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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那么多瑰丽的色彩,汇聚到这里却被统一成最不醒目的一种。所有的光谱都被贪婪地吸收了一部分,剩下的则被糅合成雾蒙蒙的灰反射出去,染满整个瞳仁。   “相比之下,我们这个星球的色彩是多么单调啊,”校长如此感慨道。   在他不远的身后,伫立着身材比他高大许多的教导主任,他的眼珠漆黑如墨,似乎连光线到了这里也无足遁逃,可如此深邃的瞳色,却也沦为校长口中的单调色彩之一。   主任将视线悄悄从楼底的学生们转移到校长的侧颜,尽管这个人时常把年轻和回忆一类的词挂在嘴边,可容貌和身材却与这所学院的学生相差无几,若是不看眼睛,很难让人辨别他的实际年龄。   这里是天宿星,人们的眼睛仅有三种颜色,同时也是重要的身份识别特征。璧空学院的学生,无论男女,绝大多数人的眼睛都是未成年专属的烟灰色,只有极少数人的瞳色发生了转变,这意味着他们已经从雏态觉醒为成人,同时也将很快不属于这里。   这个行星的人没有幼年也没有老年,他们以一种极特殊的方式降临人间,经历一段漫长的沉睡期后,苏醒为少年的模样。他们天生拥有生存能力,不必蹒跚学步,不必牙牙学语,甚至在一代代的轮回中保留下了关于生存最基本的记忆。   他们无父无母,无兄弟姊妹,人人生而平等,无身份地位之别。在他们的雏态期,所有成年人共同担负起抚养的责任,让未成年者在璧空这样的初等学院度过人生的启蒙阶段。完成成人仪式之后,则会二次发育成人,然后便一直维持着成年的模样,直至进入下一次沉睡。   这就是天宿人,没有出生,也没有真正的死亡,生生世世生活在这个星球上,至今已有几千年。   “这些学生是十年级的吧?”校长看着他们一个个从眼下路过,因为无法从身高或相貌上判断年龄,这里的教育工作者们普遍养成了过目不忘的能力。   主任淡淡地扫了一眼,很快便锁定住几个目标,“是的,他们大部分都处在雏态九到十年左右,正是觉醒的高发期。”   “倘若能一直这样无忧无虑地渡过觉醒期也不错,”校长的手指在玻璃上敲了敲,“过去的悲剧不想一再重演,今年的生理健康教育,要不要派一个温柔的人去呢……”   刚刚从这里走过去的学生们,此刻正三两一伙,谈论着刚刚结束的体能测验。   “听说这期的体测咱年级有两个人上了三百分,真的有这么强?”   “还能有谁?肯定是凌霄和嬴风他们俩,我敢打赌。”   “你们猜他俩谁的成绩更高一些?”   “我猜是凌霄。”   “必须是嬴风,虽然凌霄也很强,但比起嬴风还是略逊一筹……”   同学们热烈地讨论着,并不知道就在自己身后的不远处,行走着他们口中的当事人之一。   凌霄冷着一张脸,每个人体测的成绩都是从主机直接发送到私人终端,旁人并不知晓,但教官在测验后暗示了他,他的成绩虽佳,却仍不是这届的最好成绩。   而同届人中能超越他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嬴风。   嬴风与他先后在半个时辰内苏醒,二人同时被分配到璧空学院就读,从一年级开始就是同班,到如今已有十个年头。他们几乎拥有一切成为好友的先决条件,却因为凌霄的好胜和嬴风的冷漠,至今还是陌路。   嬴风几乎能在所有项目上略胜凌霄一丁点,但就是这么一丁点,足以让凌霄万年屈居第二。唯一能让他找回面子的,是他的身高比嬴风高上那么三两公分,这已经成为十年来他在对方身上取得的唯一胜绩了。   “干嘛脸色那么臭?”他的死党之一岚晟上来勾住他的脖子,“让我猜猜,又输给那谁了是不是?”   走在另一边的屏宗轻轻给了他一肘子,意思是干嘛说得那么直白?   “怕什么?我们家小凌霄最擅长化悲痛于力量,这点小失败,根本打击不到他,对吧?”   “那当然,”凌霄被他的话又激起了斗志,“教官说我跟他的成绩只差了两分,只要稍微一努力,就可以超过他。”   岚晟照准他胸口捶了一拳,“那是必须的,我看好你哦。”   三个人结伴回到了教室,直到进门,凌霄还在跟岚晟拌嘴,“还有,我比你大,不要叫我小凌霄。”   “你只比我早醒了半年而已,更何况雏态期的年龄又不代表什么。”   “你就这么自信我不会比你早成年?”   “哈哈哈就凭你。”   他俩聊得愉快,不久有更多男生参与了进来,教室里叽叽喳喳一片,嬴风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只有凌霄一个人注意到了。   嬴风的座位位于教室最后一排,势必要从凌霄一伙人身边路过。当他经过时,原本半倚着课桌而立的凌霄突然站得笔直,扬起下巴,用一种实在听不出是恭维的语气向他道贺。   “恭喜你啊。”   嬴风面向都没转,冷淡地用余光扫了眼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很高大的凌霄,一言不发地走了过去。周围的同学对二人不合心知已久,此刻也习惯性地睁一眼闭一眼只当没看到。   看着对方再一次将他彻底无视,凌霄心中怒火顿起。   “早晚有一天,我要,我要……”凌霄想出了作为一个雏态天宿人,所能想出的最下流的狠话,“我要取他心头之血,让他成为我的契子,一生都服从于我!”   凌霄信誓旦旦抛出来的豪言壮语就像在教室里抛下一枚原子弹,震惊了全场的同学们,在这些年幼的人心目当中,成人仪式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尽管很多人即将面临觉醒,可成人|之间的关系对于他们仍然是无比神秘的存在。   他们对于成人那些事的一切认知,都来自于偷摸取得的低俗读物,而在那些不入流的描写中,契子简直就是任由契主摆布,毫无反抗能力的奴隶一般的存在,可见凌霄的话,在一群尚未成熟的雏态耳中,显得多么出格与大胆。   “哈哈,”长时间的冷场后,有人尴尬地笑了笑,“凌霄你还真是敢想敢说啊。”   僵局一旦被打破,一群人立刻嘻哈着附议,就像青春期的孩子无意中讨论起了黄段子,难为情的同时却又控制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呐,我昨天听到器材科的老师说,”岚晟突然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其他人立刻心领神会地聚成一团,“说他一晚上被做了四次,上班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不是吧?”有人惊叫,有人怪笑,“他干什么说这个?”   “千真万确,我听他用通讯器跟他契主抱怨来着,当时办公室里没别人,我也是偷偷躲在门口才听到的。”   禁忌的大门一旦打开就不会轻易阖上,“那他还说了什么?”   “不知道,我就听到这么点,怕被他发现,赶紧溜了。”   “切,”众人集体鄙视之,大好的窥探成人世界的机会就这么被抹杀了。   凌霄不屑地哼了一声,“一夜四次算什么,等我成了某人的契主,一夜七次,做到他三天下不了床。”说完,他还意有所指地往某人的座位处瞄了一眼,对方居然罕见地抬了下头,二人的眼神有了短暂的对接。   男生群中爆发出一阵哇哦哇啦的怪叫,了不起和你加油之类的呼声此起彼伏,女生们则远远躲到一边,恨不得与这群不要脸的人划清界限。   瑶台方一走进教室,正好将凌霄狂妄自大的言论听了个正着,心中唾骂了一声。   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下面还没长毛呢,就敢口出狂言。比起心理健康教育,那个带头的雏态更适合被捆起来抽一顿,那样就老实了。   她踩着高跟鞋走上讲台,同学们见到老师来了,都一哄而散,自己回到位置上坐好。   瑶台拥有这个学院内罕见的傲人身材,眼睛也是深邃的黑色,很多学生背后叫她瑶女王,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她其实并不算是学院的老师。   果然,她刚站定在讲桌前,就有学生举手提问。   “瑶医生,今天是您代课吗?”   校保健医瑶台揣起双臂,“从今天起,十年级的学生要加开生理健康课,由我来担任这门课程的导师,同学们有任何这方面的问题,都可以来问我。”   生理课?同学们的眼睛纷纷亮了起来,却没有一个人敢主动举手提问。   “怎么?没有问题?刚才大家不是讨论得很热烈吗?”   知道自己被抓了现行,好几个刚刚起哄的男生都不好意思地挠起了后脑勺。   瑶台不再与他们深究,转身在感应板上画下两个人体轮廓,从线条曲线上,明显区分得出来是一男和一女。   “想必大家了解,我们天宿星人与宇宙中很多其它物种不同,繁殖方式属于非常罕见的无性繁殖。我们的一生只有两个阶段,雏态期和成人期,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有一套独有的年龄计算方式。”   “你,”她随手指了前排一个学生,“今年多大了?”   “雏态九年。”对方流利地回答。   “很好,我今年成人八十七年,请问我比你大多少岁?”   “这……”被问到的学生答不上来了。   “你应该回答,我不知道。”瑶台继续讲下去,“每个人的雏态期长短都是不一样的,最早有人在雏态四年就完成了成人礼,也有人长到十八年仍然没有觉醒,不过这些都属于特例。”   “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天宿人,会在苏醒后的第十年左右达到性成熟,这也就是说——”她故意拉长了尾音,视线在每一个学生脸上依次扫过,“在坐的各位,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数量,恐怕马上就会迎来自己的性觉醒期。”   脸皮薄的女生听到这里已经开始脸红了,但瑶台依然面不改色地说了下去,“虽然我们是无性繁殖,不必像其它物种那样为了繁衍而交|配,但不代表我们没有生理欲望。我们交|配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完成二次发育,进化为真正的成人。”   瑶台讲的都是平时学生们最想知道却又最不得而知的知识,此刻每个人都竖直了耳朵,聚精会神地听着。   然而瑶台却话题一转,仿佛要吊足同学们的好奇心一般,介绍起了其它星球的民俗。   “很多我们的邻星,乃至那些遥远的星系,他们的社会结构都与我们有着极大的不同,最显而易见的差别,就是他们有家庭。每个人,都可能出生在不同的家庭——有的人,出生在富豪家,享尽荣华富贵;也有的人,出生在贫民窟,一生贫困潦倒。他们生下来就有着地位和财富的差距,享受全然不公平的待遇。”   “他们的生命,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有尊卑嫡庶之分,高低贵贱之别。一个人,纵然可以通过后天努力改变他的境遇,但人和人努力的起步点和所需程度也存在着天壤之别。在他们之间,唯一平等的,恐怕就是没有人能选择自己出身的这一点了。”   瑶台的话打开了新世界认知的大门,同学们第一次听说原来有人苏醒后——其实是出生后,但他们并没有出生的概念——就被强行分为三六九等,大开眼界的同时,也感到极度的庆幸。   瑶台猜出他们此时心中所想,一语道破。   “相比之下,我们天宿星人人平等,苏醒后即可享受同样的物质待遇,接受公共的医疗教育,拥有平等的政治权利,这是任何一个星系都无可媲拟的,独一无二的存在。”   听到这里,已经有同学骄傲地挺直了腰板。   “但是,”瑶台将他们刚刚树立起来的骄傲彻底打碎,“如果你们以为,我们是一个如此重视平等,追求人权的种族,那你们就大错特错了。”   “正是由于先天平等容易衍伸出的惰性,我们对于后天努力的要求才更为严苛。天宿人拥有全宇宙最残酷的等级制度,那就是——”   她的手往白板上一拍,“配偶之间的主从关系!” 摇光   瑶台击打在感应板上的那一掌,也重重地敲打在了年轻天宿人的心上。   “一个雏态天宿人,平均在苏醒后十年左右就会进入觉醒期。诱发觉醒的条件主要有两个,一个是随年龄增长自动发生,二是如果有人达到性成熟,身边的雏态也容易受其影响而诱发觉醒,因此每一届学生的觉醒,都容易大规模成片发生。”   “如果有人发现自己的身体产生了与以往不同的变化,不要慌乱,那只是觉醒前的正常反应,每个人都会经历,只是时间早晚不同。”   “当你们正式进入性成熟期后,就会产生交|配的欲望和寻找另一半的渴求,这种欲望是受到理智控制的,所以任何人都不必感到紧张。如果寻找不到合适的配偶,也可以继续保持在雏态期,直到找到理想的对象,完成成人仪式,正式迈入成年人的行列。”   “报告,”有同学举起手来,“到底什么才是成人仪式?”   “笨蛋,就是交|配呗,”旁边的同学小声嘲笑他,引起周围一片哄笑。   下面的骚动没有逃过瑶台的耳朵,她等到大家笑完了才说,“错,交|配不是成人仪式,甚至连其中的一部分都算不上,真正的成人仪式,是取得心头第一滴血。”   “每一对配偶中,只有一个人能取到对方的心头血,这个人,我们称之为契主,而被采血的人,从此则成为他的契子。”   “无论男性还是女性,都可以成为契主,同理也可以成为契子,身份的区分完全取决于成人仪式的结果,跟性别或恋爱中的角色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恋爱双方有一个人觉醒了,但另一个人没觉醒,那要怎么办呢?” 同学举手。   “只能等,没有觉醒的雏态,是不能采血或被采血的。但就像我刚才所说,觉醒易受旁人诱发,如果是关系密切、朝夕相处的情侣,很容易同步进入觉醒期。”   “那到底怎么才能采到心头血呢?”   “这是我们的本能,不需要任何人传授,在成人仪式上,你们自动就会掌握。”   瑶台等了片刻,不见有新的提问,继续她的授课。   “契主与契子之间是一对一的配偶关系,但他们并不享有等同的权利。契主拥有绝对的控制权,而契子对于契主的命令只能够服从,也就是说,成人仪式上的结果,决定了一个人一生的地位。”   “这就是方才我提到过的等级制度,是天宿星上唯一存在的不平等关系,却也是最苛刻、最无法忤逆的阶级关系,不管你愿不愿意遵守,都必须接受。”   “这种关系是终身的,无法解除,哪怕一方死亡,另一方也不能二次觉醒,重觅配偶。在这一点上,契主与契子一视同仁,毫无例外。”   瑶台打了个弹指,感应板上的人体轮廓自动开始发生变化,“当关系缔结成功以后,双方会进入二次发育,其中又以契主的发育更为明显。以男性为例,身为契主的男性,身高会有明显的增长,肌肉也会更为发达,无论力量还是体能,都会比身为契子的男性更胜一筹。”   “与此同时,男性契主的第二性征也会发生显著变化,喉结突出,声带变粗,生殖器官增大,并且会长出体毛。”   “女性契主也是同理,身材曲线会发生明显的改变,统计表明,身为契主的女性比身为契子的女性平均身高要高至少十五公分,身体素质也会更加出色。”   “那么瑶医生,是不是契子就从此停止发育了呢?”   “当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发育,只是相对于契主的变化,契子的发育显得比较有限,而且容易受契主精神影响。”   “怎么影响?”   “打个比方说,如果契主喜欢两百斤的胖子,那么不要怀疑,契子多半也会照着这个方向发展,就算达不到标准,也会尽可能地接近。所以不要以为男性契子就是身材矮小,女性契子就是飞机场,这些都是谬论。契子的先天身体素质占一部分,后天环境影响占一部分,契主的潜意识占一部分,以上三种因素决定了一个契子的发育程度。”   她的话引发了同学们新一轮的交头接耳。   “那双方能力上会有什么区分?”   “成人仪式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契主会获得契子的能力叠加,简而言之就是契子越强,契主越强,这就是为什么天宿人在寻找配偶时,天生就容易受强者吸引。”   “就像有些鸟类喜欢羽毛鲜艳的异性,而很多哺乳动物是靠力量来争夺交|配权,那些生物本能是使下一代获得更优秀的基因,而我们的本能,则是要变得更强。若要获得更强大的能力,就要征服更强大的人,前提是你要有能征服对方的实力。”   “我们最早的灵魂,在一世世的传承和进化中,为了对抗各种恶劣的环境和凶狠的敌人,逐渐演变出这样一种强者为王的配偶关系,让决胜出来的强者变得更强,强大到足以保护整个族群。”   “虽然我们生活的时代和平而又富饶,没有生存压力,没有战乱干戈,但不代表我们可以因此懈怠。主从关系就是先人赐予我们的最好的激励,让天宿人的子孙,即使在和平年代,也要为了努力使自己不成为被支配的一方,竭尽所能地磨练自己。”   “在过去的十年里,学院一直致力培养你们成为强者,然而真正的胜利,只取决于成人仪式上的那一刻,这也是每个天宿人毕生的追求——变强,征服强者,变得更强。”   征服强者这四个字惹得凌霄心中一动,连接下去瑶台讲什么都没有细听。   “以上,就是往年校方对即将进入觉醒期的雏态学员,进行的觉醒前准备动员。”   “每年我们都在反复地跟自己的学生强调,要赢,要取得支配权,要成为契主,这是我们的生存法则,然而,结局往往不如我们想象得那样美好。”   “作为一名保健医,每年我都不得不处理若干起因为在成人仪式上落败,却无法接受自己成为契子而罹患心理抑郁的病例,最严重的后果,甚至是死亡。”   伴随着她的声音由激昂转为压抑,每个人心中都不可避免地一沉。   “一个人成为契主的几率,有百分之五十,而成为契子的几率,同样也有百分之五十。在坐的同学,每两个人中,就会有一个在成人仪式上败下阵来,如果那个人是你,你会不会接受?”   在她发问的同时,很多人也在暗自问自己,眼神忐忑不安。   “如果你输了,你的终身将被另一个人所掌控,他有权利左右你的一切……有谁认为这种制度不合理?”   等了良久,终于有一个男生战战兢兢地举起手。   讲台上的女人无声地笑了笑,眨眼间消失在人前。就在众人意识到这个人凭空不见而四下寻找时,教室里响起沙哑的叫声,再看瑶台,竟不动声色地出现在该名男生的身后,手里多出一把匕首,抵住他的喉咙。   饶是最后排的嬴风都怔了怔,对方的动作之快,连一向观察力敏锐的他也只捕捉到一个影子。   这一幕变故把全班人都吓呆了,没人料到区区一个保健医生也有如此矫健的身手,更没人揣测得到她的用意。   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瑶台轻描淡写开了口,“以我的能力,分分钟就能置你于死地,不仅是他,这间教室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在话下。”   她这句话,先是对那名男生说,后是对全班同学说,说完后,她环视一周,“但是现在我在这里,你们感到生存受到了威胁吗?”   大家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摇摇头,这其中甚至包括了被挟持的那一位。   瑶台把手撤了回去,“没错,虽然我具备这种能力,但我没有这种意图,所以你们不会害怕,更不会感到这是一种威胁,甚至会因此获取到安全感。”   “契主与契子的关系也是一样,虽然契主本身拥有强大的操控力,但如果是一对真正的情侣,这种力量不会起到任何作用,他们的心灵是平等的,他们的地位就是平等的。”   她一步步往讲台方向走去,“你们今天听到的这番话,是我第一次在学生面前透露,我不是在教你们输,而是想让你们知道,人人都想当胜者,这没有错,但败者也未必有你们想得那么糟,成为契子,不代表你今后的人生也失去了希望。”   “在真正的爱情里,没有尊卑,没有胜负,规则固然残酷,可执行规则的,毕竟还是你选中的人,他会不会伤害你,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经过凌霄的座位,把神游天际中的他拍醒。   “请这位同学告诉我,我刚才都讲了什么?”   “我……”凌霄支吾着回答不上来。   “如果你没有听到,我再为你重复一遍。没错,契主拥有二者之间至高无上的支配权,但倘若想要利用这种权利针对你的仇人,就要考虑清楚,你的余生是否想要跟自己讨厌的人一起度过。”   凌霄的眼神因此而闪了闪,瑶台装作没看到。   “我们天宿人,是最忠于配偶的种族,一生一世一双人,永不出轨,永不背叛,所以我告诫这里的每一位同学,”她从一张张稚气的脸上慢慢看过去,是在跟凌霄说,也是在跟在坐的所有人说,“不要因为年幼时的一时置气,就草率选择你的伴侣。站在你身边,陪伴你一生的,不是仇人,不是敌人……”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凌霄脸上,一字一句坚定地缓缓道来:   “永远只能是你的爱人。”   十年级的第一堂生理课就这样落下帷幕,同学们掌握到十年来都不曾了解过的知识,兴奋地聚集在一起热烈地讨论,而一向活跃的凌霄此刻却默默地留在座位上,不晓得被瑶台的话触动到什么。   同一时间,走出教室的嬴风却被瑶台叫住了脚步。   “我方才在课堂上讲的内容,你都听到了。”   嬴风沉默着点点头。   “虽然在大家面前,我那样讲没错,但是对于你,我只有一句话:不管对手是谁,无论任何手段,成人仪式上,你只能赢。”   嬴风眯起了眼,“为什么?”   “去年学院有102位学生完成成人仪式,但最终顺利毕业的只有99人。”   “另外三人呢?”   “死于自杀。”   嬴风心底暗暗一惊。   “事实上,每年都有因为落败而放弃生命的契子,学校不想年年悲剧重演,今年的觉醒前动员,基调也柔和了许多,就连契主与契子之间的真正关系,都被刻意淡化了。”   “真正关系?”   “所谓成人仪式,其实就是优胜劣汰的选择过程,失败的人会被剥夺一切权利,而契主对契子的掌控相当残酷,是从心理到生理,各种意义上的绝对支配。”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   “我在这里工作了三十多年,接触过的雏态上千人,有的人无所谓从属,就算是成为契子也能生活得很惬意;有的人天生就是支配者,也只能成为支配者,我很清楚什么样的性格会导致自我毁灭,而我能做的就是尽量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嬴风垂下眼沉默了片刻,“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说,我只有一个选择,要么赢,要么死。”   瑶台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他抬起眼,“谢谢瑶医生的警示,我会牢记在心。”   瑶台点点头,目送着他走出去几步,又停下来回头。   “契主的力量,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瑶台表情严肃,“我没有一句是在夸张。” 开阳   瑶台的一席话掀起了璧空学院内的恋爱热,每个即将进入觉醒期的雏态都开始积极寻找自己未来的配偶,校园内随处可见成双成对的情侣。   这是天宿星一年之中最美好的恋爱季节,看到情窦初开的雏态们略带羞涩地卿卿我我,就连在学院内工作的成人都不可避免地被带回到往昔的懵懂回忆中去。   然而并不是每一段回忆都是那么美好,校长就是不那么美好中的一员。   “每年这个时候,您的精神状态都令人担忧,”瑶台忧心忡忡地看着手里的报告单,那是校长来保健室取药,硬是被她推到体检台上的结果。   校长颇为无奈地拔掉太阳穴上的导线,“我只是来找你拿些药而已,那些检查结果横竖都预料得到,做了也不会有任何改善,何必呢?”   “我是这里的保健医,我有义务了解学院内每一个人的精神状况,”瑶台强势地说,丝毫不因对方是校长就退让,“您现在的精神评定已经到了危险等级……”   “而且已经危险百年有余了,简直每一秒钟都有自杀的倾向,”校长一句话把瑶台接下来的话全部堵了回去,“可毕竟我到现在还好好地活着,而且至今都没想过要放弃。”   “您……”   校长苦笑,“既然医学无法治愈我,至少给我些缓解的药吧。”   瑶台气结了半晌,最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从药柜里取出校长的常用药——大部分是缓解睡眠困难的镇定类药片。三十年来他不知道从她这里拿走了多少瓶这样的药,这个有着高危精神评定的男人超乎所有人的预料活了一百多年,可只有瑶台才知道他是靠着什么才艰难地活下来的。   “您最近服药的剂量好像减少了?”瑶台比照着过去的记录,隐约有些欣喜地发现。   “嗯,那是因为我需要的睡眠时间更少了,”校长诚实地告知。   刚刚燃起的一丝欣喜瞬间被浇灭,瑶台黑着脸把几大瓶药推给他,“能不吃就尽量不吃,您也知道这些药对精神伤害不是一般得大。”   对于她的警告,校长却表现得很轻松,“当然,我已经很克制了。”   “您的精神报告很危险,我还是有义务跟疾控中心做一下报备。”   “可以,但是也不要忘记跟他们说我表现出很好的自控能力,”校长笑了笑,除去那笑容略显苦涩,“疾控中心那种地方,这辈子我都不想再回去了。”   瑶台坐下来在校长的病历上详细地录入今天的检查结果和药物的发放剂量,校长随手拿起她桌上的一个平板打发时间。   “那是十年级的学生档案,”瑶台头也不抬地道,“的一部分,是我筛选出来的今年需要重点监控的对象。”   校长用手拨弄着屏幕,直到某一张后停了下来,看着那上面的照片微微发愣。   “他叫嬴风,是这一届需要关注的重中之重,”瑶台不知何时站到了校长身边,自然也看到了他正在看的那一张,“瞧他的眼神,就知道他不会甘居人下,如果他成为契子,后果很难想象。”   校长一言不发地切到下一页,照片上的少年对着镜头笑得青春洋溢,连静止的平面图像都掩饰不住他的自信与张扬。   “那是凌霄,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性格里面逞强和好胜的因子太多,这样的人也很难接受失败的命运。好在他和嬴风实力都很强,是这一届中的佼佼者,一般人很难在成人仪式上胜过他们,除非……”   瑶台没有再说下去,校长也没有追问,把平板又放回到原处,“今年又要辛苦你了。”   瑶台摇摇头,想说不辛苦,转念又想到另一件事,“下一堂生理课,我想带学生去参观基地。”   “哦?”校长挺意外的,“为什么?”   “我觉得学生们有必要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这对于提高他们的自我认识有很大帮助。”   校长沉吟了一下,“这个提议很好,我知道你在基地有关系,这件事就交由你去接洽吧。”   瑶台点头应允下来。   ***   “喂!你们听到没有,外面谣传下堂生理课学院会安排我们去基地……参观……”   连门都没敲就贸然闯入对方宿舍的凌霄,一句话说到后来越来越僵硬,几乎是凭借着惯性说到结局的。   在他的可视范围内,他的死党一号——岚晟,和他的死党二号——屏宗,两个人坐在床边,亲密地搂在一起,在、接、吻。   “抱歉,”呆若木鸡的凌霄傻乎乎地吐出两个字,向后退了一步,把门关上,一段空白后大脑才开始处理这复杂的信息量。   “靠!”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凌霄第二次大力踹开面前的门,“什么情况!”   视线中的两个人已经分开了,岚晟大大方方地坐在原处,屏宗却红了一张脸,微微偏过头不敢正视他。   “就是你看到的那种情况,”岚晟坦荡荡地搂住了身边人的肩膀,“我们在交往。”   “你们,你们……”凌霄如遭晴天霹雳,“什么时候的事?”   出乎他的意料,岚晟居然开始掐着指头数,“唔我想想,一、二、三……大概是三年前吧。”   三年前……   凌霄自觉滚去墙角画圈,岚晟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屏宗见他这副样子只觉得好笑,也顾不得害羞,起身去拉他。   “别管我,我现在好伤心,你们要我怎么接受多年来的好基友一朝变成了真基友,还足足瞒了我三年那么久。我竟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灯泡了三年,你们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凌霄口中碎碎念,岚晟用小指掏着耳朵,“就是因为屏宗总是顾及着你的感受,才一直不让我说,还不就是怕伤到你的玻璃心?”   “行了,”屏宗埋怨他,“他都这样了,你就别刺激他了。”   他硬是用力把凌霄从地上拖了起来,“这事儿主要是怪我,不好意思跟你讲,又怕你在我们面前尴尬,所以才让岚晟一直瞒着没提。”   就算他这么说,凌霄也蔫头耷脑地高兴不起来。   “看,就知道你会是这副鬼样子,你说我们敢跟你说吗?”岚晟挖苦他。   “你们早点说我就不这样了!”凌霄抢白道。   “谁信啊?”   “不够朋友!”   “反应迟钝!”   “见色忘义!”   “大乌龟!”   屏宗听到他俩又开始精神十足地斗嘴,暗地松了口气,这才是正常的凌霄应有的样子。   “行了不闹了,”凌霄两只手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像是要把自己从梦里拍醒,“虽然这一时间不太好接受……接下去你们打算怎么办?”   一向嬉皮笑脸的岚晟突然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正色道,“瑶医生的话你也听到了,我和屏宗已经决定进入觉醒期后就举行成人仪式,正式结为伴侣。”   他在说这番话时,态度认真而又庄重,成熟得不像一个雏态。   屏宗悄悄地把手递给他,二人十指紧紧相扣,这一切都被凌霄看在眼里。   “那真是要提前恭喜你们了……”凌霄略显落寞,“不过你们两个谁做契主?”   岚晟握住对方的手紧了紧,“那就各凭本事了。”   屏宗微微一笑,没表态。   “成人仪式结束之后,你们岂不是就要升学了?留我一个孤家寡人……”   “说到这个,”屏宗关切地开了口,“凌霄你也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了,自从瑶医生做了动员准备后,班里不少人都确定了恋爱关系,单身的数量已经越来越少。”   “这个我知道,”凌霄苦恼地抓抓头,“可这又不是随随便便说找就能找到的,总得先有个中意的对象吧?”   “嬴风呢?你上次不是说要收他为契子?”岚晟突然插嘴。   “开什么玩笑,”屏宗顶了顶他,“凌霄那说的那可是气话。”   “是吗?我还以为你对他有意思,”岚晟耸耸肩,“最近逐玥追嬴风追得很主动呢,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逐玥?”凌霄一愣,“很不能打的那个?”   “没错,我真是怀疑,天宿人中怎么可能有他那么弱的异类,简直是丢我们族群的脸。以他的实力,注定是给人当契子的份儿。”   “做嬴风的契子又没什么不好的,他那么强,放眼全年级也没几个人能在成人仪式上胜过他吧,”屏宗说。   “也未必,搞不好高年级的人会打他的主意,你忘了,瑶医生说过,契主会获得契子的能力叠加,就冲这点,足够某些不怕死的蠢蠢欲动了。”   他俩的议论一字不落地传到凌霄耳里,一股名曰烦躁的情绪在他心口涌动,恨不得这些自己都没有听到,但听到了,又无论如何不能不在乎。   “对了,”岚晟这才想起来,“你刚才进来的时候说什么?参观基地?这是真的吗?”   ***   基地这个词汇成为接下来几天在十年级学生口中出镜率最高的热门,对于这些雏态来说,基地既熟悉,又充满着神秘感。那里是他们沉睡和苏醒的地方,每一个天宿人,这一世睁开眼见到的第一样事物,就是基地的能量仓顶。   可经过短暂的体检和登记后,这些初醒者就被随机分派到各个初等学院,开始崭新的生活,基地在他们的记忆中,不过昙花一现。   能重返基地参观的消息振奋了每一位十年级生,他们无不热切地期盼着下一堂生理健康课的到来。   凌霄在个人终端上输入指令,接入了天元网。   天元网是天宿星的公共网络,它的最初设计者提出了三维网络的可行性,并成功地构架出第一个立体虚拟社区,开创了拟真网络的雏形,这已经是五百多年以前的事。   可惜他最初的宏图尚未构架完成便已早逝,几十年后,新的接替者继承了他的遗志,将三维网络进一步完善,并成功地普及开来。   第三任接手人创造了网络史上的奇迹,他开发出异次元传输装置,让真实的物体可以在现实和虚拟中相互转化,开创了三维网络的辉煌时代。   如今,以最初的社区为中心,天元网已经扩展出无边的疆域,各行各业在其中都找到了一席之地,俨然成为与现实世界平行的另一个繁华空间,彻底实现了初代命名时的梦想——天元,天宿星的新纪元。   凌霄雏态的身份意味着他在天元网的活动范围受到网络分级制度的限制,无法进入80%以上的成人限定区域。好在允许雏态出入的几个特区建设繁华,已经完全可以满足这些未成年人的任何需要。   除去个人终端,每个天宿人苏醒后还会获得一张实名卡,这张卡的用途很多,其中之一就是用于刷卡消费。   每个雏态每个月都会有一笔生活费打到卡里,金额足够他们一整个月的花销。这笔费用在他们完成成人仪式,进入到高等学府进修后还会有所增加,直到毕业参加工作后有自己的收入为止。那时他们才开始缴纳教育税金,像前人养育他们一样,去养育天宿的下一代。   凌霄在超市刷卡购买了一些日用品,买完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后,凌霄无所事事地在商品街上闲逛,被一家名为“什么都卖”的店面吸引了视线。   “你这里都卖什么?”他走进店内,却发现里面除了一个雏态,什么商品都没有。   雏态笑嘻嘻地指了指头顶的招牌,“什么都卖。”   凌霄不相信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是在这里打工的学生?”   “不,我是这家店的老板。”   “老板?”凌霄十分惊讶,“可你看上去跟我一样,只是一个未成年的雏态。”   “我是雏态不假,只不过我已经雏态二十二年了。”   就在凌霄吃惊地合不拢嘴的时候,另一个人走进了店里。   “这位同学,你需要点什么?”老板看到有新的顾客上门,热情地招呼道。   嬴风一进来就看到了不想见的人,他刚转身要走,凌霄也因为老板的一句话发现了他。   “你来做什么?”他不怎么客气地问。   兴许是在网上,嬴风不像平时那么冷漠,罕见地回了一句,“我为什么不能来?”   “进门就是客,当然谁都可以来,”老板笑着把嬴风往里迎,“需要什么随便点。”   “可是你这里什么都没有,”凌霄这句话是冲着老板说的。   “只要你能说出来的东西,我就有自信给你搞到。”   “比如?”   “比如,最新上市的游戏终端、外星系的生物标本、各种明星签名照,让我想想你们这个年纪的雏态最喜欢什么……啊,对了,”他刻意压低声音,“就算是很火辣的成人碟片,我也是可以偷偷弄到的哦。”   凌霄觉得好囧,冷不丁听嬴风问了一句,“你不是我们学院的学生吗?”   “什么?”凌霄瞪大了眼睛,“这个二十二年的雏态是咱们学院的学生?”   “他是枕鹤,这你都不认识,”嬴风不屑地回他。   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乍一响起,总算给凌霄的记忆打开一道缝隙——璧空学院有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人,雏态二十二年仍未成人,也不升学进修,一直留级在十二年级,也就是璧空学院的最高年级。   枕鹤虽然声名显赫,但为人神出鬼没,许多学生都只听闻过他的大名,从未见过他本人,也难怪凌霄不认得。   枕鹤一点都不介意被认出来,“我知道你们是璧空的学弟,凌霄,嬴风,我没说错吧?”   “靠,”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对方嘴里说出来,凌霄好不惊讶,“这你都知道?”   “当然,”枕鹤转眼间变换了一种气质,不再是殷勤热情的掌柜,而是带上了几分玩世不恭的模样,“我可是什么都卖,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情报。作为一个情报人员,总要知道的比别人多一些。”   “可惜我对你卖的东西没有兴趣,”嬴风说完这句,转身就走,凌霄见了连忙跟上一句,“我也没有兴趣。”   “我记得你们两个都是十年级的吧?”枕鹤一句话成功止住了二人即将离去的步伐,“听说再过两天十年级生就要去基地教学参观了。”   “没错,这件事全学院都知道,你会知道也不足为奇。”   “那不如让我卖你们点或许会让你们感兴趣的情报吧,比如说,基地里的秘密。”   “秘密?”   “有关如何寻找前世伴侣的秘密。” 太微   凌霄其实并不对自己的前世伴侣有多么执着,但枕鹤的话无疑引起了嬴风的注意,看对方去而折返,于是他也装作有兴趣的样子留了下来。   “基地里藏有如何寻找前世伴侣的秘密?你确定?”问话的人是嬴风。   “不,我不确定,”枕鹤毫不心虚地说,“我只是知道这个传闻,并不保证这个传闻一定是真的。”   “连情报都不确定是不是真的,你这不是奸商吗?”凌霄抢着道。   “是不是奸商,要看交易对象的需求,或许有的人觉得这个情报不值一文,但也一定有人愿意花大价钱去买,只为赌一把微小的几率。”   “我不信,什么人会去买一个连真实度都不保证的情报,那人的脑子一定有问题。”   “开个价吧,”嬴风干脆地表态。   凌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买?”   枕鹤比他更干脆,直接伸出了五根手指。   “这么贵?”凌霄现在觉得区区奸商二字不足以形容枕鹤,他开出的价格足足是他们两个月的生活费。   “这是看在你们是雏态,又是校友的份上才给出来的友情价,如果是外面的人来买,远远不止这个数。”   凌霄还想说点什么,转眼一看嬴风竟然已经掏出了磁卡。   “我就喜欢跟你这样爽快的人做生意,”枕鹤正欲伸手去拿,却被人凭空拦下。   “等一下!”凌霄制止住二人,交易中的双方同时看向他。   “你真的要买?”凌霄问嬴风。   “关你什么事?”嬴风反问。   凌霄想了想自己卡上的余额,一咬牙,“我也要入股,我要跟你合买。”   嬴风却对他的建议不为所动,“如果你想知道,自己去买。”说完又要把手中的卡递过去。   这回凌霄干脆拽住了他的手腕,“这个提议对你也有利不是吗?至少可以让你省下一半的钱。”   嬴风看了看凌霄,又看了看枕鹤,后者摊摊手,“我无所谓啊,反正我只说一次,你们一个人听还是两个人听,对我都没有区别。”   既然他这么说,嬴风也妥协了,“好。”   刷卡的时候凌霄偷瞄了眼嬴风的账户,这家伙居然存了这么多钱,难怪交易前眼睛都不眨。相比之下,基本上没有存款的凌霄,还没想好自己的一个冲动决定后,要如何度过接下来一段漫长的帐上无钱的日子。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凌霄忍痛看着自己卡上的余额变成了个位数,心道万一情报不准,他一定会回来拆了这家店的。   “当然,”枕鹤玩弄着手上的环指,“这一切还要从基地的前任首席研究员太殷说起。虽然身为基地的高层管理人员,想得知一个灵魂转生后的身份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但这却是律法明令禁止的。”   “为什么?”凌霄忍不住就想插嘴。   “为了维护天宿配偶制度的稳定,接着听下去你就会明白。”   枕鹤整理了一下被凌霄打断的话题,重新讲起来,“这位名为太殷的研究员是科学界的天才,他最著名的发明,是一种可在短时间内极大程度提升作战能力的化学药品,军部将这种药剂,命名为‘燃烬’。”   “是那个仅限军方使用的禁药?” 燃烬的大名连凌霄都有所耳闻。   “没错。太殷一生重大发明无数,燃烬,不过是他广为人知的作品之一。他之所以有这么卓越的成就,能力出众是一方面,寿命长则是另一方面。他最后一次在公众前露面,已是成年四百三十六年,就算是在天宿人当中,这个年龄亦属长寿。”   “四百多年啊……”凌霄感慨,活那么久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但长寿也有长寿的缺陷,活得越久,就意味着要面对更多的告别。太殷的后半生,亲眼目睹了一个又一个挚友的离去。虽然天宿人普遍对死亡看得很开,但在他心爱的契子寿终沉睡后,他还是不可避免地走上了邪路。”   “邪路?”   “他利用职务之便锁定了契子的灵魂,待到对方转世苏醒,绑架了那个对前世一无所知的雏态,并将他秘密地囚禁起来。”   凌霄一惊,“可是瑶医生说过,每个灵魂每一世只有一次成人仪式的机会,就算另一半离世,也不能与他人再结伴侣。”   “你说的一点也没错,所以太殷和他契子的转世,也形成了这种僵局——他无法得到对方,也不允许任何人得到他,那个雏态就一直被迫保持着少年的模样,无法发育,无法成年。现在你知道,为何法律要严令禁止追踪灵魂转生的去向了吧。”   凌霄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太殷本人当然比你还在意这个问题,所以,在他行为还没有败露之前,一直在暗中研究解除原有配偶关系的方法。只可惜,他的研究不久后就止步于自己学生的背叛,那个雏态在对方的帮助下想方设法地逃了出来,并将太殷的所作所为检举到军部,事情的真相也因此被公诸于世。”   “那然后呢?”凌霄听故事入了迷,迫切地追问道。   “就在军部公开逮捕他的时候,他为自己注射了改良过的,比燃烬效果还高出二十倍的燃烬升级版,单枪匹马突破军方的包围圈,再一次掳走了那个无辜的少年,从此二人下落不明,至今仍在逃亡中。”   枕鹤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足以在凌霄心中还原出现场的惊心动魄,只恨自己没有早醒些年,不能亲眼目睹当年的风起云涌。   他尚在唏嘘,就听嬴风问道,“太殷之所以能寻找到自己前世的契子,是利用了职权之便,这个情报对于我来说,毫无价值。”   枕鹤一副我就知道你会问的表情,“太殷是那样找到自己前世契子的不假,但在他研究如何解除关系的过程中,无意发现了鉴别两个人是否是前世情缘的方法,而这种方法,相传就记录在他的私人电脑里。”   “那我要怎样才能找到那部电脑?”   “那部电脑,至今仍存放在他的实验室,而他的实验室,就位于基地的某个地方。”   “某个地方?”凌霄觉得这个说法也太笼统了。   枕鹤变出来一个小小的芯片抛在空气中,食指和拇指一放大,芯片就扩展成了一张地图。   “这是整个基地的平面图,想必你们一定用得上,单这一张地图的价值,就超过了你们支付的情报费用,另外,我还友情借给你们这个。”   “这是什么?”凌霄看着他递给嬴风一个存储棒样的东西。   “就算你们找到了太殷的电脑,也没办法进入他的个人系统,这是一个万能解锁器,可以自动破解他的密码。不过说好了,这只是借用,等你们从基地回来的时候,请务必记得归还。”   ***   期待已久的第二堂生理课终于来临,璧空学院十年级的学生们乘坐飞行器抵达基地正门,立刻为门口高大宏伟的零字雕塑所震撼,这简简单单的一个“零”字,才是基地真正的名字,而基地,不过是这里的俗称。   “零,”凌霄如同朗诵般念出这个字音,就在岚晟等人以为他接下来要发表什么有深度的感慨时,就听他接着说了下去,“霄到此一游。”   “愚蠢!”岚晟照着屁股就给了他一脚。   “干什么呀?”凌霄吃痛地揉着屁股,“你不觉得这个字跟我很有缘吗?”   “我只是觉得你很蠢,”岚晟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别玷污这个姓了。”   一群人围着零字参观个不停,还有好多学生在合影留念,带队的瑶台等他们玩够了,才开口发问。   “有谁知道为什么这里被命名为零?”   同学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无所知地摇摇头。   瑶台严肃地介绍道,“零是正数的起点,也是负数的终点,在无限延伸的数字轴上,它永远占据着最中央的位置。对于天宿人来说,这里是我们苏醒的起点,也是沉寂的终点,更是我们灵魂的中间点。”   “当我们走完自己的一生,无论身处何处,灵魂都会回归到此地,进行短暂地歇息、净化,直到孕育出新的躯壳,在沉睡中走入新生。我们看那边,”瑶台指着正北方最高的建筑,“那就是我们的灵魂灯塔,为逝去的天宿人指路的明灯,如果它倒塌了,我们的灵魂就会迷路,因此代代天宿人都要肩负起守护灯塔的责任,未来你们也是。”   同学们遥望远处高耸的灯塔,心中不约而同涌现出一股庄严的归属感。   “我仿佛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召唤我,”凌霄喃喃自语道。   “我也是,”岚晟也目光失焦,“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我过去一样。”   凌霄默默眺望了半晌,转头寻找到远离人群同样凝视远方的嬴风,他脸上的表情依然冷漠,眼底却多了一抹不常见的柔和之色。   嬴风敏锐地察觉到有人在偷窥他,视线一转,眼底的柔软顷刻间消失不见,与往常般凌厉的眼神与凌霄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凌霄就像做了错事的孩子被抓到一样,飞快地将头扭过来,心脏扑通扑通地直跳。   过了半天他才冷静下来,我为什么要心虚地躲开呢?   想到这里,他又赌气地瞪回去,却发现嬴风的注意力早已不在他身上了,自然又是一股闷气憋在心里出不来。   “你愣着做什么?走啊,”岚晟拉了凌霄一把,他才意识到大部队已经继续向前移动,连忙快走了几步跟上。   瑶台带领大家一边走,一边对沿途的设施做着介绍,“这里是净化池,每个灵魂归来后,都要在池内稍事休息。宗教人士说,这是在洗去前世的罪恶,但在科学家眼里,这里更像是清除记忆的地方。”   净化池的外层是一个透明的罩子,透过罩子,人们可以看到里面碧蓝的池水。   “我个人更倾向于,除了记忆,它还能清除掉灵魂中的杂质。灵魂作为实体存在了那么多年,不可能没有积累负面的情绪,而在净化池内洗涤后,这些杂质将会被彻底祛除,使其再度回归成一个纯粹的灵魂体。   “那是不是不进净化池,前世的记忆就会被保留?”一个女生问。   “不存在那种假设,这里是归魂的必经之地,没有通过净化池的灵魂,是没办法进入轮回之殿的。”   同学们点点头,原来如此。   “而这里,是孕育灵魂的灵魂之树,每一个灵魂最初的诞生,都是源于这里,”瑶台遥指远处一棵参天大树道,“每个灵魂果实的生长,都要吸收天地精华,萃取万物灵气,经过整整一百年的孕育,方能成熟,足见灵魂对于我们,是多么珍贵的存在。”   众人定睛看去,偌大的树冠上,就只有一个拳头大的类似果实的光球,若是不仔细看,压根都察觉不到它的存在。   “为什么只有一个灵魂在生长?”   “很久以前它并不是这个样子的,兴许是灵魂之树认为星球上的灵魂已经饱和了吧,”瑶台含糊地解释道,“近千年来新生灵魂都以这样缓慢的速度增长,无论研究人员怎么努力都无法刺激其生长,所幸已有的灵魂不会轻易消亡,我们才没有遭遇到人口危机。”   他们走着走着路过了一处建筑,那所建筑并不起眼,漆黑的外墙几乎没有一点装饰,无论如何都没让人想进入的欲望,压抑的建筑风格只会让人想逃离。   凌霄却觉得那建筑莫名地吸引着他,不自觉看了好几眼。   “瑶医生,那里是什么?”见瑶台没有介绍的意思,他主动开口询问。   瑶台叹了口气,知道这个问题到底还是无法回避,只好如实相告。   “那里是魇堂,原本,是执行死刑的地方。” 玉衡   死刑这个听上去恐怖的字眼成功地震慑住了年轻的学生们。   “如果一个人犯下重大罪行,严重到对整个民族造成不可逆转的恶性影响,军事裁决团有权判处他死刑。这是我国律法上的最高刑罚,但因为判罚的条件也很苛刻,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被判处过死刑了,军部的意思,是希望在今后的不久彻底废除死刑的判罚。”   “那这个建筑岂不是要作废?”   “也不尽然……”瑶台难得地犹豫了,“其实这里还有一个用途,就是安乐死。兴许是由于天宿人没有真正的死亡吧,人们对自己的生命并不像其他物种那样爱惜,每年都有人主动走进这里,要求提前结束生命。”   同学们面面相觑,“为什么?”   “因为另一半的离世,很多丧偶的天宿人不愿独活,”瑶台眼神复杂地看向死刑室,“他们迷信如果在相近的时间内死去,就会共同进入轮回,共同苏醒,再次相遇、相恋……”   凌霄也听得入了神,“那事实呢?”   “事实是,灵魂通过净化池,前世的记忆都消失殆尽,轮回后的容貌、性格,都随机生成,从头到脚都将是一个崭新的生命,与前世全然无关。更别说每个灵魂沉睡的时间长短不一,即使在同一时间死亡,也未必会在同一时间苏醒。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已经遗忘的人,重新相爱,这样看似美好的愿望,实现起来不异于痴人说梦。”   “所以说科学家是世界上最不浪漫的生物了,”岚晟感叹,“连最后一点美好的憧憬都不给人留下。”   “我很好奇瑶医生的另一半是谁,若也跟她一样是个刻板的科学家,这两个人整天在一起该有多无聊啊,”凌霄也偷偷嚼起了舌头。   “你们,”屏宗好气又好笑,“难道你们相信这一世同时死去,下一世就能再度相遇吗?”   “我不信,”岚晟一本正经地说,“一世就是一世,我清楚地知道你这一世的模样,你的性格,你的为人,这统统都是今生的我喜欢的。但来世的你长什么样子,是个什么样的人,陪在什么人身边,对我来说都是无法想象的未来。所以我不会把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来世,若是这一世不幸你先离我而去,我也会抱着想念你的心情一个人活下去。”   二人深情凝视,旁人旁物都沦为背景。   “你们两个,真是一天不腻歪就会死,”凌霄夸张地摩擦着手臂,“你们再不双双去殉情,我都快被你们两个肉麻死了。”   “滚,”岚晟笑骂了一句,总算从秀恩爱的状态中暂时走了出来。他们走过了死刑室,又陆续经过了体检中心、安检中心等一系列建筑,终于抵达了本次参观活动的核心地——轮回之殿。   原本凌霄以为以这种名字命名的地方,应该是一座宗教气氛浓郁的殿堂,可到了之后才发现,这里竟是一所超现代化建设的场馆,馆内陈列的尽是各类高科技仪器,满目洁白的装修风格像医院也像研究所,场馆之大,让人一眼望不到边际。   研究所的管理人员已经在大殿门口恭候学生们的光临了,他温文尔雅,风度翩翩,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镜片下是一双浅色的眸子,无时无刻不含带笑意。   瑶台带头走了过去,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对方交换了一个浅吻,惊得学生们个个瞪大了眼睛,这是哪种奇怪的礼仪?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配偶,也是这里的首席研究员,你们可以叫他直尚博士。”   同学们迟迟合不拢嘴,尤其是凌霄和岚晟两个,他们才刚刚说完人家的闲话,转眼当事人就淡然闲雅地立于当前,画风照预想中“死板的科学家”截然不同。   直尚与穿着高跟鞋的瑶台身高几乎持平,二人的眸色一深一浅,一眼就能辨认出彼此的身份。   “同学们好,”直尚彬彬有礼地冲大家点了点头,“欢迎诸位前来基地参观,很荣幸成为今天的导游,接下来的正殿之旅将由我来负责为大家讲解。”   同学们此刻对于八卦的好奇心显然比轮回殿高出许多,看上去一副亲和模样的直尚博士,很快被众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   “博士,原来你就是瑶医生的契子啊,第一次听说原来瑶医生的契子是个研究院的博士这么厉害!”   “你们看上去好般配哦,我一直好奇瑶医生那样的大美女相中的对象是什么样子,真人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直尚始终面带微笑,对于学生们的任何问题,都耐心给予解答,无法回答的,也浅笑以对,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耐烦。   相比之下,瑶台可就没那么好的脾气,“喂喂,现在是生理健康课的参观实习,你们就不能问点跟课程有关的问题吗?”   “我们是在问有关问题啊,了解契子的工作与生活,难道不算是生理健康相关?”   “没错没错,”立刻有人附和道,“我一直以为契子在工作中也会处于比较低等的地位,所以听到博士是这里的首席研究员后,真是吓了一跳呢!”   大家听了她的话,纷纷表示赞同。   直尚莞尔,“阿瑶是不是又拿配偶之间等级制度那套言论吓唬你们了?虽然契主和契子之间或许存在不对等的关系,但在整个社会中人和人都是平等的。对于其他契主,我不比他们卑微,我手下就有很多身为契主的研究员,在工作上他们一样听从与我。”   “原来是这样啊,”学生拍着胸口感慨,“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成为契子连今后的工作都会受到影响。”   “你的顾虑也不是完全不对,毕竟契主普遍在战斗力上要强过契子,所以在某些作战领域,契主的数量占了绝大多数,但在其他方面,人人都是平等竞争,你们校长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经他这么一说,大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校长本身就是一位契子。想当初校长为了捉拿高年级几个违反校规的学生,一拳拆了半栋教学楼的惊人场面,在场的各位都是亲眼目睹。拥有这种逆天战力的人,学生压根没法将他跟契子两个字联系到一起,简直跟他的娃娃脸一样充满了欺骗性。   “天哪,我真的难以想象,到底是什么人在成人仪式上赢了校长。”   这话一出,每个人都惊悚地拼命点头。   “那就不是你们这些小鬼需要担心的了,”瑶台没好气地打消了他们的想法。   “瑶医生这么凶,平时是不是总欺负你啊博士?”有学生偷偷问。   “是啊,在家里凡事都是瑶医生做主吧?不过好像本来就是契主说得算。”   “博士毕竟当初你是男生,她是女生,你怎么会打不过她呢?”   直尚笑了笑才回答,“我没有打不过她,我是自愿献上心头血,心甘情愿地做她的契子。”   同学们好多都面露困惑,“啊?为什么啊?”   “因为我爱她,只要能跟她在一起,我不在意以什么样的身份,”他轻描淡写地回答。   “可是,不是说契主和契子的地位相差很多,就算再爱一个人,又怎么会甘愿一生都任其摆布呢?”   直尚垂眸想了想,“我并没有觉得结成配偶关系之后,我们的地位相差很多。我跟阿瑶青梅竹马,雏态三年的时候就相恋了,十一年的时候走到一起,之前是怎样的关系,之后还是一样。我一直都很尊敬她,当然她也一直很尊重我,你们想象的那种等级差异……或许会有吧,但至少不存在于我们之间。”   “好浪漫,”一个女生听得神往,“原来还可以这样。”   “契主和契子的关系其实就是这样,可能有很残酷的影响,但也可能只是虚设,只要两个人心是平等的,他们的身份就是平等的,无论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哇啊,”众人齐声感慨,“不愧是两口子,瑶医生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诶。”   直尚与瑶台相视一笑,仿佛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博士,”一直跟嬴风一起在人群外的逐玥突然开了口,“你主动献上心头血,有后悔过吗?”   直尚坚定地摇了摇头,“一刻都不曾有过。”   “哪怕是以牺牲自己的发育为代价?”他追问。   直尚不解地低头打量了下自己,“我对自己的发育情况很满意,更何况,”他偏过头笑盈盈地瞅着瑶台,“某人还能因此拥有更迷人的曲线,对我来说也赏心悦目,不是吗?”   逐玥听了他的话,像下定某种决心般紧了紧拳头,一群孩子开始怪声怪调地起哄,瑶台斜睨着直尚,明明是一副鄙夷的眼神,却被抿起的双唇泄露了深藏在眼底的笑意。   “好了,”直尚夸张地清了两下喉咙,“我们言归正传,再跑题下去你们的瑶医生该不高兴了,偶尔我还是要装作惧怕自己契主的样子不是吗?”   同学们在相当短的时间内就为直尚的魅力深深折服,接下去无论他说什么都悉心聆听。   “想必方才在外边阿瑶已经为大家介绍过了,天宿人的肉体死亡后,灵魂经由灯塔的指引回归此地,经过净化池的洗礼,到达这里。”   直尚引领众人一路走向操作台,按下控制钮,其中一台仪器的密封仓打开,露出里面的玻璃罩,在那里,沉睡着一名少年,与其他人的不同之处在于,他的身体呈半透明状态。   “大家现在看到的这种仪器,就是我们称之为能量仓的设备。我们将归来的灵魂安置在能量仓内,经过一段时间的培养,灵魂化出人型。最初的透明度非常高,慢慢会沉淀下来,等变成跟你我一样的实体时,就是灵魂的苏醒之日,这个阶段因人而异,通常需要十到二十年不等。”   “居然要那么久?”   “相比于天宿人的生命来说,已经很短暂了。天宿人的普遍雏态期为十年,成人的寿命差距相当大,有的人只能存活一两百年,有的人却可以活到三四百年,就目前的研究结果来看,配偶之间关系越融洽,双方的寿命就越长。”   “配偶关系对于每一个天宿人来说都至关重要,只有关系亲密的伴侣,才会得到充分的发育。如果在尚未发育完全之前就主动或被迫与配偶分开,无论是契主还是契子,虽然从身份上讲他已经是成人了,但仍会保持着雏态的身材和相貌。”   “成人后的发育并不是无限的,每个人都存在一个顶点值,一旦到达这个值,身体就会停止发育,并维持这种状态——也是我们所称的最佳状态——直至名义上的死亡,不会倒退,不会衰老。”   “但不管一个天宿人的寿命有多久,只要是正常的寿终正寝,他就会在大限之前有所预知。因为我们是‘不会死亡’的种族,对于死亡我们也并不畏惧,甚至会把它当成一种值得庆祝的仪式。每个人在大限来临之前,都会召集齐朋友进行最后的欢聚,有时候还会集体护送即将死去的人来到这里,等待大限降临。”   “不管什么人,死去后都会回到这里吗?”   直尚遗憾地摇摇头,“并非如此。有一类人,他们的死亡被视作是不适合在社会上生存,应当被优胜劣汰的机制所淘汰。这样的人一旦牺牲,他们就会魂飞魄散,再也不会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众人急急地问,“是什么样的人呢?”   直尚望着这些学生们的眼神中饱含关怀,“就是你们,所有未进行过成人仪式的雏态。” 刍玑   此话一出,人人紧张,死亡这个词距离孩子们太遥远了,更何况是魂飞魄散。   “任何一个物种年幼时,都是一生中最脆弱的阶段,对于我们天宿人来说,尤其如此。”   “因为我们的灵魂是轮回的,任何一个灵魂的消逝,对于整个族群都是不可逆转的损失。为了维持我们的种群数量,每个成年天宿人,都会不惜任何代价保护雏态的生命。身为雏态,你们也要时刻牢记,没有任何事物,比你们的生命还尊贵,永远把自我保护放在第一顺位,遇到危险,首要选择就是逃离,千万不可以鲁莽逞强,记住了吗?”直尚认真严肃地叮嘱道。   在场每个学生心中瞬间充满了使命感,头一次知道原来保护好自己也是这么重要。   “那么其他星球的人,没有灵魂与轮回,他们的一生是什么样子呢?”   “这是个好问题,”直尚赞许道,“每个物种都有他们独特的繁衍方式,就以离我们最近的狼宿星人为例,”他调整了一下投影装置,旁边的空地上出现了狼宿星人的三维投影。   “狼宿人的幼崽是纯兽态,相比于其他物种的幼崽,以野兽形态出生的狼宿人生存能力更强,但拥有高等智慧的时间也略晚。狼宿人在幼年时期逐渐掌握变身的技能,到少年时期就可以熟练在两种体态中自由切换。他们的平均寿命是两百到三百年,壮年期占了百分之九十七,只有短暂的衰老期,衰老期同幼崽期一样,只能以兽态的形式存在,然后死亡。”   “狼宿人死亡后,其他族人会送他们的尸体回归大地。说来有趣,虽然他们是纯肉食性人种,但却比任何一个民族都信仰大地,他们赖以生存的食物以草为生,死后则要化为养分滋润土壤作为回报。这是一个充满了原始野性的民族,热爱自然,崇尚自由,现在是我们的降民。”   “什么是降民?”   “就是在战争中落败,主动投降的民族,每年会定期进献贡品,以示臣服。像这样的民族,在这个星系中还有六个。”   同学们惊呼,“原来我们这么强吗?”   直尚微笑,“这个问题,等你们成年后,有机会去其他星球行走,就会发现,我们与其他物种之间的差异,并不只是繁衍方式不同那么简单。”   同学们听得津津有味,“那还有其他的繁衍方式吗?”   “还有像是,”直尚点了下遥控,全息投影中内容又换了一个,“这是离我们比较遥远的地球星人,他们是以这样小婴儿的形态出生的。”   一个地球人婴儿的影像在半空中爬行,偶尔挣扎着站起来,跌倒,再站起来。   “哇,好可爱啊,”好多女生已经忍不住叫出来。   “地球人的雏态完全没有任何记忆和生存能力,这就代表他们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握最多的知识,从最基础的行走、进食、语言,到自我保护,这些都要通过学习才能掌握。”   “那岂不是很累?”   “是很累,但也会很有成就感,我们天宿人大概永远都无法体会那种成长的快乐,也就是他们所谓的童年。”   婴儿终于在一次次跌倒中站稳,渐渐不依靠任何辅助的力量行走、奔跑、跳跃,模样产生变化,身体开始发育,慢慢地演变成类似天宿人雏态的模样。   “现在大家看到的是地球人的少年期,大约十五六岁左右,他们的成人标准是统一规定的,这个界限通常是十八岁,偶尔也有不同。一旦超过规定年龄,就代表一个人已经成年,并不在乎这个人的心态是否已经成熟。”   “地球人到了成年期,就可以合法交|配繁衍,绝大多数国家实行的是一夫一妻制,只是他们的夫妻制度可以随时随地地解除,并不像天宿的配偶关系这样牢固。”   投影继续放映,同学们飞速地浏览完地球人的一生,成年、结合、繁衍、衰老,直至死亡,火化成灰。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他们第一次知道茫茫宇宙中原来还有物种以这样一种形态生存,心中普遍感受到了震撼。   “地球人的寿命与我们相比很短暂,因为他们是有性繁殖,所以每个人都有家庭,有家人,在地球语中,他们管这些人称做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弟弟、妹妹……”   学生们也不自觉跟着低声复述,这些完全陌生的词汇,念起来却是朗朗上口。   “天宿人没有地球人那样庞大的家族体系,更加不存在血缘关系,但我们也可以有家人,”他笑着看向瑶台,“阿瑶就是我的家人,今后你们也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家人。”   “但是我们没有那些哥哥、姐姐、弟弟、妹妹……”   直尚略一思忖,“你们有没有人好奇,既然我们都是由灵魂转化的,我们的名字从何而来?”   大家竟是第一次发现这个问题,对此全然不知。   “答案就在能量仓上。每个灵魂回归后,我们都会按次序安置,每个仓室都有自己的姓氏,而人名也有一套固定的顺序,我们将姓氏和人名组合起来,就是大家现在的名字。”   众人恍悟,原来是这样。   “所以……其实也只是我偷偷这么想,那些跟我们在同一个能量仓内沉睡、苏醒,拥有相同姓氏的人,不也正是我们的兄弟姐妹吗?”   “啊,”很多人突然觉得心头一亮,“原来不知不觉中,我们也有这么多家人,博士,我能去看一眼安置过我的能量仓吗?”   “当然,”直尚微笑道,“大家不妨在我右手边的面板上查询自己的姓氏所在区,在对应的区间就可以寻找到自己的仓室。”   兴奋的同学们立刻一拥而上地涌到查询面板前,眼尖的凌霄早就在一片姓氏中找到了凌所在的区域。他照着指示牌一路寻过去,真正走起来,才发现大殿比想象中还要大上许多,沿途遇到的工作人员都是使用小型代步机移动,可见这里的占地之广。   “凌、凌、凌……”他在一排排能量仓中寻找着,终于发现了姓氏为凌的仓室。   “这里,就是我苏醒的地方……”他把手放在密封盖顶,心里涌起一股亲切的感觉。   在能量仓的侧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从这里苏醒的人名,凌霄的名字显而易见地排在末尾,排在他前面的,都是凌氏的先辈。   “凌扬、凌琅、凌道羲……原来这些就是我的前辈,也不知道他们还活着没,”凌霄自言自语道。   此刻正在舱内休眠的灵魂的名字格外醒目,凌霄情不自禁便念了出来,“凌、小、路,你应该就是我的弟弟吧……”   他觉得需要舌尖与牙齿接触两次的这个词语非常可爱,又清晰地念了一遍,“弟、弟,我也是有家人的人了。”   他小心翼翼地伏在密封舱上,将耳朵贴了上去,阖上眼,仿佛真得能够听到里面传来的心跳声,“你一定要快点醒来……”   周围一切都静了下来,只有沉稳的心跳声有规律地响着,凌霄闭着眼睛,安详得仿佛睡着了。这是天宿人永远无法理解的,回归母体的安全感,在这一刻却清晰地传达到凌霄脑海。   不知过了多久,凌霄缓缓睁开眼,一个复杂的文字出现在视野。视线对焦了好几次,模糊的画面才渐渐清晰起来,最终显现出一个嬴字。   意识混沌的凌霄怔了怔,这个字看上去好眼熟啊,我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一样?   他瞅了瞅自己仓头的凌,又瞧了瞧隔壁的嬴,一个警觉的后跃跳离了半米,紧接着余光就扫到了嬴风,也不知道对方是从什么时候起站在那里的,难不成……?   一想到自己方才幼稚的举动,凌霄就恨不得舀一瓢净化池里的水浇过去,洗除对方的记忆。   “你、你怎么在这里?”凌霄站在自己的地盘前,理直气壮地问。   嬴风给了他一个神经病的眼神,径直走到隔壁仓,隔壁仓此刻同样也有灵魂安睡,姓名牌上写着嬴政。   凌霄脑筋使劲地转了转,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看那个字眼熟,原来隔壁就是嬴风的母仓。凌霄看了看两具能量仓之间的间隔,连一米都不到,这跟同床也没有什么区别,感情在沉睡的这十几二十年来,他跟嬴风一直是邻里关系?   嬴风无视一旁横眉竖目的凌霄,模仿他刚才的行为,抬起右手,静静停于仓顶。凌霄突然莫名地开始紧张,无意识咽了咽口水,他也能体会到那种奇妙的感觉吗?   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发出任何声响,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   一个声音打破了寂静,“咦?你们两个也在啊?”   恍若惊醒的凌霄扭头一看,“你怎么来了?”   来的人是屏宗,“我也在这个区。”他指着身边仓头大大的屏字,跟凌霄他们只隔了条过道,“看来我们之前住得都挺近嘛。”   “是啊,”凌霄瞄了眼嬴风,他还保持着那个姿势,纹丝未动,“也不知道是按什么原理划分的。”   “应该是发音,你没发现,凌、嬴,还有屏,这些发音都很相似吗?”   凌霄仔细一品,确实如此,他立刻望向自己的左手边,“好像真的是这样,我这边是冥。”   “我隔壁的是……景,还有冰。”   两个人发现了新的兴趣点,挨个看了下去,跑到一个仓边便报出一个姓氏,刚刚还安静如许的馆厅,瞬间充满他们愉快的对喊。   “吵死了,”在凌霄跑完一圈回到原点后,正好听到嬴风低声说到。   凌霄刚想说关你什么事,基地上空突然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急促尖锐的鸣笛,一声连着一声。   “发生什么事了?”凌霄提起了警觉。   “先集合再说!”屏宗已经拔腿往控制中心跑了,凌霄紧紧跟在他身后,跑到一半不放心地回头瞅了一眼,发现嬴风竟然没有跟上。   他心下迟疑,脚步也不自主放慢了,屏宗察觉出他的异常,“你怎么了?”   凌霄握了握拳头,“你先走,我马上过去!”   “喂!”屏宗想叫住他,可凌霄早已调头冲来时的方向狂奔,速度之快,只留给屏宗一个模糊的影子。   屏宗无法,只得任由他去,自己则以最快速度赶到主控区,顺利地找到岚晟,这才放下心来。   “发生什么事了?”   岚晟比他早到,多少掌握了一些情况,“天文预警,附近的一颗小行星发生意外解体,预测可能会有陨石在这附近坠落。”   行星解体是这里常见的天文事件,屏宗观察了一下周围,虽然警报响个不停,但每个工作人员都在岗位上井然有序地工作,没有一个人表现出慌乱。   能量仓管理面板早已被切换成巨大的天文监控台,复杂的数字与符号在投影屏上飞速地跳动着,岚晟等人对此一窍不通,只知道位于屏幕正中央的就是天宿星最重要的建筑——灵魂灯塔。   负责安保的工作人员组织学生撤离到安全地带,每个人都惴惴不安,七嘴八舌地向大人发问。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是这里要被陨石击中了吗?”   “我们会不会有危险?”   工作人员一边安抚情绪,一边维护秩序,“不要担心,这只是小事件,基地完全可以保障同学们的安全。”   屏宗挣扎着挤到人群最前面。   “我们还有一……不,两个同学没有归队。”   他的话引起了工作人员的注意,“他们在哪里?”   “最后一次见到是在G3区。”   对方迅速通过呼叫器将这一信息传递给同伴,一番交流后,他才关闭通讯仪,“放心吧,已经派遣员工前往该区域寻找了,一定不会让任何一个学生出事!” 贪狼   凌霄在能量仓间飞速地穿越着,就算是有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监控器,也只能勉强捕捉到屏幕上掠过的一个灰影。   凌霄从大厅的一端飞奔到另一端,终于在尽头的拐角发现了同样一闪而过的嬴风。   “别想着要甩掉我,”凌霄一个加速跃到他跟前,嬴风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并没有为他的出现感到意外,“别忘了,我也是股东之一。”   嬴风没有表示欢迎也没有拒绝,他把从枕鹤那里得到的芯片向空中一丢,随即比出一个放大的手势。透明的地图被打开,上面用白线详细画着路线,当他们移动时,地图也跟着一起移动,甚至会随着面向而旋转,就连沿途摄像头的位置都细心地标注出来了。   在它的指引下,他们避开了监控范围,径直来到一处偏僻的实验室,实验室的门上贴着警告语——研究重地,闲人免进。   大概是觉得不会有人来,这扇门没有上锁,嬴风收了地图,两个人推开门走了进去。   所谓的研究重地比凌霄预想中要简陋得多——几台不明用途的仪器,一些颜色迥异的药剂,书架上堆积的陈年档案,角落里还有一台模样十分普通的计算机,这台计算机的型号古老,现在很多人都不屑于使用。   “看来这位叫太殷的大师果然是一位念旧的人,”不管是对人还是对东西。   嬴风二话不说按下了开机键,老旧的机器已经很久没有被启动过了,生锈的主板发出一阵不耐烦的轰鸣,凌霄对着蒙尘的键盘用力吹了口气,顿时被扬起的灰呛得直咳嗽。   嬴风在对方做出吹的动作之前就警觉地掩住了口鼻,等灰尘散去后,露出凌霄因为咳嗽而泛起泪花的眼眶,手掌还在不停地在面前扇动着,肉眼可见的尘埃微粒随着他的动作恣意飞舞。   “笨蛋,”嬴风低低骂了声。   眼泪汪汪的凌霄怨念地瞅着他,这还不是怕一会儿敲键盘手会弄脏,可惜他现在呛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嬴风不想浪费时间,直接将枕鹤给的解锁器接入电脑,屏幕上立刻出现等待读条的画面。   片刻功夫,密码破解成功,在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套特别老旧的系统,凌霄只在计算机发展史的课本上看到过这种操作界面。   嬴风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着,凌霄也不知道对方几时学会操作这种古董机,感到十分惊奇,“你为什么会用?”   嬴风知道不回答他就不会罢休,“有种地方叫图书馆。”   “你特地借书来学习已经淘汰的操作系统?”凌霄难以理解,“为了寻找前世的恋人你也是够拼的。”   “你不会懂,”嬴风已经进入到太殷的研究日志中,并在里面灵活地搜索起关键字。   “是这个了,”听到嬴风这样说,凌霄立刻凑过去看,两个人还是第一次头并头挨得这么近。   ——X年X月X日,今天殇玚意图自杀,他偷走了我的匕首,并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原来太殷的契子叫殇玚,”凌霄看到这里就忍不住说,“也不知道这个名字,是他前世的名字,还是这一世的名字。”   “肯定是前世。”   “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日志是太殷写的,不管这一世的雏态叫什么,在他眼里都是前世的殇玚。”   凌霄无法反驳,憋了憋嘴继续看下去。   ——我在发现他的举动后,上去抢夺匕首,他在反抗中同样割伤了我,我们两个的血液同时流到了地上,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他流出来的血如同有生命一般涌向了我的,血液中就像有磁性一般相互吸引,我们两个都被这种景象惊呆了,他求死的行为也因此而停了下来。   ——最终两泊血液凝聚到了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我怀疑,是他的血液这一世没有被污染,仍旧继承了前世的记忆所致。   ——如果这个猜想成真,那么每一个没有经历过成人仪式的雏态,都可以用这种方法,来寻找前世的配偶。只可惜,我没有办法取得更多的血液样本来证实这个猜测是否属实。   这则研究日志就到此为止,上面介绍的鉴定方法比凌霄预想的还要简单许多,只是真实度连太殷本人都无法证实。   “你觉得他写得可信么?”良久的沉默后,凌霄率先问起。   嬴风看样子也在思索,但并未表态。   凌霄略一沉吟,“要不要试试?”   嬴风眉头一蹙,“试什么?”   凌霄将脸转向一旁的计算机,这样的提示对于嬴风来说已经足够了。   “没有这个必要。”嬴风不为所动。   “为什么没有必要?”凌霄拦住他正欲关机的手,“你是觉得我们两个前世不可能?当然我也觉得不可能,可要是万一前世你是我的契子……”   “不可能,”嬴风冷冷地打断他,“就算是前世,我也不可能是任何人的契子。”   “不试怎么知道?”凌霄面无表情地激将他,“还是说,你怕了?”   嬴风右手一晃拔出了匕首,“谁先来?”   凌霄方才的淡定都是装出来的,见对方拿出了匕首,一把夺了过来,“我先!”   对于自己匕首被抢嬴风显得很不满,“你就不会用你自己的?”   “没带,麻烦。”   嬴风简直对他无语,匕首是每个天宿人必备的贴身武器,重要性几乎可以与终端和磁卡并列,凌霄居然连这个都不带。   在他腹诽的功夫,凌霄已经毫不犹豫地刺破了自己的指尖,举着流血的手指东张西望了半天,最后选择了相对宽敞的窗台,雪白的台面上,一滴暗红色的液体就这样滴了上去。   “该你了该你了,”他把匕首交还给嬴风,看着他学自己的样子同样刺破手指,作势要往附近的地方滴。   “太远了,”凌霄紧忙掰过他的手,朝着自己那滴血又靠拢了些,“离得那么远,就算想流都流不过来。”   “你有完没完!”嬴风低声喝道,“你干脆直接滴到一起算了!”   虽是这样说,嬴风还是在凌霄的外力作用下将指尖移了移,将自己的血滴到了窗台上,与旁边的血珠只有一指之遥。   凌霄牢牢盯住窗台上的两滴血,精神出奇地紧张,嘴唇抿得死死的。   “够了!”听到嬴风的低喝,凌霄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还抓着对方的手不放。   他连忙撒手,手心火辣辣得烧,索性在衣服上嫌弃地蹭了蹭,嬴风的脸色更不好了。   不远处的某个血珠突然间颤动了一下,剑拔弩张的二人难以置信地同时扭过头去,震惊的视线几乎要将窗台贯穿。   没人知道在百米开外的废弃实验室,有两个人正在进行着这种“仪式”,他们都被监控巨幕上的画面吸引了。突破大气层后依旧幸存的陨石拖着熊熊火焰从高空呼啸而来,立体的视觉效果让人怀疑它们下一秒就要砸向大殿的屋顶。   这还是学生们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目睹这种天文现象,胆大的看得目不转睛,胆小的已经惊呼出声,这是非常难得的教学观摩,直尚分派好各岗位的任务,索性走下指挥台,对学生们进行起现场解说。   “天宿星由于周边存在着星云漩涡,小行星解体事件时有发生。为了应对这种意外,基地配置了比军部还先进的防护罩,不仅可以防物理碰撞,还可以防高温、辐射、防磁防毒,就连炙阳射入的紫外线都会被净化。”   为了向同学们更好地演示,同时也是出于安全考虑,直尚下令工作人员启动基地的防护罩。只见一个巨大的半圆形透明罩自地表缓缓升起,将整个基地笼罩在其中,罩子的可见度非常低,若是不仔细看,压根察觉不出它的存在。   “好了,现在我们是绝对安全的,就算陨石直接砸下来都不必担心。”   这个保证让一部分人放下心来,但学生中仍有几个人无法避免地面露焦虑。   “请问我们的同学找到了吗?”这是放心不下凌霄的屏宗。   “嬴风也没有回来,你们有谁看到他了吗?”逐玥大概是所有人中第一个发现嬴风不在的人。   “大家放心,我们已经有同事去相关地区查看了,其他同学请原地待命,不要擅自行动,”工作人员拦下了蠢蠢欲动的逐玥。   而逐玥心中惦记的那个人,此刻一反平素的冷静,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紧了窗台上的两滴血,它们静止在那里一动不动,不免让人怀疑方才的颤动只是他们的错觉。   一分钟过去了,血液还是没有任何变化,嬴风率先恢复过来,觉得自己配合凌霄做这种试验真是蠢毙了,而方才有一瞬间居然会感到紧张更是蠢上加蠢。   “现在你满意了吧?”他的声音又恢复到平时的冷漠。   凌霄片刻间变换了好几种表情,可惜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些表情意味着什么,嬴风就更不会知道了。   开启基地的防护罩无疑是多虑的,多数陨石在坠落的途中就被烧毁,只在空中留下滚滚浓烟,还有少数幸存者落入海里,溅起了巨浪。   “灯塔是不是在海边?”岚晟认真观察了半天,突然开口问。   “是的,”直尚回答他。   “那岂不是灯塔所处的位置最危险?”   简直是为了证实他神一般乌鸦嘴的存在,有工作人员紧急汇报,“首席,发现一枚体积较大的陨石,以飞行方向和角度推算灯塔正处于它的运动轨迹上!”   “启动灯塔防护罩,”直尚沉着地下令。   “是!”   片刻的安静。   “报告!灯塔防护罩远程控制发生故障,启动无效!”   “什么?”   直尚迅速奔去,连续按动了数次启动键,灯塔方向毫无反应。   “不是每天都有例行检查吗?今天负责安检的人是谁?”   “报告,是我!”一个人站了出来,直尚一见到他就皱了皱眉,这名叫昱泉的助理研究员性格孤僻、少言寡语,很少与人沟通。   直尚在公是他的现任上级,在私是他的前任师兄,可即便这样的双重关系,也不曾拉近二人的距离,除去工作上必要的对话,二人几乎从未有过交流。   “你今天检查过启动装置了吗?”   “是的,当时一切正常。”   “那为什么会突然故障?”   昱泉的扑克表情一成不变,“我不知道。”   “计算陨石有可能击中灯塔的剩余时间。”   答案几乎是瞬间给了出来,“两分三十秒,二十九,二十八……”   直尚把现场指挥权移交给副官,自己则进入了殿内传送装置。   “首席你去哪?”   “灯塔上有备用的手动启动钮。”   “可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可能赶得过去……”副官的话还没说完,直尚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传送器内。   “喂,你来看这个,”凌霄在太殷的实验室胡乱翻看着对方留下来的档案,在其中一页发现了有趣的东西。   他指着档案上的照片,“这不是瑶医生的契子,直尚博士吗?”   凌霄再次翻回到档案的封面,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原来太殷曾经是直尚博士的导师。”   嬴风把电脑关掉,顺口接道,“他们是基地的前后两任首席研究员,是师生关系也不足为奇。”   凌霄翻到下一页,惊讶地叫了起来,“原来瑶医生也是太殷的学生?她之前也是基地的研究员?”   嬴风也被这个消息吸引了,走过来与他一同浏览,太殷的学生相当有限,这份名册翻到下一页就没了。   “所以这位天才首席研究员前辈叛逃前收的最后三个徒弟,分别是直尚博士、瑶医生,还有这个……叫昱泉的助理研究员,枕鹤说太殷的败露源于自己学生的背叛,难不成就是他们三个中的一个?”   凌霄喟叹,“这三个人如今一个是首席,一个去了初等学院当保健医,还有一个不知道在哪里,也不晓得当年他们的老师闹得惊天动地的时候,他们都在做什么。”   凌霄随手把档案放回原处,又被实验台上色彩鲜艳的药剂吸引了视线。   “这些又是什么……”   他刚说出这几个字,就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拖到了实验室的角落,他本能地想呼叫,却发现连嘴巴都被对方捂上了。   “有人!” 陨珏   天宿所在星系与太阳对应的恒星是炙阳,与月亮对应的行星为皓月,故所发/反射光芒也叫阳光和月光。之所以这么设定不是因为作者懒,是方便你们地球人理解,为传播我星文化作者也不容易。   嬴风的声音成功地阻止了凌霄的挣扎,见怀中人安静不动了,嬴风这才慢慢将手放下。   凌霄以一种无比暧昧的姿势被他半抱在怀里,两具身体毫无缝隙地紧贴在一起,嬴风呼出来的气息打在凌霄后颈,像夹杂着看不见的颜料分子,成功将那里染成了红色。   有人进来了,实验室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们两个借着柜子的掩护躲在角落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不敢贸然探头去看。   门再一次被推开了,先前进来的人看到来人后显然很惊讶,他的情绪透过声音表达出来,“你怎么会来这里?”   这是不久前他们才刚刚听到过的男声,温文儒雅,谦谦如玉。   “别忘了,我也曾经在这里工作过,我很清楚你要做什么。”   第二个声音更耳熟了,凌霄与嬴风心有灵犀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是瑶医生,若不是已经看过实验室里的资料,两个人恐怕会为这句话感到无比惊讶。   直尚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现在情况很紧急,”又是一阵琐碎声,这次凌霄听清了里面有玻璃碰撞的声音,直尚的语速也快了许多,“驾驶飞行器赶往灯塔是不可能的,好在我们还有老师留下来的燃烬二代。”   “可是当年二代并未完全研发成功,老师说过它只是半成品,副作用非常大。”   “现在顾不了这么多了。”   凌霄和嬴风抑制不住好奇心,冒着危险偷偷探出去半个头,好在那二人精力集中,谁都没有发现这边的异常。   瑶台看着他动作利落地将瓶内的化学药品抽取到针筒内,一伸手将他拦住,“还是让我去吧,别忘了,我是你的契主,我的能力比你强。”   直尚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你的责任是保护孩子,我的责任是保护这里,时间不多了,我得走了。”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举起注射器,手上的动作却在那一霎那停滞了。   难以置信的情绪涌上他的眼底,“你……”   任凌霄那两个旁观者也看得出来,直尚有此举动并非出自本意,他的手挣扎着在颤抖,仅有的一个字都像是拼命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瑶台轻而易举地从他手中取下了注射器,轻轻一吻落在他唇畔,在他耳边呵气道,“契主之命,不得有违。”   直尚丝毫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瑶台将鲜橙色的药水尽数注射到自己的体内,冲自己莞尔一笑,闪电般消失在眼前。   基地警报再一次拉响,危险等级也上升了一级,行星爆炸产生的最大一枚陨石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迫近,而灯塔恰好处于它的坠落轨迹上。   “报告,已确认陨石一分钟后会命中灯塔!”   “五十九、五十八、五十七……”系统自动进入倒计时。   “准备光子炮,”次席研究员下令。   “发射角度不理想,陨石与灯塔距离过近,容易误伤,”工作人员报告。   次席重重一掌拍上了控制台,这么紧要的关头,首席撂下摊子到底去了哪里?   “灯塔会被撞毁吗?”学生们紧张地捂住了嘴,有的已经要哭了。   工作人员愁云密布,在这里任职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如此被动的局面。   系统还在尽职尽责地计时,“十、九、八……”   就在指挥中心所有人一筹莫展时,突然有人指着监控屏,“看啊!”   只见一道亮光闪过,灯塔外围同样笼罩上一层近乎透明的防护罩。   “有人启动了紧急防护罩!”   几乎是同时,巨大的陨石拖着火焰和浓烟的尾巴自天边飞来,不偏不倚地正中灯塔,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响,飞扬的尘土和漫天的烟雾顿时无情地将灯塔笼罩其中。   人们紧张地盯着监控屏,一段时间过后,浓烟散去,灯塔重新显露,完好无损。   大厅内响起了一片松气声和欢呼声,有人紧捂胸口,有人热情拥抱,学生们都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紧张的时刻,好像过了整整一个世纪。   凌霄和嬴风躲在暗处,除了那声来自远方的闷响外什么都不知情,他们只能看到直尚像被人下了定身咒一样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直到响声过后,咒语才被解除。   “阿瑶!”直尚方一能动,立刻冲了出去。   终于等到机会了,嬴风推了凌霄一把,“快走!”   凌霄率先从藏身地窜了出去,冲到门口,没走两步又折了回去,这时已经出了实验室正门的嬴风眉头一皱,正想责怪几句,那人又再次出现在面前。   “这个,”凌霄手一摊,掌心里是被嬴风遗忘的解锁器。   嬴风及时收回了要说的话,收起解锁器,但又觉得凌霄哪里不对劲。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他盯住凌霄另一只手,后者心虚地把攥起的拳头又往身后藏了藏。   “什么都没有,快走吧,一会儿有人来了。”   嬴风没时间跟他理论,两人飞快地一前一后返回G区,果然有工作人员在那里寻找失踪的学生,见到他们的人,远远跑过来,“你们没事吧?”   “刚才警报响了,我们一紧张,就迷路了,”嬴风镇定地说。   凌霄也故作慌张地点点头,“是啊,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嬴风瞥了他一眼,手里空空如也,不知道他方才从实验室里拿了什么东西,如今又藏到哪里去了。   “是附近有小行星意外解体,不过警报已经解除了,”工作人员为他们解释道,“你们没事就好,我现在带你们回去。”   “行星解体?那瑶医生和其他学生们没事吗?”凌霄主要关心的是前者,但以防对方起疑心,只能对方才实验室里发生的一幕装作毫不知情。   “学生们都在大殿,没有人受伤,瑶助理刚才离开了,不过应该也没有事。”   “你刚才叫她瑶助理?”凌霄敏锐地捕捉出他言语中的漏洞。   “哦不,瑶医生,”工作人员慌张地改了口,“我不小心说错了。”   凌霄联想到了刚刚看到的档案,试探性地打探道,“其实瑶医生私下跟我说过,她之前是有在基地工作过一段时间,还跟了一个很有名的导师,好像是叫太什么……”   凌霄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冒险,很容易引起他人的怀疑,对于这种赌几率的行为,连嬴风都在后面暗自捏了把汗。   工作人员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是前任的首席研究员太殷,她连这个都告诉你了?你们的关系一定很好。”   “呃,还好吧,”见对方没有起疑,凌霄偷偷松了口气,“瑶医生平时挺照顾我们的,也经常聊一些私事。”   “瑶医生……不,姚助理之前确实是基地的一名助理研究员,不过那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工作人员见凌霄是知情人,便舍弃顾虑聊了起来。   “不仅如此,她还是基地前任首席的直属弟子。前任首席并不轻易收徒,近几十年来也就收过三个,其中一位就是现任的首席,你们刚才见到的直尚博士。”   “那瑶医生后来为什么没有继续留在基地工作,而是到我们学院做了一名校医呢?”   工作人员沉默了,半晌后,才道,“那是因为三十多年前发生了一场意外,前任首席犯下了一个不可弥补的错误,而瑶助理和她的师弟在这场事件中选择了帮助自己的恩师。”   “前任首席离开后,立场正确的直尚博士被提拔为新一任的首席研究员,原本即将转为正式研究员的瑶助理,却因为这件事被剥夺了继续在基地工作的资格。”   凌霄终于把前后两件事联系到一起了,“那瑶医生的师弟呢?他现在在哪里?”   “你问昱泉?他在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后迷途知返,向军部检举了自己的导师,也算是戴罪立功。虽然他被允许留了下来,但以他的资历,早就可以转正了,可直到今天仍是一名助理,这都是当年的历史遗留所致。”   凌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前任首席太殷,他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工作人员想了想,“他的实力用天才二字不足以形容,为人更是正直果敢、成熟稳重,但凡与他共事过的工作人员,没有一个不崇拜他,敬仰他,在当年的基地可谓一呼百应。”   “他有着高于常人的智商与执着,只要是他认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但兴许就是因为太执着,最后才会决绝地走进了死巷。”   他忆起当年来悲痛惋惜,字句发自肺腑,想来也曾对太殷心怀敬仰,奉若明灯。太殷的叛逃,不知道粉碎了多少像他这样的人的崇拜。   但更令凌霄感到意外的是,原来瑶医生也参与了当年那起事件,不知道她从中扮演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在师恩和正义之间抉择,想必瑶医生内心也一定有过两难吧。   凌霄边走边想,脑子里的人居然出现了,直尚博士搀扶着瑶台朝向他们走来,瑶台面色绯红,呼吸急促,显然正饱受药物后遗症的折磨。   凌霄一见他二人就立刻关切地迎上去,“瑶医生,你没事吧?”   瑶台虚弱地摇摇头,直尚替她开口向凌霄解释,“阿瑶的身体临时出了些状况,暂时不能带你们回去了。”   凌霄自然晓得那不是身体临时出状况那么简单,但他也只能伪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好的,那瑶医生你要注意保重身体。”   瑶台勉强点点头,其后而来的嬴风也冲她微微一颔首,双方擦肩而过。   “一会儿会有基地的工作人员护送你们回学院,难得的一次校外实习弄成这样,我们也很抱歉,”工作人员说。   “别这么说,那只是场意外,”凌霄心里想,若不是这场意外,我们也不能那么轻易地进入到实验室,“待会儿是你送我们回去吗?”   “不,基地的进出管理很严格,会有外围的同事负责送你们回去。”   “对了,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工作人员笑笑,“我叫何归,如果以后有机会再来,欢迎来找我。”   凌霄和嬴风跟着何归一起回到了大厅,有三个人一见他们回来就冲了过去,抓住凌霄问东问西的是屏宗和岚晟,而嬴风身边的自然是逐玥。   凌霄只以迷路这样的理由敷衍过去,说话过程中视线一直往嬴风的方向飘。后者对逐玥的关心似乎没有什么表示,不管对方问什么一概冷冷地答复之,到后来干脆不理睬了。   要是你们两个的血溶到一起了,不知道你对他还会不会是那副爱答不理的表情,凌霄心道,但他才一有这种假设,就觉得心口发闷,一股郁结之气凝聚胸中,排解困难。   而另一边,逐玥心中也颇有不满,“你刚才去哪了?为什么会跟凌霄在一起?”   嬴风的冷漠并非针对凌霄,就算对每天追着自己跑的逐玥,也是一样,“这好像跟你没关系吧。”   逐玥刚刚才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可嬴风始终对他不理不睬,这让他的决心显得底气不足,“我只是担心你。”   “我不需要你的担心。”   嬴风转身走掉了,逐玥委屈地咬住了嘴唇。   “警报解除,防护罩可以关闭了,”指挥中心传来这样的声音。   收到命令的工作人员按下了解除键,原本笼罩在基地上方的防护罩又缓慢下降,未经过滤的阳光再次照射进来,但仅凭肉眼,是完全分辨不出这其中差别的。   在基地深处的某个地方,窗台上两滴尚未凝固的暗红色液体,其中一滴微微地颤了颤,像有了生命似地向旁边一滚,与另外一滴亲密无间地溶合在了一起。 紫徽   作者有话要说:   小贴士:   契主不一定是攻/T,也可能是受/P。   如果说,瑶台的话为这些即将觉醒的雏态们提供了成人仪式的另一种可能,直尚的补充无疑是一剂强心针,让许多摇摆不定的情侣都下定决心,以和平的方式渡过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刻。   这其中就包括岚晟和屏宗,当凌霄得到消息时,二人已经在校医处做了登记,只待觉醒期一到,便正式举行成人仪式。   “你们真的决定这样了吗?”   “嗯,”屏宗微笑着回答道,“我自愿献上心头血,这一世做他的契子。”   “我也会用得到的权利和能力保护他,”岚晟言语间已经隐约一副当家契主的模样了,“终身不会用契主的地位压迫他。”   凌霄听到这话鼻子有些发酸,发自内心祝福的同时,又饱含着羡慕。   “喂,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了吗?身为一个单身狗,你内心的痛苦我能够理解,”岚晟不客气地戳着凌霄的脸,把他难得酝酿上来的感性又统统戳了回去。   “算了,你们两个重色轻友的,”凌霄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等你们举行完成人礼,就可以升学了,狠心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   “所以让你加把劲啊,我们并不是第一对登记的,在我们之前已经有不少人在瑶医生那里做了报备,估计很快学院里就会毕业一批人吧。”   “也没有那么快吧,瑶医生不是说了,就算举行了成人仪式,也要确认双方生理和心理方面都没有问题才允许升学,”屏宗有些担心地说。   “能有什么问题啊?”岚晟不屑一顾地摆摆手,“你太紧张了。”   “咦?”屏宗看到远处两个人影,“那不是嬴风和逐玥吗?怎么他们也去医护室登记了吗?”   凌霄闻言立刻扭头,果然看到屏宗口中的两个人从一栋白色建筑中走出来,而那正是璧空学院的医护楼。   凌霄心停跳了半拍,接下去岚晟说了些什么完全没有听到。   “你发什么愣呢?”岚晟推了他一把。   “哦,没有……”凌霄心神不安地收回视线,“那个,我突然想到我有点事,我先离开一下。”   凌霄消失的速度比他的尾音还快,留下岚晟和屏宗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家伙怎么闪得这么快?”岚晟感到莫名其妙。   “不知道,你刚才说什么,采血?”   “你刚才在医护楼门口没看到通知吗?每个人都要去采血,好像是要配合做什么调查。”   屏宗无语,“那你刚才看到的时候怎么不说?”   岚晟拍了拍脑袋,“一转身就给忘了,我看嬴风和逐玥八成也是去采血的吧,就是不知道凌霄去干嘛了。”   还没酝酿好合适的借口,凌霄就已经站在了医护室门外,他迟疑着,不知道该如何向瑶医生表达来意。   ——瑶医生好,我想知道同班的嬴风同学是不是已经登记了?   这种涉及隐私的问题,就算问了也不会有答复吧。   ——不知道我们班有多少同学做了成人仪式登记?   瑶医生八成会回‘管好你自己就行’,这条方案貌似也行不通。   就在凌霄百般纠结的时候,有人打断了他的思考。   “同学,你来找瑶医生吗?”   凌霄循声望去,从身上的制服辨别出来人是个护工。   “啊?哦,是的,”凌霄支支吾吾地应了。   “她这会儿不在医护室呢,你恐怕要等她一下。”   凌霄的紧张感消除了一些,“这样啊,请问她去了哪里?”   “我刚才看到她往天台走了,大概是去透气了吧。”   凌霄点头道谢,那护工便走掉了。   天台……凌霄抬眼望了望,不如以闲聊的方式,侧面打听一下吧。   他三步并作两步跨跑上了天台,却没有看到自己要找的人。   难道情报有误?还是说她已经走了?凌霄刚想原路折返,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隐蔽的方向传来,与凌霄正好隔了一个墙角。   为什么要躲在那么偏僻的角落里讲话呢?凌霄心里想着,下意识就走到了墙根处,对方的说话声听得更清楚了。   “你这么快就回去上班了,身体吃得消吗?”   凌霄一惊,直尚博士来学院了?   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这虽然是直尚的声音,但听上去略有些失真,更像是从通讯器里传出来的,原来瑶医生在跟她的契子联线通话啊……凌霄想起了之前岚晟说过的偷听到器材科老师的隐私对话,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听下去。   “还好,”瑶台的声音略显疲惫,“幸好基地拥有最先进的医疗设备,二代的副作用真是超过了我的想象。”   “下次不可以这么胡来了,”直尚加重了语气,“虽然你是我的契主,但我也希望你可以尊重我的决定。”   瑶台笑笑,不置可否,直尚知道说也无用,无奈地叹了口气,方才的强硬又不着痕迹地褪了下去。   “我是说真的,你每次都滥用你的权利,上次是,这次也是。”   凌霄特别好奇他口中的上次指的是哪一次,就听到瑶台幽幽地开了口,“这次我注射了半成品的二代,事后及时使用了最强效的净化剂,又在医疗舱内躺了两个小时,最后在你的悉心照料下休息了一整夜,饶是这样仍感觉到身体有所不适。”   “想当年,老师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注射了几倍于我的剂量,在与军部的斗争中体力耗尽、身受重伤,最后一无所有地逃亡。没有药品,没有医疗仪器,身边还带着一个对他恨之入骨的雏态……”   直尚从她旧事重提的第一个字起就缄默不语。   “你说,老师他现在还活着吗?”   一段令人尴尬的沉默过后,瑶台主动打破了僵局,“算了,不说这个了,你那边怎么样,排查出故障的成因了吗?是意外还是人为?”   “找到原因了,是一个实习生在设定程序时造成了命令冲突,虽然是人为导致,但不是故意而为之。”   “那就好,我相信昱泉不会做你怀疑的那种事。”   “是,”直尚也面露愧色,“之前的事实在是太过巧合,也怪我对自己的下属不够信赖,好在这个疑虑只跟你一个人提过。昱泉经历了上一次的事件,再加上他自身的性格,本来就很难取得周围人的信任,我不能让他再一次陷入困境。”   他顿了顿,又道,“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曾经师从同一个导师,过些日子,我决定再次向军部申请,终止他的考核期,提升他为正式研究员。”   瑶台赞同地点点头,“应该的,他这个助理做得也够久,只怕再拖下去,我都当上校长了。”   她的话成功逗乐了直尚,“你们校长近来可好?”   瑶台叹气,“还是老样子,不过他这次提出的温和动员成果不错,再加上你的配合,今天一早就有好几对学生来登记,表示愿意效仿你的做法,自愿献血。”   这个听上去原本应该令人轻松的消息却让直尚心情越来越沉重,“其实说出那番话之后,我就一直在检讨,这样做到底对还是不对。”   “这不关你的事,”瑶台严肃地否决他,“是我命令你这样做的。”   “一想到那些满心信赖我的雏态,一旦步入成人仪式,却发现真相远没有我描述得那么美好……”   “你不要胡思乱想了,”瑶台厉声打断他,却仍未阻止他最后一句话出口。   “……我就很后悔,我们这样联合起来欺骗孩子,真的好吗?”   直到瑶台结束通讯也没发现躲在墙根听了全程的凌霄,他窝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喘,确定瑶台已经离开了之后,僵直的身体才慢慢松弛下来。   什么情况?刺耳的警鸣声在凌霄心底响起,他好像无意中听到了不该听的内容,为什么博士会说欺骗孩子?他到底骗了我们什么?   原本来找瑶台的目的因为这样的意外被抛之脑后,凌霄想找一个人来问,左思右想,也只能想起那个人。   “所以你就跑来问我?”枕鹤悠然自得地躺在他那张宽大柔软的躺椅上,别提有多享受了,见到凌霄上门连手指头都不抬一下。   凌霄在心里诟病,这跟他第一眼见到的枕鹤简直判若两人,他若是一开始就以真实面貌示人,恐怕没几个人会来找他做生意吧。   也不用他招呼,凌霄自己挑了把椅子坐了下来,“你不是情报人员,知道得比别人多吗?”   “我是情报人员不假,”枕鹤懒洋洋地拖了个长音,“可是你还有钱吗?”   凌霄不高兴,“我一整个月的生活费都划给你了。”   “所以喽,”枕鹤理所当然地说,“既然你支付不起,又何必来找我问,我这里是小本生意,不赊账的。”   “你这人,真是……”凌霄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形容他好了,“像你这样的人,一定没有人喜欢你,难怪到现在都不能成人。”   枕鹤盯着他笑,很瘆人的那种,笑得凌霄毛骨悚然。   “算了,当我没说,”凌霄直觉觉得这个人还是不要得罪的比较好,“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枕鹤回答得相当干脆。   凌霄没想到他承认得这么痛快,颇感意外,“那他现在人呢?”   “她不要我,”枕鹤的视线投向了远处,答非所问,“如果我真的有两情相悦的对象,也绝不会跟对方举行什么成人仪式。”   “为什么?”凌霄愣。   “因为成人仪式都是骗人的,真正相爱的两个人,不应该通过那种形式走到一起。”   凌霄竖起了耳朵,“博士说他欺骗了我们,你也说成人仪式是骗人的,真正的成人仪式到底是什么样子?”   枕鹤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只比出一个钱来的手势,凌霄一下子就泄气了。   “我现在有点理解,为什么你爱的人不要你了。”   枕鹤丝毫不感到脸红,“承蒙夸奖。”   “又有客人来了,”枕鹤拍了两下手,“欢迎光临。”   凌霄感到很意外,因为这次上门的人竟然是嬴风。   “你也来找他?”他问。   嬴风无视他的提问,手一扬,一样东西飞了出去,“我是来还这个的。”   枕鹤笑着伸手接住,“干得不错啊少年们,找到你们想找的东西了吗?”   凌霄一想到窗台上那两滴一动不动的血,就不爽地嘁了一声。   嬴风看上去并不想在此逗留,把解锁器还给枕鹤后转身就走,凌霄见他走了,也立刻从凳子上跳了起来,“等一下!”   枕鹤把玩着嬴风还他的解锁器,望着二人离开的背影,眼底充满玩味的神色。   “有意思。”   他转了转手上的环指,那竟是一个秘密通讯设备,透过极特殊的方式传达讯息,甚至可以躲避军方的信号拦截。   “哟,前任的首席研究员先生,”他玩世不恭地向这位比他多活了四百多年的老前辈打招呼。   投影仪中的人神情冷漠,“我说过了,不许这么叫我。”   “好吧,太殷……大人,”枕鹤想了想,还是决定加上一个后缀,“你遗落在实验室里的研究资料,已经顺利拷回来了。”   “做得很好,”太殷的嘴角线条总算放柔和了些许。   “这当然也多亏你们的内外配合,搞出来这么大的动静,居然还没有引起怀疑。只是我不明白,既然你在基地有线人,为什么不直接让你的人把资料传出来,还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你不懂基地的管理,看似开放,实际很严格。在基地内部工作的人员,是无法把任何东西携带出来的,只有透过基地以外的人才可以,学生是最不会引起怀疑的对象。”   “明白了,所以还要感谢璧空组织了这么完美的一次校外观摩,好像做出这个提案的校医,跟太殷大人关系匪浅的样子?”枕鹤意有所指。   太殷置若罔闻,“基地那边的监控录像我自会找人处理,这次的事情必须做的不留痕迹,现在还不是暴露的时机。至于你选中的人,你要负责到底,不要让他们说出不该说的。”   枕鹤把手里的解锁器——更确切地说那是一个存储棒——抛起来又接住,并乐此不疲地反复,“那是当然,就算他们本人至今也仍被蒙在鼓里,我相信他们说不出来什么的。提到这个,我觉得他们之中任何一位都是难得一见的人才,真希望有朝一日……”   他用指肚摩挲着存储棒的外壳,“……他们能与我们并肩作战。” 无极   作者有话要说:   小贴士:天宿星由于其种族特殊性,学校不禁止打架斗殴行为,但禁止使用武器。   “嬴风!嬴风你等一下!”   嬴风无可奈何地止住了脚步,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家伙这么缠人呢。   适才嬴风在前面走的时候,凌霄一个劲地在后面追,如今两个人真正面对面了,凌霄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有事没事?”嬴风直截了当地问,潜台词是如果没事的话赶紧走。   凌霄一咬牙,“你跟逐玥登记了吗?”   嬴风蹙眉,“登记?”   “就是,就是在瑶医生那里,登记成人仪式什么的,你知道的。”   他说得含糊其辞,嬴风根本没听懂。   “我不知道。”   “就是没登记喽?”凌霄的精神一下子好了不少,“那我怎么看到你们两个今天一起从医护楼里出来?”   “你跟踪我?”   “我就不能无意中碰上吗?”   “我们就不能无意中碰上吗?”   凌霄小声嘀咕,“你是无意,他是不是无意就不好说了。”   嬴风不知是听清了还是没听清,总之是无视了,“你追过来就是想问这个?”   “问问都不行啊,”凌霄为了掩饰尴尬揉了揉鼻子,“喂,你跟逐玥试过了吗?”   “试什么?”   “就,”凌霄比划了一下割手指的动作,“上次那个。”   这次嬴风一下子便会了意,“没有。”   凌霄心情舒爽X2,“为什么不试?”   “难道我要跟每一个人都试一次吗?”   “不这样你怎么能找到前世的伴侣呢?就怕你见一个试一个,血流干了都找不到,”凌霄有点幸灾乐祸地说。   “你说完了吗?”   “诶?   “其实你东拉西扯这么多,无非就是一个目的。”   “哈?”   “其实你已经没钱吃饭了吧。”   “我……”   “想借钱你可以直接说,不必一直拐弯抹角。”   凌霄一愣,肚子好像真的恰如其分地响了起来。   不对,这里是互联网,精神体怎么可能饿肚子,凌霄郁闷地低头看了眼,现实中的他确实一天没吃饭了,不过嬴风又怎么会知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上次划卡的时候我都看到了,没有钱就不要逞能。”   “谁说的,”凌霄不服气地反击,“我人缘好,有的是人可以蹭饭,根本不劳烦你费心。”   事实上,他以各种借口连续在屏宗和岚晟那里蹭了几天,已经不太好意思了。   “是吗,”嬴风一副那就好的表情,“既然没事,就请不要跟着我了。”   凌霄负气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嬴风走远,最终消失在视野。   不就是有几个钱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自己挣的……凌霄不停地在腹诽,为了把生活费存起来,平时吃的想必都是磨谷牌的能量面包吧,这种面包价格便宜又耐饿,所以钱才会留在卡里花不出去,一定是这样。   凌霄脑补啃着能量面包的嬴风,从网上退了下来,一睁眼就看到传送器的灯是亮的。   灯亮着就意味着里面有东西,拜网络科技所赐,任何在网上购买的商品,都会透过传送器发货,上次枕鹤给嬴风的解锁器,也是利用它转换到现实。   可凌霄明明没有带任何东西出来,也不可能刷卡买东西,为何传送装置的灯会亮呢?难道是屏宗或者岚晟?他们三个之间有时是会买一些东西直接发到对方的地址,不过会是什么呢?   带着一头雾水,凌霄打开了传送器,里面居然是一整箱磨谷牌的能量面包。   凌霄面对这从天而降的大礼发了半天的愣,知道他卡上没钱吃不起饭的人只有两个,而显然做这种事的人不可能是嗜钱如命的枕鹤。   他怀着复杂的心情抽出其中一包,当场就囧了。   居然是草莓味的能量包,粉红色包装由内而外散发着羞涩,上面还印着穿魔法服的小姑娘……这根本就是给女孩子吃的吧,嬴风你是故意在耍我吗?   虽然这么想,但他还是犹豫着拆开了包装,闻了闻,又咬一口。   半个小时后,凌霄躺在床上心满意足地揉着肚子,身边扔着一个干瘪的包装袋,袋子上穿粉红色裙子的小姑娘笑靥如花。   果然人饿的时候,吃什么都是美味啊……凌霄心想。   ***   次日醒来,凌霄精神抖擞,能量包果然耐饿性强,一夜过后也没增加饥饿感,目测一个足以顶替一天的消耗,而嬴风给他买的量正好够维持到下一次生活费发放日。   可一想到接下来每一天都要以这种东西果腹,凌霄又觉得有些发愁。   他启程前往教室,途中遇到两个十二年级的学长,好像在欺负什么人。   以多欺少,以大欺小,本身就不对了,尤其是当凌霄发现被堵的那个人还是自己同班同学后,就更不能坐视不理了。   “喂,”两名璧空学院的十二年级生听到有人在身后不识相地朝这边喊,不耐烦地转头一看,乐了。   “哟,这不是你看上的那位么,”右边那位稍微高一点的用调戏意味十足的口吻说道。   “看来我们真是有缘分啊,”这回说话的是左边那位,“可惜他还没熟,浪费这大好的机会了。”   二人一阵怪笑,凌霄对他们说的话一个字都听不懂,他屈膝借力,平地起跃,在两个人的肩膀上一家踩了一脚,轻轻松松地落在自班同学的身边。   “喂,你没事吧,”他虽然是来帮他的,但本能地对这个人没有好感,语气也算不上多友善。   逐玥最不想受的恩惠就是凌霄的,他同样对眼前人怀有先天的敌意,所以尽管自己身处险境,还是暗暗怪他多管闲事。   “我没事,”他挺了挺后背,不想在气势上落败给凌霄,而对面两个学长显然已经被凌霄的无礼行为惹恼了。   “小学弟,有没有人教过你要尊重学长?”   凌霄无视他俩,继续向逐玥发问,“怎么回事?他俩为什么要为难你?”   “你问他啊,”高个学长抢先开了口,“我们压根没招惹他,是他自己突然冲出来挑衅,这事怪得了我们吗?”   “就是,”矮个学长帮腔,“你要管也先管好自己的同学吧。”   “你们还有脸说?”逐玥愤慨地上前一步,“刚才是谁阴阳怪气地说,同级里没有看得上眼的,十年级生马上就要觉醒了,趁他们还什么都不懂,要强取心头血的?”   “是说了又怎么样?”高个儿扬了扬脖子,“我们有说你吗?就你这水平的,跪下来求我咬你老子都不稀罕。”   “你们是没有说我,但是打嬴风的主意也不行!”   “嬴风?”凌霄在旁边听了半天可算听懂了,“这两个人居然也敢打嬴风的主意?”   逐玥抿起嘴不言语,凌霄结合上下文,又有了更糟糕的认识,“这里面不会还有我吧?”   矮个子笑容龌龊,“我现在还不想跟你打,等到你什么时候觉醒了,我保证第一时间过来疼爱你。”   “靠,”凌霄这才明白自己被如此恶心的人觊觎了,简直想吐,“不用等那么久了,我现在就来疼爱疼爱你们。”   最后一个字落下,矮个子脸部腹部已经轮流挨了两拳,而他连对方是怎么出手的都没看清。他慌慌张张还手,高个子见状也迅速加入战局,凌霄是十年级生中近身格斗的佼佼者,就算同时对上两个高年级生也不落下风。   虽然凌霄实力很强,但毕竟对方是两个人,几十回合下来谁也没占上便宜,学长们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两个十二年级生跟一个十年级打成平手,这传出去可不好听,在璧空学生打架既不违反校规也不丢人,打输了才丢人。   想到这一点,他们什么颜面都不顾了,彼此交换了个眼神,不约而同地抽出了匕首。这下轮到凌霄感到吃力了,他平时嫌麻烦没有随身携带匕首的习惯,这会儿赤手空拳对上两个手持兵器的,不一会儿身上就落了彩。   逐玥在外围看得甚是着急,他不喜欢凌霄是不假,但不代表要眼睁睁看着对方落败。他一反手把自己的匕首抽了出来,瞅准一个时机,对准高个子就扑了过去。   他的动作慢力量又弱,意图早已被对手看穿,高个子身体一闪就躲过了他的攻击,只有衣服被划破了一个角。   “你一个弱咖,也敢来挑衅我?”高个子被他的举动激怒,虚晃了凌霄一招,高举匕首狠狠地向逐玥砍去。   逐玥一声惊呼,惊恐地闭上了眼睛,然而等了许久,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降临。   他小心翼翼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面前,一只手紧紧握住刀刃,鲜血顺着匕首一滴滴流下来,落到地面上,脚下已殷成一片暗红。   “你,真是有够拖后腿,”凌霄从牙缝里吐出这么几个字,突然一波爆发,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将那两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逐玥看呆了,难道这才是凌霄的真正实力?   高个子已经被打倒在地,矮个子看情况不妙,拔腿就逃,凌霄不由分说地追上了上去,两个人转眼消失不见。   逐玥还在发愣,地上的人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见场上只剩下逐玥一个,气急败坏地扑向他。   他方才被凌霄打得灰头土脸,如今一口恶气在心中,恨不得将逐玥整个撕碎。逐玥被他这种零防守的暴力攻势吓到了,只能闭紧眼睛毫无章法地挥舞着匕首,试图把他吓退。   “够了,”一个低沉的声音骤然响起,逐玥身子一震,仿佛听到了不得了的声音。   他睁眼一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嬴风,而那个玩命攻击他的学长,已经消失得不见踪影。   “人呢?”他小心翼翼地问。   “已经赶跑了。”   “你,我……”逐玥惊恐地叫了一声,因为在他的盲目乱刺中,竟无意中割伤了嬴风的手臂。   “一点小伤,不要大惊小怪的,”嬴风喝止了他。   “可是,”逐玥不安地指着他的伤口,“流血了。”   嬴风没把这点小伤放在眼里,而是指责起了逐玥,“你的战斗能力实在是太弱了,真是丢天宿人的脸。”   被心上人批评的逐玥惭愧地低下了头,视线正好落在他方才造成的伤口上,有一道蜿蜒的血迹,顺着手臂,流过手背,在指尖流连了须臾,最终奔向大地,正好滴在凌霄的血迹不远处。   “啊啊啊——”   逐玥再一次叫了出来,手中的匕首也因受惊掉到了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响。   嬴风不耐烦地提高了音量,“你又叫什么?”   逐玥捂住嘴,面带惊恐地指着地面,仿佛看到了这世上最恐怖的一幕。   嬴风顺着他的手势低头一看,一旁原本已经渗入大地的血迹,如同被灌注了生命般,朝着他血液滴落的位置,缓慢地蔓延着,在地表留下怵目惊心的赤红色痕迹。   这令人惊恐的场景,倘若不是嬴风事先看过太殷的研究日记,定会以为发生了什么灵异现象。   相比之下,不明真相的逐玥就没那么镇定了,他的脸色苍白,表情惊恐地就像见了鬼。   地上的血迹终于彻底不动了,但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跟太殷日志中描写得一模一样。   逐玥只觉双肩一痛,嬴风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肩膀。   “是谁的?”   “什、什么?”逐玥不明白。   “地上的血,”如此紧张的嬴风是逐玥前所未见的,他过去十年间的冷静都在这一刻蒸发殆尽。   “你、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   逐玥的肩膀痛感加剧了,是嬴风手上加了力气,他吃痛地叫了出来。   嬴风根本不理会对方的问话,“说,地上的血是谁的?”   逐玥咬了咬下唇,把心一横,“是我的血。” 星楼   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提示:明天是关键配角章,搭稳地基好盖楼,只想看主角的可以休假一天,尤其是还要跑出去蹭网的那种。   嬴风不相信地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了一番,在方才那个人疯狗一样的攻击下,逐玥身上也受了几处伤,但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流那么多血。   “真的?”他面露狐疑。   “真的,”逐玥的音量先小后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血会自己动?”   嬴风脸色阴沉地盯了他半晌,冷不丁掏出自己的匕首,飞快地在逐玥指尖上划了一刀。   “你!”逐玥惊觉对方的意图,想抽回手,力气却不如嬴风大,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滴落在嬴风的血迹不远处。   并排滴落的两滴血,离得虽近,却纹丝不动,与另一边的血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逐玥万万没想到嬴风会当场试验,此刻也慌了神,只得换一种方法伪装自己。   “你骗我,”嬴风冷冷地说。   逐玥眼神闪烁,表情茫然,“怎、怎么会这样,我也不知道……”   “说实话,”嬴风的手劲大得几乎要将对方骨头捏碎。   “我……我刚才被打昏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就是这样,我以为地上的血是我的……因为我没可能刺伤刚才那个人……”他吞吞吐吐地说。   “刚才都有谁在?”   “只有我们两个……我昏过去之后就不知道,我也是你来之前才刚刚醒过来。”   嬴风眼中满满都是不信任,但逐玥硬是一口咬定,可恨方才那个人见嬴风来调头就跑,嬴风连他的样子都没看清。   “刚才攻击你的是什么人?”   逐玥胆怯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他为什么找上你?”   “学院里欺负我的人向来很多,我不敢看他们的脸。”   逐玥言语中真假掺半,连嬴风都知道,由于逐玥非同常人的羸弱,自打进入学院以来就一直被高年级生欺负,有一次他被三四个人堵在角落里打,而他却抱着膝盖把头埋起来,坐在地上不敢还手。   就是那一次嬴风出手救了他,从此以后不管走到哪里逐玥都追着他跑。可是天宿人向来以实力论英雄,是以嬴风对他的好感,甚至还不如处处挑衅自己的凌霄。   逐玥见他不说话,又怯生生地问,“你……能不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嬴风与他想要寻找的人近在咫尺,却又失之交臂,已经没有心情再理会他,不管逐玥怎么追问,都一言不发。   这两个人,一个知道真相,迫切地想知道原因,另一个知道原因,迫切地想知道真相,彼此各怀心思,却无论如何都不能从对方口中得到进一步的线索。   凌霄好好地教训了一顿那个胆敢打他主意的高年级生,想到这边还有一个,飞快地赶了回来,亲眼目睹的就是一贯目中无人的嬴风将手搭在逐玥的肩膀上,急切的表情就像是在追问对方有没有受伤。   这场景是如此刺眼,以至于他根本就不想上前探个究竟。   “凌霄,你在这里看什么呢?”屏宗恰巧路过此处,看着凌霄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向远处观望,奇怪到底是什么这样吸引他的注意力。   “没什么,”凌霄不想让屏宗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是多么烦闷,转身收回了视线。   凌霄的反常让屏宗觉得不大对劲,一低头,发现了他流着血的手掌,“哎呀,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凌霄这才想起来自己手上还流着血,但他已经感受不到痛了,“一点小伤而已。”   “这还叫一点小伤?”屏宗不容拒绝拽起他就走,“跟我去医护室,”   凌霄反抗了两下,居然没挣脱开,屏宗看似力量不大,但却极其奇妙地封锁住了他的动作,压根不给他落跑的机会。   被屏宗强行带往医护室的凌霄无奈,“你这么厉害,你家岚晟知道吗?”   “他不需要知道,如果我要他去医护室,他一定会乖乖去的,”表面上屏宗是在说岚晟,其实还是在教训凌霄。   “我是说正经的,每次交手你都让着他,这样真的好吗?”不管是体能训练,还是格斗练习,屏宗都出色地扮演了一名陪练的角色,岚晟不知道,凌霄在一旁看的可是明镜。   “他性格要强,如果输了会不开心,搞不好还会乱发脾气,到时候我还要哄着他,”屏宗想到什么笑了笑,“这点跟你倒也有几分相似。”   凌霄不开心,“我哪有乱发脾气?”   屏宗装作没听到,“况且让他赢我也没有什么损失,他也开心,何乐而不为呢?”   “要是你们两个真的在成人仪式上交手,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以岚晟的个性,在终身大事上败北大概会令他很难过吧。况且他做了契主之后,就会获得我的能力,能够拥有强大的力量一直是他的愿望,而我对此的渴求没有他那么执着。”   凌霄听他的语气云淡风轻,仿佛讨论的不是什么终身大事,而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你可真大度,”他由衷地佩服眼前这个人。   “谈不上大度,等你有了真心喜欢的人,你也会有为了对方甘愿做契子这种想法的。”   “不可能,”凌霄脱口否决,“我一定不会有这种想法。”   “在真正喜欢的人面前,什么都可以让步。”   “我如果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征服他,得到了能力,我才能更好的保护他,这跟喜欢就要让步没有冲突。”   屏宗听了只是笑笑,“那是因为你还没有真正喜欢的人。”   凌霄不服,“照你这么说,岚晟真的喜欢你,他也应该为了你心甘情愿做契子,但以我对他的了解,这不可能。”   屏宗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不怀疑他对我的真心,但可能就像你说的,有的人天性如此,就算真爱一个人,也不会为爱低头。我反驳不了你,岚晟就是这样的人,而你们是一类人,刚才是我自以为是了。”   “所以你打算一直这样对他放水,直到成人仪式?”   屏宗不置可否,“有何不可?既然一定要一决胜负,就总有一个人会输,他不愿意服输,那就让我先低头。”   两个人到了医护楼,这里居然意外地挤满了人。   “这是什么情况?”凌霄看傻了眼,“传染病?”   这个高端词汇还是他从生物书上学来的,众所皆知,天宿人没有传染病,连病都没有,所谓的医护楼,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处理这些好斗分子们的伤势。   “学校下达了通知,所有人都要过来抽血。”   “通知?我怎么没看到?”   “昨天要告诉你来着,结果你跑掉了,我跟岚晟昨天就已经采过了。”   屏宗拉着他来到了临时设立的血站,有两个身穿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在这里采血,后面排了很长的队伍。   “这位同学受伤了,麻烦先为他采血好吗?”   大家都没什么意见,凌霄被让到了第一个。   “又打架了是不是?”队伍的前排居然还有学院的老师,见到凌霄这样子就调侃他,“你们这些精力旺盛的雏态,一天不闹事就闲不住。”   凌霄不好意思地咧了咧嘴,“老师,怎么你们也来采血啊?”   “这次的采血行动是强制性的,全体天宿人都必须参加,”为他采血的工作人员回答他。   “你们又是哪里的?”   “我们是从疾控中心过来的。”   “哦,”凌霄听过这个名字,全名叫天宿精神疾病控制中心,精神病大概是天宿人唯一会罹患的疾病了。   “是发生什么事了么?这么大规模的采血。”   “我们发现了一种新型的血液传染病……”   凌霄瞪大了眼睛,“原来真的是传染病?”   “不要担心,这种疾病的危害性相当小,安全起见,我们只是做一个排查,顺便调查一下它的成因。”   凌霄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好了,”工作人员抽去满满一管血,并详细地记录下凌霄的个人信息,“你现在可以去治疗伤口了。”   凌霄又在屏宗的押解下来到了医护室,天宿星的医疗技术发达,再加上他们的特殊体质,片刻功夫伤口就愈合了,仅留下一道贯穿掌心的浅色疤痕。   “看,我就说是一点小伤吧,你非要小题大做。”   “再说我就把你打成重伤,看你还嫌不嫌我小题大做了。”   “哈,来啊,我一直想跟你正儿八经地交一次手了,看看你隐藏的实力到底有多深,”凌霄摩拳擦掌,甚是期待。   一个声音横插|进来,“医护楼里禁止打架斗殴,要不要我把你们两个关进重症监护室?”   凌霄讪讪地放下拳头,跟屏宗一起毕恭毕敬地叫了声瑶医生。   瑶台身后还跟着一名凌霄从未见过的雏态,一双大眼睛叽里咕噜地在二人身上打转,里面写满了好奇。   瑶台开口,却是跟她后面的雏态说,“这些都是学院的负面典型,你可不要跟他们学坏。”   凌霄:囧   “这位是今天刚入学的新生,”瑶台向他们介绍道,“他叫星楼,以后就是你们的学弟。”   “你好,我是十年级的屏宗。”   “凌霄。”   星楼礼貌地一鞠躬,“学长们好。”   “这个小学弟看上去很乖巧啊。”   “今天这里人太多,我抽不出身,”瑶台吩咐道,“你们两个带他到一年级的宿舍,帮他安顿一下。”   “没问题,”凌霄一甩头,“走吧。”   “那就拜托两位学长了。”   凌霄和屏宗一路把星楼领到了目的地,沿途顺便介绍了学院内的各种建筑。到了宿舍区正门,凌霄对屏宗道,“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带他过去就行。”   “那好吧,”屏宗摸了摸星楼的头,虽然他们表面上看起来都是同龄人,但对于这种刚刚苏醒过来的雏态,大家不由自主地就以前辈自居,“以后有事随时来找我。”   “好的,学长再见。”   告别了屏宗,星楼跟着凌霄来到了一年级生的宿舍,在宿管那里查到了他的房间号。   “你在基地的时候,工作人员给你发过一张卡……”   “是这张吗?”星楼抽出自己的磁卡。   “对,这张卡很重要,平时刷卡买东西什么的都用它,你的生活费也是定期打到卡里,”凌霄指了指星楼的房间门,“它的另外一个功能就是开门。”   星楼把磁卡放到扫描区一刷,宿舍的门就自动打开了,璧空学院的宿舍都是单间,无论几年级的配置都是同样的标准。   “哇,居然有这么大的一张床,每个人的房间都是双人床吗?”   “是的,免得你睡着了滚下去,”凌霄在开玩笑,星楼却当他说的是真的。   “真的吗?学院好体贴。”   凌霄为他把宿舍里的每一样东西都详细地介绍了一遍,“这是网络连接设备,通过它你就可以接入交互网,你也可以把它绑定到你的终端上,这样就可以随时随地地上网了。”   星楼点头记下来。   “还有这个,这个是传送装置,你在网上买点什么东西的话,就会通过这个装置给你发过来,很方便。”   “好厉害,”星楼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传送器的外壳,凌霄被他的举动逗乐了,不过可以理解,他第一次接触这些东西的时候,也跟对方一样充满了新鲜感。   等星楼基本掌握了宿舍内所有配置的基本功能后,凌霄也准备告辞了,“就这样吧,有事打电话联系我。”   两个人交换了通讯号码,“那就谢谢学长了,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你太客气了,”凌霄也情不自禁地摸了摸他的头。   把凌霄送出了门,星楼的注意力第一个就放到了网络连接设备上。   上网?应该很有趣吧。   他遵照凌霄教给他的方法,把连接器接入了自己的终端。   “啊啊啊啊啊啊!!”   凌厉的惨叫惊动了尚未走远的凌霄,他箭一般冲了回来,一脚踹开星楼的宿舍门,“出什么事了?!”   星楼坐在椅子上,瞪着无辜的大眼睛,“刚才天花板上有只蜘蛛……”   凌霄一脸黑线,“身为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天宿人,你怎么能怕蜘蛛呢?”   星楼被他说得很是不好意思。   凌霄想算了,反正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蜘蛛,情有可原,“那现在蜘蛛呢?”   星楼抬头找了找,“大概是被我吓跑了吧。”   凌霄:“……”   “我没事了,抱歉害学长担心了。”   凌霄摆摆手,“没事就好,以后不要大惊小怪了。”   星楼使劲地点点头,“嗯!”   凌霄不怎么放心地走掉了。   在他看不见的那堵墙的背后,璧空学院的一年级新生星楼,正兴致盎然地打量着自己的双手,嘴角勾勒出耐人寻味的弧线。   “久违的世界,我回来了。” 月影   一个矮小的人影现身天元网的中央社区,倘若有人看到这一幕,定会起疑,因为这里是成人限定区域,而仅从身材上判断,那人横看竖看都像是一个尚未发育的雏态,何况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只允许天元网最高管理员进出的核心建筑——虚元。   他一路畅通地走到控制中心的入口,号称网络中戒备最森严的建筑竟没有给予他任何阻拦。   站在最后一道虹膜扫描仪前,烟灰色眼珠再一次证实了他雏态的身份,扫描线匀速地掠过玻璃体,发出嘀的一声判断音。   “无法识别被检测者身份,请在30秒内离开,否则将触发警报,”人工智能声音提示。   “麻烦,”这人低低抱怨了声,用口令调出控制面板,手动输入了一串密码。   “身份确认,通道已开启,是否绑定新虹膜?”   “确认。”   “请选择覆盖或者另存。”   “覆盖,”他轻描淡写地下了令,“之前的身体已经死了,留着又有什么用呢?”   神秘的雏态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虚元的顶层,房间里没有开灯,冷冷清清,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造访过了。   他在黑暗中轻车熟路地绕过地上的障碍,在一张舒适的躺椅上躺了下来。   “月影,”躺下的同时他唤了一声。   四周墙壁上方形的灯逐渐亮起一盏、两盏,直到整面墙亮了起来,墙壁被这些并排的灯体切割成了一个个方格。   “你回来了,”墙壁上浮现出声音的波形。   “我回来了,”躺椅上的人眼睛都没睁,微笑着答道。   “这一次你睡得可真久。”   “想我吗?”他语气轻浮。   “想,”月影回答得甚是干脆,与此同时从墙壁上蔓延出数缕纤维状的光线,如触手般轻柔地覆上了他的额头,“你的名字太多,我都不知道该叫你什么好了。”   “星楼,”他的声音悦耳,念出这两个字来格外好听,“这一次的名字我还蛮喜欢。”   “好吧,星楼,”月影像是很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名字,“你的前几世寿命都太短,希望这一世能坚持得久一些。”   “我也这么觉得,”星楼赞同他的说法,“总是这么睡来睡去,实在太耽误时间。”   泛着幽光的丝线透过太阳穴探入他的脑内,“你把所有的记忆都通过数据的形式备份在网络上,只要在接入的瞬间就会唤醒。不过为了防止一次性接收信息过多引起大脑超负荷,之前你获取的记忆只是最核心的部分,现在,我把剩下的片段植入给你,可能会有一点点痛。”   星楼努努嘴,表示不在乎,“你没有趁我睡着的时候,偷偷篡改我的记忆吧?”   “呵,”月影低低一笑,“谁知道呢?”   一股光波顺着连线瞬间涌入他的大脑,星楼的表情有一霎那的绷紧,但又很快地忍住了。   “好了,”纤维束从他脑内退了出来,“你可以继续你的大业了。”   “是我们的大业,”星楼纠正道。   躺椅自动升起,星楼现在是半躺半坐的姿势。   “这一世的成年问题你打算怎么解决,还是随便抓个人来度过觉醒期?”   “管它呢,”星楼满不在乎,“反正契子不过是用来发育的工具罢了。”   “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无情的人,”月影低声说,“不过这才是我们理想中最完美的作品。”   星楼没有对作品两个字提出异议,他伸出食指,触须自动绕了上去,缠绵的动作里满满都是暧昧。   他把食指送到唇边,迷恋地蹭了蹭,“要是我说,这一世我想得到的人是你呢?”   “那恐怕你要倍加努力才行,”月影又低声笑了笑,“我也很期待用真身与你见面呢。”   墙上的信号灯闪了两闪,“有老朋友想要见你。”   触须抽离了他的手指,重新退回到墙壁,就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星楼下达了接入准许,一个仪表堂堂、身材伟岸的人现身在房间内。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太殷大人,”星楼抢着说道,“我现在的名字叫星楼。”   “星楼,”太殷重复了一遍,“比上一世的好听。”   “谢谢夸奖,”星楼微笑道,“我不在的这段期间,诸事都辛苦你了。”   “你救我一命,又提供条件让我的研究得以进行下去,我向来恩仇分明。”   “那我一定争取不做得罪你的事,”星楼笑得弯起了眼睛,“殇玚他还好吗?”   “老样子。”   星楼耸耸肩,似乎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这次你被分配去了哪里?”太殷问。   “璧空。”   “璧空?”   “怎么,你知道?哦,我想起来了,你的得意弟子现在在璧空当校医,我今天不久前还见到她了,她还是那么有女王气质。”   “我指的不是她,在你沉睡期间,我们又发展了一位新成员,目前正在璧空就读。”   “这么巧?”星楼转向一边,“月影没跟我提啊。”   “我还没来得及说,”墙壁上声音的波形抖动着。   “他是个重度网瘾患者,现在一定在网上,要把他接进来吗?”   “好啊,让我来拜见一下我的这位学长……还是学姐?”   用不着太殷多费口舌去解释,枕鹤的影像已经出现在眼前。   “原来是一位学长,幸会,”星楼愉悦地跟对方打着招呼。   “叫我枕鹤就好,你就是传说中天元网的一代开发者?久仰。”   “不仅是一代,”太殷插口,“二代、三代,都是他,第四代不知道又该掀起什么腥风血雨了,搞不好彻底用网络取代了现实。”   “不要这么说,”星楼很无奈,“这一世难道我就不能低调地做个普通人吗?”   “你不是甘于平凡的那类人,你脸上就写着这一点。”   “能想出利用网络储存前世的记忆,确实不是一位凡人,”枕鹤笑道。   “不敢当,我现在是璧空学院的一年级新生星楼,以后还请枕鹤学长多多关照。”   星楼顿了顿又道,“有的人因为共同的目的聚在一起,有的人因为共同的利益聚在一起,但我们这个团体不一样,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目标,互通有无,各取所需。请问枕鹤学长,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加入我们的呢?”   “如你所见,我是一名二十二年的雏态。”   星楼挑眉,“二十二年的雏态还留在璧空没有升学?那是挺稀有的。”   “不仅如此,我还是一名成人仪式的反对者,妄想找到不通过成人仪式也能够成人的方式。”   “听上去确实是个妄想……那若是找不到呢?”   “那就一直保持现状。”   “就算是雏态,总有一天也会死的,在成人仪式之前死亡的后果你知道吗?”   “知道,但我不会为此屈服。”   星楼拍了拍手,“我们团体里的每一个人,都心怀妄想,若有朝一日这些妄想都能实现,哪怕只实现一个,天宿也将迎来翻天覆地的新格局,”他将视线定格在枕鹤身上,“欢迎你加入妄想家团体。”   “多谢。”   “说起妄想,”星楼转向太殷,“不知道你解除原有血契关系的妄想进展如何?”   “进展为零。”   星楼略感惊讶,“我睡了将近二十年,这二十年来你不会什么都没做吧?”   “不,只是对我来说,试验的结果只有两种,成功和失败,没有成功,就意味着没有进展。”   “好吧,”星楼接受了他的说法,“那祝大人早日实现零的突破,希望下次见到殇玚的时候,他不会再挠我。”   “那么我猜,我这边的研究进展也为零,”这回说话的是月影,他在墙面上跳动着,四面八方都是他不甘寂寞的影子。   “我已经找到了令月影苏醒的办法。”   “哦?”月影和星楼异口同声地说。   “他的身体被用一种很先进的医学手段冰冻住,若要回暖,唯一的方法就是注入新鲜的血液。”   “这有什么困难?”星楼毫不犹豫地一口接道,“我可以给他输血。”   “困难之处在于,必须找到合适的血液配型才可以。不是任何人的血液,都会被他接纳,而一旦注入了错误的血液样本,最坏的情况是导致血管内燃、器官衰竭,届时就算医疗技术再先进,也无力回天,而符合标准的血型,推测全天宿有且仅会存在一个。”   “真是脆弱的人种,”星楼轻叹了一句,“全天宿唯一的血液配型,找起来简直有如大海捞针。”   “我们使出了一点小小的手段,”枕鹤接道,“以疾控中心的名义,对全体天宿人发布了采血令,已经有大量的样本被送往舺鹰号了,只要这个人现在不是在沉睡期,相信假以时日,必能寻找到合适的血型。”   “我在璧空见到了疾控中心的血站,”星楼从躺椅上站了起来,“我还在纳闷,什么时候天宿人也会得传染病了,原来是你们搞的鬼。”   他走到墙边,伸出手掌,贴上了冰冷的墙面,“不过我必须承认,做得不错。”   光束绕着他掌心的轮廓一圈又一圈地流动着,还发出电流的嗞嗞声,像是在呼应他的触碰。   星楼轻轻道,“看来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见面了。”   ***   “不打了不打了,”第N个败下阵来的同学冲凌霄直摆手,“打也打不过你。”   凌霄郁闷地退到了场边,不就是一场近战课练习么,更何况他也没有完全把实力使出来。   再看一边的屏宗和岚晟,明显岚晟占上风,可屏宗一招一式间始终留有很大的发挥余地。岚晟看似进攻,实则节奏一直为对方掌控,使得这两个人的对战看上去更像是指导局。   凌霄百无聊赖地看着那俩一场打完,也下场来休息。   “怎么不上去练?”屏宗问。   “你陪我练?”凌霄反问。   屏宗瞄了眼岚晟,笑而不语。   “不许欺负我们家屏宗,要练我陪你练,”岚晟替屏宗出头。   “你稀罕陪我我还不稀罕你陪呢,”凌霄故意用鄙夷的口吻说。   “滚,”岚晟笑骂着锤了他一拳。“听说你昨天跟高年级的打架了?”   “啊,屏宗大嘴巴,”凌霄间接承认。   “为了什么啊?”   凌霄想起后来的事就烦,“不想说。”   “他们水平怎么样?”   “不过如此。”   “又得瑟了不是?”岚晟下巴比了比,“要不你去找他,他总够做你的对手了吧?”   岚晟指的是一个人在场边训练的嬴风,他此刻的对手是近身训练用机器人,这种机器人可以根据对手的实力自动调整自身的作战能力。只见嬴风一个手刃砍在机器人颈部,这若是个普通人,恐怕已经倒了,但机器人却丝毫不受影响,一拳击向嬴风的腹部。   就在凌霄以为嬴风会活活挨上这一拳的时候,对方突然一个后转身接回旋踢,不仅避开了机器人的攻势,还顺势给了对方一记重击。一踢命中,嬴风火速飞起接上三脚,硬生生将一个金属打造的机器人踢飞了出去,当场瘫痪。   热爱格斗的凌霄看到这一幕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手脚发痒,嬴风解决了机器人,一转身,就看见了前来挑战的不速之客。   “喂,”凌霄冲他一扬下巴,“咱俩练练?”   兴奋写满了他的眼睛,想掩盖都掩盖不住,嬴风跟机器人打得也正无聊,凌霄主动送上门,没有不接的道理。   他想了想,“你吃饱了吗?我可不想欺负一个饿肚子的。”   “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凌霄自信满满地说,“顺便告诉你,比起草莓,我更喜欢香蕉味的。” 北斗   两大高手要对决,瞬间引起了全班人的关注,之前练习的几位也自觉地让出了场地,一时间场上只剩下凌霄与嬴风二人。他们看似站得随意,视线却始终落在对方身上,随时都在准备伺机而动。   每个人都在关注着这场比赛,但也有的人关注点跑偏,逐玥投射向凌霄的眼神阴鹜,能得到嬴风全部的注意力是他多么渴求的一件事,可有人却轻而易举地做到了,而这个人,偏偏在最危急的时刻替他徒手挡过刀。   “我敢打赌,凌霄是先出手的那一个,”身边人的说话声传到逐玥耳里,他转过头,那是班上跟凌霄关系最好的岚晟。   在岚晟的另一侧,屏宗会心一笑,“那你赢定了,他不管任何时候都是先出手的那一个,凌霄可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   仿佛是为了证实他们的话,电光火石之间,两个人同时向对方发起了进攻,但只有观察力最敏锐的人,才看得清凌霄在二人之间占了先手,主动进攻一向是他的作战特点。可嬴风超一流的反应能力也可见一斑,若非如此,怎会让后手的自己表现出跟凌霄几乎一致的出手速度。   这二人一瞬间就在场地中央缠斗了十数个回合,动作之快令旁人只捕捉到他们的残影,凌霄的招式普遍华丽,左右出击上下翻飞,让人看得直呼过瘾。   相比之下,嬴风的观察和应对能力更为出色,不管凌霄的出手速度有多快,招式有多复杂,都能在第一时间找出他的弱点进行攻击,时常逼得凌霄一招未完,就被迫临时改变路数,不过即便这样凌霄也能衔接得如行云流水,使旁观者根本察觉不出来。   二人从场地中央打到边缘再打回去,整个训练室都成为了他们的格斗场,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们已经不是在进行普通的对战练习了,出手三分劲道七分凌厉,根本就是在实战演习,若不是训练室的建筑材料都是特殊质地,这会儿怕是早已遭了秧。   凌霄在又一次冲击中为了闪躲嬴风的攻势,避开他跃到了墙上,这反而给了他借力的机会,他顺势在墙壁上踩了两脚,借助反弹之力,箭一般地飞了回去。   这速度已经不是普通人能够避开的,除了嬴风。   嬴风清晰地捕捉到凌霄反弹的路线,脑内已自动形成了应对的方案,却在那一瞬间身体一麻,手脚都不听使唤。   只听砰的一声,伴随一阵惊呼,嬴风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凌霄意外得手,也没来得及分析缘由,只觉得这是最好的补刀机会,毫不留情地对嬴风展开追击。   嬴风只觉眼前一片模糊,凌霄在视线里只剩下一道又一道高速运动留下的残像,与此同时,他的胸口、后背、肩膀,都传来剧痛,而他面对凌霄四面八方的攻势,竟毫无还手之力。   场外的观众都看出了蹊跷,他们起初以为凌霄反弹时那一拳打伤了嬴风,导致他半天无法蓄力组织进攻,可接下来,他连最基础的防守都无法进行,这断然不是他们所熟知的嬴风的水平。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凌霄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嬴风的身体出了状况,相反,完全占据了上风的他打得野性肆起,拳脚如雨点般招呼在对方身体各个部位,而嬴风依旧四肢发麻,全然一副挨打的势头任其宰割。   看客们终于意识到了不妙,再继续这样下去,嬴风一定会被凌霄打出问题,这其中最为紧张和担忧的,莫过于逐玥。   “住手啊!”   一道尖叫划过训练室上空,一语惊醒了打到红眼的凌霄,理智重回大脑,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出对手的反常。   可当是时,他正高速地冲向嬴风准备给予对方最后一击。凌霄清醒得太迟了,以这样的速度和力度冲过去,毫无抵抗能力的嬴风必会受到重创!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闪过,挡在凌霄和嬴风之间,硬生生地吃下了这一拳,饶是凌霄拼尽全力地收手,这一击也打出了八成的力道,那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凌霄终于稳重了身形,紧张地喊了一声,“屏宗!”   几乎是与他的呼喊声同时响起的,岚晟也高呼着屏宗的名字自场边冲了过来,焦急地抓住了他的手臂,“你怎么样?!”   屏宗调动全部的防御力挡下凌霄这一拳,仍觉双臂发麻,这要是打在嬴风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面对岚晟的一脸担忧,凌霄的满腹悔恨,屏宗慢慢地平定了下呼吸,活动了活动手臂,庆幸自己没有大碍。   “我没事,”他用下巴比量了一下身后的人,“看看他怎么样。”   嬴风已经完全是在靠自尊心硬撑才没有在众人面前倒下去,几乎是跟岚晟同一时间冲过来的逐玥围在他身边,紧张地问东问西,嬴风只觉耳边嗡嗡作响,吵得他愈发心情烦躁。   他闭目默默站了半晌,失去的知觉终于一寸寸回复到他体内,直到他可以再度控制自己的四肢,才缓慢地睁开眼,不带任何感情地瞄了凌霄一眼——这一眼竟看得凌霄整个人身体一僵,想问的话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嬴风一步步走了出去,尽量保持稳定的脚步仍显得有些虚浮,逐玥想上去扶他,却被明确地拒绝了,他只能跟旁人一样,目送嬴风独自走出训练室。   凌霄呆呆地望着嬴风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许久,一回神,这才察觉到来自某个方向的充满敌意的目光。此时的逐玥,已经毫不掩饰他心中的恨意,哪怕是先前的救命之恩,也无法抵消这种仇恨的滋长。   凌霄不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已在逐玥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他自觉理亏,不自在地别过了脸。一旁的岚晟还在不放心地对屏宗嘘寒问暖,他顿觉自己被排除在所有人之外了——有的人恨他,有的人无视他,有的人有了自己更关心的人,唯独他还是一个人——想到这里,凌霄体内起了一股无名之火,伴随而来的孤独之感犹生。   同样体内充满燥热之火的人,此刻正躺在瑶医生医护室的检查台上,不远处的打印机正在兢兢业业地完成着自己的工作。   瑶台把打印好的检查报告抽出来,从头到尾迅速地浏览了一遍,“恭喜你,你已经进入预觉醒期,很快就会迎来自己的第一次觉醒了,你的身体已经为二次发育做好了准备,各项指标都非常优秀。”   “优秀到了挨打不还手的程度?”嬴风觉得可笑。   “你刚才的反应属于预觉醒的正常表现,也就是俗称的假性觉醒。每个雏态在产生预觉醒后的十天左右,就会正式进入觉醒期,真正的觉醒期不会有这种四肢麻木的表现,你大可不必担心。”   她调出嬴风的档案,“怎么样,选择好另一半了吗?”   “没有,”嬴风回答得很迅速。   瑶台点点头,“没有也没关系,我可以给你注射一种镇定针剂,每个月注射一次,觉醒期就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直到你找到合适的伴侣为止。”   “对身体有损害吗?”   “完全没有,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注射,觉醒后你只是会产生正常的生理反应,任何一个雏态都有足够的理智来应对这些反应,只要避免剧烈的身体对抗,就像刚才那种,否则的话容易引起体内激素紊乱。哦对了,为了以防万一,没有注射镇定剂的觉醒期雏态是不允许参加野外实习的。”   “我打,”野外实习对每个学生的吸引力都很大,嬴风也不例外。   瑶台也是个干脆利落的人,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准备好了针剂。嬴风看着她把针头刺入自己的皮肤,将透明的药水匀速地推入血管,他的身体几乎是立刻就冷却下来了,方才的燥热瞬间蒸发得无影无踪。   “记住,这种镇定药剂虽然可以抑制你的身体反应,但仍要注意不要与处在觉醒期的人走得太近,不然的话,对方体内的激素分泌也很可能对你产生影响,间接导致药效失效。”   “这种药可以打多久?”   “只要你愿意,可以无限打下去,虽然我们很盼望你们早日成人,但绝对不会强迫任何一个学生在没有做好准备的情况下进行成人礼。学院里年龄最大的一名学生今年已经雏态二十二年了,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对象,我们仍然尊重他的选择。”   “要是一直都找不到怎么办?”   “璧空是初等学府,最高的年级只有十二级,过了这个年龄,你可以继续留校,也可以选择以雏态的身份升学,甚至是日后参加工作,这种例子往年也很常见。”   “但是只有在璧空,你才会享受到最安全的保护,以雏态身份升学或工作的话,很多具有危险性的专业和工种都会受到限制,理由我想你应该知道。”   “我明白了,”嬴风简练地应道。   “还有一点你可能不知道,到了觉醒期寻找配偶也是我们的本能之一,镇定药剂固然可以抑制住你的身体反应,但不会缓解你的心理需求。”   “什么意思?”   “你已经进入到预觉醒期了,难道没有感觉到一个人很孤独,渴望与另一个人共同分享生命?”   嬴风静静地沉默了片刻,“没有。”   “好吧,”瑶台放弃,“有些人在情感发育上会比较迟钝,不过慢慢地你就会有,而且这种想法会越来越迫切,直到迫使你去主动寻找另一半。”   嬴风坐了起来,因疼痛微微扯动的嘴角没有逃过瑶台的眼睛。   “你其它地方的外伤用不用我帮你处理一下?”   嬴风把手放在胸口,稍微用力即可感受到压痛,以经验判断那里必是淤青了,凌霄出手之重可想而知,糟糕的回忆令他又皱了皱眉。   “不必了,”嬴风谢绝了瑶台的好意,向她告别后离开了医务室。   他回到宿舍的时候,门口多了一个不速之客。凌霄虽然和嬴风同一班级,宿舍却一个在东,一个在南,中间隔着一道巨大的拐角,嬴风显然不会认为他是恰巧路过。   凌霄似乎很不情愿出现在这里,但另一种一定要来亲自看一眼的愿望又压制了这种不情愿,两种矛盾的心情让他在这里徘徊了半天,几次三番抬脚欲走,却又莫名地留了下来。   在看到嬴风安然无恙归来的那一刻,一种名为担忧的情绪消失不见,一种名为放心的情绪又瞬间填补进来。只可惜,这两种来自潜意识深处的情感,没有一样为他的主人察觉,瑶台说有些人情感发育迟钝,很不幸地凌霄也属于这一类。   嬴风看到他,不屑地牵了牵嘴角,“你来做什么,我这里可没有香蕉味的能量面包给你。”   凌霄眼神闪烁,“你没事吧?”   “托你的福,死不了。”   他伸手去开门,却被凌霄挡在了面前。   “干什么,”嬴风不耐烦地问。   “你打我吧,我不还手。”   “什么?”   “我不想占你便宜。”   嬴风看着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内心觉得好笑,还真就笑了出来。   凌霄感受到了他的嘲讽,脸拉了下来,“你瞧不起我是吗?”   “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说的难道不应该是对不起吗?”   凌霄无声地张了张嘴,仿佛跟嬴风说对不起是这世界上最丢脸的事。   末了他一咬牙,“你还是打我吧。”   “呵,”嬴风耻笑了一声,出声赶人,“我要回宿舍了,麻烦你让开。”   凌霄脖子一梗,就是不走。   嬴风这回实实在在地被他激怒了,他一把狠狠地揪过对方衣领,把他拉近自己。明明个头没他高,气势上却压制得一塌糊涂,在这样咄咄逼人的气场下,凌霄只觉透不过气来。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一公分,鼻尖几乎要碰到鼻尖,嬴风的声音,就这样一个字,一个字地打在凌霄脸上。   “你放心,这笔账,迟早有一天我会跟你讨回来的。” 阙云   作者有话要说:   鉴于天宿社会设定过于复杂,故科技文化习俗等其他领域尽量贴近于地球,也是为了方便地球读者了解,绝非作者懒惰。   感谢同时也欢迎读者指出错别字,但是由于现在修文会导致章节重新进入网审,错字仅能在原稿修正,望海涵。   嬴风重重关上了宿舍门,也把满心不甘的凌霄关到了门外。   他倚门而立平复了半天,这才把心跳再次调整到正常状态。   他不是不想跟凌霄算账,众目睽睽之下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耻辱还历历在目,只是方才凌霄接近他的一瞬间,已经被针剂抑制下来的悸动竟然有蠢蠢欲动的倾向。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血液中隐隐还有些酥麻的余感,原来这就是即将觉醒的感觉,方才在医务室得知这个消息尚不觉得,现在想想才感到不可思议。   这是一个天宿人成熟的标志,是一生中里程碑性质的事件之一,第一次直面自己身体的变化,饶是嬴风都不能保持完全的淡定。   此刻的嬴风,早已忘记瑶台跟他说过的过分接近觉醒期的人有可能导致药物失效,只道是觉醒前期激素分泌不稳,压根没考虑过还有第二种可能性。   ——你难道没有感觉到一个人很孤独,渴望与另一个人共同分享生命?   瑶台的话再次出现在耳边,嬴风迟疑着从怀里掏出一枚桃核模样的东西,经历了白天那样零防守的殴打,它幸运得没有一点损坏。   他就在这个学院里,在距离自己很近的地方,至今仍是雏态……这是嬴风至今掌握的一切线索。   不过,他困惑地摩擦着桃核的表面,你到底是谁呢?   十几米外的另一间宿舍内,凌霄从大梦中惊醒,他呼吸急促,汗水彻底将额头附近的碎发打湿。   在梦里他跟另一个人纠缠着,起初是在打斗,打着打着就变了性质,可身为一个雏态的他,完全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在从未有过的快感中,他终于看清了对手的脸,熟悉的面孔带着熟悉的冷漠表情,一下就将他吓醒,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有胸口快速地起伏着,从房间内漆黑一片判断此刻还是深夜,他闭上眼,梦中的片段犹在视网膜上闪现——他究竟为何会做那样一个梦呢?   时隔半晌,凌霄终于平静下来,他想翻个身继续睡,却发现手脚都变得麻木不听使唤,整个人就像被钉在床上一样动弹不得。   凌霄动了动脖子,勉强偏移了很小的角度,他又张了张嘴,发现连舌根都麻木了,这才开始感到紧张,在璧空人人都有独立的宿舍,这也意味着在他浑身麻痹的情况下,连呼救都做不到。   凌霄被迫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额头的汗水因时间的流逝而变得冰冷,在蒸发的过程中带走了他一部分的体温,他身下的床单也因汗水湿了一大片,现在的环境对于他来说绝对算不上舒适。   他脑内晃过了好多念头,甚至连自己就要死了这样的想法都一闪而过,但想来想去,想的最多的还是方才那个诡异的梦。   不知过了多久,凌霄在迷迷糊糊中再一次陷入了沉睡,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凌霄眨了眨眼睛,打望了一下四周,紧接着一个鱼跃从床上跳了起来。   手能动,脚也能动,他不解地看了看自己的四肢,完全没有任何不适感,之前略显潮湿的被窝也早已被体温烘干,夜里发生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梦魇。   既然恢复了,昨晚短暂的意外也很快被他抛之脑后,凌霄抓起两包口粮就出了门,正好遇到准备出发去食堂的岚晟和屏宗。   尽管卡上无钱,凌霄还是乐于凑热闹,跟着他俩来到了食堂,然后老老实实地啃着他带来的草莓味能量面包。   岚晟看不下去了,“你是在减肥吗?成天吃这个。”   凌霄早就编好了理由,嘴里囫囵着,“我是在攒钱。”   “攒钱买什么?”   “不告诉你。”   岚晟才懒得知道,“这玩意正常人吃一个就饱了,你居然还吃俩?也不怕撑死。”   凌霄也觉得有些纳闷,“不知道为什么,今早起来之后特别饿,就算再给我一个也能吃下去。”   屏宗听后心疼地给了他一个牛角包,顺便关切地问了一句,“凌霄,你是不是开始发育了?”   凌霄叼着面包一怔,“不会吧?”   “哈,不好说,”岚晟幸灾乐祸地笑了出来,“以他的迟钝程度,搞不好连自己觉醒了都不知道。”   “胡说,”凌霄在下面踹了他一脚。   “据说学院内已经陆续有学生觉醒了,”屏宗很认真地提醒他。   “这么快?”凌霄已经用最快速度解决了嘴里的面包,“你听谁说的呀?”   “医护室那边传来的消息,”岚晟把话题接过来,“这次波及的主要是十一年级的学生,瑶医生不是说过了吗,觉醒期很容易大范围传播。”   多数雏态在十年级就进入了觉醒期,还能继续升到十一年级的,不是少数觉醒迟缓的,就是还没找到合适伴侣的留校生,数量只占十年级的四分之一,再往上十二年级的人数就更少了。   “我们跟十一年级的人又没有什么接触,不会影响到我们吧?”凌霄傻乎乎地问。   岚晟给了他脑壳一记爆栗,“你是笨蛋吗?十一年级的人那么少,学长学姐们没有对象,当然是到即将觉醒的十年级来找啊,一来二去的不就接触上了?像你这样的单身汉,最容易成为他们的目标。”   凌霄一想到那天那两个龌龊的学长,顿时心生嫌弃,“我才不要,我觉得璧空挺好的,打算多留两年呢。”   “两年算什么,就算再留十年也没关系啊,祝你早日成为璧空的第二个枕鹤。”   “该死的乌鸦嘴!”   岚晟再一次不幸命中了,第二波觉醒潮自与高年级学长交往过密的几个十年级生中引发,瞬间席卷了整个校园,在十年级生中卷起了大面积的连锁反应,这第一批人中,就有岚晟和屏宗。   凌霄曾经私心地希望这一天晚一点到来,可当真正地面对这一天时,他心中又只剩下对自己的两个好友的祝福。   “十年前我们三个第一次相遇的时候,谁能想到有朝一日我竟能亲自送你们两个入洞房,”凌霄感慨道,“三人行,必有一对喜结良缘,一人形单影只。”   随行而来的好友们都表示对这样感性的凌霄深感不适,一群人推推搡搡地把新人送入了洞房——所谓洞房,是校方在医护楼特别设立的双人间,只是他们没想到要进这洞房,还要经过一番严格的安全检查,连屏宗和岚晟的随身匕首都被暂时收了去。   “晚上六点之前,所有无关的人必须离开,”医护人员提醒他们,“带来的东西也要全部带走,我们会有专人检查。”   “知道的这是入洞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星际旅行前的安检。”   同行的人笑着捅了他一下,“没见过你这么不会讲话的,现在是送他俩入洞房,不是送他们上路,跟岚晟在一起待久了,你也变乌鸦嘴。”   他们嘻嘻哈哈地进了洞房,所有人都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我靠,这洞房也太简陋了吧,”凌霄一进门就说,房间倒是挺大,里面除了最基本的家具什么都没有,所有东西都是白色的,简直像个大型双人病房。   其他人都嘲笑他,“要不怎么说你单纯呢,洞房有张床就够了,你还想要什么?”   凌霄嘴里嘟嘟囔囔地不服气,起码要有束花什么的吧。   他在房间内转了一圈,最后注意力放到了墙壁上。   “你们觉不觉得这房间很奇怪啊?”他问。   “哪里奇怪了?”   “这个墙,”凌霄使劲往上打了一拳,只有些许灰尘飘起,“跟训练室的材质是一模一样的,一个洞房而已,有必要用这么结实的材料吗?”   “你还关心那个呢,过来喝酒,”他们口中所谓的酒,其实不过是一种允许雏态饮用的酒精低含量的饮料。   凌霄的疑惑无人理睬,自己也觉得无趣,想顺手拖把椅子过去坐,却发现连房间内的椅子都是固定在地面上的。   “这什么情况?”凌霄推了推椅子、桌子、床……无一例外,他唯一知道的像这样把家具钉死在地面上的场合,就是重症监护室。   “凌霄你今天严重不正常,”同学之一评价道。   “那当然,自己的两个死党要举行成人礼了,没准他现在比当事人还紧张,”另一人附和道。   凌霄尴尬地嘿嘿一笑。   “赶紧过来吧,坐地上就可以了,你那椅子就算搬得过来,也不够坐啊。”   希望是自己多心了,凌霄揉揉鼻子想,走过去加入了他们。   低浓度的酒精饮料喝多了,还是会上头,微醺状态下的凌霄很快把先前的顾虑都抛之脑后,回忆起这些年来一起做过的蠢事,相互嘲讽,互相揭短,嬉笑怒骂,好不热闹。   凌霄他们足足闹了两个小时多才肯离去,像是要把二人身为雏态最后的时光肆意地挥霍一空,临走前,他紧紧抱住他们又哭又笑,仿佛这一夜过后就是诀别。   最后还是几个同学使尽浑身解数,才拖走了树熊一样抱住屏宗不放的凌霄,凌霄走出户外几百米,冷风一吹情绪才慢慢平复。   “你没事吧?”同学上去拍拍他。   凌霄摆摆手,“我没事,就是喝多了,头有点晕。”   “赶紧回宿舍休息吧。”   “时间还早得很,”凌霄看了看天,“我去一个人走走。”   其他人识相地没有去打扰他,凌霄一个人在校园里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教学楼顶。   凌霄和岚晟他们的友情就是从楼顶开始,那年他们都是刚入学的新生,每逢中午喜欢聚在楼顶插科打诨,那些都是他美好的回忆。   楼顶有个高高凸起的台子,凌霄最喜欢在上面躺成一个大字,下面的人是看不到的。他第一次爬上去时,舒服地睡了过去,岚晟他们在下面遍寻不到凌霄,还以为他掉了下去,差点闹到鸡飞狗跳。   凌霄再一次爬上了自己的专属位置,现在不是正午,看似火热的夕阳斜照在身上却没有什么温度,偶尔袭来的凉风总能将他从模糊的意识中吹醒。就这样迷迷瞪瞪,似睡非睡之间,他听到顶楼的铁门吱呀了一声,紧接着有人上了天台。   “你又跟过来做什么,”那人一开口,凌霄的眼睛就睁大了,浑浑噩噩的脑子也瞬间清醒过来。   嬴风为什么会来屋顶?他又在跟谁说话?   等到第二个人开口后,凌霄的眼神顿时沉了下来,为什么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撞到这两个人在一起。   只听逐玥吞吞吐吐地道,“嬴风,我……”   嬴风颇有些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我想说……我昨天第一次出现了觉醒反应,瑶医生说我的状态属于假性觉醒,十天后就会正式觉醒。”   正常人听到这里都会接一句恭喜,嬴风却面色不改,“所以呢?”   “所以,”逐玥鼓起平生最大勇气,“我愿意为你献上心头血,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凌霄狠狠地捂住心口,这种突如其来的刺痛感究竟从何而来。   今天的他情绪太容易波动了,一定是岚晟和屏宗的关系,还有那些可恶的酒。   “我拒绝,”嬴风声音里的温度不禁让人怀疑到底什么样的话才可以打动他,“我不会跟你在一起,你打消这个念头吧。”   他拒绝得如此干脆,连凌霄都替逐玥觉得不好意思。   逐玥潜意识已经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但真正从嬴风嘴里听到,还是令他很受挫。   “自从上次你从高年级生手中把我救下,我就只认定你一人,我知道你对谁都不亲近,但你却帮了我,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在你心目中并非像其他人那样微不足道,哪怕只有一丁点?”   “我帮你只是因为同班同学的关系,我不后悔帮了你,如果再来一次也是一样,但只是看在同学的份上,你不要想太多。”   “我不信,”逐玥急切道,“如果当时换一个人,如果被围攻的是每天都跟你针锋相对的凌霄,你还会毫不犹豫地出手吗?”   “凌霄不需要我救他,”嬴风面无表情地说,“这一点上他比你强多了。”   逐玥面色惨白,他走到天台入口,犹豫了一下,又转身坚定地说,“只要你没有跟任何人在一起,就证明我还有机会。我会一直留在璧空,直到你接受我为止,希望你能记得,我的心头血,就只留给你一个人。”   他说完就走了,嬴风本来只是想上来透透气,却被扰得没了心情,转身刚要离开,就看到了坐在高台上的凌霄。   “你可真绝情啊,”凌霄居高临下说道,“他说得那么真诚,连我都快被他感动了,你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嬴风冷漠地抬起眼,“你偷听。”   “我先来的,怎么能叫偷听呢?我只是很好奇,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打动你呢?你会花那么多钱去买一个根本不知道真伪的情报,难不成,你真的要找你前世的恋人?”   嬴风把头别开,不想理他。   “想不到,你还是这么专情的一个人啊,可你就算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瑶医生说了,再次相遇的机会微乎其微,就算找到了,容貌、性格,也会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搞不好已经是别人的契子也说不定了。”   嬴风眉宇不悦,“你说够了没有?”   凌霄从高台上一跃而下,正好落到嬴风面前,“现在有人主动献上心头血,你都不接受,你到底想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嬴风本不想理会,看到眼前的凌霄,突然恶劣地勾了勾嘴角,“不知道,要是你主动献上心头血,说不定我还会考虑一下。”   “哈,”凌霄嘲笑了他一声,刚想反驳,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悲伤自心底涌上,一时间竟失了言语。   嬴风一怔,“你哭什么?”   凌霄机械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竟然真得有潮湿的触感,他愣愣地看着自己指尖的液体,越来越多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他慌张地望了嬴风一眼,对方眼中流露出难得的错愕,在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时常后,凌霄转身调头就跑,逃一般地离开了天台。   而被他甩在身后的嬴风,却困惑地盯着自己在看到对方的眼泪后,就不自觉抬起一半的手,仿佛是要擦拭掉他的泪痕。   就在这个时候,一股奇怪的触感绕经指尖,如空气凝聚成的轻吻,只是一个恍惚,又转瞬间消失不见。   是错觉吗? 七曜   作者有话要说:   *爱情是,给一个最想囚禁的人,以最彻底的自由。——眶屎   *凌霄观看的电影原型为日本电影《少女杀手阿墨》   凌霄在校园里大跨步地走着,边走边用力擦拭着眼中源源不绝涌出的泪水,可是眼泪就像决了堤似的,怎么流也流不完。   如果不是因为屏宗和岚晟,如果不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分别,如果不是因为酒精……   凌霄一路跑回宿舍,砰地一声扣上门,背靠门板站了半天眼泪才渐渐止住。   真是莫名其妙!   如此难堪的一幕,偏偏又被嬴风看到了,自己到底要在他面前丢脸几次才够。   凌霄吸了吸鼻子,把自己丢到床上,正着躺反着躺侧着躺,就是睡不着。   他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始终心神不宁。   算了,找部电影看看,兴许会缓解一下。   凌霄联入了一个在线影库,里面的大部分电影都是需要付费的,免费的电影不是已经看滥的老片,就是些奇奇怪怪的小制作。   凌霄现在的经济状况只能允许他在免费库里挑挑拣拣,可供选择的内容实在不多,最后勉为其难地挑了一部不知道是哪个星球拍摄的外文译制片,封面看上去像是一部动作片。   虽然是免费的,但片源居然是3D的,凌霄启动了天花板的放映机,整个房间立刻切换到电影中的场景,演员都栩栩如生地站在面前,观众可以走到任何一个角度观看,哪怕是从演员身上穿过去。   影片的开头是在一片山林中拍摄的,电影的拟真效果做得丝毫不含糊,清晨的雾气、鸟鸣,斑驳的阳光,扑面而来的树木和泥土的气息,都让人如同身临其境。   凌霄原本只把这部片子当作打发时间的消遣,没想到内容意外地吸引了他,尤其是除去上次在基地的匆匆一瞥,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证与自己容貌相同的物种从幼年到青年的成长,这简直是一种新鲜的体验。   影片讲的是一个组织训练了一批孤儿杀手,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同训练,个个都练就了过人的本领,在成长过程中,彼此也产生了深厚的感情,其中也包括爱情。   男女主人公就是一对情侣,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及到青春期,情窦初开,而等到他们长大成人的时候,连相互过招时都掩饰不住眉目传情。   终于有一天,他们的师父将所有人召集起来,看着多年来一手养大的弟子们个个出类拔萃,身手不凡,师父眼中流露出由衷的赞许。   “在过去的考核中,你们每一个人都得到了出色的成绩,不枉我多年的栽培,我为你们感到骄傲。”   “今天,是你们学成的日子,也是你们出山前,所要经历的最后一道考验。这是一次要用生命来完成的测验,只有考核通过的人,才能活着离开这里。”   听到自幼将自己抚养长大的师父这样说,每个人都屏息凝神,准备迎接这最后一道考验。   “这项测验,需要你们自己结成两两一对的搭档,共同完成。”   关系要好的弟子很快各自组成一队,男女主角也站到了一起,还偷摸勾了勾小指。   师父犀利的目光在一对对弟子中慢慢地扫过去。   “你们今时今日的能力,已是无可挑剔,但不要忘记,你们的身份,是杀手,而对于一个杀手,感情,是你们最冗余的累赘。”   “最后一道测验的目的,就是要彻底舍弃你们的感情,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杀死你的搭档,活下去——或者死。”   “如果有任何人无法下手,”师父缓缓拔出刀,“就由我来代劳。”   凌霄不顾一切地扑上去,试图拦下女主角从天而降刺下来的武士刀,但他很快就徒劳地发现一切都是幻影,刀最终还是刺入了她最爱的人的身体里,鲜血溅了她一脸,近距离目睹这一幕的凌霄下意识地抹了把脸。   女主角走上了杀手之路,手刃爱人后的她冷酷、无情,彻底化身成一部杀人机器,无论面对任何人,都能不假思索地痛下杀手。   当她终于杀光了幕后老板的所有敌人后,最后一个杀死的人是她自己,弥留的幻觉中,男主角的影子出现,影片又回到了那片树林,朦胧的雾气,斑驳的阳光,清脆的鸟鸣,扑面而来的泥土芳香……   凌霄原本低落的心情变得更糟糕了,一股仿佛化做实体的闷气郁结在胸口排挤不出,他度过了有史以来最糟糕的一个夜晚,翻来覆去,辗转无眠。   终于熬到天亮,他实在忍不住想找人说说话,可最后却悲哀地发现,除了岚晟和屏宗,他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思前想后,他只好又联上了天元网,时间尚早,枕鹤的店里没有人,连接次元的呼叫铃上写着“店内无人请按铃”,凌霄不间断地向对方发起了骚扰。   “你知道现在几点吗?”枕鹤的身影慢慢显现,脸上写满被吵醒的郁卒。   “心情不好,陪我说说话吧,”凌霄死皮赖脸地缠住他。   枕鹤打了个哈欠,躺到自己的专用躺椅上,“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就勉强听一听,你说吧,我争取不睡过去。”   凌霄就像迫切要把导致情绪糟糕的源头与别人分享一半,自己就不会有那么大负担一样,原原本本把昨晚看的电影跟枕鹤复述了一遍,在讲到那个令他印象深刻的镜头时,不得不停下来好几次,才断断续续地把这幕场景讲完。   “就这样?”枕鹤耐着性子听完了,触动似乎没凌霄那么大。   “讲完了,”故事是讲完了,可凌霄没有预想中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感觉如何?”枕鹤问的是他现在的心情。   “不怎么样,”凌霄从实说道。   “你的情绪波动那么严重,应该不只是一部电影的关系吧?”枕鹤一针见血地指出来,“你是不是在观影的时候代入了什么?”   凌霄沮丧地坐了下去,“我的两个死党昨晚举行了成人礼。”   枕鹤不动声色,“哦?”   “看电影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总是想起他们两个,尤其是男女主人公决斗的时候,始终不可避免地代入他们的画面,让我心神不宁。”   “是么?”   “尽管我知道那些都是我的胡思乱想,同样的事情不可能发生在他们之间,因为他们两个是非常相爱的恋人,甚至自愿献上心头血……”   “哈哈哈哈,”枕鹤口中爆出一串夸张的笑声,好像听到世界上最好笑的事,连泪花都笑了出来。   “自愿献上心头血,这是谁教给你们的?”枕鹤一边擦着眼角一边说,彻底把凌霄给弄懵了。   “瑶医生的契子,他说他就是这样做的,”凌霄回答得很茫然,“这有什么好笑的?”   “好吧,”枕鹤的笑声渐渐止住了,“因为去年的死亡率太高,今年学院改走温和教育路线,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校方会这么说。”   他想了想,还是觉得很好笑,又旁若无人地笑了半天,把凌霄给笑毛了。   “你到底在笑什么?”   枕鹤突然毫无征兆地笑容一敛,眼神犀利如炬,浑身上下散发出逼人的杀气。原本窝在椅子里的凌霄被这样的气势一逼,瞬间跳了起来,寒毛竖起,精神紧张,全身的细胞都被调动起来,下意识就摆出了备战的姿态。   “看到了吗?”那股杀气突然消失得一干二净,枕鹤懒洋洋地躺在他的专用躺椅里,就像刚才威慑凌霄的根本不是他本人。   凌霄一点点放下双臂,在椅子边缘戒备地坐了个沿儿,视线还紧紧地锁定枕鹤。   “当你感受到危险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自我保护,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凌霄警惕地摇摇头。   “这叫本能。本能是刻在我们基因里的,任何人都无法克服,你知不知道,就连觉醒后寻找伴侣,也是天宿人的本能之一。”   “那你为什么还单身到现在?”   “是啊,就算是我,也无法与本能作对,坚持了这么久,我也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呢,”枕鹤难得示弱说。   “你说的这个,跟我刚才说的有什么联系吗?”   枕鹤狡黠地笑了笑,“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事吗,不如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   “你今天不收费了?”   “给你个大优惠,今天免费,想问什么就问吧。”   凌霄想了想,“就说说你喜欢的人吧。”   枕鹤又习惯性地去玩弄手上的环指,“我喜欢的人……有一个她喜欢的人,而她喜欢的人,碰巧也喜欢她,这件事对于我是不幸,但从她的角度讲,恐怕没有什么比这更幸运的事了吧。”   “既然你也喜欢他,为什么不去争取一下?”   “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真正的爱情,就是给你最想囚禁的人,以最大限度的自由。”   凌霄把这句话默念一遍,似乎有所触动。   “可惜,这么简单的道理,有人活了四百多年都不明白。”   “那然后呢?”凌霄问。   “他们两个情投意合,跟你的小伙伴们一样,全心全意地期待着觉醒期的到来,没想到成人仪式的那一天,就是她这一世的终点。”   凌霄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什么?”   “她死了,”枕鹤的声音中不包含任何情绪,“他们没有服从校方的规定,私自结合,第二天人们发现的时候,她的灵魂已经转世了,是被她心爱的人用匕首一刀刺进心口死掉的。”   凌霄难以置信,“怎么……怎么会这样?”   “因为在成人仪式上落败而死掉,听上去很可笑不是吗?这确实是小概率事件,但不代表不会发生,又偏偏落到了她的头上。或许我应该庆幸,至少她在临死前最后一秒完成了成人礼,至少她还能转世重生,而不至于魂飞魄散。”   “这怎么可能?”凌霄不理解,“他们不是两情相悦吗?”   “再深厚的两情相悦,也敌不过原始本能。就像我发出杀气,你会防备,而被取心头血,是比杀气还要严重千万倍的威胁,没有人能够心甘情愿束手就范。哪怕他们彼此再相爱、再愿意付出、再愿意为了对方牺牲一切,都无法战胜刻在我们基因上的本能。”   “我是不知道校方是拿什么花言巧语来欺骗你们这些无知雏态的,什么自愿献上心头血,说到底都是笑话。本能是永远无法战胜的,那些人说得再好听,也改变不了成人仪式就是让相爱的人自相残杀这个血淋淋的事实。”   “天宿的配偶制度,是全宇宙最残忍的制度,成人仪式更是星际中最残酷最没有人性的战斗。天宿人为了建立配偶关系,不仅要被迫毫无动机地战斗,出手的对象还是自己最亲密的人。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这场战斗的理由,因为真正的理由已经被前人彻底地抹去了,现在的成年人,只会拿优胜劣汰那一套来忽悠一无所知的雏态。”   “这世界上任何一场战斗都是有理由的,有的人是为了掠夺资源,有的人是为了保卫领土,甚至有的人只是为了出一口恶气,但无论哪一种,这些人都是有动机的,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打仗,除了我们。”   “你见过两个丧失理智的天宿人自相残杀吗?在星系中拥有战斗机器之称的我们,可以赤手空拳对抗机甲,可以不借助任何辅助暴露在外太空,如果说还有什么能在一对一的战斗中胜过天宿人,那就是失控的天宿人。每个天宿人一生都会失控一次,那就是在所谓的成人仪式上,为了成为契主,征服对方,不择手段。”   枕鹤的话简直像一盆冰水泼下来,听到最后,凌霄只觉十指冰冷,几近麻木。   “那、那岚晟和屏宗他们……”   “你那两位小朋友吗?”枕鹤一脸的冷漠,“放心吧,毕竟丧命在成人仪式上这种事,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发生,更何况自那起意外发生后,校方在安全方面上又重视了许多。”   “与其担心他们的身体健康,不如好好想想,当他们醒来后,要怎么跟他们解释自愿献上心头血这种逆天的大谎言。那种疯了一样想要致自己心爱之人于死地的念头,希望没有给他们的两情相悦划下阴影。” 九转   作者有话要说:   假如我是神经病,你问我“有药吗?”,是一件很没礼貌的事,要是有药我早吃了;   为响应国家扫黄打非·净网2014活动,请不要问“有肉吗?”,要是能写我早写了。   我是一个随和的人,大家在评论里聊什么都可以,只要别触到我的雷区,我的雷区有三个,一是“有肉吗?”一是“作者数学不好。”   凌霄咻地站了起来,身体在枕鹤面前渐渐消失不见,等到他完全断开了连接,枕鹤才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跑得还真快。”   “你不觉得你说得太直接了吗?万一吓到小朋友怎么办,”一个人影自暗处显现,枕鹤好像一点都不介意这种登门造访的模式,也不介意被人偷听了之前的对话。   “跟你一比,我也是小朋友啊,”枕鹤还是躺在那儿,没有半点要起身迎接的意思。   “你在一个刚刚苏醒的雏态面前说这种话,不脸红吗?”星楼笑着接道。   “你说我说得太直接,那请问我说的哪一个字不是真的?”枕鹤反问。   星楼想了想,“有一句话不是真的。”   “哪一句?”   星楼模仿着他的语气,“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这场战斗的理由,因为真正的理由已经被前人彻底地抹去了。”   “哦?”枕鹤起了好奇心,“你知道真相?”   星楼莞尔一笑,“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的。”   “你这是在藐视一个情报人员的求知欲。”   “有朝一日月影醒来,或许他会有兴趣亲口告诉你。”   月影的波形在墙上抖动了两下,似乎在附和他的话。   “好吧,”枕鹤耸耸肩,“那你这会儿来的目的是?不要告诉我,你一大清早登门是要收租的。”   “你恐怕已经是天宿最有钱的雏态了吧,哪里还在乎这点租金,”星楼调侃他,“别忘了,我有全网的监视权,刚才看到通讯录里的某个好友出现在你这个坐标,好奇所以来看一眼。”   “你是说凌霄?你认识他?”   “我入校第一天,就是他带我去宿舍的。”   “看来你们还蛮有缘……”枕鹤突然声音一沉,“有人来了。”   星楼重新隐入了黑暗,墙壁也恢复了原貌,枕鹤从他那张躺椅上站了起来,换上一副面具,礼貌有加地迎接着第一次上门的客人。   “早上好,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   逐玥在这家空空如也的店内打量了一周,问出了每一个人都会问的第一句话。   “你这里都卖什么?”   “如你所见,什么都卖。”   “有什么东西能让不喜欢自己的人喜欢上自己吗?”   “哈哈哈哈,”枕鹤再一次笑出了眼泪。   逐玥阴着一张脸,“很好笑吗?”   “抱歉,”枕鹤拼命地把笑意憋回去,“这是我今天一大清早听到第二好笑的笑话了。”   “我可不认为这有什么好笑,如果你拿不出来,就说明你的店名是骗人的。”   “你说得很对,”枕鹤大方地指了指门外,“既然你成功地难住了我,这块招牌你可以卸走。”   “我要你的招牌做什么,还是个虚拟的,”逐玥表示不稀罕。   “那,”枕鹤斟酌了一番,“你还有第二想要的东西吗?我可以给你打半价。”   “要是你再拿不出来怎么办?”   “你不妨先说出来看看。”   第二想要的东西么……逐玥第一想要的是嬴风,第二想要的是嬴风,第三想要的还是嬴风,如果非要找出一个不是他的愿望的话……   “我想知道一件事,为什么血自己会流?”   “哦?”   “虽然这听上去不可思议,但这是我亲眼所见。明明已经流到地上的血,没有重力作用没有风,却会自己流动,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只有一个人的血?”   “不,”逐玥噎了一下,“还有别人的。”   枕鹤略一沉吟,“你这个问题问得真是很巧,若是早些时候问,我也回答不上来。不过怎么说呢,你很幸运。”   逐玥紧张地上前一步,“你知道答案?”   “就在前不久才刚刚知道的。”   “是为什么?”   “这个情报很贵,就算打半价也不便宜,你确定要买?”   逐玥想也不想地掏出磁卡丢给他,“你想刷多少都行,如果不够的话,我可以打欠条,以后分期付给你。”   枕鹤不客气地接过来,“看来你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执着啊,也好,我就告诉你。天宿人的血液中有一种磁性,契主的血会对契子的血产生吸引力。”   “所有人都是?”逐玥迫切追问。   “不,有两个前提:一、至少一方必须是雏态;二、只有在阳光下才会发生。”   “也就是说,如果你看到了这种现象,意味着其中一方的前世,是另一方的契子,可以是前世,也可以是今生的,这是唯一的解释。”   逐玥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   “身为一名商人,我也是有职业操守的,收了你的钱,就不会骗你。”   枕鹤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面前这位受惊过度的小家伙,他口中不停地自言自语,“怎么可能,这不可能。不能让他们知道,坚决不能。”   逐玥的身形渐渐消失不见,看来是下线了,星楼则顶替他出现在了原处。   “刚才那个人是谁?”问话的是月影。   “是我们学院的学弟,”枕鹤作为一个普通人,脑内的信息量多得惊人,“逐玥,今年念十年级,是凌霄的同班同学。怎么,你对他有兴趣?”   “他身上的疑点很多,”月影的波形显得有点激动,“我以前怎么没有注意到这个人。”   “你指的疑点是?”星楼问。   “我怀疑他是……不,我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才行!”   ***   凌霄从网上下来后就径直冲到了医护楼,昨天一起的两名同学已经到了那里,当他们看到凌霄出现时,都显得十分慌张。   “是你通知凌霄的?”   “怎么可能,我哪里敢,”两个人窃窃私语,又在凌霄走过来后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   看着他们躲躲闪闪的眼神,凌霄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不复存在,脸上蒙上一层阴霾。   “他们人呢?”他的声音冷得出奇。   两名同学互相推搡了半天,最后深知瞒不过,忐忑地指了指急救室。   凌霄往急救室的方向走去,脚步一步比一步沉重,然而他还是低估了自己的接受能力,当他看到岚晟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地躺在里面的时候,爆发出来的怒气险些要将急救室的玻璃震碎。   两名同学紧紧地跟在他身后,生怕他一个冲动做出过分的举动,可如今这样脸色铁青、一动不动的凌霄更让他们感到害怕。   两个人不安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也是刚刚得到通知匆匆赶到,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任何人来向他们解释,岚晟的重伤和对事实的未知,加深了他们心底的不安感。   “我们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人推了推另一个。   “哦,”另一个紧张地晃了一下,“我们刚刚赶到的时候,就看到他们这个样子被从洞……昨天那个房间里推出来……”   凌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玻璃那一面的人,一句话也不说。   “你们的同学……他还好吗?”一个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   看到这个人,两名同学也是一愣,“博士,你怎么来了?”   这两个字就像一把利刃割断了凌霄头脑里绷紧的弦,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直尚脸上已经狠狠地挨了一拳,他毫无防备地退后了三四步,连眼镜都被打得变了形。   “凌霄你疯了!”两名同学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拦住凌霄,“他是直尚博士!是瑶医生的契子!”   凌霄直直地盯着面前的人,眼底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恨意。   “为什么要说谎?”   “凌霄,你在说什么啊?”   “是啊凌霄,你是不是担心过度了?”另一个同学也道。   直尚的表情先是震惊,之后是错愕,最后万般悔恨地垂下了头。   “对不起。”   两名同学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道歉,顿时哑口无言。   “你实话告诉我,当初在成人仪式上,你有没有对瑶医生出手?”   一段时间更久的挣扎,“有。”   “什么?”旁边的两个人惊呆了,“这是怎么回事?博士你之前不是说你为瑶医生自愿献上心头血吗?”   “没错,自愿成为阿瑶的契子,是我最初的想法,这个想法到现在也没有改变,”凌霄的质问将直尚引入痛苦的回忆,“但是,在成人仪式当天,当阿瑶要取我心头血的那一瞬间,我突然感觉到害怕、恐惧,还有不安,那感觉无比强烈,强烈到了难以控制的程度,我后悔了,我不想就这样沦为别人的契子,于是,我还手了。”   同学们震惊了,他们难以想象那个一脸温柔地诉说自己与瑶医生是如何相爱的直尚博士,语言的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残酷的真相。   “我们当时的斗争很激烈,彼此就像杀红眼的仇人,谁都不肯认输。最后我没有打赢她,并不是出于爱情而放水,而是确确实实不是她的对手。”   “我败了,阿瑶也因为我受了很重的伤,仔细回想那一天,我们谁都不曾手下留情。虽然日后我很平静地接受了自己契子的身份,也依然很爱阿瑶,可这也无法泯灭那一天,我们像两个丧失理智的疯子一样互相残杀的事实。”   直尚摘下眼镜,难过地抬起眼,“对不起,我之前那样说,是希望你们可以用轻松的心态面对成人仪式,只是我没有想到……”   “这件事不怪他,”一个冰冷的女声插入进来,“是我命令他这么说的,他没有反对的权利。”   “阿瑶……”直尚用埋怨的口气叫道。   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到刚从抢救室里出来的瑶台身上,她把工作服脱下来往旁边一丢,立刻有护工迎上来接住,两个人快步往走廊的另一个方向走。   “另一个人醒了吗?”   “刚刚醒,”护工立即向她汇报。   “情况怎么样?”   “已经没有大碍,他的身体素质很优秀,恢复速度很快。”   “把里面的那位转到重症监护室。”   护工迟疑了,“你的意思是……”   瑶台的手在门把上停留了一下,“铐起来。”   屏宗的病房门被推开了,呼啦一下进去了一群人,病床上的人听到声音,挣扎着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带头进来的人是瑶台,身边跟着穿制服的护工,紧接着凌霄一脸担忧地挤到了最前面,后面还跟着两名表情古怪的同学。   屏宗的视线在人群中扫了一遍又一遍,甚至看到了站在人群最外面本不应出现在这里的直尚博士,就是没有找到自己最念念不忘的爱人。   “凌霄,岚晟呢?”他紧张地问。   “他在另一间病房休息,”凌霄撒了个谎,“你还好吗?”   屏宗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只是担心岚晟,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了,本来一切都很好,可突然我就感觉不对劲了。之后的事情怎么也想不起来,就隐约记得我还手了,脑子里有一些我们在搏斗的片段……岚晟他真的没事吗?”   “他真的没事,你放心吧,”凌霄的视线直直地落在对方脸上。   屏宗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当时真是疯了才会对他出手,他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知道岚晟没事,屏宗整个人都放松了,话也多了起来,“以他那样要强的性格,要是被我打伤了,想必会很生气,搞不好他现在正在气头上不想见我?”   屏宗笑笑,提起他心爱的人,眼神不自觉放得温柔,“不过好在成人仪式已经结束了,我们以后可以好好地在一起了……”   “屏宗,”凌霄忍无可忍地打断滔滔不绝的他。   “怎么了?”屏宗诧异地望着一反常态的凌霄,言而又止可不是他的风格。   “屏宗,”凌霄不知道该如何告知他真相,每说出一个字对他都无比艰难,“你赢了。”   屏宗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你说什么?”   “你赢了,”凌霄心情复杂地望着他漆黑如墨的眼睛,“你现在已经是岚晟的契主了。” 荒渠   作者有话要说:   前天凌霄观看的电影原型是一部日本电影,由于观影年代久远名字忘记了,整体跟杀死比尔一个画风,全程无限杀杀杀,之前忘记标注,特此说明。   病房里静悄悄,没有人发出半点声音。   屏宗坐在床上,仿佛石化了一般。   一秒被迫延长到一个世纪,每个人都体会到了什么叫度秒如年。   “镜子,”石化的屏宗突然开了口。   没有人动。   “我要镜子,”屏宗坚定地重复了一遍,凌霄无可奈何地求助于瑶台,后者给同来的医护人员比了个眼色,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镜子被送到了屏宗面前。   屏宗对着镜中的自己发愣,明明只是眼睛的颜色发生了改变,却好似变了一个人。   在真相的刺激下,记忆一点点恢复,激烈的缠斗,血液的腥甜,岚晟眼中渐渐褪去的灰度……昨夜的场景历历再现,凌霄没有骗他,他赢了,输的人是岚晟。   “我要去见他,”屏宗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他不会想见你的,”直到如今瑶台才开口,“他现在的精神状况不会见任何人。”   屏宗漆黑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可我不是别人。”   “我猜他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你,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供你思考了,”瑶台表情严肃地说道,“我接下来要对你说明的内容及其重要,请务必认真听好每一个字。”   屏宗尚未从一生最沉重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就被迫精神高度集中地接受新知识。   “契子一方在成人仪式落败后,体内会迅速分泌大量激素,这些激素会影响他的大脑,致使其情绪紊乱。我知道你们成人仪式的结果跟预期不同,这也导致患者分泌出的激素量是常人的数倍,根据仪器的检测,在接下来的72小时内,患者会产生极度的愤怒、暴躁、恐慌,或是消极自弃的情绪,目前没有任何一种药物可以治疗或是控制这些负面情绪。”   “怎么会?”屏宗紧张地追问,“那其他人都是怎么度过这一关的?”   “契主是唯一可以安抚契子情绪的人,一般成人仪式结束后,我们都会鼓励契主尽可能多地陪伴契子度过这一时期,但就岚晟目前的精神状况看,他不会允许任何人,也包括你,与他产生近距离接触,”瑶台的声音再度一沉,“这就意味着,你必须以最快速度,掌握如何控制你的契子。”   屏宗瞪大了眼睛,“控制?”   “没错,从学习到掌握这一过程,很多契主需要耗费几个月,甚至一年的时间,但你恐怕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岚晟的心理评级已经到了高危等级,以往这类人群的死亡率高达50%。”   屏宗迅速绷直了身体,“我学。”   “集中精力,试图侵入对方的精神领域,不要在乎手段,哪怕是强行控制他的大脑。你要对拥有驾驭自己契子的能力深信不疑。记住,不要把自己跟对方摆在平等的位置,你是在控制他,这是一种强迫性的手段,任何怜悯和心软都会导致精神连结失败。”   屏宗闭上眼,从他紧锁的眉心可以看出他在经历多么艰难的尝试,瑶台神情复杂地看了他半晌,转身退了出去,凌霄等人也知趣地离开病房,留给屏宗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   “你觉得如何?”待走到无人之处,直尚才忐忑地问出口。   瑶台不看好地摇摇头,“不太乐观,那孩子到现在都无法正视他契主的身份,虽然感觉得出能力很强,但是情感太细腻,恐怕很难突破对方的精神屏障。”   用契主中广泛流行的一句话说,就是不够无情。   越是无情的人,掌握这项能力就越快,而屏宗对岚晟的感情,显然多到已经快溢出了。   直尚难以接受地摇了摇头,“这都是我的错,刚才那名学生说得很对,是我欺骗了他们。”   瑶台竖起食指封住他的嘴,“这不是你的错,就算你当初没有那样说,他们也一样会经历这个阶段。”   “但是我给了他们希望,”瑶台的话不能减轻直尚一丝一毫的愧疚,“我给他们编织了一个美梦,等跳进去才发现是噩梦。如果一开始就知道会是噩梦的话,至少会心理上会有所准备,也不至于摔得粉身碎骨。”   瑶台也长久地沉默不语,最后给了他一个无声的拥抱。   瑶台的终端通讯灯亮起,“瑶医生,重症室的学生醒了。”   拥抱草草地结束,瑶台快步赶往上一层楼,当她二人抵达的时候,提前得到消息的凌霄和他的同学们已经守在监护室外了。凌霄贴在玻璃窗上攥得紧紧的拳头不停地在颤抖,不知道花费了多大的力气在克制自己。   这样的场景是瑶台早已预料到的,可此时她已无暇顾及他人的感受了。   医护人员上前汇报岚晟的状况,“他的身体正在以飞快的速度恢复,但是精神状态非常不容乐观,已经有透支能力的倾向,继续这样下去,挣脱限制装置是迟早的事。”   瑶台心情沉重地走到窗外,房间正中央孤零零的一张椅子,岚晟就被绑在那上面,手和脚都铐了起来。他拼命地挣扎着,看口型像是在尖叫,叫声却被无情地阻拦在墙的另一面,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紧墙上一点,仿佛那里有什么深恶痛绝的东西需要去刺穿。   凌霄闭紧双眼,额头无力贴上了冰冷的玻璃,不忍去看,身后两名同学也不知不觉红了眼眶,这是成人仪式给他们上的第一课,却已经残酷地超过了他们的接受范围。   岚晟的力量越来越大,连固定在地面上的椅子都开始抖动,他的腕关节与手铐剧烈地发生摩擦,没过多久就是鲜红一片。   “给他打一针镇定,”瑶台吩咐下去。   很快有护工进去,拿着一掌长两指粗的针筒,将满满一针管透明液体自颈后注入到岚晟体内,里面的人这才一点点安静下来,渐渐垂下头一动不动了。   “你确定要守在这里吗?”瑶台问一旁已经化作一尊雕像的凌霄。   凌霄仿若没听到,一动不动。   瑶台暗暗叹了口气,把两名同学叫到了一边。   “你们班上有谁是凌霄的对手?”   两个人面面相觑,“大概只有嬴风吧……”   “把他叫过来,看着他,别让他闹事,也别让他接近里面的人,最好是能把他带走,”瑶台表情少有的疲惫,“这两天完成成人仪式的并不只是他们,需要照顾的对象太多,我们分不出人手来管无关的人。”   其中一人不确定地说,“可是嬴风大概不会管别人的事。”   “就说是我说的,”瑶台语气坚定,不容拒绝。   嬴风到底还是来了,他来的时候凌霄正自虐地站在重症监护室外,里面的人一动不动,外面的人也一动不动,若不是一站一坐,真的仿佛是在照镜子。   “嬴风,”同学看到他来,很忐忑,“我们劝了他半天,就是不肯走。”   嬴风二话不说,抓住凌霄的后领就往楼下走,凌霄居然也没有反抗,就这样魂不守舍地被他拖到了一楼。   “不,”临近大门的时候凌霄才清醒过来,“我不要走。”   嬴风的脚步停了下来,盯着他。   “我要留下来,”他一贯自信的眼睛里,第一次充满了失措与迷茫,“他们是我的朋友,我不能把他们扔在这里不管。”   嬴风停顿了片刻,又拽着他往相反的方向走,直到把他带到走廊上的长凳边。   “坐着等总行了吧?”   凌霄没怎么挣扎就被嬴风按了下去,然后他自己也坐到了凌霄的身边,两个人静悄悄地并排坐着,谁都没有说话。   夜色渐渐降临,周遭也渐渐悄无声息,清醒的沉默变得格外难以忍受。   “嬴风,”凌霄的声音如同一枚石子落入沉寂的潭水里,被叫到的人微微动了动,示意自己听到了。   凌霄虽然喊了他的名字,但并没有准备好要说什么,想了想才道,“你不用守在这里的。”   凌霄这句话说的是那么口是心非,另外两名同学早已经回去了,他从来没有这么需要一个人在身边过。   嬴风用余光扫了他一眼,他虽然平素对他人关注甚少,但这样的凌霄是他十年来从未见过的。   他印象中的凌霄,每次见到他都张牙舞爪,无事也要寻事来挑衅自己,从来不曾主动暴露过自己的弱点。但今天的凌霄,处处都流露着与他截然不符的脆弱。   “我答应了瑶医生,”言下之意,我留下来跟你毫无关系。   凌霄并不知道瑶医生为何要嬴风留下来,不过听到这个答案后,他委实松了口气。   气氛再度安静下来,嬴风下意识从怀里摸出桃核,缓慢地摩擦着它粗糙的表面,这俨然已成为一种习惯,每当他这么做的时候,都感到心情平和。   凌霄因为感受到他的动作,好奇地看了一眼,这一看就无论如何也移不开眼神,“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嬴风没有回答,凌霄却对他手里的东西越发起了兴趣,“能借我看看吗?”   嬴风犹豫了下,还是递给了他,凌霄接过来的时候,只觉蓝光一闪,但也仅存在了须臾。   “你看到了吗?”   “什么?”   “这里面有光。”   “我带了它近十年,从来没见过什么光。”   是我看错了吗?凌霄疑惑地把它拿到眼前,从任何一个角度看过去,它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桃核。   “你刚才说什么?你带了近十年,那岂不是苏醒后不久就带着了?”   嬴风简简单单应了声嗯。   “你为什么要带着它?”   嬴风再次犹豫了很久,才说,“这是在我的能量仓里捡到的。”   这个秘密,嬴风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基地的工作人员。似乎今晚这样的气氛,连秘密都蠢蠢欲动,想找个合适的人来分享。   “你是说,从你一醒来,它就在你身边?这怎么可能,灵魂转世,连记忆都不会留下,又怎么会留下信物?”   “我比你还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凌霄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到访过基地,知道那里的工作人员断然不会不小心把吃剩的桃核掉进某个能量仓。   难道前世真的可以通过这种方式留下痕迹?   “你就是因为它的原因,才拼命地想找到自己前世的恋人?”   嬴风没有否认,“我第一眼见到它时,就直觉它属于另一个人,我总觉得,他们之间存在某种关联,只要能找到他,这个谜题就会被解开。”   另一个人是谁嬴风没有明说,但凌霄已然懂得,他突然觉得手里的桃核变得烫手,心乱如麻地把它还了回去。   “天宿这么大,你想这么找?”   嬴风默默地接了过来,“我有预感,他就在我身边,在离我很近的地方。”   “那你要是一直都找不到呢?”   “那就一直找下去。”   ***   再漫长的长夜也会迎来黎明,屏宗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就见向来不合的两个人相依坐在门外的长凳上,凌霄的头枕住嬴风的肩,两个人都在熟睡。   嬴风的警觉性最高,他从外人的视线中惊醒,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成人仪式之后的屏宗,四目相对后,嬴风也有一瞬间不适应的皱眉。   他轻微的动作惊动了凌霄,凌霄揉着眼睛醒过来,在看清楚眼前人之后,一下子紧张地跳了起来。   “怎么样?”他急切地问,屏宗看似一夜无眠,眼底乌黑一片。   “我还是无法做到,”屏宗懊恼地说,“他抗拒得很厉害,我稍稍一接近,他就开始尖叫,那声音非常刺耳。我能感知的到入侵他的精神领域对于他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我狠不下心来。”   凌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安慰性质地把手搭在他的肩膀。   就在这时,医护楼内忽然响起了一短一长的警报,三个人不明所以,惊诧地四下观望。   一楼的医护人员从各自的办公室里跑了出来,个个神情紧张,这其中也包括了瑶台。   “瑶医生!”凌霄叫住了她,“发生了什么事吗?”   瑶台关掉通讯仪,神色阴郁,“岚晟不见了,他的随身物品也失踪了。” 灵灭   作者有话要说:   小贴士:天宿人眼睛构造独特,可以在强光和黑暗中视物,不会近视或远视,直尚佩戴的眼镜是功能性的,如存储数据等。   “瑶医生!”从其他地方赶来的医护人员都在等待她的指示。   但她只是挥了挥手,“封锁学院的出口,分头去找。”   遣散了一众人,瑶台大踏步地走向屏宗。   屏宗是现场所有人中最心急如焚的一个,听到岚晟失踪的消息后,手足无措地站在当地,看到瑶台朝自己走来,也不知是为何。   “闭上眼,”瑶台二话不说按上了屏宗双肩,“精力集中。”   屏宗照她说的闭上眼睛,可对岚晟的担忧占据了他绝大部分的思考,始终做不到精力集中。   瑶台缓慢的语速与当前的紧迫形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声音平和得仿似催眠。   “感受他的位置。”   屏宗试图往她指引的方向去想,却仍然被排斥在岚晟的精神屏障之外,对方的抗拒比他想象的还要强,矛盾明明白白写在他的脸上,看在凌霄眼里,恨不得以身代之。   相比之下,嬴风就冷静得多,从瑶台的话中,他才第一次知道原来契主的精神力可以蔓延到这种程度,难怪会说契子毫无自由可言。   他的视线从纠结的屏宗身上转移到一旁紧张的凌霄,他的眉头紧缩,拳头紧握,就仿佛在使力的人是他一样。   瑶台还在诱导,“慢慢的,集中精力,感受他的方位。”   屏宗痛苦地摇摇头,睁开眼,“我做不到。”   “你可以的,”瑶台依然维持着方才的语速,“你是他的契主,这是你的权利,你一定要做到意志坚定,不要受他的情绪左右。”   屏宗只得再度闭上眼,他时而皱眉时而摇头,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依旧没有半点进展。   就在凌霄为他捏一把汗的时候,瑶台突然轻声转厉,吓了所有人一跳。   “快点!再找不到他他会死的!”   屏宗猛地睁开眼,“楼顶!他在天台!”   所有人都以为岚晟出逃,没想到他竟然在楼顶,凌霄听到位置后第一个冲了出去,与他并肩的是速度丝毫不亚于他的嬴风,最迫切见到岚晟的屏宗,反而因为身体尚未完全恢复的原因被甩到了最后。   凌霄率先抵达了天台,可当他看到眼前的一幕,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岚晟站在高高的墙沿上,再向前一步就是绝路。   风卷起他的衣角,他的身体也在风中摇晃,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生怕这一步迈出去的声音响了,对方会不留神地掉下去。   最后一个到来的屏宗,被前面的人遮挡了视线,他焦急地试图推开凌霄和嬴风,那两人反而靠得更近了,脚似生根一般谁都不肯挪动半步,试图延缓哪怕半秒真相到来的时间。   这声音惊动了岚晟,他回眸淡淡地看了一眼,凌霄的瞳孔剧烈收紧,这一眼如同底片曝光一般深深烙印进他心里,终其一生都无法忘怀。   那哪里是他认识的岚晟,与眼睛中的黑色素一同失去的,还有这个人的一切生机。   只是这一眼,他便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岚晟是真的想求死,瑶台在屏宗病床前说的每一个字都不是危言耸听。   凌霄心中震惊,脚下也失去了力量,他被屏宗拨到一边,于是同样的场景也出现在屏宗眼前。   凌霄恍若惊醒,紧张地转头叫了声“屏宗!”   但他只说完这两个字,便哑口无言,他根本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瑶台毕竟不止一次地经历过这种事,比现场的三个雏态都要冷静,她默默地退出一步,不露声色地通过个人终端向同事发送了求救讯号,希望他们可以赶得及救援。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身前的屏宗开了口。   “岚晟,”他的声音抖得厉害,“我不是有心要还手,我当时真的是不受控制,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相信我好吗?”   “他说的是真的,”凌霄立刻帮腔,“真相不是博士说的那样,我们都被骗了,屏宗也是受害者,原来在成人仪式上每个人都会被迫出手。你可以不相信任何人,但你怎么能不相信屏宗?他曾经是真心的想为你献上心头血,结局变成这样你以为是他希望的结果吗?”   这两个人的话,无法撼动岚晟丝毫,无机质的声音从风中传来,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结果已经注定了,无心还是有心,有区别吗?”   这断然不是凌霄所熟悉的岚晟,凌霄认识的岚晟万万不会对屏宗说这种话,他虽然经常毒舌,还总是乌鸦嘴,但绝对不会对自己心爱的人这样冷言冷语。   直到这一刻,凌霄才终于理解瑶台口中激素水平失衡导致的精神紊乱是什么样子,那足以将一个人转变为另一个人,蒙蔽他的心智,操控他的行为,乃至于毁灭他的情感。   “你先下来,我们慢慢谈好吗?”屏宗还在努力,“瑶医生说你目前只是暂时性的激素失衡,只要我们在一起度过72小时,你的心理就会恢复原样,你千万不要在这种时候做傻事啊。”   “你现在跟他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瑶台在他身后低声快速道,“他现在的精神水平已经无法用常人的思维去交流,他听不进你说的任何话。”   屏宗迟疑了,很明显他在犹豫。   “用我教过你的方法,这是你现在唯一的路,如果你想让他活下去,就必须控制他的精神,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岚晟!”屏宗不甘心又地唤了声。   瑶台不再对他的优柔寡断报以希望,而凌霄的紧张一点不逊于屏宗,她只得跟嬴风比了个眼色,对方立刻会意。两个人尽可能将动作幅度减小到最低,从两个不同的方向绕过去,试图慢慢接近围墙上的岚晟。   现在,瑶台只希望屏宗和凌霄这两个人能尽可能为他们拖延一点时间。   “岚晟,你还记不记得瑶医生和博士说过,只要两个人心灵是平等的,他们的地位就是平等的?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我可以保证的是你承诺过我的我一样可以承诺,既然我们都不会胡乱行使我们的权利,你为什么要这么介意你我的身份?”   “岚晟,我向你保证,我会爱护你,尊重你,用我得到的能力和权利保护你,终身不会用契主的地位压迫你。我们的关系还是像之前一样,不会发生任何改变,我不是以契主,而是以爱人的名义,请求你下来,好吗?”   ——我自愿献上心头血,这一世做他的契子。   ——我也会用得到的权利和能力保护他,终身不会用契主的地位压迫他。   屏宗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岚晟从前对他说过的,那些话曾经坚定了他与这个人共度一生的决心,甚至不惜主动献上心头血。可一模一样的字眼,却无法打动眼前人丝毫,无论屏宗如何动之以情,他的表情看上去都无动于衷。   “瑶医生和博士说过,只要两个人心灵是平等的,他们的地位就是平等的,”岚晟缓慢地转了过来,他每一个轻微的动作都惹得众人呼吸紧张,“可他们也一样说过,博士在成人仪式上主动献上心头血,并从来没有因此后悔过。”   瑶台听到这样的话,神情一紧。   “我该相信哪一句?”岚晟说,“瑶医生欺骗了我,博士欺骗了我,就连你也欺骗了我。”   “我……”屏宗想要解释,却无从辩驳。   “这么多年来,我都自诩可以保护你,甚至为此感到骄傲,谢谢你满足了我那么久的虚荣心。而我的怀疑也不过只存在了那么一瞬间,就是当你挡下凌霄那一拳时,换做是我,断然无法做到毫发无伤,而凌霄恐怕早也已经发现了这一点。”   “连他那么神经迟钝的人,都看得出来一直以来,都是你在让我,现在想想,我们三个人中,我才是最蠢的那一个,自以为很了不起,其实一无是处。”   “你不是!”屏宗激动地反驳,“我从来都没有那么想过!”   “每个大人都在欺骗我们,最好的朋友瞒着我,就连心爱的人都不能相信。”   “你别犯蠢了好吗?”凌霄气愤地口不择言,“他又不是因为想算计你才让着你,若论隐瞒,你们两个在一起的事瞒了我三年,我有说过什么吗?