般的笑容,也有无所畏惧的坦然。   陆以圳的心稍稍松了一些,他拾起容庭递来的扣子,金属上面明显还带有对方的体温,这更给他安心的力量了。   而就在陆以圳接过这枚扣子以后,容庭站到了他身边,再次望向了陆妈妈,“阿姨,我和以圳在一起半年多了,虽然我们都是男人,但对于这段感情,我们是非常认真地对待的,之前的隐瞒,是我因为担心会引起您和以圳的矛盾,才让他暂时不要告诉您的,这是我的错,我向您道歉。”   容庭说完,接着向陆妈妈鞠了个躬。   但是,容庭并没有就此结束,而是继续道:“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我,我们在法国见过一面,我的职业是演员,有时会受到媒体的困扰,如果您能够理解的话,我们是不是可以到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再继续谈谈?我知道您恐怕暂时没法接受我和以圳的关系,但是我希望您能够给我一个向您解释的机会。”   直到这里,原本处在惊怒中的陆妈妈,忽然就冷静下来。   这种冷静,并非是原谅、理解,或者是恼怒情绪的淡化,而是在一瞬间,另外一种意识挤占了陆妈妈心里的这份情绪。   她确实记得面前这个年轻人。   与自己儿子一起在戛纳夺奖的影片中演对手戏,因为是儿子的作品,陆妈妈虽然不感兴趣,却还是抽出宝贵的时间认认真真看完了。   她已经太久没有关注过国内的娱乐圈,是以对容庭的了解也不够多,但仅通过这部作品,陆妈妈至少可以看出,这是一位演技不错的演员。   当然,除此之外,看到对方和儿子在电影里种种亲热的举动,陆妈妈还是感到非常的恼火。   这种恼火原本已经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淡化了,但刚才看到他们在车里近乎忘我的接吻,却再一次激怒了陆妈妈。   她辛辛苦苦栽培长大的儿子,当然不是送给这种像她前夫一样,没有责任!没有担当!只知道以爱的名义不断给爱人施加痛苦!最后却一走了之的男人来折磨玩弄的!   然而,尽管被这样的情绪充斥着,因为容庭的一番话,陆妈妈却不由得对他的印象稍稍改观起来……这虽然是个演员,却很懂得谈话的技巧。没有不管不顾的冲撞,甚至也没有自己儿子因为内疚或者心虚的慌乱,他平静地先向自己说明了此刻的情况,简短的语言说清了两人的关系,最后甚至还不忘提出自己的要求。   进退有节。   嗯……比只知道紧张的陆以圳强多了。   陆妈妈瞥了眼站在对方身边,明显表现出来依赖情绪的自己的儿子,油然生出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愤慨来。   但是,短暂的印象改善,却并不足以令她就这样接受对方的请求。   陆妈妈轻声冷笑,“我并没有什么想听容先生解释的话,您请回吧。”   接着,她伸手拉过了陆以圳,“回家。”   83   跟着沉默的母亲回到家,没来得及喝口水,陆以圳就抢着拉着陆妈妈在沙发上坐下,深知母亲吃软不吃硬,陆以圳一上来就打算抱着死皮赖脸的心态,深谈一番“真爱论”。   毕竟,能和老美谈恋爱,陆以圳觉得妈妈骨子里应该少不了浪漫情怀,之前在巴黎的时候,陆妈妈也明确表态,她不歧视同性恋,只是不愿意自己的儿子成为同性恋……哪有母亲拗得过孩子的!陆以圳坚信,只要他态度够坚定,妈妈早晚会动摇。   这是一场攻坚战,更是一场持久战!   然而,陆以圳却忘了。   他有多了解自己的母亲,母亲就有多了解他。   还没来得及开口,陆妈妈就已经抢在他之前发表了态度,“不用和我讲你们的爱情故事,对这个我没兴趣,我只要结果就够了,第一,只喜欢男人还是只喜欢他,第二,立刻分手,分不分得掉?”   陆妈妈目光如炬,一个眼风过去,陆以圳就连半句花言巧语都说不出来了。   半晌,他讷讷地回答:“只喜欢他,不分手。”   “好。”   “???”   陆妈妈瞥了眼一脸惊喜的儿子,很快泼下一盆冷水,“女大不中留,我看你这个儿子我也留不住了,你二十了,想自轻自贱也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只有两个条件,做到了,我就不干涉你的感情。”   陆以圳本能地觉得没有什么好事,他谨慎地望着自己的母亲,试探地问:“什么条件?”   “第一,我出钱,你和新艺娱乐节解约,从今往后不再演戏。”   陆以圳愣了下,这个听起来似乎并不很困难,就是前者有点不太道德。   他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句,“妈,我本来就没打算再演戏了,新艺那边是知道的,他们在全力帮我成为一个导演。”   陆妈妈认真地盯着陆以圳,反问道:“不让你演戏,难道还能让你不接广告?不去走秀卖脸?你见过哪个导演去做这些事情的?”   陆以圳被噎得无话还击。   陆妈妈轻轻地哼了一声,解开了胸前的丝巾,面无表情地继续了这个话题,“这些事情对你来说,除了分散你学习的精力,还有什么意义?你接一部电影拍着玩,妈妈不反对,这是你体验人生,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能拿到戛纳奖,妈妈也为你骄傲,但是这不意味着我会纵容你在这个圈子里胡搞乱搞。今天你和一个男人谈恋爱,难道明天还要去吸毒?”   陆以圳猝然恼怒起来,“妈!我和容庭在一起怎么能拿吸毒来比?您是不认识容庭,他是一个非常认真努力的演员,根本就不是您想的那样!!再说了,这跟混不混圈子完全就是两码事!”   “两码事?那你如果不去拍那个同性恋电影,你会喜欢男人?会和一个男演员谈恋爱?”   “妈,这种事情怎么能有如果?我就是拍了这部电影了,就是遇到容庭了,时间没法倒流,我已经做了我的选择!我就是喜欢他!你儿子就是喜欢男人!”   “呵。”陆妈妈逸出一声冷笑,似乎对眼下还企图和她犟嘴的陆以圳感到无奈,“这只是我第一个条件,还有第二个,你现在还想不想继续往下听。”   陆以圳连忙收起愤怒不已的表情,勉强表现出自己一贯的乖顺,“听听听,您说吧。”   陆妈妈叠着丝巾,大抵是心里清楚自己的条件难以接受,她只能低着头,避开陆以圳的注视,轻声说:“第二个,那就是下学期你去学托福,大学毕业以后来美国读研……”   “这不可能!”陆以圳噌地站了起来,“妈,我不想考研,也绝对不去美国!容庭的事业在国内,我怎么可能自己跑去美国读书??您不是说了,只要我答应您两个条件就不管我的感情吗!您让我去美国,跟逼着我们分手有什么区别?”   陆妈妈抬起头,面容依然冷静,“怎么没有区别?他不是喜欢你吗?分开一两年,难道就影响你们谈恋爱了?再说了,他不是演员?到好莱坞发展不行?解决问题的办法那么多,你们两个都是成年人,既然是认真对待自己的感情,那就多付出一点,拿出让我信服的证据来。”   陆以圳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依然在据理力争,“妈,好莱坞哪有那么容易混的!容庭在国内事业发展的那么好,为什么要迁就我去美国!他是爱我没错,但这不代表我可以拿爱情绑架他的人生!”   “你倒是替他着想。”陆妈妈的眼神越来越冷,“既然条件不接受,那你们就谈分手吧,我给你两天的时间收拾干净,他是演员,被攻击的机会多了去了,我看你挺在乎他的,到时候可别怪妈妈刻薄了。”   说完,陆妈妈起身就进了自己的卧室,将门重重地关了起来。   “妈!!”陆以圳追了过去,使劲握着门把推了两下,见徒劳无功,才只能重重地捶了一下门板,怒不可遏地喊道:“我和容庭在一起究竟有什么不好了!您怎么能这么保守!同性恋又不犯法,您凭什么干涉我和谁在一起!”   然而,陆妈妈就像是根本没听到陆以圳的嘶吼,房间里安静得仿佛没有人。   陆以圳心头顿时涌上一阵挫败。   这和他所预料的最坏结果相差无几。   从小跟在母亲身边长大,陆以圳太了解妈妈的脾气。只要她说出口的事情,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绝没有半点含糊。   小时候因为答应自己晚上带他去看木偶剧,哪怕是路上被车撞伤了腿,陆妈妈还是分秒不差地赶回家,带他去了剧院;后来读了中学,陆妈妈开口拒绝了陆以圳想要和两个同学自己出去徒步野营的请求,尽管工作忙碌,根本没法在家看着陆以圳,却还是在他约定出发的当天,凌晨四点起床,将陆以圳所有为野营准备的东西直接丢进了小区前来收拢垃圾的垃圾车,家里的门始终为陆以圳开着,可他最终也没有走出去。   二十年。   陆以圳从来没有从母亲口中听到一句落不到实处的虚话,对他的承诺也好、要求也罢,商业上的谈判也好、经营也罢,她向来是这样掷地有声的女人。   而此刻。   陆以圳也丝毫没有怀疑,陆妈妈是否真的会采用极端的手段,以打击容庭的方式,迫使他们分手。   -   大年三十。   总是繁忙拥挤的北京城终于清静起来。   春运将这座城市无数的打工人员送往家乡,空荡的马路不由得让明明应该沉浸在节日气氛里的城市,显出几分萧条。   当然,对于地地道道的北京人来说,这种萧条其实是一种享受,有座的地铁,不堵车的环路,北京终于露出它最真实的面貌。   上午十点。   放假在家休息的容庭正在跑步机上匀速跑着步。   他将手机平放在面前,以免错过任何一条信息或来电。   然而,尽管响了一个早晨,但所有的信息都不是来自他所担心的那个人,老同学的问候,旧友的关心,还有泛泛之交发来的祝福,短信箱充斥着千篇一律的新年贺词,容庭唯一能回复的却是谢谢。   门铃在他跑到第三个一千米的时候响起。   容庭立刻按了暂停,带着疑惑地下了楼。   ——大过年的,连戚梦都和薛珑珑飞去香港shopping了,还有谁会过来?   打开门。   “容哥。”羽绒服厚得像狗熊一样的陆以圳,正拎着大兜小兜的东西,笑眯眯地站在他面前,“过年好啊。”   容庭愣了下,几乎以为自己是眼花了,他心跳明显漏了一拍,再然后是难以置信的欣喜,“家里的密码不是告诉你了?怎么不直接进来?晚上和妈妈说通了?她……”   没等容庭说完,陆以圳就已经垮下笑脸,然后摇摇头,“进去再说吧。”   过去一整个秋天,原先只有陆以圳小臂那么大的金毛,已经长大了不少,陆以圳进门的声音明显惊动了他,他很快从楼上跃下来,汪汪叫着,冲到了陆以圳面前,迅速摇起了尾巴。   “哎,毛毛!”陆以圳一边脱下羽绒服,一边蹲下来和金毛来了个拥抱。   容庭帮陆以圳又解了围巾挂好,两人一狗这才进到客厅里。   “怎么样?没和妈妈吵架吧?”容庭倒了水,比起陆以圳对于两人关系的紧张,他反倒更关心对方的情绪,“妈妈要是暂时不愿意我们来往,其实你不过来也可以的,别再激怒了她。”   然而,陆以圳却是叹了口气,“我妈知道我来找你,没有拦我,在她眼里,我现在就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天了……”   因为在路上就已经做了和容庭开诚布公,一起来解决这件事的心理准备,因此没有犹豫和隐瞒,陆以圳将昨天晚上和母亲的对话悉数告诉了容庭。   两人在沙发上,以少有的、公事公办的样子,甚至隔开了一点距离,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容哥,我妈她现在完全是油盐不进,我和她怎么说她根本不听不在乎,拿定了主意,完全动摇不了。”陆以圳抓狂地揪了揪自己的头发,最后还是容庭伸手压下了他的动作,然后认真地问:“所以,我们必须分手?”   陆以圳听了这话,脸色明显难看了许多,他甚至紧张地盯着容庭,充满忐忑地问:“容哥……我确实没想到我妈会这么快就摆出态度,甚至采取这么极端的手段……但是,你不会真的考虑和我分手吧?”   84   随着陆以圳一句问话出口,容庭脸上浮现出相当复杂的神色。   他盯着陆以圳看了半晌,直到发现自己的沉默给对方带来了越来越紧张的情绪,容庭才无奈地皱了下眉头,笑得很是牵强,“我是该为你不打算和我分手高兴呢,还是该为你对我的信心全无苦恼好呢……”   听他这样说,陆以圳立刻松了口气。   容庭却是轻轻笑起来,他伸手将陆以圳拉到了自己身边(顺便把隔在两人中间的金毛赶下了沙发),“别担心这个,以圳,所有这些挡在我们面前的困难其实都不是问题,我愿意为你去承担,愿意和你一起想办法……只要我们还在一起。”   他用力握紧陆以圳的手,脸上的笑容也显得平和,仿佛这世上果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阻挡他们。   陆以圳稍感安心,放纵自己靠向容庭搭在沙发顶端的手臂上,“那怎么办?我们不分手,我也不想去美国……”   “先答应妈妈第一个条件吧。”容庭叹了口气,“新艺那边解约,其实不会有什么影响,你不是跳槽,只是家庭原因,新艺肯定会把事情处理得很漂亮,解约之后,也可以临时代理你业务的方式继续合作,这样解约的费用,新艺不会对你狮子大开口,也不会影响你们之间的关系。”   陆以圳愣了下,和新艺的事情其实他一点都不在乎,但关键是……“那第二条呢?容哥,我是真的没有去读研的想法,并不光是因为你……”   “我知道,第二条,可能就需要我们一起和妈妈商量了。”容庭目光灼灼地望着陆以圳,“以圳,你去拍一部电影好不好?”   陆以圳愕住。   “拍一部电影,让妈妈知道你想成为导演的决心没有被我动摇,你也不是贪恋娱乐圈的花花世界,你依然是那个值得妈妈去骄傲的优秀的儿子……有了票房成绩,有了在国内良好的发展前景,妈妈怎么还会强求你出国呢?”   陆以圳忍不住抿了抿嘴唇,像是颇为心动,“可是,容哥,我觉得我妈想让我出国……其实就是为了分开咱们俩,所以,我妈未必会接受这个条件啊。”   “不去试试,你怎么知道?”容庭胸有成竹似的,“当然了,我觉得我们至少要有一个比较具体的方案,才能说服妈妈……所以,你觉得现在给吴永欣打个电话怎么样?问问她最近新艺签掉了哪些剧本。”   两人片刻对视,大概在心里都认为,这不失为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于是,一个浅尝辄止的吻以后,陆以圳和容庭分别去打电话了。   陆以圳这边,是要向吴永欣交代自己遇到的麻烦,当然,他将母亲的愤怒归咎于不满自己演戏的事情,并没有点明自己和容庭的关系,他表示希望能够立刻拍一部电影来向母亲证明自己。   鉴于一开始签合同时,白纸黑字的写过,作为经纪人,吴永欣将会辅助陆以圳的导演业务。   因此,很快,尽管是大年三十,吴永欣还是立刻调出了内部资料,给陆以圳的邮箱发了一份剧本名录,里面带有简单的剧情大纲和梗概,以供陆以圳进行一个粗略的遴选。   而容庭这边,他去联络了一直以来,在为他代理股票与证券等投资业务的资产经理人。   他手头所有的现钱已经拿来注资《高速公路》了,如果还想要帮助陆以圳去完成一部电影,那么他势必要变现手里其他的投资。虽然拍电影的主意是他出给陆以圳的,但容庭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把握,新艺娱乐一定会出面帮着陆以圳完成他第一部作品。推荐演员、介绍剧本,对于一直在自己出品电影的新艺娱乐来说,这其实是非常小的事情,然而,新艺娱乐毕竟不是星宇影视那样财大气粗的公司,端看新艺娱乐这么多年都在拍都市爱情、校园爱情这样的片子就能看出来,新艺放在电影上的资本是非常少的。   因此,就算陆以圳要拍的也无非就是一部小成本电影,但对于新艺来说,恐怕也是一笔不小的出项。   指望新艺来完成全部投资,基本是不可能的。   当然,这些还没有决定的事情,容庭暂时没有告诉陆以圳。   面对陆以圳对他一直在打电话的疑惑,他也只是笑着解释:“我是想看看朋友这边有没有能给你帮上忙的。”   陆以圳不疑有他,立刻奖励给容庭一个甜蜜的吻,然后嬉皮笑脸地感慨,“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   下午三点,站在容庭卧室的落地窗前,陆以圳谨慎地拨出了妈妈的电话号码。   “喂?妈,是我。”   “圳圳啊,怎么了?”仿佛昨晚的不愉快根本没有发生,电话里陆妈妈的声音显得神采飞扬,“我在楼下的茶馆和别人喝茶呢,你已经回家了?”   陆以圳回头看了眼正坐在床上,抱着ipad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容庭,接着才道:“还没回去,不过,妈,咱们晚上要不然出去吃饭吧?家里就咱们俩,过年一点热闹气儿都没有,索性一起出去吃饭,吃完饭找地方泡温泉?”   “行啊!”陆妈妈答应得爽快,“既然泡温泉,就找地方住一晚上好了。”   陆以圳没想到妈妈这么好说话,甚至都没有多问他一句原因,他立刻向容庭比了个“耶”的手势,接着问:“那您想吃什么?我提前去订一下座……海鲜?好啊好啊,吃海鲜。”   一边说,陆以圳一边向容庭挤眉弄眼,示意他赶紧找餐厅。   片刻之后,陆以圳挂了电话。   容庭同时也晃了晃自己的手机,“ok,订座完毕。”   陆以圳扑到床上,仍带着一点不确定问:“容哥,我真的这么快就要自己当导演?感觉好不靠谱……新艺娱乐那边肯让我来接吗?”   “现在春节,要得到答案,肯定是要等正月初六上班以后。”容庭没有直接回答陆以圳这个问题,“不过,分析来看,你还是有很大把握的,我们选了一个非常保守的剧本,爱情电影,难度不大,你好歹是在央影学导演的,肯定不止于玩砸,顶多是没法出彩而已,唯一的问题就是……”   容庭忽然停住,陆以圳本能地追问他的答案,“是什么?”   “是你自己。”   容庭望着陆以圳,此刻,两人的距离相当近,近到容庭能清晰地看清陆以圳眼神里的不自信和犹豫。   陆以圳短暂地愣了下,很快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容哥,你放心吧……我会尽快调整好自己的。”   不需要过多的安慰和鼓励,因为知道是为了彼此,所以一定会全力以赴。   容庭拍了拍陆以圳的脑袋,将他从床上拉了起来,“等过完年,来我剧组做副导吧,就当是提前实践一下,这件事我和卫国说了很久了,他一直很期待和你合作。”   “真的?”陆以圳很是惊喜,“卫国会同意让我参与?”   “为什么不?”容庭笑容温柔,手却拦下了陆以圳想凑过来索吻的举动,“不过到了剧组,我们就得稍微注意点了,人多口杂,我已经被你绑架走过一次了,再来第二次,恐怕我们就得一起开记者发布会了。”   说完,容庭揽着陆以圳进了衣帽间,“好了,来帮我选选看,晚上我应该穿什么?”   -   “是一位陆先生订的房间。”   “好的,请您跟我来。”   仪态优雅的陆妈妈在被服务生领到二楼包厢的时候,总觉得服务生在不停地打量她。   这令一贯在意自己外表的陆妈妈不断地低头检视自己的衣服,是否有不妥当的地方,路过镜面的墙壁时,也忍不住看了下自己的妆容,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但是,镜子里的自己除了有些藏不住的老态以外,并没有任何看起来不正常之处。   陆妈妈摸了下自己的耳钉,很快走到了包厢前。   服务员笑得温柔,替陆妈妈推开了门,“就是这间。”   而答案也在这一刻揭晓。   陆妈妈首先看到的居然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西装笔挺的容庭。   “阿姨您好。”   “妈。”   在服务员离开的同时,陆以圳和容庭同时站了起来,陆以圳上前接过了妈妈的包,容庭也立刻将座椅拉开,等着陆妈妈入座。   这一刻,陆妈妈不得不承认,一个是自己教养得体的儿子,一个是样貌出众的年轻男士,这样的殷勤,让她难免虚荣的感到一丝熨帖。   她努力绷住嘴角的笑容,矜持地点了下头。   但与上一次和容庭相见的疏离不同,在从容庭面前经过的时候,她伸出了自己的手,两人一握,“容先生幸会。”   容庭和陆以圳对视一眼,两人的目光里都有“逃过一劫”的庆幸。   “您别客气,叫我容庭或者小容都行。”   说着,三人落座,陆以圳谄媚地把菜单递到陆妈妈手边,“您快看看想吃什么,这家的海鲜特别新鲜,都是当天空运来的,全是活的,我和容……”   陆以圳的话突然断住,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向妈妈介绍,这是容庭和他约会的时候发现的美食据点=。=   容庭无奈地笑了下,替陆以圳接过了话,“我请以圳吃饭的时候偶然发现的,觉得还不错,正巧以圳说您想吃海鲜,我们就订了这边的座位。”   陆妈妈听完,只是“嗯”了一声,她低头翻着菜单,嘴上却是问:“你们两个一起来,是打算接受我的条件了?”   陆以圳正要开口,容庭却伸手按住了他,自己道:“难得有机会请您吃饭,这些事我们不如一会再说?”   陆妈妈不由得抬头看了眼容庭,对方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既没有过分的献媚,更没有虚伪的掩饰。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儿子在看人的眼光上,其实还是不错的。   至少,这是一个能够降得住他的人。   “也好,那就先吃饭吧。”陆妈妈此话一出,两人都是松了口气,“毕竟这说不准是我和容先生唯一一次共进晚餐的机会。”   她的目光与容庭交错。   容庭嘴角的弧度没有一点变化,只是信誓旦旦地回答:“不会的,说不准以后我还可以亲自下厨孝顺您,以圳一直很喜欢吃我做的饭。”   85   陆以圳觉得这是他吃过最辛苦的一顿饭了。   整整两个小时,陆妈妈就像是忘了他这个儿子存在一样,一直在和容庭说话,两人一开始还在讨论烹饪艺术,论饮食口味与养生健康的辩证关系,后来又转到影视作品,论娱乐性、商业性与文学价值的辩证关系……就像是故意要挑容庭的刺一样,虽然陆妈妈的语气一直慢悠悠的,却始终与容庭的观点针锋相对。   虽然战火没有波及到他身上,但陆以圳还是无法避免地如坐针毡起来。   好在,容庭倒是早有预料,始终不卑不亢,不管陆妈妈是赞同还是批判他的观点,容庭都没有改变过自己的立场。陆妈妈反驳时他就静静地听,认可时他就微笑致谢,哪怕是陆妈妈打开新话题,刻意发表自己“极端”的见解,容庭也始终风度翩翩,表示——“虽然我和您的想法有些分歧,但是我尊重您的意见,或许等我再成熟一点,会和您想得一样也未可知。”   如果不是身边坐着妈妈,陆以圳简直想站起来给容庭鼓掌喝彩了。   然而,尽管是一直在陪陆妈妈说话,容庭依然没有冷落坐在他和陆妈妈之间的陆以圳。   存心考验对方的陆妈妈自然也没忽视过这一点。   她静静地看着自己身边的儿子,习以为常地等待着容庭拨好蟹壳,递过来处理得一丝不苟地大海蟹,然后坐享其成,大吃特吃。   剥虾弄脏了手,也完全不会想着自己伸手擦,而是往对面的人面前一伸,容庭自然就会立刻帮他抽过纸巾,擦净指尖。   相反,每当容庭讲一会话,陆以圳就会往他杯子里倒水,然后摸一下对方的手背,容庭就会知道自己拿起杯子,看也不看地喝了。   两个人之间的默契,已经是不需要言语,一个动作、一个表情,就能猜到对方想要什么的程度了。   最后,陆妈妈和容庭光顾着说话,基本都没怎么吃,唯有陆以圳,连着换了三次盘子,面前还是堆起了高高一摞蟹壳虾壳贝壳鱼刺……饶是如此,他还不忘在容庭抢着结账前,添上一句,“哎,那个黄金酥好好吃,打包两份,泡温泉饿了可以当夜宵……唔,再加一份奶黄包!”   “……”陆妈妈心里五味杂陈。   而此刻,容庭却是面无异色,他一边递出自己的信用卡,一边道:“酥皮的放一会就潮了,冷了也不好吃,拿两份奶黄包吧,我看菜单上还有芋头糕,不然来一份那个?”   “行。”   完全了解彼此生活习惯的两个人,一个有性格,另一个愿意包容。   陆妈妈望着身边眉目已经完全长开,再也没有当年那份稚气的陆以圳,忽然觉得鼻子有些酸。   儿子长大了,终于不再需要她了。   不再是那个因为周末得不到母亲陪伴,而会哭鼻子的小男孩,也不再是举着小手发誓,让妈妈等他长大,说要保护妈妈的小顽童了。   餐后。   陆妈妈自然而然给了容庭一个“聊聊”的机会。   “阿姨,是这样的……第二个条件,我们希望您可以改一下。”   陆妈妈眉梢轻挑,“你想改成什么?”   容庭深吸了口气,沉着地回答:“我想,您希望以圳去美国深造,肯定是为了让以圳能更专心自己的目标,但是以圳并没有读研的想法。您是一个通情达理的母亲,我相信,其实只要能让您看到以圳专心于他自己的事业,您一定不介意第二个条件具体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实现吧?”   陆妈妈不置可否地耸了下肩,示意容庭继续。   “我和以圳商量了一下,准备在今年帮他筹拍一部电影,在院线正式上映的那种,一方面,以圳现在有一定的人气,不失为进入行业的一个好机会,他自己也喜欢执导影片,早早实践起来是件好事,另一方面,我想尽我所能,来帮助他,让您看到我们在一起的诚心。”   陆妈妈眼底闪过片刻的错愕,“今年?圳圳现在才刚大三,他怎么可能去自己拍电影。”   “他在大二就拿到了戛纳影帝,为什么大三不能开始拍自己的电影?”容庭看了眼陆以圳,接着嘴角扬起,“论人气,他比任何一位新晋导演都足,论能力,他自己拍摄的微电影早就拿过奖,这阵子也一直在跟着高思源导演学习剪辑,过完年,我还会安排他到我现在正在拍摄的电影《高速公路》的剧组去实习……即便这些还不够,我也会安排有经验的副导在真正拍摄的时候从旁协助,绝对不成问题,您大可放心。”   陆妈妈看了眼一旁的陆以圳,顾忌着儿子的面子,她没有选择最刻薄的言辞,却还是忍不住挑剔,“拍电影,这里面猫腻可就多了,你说是安排副导,那我又怎么知道你不是给他安排枪手?我让以圳去读书,是想让他学习更多有意义的东西,但你的选择,岂不是在揠苗助长?”   容庭平静地望着陆妈妈,“就算我想要给以圳安排枪手,以他的骄傲也绝不会接受我这样的‘援助’,我们想要在一起,正是因为我们想要见证彼此越来越好的过程,我知道以圳的梦想,所以会尽我所有的努力帮他实现,而不是看着他沉浸在自己虚假的世界里……当然,如果这部作品拍摄的不够成功,以圳目前所学习到的知识还不足以支持他去独立完成一部电影的制作,那么我也支持您的决定,会说服他继续深造,汲取更多的知识。”   “那我是不是可以把你们的意思理解为……”陆妈妈扫了眼自己的儿子,最后还是将目光落在了容庭一个人身上,“让我给你们多一年的时间?除非以圳在这一年里能够独立拍出一部成功的电影,否则他就要答应我的条件,考研去美国。”   容庭皱了下眉头,他很快就意识到陆妈妈在这句话中偷换了一个概念,“阿姨,现在国内能拍出所谓成功电影的导演其实没有几个,以圳毕竟还是在读大学,我觉得您不必把要求局限在成功这两个字上吧?”   陆妈妈抱臂笑了起来,“那你觉得该如何定?总要有一个量化的标准,我们才好来达成这个契约吧。”   容庭沉默。   而这个时候,陆以圳却坐直身子,接下了母亲的话,“妈,那我们拿票房说话怎么样?”   陆妈妈似乎有些意外陆以圳会在这个时候插话,她认真地提醒自己的儿子,“票房关乎的因素很多,不光是考验导演的能力,如果宣传发行不力,你片子拍得再好也没有用啊。”   “可是,如果我拍得不够好,但是宣发部门做得优秀,不同样可以挽救票房吗?”陆以圳的视线与母亲交错,不知道是不是有容庭在的缘故,他的眼神里已经没有前一日手足无措的恼怒,相反,陆以圳甚至还露出了几分胸有成竹的笑,“当然,如果您同意拿票房来衡量,我一时半会也就没法和新艺娱乐解约了,毕竟得罪了公司,我在这件事上可要吃大亏。”   陆妈妈颇觉新鲜地盯着来和自己讨价还价的儿子,“那你的意思是,拿票房作衡量,连我的第一个条件都不答应了?”   陆以圳明显意识到母亲语气的缓和,于是嬉皮笑脸地回答:“妈,反正第二个条件都拖延了,干嘛急着把第一条也落实了?等到我真的要去美国再和新艺解约也不迟啊!”   然而,陆妈妈却猝然严肃起来,“我什么时候答应你拖延第二条了?”   陆以圳一愣,刚才好不容易活跃起来,就在陆妈妈一个眼神下,他又渐渐地沉默下去,然后带着愤懑、不解,用目光与母亲对峙着。   气氛变得僵冷起来。   连一开始游刃有余的容庭也不知道该如何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   “容庭。”须臾,陆妈妈忽然调转目光,“我觉得我有必要先让你明白我的态度,我让你和圳圳分手,是因为我确实不赞成他和一个男人谈恋爱,你们确实相爱,这个我不会多抨击什么,但是爱情永远没法取代生活的全部,你们需要正常的社交圈子,都是名人,也需要受到公众的注视,同性恋会让你们背负比更多人的辛苦,作为母亲,我希望我的儿子在有生之年,经历尽可能少的痛苦,我认为你们的爱情并不能抵消这一切。而之所以提出第二个条件,我是希望,以圳如果坚持要和一个男人相爱,不管是你还是其他任何人,那最好就不要留在国内。美国的环境和氛围相对宽容,以圳做导演也好,做演员也罢,他既可以选择坦诚地出柜,也可以选择隐瞒,这两者都不会像在国内一样,为他带来公众过分的指责和干涉。我作为母亲,是想要保护他。”   将所有借口的遮羞布拽下,陆以圳和容庭都没有一个字能再来反驳。   陆妈妈身子向椅背靠去,眼神终于不再执着地盯着容庭,“因此,我觉得你们刚才给出的提议,并不能解决我的顾虑。容庭,为了了解你,昨晚我从网络上看了许多关于你的资料,知道你确实是国内现在很优秀的男演员之一,我当然相信你作为恋人,会给圳圳最好的帮助和照顾,但是,同样暴露在大众舆论下的你,也没法保证陆以圳不会被这些不相干的人所伤害,不是吗?”   “阿姨,我……”   “妈。”陆以圳难得强势地打断了容庭的话,“我需要的不是另一个人来保护我,既然我选择和容庭在一起,我就已经做好了和他一起去分担这些事情的准备,他给了我我以前没有感受过的幸福和快乐,所以我也愿意和他一起去面临所可能遇到的一切……包括您的反对。”   对于儿子的反驳,陆妈妈并没有表现出意外,“我看出来了,圳圳,你很勇敢,妈妈也很喜欢你的勇敢。”   陆妈妈认真地望着陆以圳,接着向前倾了倾身体,伸出了自己的手心。   陆以圳犹豫了下,带着不确定,将自己的手递给妈妈。   然后,他被牢牢握住。   “所以,我答应你们的要求,如果你们想要证明你们有在一起的决心和实力,拿一部三亿票房的电影来说服我。”陆妈妈深吸一口气,“一年的时间,当你们的爱情开始涉及利益,涉及财产,要面临的危机其实不亚于距离,毕竟你们还年轻,爱情里的未知数还有太多,只要你们能一起迈过这个门槛,我就不再过问你们的感情。”   86   陆妈妈在北京一直过完了元宵节才离开。   终于被“丈母娘”认可的容庭,光明正大地亲自开车,送陆妈妈去了首都国际机场t3航站楼。   然后……因为怕遇到常年机场蹲点的媒记,容庭只能让小郝帮忙提行李,替他把陆妈妈一直送进安检。   安检口,陆以圳抱着妈妈险些哭出来。   这是分别三年之后,陆妈妈第一次回国和他过年,结果还因为他和容庭的事情闹得鸡飞狗跳,又让妈妈担心了。   不过,他最后还是没能哭出来。   就在他情绪已经酝酿好的时候,陆妈妈却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道:“记得定期体检,体检报告要给我寄过来,有什么问题不要瞒着妈妈。”   陆以圳:“……”   从耳根一直红透了整张脸,在母亲意味深长的目光下,陆以圳非常别扭地挥了挥手,“再见。”   “宝贝再见。”   陆以圳最后木着一张脸,看着妈妈踩着八公分的细高跟短靴踏进安检门。   没有回头,没有一丝留恋。   -   虽然陆妈妈“三亿票房”狮子大开口,但是对于容庭和陆以圳来说,这却已经是一个不错得结果了。   毕竟陆妈妈并没有给这“三亿票房”加上一个时限,首周票房想要达到三亿确实困难,但总票房却未尝不是可以努力一把的。   当然,这里面的挑战也不轻松。   深呼吸几次,陆以圳推开了吴永欣办公室的门,“永欣姐,给您拜晚年了。”   七天的假期虽然让吴永欣获得了罕有的休息,但同时,节后的忙碌却也让人脚不沾地。   即便是如今她手下第一“爱将”,陆以圳还是提前两天,才得以约到了和吴永欣当面洽谈的时段。   此刻,吴永欣疲惫又欣慰地从案牍中抬头一笑,示意助理给陆以圳倒水,接着手一挥,“以圳啊,过年好,你自己坐,可别客气……我这里实在太忙了,蒋洲新电影开机,这几天进组,我是北京香港两头跑,只能辛苦你来公司找我了。”   蒋洲在年前始终没接到合适的戏,比起他预想中,趁容庭“息影”时自己独占大荧幕的风光景象并没出现,最后还是只捞着在一部大制作的电影里“友情客串”了一下,不过转年以后他倒是运气不错,成功拿下了香港喜剧导演陈涌的新作《老友达人》的男一号,这对于他的银幕角色来说倒是一个很大的突破,就连容庭得知这个消息以后,都不由得向陆以圳感慨,蒋洲选片的眼光终于提高了。   因此,虽然是抱怨的内容,可吴永欣的语气里却并没有丝毫的不满。   陆以圳温和地笑了笑,“还没有恭喜蒋老师,只能请您替我带好了,预祝他票房大爆了。”   “哎,承你吉言。”吴永欣收拾完手头最后一点东西,抽出了新的文件夹,然后走到了陆以圳面前,和他一起在沙发上落座,“你和我说的那两个剧本,我都帮你要到了,一个是原创编剧的都市爱情片,另外一个是两年前就买来的版权,改编的网络小说。”   陆以圳愉快地接过文件夹,这是看过梗概以后,他和容庭都看好的两个故事,首先,从价格来讲,这两部本子的版权都没花多少钱,是陆以圳能够从公司手里,要来拍摄的本子,其次,它情节简单(从拍摄角度来讲)但又足够丰富,人物立体鲜明,受观众喜欢,作为陆以圳首部大银幕制作,是各方面都符合要求的两个故事。   究竟选择哪个,还要看到剧本才能决定。   陆以圳翻开了扉页。   吴永欣侧着望向陆以圳,在过年时候两人几次通话中,她已经得知,因为陆妈妈对儿子事发展的顾虑,陆以圳现在不得不立刻操刀导演,来打消妈妈想要他解约的念头。坦白讲,吴永欣虽然可以从细节看出陆以圳家境不错,但却没想到,陆妈妈会是业内相当有名的职业经理人。   只要稍用人脉打听一二,吴永欣也就能够得知,陆妈妈如今可以算是嫁入海外豪门,她自己的财力不说雄厚,至少是可以支持儿子在电影圈的发展。   为此,尽管在吴永欣看来,陆以圳想要立刻就拍电影的举动虽然有些异想天开,但也未尝不能成全。   不过……一部电影从筹划到正式投入制作,这中间的过程是相当漫长且复杂的。   而她决定为陆以圳所付出的,也仅仅是一个“成全”而已。   眯着眼笑了笑,吴永欣伸手按在了陆以圳全神贯注阅读地剧本上,“这个我和公司打过招呼了,你可以拿回去慢慢看,不过三天之内要还回来,有后续什么打算,也要及时和我说。”   “真的吗?那太好了,真是辛苦永欣姐了。”陆以圳一贯的嘴甜会说话,毫不吝啬对吴永欣的赞誉之词,很快,陆以圳又向吴永欣汇报了一下,自己将到容庭剧组内做一阵子副导演的工作,“虽然拍过一点微电影,但是正式制作的项目还没有跟进过,所以特地跟容庭老师打电话说了下,请他给我安排了一个位置。”   这是陆以圳第一次主动在吴永欣面前提起容庭。   他选择了最谨慎的称呼。   吴永欣眼睛不经意地眯了下,但却没说什么,“容老师能给你提供这么好的机会,那真是挺难得的,不过这也是不错的宣传契机,我会亲自联系容老师的经纪人,商量一下,看能不能一起做做文章什么的。”   陆以圳仍是笑,“那这些我就不管了,永欣姐多费心。”   “嗯,你也别客气。”   -   不论是容庭、蒋洲还是陆以圳,能成为他们的经纪人,肯定是非常高效的人。   吴永欣得知陆以圳确实要进入《高速公路》剧组“实习工作”,并且是确定出任“副导演”这一角色的时候,立刻将电话拨到了戚梦的手机上。   于是,半个月后,容庭和陆以圳终于迎来了第二次正式合作的机会。   不过两个人都没想到,这一次合作却是为了相互炒作。   ——《高速公路》剧组在开机两个月以后,迎来了第一次媒体探班活动,剧组会在这个时候对外公布,陆以圳得到本片的投资人之一容庭的大力举荐,担任副导演的工作。   一方面,陆以圳的加盟,自然也会为《高速公路》带来一些新鲜的话题度:大三的央影学生,先是拿了戛纳影帝,紧接着又先后在高思源身边参与剪辑,来到容庭的剧组直接负责副导演的工作,不管是关注陆以圳本人的,还是对电影拍摄稍微有点兴趣的人,其实都有可能因为猎奇心理,增加对这部作品的关注度,而另一方面,搭上容庭的顺风车,每当这部作品被提及,陆以圳也就意味着得到一次曝光率。虽然权衡利弊双方来说,陆以圳好像占了更大的便宜……但,这不正是容庭想要的效果?   对于记者来说,得到容庭所在剧组的探班邀请,很是一种荣幸(毕竟拍到容庭,那就是拿到一半的头条了),而对于剧组来说,筹备一次媒体探班,也是需要严阵以待的工作。   在探班的前一天,直到晚上九点半,卫国还在和容庭通话,以确定最后展现给媒体的两段拍摄内容。   这并不是一个容易遴选出来的事情。   首先,拍摄地点要一致,免得媒体记者跟着剧组到处乱跑,不方便,其次,拍摄的内容最好是能体现一定的剧情,一看就吸引人,但又不能是重点部分。   卫国的建议其实是拍一段感情戏,其实这部电影最大的亮点都是在结构上,单拎出来每一个小故事,都不足为奇。若希望能通过这一次媒体探班引发话题,那就唯有展示一些劲爆的感情内容……比如吻戏啊,车震啊什么的。   而对此,容庭当然是极力反对,不过原因却很复杂。   别看卫国年纪轻,可对于自己的执导权却捍卫的非常厉害,尽管是容庭,他认为对的事情也不会轻易屈服。   两个人据理力争了将近一个小时。   最后,听不下去的陆以圳从容庭手里夺过了手机,“卫导,我觉得你挑的那两场都不错,就这么定了吧。”   卫国愣了下,“陆以圳?你这么晚还和容庭在一起吗?”   “哦,和我们以前剧组的朋友一起出来吃宵夜了,我来喊容老师买单。”   最近在剧组跟着容庭干活,面对时不时就会露陷的可能,陆以圳和容庭两个人已经能脸部红心不跳地撒谎了。   而实际上,整个电话的过程,陆以圳和容庭都只穿着内裤,并排躺在床上。   可惜,单纯の直男卫国导演不疑有他,当即感谢了陆以圳的支持,希望他能多帮容庭做做工作,然后就挂了电话。   容庭:“……”   好几次跟同学半夜打电话,结果却被容庭切走的陆以圳,大感扬眉吐气,他霸道地把自己的腿压在了容庭的身上,整个人四仰八叉地躺在被窝里,为耳边终于的清净舒了口气,“我觉得卫国说得挺有道理啊,反正是车震,又拍不到具体的,顶多是隔着窗户拍几个剪影,你怕什么嘛?”   容庭无奈地瞥了眼陆以圳,“小没良心的,我不是怕你心里不舒服吗?要拿这个做噱头宣传,没准之后可能还会引出我和珑珑的绯闻,什么假戏真做……到时候又是麻烦得很。”   陆以圳忍不住往容庭身边靠了靠,在几番磨蹭地暗示下,容庭终于伸出胳膊,给陆以圳垫在了脖子底下当人肉枕头。   “我不会不舒服啊,都是假的,我为什么要不舒服?”陆以圳仰着脑袋朝容庭眨眨眼,然后露出一个坏笑,“倒是戚梦姐,她不要不舒服就好了,毕竟不管怎么说,这种事都是你占便宜嘛!”   容庭俯视着怀里的人,对方眼中的熠熠光彩,那股子灵气十足的精神,都实在诱人得很。   于是,被诱惑了就要付诸行动——   他低头吻住了陆以圳的嘴唇,另一只手忍不住抚摸上陆以圳架在他身上光滑的大腿内侧。   “戚梦我不知道。”容庭吮着陆以圳的唇峰,低声回答:“但如果你要和别人拍这样的戏,我就会不舒服。”   似乎是为了证明他的占有欲,容庭很快欺身压住了陆以圳,再次强调:“不论男女。”   87   媒体记者是在上午十点到达片场的。   因为是开放媒体探班的缘故,今天容庭和薛珑珑两家的粉丝也得到了经纪人这边给出的消息,组织了一批人马前来片场应援。外景地不远处的伞棚下,站着加起来将近六七十人的粉丝队伍,抱着鲜花的,拿着手幅的,年轻女孩们嘁嘁喳喳,满怀期待地望着片场的方向。   可惜,此刻,容庭和薛珑珑都在化妆间休息。   薛珑珑还在化完妆后出来和粉丝说了两三分钟的话,然后才被经纪人“逮”了回去。   容庭则是从始至终都没有露过面。   “高冷哦容老师。”——曾经是粉丝的陆以圳,因为碎一地的玻璃心,忍不住发短信嘲了某人一句。   几秒钟后,容庭就迅速地回复:“嗯。”   ==|||真是不要脸!   对着手机屏幕啐了一口,陆以圳也只好乖乖把手机揣回兜里,专注于他眼下的工作。   比起容庭和薛珑珑可以在温暖的化妆间里等待开机的待遇,身为工作人员的副导演陆以圳就没有这样的幸运了。   卫国和容庭挑选给他的职位,主要两项工作。   第一个是给配角、群演说戏,第二个则是现场摄像调度的监督。   今天媒体探班,通告上的戏份都是完全的主角戏,因此,当接送记者的大巴在片场旁边停车的时候,陆以圳正毫无形象地坐在轨道边上,趴在摄像机前,和摄像一起调整参数。   而直到身后响起了突如其来的快门咔嚓声,陆以圳这才猛地意识到媒体记者已经到达,而完全没有注意到大门那边动静的他,因为席地而坐的样子,一下子就成为了摄影记者关注的焦点。   陆以圳短暂地僵了下,片刻才对着十几个镜头露出了一个客气的笑脸,他向一个个聚集过来的记者挥了挥手,不无尴尬地打招呼,“大家上午好啊。”   笑眯眯的年轻人,既没有老演员身上的油滑,也没有新演员的倨傲,有几个做过陆以圳在《丹心》剧组群访的记者都对他颇有好感,这个时候也纷纷回以笑容,甚至有的还过来递了个名片。   陆以圳一边掸掸裤子站了起来,一边照单全收,然后向还在拍照的记者摇了摇头,微微一笑,“别在这里拍我拉,如果不小心拍到我的同事不太好。”   摄影记者立刻理解地收起了相机。   有机灵的文字记者趁机忙问:“以圳啊,现在都三月份了,你不上学吗?央影这么早就开始放学生出来实习?”   “不算实习,也还在上学。”陆以圳笑起来,“只是去不了的时候,会让同学帮忙借笔记,拷ppt给我看,不懂的再和老师沟通……其实我也很想两全啦,但是目前看来,只能这样折中处理了。”   得到了陆以圳的答案,几个记者都有些蠢蠢欲动,有的拿本子记录,有的打开了采访笔,而反应快的记者已经抢先追问:“为什么这么想要来剧组工作?是这个机会比较特殊还是有其他隐情呢?”   陆以圳眼睛里浮出一点神秘的光芒,他莞尔望向那个记者:“经纪人嘱咐过我,这个问题要在独家里回答,所以暂时不能告诉你哦,今天的主角不是我啦,卫导、容老师、薛老师他们已经过来了!”   说着,记者们同时向陆以圳目光转移的方向望去。   果然,卫国和两大主角正有说有笑地从休息室出来,看到了片场旁边聚集的记者,都扬起手挥了挥,露出笑容。   容庭和薛珑珑的宣传抢先迎了过来,很快将记者们的注意力从陆以圳身上移走。   陆以圳松了口气,准备趁场面混乱的时候溜去小卖部买瓶水喝。   然而,他还没走到小卖部门口,就发现小卖部前的塑料桌椅处围聚了十几个年轻的女孩子,嘁嘁喳喳的,一看就是粉丝的模样。   是没找到组织的“小蜻蜓”?还是薛珑珑那边的粉?   陆以圳脚步踟蹰起来,开始犹豫自己要不要过去……如果是薛珑珑的粉丝倒还好,但他遇上“小蜻蜓”就尴尬了。   其实倒不是“小蜻蜓”多不喜欢他,由于陆以圳和容庭私交还不错的原因,两家粉丝的关系早就在慢慢缓和了,毕竟有那么多削尖脑袋想和容庭传绯闻的女星在,他还不够格承担“小蜻蜓”的炮火=。=但是,“小蜻蜓”一直以来对容庭占有欲极强的追星态度,总让陆以圳心虚地将这一个粉丝群体视作“婆婆粉”。   然而,就当陆以圳犹豫的时候。   那群女孩里忽然有人注意到了他,女孩子们迅速安静了下来,从大声地讨论变成了窃窃私语……再然后,在陆以圳已经决定掉头走人的时候,那里面有个个子高挑的女孩率先叫出了声:“陆以圳!”   紧接着,所有女孩齐刷刷地喊出了同一个口号:“麋鹿家园!迷陆永远!”   “……”陆以圳僵在原地,但感情已经压过理智,让他原本紧绷着的面孔上浮现出情不自禁的笑意。   是不同于刚才见到记者客气而生疏的笑容。   陆以圳很难形容他这一瞬间的感觉,他不是什么大明星,其实还没有享受过那种被万千少女追捧的待遇,但同时他又是一个拥有自己作品的人,当知道有影迷因为他的作品爱上他,喜欢他的时候,又是说不出的骄傲。   虽然和这些女孩完全不认识,虽然陆以圳确实又是个对交友关系比较挑剔的人。   但——   在听到整齐划一的口号时,陆以圳感觉自己心房还是被什么东西小小撞击了一下,他的内心在强烈地提示他,他是渴望被人欣赏的,是爱慕虚荣也好,是不甘寂寞也罢,第二次看到自己的“麋鹿”们,他依然是满怀惊喜。   陆以圳加快脚步向大家走了过去。   “嗨!”就像是遇到了老友一样,陆以圳脸上带着自然而然的笑容,“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刚才那个喊出他名字的粉丝率先回答:“猜的!看你微博说在拍容庭的戏,今天又有媒体探班,我们就自己摸到这里,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你!”   陆以圳笑起来,“哇,那你们运气真好,看来一会可以买彩票试试看!”   围在他身边的姑娘们跟着也乐出声。   “你们在这里冷不冷?稍微等下,我打电话给我宣传,让她给你们找个地方坐一下,不要在这里站着,我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出来,马上还要回去工作……你们稍微等我一会,我一会再出来找你们玩啊。”   “谁要和你玩。”不知道哪个粉丝顶了回去,陆以圳一怔,脸上迅速浮起不确定的神色,似乎是没听出来对方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   太容易就被调戏的某人,迅速被自己的粉丝嘲笑了一通。   而很快,接到陆以圳电话的杨玲跑了过来。   就连她也为陆以圳粉丝的行动力感到吃惊,“哎,你们要过来,怎么没让负责人先联系我呢?”   就在麋鹿家园官方论坛成立的时候,杨玲就已经将自己的联系方式给了负责人,三令五申不要私自组织粉丝活动,以免出问题。   遇到这样的意外,陆以圳虽然惊喜,但从她的角度看来简直就是危机四伏的举动。   然而,陆以圳却轻轻拍了下杨玲的肩膀,用一个眼神制止了她接下来想说的话。   粉丝们也知道自己擅自行动不太好,此刻面面相觑,都有些尴尬。   陆以圳却依然笑眯眯的,“没事没事的,我去给你们买点水喝吧……”   “不用不用!”依然是那个高个子的姑娘,陆以圳刚发话,她就举起了自己手里还没开封的矿泉水,“知道你爱请客,我们都自己带水了。”   说完,其他粉丝也都晃了晃手里的水,“是啊是啊,我们粉丝有规定的,不拿偶像一针一线……你一年才拍几部电影啊,能赚多少还不一定呢,就留着自己当零花钱吧!”   面对粉丝一众附和,陆以圳不由得无奈起来。   “你们也不要这样小看我好不好!我可是影帝啊,影帝!”   “嘁,你在这里嘚瑟,小心一会里面的容庭粉出来打死你啊。”   “……”o( ̄ヘ ̄o#)怎么办,居然还真的很害怕。   不过,最后陆以圳还是不顾粉丝的阻拦进了小卖部,横扫了小卖部里所有的薯片虾条出来,他还不忘买了三副扑克。   在麋鹿们“=口=”的表情里,陆以圳把零食分到了每个人手上。   最后,他心满意足地向杨玲挥了挥手,“好啦,你带她们找地方坐一下吧,我要回去工作了!”   麋鹿们:#我的偶像是二逼##可是怎么办好像粉得更深了#   -   对着媒体探班的时候表演,就像学生时代做“公开课”的任务差不多。   今天要拍摄的内容,不论是容庭还是薛珑珑,都在私下已经排练了很多次。   尽管两个人在亲热戏上一向对彼此不来电,两人基本上都是使出浑身解数来催眠自己,怀里抱着的是陆以圳/戚梦,靠着毕生所有的表演经验来克服这个难关,但是,对于同样两位有着专业表演经验的演员来说,反复排练以后,至少还是能表演出相当出色的现场效果来的。   于是,全程监视特写镜头的陆以圳,完完整整地看着容庭搂着别的女人在车里面翻来覆去拍了一个多小时(……)。   怎么办……居然还真的被容庭说中了,他好不爽好不爽啊!想立刻提刀杀了薛珑珑!想戳瞎这群记者的狗眼!   尤其那边那个一边催着摄影记者拉近焦距,一边咬着手指一副垂涎状的女记者!   还有容庭!你演得那么陶醉干嘛!!   说好的不喜欢女人呢!说好的和薛珑珑找不到感觉呢!   我怎么觉得你很有感觉呢!   监视器里,陆以圳几乎可以清晰地看出容庭眼里快要溢出来的爱意,他们两个在床上容庭都没有这么狂野!   完了,越想越不爽了qaq。   万幸的是,拍了七八条素材以后,卫国就满意地喊了“过了”。陆以圳几乎是立刻就将目光从监视器上移开,再然后,他看到了明显比他情绪起伏还大的戚梦。   踩着十二公分高跟鞋的戚梦,此刻双臂紧紧地抱在一起,望着容庭的眼神恨不得能喷出火来,不知道还以为两个人有多大仇呢。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陆以圳所有的不爽都消散了。他甚至还好心地去揪了揪戚梦的袖口,“哎,别生气嘛,都是假的,学学我,有点专业素养嘛!”   戚梦翻了个白眼,迅速将自己的袖口从陆以圳手里扯了出来,“滚!”   “……”怎么办,陆以圳觉得自己好像更开心了。   简单的在记者前拍完了这些戏,接下来就是群访环节。   在剧组提前搭好的影棚里,原本白色的幕布已经换成了《高速公路》的初版海报。   画面里,容庭和薛珑珑站在车头上,双手高举,仰头望向天空。   卫国、陆以圳、容庭、薛珑珑,都被邀请到了台上,然后开始了记者采访的环节。   由于被两家经纪人打过招呼,记者们问了几个关于主演的问题以后,就关照到了一直站在卫国身边的陆以圳。   “陆以圳你好,我是西国娱乐的记者,之前就听说你在跟高思源导演学习剪辑,没想到年后你又加盟到容庭的剧组做副导演,那么请问,你现在是不准备做演员了吗?”   容庭将话筒递到了陆以圳手中,两人不经意地对视一眼,陆以圳笑了起来,“其实一直也没准备做演员啊,我是学导演的嘛,一直就想往这个方向发展的。之前两部作品,可以说都是机缘巧合吧。”   “那你为什么会选择来到《高速公路》的剧组呢?据我所知,谢森导演也已经在筹备今年的新电影了。”   陆以圳“唔”了一声,接着才回答:“你提醒我了,看样子我可以回去打电话问问谢导,肯不肯给我一个参与的机会……其实不能说是我选择了《高速公路》吧,这部电影的剧本我很早就看过了,实在是太惊艳了,惊艳到我没有资格去选择它,应该是感谢容庭老师选择了我,能来这里工作,是容老师向卫国导演举荐的,嗯,就是这样。”   而很快,另外一个记者迅速见缝插针地提问:“据我所知,你和容庭老师的关系非常好,但是你们至今唯一合作过的作品就是《同渡生》,那么是不是这部电影里的恋人关系,才让你们的感情这么好呢?”   这个问题有点出乎陆以圳的意料。   虽然不是所有的媒体都和吴永欣的关系好到会按照她给的方向提问,但一般被打过了招呼,就算问出一些新鲜的问题,也都不会太过界。   当然,如果陆以圳和容庭没有真正是恋人的身份,面对这样的问题,陆以圳恐怕也会开个玩笑嘻嘻哈哈就轻松度过去。   但偏偏两人已经正式交往,这让陆以圳不自禁就有点心虚。   而短暂一刻的犹豫,就足以让所有尖锐的媒体记者们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88   “陆先生?”   一直对答如流的陆以圳在这个问题上沉默,台下几个记者不由得交换了一个眼色,有的人已经蠢蠢欲动,在琢磨着是要继续追问下去,还是索性就此放过陆以圳。   然而,媒体不是法庭,在法庭上保持沉默就是没有态度,但在记者面前,很多时候沉默也不意味着可以逃脱他们的笔锋。   就在所有人的眼睛都定格在陆以圳身上的时候,容庭忽然从薛珑珑手里接过另外一个麦克,“以圳大概是不愿意承认吧?”   他笑着打岔,“我们确实是通过谢森导演这部作品才结识,不过我得稍微自恋一点地说……以圳以前就是我的影迷,嗯,现在应该算是我的知音。”   得到容庭的提示,陆以圳这才接下话题,配合着撒了个小谎,“啊,不能说是不愿意承认吧,其实是怕讲出来会不太合适,因为我确实非常喜欢容庭老师的表演,但是……有时候会觉得在大家面前这么讲,很像奉承,嗯,也怕经纪人不许我乱说话啦,哈哈。”   他笑了一下,与容庭对视了一眼。   容庭轻而易举看出对方神色里的紧张和不适应,于是,他顺理成章地接过这个话题,“以圳是个很有灵气的年轻人,在拍摄的过程里也给了我非常大的启发,算是投桃报李吧,过年的时候我得知了他的一个大计划,所以想作为朋友帮一个忙,于是就请他来加入到《高速公路》剧组了。”   原本是给陆以圳挖了个坑等他跳,结果容庭却甘愿在这样敏感的话题上接过麦筒,这下,再不懂事的记者也看出两个人关系确实十分要好。   而容庭话里有话,俨然是在暗示大家,陆以圳加盟《高速公路》是有别的内幕。   再联系陆以圳一早就有所保留的态度,嗅觉敏锐的记者们都料想到,两个人可能很快就要爆出更大的新闻。   那么,独家——   小媒体的记者在此刻已经甘心放弃,说句实在的,他们平台太小,如果是真的有大消息要放出来,人家也不会主动选择他们,而那些大媒体的记者,则都开始摩拳擦掌,在回想是否存有陆以圳宣传或者是经纪人的电话。   -   下午一时许,不管是媒体记者还是剧组人员都已经感到饥肠辘辘。   于是,媒体探班的活动圆满收工结束。   记者们收工收相机,剧组的宣传人员招呼大家上大巴车,一起出去吃饭。   等待已久的粉丝也总算得到了偶像的青睐,容庭和薛珑珑都在经纪人、助理、宣传的簇拥下准备去与自己的粉丝互动一会。容庭到底是正当红的时候,再加上蛰伏太久未出,这次来的粉丝差不多快有六十人了。比较下来,薛珑珑那边就稍显惨淡了,不到三十个粉丝,倒是有男有女,也颇为热情地迎接自家女神的到来。   当然,若说少,谁也没有陆以圳这边十几人的队伍少。可是,在没有人特地组织、没有官方发出消息的前提下,单靠个人魅力还能吸引这么多人来探班,也算是让杨玲颇为满意的结果了。   没有辜负他的心意,当陆以圳在杨玲的领路下来到粉丝们等待的地方时,十几个女生正有说有笑地吃着薯片打着牌,还有几个则安静地靠在墙边,抱着手机刷剧。   陆以圳:“……”   真是擅长自娱自乐的粉丝群体啊!   如果不是太饿,陆以圳都想加入大家一起打牌了呢!   签名、单独合影(或者自拍),陆以圳用一贯的好脾气让每一个粉丝都满足了要求,这才把众人送走。   他看了眼表,一个小时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艾玛!两点了!还有他的盒饭吗!   陆以圳泪奔着回到剧组,送饭的小哥正在拿着大塑料袋收垃圾。   “那什么……帅哥,还有剩饭么?”陆以圳试探地问。   小哥很迷茫,指了指自己的垃圾袋,“这不都是?”   “……我是说我能吃的。”   “没有了。”小哥摊手,“剩下两份我看没人拿,就喂狗了。”   陆以圳欲哭无泪。   因为过完年不打算拍戏,陆以圳就把原先的助理陈坦辞掉了,哪想到,这么快他现在就开始后悔了,毕竟跟在身边的宣传不负责伺候他的日常,照顾容庭的小郝事情又很多,这下,他谁也指望不上了。   垂头丧气地进了楼道,这个点钟,容庭估计已经去拍戏了,他应付粉丝向来很快,不管来多少人,一起合个影,签名只签不超过十张,鞠躬说个谢谢就算完事。尽管如此,“小蜻蜓”们也会捂着心口小鹿乱跳,为近距离和男神的接触而兴奋不已。   陆以圳都不忍心炫耀,他每天可以和容庭在一张床上睡好几个小时呢。   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陆以圳伸手推开了容庭化妆间的门。   出乎他的意料,容庭并没有去拍戏,而是正坐在化妆镜前看剧本,小郝在旁边的沙发趴着写东西,见陆以圳进来,迅速收拾东西离开,给两人留出空间。   “回来了?”容庭抬起头笑,“吃饭了没?让小郝帮你买了粥和烧麦,在保温桶里装着呢。”   “真的?!”陆以圳一下雀跃起来,冲到容庭身边吧唧亲了他脸一口。   然后……满嘴粉。   容庭忍不住大笑,伸手擦了下陆以圳的嘴唇,知道陆以圳肯定没注意他的通告单,于是自己解释:“在拍薛珑珑和群演,我还能休息半个小时。”   陆以圳抱着保温桶狼吞虎咽,“真好,不过我得赶紧过去了,刚才和卫国请假的时候他就有点不乐意了……不过不敢说我,唉,也不怪他,是我非得和粉丝玩。”   容庭放下剧本,走到陆以圳旁边,挨着他在沙发上坐下,然后摸了摸陆以圳干净利索的短发,“没事,今天媒体来,拖了点进度,卫国应该不是针对你,别放在心上,不过……刚才记者问你,你怎么不回话?害怕什么?”   陆以圳吃粥的速度慢了一拍,容庭的手已经顺着他的脑袋摸到了他的颈后。   这是对着最信任的人才能够毫无保留的部位,温热的掌心贴着他,陆以圳原本藏在心里的惶恐也不再想要掩饰,坦白地回答:“我怕他们看出来,或者乱猜什么,会乱写,结果越害怕越坏事,下次我会长记性的,你放心,开玩笑或者随便说什么糊弄过去就好……我知道他们也不是真的有什么把柄,其实就是故意诈我,我知道的。”   陆以圳越这样自言自语的说,容庭就知道他越不是这么想。   多半还是连自己都没能说服,才会这样反复强调。   然而,容庭又怎么会不理解陆以圳?这样聪明的人,如果不是因为他,何曾阵脚大乱?   他的身份、他的人气,甚至是他的过去,对于陆以圳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包袱,因为比他本人还在乎,所以才更担心言差行错。   容庭叹了口气,继而握住陆以圳的手,“你别想这么多,圈子里的异性好友都无所谓了,我们两个都是男人,就说是朋友,别人有什么可怀疑的?你只管坦坦荡荡承认和我关系好就是了,如果有人会说什么,交给我解决就好。”   “可是……陶业那次……”   “你看现在还有人把他和我放在一起说吗?”容庭微微一笑,自觉将戛纳的事情隐瞒下去,然后继续安慰陆以圳,“你别担心,就算会有负面新闻,也只是一时的,不能动摇我什么,再说了,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们就出柜。”   陆以圳错愕地瞪大眼睛。   “喜欢你是一件很骄傲的事,如果非到那一步不可,我不介意向大家宣布我爱你,只要你肯和我在一起。”   他总是能给他力量。   陆以圳最后也忍不住甜蜜地笑起来,“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再说下去,我一会要没法好好工作了……总之,我知道了。”   吃完最后几口粥,往嘴里塞进一块烧麦。   陆以圳撅着油乎乎的嘴在容庭的嘴巴上亲了一口,不顾对方嫌弃的眼神,陆以圳愉快地笑,“容哥,和你在一起我也很骄傲,你放心吧,总有一天我们可以告诉全世界……”   “我爱你,我要和你在一起。”   “嗯。”   -   当天晚上,多家新媒体平台就已经推送了探班《高速公路》剧组的新闻。   容庭和薛珑珑的二度合作,新人导演卫国的首部大荧幕处女作,戛纳影帝来担任副导演,片场激情戏男女主角默契四射……随便拿一条出来都能压过其他小明星的花边新闻,不出剧组所料,很快,《高速公路》在网络上被搜索的次数就在数据上达到了一个新的高潮。   趁着这个时候,剧组宣传开始往网上陆陆续续发一些定妆照、剧照。   而一周后,当容庭、陆以圳以及戚梦三人,群力群策选定了最后的电影剧本,也是时候向外边透露陆以圳准备自己制作电影的消息了。   “炒吧,必须炒。”戚梦压着手里影印出来的《鲜橙爱情》的剧本,认真地盯着陆以圳,“三个亿的票房目标,你又是一个新人导演,前期宣发不使劲搞,你指望大家凭什么去看你的电影?我跟你说,宣发上面不用省钱,反正你本来也没钱请大演员来演……别看我,我是绝对不可能让容庭去演这部戏的。”   陆以圳无奈,“我不是那个意思。”   戚梦松了口气,小心地看了眼容庭,说实话,她虽然强势,但因为感情终归是比较特殊的因素在,容庭要真豁出去地帮陆以圳,她完全没有立场阻拦——薛珑珑一个电影圈里勉强二线的女星,凭什么和容庭搭戏演女一?凭的还不是她们的感情在,容庭肯给面子屈尊来合作。   但是,让容庭如今一个蒸蒸日上的一线,跑回去演陆以圳这部爆米花电影,戚梦实在是没法松口同意。   虽然演这种片子,粉丝或许会很高兴,但对于容庭辛辛苦苦打造已久的成熟形象,几乎是功亏一篑,而容庭的片酬之高,陆以圳也根本付不起,如果容庭降片酬出演,有了第一笔“人情”,再往后就会有第二笔、第三笔……现在两个人还没到能够宣布关系的时候,相继而来的还会有更多麻烦。   好在,不论是陆以圳还是容庭,对待这个问题都还算冷静。   容庭给了戚梦一个安抚的笑容,接着道:“该做宣传的地方就去吧,以圳,你和你经纪人说一下,你决定拍这部电影,然后催她去帮你和公司高层谈投资……记得一定要催,否则吴永欣不会上心帮你弄的,我相信这个时候她那里已经收到不少记者发过去的邮件了,都在打听你今年准备做什么,让她帮你挑一两个比较不错的杂志,约个小采访,先简单回应一下就好……一定要是销量够高的杂志,不是人物娱乐杂志,时尚杂志也可以。借着现在《高速公路》的东风,应该能得到不少关注。”   戚梦笑起来,“容庭,等你不想演戏完全可以去干经纪人。”   容庭耸肩,“被邵晓刚磨的,他一笔糊涂账,我只能自己算计。”   “嗯?”陆以圳听了很奇怪,“以前都是你自己处理这些?那邵晓刚在做什么?干嘛不早点开了他。”   戚梦听了,本能地想开口替容庭掩饰。   而容庭却用眼色制止了她,“以圳已经知道了。”   戚梦错愕地张了下口,然后沉默了。   陆以圳还在疑惑,“什么知道了?我不知道啊?”   容庭轻声一笑,“就是因为过去的事情啊,邵晓刚没有为虎作伥,难得还帮着我跟公司谈条件,算是个大恩吧,所以他废柴点就废柴点了,跟在我身边,反而能让他多收获点资源,就算真的解约,他想再捧新人出来也不会像过去那么辛苦了。”   说着,他顿了顿,提醒陆以圳,“邵晓刚现在在专心带陶业,看样子发展也不错。”   陆以圳忍不住唏嘘,时间过得太快了,一眨眼一年就这么过去了……他握住容庭的手,肆无忌惮地在戚梦面前秀恩爱,“容哥,我就知道你重感情。”   戚梦嘴角抽了抽,“你们两个大老爷们能不能不要这么煽情……我和薛珑珑也没这么肉麻好不好?”   陆以圳耀武扬威地挑了挑眉毛,“哎,就这么肉麻,气死你,略略略略!”   -   初步定下剧本,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筹钱了。   容庭这边要飞到外地拍几天戏,做最后的取景拍摄,很快就能够杀青了。   陆以圳则按照他的吩咐,有课的时候在学校踏踏实实上课,没课的时候就直接跑去公司找吴永欣,问她高层有没有最后的决定,到底给不给他拍,能投多少钱……   不过,果然如容庭所料,吴永欣虽然从始至终都和和气气地招待陆以圳,但基本上一直在拖,始终没有给陆以圳具体的答复。   直到半个月后,容庭杀青回到北京,吴永欣那边还是一个答案。   “领导们还在讨论,小陆啊,你不要太心急,就算是几百万的投资,公司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拿出来的。”   不过,事情也不是全无进展。   容庭回到家里,陆以圳拿着一份合同递给他,“虽然没说投资的事情,但剧本的拍摄权已经给我了!”   89   多少也在这一行里摸爬滚打快十年了,听到陆以圳略带沮丧地说到新艺娱乐那边的消息,容庭反倒是不觉意外。   他站在门口换好鞋,安慰似的拍了拍陆以圳肩膀,“没事的,版权肯给你就好。”   说完,他一边往客厅走,一边拿着陆以圳手里的合同大概翻了翻,接着示意陆以圳挨着他在沙发边上坐下。   帮容庭拎行李进来的小郝将行李箱放在了二楼卧室,很快就下来,“容哥,那没别的事我回公司了。”   容庭手里还拿着那份合同,似乎是在浏览,他对小郝挥了挥手,表示同意对方离开。   小郝和陆以圳相互道别。   然而,就在大门被关上的一刹那。   容庭忽然放下手里的合同,伸手扣住陆以圳的肩膀,直接吻了过去。   他的手指插进对方的发根里,柔软的发茎包裹着他的指根,容庭微微用力,按着陆以圳的后脑,不断将两人的距离缩近,唇齿纠缠。   陆以圳原也没想到容庭会有这样的反应,但只在两人唇峰相触的一瞬间,他但觉自己四肢百骸都被一阵电流迅速地击穿。陆以圳不能自禁地攀上容庭的肩膀,回应着他汹涌的吻,恨不得将这半个月的思念、寂寞、空洞……全都揉进对方的身体里。   都是身体最旺盛的年龄,又是半个月爱侣不在身边的茹素。   仅仅是片刻的湿吻,就足以让两个男人同时动情。   陆以圳喘着气伏在容庭的肩上,试探着问:“要不要上楼?”   容庭似乎还在犹豫克制着什么,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满带留恋地吮了下陆以圳的唇瓣,轻轻地啃噬,然后卷起对方的舌尖,再次偷走陆以圳本就所剩无几的胸腔内的氧气。   “不、不行了……”陆以圳有些难耐地推开容庭,靠在沙发背上,胸口一起一伏的喘息着,“你到底做不做!老子要憋坏了!”   说完,他还不住地打量容庭,似乎不相信只有他自己有了反应。   容庭终于忍不住笑,把陆以圳整齐的头发揉乱,然后长臂一伸,将人打横抱起,“坐了俩小时飞机,太脏了,先一起洗个澡吧。”   陆以圳脸迅速涨红,扑腾着挣扎,“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抱着我!”   “那要怎么抱?托着你屁股?”容庭说着要换姿势。   陆以圳翻白眼,“你就不能让我自己走??算了算了……随你吧。”   容庭哈哈大笑。   四月,莺飞草长,这是北京的春天。   -   当陆以圳从昏昏沉沉的睡眠中醒来时,南窗外,灰暗的夜色正在吞噬天际,他看了眼搭在床头桌上的手表,时针指向了六。   陆以圳忍不住再次打了个哈欠,看了眼身边的人,大概是连日的拍戏与辗转,容庭仍睡得酣沉,手臂却习惯性地,一个伸着给陆以圳当枕头垫,一个轻轻地揽着陆以圳,以确保对方时刻在他所圈划的领地内。   为容庭的占有欲笑了声,陆以圳拨开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坐起身。   虽然两个小时的折腾让他有些腿软,但投资的事情还没有着落,陆以圳准备去给吴永欣再打电话催一遍——真正进了社会,陆以圳发觉自己脸皮越来越厚了——顺便看看冰箱里有什么吃的,然后给容庭做爱心晚餐。   哪知,他刚从容庭的枕头底下找出自己的手机,尽可能小心地爬到床边,一只手忽然扣住他的腰,顺着内裤的边沿探了进去。   陆以圳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在作怪,他略显抗拒地按住了容庭的手,带着些告饶的语气回过头,“不行了,容哥,真的不行了……半个月而已啊,你要不要这么发狂。”   容庭低笑,凑过去安慰般吻了吻陆以圳的嘴唇,只是,他的手却并没有停下动作,“我想你。”   陆以圳哭笑不得,“我、我也想你啊……不过你这个想我的方式有点伤身体,成年人了,要克制自己的感情。”   “什么乱七八糟的。”容庭无奈,总算放过了陆以圳,他也已经坐起身,坦着的上身露出精悍的肌肉线条,扫了眼陆以圳掌心的手机,容庭问:“要给吴永欣打电话?”   陆以圳叹口气,逃脱桎梏以后,他立刻穿拖鞋,站到离床边远远的位置上套外衣,“是啊,今天还没有联系她,虽然觉得十有八九是没消息,不过还是得试试。”   “不用了。”容庭也起了床,不过他没着急穿衣服,而是向陆以圳勾勾手指,拉着只穿了上衣的陆以圳进了衣帽间。“别穿帽衫了,挑一件稍微正式点的衣服换,晚上出去吃饭。”   陆以圳挑了下眉毛,一边依言行事,一边好奇地问:“干嘛要出去吃?你刚回北京,肯定有狗仔跟拍吧。”   取出熨得平整的两件衬衫,在藏青色和银灰色之间犹豫了下,容庭将藏青色重新挂回了衣柜里,“新艺娱乐这边暂时是不太想给你出钱的意思,再催也未必会有效果了,我们这边自己找熟人做个大概的预算,然后,我来出钱吧。”   陆以圳大惊,“容哥,这怎么行!就算往少了估计也要一千万,怎么能让你出!”   “怎么就不能让我出了。”比起陆以圳的错愕,容庭却是一派胸有成竹,仿佛已经思考了很久,“以圳,现在是我为了把你留在我身边,是你在为我努力,你来拍电影,我来出钱,这不是很科学?这一段时间资金差不多已经开始到账了,你不用担心,一部半电影的片酬而已。”   容庭系好衬衫扣子,抬起头,冲着镜子里的陆以圳一笑。   陆以圳却是彻底抓狂,顾不得穿衣服,光着脚站到了容庭面前,“不不不,不行,容哥,这钱不是小数目,你现在养着工作室,片酬怎么可能全都落到你手里?你别糊弄我……反正,我绝对不能让你出,万一要是我拍砸了呢?”   “砸了就砸了,砸了就欠我一辈子,省得你去了美国就忘了我。”   “容庭!”陆以圳急得有点站不住,“我去和公司磨,你别替我这笔钱,你不是还押了不少钱在《高速公路》上吗?要是两部电影都扑了,你这七年……哦不,八,不对,九年!九年的钱啊!”   容庭叹了口气,没急着反驳,而是拿起陆以圳的衬衣,帮着他穿好,然后低头给他一颗颗扣上扣子,“如果新艺能给你投钱,那肯定是他们来出比较保险,我只有钱,没有发行经验,没法给你发行渠道,全交给新艺他们又指不准会做什么,所以,我刚才说的,也只是最坏的结果而已。我们现在先一起去见一个人,如果能说动来做这部片子的监制,然后我再承诺帮你出一部分钱,你再去拿着这些资本和新艺谈,对方肯定会松口,他们只要确定你能赚钱,肯定就会愿意搀和进来了,只要能看到盈利的前景,就不会放任你这个制作自生自灭。”   温热的手指时轻时重地从陆以圳胸口到小腹滑过,他稍稍平静了一点,知道这种事情容庭比他懂得多,因而问:“那去见谁?是你的朋友吗?”   “嗯。”容庭点了下头,然后帮陆以圳挑了条牛仔裤,“也不用太正式,穿这个吧……其实也是你的朋友。”   陆以圳皱了皱眉头,实在想不起来他还认识哪个做监制的。   容庭嘴角的笑意这才漫开,“去见谢森。”   -   以谢森和容庭熟络的关系,这次私人拜访,自然是约在了谢森在京郊的豪宅内。   陆以圳这才知道,在两年前,他去的其实并不是谢森常住的家,而是他专门用来会客、讨论的一间高级公寓,他的工作室就在楼下几层,这样的安排只是为了方便办公,免得五十多岁的人有时候熬到晚了还要往家跑。   而这一处宅邸,则是谢森和妻子王希韵共同的房产,他的一双龙凤胎儿女,也在这里居住。   容庭带了两瓶红酒,又临时去买了一个女士手袋,陆以圳则负责给谢森刚刚上小学的儿女各自买了玩具,这才大包小包地开往谢森家中。   拎着东西下车,陆以圳有点无语地看了眼容庭,“哎,为什么我们怎么觉得咱们两个看起来特别像回娘家过年的两口子呢……”   容庭扫了眼陆以圳,忍俊不禁,“是有点……不过也没事,我正准备和谢导说咱们的关系呢。”   “啊???”陆以圳当即停下脚步,“为、为什么啊……”   他心跳擂鼓似的,当下知道他们关系的人其实已经并不少了,有妈妈、白宸,有容庭的经纪人和助理,还有乔峥和其他两个专心演电视剧的容庭的大学同学……但是,毕竟这些人的意义都不一样,可以说都是他们某种程度上的“亲人”。   但谢森……陆以圳虽然敬重他,但亲近程度毕竟没达到那个份上。   容庭腾出一只手,安抚似的摸了摸陆以圳的脑袋,“别担心,谢导知道我的……嗯,所以就算不说,他也能看出来,我今天还是打算拿这个来和他谈条件的。”   听容庭这么说,陆以圳才觉得勉强能够接受一些,只是他此刻更加莫名其妙了,“拿这个谈?怎么谈?”   “到时候听我的吧,你就权当是来吃个饭、叙叙旧就好。”   达成一致,容庭按下了谢森家庭院外面的门铃。   很快,菱花铁门自动弹开,顺着花木扶疏的一条小径向里去,谢森夫妇并肩站在门口,亲自迎着容庭与陆以圳……夫夫。   “谢老师,王老师,好久不见。”   “谢导好!女神好!”   一个稳重,一个欢脱,谢森从见到两个人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自己开车来的?怎么不把车停进来……我刚看新闻还在说你杀青的消息。”   容庭很快被谢森搭着肩膀,向客厅领去。   