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香门第【浅沫】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差生(少年集中营) 作者:苏尽欢 文案: 秦默从未想到自己会沦落到这般田地——他被亲生父亲当做精神病,送进了这所号称拯救问题少年的自强学校。 唯一欣慰的就是遇到了志同道合的沈卓云,两人一同计划着逃离这所人间地狱。 可是为什么初见明言笑不羁的沈卓云,会越来越崩坏,直至阴暗狠辣完全暴露在他面前? 更没想到的是,逃离了集中营后的第六年,沈卓云再一次带着他那阳光的外皮和黑透了的芯子出现在他面前…… 1、什么阳光洒脱全是骗人的,鬼畜攻才是本质 2、真的不虐感情线,甜宠萌什么都有,1v1到永远 3、黑心鬼畜攻×淡定技术宅受 内容标签:强强 情有独钟 都市情缘 现代架空   ☆、楔子【改】   夜深人静。   黑暗的房间,一盏台灯映照着少年的半张侧脸和他在键盘上不断敲击的白皙手指。   电脑屏幕飞快闪现一串又一串的代码,少年专注的目光半刻都不曾离开那些复杂的字符串,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   “咚咚”清脆的敲门声让少年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   “默默,阿姨能进来么?”门外响起年轻女子的询问。   少年皱了皱眉,飞快按掉了显示器的开关,一手飞快拿起圆珠笔,目光凝固在事先摊好的书本上。   “默默,阿姨给你做了宵夜……”年轻的女人不等少年回答便擅自推门而入,一手端着装了汤圆的白瓷碗,一手打开了卧室的吊灯。“房间怎么这么暗,对眼睛不好的。”   少年置若罔闻,低头面对着书本,目光却稍向上瞟盯着屏幕,似是在发呆,墨黑的液晶板清晰的反射出少年清俊的五官和苍白的脸色,一副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眉宇间带着隐隐的郁结,略长的发丝让他看起来有些疲倦和颓然。   年轻女人对少年的无视为常,把碗搁在桌子边:“阿姨给你放这里了,要记得吃啊,早些睡觉,别学太晚,熬夜对身体不好……”絮絮地说了几句,又走去书桌旁把窗帘放下:“有什么不会的可以跟阿姨说……”   少年依旧不发一言。   女人顿了顿,手状若无意地触碰了一下电脑机箱。   温热的。   “那阿姨出去了啊。”女人仿佛什么都没察觉一般走了出去。   门“咔哒”一声被关上。   少年抿了抿唇,径直站起身来,把女人拉上的窗帘重新拉开,打开窗户,把整碗汤圆全部泼了下去,灌溉了楼下的花坛,又去门边重新把吊灯关上。   房间重新黑暗下来,寂静中女人的声音隔着门板隐约响起。   “默默这样下去不行……我摸了机箱,还是热的,刚刚是在玩电脑呢……”   “你别这样,默默是个好孩子,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而已,我会……”   声音渐小,显然是隔壁卧室的门已经关上。   少年驻立在门边,握紧了拳头,又缓缓松开。   ☆、第一章 强制入学   “默默,一家人一起出来玩,你高兴一点嘛。”继母苏雯笑的温柔。“我们还没有一家人一起玩过吧?”   一家人?   秦默独自坐在车后座,默默看着手中的杂志,不肯分给她半秒的目光。   “秦默,阿姨跟你说话要回答!平时怎么教你的?越大越浑!”秦鸿钧看着苏雯的笑脸,又看了看自己儿子那拽的二五八万的德行,心头无名火起,也不顾自己还在开车,对着秦默就是劈头盖脸一顿教训。   秦默悠悠抬眸,一双酷似生母的凤眼通过后视镜的反射,凉凉地注视着秦鸿钧。   秦鸿钧不禁心头一冷,骂骂咧咧了几句,不再理他,毫不顾忌地对苏雯道:“要不是爸拦着,我早该带他去看看心理医生,你跟他说一百句,他连屁都不放一个。”   “阿钧,”苏雯好生好气地替秦默辩解。“毕竟是我们的事突然,默默还小,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   “屁,他还小?”秦鸿钧扯嗓子喊。“老子十六岁的时候,都在跟着大兵学开炮台了!”   苏雯省不得又一番劝慰。   秦默冷眼旁观,看着自己四十多岁的父亲和那二十七八的继母,忽然感到一阵滑稽。   真他妈像个冷笑话。   秦默低头掏出手机,手速飞快,几下按了一条短信。   【爷爷怎么样了?】   短信发送中。   