当初是谁说,契主契子,各凭本事,就算没有那些谎言,到了成人仪式,你还是一样会输,一样会成为契子,跟今天的结局,又有什么不同?”   “他说的对,”岚晟轻描淡写地承认了,“在成人仪式上输给了你,是我技不如人,我不应该怪你。”   “但是我也不能接受这样的我,不能接受自己以失败者的身份活下去。”   “你不是失败者!”屏宗已经忍不住在低吼了,“当初我甘愿做你契子的时候,你不是也没有把我当做一个失败者?”   “我是曾经跟你说过那样的话,我也是真心的,直到如今我仍然爱你,我只是不能认同我自己。感谢你忍让了我这么多年,这一世拖累了你我很抱歉,来世……不,来世恐怕也未必有机会弥补了。”   “岚晟!“   岚晟的声音平淡如水,“再见了,屏宗。”   他最后瞄了眼屏宗身边的凌霄,毫无留恋地向后一仰,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凌霄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墙边,比他更接近的瑶台和嬴风早已一左一右扑了过去,瑶台扑了个空,嬴风却幸运地抓住了他袖口的一个角,可那面积太小,无法支撑岚晟的重量,正一点点地下滑。   凌霄想也不想地一把握住嬴风的手帮他往上拽,另一只手伸了过去,试图抓住岚晟的手,   一边回头冲着被钉在原地的屏宗焦急地大吼,“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帮忙啊!”   瑶台干脆利落地跃过了围墙,一手扣住墙沿,一手伸向被吊在半空的岚晟,想把他拉上来。   “小心!”凌霄眼尖地看到岚晟自腰间抽出了匕首,朝着同样悬空在外的瑶台佯刺去,瑶台为了闪躲,身形一晃,险些撒手,凌霄只好放开嬴风拉了她一把。   就在这时,岚晟手中的匕首突然一个改道,只听嘶啦一声,袖口被无情地切断,嬴风但觉手上重量骤然消失,三个人眼睁睁地看着岚晟直直坠下。   “岚晟!”凌霄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吼,与此同时,一道巨大的白光闪过,凌霄的眼前竟然出现了幻觉,屏宗突然出现在急速下坠的岚晟身边,温柔地将其拥住,二人下落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毫发无伤地落在了地面。   瑶台右手一个用力,跳回了天台,而凌霄转过头,哪里也寻不到屏宗的踪影。   “这、这是什么情况?”凌霄预感到了不详,再看瑶台,她别过头,痛心疾首地闭上了眼,仿佛不忍去看。   凌霄颤抖着问出了口,“瑶医生……”   “到最后,他还是掌握了一项契主的能力,”瑶台低声自语,“一生中只能使用一次,最终极、也是力量最强的一种能力。”   “难不成……?”   “以命换命,这才是契主的最高权力。”   在远远的地面,清明渐渐回到了岚晟的眼里,只是那其中还夹杂着无法理解的困惑。   “屏宗,你的身体……”   屏宗的身体已经渐渐开始透明,“岚晟,我记得你说过,一世就是一世,不会把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来世,若是这一世我先离你而去,你也会抱着想念我的心情一个人活下去。”   他温柔地抚上了对方的脸颊,岚晟却只感受到一阵青烟,“你的乌鸦嘴,真是一如既往得灵啊。”   在他的身体周围涌现无数闪耀的光斑,这些光斑的亮度越来越强,数量越来越多,最终凝聚成一个蓝色的光球,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岚晟伸出手去,却抓住了虚无。   这一天的清晨,所有早起的璧空人,都亲眼目睹了一个湛蓝色的光球自医护楼的方向升起,穿越重重云层,朝向灵魂灯塔的方向,一去而不复返。 破军   作者有话要说:   小贴士:处在(预)觉醒期的雏态如果没有注射抑制剂,与已经注射抑制剂的雏态产生频率较高、时间较久的身体接触,有可能导致对方抑制剂失效,普通相处则不会。不注射大概是正常地球人的样子,对日常生活影响不大,只是有隐患。   “……做为朋友,他将永远为我们铭记,愿来世安好,鞠躬。”   主持的话音落下,凌霄跟随大家一起深深地弯下了腰,再起身时已泪流满面。   同学们排着队依次献上手里的花,然后默默回来给站在队伍最前端的凌霄一个无声的拥抱。凌霄是作为屏宗生前至交好友出席的,而岚晟自从那件事发生后,就被校方强制隔离,连告别仪式都不能出席。   嬴风是最后一个上前道别的,他没有献花,而是反过来给了凌霄一样东西,凌霄望着手里残缺不全的布料,那是从岚晟袖口处切下来的一个角,顷刻间泪如雨下。   天宿没有葬礼,人们有时甚至会聚在一起庆祝死亡,但像屏宗这样尚未开场便已离世的悲剧,永远只会令人扼腕痛惜。   许多人都参与了这场告别仪式,校长、教官,同学们,乃至校医和并不属于这个学院的她的契子,他们站在队伍的最末,沉默地看着表情悲痛的同学们一个个从身边走了出去——这是这些雏态们第一次接触死亡,对象还是曾经朝夕相处的人,女生的脸上各个挂着泪痕,一些男生也红了眼眶,这才是天宿残酷成人仪式真正的第一课。   最后大厅里只剩下寥寥几个人,凌霄和放心不下他的朋友们,嬴风也意外地留了下来,校长与瑶台相视一叹,主动走到了凌霄身边。   “请你不要责怪瑶医生,整件事是我的主意,我以为温和动员会减少学生对成人仪式的抵触情绪,希望大家可以平和地渡过这一阶段,想不到起了相反的效果。”   “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自作主张,岚晟可能不会有这么严重的心理落差,也就不会做出那么过激的行为,屏宗也不会为他舍身而死。整件事的过错在我,我向你,也向我的学生们由衷地道歉。”   校长诚恳地低下了头,瑶台想上前,却被直尚拦住了。   他默默地摇了摇头,示意她暂时不要去打扰,瑶台咬咬牙忍住了。这件事,本来就说不出谁对谁错,每一届的成人仪式都会酿成悲剧,校长的出发点也是希望这样的悲剧能尽量减少,可尚未发生的事,又有谁能提前预知。   如今看到校长主动向学生低头认错,瑶台心中说不出的烦闷,更何况论追究责任,她才是整起事件最大的帮凶,要道歉也应该由她来。   凌霄转过身,因为没有发育,校长的身高与他相差无几,这两个人面对面,视线几乎平行,就像两个同辈。   “校长,你不必向我道歉,假使时间倒流,你没有做出那样的决定,即便让我们知道事实的真相,他们还是一样会举行成人仪式。”   “我对他们的实力很了解,屏宗会赢,岚晟会输,结果不会改变。岚晟不会甘于做契子这一点也不会改变,不管选择哪一条路,都会导向同一个结局。”   他含泪转过脸,凝视着屏宗的遗照,“或许当他们决定在一起的那一刻,这样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其他人的错误,只不过让他们通往结局的速度快了一点点而已。”   他走向直尚,对方换了一副眼镜,先前的那一副,在急救室外已经被凌霄打烂了。   “应该是我欠你一句道歉才对,博士。”   “不……”   “请听我说完,”凌霄打断了他的话,“我不仅要道歉,还要感谢,谢谢你们为我上的有关成人仪式的第一课,这一课的代价太大,足以令我一生刻骨铭心。”   “如果不是这么切肤感受,我可能意识不到成人仪式的残酷,我可能还是一个傻乎乎什么都不懂的雏态,我会把契主和契子的关系挂在口头上开玩笑,在生理课上走神。别说我的身体没有发育成人,我的心理更是差之甚远,感谢你们让我前进了一大步,让我看清了自己的幼稚和无知。”   他的眼神是如此锐利,眼泪在眼眶中倔强地停留,让直尚都不太忍心与他对视。   “但是现在我明白了,瑶医生所说的,天宿人毕生的目标,就是变强,征服强者,变得更强。”   “而我曾经自以为是的变强,不甘心在任何项目上输给某个人,不过是一种逞强,谢谢你们,用这种方式,让我认清了自己的目标。”   他举起拳头,里面紧紧地攥着半截袖口,“我发誓,这一世,绝对,绝对不会做任何人的契子,我要主宰自己的命运,不让任何人决定我的死活。不管未来的成人仪式上,我会面对的人是谁,哪怕是我挚爱的人,我都绝对,绝对不会输。”   ***   心事重重的瑶台走出去好久,才发现后面还跟着一个人。   “你有什么事吗?”她停下来问嬴风。   “你上次给我注射的药,好像失效了。”   瑶台一愣,“怎么会?这才过了几天。”   “我已经连续两天有不寻常的生理反应了。”   瑶台想了想,“你有跟什么已经觉醒的人交往过密吗?”   嬴风回忆了一下,大概也只有逐玥那天傍晚对自己坦白他已经进入觉醒期了,药物失效也差不多是在那之后才有的。   “有过一次,”他坦白说。   瑶台建议他,“如果对方没有抑制觉醒的想法,而你又不想为觉醒产生的生理反应困扰,我建议你跟对方保持距离。”   嬴风本来就没打算跟逐玥有什么来往,“我会的。”   “你跟我走吧,我再给你补一针。”   嬴风跟着瑶台回到了医护楼,看得出来她心事重重,嬴风也不是什么多话的人,是以二人一路无言,直到瑶台的办公室。   透明清凉的药水再一次被注入到自己体内,伴随而来的还有瑶台的叮嘱,“正常的来往不会导致药水失效,只有比较密集的身体接触才会促使激素水平紊乱,只要注意这一点就好。”   嬴风想说,他不过是跟逐玥面对面说了两句话而已,到最后还是懒得张口,反正已经决定保持距离了,多说无用。   “好了,”瑶台注射完毕,嬴风一点点放下袖子,起身准备告辞。   “前天晚上,多谢你了,”瑶台突然开口。   嬴风知道她指的是凌霄的事,“没什么。”   “我知道,像你这种人,一向喜欢独来独往,如果不是我强行要求你来,你一定不会管别人的闲事,更何况,我知道凌霄同学跟你的关系不是很合。但是原谅我,我当时实在是□□乏术,他那个样子,我不可能赶他走。”   “我懂,”嬴风简简单单地回了她两个字。   瑶台忧心忡忡,“自从屏宗的事发生后,有好多已经登记的同学要求推迟成人仪式,今年的觉醒期开端太恶劣,我能预见接下来面临的重重困难。可这一步是每个天宿人都要面对的,逃避不能解决问题。”   “我想,他们只是想重新做好准备吧。我相信我们这个种族的心理不会那么脆弱,待到准备得当的时候,他们会正面自己的将来。”   “希望如此,”瑶台关心地看着这个令她格外注意的雏态,“虽然你还没有找到心仪的对象,但也要做足准备才好。”   “我始终记得瑶医生叮嘱过我的话,昨天之后,更是坚定了这一点,”嬴风说,“凌霄刚才所说的,也是我想说的,不管未来成人仪式上面对的人是谁,我也绝对不会输。”   嬴风从医护楼里出来的时候,天色渐昏,校园内处处亮起了灯。这个时间离门禁尚早,嬴风左右无事,便临时起意前往训练馆。这两天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只是想在睡前流一点汗,这样可以有助于睡眠。   可当他抵达训练馆外的时候,意外地发现馆内有灯光,还不时从里面传来阵阵击打声。   有人先他一步来了这里,嬴风在私人时间里没有想跟人分享场馆的兴趣,只是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跟他有一样的想法,本着看一眼就走的打算,却意外地发现里面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在屏宗的告别仪式上立下誓言的凌霄。   凌霄同时激活了两个对战机器人,每一拳一脚,都正中“要害”,就在不远的墙根处,还倒着几个报废的机器人,可见凌霄已经在这里练了有段时间。   嬴风不是没跟他交过手,但此刻的凌霄,眼神更犀利,表情更认真,攻击更精准,让同样爱好格斗的嬴风,只看了一眼便目不转睛地看了下去。   他看到最精彩的时候,只见凌霄转身一个飞踢,将他面前的机器人踢飞出去,撞到墙壁,又倒在了地上,胸前弹开一扇小门,里面扎起个白旗。   凌霄紧接着又是一脚,另一个机器人冲着嬴风迎面飞来,嬴风本能地还了一拳,第二个机器人也滚到了一边。   “你偷看,”凌霄远远地说。   嬴风懒得反驳,更何况他本来就是在偷看。   “我没想到这么晚这里还有人。”   “我要变强,”凌霄语气坚定地说,“我不会在成人仪式上输给任何人,我发了誓。”   “我也一样。”   凌霄头一偏,“那要不要来一起练?上次的交手不算,希望这次你不要再临时掉链子。”   嬴风一颗一颗解开制服的纽扣,把它脱下来甩到一边,又有条不紊地挽起袖子。   “上次是意外,这次我不会再放水了。”   训练馆内,两个人棋逢对手,彼此都是第一次打到如此畅快淋漓。   一直打到两个人体力透支,这场对战练习才告一段落,凌霄毫无形象地在地板上摊成一个大字,浑身的汗水把地面湿透,胸部起伏不停。   嬴风也不比他好很多,他靠着墙根坐着,一只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汗流如雨,呼吸急促。   “好久没打到这么痛快了,”凌霄边喘边说。   嬴风虽然没表示出来,但心里也赞同,跟真人对战,尤其是跟旗鼓相当的对手对战,比起循规蹈矩的机器人来说,完全是另一种全新的体验。   “虽然我总是不服你,但不得不承认,你真的很强,”凌霄第一次表达出对嬴风的赞赏。   嬴风沉默了片刻,破天荒地回了句,“你也是。”   “不过就算是这样,倘若有朝一日真的在成人仪式与你对上,”凌霄自信十足地说,“我也不会输。”   “彼此彼此,”嬴风顿了顿才道,“不过那种事显然不可能发生,你想得太多了。”   凌霄被泼了盆冷水,感觉身体也不是那么热了,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虽然还没打够,可惜已经快到门禁时间了。”   嬴风也起了身,从地上拾起自己的制服,他来这里的初衷只是想流点汗,想不到会偶遇凌霄,经历这样一场大体力透支,今晚想必会睡得很好。   两个人一前一后回到了宿舍楼,直到二人来到走廊的分岔口,凌霄才再次开了口。   “喂,”他叫。   嬴风停下脚步,听他想说什么。   “明天还继续吗?”他扬了扬拳头,“一起训练。”   走廊灯光昏暗,他的灰眼睛显得格外明亮,跟眼球的颜色无关,跟散发的神采有关。   “好,”嬴风情不自禁地答应了他,已经忽略了他曾经在全班同学面前扬言要打败他做他的契主,就在不久之前,这两个人的关系还像是在冰点。   凌霄在得到肯定的回复后,嘴角由衷地上扬,这是自上次在医护楼见到他后嬴风第一次见到凌霄笑。在短短三天内,他见证了这个人从谷底到巅峰的反弹,似乎这样一个人,永远不会为任何负面力量所击倒,就连失去挚友的痛苦,也终将成为他前进道路上一往无前的力量。 上元   校长室的门静静地被敲响了,从里面传来少年般清脆的声音。   “请进。”   门开了,瑶台走了进去,向来信心十足的她,这会儿意外地底气不足。   校长正用一杆很传统的沾水钢笔写字,时间倒退一百年,曾经很是风行过一阵复古潮流,那时的雏态认为电邮很没有个性,坚持使用手写,校长就是其中的一员,并且把这种习惯延续到了现在。   瑶台等他完整地写完一句话才开口,“校长,疾控中心来电话了……”   他听到这句话,手一颤,一大滴墨水滴了下来,在纸上溅出很大一晕墨迹。   这封写了一半的书信算是废掉了,校长叹了口气,也许他真的应该改变习惯,尝试使用电子邮件。   他把笔放到一边,“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吗?”   瑶台神色沉重,“经过这段时间的尝试,我们确实没有治愈他的能力。疾控中心一直密切监控着这边的数据,他的心理评级已经两次超过警戒线,我也已经尽量拖延了,但中心的意思,是希望他能够尽快地接受专业的治疗。”   校长心情复杂地走到窗边,“我是进过疾控中心的人,我比谁都清楚那里面是什么样子,每年都有上百名刚刚成人的契子走进去,能出来的寥寥无几。作为一名校长,和中心曾经的病人,我真心不希望我的任何一名学生,跟这几个字扯上关系。”   瑶台虽然不曾切身体会过,但也能理解他所说的那种感受,“这次的责任主要在我,都是因为我监管不力……”   “这不是你的问题,”校长否认了她的说法,“就算你看住了他一天,你也看不住他第二天、第三天……一心求死的执念是很可怕的,我经历过他的遭遇,我知道那是怎样一种心情。谁也不能为这种事负上责任,因为没有人负担得起,这是每一个天宿人的宿命。”   他抬头望天,“真的要怪,就怪为什么我们的基因里会有这种本能,为什么相爱的人要生死相搏,为什么落败的人会生不如死?”   他抛出心中长久以来的困惑,只可惜,无论远在天边的云,还在近在眼前的瑶台,都无法为他解答其中任何一个问题。   一段时间的缄默后,校长的心情似乎平复了一些,“疾控中心有说什么时候来接人吗?”   瑶台低低地应了一声,“今天晚上。”   校长怔了怔,“这么快。”   “他们的人已经出发了,现在正在前来的路上。”   校长知道这是注定的事,任谁也更改不了,只得交代瑶台,“他在璧空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你都帮他完成了吧。一旦出了这校门,再次归来,恐怕是遥遥无期了。”   ***   凌霄一阵风似地冲出宿舍,差点没跟隔壁走出来的同学撞个满怀。   “凌霄,你急匆匆地去哪啊?”同学诧异地问。   凌霄边跑边道,头也不回,“我约了嬴风训练!”   最后一个字飘过来的时候,凌霄人已经不见了,留下同学在原地莫名其妙,这两个人不是关系不好吗,什么时候开始走得这么近了?还会相约一起训练?   凌霄急匆匆赶到训练馆的时候已经过了他们约定的时间,可嬴风居然还没到,凌霄只好一个人做起了热身。   而这个时候,嬴风正在瑶台的医护室里,最近这段时间,应该是他造访医护室最频繁的阶段,他来这里的原因,跟上一次是一模一样的。   他原本以为打一针很快就会结束,岂料他来的时候,瑶台并不在,等了一会儿人才回来。听了嬴风的话,瑶台又强迫他做了个检查,是以一直拖延到现在。   瑶台等看到检查结果出来,这才相信他说的是真的,数据显示嬴风体内激素水平明显超过已注射抑制剂标准,距离上次为他注射才过了几天,简直匪夷所思。   “你真的没有跟任何已经觉醒的人交往过密?”   自从上次被瑶台告诫过后,嬴风已经跟逐玥保持了很大一段距离,因此他理所当然地回复道,“没有。”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了,”瑶台推测道,“可能是你身体的抗药性比较好,抑制剂发挥不了作用。”   这个假设让她感到有些放心不下,“马上就要野外实习了,你这种特殊情况……要不我还是建议你不要参加了。”   “我要参加,”嬴风果断拒绝。   “其实觉醒期就算不注射抑制剂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但是野外情况复杂,说不定会遇到什么突发性危险,万一到时候发生意外怎么办?”   “我可以控制自己,”嬴风说,“只要你再给我补一针。”   瑶台知道自己劝也劝不动他,这些雏态平时被严密保护在校园里,因此才特别珍惜任何一次走出校门的机会,更何况是每年一次的野外实习,有不少情侣甚至为了参加实习推迟了成人仪式。   瑶台再一次为他注射了抑制剂,顺便给了他一支喷剂。   “这是应急抑制剂,在必要的时候可以使用,你随身带着,以防万一。”   嬴风接过来揣在口袋里,“谢谢瑶医生。”   “你们班上的凌霄这两天怎么样了?”   嬴风想说活蹦乱跳的,像一只猴子,临到嘴边改了口,“还好,没什么异常。”   “那就好,我还担心他朋友的事会让他过度悲观消极。这家伙到现在都没来找过我,看来是还没有觉醒。没觉醒的人,随时可能经历假性觉醒,这到了野外,也是个可大可小的隐患。更何况他令人担忧的性格,实习的时候,可不可以麻烦你看住他?”   嬴风含混地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往心里去,瑶台知道他不喜欢跟别人扯上关系,更何况这两人一个极其外放,一个极其内敛,压根走不到一起去,也只得摆摆手让他去了。   嬴风抵达训练馆的时候,刚迈进去一步就感受到一阵气流迎面而来,他反应极其快速地举起手臂连拆三招,又瞅准间隙给了个反击,偷袭他的黑影才一个后跃退了开来,轻盈地落在了地上。   “你迟到了,”凌霄方一稳住脚步就叫出来,嬴风见他貌似已经做完准备活动了,额头布着一层细密的薄汗,正是身体的最佳状态。   “来吧,”他外套往旁边一甩,做了个备战动作,通过几天的练习,他们对彼此的套路都很熟悉,已经不需要多余的废话。   “你不用热身吗?”凌霄不想占他便宜。   “跟你打本身就是在热身了。”   “靠,”凌霄觉得这么狂妄的人不好好收拾一顿怎么成,二话不说冲了上去,两个人再次激烈地交战在一起。   经过几次的观察,凌霄发现嬴风特别重视左胸口的防御。虽说心脏是每个人的要害,但有时看上去很明显的佯攻,嬴风也不愿冒任何风险采取防守,过于仔细的样子,不仅让人怀疑那里以前是不是受过重创,因此格外小心。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凌霄的攻击范围就有了重点,有很多次,明明嬴风很有威胁的攻击,却因为凌霄的动作中途转为防守,错过了一次又一次大好的机会,凌霄趁这机会加强攻势,渐渐把嬴风逼退到墙根。   由于脚后跟碰到障碍物嬴风的动作有那么轻微一瞬间的迟缓,密无缝隙的防守仅露出那么一丁点破绽,就被凌霄牢牢地把握住了。   他心中得意,我看你这次要怎么办,他把全身力气集中到拳头,也不顾自己空门大开,径直瞄准对方弱点攻去。   岂料这次嬴风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退而防守,而是比他还迅速地出了拳,正中凌霄腹部,直接将他打退了数步,凌霄信心十足对方不会攻击,是以把自己的弱点也让出来,不料正栽在这自以为是上。   “你,”凌霄痛苦地捂着肚子,“你怎么不防了?”   “有谁规定我必须防吗?”嬴风说得一副坦然。   “明明你就很紧张那里的样子,”凌霄觉得自己被算计了,很是不爽。   “啊,”嬴风没否认,“只是习惯而已。”   “你是不是以前被打过,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凌霄忍不住问。   嬴风走过去拾起自己的制服外套,从左胸口的口袋里掏出桃核示意给他看,“因为平时我揣着这个,这会儿没带在身上,当然无所谓。”   凌霄气闷,“你那前世小情人那么精贵,怕打坏了平时就不要带在身上啊。”   嬴风无视他,又把桃核塞回口袋,从另一个兜里拿出磁卡。   训练馆为了给学生们提供便利,馆内就设置了自动贩售机,嬴风拿卡在扫描区前刷了一下,立刻从机器里掉出来一瓶冷藏的运动饮料。   凌霄也打得大汗淋漓,口干舌燥,这会儿看到嬴风仰着头喝水,视线情不自禁就聚焦到对方的喉结处,那里的皮肤因为流汗闪烁出淡淡的光辉,时不时还有一滴汗珠顺着曲线滑下,消失在被解开两个扣子的衬衫V字处。   冰镇的瓶子接触到热气,很快蒙上一层水珠,看上去格外清凉可口,凌霄下意识就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嬴风感受到一边直直射来的视线,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见到的就是这副滑稽的景象。他心中觉得好笑,顺手拿起磁卡又刷了一瓶,把掉出来的饮料抛给了凌霄。   凌霄看得正入神,冷不丁飞来一样东西,条件反射地接住,从手心传来的冰冷触感激得他浑身一哆嗦。   他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这是嬴风买给他的,回想起自己方才盯着人家瞅的举动,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我,我喝凉水就行……”他不大自然地说着。   嬴风第一次见到有人卡上的钱连瓶水都刷不起还要逞强,语气有些挖苦,“喝了吧,就当补充能量,这两天跟你打,力气弱得就跟没吃饭一样。”   凌霄不服,“谁说我没吃饭,我有吃面包的好吗?”   “你最近运动量这么大,面包早就吃完了吧?”   “当然没有!”凌霄说的倒是实话,可更残酷的事实是,他现在确实吃的比之前多了,原本可以支撑到月底的分量,恐怕再过两天就要宣布告罄了。   嬴风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你要是吃完了就直说,我不介意再买给你,反正你现在也找不到可以蹭饭的人了,不是吗?”   他话音刚落,就见凌霄脸上的神色黯淡了下去,他垂着眼,第一次破天荒地对嬴风的嘲讽没有反驳。   就在嬴风意识到自己可能说了不该说的话时,凌霄一言不发地从他身边默默走过,失落的样子与方才判若两人。   “这个,”他走到门口才回头,举了举手里的饮料,“谢谢了。”   十年来在凌霄口中得到的第一声谢,并没有给嬴风带来满足感,反倒觉得不是个滋味。   等嬴风回到宿舍楼的时候,凌霄早已不见了,嬴风在楼梯口望着凌霄寝室所在的方向,始终犹豫要不要过去。   他想起那次凌霄去他的宿舍找他,别别扭扭说不出一句对不起的模样,倒是有些能体会到凌霄当时的感受了。   凌霄坐在床边,愣愣地看着手里的照片,那是去年野外实习时他跟岚晟和屏宗的合影。   那时的他,天真而又无知,连自己的好朋友彼此在交往都不知情,拍照的时候还挤在两个人中间,傻乎乎地发光发热。   照片上的三个人,实习时脸上受了伤,还蹭满了泥,但笑得都是一脸灿烂。时间只过了一年,但照片上的人却只剩下一个,如果说,无忧无虑就是幼稚,付出代价才能成长,凌霄宁可幼稚得像一个白痴,来换回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光。   门外响起三声有节奏的敲门,凌霄的印象中,没有谁会这么礼貌地敲响他的门。   “谁?”   他高声问了句,无人答复。   凌霄把照片放回到床头,起身开了门,门外是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人。   “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小贴士:不注射抑制剂对野外打小怪兽根本毫无影响,校方口中的隐患指的是会有情侣在野外独处时天雷勾动地火自动进入成人仪式,并在毫无安全保护措施的情况下酿成惨剧,枕鹤喜欢的对象即为此例。因此注射抑制剂才能参加野外实习这个规定其实并不针对PVE,针对的是PVP。 南极   作者有话要说:   小贴士:因为天宿人只存在1V1的配偶关系,对配偶以外的其他对象不会起生理反应,因此星球完全没有本土成人产业。   站在凌霄门外的人是岚晟,距离凌霄最后一次见到他,已经过了整整一周的时间。   这一周里,岚晟被校方强制隔离,禁止任何探视,凌霄在瑶台那里磨了两次,也未能见到他半面。   而凌霄之所以猜不到外面的人是他,也是有原因的,在此之前,岚晟敲凌霄的门,不是用拍的,就是用踹的,从来不曾像现在礼貌而又疏离。   “我是来向你道别的,”岚晟一脸平静地说,凌霄怔愣地看着眼前人,除去瞳仁的颜色一切都没有改变,明明是那么熟悉的面孔,却又那么陌生,连他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   岚晟接着说了下去,“校方说,像我这样发育期丧偶的契子,必须到精神疾控中心接受治疗,虽然我不知道会是多久,但想必短时间内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他轻描淡写吐出丧偶这两个字,简直像一记重磅的巨锤,狠狠地砸在凌霄心口上。   看到凌霄的表情,岚晟微微笑了笑,“你不要担心我,既然我答应过屏宗要抱着想念他的心情活下去,不管再怎么困难我都会坚持的。我已经违背了一次一生与他在一起的承诺,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凌霄动了动嘴,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在离开之前,我想把这样东西交给你。”   岚晟递给他一个黑色的盒子,凌霄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把匕首。   “我的匕首已经被收回了,这是屏宗唯一的遗物。”   凌霄顿时觉得手中的东西沉甸甸地几乎要脱手,“这么珍贵的东西,为什么你不自己保管?”   “因为我要去的地方,是不允许携带任何武器的,而我又不放心把它交给别人,你是我唯一愿意托付的人,我相信你一定能妥善将它保管。”   他顿了顿,又道,“我把它给你,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是我害你一天之内失去了两个朋友……”   “你没有,”凌霄飞快地打断他,声音略显哽咽,“你还活着,屏宗也永远在我心里,我从来没有失去过你们,过去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你能这样想令我很意外,”岚晟欣慰道,“曾经的我是多么幼稚,但仍自诩比你成熟,想不到一次成人仪式,改变了我们两个。能成为你成长道路上的两道阶梯,这大概是我和屏宗唯一能聊以慰藉的吧,这个匕首留给你,就是希望你不会忘记我们。”   凌霄听到阶梯这样的比喻,鼻子一酸,眼泪险些掉下来。   岚晟握了下他的手,“凌霄,虽然你是我们三个人中最早苏醒的,但一直以来你也是最没心没肺的那一个,不然也不会连我跟屏宗在一起三年都没察觉。屏宗对你的关心甚至超过了对我的,我经常会假装吃醋,可其实你也是我最放心不下的人。一想到未来我们两个人都不在你身边,你可能连自己什么时候觉醒,什么时候恋爱了都不知道,我就很为你担忧。”   “岚晟……”   “凌霄,答应我,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想起我,我就是你的前车之鉴,你一定不可以犯我犯下的错误,不要让自己有任何一天活在悔恨里。”   凌霄强忍着眼泪,点了点头,“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只要你肯等我,就一定会重逢。就是不知道下次再见面的时候,你我会是什么样子,不过想来那个时候,你一定长得比我高了吧。”   凌霄的声音在喉咙深处打转,“我本来就比你高。”   岚晟上前一步,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凌霄更是恨不得能把他留下来。   片刻后,环绕住自己的力量消失了,凌霄也只能依依不舍地放开手。   “保重,”他说。   “你也是。”   岚晟转过身后,凌霄才注意到不远处伫立着两名身穿白色制服的成年男性,同样的制服他见过一次,他们自称来自疾控中心,那个神秘而又令人充满畏惧的地方。   以前凌霄并不是没有听说过,某某去了疾控中心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会目送自己最好的朋友前往那里。   凌霄这才知道为什么校方会允许有过自杀前科的岚晟独自携带武器上门,他眼睁睁看着岚晟跟着那两人离开,仿佛这一眼就是诀别。   岚晟走后,凌霄经历了一整天的消沉,周围的人本来以为他已经从那起事件中走出来了,看到他再度这幅样子,都为他感到担心。   为了开导凌霄,几个关系好的同学凑在一起,私下里出了个馊主意。   当天傍晚,就在凌霄再度准备出发赴约的时候,没走出几步就被隔壁一个叫霆雷的同学拦住,二话不说把他往自己宿舍里推。   “凌霄,来来来。”   “做什么,”凌霄奇怪地问,“我约了人训练呢。”   “每天都训练,你不累吗?休息一天吧,”霆雷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搞到了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至于这么偷偷摸摸的。   还没等他问完,人已经被推进了宿舍,再一看,里面已经有好几个人了,大家都挤在一起,不晓得在看什么。   “哎,凌霄,快来快来,”里面的人一见凌霄到了,立马招呼道,“这可是我们特地搞来为你解闷的。”   “明明是你自己私心想看吧,”另一人吐槽他。   “那你出去啊,说得好像你不想似的。”   凌霄看到他们这么融洽的拌嘴模式,不禁又想起了自己和岚晟,鼻头又是一酸。为了掩饰,他立刻低头在自己的个人终端上点了几下,“我得给嬴风发个消息,告诉他我不去了。”   “你们两个真的在拍拖啊?”霆雷大呼小叫地喊了出来,“感情你之前说要嬴风做契子,不是闹着玩啊?”   “说什么呢,”凌霄手上动作僵了一下,“我们只是相约一起训练而已。”   “练啊练啊不就恋上了?而且契主会获得契子的能力加成,要是你真的收了他,哇塞,凌霄你岂不是要宇宙无敌了?”   凌霄见他越说越没边,赶紧找话题岔了开去,“你不是想让我看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吗?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这样神神秘秘的。”   霆雷立刻把上一个话题抛之脑后,得意地卖起了关子,“看了你就知道,绝对是来之不易的好东西。”   为了配合他这句话,立刻有人把房间里的灯关了,取而代之亮起来的是墙壁上的投影,原来只是播放电影而已。   在这个立体电影盛行的年代,平面电影已经不大受人欢迎了,凌霄也开始好奇,到底是什么过时的电影能让这群人这么兴奋。   片子一开场凌霄就认出来那不是一部本土电影,制片公司的名字是他看不懂的文字,演员的模样有点像是隔壁的狼宿星人,肤色偏黑,耳朵略尖,第一句台词出来的时候凌霄就愣住了。   “没有配音也没有字幕,这怎么看得懂?”   同学嫌弃地推了他一把,“要什么配音字幕,接着看。”   凌霄只好耐着性子看了下去,投影上的人又说了几句他听不懂的话,然后就开始脱衣服。   凌霄:=口=   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不需要配音也不需要字幕了,因为片中主角交流的内容实在太浅显易懂,但交流的方式对于他们这些性知识为零的雏态们来说,又是如此深奥复杂。   从来没受过这种刺激的雏态们,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画面,就连一开始兴趣缺缺的凌霄,也不由自主地看入了迷。   屏幕上两个主角忘我地缠绵着,就在大家以为这就是影片高|潮的时候,屋里又来了一个人,彼此交流了几句话——这次凌霄没有再抱怨听不懂了——之后,新来的人也很快加入了战局。   这些孩子第一次偷食禁果就遇到如此火爆的场面,如何把持得住,一个个都看得口干舌燥、面红耳赤,到最后的六人大乱斗,甚至有的狼宿人化身兽态之后,有几个同学已经看得是大汗淋漓。   “真过瘾,”片子播完后,还有人舔着嘴角意犹未尽地回味。   “这么劲爆的电影,你是从哪搞的?”有同学好奇地问霆雷。   “你可不要说出去,我是在网上买的,足足花了小半个月的生活费,”由于先天条件的限定,天宿星完全没有色|情产业,诸如这类成人电影都是从外星系走私来的,成本高昂。   “未成人区也能卖这个?”要知道网上的成人区他们可是进不去的。   “商品街上有家名叫什么都卖的店,私藏了不少好货,在那里打工的店员听说我是璧空学院的学生,还给我打了九折。”   凌霄:……我就知道。   如此看来枕鹤真的是一个璧空人人闻其名,却鲜有人知其人的存在,而且绝大多数人见到他,都只会认为他是在店里打工的雏态,又有谁能想到他是那里的老板。   讨论完片子的来源,大家又开始兴致勃勃地讨论起片子的内容。   “哎,片子里那个样子,你们有过吗?”   “哪种?”   “就是,”同学不好意思说,抽象地比划了下,其他人居然看懂了。   “没有,”连着几个人都摇了摇头,“从来都没有过。”   “我也是今天看了这个,才知道原来那里也可以硬起来。”   “是啊,我们以后也会变成那样吗?”   “应该会吧,现在没有反应,大概是因为我们还没有觉醒。”   “真的想快一点觉醒啊……”   “凌霄,你呢?”霆雷拍了走神的凌霄一巴掌。   “诶?什么?”   “你有……那样过吗?就像片子里那样。”   凌霄一愣,“没有啊,我跟你们一样,又没有觉醒,哪来的身体反应。”   “哎,”大家都觉得有些扫兴。   有的人意犹未尽地想重温,还有的人计划再去枕鹤的店里搞点新片,凌霄可不想再奉陪了,他随便编了个理由,就离开了。其他人一开始打着开解凌霄的旗号偷摸聚众看小电影,这会儿也没心思管他了,只任由他去。   凌霄一个人回到了寝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晚上看了那样的片子的缘故,他总觉得室温比平时高了一些,身体一直在出汗。   重新调低了室内供温系统,凌霄脱了衣服,站到花洒下,比皮肤温度略低的水流打在身上,有说不出的凉爽。   身体上的燥热在一点点消退,心理上的躁动却丝毫未减,凌霄越洗越觉得不对劲,低头一看,沉睡了整整十年的某处,竟精神抖擞地抬起了头,就像今晚电影里演的那样。   凌霄怔愣地盯着自己身体上的变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该不会是觉醒了吧?   ***   “身体各项指标都很正常,恭喜你正式进入觉醒期,确定不需要使用抑制剂吗?”   “不用了,谢谢瑶医生。”   瑶台点点头,开门送这位刚刚步入觉醒期的同学离开,“只要记住我说过的觉醒期需要注意的几点就没有问题,还有,不可以参加后天学校组织的野外实习。”   “我知道了。”   这位同学走后,瑶台才注意到门外还站着一个人。   “凌霄?你来有事吗?”   凌霄的注意力全被方才瑶台后半句话吸引去了,他对抑制剂的存在一无所知,只听到进入觉醒期就不可以参加野外实习,要知道每年例行的野外实习是他盼望了很久的,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就放弃。   实习的时间只有三天,延缓一周再报……应该没问题吧。   想到这里,他迅速摇了摇头,“不,我没什么事。”   瑶台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有些狐疑,什么事都没有的人,会特地跑来医护室吗? 点苍   作者有话要说:小贴士:为便于地球友人理解,本文将天宿语翻译成中文,狼宿语翻译成英文,所以当大家在看到天宿人说英语的时候,请不要感到惊讶,他们只是在说对于他们的另一种外语而已。   凌霄揣着心思赶回了教室,负责野外实习带队的教官已经在讲解注意事项了,见到凌霄出现在门口,以为他只是睡晚了迟到。   “怎么才来?回座位上去。”   凌霄立刻窜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正好听到教官在进行分组。   “为了锻炼大家的野外生存能力,这次实习我们会在户外露营三天两夜,校方准备的帐篷是双人的,所以将大家分成两人一组,八个小组为一队,最后按全队表现结算成绩,这也是本次实习的第二个教学目的——培养同学们的团体协作能力。”   教官拿出一张表单,“为以示公平,我们按平日综合成绩分组,第一名和最后一名为一组,以此类推,下面公布名单:第一组,嬴风、逐玥;第二组,凌霄……”   逐玥在下面握了握拳,分在一组意味着接下来的三天都将与嬴风捆绑行动,在夜里更是独处一帐。最近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嬴风对自己格外疏远,跟凌霄却走得很近,这让他想起枕鹤曾经说过的话。   逐玥不相信前世结过血契的人这一世也会相互吸引,不过在看到嬴风那天反常的表现后,他也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要在这两个人还不知道真相之前,彻底断绝掉一切可能。   这次实习跟嬴风分到同一组,简直就是天赐给他的机会,想到这里,逐玥已经暗地里有了主意。   下课回到宿舍,逐玥迫不及待地接入了天元网,这段时间他省吃俭用,攒下了钱,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   什么都卖的招牌还在那里,没有人把它拆走,大概枕鹤真的有手段搞到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这一次,也只有他能帮他。   “欢迎光临,”枕鹤见是逐玥,招呼道,“原来是回头客,上次给你的情报还满意吗?”   逐玥没有跟他废话,径直把卡拍到了柜台上,“我要买东西。”   “来我这里的人都是想买东西,”枕鹤对熟客往往显得很吊儿郎当,“难不成还是来找我相亲的?”   “这样东西你必须有,如果没有的话,我真的会拆了你的招牌。”   “好怕,”枕鹤夸张地举了举手,“说说看。”   “你知不知道,已经觉醒的雏态如果要参加野外实习,就必须注射一种抑制剂。”   枕鹤乐了,“我都觉醒十三年了,你说我知不知道?”   “很好,我就要能使这种抑制剂失效的药,不,最好是能使人性激素分泌上升的药物。”   “你说的那属于一种原理,因为性激素分泌上升,所以导致抑制剂失效,不过如果你想要的是足以使激素分泌失控的药……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需要的其实是春|药?”   “那是什么?”逐玥从来没听过这个词汇。   “这是一个外来语,它的用途就是你形容的那种,不过天宿是没有春|药这种东西的,外星人的春|药对天宿人也不起作用。”   逐玥以为他这样说的意思就是没有,脸色顿时暗了下去。   “不过,”枕鹤话锋一转,“倒是有一种跟它很类似的催化物提取素。”   “提取素?”   “曾经有一位天才研究员开发出了可以激发人战斗潜能的药物,名为燃烬,这种提取素就是燃烬的副产物。”   “燃烬?”逐玥这回有所耳闻,“我听说过这个。”   “燃烬刚开发出来的时候有着很严重的副作用,注射后人的性激素会超标。后来研究发现,在燃烬中含有一种会在短时间内导致性激素激生的催化物,于是研究人员把这种催化物提取出来,这才有了成熟的燃烬。”   “那提取出来的东西呢?”逐玥紧张地问。   “那种东西对于天宿人来说没什么价值,一般都当做化学废料处理了,没有人会使用,况且使用了也没有意义。就算是成人,也不用这么低劣的方法催情,雏态就更用不上了。”   逐玥把卡往前一推,“卡上的钱你都可以刷走,我要这种东西,在后天之前必须拿到。”   枕鹤爽快地把卡接走,“一天,明天这个时间,来找我拿货。”   “你都不问我要来做什么?”逐玥很是警觉。   “我做生意,一向只拿钱,不问缘由,只要你付得起,我就卖给你。至于你拿它去做什么,哪怕是非法的事,都跟我无关,更不会泄露出去。当然,我的交换条件就是,你也不能问我是怎么拿到的,更不可以跟任何人说是从我这里得到的,这个交换协议,你愿意遵守吗?”   “成交!”   与此同时,凌霄也在细细端详着手里的一个小玻璃瓶,瓶内装有亮橙色的药水,这是他在整理行李时找到的。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凌霄这样想着,从抽屉里翻出一个小巧的便携式针筒。   ***   一年一度的野外实习终于来临,十年级四个班兵分两路,两个班级前往沿海,凌霄所在的班则抽到了内陆。   每个雏态都兴奋得要命,在乘坐飞行工具前来的途中就一路上吱哩哇啦地讲个不停,直到目的地这股兴奋劲都没能冷却下来,教官不得已花费了大量精力在维持秩序上。   “安静!安静!我们这是军事化实习,不是出来野炊郊游,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他一连重复了几遍,队伍才渐渐安静下来。   “现在开始点名,A队的同学……”   四个队的同学终于点名完毕,嬴风和凌霄分别被分在A队和B队,A队的成员虽然因为有嬴风这个强劲战力而感到振奋,但同时也对逐玥的存在表示出不满。   “虽然倒数第二战斗力不强,但至少还是个正的,哪像某人,根本就是个负值,希望不要拖全队的后腿,”A队的同学不指名道姓地道,其他人听了都心知肚明。   “要是有自知之明就不要参与进来,在一旁等着就好,不然还要嬴风分精力来照顾,根本就是连累人嘛,”第二个人说的更直白了。   逐玥听在耳里,默默忍下,现在不是与任何人计较的时候,他冒着危险不打抑制剂来参加实习,目的可不是为了在这里跟别人吵起来。   他把手悄悄伸进兜里,狠狠地攥了下口袋里的瓶子,等我的目的达到了,根本就不在乎你们这些人说什么。   教官带领大家到达指定露营地,同学们各自选好地方,两两一伙搭起了帐篷。   嬴风组的帐篷基本是他一人搭起来的,为了不使自己显得太没用,逐玥自告奋勇布置内部。   嬴风的行李就放在一边,包口大敞,逐玥不过随便看了眼,意外地在里面发现了一样很眼熟的东西。   他见嬴风不在,偷偷把那个喷剂的瓶子拿出来仔细端详,又跟自己口袋里的做了对比,确认连上面的文字都一模一样。   不过他很快又想起来,枕鹤给他药的时候特地做了伪装,说这样不容易被发现。这样看来嬴风这个才是真的,而自己的不过是用同样的瓶子装了不一样的东西而已。   “你在干什么?”   嬴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逐玥吓得手一抖,两个瓶子都掉了下去,他慌慌张张地拾起来一个丢回到嬴风包里,另一个藏在了身后,紧张地转过去,“没、没什么……”   嬴风觉得他的模样有些可疑,“为什么碰我的东西?”   “我……”逐玥飞快地寻找着借口,“我只是无意中看到你包里有个东西很像我的,所以就好奇……我不是故意要偷看的,”他迅速补充了一句。   嬴风狐疑地走过去,弯下腰从自己包里取出瑶台给的抑制喷剂,“你指的是这个?”   逐玥其实并不知道真实的瓶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只好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嬴风心下一寻思,再配合逐玥的心虚表现,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你已经正式进入觉醒期了,是不是?”   “啊?嗯……”逐玥知道瞒不过,只得诚实相告。   “你没有注射抑制剂,就敢来参加实习?”嬴风一针见血地指出来,“这种喷剂只能作为应急使用,所以你就带了以防万一?”   “我打了!”逐玥下意识地说谎。   嬴风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不管你打了还是没打,希望你跟我保持距离,我不想因为你的缘故,失去这次实习的机会。如果你做不到,我现在就去跟队医申请对你进行体检,到时候他们会知道你说的是实话还是谎话。”   逐玥畏畏缩缩地退后了一步,头不敢抬,眼神闪烁,算是默认了嬴风的猜测。   嬴风把喷剂揣进兜里,径直走了出去。   从凌霄的帐篷这里正好可以看到嬴风那边的一举一动,于是他亲眼看到逐玥进去了,没过一会儿嬴风也进去了,两个人在里面也不知道做些什么,还好嬴风又出来了……   当他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像一个变态的偷窥狂时,嬴风已经发现了他,凌霄只好立刻装成看风景的样子东张西望。   “看什么呢,”一个巴掌拍在凌霄肩膀,把他吓了一跳。   凌霄扭头一看,拍他的人是霆雷,“你吓死我了。”   “教官叫着集合了,你还发什么愣?”   凌霄光走神了,没听到哨响,这会儿跟着霆雷一道到了集合点,四个队的人都已到齐,教官开始介绍第一天的训练内容。   “今天是实习的第一天,我们以热身训练和适应野外地形为主,这里的地界我们已经划了标记,标记内的范围,大家都可以自由行动。”   教官在人群面前边走边道,“众所周知,每一种生物都有弱点,不同的生物弱点不同,但有一处弱点是共同的,那就是心脏部位。”   “天宿人相对于其他种族来说,恢复能力更快,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舍弃一些身体部位来保护自己,就算断了一支手臂,先进的医疗设备也可以帮助我们再生。但心脏不一样,我们的心脏跟其他种族一样脆弱,一旦受到攻击,轻可暂时丧失战斗力,重可致命。”   “因此,心脏是每个人需要重点保护的部位,同时也是对敌人重点攻击的部位。学会保护自己,和花费最少的力气,以最快的速度秒杀敌人,这就是我们今天的训练内容。”   教官指了指一旁地上的一堆设备,“这是计分装置,每个人配备一个在胸口,这上面的红色按钮,就是装置的停止键。”   “每个人的初始积分为1分,当你按下其他人胸前的停止键后,会获得对方的全部积分,而被按下停止键的人,就只能出局。越过规定界限者同样出局,积分将平均分配给其余三支队伍。”   “我们有六十四个人,战斗时间是三个小时,或者到场上剩下一个人为止。只要你有实力,可以击败场上所有人,获得全部的积分,也可以选择躲起来,为本队保住你这一分,想怎么做,就看你自己了。”   “还有没有问题?”   “没有!”大家异口同声道。   “现在每个队占领一个方向,等计分装置上的灯亮起后,就可以开始作战了,各就各位!”   一声令下,四个队的成员立刻向四个不同的方向挺进,A队带队的是嬴风,直到他选择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区域才停下来,队友们也陆陆续续地抵达。   “我们有什么战术吗?”同学下意识就把嬴风当成了团队领袖。   而作为一个独行侠,嬴风同学所谓的战术永远只有一个。   “保护自己,干掉敌人。”   每个人胸前的灯都亮了起来,液晶屏上的数字从0跳到了1。   “出发了,”嬴风迈出一步,逐玥才匆匆赶到。   对于他这种速度,嬴风根本不想评价,逐玥这一分,他从一开始就不抱希望会留下,只是不知道被哪一队率先得手罢了。   他刚想绕过他走掉,就听逐玥开了口。   “我、我会尽量保护好自己,不会拖你的后腿。”   嬴风本来已经走出去几步,听到这句话,又折了回来。   “你真的不想拖后腿?”   逐玥以为自己受到了重视,鼓足勇气挺了挺胸。   “是的!”   “想为本队出一份力?”   “嗯!”   嬴风干脆利落地抬起手,按下了他胸前的终止键,逐玥计分器屏幕上的数字立刻变成了0,而嬴风这边则跳到了2。   “OUT。” 巨门   作者有话要说:小贴士:天宿成人不需要使用春|药这么低级的手段,配偶之间有独特的催情手法。   一名落单的C队同学正小心翼翼地在树林里行走,双臂始终挡在胸前做出备战姿势,同时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计分器。   天空传来怪异的鸟叫,他抬头一看,瞬间从斜前方灌木从的掩护中窜出来一个人,直取他胸前,这同学的反应速度还算灵敏,迅速后跃防守。就在他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的敌人时,冷不丁从后面跳出第二个人来,前后夹击攻了他个措手不及,终止键也被其中一人无情地按了下去。   “得手!”偷袭成功的D队同学两个人对击一掌。   被围攻的C队同学忿忿不平,“以多攻少,欺人太甚!”   同学嘿嘿一乐,“兵不厌诈!”   一个诈字尚未收尾,从树上突然哗啦一声掉下一个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同时按下了两名D队成员胸前的终止键,两个沉浸在得分喜悦中,丝毫没有任何防备的人,愣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被踢出了局。   “哈哈,笑纳了,”凌霄一击得手,还是双飞,瞬间三分入账。   不甘心的同学双双撸袖子表示要揍人,“凌霄,你这混蛋!”   凌霄早已飞跃到数米开外,声音远远地传来,“兵不厌诈!”   嬴风也在尽情地收割着,短短半个小时内他已经取了4分,其中也包括逐玥的那1分。与其让别的队拿走,还不如自己收入囊下,至少这1分让他保管,比逐玥靠谱多了。   他在丛林里飞奔,突然第六感告诉他附近有敌人,当时一个急转向后一踢,就将一个前来偷袭的对手踢飞出去。   偷袭他的人本来以为这一击一定能得手,谁料嬴风的反应速度超乎了他的想象,见对方反偷袭成功,又有反攻上来的趋势,他立刻一个打挺跳起,把手放到唇边吹响了口哨。   D队的成员大概是团队协作力最好的一方,四个人相互之间保持着一定距离,既可以同时侦查四个不同的方向,又可以无论哪一方向出现敌人,其余三方都能够迅速支援。   在听到同伴的报警声后,三名D队成员立即折返,见到嬴风,立刻有人哇哦了一声。   “你逮到个大的。”   前一个人简直抓狂,他正被嬴风打得节节败退,眼看计数器就要不保,这三个人还在看热闹,“来帮帮我啊!这家伙有5分!”   D队跟A队不属于同一班级,不过大家自苏醒后就生活在同一个校园里,彼此都很熟稔,知道嬴风实力不凡,因此即便是四对一,也没人掉以轻心,每个人都全力投入战斗。   天宿人平均战力很高,就算是在雏态中特别突出的嬴风,也没办法同一时间应对四个敌人。他只能借助地形边打边退,并把所有攻击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试图先干掉一个寻求突破口。   然而这四个人的团队配合非常默契,一旦谁陷入危险,其余三人必出手解围,愣是没给嬴风可趁之机,五个人缠斗在一起,形势对嬴风相当不利。   就在这个时候,第六人贸然闯入,凌霄只是从远处听到这边有打斗声赶来掺上一脚,谁料看到的竟是四个D队的同学在围攻嬴风一个,眼看其中一人就要得手,凌霄迅速飞过去将其挡开。   有新人加入了战局,其他人都是一愣,起先他们还以为是来自A队的帮手,再定睛一看,来捣乱的竟然是B队的凌霄,顿时无语。   “凌霄,你这是什么战术?”大家暂置干戈,打起了嘴炮。   凌霄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战术,只是不想看到嬴风输在这几个人手里,条件反射地就上了,根本没想那么多。   “你又不是A队的,嬴风对于你是最棘手的敌人吧,你帮助我们把他淘汰,他的5分就是你的了,”四人小分队的领袖简直是个谈判专家。   “你取走我的5分后,这四个人就会转向攻击你,跟我单打独斗你还有赢的机会,一打四根本毫无胜算,”嬴风也开了口,“这四个人的分数可不止5分,你可要考虑清楚。”   大家都惊呆了,难得一向独来独往的嬴风也会拉队友,看来为了赢得这场战斗每个人都是拼了。   凌霄一寻思,还是嬴风说的有道理,准备姿势已起,“我可以暂时跟你联手,不过等下你可不要跑。”   嬴风已然瞄准其中一人出击,“这句话也是我想说的。”   凌霄的加入彻底扭转了战局,一打四很艰难,一打二便如砍瓜切菜,更何况经过一周的突击练习,这两个人之间也生出某种默契,彼此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便知道对方要打哪里。   在他们的密切配合下,很快四个人被陆续淘汰,他们先前击杀掉的人头也被平摊到凌霄和嬴风手里,本来很有实力走下去的四人小分队,就这样在年级最强两个人的联手下夭折,真是有冤都无处诉。   这四个人虽然出局了,但并不离开,都等在一旁看好戏。   “你们还看什么?”凌霄不解。   “看你们两个到底谁赢,”两个人积累的分数都很高,嬴风8分,凌霄7分,要是谁能取得对方的分数,基本上最后的胜利就是属于那一组了吧,这简直是关乎胜负的一战。   岂料嬴风又发话了,“现在离结束还有两个小时,如果我们在这里打起来,恐怕一时半会儿都不会结束战斗,就算其中一方获胜,也只能得到很有限的分数而已。不仅如此,我们在这里打,一定有人在旁伺机而动,等我们体力耗尽的时候,他们再出来渔翁得利。”   在不远的树上偷窥的C队某个人听了这句话顿时觉得膝盖好痛。   凌霄又觉得嬴风说的很有道理,“那你说怎么办?”   “我会把最后半小时留给你,届时我将有更多的筹码,相信对你来说更有吸引力。一个半小时后我在出发点等你,跟你一对一公平的决斗,也希望到时候你的分数看上去不要那么可怜,当然,前提是你要坚持到那个时候。”   “那还用说,”凌霄对自己很有自信,“碰面的时候如果我比你少一分,就让你三招,少两分就让六招,我保证我收割的人数不会输给你。”   “附议。”   两个人达成协议后就一东一西奔得不见踪影,剩下四个人原地大眼瞪小眼,卧槽这样也行?这个野外生存游戏还能玩吗?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场上留下的人数越来越少,战斗越来越激烈,每赢一场获得的分数也就更多。   凌霄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又击杀了五个人,全取9分,加上之前的7分,足足16分,这已经是一个相当高的分数了,他坚信嬴风不会超越他。   约定的时间很快到来,在四人小分队的积极宣传下,被淘汰的人都等候在集合点,准备观摩他俩的最终之战。   嬴风果然没有食言,准时出现在约定地点,当初分开时他比凌霄多一分,再次相见时仍然保持了一分的领先。他虽然击杀的人数没有凌霄多,但是做掉了C队一个强有力的敌手,将对方的5分全部纳入囊中。   “说好的,让你三招,”凌霄祭起防御姿态,“出招吧,我不还手。”   “不用让,”嬴风也摆出了起手式,“多出来的这一分是逐玥的,我们打平。”   凌霄想了想才明白他把自己的队友干掉了,简直无情,但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心里爽爽哒。   “那么来吧,”凌霄不再跟他客气,率先冲了上去,嬴风很快还击,这是两个人第二次在众人面前打在一起,脱离了训练室的束缚,这场完全自由的战斗看上去尤为激烈。   在集合点附近就是一片原始森林,凌霄借助各种树木作为掩体,绝佳地发挥了他灵活的特点。他在树梢间轻盈地跳跃,借助藤蔓植物飞快地转移位置,简直像衍生出数个分|身,让对手估摸不到他的真实位置。   嬴风应对了一阵才意识到自己确实不擅长在这里与他交手,凌霄的风格太适合打这种丛林战,上蹿下跳仿佛一只猴子的他,在树木茂盛的地理环境下简直如鱼得水,打得不要更畅快。   相比之下嬴风这种直接的战斗风格不适合障碍物过多的场合,在分析出双方的强项和弱点后,嬴风有意无意地将凌霄往旁边的空地上带。   于是二人从茂密的森林打到空旷的土地,围观的人群——尤其是隔壁班的同学,都是第一次观看如此精彩的比拼,个个看得屏气凝息、目不转睛,生怕某一次眨眼就错过一次绝佳的进攻。   战斗扬起黄沙,这两个人的身影隐藏在飞沙走石之下,愈发难以捕捉。之前的练习让他们对彼此一招一式都很熟悉,哪怕闭上眼都可以预知到对手下一次攻击的走势,他们的拳脚落在对方身上各个部位,就是无法命中胸前最关键的一点。   就连还在场上的同学都暂停战斗赶来观看,教官在一旁更是不住地点头称赞。这是十年级最有潜力的两名同学,未来最有希望升上御天军校的选手,那所直接隶属于军部的军校变态得难考,但一旦考上,毕业之后就可以直升军部,可谓是一步青云。   就是因为这样,尽管入学考试出奇得难,入学后训练超级得严,仍有无数雏态对其向往,倘若能被其录取,不说本人,就连负责指导他们的教官,都会感到格外的荣耀。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这两个人依然分不出胜负来,三个小时的激烈战斗消耗了他们大量的体力,最近一直以面包为食的凌霄渐渐显露出后劲不足。   嬴风发现凌霄的速度渐渐不如最初,趁机加强了攻势,如此一来凌霄便有些吃不消,只得继续发挥他的长处,东奔西跑打起了游击,在嬴风跟不上他的时候借机喘息一番,直到体力渐渐有了少许恢复。   这场战斗的时间被拖得越来越久,眼看离规定时间越来越近,两个人还是没有分出高下,教官已经把哨含在嘴里,准备一到时间就鸣响结束的哨音。   时间只剩下最后三分钟,凌霄不再躲避,拼足最后力气跟嬴风缠斗在一起,双方唯一的目标,就是终止对手的计数器。   五、四、三、二、一——教练的哨声划破长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一直满场翻飞的二人静止原地不动,双方伸出去的手指同时按下了对方的终止键。   人群鸦雀无声,这是决定命运的一刻,先按下终止键的人将得到对方的全部分数,而这也将决定一支队伍的胜负——赢的将成为第一,输的将全队垫底,最终的赢家到底是谁?   教练从自己的终端调出比赛结果,“两个人是同时按下终止键的,时间精确到毫秒,很遗憾这场战斗没有人获胜。”   “啊?”大家纷纷表示惊讶,“那最终结果要怎么算?”   “他们是在规定时间结束后0.3秒才完成战斗的,所以成绩按先前的分数计算。”   大家这才明白,为什么两个人同时按下了终止键,但屏幕上的数字没有任何变化,还维持着先前的模样。   最终结果统计,A队和B队剩余成员的积分打平,于是嬴风多出来的一分就成为了决定性的一分,而这一分根本就是来自于他们自己的队伍。   取得第一天实习胜利的A队成员心情良好,都破天荒地表扬了战斗开始一分钟就被淘汰的逐玥,“不错,你果然为全队出了一份力。”   逐玥暗自憋了一口气,他一直在告诉自己来这里的重点根本不在于野外实习,而他的计划,马上就可以得以实施了。   通过枕鹤给他的提取素诱使嬴风体内的抑制剂失效,并使性激素上升,就有很大可能自动触发成人仪式。   虽然有屏宗岚晟的先例在前,但逐玥相信以他的实力,不会对嬴风造成任何威胁,也就不会导致他痛下杀手,虽然存在一定风险,但逐玥认为这样的风险是值得的。   一旦血契缔结成功,结果就是终身制的,没有任何人能拆开他们。   已经计划周详的逐玥,紧紧地握住准备好的药瓶,心中又是紧张,又是激动。   可当他返回帐篷的时候,恰巧遇到嬴风从里面出来,手里还提着他的行李。   逐玥一看到这一幕就呆住了,“你、你去哪里?”   “我在外面睡,”嬴风一句话就粉碎了逐玥的一切计划。   “为什么?”焦急的逐玥不顾一切地拽住了将要离去的嬴风的袖子,却被对方嫌弃地撇开了。   “我说过,跟我保持距离,我不会跟一个没有注射抑制剂的人住在一起,要么离我远点,要么打包回去。”   他说的无半点妥协余地,逐玥也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口袋里精心准备的道具再无用武之地。 武曲   作者有话要说:   成人仪式是一个篇章不是一章,从22章开始就正式进入了成人仪式篇,一个篇章由许多个章节组成,这其中包括了概述、两个人成人仪式的起因、发展、结果、理论依据、中心思想,带给读者的启迪和对全社会的影响。   露营的第一夜,凌霄始终心神不宁,他把这归咎于饥饿的缘故。   实在是辗转难眠,凌霄索性爬了起来,决定四处去看看,哪怕在野外找到点蘑菇(?)充饥也好。   他下意识就往嬴风帐篷所在的方向走去,时值深夜,同学们都睡下了,嬴风的帐篷跟周围的帐篷一样,里面没有任何光亮和声响。   凌霄装作是路过的模样在附近转了几转,直到一枚小石子啪嗒一声弹过来,正好打在他胸口。对方用的力气不大,显然只是为了起到招呼作用。   凌霄循着石头的来处望去,竟意外地发现了坐在树下的嬴风,嬴风从凌霄初一露面时就发现了他,原本以为他只是起夜,岂料一直徘徊不走,不知出于什么目的。   “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嬴风对蹦到自己跟前的凌霄不大友善地问。   “你又为什么在这里?”凌霄不答反问,“你怎么不去帐篷里睡?”   “我不习惯跟别人一起住,”嬴风随便编了个借口,虽然这也是事实。   凌霄心底的闷气顿时一扫而空,只觉野外的空气是那样清新,繁星是那样明亮,心中豁然开朗。   心情变好了,肚子也就饿了,恰到好处响起的咕咕声提醒了他此番出来的目的。   嬴风今天跟他交手的时候见他后继无力,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又没东西吃了?”   凌霄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我就是出来找点蘑菇……”   嬴风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你确定以你的智商找到的蘑菇能吃?就算真的有,你打算生吃?”   凌霄觉得自己被侮辱了,“没有蘑菇还有别的嘛,我记得今天在树林里看到了香蕉树。”   嬴风懒得跟他解释香蕉树上不是一年四季都结香蕉,他打开自己的背包,把里面的食物拿出来一小半分给他。   嬴风已经接济过他好几次,凌霄也就不矫情了,坐下来大大方方地开吃,“下周就发生活费了,我会把钱还给你的。”   “然后下个月底继续饿肚子?”   凌霄很委屈,“我的理财能力没有那么差好不好?我只是不像你那么会存钱。”   嬴风不想评价一个毫无存款的人有没有理财能力,只是默默地把不需要的东西装回到包里,没注意夹在其中的一个瓶子滚了出去。   “这是什么?伤药吗?”凌霄顺手捡起来,“正好,我白天的伤口还没处理。”   说完,他动作飞快地拿起瓶子对准左臂擦伤的部位一喷,等嬴风抢回去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你怎么动作这么快?都不问问这是什么?” 嬴风简直拿他没辙,还好他只喷了一下,剂量不是很大。   “不就是帮助伤口愈合的药吗?我以前用过啊,”凌霄觉得很奇怪,给食物的时候很大方,用一下他的药反而不舍得了。   “很多喷剂的瓶子都是一样的,你不会看上面的标签吗?”   “……噢,”凌霄这才反应过来,“那到底是什么?”   嬴风想,既然是抑制剂,用一下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更何况凌霄还没有觉醒,喷了也是跟没喷一样。   于是他把瓶子收了回去,“跟你没关系,说了你也用不到。”   凌霄懒得再追问,三两口解决了肚子问题。吃饱了,心事放下了,顿时就有点昏昏欲睡。   “你怎么还不走?”嬴风见他吃饱了还赖着不走,大有要睡过去的架势,当下出声赶人。   “哦,”凌霄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那我回去睡了。”   他迷迷瞪瞪地回了帐篷,在这天夜里,又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内容几乎可以媲美前天晚上看的小电影了。   晚睡加多梦的结果就是第二天早上赖床,一个帐篷的同学硬是把他从睡袋里拖了出来。   “凌霄,起来了,马上该集合了!”   凌霄好不情愿地把眼睛睁开一个缝,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眼睛瞬间瞪得浑圆,吓了那同学一跳。   已经离开睡袋一半的凌霄又慌慌张张地钻了进去,“你、你先去吧,我马上就来。”   “你没事吧?”那同学觉得不对劲,凌霄的脸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红。   “没事没事,你快去,别迟到。”   一个没起床的人叮嘱另一个人别迟到,这场景怎么看怎么不合常理。同学嘀嘀咕咕地离开了,确认他已经走远不会再回来,凌霄这才坐起来,偷偷把睡袋拉起一个缝,果然看到自己精神无比的下半身。   凌霄第一次应对这种状况,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样子裤子还能穿吗?一定会露馅的吧,万一被发现了,肯定会被取消实习资格的。   心慌意乱的他拼命地回想着上次起这种反应时他是怎么解决的,当时他在洗澡……对了,冲凉水!   这种环境当然不允许他洗冷水澡,凌霄拽着睡袋一跳一跳地蹦到了自己的行李旁,在里面东翻西找,终于翻出来一个应急冰袋。这个冰袋在平常状况下是常温的,只要把封口撕开,里面的液体就会迅速降到冰点以下。   凌霄二话不说撕开封条,冰袋表面迅速凝结了一层水汽,完全缺乏此类常识、也没有考虑任何后果的他,想也不想就把冰袋敷了上去,冰火相接,当即爆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正巧从这里路过的嬴风,以为里面发生了什么惨案,一把拉开帐篷的门,“什么事?!”   “不许进!”凌霄吓得一甩手,把冰袋瞄准贸然入侵者狠狠地丢了过去,自己又想转过去又想挡住那里,两下错乱,最后干脆被自己的睡袋绊倒。   幸得嬴风反应灵敏,一把接住了迎面而来的凶器,顿时也被冰得一激灵,同时还听到咕咚一声响。他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来,眼前呈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行李被翻得七零八落,各种东西丢了一地,凌霄紧紧裹着个睡袋,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屁股撅起来的样子像个虫子,此时正眼巴巴地望着他。   嬴风嘴角一抽,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在搞什么?”   地上的大型毛毛虫无辜地眨巴了两下眼睛。   算了,嬴风把冰袋丢了回去,不想管他的闲事,结果刚放下帐篷的门,又听凌霄在里面叫他,“等一下!”   “又做什么?”   帐篷的门再一次被拉开,结果凌霄在里面狂摆手,“不不,你先把门放下,让我先穿上裤子。”   经过这么一折腾,再精神的部位也萎靡下来,凌霄终于如愿以偿地穿上裤子,又草草套上上衣,抓起水壶冲了出去,果然看到嬴风在外面等得甚是不耐烦。   “闹腾完了?”   “出了点意外,”凌霄心虚地举起水壶,“来洗洗手。”   嬴风没什么好气,“为什么?”   “呃……我脚扭了,刚才用冰袋敷脚来着。”   嬴风顿时想揍他一顿。   早晨的闹剧总算告一段落,凌霄和嬴风双双赶到集合点,果然还是迟到了。   教官是个干脆利落的人,大手一挥,“绕营地跑十圈。”   凌霄自觉理亏,要不是因为他嬴风也不会迟到,见嬴风没做任何解释已经动身了,自己也讪讪地追上去,“要不我替你跑吧。”   嬴风在前面连头都没回,“你不是脚扭了吗?”   “……我恢复得快。”   “用不着。”   两个人跑完十圈,回去的时候发现同学们一个都不见踪影,只有教官还留在原地。   其实教官心里早有打算,他有意举荐这两个人参加御天军校的升学考试,那就得从现在开始提升他们的能力才行,而早上他俩迟到,无意是给了他一个极好的借口。   “教官,他们人呢?”凌霄望了一圈,没找到人,奇怪地问。刚刚跑完的十圈对他来说只是个短距离,一直到跑完都保持着匀速的呼吸,一旁的嬴风也是一样,教练暗自对两个人的耐力进行了肯定。   “今天进行的是耐力特训,负重登山,其他同学已经启程了。”   “哦,”凌霄不觉得有什么,“那我们现在出发还能赶上。”   “你们两个今天有特殊的训练任务,”教练阻止了他,“耐力训练对于你们来说不算什么,我希望你们可以趁这个机会,加强一下实战训练。”   “实战?”凌霄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教官拿出来一个芯片,跟当初枕鹤给他们的那个芯片很相似,向空中一抛,放大,瞬间变成一张地图。   “这是整个山区的地图,看到上面的红点了吗?那就是我们所在的位置。”   “嗯,”凌霄点点头。   教官指着他们西南方的一处淡蓝色区域,“这里有一个湖,湖边生长着一种特殊的蘑菇……”   听到这里时凌霄得意地瞅了嬴风一眼,看,我就说这里有蘑菇的。   “……我要你们找到那片湖,把你们的任务目标带回来,我这里有两个签,抽到哪一个签,里面的内容就是你的目标,”说完教官拿出两个盒子。   “我先来,”凌霄率先拿走一个,嬴风取了另外一个。   凌霄打开自己的盒子,里面发射出白色的光芒,在光芒中,渐渐有一个图像浮现出来。   “我的是红蘑菇,”他说完这句话再去看嬴风的,“你的是白蘑菇,为什么你的这个看起来比我的大?”   教官意味不明地说,“不管哪一种蘑菇,只要脱离了当地的土壤,三分钟内就会死亡,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将他们连带土壤一起移植到我交给你们的盒子里。记住,一定要把蘑菇完整地带回来。需要强调的是,这里是野外,随时可能有你们意想不到的危险,因此,你们两个必须结伴行动,明白了吗?”   他向二人展示了他的平板终端,上面有每一个同学所在的方位,以光点的形式标注出来,“我会随时监控你们的位置,如果有人不顾同伴擅自行动,今天的成绩就做取消处理。”   两个人朝着他们的目的地飞奔而去,一旁听了全程的队医这时才现身。   “你要他们去采的是契菇吗?”   “对,”教官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你让他们一个人采主菇,一个人采子菇,不是耍他们玩吗?”   “这也是御天军校去年入学考试的题目之一,能参加报考御天的学生,每个都实力不俗,所以校方出了这样一个根本不难,却也不简单的考题,就是想考验学生的临场配合力。”   “他们两个人,每个人单打独斗时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好手,可越是个人能力强的人,越是自我,我担心这种考验团体合作的题目会成为他们入学考试最大的阻碍。”   “所以你就要从现在开始培养他们的默契?”   “希望如此吧,毕竟这种以天宿独特的配偶关系影射命名的双生蘑菇,仅靠一人之力,是绝无办法采集得到的。”   有了地图的指引,两个人轻而易举便找到了教官所说的那片湖,湖边的树林里,到处都生长着两种颜色的蘑菇。   凌霄说对了,白色的蘑菇还真的要比红色的蘑菇大一圈,不过奇怪的是,无论在哪棵树下,这两种蘑菇都同时存在,没有一朵是独立生长的。   “这里的蘑菇这么多,”凌霄感到诧异,“就只是采回去这么简单?”   说完,他就拔起一朵红蘑菇,可被采下的蘑菇刚一离开土壤便迅速枯萎,就像被强行吸走了所有的水分。   “小心!”凌霄还在发愣好端端的蘑菇为何会变成这样,就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朝后拉开。   伴随着嬴风的警示声,地上的白蘑菇突然发生了自爆,爆炸的威力甚大,如果凌霄还留在原地,就一定会被炸伤。   “这……这是怎么回事?”凌霄望着手中红蘑菇的残骸和地上白蘑菇的碎片,震惊无比。   可还不等他们深究,新的敌人又出现了,在原本生长着一对蘑菇的地方,幻化出了一个面相狰狞的生物,咆哮着向二人扑来。   凌霄的反应最快,一脚便踢了上去,嬴风也适时绕到背后瞄准它的后颈给了一手刀,这一掌的劲道非常大,古怪的生物一声嘶鸣,从嘴里吐出一阵绿色的烟雾。   “当心它会喷毒!”凌霄听到嬴风的提醒立刻屏住呼吸后跳,嬴风也跃了开来,与此同时从腰间抽出匕首往前一掷,将怪物钉到了树上。   受到致命一击,怪物发出凄厉的嚎叫,顷刻间化作一阵青烟消失不见,要不是嬴风的匕首深深地扎进了树干里,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好似一场幻觉。   经历了这次的教训,两个人再也不敢轻举妄动,这次换嬴风小心翼翼地采下白蘑菇,一秒后他脸色大变,狠狠地将手中的蘑菇抛了出去,白蘑菇在空中爆炸,碎片散落一地。   “看!”凌霄指着地面,不用他说,嬴风也发现了,留在原处的红蘑菇迅速枯萎,跟方才的表现一模一样。   在解决了另一个莫名出现的古怪生物后,两个人终于意识到,这种蘑菇一旦拔起其中一朵,就会相继死亡,同时召唤出一个类似怨灵的东西,到底要怎样才能像教官说的,把它们完整地带回去呢? 明王   作者有话要说:   小贴士:假如A强取B心头血,B有四种结果:同样进入成人仪式——成功则成为契主,失败则成为契子;不进入成人仪式——成功则干掉A,仍然是自由身,失败则成为契子。没有觉醒的雏态无法被强取心头血。   “摘下一朵两朵都会死,这里的蘑菇都是成对生长,可见它们离开彼此不能存活,那就只有同时把两朵一起摘下来才可以。”   “这有什么难的?”听到这样的话,凌霄立刻改变策略,一手一个捏起一对蘑菇,但很快吃痛地撒了手。   “这蘑菇会咬人的?”他大惊小怪道。   嬴风留意到了异常,“你的手。”   “我的手怎么了?”凌霄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这是什么?怎么会有红色的粉末?”   在他的手指上,有着淡淡一层红色的荧粉,阳光下细看还会发光。   “我也有,”嬴风也查看了一下自己的,只不过他手上的粉末呈白色。   “可能是跟我们刚才采到的蘑菇有关系?”凌霄揣测。   嬴风试着轻触了一下红色的蘑菇,毫无感觉,他又碰了下白色的,果然从指尖传来一阵刺痛,这大概就是凌霄所谓的咬人吧。   教官在监控设备上看到两个人的位置半天没有改变,约莫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好心地利用通讯设备“及时”传来提醒。   “对了,忘记跟你们说,这种蘑菇对杀死自己的凶手有记忆功能,一旦你造成了某一种颜色蘑菇的死亡,它就会在你身上留下记号,十二个小时内,你不能再去碰它的同类,这也算是它们的物种保护机制吧。”   凌霄非常无语,“教官,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点说?”   “不小心忘记了,”教官面无愧色地说,“不过如果你们在其他同学登顶前还没有回来,我只能忍痛取消你们今天的成绩了。”   相比之下嬴风更加冷静,“教官,还有什么重要讯息是你先前‘忘记’说的吗?”   “让我想想啊……是了,蘑菇采下来之后必须及时放进盒子里,如果你把它放到地面上或者随便哪个地方,它一样会死。”   “这到底是什么蘑菇?”凌霄抱怨道,“简直成精了。”   “这种蘑菇只会在你们所在的那个湖边生长,离开那里的土壤就活不下去,所以它对于搬迁很排斥,宁可死在自己的故乡,也不愿被带到别的地方。我给你们的盒子是特制的,专门用来盛放这种蘑菇,以前是生物学家为了进行研究,特地设计出来的,让它们可以被安全地转移到研究所。”   嬴风整理了一下已知的信息,“好的,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通讯掐断之后,凌霄也兴奋地接上,“我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说。”   “我采你的蘑菇,你采我的蘑菇,同时采,这样就不会死了。”   嬴风想的也是这样,“你可要准备好了,一定不可以出差错,万一有任何差池导致这次采下来的蘑菇再死亡,你我就都没有机会了。”   “放心吧,”凌霄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   某棵树下的某两朵蘑菇,突然打了个冷颤,在它们背后,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两双虎视眈眈的眼睛。   两个人一人一手,小心翼翼地捏住了两朵蘑菇的根部。   “准备好了吗?”嬴风问。   “嗯!”凌霄郑重地一点头。   “数到一,就动手,三、二、一!”   两个人同时用力,蘑菇被连根拔起,红蘑菇没有枯萎,白蘑菇也没有自爆,更没有什么古怪的生物出现,两个人静静等待了数秒,没有任何事发生。   “我们这是……成功了?”凌霄不太相信,“就这么简单?”   嬴风这时才开口,“看它们的根。”   凌霄听了他的话才发现,这两朵蘑菇埋在地下的部分居然是相连的,“原来是同根?难怪会生长在一起。”   “抓紧时间转移到盒子里去,离开土壤三分钟,它们也是会死的。”   经过这么一提醒,凌霄意识到现在可不是什么研究生物生态的好时机,两个人都掏出了教官给他们的盒子,然后同时愣住了。以这盒子的大小一个盒子只能装下一个蘑菇,但如果拆开它们两个,一定又会是像刚才那样玉石俱焚的结果。   “为什么感觉又被教官骗了的样子,”凌霄低声嘀咕着。   “你的感觉没有错,”嬴风用一只手反复检查着那盒子,看有没有什么机关。   “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一旁的凌霄冷不丁说。   嬴风停下动作,侧耳细听,突然面色一变,“低头!”   凌霄下意识地跟他一起低下了头,说时迟,那时快,一阵风从他后颈掠过,带着呼啸,狠狠地撞上了对面的树,竟将其硬生生折断。倒下的树发出巨响,凌霄只觉后背发凉,这一下若是没躲过去,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紧接着出现在凌霄视野里的是一对黑色毛茸茸的手,他顺着手臂抬头望,一只比普通狒狒大两倍的特大号狒狒冲着二人发出一声咆哮,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这声音简直震耳欲聋。   “这又是什么东西?”凌霄觉得自己不过是采个蘑菇而已,怎么招惹了这么多麻烦。   “看来是这片区域的守护者,”嬴风不动声色地盯着对方,这是他绝对戒备时的常见表现,“它不想让你拿走它的蘑菇。”   狒狒又是一声嘶吼,两只手抱在一起重重地对准二人砸了下来,凌霄和嬴风默契地同时后跳,手里还一人一半捏着蘑菇。   “朋友,教官说蘑菇拔|出来就不能栽回去了,你就让我们带回去吧。”   凌霄试图跟它讲道理,奈何它根本听不懂。   “这样不行,”嬴风迅速分析了形势,“我们的动作不可能永远都保持同步,万一分开一点,蘑菇就会死。”   “那你说怎么办?”   “只能一个人先放手了,”说完,嬴风就放开了手。   凌霄独自举着蘑菇:……   “给我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好吗?”   “别松手,松了手落地会死的,现在把你的盒子给我,”嬴风半命令道。   “哦,”凌霄乖乖把盒子递给他,“然后呢?”   “带着蘑菇,跑!”   凌霄飞一般蹿了出去,不是因为听嬴风的话,而是狒狒已经朝着他扑来,从山林间忽东忽西忽上忽下传来他的声音,“嬴风你卑鄙鄙鄙鄙鄙鄙鄙……”   嬴风低头研究着手上的两个盒子,全然无视他的话,“不要离我太近,别让不相干的东西波及到我;不要离我太远,否则你赶不回来;别跟它硬碰硬,保护好蘑菇,你手里的那个可是会自爆的。”   “啊啊啊啊啊啊,”凌霄举着个不定时炸弹,在树林里狂奔,身后跟着一头暴怒的狒狒,想把他跟蘑菇一起撕成碎片。   “你到底能不能行啊?”凌霄在林子里上蹿下跳,虽然他进了树林就像回到了家,但毕竟狒狒才是主场,更何况他只有一只手能用,灵活度打了折扣,有几次都险些遭了殃。   “要是我想不出办法的话,”嬴风手上始终没停着,“时间一到你就把蘑菇瞄准你后面的家伙扔过去,这个成绩宁可不要了。”   “不行!”凌霄被追得狼狈逃窜还不肯退让,“我可是要拿全优的,要是时间快到了你还解决不了,我就把它丢到你头上!”   嬴风也在紧急地解构着两个盒子,既然教官说这盒子是为这种蘑菇特制的,那它就一定有办法同时装下两个蘑菇,而不会致它们死亡。   凌霄越溜越熟练,仅凭一只手也能灵活地在树间穿梭,嘴里还时不时发出挑衅的声音,狒狒追不上他,气得一直在嚎叫。   时限将至,两个人一个林间绕圈,动如灵猴不沾片叶,一个立于圆心,稳若泰山不改面色,在这山林湖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既然蘑菇无法分开,那就把盒子合起来!嬴风灵光一现,飞快地拆下盒盖丢到一旁,将两个盒子口对口一扣,二者立刻私密无缝地契合到了一起。   他把重新组装好的盒子逐面检查,终于咔哒一声,其中一面应声而开,此时距离截止时间还有十秒。   “回来!”他高声叫道。   凌霄等的就是这句话,他虚晃了一下,将狒狒引到另一个方向,自己则直奔嬴风而来。   “放进来!”嬴风将打开的盒子正面朝向他。   凌霄借助树干一个弹跳,赶在最后一秒前把手里的易爆品妥善放入它该去的地方,嬴风麻利地扣上盒盖,蘑菇终于安然无恙地进了盒子。   “做掉它!”嬴风说完这句话已经冲了上去,凌霄早就憋了很久了,他可是头一次被追得只能逃跑不能还手,这会儿哪肯把这个机会让给嬴风,掉头瞅准狒狒就是一顿胖揍。   巨型狒狒比刚才刷出来的小怪强得可不止一丁半点,即使两个人联手,仍是费了一番功夫,凌霄可算明白教官口中实战的意思了,这大抵是目前为止他们遇到过的最强的对手。   可惜,狒狒面对的虽然只是两个雏态,却是天宿雏态中的顶尖好手,一番苦战后,终于不敌倒地,在它的尸体上,冒出来一个淡褐色水晶模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凌霄把它从地上拾了起来。   “不知道,”嬴风也没见到过,“回去问问教官。”   两个人比教官预计的时间回来得还要早,并且顺利地完成了任务,教官表面上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赞许,心中却大为惊喜。   “今晚吃这个好了,”凌霄把带回来的蘑菇交给教官,转头看到嬴风一脸鄙视地看着自己,连忙解释,“我开玩笑呢。”   教官满意地接了过来,“干得不错。”如果这是升学考试现场,这两个人已经是御天的预备生了。   “教官你给的任务好简单,做得我都快睡着了,”凌霄这个时候还不忘说大话。   “简单吗?”教官拿盒子敲了下他的头,“你知不知道,去年有多少报考御天的优秀学员,通过了各种变态的测验,在这最简单的一关被刷下。”   “是吗?”凌霄不太能理解,“我觉得还好啊,对了,这是什么?”   他向教官出示了刚才打死狒狒掉的战利品。   “这是生命结晶,有的人也叫它灵魂石,每个野兽体内都有灵魂石,这是一种非常重要的原材料。”   “原材料?用来制作什么?”   “一种战斗消耗品,也是我们天宿人独有的秘密武器,只有掌握了它,你才真正地进入到天宿人战斗方式的大门。”   凌霄雀雀欲试,“那要怎么才能掌握呢?”   “雏态是不具备运用这种道具的能力的,只有你们成人后,进入到高等学府,才会正式接触到它的使用方法。”   凌霄顿时失望了下来。   教官二话不说地赶人,“今天你们的任务圆满完成,不过不要骄傲,回去好好准备,明天才是本次实习的重头戏。”   第二天很快就到来,因为有了教官的叮嘱,每个人都悉心准备,把有可能用到的东西都带在了身上。   这次实习的地点是野生兽群分布密集的矿洞区,这里地貌贫瘠,寸草不生,放眼望去只有一个又一个漆黑的洞口。   “前两天的实习内容,只不过是让大家对野外的环境有个基本的熟悉,今天的训练内容,才是本次野外实习的重点。”   “在生物课上,我们已经详细介绍过各种野生兽类的危险等级,而大家面前的这片矿区,是E级到B级野兽的主要栖息地。能独自战胜B级野兽,是我们对十年级生的最低要求,一个实力出众者,必须具有独自战胜A级野兽的能力,这也是你们每一个人应该努力的目标。”   “所以,在这片区域,偶尔也会有比较棘手的A级生物出没,但以我对各位的了解,只要讲求配合,消灭它们也不是难事。”   “不同的野兽,会掉落不同等级的灵魂石,我们会按狩猎的成果统计分数。其中E级灵魂石计2分,D级计10分,C级25分,B级50分,A级100分,最后总成绩最高的一队胜出,至于你们是要单打独斗,还是结伴同行,都是你们的自由。”   “每位同学的个人终端都配备有报警器,使用方法想必大家都清楚,这是供同学们在危急关头使用的,不过希望大家没有用到它的机会。”   “学校并没有给你们配备防具,我们天宿人从来不屑于装备那些累赘,它们只会拖累我们的速度,至于武器,大家都带好了吗?”   所有人右臂整齐地一挥,每个人手中都多了把明晃晃的匕首。   “很好!”教官挥舞了一下右手,“出发!”   数十道人影鱼跃四散,瞬间消失在各个洞口。   “今年的学生素质好像比去年好很多,”队医走过来问。   “因为有两个整体拉高了平均值,”教官答道。   “是昨天被你派去采契菇的那两个吗?”   “没错,对一般学生的要求是B级及格,优秀的学生会上升到A级,但是昨天他们两个做掉的,是S级的契菇守护者。这种野兽虽然不是S级中最难缠的,但也不是什么好打发的对手。”   “你居然让雏态单独去面对S级的生物?”队医为他的大胆感到惊心。   “因为以他们的能力,只要联手,干掉一只S级的生物根本不在话下。我就是因为熟悉他们的实力,才放手让他们去的。”   “你也真够冒险的。”   “那也要看去冒险的对象是谁,”教官想到了A队那个连匕首都拿不稳的雏态,“如果每个同学都像某个人的水平,我肯定把他们关在校园里,一步都不让他们出门。每次看到这样水准的雏态,我就怀疑他到底是不是我们的同类。”   “那你确定,在矿洞里不会有A级以上的野兽出没?”   “你开玩笑呢吧,”教官说,“就算野外实习打的是军事化历练的旗号,可学院也不会忘记他们可是一群一旦死亡就会魂飞魄散的雏态,当然是绝对不允许出现一点意外的。”   “这片区域是我们早就调查好的,一百年内都不曾有过S级以上生物出没,就算A级也不超过百只,最多能让他们受点小伤,吃点苦头,怎么可能让他们面临生命危险?”   “你不要太小瞧这些雏态的能力,别忘了,我们在星系中可是拥有战斗机器之称的人种,若是区区几个野兽就能将他们打倒,那也太丢人了。要知道现任的校长,在他们这个年纪,已经可以单枪匹马地做掉一只S级生物了,那可是璧空的传奇。” 廉贞   作者有话要说:   凌霄特地等嬴风先进去,才选择了同一个入口,但又很快冲到他前面。他可是要跟嬴风一较高下的,怎么可能在这里被落下。   漆黑的矿洞里没有一丝光亮,好在天宿人的眼睛构造特殊,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清晰视物。沿途栖息着不少低等级的野生兽类,但凡不是主动攻击的,嬴风都不屑于一击,凌霄见状也同样避开了,把它们留给后面的同学。   矿洞内地形复杂,岔路众多,每到一个分岔口,凌霄都刻意放慢脚步,等嬴风选定了一条路后,才提速追上。就这样两人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前进路线和速度,很快就把其他人远远地抛在后面。   “为什么一直跟着我?”在两个人一人一拳解决了扑上来的啮齿兽后,嬴风终于开始嫌跟上来的人碍手碍脚。   “你没听到教官说的话吗?这里偶尔会有A级生物出没,要团队配合才能解决,”此时的凌霄并不知道,昨天他们杀死的那只狒狒,已经是凌驾于A级之上的S级生物了,教官不想让他们骄傲,是以才没有告知真相。   “我不需要跟任何人联手,”嬴风看上去并不领情,“我一个人就可以搞定。”   “那就来比喽,谁先抢到就是谁的,”凌霄挑衅道,“事先说好,猎物属于第一个命中它的人,后来的人不许插手。”   嬴风什么都没说,继续向前推进,也不知道凌霄说的话他听进去了没有。   凌霄才不管他什么态度,他只是不想在分数上落败而已。他一路紧跟,把能抢到的野兽统统抢到手,不一会儿就收获了一堆灵魂石。   矿洞越深入,里面栖息的生物危险等级就越高,主动攻击的野兽越来越多,再也不是能够一招秒掉的对象。   虽然嬴风并没有用言语表明自己的态度,但他默默地遵守了凌霄的提议,两个人中只要一个人出手,另一个人绝对不会上去补刀。就这样两个人轮流杀过去,很快DE级生物不见了踪影,BC级生物越来越多,偶尔还会结群出现。   在干掉了一群杀人蜂后,凌霄嫌弃地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翅膀碎片,“刚才最后一只明明在攻击你,你为什么光躲不打?”后来还是凌霄看不下去把它干掉了。   “因为第一脚是你命中的,”嬴风面无表情地回答。   凌霄:“……”   杀人蜂都是成群结队活动,凌霄方才上来一个旋风脚踢中了好几只,连他自己都记不住命中的是哪一只,嬴风居然分得这么清楚,而且说不打就不打,简直一板一眼到了极点。   “那要是我也不出手,你就一直任凭它攻击你?”   “你不打它,我就打你,”嬴风理所应当地说。   不远处传来一声低吼,声音在狭窄的矿洞内回荡,听到这样的声音,两个人立刻不再拌嘴,而是双双集中起了精神。   在生物课上,他们学习过各种常见物种的特征,其中当然也包括叫声。这种低沉有力,又稍显绵长的声音,如果没猜错的话,正是生物书上被列为A级危险的爬行动物——巨尾蜥的叫声。   两个人彼此对视了一眼,谁也不甘示弱地朝着声音的来处冲了过去,一个A级灵魂石足足有100分之多,没有人想放弃这个机会。   “老规矩,谁先打到是谁的,”凌霄一边说,一边已经瞄准前方的生物狠狠挥出一拳。   嬴风有劲的拳头几乎跟他同时到达,两个人一左一右,命中了这头倒霉巨尾蜥的头部。   吃痛的巨尾蜥发出一声剧烈的嘶吼,它才刚刚从睡眠中醒来,不过打了个哈欠,就被入侵者欺到头上,顿时进入狂暴。   能被教科书列为A级危险的生物,显然有着不俗的实力,它又大又重的尾巴有着无比巨大的破坏力,皮糙肉厚的特点更是凸显了防御力,尽管结结实实地挨了对方两拳,也只是被打得暂时一懵。   巨尾蜥摇了摇脑袋,尾巴重重地一甩,将一旁的石柱击得粉碎,站在它后身的凌霄敏捷地跳到半空,这才没有被波及到。   “是我的!”凌霄这种时候也不忘宣告所有权。   “明明是我先打到的,”嬴风不肯相让。   两个人为到底是谁的猎物起了争执,这边巨尾蜥已经向他们发起了猛攻,两个人连躲带闪,一瞬间便移动出去十几米。   “啊哈!”凌霄突然高兴地一呼,“不用争了,这里还有一只。”   说完他就丢下这边这只,冲新目标飞奔而去,“它们一定是两口子,那只给你我不要了,我这只比较大,它一定是你那只的契主。”   “愚蠢,”嬴风暗暗骂了一句,调头向身后紧追不舍的巨尾蜥发起了反攻,从它的头部冲到尾部,落地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一把匕首。   被匕首从脖颈处刺入一直划到尾骨的巨尾蜥,吃痛地咆哮起来,尾巴暴怒地拍打着地面,无数碎石子迸射到空中,凌厉地四处飞散,其中一颗溅射得太远,还划伤了凌霄的脸颊。   凌霄抹了把被擦伤的地方,“管好你的那只!”   “用你说?”嬴风一个飞身而起,匕首向下,毫不留情地扎入了野兽的尾椎,若不是武器长度不够,这一下的力量简直可以将那条标志性的尾巴钉到地上。   巨尾蜥痛苦地嚎叫了一声,生物课上讲过,任何一个物种都会把自己防御力最脆弱的部位隐藏在攻击力最强的部位之下,以起到保护的作用,而巨尾蜥最大的弱点无疑就是它的尾椎附近。   凌霄见嬴风抢了先手,自然也不甘示弱,一串串流畅的招式华丽丽地命中在巨尾蜥身上,直打得它节节败退。   “华而不实,”嬴风低声评价道。   凌霄在专心与对手搏斗,这句话自然没有传到他的耳朵里,他一个前空翻,不偏不倚恰好落在巨尾蜥的背上,巨尾蜥感受到压力拼命地扭动身体想要摆脱他,凌霄却像生了根一样在上面骑得稳稳当当。   他伸出手掌拍了拍对方的屁股,“小样乖乖的。”紧接着抄起手里的匕首准确无误地刺入了它的命门,一声凄厉的惨叫后,巨尾蜥挣扎了几下,渐渐地不动了。   两个人一人收获了一枚墨绿色的灵魂石,仔细看,里面还有波纹涌动。   “这么简单就拿到了100分?”凌霄耸耸肩,“真是毫无挑战性,还不如昨天那只狒狒。”   碎石噼里啪啦掉落的声音,夹杂着石壁开裂的清脆响声,让那两个人重新集中起了注意力,刚才他们的打斗太激烈,把附近的一堵墙都打裂了。   “我预感它要塌,”凌霄说。   为了证实他的预感是对的,整面墙轰然倒塌,露出了隐藏在它背后的惊人场景。   “我的天呐……”凌霄看傻了眼,“我说错了,它们不是两口子,这根本就是个集中营。”   ***   逐玥此时正紧张地双手握住匕首,贴着矿洞的墙边一点点往里走,他也选择了跟嬴风同样的入口,但几乎是一眨眼就不见对方的踪影。   他的视力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好,在黑暗中只能看到微弱的一点光亮,从未知的深处传来任何一丁点野兽的嘶叫,都会令他毛骨悚然。   洞内一个岔路紧跟着另一个岔路,他根本不知道嬴风去了哪个方向,就算是其他同学,也都早已冲到前面,没有人会留下来照顾他这样一个拖油瓶。   越往前走,他就越害怕。他也知道队内的同学压根从一开始就没指望他会拿到分数,就算他现在停在这里,等待集合命令到了再出去,也不过会被冷嘲热讽一番,这么多年来,对于周围人的这种态度,他早就已经习惯。   但仍然有力量驱使他前进,哪怕离嬴风近一点也好,三天的实习已经是最后一天,他花光所有积蓄搞到的东西,至今还安然无恙地躺在他的口袋里。   逐玥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小心翼翼地前进着,突然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起了一身冷汗。他鼓起勇气循着声音的源头望去,这一看不要紧,黑暗中骤然冒出两只发光的眼睛,紧紧地锁定了他这个入侵者,吓得他险些失手掉了武器。   潜伏在暗中的野兽嗅到了恐惧,一声低吼朝他扑来,逐玥毫无还手之念,掉头逃窜,在黑暗中慌不择路地逃跑,根本没精力留意自己跑去了哪里。   恐惧激发出了有限的潜能,逐玥在不知道跑了多久之后,回头身后已经没有了野兽的影子,他维持着戒备的姿势等待了半天,周围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体力透支的逐玥这时才感到疲惫到了极点,他急喘着延着墙边慢慢坐下,开始认真考虑迷失了方向的自己该怎么出去的问题。   他原地休息了很久,呼吸和心跳才慢慢平复下来,正准备起身寻找折返的路,却不料一个没留意被脚下的石头绊倒。   就在他摔倒的一刹那,恍惚看到石缝中有紫光一闪,倘若在这里的是一个视力正常的天宿人,根本不可能发现这么微弱的光芒,可偏偏逐玥是一个视力有缺陷的,如此鲜明的对比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趴在墙边往里望,墙缝里确实是有一个紫色会发光的东西,无奈缝隙太小,无法辨认出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逐玥试着用手指扒了扒墙缝,坚硬的石壁纹丝不动,好在他刚才逃跑时匕首并没有丢掉,他开始尝试用锋利的刀锋撬开墙壁,整片矿洞都回荡着他的凿击声。   墙壁很坚固,好在天宿人的匕首锋利而又坚硬,逐玥不知道凿了多久,终于一个用力撬下来一整块石头,附近的碎石也跟着纷纷剥落,露出隐藏在内的东西全貌。   那是一块淡紫色形状无规则的矿石,大小用一只手就可以握住,逐玥想到这里既然是矿洞,那么会出现矿石也不足为奇。   神秘的矿石跟周围的石壁紧紧地连接在一起,逐玥继续用他的匕首切凿,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矿石本身。要把它完整地撬下来真的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等逐玥完成整件工作,已经是累得满头大汗。   感受到矿石的松动,逐玥把匕首插回腰间,两只手伸进他凿出来的石洞,非常仔细地,把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在近距离下,可以看到矿石正中心仿佛存在着如心脏般的发光源,一跳一跳地向外散发着紫色的光芒。   要不要回去问一下教官这是个什么东西呢?   逐玥刚向前走了一步,整个矿洞都摇晃了起来,从幅度轻微到剧烈,直到不断有小石子顺着石壁滚落,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地震?!   这是逐玥的第一反应,就在这时,一声粗重的、缓慢的低吟自不明方向传来,那声音震动着鼓膜,让人听了浑身都不舒服。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逐玥往外没跑出几步,就被地面的震动晃倒,一块巨大的岩石就在他面前重重地掉落,碎石四溅。   发生意外的地方并不止逐玥这里一处,几乎是矿洞中的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摇晃,受到摇晃幅度最大的,莫过于闯入矿洞最深处的凌霄和嬴风两个。   在他们破坏了一整面墙之后,意外地发现了一个新天地,这里栖息着数以十计的A级危险野兽巨尾蜥,几乎可以断定,此地就是他们的老巢。   受到惊扰的巨尾蜥,伏在地面缓慢摆动着它们粗重的尾巴,虎视眈眈地注视着贸然闯入的两位不速之客,有的还在喉咙深处发出呜呜的警告声,这个场景,任凭谁看了,都会感到不寒而栗。   “我怀疑教官深深地欺骗了我们,”凌霄弓□,手里的匕首挽了个剑花,“这下可有的玩了。”   “喂,你要是怕了,就按下报警器,我不会嘲笑你的,”凌霄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对面,还不忘挤兑嬴风一句,在他的眼中,没有恐惧,尽是遇到强敌后的兴奋。   “是你怕了才对吧,”嬴风冷冷地回应他,同样也摆出了战斗姿态,“想逃跑就趁现在,我也不会笑话你的。”   意外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一声格外低沉的声音响起,在狭长的矿洞中激起了回声。   “呜……”   不仅是人,连巨尾蜥都停下了进攻的动作。   “什么声音?”对危险的敏感让凌霄顿时警觉度以十倍的速度上升。   嬴风的脸上也难得露出凝重的神色,他四下打望着,试图寻找到声音的来处。   “呜……”又是一声低至地心的吼声,同时整个矿洞都开始剧烈地摇晃。   地上的巨尾蜥突然变得骚动,紧接着所有巨尾蜥都如流水般朝着声音来源的反方向狂奔,用落荒而逃四个字不足以形容,以他们巨大笨拙的身材,很难想象它们会拥有这种速度。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变成这样?”   凌霄被巨尾蜥异常的举动呆了,可他刚问完这句话,就有一股巨大的力量迎面击来,将他整个人拍飞出去,重重地撞到了墙上,手腕上的个人终端由于巨大的冲击力而被摔得粉碎。   烟尘散取后,拥有恐怖力量的主人逐渐露出它的真面目,向来冷静的嬴风,在看清楚对方的模样后,瞳孔乍然收紧。   “这怎么可能!”他矢口而出。 禄存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新角色……   “我倒是也听说过不少有关校长的传闻,”在洞外等候的队医正与教官闲聊,“他若真的如你们所说的那么强,为什么还会在成人仪式上落败呢?”   “那是因为……”教官手中的监控装置此时突然鸣响了一声警报,他拿起一看,大惊失色,“不好!”   只见地图上代表着每个学员位置的光点瞬间熄灭了一个,而在距离它很近的地方,另一个原本是纯白色的光点颜色发生了改变,转化为刺眼的橙。   能造成光点消失的可能性只有三种,一是对方主动关闭通讯设备,二是终端被破坏,第三种最糟糕,就是终端的持有人已丧命。   而橙色,代表着这个人的心跳频率已经达到了顶峰,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特别令人激动的事情,那就一定是有威胁到性命的危险。   在只有A级以下生物出没的矿洞内,究竟是什么,会使人的恐惧达到如此地步?   教官迅速做出了反应,“立刻通知救援!召唤所有学生归队!”   他朝队医甩下这样一句话,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危险所在的矿洞,进到里面之后,才发现这里摇晃得厉害,大量的沙土顺着石壁墙缝洒落下来,头顶的石块不安份地晃动着,随时都有塌方的危险。   洞内的地形十分复杂,他无法判断那两个人具体走的是哪条路,只能按照他们所在的位置,尽可能地向那个方向靠近。   当然,“两个人”是最理想的结果,倘若……   剧烈的疼痛刺激着凌霄的神经,向来以反应迅捷著称的他,被毫无还手之力地击飞到墙上,甚至连攻击他的敌人的模样都没有看清。   疼痛自胸前和后背同时传来,他稍稍一吸气,就能感受到来自胸膛尖锐的刺痛,恐怕在刚刚的一击之下,有肋骨不幸被折断。   撞击产生的沙石和浮尘迷得他无法视物,直到尘埃落定,他方挣扎着把眼睛睁开一道缝,在对准好焦距之后,瞬间被所见之物惊呆了。   在距离他数米开外的地方,现身的居然是传说中百年难遇的超稀有物种——奎,这种生物厌光喜暗,喜欢蛰伏在不见天日的地方,有着无比漫长的休眠期,所以不仅数量及其稀少,就连仅存的几只,也由于长期处于沉睡状态,轻易不会被人发现。   这种传说级的生物,就连撰写生物书的人都没有亲眼见过,在书本上只有几张手绘图片和生活习性的介绍,各种描述都是语焉不详。   在危险等级上,奎不仅超过了巨尾蜥的A级,更凌驾于S和SS级,是SSS史诗级的存在,能跻身这个恐怖等级的生物,全星球也仅有区区12种,总数不超过百只,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没有可能见到活体。   而它的杀伤力,别说凌霄和嬴风区区两个雏态,就算是军部的精英在这里,都未必是它的对手。   能在这里遇到奎,对于两个尚未举行过成人仪式的雏态来说,简直是天降的噩运。   洞内的气氛紧张到每一粒尘埃的运动轨迹都被打上了高倍慢镜头,嬴风的呼吸声就在鼓膜边缓慢地响着,对面生物的每一个轻微的动作,都会造成他神经紧绷。   身材巨大的奎碍于矿洞内狭小的空间无法垂直站立,只能像走兽那样四脚着地,它的视线先是在不远处的凌霄身上绕了一圈,最后落在眼前的嬴风身上。   嬴风后背一僵,这还是他苏醒以来第一次如此切肤感受到恐惧的滋味,在奎的面前,他连呼吸都显得困难,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一个生物,带给过他这样的威胁。   当一个人面临的敌人过于强大,他本能地就会失去战斗力,此时的嬴风,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求助。   他的右手以微不可查的速度轻轻朝着左手手腕处的终端移动,生怕一个动作幅度过大而惊动了对方。   然而奎到底还是没有放过他的一举一动,在嬴风几乎要触发报警的一瞬间,奎强而有力的攻击袭来,目标直直瞄准嬴风的手腕。   有了凌霄的前车之鉴,嬴风把所有的注意力都调动起来,勉勉强强地躲过了第一拳,立刻就有第二拳随即而至。   以奎的力量,轻而易举就能将嬴风击飞,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嬴风只能扑倒在地,狼狈地滚了几圈,并借着这个机会啪地一下按响了终端上的警报,平板设备上的追踪点几乎是立刻由橙转红,并响起了及其刺耳的报警声。   收到警报的教官一瞬间脑内闪过无数猜想,难不成这里真的有S级生物出没?   不,他迅速地否定了自己,因为遇到危险的两个雏态正是他此前看好的对象,只要这两个人在一起,哪怕对手的危险系数高达S,也不至于发生如此突变。   可除此之外的可能性,他已经不敢继续想下去。   同在一个矿洞内的同学慌慌张张地往外跑,跟迎面而来的教官撞了个正着。   “教官!”他们一见到教官立刻向其求助。   “见到凌霄他们了吗?”教官抓住人便问。   同学们紧张地摇摇头,“他们一进来就冲在最前面,我们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教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地震了吗?”   “这里会不会塌啊?”   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没有任何有用的情报,教官神情一紧,“你们迅速从这里撤离,队医在外面,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知道了吗?”   同学们只得点点头,朝着出口的方向狂奔而去。   教官加快了脚步,只希望那两个很厉害的雏态,能够尽量坚持地更久一点……   此刻在矿洞外焦灼等待救援的队医,万万没想到等来的竟是军方的部队,看着飞行器舱门打开后,率先跳出来的矮个子带头军官,他差点以为自己花了眼。   这个天宿星最年轻、也是最出名的少将伏尧出现后,紧跟着下来的是他高大威武的副官,最后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井然有序地跃出飞行器,并在地面迅速支起了某种杀伤性武器的发射装置。   “下载目标定位,”伏尧下达了命令。   “报告,最新坐标下载完毕!”   “很好,瞄准准备……”   “等等!”队医不顾一切地冲到武器前伸开双臂,“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连军部都出动了?”   伏尧直到这会儿才留意到他的存在,“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是璧空学院野外实习的队医。”   “璧空?”伏尧的脸色变了变,这个熟悉的名字也是他的母校,“你是说这里有初等学院的学生在进行野外实习?”   队医脸色也变了,“难道你们不是因为接到救援讯号才赶到的吗?”   “我们来这里是因为卫星监测到这片区域有异常的能量波动,怀疑附近有稀有高危生物出没。”   “稀有高危生物?可是教官明明说过,这里一百年内没有过S级生物的踪迹。”   “那如果是百年难遇的,比S级危险等级还高的生物呢?”   队医面色惨白,“天哪。”   “学生们现在在哪里?”   他刚问完这句话,几个洞口就陆续有学生跑出来,一些是因为接到了紧急返回讯号,而从发生事故的矿洞中撤出的学生,个个狼狈不堪,灰头土脸。   “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队医迫不及待地上前追问。   “我们也不清楚,很有可能是塌方,”仓皇逃生的同学们争先恐后地说,“出来的路上我们遇到了教官,他让我们先撤,自己却往深入的地方去了。”   “里面还有其他学生吗?”队医还没来得及开口,伏尧抢先一步问。   “有,有很多,”同学们互相张望,“我们有很多同伴还在里面,意外发生之后我们就跟他们走散了。”   “大概有多少人?”   队医迅速清点了一下已经出来的人数,“十余人左右。”   “还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队医已经尽可能地冷静下来,向伏尧汇报他所知道的情况,“刚才教官进去之前,已经有一个学生的追踪讯号断掉了,另一个人显示的是橙色预警。”   同学们听到这样的消息,个个都面露惊恐,就算不明白橙色预警具体代表的是什么,也知道绝对不会是好现象。   伏尧只略一思索就下达了新的指示。   “取消轰炸任务,所有人跟我进洞,进行紧急救援。”   “是!”军人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记住,以保护学生安全为第一要素,遇到危险时刻,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保住雏态的性命,坚决不能让任何一个雏态发生闪失。”   “明白!”   ***   伴随一声巨大的声响,奎的重掌狠狠地砸向了地面,原本已经停下来的嬴风不得已又使劲滚开数圈,这才躲过这致命一击。   嬴风从来没有被动挨打到如此地步,他连最基本的防御都完成得甚是艰难,更别提组织起一次有效的反攻了,悬殊的实力差距令他毫无还手之力,这场一边倒的战斗根本毫无胜率可言。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地上跃起,飞到空中,直直瞄准奎的头部扑去。毫无准备的奎硬生生挨了这一击,条件反射地一个挥手,把大胆进犯的凌霄再一次拍飞出去,就落在距离嬴风不远的地方。   嬴风在黑暗中看得清清楚楚,凌霄是拿着匕首刺过去的,他也确确实实地命中了,可奎看上去毫发无伤,凌霄掉落到地面的匕首却断成两截。   这家伙不仅力量恐怖,连身体都是刀枪不入,趁它还没反应过来,嬴风从地上鱼跃而起,拉起一旁的凌霄,朝着方才巨尾蜥逃窜的方向拔腿就跑。   “跑啊!”嬴风不由分说拽住凌霄的手腕往外冲,头晕脑胀的凌霄辨不清形势,只是下意识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两个人在狭长的甬道内飞快地狂奔,大块的石头夹杂着沙土不停地自头顶落下,嬴风只能尽量躲避,但仍不可避免地受到波及。   嬴风知道自己身上很多地方都受了伤,凌霄的伤势比他还要严重,可这种时候完全顾及不了那么多了,他只能尽可能快地逃离奎的攻击范围,若是能逃出矿洞,至少外面还有教官作为支援。   奎刚刚受到攻击,正是怒火极为旺盛的时刻,见到猎物逃跑,咆哮一声便追了上去,碍于矿洞狭窄,它又体型巨大,很快就被嬴风二人落下。   嬴风拖着凌霄越跑越远,渐渐拉开了双方的距离,就在他暗自庆幸的时候,前方坍塌落下的巨石无情地封锁住了他们的去路。嬴风一个急刹停下来,凌霄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出于惯性他冲了出去,被嬴风右手一个发力强拽了回来,整个人扑进了他怀里。   重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嬴风带着凌霄已经陷入绝境,前方是猛兽,身后是巨石,无路可进,无路可退,连上天都不肯给他们机会。   奎对着走投无路的二人发出了最后的低吼,那轰隆隆的低音简直要震碎嬴风的鼓膜。   想不到,我的生命竟是以这种方式结束,还是跟这个人在一起……   他把手伸到胸口,隔着制服摸了摸里面的桃核,可惜未了的心愿,终究得不到一个圆满。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嬴风用尽浑身力气,将凌霄尽可能远地抛了出去,自己则亮出匕首,不顾一切地朝着不可能战胜的敌人冲去。   ——有一类人,他们的死亡被视作是不适合在社会上生存,应当被优胜劣汰的机制所淘汰。   ——这样的人一旦牺牲,他们就会魂飞魄散,再也不会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那就是你们,所有未进行过成人仪式的雏态。 青龙   作者有话要说:   伏尧:虽然我长得矮,但是我跳得高。   伏尧的部队进去后不消一刻钟,校方的救援队伍也迅速赶到,带队的是正是璧空学院现任校长,璧空历届两位风云人物同时现身,情况却依然不容乐观。   “刚才军部的人来了,”队医怕引起学生恐慌,小声地向他汇报道,“说此地有异常能量波动,怀疑有稀有高危生物出没。”   校长当然知道那代表着什么,而且他方一抵达就看到了军方的飞行器,上面的标志还是他所熟悉的那个,“现在军部的人呢?”   “已经进去了。”   “我们的人还有几个没有出来?”   “大约十几名学生,还有一名教官。”   “我知道了,”校长整理了一下袖口,“为以防不测,你留在这里,让其他人安排学生撤离,务必把所有人安全送回学院。”   “校长您呢?”   校长右手指缝间多了三个宛如水晶模样的东西,“当然是进去,我的学生在里面,我不可能放任他们不管。”   队医担忧地看着校长消失在入口,塌方的矿洞是最危险的,更何况里面还存在着未知的猛兽。这些人都是报着有去无回的念头前去营救的,现在只能全心全意地祈祷困在里面的学生都能被安然无恙地获救。   矿洞沿途布满了巨尾蜥的尸体,这都是军部的杰作,对于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来说,A级生物不过是一招就可以解决掉的走兽,而他们真正的敌人,直到目前都没有踪影。   校长延着尸体一路寻去,在矿洞深处遇到了伏尧,他正在安排下属把两个刚刚营救下来的学生送往洞外,教官也刚刚与他们碰头,三拨人终于碰到了一起。   “校长,对不起,”教官见到校长立刻向他道歉,“是我没有保护好他们。”   校长拍了下他的肩膀,对一个比自己高一头的人这样做,显得有些违和,尽管他比对方年长许多岁,“这是个意外,当务之急是救出学生们,其他的以后再说。”   伏尧在这个时候才插了口,“学长,好久不见。”   教官只知道这两个人都是璧空的毕业生,没想到他们还曾经同时在璧空就读,不过伏尧的语气听上去并没有老同学见面应有的友好。   “我就猜到是你,”校长以同样的口吻回应,“现在应该称你为少将了吧?恭喜。”   “没想到你我会在这种情况下重逢,你还是一点都没有长高。”   “你倒是比以前长了不少,可惜长高以后还是这么矮。”   教官愣住了,校长没有发育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伏尧的身高更是众所皆知的禁区,昔日的校友久别重逢,一见面就这样互相揭短真的好吗?   现场唯一同时认识他们两个的副官无奈地扶了下额,这两个人的气场简直相冲到了极点,当年在校园里就矛盾重重,时隔这么多年,还是彼此不对付。   校长看到这个动作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胳膊,副官则点头回应,二人的友谊让他们通过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足以表达多年未见的问候。   “现在什么情况?”当前可不是跟伏尧拌嘴的好时机,校长转去问带队的教官。   教官言简意赅地汇报了进展,“大部分同学已经成功被营救出去了,所幸都是轻伤,有两名同学的位置始终没有变动过,猜测是被困住了,伏尧少将已经派人前往救援了。”   他报告完好消息,才开始汇报不好的,“有三名同学失联,一名叫逐玥,他最后的位置在这里,”教官指着平板上已经熄灭的黑点,“另外两名一名叫凌霄,他是所有学生中第一个失联的,另一名叫嬴风,在示警不久后也断了联接,怀疑危险就是从他们那个地方引发的。”   校长不想去问伏尧,转身问他的副官,“你们呢?”   “卫星监测到附近有异样能量源,跟失踪的学生位于同一个方位,但是信号很不稳定。这里很多通道都由于塌方被堵死,我们也在试图接近那个区域。”   “知不知道能量源头有可能是什么?”   副官沉默了片刻才道,“能惊动卫星监测的,只有可能是SS级以上稀有生物体内的灵魂石所发出的能量辐射。”   校长原本已经做好最坏打算,但听到这里还是眉头一皱,“有没有办法从外面入手?”   “不行,强行开凿极易导致矿洞坍塌,届时还留在里面的人很可能会遇到危险。”   “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就不能放弃,”伏尧打断了他们的交谈,“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瞄准信号最后存在的方向,人工开出一条路来。我们的速度要快但是动作要轻,以有人存活为最高准则,万万不可以引起下一次塌方。”   “明白!”军人们默契地压低声音但又整齐划一地应道。   ***   嬴风手持匕首奋不顾身地冲向了奎,然而还不等他碰到奎的身体,一个黑影从他身后窜了出来,一拳将面前的奎击出数米。   嬴风难以置信地停了下来,怎么可能有人有这么大的力量,连体积是他数倍的生物都能被击退,更恐怖的是那黑影运动速率快得惊人,自己完全无法捕捉他的模样。   奎在神秘人的攻击下节节败退,最后竟然被狠狠一脚踢飞了出去,巨大的身躯砸到矿洞的石壁,引发轰隆隆的鸣响。   嬴风惊恐地意识到他们这种全然不顾的打法,极有可能引起更严重的塌方,他回头焦灼地寻找被他推到一旁的凌霄,可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越来越多的石块落下,封锁了一切去路,在仅存的狭小空间里,黑影继续与奎战作一团,奎粗壮有力的手臂愤怒地挥舞着,却碰不到对手半分。敌人的速度已经快得幻化出了残影,仿佛同一时间有无数分|身在攻击,奎的头部、胸口、背后,处处都遭到了对方的重击,气得他怒吼连连,咆哮声在整个空间内回响。   黑影跳到奎的背上,用力扼住了对方的脖子,嬴风终于藉此机会看清了他的模样——那个人竟然是凌霄!   他双眼通红,眼仁中充斥着野性的杀气,杀死对方似乎成了他唯一的信念,除此之外眼中再也没有他物,嬴风坚信这个时候如果自己冲上去,也会被他毫不犹豫地打出来。   他的战斗力异乎常人,在与危险等级最高级的稀有生物的搏斗中完全占据了上风,这绝无可能是一个雏态所能拥有的力量。   奎一个巨大的用力,将脖子上的无礼之徒甩了出去,凌霄飞到了矿洞的上方,在墙壁轻轻一点,调转方向再一次向奎发起了猛攻。   他拳脚的速度,已经快到肉眼无法识别,如暴雨般接连命中敌人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他用脚尖抵住奎的胸口,单手直直插入连匕首都无法切割开的铜墙铁壁般的外皮,硬生生将它整个左臂扯了下来。   奎发出了痛苦的咆哮,血液四面八方喷溅到洞顶、墙壁、地面,以及凌霄浑身上下,这场面连嬴风看了都怵目惊心,凌霄却浑然不觉,又如法炮制地撕掉了它另一只胳膊,然后一个后空翻退到一旁,冷冷地望着自己的杰作。   那一瞬间,嬴风看到的不是凌霄,而是一个毫无人性的冷血杀手。   双臂被废的奎失去了战斗力,用尽全力朝凌霄冲去,俨然一副与对方同归于尽的姿态,而凌霄,原地不动地站在那里,连眼睛都丝毫不眨。   “凌霄!”嬴风脱口叫道,面对这样的攻击不躲不闪,他到底想做什么?   但见凌霄对准奎奔来的方向直直伸出了手臂,奎扑过来,他的手臂不偏不倚刺入了对方心口。   奎发出了生命中最后的怒吼,凌霄面无表情地手臂一转,手掌一收,将它的心脏捏得粉碎,血淋淋的手臂从它身体里抽离,奎脚步不稳地晃了两晃。   一招致命的凌霄向后轻轻一跃,退到了安全区域,奎的胸口留下拳头大的一个窟窿,不停地往外喷射着鲜血。   生命的气息从它身上一点点褪去,它原地踉跄了几步,不甘心的哀嚎蔓延至矿洞的每一个角落,这个足以称霸一方的野兽之王,最终面朝大地重重地倒了下去,扬起一片沙土。   尘埃落定,狭小的石窟内鸦雀无声。   嬴风不敢相信自己亲眼见到的一幕,他向前走了两步,惊觉脚下踩到一样东西。   他退开一步将它拾了起来,依稀辨认出那是一个便携针剂,里面还残余着少许亮橙色透明液体。   嬴风使劲在记忆里搜寻,终于想起来他在哪里见过跟这一模一样的东西。   “这是……燃烬二代?你居然在基地偷了这个?”   凌霄将头转过来,眼中红色一闪,又变成正常的灰,脸上的血迹将他渲染得恐怖,但恢复正常的眼中又充满着迷茫。   嬴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凌霄的大胆行为令他吃惊,可倘若当初凌霄没有把它从实验室里偷出来,此时此刻恐怕他二人已经死在这里。   药劲褪去的凌霄就像被人从身体内把力气抽空了一般,膝盖一软,重重地跪了下去。   嬴风低啐了一声,丢掉手里的针管,赶在他彻底倒下前将人搀了起来,凌霄整个头无力地低垂着,表面上看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   嬴风架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绕过了奎的尸体和散落在地面上的两截断臂,把他靠在墙边安顿下来,自己则试图从这密闭的空间中寻找到一条出路。   但他很快就发现那是徒劳的,左右两条通道全部被落下的巨石封锁住了,他尝试了一下强行将巨石击碎的可能性,却引来矿洞顶部更多碎石的滑落。这让他不敢再冒险,生怕唯一的空间也发生塌陷,好不容易存活下来的他们就会再次面临被活埋的危险。   他低头检查了下自己的终端,在刚才的躲闪过程中不慎被击碎了屏幕,已经彻底沦为废物,而凌霄的手腕上更是空空如也。   继奎的出现之后,二人面临了第二个难题,被困在塌方的矿洞中,与外界彻底失去了联系。   事到如今,唯有被动地等待救援一条路可走,嬴风相信学院此刻也在紧张地寻找他们,只希望援兵可以尽快到来。   嬴风无奈地坐到了凌霄对面,在经历了紧张的对抗与逃亡后,他的精力和体力也有些透支,不知道还会在这里被困多久,他必须储存好有限的体力,尽可能减少不必要的活动。   他安静地闭目养神,就在这时一声微小的呻|吟传入他的耳朵,在这安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可辨。   睁开眼,他就发现对面凌霄的情况不大对,他面色绯红,呼吸急促,同样的症状,他在瑶台身上也见到过。   “唔……”这次的呻|吟声大过刚才,在嬴风的注视下,凌霄的眼皮缓慢地睁开了,他涣散的眼神让嬴风确定对方的焦距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   “凌霄,凌霄,”嬴风在他眼前摆了摆手,“看得到吗?”   半天,凌霄才缓缓地啊了一声。   “我有些难受……”   看他意识仍在,嬴风稍微松了口气,“那当然了,瑶医生说过,燃烬二代只是半成品,有很强的副作用,你居然敢把它偷出来。”   看到他那气若游丝的样子,嬴风责备的语气不自觉软了下来,“算了,这次你我也算是因错得福了。”   凌霄再一次痛苦地闭上眼,仰靠到墙边,他的制服在方才的打斗中被撕碎了好几处,又被奎的血染得浑身都是,外表看上去甚是骇人。   燃烬二代带来的副作用如此之强,简直像在他血管里点燃了一把火,将他的血液蒸发了一遍又一遍。   他的视网膜上开始出现幻觉,不该偷看的电影,不该幻想的故事,而故事的主角,恍惚就在身边。   “嬴……风……”   嬴风辨别了好几次才确认凌霄口中叫的是自己的名字,可接下去对方说什么他却听不大清。   “你说什么?”   凌霄动了动嘴,可发出来的声音微弱难寻。   无奈之下,嬴风只得挪到了那人旁边,“你刚才说什么?”   “我好热……”   这回嬴风终于听清了,“热?”   他伸手摸了摸凌霄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惊诧地发现这哪里是热,根本就是在烧,简直像是要把人活活燃烧殆尽一样,这大概才是燃烬之所以得名的真实原因。   知道副作用已经超出了凌霄的忍耐范围,嬴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计可施,救援仍未到来,从奎手下死里逃生的凌霄,难道会丧命在药物的副作用之下?   嬴风无意识的触碰却惹来凌霄一声难耐的呻|吟,那呻|吟又不同于方才的痛苦,上扬的尾音中透露着一丝迥异。   作为一个毫无经验的雏态,嬴风哪里懂得这声音的意义,凌霄的反常让他有些紧张,好不容易从奎的威胁下脱险,他可不想这人因为这种事挂掉。   可是凌霄的气息却不如愿地越来越弱,到后来几近断绝,把手探过去都觉察不出对方的鼻息。   “你没事吧?”他扶住凌霄的双臂使劲地摇了摇,试图把他从弥留中唤醒。   “喂,振作点!”   就在嬴风少有的不知所措的时候,面前的垂死之人突然睁开了眼睛,不知从哪冒出来一股力气将嬴风整个人扑倒在地,双臂笔直地撑在他身体两侧。   在黑暗中,凌霄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你在发什么疯?”没来得及想明白凌霄状态骤转的原因,只是被压倒的姿势令嬴风感到不爽。   回答他的是闻所未闻的一声低吼,高高在上的凌霄张开了嘴,露出两颗锋利的尖牙。   嬴风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东西,吸血鬼吗? 红鸾   作者有话要说:   红鸾星动,必有喜事,欢迎来到成人仪式!   嬴风和凌霄已经抱在一起在地上扭打了数个来回,早在凌霄露出犬牙的那一刻,嬴风本能地意识到有所不妙,当对方瞄准他的胸口咬下来的时候,一股前所未有的抵触情绪从内心深处涌上来,伴随而来的还有对危险的警觉和未知的恐惧,甚至超过了面对奎时的程度。   也就在凌霄咬上去的千钧一发之际,嬴风拼尽全力给了他一击,这才把对方从自己身上赶下去。   这一拳给予了他片刻的喘息,但很快就终止于凌霄再一次不顾一切地扑上来。失控状态下的凌霄,根本感受不到疼痛,也不管自己已经浑身是伤,心中所有念头只剩下一个,那就是压倒眼前这个人。   嬴风不明白凌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是每次当他的尖牙迫近时,那种源于心头的恐惧就加重几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对方目的得逞,成为了他脑海中最尖锐的声音,连接着每一寸神经和反射弧,对于来自凌霄的攻击,毫不犹豫地给出了反击。   就这样两个人每个人都挨了对方几拳,也回敬了对方几拳,在剧烈的争斗下气喘吁吁。   他们的打斗毫无章法,就像两个根本不懂得搏击的野蛮人,用最原始的蛮力攻击着对方,个人形象全然抛之不顾,原本就沾染着泥土和血渍的制服变得更加破败不堪。   倘若有人在这里,再也不会认出他们就是璧空十年级那两个实力超群的雏态,说不定会以为是两条为了地盘而打架的疯狗。   一个翻身,嬴风占了上风,将凌霄压在身下,不由分说照着他的脸便是一拳,企图将混乱中的他打醒。   “你疯了吗?”凌霄此时的状态在他眼里,就如同一个毫无理智的疯子。   凌霄好像变得不知道何为痛似的,硬生生挨了这一拳,连最基本的防御都不屑于去做,紧接着一个发力扭转局势,两个人位置上下颠倒,同样一记重拳招呼上了嬴风的侧脸。   嬴风顿时感到口中一阵腥甜,舌根传来剧痛,想必是咬出了血,这使他的怒气直线上升,奎没有杀掉他们,他们却在这里自相残杀,看凌霄的眼神,仿佛恨不得置自己于死地。   不知道是燃烬的加成效果没有完全消失,还是嬴风刚刚经历了一连串的变故,体力已经远远不在巅峰的缘故,眼前的凌霄无论是攻击力还是速度,都显得比平时更胜一筹。   在训练或实习时明明能跟凌霄打成平手,甚至还会领先一两式的他,此时却明显落了下风,有几次都差点被对方彻底压制住,若不是受到本能的加成,他几乎已经不是凌霄的对手。   彼此激烈缠斗了几十个回合,嬴风明显察觉出自己不是在跟一个正常的人类交手,一个意志清醒的人,绝无可能存在凌霄那样的眼神。   凌霄浮现在眼底的凶狠,和发自喉咙深处的呜鸣,与身为野兽的奎并没有什么两样——他没有理智,没有恐惧,没有痛感。他是一个野兽,一个机器,甚至只是一个实体化了的念头。   而这个念头,就是要将自己的尖牙,无情地刺穿嬴风的胸口。   “你觉醒了?”再一次被按倒的嬴风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凌霄又是一声骇人的低吼,他把嬴风牢牢钳制在身下,一对尖牙越迫越近,眼见就要嵌入嬴风的胸膛……   ***   又是一波剧烈的摇晃,赶来救援的人们不得不扶住墙壁才使自己免于摔倒。   “听!”伏尧突然开口。   众人侧耳倾听,从方向不明的远处,传来一阵轰隆的闷响。   响声结束,一切都归于平静,周围的环境也停止了摇晃,偶尔会有不安分的沙石受到重力召唤奔向地面,落地的声音反倒给周遭平添了几分寂静。整个场面,就像一场盛大的演出戛然中止,观众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波动好像……结束了?”教官轻声地开了口。   发生了什么?   每个人心里都敲响了警钟,平静意味着更大的危险,倘若真的有传说级的生物出没,以两个雏态的能力,万万不可能是它的对手。可如果它的能力消失,最有可能的一种情况,就是矿洞深处发生严重坍塌,将一切存活的生灵尽数掩埋其下。   这简直是最糟糕的一种后果,每一个雏态的牺牲,对于他们的民族都是最严重的事故,倘若这个数值不幸大于一,那足以称得上是一种灾难。   校长与少将同时脸色一变,他们不约而同地抛出一颗水晶握在手里,水晶消失,而他们的手掌则泛出白光。   二人将手掌附上右侧的巨石,奇迹发生了,坚硬的岩石如同冰块一般开始融化,两个人一人一边在坚固的表面上制造出两个石洞。   教官在一旁看得甚是紧张,使自己的手获得足以熔化一切的高温,同时也会获得这种高温的反噬,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不是每一个天宿人都能掌握。   也就只有这种缓慢的侵蚀,不会引起下一次的塌方,两个人的能量很快使用殆尽,但岩石也只剩下薄薄一层。   校长和少校的右手同时垂了下去,教官知道在接受充分的治疗之前,这两个人的手已经不能再继续使用了。   其他人立刻上前支援,在石壁上小心翼翼地开出一条缝,并把缝隙扩大,一个紧张的雏态出现在石壁后,他屈膝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握着一把匕首,戒备而又惊恐地盯着面前出现的每一个人。   是A队那个连匕首都拿不稳的雏态,教官悬在高空的心落下了三分之一,不管对方是如何得脆弱不济,他都不希望学生出事。   “别怕,是我,”校长对逐玥伸出了他尚能使用的左手,“我是你的校长,把武器给我。”   逐玥从过度的恐惧中一点点辨识清来人的话,在意识到他们是前来救他的人之后,咣铛一声手里的匕首掉在了地上。   “还有另外两名同学被困在这里,你看到了吗?”等逐玥被校方的人从地上扶起来,校长才问他。   “还有?”逐玥的眼神迷茫地闪了闪,他以为以其他同学的能力,早就能够轻而易举地逃生,也只有他才会被困在这巨石后,“是谁?”   “一个是B队的凌霄,还有跟你同组的嬴风,你看到他们了吗?”教官快速插口。   逐玥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嬴风也不见了?”   他的反应清晰地回答了校长刚才的问题,见逐玥也不知道那两个人的下落,在场的人都一脸沉重地看了看自己的同伴,心中的希望再度降低到谷底。   ***   凌霄的尖牙越迫越近,在意识到他的意图后,嬴风终于明白他为何会有这样的表现。   他奋尽全力把凌霄撞到一边,只想尽快地从这密不透风的石洞里逃出去。看样子,凌霄因为燃烬副作用的原因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但他可不想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拖进成人仪式。   当凌霄再一次对他发起进攻时,嬴风体内的潜能爆发出来,对凌霄进行了疯狂的反扑,他必须以最快时间制服眼前这个人,才能阻止这起荒诞的事故。   他与凌霄在地上扭打着翻滚了数圈,终于瞄准时机一手勒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狠狠地在他身上揍了几拳,尽数打在对方身上最脆弱的部分。   凌霄本来就在与奎最初的战斗中身受重伤,若不是因为燃烬的支撑,早就不堪一击,如今在受到这样的打击后,暂时丧失了还手能力。   嬴风知道他很快就会恢复过来,在找不到任何代替品的矿洞里,嬴风一咬牙,撕下了对方原本就破破烂烂的衣服,将他的两只手腕牢牢地捆到一起。   做完这一切的嬴风重重地坐到了墙边,紊乱的呼吸和急促的心跳,处处提醒着他一个糟糕的事实。   失常的身体反应并非完全来自于剧烈的体力消耗,另一个隐藏的原因渐渐浮出水面,甚至占领了上风,瑶台的警告直到这时才重现耳边:   ——记住,这种镇定药剂虽然可以抑制你的身体反应,但仍要注意不要与处在觉醒期的人走得太近,不然的话,对方体内的激素分泌也很可能对你产生影响,间接导致药效失效。   嬴风哪里知道在过去的一周里,他在医护楼、在训练馆、在实习地,处处与一个已经预觉醒却不自知的人交往过密。频繁的身体接触三番四次令他体内抑制剂失效,就算是瑶台最后为他注射的那一针,也早已沦为虚设。   在经过刚才的交手后,凌霄失控的激素水平更是诱发了他体内荷尔蒙紊乱,受到对方严重影响的嬴风,已经无法控制住自身的生理反应。   而狭小空间的另一头,凌霄在拼命地挣扎,疯狂地试图摆脱桎梏住自己手腕的异物。这简陋的束缚,被挣脱只是时间问题,在极其紧迫的关头,嬴风突然想起瑶台交给他用来应急的抑制喷剂。   他立刻去检查口袋里的喷剂,在奎的暴力攻击下,连终端的屏幕都被拍得粉碎,这个药瓶却奇迹般地完好无损,也算是大幸。   嬴风不假思索地将药瓶举到口鼻边按下了喷头,并紧跟着深呼吸了几下,无数细小的液体颗粒伴随着空气的流动涌入他的鼻腔、气管、肺部,并迅速地与他的细胞结合,开始发挥自己的作用。   心理安慰让他暂时得以平复,嬴风闭目养神,试图趁这得来不易的场间休息时间尽快恢复平日的冷静。   可惜这时间太短,短到嬴风还没有意识到药剂的反常,就被卷入新一轮的斗争。   面前突然袭来的风声使嬴风警觉剧增,他敏捷地向侧面一闪,躲过了凌霄的一次进攻。   这一拳深深地砸入了墙里,数以十计的碎石子颠簸着向下滑动,个别带着极快的速度溅射出去,其中一枚命中了嬴风手里的药瓶,将硬质的外壳砸得粉碎。   里面的液体迅速挥发,无色无味的气体充斥了整个空间,被逐玥错放的可以引发人体内性激素失衡的燃烬提取物,就这样渗入两个雏态原本就已经或濒临失控的身体。   嬴风终于也发出了一声低吼,他不再被动地反击,而是主动地向凌霄发起了强攻,拳脚如雨点般招呼上对方裸|露的身体。   他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比平日提高了一倍有余,先前与凌霄存在的差距,又逐步地被缩短,甚至反超,凌霄更严重的伤势,使得嬴风逐渐在交手中占据了上风。   在不可避免的接触下,两个人的体温持续飙升,以燃烬的名义,燃烬血管里的最后一滴血。沸腾的血液燃烧了他们的理智,没有防守的进攻使得这场战争演变为一场杀戮。   比天宿人更可怕的,就是两个失控的天宿人。他们不顾一切地在濒临坍塌的矿洞内纠缠着,厮打着,不断有碎石在震动和撞击下跌落,沙土无情地洒落在他们身上、地面上,将奎的尸体覆盖了厚厚的一层。   嬴风最后的记忆,就是要不择任何手段征服眼前这个人,他用尽浑身力气将对方击倒,扑过去,压住四肢,一张嘴,露出骇人的尖牙。   被尖牙刺入胸口的一霎那,凌霄还在拼命地抵抗,但很快,他的挣扎越来越弱,越来越构不成威胁,伴随着血液一点点被汲取,终于,他举在半空中的手无力地落了下去。   他失焦的瞳仁中,宛如被人用针刺入眼角,将其中的黑色素一点,一点地提取出来,只留下些许浅浅的灰。   而抽出来的墨色,则被以同样的方式重新灌入嬴风的眼睛,他的瞳色愈演愈沉,最终变成了深不见底的黑。 飞廉   作者有话要说:   “失踪的同学我们会去找,不过你必须先离开这里,”校长拾起了逐玥的匕首还给他,然后安排同来的救援人员护送逐玥离开。   “不要,”逐玥焦急地反对,“我也要跟你们一起去找。”   “这里太危险,未知的意外还有很多,我们不会允许一个雏态留在这里。队医就在洞外,他会负责安全地将你送回学院。”   不管逐玥留下来的意愿如何强烈,他还是被强行带了出去,待他走后,校长转身问教官,“另外两个人的位置离这里还有多远?”   教官查看了一下追踪设备,在所有学生都撤离后,平板上只留下三个黑点,“他们最后的位置在西北方向,据这里还有一段距离。”   伏尧只瞄了一眼,便准确无误地指出了方位,“瞄准这个方向,继续前进。”   军人们又开始有条不紊地作业,他们仔细处理掉阻碍前进的岩石,前方出现了一段路,这边的坍塌更严重,几乎每前进一段距离,就要停下来清理路障。   如此不知反复了几次,突然最前方有人汇报,“少将!有情况!”   大家立刻涌到了前面,第一个发现这里的人把搜集到的东西交给伏尧过目。   在场的人都认出来了,那是一个个人终端的残骸,已经碎得不成样子,另一样是断成两截的匕首。   每个人心里都不可避免地一沉,天宿人是没有尸体的,他们找到的每一样东西,都有可能是这个人的遗物,而从这些物品被破坏的程度看,它们的拥有者幸存的几率微乎其微。   终端的碎片散落的到处都是,不仅仅是在墙根,就连空地中央都有一些屏幕的残骸,也无法分辨这些碎片究竟是来自同一个终端,还是不同的两个。   “这里就是信号失联的地方?”伏尧在现场走了一圈问。   教官又仔细地确认了一下才回复,“是。”   伏尧蹲下去,左手在地面虚划着,“这里有很明显的生物经过的痕迹,目标应该很巨大,甬道对于它来说过于狭窄,沿途的石壁多处都有损毁,是受到重物击撞导致的。”   他又回头看,“足迹划过的距离很长,可见它跑得很快,沙土的走向都是往那个方向去的,所以它应该是向这边跑的,很可能是在追击。”   他站起来指着前方,“有追击就有逃跑,有逃跑就有希望,不要放弃,继续挖。”   多少高科技的爆破性武器在这里都派不上用场,好在他们还有非常锋利的冷器械,沿路的石块被尽可能轻地分解成小块,矿洞的摇晃自那时起便停下来,危险似乎已经过去。   可越是平静的表象,其下就越可能隐藏着令人担忧的事实,救援人员们既希望发现线索,又担心找到的会是另外一把折断的匕首,抱着这样矛盾的心情,他们争先夺秒地向前推进。   嬴风静静地坐在黑暗中,直到有微小的动静自远处传来,他的听觉、视觉、洞察力……全部比之前更敏锐了,若是几个小时以前,他绝对不可能察觉到这么轻微的声音,但是现在,他甚至可以区分不同的人发出的不同的声音。   原来这就是雏态与成人|之间的差别,不,是与一个成为契主的成人|之间的差别。   既然他可以听得到,那石壁对面也一定有人能够听到,嬴风自手边拾起一枚碎石,对准声音的来向,无比精准地弹了过去。小石子撞击到岩壁上,又反弹到另一侧的石墙,如此重复了数次,终于消耗完动能,滚落在地面。   伏尧突然按下士官的动作,“停!”   大家都条件反射地停了下来,见自己的长官似乎是在侧耳倾听。   “有人吗?”伏尧提高声音问。   回答他的是另一次微弱的撞击声,这次在场不少人都听到了,校长深深地皱起了眉,除去周围人的喘息,他听不见任何声音。   不过能听到的人,表情纷纷转为惊喜,伏尧的声音也明显有了转变,“全力前进!”   救援人员们受到了振奋,效率都加快了许多,当最后一道障碍终于被铲除,喜出望外的声音从队首传来,“有人!两个!”   原本都已经做好最坏心理准备的大家都为之一振,这简直是不敢想象的结果。   校长立刻挤到了队伍最前,在这密闭的石窟内,一个人垂着头倚墙而坐,身上的制服多处被撕裂,不少地方还凝固着血迹。   另一个人的情况就更糟糕了,他躺在地上,双目紧闭,整个人看上去奄奄一息。他的制服上衣已经不翼而飞,裤子更像是被草草套上去的,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可疑的印记,在场的都是成年人,一眼就看明白那代表着什么。   校长无暇顾忌左右,几个快步上前,坐在地上的人缓慢地抬起了头,二人四目相对。校长的脚步顿时停滞了,他盯着嬴风的脸,就像被人定住了一样。   这样诡异的画面持续了许久,最后还是嬴风主动开口,“怎么了?”   校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刻垂下眼,“没什么,你怎么样?”   在他们到来之前,嬴风已经休息了很长一段时间,优秀的身体自我恢复机制使得轻伤都开始自动愈合,体力也在漫长的等待中有所恢复。   “我没事,”他瞄了眼地上的凌霄,“不如关心下那边的。”   校长转头去看,凌霄明显比嬴风伤势更重,随队而来的医护人员在第一时间就对他进行了紧急救治,不少人围在他身边,已经没有可以插足的地方。   伏尧是最后一个进来的,这里的空间有限,一次性涌入这么多人,瞬间显得拥挤。   他方一到场,立刻有人上来汇报,“少将,是奎。”   伏尧惊讶地挑了挑眉,他穿过人群,看见有人正在处理地面的沙土,被沙土掩埋的对象已露出几分真面目,正是只有在文献资料里才见过的史诗级稀有生物——奎。   奎的死相及其惨烈,连他们这样身经百战的人都觉得残忍,伏尧扫视了四周,自然也看到了失踪的两截手臂。   躺着的人昏迷不醒,他自然而然就走到了坐着的人面前,第一眼见到嬴风,他也流露出意外,转头看了看校长,又看了看嬴风,眼神中充满探究。   不过他眼珠一转,很快跳过了心底的猜疑。   “这是怎么做到的?”他饶有兴致地问地上的嬴风。   嬴风的视线飘到一旁,伏尧顺着他的指引望去,果然发现了新奇异常的东西。   他踱过去,在沙石堆中拾起一支便携式注射器,里面的液体已经被注射个精光,只余下一丁点橙色的残留。   “有意思,”他把玩了一下新收获,提高声音,“把这里的所有东西都带回去,一样都不能少。”   军部的救援人员已经熟练地组装好了担架,仔细地将凌霄抬了上去,还体贴地为他盖上一条毯子。   “你起得来吗?”校长问嬴风,想伸手去帮他却又犹豫。   嬴风咬牙从地上站了起来,只要还有意识,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任何人将他搀扶出去。   想来他不需要帮助,校长迟疑了下,用一只手勉强地解下外套,递给他。   此举令嬴风一愣,最后还是领了对方的情,他现在的形象着实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校长的异常也引起了他的注意。   “校长,你的手?”   “小问题,不碍事。”   校长轻描淡写地将这一页揭了,尾随军方人员一起,将受伤的二人送出洞外,奎的尸体实在是太大了,只好留下一部分人在现场,寻找其他途径将它运出来。   在洞外焦急等候的队医,见两个学生安然无恙地出来——对于他们来说,任何外伤都是可以被治愈的,活着就意味着安然无恙——心中巨石终于落了地。   “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急切地迎上去,“为什么会塌方?”   “洞内出现了三S级的生物,”校长言简意赅地为他做了解释,“在发现他们的同时发现了奎的尸体。”   “奎?”队医难以置信地惊叫,“尸体?是谁干的?”   校长把目光转向了嬴风,嬴风则转向了担架上的凌霄,答案一目了然。   然而队医并没有将这个眼神接力继续下去,吃惊的事总是一桩连着一桩,“你的眼睛?你们……?”   校长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镇定,“其他的事先不要过问了,尽快送他们回去接受治疗才是当务之急。”   “啊?哦……”队医这时才想起来自己的本职工作,正想指挥众人把凌霄抬上璧空的飞行器,伏尧就插入了进来。   “这附近就有军部设立的紧急医疗站,我们会率先把学生送去急救。”   “那也好……”队医还未说完,话语就被校长打断。   “学院的医疗资源能够应对这种场面,”校长明确地表示拒绝,“我们可以回去救治。”   伏尧举起手里的针筒,“恐怕这一次由不得你了,”他手一挥,“带回焚影。”   校长最担心的就是这个,焚影号是伏尧统御的军舰,两个初等学院的学生面对奎的攻击反败为胜,这件事过于蹊跷,军方一定会介入调查。校方的医疗水平不可能好过军方,他坚持带嬴风他们回去接受治疗就是希望事情能在学院的掌控中,但现在看来期望似乎已经破灭。   “那我跟你们一起去,”校长稍微做出了让步。   伏尧这次没有反对,“随便你。”   伏尧口中的医疗站果然离这里很近,虽然只是个紧急救治站,但各方面的医疗配备都是最先进的,足以为受伤的军士提供最充分的治疗。   凌霄从一开始就不知道被带去哪里,嬴风遵从医护人员的指示,进行了全套的健康检查。   “身体多处有外伤,最严重的地方出现骨折,好在脏器没有受损,”负责治疗他的医护人员盯着仪器上的检查结果对另一个人说,“不过80%的伤处已经开始自动愈合,体能的各项指标都非常优秀,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么出色的数据了,我想伏尧少将一定很高兴见到。”   “他们在野外实习的时候意外完成了成人仪式,契主和契子都是实力非凡的雏态,这样的强强结合并不多见,像这种难得一见的稀有人才,日后一定会成为军方积极吸纳的对象。”   “但是强强结合有个最大的隐患。”   “你指的是落败者的心理素质吗?确实,如果契子坚持不过紊乱期,契主也就无法得到完全的发育,就算能够考上军校,也会因为缺乏成长空间而无法进入军部。”   “哎,”第一个人叹了口气,“希望另一人可以平稳度过吧,两个孩子都这么优秀,要是有什么意外的话,真是可惜了。”   “少将,”其中一人余光一转,恰好见到伏尧进来,立刻起立敬礼,另一个人也紧跟着站了起来。   伏尧刚刚接受完手部的治疗,此时回了一礼,走过来,“检查结果怎么样?”   医护人员立刻把检查结果打印出来,“这是报告。”   伏尧粗粗浏览了一下,“有什么异常吗?”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主治略一沉吟,“他的性激素分泌有点偏高,不过如果从他们刚刚结束成人仪式这一点来看,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个结果有没有可能是另一人体内激素失调诱发的?”   “当然有可能,他之前是已经觉醒的雏态,激素水平不稳定属于常态,本来就很容易受到外界影响。如果与激素失调的人产生过度身体交集——包括打斗、亲热,甚至是无意识的接触,都有可能造成这种结果,哪怕事先注射了抑制剂也没有用。少将您这么问,莫非是另一个人那里出了问题?”   伏尧把随身带来的另一份报告给了他们,“这是隔壁的检查结果。”   两个人立刻凑上去看,以他们的专业程度一眼就发现不对,“怎么会这样?这太奇怪了。”   “你们也觉得不妥?”   “他体内的性激素含量太高了,已经远远超过了正常值,就算是成人仪式中的激素分泌也不足如此。”   “但你们看到的这个结果并非峰值,因为在采集这个数据的时候,他体内的激素水平已经被压制下来了,也就是说当他真正失控的时候,这个数值远不止此。”   二人面面相觑。   伏尧的表情意味深远,“看来只有另一份报告能告知我们真相了。”   第三份报告恰到好处地被送过来,随报告一同送来的,还有一些来历不明的碎片。   “现场散落的这些碎片我们检查过了,是一种很常见的药用喷剂容器的碎片,但是上面查不到任何残余物,所以无法判断里面药品的成分,不过好在瓶子上面有标签。”   他说完,就把拼好的标签交由现场的医护人员辨认,标签破损严重,不过依稀还是能看清楚上面的字。   “这是觉醒期雏态使用的抑制喷剂,跟注射用的抑制剂成分相同,只不过是应急时使用的,对于一个已经觉醒的雏态来说,身上有这种药物是很平常的。”   另一人补充道,“这种喷剂容器确实很常见,不过它的材质也有其特殊之处,但凡需要这种容器储存的液态药水都有一个共同性,那就是状态极其不稳定,一旦大面积接触到空气,就会迅速挥发和分解,经过一段时间后,哪怕是最精密的仪器都无法检测到它在空气中的含量。”   伏尧总结了一下他们的发言,“所以,一个人因为某种原因失了控,想强取另一个人的心头血。另一个人不愿意,可惜体内的抑制剂在频频交手中失效,装有抑制喷剂的瓶子又被打碎,激素水平上升无法控制。”   “在绝对无法脱身的情况下,最终还是被动地被拖入了成人仪式,”伏尧一声嗤笑,“总觉得类似的桥段,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可问题是,”主治抛出了他心中的疑惑,“为什么前一个人会突然失控?”   “这就要靠这份报告来告诉我们了,”伏尧终于抽出了报告,直接扫到末尾检验结果的部分,勾了勾嘴角,“我果然没有猜错,在现场发现的针筒内装的是燃烬。”   “燃烬?”其余二人大惊失色,“一个雏态怎么可能搞得到燃烬?”   “不止是燃烬,”伏尧的视线透过玻璃,直直地落在透明治疗舱内的嬴风身上,“而且是连军部都禁止使用的,燃烬二代。” 勾陈   作者有话要说:   小贴士:契主的唾液对契子有清热解毒、镇痛麻痹、催眠净化等功效,以上影响并非同时起效,会根据契主主观意识和契子身体需要智能调整。   嬴风方一从治疗舱内出来,就发现身边的座位上多了个人。他身上穿的是军部的制服,制服上的肩章表明了他不低的军衔,一双犀利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让人感到很不自在。   最重要的是,这人虽然个子矮小,却莫名带给人一股压迫力,就算身高不占优势,也给人一种睥睨的态度,仿佛天生就是高高在上的人。   果然,他一开口,也是那副唯我独尊的口吻,“自我介绍一下,我来自军部,你可以叫我长官。”   这算哪门子的自我介绍,嬴风心中暗想。   伏尧根本不在乎嬴风的心理活动,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首先,我要恭喜你成人了。”   嬴风不出意料地脸色一沉,立刻证实了伏尧的猜测,他果然不是自愿举行成人仪式的,更不情愿接受既成事实的结果。   但伏尧仍要在他痛处上补刀,“其次,我还要恭喜你们做掉了奎。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终其一世,都未必能见到史诗级的生物,你们不仅见到了,还把它击败了,真是令人吃惊。”   “奎不是我杀死的,”嬴风冷冷地反驳,“那跟我没关系。”   “之前是没关系,但现在可有关系了,”伏尧倾身向前,“因为打败奎的是你的契子,你们不仅有关系,关系还很密切呢。”   嬴风阴着一张脸不说话,伏尧又坐了回去。   “对于你的契子为什么能一个人杀死奎这件事,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或者你是否能为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他手上会有连军方都不允许使用的燃烬二代?”   见嬴风还是没有答复,伏尧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知道你刚刚经历了一些计划外的事,可能一下子头脑不是很清楚,没关系,我给你时间,慢慢想。”   他说完这句话,就从嬴风的病房里退了出来,医护人员见他出来了,就借口去检查嬴风的恢复状况。   “刚才跟你对话的长官叫伏尧,是军部的少将,”他一边检查,一边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开了口。   嬴风对那个人是谁没兴趣,不过还是记住了这个名字,医护人员明确表达出进一步沟通的意愿,嬴风只当没听出来。   最后还是对方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和你的契子真的击败了奎?”   嬴风还以为这件事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想不到还是有人不知道。   他好心地建议道,“不管你们是怎么得到燃烬的,我建议你们配合伏尧少将的调查。虽然他嘴巴是毒了点,但毕竟是璧空的毕业生,论辈分算是你们的学长,不会过分难为你们的。”   “我的检查结果有问题吗?”嬴风突然开口。   医护人员一愣,立刻摇摇头,“你的身体非常健康,完全看不出来是刚刚经历了成人仪式的人。”   “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希望可以洗个澡。”他身上不是血就是土,对于有点洁癖的嬴风来说已经到了忍耐的界限。   “哦,好的,请跟我来,”医护人员把他带到了浴室,“稍等片刻,我去为你准备一套更换的衣服。”   嬴风在医护人员的带领下前往浴室,完全不知道就在自己刚刚经过的房间,凌霄正毫无知觉地躺在里面。   嬴风已经几近康复,然而凌霄就没这么好运,至今昏迷未醒。   但或许对于他来说,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一直昏迷着,才是真正的好运。   凌霄的主治和他的助手正在讨论治疗方案,伏尧就是这个时候推门而入的。   “你们这边怎么样?”   “恢复得很平稳,不过因为伤势太重,一时半会还无法醒转,”医护人员向伏尧汇报。   “已经确认他体内不明药品的成分了,”伏尧把燃烬的检验结果递给他们看。   “竟然真的是燃烬?还是二代?”尽管这个结果他们事先就有猜测,但正式确认后,还是难免惊讶,“难怪他能单枪匹马地杀死奎,也难怪他体内激素那么紊乱,如果是注射了二代的话,一切就可以解释得通了,只是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到的。”   “这个不急,相信等他醒了之后,我们会得到想要的答案。二代的副作用极强,无论研究人员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善,所以才始终被禁止使用,你们有为他注射净化剂吗?”   “并没有,”助手回答。   伏尧有些意外,“我记得实验时军医曾经说过,注射过二代的人,如果不及时注射净化剂,会因全身血液燃烬而死。”   “想必当初参与这个实验的人,他们的身份都是契主吧?”主治询问。   “是的,因为契主的体质普遍更好,我们担心契子承受不了它的副作用,是以全部选取军部身体素质最优秀的契主作为实验对象。”   “事实恰恰相反,”主治调出凌霄的身体数据,“我们在检查时发现,在他体内,有一种更强效、更纯净、更天然的净化能量在发挥作用,完全压制住了二代带来的负面效果。就目前的医学水平来讲,没有任何一种人造净化剂能与之媲美,我们也是因为发现了这一点,才没有对他进行多余的救治。”   伏尧发现了新情报,迅速追问,“那是什么?”   “契主的唾液对于契子有镇定、解毒、甚至麻痹的功效,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但谁也没能想到,它连二代的副产物都能净化,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他恐怕早就已经命丧矿洞。之前一直让契主测试二代的功能,根本就是个错误,或许只有在契子身上,才会发挥出它的最大效应。”   伏尧的眼睛亮了起来,“真是意外的收获。”   “如果这个结果证实属实,那么燃烬二代就可以正式投入使用,想必对军方的力量,是一种显著的提升。”   伏尧满意地拍上他的肩膀,“干得很好。”   伏尧一边接通了军方的研究所,一边快步走了出去,屋里剩下的两个人面对面摊了摊手,就知道少将是个急性子的人,这就迫不及待地通知有关部门去试验了。相信不久之后,长期被雪藏的燃烬二代就会正式成为军方秘密武器,届时天宿人的战斗水平,又会疯狂地提升一个阶梯。   “所以整件事情的经过是契子通过不明途径获得了燃烬二代,以此击败了奎,救了契主一命。被拖入成人仪式的契主压制住了二代的副作用,歪打正着又救了契子一命,这样看来,两个人还是挺有缘分的。”   “但愿他们可以珍惜这样的缘分,我刚刚看到成为契主的那位打这里经过,他的脸色可不怎么好看呢。”   嬴风洗去一身的污泞,赤|裸着身子从淋浴中走出来,在经过镜子时,他的脚步止住了。   迟疑了好久,他才伸出手去,将镜子上凝结的水蒸气抹去一层,一个清晰的人影顿时显现出来,湿漉漉的黑发向下滴着水,浓重的颜色在明亮的镜中占据了画面的主体。   而比头发更醒目的,是刘海下那双与发色一模一样的眼睛,将所有的有色光都无情地反射出去,乌黑明亮,却又沉重之极。   自己不愿意承认、不愿意接受、不愿意回忆的,通通凝聚在这漆黑如墨的眼珠中,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已经发生的事实。   他还记得自己发狂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也隐约记得两个人不顾一切地性命相搏,不断掉落的碎石砸在他们身上,对于随时可能塌方的矿洞他们全然不顾。   他记得尖牙刺穿皮肤的感觉,舌尖还残留着血液腥甜的味道,也记得自己是如何丧失理智地为所欲为,从未接触过的事情在本能的驱使下顺理成章地发生。   然而记忆中更清晰的,是清醒后发现自己身下人是凌霄时的震惊,就算以上种种全部刻意忘记,在看到镜子中这双眼睛的那一瞬间,也都尽数想起。   一生中仅有一次的机会,连最优秀的天才研究员都无法解除的关系,不管是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已无法改变!   嬴风穿戴整齐从浴室中出来,走在医疗站的走廊里,沿途遇到各种身着制服的军人,有的对他好奇打量,有的温和地点头示意,但没有人限制他的行动,大家似乎都认定他不会离开这里。   嬴风一直走到大门外,不远处竖立着醒目的路标,待看清楚那上面的指向和距离,嬴风才知道原来这里距离星际港如此之近,仿佛迈出去一步即可到达。   他就站在那里,看着路标出神,直到身后传来少年特有清脆的声音。   “你要走了吗?”   嬴风不解地转过身,看到了自己学院的校长,他刚刚进行完手部的治疗,身为契子又没有发育,恢复速度远远不及同样受了伤的伏尧。   “我要走去哪里?”   “不知道,反正就是觉得你会离开。”校长走到嬴风身边,跟他一起望着路标出神。   “从前有个人,他狂妄又自大,对于自己相中的人,不顾对方意愿,无论如何也要得到手,只想有朝一日做了契主,就可以自由控制契子的行为。”   “于是他一直等到那个人觉醒,布置了一个绝对完美的封闭空间,没有人可以从里面逃出来,也没有人可以从外面闯进去,除非里面的人完成成人仪式,那个空间才会被打开。”   “他自信、自负、自以为是,以为自己一定可以赢得这场战斗,却不料对方为了摆脱他的纠缠,多年来隐瞒自己的实力,以为这样就不会引起那个人的兴趣。”   校长突然问,“你能猜到这场战斗的结果吗?”   嬴风静默了片刻才以问作答,“你说的那个人就是你吗?”   “是的,”校长很坦然地承认了,“我亲手给自己制造了一个死局,他想出去,就只有成人仪式一条路可以走,我以为自己一定能赢,却不料最后我竟输了。”   关于校长契主的流言版本众多,嬴风终于听到了最真实的一个。   “想强取心头血的人,却失去了心头血,用来困住别人的空间,最终将自己所困,而且一困就困了上百年,这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那你的……他现在人呢?”   “走掉了,当我醒来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他最后留下踪迹的地方,就是星际港,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正在嬴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听校长又道出一句令他意想不到的话。   “你跟他长得很像,几乎一模一样,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他转世回来了。”   嬴风心中暗惊,难怪校长和伏尧第一次与他照面,表情都那样反常。   “但我很快就否定了自己,一个灵魂转世,容貌随机生成,能与前世完全相同,那该是多么小的概率?”   “更重要的是,我相信他还活着,在这宇宙的某个角落。身为契子的我都能坚持到现在,作为契主的他又怎么可能会死。”   校长已经很多年没有跟人说过心里话,一旦开了口,就源源不绝。   “虽然一开始做错的人是我,但起初对于他的一走了之,我其实是很怨恨的。”   “你是契主,所以无法体会到被抛弃的契子的感受,就像人留在原地,灵魂被生生带往了别处,永远在漂泊,永远无法靠岸。没有温暖,没有安全感,每一次入夜,都是一场漫长的酷刑。”   “在疾控中心的每一天,都以为自己坚持不到第二天,在度日如年的时光里,渐渐意识到过去的那个自己,犯下了多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我现在很感激自己会在成人仪式上落败,因为如果我胜出,我就会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而一错再错;我会还像当初那样狂妄自大,认不清自己,以为有能力就可以主宰一切;我会罔顾他人的感受,用我得到的权利,令我心爱的人痛苦。”   “感谢我输了,让我知道爱情与掠夺之间的区别;庆幸我输了,这种痛苦可以由我来承担。我很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可惜他毅然决然地离开,让我没有了说对不起的机会。”   “我知道今天的意外不是你希望的结果,也知道你可能不愿意面对造成这一切的人,如果你真的要走,没有人拦得住。”   “但是你走了之后,凌霄就要走我走过的路,经历我经历过的一切。他会被遣送至疾控中心,能不能重见天日都是未知数。就算出来了,也只会像我一样,每一天都只能依赖药物度日,那种被抛弃的痛苦,只有经历过它的人才能感受。”   “当年的我,骄傲而又自尊,有一些话,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口的。但是现在的我,放弃了很多无用的东西,如果可以回到那一天,一定会对即将离去的他说一句话。”   “嬴风,你长得跟他很相像,有时候甚至会让我产生错觉,刚才看到你站在这里遥望星际港的路标,就仿佛见到了多年前的他,一旦迈出这一步,就再也不会回头。”   “我知道接下来这个要求可能很过分,但可不可以请你了我一个心愿,假装成是他的样子,听我将这句话讲完?”   嬴风的眼神闪了几闪,“什么话?”   校长转过身,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请你留下来。” 左辅   作者有话要说:   小贴士:天宿人要持续地交|配才会发育,但发育有一个峰值,到了这个值以后,双方不会再发育,但生理欲望会一直存在。   嬴风有一霎那的恍惚,不知道这句话,校长究竟是在对弃他而去的契主说,还是对身为嬴风的自己说,等他回过神来时,面前的人已经不在了。   “听上去很扯是不是?”另一个风格截然不同的声音强行挤入了嬴风的耳朵,“想不到像他那样飞扬跋扈的人,有朝一日会说出这么多愁善感的话来。”   见嬴风表情不相信的样子,伏尧不客气地揭穿真相,“别看你们校长现在这副蔫头耷脑的样子,想当年他横行一整个璧空的时候,真是嚣张得让人恨不得想掐死。”   嬴风大概猜出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你跟校长有仇吗?”   “有仇?哈,”伏尧一声讥讽,“应该是互看不顺眼才对。不过就算我对他的为人意见很大,对于他的实力我仍然认可,曾经也敬他是个对手。只可惜,他被一个人打败了之后,就被全世界打败了。说好的日后到了军部比谁的功勋更大,到头来却窝在一个小学院里当什么校长。看到他如今动不动就伤春悲秋的蠢样,我倒宁可他还是从前那副德行。”   势均力敌的对手,截然相反的命运,一个成人仪式的成败,就可以改变这么多。   伏尧摆了摆手,不想继续讨论有关校长的话题。“虽然你的身体报告没有问题,但是你的契子恐怕就没有这么乐观,你身为他的契主,又是现场目击者,我有权将你扣留。”   嬴风知道一定有后话,于是静静等待着。   “但是我不打算这么做,就算现在强制留你下来,也只是暂时的,有朝一日限令解除,你还是可以远走高飞。你们校长有句话说得对,如果你真得要走,没有人拦得住。”   他微微侧了侧身子,“所以,我这里也有一番话,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把它听完?”   嬴风直觉接下来的话并不是他想听的,但他又必须听下去不可。   “说。”   “你走之后,你的契子会被送往疾控中心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了。按照流程,他必须被逮捕,在被监|禁的情况下等待审判。”   “像他这样,刚完成成人仪式就被迫与契主分开,又被送往看守中心,享受不到任何医疗保障的契子,”伏尧放慢语速,“我保证,他在里面,活不过72个小时。他的精神会崩溃,意志力会消亡,用不着等到审判,就可以直接去基地报道了。”   嬴风脸色一沉,“你在拿他威胁我?”   “我的威胁还没有说完呢,”伏尧似笑非笑地回答。   他向前迈出一步,走出了医疗站的院门,身前是更为宽广的土地。   “我们这个民族,天生就极具侵略性,特殊的身体素质,让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击败任何对手。只要我们想做,整个星系都会向我们臣服,但是迄今为止,天宿人的部队只踏上过周边几个星球的领土,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嬴风不知。   伏尧用拳心碰了碰胸口,“因为灵魂牵引。”   “我率军造访过很多个地方,发现只要离开这个星球,我的同族们心中就会出现不安,离母星越远,离开的时间越久,这种感觉就越强烈,一旦超越了某一界限,就会连作战的士气都完全消失。”   “后来才知道,我们的行动范围,是以灵魂灯塔为圆心的一个圆。远离了圆心,天宿人的灵魂就会因为担心无法返航,而产生抵触。只有踩在自己的土地上,才会让我们感到踏实,正是这一点,限制了我们民族的扩张。这个中缘由,没有人说得清,只能归结为一种隐性的制衡。”   他伸出手,虚握住远方,“可惜宇宙中那么广阔的天地,我们却被限制在这方圆。我们能看到的世界很有限,很多人生生世世都不曾离开。“   “现在,你明白我想说的意思了吗?”他转过来,“灵魂牵引始终存在,哪怕你去的地方是距离这里最近的狼宿星,它也会日增月益地召唤你回来。”   “不要以为成为了契主就没有精神压力,也不要觉得咬了你们校长一口的人浪迹天涯自由自在。自由只存在在这里,在你的脚下,一旦你离开,无形的枷锁会将你套牢,希望到那个时候,你不会为自己的一时冲动感到后悔。”   伏尧突然换了一种语气,“如果你一定要看看外面的世界,来军部吧。我看了你的资料,你是很有潜力的新人,正是我们需要的对象。“   “在过去,御天军校的入学考试,只需契主一个人参加即可。契主取得了入学资格,契子也会同样被录取,但是只能选择通讯或者医疗这样的辅助专业。”   “我曾经被御天破格免试入学,当时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要对我的契子一视同仁地看待,于是他成为了建校以来第一个被作战指挥系录取的契子。”   “在军校进修期间,我们开发出契主契子独有的战斗方式,只要两个人相互配合,所爆发出的能量远远高于两个实力相当的契主的水平。”   “我们的训练模式获得了校方的认可,在我毕业五年后,御天正式开设了联合作战系,招收同样实力优秀的契主和契子入学,两个人必须同时通过考试,才能取得入学资格。”   “我对你和你契子的能力都很满意,只要你们愿意报考,我可以为你们递交举荐信,可能你不知道,我的举荐信在你们的升学申请中占据多大的分量。”   伏尧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才例行地询问了一下嬴风的意见,“怎么样,考虑一下?”   “先是威逼,然后是利诱吗?你跟校长手段不同,目的倒是惊人的一致。我们素昧平生,能让你背后说这么多话,做这么多事,应该还是看在校长的面子上吧?其实你们之间的关系,也未必像表面看上去那么不合。”   “没办法,虽然我看他不顺眼,但璧空好歹是我的母校,他也毕竟是我的校友,让他欠我一个顺手推舟的人情,想象他内心过意不去的样子,也是挺爽的。”   “更何况,不是每个人都能让我说这么多话的。我对你的肯定本来就是事实,你可以理解为一个强者对另一个强者的惺惺相惜,看到前途无量的小学弟马上就要误入歧途,我还是乐意拉上一把的。”   嬴风没有明确表示出同意或者拒绝,“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如果真的要选择御天,我会凭借自己的实力考上去。”   “有志气是件好事,不过我还要善意地提醒你,如果你保持现在的水准,进入军部是痴心妄想。要想进军部,前提就是必须完全发育,若是以你们校长为榜样,早晚会被拒之门外,那个万年老处男,哈哈哈哈。”   “是吗?”嬴风面无表情地道,“看到将军的身高,我以为你也没有发育。”   嬴风刚说完这句话,腹部就重重挨了一拳,整个人被狠狠地击飞出去,一连飞出去十几米,直到撞上院墙才停下来。   从半空摔倒在地的嬴风,肺部的空气好似被抽空了一般,拼命咳了好几声才勉强恢复了呼吸,刚刚才从治疗舱里出来的他,预感自己又要进去了。   伏尧面无愧疚地走过来,手腕活动得喀喀作响,“以你目前的承受能力,大概能接我两拳,所以你大可以再说一遍。”   嬴风捂着痛处说不出话来,这人是个疯子,一点都不假。   “你恐怕还不知道天宿人的真正实力吧,你们在初等学院学的那些基础,连战斗的皮毛都算不上。”   他手心里突然多出一枚水晶,向上抛起,接住,握紧,指缝间泛出耀眼的白光。在流利地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伏尧一拳砸向身边的石柱,偌大一根石柱瞬间被击得粉碎,嬴风及时抬手护住了脸,才避免被流石误伤。   伏尧吹了吹手背上的残灰,经过了那么暴力的行为,上面居然没有留下半点外伤。嬴风心中大骇,纵是极力维持镇定,仍有一部分情绪不受控制地流露出来。   “看见了吗?未来还有很多有趣的事情等待你发现,不想错过的话,就在正确的道路上,一步步走下去吧!”   嬴风扶着墙根站了起来,伏尧随手抛过来一样东西,他随随便便的态度,就好像那是什么不值钱的玩意。   嬴风接过来一看,伏尧丢给他的东西状如鹅卵石,晶莹剔透,浑圆无暇,内有暗金流动,怎么看都绝非俗物。   “这是什么?”嬴风不解,“为什么要把它给我?”   “那本来就是你的,从奎身上掉落的灵魂石,你把它落在了矿洞里。最高等级的三S灵魂石,价值应该连城了吧,在所有刚刚完成成人仪式的人中,你也算的上是个首富了。”   嬴风脸色不太佳,当然也有一半源于伏尧的暴力所致,“这不是我的。”   伏尧一乐,“人都是你的了,东西当然也是你的,契子没有私人财产,从法律上讲它就是你的。当然,你要自己保管还是交给他,就是你的自由了。”   他手腕上的终端滴滴了两声,似乎很满意看到上面传来的讯息,伏尧的嘴角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你的契子终于醒了,你不打算去探望一下吗?”   ***   “你醒了?”主治见凌霄睁开眼,快速走到他身边,“你感觉怎么样?”   凌霄迷迷瞪瞪地坐了起来,表情除了茫然就是呆滞。   主治检查了一下他的瞳孔,确认他是清醒的,又重复问了一遍,“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凌霄这才有了些许反应,他抬起头,用灰到近乎透明的眼睛注视着身边的人,“这里是哪里?”   主治这才放下心来,“这是军方设立的紧急医疗站,你被送过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我发生了什么事?”   “你在实习的时候遇到了危险,不过军部已经及时把你救出来了,”主治避重就轻地为他作了解释。   凌霄哦了一声,又低下头开始发呆。   医护人员的话唤醒了他一部分失踪的记忆,他想起来当时他们是在进行野外实习,他跟嬴风立下战旗比谁得到的分数更多,然后奎就出现了……   他又记起来自己无畏地去挑战奎,结果被拍到一边。浑浑噩噩中,嬴风带着他逃跑,只记得对方牵着他的手,后来又把他揽在怀里。   大概是在嬴风将他推开,自己朝着奎冲上去时的那一刻,凌霄恢复了意识,然后便摸到了怀里的燃烬二代——当初他在实验室里将它偷出来,只是因为年少好奇,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派上用场。   记忆在这里出现了断层,看他怔怔出神不言语的样子,主治心中猜想,兴许是唾液中麻痹的成分起了作用,所以他才会显得比较迟钝。   但凌霄下一秒便伸出手拽住了主治的衣角,动作快得令他吃了一惊,“我是一个人获救的?”   “不,是两个,你的同伴跟你在一起。”   “他没有事吗?”   主治回答得有些犹豫,“他伤得比你轻很多,现在应该已经无碍了。”   凌霄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低低道了声那就好。   可为什么这种“自己好像忘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事”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凌霄拼命地回想,但通往记忆的道路宛如打上了死结,无论怎么走都绕回原地。   “如果你觉得好一些了,可以先洗个澡,“主治好心地建议他。   经过这么一提醒,凌霄才发现自己身上狼狈得惊人,整个右臂都凝固着来历不明的血迹,制服上衣不翼而飞,低头一看,胸前还有多处暗红色斑点。   “我的治疗结束了吗?”他傻乎乎地问。   主治不知道该怎样告诉他,外伤是可以治愈的,但吻痕不属于外伤。很多刚刚成为契子的人都因不愿接受事实,而潜意识忘记一些东西,看来他也是如此。   “你的伤势比较严重,短时间内无法完全治愈,过一段时间后就会自愈。”   “哦,”凌霄愣愣地点了点头,“那走吧。”   凌霄的双脚再次接触到地面,每迈出一步都仿佛是在云里,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周围的环境,周遭的事物,在前面带路的人,都有如幻化出来的一样。这一刻也好似梦境,白雾遍布视野,所有声音都被摒弃在千里之外,狭长的走廊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主治为他推开了一扇连接梦境与现实的门,“浴室就在这里,衣服已经放在里面了,有其他事可以呼叫我。”   凌霄点了点头,魂不守舍地迈入了这扇门,浴室已经被收拾得很干净,明亮的镜子挂在墙上,无情地映射出它所看到的一切,凌霄只是轻轻一瞥,便再也移不开视线。   他下意识地走到镜前,端详着里面的陌生人,陌生人也用浅灰色的眼睛注视着他,他们彼此凝望,一眼就是万年。   良久,凌霄探出手,手指在空中微微颤抖,几次三番地前进却又退缩。   镜子里的人也做出同样的动作,怯生生,怯生生地向他靠拢着,最终冰冷的触感将他们对接,再也不存在一丝妄想的可能。   他终于摸上了对方的眼睛,指尖在他的眼角轻轻掠过,最后顺着眼珠的轮廓划了道无力的弧线。   这怎么能是他呢?这怎么会是他呢? 右弼   作者有话要说:   小贴士:契子在成人仪式后会经历三天紊乱期,七天危险期,这段期间除非心理评级达到高危等级(如岚晟)必须隔离外,是不允许强迫与契主分开的。   浴室的门被人毫无征兆地推开,凌霄一惊,手从镜子上飞快地弹开,再转头去看贸然闯入的不速之客,两个人自清醒以后的第一次四目相对,就这样在一万个世纪组成的瞬间中悄然发生。   门开后带来的不止是空气的流动,还有凌霄消失的记忆,伴随着面前这个人的出现一起,毫无征兆地席卷入脑海。那些被他潜意识遗忘的画面,激烈的、露骨的、绝望的,争着抢着,从被尘封的记忆中涌出来,翻江倒海,铺天盖地。   诡异的安静宣告了对此地的所属权,空气凝结成请勿入内的牌子竖在门口,连灰尘都飘不进来。   两个人默默无声对视了许久,直到嬴风迅速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眼,凌霄才意识到自己衣冠不整,连上衣都没穿。   “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他脱口而出。   嬴风回答他的是向前一步,把门从身后关上,这里的空间本来就不大,合上门之后更显拥挤,两人的距离也到了一伸手就可以够到彼此的程度。   凌霄强忍住向后退的冲动,很想抓件衣服甚至浴巾什么的来披上,但又不想在对方面前露出狼狈。   “时间紧迫,这些话我只说一遍,”嬴风并不在意他是什么形象,径直开了口。   “如果军方知道我们是故意潜入那间实验室的,你的行为就是有目的偷窃,这样的供词对你很不利。”   “所以无论对方怎么问,你都要咬定你是迷路后无意闯入的,或者等我到场之后再回答,只要我不在场,任何时候你都有权保持沉默。”   “其他的事情我们会想办法,只要你记住我说的话。”   他冷静地交代完这一切,没有一句多余关怀的话,就像是一个律师在嘱咐他的委托人。   说完这些他才顿了顿,“你尽快准备吧。”然后转身开门就要走。   “你怪我吗?”凌霄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嬴风握在门把上的手紧了一紧,“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说这些有用吗?”   他微微偏过头,声音还是那么冷淡,“不管怎么说,要是当初你没有那么做,我们两个的灵魂已经彻底消亡了,从这一点上讲,我还是应该感谢你的。”   嬴风离开的时候,把真实的世界也关在门外了,凌霄觉得只要不从这里走出去,那么不想面对的事情就永远都不会到来。   可惜该来的事注定躲不过,当他把自己收拾停当之后,一个身穿军部制服的矮个子男人就等候在门口,身后还有两个跟随他的士官。   “准备好跟我们回去了吗?”虽然是个问句,但丝毫没有否定的选项。   凌霄已经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他扫视了左右,但见嬴风和校长站在走廊的另一边,也正表情不明地看着这里。   校长见他发现了自己,对他肯定地点了下头,似乎是要他放心地跟他们走,凌霄这才知道嬴风口中的“我们”指的是谁。   一旁的嬴风没有任何表示,凌霄也默默收回视线,对面前的人低声道,“走吧。”   他们朝着与嬴风相反的方向离开,后面的人静静看着前人的背影,伏尧边走边转过头来,笑着对嬴风比出三个字的口型:我等你。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校长才转头对嬴风道,“我们也走吧。”   军方和校方的飞行器先后驶离医疗站,飞往了同一个目的地。   待到了看守中心,伏尧亲自把他送到了监牢。   “你的情绪看上去很稳定,至少好过一般的契子,很可能是那小子留下的气息将紊乱期压制住了。不过这情况能持续多久谁也不好说,希望你在里面过得不会太难熬。”   他冲看守比了个眼色,牢门在凌霄面前渐渐关上,两个人相继走掉,留下来的是悄无声息的四周和冰冷刺骨的寒窗。   凌霄心神恍惚地坐到了床边,没多时右手就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他立刻用左手扣住了手腕,但很快左手也剧烈地抖动起来。慢慢地颤抖蔓延至了全身,他不得不屈膝缩成一团来抵制这种突如其来的痛苦。   在凌霄独自忍受精神折磨的时候,嬴风和校长也在外面做着交涉。   “我们想要办理监外候审。”   “名字?”   “凌霄。”   监狱管理人员查了查,“刚收监那个?可他才刚刚进去不到十分钟。”   “他是今天才完成成人仪式的契子,十分钟对于他来说已经很久了。”   “成人仪式?今天?跟谁?”   “跟我。”一直在后面的嬴风向前了一步。   狱管抬头看了看他的眼睛,“恭喜你啊。”   “我们举行成人仪式刚刚不到24小时,按照规定,成人仪式结束后72小时内契子必须与契主或在医护人员的监护下度过,未达到高危心理评级的契子在之后的十天不得强迫与契主分开,这是他的体检报告。”   自从伏尧交代完那些话,嬴风就在与校长迅速查找相关的法律规定,截至到现在,一切与之有关的条文嬴风都熟记在胸。   狱管拿过体检报告看了看,倒是挑不出什么毛病。   “你说的那是医学上的规定,但现在他触犯的是法律。”   “医学规定要凌驾于法律规定之上,就算是死刑犯人在监|禁期间也有享受医疗的权利,如果有任何罪犯或嫌犯在押期间健康得不到保障,属于看守中心的失责。”   狱管叹了口气,老实说,像这种情况太少见,没有谁会刚一举行完成人仪式就被丢进来,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伏尧亲自送过来的,只交代说涉嫌盗窃,连偷了什么都不是很清楚。   “话虽这样讲,但嫌犯是伏尧少将押送过来的,要保释必须获得他的准许。”   “我们会拿到他的许可的,”校长插嘴,“也请你尽快为他办理手续,你知道放任一个紊乱期的契子独自在里面问题有多严重,每一分钟都可能发生危险。”   “这种事我可说得不算,”狱管拨通了上级的通讯,简单地汇报了几句。   “好的我知道了,”他挂了线,“上面要说先问话。”   “我要求旁听,”嬴风适时地接上。   狱管这次没有拒绝,“填表吧。”   等嬴风办理好一切手续,狱管对他比了个准许通行的手势,却拦下了同样想跟上的校长。   “你不可以进去。”   “我是他的校长,是校方监护人。”   “从他成年的那一刻起,就没有校方监护人了,只有契主监护人,麻烦你在外面等一下吧。”   没有旁听许可的校长不放心地按了下嬴风的胳膊,“不该说的不要说。”   “嗯。”   嬴风推门而入,在审讯室里见到了问询员和凌霄。仅仅在那样的环境里待了一刻钟,他的精神状态下降得厉害,脸色苍白,双唇紧抿,桌下一双手努力握在一起才不至于抖得太严重。不过仍是可以看到他惊人的意志力,在这样的情况下始终表现出强烈的不屈服,精神上的折磨没有侵犯到他的眼睛,他的眼神依然锐利。   嬴风走到他身边,拉开椅子坐下,问询员等他入座了以后才开口。   “你的契主坚持要他在场的情况下才可以审问,那么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凌霄在听到“你的契主”四个字时眼角一跳,克制了半天才点了下头。   问询员开门见山,“你是如何得到连军方都禁止使用的燃烬二代的?”   “在基地,校外参观实习的时候,”回答的人是嬴风。   问询员诧异地望了他一眼,又看向凌霄,后者又点了下头表示默认。   “能详细地说明一下吗?”   “这个月初,学院组织我们年级前往基地参观实习,期间发生意外。在归队时我们两个迷了路,误闯了一间实验室,燃烬二代就是在那里得到的。”   “属实?”问询员又问凌霄。   凌霄垂着眼,“属实。”   “实验室门口有醒目的拒绝入内标志吗?”   “有,禁止无关人员进入。”   “那为什么还要进去?”   “因为好奇。”   “在拿走失窃物品之前知道它的名字和作用吗?”   “知道。”   “怎么知道的?”   “期间有两个人到过现场,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的。”   “有人到过现场但是没有发现你们,所以你们是躲起来了?”   “是的。”   “是什么人?”   “璧空学院的校保健医瑶台医生,还有基地的首席研究员直尚博士。”   问询员仔细地记录下来,“他们去做什么?”   “也是去拿燃烬二代的,与当时的意外有关。”   “再详细点。”   “再详细的我们也不知情,只知道注射了之后可以迅速赶往灯塔开启防护罩,于是认定了那是一种很厉害的东西,”嬴风刻意回避掉从枕鹤口中听来的部分。   “继续,”问询员说。   “然后临走前我就取了一支带在身上,偷偷把它带出了基地,”这时凌霄突然把话接了过来。   “你为什么要拿?”   “只是好奇心重吧,没想过什么目的。”   “你偷拿基地物品这件事,当时在场的你的同伴,也就是现在你的契主,他知情吗?”   嬴风:“知情。”   凌霄:“不知情。”   凌霄错愕地扭头看他,连问询员都是一脸的狐疑。   “你可要想好这个问题的答案,这关乎于这起案件中你是否有罪的判定。如果你只是误闯实验室,这个判罚是很轻的,但如果你知而不报,性质等于同犯,这一点你清楚吗?”   “我知道他在里面拿走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也清楚地知道他拿的是什么,但我既没有阻止他,也没有揭发他,我有责任承担相应的后果。”   他说得相当肯定,问询员又强调了一遍,“你现在的供词可能导致你也被扣押,你确认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属实吗?”   “我确认。”   凌霄的表情相当不解与震惊,他根本不知道嬴风为什么要这么说,倒是一直在隔壁旁听的伏尧笑了出来。   “这家伙有意思,不管有没有罪硬往上顶,简直是生怕我们不关他。”   伏尧的契子就在一旁,“他应该是担心如果自己的契子无法得到保释,至少两个人能够被扣押在一起。毕竟刚成人的契子留在看守所太危险了,要是单独过夜的话,跟要他的命差不多。”   “多此一举的笨蛋,紊乱期的契子本来就不允许在看守中心关押,就算确定有罪也只能送去医疗监管,他就没想过万一契子获得保释了,他自己却进去了这种情况吗?”   自家契主太恶趣味,契子也很无奈,“既然不允许收押,为什么还要特地把人送来?”   “我只是想吓唬他一下,看看究竟是责任感占了上风,还是自我意志主导一切。想当年某个人离开的时候,我偷了个飞行器去拦截他,也不是没拦住。可是他跟我说,如果他想走,每一天都可以走,我拦得住他一天,拦不住第二天、第三天……于是我就放他走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想,当初放走他是不是个错误的决定,要是能强制地把他留下来,兴许今天就是另外一种结果了。”   他的契子沉吟片刻,“我觉得你是留不住他的,他们成人仪式的悲剧是人为造成的,在他心中充满了对始作俑者的怨恨,不想承担起责任也是在所难免。而这两个人虽然结局类似,但是纯属意外,更何况比起燃烬二代来说,雏态的性命要宝贵得多。”   “说实话,我倒挺庆幸他们把二代偷出来的,虽然触犯了律法,但是意外保住了性命,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们的结合大概也是同理。”   伏尧表示认可,“有的人的命运是自己作出来的,有的人纯属无辜,像这样的人,我们还是有必要帮一帮。”   他一挥手,“去给他们办理监外候审。”   在审讯室里,问询员也即将结束问话。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你,”他对着凌霄,“你刚才交代的供词,是事实,还是你的契主利用他的权利要求你这么说的?”   凌霄沉默了半天,就在嬴风担心他会因为这样的问话方式产生逆反心理,而推翻之前的口供时,就听凌霄低声开了口。   “是事实。”   问询员点点头,把记录好的文档整理了一下。   “你们这种情况比较特殊,我必须要请示一下,在此之前,还是请你们各自回去等待。”   听到还要回到刚才的地方,凌霄神情一紧,哪怕很快就克制住仍没逃过嬴风的余光。   “像他这样的状态不适合在看守中心久留,希望你们可以尽快。”   “会的,”问询员表示理解,“我也是契子,我了解那种感觉。”   说完他还安慰了凌霄一下,“忍过前三天,之后就会好点,我会尽快帮你申请,不过结果还是要看上级批复。”   两个人再度被迫分开,嬴风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凌霄的视线也始终没有落在对方身上片刻,就像两个陌生人。   直到凌霄被带走,问询员才好奇地开口,“奇怪,你们两个的感情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刚刚审讯的时候觉得你们应该是关系很亲密的一对,但是出来之后又觉得很冷淡。像这种暂时需要分离的时刻,一个拥抱会对他的心理产生很大的慰藉,可你们之间连眼神的交流都没有。”   嬴风转过来,“比起一个拥抱,他更需要尽快离开这里。”   问询员不好意思地摊摊手,“我这就去。”   有了伏尧的暗中叮嘱,保释的文件自然很快就下来,但校长仍然觉得有些太久了。   “你可以把人领走了,”狱管把文件递过来,“上面说考虑到你们这种特殊情况,等契子安全度过危险期,也就是十天之后再开审,你也是一样。”   校长不放心地叮嘱,“在看守所里每一秒的负面作用都是叠加的,时间长了对契子的精神影响很严重,你一定要好好安抚,不然很容易留下后遗症。”   嬴风抽过文件便走,校长也不知道自己的话他听进去没有。   看守人员正百无聊赖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便见有个身材模样还是雏态,但眼睛已经是黑色的成人大步走了过来,像这样完成成人仪式还没有发育的对象在他们这里并不多见,他今天一见就见了两个,其中一个现在还被关押在里面。   “你有什么事吗?”看守开口询问。   嬴风把批准保释的文件伸到他面前,“我来接我的契子出去。” 地囚   作者有话要说:   狱管看着刚刚送进来的人又被接了出去,还好心地冲着他们的背影喊了声“新婚快乐”,可预期中的“谢谢”并没有出现,两个人谁都没有回头。   一直到他们消失在视野后他都没想通,结契不应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么?   坐上返回学院的飞行器,校长不无担忧地看着对面的嬴风和凌霄,他们一左一右坐在窗边,视线尽数落在遥远的天际。就像一面镜子对称出的两个人,神情举止,动作神态,如出一辙。   他们从看守中心里出来后没有一次对话,没有身体接触,没有眼神交流,明明对方就在身边,却仿佛那里坐着的只是个透明人,莫说契主契子这样亲密的关系,就连同学之间应有的情谊都荡然无存。   此时的窗外,正是华灯初上、月明星稀,飞行器在夜空中无声地穿梭着,里里外外都是一样的安静,连动力装置都尽可能把发出的机械声隐藏起来。   凌霄刚刚度过了他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天,这一天发生了太多意外,哪怕细致到每一秒都足以谱写一段漫长的故事。   他表面看上去仍然很平静,平静到了不像一个刚刚举行完成人仪式的契子,而这样的状态令校长最是放心不下。虽然他没有像岚晟那样迷失自我,但表面上越镇定的人,就越有可能是在用意志力克制本能,而这种强行的克制,很可能在达到某一界限时轰然坍塌。   这个坚强而又倔强的少年,昔日在告别式上含泪一字一句说出的誓言还历历在耳,谁又能想到短短不到半个月后的今天,当初的信誓旦旦在一日之间被无情地击了个粉碎。   飞行器悄悄降落在了璧空学院的停机坪,离开璧空只有三天,却仿佛离开了三年,改变的不只是眼睛的颜色,还有心情的重量。   三个人陆续走下飞行器,准备离开的二人被校长叫住。   “我知道你们在军部的医疗站已经进行过详细的检查了,但还是有必要去校医那里报个到,这是惯例。”   二人没有什么意见便去了,嬴风在前,凌霄在后,校长目送着他们的背影发愣,今年的璧空已经有一起悲剧发生了,难道如今还要再添上一笔?   瑶台原本正准备下班,一开门便跟外面的嬴风撞了个正着,待看清面前人的模样,这个经验丰富的校医倒吸了一口凉气。   “哦,天呐,”尽管已经听到了这样的传闻,但在亲眼目睹后,还是感觉难以相信。   她下意识便向他身后寻去,当凌霄的存在再一次证明了这个事实,她的心情一时间复杂到了极点。   嬴风无视她的震惊,抬脚往里走,身后的人刚想跟上,却被他一句话制止了。   “你留在这里。”嬴风的口吻近乎是命令。   凌霄脚步一滞,最后还是留在了门外。   嬴风再次赤|裸上身躺在体检台上,由瑶台为他做了一次完整的检查,对比医疗站的健康报告,他的身体又有了明显的恢复,已经完全看不出受伤的痕迹。虽然天宿人普遍愈合能力强,但能达到这种程度的也是鲜有。   可瑶台攥着手里的报告,却始终显得心神不宁。   “有问题?”嬴风坐起来问。   “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吗?”流言已经传遍了校园,但没有哪两种版本是雷同的。   嬴风知道她迟早会知道,便将审讯时的供词简短地复述了一遍。   “……警报拉响时,我赶回去跟大部队会合,但是因为对现场环境不熟而走错了路,凌霄一直跟着我。”   “我们无意中发现了那间实验室,因为门口写着研究禁地,闲人免进,所以就好奇进去看看。”   “我们在里面没待多久,你和博士就去了,出于害怕我们躲了起来,就这样偷听到了你们的对话,也知道了瓶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凌霄会偷走它也是因为好奇,没有制止他是我的不对。这件事也牵连到你和博士,估计很快就会有军方的人找你们取证,甚至会追究监管不当的责任,对此我表示抱歉,也愿意接收任何处罚。“   瑶台越听越恼怒,这两个雏态的行为用大胆不足以描述,居然敢在基地偷东西,偷的还是这么重要的物品。她更气的是身为基地的首席管理人员,事后直尚竟然没有发现。   “你们两个真是……”她说完这几个字就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去补完这句话,生生噎到了一半。   嬴风的语气依然冷淡,就像在描述别人的事与他无关,“在实习时,我们发生了意外,在矿洞遇到了奎。危急关头凌霄注射了燃烬,保住了我们二人的性命。”   “但是因为塌方,我们被困在了洞里,凌霄由于副作用发了狂,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瑶台听到这里心情又从愤怒转为矛盾,一边恨两个人的大胆偷窃行为,一边又为二人当时的处境感到后怕,要是当时他们手里没有燃烬,恐怕等来的就只是两个雏态在实习时灵魂永亡的消息了。   这么一想,真不知道当初他们做的是对还是错。   “后来军方的人及时赶到把我们救了出来,整个经过大致如此,”嬴风解释完毕。   瑶台震惊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开口。   “天宿人在成人仪式上之所以会变强,全依赖于体内分泌的一种特殊物质。这种物质不仅会强化人的战斗力,还会激发人的生理欲望,吞噬人的理智,这也是致使恋爱双方在成人仪式上拼得你死我活的原因。”   “燃烬的开发者,也就是我的老师,从人体内提取了这种物质,以此制造出燃烬,可以让人在注射之后短时间内爆发出等同于成人仪式时的战力水平,又消除了它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可以说是那个时代最伟大的创举。”   “可是我的老师并未止步于此,在不久之后他又将这种物质提炼出浓度二十倍的精华,制成燃烬二代,却没有机会将它彻底完善。”   “这就意味着,虽然燃烬二代会将人的战斗力暂时提升到一个难以企及的高度,却也完整地保留了它的弊端,这种物质所附带的负面效果,也会成倍地反馈给它的使用者。”   “也就是说,注射之后,欲望会吞噬理智,没有觉醒的雏态会直接进入觉醒,甚至是失去控制,也就是我们所谓的自动触发成人仪式。”   “但如果注射了二代,却又没有注射净化剂的话,连成人都无法抵御住它的副作用,”瑶台想不通,“按照你说的,军部的人就算及时赶到,也不可能随身携带这种特殊净化剂,为什么凌霄他又会没事?”   嬴风摇摇头,对此他确实不知情,看来瑶台也只能在凌霄身上寻找原因。   她扬了下手里的纸张,“你的体检报告没有任何问题,但有很多事情我需要向你交代,不过在那之前,我需要先为凌霄做个检查。”   她打开医护室的门,凌霄就孤零零地坐在外面的长凳上。   “凌霄,”她刚叫了一声,想到他的经历,语气不自觉就放柔和了,“进来吧,该你了。”   凌霄进来的时候,嬴风的衣服正穿到一半,凌霄的视线在对方胸膛处匆匆一瞥,立刻别开了脸。   嬴风不紧不慢地系上扣子,绕过凌霄走出去的时候又被瑶台强调了一遍留下来。   “记得不要走,我等下还有话要说。”   凌霄和嬴风的位置交换了一下,刚刚从嬴风身上取下来的仪器又接到了凌霄身上,但上面已经没有了前一个人的体温。   “你感觉怎么样?”瑶台对凌霄的态度前所未有得温和。   “没什么感觉,”凌霄实话实说,如果非要用两个字来形容,莫过于麻木。   没有伤心欲绝,也没有愤怒狂暴,成人仪式落败后的另一种表相,过分平静,却也是极度危险的先兆。   见惯了形形色|色刚成人的契子的表现,瑶台突然有些不忍去看,只扭过头说,“起来吧。”   凌霄默默穿好了衣服,在这期间他的检查结果也打印了出来,瑶台一言不发地看着上面显示的数据,脸色凝重。   “瑶医生,你说吧,我接受得了。”   瑶台斟酌着,“你的心理状况不是很乐观。”   “需要像岚晟那样被铐起来吗?”   瑶台眼神闪烁,“那倒不用,还没到那种程度。”   她把双手搭在对方肩膀上,试图通过这种方式传递给他一些力量,“凌霄,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很低落,很难过,但这是由于激素紊乱导致的,你千万不要以为这就是你内心的真实想法。”   “还记得岚晟吗?他也不是真心想跳下去的,只是他当时已经不受理智所控,他被封闭在自我的世界里,听不进任何人的话,但那并不是他心底的本意。”   凌霄默不作声地把瑶台的手拿了下来,“我分得清。”   这简短的四个字可以包含很多含义,因为分得清,所以更清楚此刻的想法源于心理而非生理,有这样的想法更是糟糕。   “我知道你很要强,不会随便跟人低头,但你已经跟嬴风在一起了,也只有他才能帮助你度过这一关。他的性格我想你比我更了解,如果你不主动求助,你们两个的关系就一直会是僵局。”   “我不是要你示弱,只是希望你能稍微,哪怕是软化那么一丁点,我相信嬴风一定不会拒绝你。”   这回凌霄连话都没说,只是淡淡地摇摇头表示那不可能,瑶台无能为力地捂住了脸。   “听着,嬴风还在这里,他就在门外,他没有走,如果他真的不想面对你,大可以一走了之。”   “但他现在留了下来,就表示他愿意承担起这个责任,就冲这一点,你也不应该自暴自弃。只不过他也有他死性不改的一面,对待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态度,这也是一种性格缺陷,你主动接近他,不仅是帮助他,也是帮助你自己。”   “你们的结契彻头彻尾是一场意外,这个结果对于任何人来说一时间都很难接受,态度会冷淡也是事实。但不管嬴风眼下是什么态度,只要他还肯留下来,你们就有机会真正地消除隔阂,走到一起。”   凌霄摇摇头,“不会有这种机会的,嬴风有他自己喜欢的人,是我毁了他这个机会,他现在一定对我恨之入骨了。”   “喜欢的人?”瑶台不解,“可前不久他还说自己没有找到合适的对象。”   “是没有找到,他喜欢的人是他前世的情人,我知道他一直在找。”   瑶台使劲地克制住心底的怒火,“前世的情人?”她气得点头,“你知道,有多少雏态曾经幻想能跟前世的情人在一起吗?这种美好的憧憬,几乎每个人在雏态期都会有,生生世世跟同一个人在一起,多浪漫啊?就连我都做过这么不切实际的梦。”   “但是现在呢?就算让我得知,直尚他上一世是我的仇人,我也仍然愿意跟他在一起,因为这一世我爱的人就是他。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这二者没有任何联系。”   “我是想象不出来连嬴风这种人都会怀揣这样的想法,但是你相信我,没有人会把这种梦做一辈子,每一个人最后都找到了今生最爱的人,前世的恋人就像是一个天真不懂事的愿望,迟早有一天会被真正的爱情所顶替。”   凌霄知道嬴风对前世的执着并不像瑶台所说那般不堪一击,连无法确认真实度的情报都愿意花重金去购买,永远安放在胸前口袋里倾心呵护的桃核,还有宁可灰飞烟灭,也要放弃成人仪式,与奎决一死战的信念——在生命和自由中,他早就做出了选择,只是这一切都不能与瑶台说。   可瑶台还在努力劝他,“你要对未来充满信心,连心仪对象是前世恋人这种说出来很丢脸的事他都会告诉你,这说明你在他心中并非毫无位置,你们还是有无限可能的,更何况,你本来就喜欢他……”   一只手伸过来,捂住了她的嘴,也阻断了后面的句子。   “不,没有那么回事,”凌霄把手撤了回来,“我没有喜欢上他。”   “你有,报告上是这样说的,当提到嬴风的时候,你的心理曲线有很明显的波动。”   “我承认我对他很在意,”凌霄打断她,“但那不是喜欢,也可能是欣赏、讨厌、嫉妒,或者别的什么,但绝对不会是出于喜欢。”   瑶台叹了口气,“喜欢和讨厌所表现出来的波形是不一样的,跟任何一种情绪都不一样,你可以欺骗你自己,但你骗不过仪器。”   “你的仪器坏掉了,”他平静地说。   “我的仪器从来都没有坏过,”瑶台无奈地说,“或许连你自己都没有察觉,你对他的在意,以及你放大话试图引起他的在意,种种行为,都只有一个解释。你喜欢他,凌霄,只有这一点,你无可否认。”   医护室内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我的体检报告,嬴风也会看到吗?”他低着头问。   “是的,他是你的契主,他有知情权。”   “可以请你不要告诉他这件事吗?”   瑶台左右为难,“这是他的权利,任何人都……”   “拜托了。”   瑶台仿佛听到这样的声音,她停下来,确认这不是她的幻觉。   “什么?”   “拜托你,”凌霄抬起头,眼底依稀可见晶莹闪烁。瑶台惊呆了,任谁看到这样一个骄傲的少年,含泪说出这三个字都不会不为之动容。   “我已经够丢脸了,就请为我保留最后一点自尊吧。” 帝车   作者有话要说:   嬴风一个人坐在医护楼走廊的长凳上,下意识就延续了以往的习惯,取出桃核放在手里缓缓地摩擦。但平时这样做立刻会平静下来的心情,今天却更加躁动不安,手里的东西莫名变得沉甸甸的,以至于他迫不得已草草将它塞了回去。   凌霄在里面花费的时间比他要久得多,不知道瑶台跟他说些什么需要这么久。楼道里很安静,隐约能听到来自屋内的一点声音,而且只要他愿意,其实是可以听得更清楚些的,但他大脑中刻意把处理外界讯息的功能关闭掉,于是隔墙的对话声就变成了雾蒙蒙无法辨析的一团。   一直过了很久,紧闭的房门才被打开,瑶台亲自把凌霄送了出来。   “你先回去收拾行李吧,再晚一点就来不及了,有别的事我会通知你。”   嬴风不知道她口中的“收拾行李”是什么意思,直到凌霄走了,瑶台才对嬴风说,“你可以进来了。”   再一次进了医护室,瑶台也不开口,就那么一直意义不明地盯着嬴风看,盯得他心里发毛。   “到底有什么事?”最后连嬴风这样的性子都按捺不住,不得已问出口。   “你们已经做过了吧?”   这个问题问得太直白,嬴风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遂即默认。   其实表相太明显,凌霄脱去上衣的时候,瑶台就发现了疑点,他的体检报告更是将这一点变成盖章定论的事实。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任何理由,能压制住凌霄体内燃烬的副作用,从医疗站的用药记录上看,他们甚至没有给凌霄注射净化剂。能在阴差阳错中彼此救了对方一命,尽管我是个科学工作者,也不得不承认缘分有时候真的很奇妙。”   嬴风不管平时表现得再怎么成熟冷静,毕竟也才刚刚成人不到一天,无法像瑶台那样稀疏平常地讨论这种事。所以尽管对方的话他有很多听不懂,还是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坚决不开口去问。   瑶台看出来他对这种话题的不适应,索性跳过不言,把两份体检报告摆在嬴风面前。   “在医疗站的时候凌霄的心理评级还是低危,短短两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就转成了高危,你能帮我解释一下吗?”   嬴风也没想到变化会这么大,“他被军方的人直接从医疗站带到看守中心,不过很快我们就把他保释出来,前后不超过半个小时。”他一句话简洁地概括了全程。   瑶台就猜到会是这样,“凌霄现在的心理评估等级是E级,E级是高危级,F是严重警告级,也就是当初岚晟的心理状态。如果凌霄也降到F,从安全的角度讲我们必须将他隔离,但实际上我相当不愿意这样做。因为再先进的医疗手段,也比不过契主的陪伴,强制隔离的结果往往是契子的心理状况越来越差,直到降到G。”   “而心理评级一旦降到G级,自杀率是99%,区别只在于成功还是未遂,虽然凌霄表面看上去很平静,但这种平静也可能是万念俱灰的前兆,这一点务必要引起重视。”   “我不管你们是因为主观还是被动走到一起,事实已经发生了,这是不可逆转的,他现在是你的契子,你有这个责任保护他。”   “契子,尤其是刚刚完成成人仪式的契子,他们的心理波动非常容易受契主的影响,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可能导致他往极端的方向发展。成人仪式结束后的十天非常关键,任何轻微的差池都有可能造成不可逆转的精神损伤。”   “你对他越是冷淡,就会越加剧他心中的不安,一旦负面情绪积累到一定程度,轻则自残,重则毁灭,作为一个亲眼目睹过近百起悲剧发生的校医,我绝对没有在危言耸听。”   嬴风缄默了片刻,“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拥抱和爱抚,无微不至的关怀,这些都可以缓解新契子的不安,就看你愿不愿意去做。”   “那我要是不愿意呢?”   “那就操控他,控制他的内心,支配他的行为,让他不会做出危害自己性命的事。”   “怎么做?”   “集中精力去想,突破他的精神屏障,无论他的精神怎么抗拒,表现出来得有多么痛苦,都不要理会。”   “你当初也是这么对博士的?”   “我们不一样,我没有面临过这么严峻的状况,我有充裕的时间一点点软化他的精神壁垒,逐渐渗入他的内心,大概用了半年的时间才掌握这一能力。”   “那你又怎么能确定,你花了半年才掌握的能力,我就能在短短时间内掌握呢?”   “只要你专心去想,就可以做到,这对你来说应该不算难。”   “既然那么简单,为什么屏宗没有做到?”   “因为他对岚晟是有感情的,你对凌霄有吗?”   瑶台一语命中,嬴风没有再说话。   “嬴风,岚晟和屏宗也是你的同学,他们出事的时候你也在现场,相信你不会没有触动,你忍心让凌霄赴他们的后尘吗?”   “你跟凌霄同学十年,就算没有爱情,也总该有别的感情吧,哪怕是同窗情谊呢?就当我恳求你,我真的不想再看到有任何一个灵魂,从这个学院里飞走了。”   嬴风眼神一闪,避开了她的期待。   “还有一句话,可能作为校医的我来讲,说出来并不合适。在所有的十年级生中,我最不想在成人仪式上碰面的,就是你们两个。”   “但如果,你们两个不可避免地对上了彼此,必须决出一个胜者的话,”瑶台眼神复杂地望着他,“嬴风,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嬴风微微动容。   “我承认,这样想对凌霄是不公平的,但如果输的人是你,你一定不会选择活下去。”   “可如果输的人是凌霄,他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更何况……”   瑶台的声音戛然而止,嬴风感到奇怪,“更何况什么?”   ——我已经够丢脸了,就请为我保留最后一点自尊吧。   瑶台甩甩头,把这个挥之不去的画面从头脑里驱逐,“没什么,凌霄现在应该已经在你的宿舍外面等了,你还是快点回去吧。”   “为什么他要在外面等?”   “你还不知道?契子是无权拥有主卡的,当他成为契子后,卡会被消磁,寝室会被取消,他只能住在你那里,这也是为了他的心理状况着想。分离会产生焦虑,尤其是在夜晚,记住我说的话,只有你才能帮他。”   瑶台送嬴风出门,直到他走得看不见了,转头才发现走廊的暗处还站着一个人。   “校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校长慢慢从暗处走出来,“我放心不下,所以过来看一眼。”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至于能不能做到,”瑶台所抱希望也是甚低,“就看他们自己了。”   “你觉得会怎么样?”   瑶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如果一个人迟迟意识不到自己的感情,那么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往往都已经太迟了。”   ***   嬴风回到宿舍,果然凌霄已经在门外等候。   他和他的行李箱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嬴风放慢了脚步,将眼前这一幕的时间刻意延长,凌霄想事情出了神,直到最后一刻才意识到他的出现。   他立刻撇过头去,再也不会有比这更尴尬的时刻了,即便是上次他来找他,被无情地按在门上,也不会比这来得难堪。   嬴风开了门便径直走了进去,门没有关,但也没有任何让他进来的表示,凌霄在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就这样在门外僵直了好久。   直到拖得不能再拖,他才咬咬牙迈了进去。嬴风的房间格局跟他的一样,他现在知道为什么单人寝室的配备都是双人床了,想当初自己戏言这是为了防止人睡熟以后滚下去的说法是多么可笑。   嬴风对于自己寝室多出来一个人没有任何表示,就好像凌霄在不在那里都与自己无关。   他一言不发地做着自己的事,洗漱、熄灯、上床,凌霄站在那里就像一个多余的摆设,摆设还能起到美观装饰的作用,可房间的主人连一个吝啬的眼神都不屑于落在他身上。   灯光熄灭了,凌霄反倒觉得好一些,他看了看床上,嬴风已经睡下了,他占据了床的左半部分,整个右边都是空着的。   他还记得当初嬴风因为不想跟人分享同一顶帐篷,宁可睡在野外,更何况是同一张床。但他环顾四周,没有什么地方可以由他打地铺,更何况睡袋被带去实习的地方还下落不明。   凌霄在黑暗中站了不知道有多久,这才不情愿地迈出了一小步。   嬴风虽然已经睡下了,但他并没有睡着,直到屋内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听到凌霄进了浴室,从里面传来水声,不久后水声停止,人从浴室里出来,又止步于床边。   他能想象出来凌霄内心的天人交战,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嬴风感到身后床身一陷,知道某人终于躺了下来,他的动作轻得不能再轻,生怕被自己察觉。   凌霄在床的另一侧占据了一个狭窄的边缘,双人床愣是被他们俩空出一整个肩宽的距离,就算再躺个人都绰绰有余。   房间内寂静无比,谁都没有再发出任何声响,这是他们的“新婚之夜”,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降临。   ***   嬴风确实不适合与人同住,他过了许久才迷迷糊糊睡着,但似乎没过多久就被一阵古怪的动静吵醒。   