王希韵特地慢了一拍,跟在陆以圳身边,照顾着他,“小陆是第一次来吧?来,进来坐,千万别客气,老谢听说你们俩要来啊,从一早就念叨呢,听说你是北京人,正好咱们今天一起吃春饼。”   女神一如既往的优雅且平易近人,因是在家,王希韵只化了很淡的妆容,眼角隐约能看到一点岁月的痕迹,但是举手投足间,影后风采却没有丝毫被削弱。陆以圳亦步亦趋地跟在女主人身后,王希韵热情却不过分地带着第一次前来的他参观者整座豪宅,谢森的女儿谢子悦和儿子谢子仲正在做作业,发现家里来了客人都颇为兴奋,陆以圳赶紧把礼物双手奉上,天然温和不带有攻击性的面孔,让两个孩子迅速和他亲热起来。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成功和王希韵还有两个孩子谈笑风生,似乎已经打入了一流名导的家庭内部……然而,陆以圳总觉得有一点说不出来的别扭。   带着这种别扭的情绪,陆以圳勉强和女神站在露台上寒暄了几句。   好在,很快,容庭和谢森从楼梯上上来,“走吧,菜都做好了,下楼吃饭吧。”   看着并肩站在一起的容庭与谢森,慢半拍的陆以圳终于发现到底哪里不对了!   他妈哒!!容庭什么时候把他直接丢给王希韵了!   他又不是他老婆!为什么要站在这里跟谢森的老婆拉家常!他一个男人!难道不该和谢森容庭一起说正事去吗!   90   慢半拍意识到容庭把他放在了“错误”的角色上,陆以圳吃饭的时候时不时就悄悄瞪容庭一眼。   容庭何等胸襟气魄,一直权当没看见,和谢森聊着最近国内电影行业的动向,国外新上的大片,直到陆以圳气不过,在桌子底下悄悄抬腿踹了他一脚……容庭正说话,忽然就顿住了。   谢森正往嘴里塞饼,毫无形象地望着容庭,“嗯?怎么了?”   桌子底下,容庭双腿紧紧夹住了陆以圳伸过来的脚,很快,他露出了云淡风轻的笑容,“没事,继续聊……”   陆以圳的脚踝被容庭夹在小腿中间,怎么不使劲都抽不回来,他很快觉得整条腿都酸了起来,牵动着大腿、屁股、后腰……然后控制不住地涨红了脸。   “小陆,怎么不吃了?”王希韵侧首,发现陆以圳面前摊着一张薄饼,上面才夹了一筷子土豆丝,“脸这么红呀,是不是热了?我去把窗户开一下吧。”   说着,王希韵放下手里的筷子,就要起身。   陆以圳忙拦下她,“没事没事!我没事!王老师不麻烦了!”   王希韵莞尔,“开个窗户而已,有什么麻烦的,自己家,千万别客气……你们这个年纪的小伙子呀,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呢。”   “噗。”容庭忍不住,险些笑出来,他望了陆以圳一眼,发觉对方快要炸毛了,这才松开腿。   一顿饭,就这么混乱地吃完了。   -   “小陆啊,你抽烟吗?”   吃完饭,王希韵要去陪着两个孩子学英语,主动将客厅留给三个男人来谈话。   陆以圳总算找到自己的主场,紧挨着容庭坐下,生怕被带走,“谢谢您,我不抽,谢导您别麻烦了。”   谢森给容庭、陆以圳先后递烟,结果都被婉拒了,老头子撇了撇嘴,啧了一声,“不是一家人啊,不进一家门,我当初就觉得你们两个人挺对路子,没想到还真在一起了!”   陆以圳错愕地看了眼容庭,没想到他坦白得这么快。   容庭笑着按了下陆以圳的膝头,接过了谢森的话茬,“那得谢谢您挑了好演员,要是有机会我们能结婚,谢老师可一定得来主婚。”   谢森嗤了一声,“你想得倒美,还结婚?我和希韵结婚不知道费了多大工夫,你们两个?再熬二十年吧……到时候我还能不能活着都两说。”   陆以圳:“……”   谢森瞥了眼略显拘谨的陆以圳,接着笑起来,“好了,不和你们说丧气话,你们都是好孩子,在一起不容易……小陆喜欢容庭很久了吧?怎么把他骗到手的?”   “哪有!”陆以圳立刻反驳,“明明是容庭骗我上的贼船,我宇宙第一直男,要不遇上他,怎么会搞基!”   谢森哈哈大笑,“我怎么不信呢,我记得你签合同的时候,不是还说看过容庭所有的片子?在片场里,只要靠容庭,就能稳抓你情绪,别以为蛛丝马迹我就看不出来,我当时就想,要是你们拍完《同渡生》就在一起了,估计不少人以为你们是入戏太深。”   他说完这番话,陆以圳本想回应什么,容庭却从背后按住了他,示意他暂且噤声。   接着,容庭眉头微蹙,神色里仿佛藏着许多欲说还休的意图,“谢老师……您还记不记得,您当时给陆以圳找电影看的时候,我私下曾劝过您别这样?”   谢森脸色微僵,似乎不太理解容庭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件事。他坐直了身体,手攥成拳抵在唇边咳了一声,“记得是记得,不过这也没事嘛……我还特地打电话给高思源问了一声,怕小陆在《丹心》剧组里有什么异样,结果小高还说他表现不错呢。”   容庭看了眼陆以圳,两人目光交汇,陆以圳能明显感受到,这一刹那里,容庭心绪的跌宕起伏——有心疼、有内疚、有苦涩、有值得——而他很快扭转眼神,接着望向谢森,“以圳他……拍完电影以后,住了一段时间医院……嗯,因为抑郁症。”   谢森脸色骤变。   陆以圳的手也忽然抖了一下,仿佛过去的伤口忽然被人撕开了茧子,将脆弱的新肉暴露在了空气中。   容庭毫不避讳地握住了他,然后依然望着谢森。”谢老师,以圳因为走不出戏,病了很长一段时间,包括那个时候我们去戛纳,他其实也是刚出院没多久……我到现在都不敢问以圳,他爱我到底是为了我多一点,还是为了许由那份遗憾多一点。”   “容庭啊……”谢森有些干涩地开口,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沉默了。   容庭微微一笑,“谢老师,您在表演上给了我很多重要的指点,我一直感激您,这次和您说这些,也没有别的意思,您千万别误会……就是时过境迁,想告诉您,当时我是对的。”   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谢森原本以为是兴师问罪的复杂心情,很快在容庭这句话中被消解开来。他重新回归他的年纪所应有的平静和宽容,点点头,承认道:“是,当时你是对的,我应该及早听你的意见,任何一个导演都不应该将自己的艺术构想,建立在演员的病痛之上。”   容庭似乎是松了口气,他揽住了陆以圳,接着道:“不过……无论怎样,我们还是得谢谢您,《同渡生》打磨出来一个更优秀的以圳,能陪他渡过难关,也是我的幸运。”   谢森毫不掩饰自己对陆以圳的欣赏,“是啊,虽然小陆最后拿去了影帝,但也确实是实至名归了,小陆啊,那你最近还有什么打算?继续拍戏吗?”   话题弯弯绕绕,总算落在了两人前来的目的上。   陆以圳与容庭对视了一眼,得到对方的首肯后,他开口:“谢老师,我想自己拍电影了。”   -   星期一,早晨八点,这是全北京非节假日里堵车最高峰的时段,连五环上都是挪不动窝的行驶缓慢,开到东三环上,就彻底没机会踩油门了。   “你信么,我走着都比你开车先到公司。”戴着口罩帽子墨镜的陆以圳缩在副驾的位置上,根本不敢坐直身子,他从右侧车门外的后视镜向外看去,一辆白色的比亚迪s7自始至终跟在容庭车后。   容庭无声一笑,也不管陆以圳的吐槽,只是道:“别看了,这狗仔跟了我快三年了,去年开得还是马自达2,这应该是拿了年终奖换的新车,车牌号都没变……”   “诶?我以前都没注意到他们啊。”   “他们不专跟我一个人,我又没什么恶习,能拍到的料太少,要是每天都跟着我,早饿死了。”容庭开了句玩笑,然后脸色变得有些奇怪,“估计是最近是公司在炒我和薛珑珑的绯闻,所以想跟几天看看是真是假吧。”   陆以圳听了就笑起来,负责跟进这件事的人是戚梦,她既想接着网友的揣测暂时烧一下这把火,又不愿意容庭和薛珑珑真的出门亲密给狗仔看,害得现在网上连容庭的粉丝都看出是炒作新电影的目的,根本懒得掐薛珑珑,风气难得的平和。不过好在还是有很多不明真相的群众在围观,热度维持在相当低的程度上,戚梦只能催促陆以圳这边赶紧出拍电影的新料,免得她还要花钱雇水军来维持话题。   不过……千难万难,幸运的是,陆以圳和容庭总算搞定了谢森。   那日晚上。   拿陆以圳的病煽了煽情,容庭就很快直入主题,并且非常坦白地交代了陆妈妈对两人的要求和现在遇到的困难,希望能得到谢森的支持。   陆以圳特地带了自己在学校拍的微电影拷贝和《鲜橙爱情》的剧本前来,谢森经验老道,一下子就能看出陆以圳目前的水平和这个剧本的难度,知道可操作性并非大家眼中那么低。   虽然三个亿的票房对陆以圳来说或许目标还有点难度,但单就投资风险来讲,其实并非太高。   ——和谢森这辈子冒过得险相比,这个实在太不足一提了。   “监制吗?”看完剧本,已经是夜里十点了,谢森摘下眼镜,口吻里犹豫的意味并不是很重,“这是个没有什么难度的剧本,也很符合当下年轻观众的口味……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时代,我这个老头子已经有点过时了。”   陆以圳笑了下,“谢导您可别这么说,我们还在努力跻身观众视野的过程里,但您已经开始成为经典了。”   谢森对此不置可否,“唔,容庭,你打算来做投资?承担全部成本?”   “如果您不肯参与,估计就得我去筹钱了,您要是肯帮我们挂一个监制的名,我和以圳会再去找新艺娱乐谈一谈,他们全资估计是不大可能,一定要我来担一些风险……理想的比例是五五吧,风险均摊……当然新艺肯定会适当运作,把更多的前期成本压在我这边,但是五五可以为新艺保有对这部电影的控制权。”   “怎么不找你自己的东家?华星一向很重视你,说不定肯当冤大头。”   容庭摇摇头,“华星的发行不行,会毁了以圳。”   谢森淡淡一笑,这抹笑容里有对容庭肯定的成分,也有一点戏谑。   这确实是属于男人的担当,但这份担当绝对不会是朋友或者尝试交往中的新恋人所能做出来的决定……为了对方的成功,而不惜一切代价,尤其是自己多年累积财产的代价。   谢森在心里算计着,保守估计,一千万到三千万的成本,容庭说不定还要抵押房产去贷款。   他叹了口气,又想起刚才容庭提到的事情。   关于《同渡生》,关于陆以圳当时极端的表演手法,他谢森确实是用相当独特的主意开发出了陆以圳无限深度的表演水准,不少圈中人见了他,都交口称赞画面里那最后一个长镜头,有人说是神来之笔,有人说这是整部电影无数炫技之后,返璞归真的一大亮点。   然而,当谢森得知陆以圳的病症以后,他无法不承认,或许那个时候,陆以圳已经有初步抑郁的苗头了,他非但没有发现,反而还利用陆以圳的病创作为自己艺术创作的一个踏脚石。   也难怪……容庭会联系他,请他用剩余素材,为陆以圳剪辑了那样一个生日礼物。   纷乱的想法在谢森脑海里一闪而过,以他的身份地位,此刻开口拒绝,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是,所有的权势都绕不开良心两个字……这是一个艺术家应有的品格与底线。   “好吧好吧,答应你们。”谢森夹着烟的手指在空中胡乱挥了挥,“既然请了我,就别光挂名了,我谢森的金字招牌可不能砸,这样吧,也给你省点钱……我这边大概能帮你们分担下三百五百万,最好可以是两三成的投资与分成比,不接受演员带资进组,选角必须给我一票否决权……拿这个条件和新艺谈吧。”   陆以圳大喜,“谢导!你认真哒??”   大男孩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仿佛那三亿票房已经落在他面前。   谢森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嘴角却流露出非常受用的笑容,“别高兴得那么早,我这边也有戏要拍,初步定在十月中旬开机,要去东北,新艺那边必须快点定下,迟了我是不和你们签合同的!”   “哇!!!谢导你太好了!!!!”陆以圳兴奋地从沙发上跃起来,就要扑到谢森身边,却被容庭一把抓了回来。   容庭:“……这么激动的时候,抱我就可以了。”   91   有了谢森做背书,接下来的事情顺利得连容庭都觉得出乎意料。   当日,他们两人一起来到新艺娱乐,董事长曾睦华拨冗亲自接待了两人,这样的殊遇是新艺娱乐旗下任何一个艺人都没有得到过的。一番畅快的谈话,再加上一顿丰盛的午餐,《鲜橙爱情》的投资得到初步确定。   新艺娱乐、容庭和谢森方面,按照4:3:3来承担投资,具体数目,将由新艺娱乐这边的制片人拟定预算,以三千万为上限,做出详细计划。   一行三人一起吃完午饭,陆以圳忍不住松一口气,“总算搞定了,接下来等文件和合同就可以了。”   然而,站在他身边的容庭却不由得微微蹙眉,“以圳……”   “嗯?”陆以圳抬头,顺着容庭望着的方向过去,是一早就跟着他们的狗仔,刚刚收起车窗里伸出来的镜头,然后扬长而去,“拍、拍到我们了……?”   容庭迟疑地点了下头,眼神里却是不怎么确定的样子,“没有什么亲密举动,他们在拍什么?我打电话和戚梦说一下好了。”   -   对于当下正红的几个男演员来说,容庭既是最出名的,也是个人作风最好的。   背后没有包养的金主,不吸烟不酗酒,没结婚也没女朋友,既拍不到丑闻绯闻,也拍不到劈腿八卦,狗仔盯梢容庭,多半都是一些事业上的风声,在这样的背景下,容庭两任经纪人都和狗仔这边互动良好,关系平和,有时候出于炒作需要,甚至还会主动透给狗仔风声。   因此,接到容庭电话,戚梦当即联系了对方,开门见山地表达了自己的意图。   而狗仔倒是难得磨叽起来,似乎不太愿意压这个消息,“戚小姐,这件事我估计容庭也瞒着你呢,我们只能给你大概说说,但是我们好久没上过头条了,缺奖金啊,所以您要想压,那肯定不是小数目的事情了。”   戚梦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照容庭说的,他和陆以圳在外面没有任何亲密举动,狗仔能拍到什么呢?   “那你先说吧,压不压我得看情况。”   “嘿嘿,我觉得容先生要换东家了……他今天和新艺娱乐的董事长一起吃的饭,牵线的人是一个和他合作过的关系不错的新人,剩下的您自己猜猜吧。”   “……”戚梦瞬间无语。   确实,今年是容庭在华星旗下第九个年头了,明年就要谈合同续约的问题了。   但以容庭和新艺的新仇旧恨,不管怎么样也不可能被对方挖角啊……狗仔的脑洞真的是越来越大了。   不过,戚梦并不打算将事情的内幕告诉狗仔,她甚至反而被狗仔提醒,冒出了一个新想法。很快,她表示说不介意爆出这则新闻,放纵狗仔尽情去八卦,接着,拨通了容庭的电话。   “有个好消息。”   -   五月,一则惊爆粉丝眼球的新闻在八卦杂志与网络上相继传开。   “因不满多年奖项运作失利,容庭或将离开老东家华星。”   “容庭无意与华星续约,新艺娱乐已递出橄榄枝。”   “影帝好友陆以圳从中说项,容庭私会新艺老总曾睦华。”   拜新媒体的飞速发展,平地惊雷般的消息,在短短几日内,疯狂传播开来。   新艺华星结怨多年,是连粉丝都知道的一对竞争对手,这个消息的爆出,不仅仅牵连了当事人容庭、陆以圳,连带着而今华星影视蒸蒸日上的男演员霍颀,新艺娱乐的“让位一哥”蒋洲都被牵扯进来。   眼见着容庭蝉联了三四天的热搜榜第一位,戚梦做梦都要笑醒了。她原本正在费劲地替容庭争取着一个谍战电影的男一号,因为对方原本属意香港演员,觉得容庭近两年没有什么大制作电影,比较消沉,唯恐热度不够,担不起票房。而眼下,容庭的实力被证明,戚梦三言两语就最终说动了对方,演出合同一周之内就躺在了戚梦的邮箱内,简直是大快人心。   陆以圳的热度紧随其后,吴永欣白捡个便宜,当即给陆以圳安排了两个专访,开始透露拍电影的事情,顺便接了个价格不菲的广告,狠赚一笔,她顺便打电话给高思源,卖了个人情,通过自己的关系,迅速给剧组安排了一个综艺节目,将《丹心》的先导宣传期整整提前了一个礼拜,希望借着这股东风,让大家更关注陆以圳。   而与此同时,新艺娱乐也正式与谢森、容庭、陆以圳签订合同。一千五百万的投资预算开始逐渐到账,发给广电总局的立项申请也被如期批准。谢森的老搭档宋丰年拿到了其中第一笔款项,出任选角副导演,为陆以圳遴选演员。   五月中旬,《鲜橙爱情》剧组班底正式启动组建,谢森出任监制,新艺娱乐派出了经验丰富的制片主任林胜东,两人首度合作,为陆以圳挑选出了圈内性价比最高的摄影班底、灯光师、道具组……等等。   有谢森的金字招牌和林胜东的丰富人脉(为什么不用谢森的人脉?因为谢森启用的班底陆以圳请不起……),不过短短一周,整个剧组的草创班子就基本定了下来,合作合同进入草拟阶段,只等着最后开拍档期的敲定。   “六月刚好,时间比较宽裕,天气各方面都符合要求,反正在北京拍,暴雨的时候就拍雨戏,有阳光就拍正常的,省钱省事。”谢森敲着桌面,给出自己的建议。   林胜东摇摇头,“我觉得八月比较合适,《丹心》七月中旬上映,提前一周会在国内三个城市点映宣传,到时候可以带一下陆以圳这边的话题。”   “七月中旬太晚了,最好六月就能开机……”谢森实拍经验不知丰富多少,深知拍摄过程中变数诸多,宜早不宜迟。   而林胜东代表新艺娱乐,不愿意在开机之后,因为导演缺席而停摆拍摄,那可是流水的钱啊……   两方僵持多天,最终才定下日程,预计在七月初开机。   一天天,都有雪花似的邮件飘向陆以圳的邮箱。   焦头烂额的陆以圳,最终只能让公司帮他把陈坦重新请了回来做助理,专门负责帮他整理一些必要的文件。而一些相关的应酬,则都交给暂时还不需要拍戏的容庭出去周旋。反正他也是制片人,又是人人都知道的“陆以圳的好友”,甚至从咖位上来说,他也比陆以圳大了不知道多少,没有人会为此感到不满。   然而,尽管能交给别人帮忙的工作都一项项分担出去,陆以圳却还有一桩最困难,也最没有人可以替代的工作等着他——《鲜橙爱情》的分镜剧本创作。   五月底,初夏的北京已经显露出燥热的端倪。   天幕刚一黑下来,陆以圳就迫不及待打开客厅里全部的窗户,然后四仰八叉地坐在大理石地砖上,反复读着《鲜橙爱情》的原著。   这本小说两年前在网络上大火,被网友评为年度最虐言情小说,照理说,眼下以大团圆为主的小说市场上,这种悲剧结尾的故事,本不该得到读者这么强烈的追捧,但出版以后,这本书又迅速拿到了图书公司的月度畅销榜第一名,于是,新艺娱乐当即买下了它的影视版权,并请了一位经验丰富的编剧,联合改编完成了作品的文学剧本。   陆以圳在读过几遍小说之后,很快就分析出了这本书畅销的原因。   这是一个发生在大学校园的故事,是现代悲剧版的“灰姑娘与白马王子”。   在水果店卖橙子的盲人女孩因缘际会与家境优渥的男主人公结识,因为双目失明,女孩有着十分敏锐的听力,而男孩又恰恰热爱音乐,自小希望成为一个小提琴家,却被严苛的父母断送梦想,强行送入大学学习商科。高山流水遇知音,男女孩相爱,历经种种挣扎、家人的阻拦,最终得以悄悄在一起。他们度过了最幸福的一段时光,男孩却因为车祸,离开人间。而在过世之前,男孩不顾家人反对,签下了角膜捐赠的同意书,帮助女孩恢复了光明。   和戏剧理论差不多,真正伟大的作品往往都是悲剧,悲鸣令故事深刻隽永,不圆满反而会成为经典。这本书并非是以男女之间俗套的误会、隐瞒导致悲剧,恰恰相反,男女主人公在相爱的时候经历了非常甜蜜的过程,他们彼此信任,彼此相爱,正因为过去的记忆太令人感到美好,等到真正天人永隔的那一刻,才会让读者发自内心的感到悲怆与惋惜。   陆以圳总结出这一点,立刻抛弃了自己一开始,打算增加一些人物关系矛盾的想法——那样只会泯灭掉这部作品原有的光彩,反而显得粗鄙不堪。   但是,文学剧本里对原著的完全忠诚,又使得剧情显得有些拖沓,陆以圳总感觉这样照着拍的话,是无法展现出原著文字里的张力。   那些流畅优美的文字,那些煽情动人的字句,不可能像文学剧本里的设计一样,单纯通过旁白和字幕来钩织。他拍的是电影作品,而不是音乐mv啊!   在新艺娱乐的牵线下,陆以圳和这本小说的作者胖梨姑娘沟通了几次,甚至到网上,翻完了这本书在连载期间所有的读者评论,他在试着推翻自己的固有想法,而是从作者的角度、从女性的角度去重新了解每一个人物、每一段波折,试图找到这部作品的主要市场——女性观众,所切实会被触动的一些关键点,然后重新对情节进行取舍。   这样的工作是繁冗而复杂的,时间一点点推移,陆以圳却迟迟没有开始动笔自己的创作。   除了要了解自己创作的作品,陆以圳还需要了解市场的风向,学习前辈的技巧。   陆以圳把十年以内的大陆、港澳台地区和好莱坞的口碑不错的爱情电影的光盘都买回了家,一百多部影碟,按照网上评分指数,陆以圳开始夜以继日地观看和学习。   出于学习角度去观赏一部影片,绝对不是轻松和快速的事情。要分析一部电影,就要拆解它的叙事结构、镜头调度的手法、光线色彩的布置、构图的技巧,甚至是演员表演的方式。陆以圳觉得格外优秀的作品或者段落,有时候还会看不止一次。   接连四五天,除了吃饭洗澡,陆以圳几乎都不离开影音室,每天只窝在影音室的沙发上睡四五个小时,醒过来,喝咖啡,拿笔记,开始播放下一部电影。   然而,等待他去学习的作品,仍然在房间角落里堆叠起高高的一摞。   容庭是在陆以圳开启这项工作的第六天晚上回到北京。   《高速公路》的剪辑工作在上海进行,而他的新电影《潜龙》又是香港导演执导,将近一周的时间,容庭都在这两地工作。   只是因为一直打不通陆以圳的电话,所有的来电都被呼转到了陈坦的号码上,而陈坦又一直在新艺公司,容庭才着急地结束在香港与导演洽谈的进程,回到了北京。   推开家门。   委屈的金毛一下子扑了上来,容庭摸了摸它的脑袋,看了看金毛干净的脚底,大概猜到陆以圳肯定是忙得忘了遛狗,这才把金毛憋坏了。   虽然天色已经暗了,容庭还是坚持让小郝带金毛出去玩。   厨房里,干净的灶台,像是根本没有人使用过,倒是洗碗池里,堆着两个还没来得及洗的碗,垃圾桶里放着方便面的塑料包装。   容庭皱了下眉,暗恼自己的粗心,应该找个小时工过来给陆以圳做饭才对。   然后他站在客厅里喊了下对方的名字。   ——没有回应。   容庭心里有点慌,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卧室里空荡荡的,两人的床上平摊着剧本,陆以圳的手机压在上面,风从纱窗里呼呼地吹进来,把纸页吹得到处哗哗作响。   容庭走近,按了一下陆以圳的手机,屏幕毫无反应地黑着,也不知道没电多少天了。   他松了口气,只要手机在,人肯定就在家,估计也是没有大事,否则陈坦早就上门来找人了……转个身,容庭推开了影音室的门。   果不其然,影音室里一片昏黑,屏幕上,一对男女正在接吻,陆以圳缩在沙发上坐着,一手举着手电筒,另一手拿着笔,不知道在本子上记着什么。   “以圳……”容庭喊了一声,陆以圳迟了半拍才有反应,将信将疑地盯着容庭,“容哥?你回来了?”   他嗓子哑得厉害,容庭不由得伸手打开了房间里的灯,然后给电影暗了暂停。   不能适应乍然亮起的灯光,陆以圳本能地眯起眼,但尽管如此,容庭还是一眼就发现了陆以圳眼中满布的红血丝。   原本白嫩的面孔有着明显的黑眼圈和憔悴的气色,沙发旁边的桌子上,摆着好几瓶空的咖啡罐。而墙边上堆放着不少影碟,有的还是全新的包装,而更多的,则是散乱地摆在地上,上面贴着黄色的便签,都是陆以圳的字迹。   短暂的环视,让容庭一下子猜到陆以圳这几天都在做什么。   一瞬间,容庭但觉气血翻涌,有心疼、有愤慨,而所有的情绪激荡在胸口,最后却爆发一声怒吼:“陆以圳!你还要不要你的身体了!!你照镜子看看你眼睛!都红成什么样了!”   92   容庭的勃然大怒,让一直沉浸在电影中的陆以圳不由得双肩一缩。   他倒不是畏惧容庭本身,而是心里也清楚自己是在透支健康来完成眼下的工作,这样的别无选择,又不得不让陆以圳感到心虚。   “容哥啊,我其实……”   “闭嘴。”容庭阴沉着脸打断陆以圳,直接将人抱起,放到了卧室的大床上,他三下五除二把陆以圳扒得只剩下一条内裤,然后掀开棉被,将人裹起来,再打开空调。   这是陆以圳夏天一贯的娇气毛病,最喜欢裹着棉被开空调,号称这样睡得舒服。   两人刚开始同床共枕的时候,还没有完全确定关系,容庭自然是处处迁就着他,而等到真正成为恋人,陆以圳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容庭的习惯。   容庭瞪着陷在枕头里的陆以圳,近乎强横地吩咐:“赶紧闭眼!睡觉!”   陆以圳见对方在气头上,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乖乖闭了眼。   容庭长长吐出一口气,却没有坐下来,而是转身出了卧室,打扫了一下影音室的卫生。   陆以圳的生活习惯再好,到底也是个男孩子,几天的咖啡罐子堆在桌子上没有收拾,混乱的碟盘摊在一地,因为黑着灯,笔又总被不经意的弄掉,陆以圳懒得耽误时间找,索性拿了一盒子水性笔丢在旁边,找不到就用新的,等容庭过去收拾才发现,沙发前面散落着七八只近乎全新的笔。   “……真是……”容庭叹了口气,任劳任怨地帮着收拾干净,最后才忍不住,翻了下陆以圳的笔记。   虽然无暇顾及这些生活的小节,但陆以圳这几日却是全神贯注地在研究爱情电影。   笔记上有每部电影的分析,优劣之处各有陈列,背面还有总结,成功的电影里,有多少部是在第17分钟出现转折,又有多少部是在第30分钟转折,有多少导演是用摇镜头表现忐忑不安,又有多少导演在激吻时没有采用特写,逆光的使用次数在一部电影里用了几次,感情爆发时的渲染又通常用什么样的布光方式烘托……   原本的怒火被陆以圳一笔一划里的认真压了下去,容庭甚至在这一刻觉得理解对方……如果是他,面对自己的作品,也一定会投入同样的精力,更何况,这部作品还决定着两人的未来。   轻轻将笔记放回沙发上,容庭拿着垃圾退了出来。   小郝刚巧遛狗回来,两人寒暄几句,小郝这才离开。   金毛玩得爽了,对主人也格外献媚,容庭特地检查了一下狗粮的剩余和金毛的几个食盆,这才发现,虽然陆以圳自己的三餐多半在对付,但对金毛倒是一餐不落地喂着,他走了六天,盒子里的火腿肠刚好少了一包十二支。   容庭板着的脸上重现笑容,他转身上了楼。   推开卧室的门。   陆以圳正靠在床头玩手机。   与他错愕的双目交接,容庭但觉自己心头的火又烧了起来,“怎么不睡?”   陆以圳讪笑了声,“喝了咖啡,睡不着。”   容庭盯着他,最后才以屈服的神情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转身去洗澡了。   关灯,上了床。   容庭摸黑将手机插上充电器,闭眼准备睡觉。   陆以圳的双臂几乎是立刻就缠到了他腰上,“容哥,对不起,你别生气了……”   静谧的卧室中,陆以圳的声音总算不那么沙哑。   他手腕上还戴着表,冰凉的表带贴住容庭的赤裸的小腹,轻轻摩擦着。   “我也不是故意这样的,我有点眼药水,每天会做眼保健操啊,还让陈坦给我送了维生素来吃……我就是,时间太紧,太着急了。”   陆以圳整个身体都贴过来,还往上窜了窜,然后将下巴抵在了容庭肩膀上,“剧本有很多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改,学校里学的东西都不够用,只能自己看电影,看书,然后整理……我甚至怀疑我们是不是真的太轻狂了,妈妈是对的,我还太年轻了,不该离开学校拍戏,应该好好上课的……她让我出国读书,没准……也是对的……唔!!”   他话音未停,容庭却忽然一个翻身,直接压在了陆以圳身上,接着不由分说封住了他的嘴唇,将陆以圳所有将说未说的话,统统堵了回去。   他不愿意听到他的后悔、他的犹豫、他的动摇,哪怕他其实知道,对方为了与他在一起,已经足够努力。   但只要一句话的迟疑,就足以让容庭四肢百骸都生出不安与阵痛。   时至今日,原来他们彼此依然没法给对方一个安稳的保障。   陆以圳有些气短地在容庭怀里挣扎了下,但对方却极尽强势地将他双手手腕一并握住,推到了头顶。   “容、容哥……”陆以圳昂着脖子,不耐地喘息着,“你不是要睡觉吗?”   容庭抬起头,两人在黑暗中依然能够准确地寻到对方的眼眸,“你不是睡不着吗?”   ……然后容庭就帮他“睡觉”了。   陆以圳在昏沉里隐约觉得,事情完了以后,容庭好像是想抱他洗澡,结果被他无赖地拒绝了,最后只能拿了毛巾来替他完整地擦干净,然后换上新内裤。   而这之后的后续,陆以圳就再也没印象了。   总之,一个半小时前还信誓旦旦说喝了咖啡睡不着的人,死猪一样昏睡过去,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四点……   “啊啊啊啊啊啊啊!!!”陆以圳醒来看了眼手表,整个人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容庭!!怎么不叫我起床!!”   他抓狂地大喊,翻身就跳下了床,然后——“扑通”   容庭听到他的叫喊就立刻推门进来了,“怎么……了?”   他盯着陆以圳,对方跪在窗帘前面,不知道在干什么。   “干嘛跪着?”容庭一头雾水的走过去扶他。   陆以圳直接拍开了递来的手,“滚!谁要跪着,我腿软!!”   “……”容庭忍俊不禁,最后还是拉起了陆以圳,拿了新衣服给他换上,“香港给你带回来的。”   “呸,谁稀罕!”   ——一边说一边往身上套。   容庭勾勾嘴角,笑得很满足,“那就别穿了,光着我稀罕。”   “滚。”   陆以圳手忙脚乱地冲去洗漱,他听到容庭似乎下了楼,金毛在叫,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容庭一回来,陆以圳原本给自己拟定的计划完全被打乱了,他一阵风似的冲进影音室。   却……   屏幕上正放着他计划要看的片子,笔记本摊开,上面是容庭的字迹。   陆以圳愣了下,却见容庭端了吃的上来。   鸡丝菌菇粥,鲍汁菜心,番茄牛腩……陆以圳的喉结明显滚动了下……他在做吞咽的动作。   容庭哑然笑着,将吃的放在了影音室里的桌子上,“吃吧,吃完饭好干活,我帮你理了两部,可能没有你写的细,你先接着往后看,要是之后有时间,再翻回来重新看吧。”   爱情电影的类型其实大同小异,容庭看了两部就又困又烦又想吐,也难为陆以圳能这么一直坚持了。   他叹了口气,知道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不容易,然后把筷子塞进了陆以圳手里。   陆以圳眨巴眨巴眼,望着容庭,“可以吃吗?在影音室里吃吗?不好吧……不卫生,有味道……”   “自己家,怕什么的。”容庭挨着陆以圳坐下来,“你不在这里吃,平时怎么吃?”   陆以圳瘪瘪嘴,“泡面啊,在厨房蹲着吃,吃完了直接丢掉……比较省事。”   容庭怔怔地和他对视几秒,片刻后,伸出手,把陆以圳拉进自己怀里,“我们的家啊,干嘛委屈自己?你就算吃到床上我还能把你赶出去吗?”   “不。”陆以圳面无表情地推开容庭,打破两人间暧昧而温情的气氛,自顾自地端起碗,“你会干死我。”   -   看着陆以圳这么累,容庭索性打电话给戚梦,请了一个月的假,反正这段时间他还不用拍戏,也就不准备再接其他工作了。   陆以圳做的事情他没法代劳,容庭就只能在家里做做保男,背背新电影的剧本,或者陪陆以圳一起看电影。   窝在黑暗的影音室里,两个人长腿交缠,十指相扣,总算有了一点看爱情电影的氛围。陆以圳看到哈欠连天的时候,就会直接靠在容庭肩膀上睡个五分钟,不必担心睡过头,因为身边的人会按时将他叫醒。   生活虽然辛苦,但是甜蜜。   直到六月初,陆以圳总算看完了这些电影。   就像他类型电影课程的教授说得那样,想要钻研好一个类型的电影,就要大量的、反复的观看这一类型的电影,量变产生质变,唯有如此,才能真正摩挲出影片内在的规律与特质。陆以圳虽然没有时间再去“反复”看,但是爱情题材下的电影看到这个份上,原本一片空白的大脑,自然也就有了头绪。   五天,分镜剧本创作完成。   “帽子。”陆以圳背对着容庭喊,然后一只手探过来,帮他戴了棒球帽,“你的眼镜。”陆以圳穿好鞋,转过身,又将墨镜架在了容庭的鼻梁上。   两人对视,俱是笑了起来,然后轻轻一吻,容庭和陆以圳换好衣服,一前一后出了家门,驱车前往谢森工作室。   陆以圳剧本写完第一天就打算拿着稿子去请谢森帮忙看看,但容庭却把兴奋中的人压了下来,“别这么急,再沉淀一天,万一明天你有想改的地方呢?”   果然,容庭一贯的沉稳总是不会出错的。   对于细节的处理,陆以圳果然有了新思路,反复修改了几次,最终确定了自己最满意的一稿,打印、装订,预约了谢森的时间,前往他的工作室。   -   “怎么这么久才写好?”   谢森的办公室内,老导演的格调在黑白相间的装修风格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戴着白金质感的花镜,有些挑剔地翻开了陆以圳的剧本。   坦白讲,这一刻的谢森,其实并没有多少期待。   十年磨一剑,在艺术的领域里,天赋、灵感固然重要,但化为一部真正作品时,人生的历练、创作的技巧,却都很难说是与生俱来。就连谢森自己,也深刻地知道,他的成功,与长达七八年,从事摄影工作有分隔不开的关系,他热衷于构图的奇思妙想,对色彩敏锐而富有创造,但真正将静态化作动态的这一过程,却是在无数个失败的作品以后,才有了今天的成功。   而陆以圳对第一个镜头的安排,就让谢森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有想法,但是依然稚嫩。   “特写、摇镜头,主观视角,这个很有意思。”谢森评价道,“但是女主是盲人,小陆,你这是硬伤。”   “……”陆以圳脸上闪过片刻的尴尬,他轻轻啊了一声,意识到自己反复修改、雕琢,最后还是在第一个镜头上就跌了跟头。   谢森看了他一眼,见年轻人一进门时意气风发的模样消退了一半,嘴角露出一点笑意,接着才道:“可以索性就拍漆黑的嘛,打一点光,让观众能感觉到机位的晃动然后切客观视角,再切回来,反复几次,嗯,这个设计还是很有意思的,可以保留。”   欲扬先抑。   谢森嘴上虽然说得平静,可心里倒是很欣赏陆以圳这个开场的设计。   有别于好莱坞电影常用的定场镜头开篇,也不同于国内爱情电影,从都市风景入手。   陆以圳直切主题,一上来就从女主人公的生活开始。   处在黑暗中的女孩,凭借着微弱的光芒、耳边嘈杂的声音,判断着来了什么样的客人,买了多少她的水果,然后熟稔地上秤、收钱。   五个镜头,既交代了女孩的职业与身份,又表现出了她是盲人,独到的手法令观众感同身受。   很像文艺电影的开头,却……节奏鲜明,推进得速度相当快,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谢森深吸一口气,翻过一页,继续读了下去。   中景镜头,几个打完球,一身热汗淋漓的男孩如同寻常一样,来找女主人公方荟买水果,盲人女孩坐在水果店里,面容安静而姣好,正是荷尔蒙萌动的男孩子们,不由得捉弄了方荟几句。   接着,是给男主人公李寅修的镜头,表现他性格的淡漠、外貌的帅气俊朗,然后他出言为方荟解围,拉走了自己的室友们。   男女主人公的相识在这一个场景内被介绍完毕。   这是和原著、文学剧本都如出一辙的安排,情节以两人的相遇为起点,按照时间线性的发展推进……谢森已经感到了一点无聊,他都五十多岁了……这种儿女情长的小东西,实在太难触动到他。   然而。   当谢森继续翻过一页,却发现时空环境,忽然被陆以圳来了一个大换血。   画展的角落,明亮的灯光,冷色调的色彩……陆以圳在备注里写出了这些注意的地方。   紧接着,是一个眼睛的特写镜头,拉远,方荟长发及腰,优雅的站在自己的作品旁边。   ——作品?文学剧本里没提什么作品的事情啊?   下面是主观镜头,望向对面正在采访她的记者,方荟微笑回应,“其实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们第一次相遇,或许他以前也来过我这里很多次,但是我看不到,不知道,那个时候我眼睛什么也看不见,这也不能说是我们第一次相见,因为我其实……从来没有见过他。”   “但那是你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对吗?”记者问。   方荟低头,片刻的沉默,她笑着承认了,“是啊,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谢森突然明白过来,这是一个回环式套层结构!电影的主框架放在了“现在”,以采访的方式……哦,或许之后可能还会穿插别的手法,总之是通过插叙的方法来讲述“过去”的事情。   通过冷暖色调的对比,来强调回忆的美好。   预知结局的手法,却更会让人期待过程……与小说拉开一定距离和区别,还可以调动原有读者的情绪……还有太多太多的优点,以至于连谢森一时都无法理清自己的思路。   谢森忽然感到一种久违的激动。   因为他已经意识到,这绝对不会是一部简单的小情小爱的电影!   93   谢森看完一整部剧本,耗费了将近七个小时。   整个下午,他原本的既定日程都让助理直接推掉或者代为处理,甚至连陆以圳和容庭两个人,都直接从办公室里赶了出去,让他们随便到附近的商场逛一逛,或者索性就回家去,好给他一个充分的空间,来阅读、分析,甚至是欣赏这部分镜头剧本。   实际上,每年托关系来请谢森帮忙看看剧本的晚辈、学生、人情关系,不计其数,但谢森还是第一次为别人的剧本如此尽心尽力。   其实对于中国市场而言,想拍一部能赚钱并且口碑不错的电影,只需要把故事讲圆了就可以。国产电影良莠不齐,观众的底线就一次次被放低,长时间的乏味导致偶尔冒出一部迈过及格线的电影,就足以虏获电影票房的大半江山。   这也正是为什么,近些年来,中小成本的电影反而能够在国内独树一帜,票房成绩斐然。   因此,谢森若是帮别人看剧本,多半只围绕着叙事线索来看,至于镜头啊、构图啊、象征手法啊,几乎从不关注。   当然,今时今日,陆以圳成了他第一个“例外”。   无需隐瞒的是,作为一个没有执导经验的新导演,陆以圳这个分镜剧本里确实还存在很多技术上、甚至是逻辑上的硬伤,但从整体架构、细节处理等方面,谢森已经看到了一个未来可以接棒他、领跑中国电影的优秀导演的雏形。   是日晚上六点四十三分,谢森拨通了陆以圳的电话。   “小陆啊,你在哪呢?”   虽然谢森让他和容庭“爱干啥干啥”,但最终,两人还是乖乖地等在了谢森工作室的楼下,在车里面拿手机玩了下午飞行棋=。=|||“啊,现在就上去吗?好的好的,没问题,您稍等!”   陆以圳连玩飞行棋都能输得裤衩不剩,早就想结束战场了,他嘿嘿一笑,拉着容庭就从车里出来,不住地催道:“赶紧的赶紧的,别让谢导等咱们呀!”   容庭嘴边衔着无奈的笑,一边伸手勾上陆以圳的脖子,一边掏钥匙锁车,两人都戴着墨镜,从地下车库进到了电梯里。   不算长的一段上升过程,却让陆以圳的心迅速悬空。   他忐忑地敲门进到谢森的办公室内,在听完很长一段他已经不记得具体内容的开场白以后,才终于从谢森口中听到最后的评价——   “非常不错。”谢森笑着,将厚厚一沓剧本递给了他,“有问题的地方我直接在旁边标注了,看不懂的地方可以打电话问我,总而言之,我对你的电影,现在是信心十足。”   陆以圳激动得连手指都开始发抖,一边接回来自己的本子,一边问道:“那您还有什么能再指点我一下的地方吗?”   谢森思索片刻,敲着桌面道:“我能看出来,你试图挖掘这个故事的深度,但是爱情这个点是很难得到升华的,你可以多发散一些维度,能弥补这个缺陷,让深度变成广度,从深刻变成充实……比如音乐,命运,信仰,这些都可以融入进去,男主人公热爱小提琴,那么音乐对于生命的意义是什么?你的结局设计得很巧妙,我能看到一些经典电影的影子,但是还可以试着挖掘一下对命运的思考,生命的短暂与永恒,辩证的角度……等等,你现在已经把这个架构做得很立体了,想要发散出去非常容易,以圳,回去好好想想,我们可以随时邮件联系。”   陆以圳眼底闪出了一丝光芒,他使劲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谢谢您!”   谢森似笑非笑,他望着陆以圳意气风发的面孔,忍不住问:“你平时很喜欢看爱情电影?有些地方手法还挺老道的。”   “哈!哈!哈!”陆以圳挤出了一个假笑,然后迅速僵着脸回答:“一点都不喜欢完全不喜欢这辈子都不想再看一部爱情电影了看到男人和女人抱在一起都想要崩溃……”   谢森:“你这么排斥异性恋?!”   容庭无语地把癫狂状态的陆以圳按到了自己肩膀上,替他解释:“写分镜前看了一百多部爱情电影做功课,嗯,我跟着他看了四五部就恶心了。”   “……”   -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无怪乎古往今来,天下多少弟子,都想着拜到名师门下。   谢森最后那几句点睛之笔般的提示,一下子将陆以圳从原有的思路里一下救赎出来,然后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上。   最后三天的时间完成整个分镜剧本的修改工作,在开机之前,这一版就是最终定稿了。   陆以圳如释重负,虽然接下来还有很多后续工作等着他,但他还是放纵自己在家里好好休息了一天,顺便拉着容庭酱酱酿酿爽了一把……第二天,神清气爽地前往公司。   ——选角工作进入尾声,男女主演都已经基本确定,只等陆以圳来看合不合心意了。   两个演员都是新艺娱乐旗下的艺人,虽然听起来颇有猫腻,但既然对方都得到了谢森的认可,陆以圳也就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了。   六月份,北京城酷热难耐的仲夏中午,陆以圳约了两位演员在新艺娱乐公司旁边的餐厅里一起吃饭,算是第一次正式的认识。   容庭有工作,当天没法开车送他,陆以圳只好自己打车,虽然最后卡着点儿到了,但是两位演员都出于对导演的尊重,提前十几分钟就等在了包厢里,陆以圳原本就热得满头汗,这下子更有些尴尬了。   他快步进了包厢里,正准备向两人道歉,却一下子被女演员精致的外表吸引了。   如瀑长发又黑又直,堪堪垂在腰间,脸上淡雅的妆容将她衬得安静出尘,藕荷色掐腰的真丝连衣裙既显得女孩皮肤白皙,更将婀娜的身材勾勒出来。虽然陆以圳没有什么生理上的反应,但还是在见到她的第一瞬间,心跳明显漏跳半拍。   接着,他很快恢复自如,毫不掩饰自己眼神里的欣赏,与对方伸手握住,“顾文月小姐对不对?你比照片漂亮太多了!我一下子都没认出来!”   顾文月温柔地笑起来,“陆导太过誉了。”   想想顾文月平面模特的出身,目前没有任何电视剧表演经验,只在一部电影里客串过……陆以圳再看了眼她的脸,大概就明白宋丰年和谢森为什么会选定她来做女主角了。   在爱情电影里,男才女貌的搭配是必不可少的,但是相对来说,其实男演员的表演实力、票房号召力,都要比女演员重要太多。   目前剧组预算不多,能给演员开出的片酬也是相当有限,以顾文月的资历,几十万的片酬就足以搞定,而出众的外貌,也足以掩饰她演技上的缺点——当然这部电影女演员还是占了非常多戏份的,陆以圳心里清楚,要想让最后的拍摄效果不打折扣,如何引导顾文月演好她的角色,恐怕不会是轻易的事情。   但是,既然找了有所短处的女演员,另外的男一号,自然是堪称最佳的选择了。   宁颂,电视剧圈子里当红小生一枚,红到什么程度呢?宋丰年在向陆以圳介绍他的时候,甚至评价说,“不输给当年容庭的人气”。   陆以圳一脸错愕地感慨,“喔,那真的是很红很红哦!”←在脑内不知道把容庭的优点放大到多少倍的某人。   带着这个印象,陆以圳侧首,充满期待地望向了站在顾文月身后的男孩。   对方比容庭出道要早,十四岁就演过电视剧,拍过广告,十八岁考上演艺学院,开始真正入行,如今毕业两年,早已电视圈里的“前辈”了。   不过,与陆以圳印象里或成熟稳重,或安静深沉的形象不同。   对方是一个身姿挺拔,笑容明朗的大男孩,见陆以圳目光转过来,他先做了一个拉小提琴的动作,表示自己曾经是学过乐器的,非常适合这个男主角,接着他才伸手与陆以圳握住,“陆导好,我是宁颂,真是久仰你的大名!我看过你的《同渡生》,演得太棒了,没想到你还是导演……本来去年年会上就想和你认识一下了,结果那天我还在剧组拍戏,唉,真是太遗憾了!”   “啊,谢谢谢谢……”陆以圳脸上划过尴尬,被陌生的男性夸他演同志演得好,怎么都觉得怪怪的,不过这样的情绪很快就被宁颂的自来熟打散了,“陆导快坐,我真没想到这次是和你合作,原本还觉得经纪人给我的安排太快了,你也知道,我之前都在演电视剧,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演好电影的男一号,不过是和陆导合作,这机会说什么也不能错过!”   顾文月的安静,宁颂的热情,陆以圳一下子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   说话时既要尽量回应宁颂,又生怕冷落了女孩子,叫人家心里不舒服。   但好在,宁颂却也不是一味热闹贫嘴的人,席间对顾文月,他也是体贴有加,得知对方是南方女孩,忙加了几个甜口的、清淡的菜,生怕对方吃不惯。   三个人聊得熟络了,陆以圳忍不住开玩笑,“宁颂你是不是之前就对文月有意思啊?这么殷勤。”   “哪有!陆导看到顾小姐这么漂亮的,能不想着多照顾点?”宁颂咧嘴一笑,露出八颗灿白的牙齿,“不过,陆导不觉得,我对你也很殷勤吗?”   说着,似乎还不能证明自己的热情,他特地夹了一大筷子烤肉到陆以圳的盘子里。   而这也恰恰正是整桌菜里,陆以圳觉得最合自己口味的那一个。   94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实在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陆以圳虽然对两个演员都各有一点存疑,但接到宋丰年电话的时候,他还是给出了相当正面的评价,“文月好漂亮的!她脸超小,上镜肯定更好看……宁颂啊,也不错啊,长得帅气又不奶油,挺符合男主的。”   宋丰年这边放了心,陆以圳又回到公司,签了几份必要的合同,接着又联系了一下《丹心》剧组的人,确定了宣传日程,一忙忙到了夜幕将至,这才打车回家。   “我肥来啦!”   陆以圳一回家就看到容庭在客厅里自己背台词,带着工作顺利的兴奋,他一跃趴到了容庭背上,树袋熊一样整个人缠了上来。   容庭弯了弯腰,腾出一手来托住了陆以圳的屁股,将人背稳,这才侧首,笑着问:“怎么这么激动?演员很满意?”   陆以圳“吧唧”一下亲在容庭的脸上,这才拨开容庭又捏又摸的手,自己在地上站稳,“还好吧,女演员是个花瓶,男演员……我也没太大把握。”   容庭眉梢挑了下,“嗯?我不是听你说,宋老师帮你找了个很给力的男一号?”   “是啊,传说中很给力,宋老师拿他和你比来着,怎么能不给力。”陆以圳撇撇嘴,坐在了沙发上,容庭刚要挨着他坐下,陆以圳立刻拽得二五八万一样,支使着容庭去给他倒水。“不过我总觉得他太活泼了,担心他演不出来男主的感觉啊,那种忧郁音乐小王子的style,好怕他演崩了。”   听着陆以圳在抱怨,容庭却没有接话,他先是给陆以圳接了一杯冰水过来,趁对方就要拿到手的时候,猛地将手臂往后一缩,陆以圳惯性地向前扑了过去,堪堪落在了容庭的怀抱里。   紧接着,容庭单手扣住陆以圳的腰,将人提了起来,俯首吻了下去。   他将对方干渴的舌尖吮入自己口中,一点点浸润,不留余地地掠走对方胸腔内的氧气,是带着教训意味的一个吻,不论陆以圳如何挣扎,容庭都没有放手,直到最后对方喘不上气,禁不住呜咽出声,容庭这才松口,将人往沙发上推了过去,接着,在陆以圳的下颚上狠狠咬了一口。   陆以圳吃痛地低呼一声,胸口一起一伏地喘着,原本平整的衬衫领口已被扯开,露出光洁的锁骨,有着性感的凹陷。   容庭见他整张脸都涨得通红,总算满意地笑了起来,接着将手里的水杯递过去。   “再也不敢使唤大王了!”就着容庭的手,咕咚喝下了一大口冰水,陆以圳乖乖投降。   而此刻,容庭却是伸手拂过他的锁骨,试探地问道:“回头我们一起去纹身吧……在你这里,纹我的名字好不好?”   陆以圳想都不想地拒绝:“不好。”   容庭脸色当即僵了一下。   而陆以圳很快续上了自己的话,笑嘻嘻道:“你名字笔画太多了,多疼啊,纹个拼音首字母缩写吧,这样我纹两个字母,你纹三个字母,我还比较赚一点。”   容庭一瞬间变得哭笑不得,但却是十分满意这个提议,“那等我生日的时候吧,我们的一周年。”   陆以圳忽然愕住,“这么快?就一年了?”   容庭低头吻了吻怀里人的唇峰,有着大银幕里也见不到的温柔,“是啊,我们在一起就要一年了。”   -   6月18日。   陆以圳的生日。   庆祝方式:无。   原因:期末考试。   “每一个出生在六月的孩子都是俩翅膀全断了的天使!!!”吃着容庭从星巴克里打包回来的芝士蛋糕,陆以圳一边焦头烂额地看笔记,一边抓狂地吐槽。   容庭无奈地摸了摸对方的头发,“别抱怨了,赶紧看吧,明天一早就考试了,搞不好你21岁的第一个惊喜就是挂科。”   陆以圳抬腿踹了容庭一脚,怒骂:“你不要诅咒我了好不好!你老公过不成生日已经很烦躁了,作为贤妻良母,你不觉得应该来分担他的苦恼吗?”   “……”容庭从沙发上起身,蹲在了陆以圳的正对面,两人四目相交,“再说一遍,你是我什么……?”   陆以圳的脸红了一下,哼哼了一声,没回答容庭,只是狼吞虎咽地把这块简陋的生日蛋糕吃掉,抓紧去复习了。   大三下学期,需要笔试的科目其实只剩下一门了。   偏偏好巧不巧,考试安排在他生日的第二天,一学期没怎么听课的陆以圳,只能在生日的时候临阵磨枪,说什么也不敢松懈。   原本还打算带他出去吃饭,看陆以圳急得要死,容庭只好放弃了这个打算。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会放弃为陆以圳庆祝生日。   十点,当陆以圳完成复习,准备睡觉的时候。   容庭将人带进了他的衣帽间。   他让陆以圳换上了去年今日,他送给他的那套西装。   “以圳,你知道吗,那个时候你就这样站在我面前,我们就这么近。”容庭嘴角笑着,将一个黑色缎面的礼盒交到了陆以圳手中。“那时候你还不会打领带,所以请我来帮你……”   明亮的灯光下,陆以圳拆开外盒,丝绒内衬的包裹中,盒子里是一条浅灰色的领带,领带上,有着黑色的不规则花纹。   “买的?”   “不是,我自己做的印花。”容庭伸手将领带从包装里取了出来,像去年的这一天一样,他将领带绕到了陆以圳的颈后,然后低头帮他系好。   两人的距离因此而缩近,容庭甚至能看到,陆以圳的眼底倒映着他的影子。   “容哥,谢谢你……”陆以圳有点受宠若惊,对于容庭来讲,这世界上大部分东西,他都已经可以用金钱来买到,物质上的欲望对两人来说都无足挂齿。而真正珍贵的,却是他的时间,他的“亲自”。   容庭笑起来,伸手揽住陆以圳,“去年这个时候,我也是这么看着你,你的额头离我这么近,但我都不敢亲一亲……怕吓走你,怕你还不能接受我……好在现在,我可以……”   他话到一半便不再继续,而是低下头,吻在了陆以圳的额头。   然后是他的鼻梁,唇峰。   “陆以圳,我爱你。”   -   期末考完,陆以圳就收拾行李,直接飞往了上海。   《鲜橙爱情》开机在即,他作为导演还有许多要做的工作在等待……内外景地的踩点,摄影棚的搭组,男女主角的定妆照,开机仪式上的媒体通稿……   需要处理的工作,丝毫不比在学校读书考试要轻松。   大学校园的外景地最终定在了上海的一所高校内,广阔的操场,优美的校园风景,以及校领导为了学校新校区的宣传,而大开方便之门,减免掉的场地费用,都使得陆以圳最终签下了与对方合作的协议书。   而在开机前两天,男女主演也相继进组。   “文月,宁颂,又见面了。”   剧组抠门,能抠门到什么地步呢?   男女主角包括陆以圳自己,都只在上海一间四星级酒店内住商务大床房而已。   陆以圳和顾文月、宁颂先后握手,接着有些歉意地解释:“剧组经费有限,委屈二位了。”   顾文月在圈子里还没混出名堂,正是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自然不敢发表什么意见。这里唯一的大腕儿就是宁颂了,对方一路戴着墨镜口罩进的酒店,饶是如此,还两次被路人一眼认出,拉着要了签名合影。   两个演员在房间内简单休息了一会儿,就出门前往摄制地,与陆以圳会合,拍摄定妆照。   此时,三人并肩站在摄影棚外寒暄着。   宁颂戴着墨镜,双手插兜,斜靠在墙上,“陆导太客气了,这算什么委屈,只要房间干净卫生,晚上的时候不吵闹,我觉得就差不多了,我听说陆导拍《同渡生》的时候,还被安排住招待所?”   陆以圳有点惊讶地望向宁颂,“这你也知道?”   “你不是上采访说过嘛!”宁颂笑起来,“我当时看到的时候就和我经纪人说,要是能拿到戛纳影帝,别说是住招待所了,住地下室我也乐意啊!”   陆以圳忍俊不禁,“你这也太夸张了,戛纳影帝的事情还是别提了,在我心里,那个奖杯还是属于容庭的,我和他真的没法比。”   宁颂对此倒是不置可否,大约是圈子里混久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宁颂心里有自己的衡量标准。   他虽然健谈,却很少评价旁人,偶尔对陆以圳的“恭维“,说得也是恰到好处,让人明知道你是在客套,却也依旧觉得你是那客套里最真诚的一个。   这实在是一种讲话的艺术了。   聊了几句,演员各自去化妆定妆,陆以圳到一旁和剧照师开始沟通自己对人物的想法,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宁颂这边完工,换了一身运动服从化妆间出来了。   打篮球穿的深蓝色运动短裤,米色的工字背心,为了配合剧照,宁颂也不知道从哪里真的找了一个篮球来,站在幕布前轻轻拍了几下。   “陆导,怎么样,这身满意吗?”宁颂已久是意气飞扬的模样,从休闲服换上运动装,整个人都显得年轻不少,如果宁颂现在找个高中钻进去,只怕也没人会怀疑他的年龄。   不过……正如陆以圳第一次见到他所留下的印象一样。   宁颂身上的阳光,青春,都与男主角有一层隔膜,男主人公李寅修家境优渥,举手投足都有着比同龄人成熟的稳重,然而,这份外化的稳重,其实是因为他自己音乐梦想不得实现所带来的压抑,家人不赞同他继续学习小提琴,以至于他考上了优秀的高校,学习着人人看好的专业,也依然无法让他真正快乐。   而眼前的宁颂,看起来实在是太奋发向上了。   陆以圳望着宁颂,提议道:“衣服不错,不过……你现在试着找找角色的感觉?我想看看李寅修的样子。”   宁颂先是笑了一下,“看来陆导已经烦了宁颂了,好吧,那就把李寅修给你。”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低着头又拍了两下篮球,接着,将球举起,放在了肩上。   他单手扶着球,另一手自然垂在身边,原本笔挺的身板,也失去了支撑的力气一般,站得不那么直了。   宁颂依然不急着抬头,而是慢慢地歪了下脑袋,仿佛想起了什么事一样。至此,他整个身体的线条,因此而显现出了一些颓废、自弃的意味。   随后,宁颂扬起了下颚。   他目光在半空中犹疑了片刻,仿佛找到了自己最终的追求所在,他与陆以圳四目相对。   陆以圳的身体先是僵硬了一刹,很快,他从宁颂的目光里抽丝剥茧般看到了李寅修。   他看到了他得过且过的大学生活,看到了他为了父母的意愿而不断勉强自己,去学习那些枯燥无味的贸易理论,经济基础……不得不将自己最钟爱的音乐,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底。   宁颂定定地望着陆以圳,虽然没有说话,却像是在竭力呐喊着自己的不快乐。   陆以圳深吸一口气,顾不得去为对方眼神中的力量而喝彩,他立刻抓着一旁还在发呆的剧照师,生怕错过这一刻的宁颂一般,他低声催促道:“快拍啊!你没看到吗?这就是李寅修!”   95   定妆照的拍摄效果好得惊人。   大概是因为第一部主演的电影,宁颂做了不少功课,甚至将放下多年的小提琴拿了出来,重新练了一个月的琴,力求从形象上能表现出男主对音乐的热爱与追求。而专业模特出身的顾文月就更不用说了,平面硬照是她的强项,不论是清纯安静的盲女形象,还是恢复光明以后,优雅知性的女画家形象,顾文月都信手拈来。两个人的合影,更是火花四溅。   这就像是一剂强心针,让原本还心怀忐忑的陆导,一下子就安定下来。   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管陆以圳对拍摄上的事情多么下功夫,如果没有合适的演员将剧本呈现出来,这都不可能成为一部优秀的作品。   7月3日,电影《鲜橙爱情》正式在上海高校内开机。   幸好大学的暑假基本都已经开始,空荡的校园给陆以圳的拍摄带来了极大的便利,不必担心时刻闯入镜头的路人甲乙丙,也不必时刻防备着宁颂强大的粉丝,虽然偶尔还是会有留校的学生,或是附近慕名而来的居民围观,但毕竟数量不多,又多是通情达理的人,保安劝上几句,对方也就自然离开,没有影响到剧组的正常拍摄。   开机之后的第三天,陆以圳首度掌镜的导演工作都在顺利推行着。   “反光板往上抬一点……往上,再往上……好!别动,就这么高!宁颂你也别动……四号机位,你入镜了,往后退一点,好好好,场记检查一下,准备打板!”   上海的盛夏,炎炎烈日像是一座天然的蒸笼,陆以圳屏息坐在监视器后面,就算热汗已经将他后背的衣裳浸湿,他依然一动不动,仿佛老僧入定,紧紧地盯着监视器上的画面。   这是方荟第一次主动与李寅修说话的场景,一改前几天所拍摄的、男性主动的场景,这一回,是要求顾文月化静为动的时候。   “第十一场,五号机位,第五次拍摄。”   “同学……同学!你等一等!”   在早前主机位拍摄的远景画框内,李寅修的背影在这句话后停了下来,他疑惑地回头,是方荟拎着一袋子橙子追了上来。   陆以圳脑中回想着刚才的拍摄,然后目光落到正对着方荟的五号机位的近景镜头上。   此时,方荟穿着一件洗到发白的牛仔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在臂弯处,脑后的低马尾因为奔跑而上下颠着,整个人显得孱弱而无力。她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似乎并不知道李寅修已经停下脚步,还在往前追。   而现实里,两人的距离已经只有短短几米,李寅修终于出声,“别追了,我停下来了。”   方荟急刹车,接着生怕对方在骗她,伸手在虚空中摸了一下,“同学……”   李寅修伸手抓住了方荟手里的那一袋子橙子,示意自己还在,“不是说了不买了。”   方荟松了口气,喘息着从嘴角挤出一个笑容,“没关系,橙子是我送你的,谢谢你上次替我解围。”   陆以圳目不错珠地盯着画面,不经意间,他的眉头再一次皱了起来。   几天的拍摄下来,陆以圳已经发现了顾文月在演戏时的一个致命问题。   她饰演盲人的双眼无神是非常到位的,但是,随着眼神的涣散,顾文月的表情也显得十分僵硬。此刻,因为少女情怀的萌动,因为第一次去主动接触一个男生,因为多次听到对方好听的声音,而不由得满怀怦然的方荟,应该露出腼腆而含蓄的笑容。   但是,顾文月的表现,却显得颇为死板。   这是第三次在这个镜头卡壳了。   顾文月努力让自己的表情自然,“那个……刚才和你吵架的是你的女朋友吗?”   “你没听到吗,我们刚刚已经分手了。”虽然眼下镜头并没有在拍摄宁颂,但他依然敬业地露出了一个苦笑的表情,然后无声地摇了摇头,接过来方荟的橙子,从口袋里准备摸钱给她,“谢谢你的橙子,不过,我还是付钱的好。”   “不用,真的不用!”顾文月努力用皱眉、摆手的方式来表现方荟的着急,然而,从监视器看来,她就如同一个正在气急败坏发脾气的小孩,浮夸的表现手段,让顾文月看起来更像是在演舞台剧。   “噗——”   这次,不用陆以圳喊停,宁颂自己笑场了。   摄影按下了暂停键。   举着麦筒和反光板的工作人员也松懈下来。   “导演,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宁颂歉意地望向了陆以圳,接着,他有点无奈地感慨,“我就是觉得,文月这个动作,特别像在跟我说不约!叔叔我们不约!”   宁颂这么一说,在场不少工作人员都跟着笑了起来。   唯有陆以圳,一条无关紧要的镜头已经反复拍了五条,耽误了将近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他实在是笑不出来。   陆以圳深吸一口气,索性放大家休息,“文月,你来一下。”   若说压力大,顾文月的心情也丝毫不比陆以圳轻松,她在烈日下跑了这么久,额头上早浮出薄薄一层汗来,连脸上的妆都有点花。尽管如此,顾文月还是谦慎地站到了陆以圳身边,柔声道歉:“对不起啊陆导,拖累大家进度了。”   陆以圳一贯吃软不吃硬,顾文月态度软了,他就算再着急也不好意思火,干咳一声之后,陆以圳还要反过来宽慰顾文月,“没事,ng是正常的,宁颂也不是永远都能一条过,不过这里你还是要注意下,镜头对着你的时候,其实不需要太多肢体语言,尽量自然地站着,然后,用情绪带动你的表情,能感受出来吗?”   顾文月沉思了片刻,在陆以圳面前重新做出了刚才那段对话的表情,她眉峰将皱未皱,“不用,真的不用!……这样呢?“这一次,虽然顾文月不再显得那么浮夸,但眼神却因为她情绪的波动,闪烁出了光彩。   陆以圳无奈,“不行,这样不像盲人了,你对着镜头,可千万不能让观众感觉你们是在对视,有眼神交流的。”   “其实我有个主意。”陆以圳正和顾文月交流着,原本应该享受难得休息时光的宁颂,却拎着两瓶冰镇酸梅汤,站到了陆以圳身后,他笑着将瓶子递给二人,“先解解渴,我助理自己熬的,还挺好喝,祛暑防晕!”   顾文月有些惊喜地接过了瓶子,因为被陆以圳喊了过来,她就算渴得嗓子冒烟,一时也没敢说什么,宁颂递来的水,简直是解了燃眉之急。她甜甜一笑,颇感激地抬头,“谢谢颂哥。”   陆以圳也确实热得难受,冰镇过的水瓶单是拿在手里,就觉得舒服极了。他抱着水瓶,同样向宁颂道谢,“麻烦你了。”   “这算什么麻烦,陆导太客气了。”宁颂眯了眯眼,露出与剧中男主人公截然不同的张扬笑容。   而这份张扬,却从他的脸上转瞬即逝,宁颂毫不避讳地挨着陆以圳坐了下来,面对顾文月,认真道:“文月啊,其实我觉得呢,你与其装作什么都看不见,不如就把眼神所在一个点上别动,要么盯着摄像师的肩膀说话,要么就死盯着一棵树,这样你既方便操纵你的表情,也不会显得眼神太灵动。”   专业人士就是专业人士。   宁颂的一个建议,似乎比陆以圳模模糊糊描述半天的效果好多了。   顾文月短暂地思索片刻,仿佛就找到了敲门,她站起身,向陆以圳道:“陆导,你再给我五分钟,我自己找感觉试试看。”   陆以圳好脾气地微笑,“好,那你也去稍微歇一歇,补个妆,十分钟之后回来再拍。”   顾文月感激地离开。   陆以圳也得以暂时地休息一下。   ——诶?不对!   陆以圳侧首,差点忘了身边还有一个人。   “宁颂啊,你还有什么事吗?”陆以圳望向宁颂,两个人虽然是分别坐在两把椅子里,可对方叉开的大腿,却已经贴上了他的皮肤。   大夏天的,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就已经是个移动火炉了,两人挨着坐在一起,那就更难受了。   何况,自从与容庭在一起之后,陆以圳非常忌惮与别人肢体碰触——   陆以圳有些别扭地往回收了收自己的腿。   他这个动作并没能逃出宁颂的注意。   帅气的大男孩眉梢轻挑,随即又笑了起来,“没事啊,我想看看刚才的回放,看有没有需要纠正自己的地方。”   “哦!”陆以圳打消了心里莫名其妙的念头,调出了之前四号机位拍摄宁颂的镜头来,顺便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宁颂送来的酸梅汤,“啊,味道不错啊。”   宁颂侧首一笑,“是吗?导演喜欢?回头我再让助理拿给你。”   -   有了宁颂的帮助,顾文月别别扭扭的表演,总算开始有所好转,一些没什么表演难度的镜头,都能够顺利通过了。   陆以圳对此也产生了一个新的认识,虽然他自己表演时很偏重走内心戏,但这一招还真不是什么人都适合。   和顾文月讲“内心戏”,聊“情绪”,有时候还不如宁颂简单粗暴地传授一个技巧来得效果自然。   开机转眼就过了一周,陆以圳和宁颂、顾文月这两大主演也渐渐熟悉起来。   顾文月虽然是混平模圈的,但确实如陆以圳第一次所见那样,性格安静温柔,却并不呆蠢,很清楚自己要往什么方向发展,凭借一副好相貌,在剧组里很轻松就赢得了绝大多数男性的照顾。   宁颂则是老江湖,非但对着陆以圳能说会道,和其他人打交道,同样也是八面玲珑,今天给大家发发饮料,明天又请剧组集体吃冰棍,小恩小惠,却很能收买人心。   不过,对于一心一心拍电影的陆以圳来说,剧组里的和谐比什么都重要。   主演之间不互相别苗头,能够好好相处,彼此促进,对电影效果来说,只会是有利无害。   “陆导!”   照旧是一日辛苦的工作收工,群演们熙熙攘攘的散去,道具组还在收拾残局。   陆以圳坐在监视器前面,回放着一天拍下来的素材,迟迟没有离开。   夜色里,明明早就离开的宁颂,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折返回来,“嘿,导演!”   “还不走?怎么了?”   宁颂已经卸完妆,换上了自己的衣裳,他拨着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笑嘻嘻道:“一起吃饭去吧!我看剧本,前段的感情线都拍得差不多了不是?顺便聊聊剧本,想听你说说戏啊。”   陆以圳一愣,“副导没和你们说戏吗?还是后面的戏有问题?”   副导中当然有专门负责跟演员说戏的,除了重要情节,陆以圳会以碰头会的形式在酒店里提前和演员开,一般这些工作都有副导代劳。   “啊,不不不,副导是说了,可是你这个总导演没说啊,咱们开机这么久,都没一起吃过饭,不利于感情促进嘛!”宁颂双手插兜,笑容自若,“再说了,你要是不去,我单约文月,万一被狗仔拍到,我这也麻烦啊……怎么样,陆导,走不走?”   对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拒绝倒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看样子,原打算早点收工回宾馆,然后和容庭视频的计划只能暂时搁浅了。   陆以圳站起身,无奈一笑,“好吧,那走吧,去哪儿吃?”   96   一起吃饭似乎只是一个开始。   陆以圳怀疑对方根本就是在培养他的一种习惯。   从晚餐到午饭,宁颂越来越习惯叫上陆以圳和顾文月一起,有时候是聚在一起吃盒饭,有时候则是轮流请客下馆子,短短半个月的功夫,a大校园周边的餐厅,都快被他们三个人吃了一遍。   直到陆以圳回到北京参加《丹心》的首映礼。   入夜,容庭亲自开车来机场接他,两人甫一见面,容庭就忍不住伸手掐了掐陆以圳的脸,“怎么胖了?”   Σ(°△°|||)︴   陆以圳当即愣住,“真的假的??我胖了?”   不等陆以圳巴着后视镜开始照,容庭先是将人拽进怀里,狠狠地吻了一口,接着才一边笑,一边开车,“是啊,是胖了点,本来还以为你在剧组会太辛苦,顾不上吃饭,看来是我想多了。”   陆以圳就算不想当演员,但也从来没打算放纵过自己的身材,他和容庭常在一起,经常被对方带动着跑跑步,做做俯卧撑,虽然当年的肌肉线条早就淡了,但体型却维持得还不错。   更何况,一旦有了一个近乎完美的爱人,谁能做到不去在意自己的外形呢?   因此,一回到家里,陆以圳就忙不迭上秤量了下体重。   果不其然,虽然bmi值依旧维持在20以下,但体重数值却一下高了整整五公斤。   “……”陆以圳扶着墙做昏厥状。   就连容庭也有几分吃惊了。   “沉了这么多?”容庭狐疑地看了眼陆以圳,“你在剧组每天都吃什么啊?不会是一天三餐方便面麦当劳混着吃吧?”   陆以圳忙解释:“当然没有!怎么可能……嗐!还不是我们那个男一号,每天拉着我和文月一起吃饭,三顿不落,整天下馆子,气死我了!还是跟着你吃饭比较健康!!”   容庭笑了起来,见陆以圳沉着一张脸,不断地用手摸自己的腰和肚子,不由得安慰:“气什么,胖点也好,前段日子瘦得都没型了,现在这样刚好,反正你又不用上镜,多吃点也没事。”   “那怎么行!”陆以圳是真的有点急了,他冲上楼,撩起衣服照镜子,现在别说是肌肉存在的痕迹了,他整个肚子又白又润,简直快赶上猪了,“真的胖了,我再也不去和他们吃饭了……”   容庭随后进来,没等陆以圳把衣服放下来,就已经伸手搂住了对方。   容庭温热的掌心贴着陆以圳光滑的肌肤,不断地摩挲,从胸口的两点,到人鱼线再往下,很快,他手中揉抚的地方,因为感受到他的召唤,昂扬了起来。   落地镜中倒映出两个人暧昧的动作,这让陆以圳和容庭的呼吸都同时变得粗重。   然而,容庭似乎并不急着做什么,他只是贴着陆以圳的脸,轻轻蹭了几下,接着一笑,“不胖,真的不胖,你这样我也喜欢。”   这真是最好的证明与安慰了。   -   《丹心》的全球首映式在北京举行。   时隔一年,陆以圳再一次踏上了属于他的红毯。   没有戛纳时新鲜而兴奋的心态,却有了更多为他而闪烁的闪光灯和为他欢呼的声音。   然而,一如当初在戛纳上的低调,即便今日变身男主角,陆以圳也并没有在红毯上磨蹭太久,在最方便媒体照相的地方停留了一会,又与几个叫得声嘶力竭的粉丝打了个招呼,他径自走到海报幕板前,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哇,我们的黑马影帝今天真的好帅啊!”主持人一边递上话筒,一边笑着请陆以圳站到了摄像机前,“怎么样?第一次走我们国内的红毯吧?感觉如何?”   陆以圳腼腆地莞尔,然后朝摄像机打了个招呼,“北京的三伏天没有大家的热情热,很感谢来支持我的朋友们。”   主持人是北京文艺广播的女播音员,在北京也算是小有名气,在陆以圳回答问题的时候,她迅速低头瞄了眼手里的题词卡,接着笑盈盈地站在陆以圳身边,继续问道:“我记得你就是北京人吧?这次来参加首映礼应该很方便吧?”   “啊,我是北京人没错,不过这次其实我是从上海过来的,昨天晚上飞回来,一会参加完活动就会离开。”   “那算是为我们《丹心》专程赶来的啦,当真是一片丹心啊!不过我能冒昧请问你一句,为什么会在上海呢?”   陆以圳随即一笑,这一段对话是早就安排好的问答,专程为他的新片插入的环节,“你居然不知道吗?那看来我们的宣传还有待提高,我现在正在上海拍摄我自己的电影作品,改编自胖梨姑娘的《鲜橙爱情》。”   “自己的作品?”主持人故作惊讶地瞪大双眼,“是你做导演吗?我也有看过胖梨姑娘的这本小说哦!”   此刻,连在场围观的粉丝都从音箱里听到了这番对话,当年红遍大江南北的言情小说,自然令女孩子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陆以圳颔首回答:“是我导演,可以向你透露哦,男主角是宁颂来担任,我相信一定会有不少女孩子会为此尖叫的。”   “天啊!我现在就想尖叫了!”主持人与陆以圳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大笑起来,“好啦,已经耽误我们好脾气的小陆影帝很长的时间了,再问下去我觉得今天可能就要变成《鲜橙爱情》的新闻发布会了……”   两个人简短地将话题收尾,陆以圳迅速进入内场。   而此刻,高思源和钟文泽已经等候他已久。   大部分在场的演职人员其实都已经得知了陆以圳筹拍电影的事情,见到了对方就立刻献上了祝福。   高思源和钟文泽两人,则是表现出了更大的诚意。   钟文泽亲自介绍了国内四大院线之首的千速影院的老总给陆以圳认识,这令陆以圳受宠若惊。