过了一会,打着静音档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医生说现在没有变化就是最好的情况,爷爷最近迷迷糊糊总喊着你的名字,你什么时候来?】   秦默皱了皱眉,又瞟了一眼前面不知何时转为打情骂俏的两人。   【后天,票帮我订好。】   短信刚发出没多久,手机屏幕闪了闪,出现了关机动画。   忘记充电了,秦默暗自啐了自己一口,继续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杂志上。   不管是秦默还是车前的两人,早都过了要去动物园的年纪了,能提出这种意见的只有苏雯。   秦默一路看几眼无聊的杂志,看几眼窗外陌生的风景,直到窗外风景越来越荒凉,停在了一所看上去更像是三流大学一样的大院前。   【xx自强学校】   看上去更像是老式居民楼的几栋建筑,环绕着一个连塑胶都没有铺的土操场,四周围墙倒是崭新的,砖墙之上还有高高的铁丝网,唯一看上去昂贵的便是校门口那巨大的铁门,看上去更像是监狱使用的那种。   这里是动物园?   秦默扯了扯嘴角,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车门一下子就被拉开了。   两个穿着迷彩服的壮硕男子站在车门外,像拎小鸡一样揪着他衬衫后领把他拎了出来。秦默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两人裹挟着拖走。   “放开我!”秦默本来就沙哑的声音,此刻咆哮起来愈发的刺耳。   然而毫无作用,无论是挣扎还是喊叫,都无法阻止自己身体离着自己方才乘坐的黑色牧马人越来越远。   苏雯的嘴巴开开合合,秦默却仿佛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些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那扇铁门缓缓闭合,秦默彻底停止了挣扎。   xx自强学校,他是听说过的,号称心理辅导为主,军事化管理为辅,专门改造问题青年的私人学校。但是一切只是号称而已,面对着一群劣迹斑斑的青少年,学校会用什么手段,秦默是可以想象的。   在一年前还似乎听说过里面打死了人的传闻,然而不知为何不了了之,只怕此中内情不足为外人道也。   只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自己会被送进这里来。   阴谋。   秦默第一时间想起的是这两个字。   不,也许并不算是阴谋了,秦鸿钧不止一次当众宣称过怀疑自己儿子有某种心理疾病,并表示希望把自己送进心理诊所甚至是精神病院。   只是他自己没想到而已,那本就亲情寡淡的父亲,真的能够趁着爷爷病重把自己送进了这种地方。   两个男人见他不再挣扎,便不再挟持着他,却没有放松警惕,一前一后推搡着他走上了一栋筒子楼。   刚一进楼,一股霉味混着怪异的汗酸味扑面而来,待上了三楼,那空气中甚至多了粪便臭味。   “杨教官,新学生给你送来了。”其中一个男人在楼道里高喊着。   杨方宏叼着根烟从一个房间里走了出来,到了秦默面前,把口中烟雾喷了出来,熏得秦默连连咳嗽。   “哟呵,这次是个乖的。”杨方宏上上下下打量着秦默,简单的衬衫风衣,头发微长却还是黑的,长相看着就斯斯文文,只是神色有些阴郁。没打耳洞,没有纹身,看起来并不像个刺头。“秦默是吧?我是你的负责教官。”杨方宏又喷了一口烟雾,挑了挑眉。“进来了就老实点,听话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教官,我想退学,学费不需要退,我……”秦默想的很简单,这种学校开办目的无非是利益,学费交了,又不用他们费劲,皆大欢喜有什么不好。   杨方宏眼睛眯了起来,弹掉了烟头略长的一截烟灰:“退学?成年了么,你爸说了,你有精神病,什么时候我们给你治好了,什么时候放你出去”   听到这个理由秦默猛然抬起了头:“我不是精神病,我……”能为自己做决定。   “啪”   杨方宏这一巴掌还算是留了手的,也是把秦默半张脸打肿了,眼镜也飞了出去,嘴角还带着血丝。   “   在学校里,我说你是什么,你就是什么。”杨方宏一手揪着秦默衣领,唾沫星子都差点喷溅到他脸上。“我管你什么病,都他妈装的,到了老子手里,你那些臭毛病都给我收起来。什么时候你学会听话了,什么时候放你出去。想退学?让你监护人来签字。”   松开他的衣领,示意两个男子可以走了,理了理自己的迷彩服:“给你一小时,头给我剃了,衣服换好,通讯工具上交,你住309寝,下午我要看见你还这熊样,自己掂量着办。”   说完杨方宏施施然走了。   