他半撑起身子扭头看,就见原本已经躺下的凌霄,此时竟抱成一团缩在角落,尽管强烈控制,身体仍在瑟瑟发抖,嬴风就是被这震动弄醒的。   他用力地咬住自己的手腕,以此不发出任何声音,眼睛也紧紧盯住一个点,嬴风记得在课堂上他们曾经学过,在遭受极大的痛苦时这种方式可以强行锁定注意力,而不会导致意识涣散。   因为可以在黑暗中捕捉任何细微的光亮,凌霄半透明的眼睛就显得格外明亮,好似会在夜间时发光,可惜那里面承载的没有活力,尽是恐惧与不安。   原来这就是所谓紊乱期最难熬的夜晚,若不是嬴风亲眼所见,根本想象不出来连凌霄那样好强的性格都会有这种表现。   “你……”   他刚说出一个字,一个枕头就迎面飞来,在把它打掉之后,嬴风看到了与白日判若两人的凌霄,愤怒从那双状似会发光的眼睛中穿透出来,似乎在恼火这样的自己被嬴风看到。   “不用你管!”他现在的声音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出来。   嬴风本来就是别人软化他强势,别人强势他更强势的性子,听到这样的话眼神一沉,只觉自己刚才隐约滋生出的关心甚是多余。   他重重地翻身倒下,凌霄说不管,他就真的撒手不管,丝毫不去理会凌霄此刻是如何痛苦,把紊乱期三个字也抛之脑后。   而此时的凌霄,只要一闭上眼,就如同置身无边无际的黑暗,无论前后,左右,还是上下,全然失去了任何支撑。有时感觉自己在漂流,有时在旋转,有时又是永无止境地下坠。   瑶台在医护室亲口叮嘱,新契子与契主之间如果没有身体接触,就如同灵魂与肉体分离,到了夜晚根本无法入眠。可比起卑微地去寻求嬴风的照顾,他更希望直到最后一刻也能在对方面前骄傲地抬起头,却没想到连这样狼狈的一幕,都被对方看在眼里。   原本以为白天已经足够漫长,想不到一个夜晚足以顶替若干个白天,当好不容易熬到天光乍亮时,那种人灵离散的感觉终于褪去,可精力也早已透支。   因为睡眠受到了干扰,嬴风比平时晚了一些才醒来,他醒来后第一个反应,就是身体发生了与众不同的变化,虽然预觉醒期同样有这种变化,但却没有达到现在这样的程度。   凌霄在他醒来之前就倒头装睡,嬴风扫了他一眼,便起身去浴室冲掉了这种“麻烦”,等他出来后,发现凌霄也起来了,见浴室空了出来,自己也要往里走。   嬴风哪里知道他根本就无法入睡,还以为经历了昨晚那样的事情,他会多睡一会儿,于是没什么好口气地问,“你做什么?”   凌霄回答得比他还冷淡,“上学。”   嬴风提醒他,“你有假。”整整十五天的蜜月假,之前无意中听别的同学讨论起这个假期时,语气都很耐人寻味。   凌霄怎会不知,因为他就是用耐人寻味的语气讨论这个假期的一员,总说没有出门度假,却要休蜜月假,想必是被契主做到无法出门,就因为这一点,他更要坚持去上课。   “我不用休,”他说完就重重扣上了浴室的门。 荒芜   作者有话要说:凌霄正在经历一生中最痛苦的紊乱期,他是一个坚强的人,我相信他一定能坚持下去,而我也会坚定地陪同他一起走下去。   嬴风和凌霄一前一后出现的时候,嘈杂的教室呈现出诡异的安静。他们两个人的事在前一天就传遍了校园,可当朝夕相处的同学亲眼目睹这两个人眼睛颜色一深一浅的逆向变化时,震惊之情还是难以言喻。   路人无话可说,凌霄的朋友更是尴尬地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如果说逐玥也算嬴风朋友的话,他眼底的怒火已经不能用熊熊来形容。   局面就这样僵硬地持续着,直到训导主任和教官的到场。   率先开口的是训导主任,他负责掌管学院的纪律,每次只要他一发言,就一定会有不好的消息。   “学院在上一堂生理健康课上组织十年级生到基地参观,期间我班两名同学严重违反纪律,特公开处分如下:   “学生嬴风、凌霄,在明知有禁止入内标语的情况下,擅闯基地实验室,二人各记大过一次;   “学生凌霄,盗窃违禁药品,同样各记大过一次,累计两次,延迟毕业,留校察看。”   “反对,”逐玥举起手,“明明是凌霄一个人偷的东西,为什么还要记嬴风的过?”   “嬴风是凌霄的契主,契子犯错,属于契主管教不力,责任连坐。”   “他偷东西的时候跟嬴风又不是那种关系!”   “双方关系以记过时间为准,这是规定,不必再说,”训导主任彻底驳回了逐玥的反对,“以上只是校方处罚,他们的行为性质恶劣,触犯法律,最终会由军方做出审判,学院无权干涉。希望各位同学引以为戒,不得再犯下同类错误。”   他宣布完处分结果,教官把话题接了过去。   “本期的野外教学实习发生了一些意外,相信同学们也都知道,考虑到这次的特殊情况,今年实习结果不进入成绩统计。”   “这次没有学生遇难,是不幸中的万幸,今后我们会进一步加强野外教学的安全防护,力保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次发生。”   他说完这些,话题一转,“对于史诗级稀有野生物种,之前在课堂上占据的教学比例相当少,考虑到大家会遇到的概率极低是一个方面,缺乏详细的资料也是一个原因。”   “今天这堂课,我们就对三S物种的特征之一做一个具体的补充。”他转身在感应板上画了几样东西,逐玥在看到其中一个时,眼睛不受控制地睁大了。   “我们知道,每个野兽体内都存在有灵魂石,而现在我们看到的这几样东西,是跟灵魂石相对的另一种稀有矿石,名为镇魂石。”   “在我们星球上,已知有十二种三S级物种,每个物种都有其对应的镇魂石。镇魂石跟灵魂石最大的不同在于,镇魂石不存在于生物内部,甚至会与生物保持一定距离。不过这个距离相当有限,但凡史诗级生物出现的地方,方圆五百米内必有镇魂石存在。”   “灵魂石与镇魂石是相依相生、相互影响的一对组合,史诗级生物或多或少都有一定时间的蛰伏期,在蛰伏期内,它体内的灵魂石也处于冷却状态,连卫星都无法探测到它的波动。可一旦镇魂石被移动位置,灵魂石势必激活,它的主人也会迅速苏醒。”   教官和训导主任的视线轮流在一排排学生脸上扫过,锐利的眼神从每个人面部表情的变化上寻找着蛛丝马迹,逐玥心虚地低下头,试图逃过他们的审视。   “想必同学们也听说了,昨天在实习的矿洞内出现了奎,而在此之前,学校对实习地点进行了全方位的扫描,确认没有活跃状态下的稀有生物出没。”   “事情发生后,军方彻底搜查了整片区域,仍然没有发现镇魂石的踪影,因此我们猜测,可能是有同学误将它带了出来。”   “没有提前向大家普及镇魂石的常识,是校方的失误,无论任何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改变了镇魂石的位置,学校都不会追究其责任。”   “但是,镇魂石不等同于灵魂石,是一种能量特殊的矿石,对天宿人的灵魂也会产生不好的影响。因此,如果有哪一位同学无意中得到了它,请尽快上交,以避免产生不可控制的后果。以上。”   二人离开后,安静的教室里逐渐响起窃窃私语的议论声,逐玥刚刚受到了惊吓,这会儿见危机过去,又壮着胆子扬起了头。   “哈,”他冷不丁阴阳怪气地嗤笑了一声,不指名没道姓地嘲讽,话音在一片低声讨论中显得格外刺耳,“平时叫嚣着要当契主的人,最后还不是灰溜溜地做了别人的契子?还要连累人家处分,连学都不能升。”   几个跟凌霄要好的同学不约而同地拍案而起,“你说谁呢?”   “这还用问吗?不知道是谁大言不惭地说过要取某人心头血,结果偷了药还是没打过,这么丢脸,怎么不跟自己的好朋友一样去跳楼?”   不等凌霄的朋友冲上去动手,逐玥已经被人从座位上拎起来狠狠地给了一拳,直接摔出去撞翻好几张桌子,被牵连到的同学都识相地闪到了一边。   “你怎么说我都可以,但我不允许你这么说岚晟,”凌霄站在当前,脸色铁青地警告。   逐玥坐在地上,捂着半边脸,仍然不肯示弱,“你跟他有什么区别?一个个都自以为是,以为自己一定能当契主,最后还不是输得一败涂地?他没能死成真是可惜,你干嘛不替他了了这个心愿?”   凌霄愤怒地揪着他的领子把他从地上拎起来,高高举起的拳头却僵在了半空。不仅仅是拳头,他浑身都像被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他艰难地一点点扭过脖子,难以置信地看着坐在教室后排的人。   他如何能够忘记,当初岚晟行走在死亡的边缘,屏宗都因不忍心而无法侵入他的精神屏障,而自己跟嬴风确定关系第二天,对方竟可以轻而易举地控制他的行为。   “你给我老实一点,”嬴风冷冰冰地说。   他说完这句话,才撤了精神控制,凌霄只感觉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无力地松开了逐玥的衣领。   逐玥见到这一幕却更恨了,他痛恨这两个人非同寻常的关系,“怎么,你不是很厉害吗?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听话,这可不像你……唔。”   他突然表情痛苦地捂住了嘴,一个纸团被不偏不斜地弹进他张开的嘴里,以这种速度被弹出去的物体,哪怕只是个黄豆粒大小的纸团,也足以打到他舌尖出血。   “你也闭嘴。”   班上的同学本来就对嬴风或多或少有一点惧怕,不知是不是错觉,成为契主后的嬴风的个人气场变得更强了,黑色的眼睛让人不敢直视,说出的命令也没人敢反驳。   逐玥恨恨地吐出混着血和唾液的纸团,把倒在地上的桌椅立了起来,故意发出很大的声响发泄胸中不满。   凌霄也被几个朋友半拥半劝着推回到了座位上,众人借机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霆雷大概是除了屏宗和岚晟以外跟凌霄关系最好的,因为心疼,亲昵地给了他半个拥抱,在转过身后视线恰好与嬴风对上,登时被对方眼神中包含的敌意吓得浑身一抖,就算回到座位上,也总感觉嬴风在后排盯着自己,接下来的几堂课都如坐针毡。   因为发生了这样的闹剧,全班的同学都跟着心惊胆战了一整个上午,直到下午两个人不在后,气氛才渐渐缓和下来。   而嬴风和凌霄此时身处的位置,却是离璧空最近的配偶关系登记处,这几个字明晃晃地悬挂着,刺得人眼睛生疼。曾经凌霄也憧憬跟所爱之人携手来此,在文件上郑重写下彼此的名字,然而当这一刻真正到来时,却不料是这样一幅彼此双方都冷若冰霜的景象。   往表格里填写内容的是嬴风,凌霄站在一旁,清晰地看着他写道:   契主:嬴风;成人年龄:雏态十年;苏醒日期:新4016年8月12日   契子:凌霄;成人年龄:雏态十年;苏醒日期:新4016年8月12日   成人仪式日期:新4026年9月7日   表格填完,工作人员迅速检查了一遍,“同一天苏醒,同一天成人,你和你的契子真是缘分不浅,恭喜了。”   “我叫凌霄,”凌霄突然插口。   工作人员也微笑着点头,“也恭喜你。”   他收起表格,“成人后会更换新的个人终端,请将你们原有的终端交上来。”   “损毁了,”嬴风简短地应道。   工作人员一怔,“成人仪式上打坏了?”   嬴风不想解释,工作人员以为就是这样了。   “这样的话在这份文件上签个字吧,你和你的契子都要签。”   “我叫凌霄,我有名字。”   “抱歉,凌霄,也麻烦你签一下,谢谢。”   工作人员待二人在确认文件上签过字,将资料导入新的终端,嬴风的看起来还跟之前差不多,凌霄的却小了一号。   “信息已经帮你们重新导入了,成人的个人终端比起雏态的配置多了很多新功能,这里面储存了说明文件,我就不一一介绍了。”   他继续介绍,“凭借新终端的身份验证,你们可以自由出入天元网的所有公共区域。现在各个高等院校都在网上设立了虚拟镜像校区,我建议你们有时间的话去了解一下,便于为日后升学做打算。这是志愿表,填好以后,交到本校的升学办就可以了。”   凌霄眼睁睁瞅着工作人员将一份表格交到嬴风手里,却没有自己的。   “我的志愿表呢?”他问。   工作人员指了指嬴风那份,“副表就在主表的下面,由契主来填写即可。”   “凭什么我的志愿不可以由我自己来填?”   对方笑着解释,“配偶双方当然是同时录取的,如果你们报了两地分隔的院校,对你来说也并不是一件好事。”   “我自己的志愿当然要由我自己决定,就算不是好事那也是我的事。”   工作人员只好转向嬴风,“劝劝你的……凌霄。”   他这次倒是记起来了,可惜中途改口还不如不改,整句话听起来甚是滑稽。   “啊,”凌霄的手突然往回一缩,就在刚才,从指尖传来一阵电流,伴随着瞬间的疼痛,虽然时间极短,但也足以起到警示作用。   工作人员见状无奈地摇摇头,“是劝劝不是管管,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简单粗暴。”   见凌霄被教训了不开心,工作人员只好又从桌子下取出一张名片给他。   “要不然这个给你吧,我的契子在附近经营了一家珠宝行,拿名片去选戒指可以打九八折。你可以挑一个贵的,让你的契主付钱。”   凌霄冷着一张脸不肯接,工作人员的手就尴尬地举在半空,连笑容都僵了,最后还是嬴风接了下来。   “还有事吗?”他问。   “没有了,”工作人员如释重负,很难见到关系这么不合的新婚配偶,“恭喜你们正式结为配偶,要举行宣誓吗?”   “不用,”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工作人员先后看了看二人,只好耸了耸肩,“那好吧,祝你们新婚愉快。”   两个人回到学院正是晚餐时间,嬴风知道一路上凌霄都在身后数米的地方跟着,但进了校门不久,他回头去找,人已不见踪影。   不想再去管他究竟去了哪里,兴许是因为成人后开始发育的原因,嬴风一整天下来,最大的感觉就是要比平时饿很多。   食堂的工作人员为他打了一人份的饭,他觉得不够,对方又添了一勺,还是不够。   “麻烦再多点。”   工作人员这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与其他雏态明显不同的眼睛昭示着他的身份。   “原来是已经成人了,恭喜,”她不仅给嬴风添了很多饭,还从储藏柜里拿出一罐牛奶送给他,“发育期间一定要多补充营养。”   嬴风端着将近两人半份的晚饭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坐了下来,但没过多久对面就多出来一个不受欢迎的人。   逐玥在他的对面不请自坐,“当初你拒绝我的心头血,现在却被迫跟一个讨厌你的人在一起。早知如此,还不如选择一个喜欢你的人。”   嬴风低头吃饭不理会,逐玥还在义愤填膺地说下去,“他连基地的东西都敢偷,一定也是为了对付你,因为知道打不过,就想出这种卑劣的手段来赢你……”   嬴风终于放下了餐具,发出的响声硬生生将逐玥后半句话憋了回去,第一次近距离面对面被嬴风的黑眼睛注视着,逐玥终于也意识到这个人变得比之前更冷酷了。   “这是我的家务事,应该跟你无关吧?”   区区三个字就把逐玥噎得再也说不出话来,他以为嬴风就算跟从前一样不给他好脸色,至少也会认可他说的是事实,毕竟这两个人的冷淡关系,从早上的行为就可见一斑。   见他僵在那里还不肯走,嬴风下了逐客令,“我不想被不相干的人影响了胃口,这里的空座很多,请你离开。”   逐玥面色难看地站了起来,还没走出一步就听嬴风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不紧不慢,但又充满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不管我跟凌霄的关系怎么样,他现在是我的契子,早上那种话,我不希望听到第二次。”   逐玥长久以来单方面的爱慕之情,终于在希望完全断绝的这一天扭曲成了畸态的决心。嬴风不会知道他寥寥数语,为未来的天宿埋下了多么大的隐患,无数人会为此付出代价,而这一切的源头,不过是无意中维护了一个人的几句话。 勾绞   作者有话要说:   嬴风回到宿舍以后,如意料中没有发现凌霄的踪影,伴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这个人依然没有回来的迹象。   他在白天刚刚掌握了初步控制对方精神的方式,就好像发现了一片值得探索的新大陆,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自己究竟拥有多大的权利,是不是足够在这片大陆上为所欲为。   嬴风闭上眼,想起瑶台那天早上对屏宗说的话,按照她所描述的方式,将自己的意识无限地散发出去。   他发出的意念宛如长着眼睛的光线,迅速地、密集地、毫无死角地,搜遍这个学院的每一个角落,很快凌霄出现在了面前,他冲他咆哮,朝他尖叫,暴力地将那些光线切割开。他拒绝他的入侵,召唤出数个自己的影像,向嬴风的精神体发起了进攻。   嬴风不闪不避,任由拳头从四面八方袭来。   “都是幻象。”   字音方落,幻像砰砰砰砰,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了。   “不值一提。”他冷漠地评价。   顺着前路,他继续深入,又看到了表情不一的凌霄,有的眼神倔强地盯着他,有的毫不掩饰地诉说着自己的恨意,有的脸色苍白,有的簌簌发抖。他无视每一个人,坚信它们只是幻化出来的虚拟的影子,每当他经过它们其中的一个时,就有一个影子因为被无视而灭亡。   嬴风穿过由凌霄的影像组成的人群,直到所有的幻影都灰飞烟灭,留在他面前的,只剩下最后一个凌霄。   最后一个凌霄在哭泣,眼泪在他脸颊上流淌,嬴风前进的脚步慢了下来。   “求求你,不要过去,”对面的人这样说。   嬴风盯了他半晌,“你也不是真正的凌霄,真正的凌霄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那人听了之后,脸上的表情由悲哀转为绝望,也砰的一声消失在嬴风面前,坐在椅子上的嬴风倏地睁开眼,他看到了。   凌霄躺在一个大大的石台上,周围天色已昏,嬴风打量了四周,认出来这是教学楼顶的天台,而凌霄所在的位置,就是那天他听到自己跟逐玥对话的高台。   嬴风感知到了凌霄的方位后,便悄无声息地将意念撤回来,这一切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发生,身为被观察对象的凌霄亦不会产生任何感觉。   一直到了门禁将至的钟点,宿舍的门才被不情不愿地推开,凌霄是希望尽可能撑到嬴风睡下才回来,却不料对方清醒地坐在单人沙发上,不仅没有像前一天那样彻底无视他,反而从他进门的那一刻起视线就生生落在他身上。   这种被注视的感觉比被无视还要糟糕,更何况嬴风眼中流露出来的是明显的不满,就像抓到契子晚归的男人。   “去哪了?”他问。   凌霄没料到他会干涉自己的行动,但这个问题他同样不想回答,无视地将头别过了一边。   “去哪了?”嬴风又问了一遍。   凌霄心中突然无名火起,他并不知道嬴风一早就探知了他的去向,但他知道白天嬴风曾经两次毫不手软地对他施加命令,想知道自己在哪对他来说绝对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而他却偏偏以这样的口吻,这样的身份,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审问。   他转头对沙发上端坐的男人怒目相向,语气中也是一股浓浓的火药味,“你不是看得到吗?”   这几个字音刚落,凌霄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撑住地面的双手剧烈地颤抖,呼吸短促,瞳孔紧缩,额头的冷汗几乎是立刻顺着脸颊和下颚流淌下来,大滴大滴地滴在光滑的地板上。   凌霄的背越伏越低,无边的恐惧让他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肉都绷紧,同时又不受控制地抖个不停。他拼命地扬起头,连睫毛都被汗水打湿,透过水汽他想努力看清对面的人,不敢相信他居然会这样做。   对凌霄施加了震慑的嬴风,此刻看到对方不甘心又充满恐惧的小眼神,终于明白瑶台所说从生理到心理绝对意义上的支配指的是什么,只不过一个念头,就可以将对方完全打倒,就连最要强的契子都无法抵抗契主的力量。   “去哪了?”他第三遍问出口。   凌霄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嬴风将力量稍微撤回了一些。   “天、天台……”凌霄这才微弱地说出来。   他刚说完,凌驾于他头顶的强烈威慑感就消除了,就像人从极度的紧张中猛地缓解下来,浑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似的,四肢使不上半点力气,若不是用尽最后的尊严支撑,整个人几乎要伏倒在地。   “以后不许再回来这么晚,”他放下话来。   凌霄挣扎着抬起头,但最好的结果也只是抬起了眼睛,恐惧已经褪去,怒火再度涌上来。   “你还有什么能力,大可以一次性使出来,”他咬着牙说完,“但休想我会听你的。”   这个要求正合嬴风所意,他也想知道自己能操控对方到何种程度,他微微闭上了眼,心思一转,只见地上的凌霄状态迅速起了变化。   他依然维持着刚才那个屈辱的姿势,急促的呼吸慢慢缓解,却又一次比一次绵长,一次比一次加重,方才还苍白无血色的脸颊上,泛起一阵红潮。   他原本收紧的瞳孔慢慢扩大,直到失去焦距,地板在他的眼前变得模糊一片,汗水滴落的声音却变得无比鲜明。   从指尖传来的酥麻蔓延到心脏,仿佛成千上万只蚂蚁在血管里爬,从小腹下传来的颤栗,宛如在体内点燃了一把永不熄灭的火焰。   他知道这又是嬴风的杰作,却不得不咬紧牙关,挣扎着不发出任何声音,刚才还贴在地面上的手掌紧紧地握成拳头,指甲深深嵌入肉里,用疼痛来抵抗欲望。   嬴风见他死撑,又将效果催化了一倍,终于成功从他嘴角逼出一身呻|吟。这声来自于从不服输的凌霄口中的呻|吟,极大程度地满足了嬴风的成就感,结契以来第一次有点满意他们之间的关系。   心满意足的嬴风撤去了精神控制,自行睡下,留下凌霄几乎瘫在原地,汗水在地板上聚起一个水洼。   等到凌霄终于挣扎着爬起来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以后,他双腿绵软无力,是震慑也是催情的后遗症,刚起来就踉跄了一步险些摔倒,不得不扶住墙面才能勉强行走。   他就这样一步步撑到了浴室,分不清是热水还是冷水自头顶浇下,屏宗和岚晟的身影在他的眼前反复闪过,其中播放最多的就是岚晟在天台一跃而下的那一幕,当他的脚一次又一次地踩空时,跳下去的对象终于变成了他自己。   ***   教官在队伍里扫视了一趟,发现不仅是嬴风,连凌霄也有出席。最近举行成人仪式的雏态渐渐多了起来,绝大多数新婚配偶都会选择休假,像这样两个人都来上课的很少。   “今天的第一个训练项目是韧性练习,两人一组,做三十分钟。”   霆雷一转身,就看到了凌霄。   “我跟你一组,”他直接为对方做了决定。   “呃,”霆雷对昨天的经历记忆犹新,他不大自然地偷瞄了眼远处的嬴风,发现他也在面色不善地看着这边,“嬴风他没意见吗?”   “管他呢。”   凌霄坚持,霆雷也只好顺他的意。   他扎了个弓步,凌霄帮他压腿。   “我看你气色有点差,是不是没休息好?”他忍了两天了,碍着凌霄的面子没有说,今天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还好,”凌霄轻描淡写地跳过。   “要是觉得累的话,干脆请假好了,”班上又不是只有他俩完成了成人仪式,另外两对都请了假,只有他还在坚持出席。   “真的没事,你别瞎操心了。”   “还说没事,你看你,一点力气都没有,跟没吃饭似的,还是我来压你吧。”   霆雷不由分说地交换了分工,“我昨天在食堂看到嬴风跟逐玥在一起吃饭。”   “关我什么事。”   “你们两个都已经结契了,就算之前关系不好也要试着相处嘛,正常人听到这种话,不是应该很生气吗?要是普通朋友一起吃饭也就算了,逐玥那家伙之前追嬴风追得厉害,现在没戏了还不肯罢休,你要当心他以后处心积虑地针对你啊。”   “以前怎么不觉得你这么八卦,”凌霄不领情地打断他,“我说了,不想听到他的事,他跟谁吃饭都跟我没关系。”   霆雷知道跟他说下去也没用,这两个人看来还有得磨,二人交换了个姿势,背对背开始互背,霆雷轻轻松松就背起了凌霄。   “凌霄,我觉得你轻了,你最近是不是都没吃饭啊?”   “废话真多。”   “你能不能行啊?要不你还是别背我了,我都怕把你压趴下。”   凌霄不服气地一个用力将霆雷背了起来,就在他弯下腰时,眼前突然一黑,就那么一恍惚的功夫,他整个人已经栽倒在地,霆雷也硬生生地砸在他身上。   “哎哟,”对方大声一叫,把周围人的视线都集中了过来,“看,我就说你不要逞强了吧?”   凌霄也被他砸得不轻,“叫唤什么,快起来!”   霆雷也在挣扎,“我闪到腰了啊,你当我不想起啊。”   就在他哼哼唧唧的时候,一个人用一只手抓起他的腰带,愣是把体格魁梧的霆雷从地上拎了起来,然后又远远地甩了出去,害他在地上滑行了数米才停下来。   身上的重量消失了,凌霄用手在地上一撑,矫健地跳了起来。   嬴风就站在他面前。   “真难看。”嬴风沉着一张脸。   凌霄意外摔倒就已经够丢面子了,又见朋友被他这样对待,火冒三丈,“多管闲事!”   嬴风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跟我回去。”   “凭什么?现在是上课!”   嬴风不理他,转身就走,凌霄不想听他的话,但脚步却不受控制,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操场,连教官都在拦和不拦中犹豫——不拦吧,这俩是他的学生,现在还是在上课;拦吧,他俩又是两口子,有些事只能关起门来解决。   等这两个人走掉之后,朋友才上前七手八脚地把倒在地上的霆雷扶起来,他本来就闪了腰,被嬴风这么一丢伤得更严重了,连站都站不直。   “嬴风他神经病啊?”霆雷哎哟哎哟地叫着,“我们只是训练而已。”   “我看到你摸凌霄腿了,”同学甲面无表情地说。   “那是压腿!”   “你还摸他腰了,”同学乙补刀。   “那是下腰!哎我说你们一个个都怎么了,平常这种动作大家不是常做吗?”   “那是之前,现在人家已经结契了,谁让你横插一脚。”   “我也不想啊,是凌霄自己来找我,我也很冤的好吗?不说这些了,赶紧扶我去医护室。”   瑶台见到霆雷这么滑稽的样子上门,自然免不了一番询问,在听了同学的回放描述后,不屑地哼了一声。   “活该,他们结契才两天,你就当着嬴风面对他动手动脚,不是找死么?”   霆雷就不懂了,“我们是感情纯洁的好基友,更何况我们只是在做正常的拉伸练习。”   “那也不行,你以为只有契子才有紊乱期?契主在这段时间的情绪也是很不稳定的,他现在正处在所有权的建立期,在这种时候你凑上去跟凌霄交往过密,他没有揍你一顿已经很客气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停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但她又很快否定自己,嬴风再怎么差劲应该也不会把怒气发泄在凌霄身上,希望是她多心了。   “不是吧,每个契主都这么神经兮兮?”   “那不是神经兮兮,是我们的生理本能,就算是这段时期过了,这种占有欲也只会淡化,不会消失,更何况嬴风本来就是控制欲极强的性格。”瑶台手上一用力,霆雷的腰被正了过来,但也疼得哇哇大叫,“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当着我面调戏一下博士,看我会不会饶了你们。”   三个人不约而同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霆雷试探着问,“那嬴风会生气,是不是代表着他对凌霄还是有感情的?”   瑶台没好气地说,“一条狗捡了块骨头,舔了两口就觉得是自己的,这能叫有感情吗?那两个人一样的硬脾气,要是没有一个人肯先让步,他们的关系永远都改善不了。   霆雷他们顿时对凌霄的未来充满担忧。   “瑶医生你这么说,岂不是契子连朋友都交不得?”   “当然可以有来往,凌霄现在正是需要鼓励的时候,作为他的朋友,你们要尽可能地帮助他。但也一定要注意,十天,不,一个月之内,尽量避免身体上的接触,尤其是在嬴风面前,这次是闪了腰,下次我可不敢保证会是怎样。”   大家听到这里,都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完了,”霆雷也突然有了不详的预感,“嬴风刚才怒气冲冲地把凌霄叫走了,要是情况真得像瑶医生说得这么严重,他该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对凌霄家暴吧?” 血光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不是S|M文,也不会包含任何S|M元素,相关讨论可以停止了,现在评论也是要大众审核的。   近来有很多人质疑成人仪式的设定,本着不剧透的原则,我无法回应任何一条质疑。但是今天有读者完全命中核心,登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太厉害,给跪了OTZ   嬴风很不客气地把凌霄丢进了宿舍,又把门摔上。   凌霄忍了一路,这已经是嬴风第二次当众对他下令了,在公共场合不得不听命于另一个人那种的耻辱,嬴风大概永远都不会懂。   刚一稳住脚,他就忍不住愤恨地质问。   “嬴风,你非要在那么多人面前给我难堪吗?”   “当众跟别人搂搂抱抱有说有笑的时候你怎么不觉得难堪?”   凌霄才知道他是计较这个,“你都跟逐玥在一起吃饭,还管我们做拉伸训练?”   “我是你的契主,难道还没有权利管你吗?”   “但我不是你的东西!”凌霄冲他吼道,“是我单方面把你拖进成人仪式,是我一手造成了我们今天的关系,你一定恨不得早点摆脱我吧?与其这样当初还不如答应逐玥,至少他能对你百依百顺,更别说你那个虚无缥缈的前世情人了,要是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你上辈子的恋人,我不信你舍得对他做出你昨天对我做的那种事!”   嬴风勃然变色,还没来得及透过大脑思考,凌霄就整个人飞了出去,撞倒在桌子上,上面的东西哗啦啦地落了一地。   “哈,”凌霄苦笑,“戳中你死穴了是吗,我就知道,为了你前世的契子,你是会毫不犹豫向你今生的契子出手的。”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也罢,当初你在训练馆里动弹不得的时候,我也半点没有手下留情。你之前说过迟早有一天会向我讨回来,趁现在我也不能还手,正好把欠你的一并都还给你。”   嬴风刚才一个冲动就把拳头挥了出去,直到现在手还在不可遏制地抖动,他一向自持在任何事上都可以保持冷静,唯独这两天发生的事却接二连三地超过他能控制的底线。   继续留在这里,所谓的家暴怕是真的会出现,嬴风强行按捺住心底的怒火,重重地摔门走了出去。   他痛恨这种情绪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自从意外打乱了他的人生计划,不仅命运脱轨得一塌糊涂,就连自己的行为都越来越受凌霄左右。如果说前一天晚上他还是有意地入侵凌霄的精神世界,今天在看到凌霄与朋友互动亲昵时,理智就已经为冲动让出了位置。   嬴风脸色阴沉地行走在校园里,虽然并没有举个牌子说我很生气,可周围经过的人感受得到他无形中散发出的怒气,不自觉就躲得远远的。但凡有一点智商的人,都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上前招惹他,唯独有一个不怕死的例外。   “哟,你今天的情绪可不太妙啊,对你来说这可真是少见。”   嬴风充满敌意地看过去,及其难得地在这个真实的次元里见到了枕鹤,作为一个重度网瘾患者,他出现在外面的时间屈指可数。   “至少不会比你没待在网上更少见,”嬴风语气相当不客气。   “不要上来就对我这么不友好嘛,”枕鹤吊儿郎当地晃到他跟前,“我了解你的遭遇,也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很不好,被迫跟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终身绑定,是我我也不愿意。”   嬴风眼中的敌意一点也没有消,“你就是特地来跟我说这个的?”   枕鹤神秘地一笑,“那要是我说,我是来帮你摆脱这个境况的,这个理由是不是就受欢迎许多?”   嬴风神情一变,“什么意思?”   “天宿人这种配偶制度,一旦结合就不能够反悔,实在是太糟糕了不是吗?万一像你这样,明明可以找一个心爱的人在一起,结果因为意外被卷进了成人仪式,却又不能反悔,这一生就白白浪费了,我只是替你感到不值。”   嬴风微微眯起眼,“你有什么办法?”   “我目前还没有办法,不过通过我们很多人的力量,总有一天会想出办法。”   “你们?”   “在我们当中,像你这样不满意结契无法取消的人还有很多,虽然每个人的经历未必相同,但大家的目标是相同的。我们有天宿史上最伟大的科学家,这世上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难题,只要假以时日,解除你身上的血契绝非妄想。”   嬴风沉默了片刻才开口,“我从很早以前就怀疑,像你这样一个雏态,可以搞到基地详细的地图,还有破解电脑的工具,背后一定有很强大的背景在支持,想必你口中的科学家,就是我们上次去寻找的那部电脑的主人吧?”   枕鹤笑笑没有否认,“现在你该知道,我说的话是多么得可信了吧?”   “无论基地的前任首席以前再怎么优秀,现在也只是一名在逃通缉犯,我是不知道你们这个组织都有些什么人,不过猜测像他这样身份见不得光的人不止一个。如果真的单纯只是研究解除血契的方法,又何必用得着招兵买马;如果研究的内容能够造福千秋,又怎会遭到军方的抵制?”   枕鹤为对方敏锐的直觉暗暗心惊,不自然地笑笑,“你想得也太……”   “太殷这么多年没有做成的事,可想而知其背后的难度多么巨大,为了试验成功,就不得不有大量实验品参与其中,更需要无数的资金投入,而这些都不能来源于正途,恐怕这才是你来找我的真实目的吧?”   “更何况,太殷的目的根本不是想解除一段不圆满的血契,他只是想与前世的契子再次结成一段契约而已,对于制度的本身根本没有更改,对于一无所知的雏态又何尝公平?”   “你们这样一群人组在一起,做的又是违背天宿人伦常的勾当,想必也是站在军方的对立面,说难听点就是反动派,我又怎么知道你们不会打着这样的旗号,做出伤害整个民族的事情?”   枕鹤不信,“你现在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自己又何尝不是花了很多钱,只为从我这里买一份有可能鉴定出前世情缘的方法?”   “那是因为在此之前,我有跟他平等开始的资格。如果在我找到他以前,他就已经有了这一世心仪的对象,我会放弃,现在我失去了这种资格,更加不会去打扰。”   “我的成人仪式是一场意外不假,也不满意这种被强迫绑定就不能解除的关系,但这是我和凌霄两个人之间的事。我不会因为个人的不幸,就与整个民族对立,除非天宿人的配偶制度真的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阴谋,否则我绝不会背叛这个国家。”   枕鹤面色有些难看,“道不同,不相谋。真可惜,我很欣赏你的实力,本来还希望能有跟你并肩作战的机会,现在看来,这种可能性是近乎于零了吧。”   “不过你今天说的话,未必代表你未来的想法。天宿人的一生很长,在今后的每一天,当你不得不跟一个并不喜欢的人生活在一起时,希望你如今的正义感,不会一点点被消磨殆尽。”   他转身挥挥手,“如果想通了,欢迎随时来找我。”   “等一下。”   嬴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才刚刚转过去的枕鹤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笑容,又自信满满地转了回来,“怎么,这么快就想通了?”   “你拉拢我失败,下一个目标是不是就是凌霄?”   枕鹤被他说中了,连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僵硬。   “凌霄不像我,你忽悠几句很可能就会把他骗走,说不定未来会成为你们的棋子,甚至被当作实验品来对待,所以我郑重地警告你。”   嬴风正色道,“如果我发现你们私下接触,我就会把真相上报给军方,让他们知道我们进入那间实验室并非偶然,届时他们就会着手调查。希望到时候你有足够充分的理由,来解释你给我的情报和东西,而这些想必也不是你那间什么都卖的铺子唯一出售过的商品吧。”   枕鹤的笑容彻底消失了,眼前这个人比他想象得还要难以对付。   “你这么做,连你自己也会栽进去,有意而为和无意闯入,这之间的区别想必不用我为你解释。”   “只要能阻止你,就算坐牢我也在所不惜。”   火花在二人之间迸射,气氛剑拔弩张。   一大波同学有说有笑着向这边走来,枕鹤余光一扫,在其中发现了几个他的客户。   他不想在人前被认出来,撂下一句话便匆匆离开。   “你不想解除关系是你一个人的事,但是别忘了,如果凌霄愿意,你拦得住吗?就算我不去找他,没准有一天,他会自己找上我的,我们走着瞧。”   跟枕鹤的一番对话,反而让嬴风失控的情绪冷静下来,他在原地站了片刻,转身往回走。   凌霄这回倒是没跑出去,还在宿舍待着,但却是在上网。嬴风看到这一幕,心里咯噔一声,是在这里等他下来,还是上去命令他下来?   枕鹤招安嬴风铩羽而归,但没想到一回到网上就立刻有惊喜等待着他。   “哟,小学弟,真高兴能见到你。”   凌霄转过身,就看到枕鹤一步一步地从外面走进来。   “我找你来……”   “我当然知道你找我来做什么,”凌霄刚开了口就被枕鹤打断,“其实你想的事,我早就替你想过了。”   凌霄错愕,“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当然,”枕鹤笃定地说,“你想要解除你跟嬴风之间的关系,我猜对了吗?”   凌霄在原地怔愣了半晌,紧接着眼睛都亮了起来,“真的有可能?”   枕鹤心下得意,表面却不泄露出来,“还记得我曾经跟你提过,那位天才科学家的研究吗?”   “他没有死?他还活着?”   “当然,一个有信念的人,哪会那么轻易死去。”   然而下一刻凌霄的表情就由惊喜转为怀疑,“他的研究成功了?”   “现在还没有,不过相信很快就会成功的。”   凌霄立刻拉长了脸,“我不要。”   枕鹤刚刚还得意的心情顿时因为这句话变得不好了,“为什么?这不就是你梦寐以求的吗?”   凌霄严肃道,“我还记得当时我在基地看到太殷的那篇研究日记,他是因为那个叫殇玚的人自杀才发现了这个秘密,这就说明他契子的转世宁可魂飞魄散,也不愿意跟他在一起。”   “如果他的实验能够成功,只会酿成一起新的悲剧,未来说不定还有多少人,因为血契可以轻易地被解除,而重蹈这种悲剧。”   “强迫不相爱的人跟自己绑定本来就是一场不幸,不管是对爱的一方,还是不爱的一方。我自己的遭遇就是一场不幸,所以不希望更多的人经历跟我一样的不幸,你说过真爱不是囚禁,连你也不赞同对方的做法不是吗?”   “像我这样悲剧的结合,永远只是少数,我相信绝大多数的家庭幸福而又稳固,也不希望有任何事物来破坏这种稳固。可一旦这种东西被开发出来,就算他们自己不使用,又怎能保证不会有别有用心的人用它来破坏别人的家庭?”   枕鹤对这两个人越来越不懂了,“你都承认自己的结合是一场悲剧,难道不想结束你们之间的关系?”   “想啊,做梦都想,”凌霄说到这里后自己呸了一声,“我就没有睡过,做梦也是白日梦。成为契子,比我想象的还要痛苦,我以前不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好朋友要自杀,现在我有点懂了。可我答应过他不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也约定好会等他出来,这才是我为什么会坚持到现在的理由。就像你说的,一个有信念的人,哪会那么轻易死去?”   “没有人会比我更痛恨今天的结果,甚至曾经有一刻想跟他同归于尽,但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也只能在我们两个人之间解决。”   “如果能够重新恢复自由,我愿意舍弃很多东西,我的寿命,我的能力,甚至永远地付出一只手、一条腿、一个头……不,头就算了,哪怕让我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忍受精神折磨我也心甘情愿,因为不会有什么比现在更令人难以忍受了。但这不代表我重新获得的自由,要以牺牲别人的自由为代价,就算是白日梦,我也不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梦成真。”   枕鹤不可思议地盯着他,恍惚间看到了嬴风正站在他身后,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不同的两个人说着同样的话。   “很遗憾,我不想沦为你们的实验品,更不想助纣为虐,我自己的事,要用我自己的方式去解决。”   枕鹤不能理解地摇头,“既然你想要的不是这个,今天又为何来找我?”   “我只是想问问你这里需不需要打工的,让我赚点零花钱而已。”   枕鹤忍不住耻笑,“零花钱?你契主那么有钱,你还需要自己打工赚生活费?”   凌霄置若罔闻,“但是现在我知道你是太殷的帮凶,难怪你之前对他的事那么熟悉,我也不想拿你的钱。道不同不相与谋,从此我与你们划清界限,你就当我今天没来过吧。”   枕鹤忍不住叫住即将离去的凌霄,“那我要是告诉你,我刚刚才找过嬴风,他对我的建议很感兴趣,你克制得了自己,难道还能阻止得了他吗?”   凌霄低头思索了半晌,“他要真的这么说,我也不会感到惊讶,”他抬起头,“但是我会去军部揭发你们。”   枕鹤眯起了眼睛。   “我承认我恨他恨得要死了,但这不代表我会眼睁睁地看着他走错路。如果没有这场意外,他应该会顺顺利利考上军校,进入军部,为国家而战,成为整个民族的骄傲。不管能不能找到那个该死的桃核的主人,这才是他应该走的路。”   “而我,也是如此。” 玄武   作者有话要说:   凌霄一从网上下来,就见嬴风坐在对面,没料到他会去而折返,凌霄浑身立刻起了戒备,简直像受到威胁的动物瞬间乍起了毛。   “怎么?想通了?准备回来揍我一顿?”   “你去找枕鹤了是不是?”嬴风直截了当地问。   凌霄第一反应是他又监视自己,“总是明知故问你不累吗?还是又想出什么办法逼我亲口说出来?”   “不许跟他走。”嬴风这回干脆下了命令。   凌霄错愕了一下,隐约有些猜出枕鹤对他隐瞒了实情,不过他也不打算告知嬴风真相,他跳下床,直奔浴室而去。   “刚才出手是我冲动,你可以打回来,我不还手,”嬴风在他身后扬声道,“但我不会允许你加入他的组织。”   他前半句虽然是在让步,却丝毫听不出让步的口气,而是以一副施舍者的姿态,引出来后半句重点。   凌霄本来都已经把前半句过滤了,直到听到后一半,怒气攀升,转身不由分说挥拳直上。尽管连日来的折磨耗损了他大量的体力,但这么近距离地揍过去,嬴风的鼻子仍然逃脱不了骨折的命运。   可就在凌霄这夹带风声的全力一击距离目标只有一寸的时候,竟生生停止了,再怎么使劲都无法前进分毫。   嬴风出尔反尔的态度令凌霄充满鄙夷,“你不是不还手吗?哦对,控制不属于还手范畴是吗?别假惺惺了。”   “我没有,”嬴风面无表情地澄清,哪怕眼前就是凌霄刚硬的拳头,也没有眨眼,“我没有控制你。”   凌霄不相信地把手收回来,真的能动,可再次挥过去,依旧停留在了之前的位置。   “哈,”他突然有了更糟糕的领悟,“身为契子,就连攻击契主的权利都没有了吗?真是绝、妙的制度,哈哈哈哈。”   他索性放弃给他一拳的想法,不管接下来嬴风说什么他都不想理会了。   “如果你选择跟他走,这里或牢里,你自己挑一个地方留下来。”   对于这种赤|裸裸的威胁,凌霄充耳不闻,钻进了浴室,他现在的状态,跟被监|禁又有什么区别。   镜子里的人还是两天前那样,但已经变得不是那么令人难以忍受了。凌霄想,大概是跟嬴风比起来,自己的脸看起来要顺眼多了。   他对着镜子吸气又吐气,反复三次,“这是最后一天了,前两天都熬过去了,今天也一定没问题。”   他伸出拳头跟镜子里的人碰了一下,“加油,凌霄!”   凌霄为自己鼓足了气,顺手拿了条毛巾出去。   嬴风一直看着他费了好大的劲用毛巾把自己的两只手绑起来,最后用牙咬紧毛巾的一角系了个死结。   “你在干什么?”   凌霄才不想说前一天晚上他差点就起来找刀子自寻短见,接连两天晚上痛苦的程度是递增的,他怕今晚发作起来自己会控制不住冲动,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尽管没有得到回答,嬴风也多少猜出他的用意,“一条毛巾怎么可能限制得住你?随随便便就能挣脱掉吧。”   “你看到的只是一道锁,”凌霄又使劲将那个结紧了紧,“但是我有三道。”   嬴风不解,“在哪里?”   “还有我的决心和自制力。”   他说完这句话,掉头一倒,“放心吧,我绝对不会控制不住滚到你那边,免得影响到你的睡眠。”   紊乱期的最后一个夜晚悄然降临,第一个夜晚代表恐惧,第二个夜晚代表抑郁,第三个夜晚代表严寒,凌霄裹着被子缩成一团,觉得自己的身子已经被冻成了冰。   比严寒更难以忍受的,是已知的热源就在身边。有形的温暖源源不断地从隔壁传来,恰好在传递到自己时戛然而止。他是多么渴望能接近一点,再接近一点,但主观上又强忍着将这种冲动完全扼杀。   凌霄把被子蒙到头上,尽可能地抱成一团,黑暗中牙齿打颤的声音,成为这个漫漫难耐的长夜里,唯一陪伴他的音源。   ***   “凌霄!”霆雷一大早看到凌霄就关切地跑来,刚习惯性地伸手去搂他的肩,就想起昨天发生的事,中途改道挠上了自己的后脑勺,“你昨天没事吧?”   凌霄知道他是好意,但这种每个人都把他当做弱的一方来照顾让他很难以忍受,“没事,你呢?”   “我能有什么事啊,不过嬴风现在的力量真是……”他话说到一半,才想起来嬴风之所以能强到用一只手把他拎起来,是获得了凌霄的能力所致,立即改了口。   “不过话说回来,等下上的是体能训练,你吃得消吗?不然还是请假算了,”总觉得今天凌霄的脸色比昨天更差了,跑五百米都随时能倒下。   “不要把我想得那么虚弱,”凌霄已经在准备热身了。   “你就是太要强,”霆雷都替他急,“偶尔服个软不会少块肉的。”   “集合!”教官吹响了哨,不出意外在队伍里又看到了嬴风和凌霄两个。   “今天体能训练的目标是三万米,这个距离对于某些弱小的种族来说已经是极限,但对于我们只是一个最基础的要求。如果日后有人升上军校,就会发现这只不过是用来热身的长度,每个人都要在规定时间内跑完,达不到的,明天重跑,现在出发!”   同学们各自选择了一个最适合的初始速度,陆续出发,以往这种训练中妥妥冲在第一的凌霄,今天只是保守地跑在了中间,几个不放心他的朋友跟在周围,至于嬴风,因为其今非昔比的体力和速度,远远地把众人落在身后。   距离终点的距离尚不及一半,凌霄的脚步就明显见迟缓,连平日里耐力不足他的人,呼吸都不及他急促,任谁都看出来他状态不佳。   “凌霄,请个假吧,教官能理解的。”   凌霄摇摇头,反倒加快了步伐,大家没有办法只能跟上。   嬴风跑完了全程,只用了平时三分之二的时间,这点距离对于他来说,真的只能算是个热身了。   教官对他的得意弟子更加欣赏了,“怎么样,准备好报考御天了吗?”   嬴风不以为然道,“留校察看,不想那么多。”   “以你现在的水准,就算是御天的专业也可以任意挑选了,听说伏尧少将现在在御天担任客座指导,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去到他执教的系呢。”   嬴风回忆了一下这个名字,才想起来他就是那个矮个子军官。   “呵,”他还记得对方给他的那一拳呢。   “伏尧是天宿最年轻的少将,本人相当有实力,不过他最出名的还不是这一点。”   “那是什么?”   “他是天宿史上最早完成成人仪式的人,雏态四年的时候就成年了。”   说完他的眼睛邪恶地浮起来,“大家私下里传他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长不高的。”   然后他的表情又一秒钟严肃下来,“不过这件事你可不要当着他的面说,尤其不能提他的身高,不然你的下场会很惨。”   嬴风想,具体有多惨,他已经体会过了。   又过了一会儿,同学们陆陆续续地回来了,这里面却不包括凌霄,每次不冲第一不舒服的人今天却落在了后面,连嬴风都感到不习惯。   等凌霄出现在嬴风视野时,已经是不短一段时间以后,就算是在他状态最差的时候,也不至于跑出这个速度。   凌霄最后一段距离完全是靠一口气硬撑,他决不允许自己在中途倒下,咬紧牙也要跑完全程,哪怕喉头腥甜,呼吸困难,双腿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   在抵达终点线的那一刻,仿佛完成了某种任务,凌霄眼前一黑,终于彻底倒了下去,只是不同于昨天,这次他再也没有站起来。   “凌霄!”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大家从四面八方围了上去,但又顾忌到嬴风,只好转头向他求助。   嬴风走过去,发现凌霄一动不动地昏倒在地,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   “嬴风,”霆雷暗怀怒气,“凌霄昨天就已经不对劲了,今天才跑三万米就变成这样,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还说什么呀,”一个女生焦灼地打断他们,“快送医护室吧。”   嬴风俯身把凌霄拦腰抱起,一言不发地朝医护楼所在的方向走去,把一脸担忧的同学们落在了身后。   力量近乎得到了成倍提升的他,抱着凌霄也完全感觉不到吃力,怀里的人脸色苍白,双目紧闭,鬓角的头发因被汗水打湿柔顺地贴在脸颊两侧。   瑶台打开门,看到这样一幅画面,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把他抱到床上去,”她冷冷地支使他。   嬴风照做,然后看着她把一个个检验仪器接到他身上。   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瑶台看到报告后,恨不得现在就将嬴风暴打一顿。   嬴风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恶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然后又不知道把什么治疗设备接上凌霄的太阳穴。   瑶台在仪器上按了几个键,面板上出现蓝色的数字,并开始逐渐上升。   “知道这是什么吗?”她没好气地问。   嬴风摇摇头。   “一种用于助眠的机器,可以使人暂时进入深度睡眠,但醒来后,先前积累的精神压力会成倍地反噬给使用者,几乎相当于饮鸩止渴,不到万不得已,没人会用。他现在睡得很沉,不会听到我们说话。”   嬴风皱了皱眉。   “我让你好好照顾他,你就是这么照顾的?你知不知道,他已经三天没有进食了。”   嬴风面露困惑,“为什么?”   “我问你,你有没有给他办理副卡?”   “……他没跟我提。”   瑶台强烈克制自己想要出手的冲动。   “我不是告诉过你,成为契子后主卡会消磁,上面的金额全部转移到你的卡上,你难道没有发现自己的钱多出来了吗?”   嬴风这才想起来,实习回来后卡上是多了四块钱,金额太少,他以为自己记错了。   “他没提,难道你不会问吗?”瑶台愤怒地指着他俩,“一个不问,一个不说,难道非要等饿死了才开口吗?”   “他三天不吃不睡,刚刚还进行了大体力运动,能坚持到这会儿才昏过去,我觉得已经是奇迹了!就算是以我们的体质,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我看你的紊乱期比他还严重,控制不了自己情绪的人,没资格做契主!早知这样,我宁可送他去疾控中心,也好过跟你在一起,至少他不会饿死!”   瑶台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嬴风始终一声未吭。   瑶台情绪过于愤怒,不得不停下来缓了一阵才开口。   “我现在郑重地警告你,他的心理评级已经达到E-,距离强制入院治疗只有这么一丁点的差距,但这并不是最严重的。”   “他现在已经出现了轻度精神损伤,这种损伤会伴随他一辈子,永远都无法治愈。你看到校长了吗?他就是重度精神损伤的典型例子,难道你也希望凌霄朝他的方向发展?”   “你再这么胡作为非下去,他会死,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她努力地抑制了一下语气,“嬴风,天宿人一生只能有一个伴侣,如果契子在完全发育前早夭,契主也会停止生长,你的能力会封顶,就算是自私地为你自己考虑,你也应该照顾好他!现在活生生躺在床上的就是你这辈子唯一的契子,趁早把你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都给我掐掉!”   嬴风不自在地把头撇过去,看着病床上的凌霄,这才注意到凌霄胸口起伏的频率快于常人,似乎一口气只吸到一半就迫不及待地吐出去,仿佛一只动物。   “他喘得怎么那么快?”   “契子的心跳和呼吸都会比以前加快,难道你没有觉得自己心跳变慢了吗?契子的寿命本来就平均低于契主,再加上有你们这些不负责任的契主不遗余力地拉低平均值,真是贡献巨大。”   瑶台看了眼时间,“他还能再睡一个小时,本来紊乱期都过了,硬是被你拖了一天,等到今晚精神反噬的时候,会比前几天更痛苦,我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她一甩头出去了,留下嬴风跟凌霄单独在医护室里,他走到凌霄床前,对方睡得一脸安详,平时张牙舞爪的人,熟睡后也会隐去锋芒。方才的争吵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嬴风无法想象这是成人仪式后他的第一次睡眠。   仪器上的蓝光在一闪一闪跳动,代表着时间的数字无情地进行着倒计时,在这个残酷的制度中,困难永远只能靠人的精神来克服,哪怕是最先进的医疗仪器,也仅仅能带给契子短暂的喘息。   凌霄醒来时,房间空无一人,他大概刚刚享受到了人生中最深度的睡眠,深到了没有任何梦境能够潜入。   不过睡眠问题得到解决后,饥肠辘辘的感觉就更强烈了。他坐起来,发现头顶还连接着不明仪器,顺手把它们取掉,正准备撑身下床,却不小心碰到了一样奇怪的东西。   他一低头,手边赫然放着一袋香蕉口味的能量面包。 病符   作者有话要说:   凌霄一下子就猜出来手边面包的来历,有些哭笑不得。他丝毫不怀疑嬴风之所以买香蕉面包,是因为自己说过喜欢吃香蕉口味的,可那是在跟草莓口味对比的前提下,根本不代表他喜欢吃能量面包好吗?   算了,他自暴自弃地抓过来扯包装,嬴风能记住这句话已经不错了,还能指望他什么呢,何况以他现在饥饿的程度,就算榴莲味的他也吃得下。   凌霄还没来得及把包装彻底撕开,医护室的门把手转动了一下,他立刻把扯开一半的面包丢在旁边,自己则很有骨气地把头扭到另一边。   嬴风进来后见到这副景象,脚步顿了一下,不过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过来,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凌霄。   凌霄匆匆瞥了一眼,又迅速转了过去,心里在无限吐槽。认准了面包,就永远买那一个牌子的面包,认准了水,连水都是上次训练时喝的那一种,那么连恋爱的对象都想找上辈子同款,也就不足为奇了。   嬴风举了半天他不接,就把水放到了面包旁边,瑶台也是这个时候进来的,她看到一旁的面包和饮料,原本已经压下去的火气又升了起来。   “凌霄他现在也在发育期,你就不能给他买点有营养的东西吗?”   “我是按照他的口味买的,”嬴风语气平静地解释。   “谁会喜欢吃这种应急食品?”瑶台都有点分不清他是故意的还是蠢,“就算是超市也卖热饮,再不济还有乳制品,谁会给一个刚刚昏倒醒来的人买冰镇饮料?”   她大步走上前想把嬴风带来的东西丢掉,凌霄眼疾手快地把面包抓过来牢牢攥住,瑶台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看看嬴风,再看看表情甚是不自然的凌霄,猜想他大概是饿怕了,只要有吃的什么都行。   “我刚刚跟你们教官打过招呼了,再看到你们两个去上课,就把你们赶回去。学院让你们休假,是必休,不是选休,不要以为自己很厉害,就处处逞强。”   她不怎么客气地瞪着嬴风,“要是你今晚继续对他放任不管,我就以你无法履行契主义务为由,强制将你们隔离,无论凌霄有没有发展到需要隔离的程度。”   凌霄天真地以为自己熬过了紊乱期,对于即将到来的精神反噬一无所知,对瑶台的话更是理解不能,“我不需要他管我,”但他又很快想到在重监室看到的岚晟的模样,“我也不要被隔离。”   瑶台矛盾了许久,最后从药柜里取出一瓶药,很不情愿地给了凌霄,校长每次来她这里,取走的就是这种药。   “我必须提前说明,这种药可以暂时缓解精神压力,帮助你克服睡眠困难,但它的后遗症很厉害,而且容易成瘾,我劝你尽可能地不要服用,”她沉默了片刻,“但如果实在觉得不舒服……你自己决定吧。”   凌霄不明所以地接了,没有看到嬴风的眉头皱了一皱。   “最后我要提醒你们两个,你们留校察看结束的期限,其实是由我决定的。凌霄,你已经正式被列为疾控中心的重点观察对象,以后每一周都要来我这里报道,你,和嬴风,你们一起来。在你的心理评估没有恢复到安全等级之前,我是不会允许你们升学的。”   她一把抓走了饮料瓶,“面包就算了,冷饮不许喝。”   待凌霄出了门,瑶台把迈出一半的嬴风抓了回来,附在他耳边低声道。   “凌霄告诉过我,你有你想要找的人。”   他神情微变。   “但是我告诉你,就算你真的能找到他,他也看不上现在这样的你。”   嬴风的身子重重地一震。   瑶台将他推了出去,“滚蛋吧。”   凌霄走出去一段路,嬴风从后面赶上,不声不响地递过来一张卡。   他警惕又疑惑地抬起眼,不明白对方想干什么。   “你先回去,”嬴风等等又不自然地补充了句,“拿去刷也可以。”   凌霄知道没有他的卡自己是进不了门的,去上课已经不可能了,上天台搞不好这家伙又要发神经,便不客气地接了。   待嬴风离开后,凌霄脚下一转便到了食堂,他已经很久都没有来过这里了,连环境都变得有几分陌生。   虽然不是饭点,但有窗口全天提供食物,凌霄拿出嬴风的卡往机器上一刷,跳出来的金额顿时令他好不适应。   他在心里默默算了下,明天就是发生活费的日子,卡上还有这么多钱,花不掉,好难受……   食堂的工作人员见这人刷了卡迟迟不点餐,还以为他是在矛盾吃什么,哪猜得到凌霄此时心里的天人交战。   “我看你已经成年了,不如来一份营养套餐吧,发育期间吃这个最合适。”   “这个贵吗?”   工作人员一愣,真是越有钱的人越小气,“不贵不贵,一点也不贵,很划算。”   “便宜的不要,来份最贵的。”   工作人员:“……”   凌霄在食堂享受着他的豪华大餐,嬴风在后勤为他办理副卡。   “都成人好几天了才想起来办卡,”后勤人员笑着打趣他,“年轻人要注意节制啊。”   嬴风一言不发地往平台上输入资料,对面的人不仅没有因为得不到回应而住口,反而托着下巴,美好地忆起了当年。   “想当年我刚成人的时候,也是跟你们现在差不多,完全不懂得节制。你没听说过一种传言吗?成人仪式后,契主会夺得契子一部分灵魂,同时也会把自己的一部分灵魂过渡给契子,于是两个人的灵魂都不完整了,只有最亲密的结合才会让它们彼此安心。”   “虽然现在想起来觉得这句话有些幼稚,但当初听到的时候可是觉得没有什么比这更浪漫了,而且我跟你讲,我们那么做了之后,我的契子心理评级非常健康,发育得非常好,我们……”   嬴风按下了提交,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漫无天际的演讲,“填好了。”   “……哦,”后勤兴致大减,也面无表情地为他办了卡,“好了,现在你可以拿去交给你的契子了。今后你们两个的生活费都会打进这个卡里,主卡和副卡之间的金额是互通的。”   “谢谢,”他拿了卡转身便走,留下后勤一个人长吁短叹。   “哎,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不肯听前辈的经验之谈了呢?”   办卡花费了不短的一段时间,等嬴风回去的时候,凌霄已经在宿舍,他手里捧着个黑色的盒子,一见嬴风回来立刻紧张地要把它藏起来。   嬴风见状警铃大作,自从知道凌霄跟枕鹤私下接触后,他就很担心凌霄会被对方的花言巧语蒙骗,结合他现在的举动想想,枕鹤其实也未必一定要带他走,偷偷地把实验用的药品给他也是一种可能。   “盒子里是什么东西?”他立即追问。   凌霄眼神闪烁,以嬴风对他的了解,若不是极大的心虚,万万不会露出这种表情,“这跟你没关系。”   嬴风更觉不妙了,上前一步,“给我看看。”   “不要!”凌霄立刻抱紧了盒子。   刚才那句话嬴风只是普普通通地说出口,第二遍就带上了强制,“给我看看。”   凌霄虽然不想,但双手却不受控制,在强制与挣扎中,极其缓慢地将手中的盒子递出去,因为挣扎得太过用力,他的手都在不停地抖。   眼见盒子离嬴风越来越近,凌霄焦急地重复了一遍,音调抬高了很多,“不要!”   嬴风的手已经碰到了盒盖,就在这时,声音极低的一句话快速响起,“求求你,不要看。”   嬴风的动作停住了,再看面前的人,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表情,不是心有不甘,也不是乞求怜悯,而是毫无波澜的平静,虽然说的是一样的话,却跟幻境中那个流着泪求他不要过去的影子判若两人。   他的眼神定定地落在左下方,里面不包含任何一种情绪,却又包含了无穷的情绪,嬴风仿佛看到一个被钢筋水泥包裹的蛋壳,当钢筋被折断,水泥被剥离,最后剩下一层脆弱的蛋壳,轻轻一戳便会带来绝望。   嬴风把手慢慢地收了回去,凌霄长吐一口气,迅速把盒子紧紧地抱在怀里,生怕他反悔。   面前的人突然动了一下,吓了凌霄一跳,不过这回他却是掏出了一张卡。   “这个给你。”   凌霄大概猜出这是什么卡,三天的饥饿经历让他知道再有骨气的人也要吃饭,想想马上就要发生活费,也不算白花他的钱,空出一只手接了,然后冲那边的桌子一努嘴。   嬴风的卡就被凌霄丢在桌子上,趁对方转身去取的功夫,凌霄以最快速度把盒子收了起来,等嬴风回过身来之后,他手里的东西已经不见了。   嬴风这回没有再过问他把东西藏去了哪里,两个被迫休假的人留在宿舍里相顾无言,气氛糟糕得要命。   凌霄在百无聊赖中回想,其实十年来他跟嬴风两个一直没有过多的语言,偶尔有一两次互动,也是他挑衅,嬴风无视这样的模式。就算是屏宗走后两个人的关系发生了短暂的缓和,也是以相约对练居多,真正意义上的交流,其实屈指可数。   他在心底为自己的未来做着规划,只要能够顺利升学,跟嬴风读不同的学校大概是不可能了,但是可以选择不同的系,这样见面的时间就会减少。毕业之后,就可以彻底分开,既然校长能够一个人生存,他一定也可以。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走,随着夜幕的降临,凌霄心中渐渐涌起了不安,明明紊乱期已经过了,为何还是会有这种非正常的感觉出现?   嬴风一直在暗地观察着他的反应,这还是他几天来第一次把全部注意力都投放在对方身上。他始终以为,以凌霄坚强的个性,不屑于也不愿意接受他的帮助,直到今天,他才算真正见识到了紊乱期的真面目。   被嬴风这样注视着,若在白日肯定会引起凌霄的反抗,然而此时,他已经无力顾及旁人的目光,巨大的精神反噬令他强行锁定的视线都开始失焦,无论嬴风做什么,在他眼里都是模糊一片。   在难以忍受的痛苦中,他终于捕捉到了一样可以拯救他的东西,瑶台给他的药瓶就放在床头,他挣扎着伸出手去,一抓,再抓,都抓了个空,直到第三次才命中目标,将它牢牢地握在手里。   瑶台的忠告已是过耳烟云,凌霄艰难地拧开瓶盖,也不管倒出了几粒,洒出去几粒,只是把还留在手里的不顾一切地往嘴里送。   一个强有力的力量扣住他的手腕,又愣是把手指一根根地掰开,强行夺走了他手心里的药,凌霄恨恨地抬起头,盯住嬴风的眼睛里充满了怒火。   一只手臂被送到了他嘴边,凌霄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咬了上去。这一咬,不仅出于抵御痛苦的本能,还包含了对嬴风浓浓的恨意,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嬴风始终都没有皱一下眉。   凌霄越来越用力,直至牙齿深深地刻入嬴风的皮肤,鲜血透过创口流入他口腔,腥甜的气息唤醒了他一部分理智。   渐渐恢复清明的凌霄终于发现了问题,明明连打他一拳都不可以,却能够下口咬得这么重,可当他意识到这不对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寒冷被彻底驱散,恐惧也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燥热席卷了他整个身体,如同燃烬过境,无从抵挡。   嬴风感到对方的咬劲松懈了下来,正自诧异,就被脸色通红的凌霄揪住了衣领,毫无防备的他就这样被拽了下来,两个人几乎鼻尖触到了鼻尖。   “你……”看着近距离出现在眼前的脸,对现况一无所知的嬴风,头一次表现出手足无措。凌霄的反应远远地脱离了他的预期,他想过凌霄会拒绝自己,或是恐惧抗拒,又或是大发脾气,但惟独没有这一种。   凌霄抓紧嬴风的衣领,把已经贴得很近的他又向下拽了拽,他紊乱的呼吸打在嬴风耳畔,相隔如此之近,嬴风甚至闻到他唇齿间血的味道。   迷乱中的凌霄不受控制地在对方身上蹭了蹭自己的身体,一个具象化的念头顿时深刻地从契子处传递到契主的脑海,嬴风感受到了,那是凌霄的欲望。   认为这个发展完全不符合常理的嬴风胳膊一伸撑起身子,强行拉开了与凌霄之间的距离,却在这样一个动作后,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体的某一个部位,也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 六合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有人觉得第38章是利用民族大义对攻洗白,这里要纠正一个地球人对天宿人的认知误区。   地球人出生在家庭里,其后知道国家的存在,先有小家,再有大家,爱家后爱国,对于地球人是一种升华。   天宿人没有家庭,苏醒后即被国家抚养,然后才会组建家庭,是先有大家,后有小家。他们从小就接受爱国主义教育,忠诚更是灵魂在轮回中保留下的最基本的品质。   认为攻是一个连自己家庭都不爱的中二少年又何谈爱国,然而实际上,忠于祖国才是天宿人的第一步。   第二天早上嬴风醒来的时候,凌霄睡得很沉,大概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好的睡眠了,就连嬴风起床的动静都没有惊扰到他。   没有叫醒凌霄,嬴风一个人离开了宿舍,按照打听好的地址,来到一间冷兵器店。尽管天宿拥有许多高科技武器,但匕首永远是每个人的贴身兵器,在工业现代化的今天,匕首制造业始终保持着纯手工打造的传统模式。   嬴风进到店里的时候,正在伏案工作的店主人头也没抬,听到有客人上门,埋头问了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嬴风走过去,看到他正在细心打磨一把匕首的刀锋,“之前的匕首折断了,想换一把新的。”   店主人这才抬起头,观察了一下他的眼睛,“匕首都能折断,这是砍了多硬的东西啊?我看你已经成人了,那你契子的匕首带来了吗?”   “就是他的折断了。”   “那你自己的带来了吗?”   嬴风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带一个来,“两者之间有关系吗?”   “倒也不是必须,如果你没带,我就只能给你通用款,就是雏态用的那一种。”   “雏态和成人的有什么区别?”   店主人干脆取出两把最普通的匕首来,把它们手柄对手柄贴合在一起,一个用力,两把匕首便瞬间合为一把可以双向攻击的武器。   “看见了吗?所有雏态的匕首都可以像这样合二为一,”他扭动了几下手腕,攻势密不透风,从任何角度都可以刺伤敌人,“但是成年人喜欢在自己的匕首上做一点小装饰,这样就只有契主和契子两个人的可以合在一起。”   嬴风还是第一次听说匕首有这种功能,于是也把自己的抽出来给了他。   “有的配偶刻双方名字的缩写,有的刻结契日期,有的刻徽章或图腾,你想刻点什么?”   嬴风想了想,“奎。”   “那个3S稀有生物奎?真是少见的要求。”   店主人设计好了图案,一边雕刻,一边跟嬴风闲聊。   “你知道,现在大杀伤性武器层出不穷,区域性打击无可匹敌,为什么我们每个人还要装备这样一把古老的几乎可以被淘汰的冷兵器吗?”   “为什么?”   “因为天宿人进攻与闪躲的速度非常快,需要瞄准的远距离攻击武器,反而会拖累我们的速度,静止时更容易成为敌人的目标,这是原因之一。”   “至于原因之二,在很久以前,匕首是杀手的必备武器,不是用来杀别人,而是用来杀自己。在危急关头自杀,使自己不至于落在敌人手里,这样就不会出卖雇主的信息。”   “你说我们以前是杀手?”   店主人笑笑,“这个问题就不好说了,但可以肯定的是,许多外族对我们的基因构成很感兴趣,他们希望能够活捉一个天宿人,研究我们异于他们的生理构造。”   “他们想挖出我们的眼睛,看我们为何能在强光和黑暗下视物;想解剖我们的身体,寻找我们不会感染疾病的秘密;想知道为什么我们只要头和心脏完好无损,就连重要的器官都能再生。”   “但他们之所以几千年来都没有成功,就是因为没有一个天宿人会活着被俘虏,你懂我的意思吗?”   他把手中匕首的尖部对准胸口一个佯刺,“关键时刻,一击毙命,灵魂自动返航,连尸体都不会留下。”   “所以说,这才是匕首存在的真正意义,无论时间再向后推移几个世纪,结果都是一样。”   说话间他雕刻好了花纹,两把匕首,一个阴刻,一个阳刻,天衣无缝地契合在一起。   店主人确认没有问题后把图案销毁,“现在你和你契子的匕首是独一无二的了,以后也没有人能再使用这个图案,就算丢失了也只能两把一起重做,不能单补。”   嬴风谢过后,带上两把加工过的匕首,到了既定好的第二站。   书是这个时代第二样没有被淘汰的古老产物,传闻天宿人的祖先拥有至高无上的智慧,他们的书籍储量在星系中无人能及,所创作出的著作被译成多种语言广为流传。   在书籍替代品层出不穷的今天,纸质书仍然被保留了下来,且一直是人们接受知识的首选,这不是文明的倒退,而是出于对前人的致敬。   作为一向与人交流甚少的嬴风,更倾向于使用这种方法获取他想知道的一切,图书馆的社科书架,是他从未涉足过的领域,在这里只有极少数的理论书籍被冷落在书架顶层,剩下都是些封面花花绿绿的畅销书,《契主与契子新婚一百问》、《寻找失去的灵魂——走进契子的内心世界》或是诸如此类。   嬴风抬头在顶层的书架上依次浏览过去,有一本厚重的大部头异常醒目,标题是《天宿婚姻制度发展史》,他伸手去够,却在碰到书脊的一瞬间动作停住了。他记得之前来图书馆,想要拿到最上层的书,需要稍微踮起脚尖,但现在……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脚,脚后跟没有半点要离开地面的意思。   嬴风把书取下来,目录上第一总章就是结契的起源,可当他翻到这一页时,却发现相关的书页已经被人齐齐用刀裁去了,连一张都没有留下。   他困惑地把书放回去,又翻开另外一本类似的主题,也发现了同样的事,似乎有人刻意将这部分毁去,不想后人知道结契起源的真相。   暂时搁置下心里的疑惑,嬴风选择了另外两本与之不相干的理论书,这回书籍的内页是完整的,里面都是有关双方心理学的介绍。在他选好书准备离开时,视线无意中瞥到一本名为《契子危险期的安抚与护理》的畅销书,在盯着那个标题犹豫片刻后,嬴风终于伸手去拿。   另一只手跟他同时伸了过去,目标是紧挨着嬴风目标的另一本,因为离得太近,嬴风的手差点与他碰到一起。   两个人下意识转头,在看到对方后,一个眉头一皱,一个大吃一惊,连手上原本抱着的书都不小心掉了一地。   自从那天在食堂对逐玥冷语相向后,嬴风就没有再见到这个人,也万万想不到会在这种场合见到对方。逐玥对外虽然总是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但今天表现得尤为突出,嬴风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再低头看散落了一地的书籍,《天宿婚姻法》、《契主的权利》、《契子论》……全部都是研究配偶关系的著作,没有哪一本像是现在的逐玥用得到的。   逐玥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偶遇嬴风,对方洞悉一切的眼神,给他一种心底的秘密无足遁逃的错觉。他手忙脚乱地把地上的书捡起来,一句话也没说掉头逃走,对于曾经有事没事也要追着嬴风跑的他来说,异常难得。   嬴风警觉地将这件事在头脑里分析了一遍,仍是想不出他此举为何意,想来想去想不明白,最后还是拿了他选的几本去办理借书。   逐玥紧张地抱着书跑回宿舍,关上门后胸口还在不停地起伏。确认自己现在是安全的之后,逐玥小心翼翼地把枕头和床垫挪开,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把这里改造出一个暗层,取开床板,就露出了里面的镇魂石。   自从他将镇魂石藏在了这里,每晚都会做同一个奇怪的梦,一开始的时候很模糊,后渐渐变得清晰,虽然至今没有想明白这个梦的含义,不过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滋生。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逐玥吓了一跳,连忙将暗层恢复原状,尽可能将表面伪装得普普通通看不出来异常之后,这才打开了门。   站在他宿舍门外的,有教官,有训导主任,甚至还有两名穿着军部制服的军人,逐玥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同学你好,因为怀疑可能有危险物品被带进宿舍楼,为免给大家的安全造成隐患,我们需要排查楼里的每一个地方,希望你能够配合。   逐玥咽了咽口水,他清楚地知道,根本不存在什么危险品,他们的目标就是镇魂石。   可是他没有任何借口拒绝,于是低着头闪到一边,同时心里祈祷着暗层不会被发现。   军方的人对他的宿舍进行了详细的检查,在搜寻一圈无果后,其中一人的视线落在了床头。逐玥的心跳在这一刻近乎停止,好在那人只是无意识看了看,然后跟同伴对视一眼,互相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发现问题。   “打扰了,”他们从逐玥的房间中离开,又敲响了隔壁另一间宿舍的门。   嬴风才刚刚进屋不久,他回来的时候凌霄已经醒了,但是赖在床上没有起,一见他进来,懒散立刻变成了警戒,之前被他抱在怀里的枕头被缓慢收紧,成为用来防御的道具,嬴风几乎能看到他背后的毛一点点竖了起来。   其实嬴风再次面对他也不大自然,上次在矿洞发生意外时,他的头脑并不清醒,凌霄更是几近昏迷。但是昨天,他全程都是清醒的,凌霄想必也不会完全没有记忆,两个关系冷淡的人突然发生了亲密的结合,一时间双方都难以适应。   就在尴尬持续蔓延时,一阵敲门声打破了这场僵局,还是同样的一群人,还是同样的说辞,嬴风立刻联想到了那天教官口中的镇魂石,想不到区区一块石头这么重要,竟让军方不惜亲自上门搜查。   他侧身把人让进了屋,凌霄已经趁这个功夫从床上爬了起来。   教官看到这个样子,心里反倒很欣慰,真正的蜜月期,本来就应该两个人在床上腻腻歪歪地度过。   军方的人搜寻了宿舍的每一个角落,自然也没有放过被凌霄极其紧张的盒子,凌霄一看到盒子被人搜了出来,立刻扑上去将其抱住,死也不肯放手。   他的举动令众人起疑,“我们需要检查里面的东西。”   “这里面没有你们要找的东西,”凌霄强烈地拒绝,“这是我的私人物品,我拒绝接受检查。”   “我们有搜查令,”其中一人说完,另一人立刻出示了文件,“有权利检查这栋宿舍楼内的每一样物品。”   “不行!”凌霄抱得更紧了,“我不会给你们看的!”   两个人再次交换了一下眼神,同时上前一步,大有强抢的意思。   “等一下!”   “住手!”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来自教官,另一个则来自于始终没有说话的嬴风。   教官上前打起了圆场,“凌霄,他们只是看一眼,不会拿走你的东西的,你就给他们看看一下吧。”   “我不要!”凌霄拒绝地非常干脆,“想打开这个盒子,除非你杀了我!”   “这……”连教官都不明白他为何反应这么强烈。   “我知道你们要找的东西是什么,”嬴风的声音从房间的另一侧传来,“我也保证那里面不是你们想要的东西。”   几个人都回头把目光投向他。   “我和凌霄在那起事件中是被军方的人救出来的,其后在军部的医疗站做了全身的检查,如果有带出来什么东西,早就应该被发现了,根本不可能偷偷地把它带回来。”   “对啊,”他的话提醒了教官,“我是亲自护送他们出矿洞的,我也担保他们身上当时绝对没有镇魂石,”知道自己的话可能没有重量,他又搬出来伏尧压阵,“当时伏尧少将也在场,你们可以找他确认。”   两个军人半信半疑,视线还是一直在凌霄怀里的盒子上打转。   “盒子里装的是我们的私人物品,”嬴风知道如果不给出一个合适的理由,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们知道是什么东西。”   在场的人一愣,我们不知道啊?   嬴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们成人不久,也刚刚获得了进入网络成人区的权限。”   大家恍然大悟,没有哪个雏态不对天元网的成人区暗自向往,很多人成年后第一件事,就是登上去大饱眼福。成人区有各式各样稀奇的道具出售,难免不会因为好奇买回来尝试,如果是这个理由的话,那凌霄的行为也就不足为奇了。   教官的眼睛又不厚道地浮了起来,想不到你们两个结契结得心不甘情不愿,玩起来还挺开放,训导主任则板起了脸。   “作为已经成年的学生,你们这种行为可以理解,但请注意周围多数都是未成年的雏态,请保管好你们的私人物品,不要造成不好的影响。”   嬴风面无表情地应道,“会的。”   凌霄低着头,手指快把盒子抓烂了,其他人看到他这副样子,以为他只是在害羞。   军方的人接受了这个理由,主要还是有教官的话作为担保,“我们会回去跟伏尧少将确认的,刚才若有失礼的行为很抱歉。”   嬴风点了下头,把一行人送了出去。   再次回过头后,凌霄的盒子又不知道被藏到哪里去了。嬴风知道刚才的话会让凌霄感到难堪,但他至始至终没有反驳,就意味着盒子里的东西一旦曝光,结果会比成人道具还要更令他难堪,于是对于盒子里面的东西,嬴风愈发好奇了。   “你还是不打算让我看一眼吗?”   凌霄的态度变得跟平时不太一样,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   他的眼神闪烁着飘忽不定,最后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复。   “要是哪一天我死了,你就打开来看一看吧。” 死焱   作者有话要说:   凌霄说这句话时,表情异常得落寞,嬴风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永远都不想知道那盒子里的真相。   他更不会知道的是,其实就在昨天,凌霄已经萌生了将里面的东西销毁的想法,然而今天嬴风维护他的行为,又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同意死后让嬴风打开,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大的让步,不过就算是那个时候,估计嬴风也只会以为里面装的是一堆无用的破烂。   然后紧接着,他就看到嬴风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因为对方的这个动作,他的眼睛都瞪圆了。   “就为了看一眼里面的东西,你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杀了我?”   嬴风闻言眼角一抽,随后冷着脸,倒着将匕首递了过去,剑柄冲他。   凌霄紧紧地盯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对方的意图。   他半信半疑地试探性接过,“给我的?”   嬴风没有否认。   “我的……”   “打奎的时候折断了。”   凌霄这才想起来,突如其来的意外一桩接着一桩,像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早就被他忘到九霄云外了。   知道自己误会了,凌霄不大好意思地借打量匕首做掩护低下头,接着就看到了雕刻在上面的图案,仔细辨认了一下,才发现那是奎。   “这是什么?”他问。   “奎,”嬴风言简意赅地回答。   “我知道是奎……我是想问为什么会有奎?”   “只是做个纪念罢了。”   因为奎的出现,两个人的生命轨迹发生了改变。不管愿意与否,奎让他们产生了交集,因此当店主人询问他刻什么内容时,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奎。   凌霄欲言又止,现在这种情况理应说谢谢,可想到几天来发生的事,想到嬴风所做的一切,这两个字又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就在他纠结矛盾的过程中,嬴风已经在桌边坐下来,准备翻阅从图书馆里借来的书了。   凌霄知道,嬴风并没有期许从他口中得到谢谢,就像他也不指望对方会为前几天的事说对不起,房间内一时间只剩下翻书的刷刷声。凌霄从来不知道嬴风还是个这么爱学习的人,可惜他背对着自己,书皮都被挡住了,他也不知道嬴风到底在看些什么。   凌霄在气氛沉闷的环境下不愿意多待,他刚打开门,一边的嬴风头也不回地开了口。   “去哪里?”   “要你管”三个字在凌霄喉咙处不断地打转,最后变成一声闷闷的“去吃饭。”   这回嬴风没再阻拦,凌霄拿着嬴风给他办的副卡来到食堂一刷,果然金额比起昨天来多了许多,他数学不好,算了半天也没算出来这是多了几人份的生活费,似乎成人之后,不单纯是把雏态抚养金乘二那么简单。   “哟,又来了,”食堂的工作人员一见他就愉快地打招呼,“今天也要最贵的吗?”   凌霄不好意思地笑笑,“营养餐就好了。”   “你的气色比昨天好多了,”食堂人员恭喜他,“你昨天看上去就像是几天都没有吃过饭一样,发育期间要是不好好补充营养,以后个子可是会长不高的。”   凌霄谢过了他的好意,找个位置坐下来开始享用他的营养餐。   ***   独自留在寝室的嬴风,翻开他借阅的第一本书,顺着目录直接跳到了他想找的那一章,仔细地阅读上面的文字。   ——契主的体|液会根据契主的想法,或契子身体的需求,对契子造成不同的影响,每种体|液都有其对应的作用。   下面是具体的举例:   ——血液:强化战力,供给养分,提神催情,在契子生命垂危时可延缓死亡,主增强。   ——唾液:镇定止痛、净化解毒,催眠麻痹、可以适当减轻契子的不良情绪,主抑制。   ——精|液:会造成迷幻效果,产生异样兴奋,类似于毒品对其他人种的影响,易生瘾。   嬴风回想前一晚发生的事,确认自己丝毫没有要催情凌霄的想法,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血液还有这种效应。   那么根据书上所说,触发条件一是契主的想法,二是契子的需求,那就意味着,凌霄之所有会有那样的反应,其实是身体潜意识的需求所致。   如果这个猜测是正确的,那么后勤工作人员口中的传言就不是传言,而是事实,结合才是平稳度过危险期的最佳方式,只是它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暂时放下这个疑惑,他又翻到下一个关注的章节,是有关精神损伤的解释:   ——如果激素引发的负面情绪没有在紊乱/危险期内得到充分安抚,这些负面情绪会停留在契子的潜意识中,造成终身的精神损伤。   ——精神损伤按程度可划分为轻度、中度和重度,对应契子可以离开契主独立生活的时间。一个心理发育完全正常的契子,即使与契主分开也不会受到影响,而轻度精神损伤的契子在离开契主一个月后,会逐渐产生焦虑、不安、失眠等症状。随着时间的推移,症状会逐步加深,直到达到危险期的程度。   ——中等程度能够接受的分离期限约为轻度的一半,重度精神损伤者甚至一天都不能离开自己的契主,否则就会无法正常入睡,只能依赖药物催眠。   嬴风的眉头越皱越紧,看到最后一行干脆扣上书出发去找瑶台。   凌霄吃完饭出来恰好看见嬴风打这里经过,他一副面色凝重的样子,甚至都没有发现不远处的自己,这一点引起了凌霄的好奇。在不被对方察觉的前提下,他偷偷尾随其后,跟着嬴风一起来到了医护楼。   瑶台见到嬴风,首先想到的就是凌霄出了问题,“凌霄他又怎么了?”   “他的状态比昨天好很多,”但是嬴风想说的不是这个,“你之前说他患上了轻度精神损伤,是不是意味着两个人今后必须永远生活在一起,只要分开契子的精神就会出现问题?”   “你想听怎么样的答案?”瑶台反问,“我第一次跟你交代这件事时,你不是很不屑一顾吗?如果是理论上的回答,是的,但是实际上,没有一对契主和契子是分开生活的,所有的配偶都住在一起,所谓的分离只是短暂的,譬如出征。除非你日后加入军部,出战外星球,这时才需要考虑家里有一个受过精神损伤的契子的问题。”   “这种损伤真的完全不可能治愈?”嬴风追问道。   “治愈是不可能的,恶化倒是很容易,你再像之前那样放任不管,发展成中度甚至更严重的程度是迟早的事,你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控制。”   瑶台停顿了一下,“你应该庆幸,凌霄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他的危险期并没有过,要保持心情良好,就绝不能刺激到他的情绪,等平稳度过这段时间后,再想办法慢慢告诉他实情。”   躲藏在门外将两个人之间的每一句对话都听得一清二楚的凌霄,紧紧地捂住了嘴。他原本以为只要咬牙坚持过这几年,就可以海阔天空远走高飞,直到这一刻才明白,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得一厢情愿。无形的枷锁早就将他套牢,而他还天真地以为自由总会来到。   听不见里面的人还说了些什么,凌霄魂不守舍地离开了这里,信步来到一个令他刻骨铭心的地方,岚晟就是在这里跳了下去,屏宗也在那一天永远地离开了他们,似乎从那一刻起,他这一世的幸运就此画上了句号。   他失去了挚友,失去了自由,失去了尊严,失去了一切,他已一无所有。   他坐上了岚晟曾经跳下去的位置,以他的视野看他看过的风景,地面如此遥远,而云端却触手可及。   从未有过一刻,凌霄觉得自己是如此得失败——曾经发誓要成为契主,却还是变成了别人的契子;曾经以为凭借努力就能度过紊乱期,最后还是依赖于嬴风的力量;曾经以为可以一个人坚强地生活,最终连这样的权利都被剥夺,他的一生都不得不依附于另一个人而过,只有死亡才能带来真正的解脱。   “岚晟,”他自言自语,“我们约好会再见面,可我不想再见的地点是疾控中心。我一直坚持在外面等你,但如果连活下去都要仰仗别人的恩惠,这样的坚持是否真得值得?”   “你知道吗,就连昨天晚上发生那样的事,都是我主动,我这一辈子的脸面,都已经透支光了,在他面前我早已没脸可丢。他对我不好,我觉得是残暴,他对我好,我觉得是施舍,不管他怎么做,我都无法面对他,之前还有离开的动力在支撑,但现在连这点动力都不复存在了。”   “岚晟,如果你和屏宗还在这里,你们会劝我继续?还是放弃?”   可惜无论是岚晟还是屏宗,都无法做出回答。   “凌霄!”一声暗含怒意的吼声,凌霄回过头,就看到好熟悉的一幕。昔日岚晟站在这里时,看到的大抵也是这副景象,只不过屏宗不会再出现在门口,而自己的位置也发生了对调。   凌霄看到嬴风和瑶台的表情,就知道他们误会了,他不想给他们造成自己想不开的错觉,伸手在墙沿上一撑,打算利落地翻回墙内,岂料手上一滑,绝对是出于意外跌出了围墙。   ——开什么玩笑,我还没打算死呢。   他的身体失去了重心,嬴风的脸一点、一点、一点地消失在墙后,对方眼中的震惊他看得一清二楚,原来嬴风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凌霄突发奇想,我死之后,他会有那么一丁点的难过吗?   一个晃神,一个力量猛地拉住了他,他的身体出于惯性一顿,紧接着下落的势头止住了。   凌霄抬起头,发现嬴风整个身子悬在半空,一手扣住墙沿,一手紧紧攥住他袖口一角,尽管嬴风的力气已经今非昔比,但仅凭这样小小的一角还是无法将他整个拉上来,凌霄能感觉到自己在一点点地脱离嬴风的指间。   凌霄想不到他会飞身来救自己,其实仔细想想,他之前对自己也很好,为他买面包,陪他度过难熬的夜晚,在危难关头带着他逃跑,生死存亡之际将他甩开,一个人面对死亡——这一切都建立在他是他的同学,而不是契子的前提下。   就像他也会救下被高年级生欺负的逐玥,会拼尽全力拉住自杀的岚晟,他的帮助从不吝于任何一个需要帮助的同学。   除了一个他不爱的契子。   为什么我们不能只是同学呢?   因为用力过度,嬴风的手已经不受控制地出现了抖动,凌霄想要帮他,更是想帮自己一把,他抬起尚能动的右手,想要抓住嬴风,却在只举起了一丁点的距离后,再也动弹不得。   在那一瞬间,他回想起了岚晟,岚晟曾经也是这样被嬴风拽住袖口,然后他选择用自由的那只手,掏出匕首,割断了自己的袖子。   他突然明白了嬴风为什么会限制自己的行动,倘若当时屏宗也能控制住岚晟,他就不会割断自己的袖子掉下去,屏宗也不会死。   然而也是在这一瞬间,凌霄忽然间万念俱灰,不管是抓住嬴风的手,还是掏出腰间匕首,无论苟且地生,还是决绝地死,从来都由不得他。从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他必死的结局,是他妄想拖延生命,如今一切都到了要偿还的时候。   欺骗自己可以放弃尊严活下去,其实心底最向往的还是自由。   曾经一切倔强的坚持,在这一刻突然失去了意义,所有对生的执念,都毫不留恋地放下。   就让这一世彻底结束吧,来世无论是做契主,还是契子,都希望能找一个两情相悦的人。   岚晟,只可惜与你的承诺,无法兑现。   屏宗,不知道去了基地,有没有机会睡在你身边。   嬴风,我最庆幸的,是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永远都留在我心里面。   凌霄心无杂念地闭上眼,平静地迎接着他这一生的终点。 破碎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身影飞速奔来,右手一扬,叮地一声弹起一枚水晶,又准确地抓住,所有动作一气呵成。紧接着奇迹发生,他脚下仿佛产生吸力,垂直的楼宇对此人来说有如平地,仅用数秒便从楼底攀上楼顶,一把拎起凌霄后领,两个人一起跃上了平台。   凌霄尚未清楚自己为什么突然飞了起来,双脚便已安全接触地面,将他整个人就这么拎上来的校长这时才松开手,对着还留在墙外的嬴风问,“你自己可以吗?”   作为回答,嬴风扣住墙沿的手一个用力,从外面跳了回来,然后便大步朝凌霄走去,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在场的瑶台和校长都以为他要对凌霄动手,下意识地挡在了前面。   连凌霄自己都这么认为,但见嬴风毫不客气地拨开二人,双手搭上他的肩膀,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吻了上去。   因为震惊,这个吻持续的时间格外长,每一个人都惊得目瞪口呆,尤其是身为当事人的凌霄,大脑一片空白,思考能力飞到九霄云外。   一吻结束,嬴风放开了他,石化的凌霄在原地发呆了一秒、两秒、三秒,然后身体软软地向前倒了下去,嬴风则像有先见之明一样,稳稳将他接住。   如果说刚才两个观众还在目瞪口呆,那么这一刻已经不能用瞠目结舌来形容了,似乎是被两个人直勾勾的眼神注视得不大自在,嬴风这才不情愿地解释了句:   “我在书上看到这个方法能够催眠和缓解情绪。”   校长和瑶台僵硬地扭过了脖子,不可思议地看了眼彼此,又僵硬地扭了回去。   “你知道吗?”瑶台用一种绝对不是恭维的口吻生硬地道,“自从你成为契主后,让我觉得唯一可取之处,就是你以神一般的速度掌握了一切契主的技能。”   嬴风自动忽略掉她话语中的讽刺,将凌霄拦腰抱起,还没迈出去一步,就被校长拦住了。   校长到底要淡定得多,已经从刚才的震惊中走出来了,“把他交给我好吗?”   嬴风不解地看着他。   “我想尝试着劝劝他,我们都是契子,可能沟通起来会比较容易。”   嬴风考虑了一下,把怀里的凌霄向前一送,校长有些尴尬,“我抱不动。”   长期得不到充分休息已经使他的体力大大打了折扣,现在的校长,在这种需要耐力支撑的方面,甚至比不过一个普通的雏态,方才那一套动作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你想我把他送去哪?”   “医护室就好了,我会在那里等他醒来。”   凌霄醒来的时候只有校长在身边,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但倒下前的记忆还在,两件事相隔甚短,他宁可相信那个吻是一场梦。   “你醒了,”校长看到这会儿的凌霄,就想起多年前在茫然中醒来不知所措的自己。   “校长?”他低头困惑地看了看身下的床,“我为什么会睡在这里?”   “你睡着了,嬴风把你送到了这里,是我要求的,”他同样浅灰色的眼睛令凌霄感到安心,“你现在感觉好一点了吗?”   凌霄迟疑地点点头,连自己当时不是主动跳下去这件事都忘记了。   “那么,你想不想跟我去探望一个人?”   “谁?”   “你的好朋友,岚晟。”   ***   这是凌霄第一次来到精神疾控中心,他原本想象中心应该是一间医院,然而到了之后,才发现这里更像是一所监狱。   “好久不见了,”一个身穿白色制服的人亲自在正门外迎接他们的到来。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这一世都不要见到你,”校长微笑着与他打招呼,顺便给凌霄介绍,“这是疾控中心的千祭院长,当年是我的主治医师,想不到如今也升上院长了。”   “到底是医师升上院长令人意想不到,还是病人当上校长更不可思议?”千祭挖苦他,“时间倒退一百年,我还在为你能不能活下去感到忧心忡忡,谁能想到时至今日,你已经是一校之长了。”   “那我还真是辜负了你的期许,”校长开玩笑道。   千祭对他的玩笑报以微微莞尔,接着温和地拍了拍凌霄的背,“这就是你在通讯里提到的你的学生?”   “是的。”   千祭转向凌霄,“你们校长跟我说了,前不久入院的岚晟是你的朋友吧?他是个很坚强的人,我不能让你们见面,不过可以准许你看看他。”   凌霄对此间一知半解,在千祭的带领下,从正门一路来到了主楼。   “这里变化很大啊,”校长边走边打量着沿途的建筑,他记得当年他离开时,有一些楼并不是今天这个样子。   “想当初你在这里的时候,差不多把所有房子都拆了一遍,你一走,我们立刻向上级申请经费,把整个中心重新修葺了。”   “别听他夸张,”校长无奈地对凌霄道。   “就知道你不会承认,所以我们特地保留了证据,”他把他们领到一间病房前,对凌霄说,“看,这就是他住过的房间。”   这房间——不,确切地说是这监牢极其狭小,里面除了一张单人床别无他物,三面封闭,靠近走廊的一面由冰冷的栏杆组成。凌霄再仔细看去,发现那墙壁的材质跟训练室所用材料如出一辙,然而令人怵目惊心的是,在如此坚固的墙面上,处处都是被重力击打留下的痕迹,有些凹陷甚至深入半尺。   “为什么里面什么都没有?”凌霄一时间难以接受,他以为中心环境即使不至于舒适,但至少能让人住下去。   “因为不管有什么东西,都是被砸烂的下场,任何不起眼的物件,都有可能被当做自残的工具,”千祭看到校长对着房间陷入沉思,悄悄拉了凌霄一把,示意他回避。   “你们校长在那里住了六年,”一直走到对方听不到的地方,千祭才开口。   “这么久?”凌霄震惊了,他觉得让他在那种环境下住六天都难以忍受。   “从他被送进来的那一天起,直到离开,整整六年,他走的当天,就是他入院的六周年纪念日。”   “怎么会这样……”凌霄难以置信。   “曾经我们都以为他出不来了,没想到他最后还是走了出来,我们以为他出去后也活不长久,可他每一年都在刷新我们的预期,”千祭的欣赏发自肺腑,“你们校长真的是一位值得尊敬的人,直到今天大家提起他都心怀敬佩。”   凌霄只知道校长作为一个没有发育的契子,离开契主独立生活了很多年,甚至暗地以他为目标,却想不到他活得是如此艰难。   “想当年,他也是璧空的风云人物,与伏尧一起并称为天宿的明日希望,仅仅是在初等学院就受到了军部的关注,一时间前途无量。”   “可惜世事无常,伏尧找到了最适合他的终身伴侣,如今双双在军部大放异彩,你们校长却因为一个错误的行为,至今连身体都无法发育。”   “昔日备受瞩目的两个年轻人,结局却有如云泥,每次回忆起来,都不禁令人唏嘘。”   千祭感慨完过去,就见校长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   “默哀结束?”他故意换上一副轻松的口吻。   “那个房间你们怎么不修?”   “如此有纪念价值的地方当然要完整地保留下来,每次有新人进来,中心都拿你作为励志的榜样,告诉他们总有一天他们也会离开这里。虽然你走了,但是你的精神永远发光发热,照耀着后人。”   校长笑容略显苦涩,“那还真是我的荣幸。”   “既然追悼完了过去,那我们就继续前进吧。”   他们顺着走廊前行,沿途遇见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凌霄经过一间间病房,看到一个个举止怪异的人,有的人双目失神,有的人喃喃自语,有的人暴躁怒吼,有的人不知疼痛地把头往墙上撞,这一路下来,看得越多,心里越沉重。   “来这里接受治疗的病人,在入院时都要签订合约,合约有两种,死约求生,生约求死。”   凌霄不明白,“什么是生约?”   “所谓生约,就是约定的条款很宽松,我们会尽可能帮助病人生存,可一旦他觉得难以忍受,想要放弃的时候,中心会尊重他们的决定。”   千祭指着那些穿着病号服但可以自由出入的人说,“他们就是生约的签订者,痊愈是运气,但绝大部分人,都不会再走出这扇门。”   “那死约呢?”   “死约是钉死的条约,不管发生任何情况,不管病人如何要求,我们都要确保他的存活,无论采用任何手段。”   “死约所要经历的痛苦是很难用语言形容的,很少有人会选择去签,你们校长当年签的就是死约,他也是。”   千祭站定在一个房间门口,这间病房的栏杆是落下来的,凌霄走过去,就见到了岚晟。   “现在你知道你的朋友有多么坚强了吧,你应该为他感到骄傲。”   凌霄在看到那个久违的人的一瞬间,眼泪险些就要掉下来。他被强行按在床上,痛苦地哀嚎与挣扎。在他周围,有三个医护人员强行禁锢着他的四肢,尽管这样都显得吃力。   “为什么,”凌霄不能理解,“为什么不给他使用镇定剂?”   “你现在看到的是白天的他,尽量依赖人工控制,而镇定剂只能用在症状更严重的夜晚。天宿人对药物的抗性建立迅速,他现在使用镇定剂的剂量,是常人的十几倍,已经没有办法再加了。”   凌霄感到鼻子一阵阵的酸楚,如今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千祭不让他们见面,现在就算凌霄站在岚晟面前,对方也未必认得出来。   “他有非常严重的睡眠障碍,应该说这里的每个人都是,他们整夜整夜的无法入睡,即使睡着也很快会惊醒。很多人就是因为无法忍受这一点才放弃的,医学越来越发达,但对于这些人群永远一筹莫展。”   “契主对契子的影响太大了,失去契主的契子,一生都无法拥有安全感,就像被减去根络的水上植物,日复一日地飘零,直至枯萎。”   “我曾经也很费解,为什么天宿人会有这么畸形的配偶制度,于是查阅了很多古籍,发现契主对契子绝对性的支配,不是掠夺,而是让步。”   “让步?”这个说法连校长都没有听说过。   “是的,虽然古籍上大多语焉不详,不过根据一篇很生僻的史料记载,最早天宿人的配偶关系不是这样的,他们的境遇比我们还要残酷得多,相爱的人要杀死对方才能成长,后人因为无法忍受这样的悲剧,所以才有了血契的存在。”   “在契约的内容里,契主把灵魂的一部分过渡给契子,而另一半则以放弃自身所有权利为代价换取生命,以契子的身份终身依附契主存活。这就是为什么契主可以操控契子,因为他操控的本来就是属于自己的灵魂。”   “所以表面看起来,契主和契子是压迫与被压迫的关系,但实际上这个血契产生的本意,却是契主为了让自己的契子活下去做出的让步,是一种主动的牺牲。至于最初为什么恋爱双方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就连古书上都没有记载。”   “现在你们知道了,为什么处在发育期的契子离开契主后很难存活,因为他们从契主那里获得的灵魂找不到归属。而我们现在所做的救护工作,本来就是逆其道而行之,之前有人说我们这么做是出于人道主义,但是上百年来,见证了这么多人的痛苦,我也越来越不认识人道主义这几个字了。”   他说完这些,叹了口气,“真抱歉,让你们被迫分担了我的负能量。”   “没有,”凌霄摇摇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千祭倍含关怀地注视着他,“瑶医生也曾经跟我讲过你的情况,在这里接受治疗的契子,不是契主早夭,就是被抛弃,相比之下,你比他们幸运太多。”   “如今你也亲眼所见这里的一切,你们校长说他再也不想见到我,我又何尝不是再也不希望在这里见到他,还有你,以及任何一个人。疾控中心本来就是一个不应该来的地方,哪怕有那么一丁点的机会,你都要离得远远的,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们校长那么坚强,绝大多数人一旦进来,就再也出不去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走廊尽头的房间传来一阵骚动。   “什么情况?”千祭拦住一个路过的医护人员。   对方微微垂眼,“31号的病人已经决定放弃了,正在做最后的确认。”   千祭的眼神也黯淡了下来,他转向校长,“这样的场景,你应该很熟悉吧。”   校长沉默着点点头。   他又转向凌霄,“我们也去看看吧。”   凌霄一行人尾随医护人员抵达,他们口中的31号病人正位于隔壁的房间,有一个女医生在向她问话。隔着玻璃,凌霄听不见她们对话的内容,只能看到她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没过多久,女医生便退了出来。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在场的人都看懂了这个动作的含义。   中心上空鸣起钟声,响声一声接着一声,绵长而又悠远。在这样悲壮又有些凄凉的钟声里,大家集体低下了头。   医生拿着针管进去了,对31号病人鞠了半躬,然后稳稳地将针头透过白皙的皮肤,准确无误地扎入她的血管。   她抬起头,雏态的面庞,浅灰的双眸,从苏醒到死亡,眼睛的色彩是这一世唯一的改变。很快就要告别这个世间,开始一段崭新的生命,兴许是因为其他人都低着头,她的视线对上了唯一朝这边看来的凌霄。   他们四目相对,凌霄是她今生投射在视网膜上最后的景象,而凌霄眼中的她,则冲自己甜甜地扬起了微笑。   再见了,凌霄看到她的口型在说,尽管在此之前他们从未谋面。   女孩的身体一点点地透明、消失,最终化作漂亮的蓝色魂魄,宛如那天清晨屏宗的模样。   这是第二次,凌霄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灵魂飞走,从他眼前不到两米的地方,转眼间消失在天际。   “你看见了吗?”校长的手悄无声息地搭上了凌霄的肩膀,“这里就是疾控中心,一个一旦你来过一次,就再也不想涉足半步的地方。” 驿马   作者有话要说:   凌霄的探视结束,千祭又亲自将他们送到大门外。   “记住我说的话,永远都不要来到这里,外面广阔的世界,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   告别了千祭,凌霄随同校长一起返回了学院,比起疾控中心无处不在的压抑,这里往来的每一个学生都显得如此朝气蓬勃,只要看着他们,就仿佛感受到了希望,凌霄大概有些理解校长为什么会留校任职了。   “你知道为什么,明知和平度过成人仪式是一个迟早会被戳穿的谎言,我们还要用这样一个谎言来粉饰太平吗?”   凌霄摇头。   “那是因为在此之前,我们尝试使用了各种方法,有人自愿在成人仪式上被绑起来,结果取血的时候咬断了舌头;有的人在安眠仓内沉睡着渡过了紊乱期,醒来后他的激素分泌飙升到不可控的程度,无论任何物理、化学,生物手段,在成人仪式前都败下阵来。”   “甚至有一年,我们把成人仪式前后所要经历的一切弊端,都完整地讲述给学生们听,结果那一届的同学集体拒绝举行成人仪式。后来因为一个人的激素失调,在学生中引发了连锁反应,雏态们互相残杀,酿成数百年来最大的惨剧。那一天烬灭彗星恰好划过璧空上空,于是后人称其为烬灭事件。”   凌霄心里一突,烬灭事件这个名字已被写入历史书,每年那一天,学院都会鸣钟默哀。书上只说造成该事件的是一起意外,事件真正的起因,他今天是第一次听说。   “成人仪式,就像是天宿人的一道坎,无论我们尝试任何方法,采取任何对策,都无法让每一个人都顺利越过,总有人被淘汰在这一关。”   “瑶医生给了你药吗?”校长突然间转换了话题。   凌霄愣了一下,“嗯。”   “最早我发现药物可以缓解痛苦的时候,差不多每天都要服用,引发了严重的依赖症,服药的剂量也越来越大,直到它再也无法满足我的需求。戒断的时候,就像把之前逃避掉的精神压力成倍地反馈回来,该承受的半点都没有减少,反而平添了高额的利息。”   “成为契子,就跟成人仪式一样,必须要凭借自己的力量走完一段路,前面走了捷径,后面就要绕弯,所有你以为已经逃掉的债,其实都是在积攒。不过好在这些年,我渐渐学会了克制,服药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凌霄似乎看到一点点希望,“那校长是怎么做到不用药也能入睡呢?”   “我没有做到,”他平静地说,“只是因为我需要的睡眠越来越少了。”   这样的真相令凌霄倍受打击,以为坚强有如校长就可以战胜痛苦,可对方耗费百年也只是学会了如何与痛苦并存。   “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你觉得这样活下去好比生不如死,但我还是坚持着,因为我还妄想与抛弃我的人再见一面。”   凌霄这才惊讶地知道原来校长的契主没有死,他以为校长与岚晟的经历类似,却不料他竟是被抛弃的。   “对于天宿人来说,再也没有比死亡更简单的事了,但对于某些天宿人来说,活下去的路才最艰难。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再次见面。”   “这是我坚持到现在的理由,我相信岚晟也有他的理由。你想要舍弃的一切,却是某些人的梦寐以求,甚至有的人永远都求不得了,我们还在坚持,你有什么理由放弃?”   “既然尚未分离,就别太着急放手,久别都能重逢,何况朝夕相处。”   凌霄心事重重地走回宿舍,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慢慢地跑了起来,跑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他一回到宿舍就径直走向床边,拿起床头瑶台给他的药凝视了半晌,最终将它整瓶丢进了垃圾桶。   嬴风全程留意着他的举动,“为什么丢掉?”   “已经不需要了,”凌霄低头看着桶里的药瓶,他丢掉的不止是药,还有一些他始终坚持,却发现毫无必要的稚气,“我不会再轻生,不会与自己为敌,我会好好地活下去,拿到升学许可……”   他坚定地抬起头,“嬴风,我不会拖你后腿的,我向你保证。”   ***   次日嬴风醒来的时候,莫名发现怀里多出来一个人,凌霄把头埋进他胸口睡眠正酣,可他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把他搂过来的,难道是熟睡后的无意识行为?   昨天他又阅读了海量关于契主与契子关系的知识,也知道了契子在危险期的睡眠障碍,源于没有与契主产生身体接触。那些因感情而结契的双方,势必会像现在这样拥在一起入睡,是以那些契子根本不会遭遇凌霄这样的问题。   不过这种单纯身体接触起到的安抚作用,远不及昨天亲密结合后所能持续的长度,嬴风才刚刚起身,凌霄便也从梦中醒来,睡眼惺忪的样子看上去显然没有睡足。   但他很快就打起精神,从床上爬起来,与嬴风面对面地坐下来,要求与对方“谈判”。   “我有一个建议。”   嬴风静静听着。   “我们都清楚你我的结契是一场意外,这个结果你不想,我更不想,但我想我们现在应该属于利益共同体,我的心理评级提升不了,两个人就都没法升学。既然无法达到瑶医生口中爱情上的平等,至少我们可以建立另一种意义上的平等。”   “继续。”   “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提出自己的条件,一方提出一个另一方就可以提出另一个,只要双方同意,条件就生效。”   嬴风没有意见,“你先提。”   凌霄想了想,“在公共场合你不可以命令我,私下里也不行。”   嬴风接得很快,“当着我的面不可以跟人勾肩搭背,背后也不行。”   凌霄权衡了一下,觉得在这一点上自己占的便宜比较大,只是嬴风的这个要求他无法理解,“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嬴风面无表情,“因为我不舒服。”   这个答案挺超乎凌霄意料的,他还以为对方会说出“因为我是你的契主”或“因为你是我的契子”这样强势又毫无逻辑的理由。   “同意,”他肯定完第一条,又提出第二条,“不要随便用精神入侵查找我的位置,我有我的隐私。”   “不许晚归,特殊情况要跟我报备。”   “成交,不许用你的能力吓我,强迫我,更不许打我。”   “为保证你的精神正常发育,我会酌情行使我的权利,必要的时候会采取必要的手段,你不能拒绝。”   凌霄不知道必要的手段指的是什么,不过本能地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犹豫再三,所谓“必要的手段”大概不会比他滥用权力更糟糕,两项权宜,他还是选择同意。   “这条也通过,暂时我就想到这么三点,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不可以一到月底就把卡上的钱刷光。”   凌霄嘴角一抽,凶巴巴地说,“好的啦,暂时没想好拿什么交换,等想到了再说,”他说完就启动了网络连接,“现在我要去参观学校,你来吗?”   二人登陆了教育部门在天元网架设的区域,入口处设立了不同高等学院的直达传送,学校是以综合评定排序的,排在第一位的就是御天军校,凌霄毫不犹豫地将其选择为参观的第一站。   当他们站在御天军校雄伟壮阔的正门前,一股庄严肃穆感扑面而来,伴随而生的是天宿人天生的战斗使命感。这个生生世世以这片土地为生的民族,苏醒后接受的第一堂教育就是要忠于自己的祖国,远在他们没有学会如何去爱一个人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热爱这个国家。   很难想象这么巨大的震撼仅仅是来自于一个虚拟镜像的投影,倘若真的能够站在这所学校门前,甚至走进去,那该是多大的骄傲与荣耀。   凌霄自站在这校门前那一刻起,身心已俱被俘虏,他用难掩激动的声音对着身后那个人道,“我想好我的下一个交换条件了,我要考……”   “御天是吗?”嬴风利落地帮他补完,“这个条件你可以省下了。”   凌霄惊讶地回头,“为什么?你不同意?”   “不,”嬴风否认了他,“因为这也是我想提出的条件。”   凌霄强行按捺下胸中的澎湃,迈出了自己的第一步,是在虚拟网络中,迈进御天校门的第一步,也是在精神世界里,正式迈入新的人生的第一步。   虚拟的校园中并没有真实的人物存在,学校为给来访者一个更直观的印象,用三维人物模拟出师生的影像,他们从校门口一路走来,就看到不同专业的学生,在接受各种不同的培训,从未见过的战斗方式层出不穷,只看得凌霄眼花缭乱。   在招宣办负责解说的工作人员,是真实的校工而非智能AI,一见到凌霄和嬴风,就礼貌地向他们问好。   “欢迎来到御天校园网,触控屏上有本校所有专业的招生简章和详细介绍,请随意浏览,有任何问题我愿竭诚为你解答。”   凌霄走到大屏幕前,数十个学院又细化出上百个系,每个系后面都有标志注明,有的是一个圈,有的是一个叉。   “这后面的标志是什么意思?”他指着上面问。   “御天的一部分专业,在以往是不招收契子的,但是这些年来,我们陆续开放了所有专业供契子与契主们公平竞争,只要实力足够,就可以选择任何一个专业就读。你现在看到屏幕上画圈的专业,只要契主通过入学考,契子就可以免试就读,而画叉的专业,则需要跟契主一样接受考试,考试通过方可就读。”   凌霄随便点开其中一个,立刻弹出来一个新的窗口,对该专业系统地进行了解说,在该系曾经培养出的优秀毕业生介绍中,凌霄敏锐地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啊,这是那天那个,”把他从医疗站押送至看守中心的矮个子军官,想不到他也是御天军校的毕业生。   接待对于他认出来伏尧并不觉得意外,因为伏尧本来就是天宿人人皆晓的知名人物,“伏尧少将和他的契子是本校作战指挥系的优秀毕业生代表,每年有很多人慕他之名报考该系。几年前他接受了本校的聘请,在联合作战系担任客座教官,使得一部分同学可以有幸获得他亲自指导,如今这已是本校最热门的专业之一了。”   “联合作战系……”凌霄从一长串列表中把它找出来,它后面的标志与众不同,非圈非叉,而是圈中画了一个叉。   “这又是什么意思?”他不解地问。   “是两个人一起考的意思吧?”一直在旁观没有开口的嬴风,突然插入了他来此间后的第一句话。   “没错,”接待对于这个初等学院的学生知道这件事,报以欣赏的态度,“这是本校唯一一个需要契主和契子同时报考的专业,有任何一个人没有通过考试,都无法进入该专业学习,因此在所有专业中,它的报考难度是最高的。”   凌霄听说考起来很难,反而被激发了斗志,他点开影像介绍,弹出来的窗口中播放了一段契主与契子双人作战的影像,看了他们的战斗方式,凌霄感觉自己现在的水平犹如儿戏。   他把自己和嬴风带入到视频中的两个人,有朝一日,他和嬴风也会像他们一样,彼此默契地携手作战吗?   想到这里他突然使劲地摇摇头,试图把不切实际的念头甩开,他跟嬴风现在只是因为共同利益走到一起,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像其他感情深厚的情侣那样心有灵犀,而画面上的两个人,配合得天衣无缝,简直就像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凌霄从数据库中下载了好几个他感兴趣的专业介绍到自己的个人终端,嬴风在旁留意了一下,全部都是需要契子考试就读的专业,几个热门院系均有囊括,唯独没有联合作战系。   拷贝好了资料,向接待表达感谢后,凌霄就从网上下来,连后面的学校都不打算看了,他研究那些资料直到熄灯,嬴风都睡下了,他还故意拖延了很久。   待到确认身边的人已经睡着,他这才放下终端,以尽可能轻的动作,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蹭过去,像前一天晚上一样,偷偷地贴上了那个人的背。   船舶归港,飞鸟回巢,彼此接触上的一瞬间,心中的不踏实感不翼而飞,浓浓的倦意顿时袭来。   就在凌霄闭上眼即将入睡的那一刻,他所依附的人突然翻了个身,胳膊自然而然地伸过来,将他圈在怀里。   凌霄整个人都僵住了,方才的睡意也逃到九霄云外,自己的小动作不到一天就被抓了现行,心思败露让他颜面顿失。   就在他一动不动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嬴风冷漠的听不出任何情感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不是要提升心理评级,一起升学吗?既然目标一致,那就共同努力吧。” 伏断   作者有话要说:   嬴风有整点醒来的习惯,可他才刚刚坐起来,就想起身边还多了一个只有依赖他才能维持睡眠的危险期契子,果然当他回过头的时候,床上的人已经揉着眼睛醒来了,脸上到处都写着没睡够。   他想起书上说的,契子在特殊时期需要的睡眠量是平时的1.5倍,睡眠不足是导致精神损伤的最大原因,可契主不在身边就无法入睡这一点,与他的平日作息发生冲突,唾液催眠固然好用,奈何持续时间又太短。   嬴风在认真考虑如何解决这一矛盾,凌霄却像没有这回事一样,从床上跳下来迅速抢占了浴室,等到再次出来的时候,已经精神抖擞,跟刚刚醒来时判若两样。   看到他这副精力充沛的模样,嬴风觉得自己可能想太多,等他也收拾停当出来之后,宿舍里早已没有凌霄的影子。   他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发动意念去寻找,前一天两个人的互换条件适时地跳出来阻止了他,于是他又不动声色地将意念收了回来。   嬴风在食堂没看到凌霄,第二站便来到了操场,果真不出他所料,那个一大清早就跑出去的人,这时正在空无一人的跑道上慢跑,丝毫没有处在危险期的自觉,嬴风想也不想就上去把人截住了。   “你在干什么?”   凌霄不知道自己又惹到他哪点了,“晨跑啊。”   “瑶医生说了,你现在是强制休假。”   “休假不可以锻炼身体吗?我要报考军校,当然从现在就要开始准备,我的竞争对手都是实力强劲的契主,不努力怎么可能比得过他们。”   “是谁前几天才晕过去了?”   “我当时又困又饿,没有体力,现在吃饱睡足,有什么不能跑的?”凌霄不明白嬴风干嘛这么认真,就好像前些日子放任不管的人不是他似的,真是说不管就不管,管起来就没完。   “训练不差这么几天,书上说这个时段需要充分的休息,不然精神状况还会受到影响,吃完饭就赶紧回去,”嬴风不怎么客气地说。   “我昨晚的休息已经足够了,”凌霄不高兴地反驳,“吃饱就睡我又不是猪。”   “你到底回不回?”   “不要。”   凌霄说完这两个字,指尖顿时一麻,几天下来,他已经明白这就是契主命令到来的先兆,他想开口,但舌根已经不太受控制,只能用眼神愤怒地瞪着出尔反尔的嬴风。   嬴风的力量只探了个头便止住,空气在二人之间凝固了,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刚刚修建起的共同战壕随时濒临坍塌,脆弱的协议只要向前一步就会被撕得粉碎。   就在凌霄以为自己会被强制返回宿舍的时候,刚刚涌起的精神控制又如潮水般不着痕迹地退去,他的四肢终于恢复自由,关键时刻,嬴风没有迈出那一步,凌霄深深地松了口气,剑拔弩张的气氛这才得到了缓和。   嬴风向旁边侧开一步,“你跑吧。”   凌霄没想到这回是他主动妥协,将信将疑地恢复了慢跑,嬴风则在他跑去出一段距离以后,保持着一样的速度跟在后面,不前也不后。   凌霄这番晨跑跑得一点都不自在,嬴风就在不远的身后,监视性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被注视的时间久了,连脚下步伐都变得紊乱。   最后凌霄终于跑不下去了,此时离他既定好的目标尚未达成一半,嬴风并没有使用契主的力量,光是眼神加跟随战术就使凌霄迫不得已败下阵来,实在是令他充满了挫败感。   “行啦不跑啦,你不用跟着了,”凌霄不耐烦地道。   “接下来你去哪?”嬴风不紧不慢地问。   “训……”凌霄刚说完一个字,看嬴风的反应,就知道去训练馆的事肯定泡汤了,就算嬴风不阻止他,只要面无表情地往旁边一坐,出不了多久他就会自动认输。   算了,凌霄觉得自己被瘟神附体,早知道就不跟他提什么共同计划了,嬴风一旦确立目标,就会坚决贯彻到底,看样子这几天自己要是不老老实实待着,嬴风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于是他自觉地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反问,“你准备去哪?”   “图书馆。”   凌霄简直要对嬴风刮目相看了,若不是意外结契,他根本不知道嬴风是这么好读书的一个人,不过再想想,他为了在已经淘汰的电脑里查一份资料,自学了系统操作,这样一想,又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了。   “我也去,”他刚说完,便有些后悔,图书馆给他的印象向来枯燥,不过嬴风看上去对这个答案很满意,这样他既可以做自己的事,又可以顺便监视凌霄不让他乱来。   凌霄苦着脸跟嬴风来到了图书馆,嬴风之前借的书并没有看完,不过在看的过程中产生了新的疑惑,所以再一次去了社科书架,凌霄百无聊赖,在学院档案陈列区玩起了触屏。   璧空的每一届学生,在资料库里都留下了记录,凌霄点开他们这一届,一张张熟悉的照片呈现在眼前。因为同一天入学,他跟嬴风的照片紧挨着彼此,又隔了几个就是岚晟,屏宗入学的时间是最晚的,他的照片与其他人不同,黑白的照片被黑框围在里面,在一排排彩色照片中显得格外醒目。   凌霄心里不受控制地一沉,把这一页关掉后随机选择了前面的某届,果不其然又看到了两张被黑框圈起来的照片。看来校长说的是真的,无论如何规避,悲剧总会发生。   他冷不丁想到一件事,跑到社科那边找到嬴风,“你记不记得历史课上曾经学过的烬灭事件?”   “记得。”   “是哪一年发生的?”   嬴风不假思索地回答,“3926,你问这个做什么?”   凌霄得到答案后就闪得不见人影,嬴风不晓得他又搞什么鬼,便跟过去一探究竟。   如果事件发生的年代是3926,那么该批学生入学的时间起码要倒推十年才行,凌霄尝试着点击了3916年的学生档案,在刷出来的页面中,数十张被框起来的黑白照片并列成行,一眼望去简直怵目惊心。   “这是……?”嬴风大概猜出来黑框的含义,但他不明白这是什么。   “烬灭事件那一届的学生照片,”虽然历史课上有讲具体的牺牲数字,但看到照片和看到数字的触动程度,是截然不一样的。   “原来只有一半多一点的人存活,那差不多就是……”凌霄的眼神闪烁,手则在不停地把页面往下拖,“所有在成人仪式上落败的契子都死了……”   得出这个可怕的结论,他心中一寒。   “等一下,”嬴风突然按住了他的手。   其实不用嬴风这么做,凌霄也停了下来,因为他在幸存者中看到一张照片,第一眼看到上面的人时,他就有种异样的感觉。   “凌……星?”凌霄轻声地念出了这个名字,“跟我在一个能量仓里苏醒的人,这么巧也在那一届。”   嬴风的手保持原样一动未动,连凌霄都觉得奇怪,扭头一看,只见嬴风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照片里的人,表情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   凌霄看愣了,原来强大到他以为不会被任何人影响的嬴风,也会露出如此悲伤的表情,他的悲伤与众不同,没有落泪,没有蹙眉,在平静的外表下,隐藏得很深很深。凌霄与其说是看到,不如说是感受到,兴许是契主与契子的心灵相通,对方的情绪一波一波地涌入进来,涌到凌霄心里,嬴风注入到他体内的灵魂,回应着原主人的波动,将凌霄原本平静的情绪也打乱了。   不知过了多久,嬴风终于从失常的状态中走出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一动未动地按在凌霄手上。两个人在一张床睡过,接过吻,做过爱,但都不像这个不经意间发生的动作一样令他们感到难为情。嬴风尴尬地收回了手,凌霄也飞快地缩了回来,两个人头各自偏向一边,寻找着为自己开脱的借口。   “我被死亡人数惊到了,”嬴风率先说话。   “我也是,”凌霄秒接。   “难怪学院每年都要鸣钟默哀。”   “是啊。”   毫无营养的几句对话,明知自己心里想的不是这个,还是拙劣地用这种方式掩饰过去。   “我先回宿舍了,”凌霄不想再待了,图书馆这种地方果然不适合他。   这回嬴风没再拦着,“嗯。”   凌霄几乎是从图书馆逃回宿舍,思前想后,都是因为那个页面太压抑,大概从此以后图书馆就在他心中留下阴影。   待心情平复下来,早上锻炼所消耗的体力便开始变着法地向他讨债,凌霄随便抓了本嬴风的书坐下来,没看几行字就昏昏欲睡。   嬴风从图书馆回来,一打开门,就见凌霄靠在床头,手里捧着本大部头的理论书,双眼却已经闭了起来,一看就是连第一页都没翻过去。他的脑袋晃着晃着,突然耷了下去,惊醒,又迷迷糊糊地抬起来,接着左晃右晃。   嬴风坐到了他的旁边,把借来的新书往左手边一放,这声音大概惊动了凌霄,他挣扎着把眼皮掀开一条缝,嬴风的身影就朦胧地出现在视野中。   然后就见他一言不发地用右手在旁边的床上一拍,仿佛是收到某种指令一样,凌霄立刻睡眼惺忪地倒了过去,身体刚刚挨到嬴风,下一秒就睡着了,入睡的速度连嬴风都觉得恐怖,现在只不过是中午,这人之前得困成什么样子。   凌霄一觉睡了两个小时,醒来的时候嬴风还在旁边看书,知道是因为自己他才不能离开的,凌霄的表情有些讪讪。   “还晨练吗?”嬴风见他醒了挖苦他。   凌霄装傻不吭声。   “只剩三天而已,老实待着吧。”   “会闷死的,”凌霄抗议。   “闷就看电视。”   嬴风启动了电视讯号,光屏上恰好在播放一条重要新闻。   “……近日国家考古队在南半球大裂谷附近发现了两尊巨大的石像,石像人物一男一女,因年代久远,面容损毁严重。考古学家用计算机进行了虚拟还原,有专家分析,这两尊人像很可能就是历史文献中所描述的天宿人的始祖……”   凌霄开始还看得无精打采,到后来还原图像出来后视线便再没离开过屏幕,最后干脆爬到近处仔细观看。   “你在干什么?”嬴风觉得这个人怎么连看电视都不能消停。   “这个人,这个人我认得,”凌霄指着其中那男的,一个名字挂在嘴边,愣是记不起来。   “那可是古人,你也能认得?”嬴风不信。   “星、星,”凌霄想起来了,“星楼!”   没错,就是他,尽管图像上的是个成年男人,但五官模样与之前见过的雏态新生如出一辙,根本就是不同年龄段的同一个人。   “星楼?”嬴风对这个完全陌生的名字皱起了眉头。   “星楼!”   星楼大汗淋漓地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你没事吧,”月影的声音略显忧虑,“你刚才连呼吸都停顿了好久。”   星楼摆了摆手,好半天才能够说话。   “虽然技术上已经能够达到时间的穿越,但只要离开这一时间点过远,就有种灵魂被撕裂的痛苦,让人无法继续前进。”   “还是不要难为自己了,试图通过改变网络的时间,达到该时间段的另一个次元,听上去实在是太荒谬了。”   星楼摇头,“我刚刚开发出这一功能的时候,只能把自己送回过去一分钟,经过几世的努力,我已经可以回到几年前。我相信只要坚持下去,迟早一天,我会回到过去,改变历史,复兴你的民族。”   月影一声苦笑,“我的同族只剩下我一人,复兴了又有什么意义?”   “不,一定可以,”星楼还想继续说,便有连接讯号申请接入。   他下达了同意的指示,太殷的投影便出现在房间正中央。   “我有一个好消息要通知你,”他说话一贯开门见山,“你需要的血型,我们已经匹配成功了。”   星楼的眼睛在逐渐发亮,“真的?”   太殷启动身边的仪器,一个透明的半身像顿时浮现在空中。   “他就是你们要找的人,在这个星球上,唯一与月影基因匹配的人,也是唯一能令他苏醒过来的人。”   星楼站起来,朝着人像一步步走了过去,眼底的光芒越来越闪耀,仿佛面前这个人已唾手可得。   “是他?” 奏书   作者有话要说:   “你认识他?”太殷问。   “我去璧空报道的第一天,就是这个人领我去宿舍的,看来我们真是有缘啊,”星楼在距离人像只有一臂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透过那半透明的投影,他几乎已经看到月影苏醒的未来。   “只不过当时我见到的他,眼睛还是烟灰色,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他已经成人了,”而且,还输了。   “利用你的权限入侵璧空的网络,我需要这个人目前最新的健康报告。”   星楼一个弹指,手边跳出一副虚拟键盘,他单手在上面飞快地敲打着,不一会儿凌霄的档案就一行行罗列了出来。   “运气不错,他这两天才刚刚做过身体检查。”   太殷则否认,“运气糟透了,他患有轻度精神损伤,有这种损伤的人,没办法离开自己的契主一个月以上,而这么点时间对于复活月影来说,根本不够。天宿人的血液,必须经过极严格的净化和提炼,方能被月影的身体接受,因此需要的血量,不是一次就能采集够的。”   星楼越听脸色越不佳,“那要是不停地抽取呢?反正天宿人的恢复能力那么强,只要没死血液就会不断再生。   “天宿人一旦失血过多,新生的血液属于应急产物,在短时间内能使精神振奋,这对于当事人来说很有用,但对于身体受不得任何刺激的月影就是烈性剧毒了。每次抽完血,至少要等待一周的时间,才能抽取下一次。”   情况比星楼想象的要麻烦得多,“既然这样,就把他和他的契主一并打包送去舺鹰号,我不在乎用多久,只要能复活月影,几千年我都等了,还差这么几天?”   “你可要想清楚,”太殷忠告他,“月影的身体不在我们手里,月影需要的血库不在我们手里,血库需要的契主也不在我们手里。你要把这三个人同时劫走,恐怕要闹得惊天动地,届时军部的那帮人,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找上门来,你确定能在他们找到我们之前,完成这件事吗?”   星楼有些暴躁,明明触手可及,却被告知困难重重,“那你要我怎么办?”   “用不着那么麻烦,”第三个人的声音适时响起来,接着枕鹤的身影渐渐显现。   星楼听到他的话立刻追问,“你有办法?”   枕鹤自信满满,“你要找的这个人,刚刚闹了一出很大的动静,很快就要接受军方的制裁,如果他被判处监|禁,你要把他弄出来就更难了。”   “你有什么主意?”   “既然这件事我们做起来很困难,那让做起来不困难的人去做就好了,只要你在军方的朋友肯帮一个小忙,接下来我们就可以坐享其成。有人借刀杀人,我们借刀救人,我想他兴许还要感谢你,免除了他的牢狱之灾。”   星楼听到后面,兴奋地眯起了眼睛,“详细一点。”   ***   “我跟你说,那个人我真的见过,他是一年级的新生,入校那一天还是我带他去宿舍的。”   两个人走在校园里,凌霄还在努力地向不相信自己的嬴风解释下午在电视上看到的新闻。   “既然是新生,就代表他是雏态,而电视上的复原像是成人。从雏态长到成人,很多人的模样会发生改变,更何况模样相似的人也有很多。”   “可他们已经不是相似了,”凌霄坚持着他的观点,“我敢肯定,如果星楼成人,绝对跟石像长得一模一样,不信我把他叫过来,我有他的通讯方式。”   “你在历史课上真的只是睡觉吗?”嬴风毫不客气地讽刺,“在大约五千年前的旧历,天宿人有一男一女两个祖先,相传是所有天宿人的起源。他们在种族内地位极高,后人用了很多方式纪念他们两个,包括在各地修建塑像,这是历史课本上的第一讲,不要跟我说连这个你都不知道。”   “是吗,”凌霄虽然相信嬴风说的是真的,但还是嘀嘀咕咕地表示不服,“但我觉得就是同一个人啊……”   “哟,凌霄!”霆雷一见到凌霄,大老远地就打起了招呼。现在正是下课时间,路上学生很多,凌霄和嬴风是校园当红的名人,他一喊出来,周围不少人都朝这边看过来。   “他们就是那对在野外不小心举行了成人仪式的十年级啊,”有人在一旁窃窃私语。   “是啊,听说浅灰色眼睛的那个,一个人打败了奎。”   “那连打败奎的人都能打败,岂不是黑眼睛的那个人更强?”   “可我听他们班上同学说那两个人关系并不好,现在看来应该是谣传吧。”   嬴风的听力要明显优于凌霄,凌霄听不见的闲言碎语,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他往对话的来处扫了一眼,学院里的雏态很少见到跟他们年龄差不多的黑眼睛,这一瞥之下都噤了声。   相对于其他人对嬴风的畏惧,霆雷对凌霄的出现则表现得一脸兴奋。   “这两天都没见到你,想死我了,”他没心没肺地张口就来,说完便感到一阵寒风掠过。对上嬴风面色不善的脸,霆雷心中暗暗叫苦,我去,又说错话了。   凌霄倒没什么感觉,“我也是啊,瑶医生不让我去上课,我都快闷死了。”   霆雷呵呵着不露痕迹地向后退了一步,“你们去吃饭啊?”   潜台词:你们两个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都一起去吃饭了。   “是啊,”凌霄热情地邀请,“一起啊?”   霆雷紧忙摇头,嬴风在他心目中一直是S级生物,当上契主后升为SS级,所有权建立期使他的危险等级飙升至SSS,躲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往上面凑。   班上其他同学也陆续打此经过,不少都主动跟凌霄打招呼,嬴风敏锐地察觉有一道阴冷的视线自一旁传来,他微微一偏头,目光便跟逐玥对了个正着。   本来同学们在传那两个人没来上课是窝在宿舍里享受蜜月假时逐玥是不相信的,因为他认为嬴风不可能接受凌霄。但今天看到这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嬴风的表情虽然依旧冷淡,说的话却是平时的几倍,连他都对自己认定的事情产生了怀疑。   一想到这两个人可能已经发生了那种关系,他就恨得咬牙切齿。   “对了,我们刚才在学院的停机坪上,看到了军方的飞行器,”霆雷突然说道。   这句话同时引起了两个人的警觉,“你确定没有看错?”凌霄问。   “当然,军部的标志我怎么能看错,我还看到从那上面下来两个人,往医护楼的方向去了。”   二人心中隐约起了不安,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快速奔往医护楼,抵达正门的时候恰好遇到从里面出来的瑶台,身后还跟着两名身穿制服的军人。   “瑶医生,”凌霄紧张地冲到跟前,戒备地看着押送她的人。   “没事的,”瑶台生怕他们惹事,抢着开口,“我只是跟他们回去配合调查,调查结束后就会回来。”   凌霄知道瑶台是被他连累的,心中很是愧疚,“对不起,要不是因为我……”   “只是一个例行调查而已,”瑶台反过来安慰他,“我会帮你们求情的,毕竟当时你们只是雏态,军方对雏态犯错的容忍度是很高的,你们不要过于担心。”   目送瑶台随同两名军人离开,嬴风冷静地开口。   “这两个不是伏尧那边的人。”   “伏尧?”   “就是上次押送你的长官,他手下的军人佩戴的军章,跟刚才那两个人不一样。”   凌霄想了半天也不明白这代表什么意思,“所以?”   “负责这件案子的军方,很可能已经换人了。”   瑶台跟直尚远远地打了个照面,便被分开接受问询,期间瑶台心事重重,这件事她可以排除在外,但直尚势必要承担监管不力的责任,不知针对这一点,军方会如何处置。   几个房间开外的审讯室,直尚在很仔细地回答笔录人员的问话。   “为什么基地会有没有上交的燃烬二代?”   “军方清查的时候,基地自留了几份样本为做不时之需,当时打过报告,上面也批准了,但是知道这件事的人非常少,就连基地绝大部分工作人员都不知情。”   “都有谁知道?”   “我,我的契主瑶台,还有助理研究员昱泉,我们三个都曾经是太殷老师的学生。”   “既然那个实验室里陈放着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没有上锁?”   直尚迟疑了半天才开口,“事发当时,因为情况紧急,我没考虑那么多。但是从我的契主那里听闻整件事时,回想了一下,我当时进入到那间实验室时,门是没有上锁,而正常情况下,它应该是锁着的。”   “也就是有人在你去之前打开了锁?”   “……是的。”   “都有什么人可以做到这一点?”   “很多人,该实验室保密等级较低,使用统一的密码锁,密码隔一段时间一换,只要是长期在基地工作的人员,都能够打开。”   “身为基地的主要负责人,就算事前没有察觉,事后为何没有清点药品数量?”   直尚愧疚道,“这是我的疏忽,因为完全没有想到会有人闯入,我的契主注射二代后产生了很大的副作用,事后我一直在紧张地照料她。她脱离危险后,实验室已经被其他同事清理干净,我便没有仔细去查。”   军方的人出示了一份报告,“这是你在事发第二天递交的报告,里面详细地写明了行星解体和灯塔防护罩故障,以及使用二代的事。”   “是的。”   “但是对于故障产生的原因就只有非常简短的描述,能解释一下这是为什么吗?”   “那真的只是一个意外,是一个实习生出错导致的。”   “你不觉得这两件事过于巧合了吗?而且我们查看了基地同步递交上来的监控录像,那两名雏态全程几乎没有被拍到,那间已经荒废的实验室更是连监视器都没有,谁都不知道他们在里面究竟做了什么,他们的证词是否真实也有待考证。”   “不是的,”直尚急忙否认,“起初我也有过怀疑,但事后我对实习生的程序设定反复排查了多次,确定这是一起意外事件。”   “有过怀疑?那就是有过怀疑的对象了,是谁?”   “不,跟他一点都没有关系……”   “是谁?”军方的人不依不饶。   直尚半天才不情愿地开口,“因为当天负责检查启动装置的人是昱泉,所以我一度产生过怀疑,但也只是怀疑而已,而且很快就证实了整件事与他无关。”   “所以他不仅知道实验室里有二代,还有机会破坏启动器,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年协助通缉犯太殷销毁雏态档案,并将目标秘密转移的人就是他吧?”   直尚脸色凝重,“后面那件事是事实,但他也很快迷途知返、戴罪立功了,至于前面那些都是误会。”   “是不是误会我们会查,这就不是你需要关心的内容了,”笔录人员合上文档,“虽然整件事你没有主观过失,但身为基地首席研究员,你需要付监管不力的责任,我们会暂时撤除你的职务,待到事情查明后再做判决。”   直尚无奈地低下头,“我知道了。”   ***   “你说瑶医生和博士真的会没事吗?”凌霄从回到宿舍后就心神不宁。   而嬴风则在低着头,认真地研究着自己身体的变化。自从成人仪式以后,他的身体变化越来越明显,持续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每次都靠冲凉来解决,他认为对于身体不可能没有损伤。   凌霄的心理评估也让他感到棘手,不过不是没有一种方法可以两全其美,凌霄不知道自己已经大难临头了,见他没反应还推了一下试图唤回他关注,“你说我们要不要找校长,或者通知那个叫伏什么的长官,我总觉得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   嬴风这才转过头,视线径直落在凌霄身上,凌霄本能认为那眼神中充满了危险,下意识向后躲了躲。   他这个动作反而更加让嬴风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是有契子的人,为什么还要辛苦压抑欲望呢?   所有权建立的最佳方法,莫过于彻底占有,在猎物身上留下自己的气味,便不会被竞争对手觊觎。   想到这里,他只手按住凌霄肩膀,转身一跨,顺势自然地骑到了对方身上。   凌霄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两个人离得这么近,他已经可以感受来自契主的压迫力。凌霄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你、你干什么?”   嬴风冷静地就像是在回答一道严谨的科学问题,“距离你的危险期过去还有三天,我不信你能老老实实待着,也没办法全天监视你。既然你说过一夜七次就可以做到三天下不了床,那就让我们试试这个方法是不是真的有效。”   “等等!”凌霄见他的身子已经压下来,连忙伸手拦住,“我们协议过你不可以强迫我,而且我保证这个方法一点都不好用!”   “我们的协议是我不用契主的力量强迫你,我现在显然没有。而且我们还有另一条协议,为了你的精神状况我会采取必要的手段,你不能拒绝。”   嬴风的身子又压下来一点,这回凌霄用两只手死命抵住,“再等一下!我还有一次提出条件的机会,我拒绝!我非常拒绝!”   “这个条件我不接受,提出无效。”   凌霄着急地喊,“如果你不接受,那月底不刷光卡的条件也会失效!”   嬴风已经决定好的事情,没有人能够更改,他用力把凌霄按了下去,口吻不容拒绝。   “随便刷!” 白虎   作者有话要说:   凌霄从腰酸背痛中醒来,天宿人赖以自豪的恢复能力在一夜七次面前也宣告投降。凌霄一点都不愿意回想昨晚做到后来他是怎么哭着求饶的,可嬴风竟然真的一板一眼地做够七次才罢休,凌霄心里不知道把嬴风大淫|魔默念了多少遍,也不想想一夜七次是谁第一个提出来的。   看了眼时间已是正午,凌霄吸了吸鼻子,但觉浑身上下都是嬴风的味道,大概就是这一点麻痹了大脑,造成契主一直在身边的错觉,所以才能一觉睡到现在。   他翻了个身趴在床上,郁闷地想,要是早知道嬴风所谓必要的方法是这种,打死他都不会同意。不过既然已经发生了,就只能拿各取所需来安慰自己,身体上的紧密纠缠之后,灵魂也不再有流离失所的不安感。   嬴风的做法虽然简单粗暴,还是起到了既定的效果,凌霄躺着躺着,最后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天已黄昏。期间嬴风大概回来过,不过他已经完全睡死过去,只能通过桌上的东西被动过来判断。   凌霄没料到自己能在嬴风不在身边的情况下睡一整天,醒来后饥肠辘辘却又懒得动弹。可转念一想,要是自己不解决吃饭问题,某人不知道又要给他买什么口味的能量面包,立刻挣扎着抓过个人终端,在二维网络的便利店里下了单。想到昨晚嬴风的话,他狠狠地大刷了一笔,不一会儿的功夫,传送装置就被各种各样的食物堆满。   凌霄睡醒吃吃饱睡,把过去几天缺的觉全都补了回来,嬴风大概觉得这样的效果很好,期间又巩固了几次。凌霄一次抗议,二次叫嚣,三次就自暴自弃地认命了,因为他发现只要契主有结合的意图,自己的身体就会连锁着起反应,到后来不做都不行。   这下凌霄是实打实地一连三天没有下床,也绝口不提训练的事,感谢高科技,让他就算赖在床上也不用以啃面包度日,反而因为啥贵吃啥而养得胖了些。   危险期的最后三天一晃而过,身体与不属于自己的灵魂终于完成了磨合,不分彼此地融为一体,之前由于排异产生的负面效果也都一扫而空。凌霄一觉醒来精神抖擞,与前几日的懒洋洋相比简直焕然新生。   他迫不及待地跑到瑶台那里报道,瑶台跟他恰恰相反,精神不太振作的样子,凌霄第一反应就是跟那天的协助调查有关。   “瑶医生,那天你被他们带走后,发生什么事了吗?”   瑶台强打起精神,“没有,他们只是例行问了话,然后就把我送了回来,你不用担心。”   她说的是事实,只是把直尚停职调查的事隐瞒了下来,“你看上去气色很好,最近休息得不错?”   凌霄一想到自己是如何“休息”的,表情就不大自在,瑶台虽然隐约猜到,但不愿意往那个方面去想。毕竟嬴风在她的印象里,一直以旁人勿近的冷漠形象存在,除去成人仪式那天的特殊情况,很难想象他会跟另一个人肌肤相亲。   “来,做个检查。”   凌霄乖乖躺好,瑶台为他做了最基础的体检,在看到结果后她惊呆了:心理评级C,这才几天的功夫,居然就从E-升到了C,提升速度简直不可思议。   要知道,医学届通常把D级作为心理评估的分水岭,一旦过了这个点,恶化很容易,提升很难。可凌霄不仅提升了,而且一举越过它连跳两级,这种情况连经验丰富的瑶台都很少见。   虽说恢复速度跟契子的心理素质有很大干系,但契主在里面起到的作用更不可小觑,嬴风这家伙到底用了什么办法,让凌霄短短时间内达到质的飞跃,瑶台心中充满了疑惑。   “恭喜你的心理评级上升到了C,已经摆脱了低危,现在属于亚健康状态,再努努力就能完全恢复正常。”   可惜精神损伤这一点是无法治愈了,瑶台在心里默默地感到遗憾。   可是凌霄已经很高兴了,“真的吗?那我可以报考御天了吗?”   “考哪里?”   “御天军校。”   “当然不能,军校对人的心理素质要求尤其高,最低标准也是B,像御天这样的顶级学校,必须达到A才允许报考。”   凌霄刚刚扬起来的得意又落下去了,“真的吗?”   瑶台看他明显失落的样子,知道自己说重了,又鼓励他,“不过你自身恢复能力很棒,相信升到A级只是时间问题。御天每年有两次入学考,距离下一次考核还有一点时间,你只要努力提升自己的心理评级就可以了。”   凌霄果然因为一句话又振奋起来,“我一定会的!”   瑶台看他这副斗志满满的样子,也就不奇怪他为何能有如此惊人的提升,就像她一直以来坚信的那样,凌霄从来就是一个坚强得能够战胜任何挫折的人。   她打开门,一个人背对着她,听到响声,那人转过身来。   “结束了吗?”   瑶台觉得嬴风有了些许变化,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一样,“检查完了,他的心理评估已经恢复到C,超乎我的预期。”   她给出了成人仪式后对嬴风的第一次表扬,“你做得不错,虽然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不过继续保持。”   凌霄这时也出来了,瑶台依次打量了他们两个,觉得这两个人虽然以后的路仍然漫长得看不到边际,但能走到今天这样已是真心不容易,意外的结合,性格的相克,天意把这两个人捏到一起,也不知究竟是成全还是弄人。   “你们今天就要庭审了吧?军方的人来了吗?”   嬴风点头,“他们已经等在门外了。”   瑶台也点点头,“去吧,别紧张,强调你们当时是雏态不懂事,只要认错态度良好,一定会轻判的。”   二人别过瑶台,来到正门外,果然有两名士官守候在那里。   “他们是第一拨还是第二拨?”凌霄小声问。   嬴风在第一眼见到他们的时候就辨认过军章,“是伏尧那边的人。”   凌霄松了口气,他本能对上次带走瑶台的人没有好感。   伏尧的手下对他们两个很客气,将他们请上了飞行器,启程离开了璧空。   而此时的伏尧,也在准备出发前往目的地。   “你准备怎么处置他们两个?”路上他的契子问。   “处置啊,”伏尧故意把音拉长,“敢在基地偷东西,这么大胆的行为,不关个三五载,怎么能让他们受到教训?”   契子有些着急,“但他们偷东西的时候只是雏态,又是因为好奇,两个人都是优秀又没有立场性错误的人才,这个时候判处他们监|禁,未免太浪费了。”   “哦,”伏尧装作听从他的意见,“既然你这么说……那就罚他们打扫御天的操场好了,扫一年。”   对方有些无语,半晌才道,“其实你早就打算好了吧,而且这个惩罚得以实施的前提还是要他们考上御天。”   伏尧假扮无辜,“是你说,优秀的人才不要浪费,天宿只需要战士,不需要囚犯,只有在御天,他们的实力才能得到真正的发挥。”   四个人在审判庭外碰面,伏尧观察了下凌霄的气色,打趣道,“看样子你们两个相处得还不错,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和谐。”   凌霄如今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也听了不少他的作战事迹,对这个个子比他还矮的少将非常崇拜,“长官好,我在御天校园网上看到了您战斗的录像,非常精彩,第一次碰面的时候因为见您长得唔噜布谷七库恰……”   凌霄莫名其妙地扭头看嬴风,好端端地你捂我嘴做什么?   嬴风若无其事地把手收了回来,“我们准备好了。”   伏尧微微一勾嘴,“那就……”   “等一下。”   他很不满意自己的话被打断,再看到说话者身上的标志后,脸色就更不妙了。   刚刚到场的两个人向伏尧出示了一份文件,“长官,因为上级的指示,这两个人从现在起由我们接手,请您放行。”   伏尧不怎么客气地一把抓过来,草草地读了一遍,又递给自己的契子,后者也仔细检查了一遍,最后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伏尧用具有威胁性的眼神在二人身上轮流审视了数遍,被打量的人则表情严肃目视前方,对伏尧的行为视而不见。   他最后的视线落在嬴风身上,最后向侧面移开了一步,让出一人通过的距离。   “请,”军人对凌霄和嬴风一比手势,那两个人便知道这时恐怕不走不行了。   四个人依次通过窄道,嬴风与伏尧擦肩的时候,伏尧的手腕突然靠过来,嬴风会意地将自己的终端与他隐蔽对接了一下,发出只有他们两个听到的嘀声,二人的通讯方式闪电间交换完毕。   一直走出对方的视野范围,嬴风才瞅准时机,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偷偷看了眼终端上伏尧传来的讯息:有事联系。   军人将二人带到一处不知名的所在,又点名要求凌霄单独进去,他方迈出去一步,就被嬴风拦下。   “你们要带我的契子去哪里?”他没有称呼凌霄的姓名,而是用我的契子代替,连凌霄都听出了他言语中的强调之意。   “因为窃取药品的人是他,我们要对他进行单独审问,请你在这里稍作等待。”   “我拒绝,”嬴风回答得非常肯定,“根据法律规定,你们无权越过我单独对他进行审讯,我不在场的情况下,他做出的任何供词,签署的协议都可以是无效的。”   “这是军部的命令。”   “军部也要遵循法律。”   两名军人没料到他会比伏尧还难搞,二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留在原地,另一人则快步离开了这里。   片刻后,那人返回,对第一人耳语了几句,最后听的人点了下头,表示明白。   “上面批准你进去旁听,”他第二次比出了请的手势,“走吧。”   凌霄就这样不明事态地跟随嬴风一起,被带到了一个小房间,那里面坐着一位军官,从肩章上判断他的军衔丝毫不低于伏尧。   “请坐,”军官虽然用了一个请字,但交叉相握的双手连动也没动一下,语气中的傲慢极其明显。   凌霄与嬴风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军官的目光至始至终落在凌霄身上,半晌后才慢悠悠地开了口,“你就是凌霄?”   凌霄认为他是明知故问,不过还是回答,“是的。”   “你在基地擅闯实验室,偷窃违禁药品,你的契主是从犯,按照规定,你们两个至少要判三十年。”   两个人都惊呆了,嬴风表现得还算克制,凌霄已经忍不住出声,“怎么可能那么久?”   “不过,”军官口风一转,“念在案发时你们是雏态,又没有恶意,军方决定给你们第二条选择,你们两个不仅不会被判刑,相反还会得到军部的补助。”   “交换条件是什么?”嬴风沉着地问。   军官的视线依然没有离开凌霄,“我们要你参加一个秘密生物计划,持续时间至少一年,在这其间内发生的任何事,见到的任何人,你们都不得对外泄露。”   “具体。”   “我们有一个重要的实验对象暂时被冷冻了起来,需要输血才能令其苏醒,所以我们需要你为他供血,每周只需一次,这个交换条件对你们来说非常有益。”   “为什么一定要他的血,身为契主,我的血液再造能力更强,不是应该选我才对吗?”   军官这才把注意力转向他,“因为只有刚刚进行完成人仪式的契子的血才符合我们的要求,而这两点他都符合。我们的实验对象很虚弱,无法接受契主的血型,这是我们选择他的原因。”   “我……”凌霄这时才开口,“我能知道这个实验的目的是什么吗?使一个人苏醒,到底是什么人?苏醒了之后呢?你们要用他来做什么?”   “那就不是你们需要关心的问题了,你们现在可以选择接受,或者坐牢,完全取决于你们自己。我想你们比我更清楚你们的供词里有多大的漏洞,万一深究起来,恐怕还不止我刚才说的那个数字。”   凌霄犹豫再三,“我接受。”   嬴风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快,语气略为不满,“你这么快就接受他们的要求?你还不知道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凌霄平静地顶了回去,“如果不答应,我会坐牢,三十年,而你也是。”   对面的军官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嬴风不说话了,在想不出更好解决办法的前提下,他是没有立场劝凌霄接受坐牢。或许从一开始,对方就没有给他们留有选择的余地,军方的目的是如此明确,作为两个刚刚迈入成年的学生,完全没有力量与之抗衡。   军官一挥手,身后的人立刻呈上了文件,“如果你们达成了共识,就在保密协议后面签字吧。一旦上面签上你们的名字,就再也不能反悔,你们可要想清楚了。”   凌霄别无选择地拿起了笔,刚要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手就被嬴风按住了。   “等等。” 金府   作者有话要说:   军官看到这里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本来这里面没有你什么事,你非要进来,要是你不那么坚持的话,现在根本不用签这份文件,就算他拒绝也轮不到你来坐牢,是不是已经后悔了?”   “如果我没有进来的话,他现在已经选择坐牢了,你的目的就不可能达成,所以你现在应该感谢我坐在这里。”   凌霄没有料到嬴风会看破他的心思,握着笔的手一颤,而军官脸上的笑容则渐渐消失了。   “你很有自信啊少年,如果说你的契子为了不让你坐牢选择同意,那么你会为了他甘愿坐牢选择拒绝吗?我劝你们不要把问题想得太复杂,就当是一周献一次血,其他时间你们都是自由的。而且,倘若这个实验能成功,对整个天宿而言都是一件功在千秋的大事。”   嬴风不为所动,“对我们而言,坐牢是很严重的处罚,但对你而言,我们是否坐牢意义都不重要。你不需要两个毫无用处的囚犯,你需要的是血,如果我们拒绝,固然会受到损失,但你也同样得不到任何好处。”   军官的表情意义不明,两个人就这样无声地对峙了半天。   “看来我们的谈判有点僵啊,”最后军官冷冰冰地开了口。   “我们不是不可以签署这份文件,”嬴风瞄准时机做了退让,“但前提是我们要有知情权,包括你们实验的流程、目的,实验对象的身份,以及最重要的,这个实验是否会对我的契子的身体造成伤害。”   “你的要求会不会有点太多了?”   “在没有见到实验对象本人之前,我们是不会在这上面签名的。”   军官思索了片刻,“也好,反正你们迟早也是要见面的,不过不要怪我没提醒你,如果这次你还执意跟上,后果可能不像现在这么简单,”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你本来可以置身事外的。”   “不用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好心提醒我,擅入实验室有我的一份责任,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置身事外。”   军官起身就走,“真是令人感动。”   二人跟在军官后面,保持着一段距离,在他们身后,还紧紧跟着两名军人。   “你又擅自入侵了我的思想?”当他们走出一段路后,凌霄低声问起。   “所以我猜的是真的?如果我没有进去,你就打算一个人去坐牢?”嬴风目不斜视,“放心吧,契主没有偷看你大脑的能力,在思想方面你是自由的。”   凌霄急道,“东西是我一个人偷的,你干嘛总要掺进来?”   “但利益共同体这一点也是你提出来的,如果目标一致,不是应该共同进退吗?我现在有了一个新的交换条件,我想考御天的联合作战系,这个专业很难考,你答应过不会拖我的后腿。”   “你……”凌霄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突然提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要求,后来才意识到他这是为了杜绝自己一个人私下跟军方交涉,而他刚才也确实有这样的想法。嬴风说他没办法入侵自己的思想,但又偏偏每次都能准确命中他心中所想。   联合作战系,他不得不承认那也是他心动的目标。   “那我的交换条件是,等下无论是同意与否,都要由我来决定。”   “交换成功。”   二人乘上了军方的飞行器,所有窗口都被封闭起来,从里面看不到外界,是以他们也不知自己究竟被带往了哪里。   飞行器终于降落,他们一出舱门,就发现自己置身于室内,身后是一道长长的隧道,刚才他们就是打这隧道而来。   军官走在最前面,两个人跟着他乘上了一部电梯,电梯径直往下,好半天才停下来,他们意识到此行的目的地位于极深的地下,究竟什么场所要修建得如此隐蔽?   “我们到了,”军官停在一扇门外,门上挂有标示——天宿基因研究中心,他掏出自己的卡一刷,门向两边划开,一个崭新的世界出现在二人面前。   凌霄看得目瞪口呆,他以为基地的大殿面积已足够巨大,可眼前呈现的场馆目测比基地规模还要庞大两三倍。军官什么都没有解释便径直往里走,二人跟在后面,趁机打量着这个空间,用途不明的电脑和仪器到处都是,上面闪烁着复杂的指示灯与数字。   场馆内活动着许多工作人员,他们对出现在这里的陌生人视而不见,仿佛来者是透明人一般。同样是白色制服,却不同于基地和疾控中心,穿在这些人身上显得冰冷而难以接近,配合他们一成不变的表情,若不是天宿严令禁止任何人工智能实体的开发,凌霄几乎要以为他们是机器人。   军官领着他们打开了一道又一道门,令人难以置信的安全防范等级,让他们再也不相信里面安放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实验对象。   最后一道门终于被打开,嬴风和凌霄也第一次见到了实验对象的真面目,一个与雏态体型相似的人类静静地躺在真空仓里,仿佛已在那里沉睡了千年。   嬴风第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奇怪,天宿人的发色有很多,唯独黄色很稀有。在他以往见过的人中,只有逐玥的头发是淡黄色,但此刻真空仓里的这个人,头发是非常纯正的金黄,他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有这样的发色。   然而他也只有这么一点轻微的不适应而已,刚想问凌霄的感觉,一转头,就见凌霄表情痛苦地捂着胸口。   “你怎么了?”   凌霄的眼中充满了不确定与不相信,“我,我认识这个人。”   嬴风也错愕了,“你认得他?”   凌霄自己也在摇头否认,貌似在挣扎,他从看到对方的一瞬间起就心跳得厉害,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我也不知道,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一样。”   不,不只是见过,比起相识,他们还应该有着更紧密的相连,在很久很久以前。   与这两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躺着的人身上相比,军官从进入到这扇门之后,视线就一直停留在凌霄身上没有离开,当看到他异于嬴风的反应后,他的眼中冒出了精光。   他果然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只有这个人的血才能让他苏醒。   只要能让这个人醒来,他们会不择手段。   但凌霄的表现让嬴风产生了警觉,他把注意力转向军官,对方紧盯著凌霄的眼神中充满了令人不寒而栗的贪婪。   “你骗人,”嬴风突然道。   军官这才恋恋不舍地把目光收了回来,“为什么这么说?”   “你说只要刚完成结契的契子的血,就能使他苏醒,那就是有很多人都符合这一条件,可为什么他会有这种不寻常的反应?你们要的到底是契子的血,还是某个特定契子的血?”   军官露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笑,“有区别吗?不管是哪一种,都是需要他来完成。”   嬴风沉下脸,“这跟我们事先交流的内容不相符,想必你们隐瞒的真相不止这一桩,如果不能确定你们的真实动机,我们宁可选择坐牢。”   他说完就想把凌霄拉走,可一拉之下,对方却纹丝不动。   “我,”凌霄低着头,“我想接受。”   “什么?”   “我想让他醒过来,我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更重要的是,我觉得他知道我是谁。”   “你是凌霄,这一点连我都知道。”   “凌霄是我这一世的名字,我的灵魂随机飞入一个能量仓得到一个姓,又随机获得一个名,但我的上一世呢?上上世呢?最早的我是如何从一个魂变成人,我总觉得这个人能告诉我答案。他对于我而言,绝对不是陌生人,我们曾经一定非常熟悉,熟悉到我甚至可以感知这个人的想法,熟悉到我就是他。”   凌霄闭上眼,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杂乱无章地呈现,夹杂在其中的是无比强烈的情绪,悲伤、悔恨、憎恶……全部都是阴暗的,负面的,强大到几乎要将人吞噬。这个外表看上去全然无害的少年,内心却积累着足以毁灭整个星球的仇恨,究竟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如此痛恨这个世界。   军官的声音悠悠地响起来,“你的契子都这样说了,你还在坚持什么?莫非你要动用契主的能力,强迫他拒绝吗?”   他这么一说,凌霄也紧张地看着嬴风,似乎是在提醒他刚刚交换过的条件。   “走吧,”军官大度地开口,“既然你们已经来了,那就不介意让你们知道更多。”   他们一行人又返回到刚才那个大厅,这回军官带他们来到了一个看样子应该是主机所在的地方,负责这里的人跟其他人不一样,看到有人来立刻站了起来,“长官,他们……”   军官挥挥手,示意无妨,“介绍一下,这位是恒河博士,以后你们要跟他打交道的时间很多,”他又单独介绍了凌霄,“这就是之前跟你提过的人。”   恒河恍然,“你就是凌霄?能够找到你真是太好了,你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   军官打断了他的啰嗦,“展示一下你在做的工作。”   恒河迟疑了,“这样合适吗?”   “如果不让他们看个明白,他们是不会答应合作的。”   “哦……那好吧,”恒河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你们看,人在进化,病毒也在进化,我们刚刚在平原狼身上发现一个病毒的变种,在我们体内是没有这种病毒的抗体的,一旦感染上就会生病。所以我针对这种病毒研发出一种抗生素,然后把它转译成基因代码,植入原始的程序,用通俗的话讲就是打个补丁,然后再把它上传到……”他看了眼那两个年轻人的脸色,知道不用再讲下去了,叹了口气,“我知道,这很难懂是吧,有些东西没法用三言两语解释清楚,而且对于你们来说,一时间需要接受的信息量太大了。”   凌霄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开、开什么玩笑,我们是人啊,人怎么可能由这种东西来控制,”他举目四望,“这些电脑、仪器、数据,怎么可能是用来左右我们的工具,为什么我们会不会生病,是由一段代码来决定,我们到底是什么?”   “你不需要探究我们的本源,因为你也探究不到,”军官插入,“你只要记住,这几千年来我们都是用这种方式来进化,才会变得像今天这样完善而又强大。如果换做是从前,在成人仪式上落败的你,根本不可能活下来,你能站在这里,都要感谢这些没有感情的机器。”   “不不,这个问题还是我来解释吧,”恒河生怕他吓到他们两个,刚刚成人还没有发育,在他眼里就是孩子,“在很久以前,成人仪式的触发条件不像现在这样,有着非常复杂的判定。只有在人体内的多巴胺、苯丙胺、肾上腺素等一系列激素达到特定值,成人仪式才会被触发,简单地说,这个条件就是相爱。”   “而古时候的成人仪式只有一种结局,就是相爱的一方杀死另一方,获得他的全部能力,落败的人则进入轮回,重复这一过程。”   “这样的规则虽然让我们变得强大,但也让我们的心灵无比孤独,我们拥有了力量,拥有了领土,拥有了臣民,唯独不能拥有爱情,是以千百年来,我们都在努力更改这一设定,尽可能地弱化成人仪式带来的影响。现在的成人仪式,只能由人主观启动,或者由性激素被动触发,输掉的人并不会死亡,我们也在努力减轻紊乱期带来的痛苦,虽然做得还不够好,但毕竟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   凌霄在巨大的震惊中尚未完全走出来,“那这跟里面躺着的人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们固然可以改变成人仪式的成因和结果,却没有办法完全取消它,原因就是我们只能改进表层的代码,却没有修改内核的权限。而像成人仪式的产生,灵魂牵引的存在,还有雏态死后无法转生等等,都属于程序的内核,只有在某一特定血统的人亲自授权的前提下,才能允许更改。”   “特定血统的人?莫非就是那个人?”   “没错,”恒河显得很激动,“凌霄,你是我们找到的跟这个人基因最切合的人,如果你可以让他醒过来,成人仪式就可以被取缔,我们就可以像其他种族那样,平等地相爱,再也不会有人会因此而死亡,再也没有悲剧发生,每个人都是自由的,而这一切,只有你才能办到。”   这样的话,无论真假,都令两个年轻人心情复杂,他们今天一天接收的信息量,大过以往十年来的总和。   “好话坏话听了这么多,我想你们心中应该已经有了决定吧,”长官好心地提醒他们,“我还有一件事忘记告诉你们,如果你们在刚刚那里就签署了文件,至少可以加入或坐牢二选其一,但你们非要再进一步,付出的代价自然也会更大。”   他的话仿佛是一句命令,原本在周围埋头作业的人全部放下手里的工作,齐刷刷地转向二人,没有表情的面孔使这场面令人寒毛直竖,凌霄和嬴风下意识靠近了彼此。   “现在你们同样还是只有一个选择,接受我们的条件,或者把你们刚刚看到的一切,作为秘密永远地留在这里。” 鲛鲨   作者有话要说:   被一群表情麻木的人围在中央,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嬴风借着凌霄身体的掩护,偷偷调出了终端的快捷键盘。   “放弃吧,”军官一眼就看穿,“这里屏蔽任何信号,哦对了,总部刚接到消息,在附近的太空领域发现不明飞行物,伏尧少将已经奉命去查看了,因此我建议你们不必要的心思大可以节省下来,安心考虑眼前的问题吧。”   “不用考虑了,”凌霄的声音已经恢复了镇定,“我愿意接受你们的条件,不过是因为我个人的原因。”   “真的?”恒河喜出望外。   “我希望那个人能醒过来,这样我才能知道我们之间真正的关系,这是我同意加入这个计划的理由。”   “不管什么理由,只要目标一致,我们就是共同合作的伙伴,”恒河高兴地向他伸出手,“欢迎加入。”   军官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同时不忘观察了下嬴风,对方仍然用一副敌意的表情盯着他,但在他眼里,这就是一个叛逆的孩子明知无法反抗,只能用眼神表达不满的无谓挣扎。   恒河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你的危险期过了吗?只有在你绝对健康的情况下取到的血,才能被里面的人使用。”   “昨天是最后一天,应该没问题吧?”   “那就好,不如我们现在就开始吧,早一天行动,他就能早一天醒过来。”   凌霄没有异议,恒河兴高采烈地带他去采血,而嬴风和军官也跟上去,等候在门外。   两个人无言地静待了片刻,直到军官主动开口,“你对我的敌意很大啊,少年。”   嬴风抬起眼望了望这个比他高出一整个头的成人,他身上与醒俱来的压迫力,正是典型的天宿人特征,他对他的排斥不源于分歧,而是源于性格中相似的东西。   “我相信恒河博士说的每一个字,”他也突然开启了话题。   “哦?”军官颇有兴趣地听着。   “我也相信那就是他心中的真实想法。”   “继续。”   “但那绝不可能是你的,他只是被你们利用了。”   军官微笑,“大胆的猜测。”   嬴风继续冷静地分析,“如果成人仪式被取缔,契主就无法从契子身上获取能力,天宿人的战斗力就会大打折扣,军方怎么可能允许那种情况出现。”   “你很聪明,”军官赞许道,“从你进入审讯室到现在,你的表现一直在令我刮目相看。恒河的大脑也很聪明,可惜在思想上,他永远幼稚得像个孩子。成人仪式是整个系统的缔造者留给我们的财富,它可以让我们的实力一夜之间得到倍数的提升,优秀的人会变得更优秀,这才是我们追求的意义。”   “之前有人告诉过我,天宿人无法远离这片土地,是因为有灵魂牵引的存在,刚才博士提到这一点时,我就想到,这应该才是你们真正的目的。你们想唤醒里面的人,是想利用他开通权限,取消灵魂牵引,这样军方就可以征战到更远的星球,让更多的人臣服于我们的统治。”   军官拍着手,“精彩,我对你越来越欣赏了,你能想到这一点,是因为你跟我们是一类人,不,应该说我们这类人,才是真正的天宿人。我们渴望征服,渴望战斗,渴望将所有弱小的民族踩在脚下,你是契主,一定能够理解掌控一个人的成就感,如果把这个基数扩大,就会得到无穷无尽的满足。可惜因为近些年宗教力量的日益壮大,不少同胞都被他们的歪理邪说洗脑,认为和平比战争重要,真是玷污了我们的称号。”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恒河博士知道了你的真正目的,就会退出这个计划。”   “既然大家已经是合作伙伴,我就不介意告诉你,在这个计划里,除了你的契子,没有一个人是不可替代的。”   “但我也完全可以用我的能力阻止凌霄接受你们的条件。”   “可你没有那么做。”   “因为倘若我那样做了,你们就会毫不犹豫地送我们去转生,控制一个一无所知的雏态,比控制一个有自我想法的成人简单多了。”   军官面无愧色地承认,“美中不足的是要等二十年他才会再次苏醒,如果可能的话,我们当然是希望可以避免这种不愉快的发生。”   他说完又接着道,“你跟你的契子相处的方式很奇怪,关系比起配偶更像是战友,感情比起爱情更像是义气。我多少也了解过你们结契的起因,如果程序的核心部分能够被修改,已经缔结的血契可以被取消,你会愿意解除你们之间的关系吗?”   这个问题嬴风迟迟都没有回答。   “你不想说也罢,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成人仪式永远都不可能取消,这不是我,而是这个国家的想法。你是一个很有前途的年轻人,等你升到我这个军衔,也会被赋予同样的使命。”   “那伏尧少将呢?”   “他当然也会,他本来应该比你早知道这一切的,不过你现在走到他前面了。我,他,还有你,我们走的是同一条路,迟早有一天,我们会一个接替另一个,将天宿的大业永无休止地延续下去。”   他伸出手来,“还没有做自我介绍,我叫龙寅,也同样欢迎你的加入。”   隔着一道门的另一边,恒河从凌霄身上抽取了将近一半的血量。   “因为是第一次,我尽可能把采集量减少了,等你适应了之后,我们再逐渐增加。”   凌霄躺在床上,因为一次性失血过多有些头晕,如果这是减量后的结果,真不知道正常情况要抽多少血。   在血液采集的过程中,仪器同时进行着提取和净化,凌霄看着玻璃容器中一点点缓慢滴下的液体,忍不住问,“那是什么?”   “是最终可以被目标接受的成品,因为你的血液对他来说刺激性太大了,必须经过处理才能使用。”   凌霄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你抽了我那么多血,最后只提取出这么一丁点,那要使他苏醒,到底需要多少血才够?”   “呃,”恒河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整个计划持续的时间很长,两次之间会有一周的间隔,就是用来给你恢复的。哦是了,还有些问题我需要向你的契主交代。”   他把外面两个人招呼了进来,嬴风一进门,就看到凌霄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明明刚刚过了危险期,一下子又被打回到原型,甚至看起来更严重了。   “他现在的状况看起来是不太好,”恒河知道任何一个契主看到自己的契子变成这样都不会太高兴,“不过你不要担心,我们的血液再生能力很强,只要好好休息一夜,明天就会恢复精神,而且会相当精神。”   “有多精神?”   恒河被问住了,“大概类似于……总之就是每次采血的当天和次日,你最好全天陪在他身边,第一天是因为他很虚弱,需要人照顾,第二天他会很活跃,没人看着容易惹事,”他歪了歪脖子,“具体有多活跃,等你看到的时候就会懂了。”   恒河这次一直将他们送进电梯,“我还忘记说,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乘坐飞行工具,容易产生头晕恶心等症状,不过这段路程无法避免,只能靠你多多照顾了。”   他的话说得很对,飞行器起飞不久凌霄就出现了他口中的症状,极力克制仍能看出不适。   龙寅兴趣十足地观察着他们两个,“我要是你,至少不会眼睁睁地任由他自己挺着。”   嬴风一言不发地把凌霄的头搂了过来,凌霄无力反抗也没挣扎,顺势倒向了他的大腿,龙寅这才露出些许赞赏,同时又不忘打击他,“作为一个战友你已经很合格了,作为一个配偶你差得还远呢。”   好不容易降落到之前的地方,凌霄死也不肯坐飞行器了,嬴风只好带着他搭乘陆地交通工具。凌霄终于不像刚才那么难受了,不过还是很虚弱,车没开多久,就靠上了他肩膀。   这样的姿势,让嬴风想起在半个月前,当他们两个在医护楼的走廊里过夜的时候,他第一次跟人分享了生命中最大的秘密,也破天荒地在凌霄熟睡后无知觉地靠过来时没有将他推开。   手腕上的个人终端震动了一下,他这才想起来查看留言。   未读讯息有两条,第一条来自伏尧:紧急任务外出,自己当心。   第二条来自未知号码,但是后面有落款:献血补助已打到卡上,补充好能量才能迎接下一次,我知道如果我不这么写,你一定想不到。——龙寅   嬴风沉着脸点掉界面,他并没有给过龙寅自己的通讯方式,想来军方查这个也绝非难事,不过这留言的内容简直多管闲事。   他查了查卡上余额,前几天凌霄发泄式地挥霍了不少,这会儿又突然多出来一笔巨款,可联想到这是凌霄“卖血”的钱,实在没有让人花它的欲望。   始终平稳运行的列车突然颠簸了一下,凌霄的头出于惯性从肩膀上滚了下去,嬴风反应迅捷地将他接住,又扶回原位,整个过程凌霄都没有醒来。   直到列车到站,凌霄才被他迷迷糊糊地叫醒,又摇摇晃晃地跟在他身后。从车站到学院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嬴风不想回头太频繁,但也几次三番担心他晕倒在路上,要是以后每周都要往返一趟,实在是个不小的麻烦,想到这里,他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   凌霄一回到宿舍就睡死过去,程度比起前几天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嬴风趁这个功夫,登陆了天元网。   车行位于只有成人才能进入的区域,如今的车已经不局限于在地面上跑的车,天上飞的,水下潜的,统统在这里出售。   有不少人在成年后都喜欢买一辆最经济的单人飞行器代步,像嬴风这样的客人老板接待过很多,经验丰富的他一眼就看出来对方的需求。   “欢迎光临,我们这里有最新款的单人飞行器,款式新颖,经济实惠,最适合年轻人,学生购买还可以分期付款。”   嬴风直接否决了他的提议,“我要家用的。”   “两个人的是吗?那你看看这一款,带一个副驾驶,价格也不贵。”   嬴风只瞥了一眼,“太小了,我要至少能躺下一个人的空间。”   老板好奇地打量了他一下,小小年纪,就想着车震,“这种倒是也有,不过占地面积比较大,更适合有私人住宅的用户购买。”   “是地空两用的吗?”   “两用的要比纯空用的价格高很多,说实话现在空中交通极其便利,已经没有特别大的必要选择两用车了,大部分人都会购买纯空用车。”   “不,我要两用的,就我刚才那个标准,你推荐几款吧。”   老板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为他介绍了几款,心里却想这个年轻人该不会是其他店派来的调研员吧,是以连折扣都没说,直接报上了原价。   但嬴风看了老板介绍的那些都不满意,他在店里走了一圈,最后被展台上一辆外形特别拉风的车吸引。   “这辆车什么配置?”   老板现在能够确定他如果不是商业间谍,就一定是来一饱眼福的小孩。   “郦飞鲨是当今市面上最豪华的民用车,听名字就知道这是一款海陆空三用车,有飞行器、跑车、游艇和潜艇四段变化,最多可载六人,后座非常宽敞,完全满足你说的可以躺下一个人这一点。”   他紧接着把这车的功用天花乱坠地描述了一番,最后得意地报出了价格,就是想吓唬吓唬这个年轻人,不过嬴风倒是听得很满意。   “就它了。”   老板还以为他在开玩笑,“这种非经济型的豪车,是要一次性付清全款的,你确定你要的是这一辆吗?”   嬴风给了他一个金黄色鹅卵石样的东西,“这个够吗?”   老板不屑地接过来看了看,又瞪大眼睛看了看,最后在灯光下看了看,忙不迭地点头,“够够够,除了这辆车,我再赠送您三年保修五年保养十年保险终身免费洗车您看成么?”   “可以。”   “车身的颜色您可以自选,红黄蓝白黑您喜欢哪样?不如来个土豪金吧。”   “黄色。”喜欢香蕉的人应该喜欢黄色吧。   “好的没问题,由于车辆属于特殊商品没法通过传送器送货,您留个地址,一会儿我让店员给您开过去,感谢您的惠顾,有任何需要欢迎再度光临。”   嬴风办理好了手续,从网上下来,凌霄还没醒。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宿舍楼里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有不少人争先恐后地跑了出去,楼下也传来阵阵喧哗。   与此同时,嬴风收到了车行传来的简讯,送货效率比他想象的要高。   楼底下已经挤满了学生,大家都来围观这辆拉风的新车。   店员在车里按下一个键,椭圆形的飞行器立刻变形为敞篷跑车,他也从车里利落地跳了出来,人群中爆出了哇啊哇啦的惊叫。   “这真的是骊飞鲨吗?”   “简直不能够更酷炫。”   “为什么会有骊飞鲨停在宿舍楼下?”   “好想上去开一下啊,就算摸一把也行。”   店员在学生群中扫视了一圈,最后视线锁定宿舍楼门口,大家也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朝那儿望,嬴风在万众瞩目下不疾不徐地从楼里走了出来。   “请您签收,”店员用平板将电子协议呈上去,嬴风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是两个芯片,插|进个人终端里就可以启动,还有一把车钥匙,理论上是不需要的,不过也有人喜欢随身带着它,”主要还是起到装逼的作用。   嬴风收了东西,店员礼貌地向他点头告别,“祝您使用愉快。”   店员走了,嬴风也转身上楼,一路收获无数道羡慕嫉妒的目光,若不是他脸上清清楚楚写着我不想跟任何人做朋友,怕是早就有人会把持不住扑上来。   凌霄估计要睡到地老天荒才肯醒来,嬴风把其中一个芯片插|进他的终端,又把车钥匙放到了他枕头旁边。   嬴风还清楚地记得恒河说过次日要看住凌霄的话,可一向睡眠很轻的他,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发现车钥匙还在原处纹丝未动,而枕边的人却已经消失得不见踪影。 计都   作者有话要说:   小贴士:驾驶与语言、文字等能力一样,保留在天宿人的基础轮回记忆中,因此天宿人不需要考驾照。   嬴风当即有点后悔当初答应不用精神探索凌霄的位置了,他呼叫了凌霄的通讯器,无人接听,正打算按照上次的顺序去找,这么巧在楼下遇到了同学。   “嬴风,我刚刚看到你家凌霄飞去了训练馆,我叫都没叫住他,是出了什么事吗?”   嬴风听到这话,脚下方向一转,也快步朝训练馆走去,同学纳闷地想,这俩人不会是一大清早就去训练吧,真是有够勤奋的。   嬴风到了训练馆,果然看到凌霄在对着几个机器人大打特打,终端跟外套一起随意地丢到一边,能听得到电话才怪。他上去不由分说将机器人一一快速解决掉,失去目标的凌霄则瞄准了新加入战局的对象,拳脚如雨点般砸来。   他的速度比平时还有所提高,普通人已经无法看清他出拳的套路,密不透风的攻击封锁了全身上下的死角,充分验证了攻击才是最好的防守这一道理。   不,太慢了,这是嬴风此时的心理活动,凌霄的动作明明比以前快了,可他连每一个动作都看得一清二楚,并能游刃有余地接招拆招,最后甚至瞄准一个极难察觉的空隙,钳制住凌霄的双臂,借着对方的力量轻松将他掀倒在地。   倒在地上的凌霄愣了愣,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为什么我能对你出手了?”上一次明明连他的寒毛都摸不到。   这段时间,嬴风早就积累了大量有关血契的知识,几乎已经算得上是半个理论家,“因为上次你是想打我,而这次只是正常的切磋。”   “所以跟我的想法有关?”凌霄突然想到自己昨天看到的,“我知道了,程序判定是吧,”他心情复杂,“自从知道自己可能不是人以后,以前觉得不合理的事都能解释通了,搞不好连我现在的思想都不是自己的。”   嬴风不想跟他深究这个,“不是说好了无论去哪里都要报备吗?”   “不是晚上才要说吗?”这人体内是不是有一段代码,只要自己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就会变得神经质。   “从现在起任何时间都要报告,”嬴风强硬地命令。   现在凌霄能够确定这段代码是真实存在的了,等下周见到恒河,偷偷叫他给删了去。   意识到嬴风也是“由代码控制的非人生物”以后,凌霄对于他的专权霸道就不那么在意了,反而自我安慰那是他的系统BUG。   “我一早醒来就兴奋得要命,手痒脚也痒,”他握起拳头小碎步跳了起来,“既然系统允许我们切磋,你来陪我练练吧。”   说完他也不等嬴风同意或拒绝,直接一拳挥出去,被对方一掌接住。嬴风知道是他体内新造的血液正在发挥作用,也开始认真与他对练,两个人又绕着全场打了起来。   这样的场景好久没有出现过,一场意外的结契,让二人原本就少到可怜的友谊被毁得七七八八,甚至让他们忘记了有对方这样一个实力强劲的对手是一件多么令人愉快的事。   尽管嬴风的实力已今非昔比,但面对凌霄的进攻,仍全力以赴地投入战斗。凌霄对于这种明显的指导局心知肚明,可嬴风的态度让他知道自己并没有被轻看,故而也没有因为双方实力的差距而产生自卑心理。   不过不自卑归不自卑,嬴风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的提升,都在提醒着他嬴风已经获得了自己能力的加成,然后自然而然地便联想到成人仪式,想到紊乱期他那样对待自己,想到只挥出去一半就动弹不得的拳头。   心中有气,下一拳就不自觉掺入了杂念,还没等碰到对方身体就被迫停住,而嬴风的拳头紧随而至,正中他小腹,凌霄被打得向后倒退了几步。   “你又想什么呢?”嬴风一眼就看透了他的心思。   凌霄把杂念抛除,再次提起拳,“来吧。”   凌霄的精力简直旺盛到常人无法招架的地步,他们从早上打到中午,这人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就连体力占优的嬴风都开始感觉到疲倦。   “够了吧,”他制住凌霄的动作,“都打了一上午了,你也该歇歇了。”   凌霄想说自己还不累,不过这样一直拖着嬴风打,好像也不太好意思,他揉了揉鼻子,“那走吧。”   嬴风总算把他从训练馆里带了出来,两个人还没走到宿舍,凌霄突然兴奋地啊啊啊地叫了出来。   “怎么了?”嬴风不明白他又受了什么刺激。   凌霄一脸激动地指着路边,“郦飞鲨!”   嬴风无语,那么显眼的东西就停在那里,他早上离开宿舍楼时果然是用飞的吗?   凌霄一个箭步就窜到了车前,东瞅瞅,西瞅瞅,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便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它流线型的车身,这一摸之下便爱不释手。   为什么会有一辆郦飞鲨停在楼下呢,还是他最喜欢的黄色,这款车刚出来的时候,他可是一个人偷偷摸摸对着广告舔了好久。   实在是无法抗拒它的诱惑,凌霄转头对跟上来的嬴风悄悄道,“你帮我看着点。”   “看着点什么?”   “要是有长得像车主的人来了,就通知我。”   说完,他手一撑,就跳到了车里。   坐进驾驶座,凌霄的血液都要沸腾了,这简直就是它的梦中情人,当他握住方向盘那一刻时,幸福感溢满全身。他假装这车是自己的,已经被他启动上路,此刻他正驾驭着它行驶在沿海公路,海风扑面而来,卷起头发,连沿途的风景都脑补出了十之八|九。   就在他沉浸在美好的自我幻想中时,听到嬴风凉凉的声音自背后传来,“车主来了。”   凌霄从梦中被吓醒,飞快地转头,“哪里?”   “这里。”   一个黑影迎面而来,凌霄本能抄下,后知后觉地发现那竟然是一把车钥匙,上面还印着郦飞鲨同款标志。   凌霄:“……”   开什么玩笑?   “这是你的车,用你的钱买的,不用惊讶。”   凌霄没有惊讶,他已经出离惊讶了好吗?   “我的钱?我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钱?”上个月我可是连饭都吃不起了。   “你杀死奎掉的灵魂石,伏尧少将上次给了我。”   凌霄想了半天才想起那是什么,可他以为这种赃物带来的产物,早就已经被军方没收了。   “所以这辆车是我的?这是真的吗?”凌霄原本以为自己是梦醒了,没想到是美梦成真了,一时间觉得整个人生都变得虚幻了。   他难以置信地按了下车钥匙,面前的指示灯齐刷刷亮起,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用你的终端也可以启动,”嬴风在后面提醒他。   开玩笑,那样一点都不酷好吗?启动车辆当然是要用钥匙!   要是刚刚凌霄就上了天,那这会儿他已经激动地在天上连翻十八个筋斗云,这种情人从梦中走出来告诉自己“我是你的”的心情不能够更愉悦。   “啊哈哈,”凌霄得意得尾巴都不知道该怎么翘了,“我要开它去兜风!”   好巧不巧,嬴风收到了来自教官的简讯,要他现在过去一趟。   “等我回来你再去。”   凌霄怎么可能等得了,“去吧去吧,我就在这附近随便开开。”   嬴风根本不放心他的承诺,不过凌霄生怕他阻拦,早就一脚油门踩了出去,郦飞鲨不愧是郦飞鲨,动力十足,一秒绝尘而去,连个影子都见不着。   嬴风无法,只好先去了教官那里,对方热心地为他准备了历年来御天的入学考试内容,还非常详细地给他介绍了每道题目的考点和注意事项。   嬴风始终无法集中精神,对某个笨蛋会惹事的担心分去了他一大半注意力,直到求助电话终于打到他这里,证实了他的担心并非多虑。   “嬴风你快点过来吧,天宿人已经阻止不了凌霄了!”   嬴风只能向教官说明了一下原因,然后迅速赶往事发地,沿途宛如飓风过境一般的景象将他震到,每一个人见到他,都愤愤地上来告状。   “凌霄在校园里飙车!”   “凌霄拿教学楼练漂移!”   “凌霄撞坏了正门的绿化带!”   “凌霄吹乱了我的发型!”   嬴风只能统统选择屏蔽,等他终于见到肇事者的时候,对方正驾驶着飞行器姿态的郦飞鲨在空中华丽地甩出一个又一个8,不远处还悬浮着一辆警用飞行器在对他隔空喊话。   “前面那辆车的车主,命令你立刻停下来,不然我们要对你使用特殊手段了!”   郦飞鲨没有半点要停的意思,反而在空中连续翻腾了数圈,接着直冲云霄,到达某一高度后,又直直地向下俯冲,眼见就要跟警车撞到一起。   嬴风额头青筋一跳,不假思索对凌霄施加了精神控制,一巴掌拍下紧急停止键,郦飞鲨在距离警车只有一公分的地方险险地停住了,里面的警察吓得流下了冷汗。   凌霄驾驶着飞行器这才灰溜溜地降落在地面上,警车也紧跟着下来,从里面跳出来的警察对着凌霄就是一顿吼。   “我刚才叫你停你没听到吗?你已经严重阻碍了空中交通你知不知道?老实交代是不是喝酒了?”   凌霄知道自己犯了错误,耷拉着脑袋,“没有。”   “对不起,”嬴风上前一步,“是我管教不当。”   警察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人,“你又是谁?”   “我是他的契主,他没有喝酒,但是昨天意外大出血,所以今天精神可能亢奋了些。”   “这种情况你要负主要责任知道吗?精神亢奋就要好好在屋里待着,不要出来闹事!身为契主你怎么可以不看住他?”   嬴风垂着眼,“是的,我会注意的。”   警察掏出刷卡机,“精神亢奋也不是借口,交罚款吧!”   嬴风载着凌霄原路返回,一路赔偿了被他撞坏的树、路障、绿化带,等回到学院之后,凌霄卖血的钱已经下去了四分之一。   “老实了吗?”嬴风没好气地问。   凌霄口中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抱怨什么。   “今天不许碰车了!也不许外出,乖乖跟我回去!”   凌霄自知理亏,难得顺从地跟在他后面,不过没过多久就把不愉快的经历忘得一干二净,开始眉飞色舞地描述起驾驶郦飞鲨的感受。   一直到了宿舍,他还在滔滔不绝,讲了半个小时,都不见口干舌燥。   生性怕吵的嬴风全程处在忍无可忍的边缘,终于在对方口中爆出一个华丽丽的象声词后,托住凌霄的后脑不由分说地吻上了他聒噪的嘴,这回用上的不是催眠是镇定。   果然凌霄立刻不出声了,一吻之后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瞪着大眼睛无辜地望着嬴风,嬴风这才松了口气,“总算清净了。”   躺在床上仰视他的凌霄,眼睛眨巴眨巴的好像一只可怜的小动物,他一直持续着这个表情,嬴风又有些于心不忍了。   凌霄用有限的力气在床上慢慢地滚来滚去,以此表达心中的不满,嬴风不得已上网查了查当下年轻人中流行的东西,最后下单买了套虚拟驾驶的硬件加软体。   当凌霄看到嬴风把它们从传送装置中取出来的时候,眼睛都亮了,尽管身子软软得使不上力气,还是挣扎着爬起来去够。   嬴风一吻持续的时间到底还是短,凌霄很快又恢复了活力,戴着眼镜,握着方向盘,跟着车的转向左摇右晃不说,口中还模拟着发动机轰鸣的声音,刚刚还看他有些可怜的嬴风,又开始后悔自己这个决定了。   他几次有意离开这里,可一想到恒河的嘱咐,就又强忍了下来。凌霄的兴奋感从早持续到了晚,临睡前都不见安静。   嬴风经历了精神饱受摧残的一天,心情一直在任由他去和让他闭嘴之间摇摆,这样的矛盾,终于在凌霄做完了三百个俯卧撑,又开始做仰卧起坐的时候迸发到了极限,就像警察说的那样,就算是精神亢奋也不能成为借口了。   正当凌霄做到第两百五十一个仰卧起坐的时候,莫名被人按住怎么都起不来,这熟悉的感觉让他预感到大事不好。   精神濒临崩溃的嬴风咬牙切齿地压着他,“既然你精力那么旺盛,我来帮你发泄一下。”   ***   恒河电脑的屏幕闪了下,他立刻紧张地奔到电脑前,果然看到“神秘的朋友”发来的讯息。   ——进展如何?   ——非常顺利。   这个神秘的朋友几天前突然出现,居然掌握了大量只有国家机要人员才能接触到的机密。他不仅知道月影的存在,甚至详细地提交了一份如何使其苏醒的报告,就连配型的血源都记录得一清二楚。   恒河先前以为是哪个同仁的恶作剧,但在详细地研究了那份报告以后,惊奇地发现那就是一直以来他们在找的东西,整篇方案写得有理有据,找不出任何疑点,这个人的水平之高,远在他之上。   对方提出继续合作的唯一条件,就是向军方隐瞒自己的存在。恒河犹豫再三,对科学的狂热追求战胜了一切,于是他以自己的名义将该份报告递交了上去,至于如何与凌霄基因配比成功非常好解释,他前不久才在军方的救护站接受了治疗,数据库中有他详细的记录。   上级给出的批复是立刻执行,转天凌霄就被带到了他面前,而第一次提取到的血液样本也被顺利输进月影的身体,没有发生任何排异反应。   ——你的方案非常完美,没有任何一个理由会导致这个计划失败。   恒河加重了赞美之辞,在他心中,隐约闪现出一个念头,关于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我想我知道你是谁!   有一个人,曾经到他念书的学校做了一次公开演讲,从此他就为这个人的学识、阅历以及能力深深折服。他是科学届的天才,是每一个像他这样的学生都会崇拜的对象,就算这个人后来被国家通缉逃亡,也无法改变恒河心中对他的狂热。这样一份堪称完美的方案,如果是这个人,就一定可以做到,也只有他才能做到!   ——是吗?   对方回复。   ——我是谁?   恒河激动地一个字一个字敲下:   ——你是基地的前任首席研究员,我的偶像,太殷! 豹尾   作者有话要说:   小贴士:天宿星势均力敌的两大势力——军部与教会。   星楼看到屏幕上这句话时,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思索了一下,他也顺势回复过去。   ——你的猜测很正确。   果然!恒河眼睛发亮,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也能自己的偶像这样“面对面”地交流,这种感觉,比取得最高荣誉的科学发明奖项还令他感到兴奋。   月影以纤维束的模式探了过来,“你又在骗人了。”   “怎么能说是骗人呢,所有我传给他的资料都出自太殷之手,我只不过是个负责传话的,如果说不是,那才比较奇怪吧。”   “也幸得这人是太殷的崇拜者,又是个科学痴,一切才得以如此顺利。”   “没错,接下来,只要耐心等待他们复活你的身体就好了。可惜,最终他们会发现,忙活了那么久,得到的只是一具没有思想的躯壳,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军方的表情了。”   他们说话时,恒河又发送了一大段文字过来。   ——太殷老师,我非常清楚您帮助我们的目的,取消成人仪式,解除血契,也是我们努力的方向!有了您的加入,相信我们一定能早日实现这个目标,我也保证不会向军方泄露您的身份!   星楼笑着摇了摇头,“这个人真是天真得有趣。”   ——加油。   他回了这两个字就单方面终止了连线,随后又拨通了枕鹤的通讯。   “学长,我要你帮我去探逐玥的底,你不是忘记了吧?”   “我真搞不懂,像他那样的人,有什么值得你关注的?算了算了,我这就去。”   星楼这才满意,“谢啦。”   逐玥又一次被同校同学“友好”地叫住谈心,这十年里,他经历这种事有如家常便饭,不仅是学长,就连学弟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找他的麻烦。   而多年来他积累的唯一经验,就是闭上眼默默地承受,等对方发泄够了就会离开,然而今天这样的情景,他却并没有等到。   随着咚咚几声闷响,周围恢复了安静。他偷偷睁开一只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人的双脚,而刚才欺负他的几个人则横七竖八地倒在他脚边。   “是你?”他畏惧地抬起头,怎么都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枕鹤,“你不是那家店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枕鹤避不作答,“连这种水准你都不敢反抗,难怪大家会欺负你,你就不能硬气一点?”   这样的逐玥,实在让他看不出来有哪点值得星楼注意的价值。   “我、我打不过他们。”   “你连打都没打,又怎么可能打得过?”   逐玥紧张地看了看地上,这个人方才以一敌三轻松取胜,虽说是三个低年级,但水平也足够他仰视了。   “你、你好像很强啊?”   枕鹤噗嗤一声乐了,“你说呢?”   “你认识我们班的嬴风吗?他也很强,要是跟你比起来,不知道哪一个更厉害。”   枕鹤估算了一下,“对上现在的他我肯定没有胜算,不过如果是雏态的他,应该可以打成平手吧。”   逐玥深深地埋下了头,“你那么厉害,又那么有钱,真是令人羡慕。”   枕鹤看不出来这个人有什么特别之处——如果特别弱也算特别的话,而且这种弱也不像是伪装出来的。星楼的委托到此可以终止了,他可能只是一时看走了眼。   他刚想走,就听逐玥说,“我想买一样东西。”   一听到有生意做,枕鹤顿时兴趣大增,“你已经在我这里消费过两笔了,你还有钱吗?”   逐玥谨慎地看了看周围,低声道,“你跟我来。”   枕鹤跟在逐玥后面来到了他的宿舍,看他紧张地锁上宿舍的门。   “现在我已经到了,有什么事可以直说了。”   “我先说我的要求,”逐玥咬咬牙,“我要凌霄在基地偷的那样东西,一模一样!”   枕鹤不相信地打量着他,“对我而言那东西没有什么难搞的,但你真的认为自己支付得起吗?别说什么一整个月生活费这样的话,就算是你一年的生活费都未必买得起。”   “你等着。”   枕鹤看着他一步步打开床头的暗箱,表情越来越惊讶,直到逐玥取出了里面的镇魂石。   “这个,应该足够买我要的东西了吧?”   枕鹤看到逐玥手里的东西后视线便一寸也没有离开,“没问题,一天时间,我保证给你你想要的。”   逐玥把镇魂石又放回了原处,“等你拿到我要的,我自然会把这个交给你。我还有一个要求,就是必须要线下交易,在这里。”   “为什么?”   “不管是你的东西还是我的,都属于违禁物品,次元传送的时候很可能会被安检系统拦下来。”   “如果你是担心这一点那大可不必,天元网的最高负责人跟我很熟,从我那里带出去的商品,从来没有出现过问题。”   “不行,我不能冒任何风险,”逐玥坚持,“总之这就是我的要求,如果你想要那块镇魂石的话,就亲自拿过来换吧!”   枕鹤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吧,你要的东西我会准备,也请你把我的报酬保管好,我会亲自来取。”   ***   凌霄已经在校长室里顾左右而言他足足有半个小时了,校长猜出来他突然此行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你想要问什么,不妨直说好了。”   既然校长都这么说了,凌霄也就索性问出口。   “校长,你认识一个叫凌星的人吗?”   校长心头一紧,“你问他做什么?”   “这个……”凌霄踌躇着,自从上次见过这个名字后,他就始终很在意,“之前参观基地的时候,直尚博士说过,在同一个能量仓里苏醒的人,拥有同样的姓氏,就像是其他种族的兄弟姐妹一样。我在图书馆,看到烬灭事件的幸存者中有这样一个名字,按照博士的说法,那他就是我的哥哥,我很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   校长慢慢踱了几步,陷入了回忆,“我对这个名字记得很清楚,因为凌星所在的那一届,是我来璧空后的第一届学生。那时我还不是校长,他们也只是新生,我看着他们从一年级升到十年级,就像重温了一遍学生年代。”   “那一届的学生,很多人在雏态九年就已觉醒,而到了第十年,没有觉醒的只有凌星一人。虽然他们身体上觉醒得早,心理上却集体抵触成人仪式,甚至组成了一支反成人联盟,并且在学校里,网络上,不断地拉拢更多的雏态加入。”   “有一次他们背着大人,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召开他们所谓的联盟大会,凌星也被拉了去。就是在那一天,一个人的激素意外失控,然后一个诱发了下一个,直到所有人都不受理智控制,用他们手中的武器,对自己的同伴痛下杀手。”   “凌星奇迹般地没有被波及,但却在角落里目睹了整件事情的发生。第二天,当大人们找到他们的时候,活着的人数已经变成之前的一半,而凌星是幸存者中唯一的雏态。”   “那起事件发生后,校长和数名管理者引咎辞职,我也是从那时起担任了代理校长,可凌星已经不再是我的学生了。”   凌霄曾经亲眼见过两个灵魂的离去,对他造成了巨大的震慑,难以想象凌星躲在角落,看着昔日友好的同学们拔刀相向,血液四溅,不断有灵魂飞走时,该是怎样一种心情。然而他不明白校长接下来说的那句话。   “不再是你的学生?为什么?”   “那起事件的幸存者,都留有不同程度的心理损伤,凌星也是一样,他没办法接受成人仪式,也面对不了之前的同学,因此没过多久就退学了。”   “退学?”作为一苏醒就在学院里渡过的他们,退学之后要去哪里生存?   校长从书架的顶层取出一个尘封已久的册子,上面落满了灰,他轻轻将灰尘擦落。   “这是他们那一届的毕业纪念册,这一本就是他的,可他从来都没有回来取过。”   校长翻开第一页,那上面的集体照比起凌霄在图书馆见到的遗照墙还要令人不忍去观。照片上每一个人手里都捧着一副相框,相框里面装裱的是另一个人的黑白照片,他们的毕业照,只能用这种方式完整地呈现。   校长指着最边上唯一空手的少年,“他就是凌星,照片是在他退学前一天拍的,拍完第二天他就离开了,这张照片上的人到现在为止,仍然活着的人也是寥寥。”   “那凌星呢?”凌霄急切地问,“他还活着吗?”   沉默了半晌,校长缓慢地摇了摇头。   “他在离开学校之后,就去了教会生活,我偶尔也会听到别人提起有关他的消息,似乎已经从当年的阴霾中走了出来,过得很不错,但始终没有成人。”   “那他是怎么死的?”   “他是被处死的。”   凌霄一惊,“处死?”   “因为他犯了罪。”   “什么罪?”   “叛国罪。”   凌霄惊讶地迟迟说不出话来,他明明记得瑶台说过,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在魇堂被执行过死刑了,而叛国罪,却是天宿最高的罪名,是绝对不可饶恕的罪过。   “这个消息在当年轰动一时,可惜真相传出来的时候,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我也未能有机会见他最后一面。”   校长叹息了一声合上了册子。   “关于他的事情我就知道这么多,如果你还想了解更多,就只能去当年的教会寻找答案。正好这是他的东西,你就顺便把它带过去吧。”   凌霄心情沉重地抱着纪念册从校长室里出来,主动给嬴风去了个电话,免得他程序非法。   “我有事要到附近的教会去一趟,可能会回去得晚一些。”   “你去教会做什么?”   “帮校长送个东西过去,”他保留了一半实情。   嬴风对他的驾驶技术很信不过,“你忘记昨天的事了吗?”   凌霄很无奈,“昨天是特殊情况,今天我已经好了。”   “你等着,我载你去。”   凌霄因为交通肇事赔了很大一笔钱的原因,表现得意外地老实,当嬴风赶到的时候,他正安安分分坐在副驾驶,怀里捧着一本古老的册子。   “那是什么?”   “哦,就是校长要我带去的东西。”   嬴风没有再追问,将郦飞鲨切换到飞行模式,对导航系统下了命令,飞行器便自动向目的地驶去。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到访教会,凌星生前居住的这间教堂并不大,但有一个很漂亮的院子,里面栽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草,有一些是天宿的原生物种,而更多的他们见也没见过,似乎各个星球的奇花异草,都被集中到了这样一间小小的院落。   他们顺着小径,穿过院落,步入教堂,高高的神像悬挂于正前方。四周五颜六色的玻璃,阻断了炙阳的照耀,只有从神像后的小窗格穿透进来的缕缕阳光,才保留着金黄的颜色。   嬴风从未来过这里,更未曾被传达过神的意志,但当他第一脚迈进此处,就感受到心灵上的平静,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曼妙,灵魂中一切躁动因子都被抚平,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值得愤怒、悲伤,和仇恨的了,留下来的只有宁静、希望,和美好。   他静静地感受这一切,时间慢了下来,不再是一秒连着一秒,而是灰尘在阳光中悠然地舞动,是沙漏被人倾斜了六十度角,是滴滴答答的钟声被轻轻拧上龙头,又留下了一点缝隙,让时间一滴一滴地流出来,是过去、现在、将来,都凝聚成了眼下,是身前的人也跟他一样,长久地一动不动,似乎也在享受这漫长的时光。   嬴风突然觉得凌霄静止的时间有些久。   “凌霄。”他叫了出来。   “什么?”凌霄蓦然回首,脸上带着嬴风从未见过的恬静,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那是人在不自觉时由内而外发出的微笑,这笑意一路向上,蔓延到了他的眼角。   越过窗格的光束,绕过神灵,逆向打在他身上,将这笑容的一半隐藏到了朦胧里,却因为他们非比寻常的视力将每一个细节捕捉得真真切切。   因为松弛而游离到周身各处的灵魂碎片,在这一瞬间突然强烈地聚集到一起,撞击到心脏给予了嬴风狠狠的一击,在很久很久以前,似乎有一个人对他这样微笑,对他说这样的话:   ——如果你无法体会人类的感情,至少你可以试着去相信神。神会像爱其他人一样爱你,只要你相信他,他的爱便会传达到你心里,让你同一个普通人一样,学会如何去爱。 岁刑   作者有话要说:   从未有过任何一个画面对嬴风造成的震撼如此巨大,以至于他长久地凝视着眼前的人,连一开始为何要叫他的理由都忘记了,倒是凌霄等了半天也不见他说话,主动去问:   “叫我做什么?”   嬴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常,反问:   “你笑什么?”   “我笑了吗?”凌霄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好像真的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进到这里,就感觉心灵非常平静,情不自禁就这样了。”   “那是神的力量,神会使我们的灵魂平静,每一个走进教堂的人,都会受到神恩感染。”   一个声音缓缓响起在教堂另一头,二人双双看去,就见一个牧师打扮的人从一侧的窄门走出来。天宿人到了成年是看不出年龄的,但这个人眼中的阅历,却可以让人断定他这一世已经走过许多个年头,岁月在他不变的容貌上沉淀出无形的痕迹。   他走过来,仔细地端详了二人,“你们都是第一次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吗?”   “哦,”凌霄连忙把手里的册子递过去,“我来自璧空,我们校长要我把这个册子带给凌星,说这是他的遗物。”   牧师大概也是很久没有听人提起过这个名字了,一听之下便愣住,迟迟才接了过去。   他翻开第一页,在一张张眼神空洞、表情麻木的脸中找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是了,这是他的毕业纪念册,我听他提起过一次,他说要去取,但又总是因为一些事没有去成,想不到时隔这么久,还会有人把它送过来。”   他抬起头,望着凌霄,但又似乎好像看的不是他,“想当年我第一次见到他,他也是站在你现在站的这个位置,那时的他情况很糟糕,连神都无法照亮他内心的阴影,虽然活着,却有如行魂走肉一般。”   “当时他已经退了学,我见他无处可去,便留他在这里住了下来,向他传授神的意志。是神将他从人生的边缘拉了回来,他一天比一天充满生气,不仅自己走出了过去,甚至帮助了许多痛苦的人摆脱阴霾,赢得了人们的敬仰。”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遗憾,那大概就是那件事对他造成的影响太大,导致他始终接受不了成人仪式,雏态八十年也不肯成年。”   凌霄悄悄瞄了眼嬴风,他也听得无比认真。   “我们能去他生前住过的地方看一看吗?”   牧师合上册子,“你们跟我来吧。”   凌霄和嬴风跟着牧师,穿越刚才那道窄门,到了教堂里间。   “他的卧室很小,因为精神充实,我们不需要太多的物质就能满足,”说完他推开一扇门,一个果然看上去就很小的房间呈现在二人面前。   但房间虽小,却被各种各样的东西井然有序地填满,让人既不觉得简陋,也不觉得拥挤。   “我有定期打扫,所以房间很干净,你们随便坐吧。”   凌霄环视了房间,一张上下铺,一张双人书桌两把椅子,就几乎占满了整个空间,除此之外,就是在墙壁上凿出的书架,里面满满的都是书。   “你们住在一起?”他好奇地问。   “哦不,”牧师也顺着他的视线把目光移到了那张上下铺,“我的房间不在这里。”   “那他还有别的室友?”   牧师缓缓摸过上铺的床沿,“这张床是后来才加上的,这里住过一个很特殊的人。”   “特殊的人?”   “是的,”牧师道,“凌星抚养过一个孤星。”   “孤星?”凌霄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从进屋后始终没有说过话的嬴风把话题接了过来,“孤星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精神疾病,被称为孤星的人,会呈现出返祖性人格,没有人类的感情,更无法与人产生共情。是以在他们的精神世界里,没有同情、怜悯,只有服从,只要收到命令,哪怕对手是没有抵抗能力的人,也能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   “这种情感缺失的人平均五百年才会出现一个,同样是五百年,天孤星会运转到天宿星与炙阳的延长线上,三颗星三点一线,所以人们用天孤星的名字为其命名。孤星没有爱的能力,当他们觉醒后,会在雏态中找一个最强的人杀死,一次性获得对方的能力,成长为最恐怖的战斗机器。曾经有一个孤星,一个人毁灭了临星一个小国,就是自那次起,国家才开始意识到这种缺陷型人格的力量。”   牧师赞赏地点头,“你说的很对,相传古时候,天宿人有一段时期表现得就是这个样子,曾经我们人人都是孤星,后来大家都进化了,孤星也就成为了真正的孤星。孤星觉醒后会残杀同类,任何一个学校都不能收留,本来应该由军方接手,但凌星认为军方的培养会使他变得更无情,于是由教会出面协议将他留了下来,由凌星抚养到觉醒,然后交给军部。”   “可能你们不懂得真正的抚养是什么意思,宗教在天宿属于完全外来的文明,为了学习神的旨意,我曾经克服灵魂牵引,到访过周边很多个星球。在他们的社会结构里,每一个雏态都由他们的家人抚养长大,事无巨细地教会他们做每一件事,而在我们的种族里,这种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但凌星却做到了,身为一个雏态,无微不至地抚养起了另一个雏态,教他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是可以做的,什么是不允许的,教他如何以一个正常人的感情去思考,也教他去体会别人的感受,在永远都无法理解亲情的天宿人中,他们像真正家庭里的长辈和晚辈那样生活着。”   牧师抬头,“你们看到的这些书,都是凌星找来为了帮助他学习人类的文化,他说孤星永远不可能理解人类的感情,但至少可以通过书籍学会人类的规则。在他的影响下,那人养成了阅读的习惯,有任何事情不懂,都会去书中寻找答案。”   凌霄的目光落在书架,又下移到书桌,似乎看到有两个人背对他坐在桌前,一个人在为另一个人一行行念诵书中的文字,另一个人不时地问些什么,这个人便停下来为他讲解。   “你们刚才进来的时候,一定见到了院子里的花草,那些种子也是凌星让他从各个星球带回来的。在教会与军方的协议里,孤星每年至少要随军出征一次,以便于尽早学习战斗的技巧。再加上孤星不具有灵魂牵引,经常一个人做星际旅行,凌星要他每到一个地方,就把当地的种子带回来,希望藉由这种方式,让他懂得外星球并非只有资源和杀戮,也有这样美好的生命存在。”   “那凌星后来到底为什么会被处死?”凌霄愈发搞不懂,如果凌星真的如牧师所说的那么好,为什么又会被判处死刑?   牧师面色凝重,“那年我像往常一样出发去临星学习教义,回来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失踪了,用尽任何方法都无法找到。”   “教会认为这件事与军部相关,但军方不肯承认,直到军部下令秘密暗杀凌星的消息传出来,迫于民众的压力,军方才公布没有暗杀,而是处以死刑。”   “可是他还是个雏态啊,”凌霄还牢牢记着这件事,“不是说雏态死亡会魂飞魄散吗?”   “没错,”牧师突然变得有些愤慨,“所以法律上根本不允许判处雏态死刑,可军方只说处死的时候他已经不是雏态,却给不出任何凌星成人的证据,也不肯公开结契人的身份,这件事让教会和军部的矛盾激化到了顶点,这么多年来都悬而未决。”   “那被他抚养长大的孤星呢?”   “不知道,他跟凌星一起彻底消失了,我们再也未能得到任何有关他的消息,很可能是被军方当做秘密武器雪藏了,现在不知道正战斗在哪个星球。”