如果能和院线套好关系,在上映的时候拿到更好的排片,对于影片票房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而高思源则更给力,“可靠消息,台湾那边金牛奖的最佳男主提名,是一定可以拿到的了,尽量挪一挪档期,我们十一月再见吧。”   对于今日的陆以圳来说,任何奖项的提名,对他而言的意义都不再仅仅是一项荣誉这么简单了,这意味着他增加一次曝光机会,意味着他的电影多一次新的免费宣传,意味着他离遥远的三亿票房,更近一步!   然而,陆以圳深知,这与高思源的人脉和公司的运作都离不开关系,新艺娱乐是拿钱办事,理所应当,至于高思源这笔人情,他确实实打实地欠下了,“谢谢高导提携,真的太感谢了!”   高思源却是一笑,“小陆导演,这是你应得的。”   当晚,《丹心》正式与邀请来的嘉宾、影星与诸多影评人见面。   陆以圳也再一次看到了他自己的表演。   不同于《同渡生》的压抑、缓慢,层层推进的揪紧人心,《丹心》是快节奏的,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的刺激。   imax巨幕上,锦衣卫虞忠单枪匹马敢闯谷王王府,一把绣春刀挥舞得流畅飞扬,这是陆以圳精神状态极佳的一部作品,特写镜头里,清澈而坚定的眼神,直射人心。   他是建文帝身边至忠之臣黄子澄的后人,却在永乐帝朱棣的手下,成为了刀尖上弑血而生的锦衣卫。   他的父亲为了建文政权,被朱棣五马分尸,他的兄弟在他义父步步紧逼的追杀下,不得不隐姓埋名。   而失去幼年记忆的他,却一直崇仰着与他有杀父之仇的朱棣,敬爱着他看似温情的义父。   年方弱冠的他,就凭着义父的关系,在锦衣卫里步步高升。   一切却在锦衣卫内部权力更迭的那一天,天翻地覆的变化。   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的死,撬开了虞忠身世之谜的大门。   “义父!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我父亲是谁!!我在这世上活了二十年,却还没给我父母双亲磕过一次头!!”   大荧幕上,陆以圳双目血红,却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唇峰,隐忍着男儿泪。   他脸上还有一场杀戮之战以后的溅血。   而很快,他又不得不放弃自己的私怨,为义父争取都指挥使这一位置,远赴长沙,再次冒着性命的危险执行任务。   他闯进了谷王王府。   一段行云流水般的武打场面,看得在场所有观众都叹为观止。   但所有观众都没想到,转折骤生。   谷王认出了虞忠是黄子澄的后人,故意将他放走,而这一个死里逃生的机会,却也让虞忠意识到了自己身份的不同寻常。   生恩与养恩间的挣扎,忠于朱棣与孝于生父的挣扎……夜色深处,陆以圳策马疾行,而一个回顾的动作、一个快速的推镜头,却是将陆以圳眼底的痛苦暴露无疑。   但他很快收回目光,下定决心,催马离开。   而那一个眼神的情绪,却像是一粒种子,洒在了观众心底,开始生根发芽。   直到虞忠的死。   他最终还是为朱棣擒捕谷王入京,他的义父因而立下大功,如愿以偿成为了锦衣卫都指挥使。   他选择了他一直以来都视为明君的朱棣,选择了养育他近二十年的义父。   当恭喜的声音淹没了整个虞府,虞忠脱下了身上的飞鱼服,将绣春刀押在其上,转身离开。   他的身影在夜色里奔驰不绝,是甩开枷锁,是回归他原本的身份。   而——   一支破空而来的飞箭,死死地钉入虞忠的背脊。   他跌下马,死了。   他奉以为信仰的朝廷,没能保护他。   他以为是逃脱的一条路,却是一条走向死亡的不归路。   当全场掌声雷动的时候,远没有看《同渡生》那么震撼的陆以圳很轻松从悲壮的剧情里脱离开来,此时此刻,他只想给自己点一根蜡——演了两部电影,一部死了老公,一部自己死了,接下来执导的电影,还要死男主。   他一定是电影史上命最硬的电影人。   首映式结束,对于这部电影的称赞,大家几乎是交口不绝。   不少影评人在微博上写短评,认为《丹心》是近三年国产武侠电影的巅峰,是真正的3d电影,是国产电影在视听艺术上一次重大突破与进步。   被邀请而来的明星、导演、制作人,也纷纷发微博,称这是今年看到最痛快淋漓又引人深思的作品,借古喻今是高思源导演在思想厚度上的一次突破。   这样轰动的好评,是连《同渡生》上映以后,陆以圳都完全没感受过的。   当然,陆以圳也清楚,在影评人制度不完善的中国,只要肯花钱,打造出这样的口碑其实并没有太大难度。   “票房预估怎么样?”在散场之后,陆以圳忍不住问高思源。   这部斥资两亿的巨幕3d武侠电影,早在上映前,已经在各大媒体的网站、社交软件以及其他平台上进行了铺天盖地的宣传,此时正值暑假,片方对内地的票房期待在五亿左右。如今首映结束,反响明显还不错,陆以圳自己是相当期待的。   然而,高思源却是向他坦言——没有把握。   “回本或许没有问题,但是能赚多少钱,真的很难说……国内对市场的预估力就没有国外那么强,看不到切实数据和反馈,其实摸不太准,我的电影,没有一次上映前,我是能安心睡着觉的。”高思源无奈地向陆以圳笑,“当然了,你不是也开始自己拍片子了吗?这种感觉,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陆以圳一边整了整自己的领带,一边宽慰:“尽人事,听天命,高导要相信自己的号召力。”   哪知,高思源却是迅速翻了个白眼,“我对我自己很相信,我是不相信你的号召力。”   陆以圳:“……”   当晚,陆以圳还要赶飞机回到上海,以便第二天的拍摄,相处的时间太短暂,容庭自然亲自过来开车送,为了能多说一会话。   陆以圳自然将自己被提名的好消息分享给了容庭。   “也不知道钟老师能不能拿到配角提名啊。”小天使陆以圳再次挥舞起了翅膀。   然而,容庭却是轻轻一笑,“他吗?肯定拿不到的。”   当初那件事,容庭给对方开出最后的条件,就是放弃所有奖项的提名。   这是他接受钟文泽“道歉”的门槛,由于对方本就打算息事宁人,尽管几次想让容庭将条件改成放弃奖项,而保留提名,但在容庭的坚持下,钟文泽最后还是忍痛接受了这个要求。   然而,这个看似无理取闹的条件,却是力保陆以圳横扫一切奖项的前提。   唯有如此,剧组才不会全力动用人脉,为陆以圳运作。   也唯有如此,所有人的焦点,才会只落在陆以圳一个人身上。   因为爱他,所以想给他全世界。   望着陆以圳进入安检门的背影,容庭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当初受过伤的腿。   原来,所有的失去和伤痛,上苍都会用另一种方式还报你。   是爱情。   97   高思源私下表示对票房毫无信心,让陆以圳回到剧组的第一天就有点魂不守舍。   当然,在工作的态度上他依然专注,只是,零散的时间,原本喜欢坐在监视器前回顾镜头的小陆导演,却是不住地拿着手机在刷消息。   是日零点一过,陆以圳终于从高思源群发的邮件里得到了最后最准确的数字。   《丹心》上映首日票房,以八千三百万完美收官!一跃冲到年度首日票房榜冠军!   陆以圳兴奋地在房间里大叫两声,立刻拨通电话恭喜高思源。   剧组的微信群里当即洋溢起了一片喜庆的气氛,连嫌少在群里冒泡的陆以圳,都忍不住发了语音祝贺大家,一起分享这份成功。   当然,他也在第一时间发了短信给容庭。   虽然他只打了一个数字——“8300!!”   但对方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回了一个笑脸,接着是——“恭喜,我爱你。”   陆以圳对着手机亲了一大口,立刻回复,“我也是,么么哒!!”   两个人平时都没有打字发短信的爱好,说了两句也就丢到一边各做各的事了,陆以圳兴奋地去洗漱,准备睡觉,然而,他刚脱完衣服,房间门就被敲响了。   奇怪,这么晚还有谁来?   陆以圳疑惑地趴到了猫眼上,却什么人都没看到,只有一个酒店送餐服务的推车停在了外面。   他满腹狐疑,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了一条缝。   然而,就在下一瞬,一个巨大地力道将门彻底撞开,陆以圳踉跄着后退两步,与此同时,两声“砰”的巨响炸开在他耳边。   “susurprise!!!”   彩带从空中纷纷落下,原本空荡的楼道里,忽然涌出剧组的人来,宁颂就从他对面的房间里蹿了出来,手里还拿着花筒,他大笑着,“导演!恭喜恭喜!首日票房八千万,真是个超级棒的成绩啊!!”   说着,宁颂一步跃到了陆以圳的面前,将对方一把搂在怀里拍了拍,“哈哈哈,爽么导演!”   就在这一瞬间,陆以圳忽然感觉宁颂落在他后背的手似乎还抚摸了他一下,他的身体当即不受控制的微微战栗,甚至有一种微妙的触电感。然而,这个拥抱来得快去得也快,以至于陆以圳还没能确定这是不是他一个人的错觉,宁颂就已经大笑着后退一步,与他保持了礼貌的距离。   难道是因为……喜欢上容庭之后,对男人的接触都会有感觉?所以刚才只是自己的感官夸大?   陆以圳疑惑地眨了眨眼,当顾文月微笑着抱着一捧花束送上来的时候,他才回过神,配合地露出笑脸,也和顾文月拥抱了一下,“真是谢谢大家……你们这是……早有准备?”   顾文月和宁颂一起将推车上的盖子掀开,里面是一大块精致的蛋糕。   旁边的工作人员添油加醋地说:“导演好艳福啊,蛋糕和花可都是文月女神亲自去买的呢!”   顾文月莞尔一笑,摇着头解释:“你们别乱开玩笑,导演,其实是小颂哥出的主意,我今天戏少,这才去帮忙的!”   “谢谢谢谢,谢谢文月,也谢谢宁颂……”陆以圳看了眼站在一旁,笑意深深的宁颂,总觉得对方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了,那种热忱,陆以圳似乎只从容庭眼中看到过?仔细回忆回忆,白宸似乎也有过这样的时候?   所以……宁颂对他有意思?   他有点拿不准,而宁颂也没一直盯着他,很快将目光落在了顾文月脸上。   比起看着他的样子,宁颂对着顾文月反而有更强烈恋爱feel,他和文月在大家的欢笑声里默契地对视,彼此一笑,两人时不时交头接耳一句,然后一起帮着陆以圳分了蛋糕,最后才各自回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以圳觉得他对整个世界都疑惑了。   好在,很快他就想出了试探的主意。   当顾文月进了房间以后,陆以圳喊住了宁颂。   “宁颂啊,你来来来……”他将对方拉进门里,笑眯眯地压低声,“你是不是在追文月啊?”   宁颂手里还端着一块蛋糕,他半靠在门框上,听到陆以圳的问话,脸色立刻变得有些复杂,他眼神上下打量了陆以圳一遍,接着站直身体,反问回去,“导演怎么忽然想起来过问我的私事了?这是受人之托还是……?”   陆以圳忙摇头,“不不不,你别误会,我就是看你们两个互动挺频繁嘛,平时又一起去吃饭,这又一起给我准备惊喜……随便猜测一下,不管真的假的,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和别人说的。”   虽然在片场里说一不二,维持着自己导演的权威,但一旦回归生活,陆以圳的性格却是一如既往的随和,以至于此时此刻,明明是在陆以圳的领域内,明明最先开口发问的也是他,而很快,宁颂就不动声色地拿到了主动权。   “我当然相信导演你啦,不过……陆导真的这么觉得吗?”宁颂眉峰扬起,只是这一个动作,就将神采飞扬的年轻男人,衬出几分霸气来,他嘴角浮着若即若离的笑容,镇静地盯着陆以圳,仿佛不愿错过此刻他的每一个表情,“真的觉得……我在追求文月?”   两人目光相对,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明明对方的眼神让陆以圳清晰地察觉一丝与众不同的情愫,可惜他却完全没有产生任何与面对容庭时类似的激荡,有的只是防备和别扭,他甚至不知道该将对方的眼神定义为暗示还是威胁。   陆以圳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隔开了和宁颂之间的距离。   与此同时,他握着门的手柄,也将门敞开的更大了一点,有意将两人同处的空间范围扩大,从而减少密闭所能带来的……暧昧的可能。   陆以圳顿了下,调整好自己的表情,露出了一个客气的微笑,”也不是啊,我没那么八卦,就是刚才福至心灵灵机一动……要是我误会了就算了,你别不高兴,权当我多嘴。”   听到陆以圳这么说,宁颂总算收起了自己浑身气场,重新变成了那个能说会道、八面玲珑的当红男演员,“哎呀,这有什么不高兴的,导演你别误会,嘿嘿,主要是你头一个这么问我,我对这种事敏感惯了,你懂的。”   他嘴角带着几分调侃的笑容,颇有点刻意耍帅的意思。   可惜,陆以圳固然不否认此刻的宁颂确实很有型,但却是……无动于衷。   他见对方并不肯给答案,态度又模棱两可,索性结束了两人间的话题。《鲜橙爱情》的拍摄周期还有很长一段日子,为了自己私人揣测而影响与男主角的关系,那就得不偿失了。   然而,就在这番对话结束以后,宁颂非但没有表现出什么半点避讳或者介意的态度,反而恢复到陆以圳离开剧组前的状态,三五不时就约他和顾文月一起出去吃饭,算起频率,倒是比之前还要更频繁了点。   不过因为每次顾文月都在,三个人经常能借此聊聊戏,反而节约了陆以圳的工作时间,他也就没有拒绝什么,直到这样的状态维持了近一个月,陆以圳发现自己越来越胖以后,终于开始抗议,表示这么吃下去会胖得一发不可收拾。   但,尽管如此,宁颂依然没有放弃,反倒额外加了另外一项活动——每天晚上拉着陆以圳和文月去健身房健身。   “导演,适当的运动有益身心嘛,你别老坐着嘛,小心得痔疮!”   “……”九月初,秋老虎的威力不减,一路从餐厅走回宾馆,陆以圳原本就热得满脸通红,此刻更是掩饰不住,忍着尴尬回嘴骂道:“你管得真宽!老子动不动,关你屁事!”   宁颂扮了个鬼脸,嬉皮笑脸地回击:“是啊,你得痔疮,确实不关我屁股的事!”   “噗!”顾文月听两人斗嘴,忍俊不禁,到最后却还是给宁颂帮腔,“导演,多锻炼确实有好处呀,小颂哥也是为你好嘛。”   一边说,三个人一边进了宾馆内根本没有人来使用的健身房,陆以圳一边打量四周,一边用余光不时留意着顾文月和宁颂的举动。   这两人同时走到吧台,帮陆以圳领了一瓶水,然后宁颂去取他和顾文月的毛巾,顾文月则去看哪些器械正在运行。   这两人从头至尾没交流过一句却是默契极了,对整个健身房看起来也是轻车熟路,一贯不多话的顾文月,也罕见地向陆以圳传授了一点自己健身锻炼体型的经验,看起来似乎很热衷健身,颇有心得。   很快,宁颂从不远处跑了回来,他扬眉向顾文月一笑,“成了,我来带导演吧,你练你的!”   顾文月也不多话,笑眯眯地接过自己的毛巾,到一边进行拉伸练习了。   单看两人这表现,陆以圳无论如何也能猜到,虽然平时吃饭三个人经常在一起,但私下,宁颂果然还是和顾文月相处得多一点。   这么推测的话……也许宁颂真的在追顾文月?或许过了这么久,两个人已经在一起了?   胡思乱想着,陆以圳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宁颂赶鸭子上架按在了哈克深蹲的仪器上。   “来来来,这个你做过吗?这个叫哈克深蹲,比杠铃深蹲要安全,但是呢,重量又会增加一点,你可以试试看。”宁颂兴奋地摆布着陆以圳,侃侃而谈地介绍:“这个吧,是专门锻炼肱四头肌和肱二头肌的……你知道这位置在哪吗?”   陆以圳迷茫地摇摇头,他虽然两年前在《同渡生》剧组里受过专业的塑形健身训练,但教练却没有给他解释过这么多知识。   宁颂见状就嘿嘿笑了起来,他先伸手摸了下陆以圳的大腿前侧,拍了拍,“这个,肱四头肌。”   随后,他的手探到了陆以圳身后,没等对方有所防备,立刻抓了下陆以圳的屁股,顺着往下摸去,“这里呢,就是肱二头肌。”   陆以圳当即浑身一颤,厌恶地躲开了宁颂的手,然而,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陆以圳就在抬头的一刹与宁颂四目相对。   这一次,陆以圳清楚地从那双乌深的瞳孔里,看到了两个字——情欲。   98   九月,《高速公路》的后期制作全部完成。   原本正在江西取景拍摄民国谍战电影《潜龙》的容庭,特地请了两天的假,飞往上海,为这部电影的最终视效把关。   当然,看电影只需要两个小时,真正需要他花费两天时间的,却是另一个人。   司机将车停在了宾馆前,小郝帮容庭拎了行李,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   戚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却没有动,“我今晚就回北京了,容庭你稍微注意点,别被狗仔拍到。”   “好。”   车开走,同时,“容哥,我去开房,你找以圳去吧。”   小郝挤眉弄眼的笑,说着一溜烟地跑走了。   容庭无奈,但却没说什么,进了酒店,直接上了电梯。   手机里提前存了对方的房间号码,也知道对方这个时候一定已经回了酒店,或许在看剧本?或许在看素材?也或许打开电脑,准备和他视频。   容庭一边想一边笑起来,电梯门打开,他从容地踏进楼道。   想象着陆以圳每天工作结束以后,是怎样从这里走过,每天早晨,又是怎样带着他的梦想从这里离开。   1208.   容庭站在房间门口,笑容越发深了,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愿意为他玩浪漫,给他惊喜,让他快乐。   他屈指,敲响了门。   而此刻。   “导演,你躲什么啊!”宁颂似笑非笑地伸出手臂,撑在了机器旁,将本想要从一侧闪开的陆以圳拦了回去。   两人身高相差无几,宁颂往近了凑一点,立时就能察觉到对方紧促的呼吸,宁颂彻底笑了出来,在陆以圳想要开口前抢先道:“导演,你是gay吧?”   陆以圳呼吸一滞,宁颂这一句话,终于让他彻底明白对方想做什么了。   “如果是直男,一定不会觉得一起出去吃饭有什么不妥吧,反正是哥们,有什么不应该的呢?问我有没有在追求顾文月,其实是想问我是不是在追求你吧?除非是gay。”   大概是看到陆以圳皱起的眉头,宁颂没有将这样近乎禁锢的状态维持太久。   他放下手臂,接着,像一个乖学生一样,站在了陆以圳对面,认真地望向他双眼,“陆导,你别多心,其实我也是gay,我一开始看你拍《同渡生》的时候就在想你会不会是,你那时候身材比现在好很多,看起来羸弱,却又很有力量,我说我喜欢你的电影,是真的很喜欢,那部片子我反复看了很多遍,一开始是因为喜欢这个故事,后来是想学你和容老师的表演,你在那部片子里的演出让人叹为观止,我觉得容庭老师真的比不上你,再后来……就单纯是因为喜欢你,喜欢你诠释的角色,喜欢你的一切。”   说完,宁颂长长呼出一口气,重新洋溢起笑容,“啊,忽然有些明白我的粉丝在我面前是怎样的心情了,陆导,你肯定不信,李寅修这个角色,是我自己试镜争取来的,公司里没有人为我安排,宋丰年老师也是我自己托关系联系的,就是因为我知道是你来导演。”   “所以,”宁颂微微低首,深邃的目光与陆以圳交错,“陆导,交往试试看?你放心,我保证不会让剧组任何一个人注意到我们的不同寻常,也不会将我们的关系告诉任何人,我也不会利用你的关系,相反,如果我有幸能够给你提供帮助,我愿意……”   “不用了。”陆以圳果决地打断对方,“谢谢你的厚爱,我有男友了。”   宁颂脸色一沉,他正要开口,陆以圳揣在裤兜里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他知趣地保持了沉默,而陆以圳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号码,就笑了起来,“喂?……啊,我是不在房间啊,我在酒店的健身房,在十层啊……你怎么来了??……嗯,不是健身,是……在听一个男人的告白……我和他说,我有男友了。”   话音方落。   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健身房的门口。   墨蓝色的衬衫,挺括的西装长裤,对方臂弯还搭着一件外套。   陆以圳望着风尘仆仆的某人微微一笑,连宁颂也不由得顺着陆以圳的目光望了过去。   是一个他绝对没有想到的人。   “容庭老师?”   容庭面无表情地向两人走来,然后在错愕的宁颂面前站定,“宁颂先生,久仰。”   “容庭老师,您好您好……您来……探班?”   容庭嘴角浮起淡淡的笑,他瞥了眼绷不住想要幸灾乐祸的陆以圳,最后还是耐着性子和宁颂打交道,“宁颂先生,我想您应该知道我是《鲜橙爱情》的制片人之一吧。”   “这个当然。”   “嗯,那想必您也应该知道,在我投资的片子里勾搭我的爱人,是一件不太厚道的事。”容庭冷笑一声,接着伸手拨开了宁颂,直接拉过了陆以圳,“不是已经拒绝了么,你还傻站着干什么。”   容庭毫无顾忌地在宁颂面前揽住陆以圳的肩膀,继而强调,“我替以圳再次感谢宁颂先生的厚爱,希望您在剧组接下来的日子可以和我爱人保持礼貌距离,相信您一定不愿意失去这么这么好的触影机会,毕竟,不是每一个男演员都有机会第一部影片就做男主角。”   言罢,他拉着陆以圳直接离开了健身房。   -   “房卡?”   灯光昏暗的楼道里,直到走到房间门口,容庭都没有放开拉着陆以圳的手。   他接过陆以圳递来的磁卡,刷开房门。   率先进了房间。   然而,就在陆以圳随后跟进的一瞬间,容庭猛地转身,将人按在了门板上,借势将门重重关上。   “唔——!”   容庭伸手钳住陆以圳的下颚,来势凶猛地吻住了陆以圳的唇瓣。他的舌尖带着极强的占有欲,掠过了陆以圳的整个口腔,接着狠狠地吮住陆以圳的下唇,恨不得将他整个拆吃入腹一般。   而此刻,陆以圳却是声音喑哑地闷笑起来,他拥住容庭的后背,毫无保留地向对方敞开了自己的身体,不在意他的索取,也不在意他在这一刻宣誓他的主权。   漆黑的房间内,两个人身体没有一点缝隙地贴在了一起。   当这个不算长的吻结束。   “容庭。”   “嗯?”   两人依旧维持着拥抱的姿势。   “你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虽然面对宁颂时觉得很不舒服,但容庭的反应却让他难得兴奋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对方这样称呼自己,不是什么朋友,不是师弟,不是晚辈,甚至也不是一句男友。   他叫他爱人。   不会因为对方同样是演员就有所忌惮,对他们的感情从不掩饰。   这样的反应让陆以圳比知道容庭来看他还要兴奋。   容庭低头望向陆以圳,“你希望我说什么?应该要说什么吗?……关于宁颂的?”   陆以圳挑眉,“是啊,难道不应该说什么吗?有人在追老子,你就不打算发表什么宣言吗?”   “你想要什么样的宣言?”容庭配合地追问,手上却忽然多了一个小动作,他解开了陆以圳腰间的皮带,接着拉下拉锁,“这样的吗?”   “滚!”陆以圳抬腿欲踹容庭,却不想被对方直接抱住,顺势将他的裤子脱了一半,陆以圳扑腾了两下,最终还是被容庭牢牢卡在了手中。   陆以圳摸索着按开了墙上的灯,总算看清了容庭的眼神,对方满含笑意地凝视着他。   虽然刚才的吻汹涌澎湃,可对方却没有一点动怒的意思。   陆以圳最终忍不住,开口问道:“容哥,你就一点都不生气吗?”   “以圳,我知道你很好,很优秀,你长得好看,性格也好,喜欢你的人很多……我一点都不为此恼怒,甚至觉得开心骄傲。”容庭轻轻抚摸着陆以圳的脚踝,继而拉着他的腿,缠在了自己的腰间,“如果宁颂是伤害到你,我会生气,如果你真的喜欢上他,我会崩溃……但是这一切都不会成为我控制你的理由,就算和我在一起,你依然拥有选择离开的自由,有爱别人的权利,而我能做的,只是更爱你。”   容庭低头重新吻住了陆以圳,“以圳,你还想要听我说什么样的话,我都说给你听,你想听我爱你,那我就说我爱你,想让我想你,我就想你……如果有一天,你不愿意陪着我躲躲藏藏,我就告诉全世界我爱你,只要你说,我就会去做。”   他拉着陆以圳的手,帮他打开了皮带的卡扣。   “所以,现在,你想要我发表什么样的宣言,嗯?”   “那就这样的宣言吧。”陆以圳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了容庭的某处,“这样的宣言就很好。”   99   翌日清晨,一贯从不迟到的陆导,竟然是所有工作人员里最后一个抵达片场的。   他斜挎着自己的包,一路小跑,毫无形象可言,而身后却有一个戴着墨镜,闲庭信步般的男人默默跟着。   直到陆以圳按捺不住再三催促,他才终于吝啬地迈开长腿,略略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三五步的功夫,轻松追到了陆以圳身边。   宁颂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一手拿着剧本,远远地望着两人,但见陆以圳似乎和容庭说了两句什么,容庭很是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接着,露出包容的笑容。   日光映照下,两个人的默契不言而喻。   宁颂忽然有点疑惑……他明明看过那么多次陆以圳的采访,看到过那么多次容庭和陆以圳一次出席的活动,为什么没有看出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同寻常?而看他们的互动,也绝对不会是刚在一起两三天。   最后,在宁颂复杂的情绪中,陆以圳和容庭两人一起走进片场,向工作人员打招呼,“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昨晚给容老师看了下咱们拍的进程,聊得有点晚……”   陆以圳面不改色地撒谎,他从容让开身子,以供在场已经蠢蠢欲动,开始兴奋的女性工作人员们近距离观察容庭,“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容庭容老师,咱们剧组的制片之一,今天过来看看咱们的现场。”   其实大家早就知道这部作品有容庭的投资在,但这几乎是知名演员的必由之路,赚钱多了,地位高了,就开始适当投资一些小成本电影,尝试着自己做制片人。然而,并不是每一个演员都会对自己的制片事业亲力亲为,像容庭这样档期爆满,片酬不断的男演员,更是少有会亲自到片场来检查拍摄进度,了解拍摄状况的——当然,如果没有陆以圳,容庭确实会选择不闻不问。这不是他的工作强项,作为外行人,与其指手画脚,干涉专业人士的运作,还不如交给他足够信任的内行来处理。   因此,今天,容庭特地跟着陆以圳来到片场,也并不是为了突击检查拍摄情况。只是单纯想要看看陆以圳工作的状态,想要了解在两人分开的时候,他每天是怎样生活和工作。   “好吧,抓紧时间,咱们开始。”   简单寒暄了几句,陆以圳很快就进入到了自己的工作状态里。   漫说是昨天才向他“告白未遂”的宁颂,就连一旁的容庭也被他忘诸脑后,就连原本想要上前和容庭合影的顾文月,也在陆以圳一脸严肃认真的表情下,默默把手机还给了助理,照着镜子整理了下头发,和宁颂一前一后进入了场地内。   今天的戏其实难度不小。   这是在男女主二次分开以后,终于重聚的场景。在音乐厅里,李寅修再一次拿起了已经放弃五年的小提琴,琴弓都已经有明显的老损,他的动作也已经开始生疏。但是在失去音乐的那些年里,每一次听到小提琴的旋律,李寅修都不断在心里跟着默数音节,一如在失去方荟的那几个月,他的思念也从未断点。   不论小说还是电影中,都是煽情的高潮段落,能够靠表演赚到多少观众的眼泪,同时就能赚到多少票房。   陆以圳坐在监视器前翻了翻剧本,重温了下两个演员的台词,片刻后,灯光道具就位,场记打板,拍摄开始。   今天的片场在大学校园里的一个演讲厅,三角钢琴摆在角落里,宁颂白衬衫,黑长裤,不需要过多的修饰,在暖调灯光的布光下,自然而然就从镜头里透出校园白马王子的风采来。   他将小提琴架起,温柔的目光落在坐在第一排正中央的恋人身上。   ——虽然他知道她看不到自己,在这偌大世界里,她用来分辨爱人的唯一因素就是声音。   所以,他才更要让他记住他的琴声,记住他最爱的声音,最爱的旋律。   哪怕有一天他们再分开,她没法回忆这个世界的模样,没法想起他的长相,但至少她能记住这一段声音,用来回忆。   容庭拿起陆以圳放在手边的剧本看了起来,这一段戏其实没有什么对话台词,主要是宁颂一个人的告白,电影肯定会剪辑一段音乐进去,用来渲染情绪,但实景拍摄的时候,其实是在一片诡异的安静中。比起只需要坐在原地,表现出陶醉的顾文月来讲,要掌控整场气氛的宁颂俨然是更有难度的那一个角色。   靠近陆以圳的监视器,容庭带着几分看好戏的心情望向了宁颂。   而就在这一瞬,似乎感应到了容庭的目光,原本流畅地念着自己台词的宁颂,明显一顿,台词卡壳。   对于他来讲,容庭不仅仅是情敌,同时更是一位优秀的前辈。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目光,让宁颂一瞬间感到有些紧张。   陆以圳当即皱眉,“cut!前面都很好,宁颂你这里怎么回事?”   宁颂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唇,他当然不会说是容庭的错误,作为一个科班出身的演员,专注力本身就是一个演员专业素养的体现,真正优秀的演员,是不会为片场的环境所干涉,应当时时刻刻沉浸在自己塑造的人物情绪之中才对。   别说容庭只是看了他一眼了,就算现在容庭冲过来找他打架,他也应该先完成李寅修的戏份。   而此刻,陆以圳正有些纠结地望着宁颂,昨晚的事情让这一刻他有点不敢批评对方,这种低级的忘词错误俨然不应当是宁颂犯出来的,白白浪费了这一条效果很好的特写镜头。   好在,宁颂深吸一口气,很快调整好自己。   “对不起导演,我自己串词了,重来吧。”宁颂笑了一下,从监视器里看过去,画面里的人带着李寅修所特有的温和。   陆以圳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点点头,示意机位归位,重来。   这一条,宁颂没再出现任何问题,几乎是一气呵成地演绎完了对顾文月的表白。   陆以圳过了这条,调整机位,继续推进这段剧情。   宁颂像是已经完全入戏,他一个人立在舞台上,远景镜头里却丝毫不让人感到单薄。一个人气场全开的时候,确实会有这样的震慑力,仿若天生属于舞台的演员,一个人也可以完成精彩绝伦的独角戏。他遥遥望着顾文月,带着面对情人特有的眼神,琴弓搭在琴弦之上,虽然现场听到的只是生硬的一段主题曲旋律——当然,对于宁颂来讲,他能在短期练出这样的效果已经十分不错了——但是,在宁颂柔化的表情下,单看镜头里,这已经是十分完美的效果了。   容庭对宁颂的掌控力也感到有些吃惊,电视剧演员第一次跨入到电影拍摄中,要面临的困难是非常多的,首要一条就是以个体带动大屏幕的挑战。要靠气魄,靠气势,靠充分的情绪来带动感染观众,不能是简单技巧化的塑造,是要注入相应感情的演绎。   然而,这些问题在宁颂的身上似乎都没有体现出来。   他收放自如,像是一个游刃有余的老手。   容庭甚至在内心里必须坦白承认,虽然他经常听说内行人把对方比作年轻时候的自己,但在他刚刚踏入电影圈的时候,却实在没有这样成熟的演技。   陆以圳对宁颂此刻的表现自然也是满意万分,他对着监视器笑了起来,轻声用对讲机示意其他机位的摄影师跟进拍摄。   而容庭,却扭转目光,从专注地观看宁颂的表演,改为观察身边的爱人。   陆以圳是真正热爱电影的,辛苦的拍摄日程,哪怕起早贪黑,他也从来没从他的电话里听到过一声抱怨,年轻导演的剧组里不论是人际关系还是利益纠纷从不会少,而陆以圳却甘之如饴地解决着,为了他的作品,为了他的电影,他心甘情愿地付出自己的精力。   一个饱满的镜头,可以抹杀他所有的辛苦。   而无疑,宁颂是一个可以为他带来这样饱满镜头的演员。   那么,当陆以圳发现,这个世界上优秀到让他钦佩的演员,不止一个容庭的时候,他会不会也分掉曾经专注在自己身上的仰慕与爱情?   不可否认的,在心爱的人面前,没有什么人可以保持永远的骄傲和自信。   在容庭的沉默里,上午的拍摄顺利结束。   一直专注在自己监视器中的陆以圳丝毫没注意到爱人的异样,他反而先笑着走向宁颂和顾文月,“上午大家状态都很好,要保持,下午出去拍外景,可能会遇到粉丝,争取克服一下影响,别出问题。”   顾文月当然答应得爽快,而宁颂面对陆以圳,却显出几分不自在来。   他当然不会不识趣地再次邀请陆以圳和他共进午餐,但是在顾文月离开之后,他还是喊住了就要离开去找容庭的陆以圳。   “宁颂……”陆以圳皱起眉头,“昨天的话我就当没有听到,也希望你不要再提第二次了,我很爱容庭,而且,除了他以外,我也对其他的男性没有任何兴趣……我智能祝福你遇到比我更好的人。”   宁颂站在原地,似乎想了很久,才终于开口,“导演,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我会处理好自己的感情,尽量不去干扰你们,也会认真地维持我们的工作关系。但是恐怕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会觉得……全世界就你最好。”   说完这句话,宁颂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他歪着脑袋看了看陆以圳身后脸已经彻底黑化的容庭,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而容庭却在片刻之后,走到陆以圳身边,牢牢地攥住了他的手,半晌才挤出一句心不甘情不愿的话,“呵呵,英雄所见略同。”   -   尽管各种不放心,但狠狠在床上宣誓完主权的容庭,还是要一早就爬起来,奔赴机场。   陆以圳也不得不扶着似乎随时都会断的老腰、顶着黑眼圈到片场,继续他的工作。   坐在上海早秋的日光里,明明是自己的第一场电影,陆以圳却在恍惚中觉得,或许这就是他会一直维持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的生活。   有热爱的事业,有深爱的人,他们都在触手可及的距离里,不会走远,只会永远。   如果真能一直这样下去,那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幸(性?)福吧。   在电影杀青的最后一个镜头前,陆以圳恋恋不舍地摸了摸每一台摄影机,希望他们还有尽快重逢的机会。   ——9月27日。   为了能够和容庭一起过他们的纪念日。   陆以圳加班加点地完成了《鲜橙爱情》的全部拍摄,电影杀青。   当晚,顾不得吃剧组的杀青宴,陆以圳撂下信用卡给大家,自己就迫不及待地飞去了江西。   因为还记得某人想要和他一起纹身的愿望,陆以圳在坐车去找容庭的大巴上就一直在搜附近靠谱的纹身店。   把挑好的三家挨个截图保存下来以后,陆以圳兴奋地冲去找容庭了。   不过,万万没想到的是……   “找了个刺青的朋友过来,等你很久了。”容庭面无表情地拉着陆以圳去洗澡,临到刀前开始怕疼的陆以圳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他妈哒就在你床上纹??没有麻醉药吗我怕疼啊啊啊!”   容庭按着陆以圳的手,勉强安抚道:“我陪你一起疼。”   “谁要跟你一起疼!你自己疼吧老子不纹了!”   “纹不纹?”容庭丧失耐心,一把将人按在墙上,低头吻了下去。   片刻之后,头晕眼花腿软的某人哼唧着答应下来,乖乖洗干净趴到床上去了。   “说好的纹锁骨呢?干嘛脱我裤子!”   “戚梦不让。”容庭叹气,“凑合纹腰上吧……你这身材,估计也没机会拍裸戏了,这样安全。”   陆以圳气得翻白眼,“那你呢?你身材好,搞不好还要跨国拍gv哦,纹腰上不害怕?”   容庭“啪”的一巴掌拍在陆以圳屁股上,把他按老实才打电话叫刺青师过来。   “跟你在一起之后就从良了,以后用裸替。”   lyz,rt。   在一起一年了。   还剩下一辈子。      第100章      纪念日的夜晚。   不用想都知道两个人怎么过了。   再多的告白和礼物,也没有身体力行的示爱来得简单粗暴。   只不过这次粗暴得有点过头,以至于第二天容庭要在剧组开生日趴,陆以圳都没有露面出席。   “真为自己大无畏的千里送精神而感动。”陆以圳趴在床上自己揉着老腰,目送容庭衣冠禽兽……哦不,衣冠楚楚地出门去应酬。   当然,这个结果戚梦表示非常满意。   事实上,随着容庭帮陆以圳投资拍了这部《鲜橙爱情》,两个人之间的联系已经显得有些过分密切了。而随着两人互动的增多,网上不可避免会冒出一些cp粉,网友的力量实在太可怕,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已经有很多有心网友发现陆以圳穿过容庭的衣服,也有人整理出了容庭和陆以圳以往在微博上各种互动。   就连最早期容庭的粉丝砸伤陆以圳,容庭在机场当场震怒的表情都被一些好事的粉丝po上了微博,戏称为“冲冠一怒为红颜”。   虽然比起容庭一大把的绯闻女友,陆以圳这点零零星星的边角料还不算什么……但真正令戚梦草木皆兵的却是,粉丝扒出来的这些……都他妈是真的!!!   麋鹿宝宝:哈哈哈哈我又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事情!我鹿这件毛衣,好像容庭也有一件一毛一样的!哈哈哈该不会是情侣毛衣吧天啊救救我的脑洞![图片][图片]   转发:499评论:73   ——没错,就是情侣毛衣,两个人一起淘宝的,还是寄到公司里来了,喝喝哒。   随时收拾包袱嫁我容:我容对小影帝真是谜之宠爱,今天听圈子里混的基友给我扒,小影帝的新电影不光是他投资的,连谢森的监制都是我容帮忙介绍的……虽然不知真假,但是感觉我容人真得好好啊qaq,提携后辈,对哥们总是这么仗义,兄弟永远是真爱的节奏。   ——喝喝哒,不用怀疑,那就是他真爱,跟兄弟没关系,这是可以插兄弟肋骨两刀的那种真爱。   因此,当晚,由于陆以圳的缺席,戚梦的嘴角都快笑到耳后根去了。   她像一只花蝴蝶一样满场飞,不断替容庭周全着四面八方的关系。   这部《潜龙》投资不小,演员班底也算是星光熠熠了,除了有容庭力抗男一,女一号也是前辈,两个戏份相当吃重的男配都是老戏骨,替容庭多结交这些人,准是没错的。   容庭也并非不知轻重,戚梦有心替他开拓人脉,他同样打点起精神,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巩固了一下自己的关系网。   为此,大家又是唱歌又是喝酒,足足玩到了凌晨一点多,这才散场。   容庭累得有些懒得说话,戚梦又叮嘱他一堆事情,这才离开,他如释重负地回到房间,推开门,但见一身清闲的陆以圳正嗑着瓜子靠着床看电视剧,床头桌上还摆着一盘果盘,不知多自在。   “看什么呢?”容庭脱下西装外套挂好,往床边走去。   电视机里放着狗血电视剧,女主角正声嘶力竭的哭喊着。   陆以圳一脸坏笑,对着屏幕努了努嘴,“看宁颂咯,清宫剧,还挺有意思的,听说宁颂靠这个拿了视帝哦,比你厉害哦,嫉妒吗?”   容庭一把扯开领带,连鞋子都没换,直接就扑到床上,把陆以圳压在身下狼吞虎咽地吻了过去。   他一身酒气,陆以圳却一点不觉得难闻,他反手抱住对方,嘴角荡漾着小小的笑意,像是偷食得逞的猫。   “你怎么知道他比我厉害的?”容庭一边问一边掀开被子,往陆以圳身上贴,“我才走了半个月,你就耐不住了?”   陆以圳窝在容庭颈窝里咯咯直笑,却没有半点反抗的动作,伸手熟稔地替对方解开皮带卡扣,顺势撩起衬衫,伸手向里面摸去,“其实我觉得这个频率挺好的,有益身心……你以后可以多接点电影拍,赚钱养家,然后我视情况探班,哈哈!”   容庭又生气又无奈地在陆以圳脖子上轻轻地咬着,最后发泄无果,还是只能用最原始的行为来解决。   两天五次。   陆以圳离开剧组的时候几乎怀疑自己这辈子再也硬不起来了……   自作自受(?)地飞回北京,如果不是谢森夺命连环call,他真想回家先蒙头睡上三天三夜再工作,可是时间紧迫,《鲜橙爱情》目标定档情人节,这是避开贺岁档大片浪潮的同时,又能够收获大批观影观众的最好档期。但问题是,今年春节早,情人节的时候诸多高校都已经开学,为了避免影响,《鲜橙爱情》肯定还要提前几天上映以迎合学生观众……就算用最保守、最宽容的算法,《鲜橙爱情》的剪辑也必须在12月之前完成才算保险。   这样才能给配音、特效、片头片尾,甚至于宣传发行,留出充分运作的时间。   而这些都只是制片主任敲定的初步计划。   等落实到监制谢森这边,计划却再次发生改动。   “谁知道你会剪出什么效果?”谢森工作室内,由于谢森自己的新片要在十月中旬以后开拍,他的助理也是忙做一团。   谢森挤在纸页纷飞的一个角落里,拉着陆以圳商量,“一个半月吧,最多给你一个半月,万一你的剪辑达不到理想效果,那么我们还可以启用一笔资金,来聘请剪辑师取代你完成效果……当然了,预算现在是没有留给剪辑师的,如果需要再请人,按照合同来讲,这笔资金需要你来解决。但是我不建议你为了省钱自己在这上面耽误时间,剪辑不是一两天能修炼出来的本事,如果一次不行,咱们立刻换人,抓紧时间重新剪,明白吗?”   在拍摄间期,谢森对陆以圳执导方式倒是没有过多干涉,甚至还几次出言褒扬。毋庸置疑的是,陆以圳的性格会是一位相当特殊的领导者,他能以柔克刚,在片场几乎从不发火,性格里的柔韧让他能够自己承担压力,而避免将这股邪火发在同事身上,剧组的氛围好,工作效率也高,比起青年导演的浮躁和骄傲,陆以圳的温和反倒让他更加顺利地执掌导筒,避免了许多麻烦。   但是,剪辑这份工作却是与性格彻底无关,它完全在考验一个人经验水平的硬功夫。   好片子能在烂剪辑里毁于一旦,故事讲不完整,线索凌乱不集中,节奏拖沓……等等,都会让一部好作品沦为平庸。   相反,一个好的剪辑师同样可以化腐朽为神奇。   谢森之所以对陆以圳有这样高的要求,自然也是因为他本身看重这个故事,对故事本身有着极强的欣赏,才担心陆以圳会因为经验不足,而无法将它完整的魅力发挥出来。   陆以圳没有理由拒绝谢森的意见。   可是没有一个导演愿意被剥夺对故事的掌控权。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自己还拥有这项权力的时候,将它做好。   -   十一月底。   容庭的戏份顺利杀青。   然而,回到北京他的心情却实在谈不上愉快。   下了飞机,容庭连家都没回,直接让司机开车去了承接《鲜橙爱情》后期的制作公司。   果然,车开到地方已经是凌晨两点,但剪辑室依然灯火通明。   容庭戴好帽子口罩,虽然是第一次来,却在陆以圳无数次电话的描述里,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他的工作地点。   三四个剪辑人员正围在一台电脑前,俨然是在听陆以圳发表意见。   容庭没有插嘴,只是靠着墙安静地等着,直到陆以圳轻声说完,几人各自回到座位上,继续工作,容庭这才不动声色地向刚才众人围聚的地方走去。   陆以圳蜷腿坐着,头发显得有些凌乱,眼底是布着清晰的红血丝,脸也消瘦许多。   他的指节压在鼠标上,即便在不用力的时候也会有轻微可察的颤抖。   而他的另一手,则压在微微弓着的身体中央,胃的位置。   容庭不经意地皱起眉头,表现出自己的不满。   两个月的分别,对方两次胃痉挛入院。   第一次他还试图瞒着他,但是一整天的半昏迷状态让容庭很快察觉不对,戚梦凑巧在北京,顺利打探到陆以圳的情况,容庭又忧又恼,只好连夜飞回北京,确定陆以圳身体无碍之后再清晨飞回江西。   第二次倒是学聪明了,发病之后第一个告知他消息,免得他因为担心两地奔波。但是所有为此而焦急的情绪都不会就此淡化,容庭所能做的,只是假装不担心,好让陆以圳心里舒服一点,免得下次有事还继续瞒着他。   晨昏颠倒的工作状态,三餐无法定时的混乱作息,所有剪辑工作几乎都是在这样的强压下完成,陆以圳绝不是第一个为此牺牲健康的人。   但是容庭却没法就这样释怀。   总算他杀青了。   推掉陆以圳电影上映前所有的工作,但愿他在他身边,能给他一点精神上的抚慰,也好有一个人照顾。   “剪得怎么样了?”   沉默地在陆以圳身后站了半个多小时,直到对方似乎完成了一部分的工作,稍作休息般伸了个懒腰,容庭这才握住了他的手,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到来。   陆以圳精神头倒是十足,见了容庭,他险些把控不住地扑上去,容庭两手并用地将人按住,示意他周围还有别人,最后才小心翼翼地吻了下陆以圳的指尖,“杀青了,我回来了。”   “粗剪版上一周给谢导寄去看过了,谢导说非常好,没有问题,只要再抠一抠细节就可以了……快完工了!”陆以圳笑着呼出一口气,借着电脑的阻挡,他放纵自己短暂地靠到了容庭的肩膀上,“我最怕就是剪完了谢导说不好看,要换别人来,好在最辛苦的时候已经熬过去了,下个月要开始配音配乐,我能轻松很多啦!”   容庭当然听得出陆以圳这是故意挑喜讯来安慰自己,谢森的肯定当然会令对方感到信心,但是由于全部的工作都由陆以圳一个人来完成,最后的票房成绩,自然也更将说明他的水准到底有多高。容庭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将手放在了陆以圳刚才用一只手压着的地方,轻轻替他揉了几下,“胃还不舒服吗?按时吃药没?”   陆以圳苦笑了一下,“不敢说按时吧,但是保证每天吃三顿的而已……短期内看来没法好好养了,等后期完成吧,我会老实休息的。”   容庭也没法劝他什么,只能点头,手不轻不重地替陆以圳按着胃部,“乔峥当初减肥,也落下胃病的根了,一直在跟中医调理,到时候找他介绍吧。”   “嗯!”   “行了,快忙你的,我就在这里陪你。”   陆以圳挑眉,“你不先回家?”   “等你一起回,所以你……快一点。”   陆以圳无奈,这是对方故意拿自己做威胁,他没有办法,只好寥寥完成手头的工作,喊大家一起回去休息睡觉,自己这才跟着容庭离开。   “我明天还要早起去工作室,今晚不能做啊!!”被容庭半拖半拉着进到卧室,陆以圳万分不放心地表示想要睡沙发。   容庭只能搬出两人还没在一起的时候,种种君子行为作为保证,这才如愿搂着瘦成一把骨头的某人睡了一晚。   接下来的半个月,容庭几乎可以想见他当初住院时候陆以圳的生活是多么……家庭煮夫。   每天所有的生活重心都放在怎样调理对方的饮食上,从三餐到宵夜,水果零食还有加餐……本以为有自己在,对方消失的脂肪能够回来一部分,但实际上,过分烧脑的工作也同样可以燃烧脂肪。   拍摄期间过分增肥的某人,竟然在短短两个月里重新瘦成了一道闪电。   容庭近乎无奈地望着陆以圳,这么好瘦的体质,不知道圈子里多少演员汲汲以求啊!   当新一年即将到来的时候,《鲜橙爱情》后期工作终于全部完成。   一月份,当“纯爱经典”、“年度催泪之作”、“给真爱一个永远”……这样的宣传噱头开始铺天盖地的占据网络(性价比最高的宣传途径),精致的大幅海报出现在城市大街小巷的公交站点,当宁颂开始在微博上频频发出关于《鲜橙爱情》的消息时,当谢森导演也因为春节,暂时搁浅自己的电影拍摄,特地从东北回到北京,为《鲜橙爱情》的宣传助阵时,《鲜橙爱情》第一场内部试映会终于召开。   比起男女主角、制片人……这些主创成员,这一场试映会最重要的人物,却是影评人和市场评估员。   当然,收了新艺娱乐这边的好处,当影评人离开放映厅,说出去的只会是好话。   但关起门来,单独面对剧组的时候,还是有希望从影评人嘴中听到一些中肯的评价,以此来估测这部片子的市场票房。   实际上,在早期新艺娱乐内部第一次放映时,新艺娱乐的制片部门已经给出了八千万到一亿的票房预期。   对于这部片子的成本来讲,这样的成绩已经算是良好乃至优秀了。   近乎1:10的投资回报比,无论如何,对于陆以圳这样的新人导演来说,也算是一个浓墨重彩的登场了。   但是,陆以圳和容庭都清晰的记得陆妈妈三亿票房的要求。   一个亿对他们来说,还是太少太少……可是,这部作品有资格去期待奇迹吗?      第101章      当欧永站在放映厅外,结束了和谢森导演的攀谈以后,作为影评人被邀请至此的他,终于最后一个进入了小放映厅内。   他今年47岁,毕业于央影学院戏文系的他,早几年还在学校里做一个默默无闻的教书匠。托新媒体发展的福,昔年只能在学术期刊上发表文章的他,也有了自己的微博、博客,随后声名大噪,得以在不惑之年,也过了一把“名人瘾”。   低调地和几个已经落座的后辈打了招呼,又和前排的陆以圳、容庭等人先后握手,欧永总算坐在了片方特地给他留的位置上,在越来越昏暗的灯光中,等待电影的开场。   望着面前正在低声和容庭交谈什么的陆以圳,欧永不由得ga感慨万千。   上一次见到对方,还是在两年前的戛纳上。   那时陆以圳明显稚嫩的面孔,依然留着校园的痕迹,即便捧回了影帝大奖,但实际上,能够轻松叫出他名字的人,莫说国际,单论国内电影圈里,依然没有几个。   当然,对方在电影中的表演,确实给欧永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欧永甚至以为对方回到国内以后,会借着这股东风,立刻正式出道,没想到,等了近一年,才等到对方第二部作品问世。   高思源导演的《丹心》。   这确实一部很好的片子,大投资,大导演,虽然阵容一般,但却是冲着国内的金雕奖去的,最后也拿到了国内七个亿的票房,成功挺进国内历史票房最高的前十名。尽管年底的时候,《丹心》从台湾金牛奖铩羽而归,只拿到了两个技术奖项,但是大满贯提名也不失为一种成就。   这是非常好的资源,在第一次参加《丹心》试映会的时候,欧永就对这部片子的前景十分看好,原本还想借机和这个前途一片光明的年轻演员攀谈几句。可惜,他万万没想到,彼时的陆以圳非但没有再接下任何片约,甚至还已经开始执导自己的电影。   新艺娱乐出品,谢森监制,容庭参与投资,电视剧圈正当红的小生宁颂主演,改编自前年畅销书榜第一名的网络言情小说《鲜橙爱情》……这个阵容,如何令人不咋舌?   在欧永看来,这个新人,已经不仅是野心勃勃了,这是……带着气吞山河的劲头杀进电影圈啊!   此刻。   坐在谈笑风生的陆以圳身后,欧永不得不认真去打量他的眉目。   当初那个站在容庭身后,只是一个精致好看的陪衬的少年,已经可以与这个经验丰富、口碑完美的“前辈”并肩而立。   就连谢森在同陆以圳打招呼的时候,都带着忘年之交的尊重。   身穿西装的他,已经没有了少年人的模样,取而代之的,却是与容庭如出一辙的从容镇定。   真是……不敢小觑。   欧永不自禁深吸一口气。   与此同时,整个放映厅终于完全陷入黑暗,所有的观众都礼貌的保持了沉默。   大屏幕显出模模糊糊的光。   在整个画面都被黑暗笼罩的时候,大家却又不约而同地意识到,虽然黑暗,但屏幕里还是有微弱的光芒。   随即,嘈杂的声音响起。   汽车鸣笛,学生吵吵闹闹地开着玩笑,收音机里放出微弱的音乐声来,一个女孩正跟着这音乐轻轻哼唱着。   画面在摇动。   欧永坐在放映厅内正中央的位置,虽然这个黑暗的镜头只维持了几秒钟,但不安的情绪还是很快侵占到他的意识里。   而奇怪的是,随着女孩不断的轻哼着歌,这种不安却又开始慢慢消弭。   欧永慢了半拍才意识到,这是一个主观镜头,相当大胆的主观镜头,他没有看过原著,因此迟了一刻才想起之前看过的介绍,女主是一个盲人,这是一个盲人的主观镜头?   真是奇妙的设计。   “哎,美女!买橙子来了哎!”一个清脆的男声打破这个宁静。   画面里微弱的光芒迅速混乱的摇晃起来,女孩停止了哼歌,似乎有些手足无措地站立起来——更奇怪了,画面里明明什么都没有,欧永却觉得自己在跟着那个女孩站起来。   好在,令人不安的黑暗在下一秒结束。   镜头切到整间水果店中。   近景镜头,方荟安坐在一角,失焦的双眼望向前方,画面切换,几个男孩子一边挑水果,一边跟她开着玩笑。   没多久,女孩子脸上涨红,直到一个稍嫌慵懒的声音终于打断了男孩子们的调侃。   依然是一个近景镜头,方荟循声望去。   而正当欧永以为男主人公就要这样出场的时候,画面却忽然一黑。   场景切转。   刚才还扎着马尾,满面失措的方荟,变成了及腰的波浪长发,一身精致的真丝小礼裙,手端咖啡杯,靠在吧台上,轻轻地低头笑了起来。   摇镜头快速而简洁地将方荟身处之地收入画面,是灯光明亮的一间画廊,白色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幅精致的水彩画,画上是世界各地的地标性建筑,伦敦的大本钟,巴黎的卢浮宫,纽约的自由女神,意大利的比萨斜塔,莫斯科的克里姆林宫,北京的天安门……这些画的内容虽然不尽相同,但它们依然有一个共同之处:在这每一幅画中,都有一处清晰的留白。   这个留白,是一个男人的身影。   “所以,那是你们第一次相见?”   当欧永意识到这个特点的时候,画外音及时地响起,是一个女孩的询问。   镜头重新落在方荟身上,她像是在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嘴角的笑意淡去,继而抬首,导演特地给了她一个特写镜头,漂亮的一双杏眼已经不复开场的茫然,而是流出几分落寞,“其实我从来没见过他,我也不知道在此之前,我们有没有遇到过,但那应该是……我第一次听到他。”   悠扬的小提琴乐章随之奏响。   鲜橙爱情四个大字在荧幕下方亮起,主创人员的名字交错着闪现在不断变换的场景中。   镜头由近及远,从宽敞疏阔的马路,到俯瞰上海的大街小巷,最后航拍镜头掠过一座座大上海的摩天大楼,掠过黄浦江,掠过天空,最后像是一只冲击的鹰,直闯入一个校园。   汽车鸣笛,自行车铃响,法国梧桐交错的枝桠勾出了一条林荫道,装扮时尚的男女行走在街道两侧。   很快,镜头推近,最终落在一个身影颀长的大男孩身上,他拍着篮球,单肩挎着包,一个音调尖锐的女孩走在他身边,高跟鞋踩得哒哒响,却不断在埋怨着这个男孩,“室友室友,吃饭和室友吃,游戏和室友打,那你找我这个女朋友干什么?”   男孩随口敷衍着,两人从大道上绕进了小道。   不知道是林荫的缘故,还是导演有意将色彩如此处理。   比起刚才在画廊里的光线,此时,画面的颜色显得浓烈许多,绿是绿,红是红,鲜亮的林叶,让人眼前一阵开阔。   男孩和女孩还在争吵,而声音却被方荟的旁白取代。   “那一年,他大三……有一个很漂亮的女朋友,他篮球打得很好,每一次来我这里买水果,都是和室友打完球回来,他们买什么的都有,他就来我这里买一瓶矿泉水,也不买水果,钱是刚好的两枚一元硬币,不需要我费尽地找钱,但他也从来不和我说话。”   “因为第一次帮我解围,我把他声音记得很清楚,刚开始是讲话的声音,后来是脚步声,再后来,我连带记住了他室友的声音,还有,女朋友的声音。”   追逐着男主背影的镜头,最后终于推到了女主所在的水果摊前。   “李寅修,你就是不喜欢我对不对?你也真够人渣的!你不喜欢干嘛不早点说!!你以为耍我很好玩嘛??”   挽着他的女孩与他一起来到了水果摊面前,男主百无聊赖地挑了几颗橙子装进塑料袋里,因为听到女孩尖锐的怒骂,最终烦躁地将手里的袋子一把推了出去。   终于,吝啬的导演给了男主第一个亮相的镜头。   大荧幕上,宁颂帅气的面孔显露出来,他带着几分不耐烦,咬牙道:“是啊,我就是不喜欢你,那我们分手怎样?”   “好,很好!”女孩咬牙切齿,“那你现在就滚!从我眼前消失!”   宁颂嘴角轻勾,透出一分不屑的笑容,他转身大步流星就走,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而此刻,原本充斥着水果的画面,忽然探出一只纤纤玉手,她小心地摸索着,最后抓住了那一个塑料袋。   当尖刻的女孩大踏步往李寅修相反的方向离开时,方荟终于抓着那袋子橙子,追出了她的小摊铺。   因为听了太多次对方的脚步声,她难得迅速地追上了对方,在李寅修的惊讶里,送出了自己的橙子。   “我想谢谢你。”方荟喘着气,脸上通红,“谢谢你上次帮我解围。”   在简单的寒暄以后,他们终于正式交换了自己的名字。   “同学……我叫方荟,芦荟的荟。”   “李寅修。”宁颂认真地望着面前的女孩,“子丑寅卯的寅,修养的修……很难记吧?”   “很难记吧?”   男人和女人的声音重叠。   画面淡出,继而回到了那个光线明亮的画廊里。   刚才靠在吧台的方荟,已经与发问的记者并肩走在了画廊里,采访她的也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听到这里,她嗤嗤笑了起来,“是有点难记,我得立刻写下来,不然回到报社估计就忘了。”   “可是我一次就记住他名字了。”方荟也笑,“我以前听到别的女生提起过这个名字,说这人很帅,说这人比赛拿了奖,没想到就是他……可惜那个时候我对帅这个字没有概念,我不知道一个人长得好是什么样,长得不好是什么样,我只知道他有很浓密的眉毛,鼻梁从根处就挺起来,下颚有清晰的棱角,唇峰饱满,摸上去……有点软。”   时间再次回到过去。   这样的穿梭,让欧永完全明白了陆以圳在使用什么样的叙事手法。   回环式套层结构,他将一个故事拆分成两个时空来进行,这实在是一个聪明的改编办法。   让需要详尽的过程,在过去的时空里拍摄,让可以省略的部分,要么直接跳过,要么用叙述的口吻讲述出来。   这是国内导演非常少使用的叙事手法,它对剪辑难度要求非常高,处理得稍有不好,节奏就会显得拖沓,叙事线索就会凌乱。   不过,从电影刚刚开始的五分钟来看,陆以圳倒是拿捏得分寸很好。   在男女主关系稍有进展的时候作为节点来穿梭,能够刚好吊起观众的胃口来。   再回到过去,依然是饱和度极高的画面色彩。   这一次,欧永确凿地意识到,两重色调的是导演有意为之,在区分两重时空的同时,也加入了一种暗喻——失明的过去,因为有爱人,而色彩鲜艳,那么,色调惨白冷淡的现在,则是因为爱人的离开。   丰富的镜头语言的运用,让即便简单的爱情题材,也依然令欧永怀着探索心观赏了下去。   他能用余光注意到,身侧女性影评人明显比他更兴致盎然,不过对于这种情情爱爱的故事剧情,还是陆以圳使用的手法更吸引他。   不知道是不是男导演的缘故,陆以圳仿佛在刻意避免线性叙事。   他将时间不断碎片化,变成一个个独立的属于女主的回忆——   他们一起听音乐,分享这个世界里他们可以同样触及且热爱的东西。   他们有了第一个情难自禁的吻,她忍不住从他怀抱里落荒而逃,因为她的自卑。   少男少女的爱情无非是分分合合的自我折磨,女孩的躲避,男孩的病倒,两个人终于在医院里重逢。   而当他们终于明白彼此的心意,男孩的妈妈又在男孩毕业之际,说服女孩离开。   寻找的过程再一次变成了口中的叙述,镜头在两个时空里穿梭,最后落定在两人天桥下的重逢。   校园里的爱情是一腔热血,校园外的爱情则是懂得责任与分担。   重逢的时候男孩的事业已经小有起色,两年时间一闪而过,女孩也用当初攒的积蓄,学了真正与音乐有关的东西。   她打磨了一块小提琴的琴板,想为男主做一把琴,就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遇,也从没有放弃这个念头。   于是,李寅修为方荟拾起了放弃多年的琴。   因为男主经济独立,方荟也得以回到对方的身边。   接下来就是相当圆满幸福的日子,李寅修计划为她开一间音像店,两人每天都尽心尽力地为小小的梦想筹备着。   而命运之所以残忍,就在于它的喜怒无常。   “如果那天不是我们的纪念日……”   特写镜头里,日历往前翻了一页。   “如果那天他没有比平时晚下班五分钟……”   时钟的分针,倒退了五分钟。   “如果那天我没有自告奋勇去楼下接他……”   站在楼下的女主,回到了往日等待男主回家的窗口。   “如果那天,那辆出租车没有从这条路经过……”   画面尽头的一个十字路口,一辆出租车在绿灯以后选择了左转。   “那么他就会安然无恙地通过这个马路,回到家里,回到我身边。”   近景镜头,男主拎着一袋子鲜橙,步履从容。   “可是,我们的生活从来没有那么多如果。”   一瞬间,刚才所有的镜头全部倒退,回到了起点。   日历刚好往后翻了一页,两人的纪念日上,特地画着红色的桃心,男主因为下班晚了,脚步比平时都快了许多,女孩一时兴起,特地站在了小区门口等待回家的他。不远处,红绿灯变灯,出租车直行。马路对面,因为看到恋人正在等自己,男主不由得加快脚步,小跑着横穿马路。   然后——   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刺耳地响起。   男人抱着满怀的鲜橙,倒在了血泊里。   女主却无知无觉地站在原地,双目无神地望着前方,微微皱眉,却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其实她是面对着的。   当她的恋人倒地的时候,他们其实是面对面的。   他的最后一眼,也是属于她的。   可是因为失明,因为什么都看不见,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恋人已经被急救车带走,不知道自己的面前发生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车祸。   她依然站在原地,在短暂的皱眉以后,露出甜甜的微笑。   她还在等。   从夕阳余晖到夜幕四合。   她一个人站在原地,永远等不到那个回家的人。   “后来我就看到了这个世界。”方荟站在自己的画展门口,望着所有的作品,有些困难地挤出了一个笑容,“他最后留给了我他的眼睛,可是看不到他,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走过千山万水,看过他口中所有美好的风景,我可以把世界的每个角落都记录下来,画下来,印在脑海里,记一辈子……可是没有他陪我去这些地方,没有见过他的样子,没能和他在一起一生一世,这些色彩,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世界是空白,他才是色彩。”      第102章      灯光黑暗的放映厅,渐渐亮起。   浑身僵硬地坐在观众席的陆以圳,第一次紧张到连手指都忍不住发抖。   实际上,在整个观影的过程中,他紧张的情绪就在不断地蔓延……完整的影片他少说看过二十次,对每一个段落的熟悉程度,已经让他麻木得不像再多看一眼。整整120分钟,对他而言完全是煎熬。   似乎察觉到身边人绷紧的情绪,容庭微微皱眉,侧首望向了陆以圳。   对方唇峰抿成了一条线,消瘦的面孔棱角分明,绷得像是快要断掉的弦。   容庭一笑,此时此刻大概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明白陆以圳在紧张什么,因为他有着同样的、只是未曾外化表现出来的紧张。   实际上,这已经是一部非常优秀,且注定会成功的作品。   在陆以圳第一次将精剪版的《鲜橙爱情》放给他和戚梦的时候,戚梦就表示,她有些后悔没让自己来参演了。   这或许不会是一部在舆论上激起火花的现实影片,或许也不会是一部以视听刺激为特点的“大片”,但毋庸置疑的是,不论从专业的角度,还是单纯娱乐的角度来看,都是一部让人在观影过程中感到充实和满足的电影,恋爱情节里让人甜蜜的满足,悲伤的剧情里让人珍惜当下的满足。从商业特性来看,泪点亦是卖点,相信“看哭”“哭瞎”“感动”这样的字眼也足以吸引观众走进影院;而从艺术手法来看,这依然是一部可圈可点,甚至有机会成为教科书一般的优秀作品。   然而,这部作品从来不是为了赚钱而诞生,更不是为了口碑、为了名利,为了经典,甚至不是为了艺术。   它是迫不得已的选择,是陆以圳能否真正没有后顾之忧地与他在一起,不为任何人感到抱歉与亏欠的那把心门钥匙。   而容庭之所以懂得陆以圳的紧张,却没有像他那么惶恐,则是因为……时至今日,看到这样优秀的他,完美的他,看到他为他们在一起这样努力过,就算真的要面临分离,他也不觉得有什么遗憾了。   如果不能朝夕相处,他愿意等。   如果对方不想面对距离,他也愿意让步自己的事业,去陪伴。   愿意去实现陆以圳每一个梦想,去弥补对方生命里的所有缺憾与不完满。   哪怕他自己不得不割舍一些。   在灯光完全亮起前,容庭一边伸手将陆以圳紧攥的拳头包裹起来,一边靠近,贴在了陆以圳的耳根。   “以圳,没事的。”   他呼出的气息落在对方毛茸茸的发茎处,陆以圳像是有些不适的颤抖了下。   但很快,这样熟悉的气息,却令陆以圳惊惶的心情安定下来。   两人目光交错,容庭低低一笑,“我爱你。”   “嗯……我也是。”   陆以圳扬起头。   而就在下一秒,灯光亮起,放映厅内掌声雷动。   陆以圳满怀忐忑地转过身,有些拿不准这个掌声究竟是出于赞许,还是出于礼貌,他先和主创人员一起鞠了个躬,然而,紧接着,还没等陆以圳去观察在场观众的表情,一个大力的拥抱,就把他整个人惊在原地,“年轻人!非常棒!”   对方有力的手掌拍击着他的后背,让陆以圳不得不短暂的怔愣,而很快,对方放手,两人拉开距离,这一次,换陆以圳激动了。   “欧老师!”陆以圳眼睛刷的亮了起来,他太清楚欧永广博的学问和如今的地位,除了欧永,试问国内有几个影评人,如今还能受邀到海外,成为海外电影节的评审委员呢?   他受宠若惊地望着欧永,而欧永又何尝不是满怀惊喜地打量陆以圳。   这部电影……从头至尾都不断地出乎他的意料。   诚然,这是一个狗血、俗套,很难让他感到趣味或者内涵的爱情故事,他已经不看爱情小说至少三十年了,但是久违的,他竟然有那么一点点被电影里的故事触动的感觉。   理智告诉欧永,这种触动其实并非来自故事本身,而是这种间离观众与剧情的叙事手法,回环在“过去”与“现在”的两重时空,让观众一方面产生种种悬念,而另一方面,也能够拥有相当客观的视角来看待这段故事,并且带动着观众去评判、去思考。   从一开始,关于音乐的阐释——那是可以架构在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桥梁,声音的魅力让男女主找到共鸣,然后产生爱情。   再后来,关于责任的意义——一段爱情里,男人承担的绝不仅仅是甜言蜜语的浪漫,更重要的是诺言兑现的实力。   直到幸福甜蜜的最后,人生的不完满。   或许当这部电影走入影院,遇到20岁年轻观众的时候,他们会看到爱情的残缺,会看到女主人公的悲痛。   而年近五十,真正经历过生命的奇遇,不断的失去,才会看到更深一层,导演想表现的无奈:世事无常。   我们能掌控的,只是自己可以为之奋斗的一小部分,而有太多太多,人们力有未逮,无法操纵的事情,都归之于命运二字。   我们唯一能做的,恐怕就是怀缅,或者忘记。   是会让人深深叹息的一个结局。   却是一部精彩至深的电影。   “我对你有信心!”欧永认真地拍了拍陆以圳的肩膀,“相信我,票房不是问题!”-   -   欧永在观影当晚,就发表微博称赞了陆以圳的作品:电影人-欧永v:受老友之邀,看了年轻人陆以圳v的大作《鲜橙爱情》,惊艳至极。不是简单的爱情故事,也是一部不简单的电影作品。电影主演虽然是两位新鲜面孔,但表演张力十足。小陆导演让我看到中国电影人的新希望,也为母校央影学院v骄傲。   这条微博当晚就先后被央影学院的官方微博、谢森(助理在帮忙打理)的微博、新艺娱乐官方微博以及容庭、陆以圳本人转发,当然,随即还有宁颂、顾文月、《鲜橙爱情》的原著作者胖梨姑娘,以及一些八卦微博的博主转发。   虽然一群人在欧永的微博底下叫嚣是公关推荐,但毋庸置疑的是,因为欧永这个金字招牌在,《鲜橙爱情》预期观众群体,已经从原著读者群、宁颂粉丝群向外不断扩大。   再加上谢森首度监制作品、戛纳影帝首部导演处女作、再加上容庭二度担纲制片人,却是第一部问世的制片作品这么多光环在,在影片距离上映还有半个多月的时候,《鲜橙爱情》的话题度已经达到了一个小高峰。   这些都是相当好的兆头,陆以圳的经纪人吴永欣快要乐得合不拢嘴,也忙得停不下腿。想让陆以圳执导的剧本、想让陆以圳参演的剧本,都在一部部投到吴永欣的工作邮箱中,还有广告合约、代言合约、杂志约稿、访谈约通告……但凡敏感一点的人,其实都能意识到,陆以圳已经有充分的实力,去成为同一代里,不论是演员还是导演行业的领军人物。   端看他来日想走哪一条路了。   当然,就在陆以圳声名鹊起的时候,容庭也总算迎来了事业上再一次的春天。   《高速公路》如愿入围柏林电影节,这部原本已经寂静良久的作品,总算再次回到大众视野内,并且一跃成为了当下最热门的话题。   容庭工作室自然是忙碌异常,吸取上一次的教训,所有关于容庭拿奖的炒作都控制得非常保守,由于这部作品也是容庭制片,戚梦索性将宣传重心放在了电影本身和新导演卫国身上。   当然,作为同一代的导演,卫国和陆以圳之间的竞争关系不言而喻。但是,恰恰是这样竞争式的关系,让网络上关于陆以圳和《鲜橙爱情》的热度未消反涨,大家似乎已经迫不及待想先看看这位传得神乎其神的作品《鲜橙爱情》究竟是什么样的水准,毕竟,卫国导演的片子虽然大家暂时看不到,可是已经入围国际a类电影奖项,实力是毋庸置疑的。   然而,在看似一片大好的前景之下,每天奔波于通告的陆以圳,却是日益焦躁起来。   结束一天在录影棚的节目摄制,陆以圳脸色极差地向宁颂和顾文月道别。   宁颂满面担忧地望着陆以圳,小声问道:“以圳,你没事吧?是不是最近太忙,身体承受不住?”   自从拍摄结束以后,宁颂坚决地改口,不再称呼对方为导演,而是亲昵地选择了后两个字。   对于对方这样的举动,陆以圳实在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喊他以圳的人数不胜数,虽然明知道宁颂是有意为之,但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好在已经腊月二十七了,春节在即,这也是剧组最后一个要一起出席的通告,等再下一次见面,就是北京的首映礼和在上海、深圳两个城市举办的粉丝见面会了,短暂的分开应该可以让宁颂的感情冷却一下。他挤出了一个稍显勉强的笑脸,摆了摆手,“我没事,你快回去吧,给你拜早年了。”   “啊,也给你拜早年!”宁颂眉目舒展,洋溢出一个帅气的笑脸,然而很快,在他目光注意到一辆缓缓驶近的宝马6系时,这份笑容很快就淡了。   容庭降下车窗,戴着墨镜的他面色显得更加冷酷,“以圳,上车吧。”   陆以圳倒是看惯了这张脸,反而不觉得有什么,他回头朝对方灿烂地笑了下,这才向宁颂告别,“那我先走了,你回去好好休息。”   宁颂皱了皱眉,伸手扼住陆以圳的手腕,将想要离开的他抓了回来,继而不顾容庭的鸣笛,低声问道:“容老师不会欺负你吧??你们吵架了吗?”   “……?”陆以圳扬眉,“没有啊,我们很好。”   他用力将对方的手拨开,后退了一步,思虑再三却还是强调道:“宁颂,我和你现在唯一能保持的就是工作关系,我和容庭感情很好,但愿你可以尽快调整好。”   宁颂犹有不甘地放手,倒是没再说什么过火的话,只是回答:“你过得好就别管我怎么想,但要是你们分手……别忘了我还在排队!”   说完,宁颂没停留,转身走向他等候已久的保姆车。   而这边,陆以圳先是哭笑不得地坐到了自己的副驾位置上,还没等向容庭吐槽两句,紧接着就被对方的吻霸占呼吸。   “唔唔唔!!”(摇车窗!!)   “知道。”容庭含糊地答应了一声,一边按下按钮,一边伸手扣住陆以圳的脑袋,以示对方投入一点。   片刻之后,他总算解恨的放手,开车驶向前方。   