秦默低着头,默默捡起了地上的黑框眼镜,指尖微微颤抖。   没错,他秦默是被亲爷爷惯坏而了,与让那个丝毫不负责任的父亲为自己做决定相比,他更习惯自己为自己的一切做决定————甚至忘记了,他法定监护人的那一栏,还填着秦鸿钧的名字。   而这个所谓的自强学校,恐怕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苛……甚至是暴力。   用手指梳理了一下留海,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嘴里的铁锈味才淡了些,抬头一个个寻找铭牌。   309。   秦默敲了敲门,推门走了进去。   现在是中午12点,午饭时间。   秦默进门的一瞬间,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一群半大的小子,穿着迷彩服,剃着犯人一样的毛寸,在房间中间挤做一堆。房间中间放着一个塑料盆,看起来脏兮兮的,里面放着油腻腻的炖菜,这帮男孩就用黑的像炭条一样的手指争先恐后地去抓着这些炖菜往嘴里塞。   几个稍微瘦弱一点的男孩甚至被推倒挤在一边。   不一会那本来就见了底的盆子就被扫荡得空空如也,一个没抢上吃食的男孩拿起盆子舔起了残余的汤汁。   秦默感到胃部一阵阵的翻腾。   自己到底来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第二章 魔鬼训练   “你是新生?”一个没有参与刚才的抢食的男生坐在上铺,看见秦默进来,问了一声。   “嗯。”   男生跳下床铺,动作轻盈灵活的惊人,凑近了秦默,目光上下转了一圈,笑嘻嘻地过来搭他的肩:“你叫什么名字?”   “秦默。”凑近了秦默才发现,男生长得俊俏,一双桃花眼斜眼看人愣是有些勾魂。   “哪个默?”男生问。   “沉默的默”万言万当,不如一默。他的名字还是母亲取的。   “我是这班班长沈卓云。”男生笑了起来,一双桃花眼看上去愈发明亮。“兄弟,交个底,怎么进来的。”   秦默看了他一眼:“我是进了少管所么?”这话听着怎么那么怪异呢。   沈卓云原本看他脸色冷,没想到他会忽然来这么一句,看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竟然觉得挺有意思:“没错,进来了也就跟进了少管所差不多了,咱们的待遇还没有少管所好。”说着,踢了踢脚下的塑料盆:“瞧见没,拿咱们当猪养呢。”   刚才抢食的几个男生也不理会,各自在床上一声不响,死尸一样的趴着。   “精神病。”   秦默冷不丁来一句,让沈卓云愣了一下:“什么?”   “我被当精神病送进来改造的,”秦默淡淡地解释,“等着改造成功重新做人呢。”   他本来就不是个阴沉的人,话少沉默不过是不愿同秦鸿钧说而已。   沈卓云了然地笑了笑,拍了拍秦默的肩:“爷是这班班长,以后跟我混,错不了。走,先给你把头剃了。”   一个寝室六张床12个人,此刻却都躺得跟尸体一样,沈卓云一边给秦默剃头一边说着这学校的情况,越听秦默越觉得心惊。   这不是学校,是集中营。   沈卓云手艺居然还算不错,剃个毛寸居然没伤到半点头皮,   拍掉了秦默身上的头发碴:“一会带你去领衣服。”沈卓云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剃刀,带着秦默去一楼办事处领了一套迷彩服,又顺便还了剃刀。   在这里,一切尖锐物品带刃物品都是管制品,————为了防止学员自杀。   等秦默收拾利索就已经到了下午一点,喇叭里的集合号声震天响。   沈卓云拉着秦默一溜烟跑到楼下,不到两分钟,一帮半大小子就站的整整齐齐,沈卓云站排头,刚来的秦默站在排尾。操场上还有好几个跟他们一样的小方队,有两队全是女孩子。   杨方宏还是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身边站着两个副教官,倒也算威风站在所有人面前发号施令。   “向右转————”“跑步,走————”   学校的操场不是标准规格的一圈400米,而是看上去至少600米的大圈,杨方宏说的是跑30圈。   秦默算是半个宅男,只每周末去打打篮球,每次还只打半场过过瘾,跟着跑了三圈就有点极限了,怎么喘都感觉自己肺里空气不够用,一阵阵的难受。   等到第五圈,秦默实在扛不住了,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直吐胃里的酸水。   杨方宏瞟了他一眼:“第一天,跟后面慢慢跑。”   