他义愤填膺地说,“他们一向这样,战争就是他们生存的唯一意义,总有一天神会对他们的所作所为做出制裁。”   凌霄与嬴风对视了一眼,“我听说他犯的是叛国罪,他到底做了什么?”   牧师的情绪渐渐缓和了下来,“他偷了一颗种子。”   “种子?”   “灵魂之树的树种。”   凌霄想起了基地见到的灵魂之树,“他为什么要偷树种?”   “事实上,为了克服灵魂牵引,扩大领土,军方早就尝试在外星球修建灵魂灯塔,但这些灯塔却无法发挥作用。后来研究者发现,灯塔与树是一个整体,只有在灵魂之树的周边,灯塔才会亮起,没有树的灯塔,只是一个摆设。”   凌霄已经是第三次从他口里听到灵魂牵引这个词了,对此一无所知的他,用眼神询问了嬴风,后者将从伏尧那里得到的知识简短地向他复述了一下。   “就是这样,”牧师听完他的解释,点点头,“现代的天宿人,每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灵魂牵引存在,而古代人就不会存在这种问题,教义上认为这是神在阻止我们无限制的扩张,用这种方式来减轻我们的罪恶。”   “灵魂之树几千年才结一个种子,有人预言现在的灵魂之树已经步入了晚龄,因为上面生长的灵魂越来越少,迟早一天会彻底停止,那时就需要新的灵魂之树接替。可军方却丧心病狂地想将树种种植到外星球,而能将这个范围扩大到极致的方式,莫过于让一个没有灵魂牵引的人,把树种带到遥远的地方栽种,再胁迫当地的居民修建灯塔,这样他们就可以获得两倍的行动面积。”   “没有灵魂牵引的人?岂不就是孤星?”   “没错,所以军方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他,但是这个计划被凌星先一步破坏掉了。直到现在,我也不认为他做的是错的,他违背了不能偷窃的教义,却拯救了无数无辜的生命,也免除了我们同胞的杀孽,以一人之过,造福众生。”   “那被他偷走的树种现在在哪里?”   牧师摇头,“不知道,军方的人也来搜过很多次,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树种的下落,随着凌星被判处死刑,这件事永远成为了谜。”   凌霄他们已经待了很久,告别的时候,牧师亲自将他们送到了门外,再一次经过繁花似锦的院落,似乎每一朵花都有了与众不同的意义。   “我已经很久没有人跟人聊起过凌星的事了,很高兴还有人记得他。我们的灵魂里天生就有好战的因子,但信仰会帮助我们抚平这一点。武力应该用来保卫而不是侵略,希望更多的年轻人能明白这一点,欢迎你们常常过来。”   返程之前,凌霄婉转地表达了一下驾驶的意愿,这回嬴风居然没有阻止他,而是主动去了副座。   一路上,凌霄始终觉得有人在盯着他,每次转头,都跟嬴风的视线对个正着,看得他有点不自然。   “我真的不会乱开了,”他表示,“就算有什么亢奋,刚才也留在了教堂,我现在很冷静。”   嬴风默默转过了头,不想说他看他的原因不是因为这个。   而粗枝大叶的凌霄只是感觉到嬴风自进了教堂后表现就不怎么正常,完全没有去想这不正常是来自于哪里,也没有深究嬴风多次落在他身上的眼神的意义。   “你说凌星会把树种藏到哪里呢?”   嬴风心思不在这上,随口回道,“不知道,你觉得呢?”   “我要是他,应该会交给重要的人保管吧,”凌霄想。   “重要的人只是牧师,可我相信他没有说谎,他也不知道树种的下落。”   “谁说的,那个孤星也是他重要的人啊?”   “树种就是从他那里偷来的,又怎么可能交给他保管?”   凌霄这才发现自己的悖论,尴尬地揉揉鼻子,“那就是我猜错了。”   不过凌霄说完这句话后想,除了牧师和孤星,他还会把树种交给谁呢?   两个人回到学院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眼尖的凌霄看到一个熟悉的人进了宿舍楼。   “是枕鹤?他到十年级的宿舍做什么?”   嬴风听到这个名字就皱眉,“不知道,离他远点,他们不是什么好人。”   他们有意放慢了脚步,跟前脚上去的人拉开了距离,逐玥打开门,警惕地看了看走廊里没有别人,闪开一道缝隙把枕鹤让了进来。   “东西我已经拿来了,服务周到,买一送一,”枕鹤拿出两支便携针剂,一支里面的液体是亮橙色,另一支则是透明的。   “橙色这支是燃烬二代,透明的这支是净化剂,二代有很强的副作用,净化剂并不会让你少吃苦头,但至少会让你不至于死。用途我已经都告诉你了,要是你自己记错了顺序,可不要怪我没提醒你。”   他说完,就把针剂放在了桌上,他一点都不担心对方会反悔赖账,逐玥对他来说是一根手指就能按死的人,对他产生任何戒备都是多余。   逐玥听完他的介绍,默默地从昨天那个地方把镇魂石取了出来,如约定的那样递给了他,枕鹤对他的表现很满意。早就听说奎的镇魂石失踪,军方也在紧张寻找,想不到是被这样一个无用的人偷偷藏了起来,看来他虽然能力不怎么样,胆子倒是不小。   枕鹤专注地欣赏着手里的神秘矿石,关于镇魂石有一个传说,它会唤醒灵魂最古早的记忆,也不知道这个传说是真是假。   但如果是真的的话……枕鹤突然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他忽略掉了,如果这个传言属实,那逐玥岂不是……?   逐玥静静地拿起亮橙色的针剂,原来这就是凌霄从基地偷的东西,他就是靠着这个东西打败了奎,跟嬴风纠缠到了一起。   “这真的是燃烬二代吗?让我来试验一下。”   什么?   枕鹤惊觉不妙,瞬间回头,只见到逐玥把最后一点药水推入自己体内,眼里红光一闪,一声低吼之后,露出了嘴里锋利的尖牙。 烛火   作者有话要说:   凌霄和嬴风经过某间宿舍时,突然从里面传来一声巨响,凌霄立刻警觉地向侧面小跳了一步,甚至下意识摆出了备战姿态,就等着敌人破门而出。   但至此一声后,房内再无声息,凌霄想上前查看,被嬴风拦住了。   “你做什么?”   “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不要管。”   凌霄从他的态度中看出来那么点反感,这才想起来问,“这是谁的房间?”   “逐玥。”   凌霄当即也不想管了,他们并不是唯二听到异响的人,住在附近的同学听到了还不止一声,但由于平素逐玥人缘就不佳,闹出这么大动静也没有一个人过来关心,隔壁的同学甚至使劲拍了拍墙壁示意他安静。   一切终于平息下来,逐玥也渐渐恢复了理智,舌尖还残留着某人血液的腥甜。   他隐约记得枕鹤被自己扑了个措手不及,对方第一反应就是要逃出去,但他怎么可能给他这个机会。在即将被取到心头血的一刹那,枕鹤迫不得已进入了成人仪式,甚至拼尽全力给予了他几次反击。   他真的很强,可惜再怎么强,也强不过将燃烬提炼二十倍的燃烬二代,最终还是败在了实力远不如他的逐玥手里。   当然,现在他们的能力已经基本持平了。   逐玥感觉到药效在一点点流失,同时他的头脑也越来越清醒,他必须争分夺秒地做好善后工作。他挣扎着拾起镇魂石放回原处,又从暗格里取出绳子,将地上的枕鹤紧紧捆了几圈,若是在过去,他一定没有这么大的气力,能把人捆得这么牢固。   枕鹤的个人终端就戴在手腕上,逐玥粗暴地把它扯下来,随便抄起手边一样东西将它砸得粉碎,接着取出一盒早已准备好的镇定剂,抽出一支给他打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他踉踉跄跄地朝桌子处走去,在最后关头不支摔倒,只能伸出一只手在桌面上焦灼地摸索着。几本介绍契子契主的书被拨了一地,有的摊开来,露出里面画着红线的重点:   契主会获得契子的全部力量以及财产。   除了受性激素影响,只要当事人有强烈意愿,成人仪式也可以被主动触发。   成人仪式之后,双方结合可以促进二次发育。   ……   逐玥终于摸到了第二支针筒,在此之前,他对二代的副作用一无所知,更不知道如果不注射净化剂会死,感谢枕鹤,他真的是个合格的商人。   他的呼吸已经很紊乱了,血液几近沸腾,视线中只剩下雾蒙蒙的一片。在反复尝试了好几次之后,终于艰难地把针头扎入手臂,将整管透明液体注射了进去,然后拔出针头胡乱一丢,随即倒在地上彻底晕了过去。   ***   凌霄醒来的时候依然伴随着腰酸背痛,想到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整个人都不太好。   就算一开始是他先蹭过去的——那是危险期留下的心理阴影,觉得不靠着对方就睡不踏实——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是怎样?向来连做|爱这种事都能给出一个理性借口的嬴风,昨天居然主动打破了平衡,在契主的欲望前,契子的身体永远毫无抵抗,到后来主动缠着对方的人是他,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被强迫的了。   可他怎么想都不甘心,“上上次是为了度过安全期,上次是为了发泄精力,那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因为想。”   “你连理由都懒得编了吗?!”   嬴风已经坐了起来,他不是懒得编理由,他已经给出了自己的理由,第一次不是出于某种目的而结合,只是因为想。   不过他不想对此多做解释,“快起来吧,”他背对着他说,“你今天不去上课吗?”   嬴风的话提醒了凌霄,假期结束了,他已经很久没去上课了。   “去!”说完他就蹦了起来,连受伤流血都不怕,怎么能因为一点事后酸痛就赖床。   凌霄来到久违的教室,同学们见了他都热情地打着招呼,霆雷照例又想拥抱他一下以表思念,好在提前往教室后排瞅了一眼,又讪讪地退了回去,心中后怕:不是所有权的建立期已经结束了吗?那个警告的眼神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自己被永久加入了黑名单?   这段期间班上陆续有很多对情侣举行了成人仪式,将近三分之一的座位都空掉了,凌霄注意到连逐玥的位置上都没有人。   “连逐玥也成人了?”不会是被哪个人随便咬了吧。   霆雷不屑地瞟了眼他的空座,“他啊,这段时间本来就来一天缺一天的,连老师都懒得管他了。”   教官来了,大家都回到座位上坐好,看到凌霄和嬴风恢复了出席,而且两个人状态都不错,教官也很高兴,下课后单独把他们留了下来。   “决定好报什么专业了吗?”   “是的,”嬴风答道,“我们准备报联合作战系。”   “联合作战系?”教官挺惊讶的,“这个系很难考啊,凌霄没问题吗?”   凌霄顿时觉得倍受打击。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教官连忙解释道,“我对你的实战能力很有信心,但是这个系要考笔试的,你的文化课没问题吗?”   “哈?”凌霄傻眼了,军校还要考文化课?   “之前我以为只有嬴风一个人备考,所以没有说过,”教官把两个人历年来的成绩调了出来,在过去,这属于他们的个人隐私,但现在,两个人之间的隐私已经越来越少。   凌霄一直以嬴风势均力敌的对手自居,那是只限定在体能领域,当看到嬴风的文化课分数后,他简直受到了当头一击。   “你的生物天文地理,这些还好,数学……勉强吧,但是这个历史是怎么回事?嬴风的历史年年都是满分,你就算达不到优良,至少也要及格吧?”   凌霄看了看自己的,又看了看他的,这段期间他早就有了嬴风是学霸的觉悟,但年年满分也太恐怖了吧?   “历史是御天的必考科目,你们要是真的决定报联合作战系,从现在开始就要突击了。”   教官在终端上查了下日历,“距离御天下一次入学考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你们要解除留校察看的处分,接受精神力的训练,还有补习历史,这些多确定能够做到吗?”   凌霄当然不可能因为区区历史就放弃,他挺了挺胸,“没问题!”   “那我简单介绍下如何训练精神力,在初等学院我们主要做的是体能训练,但到了高等学院,精神力就变得非常重要,我演示个最简单的训练方法给你们。”   他揉起一个纸团放在手心,凝神聚气后,纸团竟然浮动了起来,在手心上方悬空打转,看得凌霄大呼惊奇。   “这个能力对于我们来说非常重要,未来的一切技能都由它催化,本来是升入高等学院以后学的,不过提前练习一下对你们没坏处。”   “要怎么才能做到?”   “集中精力去想,将你的气集中到手掌,然后将其实体化。”   凌霄已经弄了个纸团在手里练起来了,教官削了下他的后脑勺,“这是次要的,重点还是历史,嬴风负责监督,有什么不懂的你要记得向他请教。”   凌霄跟嬴风从教室走到图书馆,又捧着一摞书回到宿舍,一路上凌霄就没闲着,始终在尝试催动那个小纸团,直到嬴风把它没收。   “先把我画给你的内容看完,才能继续练这个,”嬴风规定。   凌霄想到自己答应过嬴风,再讨厌历史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不过还是忍不住抱怨几句。   “这么看书实在太无聊了。”   “怎样才不无聊?”   “要是能亲自回到过去看看,那就好了,”他突发奇想。   “做梦吧,”嬴风给他布置任务,“你看一个小时书,就可以做半个小时精神训练。”   “一个小时,”凌霄讨价还价。   “四十分钟。”   “四十五。”   嬴风瞪了他一眼,凌霄投降,“好嘛,四十就四十。”   凌霄埋头于枯燥的历史教材中,嬴风则在暗地里握了一个纸团在手中。   精神力吗?   他尝试像教官说的那样,把注意力集中在手心,但感觉不到任何异常,纸团也纹丝不动。   效果不对,嬴风当机立断换了种方式,把纸团想象成是凌霄,用控制契子的能力去驱动,手心里的纸团立即飞到了空中,快速地旋转起来。   果然。   嬴风手一抄,把纸团握住,无论是操纵契子还是纸团,用的都是同样的能力,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精神力。伏尧一拳砸碎石柱,校长一口气飞上天台,之前都曾使用了相同的东西,想必也是同种原理。对于已经有了经验的嬴风来说,运用精神力毫无难度,就是不知道身为契子的凌霄能否快速掌握了。   “时间到了!”凌霄简直是掐着点蹦起来的,然后分秒不停地投入到让纸团飞的事业。嬴风默不作声地在一旁观察,四十分钟即将过去,纸团仍然一动不动,就在嬴风以为他第一次使用精神力,肯定无法办到时,凌霄突然惊呼了起来。   “看!”   嬴风一怔,果然在凌霄的努力下,纸团已经微微地离开了他的手,半浮在空中。尽管只有一丁点的距离,但对于一个初次尝试的人,能有这样的成绩已经很令人惊奇了。   要是凌霄在历史上也有同样的进步,那就省事多了。   嬴风没有称赞他,而是无情地告诉他时间到了,顺手抄起一本历史书。   “现在考考你刚才看过的,相传天宿人有两位祖先,他们的名字是?”   “啊,我知道,有一个长得像星楼的,他叫……”   嬴风面无表情地翻过下一页,“天宿史上最后一位帝王的名字?”   “呃……”   “新历元年是以什么划分的?”   “这个嘛……”   嬴风啪地把书一扣,“元年前是帝制,元年后是共和国,这么简单的问题,你怎么都不知道?”   简直笨蛋!   凌霄不开心,“就算不知道,你也不用骂我是笨蛋啊。”   “不是笨蛋是什么?这种基础问题,连一年级的雏态都答得上来。”   房间内诡异地沉默了数秒。   “等等,”嬴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我刚才并没有说你是笨蛋。”   凌霄也反应过来了,“可是我明明似乎有听到……”   嬴风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下,立刻从书架上抓起一本书,准确地翻到其中的某一页,凌霄也凑上去看:   ——心灵沟通:在契主与契子的感情以及双方的精神力达到一定值时,可以产生心灵沟通。心灵沟通有距离的限制,通常与精神力成正比,使用这一能力的同时也会消耗精神力。   凌霄关注的重点永远是跑偏的,“什么叫感情达到一定值,谁跟你感情达到一定值了?”   嬴风闭上眼,慢慢集中精力,刚才那种感觉渐渐起来了。   ——凌霄!   凌霄跳了起来,“我听到了!”   简直就像是在他脑海里呼唤一样。   ——清楚吗?   “非常清楚!”   ——那就……   “那就什么啊?后面没有了!”   嬴风再次睁开眼,“不知道,应该是精神力已经消耗完了。”   “就这么点?”凌霄还以为至少能聊够五分钟呢。   “我也是刚刚掌握,你以为能有多少?”   凌霄突发奇想,“这样的话我就不用看书了啊,你考试的时候把答案告诉我不就好了?”   嬴风眼角一抽,“你这是作弊你知道吗?”   “当然不是!你忘记联合作战系的招生简章了吗?这个系首要看中的是契主与契子的能力,以及双方的感情默契,能做到心灵沟通岂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嬴风面无表情地反驳,“刚才是谁说的感情没有达到一定值?”   凌霄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之前不发表意见,这种秋后算账的做法是怎样。   另一方面嬴风则陷入了沉思,凌霄的分析虽然异想天开,但也不是毫无道理,作为御天唯一一个需要双方考试入学的专业,不可能只采用传统的考试办法。   嬴风不相信军校会不知道心灵沟通的存在,说不定还会用某种他们不知道的方法监测,但这一点并没有被写进考试须知里,着实令人起疑。   然而更令他意外的,是他以为凌霄在网络参观的时候压根没有考虑过联合作战系,没想到他把招生简章记得这么详细,难不成他一早就对这个专业动过心?   “这样吧,”嬴风经过一番思忖,拿定了主意,“我可以帮助你,但你自己也要付出努力。卷面一百分,只要你做出来三十分的题,我就可以告诉你另外三十分,帮助你及格。”   凌霄激动,“那我要是做对五十分,你就可以帮我得到一百分?”   “对,”嬴风向他承诺,“就是这个意思。”   凌霄顿时斗志满满,“没问题,我会好好背历史,但你也要练好精神力,不要到了考场说几句话就没声了。”   “交换成功。”   凌霄向他高高伸出了拳头,嬴风花了两秒才明白到他这个动作的意义,也伸出了自己的,凌霄用力地砸了下去,两个拳头在空中撞击到了一起。 忘神   作者有话要说:   1.之前一直有读者质疑为什么打了燃烬的凌霄会打不过嬴风,昨天打了燃烬的逐玥却打过了枕鹤,这一点原文已经写得很清楚了,凌霄对嬴风的时候燃烬药效已过,他是在副作用+重伤的情况下与嬴风举行的成人仪式。   2.有人认为逐玥枕鹤结契是神展/临时起意/拉郎配,枕鹤的谶语出现在二十二章,作说中给出的提示就更早了:契主不一定是攻,指的并不是处男屏宗。   今天有特殊的训练任务,教官一大清早来到操场布置场地,然后就看到正在晨跑的凌霄和嬴风。凌霄远远跑在前面,嬴风看到他就停了下来。   “你们两个真有够刻苦的,”教官表示出惊奇,“不是说过在体能方面你们应付升学考已经绰绰有余了吗?”   “是凌霄自己要求的,”嬴风也走到一边,跟教官一起看着跑道上跃动的身影,决定要参加考试之后,凌霄就把契主当成了未来的竞争对手,没有因为是契子就放低对自己的要求。   “他最近每天晨跑,白天做精神力特训,晚上实战,回去后看历史书还要看到很晚。”几乎每晚都要他使上点强迫性手段才肯熄灯。   教官点头赞赏道,“凌霄非常有天赋,天资优秀又像他这么努力的人很少见。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以超越你为目标,我曾经几次撞见他在考试前夕一个人训练到深夜,第二天考完他问你们两个成绩谁高时,我总不太忍心打击到他。其实放在任何一届,以他的实力都能独占鳌头,偏巧这一届遇上了你。”   凌霄正好跑完一圈,来到两个人身边,“你们聊什么呢?”   “没有,”教官赶紧岔开话题,“嬴风刚才说你每天看书到很晚,其实学习历史并不只有看书一条途径,去参观一下历史博物馆也会有很大收获。”   “博物馆?”凌霄眼睛一亮,其实经过这几天的埋头苦读,他对历史有了很大的改观,不再认为这是一门很枯燥的学科,相反还起了些许兴趣。听说有博物馆可以参观,他立刻把视线投向嬴风,意图很明显地写在了脸上。   “走吧。”嬴风掉头离开,凌霄跟教官打了个招呼,快步跟上,教官望着他们的背影欣慰地松了口气,没能成为契主固然很遗憾,不过貌似他已经找准了自己新的方向。   教官口中的历史博物馆离璧空并不算远,只用了一会儿的功夫就开到了,博物馆公共开放给民众参观,不需要买票就可以入场。   这个博物馆不是按年代,而是按类型划分展示区域,凌霄研究了下平面图,决定从顶层的军事政治区开始参观。   一到顶楼,他就被长廊两侧一座座半身像吸引了视线。这些塑像是后人制作的,在每座人像面前,都摆放着玻璃展柜,里面陈列着这个人使用过的匕首,再下方刻着他的生平。   连续数日苦读历史的凌霄,终于不再看到这些历史名人后两眼一抹黑,打头的第一个人他就认识。   “我知道他,他是推翻帝王统治,建立共和国的大元帅,新历元年指的就是他建国的那一年。”   嬴风淡淡地嗯了一声,对他能准确说出一年级教科书上的历史常识给予了肯定。   凌霄得到了“嬴风式鼓励”,又兴致勃勃地一个接一个说了下去,到后面他能认出来的越来越少,嬴风也挨个给他做了讲解。   一道长廊走完,几乎把天宿的历史旁观了一遍,在长廊的尽头,还有若干个空席虚位以待,凌霄感慨:“要是将来我的半身像也能出现在这里,这一世也不算白活。”   “我们本来就在不断地沉睡和苏醒,你怎么知道这前面没有你?”   一语惊醒凌霄,他回首看去,只觉每个人像都变得生动亲切起来。每个人都有可能跟他处于同一时代,可能是需要仰望的英雄,但也可能是亲密的同伴、战友,甚至可能是朝夕相处的家人,乃至他自己,这样一想,似乎连时间的隔阂都不存在了。   “你说的很对,搞不好这里面不仅有我,还会有你,”他东张西望了一圈,最后指着开国大元帅,“我觉得这个跟你长得就挺像。”   嬴风默默把他从外星医学书本上读来的“脸盲症”三个字安在凌霄身上,看来天宿人会罹患的疾病又多了一种。   如果脸盲症属实,那凌霄说过学院里有个一年级雏态长得像天宿人祖先的话也不能全信。   “啊,”这时凌霄突然指着前方,“那个人不是星楼吗?”   嬴风顺着他的指示看过去,就见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大厅最中央的展柜旁,他不是像一般游客那样弯腰详细端详,而是几乎整个人贴近展柜,抬起来的右手更是停留在了玻璃上。   他俯视着里面陈列的文物,那表情与其说是在观赏,不如说是在悼念,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在他眼中流淌,而一个人,断然是不会对一件毫无感情的物体露出这种表情的。   “星楼!”凌霄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博物馆里显得格外响亮,星楼的手触电般弹开,人也紧跟着向后退了一大步,与展柜强行拉开了距离。   在看清楚了呼叫自己名字的人后,他也露出一个温顺无害的笑容,“凌霄学长。”   星楼方才的异常表现并没有被凌霄留意到,在这里见到了认识的人,只会让他觉得很有缘分,“你也来参观啊?”   星楼应了一声,“历史课上老师提到这里,就好奇过来看一眼。”   他说完这句话,才把注意力转移到凌霄旁边的人,凌霄突然很紧张,如果对方问起嬴风,他是万万做不到像其他契子那样,落落大方地介绍这位是我的契主。   不过好在星楼只是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并没有问出那个会让凌霄尴尬的问题。   “学长,这一层楼我已经看完了,你们接着参观吧,我要下楼了。”   “哦,好的,”凌霄见他这么说,也就点头同他道别。   星楼与嬴风擦肩而过,经过时他无意识放慢了脚步,两个人都微微偏过头,视线若有若无地在对方身上绕了一圈,但又随即转移。   星楼越走越远,嬴风也没有回头,两个人背向距离渐渐拉大,倒是凌霄目送了他片刻。   “奇怪,我那天看到电视上的还原头像,觉得跟他一模一样,但今天再一次见到本人,又觉得不是那么像了。”   “不,虽然说一模一样有些夸张,但还是有七八分相似,”嬴风将他的脸盲症降了一个等级,“可相貌相似的人也有很多,只是巧合罢了。”   譬如说他跟某位素未谋面的校长的契主。   “他刚才在看什么?看得那么入神,”凌霄也跑去参观中央的展柜,那里面陈列的文物只有掌心那么大,年代久远,腐蚀严重,依稀辨认得出是个徽章。   在陈列柜的一侧,有该文物的复原三维投影,让人可以清楚地看清它的本来面貌。它有着六芒星的轮廓,中央刻着繁复的花纹,其中最为明显的是一顶皇冠。   “这是古代皇室的徽章,”凌霄阅读着说明文字,“有四千多年的历史,是迄今为止年代最古远的文物之一,”他看完后发表感慨,“四千年前的东西还能保存得这么完好,可见当年的文明也很发达。”   “他真的只是一年级?”嬴风突然问。   “当然,你为什么这么问?”   “他的眼神不像是个雏态。”   “那是因为你没见到他被蜘蛛吓得半死的样子,”凌霄一想到那件事就觉得可笑,“不过雏态的眼神应该是什么样子?”他只知道雏态眼睛的颜色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嬴风没有继续发表见解,两个人参观完了这一层,来到展示民间文物的下一层。   民间文物的展示区显然没有顶层那么肃穆,灯光柔和了,背景也播放着舒缓的音乐。   “思、念、石。”凌霄念出了面前文物的名字。   他低头一看,原来这石头不是一块,而是一排,从左到右,大约摆了十余个,每块石头上都刻着他看不懂的古文字,在石头前面,还摆放着年代标号。   他这才注意到,这些石头并不是同一批出土的,就连估算的年代都不一样,最左边的要追溯到四千年前,越往后年代越新,直到看到最右手边的一个,标记的年代竟然是70-80年前。   “按理来说,百年以内的物品,是不应该归类于历史文物的,但该样物品属于本馆唯一的特例。思念石从几千年到几十年,跨越了相当大的时区,它的存在已经超越了文物限定的范围,至今还是史学界一个未解之谜。”   凌霄抬起头,看到为他解说的这位博物馆员工,彬彬有礼地站在一旁。   “我能问一下这些石头是怎么回事吗?”   “这些来自不同年代的古文物,拥有着同一个特征,就是上面刻着一模一样的文字。当历史学家发现第一枚思念石时,以为只是一枚普通的刻着古语的石头,但是当第二枚、第三枚相继问世后,人们发现这种石头远没有他们想象得那么简单。”   “没有人能活几千年,”凌霄说,“这些石头上的字很可能是不同的人刻上去的,就比如说最新的那一块,只要是来过博物馆的人,人人都可以模仿。”   “理论上是这样的,所以最近一枚石头发现时也引起了相当大的争议,因为思念石的文化已经广为流传,模仿者众多。但经过笔迹专家的反复检查,这些石头上面的文字,无论是从书写习惯,还是雕刻手法上来看,都出自同一人,这才是思念石最大的不可思议之处。”   “有这么神奇?”凌霄乍一听之下都愣住了,“那它上面到底写着什么?”   “这是一种古语,它的发音是噢萨密素喀,译成现代语,它的意思是我想念你。”   “噢萨密素喀,”凌霄跟着重复了一遍。   “是的。”   凌霄又默默念了两遍,觉得还挺好听的,他扭过头,刚刚还在这里的嬴风已经走去了别的展柜,大概是对这种内容不感兴趣。   “博物馆开通了这项服务,有兴趣的游客可以刻一个属于自己的思念石,我们会通过时光机将它送到你的伴侣手里。”   “时光机?”   员工笑了,“不是您想象的那种,我们会将您的思念石妥善保管起来,在三年、五年,或者十年后,把它寄往您预留的终端号码。”   “原来是这样啊,”凌霄想,“我也没有什么思念的人,还是算了吧。”   “今天没有思念,不代表将来不会思念。思念石是现在很流行的表达爱情的信物,它的解语是,恨不得每时每刻与你在一起,就算是朝夕相处的恋人,都会选择这种有意义的礼物,给未来的对方留下一丝惊喜。”   凌霄不得不承认他很会推销,说得他都有些动心了。虽然他现在没有恋人,但既然自己的生命可以在十天内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十年又是一个多么漫长的光景呢?   “那好吧,”他同意了,“我也刻一个。”   员工为他选了一块石头,还提供了古语的书写样本,凌霄抽出自己的匕首,在上面一笔一划地照着刻下。   “好了,”他把成品交到员工手里,对方微笑着接过来,然后表情怔了怔。   “您的笔迹模仿得真像。”   “是吗?可能是受刚才看到的影响吧。”   员工点头表示认同,“我这就帮您包好,您选好寄出去的期限了吗?”   “最长的那一个,”凌霄刷了卡,在登记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最后填了嬴风的终端号。   十年……如果苏醒计划能够成功,他跟嬴风在那个时候血契应该已经解除了吧,那这就算是送他的离别礼物好了。   他刚写完,嬴风就折了回来,“你在弄什么?”   “没有,”凌霄赶紧把东西塞回给员工,“就买点纪念品。”   嬴风看着他两手空空,实在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可信度。   凌霄是真的对博物馆产生了兴趣,竟在里面逗留了一整天,嬴风以为他回去后就会回宿舍休息,岂料对方要求去训练馆练习“一小会儿”。   “一小会儿”过去,凌霄汗流浃背地倒在地板上,连嬴风都被迫坐在地上喘息。   凌霄好不容易稳定了呼吸,“休息一下再来。”   “还来?”   “我今天一天都没练,明天献血又要荒废一整天,再不努力,就要被其他人落下了。”   嬴风忍不住问,“你用得着这么拼吗?”   平躺在地板上的凌霄举起一只手,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丁点的距离。   “你看,这是以前的我和你,我们之间的差距只有这么点,我总觉得再努力一下就可以超过你。”   他把虎口完全张开,“这是现在的我和你,我们之间的差距有这么大,就算我再怎么努力追赶也望尘莫及。”   他放下手,直视着天花板,平静地说,“嬴风,这辈子我都不可能追上你了,但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我想要缩短差距的心始终没有变,不管这个差距是一指,还是一扎,我都会倾我所能,接近你所在的高度。”   嬴风沉默了半晌,从地上站起来,把手伸给他。   凌霄反手握住,嬴风一个用力,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他退后一步,冲着凌霄比出了准备姿势。   “来吧。” 咸池   作者有话要说:   一番交涉过后,军方仍然不同意嬴风直接前往基因中心的请求,他们不得已将郦飞鲨停落在对方指定的中途站,再由军方飞行器像上次那样在完全保密的情况下将二人送达目的地。   这次龙寅没有亲自现身,负责接应他们的是很像上次在中心见过的,被凌霄疑似为机器人的军人,冷漠的表情看起来就没有任何与人沟通的意愿。   倒是恒河见他们来了,表现得一如既往的热情,凌霄想他能够理解,每天跟死水一般的同仁共事,一定也枯燥无聊到了极点。   “放轻松,”恒河示意凌霄躺下来,“今天抽取的血量会比上次有所增加,如果感到不适就及时告诉我。”他将插着软管的针头埋入凌霄血管,在仪器上点了几下后,暗红色的血液就顺着软管流向体外。   这么一直盯着自己的血被抽走实在是太折磨人了,为分散精力,凌霄跟恒河聊了起来。   “我旁边的这个人有名字吗?”   “根据史料的记载,他叫做月影,是古代皇室的成员。”   “皇室?他是个古人?”   “是的。”   凌霄吃惊地偏过头,除去不能动这一点,这个人简直栩栩如生,根本看不出来是几千年前的人。   “很不可思议是吧?古天宿有着非常发达的文明,有一些智慧甚至超越了现代,就比如说这种人体冷冻技术,就连现代医学都无法做到。可惜文明发展到了一定高度就会自我毁灭,没有人说得上来这是为什么,可这却是真理,无论在哪一个星球都是一样。”   “难怪你们说要用他开启内核的修改权限,这大概就是皇室的特权吧。”   凌霄又想到,“对了,个人数据也可以通过这种方式修改吗?”   恒河不解,“什么个人数据?”   凌霄见嬴风不在,偷偷压低声音说,“我觉得嬴风的代码有BUG,你能不能帮我改一改?”   “BUG?”这可是很严重的问题,连恒河都严肃了起来,“什么BUG?”   “就是他如果找不到我,就会乱发脾气,不可理喻。”   恒河忍俊不禁,“你说的这个不属于BUG,只是个人的性格问题。你可能对整套系统有误解,我们只能针对种群的整体进行升级和修复,而个人数据,就是我们平时指的能力、性格、相貌这些方面,是随机生成的,就连主机都没有权限修改。如果像你说的那样,对于一些实力较弱的人,我们只要手动改几个数据就能使他变强,可事实哪有这么容易。”   “这样啊,”凌霄略失望。   “你描述的那种情况,从正面角度解释是保护欲,负面解释是控制欲,无论哪一种,都是契主的特质,每个成为契主的人都会有,只是程度深浅有所不同。”   “如果这个不算BUG,那孤星算BUG吗?”   “你连孤星都知道?”恒河最喜欢有人跟他探讨科学问题,“形象点描述,如果我们是升级版,那孤星就是由于系统出错而产生的初始版,系统运算量那么大,三五百年难免会出错一回,于是就诞生了孤星。孤星相对于我们,就像是把感情区域格式化了一样,我们的前人也尝试过修复这一问题,但最终发现无解。”   “感情区域格式化?为什么总觉得像是在形容嬴风,他真的不是被你们漏网的孤星吗?”   恒河噗嗤一声乐了出来,“他比孤星要好多了吧,至少上次你抽完血,我看他的表情很不高兴,换做是一个孤星的话,就算朝夕相处了十年的人死在面前,他的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凌霄的声音比刚才弱多了,“真的这么无情?”   “对,在很久以前,追踪灵魂转世的禁令还没有颁布,就有研究人员对孤星做过跟踪调查,发现就算是孤星转世,他的情感区仍然有所缺失,起码要经过三次结契的灵魂交换,才能恢复得跟正常人一样,要不怎么有句俗语,叫‘孤星陨落,三世凉薄’呢?”   他说完半天也不见凌霄有动静,仔细一看,因为失血过多,凌霄已经呈现半昏迷状态,方才的话可能都没有听到耳朵里。   恒河扭头看了看已经抽取的血量,叹了口气,这才是过渡时期,按照军方的命令,一个月后抽血量必须达到三分之二才行,一个天宿人在损失自身血量的四分之三后会生命垂危,而这两个数字已经很接近了。   他在血量一达到既定值后立刻把针头拔了下来,此时的凌霄已是面色如纸、呼吸微弱,整个人看上去状态都很糟糕。   他略为忐忑地把嬴风叫进来,果然在进门后的一刻,嬴风的脸色比上一次还差,甚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尽管是被迁怒,恒河内心也十分愧疚。   “我会向上级申请,减少抽血量,哪怕放慢进度。但是你千万要让他自我恢复,不要使用任何医疗手段,只要是药物就有可能在体内造成残留,一丁点的毒性都可以使实验对象毙命。”   床上的凌霄呻|吟了一声,勉强睁开了双眼。   “结束了吗?”   “是的,”恒河赶紧走过去,“你在这里休息一下再走吧。”   凌霄微弱地点点头,就算他再怎么逞强,这会儿也下不了床,他可不想起来后一头栽倒在地板上。   “对了,”他缓了缓,总算有点力气说话了,“再过两周我们就要参加御天的入学考试……”   “御天军校?”恒河惊喜,“很厉害,预祝你们成功,你是要我错开时间段是吗?”   凌霄又点了下头。   “没问题,”他从网上下载了御天的校历,然后“啊”了一声。   “怎么?”凌霄挣扎着想抬头。   “今天是御天的开放日呢。”   御天军校采取全封闭式管理,每年有两次开放日,都召开于入学考试前夕,就是为了吸引考生,更好地宣传学校文化。   “啊,”凌霄听了好心动,“我想去……”   “你都半死不活了,去什么去,老实回去歇着。”嬴风一口回绝。   “是啊,”恒河也劝道,“你现在需要休息。”   “我感觉我已经好多了,再躺一会儿就没事了,”这么难得的机会,凌霄实在不想错过。   “不行,”嬴风态度非常坚决。   “我要去!”   “我不允许。”   恒河看着这两个人开始对峙,心里埋怨自己多嘴。   凌霄郁郁不满,转念一想,嬴风向来吃软不吃硬,自己当初硬碰硬跟他碰得头破血流,最后吃亏的都是自己。野兽在玻璃上撞久了都知道绕道,更何况他是有智慧的人类。   想到这里,凌霄把气势收了收,语气也软了一分,“让我去么。”   拜他此刻虚弱无比的形象所赐,一分软化就能造成十分的效果,比正常人撒娇还有用。看在嬴风眼里,那就好比“我就这么点遗愿了,你就满足我一下吧。”   果然这次他眉头一皱,并没有立即拒绝。   连恒河都被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打动了,从脖子上取下一个空间钮,一按,跳出来一个踏板,连接着两个大号的轮子,上面还有手扶支架,凌霄在基地见过这种东西,那里的工作人员都使用它代步。   只见恒河又按了一下,代步机再次发生变化,变成一把带有轮子的椅子,看来是方便员工随时随地坐下来作业,设计得体贴周到。   “这个可以借你们用,下次带回来就好。”   凌霄心花怒放,嬴风唯一的顾虑被解决了,也就松了口。   “只能看两个小时。”   “没问题!”只要能去,一个小时都行!   凌霄经历了短暂的晕机体验,转乘郦飞鲨由陆路来到了御天,现实的震撼感比网络来得还要强烈,凌霄坚持着亲自迈进了大门,不过没走两步就瘫了,嬴风及时把他按到了椅子上。   尽管只是参观,他的心情却有如入学般激动,坐在轮椅上东看看,西看看,如若不是身体条件不允许,连绕着学校跑几圈的心情都有。   嬴风把他推到联合作战系的展示区域,这里的学生放出不少S级模拟生物,正在为游客做训练展示。不同于凌霄他们使用的战斗机器人,这种生物高拟真模仿了现实中的野兽,攻击招式多样化,也更加难以对付。   因为双人联手作战很具有观赏性,这里围了不少人,身穿不同初等学院制服的学生聚集在一起,大部分都是像凌霄和嬴风这样,已经成年,却又没有完全发育的半成人。   “啊!”突然有一个红毛注意到了这边,指着凌霄大惊小怪地嚷道,“原来天宿也有残疾人!”   凌霄确定他指的是自己,不解地问嬴风,“什么是残疾人?”   嬴风对红毛的态度不满,刚想说话,就有一个人抢先把他的手拍掉了,“没有礼貌。”   这个人走上前来,凌霄注意到他们两个穿的都是银白色的制服,校牌上写着狮冀学院。   “你的脸色不太好,”他细细地打量着凌霄,“是不是受伤了?”   他右手轻轻一握,瞬间的间歇嬴风看到对方手心里有一枚水晶,一握之下水晶消失,而他的手心则泛起了白光。   就在嬴风暗地吃惊他已经掌握高等学院才会学习的能力时,只见他把掌心轻轻附在凌霄额头上,片刻后不解地皱起了眉。   “他至少失去了全身一半的血液,”他直起身来问嬴风,“怎么弄的?”   相比之下凌霄更为好奇,他只不过用右手在自己额头上停留了一下,就判断出自己失血过多,就连血量都说得很清楚,于是反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契主厉害吧?”红毛突然又冒了出来,“他可是初等学院里唯一能驱动魂晶的学生!”   嬴风按捺下心中的惊讶,不冷不热地回复,“之前发生了点意外,没有大碍。”   “我帮你写点药吧,能帮助他快一点恢复,”对方好心道。   “他现在的体质接受不了药物,”他停顿了一下,还是补充了一句,“谢谢你的好意。”   “那好吧,”那人见嬴风拒绝帮助,也就作罢。   红毛这时大咧咧地插入,“像你这样的一看就不是考生,你们是来纯参观的吧?我们准备报考这里的联合作战系,很快就将是御天的学生了!”   凌霄嘴角抽了抽,要是他也考上了,以后跟这种家伙做同学,那该有多糟糕啊。   好在他的契主及时出来制止了他,“你安静一点,少说几句。”   红毛似乎很听自己契主的话,立刻就垮着脸不言语了,那人又转头道歉,“不好意思,不打扰你们参观了。”   嬴风一点头,目送二人离开。   “他刚才说魂晶?那是什么?”凌霄不想自己被嘲笑无知,憋到现在才问。   “应该指的是他手里的水晶。”   “就是教官口中用精神力发动的技能?”凌霄真没想到璧空之外,还有那么多能人,“我现在还只会吹纸团,他却已经掌握了我不会的本领。”   嬴风刚想说不必担心,低头一看凌霄苍白的面孔上,眼中焕发出的神采何曾受到半点打击,分明是遇到对手后的兴奋,顿时觉得自己怕他自卑的想法有些多余。   身体虚弱但精神兴奋的凌霄,很快就感到口干,这已经是一分钟内他第三次舔嘴唇,换做一个细心的伴侣,早就会主动问他要不要喝水,但显然细心这个形容词不能用在嬴风身上,就连伴侣这个名词都很勉强。   凌霄自己动不了,只好求助于嬴风,“我渴了。”   嬴风环顾了四周,在角落里看到一台自动贩售机,想凌霄留在原地没有问题,就放他一个人走去买水。   刷了卡,他条件反射地去选自己常喝的那种,突然想起瑶台的话,虚弱的人不能喝冷饮。   那到底该喝哪一种呢?这个问题难住了嬴风。   就在他选择困难的时候,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惊呼,他一回头,就见一只S级拟真生物朝着毫无行动能力的凌霄凶猛地扑了过去,军校的学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想回身去救已经来不及,眼看轮椅上的凌霄就要被它的利爪击中。   在场的人,反应快的已经上前一步准备施加援手,有的则吃惊地捂住了嘴,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不是用冲的,也不是飞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活生生地刷新在凌霄面前,对准S级生物的肚子狠狠地踢了两脚,在空中做了个后翻,稳稳落地。   而被踢出去的生物,恰好飞向另一边的两名女生,她们看到怪兽飞来不慌也不忙,一套利落的招式打出去,可怜的小怪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对不起对不起,”联合作战系的学生跑过来向凌霄二人道歉,“这种生物血量减少到一定程度时,会选择一个最弱的目标作为突破口冲出去逃生,没有及时拦住它是我们的失误。”   全场最弱的凌霄:“……”   “不过你刚才是怎么过来的?我都没有看清楚,”凌霄问嬴风,从他这个角度看,几乎是从天而降。   “没什么,”嬴风轻描淡写地跳了过去,“你要喝什么?”   在不远处,始终观察着这边的两名联合作战系的教官,在看到这些人的表现后,都心怀赞许。   “刚才那名狮冀的学生,已经可以操纵魂晶了,在初等学院的学生中实属难得。”   “修邡的两名女生也不错,出手很利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不过印象最深的还属璧空那位,能够瞬间移动到契子所在的位置,这对双方的感情度和契主的精神力都有一定的要求,想不到他年纪这么小,就可以掌握这么高难度的技能。”   “今年的考生实力很强,结果很令人期待啊。”   两名教官同时点了点头。   半晌后,其中一名顿悟:   “但是璧空那对中的契子连站立都困难,应该不可能报考我们系吧?”   另一名也露出“可不是吗”的表情。   想到这么优秀的人才要外流,两名教官都陷入了深深的失落。 五谷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内容不方便写在文里,在这里补充设定。   契主的技能由两个值控制,感情值和精神力。   心灵视界,精神力>=5,探知契子所在位置。   心灵沟通,精神力>=10,感情值>=10。   瞬间移动,精神力>=20,感情值>=20。   以命易命,感情值=100。   一对正常结契的情侣,他们的初始感情值平均为60-80,初等学院不训练精神力,因此绝大部分的契主初始精神力都为0,无法发动契主技能。   冰璨和凌霄目前的精神力为10,可以驱动一级魂晶。   嬴风的精神力大概在30左右,教官觉得他很厉害,主要是提现在精神力上,因为很少有情侣会“感情值不达标”。   关于感情的分级:10见面点头问好;20共同关注的话题聊上几句;30认为对方是值得交往的朋友;40相约喝酒;50暗生情愫;60鼓起勇气表白;70热恋;80一日不见如隔三秋;90愿以生死相许;100能够为对方付出生命。   恭喜嬴风和凌霄的感情突破点头问好,到达聊上几句的程度,呱唧呱唧。   方才凌霄遇到危险时,几位意图援救的人中,就有红毛这一对,这会儿见危险解除,有的人退了回去,不过他们两个却再一次走了过来。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刚才使用的是瞬移吗?很厉害,我完全做不到这一点。”   “瞬移?”凌霄又听到了新名词,“你又掌握了新技能?这个很难吗?”   “瞬移对感情值和精神力都有要求,我的教官说我们的感情值已经足够了,但是我的精神力没有达到,所以迟迟发动不起来。”   凌霄看了嬴风一眼心想,他都能把纸团吹到天上去了,就算之前做不到,也肯定不是卡在精神力上……   对方继续问嬴风,“你的个人能力这么强,应该是准备报考作战指挥系吧?”   作为公认的单人考试难度最高的专业,只有最优秀的契主才敢于报考。   “不,”嬴风否认,“我们要报的是联合作战系。”   狮冀的两个人听到这句话,都一脸不可思议地把目光转向凌霄,内心活动显而易见。   刚刚被怪兽当做最弱突破口的凌霄,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个问题,只能尴尬地咧咧嘴。   好在两个人中的契主反应比较快,“是了,他只是失血,等恢复过来应该就没事了。契主因为契子的能力强而更强,可见你们两个应该都很出色,我很期待能与你们成为同学,”他礼貌地伸出手,“我叫冰璨,这是我的契子千驷,很高兴认识你们。”   名叫千驷的红毛开口对凌霄道,“真看不出来你也有报联合作战系的实力,我们考场上见!”   他们交换了姓名后,冰璨带着红毛离开。未来,他们的竞争对手不再是璧空的同伴,而是来自各个初等学院的精英,跟红毛一样,凌霄也同样迫不及待地期待着御天升学考试的到来。   有的人在展望未来,有的人却已无未来可展望,在璧空十年级的某间宿舍里,枕鹤经历了人生二十二年来最大的一场噩梦,在他面前,造成这场噩梦的始作俑者,正迅速使用着他掌握的权力牢牢控制住枕鹤。   他毕生的屈辱,就是轻看了这个人,不能逃跑,不能自杀,更无法对契主发起攻击,逐玥完全掐断了他与外界的联系,就连宿舍的网络设备都被拆毁了。   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的枕鹤,现在唯一能够做的,就是现在这样死死地盯着他,逐玥尽管已经完全控制了他,但这样的眼神还是令他感到害怕。   他壮着胆子向前一步,尽量不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发抖,“我需要能力,还有钱,我要让瞧不起我的人付出代价,所以我必须这么做。”   他像每天来做的那样,咬破自己的拇指,将流出来的血抹到枕鹤的嘴唇上,枕鹤眼中的怒火燃烧得更旺了。   逐玥咽了咽口水,“但是现在我还需要更大的能力,让你在上面,是我唯一能补偿你的了,等我完全发育后,我就放你走。”   枕鹤双眼通红地盯着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怒吼,扑了上去。   ***   两周后。   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的凌霄,没有多想就拉开了浴室的门。刚刚淋浴完连条浴巾都没围的嬴风,镇定地看了眼闯入者,似乎认为这是很稀疏平常的事,也没有丝毫要遮挡的意思,反倒是凌霄被吓醒,砰地一声摔上了浴室的门。   门外的凌霄在缓过神来之后开始后悔,自己干嘛那么大反应,明明都已经看腻了好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但这时再开门进去又未免显得太欲盖弥彰了,他一面懊恼起自己的行为,一面想起方才的惊鸿一瞥,嬴风胯|下茂密的黑森林在一片浅色中显得格外醒目,那是一个男人成熟的象征。   他不甘心地偷偷拉开自己的裤子一角,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他的那里还像雏态一样,光溜溜的一根毛发都没有。   “你在干什么?”嬴风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背后,吓得凌霄赶紧松了手。   “没有!”他嘴硬地否认。   嬴风皱眉,他明明看得很清楚,凌霄一脸忿忿不平地往自己的裤裆里瞅,现在又死不承认。   凌霄见他出来了,逃也似地冲进了浴室,又像刚才那样重重地摔上了门。   莫名其妙。嬴风想。   今天按照规定是体检的日子,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一天,因为今天的体检结果意味着凌霄是否能参加两天后的御天入学考试。   到了医护室,还是老样子,凌霄在外面等,瑶台正埋头往计算机里输入一些数据,见嬴风进来,顺口一招呼,“来了。”   “啊。”嬴风用一个简单的单音节回复她。   瑶台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惊讶地抬起头盯着嬴风,这样的注视令嬴风感到奇怪。   “怎么了?”他又问了一句。   他的声音低沉得就像是自胸腔深处发出来,震动着周围的空气产生共鸣,少年音里的青涩已经彻底从他的音域中褪去,只留下扣人心弦的低频,传到耳中就像是教堂的钟声,又或者交响乐中的大提琴,直击耳膜的底层。   瑶台站起来,发现以前俯视的少年,现在需要仰视才能看清。   “你先来量个身高吧。”   拿着嬴风的检查结果,瑶台迟迟没有说出半个字,嬴风还以为他的报告出了问题。   “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有,”瑶台这才从吃惊中走出来,“你发育得很好,应该说是太好了……”她终于忍不住问,“你这样凌霄的身体吃得消吗?”   嬴风没作答,不知是听不懂还是装不懂。   “算了,”瑶台扬了扬手里的报告,“你的体检结果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不要高兴得太早,你们能不能升学,主要还是由凌霄的体检报告决定,先去外面等一下吧。”   凌霄换了嬴风进去,忐忑地等待宣判,瑶台知道他最关心什么,拿到报告后首先看的就是心理评级。   “恭喜你,心理评级达到A-,勉强过了御天招生的及格线。”   “嗷呜!”凌霄高兴地从体检台上跳了起来。   瑶台看到这一幕也由衷为他高兴,一个本来她都认为没有希望的学生,能恢复成这样真是太不容易了。   “你的身体发育情况也很好,一个月长高了四公分,是个不错的进展。”   凌霄好得意,“我本来就比嬴风高两公分,现在又长了四公分,岂不是要比他高六公分?”   瑶台不好意思打击他,“嬴风长高了十厘米,他现在已经满一百八十公分了。”   凌霄有如五雷轰顶,难怪他最近总觉得嬴风有变化,但每天都看到本人,这种变化也就被时间拉长得不明显,是以他都没有察觉嬴风已经变得比自己高了。   十年来唯一的优势,他最沾沾自喜的地方,居然在短短一个月内就被碾压至渣。   “契主的生长本来就会优于契子,”瑶台观察了下他的脸色,“不过你也不要太气馁,你的骨骼还没有闭合,还有很大的生长空间。”   “会比嬴风长得高吗?”凌霄急切地问。   “契主与契子要么同时发育,要么都不发育,虽说契子比契主高这种现象不是没有,但就你们两个目前这种生长增幅来看,”瑶台尽量放柔和了声音,“已经不大可能了。”   凌霄顿时心灰意冷,好不忧伤。   瑶台咳了一声,“虽然你长不过他,不过在发育完成前再长个五六公分应该没有问题,这在契子中,属于很挺拔的身高了。”   “那个……”凌霄吞吞吐吐,“我还有个问题。”   “你说。”   他欲言又止,“你听了不要笑。”   “不会的,”不嘲笑病人的隐私,这是一个医生的职业操守。   “就是……”凌霄的声音越说越小,瑶台几乎听不到。   “你说什么?大声点。”   “我为什么没有……”   瑶台还是听不清,“没有什么?”   凌霄心一横,把那个难以启齿的词汇说出口。   瑶台听清楚后,维持了半天怪异的表情,忍耐得很辛苦,可凌霄还是看出来了。   “你答应好了不会笑的!”   “对不起,”瑶台艰难地把头转到一边,收敛好情绪后又转回来,总算恢复成一个沉着敬业的医生。   “理论上,无论契主还是契子,只要开始发育,第二性征就会发生改变,包括长出体毛。”   凌霄急了,“那为什么我没有?”   “如果到现在都没有生长的话,那就只有一点解释,这是受到契主个人喜好潜移默化的影响,当然可能嬴风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这属于潜意识在作祟。”   凌霄表情麻木,“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现在没长,以后也……”   “应该不会再长了。”   嬴风看着瑶台亲自把凌霄送出门,进去的时候人还生龙活虎,出来的时候却有如行魂走肉。   “怎么回事?他的评级没有达标?”   “他的心理评级刚刚到A,恭喜你们可以报考御天了。”   嬴风打量了凌霄一下,“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他只是在其他方面受到了打击而已。”   嬴风想象不出来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能打击到凌霄,“什么方面?”   瑶台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那就要问你自己了。”   嬴风摸不清状况地跟着凌霄回宿舍,凌霄在前面失魂落魄地走,一句话都不肯讲。   直到进了寝室,嬴风才强行扳过他肩膀,“你到底怎么了?”   凌霄这才忿忿地抬起眼,“嬴风,做你的契子我已经够惨了,你怎么忍心这么对我?”   嬴风莫名其妙,“我怎么对你了?”   “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凌霄不想再跟他说话,委屈地爬上了床,憋着嘴抱住膝盖坐在床头生闷气。   嬴风不满意地上来拽他,“你给我说清楚。”   凌霄怎么可能把这么耻辱的事说出口,他两条腿拼命地乱蹬,想把嬴风赶走,“不要!”   嬴风一把拽住他脚踝把他往外拖,想如法炮制制住另一只,却因对方挣扎得太厉害,手一偏抓住了裤脚,险些把凌霄的裤子拽下了大半。   凌霄顿时紧张得什么也不顾了,手忙脚乱地提起裤子,双手挡在了胯间。   这样的举动反而引起了嬴风的注意,结合他早上的表现,嬴风好像有点接近问题的本质了。   他把凌霄的腿压在下面,不由分说地去扯他的裤子,两个人虽然没少坦诚相见,可光天化日还是头一遭。凌霄羞得满面通红,拼了命地抵抗,但碍不住嬴风力量比他大,愣是把他的裤子扒了下来,已经乍泄了一百次的春光,又一次春|色满园,之前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的地方,也被硬生生地照耀出了问题。   趁嬴风发愣的功夫,凌霄使劲全力把他推开,跳起来提起裤子,羞愧难当。   “你比我能打,个子比我高,你有的我没有,现在你满意了吧!”   嬴风深深地低下了头,但这并没有让凌霄好受一些。   “感到愧疚了吗?现在已经晚了!瑶医生说了,我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了!”   嬴风的头压得更低了,还难过得举起一只拳头压住嘴巴。   “你现在后悔也没有用!哭也没有用!你欠我的太多了,你这辈子都还不清了!……等等,你不是在笑吧?”   他愣住了,相识十年,他第一次见到嬴风笑,尽管表情上的变化是那么微乎其微,不是绝对熟悉的人,是完全察觉不出来的。   可就这么一丁点的变化,看在对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凌霄眼中,他的眼角在笑,眉梢在笑,被拳头遮挡住的嘴也在笑,笑意从他的周身散发出来,为这个素来冷酷的人平添了一丝暖意。   凌霄万万没想到,十年来他第一次见到嬴风笑,竟然是因为这个,但是这根!本!不!好!笑!好吗!   嬴风转了过去,发出一声轻咳,凌霄瞬间抓狂。   “我听见了!我听见你笑出声了!你居然嘲笑我!你居然因为这个嘲笑我!”   他气愤地在床上蹦来蹦去,抓起手边唯一能抓到的枕头,向嬴风的背影发起了惨绝人寰的殴打,嬴风破天荒地既没有闪躲,也没有阻止他,任由他吱哇乱叫地发泄。   与此同时,所谓的“程序”也在紧张地做着判定:是攻击吗?还是调情?是阻止还是任由其发生?是攻击?是调情?攻击?调情?   算了,人类的情感太复杂,系统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最后决定死机。 华盖   作者有话要说:   自从发现了凌霄难以启齿的“秘密”后,嬴风屈指可数的爱好中又多了一个,每次在施展自己的爱好之前,都要受到凌霄强烈的反抗。   可惜,凌霄在各方面都不是嬴风的对手,一旦防线被突破,他有限的反抗就变得接近于无,扣住嬴风胳膊往外推的动作也变成牢牢抓着不放。   被自己的契主抚摸是件非常舒服的事情,浑身上下就像一阵阵触电一样,用不了几下,凌霄就会很没骨气地哼唧着滚到嬴风怀里去。   嬴风享受完光溜溜的手感,以及一向好强的人收起棱角在自己身上蹭啊蹭的成就感,把手一收,“别耽误时间了,今天可是御天入学考的日子。”   快感硬生生被终止的凌霄一脸愤慨地从床上坐起来,到底是谁在耽误时间?我下面还翘着呢!   事实证明,他们完全可以再多耽误一点时间,因为当他们驾驶着最高时速的郦飞鲨来到御天的时候,有几个学院的校机还没有到,等了大约十几分钟,考生们才纷纷到齐。   狮冀那一对果然也出现在同一间考场,红毛一见到凌霄就兴奋地大叫:“哇,你果然能站起来啊?话说你刚才来的时候看没看到校门外停着一辆郦飞鲨?太酷炫了!”   凌霄:“……”   第一天的考试全部都是笔试,第一堂是社科,然后是生物和化学的综合,下午是天文地理综合,最后一堂考历史。   这段时间凌霄突击学习,绝大部分科目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难度,社科的卷子一发下来,凌霄第一习惯就是去看最后一道论述题:   ——时代在进步,科技在进步,第七法案是否还有继续存在的必要?请表明你的观点并给予详细的阐述。   凌霄黑线了,第七法案的内容是天宿禁止开发任何智能型AI,这条法案自新历元年起就建立了,它最特殊的一点在于,这条在共和制度下强制颁布的法案,最后有开国元帅亲自批复的四个字:永不废止。   但是近些年来关于这条法案一直有争议,有一批科学家认为文明进步了几千年,很多星球的科技因为智能AI的出现前进了一大步,天宿却受一条古早的法案限制,在这一领域远远落后于人,是固步自封的表现。   若是以前,作为一个对新生事物接受能力强的年轻人,凌霄也站在废除法案的这一方,但自从他的人生观在某个地下基地被彻底颠覆后,他终于明白第七法案的真正含义了。   不是落后于人,而是遥遥领先,不允许制造智能AI,因为我们本身就是机器人啊。   他正对着这道题默默无语呢,嬴风的声音突然在脑海响起,吓了他一跳。   ——不许写有的没的。   嬴风坐的位置是他斜后角,他知道嬴风八成也看到最后一题了,担心自己乱写,于是特地来警告。可凌霄又不能回头,也没有反心灵沟通的能力,只好抓过一张草纸,在上面写上大大的“我知道”,后面还加了若干个华丽丽的叹号,指望嬴风能看到。   嬴风这才收回了心灵视界,开始专心答题。   考试的日程安排得很满,很快就考到了最后一门,历史题对于嬴风来说毫无难度,早早答完卷子,装作低头凝思的样子,一个心灵视界,把视角切换到了凌霄上空。   他首先观察了一下现场的两位监考官,他们没有任何表现,倒是斜上方墙角处的监视器微微旋转了一下,正好停留在凌霄的座位处,嬴风心里一紧。   不过片刻后,监视器又恢复了正常转动,似乎刚才的改道只是偶然。   嬴风放下心来,迅速浏览了一遍凌霄的试卷,发现这家伙经过半个多月的突击,竟然答对了六十几分的题,就算没有自己的帮助,也能及格。   凌霄正在为一个自己背过却怎么都记不起来的问题冥思苦想,就听到嬴风在耳边说:   ——笨蛋,那么简单的14题都能答错。   又来了!他气愤地抓过草纸,在“我知道”三个大字下面写:   ——你的精神力就不能留着说点有用的话吗!   嬴风也不再废话,帮他改正了几处错误,然后把凌霄不会的问题补完,待检查过完全没有问题后,才把意识不着痕迹地收了回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练习,他对自己的精神力有了更具象化的感受,也逐渐能够探测到能量的底线,不会再出现上次那样话说到一半力量耗尽的情况。在指点完凌霄的考卷后,他的能量仍有些许的剩余,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损耗的精神力也会自动恢复。   “我能拿满分吗?我还没在历史上拿过满分呢!”   一交卷,凌霄就迫不及待地跑过来问。   嬴风不想让他太得意,只说,“看情况吧。”   凌霄咧上去的嘴一下子就咧了下来,“不会是连你也不知道正确答案吧?”   “谁知道呢,”嬴风掉头就走。   “喂!你也太不负责任了吧!”凌霄小跑着跟上。   留在教室里的两名监考官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   “今年终于又有了利用心灵沟通作弊的搭档。”   “是啊,已经有两年没有出现过了,还真是有些怀念。”   “这要是外系的考场,早就被取消考试资格了。”   “可谁让我们是联合作战系呢?”他特地把联合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   第二天,实战考试终于到来,考官在宣布了一共有三道考题之后,第一道毫无意外考的是单人作战能力。   所谓的考场是一个封闭的虚拟空间,这个空间里原本空无一物,会根据考生选择的地形,模拟出对应的环境,对手也是该环境下的拟真生物。   由于考生人数众多,像这样的虚拟空间一共有五个,嬴风还在分析每个地形的优劣性,凌霄已经眼尖手快地按下了丛林,嬴风想拦都没拦住。   “你……”   “怎么了?这个不好吗?”凌霄根本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自己喜欢这个地形就选了。   丛林大概是很多人不愿面对的地形,障碍物多,视野狭窄,而且丛林中的对手大都敏捷性高,擅长机动作战,很难让人占到好处。   已经选择好的地形无法更改,嬴风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很快大家的选择结果都出来了,大部分考生选择了视野宽敞,障碍物接近于零的沙漠,冰璨那一对选择的是冰原,选择丛林的还不是最少的,有一对考生选择了沼泽,看来这才是最不受欢迎的地貌。   大多数考生,都处在成人不久,却又没有发育完全的阶段,这个阶段其实很尴尬,低一级的对手,对他们来说毫无挑战难度,高一级的对手难度又过高,很难战胜。   鉴于这点考虑,契主与契子的对手分别设定在SS级和S级,但并不要求将对手彻底击败,只要保证存活15分钟便算过关。   凌霄抽的签比较靠前,很快轮到他上场,几个眼尖的都认出来。   “他不是开放日那天坐轮椅来参观的学生吗?”   “是被当做全场最弱突破点,险些被怪兽扑倒的对象?”   “没错,连他都可以报名考试?”   已经进入考场的凌霄自然听不到,在外面的嬴风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冰璨也听到了,忍着笑安慰嬴风,“别介意,不过我也很期待,凌霄会令我们怎样大开眼界。”   嬴风是现场唯一一个深知凌霄实力的人,是以他根本不需要安慰。在刚刚结束完考试的几对考生中,每一个契子都是拖够十五分钟,没有一个能彻底战胜对手,甚至还有一个人落败,看了他们的表现后,嬴风对凌霄完全有信心。   更何况,比赛地形是凌霄最擅长的丛林,这简直有如放猴归山。   果然,考试一开始,凌霄就刷新了全场人的认知,大家吃惊地看着这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人,在枝头飞快地跃动,身后的灵长兽连他的衣角都摸不到半分,让人产生了凌霄才是此间主场的错觉。   灵长兽的力量、防御和血量在同等级生物中属于中等偏下水平,但它的敏捷性是所有生物中的翘楚,而且,它还有着两个非常厉害的技能。   果然,灵长兽见自己追不上凌霄,当即使出了它的第一个看家本领——瞬移,紧跟在凌霄后面的灵长兽突然消失,下一秒却出现在凌霄面前,伸出爪子去挠。凌霄前进的速度非常快,这一爪几乎是志在必得。   观众席里发出一阵惊呼,就在这时,凌霄突然斜线下坠,围观的众人甚至连他的借力点都没找到,就见他下落了一米有余,轻松躲过这一攻击。这还没完,已经呈下落姿态的凌霄猛地又飞了起来,手里的东西一松,一条藤蔓甩在半空中,原来凌霄就是靠着它控制自己的飞行高度。   飞到半空的凌霄,毫不客气地一脚把灵长兽踢飞到树上,紧跟着冲过去补了一连串的攻击。他的作战思路清晰而又正确,对待敏捷性高的生物,就是要找准一个突破点,然后对其不遗余力地进行打击。   灵长兽在被他打懵之前,拼了命地又使出一次瞬移,大家清楚地看见凌霄在空中出拳,一拳落空,而灵长兽瞬移至了他背后。就在大家想这一下他肯定躲不过去的时候,凌霄再一次给了观众们一个巨大的惊喜。   他在半空中,不借助任何外力,硬生生地一个后空翻,两只脚相继命中对手的天灵盖,这变态的滞空力,还有在空中的反应能力,简直让人怀疑他背后是否生有翅膀。   被踢飞在地的灵长兽,血线降到了10%以下,激活出了它的狂暴姿态,也是它第二个令人望而生畏的技能——敏捷性大幅度提升,只要接触到敌人,就会对其造成极大伤害。在这一阶段,没有对手敢与它硬碰硬,除非拥有远程攻击的能力,否则唯一的应对手段就是跑。   凌霄与灵长兽在枝繁叶茂的丛林中展开了一对一的追逐,狂暴灵长兽的行进速度已经超过了那日他们在湖边遭遇到的契菇守护者。但嬴风并未因此而感到担心,因为那天凌霄只用了一只手在逃跑,而今天,双手自由的他,怕是在自然界中没有什么生物能追得上。   接下来的时间里,凌霄在众人面前上演了一场精彩绝伦的追逐战,往常这种追逐战的看点都是主角是如何追的,今天的看点却是主角是怎么逃的。有多少次凌霄险些被灵长兽所伤,结果却是他以匪夷所思的角度避让开去,各种空中急转、急停、冲刺,看得人目不暇接,契主们还能跟上他的速度,契子们就只当是玄幻片在欣赏。   整整两分钟的狂暴时间结束,凌霄愣是没有让它摸到一下,就在狂暴结束的那一刻,一人一兽还在空中飞驰,可前方的凌霄突然间不见了,在所有人都发愣的时候,一个黑影出现在灵长兽身后。   “瞬移!”有人忍不住叫了出来,“他怎么可能会灵长兽的瞬移?!”   “他用的不是瞬移,”凌霄刚才的动作太快,就连很多契主都没看清,不过现场高手云集,还是有人捕捉到了,“他借助前后两棵树的力量,弹到了灵长兽身后,因为速度太快,看上去就像是在一瞬间发生一样。”   众人恍然大悟,紧接着就见刷新在灵长兽身后的凌霄,对其施予了致命一击,可怜的灵长兽被击飞在地翻滚了无数圈,直到撞上模拟场地的玻璃。   “哔——”场上亮起绿灯,时间停留在了12’36’’54,今天第一个在规定时间内解决对手的契子,竟是两周前连行动能力都没有的人,全场沉默片刻,随后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连监考席上的教官都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看来那天是我们看走眼了,以他们两个人的能力,绝对能考上我们系。”   “是啊,”另一个教官附和道,“这么能跑还不肯走路,看来不是太弱是太懒,以后必须好好鞭策。”   “好厉害!”红毛见他下来就激动地想上去拥抱,被人一把推到一边,而推开他的人,头也没回地穿过他俩走进比赛场地。   “你家契主永远都是这么酷,”红毛下了结论。   凌霄擦了把汗,跟红毛一起等待嬴风的比赛开始,因为有他的惊人表现在前,所有人都很好奇,能在成人仪式上战胜凌霄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嬴风在走进场地的过程中,已经暗暗把精神力都集中在右手掌心,他跟凌霄不一样,丛林不是他的优势,因此,这场战斗必须速战速决才行。   在精神力的修行过程中,嬴风隐约摸到了一点将精神力转化为攻击力的方式,但他从来都没有试验过,今天这一局,只能赌一下了。   他全神贯注凝聚着力量,在他的正前方,对手出现了,是一只体型巨大的熊。这种熊,无论攻击力还是防御力,都异常得恐怖,在SS级生物中也能排进前十。   黑熊一声咆哮,冲着嬴风快速奔来,奔跑的速度与它沉重的身子不成正比。   而嬴风,却站在当地一动未动,甚至连闪躲的意思都没有。   “他要干什么?他要被冲飞了!”有人紧张地叫出来,连教官都感觉到有些不妙,这种熊的冲锋力量特别强,从正面硬生生吃下,绝对会受到重创。   “你愣着干什么?跑啊!”这回是红毛按捺不住跳了起来,可当他说完这句话时,熊已经冲到嬴风面前。   就在这一霎那,嬴风突然原地起跃,矫健地从黑熊上空翻过,在他降落的时候,右手扣上了黑熊头顶,紧接着一个发力。   没有人看清楚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见黑熊浑身一震,接着软软地倒了下去,场地上空的绿灯亮起,计时终止。   0’08’’13。 十恶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角色集体有话说:   凌霄:我是凌霄不是凌风;   嬴风:我是迎风不是雷风;   枕鹤:我是枕鹤不是沈鹤;   桃核:我是桃核不是核桃。   全场皆惊:什么?!   无论是考生,教官,还是前来围观的学生,都呈现出一种暂时性呆滞的状态,相比于凌霄下场时的掌声雷动,嬴风在一片鸦雀无声中安静地走下了考场。   没有一个人为他喝彩,也包括本应是他最亲密的人。   过了好半天,负责监考的教官才找回自己舌头的控制权,“怎、怎么可能,利用精神力直接攻击,这种古老的作战方法不是早就已经被淘汰了吗?”   在很久以前,天宿人确实使用过精神力结合他们天生优异的体能作战,在那个年代制造了恐怖的杀伤力,令敌人闻风丧胆。   但自从魂晶问世之后,人们将精神力的运用开发到了极致,再也没有人会使用精神力直接攻击了。如果说曾经的一点精神力可以造成一点伤害,在魂晶的辅助下,这个伤害可以被提升至五倍。   由于性价比不高,现在的人,即便知道这种作战手段,也不会去使用,更何况它早就被排除在教学大纲以外,连很多高年级的学生都没能掌握。   但是不可否认,在没有魂晶的情况下,再也没有什么比直接使用精神力攻击更有效的了。这位来自璧空的契主考生,在开放日上就以瞬间移动令教官们留意到他超乎同龄人的精神能力,原来那日所为还远远不是他的极限。   教官不确信地翻阅了下他的档案,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仅仅在一个月之前,他还只是一个雏态,就算是初等教育,他也只接受了十年。今天来到现场的,有不少十一、十二,甚至是留级的学生,连他们都无法独立战胜的双S级生物,却被一个十年级拔了头筹,甚至是秒杀。   “8秒13,这应该是御天建校史上的记录了吧?”一个教官喃喃自语。   “这其中还包括了熊跑过来的时间,”另一个教官好心提醒他。   “这么原始的作战方式,他真的不是古代人穿越来的吗?”   “如果是他的话,我倒是不惊讶。”   教官们齐齐转头,看到的是外出任务风尘仆仆归来的伏尧少将。   “长官?您回来了?”   当初接到紧急通知,在近太空领域有不明飞行物出没,后来经过确认,冒失闯入的是跃迁失败、脱离航线的星际海盗战舰,伏尧奉命去围剿。   刚结束战斗甚至还没有返航,上级又下令他前往附近某矿星消灭那里的入侵者,这一去就是大半个月。   这还是自那日匆匆分离后伏尧第一次踏上祖国的土地,就马不停蹄地赶来观看嬴风他们的入学考试。   做为曾经看过嬴风体检报告的伏尧——军方的体检报告可不同于初等学院,所有的数据都不遗巨细地列出——对于他方才的表现,可以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不是没想过嬴风会提前接触精神力,只是没想到在短短时间内,他就能把精神力提升得这么强。   “你们觉得,秒杀像这样一只二S级生物,需要多少精神力?”伏尧提问。   “这……”两名教官面面相觑,“不依赖魂晶的话,起码要70点吧。”   “没错,但是你们不要忘记,人在濒临生死关头,可以爆发出双倍的精神力。”   之所以一动不动地等在原地,就是为了生死攸关的一刹那。   早一秒,精神力无法爆发;迟一秒,就可能被撞得粉身碎骨。嬴风拥有的,不只是远远超越同龄人的精神力,还有绝对出色的专注力、反应力、意志力,以及过人的胆识。   “假设他现在的精神力上限是35,那也就是普通学生在军校学习三个月的水平,可他现在还没有入学,以他的学习能力,三个月之后你觉得会是多少?”   教官咽了咽口水,“达到顶值应该没有问题……吧?”   伏尧没有否认他的预估,“我看过他们两个的数据报告,这种考题根本难不住他们,倒是下一题对于他们来说,很成问题。”   “不会吧?下一题根本就是送分题,就算是历届考试也很少有考生不过的,”教官不相信。   “那就走着瞧吧,”伏尧言之凿凿道。   从嬴风出来后到现在,有不少人的视线都偷偷落在他身上。对于这些同龄人来说,他的战斗力已经不能用恐怖来形容,这样实力悬殊的竞争对手,并不会激发对手的斗志,只会令人敬而远之。   凌霄自绿灯亮起后,眉头就没有舒展过。做为搭档,他本应该是在嬴风下场后第一个恭喜他的人,可直到这一刻,他的双唇始终抿紧。   超越嬴风是他过去十年最大的奋斗目标,后来因为不可抗力,这个目标变成了尽可能追赶。然而今日一幕,才让他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嬴风的进步是多么得可怕,他们之间的差距,可能永远不会被缩小。   由于他的这种异常反应,冰璨已经到口中的恭喜二字又咽了下去,红毛则搞不懂地一直追问:   “你为什么不开心啊?这么厉害的人不是敌人,就足够欢呼一百次了。更何况八秒打死熊的不是别人,是你的契主,你应该感到骄傲才对,这要是我一早就扑上去了啊。”   凌霄嫌弃地瞥了他一眼,“该你上场了啊,一会儿有你扑的机会。”   红毛也听到教官在叫自己的名字,他飞身上场,白茫茫一片雪原中,一头红毛显得格外显眼。   他的战斗类型以力量压制为主,看上去没有凌霄那种观赏性强,却非常实用。凌霄起先对他的印象是很能说大话,然后是对契主非常狗腿,一场战斗看下来,才发现他的实力也不俗。   十四分五零,红毛踩着规定时间解决了他的极地熊,成为第二个击败S级对手的契子。   契子强,契主就必定不会弱,果然接下来冰璨的表现又令众人眼界大开。跟红毛恰恰相反,他更擅长远距离作战,扬起的雪花,尖锐的冰凌,都成为他战斗的工具。他身影鬼魅,动作飘逸,凌霄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战斗诠释得那么优雅,若是给他足够的时间,恐怕做掉对手也不在话下。   教官不约而同地点头,单挑SS级生物对于他们这个年龄的契主来讲,比让契子挑战S级生物要困难得多,因此他们通常是根据十五分钟内的表现来给考生打分。刚才这位表现已经相当出色了,在往年的考生中,搞不好可以拿到最高分,可谁料今年杀出来一个怪物,无人能及。   看完一场精彩的比赛,凌霄已经从刚才的低落情绪中满血复活。   他推了把红毛,“你不是要扑上去吗?”   红毛还真就兴奋地扑了上去,凌霄仿佛可以见到他隐形的尾巴在身后甩啊甩。   比起这两个人的实力,他更羡慕两个人的感情,在旁观了一阵他们的亲密互动后,凌霄突然意识到有人一直在盯着他瞧,他一扭头,就跟嬴风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更何况八秒打死熊的不是别人,是你的契主,你应该感到骄傲才对。   红毛的声音响起在耳边。   骄傲吗……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啊,太好了,在台上光芒万丈的这个人,就是我的契主。这种恨不得让全世界人都知道的心情,应该就是骄傲吧。   两个人对视得太久,看得凌霄都有点不大自在。   “你看什么?”他问。   总该不是因为自己没有像红毛那样,也没有像其他契子那样,高兴地迎接他吧?   “你看我我也不会扑你的。”   况且我要是扑过去才更奇怪吧?八成会被扇回来的吧?   嬴风一言不发地转过了头,刚才的事就像没发生一样。   什么呀,凌霄莫名其妙的。   五个场地,一个上午,第一场考试已经全部结束。他们这个专业,只招十五对三十个学生,因此有将近一半的考生被判不合格,筛选过程可见严格。   但是不合格并不代表失格,只要三场考试中有两场过关,就可以进入最后的人工筛选,当然,那就是学院内部讨论的结果了。   午休时间,红毛热情地邀请凌霄共进午餐。   “大家以后就是同学了,一起去吃饭吧!”   言下之意,我们两对被录取都没有问题!   凌霄看完上午的比赛,也萌生出与对方进一步结交的想法。   “好啊,我们有车,开我们的车去吧。”   “你们都买车了?”红毛大惊小怪道,“我们早上还是坐学院的飞行器来的,我们的存款只够买一辆单人的,我家契主说再等等。”   “那还不是因为你十二年也没攒下来一分钱?”冰璨走过来,不留情面地拆穿他。   凌霄与嬴风对视了一眼,这场景何其眼熟。   不对!   “但车钱是我一个人赚来的!”凌霄挺了挺胸。   “你说的对。”嬴风倒是不否认。   一行四个人来到校门口,凌霄拿出车钥匙按了下,不远处极其拉风的郦飞鲨从占地节省的待机姿势切换成跑车,前后用时只花了两秒。   红毛看傻了,“这这这,这是你们的车?”   凌霄想学嬴风的样子淡定地装逼,可惜照猫画虎,始终不如嬴风看起来那么纯天然。   “土豪做友!”红毛激动地抱住凌霄大腿,嬴风额头十字一跳,拎起他的领子把他丢给了冰璨,后者顺其自然地接住,尽管他心中也很惊讶,但表现要得比红毛正常多了。   “你们的车真不错,很令人羡慕,”冰璨赞道。   凌霄主动坐进了驾驶座,“上车吧。”   红毛想爬副驾驶,被冰璨抓了下来,塞进后座,当初这车买来就是为了让凌霄抽完血后有地方可躺,空间宽敞,四个人坐也绰绰有余。   他们在周边随便找了一间餐厅,大家渐渐熟了,能聊的话越来越多,冰璨也就适时问出了一个他疑惑了半个月的问题。   “你们两个成人仪式之后,有被迫分开过吗?”   凌霄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有此一问,“没有啊,怎么了?”   “我上次检查你身体情况的时候,发现你除了大失血,还有轻度的精神损伤,应该是紊乱期或危险期休息不够造成的,你们……”   他说着说着,发现对面两个人的表情都不对了,意识到自己可能说了不该说的。   “抱歉,我不是有意窥探你隐私的,”他内疚道。   “哈哈没什么,”凌霄强打起精神,“当时有点小摩擦,都过去了。”   他说这话时,冰璨暗中观察了下嬴风的反应,发现他也在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打量着凌霄。又想到方才嬴风得胜下台,凌霄没有半点表示,恐怕他口中的“都过去了”,并没有真的完全过去。   这两个人身上的疑团太多了——精神损伤、失血过半、不能用药、契主强大的精神力,还有超级豪华的座驾……在他们的过去,一定隐藏着非常复杂的故事。   “是我唐突了,”他找话题把这段跳了过去,这大概是午间饭桌上唯一的小插曲,经过这顿饭之后,四个人都互相交换了通讯方式,彼此也默认为对方将是未来的同学。   下午的考试开始,根据规定,这回没有考完的考生,是无法旁观考试内容的,也不能从任何人那里得到提示。   凌霄等了一段时间,终于轮到他们了,他和嬴风分别被请进了两个小隔间,隔间内除了椅子之外,就只有一个多功能眼罩,凌霄一见到眼罩就明白了,第二道考题是虚拟作战。   他戴上眼罩,来到一片空旷的场地,他的对手就在前方不远处,是一头高大凶猛的霸王龙。   ——这个对手有点难对付。这是凌霄的第一反应,不过他并没有感到害怕,如同以往一样,率先对霸王龙展开了进攻。   而在另一边,嬴风的战场上出现的是一只一人高的猴子,它一出场就直奔自己而来,嬴风前不久已经透支了全部的精神力,更何况这是虚拟作战,精神力起不到任何作用,便也以纯体能迎战。   凌霄的对手比他想象中要强悍,有几次都把他撞飞,他在场上各种跳跃来回,霸王龙愣是能稳站中央,连一步都没有被击退,这稳如泰山的模样,令他想起一个人。   嬴风快被这只猴子烦死了,东一头西一头地突击,简直不能安静下来,好想把它抓下来按在地上狠狠揍一顿,这活泼好动的特征,也令他想起一个人。   场地上方亮起了十颗星,每过一段时间就灭掉一颗,凌霄本能地认为那是计时器。   已经比完的考生,透过全息投影屏观看了这场比赛,为战斗的精彩程度大呼过瘾。   监考席上的教官们,却连连摇头,长吁短叹,这对被众人一致看好的种子选手,怎么会这样。   时间不多了,嬴风终于瞄准一个时机,无比精准地抓住猴子的脖子,将其用力按倒在地,并在它挣扎前一膝盖压上了它的腹部。   尽管是虚拟比赛,霸王龙重重的一踏,还是踩得凌霄五脏六腑都痛如刀绞。   凌霄被紧紧勒住了脖子,对方的握力越来越紧,他无法呼吸。   氧气在渐渐抽离,意识在渐渐远离,他无法相信自己会败在这里。   现在已经不是输,和赢,而是生,和死的界限,他很快就会死在这里,死在霸王龙的手下。   不对!他已经脱离躯壳的意识硬生生被他拉回了一点,霸王龙的手那么短,怎么可能一脚踩着他的肚子一手掐着他的脖子,你在逗我?   他想叫停,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这该死的虚拟对战游戏,为什么要做得这么逼真。   就在凌霄准备放弃的时候,扼住他脖子的力量突然止住了,迷迷糊糊中,凌霄看到霸王龙开了口。   “……凌……霄?”   一阵烟雾过后,两个人都恢复了原状,凌霄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嬴风的膝盖顶在他小腹,右手还紧紧扣住他的喉咙。   场上的星星在剩下三颗时停止,一个刺耳的声音响起,二人同时转头,上方亮起了红灯。   凌霄和嬴风,入学考试第二场,失败。 蚕畜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人的眼前同时黑了下来,凌霄茫然地摘下眼罩,打开门后看见了迎面出来的嬴风,下意识摸上了自己的脖子。   嬴风也为他的这个动作脚下一滞,然后两个人同时默不作声转身往场外走。   监考席上的教官们都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叹气,“要是五星六星也就忍了,三颗星,他们到底是怎么走到的一起?”   “难得遇到双方实力都是顶尖的考生,这个感情值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吗?”   “我倒是觉得挺意外,他们居然都升到三颗星了。”   教官们一看,说话的又是伏尧,“长官您什么意思?之前他们连三颗星都没有到?没有感情为什么要结契?”   伏尧留给他们一个诡秘莫测的笑容,翻身下了监考席。   嬴风走到一半,便留意到许久不见的伏尧出现在一旁冲他比眼色。   凌霄独自来到观众席,这里就坐的是已经完成第二场考试的考生,也都亲眼目睹了刚才两个人的比赛,这会儿看到他下来,佩服之情有之,惋惜之情也有之,连幸灾乐祸的表情都有。   “关系不好就不要来参加联合作战系的考试啊,”有人故意扬声刺激他,“不要以为会打架就能进联合系,这里的情侣对对都是情比金坚,随便拉个搭档来报名考试是不行的。”   席上响起了小声窃笑,凌霄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   此时场上在进行的,正是红毛和冰璨的比赛。凌霄看得清清楚楚,他们两个人刷新在场地正中央,冰璨率先发起了攻击,但红毛并不还手,在场上左跳右闪。三招过后,冰璨也停了下来,场上剩余星星九颗,绿灯高高亮起,整场比赛用时尚不到30秒。   刚刚结束比赛的两个人很快也出现在观众席,红毛远远看到凌霄就直奔他而来。   “第二道考试也太简单了,这真的不是送分的吗?”他一边叫一边坐到了凌霄旁边,“你们也一定过了吧?”   见凌霄迟迟不出声,红毛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尴尬,“……你们不是没有过吧?”   “你刚才为什么不还手?”凌霄冷不防问。   “什么?”   “你进去之后看到了什么?”   “哦,”红毛明白了他的问题,“我一戴上眼镜,就看到浑身发光的小天使,帅得无以复加,在这世界上,能这么帅的就只有我家契主一个人了,我当然舍不得打他啦。”   “你也是吗?”他问冰璨。   “我一开始看到的是一只红毛猩猩,蹦蹦跳跳的样子很蠢,然后我就猜到是他。”   红毛嗷呜一声怪叫,“为什么我看你是小天使,你看我是蠢猩猩?这不公平!”   两个人的交谈转入地下,一旁的凌霄则再一次不言不语,新一场的比赛开始,不远处的嬴风和伏尧也观看到了比赛全程。   “现在你看懂考点了吗?你进入比赛看到的形象,是你心底无意识对对方的反射,双方感情值越高,看到的对手就越温和、无害,甚至可能一开始见到的就是本人。但如果感情值不够,看到的就是具有攻击性的敌人,满分十颗星,七星是合格线,对于你们两个,我是不是应该庆幸你没有把你的契子掐死?”   嬴风沉着脸一声也没吭。   “三场考试,失败两场就会失去入学资格,虽然你们还有一次机会,但我要好心提醒你:第一场考试,考的是个人能力;第二场考试,考的是双方感情;而第三场,是第一场和第二场的综合。就目前来看,你们的三颗星是不足以支持你们走到最后的,你拒绝了我的举荐,一定要自己来考,那就不要让我失望。”   伏尧抬起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又长高了,真想再揍你一顿啊。”   嬴风:“……”   观众席上传来一阵遗憾的低呼,比赛结束,场上又亮起了一盏红灯。   伏尧看到那结果就忍不住呵了一声,“看来你们不是这场考试的最低分了,居然还有人能刷新你们的记录,我对这届考生真是充满了好奇。”   明晃晃的两颗星,已经有教官气愤地摔下了计分板,明明也是一对大有潜力的组合,感情值低得人神共愤。   “今年的考生是怎么了,在路边随随便便拉一个人就去结契了吗?现在的年轻人对自己的终身大事也太不负责了!”   “去吧,”伏尧顺手推了他一把,转身返回监考席,而嬴风也在观众席中找到了凌霄。   冰璨看到嬴风脸色不佳地走过来,识相地往一边让了让,还把贴着凌霄坐的红毛也抓到一边,给他们留下单独沟通的空间。   凌霄早就看到嬴风来了,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第二场考试的失败两个人都有原因,没有人需要说道歉,但就是因为这样才让人无话可说。   两个人默默静坐了半晌,没有想到是嬴风第一个开的口。   “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   凌霄心头一凛,在他心里,嬴风到底是什么?   是同学?战友?利益共同体?   可天底下哪有天天睡同一张床,还会发生关系的同学或战友?   是情侣?配偶?亲密的恋人?   可又哪有感情值三颗星的恋人呢?   那么,是契主吗?为什么在想到这个词时,还是会心有不甘……   凌霄踌躇着,“在我心里,你……”   “猴子。”   凌霄:“诶?”   “伏尧少将说,考试中看到的对方是内心的反射,在我心里你是猴子,在你心里我是什么?”   凌霄:“…………”   嬴风转头,“怎么不回答?”   凌霄僵硬地把头扭回去,“我现在心情很复杂,你让我一个人静静好吗?”   第二场考试全部结束,只有六对考生被亮了红灯,其中两对连续两场都没过,遗憾告别了考场,冰璨和红毛总成绩暂列第一,嬴风和凌霄则从第一的位置上掉到了中游。   第三天才是入学考的重头戏,这一天正好是假期,许多高年级的学生都来现场围观。已经通过两场考试,妥妥拿到人工筛选入场券的红毛夫夫俩,表现得特别轻松。而凌霄他们就不一样了,如果这场失败,要么申请其他系的补考,要么就只能半年后再来。   这次凌霄和嬴风又被带往不同的地方,凌霄所在的环境是一个空间有限的环形场地,嬴风面对的却是两扇门。   “第三场考试的内容,就是你要在规定时间内找到你的契子,两扇门中只有一扇可以被打开,你打开的门,可能会拉近你们之间的距离,但也可能是远离。”   “这是你的道具,一副对讲耳机,三颗提示星,当你不知道该选择哪扇门时,消耗一颗星可以帮你做出正确的选择。顺便一提,每个选手获得的星星数量是由第二场考试的结果决定的。”   嬴风皱了皱眉。   “再友情提示你一下,心灵视界是没有用的,因为门的传送点未知,就算你找到你契子的位置,也无法找出正确的路线,所以没必要浪费精神力了。”   “我知道你会瞬间移动,很遗憾他所在的空间是无法传送进去的,这一点也可以帮你省下了。”   监考官看了看时间,“你有十分钟的时间,祝你好运。”   场地上空的计时器开始倒计时,与此同时,高处的环形屏幕上,渐渐出现了凌霄的身影,他独自一人在一个封闭空间里,正警惕地四下观望。   嬴风把耳机佩戴上,“听得到吗?”   屏幕上的凌霄立刻按住了右耳,“听得到。”   “好。”不用心灵沟通也可以节约精神力,嬴风在两扇门中迅速一扫,随机推开了其中一扇。   “你觉得他们两个有多大希望能考过?”监考席上,伏尧问他的契子。   “虽然我也很希望他们过……所谓的两扇门只是障眼法,通往正确道路的几率跟双方的感情值是挂钩的,无论他打开哪扇门,正确几率都只有30%,实在是太低了。在这么低的几率下,成功走到终点的可能性简直是微乎其微。”   “我跟你的想法一样,”伏尧看着只有监考人员能看到的计分板上一盏盏亮起的红色小灯,就知道嬴风距离凌霄的真正位置越来越远,“看来要他们通过这场考试,除非有奇迹发生。”   嬴风每打开一扇门,就从里面扑出来一个怪物,第一次见到敌人时,他想也不想就出招,对手比他想象中要弱得多,一招即被秒杀。   就在他奇怪第三场考试的对手如此之弱时,就见刚刚被他秒杀掉的怪物刷新在凌霄所在的空间里。   凌霄也听到了考试规则,但他看不到嬴风,也不知道房间外发生着什么事,对现状的不明导致他比嬴风更加紧张,见到敌人出现在面前,自然也是毫不犹豫地动了手。   嬴风亲眼看到凌霄干掉了对手,被|干掉的怪物再一次刷新在自己身边,他终于弄明白,敌人不会凭空消失,只会在两个人所在的位置相互切换。而且未来的敌人未必总是这么弱,随着时间的推移,很有可能越来越强。   他的猜测是正确的,当他打开第五扇门时,被五个敌人包围,前进已经遭到了阻碍。没有办法,嬴风只好把它们一一点掉,后刷出来的怪果然比前面的强了很多。   “拖延一下。”   “什么?”凌霄没有理解。   “尽量跟敌人周旋,先不要把他们打掉。”   凌霄虽然不清楚是为什么,但还是照着嬴风的说法做,可毕竟空间狭小,敌人越来越多,他也没办法像在丛林里那样带着他们绕圈。   “敌人太多了,你确认不要杀掉吗?”   嬴风身边也拖了几个,他抬头看了一眼,知道没有办法,抛出一颗星,面前消失了一扇门。   “现在可以打死了。”   凌霄每消灭掉一个对手,嬴风身边就多出来一个,他只能以最快速度前进,尽可能把敌人甩在身后。但是敌人的数量也开始倍增,三颗星星很快用完,他也几乎被拦住无法前进。   凌霄从耳机里尽可能捕捉到更多有用的信息,嬴风那边的声音怎么听怎么不对劲,结合嬴风刚刚的话,他冒出来一个可怕的猜测。   “该不会我这里打掉的怪物,都跑到你那里了吧?”   嬴风从不说谎,当凌霄没有从对方那里得到答复时,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我知道了,你把它们打掉吧。”   见嬴风迟迟没有表示,凌霄又强调了一遍,“你被它们拖在原地,我们一定会输。你负责前进,我来拖延时间。”   嬴风没有办法,凌霄说的是对的,想通过考试,只有这样一条路可走。   他转身,把拦路者和追兵尽数消灭,了无牵挂地向前冲,一边冲刺一边不时地抬头望。凌霄身边已经围了十几只怪物,他再怎么厉害,也没法做到在不杀掉敌人的情况下完全保护住自己,时不时就要挨上几下。   嬴风跑过一段很长的通道,来到下一扇门前,伸出去的手第一次犹豫了,就算在他的生命里,都很少有这种需要艰难抉择的场合。   他一抬头,恰好看到两个怪物一前一后踢中凌霄的腹部和背部,耳机中传来对方强行压抑的闷哼,那种契主在看到自己的契子受到攻击时的愤怒值瞬间激升,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挨打的无力感才是使愤怒达到顶点的催化剂。   他一咬牙,拉开面前的门,带着刷新的怪物开始狂奔,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身后的敌人越来越多,耳机里不断传来凌霄的喘息声,此时的凌霄,已经没有太多还手的力气,几乎是任由殴打的状态。   “把它们打掉!”嬴风低吼。   凌霄虚弱地摇了摇头,嬴风从屏幕上看到了这一动作。   “快点!”他再一次命令。   凌霄退到了角落,敌人从三个方向渐渐逼近,他抬头看了眼倒计时,已经没有时间了。   联合作战系……果然还是败在联合二字啊……   嬴风推开下一扇门,监考席上很多人都站了起来,这个开门正确几率只有30%的人,竟然一路闯到了最后一关。   然而最后一关,也是最难的一关,嬴风身处圆形广场的中央,围绕着他的,有十二扇门,凌霄就在其中某一扇门之后,但是一旦选错,他就会被传回原点。   倒计时跳入30秒、29、28……   所有旁观者都为他们紧紧捏了把汗,伏尧也站了起来,视线紧紧盯在屏幕正中央四顾张望的人身上:嬴风,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你不可以出错!   “根据直觉去选,不要犹豫啊!”连教官都忍不住喊。   “嬴风你在想什么啊?没有时间了!”这是急得跳脚的红毛。   冰璨暗中握紧了拳,一定可以的!   “加油啊!”人群中迸发出了紧张的呼声。   两个人身边的包围圈越来越小,凌霄无力地靠上了墙壁,嬴风也渐渐被追兵围了起来,四面八方都是敌人。   “嬴风。”   凌霄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机里。   “我知道我们就要止步在这里了,没有通过考试,我很遗憾,但是我不后悔。”   “因为昨天的考试,让我看到一个更强大的你。”   20、19、18……   嬴风在原地缓慢地旋转,周围一圈怪物虎视眈眈地盯住他,随时准备伺机而动。时间已经没有了,就算他知道正确的门是哪一扇,也无法在规定时间内冲破包围圈将其打开。   凌霄的声音仍然在耳机内持续响起:   “但也是因为你的强大,强大让别人认为你不需要任何喝彩。其实想想,无论我获得多么大的荣誉,我都是渴望有掌声的,如果没有一个人为我欢呼,连胜利的喜悦都会打上折扣。”   “我说这些话,可能是我的自作多情,可能你根本都不需要,但尽管晚了一天,我还是想说。”   10、9、8、7、6……   凌霄抬头,遥望天空。   “你真得很棒。”   他说。   “我很骄傲。”   包围圈中的嬴风发出一声怒吼,在凌霄面前出现了一只手。   凌霄眼睛睁大了,什么?!   这只手,穿透迷雾,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将他用力向前一拽,拽进了白雾里。   这只手,曾经把他从巅峰拖到谷底,也曾把他从光明拖到黑暗。而今天,同样是这只手,将他从绝望的困境中,一把将他拖到了自己身边。   日月交换了位置,乾坤发生了转移,凌霄回过神时,他方才周遭的一切都不见了。   而那只手的主人,就在身边。 桃花   作者有话要说:   今明两天是璧空学院的结局章,暂时或永久要对一些人说再见了,大家会在各自的人生中幸福下去。   扑通、扑通、扑通……   两个人距离是如此之近,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而这种有节奏感的律动,已然成为天地间最后的声音。   凌霄呆呆地望着眼前人,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之间就换了一副天地。   就连考生们都一头雾水,明明刚才凌霄还在另一个屏幕里,怪物们对他发起了最后的冲刺,然而在危机来临之前,凌霄骤然不见了,转眼出现在嬴风的身边。   当他们接触到彼此的一霎那,已经扑上来飞在半空中的敌人,一个接一个砰砰化作烟雾消失,倒计时器也永久地停留在了00:00。   考生们对此一无所知,不过好在现场还有不少围观的学长,对于这种场面,他们非常熟悉。   “契子召唤,在一定距离内将契子召唤到身边,属于契主的中级技能,通常会在入学半年后掌握,但是出现在考生身上,就很令人吃惊了。”   原来如此,大家终于明白了,不过用这种方法找到契子,到底算考试通过?还是没过?   众人齐齐将目光聚焦在决定二人命运的指示灯上,这其中也包括了凌霄和嬴风两个,灯还没亮,已经快被灼热的视线戳穿了。   不管是考场中央的人,还是席上的观众,都在紧张地等待着判定结果。   连判定系统都感受到了无形中的压力,一段时间过后,场上居然亮起了黄灯。   一片疑惑之声响起,怎么是黄灯?什么是黄灯?   不是代表通过的绿,也不是代表淘汰的红,而是充满疑问的黄,凌霄的心停跳了半拍,到底还是不行吗?   监考席上,几名教官面面相觑。   “历届的考生中,连掌握瞬间传送的契主都寥寥无几,就是因为知道他会,我特地给契子所在的空间追加了防传送屏障,”负责布置场地的人员解释道。   “但这个屏障是单向的,只会防止人传送进去,不会阻碍人出来,谁能想到他又突然间领悟了契子召唤?”   “先不说契子召唤需要精神力达到40才能驱动,情感方面也至少需要四颗星才行,可是他们明明昨天才……”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远远超过同龄人的精神力,还有飞速升温的感情值,这两个人到底还能爆出多大的潜力,带来多大的惊喜?   “既然是规则上的疏忽,那就不该由考生承担结果,”伏尧的声音适时地插入,“没有违反规则,又达到了规定的结果,这个成绩就应当算作有效。”   “黄灯代表着监考团公投,做为监考的一员,我投通过票。”说完,他按下了面前的绿灯。   第二人深思了一下,“就算是四颗星,这个感情值也还是太低了,不符合我们联合作战系的一贯要求,不好意思,我反对。”他按下了红灯。   “这两个考生实力少有,就这么淘汰的话,实在是太遗憾了,我认为应该给他们一个人工筛选的机会,我也投通过。”   “人才固然难得,但我系最注重的就是默契与配合,这种个人实力的强大很难令人认同,很抱歉。”   二比二,最后一名教官受到了集体注目礼,他小心翼翼瞥了眼伏尧,对方脸上神秘莫测的笑意,让他感到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胁。“   “那个,”他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嘛,昨天他们还是三颗星,今天就四颗了,按照这个升温幅度,没准到开学他们就如胶似漆了……吧?所以我,我还是通过吧。”   随着最后一个人按下绿灯,场上的提示灯也由黄转绿,一阵欢呼声响起,凌霄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刚才的等待,简直比经历了一场考试还紧张,等到彻底放松下来,他才发现手心里全是冷汗,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嬴风的,亦或两者皆有。   不,霸王龙怎么会出汗呢?他立刻否认了这种猜测,还没来得及多想,他已经被嬴风拉着往场外走,大脑处于半当机状态下的他,丝毫没有觉察出眼下有什么异常。   红毛和冰璨就等候在出口外迎接他们。   “恭喜你们,”冰璨笑道,“刚才的表现太精彩了,令人不得不赞。”   “凌霄的告白更感人,听得我都快哭了,”红毛作死地补充。   凌霄懵了,“什、什么告白?”   “就是你最后说的那几句啊,你很棒我很骄傲什么的,昨天就让你这么说了嘛。”   凌霄彻底傻眼,“我在对讲机里说的话你们也听得到?”   “不仅听得到,还看得到呢,”红毛指了指上方的环形屏幕,全方位360度无死角,环绕立体声,无论看到的还是听到的,都不能更清楚了。   “不是吧!”凌霄脸上的温度蹭蹭蹭就上去了。   他还以为自己的话只有耳机另一端的嬴风才能听到,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告诉他是在现场直播?!   而且直到这个时候,凌霄才顿悟两个人的手还牢牢牵在一起。   他忙不迭地甩开,“不、不是告白啊,你你你别误会。”   然后他便迫不及待地转身想要离开公众视野,没想到自己那么丢脸的话,居然被所有人听在耳里,早知道还不如昨天私下里偷偷说了呢。   “同手同脚了哎,”红毛在身后不嫌乱地喊。   冰璨忍着笑,“他走错方向了,那边是考场。”   嬴风伸手一抓,已经走出去十几米的凌霄一下子又回到了原地,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位置就发生了转移,手也再一次被握住。   凌霄:“……”   这一切都是做梦,做梦。   他催眠自己,换了个方向继续走。   “哎,那边是监考席,”冰璨好笑又无力。   没走出两步的凌霄又被抓了回去。   “你玩够了啊!”凌霄终于忍不住嚷嚷,“这该死的技能不消耗精神力的吗?”   “还可以。”言下之意,再走还能把你抓回来。   凌霄放弃挣扎,彻底老实不动了。   红毛看得很是羡慕,“我家契主很快就能学会了,到时候我们也玩抓抓乐。”   凌霄终于不情不愿地被他们拉到观众席,不过在下一场考试开始不久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糗事就彻底被这个粗神经的人抛之脑后了。   考生们真的很强,每个人都各施己能对抗迷宫中的敌人,当有一个人一拳命中怪物使其定身后,全场都沸腾了。   “啊,他们就是昨天那对二星情侣!”凌霄认了出来。   那个契主的开门成功率比嬴风还惨不忍睹,但他就依赖这一招,成功在截止时间前打开了正确的门,而他的契子连怪的影子都没见到。   至于冰璨那一对自然不消说,90%的成功几率加九颗辅助星,让他轻而易举地抵达红毛所在的房间,找到对方的时候红毛还在抱怨没打过瘾,两个人的总成绩依然领先。   最后一天的考试终于过去,在离开前凌霄见到了伏尧。   “我临时接到任务,昨天才返航,不是有意丢下你们不顾,”伏尧简单解释了下。   能被自己崇拜的人惦记着凌霄就很感动了,怎么可能怪他。   “你们的处置权被转交给龙寅上将,我知道这里面肯定牵扯到不能被我知道的,所以我也不问会让你们为难的问题。龙寅是个战争狂,不过他对国家绝对忠心,我倒是不担心他会利用你们做坏事,就怕他所做的一切,对于你们是件坏事。我是局外人,不便于插手,一切只能靠你们自己小心。”   “我们会的,”嬴风正色道。   “那就好,”他转向凌霄,“连续两天的考试我都看了,你们两个的表现很出色,没有令我失望,但愿新学期能在这里见到你们。”   考试结束,凌霄向关心他们的师长依次汇报了下成果,尽管最终成绩还没有出来,大家还是对录取充满了希望。   “你们也应该去瑶医生那里道个别,你们是她特别关心的学生,想必临走前,她也很想跟你们再见一面。”   “道别?瑶医生要走了?去哪里?”   校长微笑,“你们去找她就知道了。”   二人来到医护室时,瑶台果然在收拾东西。   “瑶医生,你要去哪里?”凌霄一进来就紧张地问。   瑶台见他来了,忍不住就想伸手去摸他的头,早就忘记他已经不是孩子,就连个头也超过了自己。   凌霄也发现了,瑶台今天的心情非常好,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不少。   “我要回基地了。”   “基地?”   “是的,之前没有告诉你们,我本来就在基地任职,因为一些原因当了校医,但我心里一直都很想回去。”   “我在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就立志要做一名基地的研究员,后来愿望达成,自己却没有珍惜。直尚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申请将我调回去,现在上级终于批准,我一定会珍惜这个机会。”   “太好了!”这个消息带来的喜悦度,一点都不亚于他们通过军校考试。   瑶台掩饰不住欣喜,她没有提及的是,今天其实是双喜临门的日子,在经过军部一段时间的调查后,终于排除了直尚的嫌疑,他在今早也正式复职。   但这件事,不能对两个当事人说,以免造成他们的愧疚。   “其实我一直很愧疚……”凌霄突然开口,惹得瑶台一愣。   “我偷了基地的东西,一定造成了博士的困扰吧?搞不好他还会受我连累,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他说句道歉。”   瑶台笑叹,“他没有怪你,相反,他也一直对你很愧疚,因为……的事。”   她旧事重提,大家的情绪都略有些低落。   静了片刻,瑶台重新打起精神,“所以军部调查的时候,他也极力为你们开脱,希望以此来补偿他对你朋友的亏欠。既然你们都有同样的想法,那么不如就此扯平了吧,谁都不必再感到内疚。”   “话虽是这样说,”凌霄挠着头,“瑶医生,你等下就出发吗?我们有车,不如我们送你去吧,我想当面对他说声对不起。”   瑶台想了想,“也好,不过你们什么时候买的车?”   ***   “首席,您回来了?”   “欢迎回来。”   直尚一路对向他打招呼的人点头问好,整整三周的停职调查,让他无比怀念自己的工作岗位。   但今天除了复职,还有一件令他更开心的事。   “对了首席,瑶助理什么时候到?我们准备为她办个小型的欢迎会。”   直尚闻言笑道,“应该很快就会到了,我刚才接到她的讯息,他们已经在路上了,哦,她的学生送她过来。”   “那我们抓紧去准备。”   “有心了。”   直尚一路向前走,突然看到远处转角某个身影一闪,光天化日之下显得格外鬼祟。   他好奇地跟过去,人影却不见了,在拐角的尽头,是很少有人光临的旧库房。   这个库房里装的都是些废弃档案,为什么会有人特地来这里呢?   他直觉不妥,轻手轻脚靠近,冷不丁就从库房内传来声音,那声音好生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是的,他已经回来了,军部很快就会继续排查,情况对我们很不利。”   另一个人的声音响起,尽管从通讯器中传出来略有些失真,但直尚却永远都不可能忘记。   那是他曾经的恩师,他一生中最感谢、让他获益良多、同时也是让他陷入师恩与大义艰难抉择的人。   老师还活着?他还跟基地的人有联系?直尚心中隐隐升起不安感。   “不是让你把痕迹全部抹掉吗?”这绝对是太殷的声音。   “一开始你只说让他们把研究资料拷出去,谁知道他们会顺手牵羊,惹出来这么大的动静,连我都差一点暴露了。这件事如果没有一个替罪羊,军部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直尚吃惊地捂住了嘴,原来基地里真的有内奸,上次那件事不是巧合,学生们被利用了!这种事,必须尽快通知军方!   他刚后退一步,一阵刺痛就自背后传来,冰冷的感觉顿时席卷全身。   天宿人最大的弱点,心脏遇刺,一击毙命。   库房的门开了,一个人慢慢地走了出来,似乎早就料到门外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是你……”   直尚艰难地转过身,终于看清另一个凶手的真面目。他被这两个人联合算计了,可时至如今,一切已晚。   “你们……”   “对不起,这件事必须有一个替罪羊,如果当初你选择帮助自己的老师,今天也不会如此。”   直尚的灵魂在慢慢聚集,准备投往下一个轮回,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摇摇头,“不,就算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也不会……”   他的眼睛渐渐闭合,脱离躯壳的意识飘到了正满心欢喜前来此处的某个人身上。   “阿瑶……”   他呢喃着道出心心相念的爱人的名字,向前倒下的身体终于消失在无形的空气里。   在飞行器内听凌霄侃侃而谈,时不时开怀大笑的瑶台,突然间痛苦地捂紧胸口,煞白的脸色将另外二人吓了一跳。   凌霄紧忙操纵飞行器临时降落,奔到后座查看瑶台的状况。   “瑶医生,瑶医生你怎么了?”   瑶台挣扎着抬起头,却已是泪流满面。   “直尚……” 扫帚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构思得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早,早在瑶台出场时,她的结局就已经被注定了,他们之间的每一句对话都在脑内回响过若干遍。   但也是因为这么这么得早,导致我现在已经把它……忘记了,导致这章写得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得痛苦。   类似于高潮过后HIGH不起来那种感受吧……太痛苦了。   希望我还能酝酿出足够的情绪把它修复。   作者真心很惭愧。   何归看着直尚在面前渐渐消失,松了一口气。   “解决了一个大麻烦,接下来……”   他话说到一半,难以置信地低下头,方才刺中直尚的那把匕首,此刻全部没入自己的胸口,只留下手柄在外面。   “你……”   他的同伴面无表情,“军方没有那么蠢,被栽赃的罪名迟早会引起怀疑,不如直接给他们真相,让他们知道你才是他们要找的人。”   “那你为什么还要……”铤而走险,杀死直尚?   不,何归在临终前终于明了,自己和直尚,都是他不需要的人,一个掌握他的秘密,一个阻碍他的道路,一石二鸟,可惜,他也是其中的一只鸟。   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是不是已经太迟了?   先后送走两具灵魂,真凶拾起了他们留在地上的遗物,一步步走进了旁边的旧库房,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他必须要抓紧布置现场。   ***   瑶台赶到基地时,等待她的只有爱人留下来的匕首。   “很抱歉。”   把匕首交给她的昱泉低下头,仿佛这是他的罪过。   瑶台颤抖着接过来,表情已无法用绝望来形容。在凌霄眼中,她一直是自信骄傲的瑶女王,但是今天他终于知道,有时候,打败一个骄傲的人,只需要三个字。   连他都忍不住一阵阵心酸,那个永远温文尔雅、面带浅笑的男人,连一声道别都没有,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再也不会回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瑶台连声音都在发颤。   “基地里出现了叛徒,首席发现了他的秘密,两个人同归于尽。现在对方背叛的证据已经曝光,其他人正在紧张调查,所以派我来把首席的遗物交给你。”   “怎么会有叛徒?”她急切问。   昱泉沉默了一下,“老师他还活着。”   瑶台重重地倒退了一步。   “他不仅活着,还跟基地的人一直有联络,这件事军方早就知道,这次就是藉由二代失窃的借口,调查我们两个是否还跟他有联系。首席之前没有告诉你,恐怕就是不想让你知道真相,他不想让你知道老师不仅没有死,还继续在错误的道路上走下去,这会令你难过。”   “跟他保持联络的人,到底是谁?”   “是基地的一名安全人员,他叫何归。”   凌霄心里一惊,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对了,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我叫何归,如果以后有机会再来,欢迎来找我。   是他?!那日将他和嬴风从G区送到大厅,途中还为他们讲了很多有关太殷师徒的事,这个人竟然是太殷在基地的内线?   回想起他的话,他曾对前任首席表示出了极度的崇拜,难道这就是他选择为太殷做内应的原因?   “他也已经死了是吗?”瑶台低声问。   “是的,在Z区监测到灵魂飞升,前去查看的人在旧仓库发现了打斗的痕迹,然后就找到了二人的遗物。原来何归一直是在那里跟老师联络,首席应该是路过时偶然间撞到,想不到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瑶台非常平静地垂下头,“我知道了。”   这样的表现令凌霄感到吃惊,但还没等到他说什么,就见瑶台转过身,脸上泪痕虽未干,却再未留下一滴眼泪。   “你们两个回去吧。”   “瑶医生?”   “你们本来就是送我来入职的,我会留下来跟同事一起调查真相,然后继续直尚未完成的事业,你们不必为我担心。”   凌霄还想说话,瑶台十分果断地打断了他,“回去吧。”   凌霄和嬴风对视了一眼,无可奈何,只好转身离开。   等他们走后,昱泉才缓缓开口。   “现在他们已经走了,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说出来,但如果你心里想的是我想的那样,这次说什么我都会阻止你。”   瑶台紧紧握住手里的匕首,“为什么你会知道?”   “你现在的眼神,跟当初老师的眼神一模一样。当年老师找到你,寻求你的帮助,就是因为在我们三个人中,你的性格跟他是最类似的。身为基地的科研人员,需要保持绝对的冷静和理智,你们都太注重感情,甚至会被这种情感左右自己的行为,就算你们在科研领域有再高的天分,也不适合这份工作,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凌霄往外走到一半,拉了下嬴风,“为什么我始终有种不祥的预感,瑶医生给我的感觉很奇怪,我总觉得事实没有她说的那么简单。”   “我也是这么认为,她表现得太平静了,这不正常。”   “不行,我还是觉得应该回去看看,”他话未说完,已经折返,嬴风也只能跟上。   “对不起,”瑶台深深地低下头,“他是我深爱的人,无论如何我不想跟他分开,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可能,我也不想放弃……”   她以无法捕捉的速度绕到昱泉背后,手里的匕首牢牢地抵上了他的心口,凌霄他们返回时,见到的就是这突发的一幕。   “瑶医生!”凌霄惊叫道,“你在做什么?”   瑶台已经完全无视了外界,疯狂的念头将她彻底占有,“只有你,只有你才能帮助我。当初殇旸离去,也是你查到他的转世,就算我拜托你,看在我们同门的份上,再帮我一回,哪怕是用强制的手段,我也……”   昱泉的扑克脸没有任何变化,连声音都没有起伏,“找到了之后又怎样呢?你等上十年,二十年,等到对方苏醒,再像老师一样将他囚禁起来。或许那个时候你已经跟老师会和,你们一起研究出了解除血契的办法,你会强迫首席的转世跟你再次结契,只因为他是你前世的恋人。”   “可你有没有想过,他并不拥有跟你在一起的记忆,你记忆里一切美好的,浪漫的回忆,都只是跟直尚这个名字绑定在一起。转世后,他就再也不是直尚了,他是一个全新的人,而你只是他生命中的一个陌生人,你强加给他的回忆,对他来说只是痛苦。”   瑶台已经开始轻轻啜泣,昱泉还在继续。   “我知道,失去心爱的人令你们很痛苦,但这种痛苦,不能成为另一段痛苦的开端。我一生中犯下最大的错误,就是为了报答师恩,违背了自己的良心。”   “那件事发生后一年,我再一次见到了殇旸的转世,他让我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有多么严重,这就是为什么我选择自首。但这么多年来,我始终对此感到自责,永远无法原谅我自己,是我毁了他的一生。”   “莫说我现在已经没有权限追查灵魂的转世,就算我有,我也不会帮你,我已经错过一次,不会再错第二次,殇旸的悲剧,我不想在首席身上重演。他已经去了,你让他安心轮回吧。”   瑶台的力量变得松懈,嬴风和凌霄瞅准时机把匕首夺下来,对方完全放弃反抗。   此时的她,面如死灰,“你已经拒绝了我一个要求,希望你不要拒绝我下一个。”   ***   “瑶医生,你真的决定要这样吗?”凌霄一路上,都不知道说什么话来挽回她的决定,直到他们到了魇堂前,他还是希望能再争取一下。   “我心已决,不必再劝了,想不到,会是你们两个送我最后一程。”   她的目光在二人脸上依次划过,“从我和直尚结契到现在,我对他使用过两次自己的权力,除了注射燃烬那一次,就是在我的老师逃亡时,明明他可以启动拦截程序,我却限制了他的行动。”   “选择帮助我的老师,也是我一生中犯下最大的错误,这么多年来,我都生活在内疚中,想不到今天自己也差点步上老师的后尘。”   “我跟直尚多年恩爱,哪怕有这样一道裂痕,他也没有怪罪过我。我无法忍受生命中没有他的存在,如果他离我而去,我也希望这一刻成为我生命中的终点,或许来生我们可以再次相遇。”   “可是你明明说过,就算再同一时间死亡的人,也未必会在同一时间苏醒,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已经忘记的人重新相恋,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凌霄急道。   “身为一个旁观者,我可以客观理智地说出这句话。但当我成为当事人,我才发现,离开他一个人活下去是多么艰难,哪怕再次相遇的概率微乎其微,我也渴望去争取。”   “但是……”   “你不用劝了,这是我的决定,在我离开前,还有几句话想对你单独说。”   瑶台把凌霄单独叫到一旁。   “凌霄,其实我都没有告诉过你,在你们两个人中,我一直是更偏向嬴风的,如果你们两个人中注定有一个人要成为契子,我甚至希望那个人是你。”   凌霄呼吸一滞。   “因为你的性格中有他没有的韧性,他无法接受的失败,你或许可以克服,在这一点上,你比他坚强得多。”   “但是没有谁是应该成为契子的,我之所以有这种想法,完全是出自一个校医自私的考虑,把0%的可能性,提升到1%,但对你却是100%的不公平,对此我非常地抱歉。”   凌霄也渐渐红了眼眶。   “你让我为你保密的事,我做到了,但不是因为你的请求。”   “因为这种事,我觉得应该由你亲口告诉他,而不是藉由任何人的口。”   “我希望那一天能早日到来,不要等到一切都太迟,才发现想对他表白的人已经不在了。”   她最后望了嬴风一眼,“嬴风是个对感情很不敏感的人,有时候要你说出来,他才知道该如何去做,但如果你不说,那他就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瑶台转身毅然决然地走向魇堂,昱泉已经在门口等待她。   嬴风走了过来,“她跟你说了什么?”   他话音刚落,凌霄突然扑到他怀里,紧紧地将他抱住,抽动的肩头出卖了他的行为。   嬴风愣住了,片刻后,他才迟疑地举起双手,慢慢搭在凌霄的背部。   从魇堂里传来了钟声,嬴风转头,这钟声充满着不祥,宛若奏响丧歌。   听到钟声,怀里的人也不安分地动了动,嬴风抬手扣住他的后脑。   “别看。”   怀里的人一动不动了,他把头深深地埋进嬴风胸膛里,泪水无声地流淌。   瑶台的灵魂飞至半空又落下来,消失在净化池中,她会再次沉睡、苏醒,也许会再次遇见直尚,开始他们的新生。 披麻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空无一人的躺椅上突然现出一个人影,但这人双目紧闭,一动不动,连呼吸和心跳都尽数停止,仿若死了一般。   一个声音焦急地在一旁呼唤他,但除此之外这个声音什么都做不了。   “星楼,星楼!”   过了好半天,被叫做星楼的人才慢慢醒转,心脏也渐渐恢复跳动。   “我成功了,”他稍微恢复了一些就略显激动地说,“我终于可以跨越次元改变时间,这次我成功地把时间倒退了六百年,下一次……”   “没有下一次了。”   月影难过地说。   “有的!”   “我刚刚对你的身体做了扫描,你的灵魂负荷已经达到极限,无法承载更多的数据了。”   “这不可能!”他不相信。   “是真的,你已经连续四世强制保留记忆,更别说还有古早的记忆存在,每次你穿越时间,都会带回来更多的记忆碎片,这就是为什么你的寿命一代比一代短。你的灵魂已经不堪重负,如果你再次逆时间而流,恐怕你的灵魂就会在历史长河中消散。”   星楼的脸色阴霾得吓人,为什么,明明他距离成功已经那么接近了,如果此时宣告失败,那么之前的努力又算什么?   “无用的记忆难道不能洗掉吗?”   “强行销毁只会造成记忆坏道,清除记忆唯一的方法就是让灵魂通过净化池,但这种方法虽然可以清除记忆,却不能对已经造成损伤的灵魂进行修复。保留转世记忆本来就违反了这个物种的初始设定,恐怕你的来世再也无法继承任何现有记忆了,做为违反规定的惩罚,你的灵魂会一世世地衰落,直到坚持不到觉醒就在雏态期死亡,彻底消失。”   星楼慢慢地站了起来,“我不怕死,但我怕一无所知地活着。如果来世会把过去的仇恨、做出的承诺,还有你彻底忘记,那我宁可这一世就是终点……”   他突然转头,“什么人?!”   不速之客风一样地冲进来,二话不说揪住了星楼的领子,“我要你帮我杀一个人,我一定要杀了他!”   星楼微微向后仰了仰,“哇哦,枕鹤?好久不见,你的变化可真大,我都快认不出来你了。一个坚定的成人仪式反对者,怎么变成这般模样?”   “都是因为逐玥!你上次让我调查的逐玥!他……”   “打扰了。”   听到这个声音,枕鹤僵硬地扭过头去,随后便看到了他的梦魇。   “你居然跟踪我到这里?”   逐玥的底气比以前强多了,但还是略有紧张,“契主想找到自己的契子并不难。”   枕鹤显然被这几个字惹恼了,松开星楼直奔对方而去,挥出去的拳头硬生生止在他面前。   逐玥吓得差点后退,但硬是克服了下来,“真是想不到,血契的作用在网上仍然起效,我还以为你这一拳会击中我。”   枕鹤恨得咬牙切齿,转头怒吼,“星楼!”   在一边旁观了半天的星楼这才慢悠悠地开口,“我好像终于看懂了……又好像不太懂,你们两个没人愿意为我更详细地解释一下吗?”   “我可以解释,”逐玥向前一步。   “用不着你说!”   逐玥无视枕鹤,“我认识你。”   星楼:“哦?或许我们在校园的什么地方见过。”   “在那之前,很久以前,”逐玥压低声音,“元帅,不,应该是前任元帅大人。”   星楼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你是谁?”   逐玥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枕鹤看到就恨不得抢过去砸毁,那是造成他今日下场的万恶之源。   “镇魂石,我想你应该认得,传说会唤醒灵魂最古早的记忆的石头,你应该也有一块吧。”   星楼不应答,便是默认。   “既然我们都有过去的记忆,那交流起来就方便多了。”   “你想怎么样?”   “我想跟你合作。”   “星楼!”枕鹤怒道,“他是我的敌人,你要跟他合作?”   星楼拍了拍他的肩,“放松,我们只是随便聊聊,你在这里稍待片刻。”   两个人进了隔壁的房间,枕鹤愤怒地见什么砸什么,不过这里的东西都是虚拟出来的,任何砸坏的东西都会再次刷新,当里屋的两个人出来时,外间的一切都完好无损。   逐玥这回倒是没说话,很干脆地就走了,枕鹤在发泄过一通后终于冷静下来,眼神阴鹜地盯着星楼。   “你真的决定跟他合作?你看到了我的下场,还不相信他是一个狡猾的人?”   星楼反问,“那你想怎么做呢?”   “当然是杀了他!”   “那样对你来说,不是太便宜他了吗?”   星楼走过去,亲切地搭上他的胳膊,“我知道你很恨他,若是让他就这么死了,他还会转世,你甘心这样吗?”   “那你说怎么办?”   “太殷大人的实验搞不好很快就会成功,到时候你们就能解除血契,你会恢复自由,他也会再一次变成无法转世的雏态,一旦死亡,就是魂飞魄散……这两种结果,你喜欢哪一个?”   随着星楼的话,枕鹤眼底的杀气也越来越沉淀,最终化作一把入鞘的剑。   “我明白了,我会等待,在那之前,我会让他好好地活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他的灵魂消散在我面前。”   枕鹤离开后,月影的波形才再一次浮现在墙上,方才星楼跟逐玥的谈话内容,他也听得一清二楚。   “他说的话是真的?”   “嗯,”星楼低着头,似乎在思索,“你之前的猜测没有错,他果然是你族人中的幸存者,如今只能算是半个了。想不到,他竟以这种方式存活了下来,难怪他会那么弱……不过,他似乎已经用自己的方式获得了力量。”   “你决定怎么办?接受他的提议吗?”   “他的目的,在某些方面跟我不谋而合,我决定跟他合作,不过只是暂时的。”   他的压低语气,“这个人,我很不喜欢,待到目的达到,就算他是你最后的同胞,我也不想留。”   ***   大约六百年前。   “你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   眼睛上的遮挡物被移开,长疆睁开眼,吃惊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在他的面前,静卧着一个金发的雏态,雏态身边,摆放着几架奇怪的仪器还有计算机。   “听说你是计算机方面难得一见的天才,前不久入侵军方主机的那个人就是你吗?”   年轻的长疆很紧张,他只是因为一时好奇才入侵,只是想测试自己的能力,并没有窃取任何机密,但这种行为本身就已经是重罪了。   “我们可以不处罚你,但前提是你要为我们做一件事。”   长疆听到可以免除处罚,任何条件都可以接受,“什么事?”   “这里的计算机三个月前发生了一点问题,我们怎么都解决不了,想请你协助检修一下。”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长疆知道,他这么说,就意味着军方的计算机高手已经全部败下阵来。他心中忐忑,但倘若修不好,等待他的不知道是多久的监|禁。   “我尽量,”他咽了咽口水。   面前的人为他让开了路。   “但在那之前,”他瞥了眼床上的金发雏态,莫名地对他很在意,“你能告诉我他是谁吗?”   “我奉劝你,不应该知道的问题,最好不要问。”   长疆不作声了,老老实实走到电脑前坐下。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几个小时过去了,长疆还是没有进展,计算机里的程序全部被篡改,无法正常运行,但又不像是电脑中毒的表现,类似的情况在此之前他从未遇见过。   “如何了?”一直在旁边监视他的人突然出声,吓了长疆一跳。   “这个很麻烦,”长疆心虚地拖延,“我需要一点时间。”   军官皱了皱眉,大步走了出去,不一会儿的功夫,换成两个军人在门口把守,所幸他们离得较远,长疆的压力不像之前那么大。   屏幕上突然出现了奇怪的波形,长疆紧张地拍打着键盘,他明明没有做任何事,声音引来了看守军人的注意。   “怎么回事?”   “啊,没事,”长疆一着急按下了重启键,然后用身体挡住屏幕,“一点小问题,已经解决了。”   对方没有继续盘问,长疆松了口气,把注意力重新放在屏幕上,却在上面看到了奇怪的字眼。   ——我终于找到你了。   长疆暗自吃惊,他看到屏幕上闪烁的光标,迟疑地打上去:   ——你是谁?   屏幕上的文字竟然刷新了。   ——月影。   长疆发誓他没见过这个名字,这回他打了一长串。   ——你是什么人?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计算机里?   ——我就在你旁边。   旁边?长疆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僵硬地转过头去,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在他周围,有一层透明的遮罩,长疆知道那是真空仓。   这个人是月影?他的意识在电脑里?信息量太大,长疆已经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   就在这时,屏幕上又出现了新的文字。   ——救救我。   长疆身体前倾。   ——怎么救?   似乎是出于一种本能的信任,他根本没考虑过“为什么要救”,以及“救了会怎样”。   ——找到镇魂石,它会帮助你找到以前的记忆。   门被再一次打开,刚才离开的军官返回,屏幕上的内容唰的一下消失了。   “还没有弄好吗?”军官不耐烦地问。   “那个,”长疆迟疑着,“我需要一些软件作为工具,我可以把我常用的储存棒带来吗?”   “不行,”军官一口否决,“不可以把任何东西带进来,也不可以把这里的内容拷出去。”   “那一些必要的程序我就只能现写了,可能会耽误一点时间。”   “那你就留在这里,什么时候解决了,什么时候再离开。”   军官离去,长疆的目光再一次飘到隔壁的床上,月影……   “……我一定会带你离开。”   “你已经带我离开了。”   月影的声音响起,星楼在月光中睁开眼,看到黑暗中月影的光纤束在发光。   “又梦到以前的事了吗?”   “是的,”星楼捏了捏鼻梁,“梦到我们在基因中心第一次相遇的情景。”   他从床上爬起来,打开床头的暗格,那里安放着一块跟逐玥手中之物很相像的镇魂石,只不过它的颜色是粉紫色。   自从得到了月影留给他的讯息,星楼费劲千辛万苦得到了这枚镇魂石,终于找回了亘古前的记忆,又想方设法将月影的意识拷贝出来,倾其全力为他构造了一个容身之所,就是所谓的天元网。   计算机届的天才,以这种方式掀开了网络史上的新篇章。   “月影,”他伸出手,月影立刻会意地绕了上去。   “我承诺过你的先辈,会永远照顾他的血脉,但我竟把这一承诺遗忘了几千年。几百年前,我答应带你离开,但至今也只是将你的意识带离了那里。如果这一世就是我的最后一世,无论如何,哪怕赌上我的灵魂,也要将你从永恒的沉睡中解救出来,彻底地带你离开那里。”   “这一次,我的承诺,绝不会忘记。”   ***   逐玥正在收拾行李,宿舍门突然被打开,他惊回头,看到的是他以为再也不会回来的人。   “你怎么又回来了?我不是已经放你走了吗?”   “我怎么舍得就这么离开你呢?”枕鹤从背后关上门,“抛弃契子是违法的,你取了我的心头血,就有义务照顾我到最后。更何况我的钱都在你那里,你不是打算就这么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吧?”   他一步步走过来,以契主与契子的身份生活了这么久,他的存在仍然给逐玥带来压力。尽管发育了,身为契子的他却足足高过逐玥一个头,后者见他靠近,情不自禁倒退了一小步。   “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他低下头,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的契主大人。”   ***   “你不是说会向上级申请减少抽血量吗?”嬴风的怒气比起之前几次外露得更加明显,“现在他是怎么回事?”   躺在床上的凌霄,脸上找不到一丝血色,人已几近昏迷。   恒河结结巴巴道,“我、我是有申请……”但是军方不同意,仍然要求他以原定计划进行,今天抽取的血量,足足占他全身血量的三分之二。   嬴风沉着一张脸,把虚弱的凌霄拦腰抱起,凌霄有气无力地挣扎了一下,便老实将头贴在他胸前,再也不动了。   恒河目送着嬴风抱着凌霄离开,心中忐忑,今后类似的情况只会一再而再地发生,他要如何面对嬴风对凌霄日益增长的保护之情?   ***   ——瑶台(3928-4026),自3992年起在璧空学院任职校保健医,4026年离职,在职期间工作态度认真,表现优异……   校长叹了一口气,放下笔,人已离去,这种工作履历是否还有写出来的价值。   或许,只能用来让后人铭记。   他走到窗边,一抹黄色掠过,他认出来那是嬴风他们的座驾。每个礼拜,他们都有一天早早离开,黄昏时间才归来。   但很快,就看不到这种景象了。   璧空的夜晚,跟往常一样宁静。过了今夜,有的人会离开这里,有的人会留下来,未来,当他们再次相遇时,将会开启风起云涌的崭新篇章……   <璧空篇 完> 朱雀   作者有话要说:   凌霄一颗一颗地系上纽扣,镜子里,一身天蓝色制服的青年俊朗帅气,从今天起,他就是御天军校正式的一年级生,即将在这里开始他崭新的求学生涯。   浴室的门被打开,他的合法同居人从里面走出来,身上穿的是深蓝色的制服。自上次后嬴风又长高了几公分,修长的身材几近完美,肌肉线条被掩盖在制服之下,凌霄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布料下蕴含的力量。   这里是他们的新宿舍,面积比起璧空来大了将近一倍,除了卧室和浴室外,还多了一间客厅,几乎算得上是一套一居室。   今天是开学典礼的日子,每个人都要正装出席,准备停当的嬴风扔过来一样东西,在空中划了道抛物线,被凌霄接在手里。   高等院校与初等院校同样有十二个年级,不同之处在于这里每半年就会升一级,学制为六年制,不同年级的人以不同样式的胸章区分。   凌霄对着镜子,把嬴风抛过来的徽章认真地佩戴在左胸口,又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装束确认没有任何问题。   “我准备好了!”   “走吧。”   凌霄精神饱满地打开门,恰逢对面宿舍的人也在往外走,见到他之后很高兴地打了声招呼。   “凌霄,嬴风,你们也准备好了吗?一起去吧!”   这是他们在御天的新同学,以系内总成绩排名第一入学的冰璨和千驷——凌霄更喜欢叫他红毛,甚至常常忘记他的本名。他们现在住对门寝室,红毛与凌霄日渐要好,用他契主的话讲,这是“同物种之间更容易产生共同语言”。   一行四人从宿舍出发,前往操场,沿途遇到来自各个年级的御天的学生,有的是高年级的学长,有的是跟他们同级的新生。   “哇,快看,高等学院里还有雏态啊!”凌霄大惊小怪地指着几位身穿绿色制服的学生,好似发现了新大陆。   冰璨为他解释,“在初等学院念满十二年又没有举行成人仪式的雏态,是允许升学的,而且能考到军校来的雏态,个个都实力不凡,因为他们是跟成人在竞争。”   “原来是这样啊,”凌霄感叹,“不知道我们专业会不会有雏态的同学呢?”   冰璨忍俊不禁,“我们是联合作战系,根本不招收雏态,实际上这些雏态的专业也很受限,不过有一个好处,就是在校期间如果举行成人仪式,可以随时申请转专业,当然必须通过考试才行。”   他的解说详细,凌霄很佩服,“你对这里很熟悉啊?”   “这些资料在网上都有,你仔细找就能看到。”   凌霄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他只关心自己的那部分,其他内容一点都没看。   操场上人山人海,联合作战系的位置在最中央。   “看出来了吗?我们是全校的分水岭?”   “分水岭?”   “往我们的右手边,都是实战、指挥、管理类的专业,契主占了主要比例。而左边,则是科研、医学和通讯等地面专业,学生大多为契子,我们是全校唯一一个契主契子比例永远保持1:1的专业。”   凌霄一眼望去,还真是他说的那样,越往右,浅蓝色的制服越少,到了最右边,几乎一水的深蓝色制服。另一边恰恰相反,浅蓝色制服中夹杂着若干深蓝,偶尔还有绿,而联合作战系就像泾渭分明的两条线,将左右两边隔开。   开学典礼很快开始,校长讲话,老生代表发言,新生代表致辞,今年的新生代表竟然是冰璨,他上台的时候,红毛快把手拍得跟他的头发一样红了。   “……我代表全体新生以灵魂宣誓,对祖国和民族永远忠诚、永不背叛,服从命令、严守纪律……”   台下,全体新生也在同声附和:   “……用生命保护雏态、捍卫灯塔,誓死保卫灵魂之树,绝不不让敌人俘虏我们的身体,灵魂不灭,精神不止……”   开学典礼结束,第二天才是正式上课的日子,他们还有半天的自由活动时间。   “我们去参观星舰吧!”红毛兴奋地提议。   “学校里也有星舰?”凌霄听了也好激动。   “有的,是军部退役的星舰,放在学校里给学生们实习用的!”   “我去!”   这两个人兴致勃勃,冰璨和嬴风也没什么意见。他们召唤出学校地图,下到地下三层,这里果然停着一艘无比巨大的星舰,令人叹为观止。   凌霄和红毛一路哇声不断,就连冰璨也表示出了很大的兴趣。   可当他们寻找星舰入口的时候,一个看上去像管理员的人把他们拦了下来。   “抱歉,这里不开放参观。”   “我们是御天的学生,”凌霄解释道。   “只有相关专业的学生才允许进入,你们是哪个系的?”   “联合作战系。”   “不允许,你们请回吧。”   “为什么?”   “不为什么,这是校规规定,如果你想进入,除非挑战校规。”   “挑战校规?那是什么?”   “御天的第一条校规——强者制定规则。任何人只要足够强,都可以挑战原有校规。”   凌霄惊讶地看着说话的嬴风,“你怎么知道?”   “我以为入学前阅读校规是常识。”   凌霄:……可恶。   冰璨忍着笑,把他从校讨论版上看过的内容复述出来,“没错,在现有的校规中,最顶级的二十三条掌握在校长和其他学校管理者手中,其他校规全部由学生个人掌管。如果你觉得哪条校规不合理,就可以向它的拥有者发起挑战,赢了之后,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修改校规的内容。”   “还可以这样?”   “就算是校长,你也可以发起挑战,不过建校以来还没有谁成功更改过二十三条。如果你要挑战的校规的拥有者已经毕业,则由学生仲裁委员会派出代表应战。当然,如果你挑战成功,将来也可能随时被其他人挑战,不应战则视为自动放弃持有权。”   “好神奇!”   管理员把话题接回来,“所以,你要挑战校规吗?”   ***   “快去看!有人要挑战校规了!”   “什么人啊,开学第一天就挑战校规?”   “据说是个一年级新生。”   “新生?现在的新生真是无畏。”   凌霄站在台上,他没想到观众会有这么多,把台下围得水泄不通。   他的对手已经到了,深蓝色的制服,十年级的胸章,两个人的差距一目了然。   公证人拿起了话筒:   “根据御天军校校规第一条:强者制定规则,有任何人对校规提出质疑,都可提出挑战。   “现有本校学生对第九十七条校规提出质疑,该条校规内容为:非相关专业学生,不得以任何理由进入星舰,违者给予记过处分。   “原校规持有者:星舰指挥系十年级,驰骋。   “挑战者:联合作战系一年级,凌霄。   “比赛规则:十秒倒地或落地算输,现在挑战开始!”   “你很有胆量嘛,一年级,”驰骋完全没把对手放在眼里,一个一年级的契子挑战自己,开什么玩笑?   “我不想欺负你,为了公平起见,我不用精神力跟你打。”   说完,他两手一伸,哗啦啦十几个魂晶落到地上,弹得到处都是。   凌霄稍稍放下心来,不过对方是契主,纯拼体能他也差很大一截,凌霄微微躬□,不仅仅是紧张,还隐约带着那么点兴奋。   “凌霄!加油啊!”红毛在下面大声喊。   对面的驰骋冲他比了比手,“来吧。”   凌霄在字音落的霎那冲了出去,飞快地对他出了三拳,对方原地不动挡了下来,连眼睛都没眨。但这三拳只是虚晃,凌霄最后一拳挥出去的同时,一个交叉步绕到他背后,一脚踢出,正中他后背。这一切只在眨眼间发生,驰骋过于轻看了这个一年级,竟被一脚踢出去好几步。   “哦?有点水平嘛,”他活动了下手腕,“那我也要认真了。”   他说完这句话,人就不见了,场上只看到无数黑影在各个方向闪过。   好快!凌霄心惊,这就是十年级契主的水平吗?他根本无法捕捉。   就在这时,他的左臂、右臂、后背,接连中了三下,可他连对手的位置都没看清。最后一击来自正面,凌霄单手撑住地面,愣是被击退了数米,险险停在竞技台边缘。   “还来吗?”驰骋停下来问。   “来!”凌霄边说边向他正面冲了过去,可他刚冲到对方面前,敌人消失了,“什么?”   “在这儿呢,”驰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凌霄再一次撞飞。   倒在地上的凌霄一个跟头翻了起来,不服气道,“再来!”   当凌霄第三次被打倒时,人群中一片叹气摇头,挑战者根本不是对手,这场比赛根本没有悬念。   “你倒是挺能坚持的,”驰骋见他再一次站了起来,尽管已经受了伤,眼神却比方才更锐利了,“也好,我就给你一个速战速决。”   他开始在场上行走,越走越快,直到再一次连成黑影,凌霄紧张地左顾右盼,不知道下一次攻击会从哪里来。   ——右边。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凌霄想也不想,对自己的右边出了一拳,打中了!   ——后面。   他一个回旋踢,这一脚正中驰骋胸口,也让活动中的他停了下来。   连着命中两次,驰骋捂着胸口皱了皱眉,是巧合吗?   应该只是巧合,以他的能力,不可能看清我的动作。   想通这一点,驰骋就放下心来,脚下加快速度,从四面八方将凌霄包围起来。   在包围圈中的凌霄反倒放松下来,他闭上眼,整个人都处于零戒备状态。   这是怎么回事?不仅驰骋,连场下众人都摸不清头脑。   只是故弄玄虚罢了,驰骋身形一变,对场中央的人发起了攻击。   ——正面。   凌霄向后轻轻地一跃。   ——后面。   一个后空翻。   ——右后方45度。   向左一个小跳。   ——下盘。   接了一个空手翻。   群众哗然,驰骋的动作明明更快了,却连凌霄一个衣角都摸不着,而这个人从头到尾连眼睛都没有睁开过。   接下来的战斗,令现场所有人都啧啧称奇,凌霄在场上左闪右躲,步伐诡异,驰骋无论从多么刁钻的角度攻击,都无法碰到他一分一毫。   “到底什么情况?这个人额头长眼睛吗?”   不,就算是从后面攻过来的招式,也能被他闪开!   冰璨越看越觉得不对,转头刚想询问,却在看到嬴风的表情的那一刻恍然大悟。   凌霄闭上了眼睛,但他的眼睛却在这里。站在台下旁观的嬴风,无论对方从哪个角度发起攻击,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甚至能提前摸清对手的方位,让凌霄能够先发制人。   多么恐怖的观察力和指挥能力,就算是他,也无法看清驰骋的每一式,更何况先一步做出攻击或闪躲的指示。从嬴风的眼睛,到凌霄的四肢,简直就像是一个人在行动!   台下原本一面倒的呼声,早已发生了反转,不仅仅是以为处于劣势的凌霄以精彩的表现刷新了大家对他的态度,更重要的是,他们也很想去军舰里大饱眼福啊!   而此时台上的凌霄,在一步步后退,越来越濒近竞技台的边缘。   “要掉下去了!”很多人忍不住高声提醒他。   驰骋心底一声冷哼,太迟了!凌霄的脚后跟距离边缘只有一步之遥,他卯足全力向其冲去,这下无论哪个角度,你都没法躲了!   “小心!”众人高呼。   ——就现在!   嬴风发出了最后的指令。   凌霄在公众的视野中消失了。   人呢?!   飞在半空中的驰骋瞪大了眼睛,人到哪里去了?   “在那儿!”眼尖的人终于看到!   凌霄的身体悬在半空,脚尖勾住台子的边缘,从驰骋的角度看,就像突然掉下去了一样。   可当他看到凌霄的时候,自己的身体已经冲出了竞技台。   凌霄脚尖一勾,飞到高空,正好出现在驰骋背后。   怎么可能?我竟然会输给一个一年级的契子?   “抱歉了,”身后的凌霄已经睁开了眼睛,这一脚,他踢得不遗余力。   “哔——”   “被挑战者落地,攻击有效!   “挑战结束,校规所有权易主!第九十七条校规的新制定者是——联合作战系一年级,凌霄!”   “凌霄!你太棒了凌霄!”红毛高兴地欢呼。   凌霄在人群中找到了欢呼声最高的红毛,然后就看到了他附近的嬴风,冲着他咧开嘴,给了他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看得懂的傻乐。   “打得不错,”驰骋跳上台子,“这次是我轻敌了,不过你表现得很棒,我要恭喜你。”   “谢谢,”凌霄跟他握了握手。   “但是我也要提醒你,我之所以输给你,是因为我放弃了精神力,如果我对你使用魂晶,你不可能有胜算。未来再有人挑战你,可就不会有这么简单了,加油吧。”   “嗯!”凌霄心中无比清楚,他今天胜得纯属侥幸,真正一对一打起来,他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公证人走来,“现在你可以对第九十七条校规进行更改,请问你要取消对星舰的访问禁令吗?”   “呃,如果大家随时随地地前往,应该会对在那里学习的学生造成困扰吧?规定为每周开放一次,这样可以吗?”   “当然可以,现在你是规则的制定者。”   “那就周日吧,”周六的他半死不活,可没什么精力参观。   “新的九十七条校规正式发布:星舰每周日为公众开放日,允许所有在校生访问。”   众人欢呼。   “走吧,”驰骋大方地邀请他,“虽然今天不是周日,但是我可以破例带你进去参观一回。”   “我契主和朋友也可以一起去吗?”他激动地想也不想便问。   “当然,一起去吧。”   驰骋跳下台,转头一看凌霄还在台子上杵着,“怎么不走?”   凌霄尴尬的笑容僵在脸上,怎么办,那三个字好自然就说出来了,根本都没有考虑过。   他心虚地往台下望了一眼,见嬴风已经转过身,这才松了一口气,好险,应该没有被听到。   冰璨感到奇怪,怎么凌霄一问完那个问题嬴风就转过去了,于是问,“凌霄邀请我们了,你不去吗?”   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的嬴风头也不回,“去。” 三尸   作者有话要说:   把自己的出生年月日相加,一直加到个位数,就可以得到自己的专精类型。   如2014年10月14日,2014+10+14=2028;2+0+2+8=12;1+2=3。   结果等于1-3的是体术专精,4-6是元素专精,7-9是精神专精,0为特殊系。   期待已久的正式开学终于到来,凌霄一大早就叫上红毛他们来到教室,想不到有很多人比他们还要早到。教室很大,只有靠墙边的地方摆了两三套桌椅,所有同学都坐在地毯上。   开学典礼上,新同学们就已经彼此打了照面,不过当时现场人太多,今天才有机会正式面对面介绍。   “我叫云裳,我契主冰心,我们来自修邡学院。”   “我见得你们,在开放日那天,”凌霄记得当时这两个姑娘非常干净地解决了一只S级拟兽。   “我也记得你,你是坐轮椅那个,”小姑娘抿嘴笑道。   “呃……”   “不过后面的考试你表现很不错,昨天的校规挑战我们也看了,你很厉害。”   “没有啦,都是我……嬴风在下面帮我。”   “她们是第二场考试的单场排名第一,满分十颗星过关的,”冰璨补充了句。   “这么厉害?!”三颗星不及格的凌霄顿时觉得她们闪闪发光。   “啊,两颗星的也在,”凌霄指着角落,一个人席地而坐,另一个人枕在他腿上,正在聚精会神地……睡觉。   两个人选的位置偏僻,估计是不想被打扰,其他人都自觉保持了距离,唯独凌霄凑了过去。   “你好,我是凌霄,能认识一下吗?”   醒着的契主愣了愣,随即做了自我介绍,“雨集。”   凌霄觉得这个人还蛮随和的,于是指了指旁边的人,“他为什么在睡觉啊?”   雨集笑容勉强,“他成人仪式之后由于一些意外睡眠不足,落下中度精神损伤还有嗜睡的毛病,每天只要一有机会就会睡觉,就像现在这样。   凌霄太能理解了,紊乱期的睡眠缺乏,导致总是担心自己无觉可睡。无论睡着的时候怎样,醒来的时候一定扒着嬴风,身体自然而然就形成了这种条件反射,似乎不发生接触就睡不踏实的感觉。紊乱期只有三天,留下的后遗症却是永久的。   而他还仅仅只是轻度,中度显然要比他严重得多,尽管跟此人一句话未说,却已经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情。   “让他多睡一会儿吧,我不打扰了,”他轻声告辞。   教官走进了教室,闲聊的同学们都停了下来,凌霄也回到嬴风的身边坐好。   在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后,教官进入了授课正题。   “想必有些同学已经提前接触了精神力,我手里拿的这样东西,就是天宿人的主要作战武器。它的全名叫做灵魂水晶,由生物体内的灵魂石和其他一些材料合成得到,当我们将精神力注入到魂晶中时,就可以激活它的能量。”   “在过去,魂晶是每个天宿人都要掌握的战斗手段,但是现在,它已经变成少数人才能习得的特殊技能,只对军部、军校,或是某些特殊岗位上的职业开放。”   原来魂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用,凌霄下意识就看了眼冰璨。   仿佛跟凌霄心有灵犀,教官点了他的名字,“冰璨。”   “到。”   “你的魂晶是怎么得到的?”   “从我们学院校医那里得到的,使用方法也是她教的,她的契主在军方医疗站工作。”   教官点头,“嗯,那就不奇怪,拿出来给大家看一下好吗?”   冰璨把自己的魂晶拿出来,凌霄这才看清它的真面目,一枚小小的白色水晶,看上去并不出奇。   “不同的魂晶有不同的等级,也有各自不同的使用效果。冰璨同学手里拿的,是精神系里最初级的魂晶,使用后可以迅速检查一个人的身体情况,虽然不如仪器检查全面,但在战场上非常有用。”   “坐在这里的每个都是来自各个初等学院的精英,以你们的能力,至少要在三天内学会使用精神力,并成功激活一级魂晶,这就是我们本周的训练任务。”   教官拿出30枚魂晶。   “系里每学期会发给大家必备的魂晶供练习使用,但如果需要更多,就只能自己去买,或者找研发专业的同学定制。”   “这是0级魂晶,没有任何实际效果,属于单纯的教学用具,大家什么时候学会激活它,什么时候就能掌握精神力的使用方法。”   每个人都上前拿了一枚,凌霄和冰璨之前就达到了一级魂晶的使用条件,嬴风自不用多说,他们三个拿到练习魂晶后,放在手心中一握,魂晶立即消失,只留下一团白光在手心。   教官看到他们的表现,点头赞赏,这一届的学生水平果然很高。   陆续又有几个天资好的同学渐渐掌握,红毛在成功的瞬间大吼一声,吓了所有人一跳。   “做什么那么大声?”凌霄捂着耳朵。   “聚气啊,”他回答得理所当然。   “很不错,”教官让其他人继续练习,又拿出来一套新的魂晶。   “魂晶有三大系,体术、元素,精神。每个人的先天体质不同,使用魂晶时消耗的精神力也不同,每个人都会有一个长项,我们管这个长项叫做专精。”   “在某一方面专精的人,使用该系的魂晶消耗精神力减半,而且只有专精的人才能使用这个系的高级魂晶,其他人最高只能用到七级。专精是固定的,不会因为勤学苦练就有所更改,在不知道自己是何种专精之前,可以用这种测试魂晶,随机调出某种特长,以此来判断。”   “原来是这样,我先来!”红毛率先上前拿了一个,握在手中,屏息凝神,其他人一见这副架势,立刻有先见地捂住耳朵。   “喝!”红毛激活了手中的魂晶,手臂上肌肉隆起,血管贲张。   “什么感觉?”教官问。   “我感觉充满了力量!”说完,他徒手往墙边的桌子上一拍,“哈!”   大家的手本来都已经放下来了,此时又全部举了起来。   木质的桌子被拍了个粉碎,教官点点头,“力量强化说明你是体术专精,适合使用体术系的魂晶,记得赔桌子。下一个谁来?”   凌霄看着觉得很有趣,“我来!”   他也拿起一枚魂晶,右手一发力,身边的景色就变了,他从室内直接窜到了室外,隔着玻璃还能看到屋里的人。   脚下悬空的体验让他感觉不妙,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里是三楼。   “啊呀呀呀呀呀~~~”   嬴风手一抄,果断把他从窗外抓了回来。   “瞬间移动也是体术系的能力一种,你跟他一样,都是体术专精。等你的精神力提升到一定水平,莫说三楼,就是三十楼,也可以使用身轻如燕魂晶毫发无伤地落地,就是上天台都死不了。不过在你们还没有达到那种程度之前,我建议大家面向走廊进行测试。”   凌霄:早说啊!   “不知道我是哪一种呢?”冰璨取了一枚魂晶握住,随即手上泛起了淡淡白光,仔细看还有光斑闪烁在周围。   教官冲红毛招手,“你过来。”   红毛听话地走了过去,教官抽出匕首在他胳膊上划了一刀。   红毛:……   “现在将你的手附在他的伤口上。”   冰璨照做,然后大家惊奇地看到,在那光芒的照耀下,红毛胳膊上的伤口一点点愈合了,连痕迹都看不到。   “其实从你使用身体扫描魂晶的时候我就猜出来,你很可能是精神专精,果然如此。你刚刚使用的技能叫做初级治愈,可以治疗一些小的外伤。需要注意的是,攻击性技能对任何种族都可以造成伤害,但治愈系技能只能用在天宿人身上,对外族是无效的。”   “契主好厉害!精神专精好棒!”红毛欢呼,“不过为什么要割我的手?”   “就这样,下一个。”   这回轮到嬴风,他像其他人那样激活了一枚测试魂晶,但除了魂晶消失以外,什么都没发生。   “这是什么情况吗?”凌霄惊讶地问。   教官也感到颇奇怪,“你再试一次看看。”   嬴风又试了一次,结果还是一样。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只有一种原因可以解释,你是极其少见的特殊系。”   “特殊系?”众人异口同声地问。   “不属于体术、元素、精神专精的任何一种,使用任何魂晶都享受不到精神力减半。”   “这么糟糕?”凌霄忍不住道。   “不是糟糕,相反,这种能力很难得,因为没有专精限制,他可以使用所有系别的高等级魂晶,属于越到后期,能力越强的人。真想不到,我们专业能出一位特殊系的学生,拥有这种先天体质的人非常少见,全校大概也只有一两个。”   教官取出一枚魂晶,比之前的任何一枚都略大。   “你能使用契子召唤,意味着你的精神力至少可以驱动四级魂晶,试试看。”   嬴风接过来,这次显然比之前多费了点力气,才将精神力灌注进入,但奇怪的是,他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哈哈,”红毛乐了出来,“我看你不是特殊系,是浪费系,任何魂晶到了你手里都会自动失效。”   教官在心底对嬴风默默称赞,并不是精神力足够,就能一次性将从未使用过的魂晶激活,很多人需要十次百次的尝试才能达成,再用更多的练习将其巩固。   这个学生,果然拥有绝对优秀的天资,再加上他极其少见的特殊系能力,只要假以时日,必定会成为足以与伏尧将军媲美的精英。   “别急,看,”教官往众人的身后一指。   “啊啊啊啊啊!”在他们身后的凌霄突然叫了起来,他的右臂上迅速组装起了一架奇怪的装置,银色的金属锃亮可鉴,最前端形状有如龙头,凌霄甚至能感受到其中有力量在涌出。   不用任何人教,他本能地以左手扣住右腕,抬起手臂,炮筒直对教官。   教官淡定地往外一指,“朝窗外。”   凌霄一个平移,手向后一震,一枚光弹发射了出去,击碎玻璃,飞到远处后在空中爆炸。   “哇!”大家都看呆了,凌霄射完一发,手臂上的装置化作一阵轻烟散去。   “酷毙了!”凌霄兴奋地好想再来一发。   “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们的联合作战系的特殊作战方式,随着契子的精神力增强,炮弹的威力会增大,发射的次数也会增多。除此之外,契主还可以用附魔魂晶,给炮弹增加电、火、冰等元素属性,是不是觉得很厉害?对了,记得赔玻璃。”   “难道其他系的学生不能使用我们的魂晶吗?”   “可以是可以,但他们有他们的训练重点,跟我们的教学任务并不一样。联合作战系,首要考虑的就是配合,如何将两个人的综合能力激发出最大潜力,才是我们系的重点训练内容。”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掌握刚才那样的技能?”红毛也迫不及待地想要尝试。   “不要急,四级魂晶是我们第一年的教学任务,到这个学期末,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要求掌握。”   “那岂不是凌霄他们一整年都无事可做?”   “当然不是,我们系跟其他系区别最大的一点,就是我们使用的魂晶,有很多都附加感情值条件,这就是为什么感情值是入学考试的考核重点之一。”   “有一些魂晶,除了精神力,还需要足够的感情值才能激活,否则你的精神力再高,也没法使用。但凡有感情值限定的魂晶,感情值越高,加成效果越明显,如果只注重精神力的培养,现在走在前面的人,日后就会渐渐被落在后面。”   “所以针对大家的不同情况,我制定了个人专属的教学计划表,你们都看看吧。”   教官在他的终端上点了点,每个同学都收到了他传来的课表。   凌霄一打开课表,表情就囧了,“这是什么啊?”   红毛凑过来,一看之下立刻捧腹大笑。   只见凌霄每周三周五下午的课程安排只有一个:谈恋爱。   “这也太……”凌霄把脖子伸过去看嬴风的,“你的也是吗?”   嬴风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你觉得呢?”   好吧,凌霄也认为他问的是废话。   可,“可这门课,要怎么上啊?”   “这一点你们自由安排,但无论用何种方法,在这一学期结束之前,你们的感情值必须达到七颗星,这是我们专业的最低要求,如果达不到的话,就只能强制你们转系了。”   他分别指着嬴风和雨集两对,“我说的是你、们,记住了吗?”   表情复杂的四人:“……是。” 阴错   作者有话要说:   期待已久的恋爱课程终于到来——   “才没有啊!谁期待了!”被强行赶出训练场地的凌霄一脸不满,今天的教学内容是一级元素魂晶的使用,原本他在跟小伙伴们愉快地互丢大火球,可时间一到就被教官无情地驱逐了。   为什么他不能像其他同学那样好好学习,非要出去谈恋爱呢?   而且,这门课没有教官没有教科书,连参考资料都没有,要怎么谈啊?   毫无头绪的凌霄选择向感情值还不如他俩的雨集发起求助。   “你们打算做什么?”   雨集略不好意思,“他说要回寝室睡觉,我争不过他。”   凌霄嘴角抽搐,这也叫培养感情值?   “那我们呢?”他问嬴风,“事先说好,我不要回去睡觉。”   嬴风抽出来一条长长的单子,“这是我在网上和图书馆查到的资料,恋爱的人该做的九十九件事和情侣必去的五十个地方。”   凌霄:……   他怎么把嬴风=学霸=会一丝不苟地完成老师布置的每一件学习任务这件事忘了!   凌霄机械地将单子上的内容从头看到尾,看到最后表情已经僵硬,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看电影(这个还算正常),烛光晚餐,温泉共浴,一起去买情趣内衣,收养一只宠物,在公共场合使用一次契主的技能:释放(这是什么?),玩一天契主与契子的身份交换游戏(诶这个不错)……   不对!哪有不错的,都很错!   凌霄把单子丢了,“哪有人照本宣科地谈恋爱啊!”   嬴风的表情没有变化,“那你说怎么办?”   凌霄绞尽脑汁想了想,“有了!”   特殊商品交易区。   “你们好,这里是魂晶交易街,只有符合身份的人才能进入,请出示你们的个人终端。”   他们伸出手腕做了扫描,“原来是来自御天军校的学生,欢迎光临。”   这地方两个人都是第一次来,除了出售魂晶的商店,还有供人们交换魂晶的交易行,原材料批发店,虚拟魂晶试用点,竞技场,可以用筹码兑换魂晶的赌场,还有各式各样的冒险项目。   “嘿,那边的客人,要来赌一下无中生有魂晶吗?只要精神力达到一级就可以激活。”   “那是什么?”   “无中生有,激活后可以随机获得一样东西,可能很值钱,也可能一文不值,都看你的运气。”   凌霄有点兴趣,问嬴风,“试一下吗?”   嬴风掏出磁卡,“两个。”   “谢谢惠顾!”   嬴风先试了一个,得到一张卡片。   “哦?给我看看,”商贩仔细一看,“恭喜你,得到的是游戏招待券,可以在这条街上的任意一家冒险游戏店中体验一次。这张卡的价值是无中生有的三倍,恭喜你赚到了!”   “好了,现在该我了。”   凌霄集中精力,不知道我会得到什么呢,“激活!”   他的手里冒出了白光,片刻后,白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样东西。   三人:……   凌霄抓狂,“为什么是香蕉啊?为什么他的是招待券,我的就是香蕉啊!”   商贩无辜道,“东西都是随机出现的,还有人变出来石头、鸡毛,我们也控制不了啊。”   嬴风把气得跳脚的凌霄拎走,拯救了可怜的小商贩。   “算了,我应该庆幸变出来的不是香蕉皮,”凌霄气鼓鼓地把香蕉吃掉,心情并没有稍微好一点。   “既然有了招待券,去玩游戏吧。”   他们走进了离他最近的游戏店。   “这种免费招待券只可以体验情侣问答游戏,如果要玩战斗冒险游戏,需要加钱。”   “问答游戏有什么意思,当然要玩冒险。”   “我们选情侣问答。”嬴风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为什么?”凌霄提高声音。   “你忘了我们下午的课程内容?”   ……学霸真讨厌!   凌霄一下子就萎了,“问答就问答吧。”   “我们这里新引进了一款来自地球星的问答游戏,要不要试一试?”   “地球星?什么游戏?”   “游戏的全名比较长,叫做《当你们不想在一起时,全世界都要你们在一起;当你们想在一起时,命运注定要将你们分开》。”   “好长!地球星人怎么这么啰嗦!”   “就它了,”嬴风不想挑来挑去。   “里面请。”   店员把他们领到入口,“我先简述一下游戏规则,这款游戏中使用了磁极设定,初始磁极是相反的,如果你们意见相左,磁极会反转,两个人都会受到惩罚。惩罚会随着次数的增加越来越重,只有意见统一后,磁极才会再度反转。”   “你们每个人有一次‘异议’的权利,使用异议可以跳过一道不想回答的问题,但在游戏结束后,每使用一次异议会获得一次小惩罚。”   “顺利闯关后会获得本店赠送的礼品,我们这里的礼品是别的地方买不到的哟,祝你们成功。哦对了,我还忘记说一件事,因为这是进口游戏,我们对它进行了本土化设定,但有些问题无法更换,所以偶尔会有一些你们看不懂的问题,随便选就好。”   “规则很复杂的样子,”凌霄听了后面就忘了前面。   “进去看了就知道。”   两个人走进游戏室,一个女声响起:   “我是此间的解说NPC,本次游戏只有你们两个参与者,你们的一切回答都受到严格保密,不会有第三人知晓,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那么,游戏开始。”   “啊!”凌霄大叫一声,跟旁边的嬴风撞到了一起,“怎么回事?”   嬴风用了很大的力才把凌霄从他身上扒开,“看你的胸前。”   凌霄低头一看,胸前出现了一个字母N,再看嬴风的胸前,同样的位置,写着一个字母S。   “原来这就是磁极设定,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这样都没法走路了。”   嬴风试了试,“只要身体有接触,就不会像刚才那样吸在一起。”   “那就牵着手吧,”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面前是一道长长的走廊,两个人手牵手穿过长廊,凌霄越走越别扭,明明比这亲密得多的事都做过了,这种牵牵小手就紧张的感觉是为什么?   “到了。”嬴风把他从胡思乱想中拉回来,他们已经到了第一道问答关卡前。   “现在提出第一个问题,请慎重选择答案:   “请问本次游戏你们要选择:A、简单模式;B、困难模式。”   “区别是?”嬴风问。   “困难模式下的问题更难回答,惩罚也更严重,除非游戏失败,否则无法中途停止,当然成功过关后的奖品也越丰厚。”   嬴风:“A。”   凌霄:“B。”   二人:……   “第一次玩,还不知道后面有什么题,也不能主动终止,当然要从简单的试探。”   “游戏玩的就是挑战,简单了还有什么意思?我要玩困难模式。”   “请尽快确定答案,否则双方都将受到惩罚。”   “算了,”嬴风放弃,“选B。”   他们脚下一空,落到一个新的空间。   “接下来这道题的内容是:豆腐脑要吃:A、甜的;B、咸的?”   二人:……   “豆腐脑是什么?”   “听上去像是某种食物,刚才店员说游戏有部分无法本土化,应该指的就是这个。”   “哦,那随便选一样就好了。”   “嗯。”   凌霄:“A。”   嬴风:“B。”   二人:……   “为什么是B?”   “我不喜欢甜食。”   “可是你连豆腐脑是什么都不知道,万一它就是一种甜食呢?”   “那就没必要问它是甜的还是咸的。”   “你怎么知道不会有咸的甜食?”   NPC:“请尽快确定答案。”   沉默。   “算了,无所谓,甜的就甜的吧,我选A。”嬴风妥协。   “答案一致,过关。”   “我可不想再回答那种弱智问题,来道难一点的,”凌霄大声道。   “下一题:一切皆有可能吗?A、是;B、不是。”   凌霄:“A。”   嬴风:“B。”   “这又是为什么?!”   嬴风冷静道,“如果你回答是,它就会再问你,如果一切皆有可能,那么有没有可能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如果你回答可能,那么就一定有事是不可能,违背了一切皆有可能,如果你回答不可能,同样违背了一切皆有可能。”   凌霄:“……虽然我一句也听不懂,但是,B!”   “答案一致,过关。”   “接下来这道题,是地球星非常有名的道德问题,请看画面解说。”   在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辆列车的投影,列车前方有一条岔道,在列车前进的轨道上,有十个人在玩耍,而另一条轨道上只有一个人。   “现在画面上的人,是地球星五到六岁的小孩子,也就是我们的雏态。左边这条轨道已经废弃,而右边这条轨道是严禁任何人滞留的。现在列车即将驶到道岔,而你是可以改变轨道的人,你是选择让列车继续行驶,撞到十个违反规定的雏态,还是改变轨道,撞到一个遵守规定的雏态?A、改道;B、不改道。”   “我选C,改道,然后用瞬间移动把一个雏态救走。”   “很遗憾,地球星人没有这种功能,请重新选择答案。”   “我选B。”嬴风开口。   “为什么?”   “规则就是规则,不能因为违反规则的人数多,就惩罚遵守规则的人,那样的规则还有什么意义?”   “在生命面前还要讲究规则吗?那可是十个雏态,十个灵魂,死了要灰飞烟灭的。”   “请尽快确定答案。”   凌霄:“异议。”   “你确定要使用异议?这是你唯一一次机会,并且在游戏结束后会为此得到惩罚。”   “我确定,两边都是命,我不想选择任何一边。”   “异议使用成功,此题跳过,下一题。”   画面上,废弃轨道上的雏态消失了,变成另一个人,嬴风和凌霄的表情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变化。   “现在你们看到画面的人是不一样的,每个人看到的人都是对方,还是那个问题,不改变轨道,撞到的是雏态,改变,撞到的是你的另一半,现在选择:A、改道;B、不改道。”   凌霄&嬴风:“A。”   “这是从进入游戏以来你们第一次意见一致呢,连刚才坚持规则的玩家也放弃了规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们并不在乎对方的生命?”   凌霄正色,“我宣过誓,以生命保护雏态,就算那上面的人是我,我依然会选A,我相信嬴风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所以他的决定就是我的答案。”   “那么这一题结束,下一道题:如果一个弱小的人遇到危险,但这个人是你讨厌的人,你会去帮助吗?A、会;B、不会。”   凌霄&嬴风:“A。”   “如果帮助这个人,有可能使你自己陷入危险,你会去帮助吗?A、会;B、不会。”   嬴风:“B。”   凌霄:“只是说有可能,并没有说一定吧?”   “请尽快回答。”   “B。”   “如果帮助你讨厌的人,会使你喜欢的人陷入危险,你会去帮助吗?A、会;B、不会。”   凌霄&嬴风:“B。”   “反过来,如果需要帮助的是你喜欢的人,而帮助他必定会使你讨厌的人陷入危险,甚至会因此而死,你会去帮助吗?A、会;B、不会。”   嬴风:“A。”   凌霄:“……A。”   “这个有什么好犹豫的?”   “因为我讨厌的人也可能是别人喜欢的人啊……算了,我就那么一说。”   “如果两边都是你喜欢的人,需要帮助的是你的朋友,陷入危险的是你的爱人,帮助一个就会失去另一个,你会去帮助吗?A、会;B、不会。”   “这什么鬼问题啊?我拒绝回答!”   “不好意思,你的异议已经用掉了。”   “用你的,”凌霄对嬴风道。   “我暂时还不想用。我选B,我没有朋友。”   “说的就好像你有爱人似的。”   NPC:“请尽快做出选择。”   “我选A,我没有爱人!”   “确定吗?”   “确定!”   “磁极反转。”   凌霄突然飞了出去,而房间另一端地砖坍塌,露出了下面的滚滚岩浆。   嬴风手一握,发现契子召唤在这里失去作用,当机立断扑过去,一把拉住他的手,两个人一上一下挂在崖边,巨大的排斥力在渐渐将他们分开。   “友情提示,这里是虚拟游戏场,你们并不会真正受到伤害,但是会有一定的痛感。掉下去的人,会承受五分钟灼热之苦,这就是意见不同的惩罚,任何时候想免除惩罚,只需改变答案即可。”   凌霄在渐渐下落,太糟糕了,就算是假的,他也不想掉到岩浆里去,可磁极相斥的力量太大了,现在两个人胸前字母都是S,照这样下去,嬴风很快就抓不住他了。   “我……”   嬴风一声闷哼,用力抓住凌霄的手把他向远离岩浆的方向一抡,两个人交换了位置,凌霄飞了上来,嬴风却因为反作用力摔下了悬崖,两个人越离越远,凌霄眼睁睁看着他下落,眼看就要坠入岩浆。   “我选B!”   砰——岩浆消失,凌霄身前的字母再度恢复成N,两个半空中的人咣当一声撞到了一切,又抱在一起滚到了地上。   “好痛。”   凌霄揉着他的额头,刚才那一下真是实打实地撞到了,撞得他眼冒金星。   “这游戏太变态了,我不玩了。”   “抱歉,你选择的是困难模式,不能人为终止。”   “那要怎么才能终止?”   “三次不同的选择,三次惩罚后,视为游戏失败。”   “……真坑!”   “请问是否准备好继续下一题?”   嬴风抓住凌霄的手,从他身上下来,“既然你已经选择了困难模式,那就认真打到通关,我们还有两次机会。”   凌霄吸了口气,“继续吧!”   “下一题:如果你最敬爱的恩师寻求你的帮助,但这件事有违你的道德准绳,你会选择:A、帮助;B、不帮。”   凌霄&嬴风:“B。”   “如果一件东西是你梦寐以求的,但获得它同样需要违背你的道德,你会选择:A、得到它;B、放弃。”   凌霄&嬴风:“B。”   “如果现在有两个人站在你面前,你只能选择一个,另一个人会死,你会选择:A、前世的恋人;B、今生的伴侣。”   凌霄表情一紧,飞速地转头,嬴风,你会怎么选? 四废   作者有话要说:   NPC:下一道题,挖掘机技术哪家强?A、御天;B、璧空,请作答。   有人往时间上泼了一盆冰水,然后它就僵住了。   凌霄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嬴风到现在都没有给出答案,他到底在想什么?   可惜这盆冰水未能冻住某个多话的NPC,她仍在不厌其烦地聒噪着。   “可能你们已经发现了,这里的一部分题目,跟你们自身戚戚相关。事实上,当磁极出现在你们身上的那一刻起,你们脑中的记忆就会被读取,你们接收到的问题,都是你们亲身经历过的,内心深处扪心自问过的,以及想向对方提问却没有问出口的。”   “这个游戏就是让你们面对你们不想面对的问题,如果不面对,问题永远是问题。那么现在请回答,是选择A、前世的恋人,还是B、今生的伴侣?”   沉默。   “时间已经不多了,请……”   “我选A!”   嬴风转头,“你在搞什么?”   凌霄言辞坚定,“上辈子跟我在一起的一定是真爱,这辈子的只是个意外,没有什么好纠结的。我选A,我不改。”   “N玩家选择了A,因为你觉得S玩家会选A,与其让他先说出A的选项,不如自己先选,这样就算S玩家做了同样的选择,也可以用为了游戏通关的借口安慰自己。”   “你胡说!”   “现在轮到S玩家两难了,如果选择B,不仅会再浪费一次机会,还要受到惩罚,但是如果选择A的话,N玩家会伤心吧,真是个艰难的抉择。”   凌霄气愤地叫道,“作为一个NPC,你不觉得你的话太多了吗?能不能按照程序发言不要擅自发表见解啊!你要是有实体,早就被第七法案人道毁灭了!”   “倒计时还有5秒,4、3、2……”   “异议。”   凌霄:“什么?!”   “确定使用异议吗?”   “确定。”   “使用成功,此题作废。”   “你就这么浪费掉唯一一个异议的机会?你为什么不选A?”   “下一题。”   “问你呢!”   “NPC?”   “好吧,我以为你们需要更多的时间探讨一下,既然不需要,那么下一题……嗯,这道题是本游戏题库中的题,跟你们的记忆无关,题干是:   “你最好的朋友被敌人俘虏,彻底丧失了行动力,你去营救他,却发现做不到。这时你被敌人发现了,你只能选择:A、撤退;B、杀了他。注意:撤退了以后,就再也不能返回了,你的朋友会落入敌人手中,请作答。”   凌霄:“A!”   嬴风:“B。”   “看上去你们的答案又出现了争议,没关系,只要在规定时间内,还可以修改。”   “我不改,我不会杀死我最好的朋友。”   “我也不改,这是我的原则。”   “你当然不会改,连朋友都没有的人怎么可能理解什么是最好的朋友!”   “既然你记得宣誓词中有用生命保护雏态,又怎么可能不记得永远不让自己的身体落入敌人之手?如果被敌人俘虏,他们会得到我们的基因,找到对抗我们的方法,届时会有更多人因此而牺牲。”   凌霄表情纠结了半晌,“这什么破游戏啊,我不要玩了!早知道还不如留在寝室睡觉!”   “时间到,磁极反转。”   凌霄胸前的字母一变,他再次飞了出去,然后很快被水包围了起来。水漫过他的头顶,一直到天花板上,无论哪个方向,他都游不出去。   “凌霄!”   嬴风赶过去,发现凌霄的周围出现一个巨大的玻璃水缸,而他就被困在水缸中。嬴风用力一击,玻璃连一丝裂纹都没有。   “没有用哦,这些都是虚幻的,自然不怕受到攻击。不要以为每次你都能代他受过,这是他的惩罚,他必须自己承担。虽然不会淹死,但溺亡的感觉是很真实的,你耐心等上五分钟,这些水就会消失。”   凌霄在水中拼命地挣扎,表情痛苦无比,嬴风怒道,“不是说意见不同双方都会受到惩罚吗?为什么每次都是他一个人?”   “对于契主来说,还有什么比看着自己的契子痛苦却什么都不能做更严厉的惩罚吗?”   “你不是地球星的游戏吗?!”   “我被本土化了啊。”NPC无辜地说。   嬴风重重一拳锤上了玻璃,如果NPC有实体,这一拳恐怕早就打在她身上了。   “当然,如果你们现在改变主意,虽然结果仍然计算在失败的三次中,但可以免受惩罚。看他的样子是无法说话了,那么你呢?你愿意为他改变原则吗?”   嬴风的拳头越攥越紧,玻璃缸中的凌霄渐渐放弃挣扎,身子无力地漂在水中。   “我选A,撤退。”嬴风沉声道。   玻璃缸在他说出那几个字后瞬间消失,水哗的一下涌出来,涌得到处都是,但却什么都没有打湿,凌霄再一次飞到嬴风身上,然后摔落在地,拼命地咳嗽。   “你没有呛水,那只是你的心理作用,别担心。”   凌霄半天才缓过来,“五分钟到了吗?”   “没有哦,是N玩家选择改变答案,免除了你的惩罚。”   “N?”凌霄这才发现,刚才磁极反转,自己身上的字母由N变成了S,而原本胸前字母是S的嬴风这会儿却变成了N。   “你为什么改答案?”   “这只是个游戏而已,又不是真实发生的,没必要较真。”   凌霄支吾着,“其实刚才在濒死的时候我有想过,你的话更有道理,而且,如果被俘虏的人真的是我的朋友,应该也是希望我选A的,所以……”   “答题时间结束,现在已经不能改了哟,让我们来进行最后一题吧!”   刚刚还挨在一起的两个人,再一次被分开,凌霄还没闹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嬴风就不见了。   “什么情况?我还没选呢,怎么磁极就反转了呢?”   “没有反转哦,只是暂时消失,你们两个现在身处不同的房间,接下来拿到的题目也不一样,你们的答案,会决定下一步你们身上的磁极。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嬴风回答。   “你的题目是:如果现在给你一次机会,可以解除你身上的血契,你会:A、愿意;B、放弃。”   嬴风等了半天,“没有了?”   “没有了。”   “代价呢?”   “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不违背道德、法律,不损害国家、他人利益,只是单纯的解除。”   嬴风在思考。   “你不必立即回答我,但是你现在要去另一个房间,在那个房间里,你虽然是你,但你的身体不受你的控制,你只能看、听,和感受,不能说话,也不能做动作。好了,让我们出发。”   “我准备好了,”凌霄道。   “好,这是你的问题:如果现在给你一次机会,可以让你身上血契的结果反转,你将成为N玩家的契主,你会:A、愿意;B、放弃。”   凌霄眼睛发亮,“真的?”   “真的,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不违背道德法律,不损害国家他人利益,只是单纯的反转。”   “这还用想吗?当然选A!”   “玩家触发剧情,播放CG。”   凌霄从床上坐了起来,什么情况?我刚才做了一个梦?还是我现在在梦里?   他看着周围,这是他在璧空的宿舍。   不管哪一个是梦,都太逼真了。   对了,刚刚最后那个声音说什么来着?我是嬴风的契主?   浴室里传来玻璃砸碎的声音,凌霄顿时警觉,不好!   他飞速跳下床,拉开门,就见嬴风手里握住一块尖锐的镜子碎片意图刺入自己的心口。   “住手!”   碎片在距离身体两毫米的地方止住了,嬴风艰难地转过头,四目相对之后,凌霄看到对方浅灰色的眼睛,那里面充满了敌视和仇恨,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不!他没有见过,那是他曾经的眼神,他曾经就是用这种眼神注视着嬴风,在嬴风第一次控制他的行为的时候。   不一样,凌霄在心中提醒自己,嬴风第一次控制他是因为他跟别人发生冲突,他控制嬴风却是为了不让他寻死。   给自己制造了这么充分的一个控制嬴风的理由,凌霄的底气便足了许多。   “你放弃吧,我不会让你死的,你一天想自杀,我就一天不给你自由,现在回到房里去。”   嬴风在他的身体里,他可以清楚地看见凌霄,听到他的话,却不能左右自己的行为。   但他必须承认,当他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眼睛的时候,他想做的事,也跟他的躯壳一模一样。   在凌霄的命令下,嬴风的躯壳挣扎着回到了卧室,凌霄在房间里东翻西找,最后找到一大堆食物一股脑地堆到床上——这个房间好神奇,只要凌霄心里想的,都会出现。   “这些都给你吃!发育期要多吃有营养的食物!还有这个,你最喜欢的草莓面包,你喝的那个牌子的水,看我对你好吧!我三天没吃饭,你都不管我,我现在什么都给你,你怎么都不领情?”   嬴风不屑地别过了视线,对那些食物看都不看一眼。   凌霄恼了,“我告诉你嬴风,你做什么都行,就是不许死,你现在是我的契子,你的命就是我的。你要是不吃饭,我就强迫你吃,你要是不睡觉,我就一夜七次做到你昏过去。”   他把嬴风强行按倒下去,骑在他身上,“别以为你在我身上用过的那些伎俩我不会,你再挑衅我,我一样可以做到!”   嬴风依然用方才那种眼神冷冷地盯着他,盯得凌霄心寒。   “不许你再这么盯着我看!“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永远用这副冷漠的态度对我,十年来始终如此,从未变过。   是了,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桃核!   凌霄想也不想低头去扯他的衣服,从他的左胸口袋里把桃核翻了出来,攥在手里。   “还……给……我……”嬴风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艰难地说,一字千百顿。   一个全身麻痹的人,耗尽全力也要说出这三个字,凌霄妒火中烧。   “你死了这条心吧。”   他用力一抛,桃核顺着打开的窗户飞出了宿舍,就在刚刚那扇窗户还是紧闭。   嬴风的眼神仿若刀剐,一刀刀将凌霄凌迟。   凌霄慌了,他不想再看到这种表情,如果这张脸上可以出现别的表情……   他方这么想,身下的嬴风就出现一声闷哼,但他很快咬住了嘴唇,再也没有发出半点动静。   他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红晕,万年不变的表情下隐约起了情|欲,二者纠缠着,挣扎着,争夺着面部肌肉的控制权,眼中也渐渐浮起了水汽。   凌霄看呆了,原来清冷禁欲的嬴风也可以露出这种表情,而且看上去好动人,令人渴望更多。   只要再增加一点点,一点点力量就好,想听他不受控制的呻|吟,哪怕只是一声。   嬴风虽然不能动,但感觉跟躯壳是同步的,这会儿也是浑身发烫,四肢酥麻,身体的某个部分几近爆炸。   不可以叫出来,他想告诉自己的傀儡,你要是敢叫一声,我就跟你拼命。   傀儡听不见他的声音,但思想却也像是跟他同步的,不管凌霄怎么施加力量,都一声不吭。   凌霄心中着急,你叫啊,你只要哼一声我就会停下来。   但嬴风始终咬紧牙关默不作声,宁可将嘴唇咬到出血。   “没关系的。”   凌霄一抬头,“谁?!”   “这只是你的幻觉,你身下的人只是个傀儡,你可以尽情地使用你的权力,他本人不会知道知道的。”   嬴风:骗子!   凌霄想起来了,这只是一个游戏,他身处游戏的幻境中,就连嬴风都是假的。   NPC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只要你选择愿意,他就会成为你的契子,你可以对他为所欲为。”   嬴风眼神一沉,等我出去,一定要砸了这家店。   凌霄跨坐在他身上,垂着头,头发遮住了他的表情,嬴风看不真切。   就在嬴风以为凌霄会对自己有进一步的举动时,他身体上的情|欲突然如潮水般褪了下去。   而他上方的凌霄,缓缓地摇了摇头。   “想当初,他获得了掌控我的权力,他使我痛不欲生,我对他恨之入骨。”   “而今天,当我获得了同样的权力,我也选择了同样的方式对待他。”   “如果血契真的能颠覆,我也无法控制自己不使用契主的能力,我会使他痛不欲生,他会对我恨之入骨,我会做出令自己痛恨的行为,我们之间除了身份交换以外,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沉默了良久,嬴风也在静静地听。   “谢谢你,一直以来无法放下的东西,终于可以放下了。”   凌霄俯□,在嬴风染了血的唇上久久地落下一吻。   嬴风一动不动,唇上传来的触感是真实的,那不是他的傀儡,那是他自己,他们有着同样的想法,会做同样的事,连感受都是相同的。凌霄吻的不是别人。   半晌,凌霄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他的嘴唇。   “我放弃。” 八穷   作者有话要说:   一晃,嬴风已经回到刚才那个房间,嘴唇上似乎还留有凌霄的余温。   “你的同伴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现在该轮到你了。如果你选择解除关系,可能是放他自由,也可能是将他抛弃。如果你选择拒绝,可能是舍不得,也可能是自私地想要将他栓在身边。你考虑得越多,可能性就越多,它们会迷惑你的选择。”   “所以回答这道题的最好方法,就是完全不考虑任何理由,只遵循自己内心的想法。现在你有答案了吗?”   嬴风静默片刻,“是的。”   ***   凌霄周围恢复了原状,他还是在刚才那间游戏室,并没有什么璧空宿舍,也没有血契反转,一切都是幻觉。   “嬴风?”   他看到了嬴风,在游戏室的另一角,“你站那儿干什么?”   “欢迎回来,”NPC的声音再度响起,“刚才两名玩家都分别回答了各自的问题,你们身上当前的磁极,就是由你们的答案决定的,选择A的玩家获得S极,选择B则获得N极。”   凌霄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的字母是N,嬴风也是一样,难怪他站得离自己那么远。   原来嬴风也选择了B,凌霄想,就是不知道他的问题是什么。   “我们的磁极相同,现在怎么办?”   “这就是本游戏的最后一道关卡,只有当你们接触到彼此时,游戏才算通关。但是你们的问题已全部答完,已经没有新的问题可供磁极反转了。”   “这不是坑人吗?”   “别急,你们现在每人拥有一次更改答案的权利,只要有一个人更改了答案,你们两个就可以成功过关。现在,你们可以自由讨论了。”   两个人遥遥相视,“怎么办?”   凌霄刚问完,又想到,“不一定要更改答案才可以吧,刚才我们磁极相斥的时候不也接触到了吗?”   他试着往嬴风的方向前进,没走两步就走不动了。   “你的瞬移和召唤呢?”   “用不了,这里屏蔽一切精神力。”   “我不信,一定有方法可以的,”凌霄环视一圈,转身往后跑,在离墙边有一定距离的地方跳起来,借着墙壁的反作用力冲出去,但阻力却将他中途弹开。   他不服输,“要是两个人一起的话……”   “没有用的,”NPC的声音插入,“你们现在身上的磁力已非刚才水平,如果不改变磁极的话,是无论如何也接近不了彼此的,更何况是接触到。还是不要浪费体力,专心讨论更改答案的问题吧。”   凌霄在她说话期间又尝试了好几次,果然连接近的希望都没有,他气呼呼地坐了下来。   “那怎么办?提前声明,我不会改的。”   “我也不想改,”嬴风回答。   “那就是僵局喽?NPC,遇到这种情况如何处理?”   “无法处理,你们大概会被困在游戏里,直至讨论出结果为止。”   两个人谁也不想改,又僵持了半天。   “你到底抽到了什么题啊,为什么不想改?”   “不想就是不想,不需要理由。”   “这只是个游戏啊,又不能当真,答案怎样都无所谓吧。”   “既然是游戏,你为什么不改?”   “这,”凌霄语塞。   “那算了,我们就一直耗在这,看谁先坚持不下去吧。”说完,凌霄就躺了下去。   两个人这么干耗了半天,NPC干脆播放起了音乐,真是一场别开生面的约会。   “我知道了,”嬴风突然开口。   凌霄噌的一声坐起来,“你改变主意了?”   “是的,因为我终于想明白,这个游戏的目的,不是考验双方的默契,也不是测试大局前两个人的选择,而是在选择出现矛盾时,两个人要如何处理分歧。是坚持、妥协,还是寻找出新的解决办法,这才是这个游戏的目的。”   “精彩,”NPC模拟出了一阵掌声,“恭喜你想到了这一点,但你们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我会更改答案,但在我更改答案之前,我选择将我的问题公开。”   凌霄紧张起来,能令嬴风怎么都不肯更改答案的问题,到底是什么?   “我抽到的问题是,如果有机会可以解除血契,我会选择A、愿意,还是B、放弃。”   凌霄惊讶得合不拢嘴,他确实想不到嬴风会在这样的问题下选择B,可现在他要更改答案,那岂不就是他愿意解除?   只听嬴风继续说了下去,“我们的结契在不公平的情况下发生,我的对手不仅受到药物副作用的影响,还在先前的战斗下受了很严重的伤,这些都成为我获胜的因素。如果血契可以解除,我愿与他重新举行成人仪式,在绝对公平的条件下,跟他进行一对一的对决。届时,无论谁输谁赢,结果我都坦然接受。”   “基于以上理由,我选择A,我愿意。”   凌霄还在巨大的冲击下没有清醒过来,身体已经被磁力吸了过去。本以为在吸力作用下两个人会撞得头破血流,可临近时速度突然减慢,他们安全地接触到了彼此。   “恭喜过关!”   一扇门打开,光亮照了进来。   凌霄愣愣地看着跟对方交握在一起的手,对刚才的话还是感到阵阵不可思议,该不会这也是播放CG吧?眼前这个嬴风不是真的,可能还是他的幻觉。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理由能解释得通,真正的嬴风,怎么可能主动跟他举行成人仪式呢?   嬴风走了一步,才发现凌霄还愣在原地,“想什么呢?游戏结束,该走了。”   “啊?哦……”   凌霄傻乎乎地被他牵了出去,到了隔壁的房间。   “别傻乐。”   凌霄:……   这个嬴风是真的!   NPC居然还在,“你们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当你们走出去时,这里的一切都将格式化,没有人知道你们得到了什么问题,也没有人知道你们给出的答案,除了你们自己。”   “而你们也会从我的记忆中删除,下一次你们再来,我还是会把你们当做陌生人,想到很快就要跟你们永远地道别,真是有些不舍呢。”   “别煽情了,”凌霄忍不住说,“你只是NPC,哪会有什么不舍的感情。”   “我虽没有感情,但是人类在设定我的程式时,将这种离别前的情绪就规定为不舍。每当读取到这种情绪,我就会按照人类给我的台词,表达出不舍。你们虽然是人类,但谁又能保证你们的感情,不是由另一种更高等的物种设定出来的呢?”   凌霄:!!   “好啦,游戏马上就要结束,请给我的服务打个好评吧。”   凌霄促狭道,“虽然这个游戏的某些问题很过分,但整体还是挺好玩的,所以,我决定给你一个差评!”   NPC大叫道,“什么?为什么!”   “哈哈,NPC果然还是无法理解开玩笑啊,这就是你们和人类的差距,”他伸手去按好评,嬴风却先他一步按下了差评。   “啊啊啊啊为什么啊!”NPC开始不停地吵闹。   “因为你说谎。”   嬴风一句话就成功让NPC噤了声,再也不发表任何异议。   凌霄不明所以,“诶?她什么时候说了谎,我怎么不知道?”   “走了。”嬴风不解释,凌霄下意识跟上,视线不自觉落到他的唇上。   幸好刚才吻的是假的,要是被他知道的话,一定会被嘲到死吧。   “你看什么?”   凌霄迅速扭头,“没有。”   “游戏结束了吗?你们用的时间比想象中要久呢,”游戏店的店员见他们出来了,同情地看着他们,“怎么样,里面的NPC很啰嗦吧?我已经跟供应商申请过好几次要修改程序,她得到的差评都快从这里排到地球星了。”   “游戏通关的奖励呢?”凌霄已经等不及想见到。   “在这儿呢,”店员把奖励拿出来。   “魂晶!”   “你们的奖励是三级魂晶12枚,其中N极和S极魂晶各6枚,使用魂晶,就可以指定一个人获得对应的磁极,持续时间半小时,同极魂晶会累加,异极会替换。”   店员查了下,“看记录你们把两次异议都用掉了呢,那么惩罚就是扣掉两对,你们可以得到8枚魂晶。”   “原来这个就是惩罚啊,也没什么嘛,”凌霄并不在意。   “还没完呢,”店员把两枚魂晶握在手里,“激活。”   凌霄:……不是只有特殊职业的人才会使用魂晶吗!   店员对准凌霄,“赋予N极。”   他又用了同样的方式对待嬴风,“赋予S极。”   两个人砰的一声撞到了一起,怎么都分不开。   “这就是惩罚,持续时间一小时,感谢你们的光临,欢迎下次再来。”   两个人以奇怪的相连姿势走出了游戏店。   “哎,看路啊,我要摔倒了。”   “那边,往那边走啊。”   “我不能走路了。”   嬴风皱眉,“好吵。”   凌霄也很郁闷,“为什么这个魂晶力量这么大,连拉手都没用,这让人怎么走啊。”   “我可以给你用一个S极魂晶,这样你就可以离我远远的。”   “不要,好不容易得到的,不要浪费,”凌霄灵机一动,“有了。”   他扶住嬴风的肩膀蹿到了他背上,两只手臂勾住他的脖子,两条腿盘住了他的腰。   嬴风额头一跳,“下来,猴子啊你。”   “不要,”凌霄的胳膊收得更紧了,连下巴都得寸进尺地贴了上去,凑到嬴风的耳边问他。   “哎,你都不好奇我抽到什么题啊?”   嬴风不吱声。   “快来问我啊,你问我,我就会说,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哇哈哈。”   嬴风:……白痴。   “接下来去哪儿呢?”早知道就不把嬴风的恋爱笔记丢掉了,不然这会儿还可以查询一下情侣必做的九十九件事。   “刚才是谁说不玩了要回寝室睡觉?”   “我改变主意了嘛,做为一个学霸,你怎么可以不下课就回宿舍呢,”凌霄顾左右而言他,“对了,我们能不能跟教官借第二场考试的设备啊?”   “做什么?”   “看看我们的成绩有没有提高啊,不是说期末前要达到七颗星,我也很想知道进展啊。”   “那个设备只要知道了原理,下次你还会攻击吗?”   “……说的也对。”   “军校的考试,肯定每一次都不一样,不然前面的考生知道了题目,后面的考生就不用考了。但是考试的目的不会变,所以一定还有别的办法,能测出来感情值的星级。”   “对哦!”凌霄醍醐灌顶,“我怎么没想到呢?”   “而且这才过了几天,你急什么,离学期结束还长着呢。”   “唔,”凌霄嘴里嘟囔着,“我好奇嘛,总觉得现在应该到三颗半了吧……有没有半颗啊?”   冒险游戏店   “哎呀,”店员瞥到机器里的报告,“忘了把游戏结果给他们拿走。”   她抓起报告跑出去,附近早已没有那两个人的身影。   “算了,等下次他们来再给吧。”   店员回到店里,无聊把他们的测试结果拿过来看。   ——你的另一半测试结果是……石头。   ——石头质地坚硬,不易改变,但如果外力足够巨大,会对石头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严重时甚至会粉身碎骨。   ——如果你的另一半是石头,坚强和固执都是他的特性,在发生矛盾时强硬对抗,只会带来两败俱伤。想改变石头的形状,就要像潮水一样耐心而有毅力,只要坚持,他会在你面前收起棱角。   再看下一个。   ——你的另一半测试结果是……冰山。   ——冰山气温寒冷,难以接近,但如果得到足够的热度,冰山会融化成水,温度下降,水也会再度冻结。   ——如果你的另一半是冰山,他冷静、理智,永远不会冲动过头。不要惧怕他的冷漠,请尽情地用你的热量融化他,因为周围都是水,他的改变往往会被人忽略,只有细心观察,才会发现这种细微的变化。   “石头对冰山,”店员自言自语,“注定坎坷啊。”   她把报告翻过来,背面只有一句话。   ——你们当前的感情值为——五颗星:暗生情愫。   “才五颗星,果然很低嘛,”她耸了耸肩,“这样都能过关,看来游戏的难度需要上调了。” 流萤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天一大早,凌霄就见到了雨集和他的契子,这个时间就起床对于他们来说实属难得,除了开学第一天,他们差不多是公认的迟到二人组。   “嗨,这么早啊,”凌霄冲他们打招呼,一定是昨天下午睡得太多,所以今天早起了吧。   “早啊凌霄,”雨集也冲嬴风点了下头,“你们昨天去哪玩了?”   “魂晶交易街,我正要跟你说,那儿有个情侣问答游戏很有趣,我建议你们也去试试。”   “好啊,一定。”   “对了,今天的课是在户外上哦?”凌霄问。   “你还不知道?今天是伏尧少将的授课日,每周只有一堂,霜锋是他的仰慕者,所以早早就起了。”   原来不是因为昨天下午睡太多。   “我知道少将是这里的客座教官,但不晓得是今天,我也很崇拜他啊。”   雨集笑,“那你们应该有共同语言。”   果然听说是伏尧的课,大家都到的很早,伏尧出现的时候,操场上已经齐刷刷地站了两排。   伏尧在人群中巡视了一圈,“本学期的联合作战课由我来负责教学,不要叫我教官,要叫我长官。”   他比着身边高大的副官,“这位是你们的副教官聂云,他会协助我共同教学,只要我不在,他拥有跟我一样的指挥权,不管对你们布置任何训练任务,都要当做我的命令去完成。”   其实不用他介绍大家也认出来,身为军部非常有名的情侣搭档,伏尧少将和他的契子聂云是人们津津乐道的一对。但凡伏尧出现的地方,必有聂云的身影,只有孤陋寡闻的人,才会不知道聂云的大名。   “清楚了吗?”伏尧问。   大家异口同声,“是,长官!是,聂云教官!”   “我知道很多人考到本系,实际上并不知道联合作战的真正含义,也不了解联合二字的真正威力,聂云,”他招呼了一声,后者立刻会心地按下随身携带的空间钮,一个约两人高的中型机甲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些学生,都只在二次元见过机甲,亲眼目睹实物还是第一次,都不约而同发出惊叹。   “我们不操作机甲,但是我们的敌人越来越多地使用机甲做为武器,所以我们必须要学会如何与机甲进行战斗。大家现在看到的这个机甲,是我们与敌人作战时缴获的战利品,按他们的分级标准,属于机甲中的A级。”   “我们已知的机甲有两种,一种是脑波操作,一种是机械操作,”伏尧用拇指比着一旁的机甲,“这个就是后者,属于天宿人也能操作的机甲,有人想试试吗?”   “我!”凌霄高高地举起手。   “去吧,”他冲嬴风一比下巴,“你也去,给你们十五分钟,让它跑起来就算你们过关。”   凌霄和嬴风进到了机甲的驾驶室里面,才知道伏尧让他们两个人进来的原因——这是一架双人驾驶机甲,有两个驾驶座,操作台上有摇杆拉杆还有按键,看起来非常复杂。   “难怪伏尧少将说跑起来就算过关,”凌霄看到了醒目的红色按钮,“这个应该就是启动吧。”   他猜的果然没错,按下启动键后,面前的操作台立刻亮了起来,液晶屏上还有文字说明,可惜他们一概不懂。   “没办法,挨个试吧。”   凌霄随便按了个键,机甲的手臂突然抬了起来,轰隆一声,把里面和外面的人都吓了一跳。   “从常理上讲摇杆一般是控制方向的,”嬴风实验了几个摇杆,机甲终于向前迈了一步。   “看来要这个键和摇杆一起操作才可以前进,”两个人埋头研究,十五分钟一晃就过,伏尧趁这段时间给大家介绍了一会儿他要使用的魂晶种类。   “你们准备好了吗?”他在下面问。   机甲右手一举,敬了个军礼。   “还不错嘛,”伏尧挥手令众人散开,操场中央除了凌霄和嬴风操作的机甲,就只剩下伏尧和聂云二人。   “事先告诉你们,我和聂云都是体术专精,如果想跟我们拼速度的话,你的块头太笨拙了,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他跟聂云退到数米开外,“开始吧!”   字音刚落,两个人各抛出一枚魂晶,刚刚数米开外的二人已经闪现到了机甲的左右,遇到强劲的对手,就算不是真刀实枪的对决,仍然令凌霄兴奋不已。   “来了!”   他用刚刚掌握的知识,令机甲在原地开始高速地旋转,让对手不能近身,果然两个人又跳了开去。   “打哪个?”凌霄问。   “左边的,”嬴风迅速做出了判断,既然联合作战的威力要靠二人联手才能发挥到最大,那么肯定要先从较弱的契子突破。   凌霄摇杆一推,机甲冲左边的聂云冲去,伏尧一声冷笑,就知道你们会这么想。   他又抛出一枚魂晶,“激活。”   只听聂云大喝一声,双掌交叉在身前,发出巨大的空气波,将地面的草皮石子吹起无数。凌霄对机甲操作尚不熟练,躲避无效,被反弹力冲倒,好在嬴风及时补上,机甲在地上一个后滚翻后重新站起。   “看到了吗?”伏尧高声为同学们讲解,“如果你认为契子是组合中的弱点,那么你就大错特错了。选择攻击契子,只会让契主有更充裕的时间安排战术,契主有多种强化契子的手段,可攻可守,可进可退。如果契主是头脑,契子就是四肢,换做天宿星以外的敌人也是一样,擒贼先擒王,只要有条件,第一时间攻击敌人的首脑。”   “多谢告知,那我们就从大脑开始来,”凌霄趁伏尧还在讲话,启动了右臂上的导弹装置,一枚炮弹直冲伏尧而去。   “成功了!”他高兴地叫到。   可这时,一个人影突然瞬移到炮弹的轨道上,而背对他们的伏尧连头也没回,只是取了一个小水晶一握,聂云划出一个透明的镜面,炮弹命中镜面,悄无声息地被化解了。   伏尧继续讲,“而作为四肢,最重要的就是时刻保护自己的大脑,如果契主无法战斗,你的攻击力会被迅速削减至一半甚至更低。基于这一点,保护契主是每个契子无时无刻都要将关键级置于首位的任务。”   “既然这样,”凌霄将机甲的两只手臂换成了激光子弹发射器,“那就两个一起来。”   他对着二人发起了密集的散射,而他们却在枪林弹雨中灵活地躲避,伏尧甚至能边躲边授课,“但如果敌人也意识了这一点,一边拖延住契子,一边向契主发起攻击,结果怎样呢?”   “那就是他们会发现,大脑比四肢拥有更强的攻击和防御能力,这就是联合作战的真正实力,我们没有弱点。”   凌霄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   “刚才给同学们展示了一下联合作战的防守能力,现在,该轮到我们攻击了。”   伏尧刚说完这句话,两个人已经逼到机甲跟前,凌霄还用旋转那招如法炮制,没转几圈就硬生生被停了下来。再看伏尧和聂云,一人一边抓住机甲的两只手,在他们脚下,磨出一个深深的圆。   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强化力量的魂晶,不仅能将高速旋转的机甲逼停,甚至使它动弹不得。   “就跟你说了,我们是体术专精,不要妄想跟我们拼速度或者力量,否则你会输得很惨。”   伏尧和聂云双手一转,诺大一个金属铸就的机甲竟然被整个掀翻在地,发出重重的撞击声,在机甲里面的凌霄二人天旋地转,嬴风一手护住他的头,一手用力撑住舱壁,两个人这才没有受伤。   “小心!”他抬起头,看到伏尧从高空垂直落下,目标正对机甲胸前正中心的能量源,一旦破坏了那里,机甲就会彻底瘫痪。   嬴风当即一掌拍下引擎,机甲脚底喷出火焰,瞬间在地上蹿出十几米,尽管躲得狼狈,但至少没有造成致命伤。   伏尧的攻击落了空,轻巧地落在地面,“有点意思。既然你们这么挣扎,就破例为大家展示一段更高难度的配合。”   “我来操作方向,你控制武器,”嬴风把手从凌霄身后绕过去,握住摇杆,凌霄紧张地盯着监控屏,不时地切换着各种攻击手段。   伏尧他们果然跟方才大不一样了,从教学模式进入到真正的作战模式,有很多次凌霄明明看清了他们动作的走向,但却受到机甲移动速度的限制,子弹只能在他们的身后擦过,急得凌霄恨不得想亲自上阵。   学生们已经退得很远,唯恐被波及,不过他们的视力让他们对战斗局势看得很清楚,外形明显占优的机甲在两个人的联手对抗下完全发挥不出实力,只能被伏尧他们牵着鼻子走。他们以肉身对抗金属,有了魂晶的协助,很好地弥补了自身力量和防御的不足,还在灵活和机动方面占据了据对的优势。   “好了,是时候该结束战斗了,”伏尧在移动中咬破拇指,并在下一次与聂云擦身而过时用拇指在他嘴唇上一抹。这个动作凌霄看得无比清楚,但见聂云眼睛内红光一闪,对准机甲正面便是一脚,硕大的机甲顿时被踢飞出去。   这还没有完,从正面攻击过机甲的聂云一个瞬移到了机甲背后,又是一脚,刚刚还由于惯力扑到操作台上的凌霄二人又狠狠地撞到了后面。聂云一个人在空中玩起了传球游戏,伏尧却悠哉地跳到了一边。   机甲越飞越高,嬴风眼见不妙。   “用瞬移!”   凌霄在颠得七荤八素中挣扎着摸出瞬间移动的魂晶,放在手心一握。   “激活!”   他立刻移动到了机甲的外部,紧接着嬴风也传送到了他的位置,就在他们出来的瞬间,聂云当空一脚,机甲被重重地踢落到地面,这个金属制成的庞然大物被打得跪了下去。   伏尧瞄准它下落的那一时机,对匕首使用了强化,准确无误地刺向它的弱点,机械臂诡异地挣扎了几下,终于彻底不动了。   三个人从空中相继落了下来,其他同学也都重返操场。   “刚才给大家演示的就是双人配合的一小部分威力,你们应该已经看到了,我们还没有使用武器,这在实战中是不可能的。当然,在实际作战中,我们的敌人都是受过严格训练,并且身经百战的机甲操作者,不可能像他们两个那么菜……”   凌霄&嬴风:……   “……所以,我们要把对手当做刚才的百倍水平来对待,这样才能跟外星的精英机甲部队抗衡。”   “报告长官,请问你刚才用的那个是什么?”凌霄特别好奇地问。   伏尧对聂云使用了那一招后,后者就变得非常得强,甚至超越了契主,能一脚将机甲踢得飞出去。   “契主的血液对契子有战斗强化功能,效果堪比一代的燃烬,因此,实战中只有契主才会使用燃烬,契子的能力则由血液激活,”伏尧目光狡黠,“有没有人想当场试一试?”   这有什么难的,冰璨用匕首割破拇指,模仿伏尧的样子在红毛嘴唇上一抹,可他的眼睛没红,脸倒是渐渐红了起来。   “我、我感觉不大对,”他红着脸,“身体好像不受控制一样。”   “看到了吗,”伏尧面不改色,“契主的血液除了强化战力还有强力催情的功效,只要契主的思想里哪怕是潜意识中有那么一丁点的偏离,引发的就是其他效果。”   大家都忍不住捂嘴笑,冰璨表情尴尬,红毛的脸快跟他的头发一样红了。   “你们觉得这很好笑?这是我们系极其重要的训练之一,想象一下,如果在战场上,你的契子突然发情了,等待你们的将是什么?因此,每一个契主,都要做到绝对的心无杂念,现在从左边开始,每一对都要练习。”   “报告长官,那我们……”冰璨小心翼翼问。   伏尧摆摆手,“准假。”   陆续有越来越多的搭档获得了准假,聂云在一旁看得很无奈。   “他们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正处在发育期,现在就让他们开始练习这个是否为时过早?”   “那不是正好吗?成功了是最好,不成功就当是发育了,反正早点发育又没坏处。”   聂云汗,上课期间让同学们回去发育,也只有他的契主能干出来这样的事。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人嚷了起来。   “别跟我试,我不要试,我根本不相信你这个大淫|魔,”凌霄站得离嬴风远远的,说什么也不要试。   “这是教学命令,”嬴风面无表情道。   “就算你是学霸也不行,我要翘课!”   “当着长官的面说要翘课,这位同学勇气可嘉啊,”伏尧在一旁挖苦。   凌霄支吾了半天,“反正我不要做这种练习,他不可能做到心无杂念,我敢打赌,要是输了我躺平喝血一升!”   “是吗?一升要喝好久呢,”伏尧冲嬴风一扬下巴,“看你的了。”   嬴风手一抓,凌霄毫无反抗能力地被抓了过去,他刚想跑,就被咬破的拇指抹上了嘴唇。   凌霄眼中红光一闪,箭一般冲到瘫痪的机甲旁边,三个连环踢将它从地上踢到半空,又重重地摔到地上。   凌霄毫发无伤地落下,惊奇地看着自己的手,他感觉体内有无穷的力量在涌动,尽管这股力量在渐渐褪去,但那种感觉鲜明地保留了下来。   “不错,”伏尧鼓掌,“你们是今天唯二两对成功的人。”   凌霄一看,果然操场上除了他们和雨集那对,所有同学都已经走光了。   他嘴角一抽,不会感情评级越低,就越容易成功吧。   “哎,”伏尧叹了口气,“本来以为这节课可以不用上了的。”   所有人:就知道你的动机不纯!   伏尧表情一变,突然严肃起来,“既然这样,正好可以针对你们的情况,我们来进行一次特训。” 霜降   作者有话要说:   凌霄听到这里表情也严肃起来,“什么特训?”   伏尧摸出一枚魂晶丢给嬴风,“这个是三级的,试试。”   嬴风将精神力灌注进去,魂晶却没有半点反应。   “有感情值限定?”这是嬴风能够想到的。   “不,是信赖值。”   “跟感情值有什么区别?”   “感情值只限定于契主和契子之间,信赖值可以是跟任何人,只要有人对你的信赖值达到了百分百,你就可以对他使用这枚五感共享魂晶。”   “五感共享?”   “你可以见到他所见,听到他所听,感受到他所感受,也可以反过来把你接收到的一切感官传递给他,在战场上,这是一种非常便利的讯息沟通手段,尤其是在对方说不了话的情况下。”   “我也可以用吗?”凌霄问。   “很遗憾,这枚魂晶是契主专利,日后你也会遇到只有契子才能使用的魂晶。”   “那信赖值要怎么才能达到百分之百?”嬴风又问。   “很简单,只要对方愿以生命交付于你。”   嬴风皱眉,“这很简单?”   “对于某些人来说很难,但对于一名优秀的将领,人格魅力有时甚至要凌驾于个人能力之上。我的下属对我都是百分百地信赖,如果你也想做到跟我一样,”他转向凌霄,“就从你身边最亲密的人开始。”   聂云这时才明白了伏尧的用意,他不是在以一个普通学生的目标要求嬴风,他从一开始就打算把他以将领的标准培养。   嬴风直了直身子,“怎么做?”   ***   在凌霄他们面前的是一片空白的场馆,但凌霄认出来这跟他们第一场考试的考场构造相同,也就是说里面可以模拟出各种地貌。   伏尧抛给他们两个一人一副耳麦,对凌霄道,“你只要记住一点,无论任何情况,无条件相信你的指挥者,哪怕他的命令会让你陷入危险。要用生命去信任他,懂吗?”   “是,长官!”   伏尧在操作板上调出了训练平台,“进去吧。”   凌霄进到了馆内,嬴风则留在了外面。   “没有什么好讲的,你指挥他前进就行。”   嬴风看了眼,凌霄正站在入口,在他面前,是一条直道。   “前进。”   凌霄顺着脚下的路一直向前,直到嬴风给了第二条指令。   “左转。”   他停住了,在他面前直路到了尽头,有一条路向右转,左边则是虚空。   “你确定是左?”   “是的。”   “你不是在我正对面,然后把右说成左吧?”   “我指的就是你的左。”   凌霄皱着眉头看了看左边,“我的左边没有路。”   “你的右边是空的,如果你右转,就会掉下去。”   凌霄思前想后,小心翼翼地向左试探了一步,居然真的踩到了实处。   原来实际情况跟他看到的不一样,嬴风看到的才是真实的。   但尽管这么说,任由谁在完全看不到的道路上行走,都会感到未知的恐惧。   “再右转。”   凌霄脚步一滞,又像刚才那样慢慢试探过去,确认右边有路,才一脚踏进了空气中。   伏尧摇摇头,“太慢了,要是有敌人在追击你,你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凌霄隐约听到耳机里传来伏尧的声音,却听不真切,“长官说什么?”   “说你走得太慢了,加快速度。”   凌霄把心一横,既然伏尧也说了要相信嬴风,要么横竖就相信一回,反正在模拟的训练场内掉下去也死不了。   他加快了步伐,嬴风的声音时不时从耳机中传来。   “先向左再向右。”   “往前三步之后跳。”   “十点钟方向有平台,大约一米高两米远,跳上去。”   凌霄越走越吃力,有好多距离都是估算,无论跳远跳近都会跌下去,几乎就是在盲赌。   “现在跳起来,你上面有一堵墙,翻过去。”   凌霄抬头一看,墙是有到墙,但是是一道火墙。   “你确定这墙能翻?”   “我确定。”   “如果我不翻直着走呢?”   “你面前是一道火墙。”   凌霄:……   他催眠自己,这是一道石墙这是一道石墙,跃起来扣住石缝,灼热的痛感立刻从掌心传来。   伏尧开口解释,“人只要看到火,哪怕明知是假的,潜意识仍会带来痛感,其他环境下也是一样。要相信自己的主观感受,还是自己以外的另一个个体,这是一个非常困难的抉择。”   凌霄咬紧牙撑着,不停地告诉自己这只是幻觉,三下两下翻墙而过,落地的时候觉得自己的手已经被烧焦了,他的鼻子甚至能闻到那股焦糊味。   当然,这还没完。   “趴下,匍匐前进。”   凌霄面前的地上布满了尖刀,匍匐过去绝对会肚破肠流,但他知道如果不照做,头顶等待他的一定是无形的尖刀,这么糟糕的训练,为什么老要他来执行。   凌霄硬着头皮爬过了布满利刃的道路,这回他干脆没有睁眼,就像校规挑战那次一样,无论嬴风说什么,都闭着眼睛执行,速度比之前提高了很多,伏尧在外面满意地点了下头。   “快跑!”嬴风的音量突然加大,凌霄吓一跳,条件反射就睁开了眼睛。   “跑!”   凌霄撒腿就跑,就算看得见也无暇测试命令的真实性了,嬴风要他转就转,要他跳就跳,就这么头也不回地一直跑,直到跑到了悬崖边。   “跳下去!”嬴风的命令果断传来。   凌霄低头一看就晕了,又是该死的岩浆!上次在游戏店逃过一劫,今天又要他主动跳下去,看来他注定与岩浆有缘。   凌霄回头,身后什么都没有,可嬴风的口吻显得刻不容缓,“快点!”   ——无论任何情况下,要用生命信任他。   伏尧的命令浮现在脑海,凌霄心想也罢,烫死就烫死,他眼睛一闭,纵身跃入滚滚岩浆。   哗——   水花激起四溅的声音,凌霄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离开了刚才那个地狱般的所在,周围是清凉的湖水,此间山清水秀好不秀丽。   他抬起头,在高高的山崖边,一只双S级猛兽黄金狮在焦躁地徘徊,为自己差一点到手的猎物逃脱感到懊恼。   “你表现得很不错,但是用时没有过关,”周围的美景消失了,凌霄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连衣服都没有沾上半粒水珠。   “在你的心中,还是有犹豫,百分之百的信赖,就是没有半点犹豫地执行对方的命令。当然,这并非一朝一夕可以达成,我和我的军人都是经过出生入死的战斗才做到这一点,好在你们还有的是时间。”   这时霜锋从隔壁的训练室出来了,兴许是为了给自己的偶像留下最好的印象,他的记录比凌霄还要快一点。   “你们以后可以自由使用这两间训练室,争取早日达到我要求的标准。”   “是,长官!”   “今天就这样,你们可以自由练习了。”   伏尧走后,凌霄主动往里走,“再来。”   “等一下,”嬴风扣住了他的肩膀。   “怎么了?”   “该我了。”   凌霄不解,“不是只要训练我对你的信赖值吗?那个魂晶我又不能用。”   “因为你对我百分之百信赖的前提,是我也要对你百分百的信赖。只有我愿以生命信任你,你才会把性命托付于我,我相信伏尧少将也是这么做的。”   假意走掉实际还留在附近的伏尧听到这里忍不住面露微笑,他刻意隐瞒下真正的训练方法,是为了让他们碰壁后自行寻找答案,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不愧是他选中的人。   “他说的很有道理,”雨集听到后对他的契子道,“信赖值是单方面的,信赖却是相互的,我们也交换。”   凌霄听到嬴风的话,一股暖流在内心涌动,此刻重重地点了下头,“嗯!”   两个人的位置对调了一下,嬴风身处黑暗中,而凌霄可以看清一切。   “我准备好了。”   “前进!”   ***   四个人结束了一上午的训练,每个人的成绩都比一开始进步了一大截,霜锋虽然总是看上去一副睡不醒的样子,真要认真起来,实力也不容小觑。   但雨集虽然也不弱,比起嬴风来还是有差距,于是凌霄更加好奇,他当初到底是怎么打败霜锋,成为契主的。   凌霄是一个憋不住心里想法的人,他到底寻了个机会,趁他俩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把一直以来的疑惑问出口。   “这个啊,”雨集低头寻思了片刻,“这是因为……”   他突然对凌霄出了手,凌霄毫无防备,被他偷袭成功,身体一阵发麻,大约有两秒钟的功夫动弹不得。   “刚才我只对你使用了两成的力气,如果我使用全力,应该可以使你定身十秒。”   凌霄吓了一跳,两人交手中,定身十秒足以决定胜负,如果面前这个人是他的敌人,这段时间够他死上无数回。他这才想起来,第三场考试的时候,雨集就是用这一招过的关。   “每个生物都有自己的脉点,这个点不是固定的,而是随着生物体内的气血流动时刻转移。因为对生物有兴趣,我花了很多精力观察和研究它们,久而久之对脉点的位置就很敏感。人也是生物的一种,我将生物定身的方式延伸到人的身上,发现同样奏效。”   “我明白了,你就是用这种方法在成人仪式上赢了霜锋。”   “嗯,”雨集垂着眼,“其实对他蛮不公平的,因为论绝对实力,我完全不是他的对手,有种走旁门左道的嫌疑。”   “怎么会呢,这也是你努力来的结果,他不应该因为这个怪罪你,而不顾以前的感情。”   雨集有段时间都没说话,好半晌,才道,“其实,我们以前也并没有感情。”   “什么?”   “一直隐瞒不说,是因为觉得很丢脸,我们的成人仪式,从头到尾都是一场很大的乌龙。”   凌霄觉得自己的成人仪式已经是一场最大的乌龙了,根本不相信还有人能比他们更倒霉。   “我跟霜锋以前并不是情侣。”   “诶?”   “我们是情敌。”   凌霄:=口=   “倒也没有那么严重,只是我们凑巧都喜欢上了同一个人,可惜那个人并不喜欢我们。”   到底是怎样的万人迷啊!   “在她跟别人举行成人仪式的那一天,我跟霜锋因为心情都很糟糕,就做了很蠢的事,两个人躲在宿舍里喝酒。”   凌霄一愣,“你们还是雏态,在哪里搞到的酒?”   “告诉你也无妨,在雏态区的商品交易街上,有一家什么都卖的店,我们就是在那里买的。”   凌霄:……这混蛋。   “店员说这种酒喝下去之后可以让人忘记忧愁,甚至美梦成真,我们傻乎乎就信了。后来才知道,它只是会让人产生幻觉,于是那天晚上我们都看到了自己喜欢的人。”   “……但其实是对方吗?”   “是的,我们的成人仪式就是这么一场彻头彻底的乌龙,直到关系确定好几天我都不愿意承认它。”   凌霄终于相信世界上还有比他们更惨的,难怪感情星级比他们还低。   “霜锋就是因为这样才中度精神损伤的吗?”   “嗯,他一醒来就失踪了,其他人找不到他,我是不想找。一直耗了一个星期,校医和教官都快把我杀掉了,我死活就是不听劝。”   “一个星期!”   雨集突然问他,“紊乱期契主不在身边,契子真的很难以忍受吗?”   凌霄只要一想到那种感觉,就脸色发白,根本不用多余的解释雨集就明白了。   他叹了口气,“可惜当初的我听不进任何人的话,到最后还是我自己受不了那种灵魂缺失的感觉,才肯妥协。当时很多人都认为他已经死了,而我找到他的时候,他也确实濒临转生。”   凌霄忍了半天,“虽然我这么说不合适,但你真的挺过分。”   “你这么说我反而会舒服点,当时我只觉得自己的痛苦是天大的痛苦,根本想不到契子承受的是我的数倍。尤其是在霜锋本身实力要高于我的情况下,却要被迫成为我的契子,而我又那样对他。”   “我现在也非常后悔,霜锋的精神损伤和嗜睡都是终身的,其实他过去跟你一样,也是很有活力的一个人,都是我害他变成这样。”   “不是你,是枕鹤,他要负绝大部分责任!”凌霄义愤填膺道。   雨集不解,“枕鹤?那是谁?”   “就是卖你们酒的那个人,我以前以为他只是卖些情报和碟片之类的,想不到他连这么危险的东西都出售给雏态,简直唯利是图!”   “或许他也有一部分责任,但我们明知故犯也是不争的事实,后面的事更怪不得别人。我也想全力弥补自己的过失,一开始霜锋根本就不肯原谅我。”   “那他后来怎么肯跟你回去了?”   “……我们达成了一个协议。”   “什么协议?”凌霄追问。   雨集脸上莫名地一红,“哎呀,我们赶紧回去吧,一会儿霜锋午睡找不到我,他又要闹了。”   “不,你等等!到底是什么协议啊?说话不要说一半啊,喂……” 箜篌   作者有话要说:   雨集和霜锋的“协议”让凌霄纠结了一整个下午,直到晚上睡觉时他还在不停地猜测。   “哎,你说他们之间的协议到底是什么啊?会不会是雨集承诺永远都不碰他之类的,要不怎么他的血也没出现催情效果……”   嬴风忍受了一整晚的魔音入耳,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睡个好觉,可直到熄灯凌霄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嬴风手一撑,凌霄上方出现了一张脸。   凌霄紧张地咽了下口水,“你、你干什么……   他刚说完,嘴就被人堵上了,伴随着这个亲吻的逐渐深入,一股浓浓的睡意袭来,这种感觉并不陌生。   嬴风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结束了这个吻,刚才还精神抖擞的凌霄已是睡眼惺忪。   “你作弊……”   他勉强挤出这么几个字,头一歪就睡了过去,嬴风总算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   时钟走过半个小时,凌霄一个骨碌翻过来,半趴在床上,精神十足,眼睛在黑夜里闪闪发亮。   而他身边的嬴风,呼吸均匀,显然已经睡熟了。   “喂,你怎么又睡了,”他伸出双手去推嬴风,“我还没说完呢,不弄清楚这事我睡不着……”   嬴风迷迷糊糊地连眼睛都没睁,手一抄搂过凌霄的后脑勺,凭直觉找准目标,不偏不倚地亲了上去。   “唔唔唔……”这回这个吻持续的时间比方才要长,凌霄起初挣扎,后来声音越来越低,哼哼唧唧像是蚊子叫。   嬴风这才放开他,凌霄张了张嘴表达出自己的抗议。   “又来……”   说完他一头栽到嬴风身上睡得不省人事。   这回凌霄终于一觉睡到天亮,醒来的时候连姿势都没变过,老老实实地趴在嬴风胸口,嬴风的手臂还环在他颈后,多么相亲相爱的和谐场面……   不对!凌霄悲愤地爬起来大力摇晃着嬴风的身体。   “我告诉你嬴风,接吻不是这么用的!”   嬴风彻底被他摇醒了,“那是怎么用的?”   “是,是……”他语结了半天,“是语言无法表达你的喜爱,于是用行为来代替,发自内心去做的一件事,不抱有任何目的,这样才算是接吻!”   他语无伦次的解释嬴风根本听不懂,“书上有吗?”   “没有!!!”   嬴风翻身下床,“上课去了。”   凌霄绝望地抱住头,被迫跟一个情商为负的人修恋爱课程真是太强人所难了。   “从本堂课起,我们要开始学习适应所有作战环境,海、陆、空,包括太空,每一种都要求大家像在平地一样熟练。”   “首先我们来学习在太空中如何作战。在外太空,我们需要克服两点最大的困难,一是没有氧气,二是没有重力,”教官伸出三指,指缝间夹着两枚魂晶,“对以上问题我们主要使用这两种魂晶来解决。”   “第一枚,可以让我们的脚下产生气流,”他用了之后,整个人渐渐升了起来,悬在半空,脚下的尘土在不停地打着转。   “而第二枚,则可以将氧气储存在我们的肺部,同时又能保证我们正常呼吸。我们不用太空服,也不用氧气面罩等辅助设备,没有累赘是我们的优势,但要时刻注意自己体内的氧气储量、制氧魂晶和精神力是否足够,否则即便是我们也一样会发生危险。”   “今天训练用的魂晶已经发放到每个人手中,训练室已经模拟好太空环境,大家分组完成任务,”教官眼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狡黠的光,“无法完成任务者,绕操场蛙跳五圈。”   大家开始熟练地检查自己分到手的魂晶,教官按照他们的实际情况给每个人发放了不同数量和种类的魂晶,每一对获得的任务也不一样。   “我们的任务是窃取蓝星晶片,然后将晶片送达至本部,”凌霄看到自己的任务目标,顺口念了出来,现场不少人都看向了他。   “这么巧,”冰璨笑着道,“我们的任务是协助你们扫清路障。”   “是吗?”凌霄问雨集,“那你们呢?”   雨集关掉了终端,“不能说。”   “搞什么嘛,神神秘秘的,”凌霄眼睛一转,突然有了好点子。   “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   “什么赌?”   “谁先完成任务,就可以向对方提一个问题,对方必须照实回答。”   雨集显然对这个赌注没太大兴趣,“可我没有什么问题想问的。”   “别啊,随便问点什么嘛,”凌霄开始耍赖,“比如问我喜欢吃什么啊……”   雨集和霜锋对望了一眼,无奈道,“好吧,不过我们输的可能性很小。”   “你们知道我的任务,我不知道你们的任务,你们占便宜,不过走着瞧。”   有五对情侣进了他们这间训练室,分别出现在五个不用的方位,敌方母舰的位置在凌霄他们的正对面。   ——我们准备好了。   他冲另一边的冰璨打了个手势,对方回了一个明白。   凌霄激活了魂晶,顿时感到肺部充盈了起来,他适应了一下,确认呼吸无碍,跃进了模拟太空,失重的环境使他一下子浮了起来。   ——当心。   嬴风的声音出现在脑海,凌霄听到对方的警告,本能地激活了动力魂晶,人当即向前方冲去,避开了一拨粒子光束攻击。   他扒住浮在空中的陨石停下来,转头一看,飘在对面的是他的同学,一起进来的十个人之一,手里还握着一把光束枪。   ——做什么?   凌霄冲他打手语。   他的契主飞过来,代替他做了回答。   ——我们的任务是阻拦你们窃取芯片。   凌霄终于明白这次训练大家抽到的任务是对立的,这样下来势必有人会完不成任务被罚蛙跳,教官果然阴险。   但即使这样,完不成任务的也不会是他们。凌霄借着陨石的掩护躲过了下一波攻击,冷不防朝反方向冲去,子弹追着他扫射,凌霄左闪右躲,到底没有完全躲过去,胳膊受到了擦伤。   一个人影飞过来,一把抓住他向上跃去,冰璨在运动中激活了治愈,凌霄的伤势很快痊愈。   他们躲在一块较大的陨石后,不一会儿的功夫攻击停止,二人从藏身的地方出来,果然嬴风和红毛一人制住了一个,红毛冲他们比了一个搞定的手势。   作战计划成功,四个人重新补充了氧气和动力,向敌方母舰飞去。   对手获得的武器魂晶很充裕,他们在枪林弹雨中穿梭,可惜敌人始终躲在暗处不露面,他们只能尽全力接近攻击的源头。   冰璨飞在最后,突然间浑身一僵动弹不得,接着一个人从隐身中显现,轻轻在他心口点了一下,在战斗中,这意味着他已经死了。   红毛飞到一半,发现自己的契主不见了,急忙回头去寻,远远看到冰璨一个人在那里,立刻想也不想地朝他飞去。   冰璨虽然着急,但他已经出局,不能做任何动作提示红毛,也不允许使用心灵沟通,眼睁睁瞅着他即将赴上自己的后尘。   前线,嬴风使用了武器魂晶,前方的凌霄双手抱拳,双臂组装起一部等离子炮发射装置。凌霄对着前方最大的一块陨石,准确无误地发射了炮弹,巨大的冲力使他逆向飞出,嬴风早已准备好,将他中途接了下来。   陨石被击得粉碎,躲在后面偷袭的人狼狈跃开,两个人都被流石擦伤。   凌霄刚想冲上去解决他们,雨集和霜锋一左一右出现在他们身后,利落地将他们干掉,凌霄这才知道雨集他们也是自己人,那他们刚才还不说。   他东张西望。   ——看到红毛他们了吗?   雨集摇头,也做手势。   ——你们去取吧,我们放哨。   凌霄算了下人数,已经没有敌人了,他来到母舰,一个瞬移到了里面,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任务目标。   “搞定!”他正要去取芯片,暗处突然扑过来两个人,凌霄机警地向后一个翻滚,躲过了敌人的袭击。   “你们……”   云裳微微一乐,“我们在你们进来前就埋伏在这里了,这是我们的秘密任务。”   教官你实在太阴险了!   凌霄堪堪躲过几次夹击,他一人实在不是她们两个的对手,在混乱中抛出一枚魂晶,召唤出机械虫向守在外面的嬴风求助。   嬴风也以为已经没有敌人了,这时收到凌霄的求救信号,立刻传送进去,也惊讶地发现了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第六对同学。   有了他的加入,战局很快扭转,两个姑娘不是他们的对手,渐渐落于下风。   “我们投降,”她二人向后跳开一步,“芯片是你们的了。”   凌霄得意地抓到手里,“谢了!”   凌霄剩余的精神力已经不多了,这回他没有用瞬移,而是大摇大摆地出了舱门。雨集他们正守在那里,凌霄冲他们比了一个成功的手势。   ——回去复命。   ——收到!   四人原路折返,在中途,雨集突然转身五指并拢在嬴风左边锁骨附近的位置重重一击,嬴风动弹不得,被霜锋用匕首挟制住。   什么情况?!   凌霄大吃一惊,紧忙刹住了去势。   ——我们的任务是在你们得到芯片后截获,现在交出来吧。   雨集打完这一串手势,冲凌霄摊开了手。   凌霄看了眼嬴风,无可奈何地从怀里取出芯片。   雨集没有任何怀疑地伸手去拿,却在凌霄张开手心时意识到被骗了。凌霄手里的芯片不知道什么时候跟魂晶对调,而他趁对方惊讶的时候已经闪到了数米开外——好险最后一个瞬移刚才没有用掉!   就在同时,嬴风也激活了一个防护罩,然后紧跟着传送到了凌霄的旁边,原本是用来保护自己的防护罩,此刻却成为一个密封的透明圆球将二人困在里面。   真遗憾!凌霄冲他们恶劣地摇了摇手里的芯片,低头查看了下剩余的魂晶,心里一跳。   刚才的瞬移用掉了他所剩无几的精神力,现在余下的力量只够激活一枚魂晶,而他无论是氧气还是动力都已告罄。   如果用氧气,他就出不去这里,如果用动力,没等到位置他就会憋死。   如果把芯片交给嬴风的话……他迅速地计算了嬴风的剩余精神力,发现对方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刚刚嬴风使用了两个高消耗的魂晶,还有各种传送,现在恐怕跟他一样,能不能离开这里都成问题,真是糟糕的境遇。   防护罩持续的时间没有那么久,凌霄的氧气在一点点消耗殆尽,他已经感觉到呼吸困难。   嬴风的左手落在他后颈,凌霄不解地转过头,嬴风的脸适时压了下来。   氧气顺着口腔源源不绝地涌进来,凌霄终于明白对方的用意,当获得足够的氧气后,他右手一握,脚下喷出气流,抓着嬴风朝己方基地直直飞去。   “第一组完成任务的有:嬴风、凌霄、冰璨、千驷,其他人,蛙跳五圈。”教练宣布了训练结果。   除了被点到名的四个,其他人愁容满面,凌霄叫住即将离去的雨集。   “我们的赌约!”   “哦,是了,”雨集转过身,“你想问什么?”   “你们的……”   “你刚才那一招是怎么用出来的?”嬴风的声音从后面横插直入。   等等!我不是要问这个!   “哦,原来你是想问这个啊,”雨集为他解释了一下,最后道,“其实如果正面交手,我不可能碰得到你,刚才是因为你对我毫无防备,我才能偷袭得手。而且你摆脱的时间也比我预计中要快,看来这个也是因人而异。”   “我已经回答过你们的问题了,今天的训练收获很大,希望以后还有切磋的机会。”   凌霄无力地伸手对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回来,我不是要问这个啊。   对于自己好不容易赢得的赌注就这么被用掉,凌霄意见颇大,直到回了宿舍还在不停地抗议。   “你为什么要用掉我的机会,明明我可以从他口中问出他们的协议是什么的呜呜呜呜……”   嬴风俯身堵上了他的嘴,这个吻跟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感觉不同,他的舌尖在他的口腔内温柔地搅动着,唇齿间尽是缠绵,凌霄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嬴风的所作所为。   一吻结束,凌霄在原地怔愣了片刻,然后慢慢地躺下了。   片刻后他觉得不对,又紧忙闭上了眼睛。   过了会儿他还是觉得不对,又把眼睛睁开。   “你这次对我用了什么?镇定?还是催眠?”   “都不是,”嬴风从高处看着他,“你不是说接吻是发自内心的,不应该有任何目的吗?”   凌霄大脑当机了半天,最后做出了结论,“不,我决定你还是用了催眠。”   说完他头一歪,开始装死。 胎神   作者有话要说:   “恋爱、告白、接吻、发育,是这个顺序没错吧?”   “对呀。”   “那如果是发育、接吻、告白、恋爱这样的顺序呢?”   “哈哈哈哈这是什么?时间逆流游戏吗?”   “喂!”   凌霄跟红毛头对头平躺在草地上,今天的天气万里无云,很适合这么惬意地躺在草坪上谈心。   红毛笑了半天,意识到,“你说的不会是你吧?”   “我跟你说正经的,你还嘲笑我,早知道不问你了。”   “你们真的是这样哦?”红毛好奇地翻过来,“三星情侣果然与众不同。”   “你还笑?”   红毛还是很想笑,极力忍着,“不笑了,那你告诉我,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凌霄支吾着,“第二步。”   “接吻了?那岂不是下一步就要告白?”   凌霄一怔,他根本没想过这种事。   “那就告啊!”红毛一个轱辘坐起来,“这种事还等什么?等你告了白,你们就可以开始恋爱,七颗星指日可待啊。”   “七颗星啊……”凌霄犹豫问道,“你跟冰璨在一起,难道是你先告的白?”   “当然啊,我家契主可是狮冀男神,不知道有多少人像我一样偷偷暗恋他,”红毛陷入到美好的回忆中去,“想当初,为了博得他的关注,经常故意当众做一些很蠢的事,引来其他同学哄堂大笑。这个时候,哪怕他只是稍微把视线落在我身上那么一下,都感觉很值得,就算被别人笑话都没什么了……”   “喂,”他不满地戳了下凌霄,“我给你介绍亲身经验呢,你在没在听啊?”   “听着呢听着呢,”凌霄心不在焉道。   而这个时候他心里想的是,原来不顾一切手段换取某人关注,是出于这种心理,如果自己能早一点意识到的话,是不是他和嬴风也能按照正常的顺序发展。   红毛终于追忆完了过往,“……他就是这么接受了我的告白,至今想想还像是在梦里。”   他发表完感慨,见凌霄半天没表示,又捅了捅他,“你就没点掌声哦?”   凌霄压根没听到他是怎么告白成功的,“然后呢?因为你喜欢他,所以做契子也无所谓?”   “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当然也是希望做契主的,在成人仪式上也一样有拼尽全力。因为技不如人我输了所以心甘情愿做契子,如果他输了自然就是他做契子,这没有什么好烦恼的,成人仪式是公平的。”   他说完又道,“怎么样,你想清楚没有?”   凌霄一愣,“想清楚什么?”   “告白啊!”红毛都替他急,“我说了这么久,你压根就没有在听哦。”   “哦,这个啊……”凌霄一听到这两个字又想打退堂鼓。   红毛给了他一拳,“扭扭捏捏的,一点都不像你,”他灵光一现,“有了,我有个主意.”   他附到凌霄耳边这样那样,终于把他的计划交代完毕。   “这样好吗?”凌霄皱眉,“太高调了吧,嬴风不喜欢。”   “没有人不喜欢热情的告白仪式,相信我,”红毛二话不说把凌霄从草地上拉起来,拖着他往实验区的方向走。   “去哪里?”   “去弄道具!”   化学系实验楼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在狮冀的同学,也是今年考进来的,在读化学系。”   “你好。”两个人互相打了招呼。   红毛把他需要的东西描述了一下,“有我说的这种东西吗?”   “有啊,你想要什么颜色的?”   “告白当然是用粉红色,你说是不是?”他问凌霄。   凌霄拿不定主意,喜欢草莓的人应该喜欢粉红色吧。   “那就粉的吧。”   化学系的同学给他们拿来两小包粉末,一包白色的,一包粉红色,“混到一起就可以达到你要的那种效果。”   “就这么点,够吗?”   同学一拍胸脯,“足够了,相信我。”   凌霄他们带着从化学实验室得到的东西,直奔御天停机坪。   “你说的这个方法真的好用吗?”凌霄坐在驾驶座上问。   “当然,”红毛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等我把排气管改装一下,到时候你一开,郦飞鲨就会喷出粉红色的气体,哇,浪漫极了。”   “好了,搞定!”他钻进了副驾驶,“走吧,去御天最醒目的地方,要每个人都能看得到的!”   凌霄能想到的地方就是操场,也只有这里足够空旷。他把郦飞鲨切换到飞行状态,开启了喷气系统,果然郦飞鲨屁股后面喷出粉红色的烟雾。   “哈哈,怎么样,漂亮吧?”红毛在旁边指挥着,“划个心试试。”   凌霄在空中绕了两圈,留下一对硕大的心心相映,在空中久久不散。   “帅呆了!看,已经有人在下面围观了,”红毛兴奋得像是自己要表白似的,“还能不能再复杂点?”   凌霄的驾驶技术没得说,在空中玩起了各种特技,越开越兴奋,连自己最初的目的都忘记了。   “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啊,”红毛边咳边道,“机舱里怎么这么大烟啊?”   凌霄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飞行器里的烟雾越来越大,外面也被浓浓的烟雾包围,可视度几乎降到了零,连雷达都自动开启了,报警系统也开始拼命不停叫唤。   “搞什么,咳咳,”红毛拼命地扇呼着,“快降落快降落。”   凌霄也想降落,可是他什么都看不见,地面上围观的同学指指点点,“哎呀,上面是不是着火了?”   “快来人救火啊!”   坐在飞行器里的两个人只感觉到猛得一刹,前进的速度渐渐降了下来。   “糟糕,好像撞到东西了!”   “天!”   “它在自动下降!”凌霄在惊慌中又有了新的发现。   郦飞鲨缓慢地从空中平稳着地,舱门方一打开,就从里面狼狈地逃出来两个人,跑到安全地带,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发生了什么事?”郦飞鲨虽然落了地,但大量的烟雾还是不断地从里面涌出来,看上去就像是着了一场盛大的粉红色烟火。   凌霄刚想说话,转眼瞥见从烟雾中走出来的人,咕咚一声把话咽了下去。   开学第一天就深刻牢记的人,号称御天最严苛的管理者,传说中的训导主任,正一脸严肃地朝他们走来。   红毛也看到了,声音都有点发颤,“惨了。”   主任走到跟前,两个人都笔直立正站好,“长官好!长官我们知错了!”   训导主任一看,闹事的是两个一年级的契子,“这是怎么回事?”   “报告长官,是、是一场意外。”   “意外?”   红毛的余光在人群中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对方一见到自己被发现了,立刻脚底抹油。   “啊,别走!”红毛当即就想去追,这个化学系的蠢货,可把他俩害惨了。   “站住!”训导主任一声喝,红毛吓得站在原地不动了。   “还想跑?”   “没、没有……”   “你们是哪个系的?”   “报告长官,联合作战系。”   “把你们契主叫来吧。”   两个人都傻眼了,“啊?”   “啊什么啊?契子犯错契主负连带责任,不要告诉我你们不知道。”   两个人呆若木鸡,半晌凌霄才道,“能不能别叫契主啊,祸是我们闯的,他们不知情。”   “是啊,”红毛急得双掌合十,“主任拜托拜托,你罚我们就好了。”   “严肃点!”   红毛啪地把手放回两侧。   “这是校规,不能通融!”   凌霄硬着头皮,“校规啊,能不能挑战一下……”   主任冷笑,“可以啊,这条校规的持有人是我,来挑战吧。”   凌霄:……   “不挑战就赶紧通知你们的契主来领人。”   嬴风和冰璨接到通知赶到现场,就见凌霄和红毛两个蔫头耷脑地站在操场边被主任训话,比起平时张牙舞爪的他们,简直像换了两个人。   在不远的操场中央,停着一辆黄灿灿的郦飞鲨,里面还在诡异地冒着粉红色气体。虽然此时烟雾已经散去了大半,但这种与军校氛围严重不符的违和感还是给人留下了强烈的视觉刺激。   “长官好……请问发生了什么事?”冰璨小心翼翼地问道。   主任哼了一声,“问他们吧。”   两个人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明白,红毛一提到有关告白的字眼,凌霄就暗地里拿胳膊肘兑他,旁边三个人都看在眼里,训导主任没拆穿,其余两人也就忍着。   “算了,我不想知道理由,犯错就要受罚,虽然契主事先不知情,但是监管不力,一样受罚。”   红毛的头快要耷拉到地上,凌霄心里这个懊恼,做蠢事还被嬴风知道,丢脸丢到外太空去了。   “看在你们是一年级初犯的份上,每人口头警告一次,义务劳动30个小时,”主任一扬下巴,“去把你那堆破烂开走。”   冰璨刚刚就看出来凌霄有话瞒着不让红毛说,这会儿找了个借口就匆匆把自家契子带回去“教育”。   待走到那二人听不到的地方,冰璨才问,“说吧,怎么回事?”   红毛结结巴巴地把事情的起因经过说了一遍,冰璨头疼地扶住额。   “猩猩和猴子凑到一起能想出什么浪漫的方法,你不要给人出馊主意了。”   “可当初我也是这么追到你的啊,”红毛不甘心被这样说。   “你在学院的每一棵树上挂条幅,我花了很久才把它们清理掉。你的表白方式太粗暴了,连我都受不了,何况是性格比我还内敛的嬴风呢?”   红毛要哭了,“你当初明明说很感动。”   “因为我不那样说你是不会停下来的,”冰璨无可奈何,他也知道红毛是一片好心,可惜两个负智商负负相加还是得负,“你以后不要乱起哄了,你那些方法对嬴风不管用。”   “那要怎么才管用啊?”   “那就是他们之间的事了,不同配偶之间有不同的相处方式,你一个外人就不要搀和了。”   见红毛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冰璨好气又好笑地摸了摸他的头,“好了,他们两个一定能找到适合他们表达心迹的方法,再说也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要说出来,只要心意相通,一个眼神都可以是告白。”   红毛闭起眼,似乎在享受这个动作,直到冰璨停下来还不舍地凑过去,“再摸摸。”   冰璨忍着笑又摸了摸,“明明是你犯错误,怎么成奖励了?下次再这样,这种待遇就取消。”   操场上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只留下嬴风和凌霄两个,凌霄低着头,偷偷从眼角去观察嬴风的反应,被抓现行后又迅速把视线收回来。   嬴风绕着郦飞鲨走了一圈,最后在正前方停了下来。飞行器边缘留下了十个深深的指印,主任是在空中徒手将它逼停然后迫使它降落的,嬴风用自己的手试探了下那指印的深度,这体术专精的变态,起码用了七级以上的力量魂晶。   凌霄看到那指印,心情更糟糕了,一半是心疼,一半是懊悔,一想到嬴风可能会因此而生气,他又有些惴惴不安。   “你愣在那做什么?上来。”   凌霄一个回神,才发现嬴风已经进了机舱,启动了空气净化设备。   他也连忙钻进去,“去哪?”   “当然是送修,不然呢?”   嬴风把郦飞鲨开到维修中心,一路上它还在欢快地吐着粉红色尾气,嬴风一直没问凌霄理由,凌霄的心就一直悬在那儿,不知道等下嬴风问起,要照实说还是找个借口糊弄过去。   幸好车行老板送了很久的保修,不过凌霄不知道这一点,远远看着嬴风跟人交谈,以为要支付很大一笔维修费用,毕竟郦飞鲨的材料造价是显而易见得昂贵。   嬴风交代好了修理事宜,转头就见凌霄垂头丧气地等在那里,他要是有尾巴的话,这会儿妥妥垂在地上,耳朵也恨不得把脸遮起来。   凌霄见嬴风走过来,还没等他开口就抢着道,“我这个月只吃面包,不买东西,也不打游戏,要是不够的话,把我下个月生活费也贴进去。”   嬴风本来有点生气,因为凌霄无视校规在学校里胡闹,不过现在看他这副样子,不知道怎么突然间气就消了。   “为什么?”他终于问起来。   “……想给你个惊喜,”凌霄给了个真假参半的理由。   嬴风回头看了一眼正在修理中的郦飞鲨,“是挺惊喜的。”   凌霄憋着嘴,“对不起。”   嬴风看他一副无限内疚的样子,莫名产生一种冲动,上去摸了摸他的头,凌霄身子一直,表情古怪。   “你刚才用了什么?”   “什么?”   “手上,”凌霄也不太确定,“感觉怪怪的。”   嬴风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好像是有一种微微发烫的感觉,但他确定没有使用精神力。   “是这样吗?”他又摸了摸。   这下凌霄干脆扬着头闭上眼,伴随着嬴风的动作,大脑乃至全身都有一丝丝舒服的感觉在蔓延,原本沮丧的心情,也渐渐明朗起来。   一个词突然出现在嬴风脑海,但是他并不确定,确切地说是他不相信。   看到凌霄享受得不愿意睁开眼睛的样子,嬴风悄悄转过去,从终端里调出来他以前储存的资料。   ——当相互暗恋的对象鼓起勇气告白时,恭喜你们的感情值已经达到了六颗星。如果你们已经结为配偶,不要忘记尝试一下契主的技能——精神安抚,这会让你的契子摆脱难过、愤怒,或是其他负面情绪,还会令其感到舒适和放松。   ——精神安抚不消耗精神力,你的契子一旦享受过一次,就会对之乐此不疲。不要让你的溺爱使他过分沉湎于此,而是把它当做一种安慰的手段,在必要的时候才使用。   凌霄享受完安抚余韵,还渴望更多,睁开眼睛却看见嬴风背对着他,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你看什么呢?”他左右试探,却被嬴风的身体挡着什么都看不见。   “没什么,”嬴风关掉终端,心里却划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凌霄见他转过来,高兴地把脑袋凑到跟前,“摸摸头,摸摸头。”   嬴风不确定地把手附上去,果然凌霄又露出那种愉悦和享受的表情,让他不相信都不行。   但是六颗星……真的可能吗? 反吟   作者有话要说:   “你想测试你们的感情星级?为什么?”教官听到嬴风的来意后问。   “因为我好像无意中使出了精神安抚,我想知道我们的进度是不是真的发展到了六颗星。”   教官不以为然地笑笑,“确实有方法可以测出感情星级,但是我不想告诉你。”   嬴风不解,“为什么?”   “连自己的感情发展到了什么程度都不清楚,还要借助外界手段来判断,世间有那么多种族,只有我们的感情可以用数值来测量,那除了我们以外的那些物种,他们就都不恋爱了吗?”   “我要你们发展感情星级,因为从外人的角度看,这是唯一可以评判你们感情好坏的标准,但是身为当事人,你们的感情发展到了哪种程度,你应该比任何仪器更清楚。”   嬴风皱了皱眉,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似乎比战斗训练复杂得多。   教官有些恨其不争,进一步点拨道,“除了能使出精神安抚以外,你难道就没有其他感觉了吗?心理学家将这个阶段定义为种子破土的瞬间,你碰到他的手会心跳加速,会忍不住想向他表达心意,这才是六颗星应有的状态。明白我的意思了吗?你的判断不应该来源于那里,”教练的手指向电脑,又转移到他的心口,“而是这里。”   嬴风回到寝室的时候凌霄正在玩一款新出的战略模拟游戏,客厅被宇宙的投影所覆盖,凌霄操纵着他的舰队跟红毛联网攻打某个无名玩家的星球,两军交火激烈,势均力敌。   “回防回防!尾舰需要支援!你回来啦,”他的招呼穿插在各种呐喊之间,“有人偷袭我!”   嬴风一言不发走过去,毫无征兆地握住凌霄的手,凌霄被这一举动弄懵了,连紧张的战斗都被置于一旁,房间里只听红毛的声音在不断地响起:   “凌霄,你干嘛呢?敌人来援军了,他们向你主舰开火了!你怎么不动了?喂,人呢!”   嬴风静静地体会着教官所形容的感觉,凌霄的视线不停地在对方脸上和自己手上来回移动,这又是什么新的能力?为什么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你做什么?”他忍不住问。   “没什么,”嬴风放开了他的手,难道是因为朝夕相处,产生的身体接触早就不止于此,所以碰到手时也不会有心跳加速的反应么?   ……搞什么嘛。   红毛的声音被冰璨取而代之。   “凌霄,是嬴风回来了吗?回来的话我们去做社工。”   “回来了,”凌霄忙道,他可没有忘记他们还有三十个小时的义务劳动处罚在身上,“我们这就去。”   他草草指挥着幸存的舰队撤回己方基地,跟嬴风一道,伙同冰璨他们,来到了行政楼。   那儿的校工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自己去招募板上领任务,终端会自动记录你们的工时。”   凌霄他们草草看下来,这里的工种五花八门,从清扫校舍到清理路障,连清除太空垃圾这种奇怪的工作都有,除了像他们这样被罚义务劳动的人,还有人主动来这里打工。   “这边的X2图标是什么意思?”凌霄问。   “那是高难度工种,双倍计时,”校工看了他们一眼,“你们是一年级?建议不要尝试。”   “那岂不是做够十五个小时就行?”凌霄指着清除太空垃圾的那一项,“我想做这个。”   “我也想!”红毛欣然附议。   “是工作不是去玩,”校工拍了拍桌子,“你们可想清楚。”   “我觉得这个挺好的,我不想打扫三十个小时校舍,”冰璨问嬴风,“你呢?”   “没意见。”   “算了,随便你们,”校工见状也懒得干涉。   四个人通过传送装置抵达了空间站,这还是他们第一次造访太空,虽说是来劳动,却也跟旅游一样兴奋不已。   “这种小型工作舰叫做宇宙清道夫,是专门用来清理太空垃圾的,你们要负责清理这个区域的所有垃圾,即便是直径小于一厘米的零件也不能放过,因为它们很可能成为威胁到太空站和卫星的安全隐患。”   空间站的工作人员为他们介绍了一下操作流程,最后叮嘱道,“你们工作的时候要注意避开高速运行的物体,毕竟你们驾驶的不是军用机,它的安全性能很一般,被击中后很容易损坏。”   “那要是遇到敌人怎么办?”   “你们电影看多了,哪那么容易遇到敌人。我在这里工作了七八年,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过,要是有危险,怎么可能找学生来做,别想太多,去吧。”   他们驾驶着清道夫离开空间站,看到漂浮的碎片或者残骸,就用吸尘机或机械臂将它们回收,这项工作可比打扫校舍要省力多了,只是需要注意力更加集中而已。   他们驶离了空间站一段距离之后,负责驾驶的凌霄突然在雷达上发现了不明物体。   “看,那是什么?”   另外三人都围上来,但谁也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直到不明飞行物离清道夫越来越近,他们才辨认出那是一个紧急逃生舱。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个算大型垃圾吗?”   “不管怎么样,先汇报了再说。”   凌霄向太空站汇报了他们的发现。   “这里没有收到任何求救信号,你们可以先查看一下,不过要小心。”   凌霄操纵着清道夫绕逃生舱飞了两圈,没有任何反应,申请接入通讯也没有得到回复。   “可能里面没有人。”   “未必,也可能里面的人不是清醒的。”   “我去看看,”凌霄表示。   “我跟你一起,”嬴风不放心他一个人,也跟了出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了舱外,真正的太空与训练室模拟出的环境有些许出入,他们的身体经过了短暂的适应期,才调整成为最适合的状态。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单人密封逃生舱,没有玻璃,也就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情况。凌霄尝试去转动压力阀,这段期间嬴风仔细检查了逃生舱周围,这个球状体做得非常严密,不像是普通的民用设备能够达到的,舱壁上有文字,它确实是天宿的产物。   ——怎么样?   他飘到凌霄旁边。   ——这里的指示灯是红色的。   凌霄指着舱门外最明显的位置,这表示着里面有活人,但是生命体征极其微弱,随时可能发生危险。   ——可能来不及拖回去了,我们想办法把里面的人转移进清道夫,冰璨应该有办法进行急救。   嬴风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他暗暗握了颗防护魂晶在手里,冲凌霄点了下头。   凌霄强化了力量,将压力阀顺时针旋转了数圈,舱门终于打开,两个人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在逃生舱里昏迷不醒的人,从体型上看只是一个雏态,他显然不像凌霄他们一样拥有在太空环境下生存的能力,在这短暂的时间内,身体已经开始迅速冻结。   嬴风眼疾手快,将原本准备用来保护他们的防护罩用到了那个疑似雏态的身上,凌霄惊出了一身冷汗,他险些谋杀了一个雏态——不过这里为什么会出现一个雏态呢?   现在没有时间供他们想那么多了,防护罩的时间有限,他们必须用最快速度将他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凌霄转身挥了几下手,片刻后从清道夫机身侧面伸出一个机械臂,像清理垃圾那样把防护罩连带着雏态一起抓了回去。   “这里怎么会有雏态?”红毛看到“垃圾”的真面目后反应同凌霄一样错愕,在天宿,没有什么比对雏态的管理更严格,以前他们要出校门都很难,更别说是出现在太空了。   冰璨扒开他的眼皮看了下,真的是雏态,不是没有发育的成人,这件事实在是太离奇了。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对他进行救治,冰璨激活了所有的治愈魂晶,泛有白光的手依次附上雏态的额头和胸口,原本奄奄一息的雏态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   凌霄和嬴风用绳子把逃生舱拴在清道夫后,这才急匆匆赶回来,冰璨耗尽了全部的精神力,气色欠佳地靠在座位上,但雏态的状况比刚才他们看到的好了许多。   “怎么回事?”凌霄一进来就迫不及待问道。   “如果你问的是他昏迷的原因,他长期断食断水,外加身体虚弱导致失去意识,看来在我们发现逃生舱之前,他已经在那里待了很久。”   “如果你问的是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那就不得而知了,我们已经通报了空间站,对方要我们立即返航。”   在他说话的期间,红毛已经熟练地调了头,清道夫拉着密封舱,往他们的来处驶去。   凌霄想起刚才的情况还阵阵后怕,“还好嬴风发现得早,要不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清道夫猛地一个颠簸,凌霄勉强扶住舱壁才没有跌倒。   “发生了什么事?”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刚问完,又是剧烈地一震,与此同时舱内警报响起,红毛的声音从驾驶室传来:   “我们被攻击了!雷达和通讯系统已经全部失灵!”   “什么?!”   凌霄跌跌撞撞地跑到驾驶室,“怎么损伤这么严重?防御系统启动了吗?武器呢?”   “我们是垃圾清理舰,你以为我们是战舰吗?”   “谁那么丧心病狂连垃圾车都不放过?”   红毛突然目瞪口呆地举起手指向前方,“我猜是它。”   不用他说,凌霄也看见了,在他们面前,一个庞然大物渐渐现形。这是一艘巨大的星舰,通体乌黑,棱角锐利,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不好!”又是一排激光子弹射来,凌霄抢过控制杆左闪右避,最后还是中了一弹,防御能力可以忽略不计的清道夫几近瘫痪。   “动力系统也失灵了!”   “我去修!”红毛奔向了机尾,冰璨继续守着雏态,嬴风则来到了前面。   “他们大概是奔着我们身后那样东西来的。”   “你是说,他们是为了那个雏态?”   “没错,不然谁会对一架清道夫大动干戈,”嬴风沉吟,“能接通对方吗?”   凌霄在面板上试了试,“我们的设备发不出讯号,除非对方主动联系我们。”   他刚说完,布满雪花的屏幕就闪了两下,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传来。   “放开救生舱,否则后果自负。”   “你想找里面的人是吗?”嬴风问。   “这不关你们的事。”   “要是我告诉你,里面已经没有人了呢?”   “什么?”那边的声音立刻紧张起来。   “因为人已经被转移到我们这里了。”   声音沉默了片刻,再次响起时已经暗含了怒气。   “你在开玩笑是吗?”   “看来你很清楚里面的是什么人,如果你继续对我们发动攻击,这艘清道夫很快就会被击穿,届时我们还可以拖延一段时间,但你要找的人能不能存活到你来救他,就不一定了。”   凌霄一直在静静旁听嬴风跟那个人的谈判,这时突然抬手关掉麦克风。   “你想没想过他也可能把我们所有人连同整架清道夫一起抓进去。”   “他不会希望我们进到他船舱内部的,更何况遇到危险我们有可能挟持人质,这个人对他很重要,他不敢赌。”   说完他高声问红毛。“你那边进度怎么样?”   “我还需要时间!再拖延一下!”   “就算动力系统能恢复,你也无法摆脱对方的攻击,”冰璨提醒他。   “试试看。”   “你想怎么样?”那人终于道。   嬴风重新打开麦克风,“我们可以把他送回原来的地方,不过你要放我们走。”   那边冷哼一声,“我怎么知道密封舱里面有没有人?”   “我们就算从现在开始逃命,以你的速度,还怕追不上我们吗?”   声音的主人沉思了一下,接受了这个提议,“你们有五分钟。”   红毛在后面拼命地摆着手。   “十分钟,我们转移他需要时间,你也不希望这其中出现任何闪失吧?”   “十分钟就十分钟,我会在这里监督你们的一举一动,不要做小动作。”   嬴风关掉通讯,看到凌霄正在埋头与自己的终端做对。   “没有用的,对方使用了磁场干扰。”   “那现在怎么办?”   嬴风冷静道,“自然是照他说的去办。” 刀砧   作者有话要说:   不多不少十分钟,红毛叼着扳手从引擎舱跳出来,机舱里算上他只剩下四个人。   面板上的指示灯相继亮起,这艘如同被狂风巨浪席卷过的宇宙清道夫又恢复了动力。   “只能恢复六七成,我就能做到这样了。”时间紧,零件匮乏,作为一个非机械系的学生,能做到这些实属不易。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冰璨称赞了他,随后忧心忡忡地转向嬴风,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驾驶舱里对方一动不动的背影,“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嗯,就算我们恢复了十成的动力,也不可能飞得比星舰快,”嬴风声音低沉,“这是唯一能争取到时间的方法。”   “如果这是你的决定,我会全力配合,”他转头召唤红毛,“你来驾驶,放开绳子,即刻返航。”   清道夫断开了与逃生舱的连接,绳子出于惯性在太空中无规则地飘荡,似乎想竭力地抓住点什么。可它原本的主人无情地调头离去,球型的逃生舱又像先前一样,孤零零地漂浮在宇宙中,仿佛一颗没有轨道的行星。   一艘庞大的黑色星舰驶过来,无声地将它吞入腹中,又渐渐消失在黑暗里,若不是清道夫被击中后散落的若干碎片在此漂浮,根本不会有人发现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   逃生舱被吸入到星舰内部,它本来就是这里的一部分,机械臂准确地找到了压力阀,伴随着舱门的打开,一个体形高大的男人出现在圆形的视野里。   凌霄的蛰伏只为这一刻,他在舱门打开的瞬间就已利落地翻出密封舱,右手手掌中迅速组装起一把武器,趁对方措手不及,将枪口牢牢对准了他的胸口。   “不许动。”   “怎么样?”冰璨看到嬴风指缝间泛出道道白光,知道他一直紧握在手里的魂晶已经激活了,这意味着凌霄已经正面跟敌人对上。   嬴风闭着眼,他的视线已经不在这里。   “对方只有一个人,”他借着心灵视界打量着星舰内部一角,这艘星舰的体积是他们在军校看到的退役舰的数倍,但是视线所及范围内只有一个活人,原本应该有人工作的岗位,通通由机械代劳。   “对方一定想不到我们敢派人单独闯入它的地盘,所以没有防备。”   “但是这里一定还有别人,单靠机械是无法运行这么大一艘星舰的。”   凌霄独自与面前的男人对峙,对方虽然被挟持,但仍淡定自若地站在原地,除去一开始轻微的惊讶,他根本没有把拿枪比着自己的人放在眼里。   他们的差距不在武器,而是年龄和阅历,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成熟,和涉世未深的无畏,当他们四目相对时,面前横越着一道数百年光阴组成的鸿沟。   “是你?”高大的男人认出了这个莽撞的年轻人。   凌霄听到他这样说,却想不出什么时候与他见过。   但现在不是追问对方身份的时候,他将手里的枪用力向前抵了抵,又强调了一遍,“别动,把手张开。”   嬴风激活的枪支短距离射杀威力巨大,可以轻易地在对方胸膛开出碗口大的一个洞,想必对方也一定知道这一点,大大方方地摊开双手,里面什么都没有,这让凌霄稍稍松了口气。   “放他们走,不许去追。”   男人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凌霄身上的制服,“你年龄不大,勇气倒是不小,跟你一起在那艘垃圾舰上的都是你的同学吧,但凡有一个大人在,也犯不着派你来。”   “我已经是成人了,”凌霄挺直了背脊。   对方回以一声不屑的冷笑。   “你们要把殇炀带去哪?”   凌霄脑内响过一道闷雷。   他猛地抬起头,“你是太殷?”   他怎么也想不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竟会是连军部都对他束手无策的国家一级通缉犯、活了四百多年的天才科学家太殷。这个人竟然还活着,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星舰上生活,以此来躲避军方的追捕,而被他绑架的那个雏态,直到今天仍在不顾一切地逃离。   凌霄握枪的手心中充满了冷汗,对上这个危险分子,以及此刻看不到的不知道有多少人,他究竟有多大的胜算?   他手上一刻也没有松懈,同时谨慎地用余光打量着四周,太殷的同伴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但凌霄相信他不会是这艘星舰上唯一的人。   如果没有记错,直尚博士不是魂晶使用者,那么同为基地首席研究员的太殷呢?就算他不会使用魂晶,他也是两代燃烬的发明者,单枪匹马突破过军方的包围圈,在这个人面前,一点都不能掉以轻心。   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殇炀落入他手中。   嬴风看得到现场的景象,却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只能勉强从口型辨认。   “他们在说什么?”   “那个人好像认识凌霄。”   “什么?你认识他吗?”   “从未见过。”   “他们应该已经追不上了,还是尽快把凌霄召回来为好,”冰璨总有种不安的预感。   “嗯,”嬴风使用了契子召唤,可凌霄并没有像预期中那样出现,他一惊之下再次集中精力,却感觉意念的那一端空荡荡的,什么都抓不住。   冰璨站了起来,嬴风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他的表情告诉他,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他们应该已经走远了吧,你就这么被丢下不管,不介意吗?”太殷好心地提醒凌霄。   时间跟凌霄预计得差不多,这会儿就算他离开,太殷也追不上他们,想到这里凌霄连语调都轻松了好多。   “我没有被丢下不管,”他弯了弯唇角,“你的契子已经死了,但是我的契主还活着。”   他的这句话成功地让太殷的脸色阴沉了几分,“你们所谓的作战计划该不会是派你来拖延时间,然后再让你的契主把你召唤回去这么幼稚吧?”   “不管幼不幼稚,你已经追不上他们了是事实。”   “但是你也回不去了。”   凌霄表面极力表现出镇定,但其实心下已经开始疑惑,嬴风早该拉他回去,可为何直到现在都不动手?   太殷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年轻人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契主半步吧?真以为契主那点能力就是万能,什么地方都敢闯,什么人都敢劫,也不先掂清自己的斤两。”   “你知道契主的召唤范围是多少吗?当他们第二次提速时,你们就已经无法瞬移到对方身边,接着是心灵视界的失效,最后连心灵沟通的声音都传达不到。说起来真是遗憾,在距离面前,血契有时候也无能为力呢。”   凌霄的脸色渐渐发白,嬴风的声音几乎是佐证一般在脑海中响起。   ——计划出了点问题,我……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清道夫已经驶离了心灵沟通的有效范围,凌霄相信太殷说的是事实了。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着急追了吗?”太殷一副胜券在握的口吻,“因为他们迟早会回来的,除非他们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   “怎么样了?”冰璨急得向前一步。   嬴风神情复杂,“……召唤好像有距离的限定,我已经跟他失联了。”   清道夫一个急刹。   “你说你召不回凌霄了?为什么你不早一点发现?”红毛一拉控制杆就要调头,然而他的动作只进行到一半,就被硬生生止住了。   红毛惊讶地转过头,是嬴风阻止了他,对方的眼神闪烁,似乎在心底进行着一场天人交战。   “你做什么!”他质问。   “不要调头,继续前进。”嬴风的声音很低,低得就像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一样。   “开什么玩笑?!凌霄一个人在那里,你知道那有多危险吗?”   嬴风沉默了数秒,艰难地说出口,“我知道。”   “知道你还要阻止我?”红毛无法理解地怒道,“就算你们感情只有三颗星,他也是你的契子,难道你连他的生死都不顾?”   另一只手附上了红毛的手背,温柔而又坚决,“嬴风的决定是对的,照他说的去做。”   “连你也……”   冰璨转过头,红毛也下意识跟着转过去,身份不明的雏态就躺在那里,虽然接受了治疗,仍然昏迷不醒。   一边是凌霄,一边是雏态,不用一个多余的字,红毛已经明白了他们想要说的话。   这个计划拟定得非常仓促,但一定有人在心里预估了可能发生的任何情况,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凌霄回不来的这一种。   这个决定早已在凌霄进入逃生舱的那一刻就做下了,每个成年的天宿人,都会以自己的性命保护雏态,这是他们种族得以维持下去的根基。   红毛握住控制杆的手开始发抖,感觉到他的挣扎,冰璨加重了手上的力量。   他完全可以强行控制自己的契子放手,但是这一刻,他更希望千驷能自己做出决定。   “我明白了。”   红毛眼睛一闭,将手里的控制杆推了上去,清道夫按照原定路线以最快速度驶向空间站。   “不,你错了。”太殷面前的青年突然开口。   太殷眉毛一挑,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他们不会回来的,就算我在这里也不会。”   “看来你契主和同伴对你的感情也不过如此,明知你有危险也不回来救你。”   “这跟感情的好坏没有关系,理由我刚刚已经说过了,”凌霄平静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因为我是一个成人,时刻有为雏态牺牲的准备,我相信我的同伴们,会跟我做出一样的选择。那个雏态不是殇炀,他冒着在宇宙中魂飞魄散的危险也要逃离这里,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他的选择吗?”   太殷表情阴鹜地盯着他,“别人怎么选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马上就要有大麻烦了。”   一道闷响,凌霄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他倒下后露出站在他身后的人,手中的麻醉枪枪口处还冒着青烟。   “太慢了,”太殷不满地指责他。   “我只是好奇你这么久都没回来,所以好心下来看看,没想到你竟然笨得被人挟持了,你身为天才科学家的智商,在殇炀出逃那一天也跟着出走了吗?”   “他们开着清道夫,我以为是清扫太空的工人,没想到是御天的学生,是我一时大意。”   “反正你现在也有人质在手里,直接让他们来换人不就好了?”   “别幼稚了,军方是不会拿雏态来交换一个成人的,这个人一点用处都没有,还会把军方的火力吸引过来。”   “这样啊,”那人耸耸肩,“那我就把他从这里扔出去好了。”   “我指的没有用是对我而言,但他是星楼要的人,我们还要保证他安然无恙地活着,”太殷低声抱怨道,“怎么这么倒霉就撞上了他。”   “丢了也不是,留着也不是,那现在要怎么办?”   太殷想了想,“把他丢进逃生舱里去,留个发射信号给他,会有人找到他的。”   “真麻烦,”那人想把地上的枪拾起来,那武器却在离开凌霄手的瞬间消失了。   “……最烦你们这些用魂晶武器的了,一点战利品都不给人留下。”   扬声器中传来机械报警声,“雷达检测到有飞行舰队正在接近中,是否改变航道?”   太殷嘁了一声,“来得真快。”   他转身快步往上层走,边走边高声嘱咐,“先不要管那个人了,现在丢他出去会被发现。殇炀应该被送到了最近的空间站,我们抓紧时间把人找到离开这里。”   被打得残缺不全的清道夫冲进了空间站,工作人员早已等候在跑道附近。   “我们已经通知军方前往救援了,你们做得很不错,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们就好,上级命令你们必须立刻返回地面。”   帮忙把雏态抬出机舱的冰璨和红毛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不字,停泊状态下的清道夫就飞快地倒了出去,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驶入了太空。   红毛气愤地追了几步,“嬴风你个笨蛋,开个垃圾车出去顶什么用啊?你倒是带上我啊!”   一艘双人军用战舰悄无声息地停在他身边,舱门打开,露出驾驶座上的冰璨。   红毛眼睛一亮,扑了进去,冰璨拉动控制杆,再一次在工作人员面前扬长而去,反应过来的人们飞奔去追,可哪里追得上战舰的速度。   “我的契主比凌霄的契主聪明多了,”红毛得意地看着后面一群人边跑边挥手让他们停下来, “所以我比凌霄聪明多了。”   “因果关系不成立,”冰璨启动了二次加速,他必须要尽快追上嬴风才行,“刚才那艘星舰有隐身系统,就算军方也未必找得到。”   红毛立刻紧张起来,“那谁找得到?”   “嬴风,如果凌霄还在那艘星舰里,就只有嬴风才找得到。” 火煌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体验生活我去太空尝试了一把开飞船,学到很多专业知识,不过后来我的飞船被敌军炸毁了。   AU是地球上的天文单位,代表着地球到太阳的距离,EAU是引申出来的天宿单位,但是鬼知道这个长度单位代表着多少。   冰璨“借”来的护卫舰自动加入了军方的通讯频道,红毛监听了一会儿发现不对劲。   “他们跟我们去的是两个方向。”   两方前进的方向少说也有30度的夹角,军方有雷达,有反隐,按理来说不应该误差这么大。   倒是嬴风的垃圾车上唯一的雷达还报废了,可他却非常坚定地瞄准某一方向前进,至少冰璨跟在后面看不出一丝犹豫。   “怎么办?”红毛问。   “跟着嬴风,”冰璨权宜之下做了决定,“用你的终端跟嬴风保持通讯,如果对方还在使用磁场干扰,我们总能第一时间发现。”   嬴风的终端接通了。   “你那边怎么样?”   “精神探测不到,”无论他的意识如何发散出去,都捕捉不到半点凌霄的踪影,他就像从这个宇宙中消失了一样。   “是不是方向有误?”   冰璨刚想把军方的坐标报给他,就听那边道,“不,他们应该会选这条航道,而且很快就会到了。”   因为这是从事发地到空间站最短的线段,他们一定能猜到雏态被送往了哪里。   嬴风手里紧握着伏尧给他的五感共享魂晶,这已经是他今天不知道第几次尝试,可他无论如何将精神力灌注,都无法使其激活。   尽管已经训练得很刻苦,凌霄对他的信赖始终未能达到百分之百。   无能为力的挫败感令他心生怒火,精神力化作攻击力传达到手心,愣是将质地坚硬无比的魂晶捏了个粉碎,化作银沙般的粉末,从手缝间缓缓流下。   这点醒了嬴风。   清道夫两侧的机舱壳打开,用于清理细小物质的吸尘机伸出机体外,嬴风下达了相反的指令,先前吸收进来的尘埃颗粒夹杂着金属碎片逆向飞出,在无重力状态下运动着碰撞着,没过一会儿就扬得到处都是,嬴风操纵着清道夫画了个圆,如同在太空里织了张漫天的尘网。   一旁护卫舰里的冰璨和红毛看得目瞪口呆,“要是有环境保护组织的人在,他一定会被处以巨额罚款的。”   来自终端的声音突然扭曲了一下,发出刺耳的金属声。   “他们来了!”   天网仿佛被撕开了一道裂缝,“在那里!”   冰璨不假思索地操纵着护卫舰上去,对准漏洞的方向全力开火。   对于一艘那种规模的星舰来说,他们的子弹打上去就像挠痒痒,冰璨的目的只是想尽可能地骚扰对方,只要他们不耐烦进行了反击,隐身系统就会自动解除。   “还是召唤不到凌霄吗?”明明已经这么接近了。   “我猜他所在的位置可能屏蔽了精神力……等等!”   从敌方的星舰中弹出一个逃生舱,这个逃生舱像是有人在操控一样,有目的地驶向清道夫,紧接着从里面跳出一个人来。   “凌霄?”嬴风迅速打开舱门,把凌霄放了进来,“你怎么……?”   “我逃出来了,”凌霄毫发无伤地出现在他面前,“我被麻醉枪打中了,醒来以后一个人也不见。对方好像不想要我的命,对我的去留也不关心,大概是发现即使留着我也不能用来交换人质,觉得我没有价值吧。”   嬴风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盯得凌霄有点不大自在,“怎么了?”   “……没什么,”嬴风刚才大概体会到了苏醒以来的第一次心急如焚,但见到凌霄完璧归来时却没有应有的喜悦。   “对了,”凌霄表情严峻,“你是不是把那个雏态送到了空间站?我们必须尽快赶到那里。”   “怎么?”   “因为我听到他们的目的地也是那里,他们应该是想把雏态抢回去,如果动作快的话,我们还可以趁他们不注意把雏态转移。”   他不等嬴风做出决定,就熟练地在导航上选取了空间站作为终点,清道夫调头朝目的地驶去。   “凌霄,你回来了是吗?你有没有事?”冰璨的声音从终端中传来。   “我没事,”凌霄的视线直直地盯着前方高速后退的各种陨石和残骸,“麻烦你帮我们拖延点时间好吗?我们要赶在他们之前把雏态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凌霄的客气令冰璨一愣,不过还是很快接道,“你没事就好,我尽量争取。”   他将驾驶杆一拉,护卫舰垂直飞起,在星舰周围灵活地环绕着,时不时发射一两枚导弹,尽可能地为凌霄他们争取时间。   “里面什么情况?”嬴风瞅准这个空隙问。   “我只见到一个人,用麻醉枪击中我的应该是另一个人,但是我没有见到他的脸,除此之外我没有见到一个活人,他们可能都在别的地方。”   他描述的跟嬴风用心灵视界看到的情景一样。   “是我计划不周。”   凌霄微微偏过头,“对不起,害你为我担心了。”   嬴风一个错愕,清道夫已经入埠,凌霄利落地跳出舱外。   “刚才送来的雏态呢?”他问。   “正在接受治疗,”工作人员回道,“军方命令你们必须即刻返回地面。”   “敌方战舰再有三分钟就会出现,那可是一艘海军级的星舰,你们的人手够吗?”   工作人员一惊,“可是我们接到消息,敌人已经朝星门方向逃走了。”   “你们的消息来源是否正确我不知道,但我是刚刚从那艘星舰里逃出来的,”他身子一侧,露出后面的嬴风,“这一点我的契主可以为我作证。”   嬴风静默了片刻才道,“是真的。”   工作人员有点慌,“我们刚刚也派出去了很多战机和人手,留在这里的只有少量医疗和科研人员,现在通知他们折返已经来不及了。”   “为什么不把雏态送回地面?”嬴风问。   “不可以的,”凌霄强硬地反驳了他,“雏态身体脆弱,是无法使用传送设备的。”   他说完,又转头向工作人员询问,“对吗?”   对方想说的话被他抢先了,这时忙点头确认,“是这样的,只能等他身体恢复过来后用飞行器送回。”   “但是现在已经不能等了,”凌霄道,“借我们一艘船,由我们负责把他送到最近的太空站。”   见对方还有犹豫,他语气坚定,“我们是御天的在校生,天宿未来的军人,我们以灵魂发誓会确保雏态的安全,绝不会出任何闪失。”   时间紧迫,工作人员听他这样说,又见他们小小年纪不仅将雏态安然无恙地救出,还能从敌人手上安全逃脱,心下也平添几分信任,点头答应了他的提议。   雏态被转移到了飞船上,除了嬴风和凌霄,还有一名空间站的医疗人员跟着他们。   飞船很快驶离了太空站,终点位于离此处七个跳跃的另一所空间站,期间还会穿越一道星门。   宇宙中的光线发生了扭曲,飞船进入到跃迁状态,凌霄负手站在驾驶舱,一边的嘴角不明显地勾起。   “凌霄。”嬴风唤了声他的名字。   “嗯?”他微笑地转过身来,笑容僵在了脸上。在嬴风的手中,握着一把与凌霄刚才使用过的一模一样的武器,而现在,那把枪的枪口正对准他的胸膛。   “你这是干什么?”凌霄的视线从武器转移到对方的脸上。   嬴风也在眼神探究地盯着他,“你不是凌霄,你是谁?”   ***   凌霄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奇怪的空间中,周围由透明介质围成了一个八边形,而他就被困在这个八边形的中间。   他推了推那些玻璃模样的东西,如果这是用来禁闭他的牢笼,这种材质显然不会像玻璃那样易碎,搞不好比训练馆的墙壁还牢固。   “你醒了?”   说话声让凌霄留意到此间并非只有他一人,而当说话的人转过身来时,凌霄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嬴风?”   被他叫做嬴风的人扬了下眉,“那是谁?”   凌霄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嬴风”,之所以确定他绝对不会是那个人,是因为站在这里的是一个时光倒流版的嬴风,他跟雏态时的嬴风一模一样,更确切地说,是刚刚举行完成人仪式的嬴风,就连眼睛的颜色都是点漆般的乌黑。   见凌霄迟迟说不出话来,“嬴风”还以为他是因为被擒而感到恐惧。   “放心,我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等一会儿到了目的地,你会自由的,但是暂时你必须留在这里。”   凌霄盯着他的脸,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连他们留他在这里的原因都忽视了。   “你又是谁?为什么会跟太殷在一起?”   “真难得现在还有年轻人认识他,我还以为他只是我们那一代人的英雄呢,”假嬴风拨弄着他面前的虚拟宇宙沙盘,“你叫我飞景就可以了。”   “可惜在我们这一代人眼中,他不是英雄,”凌霄正色,“是通缉犯。”   飞景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你才多大,搞不好你前世是他狂热的崇拜者,他离开天宿的时候,你还躲在被窝里哭呢。”   “前世怎样跟我没有关系,”凌霄打望了一下周围,“再说你们这也不算离开天宿,只能算是在这个星球的周边狼狈地苟活着。”   飞景的眼中闪过一道危险的光芒,“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擅长惹人生气?”   “我猜太殷本人刚刚也是这么想的。”   “你能惹他生气,倒说明你有点本事,除了殇炀以外,我没见他被别人影响过情绪,一个活了四百多年的人,已经没有什么人或事能触动到他的神经了。”   飞景食指一挑,半空中的一颗行星飞快地旋转了起来,“35200EAU。”   “什么?”凌霄没听懂。   “从天宿的地心开始计算,天宿人能够达到的最远距离,一旦超过这个距离,我们就会彻底丧失行动力,如同待宰羔羊,就算是一个外星孩童也能轻易地将我们杀死,这就是所谓的灵魂牵引。”   飞景说的内容凌霄略有耳闻,但他仍然选择安静聆听。   “天宿人最后一个攻占的星球是煌宿星,离这里有32000EAU,已经很接近我们的极限了,若不是因为那个星球人烟稀少,军事落后,当时又有孤星为军方效力,是绝对不可能成功的。”   “拥有了七个降星的天宿还不满足,在一百年后,也就是距今七百年前,军方朝第八个星宿发起了侵略,也就是这里,”飞景指着一颗拥有光环的美丽红色行星,“距离我们36000EAU的火宿星。”   凌霄曾经恶补过一段历史,自然知道七百年前的火宿战役,惨烈程度超过烬灭事件千倍,是这颗行星永远的梦魇。   “这个临界值的准确度就是当时出征的军人们用性命测量出来的结果,一边是毫无还手能力的入侵者,一边是严阵以待的保卫者,那个年代没有孤星,结果可想而知。”   “由于距离过于遥远,阵亡军人的灵魂无法返航,就消散在茫茫宇宙中,天宿一夜之间损失了上万名最精锐的战士,不仅仅是躯体,还连带着他们的灵魂。”   “那一场战役令天宿元气大伤,修养了近百年才恢复过来,有的降星趁此机会独立了,我们再出兵去镇压,来来回回又折腾了几百年。现在虽然格局稳定了,却再也没有人敢跨越这个界限。”   凌霄等了片刻,“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你觉得35200EAU很长吗?在这个沙盘上,它连我的手臂都比不上,我张开双手,就能把所有能够涉足的星球都囊入怀中。”   他真的做了一个这样的动作,看上去就像拥抱了整个宇宙。   “我从雏态的时候就一直渴望去其他星球走走,体验一下不同的风貌。可惜当我离开天宿后,才发现一万七是我能达到的最远距离,连我的半截手臂都不到,诺,就在这儿。”   他指着第三和第四颗星的中间,“我只能访问到第三颗星,连第四颗都去不了,就是这么可笑。”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没有发育完全,我的灵魂牵引比其他人要严重得多,到第三颗星的时候,我就已经虚弱得几乎不能独立行走。”   他这时才望向凌霄,回答了先前对方嘲讽他的话,“你以为我想狼狈地躲在这里苟活吗?我渴望的空间有那么大,可我足下的土地只有这么点。我天生就被囚禁在这里,就算你能比我好一些,也终究走不出一个臂展的距离,拥有一个比我更大的笼子的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嘲笑离不开这里的我呢?” 魁拔   作者有话要说:   凌霄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一时间竟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那你为什么没有发育,你的契子呢?”   “天晓得,”飞景回答得很冷漠,像是在谈论一个无关的人,“我的成人仪式并非自愿,我为什么要跟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生活。”   “我的成人仪式也不是双方自愿,但我的契主还是留下来了。”   “是吗,那他可真伟大。”飞景很不以为然地说道,语气中听不出半点恭维。   “虽然一开始我们的相处也不愉快,但是经历了最初的磨合,到今天我很感谢他能留下来。就在刚刚听完你说的那番话,我更加庆幸他当初没有走,如果他走了,他就会跟你一样被困在某个地方,而我还可能以为他过得很好,将来知道真相就会更难过。”   飞景嗤笑,“你口口声声说磨合,在我看来不过是身为契子的你,在一次次矛盾中被磨灭掉了人格,最后被洗脑成另一个人的附属。现在的你,还敢说跟雏态时的你一模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雏态时的我妄自尊大,对于自己的感情辨认不清,还会以此伤人而不自知。做为契子,我是舍弃了一部分尊严,但也剔除了人格中糟糕的一部分,就像切掉毒瘤必定会流血,我不后悔我有这样的改变。而且你以为这种改变只针对契子而言吗?我的契主以前都没有朋友,连接吻的意义都要去查书,现在也开始学着体会别人的感受了。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一定会因对方而改变,这不是退让,而是成长。”   “你应该无法体会到契子独自生存的艰难吧,我以前的校长在疾控中心住了六年,亲眼目睹了无数像他一样的契子的死亡,那样的场景只要经历过一次就毕生难忘。直到现在他都不能脱离药物入睡,就算他的契主回来,精神高度损伤的他也不能离开对方一天。”   “我不知道你跟你的契子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是我听同学说过,契主离开契子也会有灵魂缺失的痛苦,而你宁愿忍受这种痛苦,宁愿窝在这见不得光的方寸之地也不肯回头。你跟他之间连第一步都没有尝试过,又怎么知道一定就不适合呢?”   “你懂什么?”飞景狠狠道,“你只看得到契子生存的艰难,根本不知道我为了这段关系牺牲过什么。”   “我确实不懂,我一开始不懂为什么有人因为爱一个人会心甘情愿做他的契子,也不懂为什么有人成为契子后就要结束生命。可当我成为契子后,我又不懂为什么有人成为契子还能活下去……每当我弄懂了一个旧的问题,就会有新的问题冒出来。我永远是在不懂的状态中,但我不是浑浑噩噩,我的问题伴随着我的经历,一直在被解答。就像我刚才提到的第一个问题,直到现在我都不明白,但是我坚信只要我还活着,总有一天会得到答案。”   “我是在笼子里,但笼子的缝隙永远比栏杆宽,炙阳照进来的时候,阳光的面积总比阴影大。你向往笼子以外的自由,却固执地站在阴影下,又有什么资格来嘲笑站在阳光下的我呢?”   飞景缄默了片刻,“你想知道我们的矛盾有多么不可调和?”   他走近凌霄,早在刚刚他拥抱宇宙的时候,凌霄就注意到了他左手上那只突兀的黑色手套,而此刻他不仅摘下了手套,还撸起了袖子。   凌霄不敢相信他所看到的。   “……义肢?怎么会……不是说只要治疗及时,就连重要的器官都可以再生吗?”   “没错,那是对正常负伤而言。我在无处可去的情况下,太殷的同伴找到了我,为我提供栖身之地,更许诺有朝一日实验成功,我就可以恢复自由,代价就是做他们的实验品。”   “我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实验,体内被注射过多少千奇百怪的药物,有的药物能使人痛不欲生,有的则会像这样蚕食实验者的身体。在一次失败的实验中,我的左手从指尖开始像蜡一般融化,尽管太殷及时切断了这只手臂,它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再生了。”   凌霄心中大骇,若是当初他接受了枕鹤的邀请,恐怕现在自己也会像他一样,沦为一个残缺不全的实验体。昔日自己曾在枕鹤面前大言不惭地说即使失去一条手臂也不在乎,但今日见到了飞景,他宁可自己从来都没有说出过那种话。   “这里曾经有很多人,他们跟我一样,都是想要解除血契,心甘情愿做为太殷的实验体。但是越来越多的人因为实验失败而死,甚至死状凄惨。你眼前的我,是所有人中体质最强、损失最少的那一个,可当我永久地失去这只手时,我知道血契对于天宿人来说是无法改变的,而这就是我妄图改变血契的代价。”   “现在你应该明白,我是多么渴望摆脱这段关系了吧。一开始它只是我的一个愿望,现在却成为我生存的全部意义,如果不做这件事,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去做什么。”   “你还可以回去找你的契子,重新开始啊,”凌霄急道,听了飞景的话,他就更加痛恨太殷的所作所为,也对飞景的自暴自弃恨其不争。如果此刻他是自由的,定要押着飞景返回地面,寻找他不知道流落在何方的契子。   “你是不是觉得我模样像个雏态,所以年龄也一定很小?告诉你,距离我的成人仪式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就算那个人挺过了危险期,现在也早已转生了。”   “那不一定!”凌霄反驳,“你为你的契子哭过吗?”   “哭?为什么要哭?”   “我见过一个契子的离开,他的契主明明不知情,却哭得很伤心。契主和契子之间是有灵魂感应的,如果一方离去,另一方一定会感到难过。”   飞景静静地回想了片刻,“不,我确定没有为他流过一滴眼泪。”   “那就说明他还活着,我们校长说过,只有活着才有机会再见面,说不定他也在坚持等你回去。你现在就像一个失利的赌徒,因为输得太多,所以不甘心离开赌场。但是你要继续留在这里,只会输得越来越多,搞不好连剩下的那只手,包括你的性命都会输得精光。”   “你以为你劝得动我?你才多大,成人有一年了吗?”   “虽然我成人时间短,但是我跟我契主相处的时间,绝对比你跟你契子相处的时间久,在这一点上,我比你要有经验得多。想想看如果你们在一起,你就可以重新实现你的梦想,前往更遥远的星球。尽管七个也不是很多,但总要好过三个不是吗?两个人结伴旅行,总要好过一个人形单影只不是吗?”   飞景跟他无声对峙了片刻,转身重新戴上手套,“算了,跟你谈论这个真是浪费时间。”   “别走啊,”凌霄用力拍打着面前的玻璃,“你是不是觉得我说得有道理才避而不谈?你的契子叫什么名字啊,没准我见过呢。”   “喂!别碰那个!”飞景发出厉声警告,可未能来得及阻止凌霄的动作。一股巨大的电流袭来,凌霄在电流的作用下浑身抽搐,噼噼啪啪的声音在空气中作响。飞景赶过来在控制面板上输入密码,“123456……不对,888888,也不对……”   他一连输入了好几遍,电流终于停止,凌霄单手撑住玻璃耷拉着头,另一只手臂周围还时不时有蓝色电光环绕。   他好半天才从电击的痛苦中缓过来,咬牙切齿,“这么重要的密码你也会忘?”   飞景理直气壮,“谁叫你用力拍它的?这可是专门用来禁闭天宿人的装置,不仅设有精神屏障,如果有人暴力破坏,还会自动释放3600伏的电压,就算是完全发育的成人也受不了。”   “是啊,我感受到了,”凌霄有气无力地举起右手,手心中电光四溅,逐渐凝聚成了一个高速旋转的球。但当拳头大小的电光球被甩到透明介质上时,却只发出啪的一声便消失了,连一道裂纹都没留下。   “现在你肯老实一点了吧?”飞景扬眉道。   凌霄后退了几步靠住后壁,以此来支撑疲软的身体,“你虽然嘴上挺凶,但看你刚才着急救我的样子,其实你是个好人,为什么要为虎作伥呢?”   飞景嘲笑他,“你都这副样子了,还不放弃游说我吗?我奉劝你不要想太多,我救你是因为有人留着你的命有用,我要负责把你安然无恙地送到接头地点,所以你最好不要给我添麻烦。”   “是吗?”凌霄翻了翻,身上的魂晶果然已经不见了,不过这里既然屏蔽精神力,那么就算魂晶还在也派不上用场。   倒是匕首还在,看来他们对自己的禁闭设备很有信心,凌霄小臂一抖匕首便滑到了手里。   “你做什么?”飞景始终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凌霄将匕首抵在心口,“放我出去,不然我就自杀。”   “哈?”   “你的任务不是保护我吗?要是我死了你不好交代吧。”   “我本来就是要放你走,只是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而已,难不成你想我在太空里随便找个地方把你丢下?”   “这样啊,”凌霄眼珠一转,“那我改变主意,我不走了,你要是强行赶我走,我就死给你看。”   “有毛病吧你?”   “除非你跟我一起走,我要把你和殇炀都送回到地面去,那里才是你们应该待的地方。”   飞景火大,“你别把我当雏态耍,我不想陪你玩那么幼稚的游戏。”   “我是认真的,你跟我的契主长得很像,我见到你就有种亲切感。一想到被你抛弃的契子,感觉就像是另一种可能下的我一样,我就不忍心……”   飞景忍无可忍地按下某个操作键,八边形的空间里迅速充满了只对天宿人有效的催眠气体,凌霄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连人带匕首一起倒在了地上。   就不应该听他胡搅蛮缠,飞景不爽地瞪了地上的人一眼,“真是啰嗦。”   舺鹰号正在按原计划逐渐向星门接近,一艘小型护卫舰一直在自不量力地骚扰,飞景心中有火,解除隐身后一枚鱼雷将它轰成两截。   在跟他们前往同一方向的另一艘飞船上,太殷垂眼望着抵在自己胸口的枪,神情不悦,“这是我今天第二次被人拿枪比着了,你跟你的契子都是没有礼貌的家伙。”   “恢复你的真面目,”嬴风无视他的话。   太殷抬手在太阳穴处轻轻一触,嬴风眼前的画面出现了扭曲,不消数秒对方就变成了先前透过心灵视界见到的高大男人,狭长的眼眸流露出睥睨众生的威严。   “你是什么人?”嬴风问。   “太殷。”干净利落的两个字,毋需任何前缀。   跟嬴风猜测的一样,那后面躺着的雏态就是殇炀了,原来他们借助宇宙为掩体,难怪军方一直找不到人。   “问题要礼尚往来才公平,”太殷淡定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不是你契子的呢?”   “在空间站,当你说出‘我的契主’四个字的时候。”   太殷回忆了一番,好像他是这么说过,但是他想不到会是在这上面露了马脚。   于是他问,“这四个字有什么问题吗?”   “凌霄从来不会当面这么称呼我。”   太殷做出恍然的表情,“但是他在背后叫得很顺口呢,看来我还是高估了你们之间的关系。难怪你当时沉默了一下,你应该是尝试对我使用了契主的能力吧。”   他向舱内瞥了一眼,“可是我又不懂了,既然那个时候你就已经识破我的身份,为何还要将计就计把人带出来呢?明明刚刚你有机会拿他交换人质,但你却丢下自己的契子不管,放任他一个人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现在又反悔了是吗?”   “我从来没有说过要拿雏态交换人质,凌霄也不会同意我这样做。我带他出来只是因为他不适合继续留在那里,而且现在我有了合适的人质可以交换。”   “你是说我吗?你觉得一旦我和我的同伴会和,局面还能由你做主吗?”太殷笑着摇摇头,像是在说,幼稚,“不管怎么说,还是感谢你亲自把殇炀送过来。”   “可笑的人是你,你大概还没有发现这是一部双引擎飞船吧。”   太殷猛地抬起眼,嬴风却先他一步按下了控制台上的分离键,驾驶室与机舱之间的舱门迅速闭合,紧接着一个颠簸,飞船的后舱从主舱脱离,彻底分成两个。   太殷的眼睛迅速地转动着,当前发生的事超脱了预料,他必须抓紧时间想出对策。   “不用想了,他们会跃迁到下一个星系,我已经趁你不注意的时候联络了那边的军方,会有人将他们随机护送到某个空间站。就算我有什么意外,你也无法从我这里得到他们的下落。”   太殷阴鹜地盯了他半晌,突然间自嘲地笑了起来,“你成人还不到一年吧?想不到我竟然会栽在一个小孩手里。你和你的契子还真是绝配,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雏态,一个接着一个赶过来送死。”   “你说错了,我并不是来送死,只要有可能,我当然是想活着回去,带着我的契子一起。虽然你一天之内被人用枪口对准了两次,但你知道我跟他之间最大的差别在哪里吗?”   太殷不以为然地问,“在哪?”   “在于他的废话太多,总是错失时机,而应该开枪的时候,我会毫不犹豫。”   言毕,他瞄准对方心脏的位置,利落地抠下了手里的扳机。 永恒   作者有话要说:   砰的一声闷响,太殷身子向后一扬,有那么一霎那眼前发黑。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嬴风已经从容丢弃了手里的枪支,武器在离开他手的瞬间消失不见。   太殷捂住胸口,明明确实感觉到有东西进入了自己的身体,但那里连个伤口都没有,更别说流血了。   “你对我用了什么?”太殷眼露疑光。   “我的灵魂碎片,”嬴风表情平静,“你号称天才科学家,一定了解契主能够控制契子的原因,既然你伪装成我的契子,那就麻烦你冒充得再专业些。”   反倒是太殷不再淡定了,“你知道这对你意味着什么吗?契子本来就应该死在成人仪式上,是契主将自己的寿命转让才使对方能够活下来。你这么做只能控制我很短的一段时间,却会永久性地折损自己的寿命,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你觉得这样值得吗?”   “能够伤到你八百已经足够了,”嬴风将飞船停了下来,不远处的星门宛如一个巨大的蓝色漩涡顺时针在旋转,从这里穿越过去,就是另一个星系,但如果穿越过去的不是机械而是肉身,就会被压缩的空间轨道挤压并撕裂成碎片。   “你们定的地点是在这里吗?接你的人什么时候到?”   太殷避不作答,嬴风冷冷地往旁边一瞥,一生心高气傲的太殷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从天而降,双脚顿时一软,幸得左手及时撑住控制台才不至于倒下,但豆大的汗珠已经滴了下来,啪嗒啪嗒地打在银白色的台面上。   “接头方式。”嬴风毫不客气地又问了一遍。   “护盾……回充……”太殷挣扎着从牙缝里吐出这四个字,压在头顶的力量不翼而飞,从深海瞬移到海面的压力变化让他不得不扶住控制台的边缘大口大口地喘息,任他之前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在这个比他小四百多岁的后辈面前也尊严全无。   “你运用得这么娴熟,一定在自己的契子身上试过吧,”太殷努力睁开被汗水打湿的眼睛,“现在我知道他为什么不当面称呼你那四个字了。”   嬴风装作没听见他的话,开启了护盾波动器,飞船外仓荡漾起一波波如海浪般流动的钴蓝色光泽,在安全地带,开启这种高电容消耗设备果然不合常理又引人注目。   一艘黑色的星舰从隐身处现行,舰尾的金鹰徽记拥有傲视苍穹的鹰眼,这是星楼的资产——舺鹰号,也是他们设立在太空中的移动实验基地。   舺鹰号对嬴风他们的飞船毫无怀疑地敞开了轨道舱门,嬴风操纵着半截飞船,主动进入了敌人的巢穴。   “视死如归的感觉好吗?”太殷看着他以一副无畏的姿态走下飞船,无比想从这个表情一成不变的年轻人脸上看到别样的情绪,挫败、恐惧、与爱人分离,就像他给予他的那样。   “现在你的身边可没有什么可以支撑你身体的东西,”嬴风用同样的威胁回敬他。   飞景看着太殷一个人走上来,不解地问,“怎么只有你?殇炀呢?”   太殷身子往旁边一侧,露出他身后的人,两个人看到对方时,不可避免地都愣了一下。   飞景走过来,抬头打量着比他高出十几公分的嬴风,而嬴风也在低头打量着他,两个人绕着对方戒备地走了一圈,最后又停留在原地。   “踏云。”从嬴风嘴里吐出一个名字。   飞景脸色一变。   嬴风当即了然,看来校长的话字句属实,毫不夸张。   “你果然是校长的契主。”   飞景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听到这个名字,“校长?什么意思,那个家伙还活着,还当了校长?”   “就是那样。”   “什么学校?”   “璧空,你的母校。”   “呵,”飞景一声冷笑,“我以为他捱不过紊乱期,想不到他不仅活了下来,还过得不错嘛。”   嬴风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周围,“如果跟躲在这里的你相比,似乎是要好一点。”   飞景眼神一沉,“你跟你的契子一样不讨人喜欢。”   控制太殷的时间有限,嬴风不想跟他浪费口舌,“他人在哪里?”   飞景用拇指指了指身后的玻璃装置,嬴风自然也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凌霄。   “你把他怎么了?”他语气中隐隐有质问的口吻。   “他废话太多,我请他睡一会儿。”   嬴风这才放下心来,他就知道凌霄走到哪里都改不掉这个毛病,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猴子卒于话多,他仿佛可以预见凌霄今后的命运。   他转向太殷,“去把他放出来。”   ——如果你不想当着别人的面再重复一遍刚才的体验的话。   嬴风的潜台词写在脸上,不由太殷装没看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飞景见太殷真的听从对方的吩咐,走上前去输入密码,心中充满疑惑。   最后一个数字输入完毕,困住凌霄的透明介质闪现一下便消失了,嬴风走过去,把地上的凌霄翻过来,他身下的匕首也就此显露。   嬴风抬头望了飞景一眼,后者耸了耸肩。   “他用自杀威胁我,我是在救他。”   嬴风一言不发地揣起匕首,抱起昏睡中的凌霄转身离开,飞景掏出武器瞄准了他的背影。   “等一下。”   嬴风停住了脚步。   “能不能有人为我解释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他问太殷,“你去救人,人没救回来,还让对手这么大摇大摆地把人质带走,真以为我们这里是什么公共场所吗?”   嬴风从容不迫地转身面对他的枪口。   “能在成人仪式上打败校长,我认可你过去的实力。可惜现在的你未必是我的对手,你手中的武器也未必能击中我。”   “是吗,”飞景轻描淡写地抬起眼,在星舰内部扫视了一圈。嬴风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看,环绕着他们的高台上,每隔几米就有一个手持重型武器的人,将二人重重包围。几乎每个人的体型都是雏态,眼睛的颜色却暴露了他们成人的身份。   “好吧,”嬴风改变了说法,“如果你不放我们走,我就杀了他。”   “杀了谁?他?”飞景回头看了看太殷,又转回去看了看手无寸铁,怀里还抱着一个活人的嬴风,“你要怎么做到?”   嬴风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的问话,只见太殷缓慢拔出匕首,身体像不受控制似的,将利刃精确无比地对准自己的致命处。   飞景惊讶于眼前的一幕,直到太殷挣扎着开了口。   “放……他们走……”   上层的人齐刷刷地放下了武器,飞景想了想也把枪收了回去。   “好吧,你赢了,你可以把他带走了。”   嬴风并不完全相信他,转对太殷道,“既然你是这里的主人,麻烦送一下客人吧。”   太殷受制于他,不得不亲自护送他们离开,有他在旁边,没有一个人敢轻举妄动。两个人擅闯龙潭虎穴,又毫发无伤地离开,无论如何不能令此间的常驻民满意。   即将消失在飞景视线中的嬴风,突然侧过身,对着那张与他极其相似的脸道:   “我知道多年前那件事不是你的错,你弃他而去也无可厚非。但是时间改变,人也在变,他至今还在你们相遇的地方等你,你不妨回去听听他想说什么吧。”   说完,他也不再理会飞景有什么反应,在太殷的跟随下,带着凌霄回到了来时乘坐的飞船停放地点。   “你会……后悔……的……”在他们即将登船时,身后传来太殷咬牙切齿的威胁。   嬴风定了一下,看着怀中的凌霄,心里有了新的主意。   “双手张开。”   太殷就像提线木偶一样,在他的命令下,双臂不受控制地举到半空中。   “抬起右脚。”   太殷被迫摆出一个很滑稽的姿势,他的怒火几乎可以顺着视线把嬴风点燃成灰,就是这样的眼神,配合他的动作,才显得更加可笑。   嬴风的神色不再像先前那样冷冰冰了。   “用我十年寿命,换你十分钟金鸡独立,很值得。”   他垂下眼,凝视着怀里的人,“可惜最喜欢看热闹的人睡着了。”   太殷终于在他脸上看到了不一样的表情——一抹难以察觉的温柔。这是凌霄才会选择的报复方式,嬴风在他的睡梦中悄无声息地替他完成了。谁说契主不会改变,跟幼稚的人在一起待久了,连他都沾染上雏态心性,做出这种令过去的自己永远想不到的事来。   飞船重新启动,舺鹰号心不甘情不愿地打开舱门,把两个目中无人的闯入者放了出去,他们正准备跃迁过星门时,凌霄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我怎么在这啊?”他揉着惺忪的双眼,“是你把我带出来的吗?”   果然这才是真正的凌霄,嬴风心想,不会一本正经地跟他说谢谢你,对不起,哪怕身涉险地,对他而言也不过是进去睡了一觉而已,这样的凌霄,又岂是一个障眼术模仿得来的。   凌霄虽然没有死里逃生后重逢的兴奋,却也因再次见到嬴风而喜悦,他一蹭一蹭地凑到嬴风跟前,“我跟你说,我刚刚做了个奇怪的梦,梦到你把太殷恶整了一顿。”   “我怎么做的?”嬴风故作不知。   “就是这样这样,”凌霄摆出一个极其夸张的大鹏展翅动作,一边模仿一边自己乐不可支,“好不好玩?”   他乐完了托着下巴叹气,“哎,可惜只是个梦而已,你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呢。”   “嗯,是你做梦呢,”嬴风不动声色地点燃助力器,飞船持续加速,径直冲进星门。漆黑的云层,扭曲的光线,构成了隧道中的光影斑驳,时亮时灭,让人即便清醒也仿佛置身于光怪陆离的梦中。   嬴风的手不经意与旁边的凌霄碰到了一起,只是那么轻轻的一个触碰,两个人都起了意想不到的反应。   兴许是这样的场景过于美妙,五光十色映照着对方的脸庞忽明忽暗,再复杂的心思,在这瞬息万变的光线下也被反衬得清澈单纯,让人情不自禁就想将内心最直接的冲动吐露出来。   他们一起走过了时间,跨越了空间,深埋地底的种子悄然发芽,破土的瞬间,有阳光在那里等待。   凌霄紧张地咽了下口水,不知何时他的手已经和嬴风握在了一起,没有人主动,没有人被动。   “你、你在想什么?”   他结结巴巴地问。   嬴风想到的是教官的那番话。   ——……你碰到他的手会心跳加速,会忍不住想向他表达心意,这才是六颗星应有的状态。   教官没有说错,原来当碰到他的手时,心跳真的不同于以往。   “我身体的某一部分起了变化。”嬴风照实说。   凌霄把这句话琢磨了一下,越想脸上越烧。   “你这个大淫|魔,这种时候还想、还想这种事……”   他虽这样说,手上却仍然用力握紧对方,一分一秒都不想分开。嬴风的脸在他眼前放大,两个人逐渐接近,越来越近,闭上眼,呼吸就在方寸间。   飞船冲过星门,刺眼的白光取代黑暗存在了那么一段时间,当一切恢复正常后,两个人维持着先前的姿势,视线恋恋不舍地从对方脸上移开。在他们面前,十数架狙击船组成的舰队,井然有序地排成两列,炮口整齐划一地对准他们,随时都准备开火。   他们的船体呈令人厌恶的黑金色,外形模仿形形色|色的昆虫,肢体锐同刀削,有的前灯模拟成复眼,有的生着奇怪的触角,每一艘舰船上都印有蝎子形状的徽记。   只要稍有常识,便可认出这是这个星系最恶名昭著的海盗标志——毒京海盗团。   通讯信号接入进来,一个操着异国口音的粗嗓子用不熟练的天宿语大大咧咧地抱怨着。   “哎呀呀,好险赶到了,要是让你们逃掉,那个科学疯子一定又借口不交保护费了。对了,我差点忘记自我介绍,我是你们敬爱的海盗船长盛蝎大人,如果在宇宙中遇到了我,”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邪恶而又充满诱惑,“那么恭喜,你们要有麻烦了。” 77、辰璨   作者有话要说:   伴随海盗头目无礼而又傲慢的问候,毒京海盗团献上了他们的见面礼——停滞缠绕光束外加反跃迁干扰,他们的飞船被牢牢束缚在原地,彻底丧失了行动力。   海盗不讲规则,他们的目的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钱。   嬴风打开通讯器,“我们没有钱。”   “哦哦,”对方依然是那副夸张得讨人厌的口吻,“我的鼻子已经告诉我了这一点,我只是帮老朋友暂时请你们留步而已,至于钱,别担心,会有人替你们出。”   他口中的老朋友很快驶出星门漩涡,庞大的身躯遮挡了远方的恒星,将他们笼罩在黑暗中。   方出虎穴,又遇狼群,而最糟糕的,莫过于发现虎狼一窝。   舺鹰号开启轨道舱门,在牵引光束的作用下,飞船被强制拉入星舰内部,海盗们不怀好意地紧跟其后,纵是他们想弃船逃跑也没有机会。   “下来吧,”盛蝎笑嘻嘻地敲了敲他们的舱门,这还是嬴风他们第一次见到天宿人以外的高等智慧生物,他的眼睛呈棕色,其中一只被黑色的眼罩遮了起来,头发像是很久没有梳剪过,结成十数个辫子披在肩上,显得脑袋体积比常人大一圈。   毒京海盗团的成员来自于各个星球,他们干的是不要命的勾当,受伤乃家常便饭,肢体残缺者不在少数。凌霄不久前才被飞景的机械手震惊到,转眼就见到了宇宙假肢大展销,打量他们的眼神中带上几分新奇。   与他的表现相反,从二人走出舱门的第一步起,各式各样的武器枪口就没有离开过他们的身体,每个海盗眼里都充满了敌意和戒备,仿佛他们不是俘虏,而是随时准备发动攻击的入侵者。   “别紧张,”盛蝎假意盛情地说,“你们要知道,我的这些手下一遇到天宿人,总是警惕得有点过分。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们,他们的身体变成今天这副样子,很大程度要拜你们的同胞所赐,包括我这只眼,”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罩,“也是被你们的人打瞎的。“   “要不是有特殊原因,我才不愿意踏足这个鬼地方,最后一次我来这里,被你们的巡逻军干掉了三艘船,折损了十几个兄弟,”他伸出三个粗粗的手指头,凌霄这才注意到他连右手的手指都少了一只,“不过今天你们的运气很糟糕,正好赶上我来收租子,就算有危险,钱也不能不赚,你们说是不是?”   盛蝎一路胡侃,指挥着手下将二人押送到上一层,太殷一见到嬴风,从试验台上抓起一支针筒,怒气冲冲地朝他走去。   “喂喂喂,”飞景拦住了他,“你想做什么?”   “不要妨碍我!”在他身上哪里还有首席研究员、天才科学家这些光环应有的睿智和冷静,被嬴风恣意摆布的怒火已经燃烧了他的理智,“我要让他的右腿一辈子都着不了地!”   凌霄亲眼见过飞景的手,自然知道太殷所说绝非大话,那针筒里装的,估计就是当初给飞景注射的液体,立即想也不想地挡在嬴风前面,嬴风本来都已经暗自握了枚魂晶在手中,被凌霄的维护举动弄得意外一愣。   “你冷静一点!”飞景低吼,“不要让外人看了笑话。”   他这句话起到了应有的效果,太殷顿时冷静了许多,但眼睛仍然紧紧盯在嬴风身上不放。   盛蝎一直笑嘻嘻地关注这边的发展,听到这里时捂住心口,摆出一个伤心欲绝的表情。   “我们好歹也合作了那么久,而天宿人一直把你们当敌人,到头来我反倒成了外人。”   “我也想不到你竟然会跟恶贯满盈的海盗勾结到一起,”嬴风这句话却是对着太殷说,他已经向斜前方进了一步,刚刚还在凌霄背后的他,又不着痕迹地与他并肩。   “啊啊这你就错了,”盛蝎摇着手指,“这不叫勾结,叫互惠合作,没有我们,你以为他这么大一艘船,靠什么补给,难道去你们的空间站吗?哈哈哈哈。”   他自己一个人笑了半天,见没人应和,抽了抽嘴角,“不好笑哦?”   太殷冷着一张脸,“报酬过几天我会打给你,你们现在可以滚了。”   “这次我们帮了你这么大个忙,不多加一点不合适吧?”   太殷见他贪得无厌,心中愈发觉得烦,“知道了!我会打过去的。”   盛蝎不仅没有走的意思,反而得寸进尺,“不是我不通融,你上一次的钱还没给,能不能麻烦结个现款?据我所知,你们现在的财政状况也越来越不如以前,我的人每次冒着生命危险给你运送物资,你总是这么一拖再拖,我跟弟兄们不好交代呀。”   他眼珠狡猾地一转,“当然如果你真的经济上有困难,我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是不是?这世上生财之路那么多,也不必总是拘泥于一条嘛。”   太殷听出他话里有话,“你到底想要什么?”   “不瞒你说,在地下组织,一个活的天宿人可以换到20亿星联币的赏金,差不多是我们全团两年的收入了,”他不怀好意地向上层瞥了一眼,“你这里这么多人……”   “我警告你,想都别想。”太殷不假思索地否决了他的提议。   “好好,”盛蝎自退一步,“你的人我不碰,那他们两个总不是你的人了吧?两个人,40亿,我们一家一半,不仅可以缓解你现在的经济危机,之前的债务也一笔勾销,这个提议怎么样?”   他贪婪地舔了下嘴角,20亿,足够任何一个人心生邪念,就算他不动手,也自然有不怕死的铤而走险。   但是盛蝎不笨,没有太殷的帮助,他们是不可能把一个天宿人活着押送到指定地点的,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个什么奇怪的生理构造,他们的麻醉枪、麻醉剂、催眠瓦斯……对天宿人统统不起作用,就连高压电枪都无法将他们电晕。   可如果对方是清醒的状态,那就更没有可能了,只要发现逃生无望,他们会毫不犹豫地结束自己的生命。曾经有人就是这样竹篮打水一场空,而且天宿军方对有这类企图的人向来不会手软,这也是他惦记已久却始终没有下水的原因。   但是太殷当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我劝你最好打消这种想法,”太殷的视线从二人脸上依次划过,“这个人我留着有用,至于这个人……”他的声音变得阴狠,“我现在只想亲手送你去转生。”   之前留着嬴风,不过是因为考虑到凌霄的轻度精神损伤,离开了契主对于取血不利,可他自己要作死,那就怪不得他了。   “我倒是有一项提议,”被他们当做一样战利品来讨论的嬴风突然开口。   盛蝎接连被太殷拒绝了几次,此时语气也不是太好,“你说。”   “你活捉不到天宿人,无非是因为能力不够。这么巧你面前的这位天才科学家有一项伟大的发明,可以将人的战斗力瞬间提升数十倍,有了它,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   “喂!”飞景紧张地上前一步,就连凌霄都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不明白他为何会把这么重要的讯息泄露出去。   盛蝎听了之后眼睛发光,“真的?”   太殷冷哼一声,“你想要燃烬?好啊,给你。”   他抄起一支迷你型针剂丢了过去,这么重要的东西就这么明晃晃地摆在台面上,让人很是放心不过。   果然盛蝎半信半疑地盯着手里的针管,“这个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你试了不就知道吗?”太殷不客气地说。   “你真要把那个给他们?”飞景的话跟他同时响起,反倒坐实了几分真实性。   盛蝎冷不防抓过来身边一个绿皮手下,一口气把里面的橙色透明液体打进了他的体内,注射了燃烬的手下一声咆哮,一拳砸下去将金属地面砸出一个深坑,亲眼目睹这一幕的海盗们都发出惊呼。   是真的!盛蝎惊喜地看着手里的注射剂,有了这种东西,莫说活捉天宿人,就连他们的军方都不足畏惧。   “好!我就要……”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刚才那个手下痛苦地抱住头,不受控制地在地上打滚,他的身体从内部燃烧起来,在几秒内化成灰烬。   刚刚还惊讶于燃烬效力的海盗们,此刻都面色大骇,盛蝎怒将针管掷到地上,掏出武器对准太殷,“你耍我?”   一瞬间所有海盗都举起了武器,从上层也传来阵阵金属声,两拨人马彼此瞄准,火并一触即发。   “哼,”太殷一声冷笑,“什么劣等的种族,也敢觊觎我们的东西?自不量力!”   “开火!”   星舰内响起密集的枪击声,五光十色的激光子弹布满了整个空间,嬴风用手里的魂晶变出一扇镜面,抓起凌霄往旁边一滚,成功地化解了所有的攻击。   “走!”嬴风示意凌霄撤退。   “他们怎么办?”   嬴风根本不用想就知道他指的他们是谁,“海盗不是对手,现在不走等下就走不掉了。”   凌霄快速跟上,二人借着护盾的掩护突破战火的包围圈,一个身材魁梧的蓝皮肤海盗发现了他们逃跑的意图,咆哮一声扑了过来。   一枚透明魂晶从嬴风手中弹了起来,凌霄转身后仰跳开,右臂组装起的炮筒对准敌人胸前,一炮将对方身体轰出碗大的窟窿。借着这股冲力凌霄向后滑行了长长的一段距离,时不时有激光弹扫射到附近的地面,有几次险险擦着他的身体而过。   嬴风手一扬,混乱的人群中响起一声连着一声的爆炸声,连带着滚滚浓烟遮挡了众人的视线,他一个瞬移传送到了凌霄身边,“你的魂晶呢?”   “被收走了!”二人在枪林弹雨中往下层突进,时不时回头制造一点混乱,眼见就要到楼梯口,一道诡异的红光亮起,“小心!”   嬴风推开了凌霄,八道透明玻璃从天而降,将嬴风整个人困在里面,两个人对这个装置都不陌生,只是谁也没想到它竟然是活动的,还可以对人进行追踪。   “别攻击它!”凌霄及时阻止了嬴风的行动,他对那恐怖的电击记忆犹新。   嬴风飞快地尝试了瞬移和魂晶,发现都不起作用,看来这种装置确实是为他们所设计,一旦被困,再难出去。   “等等!我知道密码!”凌霄努力回想着,飞景当时明明有把密码念出来,是什么来着?   “123456,888888,都不对……”他还在尝试输入,就听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想去哪里?”   凌霄急转过身,就见表情阴鹜的太殷一步步从交织的激光射线中走出来,经历了那样激烈的战斗,他竟然只受了些许擦伤。   他摊开右手,手心里是凌霄无比熟悉的物体。   “忘记告诉你,我既是魂晶的使用者,也是制造者,你身后的装置,就是我的作品。”   他手一握,一个从后面向他扑来的海盗瞬间被炸得粉碎。   交火声渐渐停了下来,海盗们近乎全灭,即便对手是没有发育的天宿成人,他们也没有讨到便宜。   凌霄紧张地挡在嬴风前面,太殷刚才的态度分明表示过他不会放过嬴风,他抽出了匕首,这是他现在唯一拥有的武器了。   “小朋友,天宿人的匕首是用来自杀的,杀人?还弱了点。”   他手一张,凌霄根本没看清他做了什么,手中的匕首就脱离了控制垂直向他飞去,仿佛那里有一块巨大的磁极。   太殷缴获了他的匕首,看也不看撇到了一边,继续朝二人的方向前进,凌霄越退越后,后背已经贴上了玻璃,仍然固执地不肯让开。   “你可以走了,”太殷把他的挣扎完全没有放在眼里,“我不杀你,但是他必须留下。”   凌霄微微弓□,双拳握紧,也对他的话语置若罔闻。   他自不量力的行为只会令太殷觉得可笑,“你契主都不是我的对手,更别说你了。”   “就算那样,我也会尽全力阻止你,”凌霄眼神坚定,“他是我的契主,我不会让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啪、啪、啪,现场响起掌声。   “恭喜你,终于听到那四个字,感觉如何?”   太殷语气傲慢。   “可惜,这也是你最后一次听到这四个字了。”   他又向前了一步。   “躲在契子背后,靠自己的契子保护,像你这样的契主真是丢脸,我要是你,现在已经羞愧得无地自容了吧。”   “你让你的契子一个人前来这里的时候,就应该有这样的觉悟。一个契主,连自己的契子都保护不了,还要他独自面对危险,你对得起从他那里得到的能力吗?”   “趁我没有改变主意之前,把这个碍事的家伙从这里赶走,除非你想让他跟你一起死在这里。”   “我不会走!”凌霄高声道,“除非你放了他!”   “我的耐心可不多了,”太殷开始倒计时,“十、九……”   “你直接数到一好了!”   “一!”   太殷的手微微一抬,嬴风的声音响起。   “我不会赶他走。”   凌霄转过头,嬴风笔直地站在八边形的中央,束缚阻碍了他的自由,却没有阻断他的气场。   “我们之间有过协议,我不可以用我的能力命令他,站在这里,我更是失去了这种能力。”   “但即便这一切都不存在,我也不会用契主的权力强制他离开,如果留下来是他的决定,我尊重这个决定。”   “就像当初他自愿代替殇炀进入逃生舱,明知会有危险,我也没有阻止过他。现在,只要他想,他也可以留下来。”   现场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嬴风身上,战火过后,万籁俱寂,唯有他的声音一字一句,在这广阔的空间中留下回响。   “从我们结契起,就不停的有人告诉我,要保护你的契子,就连你也这么说。”   “但是我认识的凌霄,从来都不会认输,不会临阵逃脱,不会弃自己的战友于不顾,从我苏醒第一天见到他起就是这样,直到今天依然如此。”   “就算身为契子,他也不是躲在背后,需要我去保护的弱者。”   “就算他在身后,也是挺直脊梁站在那里,让我放心把背后交给他的人。”   “这才是我的契子。” 叶流   凌霄双手贴在玻璃上,脸上的表情想哭又想笑。   刚刚还令他感动得无以复加的嬴风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你那是什么表情啊?蠢死了。”   凌霄的表情变得更滑稽,“哪有你这样的,刚表扬完就嘲讽,不知道这样会让人很丢脸吗?”   “你要是在这里哭出来,那才是给我丢脸。”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交谈,什么生死,什么危难,全都置之度外。   被忽视的太殷心头不爽,“打情骂俏也给我适可而止一点,这里可不是你们秀恩爱的场合。”   “对不起,”凌霄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我差点忘记你们这里的人都是单身。”   他一句话群嘲了在场所有人,已经有人眼中燃起烧死他们的怒火。   “既然你们的感情那么深厚,我愿意成全你们,”太殷再一次抬起了手,掌心中魂晶一闪。   “等等!”飞景叫住了他,“星……那边怎么办?”   “他已经等了那么久,也不在乎多等几十年,”只要凌霄转生,还是可以把他从茫茫人海中再次找出来,抽光他的血,让沉睡的月影苏醒。   就算可以预见星楼之后的勃然大怒,他也不想让羞辱过他的人活着离开这里。   飞景皱眉,他与星楼没有什么特别交往,只是单纯不想见到那两个人死,但看太殷的反应,似乎一定要置这二人于死地不可,就算搬出星楼也无济于事。   “怎么办啊,”凌霄勾起嘴角,“听过我契主这番话,我就更不想死了。”   看到他举起拳头,太殷心中起了警觉,“你想干什么?”   “我想这样。”   他一拳砸上了禁锢装置的外壁,正如飞景所说,无论有人妄图从里面还是外面破坏,都会受到巨大电压的反击。凌霄周身环绕的电流滋滋作响,在嬴风惊讶的目光中,他抬起另一只手,再度狠狠地锤了上去。   原来只是这样,太殷嗤笑了他不自量力的行为,“我的作品抵挡得住枪林弹雨,想徒手破坏它简直是做梦。”   凌霄的双拳被难以挣脱的力量吸附在外壁上,电流从他的指尖传递到脚跟再直冲头顶,令他的头皮阵阵发麻。   “谁说……我要……破坏它……了……?”   他低着头,声音断断续续从他咬紧的牙关中传出来,他吸收的电荷越来越多,已经超过他身体能够承受的极限。   “凌霄!”嬴风不放心地低低叫了一声。   “啊——”凌霄口中爆出一声怒吼,双手竟在这一喝之下摆脱了电磁的引力,从他站立的中心,电流向四面八方扩散出去,翻腾着跳跃着,扩出一片荧光蓝的疆域。   凌霄垂着手,手心微微相对,在连线的中央,逐渐聚起一个巨大的电光球。   “还好刚刚我被关在里面,要不然我也想不到这种方式。”   凌霄慢慢抬起头,浅灰色的眼珠毫不畏惧地盯紧太殷,“既然我没有武器,那就借你的一用。”   “可笑!”区区一个契子都不畏惧的电量,又能奈他何?   凌霄仿佛没听见,高高举起双手,电球在空中越滚越大,直到汇聚成令人生畏的体积。   太殷表面镇定,心中却暗惊这小子哪来这么大的力量,竟可以操纵如此惊人的电力。   “接招吧!”凌霄用力一甩,电球飞速朝太殷砸去。   太殷嘴上虽然不屑一顾,身体却不敢大意地往旁边一闪,堪堪躲过了这一击,光球砸到地面,化作电波急速蔓延,被激起的火花随处可见。   而此时在场地中央,凌霄早已借着光球的掩护跃到太殷跟前,他一拳一脚中都有电流涌动,偶尔钳住对方时,太殷都感到手腕一阵阵麻痹。   虽然高压电不足以使他们致命,可痛感是真实存在的,太殷想知道凌霄为何能置疼痛与身外,但他更想尽快结束这场战斗,跟一个刚成年的契子过久纠缠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瞄准一个时机,他微微后跳双手一扬,手中的魂晶被激活,凌霄有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击飞出去。   “再见了,”太殷信心满满地举起手里的武器,只待给他最后一击。   “等一下!”飞景的突然出现,干扰了太殷的射程,这一发导弹偏离了轨道,击中了不远处的不明设备。   “你做什么!”太殷不满地冲管闲事的人吼道。   “我觉得你还是问过那个人比较好,”飞景执着地握住他的发射器。   借这二人口角之机,凌霄在空中生生一个后翻,只手在地上一点,跳到了试验台旁。   太殷心生不妙,他是故意瞄准那个方向被击飞的,什么电击、搏斗,都是为了掩饰真实目的障眼法,恐怕凌霄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已确定,那是——   “阻止他!”太殷紧张地叫了出来,围观的雏态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数十支武器瞄准凌霄的位置齐齐发射,瞬间把太殷的实验器材轰得粉碎。   “不!”太殷出声阻拦,可已经太迟,“快趴下!”   玻璃器皿在枪弹的攻击下被击得粉身碎骨,洒落出的药剂彼此融合,又在光和热的作用下发挥着化学反应,最终产生了爆炸。   太殷掩住口鼻趴在地上,不停有爆炸产生的碎片自头顶飞过,飞景就趴在他身边,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他本欲是想救凌霄一命,可人没救下来,还赔上了太殷的实验成果。   烟雾渐渐散去,到处都没有凌霄的踪影,在那么密集的攻击和剧烈的爆炸下,他不可能依然存活,兴许在大家卧倒的一瞬间,他的灵魂已经远去。   可恶!太殷屏住呼吸爬起来,在太阳穴处一点,开启了隐形的防护面罩。一想到自己多年来的心血被毁于一旦,就连凌霄的陪葬也让他高兴不起来。   他转眼瞥到嬴风,他是在这场意外中唯一安然无恙的人,禁锢装置成为了天然防护罩,帮他阻挡了一切伤害,太殷心中多余的怒火,恐怕只能在对方身上找回了。   飞景也注意到了他,对方淡定的表情让他觉得哪里不对。   ——你为你的契子哭过吗?   ——契主和契子之间是有灵魂感应的,如果一方离去,另一方一定会感到难过。   “他还活着!”飞景叫道,太殷此时方迈出一步,一股风迎面而来,还没等他做出反应,人已被击飞。   黑影一闪,早已等候在落点,可怜的太殷还未落地,又被反方向击飞,飞景等人错愕地看着一个黑影在空中穿梭,而太殷的身体全然不受控制地飞来飞去,竟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怎么回事!”众人举起武器,却茫然地不知道该瞄准哪里。   笨蛋!太殷在心中骂道,一边抖出魂晶,可惜还没等他激活,黑影已经先他一步踢中他的肘部,数枚魂晶飞到空中,发出璀璨的光芒。   凌霄手臂一挥,半空中的水晶如子弹般射了出去,紧紧地嵌入舱壁中。   场面终于静止,人们这才看清袭击者的模样,凌霄的容貌没有改变,只是脸上已经没有人类的情感,只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杀意。   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走向太殷,飞景举起手里的枪。   “别动!”   凌霄缓慢地转过头,飞景在他望过来的一霎那冷汗就流了下来,这已经不是刚刚那个对自己胡搅蛮缠的年轻人了,燃烬把他变成了一个冷血的怪物,即使杀人也毫不犹豫。   太殷比任何人都了解燃烬的效力,只要撑过这段时间,受副作用影响的凌霄就会变成待宰羔羊,但在药效发挥期间跟他硬碰硬,简直就是找死。   见飞景吸引了凌霄的注意力,太殷不动声色地往旁边退开了一步,两步……就是现在!   他调头刚要逃开,凌霄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没有瞬移,却拥有堪比瞬移的速度。   太殷在凌霄的逼迫下步步后退,想不到,他会死在自己瞧不起的小孩手下,更想不到,他竟会命丧在自己的研发成果之下。   凌霄第一拳击碎了他的防护面罩,太殷向后踉跄了几步,紧接着到来的第二拳命中下颚,太殷软绵绵地跌倒在地,第三拳,凌霄瞄准了他的天灵盖,活了四百年之久的天才科学家,这就将迎来他的末日。   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挡住了他的拳头,没有骨头碎裂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金属折断的声响。   “够了!”飞景的声音低低响起,“你不是真的想杀死他吧?”   凌霄冷冷地瞄了这个敢于阻挠自己的人一眼,飞景心头一紧,现在的凌霄心中只有杀戮,莫说是太殷,恐怕连自己也会命丧他手下。   “凌霄!”另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飞景惊讶地看到那个没有感情的人在听到这样的召唤时,眼中闪过转瞬即逝的一丝波动。   这一声之后,凌霄放下了拳头,面无表情地朝他被囚禁起的契主走去,飞景和太殷在他眼中又变得像不存在一样。   不管怎样,凌霄的放弃攻击让飞景松了口气,“密码是……”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密码,凌霄已经跟刚才一样,双手扣住两扇玻璃的接缝,徒手将它拆开,那可是连导弹都无法摧毁的装置,连高压电都未能使他的眉头皱上一皱。   在嬴风面前变得清晰的脸,伴随着药效的流逝,情感又渐渐涌入了他的眼睛。   待人性重新接管大脑,恢复正常的凌霄冲面前的人咧嘴一笑。   “看,我也是可以保护你的。”   他拼尽全力说完这句话,身子便再也无法支撑,嬴风在精神力恢复的霎那瞬移到他背后,妥妥将倒下去的凌霄接住。   太殷愤怒地指着二人,可他无法开口说话,飞景没有说话,其余人也就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有漩涡!”   抱住凌霄的嬴风没有防备,在紧接而至的强烈震动下险些跌倒。当他重新稳住身形后,发现所有人都在慌乱地往自己的岗位奔去,没有人还会在意他们的存在。   星舰的颠簸越来越严重,这是天宿星球周边特有的天文现象,有如移动黑洞一般的漩涡,所经之处一切波及的物体都会被无情地粉碎,威力大到可令一个小行星在几分钟内解体。   漩涡渐渐逼近,星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吸进去,船舱内时不时响起众人的喊话。   “立刻准备跃迁!”   “第二跃迁启动器被破坏!”   “加力助燃器失效!”   他们忘记了,就在不久前这里还发生过一场激烈的交火,被打坏的装置都还没来得及修理,眼看黑洞一般的漩涡就要将他们吞噬。   “启动空间跳转!”   舺鹰号的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镜面,在前进动力和漩涡吸引力的双向作用下,星舰艰难地向前驶去。   就像有人将宇宙中的一部分抹去了一样,驶入镜面的星舰消失不见,余下的部分还在顽强抵抗。星舰消失了三分之二,黑洞前进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颠簸来袭,嬴风卧倒后把凌霄护在怀里,一阵天旋地转,嬴风眼前一黑,再次醒来时他们已身处四分五裂的船舱内。   虽然不见黑洞,但星舰残骸的行进的速度也让嬴风顿觉不妙,他抱紧凌霄从缺口中逃出,终于知道是什么力量让他们高速前进着。   在不远处的地方,是不知通往何处的星门,还有什么比刚刚逃离了一个漩涡,又跳转到另一漩涡前更令人绝望呢?   嬴风迅速激活了手上所有的动力魂晶,两向相抵,这才勉强让他们的速度勉强慢下来,可却没有完全摆脱星门的引力。   制氧魂晶还有三颗,嬴风激活了其中一颗,托起凌霄的下巴,将其中的一半过渡给他。   在燃烬的副作用下,凌霄的体温已经高得惊人,带有净化效果的契主唾液透过口腔传递过来,对于他就好比在沙漠中干渴垂死的人寻觅到了一眼清澈的泉水。   略微恢复了一点意识的凌霄睁开眼,看到嬴风的脸离开了自己,依依有些不舍。   但此刻显然不是产生这种念头的时机,他挣扎着打量了周围,近处耀眼的星门,远处炫目的星云,无不预示着他们即将面对的绝望处境。   嬴风冲他比了下手里的魂晶,凌霄虚弱地摇摇头,现在的他,已经无法调动一丝一毫的精神力,这样一直飘过去,直至被卷进另一个时空里,兴许就是他们最后的结局。   燃烬的副作用蚕食着凌霄的血液,就算是死,他也不想血液燃烬而死。凌霄搂过身前人的脖子,主动吻上了对方的嘴,贪婪地从那里汲取着最后一点清凉。   顺着缱绻唇齿间,一丝氧气被灌注入凌霄肺中,他微微睁开眼,想挣脱,身上却使不出力气,只能任由越来越多的氧气注入进来,连拒绝都做不到。   够了啊。   他想用眼神阻止,可嬴风的眼睛始终是闭合的,仿佛在这样一个甜蜜的亲吻中,不应该有视线来干涉。   最后一个魂晶产生的氧气尽数过渡给凌霄,这是宇宙间最漫长的一吻,在科学家的统计中,再也没有一对情侣的亲吻会比这还长。自这一吻起,行星公转自转,炙阳西落东升,潮汐在皓月的作用下一起一伏,星辰连成璀璨的河,嫁接起每一个遥远的星系。   不要!   凌霄的心中拼命地呐喊,喊声足以震动他的每一个细胞,可没有一个能传达到嬴风的所在,他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   嬴风的吻告别了嘴唇,来到了他的额头,在那里郑重地印上最后一吻,凌霄的泪水夺眶而出,可它们连下落的资格都没有。   嬴风松开了凌霄,在他的两只手中,一左一右握住了两枚魂晶,这是他所拥有的精神力,最后能够激活的了。   当嬴风的手停留在彼此心口,这将成为他们最后的碰触。   凌霄无力地抬了抬手,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异极相吸,同极相斥,被赋予相同磁极的二人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飞去,凌霄摆脱了吸引力,嬴风以高速飞向星门漩涡。   嬴……风……   凌霄高声尖叫,却没有任何介质能将他的声音传达,他眼睁睁看着嬴风的身影越来越小,决堤的眼泪飘在太空,如一场永远不会落下的雨。   嬴风周身已被笼罩在蓝色的光芒中,看着远处的那个人,不知道剩下的精神力,还够不够说完这句话。   他动了动念头,声音穿梭宇宙,跨越星河,响彻在凌霄脑海。   ——凌霄,我好像…… 孤妄   嬴风的声音到此戛然而止,凌霄好想揪住他的领子大声质问:   你好像什么啊?   你把话说完啊!   凌霄是如此得不甘心,不甘心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为什么只有契主的声音才可以被听到,哪怕一次也好,我也想让你听到我的声音,希望我的所有想法、语言、期许……都能藉由这束光,传达到你身边。   嬴风被卷入漩涡前的最后一眼,瞥到了来自远方的金光一现,或许是哪颗恒星崭露了头角,又或许只是他的临终幻觉。   很遗憾,仅余的精神力最后也未能令他说完那句话。   他感到身体有点异样,似乎有精神力在源源不绝地灌注入自己体内。起先他以为那是错觉,但当他抬起手时,在空间跳跃时留下的一些擦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皮肤外环绕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让他即便身处漩涡的中心也毫发无伤。   精神力持续上升,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他可以感受到能量在体内流转,顺着毛细血管,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末端。   这股奇异的力量越聚越大,最终竟凝结成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反复连蹦带跳地响起:   ——你倒是说呀你倒是说呀你倒是说呀……   听到这个声音,嬴风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这么聒噪扰人的声音,再重复百年也不会腻,怎么舍得现在就停下来呢?   放任那家伙一个人在太空里漂泊,总是让人放心不下,如果有一点可能的话,我还是想——   ——留在你身边。   眼前景色一变,嬴风和凌霄在这宇宙中面对面,两个人都愣住了。   然而两个人伸出去的手刚刚在对方指尖擦过,还没来得及牵住彼此,又相互弹开,凌霄气极,明明都已经回来,怎么又跑了呢?想给你一个拥抱怎么就那么难!   嬴风反转了身上的磁极,再次传送过去,这一次再也没有力量将他们分开。   在色彩斑驳的星云下,他们紧紧相依,彗星划过天边,拖着长长的尾巴,一颗两颗三颗……   凌霄眨巴了几下眼睛。   ——流星雨?   在如此近的距离下,难得嬴风还能看懂他的手势。   ——是彗星群。   在很久以前,曾被人认为是不祥的象征,然而今天,再也没有人比他们更幸运。   数艘飞船现身在星门,接二连三的意外让他们提高了警觉,直到看到船身上的军方标志才放下心来。   姗姗来迟的军方张开底舱门,在牵引光束的作用下,两个人终于安全进入到了船舱。   凌霄一着地就迫不及待地问,“你刚才说你好像什么啊?”   “没什么。”   “你快点说啊,说话说一半最讨厌了。”   红毛和冰璨飞奔而来,打断了他们,“凌霄!嬴风!你们没事吧?”   “没事,”凌霄想向前一步,发现自己和嬴风还吸在一起,只好维持这种难为情的姿势,“你们呢?”   “敌人炸毁了护卫舰,好在我们及时弹射了出去,没过多久长官他们就来了。”   “长官?伏尧少将?”   “嗯,之前空间站的兵力被他们用镜像引开,等我们发现本体的时候,他们已经追击得太远。我们赶去救你们,途中却遇上了漩涡,等赶到的时候,那里已经只剩下残骸,我们还以为……”   嬴风依稀有印象,“他们最后好像有说过启动空间跳跃的字眼。”   “空间跳跃不同于星门跃迁,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伏尧的声音突然插入,“而是人为地制造一个扭曲的空间,随机跳转到某个星门附近。”   “长官。”   “长官好!”两个人都打了招呼。   伏尧点了下头,“如果是从星门跃迁,我们还能得知你们的目的地,可你们是随机跳跃,就算逐一排查也要很久。”   凌霄不解,“那你们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就是这一点最奇怪,”红毛插嘴道,“军方突然收到一条匿名讯息,里面提供了你们的坐标。”   “匿名讯息?”   “是啊,如果不是敌人,还有谁会知道你们的位置?可如果是敌人,干嘛要冒着暴露自己的危险通知我们救人,这太奇怪了。”   凌霄和嬴风对视一眼,心中都隐约勾勒出一个人影。   伏尧敏锐地察觉到了,“怎么?你们有线索?”   “没有,”凌霄抢着说,嬴风见状也就没有出声。   伏尧显然是不信,但是暂且压下不提。   “舺鹰号非常狡猾,长期跟我们打游击战,军方多年来也未能将它缉获。这次虽然又被他们逃掉了,但是仓促跳跃逼迫他们弃车保帅,主舰解体,我们还在沿途发现很多毒京海盗船的残骸……”   “他们是勾结在一起的,”凌霄插道,“海盗一直在给他们提供物资和补给。”   伏尧点头表示知道,“海盗团伙全军覆没,叛逃者们元气大伤,这件事你们功不可没,搞不好会因此受到表彰。”   “表彰就不用了,”红毛厚着脸皮问道,“能把那三十个小时义务劳动减免了吗?”   伏尧瞪了他一眼,红毛讪讪地把脑袋收了回去。   “对了,”凌霄终于想起了关键问题,“那个雏态怎么样了?”   “他在绝对安全的地方,等下会跟我们一起返回地面。”   凌霄听到他心心挂念的两个问题其中之一得到了解答,悬挂的心仿佛落下了大半,欣慰的同时也有浓浓的疲惫感袭来。   “喂,”他有气无力地挂在嬴风身上,摇着他,“你好像怎样啊,你快说呀……”   只要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就可以放心去睡了。   他们在边走边说的过程中已经来到了医疗舱,医护人员见到似连体婴似的二人,抿嘴笑道,“知道你们舍不得分开,但是现在我们要检查身体了,麻烦你们配合一下好吗?”   凌霄尴尬地把头埋起来,嬴风神色坦然。   “我们身上有磁极魂晶的作用,半个小时后会自动解除。”   “这样啊,那我们可以先对外伤进行一下处理,然后再详细检查你们的身体。”   “我的外伤已经愈合了,”嬴风抬起一只手,前后翻过来示意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仅伤口突然愈合,连精神力都瞬间恢复了。”   “除此之外呢,”伏尧懒洋洋地靠在门口,“还有没有别的现象?”   嬴风回忆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我依稀记得,体表外围似乎有光……”   淡淡的金色的光,笼罩在身体表面,将所有伤害隔绝在外。   “那不是幻觉,看来你的契子无意中使出了奉献自己都不知情。”   “奉献?”   “贡献出契子的全部力量,使契主的能力暂时性得到极大提升,在短时间内免疫一切伤害,这就是奉献。”   嬴风皱眉,“这对契子有什么影响?”   伏尧不以为然地摆了下手,“休息几天就会好。”   “那若是他之前承受过极大的电压,又注射了燃烬二代呢?”   伏尧扬眉,“他受了电击,打了燃烬,用了奉献,又一路精神抖擞,究竟是我的常识不够,还是你在做梦,你以为你的契子是超人吗?”   嬴风低下头,凌霄还出于害羞把头埋在他怀里,不过这时间也太久了。   他托住对方脖子,小心翼翼把人翻过来,果然看到一张睡得不省人事的脸。   ***   凌霄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可恶的嬴风一直在跟他说‘我好像……’,可当追问下文时他就是不肯说,简直很不得让人掐住他的脖子逼问出真相。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凌霄情不自禁咆哮。   “你醒了?”   凌霄慢慢睁开眼,就看到梦里打死不说的罪魁祸首出现在眼前。   “已经到地面了吗?”他傻乎乎地问。   “三天前就到了,”嬴风平静地答道,隐去了几天来的担忧,“你睡了整整三天三夜。”   凌霄都不知道自己能睡这么久,明明在雏态时打过燃烬还举行了成人仪式,也才昏迷了几个小时而已,怎么成人后身体反而变得虚弱了呢?   他左右打量四周,发现这里并不是宿舍。   “这是哪儿?”他问。   “医疗中心,你下来后就被送到这里了。”嬴风一边说一边按铃叫来了医生,为凌霄做了全面检查。   “各项体征都已恢复到最佳状态,这次你的体力透支太多,以后可不能这么拼了。虽然我们的身体恢复能力强,但不代表不会有耗损,多少也要考虑下自己的灵魂负荷能力啊。”医生埋怨道。   “可以出院了吗?”嬴风问。   “他现在健康得像个猴儿,上前线都没问题。”   两个人离开医疗中心一段距离,凌霄突然哎呀一声,“糟糕!”   “怎么了?”嬴风被他的一惊一乍吓了一跳,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我的匕首落到太殷的船上,还没拿回来呢。”   原来只是这个,嬴风放下心来。   “再打一把就是了,那么紧张做什么。”   “再打一把就不是原来那一把了啊……能做跟之前一模一样的吗?”   “不能。”   凌霄眼泪汪汪,“我就要之前那一把。”   嬴风觉得他这个表情有点好笑,情不自禁捏了下对方的鼻子。   “秀恩爱,死得快!”不知从哪里蹿出来几个雏态,在两个人耳边大声叫嚷。   凌霄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那几个雏态达到目的后,很快就嬉笑着跑开了。   “什么情况?”凌霄这才发现外面比平日热闹了好多,“怎么雏态们都在外面跑?”   “今天是雏态节。”   凌霄一怔,原来已经到了这个日子啊,往年的雏态节,都是璧空最热闹的节日,不过那句口号是怎么回事?   可等他们回到御天,发现那些都是小意思,就连军校这么严肃的场合,都被节日的氛围入侵,写有大标语的投影屏随处可见:   ——身边的雏态越来越少,不结契你等着魂飞魄散吗!御天雏态联谊会欢迎你的加入!   ——再不狂欢一把你就成人了!单身雏态最后的狂欢派对就在今晚!   ——我雏态,我自豪!大龄雏态俱乐部期待你的到来!   ——谁说成人不能过雏态节?快让你的契主对你说‘买买买’!   凌霄他们在一路广告的狂轰滥炸中回到宿舍,红毛见凌霄回来了,立刻冲过来嘘寒问暖。   “你身体怎么样了?”   “完全没问题!”凌霄得意地表示。   “对了,你有一个星际快递,昨天你们寝室没有人,我替你收了。”   “星际快递?是什么?”凌霄很好奇,他可没有什么外星球的朋友。   红毛交给他一个盒子,凌霄摇了摇,听了听,应该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吧。   等红毛走后,凌霄打开盒子,见到里面的东西,顿时喜出望外。   “看!”他高兴地举起匕首示意给嬴风。   嬴风也挺意外的,居然会有人把凌霄的匕首快递给他,能这么做的人,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   “一定是那个人!”凌霄兴奋道,“你还记得吗?太殷身边有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雏态,不不,是没有发育的成人,他叫飞景!”   原来校长的契主叫飞景,嬴风想,还有心思发快递,想必那场灾难没有把他们怎么样。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凌霄已经把飞景的经历讲了七七八八,最后说,“我觉得飞景的契子搞不好还活着,我要上网发个寻人启事,看有没有人知道这个名字,兴许能有他契子的线索。”   嬴风按住了他,“这个就不必了吧。”   “为什么?”   嬴风迟疑了下,如果告诉凌霄真相,他一定会控制不住去找校长,与其让校长知道多年等待的人已经走上了跟自己截然相反的陌路,还不如让他一无所知比较好。   想到这里,他随口编了个理由。   “飞景也是叛逃者,军方一定有他的记录,你在网上发布有关他的消息,肯定会受到监控。”   凌霄一下子沮丧了下来,他怎么把这一点忘记了。   如果飞景不回来,那他和契子就不能重逢;可如果他回来,就会因抛弃契子而被判刑,想来想去都是个死结。   嬴风摸了摸他的头,这让他沮丧的心情好一些了。   “他能出走,就一定回得来,如果他真的有心回来找他的契子,自然也没有人拦得住。”   伏尧的通话申请接入了进来,凌霄吓了一跳,难不成连他们的对话都被监控了?   “你们准备好了没有啊?”只是听到他慵懒又透露着傲慢的声音,凌霄都不自觉想立正站好。   “准备?准备什么?”   “抱歉,”嬴风把话题接上,“他刚醒,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   “说什么?”凌霄更糊涂了。   “你得到表彰了。” 新初   凌霄忐忑地站在门外,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是好,时不时就要整理一下衣装,还不停地追问嬴风他有没有哪里不得体的地方。   嬴风觉得他略夸张,“你至于这么紧张吗?”   凌霄反而不理解他为何能这么淡定,要知道,即将接见他们的可是元帅,军部的最高统领。在崇尚武力的天宿星,元帅的地位就相当于其他国家的总统,被总统接见,难道还不允许他一个军校一年级的学生紧张吗?   在士官的带领下,他们终于来到了元帅面前,从来只有在媒体或庆典上远远观望过,他本人气宇轩昂,威风凛凛,每个见到他的人都会肃然起敬。   “元帅好!”凌霄立正敬了一个军礼。   元帅虽然板着脸,但熟悉他的人都看得出来他此时此刻心情不错。   “你们这次的表现相当出色,无论是对突发事件的应急处理,以少敌多的智慧和勇气,还是保护雏态的责任感,无一不令人钦佩。我代表军方感谢你们的卓越贡献,并以军部未来拥有你们这样的人才而感到骄傲。”   元帅从旁人手中接过勋章,郑重地为凌霄佩戴上,“这枚卓越贡献奖章已经好多年没有对在职军人以外的人授予了,恭喜你们获此殊荣。”   现场响起掌声,凌霄激动地又敬了一个军礼,“谢谢元帅!”   然后他注视着元帅以同样的方式,将第二枚军功章佩戴在嬴风的胸口,那一瞬间的自豪感,比自己受到表彰有过之而无不及。   与凌霄的表现相比,嬴风要镇定得多,他也抬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与元帅礼貌地握了握手,态度不卑不亢。元帅在心里对他默默赞许,一个人的领袖气质,往往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可以体现出来,而面前这个年轻人无疑具有这种潜力。   现场到场了不少军官,有一些常在新闻媒体上见到,有一些即便凌霄不熟悉,也都听说过他们的大名,伏尧永远是那副似笑非笑高深莫测的表情,而龙寅从他们进来的一开始就装作不认识。   授勋仪式结束,很多人都围过来,向二人表示恭喜,紧跟着就有人提出与舺鹰号有关的问题。军方追击太殷这些年,始终被他们狡猾逃脱,凌霄他们是唯二打入敌人内部的人,掌握很多连军方都不知道的信息。   嬴风把他从舺鹰号获得的一切讯息详细道来,包括敌人数量、舰船配置、武器装备……凌霄听着听着,才发现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嬴风已经暗中观察了这么多,并且熟记在心。而他的注意力全部被飞景分散去了,让他复述敌人星舰的结构,几乎说不上个一二。   授勋仪式变成了作战研讨会,直到元帅的干涉才打断了这一场面,他把无关人员都遣散了,唯独将嬴风和凌霄留了下来。   “元帅,您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吗?”凌霄问。   “不是我,是还有一个人想见见你们。”说完他拍了拍手,从里面转出来一个人。   他看上去好面熟,有的人天生就能带给别人一种亲切感,说的就是这个人。凌霄从他方一出来,视线就落在他脸上离不开,仿佛那里有什么吸引他的力量存在。   “你好,”他微笑着冲凌霄打招呼。   “你好,”凌霄傻乎乎地问,“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那人听闻后莞尔,“我是元帅的契子,你可能比较熟悉我的另一个身份。”   “另一个身份?”   “他是当今教会主教,我们在教堂的走廊看到过。”   嬴风的话点醒凌霄,不仅仅是教堂走廊,在很多地方都出现过他的形象,只是他们不信宗教,没有留意而已。   可是等等!教会的主教,元帅的契子,凌霄脱口而出:   “教会和军方不是对立的吗?”   嬴风用胳膊顶了他一下,凌霄意识到自己失言,悔之不迭。   可主教却没有在意,反而笑着道,“你对教会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我们没有站在军方的对立面,军方是保护我们、保卫国家的人,教会怎么可能与之作对呢?只是在某些方面,我们的立场跟军方有出入,并且一直在寻求最大程度的磨合。”   凌霄偷偷看了元帅一眼,就这么当面表达自己跟契主的军事立场不同没问题吗?可后者却像是习以为常,仿佛他不这么说才是奇怪。   “你叫凌霄是吗?”主教温和地看着他,“我以前也认识一个姓凌的孩子,他跟你一样的善良。”   “是凌星吗?”跟教会有关又姓凌,凌霄直觉就想到这个名字。   主教一怔,“你认识?”   凌霄支吾道,“我们是一个能量舱里出来的,我听说过。”   主教注视了他半晌,默默叹了口气,“可惜他年纪轻轻就离开了,如果他转世,也该到了觉醒的年纪。”   元帅把手搭在主教的肩膀上,示意他不要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主教也及时调整了情绪。   “刚刚元帅代表军方向你们表示感谢,我也想代表教会对你们表示感谢,因为你们挽救了一个雏态。军方和教会经多年之力,都未能将他救回来,而你们却做到了。”   “天宿的人口与建国时期相比,已经缩减了40%,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承认,由于战争和各种意外,我们的种族人数始终在减少是不争的事实,如果没有转机,我们注定要走向灭亡。在这种局面下,每一个雏态对于我们来说都极其宝贵,所以你们拯救的不仅是一个人质,还是一个灵魂,对整个国家都是巨大的贡献。”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凌霄挺胸说道。   “不好意思又擅自说了这么多,其实是另一个人想当面谢谢你们。”他让开身,露出身后清秀腼腆的雏态。尽管看上去就是个小孩子,但凌霄知道他苏醒的日子比自己早很多,至少有雏态三十几年了。“来,殇炀,你不是有话想亲口跟他们说吗?别怕,”主教鼓励道。   殇炀几次欲言又止,主教替他向凌霄他们解释,“他与同伴隔绝太久,不太擅长与人沟通,请给他一点耐心。”   “没有关系的,你慢慢说。”   “谢谢你们救了我,”殇炀鼓起勇气,“听说你们为了我身陷险境,与那么多人战斗,你们真的很勇敢。”   “能在那种环境下,偷到救生舱逃生,我觉得你才是真正勇敢的人。”凌霄发自肺腑地赞扬他,独自一人面对浩淼的宇宙,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   殇炀眼中明光闪烁,凌霄不仅是他的救命恩人,还是第一个对他说这种话的人。   “你自己的名字呢?为什么他们还是叫你殇炀?”   “他真正的资料已经被太殷抹去了,在数据库里也查不到。”主教接口。   当年参与这件事的人,太殷不会说,瑶台已经去了,可是还有一个人知道真相。   凌霄刚想开口,又听主教道,“他在这里这件事暂时还是秘密,不想对外公开,也不能让无关的人知道,以免走漏消息。”   凌霄明白了,原来昱泉也属于无关的人,只是他从苏醒后就被太殷非法囚禁,现在只是换了个地方躲藏起来,岂不是太可怜了。   “那他也不能去上学,不能跟其他雏态接触?”   “为了他的安全着想,恐怕暂时是这样的,太殷这个人智商超群,我们不敢轻视他。只要一有机会,他一定会不择手段,放他去初等学院念书这种事,太危险了,我们不会贸然尝试。”   “真是可惜,如果他能接触同类,尽快找到一个喜欢的人举行成人仪式,那么就算太殷也无计可施。”   从殇炀的眼中,凌霄明显看出了期待,于是他有了一个主意。   “今天是雏态节,外面的雏态很多,如果我们带他参加联谊派对,应该也不会被人发现吧。”   殇炀用他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主教,主教无可奈何地转向元帅,元帅在众人的目光压力下做了决定。   “我会派两个人跟着你们,以免发生意外。”   殇炀的目光几乎已经是雀跃了,凌霄高兴地勾住殇炀的脖子,“走,我带你狂欢去。”   两个人兴高采烈地往外走,元帅给了嬴风一个警告的眼神,嬴风自然明白他想说什么。   “放心,我会看好那两个雏态的。”   凌霄他们带着殇炀和两个保镖回到了学校,此时天色已暗,派对即将开始,为了保险起见,他们还为殇炀准备了一个化装面具。   御天军校是天宿的黄金学府,在这里就读的雏态自然也一向有“黄金单身汉”的美誉,每年的这一天,都有不少来自其他高等院校的雏态,不远万里前来参加御天的狂欢派对,渴望结识优秀的另一半,众多雏态汇聚一堂,为殇炀隐瞒身份提供了天时地利的条件。   当他们来到派对现场时,才发现这里有两扇门,一扇略宽,而另一扇略窄,只能容纳一个人穿过。   竟然有不少成人也来参加派对,看来雏态节果然不是雏态的专利。有热闹在的地方,就一定不会缺少红毛的身影,他看到凌霄后兴奋地在宽门后招呼,“走这扇门!走这扇!”   “有什么区别吗?”凌霄站在两扇门之间问。   派对的服务人员笑着介绍道,“今天是雏态节,来参加派对的都是单身,窄门足以通过,但如果你们非要以情侣的身份同时进来,就会受到惩罚。”   原来如此,不过是一扇门么,就算走窄门他们也依然是情侣。凌霄刚想从窄门入场,却被嬴风霸道地抓住手,拖着他往宽门那边走去。   “喂,当着单身雏态的面不要这么高调啊,”凌霄小声叫道。   “难道不是吗?”嬴风一本正经地问。   凌霄想了想,宣告投降,“是是,你说的对。”   “殇炀,你……”他刚转头想打声招呼,就发现对方已经穿过窄门,跑到他们前面,一脸期待地等着看好戏。   “不知道是什么惩罚啊,”凌霄低声嘟囔着,跟嬴风一起迈入了宽门。   一桶水从天而降,眼看两人就要被淋成落汤鸡,一个防护罩将他们妥妥保护起来,身上连一滴水都没沾到。   “啊,居然用魂晶,太过分了!”看戏的人纷纷谴责嬴风的不厚道。   凌霄得意洋洋,我的契主就是这么机智!   “简直作弊啊!”红毛他们迎上来,“还以为难得能看到嬴风出糗,过节连这点愿望都不肯满足我们。”   凌霄注意到他们身上的衣服也是干的,“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我们拉雨集他们一起来的,他们走在前面,我们看情况不妙就赶紧从小门溜了。”   他刚说完,凌霄就看到了正朝这边走来的雨集二人,果然两个人就像被雨淋过了一样,真难得自由时间里霜锋没有在睡觉。   “你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啊,比我们还狡猾。”   大家相互嘲讽了一通,凌霄顺势把殇炀介绍给了他们。   “这是我朋友小炀,今天跟我们一起来玩的。”   他没说别的,雨集他们只以为是凌霄在初等院校的朋友,红毛他们虽然见过殇炀,但隔着面具也认不出来,当着众人的面,凌霄也不便解释。   没有人问东问西,大家只是对殇炀的到来表示了欢迎。   “是不是来找对象啊小朋友?我们这里的优秀单身雏态可多了。”   凌霄笑着推了红毛一把,他口中的小朋友论苏醒年头可比他大多了。   殇炀从来没有与这么多人交谈过,就算在舺鹰号,太殷也是单独将他关在小房间里,平时见到的人也只有太殷一个,于是有点怯生生地躲在凌霄身后。   “你吓到小朋友了,”凌霄挖苦道。   红毛连忙将功补过,“我刚刚看到也有狮冀毕业的雏态来参加这个节,回头我把他们介绍给你。”   “不要,你们学院的都不靠谱,”凌霄想到了红毛那个化学系的同学,要不是他给错了东西,他们也不会被罚义务劳动,也就不会遇到逃亡的殇炀,自然也就不会救他下来……这样一想,好像还要感谢人家才对。   “哈?你敢说我契主不靠谱?”   凌霄拉着殇炀往里走,完全无视在后面叫嚣的红毛。   派对上展台很多,有不少展台前都围满了人。   “来参加我们的活动吧,”有人主动邀请凌霄一行人,“成人雏态都可以参加。”   “什么活动呀?”   “我们是大龄雏态俱乐部的,以单身为荣,只要上台抽签,回答问题并得到大家认可,就可以获得我们准备的小礼品。”   “回答问题?这个我擅长,”红毛冲到前面挽起袖子,“我来参加!”   俱乐部的人高兴地给他们每个人都发了真实的鲜花和虚拟的臭鸡蛋,这种鸡蛋打在人身上会同时产生视觉、听觉和嗅觉的效果,但持续30秒就会消失。   “一会儿如果你们觉得台上的人回答得好,就投鲜花,如果不满意,就投鸡蛋,我们会按照投票结果判断回答是否过关。”   红毛动作迅速,已经上了台,伸手往机器上一拍,他的问题就出来了。   ——成人题:结契以来最让你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   凌霄大概看懂了,这里是大龄雏态俱乐部,如果是雏态上台,估计就是要发表单身宣言,如果是成人,那就说些结契不好的话,让那些雏态更加以单身为荣。   “最后悔的啊……”红毛皱着眉头,握紧麦克,一副绞尽脑汁的为难模样。   凌霄已经乐不可支地等待他交白卷了,这个问题对于红毛来说未免也太难了。   “我最后悔的一件事是,我跟我契主结契的时候,已经是雏态十三年了,对于这件事我非常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为什么当初我没有早一点对他表白呢?如果我能早一点表白,我们就可以多一点时间在一起,早一天就多一天,早一年就多一年,我在雏态十三年的时候才表白,这是浪费了多少光阴啊?”   他意气风发地指着台下,“所以你们这些大龄雏态,赶快摆脱单身去寻找命中注定的另一半吧,等你们找到了真正相爱的人,就会后悔自己为何独自虚度了这些年。你们现在单身的时间越长,就意味着将来恩爱的时间越少,拖得越久,后悔越多,还等什么?赶快行动吧!” 弥耳   咬耳朵是嬴风GC时的个人习惯,为响应国家号召,这个设定虽被删除,但必须提及一下,避免出现难以理解的问题。   “吁……”台下嘘声一片,大家纷纷拿鸡蛋朝他砸去,凌霄笑岔了气,不仅投了自己的,还把嬴风那颗也抢过来投了。   红毛顶着鸡蛋攻势犹不气馁,在台上握紧拳头高呼口号,“灵魂永存,生命短暂,恩爱,就要争分夺秒地秀出来!你的这一世只有一次,你的另一半只有一个……”   “你不投吗?”凌霄捂着肚子问殇炀。   “我觉得他说的挺好啊,”殇炀犹豫地看着手里的两样东西,“我在想要不要投一朵花给他。”   “等一下!”台上突然一声大吼,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我看到台上有一朵花!一朵真花!”   红毛激动地上前捡起来,“这是哪个小天使投的举起手来让我看到你好吗?”   台下的冰璨大大方方地举起了手,红毛做出一副幸福得要晕倒的表情,“就知道是你这个小天使,让我以身相许来感谢你。”   他把麦克风丢给主持人,顶着一身蛋清蛋黄潇洒地跳下了台,当着大龄雏态们的面,给了自家契主一个热情的拥吻,他们这个展台的热度顿时飙升到了顶点。   主持人大汗淋漓地接过场子,“刚才这位同学的问题回答明显是失败了,下一位勇敢的选手在哪里?”   “该你了该你了,”红毛推着雨集,“说好了一人一次的。”   凌霄:??   什么时候说好的?   雨集在他的推搡下登了台,抽到的题目跟红毛差不多。   ——成人题:结契以来最让你愧疚的一件事是什么?   这个问题倒是挺适合雨集的,果然雨集想了一下,给出的答案跟凌霄预料的差不多。   “最愧疚的一件事……大概是在紊乱期的时候没有陪在他身边吧。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让他一个人度过,还害他为此留下了终身的后遗症,”雨集停顿了片刻,“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契主。”   主持人接道,“在紊乱期让契子一个人度过,多么可怕啊,我们雏态就根本不用担心紊乱期的问题,自由自在,没有约束,你们说对不对?”   “对!”台下的雏态们齐声应和道。   霜锋只手一撑,翻身上了舞台,主持人没料到会有人突然上台,一时措手不及,被对方抢走了手中的麦克风。   就连凌霄他们都很意外,这个在背后被他们称作为睡神的男人,竟然会有这么积极主动的一天。   “我想纠正一点,”他举起麦克风连句自我介绍都没有,径直说道,“成人仪式之后出走的不是他,是我,他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没有陪在我身边,而是我不想接受别人的怜悯。”   “我们都想逃避已经发生的事实,在本质上我们的行为是一致的,只是在结果上我受到的伤害更多,所以看上去更像一个受害者。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受害者,我们每个人也是加害者,我们加害的人就是我们自己。”   “我获得了永久性的精神损伤,他也长期处在愧疚中,契子的症状是可以用仪器判断的,但契主的心结只有他们自己清楚。因为这种可见的损伤,我收获了另一个人的自责、退让,和呵护,我们原本都不用为对方的生命负责,如果他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想必也不必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深怀愧疚。”   “所以有句话我想说很久了,”他转过去对雨集道,“这不是你的错,你没有什么好愧疚的。”   雨集同样握着麦克,却良久说不出一句话来,台下静默半晌,终于有人反应过来,“这还是来秀恩爱的,丢!”   简直像开了闸,一时间数不清的鸡蛋飞到了台上,雏态们用这种方式表达着他们的羡慕,霜锋用身子一挡,把雨集挡在后面,下面的人顿时丢得更起劲了。   尽管同样的狼狈,但当两个人手拉手走下台时,掌声还是远大于嘘声。   “太棒了!”红毛打趣道,“期末你们一定可以反超凌霄他们的。”   “喂!”凌霄不服。   霜锋刚精神了一下,立即回复到老样子,“好困,我要回去睡觉了。”   “活动还没结束呢。”   “不参加了,”两个人已经在数米开外了,霜锋还懒洋洋地挥了挥空闲的那只手。   接连两次踢馆,周围的人已经举起了火把,见势不妙,凌霄连忙拉起殇炀开溜。   他们一路连吃带玩,没过多久,又遇到了流动的大冒险抽奖箱,凌霄鼓动殇炀也抽一张。   “诶,我也可以吗?”殇炀忐忑地问。   “当然。”这个游戏不用上台,不必担心会有人注意到。   “那好吧,”殇炀小心翼翼地抽了个签。凌霄凑上去看,只见上面写着:大声把上面的内容念三遍,愿望就会成真。   “念吧,”凌霄鼓励他。   “我……”殇炀结巴着,“我想谈恋爱。”   “声音太小了,”抽奖人员笑着摇头。   “我想谈恋爱。”他稍稍提高了点声音。   “最后一遍。”   “我想谈恋爱!”殇炀大声喊。   这一声周围不少人都听到了,顿时有人起哄吹口哨,还有雏态向他抛媚眼,殇炀的面具下,隐约可见脸红了一片。   “祝你愿望成真,”抽奖人员把礼品送给他,是一个可以悬空戴在头上的小天使光环。   “遇到有缘人,它就会发光哦。”   “谢谢,”殇炀把它顶在头上,顿时变身小天使。   这光环甚是有趣,明明没有任何支撑,却可以随着佩戴人四处移动。   凌霄心生喜欢,也想要一个,便鼓动嬴风参加。   “成人抽这边哦。”   抽奖人员不怀好意地把多面体抽奖箱翻了个个儿。   嬴风伸手抽出一张卡片,片刻后上面浮出内容,嬴风看了之后什么也没说,默默把卡片放进口袋里。   “抽的什么啊?给我看看。”   凌霄想伸手去掏,嬴风却偏不让他如愿,就连殇炀也一脸好奇地看着这边。   “做不到怎么办?”嬴风问得很直接。   “当然是受罚。”   “怎么罚?”   “成人的话要喝一大~~杯酒哦!”   抽奖人员一个弹指,立刻有人把酒送了过来,她可真没有夸张这个“大”字。   “哇,这么大一杯,”凌霄看着都醉了,“你不是真的要喝吧?”   嬴风果断拿起了杯子。   “喂喂,”凌霄忙道,“你到底抽中了什么啊?有什么比喝酒还难?”   嬴风就像没听见一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甚至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好奇心快要害死猴儿了,可惜任凌霄怎么威逼利诱,对方都不肯说,也不给他看签上的内容。   “啊,”殇炀突然叫了一声,他头上的光环真的亮了起来,往旁边一看,另一个头上同样戴着光环的女孩子也在往这边望。   音乐恰到好处地响起,舞会是御天雏态节上的传统节目,不管是雏态还是成人,都携手自己的舞伴翩翩起舞。   冰璨和红毛早就进了舞池,凌霄怂恿着殇炀,“去吧,主动一点。”   “真的没问题吗?”   “有我们在呢。”   殇炀鼓起勇气,走到那个女孩身边,可惜他不懂任何社交礼仪,最后还是女孩儿主动向他伸出了手。   凌霄他们在一个既安全、又不会打扰他们的距离外跟着,元帅派来的军人在另一个方向,也伪装成一对舞伴,时刻注意着这边。   凌霄勾着嬴风的脖子,现在只有他们两个,刚才那个问题还折磨着他的好奇心。   “你的签上到底写着什么啊?”   再来一次“我好像……”,他一定会疯。   谁料这次嬴风非常干脆地把卡片拿给他看,那么刚才不让他知道的原因是……雏态不宜?   凌霄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对你的契子使用一次释放。   这两个字感觉在哪里见过,凌霄仔细回想,当初嬴风的笔记上,情侣必做的99件事里,好像有这么一条。   可是他不明白,“释放是什么?”   “你想知道?”   两个人离得很近,因为身高的差异,嬴风的目光垂落在凌霄脸上,睫毛半遮掩着他漆黑的眼睛,隐约透露出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忽明忽暗的舞台灯光抹去他轮廓上的棱角,连冰冷都悄然融化,这样的嬴风让凌霄看得有些出神,不自觉就顺着他的话回答:   “想……”   嬴风略一扫视,确认没有人的注意力在他们身上,偏过头慢慢凑近过去,当他们的距离只有一公分的时候,凌霄嗅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淡淡酒香。   明明喝酒的人不是他,他却感到微醺。   嬴风的气息吐在凌霄耳畔,那里立刻醉成胭红,看上去诱人可口。像品尝某种美味,嬴风轻轻咬住眼前的耳朵,齿尖在上面细细摩擦,这个他高|潮时的小习惯,一下把凌霄带入到某种情景中。   “唔……”凌霄及时止住险些脱口而出的呻|吟,紧接着眼前的画面骤然改变,日夜快速交替,晴空万里和璀璨星辰轮流登场,他闭上眼,黑白轮流接管视网膜,越来越快,最终接连成片。   难以言喻的酥麻感自头顶而降,经眉心,顺下颚,抵达心口,最终延伸到四肢百骸,所及之处如羽毛轻挠,如蚂蚁涌动,直到这种战栗席卷全身,凌霄连身体都开始微微发抖。   所有的感觉终于凝聚一点,沉睡的苏醒了,蛰伏的仰望了,没有任何接触,欲望喷薄而发,大脑一时间归于空白。   他勾着嬴风的手臂慢慢收紧,脚尖成为了唯一的支点,因为血气上涌,他不得不把头埋进嬴风肩窝,以免这副样子被别人窥见。嬴风顺着耳骨自下而上轻轻啃咬,细细研磨,凌霄紧紧咬住的嘴唇开始发抖,音乐盖过偶尔溢出的呻|吟声,可对此心知肚明的他还是羞耻得无地自容。   那种感觉还未停止,一波连着一波,一波胜似一波,如海浪一层层卷来,如永不停歇的潮汐,凌霄漂溺在其中,浮沉不由自主。涟漪般的兴奋感以某处扩散,触到边缘后反弹,叠加之处快感加剧,直到浑身细胞都参与到这场狂欢中来。   嬴风松开他的耳朵,贴着那里轻道,“呼吸。”   这两个字似有某种生命,在他耳中跳跃着,经此提醒,凌霄方察觉自己已屏息许久,几乎要昏厥于窒息,他差点就成为第一个把自己憋死的人。   “够……了啊……”凌霄断断续续地呻|吟着,连他都不确信这么微弱的声音能否穿透舞会的音乐被嬴风捕捉到。   嬴风如他所愿收回了力量,凌霄一下子泄了力气,双腿软得无法支撑身体,嬴风扣在他腰际的手臂暗中加力,凌霄的全部重量半挂半靠在对方身上,将头抵在他下颚处,大口大口地喘息。   好在此时播放的是一首抒情歌曲,他们过于亲昵的举止没有引起旁人的怀疑,凌霄无比庆幸刚才嬴风没有当场照做,这到底是谁出的破题。   殇炀与他们擦肩而过,他已经完全融入了这种活动之中,先前的羞涩都已放开,经过时还冲凌霄高兴地一笑,凌霄抽动了一下嘴角肌肉以示回礼,天知道他连这种程度的动作都完成得很吃力。   回过头,才发现嬴风的肩膀和领口都有被自己打湿的痕迹,至于自己身上的某个地方,不用看都知道一塌糊涂。   舞会接下来的时间凌霄几乎是挂在嬴风身上完成的,殇炀跟他的舞伴玩得很尽兴,凌霄都不好意思催促他离开。   派对终于到达尾声,殇炀这才恋恋不舍地与对方告别。   “她叫珏音,我想跟她做朋友,”殇炀略难为情地跟凌霄说。   “当然可以呀,为什么不行?”   “我没有个人终端,把主教大人的通讯方式给了她。”   凌霄:……   希望主教大人不会介意!   “你的脸有点红,是太热的缘故吗?”殇炀关切地问。   “呃,是啊,哈哈,跳舞嘛,”凌霄尴尬地打着哈哈。   “谢谢你今天带我出来,这是我苏醒后最开心的一天。”   凌霄心情复杂,“以后有机会还带你出来玩。”   “谢谢,”殇炀羡慕地望着他二人,“你们的感情真好,真希望有朝一日我也能像你们一样。”   殇炀一走,凌霄就虚脱地靠到嬴风身上,浑身软绵无力。   “不消耗精神力。”   凌霄:??   “什么不消耗精神力?”   “新能力。”   凌霄:……   会死人的好吗?!   嬴风以为他不懂,还一本正经地解释了一下,“想持续多久都可以。”   “你持续个三分钟试试看!”保证你一分钟不到就精尽人亡而死!   “这里人太多。”   “诶?”   “回去再试。”   “……你误解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嬴风拖着他走了两步,后来干脆把他抗在了肩上。   什么感情很好都是骗人的,说话频率都不同怎么恋爱,最重要的是……   “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你放我下来啊!喂!” 雷切   鉴于拯救雏态有功,凌霄四人身上的三十个小时义务劳动得到了免除,现在,他正在基因中心,等待血液检查的结果。   结果显然不是非常乐观,恒河对着屏幕上显示的数据皱起了眉头。   “你的血液中有燃烬二代和多种药物残留,尽管含量微小,但对于实验体来说已经是剧毒,恐怕短期内无法使用。”   “你的意思是说……?”   “我们只能被迫将计划暂停两周,两周之后再观察结果,必须等到你体内的药物全部新陈代谢完毕,我们的实验才可以继续进行。”   对于军部和恒河来说这是一个坏消息,但对于凌霄,不用抽血简直是天大的喜讯。   好消息总是接二连三地到来,新生们在御天的第一次校外实习也即将开始。   “本校非常注重实战,每学期都会安排至少一次的校外实习,实习所占分数不低于期末总分的20%,考核不过还有可能被判留级。校外实习非常重要,这关乎我们能否尽快适应今后的战斗,希望得到每一个同学的重视。”   “报告教官,今年的实习内容是什么?”凌霄举手提问。   就在大家以为答案会是像初等学院那样,随便找一处野外做实战训练,教官的话就给了他们一个天大的惊喜。   “由于历年来我们的战场在逐渐扩大,从一年级起我们就要训练如何克服自身的灵魂牵引,今年实习我们会到离天宿星最近的狼宿星去,以此来锻炼我们的适应力。”   大家没想到校外实习竟然是要到另一个星球上去,每个人都兴奋不已。   “希望你们不要把这当成是一次旅游,每个人的灵魂牵引程度都有所不同,有的人会感到头晕恶心,有的人会感到行动困难,当然也有个别人反应轻微。你们的体质决定将来你们会入选国防部队还是远征军,如果想拥有更多的机会战斗,就请在实习中证明自己的能力。”   “灵魂牵引程度受发育状况的影响很大,发育不足,症状就会明显加剧,所以个别发育迟缓的同学,希望你们能在出发前做好准备。队医会对每一位同学进行跟踪检查,如果期间发生任何不适,请务必及时上报。”   凌霄对此一点也不担心,家有大淫|魔,教官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发育。   “在前往狼宿星之前,我们要对这个星球的社会结构进行了解。狼宿星与我们不同,他们的社会阶级分明,以部族为单位,每一个人都有所在的阶层。部族的领袖被称为狼王,只要有实力,每个男性狼宿人都可以竞争狼王的位置。狼王之下是男性精英,女性,普通男性,最后是老弱病残,他们的一切社会活动,都围绕这样的阶级制度产生。”   “狼宿星的平均气温比我们低十度左右,重力约为我们的0.9倍,学校会为每位同学发放狼宿货币和语言芯片,将这种语言芯片嵌入终端,我们就可以掌握狼宿星的语言,能够与他们对话交流。”   “更多狼宿星的知识,请大家在课余时间利用图书馆和网络了解,因为本次实习的目的是以适应为主,学校不会安排过多训练内容,大部分时间大家可以自由活动,当我们要征服一个星球,了解它也是先前准备之一。”   每个人都得到了芯片,大家将芯片插|进终端,教室内呜哩哇啦响起了狼宿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外星人入侵。狼宿的语言听起来低沉硬涩,相比之下天宿的语言更婉转动听。   看着嬴风拿到了钱,自己却两手空空,凌霄愤愤不平,“为什么契子没有私人财产?”他也好想要自己的零花钱!   嬴风一言不发调出了自己的社会档案,只见下面主权和资产一栏上写着:   契子:凌霄   不动产:无   动产:骊飞鲨   “什么意思?”   “因为你是算在私人财产里面的。”   凌霄:……可恶!   这才是赤|裸裸的等级阶级分明好嘛!狼宿星跟这一比简直是人权高度自由!   校外实习的日期终于到来,尽管教官再三强调过这不是旅游,但同学们还是像旅游一样兴奋。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星际飞船驶离天宿星半小时后,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母星的学生们接二连三产生了灵魂牵引反应,精神都有不同程度的萎靡。   就连发育优秀的凌霄也感到些许头晕,相较之下嬴风的反应微乎其微,表现与平时所差无几,没有灵魂牵引,人类情感淡薄,凌霄简直要怀疑他是孤星转世。   一小时后,飞船终于抵达狼宿星,狼宿人平均身高更高,两米以上的男性随处可见,身材魁梧,皮肤大多黝黑,但从外观上看天宿人和狼宿人长相接近,如果不主动说明,是无法分辨的。   走在街头,凌霄就像一个发育状态中的狼宿年轻人,没有引起人们的特别关注,只是原本在天宿即便是在契主中身高也不逊色的他,一下变成了小矮子,令他很不适应。   走着走着,突然从前面传来叫嚷。   “站住!拦住他!”   凌霄机敏地一闪,一个衣着褴褛的小孩从他面前跑过,身后有好几个大人在追赶。   凌霄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着的小孩子,他的个头仅到自己的腰部,手和脚都小小的,显得脑袋格外大,看起来非常可爱。可惜这样的可爱不足以打动追他的人,眼见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小孩一跃变成了狼,四脚并用着逃窜,嘴里还叼着一个鸡腿。   可惜就算这样,他也未能跑过大人们,很快被逼到了绝境,几个人把他围在墙角,撸了袖子就要开揍。   现场这么多人,没有人上去帮忙,大家对这种事司空见惯。孩子的妈妈是个寡妇,在狼宿星,像这样带着娃的寡妇很难再嫁。如果孩子能平安长大,固然可以凭借本事晋升到精英阶层,甚至挑战狼王都不会有人过问出身,但眼下,孤儿寡母处于社会的底层,没有人会怜悯他们。   “喂,”带头的人手一挥,发现自己的手腕被扣住了,管闲事的年轻人一副陌生的面孔,确定没有在这一带遇到过。   “你是什么人?”   “他不过是个小孩子,用得着动手吗?”   “小孩子就能偷东西吗?”对方理直气壮地反问。   凌霄低头看看缩在墙角可怜兮兮的小狼,他马上就要被人拳脚相加,嘴里还紧紧咬着鸡腿不放,显然是饿坏了。   作为一个天宿人,他无法理解成人对雏态的这种苛刻行为,天宿的每一个雏态都是掌上明珠,莫说衣食无忧,就算犯错也会被原谅——这种成人无条件照顾雏态的观念刻在他们的骨子里,记录在轮回中,几乎形成一种本能。   “一个鸡腿而已,你看他都快饿死了。”   “那你替他给钱?”   凌霄表情无辜又无奈,“我也没有钱。”   “没有钱你说那么多废话,”原本准备教训小孩子身上的拳脚冲着凌霄招呼过来,狼宿人素以蛮力闻名,可在凌霄看来,他们的拳头又慢又无力,跟自己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   区区几招,几个人就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凌霄也很惭愧,他只不过轻轻出了下手,谁料他们这么不禁打。   “你做什么呢?”嬴风的声音响起。   “啊,你怎么才来,”凌霄伸手,“给我点钱。”   嬴风刚刚放行李去了,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凌霄就惹事上身。   凌霄把一张纸钞平整地放在带头的人身上,“我也不知道这些是多少,不过买一个鸡腿应该没问题吧。”   另一边,骨瘦如柴的小狼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神中尽是崇拜。   “洛洛!”一个焦急的女声骤然响起。   听到召唤,小狼立刻循着声音的来处跑去,边跑边变成了人。   “妈妈,”他兴奋地向她展示着自己的战利品,“吃的!”   他的妈妈忐忑不安地看看自己的儿子,又看看凌霄和他脚下的人,表情先是内疚,继而充满感激。   凌霄笑着冲她们母子二人摆摆手,跟嬴风一起离开。   走出两百米,嬴风突然开口。   “他还在跟着。”   凌霄一回头,果然看到某个匆忙躲起来的小身影,心下觉得好笑。   “不用管啦。”   他们往前走了没多久,又遇到一处人生喧哗的所在,他们挤进去,只见一个人在此打下了擂台。   “我跟我的雷狼走南闯北多年,没有遇到过敌手,莫说狼宿星,就连天宿人都不是我的对手!”   “噗,”凌霄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别看那人吹牛,他的听觉相当敏锐,“那边那位兄弟,请你站出来。”   他走到凌霄跟前,“请问你有什么不服?”   “呃……雷狼是哪位?”   那人在胸前一按,立刻跳出来一匹三米多高的机甲狼,亮棕色的外壳,威风凛凛。   “看到了吗?这就是雷狼!”   帅倒是蛮帅的,可是……   “凭它就能打败天宿人?”凌霄摇摇头,一副不相信的神色。   “你不信?”他抬起手在空中拍了两下,一个助手模样的人,立刻捧过来一个长形的盒子。   “你可睁大眼睛看好了。”   他得意洋洋地打开盒子,凌霄见到里面的东西,脸色一变。   周围的人一片哗然,天宿人使用的匕首很有特点,一眼就能认出来,即便是狼宿人,也知道天宿人向来匕首不离身,如果只有一把匕首,那么它的主人很有可能已经凶多吉少。   “看到了吗?”他得意地说,“这就是我的战利品,当初这个天宿人不自量力地向我挑战,可惜……”他故作姿态地摇摇头,完全没有注意到眼前人的脸色越来越沉。   他对着人群双手一举,“只要有人能战胜我的雷狼,就可以得到一百万的奖励,有没有人敢挑战一下?”   这个价格很诱人,可大家一想到某个连性命都丢掉的天宿人,一时间没有人敢站出来。   “这个地区的人都这么窝囊吗?”他得寸进尺地挑衅,“连一个敢于出战的人都没有,在上一个城市,我一个打七个,但起码他们有七个勇士!”   “我来。”   那人定睛一看,出列的人正是刚才嘲笑他的人。   “哦?你确定?”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如果我赢了,我不要那一百万,”凌霄指着他手里的盒子,“我要那个。”   对方眼珠一转,“可以呀,不过在那之前,你必须先交一万狼币的擂台挑战费。”   原来他是利用这种方法赚钱,不过一万狼币真的是狮子大开口,就在凌霄犹豫之时,身后已经有人递了一沓纸钞过去。   “啊……”凌霄心虚地看着嬴风。   嬴风面无表情,“不管赢还是输,你都没有零花钱了。”   就算他这么说,凌霄依然很高兴,“我一定会赢的。”   “就喜欢你们这么痛快的人,”擂主把盒子交回给助手,“来吧,亮机甲吧!”   “啊?”凌霄眼睛眨了眨,“可是我没有机甲啊。”   “没有机甲你来添什么乱?你是来玩我的吧?”   凌霄刚想说话,旁边有人插口,“我可以借给你一架。”   说话的是一个中年人,“不管赢还是输,我都不收你钱,我只是单纯看这人挑衅我们一整个地区不顺眼而已。”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会驾驶机甲。”   虽说经验不完全为零吧,可伏尧当初可是狠狠地嘲笑过他的技术的。   “我的机甲是智能机甲,脑波操作,不需要任何经验基础,无论你心里想什么,它都会立即做出反应,连六岁孩童都能上手。”   已经有人认出了这个人,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他不是那个赫赫有名的机甲制造世家的人吗?”   “没错,就是他。”   原来如此,凌霄见盛情难却,便点头答允。   “那就谢谢了。” 千秋   凌霄的人形机甲个头是雷狼的两倍,从外形上看,他简直占尽了便宜。   坐进驾驶室,他把感应头盔戴到头上,却感应不到任何变化,凌霄心中起了疑惑。   随着擂主进入机甲狼,它的双眼泛起绿光,右前爪在缓慢地刨地,随时准备扑过来的架势。   助手举起了右臂,“预备——”   “等一下!”凌霄喊,却没有人听到。   “开始!”   只听一声令下,机甲狼已经扑了出去,狠狠撞到凌霄操纵的人形机甲身上,人形机甲不闪不避,被撞退了好几步。   怎么回事啊,大家议论纷纷,就算闪不过,避让的意识总是该有的吧,谁会傻乎乎任由对方撞过来?   擂主一击得手,又接连发起了好几次攻击,凌霄别说反击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简直就是一个静止的靶子。   局势一面倒,让围观人群大呼失望,只有擂主心下窃喜:这一万狼币赚得也太容易了些。   另一面的驾驶室里,凌霄也在着急,不是说脑波操作可以自动捕捉意识吗,怎么自己无论怎么想,机甲都像废铁一样毫无反应,难不成对方在骗我?   机甲狼的机械嘴一张一合,竟然开始说人话。   “小白脸,也不过这点本事嘛,还敢嘲笑别人?”   凌霄额头一跳,明明是你长得黑,还敢说我是小白脸?   “喂!你不是号称智能机甲吗?快点做出反应啊!”他抬头叫道。   可机甲依然死寂无声。   “跟你打真无趣,就让这场战斗到此为止吧。”   机甲狼冲着凌霄发起了猛攻,它的嘴里喷出火焰,这一击,竟是抱着要对方彻底报废的目的前来,就算是里面的驾驶者也性命堪忧,想不到对方会下手这么狠,人群中传出一阵惊呼。   然而在危机关头,人形机甲的舱门突然开启,从中蹿出一道黑影,飞向半空,跟他一起高高飞起来的,还有一枚水晶样的宝石,在阳光下发出璀璨的光芒。   人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好多人被光芒晃得睁不开眼,有的人抬手遮住了眼眶,但见那黑影凌空一接,水晶被他握在手里,继而从手心中泛出道道白光。带着这样的白光,那人自高空落下,手掌顺着狼头正中心竖切下来,硬生生将其劈成了两半。   一边是坚硬的金属机甲,一边是徒手,擂主从驾驶室里滚出来,坐在地上吓得动弹不得,脸上的表情好似遇到了怪物。   “妖、妖、妖、妖怪……”   与此同时,落地的凌霄却在打量着自己的手,魂晶虽然激活了,却只发挥出九成的能量,看来离开母星,连精神力都会打折扣,如果前往更远的地方,力量就会进一步削弱,直到彻底消失。   他把机甲的空间钮还给了好心人。   “谢谢你的机甲,不过我好像操纵不了它。”   那人面带疑惑,“我们的机甲绝无瑕疵,只要是人类,就算是外星人,也能轻易激活,不能用意念控制它的……除非你是死人。”   这话一出,周围空出一大片,凌霄一看,刚才还围在这里的群众,都撤到了十米开外,在远处警惕地打量着他。   凌霄觉得可笑,他怎么可能是死人呢?   就连擂主和他的助手都撤到了很远的地方,现场除了他们两个和嬴风,唯独一名长者留了下来。   “这倒不一定。”长者开了口,中年人连忙走上前毕恭毕敬地叫了声:   “爸。”   “无法用脑波操作机甲的,除了死人,还有天宿人,”长者的视线在凌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年轻人,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天宿人吧。”   他的话说完,十米外的围观群众一个不剩地尽数消失,凌霄惊奇地张望,刚才还人头攒动的广场竟瞬间空无一人。   “呵呵,看来我是猜对了,”长者捋着胡子,“如果是这样的话,刚才我那句年轻人说的就冒昧了,天宿人看不出年龄,你兴许比我这老头还要年长。”   “我能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凌霄问,“为什么我们不能操作机甲?”   “因为智能机甲捕捉的是真正生物的脑波,哪怕是一只鸟,一条狗,也会散发出生物脑波,但如果把对象换成一块石头,就算是再智能的机甲也不会知道石头想做什么。”   他望着地上机甲狼的残骸叹了口气,“我们家族制造的机甲,在这个星球上敢说是数一数二,可惜我们再怎么努力制造出的机甲,在你们面前都不堪一击,除非能给机甲赋予生命,否则……”   他摇摇头,示意中年人收起机甲。   “告辞了。”   目送二人离去,凌霄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东西没有拿。   那位口称连天宿人都不是对手的擂主仓促逃跑,他所谓的战利品就丢在地上,匕首从盒子里摔了出来。   凌霄走过去,把匕首连同盒子一起捡了起来,随即发出一声疑惑的声音,“咦?”   还没等他来得及对此说出更多,就感到身后有异物袭来,可当他快速转过身时,袭击他的“凶器”已经被嬴风打掉了。   凌霄低头一看,地上是半个没有啃完的鸡腿,洛洛就站在数米开外,两手空空,尽管吓得浑身发抖,可还是满怀愤怒地瞪着他们。   明明刚刚要挨揍也不肯放开偷来的战利品,现在却不顾一切地把它丢出去,他的行为令凌霄充满不解。   “天、天宿人都是魔鬼!是坏人!是杀人犯!”   他小小的身子,连这个寒冷的天气都抵御不了,却能用比大人高几倍的音量来呐喊。   凌霄向前了一步,立刻冲出来一个女人,把洛洛挡在身后,虽然同样瑟瑟发抖,却也固执地不肯让开一步。   “求求你们了,他只是个孩子,他不懂事的……”   女人已经快哭出来了,她的眼中充满哀求,那里面饱含的深情,无父无母的天宿人永远都不会懂。   凌霄的脚步止住了,洛洛在身后推着自己的母亲,不停地叫着,“妈妈,妈妈……”   凌霄心情复杂,嬴风伸手比了一个拦的动作,母亲的视线从凌霄转移到嬴风身上,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黑眼睛的天宿人比灰眼睛的天宿人更可怕,这是他们的认知常识。   见凌霄他们迟迟没有过来的意思,母亲一点点试探性地后退,直到退到某个自认为安全的距离,风一般抱着孩子逃掉了,只留下他们两个在原地。   “妈……妈……?”   凌霄重复了一下这两个让他感到困惑的字眼,他在基地知道了这个词的意思,可直到此刻才了解这个词的意义。   妖怪、魔鬼、坏人、杀人犯、比死人还可怕的非生物……没离开天宿星之前,他不知道自己在其他种族眼中竟是以这样的形象出现。   嬴风突然大步朝着某一个方向走去,没过一会儿就从墙根后揪出了躲起来偷窥的擂主。   凌霄看到他就来气,“你干嘛拿这种东西出来骗人?”   他把手里的匕首丢到对方面前,尽管仿造得惟妙惟肖,但拿在手中明显重量不对,做为一个天宿人,他怎么可能辨认不出来。   对方结结巴巴,“对、对不起,其实我从、从来没有见过天宿人,更别提打、打败他们了。”   “既然你能靠这个谋生,就说明你水平还不差,为什么非要扯上天宿人呢?”   “因为这样就会显得比较厉害,只要一露出匕首,大家就会害怕,有人来挑战,收的挑战费自然也会比较高……”擂主快给他们跪了,“拜托你们放过我吧,我以后再也不干这一行了,我连机甲都报废了,我回去就金盆洗手。”   凌霄看着地上被劈成两半的雷狼,心中的气消了一些。   “把我的报名费还给我。”   “当、当然……”对方连忙把狼币双手奉上。   远方响起了群狼齐嚎,不是不知道狼有哀嚎的特性,可现在是白天,虽说有狼宿星语言芯片,但它不能翻译兽态的嚎叫,难不成是狼宿人们互相通知这里有天宿人,要组团杀过来了?   “喂,你叫什么名字?”   “我?”擂主刚要开溜,冷不防就被叫住了,“我叫沙叱勃。”   “沙叱勃,现在这个叫声是什么意思?”   沙叱勃侧耳听了听,“这是……这是狼王选拔啊!”   “狼王选拔?”   “我们这里狼王上任有两种方式,一种是老狼王退位,由精英们互相挑战决出新的狼王,这就叫狼王选拔。如果是向在位狼王发起挑战,那就叫狼王挑战,听他们的叫声,应该是老狼王退位了,那个部族要竞选新狼王了。”   狼王选拔应该是狼宿星最盛大的活动了,能有机会得以一见,凌霄当然不会错过。   “带我们去看?”   “啊?”   凌霄从一摞纸钞中抽出一张,“你不是要金盆洗手吗?给你一个新工作,当我们的导游。”   沙叱勃欲哭无泪地举着钱,大哥,你这种行为就叫逼羊给狼当导游,我真的没有那么大胆儿啊。   凌霄在沙叱勃的带领下来到了竞技场,本部族的成员,加上来观望的人群,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要竞争狼王的就是这两位吗?”   他看着场地中的人问,那二人一人黑发,一人白发,身材都是一样的高大。他们赤|裸着上身,肌肉发达,每个人身上都有纹身。   “如果没有第三个人提出要加入挑战的话,应该就是这两个人了。”   “你们的机甲那么普及,为什么大家不使用机甲作战?”   “竞争狼王必须凭借自己的本事,不能使用任何辅助道具,这是我们老祖宗留下的规矩。”   场地上,两个竞争者已经大打出手,与天宿人更多地注重战斗技巧有所不同,他们的一招一式都充满了力量和野性,完全遵循生物的原始力量。   他们虽然势均力敌,但时间一久,白发耐力不足的弱点就渐渐暴露了出来,黑发瞄准时机对对方狠追猛打,现场人们高举拳头欢呼呐喊。他们并不在乎谁做狼王,只要够强,任谁都可以坐上那个位置,而他们只需要一场精彩的比赛,和一个绝对强大的首领。   白发终于不支倒地,黑发却没有收手的意思,高高抬起脚便要踏下,白发连忙蜷起四肢,把肚皮露出来,明明就要遭到攻击,却把弱点暴露于人。   “那个姿势表示投降,”沙叱勃讨好地解释道,“把肚皮亮给敌人意味着讨好,白头发的已经输了,不过我觉得赢的那位不会罢休。”   果然,黑发的脚在空中悬空了一下,再次抬起来预作踏下之势,地上的白发当即挺了挺肚皮,四肢蜷得更厉害了,还露出了雪白的耳朵和尾巴,狼尾以力所能及的幅度极可能地摇着。   “看,这才是把对方打到彻底投降,我们这的规矩是只要对手露出兽耳和尾巴,无论怎样都不能继续攻击了。”   看到白发做出完全投降姿态,黑发这才放弃攻击,把脚踩在对方肚子上,冲着观众席举了举右拳,引起一片欢呼。   司仪开始倒计时,“只要在一分钟内没有人继续挑战,新的狼王就诞生了,接下来举行的就是登基仪式。”   一分钟已过,没有新的挑战者站出来,黑发成为了这个部族的新王。   他摇身一变,变成一匹大黑狼,跳到竞技场中央的石头上,对空嚎叫三声,这是狼王登基的象征。   现场所有狼宿人都变身为狼,兴奋地嚎叫起来,叫声此起彼伏。白发也变成了一匹大白狼,拖着受伤的后腿一步步走过去,趴伏在狼王面前,舔了舔他的前爪,以示对新王的臣服。   新王在场地中央审视着他的臣民,在一群狼中,凌霄和嬴风两个显得格外显眼。   凌霄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被新狼王盯着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沙叱勃从旁边伸出狼爪,把他的头压了下去。   “喂!”凌霄不服,凭什么他要对一个狼王低头,对自己的契主他都没有行过这么大的礼。   “嗷呜~嗷呜~”沙叱勃口中念着,可凌霄根本听不懂。   七八只母狼跳进了场内,围绕在狼王面前,讨好着,舔舐着,卖弄自己的身段。   沙叱勃又变回人形,“现在该选狼后了,有自信的姑娘都会主动上去期待自己被选中,看到那只羊羔了吗?”   凌霄早就看到了,刚还想问为什么场上突然多了只奶羊羔。   “狼王把羊羔送给谁,谁就是新的狼后,狼后一旦决定后不会改变哦,我们种族的雄性也是很专情的,啊,都是些美貌的姑娘啊……”沙叱勃对着场中间流起了口水。   “……”凌霄:我怎么看不出来那些母狼有多美貌!   可黑狼的注意力明显没在那些美貌的姑娘身上,白狼刚刚向后退了一步,就从黑狼口中爆出一声威胁的嚎叫,这样的嚎叫令白狼情不自禁又退了几步,黑狼立刻跃下王座,扑过去一口咬住了对方的耳朵。   被钳制住的白狼不得已站着不动了,而黑狼并没有松开他的耳朵,而是趁此机会从后面趴上白狼的背,开始了一项令凌霄目瞪口呆的运动。   “啊啊啊——”凌霄震惊地指着场中间,光天化日,众目睽睽,虽说是两匹狼吧……但这里除了他们都是狼啊!当众做这种事,这个种族的民风会不会太彪悍了!   沙叱勃却见怪不怪,“这是给对手一个下马威,就算是手下败将,日后也有重新挑战狼王的机会。有的狼王登基后会竭尽可能地羞辱对手,让对方再也没有脸卷土重来,还会对潜在的对手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让大家不敢轻易挑战,也就是所谓的立威吧。”   “用这种方式立威,也太……”凌霄嘴角抽了抽,果然不同种族之间很难互相理解,强|暴完大白狼,还要选别人当狼后吗?一生中跟一个以上的人发生关系,这在有洁癖的天宿人看来,根本是一件无法接受的事情,难怪会拍出那种尺度的小黄片!   可怜的小羊羔被上千匹狼包围着,早就瑟瑟发抖了,黑狼王立完威,轻而易举擒了小羊羔,咬断了它的脖子。   现场的单身母狼都积极起来,恨不得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示给狼王。   狼王环场观望了一圈,最后目不斜视地跑到凌霄面前,把羊羔放下。   凌霄:=口= 荆雨   凌霄僵硬地低头看了看脚下的奶羊羔,又看了看面前的大黑狼,额头上冒出道道黑线。   “这是几个意思啊?!”   一旁的沙叱勃大概是跟凌霄混熟了,不怕死地煽风点火,“恭喜你被狼王看上了,现在你是狼后了!”   “我才刚刚见到这家伙,怎么就被看上了啊!”   沙叱勃的表情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狼王登基的时候,我不是告诉你不行礼容易被盯上吗?”   凌霄抓狂,“你嗷呜嗷呜的谁知道你在说什么!”   “还有你,”他冲黑狼一指,“上了大白狼就对人家负责啊!哪有人发生关系了还要跟别人求婚的!”   再说嬴风也没行礼,凭什么对方看上的不是嬴风?不然他就可以以此嘲笑嬴风一辈子了好嘛?!   他回头一看,嬴风的脸色果然很黑,都快跟大黑狼一较上下了。   黑狼长长地嗷呜了一声,沙叱勃赶忙为凌霄翻译,“他问你为什么不接受他的求婚。”   “因为我已经结婚了啊,”他往嬴风处一比,“他就是我的,我的……”   凌霄绞尽脑汁想着,对方不理解契主这个词,一定要用他能听懂的名词来描述。   “……我的狼后!”对了,这样对于狼宿人来说就通俗易懂了。   就在凌霄得意自己想出了沟通两个种族的桥梁时,嬴风的脸色更黑了,他不动声色地上前了一步,将凌霄半挡在身后,这个宣告主权的动作如此明显,就算是物种不同也能轻易理解。   黑狼摇身一变,变回高大的黑发男人,眼中有种正邪难辨的气质,“你的?”   他开口问,这还是凌霄第一次听狼王说人话,他的声音沙哑,就像粗砂研磨发出的低音。   嬴风不用回答,不过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狼王微微扬起下巴,鼻翼在空气中抽动了两下,“身上确实有你的味道……”   凌霄:??   他连忙抬起手臂放到鼻子边闻了闻,自己身上有嬴风的味道?他怎么闻不出来。   “……但是没有你的记号,这只能说明你们是床伴,并没有正式结为伴侣。”   都床伴了还不叫伴侣,难怪会对大白狼始乱终弃,不过记号是什么?凌霄不解地问沙叱勃。   “我们这里已婚的女性都会在身上醒目的地方留下记号,这样男性就知道她们已经出嫁,不会再骚扰,”沙叱勃左手一比,那里多了若干已婚狼宿星女性,果然她们不是脸上有刺青,就是耳朵上有穿环,一目了然。   “如果是未婚的单身女性,身上不可以有任何人为的痕迹,”他又比了比右边,一群青春貌美、身上清爽的姑娘冲凌霄飞起了媚眼。   “尽管狼宿星有很多个大大小小的部落,部落和部落之间有个别的风俗差异,但这一点却是共通的,走到哪里都不会变,”沙叱勃最后总结道,已经完全融入了导游的新角色。   这一点凌霄弄懂了,可重要的根本不是记号的问题,而是他跟那些女性有着根本的差别。   “可我又不是姑娘!”   就算天宿对性别的概念比较淡薄,也不代表他们男女不分好吗,他哪里长得像个姑娘了!   狼王面色不改,“我喜欢的是身材娇小的雄性。”   身材娇小……   倍受打击的凌霄无力地把头伏在嬴风背上,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   他的海拔在天宿星莫说是契子,足可以藐视一票契主了,却在狼宿星被人称作是身材娇小,就算说话的人目测要高他三十公分,也无论如何不能让人心甘情愿地服气。   沙叱勃好心提醒他,“如果是已婚的雌性,就算是狼王也没有权利强行占有,但狼王有权在本部落未婚雌性中任意挑选配偶,被选中的对象不能拒绝。”   “简直流氓条款好嘛?”凌霄掰着手指,“但是首先,我已经结婚了,其次,我不是你们这个部族的,连你们这个星球的都不是,最后,我不是雌性!要我说几遍才行啊!”   “但是有句俗语叫入乡随俗……”沙叱勃越说声音越低,因为嬴风已经在瞪他了,说到最后他害怕地咽了下口水,也把没说出口的内容咽了下去,黑眼睛的天宿人真是太可怕了。   “他是我的人,”嬴风冷冷地开口,“把你的羊拿走。”   狼王没有拿走的意思,“你要忤逆狼王吗?如果有人不想服从狼王的命令,要怎么样?”   沙叱勃一举拳头,“只有打败狼王才行。”   “听见了吗?”他傲慢地抬起头,根本没有把胆敢挑衅自己的矮子放在眼里。   “只是打败你就可以了吗?”   狼王刚消化完这句话的含义,人就莫名其妙地飞了出去,重重跌落到场中央,现场的人除了凌霄,没有一个人看清嬴风是怎么出的手,好像狼王莫名其妙就摔出去了一样。   凌霄忙拉住嬴风,“出手留三分情。”   嬴风眉毛一挑,“同情他?”   凌霄严肃道,“你下手太快,别人看不清是你是打的,怎么能证明人是你打败的呢?要慢慢地来。”   在他们闲聊的时间,地上的狼王终于哇一声咳了出来,嬴风那一下差点把他打到窒息,这个男人,太可怕了,记忆里,只有一个人可以做到这样……   “你、你是天宿人吗?”他捂着胸口喘息道。   “是,”嬴风不大的声音再次在人群中抛下一颗炸弹,不过奇怪的是,这次只有一少部分人逃跑了,更多人留了下来。   凌霄好似发现了新大陆,拽着嬴风跑了过去,“你看他身上!”   虽然他一直半裸着,但凌霄并没有留意他的纹身图案,刚刚偶然一个角度,让凌霄捕捉到了某个不一样的东西,纹在狼王腰上的图案,怎么看怎么像天宿宗教的标志,不管是在教堂,还是主教的袍子上,他都看过跟这一模一样的图案。   “这个,你信仰天宿的宗教?”凌霄指着他腰部的纹身。   别看狼王倒在地上,气势可没有减少,对于凌霄的问题,他冷冷回答道,“我们大狼宿人,信仰的当然是神圣的大地母亲。”   “那你身上为什么会有天宿的宗教图案?”   狼王刚刚回答完凌霄那个问题,已经消耗了很大力气,为了不露出狼狈之相,他静静闭目养神,有意忽略了后面的问题。   “倒计时!60、59……”   凌霄一愣,什么?   “……3、2、1!没有新的挑战者,新狼王诞生!”司仪高声宣布。   周围一片欢呼,凌霄目瞪口呆地望着嬴风。   “新狼王?谁?”   “当然是他啦,”沙叱勃跳出来讨好着新狼王,刚刚还围绕在黑狼周围的母狼又全部冒出来,用爱慕的眼神挑逗嬴风,还用自己毛茸茸的身体在他身上蹭。   “喂喂!你们刚刚还对别人挤眉弄眼呢,这也变得太快了!”凌霄手忙脚乱地驱赶着那些杏眼动物,有点体会嬴风刚才的感受了,谁会喜欢别人对自己的伴侣求爱啊。   眼见凌霄被母狼搞到焦头烂额,嬴风径直走向角落,从那儿拎过来一只哆哆嗦嗦的小羊羔,丢到了凌霄怀里,这么明显的求偶行为,让不少母狼都不情不愿地退了开去,可还是有一两匹对自己的身材和美貌特别自信的母狼不肯放弃地徘徊。   凌霄傻笑着摸摸羊羔背上的毛,扑鼻而来一股混着羊膳的奶香,这大概是一个天宿人能收到的最神奇的聘礼了。   “你们不要纠缠新狼王了,他确实已经结婚了,天宿人不会在身体上做记号,但他们的眼睛就是证明。”   凌霄循声望去,一个灰发狼宿男人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他一出声,很多人都静了下来。   一匹母狼变身成人,“老狼王,刚才前狼王说过,他们只是床伴,不是伴侣,更何况他是雄性,不能繁衍后代。”   老狼王其实并不老,只是在狼宿星,所有狼王都由正值壮年的男性担任,而老狼王已经过了这个年龄,所以主动让出了位置。不过他在位三十年,享有很高的威信,就算退位也有不少人听他的话。   “孩子,天宿人跟我们不一样,只要跟人发生关系,从生理到心理上就只认准这一个人,也就相当于我们的正式结为配偶。天宿人不能繁衍后代,所以也无所谓自己的另一半是雄性还是雌性。”   听他这么说,之前不肯走开的母狼才讪讪放弃。   众狼围成一圈,对着嬴风狼嚎连连,庆祝他们的狼王登基。   “但他是天宿人啊,做狼王真的没问题吗?”凌霄忍不住问。   老狼王颇有深意地一笑,“你刚刚不是好奇那人身上的纹身吗?”   “对啊,那是我们天宿人的图案。”   老狼王当众解开自己的袍子,露出赤|裸的上身,凌霄惊讶地发现他胸前的一大片纹身中,也有一个同样的宗教标志。   “这是怎么回事?”凌霄不能够更惊讶。   “你没有发现,我们这个部落的人,并不像其他部落那样畏惧天宿人吗?”   这倒是真的,刚刚人们对他们避而不及的态度还令凌霄记忆犹新,但这个部落的人却待他们与常人无二。   “那是因为在我之前的上一任狼王,就是一位天宿人。”   凌霄吃惊地张大了嘴。   “我一切有关天宿人的知识,都是从他带来的书里学到的,除了阅读,我还能讲几句天宿语呢,”说完他真的说了几句,虽然发音生涩,但确实听的出是天宿语。   “所以你们身上的纹身……”   “也是照他带来的图片资料纹的,想当年在我们部落,很流行这种图案。”   凌霄下意识看了眼地上的黑发男人,他已经挣扎着坐了起来。   老狼王知道他在想什么,“天宿狼王在任的时候,他们还是小孩子,狼王偶尔会教他们一两式天宿的格斗术,小孩子们都很崇拜他。”   他口中的他们,就是黑狼和白狼,从小一起长大,共同习武,为了狼王的位置兄弟阋墙,这种现象在这里不乏少数。   黑发别扭地别过头,似乎童年旧事在陌生人前曝光让他很难为情。   一个狼宿部落的狼王是天宿人,这真是个了不起的发现。   “那他现在人呢?”   老狼王摇摇头,“他在任的时候,每年也就来两三次,我是他指认的代理狼王。大约三十年前他最后一次出现,从此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我们也没有他的下落。”   是转世了吗?凌霄猜测。   “他长什么样子?”   “他跟你们不一样,他的眼睛是深灰色的。”   凌霄惊呆,“雏态?这不可能!”   “我们的王室档案中有每一任狼王的相片,想看吗?”   “想!”凌霄不假思索地回答,转眼想到自己还抱着小羊。   他把羊羔往地上的黑发男人怀里一塞,“拿去送给白狼。”   羊羔闻到他身上浓郁的狼味,抖得更厉害了,挣扎着想要逃开。   部落历史上任期最短的狼王不明白凌霄什么意思,用困惑的眼神望着他。   “看什么看!吃干抹净就要负责,去赔罪啊!”   见对方不甚情愿的模样,凌霄威胁道:   “这是狼王的命令哦!如果有人不想服从狼王的命令,要怎么样?”   沙叱勃熟练地接道,“只有打败狼王才行!”   “你又不是狼王,”黑发男人沙哑地反驳道。   “你连我都打不过,还打狼王呢,”凌霄作势要打,“还不快去!”   黑发不得已变回狼形,叼着小羊羔跑到白狼跟前,白狼显然不想接受的样子,看他来了就想绕道走掉。   “嗷——呜,”黑狼凶狠地嚎了一声,嘴里的羊羔啪地一声掉到了地上。   “好好给啊!”   “嗷呜,嗷呜,”黑狼的声音不情愿地软化了下来,用狼吻拱了拱地上尚未断气的羊羔,把它推得离白狼又近了点。   这回白狼才勉强接了,一双乌溜溜的杏眼左右张望,就是不落在黑狼身上。   一想到这些顽劣份子是嬴风的新臣民,凌霄就感到头疼。   “现在带我们去看前狼王的照片吧。”   老狼王点头,其实应该是前前前任狼王才对——要加上那个在任十分钟的倒霉家伙。   在他的带领下,凌霄和嬴风来到了这个部落的陈列馆,历任狼王的照片都端庄地挂在墙上。   “就是这一张了,”老狼王把他们带到了其中一张照片前。   凌霄一看到那照片,视线就迟迟移不开,“居然真的是雏态……”凌霄口中喃喃自语着。   嬴风也抬头看那照片,心中同样充满意外。   “一个可以离开初等学院,离开天宿星的雏态,这太荒谬了……难道他没有灵魂牵引吗?”   凌霄焦急地抓住老狼王,“他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比如身体不舒服之类的?”   “没有,”老狼王摇摇头,“他的身体很健康。”   “可以随意前往其他星球,没有灵魂牵引的雏态……我想到一个人。”   “我也是,”嬴风接道。   “我们想到的是同一个人吗?”凌霄转向老狼王,“这个人是不是叫孤星?”   “不是,”对方否认得非常干脆,“天宿狼王的名字,叫做荆雨。”   不是孤星?凌霄这就不懂了,这个荆雨又是什么人?   “我知道了,”嬴风略一思索,想出了一个猜测。   “什么?”凌霄追问。   “孤星,是这一类拥有返祖现象的人的统称,在不知道他是孤星之前,他总有自己的名字。”   “是啊!”凌霄醍醐灌顶,“我怎么没想到呢?”   他问老狼王,“还有什么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吗?”   老狼王想了想,“狼后的照片可以吗?”   “一个雏态还有狼后?”   “因为狼王迟迟不选妃,姑娘们总是不死心,后来狼王不耐烦,就拿张照片打发了她们。当时他的话我记得很清楚,‘如果一定非要个狼后不可,那就这个人吧。’所以虽然狼后的照片入了部落王族谱,但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狼后本人,至今我也认为他只是不堪骚扰,随便拿了张照片敷衍那些姑娘而已。”   “那照片现在在哪里?”   老狼王翻开狼王照片下面的档案,第一页就是狼后的照片。   当看到这张照片后,凌霄和嬴风的猜测都得到了证实。   那是凌星。 传承   想不到会在异星遇到熟悉的面孔,尽管素昧平生,也依然觉得亲切。   凌霄轻抚着照片上的人,“明明从来没有见过你,却好像已经见过了千百次那样。”   他抬起头,“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们。”孤星的模样却是他今天第一次见到,但同样熟悉的感觉挥之不去。   “在天宿狼王没到来之前,我们因为主权问题,与周边的部落常年发生矛盾,是天宿狼王凭一己之力解决了试图吞并我们的人,这就是为什么部族里的人对他心服口服。现在,别看我们只是一个人口一千出头的小部落,却是联合政府认可的国家,你们的身份也是名副其实的王与后,在这个星球上,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得到承认。”   凌霄的注意力都放在照片上,跟他想象中的孤星一样,荆雨面色冷峻,神色疏离,仿佛一颗没有轨道的行星。他周围也有别的行星,可他却不在任何一套行星系统内,不围绕任何一颗恒星公转,也没有一颗卫星围绕他公转,他是一切运动中的静止。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凌霄情不自禁地问出来。   “没有。”   “总觉得他像一个人……”凌霄努力地回想着,突然啊了一声。   “你不觉得他跟你有点像吗?”   嬴风和老狼王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寻找两个人之间的相似之处。   在认真比较一番后,嬴风确认凌霄的脸盲症又犯了。   “哪里像了?”   “我不是说长相,是神态、气质……不,都不对,我也说不上来,但总归是灵魂中的某种东西相似,这种感觉,之前我也有过,”他在记忆中努力搜寻着,“好像是在历史博物馆,看到开国元帅塑像的时候。”   老狼王迟疑着,“如果说给人造成的感觉的话,他们两个确实有几分相似之处,只不过天宿狼王的外表是青少年,很难跟现任狼王放在同一平面上比较。”   “可能只是我的错觉吧,”凌霄晃了晃脑袋,那种感觉转瞬即逝,没等抓牢便消失了。   “我们这里有为狼王修建的寝宫,想去看看吗?”   寝宫这两个字听起来好高档,凌霄当然要前往一观。   “这里的建筑风格普遍比较原始,正好当时旧的寝宫需要修葺,我们就征求了天宿狼王的意见,按照他给我们的资料翻修了寝宫的外墙,怎么说呢,应该符合天宿人的审美吧。”   说话的功夫他们就到了寝宫正门,凌霄再一次感到了吃惊。   老狼王所说不假,眼前的建筑确实是天宿的风格,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它都像极了他们去过的那个教堂。严格的说,它符合的是天宿宗教界的审美。   毕竟他们只是一个小部落,所谓寝宫也只是比其他建筑略华丽一些,不过足以看得出他们的用心,几乎已经将他们所拥有的最好的,都献给了他们的王。   进入到“宫殿”之内,里面就不是教堂了,不过处处可见天宿的影子——他们的地图,他们的徽记,灵魂之树与灯塔的浮雕……这根本就是天宿文化在另一个星球的完全展示。   “这里是主卧,是设计给狼王和狼后休息用的,但是因为狼后从来没有来过,这个房间一直空着。我有自己的家,也不住在这里。”   这间卧室很宽敞,有一张巨大的双人床,布置得很华丽。   “那狼王来的时候住在哪里?”   “他住在隔壁的小卧室,我带你们去。”   推开隔壁的门,凌霄仿佛穿越到另一个空间,狭小的卧室,桌前并排摆放的两把椅子,略显拥挤的上下铺,以及书架上摆得整整齐齐的书,这分明就是教堂那个小房间的翻版。   “这里的一切都是天宿狼王自己布置的,家具是我们按照他给的图片打造的,书也是他从天宿带过来的,我就是因为看了这些书,才对天宿有了更多的了解。”   凌霄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似乎有什么东西强烈地赌在喉咙口,孤星在狼宿,克隆出了一个他和凌星的家。也许他的目的是有朝一日,当凌星可以克服灵魂牵引,他就可以带他在星际间行走,看他看过的风景,分享他的领地,让他在异星都不会感觉到陌生……可那一天永远都没有到来。   “寝宫的后面还有一个花园,请随我这边来。”   他们穿过曲折的过道,一个与这个星球狂野奔放的风格相差太多的花园出现在他们面前,百花齐放、蜂飞蝶舞,空气中弥漫着怡人的芬芳。   “天宿狼王喜欢把各处的种子带过来,有些植物来自很遥远的星球,我们连他们的名字都没有听过。他每次来都会带很多种子,有时候就算人没有来,也会用星际快递把种子送过来。”老狼王自豪地道,“虽然我们的国家很小,但我敢保证,我们拥有的植物种类,是全星球最丰富的。”   凌霄走进花丛,被姹紫嫣红围绕其中,先前隐藏起来的情绪,终于在这花海中源源不绝地涌出来。   就像一瓶水,像里面投入了鹅卵石,水面便不受抑制地上浮,直至漫出。   这是一种名为感动的情绪,随着花粉被吸入肺中,在此扎根发芽,绽放出了泪花。   在不知不觉中,凌霄已热泪盈眶。   嬴风走过来,下意识在他眼角擦拭了一下,可抹去的眼泪立刻被更多的同伴补上来。   “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凌霄拼命地抹着眼睛,打望四周,“我就是觉得很感动,谁说孤星没有感情,在凌星看不见的地方,他为他缔造了一个国家。”   这个国家将属于你,你的名字记录在他们的史册,你目之所及就是你的领土,这里的子民会为你臣服,他们深谙你信仰的神,并将其刺在皮肤上,一代代永远地传承下去。   看到老狼王疑惑地打量着自己,凌霄为自己有这种丢脸的反应而感到不好意思,“抱歉,我只是觉得,如果凌星看到这一切,也会跟我有一样的反应。”   他情绪略低落,“不知道为什么,我直觉凌星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孤星应该不是一个会把自己的行为挂在嘴上的人。但是我不明白,他为了对方做那么多事,却又不让他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倒是觉得可以理解,”嬴风接过来,“他只是单纯想为对方做这件事而已,他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目的,至于对方知不知道,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   他也同样打望着四周,“但倘若有朝一日,对方无意间知道了,恐怕也会跟你一样感动吧。”   炙阳西沉,天色渐暗,部落的上空炸响了第一声烟花。   “庆典开始了,”老狼王抬头望。   “什么庆典?”   “庆祝新王新后诞生的典礼。”   “刚才不是已经举行过了吗?”   “那只是登基仪式,日落之后的庆典,才是狼宿人真正的狂欢。”   从远处传来一声绵长的狼嚎,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声声相连,从点到片,最终组成一曲这片土地特有的歌声。   凌霄他们从寝宫返回广场,这里已是热闹非凡,人们身着盛装,精心打扮,围绕着篝火载歌载舞。   部落的民众看到他们的新王和王后到场,一拥而上抢着向二人敬酒,狼宿人的酒以辛辣劲大著称,喝下去喉咙里火辣辣得烧。   “为了狼王!”领头的人举杯。   “为了狼王!”众人齐声高呼。   凌霄一口气灌下不知道是自己的第几杯烈酒,暖意从胃袋,顺着食道涌上来。   沙叱勃趁势来敬酒,凌霄兴奋地勾住对方的脖子。   “你的雷狼能喝酒吗?能吗?”   沙叱勃也早已喝的晕晕乎乎,傻笑着摇头。   “不能,机甲怎、怎么能喝、喝酒呢?”   “但是我能,”他结结巴巴地对着面前晃来晃去的沙叱勃道,“所以我是人,是人啊。”   “你不是,”沙叱勃笑嘻嘻着反驳,“你连机甲都发动不了。”   “我是!我偏是!”   沙叱勃摇着食指,人也跟着踉跄地摇晃着。   “你知道吗?我曾经被一个智能主脑嘲笑过,她说你是有喜怒哀乐,但你怎么知道你的喜怒哀乐,不是由另一种更高等的智能生物设定出来的?”   沙叱勃很不给面子地大笑起来,“你是设定出来的,哈哈哈哈。”   “但是我知道我不是,因为我相信我此刻的心情是真实的,我的高兴是真实的,我的难过也是真实的,我喜欢一个人的心情,跟你们是一样的。”   沙叱勃眯着眼睛望了望星空,云层散去,露出一轮浑圆的皓月。   凌霄跳上一块凸起的石头,张开手臂,做出一个拥抱万物的姿势,“我是人!”   “嗷——呜——”   群狼在满月下纷纷变身,嗥叫声此起彼伏,声音远达千里。   凌霄把手扣在嘴边,也兴奋地模仿狼叫了出来,他的声音掺杂在一票真正的狼嚎之间,显得格外突兀。   嬴风板着脸把他从石头上拎了下来,“你少喝点。”   凌霄在迷糊中看到是嬴风,像个大型挂件一样抱住他不动了,嘴里嘟嘟囔囔地听不清在说什么。   “狼王,”老狼王走了过来,“你要在这里长住吗?”   “不,”嬴风把碍事的凌霄往下挪了挪,凌霄又不满地往上蹭了蹭,“我们是来这里实习的,实习一结束我们就走。”   “那样的话,你需要选出一位代理狼王,在你不在的时候,顶替你的位置,就像上一位天宿狼王一样。”   嬴风点头,挥手召来了之前得胜的前任狼王。   “你想当狼王?”   黑发男人挺了挺身子,“我的父亲曾经是这个部落的狼王,但是因为部落斗争而牺牲,总有一天我要继承他的遗志。”   “我不理解你们的血脉传承,但是如果我没有出现,你本来就会成为这个部落的王,”嬴风把手中象征狼王身份的权杖交付给他,“所以我认命你为代理狼王,由你来管辖这个部落。”   对方一怔,随即郑重地接过来,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凌霄突然间清醒过来,见到黑发,粗暴地挥舞着手,“要负责啊,要负责!”   说完,他头一栽又睡了过去,代理狼王的表情顿时有些尴尬。   “我不了解你们的风俗,所以也不插手你们的私事,”嬴风说完,口风一转,“但是下次我来的时候,要看到你取得对方的原谅,这是我身为狼王的第一个命令。”   对方眼神游离不定,最后不得已道了声,“知道了。”   老狼王上前一步,“狼后好像有些不胜酒力,寝宫中的主卧这么多年一直空着,你们可以去那里休息。”   “知道了,”嬴风拖着凌霄走开一步,又想起什么,回头叮嘱道,“以后不要称他为狼后了。”   “那……”   “他叫凌霄。”   ***   主卧虽然多年没有住人,却收拾得很干净,床垫软得足以令人陷进去。   嬴风把凌霄放在床上,契主的唾液令凌霄从酒精中渐渐剥离出来。   “这是哪儿?”他的意识清醒了一些,发现自己正躺在软绵绵的床上,周围是暗红和金色的华贵装饰。   “寝宫的主卧。”   “为孤星和凌星准备的那间?”凌霄有点想起来了,嬴风的吻又压下来,他与对方缠绵了片刻才再次得以开口,“他们一次都没有享受到,却让我们占了便宜,总觉得有些对不住他们。”   “传承。”从嬴风嘴里突然传出这两个字。   “什么?”   “有人刚刚告诉我,他要继承父亲的遗志,这是他们的血脉传承。”   他举起凌霄的手从指尖向下细密地亲吻着。   “我们没有亲人,但是我们有灵魂,灵魂的转生就像是血脉的延续,他们的来世可以是任何人,也可以是你我。”   “我们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前人,也是自己的后人,前人未完成的事,就由后人延续下去。”   ——这就是我们的传承。   嬴风的五指插入凌霄的指缝,两个人十指相扣,紧紧相握,在这孤星为凌星准备的行宫内,延续他们未能完成的愿望。   他们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孤星的心意   永远隐匿在凌星未知的地方。   但至少还有我们,以后人的身份   将他们的故事   在我们的身上   传承下去。 雪魄   凌霄闭着眼睛在床头摸来摸去,好不容易摸到了自己的终端。不得不说这张大床实在太舒服,让人一睡下去就忘了时间。   “几点了啊,”他口里含混不清地嘀咕着,顺手开了终端。   红毛的留言几乎是立刻从里面传出来,一条接着一条,几乎要将他的留言箱刷爆。   “凌霄!你们跑哪儿玩去了,也不叫上我。”   “快到门禁了,人呢?”   “教官点名了!你们快回来!”   “霜锋在宿舍睡了一天,被教官发现了,他们要被扣学分了哈哈哈。”   “连嬴风也不开机,你们两个不是被狼叼了吧?再不回来你们也要被扣学分了!”   “完了完了完了,连我也救不了你们了,等着迎接教官的怒火吧。”   最后一条是今天早上的,“都早上了还不开机,你们没事吧?”   坏了!凌霄一下坐了起来,昨天喝多了,校外实习的事情完全被忘在了脑后!   不过嬴风哪去了?自己的身边空无一人,旁边只有一个明显的凹陷。   顾不及嬴风去了哪里,他第一时间回拨了红毛的号码,对方听到他的声音,笑得十分幸灾乐祸。   “敢在实习的时候夜不归宿,虽说是自由活动,但你们还真把这当旅游啊?”   “我忘记了啊,”凌霄一脸懊恼,“教官那边怎么说?”   “没说什么,就说等着扣学分吧。”   “别啊,我现在赶回去跟他求情来得及吗?”   “他登山去了,你回来也没有用,等晚上再说吧!”   挂了电话,嬴风推门而入,手里还拿着凌霄看不懂的东西。   看到凌霄沮丧地坐在床上,嬴风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昨晚没回去点名,要被扣学分了。”   “只说扣分,没说要挂科吧,偶尔一次没关系的。”   凌霄好意外,真想不到这样的话竟然会从学霸口中说出来,他这才注意到嬴风手里的东西。   “你拿的那是什么?”   “荆墨草的汁,可以作为颜料使用,我昨天在花园里见到,就采了一点。”   “你了解得好清楚,”凌霄略吃惊。   “在书上看到的,”嬴风走到床边坐下,手里除了荆墨草的汁,还拿着一支小狼毫——这可是名副其实的狼毫,用黑狼身上拔下来的毛做的。   嬴风的阅读面广泛得让凌霄有些跟不上了,不过重点是,“你拿这个做什么?”   “等下要拍照。”   “然后呢?”   “既然来了,那就入乡随俗,”嬴风举了下手里盛着墨汁的小碟子,“老狼王说这里的人新婚第二天,要亲手在配偶身上留下标记,这是他们的仪式。”   凌霄想到那些刺青和穿孔,顿时明白了,自己当初没有享受过的新婚,今天竟会通过这种方式补回来。   “你是要在我脸上刺青吗?”   “只是画了拍照用,这种墨汁很好洗,”嬴风拿狼毫均匀地蘸了墨,往凌霄身边靠了靠,“别动。”   凌霄安静下来一动不动了,嬴风一笔一笔在他脸上细细描画着。凌霄不知道他画了些什么,只是在余光中他清楚地感知到,对方的视线始终落在自己脸侧,那种认真和专注,仿佛彼时在注视着的是这世上的唯一。   当一个人对全世界冷漠,唯独愿意把目光落在你身上,那么哪怕只是一个视线,都足以令人满足得凌驾于这世界的顶端。凌霄现在就在云端中,独占了世间所有的阳光,而他也是穿越了冷酷的风雪与严寒,比任何人都坚持着,才最终攀上这高度。   室外的时间在流逝,室内的时间已静止,笔尖接触的是皮肤,痒的却是心底,如果时间有知,也会希望这一刻永远都不会结束。   可现实往往不如意,在画完最后一个花纹后,嬴风放下笔。   “好了。”   凌霄还陶醉在云层,一下惊醒,“这么快?”   “快吗?”嬴风不解,“已经画了很久了。”   凌霄不好意思说是自己觉得快,讪讪地用手去摸,“画了什么啊?”   嬴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没干呢,别碰。”   凌霄更加不知眼神该往哪里落,“有镜子吗?”   嬴风把手往他面前一伸,掌心上浮起一面小巧的圆镜。   这是一种最初级的侦查魂晶,在不方便转身的时候,可以用来观察身后,凌霄没料到嬴风会用在这里。   他对着镜面仔细端详,带有浓郁狼宿风格的花纹从右眼角向外往上下延伸着,画得工整又不失野性,凌霄从来不知道嬴风在绘画上都有造诣。   “这个图案是什么意思?”   “在狼宿文化中,它代表永恒,虽然也属于新娘的面妆之一,但本质是一个中性的图案,不少雄性也会纹。”   听到双方都会纹,凌霄也起了兴致,“那我也给你画一个。”   嬴风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妙,“你会吗?”   “不就是画嘛,”凌霄夺过笔,模仿自己脸上的图案,在嬴风脸上照猫画虎。   用了软笔,才发现它有多不听使唤,嬴风到底是怎么把它稳稳握在手里而不抖,还能随心所欲地指挥它,为什么自己画就是一笔三折,还时不时涂到外面去。   直到画好,凌霄已经累得一头汗,再看看成果,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唔……效果不太好,洗了吧。”   嬴风已经举起了镜子,凌霄没拦住,到底被他看到。   凌霄的画歪歪扭扭,简直像飞船跃迁时的光线扭曲,同样的花纹,在凌霄脸上显得兽性狂野,在嬴风脸上就像泥鳅和蝌蚪,如果不是事先说明,任谁都看不出这是一对对称图案。   早就有心理准备的嬴风看到后却没说什么,连凌霄表示要洗掉的要求都装作没听到。   “就这样吧,去照相。”   “啊?你认真的?”   老狼王看到他之后也吓了一跳,“狼王,你确定要这个样子照相吗?你的照片是要悬挂在陈列馆内供部落子民瞻仰的,这样会不会有损威严……”   嬴风表示无妨,“威严不靠表象来树立,就这样吧。”   老狼王无法,只好关照摄像师尽量避开这一角度,留下了这个部落中,天宿狼王和狼后的第一张合影。   反复比量着自己与历任狼王的照片,凌霄终于找到了一个答案。   “我知道黑狼当初为什么会选择我了。”   旁边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过来。   “你不是说他们从小就认识荆雨,跟他学格斗技巧,甚至崇拜他吗?”   老狼王点头,“没错。”   “狼宿人身高普遍比我们高,就算狼宿人中的小个子,身材骨架也比我们魁梧。”   “荆雨是天宿人中的雏态,无论个头还是身材,对于狼宿人来说都算得上是娇小。