陆以圳抹着嘴,微带喘息地坐在原位。   自然,那是一个让他颇为享受的吻。   但仅仅是几秒之后,陆以圳就无法自控地陷入自己焦躁的情绪里。   他甚至没有像以前一样,得意洋洋地追问容庭是不是吃醋了,也丝毫不关心他们的车子开向什么地方……他只是头微微靠向玻璃窗,安静而沉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这样的安静陌生而又……熟悉。   就像是回到了两人刚拍完《同渡生》的时候,对方陷在角色悲观的情绪中无法自拔,绝望的泥淖将他不断的吞噬,以至于呈现了极端病态的心理。   此时此刻,容庭当然明白对方是在为票房而紧张,但这样紧张的情绪……会不会有点太过了?   容庭皱起眉头,用余光扫了陆以圳一眼,继而试探道:“今天顺利吗?怎么一脸苦大仇深……”   “哦,还好吧,就那么回事……永欣姐帮我写好台本了,大概背背就差不多。”陆以圳敷衍地回答了,接着还是靠在车窗上,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这一回,容庭彻底担心起来。   他将车直接停靠在路边,接着扭头望向陆以圳。   对方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车子停下,双目望着车外,实际上,却根本没有任何聚焦点。   容庭深吸一口气,扳过了陆以圳的身子,逼着对方与他双目对视在一起,“以圳?你究竟在怕什么?那三亿的票房不是我们现在能够左右的,你已经够努力了……不要再想这些事,高兴起来,好不好?就算你不高兴,也把你的想法告诉我,既然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让我给你分担一点不好吗?”      第103章      容庭声音低沉,陆以圳虽然情绪不定,却依然听出了对方的抱怨之意。   他嘴角浮起一点笑容,然后在对方出乎意料的眼神里,伸手从容庭的两臂下穿过,接着,紧紧地拥抱住了容庭。   “容哥,对不起。”面对自己深爱的人,道歉似乎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他将下巴贴在容庭的肩膀上,不自禁闭上了眼,“又让你担心了。”   陆以圳这么开口,容庭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责备下去了。   担心也好,放心也罢,所有由陆以圳发散出来的情绪,不管是好是坏,是温柔是暴虐,从始至终,他都心甘情愿的接受着。   容庭安慰般拍了拍陆以圳的后背,“知道我会担心你就好,所以……除了票房,你还为别的事情紧张吗?”   陆以圳摇摇头,沉默地靠着容庭,过了半晌才重新开口:“容哥,我害怕和你分开,其实我知道,就算拿不到这三亿票房,就算我妈永远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你总是有办法继续陪着我,可我不想看着你失去任何东西,不想你失去在国内的人气,你的事业,不想看到你因为我放弃任何其他本该属于你的东西……可是我也不想失去你,我明明知道这世界上有得必有失,明明知道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完满,但我还是渴望两全其美……”   他深吸一口气,想要平复自己的情绪,但最终还是徒劳无功。   就像知道自己不管怎么掩饰隐藏,所有的悲喜都会被身边的人一眼看透。陆以圳同样猜得到容庭在做什么样的打算。   看着他每天有条不紊地工作,仿佛对票房已经全然看开,陆以圳就知道容庭一定给两个人的未来准备好了退路。   他会做什么?陪他去美国?容庭的事业虽然在国内蒸蒸日上,但距离打入好莱坞,还有太长太远的路要走,即便真的能在好莱坞拍到戏,那也绝对不会是长久之计,低片酬,低戏量,低含金量,这对于容庭来讲,有什么意义?   哪怕他不放弃国内的事业,如果想要真的做到和他“在一起”,容庭也不可能维持现在的工作量,这也就意味着,容庭不得不放缓发展的脚步,辛辛苦苦维持多年的地位,只怕就要功亏一篑。   可他正处在一个演员事业发展的黄金十年啊!   陆以圳情不自禁地把容庭抱得更紧,昏暗的马路上,过很久才有一辆车从他们身边经过,这是难得安静的世界,也是两个人难得可以共享的时光。   容庭轻轻地叹气,最后却是笑了,“你也太小看我了吧?还记得《高速公路》吗?如果这部电影能在柏林电影节拿到影帝,那我也就不用再担心以后片约的问题了,同代的演员,蒋洲连国内影帝还没拿到,更别说国际a类电影奖项的影帝了,只要这次顺利,他追上我需要再修炼至少十年……这样的话,我以后每年拍一部电影也就差不多了,就算陪你去美国,又有什么影响呢?”   他将两人中间的距离拉开一些,然后望向陆以圳还有些懵懂的眼睛,“陆以圳,在努力的人不是只有你一个,我们的希望也不是只有一个三亿票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陆以圳眨眨眼,似懂非懂地盯着容庭。   而直到这一刻,容庭再也忍不住,他按住陆以圳的后颈,凑近吻了上去。   他不想和自己分开……这样的坦诚,几乎是陆以圳对他说过最坦诚的情话了。   不是床笫间因为生理冲动才开口的呓语,也不是平时玩笑间不走心的告白,是认真地告诉他,他不想他们分开,想要和他在一起。   但,这个吻却并没来得及更加深入。   陆以圳迟了半刻,醍醐灌顶一般,猛力推开了容庭,“等等等……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只要柏林能拿到影帝,就算是……算是……”   他酝酿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   容庭嘴角微微一笑,接过了陆以圳的话锋,“只要拿到影帝,就算是上了一个台阶,之后也不用再像过去那么拼了。”   “啊啊啊啊!真的啊!!太好了!”陆以圳眼睛里都闪出光来,紧接着,他伸手狠狠砸了容庭的肩膀一下,“妈的!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啊!”   容庭哭笑不得,一边默默承受住陆以圳的暴捶,一边探过身子,替陆以圳重新系好安全带,“你不是也没告诉我你在担心什么吗?咱们算扯平了……好了,走了,回家!”   -   2月11日。   北京,《鲜橙爱情》首映式于晚上七点,在北京千速影城举办。   与《丹心》星光熠熠的首映礼全然不同,《鲜橙爱情》既然打的爱情牌,走清新风格、催泪路线,目标观众群锁定在年轻一代人身上,到场的嘉宾,除了原著作者、剧组主创以外,还请了《鲜橙爱情》主题曲的演唱者,当红的韩流歌手k-star成员,以及以四位数的天价门票,向粉丝出售了五十张,剩下的五十张,则以微博抽奖的形式发放。   因此,当天到场的粉丝有一百人之多,高大上的气氛是搞不来的,剧组索性放低格调,卖萌、恶搞,增加了不少互动环节……当然,虽然k-star和电影关系最少,但是来得粉丝却最多,其次是宁颂,再次是陆以圳,最后才是原本的书迷。顾文月还没什么名气,当然眼下来的粉丝不多(几乎为零,公关公司安排了几个假的来举手牌),但是由于她是新艺娱乐自家艺人,公司当然想借着东风捧她,因此安排了不少互动都是顾文月和k-star、宁颂。   主演们在舞台上各种卖力。   借机得以休息的陆以圳则溜到后台玩手机了。   此时此刻,柏林时间中午十二点。   刚刚结束了一家当地媒体的采访,容庭和卫国分别去用自己的午餐,趁着这个当口,戚梦还拿着米兰和巴黎秋冬时装周的able,在和容庭商量到底要去哪一个……好不容易飞到欧洲来,索性就一箭双雕,把电影节去了,再去时装周看个秀,刷刷格调。   当然,和二三线努力上位的明星不同,眼下容庭这边的pr轻松就可以拿到几个大品牌秀场的邀请,端看他的时间允许出席哪一个了。   前年和去年,东亚地区的影片都没能在柏林电影节上拿到太好的成绩,前年中国有三部作品入围主竞赛单元,奈何最后只拿走了一个技术奖项,去年中国、日本没有影片进入主竞赛单元,韩国一部讲述禁忌之恋的电影拿到了评委会银熊奖……大概是柏林电影节的态度伤到了泛亚洲地区的电影人,今年整个亚洲,只有伊朗带来了一部政府禁片,另外就是容庭这部《高速公路》了。   先不论影片质量,单就电影节大环境而言,《高速公路》这次拿奖的可能性已经是非常充分了,亚洲电影需要被鼓励,组委会也需要适当放低姿态,鼓舞鼓舞欧洲以外的国家。   再加上《高速公路》讨好柏林电影节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显,小人物、简单的叙事内容但深刻的叙事内涵、结构上的异彩……虽然导演还是新人,但容庭也不是第一次来到欧洲电影节,作为华人演员,他的名字对于组委会来说相对还是比较熟悉了。在联系到当地制片公司谈好合作以后,戚梦就将整个运作重点全放在了容庭的最佳男演员上。   因此,虽然在国内的宣传路线,容庭工作室整体低调保守,但相反,大家的信心还是非常充足的。   一边餐叙,戚梦和pr就参考着容庭的意见把接下来的工作路线敲定了,因为陆以圳计划在国内的工作结束以后,飞抵柏林,和容庭一起参加闭幕式,那么捎带手的,戚梦还非常大方地预留了两个品牌的show给陆以圳。   她笑着吐槽,“明明因为蒋洲,咱们跟吴永欣有八辈子血仇,现在还帮着她带艺人,白给她钱赚,想一想真是不甘心。”   容庭面无表情地叉开一块培根,“别得寸进尺,你和薛珑珑带薪蜜月我还没说什么呢。”   ——作为女主演,薛珑珑也是相当好运地再度来到国际电影节红毯,并且是名正言顺的红毯,原本拍电视剧的时候,她的名气在小花里连前四都排不上,作为酱油炮灰女配曾经在容庭的电影里演了一次前女友,借容庭的光小爆了一下之后,她又接了一部文艺电影,入围戛纳电影节“一种关注”单元以后,热度一下就涨了起来,原本公司还在准备雪藏她,哪想到容庭报恩戚梦,铺了这么个台阶,薛珑珑一跃杀进了柏林电影节主竞赛单元,也算是与影后咫尺之遥了,演技派的帽子就此戴上,回到国内,领跑小花们是绝对没问题了。   因为人人都在这场电影里占到了便宜,整个剧组在柏林的气氛都显得非常轻松。   容庭时不时就拍拍照片给陆以圳传回去,薛珑珑和戚梦还老抢他的手机打岔恶搞,陆以圳原本绷着的情绪就这么缓和下来。   他也发了张首映礼现场的照片给容庭,“电影放映30分钟了,我已经听到有人在哭了,哈哈,开心。”   容庭笑起来,“顺利就好,明天起床记得发实时票房给我,别一个人瞎紧张。”   “知道,拉你做垫背的![亲吻]”   “嗯。[玫瑰]”   2月12日,当天一早,陆以圳刚醒来,手机所有推送娱乐新闻的app,头版头条全被容庭承包了。   巧合的是,《鲜橙爱情》的首映礼,基本也霸占了仅次于“容庭薛珑珑相携亮相柏林电影节”的第二条位置。   虽然被“压”,但陆以圳倒是被“压”得心甘情愿,他和容庭的笑脸在页面一上一下,竟然颇有契合度,他忍不住截屏一张,顺手给容庭也发了过去。   截完图,陆以圳这才仔细点开新闻通稿去看,照片上,容庭依旧笑容清浅,不卑不亢,站在他身边的薛珑珑小鸟依人,两人挽手同行,确实是非常亮丽的风景。   只不过,就算隔着屏幕,陆以圳都能感觉到容庭的微笑里,透着熟悉的感觉,似乎对方早料到他会仔细看这条新闻,每一个眼神都显得含情脉脉,看得陆以圳控制不住的硬了起来。虽然网友评论里,大家都在猜测早前“庭珑恋”是不是确有其事,否则日渐高冷的容庭怎么会显得这么有恋爱fu,但这丝毫不影响陆以圳的“兴致”。   可惜……他最终还是没能对着容庭的照片撸一发,手机很快提示他,院线排片情况已经汇总发到了他的邮箱。   票房当前,工作第一,陆以圳一个骨碌爬起来,冲澡冷静了下,开电脑投入工作。   托前期宣传的福,在没有好莱坞大片,没有国内名导大片(第五代、新生代的领军导演都与小陆同学交情匪浅)的优良环境下,《鲜橙爱情》排片率非常高,网络上电影票预售情况也是持续走高,形势一片大好,与此同时,公司也将票房预期提高到了一亿七千万,期待这部作品,打破新艺娱乐有史以来参与投资的电影票房纪录。   陆以圳捶着大喊了一声“yes”,紧接着,他收拾东西,立刻打车去机场,准备前往上海,出席晚上的粉丝见面会,为电影宣传继续奔波努力。   而在当天,柏林时间晚上六点整。   受邀参加一个慈善晚宴的容庭,并没有急着入场,相反,他刻意落后了与他同时出席的其他几个国外演员几步,站在大门外,摸出了震动着的手机。   作为他今晚的女伴,薛珑珑露出了一丝不赞同的表情,“容老师……”   她当然知道今天是陆以圳电影上映的第一日,而此时,国内时间已经过了24点,意味着首日票房已经出炉。   但这样的场合,容庭的走神似乎显得不太专业了。   而容庭却摇头示意无妨,他看了眼手机屏幕,果然是来自大陆彼端的电话。   不自觉地笑起来,容庭直接冷落了薛珑珑,兀自走到一旁,按了接听。   “容哥!!!首日票房五千三百万!!!哈哈哈哈哈!!”熟悉的爽朗笑声隔着电话传来,容庭随之眉目舒展,还不等他说些别的,陆以圳却又激动地接了话,“五千三百万!打破内地2d首日票房纪录了!!”   具体的数字,切实的成绩,让原本还觉得“情理之中”的容庭,一下子也感到了“意料之外”的惊喜。   他也难以自持地心跳加速,接着攥紧手机,“真的?破了纪录?”   陆以圳毫不犹疑地回答:“嗯!!破纪录啦!!”   即便相隔千山万水,这一刻,容庭却是实实在在地觉得,他能想出陆以圳所有说话时的神态,也完全体会得到对方的喜悦,究竟扩大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他指腹摩挲着手机边沿,却在心里想象握着对方手的触感,恭喜两个字在嘴边打了一转,可始终觉得太生疏,因而被放弃。   片刻的沉默,听着彼此在电话另一端的呼吸声,容庭最后道:“快点来吧,我想你了。”   一瞬间,陆以圳的声音里仿佛染了哭腔。   “嗯!”他答应着,紧接着,却又一次开口,“容哥啊……”   “怎么?”   “我爱你。”      第104章      《鲜橙爱情》的票房数据在2月14日情人节以后,达到了高峰值。   单日票房直逼八千万,院线排片率高达56%,总票房高达两亿三千万。   新艺娱乐公司内部的狂欢自不必说,谢森也亲自打电话给陆以圳表示祝贺。   作为男主演,宁颂的人气更是翻着倍的狂增,死了的都是永恒,公关团队及时放出“国民男神”的噱头加以炒作,努力将宁颂的热度往上再推一步。只是,这样的炒作难免遭到原·国民男神容庭的粉丝冲来掐架,投钱的是爸爸,身为制片人的粉丝,“小蜻蜓”群嘲技能简直开到了max,“别以为你父神在柏林红毯,你就敢来篡神位了!什么国民男神,回家再修炼十年吧!!”   可惜“小蜻蜓”们还不知道宁颂还打算和容庭抢男友╮(╯_╰)╭,否则只怕还有更难听的话。   与此同时,业内人士也纷纷注意到了这部小成本电影的大获全胜,不到两千万的投资,却获得十倍以上的利润,这种成功,已经不仅仅是商业性或者艺术性一个层面的问题,网上有好热闹的人开始历数《鲜橙爱情》从项目启动到最后上档的所有宣传策略,分析班底成功的原因,知名网站的电影频道、视频网站的评论版块,也相继开始发出影评。在这样的趋势下,《鲜橙爱情》的话题度自然越来越高,除了一些娱乐节目,连一些谈话类节目,都开始向导演陆以圳、新艺娱乐方面的制片人发出邀约,希望他们能来参与讨论。   ——当然,不是他们不想请谢森和容庭,而是这两人如今太难请,不是一般的节目可以邀请到的。   谢森过完年就回东北继续拍戏了,至于容庭,则一直留在柏林,等待柏林电影节的闭幕式。   也是因为这一次宣传低调的原因,容庭在柏林本土并没有什么工作要做,跟来的团队也基本处在带薪休假的状态,大家都有两天自由活动的时间,趁机到处逛逛。   《鲜橙爱情》票房大爆,容庭心情不知多好,一早从酒店起来,就拉着戚梦小郝出门了。   虽然陆以圳是16号才到柏林,情人节的日子已经过了,但是情人节礼物该补还是得补上……送陆以圳礼物,其实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陆以圳虽然学导演,但对摄影也情有独钟,当初两人在《同渡生》剧组里,他没戏的时候,经常拿着自己的小单反到处拍拍补补,死皮赖脸找秦文桀想要拜师学艺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而德国的相机工艺则是世界顶级,容庭久闻其名,打上车就直奔商场,转了一个小时,最后挑中了莱卡s2,又配了几个标准头,信用卡递出去,一分钟刷了四十多万。   小郝和戚梦两人双双捂胸口。   小郝:“老板,你还缺二奶吗?大专毕业的那种……”   戚梦:“老板,你还缺二奶吗?喜欢女人的那种……”   容庭斜了两人一眼,面无表情地把沉甸甸的相机塞给小郝拎着,“走吧,再去看看车。”   “……”   别看陆以圳没有驾照,对跑车的喜爱程度倒是夸张很多,哪个品牌出了新车,陆以圳没有不知道的,可惜他喜欢的车型实在太浮夸,容庭基本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不过看不上归看不上,送礼物嘛,当然还是要对方喜欢才好。   一行三人先奔着保时捷去,这是陆以圳老挂在嘴边的牌子,逛了二十分钟,容庭自己越看越不喜欢,小郝和戚梦两个人倒是兴奋疯了,一个喜欢911,一个喜欢r……最后在戚梦的强烈安利下,容庭决定先试试911.   turbo黑色车身红色椅座,确实是陆以圳喜欢的风格,整体外形也不算太高调,容庭可以接受,因为只有戚梦有国际驾照,试乘结束之后,暂时委屈saler坐在后排,戚梦开车上路。   “我跟你说,你就买这个吧……”戚梦从英语换成中文,笑着给容庭卖安利,“陆以圳胆小鬼,就算给他买了跑车也不敢飙,北京那么堵,开到八十迈都费劲,已经是这个价位的车了,那点性能就别计较了,长得好看最重要。”   右转上了马路,saler及时提醒戚梦路线。   异国他乡的街道上,开着心爱的小车,戚梦心情有点飘飘然,脚下油门越踩越往下,“这就跟给女人买衣服一个道理,你不要考虑它的质量能穿三年还是五年,明年不流行了,这质量再耐损也白搭,穿着好看比什么都重要。”   容庭斜睨了戚梦一眼,一脸无法苟同,只能接口:“幸好你不喜欢男人,男人应该也不会喜欢你。”   戚梦立刻翻白眼,“所以女人也不喜欢你,就陆以圳怕你。”   容庭自负地扬起唇角,“女人不喜欢我?你这个经纪人也好意思睁着眼说瞎话。”   戚梦无力辩驳,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接着,用余光打量起容庭。   对方说话的时候始终在研究中控台,大概是在研究车子的娱乐性能,saler往前倾身,时不时用英文向容庭解释两句,不一会,音响里响起音乐——   “guessit'strue,i'nitght……”   “thisain'tove,it‘.but……”   戚梦忍不住随着歌声哼唱起来,这真是符合两人心情的歌,心爱的人都不在身边,却又马上可以相聚,怎能让人不欢喜?   然而,当她一边哼,一边看到容庭抬起头时,对方原本带着笑意的眼神里,却猝然变成了惊愕。   “看车!!”   “watchout!!!”   戚梦猛地集中注意力,但见十字路口的右侧车道,一辆大卡车正失控地朝他们冲来,一百迈的行驶速度让两车飞速拉近距离。   “加速!!!”容庭怒然大吼,“冲过这个路口!!”   而戚梦脸色惨白,女生保护的本能却令她做出了与容庭截然不同的选择,她猛地踩下刹车,尖锐地摩擦声随即响起!   只是已经来不及了。   大卡车毫不留情地向他们驶来。   在最后关头,戚梦唯一能再做的就是猛打方向盘,调转车头,让容庭的副驾一侧远离正面冲撞。   “哐——!”   -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预计在柏林时间17点40分抵达柏林泰格尔国际机场……”   揉了揉睡到迷糊的眼睛,陆以圳看了眼十个小时不停放电影放到没电的ipad,不由得想起上次两人一起去巴黎的旅程,他依然是在飞机上睡得昏天黑地,可惜那一次有肩膀靠,明显比这次睡得舒服多了。   陆以圳一边低着头笑,一边收拾起自己的东西,等待最后的降落。   一个小时后,他背着一个双肩背,过了海关,总算走出了接机口。   然而,举目四顾,却并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人。   陆以圳皱了皱眉,围着大厅绕了半圈,所有戴口罩帽子的男人都被他火辣辣地打量一遍,直到警察都准备过来跟他沟通,陆以圳最终才不情不愿地拨出越洋国际漫游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   陆以圳懵了一下,短信记录微信里都没有任何来自容庭的留言,这是出事了?还是临时有工作?   他没有犹豫地拨出了戚梦的电话,依然是关机。   陆以圳有点慌,他接着往下翻,找到小郝的电话,不过这一次,不等他拨出电话,小郝就已经给他打了过来。   “喂,以圳……”   “小郝!容庭呢?他和戚梦电话怎么都关机了?没有出事吧???”陆以圳不顾人在机场,有些失控地对着电话连珠炮一样地发问。   电话那端,是短暂的沉默。   “呃,以圳,对不起,容哥出车祸了。”小郝的声音显得非常不平静,他在电话里清了清嗓子,“他和戚梦姐,一起……嗯,现在还在手术,我走不开医院……你能自己过来吗?”   “你说什么??”陆以圳猝然大怒,“你他妈再跟我说一遍!容庭他怎么了!!”   小郝短暂沉默,却是隔着电话大哭起来,“陆以圳!你快来吧!!容哥最后昏迷前连遗嘱都立完了!我怕他等不到你了!你快来啊!”   陆以圳怔怔地站在机场大厅的中央,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望着前方,但只是一秒,他忽然大步迈开,跑了起来,“小郝,你别哭,我现在就过去找你,你身上钱够吗?我可以把容庭信用卡的密码告诉你,需要付钱的话直接刷他的卡……地址发给我手机……我会英语,你放心!不管手术需要签什么文件,你都可以直接签,不要顾忌!!只要可以保住容庭性命,什么都可以!戚梦也在手术?通知薛珑珑了吗??好的,我会最快速度赶到!!”   挂下手机的时候,陆以圳已经冲出机场,跑到了出租车等候区,他想也不想奔到了第一个人面前,气喘吁吁地用英文大喊:“对不起!我男友因为车祸受伤了!我现在非常着急去医院找他!可以让我先吗?”   得到对方首肯的第一秒,陆以圳迅速拉开车门冲上出租车,报上地点,“请您用最快的车送将我送达!我非常着急,谢谢!”   半小时后,陆以圳抵达医院。   “小郝!”   陆以圳跑得满头大汗,他冲到站在急诊室门口的小郝面前,对方怀里抱着一个大盒子,脸上好像还有泪痕,见到陆以圳,小郝有些腿软地蹲了下来,“陆哥……你可来了……”   他无力地将怀里的东西递给陆以圳,“这是容哥送你的相机,他让我祝你情人节快乐……”   一边说,小郝一边又红了眼圈,“容哥还说……去年他就把保险受益人都改成了你,遗嘱在家里的保险箱第二层,只要经过公证就能生效……”   陆以圳脸色一白,“别说了!手术进行多久了?”   “容哥让我告诉你的话,我必须要转达!他说我不告诉你,你会出问题!!”小郝固执地坚持了这个话题,“他让你别害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说他不是赵允泽,不会丢下你,让你坚强点!”   陆以圳僵住,“还有吗?”   “没了,说完就晕了。”   “哦。”陆以圳连着两次深呼吸,强迫自己忍住和小郝一起大哭的冲动,闭着眼站了半分钟,才恢复平静,“好了,我知道了,现在跟我说事情经过,手术情况,还有戚梦的事情。”   小郝怔怔地望着面色镇定的陆以圳,几乎怀疑自己看到的是另一个容庭,他揉了揉发酸的鼻子,竟然神奇地止住了自己失控的眼泪,片刻沉默后,他回答:“容哥想给你买车,试车的时候出的车祸……是一个卡车,司机开车的时候打电话走神,他受伤不重,全责,警察已经去找他了,手术中午十一点多开始的,到现在七个小时了……医生还没有出来过,戚梦姐受伤比较严重,已经出来说过一次手术失败的可能什么的……我英文不好,没太懂,薛老师陪在那边……”   陆以圳抿着嘴角点点头,他抬头看了眼手术室亮着的红灯,正要向小郝说点什么,却忽然发现红灯灭了,绿灯亮起。   片刻后,医生走了出来。   “哪位是病人的家属?”   “iam!”陆以圳抢先一步冲到了医生面前,“d.”   “手术成功,病人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医生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眼神,平静地陈述着,“他的右腿是不是骨折过?二次受创,恢复起来可能会非常费力,如果有感染,可能需要截肢,即便痊愈,一两年内,一定不能有任何剧烈运动……要注意观察,外伤非常多,非常严重,病人醒来可能会很痛,如果有需要,可以开一些杜冷丁,但连续使用会有致瘾性,如果不是真的不能忍受,请病人克制自己的需要。”   陆以圳有些说不出这一刻他的感觉,心里像是有无数蚂蚁在啃噬,疼痛却显得十分遥远。   他麻木地向医生点了点头,感激道:“您辛苦了,非常感谢。”   医生没有说什么,转身回到手术室内,继续后续的消毒清洁。   陆以圳焦灼地等在手术室门口,终于,他听到了病床被推出来的声音。   他和小郝同时冲了上去。   “容……”   还没等喊出声,陆以圳整个人忽然急刹车一样停在原地。   白色被单下,病床上的人有着一张极其模糊的脸,陆以圳紧紧地盯着对方看了半天,才终于确认那就是容庭,他的容庭。   可是……曾经那张无数次出现在大屏幕上堪称完美的面孔上,却有着十多条清晰的、可怖的、甚至还没有消肿的缝合痕迹!!   陆以圳脑袋里“嗡”的一声巨响,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天旋地转。      第105章      对着容庭伤痕明显的脸失神几秒,陆以圳但觉整个世界都在坍塌。   他失控地咆哮:“r!!!r!!”   在刚才的医生走出来的第一瞬间,陆以圳猛地冲上前,死死地抓住对方的衣领,“这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这他妈是怎么回事!!!没有人告诉你他是演员吗!!你知道他为什么在柏林吗?因为他是你们这操蛋的柏林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入围影片的男主演!!!而你就这么对待他的脸??”   他的震怒明显吓到了那位医生,医生结结巴巴地解释:“对不起……我们尽力了,车祸送来的时候,这位先生的面部创伤更加严重……我很抱歉……但是我们已经尽力缝合了,这是最好的样子。”   陆以圳全然听不进去,血红的双眼死死瞪着那个医生,不断地重复,“最好的样子,最好的样子……你看看他的脸!!!这就是最好的样子??”   手术室里其他的医生护士在这样的惊动下纷纷涌了出来,一个明显年长的医生举起手机,冲着陆以圳怒吼:“先生,请你立刻放开这位医生,否则我会立刻报警!”   护士也不住地劝说,请他冷静下来。   直到这一刻,陆以圳揪着对方衣领的手才稍稍松开,年轻的医生忙后退几步,远离开了陆以圳的攻击范围。   然而,出乎几个医生的意料,刚才情绪激动的陆以圳似乎慢慢平静下来,他满是红血丝的双眼渐渐透出疲惫而绝望的色彩,他双手捂着脸,使劲搓了几下,最后才露出一个非常不自然的苦笑,“抱歉,是我失控了。”   他向站立在一起的医生鞠了个躬,抬起身的时候,眼睛里蓄了泪水,“请你们……保持对这件事情的沉默,过一会应该会有人向您具体解释……伤者是中国非常有名的明星,所以……请你们暂时为我们保密,谢谢。”   小郝比陆以圳慢了半拍才想起这样重要的事情,他有些无措地问陆以圳,“戚梦姐也受伤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陆以圳看了眼正在被护士推向病房的容庭,“打电话给公司,让公司再安排一个经纪人过来,pr呢?让他们来开会决定怎么处理。”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迈开步伐,追上了“容庭”。   加护病房内。   容庭是在全麻苏醒期结束后才出来,此刻安沉地睡在病床上。   陆以圳一动不动地坐在容庭身边,在他的强烈要求下,他们已经转到一间单人病房,安静而不被打扰的环境下,他可以放肆地让自己的情绪自由漂浮。   他将自己的脸埋在容庭的臂弯里,将容庭没有扎着吊瓶的左手轻轻抬起,像是两人每一次拥抱那样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希望这样的姿势可以给他带来一点安全感。   这是第一次,陆以圳真切地感到……孤单。   不是沉溺在戏里的孤单,不是第二杯半价的孤单,而是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却不知道该向什么人求助的孤单。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醒来的容庭,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果容庭真的就此毁容……他的事业将会被大大局限,能演的角色,对方会选择他的角色,甚至从此以后,容庭都会退出大银幕。   可是他甚至还没有拿到一个影帝,十年来汲汲以求的梦想,却在寸步之遥的地方跌落。   而他也再没有爬起来的机会了。   陆以圳闭着眼,将忍不住的眼泪藏在了容庭身下的被子里。   从无声的流淌,到最后无法克制的抽噎,再到眼泪流干,因为身体过度透支的疲惫,陆以圳最终还是趴在容庭的床边睡了过去。   而就在陆以圳渐渐安静下来的时候,始终闭着眼睛的容庭却忽然睁开了。   他头部以下戴着护颈,整个人僵持而不能动,只能移转视线,费了半天劲才准确看到睡得死死的陆以圳。   容庭轻轻抬手,抚摸了一下对方的头发,随着麻醉药效的完全散去,皮肤上、肌肉间、骨骼里的疼痛都在一点点唤醒他沉睡的意识,而为了不打扰还没有倒过时差又精神过分紧张的爱人,他始终都在咬牙忍着。   扎着针头的右手为了忍痛而紧握成拳,在两人都没有注意的地方,绷起的血管早就让血液倒流,慢慢让整个手背都是鲜血。   忍到连大腿的肌肉都开始不断地抽搐,连容庭自己都意识不到,有多少医生刚刚完成缝合的伤口,正在迸裂。   而终于,他臂下的人终于入睡。   陆以圳平稳而安沉的呼吸像是一剂强心针,逼着容庭将所有的刺痛、不甘和挣扎咽下。   他不能让他担心,更不敢让他陪着他一起痛苦。   这样脆弱而敏感的人,怎么能承受两个人的崩溃?   容庭长长呼出一口气,接着抬起僵硬的手臂,摸索着按下了呼叫护士的响铃。   “in.(杜冷丁)in.”他疼得牙关格格打颤,却因为护士的尖叫,不得不再次开口,“ptired.thankyou.”   -   柏林时间上午十点。   陆以圳是在刺眼的日光里醒来。   他先揉了揉眼睛,接着摸上自己酸痛的肩膀,但这个动作还没有完成,陆以圳就怔在原地,似乎想不起自己在哪。   接着他的目光移转,没等与容庭四目相对,就有一双有力的手,将他牢牢握紧。   “醒了?”容庭侧着脑袋望向他,嘴角还浮着淡淡的笑,仿佛昨日的车祸、手术,都未曾发生。   陆以圳心里一酸,反手与容庭相握,“容哥……你什么时候醒了的,怎么不叫我。”   “看你困得厉害,没让护士吵你。”他拉着陆以圳,示意对方坐得近一点,“对不起,让你害怕了吧?”   陆以圳又忍不住有点想哭,死命咬牙克制住,接着摇了摇头,“我没事……容哥……你疼不疼?”   容庭依然微笑着,“有点疼,不过不要紧,早上打了一针杜冷丁,现在好多了,身体没有大事,都是外伤,是好事。”   “嗯嗯!!”陆以圳使劲附和地点头,只是,他眼神落在容庭满是伤痕的脸上,再次犹豫起来,他不知道容庭有没有看到自己的脸,不知道他现在的乐观,究竟是建立在一无所知上,还是真正知道一切的看开。   陆以圳游弋在容庭脸上的目光,最终与他交汇。   “在看什么?”   陆以圳嗫嚅:“没、没什么……我去洗把脸,然后去看看戚梦姐她们。”   容庭没法点头,只是轻轻眨眼,表示自己的同意,然后看着陆以圳落荒而逃。   -   戚梦是在凌晨一点结束的手术。   重症监护室外,薛珑珑披着卷发,肿着双眼趴在玻璃上静静地望着室内。   她的经纪人和助理都陪在身边,寸步不离,生怕遇到记者或者薛珑珑再出什么意外。   陆以圳看到她们,忙快步走上去,“薛老师……”   薛珑珑摆了摆手,“以圳,别客气了。”   “戚梦姐还没醒?怎么还在监护室?”   薛珑珑刚要说话,眼泪就先落了下来,她助理眼疾手快地递过纸巾,薛珑珑却摇头示意不用,自己拿手指胡乱抹了抹,“医生说24小时内要是醒不过来,可能会脑死亡……以圳……我不知道怎么办,你告诉我怎么办……”   薛珑珑眼泪汹涌而落,接着,她像是失去所有的凭靠,整个人顺着墙面往下滑,“已经九个小时了,我不敢……我都不敢进去看她,我怕我会伤到她,她受伤那么重……你没有看到她被送来的样子,戚梦啊!那是从来不会倒下的戚梦啊!!”   陆以圳眼底闪过片刻的错愕,他没想到戚梦伤势这么重,忙过去将薛珑珑扶起来,宽慰道:“没事的,珑珑,没事的,会好起来的,给戚梦家里打电话了吗?”   薛珑珑一连点头,“打给她爸爸了,她哥哥今天下午的飞机会来柏林。”   “你进去和戚梦姐说说话,没准就能把她叫醒呢?”陆以圳搀着已经有些脱力的薛珑珑,不住地安慰她,在生死面前,容庭的伤势似乎都显得不那么严重了,好说歹说劝着薛珑珑进了监护室,陆以圳又嘱咐薛珑珑的助理去给她买点巧克力,“这个时候就别管发胖不发胖的事情了!别再让珑珑也倒下。”   助理有点为难,“明天晚上就是电影节闭幕式了……礼服的size是刚刚好的,要是有一点……”   然而,还不等助理把话说完,薛珑珑已经主动打断对方,“我不去闭幕式了。”   她的经纪人脸色骤变,“珑珑,这可是你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怎么能说不去就不去了!”   薛珑珑坚定地摇头,“我要陪着戚梦……反正我是肯定不会拿奖的,一个红毯而已,去不去都无所谓。”   她话音落毕,眼神却是落在了陆以圳身上。   容庭受伤情况虽然好过戚梦,但肯定也是无法出席颁奖典礼了。   而陆以圳脸色却是变了一变,才恍然想起这件事。   “那个……我先失陪一下。”   告辞完,陆以圳掉头就往回走。   他全然将电影节红毯的事情忘在了脑后,虽说《鲜橙爱情》的票房已经突破三亿,两人在一起的事情再不会被谁动摇了,哪怕容庭得不到这个影帝,他们也有的是机会可以携手再来。   可是……   陆以圳脚步越来越快,直到推开病房的门,才猛然刹住。   病房内,仰面躺在床上的容庭,似乎正在剧烈的喘息,小郝站在他身侧,两人中间,地面上,是一摊碎裂的镜子。   陆以圳一僵,“容哥……你……”   容庭动作也是随之一顿,他先抬头看了眼小郝,接着,慢慢平复自己的喘息,“以圳,你回来了?”   陆以圳站在门边不敢走过去,生怕下一秒就看到容庭情绪崩溃,他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片刻后,试探道:“容哥……你……还好吗?”   “我很好啊,有什么不好的,你过来,戚梦怎么样了?”   陆以圳慢慢走过去,容庭还不时提醒他,“小心地上玻璃,别扎到……”   小郝忙蹲下身子清理,抱歉道:“容哥给我我没接稳,以圳你注意一下。”   而陆以圳却没有立刻回答容庭,他只是伸手摸上对方脸部缝针痕迹的边缘,轻声询问:“你这样,怎么办?有没有想好……以后的事情?”   “公司给我打电话了,我让邵晓刚过来,暂时接替戚梦的工作,他会带几个韩国的整形专家过来……先植皮,然后再做一些面部恢复的手术,我已经让小郝拍了照片传过去了,不要紧的。”   容庭抓住了陆以圳的手,浮起一丝平静的微笑。   陆以圳皱起眉头,为对方出乎意料的镇定感到有些奇怪,“植皮?可以恢复吗?和原先一样?”   容庭先是沉默,脸上的笑容也变得不那么自然。少顷,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示意陆以圳靠向他。而容庭伸出胳膊,一如既往地将陆以圳牢牢锁在怀中,“尽人事,听天命,只要有你在,这世界上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惧怕的事情了。”      第106章      邵晓刚是在晚上七点左右抵达医院。   久未逢面,邵晓刚竟然隐隐显出几分老态来,“陆老师,你好。”   他近乎恭敬地与陆以圳握手。   在陆以圳离开国内的这段时间,《鲜橙爱情》的票房已经突破五亿,成为娱乐圈内年度第一个热门话题,对于这部电影各方面的讨论达到了一个高潮。虽然陆以圳本人不在,但并不妨碍经纪公司为他炒作打名声,时至今日,这位昔年名不见经传的黑马影帝,已经成为国内当之无愧的最耀眼的新人。   面对如今这样地位的陆以圳,邵晓刚自然也不能像过去一样,对他呼来喝去。   “邵哥,赶过来辛苦了。”陆以圳倒是没端姿态,一边让小郝去倒茶,一边迎着他在病房里坐下。   容庭杜冷丁的药效过去,整个人脸色灰白,因为疼痛而卧在床的内侧打颤。   陆以圳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容庭的肩膀,接着俯首在对方唇峰一吻,在邵晓刚惊疑未定的眼神里,他坦承地解释:“我和容庭在恋爱,他病中的工作将由我替他全权决定。”   容庭没能坐起来,只是单纯望向邵晓刚,“是的,我们在恋爱,接下来的事情,你听以圳意见就好。”   邵晓刚脸色微微一变,叹了口气,“容庭,以圳,你们两人……前程大好,何必……”   “邵哥。”陆以圳打断他,语调里显出几分令邵晓刚感到陌生的强势,“这个时候您就别和我们再讨论这个问题了,明天是电影节闭幕,容哥出席不了,珑珑陪戚梦,也不会出席,现在能走红毯的只有导演卫国,容庭的意思是……让我代他领奖。”   他侧首,目光与容庭在半空中交汇。   那双为疼痛而挣扎的眼神里,在这一刻,生出一抹温情。   陆以圳笑起来,两人随即双手紧握。   邵晓刚显得犹豫极了,“这不太好吧?第一个,你既不是本届入围柏林的演员,也不是导演,贸然替容庭领奖,名义上说不过去,第二个,就算电影节组委会这边没有异议,放回国内,肯定也是议论纷纷……现在国内媒体还压着容庭车祸的事情,两件事一起爆出来,那你们的关系可能遮掩不住了。”   “遮掩不住那就……”   “容哥,别!”陆以圳按住了想要抢话的容庭,眼神示意他不要意气用事,接着,陆以圳一笑,望向邵晓刚,“没关系,首先,我是剧组成员,cast上我是副导演,其次,我和容哥关系一向不错,他是我《鲜橙爱情》的投资人,票房收益好,我们在柏林庆功,说得过去吗?”   陆以圳神色坚决,邵晓刚纵使有一万个拒绝的理由,也知道现在不是表态的时候,他顺从惯了,见容庭和陆以圳都是这个意思,也就答应下来,着手想办法去了。   当天晚上,邵晓刚就将车祸的消息选择性的透露给了一家国内媒体,对方承诺将通过独家消息的形式在国内率先报导,这样,容庭方面算是一下子就掌握了媒体方面的主动权。   而此时此刻,依然在重症监护室的戚梦,却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   陆以圳心里沉得像是压了一块巨石,左思右想之下,却还是瞒着容庭没说,趁韩国来的整容医生和他讨论的时候,自己前往戚梦的病房。   戚梦的哥哥正在和医生沟通,薛珑珑坐在旁边哭得泪人一般。陆以圳和对方简单寒暄两句,就无言地走近薛珑珑,轻声安慰了几句。   “你接下来怎么办?”   薛珑珑擦了擦眼泪,“医生说戚梦成为植物人的几率大概有百分之八九十,她哥哥是想再观察一晚,如果不行,就转院送去美国治疗。”   陆以圳沉默片刻,“那你呢?”   “我和戚梦一起,照顾她。”薛珑珑靠在墙边,顺着玻璃望向平静地躺在床上的戚梦,“她这个样子我也没法去演戏拍戏,工作的事情……再说吧。”   陆以圳看了眼薛珑珑,知道在这个时候什么样的安慰或许都不管用,“对不起,如果不是为了容庭,戚梦也不会……”   “不不不,以圳,你别这么说,戚梦听到会不高兴,容老师是她的艺人,保护他是戚梦的责任,让容庭受这么重的伤,已经是她的失职了,他们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我看到容庭的脸了……我有时候都在想,戚梦不醒来,或许是她自己不想面对,不想面对她的错误,所以,你千万不要再说什么对不起,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对不起。”   薛珑珑一边说,憔悴的脸上也一边挤出了一个不大自然的笑容,“以圳,无论如何,我们是朋友。”   “嗯,朋友。”陆以圳别无他法,只能伸出双臂给了对方一个拥抱,鼓励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如果到了美国,有什么问题,给我打电话,我妈妈在美国,没准可以帮到你们,虽然我觉得没可能,但是如果你需要,嗯……钱也可以,打电话给我就好,不是因为愧疚,责任,因为我们是朋友。”   薛珑珑微笑起来,像是真的释然一样,“我知道了,保持联系。”   -   在手术结束的第30个小时,戚梦最终还是没能醒来。   戚梦的哥哥沉着脸帮她收拾好东西,借了朋友的私人飞机前往美国。   薛珑珑和对方似乎大吵一架,但最后,她还是成功和戚梦一同前往,而她的经纪人和助理则一起回了国内。   陆以圳默默地送她们离开医院,因为容庭已经醒来,他没法再送得更远,只好在护士推容庭病床去做各项检查的时候蹲在洗手间里大哭一场。   而当容庭回来,他已经洗漱整理好,换上邵晓刚找来的西装,一身气质挺拔,站在病房里了。   “怎么样?今天还疼得那么厉害吗?”陆以圳伸手摸了摸容庭下巴上冒出来的胡茬,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一大口,“说真的,我觉得你这样比较帅,man多了。”   容庭不敢大笑,只能扬着嘴角,小心翼翼地揪着陆以圳的领带回吻对方,片刻后,他道:“如果你喜欢的话,等回国以后,可以和戚梦商量商量,过了三十岁,以后就走大叔路线吧……我把胡子蓄起来。”   陆以圳鼻子一酸,险些又哭出来,他生生忍住,“嗯,回去和她说吧,省得你一脸风流,到处勾搭未成年小女生,还要砸我脑袋。”   “啧,真记仇。”   陪着容庭吃了晚饭,陆以圳就不敢多呆,立刻戴着墨镜口罩离开医院,和邵晓刚一起回到酒店,准备晚上的闭幕式。   而医院内。   小郝满心忐忑地坐在容庭的病床旁边,望着一脸铁青的他。   “戚梦走了?”   “容哥……你知道……”   “我问过医生了。”容庭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手背上的血管,最后也没再追问什么,只是久久地望着天花板。   小郝有些坐不住,小声地宽慰:“容哥,你也别太难受,戚梦姐肯定会好起来的,这也不是你的错……”   容庭敷衍地“嗯”了声,“找找国内的新闻吧,看看都说什么了。”   “容哥,你现在……”   “找。”容庭冷淡的目光落在小郝脸上,在对方终于受不住这股压力,立刻拿出手机开始搜新闻的时候,他才迟迟开口,“别告诉陆以圳我知道了,他受不了。”   -   第二次亮相国内电影节红毯。   两位最年轻的中国导演一前一后踏上了柏林电影节最后的征程。   正如同陆以圳第一次参加戛纳电影节时在红毯受到的冷遇,当卫国走上电影节红毯的时候,即便是国内媒体,也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追捧,而仅仅在一分钟后,当陆以圳一个人低调地从媒体区经过时,记者的尖叫却将他完全羁绊住。   陆以圳不得不停下脚步,面向长枪大炮们挥手微笑,他今天一身浅灰色的西装,整个人都因而显出几分忧郁来。   控制不住的记者大声问道:“陆导!听说您已经看望了还在医院的容庭,请问他情况怎么样?”   “陆导,请问您出席柏林电影节,是否受容庭邀请?”   “您没有作品,是怎么来到柏林电影节的!”   一句句尖锐地提问钻入耳中,而陆以圳却始终是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配合着大家拍完照,就加快脚步,追上了不远处在等候他的卫国。   因为知道就算自己离开,媒体的相机也不会因此而关闭,陆以圳轻轻搭上卫国的肩膀,两人相视一笑,哥俩好的表情不言而喻,接着才走近电影宫内。   就在短短半小时后,容庭就从国内的网站上看到了这则新闻。   “容庭因车祸缺席柏林电影节闭幕式红毯,新晋导演陆以圳意外亮相颁奖典礼。”   通稿的配图里,陆以圳的笑容矜持却从容,青松绿柏一般站在红毯之中,嘴角的一点弧度,也令人怦然心动。   容庭微微笑起来,指腹摩挲过他的面孔,接着抬起头。   病房里的电视机内,一连串让人听不懂的德语在往外冒,热闹的颁奖典礼现场,正在被德国当地电视台对外直播中。   一座座小银熊正在被颁奖嘉宾捧走,献到来自五湖四海的电影人手中。   而很快,最佳男演员银熊奖的宣布即在眼前。   容庭绷直身子,刚才还含着笑意的嘴角不由得抿成了一条线,他看到走上舞台的是本届评委团成员中唯一的亚洲人,来自日本的著名导演。   而与此同时,坐在电影宫内的陆以圳也不由得热血沸腾。   他与卫国对视一眼,两人目光里都透露出志在必得的喜悦。   “well.”日本导演站在舞台上腼腆地一笑,拙劣的英文让他没有过多的寒暄,而是直入主题,“——”   陆以圳本能地屏住呼吸。   “adi!”   大片的欢呼在电影宫内旋即响起!   这是这届入围柏林电影节的伊朗作品的男主角,他就坐在离陆以圳不远的位置上,剧组的成员尖叫着,呐喊着,他们站起来兴奋的拥抱,moadi不断地向周围表示恭喜的人鞠躬致意。   日本导演的笑容无限放大的呈现在电影宫内的大屏幕上。   而这一刻,陆以圳忽然明白,为什么容庭在那天想要逃走。   原来这就是,失望的落空。   而在现场的几秒钟后,转播的延迟让电视里才响起最后的结果。   “——adi!s!”   “哐!!!”   就在颁奖人话音刚刚落下,容庭直接将始终紧握的手机狠狠砸在了电视屏幕上!   电视屏幕应声而碎,手机重重落在地板上,一阵混乱,让原本在外面的小郝立刻冲了进来,“容哥!”   “滚出去!!!”容庭怒目而视,他双拳在病床上用力一锤,原本插在血管里的针头立刻被挣开了去,小郝站在原地,既不敢往前,又不敢退后,只是担心地望着容庭。   而此刻的容庭,早顾不得维持最基本的体面和礼貌,他狠狠地盯着小郝,厉声呵斥:“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吗???滚!给我滚!!!“他手臂一挥,连旁边床头桌上的药瓶也被扫到地上,瓶瓶罐罐响成一片。   小郝再不敢逗留,忙退了出去。   室内恢复安静。   连电视机都知趣地闭嘴。   容庭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又一次……他都已经数不清多少次这样功亏一篑了。   可是他却再也不能安慰自己,不管怎么跌倒,他都可以爬起来,再来一遍。   他永远没有机会了。   在此之前,哪怕毁容也好,残疾也罢,他总是还带着一丝希望,只要这座影帝奖杯到手,即便让他就此息影,他也甘心。   从业十年,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十年,受尽了冷嘲热讽,他等得就是这一个认可。认可他不是那些在微博上发发自拍就能圈到一群粉丝的艺人,不是演着毫无营养偶像剧的男明星,不是靠潜规则包养爬到今天这个地位的鸭子,而是真正在演戏的演员。   可是他再也等不到了。   因为自己是演员,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容貌对一个演员的重要性,它不仅仅是用来吸引粉丝拥趸的一张外表,这是限制他戏路宽窄的东西,再好的演技,再高的人气,一张与角色对应不上的面孔,就足够剥夺他未来所有的机会。   永远拿不到的国内奖项,两次冲奖电影节的失利。   放眼整个国内,还有哪个演员比他更可笑吗?   还是说,从一开始他就是错的?从他拒绝那个领导开始,他就是错的?   这一步步走来,老天爷只为了让他从更高的地方摔下去,才更懂得什么叫做不自量力?      第107章      麻木地坐在电影宫内,陆以圳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在嗡嗡作响,周遭的一切都没法让他再集中注意力。   他该怎么回去?怎么告诉容庭?   每一次全力以赴,面对的都是希望落空,还能有什么安慰真的奏效?   然而,上帝却总是愿意戏弄众生。   就在陆以圳和卫国都以为这次要铩羽而归,评委会主席忽然宣布了本届柏林电影节最大的奖项,最佳影片金熊奖,花落《高速公路》。   卫国和陆以圳对视一眼,两人的神色里都是不可置信的茫然。   镜头从两人脸上摇过,大屏幕上两个来自中国的年轻导演,面面相觑,甚至还有些无措,这令全场观众都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直到这一刻,看着荧幕上自己清晰而惊愕的表情,卫国才终于敢确定,他出道执导的第一部电影,竟然就拿到了柏林电影节的金熊奖!   他在众人的掌声中站起身,脸上是绷不住的笑逐颜开,“以圳,我们一起……”   “不了,你去吧。”陆以圳随之起身,恭喜般拍了拍卫国的肩膀,“我只为容庭领奖。”   这是何其相似的场景,他看着卫国,脑海里却依然可以清晰地想起三年前,在戛纳,容庭就是这样望着他。   一样初出茅庐却获得举世瞩目的殊荣,一样从胜券在握变成擦肩而过。   他也终于明白那个时候,容庭心里该有多难受。   不是不替你高兴,更不是觉得不公平,而是多希望世上没有造化弄人这个词。   -   闭幕式结束,虽然《高速公路》收获了柏林电影节最值钱的大奖,但由于这次整个剧组只有卫国和陆以圳两人出席,即便要应付媒体,也并没有耽误两人太久的时间。   让兴奋中的卫国先回酒店,陆以圳则直接赶赴医院,去找容庭。   快乐太容易分享,而痛苦却往往难以分担,想起戛纳的那片海,想起夜色里起起伏伏的海浪随时都可能将容庭吞噬,陆以圳就恨不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到容庭的身边。   他不后悔缺席容庭生命中每一次鼎盛辉煌,却遗憾不能在他一次次失去的时候站在他身后,给他安慰和力量。   然而,刚一冲进病房楼道,陆以圳就发现气氛不对。   小郝蹲在容庭病房的门口,红毯结束以后就回到医院的邵晓刚则站在外面不断徘徊。   陆以圳脸色微变,也顾不上卫国,迈开腿就跑到了两人面前,“怎么了??容哥没事吧?你们干嘛都站在外面……”   邵晓刚想是找到救星,一把握住陆以圳的胳膊,“哎呀以圳,你可回来了……容庭不让我们进去,护士刚才来输液都不让进,你快去看看,千万别出事。”   陆以圳心里咯噔一响,他小心地敲了敲病房的门,但是半天里面都没有回应。陆以圳登时有些急了,捶着门板,低吼道:“容哥,是我回来了!!我现在进去了啊!”   依然杳无回音。   陆以圳失了耐性,索性拧动手把,直接推门闯了进去,然而,他刚迈了一步,却忽然刹住。   整间单人病房里,像是被盗贼洗劫过一般满地狼藉,电视机还开着,发出断断续续的电路声,整个液晶屏幕碎成无数块蜘蛛网,地上也满是碎渣,病床两侧的桌子都被掀翻在地,挂水的吊瓶裂成几块,针头也从容庭的手背掉了出来,耷拉在地上。   而病床上,容庭弓着身子躺在床上,以陆以圳从来没见过的、蜷缩着的姿态背对着房门。   陆以圳的呼吸都因而滞缓,像是被迎面砸来一个闷锤,砸在他自以为是的脑袋上,砸在他的心里。   “容哥……”   他忐忑地走向对方,但见容庭双眼紧闭,眉头蹙成了一团,呼吸时而绵长,时而短促……一瞬间,陆以圳竟说不出自己到底是因为见到对方只是陷入睡眠而放心下来,还是因为对方睡得这样痛苦挣扎而内疚恼恨。   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第一次有真正想哭的冲动,却完全哭不出来。   他从没见过容庭这么狼狈的样子,狼狈到不得不将所有人拒之门外,才能维持住最后的体面和尊严!   陆以圳狠狠地抽气,不断地深呼吸,却完全遏制不住越来越快的心跳,枉他口口声声对着那个人说爱他!却连他究竟是多么期待这个奖都看不出来!!   容庭等待的不只是一个奖杯啊!!   他要的是在自己前途未卜,所有的演艺事业可能都将从此停摆的时候,一个真正专业的认可!   那是永远不会在外人面前暴露半点私人情绪的容庭,是再生气也懂得克制的容庭,是连自己出了车祸,都还在担心他的情绪,醒来要对他说对不起的容庭……可这是要一个人yi隐忍多少次伤痛,才会有这样忍无可忍的崩溃?!   而他日日夜夜陪在他的身边,自诩为他的爱人,居然看不出半点蹊跷!   他陆以圳怎么配,怎么配得上他的爱?   一念之间。   陆以圳猛地抬起手,用力往自己的脸上抽了一掌,清脆的一声响,让等候在外面的小郝立刻紧张地喊了一声“陆哥”。   “怎么样?容哥没事吧……”小郝不敢探进头来,只是贴着门缝轻声地问。   陆以圳摆了摆手,没说话,只是向容庭小心地走近几步,想要帮着他盖一盖被子。   而当陆以圳刚掀起被角,他忽然发现,容庭手臂一侧的病号服上全是血迹。   “容哥?”他试探地喊了一声,刚伸手摸上容庭的胳膊,却没想到触手滚烫。   陆以圳脸色彻底变了,“医生……快叫医生!容庭发烧了!!”   他还记着容庭的腿,伤口不能发炎,发炎可能要截肢……而发炎恰恰就会让人发烧!   陆以圳手忙脚乱地去掀容庭的被子,口里不住地喃喃:“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容哥你千万别伤到腿……”   顺着摸过去,腿上的伤口倒是没有流血,可是纱布和夹板裹着,再深的伤口也看不出来,好在很快值班的医生赶到,陆以圳忙解释了自己的担忧,医生也不敢小视,立刻让人准备了手术室,一面检查容庭的腿伤,一面准备重新伤口缝合。   而这样的喧闹下,终于让半昏半睡的容庭醒了过来。   “以圳……”扶着容庭的病床站在电梯里,从始至终都将所有精力放在对方身上的陆以圳立刻弯下腰,“我在我在,容哥,你感觉怎么样?”   容庭眼神环视了一下电梯,陆以圳忙解释:“你伤口开了,现在送你去重新缝一下,别担心,没大事。”   似乎是松了口气,容庭眉间舒展,连眼神都温柔了几分,“是你在担心吧?没拿到奖……是不是回来的路上都在想该怎么和我说?”   “我……”   “没事的,我没事。”不等陆以圳开口,容庭就打断了他,“懊丧的情绪也就那么一瞬间,刚开始有点控制不住,估计吓到小郝他们了……你一会替我解释一下,道个歉。以圳,你要相信我,我不是听天由命的人,还是你跟我说的,不能信命,不做赵允泽,对不对?我真的没事的,等我好了,我们还可以从头再来……”   说着,容庭嘴角甚至还扬起了一个笑容。   可正是这样的镇静,却让陆以圳心里针扎似的难受。   就算自己失去了最重视的奖项,就算事业上最后一个希望的旗杆倒下,容庭还在担心他的情绪,因为知道曾经赵允泽给他留下多深刻的阴影,所以不断地安抚他,给他力量,哪怕自己倒下,也不舍得让他受到半分折磨。   而他却没法为容庭分担半分痛苦。   “容哥……我都知道的。”陆以圳摸索着握到了容庭的手,“知道你不会离开我,不会放弃我,你不是赵允泽,你就是你啊,你是容庭,你就算信命也不要紧,你的命就是影帝的命,失去了这个,一定还有下个,现在得不到一定是因为未来还有更好的,你没事最好,有事也没有关系,有什么低谷是我们熬不过来的呢?你觉得累了就歇着,走不动了就停下来,我们是两个人啊,你也可以相信我,依靠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给我啊!”   容庭怔了怔,脸上的笑容却在慢慢减淡。   他抬起另一只手,忍不住揉了揉陆以圳的脑袋,然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以圳,你还有那么好的前程,我怎么能让你去背负一个失败太多次的废物?已经让你放弃原本正常的生活爱上我,已经让你为了我们做出那么多努力,我不能让你经历再多一点的折磨……”   “你不是废物,容庭,能不能别这么说你自己,你是我从十六岁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最喜欢、最钦佩的演员,是我从二十岁往后还会一直爱的人……我从不后悔爱一个男人,我不知道什么是正常的生活,只知道和你在一起之后才是我最想要的生活。”   陆以圳深吸一口气,最后不顾同在电梯里的护士,低头吻上了容庭。   “容哥,我一直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啊……要像你爱我那样相信我。”      第108章      一个晚上在兵荒马乱里度过。   容庭的伤口绷裂虽然没有太大的问题,手术很快就结束了,但是发烧的事情却没查出个结果。   陆以圳一宿没睡,一边盯着容庭,一边和容庭的pr讨论国内的通稿,第二天早晨,容庭的体温总算恢复正常,陆以圳松了口气,这才回酒店休息。   不知道是不是电影节闭幕那天,陆以圳说的话容庭真的听了进去,还是容庭自己想通了,接下来在德国养病的日子,他既没有表现出之前一段日子里过分乐观的样子,也没有太消沉。就像是一个正常的病人,会因为伤口疼痛而烦躁得大发脾气,对陆以圳也难得的颐指气使,而在状态好的时候,则会毫不吝啬地参与工作上的讨论,只是工作的热情没有过去那么高而已。   五月份《高速公路》会在国内上映,容庭不打算接受任何媒体的采访,但是同意尽量出席发布会和首映式;原本已经在议程中的一部电影片约,则被他以强硬态度推掉,理由是“别让人家为难”;计划里,《潜龙》容庭本人应该亲自配音,容庭一贯严于律己、精益求精,想要等伤好后就回国进棚录音,但是和陆以圳脸红脖子粗地争论了一番,顾及到剧组的进度,容庭也接受了找配音演员的安排。   这样的容庭,虽然不像过去处处哄着自己或是一味的强势,却让陆以圳觉得更可爱了。   这才更像是一个身边的爱人,烟火气十足的爱人。   他可以肆无忌惮在对方还没有洗漱的时候就来一个早安吻,可以趁容庭接受检查时,拍下他各个角度的囧照,可以在为对方擦拭身体的时候,适当挑逗一下,即便对方有了反应,他也无惧于被报复的危险。   两个人似乎从在一起就没有过这样相处的机会。   工作离他们似乎很远,媒体、粉丝,都不会打扰到他们,哪怕带着疾病与伤痛,却依然有爱可以温暖他们,给他们以救赎。   ——当然,在容庭伤口恢复得差不多,可以正常下地行走的时候,已经变成“惯犯”的陆以圳还是被容庭按着来了一发。   体谅对方还不能太“剧烈”的运动,陆以圳一扫过去的羞赧,第一次尝试了上位。   滋味……呃,很累就对了。   只能感谢容庭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体力不够,时间没有太久,否则陆以圳绝对会半途罢工,管他拿没拿到影帝呢!   -   植皮手术定在三月初,陆以圳看得出容庭有点紧张。   不过比容庭更紧张的是他整个公司,手术前一天,华星影视的老总亲自跑来德国,这次给他手术的专家全是老总靠自己人脉关系联络到最顶级的整形医生,不可谓不重视。   然而直到这一刻,陆以圳才意识到他犯了个天大的错误。   “容容容容哥……”   傍晚,送走了华星的老总,陆以圳一脸恐慌,抱着容庭差点要跪下去。   容庭一头雾水将人拦腰按在了自己怀里,拉着他回到病床上坐好,“怎么?”   陆以圳满脸都是心虚,“你出事……我都没和你家里人说……这、不要紧吧??公司会和伯父伯母说吧???我连问你一声都忘了……真是对不起啊……”   容庭从来没在他面前说起过自己的家庭,以至于陆以圳想到了公司、想到了容庭的那些朋友,甚至连自己老妈都打电话报备了一声,却独独没想起人家父母来,实在是有点过分。   更重要的是,在自己老妈回国的时候,容庭殷勤备至,照顾得妥妥帖帖,哪怕两人当时的关系刚确立半年,容庭依然毫不犹豫地放下了自己的明星架子,像是对待自己亲人一般招待了妈妈……而到现在,陆以圳别说是关怀对方父母,连最起码的问候都没有过,这么重要的节骨眼,连问都不问一声,陆以圳自己想起来都觉得打脸。   然而,容庭嘴角却是浮出一点淡漠的笑意,拉着陆以圳靠在自己肩膀上,接着道:“他们无所谓我怎么样的,反正电视也能看到,人没死,毁了容,我爸妈恐怕还要偷着乐。”   陆以圳一愣,疑惑的眼神随即不加掩饰地落在了容庭脸上。   “等手术完了,我带你回趟家吧。”容庭看出他的情绪,却没有解释,只是伸手摸了摸陆以圳的颈后,顺着他柔软的短发向上拂去,过了片刻,容庭将陆以圳揽进了怀里,这个拥抱的姿势让陆以圳觉得自己像个小孩,却也像是……容庭唯一的依靠,“以圳,幸好我在此之前遇到了你。”   第二天上午,容庭再次进入手术室。   没有生命的威胁,陆以圳等在手术室外,似乎觉得时间也不那么难熬了。   但是紧张的情绪却始终没有远离他。   他有点担心容庭手术以后的样子,会和以前一样吗?大众似乎对明星整容都或多或少有些反感……如果真变帅了也无所谓,可是医生说恢复率肯定不会是100%,那势必还会留下不完美的地方……在手术前,整容医生甚至还问容庭有没有想要调整的地方,双眼皮可以割宽点,鼻子可以垫东西,奈何容庭长得太完美了,陆以圳抱着他的脸左看右看,也找不到需要再调整的地方。   他就喜欢这样的容庭,或者说喜欢容庭本身的模样。   他不容人拒绝时冷峻的表情,兴奋时舒展开的额间,动情时微微眯起的双眼,有力到可以将他整个抱起的双手,结实而性感的腹肌……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开始跑偏,陆以圳忽然笑了起来。   他大概是太少对容庭说爱这个字眼,以至于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爱情像是一株快速生长的树苗,已经在他的心里扎下了深厚的根脉,继而不断地抽枝散叶,成长为参天大树。   他爱容庭,比一直以来他所认为的还要爱。   爱到让他真正明白什么是爱情,他看过那么多的爱情电影,却没有任何一部能给他同样的感觉,同样的力量。   他想要给对方幸福,哪怕牺牲一切都没关系。   -   手术维持了三个小时就结束了。   陆以圳认识容庭以后,进医院的次数比他们相遇之前加起来的总和都多。   他从容地听着韩国医生随行的翻译不断提示他注意的地方,植皮手术结束以后,表皮的颜色会有一段暗沉的时间,要等细胞再生活跃起来,才会慢慢好转,在容庭鼻梁与眼角的地方,有一块伤疤是无法被遮掩的,那一块区域手术风险非常大,容庭本人认为不值得冒险,所以最后没有动,而植皮也会让面部有些僵硬,一段时间里表情可能会不太自然……   每一条,对于容庭的事业而言,其实都无异于是一次毁天灭地般地打击。   然而,比起当初那章疤痕纵横的脸,这个结果已经好很多了。   陆以圳听坏消息已经听得麻木了,记下了一点饮食上的注意事项,就跟着容庭的病床回了房间。   其实所有的事情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着,容庭的腿最终也没有废掉,伤口都差不多愈合了,皮外伤看起来惨重,但恢复的速度却是很快。   只可惜植皮手术结束,容庭又要疼几天伤口了。   回到病房,陆以圳摸了摸整张脸都被裹成粽子样的容庭,有些动情地吻在了他的唇峰上。   同时,容庭睁开眼,面无表情(有表情陆以圳也看不到)地吐槽:“是不是看不到我的脸,你更爱我了?”   陆以圳喷笑,“以你的资质,去了粽子届应该也是帅哥。”   三天之后纱布去掉。   容庭几乎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陆以圳松了一口气,一边让小郝去拿镜子给容庭,一边嘱咐:“先别急着做表情……我知道脸僵了对你来说肯定很难受,但是为了不让你的脸爆掉,我们还是暂且忍一阵子,我相信等之后回到大荧幕上,你依然是那个神采飞扬的容庭。”   脸就是自己的金饭碗,容庭也不敢瞎较劲了,老老实实板着一张脸,背靠病床。   陆以圳借机仔细打量他,容庭肤色确实显得十分暗沉,或者说有点斑驳,虽然他皮肤一直没有自己白,但那个时候是健康性感的小麦色,脱光衣服显得野性十足,让人胃口大开(?),可是现在看起来,却是憔悴的暗沉,这让陆以圳很是心疼。   他主动贴上容庭的脸,亲了一下,“回国之后要好好给你补补。”   “嗯?”容庭不敢挑眉,面无表情地盯着陆以圳,明明是疑惑的语气,配上这张脸,倒像是威胁,“补什么?壮阳?车祸不影响性能力。”   陆以圳:“……”   正这个时候,小郝找到镜子回来,趴在门口不敢进,试探地问:“我打扰到你们调情了?”   陆以圳直起腰,示意小郝过来,顺便解释:“不是我们调情,是你老板单方面发情……好了,来看看黄种人男性里最完美的面孔!”   他将镜子递到了容庭面前。   这一刻,陆以圳明显感觉到容庭的紧张。   他脊柱猛地绷直,眼神在一瞬间露出躲闪的意味。   陆以圳立刻握住他的手,给了一个鼓励的笑容。   容庭目光移转,望向了镜子里的自己。   他松了口气。   “唔……嗯,还不错。”   容庭依然绷着脸看自己,那模样倒像是在审视什么。   陆以圳有些忍不住了,他开始笑,笑着笑着小郝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跟着大笑起来。   容庭莫名其妙地看了眼两人,虽然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但陆以圳这样久违的、爽朗的笑意却是感染了他,他嘴角情不自禁地弯了一下,“笑什么?”   陆以圳不等他话说完,立刻伸出双手,用食指压在了他两边的嘴角上,“别笑别笑,脸要裂了!”   容庭:“……”   陆以圳&小郝:“哈哈哈哈哈哈!”   -   虽然拆了纱布,但是为了新皮肤在脸上恢复活性,容庭每天还要戴三个小时的压力面罩。戴这个东西的感觉令人非常不舒服,每天的那段时间里,只有陆以圳敢坐在容庭身边陪他说话。好在摘下面罩以后,容庭紧绷的脸开始一天天恢复弹性,变得更加自如。   这让陆以圳和容庭都感到一阵轻松,毕竟,毁容虽然很惨,但是整张脸从今以后僵硬麻木不能动,容庭也同样没法回归演戏。   可惜鼻梁侧边的伤疤似乎除不掉了,带着一些褶皱留在了山根以下的位置。   虽然是容庭本人决定放弃对这里的手术,但他似乎还是心存芥蒂,照镜子的时候总是忍不住侧头去看那块,然后满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陆以圳劝了他两次,发现对方执念的似乎不是这个伤口,而是在想别的事情,便就不多嘴了。   他对容庭一贯有信心,当对方选择沉默隐瞒的时候,他不愿意去过多的追问。   而关于戚梦的好消息也从美国传来。   一个月的治疗,戚梦似乎已经开始恢复意识,有两次在薛珑珑说话的时候她留过眼泪,医生说明,患者的意识情绪并没有完全消退,最起码有了苏醒的可能。薛珑珑欢欣鼓舞,一高兴就跟戚梦的哥哥打了一架(……),然后戚梦的哥哥代表公司与薛珑珑解约,任由她在美国照顾自己的妹妹。   某种程度来说,这应该也代表着戚梦家庭对她们关系的认可吧。   如今这个结果已经非常不错,打电话和国内的邵晓刚商量了一下,容庭决定过完三月就回国,直接飞上海,然后转机回武汉,在家呆一阵子,调养身体,顺便计划一下之后的工作。   而这个时候,陆以圳也不得不面临一些事关人生的问题——他要毕业了。   有一部票房过亿的毕业作品摆在那里,陆以圳当然不会发愁能不能毕业的事情,可是毕业之后要做什么,陆以圳却有点茫然。   干了太多零七八碎的事情,陆以圳也明白自己缺乏一些系统理论的学习,他倒是有点想回学校再听听课堂里的知识,不过这个想法明显不现实。   再去拍电影呢?   《鲜橙爱情》确实很成功,但他之间付出的努力也是超过了一部正常电影导演会付出的范围,他其实是有点透支健康来完成。   没有了母亲的压力,之后的作品他完全可以更从容的来,也不急着立刻就要交出自己的下一部作品来证明什么。   反正……当初宣称他是华语电影圈里“第七代”导演领头羊的那些人,早已经掉头去跪舔拿回小金熊的卫国了,咋争也争不过人家,陆以圳不希望自己再跨越成长轨迹地奋斗了。   想要放慢一点节奏,多学习,多吸收养分。   “我想去给谢森打工,你说他会要我吗?”   回国的班机上,陆以圳挨着容庭小声询问。   国航的班机,容庭一上飞机就被空姐认出来了。   容庭的名气摆在那里,就算不再圈脑残粉死忠粉,也照样有一大票路人影迷在那里崇拜他,仰慕他。   空姐没有没看过他电影的,一时间都有些激动。   小郝笑眯眯地出来打圆场,“容哥身体还在恢复中,希望大家不要吵到他,让他好好休息。”   容庭已经习惯了僵着脸了,坐在头等舱里,戴着墨镜,面无表情地帮陆以圳放行李,然后入座。   其中有一个空姐喜欢容庭的时间比较长,在先前国内种种悲观的新闻打击下,看到了健康平安的本人,当即眼泪就出来了。   陆以圳有些不忍,伸脚踢了踢容庭,然后笑道:“你是容老师的影迷?我帮你们合张影吧?”   容庭闻言就站了起来,其实他见粉丝见多了,也无所谓对方提什么要求,陆以圳这么表态,他也就理所应当地配合。   不过没想到的是,那个空姐自己摆手拒绝了,“我……我还要工作,不麻烦容先生了,那个……看到您身体健康就好。”   ╮(╯▽╰)╭   陆以圳半是无奈半是羡慕地和容庭坐回自己的位置,带了几分醋意的调侃:“亲妈粉,真爱粉,世界上爱你的人太多了,看来也不缺我一个。”   容庭木着脸:“怎么?要我现在当众和你热吻?然后证明我需要你?”   “噗。”陆以圳趁没人注意他们,伸手揪了下容庭的脸,“你没有表情的时候,真的不适合说情话,吓人。”   要回国,一路上容庭和陆以圳多少都有点兴奋。   两人谁也没睡觉,而是时不时就凑在一起低声聊天。   “你想去跟着谢森?我觉得没什么意义。”容庭淡淡的,“他已经过了事业的开拓期,《同渡生》可能就是极致了,再往后能超越自己,比较困难,而且他年纪大了,电影出产量也会相应减少,你学不到太多东西,不如去找高思源。”   陆以圳闻言摸了摸自己下巴,“高思源?我觉得高导确实比谢导喜欢我,可是我不喜欢他拍电影的方式和态度……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像是一个游历人间的花花公子,不太虔诚。”   “……”容庭瞥了眼陆以圳,“电影不是圣洁的艺术,不需要教徒顶礼膜拜,它的发展离不开金钱,脱不了商业,虽然我不反对你往文艺片的方向发展,但是这不一定会让你快乐。”   陆以圳顿了下,没有说话,只是以征询的目光望着容庭,示意他说得更深刻一点。   容庭沉默,似乎在酝酿自己的措辞,半晌才道:“你是应该站在阳光下的人,你需要观众去理解你,欣赏你,去玩一些太孤芳自赏的艺术会让你陷入敏感脆弱的情绪中,我并不是觉得你一定要去拍商业片赚钱,但是拍一些更适合市场的东西,会给你带来观众,带来知音,让你更有成就感,票房、金钱可能只是其中一种量化你成就感的东西。”   