秦默只能拖着灌了铅一样的腿像乌龟一样跟着跑。   “跑!谁让你慢了!”   秦默被这一声骂吓了一跳,一转头看见隔壁方队的一个男生似乎是撑不住了,刚慢下了脚步,就被教官照着屁股狠狠踹了一脚。   男生没站稳,踉跄了一下直接趴地上了,教官也不含糊,上去又是几脚,都是实打实的,那力道秦默看着都疼。   “别打了,别打了……”男生开始还咬着牙不吭声,后来蜷缩地跟个虾米一样,连连求饶。   那教官又骂了几句,用手里的警棍狠狠抽了男生几下,叫男生滚起来继续跑步。   男生哆嗦着爬起来,不顾身上的疼痛接着跟队伍跑。   新生前三天特别照顾,跟不上可以慢慢跑,然而过了这三天,掉队的结果就跟那男生一样。   “我不跑!你们他妈来弄死我啊!来啊!?”女生尖锐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操场,所有人几乎对这视而不见。   秦默看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生像一个麻布口袋一样被两个男教官拖下了楼,女生跟疯了一样尖叫:“操你妈!有本事你们就打死我!我操你们八辈祖宗!!!”   女生开始扒自己身上的衣服,两个的男教官抓着她,架不住她一有机会就开始脱,僵持了几分钟,她就把自己脱得就剩内衣裤,迷彩军装扔了一地,还挣扎着想接着脱,嘴里脏话就没停过地骂。   秦默远远看着,发现那女生长得其实很漂亮,一头棕发柔顺的明显做过离子烫,却被剪成了土气的齐耳短发。   几个教官拦不住她脱衣服发疯,只能又把她抬去了一栋小楼。   “八成又要被关禁闭,你别跟她一样犯傻。”沈卓云跑在排头,把秦默整整落了一圈,经过秦默身边时嘴唇动了动,说了这么一句。   跑步的时间越来越长操场上的打骂声就越来越多,秦默甚至看到一个穿着尖头皮鞋的教官一脚踩在一个女孩的左手上,狠狠地碾压着————女孩的左手还包着纱布,很快就渗出血来。   秦默清晰地看到教官在辱骂殴打学员时,脸上带着扭曲的兴奋和快乐。   斯坦福监狱实验。   秦默忽然想到了这个著名的心理实验,从心头凉到指尖。   这里就是另一个斯坦福监狱。   歇斯底里反抗的秦默只看到了那女生一个。   大多数的孩子跟秦默一样,沉默着,服从着。   别人跑了三十圈,秦默大概也就跑了十几圈,腿已经麻木使不上力气了,却还是挣扎着跟其他人一起列队。   站军姿两小时,蛙跳三圈。   秦默蹲在地上,根本跳都跳不起来,眼前一阵阵发黑,胸口也发闷,蹲在原地一口一口往外吐酸水。杨方宏看着他冷笑,一脚把他踹倒:“让你慢点跟着别给我蹬鼻子上脸,真当自己是个人物?”   秦默蜷缩在地上,感觉这沙土都是软的,拳脚如雨点般落在身上,秦默居然不觉得疼,只是一阵一阵的头晕,胸闷到连呼吸都困难的地步。   他就闭眼歇会。   一闭眼就什么意识都没有了。   杨方宏收拾了他一顿,见他半天没反应,拿脚去把人翻了个个儿,才发现秦默已经晕过去了。   杨方宏皱了皱眉,冲正在蛙跳的队伍喊了一声:“班长出列!”   “到!”   “送他去医务室。”   “是!”   沈卓云装起大头兵来还是有模有样,折腾了这么久还是神采奕奕,也算没白当这么个班长。   盯着白色天花板秦默觉得自己脑子里一团浆糊,自己还有一半代码没敲,还有两本书没来得及看完,自己还跟秦蓁说好了周末回去看爷爷……   秦默想起这些事,头大如斗,跳下床想给秦蓁打个电话问问她爷爷的情况。   一坐起来秦默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自己还在自强学校,刚才训练时晕过去了,现在他手上还挂着水。   秦默都想一直昏迷着算了,一了百了。   医务室来人还是挺频繁的,透过白布帘能看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正坐着给人包扎,秦默愣着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脑子里一团乱麻。   沈卓云听见动静,掀了帘子进来,就看见秦默脸色嘴唇都苍白着,一双凤眼呆愣愣地平视前方,空洞得吓人。   沈卓云看他这模样,像是勾起了什么回忆来,眼里闪过一道莫名的神色,随即伸手去拍了拍秦默的脸颊:“你怎么样?”   秦默回过神来:“我没事。”秦默的声音本来就有些沙哑,经过这一番折腾,喉咙里挤出来的音色难听的要命。   “你等着,我给倒杯水去。”   秦默听见沈卓云跟外面的白大褂说了一声,过了一会递了个纸杯给他,还有一包方糖。   “老师说你贫血,还有低血糖。”沈卓云笑着说。“你这晕的真是时候,晚点还有两圈鸭子步和俯卧撑,这下我们都逃过了。”   