再加上他是男人,难怪黑狼说他喜欢身材娇小的雄性,我是全场最接近荆雨的人,他只是把我当做自小崇拜的偶像了。”   原来如此,老狼王恍然大悟。   “如果他当初没有选中你,我们也不会发现孤星的秘密,而他之所以选中你,也是出于孤星的原因,”嬴风沉吟道,“所以万事有因有果,每一个看上去偶然的事件,其实都是必然。”   凌霄遗憾地叹口气,“我还以为是因为我长得帅。”   见嬴风不客气地盯着自己,他忙改口,“开玩笑么,不是也有那么多母狼看上了你吗?”   嬴风把手慢慢附上凌霄后颈,打算给口无遮拦的家伙一点教训,这时一阵骚动从外面传来。   “怎么回事?”   来人汇报,“外面抓到一个小偷。”   凌霄早就趁这个机会从嬴风手上溜了出去,可当他来到外面,却发现小偷是他们认识的人。   洛洛的样子比起昨天更加狼狈,不知道在哪里搞得一身草杆与叶子,身上还有很多土。因为是在偷窃现场被抓了现形,一路被大人拎着扭打过来,嘴角都有些红肿。   大家见凌霄来了,都纷纷让开,天宿人护小,在这里是人人周知的事实,谁也没胆子在天宿狼后面前跟小孩子过不去。   “怎么又是你啊?”凌霄低头去寻找他的手,“你又偷食物了?”   洛洛的手使劲往身后藏,不过硬是被凌霄抓了过来,在他小小的手里,紧紧攥着几株草。那其貌不扬的草对他来说,应该是比食物更加重要,他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手。   园丁站出来解释道,“他是在寝宫的花园里被抓到的,我们刚刚在隐蔽的角落里发现一个小洞,体型较小的狼可以从洞里钻进来,他就是利用那个洞出入花园的。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进来偷东西了,这种草之前就被人拔过好几次,我一直在找是谁干的,今天终于被我抓到了。”   “可是,你偷这种草有什么用呢?”   洛洛对凌霄仍然有敌意,半天才不情愿地说,“给妈妈治病。”   原来只是这样,“以后你需要草药,直接过来采就是了,不用偷。”   洛洛瞪大眼睛眼睛,不确信自己听到的是不是真的。   “这是我们部落的狼后,”立刻有人向他解释道。   洛洛盯着凌霄脸上的图案看,这确实让他看起来更像当地人了。   凌霄凑到他耳边,“我小时候也偷过东西。”   距离仿佛一下子被拉近了,洛洛不再觉得他很可怕,“真的?”   “真的。”   “你也给你妈妈治病?”   “我没有妈妈。”   “那你不是比我还可怜?”   “我们那里的人都没有爸爸妈妈……”   凌霄牵着洛洛的手走远了,园丁无奈地请示嬴风的意见。   “就按照他说的办。”   沙叱勃费了好大力气把损坏的雷狼从隔壁部落运了过来,又请了当地有名的机甲世家的人来帮他出主意。   大老远看到凌霄带着一个孩子,沙叱勃立刻挥手招呼他。   “昨天洞房今天孩子就这么大了?天宿人的速度简直像飞啊。”   凌霄踹了他一脚,“你做什么呢?”   他再往沙叱勃旁边一瞅,今天见到的怎么都是熟人。   “你不是说你看他不顺眼吗?”此人正是那天借给凌霄机甲的人。   沙叱勃连忙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我可是花了很多钱把人请过来,旧事就不要重提了。”   那人把雷狼从里到外检查了一遍,最后得出结论,“你的机甲智能中枢已经完全损坏,如果要修理的话,花费的钱足够买一个新的了。”   这个结果沙叱勃早就预料到了,不过亲耳听到后还是闷闷不乐。   “我愿意新买一个机甲,只是我舍不得雷狼。”   “你有两个选择,它的中枢虽然损坏,但其他部件还有完好的,可以拆下来给你的新机甲使用,这样会大幅度提升新机甲的性能。”   “那第二种呢?”   “把它跟新机甲远程绑定,让它们共用一套中枢系统,老机甲的记忆保存在芯片中,可以完整地保留下来,新机甲作为主机,可以远程直接操纵老机甲,也相当于获得了性能的提升,这个方案的花销会比上一个高。”   沙叱勃抚摸着狼头,“雷狼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早就把它当做我的家人,就算它不能继续战斗,哪怕以宠物的形式跟在我身边,我也满足。就按照你的说的第二种方法办。”   “还有一件事我要提前说明,同时负担两架机甲,中枢的使用寿命势必会减少,假设它原本可以工作一百年,改造后就只能维持七十年,你可考虑清楚了。”   “为了雷狼,我愿意。”   沙叱勃与机甲世家的人达成了协议,转眼看到凌霄在一边发愣。   “你怎么了?”他好奇地问。   凌霄猛地惊醒,“哦,没什么。”   他低下头,洛洛也一脸疑惑地望着他。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凌霄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刚才说到哪里了,要带你去参观狼王寝宫是吗?”   洛洛激动地点点头,“嗯!”   那种地方对他来说,简直充满了神秘感。   “走吧,”凌霄领着他离开,走出去几步还忍不住回头张望。   用这种方式保留下来的雷狼,还是雷狼吗? 切诺   凌霄带着洛洛把他没看过的地方逛了个遍,就有人来请他们去用餐。   嬴风不知道在忙什么,凌霄对于狼宿星的食物还不是特别习惯,整张桌子上只有洛洛一个人在狼吞虎咽。凌霄托着下巴颇有兴致地看着他吃,如果天宿人也能繁衍,就可以让嬴风生个雏态宝宝,一家三口应该就像现在这样。   他的思维都快从狼宿星发散到煌宿星了,好在有人及时打断了他。   “外面有人想见狼王,他正在跟代理狼王议事,你要不要先见一下?”   “是什么人?”   “他们自称是天宿人,但看模样年纪不大,说是听说了这里新上任的狼王是天宿人,所以才过来的。”   天宿人?年纪不大?凌霄想不出来会是谁,难道是同学?   他走出宫殿正门,等候在那里的人有数十名之多,见到他纷纷变了脸色,有些人甚至亮出了武器。   这一幕变故惊呆了在场不明状况的狼宿人,有人要袭击他们的狼后,他们自然不甘示弱,也都抄起武器准备迎战。   “等一下!”对方带头的人举起了手,示意自己人把武器放下。   凌霄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在这里见到此人,“飞景?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飞景身后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天宿人,就是昔日在舺鹰号上的实验体们,自从舺鹰号出事,凌霄再也没得到过他们的消息。   飞景的意外也不亚于他,他皱着眉从狼宿人身上一一扫视过去,戒备的眼神让凌霄想起来己方人也同样握着武器。   “没事的,”凌霄转身安抚他们,“这是我的朋友。”   飞景听到朋友两个字,表情微微一变,但又很快恢复原状。   一见面就动枪动炮的朋友?狼宿人理解不了,但还是半信半疑地放下了武器。   “现在你该告诉我,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了吧?”   飞景犹豫了一下,毕竟他们彼此的身份还是对立,“我听说这个部落的狼王是天宿人,不会就是你吧?”他盯着他的脸,“你脸上的图案是怎么回事?”   “我们是来校外实习的,不小心就抢了个狼王当,你们特地过来,该不会是……”凌霄脑中蹦出一个猜测,“前来投奔的吧?”   他一语中的,其他天宿人面色都有些难堪,再也没有比投奔到敌人手上更糟糕了,如果不是因为凌霄,他们的船也不会近乎毁掉。   果然就听凌霄问,“你们的星舰呢?”   飞景阴着一张脸,“在漩涡中破损得七七八八,你要我们开着残骸在太空跑吗?”   就连仅有的补给来源毒京海盗团,也在他们的挑拨下全军覆没,不得已只能冒险降落在狼宿星的空间站。   “那太殷呢?”他左右张望,“他怎么没跟你们一起来?”   “因为你的原因,我们之间产生了一点摩擦。”   凌霄立刻想起来,在舺鹰号上飞景确实出手救过他一次,如果不是因为那一下拖延,他可能没等碰到燃烬就已命丧太殷之手,虽然飞景口述只是一点摩擦,但实情恐怕不止如此。   “你们分道扬镳了?那他们……”凌霄指着他身后的人。   “太殷有自己的计划,他不打算带任何人,我把他们带来狼宿星,就是希望能给他们寻找一个安居之所。”   “可是以你们的体质,在狼宿星生活不是很艰难吗?”凌霄不懂,“为什么你们宁愿忍受灵魂牵引,也不肯回天宿呢?”   飞景转过身,“在这里的人,有一半以上都是军方的通缉犯,包括我,就算回到天宿,等待我们的也是牢狱之灾,灵魂自由或身体自由,换成是你你选哪一个?”   “我……”   “更何况,我们中的一部分人,本来就对天宿的成人仪式深恶痛绝,根本不想回到那个所谓的母星。”   “可是……”   飞景再一次打断他,“没有发育的天宿人平均寿命很短,他们的时日并不多,很多已经临近大限,就让他们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终此一世吧。”   他神情复杂地望着远方,“所幸这里离天宿星不远,就算在此死去,灵魂也不会迷路。”   凌霄被他说得心情沉重,今生接受不了成人仪式的人,来世会忘掉这一切吗?   一只大手附上他的头顶,负面情绪分分钟被抚平了,“怎么了?”   嬴风问完这句后,自然也与飞景打了照面,开始以为他们是为了追捕自己而来,但看凌霄的反应又觉得不像。   他脸上的图案已经洗去了,为防止他误会,凌霄三言两语解释了飞景等人的来意。本意打算投奔天宿狼王的飞景一行人,早在看到凌霄的时候就已经放弃希望,这会儿看到嬴风更是转身准备走人,却被对方叫住。   嬴风看了眼凌霄,有些事不方便他知道,于是他对飞景点了下下巴。   “借一步说话。”   两个人来到一旁,嬴风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想让你的人住在这里?”   “不劳烦了,”飞景冷冷地拒绝,“我们自可以找到别的地方。”   他转身欲离开,却听嬴风在身后道,“狼宿星除了这里,到处都对天宿人避退三尺,你想去哪里?”   飞景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想必你们已经去过很多部落,经验比我要丰富得多了吧,就算你们找到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重新开始,都不知道你的人能不能撑过建设家园的时间。”   嬴风句句直戳飞景痛处,又偏偏都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我可以让他们留在这里。”   飞景猛地转身,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你?”   “我是这里的狼王,我有权把他们留下,这个部落虽然很小,但也足够收容你们所有人。”   飞景垂着眼,“我们不是敌人吗?我们是军方的通缉犯,你们是军校的学生,你难道没有考虑过这一点吗?”   “我只是感谢你救了我的契子一次,同时送回了他匕首,”嬴风语气非常平淡,“至于要留下来还是带着他们继续流浪,随你。”   飞景咬了咬牙,“他们已经没有多久的时间了,就让他们留在这里吧。”   “那么你呢?”嬴风问飞景,“你也打算留在这里?”   “不,把他们安顿下来后,我就离开。我的愿望一直是周游列星,在我有限的余生中,尽可能多走些地方,能走多远是多远,反正也不会太久了。”   “那校长呢?”嬴风语气犀利,“就算当初他愧对于你,这一百年来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就永远对他弃之不顾吗?”   飞景迟疑了一下,“在离开之前……我会回去看一眼,只是见一面而已。了结了我们的事,我就跟他桥归桥,路归路。”   嬴风已经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便不再过问他人的事,两个人回到之前的地方,凌霄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你们说了些什么,这么久?”还要瞒着他偷偷说。   “我已经同意他们住下来了。”   凌霄眼睛一亮,“真的?”   “但是这件事不能声张,他们是天宿的通缉犯,狼宿是天宿的从属星,传出去会被这边的军部找上门来,连累整个部落。”   代理狼王站了出来,“放心吧,我会让全族的人守口如瓶的,如果他们不说,仅从外表判断,其他人也只会以为他们是少年狼宿人,不会起疑的。”   “那就交给你了,时间不早,我们也该回去了。”   凌霄临走前向飞景道别。   “如果你决定回天宿寻找契子的下落,一定要记得通知我,我会全力帮助你的。”   飞景疑惑地望了嬴风一眼,方知他没有告知凌霄全部真相。   “就算你们收留了我们的人,也不代表我们就是朋友了,在立场上我们还是对立的。”   “你就真的这么崇拜太殷?”   “我不是他的仰慕者,也不认同他对殇炀的所作所为,”飞景微微低下头,“但是在过去的三十年中,我们一直是生活在一起,有着共同目的的战友,所以,如果你们再度对上……”   他抬起头,眼中一点都没有说谎的成分,“我还是会站在他那一边。”   凌霄没有生气,反倒笑了笑。   “我懂啦!不管怎样,谢谢你帮我找回了匕首。”   他把匕首掏出来,用奎的那面对着他,“它对我非常重要,就冲这一点,我已经把你当成朋友了。”   飞景先是一愣,随即不自然地别过了眼睛。凌霄觉得好笑,他跟嬴风长得虽像,面部表情可比他丰富多了,加上外表给人造成的错觉,简直就像一个小版的傲娇嬴风。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望了眼嬴风,对方也不明所以地瞪了回来,凌霄心中叹了口气,他这辈子是无缘见到嬴风娇羞的模样了。   “走了,下次再见!”他冲每一个人热情地挥着手。   老狼王率众人送行,“狼王务必记得每年至少回来一次,否则会被视为放弃狼王的身份。”   “我知道了,”嬴风简短地道了别,在部落子民的欢送下,带着凌霄离开了部落。   回到集合地点,凌霄脸上的花纹自然免不了得到红毛的一番盘问和嘲笑。为了保守住飞景的秘密,凌霄只得语焉不详地找借口敷衍过去,原本打算大吹大擂的精彩经历,都跟着狼后的身份一起留在了肚子里。   到了晚间点名时间,教官果然大发雷霆。   “就是因为每个人的适应程度不一,校方才安排你们自由活动,但自由活动不是让你们随心所欲,玩得连人影都找不到,你们还有没有一点军校生的纪律了!”   凌霄等人立正站好目视前方,认错态度不能够更好。   教官见他们这样才略微消气,“在外面玩到夜不归宿的,和窝在屋里大门不出的,明天开始,你们的训练量比其他同学增加一倍,有意见吗?”   “没有,教官!”四个人异口同声答道。   “解散!”   教官大手一挥让他们走人,不遵守纪律的是他们四个,感情值不及格的也是他们四个,当初破格录取的四个人,果然个个都是让人头大的问题学生。可偏偏除此之外,他们的战斗成绩好得惊人,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增加训练量也是为了让他们得到更好的锻炼。   御天在狼宿星预备的宿舍可不是专门为联合作战系设计的,每个房间都是标准的双人间,两张单人床之间还隔着一条过道,这条过道简直就成为阻碍凌霄通往睡梦之路的罪魁祸首。   凌霄在他的单人床上滚来滚去,好几次都差点滚下去了,被吵得无法入睡的嬴风训斥他道,“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凌霄可怜兮兮地揪着被角,“一个人睡不着。”   嬴风就猜到他会这样,他侧身往后让了让,空出半张床的位置,“过来。”   凌霄乐得刚把被子一掀,人就已经到了嬴风怀里,快得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刚刚想起来,这样更省事。”   凌霄:“……精神力用在这种距离的召唤上你不觉得是浪费吗?”   才隔了一米不到的过道而已啊!   嬴风置若罔闻,把人一搂,“睡觉。”   凌霄纠结了一下下便把这件事抛之脑后,高高兴兴地反搂住嬴风,满心以为这样就能进入梦乡,岂料半天之后还是头脑清醒。   “你又怎么了?”感受到他一直没停过的小动作,嬴风把眼睛睁开了一道缝问。   凌霄瘪瘪嘴,“两个人挤。”   “那你就回去。”   凌霄紧紧抱住不撒手,“我想狼王寝宫那张大床了。”   “想挂掉实习的话随你。”   凌霄不吭声了,半天没忍住又开口,“你说霜锋他们是怎么睡的呢?”   嬴风这回连眼睛都懒得睁,“你可以敲门去问。”   ……根本是找打的行为吧?   机智的凌霄心生一计,“来个催眠吻吧!”   他勾住嬴风的脖子主动对准他的唇吻了过去,嬴风也毫不客气地回吻,两个人唇齿交战了三百回合,直吻得凌霄头脑迷糊,浑身发软。   直到喘息恢复平稳,凌霄才想起自己的初衷。   不对啊,他怎么还醒着?   “说好的催眠呢?”   “忘了,”嬴风面无愧色地回答。   凌霄抓狂,“你是故意占我便宜的吧!你这个大淫……”   一句未完,嘴再次被封住,凌霄最后一个字还未来得及出口,便遗憾地留在了梦乡里。 灰岩   接下来的日子凌霄体会到了什么叫魔鬼训练,在自己身体没办法百分百适应的星球,灵魂牵引还在随时间延长而叠加,平日里能轻松完成的训练任务在这里也变得有些吃力,更何况他还有翻倍的处罚在身。   本来还想着抽空回部落看看飞景近况的他,每天训练一结束回到宿舍倒头就睡,再也不用问嬴风索要催眠吻了,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为期半个月的实习期结束,直到临离开前才得以休息。   再一次来到星际港,同学们都在把手上没花完的实习补助换成当地特产,凌霄之前把钱留给了洛洛一些,现在剩的钱已不多,嬴风在吆喝声此起彼伏的摊位间穿梭,终于找到一个卖花的小贩,招牌上还挂着人狼无欺的标语。   “买花吗?我这儿的花存活性强,在哪儿都能种。”小贩一见到客人上门就热情地招呼着。   嬴风粗略地扫了一遍,多数他都见过,唯独一种看着眼生,叶子扭曲不起眼,顶端结着小红豆。   “那是什么?”   “客人你真有眼光,这是近年才从外星系引进的品种,根据本地环境做了改良,当然,你要是带去附近的星球也完全没有问题。这种花叫相思蔻,平时只结这种小红豆,偶尔才开花,它的花非常漂亮,比碧蕊白莲还要美,来一盆吗?”   嬴风把剩下的钱都给了他,“有种子吗?”   “当然,”小贩乐呵呵地接过钱,“我给你包起来。“   “嬴——风——”   凌霄的声音从集市的另一头远远传来,尾音结束时,人已蹦到了跟前,手里举着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兴高采烈地示意给嬴风看。   “看!小狗狗!”   小狗狗比他巴掌大不了多点,皮毛跟眼睛一样都是浅灰色,被凌霄举在半空,四肢和尾巴都垂着,大大的眼睛显得有点无辜。   “我在那边的角落捡到的,”凌霄一脸期待,“能养吗?”   嬴风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能。”   “为什么,”凌霄脸上的期待一秒转为失望,“你看它长得好可爱。”   他把小狗举到下巴颏,也摆出同样无辜的眼神,一上一下就仿佛是同类,“你看它的眼睛颜色跟我是一样的,好可怜。”   “哦,我知道了,”他画风一转,指着嬴风,“养了它你就不是家里唯一身上有毛的成员了,你一定是嫉妒!”   嬴风额角青筋一跳,忍无可忍,“重点不是毛和眼睛,而是它根本不是狗是狼吧?而且这里是狼宿星,这家伙根本就是狼宿人吧!”   小狼:嗷呜——   凌霄下巴一落,宛如受到了重大的打击。   “哪有养人当宠物的,可能是父母没看住跑了出来,找不到孩子他们会着急的,”嬴风揪着后颈把小狼从他手里夺了过来,“在哪里捡的?”   凌霄沮丧地伸出手指了指远处的角落,“它在那边捡垃圾吃。”   嬴风拎着小狼,走到凌霄捡它的地方,刚要放下,一个女人来倒垃圾,见到这一幕顺口说了句。   “不知道是谁家孩子,出生没多久就不要了,像它这样自己活不久的。”   嬴风手顿了顿,等女人走后才又打量了下手里的小家伙,凌霄没有说错,他们的眼睛颜色真的是一模一样。   但是在天宿星,有接近一半的人眼睛都是同样的颜色,如果灰眼睛就是可怜,那天底下值得可怜的人也就太多了。   “就算死也死在自己的土地上吧,”嬴风把它放了下去,被不明所以兜了一圈的小狼,下地后适应了一下,操纵着小短腿摇摇晃晃跟着眼前的男人走了几步,却发现怎么也跟不上对方的速度,很快就被落得远远。   嬴风回去取他落下的种子,小贩早已包好等着他来拿,凌霄奇怪地瞄了一眼,“你买的什么?”   “花种。”   “买这个做什么?”   嬴风动作一滞,买这个做什么呢?好像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很自然就做了,完全没有考虑过原因。   直到他把包好的花种揣起来,也没有想好理由。   “留个纪念而已。”   凌霄大咧咧地也没有多想,只遗憾了句,“宿舍里也没有地方种。”   集合的时间差不多到了,他们拖着行李往港口走,眼尖的凌霄在墙后看到一个探头探脑的熟悉身影。   “洛洛!”他放下行李走了过去,“你来送我啊?”   洛洛起初被发现还有点不好意思,但很快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凌霄高兴地摸了摸他的头,“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你们的,你长大后也欢迎来天宿玩。”   洛洛挺了挺胸,“我加入了你们的部落。”   “哦?”凌霄挺意外的。   “长大后我要做狼王!”   “哈哈,我等着看你做狼王,”凌霄用拳心敲了两下胸口,“以灵魂见证。”   洛洛郑重地回了一个狼宿人的礼,“以大地母亲起誓!”   挥别了洛洛,凌霄带上行李跟其他人一道上了飞船,几次跃迁后,狼宿星便变成视线中一个棕色的星球。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凌霄问。   嬴风的听觉更敏锐,自然也是听到了,“应该是从你的行李里发出来的。”   凌霄检查行李,发现原本封闭的口被打开了一道缝,全部拉开后,他目瞪口呆地从衣服堆里抱出了一只巴掌大的小狼。   “你是怎么混进来的,”凌霄又是惊讶又是惊喜,抱住小狼一顿乱揉,“你真的要跟我们回天宿?”   小狼舔了舔他的手,嬴风看不下去了,再怎么说它本体也是个人,想要伸手去抓,却被凌霄护住。   “有可能它真的只是匹狼呢?”   “你见过会开行李的狼吗?”   “那它也只是个小宝宝,”凌霄把它搂在怀里,大有嬴风不答应绝不放手的架势,“它都到船上来了,总不能把它丢出去。”   见嬴风还是不妥协,凌霄自退一步,“不是说狼宿人过了幼儿期才能变成人型吗?等它长到能变成人的时候,我保证把它送回家乡。”   ——不知道是谁家孩子,出生没多久就不要了,像它这样自己活不久的。   “算了,”嬴风撇开头,“随你。”   凌霄高兴地把小狼举起来,“以后你就是我们家的新成员了,就叫你灰狼好了。”   “它本来就是只灰狼,哪有人用物种起名的?”嬴风听到这里又忍不住转回来。   “小名叫小灰,就这么定了!”   “没见过谁起名像你这么随便。”   “那是因为你见过的人太少,”凌霄不服,“这世上起名随便的人多了去了。”   尽管只离开了半个月,再一次踏上天宿的土地,凌霄还是感受到从脚底涌上的归属感。   他迫不及待地想把小灰带去它的新家,连嬴风表示要先去办点事都没有追问去向。   嬴风一个人来到了教堂,牧师还记得他,温和地询问他的来意。   “我刚从狼宿星回来,带了点花种,不知道这里还需要吗?”   牧师听后莞尔,“有心了,教堂后面还有片空地,你可以种到那里。”   嬴风冲他点头道谢后便离开,从教堂的后门穿出去,随手去西边的花房中取了工具,选了一处合适的花圃把带来的种子种了下去。   牧师十几分钟后才想起来他忘记告知嬴风工具在哪里,忙追去后院,却发现嬴风一个人半跪在花园中,用手里的花铲在铲土,那姿势,那神情,像极了一个人。   嬴风全神贯注地做着手里的工作,直到种好一排才留意到现场另一个人的存在。牧师站在那儿,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神色中有着不甚明显的惊讶。   “怎么了?”他站起来,冲那个方向问。   牧师一回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对不起,可能是过于思念,以为自己见到了故人。”   他视线转向一旁的地上,种花的工具一应俱全地摆在那里,“我担心你找不到工具,所以想来告诉你一声,想不到你自己找到了。”   “哦,”嬴风不以为然,“我在来的时候见到了花房,猜测工具会在那里。”   牧师疑惑地往花房方向望了望,他是从后门出去的,花房跟这里是两个方向,他没有可能会路过。   不过他没有把自己的疑惑说出口,而是看着嬴风把所有花种都种了下去,又仔细地浇上水。   “这是什么种子?”   “相思蔻。”   “没有听说过,”牧师主动提议道,“凌星过去整理过一部植物图典,是荆雨帮着他做的,在他离开后,我把他留下的手稿整理出版了。如果你愿意的话,不妨把新的植物资料记录下来,等再版的时候补充进去。”   “你说的那部图典,编者的名字莫非是雨星草?”   “正是,雨星草是他们二人合用的笔名,取的就是他们的名字。”   雨星草是天宿常见的一种草,在有的地方漫山遍野都是,在夜里草尖会发光,远看上去就像繁星点点一般。   这个名字比较特别,才会给嬴风留下印象,当时他还以为,这本书的编者很喜欢雨星草,才会用这种草的名字做为笔名,没想到这其中还有其他典故。   “我在图书馆里借过这本书,我愿意继续完善它,”对于牧师的提议,嬴风一口答应下来。   比起植物,凌霄显然对动物更有兴趣,他刚把小灰放到宿舍的地上,小家伙就迫不及待地四处跑起来,像是在参观自己的新家。   嬴风回来的时候,凌霄已经吭哧吭哧给小灰在客厅角落里开辟出很大一个空间,一个狗窝明晃晃地摆在那里,很是让人无语。   不知道狼宿人小时候有没有人的意识,如果它认为自己是人,却被安顿在狗窝里,一定会气得狂性大发吧。   但小灰看上去却很高兴,钻进来钻出去,兴奋地尾巴都小幅度地抖动着。   连嬴风都疑惑了,难道它真的只是匹普通的狼?   凌霄布置好了,扒在嬴风身上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终于有点三口之家的感觉了。”   难怪情侣指南上建议收养一只宠物呢,虽然只是多了一只动物,但宿舍一下就显得温暖起来,就像用脸颊摩擦小灰身上的皮毛带来的柔软触感。   凌霄圈着嬴风的脖子,一得意就有点忘形,“虽然不是你生的。”   嬴风斜睨过来,“你说谁生?”   凌霄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口,此时要收回去已经来不及。   嬴风揪着他的衣领把他往卧室拎,“让我们试试到底是谁生。”   凌霄恨不能时间倒流,“哎,大家都是天宿人,干嘛讨论这种无用的问题呢,你放开我好好说话嘛……”   在嬴风的半拎半拽下,凌霄被他强行拖进了卧室,门在他们身后砰一声地关上。   片刻之后,卧室的门开了,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被人拎着脖子从里面丢出来,而门也再一次被扣上。   被丢出卧室的小灰晃了晃脑袋,嗷呜了两声表示不满,转头看到自己的窝,又高兴地屁颠屁颠跑了过去。   ***   第二天,小灰的精神明显比前一天萎靡,凌霄为它准备的东西,它只看了一眼便闭上眼睛,完全没有要进食的意思。   “它怎么了?灵魂牵引吗?”凌霄有些焦急。   “可能是生病了。”   “生病?”凌霄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状况,“我去叫冰璨过来。”   “他的治疗能力只针对天宿人有用,就算是御天的校医也只会处理本族的伤势,找他们还不如找对生物有研究的雨集。”   嬴风的提醒让凌霄想到一个人,“我知道了!”   恒河仔细检查着面前的动物,抬起它的爪子,扒开它的眼皮,小灰毫无脾气地任由他摆弄,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你确定它是狼宿人?狼宿星的狼也很多,而且狼宿人和狼小时候极其相似,从外表上很难分辨,只有通过DNA才能鉴定。”   “不管是狼还是人,我想知道它为什么会无精打采?”凌霄急切地问。   “初步估计,应该是水土不服,而且在此之前它就已经严重营养不良,很可能吃过什么糟糕的东西。”   “我见到它的时候它在捡垃圾吃,”凌霄忙道。   “那就是了,我们使用的药物对它无效,不过你来找我就找对了,我正好就是研究这个的。”   恒河顺手取了凌霄的检查报告看,“你的血液已经完全净化干净,我们的实验也可以继续进行,之前落下了进度,可不能再拖延了。”   时隔两周凌霄再一次插上管子,血液从他体内向外缓缓流动着。   “你可要帮我医好小灰,”他在昏睡前不放心地叮嘱着。   “放心吧,一定,”恒河别开眼神有点不敢看他,按照上面的指示,落后的进度不能顺延,只能分期补上,这次设定的取血量已经高达全身的四分之三,这是天宿人的临界值,一旦再发生一点意外,凌霄就有生命危险。   这是军部的命令,就算恒河再怎么强调危险性,对方都一意孤行,他也只能服从。   现在只能奢望嬴风不要有什么过激的行为。 沉舟   这次的采血时间比任何一次持续得都久,过程结束后凌霄已不再像之前那样半昏半醒,而是彻底昏迷得不省人事。   嬴风进来后只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开,恒河在他身后连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在军方最高指挥中心,一场久争不下的讨论已经持续了近两个小时,煌宿星的独立军近日又有复苏迹象,可军部每年耗费在维|稳方面的人力和军资,已经超过了该星球的产出。远征派和放弃派各执一词,主要矛盾焦点集中在远距离作战中灵魂牵引的不可抗性,为他们的出征带来极大的难题。   龙寅已经颇有些不耐烦了,通讯讯号恰在这时传来,龙寅本想随手挂掉,无意瞄见来电人是嬴风,便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什么事?”   他开门见山地问,嬴风自然也就直入正题,“我想当初签订的合约上有确保我契子生命安全这一项,如果你们违约,我们也只能单方面终止实验。”   远征派目前抛出的最大筹码,就是他们能在半年内解决灵魂牵引的问题,嬴风在这个时候提出终止实验,无疑是对远征煌宿提案的雪上加霜。   龙寅正色,“我不想用军部的名义威胁你,你是军校的学生,也是未来的军人,希望你能摆清国家和个人的位置,你根本不知道,现在煌宿星……”   “煌宿星距离这里有三万两千EAU,”嬴风不客气地打断他,“但我的契子就在身边,就算你们得到了足够的血液,实验体也未必能苏醒,就算能够苏醒,也未必能解除灵魂牵引。为了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成功概率,和一个远到连天文望远镜都看不见的行星,就让我亲眼看着自己的契子频频濒危,换做是你,你能接受吗?”   龙寅强压了一下怒气,“三分之二,不能再少了。”   “一半,”对方快速地回过来,语气强硬。   龙寅微愠,“你不要得寸进尺,你忘记了,你的契子转生,我们一样可以用他的血。”   嬴风从容不迫,“之前就是因为我错误地估算了这一点,才不得不受你们要挟。现在想想,连一年都等不了的人,怎么可能等得了二十年呢?”   对面迟迟没有传来回复,想来是被嬴风的话惹恼了。   半天那边才恨恨地传来一句,“就按你说的办,”然后飞快地挂断了。   嬴风收了线,转身去接凌霄,恒河对上他始终很忐忑,也不知道他刚刚在外面跟谁说了些什么。   “小灰。”   他道了一声,恒河连忙把小狼小心翼翼地放到凌霄怀里,嬴风抱着凌霄,小灰的重量对他来说约等于无。   “我已经给它打了针,回去按时吃药就好,狼是自我恢复能力比较强的生物,你们不用担心。”   见嬴风离开,恒河不放心地追上去补了句,“倒是一定要当心凌霄,他万万不能再流血了。”   “他还有血可流吗?”嬴风冷冷地驳回去,恒河一时间哑口无言。   等待在停机坪的依然是军方的全封闭飞行器,时至如今嬴风也不知道这个基因中心究竟坐落在哪里。   把凌霄抱进舱内安顿好,飞行器在跑道上加速起飞。以嬴风的经验,从这里到中转站大约要半个小时的时间,他曾经在地图上圈过这段行距可能抵达的地方,终因范围过大无法缩小目标而放弃。   嬴风随手启动移动电视,新闻频道跳了出来,近日热点恰好是龙寅提到的那件事。   “煌宿星独立军联合‘星际维和部队’,意图发起武装行动,我国架设于煌宿N8202号小行星带的采矿站前日遭到暴力袭击,十数艘采矿无人机被炸毁,关于是否出兵军方尚未给出明确回复……”   前舱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剧烈的摇晃,整个飞行器都倾斜了四十五度。   “怎么回事?!”嬴风拍打着密闭的隔离门,就在这时,更大的响声传来,飞行器彻底失了控,在空中高速旋转着下落。嬴风很快被甩到船尾,一番天旋地转后,他们重重地撞到了地面上,连嬴风都因为这撞击产生了短暂的昏迷。   感知重新恢复,嬴风发现自己的右臂被卡在变形的设备内不能动,舱内已经彻底变了模样,各种各样的东西被挤压在一起,后舱已经这样了,驾驶舱一定更是凶多吉少。   “凌霄!”   嬴风喊了一声,没有回复。   他动用了精神力,怀里立刻多出来一个人,不过凌霄还是跟方才一样毫无知觉,就算是这样巨大的撞击也未能令他醒来。   嬴风托住凌霄的后颈,原本只是想护着他试图离开这里,却在接触到对方的一刹那,感受到手心传来湿滑粘腻的触感,他心中一惊,抬起手一看,手掌中尽是怵目惊心的鲜血。   他已经不能再失血了,嬴风挣扎着抽出被压住的右臂,从那里传来钻心的疼痛,可此时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他激活了一枚治愈魂晶,把泛着白光的手重新附上凌霄的后脑。   凌霄做了一个轻飘飘的梦,梦里他的身子很轻,几乎可以飞到天上去。   自己经历过的事,一桩桩的在眼前重现,他并不知道这是天宿人的垂死体验,还抱着看电影的心态,回顾着过去的十年——精彩刺激的高校生活,暗无天日的成人仪式,无忧无虑的雏态时光……   直到他几乎要将这一生看完,一个声音始终在远处呼唤着他的名字,那声音令他眷恋,令他不忍割舍,于是他放弃这个故事的结尾,又从天上落回了地面。   嬴风看着凌霄身边闪烁的蓝色光斑一点点收敛,又重新回到他的体内,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同样的现象他只看到过一次,就是在屏宗离开的时候。   但是危险并没有解除,嬴风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龙寅真的不计后果,意图置他们于死地?   从外面传来了金属切割的声音,嬴风敏锐地察觉到了,但他只暗地扣住几枚魂晶,并没有鲁莽行动,如果外面真的是军方的人,他现在的处境可谓是插翅难飞。   头顶的障碍物被清除,十几支从未见过的武器齐刷刷地对准他和凌霄,与此同时他也看清了敌人的脸——他们的皮肤呈现一种诡异的暗红色,虽然看得出也是人类,但模样跟天宿人大不相同。   在这个星系,每个星球都有许多不同的高等智慧物种,就连种群构成相对单一的狼宿星,也有20%的人口不属于狼宿人。   但天宿是一个极端的例外,没有一个外来种族会选择来此移民,就连旅游和歇脚都不多见,在过去的十年间,嬴风从未在天宿的土地上见过一个外星人。   压下惊讶的情绪,嬴风沉着地发问。   “你们是谁?”   对方没有回答,从对手的眼神和动作来看,劫持他们的人无一不是训练有素的战士,防御得滴水不漏。   从右臂传来的刺痛时刻提醒着嬴风,他的骨头必然已经折断了,他轻摸了下凌霄的后脑,那里虽然不再流血,但凌霄的呼吸和心跳都很微弱,生命体征也在逐渐消退。   因为这样一个动作,敌人发出了几个陌生的单音节以示警告,嬴风从语气上理解,对方说的应该是不许动。   他看出来了,这些人并不想杀他,不然他们早就被击毙了。   他的视线在诸人脸上依次扫过,“有人懂天宿语吗?我的契子需要治疗。”   也不知道他的话是不是真的被对方听懂了,其中一人一挥手,立刻从后面跑上来一位身着白色制服的人,手里拎着一个医药箱,蹲下来就要为凌霄检查。   嬴风拦住了他的动作,“你们的医疗技术没有用,他需要去本地的医疗站。”   刚才挥手的人紧跟着说了几句,可惜他们之间的交流好比鸡同鸭讲,嬴风皱起了眉,凌霄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他不能再这么耽误时间了。   嬴风左手拇指微动,计划着如何以手上的魂晶,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带着凌霄撤离,就在这时一艘小型双人飞行器降落在一旁,看着外星人们平静的反应,嬴风心中一沉,来的还是他们的人。   飞行器舱门打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里面走下来,在看到这个人后,嬴风手上动作一滞,如果说方才他还有一丝机会逃脱的话,现在逃生的概率无疑降到了零。   外星人的包围圈让出了一个缺口,太殷往他身前一站,高高在上睥睨着地上的人,“又见面了。”   嬴风处于劣势,说话的气势却不输他,“先是勾结海盗,然后是来历不明的外星人吗?当初你拒绝海盗合作要求的时候,亏我还认为你是一个有底线的人,而现在你的所作所为,跟叛国又有什么两样?”   叛国和谋杀雏态,是天宿最不可赦的两宗罪,只要有一丝道德存留的天宿人,都会认为这是莫大的耻辱,更何况是一生骄傲的太殷。   果然太殷听到后脸色十分不妙,“你以为是谁把我逼到这种地步的?如果不是你们把殇炀从我身边带走,我也不用跟这些劣等民族合作。”   他身边所谓的劣等民族,显然是听不懂这句话的,是以也没有任何表示,而是继续全神贯注对付着嬴风。   “你如果真的那么舍不得殇炀,当初他转世的时候,你就应该跟他一起转生,就像你的学生瑶台那样。可惜在研究上你或许略有建树,但在其他方面,你跟你的几个学生相比实在是差远了。”   太殷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当初是谁不计一切也要闯入我的实验室,就为了找到自己的前世伴侣,用不用我提醒你,你当初可是为了他,把你现在的契子险些逼上绝路呢。”   如愿从嬴风脸上收获了预期中的表情,太殷心满意足地站了起来,“是你自己走,还是我请星际友人帮你?”   嬴风挣扎着坐起来,“我要送凌霄去医疗站,还有那边的驾驶员,我要确认他是否还活着。”   “当然,”太殷答应得非常干脆,嬴风对他能有这样的反应表示怀疑。   “你不用拿怀疑的眼神看着我,我现在不想要他的命,我保证他会被安全地送去那里。”太殷退开一步,留给嬴风起身的空间。   嬴风用断了的手臂勉强抱起凌霄,在外星人的押解下一步步走进他们的飞行器,太殷跟在后面,亲眼看着他们被关进密室。   他切换了语言芯片,用流利的煌宿语对红皮肤的外星人命令道,“启程到下一个救护站,人质我们只带一个就好。”   对方很快质疑,“为什么不带三个,三个不是更有保障?”   “我说一个就一个,”太殷眼神阴沉下来,“除非你一个都不想要。”   来自煌宿的外星人已经熟悉了他的脾气,没有继续争执,朝着他给的目的地出发,太殷独自走到另一个房间,用私密通讯器接通了星楼。   “我们已经离开了那里,十分钟后你可以撤掉信号干扰。”   “我要的人呢?”   “活着,我等下就送他去医疗站。”   星楼微笑,“你上次可是要杀了他,你明知我很需要他,也知道我等不了那么久。”   太殷有些气闷,这世上只有星楼一个人敢跟他这么说话而他却不能反抗,对方只是一个雏态,可他又远不止一个雏态,太殷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能力,也需要他的能力。在与飞景反目,枕鹤失联后,星楼是他最后一个强而有力的同盟,在自己的目标达成之前,他只能退让。   他强按下心底的不悦,“以后不会了。”   “那就好,”星楼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无论如何,我要确保凌霄的安全,除了复活月影,他还有更大的用途。”   “更大的用途?是什么?”   星楼将这个问题一笑带过,“那就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了。” 碧环   嬴风打量着囚禁他们的密室,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房间,没有任何屏障,以他的能力,一个人很轻松就能逃脱,但带上凌霄就变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看样子对方是笃定他不会独自逃走,不过太殷要他来做什么呢?军部又不可能为了他拿殇炀来交换,如果只是想要他的命报上次的仇,直接杀死比较快,又何必大费周章。   凌霄仍旧躺在那里,外界发生的任何事都好像已经与他无关,太殷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手,绝对不是偶然,他非常清楚他们的动向,知道凌霄什么时候最虚弱,甚至连军方的路线都一清二楚。   嬴风坐到了凌霄身边,拇指从他苍白如纸的唇边划过,心里突然冒出来很久以前在书本上看到的一句话,契主的血液主增强之效,除了强化和催情,还可以提供养分,在契子弥留之际可以延缓死亡。   凌霄在昏迷中,隐约闻到一股很特殊的味道,有什么东西贴在他的唇边,勾起了心中的某种欲望,他用嘴左右蹭了蹭,那种冲动更加强烈了。   他摩擦了数下,终于张开嘴,狠狠地咬了下去,腥咸的液体涌入口内,仿佛带有一种奇妙的能量,将已经涣散的体力重新凝聚。   如此汲取了片刻,他再一次张开牙齿,用力将咬痕加深,有更多的液体涌出,他贪婪地吮吸着,随着液体流入胃,冰冷的身体也渐渐感受到了热量。   恢复了少许意识的凌霄勉强睁开眼,终于看清了横在嘴边的是嬴风的手腕,而他咬破的是对方的动脉。   “你在干什么?”他虚弱地问,随后打量着陌生的周围,“这是哪儿?”   嬴风回答他的是又把手腕向前送了送,“在回去的路上,你先补充一下,很快就可以到救护站了。”   凌霄不明白为什么所谓的补充是喝嬴风的血,“为什么是去救护站,我记得恒河博士说过只能自然康复,还有,为什么要给我喝你的血?”   “契主的血可以提供养分,只要你不想歪,它就不会起别的作用。”   明知嬴风是挖苦,凌霄却无力反驳,“我的头怎么那么疼,好像被人打过一样。”   “你太重了,抱你上来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墙。”   “胡说八道,”凌霄闭上眼,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让他很疲倦,还有些口干,他情不自禁伸出舌头,舔了舔嬴风的手腕。   嬴风这回干脆把手腕压到了他唇边,用有些强硬的口吻命令道,“喝。”   这种气味对于现在的凌霄来说充满了诱惑,他犹豫片刻,本能终于战胜理智,再一次用力咬了下去,在嬴风的手腕上留下第三圈深深的齿痕。   他迷恋地舔舐着,吮吸着,仿佛那是天底下最诱人的美味,随着能量的汲取,他苍白的面孔上再次恢复了些许红晕,始终徘徊不去的晕眩感也逐渐得到好转。   吸收了足够多的养分,凌霄恋恋不舍地松开牙齿,“小灰呢?”   小灰从他怀里钻出个脑袋,茸毛在他的脖颈处扫来扫去,很痒。   凌霄想伸手去摸摸它的头,却使不出力气来。   “为什么这次我头晕的感觉比之前严重多了,是不是因为之前实习的时候太累了?”   “是的,”嬴风顺着他的额头向后捋了捋对方的头发,“所以你最好多睡一会儿。”   “等一下,”凌霄在他抬手的那一刻注意到了,“为什么你的手上有血?”   嬴风用实际行动堵上了他的嘴,传来的血腥味令他并不是那么好受,好在凌霄很快就沉沉睡去,再多的问题都只能留在睡梦里。   他从凌霄的袖袋里翻出一枚魂晶,从密室里瞬移了出去,太殷见到他出来一点也不意外,倒是其他煌宿人见状惊讶无比,他们可从没见过任何一种生物能无视墙壁自如地穿来穿去。   “跟你的契子告别完了吗?”   太殷的语气就仿佛这是一次寻寻常常的外出,早上迎着朝阳出去,晚上就可以踩着夕阳回来。   “记住你的承诺,”嬴风平静地答道。   “当然,”太殷举起手里的麻醉枪,瞄准眼前的人叩响了扳机。   ***   医疗舱中的人缓缓睁开了双眼,外面的医护人员留意到了这一变化,扫描了他的瞳纹,确认他已清醒。   “他的身体已经无碍了,但是我们在治疗他的过程中,发现他的海马区有一些问题,好像被人恶意变更过。”   龙寅看着屏幕上凌霄的脑部扫描图,异常区域被标红显示,“人的记忆有可能被篡改吗?”   “就目前已知技术来说不能,但是可以屏蔽掉已有记忆。若干年前疾控中心曾经尝试用这种方法消除被遗弃契子成人仪式的记忆,但记忆虽然被消除,精神上的症状却不会消失,所以毫无意义。”   “这项技术是谁发明的?”   医护人员在电脑上查询了一下,“第一次公开发表在科学刊物上是在76年前,论文作者是……太殷。”   跟龙寅猜想的一样,这时他手下的士官走了进来,向他汇报,“隔壁的人醒了。”   龙寅大步走了出去,跟凌霄一起被无人驾驶机送过来的,还有每次专门负责接送他们的军人,只是他伤得比凌霄还重,险些就没了命。   “你还记得什么?”龙寅问他。   “有四架飞行器突然袭击我们,它们都有隐身系统,很早就埋伏在那里了,而且现场有很强烈的信号干扰,所有的通讯设备都失灵,无法发出求救讯号。”   “飞行器上的标志你看清楚了吗?”   “是的,三把火焰,围成一个三角形。”   是煌宿星独立军,没想到他们还没过去,对方居然主动过来,不过大动干戈掠走了人,又放回来两个,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   “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吧。”龙寅撇下他,又返回到凌霄的病房,对方已经出了医疗舱,正用戒备的眼神打量着周围。   “你还认得我吗?”   凌霄看着眼前陌生的军官,摇了摇头。   “你记得多少?”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凌霄回答得不太客气。   医疗人员附到龙寅耳边小声道,“他不知道自己失忆了。”   龙寅换了一种问法,“你昨天在做什么?”   凌霄回想了一下,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中起了明显的恨意。   “说话,”龙寅催促了一句。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凌霄这会儿的语气已经不能用不客气来形容了。   龙寅同样不客气地转向医疗人员,“他现在是怎样,叛逆期吗?”   “他现在的心态停留在记忆被保留的末端,这个节点可以是任何时候,甚至可能是成人仪式之后的紊乱期。”   “很好,”龙寅阴着一张脸,“契主下落未卜,契子重新过紊乱期,你坦白告诉我,他会死吗?”   对方迟疑着,“应该不会,毕竟他已经度过了那段时期,现在只是心理上存在错觉,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当时非常强烈地渴望寻死。”   龙寅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转头命令自己的下属:   “这个人的命,无论如何要保住,派人24小时盯住他,一有问题马上向我汇报。”   “是,长官!”   凌霄看着他不认识的人,说着他听不懂的话,周围环境陌生,但能辨认出他身处医疗站。   他的最后一个记忆,是从天台落下,原来自己命那么大,竟然没有摔死吗?那么被送来医疗站也就不足为奇。   他痛恨的人没有出现在这里,他也不指望嬴风会来看他,说不定对方也在埋怨他为什么没有一死了之。   有什么东西在蹭他的裤腿,凌霄低下头,看到一只灰不溜秋的小狗,他俯身将其抱起,小狗开心地扑到他怀里。医疗站为什么会有狗呢?抚摸着对方柔软的皮毛,凌霄眼中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星楼从监视器中注视着这一切,在这个星球上,只要有网络存在的地方,都会被他控制,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渗透到每一个角落,这就是连太殷都让他三分的原因。   “你已经抹掉了他们恩爱的那一段记忆?”   “是的,”他身边的太殷回答,“只有这样,他才不会被对方的死影响,一个人也能活下去。”   “我不明白,嬴风到底怎么得罪了你,你一定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太殷想起那段耻辱的经历,仍然恨得牙根直痒,“他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留着他我万万做不到。”   “算了,”星楼无意追究更多,反正他也只是要凌霄活着,嬴风的生死与他毫不相干,少了嬴风,他的计划反而会减少很多阻碍,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煌宿的人你打算怎么打发走?”星楼转换了话题。   “他们只是想要一个活的天宿人,我就把嬴风给他们,如他们的愿。”   “你不怕他们克隆了技术,反过来对付我们吗?”   “我给他们的时候人是活的,至于他会不会中途死掉,那就跟我没关系了。”他话中有话,显然嬴风已经无法活着抵达煌宿星。   星楼叹气,“我保留了五世的记忆,天宿很少会出真正的叛国者,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太殷不知。   “因为写在天宿人基因中的第一项就是忠诚,优先级远远超过了其他的一切,先是忠于国家,后来还衍伸到忠于配偶。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对殇炀的执着其实不是爱情,只是由一段代表忠诚的基因代码决定的?”   太殷细细回味了一遍星楼的话,“你说很少会出现,就是还是有个例。”   “是的,总有那么一两个基因突变的人,一次叛变就可以改变一切,”星楼的声音逐渐冷了下来,“如果被我找到那个人的转世,我也会像你一样,不惜任何代价地消灭他。”   ***   嬴风好像是醒了,又像是没醒,他眼前的一切都很朦胧,仿佛是在梦里,却又触手可及。   周边的环境很眼熟,这里是基地,在他面前的黑色建筑是魇堂。   他并不是此间唯一的人,在他身边还有不少身着制服的军人,但他们并没有为嬴风的突然现身感到诧异,在他们眼中,嬴风就像不存在一样。   现在是什么情况,这么多军人聚集在魇堂门外,难道是在执行死刑吗?在天宿,只有叛国和谋杀雏态会被处以这最高等级的刑罚,嬴风还记得瑶台说过,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被判处过死刑了。   他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竟然发现一个认识的人,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他无比确信那就是荆雨。他站在人群中央,却像是远远独立于人群之外,在他的眼中,找不到半点人类的情感。   周围人的视线,都若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与其说是列队而立,不如说所有人都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一名军官自远处走来,身后还跟着两名下属,嬴风留意了一下他的肩章,他认识龙寅时对方已经是上将了,但此刻肩章表明他的军衔还是中将,所以他这是回到了从前?   龙寅方一到场,立刻有人来向他汇报,他是附在对方耳边说的,但一字一句都清晰地传入嬴风耳里。   “一切准备就绪,如果荆雨有任何异常的行为,士兵们会立刻采取行动。”   龙寅一点头,“那个人呢?”   龙寅口中的那个人,很快被两个人押解到了广场前,嬴风一见到他,灵魂深处就仿佛被挖空了一块似的,呼吸都情不自主变得困难。   凌星表情平和,仿佛他即将面对的不是死刑,只是一场例行的祷告。   “时至如今,你还是不肯交代你把东西藏到哪里去了吗?”龙寅最后一遍询问他。   凌星微笑以对,“我已经交代过很多遍了,我把它藏到了未来。”   “既然你坚持这样,也只好让你在未来与它相见了,”龙寅刚要下令,凌星抢先开口。   “我能最后跟他说句话吗?”   龙寅瞄了眼荆雨所在的方向,“去吧。”   嬴风看着凌星从自己面前目不斜视地走过,一直走到荆雨身边,他的眼中饱含深情,荆雨对他却与旁人无二,若不是嬴风亲耳听到过他们的故事,亲眼见证过荆雨为凌星所做的一切,还以为他只是在注视着一个陌生人。   荆雨比凌星略高,凌星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同样是私下交谈,这次嬴风却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说完那句话,荆雨的表情也没有变化,但凌星却已心满意足,转身义无反顾地走向魇堂。   一个人从后面拽住了他的手,凌星惊讶地转过身,像是第一次注意到嬴风的存在,但他很快微笑了出来,就像见到一个老朋友那样。   “是你。”   “别走。”不管这是不是梦,嬴风都希望他能留下来,一想到前方就是他这一世的终结,嬴风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开手。   “你想我活下去?”凌星笑着问。   嬴风点了一下头。   “但是如果我活下去,我的来世就会消失,我们两个人中,只能有一个人存在。”   凌星低头看着他的手,“或者我,或者他,你只能选择一个,被你放弃的人会死,你可要想好了。”   嬴风愕然发现自己的另一只手里也牵着一个人,对方仿佛从一开始就存在,只是一直被他忽略了。   “A,还是B?”凌霄下巴一扬,性格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用全然相反的口吻,说着一模一样的话。   “这次你可没有使用异议的机会了。” 穿云   三个人纠缠于此,周围的人却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这个空间里根本没有嬴风的存在,自然也没有凌霄,就连眼前的凌星也是幻觉。   但幻觉中亦有真实,剧痛传来,嬴风这才想起自己有伤在身。伤痛持续加剧,右臂重达千斤,他的手几乎已经使不上力气。   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眼前一团白雾,对面不知道哪个人在对他说话,视觉里只有一张嘴在动,声音从对方口中轻轻吐出,似在耳边呢喃,又似遥遥于九天之外。   “为什么不放手呢?你都伤成那样了,不放手只会更痛,休息一下吧。”   这声音如同蛊惑,嬴风仅存的力量一点点卸去,右手手心包裹的温度一寸一寸地脱离,这一场没有异议权的选择,很快就会得出一个结果。   巨响划破天际,热浪席卷着火光来袭,巨大的冲击力瞬间撕毁一切,这场虚拟的幻景,终于沦为火海。   ***   “长官,太殷之前驾驶的舺鹰号所有者已经查明了,是一名叫做安晨的人。”   龙寅从下属手中接过平板,“他是什么人?”   “他是天元网的第三代开发者,虽然在事业上建树颇丰,寿命却很短,在成人106年,也就是19年前转生,他的契子寿命更短,只活到成人2年便已夭亡。”   “既然他们两个都已经死了,为什么遗产没有被回收?”   “安晨是一个电脑奇才,我们在调查旧历的时候,发现他的个人财产数据全部被人为篡改过,除了舺鹰号,他还留下了一大笔遗产目前不知所踪,遗产回收中心根本查不到他的档案。”   “不用想,太殷这么多年不可能不花销,光舺鹰号每年都需要一笔巨款维持,只是不知道这个叫安晨的人,为什么会把私人财产留给太殷……算了,”他把平板还给下属,“既然已经死了,就不必再查,有嬴风的消息吗?”   “伏尧长官和聂云副官已经分头去追击煌宿独立军的飞船了,敌人有四艘船,已经发现了三艘,有消息会进一步汇报。”   龙寅点了下头,“准备飞行器,我要去基因中心。”   天宿基因研究中心,恒河正忐忑地等待在这里。外面的消息早已传得铺天盖地,异星人入侵天宿,劫走人质,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在与龙寅的视线对上后,恒河就知道这次再也隐瞒不过去。   “说吧,”龙寅坐了下来,等待恒河给他一个交代。   恒河支吾着不知所措,龙寅索性提醒他。   “如果没记错的话,你的入职报告里,特别提出了你最崇拜的人是太殷,对吧?”   “是……那是几十年前……当时他还是基地的首席……”   “那么劳烦你为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一个连绝大部分军方高层都不知道的秘密计划,一个早已叛逃的通缉犯,会对凌霄他们的行动时间和路线了如指掌?”   恒河眼神闪烁,他是一个只懂埋头研究的科学家,对于阴谋心计他一窍不通,直到现在都不愿意相信自己被偶像利用了。   “我……其实……”   他断断续续把之前的事陈述了下来,龙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是说,你上交来的,一直号称是自己发现的计划报告,其实是出自太殷之手?”   恒河耷拉着脑袋,惭愧地点了下头。   “你们一直都私下有联络,他才是这个计划的幕后操纵者,你只不过是他的一个傀儡而已,就连军方都被他所利用,是这样吗?”   “太、太殷他有时会询问实验的进度,我也会把一些数据报告发给他,这样如果有问题他会及时发现,我以为那只是学术交流……”   “你知道你犯的是什么罪吗?”   恒河声音细若蚊虫,“间谍罪。”   “由于你的知而不报,不仅让两个人险些丧命,还有一人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如果他被敌人带走,克隆了我们的基因,你犯下的就是叛国罪。”   恒河咬住嘴唇,心中无比后悔,不是因为罪行曝光要受到制裁,而是为此连累了凌霄和嬴风,甚至可能威胁到整个民族,作为整件事的罪魁祸首,他难辞其咎。   龙寅的通讯器响起,从前线传来消息。   “伏尧长官已经锁定全部四艘敌舰,正在排查人质所在位置。敌人始终回避与我们正面交锋,一直在伺机逃脱,很有可能会利用空间跳跃随机跃迁。”   龙寅沉默了片刻,“传令下去……能救则救,不能救的话……”   “就全数歼灭吧。”   旁听的恒河大惊失色,他苍白的嘴唇颤了颤,最终也没有发出一个音来。   伏尧接到了来自龙寅的指示,一点意外的神色都没有,依然表情如常地注视前方。   同样的命令也传达到聂云所在的舰船,下属士官不无担忧地道,“听说被劫持人质是深受少将青睐的学生,也是他重点栽培的后备力量……”   “你说的都对,”聂云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   “但我们是天宿人。”   “二号目标排查完毕,没有灵魂存在迹象。”   “三号四号排查完毕,无灵魂感应。”   “排除。”   伏尧下了两个字的简短命令,不远处立刻接连闪过三道白光,三艘敌舰瞬间被炸毁。   “看来一号是他们的主舰,这三艘船一直在掩护主舰撤退,人质很有可能在里面。”   “一号有反干扰系统,我们无法扫描内部。”   “启动缠绕光束,聂云带人强突。”   他的命令下达,隔壁舰船的舱门立刻打开,从里面训练有素地飞出一队军人,一个接着一个,整齐划一。   这些可以在宇宙中自由行动的军人灵活地躲过敌人的光弹扫射,将目标敌舰包围起来,手持武器准备突进船舱。   这是天宿人太空作战最大的优势,他们可以绕过坚固的舰船外壁,直接深入核心给予敌人最直接的打击。   在聂云的带领下,舱门很快被破坏,他打头率先进入,一直在注视他们一举一动的伏尧脑中突然警铃大作,多年来丰富的战斗经验使他形成了某种敏锐的直觉。   “闪开!”   他手一抄,自己的契子被从太空召唤回了身边,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敌人的战舰内部发生了巨大的爆炸,热浪将周围所有人弹飞,刺眼的白光照亮太空。伏尧的舰船也受到波及产生了剧烈颠簸,所有人都经验丰富地伏到地面,尽可能地减低重心。   火光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时间,有限的氧气迅速消耗殆尽,爆炸产生的残骸以高速的初速度向四面八方飞驰着,有些撞击到舰船的外壳上,又改变路线向另一个方向飞去,现场很快只留下一具半烧焦的舰船内壳。   伏尧待颠簸过后,焦急地爬起来,在敌舰的尸体附近寻找着。   “有没有灵魂飞升?有谁看到了灵魂?”   众人目瞪口呆地摇摇头,事发突然,情况混乱,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   “为什么他们会突然自爆?他们的目的难道不是要绑架人质?”   刚刚逃过一劫的聂云扫描了飞船留下的残骸,分析出了结论,“他们可能不是自爆,而是被人安装了定时爆炸装置,有人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让他们得逞……”   伏尧脑内闪过了若干种可能性,最后双拳重重砸在控制台上,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   “太、殷!”   船舱内死一般的寂静,除了仪器的滴答声,没有人发出半点声音。   过了许久,伏尧才重新直起身来,又恢复了理智冷静的少将身份。   “送伤员回地面,尽可能地打捞残骸,呼叫基地,调查一下这段时间有没有灵魂返航。”   下属纷纷领命各行其职,终于所有人都散去,聂云抬起手,无言地轻抚着伏尧的肩膀。他是契子,不能用摸头驱散负面情绪,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安慰。   龙寅在收到消息后也怔愣了片刻,随即起身大步向外走去,恒河也紧张地跟随其后。   他们走进电梯,电梯一路垂直向上,运行到顶才停下来。   电梯门打开,眼前已是另一番光景,天宿基因研究中心,原来就坐落在基地的正下方。   基地的现任首席叶海——曾经的次席研究员,在直尚转生后正式接任——看到龙寅后立刻走下指挥台,龙寅站到了他刚才的位置。   “什么结果?”   叶海颔首低声报告,“今日截至目前共有三个灵魂返回基地,其中一个与伏尧少将描述的时间非常吻合……”   恒河鼻子一酸,眼眶顿时红了一圈,虽然没有明确证据证实返航的灵魂属于嬴风,但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个刚刚升入军校一年级的优秀学生,很可能已经凶多吉少……   ***   凌霄躺在医疗站的床上,有两名军人对他寸步不离地看管,为了不让他寻死,这里的人也是蛮拼的,当初看管岚晟的人要是有他们一半敬业,也不至于被他逃脱。   自己想活的时候处处都是挫折,想死的时候又死不了,凌霄想,为什么只有他这么倒霉。   “你们什么时候能放我走?我要回璧空。”   对方给出的答案永远是那一个,“等你度过了危险期,我们就送你回去。”   凌霄烦躁地捂住额,他这是成人仪式之后第几天来着,他怎么死活想不起来。   医疗人员在监控室看到了,赶过来查看他的状态。   “你有什么不适吗?头疼吗?”   凌霄面无表情地放下手,表示自己没有头痛。   “精神损伤真的不能治愈吗?”   对方听他毫无征兆地问起这个,一愣,随即想起这可能是延续他当时的记忆,于是摇摇头。   “很遗憾,目前的医学对此无能为力。”   “是说离开契主我就活不下去了吗?”   “可以是可以,只是会比较困难。”   凌霄不知道继续说什么,余光瞄到正在旁边的地上打盹的小狗。   “这狗是你们的吗?”   医疗人员看了看地上的小东西,那不知是狗是狼的动物来了以后不让任何人碰,只对凌霄一个人亲近,显然他才是它的主人。   “不是。”   “那我可以养吗?”   对方不由心生难过,“可以。”   凌霄小心地抱起小灰,把它举在半空,彼此鼻子对着鼻子。   “你的眼睛颜色跟我好像啊,是不是也是打架打输了?”   小灰嗷呜嗷呜地哼叫着,爪子在凌霄脸上点了点。   “为什么你叫起来这么像狼啊?你有没有名字呢?看你长得灰不溜秋还会学狼叫,就叫你灰狼吧。”   凌霄摸着它的脑袋,“灰狼?小灰?你喜欢这个名字吗?我想通了,活不下去就去死实在是太丢脸了,之前我一直守着跟岚晟的约定活下去,但是今后我决定为自己活。你要是没有家的话,就跟我一起走吧,去一个某人找不到的地方,我们两个过吧。”   两名看守彼此对望了一眼,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前线的消息传来,显示在他们的终端上,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但字里行间都是讣文。   凌霄留意到二人在看了消息之后,屋里的气氛明显更压抑了,他们无意中飘过来的目光几乎是同情,只要对上他,就迅速撇开不愿直视。   “你们实话告诉我,我是不是被抛弃了?”   没有回复就是肯定的回复,凌霄干笑了两声。   “呵呵,挺好的,正好我还没有想好要怎么离开他,他就离开我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我是不是要被送到疾控中心了?能不能把我跟我的朋友安排到同一间病房啊?”   没有人回应,凌霄继续一个人自言自语,“岚晟要是在那里见到我,一定会很失望吧。”   他把脸埋进小灰的毛里,温暖的触感好熟悉。   ——终于有三口之家的感觉了。这句话到底在哪里听到过?   止不住的眼泪将小灰的皮毛打湿,一缕一缕的,乱得好似他心底的麻。   “为什么我好像忘记了很多事?” 问水   上次那个不受欢迎的军官又来了,这次还带着一个陌生人,陌生人看凌霄的眼神也很奇怪,就好像欠了他一大笔钱一样。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一来就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几个字,把凌霄都弄懵了。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我是一个没脸见你的人,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嬴风。”   凌霄更莫名其妙了,这里面又有嬴风什么事?   “别打扰他休息了,”龙寅强行把恒河叫了出来,“现在还不是让他想起你的时候。”   恒河在听到嬴风的消息时已悔不当初,如今看到凌霄这副样子,更是恨不得代嬴风去死。   但是龙寅若无其事地开了口,“你看他现在的状态,什么时候可以恢复实验?”   恒河愣住了,“实验……还要继续下去吗?”   “为什么不?”龙寅反问,“既然太殷费尽心思地把复活月影的方法告诉我们,我们只有物尽其用,不然怎么对得起他的一番苦心?这可是你戴罪立功的好机会,只要实验成功,军部可以不追究你的失责。”   “但是凌霄现在这个样子……”   “这正是我要问你的,嬴风的意外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恒河三思后才答道,“凌霄有轻度精神损伤,一个月之内尚无虞,之后会逐渐产生睡眠障碍,自身意志力薄弱的人,通常需要借助于药物才能入眠。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凌霄不能使用任何药物,否则会对他的血液产生影响。”   “按照现有的进度,距收集足够的血样还需要多久?”   “这……大约八到九个月左右。”   “也就是说,他需要凭借自身意志力克服七八个月的睡眠障碍,一个未来的军人,怎么可以连这点都做不到,”龙寅断然下了命令,“等他的‘危险期’过后,实验继续进行,不得延误。”   “但他已经没有之前那段记忆了。”   “他不需要有,你忘记他见到月影后行为很反常吗?只要再带他去见一次就可以了,相信他的决定不会变。”   “可是嬴风不在,抽完血后就没有人照顾他了。”   “让他留在基因中心不就可以了吗?你不能照顾他吗?必要的话,让他休学都可以。煌宿星的人已经欺到头上来了,有再一再二,就会有再三再四,不解除灵魂牵引,我们永远无法让他们彻底臣服,届时就会有下一个嬴风的出现。在这种国家攸关的大事上,个人利益算得了什么?”   他如此坚决,理由也令人无从反驳,恒河虽心有不忍,也只能诺诺地应了。   主教愁容满面地放下终端,这场战争已经不可避免,届时不知道又会有多少人为此丧命。天宿的战士会牺牲,煌宿的人民更会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惨痛的代价,他几乎已经可以预见到未来的血流成河。   “主教大人,”一个清脆的声音弱弱地响起。   “殇炀?”主教有些意外,“你有什么事吗?”   “我听说了凌霄的事,我想去看看他,可以吗?”   主教一口否决,“凌霄他们是因为有太殷的插手才出事的,而太殷的第一目标就是你,军方目前还没有他的下落,你现在出去,太危险了。”   “就是因为有太殷的插手,我才更要去见他。这件事是因我而起,如果不是因为救了我,他们就不会与太殷结仇,嬴风不会发生意外,凌霄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但是在他现在的记忆里,你是不存在的。”   “我知道,但是他存在在我的记忆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出事,自己却贪生怕死地躲在这里,”殇炀央求道,“如果不当面跟他说一声道歉,我良心不安,拜托你一定让我去见见他,哪怕一面就好。”   主教没办法,只好答应了他,“但是我要跟你一起去,元帅也会派一队人保护你,无论如何,你不可以再出事,不然他们的一片苦心就白费了。”   殇炀低着头,“我懂。”   医疗站来了第二波陌生人,不同于让人无法产生好感的军官和莫名其妙只会道歉的书呆子,这次来的人让人见了就心生亲近之意,在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雏态。   “这位是教会的主教大人,”有人为凌霄介绍道。   对于主教大人会来探望自己,凌霄表示很意外,不过还是礼貌地打了招呼。   “主教大人好,这位是……?”   “凌霄,”殇炀刚说了两个字便哽咽住了,之前想好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认识我,”凌霄有些不解,“你是璧空的学生吗?”   殇炀摇摇头,“我是殇炀。”   “殇炀,”凌霄低声重复了一遍,这名字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过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为什么今天有这么多人来看我,而我却一个都不认识。为什么你们都一副对不起我的表情,好像我做过什么似的。”   “凌霄,”殇炀抓住他的手,“虽然你已经不记得了,但是你救过我的命,我永远感激你,也很羡慕你,因为你跟嬴风的感情那么好……”   “我跟嬴风的感情好?”凌霄打断了他,“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我怎么可能跟他感情好?”   “没有,我亲眼见过你们的相处,是你们让我恢复了对恋爱的信心,他为了你,甚至愿意献出生命。”   凌霄冷冷地把手抽出来,“我想你一定是认错人了。”   说完他连头也不回地转身走掉,殇炀焦急地想要追上去否认,却被主教拦了下来,默默地对他摇了摇头。   “可是,”殇炀低下头,泫然若泣,“他们之间明明不是那么冷淡,就算他已经不记得了,我也不希望他的记忆断层在那个时代。”   “对于他来说,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失去一个深爱的人,远比失去一个痛恨的人痛苦。”   又有新的探视者到来,这回凌霄终于有了不一样的反应。   “校长,你终于来了,你是来接我的吗?我再也不想待在这里了。”   校长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看来凌霄还没有发现,他的身高已经明显高出自己一截,当然,也可能不是他没有发现,而是他不愿意去发现。   “校长,我不是有意寻死,我真的是不小心掉下去,麻烦你跟这里的人解释一下,放我出去好吗?”   原来他的记忆停留在这里,校长心道,上次他是借助疾控中心让凌霄重拾活下去的信心,但如今还有去疾控中心的必要吗?   校长迟迟没有说话,凌霄也没有起疑,而是向他身后寻去,“瑶医生呢,瑶医生怎么没有来?她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我也要跟她解释清楚才行。”   “瑶医生她……不会来了,”校长斟酌着慢慢开口。   “为什么?”凌霄略受打击,“她真的对我这么失望吗?”   校长犹豫了一下,打开了病房的电视。   “你这是在做什么?”主教看见了,不解地问。   “他有权利知道真相,他也迟早会,你不可能永远把他蒙在鼓里,总有一天他会知道事实,而你对他的一切欺骗,都会成为伤害。就算失去心爱的人会令他痛苦,那也是他生命中已经发生的一部分,没有人能代替他作出选择。”   主教听了他的话,沉默不语了。   电视上正在播放国内新闻。   “……基地助理研究员昱泉今日正式被军方逮捕,他被指控犯有通敌罪和故意杀人罪两项罪名。据匿名线人举报,他与军方通缉要犯太殷有密切来往,同时涉嫌谋杀前任首席研究员直尚与安全人员何归,军事法庭不日将对本案进行开庭审理……”   “开什么玩笑,”凌霄半天才发出声音,“什么叫谋杀前任首席研究员直尚,博士怎么可能会死,前任又是什么,我明明前不久才见过他。”   “还有,这个叫做昱泉的人难道不是博士的师弟吗?难道不是他向军部检举了自己的老师,怎么可能又跟他勾结在一起,这一定是骗人的吧?”   凌霄的视线在几个人脸上扫来扫去,希望有人能站出来肯定他的说法。   但是很遗憾,除了殇炀面露疑惑之外,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校长,”凌霄严肃了下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校长平静地回答,“就是你看到的那样,直尚博士已经遇害了,早在几个月之前,你从璧空毕业,升入御天军校的时候,他就已经转生了。”   这消息对于凌霄如同晴天霹雳,“那瑶医生呢?瑶医生知道这件事吗?”   “她也已经追随博士转生了,是你亲自去送她走的。”   凌霄一言不发地愣在原地,表情令人不忍去观,过了许久,他才慢慢地后退,一步接着一步,最后坐到了床边。   “我不信,”他说,“你们一定是在骗我,这是整人游戏对吧?还是因为我自杀,你们想出这种方法来刺激我。”   “要是这样的话,我想说你们赢了,我错了,我不会再寻死了,我知道生命宝贵,你们不用再联合起来演戏了。”   “没有人在演戏,”主教见状,也把话题接了下去,“这里的每个人你都见过,殇炀是你亲自从太空中救下来的,他是太殷契子的转生,从苏醒后就一直被他囚禁起来,直到遇到你。”   “为了救他,你得罪了太殷,他用一种特殊的手段洗去了你的记忆,让你误以为自己还停留在刚刚结束成人仪式的时候。其实你已经升入御天军校,并在那里就读有一段时间了,由于你的卓越贡献,军部为你作出了表彰,元帅亲自为你授勋,当时我也在场。”   凌霄表情茫然,仿佛在听另一个人的故事。   “我知道一时间让你接受这么多很难,不过我希望你知道,你和你的契主嬴风,都是天宿的英雄,是民族的骄傲,不仅仅是殇炀,每个人都会永远地感激你们。”   凌霄的视线落在殇炀身上,“殇炀?”   殇炀忙道,“是我,我躲在救生舱从太殷那里逃出来,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已经魂飞魄散了,不可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凌霄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觉得这个名字眼熟了,他在太殷的电脑里看过同样的名字,原来他就是那个被绑架的雏态。   主教温和地提醒他,“你还有什么问题,可以一并提出来,我们会知无不言地回答你。”   “你说……我跟嬴风……我们一起?”   “是的,”主教点头。   “那……嬴风呢?”   所有人都沉默,知无不言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可当真问起来,又让人如何开口呢。   凌霄向后退了退,缩进角落,可这样仍然让他缺乏安全感,于是他把小灰抓过来抱在怀里,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   他人饱含怜悯的注视让他心感不安,成为注目的焦点更是让他难以用心思考。   “我想安静一下,你们让我一个人想一想。”   众人无可奈何,也只能先行离开。   “你还要留在这里吗?”主教欲带殇炀回去,看到校长还留在门外,于是问道。   “嗯,我想在这里多陪他一下。”   “也好,毕竟他记忆中存在的人,又能来到这里的,只有你了。”   “看到你要找的人了,”在很远的某个地方,星楼和太殷透过屏幕监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军部把殇炀完全隔离了起来,要找到他可真不容易。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星楼问,“不过军部把你的那个学生当做嫌疑犯扣押了下来,你真的无所谓吗?他可是你最后一个学生了。”   “那种叛徒不要也罢,”太殷负手而立,“我只是低估了军部的愚蠢,居然会相信那一切都是他做的。”   他紧盯着殇炀的一举一动,“不过这也算帮了我一个大忙了,我应该感谢他们才对,接下来,我们只需要耐心等待。”   在医疗站的附近,有一间小小的教堂,殇炀跟着主教,也早已加入了教会,成为一名信徒,路过教堂的时候,他提出要进去祷告。   “要祷告回我们的教堂也可以,为何一定要在这里?”   “这里离凌霄最近,我想请神也庇佑他,希望他能早日恢复记忆。”   主教想到凌霄,眼神黯然,“好吧。”   他们一同走入教堂,殇炀跪在神像前,虔诚地为凌霄祈祷。   “主教大人,你说神会听到我的祷告吗?”   “当然,无论你在哪里祈祷,都会被神所听到。”   殇炀站了起来,“既然都来了,我想顺便告解一下,给我几分钟就好。”   “嗯,”主教点头应允。   他在神像前等候,元帅派来的军人笔直地站成两排。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殇炀还是没有出来的意思。   主教走到忏悔室外。   “殇炀,你好了吗?”   没有人回复。   他感觉有些不妙,用力推开木门。   里面空无一人。   殇炀已经不在了。 灵犀   凌霄从刚才起就一言不发地坐在电视前,屏幕上反复播放着此次煌宿独立军偷袭事件,天宿人的特殊基因一直是敌人觊觎的对象,对于有这种企图的人,军方从未手软,更何况这是第一次有人胆敢在天宿的土地上动手,这无疑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   主张放弃煌宿星的党派闭口不言,远征派已经在积极地作战前准备,镜头中,焚影号的身影多次出现,它的拥有者伏尧少将奉命率兵出征煌宿,为镇压独立军,巩固统治权,同时也为在此次事件中牺牲的人质讨回公道。   在灵魂之树下,气势不输于任何人的矮个将领率领一众将士进行出兵前最后的宣誓,煌宿星之战是他们在有限行动范围内最艰难的战争,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身体能否返还天宿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无关紧要,只希望灯塔能够照亮灵魂回归的路。   镜头转到一旁,一场临时的追悼仪式也在这里举行,不少民众从天宿各地赶来献花礼悼,尽管他们与牺牲者素昧相识。   凌霄从床上站了起来,想往外走却被拦下,这时他看到了门外的校长。   “校长,你可不可以带我去基地,”他在门内扬声问道。   校长瞥见电视上的内容,心下了然,转头询问两个守卫的军人,“我能跟你们的长官谈一谈吗?”   ***   一个人低着头站在隐蔽的小路边,似乎不愿被人看清他的真面目。一架小型无人驾驶机飞来,悄无声息地停在他的面前,门打开了。   这个人主动走了进去,舱门很快关上,只短暂停留了片刻的飞行器很快驶离这里,连带着那个古怪的人一起。道路恢复原状,刚刚发生的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飞行器载着他来到一处隐秘的所在,当门再次被打开时,已经有人在外面等候着他。   “我就知道你会来,”太殷眼神温柔地望着来者,那表情是其他人所见不到的。   殇炀面无表情地走出飞行器,无论眼前这个男人的表象如何温柔,都无法改变他强迫自己的事实。   太殷对他冷淡的态度并不在意,他只要这个人回到自己身边而已,至于感情,是可以在结契之后慢慢培养的。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星楼早在殇炀到来之前就已经离开,军部刚刚调查过他前世的财产状况,他可不想这个时候身份曝光。   房间内有一排一排的监视器,殇炀很快认出了监视画面中的人。珏音在一个屏幕中走着,然后消失在画面末端,紧接着在下一个画面中出现,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监控之下,如果太殷想对她下手,根本易如反掌。殇炀有那么一瞬间握紧了拳头,但又很快松开,这个短暂的小动作逃过了太殷的视线。   “是你的朋友吗?”太殷明知故问,“没想到你离开舺鹰号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已经交到了朋友。”   殇炀依然面无表情,无论他是真的不在乎珏音,还是只是故作掩饰,太殷都为此感到满意。   “你到底要牵连多少人?”殇炀问,“嬴风、凌霄、昱泉,现在是珏音,是不是只要跟我有关系的人,你都不会放过?”   “如果你一直待在我身边,就没有人会出事,”太殷放柔声音,“现在你回来了,我保证以后也不会有了。”   殇炀微微别开脸,“如果我无声无息地消失,她一定不会罢休,我不想她再纠缠我。”   太殷贴心地为他递过来一个通讯器,还主动拨了珏音的号码,监控画面中的女孩子,很快低头看向自己的终端,那里有一个陌生号码在闪烁。   “哪位?”她的声音从通信器那端传过来,婉转动听。   “是我,”殇炀隔空望着她,声音平静。   “殇炀?这是你自己的号码吗?你的终端申请下来了?”   “不,是别人的,”他说。   珏音不再追问,“我已经向教官打听过,像你这种特殊情况,等我们举行了成人仪式,你就可以直接升入御天就读,只是必须从一年级开始念起,到时候你就是我的学弟了。”   她咯咯地笑了出来,“你最近有努力练习吗?如果成人仪式上你打不过我,可就要成为我的契子了哦。”   殇炀听到这番话后神色如常,太殷的嘴角却微微扬起,眼底的温度愈发冷如寒冰,露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让人不得不怀疑,如果珏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太殷很有可能会收回此前的承诺。   “已经不用准备了,”殇炀语调无起伏,“我改变主意,不想同你举行成人仪式了。”   珏音的表情明显愣了一下,“你在说什么?你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我的实力显然不如你,但是我又不想做契子,所以我改变主意了。”   珏音站住了,声音略带怒气,“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对不起,好在我们认识的时间还不长,感情也不深,你大可以找一个更适合你的。”   “殇炀,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珏音提高音量道,“你明明说过虽然你实力不如我,但也会全力以赴的。”   “是的,那是在我不知道成人仪式的真相之前。我今天探望了一个刚刚渡过成人仪式的契子,发现以我的意志力是无法对抗紊乱期的。”   珏音显然没有预料到他会这么说,深呼吸了数下,“殇炀,你真令我失望。”   “对不起,就这样吧,你不要再找我了,再见。”   殇炀结束了对话,把通信器还给了太殷,太殷顺手将其销毁。   “现在你想怎么样?”殇炀问他。   “我已经掌握了解除血契的方法,”太殷语气中暗藏不住的自豪,显然已是胜券在握。   殇炀脸色微变,“然后呢?”   “但是现在时机还没有成熟,只要你再等我九个月,我就可以重新以自由的身份与你结合。”   他在说这番话时,眼中尽是期待,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期待过什么了,自从前世的殇炀离开后,他生命中的光就像被关闭了一半,如今,他终有再次点亮它们的机会。   “九个月,”殇炀微微垂下眼,“你以为军部会束手旁观吗?你的船已经毁了,你要我去哪里躲过这九个月。”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太殷上前一步,双手搭上殇炀的肩膀,这个举动让殇炀身体一僵,但还是强行克制住了,“我会送你去基地,让你在能量舱里暂时沉睡九个月。九个月后,你就会重新苏醒,并且拥有新的身份,只要我轻微改变你的容貌,没有人会怀疑。”   “基地?你在基地的线人不是已经落网了吗?”   “你真的觉得昱泉是我的线人?”太殷反问,“你不过跟军部那些废物待在一起才几天,就已经被他们的智商传染了。”   他抛弃了那个话题,“殇炀,我会让你像凌霄一样,忘记从前不愉快的回忆,等你醒来后,我会重新让你认识我,接受我,我有信心会让你爱上我,就像曾经那样。”   “真是完美的计划,”殇炀闭上眼,“既然你已经安排得这么妥当了,我还有什么异议呢。”   他别过头,“我们走吧。”   基地意外地安静,所有人都在外面参加嬴风的告别仪式,在太殷的变装掩护下,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潜入了基地的内部。   “快一点,”一个戴着口罩的人低声催促着,显然不想让殇炀见到他的真面目。   “你不用担心,等一下我就会屏蔽他苏醒以来的全部记忆,届时他只会以为自己是刚刚苏醒的雏态,更加不会对你有印象,我只需要你为他安排一个合法的身份。”   “你这么做太冒险了,”那人依然压低声音道,“如果有一点差池,我就会被发现,昱泉才刚刚顶了罪,现在的我是完全清白的。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今天以后,你不要再联系我了。”   太殷冷笑,“你当然不必再联系我,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上级,理所当然地顶替他的位置,你的目的不是已经达到了吗?基地的现任首席研究员先生。”   一个人从角落里拐了出来,在场的两个人都大吃一惊。   “昱泉?怎么会是你?”叶海瞪圆了眼睛,“你不是已经被军方逮捕了吗?”   “如果军方不逮捕我,老师怎么可能这么肆无忌惮地来找你呢?”   “为了一己私欲,你与老师勾结,对前首席痛下杀手,还将他们伪装成同归于尽的模样,你以为这样可以瞒过所有人吗?军方早就知道基地有内奸,只是苦于找不到证据,因为我的被捕,让你放松警惕了吧。”   “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前首席今天终于可以瞑目了。”   昱泉平静地说完,有更多的人从潜伏的地方现了身,有的是原本应该去参加告别仪式的基地工作人员,还有全副武装的军人,太殷和叶海已经被层层包围了起来。   太殷眼神一沉,“你居然设计陷害我?”   昱泉的扑克脸上难得出现一丝难过的表情,“老师,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师兄师姐已经因你而丧命,无辜的人为此牺牲、失去自己心爱的人和记忆,你还要继续错下去吗?”   叶海见阴谋败露,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以电光石火的速度向太殷出手,如果这个时候杀了他,兴许还会因为戴罪立功而轻判。   可他的动作刚进行到一半,身体就僵住了,他盯着太殷的手,难以置信对方能快到这种程度。他的七窍开始流血,身体也逐渐变得透明。   “你……”   “这是报答你为我的学生所做的一切,”太殷头也不回道,“就算事情没有败露我也会这么做。我是让你为我做过事,但是我从来没有授意过让你杀死我的学生。”   叶海已经不能再说话了,他的身体很快消失在空气里,湛蓝色的光球飞出殿堂,直奔净化池而去。   太殷不费吹灰之力就杀死了一个人,周围所有人都提高了警惕,这个人可是曾经单枪匹马突破过军部包围圈的科学天才,手上不知道有多少威力惊人的魂晶,可以致人死地于无形。   做掉了叶海,太殷挟制着殇炀一路后退,众人顾忌他手中的雏态,不敢贸然攻击,也只能跟着他一点点离开大殿。   正在基地外面的人自然也见到了这一幕,凌霄跟校长刚刚抵达这里,还没来得及看“嬴风”一眼,立刻飞奔而来。   “殇炀?”凌霄吃惊地望着自己刚刚才见过的雏态,被另一个成人挟持,脑子一转,立刻猜到了他的身份,“你是太殷?”   太殷冷哼一声,不屑作答。   “放弃抵抗吧太殷,”伏尧从人群后走了上来,“上次被你侥幸逃脱,这次我们不会让你得逞的。”   太殷警觉地观察着敌我的形势,上次他逃走,一是有燃烬的功效,二是有瑶台的帮忙,这次瑶台已经不在了,围剿的人数多了一倍,显然这次军部有备而来,如此的话,也只能再次使用那一招了……   他的手借着殇炀身体的掩护不动声色地探入怀中,在那里有他随身携带的燃烬二代。   “太殷。”   太殷手一顿,不知道殇炀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突然叫他的名字。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只要脱离你的控制,我就可以得到自由,”殇炀在对太殷说话,视线却落在不远处凌霄的身上,“现在想想,我真是太天真了。”   “如果这次你还能逃掉,那么历史还会重演,会有更多无辜的人受到牵连,我已经不想见到有人再为我牺牲了。”   他眼中是浓浓的绝望,想到嬴风,想到凌霄,还有珏音,他已经疲惫于与这个人周旋。从苏醒,到现在,被禁锢,被逃亡,唯一自由的快乐时光,也如弹指般转瞬即逝。   “凌霄,谢谢你,遇到你以后的这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可惜你把快乐带给我,我却害你永失挚爱,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宁可你没有在茫茫宇宙中遇到过我。”   凌霄焦灼地打断他,“虽然你说的这一切我都不记得,但你是雏态,我救你是天经地义,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你要相信,这次我们也绝不会让你再被他带走。”   殇炀摇摇头,“纠缠了这么久,我已经很累了。”   “我的灵魂已经不堪重负,就让这一切结束吧。”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在没有人看清他的动作之前,毅然决然地刺入了自己的胸口。当太殷伸手去拦的时候,体外只留下短短的一截手柄。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被惊呆,再想去救已经太迟,这一切来得太快,还未起飞便已陨落。   “殇炀!”凌霄想冲上去,却被校长拦下。   “殇炀……”   太殷的手在发抖,嘴唇也在发抖,这个高傲得立于山巅的人,跌落得比任何人都惨痛。   “明明是你亲口说,来世还想跟我在一起……因为你的一句话,我放弃名誉,放弃地位,为你失去所有人,甚至背叛了这个国家,可你却把它忘得一干二净……”   “我说过那样的话吗?也许吧。可说出那句话的我,并不是这一世的我,我为什么要为不是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殇炀闭上眼,从他诞生的第一世,到现在,所有的记忆,都在脑海中逐一呈现。   “原来这就是真正的死亡,”他如观影般观回顾着自己的过去,“啊,我想起来了,我们曾经那么相爱过。”   他睁开眼,“但那又如何呢?我爱上过很多人,在每一世的生命里,全心全意。原本我们拥有一个完美的句号,可这一世里,你带给我的只有痛苦……”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漂亮的蓝色光斑围绕着他飞舞,那是他支离破碎的灵魂。   “我就要魂飞魄散了,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太殷泪流满面。   “……你这一世的名字,叫做玉石。”   “呵,”他心满意足地阖上眼,“我喜欢这个名字。”   他身体后仰,融入虚无,那些纷飞的灵魂碎片,在空中无力地翻腾着,旋转着,始终无法聚集在一起。太殷徒劳地去抓那些碎片,企图将它们收集起来,可那终归只是痴心妄想。   终于,碎片哗的一下散落得到处都是,如同一场漫天晶莹的雨,在空气中斑驳着下坠,却又在落地之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冻逝   太殷从地上哆哆嗦嗦地拾起了殇炀的匕首,几番险些拿不稳。   这把主教送给殇炀用来防身的匕首,谁又能想到最后会成为他结束生命的工具。   军队最精锐的部队将太殷层层包围,他独自一人站在包围圈中,就如同他孑然一身的现状。   他已经不是什么受人崇敬的天才科学家,也不是令军方束手无策的一级通缉犯,他只是一个永失所爱的失败者。   凌霄没有他如何针对自己的记忆,他只是觉得这一刻这个陌生人看上去有些可怜。   伏尧缓慢地举起了手,“击杀。”   在他的命令下,阵型立刻发生了改变,动作快的人已经突到了最前面,在这样的围攻下,太殷绝无生还可能。   一架飞行器从天而降,喷吐着巨大的气流,阻碍了攻击者的到来。   舱门弹开,一个雏态模样却有着黑色眼睛的成人出现在太殷身后,在轰鸣的引擎声中向他伸出手。   “走啊!”   伏尧在看清此人面目后一惊,眼见己方人员已将来人锁定射击目标,忙下令:   “停手!”   军人们接到命令,虽不明伏尧的意思,但都停止了开火。   飞景?!伏尧吃惊,已经失踪了一百多年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凌霄的吃惊也同样不亚于他,为什么嬴风会出现在这里?还要救太殷?   可容不得他多想,有人从旁边将他一把推开,校长冲到了人群的最前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来人。   飞景若有灵犀般察觉到了,也往这个方向望过来,二人四目相对,时间静止。   千军万马都沦为背景,每个人的五官都虚化成了一团雾,只有对方面目清晰。   跨越了百年的重逢,他们都还维持着昔日的模样,唯独眼睛的颜色是曾经相遇的证明。   指针在漫长的等待中终于跳动了一步,静止的世界又恢复运行,飞景将他的视线强行从踏云身上移走,对着一动不动的太殷又厉声催促了一遍:   “快走啊!”   太殷停留在原地一动不动,对飞景的话置若罔闻,在场的人中只有伏尧注意到了他的手。   与上次同样的不祥感在他脑内闪过,太殷出手时,从来不需要任何动作。   “小心!”   以太殷为圆心产生了巨大的爆炸,冲在最前面的军人因为伏尧的提醒迅速后退,但距离太殷最近的飞景已经无路可走。凌霄眼前一晃,校长消失得不见踪影,爆炸的中心却见一个熟悉的背影一闪即逝。   “校长!”   凌霄想要冲上去,却被跟着来的两名军人死死地按在身下,又一波巨大的爆炸,他不得不把头转过去躲避余波。爆炸一声连着一声,热浪一波波袭来,现场已是一片火海,军人保护着民众,以伏尧为首的精英部队,利用魂晶在现场竖起了巨大的防护罩,将爆炸产生的冲击力隔断在内。   飞景在爆炸前夕同样眼前一闪,那个许久不见的人瞬移到他面前,他被重重地扑倒在地,紧接着便是巨响、热浪、火光,飞行器内被烤成了高温。   感受到身上的人一动不动,飞景将护住他的踏云小心翼翼地翻过来,难以置信地盯着他,在接连不断的爆炸声中,他缓缓睁开了眼。   “你终于回来了,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亲口跟你说一句……”   飞景扣住他胳膊的手渐渐收紧,怀里的人气若游丝,但那三个字还是清晰地传达到他耳里。   “对不起。”   踏云心结已了,如释重负地闭上双眼,灵魂重新回到契主身边,从内心深处涌上前所未有的平和。   身体越来越轻,浓浓的倦意袭来,自己已经多久没有享受过没有药物作用的睡眠了。   他能感到飞景圈住他的手臂在收紧,能有这样一个怀抱,也不枉他百年的等待。   “终于可以好好地睡一觉了……”   飞景紧紧抱着怀里的人不知所措,舱外闪过最后的一道白光,强大的爆破力终于将此间彻底吞噬,太殷以这样悲壮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一生,可惜有的人已经再也没有来世能陪伴在他身边。   “校长!”   “踏云!”   异口同声的两声呼喊来自于凌霄和伏尧,在爆炸声终于停止后,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冲出来,火势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伏尧不假思索地双手一握,掌心散发出寒气。这是身为体术系的他能激活的最高等级的元素系魂晶,除了高能量的精神消耗,还会对身体造成伤害。   凌霄吃惊地看着眼前的火焰被凝结成冰凌,火苗还维持着它们最后燃烧时的模样,当伏尧收手后,现场的火海已经变成了一片冰山。   凌霄冒着严寒跟在伏尧身后,那艘来救太殷的飞行器同样被冰雪冻住,长短不一的冰凌一排排挂在舱外,伏尧不停地使用瞬移突进,很快把凌霄甩得老远。   “踏云!飞景!”他用力击碎了冻住舱口的冰层,一个箭步跃入舱内,然后动作便停滞了。   凌霄不久后也跟了进来,但也同样很快同样静止,飞行器内的设施破坏严重,放眼望去尽是残骸,哪里还有半个人的身影。   他感到浑身无力,自从在医疗站醒来,被人告知自己的记忆被洗去,熟悉的人一个接着一个从他的生命中消失,现在连最后的校长也离开了。   伏尧转过身,看到凌霄茫然的表情,自己在他眼中仿佛不存在一样。   他把手按上了对方的肩膀,看到他依旧茫然地转向自己,才想起来在他的记忆里,自己也是不存在的。   “那不是嬴风,只是长得跟他比较像。没有遗物,不见灵魂,也许他们只是离开了。”   伏尧低声道,为了安慰凌霄,也是为了安慰自己。   凌霄垂下眼,新闻里也是用这八个字描述嬴风的,又有谁认为他只是离开了呢?   负责看管凌霄的两名军人仍然尽职尽责地守在舱外,伏尧认出了他们是龙寅的人。   经过他们时,伏尧轻声开口,“把他带回去吧,他不适合留在这里。”   军人向他敬了个礼,把石化状态下的凌霄带了出来,凌霄任其摆布,别人要他去哪里,他就去哪里,没有任何异议。   聂云走向了伏尧,“焚影号已经准备完毕,要将这里整顿结束后再走吗?”   伏尧摇摇头,会有人接手善后工作,等待他的是更重要的使命。   “出发。”   ***   凌霄被人带走了,却没有送往医疗站,不知龙寅的想法如何发生了改变,他被送回到御天自己的宿舍。   门是护送他的人为他打开的,凌霄看着自己的卡刷开了从来没见过的门,一个全然陌生的空间出现在眼前,事到如今他仍不愿相信,他已在这里与嬴风生活了若干个月之久。   踏进宿舍的房门,凌霄困惑地打量着这里,客厅里随处可见自己喜好的游戏终端和星舰模型,角落里还有一个精心布置的狗窝。   医疗站的人也来了,手里拎着一个笼子,凌霄打开笼子,把小灰接出来,又望了望角落的狗窝,越来越多的线索结成网,每一个节点都是他的过去,真实得已经容不得人起疑。   红毛和雨集他们得到消息,都赶过来,小心翼翼地围在凌霄周围。   “你是御天联合作战系一年级的学生,在这里的都是你的同学,你跟我是非常、非常要好的朋友,就算你忘记我的名字也没关系,因为之前你也一直记不住,从来都只叫我红毛。”   “红毛?”凌霄看了看他的头发,如果重新认识,他估计还是会这么叫他,听上去真得不像是在骗人。   “对,这是我的契主冰璨,那边是雨集和霜锋,我们都是好朋友。”   以为自己已经孑然一身的凌霄突然之间收获了这么多“好朋友”,一时间有些接受不能。   他借着打量宿舍的举动避开他们的视线,抱着小灰从客厅来到卧室,双人床让他想起了自己窝在角落彻夜难眠的经历,对他而言,那场由自己主动挑起的放纵还停留在昨天。   凌霄突然想起了什么,把小灰往旁边的人怀里一塞,焦急地在房内寻找着,红毛等人看懵了,“你在找什么?用不用我们帮忙?”   凌霄对他的问题置若罔闻,当把房间彻底翻了一遍后,他终于在床下找出来一个黑色的盒子,打开盒子,里面的东西原封未动。   “是什么?”红毛好奇地想上去看,却被凌霄一下子转过去紧张地扣住。   红毛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侵犯到了凌霄的私人领域,尴尬地笑笑,“对不起。”   雨集抱着小灰,由于自己长期跟各种动物相处产生了亲和力,小灰并不排斥他的怀抱。   他从刚刚起就一直在研究这个冷不丁冒出来的小动物究竟是何物种,在检查时,意外在它的毛发中发现了一样异物。   他用两根手指掐住那个看上去很像跳蚤的东西,把它举到灯光下。   “这是什么?”   ***   嬴风在爆炸来袭时本能地将人护在怀里,死死地不松开,直到耳边的巨响结束,他才看清怀中人的面目。   “恭喜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转过头,看到凌星在不远的位置微笑着望着他,自己的左手已空,右手还紧紧抓着凌霄不放。   “在危险关头,忍着剧痛也不愿放手的人,不就是你这一世的选择吗?看,这个选择做起来并不难,不是吗?”   凌星抬起手,有另一个人接过了他的手,嬴风往旁边一望,出现在他身边的人是荆雨。   “我自然有陪在我身边的人,你不用为我担心。但是有人正在为你担心,你也快点醒来吧。”   他说完这句话,就与荆雨二人携手离开,嬴风目送着他们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光点中。白色的光点逐渐扩大,将他的视野占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不停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嬴风缓慢地睁开了双眼。   他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凌霄,凌霄双手泛着白色的光团,显然是正在用治愈魂晶为他治疗。   嬴风的神智尚未完全清晰,他的视线从对方身上从未见过的衣服转移到他的手,半晌才迟钝地意识到,能产生这么大光晕的魂晶,起码有七级,这已是非精神系专精的凌霄能够激活的最高等级。   可问题是,凌霄几时拥有了这么强大的精神力?   嬴风的身体在迅速恢复,很快他便有力气重新坐了起来,但对面的凌霄显然因为精神力耗尽显得有些疲惫。   尽管如此,在看到嬴风无恙后,他高兴地咧开了嘴,张开手臂给了嬴风一个大大的拥抱。   嬴风被他抱在怀里,这种久违的重逢之感是怎么回事?   凌霄的拥抱终于结束,他坐了回去,嬴风这时才留意到他笑得弯成月牙的双眼。   他震惊了,“你的眼睛……”   可是他刚刚问完这四个字,又发现了更令人吃惊的事情。   “你的身体?”   凌霄因为他的话也发现了自己身体上的变化,他惊讶地望着自己的双手,那里正在渐渐变得透明,嬴风已经可以透过他,看到他身后飞船的残骸以及不明人物的尸体。   如果不是周围没有光斑的出现,嬴风几乎要以为这是死亡的讯号。   凌霄的视线重新回到他身上,这才像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飞快开口:   “嬴风,桃核是……”   声音戛然终止,嬴风眼前已经空无一人,刚刚发生的一切,仿佛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幻觉,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凌霄来过。   自己昏迷时的梦境已经不甚清晰,似乎有什么人一定要他做出选择,不过究竟是什么选择,以及他究竟做出了什么选择,都永久地停留在了那个梦里。   凌霄的昙花一现却是清晰无比,包括他留下的那句话。   ——什么是桃核?桃核是什么? 凝淬   一抹熟悉的黄色自天边而来,在上空盘旋了一圈,降落到了地面,从骊飞鲨里跳出来两个人,紧张地朝着嬴风跑了过来。   “嬴风!”雨集看到他还活着,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新闻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嬴风刚刚就已观察过周围,一片荒凉,自己的终端也不翼而飞,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雨集他们既然能驾驶着骊飞鲨前来,就证明他们已经见到了凌霄,能拿到车钥匙,不过为什么他没有自己来,莫非是……   “凌霄出事了?”   “没有,”雨集慌忙否认,“他留在宿舍,我们是跟着它找到你的。”   雨集伸出一根手指,一只飞舞的小虫落在了他指尖。   “我在凌霄那只动物的身上找到了这个,是你放的吧?”   嬴风伸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抓下来一只一模一样的虫子,这是一种由魂晶召唤出的机械虫,雌雄成对,专门用于追踪。嬴风在离开之前,暗中将雌虫放进了小灰的毛里,寄希望于有人能藉由这种方式找到自己。   他将雄虫一弹,两只虫子飞舞到空中,相互接触后,啪的一声消失。   “果然,”雨集拨通求救号码,“要尽快通知军方你还活着,外面已经天翻地覆了。”   “起得来吗?”霜锋走过去伸出一只手,嬴风借助他的力量站了起来,“凌霄”倾尽全力将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尽管未能痊愈,但已行动无虞。   军方来得很快,为首的无意外是龙寅,在看到一个活着的嬴风之后,他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   “真庆幸你能活着,你得到的鲜花已经可以铺满整个御天了。”   他认真打量了他一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救了你?”   嬴风难得地迟疑了,“救我的人……是凌霄。”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面露惊讶,显然在质疑他话语的真实性。   龙寅偏过头去召唤他们的医疗兵,“去给他检查一下。”   医疗兵快速用魂晶将他从头到脚做了一番检查,“确实有人用治愈魂晶为他做过紧急处理,时间就在一个小时之内。从他现有的伤势判断,他曾经伤得很严重,如果不是治疗及时,他恐怕已经丧命了。”   龙寅唔了一声,“还有呢?”   对方扫描了嬴风的脑部,“他在此前被人使用了致幻剂,这种致幻剂可以长时间致人昏迷,产生幻觉,所以有任何怪异的想法都是有可能的。”   雨集和霜锋在听到致幻剂三个字后,都脸色一变,他们只不过喝了含有致幻成分的酒,就导致了那么严重的后果,被直接注射致幻成分的嬴风,一定经历了更真实的幻觉。   “不可能,”嬴风却矢口否认,“那不可能是幻觉。”   凌霄是真正地出现过,那个拥抱,他的体温,都明确地表示那不是一场梦。   龙寅摇摇头,显然已经不准备将他的口供纳入考虑。   他巡视了周围,拥有三把火焰徽记的飞船残骸,残缺不全的煌宿人尸体,这里无疑发生过一起爆炸,不过究竟是为什么呢?   “驾驶员说过伏击他的船有四艘,伏尧追击到的也是四艘,多出来的这一艘又是怎么回事?”   “兴许是他们故意制造了有四艘船的假象,实际上一共来了五艘,其余四艘只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这一艘才是真正押送嬴风的船,想不到煌宿独立军竟然这样狡猾。”   龙寅打量着说话的人,面露欣赏。   “你叫什么名字?”   霜锋用眼神询问了下,确认他问的是自己,“霜锋,我是嬴风班上的同学。”   龙寅满意地点头,“那你说,为什么第五艘船停在这里没有走?”   “我们发现人被劫持,一定会去追,这个时候离开,很大可能会被追击到。我猜测煌宿人的想法,是想趁我们以为人质已经牺牲,注意力转移后,才涉法将嬴风运走。麻醉剂的时效性有限,所以才追加了致幻剂,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精心的计划会被人破坏。可究竟是什么人救了嬴风,又为什么在救了他之后就离开呢?”这是霜锋唯一想不明白的问题。   “你们能找到这里,又分析得合情合理,御天没有白白栽培你们,”龙寅一一扫过三名学生,“不管有没有人在这起事件中牺牲,煌宿的挑衅都是事实,我们不会就此罢休。”   他轻蔑地瞥着地上的尸体,“真要感谢你们愚蠢的行动,给予了我们再合适不过的出征理由。没有损失一兵一卒,就得到了全体民众的支持,还能让放弃派那帮家伙闭嘴,没有什么比这更完美了,”   他一招手,“把人送去医疗站。”   “我要回御天,”嬴风表示拒绝。   “你就这样回御天?”龙寅意指他身上破破烂烂的制服,“你的手不想要了吗?”   医疗兵也适时开口,“你身上多处因爆炸受伤,尤其右臂伤得极为严重,急救是不管用的,必须使用医疗舱才行。”   嬴风迫于无奈,只好在雨集等人的陪同下前往了医疗站。   红毛这边当然也收到了消息,“嬴风找到了?他还活着?太好了!”   他激动地冲凌霄喊,“嬴风还活着,你不用担心了!”   凌霄的表情只微微变了变,如果不是真心无视嬴风的死活,那就是掩饰得太好了。   红毛有些困惑,眼前这个凌霄跟他所熟知的凌霄相差甚远,根本就像是两个人。他认识的凌霄,活力四射、光芒万丈,远远不是眼前这个阴郁的凌霄能够比拟的,在不认识凌霄之前,他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对于急性子的红毛来说,等待嬴风归来的时间有些漫长,在这期间他竭尽所能回忆了过去所有的往事,说得连他自己都被打动了,可凌霄就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始终不为所动。   “……当时我们驾驶着骊飞鲨,在御天的操场上空画了个心心相映,嬴风看到后感动得都要哭了,”红毛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恨不得将当时的情景再现。   “画心心相映?我?为什么?”   “为了跟嬴风告白啊,你说过,你们上过床,接过吻,只差告白这一步就可以恋爱了,”红毛双臂扭动,滑稽地模仿着顺流与逆流的动作,“看,我们都是这么来,唯独你们这么来。”   “我跟嬴风告白?”凌霄难得笑了,却是冷笑,显然红毛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是真的!”红毛急得跳脚,“要不是你亲口告诉我我怎么可能知道呢?这个主意还是我给你出的……啊!对了!嬴风喜欢草莓所以喜欢粉红色,对吧?这也是你说的,你怎么就是想不起来呢?”   “你放过他吧,”冰璨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如果你不记得我,或者记忆里只留下我不好的片段,就算别人再怎么说你喜欢我,你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接受吧?”   红毛强烈反驳,“我怎么可能忘记你呢?况且我的记忆里根本没有你不好的片段,就算把你忘了,再次见到你后也会重新喜欢上你!”   他昂起头,一副就是这么自信的神态。   “你们感情真好,”一直旁观的凌霄默默开了口。   “当然,”红毛得意洋洋,“我们入学考试感情分可是九颗星!”   “那我和嬴风呢?”   “你们……”红毛支吾着,声音先低后高,“三颗……不过没关系刚才你见到的那一对才两颗星,你还是有资格嘲笑别人的。”   三颗星吗?这个答案已经远远超过了凌霄的预料。   “啊,”红毛收到雨集的讯息,“他们回来了!”   嬴风还没等走到宿舍门口,就远远看到守在门外的两名军人,估计是龙寅派来保护凌霄的。   同学听闻他回来了,都纷纷出来问候,就连畏于他的冷淡,平日里接触甚少的同学,这会儿都表示出了由衷的关心。   几乎把系里所有同学都见过一遍,唯独没有见到凌霄的身影,想到凌霄之前才抽过血又受了伤,嬴风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   终于回到了宿舍,思念中的人就站在那里,身上的衣服,眼睛的颜色,全都没有发生改变,还是他记忆里的那个凌霄。难道之前的一切真的就只是幻觉吗?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再次见到凌霄,那种按耐不住的冲动,让嬴风忍不住大步上前,将不明所以的人紧紧抱住,就像幻觉中凌霄对他做的那样。   凌霄没有任何准备,就被人拥在怀里,再意识到此人就是嬴风,没有彼此恩爱记忆的他浑身都僵住了。   红毛借机在背后拼命地向雨集挤眉弄眼,用口型问他:他知道了吗?   雨集摇头:不知道。   红毛无助地用手捂住了眼睛,这下可热闹了。   凌霄僵化了好久才从意外中回过神来,嬴风没有收到料想中的回拥,反而被怀中人用尽力气推开。   被推开的嬴风这才注意到凌霄的眼神,那是有些敌意、有些戒备,甚至有些痛恨的表情,活脱脱是在看一个仇人。   “你怎么了?”他不明白,明明险些生死别离,重逢之后没有喜悦只有恨意,莫非凌霄是怪自己把他丢下?   “咳,”红毛忙把嬴风拉去一旁,背着凌霄这样那样嘀咕了一番。   “……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   嬴风瞪大眼睛,如听天方夜谭,“你说他失忆了?”   “是的,而且,”红毛谨慎地回头望了凌霄一眼,“我都不知道你们之前的关系那么糟哦?”   嬴风不信,伸手去拉凌霄,却被对方嫌弃地避开。他索性集中精神力催动了契子召唤,可凌霄毫无反应。   一抓落空,嬴风不放弃,又用了一次,仍然两手空空。   其他人看到他望着自己的双手发愣,大概猜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嬴风闭上眼,试图通过心灵沟通与他对话,可发出去的声音却传达至漫无边际的维度,连一个回声都吝于给与,泛泛触不到边际。   “怎么样?”冰璨望着发愣的嬴风,小心问起。   嬴风冷静了下来,总结了现况,“我已经无法对他使用心灵沟通了。”   众人面面相觑,“那岂不是连一颗星的感情值都没有了?”   “好像是这样的。”嬴风平静得有些异常。   大家都沉默了,严重怀疑起二人结契的初衷。   “我有一个主意!”红毛灵机一动。   “什么?”   红毛把大伙召集过去,压低声音神秘道,“你们是不是因为之前发生过什么才关系不合?既然记忆只能抹去不能恢复,那我们找科学家把这部分记忆也抹去不就好了吗?”   冰璨第一个打了他的头,“什么馊主意。”   红毛委屈地捂着脑袋,“这不是为了他们着想吗?虽然不能帮他们相爱,但至少不用相杀啊。”   嬴风也否定了他的提议,“我们之间是有过不愉快的往事,但无论是好的回忆,坏的回忆,都是我们之间的过往。他已经失去很多共同的记忆了,我不想让他失去更多。”   他转过头,缓缓道来,“如果他真的无法想起,那就重新开始,我们不是没有过从零颗星开始的经验,大不了从头再来。”   凌霄冷冷地望着这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红毛以头抢璨,“教官限定你们在期末前感情值达到七颗星,现在只差几个月就到期末了,你们连一颗都没有,要是这种状态也能通过考试,我就染发给你们看!”   发誓归发誓,见凌霄一副不愿与嬴风独处的模样,红毛硬是拉着他去“熟悉”校园,意图帮他忆起往事。   医疗站派人把嬴风的随身物品送了回来,嬴风从破破烂烂的制服口袋里,翻出了被他遗忘在医疗站的桃核。   把它放在口袋里只是一种习惯,没有任何目的,就像呼吸一样自然,但嬴风没有想到曾经如生命般重视的信物,如今也因粗心而险些丢弃。   他对着手心的桃核仔细端量,冷不防想起了那个真实的幻觉中,凌霄在离开前留下的话。   难道凌霄指的桃核就是它?他又想说什么呢?   凌霄被红毛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得有些松动,难道真的如他所说,他跟嬴风的关系已经改善了吗?   想起嬴风的那个拥抱,能感受到绝对出自于真心,失忆后第一次,凌霄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怀疑。   回到宿舍,卧室的门是紧闭的,凌霄的手停留在把手上,迟迟没有行动。   要不要试着去接受现实,试着跟嬴风重新开始呢?   犹豫许久,他终于下定决心,不能活在过去,他要找回失去的记忆。   凌霄推门而入,只见嬴风站在窗边,手里握着前世恋人留给他的信物,一脸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它。   逆光柔和了脸部的线条,此时此刻,他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像含情脉脉。   凌霄脸色一变,刚刚燃起的决心被一盆冰水浇得粉碎。   嬴风自然也发现了凌霄,一看表情就知道他误会了。   “喂!”他往前迈了一步。   回应他的,是砰的一声巨响,门被狠狠地摔上了,屋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清明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说开始虐攻了,还没到,对于嬴风心理这么强大的人来说,只要没有彼此分离不能相见,只是追个男票怎么可能叫虐呢?你们太小瞧他了。   嬴风当即抛出一颗瞬移,就算不能传送到契子的身边,不代表他不能用魂晶。   凌霄一转身,发现本来在屋里的人竟然出现在他背后,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做到的?”   “用魂晶,就像这样。”凌霄只见嬴风拇指一弹,两枚水晶模样的东西先后抛向了空中,然后整个人就像受到巨大磁力一样,朝着嬴风的方向被吸了过去,狠狠地粘在了他的身上。   “……怎么回事?你对我用了什么?”凌霄气愤地用手推开嬴风,可一松手又被吸了回去。   “这是磁极魂晶,我们做情侣游戏通关得到的奖品。”   “情侣游戏?我跟你?”   “为了不让你胡思乱想,只能勉强你跟我这么待一会儿了。”嬴风将凌霄扛在肩头,二话不说地往外走。   “我有胡思乱想吗?明明就是你还惦记着你的那个桃核,”凌霄在嬴风肩头拳打脚踢,“你放我下来!”   “用了磁极魂晶之后,半个小时之内无法解除,如果你再乱动,我只能抱着你走了。”   一想到会被嬴风拦腰抱,比扛在肩上更丢人,凌霄只能被迫妥协,老老实实地不动了,但嘴上仍然不甘。   “你不是可以强行命令我走吗?何必这么麻烦。”   “自从那次以后,我就没有控制过你,有一次你飙车差点撞上警车除外。我们之间有过协议,不过如果你忘了,就当它不存在吧,我还是挺想要回一些权力的。”   比如说催情这个能力现在想想还是不错的,还有不能随时随地使用心灵视界很麻烦。   “不行!既然是协议就不能违反,再说我压根还不知道协议的内容,你这叫欺诈!”   “其中有一条是如果我要上你你不能反抗。”   “……我怎么可能跟你达成那种协议啊?!取消!统统取消!”   对门寝室的门没关,红毛看到一个古怪的人影伴随着叽叽哇哇的嘈杂声经过,好奇地冒头一探究竟。   “嬴风把凌霄扛出去了。”   冰璨低头打字连头都没抬,“哦。”   “你都不好奇他会对他做什么哟?”   “你以为会跟你一样,拉到操场上表白吗?”   冰璨停下手,“虽然想象不出来嬴风主动起来会是个什么样子,不过肯定不会是你想的那样。他的性格是很冷漠,但一旦认定比任何人都执着,”他转过来,“你还是早点考虑染什么颜色的头发吧。”   嬴风扛着凌霄来到御天停机坪,早在雨集借车钥匙的时候凌霄就已经感到疑惑了,当亲眼看到骊飞鲨后,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谁的车?”   “法律角度上是我的,不过实际上是你的。”   “我的??”   嬴风抓过他的手腕,在他的个人终端上点了下,骊飞鲨果然闪了两闪,证实了嬴风的话。   “我怎么可能有钱买这么贵的车?”   嬴风打开了骊飞鲨的门,“有问题进去慢慢说。”   他在自动导航上设定了目的地,启动了无人驾驶程序,接着把副驾驶拉开足够宽敞的一块距离,坐下来把凌霄搂在怀里。   “现在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了,我可以一桩一桩地告诉你。”   被嬴风这么亲昵地搂着让凌霄整个人都坐立不安,想当天在基地,嬴风为了不被发现把他拖到角落,那种程度的接触足以令他面红耳赤,更何况是大半个身子都在对方怀里。   他只能用思考分散注意力,想问的问题太多了,不知道该先问哪一件才好,思前想后,凌霄问了与他们之间最无关紧要的一个。   “你刚才用的那个水晶是什么东西?”   记忆缺失果然改变不了性格,这缺心眼的问题确实是凌霄的风格没错。   “魂晶,”嬴风手一摊,露出掌心一枚小小的水晶,“你也能,试试看。”   凌霄半信半疑地接过来,但拿到魂晶之后,就非常自然地握在手里,不费吹灰之力地激活了它,手里的魂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香蕉。   嬴风并不意外,“虽然你的记忆被屏蔽,但是你的身体没有忘,反复的练习形成了条件反射,激活它就像呼吸一样自然。时间倘若倒流几个月,就算我对你使用了磁极魂晶,你也不可能老老实实地任我摆布,你不是被迫坐在这里,只是你的身体早已习惯了这种接触。”   凌霄怀着复杂的心情默默剥开香蕉吃掉,嬴风说的好像是真的,他无法反驳。   “你现在是要带我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   骊飞鲨开得很快,直到抵达目的地,凌霄也未能从那种尴尬的连接中分开。   教堂里的花依然怒放,牧师见到他们,会心一笑,“你们的感情越来越好了。”   凌霄一面别扭地调整着姿势,一面干笑,“这真的是个误会。”   牧师走过来,宽慰地望着嬴风,“我在新闻看到了你的事,你能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   他又转向凌霄,“可能你已经不记得我了,我是这里的牧师,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   凌霄确实没印象,只能挠头。   “我想借用一下这里的后院。”   “当然,”牧师让开身,“可惜时间太短,你种下的相思蔻还未能发芽。”   凌霄被嬴风带到了后院,花圃里的土前不久才被人松动过,想必就是牧师口中的相思蔻。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嬴风低头看了一眼紧紧跟他贴在一起的凌霄,“魂晶的作用三分钟前已经结束了。”   凌霄:……默默退开一步。   “你就不能早说?”   嬴风掏出桃核,“你丢过它一次。”   凌霄愣住了,半晌才道,“怎么可能。”   “确实不是真的,是在一个将欲望放大的幻境中。不过也是藉由那一次,才让我知道原来你一直都对它心存芥蒂。”   嬴风将它举在眼前,“我始终保留着它,因为它是我很重要的一样东西,但如果为此让我重要的人不开心,在东西和人中,我当然选择后者。”   听到“重要的人”四个字时,凌霄心头一酸,硬是强行地克制住了。   他竟然也会成为嬴风口中重要的人,就好像根本没有买过彩票却中了头奖。   “其实失忆的人是你吧?我认识的嬴风,怎么可能是说出这种话的人。”   嬴风微微俯下|身,将手附上了他后颈,与他近距离平行四目相对,“因为我认识的凌霄,也不是现在这样,没有笑容,因为自己脑补的误会而纠结,眼睛里看不到希望。”   凌霄被这样的嬴风催眠了,视线定定地落在他眼中移不开。   “既然你的误会无法解除,那就让误会的根源消失,彻底杜绝你的胡思乱想。”   嬴风取来铲子,在后院的树下挖了一个坑,最后一次拿起桃核。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感谢你前世的陪伴。   他饱含深情地望向凌霄。   ——今生我已经有了陪伴在我身边的人,也希望你能一切安好。   他将桃核妥善安放在坑底,将挖出来的土细细填了回去,凌霄站在旁边观看了全程,一声未吭。   做完这一切,嬴风放下铲子,“你还有什么心结未了,我们一点点把它解决。”   凌霄眼神闪烁,“你要我怎么接受,在前一天我还失去了最好的朋友,成为契子,被……的人羞辱,放弃了生的希望。醒来后瑶医生不在了,博士不在了,就连校长也离开了,我的人生就像跌到地心,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了。”   “可是紧接着,就有人跳出来说是我新的朋友,我念的是最好的军校,拥有梦想中的车子,就连你也……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就像云端的山顶,离我太遥远了,我根本就看不清,也爬不上去。”   嬴风长臂一揽,再一次将凌霄拥到怀里,这回对方只是僵了一下却没有反抗。   “但是只要你愿意上来,不管耗时多久,哪怕走走停停,我都在山顶等你。”   良久,怀里的人才闷闷地冒出一句。   “回来挖的人是小狗。”   熟悉的凌霄又回来了,嬴风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好。”   他们回到御天的时候天色终于暗了下去,随着炙阳的落山,凌霄心中的不安感也在不断加重。   “别担心,你的危险期早就过了,现在只是你的心理因素在作怪。”嬴风安慰他。   凌霄抱紧胳膊坐在床头,虽然他知道嬴风说的都是真的,但就是这种心理错觉难以克服。   “说起来当然容易,不信你试试。”   嬴风坐到他面前,伸出一只手把他围在胸前。   “没关系,我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契主了,对付危险期我有经验。”   眼见嬴风的脸越靠越近,凌霄开始怀疑他所谓的经验到底是什么。   “等等!”凌霄拦住了他,就算他已经准备接纳对方,不代表一上来就要这么亲密接触,他还没有准备好呢。   “你不是说你会耐心在山顶等我吗?”   “但我也要保证你拥有足够的健康能够爬上来才行。”   凌霄发现他还是低估了现在这个嬴风,他在武力上对抗不了他,权力上彻底被他压制,现在就连说都说不过他了。   “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伶牙俐齿?”   “大概是近朱者赤。”   “你还是像之前那样少言寡语吧。”   嬴风早已凑过来,就着尾音将他的嘴唇含在口里狎昵了一番才松开。   “嗯,少说多做,我喜欢。”   凌霄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被按倒了,“喂喂!你来真的啊?”   嬴风伸手解他的扣子,“有协议,你不能反抗。”   “协议取消了!”   “哦,那你反抗吧。”   凌霄:……   嬴风这么说,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做了,趁他愣神的时候,嬴风已经熟练地褪去了他身上无用的阻碍。   “还记得我说的话吗?”凌霄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嬴风凑到他耳边,“你的记忆虽然被屏蔽了,但是身体不会忘记,就像这样……”   他张开嘴,轻轻地咬住凌霄的耳朵,身下的人身子一震,就像被施了定身咒。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只是这种程度的接触,就让他腰间无力,浑身发软,别说反抗,连动的力气都没有。   “看,就是这样,”嬴风的气息吐进来,“你这里特别敏感,只要像这样含着,就会浑身无力。”   他用齿尖在凌霄耳骨上细细磨着,可惜感情值已经不够他使出释放,不然可以直接送他上天。   凌霄闭上眼,感受着来自耳边的挑逗,片刻后嬴风的温度离开那里,一路轻啄着来到唇边,经过的地方就像用指尖在平静的水面轻轻点开涟漪,一瞬间的接触就可以扩散到很远。   “就算所有的人都可以撒谎,你的身体不会骗你,就像我吻你的时候,你每次都回应地比我还要热情。”   凌霄感到他的舌头探了进来,原本还躲了两下,但很快觉得这样像是自己吃了亏,又不甘示弱地发起了反攻。两个人相互舔舐,彼此汲取,从舌尖到舌根灵活地挑逗着,也不知谁是主动,谁是被动。凌霄的头微微离开了枕头,从这一面转向了另一面,嬴风也配合他变换着位置,这种默契,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培养出来的。   吻到正浓时,嬴风强行拉开了彼此的距离,因为恋恋不舍嘴角连起了一道长长的银线,凌霄大口地喘息着,氧气回到颅内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嬴风抚摸着正在粗喘中的凌霄的面颊,“但是每次我都要强行终止,因为你从来不知道换气,真怕就这么一直吻下去,你会把自己憋死。”   凌霄嘴硬着不肯承认,“我……才不……会……你就是欺负我……失忆了胡说……”   “是吗,那我再帮你回忆一下,”嬴风的手掌顺着他的脖颈摸了下去,所到之处皮肤有如触电一般,契主带给契子的无限快感,并不只限于结合时,哪怕只是一个轻微的触碰,都足以引发战栗。   他的手来到对方胸前,“当我碰到你这里时,你就会咬住嘴唇。”   强大的快感袭来,呻|吟几乎要脱口而出,凌霄想也不想立刻咬紧嘴唇,意图阻止自己的丢脸行为。   嬴风的手指从腹间划过,“当我来到这里时,你会挺起腰肢。”   若有若无的触碰,引起了欲求上的不满,凌霄下意识扬起腰,迎合着嬴风的动作。   嬴风抬起对方的右腿,侧过头轻吻着他的膝窝,“就连这里都是你的敏感处,你浑身上下哪里敏感,会起什么样的反应,我比你还要清楚。”   凌霄的脚尖不由自主地绷紧,脚踝被嬴风握在手心,私密之处露在外面一览无余,他只能鸵鸟心态地举起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   可嬴风仍然没有停下来,“但是如果我碰到这里,你就会说,嬴风,你这个……”   “……大淫|魔!嗯啊……”   嬴风俯□,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同时在他胭红的唇畔郑重地印下一吻。   “一个人上山太累,让我送你一程。”   ***   凌霄一觉沉沉地睡到了大天亮,“危险期”对他根本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在睡梦中,他听到嬴风的声音在脑海中呼唤他。   ——凌霄,凌霄。   凌霄不满地挥了下手,“让我再睡一会儿。”   说完转过身抱住枕头再次投入了梦乡。   支在他上方的嬴风嘴角勾起了轻微的弧度,默默收回了心灵沟通。   感情值一颗星,达成。 谷雨   凌霄梦到小灰压在他身上,还对着他的脸呼哧呼哧地吐气,弄得他痒痒的,下意识伸手挡住它的长嘴。   “小灰,别闹,好痒。”   他的手腕被人扣住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你叫谁小灰?”   凌霄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小灰几时变得这么重,他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小灰狼变成了大灰狼,一张脸凑得离自己好近。   凌霄的大脑首先当机了数秒,才在尚未完全清醒的状态下梳理清了现状,毕竟被别人告知的回忆不如亲身经历的那般巩固,早上醒来见到嬴风的脸,他承认第一反应还是想挥拳揍过去。   嬴风不肯罢休地追问,“你怎么知道它叫小灰?”   凌霄茫然,“我给它起的啊……”   “什么时候起的?”   “昨天。”   本来抱有一丝侥幸,以为凌霄已经恢复记忆的嬴风失望了一下,以他的起名水平,两次给宠物起一样的名字好像也不足为奇。   “怎么?难道它本来的名字也是小灰?”   “嗯,”嬴风往后让了让,“也是你给起的。”   “等等,别动!”凌霄饶有兴趣地观察起嬴风,他怎么之前都没有留意到,眼前这个嬴风跟自己记忆中的嬴风有着很大的不同,明明在基地见到的那个人才更符合他的记忆,可当见到成长的嬴风后,他非常自然地接受了,好像嬴风本就应该长成这副模样。   凌霄好奇地伸出食指,顺着嬴风的鼻梁划下去,他的鼻子比少年时变得更加笔直挺拔,原本还有一丝清秀的眉眼,稚气已经从中尽数褪去,曾经略尖的下巴也被刀削出了棱角,他所熟悉的那个嬴风,一夜之间脱胎换骨,从青涩的少年,成长为成熟的男人。   凌霄的食指经过他的薄唇来到下颚,代表男性象征的喉结格外突出,嬴风被他近乎于挑逗的举动搅得有些心猿意马,开口问他,“你做什么?”   声带的震动透过喉结传达到凌霄指尖,磁性的男低音颤动着他的鼓膜,凌霄突然有些遗憾,他失去了这个人成长的记忆,他也一定一天天看着他在变化,没准还会恨恨地看着他的身高一点点超过自己,他的肌肉线条日益饱满,身材发育得完美无缺。   想到这里,他发泄性质地在嬴风弹性十足的胸肌和手臂上戳啊戳,如果不是成为契子,这些本来应该是属于他的,可现在连他自己都属于别人了,真是让人气愤不过。   嬴风被他戳得烦了,低头一口叼住他的食指,含在嘴里细细地吮吸,柔软的舌头绕着指尖一圈一圈地打转,身体上产生的某种迹象让凌霄暗呼不妙,紧忙抽出手指慌慌张张地坐了起来。   “我突然想到,我现在是御天的学生吧?难道不用上课吗?”明明看天色已经日上三竿了,今天也不是休息日,为什么连嬴风都留在宿舍。   “我已经为我们请假了。”他说的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我们。   “请假?什么假?”   “蜜月假。”   凌霄:……   “之前错过的蜜月,我们把它补回来。”   凌霄心里大叫,这样也可以吗?军校管理也太松散了吧!   “呃,”凌霄还是挣扎着要起,“身上好黏,我去洗个澡。”   嬴风这回倒没阻止他,大大方方地让开,“你是要起了,一会儿有人要来。”   “有人来?谁?”   “快递的人,”嬴风见凌霄还没有动作,主动问道,“要我抱你去?”   “不用!!”凌霄忙被子一掀跳了下来,一头钻进了浴室。   很快浴室传来了水声,陆陆续续的还有哼歌声,嬴风动手整理床铺,就听凌霄在里面喊。   “我有一个问题!”   他直接用心灵沟通回了过去。   ——什么?   “为什么你发育了我没有!”   嬴风的动作停了一下,疑惑不解。   ——你怎么没有发育,两个人本来就是一起发育的。   “真的?!”   嬴风心中起了不祥的预感,他好像猜到凌霄指的是什么了。   他镇定地放下被子走向门口。   ——我去看看快递的人来了没有。   浴室的门被人一脚踢开。   “嬴风!你回来给我解释清楚!!”   从客厅传来咔哒一声门响,屋子里哪还有嬴风的影子。   嬴风回来的时候凌霄已经洗完了,气呼呼地坐在沙发里,一副随时准备跳起来兴师问罪的模样。   幸得他身后还跟着两个陌生人,凌霄这才不得已把那口气暂且咽了下去。   陌生人手里抬着很大一块板,上面用布蒙着,不晓得是什么东西。   凌霄的好奇心临时占到了上风,“这是什么?”   “照片,”嬴风指挥着两个人把相框挂到了卧室,半面墙立刻就被占满了。   “是什么照片啊?”凌霄已经忍不住去揭帘子一睹真面目。   “我们在狼宿星拍的合影,我问他们要电子版,谁料他们坚持用星际快递把实物运过来。   蒙布被掀开,嬴风和凌霄在部落拍的那张狼王与狼后合照的放大版,连相框都充满了狼宿部落的野性特色。   凌霄第一眼注意到的当然是脸上不寻常的图案。   “我脸上画的是什么?”   “这是狼宿人的传统,已婚人士都会在脸上纹上刺青。”   原来如此。   “你脸上也有诶,谁给你画的?这么难看。”凌霄嘲笑道。   “你。”   凌霄:……   其实仔细看看画得还不错!   所以这算他们两个的结婚照吗?   凌霄看着照片上的自己,幸福快要从他的表情中溢出来了,这是最真实的证据,胜于从任何人口中说出来。无论是嬴风、是红毛,还是其他人如何证明他们的感情深厚,都不如这一张照片来得直观。   嬴风之所以大费周章把它运过来,大抵也是为了让他亲眼确认这一事实。   凌霄抬头望着照片,大概能体会到当时的那种心情,应该也是像现在这样,充满着欣喜与感动。   不过就算是这样,还是有一个问题。   “为什么我……”   “我们有很长的假,要去海边吗?”嬴风问。   海边?凌霄高兴地点头,“去去去!”   嬴风温柔地顺了顺他的毛,凌霄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算了,管它呢!   骊飞鲨买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机会在水域大展拳脚,凌霄开游艇开得不亦乐乎,小灰兴奋地扒在船头,迎面而来的浪花打湿了它的皮毛。   “小灰的体质不比我们,你留神别让它感冒了,”嬴风按了一个键,游艇变身为潜艇,潜入了水下。   凌霄第一次见到海底美景,千奇百怪的海洋生物在珊瑚和海草丛中穿梭,有头顶灯泡变幻色彩的灯鱼,有泛着金光的海洋星和身体薄薄好似一片雪花的海绒花,从来只在书上见过这些的凌霄,看得目不暇接。   “要出去吗?”嬴风问。   “可以吗?”凌霄欣喜。   嬴风激活了两枚魂晶,两个人各自被巨大的气泡包围其中,晶莹柔软的气泡壁将海水隔绝在外,却把一切色彩贪婪地吸收进来,将透明的弧面映照得五光十色。波动的水纹投射在他们身上,光影摇曳,如梦如幻。   小灰趴在潜水艇的圆形玻璃前,眼巴巴地望着他们,凌霄恶作剧地把鱼群或是水母赶到它面前,引得它用爪子来拨,却隔着厚厚的一层玻璃够不到,急得两只小爪上下挠动。   这时一只手掌大小的美人鱼悠哉地从凌霄面前游过,身形虽小,五官却精致有如微雕,被银蓝色鳞片包裹的鱼尾宛如一件稀世的艺术品。   “看,美人鱼诶!”凌霄也不管嬴风听不听得到,激动地朝他喊道。   嬴风向他靠拢,两个气泡叠到一起,相互挤压,变形,直到某一界限,紧接着一弹,气泡合二为一,变成一个更大的气泡,将嬴风和凌霄安稳地包裹在里面,形成了一个密闭的私人空间。   美人鱼大抵是觉得这种从未见过的海洋生物很奇怪,游过来一探究竟,凌霄与她相互打量,彼此都把对方当成了风景。凌霄伸出手指,美人鱼也如法炮制,隔着气泡与他指尖一点,滑腻的触感令她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太有趣了,要是能够带回去就好了。”凌霄感慨。   “这种生物离开海洋很难存活,喜欢的话可以再来看。”嬴风从身后接近,拥他入怀,美人鱼因为他的体型突然变大受到了惊吓,尾巴一甩游走了,只留下一串细小如珍珠的气泡,在海水里盘旋着上升。   “我们也上去吧,”嬴风说完这句话,气泡开始上浮,不知他用了什么,在他们的周围也涌现出无数气泡,彼此环绕着争抢着向水面进发,在压力的作用下不断变幻着速度,直到冲出海面,扬起金光闪闪的水花。   巨大的气泡飞到空中,惊扰到几只过路的海鸟,又翻滚着落下,在海面上弹了几下,终于漂浮在水面上。   骊飞鲨跟上来,重新变成游艇把他们带到岸边,嬴风选了一块不大不小的凹陷之地,海水退潮后,在这里形成了一汪天然的水池。   “你要做什么?”凌霄简直迫不及待想知道嬴风还能弄出什么花样来。   嬴风选出几枚元素系的魂晶握在手里,然后将双手浸入海水中,片刻的功夫,水面冒出了热气。   “温泉!”凌霄惊讶地合不拢嘴,迫不及待地脱掉衣服跳了进去,一股暖意从脚底上升到头顶,他不由自主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好舒服,你也来。”   “等一等,”嬴风拎着小灰的后颈把它丢了进去,自己回到了骊飞鲨里面,片刻后从里面取出来一个箱子。   凌霄趴在石头边,看着嬴风把带来的牛奶倒到杯子里,又把两枚魂晶塞给自己,他一激活,又是香蕉。   “为什么这个你不自己做?”   嬴风把剥好的香蕉扔进杯子,一边道,“这种魂晶叫做无中生有,我每次都会变出不同的东西来,只有你次次变出来的都是香蕉。”   凌霄:……怪我咯?   嬴风把杯子握在手中,暗中凝起精神力,片刻后,里面的固液体混合物开始旋转,速度越来越快,直到香蕉被打成糊,跟牛奶充分混合在一起,最上面浮起一层诱人的白色气泡。   凌霄看到这里忍不住问,“你用军校学的知识做这些,教官知道吗?”   “学以致用,又不是只有战斗才能用到这些。”   嬴风把做好的香蕉奶昔递给凌霄,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偷偷降了温,居然还是冰镇的,泡在温泉里喝冰镇饮料,这感觉不能更棒。   凌霄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大口,伸出舌头舔掉上唇的浮沫,惬意地眯上了眼。   他几乎舒服得快要睡着了,耳边始终传来沙沙的声音,像是铅笔与纸面的摩擦声。   “你怎么不来?”凌霄伸手想去拉他,却发现嬴风手里多了一个速写本,而他正在上面飞快地涂抹着。   “你在画什么?”   嬴风把本子翻过来给他看,一个形神俱佳的自己跃然纸面。   “你居然还会画画?”   “画人还是第一次。”   凌霄把本子要过来,一页页地往前翻,前面是各种各样的植物,哪怕只是寥寥数笔,也完整勾勒出了植物的特点。   “为什么画的都是花草?”整本册子中只有他这一页是人物。   “只是想画就画了,”所以在牧师邀请他将植物词典完善下去时,才会那么欣然地接受了。   “真棒,”凌霄越看越掩不住心中的羡慕,他居然可以连画都画得那么好,最后翻到画他的那一张,自恋地欣赏了半天。   “这张送给我吧。”   “你要来做什么?”   “收藏。”   “随你。”   炙阳渐渐藏到了海平面后,嬴风收起本子,拾了几块石头垒在一起,在火焰魂晶和助燃剂的作用下,篝火熊熊而起。   两个人躺在火堆旁,双手相握,在璀璨星辰下享受着迟来的蜜月,潮汐发出规律的呼吸声,沙滩蓝光一片。   “啊,流星,”凌霄指着天边,那里果然有几道流星飞过,“据说看到流星要许愿呢。”   “你想许什么愿?”嬴风问。   凌霄想了想,“愿望应该是想要得到,但我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在经历了屏宗、校长、殇炀和瑶医生的事后,我已经不想得到更多。”   “如果非要许一个愿的话,比起得到,我更希望的是……”   “不失去。” 暗尘   “准备好了吗?”   “上吧!”   两个人影从一左一右交叉突进,对面的机甲发射出十数枚小型导弹,冲着他们直直飞来。两个人熟练地从并排切换到一前一后的阵型,后面的人手一挥,导弹从左到右一个接着一个地引爆,火光接连成线。前面的人借此时机,在炸弹群中灵活地穿梭着,接二连三的爆炸愣是没有伤到他半分。   成功突破到敌人后防,后场指挥者双手一握,前线突击者身上武装起层层护甲,他双掌交叠,瞄准机甲头顶,口中一喝,巨大的冲击波自掌心发出,瞬间将一架硕大的机甲轰得粉碎。   机甲的驾驶者弹射出舱,在半空中翻了个筋斗,竟然从人型变化成身形庞大的猛兽,适才攻击他的人灵敏地躲过它三次攻击,另一人适时传送过来,一脚将它踢翻了个个儿。   “开始了!”他甩出一枚魂晶抛在空中,双掌一击,两个人的攻击频率突然一变,自猛兽两侧向它发起攻击。他们的动作速度、击打姿势竟全然一致,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人操控,同步率达到了百分之百。   在彼此的联手之下,他们对猛兽发出了最后一击,猛兽一声哀嚎,失去了行动力,在下坠的过程中砰的一声消失,而攻击它的两个人,随后轻盈地落到地面,毫发无伤。   “打得好!”   “漂亮!”   表扬之声此起彼伏,落地的凌霄骄傲地向嬴风伸出了拳头,嬴风也交出了自己的,双拳在空中利落地相击,嬴风顺势变拳为掌,反手扣住凌霄的手腕把他拽过来狠狠拥抱了一下。   “喂,人很多诶,”凌霄不好意思地挣脱了他的怀抱,周围的叫好声变成了起哄声,数红毛叫的声音最大。   教官满意地在期末考核表上给他们打了个勾,“恭喜你们,已经可以使用感情值七颗星才能激活的魂晶,通过了期末考试,没有辜负我对你们的期待。”   凌霄激动地向他敬了个军礼,“多谢教官!”   教官点点头,收起考核表,“雨集和霜锋也通过了考试,本学期联合作战系的同学全部过关,无一人挂科。”   人群中响起欢呼声,红毛比自己考满分还得意,“要不是凌霄中途失忆,搞不好他们现在已经十颗星了!”   “说起来当初好像有人打过赌,要是他们期末能达到七颗星,自己就染发,”霜锋提醒他,“现在也该兑现承诺了吧?”   “当然!”红毛也不抵赖,“因为笃定他们能过,我已经有先见之明地染好啦!”   大家左瞅瞅,右望望,实在看不出来这一头红毛哪里发生了改变。   “你染在哪儿啦?”   红毛揪过头顶一撮毛,证实自己所言不虚,“看,我挑染了橘红色!”   “去!”众人严重地鄙视之。   凌霄乐得追着红毛直敲,经过几个月来的相处,他已经重新跟大家成为了好朋友,就算缺少最初的那段记忆,也丝毫不影响他们友情的深厚。   红毛格挡着来自凌霄的攻击,直到闹够了才问,“不过话说回来,失去了那几个月的记忆,你不遗憾吗?”   凌霄停下来,认真地思索着这个问题,“遗憾?完全没有是不可能的吧……毕竟那也是我过去的一部分,就算已经从你们口中听了无数遍,也比不上亲身经历过的深刻。”   “但是,对于现状我很满足,如果记忆真的无法恢复,我也会把它当做是一种缺憾美来接受。”   他偷偷望向嬴风,毕竟,这几个月来,他已经拥有了更美好的回忆,又何必执着于已失去的呢?   红毛搂上他的脖子,“走吧,我们去星际港。”   历时数月的煌宿讨伐战争终于告捷,今天是伏尧少将凯旋归来的日子,不少民众都自发前往星际港迎接英雄的归来。   “你们去吧,虽然我也很想去,但是今天约了人。”由于这段时间期末考试,基因中心那边的实验不得不暂停了一段时间,考试一结束,恒河博士就迫不及待地招他过去。   “那好吧,”红毛挥别了他,“假期愉快!”   告别了红毛,凌霄与嬴风一道,驾驶着骊飞鲨前往基因中心。经过上次的意外,龙寅终于松口告诉了他们基因中心的真实位置,每次回程还派舰队护送,防御得滴水不漏。   第一次得知基因中心就位于基地地下的时候,他们亦惊讶无比,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也习以为常。   恒河博士比起凌霄上一次见到他显得更颓废了,头发乱得像一团草,可他一见到凌霄,就激动地握住他的手,连抽血都顾不上了。   “我终于成功了!我研究出解除记忆屏蔽的方法了!”   出于对凌霄深深的愧疚,恒河这几个月来废寝忘食,就是为了找出恢复记忆的方法,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成功了。   “真的?”凌霄眼睛一亮,他才刚刚说过记忆不能恢复有些遗憾,就得到了这个好消息,顿时也是很振奋。   “但是……”恒河又犹豫了,“这里面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由于缺乏临床验证,我无法保证治疗完成后,你失忆后的这段记忆是会保留还是抹去,有可能你会同时拥有两段记忆,但也有可能只记得失忆之前的部分……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还愿意尝试吗?”   这个问题着着实实问住了凌霄,如果他选择之前的记忆,就会冒着失去现有记忆的风险,那么这几个月来,嬴风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他都有可能会忘记,这样值得吗?   嬴风见他面露疑惑地望着自己,开口道,“无论你的选择如何,我都会尊重你的意见。就算你忘记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我还记得,我们可以一件一件地补回来。”   嬴风的话为凌霄打了定心剂,经过慎重思考后,凌霄下了决定。   “我想过了,我失去的那段记忆,一定不如现在如意,如果我选择了过去,一定会比现在难过。”   “现在的我,就像是被人从山底拉到了山顶,不费吹灰之力,就拥有了一切。”   他停顿了片刻,“但是,曾经的坎坷也是我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是渴望拥有,我们并肩攀爬的那一段经历。”   凌霄目光坚定,“我愿意承担这份风险。”   恒河激动地点点头,“那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治疗,抽血的事可以暂且缓一缓。”   “不,”凌霄拒绝了他,“在那之前,我要先准备一样东西。”   嬴风被请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凌霄和恒河,恒河有些不理解凌霄的做法。   “你为什么还要避开他做这件事?”   “因为他在这里,我会不好意思说下去,”凌霄拨了拨头发,“你看我现在形象可以吗?”   “比我好多了,”恒河架设好3D摄影机,四面八方的镜头将凌霄环绕,他就坐在正中央的椅子上。   “准备好了,”恒河按下录制键,“你可以说了。”   凌霄将自己想说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这才对着镜头缓缓开口。   “我就要接受一项治疗,在这次治疗后,我可能会失去这三个月以来的所有记忆。对于我来说,这些记忆都是极为宝贵的,所以我选择把它录下来,就算日后我真的忘记了,也不会将它们失去。”   恒河站在外围,安静地聆听着凌霄一桩桩回忆起这三个月来的往事,每一桩都与嬴风息息相关。   “……他带我去了海边,那是我们的蜜月之旅。我们在气泡里潜水,把海水加热成温泉,对着流星许愿……他为我画了一张像,我把它收在我的秘密仓库里,跟其余他送过我的东西一起……”   凌霄完完整整地回忆完了过去几个月来发生的每一件事,时不时因想起有趣的事而停下,嘴角洋溢出幸福的笑意。   “……这就是我这段时间的经历,可能我很快就会不记得它们了,会有另一段记忆取而代之。这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三个月,如果可能的话,我真的不想放弃它……”   “但是如果真的忘记了,而恢复的记忆远不如现在的美好,我也不会后悔今天做下的决定。因为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我们曾经的努力,太不公平了,这种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得到的心情,无论如何,我也想与他分担。”   摄像机已经工作了整整两个小时,凌霄终于结束了自己的回忆,从座位上下来,走到发呆的恒河面前。   “你怎么了?”他分明在恒河眼底看到闪烁的泪光。   “没有,”恒河忙抹了两把眼睛,“只是觉得你们之间的感情太动人了,你讲完了吗?我去关摄像机。”   “嗯,”凌霄点头,“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我忘记了现在的事,你就悄悄把录像拿给我,千万不要让嬴风看到,他会笑话我的。”   “他怎么可能笑话你呢,”恒河将影片生成,转头看到凌霄的表情,忙道,“放心吧,我不会让他知道的。”   “那就好,”凌霄咧开了嘴。   “你准备好了吗?”恒河推来仪器,   凌霄躺到了床上,“嗯,开始吧。”   嬴风在门外等了几个小时,直到恒河终于出来通知他可以进去了。   “他怎么样?”他率先问道。   “刚醒,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大清楚,你自己问他好了。”   嬴风来到凌霄床前,床上的人睁着大大的眼睛,在看到嬴风的到来后巴巴地眨了眨。   嬴风不知道他这是忘记了哪一段,又记起了哪一段,试探性地叫他,“凌霄?”   凌霄一脸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全然无知地问道,“你是谁?”   嬴风先是一愣,随后额角青筋凸起,转头怒向恒河,“这是怎么回事!”   从身后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诡计得逞的凌霄乐不可支,“哈哈哈,逗你玩。”   发现自己上当的嬴风脸一黑,“你到底记不记得?”   “当然,”凌霄无比精神地坐了起来,“不管是先前的还是之后的,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高兴地夸赞恒河,“博士你真行!”   恒河惭愧地抓了抓本来就很乱的头发,“能成功真是太好了,你失忆我有责任,要是帮不到你,我真是一辈子都没脸见你。”   “说完了吗?”嬴风板着脸,不由分说把凌霄从床上拎了下来,“说完了回去算账。”   “喂!我真的只是开玩笑啊!放开我啦!”   凌霄倒着被嬴风拖了出去,在对方看不到的背后,还不忘给恒河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恒河也回了他一个放心,虽然录像没有派上用场,不过他一定会保守住他们两个之间的小秘密。   凌霄坐在骊飞鲨里,高兴地都快哼出来了,他终于如愿以偿地同时拥有了两段记忆,不管是磕磕绊绊的,还是一路风顺的,简直就像一段游戏打了两次,熟能生巧。   “哎你说我们之前起码有六颗星了吧,现在有七颗星,加起来岂不是有十三颗?”   “上限就是十颗,多出来的三颗哪来的?”   凌霄大呼浪费,“早知道就不培养那么多!”   嬴风在心里骂了他一句白痴。   凌霄捏住下巴,细细思索,“让我想想这段时间你有没有骗我的地方……”   不想不要紧,这一对比,竟然真的发现了问题。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扔过那个桃核?”   嬴风就知道会被拆穿,索性装聋。   “明明我记得当时是在玩游戏,播放CG,NPC说过那个你是假的,你没可能知道当时我扔了桃核,还有……”   凌霄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   “难道NPC是在骗我?”   嬴风的默认,令凌霄觉得自己好像真相了。   “她、她居然……你居然……”   原来嬴风一早就知道自己偷吻过他,而他还傻乎乎地以为隐瞒得很好,脸都丢到地球星了有没有!   “这游戏太坑人了,连NPC都会说谎!我要给她差评!”   “我已经给过了,”嬴风这时才开口。   “还有你!你也是帮凶!你们两个居然呜呜呜……”   嬴风手一扬,把凌霄拉到身边,顺势扣住后脑勺,后面的话也就自然而然地被堵了回去。   好不容易挣脱,凌霄不肯放弃继续嚷嚷,“居然联合起来耍……”   “去定军山玩吗?”   “去去去!”   空中黄色弧线一甩,骊飞鲨改变了航道,瞄准定军山所在的方向,欢快地驶去。   过去的记忆拼图已经完整,从这一刻起,他们又将制造崭新的,只属于他们的,美好的回忆。 弥散   半年后   煌宿独立军被强势镇压,其他伺机而动的反动势力见状也偃旗息鼓,天宿度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平和时光。   如果说这段时间有什么震动全球的大新闻的话,那莫过于灵魂树上已结了近百年的新生灵魂即将成熟。   如果用其他物种的语言来描述,天宿星星球上所有的人,耗费百年的时间,就生出这么一个孩子,可见它受瞩目和重视的程度,新闻媒体每天都在播报关于它的最新进展,简直恨不得现在就摘下来送去能量舱培养。   比这条新闻稍逊一级的,是国家历史博物馆发生了建馆数百年来第一起失窃事件,有人在深夜潜入馆内,不费吹灰之力地屏蔽了一切监视和保安设备,以匪夷所思的手法,窃取了一枚古代皇族的徽章。   这件事同样引起了人们的广泛关注,不仅仅是军方在反复地调查后,只得出“此人电脑水平极高,可以轻易地入侵和篡改计算机数据”这样约等于零的结论,更多的在于行窃者在原本安放徽章的地方留下了一个留言钮,按动该钮后,上方会浮现一句话:   ——我将窃取你们的灵魂。   这句话引发了剧烈的讨论,讨论结果最终达成了惊人的统一——这名神偷口中所谓的灵魂,很有可能就是灵魂之树上的新生灵魂。   在得出这点结论以后,军方派重兵24小时把守灵魂之树,以确保灵魂安全地降生。   在天元网的核心建筑虚元中,一名雏态正在把玩一枚六芒星形状的远古徽章。由于年代久远,它的表面已经斑驳破损,上面的图案和文字早已模糊一团,但这并不妨碍星楼的辨认。这么多年来,他只要一闭上眼,就能想象出它的模样,每个细节都栩栩如新,就像当初那人把它交到自己手里时一样。   “四千多年的古董,你也不怕把它玩坏了。”   伴随着月影声音的响起,熟悉的触须也自墙上蔓延出来,勾住了星楼的小指。   “这只是网络上一个虚拟的映射而已,”星楼不以为然,“真品早已被我妥善安置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军方那些人不可能找得到。”   月影的光纤继续蔓延,直到绕上徽章,就像人在用手指温柔地触摸其表面。   “你为什么要冒险把它偷出来?”   “这本来就是我的,我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星楼表情柔和地注视着手心的徽章,又或是缠绕在徽章表面的月影,“这也是为了迎接你即将到来的苏醒,为你精心准备的礼物。”   说完,他把徽章送到嘴边,落下轻轻一吻。   “是呢,”月影轻笑了声,“我也有些迫不及待呢。”   ***   凌霄和嬴风从基地下到基因中心,原本凌霄打算去灵魂之树观望一下新生灵魂的长势,奈何那里处于戒严状态,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左右,只得作罢。   乘坐电梯下降,凌霄不甘心地表达了自己的失望。   “为什么连看一眼都不行?我只不过想看看新生灵魂长什么样子。”   “之前的博物馆失窃事件,犯人还没有落网,估计军方也是很紧张,”嬴风道,“丢失一个灵魂,可比丢失一件古文物严重多了。”   “好吧,”凌霄只能接受,“不知道为什么那人潜入博物馆只为偷一枚徽章,也不是博物馆最值钱的东西。”   安全门在他们面前一扇扇地打开,熟悉的人影终于出现,实验已经进入到结尾关键期,恒河和研究团队几乎没日没夜地守在这里,生怕出一丁点问题。   “你们来了,”恒河见到他们就高兴地招呼道,“快来看我们的最新进展。”   二人走过去,就见月影仍然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原本苍白的面孔上,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血色。   他身上的保护罩早已被撤去,一根细细的管子透过针头接在他的手背上,管子里流动的是凌霄的血。被反复筛选、过滤过数次,确保万无一失的血液精华,以极慢无比的速度向月影的体内输送着,一旁仪器上复杂的数据随时随地发生着变化,他们唯一能够看懂的,就是一条直线,以平稳的间隔,有规律地跳动着。   “他有心跳了?”凌霄惊讶道。   “是的!”恒河就是为此才激动,尽管心跳缓慢而又微弱,但这就是复苏的征兆。   凌霄摸着自己的胸口,看着直线上的波动,仿佛自己也能感受到一样。   “按照计划,今天是最后一次抽血,今天过后,我们就可以收集到足够的血液,如无意外,就能让实验体醒来。”   “啊,真是太好了,”凌霄也是一阵放松,经过漫长的一年献血时光,他终于可以解放了。   “那后续就没有我们的事了吧?”嬴风问道。   “目前看来是这样的,感谢你们一年来的帮助,尤其是凌霄,真是辛苦你了。”   恒河的感激之情跃然于眼底。   嬴风对于他的感谢并不怎么领情,从一开始他们就是被胁迫的,他能想象到这个实验一旦成功,军方会在短时间内将战场扩大几倍。   凌霄跟他想的完全不是同一件事,月影到底是谁?跟他究竟是什么关系?这些问题只有月影醒来才能得到解答。   “那就快点开始吧,”凌霄躺到了床上,“我也希望他能早日苏醒。”   兴许是因为最后一次,抽取的血量比平时多了些,于是凌霄久违地昏迷了,想到这次过后就再也不用受这种罪,嬴风也难得地没有发难。   等凌霄再次醒来,自己已经回到了宿舍,躺在卧室的床上,嬴风站在窗边,正在与什么人通讯。   见到凌霄睁开了眼睛,嬴风草草几句结束了通话,走到床边,俯身查看凌霄的状态。   “感觉怎么样?”他问。   “你在跟谁讲电话?”凌霄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从嬴风刚才的语气,他就听出他在跟人讨论正事。   “狼宿那边的部落出了点问题,他们解决不了,想要我去处理一下。”   凌霄很清楚黑狼他们的能力,他们处理不了的事,一定是比较严重的大事,他也好久没去狼宿星,也很想念部落里的人。   “我也想去,”他瘪了瘪嘴。   嬴风半支在床上,捋了捋他的毛,“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坐不了飞船,最慢明天我就回来,你好好休息。”   凌霄如今虚弱状态下的撒娇技能已经点满了,平日里觉得很耻的话这会也能借着弱不禁风的外表信口拈来。   “你居然把你有精神损伤的契子一个人留在家里,”凌霄夸张地闭上眼,“啊,我好难受,我要晕了。”   嬴风教训性地弹了下他的脑壳,“别演了,以后你不用抽血了,想去几次都可以。”   凌霄不甘心地还想再争取一下,“我……”   “听话,”嬴风不由分说地堵住了他的嘴,这次用上了催眠。   凌霄本来就因为失血过多而迷迷糊糊,这一吻下去就只剩下睡意了。   “又用这招……”   他嘟囔着抱怨了句,转眼就酣然入梦。   安顿完凌霄,嬴风一起身,差点踩到脚下的小灰。   半年过去,小灰从巴掌大小的狼仔长成了小臂长短的小狼,但就是变不成人形。凌霄早就怀疑它只是一匹普通的狼了,之前还考虑过带它去验DNA,后来决定顺其自然,是狼是人都随它发展。   小灰的灰眼睛对上嬴风的黑眼睛之后,有些畏惧地向后退了两步。嬴风知道在这个家庭中,等级观念分明的小灰很自然把比较严厉的自己当做狼王来对待,望着他的眼神总是带着点敬畏,而喜欢跟凌霄一起玩耍。   不过就算是狼,小灰也是一匹很聪明的狼,一些简单的命令,它都能听得懂。   “看好家,”嬴风对它命令道。   小灰嗷呜了两声算是回应。   嬴风看时间不早了,他要早点赶过去,尽快解决问题,才能在明晚之前赶回来。   离开前他扫到了墙上的巨幅照片,结婚照有了,蜜月也过了,但似乎还是少了点什么,这段婚姻才显得圆满。   ***   嬴风的部落跟附近几个部落产生了摩擦,严重到要用武力才能解决的地步,可是当传说中的天宿狼王出现在谈判桌上后,没有人敢不长眼地动用武力威胁。   解决了这次冲突,西边一个小小的没有得到联邦承认的部落并入了进来,他们的地盘就此翻了一倍,人口也增加了数百名。   本来想留嬴风下来庆祝,却被他草草拒绝了,嬴风没有多待片刻,就风尘仆仆地搭上了返回天宿星的飞船。   可是匆匆赶回到天宿的嬴风在下了飞船后,却没有第一时间回到御天,而是来到了配偶关系登记处附近的一家珠宝行,那里的销售人员热情地接待了他。   “是嬴风先生吗?您昨天下的订单我们已经收到了,今天加急做了激光雕刻,您看是否满意?”   嬴风接过她递过来的盒子,手指在金属外圈一划,盒盖缓缓打开,露出了里面的对戒。   他拿起其中一枚,仔细观察着内壁,那上面刻着他跟凌霄的名字,以及他们结契的日期。   “符合您的要求吗?”销售人员问。   嬴风点头,又把戒指塞了回去。   刷了卡,销售人员为他把戒指包装起来,随口聊道。   “今天是你们的结契一周年纪念日呢。”   “是的,”嬴风应道。   “恭喜你们,不过挺令人意外,因为很多人都是结契之后来购买婚戒,您为何时隔一年才想起买戒指呢?”   嬴风想到一年前的今天,他和凌霄还在暗无天日的矿洞里,面对奎的威胁险些魂飞魄散,谁能想到一年后的今天,自己会在宽敞明亮的珠宝店,为他们两个挑选对戒呢?   销售人员见他沉思不语也没有追问,将包装好的戒指微笑着递给他。   “相信你的契子收到这份礼物,一定会很开心的,祝你们幸福。”   嬴风接过袋子,“谢谢。”   他看了眼终端上的时间,距离他离开已经过了整整一天,他现在要尽快赶回去,在周年纪念日没有过去之前,亲手为凌霄戴上戒指,他已经能够想象到对方脸上的吃惊和接下来的傻笑了。   离开了珠宝店,嬴风快步返回了骊飞鲨,傍晚已过,晚霞褪去,夜晚即将来临,离人归心似箭。   凌霄在家里跟小灰玩,时不时看一眼表,他记得一个半小时之前就收到了嬴风的登船讯息,为何到现在人还没有回来。   “小灰啊小灰,你想不想回你的故乡看看啊?”凌霄蹂|躏着它毛茸茸的头,“以后我再也不用抽血了,等有了假期,我就带你回狼宿星玩儿,我也很想黑狼白狼还有洛洛他们啊。”   小灰附和着呜——呜——地叫着,一人一狼毫无代沟地在对话。   “嬴风怎么还不回来,他该不会遇到星云漩涡了吧?”凌霄看了看天色,没道理船会飞得这么慢。   刚说完他就呸呸了两声,“乌鸦嘴。”   他抱起小灰,“我跟你说哦,我以前有个朋友是出了名的乌鸦嘴,只要是他说的不好的事情,最后都会灵验,你说神不神奇?”   记忆深处的某个人浮出了水面,也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   凌霄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下意识走到窗边,跟小灰一上一下扒在窗户上,一副翘首以盼的模样。   “我们这副样子要是被嬴风发现了,他一定又嘲笑我们耐不住气了。”   凌霄想走但又发现脚离不开,一天没见到嬴风,像分别了三年,想第一时间见到他,哪怕只是远远的一个影子。   “算了,就等一下好了,仔细点不要被他发现就行。”   一人一狼扒在窗台上冒了个小头,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炙阳都落山了,还是不见嬴风的影子。   “奇怪,”凌霄这回是真的沉不住气了,“给他打个电话好了……”   他刚掏出终端,门就响了。   “回来了!”   凌霄高兴地奔到门口,他到底是从哪个方向回来的,自己这么守着也没见到人。   “你回来——”他把大门拉开,口中的话只说了一半。   预想中的高个子没有出现在眼前,凌霄低下头,一个矮个子站在门口,因为同样低着头,凌霄看不清他的面目。   “你……”他迟疑着问道。   对面的人这时才抬起头,露出一张久违的脸。   “嗨,”永远保持着雏态面貌的岚晟冲凌霄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归寂   凌霄使劲揉了揉眼睛,才确认眼前的人不是他的幻觉。   “岚晟?真的是你?你怎么……?”   “看到我很惊讶吗?”岚晟反问。   确实,因为校长在疾控中心足足待了六年,就已经被院长誉为奇迹了,那只在里面待了一年的岚晟,岂不是神迹?   但尽管如此,看到刚刚才想念过的人出现在眼前,激动的心情总是能超过惊讶。   看着凌霄的表情一直在变,岚晟再度笑了笑,主动上前,给了凌霄一个拥抱。   “我很想你。”   凌霄紧紧地回抱住,“我也是。”   离别后的千言万语,都浓缩在这亲密无间的一个拥抱中,直到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二人才不依不舍地松开彼此。   “你都长得这么高了,”岚晟抬头望着他,眼中情绪复杂。   凌霄这才想起,自己如今拥有跟他颜色一模一样的眼睛,他现在已经不再避讳自己契子的身份了,认识新朋友也会大大方方地把契主介绍给他们。可是岚晟不一样,他是他在初等学院的故友,因为他的不幸,凌霄曾经立誓不做契子,但今日重逢,两个不愿成为契子的人,都已成为他人的契子。   可岚晟没有问出会让凌霄尴尬的问题来,面对对方的灰眼睛,他表现得十分坦然。   “不请我进去吗?”他问。   “哦,”凌霄这才意识到两个人还杵在这里,忙侧身将岚晟请了进来。   岚晟从进屋后就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周围,凌霄憋了一肚子的问题,恨不得一股脑倒出来。   “你什么时候从疾控中心出来的?怎么都不通知我去接你?你怎么进的御天,门卫没有拦你吗?”   岚晟对他的问题一个都没有回答,反而感慨道,“原来御天的宿舍是这个样子,曾经我也向往来这里念书,可惜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凌霄听到这句话,心中一阵阵地难过,不知道该说什么。   反倒是岚晟看到他这副样子,安慰了他,“不过看你考上御天,就跟我自己来念一样得开心,你不用为我感到难过。”   没想到他看得比自己还开,凌霄难过的心情又隐隐有些安慰。   就在这时,从卧室里蹿出一个黑影,瞄准屋子里多出来的人扑了过来,凌霄眼疾手快,连忙挺身拦住。   “小灰!”   小灰见凌霄挡在前面,连忙收爪,结果因为身体失衡重重地滚到了地上,翻了两个轱辘后顺势站起来,冲着凌霄后面的岚晟从喉咙深处发出呜呜的警告声。   “小灰!他是我的朋友,不要没礼貌!”凌霄喝止了它。   虽然不服,但凌霄这样讲,小灰也只能一步步慢慢退开,充满敌意的眼神始终锁定岚晟不放。   “这是你养的狗啊?”岚晟在他身后好奇地问。   “小灰它不是狗,是狼,不好意思啊,小灰它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   就算是它不喜欢的人,也只是高冷地用屁股对着对方,如此充满攻击性还是头一次。   岚晟摇了摇头表示没事,继续参观凌霄的宿舍,他从客厅来到了卧室,这里最显眼的就是墙上那张凌霄和嬴风的合影,岚晟自然而然也就看见了它。   “呃……”看到岚晟细细打量墙上的照片,凌霄再度有些难为情,岚晟是认识嬴风的,也听过他年轻不懂事时说过的那些大话,如今一切都反了过来,简直就像岚晟和屏宗的翻版。   打量了良久岚晟才开口,“你终于还是跟嬴风走到了一起,当年我就觉得你对他跟对别人不一般,你一直把他的名字挂在嘴边,口口声声说是竞争对手,其实还是抱有不一样的感情吧。”   凌霄无法反驳,年幼无知时认不清自己的感情,还要仪器来告诉他真相。   “你们现在的感情好吗?”   “呃……嗯,”凌霄尴尬地应道。   岚晟看到他这么紧张,又笑了笑,“我对嬴风没什么意见,只记得他很强,人也很冷,能跟他相处下来,你一定很不容易。”   “没有啦,”凌霄忙否定,“其实他还……蛮好相处的。”   凌霄这句话说得自己都没多大底气,对于不熟的人,嬴风确实是一个极难相处的对象。   但也就是因为这样,被嬴风另眼看待的他,才每一天都有自己是对方眼中的唯一这种感觉,可惜旁人是无法体会。   “是吗?”岚晟很自然地就接受了,“看到你现在这样,在优秀的学府就读,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我真的为你感到高兴。”   还没等凌霄想好怎么接,对方的语气像是骤降了几个温度,“这一切,如果你是契主的话,就太完美了。”   凌霄有些吃惊,他不明白岚晟为何这么说,也不懂他的用意。   “做什么这么惊讶地望着我,”岚晟转过头,“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   凌霄嘴巴动了动,“还……好吧……”   “当年你可是立志要做嬴风契主的人,如今却成了他的契子,虽然对象没有变,但身份却截然不同,这样你也能接受吗?”   凌霄严肃了下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问,虽然嬴风现在是我的契主,但是自从我们接受了彼此之后,他就没有用契主的身份对我做过过分的事情。”   “就是在此之前他还是做过。”   “是这样的没错但是……”   “所以你已经心甘情愿地接受自己的契子身份了么?还是在没有权力、不能反抗,一次次被压制中不得不面对现实,还反过来催眠自己这样也不错,不是吗?”   凌霄被问得哑口无言。   岚晟失望地摇了摇头,“凌霄,你真的变了好多。”   凌霄想说不应该是这样的,岚晟明明是对契主与契子身份看得最透彻的人,就是因为他的一意孤行,才使得屏宗转世,他早就应该在这个问题上觉悟了才对。   可是面对这样的岚晟,凌霄却说不出一句话来,现在的岚晟变得好陌生,疾控中心一年的光阴,已经将他彻底打造成另一个人,他虽时常在笑,可笑容却永远到达不到眼底,身上散发的冷意甚至超过了嬴风。   不,嬴风的冷来自于性格中的天然,是一种很纯粹的冷情,对人并没有恶意。而弥漫在岚晟周围的,却是一层冒着黑烟的寒气,嬴风只会让人不敢接近,岚晟却让人想要逃离。   刚刚还对凌霄落下重话的岚晟,态度却缓和了下来,“不过我有什么资格指责你呢?时间过了这么久,外面的一切都改变了,就连我自己也变了。”   凌霄立刻就想到他去疾控中心时的所见所闻,能在那种地方待上一年,人的心理不可能不发生改变。   如果真的只是因为这样的话,那么岚晟现在已经出来了,他需要的只是一点时间。   于是凌霄问,“你现在是彻底离开疾控中心了吗?接下来你要去哪里?”   岚晟也很自然地跟随他转换了话题,“我还没想好,不过已经不打算继续念书,有人提供了我一份工作,我打算去试试看。”   “工作?”凌霄听到他不打算继续深造有些遗憾,不过知道他准备去工作时,又有些放心。   “是哪里的工作,离这里远吗?就算远也没关系,把地址留给我,我会经常去看你。”   紧接着他又想到,“是天宿的工作吧?我之前认识了一个朋友,唔,”凌霄斟酌着字句,“他的情况跟你差不多,他说以他的体质,在天宿以外的地方生存是很辛苦的。”   “我明白,灵魂牵引嘛,”岚晟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发育越不健全的人,影响越严重,像我这样完全没有发育的人,就算去了狼宿星都不会好过。”   “你不用为我感到担心,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脆弱,反倒是你,”岚晟抬高手,摸上了凌霄的脸颊,“从很久以前,就令我放心不下,直到现在仍然如此。”   他的话,一下子就把凌霄带回到那一夜,岚晟来找他告别时的景象,当初他说过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深深地烙印在他心底。   他们约定好要再次相见,如今这个愿望终于实现,只是当时何曾想过,再见面时,已是物是人非。   “好了,”岚晟把手放下来,“我要走了,不过在我临走之前,想问你要回我拜托你帮我保管的东西。”   “啊,”凌霄这才想起来,“你等一下。”   他从床下隐秘的地方翻出岚晟交给他的盒子,犹豫了一下,“这个盒子……你还有用吗?”   岚晟猜到那盒子里肯定不止自己留给他的东西,“没有了,你把匕首还给我就好,盒子你留着吧。”   凌霄松了口气,忙打开盒盖,把屏宗的匕首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   “给你。”   岚晟接过来,睹物思人,好一段时间都陷入沉思。   凌霄没有打扰他,直到岚晟自己恢复过来,不经意瞥见了盒子里的东西。   “你收集这么多破烂做什么?”   “没有,”凌霄慌忙把盖子盖上,“就攒着好玩。”   岚晟没有再理会,凌霄又把盒子塞回了原位。   “谢谢你的保管,”岚晟向他示意了一下手中的匕首。   “没有,”凌霄对他的客气有些不适应,“嬴风就快回来了,你不见见他吗?”   岚晟又露出了一直以来的那种笑,“不用了,我跟他本来也不熟。”   “那好吧,”凌霄放弃,“我送你……”   他刚说完这三个字,一直如临大敌的小灰冲着他大声叫了出来,凌霄还从没见过小灰这般激动。   “小灰你别闹,我马上就回来。”   小灰见自己拦不住他,不顾一切地跳起来,直奔岚晟扑去,这回连凌霄都没有拦住它,眼见小灰的尖牙狠狠地咬上了岚晟的手臂。   “小灰!”凌霄焦急地叫道。   岚晟眉头一皱,甩了两下都没甩开,手中的匕首一转,伴随着一声哀嚎,小灰吃痛地松开口摔到了地上,一直发出呜呜的可怜叫声。   “小灰!”凌霄再一次叫出了它的名字,可这一次却充满担忧。   他忙蹲下来查看小灰的伤势,好在岚晟出手不重,只割伤了它前爪的表皮,算是给它一个警告。   “对不住,它咬我,我一个条件反射就……”   凌霄心里有些发堵,虽然小灰无礼在先,但毕竟它是不懂事的动物,可当他抬起头看到岚晟胳膊上同样留下了两颗深深的牙印,快出口的话又被迫咽了下去。   他只能恨铁不成钢地揉了揉小灰的肚子,“小灰,你今天怎么这样,等我拿纱布来给你包一下。”   小灰不是天宿人,不能用魂晶治疗,受了伤只能处理完伤口后缓慢等待恢复,实在很麻烦。   “我这就要走了,你不送我一程吗?” 他刚起身想去拿医疗箱,却被岚晟叫住了。   凌霄不放心地看了眼地上受伤的小灰,它叫得好可怜,“我给它处理一下就好,真的很快的。”   岚晟抬手看了眼时间,“我的时间不够了,这次我离开后,我们又要有好久不能再见面。”   岚晟毕竟是他曾经最好的朋友,离开之前不送一下说不过去,小灰的伤势看上去也没有那么严重,只是它叫得很夸张,就好像有人把它的爪子砍掉了一样。   凌霄把小灰抱上了床,叮嘱道,“我很快就会回来,你稍微忍耐一下。”   不管小灰怎么哀嚎,都没能留住凌霄,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小灰一个轱辘翻起来跳下床,飞快地追上去,那灵活的动作,怎么都看不出来它受了伤。   可是大门却在它面前彻底关上,小灰拼命地扒拉着房门,口中嗷呜嗷呜着发出焦急的叫声,期待凌霄能够回头。   “它平时都不这样的,我也不知道它今天怎么了,”凌霄看到岚晟手腕上的伤有些愧疚,“我给你治一下吧。”   “不用了,”岚晟谢绝,“我知道你赶时间,我的车就在停机坪,一来一去用不了很久。”   二人很快来到停机坪,岚晟竟然真的有车,还是比较新款的飞行器。   “这是哪里来的?”凌霄问。   “我工作的地方借给我的,”岚晟轻描淡写地答道。   “哦,”凌霄没怎么怀疑就相信了。   岚晟站在舱门前,“好了,谢谢你能送我。”   凌霄很想跟他好好话别,可他还惦记着宿舍里的小灰。   “记得联系我。”   “一定。”   岚晟再度抱了过来,凌霄没有想多,同样搂上去拍了拍他的背,这时就听岚晟的声音从胸前小声传来。   “但是我舍不得你怎么办。”   “什么?”凌霄没听清。   “那就跟我一起走吧。”   凌霄背后被人用针扎了一下,冰凉的液体被注射进自己的身体,凌霄浑身使不上劲来,眼前渐渐一片模糊。   直到昏迷之前,他都不敢相信岚晟会对自己做这种事,他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对他连一丝怀疑都不曾有过。   “你为什么……”他挣扎着说出这句话。   “因为我不想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岚晟温柔地托住了他的身体,“我会帮你结束这段痛苦。”   但是我真的一点都不痛苦,你怎么就不明白?   凌霄闭上眼,想到受了伤独自在家的小灰,难怪它会有那么过激的反应,野兽的直觉通常都准得可怕,为什么自己没有接收到它对危险的预警呢?   他在倒下去的一刹那,仿佛见到嬴风风尘仆仆归来的身影,天都黑了,你到底去了哪? 笑醉   嬴风步伐匆匆地行走在校园里,转过一道弯,宿舍楼出现在视野内,他下意识就往自己的寝室窗户望去。   当看到那里空无一人时,嬴风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些多余,凌霄怎么可能无所事事地趴在窗前等他呢?今天是他的亢奋期,一定不是在上网,就是在跟红毛打游戏。   不过很快就可以见到人了,想到这里,他又加快了步伐。   “嬴风。”   一个陌生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嬴风停下脚步,想看看是谁在叫他。   从树后绕出来一人,身姿挺拔,神采俊逸,一双桃花眼顾盼飞扬,这面容有些熟悉,但又很陌生,嬴风好像在哪里见过。   “想不起来了吗?”那人薄薄的双唇一抿,笑得有些高深莫测。   若不是那头罕见的淡黄色头发,嬴风还真的想不起来这人是谁,不过他这么一问,让嬴风有了印象,只是不敢确定。   “……逐玥?”   逐玥笑容加深,“真荣幸你还记得我。”   嬴风不大相信地从头到脚迅速地打量了他一遍,昔日那个畏畏缩缩、唯唯诺诺的逐玥已经脱胎换骨,长成了高挑俊朗的青年,但改变更多的不是容貌,而是气质,眼前这个自信满满的人,很难让人跟过去胆小懦弱的他联系在一起。   更令人意外的是他那双黑色的眼睛,眼珠里充满了对天宿成人仪式的嘲讽。   “你怎么在这里?”嬴风看着他身上明显不属于御天的制服,不明白他是怎么进来的。   “我们学院跟御天是合作院校,只要想来随时都可以来。”   嬴风没兴趣知道他是什么学校的,昔日校友意外重逢打个招呼也属平常,不过他现在还有别的事,没有时间也无意与他寒暄叙旧。   “那你随意,”嬴风转身就要走,却听逐玥在他身后道。   “你还是这么冷漠啊,我这次是特地来找你的。”   嬴风微微扭头,“找我做什么?”   “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想要告诉你,关于你的。”   嬴风一口回绝,“我赶时间,再说吧。”   他抬脚就走,逐玥也没拦着,只是在他身后低声说了句,“你会后悔的。”   嬴风脚步顿了顿,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但仍一刻不停地快步离开,转眼间就把逐玥甩开了好远。   逐玥倒也没恼,这么久没见嬴风,他一点也没有变,跟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目送对方的背影消失,逐玥这才转过身,一个跟他穿着同样制服的人从方才的树后迈出了一步,露出了半个身子。   尽管逐玥的身高增幅超过了枕鹤,但毕竟二人先前的基础有差,完全发育的逐玥比起他来仍要矮小半个头。   枕鹤同样出落得仪表堂堂,已经不是先前那个慵懒散漫的二十二年雏态了。   逐玥含着笑意走过去,亲昵地勾上了他的脖子,“怎么,吃醋了?”   枕鹤头也没低,从眼底睨视着他,同样似笑非笑。   “别担心,我对他已经没有感觉了,”逐玥用鼻尖与他蹭了蹭,“谁让所谓的天宿人生来就是以忠诚为行动第一准绳,就算这么多年来你们苦费心机地改了又改,也不过是把忠诚的对象做了转移,根本无法取缔这一属性。”   发表了外人根本听不懂的言论后,逐玥才又转回原题,“现在我的心里只有你,但是他们两个带给我的屈辱,我一天都不会忘记。”   他低下头,眼底的精光使人发凉,“这一点,我一定会从他们身上讨回来。”   枕鹤手上的环指闪了闪,他抬起手看了一眼,“人已经到手了,我们走吧。”   二人一前一后消失在浓浓夜色里,短暂的插曲过后,校园里再度恢复了平静——就像它表面看上去的那样。   嬴风在走廊里老远就听到小灰在叫,叫的声音有些不妙。   他皱了皱眉,最后一段路没有用走的,而是直接一个瞬移魂晶到了门口,掏出卡来刷开了房门。   门方打开一条缝,一个小小的灰影就从里面钻了出来,疯狂地往走廊的尽头奔去。   “小灰!”嬴风叫了一声,小灰跑得更远了,而房内悄无声息,嬴风心中起了不祥的预感。   放弃进屋查看,他迅速追了上去,前方的小狼顺着楼梯一路向下,直奔宿舍楼大门而出,它的前爪受了伤,很快在沿途地面印上斑斑点点的血迹。   嬴风看着那些血迹怵目惊心,但小灰跑得飞快,连疼痛都不管不顾。嬴风跟着它来到了停机坪,只见它绕着地上一样黑色的东西焦急地转圈,鼻子在附近拼命地嗅着,同时嘴里呜呜地哼个不停,像是线索被断掉一样着急。   嬴风拾起地上的东西,那是凌霄的个人终端,空有终端在此处,但人已不知所踪。   小灰急得抬头冲嬴风直叫,嬴风闭上眼,意识飞快地向四面八方发散,仔细搜索着每一寸角落,终于在光源的尽头捕捉到了凌霄的踪迹。   从内部环境判断这是一艘民用飞行器,但是做了全封闭处理,驾驶舱和载人舱相互隔断,凌霄正昏迷不醒地躺在后舱,在他身边还坐着一个人。   因为不像逐玥那样由于发育而产生了显著的变化,嬴风一下子就将这个人认了出来,那是凌霄在璧空时期的好友岚晟,当初在天台一跃而下时,是自己拉住了他,也亲眼看着他割断袖角,从高空落下。   不过后来听说他被送去了疾控中心,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又为什么会带走凌霄?   凌霄的位置显然已经超过了传送和召唤的范围,心灵视界最大的局限,就是不能突破契子所在的空间,是以嬴风也看不到飞行器外界的环境,判断不出凌霄的所在位置。   他只能试着用心灵沟通呼唤他。   ——凌霄,凌霄!……   发出去的声音有如石沉大海。   而这时一边的岚晟却突然动了动,嬴风看着他打开一面电子屏,在虚拟键盘上缓慢地敲打着,屏幕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弹跳出来,最后组成一长串完整的信息。   ——听说你能看到这里,我可以把我的目的说给你听。   ——我听说过你对他所做的一切,包括他身上的精神损伤都是因你而患。   ——做契子的痛苦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凌霄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让他赴我的后尘,更不能任由他继续这样丧失人格。   ——凌霄不应该成为你的,乃至于任何人的契子,他理应有更好的人生,成为契主,或者享受自由。   ——他对你的感情不是爱情,只是天宿人惯有的忠诚与服从,等到血契解除,他会重新找回自己的内心,不再受你桎梏。   ——我不会让你找到他的,你趁早放弃吧。如果可能,真希望让他经历过的苦难,都在你身上重演一遍,那时你才会知道,自己犯下了多么不可饶恕的错误,可惜,已经太迟了。   画面就此中断,飞行器已经脱离了心灵视界可以追踪到的范围,连凌霄最后的线索也就此失去。   嬴风二话不说联系了伏尧,三言两语介绍了这边的情况,伏尧也毫不含糊,第一时间率舰队赶到现场,把嬴风接到了自己的舰船上。   “你还有什么线索?”伏尧一见到他就问。   “没有了,心灵视界之前就已断掉,心灵沟通也在刚刚失效,”嬴风出示了一枚魂晶,“我们的信赖值已经达到了百分之百,但是现在这个也用不了。”   “那是因为五感共享魂晶只能在对方清醒的时候使用,昏迷的人没有五感,自然发挥不了作用,你试试这个。”   伏尧抛过来一枚魂晶,嬴风接住,激活,手心泛起白光。   伏尧指着雷达,示意他把手掌按上去,嬴风照做后,雷达上出现一圈不断波动的光圈。   “瞄准这个方向前进,通知其他舰队也前往附近查找,封锁这片区域,不要让任何一艘船离开。”   多名属下齐声应道,“是!长官!”   待众人各就其职后,伏尧不放心地瞄了眼嬴风,他的精神力强大他是知道的,但是这种追踪魂晶对力量的消耗也是极大的,若是赶在精神力消耗殆尽之前没有找到人,而对方又去了外太空的话,那搜索起来可就麻烦了。   转头至前方,伏尧皱紧了眉,为什么凌霄总是遭遇这种事,他到底惹到了谁?   ***   天宿基因研究中心的研究人员们也在经历着又紧张又关键的时刻,时值一年的实验终于迎来了结果揭晓的最终时刻,当最后一滴血液输送到月影体内后,这个人的脉搏、血压、呼吸频率统统达到了标准值,按照研究报告所说,这就是他的苏醒之时。   恒河屏住呼吸瞪着床上的人,如果视线能当射线用,月影的脸都快被他贯穿了。在这样一瞬不瞬的注视下,沉睡了千年的人的睫毛动了动,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醒了!真的醒了!”恒河喜出望外,其他实验人员也是一片哗然,对于科学家们来说,这个实验能达到怎样的目的并不重要,只要能使一个冰冻了四千余年的古天宿人苏醒,对于他们来说就已经是莫大的成就。   站着的人们喜于言表,躺着的人却与他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无论外界发生任何事,都面无表情。   恒河渐渐发现不对劲了,检查了他的瞳孔,又重新检测了他的脑电波。   “为、为什么会这样……”   大家都停下来,看他要怎么说。   “他醒是醒了,但是,就只是醒了而已,他的脑波没有任何反射,无法感受到外界一切刺激,用其他种族的话描述,就是像植物一样没有知觉的人类,简称植物人。”   科学家们面面相觑,不是没有想过实验失败的可能性,但植物人这种情况从来都没有考虑过。   龙寅也闻讯赶来,见到这种情况大发雷霆,“耗费了那么久的时间,投入了那么多人力和资金,你就给我一个植物人?一个植物人能做什么,能开启中枢系统的修改权限吗?”   “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恒河忙道,“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想出办法。”   龙寅摔门而去,在场的科学家们为了这个实验不眠不休,临了受了打击,精神萎靡不振。在找不出解决办法的前提下,让他们留在基地也无济于事,恒河只能做主,遣他们回去休息。   实验室里就剩下恒河和月影两个,他绞尽脑汁,人已经醒了,却没有意识,要怎么才能让他恢复意识呢?   他将床摇起来一些,床上的人安静地任其摆布,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眼睛在眨,几乎跟沉睡时别无两样。   恒河盯着他湛蓝色的眼睛,看惯了天宿人一水的黑色系,这样的瞳色令人眼前一新。   “月影啊月影,怎么才能让你真正醒过来呢?”   旁边的电脑屏幕突然闪了几闪,光线的改变引起了恒河的注意,他立即扭过头,紧接着吃惊地发现所有电子仪器上的数据都开始疯狂地跳动,就像失了控,又或是中了某种电脑病毒,画面闪烁的频率越来越快,最后彻底变成了刺眼的白光。   “这、这是怎么回事?”   电流顺着电线兹兹地传导着,从电脑涌到床榻,月影的身体周围也闪现了蓝色的电光。   “糟糕!”   恒河连忙扑过去想要拔断电源,却在触摸到电线的一霎那,被巨大的冲击力反弹得摔出去好远。   “月影!”他一边呼叫一边手忙脚乱地爬回去,再一次摸到电线,身体却毫无反应,电流已经消失了。   他愣愣地抬起了头,发现床上的人姿势已经有了变化,那双湛蓝色的眸子也在他的脸上一瞬不瞬地盯着。   “是你在叫我吗?”月影的声音,就像冬日的清泉一般潺潺动听。   “你醒了?”恒河傻傻地仰望着他,甚至忘记要站起来。   月影环视了一圈周围。   “我不喜欢这里,”他继续低头注视着恒河的眼睛,“送我出去。”   恒河的眼睛越来越失神,最后顺从地低下头,“是。” 犬牙   恒河表情麻木地推着轮椅往外走,基地其余工作人员见到他跟月影的出现都很诧异,纷纷上前阻拦,却在跟月影四目相对后温顺地低头垂手,集体恭送他离开也不过如此。   他们就这样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出了基因中心的大门,月影抬手随便指了一架飞行器,恒河将他送了进去,自己坐上了驾驶席。   “到地面上去,”月影命令道。   “是。”恒河启动了引擎,飞船滑翔过长长的隧道,来到了基地上空。   月影坐在窗边,他已经几千年没有见过真正的外界了,星楼为他创建了天元网,让他的意识可以在网络中穿梭自由,却无法跨越这个次元一步。   如今他终于可以亲眼见一见这个世界,却没有天宿人的特殊视力,在夜色中只能捕捉到来自地面的点点灯火。   “请问接下来去哪里?”恒河问,他已经完全为月影所控制。   “在这里等就可以了,会有人来接我。”   月影的话刚说完没过多久,就有一架中型舰船解除了隐身状态,他们乘坐的小型飞行器,很轻松就被牵引了进去。   来接月影的人不是星楼而是枕鹤,他的视线只在恒河身上绕了一眼便回到月影身上,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月影的实体,无论是那头金发还是湛蓝色的眼珠,都是天宿古代皇族血统的象征。   “这个人还有用吗?”枕鹤意指恒河。   “没有了,让他走吧,”月影轻而易举地打发了他,“星楼在哪里?”   “他会在舺鹰号跟我们会和。”   “好吧,”月影下了指示,“去灵魂之树。”   飞船驶到了灵魂之树上空,新生灵魂随时都有可能成熟,再也没有哪里比这里把守更森严了,有不明飞行物盘旋在上空,哪怕处于隐身状态,都会被红外线扫描装置探测出。   但月影对此不屑于顾,飞船的舱门打开,他对着灵魂之树伸出了手。   “过来吧,我的战士,我需要你。”   树上的灵魂抖了几抖,挣脱了母树,直直奔着月影飞去,湛蓝色的光球在他面前旋转着,跳跃着,将月影的脸映成蓝色。   下面守卫的军人怎么可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眨眼间他们便攻了上来,枕鹤不动声色地退开一步,他也想知道这个弱不禁风的月影究竟有多大的能力,能以一己之力与天宿最精锐的部队抗衡。   岂料月影没有做任何事,只是注视着他们的眼睛,严厉地喝了一声,“退下!”   这些训练有素的军人,竟像收到了最高指示,不约而同地停下来悬在半空,在月影面前恭顺地低下了头。   枕鹤表面上掩饰得很好,心中暗自吃惊,难怪之前星楼说月影一个人就可以搞定,当时他还在心底质疑了下,可是真正看到月影的能力以后,他对这个连行动都不便的人起了敬而远之之心,如果没有必要,一定不能招惹这个人。   月影朝他伸出手,“拿来。”   枕鹤递给他一个体积不大不小的圆柱形玻璃容器,月影接过来打开盖子,待面前跳动的灵魂顺从地飞进去后,他又重新把盖子盖上。   “好了,推我回去。”   枕鹤推着他的轮椅离开门口,舱门在他们背后缓缓合上,飞船载着灵魂扬长而去,上百人的精英部队,竟无一人拦截。   “接下来该去哪里了?”   “去接岚晟,他一个人走不掉。”   月影没有意见,他把瓶子递给枕鹤,自己闭上眼,只是这么一点行动就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他感到有些疲倦。   “我要休息一下,等见到他们再叫我。”   枕鹤端详着装有灵魂的瓶子,不敢相信他手里的就是全天宿当前最珍贵的东西,而他们得到得不费吹灰之力。他抱着瓶子来到隔壁,坐在指挥席上的人,正是跟月影有着某种特殊联系的逐玥,在没有获得他的能力之前,逐玥也不过比月影好一点罢了,充其量能自由行动,但也弱得出奇。   “得手了?”听到脚步声,逐玥头也没回地问。   枕鹤知道他是明知故问,于是不答反问,“你怎么不去见你的同胞?”   逐玥没忍住笑了,“因为我现在也是你们中的一员,我不可想自己在一无所知的状态下被人控制了心智。”   “要怎么才能不被控制?”   “很简单啊,”逐玥目视前方,状似随意地答道,“不看他的眼睛,最好把耳朵也捂上,他连站都站不起来,轻轻碰一下就能要了他的命,你还怕他什么呢?”   枕鹤把他的话默默记在心中。   逐玥锁定了某个目标,飞船开始下降。   “找到了,”他嘴角微微一勾,“我们的战利品,少了他,之前的努力可就都浪费了。”   ***   伏尧的舰队正全速向这里赶来,嬴风一次性消耗的精神力有点多,被迫停下来休息,但尽管这样,他仍不放弃地一次次尝试使用心灵视界和五感共享,只想尽快得知凌霄的下落。   奉命去调查岚晟的人也回来复命,“带走凌霄的人叫岚晟,已确认是疾控中心的病患,一年前入院,与中心签订了康复死约。主治医生表示对方一直积极治疗,直到半个月前情绪开始发生反常,并在昨天逃脱下落不明,中心已在第一时间上报。”   “是怎么逃出去的?”伏尧问。   “目前还在排查,怀疑是内部人员所为。”   伏尧皱紧眉,他很早就直觉有一股力量勾结在一起,在除去了太殷和叶海后,这股力量仍然没有消失,依旧潜伏在暗处与国家作对,只是他始终无法判断他们的真正目的。   联想到飞景也是这个势力中的一员,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这是一个想要解除血契的组织,可他们为什么要绑架凌霄呢?在凌霄身上,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龙寅不择手段也要获得你们的处置权,到底是要你们为他做什么?”伏尧问嬴风。   嬴风皱了皱眉,实验虽然已经结束了,但保密协议是永久性的,他不知道能不能说。   “没有背后力量的支撑,那个叫做岚晟的人就算跟凌霄关系再好,也无法一个人将他带走,他一定还有同党,我怀疑这件事与龙寅要你们做的事情有关。我知道你不能说,等下我会自己去问他,我的学生已经两次因为这件事陷入困境了,这次无论如何,我也要他给我一个答案。”   聂云的声音从通讯设备中传来,“报告,找到了绑架凌霄的船!”   伏尧和嬴风都神情一变,“在哪?”   对面很快传来了坐标,“在我们的正下方,停泊在陆地上,没有动静。”   伏尧立刻下令主舰向他们靠拢,很快一艘静止的飞行器出现在监控画面中。   伏尧望了望嬴风,对方表情凝重,没有因为发现目标而有一丝一毫的喜悦。   “怎么样?”   嬴风摇摇头,“凌霄不在里面。”   这样的距离,如果凌霄还在飞行器里,他一定能感受得到。   嬴风的结论是正确的,他们降落后搜索了飞行器,内外都空无一人,凌霄已经消失了。   “还有希望,”伏尧见嬴风脸色难看,安慰道,“我们在这附近布下了天罗地网,他们没理由能逃掉的。”   这时聂云走过来,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伏尧的表情顿时变成了不可思议。   “你说什么?!”   嬴风也从来没见过这么不镇定的伏尧,能让他有这种反应的,一定不是什么小事。   “发生了什么?”他问。   伏尧如今的脸色比他还难看,“我手下的军人被集体控制了,包括龙寅安排在基地那边的人也是。”   “基地?”   要复述这个坏消息难如登天,这简直是天宿全体军方的耻辱。   “是的,灵魂失窃了。”   嬴风的眼神闪了两闪,这么巧合的时间点,实验刚刚结束,岚晟出逃,灵魂和凌霄一起失踪,他能想到与此有关的只有一个人:   ——月影。   ***   瘦小的身体、金色的软发……   凌霄睁开眼,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一个清晰的人影呈现在眼前。   他的身体想动,却动弹不得,在他的眼前,一根根黑色的栏杆将视觉画面切割成若干片,如果不是对方被关进了笼子,那就一定是他自己。   凌霄在努力辨认自己所在的环境,他挣扎着扫过了周围的一切,最后视线停留在一个熟悉的徽记上,他是见过这个徽记的,在太殷所在的星舰上,莫非他又被绑架到了同一个地方?可太殷不是死了么?   在他满腹疑惑之时,另一个少年的身影出现在了现场,凌霄记得舺鹰号上是有很多没有发育的成人的,原来不是所有人都移居去了狼宿星,还是有人留了下来。   但是紧接着他看到刚刚出现的少年,走到金发少年的面前,出人意料地单膝跪了下去。   凌霄这才看清他的真面目,若不是自己现在发不出声音,他险些叫了出来。   星楼?   璧空学院的一年级生星楼?那个连蜘蛛都会害怕,长得很像天宿人先祖的星楼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星楼屈膝跪在月影面前,恭敬地举起对方的右手,在手背上轻轻印下一吻。   “终于见到你了,我的殿下。”   月影顺势摸上了他的脸,“最后一次以这样的形态见到你,还是四千年前。那时的我还是小孩子,你是我敬仰的长辈,没想到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现在的年龄看上去跟我也差不多大。”   星楼从怀里掏出那枚腐蚀严重的徽章,郑重地放在他手心,又将他的手指合拢。   “我答应过你的长辈要照顾好他的后人,但是却食了言,这枚徽章,我已无颜再保管。”   月影把徽章拿在手中细细打量,只有拥有皇室直系血统的男性,才会在成年后获得这样一枚象征着身份地位的皇室徽章。可惜他还没有活到成年就被迫冰冻起来,自然也没有得到属于他的那一枚徽章,也错过了皇族男性一生中最重要的成人礼。   而天宿皇族,也在那之后迅速走向灭亡,开国元勋推翻皇权建立共和国,定义了新的天宿元年,那都是在很久以后,他的意识在漫长的沉睡中,依托电子设备苏醒后才一点点得知的。   一梦醒来,昔日家园已不在,千年之后,自己的成人礼竟藉由这样一枚破破烂烂的徽章完成,叫他如何不对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充满仇恨。   “星楼……?……月影?”   两个沉浸在自身世界里的人,这才注意到方才倒地昏迷不醒的凌霄正在挣扎着爬起来,借助栏杆的力量他勉强撑住身子,对于这两个人居然是故识,并且交流着他听不懂的话,凌霄心里满满都是问题。   “你醒了,”月影手一抬,星楼起立,推着他的轮椅把他送得离凌霄近了些。   “你们……”凌霄的视线在二人身上徘徊不定,最后还是落在月影身上,“你是谁?”   “你已经不记得我了吗?”月影平静地道,“曾经我们是最亲密的人,只要我一个念头,你就可以为我做任何事。你服从我的一切命令,并且发誓会对我永远效忠。”   凌霄听他的话如听天书,不相信地摇了摇头。   “你还没有感受到吗?”月影把手放在心口,“我们之间的那种心灵感应,不,对你来说应该是灵魂感应才对。”   凌霄仿佛受了他的蛊惑,模仿他的举止将手按在胸前,这个人的情绪再一次传递到他脑海,仇恨,除了仇恨还是仇恨,跟上次一样,却比上次还要强烈。   “你……到底是什么人?”   月影神色如常地开口,“我是天宿人。”   “不可能,”凌霄摇头否认,“你的头发,你的眼睛,都不是天宿人的特征,更何况……”   他的视线落在月影的轮椅上,“天宿人身体强壮,不会感染疾病,就算受伤也能很快恢复,不会有人虚弱到连站立和行走都不能自如。”   “是啊,”月影淡淡一笑,笑容有些悲凉,“谁让真正的天宿人,世代拥有超乎常人的智慧,却是以付出身体上的强壮为代价。我们的民族,别说进攻的能力,就连最基本的防御都无法做到,常年饱受外族的欺凌和压迫,甚至受尽屈辱。”   “要不怎么会有了你们呢?天宿人创造出来的最强人造兵种。我们赋予了你们仅次于我们的高等智慧,凌驾于任何种族的非凡战力,甚至是连自然界都不存在的不死之躯,来帮助我们抵御外敌。而你们,消灭了自己的缔造者,清除了所有的反对者,将我们的星球鹊巢鸠占了几千年。你们篡改了天宿的历史,创造了自己的文明——一个构架在谎言之上的文明,你告诉我,这几千年来,你们活得开心么?” 渡厄   凌霄瞠目结舌,早在他第一次知道基因中心的存在时,就已经对自己的来历产生了怀疑,但却从来没有想过鹊巢鸠占这样的版本,完全超出了他的接受能力。   无视他的惊讶,月影继续缓缓讲下去。   “没想到吧?最初创造你们,是为了迫不得已的自卫,所以在你们的基因代码中,第一条就是忠于皇室、保卫国家,这条命令的优先级,凌驾于所有命令之上。”   “最初的你们,是作为战争机器而生,没有人类的感情,只会无条件服从。但是渐渐的,我们对你们产生了依赖,同时也产生了信赖,我们想与你们分享我们的智慧,于是开始了基因移植计划。”   “基因移植?”   “就是提取天宿人的细胞、血液、骨髓……然后移植到另一个人造人身上,让他不仅拥有人类的智慧,还能与为他提供基因的人心灵相通。”   “所以在我生活的年代,但凡是有一定地位的人,每个人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智慧生命,还用现在的话形容,就是拥有生命的私人机甲。”   凌霄握住栏杆的手越收越紧,“所以我是你的……”   月影抬起眼,笑容神秘莫测,“可能你已经不记得当初人们是用什么代号称呼你们了,在古天宿,像你这样,接受了来自我的基因移植的人,就被称作是我的……”   他嘴唇微动,轻轻地吐出那两个字,“契、子。”   凌霄如被人在胸口上重重一击,月影的话颠覆了他人生的认知,可偏偏能感受到月影心意这一点,又让他确认对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   “很惊讶不是么?”月影轻描淡写地道,“因为这么多年来,你们把我们留下来的一切文化都抹杀、篡改,或者毁尸灭迹,或者张冠李戴,连契子这样的称号,都赋予了新的含义。”   “你难道没有发现过,你有时会觉得两个完全不相像的人很相似,而其他人都不那么认为。那是因为你的基因来自于我,每一个皇室继承人都可以识别灵魂转生后的模样,你虽然没有这种能力,却保留了一点直觉,这就是铁证。”   凌霄惊讶地抬起头,看到星楼,想起嬴风,终于知道以前那些错觉从何而来。   不过他还有更多的疑惑没有解决,“你说我是你的契子,那对于嬴风来说我是什么?成人仪式总不会是我们创造出来的吧?”   月影摇摇头,“在那个年代,如今所谓的契子是不存在的,成人仪式上落败的一方必须死,就算不死在成人仪式上,也会被获胜的一方逼死在紊乱期,只有这样胜者才能发育。”   “为什么!”凌霄抓紧栏杆,他现在的心情无比矛盾,来自自身对月影族人的愤怒,以及来自月影的对天宿人的憎恨交织在一起,让他不断在两个阵营间挣扎,明明知道有一个不属于自己,却无法从中剥离。   “为什么?”月影重复了一遍凌霄的问题,“大自然有优胜劣汰,弱者会被自然淘汰。就像空有智慧没有武力的天宿人被大量屠杀,而创造出你们之后,被淘汰掉的就是我们的敌人。你们不是自然的产物,当然是由把你们创造出来的我们进行筛选。”   “接受了基因移植的你们拥有了智慧,可惜智慧和感情总是相辅相生,当赋予了你们前者时,后者也会自然而然地产生。我们不介意你们拥有人类的情感,但是无谓的情感,往往会成为战争的累赘,我们需要的是最优秀的战士,不仅仅是智慧和力量,还有对敌人的无情,只有连自己的同类都能消灭的人,才符合我们的要求。”   “律法、责任、爱情……几千年来你们想方设法,提高契子存活下来的几率,这本身就与你们的基因相违,所以当附加条件不存在时,人们还是会遵照本能而行动。没有法律限制,没有爱情维系,没有责任感的契主,仍旧会不遗余力地置契子于死地,对于这一点,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不是吗?”   凌霄双手都在抖,他觉得自己仿佛是被创造出来的玩物,任由他人挑拣、筛选,在成人仪式上落败意味着死亡,难怪每个人都不惜全力地与自己所爱的人性命相搏。   不举行成人仪式就会魂飞魄散,举行意味着要么死,要么成为残杀同胞的凶手,嬴风对他的所作所为,岚晟的万念俱灰,紊乱期夜以继日的折磨,对于这些人来说都只是几个基因片段,为了满足自己的要求,就随心所欲地加上,而不顾他人的痛苦——更可笑的是,他们原本感受不到痛苦,就连这种能力也是月影的族人给予的。   ——我给了你痛苦,就要让你承受,你别无选择。   月影的声音还在继续,但已沦为凌霄耳中的背景,他深深地低着头,快被两种截然不同的立场撕裂了。   “你们驱逐了所有的入侵者,让外敌不敢进犯,成为了拯救天宿的英雄。消灭掉最后的敌人,我们兴高采烈地等待你们凯旋,没有想到,等来的却是你们的背叛。反叛者不仅将创造出你们的天宿人灭族,还将忠于皇室的同胞尽数杀害,强迫他们转世,重新洗脑,效忠于所谓的共和国。”   “可笑的是以天宿人自居的你们,原本就是为战争而生,没有战争,你们百无聊赖。于是你们化防守为侵略,开始攻打周边的国家,直到整个星球的异族都被迫迁移,然后你们又把战场扩大到了外星……天宿人虽然已经不存在了,但是我们留下的人造产物,不事生产,只懂掠夺,像疯子一样,蚕食着周边的星球,被所有人惧怕并且痛恨。没有人能与你们制衡,没有人敢靠近这颗行星,天宿人这三个字成为了整个星系的噩梦。”   随着月影的仇恨不断加剧,凌霄的头已经快炸了。   “别讲了……”他咬牙勉强挤出。   可月影却没有停,“不过很遗憾,似乎有人背着皇室,为你们添加了灵魂牵引的命令,老实说,当我最初知道这一点时,我也很意外。但是现在想来,他的做法真是再正确不过,他预感到了未来可能发生的危险,并先一步做了预防。”   “再无星球可入侵,又拥有着充沛感情的你们,开始玩起了过家家,竭尽所能地修改代码,什么对配偶忠诚,双方结合才能发育……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们不会满足于此,而把念头动到中枢系统的修改权限上。感谢你们的不自量力,我才能重见天日,才有机会为我的族人讨回公道。”   嬴风手一抖,手心的魂晶险些跌落,伏尧忙上前一步,“怎么样?凌霄已经醒了是不是?”   “你见到了什么?”   龙寅也在刚刚赶了过来,灵魂是月影偷走的,他能够轻而易举地控制天宿人,不是不知道古代皇室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能量。前人刻意地篡改历史,使真相变得模糊,反倒帮助了月影。   嬴风为自己透过五感共享魂晶听到的真相所震惊,周围数十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他不知道应不应该在这里把真相说出来。   这样的真相一旦公之于众,一定会引起社会动荡。   嬴风握了握拳,由于五感全部共享,他也感受到了凌霄握紧栏杆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现在还不能跟凌霄取得联系,不然会引起敌人的注意,”嬴风跳过了这个话题,简单回忆了一下凌霄所在的环境,“他们在舺鹰号上,之前太殷的那艘船。我见到的人有两个,除了月影,还有一个雏态,他是璧空的学生,名字好像叫做……星楼?我在历史博物馆见过他一次……”   嬴风灵光一闪,“当时他正在参观古代的皇室徽章,就是失窃的那一枚!”   伏尧与龙寅交换了一个眼神,迅速下令,“所有人登船前往外太空,追查舺鹰号的下落。”   “就算宇宙再大,目标再小,也要把它找出来!”   凌霄从矛盾的挣扎中缓缓恢复过来,也兴许是月影发泄后情绪渐渐平静,才让他不再像方才那么激动。   “但是有一点我不明白,”他微喘着说,“你要我来做什么,让我与我的同胞为敌,继续为你效力吗?”   月影刚想开口,余光瞥见岚晟走了进来,原本打算说的话便换了一个版本。   “我只是应你的小伙伴要求,并看在你是我契子的份上,好心帮你解除一段不应有的关系。”   凌霄心中起了不好的预感,“什么关系?”   月影显然不想在岚晟面前过多谈论这件事,“说了这么多话,我已经很累了,你看上去状态也不大好,好好休息一下,你很快就会知道。”   他拍了下星楼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后者便推着他离开了这里,凌霄这才想到他还没有问有关于星楼的问题。如果直觉是对的,他真的是天宿人的先祖,他又是如何保留下来这段记忆?   这时岚晟走了过来,体贴地为凌霄带来了水,但后者连碰都不碰。   “你出了很多汗,喝一点吧。”   他不说,凌霄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后背都被冷汗湿透,可就算这样,他也不想领岚晟的情。