陆以圳听着听着,就笑起来。   容庭在说他,其实何尝又不是在说自己。   他们都是需要被认可的人,可以无限期无限量的不断付出,只要这路上一直有人给他们肯定就好。   陆以圳想起两人一起看《连城》的时候,他对容庭的肯定,一定给了对方很大的成就感吧?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陆以圳微笑着,“我会再想想的,国内导演那么多,又不是只有他们两个,我要精挑细选一个来拜师……学个三到五年,希望能有更显著的进步吧。”   容庭不动声色地牵起陆以圳的手,搁在掌心里完全包裹住,然后拉着晃了晃。   陆以圳知道他同意了他的计划,这真是令人充满斗志。   接下来的五年,十年,甚至是一辈子,他有爱的人,有爱的事业……真是照亮眼下所有黑暗的曙光啊。   自己感慨了下,陆以圳望向开始闭目养神的容庭,又忍不住回味刚才他对自己的说话,忽然间,陆以圳心里一动,“哎,我想给你唱个歌。”   容庭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线,似乎是在觑着他,“在这儿?犯什么神经。”   陆以圳窃笑着,不管不顾地挣开了容庭的手,然后凑到对方耳边,低声哼唱:“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蜚语,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我的爱就有意义。”   他唱到这里就停了,然后迅速靠回自己的椅背,笑嘻嘻地望着容庭。   对方眼神里闪过一丝无奈,但陆以圳知道他懂了他的意思。   他们是彼此的爱人,更是彼此的知音。   然而,容庭却始终望着陆以圳,一直没挪开眼神。   “???”陆以圳奇怪起来,“看我?还是发呆?你想啥呢?”   容庭依旧没有表情,侧过身,靠在陆以圳耳边道:“想上你。”      第109章      飞机在上海落地。   陆以圳和容庭一起转机前往上海,而小郝则得到了十天的休假。   一行三人在候机厅内分别。   国内喧闹的人潮让陆以圳感到有些久违,他戴着墨镜,双手插兜在不远的地方等容庭与小郝告别。在德国的这些日子,小郝对容庭尽的心力早超出他应有的工作范围,邵晓刚离开以后,一些阻挡媒体探访的重担几乎就全落在了小郝一个人身上,不但要照顾卧床的容庭,他还要处理对方的工作,甚至分担一些陆以圳的事情。   陆以圳心里清楚,虽然这与容庭的个人魅力分不开关系,小郝原先也是容庭的影迷,在他心中,容庭既是领导,更是偶像,是精神力量,但久病床前无孝子,小郝在这两个月里的表态,确实颇让容庭和他有些感动。   容庭让陆以圳往小郝卡里划了十万块钱,这是最俗的感激方式,却也是最直白的表达。   当然,这件事容庭和陆以圳都没有当小郝的面开口直说,只等他在查工资的时候自己发现了。   简单向小郝交代了几句注意的事情,一贯公私分明,对待同事时从来不掺杂个人情感的容庭很快就与对方分别,继而走向陆以圳的方向,“好了,走吧。”   机场过分明亮的灯光下,容庭整个人的轮廓都仿佛被锐化过,即便穿着最普通的衬衫休闲裤,整个人挺拔洒脱的气质也无法忽视,陆以圳望着他慢慢走进,不自觉就浮起带了几分迷恋的笑容,“交代完了?”   公共场合,他很克制地没有和容庭走得太近,拉起自己的行李箱,并与容庭保持了十公分以上的距离。   然而,容庭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接着毫无顾忌地伸手夺过对方的行李箱,示意陆以圳靠近过来,“走那么远干什么,怕我?怕被跟拍?”   果如容庭猜测,陆以圳手中刚一空,他立刻左右环视一圈,瞪着眼看容庭,“喂,你干嘛!我自己当然不怕,还不是担心影响你!”   容庭牢牢地攥着两个人行李箱的拉杆,稳步前行,“没有什么事能影响我了,从今以后,顺其自然。”   -   四月的武汉,正是春樱烂漫的时节。   下飞机的时间已经是晚上,陆以圳本以为两人要打车,没想到容庭还是找到车来接了。   “公司安排的??”陆以圳感到很奇怪,“武汉也有影视基地吗?”   容庭同时拉着两个人的行李箱,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颇带了几分鄙夷的眼光觑向身后的人,“强龙难压地头蛇知道什么意思吗?回到了我的地盘,找辆车还难么?”   陆以圳忍不住笑,“是是是,大哥,小弟给您做马仔了。”   听到这句话,容庭立刻站住不动,松手把行李扔在原地,“哦,太好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陆以圳气得直瞪眼,费劲地拖起两人的行李,连跑带颠儿地追着容庭走出接机口,然而,还没等他来得及反驳,就有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冲上去给了容庭肩膀一拳,接着压低声喊道:“老容!!!你他妈可算回来了,老子差点以为你要死在德国了!!”   容庭只是笑,啥也没解释,朝陆以圳招招手,示意他过来,“陆以圳,你不认识你老婆也认识,现在是我家那位,以圳,这是陈思鲁,我兄弟。”   陈思鲁眼底闪过一瞬间的错愕,他愣愣地看了眼容庭,确定对方不是在开玩笑,这才眯着眼把陆以圳上下打量了一遍,最后,陈思鲁的目光停在了陆以圳双手拉着的行李箱上,他朝着容庭暧昧一笑,“行啊你,家教有方。”   容庭推了推墨镜,淡淡一笑,“人格魅力。”   陆以圳:“……”   陈思鲁开了一辆现代的suv,车型非常普通,虽然人气质还不错,但怎么看也不像是显贵。   上了车听容庭和他简单叙叙旧,陆以圳这才知道,对方和容庭当初是一起学美术的,也是一起萌生了表演的念头,可惜陈思鲁没考上央影,最后去了美院学设计,但因为兴趣索然,毕业以后,回到武汉,和同学合伙开了个画廊。   当然了,对方和容庭之所以交情甚笃,关键还是因为……对方也是gay.   “你和小达现在怎么样了?”   “挺好的,这不攒钱想移民吗……连房子都不敢买。”陈思鲁笑呵呵的,“过两天一起吃饭吧,前几天我俩刚看了陆导大作,不错,小达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见了你估计要激动晕了。”   陆以圳从后视镜里和陈思鲁目光交汇,察觉对方有意示好,他也忙笑着接口:“哪里哪里,我也是给容老板打工,赚的钱都归他腰包,我这不光要卖身,还要卖艺。”   “哈哈哈哈!”陈思鲁大笑起来,“你怎么就上了老容这条贼船了呢。”   陆以圳一本正经,“想做压寨夫人已久。”   容庭似乎没料到陆以圳这么快就能和陈思鲁熟悉起来,一行三人聊了一路,陈思鲁最后将车驶入一个看起来非常高档的小区。   “行了,我就不送你俩上去了,小达在家等我吃饭呢,回头聚!”   目送陈思鲁掉头将车开走,容庭眼底似乎还有几分和老友分别的不舍,他摇了摇头,没多说什么,转身帮陆以圳拉了行李,“走吧,回家洗个澡,明天带你到我爸妈家吃饭。”   陆以圳一怔,“啊???这还不是你爸妈家?那不用先去拜访一下伯父伯母?他们知道你回来应该很高兴吧!”   “不用,我只告诉思鲁我回来了,我爸妈见到我也不会很高兴。”容庭随便抬手往对面的楼房一指,“我爸妈和我弟弟住在那边。”   陆以圳顺着容庭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万家灯火,他其实并不知道容庭到底指在哪里。   可是,容庭的目光却始终凝在了那个方向,渐渐沉默下来。   陆以圳忍不住侧头去看他。   此刻,精致的小区里花木扶疏,空气里都是仲春时节的味道。   容庭一个人站在路灯旁昏暗的地方,竟显得有几分落寞。   不由这样的情绪在对方身上缠绕太久,陆以圳主动靠近容庭,两人十指相扣,将容庭从沉思里拽了回来,“容哥,你和你爸妈……感情不好吗?”   容庭似是而非地“嗯”了一声,他拎起箱子,熟门熟路地领着陆以圳进了这边的楼道,两人上了电梯,他才道:“小时候还不错,我高一的时候执意去学美术,和家里闹翻了,那时候太冲动,想都没想就跟家人出柜了……“陆以圳愕然,“你……你爸妈知道你……”   “知道,所以我爸妈都不认我这个儿子,我是被奶奶养大的,我爸妈一直跟我没什么感情,所以也无所谓我怎样了。”   容庭一边轻描淡写地描述着,一边掏出钥匙推门,他两年没回这边住,也不像北京的房子,常年有阿姨上门打扫,刚推开门,一阵呛鼻的灰味飘出来。容庭皱了下眉头,接着打开灯,“进来小心一点,我怕有老鼠。”   陆以圳的注意力立刻被老鼠两个字调走,“卧槽!真的假的……我怕老鼠啊容哥!!!”   容庭失笑,也没再继续之前那个让人不愉快的话题,而是道:“我随口说的,你先去开窗户通通风,我得简单打扫一下……”   两个大男人,本也不挑剔什么,弄得能落脚住人就不再归置了。奔波一天,再加上回国的时差,两人简单洗了个澡,刚抱在一起,就倒头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天正午,容庭先被灼目的阳光照醒,这才爬起身,认真把屋子收拾了一遍,接着拉陆以圳起床,“饿不饿?找我爸妈蹭点饭吃。”   甭管之前再怎么进行心理准备,当容庭真的敲响自己家门的时候,陆以圳还是紧张了起来。   容庭笑着捏捏陆以圳汗湿的手心,贴着他耳边道:“别怕,我户口十年前就迁出来了,不用我爸妈同意,咱也能在一起。”   他话音刚落,门被打开。   一个年轻的大男孩有些错愕地看着他们,紧接着,对方眼神中的错愕变成了鄙夷,“你怎么回来了。”   容庭站直身子,双手插兜,刚才还温柔的面孔登时变得淡漠而疏离,“爸妈在家吗?”   对方不自然地往后退了一步,给容庭让出路来,“周末,不在家还能干嘛,去大街上被车撞吗?”   容庭凌厉的眼风登时扫过男孩的脸,他不发一言地站在男孩面前,一阵冷气压环绕在三人身遭。   而就在几秒之后,一个温柔的女声从里面传来,“小宇,是谁啊?”   容宇沉默着没有回答,直到半晌,说话的人自己走了出来,“小……”   陆以圳站在容庭身后,隔着两个肩膀,见到了容庭的母亲。   站在玄关处,容妈妈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接着,她直接转身,“小宇,让他进来吧。”   容宇不再说什么,拿了两双拖鞋扔在门口,自己回了卧室。   偌大的客厅,竟没有一个人出来招待他们。   陆以圳心里有些尴尬,他原以为照容庭那么说,这次见面恐怕会是不亚于自家母亲大爆发时的争执,但没想到,容家居然会用冷暴力,以容庭如今的名气地位来看,不闻不问,确实是杀伤性不小的攻击……没有一个声名煊赫的人,能轻易忍受不被理睬的心理落差吧?   然而,望向容庭,对方却泰然自若地换了鞋,仿佛早已习惯这样的环境,“进来,到厨房找点吃的,看看你想吃什么,我做给你。”   陆以圳谨慎地给容庭使了个眼色,用口型询问他,“真的不去打个招呼?”   容庭短暂的迟疑了下,接着关上门,扬声道:“爸,妈,我带了个朋友来武汉玩。”   过了将近一分钟的时间,容妈妈这才再次出来,“你爸睡觉呢,别嚷。”   容妈妈虽然在对容庭说话,却根本不看向他,只是望着陆以圳浅浅一笑,“没想到有客人,怠慢你了。”   陆以圳忙不迭把准备的礼物递过去,“不会不会,阿姨您太客气了……叨扰您真是抱歉。”   “哎,没事的。”容妈妈说话声音很轻,显得情绪根本没有波动,“吃饭了吗?”   陆以圳征询地望向容庭,对方立刻接过话,“还没吃,我自己做吧,您去休息吧。”   容妈妈闻言点头,连再多一句的客套话都没有,转身就回了卧室。   陆以圳已经彻底无语了,他小声拉着容庭问:“你以前回家也这样吗?”   容庭安慰般笑笑,“托你的福,我妈今年跟我说的话还多了几句。”   陆以圳:“……”   容庭下厨炒了两个菜,做了一锅汤,“偷”了两碗米饭,两人坐在寂静的餐厅里潦草地填饱肚子,刷了锅碗,接着不多停留就走了。   只是在最后离开前,容庭从钱包里拿出了一张卡,放在了鞋柜上。   “里面有钱?”   “嗯,密码是我爸生日,每年十二万,我毕业以后一直就这么给,多了他们也不要。”进了电梯,容庭也像是摆脱了什么包袱一样,如释重负地喘出一口气,“这两年没回家,他们也没管我要过,看样子我爸生意做的不错,家里条件到底是好了。”   陆以圳忽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安慰,可是容庭的表现也不像是很在意,想追问,却又怕戳到容庭什么不好的回忆。   两人目光对视了一眼,容庭很快猜到陆以圳在想什么,于是笑起来,主动解释道:“我爸总觉得我去演戏,就是当鸭子,所以不想要我的钱,我刚红的时候,正好经济危机,我弟又要考大学,我爸有点捉襟见肘,那时候我每年送钱,我爸妈态度稍微还好点,现在……不缺钱了,也就不需要我了,给钱就是个意思吧,毕竟不看养恩看生恩啊。”   容庭笑得有些无所谓,他伸手摸了摸陆以圳的脑袋,“我爷爷奶奶去世以后我才回到我爸妈身边一起生活,那时候已经有我弟弟了,所以我们感情并不是很深……我离开家之后,我爸妈可能也松了口气,毕竟是我叛逆不懂事,他们算尽到了父母的义务,以后随便我做什么,也没人能指摘他们了。可惜的是我越混越好,就算我离开家,他们也能无时无刻地感受到我的存在,想想我当初怎么顶撞他们,又直接说自己喜欢男人,我估计他们比我痛苦多了。”   “他们到现在都不能原谅你?”   “本来就没多深的感情,与其勉强维持表面工夫,装得一家和乐,倒不如像现在这样,互不打扰,形同陌路,最起码我们彼此都轻松。”容庭领着陆以圳回了两人自己的小家,“我爸很反感我是同性恋的事情,觉得我是怪物,所以我估计他不仅没法原谅我,还会永远仇视我吧……不过多亏他这份厌恶,连承认和我的关系都不愿意,这才没有人去娱乐圈爆料我啊。”   说完,容庭伸手关上门,拉着陆以圳在落地窗映照进来最明亮的一块区域站稳。   陆以圳不自禁拥住容庭,额心轻蹙,“容哥,如果你想要得到家人的祝福,我可以陪你一直等下去……陪你和父母解释,努力,试着让他们接受我们,我们不必要割舍什么来成全我们自己,这世界上每一份感情,你都值得。”   容庭低低一笑,伸手抚开了陆以圳皱着的眉头,“不,以圳,我不觉得有什么缺憾,你是我的爱人,也可以是我的亲人……我带你来,并不是想向你倾诉我的痛苦,想得到你的安慰或同情,这些事情对我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他们的态度,也不再能伤害到我。而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只是因为,我想要向你坦诚我所经历的事情,我的家庭,我的成长环境,带你认识我的朋友,了解我的过去……然后拥有一个完整的我。”   “不完美,但是完整的我。”      第110章      不知道是因为真的和父母没有太深的感情,还是因为时间转移,已经淡化了容庭心里那份不满,总之,在武汉的日子里,容庭几乎没有表现出半分对自己家庭的在意。   不过陆以圳也不打算在这件事上刨根问底了,再没有什么事情比容庭自己开心更重要,对方的家庭也好,过去的经历也罢,都比不过“当下”二字。   看着容庭慢慢从伤病的阴影中走出来,开始有条理地恢复一些基础锻炼,譬如臂力、大腿肌肉、腹部肌肉等……主动联系营养师,重新制定食谱,开始节食塑身;宅在家里的时候,看电影,看书,甚至在某一天,还主动让陆以圳帮他照了张运动中的背影,发了微博,向粉丝们报了平安。   这一切的行为,都昭示着过去那个无坚不摧、无往不利的容庭回来了。   不过,考虑到身体恢复的速度,容庭虽然开始渐渐恢复工作的状态,但全然没有过去那么拼命了,一到周末他就给自己放假,然后带着陆以圳去见老友。   艺术学校里果然同志不少,容庭玩得好兄弟并不指陈思鲁一个,这些人有的混出了名堂,有的还是芸芸众生,但无一例外的,他们即便了解容庭的过去,知道他的性取向,在容庭人气步步攀升的今天,依然为他保守着那些秘密,也从未利用他们的友情,来索取任何东西。   上天果然是公平的,即便淡漠的父母没能给容庭一个完美的家,但这些莫逆之交,却让他的生活并不缺少温情。   而容庭将这些朋友介绍给陆以圳的举动,则无异于喂了他一颗大大的糖。   同样是男人,陆以圳当然明白对方将自己介绍到他的朋友圈里意味着什么,不光是坦诚地交代自己的过去,又何尝不是一种托付呢?   陆以圳兴奋极了,简直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和容庭的朋友来往。   男人之间本来就很容易建立友好关系,陆以圳说话又幽默,很快就跟容庭的朋友打成一团,以陈思鲁为首,很快就忘记容庭的明星身份,一个接一个地爆料男神中二岁月的黑历史……笑得陆以圳根本直不起腰来。   ——呃,当然,听多了不该听的事情,第二天早上,陆以圳更直不起腰了。   可惜,山中岁月,终有尽头。   四月中旬一过,陆以圳就没法再在武汉和容庭一起逍遥了。   学校特地给他打了电话,提醒他回到学校,准备一下毕业作品答辩,包括一些毕业流程。而公司那边则早就催他催到疯,吴永欣自打听说他跟着容庭一起回了国,就立刻求爷爷告奶奶的希望陆以圳回北京配合一些工作。   容庭车祸出事在前,吴永欣再傻也猜到两人的关系了,没敢点破多问,但话里话外总是劝慰陆以圳“岂在朝朝暮暮”,希望他别陪着容庭“堕落”。   为此,两人只好一起打包行李,回到暌违已久的帝都北京。   -   “陆——以——圳!!!!”   刚从系主任办公室退出来,夏蕖就在楼道里遇上了一个似乎八百年都没再见过的人,她一嗓子嗷嗷出来,楼道里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就落在了陆以圳这边。   “喂,你怎么还这么能咋呼!”陆以圳满脸黑线,而不等他再抱怨一句,就已经有大胆的漂亮学妹凑过来,试探道:“陆师……啊不,陆导……我是大一导演系的……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对方双手递出一本书,赫然就是他当初背到头痛的中国电影史。   陆以圳抬手扶额,“叫我师兄就行……不过你能不能换一本书?我再也不想看到这本书了……”   小学妹愣了下,迅速换出另外一本,“那这个呢?”   “……视听语言?好吧,这个凑合。”陆以圳配合地签了名字,笑眯眯地还给对方。   然而,正当他抬起头准备和夏蕖再聊两句,就见小学妹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又冒出了好几个人,有的在拿手机偷拍,有的同样举着书求签名,陆以圳没办法,只好一一满足。   这种被母校师弟师妹们簇拥的感觉,让他欢喜而无奈。   当陆以圳刚刚踏进这所校园的大门时,远没想到还没毕业的自己,就有资格站在这所艺术殿堂里给别人签名,成为旁人眼中仰望的对象。   那时他只期待这四年里有所收获,不辜负自己的一腔热血即可。   谁料到,上帝宠爱他宠爱得过了份,非但这么快就圆了他亲自拍一部电影的梦想,还让他遇到了世界上最好的人。   陆以圳忍不住笑起来。   -   ……本来只是找系主任问一下自己毕业作品跟哪位导师,结果没想到在办公室门口还被围堵了半个多小时。   最后还是系主任亲自出马,故作黑脸赶走了学生,这才将陆以圳解救出来。   当然,还没有和陆以圳来得及多说两句话的夏蕖,也再次追了进来。   “以圳以圳,你是刚从德国回来吗?”果如陆以圳所料,夏蕖关心的才不是他,“容庭情况怎么样了??身体好吗?情绪好吗?消极吗?”   陆以圳和系主任同时为她的花痴翻了个白眼,“好好好,什么都好,能吃能喝,你男神已经胖成猪了,赶紧脱饭吧……下个月《高速公路》不就上映么,记得给你男神支持票房,就当分手费了。”   夏蕖气得伸手就打陆以圳,“你以为你拍个电影就了不起啊,他妈的!敢诅咒容庭??我就应该给你录音挂到微博去,看小蜻蜓不集体来掐死你!”   陆以圳乐不可支,“我怕你啊??当着容庭的面我都敢这么说,你挂去吧!”   两个人斗了两句嘴,最后在系主任一脸无语的表情里停止下来。   直到这时,陆以圳才迟钝地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他昔日的室友,孙豪。   对方沉默地站在办公室的书柜旁边,似乎生怕引起陆以圳的注意,始终没有说话,而当两人最终目光交错,孙豪却又显出一阵别扭来。   陆以圳当然知道为什么,对方“劝”他离开宿舍的时候,一定没想到,他非但没有继续不务正业的演戏,一味的荒芜学业,反而很快执导了第一部电影,成为全班第一个有作品在院线上档的人。   孙豪表情很尴尬,说不上懊恼,但确实有些后悔的样子。   陆以圳不愿意让旁人难堪,索性主动打了招呼,“嗨,好久不见。”   他笑嘻嘻的,就像是假期回到宿舍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的神色。   孙豪则只是僵硬地点点头,转头对系主任道:“老师,我还要回去再看看我的论文……改天再来找您吧。”   说完,他就走了。   夏蕖似乎看出了两人之间有什么旧纠葛,知趣地没多问,犹自笑着,“以圳,你难得回学校,我不耽误你了,咱们中午一起吃饭吧,我去叫雪萱,偷偷的,别再让师弟师妹逮着了!人怕出名你怕壮啊!”   “……”陆以圳无奈地答应下来,夏蕖这才满意,掩门离开了。   四年的时间,足够让当初的毛头小子、青涩丫头们成长为一个个成熟而优秀的人。   系主任笑看着夏蕖走掉,终于得到一个安静的空间,来和这个几届毕业生中,成绩最为耀眼的一个开始沟通。   无疑,他的去向,是整个学院在今年的毕业季中,最关心的事情。   “以圳,毕业之后,有具体打算了吗?”系主任微笑,“我记得你签约了新艺?继续在那边拍戏?”   陆以圳谦虚地回答:“我前几天刚和经纪人聊了聊,公司是希望我能在接下来三年的合约期里,执导两部自己的作品,或者参演三部电影,这个是公司目前的计划,不过我自己不是很急着拍新电影,想再学习一段时间,可能过一阵子再联系一下高思源导演,看他肯不肯收徒了。”   系主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这么想是好的,年轻人嘛,欲速则不达……不过你这个年龄,其实是最有想法的年纪,不要不敢尝试,失败几次其实都不要紧,我倒是支持你坚持拍自己的电影,摸索自己的风格,别让别人影响你自己的判断,当然了,你愿意跟着高导学习也无妨,老师只是给个建议。”   办公室里,一老一少将话题一点点深入进去。   而此时此刻,华星影视公司里,略显寂寥的“容庭工作室”内,容庭正沉默地坐在邵晓刚对面。   他手里是一沓算不得厚的文件夹,最起码,比起他过去拿到的要薄了不少,也轻了不少。   只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他就轻而易举将手中的文件内容翻完了。   “就这些吗?”   邵晓刚一贯忌惮他,眼神都不敢与容庭对视,“嗯……其实还有一些,因为档期的关系,都撤走了,说是很快要开机,现在这些剧本,就是近期咱们收到所有的剧本了。”   容庭再次陷入沉默。   他当然清楚,邵晓刚无论如何也不敢拿发给他的剧本去给他手里其他二三线艺人,别说对方剧组根本就看不上他们,单从利益角度来讲,不论什么样的角色,当然都是他容庭来拍最赚钱。要真能拿去填补那些虾兵蟹将,估计也不是什么好剧本。   容庭低着头数了数,从他回国,打电话让邵晓刚帮他收集一些剧本,发发复出的消息,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往常躺在电子邮箱里五六十部等着他挑选的电影剧本,如今只剩下七部。   而过去五六十部的电影剧本,能够真的从剧本本身的质量和幕后团队这两方面同时符合容庭标准的,也不过是两三部,到那个时候,才由他挑选出最感兴趣的那一个。眼下,连筛都没筛,才七部剧本,别说他自己是否喜欢了,单连客观标准的及格线,这里面也没有一部能达标。   邵晓刚看了眼容庭,最终还是鼓起勇气,主动道:“容庭,我的意思呢……是你先别太着急,毕竟外界还不知道你恢复的情况如何,大家都在观望,等五月份我们的通告活动出来了,估计剧本邀约就该都来了。”   “哦,是么。”容庭淡淡地应了一声,嘴上却没有反驳,“那这些我先拿回家看着,再有新的直接发到我私人邮箱吧。”   邵晓刚如释重负,迭声答应下来。      第111章      容庭是天黑之后才回到两人的家。   不知道是车祸留下的影响,他回北京以后再也没动过自己的车,举凡出门,都是司机或者小郝开车来接。此刻,保姆车停在别墅外,容庭一手夹着包,一手拖着从乔峥家里接回来的金毛,进了院子。   阔别数月,几乎以为自己被遗弃的金毛,兴奋得不能自已,立刻在院子里嘘嘘标记领土,然后嗷嗷着就冲进了房子。   在二楼写论文的陆以圳听到动静就跑了下来,金毛又是嗷呜一嗓子,扑到了陆以圳身边。   “金毛!”陆以圳喊了一声,直起身子已经有半人高的金毛当即巴住了对方,一人一狗抱在了一起,“你去找乔峥了?”   陆以圳挠着金毛的脖颈,乖顺的犬在他怀里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容庭“嗯”了声,换好鞋,转身就往楼上走,“累了,我先洗澡。”   金毛舔着陆以圳的手背,然后是他的小腿,最后整条狗围着对方转着圈叫唤着,陆以圳笑起来,已经顾不上去和容庭说话,抱起金毛,好言好语地安慰着它,然后解开金毛的项圈,铺好狗窝,欢迎它回家。   片刻,金毛安顿下来,大概意识到,这一次阔别只是分离而不是遗弃,放下心,跑回狗窝准备睡了。陆以圳这才重新上楼,主卧的灯亮着,容庭赤着身体,正站在衣帽间里擦头顶湿漉漉得发。   过去肌肉精健的身体显得不那么结实了,然而修长的腿,比例匀称的身材,依旧显得诱惑。   陆以圳咂咂嘴,忍不住走近了撩拨对方。而容庭只是从镜子里抬头笑了下,接着道:“去帮我拿下钱包。”   对方的不解风情令陆以圳有些不满,伸手往容庭背上砸了一锤,他这才依言照办。而等陆以圳回来,容庭已经换好内裤,披上了浴袍。   “我下午去了趟银行,顺便和老乔吃了饭。”容庭一边说,一边低头打开皮夹,抽出了张卡,平静地递给了面前的人,“这个给你,《鲜橙》的票房分账到了,这卡里大概有五千万,你拿去做做投资什么的吧。”   陆以圳愣了下,半天都没想好该说什么。   《鲜橙爱情》以七亿多的票房在国内完美收官,且不说后续其他版权收益,单是这么高的票房,利润分下来,容庭个人至少能拿到一个亿!而这么大的数目,对两人来说都是始料未及的。   作为导演,陆以圳一开始签约的报酬只有区区五百万,为了推动电影立项,在合同中,他甚至都放弃了票房分成……当然,电影下线以后,新艺娱乐还是从自己的分成里拿出了五百万给陆以圳,也算是笼络人心,鼓励陆以圳继续为公司拍电影。   只是,此刻,五百万的数字,在容庭给出的五千万面前……已经彻底不值一提了。   陆以圳没有去接这张卡,有些不悦道:“容哥,你是制片人,没有你我就没机会拍这部作品,这钱你拿着就行,我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平衡的。”   然而,容庭却笑了起来,“是啊,我没说这钱是你的啊。”   他把卡直接插到了陆以圳的裤兜里,接着走出衣帽间,“只不过把我的钱拿给你来处理而已,老婆么,总要管管家里的帐,这只是个开始。”   陆以圳愕然,但容庭并没有停下。   “过几天咱们一起去见一下我的投资顾问,把我的资产简单和你说说,我的房产给你名下放几套,包括一些保险受益人,也得跟你说清楚。前几年立的遗嘱有些条款可能也要修改,咱们还得抽时间见一下律师。”   “容哥你……”陆以圳还是忍不住打断了容庭,他迟疑地望着对方,欲言又止。   容庭眉梢随即高高挑起,“你想说什么?你放心,我没打算自杀,只是觉得我们的关系走到这一步了。”   “我……我知道,我就是说我们的关系。”陆以圳和容庭在房间内同时停下脚步,两人面对面站稳,彼此的面容都清晰地映在了对方的眼瞳中,“容庭,你现在做的事情,是在把我当做你的……呃,法律伴侣来对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本来想说妻子,却总觉得哪里不对,便选择了一个模棱两可的说辞。   而容庭很快漾出笑意,“是啊,我明白,我就是这个意思。”   陆以圳撇了撇嘴,有些不服气地把那张卡掏了出来,“拜托,我还没同意好不好?你不觉得你需要首先请求我的许可吗?”   虽然对方说的很含蓄,容庭却还是在一瞬间明白了对方在指什么,他无奈又好笑地望着陆以圳,“你确定?ok,那我们重新来……”   他拿回那张卡,接着手捧银行卡,单膝跪地,一脸郑重,“陆以圳,你愿意为我的后半生负责吗?”   “……”   陆以圳发现自己完全没法跟着容庭认真起来,最后只好接过卡,“你的后半生就值五千万吗??这估计只是你下半身的价格而已……好吧,我愿意为你的下半身负责。”   -   怀揣五千万,陆以圳觉得自己每天起床的姿势都透露出全新的气质来。   可惜,他在几天之后,才从容庭口中得知,对方虽然进账过亿,工作却进入了前所未有的瓶颈。   “高不成,低不就。”容庭摇了摇头,将后来这几天收到的剧本一口气扔到了碎纸机里,“好一点的剧本,角色已经不适合我了,导演发过来多半只是示好,剩下的大多数,都太烂了……”   陆以圳的看法倒难得与邵晓刚保持一致,“你急什么,总要等大家确定你没毁容才敢给你戏拍嘛,放轻松,《高速公路》的上映还没完成,七月有金雕奖,你肯定有提名……这段时间就算你着急,其实也没档期拍戏。”   稍显急躁的容庭总算在陆以圳这几句话的安慰下平静下来,确实,他回到北京以后,工作上积压的事情实在多得令人头疼。   戚梦不在,作为《高速公路》最大的制片人,发行上的事情几乎需要容庭亲力亲为的决策。而即将在公众前露面,容庭也不得不拿出大量时间,恢复塑形训练,以便让两个月里松下来的肌肉重新归位。   而托健身的福,容庭整个人的精神的确由此焕发起来。   首映礼之前,为了配合宣传,容庭接受了两家杂志的专访,还去电影频道录了段小小的视频。   虽然没能直接在公众面前亮相,但路人和一些埋伏在工作人员里的粉丝,还是纷纷将偷拍的容庭照片传到了微博上。   只是区区一个下午,容庭的名字迅速成为了微博热搜榜第一。   陆以圳当日在学校帮导师看学弟妹的作品,趁休息的功夫,迅速开手机视奸评论。   好在,容庭到底是年轻,身体恢复得快,除了他自己还时常会说脸有点紧,但外人已经无法看出他脸上的蹊跷了。手机拍出来的图清晰度有限,微博上那些照片,也都是以远距离工作照为主。画面上,容庭棱角分明的脸廓依然帅得令人心跳加速,初夏的日光从透明的玻璃窗中散落下来,将他的身影拉得颀长。   在娱乐圈两个半月的销声匿迹,再度回归,他风度翩翩,沉静自若,仿佛从未离开。   陆以圳就知道,荧幕上的世界,始终由容庭称王。   5月1日,《高速公路》强势登陆国内各大院线。   而首映礼,则在当天下午在千速院线正式举办。   顶着柏林电影节最佳影片的光环,作为“华语电影的骄傲”,一部投资只有三千万的电影,首映礼却是星光熠熠,丝毫不输于一部大制作的商业片阵容。   陆以圳熟悉的导演,如谢森、高思源,都亲自到场观影,而演员中,容庭的好朋友乔峥当然受邀在列,同公司旗下的艺人还来了三个,合作过的、关系好的、正当红的演员更是凑着热闹来了不少,陆以圳自诩也是圈子里混的,万万没想到,一窝蜂来跟他打招呼的演员,十个里,有八个他不认识……唯一遗憾的是,薛珑珑没有回来。   作为本片的副导演,陆以圳当然应邀出席,他请了《鲜橙爱情》里的女主角顾文月一起来走红毯。   然而,或许是首映礼来得大咖太多,红毯的主持人有点手足无措,问得问题乱七八糟,嘉宾们基本上都在布景板前停了停便离开了。到陆以圳这里,他清晰地看到年轻的女主持人额上满是汗珠,手里拿着提词卡,却依然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来。陆以圳没办法,只好直接无视她,半搂着顾文月的腰拍了几张合影,接着走入后场。   陆以圳有些难过的摇摇头,“要是戚梦姐在就好了……”   拍完《鲜橙爱情》,顾文月算是小爆了一把,她其实没什么演技,公司也不指望她在此之后就能华丽转型,拿出不同形象的其他作品,因此,顾文月接下来拍的片子,依然是这种爱情电影,塑造清纯温柔的形象。不过,这样气质文雅的姑娘,确实还蛮受公众欢迎,顾文月的人气一直在上升,听吴永欣透露,顾文月接到了一部大制作历史片的女一号,虽然还在试镜阶段,但因为制片方有一位看上顾文月的老板,已经内定了她。   有这样的手段和本事,顾文月当然太清楚聊天的技巧了。此刻,她没有好奇地追究德国那场车祸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只是微微一笑,“那些都是锦上添花的事情了,谁会在乎呢?大家都是为了看容老师的作品来的,电影好就够了。”   陆以圳没再说话,只是环顾着场内四周。   除了受邀请的影评人以外,在座的真正关心电影的恐怕没几个,演员们为了攀关系,导演们则是给容庭人情面子捧场,而声势浩大的媒体,长枪大炮则都以虎视眈眈的姿态等着容庭的出场。   毕竟,在此之前,还没有一张属于容庭清晰的正面照流出……大家都好奇,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究竟为这个本就不幸的演员带来多少灾难。   下午三点整,容庭与导演卫国同时亮相。   一时间,所有的镜头都对准了容庭走来的方向。   粉丝的尖叫声,嘉宾席的掌声,媒体区此起彼伏的快门响声,这世间,再耀眼的光辉也不过如此了罢……   然而,陆以圳却忽然发现,即便上了妆,容庭鼻侧的那块褶皱的伤疤,依然未能被遮掩住。虽然在场诸人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容庭的举手投足所吸引,可是,那块无法遮挡的伤疤,只怕最终还是会暴露在高倍焦距的镜头里,甚至只要有人与他近距离接触,都不可能忽视掉那张完美的面孔上,唯一的瑕疵……   陆以圳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好在,容庭似乎早有准备,翌日一早,所有关于《高速公路》和容庭的报导中,容庭的伤疤都被ps修掉了。绝大部分的报导都是围绕着《高速公路》首日票房破亿的光辉战绩来展开,也有人在分析《高速公路》柏林夺奖与容庭再度错失影帝奖杯的原因。   陆以圳关掉网络页面,心知为了这些报导,容庭工作室肯定花了大价钱去让摄影记者后期修片……唉。   不过,对于这件事,容庭倒是没多说什么,相反,《高速公路》票房持续上扬,直逼年初的《鲜橙爱情》,在下档前三天,堪堪打破了《鲜橙爱情》的票房纪录,成为小成本电影中票房收益最高的作品,(当然,大多数数据公司都没有把《高速公路》在柏林电影节的公关费用和一些隐性费用计算在内。)这让容庭连着几天都心情大好,这份好心情,则直接体现在了晚上的床上运动上。   ——小陆导演表示,肉体与灵魂遭受双重打击,苦不堪言qaq。   而与此同时,作为两部小成本电影的制片人,容庭再度进账过亿,或许将成为国内年度收入最高的男演员。   当然,这也使得容庭制片人的身份被人们渐渐重视起来,关于他或许由此转型幕后,放弃演戏和冲击奖项的传言,渐渐甚嚣尘上。      第112章      关于容庭即将退居幕后的传闻刚一出来,就以爆炸性传播速度在网络上流传起来。   路人对此倒是没有太多想法,江山代有人才出,娱乐圈的演员三天两头变换面孔,举凡有点资历的演员,基本到最后,都要走上这条制片的路。然而,容庭的粉丝却是群情激动。   毕竟,时至今日,容庭还不到三十岁,一个男演员最辉煌的年龄,就算此前出道十年的经历都未能让他捧回一座影帝奖杯,他依然还有下一个十年,足以去证明自己。   这些喜欢容庭好几年的“小蜻蜓”们,宁愿容庭消沉一阵子,等待一阵子,也绝对不想看到他就这么放弃自己原本的事业,这些年每一次满怀期待,每一次失望落空,容庭自己知道内幕,渐渐不再苛求,而他的粉丝们,却是一年比一年更憧憬,像是看着一个努力的孩子不断遭受挫折,因而更渴望看到孩子的成功。谁都说不准,会不会下一次,捧到奖杯的人就是容庭。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却要放弃吗?   “小蜻蜓”里很快就炸了锅,元老级的粉丝们见惯了风浪,倒是还沉得住气,心里虽然憋屈,但凭着对容庭的信任,总觉得他会很快出来澄清,即便不回应,也肯定会拿出接下来要拍摄的作品,啪啪啪打脸。而其他的粉丝,不少人都已经坐不住了……   不过,网络上闹得再热闹,这种程度的传闻,对容庭的影响实在是微乎其微。   听宣传总结着说了一下,容庭压根没放在心上,“随她们去吧,这个暂时不用理,等过一阵子就没人惦记这些事了。”   打发掉宣传,容庭去找邵晓刚,再度催问道:“有没有合适的剧本?”   邵晓刚尴尬地转了下手中的笔,站起身,亲自给容庭倒了杯水,“容庭,我还是那句话,你不要急……过去你的剧本,也都是你去拍戏的半年里慢慢投过来,咱们工作室再一份份筛出来的,这从我接手你的工作开始,刚过了几个月啊,好剧本可遇不可求,你如今的地位又不可能去演偶像剧了,钱你也不缺,咱们得等。”   容庭坐在了邵晓刚的对面,手肘撑在桌子上,整个人身体向前倾斜,压迫感随即而生,“邵哥,再没有好剧本,总该有那么一两部能将就凑合的吧?我演戏演了十年了,国内电影市场什么状况,我心里也清楚,但现在的问题是,连一部拿得上台面的作品都没有,你觉得这正常吗?”   他浓眉低压,语气里虽然是疑惑,但眼神却有着不容置喙的威迫。   邵晓刚不由自主将背脊往老板椅的椅背上靠去,以支撑自己的气势,他沉吟半晌,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平静地望着容庭。   两人合作也有八九年,即便中间有过矛盾,有过不合,但邵晓刚清楚容庭的性子,欣赏他的专业能力,容庭也并非不感激邵晓刚的知遇之恩……非到必要的时候,两个人都不会选择撕破脸面的争吵。   此刻,接触到邵晓刚这样的眼神,容庭只好选择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里翻滚的情绪,站了起来,“邵哥,如果是因为我个人的原因,导致了现在的局面,请你务必直接告诉我,我不愿意接受任何人的怜悯,如果有问题,我希望可以去解决它。”   说完,容庭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自己的工作室。   -   盛夏的北京,蝉鸣聒噪得有些过分。   一时半会接不到什么电影拍的容庭,只好待业在家,看看书自我沉淀一下,不断调整心态,安慰自己是事业发展的瓶颈期到了。   其实每个演员在发展路程中,都会遇到这样一段时间,投来的作品高不成低不就,往高了拍,或许驾驭不住,反而跌了口碑,往低了演,可能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咖位,就又退了回去……这个时候要等的,或许就是一个契机。   这几年工作越来越忙,容庭倒确实少了一些学习的机会,他翻出当初读大学时候的笔记看了看,又找了些老电影,再有时间,就约老朋友,老前辈出来一聚,吃个饭,总是有事情做的。   而随着七月临近,央影学院的毕业季到来,他的爱人,也从他们挚爱的母校光荣毕业了。   “陆以圳!!!”穿着学士服在礼堂外面集合,除了年年都最热闹的表演系以外,今年就属陆以圳的导演班最疯狂了。   全班女生都朝着最后迟到的某人尖叫着挥手,陆以圳手里抱着自己的学士帽,小跑了两步赶到大家身边,这才制止了以夏蕖、赵雪萱为首的姑娘们扯着嗓子嗷嗷。   他跑得脸有点红,不过灿烂的笑脸,倒是与以往毫无分别。   赵雪萱和他依旧不见外,没等陆以圳站稳,就丢出了手里的自拍杆,险些砸到他头顶上,“赶紧的,全班就差你了,快给大家拍个合影……我们都站到你后面,争取以后都比你红!!”   陆以圳无奈地笑起来,嘴上满口答应,他高高举起手里的长杆,小小的手机屏幕里,二十多个人的笑脸同时被记录下来。   就在快门按下的那一刻,几乎全班所有同学心里都笃定的认为,这会成为一张具有历史意义的照片,中国新一代举足轻重的电影人,都将由此起航!   拍完照,大家开始推推攘攘地往礼堂里面走,陆以圳旁边刚好挤过来几个表演系的女孩,其中一个被众星捧月般簇拥着,陆以圳瞥了一眼,倒是颇眼熟,对方好像寒假刚播了一个偶像剧,收视挺高,陆以圳刷微博总是看到关于那片子的话题。女孩妆容精致,身上还散发出清新的香水气味,委实不令人反感。然而,大抵是陆以圳看对方的时间太久,那女孩也有所察觉,转瞬就与陆以圳双目对视,随即笑了起来。   “啊,小陆导演!”女孩子娇娇软软地喊出声,伸手拨开身边的同学,挤到了陆以圳身边,“之前听说咱俩是一届的,我还不信呢!恭喜毕业啊!”   陆以圳有点尴尬,欣赏美女似乎还是他身体里的本能,当然,这种欣赏也仅止于看看而已,考虑到他的职业元素,这种欣赏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找到欣赏的对象……以至于陆以圳反而不太希望遇到漂亮姑娘,毕竟,欣赏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   有时是几句攀关系的聊天,有时则不得不去给出一些口头上的承诺或便宜,这是陆以圳非常厌恶的。   此刻,他强自按捺住心里的懊悔,在周遭同学各式各样的眼神里,勉强维持礼貌和对方寒暄了几句。而很快,他就找到了借口,迅速逃离对方身边,喊住了不远处的夏蕖,在班里同学的保驾护航下,坐到了属于他们导演系的位置上。   “你行啊你,当了大导演,艳福不浅吧。”夏蕖幸灾乐祸的笑,“你跟我实话说,你跟那个顾文月,有没有……”   对上熟人陆以圳就不怕了,他云淡风轻地看了对方一眼,准确有力地攻击:“要潜规则也得潜规则你们容庭男神是不是,小女孩我还看不上。”   果不然,追星狗被狠狠气到,夏蕖伸手就给了陆以圳肩膀一巴掌,“啊呸!美得你!!我容还不是给你的电影掏钱投资,有钱才是王道,你还不得跪舔我老公!”   陆以圳险些笑喷出来,正主就坐在夏蕖对面,枉费她还能这么嚣张,要知道每天在家谁负责“跪舔”,夏蕖肯定要哭着脱粉了……哈哈哈!   然而,绅士的小陆导演并没有继续和夏蕖计较,熙熙攘攘的礼堂渐渐安静下来。   属于他们的毕业典礼,正式开始。   四年之前,陆以圳就是这样坐在礼堂中央,仰视着舞台上的师兄师姐的发言,然后是陌生的校长、院系主任、新生代表……陆以圳已经想不起来当年的新生代表究竟是谁,但毋庸置疑,作为他们这一届成绩最耀眼的毕业生,毕业生代表,无疑是他。   摸了摸上衣口袋里的发言稿,陆以圳忍不住扬起嘴角,笑了起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走神的他,忽然发觉礼堂中的掌声猛地激烈起来,坐在他旁边的夏蕖和赵雪萱整个人都开始尖叫,红着脸朝舞台上挥手,那兴奋架势,不亚于见到容庭……等等?!刚才他好像确实听到主持人在念到嘉宾名单的时候提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   陆以圳蓦地抬头,但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上舞台,他坐的位置靠后,其实根本看不清舞台上那个人的脸,但是将近三年的朝夕相处,让陆以圳眼尖地认出了对方。   容庭!!   他居然来参加他的毕业典礼???   越过一重重人群,舞台上的容庭似乎也感受到了陆以圳灼热的目光,他回过头,朝着大家微微一笑,挥手摇摇。   夏蕖登时控制不住地嗷出了一嗓子,“天啦!!!男神在朝我招手!!!陆以圳,你不是和容庭关系很好吗!他要来毕业典礼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啊啊!!”   陆以圳错愕地张了张口,怔怔地回答:“呃,我们也还没好到……他会告诉我这件事的地步上。”   这大概是……惊喜的意思?   陆以圳简直想要热泪盈眶了。   然而,夏蕖还在他耳边滔滔不绝地抱怨着,“哎呀!!好歹让我化个妆啊!一会领毕业证的时候没准可以和男神合影,呜呜呜!好后悔啊!!”   赵雪萱在旁边带着几分不确定,“容庭应该不会呆那么久吧……估计就是发个言就走,我觉得。”   “不,不会的。”陆以圳斩钉截铁地打断两人,“他肯定会跟我……们一起合影。”   果然,正如陆以圳预测的那样,作为荣誉校友发言完毕,容庭依然没有离开,而令全场毕业生感到震惊的是,他竟然参与到拨穗礼的环节,为全体毕业生亲自颁发学士学位证!   一时间,全场哗然!   这可是央戏近十年毕业的男演员中,成绩最耀眼的那一个!   当然,在母校的颁奖典礼中出任这个环节,对容庭来说也不可谓不是一种殊荣,然而,全校上千名毕业生,他一一为大家颁发学位证,又是何其辛苦的工作!   当表演学院的毕业生第一波走上舞台,夏蕖已经兴奋的双手发冷,抱着赵雪萱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天啊!竟然是男神陪我一起大学毕业!!我妈今天都没有来!”   他们排着队走近舞台,整个礼堂中,都是不绝于耳的尖叫大嚷,已经拿到照片的毕业生更是激动不已,要知道就算是容庭的死忠粉,也不一定能有机会和他合到影!   唯有陆以圳,镇静得像是丝毫不为此所动。   然而,他却是全场唯一一个知道容庭为什么会不辞辛苦地做这些事情。   他不想错过他生命中重要的每一个时刻。   他想要光明正大地和穿着学士服的他在母校的礼堂中留下合影。   当系主任替他拨好学士帽的穗子,陆以圳终于走向那个等他已久的人。   “恭喜毕业,陆以圳同学。”容庭脸上的笑容从眼睛里一直蔓延开来。   陆以圳与他拥抱,“容哥,你知道我现在想什么吗?”   “嗯?”   “想和全世界说我爱你。”      第113章      即便两人已经交往快要两年,容庭的体贴依然让陆以圳情生意动。   毕业典礼结束后,容庭给陆以圳发了个短信就直接走了,并没有影响他和同学们难得的聚会。   虽然大家都是导演系毕业,但真正准备留在这个行业工作下去的人却并不多,班上有七八个女生都考了传播类、媒体类的研究生,还有几个会出国,自此一别,大家基本上就是天涯海角,“知交半零落”。因此,最后这顿聚餐,大家吃完饭又去唱歌,唱完歌又去泡吧喝酒,足足玩到晚上十二点多,才各自散去。   容庭不放心,让小郝开车去接了他,夜色阑珊,满身酒气的陆以圳笑着向关系好的几个同学挥手道别。   赵雪萱没怎么喝,人还算清醒,扶着已经迷迷糊糊的夏蕖跟陆以圳说再见,然而,她却眼尖地发现,驾驶座上的那个年轻男人,似乎十分眼熟。   竟像是……容庭的助理?   “哎哎,夏蕖,你看看那个,是不是小郝哥?”小郝的微博名字叫郝哥真好,容庭的粉丝都叫他小郝哥,夏蕖顺着赵雪萱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可惜容庭的车窗都有涂膜,玻璃一摇上去,什么都看不清了。   夏蕖摇摇头,往赵雪萱肩膀上歪过去,两眼迷离,“你别想太多了……以圳现在是发展得挺好,但应该还没好到被容庭车接车送的地步,唉,本来以为往后十年都没人能追得上以圳的咖位,谁想到,《高速公路》的导演也好年轻,就比咱们大两届,可怕。”   赵雪萱没接这茬,依然望着陆以圳车子驶远的方向,“你说,容庭会不会和以圳好上了啊?”   “啊呸!!!”夏蕖一下子就清醒起来,“你给我滚远点啊,我最讨厌有人给容庭拉cp,神烦!!那么多女人往他身上贴还不够,你干嘛还yy陆以圳啊!你看陆以圳像gay吗??”   赵雪萱迟疑地望着自己的好闺蜜,“难道……不像吗?”   “嗝……”夏蕖打了个嗝,整个人僵住,仔细回想了下,也觉得自己的说辞站不住脚,她只好翻了个白眼,继续道:“最起码容庭肯定不是gay,我觉得他可能私底下挺花的……合作的女演员老是能跟他传绯闻,肯定无风不起浪,而且他还没有固定女友,估计就是游戏人间那种,嗐ver~男神长辣么帅,我心甘情愿倒贴啊!”   夏蕖自己一个人打开了脑洞,忍不住花痴地笑了起来。   赵雪萱目不忍视,只好不去再思考这个话题,拖着半醉的女人回自己的家……   -   陆以圳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一点多了,容庭为了等他,还没有睡,正靠在床上看剧本。   邵晓刚始终没能接到比之前更好的作品,容庭也不得不放下身段,再次翻看那些被他pass的剧本,看看哪个还有被挽救的余地。   而就在这个时候,陆以圳推开了门。   “容哥!”   还没等容庭看清对方,陆以圳整个人就大字型地向他扑过去,连剧本带人一起压进了怀里,活像是每天金毛迎接两人的方式,简单粗暴,却也足够热情。   陆以圳主动地吻住了对方的双唇,他身上的酒气已经在夏夜的暖风里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颈后还有淡淡的男士香水的味道,容庭回吻住对方,眷恋地摸了摸陆以圳的发茎和发红的耳朵,接着才问:“喝了多少酒?”   “没数了。”陆以圳摆了摆手,含糊地回答着,“他们都灌我……不过我没醉。”   绵长的吻结束,他依然没有从容庭身上下去的打算,两人双足相抵,陆以圳将脸埋在容庭的颈窝里,舍不得挪开,“容庭,我高兴啊……好高兴。”   容庭失笑,伸手揽住陆以圳,“这样就高兴了?我参加你的毕业典礼你就这么高兴?”   “嗯。”陆以圳闷着声音回答,接着抬起头,见到容庭上扬的嘴角以后,就忍不住再度吻上了对方。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见容庭稍有投入,陆以圳就立刻去解他的衬衫扣子,火急火燎的模样仿佛两人久未相逢。   容庭见他这样,更是按捺不住想笑,虽然身体在配合,嘴上还是忍不住道:“想做?你喝酒了……还能行吗?”   “你行不就够了。”陆以圳浑不在乎他说了什么,只趁对方说话的间隙,撩起自己的t恤脱了,随手扔到了床下,接着压回到容庭身上索吻。   容庭眼底俱是愉悦的温柔,他抚了抚对方光滑而赤裸的背脊,接着将手向下探索去,“以圳,还记得么?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才大一……”   陆以圳舒服地哼了声,似乎有些不习惯这个姿势,忍不住劈开腿,跪在了容庭的身体两侧,“嗯,大一……我现在都还记得,本来和谢导合作就已经觉得很厉害了,没想到是和你一起演戏,容哥,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不会去做演员的。”   演了两部戏,让陆以圳得到了奖项和名气,但时至今日,陆以圳提及演员这个身份也没有太多归属感,他从不认为自己会一直演戏,在他心里,他始终是一个导演,现在是,未来也会是。   容庭理解而宽慰般摸了摸陆以圳,接着示意他翻身躺平,重新得到了主动权,“我知道,你和宋丰年说话的时候,我和谢导就在另外一辆车上听着,你相信吗?我第一次亲耳从影迷口中听到对自己的评价,就是从你口中,那个时候你坐在宋丰年车里对我评头论足,我就在想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敢评判我……”   他一边说,一边解开陆以圳牛仔裤的拉锁,帮他脱掉了整条裤子。然后,握住对方的脚踝,容庭重新欺身回来,“不过,一见到你,我就忘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你从车窗里转过头来看我,眼神特别干净,我明明知道你是我的影迷,可我还是没能从你眼神里看到你所表现出来的那份狂热,你的分析理智得连我也被你说服,而且你长得很好看,好看到我觉得你不需要崇拜我……以圳,如果我说我对你一见钟情,你相信吗?”   陆以圳整个人都因为容庭的话而愕住,他当然记得他们第一次相见,记得容庭棱角分明的面孔意外地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记得他高冷地拒绝和自己握手,记得自己曾经连续一整天都忍不住去看手机,而对方去始终没有关注他。   “可是……”陆以圳迟疑着,这件事带来的震惊,甚至让他忘记,自己正赤裸地躺在他曾经崇拜的偶像身下,“你都没有和我说几句话……我还给你微博私信发那个合同的签字,现在想起来简直脑残死了,幸好你没看到!”   容庭笑起来,他轻轻地吮住陆以圳的唇峰,“谁说我没看到?其实我很早就关注你的微博了……悄悄关注,不想让你知道而已,没想到后来微博还被人扒出来,害得我想和你解释都没办法。”   陆以圳觉得自己脑子完全不够转了,“你……你悄悄关注我??”   “是啊,悄悄关注你。”容庭伸手拂过陆以圳的下颌,接着不断向下摩挲,两人的肌肤亲密地贴在一起,不断激起对方身体的战栗与渴望,“一开始是生理上对你有冲动,是可以克制的情绪,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越陷越深……以圳,你相信吗,我爱你比你想象得要久。”   容庭盯着陆以圳的眼,似乎生怕他没有接收到自己的表白。   然而,这一次,却没让他等太久,陆以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回应:“我相信……容哥,我不相信一见钟情,可是我相信你。”   他撑起身体,再一次主动吻住对方,“就算时间不能退回去,就算我不能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开始爱你,不过我会往后一直爱你,给你想要的一切。”   两人的身体都在不断地触碰中达到最兴奋的程度,容庭缓缓进入,将两人的距离拉到最近,“那么……以圳,如果以后我不再演电影,你还爱我吗?”   “嗯?”生涩的摩擦让陆以圳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两年的磨合,足以让他的身体已经完全习惯对方的侵入,而尽管如此,两人每一次刚刚接触的时候,陆以圳还是无法克制地为体内涨满的感觉而不适,“慢……啊……先慢点。”   陆以圳双手攀住容庭的肩膀,两人的上半身贴近,彼此的呼吸交缠在一处,陆以圳艰难地笼回自己的注意力,断断续续地问:“什么不演电影……你真的要做幕后?”   他的呼吸时深时浅,随着对方的动作,醺然的醉意仿佛又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也许不只是幕后。”容庭往最深处猛力一顶,身下人当即大叫了一声,他逼吻着对方,再度重复,“如果我不演电影,那你还会爱我吗?”   “爱!爱啊!不管你做什么我都爱你……容、容哥……”   容庭这才满意地浮出一笑,他的动作慢慢温柔,把控着对方最习惯的节奏,慢慢将这一夜拉长。   -   七月底,国内又一大电影盛事兴起。   大陆最具权威的电影节——金雕电影节,将在陕西西安举办。   能够在柏林电影节上拨得头筹,《高速公路》自然也成功入围金雕电影节,成为最佳影片的入围片目之一。而作为男主角,容庭自然成功提名了最佳男主。   不过,柏林电影节铩羽而归的他,并没能成为当届电影节最受关注的那一个。   另一位电影圈新秀瓜分走了媒体一半以上的关注度。   ——陆以圳凭借《丹心》一作,成功提名最佳男演员,而与此同时,他的导演处女作《鲜橙爱情》更是同时拿到了最佳影片、最佳导演和最佳女演员的提名!   这是中国电影史上第一个同时提名最佳导演和最佳男演员的人!   而这个殊荣,却是降临在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年轻人身上!   不过,这件事对陆以圳更重要的意义并不是奖项,而是——   “容哥,这是我们第二次一起提名电影节了!”出门前,陆以圳兴奋的满面笑容,“相信我,下一次,咱们两个一定还会是同一部作品!我的作品!”      第114章      金雕奖虽然是国内最具权威的电影节,但其中的水分却并不比其他电影节小。   早在颁奖典礼的前一个星期,陆以圳和容庭就基本料到了各个奖项的结果,这倒不是说他们有多么手眼通天的本领,而是圈子里的人无非就那么多,年年的奖项基本是协调各方利益的一次“分赃”,别说是容庭这样被提名过无数次金雕奖的演员了,就连第一次参与其中、被提名最佳女主角的顾文月,都能把结果推算得七七八八。   因此,大多数明星出席红毯,无非是刷刷存在感,走个形式而已。   当日傍晚七点,夜幕刚刚降临。   陆以圳携《丹心》中的花瓶女主,共同亮相红毯。   作为本届同时拿到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三项提名的史上第一人,陆以圳一出场,就盖过了所有男明星的风头,媒体的闪光灯纷纷冲向他,不少人都已经料准,陆以圳或许会成为今晚最大赢家。   可惜,他并没有在红毯上停留太久,宁颂和顾文月比他早一拨已经进了内场,他的座位实际上是和《鲜橙爱情》的剧组在一起,因此,他快步进入内场,和自己的女伴分道扬镳,然后向宁颂和顾文月走去。   “导演,好久不见啊。”宁颂笑眯眯的,双手插兜,似乎是感觉出陆以圳隐隐含着防备,他忍不住大笑起来,伸手在对方肩上捶了一下,“咳,放心吧,我已经……想开很多了。”   人来人往,并不是说话的场合,宁颂这样一句暗示,足以让陆以圳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他在心中松了口气,转瞬也笑起来,“那就好,毕竟我可能是最夺人风头的导演了,要辛苦你和文月今晚给我做一次陪衬。”   这是宁颂跨向大荧幕的首部作品,虽然说对方的演技功底比顾文月扎实许多,但是由于女孩的角色更深入人心,因此,这两个人里只有顾文月拿到了最佳女主角的提名,宁颂纯属来刷个脸。   不过,顾文月拿奖的几率也微乎其微,比起这两个人,反倒是陆以圳的最佳导演更有得奖趋向。   作为一部爱情电影,陆以圳几乎将《鲜橙爱情》所有的潜力发挥到了极致,票房口碑双赢,也是近些年网络小说改编影视剧中最成功的一部。   可惜,最佳影片的得主已经不言而喻。   或许早在年初,《鲜橙爱情》还有与《丹心》一较高下的可能,毕竟《丹心》虽然得到了国家下属电影制片厂的投资,但最终口碑却远不如《鲜橙爱情》。然而《高速公路》意外在柏林电影节夺魁,卓越的成绩俨然就是一匹突然杀出的黑马,这令评委会不得不重新审视。   像一般送去电影节参展的影片,为了讨好国外评委,多半都是以反映中国社会的阴暗面为主,回到国内连公映的可能性都很小,更别提参与主流电影节了。不过,容庭在一开始制作这部片子的时候,就投机取巧地兼顾了艺术性和商业性,算是两手准备,以防柏林电影节铩羽而归,最终票房也一败涂地。因此,《高速公路》所反映的问题,都是关乎人性本身的,即便有阴暗,这种阴暗也不仅仅针对中国一个国家。电影的情节结构更是别出心裁,节奏把握得恰到好处,国内上映以后票房成绩非常不错。这就使得《高速公路》的竞争力更强,拿到金雕奖的最佳影片,几乎是毫无悬念。   既然最佳影片注定要颁给《高速公路》,那么最佳男演员,势必要落给《丹心》作为安抚,那么,获利者也就是陆以圳了……当然,陆以圳也并非没有竞争对手,《丹心》里陆以圳的表演固然是无可挑剔,但这种商业电影,表演难度本身也不是很大,只是,连戛纳影帝都拿到了,还有什么人会因此而质疑他的水平吗?这个奖项的悬念值,也几近为零。   如果说今年金雕奖重量级奖项里还有哪个是大家拿不准的,或许也就剩下这个最佳导演了。   和最佳影片差不多,今年入围最佳导演的虽然有五个导演,但核心角逐还是聚焦在陆以圳、卫国和高思源三人身上,《丹心》作品难度不高,但背靠大树好乘凉,制片方来头够大,只要高思源真的去运作,这个奖自然非他莫属。然而,高思源一把年纪,该拿的奖早就拿过了,也没什么心思和年轻人竞争,这一次来出席,他委实没什么得奖的野心。   剩下的陆以圳和卫国,都还保留着一点初出茅庐的清高,两人谁都没花钱去买这个奖,似乎有心想要真正的一决高下。   因此,当颁奖环节进入到最佳导演的这一刻,摄像机几乎不断地在陆以圳和卫国的表情间逡巡,卫国在娱乐圈里呆的时间毕竟还短,每逢镜头摇过,大屏幕中的他,总是带着几分不自在和拘谨,尤其是在旁边淡然沉稳的容庭衬托下,就更显得按捺不住了。   相反,不知道是因为胜券在握,还是心态更好一点,明明比卫国还小一岁的陆以圳,反倒在镜头里,看起来云淡风轻,从容自若。   和容庭一起生活,使得他的饮食和运动习惯都与寻常的男演员无异,墨绿色的西装在他的身上笔挺合度,领带上的花纹给人平添了几分活跃风流的气质,陆以圳皮肤保养得宜,白腻的肌肤让人根本意识不到此时此刻他的身份是一个导演,而每当他笑起来,眼神里的温柔,都能将看实时直播的观众溺毙。   只不过,此时此刻,只有陆以圳自己知道他的紧张,他演戏给他带来再大再多的殊荣,都比不过外界对他真正执导作品带来的肯定。   他想要成为一个会讲述故事的人,想成为能够用视觉元素触动别人的人,更重要的是,他想成为有资格为容庭拍电影的人。   终于,大荧幕上将五位入围该奖项的导演作品片段播放完毕,颁奖嘉宾对着观众席微微一笑,然后撕开了信封。   这不是陆以圳第一次出席颁奖典礼,但他心里的紧张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而就在下一秒,颁奖嘉宾看到纸上的名字,抬起头,对着全场观众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最佳导演奖的得主是——”   陆以圳似乎已经感觉到,越过一道道观众席,颁奖嘉宾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陆以圳!!”   刹那,全场掌声雷动,金雕奖的颁奖音乐即刻响起。   坐在他身边的宁颂、顾文月,都站起来向他表示祝贺,陆以圳笑着和他们拥抱,又与身边其他同行握了握手,然后挤出观众席,站到了通往舞台的阶梯上。   然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陆以圳并没有直接走向舞台,他站在原地,转过身子,目光望向了后几排的观众席,仿佛在寻找什么人。   导播反映机敏,似乎猜到了陆以圳的目的——他大概是想和卫国一起分享这个奖项,毕竟,众所周知,在拍摄《鲜橙爱情》之前,陆以圳曾经在《高速公路》的剧组实习,正是卫国的副手,或许两个人私交甚笃,或许卫国给了对方很多的帮助。   然而,当他通过对讲机指挥镜头摇向卫国所在的方向,他却发现,陆以圳真正望向的人,竟然是容庭。   那个有着“无冕之王”的男人,波澜不惊地坐在他的位置上,似乎既不为今晚注定失去的奖项而可惜,也不在意是否能拿到最后的大奖,他只是在接触到陆以圳的眼神后,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然后,鼓励般朝对方挥挥手。   果然,接受到容庭的“信号”以后,陆以圳笑着转身,大步走上舞台。   礼仪小姐端着展翅欲飞的金雕奖杯等候已久,颁奖嘉宾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奖杯颁发给陆以圳,就退到一侧,让出了舞台。   而陆以圳没有寻常得奖人的热泪盈眶,他握着金雕奖,笑得灿烂而自信,仿佛这个奖项就应当属于他,然后走到了话筒前,“不好意思,刚刚的小停留,让大家和颁奖老师久等了……唔,我知道我应该感谢很多人,但是这个时候,我最想感谢的是容庭前辈。”   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获奖感言,并且是瞒着容庭早就写好的。   陆以圳抬头,望着容庭的方向笑了起来,“容庭老师是《鲜橙爱情》的制片人,没有他我就没有机会拍出这部作品,但更重要的是,他是引领我爱上电影,看懂电影的人,是我非常敬重的一位前辈。如果说,拿到这个奖杯,我最开心的事情是什么,那大概就是……金雕奖证明,我有资格做容庭老师的导演了。”   他顿了顿,更多的表白已经不适合在这个场合发表,陆以圳近乎突兀地转了话题,然而,他相信,对方一定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当然,还要感谢我的经纪公司新艺娱乐,感谢经纪人永欣姐,感谢宁颂、文月,你们呈现出了这么优秀的人物,感谢喜欢我的影迷……谢谢大家!”   果如媒体所料,陆以圳成为当晚金雕奖最大赢家,他将影帝奖杯和最佳导演同时收入囊下,22岁,以耀眼的年轻,照亮了华语电影的天空。   -   八月,陆以圳的事业似乎随着这两座奖杯的到来,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   原本他还打算去高思源工作室暂且学习一段时间,但没想到,短短一个星期的时间,就让他邮箱里积压的邮件有上百封之多,有编剧写来的剧本想找他拍,有其他影视制作公司希望他来执导……国内的制片制度远没有美国好莱坞成熟,这也就使得普通导演的工作量大得可怕。   陆以圳不得不回到公司和吴永欣开会,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   毕竟,面对这么多优秀的剧本,任何一个导演都无法轻易拒绝他们的诱惑。   陆以圳必须承认他手痒了,《鲜橙爱情》带来的困难和痛苦被他全部忘诸脑后,有的只是满心的冲劲。   他这个状态,吴永欣自然求之不得,工作量再大也甘之如饴地接受了,开始组织团队帮陆以圳筛看剧本,也从公司的剧本库里挑选适合他来拍的。与此同时,吴永欣也帮陆以圳安排了不少访谈节目和杂志采访,以期巩固陆以圳现在的人气。   于是,毕业刚刚不到一个月的陆以圳,很快就投入到了繁忙的工作中。   然而,忙完手里所有积压的工作,听过无数次“可遇而不可求”的道理,容庭依然没能等来一部他想要的电影。   夜色里,当工作室的成员都已经下班,容庭和邵晓刚面对面地坐下来,彼此都是沉默。   “所以……你建议我去拍电视剧?”拿着手里厚厚的一沓剧本,容庭皱着眉头,用不可思议的表情望向邵晓刚,“邵哥,你要知道……我已经五年,哦不,七年,七年没有拍过一部电视剧了,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邵晓刚有着前所未有的镇定,“容庭,我是一手把你捧到今天这个位置的,如果可以,我当然也不希望你的事业后退,但是现在,电影剧本都不如意,那些本子你也看了,连烂片可能都算不上,你去拍,那就不光是自降身价,更是要消耗你的粉丝,磨损你的商业价值。”   容庭攥着剧本的手指收紧,“所以我就要去拍电视剧?邵哥,你搞没搞错!!难道我拍电视剧就不是自降身价了?这简直是娱乐圈今年最大的笑话!!”   邵晓刚有些无可奈何,眼神里甚至透出一丝不耐烦,“容庭……你不要拒绝得这么干脆,你至少看看剧本吧?这可是央视投资的大戏,名著改编,不是那些婆媳关系青春偶像剧!这么好的资源,如果不是你,公司旗下其他演电视剧的艺人,想拿都拿不到,这也是我去喝了好几顿酒才给你争取到的机会!!”   “你争取来的机会??你争取来的机会就是一个电视剧?”容庭有些动怒,额角的青筋绷起,昭示着他正在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那你还真是无能!”   听到这句话,邵晓刚脸上滑过一瞬间的愕然,但只是片刻,他猛地站起身,厉声诘问:“我无能??容庭!你睁大眼睛好好照顾镜子!看看你脸上的疤!看看到底是谁无能!我就不信你拍了这么多年的电影,还能没有这点自知之明!连化妆都遮不住的伤痕,你以为还能再去拍电影?一个特写镜头扫过去,你整张脸就完蛋了!难道你以为拍电影是拍硬照?后期还要给你一帧一帧的p掉??现实一点吧!”      第115章      脸上的疤。   不管邵晓刚是如何长篇大论的驳斥他的观点,真正落入容庭耳中的,只剩下了这四个字。   他眼中划过一丝罕见的迷惘,但只是须臾,他便镇静下来,仿佛这是一件早已预料的事情,一个注定的结果……容庭的身体也随着这句话渐渐放松,不再以攻击姿态、绷着脊柱面对邵晓刚,而是靠向了沙发背,避开了对方俯视的眼神,沉默下来。   邵晓刚说得对。   从他一开始选择不在这个地方动手术的时候,一切最坏的恶果他其实都想过了,脸上平整的疤痕可以在粉底的遮掩下消失于无形,而这一块小小的褶皱,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抹平。对于电影而言,别说是特写镜头,或许连人物近景他都没法拍,当初《高速公路》首映,照片瞒得住粉丝,但现场来了那么多导演演员,他们不可能看不出他脸上的问题,圈子里一传十十传百,这个消息藏不住太久……而这一点,容庭自己,也猜到了。   正因为心里清楚,却又不愿意面对这个现实,容庭才前所未有的焦躁。   出道十年,他不是没有过这样的等待,但却是第一次这样沉不住气,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邮箱,希望哪个导演愿意再给他一个机会,或是谁依然被瞒在鼓里,容庭相信,只要他拿到试镜的机会,没有导演会拒绝他的出演!   但四个月过去了。   他的邮箱里,从一开始零零散散的、不被片方报以希望的剧本被投进来,到后来索性沉寂无声。   容庭知道,他等不到了。   长久的沉默,让第一次在容庭面前脾气爆发的邵晓刚手足无措起来。他愣了半晌,尴尬的情境让邵晓刚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容庭固然不复过去的光辉,但商业价值却依然还在。   电视剧与电影不同,小画幅的播放平道,天然减少了导演使用特写镜头的几率,而普通人家的电视分辨率,又远远达不到电影银幕那么高,莫说是容庭脸上有个疤,就算他真的毁了容,化个妆照样能演电视剧,公司里一哥的地位,没人能动摇。况且,容庭的人气和演技在那里摆着,即便退下来演电视剧,片酬也会只高不低,电视剧的拍摄周期没有电影长,容庭咖位大,剧组肯定紧着他的戏拍,这样一来,他如果愿意工作,年产量大,收入会比过去更高,即便不愿意,一年两部电视剧,也足够容庭维持过去的生活质量、公司的开销……说他是摇钱树,毫不为过。   邵晓刚没有必要,也完全不够资格,在这个时候去得罪容庭。   因此,刚刚还意气勃发的邵晓刚,迅速像瘪了气的气球一样软了下来,他在原地忐忑地徘徊了两步,又唯恐容庭在酝酿更大的怒火、看他不顺眼,于是迅速停下脚步,犹豫着在容庭旁边的位置坐下。   少顷,大概是心理不踏实,邵晓刚僵笑着,出声想要打个圆场,“容庭啊,其实……”   “邵哥,你说得对。”容庭打断了对方想要安慰自己的话,“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邵晓刚一怔。   然而,容庭却没有给对方太多反应的时间,他将手里捏得皱皱巴巴的剧本,重新按平,然后装进包里,站起身,“我先回去看看剧本怎么样吧,具体怎么样我过两天再来公司和你说,你先和剧组那边周旋几天,看看班底。”   他话说得平和,全然没有像邵晓刚预料的那样,爆发出雷霆巨怒。   容庭很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拨电话给小郝,离开了公司。   