秦默默默喝干了水,放了块糖进嘴里。   是最普通的冰糖,秦默很长时间没有吃过这种糖了,但是现在他感到,这种舌尖蔓延的甜味是莫大的恩惠。   ☆、第三章 恍若旧识   葡萄糖还没输完,沈卓云跟秦默就待在医务室里吃了晚饭。   饭是秦默有生以来吃过最难吃的一顿,连米里都带着沙子,炖菜带着一股怪味,连个肉丝都挑不出来。   “你们吃饭……”秦默想起来中午见到他们时那一盆恶心的炖菜,难道自己手里的就是盆里舀出来的?忽然不太想吃了。   “哪能啊,”沈卓云笑笑,“中午那是教官带回来的加餐,是教官食堂的剩菜,里面有肉的,我们好久没吃过肉了。”   秦默一愣,接着埋头吃饭。   医务室的校医姓江,三十出头的人,皮肤有些蜡黄,嘴唇又很薄,架着一副金属半框眼镜,单看脸难免给人一种严肃刻薄的感觉,可其实来过医务室的学生都知道,她为人相当好。   看着医务室里没别人,两个孩子又可怜兮兮,江校医一声不吭打开自己的不锈钢饭盒,递到秦默面前。   里面四个白胖白胖的包子,看着面皮似乎就能闻到小麦面蒸熟的清香。   “吃吧。”江校医说,“今天包多了。”   秦默犹豫了一下,接过了饭盒,道了谢,跟沈卓云一人两个分着吃了,牛肉洋葱馅,明明很普通的味道,这时候吃起来却美味得让人恨不得连饭盒都一起吞下去。   “你家里人知道你低血糖还贫血么?把你往这里送?”江校医看着脸色苍白,还挂着水的秦默,一时没忍住,还是多了嘴。“你这是天生的?”   “贫血是天生的。”   低血糖却是自作孽。   自从两年前秦鸿钧娶了苏雯,秦默宁可窝在自己卧室也不肯出去吃一口苏雯做的饭,有时秦鸿钧不记得给他零用钱,他干脆连中午在学校也不吃了。   时间长了毛病就养出来了,低血糖,胃病,加上天生的贫血,体质差得不行。   直到后来在学校晕倒了,去医院一查才发现他几乎是落了一身的毛病,学校联系的是爷爷,秦鸿钧一直也不知道他身体差。   他手机根本没存秦鸿钧的号码,学校联系人上填的也是爷爷的座机。   但是秦鸿钧如果知道他的低血糖就不会把他送来这学校么?   江校医看着秦默病殃殃的样子叹了口气,这学校的情况她知道,来的孩子或多或少都有些问题,就算没问题,待一阵也总会出问题。   但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她知道这学校的情况,有时候还有学生给她塞小纸条,纸条上写着电话号码,几乎是哭着求她打电话回家请家人接走他们。   可她也做不到,她就是一个校医,拿着人家的工资给人家办事,泄露半个字出去这份工作她就别想继续做了。   想到这里江校医也轻叹了一声。   看着两个孩子吃完了包子,又挂完了水,江校医在笔记上划了几个鬼画符一样的字,对秦默说:“你身体确实不好,要是可以,跟你们教官请个假,这两天别训太猛,休养休养。”   秦默和沈卓云互相对视了一下,沈卓云应了一声,谁也没当真。谁敢去跟杨方宏请假,那才真是老寿星上吊————活腻了。   两人磨磨蹭蹭回了寝室,跟杨方宏报备了一声,那一包冰糖才留在了秦默手里。看着那包冰糖,寝室里的男孩子眼里几乎都要冒绿光了。   沈卓云坐在上铺翘着二郎腿,桃花眼斜斜一挑,似笑非笑:“都他妈把口水给我咽回去,谁敢不开眼,老子不用告诉教官都能扒了他的皮。”   寝室里男孩子都畏惧地缩了缩头,不敢再去看他。   秦默的床铺也是上铺,紧挨着沈卓云的床铺,因为白天累过了头,几乎是沾枕头就睡着了,是以并没有听到沈卓云这话,也没有看到集中营夜间闹剧。   毕竟是一帮半大的男孩子,精力旺盛的很,更何况能进来的几乎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总有几个不挑事不舒服的。每当到了晚上,宿舍楼一锁,灯一熄,那就是这帮男孩之间的发泄时间。   白天的一切愤怒和不满都在夜间得到宣泄,殴打,侮辱,戏弄,一切都是悄悄进行的,守夜的教官根本听不到里面细微的声音是学生的痛呼。   ————或许教官也是知道的,但是他们并不在意这种互相施暴的行为。   就像很久之前的一个笑话,每个人都在吃饭,睡觉,打豆豆。那么,总有一个可怜的豆豆。   最近扮演这个角色的是一个叫朱子英的男孩,瘦瘦小小,带着小眼镜,看着有些胆小,男生们叫他“眼镜狗”。   他只有六个月的训期,被家里人送过来似乎也只是希望他能好好锻炼一下,顺道纠正一下他那娘们一样懦弱的脾气性格,却没想到无论白天还是黑夜,他都是一个被欺凌的对象。   这里有那么几个男孩子是进过少管所的,几乎把少管所的一套都直接搬了进来,变着法地折腾他。   