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为什么会跟那些人走到一起?”   岚晟默默把水收了回去,“你们说的那些历史恩怨都与我无关,我是一个肤浅的人,只看得到自己身边的人,我的朋友受到了不好的待遇,我当然是想帮助他解脱出来。”   “要我跟你重复多少次,嬴风或许有过分的行为,但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你没有听刚刚月影是怎么说的吗?连我这个当事人都已经放下了,你为什么还纠缠着不放?”   “你放下了,是因为你是契子,你已经被这个制度洗脑了,其实你根本看不清内心的真实想法。血契一朝没有解除,你所谓的感情就是自我欺骗,现在的你,只会一味地妥协、逃避,根本已经丧失了独立的人格。”   凌霄忍不住恼了,“你说血契没有解除,可你知道血契要怎么解除吗?我亲眼见过一个人,为了解除他跟契子的关系,整整失去了一条手臂!可他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目的还是没有达成,你想让我也变成那样吗?”   岚晟无动于衷,“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带你来,别人做不到的事情,月影可以做到,他承诺过我,会帮你恢复自由之身,让你永远摆脱嬴风的控制。”   凌霄心中一惊,难道方才月影所指的就是这个?岚晟的话荒谬但又带着三分可信,身为他们的缔造者,月影或许真的掌握解除血契的办法。   “可就算是这样,他们没有必要为了你这么做,他们一定还有别的企图,”凌霄焦急地劝道,“岚晟,你被他们利用了,你仔细想想清楚,他们可是要为古天宿人复仇,消灭我们的人啊。”   岚晟语气毫无波澜,“如果真的能找回过去的你,就算我被利用也在所不惜。”   凌霄愤怒地砸了下面前的栏杆,“为什么你直到现在都这么执着于契主与契子的身份?我现在理解屏宗的那句话了,如果两个人想在一起,就一定有一个人要低头。屏宗也不会甘愿做契子的,但是他愿意为了你而妥协。我更不想成为契子,但如果代价是要与嬴风分开,那么让我做契子也心甘情愿!”   岚晟阴沉地盯着他,面露失望,“我认识的那个凌霄,骄傲、自信,不会为任何人低头,就算对手再强大,也敢于说出要取对方心头血的豪言壮语。而不是现在这个,连心甘情愿成为契子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为了生存,放弃人格,放弃自尊,放弃一切卑微地活着。”   “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凌霄了。”   他一字一句道。   “我认识的凌霄已经死了。” 夜叉   凌霄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岚晟已经听不进任何人的话,也不知道月影到底跟他说了什么,让他这么执着地以为自己深陷泥潭,急需他人的拯救,面对被彻底洗脑的岚晟,凌霄也失望透顶。   “当初你从天台一跃而下,就是因为不肯接受自己成为契子。”   “在你看来,我是不是也要那样做,才符合你心目中的凌霄。”   “岚晟,你记不记得,你离开之前,要我万万以你为戒。就是因为你的那番话,才让我独自撑过了紊乱期,在我最黑暗的日子里,你是我唯一活下去的动力。我一直在朝着你说的方向努力前进,可你为什么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地?”   面对凌霄的质问,岚晟不为所动,“我现在不会听你说任何话,等你恢复了自由意志,我们再来讨论其他的事。”   他转身欲走,凌霄想追却被拦住,他急得在后面叫,“你这么固执,对得起为你转生的屏宗吗?”   岚晟脚步滞了滞,但迅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凌霄一个人被留了下来,不知道这个牢笼是什么构造,人在里面精神力会彻底涣散,完全聚集不起来,想到这艘星舰原本的主人是太殷,有什么技术都不会让人感到奇怪。   意识深处有亮光一闪,凌霄连忙打起精神,刚刚他就察觉到嬴风在对他使用魂晶,只是现场人太多他故作不知情,他就知道嬴风还会再找机会与他联接。   “凌霄,听得见吗?听得见就眨两下眼。”   嬴风的视觉接连断了两秒,他知道是凌霄在照做。   “观察一下周围,动作不要太大。”   凌霄表面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周,让嬴风可以彻底看清现场,虽然已经确定没有人,但还是不能疏忽大意。   “没有发现敌人,但是很可能会有监控,你不要说话,尽量减小动作幅度,以免引起怀疑。”   凌霄坐下来,低着头,将两只手握紧,从上面看下去就像一动不动。   “除了岚晟、月影和星楼以外,你还看到别人了吗?”嬴风问。   凌霄隐蔽地在手心中划道:没有。由于感官共享,嬴风能感觉到凌霄的手指在自己掌心摩擦。   “知不知道你的大概方位?”   ——我只知道这里应该是舺鹰号,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你知不知道他们绑架你为了做什么?”   凌霄犹豫了下才开始写,这次耗费的时间更久:   ——月影是跟我们有着深仇大恨的古天宿人,而我是最容易受他控制的人,他可能想利用我来完成他的复仇大业,不过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我一个人,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能力呢?   嬴风皱紧眉,“我知道了,暂时不要跟月影起冲突,他的能力很强,不要让他直接控制你。我需要保留精神力追踪你的位置,这边只能先断掉了。”   ——等一下!   凌霄忙在手中写道。   嬴风停了下来,“怎么了?”   凌霄迟疑了一下,飞快地写道:   ——我能非常明显地感受到来自月影的情绪,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应在逐渐加剧。   ——在他心里充满了对我们的恨意,这种力量非常强大,甚至可以覆盖内心一切情感。我担心时间久了,我自身的意志会无法与之抗衡,继而被他同化。   ——如果我真的被他控制了心智,而与同胞为敌的话,我拜托你……   ——杀了我。   嬴风停顿了良久,最后在自己手心,同时也是凌霄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下:   ——好。   凌霄把手放在心口,感受着他的心跳,他相信嬴风一定接收得到。   嬴风咬了咬牙,将联接断掉,走出休息室。   “我已经休息好了,我们继续吧。”   与嬴风的联接刚刚终止,枕鹤就走了进来。   凌霄望着突然出现的人一时间有些发愣,过了好久才将信将疑地叫出来。   “……枕鹤?”   枕鹤冷笑了一声没有作答。   是啊,凌霄怎么忘记了,他跟太殷本来就是一伙的,不过更令凌霄感到惊讶的是,“你的眼睛……?”   枕鹤的脸一下阴了下来,“管好你自己再说吧。”   他按下一个键,笼内出现了机关,凌霄想躲开,可机械臂从四面八方将他钳制住,最后将他牢牢地固定在床板上,横着推了出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   凌霄拼命挣扎,但却动弹不得,只能任由枕鹤推着他来到了另一个房间,岚晟、月影、星楼,他之前见过的所有人都在这里。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凌霄有些心慌,他原本以为月影是想从精神上控制他,但现在看起来不是。   “我希望你能安静一点,”月影开口道,“控制你对我来说轻而易举,但是我不希望你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迎接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刻。”   “什么最重要的一刻,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凌霄边拖延时间边暗中用力,可身上的禁锢装置却扣得紧紧,这个时候要是有魂晶在手就好了。   月影一伸手,星楼把装有灵魂的瓶子递给了他,他放出了灵魂,将其托在手心。   “那是什么东西?”凌霄问。   月影答非所问,“不愧是科学天才,太殷研究了几十年,终于被他找到解除血契的办法,可惜,他却没有等到这一天。”   凌霄心里一惊,“什么意思?”   “解除血契需要的东西,其中之一就是新生的灵魂。现如今的灵魂,平均百年才会有一个成熟,如果殇炀肯再等他九个月,恐怕现在成功解除血契的人就是他了。”   “你用灵魂来解除血契?”凌霄难以置信,“虽然没有成形,但那也是一条命啊!”   月影一声冷笑,似乎不齿于他口中所谓的生命,对于他来说,那只是一些人造产物罢了,跟电脑、平板、终端,没有什么区别。   凌霄愤而质问现场其他人,“就算月影不是我们的同类,可你们是天宿人,难道你们也眼睁睁看着他杀害我们的同胞?”   “我跟你们不一样,希望你不要搞错,”星楼慢悠悠地说,“我永远是站在真正的天宿人这一边的。”   凌霄转向枕鹤,他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月影手里的灵魂,眼神中竟有一丝贪欲。   他最后看向岚晟,“岚晟,连你也……?”   岚晟别开了头。   凌霄只能继续质问月影,“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我解除血契?对你来说这有什么好处?”   “你会明白的。”月影把灵魂交给星楼,后者小心翼翼地托着它,将它放置到一个奇怪的容器里。   “住手啊!”凌霄吼道。   一声刺耳的尖叫响起,在场的天宿人都不约而同捂上了耳朵,唯独凌霄动弹不得,只能拼命地将头扭到一旁,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月影好奇地望着他们,“你们怎么了?”   星楼好半天才放下手来,耳膜都差点被尖叫声刺破,“你没有听到吗?”   “听到什么?”   “一声尖叫。”   月影摇摇头,一脸的不解。   凌霄这会儿才恢复过来,由于屏息过久而微微地喘息着。   “原来灵魂消失之前还会尖叫,”月影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的事,“真是有趣。”   凌霄只能狠狠地瞪着他,这个人根本没有把灵魂与生命划上等号。   容器内的灵魂已经消失,转化为湛蓝色发着亮光的液体,星楼将其抽入到注射器内,不足三分之二针筒的液体,却让一个灵魂彻底从这世上消失。   “已经准备好了。”星楼一转身,面前闪过一道人影。   枕鹤早已估算过在场人的实力,星楼岚晟都没有发育,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要不看月影的眼睛,就不会被控制,这可是逐玥教他的。   星楼似乎料到有人会来夺,敏捷地向后一跳,可还是不妨枕鹤一脚踢上了他的手腕,装有灵魂液体的注射器被高高抛起,枕鹤一个瞬移上去将其抢到手。   局势发生了突变,凌霄和岚晟都没有料到枕鹤会突然发难,一个诧异,一个想上前去夺,可速度无法与其匹敌,只能眼睁睁看着枕鹤在空中手腕一转,在落地的瞬间针头已经快要刺入自己的手臂。   可就在那么一霎那,他的动作硬生生地止住了,右手因为用力而抖个不停。   这个场景,凌霄不能够更熟悉,契主使出精神控制时,契子就会是这样的反应。   星楼和月影却面色如常,似乎对这一切早就有预知。   枕鹤挣扎着抬起头,看到逐玥慢慢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你不是说……你不想……出现在这里……”可恨他坚持了这么久,以为逐玥已经对他放松警惕,逐玥说他暂时不想见到月影,他也信以为真。   “我要是不那么说,怎么知道你有没有背叛我的心思,”逐玥走过来,轻松地从他手里拿走注射器,“你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了吧,我其实就是想试一试,过了那么久,你是不是还一心想着解除我们的关系。”   逐玥眼中真心流露出失望的神色,“你真令我失望。”   他解除了枕鹤的控制,后者愤愤地盯着他,却对他无计可施。   曾经答应过会站在他这一边的星楼,竟然也会帮着逐玥试探他,果然这世上除了自己没人可以相信。   星楼自然感受到了来自枕鹤的怒火,但他刻意避开了对方的眼神,枕鹤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价值,但他还需要逐玥来完成一件很重要的事。   逐玥转过身,凌霄从刚刚起就觉得他很熟悉,这会儿更是瞪大了眼睛。   “逐玥?”   “没想到吧,”逐玥的态度比起方才判若两人,冷得几乎可以结冰,“有朝一日,你我会在这种场合下见面。”   “你居然会是枕鹤的契主?”凌霄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打量,不敢相信这两个人会走到一起。   “这还要感谢你呢,若不是你与嬴风结了契,我怎么可能成为别人的契主。”   他口中的别人拳头握得紧紧,快要用视线杀死他了。   “都闹完了吗?”月影打断他们的叙旧,“想不到这么点东西也有这么多人争,还有别人需要吗?”   他问岚晟,“你呢?这里恐怕最需要的人就是你了吧,一针打下去,你就再也不用忍受折磨,还可以找一个人重新结契,成为契主,难道不好吗?”   岚晟方才看到枕鹤抢注射器还有点紧张,这会儿也恢复了镇定,冷冷地拒绝。   “我不需要,我答应过屏宗会活下去,这双眼睛是我们最后的联系,我不想失去它。但是你答应过我,会为凌霄恢复自由,你也不要食言。”   “当然,”月影环场一周,“那么留下来的人都没有什么异议了吧?”   “我有!”凌霄喊道。   月影笑了,“我们国家有句谚语,想要的人总是要不着,不想要的偏偏能得到,”他望着凌霄和枕鹤两个,“你们说对不对?”   嬴风目前的状态有些令人担忧,由于长时间的精神力消耗,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滴落到控制台上,在他的手掌下,雷达上的光圈正在逐渐缩小。   “快要锁定目标了,还有20%!”有人报数。   舰队正在全速向嬴风划下的范围靠近,但20%还是很大的一个区域,想要找到凌霄,范围还要进一步缩小。   月影冲逐玥下巴一扬,“动手吧。”   逐玥朝着不能动的凌霄一步步走过去,手中的注射器内可见蓝光在缓缓流淌。   凌霄在竭尽全力地挣扎,岚晟紧张地注视着这里,枕鹤在月影和逐玥的双重控制下,根本无法行动。   “真高兴,由我为你来结束这一切,”逐玥竖起针管,将液体推出了一点,“你知道吗,我为嬴风准备了一样很别致的礼物,相信他一定会很喜欢的。”   “很接近了!”焚影号内传来这样的声音,每个人都为之一振。   嬴风闭上眼,将精神力全部集中于掌心,他的精神力正在迅速透支中,可他不能在此停下来,他的契子还在等着他。   ——凌霄!   凌霄一个激灵,他听到了嬴风的声音,不是通过感官共享,而是心灵沟通,嬴风就在这附近!   我听到了!他很想这么跟嬴风说,可他的声音发不出去。   嬴风的声音在源源不绝地传进来。   ——凌霄,坚持住,我很快就会找到你了。   凌霄闭上眼,我相信你,不管我在哪里,你总是能找到我。   皮肤上传来针刺的疼痛,原来灵魂的温度也这么冷。   “跟你的契主说再见吧。”伴随着逐玥的声音,仿佛有一些东西在离他远去。   雷达上的信号突然消失了,众人齐刷刷望向嬴风,明明只差一点点就成功了,难道精神力已经耗尽了吗?   嬴风睁开眼,同样一脸困惑,有什么东西从他生命中失去了,在前一秒还触手可及的时候。   离他最近的驾驶员失声叫了出来:   “啊,你的眼睛……”   嬴风不解地转过头,这下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见了,他眼中的黑色素正在如潮水般缓慢退去,就像清水化开浓墨,黑夜迎来黎明,待到变化终于停止,留下来的只有雏态特有的烟灰。 龙王   躺在床上的凌霄缓缓睁开眼,岚晟紧张地蹲在床边,在确认了他的灰眼珠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而一旁高高在上的逐玥,见到这一幕则露出讥讽。   凌霄望着这一高一低的两个人,他们相识在璧空,在那里度过了他们的雏态期,彼此之间有过友谊,或是发生过矛盾。岚晟总是瞧不起逐玥,他也因逐玥侮辱岚晟与他大打出手……但无论怎样,那些年少轻狂的雏态们,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怀着巨大的恶意伤害他人,甚至视生命如草芥。   在离开了璧空的校门后,他们就已经在各自的人生轨迹上分道扬镳,再也无法回到最初的日子了。   岚晟抓住他的手,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凌霄?”   凌霄闭上眼,他已经不能动,但至少可以选择不去看。   岚晟有些失望,不过他并没有放弃,凌霄听到他在说,“我知道你一时间接受不了,但是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找回自己。”   逐玥离开了一下又回来了,手里拿着另一个注射器,岚晟戒备地站起来推开他,“你做什么!”   逐玥显然对岚晟的举止相当不满,“我想警告你,在璧空我打不过你,不代表现在也是,如果你真的想为你的朋友好,就让开。”   岚晟面对比他高出一头的逐玥,仍旧挡在凌霄面前,“我需要知道你为他打的是什么!”   “你没有经历过紊乱期吗?”逐玥嘲讽道,“体内有其他灵魂存在会产生排异反应,我只是好心为他打一针镇定剂而已。”   岚晟对他的好心将信将疑,不过紊乱期这三个字着实唬住了他,再三犹豫之下,他还是微微侧过了身子。   逐玥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就算他执意要拦,他也有的是方法把他弄走,不过如果主动让开的话那就更省事。   看上去确实很像镇定剂的透明液体被注射到凌霄体内,他很快就感觉到不对劲。这根本不是镇定剂,他浑身上下每一寸都快疼炸了,就像体内的细胞一个接着一个破裂一样,可偏偏它又一定包含镇定的成分,就算疼成这样,他的身子也丝毫都动不了。   因为被这样的假象掩盖,凌霄看上去只是很平静地躺在那里,岚晟相信了逐玥的话,全然不知凌霄正在经历怎样的煎熬。   凌霄也相信他们千方百计把他弄来这里,又不惜动用灵魂为他解除血契,绝对不是为了要杀掉他这么无聊,就算他以雏态的身份灰飞烟灭,对月影也没有任何好处。   可是这种致命的疼痛,几乎让人无法忍受,总有下一秒就会命丧黄泉的错觉。   在处理完凌霄之后,逐玥同样为月影打了一针,月影的身体真的如他所说很是糟糕,只不过坐在那里连动都没动过,就明显看出疲惫。   “好了,”逐玥看了眼时间,“你们可以去休息一下,古天宿人的血统越高贵,身体就越虚弱,从基因中心到这里,坚持了那么久,对殿下来说也是极限了吧。”   星楼居然没反对,推着月影离开了,凌霄虽然身体麻痹了,听觉却依然灵敏,对于这两个人这么听从逐玥的话感到意外,逐玥对月影的那声称呼更是古怪。   他已经快自身难保了,大脑还在为别人的事运转个不停,岚晟伏到他耳边,用不会吵到他的音量轻声道,“你也休息一下吧。”   他的下一句话明显压低了很多,凌霄怀疑只有自己才听得到。   “等你醒了,我就带你离开这里。”   你太天真了,凌霄很想对他说,到底是哪里来的信心,让你相信他们会放我们走。   凌霄听着岚晟的脚步声离开,有人动了他的床,床变成椅子,他被迫坐了起来,睁开眼,果然是逐玥。   逐玥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疼吗?身体改造可不是一件舒服的事,同样的疼痛我也经历过,”他的眼神飘到一旁,似乎在回忆往昔,“可惜年代有些久远,我有点记不大清了,没办法分享你的痛苦,真是遗憾。”   他嘴上虽然那么说,但表情明显是因无法从对方的痛苦中,汲取更大的快乐而感到遗憾。   “不过你不用担心,这个过程很快的,很快你就会再也感觉不到疼痛,你会什么都感觉不到,”逐玥的声音越来越冷,“因为你会从这世上消失。”   凌霄发现自己渐渐能说话了,“你……到底是谁……”   逐玥答非所问,“还记得在璧空的那次校外实习吗?就是在那次实习上,你跟嬴风遇到了奎。”   凌霄怎么可能忘记,那可是他生命中最深刻的记忆之一。   “那个奎是我放出来的,我无意中取得了它的镇魂石。你听没听过有关镇魂石的一个传说,它里面记载着远古的历史,只要得到它,就能恢复千年以前的记忆。”   凌霄当然听说过,但那只是一个传说而已。   “让我告诉你,那个传说,是真的。”   “莫非你……?”   “没错,”逐玥知道凌霄想要说什么,“我拥有我这个灵魂第一世的记忆,刚刚月影对你说的那些,在你而言只是个故事,对我来说,却是亲身的经历。”   “我亲眼见证了古天宿的昌盛,人造人的叛变,皇权的陨落以及共和国的诞生,我的记忆甚至比月影还要直观,因为他早早就被冰冻起来了,而我却是亲眼看着这一切发生,亲眼看着我的民族被你们毁掉。”   凌霄难掩惊讶,“你不是天宿人?”   逐玥站起来,“应该说我才是真正的天宿人才对,拥有强大武力的你们要将手无缚鸡之力的我们赶尽杀绝,为了活命,我只好舍弃身体,在自己的契子身上获得了永生,然后在一代代的轮回中,忘记了自己是天宿人这个事实。”   凌霄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的头发是罕见的淡黄色,也知道为什么跟他们一比,逐玥弱得有些出奇,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心中萌发,并且逐渐明朗。   “你们要我,是为了让月影活下去?”   “没错,我们苦命的殿下没等活到成人就得了一种罕见的疾病,当年的医学对这种疾病束手无策,无奈之下才将他的身体冰冻保存起来,寄希望于未来的医学能够解决。”   “但是现在的医学……”   “又怎么可能治愈他的病呢?”逐玥把他的话接了下去,“得不到治疗,月影就算醒过来,也活不过半年。你现在知道星楼为什么要跟我合作了吧,因为他需要我,没有我,他千年的等待都会付之一炬。”   “那你呢?你跟月影一样,也是想要复仇吗?”   逐玥垂下眼,眼底竟有一丝难得的柔情,凌霄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我的愿望很简单,最初我只是想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对我另眼相看,想让不要我的人后悔,那时的我,觉得能不被别人轻视就是生命的全部了,现在想想,真是幼稚。”   枕鹤拎着一个箱子下来了,当逐玥与他面对面时,凌霄终于明白他罕见的温柔由何而来。   “由于先天不足,从苏醒后,我就一直被人嘲讽、欺辱,就连主动献上心头血,别人都不稀罕。你是第一个愿意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又不是为了嘲笑我的人,就算知道你的所作所为都是在骗我,我也很开心。”   面对逐玥的深情告白,枕鹤仍然似笑非笑,不言不语。   “等月影获得了凌霄的身体,他一定会开始他的复仇大业,在这个星球重新挑起腥风血雨。过了几千年,我早已把自己当做是天宿人,灭族之仇也被时间冲淡。现在的我,已经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也不想牵扯进战乱纷争,只想跟喜欢的人一起生活。”他把手贴上枕鹤胸前,“今天的事,我可以当没发生过,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那你还会见你的初恋情人吗?”枕鹤挑眉。   刚才还一脸温柔的逐玥表情迅速冷了下来,“当然,我花了这么久的时间,做了这么多的铺垫,就是为了这一刻。我要让他后悔,要让他体会到什么叫痛不欲生。”   他一字一句恶狠狠地甩出来,与上一秒简直判若两人。   但是转眼间,他又甜甜地笑了起来。   “等这件事结束,我们就去另外一个星球,远离这里的一切,好不好?”   片刻之后,枕鹤才回应了他,“好。”   简简单单的一个答案让逐玥笑逐颜开,他踮起脚尖,紧紧搂住了枕鹤的脖子,被他搂住的人一动未动,脸上带着凌霄看不懂的表情。   凌霄被逐玥的反复无常吓到了,开始有些同情起枕鹤来,跟这么一个神经质的契主生活在一起,早晚会疯掉,难怪他会想要解除血契。   一个拥抱过后,逐玥放开了枕鹤,走到凌霄面前摆了摆手。   “嬴风,你看够了吗?”   凌霄身子一凛,才知道逐玥早就知情,他刚才那段话,不只是在跟自己说,也是在跟嬴风说。   “你的精神力还够用吗?我帮你节省一点吧。”   逐玥接通了与嬴风所在舰船的视频通话,嬴风的形象出现在屏幕上。   凌霄终于又见到了嬴风,隔着一道屏幕,两双深灰色的眼睛彼此注视,时隔两日便恍如隔世。   “嬴风!”   他开心地叫道,又看到屏幕下方硬挤上来一个小脑袋,“小灰!你没事吧!”   小灰焦急又有些可怜地呜了几声作为回答,它伸出右爪在屏幕上拨动着,不明白为什么凌霄会在一面镜子后面。   嬴风越过它,把手贴上了屏幕,拇指顺着凌霄眼角的边缘划过,他已经失去了契主的技能,好在还有感官互通的魂晶能够发挥作用,也正因为这样,他感受到了凌霄承受的所有疼痛,而自己却对此无能为力。   逐玥很不满意他们彼此深情对望的模样,毫不客气地挡在了中间,“我们又见面了,之前我去找你,你说你没时间,那么现在你有时间了吗?”   嬴风把手从屏幕上撤回来,“我不记得我有做过什么,让你这么处心积虑地想要报复。”   “你当然不记得,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被你忘在脑后了吧?不过没关系,至少我可以帮你回忆一件事。”   “在璧空的时候,有一次我被一个高年级生攻击,你把他赶走了,我却刺伤了你。你的血流到地上,吸引旁边的血液流了过来,你当时的反应很激动,追着问我地上的血是谁的。那是我第一次见你那么不淡定,你还记得吗?”   在后面聆听的凌霄心中一惊,血液相互吸引,是前世伴侣相认的标志,原来嬴风曾经在校园内与对方擦肩而过,可是他为什么没有去找他呢?   “记得,”嬴风冷冷地回答,“你说你没有看到。”   “要是我说,我骗了你呢?”   嬴风眯起了眼睛。   “其实我早就知道地上的血是谁的,后来也有幸知道了血液吸引的成因,曾经那么紧张追问真相的你,不想知道自己前世的恋人是谁吗?”   凌霄心头上的抽痛超过了身体,他比谁都清楚嬴风的执念,就算他已经把桃核埋葬掉了,肯定还是想要得到一个真相。   他已经做好听到肯定答复的准备了,却听嬴风平静地答道:   “不想。”   凌霄猛地抬起头,对上嬴风的视线,不敢相信他会放弃这个机会。   “为什么呢?”逐玥歪了歪头,“凌霄马上就会不存在了,而你也已经恢复了自由之身,难道你不想趁这个机会,找回你前世的旧爱?”   “不,”嬴风缓缓道,“不管曾经陪在我身边的人是谁,这一世我的契子只有凌霄一个。”   逐玥深深地埋着头,发出几声诡异的笑声。   嬴风不悦,“你笑什么?”   “那如果我说,你苦心寻找的那个人,就是凌霄呢?”   两个人表情都为之一变。   “不可能,”嬴风率先否决道,他们明明在基地的时候试过。   “我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不过我也可以发誓我亲眼所见是事实。”   逐玥从枕鹤手里取过箱子,放在桌上,旋转了一百八十度,冲着嬴风,“为了证明我没有说谎,我精心为你准备了这个。”   他双手一扳,面前的箱子打开,冒出阵阵寒气,待寒气散尽后,露出里面并排摆放的两支试管。   “这是什么?”嬴风看不明白,凌霄的视线被挡住了,他也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里面是什么。   “我从一年前起,就一直期待着这一天,”逐玥将试管慢悠悠地取出,“太殷曾经为了给月影的血液配型,抽取了全天宿人的血样,这就是我特地问星楼保留下来的,你们二人的雏态之血。”   他举起试管,上面的标签上果然写着他们两个的名字。   “验证前世关系的两个条件,其中之一就是身为契子的一方必须是雏态。”   逐玥优雅地将两支试管里的血倾倒在光滑的桌面上,两滩血液各占一边,纹丝未动。   嬴风脸色一暗,“根本就没有变化。”   “急什么,还没到时候呢,”逐玥陶醉地把右手举在空中,模拟出一个虚握的手势,“当时他就是这样,徒手抓住匕首,我亲眼看着他的血,一滴,一滴,一滴地落在我面前……”   凌霄的脸色也白了,他想起来那是哪一次了,他为救逐玥而受了伤,还误会当时的嬴风在关心对方。   “找寻多年的前世情人很快就要浮出水面了,期待么?”   “可惜,无论是前世的恋人,还是今生的契子,你都将一无所有。”   逐玥走到距离窗边几步有余的地方,他们正航行在天宿星的背阳面,来自炙阳的光线被遮挡得严严实实。   “人们总喜欢把黑暗跟绝望联系在一起,而黎明的到来意味着希望。”   “嬴风,我要你从今往后只要见到阳光,就感受到无穷无尽的绝望。”   他闭上眼,展开双臂,飞船驶出了天宿星的阴影,远方恒星的光芒越过行星弧面,从他腋下的空隙倔强地挤进来,照耀在桌面两滩暗红色的液体上。   仿佛是阳光朝空气中轻轻吹了一口气,一边的血液开始向另一边缓慢流淌。那是来自前世的羁绊,抵御了净化池的洗刷,历经了二十年的沉淀,那些刻骨铭心的回忆,仍然停留在它们的本能里,在见到自己昔日的恋人后,不顾一切地想要靠近。   屏幕上流淌的血液,终于亲密无间地融合到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分不出彼此。   嬴风的脸色变得苍白,他身子一凛,双手撑住控制台,险些没有站稳。   逐玥捂住脸,肩膀抽动着,喉咙深处发出压抑的笑声。渐渐地,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等待了这么久,他终于能把这个人带给他的所有挫败感,都连本带利地加倍奉还。他像个疯子一样地开怀大笑,直到整艘星舰都被他扭曲的笑声所笼罩,再也听闻不到以外的任何声音。 修罗   暗处人影一闪,在场的人中只有枕鹤注意到了,他从脸色惨白的嬴风、瞠目结舌的凌霄和近乎疯狂的逐玥身上依次扫过,确认没有人会注意到自己,不动声色地退了出来。   岚晟正在匆匆离开,突然眼前黑影一闪,一个人拦在了面前。   “是你?”岚晟戒备地后退了一步,他不认识这个人,但知道他是逐玥的契子,刚才抢夺灵魂未遂,这会不知道又要做什么。   “你都听到了是吧?”枕鹤问。   岚晟一惊,紧张地否认,“没有。”   “你刚才是去准备离开用的飞船了不是吗?”枕鹤轻而易举地拆穿他,“不要以为自己能轻易地把人带走,更何况你也已经听到了,你的好朋友马上就会从这世上消失。”   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岚晟的手渐渐向身后移动,这时候就听枕鹤道:   “不过如果你想救他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   岚晟一愣,准备掏武器的动作也停住了,“什么?”   ***   星楼轻轻地把月影抱到床上,因为难以忍耐的疼痛,他弱小的身体蜷成了虾米,床单也被他抓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星楼心疼地看着原本就比常人虚弱很多的月影,跟如今的天宿人比起来,古天宿人的身体简直弱得不堪一击,一丁点的伤害就可以要他们的命。   “忍过这一段就好了,”星楼轻声安抚他。   月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相对于他这么多年的忍耐来说,这点痛苦根本算不了什么。过了今天,他也可以拥有永恒的生命,虽然是要被迫成为他痛恨的人造物种中的一员,但这并不妨碍他要活下来。   剧痛中的月影试图用对话转移注意力,“你就这么相信逐玥不会从中捣鬼?”   星楼拨开他额头被汗水打湿的金色发绺,“他比任何人还要希望凌霄消失,连魂飞魄散都满足不了他。他想让你用凌霄的身体与嬴风为敌,不管死的还是活的,他不会放过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   月影嗤笑了一声,但因为吃痛尾音变成了吸气声,“真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难怪会从那场浩劫中活下来,我有点可怜得罪过他的人了。”   “他原本就拥有古天宿人的智慧,如今又拥有了新天宿人的力量,如果他不怀好意,谁知道他能做出什么。就算多一百个敌人,我也不想拥有一个不稳定的同盟。”   他的三言两语,已经决定了逐玥的命运,月影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些。   “我马上就会成为别人了,你每天都要面对另一张脸,会不会接受不了?”   星楼失笑,在他身边慢慢躺了下去,“在你面前我转生了若干世,不停地变换着容貌,你不是也没有介意过?经过了几千年,外表这种东西对我来说已经形同虚设,我只在乎你这个人。”   他伸出手,将月影的手紧紧地握在手里,“凌霄已经恢复雏态之身,等到我这一世觉醒,你我就可以举行成人仪式,你就再也不必惧怕死亡。”   “我要当契主,”月影道。   “那就让你当契主,”星楼一口答应。   月影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眼下拥有的一切,都令他如此满意,不枉他耗时千年的等待。   嬴风关闭通讯信号,周围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望着他,又没人敢开口。   “有星图吗?”他问。   “有,”伏尧按下了控制台上一个按钮,空中出现了悬浮的星球立体投影。   “之前我查到的位置是在哪片区域?”   伏尧用手指在宇宙某个位置画了个圆,空气中留下一团黄色的烟雾,“大约是半径这么大的球型。”   嬴风仔细观察着星图,画了一条从炙阳到天宿星的连线,又穿过它画了一个箭头。   “他们刚刚离开炙阳与天宿的连线延长线,大概是朝这个方向航行,集中在交叉的区域寻找。”   大家恍然大悟,忙将最新的坐标范围传达了下去,军部出动了所有舰队展开地毯式搜索,可在浩淼宇宙中,寻找一艘有隐身系统的星舰何其容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大家暗中担心嬴风会撑不住的时候,终于传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   “A703发现可疑目标,坐标……”通讯器里报出一串数字。   嬴风抢在伏尧前下达指示,“火速前往!”   驾驶员根本不等自家将军发话,直接点火助燃器,飞船的时速开始直线上升,周围数十艘战舰也纷纷转向加速,四面八方的舰队逐渐汇聚到同一个方向。   在别人看不见的控制台下,嬴风紧紧握住了拳,距离通讯断开又过去了半个小时,凌霄你一定要坚持住。   凌霄头顶被戴上了古怪的装置,他知道这大概就是逐玥所谓的意识转移的最终步骤,奈何自己动弹不得,只能任其摆布。   紧挨着他,月影佩戴上了同样的装置,两个人并排而坐,截然不同的命运将在二人身上发生。   “你确认没问题吗?”就算相信逐玥是真心想除掉凌霄,星楼仍然谨慎地发问。   “当然,我就是这么活下来的,”逐玥自信道,“为了复制这个装置,我足足耗费了一年的时间,每个数据我都检查过无数遍,绝对不会出任何问题。”   星楼听到他信誓旦旦地保证,微微放下心来。   “岚晟呢?”星楼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岚晟的踪迹。   “他不在更好,省了很多事,”逐玥对枕鹤下令,“等会儿他要是出现,就把他控制起来,不要让他干扰到我的大事。”   枕鹤没作表示,逐玥知道这就是他的风格,不再强调。   “准备好了吗?”逐玥这句话更多的是对凌霄说,“刚才让你跟你的契主说再见,现在,该轮到跟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嬴风不会因为月影看上去是我就手软的,”凌霄平静地说,“我们已经约定好,如果我有可能成为天宿的罪人,他会在那之前解决我。”   “是吗?”逐玥嗤之以鼻,“如果他真能下狠心在雏态的时候亲手让你魂飞魄散,那场面想想也挺带感。”   “那时的我已经不是我了,”凌霄反驳,“就算是我的身体又如何?我相信他比任何人都区分得清。”   逐玥还想说话,被星楼打断。   “不要再废话了,抓紧时间。”   逐玥只能遗憾地摇摇头,“再见,不,应该说是永别了。”   他扳下操纵杆,二人头顶仪器上的进度条开始逐步推进。   星楼屈膝跪下,握住月影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这也是他最后一次看到这个人在这具身体里存在,自然要恋恋不舍地多看上几眼。   “不管你变成谁的样子,我发誓会永远效忠于你,为你建立一个新的天宿,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食言。”   月影扬起一个微笑,“我相信你。”   凌霄突然有些好奇,如果是过去那个对月影绝对忠诚的自己,会不会为了挽救对方的生命,主动献出自己的身体与灵魂。   可他已经不是月影的“契子”了,他今生的契主,也只有嬴风一个。   凌霄闭上眼,眼前摇晃的都是某个人苍白的面孔,他以为以嬴风心灵的强大,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能打击到他,想不到自己会成为射向他心口的子弹。   他又想起那次中途夭折的表白,没有亲口对你说出我的心意,是我这一世最大的遗憾。   如果还有机会,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进度条终于平稳地走到了最后,一左一后的两个人都安安静静地垂着头,仿佛睡着了一样。   星楼屏住呼吸,等待其中一人醒来。   过了良久,凌霄缓缓睁开眼,表情略带迷惘。   “……月影?”星楼试探着问。   凌霄重新环视过现场,最后把视线停留在星楼身上。   “我是凌霄。”   星楼猛地站了起来,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不可能!那月影呢?!”   月影依然一动不动,星楼挣扎着把手探过去,那人已经没有了鼻息。   凌霄有些不可思议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口,“他在这里,我能感受得到。他的生命已经消失了,但是一部分意识留在了这里。”   那是对天宿人的仇恨,无穷无尽,永无休止。   就算他的人已经消亡,他的意志却挥之不散。   星楼双眼通红地怒视逐玥,后者被他吓得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不、这不可能……”   他迅速检查仪器,发现有人扳动了代表着保留对象的指针,原本指向A的地方,现在却指向了B,只是这么一个轻微的变动,却可以影响整个实验的结果。   “有人动过我的仪器,”逐玥的声音也变了,“是谁?!”   他的仪器明明是被他锁在房间里,也是他亲自去取来的,除了枕鹤没有人进得去。可是从来都没有完全相信过枕鹤的逐玥,早早就给对方施加了暗示,如果他有任何不良企图,就会遭到电击。   暗处有个黑影动了一下,似乎是要借机逃走,星楼敏锐地捕捉到了,“是你?!”   逐玥也立刻转过头,看到岚晟,不敢相信竟是他做了手脚。   “你怎么做到的?是谁告诉……”逐玥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突然想到一个人。   岚晟料到自己很难带着凌霄全身而退,一咬牙掏出匕首,铤而走险地朝着星楼扑来。   砰——   一声巨响划过,凌霄吃惊地望着岚晟胸前多了拳头大小的窟窿,他迷茫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望了望凌霄,手一抖,屏宗的匕首脱手落下,在与地面接触的瞬间敲响了死亡的丧钟。   “岚晟!”凌霄撕心裂肺地吼了出来。   星楼发泄一般连连叩响了扳机,被反复击中的岚晟身体持续地抖动着,直到枪支的能量被彻底消耗一空。   “够了!住手啊!”凌霄声嘶力竭地吼着,却不能阻止这一切发生。   岚晟眼皮渐渐垂下,从他的身边涌现出无数蓝色光斑,就如同那天清晨,屏宗在他面前的模样。   “凌霄……”虚弱的岚晟开口呼唤他的名字。   “对不起……”直到这一刻才说出这三个字,会不会有些太迟了?   凌霄眼泪夺眶而出,嘴唇抖动着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岚晟阖上眼,身子向前倒了下去。   “屏宗,想念了你那么久,终于可以忘记你了……”   碎片聚集成光球,穿透星舰的外壳,飞入了茫茫宇宙。   不远处的舰船内,立刻有人汇报了最新发现。   “报告!发现灵魂转生迹象!”   嬴风等人都冲到指挥台,亲眼看着如流星般的灵魂飞往天宿的方向。   再也沉不住气的嬴风右手一握,人已离开了飞船。   “喂!”伏尧没拦住,立即下令,“跟上他!”   星楼抱着月影的尸体,眼泪一滴滴落在他毫无生气的脸颊上。   “我等了你几千年,你却连多于一天都不肯留给我……”   舺鹰号开始剧烈颠簸,电流噼啪乱窜,火光四溅。   逐玥感到不妙地抬头张望,“该死,他启动了自爆程序!”   他扔下一切跑向底舱,口中呼唤着自己契子的名字。   “枕鹤!”   一架穿梭机停在他面前,舱门打开,露出里面的人。   逐玥看到他就松了一口气,以最快速度跳了进去。   “快走,这里要爆炸了!”   枕鹤等他进来,淡定地闭合舱门,启动引擎。穿梭机以最快速度离开星舰,不出数秒就把爆炸连连的舺鹰号甩在身后。   逐玥擦了把额头上的汗,“他居然想以雏态的身份跟凌霄同归于尽,真是个疯子,我可不奉陪。”   他看到身边的枕鹤,声音突然变得恶狠狠的,“是你吧?是你利用岚晟动了仪器,破坏了我的计划。”   “你只是想报复嬴风和凌霄两个而已,难道解除血契、魂飞魄散还不够吗?”   逐玥刚想发火,又听枕鹤道,“如果月影能够活下来,相信他们下一个对付的目标就是你,就算你离开天宿他们也不会放过你。但是现在,没有人能够再阻拦我们,我们可以像你说的那样,去一个新的星球,忘掉过去,开始新的生活。”   逐玥眼神阴鹜地瞪了他半天,态度又柔和下来,软软地应了声,“好。”   “虽然知道这是你体内忠于国家的基因在作祟,但是你能想到为我着想这样的托辞,已经令我很开心了。”   他满意地闭上了眼,他想要报复嬴风的目的已经达成,比起枕鹤勾画的美好未来,这个星球的生死存亡对他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就让那些人造人继续愚蠢而无知地活下去吧。   穿梭机已经开始了第一次跃迁,过了许久逐玥再次睁眼,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你这是要去哪里?”   “当然是前往一个新的星球。”枕鹤坦然地回答道。   逐玥皱起了眉,穿梭机开启了自动导航,代表自身的光点正在星图上一闪一闪地跳跃着。   “你把目的地设到了哪里?”不知是不是逐玥的错觉,他现在的身体有些沉重。   “一个很远、很远的星球,”枕鹤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远到我们会因灵魂牵引而消失,连灵魂都再也回不来。”   “什么?!”逐玥又惊又怒,“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身为契子我没办法对你出手,就算能,我也舍不得你就这么转生,只好带你去一个不存在轮回的地方,迎接真正的死亡。”   “别闹了!”逐玥挣扎着伸出手,红色的急停键格外醒目,可他的动作却渐渐僵硬,眼睁睁看着目标就在手边却够不到。   “放弃吧,”枕鹤也丧失了行动力,连说话都因嘴唇僵硬而变得生涩,“这里充斥着会使天宿人僵直的气体,就连你也抵抗不了它的作用。”   逐玥的手越来越沉,指尖轻轻触摸到了按钮的边缘,便无力地垂了下去。   “安心享受生命的最后吧,”枕鹤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的手掌抬起了半寸,盖到了逐玥的手上。   “至少这次,有我陪着你。”   舺鹰号内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凌霄手上连接着用途不明的导线,在他一旁,星楼仍然紧紧抱住月影不放,全然不顾身下剧烈的颠簸和头顶不断掉落的重物。   嬴风毫不犹豫地瞬移到了里面,星舰内部已经坍塌严重,不断有火焰和障碍拦住他的去路。   他终于见到了凌霄,坐在一张椅子上,头上戴着不明的装置。   凌霄同样发现了他,以为自己临死前出现了幻觉,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凌霄?”嬴风来到面前,也试探性地问道。   凌霄这才相信这不是幻觉,傻傻地咧开了嘴,“是我。”   嬴风长长松了口气,激活了手中的魂晶,用力掰开禁锢凌霄的金属,三两下帮助他恢复了自由。   “走,我们离开这里。”嬴风拉住他的手,转身就要带他走。   “没有用的,”在旁边一直一言不发的星楼突然开口。   嬴风没心思听他说什么,刚离开一步,星楼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   “很快他就会从这个时间点消失,跟我一起,回到几千年前,你们诞生的最初。”   “什么?”嬴风惊回头。   星楼喃喃自语,“我等了几千年,却等到了这样的结局,我也要让你感受同样的痛苦,让你也体会到等待千年的滋味。”   嬴风这才注意到凌霄手上的导线正与星楼相连,立刻出手拽断它。   “太迟了,他会永远在时间的夹缝中漂泊,直到在历史的长河里魂飞魄散。”   星楼低下头,依依不舍地望着月影,“时间不多了,有什么临别遗言,就快点交代,不要等失去了才后悔。”   嬴风难以置信地转向一边的人,凌霄能感到他的手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凌霄举起对方的手,与他十指紧紧相扣,他们存在在彼此的眼瞳中,那里共享着同一种灰度。   周围熊熊燃烧的火焰将凌霄的脸色映得红润,从来没有一刻,他比现在还要耀眼。   仿佛被人用力掐住了心脏,将氧气一寸一寸地挤上来,使嬴风几近窒息。   这个人,是他苦寻不得的前世伴侣,亦是他得而复失的今生唯一。   凌霄眼底泛着晶莹,却扬起一个世间最美好的微笑。   “嬴风,我喜欢你,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上了。”   “能以平等的身份说出这句话,真是太好了。”   “凌霄!”   嬴风手上一空,眼前的人不知所踪,他拼命地呼唤着对方的名字,可世间哪里还有凌霄的影踪。 乾达   伏尧冲进火场,只看到孤零零的嬴风,现场除了一具明显不是天宿人的尸体外别无一人。   “嬴风!凌霄呢!”巨大的爆炸声连连,伏尧只能向他大声吼道。   嬴风怔怔地站在那里,无论是爆炸声还是伏尧的吼声,都全然不闻。   又是一声巨响,一大块残骸落了下来,就落在不远的旁边。伏尧知道这里撑不了多久了,只能不管怎样先把嬴风带走再说。   “这里要被毁了,快点走啊!”他拉了一下嬴风,竟然没有拉动。   眼看嬴风一副生无可恋的求死模样,伏尧只能恨恨地骂了一声,竖起手掌全力把对方击晕过去,抗着昏迷的他往外冲。   燃烧的障碍物落下,拦住了去路,伏尧手一扬,前方火焰被层层熄灭,开出一道冰雪之路。   架着嬴风,伏尧以最快速度冲出了星舰,聂云驾驶着飞船匆匆赶到,载着他们逃离此地。才刚脱离危险范围,就见身后冲天火光一闪,舺鹰号被彻底炸得粉碎,如一场盛大的烟火,绚烂之后便是消散。   这艘被军部通缉达数十年之久的星舰,终于以这种形式走向了灭亡。   龙寅看着被带回来的嬴风,对方已经从昏迷中醒来,却一字不发、双目失神,跟一具行走的灵魂没有两样。   这也是龙寅一生中输得最彻底的一次,多年来的南征北讨,都未能像今日这般以惨败收场。   周围的人都在等待他的指示,龙寅叹了口气,“返回地面,去指挥中心。”   “我要回学校。”一直没有开口的嬴风突然说。   下属不确定地望着龙寅。   “我要回学校。”嬴风又重复了一遍。   龙寅只能没办法地挥挥手,“先送他回去。”   军部的舰队降落在御天停机坪,嬴风独自抱着小灰走下了飞船。   “就这么让他一个人回去没关系吗?”聂云在后面不放心地问。   伏尧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同样眼神复杂,“就让他一个人先静静吧。”   漫漫长夜已过,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嬴风弯腰放下小灰,抬起头的一刹那正好对上黎明第一缕阳光,他下意识地抬起手遮住眼,避开了那根本谈不上刺眼的光芒。   尽管天色很早,但还是有晨练的同学在校园里活动,嬴风走在路上,就听迎面跑来一人冲他道:   “嬴风!你家凌霄又闯祸了,你快去看看吧!”   嬴风一愣,“你说什么?”   晨跑的同学以为他没听清,又大声重复了一遍,“我说你今天起这么早,遛狗啊?”   嬴风恍惚了数秒才意识到刚才是自己听错了,失神而去。   跟他打招呼的同学诧异地回头张望,嬴风今天这是怎么了?   再一次回到他跟凌霄共同的宿舍,墙上那张巨幅合影时时提醒着凌霄曾经在这里存在的事实,嬴风在床边慢慢坐了下来,望着照片出神了片刻,又将手伸向胸口。   胸前的口袋里,曾经安放着前世恋人留给他的信物,嬴风在那里摸了摸,没有摸出桃核,却只摸出一个小巧的金属圆盒。   他在圆盒表面一划,露出里面的两枚戒指,他取出其中一枚,上面刻着的日期还是一年前的昨天。   小灰挣扎着爬上了床,以往嬴风在的时候他是绝对不敢这么做的,但是今天嬴风却没有赶它,它把自己的小脑袋搭在嬴风腿上,浅灰色的眼睛里有着不逊于对方的悲哀。   日落又东升,外面的时间在改变着,屋里的时间却永远地停留在了那一天,门外响起了砰砰的砸门声,间杂着红毛的叫声:   “嬴风!你都三天三夜没出屋了,再不开门我就要硬闯了!”   门内鸦雀无声,红毛与冰璨交换了一个眼神,自己一个瞬移进了嬴风宿舍,又返身为冰璨他们打开了门。   “嬴风!你要在这里窝多久!”红毛二话不说进了卧室,内外的光线发生了突变,他一下子没有适应过来。   明明窗外阳光明媚,这里却拉了厚厚的一层窗帘,没有一丝光线照射进来,就像一场人为的永夜,永远迎不来它的黎明。   嬴风就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旁边趴着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的小灰。   红毛看到这一幕,又是悲伤又是愤恨,冲到窗边就要拉开窗帘。   “别拉窗帘。”   与石化无异的嬴风突然低声开口。   红毛的动作止在了中途,窗帘被拉开一道缝,阳光毫不客气地挤进来,在漆黑的室内洒下一道狭长的光线,竭尽所能地照亮着四周。   红毛站在窗边,面向窗外,阳光也照耀在他的脸上,明明是这么得温暖,他抓紧窗帘的手却在瑟瑟发抖。   冰璨把一切看在眼里,叹了口气,走过来轻声道,“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很难过,但至少你也要为小灰想一想,继续跟着你这么滴水不进,它会死的。”   冰璨的话让一直僵直不动的嬴风有了动作,他低下头,果然看到趴在那里的小灰奄奄一息。   雨集伸出手,“把它交给我吧。”   嬴风迟疑了下,抱起小灰递给了他,仅仅三天的功夫,它就比之前瘦了整整一圈,抱着它的时候甚至可以摸到骨头。   冰璨看着雨集把小灰带走,再一次弯下腰,“作为我见过的人中,心灵最强大的你,也是时候该振作起来了。我们每一个人都在期待你好起来,失去一个朋友已经够令我们难过了,不能连你也失去。”   “还记得吗?在入学考试的时候,凌霄说过你是他的骄傲,相信凌霄也不想见到他昔日的骄傲变成这样。他是那么一个阳光开朗、积极向上的人,请你也连同这样的他一起,积极地活下去。”   说完这一番话,冰璨直起身,招呼红毛,“我们走吧。”   红毛这才转过身,脸上犹见未干的泪痕。   屋内再度恢复了安静,又过了很久,房间里的人终于有了动作。   ***   伏尧望着面前的人,虽然他已经很努力地整理过仪表,但那种憔悴是挥之不去的。   嬴风也没有开口,在等待伏尧决定他的去留。   “我跟其他教官已经讨论过了,”过了好半天伏尧才开口,“你可以转去作战指挥系,或者御天任何一个你感兴趣的专业都可以。你不用现在就做决定,等你有了选中的专业后,再来通知我。”   嬴风平静地点头,“好的。”   看到他这样,伏尧反而更加难受。他走到嬴风身侧,举起手,搭上对方肩膀,用力地向下压了压。   “我很遗憾。”他说。   嬴风原地转了九十度,冲他敬了一个军礼,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有人靠在他宿舍的门外等他,见他回来了,立刻站直身子。   “嬴风,你回来了,我刚才敲门,你不在,你的同学说你出去了。”   嬴风看着有些紧张的恒河,淡淡地打了声招呼。   “你来做什么?”   “我……”恒河尴尬地低下头,“我听说了凌霄的事,我很抱歉,也很难过。”   这已经是嬴风短时间内第二次听到类似的话了,他有些麻木。   “谢谢你来探望。”嬴风简洁地回复道。   “还有就是……”   恒河十分犹豫地从口袋里取出一枚小小的芯片,“这是凌霄的遗物,我觉得还是交给你比较好。”   嬴风用两根手指接过来,发现那是一个立体影像储存卡。   “这里面是什么?”   “……你看了就会知道。”   恒河走后,嬴风回到房间,顺手把储存卡插入播放器。影片的开头是空白的,他进卧室脱去外套,就听从客厅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就要接受一项治疗,在这次治疗后,我可能会失去这三个月以来的所有记忆……”   嬴风丢下外套跌跌撞撞地跑回到客厅,房间中央多了一个人,他坐在那里,一字一句认真地讲述着:   “……对于我来说,这些记忆都是极为宝贵的,所以我选择把它录下来,就算日后我真的忘记了,也不会将它们失去。”   嬴风一步步艰难地走近他,不敢相信地抬起手,向近在咫尺的人伸去,眼看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每前进一毫米都像经过了一光年的距离。   他终于来到了脸颊应在的位置,却什么都没摸到,他的手穿过凌霄的影像,在空气中无力地划了一道弧线。   小灰也跑了出来,看到凌霄激动地去扑,却越过他落到了地面。它不甘心地转身再扑,一次次地从凌霄的影像中穿越,愣是摸不着他分毫,但仍不肯气馁地反复尝试,同时鼻翼大力地煽动者,为捕捉不到对方的气味感到困惑。   投影下的凌霄注视着摄像机所在的方向,目光透过嬴风的身体,落在他身后的墙上。   播放器敬业地工作着,他的声音还在继续。   “……他带我去了海边,那是我们的蜜月之旅。我们在气泡里潜水,把海水加热成温泉,对着流星许愿……他为我画了一张像,我把它收在我的秘密仓库里,跟其余他送过我的东西一起……”   秘密仓库……?   嬴风仿佛想起了什么,又冲回卧室手忙脚乱地翻找着,将里里外外都找了个遍,终于在床下发现了凌霄死也不肯给他看的黑盒子。   他将盒子抱起来,几次三番地想要去打开,却又放弃。在很久很久以前,凌霄说过的那句话,似乎还清晰地回响在耳边。   ——要是哪一天我死了,你就打开来看一看吧。   又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盒盖终于被打开了,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道残缺的布条,嬴风认得,那是岚晟坠楼时割下的袖口一角,还是他亲手交给凌霄的。   就是在那一天,凌霄紧紧攥住布条,在屏宗的遗照前立誓不做任何人的契子,却又最终成为了自己的契子——直到前几天。   他为凌霄画的第一张画,就被压在布条的下面,那上面凌霄惬意地眯着眼,幸福感快要破纸面而出。   嬴风拿起画,露出下面的塑料包装袋,粉红色包装由内而外散发着羞涩,上面还印着穿魔法服的小姑娘。   他仔细辨认了半天,终于想起这是他当初买给凌霄的草莓面包,想不到他竟然把包装袋留了下来,凌霄口中自己送给他的东西,竟然是指这个。   嬴风一张一张小心翼翼地取出包装袋,一箱面包24袋,包装袋就有24张。他一张张数着,一张都不少,一张都不落,直到取完最后一张,却发现最下面还压着一张不再是粉红色的包装袋。   嬴风用颤抖的手拾起画有香蕉图案的黄色包装袋,当年那个傻乎乎连饭都吃不起的雏态,在他面前自信地摆出了作战姿势。   ——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顺便告诉你,比起草莓,我更喜欢香蕉味的。   ——要是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你上辈子的恋人,我不信你舍得对他做出你昨天对我做的那种事!   ——你真的很棒,我很骄傲。   ——如果非要许一个愿的话,比起得到,我更希望的是,不失去。   ——嬴风,我喜欢你,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上了。能以平等的身份说出这句话,真是太好了。   眼泪一滴滴打在袋子上,模糊了上面的图案,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如果能更早地知道凌霄的心意,是不是如今的后悔,就不会来得这么排山倒海,铺天盖地。   凌霄的声音,从隔壁的房间婉婉传来,宛如跨越了千年的时光,来到他身边。   “……但是如果真的忘记了,而恢复的记忆远不如现在的美好,我也不会后悔今天做下的决定。因为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我们曾经的努力,太不公平了,这种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得到的心情,无论如何,我也想与他分担……”   ***   四年半后   “看到了吗?我们左手边大部分是契子,而越往右契主越多,站在正中间的我们是全校的中分线,因为联合作战系是唯一一个契主契子比例永远保持1:1的专业。”有人在向新生介绍道。   “真的诶!”新生前后左右地张望道,突然指着一个身穿深蓝色契主制服的人问,“诶?不对,前面有一个落单的契主,他的身边怎么没有人啊?”   那人望见前方笔挺的背影,眼中顿时充满同情。   “他啊,他原本也是我们系的学生,但是因为契子出了意外,中途转去了指挥系。不过每年的开学和毕业典礼,他都会回来参加,他身边的那个位置,也永远都是空的。”   半年时间转瞬即逝,嬴风度过了在御天的最后一个学期,临走前,他去与伏尧道别,虽然已不再是他的学生了,但这几年来伏尧始终对他照顾有加。   “决定好了吗?不去军部。”   “是的,”嬴风回答道。   “虽然有点惋惜,不过尊重你的决定。任何时候你改变主意了,都可以随时来找我。”   嬴风敬了个礼,与他告别后离去。   牧师在教堂的院子里浇花,一辆黄色的跑车驶过来,安静地停在院外。   从车上下来一个人,戴着墨镜,手里拖着一个行李箱,旁边还跟着一匹高大威武的灰狼。   凌霄离开的这五年来,嬴风常常来这里,牧师已经与他极其熟稔,有时还会让他留宿,就住在凌星当年住过的房间里。   “你毕业了。”   “嗯,”嬴风点头,“请问我可以借住在这里吗?”   “当然,”牧师微笑着让到一边,“只要你不嫌房间小,想住多久都可以。”   嬴风对他微微颔首,带着小灰,迈入了教堂的大门。   <御天篇 完> 慈悲   <天宿篇>   皇宫内外,愁云密布,原本金碧辉煌的宫殿也笼罩了一层灰蒙蒙的阴霾。   他们派去与狼宿星大漠部落求和的使者已经返回,同时带来了部落狼王提出的和解条件。   “他们真的这么说?”天宿的当朝皇帝听完使者的汇报,声音微愠。   使者忐忑不安地低着头,“是的,大漠的狼王说如果想要终止战争,除了满足他们开出的那些补偿条件外,还要殿下本人去、去狼宿星……和亲。”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但在一根针掉落都清晰可闻的大殿中,仍是一字不落地传到了每个人耳中。   “荒谬!”皇帝重重地拍了一下王座扶手,因为过于激动而猛咳起来,立刻有侍从紧张地上来为他轻抚后背。   皇帝扶着胸口缓了好一阵,天宿皇族的寿命平均只有四十几年,他也快临近大限。因为天生体弱,皇室血脉世代单传,他唯一的子嗣月华今年刚满十六岁,只要再等两年,待他成人后,便可传位下去,自己也能安心瞑目。岂料他们最大的敌人,狼宿星的大漠部落,竟然会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   皇帝终于平稳了呼吸,“月华是我的独子,是皇室唯一的继承人,更重要的是,他是堂堂正正的男儿身,岂可送与荒蛮异族和亲?”   下面有臣子愤愤道,“大漠部落不可能不清楚殿下的情况,他们提出这种无礼要求,显然是想借拒绝和亲为由大举入侵。如果我们被逼无奈答应了,那对整个天宿都是莫大的羞辱,皇室血脉更会就此中断。”   又有人悲恸道,“殿下天生体弱多病,怎经得起长途跋涉、异星水土。更何况,狼宿人的凶猛野蛮世人皆知,殿下又如何、如何能……”   坐在西侧首位的小皇子听着他们群声议论,原本就缺乏血色的面孔变得更加苍白。   这么多人七嘴八舌也商议不出一个结果,大漠部落在狼宿也是规模数一数二的部落,是天宿最棘手的敌人,以他们的战斗水准,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如果不牺牲小皇子,迎来的恐怕将是整个国家的灭亡。   皇帝听他们吵得头愈发疼了,“这么多人,难道就想不出一个退敌的办法?”   皇家科学研究员之一站了出来,“回陛下,我有一个想法,”他展开随身携带的图纸,“这是我的最新研究,一种体型巨大的金属人形机械,拥有强大的攻击与防御能力,人可以在内部操纵它,我把它命名为机甲。”   立刻有人站出来反对,“你说它是由人在内部控制,想必对操作者的体能、平衡感和临场应变能力要求也很高,那么请问你发明的这种叫做……机甲的东西,由谁来操作呢?”   “这……”研究员被问住了。   有人提议,“如果我们找一个盟军,向他们提供这种机甲,同时寻求对方的保护,这样可以吗?”   “别幼稚了,假借盟军的名义获取我们的高端武器,复制了技术之后反过来对付我们,这样的亏我们还没有吃够吗?”   “所以我们现急需的是一种无须人为操作、能够自主行动,独一无二、无法复制的新型武器,但是这种武器现在在哪里?”   现场所有人都同时转向一直没有吭声的某个人,他也是皇家科学院的研究员之一,同时也是近年来最被看好的科学家。   在万众瞩目之下,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禀陛下,我的团队确实一直以来在致力于一项研究,希望能开发出具有主动作战能力的个体,不过当前我们遇到了一个很大的难题,倾尽全力也无法解决。”   “是什么问题?”皇帝急切问。   “就是我们缺少一个有效的‘样本’。”   “样本?那是什么?”   “我们当前开发出来的个体,只具备非常低级的人工智能,对于过于复杂的命令无法处理,更不能投入战争使用。人类的大脑毕竟是一样非常复杂的东西,单纯靠科学模拟无法将其完全再造,如果想创造出更进一步的人工智能,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一个真正的人类,能主动成为‘样本’,然后我们在此基础上,将其复制并修改,创造出真正的智能生物。”   宫殿众人面面相觑,要有人成为样本才能开发出新的人工智能,那岂不是这个人就要被永久地抹灭,变成另一种无生命的个体?   “用死刑犯来做这件事不行吗?”   他摇摇头,“被改造成为‘样本’,要经历非人的折磨,我们用死刑犯进行过这项实验,没有人能熬到最后。若想改造成功,当事人必须拥有强壮的身体、过人的意志力,以及誓死效忠皇室的忠诚,才能熬过这一关。”   现场安静下来了,每个人都希望这项研究能够成功,来拯救民族未来于水火,但没有人愿意成为一个无悲无欢、无喜无忧的怪物。   就在所有人一筹莫展时,一个人站了出来,“我愿意尝试。”   殿内一片哗然,皇帝定睛一看,站出来的人是小皇子的侍卫,是天宿人中少见的“身体强壮者”,在月华十岁那年被指派给他,一直负责保护他的安全至今。   月华看到是他,身体向前一倾又止住了,双手紧紧扣住座椅扶手,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   皇帝大喜,“你愿意?”   “是的,”侍卫坚定地答道,“我的身体素质要优于一般人,对皇室绝对效忠,相信应该满足条件。”   皇帝长舒一口气,对这个愿意主动承担重任的人充满好感,“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回陛下,我叫沧云。”   “沧云,”皇帝的眼神变得柔和,又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沧云,好。”   “陛下,我也愿意尝试。”   从小皇子后面又走出来一人,并肩站在了沧云身边。   “……你?”   那人行了一个宫中女子之礼,“我同样因为身体强壮,自幼被安排在殿□边照料他的饮食起居,可以说是看着殿下长大也不为过。大漠部落的无礼要求,我万万不能容忍,既然这个改造有失败的概率,那么多一个人就多一份把握,所以请陛下也成全我想为殿下效力的忠心。”   皇帝望着大殿中并排站立的一男一女,他们只是小皇子的侍从和侍女,说是这个大殿中地位最低的人也不为过,但在关键时刻,却能为自己效忠的主人挺身而出,而满朝官员竟无一人做得到。   有这样的人站出来,他似乎已经可以预见天宿的未来。   皇帝伸出手,示意随从上前。   “扶我起来。”   立刻有两名随从一左一右扶住了皇帝,在他们的帮助下,他一步步走下皇位,来到二人面前。   “无论改造计划能否成功,你们都是天宿的英雄,我和我的子民,将永远铭记你们的恩德。如果我们的民族血脉有幸得以延续,我承诺将以你们的形象雕成塑像,让你们的事迹世代传承,流芳千古。”   他命令随从,“松手。”   随从小心翼翼放开手,皇帝当着所有人的面,对两个人跪拜了下去。   他这么一做,其他人自然也都跟着跪下,大殿之上,所有人都感恩地伏低身体,只有沧云二人挺拔站立。   这一夜,注定有人难以入眠,沧云像往常一样巡视小皇子的寝宫,却发现他依然醒着。   “怎么还没睡?”他蹲下来,体贴地帮他掖好盖在膝上的被子,月华畏寒,到了夜间,就必须用这样厚重的被子盖住双腿来保暖。   “你为什么要主动站出来?”月华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悲伤。   沧云顺势变蹲为单膝跪地,“因为我是绝无可能看着我的殿下,为拯救民族而去与敌人和亲。我的职责是保护殿下的安全,就算牺牲我的性命,也不会允许那种事情发生。”   他压紧被子的一角,微微笑道,“这是我最后一次主动为殿下做这种事了,倘若未来能够成功,殿下还是可以命令我做任何事。我发誓无论变成什么样,都会永远对殿下效忠,我会将这种忠诚刻录在基因里,毫无保留地复制下去,让殿下拥有这世间最强大的后盾。”   月华伸出双手,抚上了他的脸,“就算将来有千万个你存在,我也会一眼将你认出来。”   沧云托起月华的手,在手背上轻轻一吻,“我的荣幸。”   ***   举国人民都在关注这关键的一刻,实验舱慢慢打开,露出里面眼睛紧闭的两个人。   “这……这算成功了还是没有?”皇帝紧张地问。   这句话就像一个叫醒的讯号,舱内的两个人都缓缓睁开了眼睛,虽然模样没有发生改变,但是眼中情感的缺失,令他们看上去就像另外一个人,一个完全摒弃了七情六欲的人。   科学家详细检查了二人的身体,各项指标完全正常,但他们仍然不敢轻易下结论。   “去,摧毁那块石头试试。”科学家尝试对改造后的沧云下令。   他指的是外面一人多高,要两个人才能环抱的巨石,沧云身形一闪,从众人面前消失,转眼出现在巨石后,一拳将巨石击得粉碎。   先天羸弱的天宿人哪见过这种架势,个个看得目瞪口呆,半天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我们成功了!”   “成功了!成功了!”所有人欢呼起来。   现场一片兴高采烈,连皇帝都阖目仰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唯有小皇子一人,在看到这一切后眼露忧伤。   “今天是五百年才会出现一次的,天孤星、天宿星与炙阳三点一线的日子,”皇帝宣布,“我以孤星的名字为这些战士命名,他们将成为拯救天宿未来的希望。”   他吩咐下去,“以最快速度进行接下来的复制计划,我要为小皇子,准备一支最盛大的,令狼宿人终身难忘的送亲队伍。”   “遵命!陛下!”   一个属于天宿人的狂欢之夜,到处热闹纷呈,只有皇子的寝宫仍然静悄悄。   “殿下,你叫我。”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模样,沧云走到月华面前,连脚步落地的频率都一模一样。   月华抬头望着他,每次他面对自己时,眼底情不自禁浮现的一抹温柔,已经永远地消失了。   现在的沧云,虽然依旧那么忠诚,拥有惊人的力量,却再也不能主动为他做任何事了。   “过来。”   他向他伸出双手,沧云顺从地屈膝跪下,“请问殿下有什么吩咐?”   月华想了想,“你为我掖掖被子吧。”   沧云细致地为他掖好被子,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就像之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好了,”在完成工作后,他收回手,没有多做停留,“还有别的吩咐吗?”   月华从他的发髻摸到嘴角,“笑一个给我看看。”   指尖下的肌肉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笑一个,”他动手把对方的嘴角往上挤,形成一个非常滑稽的表情,月华没有被逗笑,反而红了眼眶。   “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吗?”他声音哽咽,“你还记得我吗?”   沧云没有说话。   月华身体前倾,将对方的头抱在怀里,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在他头顶,“你说过我可以命令你做任何事,可你连笑一个都做不到,你这个骗子,大骗子。”   ***   八年后   先皇逝世,年轻的新皇继任,这已经是四年前的旧闻。   自从有了孤星战士的诞生,再也没有异族敢打天宿的主意,曾经侵略、欺辱过他们的敌人,也都受到了应有的报应,狼宿星规模数一数二的大漠部落,更是遭到毁灭性的报复,从此分崩瓦解,不复存在。   天宿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安宁,看上去他们没有什么好忧虑的了,然而仍有一事悬而未决。   那就是从新皇登基起,纳后的声音始终未断,却被他以各种借口拖延。几代老臣费尽唇舌,苦劝新皇为皇室子嗣考虑,尽快完成人生大事。   直到今天,举国上下终于迎来了期盼已久的新婚大典。   “陛下,马上要举行大典了,你要去哪里?”礼官焦急地跟在随从后面追问。   月华头也未回,“我只是去跟老朋友道别一下,不会逃婚的,你不用紧张。”   礼官停下来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年轻的新皇实在太让人放心不下了。   厚重的大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金碧辉煌的殿堂内,只孤零零地站了一个人。   那人听到声音,转过身,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陛下。”   月华示意随从推他过去,然后摆了摆手。   “你先下去吧,我有话想单独对他说。”   随从听命离去,厚重的大门再度被关上,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月华撑着扶手,艰难地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沧云面前。   “我要结婚了,将皇室的血脉延续下去是我的责任,你是不是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早早选择舍弃一切情感?”   “不过这样也好,只有我拥有我们之间的回忆,只有我这八年来每天会感到难过,而你什么都不知道,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月华低下头,拉过沧云的手,将一枚六芒星徽章郑重地放在他手心,又将他的五指合拢。   “你拥有永恒的生命,而我深知自己命不会久,希望你能像保护我一样,永远地保护我的后人,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随从将年轻的皇帝推了出去,远方传来礼炮的阵阵轰鸣,大典很快就要开始了。   沧云面无表情地站在空旷的殿堂中央,眼角无声地滑过一道泪痕。 业海   孤星不是一个人,孤星是人造人的统称。   第五十二章:曾经我们人人都是孤星,后来大家都进化了,孤星也就成为了真正的孤星。   第八十四章:孤星,是这一类拥有返祖现象的人的统称,在不知道他是孤星之前,他总有自己的名字。   皇室的六芒星徽章线比较长,不占用作说了,稍晚我会整理在评论里,有兴趣可以看一眼。   感觉大家在玩猜猜乐=L=   人山人海的角斗场,天宿人在享受着他们特有的狂欢。   自孤星战士诞生到现在,又过去了近百年。这百年来,天宿从一个任由外族欺凌的弱国,一跃成为星系内最有话语地位的强国之一。这是天宿史上最昌盛的时期,享受万国朝拜、众星敬仰,人们开始沾沾自喜,继而忘乎所以,连先人留下的遗训,都慢慢抛之脑后。   从沧云和他的复制者们开始,孤星战士已经进化到了第三代。陈旧的版本被不断地升级与淘汰,第三代的孤星战士,拥有更高的武力值与智能,他们以少年的身形被创造出来,能力模样随机而生,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不再像先前一样千篇一律。   而为了更好地筛选这些作品,成人仪式产生了,只有在仪式上杀死同类,获得对方的能力,才会完全进化成年,失败者会被回炉重塑,继续这种残酷的筛选过程。   负责生产灵魂的灵魂树,和负责回收灵魂的灯塔相继出现,令这些天宿人更加肆无忌惮,因为对于他们来说,孤星战士就是批量生产的生化人,而最初为了制造出孤星所付出的代价,沧云和侍女做出的牺牲,已经渐渐被人遗忘。   随着时间的进一步推移,成人仪式也有了新的定义,对于无忧无虑、缺乏刺激的天宿人来说,看着这些人造人在角斗场上以性命拼杀,成为了新兴的大众娱乐项目,人们呐喊、欢呼、下注,在这些孤星战士身上寻找到了新的乐趣。   场内,两名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以惊人的战斗技巧,拼尽全力进行着殊死对决。   场外,成千上万名手无缚鸡之力的观众,挥舞着他们瘦弱的手臂,手里举着大把大把的钞票,亦在全力嘶吼,“杀了他!杀了他!”   两名少年都已身负重伤,但是他们不能认输,这个时候放弃意味着死亡,就算只剩一口气,他们也要撑下去。更何况,这是他们接受到的“命令”,要无条件服从的“命令”。   就在胜负即将产生,所有人都兴奋地准备迎接结果的那一刻,一个身着奇怪制服的年轻人突然出现在场中央,其他人根本没看清他是怎么出现的,只听到他在那里愤怒地对着场外的人高喊:   “你们也太过分了吧!就算是人造人,那也是生命啊!你们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他们自相残杀,还以此为乐,是谁拯救了你们的国家?是谁让你们安枕无忧地坐在这里,不用担惊受怕?这就是你们报答的方式?你们是人类,却连机器都不如!”   天宿人们面面相觑,这个人是谁?他说的是什么语言?他们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他的头发是浅灰色的,眼睛是烟灰色的,怎么看都跟发色以黄色系为主的天宿人不一样,倒是跟孤星战士有几分相似。   不过看他那样子,一定是不怀好意的外星人,早已被激发出本能杀戮欲望的天宿人,毫不客气地对他下达了诛杀令:   “杀了他!杀了他!”   场内刚刚还在殊死拼搏的两个人,以及场外待命的孤星战士们,同时朝着场中央多出来的人冲去,一下子这么多对手,就算凌霄也应付不了,只得掏出匕首还击。   “你们傻啊!现在是那些人在肆意玩弄你们的性命,你们还为他们卖命,我跟你们是一样的!”   没有人听他的话,凌霄挡得了前顾不了后,一招不慎匕首被对手踢飞,远远地落到一边。   “啊!”见到武器脱手,凌霄连忙飞奔去捡,可其他孤星战士岂能令他如意,从四面八方将他包围。   场外的天宿人叫得更兴奋了,不管这个新冒出来的人是谁,他的实力可真强啊,居然能在这么多人的手底存活至今,不过可惜,也就到此为止了。   凌霄拼着全力击退了面前拦截他的两个人,瞄准缝隙顺着地面滑行了出去,眼见自己的匕首就在前方,一阵熟悉的感觉涌上来,他暗叫不好。   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个突然出现的闯入者,身体又突然变得透明、消失,直至再也不见,天宿人们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以为见到了鬼,就连孤星战士们都停下来,谨慎地观察着左右,搞不清敌人究竟去了哪里。   这个短暂发生在竞技场上的插曲,很快又被人们遗忘,取而代之的热点话题,莫过于基因移植计划的提出。   在不知道进行过多少次的内部讨论会议上,这个计划的提出者,皇家科学家协会的研究员天逐,正在积极阐述他的观点:   “我们是拥有了孤星战士,但是没有人觉得他们行为刻板、缺乏主观能动性吗?只有在收到明确的命令时,他们才会去执行,可战场是瞬息万变的,孤星们可不会及时应变,如果敌人抓住这一弱点,会通过不断调整作战策略将我们击垮。当武力到达一定高度时,决定成败的就是智慧,倘若孤星也拥有了人类的智慧,这一切都不成问题,他们的战斗力会随之上升到一个显著的高度。”   “我反对!”同样身为皇科院研究员的泰铎站起来驳斥,“孤星的实力足够强大到在全星系都没有敌手,他们已经拥有了足够媲美真人的智能,如果再拥有了等同于人类的智慧,那就等于拥有了自己的想法。一旦这样的人你控制不住,产生了私心后,你拿什么来与他们抗衡?”   天逐对泰铎一直很不屑,在他眼里,他就是一个不敢创新的胆小鬼。   于是他冷笑一声,“你这种想法,固步自封又不思进取,我们现在是没有敌手,但是我们的敌人难道没有在不停地进步吗?如果止步不前,早晚有一天我们会反过来不是他们的对手,历史又将重演。不要忘记,孤星主程序中第一条命令,效忠皇室、保卫国家,就算他们拥有了人类的智慧,这条命令是绝无可能违背的,你担心的那种情况根本不会发生,你太多虑了。”   双方争执不下,这是一个尴尬的时代,先皇三十几岁英年早逝,新皇子十四岁尚未成人,按照天宿的规定,只有当皇子年满十八岁时,才可继承帝位,在皇位空缺的这段期间,一切重大事件都由内阁讨论决定。   最后还是天逐说服了内阁,“难道你们不想看到孤星们拥有更丰富的表情?他们会发自内心对我们效忠,而不是流于程序。这个计划推行后,每一个天宿人,都会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孤星,他会感知到我们的心灵,共享我们的情感,与我们同悲同喜,坚定地去执行我们的每一条命令,”说到兴起时,他展开双臂,“我把这种个人专属的孤星,命名为——契子。”   ***   皇宫内,年方十四的小皇子月影,百无聊赖地坐在轮椅上,他也很想去角斗场观看成人仪式现场,可他的身体比皇室的先人们还要羸弱,连出宫对他来说都是一件大难题,更别说去那么纷扰吵杂的地方了。   侍从为了给他解闷,想着法地把社会上有趣的事说给他听。   “殿下,你听说了吗?内阁已经批准基因移植计划了,很快你也可以拥有一个专属孤星,他可以陪着你聊天,你的一切心情他都能够感受得到,到时候你就不会孤单了。”   “真的吗?”月影憧憬着,“我也可以拥有一个自己的孤星?”   “当然,他们管这个叫做契子,已经有不少人自愿参加实验了,等到这个技术完全成熟后,殿下就可以挑选自己喜欢的孤星,进行基因移植。”   侍从描绘的这一天很快到来,月影在众人的悉心保护下,第一次来到了皇家科学院,由项目负责人天逐亲自为他挑选孤星。   “殿下,孤星的初始人沧云当前还没有契主,他与皇室关系匪浅,由他来做您的契子,相信再适合不过。”   月影皱着眉,“沧云啊,我一直把他当做长辈来对待,毕竟他的年龄比我大上百岁呢,如果他成为我的契子,我可能没办法把他当同龄人相处。”   “还有,沧云是第一代孤星,很多性能方面都不如新出的第三代吧,我想要一个更新型一点的产品。”   年轻人,能有这样的想法也是正常,圆滑的天逐立刻改变了说辞,“这样的话,我倒是有一个合适的推荐。”   他挥手招来一个面目俊朗的少年,“这是新培育出的第三代孤星,各方面数值都出类拔萃,还没有进行过成人仪式,由他来做您的契子,殿下可还满意?”   月影对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从头到脚都非常满意,“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面无表情地回答,“回殿下,我叫凌翼。”   “凌翼,你愿意成为我的契子吗?”   “荣幸之极。”   月影咧开嘴笑了,“我就要他。”   两个人并排躺在了床上,“会疼吗?”   月影有点紧张地问。   “不会的殿下,只是抽取您的一点点基因样本,整个过程非常快,我保证您不会有任何感觉过程就结束了。”   “那就好,”月影放下心来,“很快我就会有自己的契子了。”   他转过头,“真想早点见到你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天逐没有骗他,整个过程果然非常快就结束了,月影不肯接受他人让自己先回去休息的提议,执意要等凌翼醒来。   “他是我的契子,我要他醒来第一眼见到的人就是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移植终于完成,椅子上的凌翼缓缓睁开了眼睛,人还是那个人,却因眼底注入了情绪,整个人都显得与之前大不相同。   月影紧张地身体前倾,想知道移植到底成功了没有。   凌翼深灰色的眼珠灵动地转了一圈,紧接着对眼前的人,展露出了这个灵魂,自诞生以来的,第一个微笑。   “很高兴见到您,我的殿下。” 罪缚   孤独的小皇子终于有了玩伴,这个人,懂他的喜怒哀乐,懂他的一颦一笑,只要他心思一动,毋需任何语言,对方就会将一切准备好,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感到满意。   不同于身边包围他的侍从,凌翼是他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他不会为了讨好他而小心翼翼,他们可以一起聊任何事,一起吐槽内阁大臣,甚至是替他实现他实现不了的鬼主意。   皇宫上下都为凌翼的到来感到头疼,他是那么得身手矫健,又喜欢恶作剧,上至大臣,下至守卫,几乎每一个人都栽在他手上过,可因为月影的缘故,他们又不能奈他何。   月影直到十四岁这年才第一次享受到了童年应有的乐趣,凌翼是他的契子,是他的替身,是他的腿脚,把他错过的童年,都翻倍补偿给了他。月影成为了移植计划的最大支持者,有了他的声援,这项计划更是如火如荼地展开着。   契子的出现令所有天宿人为之狂热,人们付出大量的金钱,就为了挑选一个专属于自己的,优秀的契子。初始数值越好的孤星,市价就越高,甚至出现了囤积和倒卖,孤星继角斗场后,又成就了一项新的产业。   然而凡事总是不那么完美,拥有了人类智慧和情感的孤星,很快在战场上暴露出了不足。   皇室的议会厅里,正举行着这样一场会议。   “你们相信吗?我们派出去的孤星战士根本没有完成规定的任务,他们放过了首领的妻儿,理由竟然是当时母亲用性命保护着年幼的孩子,太可怜了!”   大臣气愤地挥舞着拳头,“你我都知道,这种带着仇恨长大的孩子,未来将成为多么可怕的敌人,今天不斩草除根,将来被报复的就是我们!”   “为什么孤星会懂得母爱?他们根本连妈妈都没有!就是那个该死的基因移植计划,让他们拥有了无意义的怜悯,再把这种怜悯移情到我们的敌人身上!我们不需要对敌人手下留情的懦夫,我们需要的是冷血、无情、会完美执行任务的战士!”   “但是你们知道我们的战士现在在干什么吗?他们在谈恋爱!”大臣掏出自己的通讯器,“你们见过两个通讯器谈恋爱吗?就跟两个真人一样,模拟得有模有样,太可笑了!”   他重重一摔,通讯器砸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会议厅鸦雀无声,会发生这种事确实是他们未曾预料到的,他们希望孤星对自己拥有情感,但不希望这种情感投射到无干、尤其是敌对的人身上。   “我有一个想法。”   大家集体把注意力转移到声音的来源,举手的人正是提出基因移植计划的天逐。   天逐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就是因为孤星在拥有了智慧的同时,也拥有了多余的情感,如果我们将成人仪式触发的条件修改一下,就可以将我们不需要的情感剔除。”   “如何修改?”大臣追问。   “他们不是在谈恋爱吗?那就将成人仪式修改为……当产生爱情时会被动触发。当他们发现,自己的恋爱对象被自己亲手所杀时,再多的情感也会被磨灭殆尽吧。”   “强烈反对!”泰铎拍案而起,“你既然赋予了他们情感,又用这种强硬的手段将其抹杀,这种暴力的统治,迟早有一天会激起反扑。”   “怎么又是你啊,”天逐无力地叹了口气,“反对给予情感的是你,反对抹杀情感的也是你,那你有什么好主意,让他们对待我们如春风般温暖,对待敌人又如秋风般无情,你倒是说出来听听?”   “不要再争了!”大臣大手一挥,“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我不想养一群懦弱的废物,内阁现在开始投票!”   投票开始缓慢地进行,大臣们在低声讨论着,同为皇科院研究员的泰铎对天逐怒目而视,后者毫不在意地把目光移向别处。   整整过了六个小时,这场决定所有孤星未来命运的投票才宣告结束,赞同派以6::5的微弱比分获得了领先,当得知了最终结果后,泰铎脸上充满了对这个国家的失望,而天逐望向他的眼神里则饱含胜利的戏谑。   从月影那里取得了对中枢系统的修改权限,皇科院的研究员们加班加点对主程序进行了修改,泰铎在键盘上十指翻飞,他拯救不了这个国家的未来,只能尽可能地不让威胁波及到整个星系。   泰铎瞒天过海地将加密隐藏后的代码偷偷上传到主机,做完这一切,他连夜带着自己的家眷离开了天宿星。   “我们为什么要走啊?”他的家人不理解地问。   “天宿人正走在自我毁灭的道路上,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创造出了多么可怕的怪物,总有一天,他们会被自己的智慧成果反噬,到那一天,所有的天宿人都将不复存在。”   “那我们能去哪里呢?”   “去火宿星!只有那里是安全的,今天的孤星战士们,将永远无法到达那个距离,这是我唯一能够做到的了。”   没有人在意泰铎的离开,因为他不逊于天逐的能力,让灵魂牵引这段代码被完美地隐藏了起来,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发生效应,天宿仍然在制霸宇宙的道路上无人可挡地前进着。   ***   光阴飞逝,转眼两年又过,皇家医学院传来噩耗,唯一拥有皇室血脉的,年仅十六岁的小皇子月影,身患绝症,举国名医对此束手无策。   月影刚刚享受了两年的美好时光,就被告知自己命不久矣,任凭凌翼再怎么想方设法,也哄不了他开心。   “凌翼,我真的就快死了么?我都没有举行过成年仪式。据说皇室男性到了十八岁,就会获得象征着继承人身份的徽章,可我连那个徽章都没摸过。”   凌翼蹲下来安慰他,“别担心,殿下,医学院的人一定会想法治愈您的病,您一定可以得到属于您的徽章的。”   可惜那一天永远都没有到来,经过医学院众人不眠不休的讨论,得出的唯一办法,就是先将月影的身体暂时冷冻起来,待到医学更加发达,能够治愈他的疾病之后,再使其苏醒。   凌翼每日每夜陪伴在月影身边,直至计划实行的那一天。那一天,沧云也前来探望,在月影拒绝成为他的契主后,他接受了某位内阁大臣的基因移植,重新拥有了人类的情感。   至于这个沧云还是不是之前的那个沧云,那人们就不得而知。   月影望着沧云,虽然他的容貌永葆年轻,但在他心目中,对方始终是他先皇的先皇的先皇的……侍卫,与他已经隔了太多代,感情上终有隔阂。   “沧云,你会代替我守护好这个国家,对吗?”   “当然,”沧云屈膝跪了下来,“我答应过殿下的先人,会永远守护这个国家,保护他的后人。等殿下从沉睡中苏醒后,我会亲自将象征着皇室地位的徽章奉上给您,为您举行成年仪式。”   月影满意地点了下头,又转向凌翼,“你呢?你也会等我醒来吗?”   凌翼模仿着沧云的样子跪下,“我也发誓会永远效忠于殿下,永不离殿下左右,只要您需要,哪怕付出我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月影终于放心了,浓浓的睡意袭来,他感到眼皮有点沉重。   “啊,感觉要睡上很久的样子,”他慢慢阖上了眼,“希望再次醒来后,还能再见到你们。”   月影沉睡后,天宿的皇室正式产生了空缺,试管婴儿计划一次次地失败,成功创造出了人造人的高等智慧生命,却连一个普通的人类婴儿都培育不出来。   内阁正式掌管大权,一批冷血无情的孤星战士被训练出来——他们拥有人类的智慧、机器的情感,在星系内无人能敌。   结束了被侵略的历史,天宿开始积极地扩张,他们的版图日益增大,周边的小国被一个接连一个地吞并,不想沦为殖民地居民的种族开始迁徙,有些甚至离开了这颗行星。   凌翼无聊地坐在高高的树枝上,在看到下面出现的人后,笑着跳了下去,想吓他一吓。   君临早就洞悉了一切,抬手将偷袭者接住,平稳地放在了地面上,凌翼顺势搂住对方的脖子,像寄生兽一样扒着对方不放。   他们两个第一眼见到彼此,“程序”悄悄发生了更改,见面时会心跳加速,分离时会时刻思念,不管他们知不知道这种复杂的情感代表着什么,这种情感真实地在他们身上发酵着,生长着,愈演愈烈,直到占据了身心的全部。   君临对于凌翼没骨头的撒娇行为习以为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契主是体弱多病的月影的关系,他总是喜欢扮演一副娇弱无力的模样,尽管他的实力远超一众雏态。   “站直了,”他故作不怎么客气地道,“别跟你的契主学。”   凌翼只得无奈地撒开了手,“我的契主还不醒,我好无聊啊。”   君临在皇宫花园的长凳上坐了下来,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自由出入这里,严格的说他们这种行为也属于偷情,只是除了已经沉睡的小皇子,没有人能管得住凌翼,偷得比较光明正大而已。   凌翼也坐到了他身边,又不受控制地靠了上去,“喂,你听没听说,我们又要对邻国开战了。我一个人在皇宫里好闷,军队又不肯收我,说我没有成人,到底要怎么才能成人啊?”   “不知道,大概是举行某种仪式吧,”君临对此也接近一无所知,“我只知道军部的那些人长得比我们高,眼睛的颜色也跟我们不一样。”   “对吼,”他这么一说凌翼才注意到,“他们的眼睛都是黑色的,我们的眼睛是灰色的,要怎么才能变成跟他们一样呢?”   君临摇摇头,自从成人仪式制度改革后,天宿人刻意将真相隐瞒起来,是以这些雏态们都不知情。   “算了,不管他们了,”凌翼认真打量着君临的脸,这张脸真是怎么都看不够,让人不自觉地就想要接近。   君临也抱有同样的想法,两个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气息交缠,再也无法分开。   热情的拥吻让他们忘记了周围的一切,此时,此地,只有对方,是心中的唯一。   人类最基础的感情,就这样悄然而起,生根发芽、破土而出、抽出枝条、迎风绽放……二人体内的睾酮、多巴胺、肾上腺素,各项化学物质含量都在急速地激升,直到触到了设定好的某一阈值。   正在忘我亲吻的凌翼突然睁开眼,眼中红光一闪,君临敏捷地向后一跳,胸前已被对方手里多出来的匕首划出一道长又深的伤口。   上一秒还亲得难分难舍的凌翼,表情麻木地望着眼前的君临,无情地举起了泛着银光的匕首……   ***   次日清晨,巡视皇宫的沧云在后花园见到了独自坐在地上的君临,他身上伤痕累累,制服破破烂烂,失神地望着前方,眼中属于人类的那一部分情感已经不翼而飞。   沧云低头拾起散落在地的两把匕首,将手柄相对,用力一扣,匕首合二为一。   走到君临面前,他将新产生的匕首双手递交,就像在进行成年仪式的授勋。   君临抬起眼,漆黑的眼珠在白昼格外醒目。   他接过沧云手里的匕首,前一天夜里,他就是用这把匕首,亲手刺穿了凌翼的心脏。   当他从失控中清醒后,只来得及捕捉到一个凌翼化作灵魂远去的弧线。   沧云对他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恭喜你,你已经正式成人,欢迎加入军部。” 幻光   天宿仅存的皇室成员——月影小皇子已经沉睡了整整十年,对于平均寿命短暂的天宿人来说,十年是个足够漫长的光阴,期间可以发生很多事。内阁新老交替,孤星世代革新,如今的掌权者们,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对牺牲自己拯救国家的沧云感恩戴德,仅仅只是表面上还维持着某种客套。   而身为军部元帅的沧云,连年来率兵开拓疆域,将天宿的版图扩大了数倍有余,对于天宿来说这本是好事,却因沧云的契主年老病故,皇室空缺,他一人独领全军,不直接受制于任何人,引起了内阁的恐慌。   这一年春天,远征众塬的沧云风尘仆仆归来,第一件事就是回内阁汇报战功,当他走近议会厅的时候,听到里面传出激烈的讨论。   “沧云已经没有契主了,能直接对他下令的小皇子又沉睡着,他独握重兵大权,全体孤星都听他差遣,这样的人对天宿、对皇室,无疑是个巨大的隐患。”   “但是根据祖先遗训,他对天宿有功,我们又不能像对待其他孤星战士那样,将他销毁重塑,实在棘手啊。”   诸位大臣们议论纷纷,沧云整理好军装推门而入,原本还略显嘈杂的议会厅立刻鸦雀无声。   “啊,沧云,你回来了,”反应最快的大臣及时打破尴尬,率先开口迎接他的回归。   沧云对方才的内容充耳不闻,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了进去,其他人见状以为他没听见,纷纷松了口气。   “秉各位大臣,此次东征历经九十天,我军先后攻下了昌安、洋洲与络泱三国,将整个众塬纳入版图,承都也主动宣告投降,钱塘大陆除鸿一教的势力范围以外,其余尽归我国所有。”   这样的战果极其丰硕,虽然大臣们对他心怀忌惮,但对他的军事实力丝毫挑不出毛病来。   “辛苦了,你的表现很出色,实在是天宿的骄傲。”   沧云汇报完毕,顿了顿,才继续说了下去,“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连年来东征西讨,对此我早已心生厌倦,希望内阁能准许我辞去军职,让我能够安心留在宫中守卫殿下。”   众人意外,“可是殿下他……?”   沧云打断他们,“我原本就是皇子身边的侍从,守护皇子是我应有的职责。月影殿下虽在沉睡中,但我仍想时刻陪伴在他身边,直到他醒来。”   他主动提出要退伍,反倒让内阁松了口气。   “虽然很惋惜,不过如果这是你的决定,我们一定尊重。就是不知道你卸任后,打算由谁接任你的位置呢?”   “我心目中有一个不错的人选,此人拥有出众的个人实力和优秀的领导能力,近年来表现出众、战功显赫,在军中享有极高声望。”   “是谁?”   沧云沉着地吐出一个名字,“君临。”   在内阁的隐性督促下,军权交接仪式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召开,沧云亲手将象征着军权的权杖交到君临手中。   “我正式将兵权交付于你,并授予你元帅的军衔。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期望,率领军部,为天宿效力,永远牢记孤星守则第一条——效忠皇室、保卫国家。”   君临一言未发,只是郑重地对他行了一个军礼。   卸任后的沧云,果然如他承诺的那样,寸步不离地守在月影沉睡的寝宫,对军事与政事不闻不问,甚至不再迈出宫门半步,这让很多怀疑他只是表面卸任、实则暗中掌权的大臣彻底放下心来。   新接任的君临表现果然优异,短短一年的时间内就得到了全体内阁成员的认可。在他的带领下,军队将这片大陆上最后的敌人——鸿一教的势力逐步瓦解、吞并,并最终完成了统一大业。   铲除鸿一教,君临和他的军队凯旋归来,天宿人为他们举行了盛大的迎接仪式。在掌声与鲜花的夹道欢迎下,孤星战士们目不斜视地齐步走过,这正是天宿人理想中的作品——忠诚、智慧、强大、无情。   君临率领他的亲信们来到内阁,大臣们也集体列队迎接,对于不需要任何物质嘉奖的孤星来说,这已是天宿人能够给予他们的最高礼遇。   “欢迎回来,我的英雄们!”为首的大臣热情地向君临伸出了双臂。   君临走到只差一步就能被他碰到的地方停了下来,嘴唇轻启:   “动手。”   一声号令,现场的某位大臣瞬间身首异处,对他下手的是君临的左膀右臂,而此人正是君临的契主。   能够直接控制君临的人已经不在了,他也缓缓抽出了武器,其他大臣见状都吓得大惊失色,“你、你们……”   为首的大臣一句话尚未说完,就被眼前的人刺穿了心脏,他到临死前还惊恐地瞪着眼珠,不敢相信一向忠心耿耿的孤星们居然会叛变。   大臣们开始四下逃窜,但这些弱不禁风的人,哪里是他们创造出来的人造兵种的对手,只能任其宰割,就连毫无还手能力的侍女都惨遭毒手。   “你们、你们这些冷血无情的怪物……”倒在地上的人痛苦地指着君临的背影。   君临微微转过半边脸,脸上的血迹增加了他的恐怖,“我们的感情,不正是被你们剥夺的吗?”   地上的人遭到了来自别处的致命一击,他身子一抖,终于彻底地倒了下去,被自己的“产品”杀死了,他死不瞑目。   君临无视此地的混乱,大步走了出去。   在皇家科学院,天逐也在紧张地编写着程序,孤星叛变的消息已经传来,科学院的同事们早已逃得无影无踪,只有他还留在此处。   他在心中暗骂了一声蠢,孤星如果想对他们赶尽杀绝,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没有用。   还好因为自己的生命有限,他暗地里开始密谋这项计划很久了,只要成功,他就可以附在自己契子的身体上,不同于沧云那样的改造人,而是彻底放弃自己的躯壳,以灵魂转世的方式获得永生。   眼看计划就要完成,没想到孤星居然在这个时候发难,他的代码还没有成熟,但是不这么做就会死,逼不得已之下,天逐也只能赌一把了。   忍受着身体上的剧痛,他把移魂装置分别戴到了自己和契子的头上,他的契子早就被他控制住了,表情麻木地任其摆布。   似乎已经可以看见君临前来的身影,天逐一咬牙,拉下操纵杆,进度条开始从0推移,成功意味着永生,失败意味着死,天逐紧紧盯住决定他生死的进度条,恨不得能让它走得更快些。   100%完成,机器亮起绿灯,在场的两个人同时垂下了头。   君临推门而入,只见到天逐的契子从容地摘下头顶古怪的装置,转身也看到了自己。   “天逐人呢?” 他问。   他的契子淡定地指了指地上的尸体,“他知道孤星叛变,已经畏罪自杀了。”   君临没有起疑,只是觉得遗憾。   “就这么让他死了,真是便宜他了。”   就是这个人,让相爱的同胞自相残杀,让永失所爱成为成人的代价,让爱与怜悯在孤星的心中消失,只剩下仇恨与杀戮。他一定知道自己落在孤星手里会有怎样的下场,才会先一步结束自己的生命。   不过人既已死,鞭尸也无用,君临转身离去,没有留意到天逐的契子在他身后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皇宫内静悄悄,那些发誓会效忠皇室的天宿人,在危险到来之际都各自逃难,君临毫无阻拦地来到皇子的寝宫,那里果不其然只留下了一个人。   “你太令我失望了,”沧云一步步向他走来,“我信任你,器重你,将兵权交付于你,你却违背了孤星的准则,背叛了这个国家。”   “我没有违反任何一条守则,”君临字句掷地有声,“如今的天宿人,狂妄自大,无法无天,在他们的心目中,早已没有皇权。就因孤星不是真正的生命体,他们就可以肆意玩弄我们的感情,让我们同类相残,一边要我们卖命,一边以我们取乐。这些人,才是国家真正的蛀虫,只有将他们铲除,方称得上是保护国家,他们能有今天,完全是咎由自取。至于月影殿下,你放心,他会永远安静地沉睡着,无忧无虑,远离纷争。”   “好一番诡辩,”沧云冷笑,“但那也改变不了你身为叛徒的事实,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会任凭其发生。”   君临抽出匕首,那正是那天清晨,沧云亲手交给他的,自己与凌翼合二为一的匕首。今天,他要用它,与孤星的根源做一个彻底的了断。   “那就来吧。”   两个人同时冲向对方,在他们眼中坚定闪烁的,是各自的信念。厮杀的动静惊动了皇宫花园歇息的飞鸟,它们扑棱棱地展翅飞去,一根羽毛缓缓飘落,无声地落在这片大地上。   沧云心口一痛,垂下眼,只见得到露在体外的匕首手柄,他的身体渐轻,开始有湛蓝色光点在身边飞舞。   君临在距离他很近的地方,刚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即使手刃了自己昔日追随的领袖也不会感到难过,他真是一个合格的孤星。   “你曾经是他们的一员,但如今是我们的一员,”君临的声音在他耳边低声响起,“等你转生后,会有真正的同伴在等着你。”   沧云慢慢倒了下去,“只要灵魂不灭……”   只要灵魂不灭会怎样呢?再也没有人会知晓了,他未来得及出口的后半句,已经随着他的灵魂一起,飞向了浩瀚蓝天,远离了这片曾经不堪一击,如今欣欣向荣的土地。   就在这片土地上,正发生着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哭喊声响彻天际。他们在外族欺凌中顽强地活了下来,却在繁荣昌盛中走向灭亡,这一次,已经没有人能站出来,主动地说一声:我愿意。   沧云还会回来,还会拥有新的生命,但那时的他已不再是他,天宿也不再是天宿,他所效忠的那个皇室,也将永远地成为历史,而将来的人,只会以另一种身份将他铭记。   君临一言不发地收起匕首,抬脚向外走,却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后退一步,低头看去,一枚染了鲜血的六芒星徽章孤零零地躺在那里,昭示着皇权的陨落。   他跨过它,一步步走向宫外,他为了一个人开辟了新的朝代,这个朝代却不再有那个人的身影。   离开皇宫,眼前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富丽堂皇的建筑与人们凄厉的惨叫形成了讽刺的对比,渐渐的那些叫声越来越微弱,直到彻底从这个世间消失。   他的手下上前询问,“元帅,有一部分孤星仍然效忠于天宿人,执着地与我们为敌,这些人如何处置?”   君临的声音缓慢而又有力,“全数杀光,送去转世,从雏态开始重新培养。如果依旧如此,那就再杀,直到彻底忘记为止。”   手下垂眼,“是。”   君临仰起头,“从今往后,再也没有天宿帝国,没有孤星战士。我们是共和国的子民,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从今天起,我们的名字就叫做——   “——天宿人。” 极乐   年复一年,冬去春来,大自然能用酷暑阻止溪流入海,用干旱阻止粮食丰收,用严寒阻止冰雪消融,却阻止不了阳春三月,自然界的生物们相亲相爱,交|配繁衍。   就算是不属于自然界的新天宿人,也逃离不了这样的命运。   爱情总是在不经意间就发生了,发乎于情,却止不于礼。当相爱的人在一起,本能会令他们渴望互相接近,彼此触摸,使对方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让灵魂零距离地交融着。而悬在他们头顶的剑,永远伺机而动,在最残忍的时刻,给予他们最致命的打击。   夜峥脑内一个清明,用力推开了眼前的人。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他们就吻上了彼此,爱情对于有的人来说是禁果,对于他们却是毒果,只要沾染便意味着死亡。   被他推开的凌祈重重地摔在地上,他也险些迷失了心智,疼痛使他恢复了清醒,体内各项化学数值又一点点降了下去。   “不能,”一向自信的夜峥此时有些结结巴巴,“我们不能……”   凌祈望着推开自己的人,非但没有上来扶他的意思,还努力地把头别向一边不看这里,良久后只能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   这声叹息里包含了全体天宿人的无奈,他们推翻了原天宿人的统治,成为了这片大地的主人,却依然无法成为自己生命的主宰。   从上方传来噗嗤的笑声,夜峥立刻警觉地抬起头,“谁?!”   只见树上跳下来一个人,这个人好生奇怪,他有着成人才有的身高,却长着一双雏态专属的灰色眼眸。   外族?异星人?夜峥心中瞬间闪过数种可能,手也悄悄伸向背后。   “等一下!”   凌祈拦住了他,夜峥这才发现他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   绕过夜峥,凌祈来到不速之客面前,对他细细打量,半晌后轻声感叹道,“你是我啊。”   “没错,”凌霄咧开嘴,“你我身上都有皇室基因,我们对灵魂有本能的直觉,就算相隔许多世,都能认出彼此来。”   他一开口,声音是不标准的天宿语,虽然听得懂,但是发音有些古怪。   “你的发音很奇怪。”   “我已经很努力地在学习了好吗?古天宿语的发音实在是太干硬了,况且你们连个语言芯片都没有。”   要知道,对于苏醒后直接就掌握一门语言,插个芯片就能听说自如狼宿语的凌霄来说,从零开始学习一门新的语言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你不是这的人,那你从哪儿来?”凌祈好奇地问。   “从四千年后来,有个坏蛋自己穿越了时间,还拽上了我。”   “那他人呢?”   “没到半路他就魂飞魄散了,只剩下倒霉的我一个人在时间里蹦来蹦去,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都不受控制,搞不好下一秒我就会消失,你可千万不要惊讶。”凌霄对他提前打好招呼。   这故事听上去好像天方夜谭,但凌祈居然毫不怀疑地就接受了。   “对于你来说,现在正在发生的,岂不是你生活那个年代的历史?”   “我之前说过想亲自回来看看,想不到真的就来了。”   “那你都看到了什么?”   “这些年来我看着你从凌翼凌洱到凌祈,每一世都死在这个家伙手上,”夜峥见他说这句话时看的是自己,身体震了下。   凌霄攒了一肚子槽,再不吐就憋坏了,“除了第一次以外,每一世都是他错手杀了你,第二天后悔万分再自杀,同样的梗我都看腻了,你就不能争气点赢他一次吗?你看会不会是咱们这个能量舱风水不好,下次你换一个试试,凌氏的能量舱一定是被诅咒了。”   凌祈回头去看夜峥,对方同样错愕震惊以及不知所措。他以为自己明知恋爱意味着有一方会牺牲,却还是不受控制地爱上了凌祈,想不到他们之间还有这样生生世世的渊源在前,难怪第一眼见到他,就仿佛见到了宿命中的伴侣。   凌霄看着这样的夜峥同样百感交集,不管是第一世的君临还是这一世的他,通通都是感情丰富到能够对抗本能与命运的人,怎么到了嬴风那一代就变成冰山了呢?还是说因为情感过于充沛,所以早早就消耗一空,真是这样的话那自己的前世们也太过分了,也不给他留点。   “四千年后……是什么样子?”凌祈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是已经克服了成人仪式,再也不会同类相残……还是像今天这样,为了生存,相爱的人中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   “怎么说呢,”凌霄抬头望天,“虽然悲剧不会完全消失,但至少是找到了绝大多数人能够接受的解决方式。”   “那我和夜峥呢?”   凌霄看见夜峥,就想起了嬴风,也想到了他说过的那句话,不由会心一笑,“在我们的身上传承了下去。”   “听上去似乎很不错,”凌祈被他挑起了好奇心,“能告诉我更多吗?”   ***   “……就这样,我们校长足足等了他一百年,结果刚等到两个人就一起挂了,你说惨不惨?”凌霄好久没有跟人说过话了,一开口就讲了一堆,从自己的到别人的,几乎将他认识的人的事迹讲了一遍。   “是很可怜,”凌祈看着他在地上东翻西找,不解地问道,“你在找什么?”   “石头,”凌霄终于找到一块形状不错的,向对方伸出手,“匕首借我。”   凌祈把匕首递给了他,“未来的人已经放弃使用匕首了吗?”   “那倒不是,我的匕首在我刚过来不久后就丢掉了,现在搞不好都已经成了古董,再过几年就是文物了。”他一边说,一边低头用凌祈的匕首在石头上用心地雕刻着。   “你在刻什么?”凌祈好奇问。   “思念石,”凌霄吹去了石面的粉末,竖起来给他看,“刻得怎么样?”   “噢萨密素喀,”凌祈念了出来,“你在思念谁?”   不等凌霄回答,他就自己接了下去,“一定是夜峥的那位‘传承’对吗?知道四千年后我们还在一起,就算成人仪式死在对方手上也心甘情愿了吧。”   “唔,话虽这么说,但也不要一直输嘛,偶尔赢一次也不错。”   凌祈细细打量着凌霄的字迹,“你的天宿语写得比说得标准多了。”   “那当然,”凌霄骄傲地说,“我可是有练过。”   “但是我不明白,”凌祈问,“你刻这个做什么呢?”   “给嬴风留下一些财产啊,你别看它现在没什么成本,四千年后可是价值连城的文物,等我这么一路刻下去,回去之后我就发财了。”   “既然你是留给他的,为什么不用你们的语言呢?这样他才看得懂不是么?”   “别傻了,如果用现代……用未来语刻的话,第一个挖到它的人只会随手扔掉好吗?谁会想到它是一件古物啊。”   凌祈也被逗乐了,“是我考虑不周,不过你确定你的思念能历经住时间的考验,成功地被那个人接收到吗?”   “我确定,”凌霄凝视着手中的石头,眼神不自主温柔了下来,“因为我曾经亲眼见到过它们,被整齐地摆放在博物馆里,一排一排,串联起了整个天宿的历史。”   那是他未来的足迹,他会一步步踩着这些石头,趟过历史的长河,回到他思念的人身边。   而这些一文不值的石头,也正是因为有了他的心意在上面,从此被赋予了新的名字——思念石。   它将成为天宿情侣们表达爱情的方式,让自己的心意,在三年、五年、十年,甚至四千年后,仍能送达至另一半的手上。它代表着不只是炽热的爱恋,还有漫长的思念,当最初的狂热渐渐冷却,犹能沉淀入细水长流的永恒时间。   ——噢萨密素喀。   我想念你。   “凌祈!”夜峥去而复返,口中还高喊着凌祈的名字。   “怎么了?”凌祈拿回自己的匕首,从高台上跳了下去。   “你看新闻了吗?基因中心研究出了新的成人仪式激活方式,只要主观上希望,成人仪式一样可以被触发。”   “但先前的条件并没有取消对吗?”   “是这样的,但是……”   “也就是说,我们双方都可以找另一个不相干的人完成成人仪式,这样就又可以同时活下去,又不用担心魂飞魄散。”   “没错!”夜峥显得有些激动。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不死在你手上,我也可能死在别人手上,而被你杀死的人,也有可能是另一个人心爱的对象。”   凌祈的眼神飘向远方,“可能我这么说你会觉得愚蠢,但是我希望的成人仪式,是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因此而丧命,难道我们的生存,注定要建立在另一个同伴的牺牲上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与其背负着无关人的性命活下去,又或者冒着死在陌生人手上的风险,我宁可死在你手里,那样至少还会让我觉得死得其所。”   他转向凌霄,“你说你会不受控制地跳来跳去,其实还是有规律可循的吧?你会出现在这里不是偶然,而是因为我在这里,而且很有可能,我就快死了。”   凌霄欲言又止,“呃……”   经过这段时间的经验,他确实是会不停地跳跃到自己灵魂轮回中的重要节点,而其中很多节点就是转生的瞬间,所以才一次不落地目睹了自己每一世的死亡。   想瞒别人很容易,想瞒自己太难,凌霄一个闪烁的眼神,就让凌祈确定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   “所以接下来你也会跟在我身边,不过我相信你不会阻碍历史发生吧?”   ——当你亲眼看着夜峥再一次杀死我,就像之前的每一世一样,你只会静静地旁观,而不会出手阻拦吧?   凌霄垂下眼,摇了摇头。   凌祈微笑,“那我就放心了。”   这个夜晚繁星璀璨,是个适合转生的好天气,凌祈与夜峥并肩坐在树下仰望星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在有一丝凉意的夜里,夜峥感到身边的温度靠近了自己,他习惯性地又想躲,却被凌祈勾住了脖子。   “我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连个初吻都没有,你不觉得遗憾吗?”   夜峥僵在原处,进退不是。   “既然这一天迟早会到来,那么至少让我这一世走得了无遗憾。”   他主动凑过去,在夜峥嘴唇上如蜻蜓点水般碰了碰,说来可笑,这竟是他们相爱以来,第一次如此亲密的接触,在这个时代,这已是他们能够拥有的最奢侈的行为——奢侈到需要付出生命作为代价。   夜峥透过夜色望着他,眼中已经悲哀地几乎可以挤出水来。就算知道未来的生生世世在一起又怎样呢?对于他们彼此来说,这就是记忆能够保留的最后一刻。   模仿着凌祈的行为,夜峥也蜻蜓点水地回吻了他,两个人继续试探,逐步深入,直到忘我地拥吻在一起,一生中仅有一次的放纵,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甩开顾虑,听从本能而行动。   这是他们的初吻,也是他们的最终一吻,当这一吻结束后,两个人中就要有一个即将结束自己的生命。   听到下面传来的动静,躺在树梢上的凌霄叹了口气,他枕着双臂,把头扭向了星空。   很快就会有灵魂升起,化作这个夜空的流星,但是它不会寂寞太久,因为马上就会有另一颗追随它左右。   同样的光景,凌霄已经经历过整整六次,亲眼目送自己和爱人的灵魂一次次转生,就算心怀悲伤亦会干涸。   凌祈描绘的双方都能存活下来的成人仪式,那一天何时才能到来? 如意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刚开的时候有无数的天宿配偶制度反对者,不知道你们如今还在不在。今天这章的结尾有道选择题,欢迎每一个人参与决定天宿的未来。   夜晚应有的宁静被打斗声划破,没有人会来查探,这里的居民对这种声音早就习以为常。   不带有任何同情、怜悯、不舍与爱意,这只是两个想要致对方于死地的无情智能体,通过杀死对方来获得生存的权利。   凌祈重重地倒了下去,而夜峥手中的匕首也紧跟着刺入了对方的胸口,仅从姿势上判断,还以为他们只是一个压倒了另一个,谁能想到有残酷的事实正在此发生。   一阵冷风吹醒了夜峥,他从失控中恢复过来,凌祈躺在他身下一动不动,刺穿他胸膛的凶器正握在自己手中,尽管只是没入了一部分匕首的尖端,但也足够刺进凌祈的心脏。   白天那个神秘人说过的话犹在耳边,他终于再一次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恋人,他们生生世世寻找到了彼此,却每一世都走向了同样的结局。   难道这样的命运注定无法改变?夜峥痛苦地拔出匕首,鲜红的液体涌了出来,他低头舔舐凌祈胸前的伤口,徒劳地想要阻止血液外流。   “不要再离开我了。”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太多次,他已经不想再经历了。   他从胸口吻到唇边,凌祈的眼睛失神地睁着,里面的黑色素正在一点点褪去,当那里的色彩彻底变得透明,便是他这一生的结束。   “我再也不想失去你了。”   他的眼泪一滴滴落下去,落在凌祈无神的眼里,仿佛荡起了某种涟漪。   良久,凌祈的眼睛微微转动了一下,黑色的消褪止住了,那里留下了一层难以捕捉的灰。   这样轻微的一个动作令夜峥欣喜若狂。   “凌祈?”他试探性地叫道。   身下的人半晌后才对这句话有了反应,他空洞的眼中产生了焦点,夜峥确定那焦距定在了自己。   “凌祈,”他又激动地连叫几声,终于获得了对方进一步的回应。   “……夜峥?”   凌祈的声音很是微弱,“我们这是……?”   “你活了下来,”夜峥难以置信地捧着他的脸,“你真的活了下来。”   他紧紧地将失而复得的人抱在怀里,恨不得将其揉碎到骨髓里,哪怕这是幻觉他也不想放开,做了这么久的梦,终于有一刻能够成真。   凌霄从树上跳了下来,对上凌祈浅灰色的眼睛,他怔了怔。   那就好像是之前的他,是他们,是所有契子眼睛共有的颜色。   他已经有多久没有见过这种灰色的眼睛了,自从回到了历史,天宿人的眼睛就只有黑与深灰两种色彩,比他们那个年代还要单调。   “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凌祈问,“这就是你口中所说的,让绝大多数人都满意的解决方式?”   “我……”   凌霄还没说话,夜峥就迫不及待地开口,“我们可以去基因中心,政府请来的专家正在那里,搞不好这就是改变成人仪式的契机。”   夜峥口中的专家,正是今天为成人仪式添加了主动触发条件的人,然而凌霄一见到这个人,就发现他不是天宿人——至少不是当今的天宿人。   “你从哪里来?”他问。   “从火宿星来,”那人答道,“我的先祖是天宿人,也就是被你们消灭的那个民族,我的曾曾曾|祖父名叫泰铎,曾经是这个国家的科学家。我们家族从很久以前就移民去了火宿,我也从小生长在那里,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这个星球。”   竟然是前天宿人,三个人都感到惊讶,基因中心的工作人员忙解释,“泰邵虽然是前天宿人,但这次他是来帮助我们的。”   “你?来帮助我们?”   孤星对前天宿人有灭族之仇,想不到他们尚有遗族在人间,可即便如此,他们也只有报仇的理由,又怎么可能会对孤星施以援手呢?   泰邵看出了他们的疑虑,“我们是天宿人的遗族不假,但是我的先祖们一直是站在反对基因移植的这一边,天宿人能有今天的遭遇,也早早就被他预言到了。”   “他曾经留下遗嘱,说我们的同胞变成这样是自作自受。他们创造了你们,又给予了你们人类的智慧,就应该把你们当做独立的个体来平等对待。他临走之前私自复制了天宿人的代码,但只许我们掌握,不许我们制造,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当用得上的时候,给予你们一定的帮助。”   见凌霄他们想说话,他又抢着道,“你们不用过于感激或者别的什么,他命令我们做这件事也是为了我们自己,如果你们还以现在的模式继续下去,只会变得越来越可怕。”   “孤星计划同样是我们的先人提出来的,我们不想让我们创造出来的人造兵种,成为威胁整个星系的存在。”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还是希望你们能够享有人类智慧所带来的情感,只要你们愿意以普通人类的身份活下去,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们完善代码。当然,对于只有通过皇权才能修改的核心程序,恕我也无可奈何。”   交代完他来此的原因,泰邵又转向凌祈,他从成人仪式上侥幸存活,却仍不免身负重伤,被夜峥抱来此地后,始终虚弱地半躺半坐,苍白的脸色与浅灰色的眼珠在色调上达成了惊人的统一。   “你说你从成人仪式上存活了下来?”泰邵问。   凌祈艰难地点了点头。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感觉体内的灵魂不是自己的。”   夜峥攥了攥他的手,他的眼睛已经是完全的黑,就算分出去那么一丁点的灰,也丝毫都令人察觉不出来。   泰邵用仪器读取了凌祈的数据。   “好奇怪,他的很多代码都跟常人有别,难道生化人也会发生基因突变吗?就目前的反应来看,我猜是成人仪式上获胜的一方手下留了情,这与你们的本能相冲突,能够克服本能,真的很难得。”   泰邵摇着头,科学并不能解释清楚每一件事,所以才有了宗教与迷信。   但基因中心的人并不关心它是如何产生,而是更关心这种个例能否应用。   “那么这种让他能够活下去的代码,能够复制给其他人吗?”   “可以是可以,”泰邵托着下巴,“但是种种迹象表明,他之所以能够延续下来的生命,并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完全取自于另一个人。”   泰邵转向夜峥,“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是你延续了他的生命,对此付出的代价是,你本身的寿命。”   他指着仪器上纷繁复杂的数据,“就算是人造生命,也有老化的一天,当系统判定你们无法负荷更多信息量的时候,就会自动回收、清空,再培养。当然这个过程比较漫长,很多人没有到达便已意外身亡,所以显得你们好像拥有无穷的生命。”   ”如果每一个人都像他这样,把自己的寿命分出去给成人仪式上落败的另一方,那么你们双方的寿命都会减少,不只是一半,甚至会更低。”   “如果只是把我的寿命分出去便可让他活下来,我当然愿意这么做。”夜峥抢道。   “我还没有说完,事实远非这么简单。”   “我举一个通俗易懂的例子,现在在你们面前有两部电脑,一部的CPU发生了损坏,但是它的内存硬盘显卡等等都是正常的。如果你想让它继续工作,只能把这些零件都插在另一台电脑的主板上,相当于一部主机连接着两部显示器。”   泰邵指着面前并排放置的两个屏幕,“表面看上去它有两个窗口,但实际上一个窗口为另一个窗口所控制,第二台电脑可以控制第一台电脑的一切,甚至于,”他顿了顿,“行为。”   “也就是说,如果你们想把这样的关系继续下去,你们的身份就不再平等,一个人可以控制另一个人除了思想以外的一切,他的言行,举止,任何的事情,他都可以轻易地掌控。”   “而另一个人,将成为这个人的附属,永远地依附他而活下去,如果离开这个人,很有可能会遭受根土分离的痛苦。”   “我没有办法把这么复杂的程序做成一道选择题,让每一对参加成人仪式的人可以自主选择,更何况主机也负荷不了那么冗长的代码。所以你们的决定只能有一个,而这个决定会关乎到你们的每一个同胞,要么一同接受,要么一同拒绝。”   泰邵仔细地检查了下凌祈的状态,“留给你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只是短暂地延长了他的寿命,如果不就此巩固,他一样会转世。这种异变发生的概率极小,如果不把握,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   夜峥紧紧地握着凌祈的手,从成人仪式结束到现在他就没有松开过,仿佛只要放开对方就会化作一抹灵魂飞走。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要做出选择,让这个人的手继续停留在自己手心,还是就此放手让他远去。   他们两个长久地彼此注视着,那是七生七世积累下来的爱意,才让他们侥幸拥有比别人多一刻的短暂相处。   “我曾经以为失去你就是最极致的痛苦,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失而复得后的放弃,才是真正的一无所有。”   夜峥哽咽着,“我愿意付出所有的寿命来挽回你,但却舍不得你付出比生命更重要的代价,我希望你永远是自由的,快乐的,而不是成为任何人,哪怕是我的附庸。”   “如果要你付出自由和尊严才能活下去,”他长长地停顿,泪如雨下,“我选择放手。”   他的手越来越用力,却在一点点地滑开,凌祈的手,正在一点点地从他的手心抽离。   这是人世间最漫长的时间里,做出的最艰难的决定,两只手彼此紧握,却渐行渐远。   “等一下!”凌祈突然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我现在没有办法给出答复,因为当人一无所有的时候,总是不顾一切地渴望拥有,但等到人们拥有了一切,就会永不知足地挑三拣四。”   “现在的我们,就是一无所有的人,在沙漠里哪怕找到一滴水都会高兴地喝下去。可当这滴水变成鸩酒,我们的后人,还会接受前人留下的这一切吗?”   “他们可能会怨恨,会憎恶,因为我们的自私,酿成了他们不平等的起源。”   他转向凌霄,“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无法客观作出决定的当事人,只有你,你来自于成人仪式双方都会活下去的未来,也只有你最清楚这个决定会带来幸福还是不幸。”   “所以请原谅我不负责任地把这个艰难的抉择转交给你,你今天的决定,可能会影响整个天宿的未来,甚至是改写你存在的那个世界,所以,请你慎重地做出选择……”   他深情地凝望着夜峥,“……是舍弃地位,舍弃尊严,舍弃一切跟心爱的人在一起,还是永远孤独而自由地活下去。” 蚀肌   一直置身于历史之外的凌霄,冷不防被委以了这样的重任,一时间有些发蒙。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不停地游离在斜下方的眼神也暴露了他的内心。   “说实话,这个问题,如果换做是刚刚完成成人仪式的我穿越回来,可能会不假思索地给出答案。”   “那时的我,内心充满了对这个制度的痛恨,比起没有尊严地活着,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   “如果让我知道不平等的起源是一道选择题,我可能就会像你说的,会憎恨做出这个选择的人,由于一己之私,擅自决定了所有人的命运,有多少人会为此而绝望,真正地体会到生不如死。”   可是渐渐的,因为回想起更多往事,他越来越自信,原本为难的眼神也开始坚定起来。   “但是也必须承认,这种制度给了我们一种可能,一种相爱的人也能厮守的可能。如果没有这种制度,我们的未来将没有希望,连绝望都不会存在,那样的未来,连让人期盼的心情都没有了,空有自由与尊严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见过许多因为血契的存在而不幸的人,屏宗与岚晟、校长与飞景、太殷与殇炀……但我也见过更多因此获得幸福的人,瑶医生与博士、伏尧长官与聂云教官、冰璨与红毛,还有等等等等,如果为了避免一些人的不幸,就要剥夺更多人的幸福,对于他们来说,追求幸福的自由又在哪里?”   “当我还是一个雏态的时候,学院的保健医说过这样的话,在真正的爱情里,没有尊卑,没有胜负,虽然契主本身拥有强大的控制力,但如果是一对真正的情侣,这种力量不会起到任何作用,他们的心灵是平等的,他们的地位就是平等的。”   “年少无知的我把它当做是无稽之谈,直到我收获了真正的爱情,才明白其实这正是四千年来,我们的同胞一直努力、一直追求,投入无数人的心血所总结出来的智慧结晶。我们的前人,经过一世又一世的自相残杀、孤独转世,方得到了前进一小步的机会,而你们的后人,也会跟着你们的步伐,一步一步地继续走下去。”   凌祈与夜峥私下里更紧地握住了彼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为他勾勒出的美好未来心生向往。   “更何况,”凌霄因为脑海中浮现出某个人的身影,脸上露出连他都没有察觉到的笑意,“如果没有血契的存在,我和嬴风就不可能在不知道对方是前世恋人的前提下,再一次爱上彼此。”   “我们会相互错过,可能在成人仪式上生死两隔,也可能根本就不会产生交集。以他那么低的情商,搞不好会抱着一个桃核孤独终生,甚至魂飞魄散,这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作为一个受益者,我很感激血契的诞生,如果让我来选择活下去的前缀,我希望是无论如何,都能跟心爱的人一起,只有那样的生存,才有意义。”   凌祈跟夜峥都长舒了一口气,也包括在场的每一个人,这个艰难的抉择因为有了这个神秘人的出现,而变得简单而又纯粹。   “你说的很对,”凌祈微笑道,“如果死了就一无所有,只有活下去一切才有可能出现转机。”   “跟真正的人类相比,我们醒来就掌握语言、文字,以及一切生存的本领,所以在漫长的生命中,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来学习如何彼此相处。”   他拾起夜峥的两只手,与他额头相抵、十指相扣,“从此我们的关系将不再平等,这本身就与爱情的初衷相悖。但是我相信,我们的后人,会在这种不平等的关系中,寻找到平等相处的方式,将我们此刻的心意,一世又一世地延续下去。”   “未来或许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或许四千年再过四千年,人们会找到解除成人仪式的钥匙,但是此生、此时、此地,我愿放弃一切,成为你的契子,永不后悔。”   众人沉浸在这温馨的氛围中良久,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共和国诞生以来的第一桩婚礼。迟来的掌声为简陋的仪式平添了一份热闹,人们面露喜悦,自从学会了如何去笑,这是他们第一次在成人仪式后绽放笑容。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泰邵向凌霄道,“你真的来自四千年后的未来?能不能让我查看一下你的数据?”   凌霄大大方方地伸出双臂,任由泰邵将仪器接在自己手腕,两个屏幕上并排列出他与凌祈的数值对比。   “之前我还不大相信,但看到这样的数据后,我不得不信,”泰邵惊叹道,“你比起如今的天宿人有着非同小可的升级与进化,想必这四千年里,你们的同胞一直在努力,才会有这样显著的进步。”   “唯一可惜的是,以我个人的力量无法将你的代码直接移植过来,更何况现代的天宿人身体也承受不了,就像高端的软件只能在高端的平台上运行,过于先进的代码只会令系统崩溃。我能做到的只是在基础上进行一个简单的修改,更多的就要依赖于你们的来世了,所幸的是你已经证明了你们可以做到。”   他在键盘上敲打着,“‘效忠皇室’这一条内核命令是无法更改的,为了尽可能补偿血契带来的不平等关系,我在外围补充了‘当皇室不存在时,永远忠于自己的伴侣’,并将其设定为第一优先级,本来忠诚就是你们的第一属性,这样修改可以很容易被接受。”   “成人仪式也是不可能取缔的,但是我们可以补充一条矛盾的命令来牵制它,比如说将杀死对方才能发育改成……”他迟迟想不出来。   “双方结合才能发育?”凌霄随口一提。   泰邵一个弹指,“是个好主意!就这么定了。”   凌霄:……总觉得给自己挖了一个很大的坑。   “不,其实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再仔细探讨一下的……”凌霄试图阻拦。   泰邵置若罔闻,接着道,“我会关闭你们的复制权限,从现在起你们只能通过灵魂树来获得灵魂,新产生的灵魂也不再需要真人的基因移植,而是诞生后就直接拥有类人的智慧。”   “这是为什么呢?”凌霄不解地问。   “这是我跟这个国家的人约定好的,做为我帮助你们修改代码的交换条件,你们将放弃自我复制的权利,仅由灵魂树来自动控制你们的种群数量。如果你们遵守约定,安分守己,灵魂树会持续地结出灵魂,使你们人丁兴旺。但如果你们还像之前那样四处侵略,损害其他民族的利益,新生的灵魂会越来越少,直至彻底断绝。”   凌霄有些心虚,好在其他人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还沉浸在现状改变的喜悦中,至于人口危机,那距离他们太遥远了,完全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会考虑的问题。   跟夜峥一起把凌祈送回去,不放心地交代了紊乱期的注意事项,毕竟这可是全天宿过紊乱期的第一人,没有前人的经验能供他汲取,凌霄开始怀疑他回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帮助自己的前世渡过难关。   “我已经平安渡过了成人仪式,你呢?你什么时候会离开这里,去下一个时间点?”凌祈在仔细记下凌霄的每一句叮嘱后问他。   “我也不知道,”凌霄揉了揉鼻子,“可能很快,也可能滞留很久,如果你一天没有见到我,大概就是我已经走了。”   “虽然很不舍,但也希望你能尽快回到你的世界,跟夜峥的来世团聚。”   “会的,”凌霄跟他们摆了摆手,翻窗出去跳到了树上。   “为什么他住在树上?”凌祈问。   夜峥摇摇头,“不知道,可能是未来人的习惯吧。”   凌霄老远就看到这树上有桃,他揪了一个最大的,擦了擦刚想送到嘴边,就看到自己的手变得透明。   让我吃一口再穿啊!他心中叫道,可惜时光女神没有听到他的请求,他眼睁睁看着桃子从手中漏下,欢快地奔向了树下的土壤。   咚——有什么东西落到了地上,滚了滚后停了下来。   正在花圃内松土的嬴风听到动静,循声望去,只见树下多了一样圆圆的东西。   他走过去查看,原来是树上的野桃,因为没有人摘,熟透了掉在地上,已经有些烂掉了。   小灰也过来象征性地闻了闻,从体型上它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大灰,由于跟嬴风待久了,整个狼都变得十分高冷,完全不像小时候跟凌霄在一起时那么活泼。   “你要吃?”嬴风问。   小灰傲气地把头一扭,不吃。   嬴风抬起头,树上还有好多成熟的桃子,要是某个人还在的话,应该会很开心吧。   他在考虑要不要把桃子摘下来,一不小心看到了桃树下的土壤中,隐约冒出的一个小苗。   “这是什么?”   他走近仔细观察,这些年来他认识了不少植物,却从未见过类似的芽苗,从外观上判断像是某种木本植物,却不属于任何一种已知纲目。   这里怎么会突然出现这样一种不明植物呢?   嬴风掏出随身携带的纸笔,为新生的小苗画了速写,当他合上本子后,却发现这的环境有些眼熟。   ——我始终保留着它,因为它是我很重要的一样东西,但如果为此让我重要的人不开心,在东西和人中,我当然选择后者。   嬴风终于回想起来,就是这里,当初他选择埋掉信物的地方,就是教堂后院的桃树下。   ……难道是它?   嬴风在疑惑中,看到不远处角落里的土壤有松动的痕迹,像是被人挖开又埋上了。   这回又是什么?   他走过去,刚蹲下来,小灰就紧张地跟过来,欲盖弥彰地坐在可疑的地方。   嬴风几乎可以断定是它搞的鬼了,他不由分说地赶走小灰,用铲子挖开那里的土,露出下面的东西。   啃过的骨头,老鼠的干尸,蝉蜕,一团看不出来历的布团……   嬴风哭笑不得,“这些都是你捡的?”   高冷的大灰秘密曝光,脑袋东转西转,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继续维持高冷才好。   “那边的树苗也是你干的吧?”估计是不知道从哪里叼来了种子,埋到地里恰好发了芽。   小灰一脸困惑,不过在物种不同的嬴风看来,那大概就是某种程度的心虚。   “你怎么跟猴子一样,什么破烂都喜欢攒。”   小灰的眼睛先是亮了一下,然后慢慢地黯淡了下去,脑袋也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嬴风脱口而出那句话以后,自己也沉默了,一人一狼相对无言,一阵微风吹过,不远处的树苗随风晃了晃脆嫩的小身子。   良久,嬴风伸出手去,揉了揉小灰的脑袋。   “我再帮你埋起来吧。”   小灰郁郁地趴在地上,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的呜鸣。 带土   重新掩埋好小灰的秘密宝库,嬴风收拾了工具,一人一狼往室内走去。   那间小房间还是那么拥挤,嬴风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也只是在屋里添置了一些书籍,其余绝大部分都是凌星留下来的东西,连摆设都维持原样没有变动过。   小灰前脚进屋,后脚就轻车熟路地按下某个仪器的开关,嬴风没有阻止它,反而对它这种行为习以为常,就仿佛这么多年来,每一天他们都是如此度过。   凌霄的身影出现在狭窄的房间中央,他的声音为安静的环境添了些许人气,让这里显得不再那么冷清。   “我就要接受一项治疗,在这次治疗后,我可能会失去这三个月以来的所有记忆……”   嬴风在凌霄影像的陪伴下,将今天新发现的植物手绘整理好,准备去图书馆查一下有没有相关的资料可以证实它的身份,如果时间赶得上,他还来得及把它加入即将再版的植物图典增订版。   伏尧的电话就是在这时打来,多年来嬴风深居简出,与旧识联络甚少,伏尧算是少数一直主动联系他的人之一,关系也就这么维持了下来。   “嬴风,有空吗?来一趟历史博物馆。”   自当年远征煌宿星得胜归来后,伏尧就由少将荣升为了中将,但说话开门见山的习惯依然没有改,嬴风想不出来他要自己去博物馆的理由。   “去做什么?”   伏尧的声音与平日相比略显低沉,“考古队发现了点东西,想让你来辨认一下。”   兴许是他非同寻常的语气,亦或者是说话的内容,使得嬴风被不祥的预感笼罩。他放下手里的资料,才踏出房门半步,却不想再次收到一则来电。   以嬴风的交际程度,一天之内收到两条通讯是很少见的,这次终端上显示的是一条陌生号码,他接了下来,对面也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您好,请问是嬴风先生吗?”   “是的,你是哪位?”   “这里是历史博物馆……”   嬴风打断他,“是要我过去吗?我已经接到通知了,很快就会到。”   “诶?”那边也很诧异,“不用您亲自过来取,只要您留下地址,我们会派人把包裹送上门。”   包裹?嬴风皱紧眉,“你不是伏尧中将的人吗?”   “先生您是不是误会了,”通讯器那端的人答道,“我们是国家历史博物馆的员工,您有一个时光机包裹,由十年前您的某位神秘友人所赠,今天就是它要抵达您手中的日子。只要告知您的地址,我们会亲自送货上门,费用已经结清了,您不用担心。”   嬴风已经走到郦飞鲨跟前,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是无关的两件事,不过恰好赶到了一起。   “我知道了,不过我正好要去博物馆,你们在哪里,我顺路去取就好。”   “这样啊,我们在三楼民间文物展示区,你在纪念品柜台就可以找到我们,紧邻思念石展示区。”   “好的。”嬴风挂掉电话,把博物馆设置为终点,自从十年前与凌霄前往参观后,这还是他第一次造访那里。   伏尧在顶楼的会议中心等他,嬴风到了之后才发现,现场有许多人,除了伏尧和聂云是他认识的人以外,其他的人他一个都没见过。   “你来了,”伏尧的一声招呼,让现场每一个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尤其是他脸上佩戴的墨镜,引起了众人的格外关注。   嬴风同他认识的人点了下头,伏尧熟悉他的个性,也只为他作了简短介绍:   “这些都是博物馆的领导,还有文物鉴定专家,这次请你来是想让你帮忙鉴定一样东西。”   文物鉴定专家请他一个外行人来鉴定东西?嬴风便是不懂了。   伏尧把视线转移到在场的另一个人,该名专家立刻站起来,把话题接了下去。   “是这样的,我们半年前发现了一个古天宿角斗场遗迹,其后便一直从事挖掘与复原工作。就在上个月,遗迹里出土了一样十分特殊的文物。”   “特殊的文物?”嬴风情不自禁重复了一遍。   “是的,从风化程度判断该文物已有数千年的历史,但奇怪的是,它又拥有近现代的雕刻工艺,这两点之间实在是太矛盾了。”   嬴风沉默了半天,才开口问道,“是什么东西?”   他面前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让开了,露出会议中心尽头的一个玻璃展台,里面静静地陈列着一样东西。   嬴风穿过人群的夹道缓缓走去,宛如穿越了四千年的时光,走到朝思暮想的人面前。   展台内的文物外表已经腐蚀严重,从轮廓上勉强可以辨认出那是一把匕首,上面的雕刻图案被时间打磨得模糊不清,早已看不清昔日的模样。   “我知道实物可能看得不够清楚,这个是我们用最尖端的仪器模拟出的复原图。”   专家打开投影仪,一个逼真无比的3D投影出现在嬴风面前,为了让人看得更清晰,投影还在以缓慢的速度旋转着。   匕首正是那把匕首,手柄与刀刃的连接处,被复原后的奎的形象栩栩如生。   他跟凌霄因为奎的意外出现走到一起,于是选择了奎作为彼此匕首上的图腾,一把阴刻,一把阳刻,可以紧密无缝地扣合在一起,每一把都是独一无二,世间再找不到它们的复制体。   他把手附在玻璃上,那眼神与昔日星楼注视皇室徽章别无两样,君临负沧云改朝换代,星楼害嬴风永失所爱,冥冥之中,轮回因果。   可是在场的人却看不到那样的眼神,因为所有的悲伤,都被完美地隐藏在墨镜之下,唯有微微发颤的声音出卖了他。   “你刚才说它推测的年代是……?”   专家小心翼翼地回复,“是古天宿时期,距今大约四千年前。”   天宿人没有尸体,只有匕首永不离身,而当只有匕首存在的时候,那往往就是一个人的遗物,如果真的如众人猜测的那样,它所包含的意义已然十分明了。   现场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包括嬴风在内,没有人再发出任何声音。其他人都求助地转向伏尧,伏尧也摇了摇头,表示无可奈何。   又过了很久,嬴风掏出另一把匕首,默默地放在玻璃柜顶,离得近的人都看清了,那上面雕刻的图案就是复原图中匕首的阳版,如果不是历史无情的腐蚀,它们想必还能毫无缝隙地紧密相扣。   博物馆的院长以为他要把匕首借给馆里供研究使用,忙向其道谢,“谢谢你的支持,等我们做好了拷贝,就把它送还……”   嬴风打断了他,“不必了。”   他顿了顿才又道,“虽然它不属于文物,但麻烦你,让它们两个在一起吧。”   无视众人困惑的目光,嬴风离开了会议厅,聂云觉得他的此举有些不妙,放心不下地拽了拽伏尧的袖子。   伏尧追了出去,“嬴风!”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博物馆内回荡着。   嬴风转过身,墨镜遮掩下的表情永远波澜不惊。   伏尧来到他跟前,在这样的嬴风身上找不出破绽。   “你……”他开了个头后又换了个问题,“理论上来说,就算凌霄的匕首是出土文物,它在法律上也是属于你的,你确定要将一对匕首都捐赠出去?”   “是的,”嬴风平静地回答,“古文物需要专业的保管,以我的能力无法做到。”   伏尧不信,“你真是这么想的?”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伏尧眼睁睁看着他转身离开,忍不住叫道,“嬴风,我要提醒你,你现在是雏态,是不能够转生的。”   嬴风居然停了下来,反问他,“你觉得我会与人再次结契?”   伏尧被问得无话可答,嬴风接着道,“既然这样,这一天早一天晚一天到来,又有什么差别呢?”   他回答得这么直白,证实了伏尧并非杞人忧天。   他以为过了九年,嬴风每天种花养狗,表现得若无其事,让所有人都对他放下心来,却没料到嬴风得知凌霄生存无望后,还是第一时间决定了结生命,实在是让人恨得牙根直痒。   “我告诉你,像你这种情况,连魇堂都不会收!”   “但魇堂并非唯一的渠道,不是么?”   嬴风按上电梯的门,也把伏尧关在了门外,他直接按下了一楼,同时给牧师去了电话。   “植物图典的手稿我已经整理好,放在我房间的桌子上,出版的事就拜托你了。”   嬴风本来就时常外出,牧师也不疑有它,“好的,你又临时决定去旅游吗?”   电梯上的数字跳到了一,嬴风走了出去,“嗯,小灰麻烦你照顾了。”   “不用这么客气,我会看好不让它乱跑。”   嬴风挂了电话,一路走到车边,心中盘算着还有什么事情没有料理完毕。要给遗产回收中心发一封确认函,不过在那之前,他需要先去一趟狼宿星,重新举行狼王选拔会。   先前那个陌生号码的来电恰到好处地打来了。   “先生,请问您到博物馆了吗?因为我们马上要闭馆了,所以想跟您确认一下。”   嬴风这才想起来他还忘了这件事。   “不用了,”他回答,“包裹我不需要了。”   “那怎么可以呢?”对面急道,“那或许是您关系亲密的人寄给您的。”   通讯器里默了默,“我已经没有亲密的人了。”   见那边似乎有挂断的趋势,博物馆的员工急忙叫住他,“您不看一眼,怎么知道它不重要呢?这份包裹等待了您十年,您就这么放弃它,岂不是辜负了送它的人的一片心意?”   嬴风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好吧,你刚才说你们在几楼?”   纪念品柜台的员工远远望见一人迎面走来,第一眼注意到的便是那人脸上的墨镜,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由于他们的眼睛构造特殊,无论在强光还是黑暗下都能自如视物,亦不会罹患任何眼部疾病,有的研究人员会佩戴记录数据用的平面镜,但用于遮挡光线用的墨镜却十分少见,所以才会格外引人关注。   不过因为遮住了眼睛,员工也无法判断他的身份,只能从身高推测这大概是一位契主。   “我是来取包裹的。”   他一开口,员工就认了出来,“嬴风先生是吗?您的包裹在这里,麻烦您为我签个字好吗?”   嬴风顺手在平板上签下了名字,然后从对方手里接过包裹,很奇怪,居然会有人寄东西给他,还是十年前寄的。   “里面装的是什么?”他随口问。   “是思念石,”员工微笑道,“这是我们博物馆的特色服务,源于从千年以前就持续不断出土的古文物,有人用同样的字迹在石头上刻下了代表思念的话语,四千年来从未中断。虽然历史学家到现在也没推断出这到底是如何做到的,不过人们已经习惯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对伴侣的思念之情。”   嬴风趁他介绍的时间拆开了包裹,里面装着巴掌大的一块石头,上面刻着他看不懂的文字。   “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噢萨密素喀,在古天宿语中,它代表着‘我思念你’。”   “要怎么知道这是谁送的?”   “石头的下面有卡片。”   嬴风依他所说拿起石头,果不其然下面压着一张小小的卡片,送他礼物的这个人,或许是当初时间匆忙,又或许是压根没有什么话可说,留言那栏完全是空白的,只潦草地签了个名字。   当看清楚那上面的名字后,嬴风紧张地抬起了头,“你说这样的石头还有很多?从四千年前?”   “呃,那些是出土文物,您的这一块是游客……”   “那些石头在哪里?!”   员工虽然不明白他为何激动,还是伸出右手比向一旁,“就在那边的展柜……”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那位奇怪的游客已经冲到了展柜边,手在太阳穴处一按,脸上的墨镜应声消失。   员工吃惊地张开了嘴,这位显然已经发育完全的成人,竟拥有一双雏态才有的烟灰色眼睛。   他立刻想到了一个人,全天宿唯一一对解除了血契的配偶,消息传出后轰动全国的“成人雏态”,莫非就是他?   嬴风顺着四千年前的思念石逐一看下来,直到最新发现的一块,每一块都反复地跟手上的思念石比对着,生怕错过任何细节。   一模一样的字迹,不断跳跃的时空,反复地诉说着同一句话:   噢萨密素喀。我思念你。   ——他会永远在时间的夹缝中漂泊,直到在时间的长河中魂飞魄散。   嬴风紧握思念石的手有些发抖,在他面前的这块思念石,标签上估测的时间是30-40年前。   “他还活着。”   嬴风难以置信地摇着头,脸上悲喜交加。   “凌霄还活着。” 静世   新历3992年,教堂   “谢谢你的开解,凌神官,我比先前好多了。”   “是啊,太感谢你了,你让我这个旁听者都领悟了不少。”   凌星微笑将二人送出教堂,“很荣幸能帮助到你们,如果真的要感谢的话,就请感谢神吧,是他指引我这样说的,我只是他的代言者而已。”   他把千恩万谢的两个人送出大门,垂手立于教堂的院子里,虽说这里一年四季郁郁葱葱,但植物品种总稍显单调,若是能再添加一些花草就好了。   这时院外传来刚刚离去二人的私语,大概他们以为凌星已经回去了,却不料自己的对话被当事人听个正着。   “凌神官真是一位不错的人啊。”   “是啊,可惜就是直到现在也不肯结契让人担忧,他可是已经雏态七十几年了。”   “哎,听说他是烬灭事件的幸存者,这是真的吗?”   “嘘……”那人刻意又压低了声音,二人渐渐远去,这下凌星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了。   凌星在听到那四个字时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不过很快调整过来,就算方才面前站着一个人始终盯着他看,也未必能发现端倪。   他刚想转身回去,就见远远驶来一艘飞行器,准确地落在了教堂外,在看清那上面的标志后,他嘴角的笑容有所加深。   “你又私自调用军车出行。”在来人驾驶的飞行器上,很醒目地标有元帅专用的徽记,但凌星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这是元帅本人来此,能开着他的座驾到处跑的人,必然是元帅的契子——当今教会主教静世无疑。   静世穿着宽大的袍子,以至于凌星在第一时间没有看到他身后的人,但当静世身子一偏,他背后的雏态便出现在凌星的视野里。   这个雏态给人的感觉好生奇怪,他目测要比凌星高十公分左右,在雏态中,这属于很挺拔的身高。   然而他更引人注目的是他的五官面目,在那上面看不到任何表情。   看上去像是一个比较冷漠的人呢,凌星心想。   “我这次可没有私调军车,”静世边走边道,虽然他的身份是主教,凌星只是一个小小教堂的神官,但他们却结成了挚交,说起话来也相当随意,“我这次是奉命执行军务,经过你这里时顺便来看一眼。”   凌星调侃道,“连教会的人都要被抽调去执行公务,军部是有多缺人,其实你只是顺便过来看看我是不是还活着,有没有魂飞魄散罢了吧?”   “你还知道?”静世恨其不争,“我想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历史上雏态的最高寿命没有超过百年的,你今年已经雏态七十六年了,真的打算这么拖延下去?”   凌星笑了笑,刚想接话,转念一琢磨不对,“你这次带人来,莫非是……”   静世这回真得忍不住敲了一下他的头,“你以为我是来给你介绍对象的吗?你的思想也太发散了。”   凌星知道自己会错了意,有些不好意思,偷偷瞄了瞄那个雏态,对方居然没有任何反应,这让他的尴尬减轻了些。   “那这位是……?”   静世回头望了一眼,“这就是我执行的任务,璧空校医刚刚确定了他的孤星身份,像这样的人是不能留在校园的,我把他接回来,先在我那里暂住两天,等军部安排好了他的去处再把他送走。”   凌星吃惊,“孤星?五百年才会出现一个的罕见孤星?”   “是的,孤星觉醒后会很危险,不能让他在其他雏态身边生活,他只是感情区与我们不同,智商上没有任何问题,你可以与他交流试试。”   静世转身对那个雏态介绍道,“这位是凌星,这个教堂的神官。”   “你好,”孤星面无表情地道。   凌星忙回,“孤星你好,啊不,孤星只是一个代号,你应该还有自己的名字,请问你的名字是?”   “荆雨。”   “荆雨,”凌星微笑着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   荆雨伸手与他回握,但并没有像他一样表示出喜悦。   凌星看着这幅样子的荆雨叹了口气,“身为雏态,却不能与同类一起生活,如果去了军部,又有谁会把他当雏态看待呢?”   “没办法,”静世也表示无可奈何,“谁让自古以来,孤星一直被军方当做最强的战斗武器来使用,在他们眼里,孤星已经不属于人类范畴了吧,他们只会像培养杀戮机器人一样培养他们,而孤星的忠诚,会让他们无条件去执行任何命令。”   凌星皱紧了眉,“他们已经不懂得人类的感情了,再放任这样下去,岂不是会更糟?到时候不知道又会有多少无辜的异族会为此遭殃。”   他垂下眼,似乎在思考对策,冷不丁心生一计。   “你看这样可以吗?让我来照顾他,直到他觉醒。”   “别胡闹了,”静世一口否决,“孤星不能待在任何雏态身边,当然也包括你。他们觉醒的时候,会从觉醒的雏态中找一位最强的对手杀死,这样才能完全发育,而你早就觉醒了。”   “我只要很小心就可以了,就算他是孤星,完全觉醒平均也要十年,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我虽然不能教给他人类的感情,至少让他明白人类社会的是非对错,尽可能地让他像一个普通的雏态那样生活,等到他觉醒以后,我发誓不会再干涉军部的行为。”   “这……”静世犹豫不决。   凌星直接转向荆雨,“你看,我的名字里也有一个星字,我们都是雏态,眼睛颜色也一样,又都曾经在璧空就读。看在我们有这么多共同点的份上,你愿意留下来,跟我一起生活吗?”   “如果这是命令的话。”荆雨眼睛一眨不眨地回答。   “看,他愿意,”凌星立刻转向静世,完全扭曲了对方的答复。   静世无奈,只得表示要考虑,“我跟元帅争取一下试试。”   “你跟元帅的感情那么好,多说几句他一定会答应的,”凌星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   “这种事情要军部来决定,”静世吐槽他,“既然羡慕我们感情好,你也赶紧结契啊,何必一直坚持单身?”   凌星微笑不语,对主教的质问装作没听到。   “即然这样,我先把他留在这里,等军部讨论完毕之后,再来决定他的去留。”   “没问题,我一定好好照顾他。”   “但是你这里有地方住吗?”不是静世嫌弃他,他见过凌星的卧室,一个人住都嫌挤,何况又加了一口。   “我的卧室是有点小,不过我会想办法,”凌星问荆雨,“你介意吗?”   “不介意。”   “那走吧,”凌星向他伸出手,“我带你去看你的新家。”   静世望着他们的背影陷入了沉思,孤星,不,荆雨,他真的能够理解什么是家吗?   ***   “到了,”凌星把荆雨领到了自己房间,推开门后连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好像是有点窄。”   荆雨却没有表示出丝毫介意的意思,仿佛对他来说,宽敞的宫殿和狭窄的卧室,这一切都没有什么差别。   “这里是放不下床了,等下我会在自己的床上支一张上铺,我睡上铺,你睡下铺,这样如何?”   “好的,”不管问他什么问题,荆雨都是一样的回答。   “你的行李呢?我来帮你把行李放下吧。”   荆雨没有用他帮忙,自己打开行李,把常用的东西取了出来,整整齐齐地摆好。   凌星看了眼时间,“我们还是先吃饭吧,吃完饭了一起搭床……哦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平时喜欢吃什么?”   荆雨从他随身携带的东西中挑出两样,凌星低头一看,一瓶纯净水,一袋原味能量面包。   “哦,我不是说应急食品,就是你平时喜欢吃的东西。”   “我平时就吃这个,”荆雨理所当然地回答。   凌星惊讶,“你一直都吃这个?从你苏醒到现在的一年半里,每一天都是如此?”   荆雨不懂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只是食物和水而已。”   “不不不,”凌星忙摆手,“就算是果腹和解渴用的食物和水,也是有很多品种的,难道从来没有人建议过你尝试别的东西?”   荆雨摇头。   凌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这种能量面包,如果不是别无选择,谁会一直以它充饥。   “你等一下。”   他跑了出去,在饮料贩售机上买了一瓶能量饮料,递给他。   “你尝尝这个。”   荆雨顺从地接过来喝了一口。   “怎么样?”凌星小心翼翼地问。   “甜的。”   凌星被这样的答案逗乐了,“当然,除了味道,它还能为你的身体补充能量,运动之后喝它最好了。”   “还有啊,食物的品种就更多了,光拿你吃的这种能量面包来说,就有五六种不同的口味。”   他在屋里翻了翻,居然真被他翻出一包过去的存货,粉红色的包装袋,好像是上次他外出野营的时候买的。   “这个能量面包是草莓味的,你吃吃看。”   荆雨揪下一块放在口中细细咀嚼,半天才对期待中的凌星给出了回应。   “好吃。”   凌星真心地笑了出来,“看,我没有骗你吧,只要你愿意尝试,这世上还有许多好吃的东西。人们生产了那么多种口味的食物,就是为了让我们的饮食结构不再单一,不管是口感上,还是营养上,都值得我们去一一品尝。”   荆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走吧,”凌星拿走他手里的面包和纯净水,“我再带你去体验一下更多的美味。” 琉璃   在带荆雨享用完人生中第一顿真正意义上的晚餐后,凌星找来木头,准备对房间进行一个小小的改造。   嘈杂的声音引来了牧师,凌星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跟对方打招呼就擅自做了决定。   “呃,很抱歉,我没有提前跟你说,这是荆雨,我想收留他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可以吗?”   牧师打量着荆雨,“当然欢迎,不过你们不会嫌房间太挤了吗?”   荆雨面无表情地回答了一句,“不会。”   牧师有些意外,这不是正常人第一次与人见面应有的态度。   “啊,你别介意,”凌星忙解释道,“他是一个孤星,并非没有礼貌。”   饶是牧师见多识广,此刻心底也颇为惊讶,“孤星?你是从哪里找到他的?”   “是主教大人今天带过来的,原本是打算送去军部培养,被我自作主张先留了下来。”   “军部批准了吗?”   凌星摇头,“还没有,不过主教大人应该可以劝动元帅,我对他有信心。”   他刚说完,静世就发来了通讯申请,房间内因为有了第四个人的投影,显得更拥挤了。   “军部已经同意由你来暂时抚养孤星。”   凌星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做得到。”   静世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为了争取你对他的抚养权很轻松吗?我可是把教会搬出来与那些好战分子抗衡才做到的这一点。”   “是吗?那真是辛苦主教大人了。”凌星继续笑着道。   静世态度严肃了下来,“不过军方开出条件,就算是由你抚养,他每年都要随军部出征一次,作为未来投入战斗的准备训练。”   “出征?可他还是个雏态啊。”凌星不满。   “我相信军方一定会更注意这一点,难得有孤星问世,他们比任何人都不想他夭亡。”   既然是军部退让后开出的交换条件,凌星也只能接受。   “我知道了,有任何安排的话,请提前通知我,让我有时间做准备。”   “准备?什么准备?”   “提前向他科普一下目的地的风土人情,既然一定要去,那就把它当做是旅游,也总胜于出征。”   静世会心一笑,“你想得很周到,由你来照顾他,我是放一万个心了。”   结束通讯,牧师主动询问,“需要我帮手吗?”   凌星谢过了他的好意,“有心了,不过这里地方挤,人多反而伸不开手。”   他指着一侧的床,“我把那里改装成上下铺,然后再在书桌的正上方打两个书架就好,我们两个就能搞定。”   “你打书架做什么?”   凌星望向正在干活的荆雨,“孤星是不可能拥有人类的感情的,他们的智商与常人无疑,却缺少人类的智慧。”   他随手拿起桌面一本书,“然而人类所有的智慧,都被凝聚在这小小的书籍里,我要培养他养成阅读的习惯,让他透过书本,尽可能地了解人类社会的是非对错,这样等他以后离开我,遇到不懂的问题,也能去书中寻找答案。”   牧师叹了口气,“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样子,就好像其他种族中的长辈,从零开始抚养一无所知的晚辈,哪怕精确到细微的每一件事,都手把手地教会他。”   “是么,”凌星浅笑,“身为一个天宿人,能有这样的体验,也不乏是一种奇遇。”   房间很快改造一新,凌星准备了一堆外国语绘本,天宿是不可能有这种幼儿读物的,但荆雨的情商与孩童无误,思前想后,凌星还是决定从最基础的开始讲起。   他为彼此的终端上插上语言芯片,“我觉得这些读物暂时更适合你,希望你不会觉得它们幼稚。”   荆雨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凌星想这或许是他最大的优点,无论自己做什么事,都会获得对方百分百的信任。   两个人坐在桌前,“我想问你,假如你有一块面包,我们两个都快饿死了,这块面包由谁来吃?”   “我吃。”荆雨回答。   “那样的话,我就会死的,我是你的同伴,你会眼睁睁看着我饿死吗?”   “你吃。”对方又道。   凌星再摇头,“那样的话,你就会死的,你不能为了救我,而不顾自己的性命。”   荆雨的情商无法继续处理这个问题了。   “正确的做法,是你把面包给我一半,这样我们都能活下去,然后在争取到的时间里,我们二人都能去寻找更多的食物。”   “人和动物的不同,在于人会主动分享食物予无关的人,而动物只会分享给它们利益相关的同类。比如狼是群体打猎,狮子的社会分工不同,只有人,会对完全陌生的同类施以援手。”   荆雨似懂非懂。   “所以,”凌星翻开了他们之间共同阅读的第一本书,“今天我们学习的第一堂课就是,分享……”   ***   书架上的书一天天多了起来,凌星不得不在墙上新添了两个书架,荆雨掌握的知识也越来越多,虽然他永远不可能像其他人类那样拥有共情,不过凌星不忘记在任何时候强调自己的感受,以便让对方能够知道,当他做每一件事时,别人会如何去想。   这天他在屋里整理那些新添置的书籍,突然听到从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   循声探去的凌星在看到眼前一幕时吓坏了,在教堂的院落外,荆雨正在面无表情地揍一个人,那个人被打得很惨,血从头顶流下来,旁边还有另一个人在拼命地拉。   “住手!”凌星忙冲过去拉住荆雨,“你在干什么?!”   荆雨见他来才停下手,被揍的两个人看到凌星,反而有些心虚,骂骂咧咧地逃跑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凌星有些气愤地问荆雨,在此之前,他可从来都没有打过架。   荆雨反问,“为什么不能打他?”   “因为打人是不对的,你打对方,对方会疼。”   “我不会疼。”   “而且你把他打伤了,他的爱人和朋友都会难过。”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凌星语塞,对方突然变得像一个固执不听劝的孩子一样,很难与其交流。   他拽着荆雨来到教堂,强迫他在神明面前跪了下去。   “不管怎么说,你做了错事,神很生气,你要向他忏悔,祈求他的原谅。”   荆雨抬头望了望神像,“我为什么要管神会不会生气?”   “你……”   荆雨转向他,“你会生气吗?”   “我……”凌星板起脸,“我当然也会生气。”   荆雨再度望向神像,“那我就忏悔一下吧。”   凌星很纳闷,荆雨这是怎么了,他平时可不会这样。   他在荆雨身边并排跪了下来,“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你为什么会对他动手。”   “书上说,不可以在背后说别人的闲话,这种行为是不正确的。”   凌星想起来了,这确实是前两天他给荆雨讲的故事不假。   “那个人说什么了么?”   “他们说,这个教堂的神官找不到另一半,早晚有一天要等着魂飞魄散。”   凌星吃惊地半天合不拢嘴,难怪刚才那两个人看到他后表情会那么心虚。   荆雨转过头,“你为什么不举行成人仪式?”   凌星迟疑了半天,“他们说的,也不是完全不对……”   他闭上眼,眼前晃过那个血腥的夜晚,朝夕相处的同学们疯了一般地自相残杀,匕首无情地刺入胸口,不断有人化作灵魂飞走,黎明后在场的人数只剩下一半。人们握着残杀同类的凶器,衣衫褴褛、血迹斑斑,茫然地看着彼此,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抱歉,是我太武断了,”凌星低下头,“虽然我平时都装作不在意,但是,但是我真的……”   他连手都在微微颤抖,“我真的很惧怕成人仪式,不管对象是谁,我都无法接受。”   他转过头,“隐瞒了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听到我说这句话的人,能为我保密吗?”   荆雨把手移过来,放在凌星胸口,“你现在是什么感受,不舒服吗?”   这是他们常用的方式,一旦荆雨有了他不能理解的感情,凌星就会把他的手放到自己胸口,希望能藉此传达自己的感受。   “是的,”凌星承认道,“我不舒服。如果让我亲耳听到那样的话,我应该也会很难过吧。虽然很感谢你为我出面,但武力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下次还是不要这样做了。”   他在神前默默祷告了片刻,荆雨也学他的样子去做,至于他心中说的是不是祷言,那就无人得知。   “好了,”凌星把对方扶起来,“今天我们该学习什么了?”   桌面上,一本绘本从中间摊开,在看清其内容后,凌星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   “今天这本书的内容跟我们的现状很相似,”他翻过去一页,“这里讲的是,哥哥一直睡在下铺,但自从有了弟弟后,哥哥就必须去睡上铺了。”   “哥哥很不开心,为什么要我睡上铺呢?”   “妈妈说,因为弟弟小,让他睡上铺是很危险的,你是哥哥,你应该让着弟弟……”   晚间阅读时间一晃而过。   “嗯,这本书讲的是亲情之间的礼让,虽然我们跟其他种族不同,没有哥哥弟弟,但我们也要礼让他人,尤其是那些比我们弱小的同伴。”   他总结完今天的学习内容,合上书,“好了,我们该睡觉了。”   荆雨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走到床边,双手一撑,利落地翻去了上铺。   “你……你上去做什么?”凌星不解地问,自从荆雨搬过来,向来都是他睡上面的。   “你说了,同伴之间,要礼让。”   凌星哭笑不得,“但那是对需要我们照顾的人来说,我的年龄比你大,按理来说,应该是我让着你才对。”   “更何况,其他种族的幼崽身体脆弱,所以睡上铺才会不安全,对于我们来说,就算是摔下去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荆雨翻过身去,面冲着墙,似乎已经拿定主意。   凌星万般无奈,也只得任由他去了。   躺在荆雨的床上,枕畔间都是对方的气息,凌星躺着躺着,突然觉得不对,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拉开灯在房间里东翻西找。   荆雨被他吵醒了,爬起来问,“怎么了?”   “哦,没有,”凌星从抽屉里翻出一支镇定剂,照准自己的胳膊注射了下去。   都是他一时大意,连每个月都会注射的镇定剂到期都差点忘记,好在他以雏态的身份独居多年,早已预备好不时之需。   “没事,你睡吧,”凌星劝睡了荆雨,心里计算着以平均十年的觉醒期,荆雨至少八年之内不会觉醒,所以暂时还不必担心。抱着这样的念头,凌星重新爬到了荆雨的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军方的出征命令很快下来,大概因为是孤星的第一次,他们选择的地方是离这里最近的狼宿星。   在他们共同的房间里,凌星在为荆雨介绍临星的风土人情。   “狼宿星实行的是部落制,最大的部落有上百万人口,最少的只有几百人,由其中最大的十一个部落组成了联合政府,部落只有通过联合政府的承认,才会被认定是正规的国家,而没有被正式承认的小部落,在狼宿星有上千个之多……”   在介绍完狼宿的概况后,凌星严肃道,“荆雨,我要你为我做一件事,等你到了狼宿星,选择几种当地的植物种子带回来,我觉得教堂院子里的植物太单一了,想丰富一下花朵的品种,你做得到吗?”   “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去?”   “因为我是雏态,灵魂牵引让我很难离开这个星球。虽然你也是雏态,但灵魂牵引对你来说是不存在的,所以你可以走得比任何人都远,这是你得天独厚的条件,我很羡慕。”   “明白了,”荆雨答道,“我会带种子回来的。”   荆雨离开的日子里,凌星在前院开辟出一片全新的花圃,每天人们经过教堂时,都看到神官在松土。   “凌神官,你要改行做花匠了吗?”有人打趣道。   “是啊,”凌星笑着回,“很快我家的孩子就会带着你们没有见过的种子回来,这里会被改造成星际植物园。”   “你家的孩子?你自己还是个雏态呢。”对面听到这样的话就会笑着说。   凌星笑而不语,他家真的有一个“孩子”,只不过这一点,没有跟荆雨生活过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像思子心切的家长一样,凌星每天祷告完就守在教堂门口,直到半个月后,荆雨风尘仆仆地归来,凌星第一时间迎了上去。   “你终于回来了,一切还顺利吗?”   荆雨点头,随即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了几袋种子,“你要的东西。”   凌星欣慰地接过来,“你果然没有忘记,让我们一起把它们种下去吧。”   他专心地将种子埋进地里,没听清荆雨在他身后说了句什么。   “这次我去狼宿星,不小心参加了一个狼王选拔大会,然后赢了。”   凌星边浇水边问,“嗯?你说什么?”   荆雨刚想再说一遍,又想起来身为雏态的凌星去不了那么远的地方,还是等他成人了再告诉他,带他去看自己的部落吧,搞不好到那个时候,他的部落已经能够得到联合政府的认可,成为一个真正的国家了。   “没什么。”   凌星没有再追问,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种子很快冒出了小芽。   “看,我们种下的种子发芽了,”凌星拉着荆雨去看,在自己手上诞生的生命,这感觉果然不同。   “我有点能体会,其他物种的父母看着自己的婴儿降生是一种什么心情了,你不这么认为吗?”   看着荆雨茫然的表情,凌星才想起他身为孤星的事实,相处久了,他在自己面前越来越像个正常人,连他都快忘记对方缺乏共情这件事了。   “你看,狼宿星距离这里那么远,但那里的种子来到了天宿星,还是生机勃勃地生长着。”   “无论是人、动物,还是植物,都有求生的欲望,天宿人以外的物种,也在很努力地活着,强大并不是我们侵略异族的理由。我知道,你的未来,一定会被军方安排好,去残忍地剥夺他人的生命。但是请你记住,在别的星球上,并非只有资源和杀戮,也会有这样一心破土向阳的生命,无论你走到哪里,请不要忽视它们的存在。”   凌星站起来,欣赏了一圈自己的成果,“你会画画吗?”   “不会。”   “真可惜,我也不会,”凌星懊恼,“要是我们当中有人会画画就好了,我想把植物的生长都记录下来,如果能出一本手绘图典,一定是个不错的主意。”   荆雨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眼。   几天后的夜里,凌星被一阵刷刷声吵醒,他揉着眼睛,看到桌前的灯亮着,而荆雨正坐在那里背对着他,不知道在写什么。   “你在干什么?”他睡眼惺忪地爬下了床,走到桌边。   “我吵到你了么?”荆雨问。   凌星没有听到他的问题,注意力全被桌上的纸张吸引了过去,“这是……?”   他拿起来,那上面寥寥几笔勾勒着各种植物的速写,起初画风还很稚嫩,越到后面画得越精湛,已经能够一眼看出植物的特点。   “你这几天晚上都在画这个?”凌星的瞌睡被完全驱走,他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会让荆雨如此上心。   “你不是要出手绘图典么?”荆雨的语气,就像这是再稀疏平常的事,“等我学会了速写,我来画,你来写,我们就可以达成你的愿望。”   达成你的愿望……   对于一个缺乏共情的孤星来说,从完成你的命令,到达成你的愿望,究竟是多大的一步,只有手把手教会他每一件事的凌星才清楚。   他不得已捂住了嘴,来掩饰自己发酸的鼻头。   “你怎么了?”荆雨不明白地问他。   “没有,”凌星突然想到,在这个人面前,他是不需要隐藏自己的感情的,“没有。”   他重复了两遍,情不自禁地从上方拥住了对方。   “我很开心,真的。” 无双   寒来暑往,秋去春来,随着案上积累的植物图鉴越来越厚,时光也溜到了荆雨被凌星收养的第七个年头。   雏态八十三年的凌星站在桌前,正在逐一整理那些手绘,余光撇到窗外有人在探头探脑。他会意地一笑,然后打开窗子,冲树上的人喊道,“进来吧。”   外面枝头一动,凌霄跳了进来,这个房间他不是第一次来,但上次来的时候,那张床显然还没有加上上铺。   “孤星来了?他人呢?”   “你也知道?”凌星并不十分惊讶,“他随军外出了,暂时不会回来,你这次要待多久,不妨在这住下来。”   “不清楚,”凌霄大咧咧地靠在桌边,随手拿起那些画稿来看,“我最久在一个时代停留过三年,最短才待了不过几秒钟,我也不知道自己下一次什么时候会消失。”   凌星望着窗外的落叶,心生感慨,“已经是新历3999年的秋天,我第一次见到你,是3949年的春天,对我来说,时间已经整整过去了50年,但对你来说,我们可能上一刻才分开吧。”   “嗯,”凌霄打量着他,“你比上一刻我见到的你,精神气色要好多了,是这50年来发生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么?”   凌星低头含笑去看手里的画稿,“确切地说是近几年才发生的,我本想去帮助一个需要帮助的人,想不到最后得到帮助的人却是我自己。外界传闻孤星极难相处,但在我眼里,他简单而又纯粹,跟他相处的每一天,我的心灵都仿佛受到神恩涤荡一般,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平静。”   “他有没有画过你?”凌霄扬了扬画稿问。   凌星意外,“没有,他只会画植物,我从没见过他画人。”   “试试吧,他没画过怎么知道呢?”   “你该不会是知道些什么吧?”   “唔,”凌霄的目光飘去一边,“以一个穿越者的职业操守,我不能剧透。”   “也好,”凌星放弃追问,“未来如何,我还是希望保持一些神秘感,不过,涉及过去的事,你总不会保密了吧?”   凌霄漫不经心地问,“什么事?”   凌星肃容,“其实上一次不是你第一次见到我,对不对?”   凌霄动作一滞,整个人都僵住了。   “3926年的烬灭事件,你也在现场。”   凌霄僵硬地放下画稿,心里盘算该怎么跟他解释。   “当骚动开始时,最先失控的同学们开始互相下手,现场又乱又挤,我被人拉了一把,拉到了房间的死角,就是这个动作救了我的命。当时我太紧张了,完全没有注意到是谁拉的我,就在那里哆嗦着躲过了全程。”   凌霄默默无言。   “这件事困扰了我很多年,直到你出现在我面前,我才渐渐想通了整件事。”   “不,你听我说,你当时本来就没有觉醒,就算我没有出现在那里,你也不会出事。”   “但是我很有可能会被激素诱发觉醒,又或者被旁人的战斗波及,可我却躲在那里,毫发无伤。”   凌霄正色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既然我有能力出现在那里,为什么没有阻止那次事件发生。事实上是,在这四千年的穿越之旅里,无论我做任何事,历史都会按照原定的轨迹进行,哪怕我插手,也会成为过程中注定的一部分,甚至有可能成为烬灭事件的诱因。”   “我们生存的这个年代,是我已经回到过去的年代,每个齿轮紧紧相扣,我撼动不了其中的任何一个。关于烬灭事件,我也很痛心疾首,也跟你一样旁观了全程,但是我没办法改变它,这是历史中已经既定的事实,让你活下来的不是我,是历史。”   凌星长叹了口气,严肃的表情柔和了下来,“老实说,当刚意识到这一点时,我心中对你充满了怨恨。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也慢慢想通了,就是你刚才那个理由,没有人能够改变历史。”   凌霄这才放下心来,“那我应该庆幸自己一跳跳过了五十年,给了你足够的时间想通这一点。”   “毕竟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怎么可能不相信我自己呢?”   凌星细细打量着凌霄,从眉眼到鼻唇,“第一次知道我有来世,我也很不可思议,想不到有朝一日,我也会与人举行成人仪式。”   “虽然直到现在,提起这四个字来我还是会感到恐惧,不过为了你,我想我会去勇敢面对,不管对象是谁。”   ***   荆雨归期渐近,国内爆出重大新闻,千年来以极缓慢速度产出的灵魂之树,居然史无前例地结出一枚树种。   这枚珍贵树种的诞生一时间激起千层浪,有科学家断言,这是灵魂之树衰老的象征,新结出的树种,是为了取缔寿命不久的旧树,而新树会生长出更多灵魂,这是天宿人口复苏的契机。   然而军部却不这么想,多年来他们一直受制于灵魂牵引,原本可以无限扩大的战场,却不得不止步于煌宿星,这对于野心勃勃的好战派,无疑是被镣铐桎梏住了手脚。   树种的出现给予了他们另一种可能,他们可以去一个遥远的地方将树种种下,其后再修建灯塔,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开辟一块全新的殖民地,并将行动范围进一步扩大。   这原本只是军部的暗中密谋,却不知被谁捅漏了出来,闹得世人皆知,以免战为理念的教会义正言辞地站了出来,反对军部这种无限膨胀的野心。   矛盾一触即发,军部与教会史上最严重的一次冲突产生,信徒纷纷组织游|行抗议这种行为,而军部在镇压的过程中也不可避免地与民众发生冲突,双方的关系迅速白热化。   凌星知道这是令主教焦头烂额的一段时期,从他去电安慰,对方却疲惫地没说几句便被迫匆匆挂掉便可见一斑。率领整个教会站在自己契主的对立面,如果不是心灵像主教那样强大,普通人恐怕很难做到吧。   虽然凌星也在时时关注着事态进展,但他心中有更挂念的对象,好在凌霄这次停留的时间比较久,陪伴他消磨了一些等待,让光阴显得不那么漫长。   荆雨很快归来了,带着更多的种子,凌星高兴地把它们种了下去,回头想介绍凌霄给荆雨认识,却哪儿都找不到他的人。   难不成又穿了?凌星想,按照这个速度,他很快就可以回到自己的年代,跟他思念的人重逢。   既然是好事,凌星也就开开心心地把它放到一边,招呼着荆雨洗澡吃饭,两个人像往常一样,看完书后上床睡觉。   只是房间里多了一个人,凌星比往日睡得都要香甜,直到早上被来自上铺的声音叫醒。   “凌星,我生病了。”   凌星迷糊中慢慢回味了一遍这句话,意识到这大概是昨晚上念的书又被“活学活用”了,不免觉得好笑。   “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异星人的书并非每件事在我们身上都适用,我们是天宿人,是不会生病的。”   荆雨从上铺跳了下来。   “但是我真的生病了。”   他当着凌星的面把裤子一拉,属于年轻人的朝气蓬勃的欲望立刻不甘蛰伏地弹了出来。   “哦不,”凌星险些栽倒,他极其不自在地把头别向一边,同时慌里慌张地冲下床,还差点被被子绊了一跤。   “不不不,”他谢绝了荆雨想要搀扶他的好意,视线不知道该落在哪里好,“你、你先把裤子提上。”   荆雨提好裤子的同时,凌星也从抽屉里找出了自己使用的镇定剂,面红耳赤地抓过荆雨的胳膊来,重重地给他打了下去,用力程度连他自己都被吓到了,荆雨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你这个不是生病,是……嗯,是什么呢?”凌星红着脸低着头,别的种族的家长是怎么对孩子进行性教育的,对于这个他是真的是一无所知。   不过当最初的慌张慢慢平复下来,凌星又握着他的手百感交集,自己抚养了那么久的孩子,终于做好了长大成人的准备,是欣慰?是感动?亦或不舍?还是种种皆有之?   荆雨看着对方为自己注射了凌星也在一直使用的那种针剂,直到注射完也没有松开他的手,不明白这又是何种他所理解不了的感情。   “你怎么了?不舒服么?”他习惯性地又去摸对方的胸口。   “我没有不舒服,我只是……”凌星垂下头,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如果把荆雨觉醒这件事上报给军部,他们马上就会派人带他离开这里,然后把他训练成一个真正的作战兵器。   在想到这一点后,凌星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他用双手握紧荆雨,“你听我说,你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件事是一个意外,以后不会再出现,你也不要跟任何人提。”   荆雨不明白,但对于凌星,他向来是无条件信任,也就顺着他的要求点了点头。   心情复杂的凌星转身离开了卧室,心中盘算着,荆雨来这里时是雏态2年,如今7年过去了,按照天宿人的平均觉醒年龄,他要比常人要早觉醒一年。   那么,至少这一年是他能够极力隐瞒的,哪怕只是一年,也好过今天就失去他。   他快步走进教堂,在神像前双手相扣跪了下去,默默祈祷。   ——神啊,请您原谅我的谎言,但是只要想到,他会被带离这里,在军方的控制下永无止境地杀戮,双手沾满无辜者的鲜血,我就无论如何,无论如何都不想放他离开。   凌星以一颗最虔诚的心在忏悔,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距离这里很远的地方,一个阴谋正在悄悄产生。   “现在民众的呼声越来越大,如果继续任由他们这样下去,恐怕未来真的不能任由我们掌控。”   “可笑的愚民,”龙寅一声冷笑,“也不想想,他们现在使用的资源,有多少不是来自于降星的定期进贡,以天宿目前人口的生产力,我们根本达不到自给自足。”   “要我看,断他们一定时间的补给,他们就知道降星对于我们的重要性了。”   “我倒是不担心那些愚民,”龙寅把两条腿的位置交换了一下,“就怕我们的元帅大人立场不坚定,又被他家那位主教说服了去,连自己的契子都控制不了,实在是……”他略带鄙夷地摇了摇头。   “这件事拖下去,只会夜长梦多,依我看来,我们应该尽快想出办法来执行我们的计划,如果计划成功,任凭外面怎么闹,他们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而且,当人民享受到这项计划带来的好处后,一定会转而理解军方的所作所为。”   “你说怎么办?”龙寅斜着眼睛问。   “其实见过树种的人都知道,它的外形很普通,跟桃核无疑,我们拿一个假的将它替换了安抚民众,再暗中派人把真的种下去,如此便可天衣无缝。”   “是个好办法,”龙寅捏着下巴,“但是种到哪里呢?”   参谋调出了星图,“天宿人能够到达的最远距离是煌宿星,如果我们把树种种到煌宿星,就会以这里为圆心,扩出35200EAU半径的行动范围,到时候,我们能够涉足的星球,就可以扩充到距离这里七万EAU以外的兰宿星。”   龙寅皮笑肉不笑地听完了他的话,“是吗,我倒是有个更好的建议,如果我们直接把树种种到这里,”他转动了一下兰宿星,“就可以把我们的行动范围直接扩大到十万。”   参谋不解地看着飞速旋转的兰宿星,“可是,以我们的能力,是无法抵达兰宿星的。”   龙寅笑得别有深意,“你还忘记了一个人。”   对方在脑里快速地搜索着,终于猜到龙寅口中所指,“你是说……孤星?” 闻鼓   参谋意识到龙寅这个大胆的想法后被吓了一跳。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就只能让孤星单身一人前往,没有人能够随同监管,这样风险是不是太高了?”   在场的其他人也纷纷附议,“是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他一个人,万一有所闪失……”   龙寅不屑地一挥手,“孤星最大的优点就是服从,论执行任务,他可比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可靠多了。就是因为没有普通人主观上乱七八糟的想法,才会让他们始终把命令摆在首位,而且永远都不会对上级产生质疑,给我一百个孤星,我就能扫平全星系。”   他站起来,在议会厅里踱着步,“你们不觉得,灵魂之树史无前例地结种,和平均五百年才会出现一个的孤星,二者现世的时间很巧合吗?简直就像是有人在暗中安排一样。”   “教会那帮人平时最喜欢把天啊神啊的挂在嘴边,按照他们的理论,现在不正是天意让孤星和树种同时出现,来助我们扩大版图,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我们还要再等上五百年。”   “这些年来孤星随军实习,每一年表现都十分令人满意,我对他的能力和忠诚一样放心。既然是秘密计划,去的人越少,就越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他双臂撑住桌面,“之前的计划有人走露了风声,今天在场的都是我信得过的人,希望各位谨记两点:一、这件事不能让民众知道一个字;二、谁都不允许上报到元帅那里。”   有人弱弱地举起了手,“可是,元帅不可能永远不知情,到那时该怎么办?”   “你放心,元帅本人一定也是赞成的,只是主教一直唱反调而已,事后他若是降罪下来,后果就由我一个人来背。”   荆雨出征刚刚归来便又被军部叫了去,这样的情况极其少见,再加上凌星因为隐瞒了他觉醒的事而心中有鬼,自打他离开后,心中就始终惴惴不安。   好在他去了不过半天就回来了,但带回来的却不是什么好消息。   “你又要走?今年的随军任务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怎么你刚回来他们又把你派出去?”   荆雨回来是为了跟凌星道别,虽然军部的要求是即刻出发,但凌星教过他,在出远门之前,一定要亲口跟家人告别,否则家人会担忧。   “是有一个临时紧急任务。”   凌星不高兴,“什么紧急任务必须要你去?你还是个雏态,平时不也只是随军实习吗?”   “不,这次的任务只有我一个人去。”   凌星更惊讶了,“到底是什么任务?”   荆雨从来都不会对凌星隐瞒任何事,“去兰宿星种一棵桃树。”   凌星手一抖,左右观望无人,忙把荆雨拉进了教堂,直到走到无人的地方,才强忍住一颗砰砰直跳的心故作镇定地问,“你说,你要去哪里做什么?”   荆雨老老实实地重复了一遍,“去兰宿星种一颗桃树。”   “军部让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就为了种一颗桃树?这是他们的说法?”   “不,他们只是给了我一枚桃核,要我选一块土壤肥沃的地方种下去而已。”   凌星越想此事越有蹊跷,军部此举让他不可能不与近日来的社会热点联系起来,更何况,由于教会的原因,他也始终密切关注着树种的去向。   “那枚桃核,现在在你身上吗?”   荆雨低头,从左胸口袋掏出一样东西,凌星略有迟疑地接过来细细端详,它看上去既普通又平凡,完全不敢相信这就是让外界闹得沸沸扬扬的灵魂树种。   他的眼神闪了闪,把桃核交还给荆雨,“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千万不要走!记住了吗?”   荆雨没有问为什么,他向来听凌星的话,这时也只是点了下头。   凌星快步走开,在脱离了荆雨的听力范围后,迅速给主教去了个电话。   “怎么了?”   那边方一接通,凌星就迫不及待地问,“主教大人,那个灵魂之树的树种,你有见过实物吗?”   “当然。”   “它长什么样子?”   “样子?非常普通,不知道的人还会把它当做是桃核,若不是我亲眼看着它被人从灵魂之树上摘下来,我也压根不会信。”   “竟然真的是……”凌星低声自语。   主教感到奇怪,“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有,我就是问一下,”凌星忙道,“不打扰你忙了,我先挂了。”   他慌张地挂掉了电话,往回走的过程中在最短时间内弄清了军部的意图。   让孤星突破灵魂牵引把树种种去兰宿星,就等于把之前灵魂牵引限制的一个圆扩大成了两个,原来之前有关树种会被种去煌宿星的猜想,还远达不到军方野心所及的程度。   要怎么办才好,这件事现在就发生在自己面前,难道真的要任其发展,眼睁睁看着军部的野心藉由荆雨的双手扩散?他一心思索对策,再一抬头时,荆雨已在面前。   荆雨果然还在原地等待,见到他后便道,“我已经道别过了,军部要求我即刻出发,我该走了。”   “等一下!”凌星在根本没想出解决办法之前,下意识先把他拦了下来。   “还有什么事吗?哦对了,种子是吗?我会记得带的。”   “不,不是这件事,”凌星的大脑飞快地运转着,“你才刚刚回来,这么快就要走,我很、我很舍不得,你多住一天再走吧。”   “这是军部的命令。”   “我知道,但是军部也只是要你去种一颗桃树,早种一天晚种一天没有差别吧?这本来就不是什么特别紧急的命令不是吗?”   “可是……”   凌星上前抓住他的手臂,“你走了一整个月,回来住了才一天,兰宿星那么远,这一去不知道又要多久才能回来,就听我的,再多住一天,好吗?拜托了。”   荆雨见凌星如此说,也就半迟疑地答应了下来。   强留下荆雨的这一晚,凌星始终心神不宁,就算准备了最丰盛的晚餐,也抵消不了他在餐桌上因走神而屡屡犯下的低级失误。   只能庆幸荆雨不是懂得察言观色的人,但凡一个情商正常的人在这里,都能看出凌星的一反常态。   可荆雨还是一如寻常,消灭光了凌星为他准备的所有食物,随后挑了本书找他讲,连凌星结结巴巴念错了多处,也没有表示出疑问。   教堂后院卧室的灯很快就熄灭了,这是一个宁静的夜晚,屋外的虫鸟屋内的人,都早早进入了梦乡。   直到除了那些夜间出没的动物,再也没有醒着的生物时,一个人影悄悄从床上爬了下来。   上铺的人还在酣睡,半边脸晒在月光下,另半边躲藏于阴影中,雕刻得极有立体感。凌星看着他的睡颜,忍不住就想上去摸一摸他挺拔的鼻梁或紧抿的双唇,好在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荆雨的外套就挂在床头,凌星闭上眼,深呼吸了三口气,终于鼓起勇气伸出手,在胸前口袋里摸到了那枚看似很像桃核的树种。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稳固而有力地扣住了凌星的手腕,凌星手一颤,方察觉刚刚还在熟睡的荆雨,竟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   这一幕僵持了许久,凝固的时间终于开始缓慢融化,凌星虽然被抓了现行,却始终不肯松开紧握树种的手。   “你听我说,荆雨,”他咽了下口水,极为努力地斟酌着措辞,“这根本不是什么桃核,这是灵魂之树的树种,我们之所以有灵魂牵引,就是因为有灯塔的存在,而灯塔只会在灵魂之树的范围内起作用。”   “军部让你去兰宿星,也不是为了让你种什么桃树,他们是想藉由你的手,将树种种到他们去不到的地方,下一步就是让你在当地寻找苦力,为他们修建灯塔。等到这一切都成形了,他们就可以在两个地方来去自如,就连比兰宿星还远的地方也能涉足。”   “荆雨,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努力向你灌输和平的理念,即便知道你未来必定走上战争这条道路,我也依然坚持,就是希望你能在执行命令的时候,哪怕能想起一丁点我对你说过的话,哪怕能有一丁点的手下留情,就不枉我七年来为你念过的每一本书。”   “你是孤星,从苏醒后命运就被决定,我仅仅是你雏态期的抚养人。在你漫长的生命中,属于我的只有这短短七年,未来你的一切,我都无权干涉。”   “但是,但是唯独这件事,”凌星眼角泛光,“如果你真的种下了种子,等于帮助军部把可侵略的战场扩大了一倍,届时又会有多少生灵涂炭、无辜枉死,既然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任由其发生,更不可能放任我最重视的人,也就是你,去亲手种下这个罪恶之因。”   “当我还是一个雏态的时候,亲身经历过惨绝人寰的烬灭事件,曾经一度心如死灰,其后被神所挽救。我在想,如果神要我活下来,一定是有什么意义,直到我遇见你。”   “直到遇见你后,我方知神令我活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等到你的出现。”   “你的加入,使我的人生变得完整、完美,了无遗憾,就算结束在这一点上,也不会觉得有任何惋惜。所以当我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我已经提前在生命轨迹上画好了句号。”   “如果你要阻止我,就在这里杀掉我。你也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今夜过后,我会主动去军部自首,任由军方制裁。”   两个人的姿势一动未动,直到窗外传来夜游生物咕咕两声,其中一人才有了动作。   荆雨一点点松开了凌星的手腕,把手又收了回去,整个过程就像慢镜头回放一样,安静而又漫长。   凌星感动得闭上了眼,口中只剩下两个字,“谢谢。”   第二天,风暴席卷了军方总部。   “什么?树种被偷了?!”   龙寅一大早就听到这样的消息,怒气冲冲地赶到,“谁干的?”   属下报告道,“孤星的抚养人早上来自首,说自己偷了树种,但是不肯交代把树种藏到了哪里。”   “荒谬!不是昨天就命令他出发吗?”   “是的,但不知为何,他擅自延迟了一天。”   龙寅咬牙切齿,“我一开始就反对把人交给教会的人抚养,树种没了难道让我找教会去讨?”   参谋提醒出声,“早上他来自首的时候,我察觉到有问题,私自把人拦了下来,不过还是引起了个别人的注意。这件事在外还是秘密,千万不要因一时激动而走露风声,更何况目前树种下落不明,传出去必定会激起轩然大波。”   他的话点醒了龙寅,如今他们师出无名,连个光明正大问罪的名义都没有,这让龙寅如何忍得下。   “人呢?!”   立刻有人把凌星带了过来。   “说!树种呢?”   凌星镇定地道,“树种是我自己偷的,荆雨并不知情,这件事与他无关。”   龙寅拍桌,“我问你树种呢!”   “我是不会把树种交给你们的,你们私下计划把树种种到兰宿星这件事,有向民众交代过吗?”   “军方的决定,什么时候轮到民众插手了?”   “那为什么我一提到这件事,这里的人就鬼鬼祟祟,出了这么大的事,元帅也没露面,该不会是你一个人擅自决定的吧?”   龙寅捏着拳头,恨不得在这里将他痛揍一顿。   “我只耐心地问你最后一遍,不要以为你是雏态就有免死金牌,树、种、在、哪、里?”   凌星表情依旧,“无论你问多少遍都是一样的答案,我不会说。”   龙寅直接挥手召来了属下,“去教堂,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把它找出来。”   下属刚领命准备离去,又被龙寅叫住,“还有,把孤星召回来,不许他继续留在那里了!”   “是,长官。”   教堂的牧师结束了一天的晨祷,就听室外传来一阵嘈杂。   他赶到外面,只见许多身穿军部制服的人在院子里正在刨开每一寸土地,凌星和荆雨一同种下的花,都被无情地铲得七零八落。   “你们在干什么啊?”   他慌忙上前阻止,却被迎面上来的军人只手拦下,“执行军务,与你无关,请不要干涉。”   “这是教堂的院子,你们怎么胡来?”牧师气愤道。   可对方完全忽视他的意见,有几个人直接进了教堂,同样在里面东翻西找,牧师想跟上去,却被牢牢地限制在原地。   有信徒前来例行晨祷,远远见到这一幕被吓退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又过了一会儿,荆雨从里面出来了,手里还拎着行李箱,后面紧紧跟着两个军人。   “荆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凌星呢?”   荆雨仿若没听到他的话,径直从他身边走过,他离开时的表情,就跟他来时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他在这里住了七年,临走也没有任何不舍的感情。   龙寅派来的军人搜遍了教堂所有的房间和院落,甚至对一无所知的牧师进行了搜身,并反复地盘问前一天是否还有别人来过这里,唯独对于牧师的问题避而不答。   这场浩劫历时整整六个小时,当军方人员一无所获地撤离后,整间教堂就有如龙卷风过境一般惨不忍睹。   牧师焦急地一遍又一遍拨打凌星的终端号码,却始终拨不通,最后不得已打到了主教那里。   主教接到消息,风尘仆仆地赶往军部,龙寅一看到这个人的出现,心中就暗骂一声麻烦。   “龙寅中将。”主教不甚客气地与他打招呼。   “主教大人,”龙寅故作客气地回礼,“我这里又不是教会,你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你的人早上拆了我们一间教堂,教堂的一个孩子到现在还下落不明,难道还不允许我来找人吗?”   “孩子?”龙寅好笑,“你管一个七十几年的雏态叫孩子?”   “无论再大他也是个雏态,雏态犯罪不能与成人同等制裁,更何况你连他的罪名都拿不出来。”   龙寅冷笑了一声,刚想接话,参谋在后面隐蔽地拽了下他的袖口,让他及时收回了自己的话。   “好吧,你说是孩子就是孩子,你家孩子是自己来的,可没有任何人强迫他。”   主教不听他解释,“我只给你一个选择,要么你说出拘禁他的理由,要么放人。”   龙寅快要烦透了,根据属下的回报,他们在教堂什么都没有找到,那个凌星更是死咬着不肯说,如果主教这边再施压把事情捅出去,那这事可就闹大了。   “好吧,你可以把人领走,不过你可要把人看好了,毕竟雏态是很脆弱的。”他特地把脆弱两个字咬得很重。   对于他的威胁,主教报以狠狠一瞪,很快有人把凌星领了过来,看到对方毫发无伤,主教这才放下心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龙寅不动声色地竖起了耳朵。   主教警觉地拿袍子将凌星一挡,“走吧,我们回去说。”   “嘁,”龙寅在他们身后不屑地啐了一声。   “中将,看样子主教对这件事完全不知情,可以排除凌星把种子交给教会这条线了。”   “但他始终是教会的人,可能只是没来得及交出去。密切监视他们,这段时间但凡出入教堂的人,统统都记下来。”   凌星回到教堂,看到自己跟荆雨的心血被毁于一旦,险些哭了出来。   主教心里也不好受,那些曾经欣欣向荣的花草,和泥土混杂在一起,散落一地,破败不堪。   凌星一声不吭地去花房拿过铲子,开始蹲下来,一点一点地,把那些幸存的花草种回到原处,主教和牧师也来帮他,三个人一直忙到夜□□临,也才恢复了原貌的四分之一。   一只手搭到了凌星的肩膀上,“先休息一下吧,明天我们接着来。”   凌星已经不知疲倦为何物,但想到还有两个人在,自己不走他们也不会走,便只得勉强答应。   借着这个机会,主教试探性地问道,“你不想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去军部吗?早上你给我打的那个电话,难道与此有关?”   凌星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又随即想到,这件事倘若他不说,那就是个人所为,可如果他说了,教会与军部势必会再次爆发冲突。到时候军部很可能反咬一口,将主教打成幕后主使,搞不好连教会都会为此连累,背负上盗窃的罪名。   想到这一点,他又紧紧地闭上了嘴,无论如何都不肯吐露一个字。   主教与牧师无奈地对视了一眼,连问题都不清楚,这叫他们如何解决?   凌星的卧室同样被翻得乱七八糟,满地杂乱的书籍却抵消不了一个人消失产生的空旷,荆雨到来之前,凌星也是独自在这里生活了六十几年,却从来没有感到如此冷清。   睡在下铺,却好像缺少了来自上铺的某种重量,让他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安全感。   这样的日子转眼又过了一周,主教频频来此,循循善诱地想从凌星口中探知真相,但奈何他已打定主意,坚决不提此事。主教无功而返,龙寅派来监视他的人更是因此找不到任何线索。   时间一久,有的人就坐不住了,眼见树种失而复得的几率越来越渺茫,最气愤的是明知偷窃者是谁,却无法将其治罪,这让龙寅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他的参谋见事情拖不下去了,只好给他出主意。   “树种的事拖了这么久都没有着落,民众那边一直在等军方给出一个说法,元帅也提及两次,依我看,这件事目前尚没有外人知情,我们就当那个假树种是真的,答应他们种在本国好了,也算了了他们的心愿。”   “然后呢?长出个桃树?”   “我们是亲眼看着它从灵魂之树上结出来的不假,但灵魂树几千年来也就结了这么一个奇怪的东西,根本没有先例证明它一定就是树种,这一切也只是专家的猜测罢了。”   龙寅闭目深吸了一口气,虽然他觉得这个建议蠢得不能够再蠢了,但奈何他也想不出更聪明一点的办法。   “就算是这样,可让一个小偷就这么躲过去,我实在是无法忍受。”   这时有人敲门进来,“中将。”   龙寅眼皮一抬,进来的人是保健军医,“讲。”   “我早上对孤星做了例行体检,发现了这个。”   龙寅从他手里接过报告,三五行快速读完,“你说孤星已经觉醒了?”   “是的,但是他被人注射了雏态专用的镇定剂,所以没有表现出来。”   龙寅恨不得将报告揉烂了,“凌、星……”   参谋灵机一动,“我倒是有个想法。”   “说。”   “孤星觉醒了,本来就会从同类中找一个杀掉,无论如何,这个人的死是注定的。”   “如果孤星在成人仪式上误杀了跟自己日夜相处的另一个雏态,没有人会起疑,还省去军方一个选人的麻烦,岂不是一举两得。”   “有道理,”龙寅眼中闪过危险的光芒,“那种镇定剂的解除剂,你那里有吗?”   军医听到参谋的话后有些慌乱,不过还是迅速垂眸回道,“有的。”   “那就好,”龙寅咬牙道,“不用我教你怎么做了吧?”   多日来荆雨第一次被召唤到了龙寅面前。   “你违背了一次军令,而且造成了不可弥补的损失,罪同叛国,按照军法,理应执行死刑。”   荆雨站得笔直笔直的听他讲话,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就算龙寅命令他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去执行。   “但是军部决定对你网开一面,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而且这次的命令,不仅对你,还是对你的那位抚养人,都有极大的好处。”   龙寅走到他面前,压低声音道,“毕竟,你也不想看到他魂飞魄散,对吧?”   ***   凌星默默合上手里的圣音经,他近来每天除了修补花园以外的时间,都用在了念经和忏悔,教会的戒律中,他先后犯下了食言、说谎和盗窃三条,已经无颜继续担任这里的神官了。   每年的这个时候,牧师都会去异星学习教义,今年也不例外,等他回来了,他就找机会跟牧师提出这一点。   身后的脚步声提醒他有人进入了教堂,以为是教徒到访的凌星一转身,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荆雨?”他惊喜道,“你回来……”   荆雨上前一步,对方欢迎他回家的最后一个字便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只感到眼前一黑,凌星手腕在空中无力地一扬,一本圣音经跌落到了地上。 当关   凌星蜷成一团缩在角落里,哪怕身上用厚厚的被子围了两圈,可还是难以遏制地瑟瑟发抖。   他把头埋进双臂里,回想起三天前,本已离开的荆雨回到了教堂,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出手、成人仪式激活、自己被取心头血……整个过程眨眼间便完成,快得不可思议。拥有成人仪式恐惧症的他,连恐惧都没有感觉到,就已经完成了血契的缔结。   可接下来三天的紊乱期才是梦魇的开始,他们这一届的学生受过最充分的成人仪式教学,完全熟悉紊乱期的各种情况,正因为此,大家才组成了反成人仪式同盟。   可是理论知道归知道,真正亲身经历起来,方知从保健医那里听来的,又怎及得上切肤感受万分之一。   这种像是被另一个灵魂入侵体内的感受,自己本身的灵魂被迫挤到了角落,彻骨的寒气从骨髓向外溢出,身体随时随地像是在僵结的过程中。   小卧室的门被推开了,荆雨走了进来,把手里的水放在他旁边。   “喝水。”他说。   凌星斜看下去,那是荆雨第一天来教堂,他为荆雨买的那种运动饮料,因为刚从冰柜中取出来,上面还凝结着细密晶莹的水珠,在这噬骨严寒中,几乎多看一眼便能将人冻住。   他闭上了眼,扭过头,丝毫没有去动那水的意思。   荆雨还以为是他不渴,“你饿了吗?我去给你拿吃的。”   不一会儿的功夫,荆雨带着一包原味能量面包回来,递到凌星面前要他吃,凌星再也受不了了,抓过面包一把摔了出去。   “我已经吃这个吃了整整三天了,正常人谁会喜欢吃这种东西啊!我不要吃,你拿走!”   荆雨用他漆黑如墨的眼珠,打量着他从未见过的凌星,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大发雷霆。   片刻后,他想明白了。   “我知道了,你等一下。”   房间里又剩下了一个人,凌星痛苦地抓住胸口,从来没有对荆雨发过火的他居然会吼出那种话,明明知道他是孤星不懂得人类的感情,却又要用人类的标准去要求他,这该死的紊乱期让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甚至迁怒于无辜的人,连他痛恨这样的自己。   在他止不住的矛盾与自责中,荆雨去而折返,把另一样东西交给了凌星。   “你想吃的是不是这个?”   凌星拿起来,熟悉的包装袋使他想起多年前他们第一次相遇时的场景,粉红色草莓面包包装袋上的小姑娘让凌星破涕而笑,他怎么会对荆雨说出那么过分的话呢,他明明做得如此出色,这么努力地想要让自己开心,把他认为最好吃的东西都给了他。   “嗯,你做得很对,刚才是我不好,”他忍不住向前抱住了荆雨,“我喜欢吃这个。”   荆雨坐回到了一边的椅子上,看凌星裹着棉被在那里吃面包,他眼睛里的灰色很浅,浅到再淡化一点就会消失。   “你为什么没有杀掉我?”凌星见对方一直打量着自己,索性开口问。   “我为什么要杀你?”荆雨反问。   “这不是军方给你的命令吗?”   “军方的命令是要我与你完成成人仪式,我已经完成命令了。”荆雨理所当然地道。   军部不想留他,却无法处死一个雏态,便派孤星前来强制举行成人仪式,用这个办法既能让他转世,又能让孤星成人,如果凌星处在军方的立场上,也想不出比这更漂亮的解决方式了。   可奇怪的是为什么他没有死,明明跟孤星举行成人仪式的对象必死无疑,为什么他却活了下来?连荆雨本人都不明白,凌星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他只知道,军部如果知道他还活着,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能量面包还是有一定的好处,起码能为人提供足够的能量,凌星吃完一个面包,身体稍微有了力气,寒度似乎也减轻了两分。   但是总有奇怪的感觉在他周围蔓延着,而那种感觉来自于对面坐着的人。   “你在干什么?”   他刚问完这一句,身子陡然向下一陷,若不是及时用双臂撑住床板,他几乎要这么栽下去。   一种重达千万磅的恐惧自头顶压下,冷汗几乎一瞬间将后背湿透,失血的双唇因为惊恐合不拢地颤抖。   “这是什么?”荆雨无辜地歪了歪脑袋问。   凌星隔了十几秒才重新喘上气来,但并非均匀地喘息,而是每次急促地交换完一次空气就必须停滞好久才能继续下一次,他组织了好几次语言想要开口,却几次三番以失败告终。   最后还是荆雨撤去了威慑,凌星才汗如雨下地瘫在了床上。   “你怎么了?”荆雨不明所以地问。   凌星平复了半天,才睁开眼,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极其认真地一字一句对他道:   “我知道,现在对于你来说,就像是孩子拿到一样新玩具,不每个功能尝试一下,你是不会罢休的。”   他又喘了好半天才能继续下去,“但是你答应我,只用今天这一次,今天你可以为所欲为,但是以后,以后再也不要用了,好吗?”   “哦。”荆雨顺从地点了点头。   床上人的呼吸由深转浅,由浅转得绵长,他的眼皮渐渐垂了下去,苍白的脸色上出现了一丝红晕。   荆雨好奇地看着他的变化,随着他加大控制,凌星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的肩部难耐地上扬,头拼命向后仰,下巴的弧度高高扬起,似乎在寻求什么人的触碰。   他的肩膀抽动着,领口裸|露出的锁骨也跟着一起一伏,原本雪白的皮肤,竟染上了一层诱人的浅粉。   有悉悉索索的浅吟声陆陆续续从他唇齿间传出来,他的眼角泛着泪光,眼波流转,风情万种,这是另一种荆雨从未见过的姿态,他把头歪到了另一边,想弄清这回又是什么。   “这个是什么?”在凌星面前,他永远是那样勤学好问。   凌星忍无可忍,向他伸手,“你来。”   荆雨不疑有他,一步从桌前迈到了床边,还躬□去等待聆听凌星的教诲。   凌星微微提起身子,伸长右臂,勾住荆雨的后颈,一把将他拉了下来。   荆雨的气息被另一个人尽情地汲取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睁大着眼睛任凌星为所欲为。   就这么一个人主动一个人被动地吻了好半天,凌星才微微放开他一点。   “闭眼。”他说。   荆雨立刻闭上了眼,两个人重新吻到了一起,荆雨渐渐掌握到一点方式,学着凌星的样子吻了回去,慢慢化被动为主动,不知道往哪里搁的手,也在触碰到凌星的身体后,找到了适合此刻这种姿势的搁置点,并不受控制地上下抚摸着。   又是漫长的一吻完毕,荆雨主动抬起头,极其认真地道:   “凌星,我又生病了。”   “嘘,”凌星伸出一根手指,贴在他唇边,示意他不要说话,“我帮你治病。”   ***   凌星睡了成人仪式以来的第一个好觉,醒来后紊乱期带来的寒冷、孤独,不安全感全部都烟消云散,他躺在一个温暖的臂弯里,体内迷路的灵魂又重新找到了归属,两个人挤在一张窄到不能够更窄的单人床上,衣服被乱七八糟的丢了一地。   但是回想起前一晚发生的事,凌星又忍不住想把头埋进地里再也不要出来,他这个手把手教荆雨做事的长辈,终于手把手教会了他做“每一件事”。   孤星与普通人最大的差异,就是他们的动物性本能非常强,一旦天性得到释放,就会完全服从本能而行动,而不受制于任何人类的规则,而契子对契主的欲望又偏偏没有抵抗力,是以经过了昨天那一宿的折腾,他全身上下都快要散架了。   只是因为他的头动了动,把抱着他的荆雨也扰醒了,见到凌星已醒,荆雨立刻一个翻身到了上面,准备继续做那种让他浑身舒服的事。   “等等!”凌星忙拦住了他,“停!停!停!”   他连续高呼了三声停,才让荆雨停了下来。   “怎么了?”他问。   凌星双掌挡在荆雨胸口,说什么不再让他压下来,虽然知道他如果真的想做什么,自己根本拦不住。   “你先等一下,听我说好吗?”   荆雨虽然不太想,但还是忍住了,“你说。”   凌星想了想,“你还记得,我跟你讲过,人和动物最大的差别在哪里吗?”   荆雨回想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间脸色变得铁青,硬邦邦地反驳:   “我不要跟别人分享你!”   凌星一愣,然后脸涨得通红,语无伦次地回应着,“什、什么,你在说什么啊,我指的不是这个,我怎么可能会……哎呀。”   荆雨的呼吸起伏得厉害,凌星连忙抱紧他,心中感叹,天哪,孤星居然会生气,这还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在荆雨脸上看到了所谓的表情。   另一方面,他也悔之不迭,人和动物最大的差别在于人懂得分享这不是他们之间的第一课吗,真的没想到荆雨居然记得这么清楚,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一茬。   凌星一边轻抚着他的后背,一边向他解释,“我说的不是分享,是克制。动物不会克制自己的欲望,只要发情了就会想要交|配,但是人类能够,这也是人与动物之间显著的不同,之前那样说,是我考虑不周。”   荆雨抬起头,不明白,“为什么要克制?难道有欲望是不对的吗?”   凌星注视着他的眼睛,“欲望当然没有错,我们现在是合法的配偶,你对我有欲望是很正常的,我对你也同样会有欲望。但是你也要考虑到另一半的身体承受能力,像你这样的交|配频率,我真的吃不消,所以,我建议我们应该协商减少一下次数,像昨天那样的一夜七次,真的不能够再来了。”   荆雨像是在认真思考他的提议,“那就五次。”   凌星简直想撞死,“一次可以吗?我觉得一次已经很多了。”   “三次。”荆雨难得不肯听从凌星的命令。   凌星知道没有办法让他继续妥协了,只好放弃,“那好吧,听你的,三次就三次,但是再多真的不可以,我的身体会挂掉的。”   “你说过天宿人不会生病。”荆雨执着地指出来。   凌星绝望地捂住了眼睛。   凌星不让荆雨做了,荆雨只好一个人默默地跑去花园种花,瞄准他在前院的功夫,凌霄丢了颗石子到窗户上,凌星强忍着浑身的酸痛披上衣服,下地打开窗户把人放了进来,凌霄带了一大堆食物,一股脑地堆到了凌星的床上。   凌星长吁了一口气,迫不及待地抓起其中一样打开咬了几口,囫囵咽下后才长吐一口气。   “偶尔身边还是有个正常人比较好。”   “是吧,只有我懂你需要什么,指望那个人是没可能的。”   凌星边嚼边问,“你好像很了解他嘛。”   “唔,”凌霄揉着鼻子,“还好啦。”   “你是怎么过来的?”   “还说,你这里周围的眼线越来越多,我不得不去搞了几个魂晶才潜进来。”   “我以为你又是跳过来的,前几天你去哪儿了?”   “在这个时代逛逛,没来过总要了解一下时政。”   “了解得怎么样?”   “外面有点乱。”   “因为树种的事?”   “树种现在已经在你手里了吧。”   凌星笑了,“你了解得还真是很多啊。”   “没办法,谁让在我那个年代,你的光辉事迹就已经众人皆知了呢?”   凌星垂下眼,“军方想利用荆雨杀掉我,我却活了下来,但我猜他们不会想留我很久,雏态的时候没办法判我死刑,现在总可以了。”   凌霄沉默了,他说的确实是事实。   凌星吃完一包又拆一包,“我都快变成你了,你就给我剧透一下吧,在这世上,我没有什么别的牵挂了,就只剩他一个人,让我放心不下。”   “他才终于有了点人的气息,很快又会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很担心……你能跟我讲讲他的将来吗?”   凌霄抿了抿嘴,“你不用担心,他很快也会跟你一起走,不会变成一个人的。”   凌星愣了愣,“真的?”   凌霄扒了扒头,“虽然我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不过我和他的转世是同一天苏醒的,想来转世的时间也差不了太多吧。”   听到这样的消息凌星不知道是该喜该忧,“原来我的转世也认识荆雨的转世,真是太巧了……还有吗?”   凌霄眼神飘向一边,嘴唇轻抿着,隐约还有些弧度上扬,竟难得地有些害羞。   “我们在一起了。”   凌星提起一口气,表情瞬间变换了数个,随这口气落下时,脸上已绽放发自肺腑的笑容。   “这是真的吗?”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他连说了两句,以此来表达他内心此时的激动。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对那家伙那么了解了吧。”   凌星连点头,“信了,你再多给我讲讲他的事呗,我想听。”   凌霄目光扫到桌上一瓶运动饮料,“我紊乱期的时候他也给我买过这个。”   “哈哈那是我给他买的第一瓶水。”凌星乐不可支。   “原来是被你教坏的,你看你起的破头。”   “你看他还给我买了这个。”凌星得意地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张粉红色的草莓面包包装袋。   凌霄一看就不屑地把头扭到一边,“嘁,他给我买过一箱。”   两个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吐槽荆雨与嬴风的种种恶行,最后都笑得不能自已。   凌星擦去眼角笑出的眼泪,由衷地感慨道,“有俗语说,孤星陨落,三世凉薄,我一直担心荆雨过了这一世,等待他的还有薄情三世,而我又不在他身边,该如何是好。”   他抬起头,“但如果是你的话,我就放心了。”   凌霄抿抿嘴,反倒低下了头。   凌星认真地说,“凌霄,像他们这样的性格,可能只有我们才受得了,也只有我们才知道他们的好。我已经习惯了,你想必也是一样,就别让他去祸害别人了。”   凌霄虽然没抬头,脑袋却上下点了点。   “嗯。” 苍穹   凌星爬起来,从书架上非常醒目的地方取下来一本书,翻开前几页,凌霄才发现后面的书页是粘住的。   “那是什么?”他问。   凌星没说话,而是仔仔细细地揭开粘在最外面一层的书页,把它翻过去,书的正中央居然被四四方方地切了个洞,里面安稳地放置着一枚桃核模样的树种。   他把树种拿出来,“这是灵魂之树的树种,我想到一个不会被军部找到的办法,就是把他交给你。”   凌霄在看到那树种第一眼的时候眼睛就直了,这鬼东西……居然特么地是灵魂之树的树种?!   原来让嬴风捧着对某个人念念不忘的东西,居然不是凌星啃剩的桃核!   凌星还在自说自话,完全没有注意到凌霄反常的表情,“不过我希望你能把它交给未来的荆雨,这是我从他那里拿的东西,理应再交由他保管。”   “但是这个东西既不是他的,也不是我的,而是这个国家的,我交给他保管,是想有朝一日当国家需要的时候,他可以把它交出来。”   “埋了。”凌霄低喃了一句。   “什么?”凌星没有听清。   “没、没有,”凌霄忙否认,末了还心虚地回头望了望窗外的后院,那里有棵桃树,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初嬴风就把它埋在那里。   灵魂之树四千年来结的唯一树种,就那么被他们埋了……埋了……埋……   等等!既然是种子,搞不好在嬴风生活的那个年代已经发芽了。   教堂后院长出了灵魂之树,说出去一定会吓死很多人吧,搞不好人们会以为这是神的力量!   凌星把种子郑重地交给凌霄,“你能帮我完成这个心愿的,对吧?”   凌霄呆若木鸡地接了下来,干笑两声,把树种举到眼前,左看右看,一声叹息。   “为什么历史是不能改变的呢?你知道我为这个小东西吃了多少苦头吗?”   “有什么问题吗?”凌星不解地问。   “算了,”凌霄夸张地抽了下鼻子,“试图改变历史是没有意义的,放弃吧凌霄。”   他把桃核,啊不,树种郑重地收在了左胸口袋里,“你放心,我保证能交到他手上,用最特别的方式,保证他把这个当成宝贝一样,保护得无微不至。”   凌星放心了,“那就好。”   从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凌霄第一个听到,“孤星回来了,我先走了。”   “你怕他做什么啊?”凌星还想把他介绍给荆雨认识呢。   “我不想被揍!”他可是见过嬴风在成人仪式后的样子,真是连自己跟别人说话都恨不得要上来管一管,要是被孤星发现自己偷跑进凌星的卧室那还得了。   凌霄从来时的窗户跳了出去,凌星也连忙把床上的东西都收拾好,荆雨进屋的时候,只看到凌星重新坐回到床上,他环顾了室内一圈,好像发生过什么,但又什么都看不出来。   “有人来过吗?”到底是孤星,野兽性的直觉是很强的。   “没有。”凌星睁眼撒谎,虽然不明白那句“我不想被揍”是什么意思,不过凌霄是过来人,会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   荆雨对凌星的话向来深信不疑,既然他说没有就是没有。   “我把前院的花园都修复好了。”   “是吗,”凌星也有三天没有出屋了,“我想去看看,你来扶我一把。”   荆雨上前把凌星搀扶了起来,可没走两步凌星就后悔了,一夜七次果然不是人干的,没走出去几步他就腿软打颤,整个人越来越往荆雨身上靠,惹得对方都无法正经走路了。   最后荆雨干脆一打横把他抱了起来,凌星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勾住对方的脖子防止自己掉下去。   花园终于重新恢复了原貌,虽然少了好些植物,但土壤有修整过,想是荆雨重新种下了种子,待不多时,又能处处繁花似锦。   他又有点舍不得离开这里了,“你放我下来,我想在这里待会儿。”   荆雨把他放下来,可凌星腿脚发虚,只能勉强坐在台阶上。   “我去把后院的躺椅搬过来,你躺在院子里吧。”   凌星笑道,“好。”   荆雨去了后院,却有人走进了前院,是一个没有见过的人。   “你好,”凌星不大好意思地坐着向他问好,“请问有什么事吗?如果是来祷告的话,从这里直接进去就可以了。”   那人观察了一周,“你是这里的牧师吗?”   “我是这里的神官,”凌星解释道,“这里的牧师前往异星学习教义去了,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那人点了点头,“那我……”   荆雨搬着椅子来到前院,看到凌星正在跟一个陌生人说话,想也不想地就跳到跟前,挡在二人之间。   “荆雨,你在做什么?这样没有礼貌。”   要是以往,只要凌星的命令荆雨都会照做,但是今天他根本没有让开的意思。   “走开。”他面无表情地对眼前人道。   “荆雨!”   “快走。”他又出声赶人。   那人看荆雨虽然个头不大,但是那种不掺杂任何感情的眼神却吓到了他,后退了几步,转身匆匆逃掉,凌星对于这样的荆雨好不能理解。   “你怎么了?”他问,“那不是坏人。”   荆雨转身,“不想看到你跟他说话。”   他把搬来的椅子往边上一放,抱起凌星又走了回去。   “喂,你不是搬来椅子要让我坐在院子里吗?”凌星忙阻止。   “不想了,”荆雨脚下不停,“这边人多。”   不管凌星怎么反对,他还是坚持把人抱回了卧室,关上门,这样才放心。   凌星想起凌霄的话,再结合荆雨的表现,心中有一个想法冒了出来。   他们在初等学院里学习过最详细的保健知识,不仅有契子的,也包括契主,其中就包含了契主对契子的所有权建立期这一项。   难道孤星也有契主的所有权建立期吗?凌星费解,在荆雨的概念里,没有所属权这种事,他对东西的认知划分向来都是可以动的,以及不可以动的。   为了教会荆雨你的我的和他的,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凌星逢东西就指认,你的、我的、别人的,这样才让荆雨明白所属权代表的含义,但却无法让他主动产生“这样东西是我的”这种概念。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凌星又做起了之前那种游戏,他指着桌上的运动饮料说,“你的。”   然后指着一旁的书,“我的。”   他在房间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一样牧师留下来的钟表摆件,“牧师的。”   他又继续指着上铺,“你的,”转向下铺,“我的,”然后将手指指着自己,不作声。   荆雨很流利地接了下去,“我的。”   猜测被证实,凌星不知该喜该忧,孤星第一次有了所属权的概念,被他划为“我的”东西竟然是自己。   荆雨还在等他的确认,过去如果他蒙对,凌星就要给予肯定,否则就要指正错误,但是现在这个……凌星哭笑不得,更何况从法律上讲人家说的完全没有错误,只好点点头,“你的。”   如果孤星也有高兴这种情绪,那现在就是荆雨高兴的表现,他把凌星按到了床上,凌星还没来得及说一个不字,自己契主的欲望就已经传达过来,他只能当场缴械投降。   在这狭小而温馨的卧室里,断断续续响起了不应在白天响起的声音。   ***   “什么?人没死?”   派去监视凌星的手下如实禀报,“经核实,凌星真的没有死,但二人确实完成了成人仪式,这几天孤星都在照顾对方的紊乱期。”   龙寅重重地坐了下去,手用力抓得扶手嘎嘎作响。。   参谋在一旁迟疑着,“当初给孤星的命令是要他与凌星完成成人仪式,如果仅从这点来看,他这次确实……”   龙寅瞪了他一眼,“从来没有听过,跟孤星举行成人仪式的人还有活着下来的。”   “会不会是因为两个人在一起住得久了,孤星手下留情?”   龙寅一挥手,“我管他是不是手下留情,就算他活过了成人仪式,也已经不再是雏态了,没有了免死金牌,处死他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不能这么草率啊,”参谋忙劝阻道,“首先,他现在是孤星的契子,虽然我们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孤星反常,但情况更改已成事实。那么按照常理,现在的孤星已经进入了所有权的建立期,这段期间是契主对契子保护欲最强的时期,在这个时候动他的契子根本就是去找死。”   “哼,”龙寅不齿地哼了一声,“所有权建立期,要多久?”   “这个因人而异,少则一周,多则一月……都不好说。”   “你要我等一个月?”龙寅拉高了声音。   “刚才那只是原因之一,还有二。常人通过结合发育,孤星通过杀死对手发育,现在孤星没有杀死对手,那么他究竟是走哪条发育途径尚不明确。如果他已经变更到常人那条路线上,现在处死凌星,孤星就只能维持雏态的体貌和能力,永远都不可能完全发挥出实力了。”   龙寅冷静了下来,毕竟孤星的战力对他们来说很重要,他需要的是一个发育完全的孤星,而不是一个连毛都不长的雏态。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参谋想出的主意还没来得及说,就被龙寅堵了回去。   “但是在那之前,关于你说的所有权建立期,我还是要测试一下,以便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   凌星吃痛地摸着自己的耳朵,有些不满地抱怨着,“之前给你看的那些纪录片里,雄性哺乳动物之所以交|配的时候会咬住对方的耳朵或后颈,是因为有的雌性哺乳动物会逃跑。但我是不会逃跑的,你不要咬我的耳朵了好吗,真的很痛。”   荆雨明明听到了这句话,却把头转了过去,完全不像是想要听从的意思。   凌星郁闷了,自从成人仪式以后,他像这样“不听话”的时候便越来越多,尤其在涉及到床上有关事宜时表现得尤其强势,颇有些要建立契主权威的意味。   据说有的契主所有权建立期的时间比契子危险期的时间还要久,凌星有点欲哭无泪,他有点想念过去那个乖巧听话的小荆雨了。   凌星在床上躺了三天,荆雨看得严是一方面,累得下不来床是另一方面,好在凌霄留下来的库存充足,才免于他每天啃能量面包。   他快要闷坏了,终于到了第四天,趁荆雨出去的时候,学凌霄的样子从窗户跳了出去。来到久违的室外,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一切都感觉太好了,可还没溜出去几步,就被荆雨抓了回来。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凌星纳闷了。   “想看就可以看到。”   凌星明白了,一定又是契主的技能,“你不会一直都在监视我吧?”   “不是监视。”感情缺失的孤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了,“是关心。”   凌星扶了下额,“你能说出关心这个词来真得令我很高兴,但关心不是这样用的。你如果关心我,就应该体会我的感受,而不是随时随地用你那个技能监视我,这样会令我很没有安全感的。”   “那我就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凌星抓起他的手腕,“你看,你有终端啊,人们发明了终端,不就是用来联络彼此的吗?你如果想知道我在哪里,给我打一个电话,我就会亲口告诉你我在哪里。答应我,除非必要,那个能力以后也不要用了好吗?”   荆雨不太想接受的样子,“可是这样很方便。”   凌星叹气,只好又用以前的方法,把他的手贴在自己胸口,“你这样做,我不舒服。”   荆雨眨了眨眼睛,“好吧。”   七天危险期终于过去,凌星也荆雨重新建立了另一种关系,长辈与晚辈,老师与学生,契主与契子,亲人与恋人,这一切都建立在他们中的其中一个是感情区完全缺失的孤星的基础上,凌星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知道是不是前阵子军方扫荡了这里的缘故,这几天教堂鲜有人来,牧师和主教都去了其他星球,凌星百无聊赖,穿上神官的袍子,准备出发去街头布道。   知道荆雨未必会答应,他再一次挑对方不在的时候从小道偷溜出去,自上次二人商定好后,荆雨果然信守承诺没再用他的追踪技能,这让凌星轻松了不少。   他抱着印刷好的小册子走在偏僻的小路上,走着走着面前突然一道风袭来,他下意识后仰躲过,后背却传来重重一击。   凌星踉跄了几步,手中的小册子撒了一地,再次抬起头时,已经有四五个人从暗处现身慢慢将他包围。   待看清楚他们身上的制服后,凌星心中一紧,是军部的人,龙寅终于准备对他动手了。   凌星紧张地原地转动着,皱紧了眉,荆雨跟他有过约定,不会再监视他了,自然也不可能赶得过来,难道这就要说再见了吗? 震慑   可凌星才刚起了诀别的念头,身后就有打斗声传来,他扭头一看,吃惊地发现荆雨强行打开了一个突破口,冲进包围圈,一跳跳到凌星旁边。   “你……”凌星想问,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你说必要的时候可以用,我感觉到你有危险才用的。”   ……果然孤星的直觉都是野兽级的吗?   不过凌星还是很庆幸他能来,可转念一想,就算他是孤星,也不可能是这么多人的对手,又不免为他担忧。   “你留在这里。”荆雨抛下一句话就再次冲上了上去,跟龙寅派来的军人们战作一团。荆雨在军部直属龙寅管辖,与这些人本应是同支部队的战友,今天却为了凌星与他们兵刃相见。   凌星在一旁为他捏了一把冷汗,就算是孤星他几天前也仅仅是个雏态,而他的对手都是完全发育、训练有素的军人,荆雨以一敌多,以弱敌强,根本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但是渐渐地凌星也看出来,这些人似乎没有对荆雨使出全力,他们的所作所为,竟像是某种程度上的试探。   果然,凌星的猜测没有错,走了一阵过场,几个人都后跃开去,同时离开了荆雨的攻击范围,荆雨没有穷追猛打,而是退到了凌星身边。   “我们不是奉命来暗杀他的,”为首一人说道。   孤星天生没有表情,别人也看不出来他是信了还是没信。   “龙寅中将想请他过去一趟,他命令你也回去。”他对凌星和荆雨分别用了请和命令两种措辞,显然是提前受过交代。   “要我过去做什么?”凌星略紧张,主教随元帅外出了,龙寅估计也是瞄准这个时机。   “你过去就知道了。”   他们人多实力强,凌星也别无选择,只能在众人的押送下,再一次回到了军部。   龙寅听了属下的回报,能让孤星对自己人出手,看来主权建立期这件事确实有之,那就没办法命令孤星以契主的身份对他逼供。   但是没关系,他可以等,想到这一点,他收敛了锐气,以尽可能平和的姿态,对被押送至此的二人说道:   “我想当面对你们的结契表示恭喜,所以让手下请你们过来。”   凌星没说话却暗中腹诽,谁不知道让荆雨跟我结契是你的主意,在此之前,你也没有想到我会活下来吧。   “按照我们先前的约定,你只抚养孤星到他觉醒,现在他一步成人,不再需要监护人了,我想,你也是时候放他回军部了吧?”   凌星冷冷道,“回军部不就是你的一句话的事吗?更何况他本来就已经被你召回来了。”   “那就好,”龙寅故作放心的样子,“但是先前只有他一个人回来,现在恐怕不行了,身为他的契子,你有义务随着你的契主一起搬过来。”   凌星脸色一变,“什么意思?”   龙寅掏出一张卡,放在荆雨面前,“我特地为你们准备了二人间,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住所了,他不可以再回到教堂,你也一样。”   “我在教堂住习惯了,我不想搬,”凌星一口拒绝。   龙寅低头玩弄着他的手指,“契子要跟契主住在一起,这是规矩,契主抛下契子是违法的,你也不想看到自己一手养成的孤星犯法吧?”   凌星咬牙,他居然利用荆雨的名义软禁他,目的肯定还在树种。   “我这是为你们好,”龙寅又把房卡向前推了推,“你们新婚燕尔,那么小的一个房间,连张大床都没有,怎么可能施展得开呢。”   凌星听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个,脸涨得通红,荆雨只能理解字面意思,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很自然地把卡收了起来。   “那我要回去收拾东西,”凌星争取道。   “你需要什么东西,这边的人都会为你准备,你没有回去的必要了。”   凌星气愤道,“不要以为这样你就能在教堂搜出树种,你不可能找到它的,我也绝对不会把它交出来!”   龙寅不想听地一挥手,顿时有人上来把他们请了下去。   龙寅为他们准备的房子比起教堂那间卧室来说大了不止数倍有余,一室一厅的独立居室,各色东西一应俱全,看上去真得适合新婚夫妇居住。   但凌星对于这样冰冷的公寓,找不到任何好感,他偷偷留意了终端讯号,果然龙寅虽然“善良”地没有没收他的终端,却屏蔽了这里的通讯信号,房间也没有网络,这里彻底是个与外界隔离的环境。   荆雨被允许自由进出,但门外两个所谓前来保护凌星安全的看守,保护的方式就是不让他离开一步。   凌星无力地坐到了床上,这样下来,就算牧师和主教他们回来,也没有人能找得到他。   荆雨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他读过的书里,丈夫与妻子结婚后,妻子搬进丈夫家是天经地义的事,而这就是他凭借自己的努力,在军部得到的房子,就像部队里的其他契主一样。   他因有能力为凌星创造一个更大更舒适的环境而“骄傲”,这其中还包含了野兽为求偶而筑巢的原始成就感,所以他更加不能理解凌星的心思,只是按照他们定好的那样,一夜三次,偶尔不守规矩地偷跑一次,在龙寅为他们准备的婚房,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凌星本以为自己到死都不会再见到荆雨以外的熟人了,没想到凌霄不知道通过什么办法,居然趁荆雨去训练的时机潜进来一次,吓了他一大跳。   “你疯了,”他在看到屋里突然多出个人来后,紧张地上前抓住对方的胳膊,然后四下张望。   “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都不确定房间里有没有装监控,你居然就这么溜进来。”   凌霄拿出一个奇怪的仪器,顺时针扫了一圈,绿灯高高亮起,“放心吧,没有的,我也是有备而来。龙寅那家伙我认得,虽然强势又霸道,但至少不会监视你的私生活。”   但令凌星不放心的不是这个,“这里是军区,外面到处都是守卫,你是怎么做到不被人发现地潜进来的?”   “别忘了,我也是军校的学生,这么多年在时空里穿来穿去,我一刻都没有荒废过训练。”   听到这里,凌星才稍安下心来,只是想不到这辈子反战的他,下辈子竟然会考入军校。   “外面怎么样了?”   “比以前平静了不少,元帅和主教不在国内,军部和教会也不出声了,民众在等待元帅归来后给出一个结果,所以最近也没有什么大的游|行。”   凌星点点头,“还有呢?”   “牧师还没有回来,龙寅的人去了好多趟教堂,目测在找那样东西,不过显然不可能找得到。”   “他们没有又把花园给刨了吧?”凌星焦急地问。   “那倒没有,看起来他们的重点还在你的卧室。”   “那就好,”凌星松了口气,“还好那本书我已经销毁了,他们找不到任何线索。”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   凌霄咬了咬嘴唇,他关心教会关心民众关心花,就是不肯关心一下他自己,按照牧师的说法,凌星是在他外出学习的期间被秘密处以死刑的,从时间点上看,大概就是最近了。   “那么你呢?你对你自己也放心吗?”   凌星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我从偷树种的那一刻就已经准备好赴死,成人仪式本应就是我的死期。我侥幸活了下来,之后每多活一天都是赚到,我已经很知足了。”   但是凌霄突然不舍得这样的凌星离开,他冲动地脱口而出,“我带你走吧。”   “什么?”凌星怔。   “我带你离开这里,你已经不是雏态了,我送你离开天宿,到一个军方也找不到的地方。”   凌星的嘴巴弯成了小月牙,“离开天宿,能去哪里呢?”   “去狼宿!”凌霄灵机一动,“孤星在狼宿为你创建了一个国家!”   “一个……什么?”凌星彻底懵了。   “他一定没有告诉你对不对?他在狼宿星拥有一整个部落,他是那里的狼王,而你从很早以前起就是那里的狼后了。他在那里克隆了你们的家,包括你们在教堂的那个小房间,还有那片花园。”   “这些都是……荆雨做的?”凌星不可思议地问。   “是的,你一定想象不到他为你做了多少,如果你不去看,以后就永远都见不着了。”   凌星沉思了片刻,最后还是把手从凌霄手里抽出来。   “不,我不能走。”   “为什么?”凌霄失望。   “因为历史是不能改变的,这不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吗?”   凌星微笑着抚摸上凌霄的脸颊,“更何况,如果我走了,哪来的你呢?”   “只有我转生,你才会苏醒,与荆雨的来世重逢。我还在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呢,等待着我跟荆雨的灵魂,不用再受来自任何人的压力,自由自在地生活在一起。”   “不用被囚禁在方寸之间,也不用逃离到另一个星球,”他抬起头,视线穿过屋顶,仿佛见到浩瀚蓝天,“那才是真正美好的生活。”   凌霄抿紧嘴,深知他每一句说的都是对的,却仍不愿接受这结局。   “去吧,”凌星推了他一把,“你在这个时代停留得够久了,快点越过这里,回到荆雨转世的身边吧,他还在等着你。记得我对你的嘱托,把东西交给他,让他好好保管,就算我们两个这一世没有白白来过了。”   凌霄被他这么一推,身体开始变得透明,熟悉的感觉终于又来了,不知道这次会跃出去多久。   “我走了。”他只来得及留下这句话。   “再见。”凌星对着面前一片空气轻声说。   室内响起了敲门声,凌星打开门,龙寅的手下就站在门外。   “中将请你过去一趟。”   该来的终于来了,凌星整理好仪表,淡定地随他前往。在那个小型的议会厅,龙寅坐在他常出现的位置上,面前摆放着一张纸。   “把这个签了,你就自由了。”   “身体自由?”   “灵魂自由。”   凌星微笑地低下头,他就知道。   龙寅一点都不怕他知道,“我们这一个月来对孤星进行了跟踪体检。”   “哦。”凌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就随意地答了声哦。   “你有没有觉得他哪里发生了变化?”   凌星细思,如果真要说的话……他近来时常有荆雨变矮的错觉,原本他要抬头才能与他对视,现在好像越来越接近与他平视了。   “答案就是没有变化,”龙寅理所当然地把自己的问题接了下去,“而你,就连我这么目测,都知道你已经长高了。”   凌星恍然大悟,“孤星在成人仪式上杀死对手,自己才能发育成人,如果对手不死,他就会永远保持原貌。”   “就是这样,现在知道自己的使命有多么重要了么?”龙寅讽刺道。   凌星默默地拿起龙寅要他签的文件,才看了不久就笑了出来。   那是一封认罪书,上面清晰地写明,凌星身为教会的一员,不想看到军部将树种种植到他处,以孤星抚养人的身份,指使孤星在军部盗窃树种。孤星身为只具有服从能力、没有判断力的个体,与此事完全无关,凌星一人承担所有罪名。   这认罪书编得惟妙惟肖,甚至还模仿了他的语气,可见军部的智囊团还是下了一番苦功的。   “这是最好解决问题的方式,不由得你不签。如果你把之前的事说出来,孤星就是严重违反军纪,到时候追究的就是你们两个。”   “谁说我不签?”凌星很自然地顶了回去,“你不要每次都拿孤星来要挟我,你就算不说刚才这句话,我也打算在这上面签名,”他抓起笔,“签在哪?这里?”   龙寅对他的表现略感意外,但还是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   凌星干脆利落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自从从凌霄口中得知了未来以后,他再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虽然荆雨的早逝很可惜,但想到他不会被军部利用,又为之感到庆幸。   “签好了,”他把认罪书往前一推,龙寅视线一扫,他真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这么干脆反而让龙寅有些疑心了。   “既然已经到了这种时候,我也不介意多告诉你一点,你最关心的树种的去向。”   龙寅紧张地身子微微前倾,竖起耳朵不放过凌星接下来的每一个字。   凌星微笑,“我把它放到了未来。”   龙寅发觉自己被耍了,冷下脸,叫来下属。   “送他去魇堂。”   凌星不用任何人请,大大方方地自动前往,龙寅的人跟在后面,远远望去就像是在护送他一样。   在魇堂门外,数排军人整齐地立正站好,凌星一眼就看穿,他们并不是来监督自己行刑的,而是被派来监视荆雨的一举一动。   荆雨站在队伍的正中间,面无表情,他知道这是凌星的死刑现场,龙寅已经提前告诉过他,这是军部的命令,凌星偷窃树种有罪,而他身为一个军人,要无条件地服从上级的命令。   凌星远远就看见了他,向他报以灿烂一笑,荆雨的视线也落在他身上,却没有给出任何表示。   凌星并不怪罪他,那才是他的荆雨,他的没有人类感情,却总能做出让人感动的事的荆雨。他不像别人那样甜言蜜语,也永远揣度不了你的心思,却会对你无条件信任,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也愿意去为你做任何事,只需要把要求明明白白地说出口这么简单。   那是他独一无二的荆雨,天上那么多颗星星,那么巧,有一颗孤独的星星陨落,来到了他的怀抱里,就这么属于他了,还有人会比这更幸运吗?   他被最后一次带到了龙寅面前,“时至如今,你还是不肯交代你把东西藏到哪里去了吗?”   “我已经交代过很多遍了,我把它藏到了未来。”   “既然你坚持这样,也只好让你在未来与它相见了。”   龙寅抬起手,刚要下令,凌星却抢着道。   “我能最后跟他说句话吗?”他指的正是不远处的荆雨。   龙寅扫了眼孤星,这也是个测试他忠诚度的好时机,“去吧。”   凌星无视周围所有的人,一步步走到对方面前,眼中始终饱含深情,他踮起脚尖,轻声在他耳边道:   “保管好我交给你的东西,用它来找到我。”   说完,他就退了回去,脸上露出无憾的笑容。   荆雨依然没有做出任何表示,他目送凌星义无反顾地走进魇堂,不远处冷眼旁观这一切的龙寅对此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切都准备好了。”下属最后上来请示。   龙寅声音一沉,“行刑。” 活络   执行死刑的人拿着一支透明色液体针剂来到了凌星身边,天宿星的死刑,不会给被行刑者带来痛苦,死亡亦不会带来绝望,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大概算是这个星系中最轻的极刑了。   凌星淡定地闭上眼,心中默默念起了祷言。   他这一生都是神虔诚的信徒,希望他离开后,神能够代替他保佑荆雨,他保证,这不会花费太多的时间。   魇堂外,每个人的视线都若有若无地停留在荆雨身上,他们的手中都暗扣魂晶,一旦他有任何想要闯入的趋向,这些人会瞬间冲上去将他制服。   龙寅看看终端,已经差不多到点了,死刑执行的时间非常短暂,是时候该抬头目送凌星的灵魂离开了。   可就在这时,远处白光一闪,龙寅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待转过头去时,荆雨原本站立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周围训练有素的军人个个面露惊讶。   “怎、怎么可能?!”   连龙寅的声音都改变了。   “他不是孤星吗!”   凌星睁开眼,同样吃惊地望着骤然出现在面前的荆雨,魇堂的人更是吓得连手中的注射器都掉落在地。   “你……你怎么会……”   凌星站了起来,迟疑间抬起的手缓慢触上他胸口。   以命易命,是情感达到极致的象征,只有感情值到了十颗星,方能施展出来的终极能量。   “你怎么可能学得会这个,你是个孤星啊。”   在他的手掌下,荆雨的身体已经在缓慢变得透明,光斑如蓝翅的蝴蝶般围绕在他身边飞舞着,有些轻吻着凌星的手背。   荆雨低下头,抓住凌星放在自己胸前的手,如同凌星每一次对他做过的那般,用无机质的声音,面无表情地对凌星说:   “我不舒服。”   凌星一下克制不住笑了出来,伴随着他的笑声两行眼泪自眼角夺眶而出,这句话他对荆雨说了千百遍,终于等到荆雨对自己说的一天。   “别急,”他说,“我马上就去找你。”   魇堂顶部终于飞走了一个灵魂,龙寅僵硬地跟着灵魂离开的轨迹转动着脖子,这个灵魂的拥有者显而易见。   “中将……”参谋在下面小声叫他,想请示凌星该怎么办,却换来龙寅的一声重吼。   “闭嘴!”   凌星抹掉了眼泪,转头笑着对行刑人问道,“不好意思,那个东西你还有吗?请再为我打一针,要抓紧时间,我的契主还在净化池边等我,我们不光要同年同月同日转生,还要同年同月同日苏醒呢。”   很快,第二个灵魂自魇堂飞离,追随着前一个的步伐,直奔净化池而去,龙寅重重向后退了一步,他苦心打下的算盘,终于在这一天赔了个血本无归。   凌星和荆雨的这一世,在此划上了句号,但他们之间的故事,还远没有结束呢。   若干年后   在空无一人的基地G区,一个人凭空出现,他在现身的一瞬间,从怀里掏出某样仪器,对准周围的监控器啪啪几点,监控中心的画面抖了两抖,便停留在先前的画面一动不动,不仔细看,根本跟不出来它们被屏蔽了。   凌霄松了口气,就知道这回要跳到这种地方,还好机智的他事先早有准备。   他左右望了望确认周围无人,这才大大咧咧地走到凌氏的能量舱前,那上面显示着他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凌霄。   我已经躺在这里了,凌霄亲切地抱着能量舱,把耳朵贴在上面听自己的心跳。   快点长吧,等你醒来,就可以看到隔壁那个家伙也醒来了,他很讨厌,总是不爱搭理人。你们会去一个学院读书,一起打架,一起去实习,顺便结了个契回来……算了,这是你的人生,不给你剧透了,不管好的还是坏的,都是属于你的,你自己好好体会。   他又转身来到隔壁的能量舱,嬴风的名字高高挂起,这回凌霄在开舱键上按了一下,能量舱缓缓打开,露出了里面正在沉睡的嬴风。   自己有多久没见到过雏态时的小嬴风了,明明那么小,还喜欢板着一张脸装酷,凌霄回想起往事,情不自禁露出微笑,他趴在能量舱的沿上,用指节的背面勾勒着对方脸颊久违的弧线。   “我很想你,你知道吗?”他轻声自语道。   嬴风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实化,肉眼可见还有一点轻微的透明,等这点透明完全褪去,他就可以从能量舱中醒来了。   明知对方听不到,凌霄还在那里自顾自地说,“这次我来是送你一件我根本不想送你的礼物,”他掏出那枚树种在对方面前晃了晃,“喜欢吗?”   他接着自问自答,“我知道你一定喜欢,你比这世上任何一样东西都重视它,重视到了连本人站在你面前都视而不见的程度。到底是你缺心眼呢,还是我缺心眼,当初放桃核的时候我怎么不顺便放一个使用说明书在旁边呢?”   凌霄把树种拿到面前最后端详了一遍,“想不到,吃了这小东西这么久的醋,到头来竟是我亲手把它放到你的能量舱里,你说这么多年来,我都是图哪样?”   他想了又想,最后把种子握在手心,闭目凝神驱动精神力,片刻后手心中泛起了湛蓝色的光芒,只是那么一瞬间便完全消失了。   做完这一切,凌霄叹了口气,“不要怪我浪费生命,我总得给自己找个把它交给你的理由,希望我的灵魂能够在必要的时候,保护你度过难关。”   这次他终于俯下身,拿起嬴风的手,把树种郑重其事地放在对方手心,又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扣紧,那树种就在他手心了,再也不担心会掉出来。   凌霄准备泪洒嬴风能量舱,他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角,那里连一滴液体的影子都没有。   “好吧我承认,想到马上就会见到你,我只会高兴地想笑,连表面功夫都做不出来了呢。”   “我们有多少年没见了呢?”凌霄掰着手指头数,“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哎呀,数不清了呢,都过了这么久,你不会又找了别人结契吧。”   他在嬴风的舱边默默趴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妥,“你前世的恋人送了你这么大一件礼物,你今生的契子什么都不做也太说不过去了,我也得送你点什么才行。”   凌霄从袖袋里摸出一个魂晶,放在手心里激活了,得到一个香蕉。   他把香蕉剥开三两口吞掉,然后将香蕉皮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嬴风胸前。   “这个提示够明显了吧,去找一个喜欢吃香蕉的人,他就是你今生注定的伴侣。”   凌霄认真地完成了这项赠予仪式,一想到嬴风会抱着一个香蕉皮莫名其妙地度过他的雏态期,每晚对着皓月思考它的意义,就笑得几欲倒地不起。   就在他笑得最厉害的时候,嬴风的能量舱突然亮起了红灯,伴随而来的还有阵阵刺耳的警报声。   “什么情况?!”凌霄被吓了一跳,很快从远处传来飞奔而来的脚步声,他立刻身子一闪躲去了暗处。   直尚和基地的研究人员们先后赶到,凌霄在暗处悄悄露出一个头,见到已经转生的直尚博士,险些一个激动叫了出来。   “这里为什么会有一个香蕉皮?”直尚皱着眉头指着嬴风的能量舱质问道,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是在基地工作的老员工,怎么会有人往能量舱里扔吃剩的香蕉皮呢?   直尚一把拿出香蕉皮,报警器立刻不响了,凌霄在一旁看傻了眼,为什么那个桃核就没事,单单要歧视他的香蕉皮?   “回去调监控检查!”一大群人又离开了,没有人发现隐藏在角落的凌霄,嬴风的能量舱被重新关闭,一切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有凌霄知道那里多了某样东西。   “前世情人VS今生伴侣,果然今生从一开始就是惨败啊,”凌霄抹了把猴叽的虚无泪,在抬起手的瞬间他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肢体在变得透明,又要穿了,这回过去,总能见到嬴风了吧,他想。   他闭上眼,光怪陆离的色彩在眼前飞速地流动,时光长河中的战争与和平,流弹与雏菊,英雄与窃贼,微笑与眼泪,都化作长而狭窄的线条,转瞬间就从指缝间溜走,无论在哪一个时代轰轰烈烈,都会化作下一个时代的过往云烟。   然而就是这些虚无飘渺的云烟,汇聚在一起,组成了历史,架起了地基,撑起了整个天宿的今天。今天存在的每一个灵魂,都是组成过去的一部分,他们是这个国家的历史,也是这个国家的将来。   凌霄再度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某荒凉的所在,一眼望过去不见人类的建筑。   “这里是哪里啊?”他自言自语地问,过去他穿越的落地点大多是自己灵魂所在的附近,可是他确认这一世的凌霄从未来过这里。   “啊,那是……”   但他看清不远处的异族飞行物时,那里却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刺眼的白光将白昼都照得更加明亮,爆炸过后,火光在原地熊熊燃烧。   凌霄心中一惊,在爆炸发生的同时,他还看到了原地而起的蓝光,那蓝光在地面形成一道半个弧面,很明显是在保护其中的什么人。   他飞快地跑了过去,没有元素类的魂晶,凌霄只能冒着烈火闯入爆炸的中心,那里遍地都是异星人尸体的残骸,许多都辨认不清模样,唯一一个身体完整,双目紧闭躺在原地的人,凌霄一见到就瞪大了眼睛。   “嬴风!”   他不顾一切地把嬴风从爆炸点中拖了出来,对方在沉沉的昏迷中,身上受了很严重的伤,尤其是右臂,因为受伤而微微变形,掌心都是凝固的血迹——凌霄不知道那血是他的,还以为是嬴风的手掌受到了割伤。   现在凌霄明白他为什么会跳跃到此处了,这确实是他灵魂的所在,就在十几分钟前,他灌注到桃核里的灵魂碎片起了作用,在爆炸中代替他保护了嬴风,让对方免于一劫。   凌霄顾不得想更多,他掏出身上所有的治愈魂晶激活,将泛着白光的双手按在嬴风胸口,一点一点地,将嬴风从转生的边缘召唤回来,精神力从他体内一点点流逝,直至透支。   重伤的嬴风慢慢睁开了眼,他看到了在为自己全力治疗的凌霄,如今的凌霄已经今非昔比,他的精神力达到了满值,甚至可以驱动七级的治愈魂晶。   但嬴风哪里会知道这一点,他只是一个军校一年级的学生,当时的凌霄也是如此,他怀着疑惑的心情坐起来,打量着凌霄身上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衣服。   见到嬴风醒过来,千年的思念让凌霄忍不住扑上去紧紧将对方抱在怀里,他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所有语言都尽显苍白,只有这一动作能表达他此刻内心的感受。   一个拥抱结束,他傻傻地咧开笑容,嬴风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了他深灰色的眼睛。   “你的眼睛……”他困惑地说。   嬴风的眼睛还是黑色的,深不见底的黑,正是凌霄看惯的那一种。   然而凌霄的眼睛已经变成了深灰,只有雏态才会有的深灰,也难怪嬴风会感到惊讶。   他刚要开口为嬴风解释,就又听嬴风道,“你的身体……“   凌霄吃惊地举起双手,很快他就透过它们看到了斜下方的地面,这是哪门子快穿,也太快点了吧!   不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他没有交代!   “嬴风,桃核是……”   ……是你的前世情人从你的前世那里偷来后交给我让我转交给他的情人的转世为此他们两个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是我亲手把它放进你的能量舱最重要的是那不是桃核是灵魂之树的树种不要把它随随便便就埋了啊!   为什么不多给他点时间让他把这么精炼的一句话提要说完!   凌霄在时光的长河中旋转,战争与和平,流弹与雏菊,英雄与窃贼,微笑与眼泪一股脑地涌来,接下来该轮到什么了?他不知道,从这里迈出去,他即将迎来另一个时代,一个属于凌霄和嬴风的——   ——崭新的未知。 劫杀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是就着Hero's Theme码的,推荐作为BGM食用。   嬴风从梦中惊醒,这已经是他不知道第几次梦到凌霄在爆炸中救下自己,自从他透过思念石推测凌霄还活着以来,就时常做着同一个梦,梦的清晰程度,让他无比确信那天发生的事不是幻觉——是在时空夹缝跳跃的凌霄救下了危在旦夕的他,这才能解释为什么当时他看凌霄的眼睛颜色不一样。   他用冷水洗过脸,抬起头后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凌霄的眼睛跟他现在是一样的,他们曾经如此接近过彼此,只是那时他对此一无所知,如果事先能够知情,对于凌霄给予他的那个拥抱,他必会回应得更有力些。   但是反复懊悔这种事已经没有用了,他现在要做的是继续等下去,他相信凌霄会跳跃到一个时间点,跟他再度重合,那时他会紧紧抓住对方再也不放手。   坚定着这一信念,嬴风随手取来控制器戴在右耳,接着用食指在太阳穴处轻轻点了点,黑色的画面一抖,一副纯黑的墨镜就遮挡在了眼前,将灰色的眼珠隐藏在镜片背后。他因为这副罕见的墨镜时常引起旁人好奇的关注,但这也总好过他们见到自己眼睛的真实颜色后不经意流露出的同情。   等待的日子对于嬴风来说日复一日的平淡,但偶尔也有惊喜,譬如这一天他如往常般来到后院,却发现相思蔻开了一地的花,大红色卷曲的花瓣,鹅黄色半透明的花蕊周围流淌着浅白色的光芒。   当初他买相思蔻花种的时候,小贩曾告诉过他这种花极难开花,但他怎么都想不到会是如此之难,几十年来它们从未开过花,只在秋天的末尾结一片深红色黄豆粒大小的果子,以至于他甚至怀疑过花贩的话是否属实,又或者是天宿的水土不适宜他们生长。   但是当他亲眼目睹相思蔻的花时,瞬间打消了对花贩的怀疑,这满地大红色的花朵论妖艳程度绝对超过了碧蕊白莲,却又丝毫不令人感到艳俗难耐。   有了新发现的嬴风迅速折回屋,取来速写本,在上面三两笔勾勒出相思蔻花朵的线条,对于无法描绘的流体光线,也尽可能地用文字进行了补充说明。   当在画稿的最终缀上“相思蔻”这个花名时,他联想到了名字与它很相似的思念石。时间过去了这么久,连相思蔻都开花了,可在石头上刻下思念之情的人却依旧没有回来。想到这一点的嬴风黯然神伤,雏态性命不过百年,他还能等得到与凌霄重逢的那一天吗?   记录完毕这一罕见花期,时间已过了正午,嬴风正欲召唤小灰回去,却发现它反常地焦躁不安,在原地来回打转,还不住抬头低吼,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从未见过小灰如此模样的嬴风,也知道这是动物对即将到来的危险特有的敏感,他顺着小灰的视线抬头望,从远处若有若无地传来阵阵轰鸣声。   但那隐约的轰鸣声很快被刺耳的警报声替代,在这个星球生活的人们,很多人一世都没有听到过真正的防空警报鸣响,因为从来没有敌人胆敢冒然进犯这片领土,他们只在实习中进行过相关的防御预演。   他从后院赶到前院,在那里撞到了教堂的新任牧师,这里的前任牧师在十几年前就已圆满转生,前往基地的时候嬴风也参与了送行。接任他的牧师很快接受了教堂中有一位长期寄宿的非教徒,是这十几年来跟嬴风接触最密切的人,他虽然不是军事类院校出身,但在听到警报响起后却没有慌乱,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雏态期就接受了最系统的战斗训练,完全知道在这种情况应该做些什么。   果然,教堂外面陆续驶过多艘飞行器,统统前往同一个方向,牧师也召唤嬴风同往。   “去璧空吗?上我的车。”   璧空是这片辖区的初等学院,当有危险发生时,停留在辖区的每一个成人,都会在第一时间前往初等学院保护雏态,而不是坐等军方的到来。   嬴风皱紧眉,望了眼天空陆续往璧空方向聚集的飞行器,那里是他的母校,但他却有另一种不祥的预感。   “如果那里有危险,联系我。”他边向牧师交代,边急匆匆奔向自己的车。   “你去哪里?”牧师在他身后不解地喊。   “另一个地方!”他无意交代自己的行程,迅速上了车,小灰也跳进了副驾驶,骊飞鲨切换到飞行状态,全速驶向基地。   他的直觉没有错,越靠近基地,代表着战争的轰鸣声越强烈,他甚至已经看到了军方的战机,他黄色的骊飞鲨夹杂在他们中间显得格外醒目。   而随着一步步接近危险,小灰的预警也变得越来越强烈,它双目紧紧地盯着前方,前爪扒在控制台上,发自喉咙深处的低呜从方才起就没有停止过。   军方的通讯讯号接入了进来,“这里有危险,请无关人士尽快撤离。”   “我是御天的毕业生。”嬴风回复。   对方把这句话自动理解为他是军部的人,“是哪支部队的?”   嬴风早就看清周围的战机都印着龙寅部队的徽记,于是回,“是伏尧上将的人。”   兴许是战况真的很紧张,那边居然没有对嬴风的身份进行确认就草草关闭了通讯,嬴风尾随军队来到基地空域,还没等接近就被爆炸产生的热浪逼退。   战况比他想象中还要激烈,嬴风已经无暇去想如此强大的敌人是从何而来,他把郦飞鲨草草停到一边,孤身强行突入了战区,小灰冒着危险跟在后面,嬴风冲它吼了几声也未能将它嚇退。   迎面而来一道黑影,嬴风下意识还击,当与对手赤手空拳对上几招后,他越来越心惊。这攻击力量、反应速度,是他在任何一个异星人身上都未曾见过的,至今为止,他见过唯一能达到这种程度的,就只有天宿人自己而已。   想至此,他扣了枚魂晶在手中激活,手上一用力,硬生生卸去了对方一条手臂,本以为这样可以阻止他的进攻,却没想到对方竟像感受不到疼痛一样,连表情都没有分毫改变,用仅余的左手继续全力攻击。   因为不清楚敌人的实力,刚才他用的只是一枚低级的魂晶,见对方不受干扰,嬴风向后跃了两步,双手交叠身前,在敌人扑上来的一瞬间,掌心发出一束刺眼的白光,生生刺穿了对方的胸口。   受到致命一击的敌人,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并没有像预想中倒下,而是在嬴风吃惊的目光中,身体渐渐变得透明,熟悉的蓝光闪耀在他周围。   进犯者是天宿人?这怎么可能?   敌人的灵魂碎片汇聚在一起,朝着遥远的另一端飞去,而那绝非灯塔所在的方向。   嬴风带着万般的不解,继续一点点接近战争的中央区域,试图探知事件的真相,顺手解决着沿途遇上的敌军,袖袋里的魂晶也在迅速减少。   越接近基地爆炸就越强烈,空中的战机在上空交火,不停地有导弹投掷到地面,嬴风终于看清了敌军的徽记,却认不出它隶属于任何一个势力。   一个身穿便服还在不断突入的人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感到身后有风,嬴风迅速转身回防,但那人却已再次闪到自己身后。   这个对手比之前遇到的强多了,嬴风打起万分精神,他身上的魂晶已不多,他必须充分利用好每一个,可事与愿违,这次还没等他出手,就已经被对方制住。   “是你?”嬴风转过来才发现偷袭他的人是龙寅,他一身元帅制服,没有留在指挥中心,却亲自出现在这里,足以见此次敌人棘手。   “你来做什么?”龙寅阴着一张脸问,前方战况紧急,可他却在各种导弹轰炸、射线交织中看到了嬴风在没有任何防护下突进的身影。   嬴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来的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龙寅回答得相当诚实,与天宿人同等的身体素质,不惧受伤,连死后化作灵魂都如出一辙,可他确信他们不属于天宿人。   他们虽然不会使用魂晶,却拥有最现代化的武器,地面作战者只是他们中极少的一部分,龙寅在与嬴风对话过程中,一连用防护罩抵挡了数次来自天上的攻击。   但更令人心悸的是对方的数量,尽管从局势上看天宿人暂时领先,交火中不停地有灵魂飞向远方,可是新的敌人在源源不绝地赶到,他们大概对敌我双方实力心知肚明,对天宿采取了人海战术的自杀性攻击。   属下的汇报片刻不停地自耳机中传来,龙寅可没有更多时间跟嬴风纠缠。   “你回去。”他没好气地命令道。   嬴风已经到了这里,怎么可能就这么离开,“我也受过系统训练,我要求加入战斗。”   “你不是军部的人。”龙寅一口否决。   “但我是天宿人。”嬴风坚持。   龙寅火速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嬴风太阳穴处点了一下,墨镜闪了一下消失不见,炙阳对瞳孔的直射令嬴风下意识别开头,眼睛条件反射地闭上又缓慢睁开。   “就算你是天宿人,你也是一个雏态,连阳光都不敢见的人,有什么资格加入战斗。”龙寅不客气地说。   糟糕的回忆令嬴风有些脸色发白,但他仍不肯退让。   “我可以的,”他强迫自己目不转睛地与龙寅的目光对峙,他烟灰色的眼珠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样直接暴露在阳光下了,顶着这样的不适应,他再次强调了一句,“相信我。”   龙寅眼神阴鹜地盯着他,同时也是在听来自前线的报告,大概是那边出了什么事,他表情一变,不再阻止嬴风,而是转身就走。   嬴风以为他的行为是默许,顺势跟上,冷不丁前面的人一回身,右掌一抬,一个防护罩将嬴风困在里面。   嬴风的瞬移早已用完,急了,“你这是做什么?”   龙寅语速很快,“就算我相信你的能力,我也不坚决会让一个雏态去冒险,保护雏态是每个成人的第一要务,你可不要忘记这一点。”   他举起左手手腕对着终端低语了两句,随后手一抓,一个嬴风从未见过的美人出现在原地,她还穿着一身长裙,从衣着上看,显然也不是军部的人,更不像是应该出现在战场上的人。   但龙寅的动作嬴风无比熟悉,显然被召唤来的是龙寅的契子,一个女人长得这么漂亮实属少见,可眼下也不是什么欣赏的好时机。   “黛璇,保护他撤离到安全的地方,用强硬的手段也可以。”龙寅用对待属下同样的口吻命令自己的契子。   黛璇点了下头,嬴风立刻感到身体受到一股推力,这才意识到她是精神系的高手,嬴风没有反控在手,只得任由她半推着顺来时的路撤离。   龙寅早已匆匆离去,他的精神力相当强大,防护罩迟迟不消,嬴风只能试图说服黛璇。   “敌人是有备而来,他们集中所有力量攻击基地,显然目标是灯塔或者灵魂树,虽然我是雏态,但我也是军校毕业,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   她对嬴风的话充耳不闻,“我只是在执行我契主的命令而已。”   “小心后面!”两名敌人一左一右现身,嬴风高声提醒,黛璇毫不含糊地一扬手,两个人就像受到了蛊惑一样,原本瞄准他们的武器转向自己的同伴,同时扣下扳机,两道光束击中彼此的胸口,双双化作灵魂飞走。   “看到了吗?”黛璇语气不善地说道,“这种魂晶对任何一个星系的人种都无效,精神系的人大多只在医疗和强化作战上发挥作用,但我却可以控制他们。”   她的眼神暗了下去,“这就意味着,他们跟我们一样,是来自另一个地方的相同的物种,这次的敌人比军部以往作战的目标都棘手,怎么可能让你一个雏态参与战斗?至于你担心的那些事,自然有军部的人考虑,你只要跟我走就行了。”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敌人突然出现?”嬴风问,“莫非是我们的基因被敌人窃取了?”   “据我所知,百年内没有任何一个天宿人被俘。”就算有,他们的本能也不会容许自己的身体落入敌人手中,一旦意识到有这样的可能性,每个人都会毫不犹豫地自我了结。   一艘庞大的飞船落下,把二人接上又再度起飞,却没有离开,而是在相对安全的区域徘徊。嬴风意识到这里相当于军部的后勤总部,从前线传来的画面讯号在巨大的监控屏上同步播放着,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在忙碌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没有人对嬴风的到来表示好奇。   嬴风重新用墨镜遮住了眼睛,再度抬起头后在监控屏上看到了敌人主舰的出现,在主舰的周围,密密麻麻地跟随着无数战机,远远看去宛如蝗虫一般自远方而来。   他冲到控制台,来回在几个屏幕里观察着战局,“敌人来得太多了,”他再次申请,“让我加入战斗。”   “你的任务就是留在这里,”黛璇的声音比他高,不容拒绝地驳回了他的申请,己方的支援也在不断地从各地赶来,却仍然比不过敌军的数量。   基地的防护罩早已开启,敌人的目的性非常明确,最大的火力始终集中在这里,嬴风在附近的画面中也看到了龙寅的战舰,他手下的精锐部队陆续出舱,在空中灵活地躲避着各种攻击,以天宿人特有的作战方式包围了敌军的主舰。   可这次他们面对的不再是脱离了现代化武器就不堪一击的对手,拥有同样实力的敌人与他们直接在空中交手,天上地下都演变成了战场,伴随着大型杀伤武器的加入,基地的防护罩承受着前所未有巨大的冲击力。   一声巨响伴随着强大的空气波袭来,连离主战场有一段距离的后勤舰都被波动冲得一阵颠簸,待颠簸稳定,从扩音器中传来基地工作人员焦灼的汇报:   “基地防护罩出现裂痕!”   后勤舰底舱开启,数艘小型战机光速飞了出去,还没等他们飞出去多远,第二波爆炸波袭来,敌人已经放弃一切防御,前仆后继地冲向同一个方向。   已经来不及了,嬴风的嘴巴动了动,心中的话却没有出口,右上角的屏幕闪了下,龙寅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中,黛璇抬起头,与她的契主互相注视着彼此。   “坚守你们的岗位,”他这句话是对全体后勤人员说,视线却始终落在一个人身上,“我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他们的。”   黛璇的嘴唇有些抖,却坚定地点了下头。   龙寅最后望了屏幕中那个人一眼,毅然决然地切断了通讯,紧接着身形一动,已经瞬移到了舱外。   在元帅的亲自带领下,越来越多的天宿战士出现在了基地上方,用魂晶构筑了一道全新的防护罩,敌人不顾性命地冲过来,在他们的攻击下化作灵魂飞走,又有更多的人补上,敌我双方都不断地有人战亡,已经没有人能统计这一天升空的灵魂数量。   “无论如何,也要守住灵魂之树。”龙寅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到每个人耳中,连后勤舰队也收到了这句话,黛璇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中央的监控屏,防护罩的组成越来越密集,每个人都视死如归地坚守着最后一道战线。   嬴风握紧了拳头,只能亲眼看着这一切发生让他心中充满了无力感,更令人无法接受的是,已经被逼到了这样的绝境,他们却连敌人是谁来自哪里都不知道。   敌方主舰在短暂的停息后,对基地发起了致命的猛攻,数以千计的战机自杀性质地冲向人力组成的防护罩自爆,不断有裂痕出现并被旁边的人弥补,后勤和基地的人都目睹了这一惨况,每个人的手心都紧紧地捏着一把汗。   “伏尧上将赶回来了!”突然有人高声汇报了一句,大家又燃起了信心,伏尧的部队外出执行任务,接到消息后就紧急回归,如果他能赶到,无疑对天宿实力是强有力的注入。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出现了转机时,前所未有的强大空气波涌来,后勤舰躲避不及,在空中被冲得向后翻滚数圈才停下来,没有采取固定措施的人被远远地甩到角落,与此同时强烈的白光充斥了整个屏幕,来自前线的巨大声响连这里都听得一清二楚。   总舰被迫落地,嬴风冲出舱去,其他人也跟着一起,天的另一边出现黑影,数秒内便来到跟前,打头的是焚影号。基地上空的白光还在闪烁不停,焚影号与跟随它的战机舱门纷纷开启,伏尧和他的部队将士们跳到了地面上,用同样震惊的表情注视着前方。   防护罩在敌方主舰的自爆下被轰得四分五裂,基地的上空被强行撕开了保护,众目睽睽之下,灵魂之树的底部在爆炸的余波中被巨大的冲击力折断,巨大的树干轰然倒下,在天宿人的眼中这个过程被放慢到无数倍,连它倒下时树叶的摇摆都看得一清二楚。   人们瞠目结舌地目睹着这一切,不敢相信这样的结果就是事实,远处的灯塔在灵魂之树倒下后缓缓熄灭,它再也无法照亮天宿人转生轮回的路。   龙寅等人的灵魂碎片聚集起来,飞到空中,却找不到指引的方向,在那里茫然着,停留着,终于再度散开,在高空一个接着一个,宛如一场湛蓝色的烟花,为这场失败的战役划上最凄凉的尾声。   远方的人们抬头望着这一切,却无能为力,伏尧右膝一屈,在原地重重地跪了下来,越来越多的人随着他这样做,失去灵魂之树,失去灯塔,失去同胞的灵魂,这悲伤无法抑制地从每个天宿人的心底涌起,无论是在场,还是不在场的人,统统感受到了这种噬骨的绝望。   渐渐的,嬴风身边响起了低低的啜泣声,这声音又催化了更多人的共鸣,人们压抑的哭声,在这一天,响遍天宿的每一寸土地,宛如一场绝境之中的哀歌。 无量   就连孤星转世情感不完整的嬴风,都感受到了这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缺失,像是某种归属性的地方突然消失,明明脚下就是自己的土地,却产生了强烈的漂泊感。   他突然想到,伏尧说灵魂牵引是受到灯塔距离的限制,那么失去了灯塔的天宿人会怎样?   他回头巡视,人们顶着悲恸搀扶起彼此,但亦有人长跪着不肯起来,他的视线落在某个人身上,突感不妙地冲过去,扣住了黛璇的手腕,在那只柔弱无骨的手中,却紧紧地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你疯了,”他怒斥道,“这样做你会魂飞魄散的。”   黛璇这时才抬起头,望着高高在上的嬴风,脸上布满泪痕,声音压抑令人不忍去听。   “那如果继续活下去,就不会魂飞魄散吗?”   嬴风语塞,连扣住对方的手都僵住了,不知该抓该放。   伏尧走过来,一言不发地拿下她手中的匕首,随意地丢到一旁。嬴风松开手,这次黛璇没有再去拾,而是再度低下头,嬴风清楚地看到泪水一滴滴无声地打在她身下的土地上。   “到底是什么人?”伏尧问,聂云这时也走了过来,他们冒着撞击地面的危险强行跃迁回来,却仍然没有赶上敌人自爆性攻击的最后一刻。   嬴风对此也知之甚少,“是跟我们一样的种族,不怕受伤,不惧死亡,死了也可以灵魂转生。”   每个升为上将的人都会被告知天宿人种的真相,并将基地的秘密一世世传承下去,伏尧自然也知道他们并非自然物种,可天宿人消灭了自己的创造者这件事当前只有嬴风一个人透过凌霄的感官知道了真相,事后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连伏尧都不知情。   “难道是我们的基因被人克隆了?”聂云第一反应也是这个。   “不可能,”伏尧肯定地否定了这种可能性,“我肯定这段时间内没有人口失踪。”   最后一次有人企图劫持天宿人质,还是太殷联合煌宿人算计嬴风,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   “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办?难道真的只能……”   坐等灭亡吗?聂云难得地对未来感到茫然不知所措了。   伏尧面色凝重地向前迈了一步,望着灵魂树倒下的方向,敌人也在刚才的毁灭性攻击中全灭,这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毁灭他们的,究竟是什么人?   嬴风总觉得身边少了点什么,他不停地左右张望,直到聂云问他在找什么的时候,才恍然想到,“你们有人看到一匹灰狼了吗?”   伏尧与聂云莫名地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嬴风很是担忧,他丢下伏尧二人急急走开,极其少有地逢人便问,却没有一个人留意到小灰的踪迹。   他记得之前小灰一直跟着他前往基地,便顺着原路走,沿途的地面上掉落着一把把匕首,每一个匕首就是一个生命,一眼望去仿佛横尸遍野,令人怵目惊心。   基地被战争毁得面目全非,嬴风还记得他雏态时第一次时来那些雄伟的建筑带来的震撼,如今却只有满目苍凉。   他在崎岖的瓦砾和坑洼间行走,边走边呼唤着小灰的名字,周围一片死寂,连风吹过倒塌的灵魂之树的树叶引起的瑟瑟声都显得异常清晰。   嬴风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了灵魂之树的前面,他原本以为这里不会有人了,却没想到树的遗体前背对着他站着两个人,一个负手站在前面,头发是很罕见的淡黄色,另一人笔直地站在他斜后方。   “对不起,请问你……”   他一句话才说了一半便戛然止住,站在前面那人闻声缓缓转过身来,当他的真面目一点点刷新在嬴风面前时,嬴风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   “逐玥?怎么会是你?!”自从舺鹰号自爆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这个人的消息。   逐玥比起他最后一次见到时气质又变得不一样了,那时嬴风觉得他是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但眼前这个人,却充满了让嬴风也能感知到的危险性。   对比起嬴风的戒备,逐玥却不以为然地淡淡一笑,向前迈了两步,他身后的人也转过身来,虽是与枕鹤一模一样的面容,却面无表情,眼底冰冷得毫无人类的温度可言。   嬴风直觉他来者不善,“你们怎么在这里?”   “来祭奠灵魂之树,”逐玥面不改色地说着,音调没有一丝起伏,“好久不见,你脸上的墨镜真是可笑。”   嬴风被他的话挑起往日回忆,不由地眼神一暗,当然逐玥是看不到的。   “凌霄呢?死在当年那场爆炸里了吗?”逐玥对他离开后的事一无所知,“以雏态的身份挂掉,真是可怜呐。”   他顿了顿,又问道,“那么你呢?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没有跟人结契吗?不然的话,你的墨镜恐怕早就摘下来了吧。”他垂下头,“曾经对我不屑一顾的人,却愿意为另一个人魂飞魄散,就算凌霄已经不在了,我也仍是有点嫉妒他呢。”   嬴风不动声色地瞄了眼枕鹤,“他的眼睛是黑色的。”   “啊,”逐玥完全没有否认,“因为他不是枕鹤,虽然我也仍然叫他同样的名字,但不是就是不是,这一点我比你更清楚。”   “那枕鹤人呢?”   “跟凌霄一样,魂飞魄散了,就在我的面前。”他面无表情地叙述着这件事,就像在说一个跟自己无关的人。   嬴风没有做声,更没有纠正他,逐玥却自己说了下去,仿佛已经等待了太久,迫切需要一个听众。   “我想你一定奇怪,那件事之后我们去了哪里吧?”   他垂下眼,不待嬴风问便陷入了回忆中,“枕鹤是被我强制结契的,他从来都没有原谅过我,我虽身为契主,却对自己的契子日夜提防,但怎么也没有料到,他宁可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要与我同归于尽。”   “我的计划失败后,在逃亡中被他算计,他将逃生船的目的地设置到了火宿星,一个天宿人永远无法抵达的地方,突破了灵魂牵引的距离,我们的身体就会渐渐衰亡,连灵魂都不得返航。”   “我虽不能动,感官却依然清醒,所以他离开的每一个细节我都看得很清楚,”他低下头诡异地咯咯笑了两声,“他的灵魂碎片就那样消失在茫茫宇宙里,再也聚集不起来,身为契子,他连对灵魂牵引的抵抗性都没有契主强,你说可笑不可笑?”   嬴风被他笑得寒毛竖起,如果当年那个逐玥是偏执的疯子,到今天他已经彻底丧失了人类的理智。他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已经完全不能被正常人理解,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要么把身边的人逼疯,要么自取灭亡。   “嬴风,我承认雏态时迷恋过你,但只能说刻在天宿人基因里的忠诚代码太强大了,连我这样不纯粹的天宿人都受它左右,即便是跟自己利用的人在一起,渐渐地也开始对他一心一意。”   “我相信他对我也是一样,只是无法放下心中的仇恨,对一个人又爱又恨,到底是什么感觉?我想大概与当初你刚跟凌霄结契时,我对你的感觉一样吧。”   他抬起头,“嬴风,你还记得那个时候你同我说过一句话吗?你让我不要插手你的家务事,就算你们毫无感情就被迫走到一起,你也从一开始就把他视作家人,就是从那句话,让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你们。”   “我本来就跟你毫无关系。”嬴风直到这时才插嘴。   “你说得对,”逐玥接了下去,“我从一苏醒就比别人弱,差距大得令我努力都无法赶上,人们不是嘲笑我,就是欺负我,与我差距最大的你却在那时救了我。我对你的一厢情愿从那时开始,无论之后再怎样被人嘲讽欺辱,只要躲进与你在一起的幻想中,周围的一切便不那么重要了,就连拳脚相加都不显得那么疼。”   他赤|裸裸的表白令嬴风不大舒服,但逐玥并不引以为耻。   “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很恶心,但确实抱着对你的幻想,我才能充满希望地度过初等学院的每一天。我知道即便你救过我,心中一样是对我瞧不起,就连我主动要求献上心头血都感到不屑,只有与你旗鼓相当的凌霄才能获得你更多的关注。”   “而我,没有人正视过我,没有人鼓励过我,虽然我获得了枕鹤的能力,甚至恢复了身为古天宿人的记忆,却始终无法摆脱旧日的心理,不管在什么样的场合,不管面对的人是谁,都不敢抬起头来。”   “第一个对我说把头抬起来走路的人,就是枕鹤,不管他是出于恶意的讥讽还是怎样,至少他真正地、一点一点地改变了我。原本以为我的高等学院生涯会延续在璧空的日子,但却在他的鞭笞下逐渐找回了自信,终于也能直视别人的目光了。”   嬴风这才意识到方才那些话,都是逐玥盯着自己的眼睛说出来的,这个对旁人来说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很多年前却只在他鼓起勇气告白的时候短暂出现过,但哪怕那时也是闪烁不安的。枕鹤真的在逐玥身上留下了巨大的痕迹,嬴风终于知道前后两段时期他最明显的对比是什么了。   逐玥闭上眼,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个熟悉的声音咬牙切齿对他训斥道,你获得了我的能力,还这么畏畏缩缩的,连我都替你感到羞耻!   ——不想永远被人看不起,就抬起头来走路,如果你自己都不能抬起头,还指望谁会正视你!   “他是第一个看到我的人,”逐玥喃喃自语着,“可能我就是孤独到了这种程度,哪怕只是做到这样,就足以令我心满意足,基因代码忠于彼此什么的,都是拿来自欺欺人的借口。”   “而你,”他又缓缓睁开眼,“至始至终看到的人,也只有凌霄一个吧,从某种角度上讲,我们还真的有某种相似度呢。”   嬴风不想再听他疯言疯语的追忆,他只关心一个问题,“那你怎么活下来的?”   “我?”逐玥轻描淡写地说,“我在最后关头被人救了下来,你一定也听说过他们,就是几千年前,移民去了火宿星的古天宿人的后裔。他们将不仅将古天宿人的种族血脉延续了下去,而且发展得人丁兴旺、国富民强,这是当年的反叛军,万万不可能想到的吧。”   “对于他们来说,我也算当年被迫利用孤星活下来的同胞,当初我在科学院出逃的好同事,早已偷偷复制下了孤星的代码,更何况还有我的加盟,重塑人造人简直易如反掌。”   嬴风一惊,“刚刚那些人,莫非……”   “没错,”逐玥坦然地承认,“我蛰伏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给你们这致命一击,我们创造出来的是孤星,是你们的初代版本,他们没有感情,绝对服从,没有灵魂牵引的存在,哪怕命令是自毁,也会毫不犹豫地照做。”   “所以这个人是你模仿枕鹤的样子克隆出来的孤星?”嬴风无法理解,“你为什么不给予他人类的感情,这样他岂不是更接近你怀念的人?”   “感情?”逐玥不屑地重复了一遍,转过头迷恋地望着那张脸,只不过这种眼神永远都无法得到回应,“感情有什么用?没有感情就没有背叛,他会永远听从于我,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会不假思索地执行。”   他转回来,“让你们拥有了感情,是我做出的最错误的决定,如果不是对人类的掌控能力太过自信,就不会发生创造者反被产物灭族的惨剧。”   说完这句话,他咧开了嘴,“不过一切也就到此为止了,你们从我的手上诞生,就在我的手上终结吧,失去灵魂之树,没有灯塔,灵魂牵引的症状很快就会出现在每一个天宿人身上。你们会一点点失去行动力,直到彻底灭亡,那种感觉,我亲身体验过,就像蓄电池的电量慢慢耗光,我向你保证那种滋味,不会很好受。”   “你们也不必妄想移民去火宿星,重演一遍历史,为了不让你们这样做,我亲自修改了灯塔的功能,只有孤星的灵魂才能受到引导,而我们是被坚决排除在外的。”   嬴风注意到他的代词从你们变更到了我们,“你这么做,连你自己也无法转生。”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如果没有你们,四千多年前我就已经老死,多活了这么久我已经知足了。曾经有人用灵魂为我陪葬,我没能死成,今天,我要全天宿的灵魂一同陪葬。”   他想说的话已经全部说完,转身走向停泊在一旁的小型飞行器,嬴风这才意识到不能放他走。   “不许走!”他冲上去想截住他,冒牌的枕鹤却挡在了前面,这么一拖延,已经被他登上了飞行器。   “我们横竖都要走到终点了,你现在杀我与否有区别吗?”逐玥最后转过身说,“不过很遗憾,我还想多留些日子,亲眼看到天宿人灭亡的结局。”   他扬声道,“回来吧,枕鹤。”   被赋予同样名字的人面朝嬴风后跃了几步,在进入飞行器后很快关闭舱门,嬴风只是一个犹豫,他们便在他面前绝尘而去,随后而来的伏尧等人只捕捉到了一个影子。   “刚才那是谁?”伏尧问嬴风。   嬴风定下心来梳理了逐玥的话,将关键的部分复述了一遍,果然听到的人各个面露惊恐,事实过于令人震惊,就算训练有素的军人一时也无法接受。   “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伏尧的目光迅速波动着,这是他在思考的表现,“但我们也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他又深思了片刻,“虽然这样做有些冒险……”   “不管你想怎么做,我都追随。”聂云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   他忠实的属下也一个个站了出来,“龙寅元帅已经不在,您就是新继任的元帅,无论元帅的命令如何,我们都无条件服从。”   伏尧对上众人信任的目光,郑重地点了下头。   “军部曾经有一枚树种,至今下落不明,虽然火宿星灯塔的属性被修改,但那里也一定有灵魂树的存在,而且是在短时间内栽种的,不可能生长得很快。”   “我知道得到它的概率很渺茫,很可能我们这次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但只要有一个人能将它带回来,留在这里的人就能活下去。”   “既然留也是死,走也是死,我们就只能死地求生,召集军部剩余的力量,但凡愿意一同前往的,多一个人就多一分概率。”   嬴风上前一步,“我也去。”   “你还是个雏态。”聂云下意识地反驳他。   “时至如今,雏态与否还有差别吗?”   伏尧迟疑了,“你确定吗?你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等了凌霄几十年,可能他下一刻就回来了,如果他回来你却走了,你这数十年来的等待还有什么意义?”   嬴风表情平静,“如果他回去却看到我在国家危难前为了等他独自苟且偷生,他也会为我感到失望的。”   伏尧矛盾了片刻,终于做出了决定。   “好,我尊重你的选择。”   军部的尚存力量从四面八方陆续赶来,嬴风再次与昔日的同学重逢,冰璨、红毛、雨集、霜锋……他们的手紧紧地握到了一起,时隔多年的再次聚首,却是为了共同赴死。   雨集心中挂念小灰,这么多年来除了嬴风和牧师,他就是它最亲近的人,见了嬴风自然不免问起。   这再次提醒了嬴风小灰的失踪,他向伏尧报告了下,几个人分头去寻找。   今天大概是嬴风主动与不同的人搭话次数最多的一天,一个身材魁梧的人在不远处,嬴风走过去,向他询问。   “对不起,请问你在附近有没有看到一匹灰色的狼?”   那人转过身来,嬴风愣了愣,这个罕见的比他还高大的人,竟然拥有一双浅灰色的眼睛,连嬴风这个发育优秀的契主都要仰头去望的人,究竟什么样的契主会有这样的重口味。   这个魁梧的契子在见到嬴风后,眼中居然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惧色,身子下意识向后靠了靠。   “没有。”他用一口标准的天宿语回答道。   心中有事的嬴风并没有察觉到那么多,只是留意到了他身后的另一个人,刚刚他竟被完全挡住,可见眼前这人身材有多粗壮。   他会是这个人的契主吗?嬴风不确定地打量着那人的背影,明明看上去比自己要矮上几公分,但联想到伏尧和聂云,又觉得不是没有可能。   嬴风问到了答案,本应离开这里前往别处寻找,但却不知为何牢牢地站在原地,视线始终落在那个人身上,越看越觉得那背影很是眼熟。   “请问……”他沉声开了口,而那个始终背冲他的人也在他的声音中缓慢转过身来,那张思念了数十年的面孔,就这样一点点奇迹般地出现在眼前。   “凌霄!”嬴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意识向前一步,却又硬生生地止住了。   已经完全转过身来的凌霄,还是昔日的容貌,还是标志性的笑容,唯独那对嬴风已经看惯了的浅灰色眼珠,此刻却已漆黑得深不见底。   而转过身的凌霄,在看到嬴风后,嘴角扬起的弧度更弯了,俏皮地露出一口洁白皓齿,眼睛也像播放慢镜头一样眨了一眨,细长的睫毛似乎能够撩动空气,将嬴风周围滚烫的温度瞬间扇至冰点。   “嗨,”对着呆若木鸡的嬴风,凌霄饱含笑意地开了口,“好久不见。” 清音   久别重逢的二人,一个咧着嘴,一个抿着嘴,脸上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嬴风的视线不住地在凌霄的双眼间游走,想判断这个凌霄究竟是不是真的,还是如以往一样,只是他的又一个梦境。   可眼前的凌霄是那么真实,他的笑容时隔多年依然熟悉,就算眼睛的颜色发生了改变,眼底的神采一如往日飞扬。   见嬴风迟迟不出声,凌霄又追问了句,“怎么,不记得我啦?我可是一直都想着你呢,墨镜挺不错的。”   嬴风这才说了他们重逢以后的第一句话,“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凌霄下意识抬手碰了一下眼角,“哦,你说这个啊,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他微微低头,笑着说,“毕竟我在时空夹缝里跳来跳去,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危险,我也怕魂飞魄散不能转生,那样不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吗?”   他说着就把手搭到了高个子的肩膀上,“来,跟我前契主打个招呼。”   大个子低咳了一声,有些拘谨地把凌霄的手拿了下去,似乎不大习惯在人前秀恩爱。   他的话合情合理,连嬴风也挑不出毛病来,对他来说凌霄消失了几十年,对方却跨越了整整四千年的时光长河。这么久的时间,已经足够忘记一切事,纵是刻骨铭心的感情,恐怕也只会淡化成一层薄薄的尘埃。   更何况,成为契主从一开始就是凌霄的理想,如今他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对于他来说,这应该是很好的结局吧。   凌霄偷偷观察着嬴风的反应,他既没有表示出愤怒,也没有表示出悲哀,而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隔着墨色的镜片,他也能感受到对方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造成的灼热,正当他在心虚是不是玩过火的时候,一头熟悉的红发出现在视野中。   “嬴风,你找到小灰……凌霄!!”红毛震惊地喊出了后面那个名字,几乎是一瞬间就跳到凌霄面前,“真的是你?我没有看错吧?”   “红毛!”凌霄再遇故友,也激动地跳了起来,两个人不假思索地紧紧抱在了一起,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彼此多年未见的想念。   冰璨只落后他几步,在仔细辨认了红毛抱着的那个人时,他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那真的是凌霄吗?”他如做梦般问伫立一旁纹丝不动的嬴风。   若是方才嬴风兴许还有所怀疑,但看到那两个人久违地抱在一起又叫又跳时,他最后一丝的疑惑也不复存在,那就是凌霄本人,不是任何人的伪装,更不是一个虚拟的景象。   “凌霄!我就知道你还活着,你一定活着!”红毛只会一遍遍语无伦次地重复着他的喜悦之情,而凌霄高兴得又哭又笑,眼角很快泛起了泪花,这时一边旁观的冰璨也走了过去。   “凌霄……”   两个人总算安静了下来,凌霄瘪了瘪嘴,放开红毛,也倾身过去跟冰璨交换了一个无言而有力的拥抱。   待这个拥抱结束,冰璨才得以更清楚地打量他,率先脱口而出的自然便是那句,“你的眼睛……?”   “啊?怎么了?”凌霄这才注意到自己眼眶湿润,他顺势伸手抹了抹眼泪,却发出“哎呀”一声。   红毛见他不住地揉眼睛,关切地问,“你眼睛怎么了?我看看……不对,你眼睛怎么黑了?”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惊恐叫道,“你跟人结契了?还是契主?那嬴风怎么办?!”   凌霄这时才勉强睁开被揉得发红的右眼,对面两个人均是一愣,他的右眼珠又恢复到雏态特有的烟灰,跟左眼的漆黑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红毛结结巴巴地指着他自成一派的异瞳,“你你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霄气得把手里的东西一丢,“这什么破东西,磨得我眼睛好疼,怎么会有人特地戴这个。”   红毛低下头,却找不着他刚才扔了什么,但见凌霄在另一只眼睛处扒了扒,两个眼睛终于恢复成同样的灰色,而他指肚上多了一枚黑色的小圆片。   “这、这是什么?”天宿人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   “这是我特地托人在异星带回来的,他们管这个叫美瞳,戴上可以改变眼睛的颜色,我哪里晓得它戴上去这么不舒服。”   红毛生硬地扯了扯右嘴角,“可你戴这个东西,到底是为了什么?”   凌霄这才想起自己这么做的初衷,当即僵硬地向不远处的嬴风瞟去,两个人的视线再度对上,凌霄条件反射地身子一凛。;   “嘿嘿,嘿嘿,”他干笑道,“开个玩笑……”   嬴风盯了他半晌,又把头转向凌霄口中的契子,在他的注视下,那个身材魁梧的大个子战战兢兢地向后退了一步、两步,最后突然身子一缩,人消失了,一匹熟悉的灰狼出现在原地,接着蹑手蹑脚地躲到凌霄的身后去,自欺欺人地想把硕大的身子藏起来,不让嬴风看到。   “啊啊啊!”红毛在一旁一惊一乍地叫道,“小灰是人!你竟然是人!你跟嬴风在一起这么多年也没有变过人!”一开始他们还期待过小灰长大变身成人,可直到小灰长成大灰,他们才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承认它只是一匹普普通通的狼。   “呃,”凌霄无奈地解释道,“其实是我刚收养小灰的时候,曾经说过如果他变成人的话就送它回狼宿,当时它虽然听不懂但是感知到了,所以潜意识屏蔽了人的那一层身份。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件事,正好它的眼睛是浅灰色,就让它配合我一下,其实小灰也是被迫的。”   最后这句话,他是特地解释给嬴风听,从小灰的表现,看得出来它还是很怕嬴风的,毕竟嬴风身上自带的那种家长威严,让普通人跟他在一起都会感受到压迫感。   红毛虚张声势要拿他算账,“你强迫小灰跟你演戏也就算了,你还耍我们,你知道嬴风这么多年来等你等得有多辛苦吗?你还骗他跟别人结契了?”   他一面质问一面逼近,凌霄双掌挡在胸前,陪着笑一步步后退,“哎我错了,我这不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吗,我真的……”   他脚后跟猛地撞到一样东西,紧接着后背也贴了上去,还没凌霄反应过来,从身后环过来一双手臂,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力量之大,几乎要将他的骨头碾碎。   凌霄先是一僵,可即刻便放松下来,他的睫毛不住地扇动着,刚刚才拭去泪花的眼角再一次泛起荧光,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   尽管他已经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可一低头,眼泪还是在重力的牵引下打在了嬴风的袖子上,在那里留下比别处颜色略深的一点水迹。他掩饰性地用手盖住自己丢脸流泪的证据,却在触碰到嬴风的手臂后,掌心不由自主地收紧。   这天地间终于只剩下他们彼此,在相隔了上千年的思念后,终于又能将那个魂牵梦萦的人深拥入怀。   在看过一次次他们苏醒、结契,再携手转生后,他终于等到了属于自己的这一个,就算之前的每一世都共享同一个灵魂,可只有这一个是他的嬴风。是他在每一个时空的缝隙里,为他刻下噢萨密素喀的嬴风;是跟他生生世世交换着灵魂,不早不晚刚好在同一个时代苏醒的嬴风;是无论相隔了时间、空间,思念都不会因时光或距离而淡化的嬴风。   “我很想你。”这句在口边酝酿过无数遍的话,终于能亲口说给这个人听。   嬴风的下颚抵在凌霄肩窝,他绵长的鼻息就喷吐在凌霄耳畔,“我也是。”   凌霄就着他的怀抱转过身来,两个人终于近距离地面对面,他抬手关掉了嬴风的墨镜,这一次嬴风凝视着他,再也没有下意识去躲避阳光。他们存在在彼此烟灰色眼珠的倒影中,没有契主与契子的身份之别,像每一对单纯相恋的雏态,对未来拥有着无限美好的畅想。   冰璨拽了拽红毛的袖子,两个人识趣地回避,可在眼中只有彼此的人中,这样的举动也未免显得多余。   小灰也随着他们一起,雨集二人遍寻不到小灰,也找到了这里,远远看到嬴风与人抱在一起,再走近看清凌霄的面容,顿时也惊呆。   “我劝你要叙旧的话还是晚点再去,”冰璨好心地提醒他,“貌似目前看起来他们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我倒……”雨集想说自己不会,但只说了几个字便因鼻子发酸而停了下来,这两个人是多么不容易地等到了彼此,这么多年来他们这些旁观者看得一清二楚,因为凌霄的离开再次将自己封闭起来的嬴风,以最优秀的成绩在军校毕业却放弃一切隐居教堂,与花为伍,与狼相伴……   想到这里,他怜惜地揉了揉小灰的头,这些年来若不是它,难以想象嬴风要怎么一个人孤独地等下去。   小灰舒服地眯起眼扬着头,雨集是唯三能够做这种事的人之一,不像红毛,在它小的时候捉弄过它,在那以后它见他就咬。   “告诉你一件事啊?”红毛用一种我憋得很辛苦的口吻对雨集道,脸上带有某种诡异的笑意。   雨集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什么?”   “小灰是人。”   雨集落在小灰头顶的手僵在了那里。   “狼宿人。”红毛又幸灾乐祸地补充了一句。   雨集机械地转回头去,看到小灰脑袋上的毛被他蹂躏得乱七八糟,连忙顺着毛根的方向为它梳理好,然后把手撤了回去,末了还跟上一句:   “失礼了。”   小灰大概还只习惯做狼,睁开眼后见雨集不摸它的头了,喉咙里发出一声遗憾的下坠音。   而在另一边,凌霄的指尖却抚上了嬴风的脸颊,从他的发迹顺着下颚骨的弧线一路摸下来,还是他熟悉的那个弧度,闭上眼睛都可以用手指画得出来。   平复了重逢最初的冲动,上一秒还激动落泪的凌霄忍不住破涕而笑,眼泪还含在眼眶里,他却已笑出声来。这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像是品尝了世间最甘甜的蜂蜜,让人不由地从嘴角上升到眼角,无处不在笑。   不像凌霄那样擅长情绪表达的嬴风,也用他独有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爱意,他的脸一点点压下来,二人的距离在不断缩进,凌霄仿佛受到了蛊惑,主动凑上前迎合。   然而在他们即将接触到彼此的一瞬间,突然醒悟过来的凌霄一个用力,把嬴风从自己身边推开。   “你怎么了?”被无情拒绝的嬴风不解地问。   “现在还不是时候,”凌霄心有余悸地摸着自己的胸口,那里的心脏跳动得有点快,好险好险,就差一步,“这里露天席地的,你总不想在这里举行成人仪式吧,更何况边上还一群看热闹不给钱的。”   嬴风闻言转头,远处的四人一狼立刻欲盖弥彰地看向不同的方向,一副我们根本没有在看你们的虚假表情。   嬴风犹豫了一下握住对方的手,“逐玥带人摧毁了这里的灵魂之树,军部正在集结剩余力量前往火宿星,如果我们告一个短假再追上去的话,应该可以……”   “不不不!”凌霄连忙打断他,“我也正想说这件事,根本不必去火宿星那么远。”   嬴风眉头一皱,“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失踪的树种在哪里。” 般若   小教堂的后院难得聚集了许多人,曾经嬴风埋下桃核的地方,相隔这么多年,才长出一棵一米多高的小树,多年来嬴风一直在寻找与它有关的资料,却始终一无所获。   “这就是你说的灵魂树?”红毛第一个表达了质疑,“这光秃秃的连片叶子都没有。”   冰璨也感到奇怪,“为什么嬴风生活的教堂后院会生长着一棵灵魂之树呢?”   “因为种子是嬴风亲手种下去的。”听了凌霄的话,大家集体望向嬴风。   嬴风更是一无所知,“我?难道不是小灰?”   一旁的灰狼听了连忙摇晃了晃脑袋以示无辜。   嬴风仔细回忆了一下,“莫非真的是那枚桃核?”   他突然想到,既然凌霄就是他前世的恋人,那桃核岂不就是他留下来的?   “当年凌星为了不让军方把树种种去别的星球,把它从孤星手里偷出来,然后交给了我。我把树种放进了嬴风的能量舱,所以他从苏醒以后就带着它。”凌霄三言两语概括了前情。   嬴风闻言十分惊讶,竟然是凌霄把它放进自己的能量舱里的,已经知道它会造成什么后果的凌霄,不知道是用什么心情去做这件事的。   “所以你根本就不知道它是什么,只是一直带着?但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又给埋了呢?”红毛抱怨道。   凌霄当然不好说是因为自己吃醋,蹭了蹭鼻子将这个问题敷衍过去,“重点是还好它没有丢掉,也没有被种去别处,我们把它移回基地,看看灯塔会不会感应得到,就知道它是不是真的灵魂之树了。”   伏尧已经接到下属报告,灯塔熄灭后体质较弱的雏态已经出现了灵魂牵引的征兆,这些雏态恐怕真的没有办法在没有灯塔存在的情况下生存太久,当务之急就是要立刻把灵魂之树迁移过去。   “敌人若是看到灯塔重新亮起,一定会起疑,若是再大举来袭怎么办?”   “不会的,”嬴风十分肯定道,“他们这次进攻,一定派出了全部的兵力,也消耗了大量的财力,我猜想他们短时间内不可能再制造新的战士了,而已经转世的那些就算重新苏醒,也要至少十年时间。”   伏尧点头认可了他的话,“所以我们必须把灵魂树迁回到灯塔范围内另一个不会轻易被敌人找到的隐蔽地方,这场战役军部也损失大半,而且是永久性的失去,我们恐怕要非常地努力,才能迎接接下来的挑战。”   行动派的凌霄已经找来了铲子,小心翼翼地刨开灵魂树周围的土,露出了下面的树根。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盯着他的动作,生怕出一丁点差池,唯独嬴风这个时候突然幽幽道了句:   “回来挖的人是小狗。”   凌霄:“……汪。”   红毛莫名其妙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凌霄这辈子给自己挖的坑又岂止这一个,他只能自我安慰,敢挖敢跳才是真英雄。   灵魂树终于被连根刨起,立刻有人上来协助他仔细包好根部,承载着全体天宿人希望的树苗,被郑重护送出了教堂,正当嬴风二人也要跟上时,却被伏尧拦了下来。   “重新栽种这种事,军部的人去做就可以了,因为涉及到高度机密,平民请回避。”   “可是我刚刚已经……”   “刚刚是特殊情况,我也没说是批准你入伍啊,”伏尧略带几分调侃道,“如果你想加入军部,欢迎你去应征,不过我先好心提醒你一句,军.部.不.收.雏.态。”   他的潜台词嬴风听懂了,连带着一向迟钝的凌霄都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都这种时候了,这个人还这么不正经……不愧是他的偶像!   刚刚还人满为患的后院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个,连小灰都不知道回避去了哪里,凌霄的注意力被一地火红色的相思蔻吸引去了,凌星他们住在教堂的时候,这里还没有这种花。   “这是什么花?”凌霄问。   “相思蔻,我们去狼宿星实习的时候买下来的,这么多年来它第一次开花。”   或许是知道种花人思念的那个人要回来了,原来花也是有灵性的。   “这些都是你种的?”凌霄环顾周围,果然发现多了不少品种,他现在知道为什么一贯冷漠的嬴风会唯独钟情于植物,在画起那些花草的时候惟妙惟肖,原来都是受到凌星隔世的影响。   “嗯。”比起凌霄的东张西望,嬴风的视线却始终紧紧锁定一个人。   “对了,你现在住在哪里?”   “就在这里。”嬴风指了指他房间的窗户。   “你住凌星他们住过的房间?”凌霄惊讶,“你为什么没有去军部,留在这里做什么?”   “等你。”   凌霄积攒了四千年的见闻想与嬴风分享,也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些年发生在嬴风身上的每一件事,然而这一切都在这短短两个字的答案中显得不重要了。他现在只想拉起那个人的手,在他胸口温柔地咬上一口,以报千年来生生世世为受的仇。   等他从激情中恢复了理智,才意识到他们两个已经从后院转移到了房间,两个人的胸口都起伏得厉害,身上的衣服也被拉扯得不太平整,凌霄的目光逗留在嬴风被啃得红肿的嘴唇,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杰作。   房门被砰地一声关严了,凌霄靠在门板上,搂着嬴风的脖子,边喘边问,“为什么我们没有失控?”   “不知道,”嬴风如场间休息般在凌霄脸上蜻蜓点水般细吻着,每回答一句就重复一遍这个动作,“兴许是因为我们经历过一次成人仪式了,每个天宿人一生只会失控一次。”   凌霄被嬴风的举动勾得心痒痒,主动凑上去迎合,对方却一直躲,继续在他的脸颊上轻薄着,恨得凌霄紧紧掐住了他的后脖颈。   “那你说我们还能触发成人仪式么?”   “试试就知道了。”   嬴风说完,终于停止了类似于挑逗的动作,找准凌霄的嘴唇,狠狠地吻了上去,凌霄也激烈地回应着,化被动为主动,二人终于如鱼得水,开始了新一轮的缠绵。热情将狭小环境里的空气点燃,室温一升再升,他们在说不清谁主动的情况下,从门口逐渐向床边转移,对环境不熟悉的凌霄不小心被绊了一下,为了保持平衡,他迅速匀出一只手扶住身边最近的东西。   “别动那个。”嬴风飞快地中断动作,想要阻止凌霄,却还是迟了一步,房间中央突然出现了凌霄的投影,与此同时凌霄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我很快就要接受一项治疗……   “这是……这不是……?”凌霄愣了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我接受治疗前录的那段回忆录吗?恒河博士把它交给了你?”   “是的。”时至此嬴风只能承认。   凌霄看着过去的自己无限唏嘘,他眼中似乎出现了一人一狼在这个狭窄房间里的生活,“这么多年来你都是看着这个过的?”   嬴风大概不愿提及没有凌霄的日子,伸手将它关掉,凌霄想拦还是迟了一步。   “关掉做什么?我还没有看过。”   “你都在这里了,我为什么还要看你的录像,”嬴风霸道地抓过凌霄不安分的手,“里面的内容我都背下来了,你想听哪段以后我单独背给你听。”   “唔唔唔,”凌霄被迫交换完一个吻,才抢在换气的时候要求,“我要听全部的。”   “一字不落。”   凌霄收到了让他满意的答复,房间里唯一的上下铺也近在咫尺,不过两步就可以到达的距离,两个人却像打了一场仗,呼吸急促,衣冠不整。这样激情的嬴风让凌霄更加不能淡定,一个用力就把他推到了床上,自己紧跟着跨坐上去,因为床铺的限制,他只能把头压得很低。   “你已经做过契主了,也该轮到我了。”   嬴风不为所动,“各凭本事了。”   凌霄干劲十足,“你知道吗,就算在时间里不停地跳跃,我也没有松懈过训练,为得就是这一刻。”   “是吗?我还以为你把心思都花在美瞳上了,”嬴风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拉下来,“让我检验一下你的训练成果。”   凌霄借着上位对嬴风又啃又咬,连他都怀疑自己把嬴风的嘴唇啃破了,同时断断续续不服气道,“那还不是因为每一世你都在成人仪式上打败我,就没有一世你让我赢过,简直让人不能忍。”   “那我承认刚见面的时候你赢了,”嬴风狠狠地含住对方的舌头吸了一下然后放开,欠扁地在后面跟了一个限定词,“十分钟。”   凌霄的手已经不安分地在目标地点徘徊了,似乎要给自己选一块最合适的地方下口,“我还没有尝过你的心头血是什么滋味呢,今天就是我一雪前耻的日子。”   说完他压制嬴风肩头的手暗自用力,坚决不给对方翻身的机会。   “是吗?”嬴风说完这句话,微微抬起头将凌霄的耳垂含在嘴里,用牙尖轻轻一咬,仅仅是这样一个动作,凌霄浑身一僵,然后便软绵绵地趴倒在对方身上。   此时的凌霄四肢酥软,浑身力量尽数散去,苦练多年的本领再也派不上用场,这个嬴风高|潮时的小习惯,勾起了他身体的全部记忆,更别提那一次又一次的释放,早已使他对这个动作形成了条件反射。   “你……你……”凌霄满脸通红,说不上是气的还是情|欲上涌的结果。   嬴风搂紧他的腰就势一翻,二人的位置发生了反转,嬴风拥着动弹不得的凌霄百般疼爱,从他的嘴角向下,顺着脖颈吻到锁骨,另一只手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解开了几颗纽扣。   “无耻,你居然用这么卑劣的手段!”凌霄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就完全落于败势,本来雄心勃勃要与对方一较高下,却被这么一个简单的小伎俩征服,唯一能使上力气的嘴还不肯服输。   “习惯真是件可怕的事情,不是吗?”嬴风细细舔湿了他即将占有之处的皮肤,他曾经在这里咬了一口,在完全不情愿的情况下把这个人变成他的,似乎是为了补偿他们的遗憾,这一次的成人仪式,他们终于可以带着对彼此的爱去触发。   “你可恶!我都被你压了四千年了!”凌霄拼着最后一刻的努力抗议道。   “那就再压四千年好了。”嬴风向上弓起了身子,头一仰,一声低啸传来,再缓缓低下头时,两颗犬齿已变得尖锐无比。   凌霄还是第一次看到成人仪式上的变身,不免看得呆住了。   “再一次属于我吧。”   嬴风用力低下头,锋利的尖牙狠狠地刺穿了凌霄的胸口。 惊涛   凌霄感受到皮肤被刺破那一刻,下意识将胸口向上送去,不像是躲避,倒像是主动迎合。   他能十分清晰地感受到灵魂自体内一点点流逝,顺着嬴风咬破的伤口流向对方体内,全天宿大概只有他一个人在清醒中拥有这种体验,像是一场极其漫长的濒死,视觉里所有的光都聚集到了一处,组成黑暗中的一道圆,仿佛隧道尽头不断召唤他的出口。   伴随灵魂逐渐消逝的还有体温和心跳,一片恍惚中,凌霄眼前晃前世们的影子,在最初的最初,凌翼他们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走向死亡,直到一种更强大的以爱为名的力量将他们留下来。他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手,摸上了嬴风顺滑的发丝,这个动作让嬴风产生牙齿松开的迹象,却又更加用力地咬了下去,他双目微张,瞳仁的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淀着。   凌霄失神的眼睛已经几近透明,轮回的路出现在眼前,轻轻迈过去便是一段新生。   就在这时,一道湛蓝海浪将他冰冷的身体席卷,嬴风的力量一波一波铺天盖地地涌来,强势而又温柔。凌霄被熟悉无比的气息无缝隙地包裹,僵硬的肢体从指间开始复苏,恢复知觉的手宛如被对方牵着,从冬季走向春天,从死亡走向新生。   时间实在是过得太久了,以至于这个星球的人早已忘记,结契,原本就是一方对另一方的奉献。这不是一场杀戮,更不是一场掠夺,而是为了让心爱的人活下去,活在自己身边,用比对方能获得的更久的寿命去给予,不计代价地挽回。   胸前的压力消失了,凌霄从失焦中调整好焦距,眼前的面孔逐渐明朗起来,嬴风用黑若点漆的眼睛凝视着他,他也能猜到自己在嬴风眼里是什么样子,即便雏态时相处得更久,可还是现在这样看得最多最顺眼。   兴许是因为在璧空的时候,他们从来没有专注地看过彼此,只有他单方面幼稚地挑衅,以及嬴风的不屑一顾,如果不是那一次意外,他们这一世就要彼此错过了。   又是一次忘我的亲吻,嬴风唇齿间还留有他血液的腥甜,他们交换着彼此的气息,流淌着共同的灵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算命运将他们分开,也永远保留着彼此的魂魄。   缠绵的一吻结束,凌霄双手捧住对方的脸颊,想仔细端详一番这张让他朝思暮想了数十年的面容。嬴风见他双眼恢复焦距,连手也不安分起来,就知道他已经没有大碍了。   “现在你可以说了。”   凌霄只顾托着他的脸欣赏,对方说的话他压根没仔细听,“说什么?”   “说我是怎么欺压你四千年的。”   “你的恶行累累,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嬴风不以为耻,“正好你的紊乱期有事做了。”   说到这个凌霄才想起来,“为什么我没有紊乱期的感觉?”   虽然现在还没到晚上,但总不至于一点不适的症状都没有。   “兴许是因为紊乱期的本质就是磨合,而你早就适应了。”   凌霄琢磨了下,“有道理。”   门被轻轻推开了一个小缝,一个长嘴挤了进来,本想偷偷瞄一眼,不想脑袋才探进去,便发现自己被两双颜色不一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   小灰身子一僵,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又退了出去,淡定地往外走一步、两步,紧接着撒腿便要溜,却被嬴风从身后叫住。   “站住。”   小灰前爪抬起还没着地便硬生生止住了。   “回来。”嬴风又说。   小灰维持着刚才的前进方向,又一步步非常滑稽地倒退了回来。   “你来做什么?”嬴风问。   小灰:“呜呜嗷呜。”   “说人话。”   小灰只好变成人形,那么大的个子在嬴风面前还习惯性地保持着对首领的敬畏,谁让狼天生就是阶级等级意识极强的生物。   “他们要我留意你们两个的成人仪式,万一有人受伤要叫急救,所以我听到里面没声音了就进去看看……”   “于是你一直偷听到现在?”   小灰:“……”   马麻说人话太讨厌了我不要说人话啊!   嬴风看着一脸打击的小灰,突然笑了下,小灰当即看傻了眼,自凌霄离开后,他还从未见嬴风笑过,虽然这笑容是那么浅,却是实实在在地上升到眼底。好似冰山裂开缝隙,埋在深处的种子悄悄抽出枝芽,枝头上还生长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还没等小灰好好鉴赏一下那花的品种,嬴风就敛了笑容,小灰更加怀疑刚才转瞬即逝的是自己的错觉。   “我们没事,你去告诉他们不必担心。”   “啊?哦,”小灰傻傻地应着,“那我走了,你们继续。”   他迈动着两条腿离开,没走出两步就同手同脚了,完全不习惯人形的小灰,身子一弓,待双手着地时已变回狼形,操纵着四条腿熟练地跑掉了。   嬴风再度回到了床上,这床本来就小,他们两个躺在上面却一点都不觉得拥挤。   “凌星当年就是在这张床上度过的紊乱期,想不到我也在重复他的经历。”   “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上辈子没打过你,这辈子要我替他报仇。”凌霄睁着眼睛说瞎话,“你为什么不想做契子呢,这样你都体会不到释放是什么感觉。”   “像这样吗?”   嬴风俯下身,温柔地噙住他的耳骨,凌霄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久违的快感就持续地涌来,多年未曾与人亲热的凌霄怎经受得了这种刺激,一瞬间便缴械投降。   然而嬴风并没有停下来,他用牙尖轻轻咬住一点,然后放开,一边重复这个动作,一边匀速地下移,顺着耳骨,一直啃咬到对方耳垂,将柔软的部位含在嘴里纵情地吮吸。   而对于凌霄,则像经历一场永不休止的高|潮,原本到达顶点就该衰减的快感,却始终在同一高度波动,每次落下一点,便向着更高的方向上扬。嬴风强大的精神力托着他的腰肢,一步步将他送往更高的云端,每当凌霄以为这就是极限了,嬴风都能将他推上新的巅峰。   持续的释放让凌霄几乎疯掉,他用力抓住嬴风的手臂,十指几乎要扣进他结实的肌肉里,又像是要把对方推开,又像是牢牢抓住让他更加靠近自己。   他已经大半个身子挂在对方身上了,连脚趾都因兴奋而蜷缩,嬴风还不罢休地叼住另一边的耳朵细细研磨,凌霄的视觉里只剩下白光笼罩,理智被快感从脑海中一点点驱逐出去,又时不时不甘心地回头挣扎一番。   凌霄觉得自己在历史的洪流里克服一切困难生存了下来,却搞不好今天要挂在这里,还是因过分激动而心跳骤停,这个死法简直不能够更丢脸。于是借着一次迫不得已的换气,他终于挣扎着叫出口:   “……停!……停!停下来……”   嬴风不声不响地撤回了能力,在他精神力离开的一瞬间,凌霄就整个瘫在床上,方才还紧紧扒在对方身上的四肢,此刻都无力地垂了下去,连根小指都动弹不起。   嬴风为他细细梳理被汗水打湿而凌乱的刘海,将它们整齐地拨到一边,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而凌霄则合拢双眼任由其摆弄,连鼻下的呼吸都微不可闻,若不是脸腮处两抹鲜艳的红晕,真让人怀疑躺在那里的是个垂死之人。   又过了许久他才绵长地吐出一口气,连睁开眼皮都很是费了一番力气。   “舒服吗?”嬴风故意在他耳边吐着气问。   “你……”凌霄若是还有力气一定会给他一拳,可他现在连动动嘴皮都成问题。   他也只能逞逞口舌之快,故意道,“舒服,可惜你这一世是享受不到了,只好等来世我再来满足你。”   “谁说的,”嬴风见他还有精力嘲讽便不再客气,伸手往更深入的地方探去,“这才刚开始呢。” 饮露   这大概是天宿史上最简陋的元帅授衔仪式,伏尧郑重地从黛璇手中接过授命状,他所处的地方不是庄严肃穆的军部礼堂,而是满目疮痍的断壁残垣。   继最年轻的将军后,伏尧又成为了天宿最年轻的元帅,连他自己都认为这个时间过于早了些。自前前任元帅追随契子转世,亲手将元帅一衔授予龙寅至今,也不过区区十余年,而龙寅也成为了在职期最短暂的元帅,甚至连移交军职这种事,都只能由他的契子代替完成。   正式升为天宿军部最高指挥官的伏尧后退一步,在他的背后,整齐地站着一排排的军人,他的契子,如今的元帅副官聂云,笔直地站在队伍最前端。   在伏尧的带领下,所有人朝黛璇敬起了军礼,齐刷刷目送她前往不远处的黑色建筑物,战火摧毁了房顶的一个角,墙壁裂开的缝隙为它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感。   刚刚赶到的凌霄和嬴风也目送了她最后一程,凌霄从嬴风那里得知了她的身份,尽管二人对龙寅的印象都不佳——尤其是亲眼见证过凌星经历的凌霄,但对于他和他契子这样的结局,仍不免感到唏嘘。   自有结契以来,她绝不是第一个追随自己的另一半而去的人,但其他人都是抱着来世还能相遇的美好愿望离开的,可她的来世,不会再有那个人的踪迹。   在一片金属瓦砾中,人们开辟出一块平整的空地,将散落各处的匕首甚至只是匕首碎片收集起来,庄重地摆放成一排,有的根据图案辨认出了归属,有的只能用一块空白的名牌表示它的主人曾经来过这里。   前来追悼的民众为战士的遗物献上花束,留给他们悲伤的时间并不多,绝大多数人在悼念后都留了下来,主动参与到基地的修建中去,这是一个坚强的民族,经历了这样的灾难,他们仍然没有被击倒。   凌霄跟随着队伍移动到龙寅的名字前,因为处在爆炸的正中心,他的匕首损毁得极其严重,即使被很努力地拼起来,也依旧残缺不全。   本想再见面时就凌星和荆雨的事好好跟他算一帐的凌霄,此时也只能叹口气,俯身将手中雪白的花束放在他匕首前。   “本来对你有诸多怨言,”凌霄心情沉重地开了口,嬴风在一旁静静的听着,“但这次你的所作所为,不负一名军部元帅的身份,我敬你是民族的英雄。”   他说完后,又顿了下,“愿灵魂安息。”   嬴风与他同时向龙寅的遗物敬了军礼,转身便见到了红毛等人。   红毛他们也在积极地参与基地的再建工作,在看到凌霄后立刻跑过来,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们两个怎么来了?”他大惊小怪地问,“你们不是去举行成人仪式了吗?”   “结束了。”凌霄很坦然地回答,他浅灰色的眼睛也证实了这一点。   这回红毛又转去指责嬴风,“你怎么放任他紊乱期就乱跑?”   “是他坚持要来。”嬴风简洁地解释道。   凌霄也开口,“你看我现在有处在紊乱期的样子吗?”   红毛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这么说二次结契不会产生紊乱期喽?”   “如果跟同一个人我猜是的。”   “这倒是件好事,亏我还为你担心,”红毛高兴地挠挠头,“不过你这么早就过来做什么?”   “想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你也太勤劳了,不过心情我可以理解。”红毛的视线飘向一边的临时祭台,叹了口气,“老实说,若不是你回来这件喜事冲淡了这次的事,恐怕大家这会儿的心情只能用暗无天日来形容。”   “还好你回来了,想想你被送到几千年前都能活着回来,就觉得未来没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   “你比以前成熟多了,”凌霄欣慰地看着他,“由衷地有种我家猩猩初长成的自豪感。”   “滚,”红毛给了他一拳,“要是时间允许,真想听你讲讲四千年的见闻,可惜这边太忙了。”   “以后时间还多着呢,等我慢慢给你讲,”凌霄向前一步,“我也来帮忙。”   他这一步还没迈出去,一只手就附到了他额头上,冰璨掌心泛着白光,凌霄对他的举动很是熟悉,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冰璨就用这种方法为他检查过身体。   “你的精神损伤好了?”冰璨有些惊喜地问道。   “在血契解除的时候就好了,”凌霄说着回头望了眼嬴风,他都忘记跟对方说这件事,“我想大概是因为,被注入到我身体的那个灵魂对我的精神产生了修补。”   “难怪,我还担心这么多年……”冰璨怕戳到嬴风痛处,说了一半便闭口不言。   “虽然知道了损伤不是不可治愈的,不过治愈的成本太高,不然的话,霜锋,校长……”他下意识提到校长后又黯然神伤了一下,“……还有其他人,都可以摆脱这种精神疾病。”   红毛见话题好端端变得沉重了,连忙想办法岔开,“啊,凌霄,你猜伏尧上将,啊不,元帅把灵魂树种到了哪里?”   “不是说是军事机密吗?”凌霄这才后知后觉地转头望向灯塔的位置,从那里射出来的光线传到很远的地方,即便在白昼依然看得清晰,仿佛从来都没有熄灭过。   红毛神秘兮兮地说,“偷偷告诉你,元帅把灵魂树种到了天上!”   “天上?”凌霄诧异了,树还能种到天上去?   倒是嬴风略一思忖,想明白了,“果然是最安全的地方。”   “你知道了?”凌霄不能够更惊讶,“这你都能听明白?”   “你还记得,军部为什么多年来都没能追捕到太殷吗?”   “因为他根本没有固定的落脚点,而是利用战舰的隐形功能藏身在宇宙里……”凌霄说到这里突然大叫一声,“啊,我也知道了!”   “很聪明对吧?”红毛对伏尧的决策崇拜有加,“元帅把灵魂树移植到隐蔽性最好的飞船里,在灯塔的有效范围内环绕,就算敌人再聪明也想不到。”   “是个好方法……”凌霄边说视线边扫到不远处的一个人,那人正盯着这边,凌霄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在大脑还没处理过来之前,他人已经飞了过去。   岂料这人见他过来转身便逃,这更加证实了凌霄的猜测。他下意识地一甩手才发现自己身上一个魂晶都没有,眼看那人就要逃掉,凌霄只好朝对方逃离的方向高呼,“拦住他!”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可疑人的路线上,凌霄看清嬴风的脸,松了口气。果然在嬴风的出手下,那个人很快被制服,又从别处上来几个军人,将他牢牢控制住了。   凌霄这才赶到,庆幸道,“还好嬴风你在,不然就被他逃了。”   岂料那人眉毛一挑,“你在叫谁?”   凌霄盯着他的脸,怔愣了半晌。这个高他几公分的人,投向这边的眼神充满戏谑,一侧的嘴角也微微勾起,他认识的嬴风,可没有这么丰富的面目表情。   在意识到什么之后,凌霄迅速把视线从对方的脸部转移到左手,然后毫不客气地摘下那上面的黑色手套,露出一只冰冷的机械手。   “飞景?!”   凌霄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这个人,这时真正的嬴风也出现在了身边,他是利用契主的能力传送过来的,长的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着实让人难以分辨。   “凌霄。”   这时有人微笑着自飞景身后走过来,温和地叫了声他的名字。   “校长!”凌霄一眼就认了出来,刚冲过去想给他一个久违的拥抱就顿住了,半天才意识到是哪里不对。   “你发育了?!”   校长不大好意思地望了眼飞景,他以为这是很明显的事情,“我以为比起这个问题,你最先问的会是我还活着。”   “你还活着?!”   在校长的提醒下,凌霄迅速补了一句,问完之后他都觉得这是个蠢问题。   果然飞景不客气地嘲讽道,“这么多年没见,你怎么还是这么蠢啊?”   凌霄因为重逢喜悦而咧起来的嘴,迅速垮了下去,“你都发育了,手怎么还没有长出来?”   “你——”飞景伸出他的机械手,想要朝凌霄的脑袋砸去,却被嬴风不动声色地拦了下来。   凌霄又转回校长问道,“可你们是怎么逃出去的?我明明亲眼见到太殷自爆的时候你冲了过去。”   “哼,”飞景很是不屑,“那么简单的事,有什么出奇。”   校长笑着为凌霄解释了,“飞船都有紧急弹出装置,没考虑到这一点就冲上去,是我做的多余。”   飞景一副你知道就好的样子,“本来我一个人能轻松逃掉的,多带一个半死不活的人简直累赘。”   “嗯,给你添麻烦了。”校长非常流畅地说出这句话,飞景反倒被噎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凌霄急急地问道,“既然你还活着,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们?”   这回校长犹豫了一下,才说,“因为飞景是通缉犯,他如果留下来,就只能坐牢,所以他必须离开。”   “于是就把你也拐带走了?”   “是他自己要跟。”飞景插嘴。   凌霄不乐意了,他可对两个人的过往纠葛一无所知,在他的认知里,飞景一直是抛弃自己契子的不负责任契主,踏云又是他在璧空的校长,他自然而然就站在他这一边。   “你不就是仗着校长有重度精神损伤离不开你吗?告诉你,现在精神损伤也是能治愈的了。”   “真的?”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道,但显然用的是不一样的语气,一个是紧张,一个是惊喜。   凌霄只是想气气他,当然不会把真正的方法说出来,“当然是真的,我身上的精神损伤就治好了,现在就是离开嬴风也没关系。”   嬴风:“……”   “是真的?”这回校长问的是嬴风。   嬴风想了想,还是不戳穿他了,便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看得出来校长由衷为凌霄感到高兴,自己也隐约有些期待。不过飞景就不一样了,他的表情很是矛盾,似乎又希望对方的损伤能够治愈,又不想让他摆脱离不开自己这种状态。   倒是校长回头瞅了一眼,便猜出他心中所想,忍着笑道,“不过我就不用了吧。”   “为什么啊?”凌霄听了他的话,感到跟飞景同样的疑惑。   “因为若是有能够治愈精神损伤的方法,代价一定很高昂,搞不好是我们付不起的。”他低下头,笑意荡漾在眼角,在璧空的时候,凌霄也不是没有见过他笑,不过那大多是苦笑,他还不曾见校长这样发自内心地笑过,“更何况,精神损伤这种东西,只要两个人不分开,就跟不存在一样。这些年来我们一起走过了很多地方,我早就不记得那是什么感觉了。”   经历了近百年的重度精神损伤,怎么可能说忘记就忘记,明知校长说的是谎言,凌霄也不好拆穿。   倒是飞景,凌霄记得他的梦想就是四处行走,如今看来,他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既然他被通缉,你们为什么又要回来?”凌霄这才想起问。   校长这才正色道,“我们听说了母星遭袭,就以最快速度赶了回来。这件事已经传遍了整个星系,现在是天宿最虚弱的时候,所有跟我们有芥蒂的星球都蠢蠢欲动,我想军方一定很缺人手,所以就算冒着被逮捕的风险,我们也要回来助一臂之力。”   他的话提醒了凌霄,这时方才协助抓人的军人也终于找到时机开口,“这个人到底犯了什么事?”   大家这才想起还有一个可疑人物被晾在一边很久了,凌霄走到他面前细细打量,半晌才肯定道,“他不是我们的人。”   “什么?!”众人大惊。   “虽然他外表与我们雷同,但是我见过荆雨,这个人的眼神,就跟荆雨一模一样。”   在场的只有嬴风听过荆雨这个名字,其他人都不明所以,“荆雨是谁?”   “是嬴风的前世,”凌霄望向他,“上一代的孤星。”   “嬴风上一世是孤星?”红毛立刻叫了起来,“难怪这一世他这么冷漠!”   嬴风早就从凌霄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自己的身份,不过当亲耳听到他讲出来时,心情也一阵复杂。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冰璨不确定地开口,“这个人也是孤星?”   大家集体看向凌霄口中的孤星,果然在他的眼里找不到任何情绪,尽管被俘虏,仍是毫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嗯,”凌霄点了下头,“孤星是现在天宿人的初代版本,最早古天宿人创造出我们时,就以孤星的名字为我们命名,而离开天宿,移居火宿的人,手里掌握的也是初代孤星的代码。”   “所以这个人是火宿星的人特地留下来,打入我们当中当间谍的喽?也不知道这样的人会有多少,”红毛一阵后怕,“我刚刚跟你说的话,该不会被他听到了吧?”   “幸好凌霄发现得早,就算他听到了,应该也还没来得及把信息传回去。”   “那这个人现在怎么办?”   冰璨想了下,“把他带给伏尧元帅,听他怎么处置吧。”   军人领命而去,没离开多久就传来一阵骚动,待这边的人注意到时,只来得及捕捉到灵魂飞走的光迹。   负责押送他的人瞠目结舌,“他故意绊了一跤,借力挣脱开我们然后就自杀了。”   凌霄听闻后眼神黯淡了下来,不过倒是没感到多意外,“他的基因跟我们一样,都是不允许自己被俘的,一旦感到逃生无望,就会毫不犹豫地结束生命。”   虽说他们来自不同的阵营,但大概只有人造人会为人造人的死亡感到悲哀,对于他们的缔造者来说,那只是一件物品,它的使用寿命到了尽头,或许可以回收再利用,或许就此废弃,除了会惋惜因此造成了些经济损失外,又跟其他没有生命的物品有什么区别呢?   在遥远的火宿星,一个人盯着屏幕不断变化的数据,在监测到某样异动后,他转过头来,露出一双赤红色的眼瞳。   “AF-107回来了。”   另一个跟他外表差不多的人问,“带回来什么信息?”   “他们还有一棵灵魂树,灯塔又恢复照明了,灵魂树一定存在于灯塔附近的某个地方。”   那个人显然不满意孤星用生命带回的这个信息,“不是说灵魂树只有一棵,灯塔也只有一座,只要毁灭了灵魂树,他们就只能坐地等死吗?还有一棵灵魂树是怎么回事?”   他略有些暴躁地走下座位,命令道,“给我接通逐玥,四千年前他们毁掉了我们的国家,消灭了我们的族人,就算有违祖先的遗训,这个仇我们也一定要报。” 神怡   逐玥很不情愿地出现在屏幕上,他利用火宿人的目的达成,已不想再与他们有什么牵扯了。   “泰尔,不是说好了各取所需吗,你又联络我做什么?”   被他叫做泰尔的人气冲冲地说道,“你说全天宿只有一棵灵魂树,可为什么摧毁了一棵又冒出来一棵?他们的灯塔至今还亮着!”   “怎么可能?”逐玥也脸色一变,“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第二棵灵魂树的存在。”   “不信的话你可以自己去看,”泰尔无比气愤,“原本我们对历史一无所知,就是听信了你这个所谓古天宿人的话才违背祖先遗训,不惜代价生产孤星,可如果夺回不了我们的星球,你要我怎么跟民众交代?更别说还有那么多本来就反对我们的声音!”   “我知道了,”逐玥不耐烦地说,“我会去看一眼,然后再想办法。”   “不用你想办法了,”泰尔不客气地拒绝,“说起来不管你曾经是什么人,现在也是人造人的一员,谁知道你是不是假意投诚,实际上是来对我们赶尽杀绝的。”   逐玥顿觉好笑,“我要是想对你们赶尽杀绝,还会帮助你们制造孤星?”   “可是你制造出来的人造人,跟天宿的那些人差之甚远,除了冲上去送死,他们还会什么?!”   逐玥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你到底想要什么?”   “很简单,”泰尔身体前倾,双臂笔直撑在控制台上,“我要跟你们一样的智慧型生物,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跟现在的天宿人抗衡。”   逐玥低下头,发出几声闷闷的笑声,惹毛了泰尔。   “你笑什么?”   “笑在有了那样的前车之鉴后,你居然还会产生这种可笑的想法。难怪历史总是一再重演,就是有你这样不自量力的人一再出现,当年最反对这个计划,连夜携家出逃的泰铎,大概也没想到自己的后人会变成这个样子吧。”   “少废话!”泰尔不服,“当年你们失败,是把所有牵制条件都押注在皇族血脉上,皇室断代,人造人必然策反,我们绝不会重蹈你们的覆辙。”   “呵,”逐玥冷笑,“不用皇室血脉,难道用你们的杂种血脉?你照照镜子,真正的古天宿人,没有一个人的眼睛是赤红色。你们的祖先跟当地的火宿人通婚,经过几千年的繁衍到了你们这一代,不过勉强保留下一个姓氏,天宿人的基因已经寥寥无几了吧。古天宿人尚做不到,你以为凭借你们的能力,也能控制住拥有了真人智慧的孤星?”   “你说谁是杂种!”泰尔竖目,“古天宿人再厉害,也不过是千年以前的水平,时代过去了那么久,科技早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做不到的,我们未必做不到。”   逐玥摇摇头,叹口气讥笑道,“你知道古天宿人是什么样子吗?我们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很多你认为轻而易举的事,我们都不得不依赖机械来完成。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们的智慧比你们想象得要强大许多,古天宿的文明,不亚于如今任何一个民族。而今你拥有了强壮的体魄,跟你的祖先比起来却蠢了不止一星半点,这很公平,不可能什么都是你的,你总要有所取舍。”   被当面讥讽的泰尔站了回去,目光阴沉,“早知道,在你濒死的时候就不应该把你救活,而是直接取了你的基因来研究。既然你全力反对,那我们就没有合作下去的必要了。”   他转向一边的研究员,“把AA-001召回吧。”   “等一下!”   听到逐玥果不其然地出声阻止,泰尔低下头,嘴角隐秘地勾起一个诡计得逞的弧度。   AA-001面无表情地站在逐玥身边,尽管他从被制造出来起就以枕鹤的名字跟随在逐玥左右,但仍会优先执行原主人的命令。   逐玥心里不晓得在盘算着什么,好半天才道,“最早的孤星就是由天宿人演变而来的,所以他们可以很容易接受我们的基因。但是你们的基因,已经发生了太多的改变,强行移植过去,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以高智商种族自称的人,这点问题难倒还解决不了吗?”   “好,”逐玥不知出于什么目的,非常干脆地答应了他,“但是我需要时间。”   泰尔这才满意,“希望你不会让我等得太久。”   在距此三万五千EAU的天宿星,一心重建家园的人们还不知道敌人的野心膨胀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踏云和飞景的回归大概是伏尧接二连三收到的坏消息中唯一的好消息,可当他发现踏云已经发育得足足比自己高出一个头后,原有的欣喜变成了嫌弃,连带着对飞景也没什么好脸色。   “通缉犯,你回来做什么?”   凌霄不知道他们彼此很熟,还主动打圆场。   “飞景是听说了这里的情况后特地赶回来的,你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啊。”   “现在才赶回来,之前干什么去了,”他转向校长,没好气问,“你病好了吗?”   校长大概没想到伏尧会关心他,便道,“没有。”   “那就好,”他示意聂云,“把飞景带去关两天。”   众人无语,只有聂云无奈地摇摇头,这两个人的关系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改善了。   “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吗?”一直默不做声的嬴风突然开口,从刚才起他就注意到伏尧心情不佳。   伏尧给他一个还是你懂的眼神,“煌宿人已经向我们宣战了。”   “什么?”凌霄还记得当年因为嬴风的事,伏尧亲自率军远征煌宿,并最后以对方的投降告终。   “他们撕毁了投降协议,并且攻占了我们在煌宿星域附近所有的矿点。每次一有动荡,煌宿都是最不安分的一个,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第一个跳出来也不足为奇。但是我眼下最担心的,是会有其他星球力量的加入,万一他们联合起来共同发难,以我们现在的实力,不得不说应付起来有些吃力。”   嬴风见凌霄表情有些沉重,不像是平时的那个他,于是问道,“你怎么了?”   凌霄决定把他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古天宿科学家的后裔曾经说过,如果我们在自己的地盘上安分守己,灵魂树就会持续产出灵魂,增加我们的人口数量。但如果我们一再越界,侵略扩张,新生的灵魂就会越来越少,直至完全停止。”   “居然是这样?难怪新生灵魂千年来都以这样缓慢的速度增长……可是这么重要的讯息,为什么前人没有传下来呢?”   “因为时间模糊了太多的真相,我们的诞生,人为的物种,成人仪式的起源和结契的本质,前人希望我们以真正人类的身份活下去,于是这么多年来,真相被掩盖在一代代人无意或刻意的隐瞒中。”   “月影有一句话说的对,我们现在创造出的这个文明,是建立在谎言上的文明,除了极少数的人,绝大多数人都被蒙在鼓里。如今新的孤星产生了,并且向我们宣战,我认为是时候让人们知道真相了,知道我们是被谁创造出来的,我们在跟什么人战斗,为什么而战,而不是永远生活在欺骗中。”   “可是事实真相实在是太惊人了,你有没有考虑到民众的心理承受能力?”   “连成人仪式这样宇宙中最残酷最没有人性的战斗都能够坚持过来的种族,还有什么压力能够击倒我们?最重要的是,我不希望前人一代代克服本能的努力被磨灭。成人仪式是被强加于我们的残酷命运,从来都不是优胜劣汰的物竞天择,是过去的天宿人,在一次又一次手刃自己心爱的人后,对命运做出的最大抗争,结契的产生就是他们深爱的证明。”   “虽然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有过去的记忆,但我们又都是历史的参与者,”他在说这段话时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嬴风,“从古天宿人手中夺取主权,在成人仪式上战胜本能,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起到过决定性作用。天宿走过的每一个台阶,与所有人都密不可分,否认历史,就是否认我们自己。我们创造了历史,为的是美好的将来,这是多么骄傲的一件事,根本就毋需隐瞒。”   “无论是自然的物种,还是人造的产物,在我看遍这四千年剪影后,我真心为自己的民族感到自豪,我相信我们的同胞,在知道真相后,也会跟我有同样的感受。   “说得太棒了!”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大家转过身,两名身穿不同白色制服的人正在朝这边走来,方才那句话就是打头那人说的。   这两人凌霄都认得,当下喊出了他们的名字,“恒河博士!昱泉助理!”   “昱泉已经不是助理研究员了,”聂云纠正他,“他现在是基地的首席研究员。”   “真的?”凌霄惊喜,“太好了!直尚博士和瑶医生要是知道,一定会很开心的。”   两个人走到了跟前,恒河推了下鼻梁上的数据眼镜,“你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我可以把你在历史中获得的见闻,以图像和声音的形式截取下来,上传到主机。这样每一个天宿子民,都可以像亲身经历那样,知道自己来历的真相,对于血契产生的是非功过,也应该由他们自己去判断。我也希望他们会在见证了历史之后,会像你说的,为自己的民族感到自豪。”   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地调头去咨询伏尧的意见,在经过短暂的迟疑后,伏尧点了下头,表示同意,然后又问同来的昱泉。   “你来是做什么?”   即使升上了首席研究员,昱泉的扑克脸依然没有改变。   “我也有一个很重要的发现。”   “既然敌人跟我们物种相同,为什么他们死后,灵魂要舍近求远,穿越小半个星系回到他们的星球,而不会受到我们的灯塔召唤。”   竟是没有人想过这个问题,“这……这不是很正常吗?火宿人创造出来的人种,势必跟我们有所不同……”   昱泉一向不起波澜的眼中竟似有些得意,“所以根据这个现象,我已经修改了灯塔的识别范围,若是敌人再来进犯,他们死去后灵魂就会为我们所有,不必劳烦他们辛苦奔波了。”   这简直是一个天大的喜讯,尤其对于刚刚永久性损失了一大波灵魂的天宿,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振奋人心的了。   “我已经开始期待火宿人的到来了。”凌霄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伏尧眼里再一次燃起斗志的光芒,“很好,凌霄跟恒河回基因中心,其他人随我去基地看一眼进展。”   他们身处的位置本来就是基地的地界,凌霄与嬴风也很快随同恒河一起,深入地下,抵达许久不曾来过的基因中心,尽管地面受到了近似毁灭性的攻击,这里却依然完好无损。   “准备好了吗?”恒河将一个类似头盔的仪器带到凌霄头上。   “嗯!”凌霄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么开始了。”   恒河启动了装置,过去四千年发生的事情,又一幕幕重现在凌霄脑海,在旁边的屏幕上,也出现了数据上传的读条。   “是你。”一直在闭目回顾过去的凌霄突然笑着说。   “什么?”嬴风问。   “是你,”凌霄微微睁开眼,“从古天宿人手中夺取主权,在成人仪式上战胜本能,在这其中起到关键性作用的人,都是你。”   他深情凝视着对方,“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从四千年前起,你就是我的骄傲,一直到现在都是。”   嬴风回望着难得正经的凌霄,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不后悔吗?”   凌霄愣了下,“后悔什么?”   “接受上传记忆这件事。”   “这有什么好后悔的?”凌霄有点莫名了。   “这样所有人都知道,这四千年来你一直都输给我,一次都没有赢过。”   凌霄:“…………”   凌霄:“???”   凌霄:“!!!”   “啊啊啊啊!”终于反应过来的凌霄叫了起来,再扑到仪器上一看,进度条98%、99%、100%,最终跳出了上传完成的字眼。   “你为什么不早点提醒我!”   嬴风叹了口气,“我以为你想到了。”   “我没有想到!你为什么不早.点.提.醒.我!”凌霄抓狂地掐着嬴风的脖子前后摇来摇去,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后台的判定“程序”又在飞速地运转着:是攻击吗?还是调情?是阻止还是任其发生?是攻击?是调情?攻击?调情?   算了!承认你们是人了好吗?不要再玩系统了! 寰宇   在基地的红毛见到凌霄上来,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很古怪。他努力忍着,片刻后忍不住把脸别了过去,但饶是这样仍然憋得难受,最后欲盖弥彰地把头埋进冰璨背里,这样凌霄就看不到他的脸了。   冰璨本来还好,被红毛的举动传染了,也不由偷偷抿起嘴来。   凌霄终于看不下去了,“想笑就笑啊!别憋出毛病!”   “噗哈哈哈哈——”红毛几乎是立刻就爆发出了一串爽朗的笑声,在国家陷入危难的第二天就这样开怀大笑似乎显得很不厚道,但他实在没办法控制自己。   在他的笑声感染下,在场其他人也表情各异,像聂云那样性情温和的人还比较收敛,伏尧和飞景几乎就是在幸灾乐祸了。   凌霄就知道会变成这样,一直催眠自己是见了几千年世面的人不跟他们一般见识,不过在看到红毛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之后,还是有冲动想上去把他掐死。   红毛笑岔了气,整个人都受不了地倒在了冰璨肩上,明明是压抑又沉重的历史真相,但什么事一旦有了凌霄的参与,都有化悲剧为喜剧的效果。   “话说,”红毛终于不笑了,“原来开国元帅就是嬴风的第一世啊,在狮冀的时候我们还去博物馆瞻仰过你。”   “不要随便用瞻仰这个词好吗?”凌霄鄙视他。   “消息比我想象中传播得还快,现在应该人人都知道这件事了,”聂云仍有忧虑,“不知道民众的反应如何。”   伏尧的属下很快带来了第一手情报。   “报告元帅和副官,有好消息和……呃,普通的消息。”   “先说重要的。”   “有很多人主动报名申请加入军部,想要为国家效力。”   “这是个好消息,”伏尧赞同道,“那普通的消息呢?”   “没有报名参军的那部分民众,现在都在抢着……购物。”   “购物?”伏尧很是莫名,随后才想到,“因为发生战争,所以在囤积物资吗?”   “不是,”属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消息发出去后,有大量民众涌入历史博物馆购买思念石,而且数量在不断增加,博物馆门口现在已经挤得水泄不通了,馆长……请示您的意见,能否派部队去维持秩序。”   众:“……”   “基地忙着重建,哪有人手,让他自己去解决。”伏尧不客气地拒绝了,属下答了一声“是”便匆匆走掉,去传伏尧的话了。   “昨天国难日,今天情人节吗?”红毛有点后悔没有早点去抢一块了,“不知不觉中凌霄你居然兴起了一个产业。”   凌霄才委屈,“可是我一分钱都没有拿到啊。”   “至少你促进了国民消费。”伏尧连赞扬的话听上去都像是嘲讽。   一行人朝大殿外走,红毛边走边问,“凌霄,那这次你回来,还会继续跳去后面的时间点吗?”   “不知道啊,至少我现在没有要消失的感觉,”凌霄回答得非常诚实,“不过我愿望达成,已经没有什么顾虑了,能去看看未来是什么样子,也是不错。”   嬴风瞥了他一眼没有做声。   “喂,”凌霄趁着没别人注意捅了捅他小声道,“要是我又穿越了怎么办?”   “那就换我给你刻石头,”嬴风回答得不假思索,“我每年刻一个,你每到一个时代就挖出来卖掉,久而久之你也会有不少钱的。”   “这个好,”凌霄嘿嘿傻乐了两声,“你可不许忘了。”   正在报导战后局势的记者见他们出来立刻追上来请新上任的元帅对公众讲几句话,伏尧正视着镜头,目光炯然。   “刚刚过去的一天,是天宿史上最黑暗的一天,之后传给大家的影音档案,想必颠覆了每一个人的认知。”   “但我们是天宿人,是这片大地四千年来的主人,我们拥有与常人无异的思想、智慧,以及情感,当我们拥有了这一切时,就不再是受人摆布的机器。”   “忠诚、勇敢,不畏牺牲,我们被赋予的品格,已经成为基因中根深蒂固的一部分,几千年来伴随着我们成长,而且永远都不会消失。”   在他的身后,人们正在如火如荼地修复着对于天宿人最重要的建筑,在他们的脸上,看不到家园被毁的颓败,只有对未来充满斗志的神采。   “我相信,我们的同胞不会被任何困难击倒,只要我们的灵魂还在发光,我们的精神就永不磨灭。”   伏尧扬起头,他身材矮小,却形象高大。   “不管是谁创造了我们,我们都将成为自己命运的主宰,不管是谁要毁灭我们,我们都有勇气与之战斗到底,决不退缩。”   摄像师都忍不住要扔掉设备为他鼓掌了,记者又追问了几个民众关心的问题,然后将麦克风转向了凌霄。   “作为当下唯一一个亲眼目睹了天宿四千年历史的人,请问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个,”凌霄平时挺伶牙俐齿的,到了镜头前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的真实想法,在之前上传的影像中都表达过了,很庆幸藉由自己的经历,还原历史的真相……”   他无意中扫到了一旁的嬴风,突然心中一动,“我还希望今后我们的雏态,可以正确地被教导成人仪式的意义。等到我们转世,重新成为雏态后,可以不用生活在谎言中,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那么您呢?”在知道嬴风是开国元帅的转世后,记者甚至用上了敬语,“您对这一世的契子,有什么想说的话吗?”   红毛他们知道嬴风不善言辞,这会儿都等着看他的笑话,凌霄于心不忍,主动替他说:   “你们不是战后报道吗?问这种私人问题不大好吧。”   “就是因为气氛太压抑,所以才要找些积极向上的话题,给人们以信心嘛。”记者理直气壮地回道。   而“不善言辞”的嬴风,用来回答她的,竟是不声不响地从左胸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摄像师眼睛最尖,立刻给了他手中的东西一样360度的立体特写。   凌霄突然有点紧张,他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小声道,“喂,直播呢。”   嬴风对他的提醒漫不经心地回了声嗯,却还是把银色的金属盒举到眼前,拇指一划,盒盖应声而开。   周围的人倒吸一口凉气,连记者都一时激动地不知道怎么接下去,现场唯一一个语言功能完整,还跳出来哈哈大笑的人是红毛。   “嬴风,你挑的戒指款式也太过时了吧!这是几十年前的老款了,亏你还找得到!”   “因为这是在你离开的前一天买的,”嬴风轻轻地把红毛口中早已过时的戒指取出来,“那一天是我们结契一周年的纪念日,本来想在当年赶回去给你的……我若是能早一点回去就好了。”   凌霄的视觉已经完全被那个小小的圆环占满了,他没料到嬴风会记住他们结契的日子,尤其是在这个日子对于他们彼此,都不是那么开心的情况下。   直播信号透过卫星,传输到各家各户的电视中,在这个星球上所有居民的见证下,嬴风托起凌霄的手,郑重地将戒指戴进他的无名指。   “隔了这么多年,我终于可以亲手为你戴上了。”   凌霄的眼睛想哭,嘴巴想笑,他傻乐着看着自己的左手,整个人感觉像在梦境一样的不真实。   连红毛都控制不住的鼻子发酸。   “结契过了才恋爱,洞房完了才求婚,不愧是我认识的那对三星情侣。”他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角,“我错了,我再也不说嬴风不善言辞了,行动的杀伤力真是比语言要强大多了。”   见那两个家伙傻乎乎地原地站着不动,他带头叫道,“亲一个!”   跟二人素不相识的记者附和得最欢,在众人的起哄下,凌霄主动上前了一步。他们没有亲上彼此,而是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生生世世不断交换的灵魂,终于再度密不可分。   在这个本应属于缅怀与悲伤的日子里,幸福化作每个人嘴角的笑意,无限地传递下去,为这个刚刚经受了重创的星球,带来了黎明之后的曙光。 挥袂   每个人都透过屏幕见证了这一经典的时刻,在无数的祝福中,只有一个人心怀愤懑。   光影在逐玥的面上抖动着,将他阴沉的眼神映得更加渗人。   “为什么,我处心积虑想拆散的,最后还能走到一起,我苦心孤诣想留下的,却留下我孤家寡人。”   镜头里,两个人紧紧拥抱,周围的同伴开心地闹作一团,这跟逐玥预想充满了绝望与痛苦的天宿末日有着天壤之别,他煞费苦心撺掇了古天宿人的后裔,为得可不是这样的结果。   在一片起哄与欢呼声中,逐玥的手缓慢伸向某个接通通讯的按钮,他本不想做出这个决定,可他现在改变了主意。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是时候让你们这些鹊巢鸠占者感受这片大地原主人的怒火了。”   一片欢腾的战后采访由于一宗特急加密的通讯申请而中断,伏尧等人返回基地架设的临时指挥中心,在通讯屏上见到一位素昧谋面拥有赤红色眼瞳的异星人。   “他声称是火宿人,”通讯员给在场的每一个人发放了火宿语言芯片,“有紧急的事要与我们的元帅谈。”   火宿?正是天宿当前最大的敌人,怀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众人植入了芯片,想听听这个很有可能是古天宿人后裔的人到底想说什么。   “你就是天宿现任的最高领导人?”火宿人望着人群正中间明显比其他人矮一截的伏尧,不大信任地问。   伏尧不知对方来历,语气不大客气,“你主动联络我们,是有什么话要说?”   对面的人立刻紧张地直了直身子,“就在刚刚我偷听到我哥哥与人通讯,他们要在现有的孤星上再度开发,创造出新的高等智能生命。”   就在前不久才被科普了天宿人由来的众人,听到这里都立即提高了警觉。   “你哥哥?”伏尧敛眉问。   “他叫泰尔,我是泰若,我们的祖先来自天宿星,有关孤星的代码,一直是由我们家族负责保管。”   泰若咽了咽口水接着道,“本来我们对自己家族的历史毫不知情,直到哥哥在太空救下了一个自称是我们同胞的古天宿人,还受他的蛊惑,动用了前人留下的代码。”   “我们的先祖留下过遗训,无论任何情况,都不可以擅自制造孤星。哥哥的计划在国内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可没想到他不仅一意孤行,现在还要变本加厉地研究智慧生命,这是我们先人千叮万嘱要我们牢记的教训,以前我还不知道是为什么,直到从逐玥那里听到了古天宿人昌盛又灭绝的真相,才知道祖先们这么做的意义。”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真相,那就知道了我们是消灭古天宿人的罪魁祸首,为什么还主动联系自己灭族的仇人?”伏尧问。   “因为那都已经是历史了!历史已经发生,不能更改,”泰若焦急地撑在了控制台上,“但不能让错误的历史再度重演!我听到了他们的通话,逐玥说我们的基因变化很大,植入到孤星身上风险更大,他现在在鼓动我哥哥亲自参加实验,因为他是古天宿人直系,基因最接近。可我一点也不相信那个家伙,我很担心我的哥哥会有危险!请你们一定要阻止他,也只有你们能做到了!”   他脸上急切的表情无比真挚,完全看不出有欺骗的成分,刚才还有些半信半疑的天宿人也都渐渐相信了。   “你的消息我们已经收到了,至于具体怎么做,我们还要再探讨一下。就这样吧。”   伏尧说完就切断了通讯,屏幕一黑,聂云立刻道,“我觉得他说的是真的,那种紧张和担忧的表现不像是演出来的。”   “之前我们一直以为只要耐心等待时机就可以将他们的灵魂回收看来是太天真了,敌人永远不会给我们时间等待,我们必须主动出击才可以,可是,”伏尧沉吟,“就算他说的都是事实,我们怎么做才能制止得了,我们连火宿星的范围都达不到……”   “也并非所有人都达不到,”昱泉站了出来,“虽然没有灵魂牵引是孤星的特质,但我们剩余的人中,每个人的体质也千差万别。火宿星离我们被设定的极限要远出800EAU,但兴许这800EAU,能被我们当中某个拥有特殊体质的人克服。”   “就算有那样千万人中择一的人又能怎样呢?他一个人做得了什么?”   “能将我们的‘木马’带过去。”   “木马?”在场的人都没听说过这个词。   “我知道这个词大家一定很陌生,这是在异星发现的一种很厉害的病毒程序,有时候人们用它指代一切病毒。”昱泉在主控制台上输入了若干个键,“我们的身体不会被生物病毒感染,但基地的电脑却会被另一种意义上的病毒入侵。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基地无时无刻不在进行防护工作,当然也掌握了很多木马的技术。”   他给大家演示了电脑上的一段模拟程序,“这是迄今为止我们发现的杀伤力最大的木马程序,它可以使基地的整个系统受病毒种植者所控制。以我们的能力,已经可以拦截住这种病毒,但才刚刚拥有了孤星的火宿,一定不可能掌握这么先进的防火墙技术。”   “有这样的程序,我们只要远程植入到敌人的主机就可以了,”聂云欣喜道,“这跟你刚才说的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难度就在这里,由于程序的特殊性,它无法被储存在任何一种媒介中,更别说用网络传播了。”昱泉调出一篇古早的新闻,“这个病毒的研发者叫长疆,我说名字大家可能很陌生,但如果用天元网创始人的身份来介绍,恐怕不会有人感到陌生。长疆曾经利用这种病毒,使基因中心的电脑系统瘫痪了近一整天,只可惜他被捕后不久便转生了,他的目的也从此无人能知,这件事一直属于高度机密,在他转生很久之后才公开。”   “星楼……”凌霄望着屏幕上的照片,似曾相识的感觉一闪而现。   只有离他最近的嬴风听到了,“你说什么?”   “他是星楼,”凌霄又确认了一遍,“我很笃定这就是他,他做这件事,一定是跟月影有关。”   “那就解释得通了,”恒河插入进来,“我接管基因中心以后,也曾调阅过当年的资料,发现在那段期间,月影的电脑主机发生了严重故障,不得已请了民间的电脑高手来协助解决,那个人就是长疆。”   昱泉点头,“正是因为那次故障,长疆得以频繁出入基因中心。尽管如此,中心对他的防备也是很严密的,不允许他携带任何东西进出,只是任谁也没有想到,他会利用自己的身体携带病毒。”   “身体?”众人皆惊。   “没错,这正是这种病毒的特别之处,它只能利用人的身体作为载体来转移,所以在研究它的过程中,人们也给它起了个别称叫‘人体炸弹’。被植入了这种代码的人,本身命也不会长久,这也正是长疆的死因。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很久,但长疆在电脑方面的造诣登峰造极,至今没有任何一种木马程序能凌驾于它。”   他说完这番话后,现场维持着如深潭般的寂静,直到伏尧投入了一枚石子下去。   “我想大概每个人都已经听懂了,这个计划无论成功还是失败,它的执行者都注定会牺牲,而且是死在火宿星那种地方,连灵魂都回不来。”   昱泉垂眼,“这就是为什么之前我没有提出来的原因,成功的可能性很难估测,但死亡的概率却是百分之百,就算真的找到符合条件的人,如果对方拒绝去执行,也是情有可原。”   安静又持续了几秒,伏尧开口,“但还是先尝试一下吧,兴许是我呢。”   聂云立即道,“兴许是我呢。”   “兴许是我呢!”凌霄也不甘于落后。   “你才刚回来,老实待着吧,”红毛教训他,又紧跟了一句,“兴许是我呢。”   伏尧做了一个停的手势,“都不要争了,先从军部剩下的人中筛选。”   昱泉启动了程序,军部活下来的军人的档案被一遭调出来,屏幕上数以百计的数据飞速地跳动着,令人眼花缭乱。人们屏住呼吸,试图在密密麻麻的数据中捕捉到自己的名字,可直到所有档案排查完毕也没有符合条件的人出现。   伏尧下意识又皱紧了眉,“放宽条件,在所有跟军部有关的部门——后勤、医疗、基地、基因中心里,继续找。”   昱泉照做,可是希望再度落空,到最后连他自己都叹了口气,“这种情况也是有可能的,毕竟拥有特殊体质的人本来就极其稀少,而我们又刚刚损失了一批精英。”   见伏尧抿着嘴不说话,他不抱希望地问了句,“平民还搜吗?”   伏尧也几乎要放弃这个计划了,“试试看吧。”   平民的数量更庞大,几台电脑同时工作,高速抖动的数据看得人目不暇接,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其中一台突然发出了蜂鸣声。   “这是什么意思?”伏尧立刻问。   昱泉也有些不大敢相信,“有符合条件的人出现了。”   他急忙把画面切换过去,所有人在看清档案上的照片后,又不约而同地转向现场同一个人,他们怎么忘记平民中还隐藏着这样一位非同寻常的人。   凌霄恍然,“孤星没有灵魂牵引,孤星转世受到灵魂牵引的作用也比常人小,我怎么没想到呢?”   被选中的嬴风淡定依然,“我去。”   “凌霄才刚回来!”红毛拔高声音。   “除非你能在剩下的平民中找到一个比我更适合去执行这个任务的人。”   红毛息声不说话了。   “我也去!”凌霄的声音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你去做什么?”伏尧问。   凌霄信誓旦旦,“如果还有一个人能把嬴风带回来,那就是我。”   伏尧心情复杂地与聂云对视了一眼,拿不定主意。   “要是这样的话,我也去。”   第三个人站了出来,这次请命的人是冰璨。   “从这里到火宿星路途遥远,我虽然到不了那么远,但至少可以护送他们一程。”   “有我契主怎么能没有我呢,”红毛大咧咧地举起了手,“也算我一个。”   “没能有机会跟凌霄和嬴风并肩作战一直是我的遗憾,”雨集微笑着,“所以请让我也加入。”   “是我们。”霜锋纠正他。   昔日联合作战系的伙伴又站到了一块,为了共同的理想主动请战,伏尧从他们的脸上依次望过去,他们都是他亲自带过的优秀学生,他心中清楚没有人比他们更适合去执行这次任务了。   “就算你们可以护送嬴风到煌宿,可接下来的800EAU才是关键。嬴风能够突破这个极限,不代表他的能力不会受限,他也会随着距离的增加逐渐虚弱,你们想过要怎么解决吗?”   在最初表过态后就一言不发注视着监控屏的嬴风冷不丁开口,“援军来了。”   大家一看,监视画面上果然有若干个黑点正在朝此处飞来,飞行速度之快,几乎是与他们走出大殿同时抵达的,为首的是一架高大威猛的机甲狼,从半空中一个漂亮的翻滚落地后紧跟着仰天一声长啸。   机甲狼胸前舱门打开,一个身材同样高大魁梧的男人利落跳下,意气风发地朝凌霄一干人等走来。他身上穿着野兽毛皮制成的跟天宿风格格格不入的衣服,裸|露出的健壮肌肉处处纹着刺青,与他装扮雷同貌似下属的人尾随其后,转眼平地上就停满了各式各样的机甲与飞行器。   凌霄并没有认出来人,而对方方一见到凌霄,就如同故知重逢般兴奋地一扬下巴:   “哟!凌霄!” 飘摇   凌霄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对方口中被叫出来,吃惊地指着自己,“你认识我?”   “你不记得我了?”那人已走近,大笑着拍了凌霄后背一掌,“我是霍洛啊。”   “霍洛?”这个名字凌霄还是感到陌生。   还好有嬴风出声替他解了惑,“他是洛洛。”   “洛洛?!”凌霄声音提高了八度,“你是洛洛?”   他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着霍洛,“你怎么长这么大了?”   个头早已反超凌霄许多的霍洛揣起双臂,“你以为你才走了几天吗?我早就长大了,现在已经是整个部落的狼王了!”   他说话时眼中透着狼宿人特有的精光,举手投足的王者气息证实他所言非虚,凌霄又是为他高兴,又为自己没能亲眼见证这些年大家的变化感到遗憾。   “你是狼王,那嬴风呢?”   “嬴风很多年前就退任了,接替他的家伙两年后也退位,带着相好云游去了,据说还是你当年强行撮合他们的,你还记得吗?”   凌霄当然记得,他对那对黑白狼印象深刻,“他们真的在一起了?那沙叱勃呢?”   “已经老得返还兽态了,差不多这几天就要回归大地母亲了,我接到嬴风消息说你回来了就立刻赶来,他还要雷狼替他给你带个好。”   “雷狼?”   霍洛将身子让了让,方才他驾驶的机甲狼抬起右后脚,在耳朵后面挠了挠,就算打过招呼了。   “雷狼现在已经属于我了,我把它跟之前的主机甲进行了合体改造,合二为一后是不是看起来更威风了?”   确实,凌霄必须承认,现在他可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一击秒掉它。   霍洛还在得意地讲,“我也听说了天宿的事,所以把我的部下都带来了,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们部落早已不是当初你见到的千人小部落了,而是坐拥千万部众,入选联合政府,在整个狼宿星都拥有话语权的强国,这之中嬴风的功劳可不小。”   凌霄也回望了嬴风一眼,眼中的骄傲之色喜于言表。   “我们现在确实需要你们的帮助。”嬴风简洁地把方才的事复述了一遍。   “这有什么问题,”霍洛一拍胸脯,“嬴风最后800EAU的距离,就包在我身上。”   “可是狼宿星与天宿的关系……”凌霄有些困惑。   “天宿几年前就解除了狼宿的降星身份,实际上从更早起双方就保持着互利协作的关系,现在狼宿已经是我们的盟星了。”   “没错,”霍洛证实了嬴风的说法,“你现在去狼宿,再也没有人会用鸡腿砸你了。”   “那种事本来也只有你才干得出来。”   凌霄如释重负,转眼想到自己家里也有个狼宿人。   “对了,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他冲小灰招手,“过来!”   人形的小灰跑过来,凌霄骄傲地一比划,“这是我家小灰。”   “嘿,叫我霍洛就好。”霍洛冲小灰扬起手,准备进行一个狼宿人见面的礼节,可小灰却看上去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丝毫不懂他的意图。   凌霄看着没有反应的小灰,突然跳了起来,“糟糕!小灰是不是听不懂狼宿语啊?”   一阵冷风吹过,配合小灰茫然的表情,众人意识到凌霄好像真相了。   “快给他一个芯片!”凌霄嚷道。   “白痴啊你,”红毛拍了他后脑勺一下,“狼宿人能植入芯片吗?”   凌霄揉着脑袋,十分懊恼,“那怎么办?从头学起一门外语是很难的。”   学过古天宿语的他对此可是深有体会,情不自禁地就抱怨起了嬴风,“你怎么教的孩子,连母语都不会。”   “我连他是人都晚你一步知道。”嬴风凉凉道,凌霄只能干笑装傻。   “没关系,我们还有另一种与生俱来的通用语。”说完霍洛便变身成一匹威风凛凛的公狼,身上的毛皮棕黑得发亮。他抬头一声狼嚎,小灰听懂了,立刻也变成狼高兴地嗷呜嗷呜地回应着。   “既然最后的护送问题也解决了,我们是否要开始计划了?”昱泉询问。   嬴风一点头,“我准备好了。”   伏尧经过数秒的思索方点头许可,“事不宜迟,既然决定了,那就尽快吧。”   趁嬴风随昱泉离开的功夫,红毛把凌霄拉到一边。   “你带我到这边做什么?”凌霄觉得红毛的行为鬼鬼祟祟的,可疑极了。   “你说呢?石头的事你也不早点告诉我,”红毛埋怨道,“就算现在赶去博物馆,估计也抢不到了。”   凌霄看着他在地上挑挑拣拣,每拾起一块石头就前前后后仔细端详一番,若是不满意就扔掉继续,这样的行为在他看来甚是眼熟。   “你要刻思念石?”   “对呀,”红毛一手一块,问他,“哪个好?”   “左边的。”   “来来,”红毛把右手那个扔掉,拉着凌霄坐下来,掏出匕首,“你那几个字是怎么写的?”   凌霄刻过很多遍,早已烂熟于心,当下一笔一划地在地上写了出来,红毛仿照他的笔触,笨拙地在石面上模仿着。   “哎呀那个不对,那一笔不是那么拐的。”凌霄看不下去,就想拿过来帮他改。   “去去去,”红毛紧忙身体一偏,用胳膊护住了自己的作品,“我要亲手给小天使刻,你别捣乱。”   “你字都写错了!”   “那是我的特色!”两个人又开始拌嘴,直到红毛刻得歪歪斜斜的作品完成。   “怎么样?”他把自己的杰作得意地竖起来给凌霄看。   凌霄撇嘴,“大概也只有冰璨不会嫌弃。”   “他一定会喜欢得不得了,”红毛低头不舍地摩擦着石面,“真希望他能收得到。”   凌霄一肚子挖苦他的话立刻憋了回去,突然之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好了,”红毛的感性只持续了短暂的片刻便又恢复原状,“这个你先帮我收着。”   “给我做什么?”凌霄不理解。   “万一我要是回不来,你记得帮我寄出去啊。”   凌霄语塞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你白痴啊?”   “嘿嘿,”红毛亲热地勾住凌霄的脖子,“他们应该已经结束了,走啦走啦。”   凌霄腰间揣着沉甸甸的思念石,与雨集他们会合后共同抵达了出发地,表面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的嬴风、伏尧、聂云,以及军部的所有人都已在此等候,狼宿人重新返回了他们来时的座驾,在基地上空一圈圈地盘旋着。   聂云将准备好的三支橙色针剂分别交给凌霄、红毛与霜锋,另外三人却没有。   “这是燃烬二代,凌霄你应该不会陌生吧?”伏尧调侃性地问。   凌霄不大好意思地接过来,他怎么可能忘记,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也算促成他跟嬴风在一起的“元凶”了。   伏尧继续交代,“燃烬二代的副作用可以被契主唾液净化百分之七十,但仍要慎重使用。至于契主,你们此次前去的医疗条件不足以解除它的副作用,所以没有给你们准备。”   三人郑重揣起针剂,聂云不放心地补充,“火宿那边已经联系了泰若接应,嬴风只要与他们的主机一对接,就可以为我们争取到短暂控制对方的机会。我们计算过时间,这一过程完成后,差不多就到了嬴风身体承受的极限。”   “明白,”凌霄目光炯炯有神,“我会抓住时机,把嬴风安然无恙带回来的。”   伏尧一点头,目光最后一次从六人的面庞上逐一扫过,“嬴风、凌霄……”   “到!”   “……冰璨、千驷、雨集、霜锋……”   他念出的每一个名字,都伴随着一声强而有力的答到。   “你们准备好了吗?”   六人笔直地站成一排,齐声应道,“准备好了!”   伏尧深呼吸了一口气,声音变得低沉,“预祝你们成功。”   “以灵魂起誓!”   伏尧后退半步,与聂云并肩。   “敬礼!”   所有人整齐划一地敬起了军礼,凌霄等人在回过礼后,转身有序地登上了前往火宿的飞船。飞船缓缓离开地面,下面的军人还维持着敬礼的姿势,昂首目送英雄远去。飞船越升越高,地上的人影越来越小,狼宿的部队默契地跟上来,不远不近地将他们围在中间。   凌霄与嬴风终于又有了片刻独处的时机。   “成为人体炸弹是什么感觉?”   嬴风用来回答他的方式是用自己的手握住他的,让对方感受他的温度。   “你比以前热了。”凌霄不舍地摩擦着他的手掌,这是他出发后第一次表现出内心真实的情绪。   “其他物种将这种生理现象称为发烧,是肌体用来抵抗病毒的自我保护机制。”   时至如今嬴风学霸的习惯仍然保留了下来。   “谢谢你没有阻止我。”凌霄不想影响嬴风的心情,迅速拾掇了难过,转而嘻嘻哈哈地说。   “你不是也没有阻止我?”嬴风反问道。   “因为我可是你放心将背后交予的契子呀。”凌霄信心十足地答道。   他敛了嬉笑,专注地凝视着面前的人,“我一定不会让你在宇宙中魂飞魄散的。”   嬴风在那浅灰却明亮的眼睛里寻找到了自己的倒影,“我相信你。”   “他们已经出发了。”在另一艘战舰里,“枕鹤”面无表情地向逐玥汇报道。   “有谁跟着他们?”   “只有狼宿星的人。”   逐玥轻蔑地笑了出来,“他们已经沦落到不得不向异族求助的地步了吗?”   “罢了,”他一摆手,“去会会他们……不,为了以防万一,你去中途待命,只是我猜他们抵达不了那里了。”   “是。”“枕鹤”领命离去,而嬴风也不出所料迎来了他们等待的客人。   逐玥带领着火宿的剩余部队将嬴风一行人在中途截停了下来。   “我本以为我们不会再见面了,”逐玥接通了嬴风所在飞船的视频通讯,在船舱内扫视了一遍后没有发现他要找的人,“不过凌霄到哪里去了?”   “完成这个计划,只要我一个人就够了。”嬴风轻描淡写地说。   “我确实没有想到你会真的主动去送死,不过你大概也没有想到我们派去的人并非全部吧。”逐玥开始有些得意忘形了,“很遗憾地告诉你,你们的计划已经泄露了,你恐怕永远都到达不了火宿了,而我们的计划也已经开始执行了。”   他摊开双臂,自我陶醉,“很快,在这个宇宙,你们将不再孤独。”   嬴风神色如故,“就是因为想到你们大概还有残余力量,所以才有意泄露了我们的计划。我当然不会到达火宿,因为我的目的地就是此处。”   逐玥没有等来预想中的反应,感到有些无趣,笑容在脸上停留了片刻后渐渐消失,也得以更好地观察嬴风。   “你不戴墨镜,改成手套了?你的着装品位变化可真大啊。”   “是啊,”嬴风慢慢牵起一边的嘴角,“谁说不是呢?”   逐玥的笑容因为嬴风面部的变化消失得更为彻底,这个表情可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嬴风会做出来的。   “你不是嬴风!你到底是谁?”他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一个很想用这只手给你点教训的人。”飞景从容地摘下手套,露出乌黑锃亮的机械手,并向其示威性质地一握。   逐玥一个警觉望向周围,印有天宿军徽的战舰接二连三地解除隐形状态,从四面八方将火宿的部队包围起来,数量比他们多出几倍,如同天罗地网将他们网住,纵是插翅也难逃。   通讯界面上,飞景不屑地向一旁侧了侧身子,“本来钓你上钩这种小事只要我一个人就够了,不过有个故人说一定要见见你,我就把他也带来了。”   逐玥睁大眼睛看着从升降梯中下来的人,下意识叫了出来,“校长?”   踏云走到飞景身边,遗憾地对上逐玥的视线,“没有想到我们会在这种场合下重逢,你离开璧空后的表现,令我非常失望,我想我需要反思自己在教育上的失败。”   “像这样不服管教的学生,”飞景再次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就由我来替你们校长来教育教育你。”   逐玥气得怒拍桌面,“那真正的嬴风呢?”   飞景用他金属的手指向上一指,“抬头看。”   逐玥立刻抬头,只见数十架狼宿的机甲簇拥着与飞景驾驶的一模一样的飞船自上空高速驶过,朝着火宿所在的方向扬长而去,转眼间便望尘莫及。   飞景按下了通讯键,“此地障碍已肃清,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   “辛苦了。”嬴风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一路顺风。”   已知逃生无望的逐玥突然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被处理过有些变了形的声波听上去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你笑什么?”飞景不悦地问。   “你以为,过了这一关,他们就能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火宿吗?”   逐玥止住笑,牙齿磨得咯咯作响,“你们太天真了,天宿在这个星系四处树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前方等待着他们,想活着把嬴风送到火宿,简直是做梦!”   “那就让你亲眼看到我们梦想成真吧,”飞景遥望嬴风离开的方向,“长得那么像我,就不要给我丢脸啊。” 婆罗   “不过为什么飞景会跟嬴风长得那么像呢?”   在前往火宿星的飞船里,红毛也提出了这个问题。   “我们的相貌本来就是数据库中随机生成的拼图而已,”凌霄见怪不怪,“这些年来我见过的相貌雷同的人多了去了。”   红毛庆幸地捂住脸,“还好我不是大众脸。”   “因为你低于大众平均线太多了,系统都不好意思把平均颜值拉得那么低。”   “你敢诽谤如此英俊的我?”   红毛要上去掐住凌霄的脖子,眼瞅两人又要闹起来,驾驶座上的雨集打断了他们。   “前方监测出可疑讯号,疑似敌军,数量不少。”   嬴风也看到了雷达上密密麻麻向他们接近的小红点,“绕得过去吗?”   “我试试。”雨集刚启动了跃迁引擎,冷不丁一抬头,正在高速行驶中的飞船一个急刹,里面的人没有防备,险些摔倒。   “怎么了?”稳住身形后的冰璨立刻问。   小灰在副驾驶看得真切,“居然还有人可以完全暴露在宇宙中,他是你们的同类吗?”   凌霄冲到前面,定睛一看,“枕鹤?!”   “他不是枕鹤,”嬴风纠正,“他只是仿造枕鹤的模样制造出来的孤星。”   凌霄再仔细看,果然冒牌枕鹤的眼神与孤星如出一辙。   “总之是敌人喽?”红毛摩拳擦掌,早已等得不耐烦了,“管他是谁,让我去会会他。”   “不要鲁莽!”冰璨还没叮嘱完,船舱里已不见红毛的影子,再看舱外,两个人影已战作一团。   冰璨摇摇头,问雨集,“敌人呢?”   “本来也躲不过去了。”被枕鹤这么一耽搁,飞船等不及提升到跃迁所需的速度就会被拦截。   “那就速战速决吧。”冰璨甩出三枚魂晶,一枚接着一枚地激活,每激活一枚红毛的力量和速度就上升一个等级,待到所有的魂晶生效后,红毛比起先前已经有了倍级的提升。   “他比我之前遇到的孤星要强很多。”嬴风冷静地旁观着二人的战斗,对枕鹤给予了这样的评价。   “但是再强也比不过被十级精神魂晶强化过的契子,”霜锋眼露钦佩,“精神系的契主在辅助战斗方面真是无人能及。”   凌霄眼睛一亮,“十级精神魂晶嬴风也能激活,那就是我也能做到。”   “你老实待着。”嬴风提前打消了他的跃跃欲试。   雨集早已联络了随行的狼宿盟军,“做好战斗准备,敌人来得很快。”   “我的雷狼已经饥渴难耐了!”霍洛嚣张的声音从中传来。   “他说什么?”小灰傻乎乎地问道。   可没人顾得上为他翻译,红毛将对方打得节节败退,猛地一抬头,只见铺天盖地的黑色颗粒状物向自己袭来,瞬间就将自己的双腿吞噬了一半。   冰璨飞快地把红毛召了回来,刚刚还聚在一起的不明物又火速散开,弥漫在空中,犹如一张金属织成的网。   “这是什么东西,”红毛拍着胸口,惊魂未定,“跟蝗虫似的,吓死我了。”   “是蚁兵,星际维和部队近年来研究出的半生化半机械兵器。”   其他人都对嬴风的发言一脸的意外,“你每天窝在教堂里种花都知道这么多哦?”   狼宿的机甲已经朝蚁兵激烈地开火了,一大批蚁兵被烧死,更大量的蚁兵涌上来,冰璨执行过与其有关的任务,对这个组织了解得更多。   “星际维和部队打着星系警察的幌子,实际上连年在低安星球掠夺资源、排除异己,而且对我们的基因觊觎已久,几乎是想方设法地活捉我们的同胞,地下交易组织的巨额悬赏也是他们搞得鬼。”   就在他讲解的这么点功夫里,扑面而来的蚁兵陆续附着到他们的飞船上,视野渐渐被密密麻麻的黑点遮挡,几乎看不到外面。   “再这样下去我们会什么都看不见的。”雨集已经是在盲驾了。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后,一阵密集的激光束均匀地自前方扫过,瞬间烧焦一片蚁兵,同时也激活了飞船内的遇袭警报。   雨集顺势旋转了两圈,甩掉那些蚁兵的尸体,边摇头边关掉了警报。果不其然在重新恢复的视野里,霍洛的雷狼口中的激光发射器正笔直地朝向这里,还好有炮灰的遮挡,攻击对飞船造成的伤害不大。   “我为我们的盟军作战风格太过奔放感到担心。”冰璨叹道。   飞船不停地加速,意图甩掉那些缠人的麻烦,可眼尖的凌霄却察觉到一件事。   “你们发现了没有,他们的目标只是我们,对其他人都没有反应。”   在他的提醒下,大家果然注意到无论狼宿部队怎么攻击他们,都无法吸引仇恨,所有的蚁兵都默契地追踪着同一个目标,那就是他们的飞船。   “看来果然是冲着我们来的……”冰璨的话被来自左侧的一次暴力撞击打断,枕鹤的身影紧跟着一闪而现。   “小的已足够难缠,这还有个大的,他的速度可真快。”   “这样下去不行,我去试试。”雨集把驾驶权限移交给霜锋,自己一跃而出。蚁兵感知到目标的出现,疯狂地朝他扑去,只见雨集不慌不乱地举起双手,在空中有节奏地点了几点,动作优雅得像是在弹奏某种乐器。   “他在做什么?”凌霄吃惊地看到冲刺中的蚁兵齐刷刷地停了下来,最近的距离雨集只有一公分。   “他在模仿蚂蚁的语言,既然是生化兵器,多少也保留了一些生物的本能吧。”霜锋驾驶着飞船没有走远,而是绕着对方打转。   雨集的手腕轻巧地一抖,突然极具攻击性地指向一边,受到蛊惑的蚁兵顿时改变了方向,不远处的枕鹤都没来得及闪躲就被瞬间淹没,蚁群将他一层层覆盖起来,最终组成一具令人生厌的长满尖刺的球体。   “干得漂亮!”凌霄脱口而出。   雨集却一脸愁容传送回了霜锋身边,“我感觉我好像做了一件错事。”   “不,你看。”嬴风打断他。   刚刚还显得无比坚固的刺球如爆炸般再度散开,被吞噬的枕鹤安然无恙地显现,雨集指挥的蚁兵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显然这个食物不合它们的口味。”凌霄说。   “枕鹤是我们的同类,维和部队制造出这种兵种针对我们,却对身为同类的枕鹤没有反应。”   “有两种可能性,”嬴风分析道,“一是维和部队还没来得及把新产生的孤星纳入目标,二是他们只对拥有智能的我们感兴趣。”   “这很好理解啊,”小灰没心没肺地接下去,“要是有两款通讯机,一个是多年前就被淘汰的砖头机,另一个是新型智能机,我也想要新的啊。”   凌霄语重心长地教育他,“你怎么能瞧不起砖头机呢?砖头机待机时间久,走到哪里都有信号,最重要的是砖头机还能砸核桃呢,我上辈子用的就是砖头机,你看我嫌弃过吗?”   小灰:“……”   你上辈子怎样我又不认得!   雨集松了口气,“还好他们不要,不管是孤星还是我们,都不能再被更多的人得到。”   “前面快到星门了,穿越过去应该就能摆脱它们了。”霜锋加了一档速度,飞船拖着浩浩荡荡的尾巴全速驶向星门,狼宿部队紧随其后不停地把紧接他们的蚁兵扫射下来,只有枕鹤后续力不足渐渐被落下。   “情况有点不妙,我怎么觉得它们的数量又增加了呢?”   事实证明红毛没有多虑,在狼宿人的炮火中存活下的蚁兵高速飞行的同时在宇宙中留下了一颗颗暗黑色的虫卵,被产下的虫卵迅速孵化生长,在极短时间内便能投入战斗。   “这是我见过的最恶心的敌人,宇宙环境保护委员会怎么不清理掉它们。”凌霄由衷生厌道。   “它们繁殖太快,我们要控制不住了!”难得霍洛会主动示弱。   “这种数量级我也束手无策,”雨集无奈道,“我无法确保所有的蚁兵都能看到我的指令,可再这样下去飞船的能量会不足以维持的。”   “看来我只能再出去一次了。”   “我也去!”凌霄忙道。   这次嬴风没有阻止,扔给他一副耳机,“戴上这个,在宇宙中也能交流。”   红毛与凌霄相继出了舱,不可计数的黑点蜂拥而来。   “准备好了吗?”二人携起手来。   “当然!”   敏锐的霍洛见到他们的动作急速下令,“所有人闪开!”   所有的狼宿机甲迅速撤离,只见在他们让开的地方,明明是绝对真空的环境,却莫名出现了状似龙卷风的幻体,所有冲上去的蚁兵都被卷入其中,转瞬消失得不见踪影。   同行的狼宿人看得目瞪口呆,“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啧啧,”在一旁悠闲观战的霍洛咂了两下舌,“所以我最不想对上的就是天宿人。”   漩涡越来越大,成千上万的蚁兵飞蛾扑火般冲上去,渐渐组成一具高速旋转的螺旋体,有两个人影自漩涡中心离弦而出,用无比巨大圆形的防护罩将战利品网罗其中。   “我需要一点杀虫剂!”凌霄喊。   霜锋不知从哪个方向冒了出来,将掌心贴在防护罩外,很快以他接触到的位置为中心,迅速生成大量透明晶体。晶体在内部肆意蔓延,遇到蚁兵便凝固起来,二者相互掺杂,相互挤压,最终充斥满整个空间。黑色的尸体与透明的颗粒彼此交错着,表面斑驳不平,远远望上去竟像是一颗迷你的星球。   “还是这样的大型垃圾好清理。”凌霄踢了一脚三人协力的杰作,人工生成的浮石获得一个初始的力,朝着力的反方向慢悠悠地飘走了。   “要成为卫星啊!”凌霄冲着它离去的方向挥手。   红毛鄙夷地瞅着他,“你见过那么小的卫星吗?还是虫子做的。”   “别松懈,还没清理完呢。”霜锋对着迎面飞来的又一波蚁兵做出了战斗准备。   “好像没我们什么事了吧?”其中一名狼宿战士对着通讯装置问。   “谁知道呢,”霍洛抓了抓脖子,雷狼也跟着挠了挠耳朵,“先打牌吧。”   “我带出来的魂晶要用光了,”红毛刚想问凌霄讨一点,一抬头在他身后发现了隐藏在蚁群中的不速之客,“小心!”   一层防护罩闪现在凌霄后身,替他完全抵挡下了来自右后方的攻击。   “哇哦,”凌霄发出一声侥幸脱险的庆幸,转身与追上来的枕鹤面对面,刚才显然是嬴风帮他挡了一下。   “谢啦,”他大咧咧地冲着麦克道了谢,转去抱怨枕鹤,“你怎么阴魂不散啊?”   眼中没有任何人类情感的枕鹤既听不见也不回答,只是不顾一切地向凌霄发起了攻击。果然就像嬴风说的那样,他真的不是一般的孤星,论单打独斗,凌霄未必有胜算。   但凌霄却有十足的信心,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力量源源不绝的自体内涌上来,从嬴风那里获得的能量,都无一保留地招呼到了枕鹤身上。   “你确实很强,一定是杀死了很厉害的同伴,才获得了这么强的力量吧?”   凌霄的拳头越来越有力,出拳速度也越来越快,先前还招架得住的枕鹤,渐渐沦为只能被动挨打。   凌霄一字一句,伴随着拳脚攻击的频率发出去,“但是、靠这种方式、获取到的、力量,一点都、让人、高兴不起来呢!”   他一个飞踢,枕鹤被踹出去好远,“武器!”凌霄大吼一声。   他的手臂被金属片层层叠叠包裹起来,繁杂精密的零件组合成发射器的一部分,凌霄双掌相握,瞄准枕鹤被踢飞的方向,砰的一比,冒着蓝色光芒的炮弹飞射出去,正中目标。   “帅呆了!”连他自己都忍不住称赞自己。   “别耍帅了,快来帮忙!”红毛被数之不尽的蚁兵搞得有些疲惫,魂晶也即将宣布告罄,霜锋一个人对抗着另一面的敌兵,狼宿机甲部队又重新投入了战斗。   “来了!”凌霄才刚要过去,不料竟被浑身是伤的枕鹤再度拦下。   “你……”凌霄看他的样子都有些于心不忍了,“再战斗下去你会死的!”   “他根本就听不到你说话!”红毛嚷道。   “这就是孤星啊,”霜锋消灭完一波后退下来喘口气,“不知伤痛,不知疲倦,只要还活着,就会战斗到最后一刻。”   耳机中突然传来雨集焦急的声音,“凌霄你快回来!嬴风的样子有点不大对!”   “怎么了?”凌霄一慌,难怪从刚刚起他就没有感知到嬴风的协助了。   “不知道,冰璨正在为他急救,他的体温高得厉害!”   凌霄无心恋战,想瞬移回去却屡次被枕鹤打断,对方貌似因伤势过重进入了狂暴姿态,竟变得非常难对付。   “你先回去,这边我来!”红毛赶过来帮他拦下了枕鹤,身后的飞蚁紧追不舍。   “可是……”   “别废话了,快去!”红毛推了他一把,凌霄借力弹开了数米,距离他们的飞船只有一步之遥。   “千驷!”霜锋的吼声震得凌霄心中一惊,猛回头只见腹背受敌的红毛被不明物自脊椎处射中,身体吃痛地后仰,脸上呈现出痛苦的表情,随之而来的闷哼虽然被紧紧压抑住了,却仍然足以惊跳凌霄的鼓膜。   凌霄的魂晶僵在了手里,不知是该赶去嬴风身边,还是回身营救红毛。霜锋与霍洛等人都在纷纷赶去红毛那边,凌霄望了眼不断从身边经过的机甲,一咬牙转身下跳回了飞船。   “红毛有危险!嬴风怎么样了?”他一落地就忙不迭地说。   不用雨集说明,他也看到了靠在椅背上眼睛紧闭的嬴风,脸色红得有些吓人,冰璨双手泛光,全心全意地治疗着嬴风,对凌霄的话置若罔闻。   “自从对你使用了魂晶就这样了,怀疑是他体内的病毒造成的!”雨集把小灰按到驾驶座上,“我出去帮忙!”   小灰没办法像其他人那样出舱战斗,只能驾驶着飞船密切关注着外界的一举一动,同时不忘留意嬴风的状态。   凌霄扑到嬴风身边,十指交叉扣在嬴风头顶,片刻后二人身边泛起星星点点的金光。嬴风的体温高得令他心惊,他将自己的精神力不断地奉献出去,直到嬴风的眼睛缓缓张开。   联络装置上浮现了伏尧的投影,“我们这边已经解决了,你们那边怎么样?”   “这边不大好,”小灰把身子让了让,“嬴风昏迷了,凌霄和冰璨正在救治他……诶?冰璨呢?”   嬴风脱险的一瞬间冰璨就消失了,凌霄也同样心急如焚,却不能丢下嬴风离开。   来自基地的讯号被接入了进来,昱泉脸上难得出现了担忧的神色。   “我监控到嬴风的身体状况极其不稳定,发生了什么事?”   “他刚刚使用了魂晶,不过现在看上去好多了。”   “是的,”昱泉密切关注着监控数据,“他的体温正在稳步下降,我也没有想到会这样,看来这种病毒比我们想象得更厉害,接下来务必不能再使用精神力了。”   凌霄疲惫地瘫坐到一旁,嬴风的脸色逐渐恢复到正常的模样,小灰看看身后又看看前面。   “嬴风已经没事了,不过……”   他望着前方,吃惊地张大了嘴。   “不过什么?”伏尧追问。   本已虚脱的凌霄在看到同样的一幕后挣扎着站了起来,踉跄着向前了一步。   在他刚刚离开的战场,静静悬浮着一个巨大无比、长满尖刺的球体,比之前禁锢住枕鹤的那个要大近十倍。所有的蚁兵都聚集到了一起,组成这样一个令人面目可憎的东西,以雷狼为首的机甲在不停地对其发起远程攻击,却无法撼动它分毫,它的组成者看上去失去了生命,但也变得坚不可摧。   “红毛……红毛!”凌霄失口而出!   “那个红头发的在里面!”小灰也叫了出来。   凌霄右手用力一握,却毫无反应,摊开手掌一看,魂晶完好无损地躺在手心,他的精神力已经在刚刚的奉献中耗费殆尽了。   他才刚刚想转从舱门出去,却被人用力拦住了,扭头一看,是刚刚还危在旦夕的嬴风。   “红毛被困在里面!”为同伴担忧的凌霄连自己的身体状况都抛之脑后。   “你连最基本的供氧都激活不了,现在出去只是送死。”嬴风一针见血地指出来。   凌霄愣了数秒,突然想到,“冰璨!把红毛召出来啊!”   “做不到,”从耳机内传来低低的声音,“这个球体内外像是完全隔绝的,我和雨集他们合力也破坏不了它。”   “这个东西根本就完全是针对你们设计的,”霍洛也气极地狠道,“寻常的武器对它根本不起作用。”   “怎么办!”凌霄焦急道,“难道任凭他们把红毛带走?”   “等一下!快看!”小灰指着前方,激动地说。   原本坚固无比的球体突然出现了裂痕,裂痕逐渐扩大、加深,从球身内部涌现的力量在短暂的蛰伏酝酿后,一鼓作气将其炸得四分五裂,双眼通红的红毛从中跳了出来。   “哈哈哈是红毛啊!他打了燃烬!他自己出来了!”   凌霄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内心的雀跃,抓紧嬴风的胳膊几乎要跳起来,他情绪过于激动,自然也没注意到嬴风悄悄地松了口气。   “记得净化!”他喊,也不管用不用得着他提醒。   冰璨把脱了困的红毛一把抓到身边,完全无视旁人狠狠地吻了下去,红毛眼神逐渐恢复了清明,也不顾一切地给予回应,在宇宙中上演着死里逃生后重逢的激动。   “不要这样啊,”小灰害羞地捂住眼睛,“人家还是匹处狼呢。” 蝎心   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众人欢天喜地地返回飞船,霍洛兴奋地在公众频道中唱起了部落的歌曲,调子是天宿人无论如何也欣赏不来的,唯独小灰虽然一句不懂,却摇头晃脑跟着和。   红毛才刚上演了宇宙激情,这会儿脸红得跟头发有一拼,原本都做好被凌霄嘲笑的准备了,岂料等待他的是一个无比有力的拥抱。   “还好你没事,”凌霄惊魂未定地说,“要是你有什么事,我真的要愧疚死了。”   “我怎么可能有事呢,我有小天使光环护体啊。”   “少说几句吧,”冰璨把红毛拽到一边接受治疗,“你体内的燃烬还没净化干净呢。”   危机解除,凌霄体内的疲惫这才浓浓袭来,接二连三地打了几个哈欠。   雨集担忧地扫视了一圈,虽然维和部队暂时是不会再出现了,重伤的枕鹤也被强制带往天宿,可付出的代价也是昂贵的——嬴风无法再使用精神力,凌霄力量耗尽,千驷受副作用影响,霜锋的消耗也不少。   霜锋看出了他的担心,安慰道,“穿过前面的星门,就是水宿的范围,接下来一路都是高安区。水宿跟煌宿关系紧张,一直受天宿保护,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那就好,”雨集稍稍放下心来,看了眼已经枕着嬴风肩膀陷入熟睡的凌霄,以及脸上仍然红晕不退的红毛,“能争取点时间让他们休息一下了。”   正如霜锋所说,水宿周边一片宁静,刚刚经历过一番激烈的战斗,突然静下来还令人一时间难以习惯。   凌霄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一边是安危不明的嬴风,一边是背部中弹的红毛,危急关头他只能去救一个,于是他就在反复地纠结着,两难着,最终一个都没救下来,反倒是自己醒了。   “你做噩梦了?”嬴风见凌霄醒得突然,于是问。   “嗯,”凌霄睡眼惺忪地应了,先下意识地摸了摸嬴风的脑门,还是热着,不过比起昏迷那会儿要好多了,“我梦到那道题了。”   “什么题?”   “我们一起做情侣游戏时回答的那道题,当你最爱的人和最好的朋友同时遇难时,先救哪一个。”   “你当时选择的是朋友。”   凌霄以为嬴风都不记得了,语塞了一下,“是的,不过当这种情况真的发生时,我发现我一个都选不了。”   他摸着心口,“刚刚我在明知红毛有难的情况下回来救你,还好红毛自己脱险了,若是那时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真是,想想就后怕。”   嬴风摸了摸他的头,“好了,这不是没事么。”   “你别用精神力!”凌霄紧张。   “这个不消耗精神力。”   “真的?”凌霄把头凑过去,“那再摸摸。”   嬴风哭笑不得地把他的毛顺了又顺,凌霄舒服得眯起了眼,刚想说红毛你也试试,却意外发现红毛的脸红得有点不正常。   “都过了这么久了,你怎么还害羞呢,”凌霄忍不住就出言调戏,“你放心我已经把你们两个在宇宙中当众热吻的事忘记了。”   红毛勉勉强强地睁开眼,“我也不知道,我觉得不大舒服。”   一向好强的红毛说自己不舒服,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你怎么了?”   “刚刚后背被击中的地方,始终有一点痛。”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大家都知道能让他咬牙忍了这么久还是说出口的疼痛,绝不仅是一点点而已。   “我看看。”冰璨一把掀开他背上的衣服,然后整个人便愣住了。   凌霄极少见冰璨露出这种表情,忙冲过去看,却也发生了同样的反应。   很快除了红毛以外所有人都亲眼目睹了他背后的变化,自颈椎向下,尾椎向上,每一块椎骨的关节处都有一个圆形的亮点在发光。沿着脊椎,上下各有一条细细的光线将这些圆点一个个串联起来,宛如一道狭长的星图。   红毛见众人一声不吭,也有些着急,“你们看到什么了?我背上有什么?”   可在场的其他人谁也没见过这种情况。   “怎么办?”雨集问。   “联系基地。”冰璨飞快地说。   基地以最快速度被接通,昱泉在看到红毛背上的星图后,神色黯淡得难以想象。   “刚才有异物打入你脊椎了是吗?”   “是的,”红毛不安地说,“但是完全摸不到伤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冰璨急问。   “因为维和部队无法活捉到我们的人,就研发出这样一种东西,只要射入到正确的位置,就可以当场将人质的基因采集并同步传输出去。”   “所以刚才那个古怪的球并不是要带走谁,只是想把人困在里面防止被救或者自杀?”凌霄焦急地询问,“那有什么方法能把它取出来吗?”   昱泉缓慢地摇摇头,“这种装置对命中的要求很高,但一旦射中再想取出来,当事人必死无疑。”   昱泉的话如同在当场倒下一桶干冰,“基因采集有一个过程,当上下两条线彻底连通后,就是这个过程的结束,到那时维和部队就会得到一份完整的天宿基因。”   在他的提示下,众人才发现那两条细线不是静止的,而是在以缓慢的速度向彼此蔓延,而且已经比先前接近了许多,距离闭合只有不到一指的宽度。   “那岂不是红毛就……?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凌霄几乎要哭出来。   “我也是在近日前才得到这个情报的,若是再给我多一些时间,兴许能研究出来对策,但是现在……”他的声音中有着浓浓的无可奈何,任谁都听得出他话音中的歉意。   已经返回基地的伏尧在他身后默默地听完了全程,始终一言未发,失而复得的喜悦尚未发酵完成,便被凝结成残酷的绝望。   “对不起!如果我当时……”   “这不是你的错,”冰璨打断凌霄,“你当时的选择是正确的,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红毛咧开嘴,脸上没有一丝抱怨的意思,“毕竟嬴风才是我们的希望啊。”   “一定还有解决办法的,”凌霄无论如何不肯放弃,“那么艰难的过程都克服了,怎么可能停留在这里?”   嬴风手腕上的终端滴答响了一声,凌霄只来得及看清那上面伏尧的名字就被他不着痕迹地把手抽了回去。   “没有时间了。”嬴风突然开口,吓得凌霄紧紧抓住他。   “我知道,再给我几句话的时间就好。”   冰璨把红毛带到角落,两个人额头相抵,不知在说什么悄悄话,嬴风向前了一步,胳膊却被人死死攥住。   嬴风转过头,几乎就在那一瞬间凌霄眼泪夺眶而出。   “元帅刚才跟你说了什么?”他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音量低声哽咽问。   嬴风沉默,他想将手抽出来,却发现很难做到。   “他是不是要你亲自动手?”   嬴风的手臂被凌霄掐得生疼,但这都比不上眼泪带来的刺痛。   “他是我的朋友,我最好的朋友。”凌霄艰难地重复着这五个字。   “我知道,”嬴风反问,“还记得那个游戏吗?”   凌霄低下头,大滴大滴的泪水持续滚落,“如果这只是个游戏该多好。”   嬴风又何尝不想呢,时间越来越少了,就在嬴风迫不得已打算用契主的能力强制凌霄放手时,身边的人却主动松开了手。   “我知道了,”凌霄抹了把眼泪,退开一步,“我去支开冰璨。”   而冰璨的声音却在这时传来。   “雨集,距离目的地还有多远?”   雨集也同样眼眶发红,“还有6000EAU。”   “嬴风,凌霄,抱歉,我们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他平静地说,“请把我们的遗物带回去吧。”   “冰璨!”   “来世也要认出我啊,”红毛笑嘻嘻地朝凌霄道,“你这个有着皇室基因的开挂小猴子。”   “红毛!”   不待凌霄说出任何话,冰璨利落地抽出红毛腰间匕首,与自己的反向一扣,咔哒一声,两把匕首合二为一,一端笔直地刺进红毛心脏,一端对准自己,身子向前一挺,从此二人便形影不离了,两个灵魂彼此缠绕着,飞出船舱,飞向茫茫宇宙。   “怎么回事?”霍洛紧张地问起,“我刚才看到两道蓝光飞走了,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声音独自响彻在悲伤灌满的空间里,凌霄一步步走到他们离开的地方,含着泪拾起地上紧密相扣的两把匕首,另一只手从腰间摸出了那块没有送出去的思念石。   “我一定会把你们的遗物带回天宿星的,”红毛爽朗的笑声似乎自那刻得歪歪斜斜的痕迹中传来,“我保证。”   霍洛的通话还未停,不过内容却换了一种。   “前面探路的手下报告说通往火宿的加速轨道被煌宿派兵封锁了,要改道吗?”   “不能改,”雨集忍着巨大的悲恸回复,“改道意味着绕路,离开天宿太远,我们的灵魂牵引程度越来越严重,我已经能感觉到体力在一点点流逝,相信留给嬴风的时间也不多了。”   “从这里过去,就是火宿的范围了,也是我们身体能够承受的极限。”霜锋接道。   “那就趁着你们还能活动的时候,跟他们拼了!”霍洛率领着雷狼冲到最前面,狼宿部队很快就与煌宿独立军交起了火,战况激烈,封锁却始终无法突破。   敌我双方不停地有人伤亡,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就越不利。   “他们势均力敌,但是不能让狼宿人的力量过多消耗在这里,嬴风最后一段距离还需要他们。”雨集起身道。   凌霄揣起红毛二人的遗物,从怀里掏出另一样东西,“你说得对,我的燃烬还没有使用,让我去。”   他刚迈出一步,脖后一痛,身体便不受控制。   点住凌霄的雨集轻而易举地从他手上取下燃烬,“还是让我去吧,别忘了,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一语落罢雨集人已到了舱门口,恢复了自由的凌霄果断欲追,“你不能使用燃烬的……”   他话音未完,相同的感觉再次传来,霜锋从不能动的他身边淡定走过,“我也会了。”   他与雨集并肩站在一起,手上也冒出了属于自己的橙色针剂,“一定要把嬴风带回去啊。”   说完二人便穿梭而出,凌霄扑过去追时,只撞上了冰冷的舱壁。   “封锁线被打开了一个缺口!”小灰紧张地询问嬴风的意见,“怎么办!”   “全速前进!”   小灰一推控制杆,飞船带着狼宿的机甲部队自缺口突破重围,两个微小的人影在后面,替他们挡住了所有追击,那影子渐离渐远,终化作茫茫宇宙中肉眼难以识别的两粒尘埃。   “距离加速轨道还有3EAU、2、1……跃迁引擎已启动,开始加速……”小灰的声音有条不紊地传来,飞船在轨道的作用下,光速前往他们的下一站。   “要到临界点了,凌霄你还好吗?”小灰回头关切问,却正好看到凌霄扑通一声伏到地面,就像突然坏掉了一样。   “减速!”嬴风忙道,快步上前把他抱起来,在离地瞬间有着不明显的一顿,又若无其事地把他放到椅子上。   “怎么样了?”嬴风在他身边蹲下来。   “好像有点动不了了呢,”凌霄艰难地活动了几下手指,“不过我觉得还可以再往前一点点。”   “到这里已经足够了。”   “是吗,”凌霄声音略僵,“你的力量也大打折扣了吧,刚才差点就没抱动我吧?”   嬴风无法反驳,只说,“我一定能回得来。”   “我相信你能回得来,”凌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人,“我也相信你一定能成功。”   雷狼接近了飞船,“时间不多了,把嬴风交给我吧!”   嬴风没有起身,而是帮凌霄把挡在眼前的头发拨开。   “谢谢你陪我到这里。”   “我说过,你是我的骄傲,”凌霄面露微笑,“而我也想成为你的骄傲。”   嬴风俯过身,在他额上轻轻落下一吻。   “你一直都是。”   穿梭机在机甲群的护送下转眼便消失不见,只留下载着凌霄和小灰的飞船还悬浮在原处。   “小灰。”   “怎么了?”小灰立刻跑过来。   “再往前开一点点。”   小灰愣住了,“可是已经达到了你的极限距离。”   “我知道,”凌霄缓慢地眨了下眼,“但是我总觉得,如果能离他近一点,他回来的可能性也就大一点。”   “可是……”   “放心,我对我的身体能承受到什么程度很清楚。”   小灰无可奈何只好又往火宿星的方向开进了一点,然后说什么也不走了。   凌霄静静地躺在椅子上,像是睡着了,许久后才睁开眼睛。   “时间过了多久了?”   小灰看看时间,“他们差不多应该已经到了。”   凌霄微弱地点了下头,说起了无关紧要的话。   “虽然你是我捡来的,但我陪在你身边的时间太短,真的很遗憾。”   小灰想起过往,有点难过地低下了头。   “等我们回去了,你就跟洛洛回狼宿星,好好学母语。那才是你的故乡,有你的同类,继续留在天宿,你一辈子只能当个处狼。”   小灰不吭声,点点头。   “让我再摸摸你的毛呗。”   高大的人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匹不再可爱,却十分威猛的灰狼,凌霄吃力地抬起手,在它背上慢慢地抚摸了两下。   “没有小时候柔软了。”   他评价道。   “扎手。”   小灰突然激动地冲着窗外嚎叫了起来,凌霄转过头,但见一个个湛蓝色的灵魂自窗外划过,朝着天宿星所在的方向齐刷刷飞去,宛如一场世纪盛大的流星雨。   “他成功了。”凌霄欣赏着这一千古难寻的盛况,象征着嬴风身体状况的预警器此时也亮起了红灯。   “也是时候让他回来了。”   凌霄使尽全身力气,从怀里摸出另一支透明的针剂,“这回总不会有人来跟我抢了。”   可还没等他拿稳,针剂就滚落到了地上。   “看来我是做不到了,”他呼唤小灰,“来帮帮我。”   重新变回人形的小灰拾起针剂,对准凌霄的手臂,却开始百般犹豫。   “如果嬴风回不来的话,你会在这里魂飞魄散的。”他不无忧虑地说。   凌霄弯起嘴角,“跟他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你还不相信他吗?”   小灰迟疑着,直到凌霄再次催促他。   “快点,嬴风已经没有时间了。”   小灰一咬牙,将针头刺入凌霄的皮肤里,缓慢将里面的液体推入进去。   “你知道吗?”凌霄喃喃自语,“上辈子我就是这样,挨了两针才死掉,总觉得这辈子也要挨两针呢。”   刺眼的白光闪现,怕亮的小灰闭上眼,再次睁开时本应远在千里之外的嬴风却已赫然出现在眼前。   凌霄仰头含笑望着他,“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嬴风低头道。   “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这辈子成为你的契子,我很高兴。”   “如果来生可以,我仍愿意……”   嬴风朝着他伸出右拳,凌霄一点点举起自己的,两个人的拳头终于在空中碰撞到一起。   只是那么一霎那,凌霄的手便穿过对方半透明的身体,无力地垂下。   夺目的光斑围绕在凌霄周围跳跃着,诉说着爱念,从二人相逢的第一世起,生生世世,永未停息。   两行泪水自凌霄眼角滑落,但笑意却始终未曾离开过他嘴角。   “你别担心,我不是难过,”凌霄对小灰解释道,“这是结契双方有一人离开时的自然反应,快,拿过来。”   小灰忙把早已抱在怀里的瓶子盖子打开,凝聚在一起的灵魂碎片立刻翻滚着跃入,小灰赶紧又把盖子盖牢,小心翼翼地放到凌霄怀里。   凌霄抱紧盛有嬴风灵魂的瓶子,不舍地在上面摩擦了擦脸颊。   “走,我带你回家。” 枯残   飞船降落在宽广的停机坪,舱门缓缓打开,凌霄抱着瓶子稳步走出,小灰在落后两步的地方亦步亦趋地跟着。   重新踏上天宿的土地,只有小灰才听到凌霄低头对着怀里的灵魂悄悄地说着:   “嬴风,我们到家了。”   两侧齐刷刷地站满了人,先是军人,其后是各种公务人员,最后是广大民众。凌霄顺着这人群组成的夹道一路走过,带着他的英雄,回到属于他们的土地。   伏尧在夹道的尽头等着他。   “你们的任务完成得很出色。”   “幸不辱命。”   凌霄打开盖子,嬴风的灵魂从中跃出,却没有飞走,停留在凌霄身边,久久不肯离开。   “好啦,我处理点事情就去找你,”凌霄象征性地摸了摸它的头,“乖。”   嬴风的灵魂这才奔着净化池的方向去了,霍洛这时也把从火宿星带回的人领了过来。   “我们还是去晚了一步,逐玥改造了泰尔,不过貌似没有成功,他现在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   泰尔赤红色的眼瞳未变,不过人类的情感却从眼中彻底消亡,似乎成为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孤星。   泰若在一旁紧紧攥着哥哥的衣角,“我们已经销毁了全部的代码,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制造孤星。火宿人忌惮天宿的历史会在火宿重演,不允许哥哥这样的怪物留在那里,我只能带他来这里。”   他试探着询问,“请问我们可以留下来吗?”   伏尧先是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哥哥,又看了看一脸忐忑的弟弟,以及他身后长相各异的古天宿人与火宿人结合的后裔,点头应准。   “这本来就是你们的家,”他说,“欢迎回来。”   博物馆的馆长也来了,凌霄郑重地把冰璨与红毛的匕首和思念石交给他。   “听说我和嬴风的匕首也在博物馆?”   “是的。”   “能跟我们的放在一起吗?”   “当然。”   凌霄任务已了,长长地舒了口气,“可惜雨集和霜锋没能有东西留下来。”   “我们已经为他们塑了像,英雄会永远为人们所铭记的。”   凌霄随伏尧一道往灵魂树的方向走去。   “火宿回收来的灵魂怎么样了?”   “已经重新改造并在培育了,再过十几年,就会苏醒成为跟我们一样的人。”   凌霄感慨,“一次性多了那么多雏态,连璧空都得扩招了。”   “那种事就留给踏云去头痛吧。”   “校长回璧空了?”   “跟飞景一起,不过他们要求每年都要有至少两个月的旅游假。”   凌霄笑了出来,“确实挺符合飞景的风格。”   他们来到树下,灵魂树已经被重新栽种了,不知道是否是之前教堂后院的水土不对,重新被种下的小树苗长得飞快,一夜间长成要一人才能环抱的大树了。   “简直跟我离开前有着天壤之别啊,”凌霄有些存疑,“这真的是同一棵树吗?”   “就是你的桃核长出来的树。”   凌霄有些不好意思,借着抬头来掩饰,却有了欣喜的发现。   “快看!那里!”   伏尧也随其看过去,在密集的枝条间,一个小小不起眼的蓝色光斑在阳光下闪耀了一下。   “是灵魂吗?”凌霄激动地问,“是吗是吗?”   “看上去确实是的。”伏尧也情不自禁露出了笑容。   “有新的灵魂在生长了,真好啊……”   众人抬头仰望,那里生长着这个星球的希望,只要希望还在生长,他们的信念就会一代代地传承下去。   “伏尧,这个人有话想对你说。”   二人转过身,见聂云押解着逐玥走了过来,旁边还跟着冒牌的枕鹤。   逐玥对凌霄的恨意未减,但眼中却多了一份看破一切的坦荡。   “你还有什么话想说?”伏尧问他。   逐玥也不屑地扫了眼树枝间的发光体,“临死前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我已不想重生在这片大陆上,给我一个永久吧。”   “好,”伏尧利落地答应了下来,“请吧。”   “不必麻烦了,”逐玥拒绝前往魇堂,“我想在阳光能够照耀到的地方离开。”   伏尧也同意了,转头对聂云下令,“熄灯。”   聂云对着终端说了两句,远方的灯塔渐渐熄灭,立刻有人上前,将象征着死亡的液体注射进他的脖子。   逐玥环视了一遍这片他生活过的土地,视线最终落在被他造出来的枕鹤身上。   没有人类感情的枕鹤,无动于衷地看着自己曾经的主人被处死。   逐玥用最后的力量抬起手,摸上那张让他熟悉的脸,可这张脸上,却不会出现他熟悉的表情。   “我都要魂飞魄散了,你都不会有一丁点的难过哦?”   枕鹤漠然地注视着他,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逐玥失望地放下了手,他的灵魂分崩离散,永远地离开了这个让他毫无眷恋的世界。   灯塔的灯又重新亮了起来,照耀着这片大地,为它真正的子民照亮转生的道路。   凌霄还有最后两件事放心不下,“红毛和冰璨是因为维和部队才牺牲的。”   “放心吧,”伏尧向他保证,“我会为他们讨回公道的。”   他又换了种语言,“还有小灰……”   “包在我身上,”霍洛一拍胸脯,“我保他一个月过狼宿语四级。”   小灰眼泪汪汪地望着他,想要挽留却又什么都没说。   “那就好。”凌霄也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了,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我也该出发了。”   魇堂里,昱泉例行向他询问。   “你真的决定要这样做了吗?”   凌霄答非所问,“我就知道我这辈子肯定也是要挨上两针的。”   他又想了想,“我现在非常能理解凌星临走前托孤的心情,孤星陨落,三世凉薄,这才是第一世,我怎么放心得下之后的嬴风。”   “凌星说只有我们才受得了他,我觉得也是,他的性格都那么糟了,我也不好意思让他再去祸害别人。”   “这样的嬴风,还是我自己留着吧。”   冰冷的液体被注射入他的身体。   “这一世还有什么遗憾吗?”   凌霄眼前笼上了白雾,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另一个世界传来。   遗憾啊……   他闭上眼,这一世经历过的事如跑马灯般在眼前倒放。   火宿的诀别之旅、四千年的时光跳跃、御天的短暂甜蜜、璧空的相互为敌……   如果说还有什么遗憾的话……   镜头已经跳转到璧空,在那个天台上,年幼的凌霄从高台上一跃而下,正好落到同样年幼的嬴风面前。   “现在有人主动献上心头血,你都不接受,你到底想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向来对凌霄不加理会的嬴风难得恶劣地勾了勾嘴角。   “不知道,要是你主动献上心头血,说不定我还会考虑一下。”   那个让他情窦初开却又不自知的人,有着一张青涩的脸。   凌霄的意念飘了过去,最后一次对他深情凝望。   我愿意。   嬴风一怔,“你哭什么?”   雏态的凌霄机械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竟然真得有潮湿的触感,他愣愣地看着自己指尖的液体,越来越多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他落荒而逃,没有留意到嬴风在他身后不自觉抬起的手,唯独凌霄的意念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倘若自己当初没有仓皇离开,是不是他们二人能更早地认清彼此的心意?   他凑过去,迷恋地在对方的手指上蹭了蹭嘴唇。   嬴风怔愣地看着自己的手,仿若有种被亲吻过的错觉。   再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凌霄头一回,朝着自己应该前往的方向,了无牵挂地离开。 凤凰   在基地,工作人员为适才发生的一起头疼的事件向昱泉报告。   “有个灵魂刚刚返航,却不肯去我们为它安排的能量舱就位。”   “我去看看。”   昱泉跟着工作人员一起来到G区,果然孤零零的一个灵魂固执地停留在某个能量舱前,任凭研究员如何引导都不愿离开。   他走过去,检查了下能量舱上的名字,又看了看执着在此不肯走的灵魂,心中了然。   “隔壁的能量舱有人了吗?”昱泉问。   “本来是有的,但就在一个小时前苏醒了。”   “那就这样吧。”   他打开隔壁的舱门,那个不服管教的灵魂这才乖乖钻了进去,任由昱泉将顶盖关闭。   昱泉摘下舱首的名牌,涂改了其中的一个字。   “可是,”工作人员犹豫着问,“这个能量舱的人接下来不应该轮到这个名字。”   “没有关系,”昱泉把名牌插回到原处,“我想他应该会喜欢这个名字。”   二十八年后   “冥尊!冥尊!”   被纠缠不休的雏态忍无可忍,他上天台就是为了图得片刻清净,却还是被这甩不脱的人找了上来。   “你果然在这里啊!”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受欢迎的少年兴奋地跳到他跟前,“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冥尊对这个人带来的好消息从来不抱有什么好的幻想,自从两个人在相邻的能量舱同时苏醒,又恰好被分到同一所初等学院后,对方就把他当成了一生中最有缘分的朋友,近来甚至大有突破这个界限的意思。   “什么好消息啊?”冥尊敷衍地问了一嘴,冷不丁被突然凑过来的脸吓了一跳。   “你靠那么近做什么?”他本能向后仰了仰,可这个距离还是近得足以将凌风脸上的细节看得一清二楚,甚至包括了他眼中神采奕奕的期待。   “你是不是已经觉醒了?”凌风眼睛亮晶晶地问。   冥尊直到昨天身体才完全觉醒,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是又怎么样?”   凌风高兴地一拍手,“太好了!我也觉醒了,我们可以结契了!”   “什么?!”冥尊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喜欢你,我们结契吧!”   冥尊对他轻而易举就能说出这种话有些不悦,“结契是我们一生中只有一次的重要仪式,你把它当儿戏吗?”   “没有,我是认真的,我已经喜欢你很久了。”   冥尊一声嗤笑,“你才苏醒了几年啊,也敢说喜欢很久这种话?”   “真的已经很久了,”凌风的声音突然柔和了下去,“就好像有生生世世那么久。”   冥尊有一瞬间的错愕,灵魂深处仿佛被某种东西击中一般,似乎有太多的事情被他遗忘,但又呼之欲出。   “喂?喂!”   凌风在他面前挥着手掌,冥尊这才惊醒。   “你发什么愣啊?”   冥尊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再次对上他竟有些心虚。   “你不是被我打动了吧?”   “胡说八道。”冥尊颇不自在地把脸别了过去。   “我是自愿献上心头血的,这你都不接受?”   “别异想天开了,”冥尊忍不住又想驳斥他,“保健医已经讲过了,成人仪式上每个人都会本能地战斗,自愿献上心头血这种事根本不存在。”   “那我要是能做到,你是不是就肯答应我?”   冥尊不相信他可以,“你要怎么做到?”   “你来取我的心头血,只要我反抗,以后就再也不缠着你。”   冥尊神色中透露着疑惑,他们也是才刚觉醒、对成人仪式半知半解的雏态,如果进行到一半他反抗了,难道仪式还能就此终止吗?   “怎么样,这个提议不错吧?”   凌风的追问让冥尊意识到对方是真的在一本正经地向自己发出邀请。   虽然这个想法很荒谬,可是不得不说,对方提出的条件听上去很有诱惑力。   “真的只要反抗一下就从此不再纠缠?”   凌风把手心贴在胸口,“以灵魂起誓!”   冥尊又仔细回忆了一遍生理课上保健医讲过的内容,笃定他不可能完成。   “被取心头血时的反抗是本能,我不信你能克服得了,怎么能有人对抗得了本能呢?”   凌风信心十足,“敢不敢试试看?”   “这可是你说的。”   “当然。”   抱着吓他一吓的想法,冥尊做了个欲图接近的假动作,可还不等碰到对方,凌风就向后跳了一步。   “等一下!”   冥尊抽身的速度比他还快,“后悔了吧?”   “没有,”凌风立刻否认,“虽然我很相信自己能战胜本能,不过为了以防万一……”   凌风冷不丁抬起右手抓紧自己的左膀,咔嚓一声就把整条手臂掰脱了臼。   冥尊吃惊地望着他脸上露出吃痛的表情,“你疯了吗?”   “我只是不想给自己留哪怕是一丁点的可能性,”凌风一侧的胳膊无力地垂着,“另一边就拜托你了。”   见冥尊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却迟迟没有动作,凌风再一次催促道,“帮我一下啊,不然的话我只能去撞墙了。”   “你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冥尊神情复杂。   “有啊,”凌风微笑扬起头,“因为我可是你命中注定的契子啊。”   冥尊皱起了眉,手却神差鬼使地攀上了对方的肩膀,一个用力,凌风两条胳膊便都动弹不得了。   凌风眼角只跳动了一下便恢复了,“这下万无一失了,来吧。”   似乎已然忘记想要摆脱他的初衷,冥尊竟真的一点点俯身过去,这一次凌风不仅没有闪躲,而是努力地挺起胸膛,主动去迎合对方的一举一动。   当齿尖真正刺入皮肤的那一刻,冥尊感到怀里人的身体震了一下,随后而来的是阵阵轻微的颤抖。还是那个腥甜的味道,还是那种熟悉的感觉,随着那个人灵魂特有的气息源源不绝地涌来。同样的仪式,似乎不止上演了一两次,也不仅仅是三五次,而是生生世世,不同的时间,不同的空间,不同的你我,相同的两个灵魂,执着地寻找着彼此,只为完成一生一次最虔诚的交换。   当回忆的色彩彻底沉淀在眼底,冥尊的牙齿离开了对方的身体,被他半拥在怀里的人,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不可闻,几乎寻不到活人的生气。   良久,他才慢慢醒转,在冥尊目不转睛的注视下,缓缓睁开眼睛,露出湿润清澈的灰色瞳仁。   “啊,这就结束了吗?”从转生边缘险险返程的人气息微弱,言语却是逞强,“也不过如此嘛,早知只有这样,我就不卸胳膊这么麻烦了。”   他的视线直到此刻才重新聚焦,停留在对方深不见底的眼中,记忆里,这是冥尊第一次这么长久地将注意力停留在他身上。   “我们真的已经结契成功了吗?”凌风想想还觉得不可思议,“好像是在做梦啊。”   他眼珠不安分地转了转,余光打望四周,“我突然有点后悔了。”   冥尊扣在他肩头上的手猛地一收。   “我一生中最最重要的仪式,怎么就在这个破天台上完成了,这个洞房也太简陋了吧,我还有机会重来一次吗?”   在听闻他后悔的并非是与自己结契后,冥尊悬着的一颗心竟放了下来。   他们四目久久相对,这一次再也没有人移开。   “帮我把胳膊接上好吗?”凌风说,“我想抱抱你。”   冥尊并没有照他说的去做,而是伸手一揽,将人紧紧拥在怀里。   “啊我的手!你不要抱那么紧啊,我的手好疼!”   冥尊的臂弯愈发用力地收紧,天台上再次传出痛并甜蜜的哀嚎。   “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   以“零”为名的天宿基地,又一次迎来即将觉醒的雏态,来这里接受他们的生命起源教育。   他们扬着一张张充满求知欲的脸孔,全神贯注地聆听着此间首席研究员的讲解。   而接待他们的昱泉,有着一副表情单调的扑克面容,讲解的内容却意外充满了柔情:   “……天宿人拥有宇宙中最残酷的成人仪式,相爱的人要比其他种族克服更多的困难才能走到一起。但是一旦我们成功跨越,就会成为宇宙中最忠诚的伴侣,直至转生,永不分离。”   “以往科学家认为,灵魂通过净化池,前世的记忆会消失殆尽,再次生成的崭新生命,与上一世完全无关。”   “然而近些年来,我们发现彼此缔结过血契的灵魂,冥冥之中会相互吸引,即便转世成姓名、相貌、性格完全不同的人,也更容易对前世的伴侣生出爱慕之情,并重新走到一起,世世相伴,代代不息……”   <全文完>   *由于政策无法发表在互联网的相关情节,会于实体书补完。   *契主/契子设定开放授权,可随意使用于原创/同人的商业/非商业文章,注明来源即可。   以上两点详见作者微博@易修罗逢赌必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一路陪我走来,始终不离不弃的朋友们。   感谢收藏、留评、订阅、投喂的每一位读者。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