只剩下邵晓刚不明悲喜地留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容庭竟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他的请求!   -   夜里一点。   奔波了一天的陆以圳,刚刚从影棚录完节目回家。   一年多没再演戏,陆以圳的粉丝数量基本稳定在他《丹心》刚上映的时候,他没什么黑料,曝光率又不低,脱粉的很少,但没有主演作品,粉丝增长的也不多。参加访谈节目时,公司避免不了会邀请一些粉丝来撑场,陆以圳从她们其中发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就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他也无法避免地在节目拍摄结束以后,多留了一会,满足了大家合影签名的愿望,这才回家。   录影棚在南五环,容庭的家在北五环,即便夜里不堵车,也足足开了一个小时才到家。   下车时,陆以圳都有些困得睁不开眼,只能迷迷瞪瞪地跟司机道谢。   尽管陆以圳已经努力轻手轻脚地进了家门,但他最终还是吵醒了警觉的金毛,金毛嗷嗷叫了两嗓子,发现是主人,才又打了个滚,重新入眠。   而这样一来,不管容庭睡得沉不沉……也一定被吵醒了。   陆以圳叹了口气,满脸歉疚地上了楼,伸手推开虚掩的房门,“容哥,我……哎??你还没睡??”   靠在床头的容庭手里拿着厚厚一沓资料,似乎是剧本的模样,陆以圳登时精神起来,脸上漾出笑意,“你在看剧本?有合适的了??”   “嗯……”容庭仿佛有些含糊,但他还是肯定了陆以圳的猜测,“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嗐,给粉丝签名呗,本来现场状况就出了一堆,录播时间比原定长了好久,结果又耽误了……不过我也不好意思让她们白跑一趟,路上困得要死……”   容庭一句话就把陆以圳的话题岔开了,对方一边嘟嘟囔囔地解释,一边进到衣帽间换了衣服。   酷暑未消,陆以圳只穿着内裤就进浴室冲凉了,而等他出来的时候,容庭已经关了卧室的大灯,只留着一盏光线昏黄的壁灯,给陆以圳照着上床的路。   然而,洗过澡的陆以圳却是暂时挥散了困意,整个人都重新精神起来,他刚躺到床上,就忍不住越过容庭的身体,伸手去拿他的剧本来看。哪知,陆以圳的手刚摸到容庭的剧本封面,连上面的字都没看清,容庭就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反手一拧,将对方的胳膊按到了枕上。他翻了个身,压住陆以圳,不给对方一点思考的时间,就落下细细密密的吻。   陆以圳躲闪不及,很快就被容庭撩得起了欲望。   他有些难为情地拱了拱身子,“昨天不是做过了……我明天还要早起啊……”   容庭向陆以圳身下摸去,而又腾出另一只钳制他的手,够着床头关上了灯。两人很少在一片漆黑中做爱,闭着眼摸索的状态,让陆以圳很快也兴奋起来,他将拒绝的话咽了下去,主动迎合起了容庭。   至于剧本什么的……   直到第二天匆匆忙忙的起床去公司,陆以圳都没能再想起来。   -   容庭看完整部剧本,已经是第三天。   原著改编的是抗日时期的一本经典小说,男主人公是富家子弟,出生在资本阶级家庭,受到十月革命影响,信仰布尔什维克,然后接触到共产党,加入了反革命斗争之中。原本的作品虽然经典,但受时代性局限,趣味不浓。但电视剧的改编剧本出自大家之手,情节紧凑,跌宕起伏,其中还穿插了一些卧底、特务等,当下电视剧市场上非常流行的元素进去。是容庭时隔多年以后,难得看得进去的一本电视剧剧本。三十四集的集数不算多,但男主角的戏份却是十分吃重,整个人物蜕变成长的过程,描绘的淋漓尽致。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把握住女性观众的市场,原著小说轻描淡写带过的主人公的“革命爱情”,被编剧增添出了完整的发展脉络。书香世家出身,一样有着革命精神的女孩,一路追随男主,甚至还成为了一名地下党员,在整个剧集快结尾的时候,最终牺牲。饱满的个人情感线索,虽然不会对这类电视剧作品原有的男性观众市场产生什么影响,但无疑,却是吸引女性收视率的极好保证。   精彩的故事,充满诚意的剧本,还有一个等待着他去塑造的,鲜活的人物形象。   倘若这不是一个电视剧,那么容庭会对它中意更多……然而,无论如何,剧本出色的质量,已经足以证明邵晓刚确实是用心替他争取来了这样一个机会。以这样的作品,重新试水电视剧圈,也确实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选择。   只是,再优秀的剧本也无法扭转容庭的事业倒退的趋势。   他掂着厚厚一本剧本,一个人坐在书房熬过了整整一天,才最终决定,接下这部戏。   “我看完了……嗯,嗯,可以接,片酬你看着谈吧……档期我都没问题,以圳吗?没事,他那边没事……好,我挂了。”电话拨到邵晓刚的手机上,他无数次内心挣扎才做下的决定,到别人手中,就只是一纸合同,一个签名。   容庭沉思片刻,将剧本的扉页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将他锁进了书房里的抽屉。   ——他从来不希望瞒着陆以圳什么,可是这一次,他还没有做好准备。   没有准备好告诉这个世界上他最在乎的人,最能够欣赏他作品的人,或许从今往后,他都没有机会再出现在大荧幕上了。   -   电视剧组的筹备工作比电影剧组要快很多,也省事很多。   不必精益求精地打造场景,挑选外景地,也无须为一帧帧的画面设计构图、布光,甚至是演员服饰上每一抹色彩。   演员一旦签下,不出一个月,就可以准备进组了。   九月初,当陆以圳还琢磨着两人一起休假出去旅游,顺便给容庭庆祝三十岁生日的时候,容庭已经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准备离开了。   “……你你你你要进组??”陆以圳一回家就看到已经打包好的行李箱,28寸的箱子被塞得满满当当的,相应的,容庭的衣柜也空了一大块,书房里的笔记本电影不知踪影,容庭抱着ipad,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背剧本。   陆以圳简直要疯了,“你怎么不早跟我说!!我还想订机票和你去美国玩几天!不然去欧洲!连行程单我都拟好了!”   就差偷对方的护照证件去办签证了……本来是想给对方一个惊喜,却没想到先被容庭给了个惊吓。   陆以圳有些生气,但更多的是委屈。对方空档期这么久,他总还怕容庭心里失落,手里能推的工作都赶着完成或者索性推了,就等着九月一起出去。   到另外一个国度,他们就不必再严防死守,生怕被狗仔拍到,可以光明正大拖着手上街,可以在情动时接吻,男人三十而立,陆以圳希望容庭能在这个生日里快乐,并且永远记住他……哪想到,人家冷不丁就有了工作,连交代都没交代一声,说走就走!   “唔,看你最近忙得辛苦,就一直没说。”容庭自然也看出陆以圳波动的情绪,他声调很平缓,希冀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安抚下陆以圳,“要去四川拍戏,不过时间不会太久,生日反正过一岁老一岁,也不用这么在乎……”   陆以圳怒意当头,立即反驳:“怎么能不在乎!三十而立你懂不懂!”   “所以要重事业嘛。”容庭微微一笑,伸手将皱着眉头的陆以圳用力拽进怀里,不顾对方的抗拒,低头吻下。   一个足够缠绵悱恻的吻,成功熨平了陆以圳的情绪。   确实……这阵子他忙得脚不沾地,每天回到家都是晚上,和容庭能说的话少之又少,而在他记忆里,对方的生活规律也确实在调整,看剧本也没有背着他,仔细追究来,好像还是自己的疏忽,才导致今天的乌龙。   陆以圳又内疚起来,环住容庭的腰,“容哥,对不起啊……”   容庭好笑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有什么对不起的?我也是从你这个工作频率走过来的,可以理解,只要别累垮了身体就行,我不在北京,你得按时吃饭,胃本来就不好,要格外注意。”   “哎,我知道了。”两个大男人,问题说开了,解决了,也就没人会更进一步计较了,陆以圳眼神一转,抬头问道:“你接了什么电影?我连剧本都没看过呢。”   容庭短暂的失神,旋即模棱两可地解释:“主旋律片子,讲英雄的诞生,我都把剧本收起来了,也不方便给你看,等拍完了回来给你具体讲吧。”      第116章      虽然容庭在生日的前一周飞走了,但既然已经腾出了休息的时间,陆以圳也不想白白浪费。   在家里静心休息两天,他就把吴永欣整理发来的四部剧本给看了。这里面有两部是其他编剧或者影视制作公司发给他,另外两部,当然是公司夹带私货,硬排进来的公司买下版权的剧本。不过,由于最终选择权还是在陆以圳手里,因此,陆以圳倒也无所谓公司这种做法。相反,虽然是公司自己的剧本,陆以圳反而觉得比专业编剧的投稿要更有意思一点。   其中一部和《鲜橙爱情》相仿,也是小说改编,不过这个是一部武侠小说,也远没有《鲜橙爱情》当时的人气。但是其中曲折的情节,让陆以圳这个导演看来,反而比《鲜橙爱情》更适合拍成电影。吴永欣特地在剧本的备注里说明,如果陆以圳愿意拍这部戏,公司会用大手笔来投资,不光会启用本公司的一线艺人,还愿意斥资请更具有实力的演员来参演。   而另外一部,则是一个背景架设在民国时期的原创剧本,男主人公是一个京剧小生,满腔爱国情怀,并且喜欢上了一个军阀家的千金小姐,但结局不算太好,男主人公拒绝了跟着千金小姐出国避难的建议,并死在了日本人的枪下。这个剧本大概是公司为宁颂量身打造,他出道拍了太多阳光、活泼类型的男孩,虽然成绩斐然,但现在却缺少深沉一点的角色来沉淀。与其苦哈哈地求着别的导演来用宁颂,公司索性一箭双雕,为他准备了这样一个悲壮的角色,并希望陆以圳能够再度执导,两人强强合作,同时也能为公司提供一点宣传噱头。   ——当然,吴永欣虽然没有点明两人的宣传手段是什么,但陆以圳自己猜也能猜个八成,两个男人还能搞出什么噱头?   陆以圳对公司这个毫无创意的手段充满反感,但是,这个剧本本身的内容,却让陆以圳最为青睐。   虽然故事情节看起来有些俗套,但难得编剧手法卓越,将人物情感塑造得相当饱满,故事矛盾丰富,张力十足,在看剧本的同时,陆以圳的脑海里已经浮出不少具化的分镜镜头……只是,那份犹豫,让陆以圳始终没有做下决定。   不过,他并不着急。   容庭的生日,同样也是两人在一起第三年的纪念日近在眼前,陆以圳当然不可能一个人在北京待着,既然人没法出国去,他就准备把国外的东西搞回来……打电话订了荷兰空运的蓝色郁金香,特地拜托在欧洲读书的朋友,从西班牙的酒庄里空运回酒精浓度不高,却非常可口的雪莉酒以及危地马拉的咖啡豆。   大费周章弄来这么一堆价值不菲的东西,陆以圳想玩的也无非是一个情调,比起这些东西的价值,他其实更希望让容庭知道,只要对方愿意,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的东西他都愿意为他取到,任何一件别人看来不可能的事情,他都会努力为他办到。   在这之前的三十年,他还没有资格站在容庭身边,去询问他的愿望。   而从今往后的每一个三十年,他都愿意去实现所有他的梦想。   买了到四川成都的飞机票,抱着一盒酒、一小罐咖啡豆,以及领取比他晚一天才能到成都的郁金香的单据文件,陆以圳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了。而为了回报去年两人纪念日容庭给他的惊喜,陆以圳这一次也决定悄悄行事。   直到他已经抵达成都,陆以圳仍然在电话里向容庭道歉,只说是公司临时安排了通告,导致他没法在对方生日的时候去探班。   不过,一如容庭每一次的包容,这一次,他也没有表示出什么不满,反而让陆以圳把握现在的机会,为自己争取更多资源。   两人亲亲热热地挂了电话,陆以圳这才忍不住笑起来,凭他对容庭闷骚性格的了解,不管他嘴上怎么说得大度,心里肯定又气又恼!如果不是档期脱不开,对方说不准就要立刻买机票回北京“教训”他了呢!   看着床头柜上,99支郁金香罕见而炫目的一片水蓝,陆以圳将手机揣进兜里,拎着行李抱着花退房,登上了前往凤凰古城的车。   -   “喂——”   晚上七时许,陆以圳来到容庭下榻的酒店。   自从两人交往以来,他们对彼此的住处从不互相隐瞒,一方面是为了安全起见,让爱侣时刻知道自己的位置,另一方面,也是表示自己的信任。   不过这一次,容庭却忘了告诉陆以圳具体的房号,等到了酒店楼下,陆以圳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   当然,他还不至于蠢到打电话去问容庭,估摸着这个时候容庭不是已经回酒店休息,就是还在片场,陆以圳大大咧咧地把电话拨给了小郝,果不其然,听小郝电话那端乱糟糟的声音,陆以圳就知道容庭这个时候肯定还有通告。   “以圳,你找容哥啊?他还没收工呢,着急吗?”   “不找他,我就找你。”陆以圳怕酒店附近有狗仔,压着棒球帽及其低调地进了电梯,“明天不是容哥生日么,嘿嘿,我来给他个惊喜,那啥,我已经到酒店了,他住哪个房间啊?你方便给我送个房卡,或者打电话让前台给我开个门吗?”   “你来四川了???”   “喂,你那么大声干啥!你们难道不用现场收音的吗!!要是害容哥ng小心我抽死你啊!快告诉我房号……我已经进电梯了。”   “那个……陆哥……”   “干啥?无事献殷勤。”陆以圳翻了个白眼,电梯在22层停下,陆以圳直接迈了出去,“别告诉我容庭在酒店里藏了小白脸……我会直接阉了他们俩的……我已经到20层了,是在20层吧?我问前台,这一层应该都是套房……”   陆以圳顺着走廊溜达,这一层俨然已经被剧组包下了,这个点,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每个房间都安安静静的,电话那端似乎也随之静了下来。陆以圳感到一阵奇怪,将手机拿开耳边,看了眼上面的信号,满格。   他疑惑地皱了皱眉,该不会容庭真的出轨了吧??   “喂?小郝?”   “啊!陆哥!”这一回,小郝迅速地回应了他,仿佛刚才的安静根本没发生过,“这边刚才容哥喊我有事,我没敢跟你说话……”   电话那端的小郝顿了顿,好像在思考什么,片刻以后,他才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语气回答:“容哥的房间是2208,我一会让客房部找人帮你开门。”   陆以圳总觉得小郝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是哪里的问题,不过,沉浸在即将为容庭带来惊喜的情绪中,陆以圳并未多想,爽快地就答应了。   五星级酒店的服务很少令人失望。   陆以圳抱着花在走廊里站了不到一分钟,就有客房经理过来帮他开门了,对方是个年轻的女孩,精致的妆容和优雅的盘发,却依然不能遮掩她对陆以圳出现在这里的好奇和惊愕……尤其是,他怀里还捧着一束罕见的蓝色郁金香。   “陆、陆先生。”女孩忐忑地走近他,勉力维持自己脸上因为激动而无法保持专业弧度的笑容,“我需要查看一下您的证件,确定您的身份,这样才可以帮您开门……希望您见谅。”   陆以圳温和地笑起来,“没事没事,应该的,不过要麻烦你帮我拿一下东西。”   说着,他递出手中的花,让女孩帮忙捧住,这才从内兜里摸出身份证,出示给对方。似乎是看出女孩的紧张,一贯平易近人的陆以圳随口和对方聊了起来,“你平时就负责这层?那应该能见到很多明星吧。”   “不是很多,来这边拍戏的剧组不多的,我这是工作以后第一次碰上……没想到就遇见了容先生和您。”女孩腼腆一笑,只是她依然没有忘记工作,仔细地核实了下陆以圳的身份证,接着掏出笔和本子,记下了对方的身份证号码,并请陆以圳在上面签名,“这是公司规定,我们不会泄露您的个人信息,如果有问题,您可以找酒店投诉,我姓李,您叫我小李就可以。”   酒店出于对下榻客人的保证,自然是要尽量做到每个环节都细致,陆以圳对此倒是没有什么疑义,刷刷地签下了自己帅气的名字。   然而,还没等他扣上笔盖,小李又试探地问:“那能请您再给我私人签一个名吗……我不会将您来酒店的行踪透露出去……只是想留个纪念。”   陆以圳一笑,随便诌了个谎话,“当然可以啊!这也没什么的,其实我来这边是见我大学同学,正好赶上容老师生日,过来看看,顺便聊一下之后的合作,希望能再骗点投资嘛!”   小李仿佛因此而松了口气,她脸上的笑容随即放松很多,“原来是这样……所以容先生现在真的不再拍电影了?准备做幕后?”   正在帮小李往她工作本上签字的陆以圳,笔锋忽然一顿,他疑惑地歪过脑袋,难得锐利的眼神落在了小李脸上,“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李登时紧张起来,“啊……对不起对不起,陆先生您别误会,我随口一问而已,没有别的意思,如果冒犯了,我向您道歉!”   “不不不……不是冒犯。”陆以圳被小李闹得都跟着紧张起来,“我只是想问你,什么叫不再拍电影了?他现在不就在拍吗?”   陆以圳的问题非但没有令对方放松,反而让小李的表情更加古怪了,“这不是冯勋导演的电视剧吗?我记得容先生已经很多年不演电视剧了……难道容先生还计划继续演电影?”   “你说什么??电视剧?冯勋??”   眉梢高高地挑起,陆以圳看电视剧看得再少,也依然听说过冯勋的大名,是电视剧导演里地位卓绝的人,也是圈子里流传很广的、性情极为跋扈的一个导演。他拍电视剧已经有几十年了,也从未有转型拍电影的想法。连导演的名字都说得一清二楚……作为一个圈外人,小李无论如何也不会是看错或者记错了。   意识到这一点,陆以圳心里立刻“咯噔”一响,太阳穴随之也传来胀痛。   他定定地愣在原地,仿佛还没能接受这个消息。   ……容庭他……怎么可能去演电视剧……?   然而,就在陆以圳发愣的时候,小李已经迅速帮他打开容庭的房门,并且转身离开。   陆以圳带着迟疑地走近容庭的房间,客厅里,茶几上赫然摆着十几页剧本样的纸张。   他缓缓地走过去,拿起了其中一页。   页眉处,黑色小五号宋体字,清晰地打印着——   32集电视剧《告别世家》剧本终稿。      第117章      “卡!”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冯勋喊停了这一段的戏,“容庭,你情绪外放得再明显一点!感染力太弱……好,我们再来一次。”   这一段是男主人公离家出走,被母亲派人抓回来的时候,祠堂内,他被迫跪在地上,正在向长辈宣誓自己去意已决。   容庭饰演的男主这个时候只有十八岁,为了塑造他年轻的形象,打光师采选了色调偏黄的暖光,来柔化容庭皮肤上免不了留下的一些成年男人的痕迹。然而,正值秋老虎最凶猛的时节,民国时代的长衫加身,灯光灼热的温度照在他脸上,为了拍这段戏,已经在地上跪了快半个小时的容庭,难免有些不舒服。   只是,一贯敬业的他,并不愿意在得到导演的满意前主动提出休息。   且不说冯勋的性格未必会容忍他这种年轻演员轻易在剧组里叫苦,单是容庭自己,也无法克服自己心里那关。演了太久电影,容庭已经习惯将大部分的内心戏化在眼神里、表情上,重新演电视剧,多少需要一段时间去适应。然而,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这个适应的周期强加在剧组其他工作人员的时间上,他唯有逼迫自己一边演,一边找回过去的方法。   当导演终于过了这一段的戏,宣布今天收工,容庭这才如释重负,从片场走出。   腿麻得像是灌了铅,旧伤处甚至还在隐隐作痛,容庭深吸口气,正想去找小郝,却又被冯勋喊住。   当着所有工作人员的面,冯勋带着一些对容庭的不满,责备道:“小容啊,这个剧本,我觉得你还没有吃透,你回去再多看看,多琢磨琢磨,咱们拍电视剧,没有电影那些花花哨哨的东西,要放下身段,明白吗?”   此言一出,剧组里一些老牌演员还比较镇得住,恍若未闻般该做什么事情就做什么,而一些年轻演员和新人,都克制不住地往容庭的方向望来,似乎很想看这个出了名的暴脾气导演和大牌电影演员之间会不会迸发什么争吵。   然而,出乎人意料的,容庭虽然尴尬,但表面上还维持了平静,甚至近乎谦逊地低下头,“我知道了,谢谢冯导。”   冯勋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行了,回去休息吧,今天也辛苦了。”   容庭微微一笑,看着冯勋和助理先一步离开,自己才去找小郝。   “呼……沙袋带了吗?”容庭疲惫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连去换衣服卸妆都懒得,“拿给我敷一下腿。”   小郝早就给容庭准备好了,南方入秋以后湿气仿佛更重了,容庭明明自己就是南方人,却因为有伤的原因,依然有点受不住,他蹲在一边帮容庭捆好,见对方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忍了半天,还是打破了短暂的宁静,“那个……容哥,刚才陆哥给我打了个电话。”   容庭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嗯?找我有事?我手机呢……拿给我看一下。”   小郝依言递去。   容庭迅速翻看了一下自己的短信和微信,然而,没有一条来自陆以圳的留言。   他有些奇怪地皱起眉头,“没事啊?他打你电话说什么了?”   “那个……明天是你生日……”小郝斟酌着词,容庭一直嘱咐他别告诉陆以圳自己在演电视剧的事,但没想到,对方会自己跑来剧组,只要陆以圳在酒店随便找个服务员打听一下,只怕都能得知容庭根本不是在拍电影。小郝头皮发麻,最后还是咬着牙说了实话,“陆哥估计是想给你惊喜,所以自己来湖南了,他已经到酒店了,刚才打电话问我要房间号。”   容庭的瞳仁猛地收缩了一下,“你说什么?以圳来了?”   小郝脸色有些发白,“嗯……现在应该已经……进房间了吧。”   容庭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从座位上起身,热敷的沙袋掉到了地上,他却连看都没看一眼,“回酒店。”   -   秋分已经过了,八点半,整座凤凰古城都是夜色浓浓,陆以圳只拧开了客厅里的一盏落地灯,静静地坐在昏黄的灯光下,看着容庭放在桌面上的剧本。   “黎承远放下手里的枪,往后退了两步,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   读了两行,烦躁感再次涌上陆以圳的心头,他将剧本重重地摔在了茶几上,发泄着不知该安放在何处的情绪。   他从来没想过容庭居然会瞒着他来演电视剧,在此之前,整整两个月的时间,对方竟然在他面前只字未提!就算他工作再忙,但绝对没有忙到让两个人失去沟通的机会,他之所以被蒙在鼓里的答案,也由此昭然若揭。   容庭不愿意让他知道。   重新进入电视剧圈子,不管是什么样的制作、什么样的班底,这对容庭来说,都是一个非常重大的决定,关乎未来事业发展,甚至也关乎他个人公众形象的定位,更何况,这还是他车祸复出以后的第一部作品!   可是,容庭没有告诉他关于这件事的半点消息。   谁来导演,谁的剧本,演什么角色,什么内容,陆以圳几乎与一个容庭的寻常粉丝无异,被他完完全全地蒙在鼓里!   从一开始得知这个消息的震惊,再到后来对容庭之所以做出这样决定的种种揣测,都无法取代这个容庭视为外人一般的蒙蔽所带来的委屈。   陆以圳沉默地坐在沙发上,手臂搭在膝盖上,双手撑住自己的太阳穴,以期能够平复内心里翻腾不平的情绪。   就在他不断深呼吸自我调整的时候,他听到了门卡刷开大门的声音,紧接着,房门被人推开,有人打开了顶灯的开关。   昏暗的客厅,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   “以圳……我回来了。”   陆以圳眯着眼抬起头,看着容庭一点点向他走进,对方脸上的表情堪称淡漠,既没有见到他的惊喜,甚至也没有半分惶恐,陆以圳知道,容庭一直就是这个样子,他高兴的时候会表现给你知道,但倘使他有半分不喜,就会把自己所有的情绪藏起来,云淡风轻似乎就是他最大的自我保护。   容庭径直走到陆以圳的面前,伸手将茶几上所有摊着的剧本拢在一起,对齐,放到了一边,接着,漫不经心地问:“吃晚饭了吗?我让小郝给你叫点外卖吧。”   虽然是在关心他,可容庭从始至终都没有和陆以圳对视一眼,就像是刻意逃避什么一般。   陆以圳深吸一口气,不愿意被容庭就此绕开这个话题,他伸手将容庭准备拿走的剧本死死地按住,“容哥,你在演电视剧,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   “想吃什么?”容庭没有和陆以圳争抢,任由他按住那个剧本,自己选择了放手,“有一家毛血旺做的不错,我让小郝给你订吧。”   “容庭!!”陆以圳登时急了,他猛地将那份剧本甩到地上,以此逼着容庭将注意力重新回到他身上。   不负所望,容庭的目光终于有些懒散地望向了他,“告诉你什么?一个决定而已,我说与不说,会有什么分别吗?你现在不是也知道了吗?”   陆以圳愣了下,他根本没想到容庭会用这样的态度来回答他的质问,“这怎么能一样,如果我不来探班,不来找你,直到你电视剧播出去我可能才知道你居然拍的是一部电视剧!”   容庭站定身子,居高临下地望着陆以圳,“我拍电视剧怎么了?难道演了电视剧我就不是容庭了吗?”   “这明明是两码事好不好!容哥,我介意的不是你演电视剧还是电影还是话剧……是你为什么不和我沟通呢?你演电视剧当然没问题,但问题是你为什么要来演?电视剧对你的事业发展有什么好处!除了吸引粉丝,增长人气……可你演的也不是偶像剧啊!或者说……这只是你帮朋友一个忙?你欠冯勋的人情,所以要来演这部电视剧?你肯定不会是因为缺钱对不对?你演完这部剧,还会去演电影吗?”   容庭眼底滑过淡淡的无奈,他望着陆以圳,眼神中莫名透出一种距离感,一时间让对方坐立难安,“你想多了,没有那么多原因,我也没法再继续演电影了,正是因为没有导演愿意找我演电影了,而选择一部剧本够好的电视剧,是我唯一能找到的,体面的退场……以圳,你难道看不见我脸上的疤吗?这就是我不愿意和你沟通的原因,因为你不明白症结所在,你也帮不到我……现在你知道了,和我一样,接受就好,就像是接受一个车祸,接受一次改变,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件事,我们换个话题好吗?”   说这番话的时候,容庭的语气平淡极了,既没有失望和仇恨,甚至连半点遗憾都没有。   就像是告别了一个对他生命而言无关紧要的事情,他根本不为之所动。   而陆以圳的怒火、介意,映在他眼中简直就是个笑话。   可……可那是电影啊!!   陆以圳只僵了一秒,浑身的气血都迅速翻腾起来!容庭的名字,是因为一次次映在大银幕上才被更多的人记住,他三十年来的生命,最炽热耀眼的时候,就是他出现在银幕上的时候!他曾经那么执念的渴望过一座影帝的奖杯,奋斗了那么多年,甚至连他们对彼此的结识、了解、相爱,都仰赖着电影!电影对于他们的意义,从来不是一场娱乐,一个赚钱的饭碗……那是艺术啊!!   容庭怎么能就这么轻易说出“退场”两个字?   陆以圳眼神里都透出尖锐的力量,容庭仿佛有些受不住,侧首避开了陆以圳的注视。   而这一次,陆以圳没再坐在原地,他起身绕到容庭的面前,阻止了对方再次逃避的想法,“容哥,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你觉得不演电影……没什么大不了的?你难道一点都不在乎你这么多年的事业就这么付之一炬!!”   容庭皱起眉头,对陆以圳的话充满了不认同,“我的事业?难道电视剧就不能做我的事业吗?还是在你看来,不演电影的容庭就会变得一文不名?”   “你这是偷换概念好不好!!”陆以圳气得青筋绷起,声调不自觉的拔高,“我什么时候说你一文不名了!是电视剧配不上你你懂不懂!你如果只是一次两次回来演电视剧,放松也好,捞钱也罢,这当然都没关系,但你根本就是在自己放弃自己的未来!你自己想要放弃电影了!”   陆以圳的话,让容庭勃然大怒,他控制不住伸手猛地推了陆以圳一下,以更高的音量骂了回去,“什么叫我放弃了,是别人放弃的我!陆以圳,你难道听不懂我的话吗!我毁容了,没有电影导演能接受一个毁容的演员,就算去演瞎子!残废!他们都不会选择一个毁了容的演员!你以为我想放弃吗!”   虽然踉跄了一下,可陆以圳却很快站稳,两人鲜少吵架,但容庭的怒火却再不像两人刚相识的时候令陆以圳畏惧了,他依旧死死地盯着对方的双眼,“他们放弃你,你就甘心吗?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这些事情,为什么不让我给你帮忙?你的努力难道就是一个人在家里对着电脑死等,等来一份电视剧剧本然后就宣布退场?”      第118章      陆以圳的话就像是一根针,狠狠地刺进容庭的心坎。   诚然,除了等待,在这一场博弈中,他似乎没有为自己做过任何事情,没有主动联系过一个导演,甚至都没有找关系好的制片人帮忙。   他的骄傲,他的自尊,让他宁可以悄无声息的姿态退回到电视剧的行业中,也不想再一次次碰壁里遭受折辱。在这个新人辈出的圈子中,不会有任何一个导演发愁找不到合适的演员,人情总有用光的那一天,何必到那个时候再狼狈退场?   可他知道,陆以圳不会明白这个道理。   他那么年轻,才华洋溢,没有一个前辈提到他的时候,会不用“天才”这两个字。容庭甚至还记得陆以圳和他说过羡慕卫国,殊不知,卫国的本事,是多少年的努力才换来一次青睐与机遇,可陆以圳的事业,一帆风顺得让所有同行为之嫉妒。   他还有那么多成功的可能,当然不会懂自己深夜里的绝望。   放弃与陆以圳继续争辩,容庭的声音慢慢降了下来,“以圳,和你说,有用吗?你当然可以做我的导演,可我不能一辈子只演你的作品,那样我永远没法证明自己,即便是演电影,还有什么意义?你也可以去请别人来拍我的戏,这就和我自己花钱做制片一样,但即便如此,从今往后,我所能发展的圈子,就只剩下自己给自己画的那一点,有什么用吗?”   陆以圳蹙眉摇头,一副不敢苟同的模样,“为什么别的导演不能拍你的戏?玛丽莲梦露有一颗痣,为什么容庭不能有一块伤疤?这对演戏有什么影响吗?”   容庭没想到陆以圳会为这么浅显而直白的问题,他嘴角动了下,几乎是要笑出来,“以圳……我以为只有我的粉丝会有这样的疑惑,她们不能容忍追随多年的偶像失业有半分退步,这会令他们失望,也不能接受我遇到这样的不公平,因为她们看来,整个娱乐圈都围着我一个人转……可我没想到,你也有这样的天真……你对我很失望吧?觉得我怎么这么容易就被击垮呢?可是这就是娱乐圈,你脸上的一个瑕疵就会让你白费十年的付出,这就是大家的规则。”   陆以圳定定地望着容庭,他几乎不能相信,这居然会是从容庭口中说出来的话。   他以为这是规则,所以就向规则低头了。   他把自己对他的爱,当做是疯狂粉丝一般虚幻的信仰,所以就轻易地搁置了。   陆以圳深吸一口气,低声问道:“容哥,是因为你一开始就这么想,所以才把我当做你的粉丝一样,什么都不说?”   这部电视剧至今没有做过任何宣传,容庭的行踪也始终对外保密着,小蜻蜓们至今都以为容庭还在家里休养,不知道他已经恢复工作了。   容庭沉默了下,虽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始终不愿意告诉陆以圳,却还是承认了这个说法,“是的,以圳,你还太天真了。”   陆以圳“哦”了声,仿佛已经不意外这个答案,他胡乱点了点头,转身拿起自己放在沙发旁边的行李,平静地从容庭身边离开。   这个决定来得太突然,容庭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陆以圳走得无声无息,就像是平时从两人家里离开一样,没有愤愤不平的怒骂,没有又哭又喊的失态,可他就是走了。   容庭自己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站了几分钟,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究竟说了什么。   他竟然将陆以圳比成了他再寻常不过的一个粉丝,这无异于直接否定了对方的爱,他甚至剥去了陆以圳对他愤怒的权利,以陆以圳的敏感,自然不会再对他多说一句分外的话,再动一丝不符合两人关系的情绪。   巨大的懊恼像是海啸般侵袭了容庭,他追出了走廊几步,陆以圳当然早就走得无影无踪。   他迅速拨陆以圳的手机号,而陆以圳却以最快的速度拒绝了他的来电,等容庭再拨的时候,就直接打不通了。   而直到这个时候,容庭才注意到,茶几上摆着一捧巨大的郁金香花束,水蓝色的花瓣上还滚着水珠,花的中央,插着一个小信封,容庭认出陆以圳的字迹,珍而重之地放到了一旁,转而去看花束旁边另外两个长方形的盒子。   容庭自然而然地将它们拆开,第一个是一小盒咖啡豆,第二个则是一瓶酒。   这些对两人来说,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容庭虽然没想过让陆以圳送他什么贵重的礼物,可……总该有个含义?   他随即拆开了那个信封。   一直以来不愿意将爱挂在嘴边的陆以圳,自然不会写什么情书放到里面。那是一张带着淡淡古龙水味道的卡片,上面是陆以圳熟悉的字迹。   只有短短几句话,容庭记得,那是《鲜橙爱情》里的台词。   “‘我想和你一起走遍这个世界,想和你一起看这世界上所有的风景。可是如果没有你,这一切都不会有意义’。容庭,当我写这句话的时候,在想你。生日快乐。”   容庭的捏着卡片的拇指微微一颤,轻薄的卡片从手中滑出,落在了地毯上。   -   当北京干燥而熟悉的空气涌入胸腔,陆以圳忍不住狠狠地深呼吸,通过家乡的气息,来平复这一场不顺利的旅途所带来的悲戚。   他打开手机,不出所料,容庭的短信迅速弹了出来。即便在两人热恋期里,容庭都没有这样积极地给他发过短信,任何一个成熟点的男性其实都不会耽溺于这种文字游戏里,容庭喜欢听他的声音,真实的,下一秒就能传送到耳中的那一种,打电话,视频,都好,即便是微信也不能取代这种真实感带来的幸福。   ——不过现在,陆以圳就不确定了。   他拒绝了容庭的来电,但依然没有阻止对方联络他。   当他已经坐上回市里的出租车,容庭道歉的短信才迟一刻到来,陆以圳明确表态想要冷静一段时间,回复了自己回北京的航班号,他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而容庭却难得在飞机起落前发来短信问候,虽然陆以圳很怀疑是他自己编好了要说的内容,然后让小郝代为发送。   陆以圳反复深呼吸,平复了容庭短信带来的情绪波动,他打了出租车,先报出了自己家的地址,但忽然想到金毛还在家,最后还是让司机掉头,回了容庭的房子。   他必须得承认,容庭那番话,实在让他难以接受。   他确实崇拜他,仰慕他,但这和普通粉丝的情感相差太多了!!他在意的才不是容庭能不能红透半边天碾压竞争对手,当然,如果容庭能这样,他必然会为对方高兴……可他希望看到的是,容庭能在他热爱的事业里取得相应的成就,想看到他实现自己汲汲以求的梦想。无论这个梦想究竟是演一部电影,拍一部电视剧,还是想做个英俊潇洒的流浪者。   他不愿意容庭因为迫不得已而放弃。   在容庭否定他的那一瞬间,那么坚定的语气和眼神,让陆以圳前所未有的生出了动摇和怀疑的念头。即便是后来的道歉,都没法熨帖他内心的波澜。   回到家里。   金毛还是一脸不知世事的表情,它追在陆以圳的脚边“汪呜汪呜”地叫,似乎觉得陆以圳一回来,容庭就会跟着回来一样,还跑到院子里转了两圈,当然,见空荡荡的没有人,金毛也一副习惯的模样,回到陆以圳身边撒娇。   陆以圳摸了摸金毛卖萌的脑袋,颓丧地坐在沙发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一脚踏空的感觉,明明没做什么,却仿佛心力交瘁。   靠在沙发上短暂地休息了一会,出于不放心,陆以圳还是上楼找出了自己很久没吃过的,控制情绪的药物。   ——当然,他不是觉得抑郁,只是担心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自己再出什么问题。   至少……如果容庭真的意识到,在他看来,自己与普通粉丝已经无异,那么当容庭想要提出分手的时候,自己不会因为心理问题,而给对方带来困扰。   陆以圳做着最坏的打算。   又服了半片安眠药,疲惫不堪的他,索性选择睡一觉。   不知是不是药物起了效果,陆以圳醒来的时候,明显觉得自己情绪的低潮已经减淡很多,取而代之的是食欲。   下了碗面,陆以圳抱着碗跑到书房上网,哪知,他刚打开废弃已久的微博,就发现首页被刷屏了。   容庭出演电视剧《告别世家》的新闻被爆了出来,虽然是主演名单全是一线大咖,容庭又是绝对男一号,但所有的八卦微博,都不约而同地猜到,容庭息影半年之久,复出却选择了电视剧,多半是与车祸后的伤情分不开关系。   最直接的猜测首先就是毁容,容庭最近一段时间的所有照片都被扒出来和以往做了对比图。   再精湛的手术多少会留下一点人工的痕迹,容庭面部与过去还是能看出一些微妙的差距。   虽然这些差距不足以让人们理解为寻常意义上的毁容,但一些胆大的营销账号首先做出推论,容庭或许是经过整形,导致面部表情麻痹,没法出演电影……而再与杂志硬照里容庭不苟言笑的风格相对比,这一推论几乎就被坐实了。   一时间,不光容庭的微博底下评论炸锅,连陆以圳也难逃一劫。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容庭在德国养伤的时候,陆以圳始终陪伴在侧。   两个人已经是至交好友的消息早成为公众默认的事情,两人不管谁发微博,粉丝都会在评论里艾特彼此,cp粉的队伍在无声中慢慢强大,只是所幸容庭“后宫”万千,陆以圳只是其中不那么起眼的一个而已。   看着评论里小蜻蜓们疯狂追问容庭究竟有没有毁容的消息,陆以圳有些难掩烦躁。   理智告诉他应该给容庭打电话,商量一下如何应对。   可既然对方只把他当做一个粉丝而已,他又何必这么大脸的认为对方会在乎他说什么?   带着一点报复的心理,陆以圳选择了其中一个情绪最激烈的“小蜻蜓”回复了。   “回复庭庭我的宝贝:难道他车祸前拍过嬉皮笑脸的杂志照?撞翻泰坦尼克的八百年大冰山照相会笑就怪了。车祸结束都七个月了,才发现他毁容难道媒体都瞎?容庭怎么就不能演电视剧了?经典名著冯勋老师执导,难道还损容庭格调不成?既然说喜欢他,就别叽歪这些,没有演员愿意看到自己的影迷怀疑自己。”   陆以圳这条微博连回复带转发,当晚就成了热门。   被挂出来的“小蜻蜓”非但没有任何不快,反而因为陆以圳毫不避讳的回答,大为激动。   而其他粉丝更不必说了,陆以圳口气虽冲,但却是实实在在捍卫容庭的立场,最后一句话更是戳中“小蜻蜓”的心窝,一开始在容庭评论底下追问的,都跑回去道歉,表示永远不质疑爱豆了。   风口浪尖上,连乔峥都没有出面回应的问题,陆以圳居然跑出来回复了,一时间,原本不喜欢陆以圳的容庭粉丝,也纷纷表示他“仗义执言”,是真朋友。   营销号似乎也没料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毕竟容庭脸上有疤的事情很多圈内人都知道,那个疤说大不大,算不到毁容的级别,说小不小,毕竟是留了伤害,你也不能说他“完美如初”。原以为容庭自己理亏,肯定不会计较这些“网络推断”,但谁都没料到陆以圳会跑出来这么扬言。偏偏对方避重就轻,既没说容庭的脸和过去一样没动刀子,也没说容庭的脸有什么问题……   回答太机智,一下子就令营销号陷入两难境地。   网友骂声一片,他们倒是想澄清,也不敢主动对上容庭的梁子,可若是忍气吞声删微博,又委实太憋屈了。   一时间,这事就这么僵了起来,在信息更新速度飞快的互联网上,消息还没来得及沸腾,就被一盆冷水浇熄了。   而此刻。   人在凤凰的容庭,却是盯着手机屏幕,沉默无言。   哪怕陆以圳已经为这件事和他吵翻了,哪怕对方连一个询问的电话都不肯打给他,可在这样的时候,陆以圳依然没有说他半个字的不好,甚至还用与私下完全不一致的立场,替他化解了一场危机。   可是以圳,你这么完美。   我还能用什么来爱你?      第119章      这几乎是容庭和陆以圳在一起以来,两人闹得最大一出矛盾。   先前吵架不是没有过,但总有一方会率先低头,有时陆以圳会主动去哄容庭开心,再有时也会换容庭顺着陆以圳。两个人朝夕相处的住在一起,矛盾自然是无法避免,但你退一步,我退一步,终归有解决的办法。   这一次,却是两人头一回相互僵持着,冷战起来。   确定陆以圳在北京一切安全以后,容庭再没有联系过陆以圳。哪怕经历过网上那场迅速消弭于无形的危机,容庭甚至都没有打个电话过来。   而陆以圳自己又是那个主动提出想要“冷静一段时间”的人,容庭不来找他,他更没理由去主动找对方。   只是,不去联络容庭,并不代表陆以圳能就此把容庭从心里挖出去,再也不想这个人。恰恰相反,两人分别时,容庭那句“太天真”,像是卡在陆以圳喉咙里的鱼刺,随时随地都会带来令人不爽的滞痛感。   “喂……妈妈?”   深夜时分,陆以圳难得拨通了母亲的手机号码,电话另一端有些模糊的声音,让这一则越洋通话显得有几分不真实。   但嘈杂而模糊的声音,很快被一声惊喜的尖叫取代,“圳圳??怎么忽然给妈妈打电话啦?”   本来还在和秘书商定第二日行程的陆妈妈,迅速给秘书使了个颜色,踩着高跟鞋的年轻金发女郎立刻理解地一笑,从她的办公室退了出去,甚至还体贴地帮自己的上司关上了门。   “妈,你最近怎么样?”   听到自家儿子清晰的声音,陆妈妈抱着手机,笑逐颜开,“fine,你呢?你是不是毕业了?哎呀,妈妈都忙忘了,应该祝贺你的,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妈妈让人寄给你啊!”   从小到大就习惯母亲对自己的学业不闻不问,从初中开始,陆妈妈就根本不知道陆以圳什么时候期末考,开家长会的时候,甚至经常连儿子的班级都记不得,忘掉毕业这种事情,陆以圳也早已不以为意,只是跟着笑起来,“是啊,毕业了……礼物的话,确实需要妈妈帮一个忙了,而且是个很大的忙。”   分别四年,儿子竟然破天荒的打电话说“需要帮忙”,这令陆妈妈感到一丝新奇,不过她太习惯商场的谈判,并没有在对方提出要求的第一瞬间予以回应,相反,她声东击西地问起了另一个话题,“唔,帮忙当然是没问题了,不过还没有关心你和你的男朋友,我记得上次你和我说他出车祸了?现在怎么样,好些了吗?”   话题涉及容庭,陆以圳果然被带跑了思路,“啊,他身体已经恢复正常了,没什么可担心的,不过我们两个之前刚吵了一架……还在冷战,嗯。”   “吵架?”陆妈妈隐约感觉到儿子的要求,恐怕和这件事分不开。   他们要分手了吗?以圳想来美国?……这是好事,不妨直接答应他。但如果是想要通过自己的势力来打击对方的事业,就要好好开导以圳一下了……这种睚眦必报的性格有点随他父亲,这可不好,分手就要分得潇洒磊落,可不能跌份儿。   短暂的一瞬间,陆妈妈的脑袋里已经乱七八糟想了各种各样的后果。   然而,陆以圳却是对着话筒一笑,“没什么大问题,有点小分歧而已,我还是很爱他的,您就别操心这个了……哎,我无事不登三宝殿,还是和您说正经事吧。”   陆妈妈有点失望,虽然同意了儿子和那个男演员交往,但她终究对这份感情不抱什么乐观的期望,“好吧,不管你们的事情,那你说吧,需要妈妈帮什么?”   “嗯……”一贯说话爽利的陆以圳,竟然在电话那端支吾起来,不过秉持着一个母亲的耐心,陆妈妈没有催促他,等了片刻,他听到陆以圳破釜沉舟一样的语气,“我想要钱,还想让……嗯,穆恩维斯先生帮我一个忙。”   “你要钱??要钱做什么?”   像全天下所有的儿子那样,在自己的母亲面前,一旦开了口,陆以圳很容易保持坦诚与信任的心态,说出自己所有的想法,“我想自己拍电影,自己投资,不想让公司来干涉,需要绝对话语权。”   陆妈妈很快理解了他的需求,没有多评价什么,只是继续追问:“那这和穆恩维斯有什么关系?你需要钱,妈妈可以给你,不要打穆恩维斯的主意,当然,妈妈手里能周转的钱也有限,不过这不要紧,我可以当做是公司的投资来运作,你需要给妈妈详细完整的项目文书才可以。”   陆以圳立刻知道母亲误解了他的意思。   他妈妈很有钱没错,早在二婚以前,陆妈妈在国内的事业就已经做得风生水起,因此才有缘结识了他的继父ves。穆恩维斯要比他妈妈更有钱了,这也使得两人结婚之后,陆妈妈毅然放弃了自己的公司,和穆恩维斯来到美国工作。对方资产过亿,名下产业无数。   对于陆妈妈来说,投资自己儿子一部预算过亿的电影,或许还需要费一些周章,但对于穆恩维斯来说,委实算不得什么难事。   因此,陆妈妈自然以为儿子是想要通过穆恩维斯这个捷径来获取金钱。   从中国的伦理道德来讲,作为陆以圳的继父,穆恩维斯来掏这笔钱,当然没什么问题。但在美国,这份关系就显得有些奇怪了。毕竟,陆以圳已经成年,甚至有了自己赚钱的能力,别说是穆恩维斯,连陆妈妈都已经对他完全没有赡养义务了。   此时帮儿子开这个口,多少让陆妈妈心里有点不舒服。她一贯骄傲,婚姻于她的意义,是感情,是归宿,却不是谁成为谁的附庸。不到山穷水尽、万不得已的地步,她是不会允许陆以圳去管穆恩维斯要钱花的。   然而,陆妈妈却是实在误会陆以圳了。   他确实有求于穆恩维斯,或许跟钱也沾那么一丁点关系……但陆以圳看重的,真的不是穆恩维斯的财产,而是对方的身份。   ——穆恩维斯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犹太人。   “妈,我不需要太多钱……我自己这里有一点,可能需要管您借个两三千万就够了,就当您是一个制片单位而已,影片盈利会照常分红。我想让穆恩维斯帮我的是……嗯,我想冲击奥斯卡。”   陆妈妈梗了下,完全被自己儿子的魄力震住了,“陆以圳,你疯了吗??你才拍了几部电影,居然就敢惦记奥斯卡??这至少要等你移民过来我们再商量吧?”   陆以圳忍不住山笑了一声,他也知道自己的雄心壮志,似乎已经突破了一个正常人脑力思维的极限,22岁,中国人,一部独立执导电影作品……这三个关键词拼在一起,距离奥斯卡简直是十万八千里!   可是,电影之于时代的本身,难道不就是一个梦、一个美好的乌托邦吗?   他从来就不怕做梦。   “不用移民,我只是想冲击一下最佳外语片……我不知道有多大的可能性,但是我想试一试。”   陆以圳语气坚定,这份毅勇,竟然没来由让陆妈妈想起当初抱着襁褓中的陆以圳,决心离婚的自己。   那时的她,也不知道重新遇见幸福有多大的可能性,可是她想试一试。   然后她成功了。   “好吧。”陆妈妈犹豫了一秒,很痛快地答应了儿子的请求,“我会和穆恩维斯说一说,如果有时间的话,安排你们视频聊聊。”   挂了电话,陆以圳忍不住眺向窗外。   这样一个人的夜色里,让他不由得再次想起容庭的指责。   他怨他太天真。   陆以圳确实知道自己天真,甚至在这一刻,愿意承认自己的天真,因为他最天真的想法,就是把容庭供奉成自己精神世界里唯一的神祗,哪怕暂时搁置自己想做的事情、想完成的事业,他也要帮容庭圆一个影帝的梦。   这是属于他的执着。   陆以圳清楚,过去的容庭之所以能坚持,是因为他相信自己的演技可以精湛到让所有的评委在权势与金钱面前不为所动,而现在的容庭之所以放弃,是因为连他自己都不再相信,他还能拍电影,还能回到大银幕上去。倘使容庭真的心甘情愿向圈子里的游戏规则低头,那么他何必一开始就拒绝金主的邀请?何必为一座影帝奖杯等上这么多年?   可是幸而陆以圳还有他的天真,哪怕容庭自己不相信,陆以圳依然认定,他还是那个无坚不摧、无所不能的容庭。   他想要帮他。   当容庭生命里第一次遇到“潜规则”,他不在他的身边,没有办法陪他挺过这一切。   可是如今,他再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只要容庭肯坚持,陆以圳相信,他一定能帮容庭找到出路,迈过这个门槛。   哪怕所有的电影导演,都认为容庭没有资格再走上大银幕,哪怕没有一个制作人,愿意接受这样的演员来承担男一号的角色,哪怕大家都认为,只因为脸上这一块小小的瑕疵,容庭就不能再演荧幕上的角色……但还有他。   就让他去证明,一个真正的导演,一定是懂得挖掘演员身上光芒的导演,一个脸上的疤痕,不会影响一个演员发挥自己的实力,更不会影响这个演员去感染观众的能力。   玛丽莲梦露可以有一颗性感的痣。   容庭就可以有一块无关紧要的疤。   所以天真又怎样呢?无知者无畏。   他愿意为他放手一搏。      第120章      尽管再雄心壮志,对于陆以圳来说,冲奖奥斯卡都是一个只能想,不能说的计划。   或许从母亲的角度看来,儿子有怎样的抱负都值得鼓励,即便失败了,他同样还有大好青春,可以重头再来。但是对于这个圈子里,或者是他朋友中的任何一人,一个刚刚毕业,初出茅庐的年轻导演,就妄图进军电影圣殿的奥斯卡,无异于痴人说梦。   漫说是其他人了,恐怕他亲口告诉容庭,容庭也只会觉得他不知天高地厚。   不过这不重要。   仿佛是赌一口气,每每陆以圳想起容庭说到的天真两字,他都能燃起浑身的斗志。没有尝试过的事情,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难道因为“从来没有”成功的人,所以,成功就等于零可能?   他不介意去做这个第一人。   当然,继父的帮助对他而言,只是推开了好莱坞的一扇门。好莱坞是属于犹太人的,从经典好莱坞时期,就控股几大制片厂的犹太人,在奥斯卡上的话语权远比人们想象的要大。但,因为知晓穆恩维斯的事业从未涉足过影视产业,陆以圳也清楚,把希望全部寄托在这个鲜少逢面的义父身上,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穆恩维斯唯一能帮到陆以圳的,或许就是保证他未来制作出的作品可以进入奥斯卡评审的视野……当然,对于此刻,连一个电影剧本都没有找到的陆以圳来说,这样的承诺,已经足够成为他开工的保障了。   “啊,永欣姐……我说话方便,有事您说吧。”   直到国庆长假结束,陆以圳都没再去过公司,明明他前一周还在热火朝天地筹划着公司给出的两部文学剧本,忽然间就没了音信,不免让经纪人吴永欣一阵打鼓。   挑了个合适的时间段,她主动给如今自己名下最有前途的年轻人打了电话。   然而,果真如她推测的那般,当她提起了那两部作品,原本还兴致盎然的陆以圳,语气里远没有当初的热衷了,“……唔,我还不是特别想拍这个,再过一段时间看看吧,我这几天在谢森老师这里,想看看他工作室有没有什么合适的本子。”   吴永欣原本还为陆以圳的出尔反尔有些不悦,但听到谢森二字,立刻笑逐颜开,“也好也好,我知道你们都需要灵感,这种事不能着急,这样吧,你这边有了想法,随时和我联系,我帮你去跟公司说,不过还是要尽快啊,咱们公司的演员今年档期基本都安排满了,剩下二三线演员也不能给你使,到时候都是麻烦。”   又说了两句工作上的事,吴永欣这才挂了电话。   陆以圳松了口气,将手机随便往书桌上一扔,专注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勾勾画画起来。   ——他撒了谎。   陆以圳非但没有找谢森看过剧本,甚至根本没有向任何人找剧本的想法。   他打算自己写故事梗概和大纲,自己完成人物小传,然后再聘请专业编剧来帮忙完善这个故事。   与欧洲三大电影节不同,奥斯卡所欣赏的电影,往往在艺术性与商业性上,都有一个巧妙的融合,商业大片无法在奥斯卡进军核心竞争,纯粹的艺术片,也很难爆冷得奖。与时常出黑马的各个电影节不同,举凡能在奥斯卡取得成就的影片,往往也享有不错的观众口碑,故事性也更强。当然,这和奥斯卡“先公映后参赛”的制度也不无关系。   出于这个角度,陆以圳目下能通过自己人脉得到的剧本,都很难兼顾这两点,也并不符合他的需要。   他希望容庭会是他的唯一男主角,更是唯一主角,所有配角的戏份,都绝对不能超过容庭戏份的三分之一,他也不打算安排和容庭对戏的女主角,可以出现戏份稍微多一点的女性,但比例仍然要控制在容庭戏份的二分之一以下。   唯有满足这样的要求,容庭才有可能凭借一部冲到奥斯卡的电影,斩杀国内所有电影节的最佳男主……与电影节不同,能够拿到奥斯卡的最佳外语片,无异于文化部取得了一次政治成功,这样的背景下,任当初那个只手遮天的人再大,也绝无可能压住容庭这一次的辉煌。   至于故事背景……既然要得到国内主流声音的肯定,又想得到美国文化的认同,那肯定不能从近现代中国取材。时间最好放得久远一点,带上中国传统文化的色彩,这样即便拍一些中国的不好,不会过不了政审,拍一些中国的美,也不会引起美国人的反感。陆以圳将时间再度定格到解放战争胜利之前。   那么身份呢?容庭最好饰演一个完美无缺的人,这样才能拿出有力的证明,就算他脸上有一道疤痕,也对整部电影的效果不会产生任何影响,他依然是一个优秀的演员。   陆以圳默默在纸上写下了身份贵重、颜值高两个关键词,顺着这个思路,不断往下构思开去。   一个剧本的完成,绝不是两三日的灵感这么简单。   从主人公的雏形诞生,到一句话的梗概是否能带来矛盾……为了开拓思路,陆以圳甚至从网上买了不少书回来,有的是关于古代政治博弈的小说,有的则是一些传统文化的介绍。   然而,看了整整半个月,陆以圳最后的兴趣,竟还是回归到他拿到的那份,原本为宁颂量身打造的剧本上。   一个戏子。   京剧,无疑是外国人难得能对中国留下印象的几样东西之一。他们无法懂得戏曲文化的内涵,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将戏曲理解为东方版的歌剧,然后将戏子的概念等同于演员……这样一来,影片的理解难度会随之下降不少。   男主人公可以是渴望成为戏子而不得的人,就如同容庭因为一道疤痕而不得不离开电影一样,电影里,主人公的抗争,正可以对接容庭的反抗挣扎,那些本不应当成为羁绊的阻碍,则恰可以影射当下圈子里莫名其妙的规则……那么,一个身份尊贵,想要成为戏子,却不能的人……陆以圳眼神微微一动,只是一刹那,脑海里原本散落的灵感,全由此而贯穿起来。他低首,在笔记本上写下故事梗概的第一句话。   他是这个贵族家庭最后一支血脉,而他渴望成为一个戏子。   -   十一月,冬天到来以前,容庭在电视剧《告别世家》中的全部戏份正式杀青。   这是容庭“触电”七年以来,第一次重返电视剧圈子的作品,也是他出道以来,首次尝试大年龄跨度的人物形象,他从十六岁的少年一直演到见过世间百态、白发苍苍的九十岁老人。虽然这部电视剧配角众多,为了缩减拍摄时间,导演并不是按照线性发展规律来拍摄,但容庭的最后一幕戏,却非常巧合地安排成了他告别世间的最后一幕戏。   平静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连儿女都早他一步离开了这个人世,啼哭不止地曾孙被孙媳抱出了病房……即便明知自己大限将至,容庭的内心却还是一片宁静。   他犹记得自己小时候,祖父病入膏肓,也不肯进西式医院治疗;母亲生下的两个弟弟,还未学会说话,就夭折在了襁褓之中;父亲几房妾室,争吵不休……而如今,他的孩子们,一生只爱一个人;他的曾孙们,平安健康地成长;曾经疮痍满地的祖国,正在恢复元气,日益强大。   他还有什么不舍呢?   他十八岁爱上的那个女孩,已经等了他太久太久,久到他快要忘记她的模样……   监视器里。   冯勋紧盯着这一个关键的近景镜头。   他只见容庭的头微微一侧,让自己的眼神刚好落在整个画面的黄金分割线上。   容庭的目光,先是一丝释然的笑意,但这个笑意停留的并不久,很快就被一阵怅然与歉疚所取代。   再然后,只是短短几秒的过程,容庭的眼神牢牢地抓着所有观众的注意力,随着他的情绪先起后伏,直到最终闭上了眼。   归于平和。   “卡!”冯勋一声喝止,在场所有演员都殷殷期待地望向导演,唯有容庭还保持闭着眼不动的姿势,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一贯苛刻的冯勋,嘴角浮出难得的一丝笑意,“过了!非常好,恭喜小容!正式杀青了!”   刹那,内景片场里一片欢呼。   容庭这才睁开眼,笑着从床上起身。   适才画面里还显得萎靡不振的人,脸上迅速闪现出年轻人该有的光彩。似乎是见不惯这样老态龙钟的容庭,化妆师一路小跑凑到跟前,把容庭的假发摘了,连声道着“恭喜”。   三个月的磨合,足以让原本不熟悉的一群人,变得相互了解起来。   容庭也没端什么架子,当即表示晚上请客吃饭,庆祝自己杀青,而冯勋更是一扫之前的刻板,毫不吝啬地表达了自己对容庭的欣赏,“好小伙,前途无量,有机会再和我合作啊!”   听到“前途无量”,容庭的笑容不可避免地僵了下,但只是须臾,他轻松地让自己的表情表达出“受宠若惊”的含义,向冯导道谢。   而等人群终于散去,容庭走向帮他拿着东西的小郝,他在人前那副笑脸才彻底垮了下来。   他第一时间摸出了自己的手机,所有的社交软件都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安静。   他们……冷战两个月了。      第121章      虽说是冷战,但两个人也并非完全没有联系。之前金毛吐了一次,陆以圳带它去医院,还特地拍了照片给容庭汇报情况。只是,对于两人的关系而言,这样就事论事,没事绝不联系的状况,却委实是第一次。   见对方仍然没有联络自己,容庭只好打开微博,点进陆以圳的主页进去,想看看今天有没有关于他的消息。但自从名气大起来以后,陆以圳发微博的频率也大幅度骤降,以前偶尔他还会发发自己的摄影作品,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两个月,陆以圳一共就发了三条微博,有两条还是帮别人电影宣传的转发。至于朋友圈,那就更是一点新鲜事都没有。   罕见地,容庭眼底滑过一丝茫然。事到如今,他甚至都不知道,除了通过社交网络,他还有什么其他方式获知关于陆以圳的消息。   小郝看了容庭一眼,忍不住在旁边道:“容哥,要不你就给陆以圳打个电话吧……我觉得他也不一定会挂你电话嘛,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再大的气也消了。”   然而,容庭依然摇了摇头,意态坚决地将手机还给了小郝。   他并不是担心陆以圳还会生气。容庭知道陆以圳的疏阔与豁达,当初邵晓刚的折辱、何显的污蔑,对陆以圳而言都是过眼云烟般的存在,时间轻而易举消磨了这些人带给他的痛苦,因为不在乎,所以可以轻而易举地遗忘那些不快乐。   而容庭之所以不敢去面对,恰恰是因为他知道,倘使陆以圳就这样原谅他,那多半也是两人感情结束的时候了。   他甚至害怕电话拨通以后,听到的是陆以圳云淡风轻的笑声,害怕听到对方为他犯的错误判下死刑。   害怕陆以圳口中所谓“冷静一阵子”,就是权衡利弊以后,选择放弃这段……已经很难为他带来什么好处或帮助的爱情。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爱人,没有可以匹及对方的青春,也失去了耀眼的前途。近十年的坚持成了所有人的笑柄,而未来一片光明的陆以圳,却大可不必陪他在这样的泥淖里挣扎。   直至此刻,以为自己会永远骄傲下去的容庭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们都说,爱情会让人患得患失。   深吸一口气,容庭走向他的化妆间。因为这是他在剧组的最后一天,化妆师和五六个助理都早早等在了化妆间门口,似乎颇不舍这份分离。   不论私人情绪如何在胸腔里泛滥,在外人面前,容庭始终可以维持他那份宠辱不惊般的淡漠。   配合地和大家合了个影,给每个人都签了名,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们总算满足起来,容庭微微一笑,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示意可以开始卸妆。   站在一旁原本在刷微博的化妆助理,忙揣起手机,捞起袖子去找化妆棉。   而就在她收起手机的一瞬间,容庭似乎看到对方手机屏幕上滑过一个熟悉的名字——陆以圳。   无需讳言,虽然身在娱乐圈中,对同行的消息往往能最快时间知道,而在被刻意隐瞒的情况下,也难以避免错漏消息的时候。   比如当初被他瞒在鼓里的陆以圳,再比如,容庭自己。   充满不安地皱了下眉,一贯在化妆间里保持安静的容庭,少见地向这个助理搭了话。   他先是喟然一叹,接着故作不经意地感慨:“在剧组拍了两个多月的戏,感觉完全与世隔绝了……”   小助理立时露出几分兴奋的表情,趁着男神开口,搭了腔,“容老师平时演戏很累吧?收工回去是不是都没时间玩电脑刷微博了?”   镜子里的容庭闭着眼,任由助理擦去他脸上用修容膏塑造出来的苍老感,“嗯,很少刷微博,最近有什么新闻吗?”   能在男神面前表功,小助理登时开心起来,一五一十将这几天从微博上看到的八卦都分享了出来,“哎呀,容老师你可不知道,这几天可热闹死,白萦被拍到和导演洪小飞激吻,昨天刚证实在热恋中!洪小飞导演都四十多的人了,白萦居然会喜欢他!……呃,容老师,您和白萦是不是一起拍过电影来着……你们关系好吗?”   “一般吧。”容庭漫不经心地回应了一句,“还有吗?”   “还有啊……我想想,哦对,您肯定和陆以圳导演是很好的朋友吧!这个我估计您肯定知道,昨天柠檬台的《娱乐大玩家》上,宁颂说还会和陆以圳导演马上又要合作新戏了!不瞒您说,我特喜欢《鲜橙爱情》,要是他们能再合作一部就好了,您还会投资吧?我觉得有宁颂在,票房肯定能大爆!”   小助理这句话刚说完,容庭原本闭着的双眼就猛地一下睁了开来,脸色显得有些古怪。   宁颂?   这简直是同行晚辈中,让他名字记得最清晰的一个人,因为陪着陆以圳剪片子,看过很多遍《鲜橙爱情》,容庭甚至连对方的模样都能在第一时间想起来。   他从朋友的口中打听过,这是一个非常努力的小孩,娱乐圈里从来不乏俊男美女,而能够被大众所记住、迷恋,宁颂靠的,绝对不是那张颠倒众生的面孔。而除此以外,容庭还记得,当所有同行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都选择了一个与形容陆以圳相差无几的词语。   天赋。   他有演戏的天赋,一如陆以圳在导演上。   莫名的,从未觉得这个毛头小子会是自己威胁的容庭,在这一刻生出非常不舒服的一阵感受。   哪怕是他亲眼见到对方曾经向陆以圳告白,容庭也不曾在那个时候感到过惶恐。   可是,就在再一次听到那个名字的一瞬间,不知为何,容庭脑海里忽然无法抹去宁颂在《鲜橙爱情》中过分青春的形象。   是不是那才是陆以圳渴望的爱?敢于轰轰烈烈,和一个与他一样敢闯敢拼的爱人?   陆以圳是不是已经开始后悔了?后悔当初过分坚定地拒绝掉宁颂……所以他才会瞒着自己,连一点合作的消息都不曾透露给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开始了他新的拍摄计划?   一时间,容庭内心里无数个声音咆哮起来,似乎是在发泄所有事情都偏离他掌控时的惊恐,又或许只是爱人的背叛带来太过巨大的震荡。   而无论是为哪一个缘由,容庭一贯的自持,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小郝。”他冰冷地声音在化妆间响起,“帮我机票改签……今天晚上连夜去长沙,我们明天一早就回北京。”   -   十点。   昨天熬夜写分镜剧本熬到凌晨,当手机闹铃响起的时候,陆以圳睁眼睁得非常不情愿。但灵感在脑海里停留的时刻总是格外短暂,陆以圳想趁着这几天对文学剧本的热情正处在高峰期,抓紧时间完成分镜,只好艰难地爬起床。   半眯着眼睛进洗手间洗漱,陆以圳觉得镜子里的自己已经快没了人形。   这一次他倒是长了记性,不会连一日三餐都忘了吃,但没了爱情的滋润,陆以圳也懒得管自己究竟是怎么一个形象……反正容庭拍电视剧不知道要拍到猴年马月,连个消息都不和他说,陆以圳估摸着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因此就算头发长了点、乱了点……穿得衣服不那么讲究,咳,应该也没人会在意吧?   用手抓了抓自己蓬草一样的头发,陆以圳连楼都没下,径直推开了书房的门,从书柜旁边的箱子里随手抓出一包奥利奥,拆开包装吃了两片,陆以圳就开了电脑,回顾了两眼上一个镜头写过的情节,闭上眼整理了下思路,他敲击键盘,继续他的创作。   虽然文学剧本不是由他本人完成,但是最后的终稿,却让陆以圳十分满意。   这是一个充满讽刺意味的故事,在黑暗的时代,那些黑暗的人,却自以为光明的捆缚一个真正光明的人。   每当他看到编剧字里行间对男主人公慕生的描述,陆以圳几乎都可以想象出这就是容庭的面孔……他当然不是以容庭为原型在创作,而是陆以圳实在想不到,除了容庭,还有什么人能诠释慕生这个角色。   他一开始所展现在观众前的自私、凉薄,对家庭的漫不负责,再到观众慢慢发现这个家族的秘密以后,慕生所流露出的真挚、坚毅。他在整个腐朽的家庭里挣扎着,明明渴望挣脱,一走了之,却又清楚地知道,他是维持这个偌大家族唯一平衡的枢纽。他们以他的责任为借口,捆绑着他,借以敷衍着表面的和平。他看着他们做一件又一件肮脏的事情,他们却唯独不许他去完成自己的夙愿。他们说他“镇日想着下九流的行当”,说他早晚要“辱没了祖宗门楣”。   可他却是那个家族里,唯一一个干净的灵魂。   陆以圳默默地想着,想着他不肯低头时的骄傲,他抿唇不语时的隐忍,他在漫长的时光里,踽踽独行却从不说寂寞……   再然后,慕生的面孔就渐渐与容庭的脸重合。   每打出一个字,陆以圳甚至可以想象出容庭是如何在镜头前表演。   他了解他每一个习惯,看过他每一部电影,知道他塑造每一种角色会尝试的技巧……那是他最爱的人啊。   陆以圳对着电脑笑起来,他知道,这部作品不会让自己失望。   而这个角色,也不会让容庭失望。   投入地创作着,陆以圳全然没听到书房外面的动静。   别墅的大门打开,金毛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兴奋地吠鸣起来。   然而,与金毛阔别已久的主人,却根本没心情与它玩耍,容庭示意小郝帮他把行李安置好就自己离开休息,接着,他径自上了楼。   书房里的打字声清晰地传来。   容庭想都不想就拧开门把,闯了进去。   但,就在他想要直截了当开口质问陆以圳时,容庭的话,却一下子塞在了喉咙里。   他的目光落在陆以圳乱糟糟的头发上,接着望向对方套在衬衫外面,却完全穿反了的毛衣,还有只穿着一条羊毛裤的腿……   最后,容庭终于看向陆以圳充满愕然的双瞳。   “容……容哥??你怎么回来了?”   对方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的语气,一下子让容庭坐实了自己心中所有的猜测。   果然,他不再责怪,也不再介意。   “嗯。”容庭的情绪慢慢镇定下来,“我听说……你又要和宁颂合作了?”      第122章      在看到容庭的第一眼,陆以圳本能的反应就是去抓他的头发。哪怕曾经在刚刚睡醒的时候接过吻,哪怕他们都见过彼此最狼狈不堪的模样,哪怕他们都狂热地迷恋对方的身体,甚至愿意亲吻对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而在这一刻,陆以圳依然会在意,他落在容庭眼里的样子,是不是最完美的。   而毋庸置疑的是,容庭似乎并不在乎这一点。   他风尘仆仆,俨然是刚从机场回来,但两人久别重逢,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质问。   陆以圳微微一愣,根本没料到容庭会问这件事。   他眼神里的意外很快被容庭捕捉住,容庭仿佛也察觉自己贸然发问有些失态,他表情里透出尴尬,但很快,外露的情绪被他的自制力强行压了下去,重新换成一副淡漠从容的面孔。   陆以圳并没有立时回答,短暂的沉默让两人间的气氛显得有几分诡异。而在这个时候,陆以圳虽然保持缄默,却始终没有停下对容庭打量。   又是这样的表情。   卓越的演技让容庭只要理智尚存,就永远能维持自己脸上不卑不亢的面具,没有人能从他的神情里看穿他真实的情绪,哪怕是他的眼神,也因为太过深邃,而让人根本无从猜测他心底真实的想法。   然而,朝夕相处的生活,早让陆以圳了解容庭的一举一动,每当对方浮出这样的表情,那就说明他一定是想要掩饰什么,而大多时候,这种掩饰,往往是为了……自保。   陆以圳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原来,就算在他的面前,容庭也永远无法卸下他的铠甲,他对他有人格的信任,却没有爱情的信任。而这样的一条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裂痕,陆以圳自诩聪明,都找不到填补的办法。   他缓慢地抬起头,与容庭四目对视。陆以圳过分坦诚的眼神,在一瞬间,让容庭甚至要失去面对真相的勇气。   但没能等到他反悔,陆以圳已经轻声开口:“是的,虽然不知道你从哪里听说,但我确实要和宁颂再次合作了。”   “陆以圳!”容庭呼吸一滞,所有伪装在对方面前的从容自若,险些就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深吸口气,再次问道:“你们要一起拍电影?你很欣赏他,所以想要和他继续合作?”   陆以圳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当一个心软的人冷漠起来,有时候也可以很伤人。   容庭身体彻底僵住。   “那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你想听我说什么?”陆以圳昂起头,澄澈的眼神一如两人第一次相见,“还是你想对我说什么?”   容庭没料到陆以圳会把这个皮球踢回给他,就像是……让出了一个“抛弃”的机会,他微微皱眉,隐匿已久的情绪,终于从这个表情里,慢慢泄露出来。他感到失望,失望于对方轻而易举的放弃和背叛,而他似乎又没有任何责备的立场,他知道自己一句气话有多伤人,也知道在爱情里,陆以圳还有更多更好的选择,人天生懂得趋利避害,陆以圳这样的选择,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被指摘的。   半晌,当无数种情绪在容庭的心里翻滚、沸腾以后,他最终还是逼着自己下定决心。   “陆以圳,我们分……唔!”   一个突如其来的吻,将容庭所有没有说出口的字堵了回去。   陆以圳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直接扑到容庭身上,因为料到对方究竟想说哪两个字眼,他在刚刚好的那一刻,用自己的唇齿阻断了容庭的声音。   他猜到了,却不敢听。   陆以圳近乎贪恋地吮住容庭的唇瓣,邀约般轻轻张开了自己的口。   容庭的滞涩也只停留了一刻,陆以圳的吻令他难得的措手不及,可身体的本能却让他双臂张开,毫无保留地将陆以圳锁入自己的怀抱。他反守为攻,从陆以圳的口中汲取着仿佛渴望已久的津液……还有,安全感。   