没人会替眼镜狗出头,不是熟视无睹,就是同流合污,这里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或许有同情和怜悯,却不会有耿直和义愤填膺————这样的刺头早早就被教官拔去了。留下来的,不是惯会装模作样坏透了的,就是被磨去了棱角麻木不仁的。   说起来,要不是秦默进来后跟沈卓云混得熟,只怕也少不得被一顿折腾。   灯熄了没一会,就有男生从被子里出来,布料摩擦发出细碎的声音。   然后就是轻微的碰撞声,和男生闷闷地叫喊声。   沈卓云倚在墙边,月光从透过玻璃窗洒在床铺上,落在秦默脸上。   细长的眉,合上的凤眼是一道优美的弧线,在眼尾处微微上挑,原本就是很精致淡漠的长相,在月光下更显得清寂凉薄。   沈卓云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那张脸上,抬手触了触秦默睡梦中紧皱的眉宇,眼眸中色彩越发的深沉,半晌,竟缓缓勾出一个笑来。   完全不同于白日明亮笑容的微笑。   怎么会这么巧合呢?秦默?   床下殴打的声音越来越大,沈卓云低喝了一声:“都轻点。”   下铺声音渐渐低微了。   沈卓云把身子向后一仰,也慢慢合上了眼。   ===================================   第二天的秦默是被沈卓云推醒的,一看窗外天还刚蒙蒙亮,寝室里的男生还打着鼾。   还没到5点。   “再过15分钟就吹起床哨了,”沈卓云对他说。   秦默套上了迷彩服,昨天过于忙乱没有感觉,今天才发现这长袖的迷彩服相对于现在的季节实在是有些不合时宜,粗糙的布料昨天被汗水浸透过,气味愈发难闻起来。   “习惯了就好,”沈卓云看他穿着衣服一脸纠结的样子安慰道。“周末有时间可以洗的。”   秦默点点头,蹑手蹑脚地爬下了床铺,跟着沈卓云一起去洗漱。   这时秦默才知道,自己的日常用品早就被收拾好送了进来,毛巾牙具一应俱全,质量很好,多余的东西却一概没有,也不知道是没被送进来还是送进来却被扣下了。   洗了把脸秦默才觉得清爽多了,跟着沈卓云提前去操场站好,等集合哨一吹又跟着大部队跑步,别人十圈秦默五圈,杨方宏看着他的龟速随口骂了两句,秦默也不管他,自顾自地跑。   跑完了所有人一起去食堂吃饭,每人一碗粥两个馒头一碟咸菜。   教官大喊只给十分钟吃饭时间,秦默本就没有吃早餐的习惯,刚跑完步感觉没有什么胃口,馒头又干又硬还是凉的,咸菜也感觉不是味道。秦默喝了碗里的粥就不想接着吃了,沈卓云拿胳膊肘撞了撞他,嘴唇上下翕动:“这里剩饭会挨罚。”   秦默皱了皱眉,咬着牙就咸菜吃掉了一个馒头,胃里饱涨的难受。眼看着快到时间了,沈卓云皱了皱眉,趁着教官不注意把他剩下那个馒头拿到自己餐盘里,几口吃了下去,又把自己没动过的粥推了过去。   秦默愣了愣,转头就看见沈卓云冲他笑得阳光灿烂。   有点傻气。   秦默低头拿勺子舀粥喝,忍不住也勾了勾唇角。   很奇怪,明明只有一天,却熟识如多年老友。   忽然想到曾在网上看过嫁接生涩的两句。   人生若只如初见,邂逅却恍若旧识。   秦默想,如果这只是一场普通的军训,他或许会有些享受,毕竟这种集体生活,和被人关照着的感觉并不坏。   可惜不是。   ☆、第四章 休克   秦默体质确实很差。   不但是因为常年死宅,还有就是先天贫血的原因。   这学校经常有常年不运动的网瘾少年被送进来,却很少有先天性疾病患者————毕竟家长送学生来的目的大多是改造而不是谋杀。   像秦鸿钧这种完全不知道自己儿子有贫血,却断定儿子有精神病的父亲也是比较罕见的。   秦默先天疾病的直接表现就是,来的前三天,每天下午都晕一次,而且晕倒的越来越早。   第三次把人送进医务室的时候,沈卓云脸色难看程度活像吞了一桶苍蝇。江校医一看秦默的状况也吓得不轻。   两个人忙活了半天把秦默放床上,江校医寒着一张脸吩咐沈卓云:“去把你们教官叫过来。”   医者父母心,她能为了这一份工资忍让,由着他们折腾这些素昧平生的孩子,却不能忍受他们将一个孩子慢性谋杀。   天热,杨方宏过来的时候,敞着胸口,叼着烟,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这里禁止吸烟。”江校医说。   杨方宏把烟头按墙上熄了。   江校医皱着眉看他的动作,耐着性子问他:“秦默这孩子有病你知道么?”   杨方宏笑了:“他爸说他有精神病。”   江校医忽然有种冲动把眼前这个男人丢出窗去:“他有先天贫血,还有严重的低血糖你知道么?你们这么训练是要他的命!”   “江校医你别听他扯,他说是低血糖就了?我还说我艾滋呢。”杨方宏满不在乎扯了扯嘴角。“别人不都这么过来的?