原来他也是这样脆弱的人,因为一点点威胁的存在,就会觉得摇摇欲坠。   他是那么渴望陆以圳的吻,两人拥抱时来自对方熟悉的依赖,担惊受怕的两个月,都很快被这一个吻安抚。   而陆以圳似乎并不怎么留恋他的怀抱。   轻轻挣开,依然是那双永远没有隐瞒的双眼,陆以圳望着容庭,镇定地开口:“容哥,现在你可以把你想说的话说完了,但我要先把我没说完的话说完……我确实要和宁颂合作,也确实是一部电影,甚至这是我自己策划的剧本,但宁颂这次出演的是一个配角,戏份很少……我不知道你从什么地方听到这个消息,不过截止到目前,我们双方还没有签订任何合作合同,只是达成了口头的一致,因为电影开机的时间暂时还没确定。”   嘴上仿佛还留着陆以圳的余温,容庭忍不住伸手触碰了下,可站在他面前的陆以圳却很快冷静下来。   陆以圳侧过身,从桌子上拢起了被他摊得到处都是的剧本,然后递给了容庭,“你之前说拍我的电影无法证明你自己,现在我写了剧本,你可以看一看,有没有去证明你的能力。如果没有,那随便你选择你的道路,我会推翻重写,直到我拥有去证明你的资格。”   他原以为当自己在容庭面前说出这样一番话,他会惶恐,会谨小慎微,会害怕容庭不接受。可是他没有。   这是个让他有底气的故事,是一个他笃定容庭愿意去塑造的角色,更是他引以为傲的坚持与决定。   而就当容庭略显迟疑地伸出手,接过这一沓厚厚的剧本,陆以圳却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从他的身体向外抽离。   那是他本想给对方一个惊喜,因而隐忍数十日的思念,那是他拿来维持自己表面的平静时,最后的勇气。   他快要装不下去了。   陆以圳深深吸了一口气,在濒临崩溃之前,说出了他这两个月以来,最想告诉容庭的事情,“容哥,就算你可以轻易放弃你的电影,放弃我们的关系,就算连你自己都已经甘心……我不会甘心,或许我永远没法给你本该属于你的荣耀,可是我不会因为一个或许,就选择放弃……五年如此,十年如此,哪怕我们不再是恋人关系,哪怕你已经厌倦我,哪怕我不再爱你,我都不会放弃,因为你是一个值得出现在大银幕上的演员,除非……我忘了你。”   陆以圳的声音哽住,他避开了容庭灼热的目光,低下了头,“除非我忘了你是谁,忘了我看过的,你的每一部电影,否则……我不会放弃。”   说完,他抬步就绕开了容庭的身体,径直要往书房外走去。   而这一次。   容庭没再迟疑。   他轻轻松手,数十页剧本飘然而落,而他伸出双臂,将陆以圳使劲拽回了自己的怀里。   “别走。”   容庭拉住陆以圳的腕子,十指不由分说地叉开了对方的手,将他牢牢握住,继而推到墙边,“陆以圳,对不起。”   原来道歉是这么容易的事情,看着对方的双眼,容庭顺理成章地说出了他亏欠了陆以圳太久的三个字。   而当两人目光交汇,容庭所有想说的话都从他的脑海中不翼而飞,只剩下一个最原始的冲动。   他低下头,轻轻吻住了陆以圳的双唇。   不同于上一个吻,连彼此的接触都带着试探,容庭几乎是长驱直入,狠狠地霸占陆以圳口中每一寸氧气。直到对方不适地轻哼起来,容庭这才放缓攻势,轻轻地啜吻在陆以圳的唇瓣,反复辗转,直到堵在自己胸口的一团郁气完全被发散出来。   容庭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个人说的话可以有这么大的力量。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一块淤塞在他心口的巨石上。他凿开他用来伪装骄傲的表面,逼着他去看到自己的自卑与恐惧,可是就算真的看到了,也远没有容庭想象中的恐怖,相反,甩掉一身包袱,坦然面对比逃避问题更令人轻松。   绵长的吻在容庭如释重负般的低喘中结束。   他将陆以圳死死地搂在自己的怀里,像是找回失而复得的珍宝,片刻都不忍松手,“我没有甘心,陆以圳,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从来都没有甘心……我也不想放弃你,我只是害怕成为你的累赘……我怕你喜欢的那个我,还是你十六岁从电影银幕上看到的我,而一旦我离开电影,就会永远失去你。”   “不会的,容哥,不会的。”陆以圳任由容庭抱着自己,他其实明白,再坚强的人也有崩溃的时候,而这个世界待容庭太苛刻,所以他才会对自己也如此苛责,“我爱的不只是你电影里的风华正茂,更是全世界都看得到你的光芒时,而你让我站在你的阴暗面,是所有人都仰望你的时候,你允许我站在你身旁。”   -   恋人间的矛盾总比旁人多,却也总比常人容易化解。   当第二天,小郝战战兢兢敲开容庭别墅的大门时,前一天还在对峙中的两人,已经有说有笑地在厨房里一起做午饭了。   小郝白担惊受怕一整个晚上,以至于见到容庭的时候说话都没好气。当然,容庭一个眼神过去,小郝还是立刻恢复到了正常状态。   “说吧,什么事。”屋子里的暖气足,容庭穿着家居服,整个人都透出粉丝根本见不到的安闲气质。   他端出一盘糖醋鱼,餐厅里登时香气四溢。   小郝艰难地咽了下口水,接着才回答:“邵哥让我拿点剧本来给你看,《告别世家》制作周期长,短期内不会上星,邵哥说让你赶紧接个新剧,维持下曝光率。”   “哦。”容庭淡淡的,一脸不以为意,“不看了,你直接给邵晓刚拿回去吧,就说我没档期,年后要安排一个电影。”   他话音方落,不顾小郝的惊愕,陆以圳就已经从厨房探出头,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容庭!!你快点好不好,锅都要糊了,帮我扒两瓣蒜!!!”   一反面对小郝的淡漠,容庭脸上很快漾出笑意,“来了,你自己不会翻面啊。”   他快步走回厨房,任劳任怨地蹲在一旁给陆以圳剥蒜。   小郝情不自禁地跟到厨房门口,正好瞧见陆以圳系着围裙,用锅铲递出一块肉到容庭嘴边,“尝尝,够不够辣。”   容庭咬住肉,接着站起身,凑到陆以圳嘴边,示意他也咬一块。   两人短暂地接了个吻,眉目间同时融开笑意,油锅里蹦出“噼啪”的响声,明明不是电影,却要比银幕画面显得更美好。   直到这一刻,陆以圳才注意到小郝来了,“哎呀,小郝,你咋来了,正好,留下来一起吃饭啊!”   “啊?不不不不了……”小郝结结巴巴地拒绝,“你们吃吧,我回公司还有事。”   生怕容庭会砍了他一样,小郝迅速跑出门,一溜烟地消失了。   陆以圳忍不住对着容庭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威胁他啥了?让人家跟咱们一起吃个饭又死不了。”   容庭满意地嚼着嘴里的牛肉,半晌才微微一笑,“你锅糊了。”      第123章      陆以圳的分镜剧本在圣诞节前夕完工,这一次他有夺奖的计划,再拿自己的剧本去找谢森问意见就不合适了。自己沉下心来,修修改改,一直搁置到元旦放假结束,才最终确定终稿,文档加密,不再去反复看了。   而在这期间,容庭也读完了整部文学剧本。   故事暂且就以男主的名字为名,叫做《慕生》,毋庸置疑,男主人公自然就是整部作品的灵魂,他的喜怒悲欢、爱恨离愁,都在整个推动故事的发展。容庭当然明白,这是陆以圳一心一意为他创造的故事,自然会将男主放在至关重要的地位。   然而,出演过那么多部电影,这却是容庭第一次接到以主角为核心叙事的剧本。它就像是一部传记片,记载着一个人一生的悲欢离合。这样的作品,对导演的要求并不是没有,但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果饰演主人公的演员,无法拿出说服人心的表演,它同样会输的一败涂地。   在酣畅淋漓的阅读以后,容庭终于明白,为什么当陆以圳交出这份剧本时会有如此的自信。   这当然是一个好故事。   而更令陆以圳无愧于心的是,他所创作的角色,不是出于对容庭的施舍,而是出于信任。他有着对容庭毫无保留的信任,信任他的演技,足以支撑起整部电影架构。   在这部作品的字里行间,都透露出陆以圳无穷大的野心,他要亲自铺平他走向奖台的那条路。   用爱情。   对方这样的用心,让容庭再没有拒绝的理由。   1月4日,恢复工作的第一日,陆以圳和容庭在新艺娱乐公司签订演出合同。   容庭出演男主角慕生,影片开机时间定在了三月,拍摄周期拟四个月,片酬,一千万。   陆以圳与容庭的关系知道的人原本不多,但在《鲜橙爱情》以后,新艺高层,多多少少都猜到两人之间的一些暧昧。娱乐圈里混出脸面的人,都懂得“只进不出”的道理,能藏得住秘密的人才熬得久,吴永欣也概莫能外。   因此,虽然大多数人都觉得,以容庭如今的境遇,陆以圳大可不必开出这么高的片酬,但考虑到两人私下的关系,以及陆以圳单方面出资六成,容庭出资一成的投资比例,也没有人为此多说什么。   新艺娱乐的人清楚得很,在这一次的制片策划中,新艺本身没出多少力,反而还是跟着来占便宜的,有容庭扛票房,陆以圳维持影片质量,电影拍摄完毕,是只赚不赔的买卖。陆以圳肯让他们进来插一脚,已经是很给面子了。而除此以外,陆以圳还破天荒的,再次将选角工作交到了新艺手里,也算是给东家一个利益运转的空间。   新艺娱乐还算是懂规矩,拿了陆以圳的好处,为了长期融洽合作,也回馈了对方不少便利。   1月12日,陆以圳工作室正式挂牌成立,当初帮陆以圳策划创作剧本的小组,被全体聘用,工资统一由新艺发出,而陆以圳再想招兵买马,只要和新艺hr沟通即可。   这样一来,《慕生》的建组进度被大大提高。   首先解决的,就是选角问题。   《慕生》里配角云集,但为了保证容庭的戏量,其他角色的戏份都不算多。要在短短几次出镜中,塑造出自己的形象来,对演员功底的要求是非常高的,然而,这样的出镜率却很难找到当下已经小有名气的实力演员,宁颂则是个例外。   他的演艺生涯比容庭更早一步进入瓶颈期,但此时的他,却远没有容庭的成就。他急需一个转型的机会,而且是一炮打响,不能失败的机会。   当《慕生》文字剧本完成后,宁颂就凭着和陆以圳的私交,敲定了他的角色。   他饰演一个为容庭带来对戏曲启蒙的年轻戏子白慧君,他外表阴柔,内心深沉,是班子里的旦角。因受邀在慕生母亲的寿宴上唱了一出经典的《贵妃醉酒》,继而与少年慕生结识。白慧君引领慕生爱上京戏,而白慧君却在这个过程里爱上了慕生。   慕生懵懂,并不知道白慧君对他的依恋就是爱情,他一掷千金,将白慧君捧成了京城名旦,却不料,慕生家里认为他玩物丧志,逼着他与白慧君断了来往。   白慧君原以为慕生同样爱他,想与他一起高飞远走。   但慕生心里,白慧君亦师亦友,唯独不是爱人,白慧君由爱转恨,最终想尽千方百计,死在了慕生面前,希望藉此让慕生记住他。   单就白慧君而言,这是个壮烈悲惨的结局,虽然在电影里的出场,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但宁颂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这个角色。   “观众会因此永远记住我。”当时的宁颂如是说,不过转念他又笑了起来,“当然……前提是你要让所有的观众都来看你的电影。”   除了白慧君,《慕生》中其他的演员,则是由新艺娱乐直接让公司的经纪人推荐,要求就是实力出色,当名单整合完毕,统一在一天,公司组织了试镜,容庭和陆以圳同时出席。   新艺娱乐以年轻演员为主,慕生的父母祖辈的选角并不在此列。   有两位重要的女性角色,则会在当日上午选拔出。   第一个是慕生父亲的小妾云氏,在慕生父亲垂垂老矣的时候,云氏百般勾引没有娶妻的慕生;第二个则是慕生后来爱上的女孩孟氏,她原本就与慕生定下亲事,两家门当户对,更是世交。然而,曾经在父母威压下,慕生本不愿意与孟氏成亲,但等他发现孟氏是世间唯一明白他对京戏的爱,不是玩物丧志,不是习惯倌伶,甚至无碍于他继承家业时,慕生已经家破人亡。此时,战争开始,孟氏跟随父母远走他乡,再没人说起两人的婚约。   这两个角色的选定倒都很顺利,云氏需要灵动妩媚,孟氏需要端庄知性,性格突出,对于演员表演的考察,也就更有方向性。一个上午就结束了所有女演员的面试,参考了容庭的意见,陆以圳敲定了两个名字,交给选角副导去处理后续问题。   和容庭随便吃了点麦当劳的外卖,陆以圳很快投入下午的工作。   男性角色需要的有三个,其一是慕生的堂弟慕德,对方觊觎家产,见慕生“玩戏子”,还介绍他去吸鸦片,妄图就此毁了慕生,未果,最后偷偷变卖了祖宅,拿着钱出了国,其二是一个道士,是慕生母亲的“精神寄托”,深宅妇人将所有无法从丈夫那里得到的快乐全都寄托在了这个道士身上,慕生曾因为母亲的哀求而心软,答应她不再去唱戏,但因为发现母亲与道士的苟且,最终对家庭彻底心灰意冷。最后一个,则是陪伴慕生到生命终结的人,是戏班的主人,见证了慕生与白慧君的事情,见证他一心一意想要唱戏的努力,最后在对方家破人亡以后,接受对方加入戏班。在他的眼里,戏曲是饭碗,是摇钱树,唯独不是艺术,可他天然有对戏曲的灵感,看得出好戏本子,遴选得出小学徒的好苗子。   这三个角色的性格远没有女性角色那么突出,每个演员都有自己去诠释的方法,作为导演,陆以圳不仅要看他们的表演功底,还要去领悟演员对角色是如何解读的,这就让下午的选角,显得十分辛苦然而,就当陆以圳和容庭都有些疲惫,甚至考虑要不要先叫停,缓一日再继续时,制片助理却递来了下一个面试演员的表格。   “21号白宸。”   陆以圳登时一愣,他蓦地抬起头,果不其然,推门进来的男人,正是与他阔别已久的师兄白宸。   不知道是不是离开校园太久,白宸身上已经没有了当初温暖柔和的气质,恰恰相反,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表情充满戒备,唯有在与陆以圳双目对视的一瞬间,重新荡起一丝笑意与温柔。   “师兄……”   不等白宸问好,陆以圳已经本能地喊了对方。   就算知道他曾经爱慕自己,就算知道自己的无心之举,或许给对方造成不少创伤,但多年相交,白宸在陆以圳心里,依旧是那个在他最困难的时候,伸出过援手的师兄。   而随着陆以圳这么一喊,白宸脸上也复苏起笑意,那是对待信赖的朋友才有的笑容。   只是,他并没有顺着陆以圳的话去套近乎,而是一板一眼地朝着众人鞠了个躬,“陆导好,各位老师,我是白宸。”   社会终究将他打磨成懂得做一个外圆内方的人。   他微微一笑,按照流程简单地自我介绍了一下,“我出演的电视剧有《危情急诊室》里男三号胡峰,《真爱森林》里男二号薛一泽,还有正在播出的《深宫缘》男二号慕容均,我想试镜的角色是……戏班的主人。”   白宸这样公事公办的态度,让陆以圳有些别扭。   他还不习惯在熟人面前端出自己是导演、是名人的架子来,而他又相信白宸的演技,从对方开口的一瞬间,陆以圳已经觉得这个角色完全可以由白宸胜任,但他心理清楚,直接给对方大开绿灯,对白宸而言无异于一种羞辱,何况容庭还在身边,他不希望带来误会。   制片助理、选角副导都看出陆以圳和对方有私交,原本可以开口的,一时间也不敢贸然说话,生怕得罪了谁。   就在局面开始尴尬起来的时候,容庭忽然开口:“那你先看看这段台本,表演下试试看吧。”   陆以圳猛地侧首,但容庭和白宸彼此都是一派淡定,白宸接过纸页,专心地准备起来,而容庭更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在自己的本子上写了白宸的名字,用一个词概括了他的第一印象。   稳重。   陆以圳探着脑袋去看容庭本子上写的字,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些猜不透容庭想做什么,然而,陆以圳刚一抬起头,就刚好与容庭含着笑意的眼神撞上。   “放心。”容庭贴着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接着,容庭很快望向白宸,“准备好了吗?可以开始吗?”   容庭与陆以圳亲密的动作自然没能逃开白宸的目光,但他就仿若没有看见一般,依旧秉持着自己诚恳的态度,“准备好了,我开始了。”   说完,白宸深吸一口气,走到了房间的一侧。在虚空中,他像是拿起了一把宝剑,正在轻轻地擦拭。   陆以圳从这个动作就意识到,容庭给他的那张台本,是整部电影即将结尾的段落。   慕生失去了一切,家庭,亲人,财富,社会地位,却最终成为了他想成为的一个戏子。   白衣入世,他在戏班中拜师学艺,再度从戏班主人的口中,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慕生,高雅或低俗只在一念之间。”白宸轻声开口,他动作没有停,脸上却渐渐漫开几分不够认真的笑意。   这个戏班主人,过去是一群学徒里,功底最差的,他不愿意跟着师兄弟们练功,也不想当名角,可师兄弟们一个个散落天涯,前途未卜时,他却拥有了最稳定的生活。   像变了个人一样,白宸很快舒展眉目,显现出气定神闲的意态。   在他脸上,陆以圳再看不到那些为温饱而挣扎过的痕迹,没有对好角色、好工作的汲汲以求,他像是个一直生活富足,且知足常乐的人。   “你唱的戏,对我而言,是能赚到多少赏钱,不是唱得有多好,因此它就是低俗。”白宸说完这句话,终于抬头,仿佛看向了站在他身后的慕生,他笑容坦然,似乎并不觉得自己低俗又有什么不好,“而你放弃身外诸物,求一个心想愿成,因此,它就是高雅。”   给了对方属于自己的肯定,白宸将手里的舞刀放回了原处,弯腰掸掸长衫的灰土,他重新挺起脊梁,“不过我们可以殊途同归,你安心在班子里呆着罢,多一个人口吃饭而已,三爷我还是养得起的。”   一语落毕,白宸结束了他的试镜表演。   时隔三年,陆以圳再度看到白宸的表演,依然想为他鼓掌。   他早就觉得他适合电影!生动的表情,浑然一体的气质,这正是大银幕所需要、并且能够展现的,舞台剧对白宸而言,固然是热爱,但也是一种埋没。   如此想了,陆以圳也如此做了。   他拍了几下手,立刻引得几位制片和副导的附和。   “谢谢各位老师。”白宸不由得笑起来,再次鞠躬。   “也谢谢你的表演。”然而,容庭却抢白了陆以圳想说的话,他面无表情,让人根本看不出喜怒,“有结果我们会联系你,你可以离开了。”   其实这话完全符合流程,任何试镜都不会当场告诉演员你是否被选中。但不知道是不是容庭的身份原因,他此言一出,白宸就禁不住皱了下眉头。   然而,他终究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了。   白宸很快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沉默地离开了房间。   陆以圳隐有几分不满,扭头瞪向容庭。   但,与陆以圳想象的不同,此刻,对方的眼底满是笑意,全然没有表现在白宸面前的淡漠。   “容哥……”陆以圳嗫嚅了下,想指责的话也开不了口。   容庭笑容更盛,只是他没有搭理陆以圳,而是越过他,望向陆以圳身侧的选角副导,“我觉得白宸很适合这个角色,就定了他吧,之后不用在面试了。”   陆以圳短暂地错愕,不给爱人多想的机会,容庭轻声向陆以圳解释:“越是你的朋友,越要克制你的欣赏,不要让别人以为他是凭你的关系才得到这个机会,这对白宸而言,不是帮助,是毁灭。”   说完,容庭笑了笑,在桌子底下握住了陆以圳的手,“当然了,主要还是因为……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容庭知道自己错了。   陆以圳确实天真,但他的天真从来不是缺陷,而正是自己之所以爱上他的原因。   他宁可再去承受来自这个世界十倍的黑暗,也想要呵护好这份属于陆以圳的赤诚。   容庭已经隐隐有了预感。   就是这份赤诚,成为他生命里最艰难的那段时光里,最后的支撑。      第124章      演员合同签完,剧组的前期工作就算完成了一半,当然,剧组的预算也为此花出去不少。   坐在保姆车上,陆以圳翘着二郎腿,一边抱着电脑看报表,一边神神叨叨地嘟囔:“先帝创业未半而花光预算……”   容庭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揪揪陆以圳耳朵,“别糟践文学。”   “你个艺术生,还懂文学?”陆以圳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你高考语文有一百分?”   容庭被抓住短处,脸上不无尴尬。   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似乎已经接受在陆以圳面前暴露自己不那么完美的地方,也并不会因为对方知道自己的短处,而心有余悸。容庭伸手摸了摸陆以圳的脸颊,笑起来,没再去和对方斗嘴,而陆以圳也由此专心起来。   这是一个完全由自己掌控的剧组,好处是,所有的决定都可以根据他的个人意愿来下,坏处则是,一切的责任都由他个人承担。   一月底,春节刚结束,陆以圳就和容庭出发去考察内外景地了。   《慕生》的故事虽然发生在北京,但北京根本没有符合条件的影视基地,陆以圳在虎川影视城和穆山影视城之间抉择不下,索性趁着春节假期,拉着容庭出来“度蜜月”了。   虎川影视城的好处是基地建造比较成熟,不论内外景都不需要再花大价钱重新设计建造,也节省不少精力,但坏处则是,虎川影视城在国内名气最大,场地租金最高,就连周围宾馆的价格也毫不友好。穆山影视城则恰恰相反,名气不大,场地比较新,价格也便宜,相应的,陆以圳也需要自己再请团队,重新建造内景,这样一来,三月开机的时间就有些紧了,而支付到场地上的费用,也未必会减少很多。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影片预算八千万的投资,其中四千八百万要从陆以圳自己的腰包掏……这里面三千万都来自容庭当初给他那五千万的积蓄,剩下一千八百万则来自陆妈妈的赞助,冲着这两个人在他心中的地位,陆以圳无论如何也舍不得随便挥霍这笔钱。左思右想,陆以圳决定实地考察了。   虽然是为了工作,但这依然是陆以圳和容庭最轻松的一次旅行。   穆山就在山东境内,容庭的司机驾车,一个上午就开到了地方。傍山而建的影视城,既有山林寺庙等武侠区,也有山下明清、民国两个风格的街道、民居区域。   容庭和陆以圳都戴着墨镜,没知会穆山这边接洽的负责人,就像普通游客一样买了票,拖着手溜达了进去。   刚下过雪,整个天的都是阴蒙蒙的,四合院的房檐上落着厚厚一层白。这份水墨画一般的意境,轻而易举触碰到陆以圳心中对画面的灵感。   站在游廊里,他仿佛能看到自己的电影画面。   深宅之中,用锦衣华服来维持体面的贵族,色彩艳丽的衣冠之下,却是苍白龌龊的心。   “我觉得这里不错。”陆以圳缓缓开口,过分寂静的影视基地,让他的声音显得有些空灵,“一个远景,拍下整个宅院的鸟瞰镜头,黑压压的房子,白皑皑的雪,还有人来人往的热闹,然后镜头推近,你能看到他们穿着红红绿绿的旗袍马褂儿,觥筹交错,衣香鬓影……慕生的父亲再与小妾调笑,周围人一个个恭维着他,慕生的母亲严肃端庄地坐在属于她的位置上,仿佛对这一切无动于衷,她的表情像是一潭死水,角落里,你的堂弟在嘲笑你的无能,暴露出他的勃勃野心,镜头重新升起,推到一个角落……你的宅院。”   陆以圳的目光扭转,望向了容庭。   就在这一瞬,他仿佛看到的已经就是慕生。   “你穿着玉色的长衫,站在梅树下,北方的梅花并不是每一年都开,但你愿意每年都等它开,就像是一种希望。”陆以圳脸上浮出笑容,“他们那些虚无的热闹,都无法侵染你,你就站在这里,看起来薄情,自私,甚至还有一些呆滞,你宁愿将情感寄托在一株草,一束花上,也不愿关心这个家族的兴盛与衰亡,不愿关心当你年迈的父亲死后,你能继承多少家产。他们想把你的生命和这个家族每一个人捆缚起来,他们喜怒哀愁、生老病死,都渴望成为你的责任,而你只想要自由。”   原本站在陆以圳身后几步的容庭,听到他的喃喃自语,忍不住迎上前。   这一刻,陆以圳眼中像是蒙了一层雾,可奇怪的是,容庭却依然可以看到他眼中所透露出来的情绪。   这是对方亲手建立的世界,他熟悉这个世界里每一个人物,他们的悲喜,命运,脑海里的所思所想……不需要像《鲜橙爱情》中,连他自己都要去揣摩主角的意图和情绪,在《慕生》中,每一个人都活在他的心里。他就像是一个恒星,给了这些围绕他旋转的小行星温度与生命。   容庭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挑战。   他所要塑造出来的慕生,是在他的爱人眼里,被无限放大与美化后的那个人,他应该展现出的表现,更是在陆以圳脑海中,自己应当拥有的、最精湛的演技。   陆以圳希望他能借助这部影片登峰造极,可对他自己而言,这个角色的难度,又何尝不是前所未有的呢?   容庭忍不住伸手,抚了抚陆以圳的脑袋,最后小心翼翼地问:“以圳,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演不出慕生怎么办?”   他是整个剧组唯一没有接受试镜就被定下来的角色,即便是宁颂,也被陆以圳勒令去跟着专业的戏曲演员学习了。   被打断幻想,陆以圳愣了几秒才意识到容庭问了他什么问题。   “演不出啊……”陆以圳沉思了一下,接着抬起头,不无郑重地望着容庭,“那你要还我四千八百万,一百块都不能少。”   “……”   片刻失笑,但容庭还是很快严肃起来。   诚如陆以圳对他托付了这样的信任,但容庭同样不希望自己令对方失望。   “以圳,你认真回答我。”   看出对方的神色不再玩笑,陆以圳也不再敷衍容庭,他伸手拂过容庭风衣的排扣,他的围巾,最后扶住对方的肩膀,踮脚缠腻一吻,极为简单地回答:“我没给自己留退路,所以也请你全力以赴。”   就像他为了他们在一起时,毫无经验却敢接拍《鲜橙爱情》。   所以这一次,他依然不顾业界的笑话,不怕被人嘲讽,决定冲刺奥斯卡。   容庭也听懂了陆以圳的言下之意。   对方需要的,并不是具体成一座奖杯,一个票房数字的成功,而是看到他从跌倒再爬起,甚至超越昔日的自己。   “我会的。”容庭伸手拥住陆以圳,给出他坚定的承诺,“我会的。”   -   由于穆山影视城还没什么名气,又是春节期间,因此,整个影视基地除了几个聊天打牌的工作人员,根本没有什么游客。   从民居区出来,容庭和陆以圳又去逛街道了。   漫步在旗旌飘摇的古街上,两人一开始还很矜持,只是拉着手,但实在是景区太安静,不一会陆以圳就放肆起来,主动抱住了容庭胳膊。   他刚像树袋熊一般缠过来,容庭就忍不住皱眉,“冷了?”   伸手摸了摸陆以圳的脸,倒是一点都不冰,两个男人一起走路,虽说是“逛”,但步速也不慢,陆以圳呼出温暖的气流,一点寒意都没有。他仰着头向容庭促狭地笑,“就想和你这么走一会儿,从来没在街上这么走过……你知道吗!工作室里有个小姑娘,她老公每天都接他下班,然后两个人就去楼下逛逛街吃晚饭,我回家好几次都看到他们俩这么挽着走路,嫉妒死了……然后我就让她春节值班了。”   “……”容庭哭笑不得地看着公报私仇的某人,然后不太适应地抽了抽自己的胳膊,“这么走,不觉得很娘吗?”   陆以圳冷笑了声,“你睡我的时候不觉得我娘了?”   “我又没不让你射。”容庭很理直气壮地挑眉,说荤话毫不脸红的架势让陆以圳甘拜下风。   但最后,两人还是换了一个姿势。   容庭轻轻将胳膊架在了陆以圳的肩膀上,将人整个揽在怀里。   北风呼啸着从两人身边吹过,大街上静谧无人。   可这一瞬间的温暖,却让陆以圳觉得自己仿佛拥有了一整个世界。   最后,他终于按捺不住地问:“容哥……你有没有考虑过,出柜的事情。”   就算再体谅对方的事业,就算完全明白容庭每一个顾虑,就算连陆以圳自己的理智都明白,一旦出柜,他们两人在国内的发展前景,都会同时大打折扣。   但他依然向往,可以不顾忌别人眼光的生活,可以骄傲地告诉每个人,这个世界上最好、最优秀的演员是他的爱人,可以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和容庭彼此相爱。哪怕他们是同样的性别,他们依然拥有真正的爱情。   容庭的脚步慢慢停下。   他深呼吸,再然后慢慢呼出。   仿佛在释放自己的压力。   白色的哈气带着他心底最后的怯懦飘渺升空,容庭将目光落在陆以圳脸上。   “以圳,我每天,每个晚上,每一个看着你醒来的早晨,都想告诉所有人,我爱你,但之所以让我却步的事情,并不是我会被排挤,被雪藏,我是害怕当我宣布这件事以后,你就会被我永远的捆绑。我已经三十岁了,渴望安定,或许也没力气再去爱另一个人,而你还不到25岁,你的人生甚至还没走完三分之一,你随时会在下一秒遇到更爱的人,男人也好,女人也罢,我不希望因为我的一己之私,让你从今以后失去再次选择的权利,更不想在我们分开以后,你会永远带着我的烙印生存。所以,如果你不爱我,我宁可你忘了我,这样你还可以全身心的去爱另一个人,永远都只知道爱情的快乐,而不是伤痛。”   容庭一番话尽,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陆以圳冰凉的耳垂,他用整个手掌轻轻包裹住陆以圳的耳朵。很快,陆以圳再次朦朦胧胧听到对方的声音,“我以为你从来都不会想要出柜,即便藏在黑暗之中,你的光芒,也足以照亮我,照亮我们的爱情……你说你想公开,我真的好高兴……一个演员,一生能遇到你这样的伯乐,对于他的事业而言,都已经是一个值得骄傲的巅峰了,立业而后成家,因此,以圳,只要你真的做好了和我一辈子的准备,我随时愿意陪你公开,在任何时刻,在任何场合,以任何方式……我都愿意。”   陆以圳的眼底似乎快要浮出眼泪,但那最后也只化作他瞳仁旁的一汪清水,澄澈而湿润,却未淌下来。   “那等我们拍完这部片子吧。”他努力笑起来,“我想听你拿着影帝奖杯告白。”   容庭跟着扬起唇角,这一次,他没再扫兴地说什么“如果”,而是郑重地点了点头,“好。”      第125章      逛完了穆山影视城,陆以圳和容庭又去虎川影视城呆了两天,仔细转了转,但就算过年期间,虎川依然游客如织,甚至还有不少没停工的剧组,这让穆山影视城被衬托的格外出世宁静,因此,这让陆以圳最终选定穆山影视城,并且在回到北京的第二天,立刻联系了布景制作团队,加班加点地画出草图,开始施工。   又一笔钱花出去,陆以圳默默把自己导演的酬金修改成了300万。   容庭坐在旁边哭笑不得,“你这是何必……一部电影接一部电影的拍完,身价还越来越低。”   说完,他从陆以圳身后将对方抱住,伸直胳膊,就这样揽着陆以圳在他笔记本上打起字,“预算超支就超支,只要后期利润能赚回来,前期多点钱也无所谓,反正是你自己投资,不必要追求账面的好看……所以,我们可以赊账。”   “赊账?”陆以圳歪头,他的唇峰刚好从容庭的耳边擦过,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陆以圳大大方方地凑到容庭嘴边亲了一口,“专心工作。”   此时,两个人就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容庭修长的双腿刚好夹在陆以圳身体两侧,他忍不住夹得紧了些,似乎在向陆以圳暗示什么,“我这可算是真的坐怀不乱了……”   陆以圳大笑起来,“别闹,你赶紧说啊,什么叫赊账!”   容庭稍显无奈地瞄了眼陆以圳,“这还不懂……你一千万的导演报酬,和我一千万的片酬,可以暂时押后不支付啊。”   “啊!!对啊,卧槽!容哥,你太聪明……不给你片酬,能省好多钱哦!!!”   似乎有点受不了自己的爱人如此迟钝,容庭也没心思继续做柳下惠了,他毫无预警地将陆以圳打横抱起,顺势放到了两人身后的沙发上,“嗯,不给钱,那就肉偿吧……一晚一千块,行内均价,也不亏你了。”   “噗!”陆以圳抬腿轻轻踹了下容庭的小腹,“你滚啊,这么了解行情,有问题。”   容庭躲都不躲,抱着陆以圳的双腿往自己身侧一夹,接着顺理成章地解开了他的腰带,“没关系,如果你心里不平衡,我也可以用同样的价格卖给你……”   “不行,你不值这么高的价格,我好歹是国际影帝,你顶多五百一晚。”   容庭一脸严肃地扒光陆以圳的裤子,“北京烤鸭一只还要499,我这么帅的你就给五百?”   陆以圳简直快要笑软了,他只好自己坐起身,抱着容庭深深地吻下去,“别光说不练好吗……”   容庭嘴角也慢慢扬起弧度,没再说话,认真用行动回应了陆以圳的质疑。   难得的,容庭第一次觉得,就算不工作,休假在家,也是颇快乐的事情。   -   虽然是第一次掌控整个剧组所有的进度,但有容庭这个“老油条”从旁出谋划策,陆以圳最终还是顺利在三月开机。   因为配角众多,为了节省时间、节约预算,无论如何这次陆以圳都没法儿按照线性叙事来拍,而无形之中,这对容庭演技的考验就更高了。他不光要把握住每一个阶段慕生的情感和心态,更重要的是,他必须随时随地能够“读取”自己所模拟出来的这些情绪。   哪怕开机前一个礼拜,还如胶似漆、各种甜蜜的一对爱人,在两人抵达穆山以后,他们彼此都迅速投入到了工作的状态里。   剧组人多口杂,容庭和陆以圳自然分开居住。不过两人的房间挨着,来往倒也方便。   小郝原本还以为他们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把行李放在两个房间,但晚上终归会睡在一起。却不想,每天早晨五点,容庭都坦然地从自己的房间走出,戴着帽子墨镜出门晨跑。   而陆以圳则自顾自地睡到上午十点,起床,检查片场,然后和剧组各部门成员开会、沟通。   两个人就像是根本不认识一样,各自忙各自的工作,只有每天晚上,他们会一起在酒店吃晚餐——陆以圳吃牛排炖鸡烧鹅,容庭吃水煮蔬菜和一丁点椒盐。   如果不是出发当天,两个人还在飞机上有说有笑地聊天,小郝简直要怀疑他们又开始冷战。   直到真正开机当日,陆以圳在出发去片场前终于看出小郝表情的蹊跷,对方一副欲言又止,磨蹭在他的保姆车前半天都不走,活像是要跟自己表白。   陆以圳眉梢一扬,发觉容庭不在周围,于是敏锐地问道:“……你有话和我说?”   小郝试探着,“陆导,你和容哥没事吧?”   “没事啊?”陆以圳一脸坦然,“他和你说啥了?”   “不、不是……我看你们这几天都不说话啊,不会又吵架了吧!”   陆以圳忍俊不禁,“没,没吵架,这不是要开拍了,容哥得找找人物的感觉,我在旁边多多少少都会影响他,再一个,这是我第一次导他的戏,我在片场脾气算不上太好,所以就想和他保持一点工作距离,免得把情绪带到我们两个人的私人关系上……你放心吧,这个我来之前都跟容哥说好了,他明白我的。”   就像是办公室恋情,工作里的繁忙与疲惫,会让每一个鸡毛蒜皮的小事无限放大,成为令人焦虑的矛盾,然而,再亲密的关系,被日复一日的矛盾磨损,终究也会淡化。   这不会是陆以圳唯一一次和容庭合作,两人既然想建立类似于婚姻的关系,就必须处理好工作上的问题。   长久而稳定的爱侣关系,逃不开坦诚和沟通。   在爱情中都还处在学习中的容庭和陆以圳,第一次的尝试,看来是非常成功的。   得到陆以圳的答案,小郝总算松了口气,屁颠屁颠滚回容庭的保姆车上,伺候老板背台词去了。   陆以圳望着小郝跑过去的方向,容庭刚好从酒店大堂里出来,他头戴鸭舌帽,一副黑色的方形墨镜,步履从容的模样永远是人群的焦点,陆以圳忍不住笑起来,他就知道,他爱上的人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   正在大踏步杀进电影圈的宁颂,如今正是人气聚积的爆发期,他档期最满,身价也是配角里最高的那一个,因此,在开机以后,第一组要拍的戏就是容庭与宁颂的对手戏。   搞了一个非常简短且低调的开机仪式,陆以圳很快领着自己这两大王牌往慕生家宅的布景区走去。   有这两个人在,哪怕这部作品冲奥失败,陆以圳都对自己的票房充满信心,小鲜肉和……中鲜肉(不忍心喊容庭老的某人),简直是吸睛利器,如果不是料定自己会吃醋,陆以圳简直想撮合两人卖腐炒作了。   可惜,一对都是gay,其中一个还是自己老公……呵呵哒,太危险。说什么陆以圳也不会这么干的!   一路走着,陆以圳的导演职业病上身,忍不住再次向两人简单分析了下今天要拍的剧情,“容哥,我觉得对你来说比较难的就是……要有那种情感上的萌动,最青涩、本能的,你对戏曲的启蒙是来自他,你应该有被击中的一瞬间,这里要注意下……宁颂的话,你什么都挺难的,这个形象你第一次尝试,ng几次也不要紧,别有负担,摸索下自己的感觉,咱们第一天,别着急,好吧?你们都找到自己的感觉比较重要。”   不管平日里怎么温顺或者好相处,一进入片场,陆以圳立刻就变得严肃且充满主见。   这样的陆以圳,对容庭而言不无陌生,他见过他第一次演戏时的迷茫和谨小慎微,也见过他和同学之间的如鱼得水,他甚至见过他压力大到崩溃时的疯言疯语、高潮濒至时的情难自已,唯独没见过他公事公办,甚至有些居高临下的样子。   而宁颂反倒更适应这样的陆以圳,他很快接下话锋,“嗯,我明白,如果哪里不到位,陆导多指点下,我确实没怎么接触过这么阴柔的……”   “嗯,不要紧,我觉得关键是情态上会比较难把握,但感情不会有什么难度,敢爱敢恨,比较极端的性格,和阳光大男孩本质也没啥区别,这个角色会很讨喜,你把握好。”   两个人且言且行,很快就进了片场。   今天的第一场戏是内景,在戏台的后台,慕生纡尊降贵,亲自来找白慧君。   这对于慕生来说,并不是第一次见白慧君,但白慧君却是头一回接触慕生。没有摆自己少爷架子的慕生,与每一个前来戏弄白慧君的贵族子弟不同,这令白慧君天然就生出了好感,也为两人接下来的故事奠定了基调。   因为前一部电视剧刚演了少年人,容庭这阵子皮肤都保养得非常细致,再化少年妆,并没有费太多功夫。而宁颂要画戏妆,费得时间比较久,容庭便没等他,自己从化妆间溜达出来,进了内景片场。   此时,陆以圳正指挥着摄像依次就位,接下来是灯光、道具,再然后还有群众演员要入镜走位,彩排几次……容庭没有打扰他工作,只是和小郝一起并肩站在阴影处,远远看着陆以圳工作的样子。   他坐在监视器前,就像是坐在自己的王座上,每一次开口,每一次挥手,都仿佛在建造一个属于他自己的王国,没有人去反驳他的命令,而从他口中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让这个王国愈发金碧辉煌。   这几乎是容庭从未见过的陆以圳的样子,虽然没有身为演员时精致的妆容,没有展现在媒体面前谈笑风生的幽默,甚至没有寻常在家里的随性,但这样的陆以圳,却让容庭莫名觉得性感,性感到他几乎快要把持不住自己……   “容庭老师。”不知道默默看了多久,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将容庭的思绪打断,换好戏服的宁颂抱臂站在容庭身后,他脸上画得五彩缤纷,咧嘴笑起来的样子,简直就是魑魅魍魉。   而宁颂仿佛一点都不介意,他熟练地抖了抖自己的水袖,拧出了一个漂亮的腕花,颇有几分挑衅的意思,“真不好意思啊,让容老师久等了,不过咱们还是赶紧去找小陆导演报道吧……我发誓你一定不会想看他发火的样子。”   宁颂一派“我比你更了解陆以圳”的语气,让容庭颇为不悦,他没有接茬,淡漠地走向片场内。   此时,大多数部门都已就位。   因为宁颂出来的时间比预计的晚了几分钟,陆以圳脸上确实显露出几分急躁,但看到容庭的一刹那,他眼底的那份怒意迅速就被平抚淡化……   太像了。   容庭太像了。   几乎要和陆以圳这几个月来每一个晚上的梦,每一个对电影的构思完全重合。   如果不是这么多人在旁边,陆以圳简直想冲上去吻他。   他强行按捺住自己的悸动,抿了抿嘴,最后道:“你们可算来了,赶紧就位,大家都在等。”   容庭简单环顾了一下场地,基本就知道自己应该怎么站位。   一时间。   镜头内外。   男主角和导演的荷尔蒙都在不断迸发。   或许只有上帝知道,这一个镜头,该是多么富有张力与美感。      第126章      “cut!good!”   开机的第七天,在这个没有任何一个演员是凭借关系挤进来的剧组,充分的专业性,让大家迅速磨合,彼此都找了相当投入的状态。   临近傍午,陆以圳兴奋地宣布一场内景戏结束。   “快快快!趁马上要有夕阳,咱们去拍几条街道的外景素材备用……化妆呢?赶紧给宁颂卸妆,衣服换一下,容哥也去换个衣服,我估摸着再半个小时太阳就开始落山了,咱们能拍一个小时吧……抓紧抓紧!”   一个导演,不光会决定一部影片的风格,甚至连剧组的工作氛围,都与导演的性格与工作态度息息相关。陆以圳心思缜密,整个主创团队都很少出现丢三落四的事情,而他的年轻,同样也让整个剧组气氛活跃热络,效率高速,工作负荷再大,剧组里也始终能有笑声。   催着灯光师摄像师道具部门扛着东西就外不远处的外景地跑,陆以圳自己也撸袖子上阵,抱着自己的折叠椅,帮场记的小姑娘拿着手包,甚至连群众演员的零食都一起背到了肩上,大步流星往外景地跑。   导演助理替陆以圳拿着剧本,一边追在他身后跑,一边忍不住气喘吁吁地笑,“导演,我帮你拿吧……你真不用这么亲力亲为!”   “哈哈!没事,又不费力。”陆以圳一跑三蹦,兔子似的跟着大部队冲到外景区,保安迅速帮着拉警戒线,驱赶本就不多的游客。   估计游客们也从未见过声势如此浩大的剧组,一开始吓了一跳,等有关注娱乐圈的大学生,率先发现那个站在台阶上、举着喇叭指挥大家的人是陆以圳的时候,才忍不住兴奋地尖叫了下,“陆以圳!陆以圳!”   被迫分神,陆以圳不由得循声望去,看了一眼就清楚估摸着是粉丝。   性格的天性让他不愿意赶走对方,但导演的本能又让他不得不下了命令,叫了几个保安去劝小姑娘暂且别在这边围观。   电影拍摄基本都是现场收音,这对环境的要求极高。   为了不再吸引更多人,陆以圳从高处爬了下来,让统筹去传达他的意思,自己总算安稳坐了下来。   而这个时候,不需要重新化妆的容庭,已经换好服装,远远向陆以圳走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一场戏的情绪还残留在容庭身上,一贯表情淡漠的他,嘴角竟隐隐浮着笑,这还是刚刚接触到戏曲的慕生,仿佛发现新大陆一般,每天沉浸在那些或婉转,或激昂的曲式里,连走路都会哼一些简单的唱段。   上一场戏是他跟白慧君学抖水袖,两人在狭小的空间里,身体贴得极近,而在对情爱仍然懵懂的慕生脑海里没有半分邪念,而白慧君却是心潮澎湃,眼波中几乎都是满溢的爱欲。   那是一个对比极为鲜明的镜头。   通过光效和布景,宁颂所站立的一侧,画面里内容丰富,色彩分明,有悬挂在一侧的戏服,有铜镜里倒映的五颜六色的脂粉盒,在妆容塑造出来,稍显柔和、女性化的面孔轮廓里,宁颂笑容满溢,沉浸在与慕生共处的时光中。一个斜靠着墙壁的红缨长枪,将画面无形中分隔成了两段。在容庭所站立的那一侧,灰褐色的墙面让画面稍显暗淡,但没有更多的装饰与陈设,却又显得画面干净清爽。此时,容庭所有的目光都专注在自己的手上,刚接触到戏曲,慕生就像是一个蹒跚学步的稚童,万事万物都是新鲜而模糊的,困难,却也充满乐趣。他嘴角同样有笑,可这笑意清浅、简单,反倒令他的目光愈发显得专注。   而此刻。   就带着这样没有任何杂质的笑容,容庭越走越近。   他举手投足皆是风姿,这是容庭从未塑造过的形象,有贵族的尊贵矜持,还有学子的儒雅谦逊,有青年人的生机勃勃,也有礼法束缚下的压抑隐忍……他将无数种矛盾的气质,完美的统一在了自己的身上。   陆以圳就像是看着一个出自他手中的精致的工艺品,望着容庭走来。   “容哥。”似乎是自己有前科在先,虽然明知容庭能保持这样的状态很不容易,但陆以圳还是忍不住去打破他,以求看到在容庭身上,虚幻与现实的平衡。   但容庭自己却完全没有这样的顾虑,察觉到陆以圳眼神里带出几分爱人的依恋,他很快就变成了真正的自己,拂散眉目里的稚嫩,恢复成平素的模样,“我来看看刚才那一条拍的怎么样,总感觉好像挡到了宁颂那边的侧光。”   陆以圳松了口气,很快从监视器里调出回放给容庭。   这时,几个副导也忍不住凑过来一起看。   虽然陆以圳实在太年轻,即便有一部《鲜橙爱情》在前,也很难让这些做副导做了十多年的人心悦诚服,但出奇的是,在这次执导时,陆以圳所设计的画面,有着前所未有的美感。   那是《鲜橙爱情》中都看不到的光与影的艺术。   一个线条,一抹色彩,仿佛都能从陆以圳的镜头里寻找出深刻的意义。尤其是人物镜头、特写镜头,恰到好处的光晕,或是飞来一笔的剪影,甚至还有大胆而突破的逆光镜头,都呈现出惊为天人的效果。   他们几乎不知道这究竟是陆以圳前期付出的心血比寻常导演多,还是纯粹因为他过人的天赋。   而陆以圳脑海里像是藏着一本过分详细的模板,这让他很少像其他艺术片导演一样,会在现场为一个镜头不停回放、反复琢磨,甚至是推翻重来,他总是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效果,差一点都不会喊过,但有时经常只是细微的调整,便能立刻获得他的认可。   此时,难得在容庭的要求下,陆以圳调出回放让大家一起看。   副导们自然不愿意错过再学习观摩的机会。   那条最令陆以圳满意的镜头被他选中,全屏,然后按下了播放,连容庭自己都忍不住屏住呼吸,去“自我欣赏”。   这是副导们跟着陆以圳一起看的第四遍,摄像机移动的轨迹,灯光师模拟蜡烛的光效进行的光线抖动,容庭的表情、眼神,宁颂变换的呼吸、情绪饱满的对白……他们几乎快要记住这一个镜头了!   然而,正当摄影机变换焦距,从一个中近景镜头,变为人物侧面特写时,终于有一个副导,忽然发现,这个镜头是正对容庭右脸的!遮瑕膏也无法掩饰的凸起的伤疤在画面里几乎占据了很大一部分的比例……这还是在监视器的小画框中,如果放大到电影院的银幕上……那也太明显了!!   即便容庭还在现场,出于专业的考量,这位副导立刻提出了自己的意见,“陆导,这个镜头是不是要重新设计一下??我觉得摄像机的位置不太好。”   “啊?是吗?”鲜少听到反对意见的陆以圳立刻精神起来,态度颇为认真地望向副导,“你觉得问题在哪里?”   副导踟蹰了下,最后还是毫无掩饰地指出,“您看,这个机位拍摄,会拍到容庭老师脸上的疤。”   随着他这句话,一瞬间,片场的气氛顿时凝固了下来。   弯着腰的容庭也慢慢站直身子,似乎是在平复自己的情绪。   但,陆以圳却无知无觉般轻声一笑,“哦,这个我知道啊,我觉得没关系……你第一次看的时候,难道意识到他脸上有疤?”   “……没、没有。”   “第二次?”   “嗯……也没有。”   “你觉得观众会为一部电影进几次电影院?关于容庭脸上有没有伤疤的事情,会影响到这部作品的口碑和票房吗?再或者,其实我之前每一条特写镜头,都没有刻意地躲避过容庭的侧脸,你发现了吗?”   很少展示出自己攻击性一面的陆以圳,一连串的反问让副导立刻哑口无言。   他满意地笑了笑,不容拒绝地说:“失败的导演才害怕演员脸上有瑕疵,无能的演员才不敢暴露自己的疤痕,我觉得这个镜头很完美,大家还有疑义吗?”   环顾一圈,陆以圳颔首,“很好,那我们开始拍下一条吧。”   -   在宁颂还有最后两天就要杀青的阶段,白宸进组了。   就在这短短二十几天的拍摄周期里,宁颂自己坦然道,和容庭对戏,确实是非常有收获的一次表演经验,甚至还在私底下和陆以圳开玩笑,输给容庭这样的情敌,他也算是心服口服了。   对于这样的玩笑,陆以圳当然是一笑置之,反倒是容庭心里各种不爽,一起演过戏,他当然也明白了宁颂的实力在哪,白慧君在他的塑造下外柔内刚,壮烈的死,确实也给容庭带来了巨大的震撼。   而在宁颂的剧情开始扫尾,白宸又入住酒店以后,容庭这种戒备的情绪,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   破天荒的,他没有遵守和陆以圳的约定。   半夜十二点,当陆以圳结束了和摄像部门的会议,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容庭等候已久。   所有时隐时现的妒火,对爱人的占有欲,都在他的心里沸腾起来。   顾不得多做语言上的温存,容庭几乎直入主题……积蓄多日、戏里戏外的感情终于得到宣泄。   容庭爽了。   陆以圳累哭了。      第127章      四月中旬,宁颂戏份完全杀青。   除了和剧组一起吃了顿散伙饭,宁颂还在私底下请容庭和陆以圳喝了次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半醺,一晚上,宁颂没怎么再纠缠陆以圳,反倒是拉着容庭,滔滔不绝地表达了一番自己如何敬佩他,听到最后连陆以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习惯了晚辈这样的崇敬,任由宁颂如何掏心窝子,容庭却八风不动,甚至连一点动容的表情都没有,只是在酒过三巡以后,拍了拍宁颂的肩膀,“你加油,对于你来说,超越我只是时间问题,影坛会有常青树,却不会有无法超越的神话。”   然后,宁颂就被容庭灌倒了。==。   虽然完全不懂宁颂喜欢自己什么地方,但陆以圳反而很懂他对容庭的那种感觉。别说是观众,即便身为导演,有时候也很难直面一个演员真正的演技与他表演中所释放出来的力量。而只有与他演对手戏的演员,才会以最直接的方式感触到这份冲击。   当初在《同渡生》的剧组,不管陆以圳实力几何,倘若没有容庭的引导,那种真实到近乎切骨的沉浸在爱情中的感受,他也不会入戏如此深刻,以至于杀青之后过了那么久,当他看到容庭,都还会出现恍惚。   《同渡生》中,投入万分感情而最后落空的是陆以圳,《慕生》中,这个角色由宁颂来承担,他是科班出身,当然不会像陆以圳那么失控,但容庭所塑造出来的这个人物,他身上所展现出来的魅力,却是让宁颂无法抵抗。   容庭对角色情感的收放自如,他看似淡漠的面孔,眼神中的戏感却十足。尤其是当慕生家人阻拦他再去接触戏曲时,慕生的不甘、绝望甚至是愤怒,都直接感染到了饰演白慧君的宁颂身上。白慧君被慕生的情感所迷惑,宁颂本人几乎也要跟着迷惑起来。   是不是容庭看似平静的表面底下,也一直藏着这样澎湃的心?   ……当然,不管有没有,宁颂也没机会知道了。   有着同样的性取向,同样是这个圈子里灰色地带的人,宁颂太清楚,他们获得幸福的几率是多么小,而一旦真正拥有,也绝不会去辜负。   冲着这份对容庭的敬慕,宁颂再不会去考虑与陆以圳还有多少可能。   他诚心地祝福这位令人尊敬的前辈,会拥有与他而今地位相匹配的声誉和荣耀,还有幸福。   -   随着宁颂——这个唯一出身商业范畴的演员——的离开,整个剧组的气氛都开始沉淀下来。   剩下的成员多半是像白宸一样演话剧出身,半路转行,或者本来就在演一些文艺电影,没什么名气,但实力却在那里摆着。   再加上剧组的拍摄进度正好在拍慕生最痛苦和挣扎的那段时光,他被父亲年轻的妾室纠缠,时刻担心会被人发现,而他堂兄镇日哄他去各种腌臜地方,前狼后虎,让慕生焦虑极了。正值此时,满清帝国覆灭,整个家族又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与紧张中……   随着主演的情绪发生变化,整个剧组的基调也有所扭转。欢笑少了,沉思多了,聚餐少了,会议多了。   就连陆以圳都有些被容庭戏里的情绪所感染,每天都开始为一些琐事焦躁,拍摄进度、预算经费、最终视效……以至于容庭还要在收工以后主动去给陆以圳顺毛,免得他精神压力太大,反而影响拍摄。   但,其实容庭的顾虑完全是多余的。   重重压力之下,陆以圳的灵感反而如井喷一般。   连夜改了几处分镜头的设计,包括剧本都跟着有了小变动,甚至开会到最后,陆以圳索性连布景、色彩都推翻重新做了一次,虽然花费不菲,但最后出来的效果是惊人的。   在看到母亲与道士私下有苟且的时候,慕生近乎崩溃地从母亲的院落出来。   狭窄逼仄的长巷,慕生猛地奔跑起来,像是在宣泄什么……摄像机快速地推进,就像是一个追赶者,想要追上容庭,将他挽留。   夜色里,所有的灯光、摄像机、高架机器和摄像机轨道都快速运行着。   陆以圳面沉如水,盯着监视器画面里阴暗、拥挤、令观众都跟着呼吸不畅的构图。   然而,就在镜头追上容庭的那一秒,一切戛然而止。   容庭停下脚步,猝然回头。   他身后,是无边无尽的黑暗,在巷子尽头,却恍惚中闪烁出一点微光。   镜头小心翼翼地推近,代替着观众,谨慎地靠近慕生,探察他的情绪,甚至还想要安慰他。   然而,一片宁静中,原本望向远处某一点的容庭,眼神骤紧,冷不丁与摄像机堪堪对视上……哦不,不应该说是摄像机,准确来讲,慕生是与世界之外、画面之外的观众对视上。   他冷漠、失望的目光直射人心,那一瞬间的力量,足以叫人心脏漏掉一拍,完完全全被容庭所震慑住。   就连摄像机身后的摄影师,都被这个眼神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甚至都感到一阵心虚,放佛他自己也被慕生归到了束缚他、欺骗他、利用他的那群人里面……唯有所剩无几的理智在提醒摄像师,这是他的工作,他应当表现出属于自己的专业性。   这个镜头的设计对陆以圳而言无疑是大胆的,他借鉴了一点戏剧中的理论,在电影里打破了与观众之间的“第四堵墙”,给予了一个虽然短暂却惊魂动魄的互动。   再一次的,陆以圳将自己手里镜头设计的成与败交到了容庭手上……这一眼神,若他力量不足,则满盘皆输。   而幸好,容庭从不会让他失望。   在深夜的寂静中,陆以圳忍不住轻轻舒口气,当所有人都沉浸在容庭所带来的震撼中,唯有他自己微微笑了一下。   这个眼神停留的时间并不久,从一开始的尖锐,容庭也慢慢软化它,令它变得柔和。   所有的观众似乎都能感受到,慕生咬紧牙关,下了最后的决定。   他重新走了起来。   这是个流畅的长镜头,一直到这里,都还没有结束。   镜头慢慢地跟着慕生的背影,看着他由走及跑,直接冲出府门,奔跑在深夜的四九城中。   这一次,镜头没有再拼尽全力地去追逐他。   慕生很快将观众一并甩在了后头,他自己的身影就变成长街上一个遥远的黑斑。   虽然身体还没有完全摆脱,但他的灵魂已经自由。   慕生给自己解开了枷锁,母亲的欺骗成为了他最终作出决定的砝码。   没有人再能留住他了。   “卡。”   陆以圳轻声喊停,他没有太快对这个镜头做出评判,而是按下了回放,在监视器前回味起来。   此刻,比起副导眼中的惊叹、未能出口的赞美,陆以圳却只想对容庭一声……我爱你。   与其说,这部作品是陆以圳给容庭搭筑的一座桥,还不如说是容庭来成全他的一场梦。   不管他有多么胆大妄为的设计,不管副导有着怎样坚决的反对声,容庭总能实现他的想法,将所有脑海里的东西,变成现实。   或许容庭失去他,依然可以拍出优秀的电影,也早晚会登上影帝的宝座,对他而言,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其实都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了。   但陆以圳却只有容庭一个。   这世上唯一一个,能成全你梦的男人。   -   电影的几处情感丰沛的高潮段落,基本都在五月份拍完了。   大量的情感输出和体力输出让容庭难掩疲惫,陆以圳看他连黑眼圈都冒了出来,人也瘦了不少,于是任性一把,整个剧组停工三天休假,一时间众人欢呼雀跃,简直想给陆以圳烧香磕头。   虽说这样的大规模休假对剧组资金而言,是非常残酷的考验。但整整三个月无休假的拍摄周期,已经让工作团队有些疲软麻痹了,工作效率几乎在直线下降,就连陆以圳自己,都快要无法欣赏自己的作品了。   与其没质量的工作,陆以圳索性给大家放假了。   六月的穆山蓊蓊郁郁,听说山的一侧还有一片樱桃林。   容庭驾车,带着陆以圳偷偷开了过去,林子主人是老两口,都认不出容庭和陆以圳来,两人一高兴,给了点钱,自己跑到林子去采摘玩儿了。   山东樱桃好吃极了,林子里有水泵,容庭前脚摘完了,陆以圳后脚就蹲在水泵旁边洗洗吃了。   到最后陆以圳自己吃了肚儿圆,容庭拢共没捞着吃几个。   哭笑不得地把人带回去,容庭忍不住问:“你到底是不是要给我放假?我怎么就觉得你一个人休息了呢?”   陆以圳想也知道容庭在惦记什么,颇为豪爽地挥挥手,“回酒店我就不休息了,随便你干。”   容庭满足地笑了笑,片刻又懊悔起来,“那早知道,应该让小郝来开车。”   陆以圳愣了一秒才知道容庭打什么主意,他一口水呛在喉咙里,咳了半天才来得及骂:“你要不要脸!!”   休整几天过后,剧组的精神气果然又回来了。   剩下的剧情基本不是很复杂,只是比较零散琐碎,反而显得工作量大。   最后熬过了一个月,在剧组过完了自己的23岁生日,赶在酷暑到来之前,《慕生》终于完全杀青。   是夜,陆以圳喝得酩酊大醉,一路兴奋尖叫着冲进了容庭的房间。   住在同一层的演员都走的七七八八,只剩下制片部门和几个指导老师还在这边住。   大家权当陆以圳是醉的找不到屋子,也没多想,一笑置之就各自回去休息了。   唯有容庭,他满足地抱住了陆以圳,两个人就这样靠着墙,久久没有放开。   而酒壮怂人胆。   望着容庭的双眼,陆以圳终于将自己所有计划的最后一层,向他坦白。   “容哥,你知道吗?我拍这个……不只是想让你拿一个影帝。”   他挣开了几分容庭的怀抱,仰着头,藏了星星一般的瞳仁里,有着前所未有的闪亮,“容哥,我想带你去奥斯卡……我继父是一个犹太人,他在美国很有钱,也有不少朋友,他会帮我们打开好莱坞的大门……我带你去走奥斯卡的红毯好不好?我们就这样……这样,挽着手。”   陆以圳与容庭十指相扣,举到了两人中间,在容庭不可置信的目光里,他骄傲地笑起来,“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最佳外语片唯一的主演……容哥,我要让所有曾经伤害你的,讽刺你的,利用你的,放弃你的人,都明白什么叫追悔莫及。”   “你相信我吗?”   容庭低着头,第一次,他竟然也会有落泪的冲动。   奥斯卡,这几乎是全世界每一个演员都梦寐以求的殿堂。   即便自负如他,都从未幻想过他会有机会接近奥斯卡。   就在半年以前,他还一度以为自己将永远与银幕说再见,事业的高峰彻底止步,接下来的生活只能依靠昔日的成就和人气来勉力维持,甚至终将失去他的爱人。   而陆以圳没有放弃过。   他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心里所有滚沸的情绪,小心翼翼地吻在了陆以圳的唇边。   一如四年以前。   当对方在黑暗的病房里手足无措时,他来到他的身边,然后承诺。   “我相信你。”      第128章      或许是因为将自己隐藏已久、那份最大胆的决定告诉了容庭,四个多月以来,每天蹲在剧组面对监视器的工作疲软,在短短两天里消失殆尽。   每当不经意间触碰到容庭望着他的眼神,陆以圳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燃烧。   克制如容庭,一定不会将内心的期待变成加诸陆以圳身上的压力,然而,哪怕容庭不开口,陆以圳也知道的,对方无法抗拒他给出这个承诺的诱惑。   只要容庭仔细回味,他就会明白自己这部作品对好莱坞摆出了怎样讨好的姿态……关于个人的故事,又融合了一个国家的背景与文化,传统的糟粕和人性的光辉。陆以圳目标明确,冲劲十足,从一开始就是有的放矢。   他说相信他,自然不只是恋人间的情话。   陆以圳和容庭在剧组一直逗留到七月,把扫尾工作完全完成才回北京,而这期间,容庭居然还没有丢掉他最开始拿到的那份文学剧本,而是一遍一遍的读,仿佛要看穿这个故事里所有的情绪。   从这一刻,陆以圳就知道,容庭开始期待了。   他骄傲地笑,也确实因此压力倍增。没有一个男人愿意看到自己爱人失望的神情,容庭有过的自尊骄傲,陆以圳一样不少。   因此,两个人回到北京以后,陆以圳只休息了短短三天就一头扎进剪辑室。   剪辑团队的遴选是他在建组前最先敲定的班底,也是整个剧组团队最为奢华的一个部门。陆以圳直接联系到了美国一个著名的剪辑师和视效团队,自掏腰包把他们集体请来北京,以配合后期工作。   然而,花了最高的价钱,却不一定会收到最好的效果。   陆以圳万万没想到,整部作品的瓶颈期竟然会出现在剪辑中。   原本脑海里平和、自然的镜头,组接到一切,难免显得有些枯燥、缓慢,而陆以圳所构想的激烈情绪,也像是没有首尾的情节,并不能带动什么。   他已经搜刮了自己满脑袋的知识,努力去避免镜头的失序、无聊,但所有的努力都仿佛是徒劳。   这些镜头就好像缺了些什么。   -   八月,酷暑未消的傍午,容庭打包了陆以圳最爱吃的一间私房菜的海鲜粥,开车到了对方公司。   而刚推开剪辑室的门,陆以圳和剪辑师richards激烈的争吵就从屋里传来。   “way!!……uldyoudothat???”   一屋子的剪辑人员都被陆以圳怒气冲冲的口吻震住,即便在外间都安静得连大气也不敢喘。而这样一来,陆以圳的话就更加清晰地钻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这一段必须保留!!你知道吗??这是容庭最精彩的一个镜头!整整十分钟的段落都在靠这个特写支撑,你怎么能删掉这段??”   “……陆,昨天那个镜头你也说是容先生最精彩的镜头,我们必须有所选择,每一个镜头都充满力量只会让观众感到疲惫。”   “不不不!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需要的就是一部张力十足,撞击到人内心的作品,观众只会感到兴奋,而不是疲惫!”   “你太年轻了,陆,兴奋是松弛有度,高潮之所以称之为高潮,是因为有低平期作为过渡……”   “去他妈的年轻!别再拿我的年轻做借口,你知道吗?我请你来到北京不是因为你的头发比我白一半!”   听到这里,容庭再忍不住,近乎失礼地推开虚掩着的房门,低声呵斥:“陆以圳!”   这是一道对于richards并不陌生的声音,近半个月的剪辑工作让他对男主演的声线和外貌都非常熟悉。   然而,在真正与容庭对视上的一瞬间,richards还是感到了短暂的恍惚。   这个看起来还很年轻的中国男人有着与电影里截然不同的成熟气质,他似乎也更加世俗,不像电影中怀揣着过分的单纯。   但就是这样风格迥异的两个形象,竟在同一张面孔上达成和谐。   “you,mr.richards.”没有太在意richards的失神,容庭从容地开口问候,接着,他上前一步,将还一脸怒意的陆以圳拉到了自己身后的位置,“我替陆为他的冒犯表示歉意,事实上,我们现在是恋人关系,对于电影的构思,他或许会有一些自己偏执的想法……如果您能够有所包容,我想我和陆都会非常感激。”   恋人关系一出口,陆以圳和richards同时怔住。   陆以圳是没想到容庭会这样毫无顾忌地开口,就算richards常年呆在好莱坞工作,但这也不代表他在国内就没有相熟的电影人……他原本还为刚才剪辑的选择忍着怒气,但经容庭这样一说,他所有的关注点一下子都被岔开了。   richards则是从错愕,很快变成理解。   理解陆以圳为什么执着于在荧屏上对容庭的表现,为什么这样不知餍足地填充容庭的镜头。   当然,那些镜头在richards眼里同样精彩,每一个独立的镜头拎出来,richards都觉得可以拿去表演系当做教材,然而,多年从事电影剪辑的经验让他深谙什么叫过犹不及……以充分理性的角度来看,只要服务于整部作品主题,都有被舍弃的理由。   ——不过,看起来,这个年轻的小导演,似乎并不仅仅想服务于故事主题,还想服务于自己的爱人。   他这个老骨头太久没有这么浪漫一把了。   “well.”richards轻嘲一笑,“我想我和陆先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来去了解彼此,共同合作,已经中午了,我们不如先各自用餐……你知道吗?我不想错过我在中国的每一顿餐。”   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从房间离开,richards很明显能看出容庭的来意,不管刚才的争执多么激烈,他还是礼貌地把私人空间留给了容庭和陆以圳。   而直到他走掉,陆以圳才呼出一口气,忍不住向容庭抱怨,“这个老头儿!!太横了,气死我了,他刚才险些把你这个镜头直接删了,要不是我赶紧拦下,想去资源库里找都找不回来了!!!他也太疯狂了,就是为了阻拦我,控制欲比你还强,我要炸了!”   语无伦次地发泄,陆以圳还把显示屏扭转了一个角度,以便让容庭看到显示器上那个被他称作为“最精彩的镜头”。   这确实是一个非常棒的角度,整个画面的构图异常饱满,而容庭回首的一个眼神,仿佛被摄像机不经意地捕捉,然后记录。   镜头调度与演员的完美契合,连容庭自己都想要跟着称赞起来。   然而,他太清楚自己每句话对陆以圳的意义。   他的愿望,对方会放大十倍去看重,去实现,而他所厌弃的东西,说不准陆以圳也会跟着连坐其他一切有关的事物……他们都太看重彼此,而这一点,在事业上未必会是帮助。   容庭没有对此发表自己的看法。   即便他接触电影的年头比陆以圳还长,容庭也明白自己在专业领域的嗅觉远不如陆以圳那么敏感,一方面,他信赖richards这样专业人士的建议,知道陆以圳确实年轻,经验不足,在判断能力上或许依然有所欠缺,而另一方面,他又有些盲目地信任陆以圳,他知道陆以圳不会让他失望,哪怕遇到再多的问题,对方都不会放弃努力。   难得的,容庭也会觉得自己在陆以圳面前有渺小无力的时候。   想到这里,他反而忍不住笑了,看着还在气鼓鼓地喝粥的陆以圳,容庭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肩膀,“以圳,别太执念结果,你知道我不会因为这个而失望或者责备你,关键是你自己别留遗憾……你不仅仅是在满足我,还是在实现你自己,我们还有太多的以后,足够慢慢来。”   这句话终于平复了陆以圳的心烦意乱,他抬起头,和容庭四目相对,片刻以后终于露出释然的微笑,“容哥,我明白。”   抓住对方的手握了握,陆以圳成功汲取到力量。   任由容庭一个人离开,陆以圳深吸口气,重新回顾了一遍刚才richards剪辑的片段。   只是,深思熟虑以后,他依然认为这个镜头应当保留。   richards的意思他当然明白,可是,这部作品的基调就像是一张白纸,陆以圳希望每一次容庭的出现,都是这张纸上唯一的墨彩,容庭就是影片的情绪,慕生就是故事的灵魂。   他不希望这个焦点被淡化。   然而,就在静坐着思考时,房间的门被再次推开。   “hey!lu!”是用餐回来的richards,他一脸前所未有的兴奋,蓝色的眼瞳里闪烁出光芒,“我忽然有了一个非常大胆的灵感!不过可能会再次耗费你一些资金,一些时间……但我想你一定会喜欢!”   陆以圳眉梢轻挑,“什么?”   “我希望你可以再补拍一段容先生的镜头……我需要一段他完整的表演,完整一出京剧的表演……我们可以把京剧作为另外一个时空线索,来调动情绪,丰满画面,承上启下,就像是一出的中国歌舞片……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陆以圳只愣了一秒,但大量的观影经验让他瞬间明白richards所描述的叙事形式!   就像是美国歌舞剧黄金时期的后台叙事!   文化可以有隔阂,但音乐却没有距离。   旋律、调式、唱腔,可以轻而易举将镜头语言无法灌输出来的情感塑造出来,其实都不需要是太完整的一出京剧,只需要是几个情绪突出的京剧片段就可以!或者是交替叙事,时空分割,这可是他陆以圳的拿手好戏!!而补拍这些镜头,只需要找个剧院就可以,容庭虽然不得不再学习一段京剧,但只是一部作品,速成的话不需要太久,关键是……陆以圳也不需要为此而支付太多费用!   一刹那,所有的问题仿佛都已经迎刃而解。   陆以圳兴奋地从转椅上站起身,他找出手机,“我现在就给容庭打电话……richards,你太酷了!!我简直敬慕你!告诉我,你怎么想到这个主意的!”   “actually.”richards难得的腼腆一笑,“我想到了我和我妻子结婚的时候,婚礼上的视频是我亲自剪辑的,我明白你的心情,你不希望观众从爱人的美上分开注意力,那我们何不去塑造两种美,然后交错这些美?”   此刻,陆以圳已经拨通了容庭的电话。   但他依然忍不住回应了richards的话。   “如果我和容庭会结婚的话,也希望你来为我们剪辑一个视频。”   richards眉目舒展,“当然,我还会给你一个非常棒的折扣。”   -   镜头的补拍,现有剪辑的推翻重来,这让团队一个多月的工作近乎付诸东流。   但神奇的,陆以圳的思路反而从此清晰明朗起来,他和richards也有越来越多的共鸣,工作室的争吵渐渐减少,取而代之则是高效率的运转。   九月底,容庭的补拍镜头部分完成,即便剧组又为此支付出了林林总总三百多万的费用,陆以圳却丝毫不心疼。   最后的视效实在是惊人,与前期拍摄色调迥然不同的一段画面素材,让整个作品都鲜活起来。   接下来的工作都因此变得顺利,圣诞节前夕,剪辑工作宣告完成,而紧赶慢赶,陆以圳也终于在春节前完成了全部后期,做出了成片。   这使得陆以圳度过了他最忐忑的一个春节,内部试映会被定在春节后恢复上班的第二个星期。   公司邀请了三四个业界相当权威的影评人,以供提出具有可参考性的意见给陆以圳。   事到如今,想瞒着公司私下运作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陆以圳在放假前直接拿着拷贝找了高层摊牌,他的野心既让人震惊,却也让人兴奋。   如果真的能出品一部入围奥斯卡的电影,那新艺娱乐的业界地位,只怕也要跟着一飞冲天!   一时间,所有人对《慕生》的重视程度都突破了最高级。   ——除了容庭。   陆以圳死活不给他看成片,以至于作为主演兼导演爱人,容庭至今都没看到过《慕生》的剪辑版本。   他一贯耐得住性子,陆以圳不给看,容庭也就没去强求。试映会他总归是要出席的,到时再看也没有什么影响……反而,是当下的工作更重要一些。   《告别世家》成为国家电视台的开年大戏。   不知道究竟是这部作品本身名气就大,亦或是播出平台太nb,再或是容庭本身的号召力就颇强……总之,《告别世家》首播第一日,收视率就惊人的破了4.   而到了播出三日,收视率竟然还非降反升!名著改编后紧凑的剧情,冯勋导演古朴的画面风格,三十岁的容庭再次饰演少年角色依然爆表的颜值,一下子让一部红色革命题材的电视剧霎然成为了全年龄段都在观看、讨论的作品。   被微博首页刷屏,害得陆以圳都忍不住好奇,跑到网上搜了几集去看。   结果甚少看电视剧的陆以圳一不小心就掉了坑,看着容庭也有愤青的样子,陆以圳简直想笑尿,虽然和《慕生》一样是民国背景,但《告别世家》却拍的明亮多了,满心布尔什维克的男主人公怎么看怎么中二病,但偏偏屡立奇功……有时候傲娇,有时候执着,《告别世家》里容庭的形象简直前所未有的“崩坏”,可容庭将这份与自己迥然不同的气质融合的恰到好处,即便是陆以圳去看,都不觉得有什么违和。   男主人公慢慢成长,从大男孩到男人的性格转变,开始为他疯狂吸粉。   陆以圳原以为容庭人气走到现在这样差不多就到头了,拍电影涨的都是业界口碑,对粉丝群体的影响却越来越小了。然而没想到,这么一部电视剧下来,竟然还让容庭的微博粉丝翻了一番,就连沉寂已久的贴吧,都忽然热闹起来。   老“蜻蜓”们欢呼雀跃,小“蜻蜓”们春心狂动。   配合剧组宣传,明明春节放假,容庭居然还临时加了几次班,难得到访谈节目上露了一次面,再就是为了还人情,去几个杂志接受了专访。   不过,这样的忙碌也只维持了几天而已。   容庭终究不再是那个需要靠不断炒话题、趁热打铁放消息来维持自身曝光度的小网红了。   忙过了这阵,他就再次“回归家庭”。   以及,再次想起了《慕生》。   陆以圳掉到《告别世家》的坑里似乎爬不出来了,前几天没跟着看,以至于他现在每天都要补集,一个人霸占着书房电脑,声称容庭活人进来让他觉得出戏,于是严禁对方进来捣乱。   而容庭,倒也乐得陆以圳不分心到他身上。   这让容庭轻而易举从陆以圳的包里找到了《慕生》拷贝的光盘。   然后,一个人进了影音室。      第129章      碟片被放入读取机内,随着光盘慢慢旋转,容庭走到门边关掉所有的灯,确认陆以圳一时半会不会来打断他的观影,最后深吸一口气,容庭坐在了皮质的半躺式沙发里。   整个影音室里都有陆以圳身上惯用的沙龙香的淡淡香气,那是不知道对方从哪里听说的法国牌子,小众而典雅,而尽管那款香水留香时间一贯不长,由于陆以圳长期坐在封闭的影音室内观影,当容庭闭上眼,深呼吸,整个房间里依然萦绕着属于陆以圳独有的味道。   慢慢回甘。   容庭不自觉地弯起嘴角,然后伸手摩挲了一下沙发的扶手,就像是陆以圳正坐在他身边。   任由注意力涣散了一会,容庭最后才将目光聚焦在大屏幕上。   发行的片头只做了新艺娱乐,屏幕上的光芒很快从明亮再度转为暗淡。   容庭原本还算放松的心情不由得紧张起来,就像是即将提前知道自己考卷分数的学生,他一时间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去期许。   而电影……以一种相当意外的方式开场。   一个定镜镜头落在一面铜锣上,很快,那锣被不知道从哪里伸出的手敲了一下,“铛”的一声脆响,打碎电影画面的静止与沉默,京剧特有的音乐调式随即响起,镜头也开始缓缓往后拉:穿着戏服的两个武生快着脚步从铜锣前走过,然后冲上戏台——镜头简单明了地交代了此刻的场景,这是一个嘈杂忙乱的戏班后台。   这个镜头到这里并没有结束。   原本在画面侧边,一个站在戏台后面幕帘子下的戏班班主转过身,镜头随之跟上他,往戏台后去。   戏班班主大声催促着,摄像机加速从他身上掠过,一个改变焦距(后拉)并同时摇向整个戏班后台的镜头形成。   戏子们有的在换衣服,有的在上妆,武打道具晃晃琅琅相互碰撞,戏台上的唱段与观众的叫好声交错传入。这个镜头顿时被喧闹的声音和丰富的色彩所充斥,牢牢抓着观众的注意力,以一个弧线的运动方式,引领着大家关注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在画面的尽头,坐着一个侧影安静的男人,连快速运动的镜头仿佛都被他感染,慢慢放缓下来,他坐在铜镜前,背对着观众,学徒正在帮他戴好额冠,他自己则一动不动地坐在原位。   镜头推近到他的镜子前,铜镜中倒映出了一张恬淡的面孔。   直到这一刻,不停运动中的镜头终于归于静止。   容庭的心跳也忍不住随之漏跳一拍。   他当然认出那是自己……可那又不像是他自己。都说人在照镜子时所看到的自己总是美化以后的自己,但这时,镜头里的那个“容庭”,却让现实里的容庭都为之惊艳。分明的轮廓,深邃的瞳仁,暖调的光线从他身遭笼罩过来,整个人都仿佛被镶上了一轮金边。   画面中的他,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动。而原本还在不停走动的人也渐渐消失,随着景别的缩小,纷乱的构图变得简单而纯粹,热闹的背景音也开始慢慢淡化,固定下来的镜头让本就处在观众视野中心位置的容庭显得更加引人注目。   他正闭着眼,仿佛外界的纷扰都与他毫无干系,上妆以后清晰的唇峰正在一翕一合地动着。镜头的对焦中心在他的嘴唇上若即若离地移动着,仿佛充满了对他唇峰的歌颂。   一瞬间,容庭醍醐灌顶般明白了陆以圳为什么不肯让他提前看到自己的作品。   漫说陆以圳,就连容庭看到这个镜头都忍不住有些尴尬。   除了爱人!还有谁会去将注意力关注在他的嘴唇上?诚然,这个镜头设计的是美的,构图干净,画面色调美轮美奂,毫不谦虚的说,容庭也知道自己的五官是不逊色于人的……可陆以圳的镜头,完全将他自己的所思所想暴露其中!陆以圳迷恋他的嘴唇,才会以这样的讴歌般的画面去关注他的唇,陆以圳认为他的嘴唇是性感的,这个明明可以一笔带过的镜头,才会被营造的甚至多出了挑逗的气氛!   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随着声音里慢慢传出慕生的自吟自唱,画面中慢慢浮出片头的字幕……慕生正在唱着是他即将上台演出的唱段,而他整个人的情绪,也都沉浸在他所哼唱的乐调中。   伴随着导演、主演的名字先后浮现,坐在梳妆镜前的慕生站起身,他身姿挺拔俊朗,目不斜视地转身走向舞台。   镜头似乎有意停留在慕生走路时挺直的背脊上,完美的身形在画面里一展无遗,慕生的肩、慕生的背……或者说是容庭的肩,容庭的背,陆以圳引以为挚爱与依靠的部位,在画面里一览无遗。   容庭简直觉得好笑起来,他从未有过这么微妙的观影感受,他既沉浸在陆以圳所拟构出的故事背景中,被吸引,被挑逗,迫不及待想见证慕生的一生,与此同时,他又清晰明白地从电影里看出陆以圳倾注在他本人身上所有的感情,知道这部作品的导演在不经意间暴露了他所有的隐私。   而终于,陆以圳这个行云流水般的长镜头宣告结束。   容庭得以松一口气,彻底将情绪从电影里分离出来,认真去审视这部作品。   他依旧记得,这是陆以圳磨了整整一天才拍完的一条长镜头……人数越多,场面越大,一个贯穿始终的镜头就越难控制,既要保证所有演员都能按照脚本出演,一个人细微的错误就会导致整个镜头推翻重来;除此以外,导演还要保证复杂的镜头运动轨道不将剧组道具、成员摄入画面之内,以免露陷……这条堪称宏大的长镜头,对于剧组里每一个成员都是莫大的挑战。   就连容庭当时都没想到,这个镜头最终竟然被陆以圳用作了整部电影的开场镜头。但毋庸置疑,这样的设计着实令人惊艳。近乎炫技般的场面调度,势必会将观众的注意力死死地抓在导演掌心,没有人舍得从这样炫目的色彩中挪开眼球。   很快,慕生登上舞台,一时间,满堂喝彩。   贵妇们摇着扇儿,金枝玉叶的小姐们以帕掩口,发出阵阵惊呼,时髦的年轻太太咯咯笑着,老少爷们争相叫好——   这是慕生极出名的一出戏,《生死恨》。他饰演其中一个被金兵所俘虏的士子程鹏举,俊俏的儿郎扮相,正是无数闺中少女所歆慕的对象。   然而,就在观众仰视的眼神中,戏台上,慕生却仿佛面有恍惚,他望着人群,慢慢想起了自己的过去,想起他和这个舞台曾经还有很遥远的距离。   画面淡出,声音渐弱。   “少爷!少爷!快些着个!太太等着您哪!”伴随老妈子一声带着粗喘的催唤,电影重启了一个新的时空。   就如同乳母粗哑低沉的声音,整个画面的色调显现出与之前格格不入的灰暗。   导演似乎早已料到,这样毫无征兆地剪接或许会为观影经验不够丰富的一些观众带来疑惑,接下来的镜头,立刻向观众解释明白当下是怎样的一副情境。   是一个侧对镜子的取景,画面里由远及近出现了少年慕生的面孔。   支起的菱花扇窗里透进一片灿烂的光芒,镜子里的少年慕生面向清俊。虽然同样是由容庭来饰演,但,那份清澈的没有任何故事的双瞳,毫无层次的眉峰,微微扬起的下颌,都昭示着他与故事开篇时全然不同的年龄与心境。   在这整个画面里,镜子以外的现实世界,都因为处在房间内部而显得灰暗沉闷,唯有镜子,反射出明亮的光线,镜子里所框住的慕生,更是在丫鬟的侍候下穿上了一袭玉色的袍子,整个人仿若谪仙。而所谓“水月镜花一场空”,镜子里的世界是虚幻。当镜头调转,拍到现实中的慕生时,有丫鬟上前为他添了一件绸料看起来灰扑扑的罩甲。   整个画面都随之彻底暗淡下来。   阴蒙蒙的房间里,三四个丫鬟簇拥着慕生一个,有的跪在地上给他整理袍角,有的弯着腰为他整理袖口,慕生就像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哪怕他想要自己整理下衣襟,常年侍候在他母亲身边的老妈子,都会喝止住他,命令丫鬟代为行事。这些丫鬟们穿着藏青的棉布旗装,黑布鞋,及腰的乌发编成一条又粗又长的辫子垂在脑后,青布带束成结,没有一丝多余的头发飘在辫子外面。她们完全没有自己的心智一般,明明还在十六七岁花样的年纪里,却个个不苟言笑,如她们所穿戴那般古板严谨。   和开篇一样,此刻的慕生一样是沉默的,然而,他当下的沉默更像是一种消极反抗,老妈子聒噪的催促让他颇不耐烦,但或许是因为礼教,又或许是出于对老人的尊重,慕生终究没有说什么。   特写镜头依次晃过他欲言又止的眼神,蠕动的喉结,还有隐藏在袍衫下拢成拳的手指……而每一个镜头,无不将容庭最性感的一面捕捉出来,眼神的深邃,喉结的强烈性征,还有关节分明的指骨,就连容庭自己都惊讶于这些他自己从未留意过的细节。   ——原来他在陆以圳眼里是这个样子的,原来他爱着他这个样子。   每一个镜头所暴露出来陆以圳的所思所想,都让容庭罕见地感到一阵飘飘然。他没想到自己的身体对陆以圳也会有这样的吸引力,很少在情事里掌握主动的陆以圳,原来并不是对他无动于衷。   这个认知让容庭对身体很快热了起来,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在陆以圳接连一串特写镜头以后,正常观众应该完全陷入与主人公一样的情绪里。   他们应该感到……煎熬。   恰到好处调动起观众的情绪,吝啬的剪辑师终于开始推动场景变幻,情节进展。   这是慕生母亲的四十大寿。   在与宾客寒暄的几个简短的对话里,陆以圳迅速地交代了慕生真正的出身。   他是家中的承嗣子,被整个家族寄托了巨大的希望,可是,即便身为男性,他依然活在礼教的束缚里,父母长辈的重压,旁支兄弟姊妹的艳羡或仇视,镇日里被种种琐事扰的不得安宁,而一切的痛苦,都在母亲的四十大寿上被放大千百倍的爆发出来。   家里的亲戚旧友络绎不绝,上门逢迎的,打秋风的,不明就里凑热闹的……慕生厌倦地陪着父母应酬着,对他而言,这样的环境无异于一种煎熬。他看着母亲辛辛苦苦维持一家大妇的体面与尊荣,看着父亲肆无忌惮的宠溺新过门的小妾,像炫耀一个新得到的宝物般在友人面前把玩……直到,戏台子上唱起了戏。   一声漂亮的唱腔灌入耳中。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白慧君,更是第一次听到人们口里的“京戏”。   戏台上明丽的色彩成为了整座宅院里唯一的亮色,白慧君饰演着贵妃醉酒,妖娆的身段,媚眼如丝的风情,还有那怅然若失的唱腔,无不吸引住了慕生。   他攀着京剧,就像是落水的人终于攀住了一块浮木。   从一开始常请白慧君所在的戏班子到府上来出堂会,到后来慕生自己也大着胆子跑出去听戏……慢慢的,慕生终于开始接触真正的京剧。他与白慧君一起喝茶,看他如何练功,如何吊嗓子,然后白慧君教给他什么是戏,怎样赏戏。过去虚无缥缈的一种感觉,终于在白慧君的讲述下,成为了具体的一种概念。慕生开始出入戏班子,结识了一群喜好相当的票友,他知道自己迷恋上了一个不被父母所允许的东西,可是,那阵子,慕生过得快活极了。   在慕生刚刚出场时,每当他行走在家中的长廊里,画面都是偏激而逼仄的,畸形的镜头角度让整个画面显得毫不平衡,慕生走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像是在负隅顽抗的小虫。而随着他不断离开家庭,接触京戏,走到外面的世界,构图终于开始趋向平衡,那种让观众发自内心不舒服的感觉渐渐淡化,慕生的快活,也进入到他们的心里。   故事第一个转折与精彩在这一刻展开。   在戏班的后台,白慧君开始教慕生自己唱过的贵妃醉酒,他教慕生如何唱力士,然后自己满心依恋地靠向了慕生的怀抱。   白慧君眼神里藏的炽热的爱根本无法掩饰,他就像是一汪溢满的泉,从泉眼里不受控制的迸发而出。而慕生却始终有着异于常人的专注,他认真地唱着每一句词,投入的去饰演力士。观众有多明白白慧君的感情,就能看出慕生对京戏有多狂热。   他不是一时兴起,不是贵家子弟跑来做无用的消遣,他是真的热爱这一出艺术,全身心的投入其中。   而就在这个时候,原本反复出现的白慧君在舞台上表演的镜头,渐渐通过心理蒙太奇剪辑,与之后慕生自己走上舞台的镜头叠化、重合。   坐在舞台下的慕生,仿佛隔着十数年的光阴,看到了未来的自己。   而未来的慕生,也似乎在表演里,回溯到了自己的过去。   陆以圳在这个节眼上穿入了京剧《生死恨》的桥段,为金人做奴隶的程鹏举,被迫与韩玉娘结为夫妇,婚后,韩玉娘力劝程鹏举逃回家乡。正值两人分别之际,慕生将程鹏举复杂的心理表现得真实极了,而就在这个时候,背景音中猝然生出一阵喧哗。   时空调转。   当慕生的父亲得知儿子耽溺京剧、听到他狎玩戏子的传言,他勃然大怒,立刻命人将慕生强行绑回了家里。   不闻不问的一顿家法伺候,跪在祠堂的慕生被父亲打的整个后背血肉模糊。慕生的母亲抱着他哀痛哭号,不住地念叨:“我的儿,娘可只有你一个……你爹怎么下得去手,怎么这么狠心!”   一下子,刚刚明亮起来的画面再次灰暗,构图也重新扭曲起来。   祠堂里,慕生不解地望着自己的母亲,他的母亲心疼他,却不理解他,他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他好,却根本不肯听他一句解释。   跳跃的烛火将画面中的人物衬得渺小单薄,斜俯视的镜头将跪在蒲团上的慕生,拍得像是在蜘蛛网里挣扎的落网昆虫……重归的压抑让观众再次陷入与主人公一样的情绪里,痛苦而煎熬。   再然后,白慧君偷偷来寻慕生了。   他知道慕生的不快活,甚至愿意放弃自己的事业与慕生一起远走高飞。   可是他得到的答案,只是慕生一句半知半解的辩驳——   “爱?你是说儿女之情?慧君,我想你误解了,我不爱你,我只是爱你的京戏。”   慕生说得有多赤诚,白慧君的心就被伤得有多狠。他用纤白的手抚上慕生的脸,一遍遍地追问:“慕生,你不要骗我,不要骗我……你难道不爱我?”   无动于衷的慕生终于让白慧君灰了心,以至于白慧君以最疯狂的姿态死在了慕生面前。   是一个天光大亮的晴日。   白慧君忽然不管不顾地闯进府来,慕生本站在院子里听父亲的训斥,白慧君握着一把短匕,猛地冲到他们父子之间,一刀刺向了自己的心窝!   鲜血溅污了慕生父亲的长衫,可白慧君却没能如愿死在慕生的怀中。   将死之时,白慧君孤零零地俯在地上,挣扎着留下了最后一句遗言,“慕生,你可以不爱我,但请千万……记得我。”   白慧君的死没能换来大家的惋惜,却证明了慕生的清白,慕生家人很快欢喜起来,他们随便找人收殓了白慧君的尸体,然后大张旗鼓地开始为慕生寻觅良缘。   一时间,所有的麻烦似乎都缠上了慕生。   慕生的父亲沉疴在床,家人迫不及待地指望他结婚冲喜;父亲的新妾见指望不住老爷,混不顾地纠缠上他,逼的慕生不得不每天逃到府外头去;可这一出去,又难免遇上一族里的几个堂兄弟,他们开始镇日里哄着他往大烟馆子、赌场里去,必要的应酬推脱不开,可慕生又委实不喜欢这些玩意儿。   他始终记得白慧君第一次带他到戏班里去的时候,班主状似无意地对他提了一句,“少爷有副好嗓子,若真喜欢票戏,可千万别抽大烟,毁了这嗓儿。”   慕生就仿佛一只脚已然踩入沼泽泥潭,越挣扎陷得越深,却又不甘心束手就擒。   画面里,似乎所有的夜晚都变成了雷雨交加的夜,长随高高举着伞,跟在慕生身后,但饶是如此,仿佛也无法阻止夜雨淋湿他的衣衫。   每晚回到府中,慕生总是狼狈极了。老妈子斥责他的长随,慕生时而于心不忍,时而无动于衷,他就像是一尊被迫飘摇江上的泥菩萨,自身难保。   黑暗的房间,哪怕烛台万盏,似乎也照不亮慕生所在的世界。他疲惫地靠在软榻上,整个人处在画面的最下方,屋梁压着他,站在不远处的老妈子也能压着他,无边的黑暗、沉默都压着他。   可当一个近景镜头从远处推过,观众却可以注意到,即便在这样的重压下,慕生的背脊依然坚韧地挺着。他有他的坚持,即便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即便看起来有些可笑,但他依然不曾放弃自己渺小的负隅顽抗。镜头转接,是一个从慕生背后的固定镜头。   他的脖颈笔直地处在画面中央,这是一个近乎主观视角的镜头,画面里,一切的黑暗似乎都与他还有一段距离。他仍守护着自己最后的坚持。   安静的镜头,无声中,容庭竟然觉得眼眶有些湿润。   他有多久不曾为一部电影而掉眼泪了?   但这个镜头,竟直戳他内心最深处所隐藏的那份情感……多少年,他也是在这样的寂寞和黑暗里挣扎,从父母兄弟的隔绝与不理解,从圈子里的不公平与潜规则,哪怕他永远可以带来热门话题,永远被无数粉丝拥趸追随,可容庭一直知道,他始终生活在社会的边缘,一个人,无所爱,无所拥有。   而转折,随后出现了。   慕生挣扎着,终于有一日,千幸万幸,他得了空闲,如愿以偿进了堂子。   当初白慧君唱得最好的那出戏,早换了别的旦角儿来顶,可慕生全然无所谓了,只要有人肯在他面前亮个嗓,只要他瞧见那水袖抛上了天,慕生心里就松快了。   雪白的袖儿转出了花,再一次,过去与未来交接。   舞台上的人变成了慕生自己,《生死恨》里,抗金立功,做上了襄阳太守的程鹏举四处寻觅旧日的妻子韩玉娘。对方辗转流落,却始终保留了当初程鹏举落下的一只鞋,两人终于破镜重圆,找到了彼此。   一片欢腾的节奏打板里,时空回溯。   慕生万万没料到,自己竟在戏堂里遇到了本与她定亲的姑娘。   对方也是爱戏如痴,两人一见如故,恨不能引以为知己……仿佛从这一刻开始,慕生生命里的光亮再次回来。   他们一同出入戏堂,慕生甚至愿意豪掷千金,去捧他心爱人所欣赏的角儿。他们探讨戏里的故事,探讨花旦的唱功,探讨戏台上的一招一式。他配合着她演贵妃醉酒,同样的场景,同样是他演力士,他心爱的女孩儿娇弱弱倒在他的怀里。   在当初他与白慧君的那副构图中,分割线明显将两人划为了不同的世界。   可这一次,他与那个姑娘,却没有半分隔阂。   慕生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儿女情长,他有了冲动,有了不克制,第一次,吻住了姑娘的唇。   从若即若离、浅尝辄止,到深得奇趣,不愿放手。   陆以圳竟将吻戏也拍的仿若幻境,朦胧的灯光,青纱帐,少男少女第一次身体上的接触。   他们情怀怦然,却料不到,这果真是一场幻境。   猛然间,清廷覆灭,战争骤起。   慕生爱上的姑娘被迫跟着家族远走他乡,而他的父亲也终于病入膏肓。   母亲开始反复请一个道士来府上作法,言必称仙师如何如何……然而,父亲的病却丝毫没有起色,反倒愈加严重。   直到有一天,慕生终于发现他的母亲与道士之间的苟且。   这个家里,人人都有肮脏龌龊的阴私,难道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为这些阴私来做遮羞布吗?   慕生疯狂地奔跑起来,他横贯在偌大的院落中,像是想要撕裂一切粉饰太平的幕布,将他们见不得光的事情统统告诸天下……他愤怒,他耻辱,他甚至感到前所未有的失望。   这个家庭最后一丝令他留恋的光辉也暗淡了。   深夜里,慕生猝然回首。   容庭终于知道陆以圳当初设计这个互动式镜头的意义何在。   慕生的眼神犹如一把利刃,插进所有人的内心,逼着每一个人去自我拷问。   你曾被束缚过吗?   你有勇气去解脱吗?   哪怕做出这个眼神的人就是容庭自己,那一刹那,他仍然有一种被钉死原地的错觉,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   而下一秒,慕生就收回了自己的眼神,他再没有半分想要逗留的念头。   世间偌大,母亲有她爱重的人,兄弟有他们耽溺的玩物,父亲有他所坚持的生活方式……为什么独独他要以别人的意志生活?   慕生想通了,再没有人、没有事情可以羁绊他的脚步。   摄像机没有再去追上他,任由慕生冲出枷锁,逃离了那个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大宅。   他痛痛快快地坐在戏堂里听了一整出的戏。   而时空往复,《生死恨》里,就算再重逢,韩玉娘还是卧床不起,夫妻二人最终天人永隔。   一场入冬后的大雪也带走了慕生父亲的生命,他不顾母亲的反对,强行与二房三房的叔叔们分了家,堂兄堂弟都得到了一笔丰厚的家产,他们满意的离开,再不纠缠。   分家以后,慕生便将他得到的所有都留给了母亲。   不论她愿意以什么样的方式活着,慕生都将不再过问。   他只收拾了几件自己的衣裳,拿了些许碎银,离开了家。   他往戏堂里去,给班主磕了三个响头,自此以后,扫地也好,跑堂也罢,只要肯将他留在戏堂里,朝夕晨暮,都能与京戏相对,他便死而无憾。   画面里,白宸一身玄色的长衫,竟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他不卑不亢地扶起慕生,仿佛早料到会有这样一日,“我不是说过?慕生少爷好嗓子,跑堂糟践了才华,不妨正经拜师学艺。”   自此,慕生成了戏班里年岁最大的学徒,却也成了最快出师的那一个。   他脸上再没有过去郁郁不平的神采,取而代之,是从容静致、不卑不亢。   两条时空线索在快速交错的镜头里慢慢重叠。   赢得满堂彩的慕生从戏台上走下。   他嘴角浮起如愿以偿的笑容,雷霆般的掌声被他抛在了身后。   又是一个跟镜头,慕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卸妆、更衣,露出原本的面目。   再没有人称他慕生少爷,过往的学徒、票友,都不无尊敬地喊着慕先生。   他一袭棉布长衫,一个人穿梭在北平城的街巷里。   而当他路过昔日的府邸,慕生竟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那是他并不觉得需要留恋的过往。   唯有追求自己心向往之的事情,才是真正的人生。      第130章      “……jesus!it'samazing!”   就在容庭看完整部《慕生》的同时,远在大洋彼端,周末的清晨,在一个密闭的小型放映厅内,陆妈妈也和她的现任丈夫穆恩维斯结束了对这部影片的欣赏。   “亲爱的,这绝不是恭维……但我必须说,你的儿子真是个天才,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他才24岁!”穆恩维斯有些激动地握了握妻子的手,“真希望我们也能有这样优秀的孩子!”   早在影片完成剪辑之后,出于尊重,陆以圳都在第一时间将电影拷贝以挂号信的方式邮寄到了美国。一方面,他希望第一时间与母亲分享自己的作品,而另一方面,或者说,更重要的那一面,是他希望继父看看这部作品,从而给出一些运作上面的意见。   而对于穆恩维斯来说,收到拷贝时,他其实根本没有抱太大希望。他已经很多年不去电影院观影了,对他来说,电影虽然是一项不错的娱乐,但两个小时的放松时间,实在是太过奢侈。他宁可用这个时间去睡觉,或者是打打高尔夫球——顺便再谈一桩生意,维护一下客户关系。但绝不会选择电影。   不过身为犹太人,在他偌大的家族中,并非没有兄弟正在好莱坞的制片厂内叱咤风云,这使得他每年还是会适当看几部作品,以便在大家庭相聚时,能够和她们讨论一些共同的、时髦的话题。而这几部作品,自然不会绕开每年的奥斯卡最佳影片。   穆恩维斯有着对影片基本的鉴赏能力,而即便他没有,作为一个外行人,《慕生》这部作品也足以让他认为这两个小时的时间没有白费。男主人公精彩的表演——听妻子说,这个男人是他继子的爱人——可以用收放自如来形容,压抑到极致时的克制,崩溃边缘的挣扎,每一份感情都被这个演员处理得刚刚好,在整个观看的过程中,穆恩维斯j几乎完全投入在这个角色的喜怒哀乐中,他自恃理智,却还是被电影里虚构的人物牵动了情绪。更让穆恩维斯出乎意料的是,一个出自23岁的、过分年轻的导演手中的作品,讲述的并不是一个言之无物、无病呻吟的故事。   年过半百,穆恩维斯当然不会再去向别人强调什么“自我”与“自由”,但这不代表他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阶段。   坚持一些只有自己在坚持的事情,热爱一些不被家人支持的事情。   而当他熬过来,挺过来,时隔多年再去回顾。穆恩维斯依然觉得,他感谢当初那个坚持下来的自己,感谢自己没有做错抉择。   至于陆妈妈那就更不必多说,曾经遇人不淑,可整个家庭都反对她带着儿子离婚。在上个世纪,一个离异的女人,仿佛注定不会得到幸福……可她还是选择离开了丈夫,去过属于自己的人生。   她也没有做错。   二十年后,她的幸福姗姗来迟。   以温柔的目光望向丈夫,陆妈妈的眼神里几乎满溢了笑容,“确实,以圳是让我骄傲的杰作……如果说上一段婚姻真的给我留下了什么财富,我想那就是以圳了,穆恩维斯,我很爱他。”   “我明白,亲爱的,我明白。”用掌心摩挲了一下妻子的肩膀,穆恩维斯也听出了妻子的暗示,“等到中国那边的消息确定下来,我一定会把这部片子介绍给我的几位朋友,找最专业的人来为陆运作。不过在这之前,我真的很希望再和陆聊一聊,他还是不愿意来美国吗?他和他的同性恋人,难道不想要在更自由的环境下生活?我觉得这个电影,似乎有那么一些自我宣泄的感觉……亲爱的,请你一定要告诉陆,我非常欢迎他加入我们的家庭。”   陆妈妈被穆恩维斯说得一愣,自我宣泄?   难道儿子在国内过得真的不快活?   片刻的犹豫,陆妈妈点了点头,“好的,我会再问问他的意见……不过,最后的决定还是要他自己来做,我不想他被所谓的母爱绑架。”   “当然,这个当然。”   -   二月。   就在穆恩维斯已经按捺不住地向朋友介绍起他在中国做导演的继子时,中国的春节假期刚刚结束,《慕生》的内部试映会如期在新艺娱乐公司里的放映厅内举行。   邵晓刚一辈子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跑来自己多年的死对头新艺娱乐来看电影,更想不到的是,居然有一天,自己手下的艺人还会来演新艺娱乐出品的电影……跟在容庭身后走进放映厅时,邵晓刚连如何管理自己的表情都不知道了。   好在,今天除了新艺娱乐的高层,还来了几位圈子里资深影评人,这种不聊生意、只聊艺术的氛围总算让邵晓刚松了口气,不再觉得自己那么格格不入了。   他从善如流地跟在容庭身侧,应酬着前来寒暄的制片人和影评人,但不多时,邵晓刚就发现今日气氛的不同之处。   似乎每个人都是浮躁着的,聊天时的话题忽东忽西,也没有谁是抱着什么目的来对话,即便是寒暄,也变得流程式极了。   而不过片刻,随着陆以圳和两位副导演同时步入放映厅,这种气氛终于达到了最高峰,所有人的谈话都流于形式,不约而同的,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了陆以圳一个人身上。   一刹那,邵晓刚终于明白这种气氛从何而来。   举凡消息灵通一点的,此刻都应该得到消息,他们即将欣赏到的电影,是一部锁定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野心之作。而这部作品的导演,既不是第五代导演的领军人物谢森,更不是新生代导演中目前成就最高的高思源。   而是刚刚二十岁出头的陆以圳。   只演过两部电影,其中一部就是戛纳影帝,而刚刚第二次执导电影,就开始冲击奥斯卡……虽然大家理智上都认为这无非是年轻人小打小闹、不知天高地厚的表现,然而,感情上,不知道是不是听了太多关于陆以圳的“天才论”,当他们真正进入到放映厅内,还是忍不住去期待,想要看看陆以圳到底会拿出一部怎样的作品。   “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   对于放映厅内的气氛,陆以圳几乎有点无知无觉,他笑得从容自若,甚至还挥了挥手里的电影拷贝,自然而然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挪到了他的手上,“不过,还是要请大家稍安勿躁。有一个导演前辈也会来参加我们的试映,不过他堵在路上了……我们可能要等他一会儿。”   话音刚落,原本还算安静的放映厅,立刻充斥起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似乎大家都觉得,任你是哪位导演,在这样的场合迟到,都不值得大家浪费时间再去等待。   然而,只是过了两分钟,陆以圳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喂?谢导吗?您到了?好好好……我马上下去接您!”   一时间,全场哗然。   谢森!   陆以圳居然请到了谢森??   众所周知,每个国家每年只能向奥斯卡寄送一部影片参与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角逐。   近十年,中国大陆的这个名额,始终都把握在一个人手中,那就是……谢森。   谢森的父亲原本就是国家电影制片厂的主任,这也是他作为第五代导演,能够迅速脱颖而出的原因。从小接受电影的感染,更为敏感和开阔的专业视野,比同龄人更优渥的人脉资源……这些都是谢森得以晋身的机会。同样,“上头有人好办事”,从谢森声名鹊起的那一天,历年向奥斯卡输送的影片推介,都开始以他为主。   直到这两年,谢森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状况大不如前,电影的制作速度开始减慢,其他导演才渐渐有了接近奥斯卡的资格。但,尽管如此,谢森对于选送影片的话语权却丝毫没有被削弱。   换句话说,得到谢森导演力荐的作品,十有八九都会成为当年被选送奥斯卡的幸运儿。   这一刻,再没有人觉得这份等待不值得了。而对于陆以圳这部作品的含金量,众人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起来。哪怕冲击奥斯卡失败,倘或这部作品能得到谢森导演的赞许,这也注定会是一部精彩的影片。   终于,万众期待里,在谢森导演落座一分钟后,电影终于拉开序幕。   伴随着片头的戏曲唱段,所有人的心都由浮躁归于宁静。整整两个小时,再没有人分心去思考与影片无干的事,他们唯一所关心的,只有故事的走向与慕生的命运。   即便是已经偷偷看过一次的容庭,依然也没有分神。   他的灵魂在《慕生》里寻找到共鸣。   容庭已经有了隐隐的预感,这部作品注定会写入电影史,而所有的电影人,都将因此而成为他们爱情的见证。   -   “喂?对对,我是……下周二?对不起,陆导下周二档期已经定了……”   “喂您好?……啊,不好意思,下个月之前容先生的行程都已经定了。”   “喂?……”   三月底。   整整一个春节都没有什么新闻的娱乐圈,终于迎来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导演陆以圳去年在山东穆山影视基地拍摄的影片《慕生》,已经通过广电总局的审批,并且将作为中国大陆的代表,征战奥斯卡当年度的最佳外语片!   年仅24岁的导演!大学毕业刚刚两年!他昔日的同窗几乎都还处在籍籍无名的阶段,甚至还没能得到自己独立执导的机会时,陆以圳居然成功进军奥斯卡了??   微博上几乎满屏都在刷“卧槽???”,虽然已经过去四年,但同性恋话题的热度却是只增不减,作为靠饰演同性恋角色而夺得戛纳影帝的陆以圳,在人们的印象里基本上还是那个青涩孤勇的少年,所有看过那部影片的人都无法忘记陆以圳在片尾冷傲凄绝的眼神,出众的外形也让大多数人一时难以相信他正在以导演的身份迅速成长。   当然,网友们很快就又想起,前年似乎有一部大热的爱情片就是陆以圳执导,当初宁颂的风头太盛,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演员身上,但如今重新回想,人们才迟迟意识到,这部小成本电影的票房奇迹就出自陆以圳笔下,而陆以圳也凭靠这部作品,夺得了当年度的最佳导演!   “春风吹又胖:雾了个大草!!!颜值高能力强人脉广……这个陆以圳生下来就开挂了吧???为什么这种人要来混娱乐圈?想粉他!!前途大好,麻麻再也不用担心我和别家粉丝掐架被打脸啦!!”   “迅雷不及QQ旋风之势如破竹:奥斯卡???什么鬼??就说今年好像没听说谢森有新片……难道中国其他导演都死绝了吗???”   然而,陆以圳终究是年纪轻根基浅。   这样轰轰烈烈的话题只刷了一个晚上就迅速被另外的话题盖过了。   第二日,媒体跟进报导出来,《慕生》的海报披露。   是一张容庭的正面照,半边脸是正常,另外的半边则是京剧扮相。   大热的电视剧《告别世家》刚刚连播结束,容庭的人气原本就在近几年的一个小巅峰状态。新粉还在忙着补以前的功课,旧粉则是一面欣喜爱豆的人气暴涨,另外一面又担忧容庭拍电视剧,是不是车祸影响到了事业……而《慕生》海报一出,几乎是直接宣告众人,容庭是这部作品的唯一主角,换言之,容庭将有机会踏上奥斯卡红毯了!!   这下子,原先一些微博八卦账号爆料的容庭毁容、事业倒退被不攻自破!   小蜻蜓们则彻底的沸腾起来!!   “巧巧嫁容容:qaq好想哭怎么破!感觉看着我容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于上西天的赶脚!!”   “没翅膀不算蜻蜓:麻痹!!!我看这次谁还敢讽刺我容拿不到奖只能刷提名!!!你牛逼你去拿奥斯卡提名啊!!!连提名都拿不到就憋逼逼了!!扬眉吐气!!!”   《慕生》进军奥斯卡已成定局,为了配合奥斯卡的规定,四月,剧组宣布电影将在容庭的家乡武汉短暂上映,时间为期一周。为了防止市面上盗版的出现,上映期间,电影票采取每人限购两张的策略,观影现场则安排了大量保安进行安检工作,确保观众进场时不携带录像设备,手机处于关机状态。而放映厅剧组选择的也是只能容纳25人的小厅,届时会有工作人员在放映全程进行监督,防止影片外泄。   为此,这个消息刚一公布,《慕生》的电影票就变得一票难求。   在影片上映的前一周,淘宝上的售卖价格甚至突破四位数。   陆以圳不住地咋舌,“你的脑残粉真可怕,卖到这个价格居然还有人买。”   容庭翻个白眼,抬腿踹了脚陆以圳的屁股,把对方直接踹趴在床上,“胡说八道,这种脑残粉,一看就是宁颂的……”   说完,他又伸手把在床上打滚的陆以圳重新拽了起来,“别偷懒,赶紧收拾行李,明天一早的飞机,要是误了你就一个人去美国吧。”      第131章      “……你帮我拿下包,我给穆恩维斯打个电话。”   十三个小时的漫长飞行,当飞机降落在纽约肯尼迪机场时,陆以圳感觉他脊柱都快断了。就算是坐在头等舱,密闭空间内长时间的坐卧依然令人非常不适。纽约时间上午十点,正好是北京的夜里,陆以圳困得迷迷瞪瞪,浑身不舒服,整个人阴沉着脸,显得萎靡不振。   空姐看到陆以圳这个样子,都有几分谨慎,对方的名气在国内已经足够大了,大到足以让空姐脑补出无数任性少年耍大牌的恶性事件。   然而陆以圳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离开机舱,并没有发作。   两人行李带的其实并不多,北半球已经基本进入夏天,哪怕隔着一个太平洋,也概莫能外。两人的衣服不多,只是考虑到会有各种场合,所以多带了几套正装。所有的衣服鞋子都放在了容庭的行李箱内,至于陆以圳随身带的双肩背……嗯,全是零食。   接过对方看起来硕大,但实际上并不沉的包,戴着银框墨镜的容庭丝毫没有顾忌陆以圳的心情,他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不无责备地说:“你还是得加强锻炼,剪一个片子就折十年寿,你还混不混了……明天开始跟着我跑步吧,每天至少五公里。”   “滚!我才不跑!”陆以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但身后很快传来的汉语,让他警惕地从口袋里掏出墨镜戴上,然后四下里看了看。   ——没错,他确实已经离开了中国的国土。但拜祖国日益强盛所赐,不管走到五大洲的哪个角落,华人几乎都是无处不在。这令陆以圳感到骄傲的同时,也有那么一点点苦恼。   他本还想拉着容庭,这下子可以作罢了。   书包还是自己背着好了,容庭帮他拎包,要真被传到国内,就算没有人yy,肯定也有黑子来掐他耍大牌不尊重前辈云云。   满脑子充斥着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直到过了海关,陆以圳都还阴着脸。   这让奉爱妻之命,前来接机的穆恩维斯一下子就不知所措起来。   他当然知道妻子是好意,才给了他这么一个大献殷勤,向继子示好的机会。一直以来,陆以圳都是单方面抗拒与他建立联系的那一个,虽然穆恩维斯清楚,对方并不是出于对自己的不喜,相反,正是因为知道自己能给他的母亲带来幸福,才会分外懂事地选择留在中国,给他母亲更加自由地去享受爱情与婚姻的空间。但是,他其实非常渴望与对方成为朋友,毕竟,穆恩维斯明白,虽然自己的妻子看起来对自己的儿子一万个放心,但这世上真正能令她牵挂的人,就是这个值得骄傲的儿子了。   ——连自己都比不了。   有些怨念地等候着,穆恩维斯不断地翻着妻子发给他的陆的照片,生怕接不到人让妻子失望。   幸运的是,陆以圳本人和那些网络上流传的照片基本上相差无几!哪怕穆恩维斯感觉黄种人的长相总是有那么几分相似,但,当陆以圳单肩挎着书包走出来的一刹那,穆恩维斯就第一时间认出了他!   “嘿!!陆!!!”五十岁的穆恩维斯像个莽撞的青年一样挥起手,这个动作和他身上笔挺的西装简直格格不入!   有点懊恼失掉长辈的形象,穆恩维斯很快又冷静下来,克制地露出成熟男人的笑容,迎上前去,“嗨!陆……很高兴认识你,我是穆恩维斯。”   “很高兴认识你,这是容庭,我的男朋友,容庭,这是我的继父,穆恩维斯先生。”   陆以圳实在困得不行,整个人都有些蔫儿,说起英语的时候更是有些懒散。   落在穆恩维斯耳中,这份懒散就成了一种……呃,敷衍?   他有些遗憾地想,想要在这段时间里抓紧建立起和陆以圳的友好关系,看起来很是困难啊。   不过容庭倒还算精神,他微微一笑,有礼地与穆恩维斯握手,“很高兴认识你。”   看到这个身高几乎不逊色与白种人的东方男演员,穆恩维斯不由得眼神一亮。   对方周身的气质与穆恩维斯所想象的全然不同,或许是《慕生》里,那个压抑沉郁的角色被容庭刻画的太过生动,以至于看到这个面含笑意,镇静不迫的男人,穆恩维斯颇有几分不适应。   但这种不适应明显是愉悦的。   或许是“直男”本性使然,亦或许是多年从商的习惯,穆恩维斯实在很喜欢这种看起来就有精气神儿,但又不缺乏城府的年轻人。   简单地寒暄两句,穆恩维斯没再用他宝贵的工作时间和“孩子们”在机场逗留,加长型的公务车载着一行三人前往穆恩维斯坐落在纽约曼哈顿区的豪宅,稍微嘱咐了几句,穆恩维斯就任由两人自己洗漱休息,调整时差,他则赶赴一场下午的商业会谈,顺便打电话和妻子汇报一下自己任务完成的情况……   比起心事重重、深感责任重大的穆恩维斯。   陆以圳简直没心没肺到人神共愤的境地!   舒适的kingsize大床,让就算委顿不已的陆以圳,还是忍不住和容庭来了一发……大概越是激烈的运动过后,人越觉得解乏。   当七个小时过后。   难得准时下班回家的陆妈妈敲响了客卧的门。   陆以圳几乎是一个激灵从床上弹起来……然后看了眼第一天就被他和容庭搞得满地狼藉的卧室,陆以圳追悔莫及:“……为什么每次见到我妈都是这种情况??”   -   连着在纽约呆了三天,陆以圳的时差才慢慢调了过来。   这也让他终于和作息规律的穆恩维斯真正开始沟通一些正事,关于《慕生》在美国的宣发方案。   坐在穆恩维斯的办公室里,严谨的工作气氛迅速感染了陆以圳。他打开电脑,在穆恩维斯办公桌正对面的白色墙体上,用投影仪放出了自己在来美国以前做好的一些准备。   对于陆以圳而言,继父这层微妙的关系确实是他敢于向奥斯卡发出冲击的一个重要保障。但事实上,在当今社会,人脉固然可以帮助你爬的更高,但没有真才实干,你爬得多高,到时候也会摔得多惨。   陆以圳从小就被母亲灌输这样的道理,以至于在前往纽约之前,他用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去分析了《慕生》作为冲奥外语片的优劣势,甚至明确地将他和容庭在美国呆的这半年,进行了详细的日程规划。   半年多的时间,对于一部电影的发行宣传来说,那是绰绰有余。   然而,对于一部想要冲奥的、零人脉、零基础的作品来说,却十分紧张。   穆恩维斯能帮助他的,最多也无非是打开一个上通下达的人脉局面而已。真正想要去打动那些掌握着好莱坞命脉的大佬们,需要的东西还有太多……一部足够好的作品,一个让人值得信赖、并且有良好前景的合作伙伴,一个利润丰厚的未来市场,甚至还需要一些缘分,一些投机取巧,一些利益往来……   甚至单就穆恩维斯来说,他就算肯帮忙,也分为心甘情愿、尽心极力的帮忙和“看在面子上”的帮忙。   他希望能征得穆恩维斯发自内心对这部作品的欣赏。   陆以圳深吸一口气,他已经很多年没用英语来演讲游说一个人了,片刻后,在穆恩维斯鼓励的眼神下,他打开了ppt,开始了自己的分析。   至于此刻的穆恩维斯。   他的脑回路似乎与陆以圳全然不同。   对方因为身体恢复正常,而总算打起精神的样子,在穆恩维斯看来,是因为对方看到了他确实对他的母亲很好,三天时间,足够他去观察了解,因此态度和善,释放出了初步的友好。   准备了ppt,公务化的交谈方式,说明在陆以圳看来,自己还不算是亲人或者朋友,顶多是个“刚好有关系”的合作方……不过这一点穆恩维斯倒十分欣赏,他喜欢公私分明的人,小小年纪的陆以圳,倒是很傲气,……不过,穆恩维斯想着想着,思路就被全神贯注的陆以圳带跑了。   对方确实准备得非常充分,逻辑清晰,条理有序。   以至于穆恩维斯很快纠正了自己的态度,认真去听取陆以圳的分析,甚至时不时地做些笔记,以便在介绍陆以圳去认识自己朋友时,能够顺带提上一二……   一个上午的时间匆匆过去。   陆以圳讲得口干舌燥,穆恩维斯却越听越起劲。   “……是的,是的,今年国际冲突摩擦不断,确实是需要‘镇静’的一年,我也认为伊朗这些地区反映现实的作品不会得到青睐,反战题材或许会是热门……但我不清楚有没有类似的作品,我会让人帮你收集一点资料,供你参考……如果有的话,那没准就是你强劲的竞争对手了。”   即便没有参与电影制作的产业,但政治格局永远挂钩于文化。   穆恩维斯深知自己能够提供的有效意见不会太多,因此也没有过多插嘴,听陆以圳自己总结完,才最后附和道:“结合外交政策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想法,但也不要过度渲染政治色彩,小心过犹不及,你说得对,好莱坞需要中国市场,不过‘讨好’这个词不是很好听,虽然确实如此,不过,我还是建议你称呼它为‘笼络’或者‘联系’。”   陆以圳忍不住笑起来,他当然听出穆恩维斯的咬文嚼字,其实是一个善意的玩笑,”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的……不过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或许是我还需要背点单词来扩充一下自己的词汇量,毕竟我有很多年没学习英文了。“穆恩维斯眼神忍不住亮了下,他试探道:“你知道吗?进入一个语言环境其实是学习语言的最好的方法……如果你能在美国多呆几年,我相信你的英语不会逊色于任何一个当地人,你的发音已经很纯正了!”   陆以圳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小心地带过了这个话题,转而去提醒穆恩维斯午餐的时间到了。   -   经过一个多月的部署,八月中旬,穆恩维斯基本将自己手头能运用到的人脉资源全部交给了陆以圳。   到这个时候,穆恩维斯能帮到陆以圳的地方就越来越少了,而陆以圳也再没有逗留于纽约的理由。   他和容庭再次收拾行李,订机票,准备前往世界电影的心脏,洛杉矶好莱坞。   虽然随着时间推移,好莱坞其实早已不是电影制作的中心,高昂的地租、税费,让越来越多的剧组选择好莱坞以外的地方去制作电影……比如底特律、蒙大拿、密歇根……但是,好莱坞的象征性意义却日益加深。   真正的权利与顶尖的人脉已久盘踞于此。   想走向奥斯卡,这是陆以圳此行的必经之路。   临出发前,穆恩维斯犹豫几天,最终还是把自己在洛杉矶一套公寓的钥匙交给了陆以圳。   他有些担心这样的示好超出了对方的心里范围,让陆以圳觉得自己过于殷勤或是某种程度的冒犯。   但是,穆恩维斯也实在没料到,陆以圳那位平时总是很沉默,但又处处得体的男友,似乎在中国很有名气。他们几次出去吃饭,不论是什么档次的餐厅,竟然都能遇到对方的粉丝,别说是穆恩维斯,连陆妈妈都要开始刮目相看。   纽约是如此,只怕华人聚集颇多的洛杉矶也不能例外。   有一栋地段比较优越、安保工作非常可靠的公寓住,或许会减少一些这样的麻烦。   然而,出乎穆恩维斯的意料,接到钥匙的时候,陆以圳整个人都高兴地飞起!   他甚至破天荒地给了穆恩维斯一个拥抱,“穆恩维斯,你实在太贴心了,难怪我妈妈会爱你!”   还有什么比让陆以圳能够无所顾忌地和容庭住在一起更高兴的事呢??   送礼的送出去了,很开心。   收礼的被惊喜了,很开心。   于是,当陆以圳和容庭离开纽约的时候,全世界恐怕只剩下一个人郁郁寡欢了。   ——陆妈妈表示:儿子走了!!!伐开心,买包包!!!!!!      第132章      十一月,距离奥斯卡的颁奖礼只剩下最后三个月了。   在每日马不停蹄地奔波中,陆以圳终于完成了和韦恩斯坦方面的合同。韦恩斯坦兄弟对奥斯卡奖的操控力一直以来甚嚣尘上,陆以圳想要公关最佳外语片,根本不可能绕开韦恩斯坦单打独斗,而早在几年前,由于亚洲电影市场的崛起,中国内地票房不容小觑,韦恩斯坦兄弟设立了将近三亿美元的基金,专门用于资助近几年亚洲电影的宣发,其中过半的资金都将用来赞助中国影片。因此,抵达洛杉矶之后的两个多月里,陆以圳一直在为攀上韦恩斯坦兄弟这趟线而努力着。   虽说帮陆以圳接头牵线结识韦恩斯坦兄弟的人,是穆恩维斯的兄弟,但几个月的商谈、斡旋下来,真正让韦恩斯坦正视起陆以圳、并且愿意合作的念头,却是谢森的一个越洋电话。   陆以圳决没想到谢森会来帮这个忙,实际上,在国内的时候,因为他对拍摄计划的全盘隐瞒,还让谢森发了好一阵子的火……就连最后肯出席试映会,也是陆以圳和容庭两人放下身段,说了不知道多少好话,才将谢森请来。   然而,这一次,谢森却是没有向陆以圳开口要一份人情,而是主动打电话给韦恩斯坦兄弟,替他们好好美言了一番。   谢森先是介绍了容庭在中国的人气和成就,接下来又表明陆以圳是一支怎样的潜力股,百般解释之下,穆恩维斯这才看了陆以圳的电影拷贝,最后做出了合作的决定。   陆以圳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几乎是立刻就拨了电话给谢森。   不论要面对什么程度的竞争,谢森在陆以圳心目中始终是值得尊重也必须去尊重的老师。   电话接通,出乎陆以圳的意料,谢森的声音是似乎透着些不正常的虚弱。   当然,谢森肯定猜到了陆以圳打来这个电话究竟想问什么,他非常坦白地告诉了对方自己的目的,“陆以圳,实话讲,你在我心目中已经是中国年轻导演一代的先锋了……十年内,你的同龄人不会有人能企及你现在的高度,你叫我一声老师,我也确实把你当学生看,我想帮你,只是因为希望你能有更好的平台,更宽松的条件,去创作真正无愧于心的作品。”   陆以圳听得一愣,因为没办法面对面地交流,他一时间竟然听不出谢森的语气是在警告还是提醒。   但很快,谢森缓慢地再次开口,“小陆啊,你还年轻……不管你和容庭能不能长久,你们的关系永远会是一个炸弹,你的事业也不可能永远一帆风顺,做电影,总是有赚有赔……老师现在做的,就是希望当你的人生遇到下坡路的时候,也能保持住现在的初心,中国缺少沉下心来做事情的电影人,我来不及去做到了,老师希望你可以。”   陆以圳从来没想到谢森会在他身上寄托这么高的希望,但他却明白谢森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不论在国界内外,艺术片其实永远不应该是诘屈聱牙,让人看得懂、看出共鸣的作品,才会成为隽永的经典。而商业片谋取利润也并无过错,但电影的艺术性不当为金钱所埋没。视觉时代,固然代表了快消文化,但却不意味着艺术与内涵可以就此让步。   但,道理人人都懂,真的去做到又实在太难。   市场、圈子、人际、财富……太多东西左右着人们的决定,连陆以圳都不能保证,明天的自己,是否就不会沉湎于名利带来的快感。   可或许,只要这些东西晚一日来左右他,成为对他生活的威胁,他就能多一天,怀揣自己刚走进大学校园时的那份单纯。   他也多希望,自己可以永远保留那份做梦的勇气。   “谢导,你放心。”陆以圳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向对方许诺,“我会做好一切我有能力做到的事情,有生之年,不向自己妥协。“隔着电话,谢森轻轻笑了两声,他似乎终于愉悦起来,直到双方挂了电话,谢森都没有再多说一句扫兴的话。   在谢森的牵头下,陆以圳成功与韦恩斯坦达成“盟友”的关系。   《慕生》在北美、澳大利亚和德国的海外版权,陆以圳一并签给了韦恩斯坦,买断的价格虽然有点欺生,但奔着长远角度来看,这些蝇头小利,委实不足挂齿。   果然,合同刚起订,韦恩斯坦的动作就出来了。   联袂的公关公司、宣传渠道、网络话题……一系列关于中国、京剧的报导、话题,无孔不入地滋生出来,从豆腐块的小新闻,再到有关政治的一些论调,慢慢的,一部来自中国的、有关京剧的电影,开始进入人们的眼际。   “我们首先要攻克的是金球奖,虽然你们来自中国,但我想这些奥斯卡的前哨奖,你们还是很清楚的吧?”   关于攻取奖项的活动开始正式提上日程,陆以圳和容庭也开始出席一些好莱坞的party。   差不多这个时候,陆以圳继父的身份,又开始发挥作用了。   不少人当听到介绍时,都露出了几分“原来是你”的目光,基本都会提到“你是来自穆恩维斯家族的……”,犹太人的抱团让陆以圳有些震惊,但这个时候佯作清高也没有什么意思,他很平和地接受了这个身份,努力去融入一个新的社会。   而容庭,作为从来不带女伴出席酒会的“陆”的男伴,他虽然身为演员,但受到的关注也日益变多。   在好莱坞的氛围下,大家对他们的关系几乎没有一个人表示异色,大家见惯不怪,甚至都不多问一句两人的关系究竟在怎样的程度上。   演员和导演擦枪走火再正常不过,同性恋的圈子里,分分合合也是屡见不鲜。   陆以圳和容庭都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甚至险些忘记他们的关系,还不曾曝光在国内。   这份轻松很大程度上化解了繁忙工作带来的压力,以至于两人还抽出时间,去了一趟华盛顿,看望依旧在治疗期的戚梦和薛珑珑。   远离娱乐圈的生活,似乎让薛珑珑并没有陆以圳和容庭想象中的痛苦。原本瘦削的女孩子,竟长得丰润许多,不必出现在镁光灯下,薛珑珑素颜,戴着棕红框的眼镜,马尾高高地扎在脑后,倒像是个留学生。   “啊,我确实在读书。”听到陆以圳的夸奖,薛珑珑笑了起来,“在学画画,课业还不是特别繁重,就是多个事情做……”   她脚步轻盈,一路领着陆以圳和容庭穿梭在别墅里,直到进入戚梦的卧室。   永远面孔犀利的女人,此刻却安详地平卧在床上。或许正因为自己的爱人也是女性,戚梦虽然保持这样的状态已经两年多,但她却看不出任何狼狈。薛珑珑将戚梦照顾得极精致,哪怕对方不醒来,她也坚持每天早晚帮戚梦护肤保养,每天换不同的衣服,每月修剪发型。   戚梦的脸色也没有寻常病人的惨败,薛珑珑笑着解释,“我每天都会让她出去晒晒太阳,涂好防晒霜,打着伞……所以维持得还算不错,没有晒黑,也没有太白,其实我不给她做防晒才好,把她晒黑晒老,醒来就只能和我在一起啦!不过我好怕被她揍死……还是算了。”   女孩子聊起护肤,总是一套一套的。   容庭和陆以圳听得面面相觑,非常困难地才把话题引开。   聊了聊奥斯卡的事情,说了说国内的动向,但大概是远离娱乐圈太久,薛珑珑听得很淡然,不关心,也不在意。   直到暮色将至,陆以圳和容庭不得不赶时间回洛杉矶,陆以圳这才走到戚梦身边,认真地和她说了几句话。   “戚梦姐,拜托你一定要在容庭拿奖前醒来啊,不然这个功劳就要便宜给邵晓刚了……容庭的团队需要你啊,不然我感觉他真的要扑街了!!”   陆以圳说得一本正经,容庭听得却是哭笑不得。   伸手揪着陆以圳的领子把人从戚梦病床前拉走,容庭不无尴尬地向薛珑珑道别。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躺在床上,面容姣好的女孩睫毛似乎闪了闪,她嘴角融开极淡的笑意,仿佛听见了陆以圳的抱怨。   -   圣诞节,陆以圳和容庭又回了一趟纽约,在穆恩维斯的盛情邀请下,参与了他整个家族的聚会。   这一次奔波倒是没有白跑,穆恩维斯家族里两个从事电影业的人都表示出了对《慕生》极大的欣赏,并且主动表示会帮他们游说一些选票。   陆以圳倍感惊喜,不由得就喝多了。   然而,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   就在圣诞节结束的第三天,穆恩维斯那个正在做制片主任的弟弟给容庭打了电话。   “能联系到你真是太好了……我手里的剧本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亚洲人的角色,你有没有时间来试试看?说真的,我第一次看到剧本,脑海里想到的就是你!”   有一部奥斯卡备选影片傍身,容庭的邮箱里自然早就恢复了昔日的“热闹”,只是他在美国分身乏术,所以一直没有处理那些剧本而已。然而,对于事业已经发展到一个平台期的演员来说,国内再好的剧本,能帮助他攀登的范围也已经非常有限了。要想突破,就必须接触国际。   奥斯卡是他的一个机会。   毋庸置疑,一部好莱坞电影,同样是机会!   容庭自然没有理由拒绝,当天就拜托对方将剧本发到了他的邮箱。   ——是一部投资巨大的科幻片!美国本土拍摄,戏份在配角里不算是最多的,但人物推动了一个关键的情节,被删减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绝不是三分钟的廉价镜头!   看到剧本以后,陆以圳比容庭还要兴奋十倍,他整个人猴子一样在房间里窜来窜去,最后无处宣泄,只好抱着容庭狠狠地吻了下去。   “容哥……你一定要,一定要拿到这个角色!”   两人似乎都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排揎内心无处释放的狂喜,一个吻,迅速星火燎原般带动二人的情绪,完全投入到了更亲密的接触之中。   刚拉上半边纱帘,容庭就有些失控地压到陆以圳身上,不顾一切地贯入对方身体。   陆以圳有些吃痛地低吼,但下一秒,被准确有力地撞击到兴奋点,让他把剩下的余音全化在了口中,变成一声脱力的呻吟。   容庭按着陆以圳的手背,五指叉开,继而与对方相握,他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以最亲密霸气的方式传递到陆以圳的神经内,让他明白此刻的自己,有多庆幸、多感激……生命里遇到了一个他。   当他遭遇黑暗时,是陆以圳的不曾放弃,才促使他坚持走到了现在。   他正在变成比想象中更好的自己,而这样的变化,因为爱情。   似乎是老天爷注定要让他们在兴奋中跨到新的一年。   在新年的第一天,穆恩维斯的弟弟亲自打电话通知容庭,他过了试镜,拿到了那个角色!   由于还要签订演员合同,容庭不得不打电话到国内公司,临时通知团队,顺便把邵晓刚调过来工作。   新一年,在容庭和陆以圳相识的第六年伊始。   各方面的好消息接踵而至。   一月,容庭演员合同签订完毕,还未真正走上奥斯卡,就业已参演到好莱坞电影之中的消息,犹如一记平地惊雷,震撼了国内娱乐圈!一时间,众说纷纭,猜测无数,大多数人都倾向于容庭只是打酱油角色而已……但随即,一月底,金球奖颁奖晚宴开始!来自中国大陆的电影《慕生》成功击败意大利电影《罗马日光》,拿到奥斯卡最重要的前哨奖——金球奖的最佳外语片!   与此同时,奥斯卡也宣布了他的提名名单!   在最佳外语片的正下方,《慕生》被放在了首列!   一时间,国内所有文艺新闻、娱乐新闻的头版头条,都被容庭和陆以圳的名字所占据!   时隔多少年,中国电影再一次登上了奥斯卡的殿堂!   而在已经取得素有“奥斯卡风向标”的金球奖的最佳外语片奖项之后,《慕生》究竟有没有机会,代表华语电影,再一次攀上高峰呢?      第133章      “电视机前的各位朋友们!大家好!我现在就在杜比剧院门口……相信大家已经可以看到我背后的小金人了!这里是奥斯卡颁奖典礼的红毯现场!再过两个小时,颁奖典礼就会正式开始,现在,受到邀请的电影人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进场了!我们刚刚看到了影坛的不老神话!香港影后徐莹!她此次是以颁奖嘉宾的身份来到奥斯卡……”   北京时间的上午,三大视频网站联袂直播着奥斯卡典礼。   虽然在美国的前期运作都是容庭和陆以圳来完成,但是真正来走奥斯卡的红毯,这份荣耀,他们却不得不分享给剧组其他同仁。宁颂、白宸还有几位饰演配角的女演员都一同来到美国,光明正大的“蹭”一回红毯。但是,不得不说,人气正在爆发期增长的宁颂,确实为此次直播带来了不少的流量,这一时段视频网站的广告价位都随着容庭、宁颂两位大咖的加盟呈直线上涨。   “相信大家都猜到了!我等在这里,正是为了见证中国再度入围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慕生》剧组。我们通过一些渠道得知,今天将出席奥斯卡红毯的,有制片人兼本片导演陆以圳,还有容庭、宁颂、白宸、张嘉云……”   为了报导这次奥斯卡盛典,三家网站特地请来知名卫视主持人孟欣。   似乎是受到现场气氛的感染,孟欣整个人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兴奋的情绪也直接传导向坐在电脑前的每一个人观众。   前一阵子因为查出脑血栓,此刻的谢森,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但他依然精神抖擞地望着病房里可接入网络的宽屏电视,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   谢森的妻子王希韵坐在丈夫的身边,望向电视里的眼神,也不无期待,“第一次和小容合作的时候,他还长得小孩儿一样……转眼过去这么多年,没想到他能拿到奥斯卡的提名,真让人羡慕。”   虽然最近一阵子,谢森一直显得有些消沉,但不知道是不是奥斯卡的缘故,此刻,他还跟妻子开了个玩笑,“怎么?你这是嫌我没本事了?”   王希韵一怔,半天才想起来容庭和陆以圳的特殊关系,她哑然失笑,“长江后浪推前浪,你不服输也不行,人家小陆今年才23岁,你23岁的时候在干嘛?”   两个人斗着嘴,冬末的暖阳,透过玻璃窗折射进病房。与此同时,电视机里霎然传来一阵欢闹的尖叫声。   “啊!我看到率先走出来的导演陆以圳了!他的女伴是……哈哈,对不起,观众朋友们,和导演陆以圳一起入场的正是《慕生》的男主演容庭,哇,现场真是来了不少华人粉丝!我能清楚听见在喊容庭名字的尖叫!”   孟欣向摄影师使了一个眼色,摄像机立刻摇动,画面切向了现场的粉丝群体。   确实,不少年轻的少女正站在人群外围,不住地呐喊出容庭的名字。   洛杉矶的华人一直不少,当初在法国戛纳红毯,容庭的粉丝都能到场十多人,更别说是在美国的奥斯卡了……   两个人原本不打算压红毯,毕竟男明星不像女演员,一套妆容360度看各有风情。但在粉丝热情的呼喊下,陆以圳还是陪着容庭放缓脚步,特地向外围人群中招了招手。   与此同时,所有艰辛地抢占阵地的国内媒体记者,迅速按下快门,疯狂地记录着这一瞬间容庭和陆以圳的模样。   而就在十分钟后,第一时间得到奥斯卡红毯现场的实拍高清大图,知名时尚博主wolfsrain忽然嗅到了这两人之间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虽然很明显,容庭和陆以圳的西装都是来自同一品牌的高级定制,但是,无论是款式、配色,两个人的服装都体现出极大的默契!偏偏这种默契,并不是搭档的互补式衬托,而是一种同时曝露出勃然野心的攻击感!这种共进退的搭配,让wolfsrain脑海里只能脑补出一种关系——恋人。   坐在电脑前的他忍不住笑了一下,时尚圈里的同性恋情绝不少于娱乐圈,但出于职业操守,在接下来的微博短评中,他并没有提及有关于此的任何一点,而是这样写道:“fsrain:万众瞩目的奥斯卡红毯,当今娱乐圈前途第一璀璨的小鲜肉导演陆以圳再次心机登场。黑褐色的条纹西装里,藏着拜占庭风格墨绿衬衫,再配一条亮棕色波浪纹的领带和漆面牛津皮鞋,这让陆以圳浑身上下都有一股嚣张的气质,仿佛生怕有人不知道他如此年轻就拿到了奥斯卡的提名。我想,如果不是他嚣张得太帅,那些学院的老评委们早要把他扔出杜比剧场了。”   “fsrain:如果说前面的小鲜肉是心机,那么看到容庭你就必须要夸一声姜还是老得辣。虽然他的西装比陆以圳少了条纹,衬衫又比对方少了花纹,但一条古铜金的领带成为整套衣服里最亮眼的搭配。三十岁男人的成熟、稳重,还有一点恰到好处的闷骚,这让女人怎么抗拒?站在陆以圳身边,他好像就在说,我腿更长,更多金,更忠诚,或许这才是真正的charming。”   可惜,粉丝们还不知道。   他们的charming已经属于心机小鲜肉了。   -   如同所有的电影节颁奖典礼,最重量级的奖项永远放在最后面……容庭几乎已经习惯把期待放在最后面,甚至习惯了,在每一个期待从心里冒出来的时候,再用理智强压下去。   人类趋利避害是天生的本能,当知道越是期待,最后结果落空时就会越痛苦,容庭就已经不再允许自己产生这样的情绪了。   因此,就在国内所有影迷都提心吊胆守在电脑前,连最佳动画片这样的颁奖都舍不得错过时,容庭整个人都以相当平淡的心态,坐在位置颇有几分优越的嘉宾席中。   或许是他们拿到了金球奖最佳外语片的缘故,又或许是容庭即将和好莱坞有合作,总之这一次,剧组的位置竟然被安排在了第一层,这在整个杜比剧院里都算是比较优越了。但这份优越与座次的前后无关,而是在他们身旁,所坐着的剧组,都是前一阵舆论期待里热门的夺奖对象。一次次,在主持人美式幽默的调侃中,镜头不断从他们面前晃过,同步转播的国内网站上,他们代表着亚洲人的面孔,也不断出现在粉丝面前。   几个女演员其实都没什么名气,但凭借这一次有幸名正言顺“蹭”到了奥斯卡红毯,回国之后的身价、机会,自然跟着翻倍的往上增长。而白宸的名气也还不算很大,受到的关注不算多,不过他今天一身笔挺的墨蓝西装,与宁颂并肩而坐,在一张青春张扬的面孔旁,温柔的气质慢慢散开,也吸引到了不少国内影迷的注意力。   宁颂自不必说,他本就是洒脱张扬的性格,每逢发现镜头摇过,他都忍不住咧嘴一笑耍个帅,他的粉丝几乎没有停下来截屏的动作,纷纷在微博上称他已经加入“豪华表情包”。   而陆以圳和容庭,则全程保持着对场上内容的专注,坐得笔直端正,就连脸上沉静的表情都如出一辙……   大概是在一起久了,彼此的动作、语言习惯,都在互相感染,以至于他们越来越相像,就仿若不容分割的一个整体。   但是,这一次。   并没有让他们等待太久。   最佳外语片对于奥斯卡来讲,委实不算什么重量级奖项。   开场一个小时后,颁发完最佳原创剧本,主持人就在全场的掌声里,请上了被提名两届奥斯卡最佳女主角的女演员安娜·米勒和曾获奥斯卡最佳导演的汤姆·约翰逊,颁发最佳外语片。   一刹那,随着现场音乐响起,容庭和陆以圳不约而同地板住身体,镇静如容庭,脸上也最终出现了一丝变化。   ——他还是期待的。   就算失望了这么多年,就算眼睁睁看着无数个机会从眼前流失,就算他已经习惯坐在观众席上为别人鼓掌,此时此刻,容庭还是清楚地知道,他依然希望得到一次证明,希望拿到一个本就该属于他的奖杯。   入行十年有余,塑造的角色近三十个。   为拍戏受过伤,在刚刚出名的时候被别人的粉丝恶意攻击过,无数次在片场通宵工作后再去精神抖擞地赶下一场通告……为了贴合角色的形象,他可以暴饮暴食也可以不吃不喝,为了公众形象,他放弃过自己一个又一个的爱好,谨言慎行,克制一切的欲望,为了皮肤、嗓音,他戒烟戒酒,十多年保持高强度的运动训练……作为一个演员,容庭从来都问心无愧。   多少个不眠不休背台词的夜晚。   多少次反反复复ng拍摄到吐血的镜头。   多少人给过他各种方式和程度的羞辱与诋毁。   可他还是坚持下来了,片酬、名气……时至如今,这些东西他都已经不再在乎。   他把生命里最美好的自己献给了荧屏,为这个职业付出了所有他能付出的一切。   他只想得到一个来自权威的认可。   而此刻,带着他和他的爱人倾尽心血的作品,带着他几乎是最后的一点希望,他怎么可能不去期待?   容庭甚至不记得自己已经多久没这样紧张过了,掌心里全是汗,整个人都仿佛在灵魂出窍,只能僵坐在他的位置上。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忽然有一只手握住了他。   哪怕镜头无数次从他们的面前滑过,那只手依然没有松开他。   对方强行分开他的手指,与他紧紧地扣在一起,但对方似乎并不想要给予他什么,他只是想这样握着他,然后让容庭知道,这个世界上,永远有一个人与他感同身受。   舞台上,约翰逊露出得体沉稳的微笑,他最先开口,“电影之美,正在于他是无国界的艺术。今天,有来自三个大洲五个国家的提名者,带来了他们史诗般的作品。他们以跨越语言的镜头美感,将对人生、自由、命运、本我和未来的思索,分享给了整个世界。”   随后,女演员米勒抿唇一笑,“这些电影内涵深沉,展现了电影永恒的活力,他们用无与伦比的创造力,将我们联系在一起。获得最佳外语片提名的作品有——”   在颁奖嘉宾的介绍中,一个个作品的片段在大屏幕上播放出来。   “《沉睡之梦》,来自法国,由班杰明·雷诺执导……”   “《一个半的家》,来自西班牙,由帕布罗·加索尔执导……”   “《黑樱桃》,来自瑞典,由亚历山大·帕特森执导……”   “《风和风那边的女人》,来自以色列,由莱姆·阿萨德执导……”   “《慕生》,来自中国,由陆以圳执导……”   容庭看到自己在奔跑,黑色的夜里,他跑得越来越快,然后镜头追上来,他蓦然回首,深邃的眼神仿佛能从大屏幕上照进每个人心里。   全场,掌声雷动。   在这样真实的声音里,容庭终于能够稍稍自控,他忍不住望向身边的人,与他猜测的相同,这个时候,陆以圳的紧张情绪毫不亚于他。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颁奖嘉宾的动作,看着他们拆开信封,然后相视一顾,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本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获得者是……”   陆以圳的呼吸蓦然断了。   “来自中国导演陆以圳的作品——《慕生》!!!”   第一次,奥斯卡的颁奖旋律这样清晰地响在陆以圳耳边。   不论是他还是容庭,都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久久没有动。   直到宁颂最先有所反应,和剧组所有成员同时起立,陆以圳这才和容庭站起身。   第一时间,他们四目相对,然后拥抱在一起。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在颁奖典礼上给予对方拥抱,但却是第一次,他们为分享同一个荣耀而拥抱。   所有错过的终将回来,所有本该属于你的东西,兜兜转转,都会冠上你的名字。   陆以圳忍不住热泪盈眶,他和容庭久久对视,才强行压下了吻住对方的冲动。   他转过身,和容庭一起步出坐席,走上奥斯卡的舞台。   循例,属于影片的奖项,都是由导演和制片人一同上台领奖。   这一刻,躺在病房内,忍不住为陆以圳的成就而热泪盈眶的谢森,忽然明白,为什么这部作品陆以圳没有寻求外界投资。   陆以圳想得到的,从来不只是一个奥斯卡。   他想要和容庭一起并肩站在同个舞台上,想要所有人都看见他们站在一起。   哪怕他们的爱永远无法站在阳光下,但每一个中国电影人,都会见证他们曾并肩同行,分享同一个荣耀!   “这是中国第五次提名,第二次获奖,中国最近一次获奖在2002年,获奖电影为《春城》……”   伴随着音乐与介绍,陆以圳和容庭同时走上舞台。   这一刻,国境内外,所有关注电影的人,都将目光献给他们镁光灯下,小金人被陆以圳握在掌心。   颁奖嘉宾笑着将话筒让给他,这一刻,全世界都在等着倾听。   然而,陆以圳却并不急着发言。   他先是回头看了一眼容庭,确定对方站在离自己最近的距离,确定他们在同一片灯光下,然后,他将手里的小金人递给了对方。   就算没有任何语言,所有人也都看懂了陆以圳这个动作的含义。   他在分享。   他用最简单的动作,告诉全世界,这个“最佳”,同属于他和容庭。   容庭脸上似乎有一闪而过的惊讶,但很快,他并没有推拒,而是从陆以圳手中稳稳接过自己的奖杯。两个的手指短暂触碰,霎时间,陆以圳的心跳都不由得快了一拍。   深呼吸,须臾的平复之后,陆以圳这才用英文开口,“感谢学院,感谢韦恩斯坦和中国新艺娱乐,是你们的欣赏,让我有机会站在这里选择说话或者不说话……还有,我要感谢我的母亲,她是世界上伟大的女性,以及所有的演员和合作伙伴们,谢谢你们。”   顿了一下,陆以圳忍不住再次看向站在他身边的容庭。他知道,有一台摄像机正在记录他的每一句话,而这一段视频,注定会被剪辑,完整的保存在电影史中。   时间会让人的记忆模糊,或许之后五年、十年过去,他和容庭都会忘了他们曾经怎样相爱过。   但是历史不会。   当他们成为载入历史的故事,就会有一代又一代的电影人去替他记住,他曾经用一生的追逐去爱过一个人。   他为他打造了最好的故事和角色,然后终于和他并肩站在同一个舞台上。”我还要感谢我的灵感之光,容庭先生。他是我创作这个故事所有的源动力……他不是慕生,但是他有比慕生更坚定的坚持。”   舞台下,掌声再一次响起。   陆以圳忍不住微微一笑。   “最后,请允许我用我的母语,告诉我最深爱的人,无论你曾经在黑暗中错过多少次光明,请你都不要灰心。因为生命的意义,本不在于光明,而是寻找光明。”   “我会一直陪着你,永远陪着你。”   -   陆以圳想要创造历史,于是他们真的被记入了历史。   奥斯卡最佳外语片获奖,奥斯卡最佳剪辑获奖,奥斯卡最佳服装、最佳视觉效果提名……   五月,《慕生》在北美、中国大陆与港澳台地区同时上映。   短短一个月,《慕生》的全球票房,就高达十四亿人民币!   七月底,这部代表华语电影成功征战奥斯卡的作品,再度拿到了中国金雕奖的最佳影片、最佳导演和最佳男主角三项大奖!   十一月,台湾金羊奖,《慕生》囊括了最佳影片、最佳男主角、最佳剪辑、最佳服装设计四项大奖!   它成为了年度电影当之无愧的赢家,也终于如陆以圳所愿,成为了电影史永远无法抹去的一笔。   但,比起《慕生》最终取得的耀眼成绩。   此时此刻,全国的影迷都更关心另外一件事——容庭恋爱了??他的爱人是谁???   无他,只因为在容庭拿到影帝以后,他站在舞台上,曾经这样说——   “感谢评委,感谢我的经纪公司,感谢《慕生》的所有合作伙伴们,当然,我最想要感谢的人还是我的爱人,感谢你告诉我生命的意义,还有光明的方向,我爱你,永远爱你。”   ——完——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