训他十天半个月什么毛病都没有了。”   “我是医生你是医生?”江校医彻底爆了。“这孩子来了三天晕了三次!刚刚他不是昏厥!是休克!迟一点会死人的!再出人命你们谁来负责!”   杨方宏被江校医吼得有些发愣。   江校医知道这里出过人命,听这里的一个年轻教官说的,那孩子是活活被打死的,肾功能衰竭,最后送去了医院也没有救回来。   上一任校医就因为这个干不下去辞了职。   半天,杨方宏撇了撇嘴,冷笑一声:“那校医你说怎么办吧,不训练难道让他看着别人训?那我保证明天起我们整个班都他妈得艾滋不能训练了。”   江校医看他有妥协的意思,气才消了些,坐回椅子上,想了想:“上午让他跟着你们训,下午让他来我这里帮忙干活,正好平时进货我一个人不方便搬。”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这事我自己跟主任说。”   杨方宏看着床上还没有意识的秦默一眼,冷哼一身,算是认同了这个办法。   “江校医,你这里塞的下几个人,你还是自己算好吧。”临走前,杨方宏阴阳怪气地留下了这么一句。   沈云卓在一边看着,等到最终决定出来,微微松了口气。   如果这次江校医没有提出来秦默的情况,沈卓云就只能把自己还不算保险的计划提前了。   沈卓云神色暗了暗:谁能想到,他会在这里遇到秦默呢。   在江校医说到秦默是休克的时候连沈卓云都愣了。   如果秦默真的死在这里呢?   沈卓云想到,这里依旧是个地狱,他能凭借着过往十八年的锻炼在这里混得还算不错,不代表秦默也可以。   如果秦默不是正巧分在自己的寝室,如果江校医没有对秦默心软,如果自己不知道秦默进来了……   沈卓云不太想继续想下去。   这次之后秦默的待遇几乎让寝室里那帮小子嫉妒疯了,杨方宏倒真没说错,他们就差没说自己得艾滋了要求去医务室工作。   只是那些不太和谐的抗议和酸话都被沈卓云压制了下去。   秦默每天上午跟着浑水摸鱼,杨方宏心情好时当做看不见,心情不好骂两句踢两脚也不会真发狠,估计也是对那天江校医的话有所忌惮,真把人打死了,校领导能不能遭殃不一定,作为打死人的教官铁定是要倒霉的。   下午就去帮江校医抬抬药品,偶尔还会帮忙把几个伤员抬到床上。沈卓云身为班长,班里有人出了什么问题,都是沈卓云带着来的。   最常来的几个沈卓云都认识了,最眼熟的自己班的一个小眼镜,和当初那个当着所有人面脱衣服的姑娘。   脱衣服的姑娘叫沈晴,被送进来的原因居然是同性恋。   沈晴居然还是个空姐,见多识广,性格活泼的要命,说起话来能把江校医和秦默两个面瘫脸都给逗笑了。   沈晴被关了五天的禁闭,把人关小黑屋里锁着,一天一顿饭什么也没有,换了别人早受不了了,这丫头倒是照吃照喝,出来了除了有点虚弱到医务室挂个水,其余什么事没有,生命力也是旺盛地让人惊叹。   送她来挂水的是个女教官,她就盯着沈晴冷笑:“你倒是再脱啊。”   沈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没男人我脱什么?”   女教官说:“你这样一辈子都别想出去了。”   沈晴对着嘲讽:“能别说的像是我好好训练就能出去一样好么?”   又互相嘲讽了几句,女教官被她气的不轻,又碍于江校医在场不想动手,只能带着一肚子气离开,留下一个女生看着她就走了。   秦默忽然想问……你这么叼你家里人知道吗?   估计是知道的,不然也不能送进来。   “他们说什么时候我正常了,什么时候接我出去。”沈晴挂着水蹦哒不起来,就转头跟秦默扯淡。“他们有种就关我一辈子,我这辈子就喜欢她一个,让我跟个男人结婚,还不如弄死我。”   “你不是成年了?怎么他们还能管着你。”秦默问。   “你太嫩了小弟弟,”沈晴冷笑。“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就是个私人监狱,你多大他们管得着?拿了钱你就在这里别想出去了。”   秦默抿了抿嘴。   “这事你该去问你们班长,他也成年了,还不是在这里呆了大半年,他可比我倒霉,指不准真的会在这里呆到倒闭。”沈晴又说。   沈卓云?   是了,他还真不知道沈卓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们那教官就是个老妖婆,都多大了还没嫁出去,这德行活该一辈子老处女,你看着我刚才气她,出了这儿她一准往死里整我……”转头沈晴又唠叨开了,看来是禁闭关久了,憋了一肚子的话。   秦默忽然问:“你为什么喜欢她?”他有些好奇,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能喜欢另一个同性呢。   “你说娟儿?”沈晴打住了话头,目光一下子变得柔软了,语气也温柔了几分。“喜欢了就喜欢了,看哪都觉得好。”   “我是真想跟她就这么过一辈子,我不要孩子,她也不要,我们可以去领养一个女孩,像养小公主一样养大。”   “我这几年做空姐炒股赚了点钱,以后我退下来了,就开家店,她想不想工作都好,我乐意养她……”   沈晴絮絮叨叨说了好多,后来秦默都记不得她说过什么。   可是很多年以后,甚至连她的容貌都消失在秦默的脑海里,他却还是记得她那时温柔的目光。   自从医务室里驻扎了一个秦默,江校医就经常多带一份饭给秦默开小灶,如果那时候沈卓云在,秦默就会拨一半给他。   晚上两个人吃着盒饭,秦默忽然想起来沈晴白天的话:“沈卓云,你是为什么进来的?”   沈卓云扒拉了两口饭,含含糊糊地回答:“打架闹事。”   “那为什么现在都出不去?”秦默问。   “家里人懒得接。”沈卓云撇了撇嘴,看着有点可怜。   秦默忽然想起了秦鸿钧,觉得自己或许跟沈卓云有些同病相怜。   或许沈卓云比自己还倒霉一些,毕竟在这里呆了半年,都混成班长了,也没有人接他出去。   “……我们早晚会出去的。”秦默说。   沈卓云在秦默看不见的角度,唇角弯了弯。   “嗯,早晚。”   秦默没想到,第二天沈卓云就闯了大祸。   ☆、第五章 打架   沈卓云跟教官打起来了。   不是杨方宏,而是隔壁班的郭教官。   郭教官的名声比杨方宏差多了,几乎是整个学校里最遭嫌弃的教官,人送外号郭大胖,见钱眼开,经常在每月一次通电话时,暗示他们班的学生问家里要钱贿赂他,来换得稍微人道一些的待遇。   送不来钱的,是被当畜生操练的。   连教官们都不太喜欢他,可谁也不知道,沈卓云怎么会跟他打起来。   沈卓云下手相当狠,把郭教官揍得鼻青眼肿,可他自己也没讨到便宜,一身青紫不说,小腹还开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   那是打架时郭教官顺手抄起碎了的酒瓶子,给他留下的纪念。   沈卓云被送到医务室时,秦默刚好替江校医把一箱感冒冲剂搬上楼来,一进门就看见沈卓云平躺在担架上,脸上青青紫紫惨不忍睹,小腹一片血红。   连地砖上都沾了血迹,红色的斑点衬着雪白的砖石越发触目惊心。   秦默手里的箱子重重砸在地上。   沈卓云意识还是清醒的,躺在担架上还冲他笑笑。   “秦默,来搭把手!”江校医招呼他。   两个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移到床上,连秦默自己都没察觉到声线的微微颤抖:“送医院吧。”   江校医没回答,却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一点点剪开沈卓云小腹的衣服。血块粘连着布料牵扯到伤口,沈卓云愣是憋着不吭一声,嘴唇被抿得惨白。   一道血口子,横跨了整个小腹,血肉外翻的样子分外可怖。   倒是江校医皱起了眉:这样的伤口是必须要缝合的,但是……学校真的会同意么?   江校医边忙着给他消毒边问:“怎么弄的?”   “跟郭大胖干架了。”沈卓云这时候还有力气咧开嘴冲着他们笑。“我全照他脸上招呼的,估计他妈现在都认不出他了。”   江校医冷不丁训了他一句:“你傻了?跟教官打架?”   沈卓云默了默,呲牙咧嘴来了一句:“有钱,任性。”   去你大爷的。   秦默抿了抿嘴唇,一股无名火起:“我看不是有钱,你他妈是有病。”   “反了天了,你也学会爆粗口了,深藏不露啊……   秦默不听他插科打诨,寒着一张脸站起身来,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话筒,刚想拨号,被江校医拦住了。   一支手机递过来。   “这电话是内线,”江校医说,“用我的吧。”   秦默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飞快地拨了120,等到说伤情和学校地址的时候,江校医接过了话筒。   秦默盯着躺在床上的沈卓云,沈卓云也盯着他。   秦默长这么大就没怎么见过血,看见沈卓云这样当场就傻了,偏偏沈卓云还一副屁事没有的模样。   沈卓云勾了勾手指,秦默走到他面前。   “蹲下。”沈卓云说。   秦默面无表情地蹲下。   沈卓云摸了摸秦默的头。   不知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沈卓云的手是冰凉的,秦默感觉头顶的触感有些奇异,好像莫名能安抚他那茫然失措的情绪。   “我没事。”沈卓云说,“这样的伤死不了人,最多缝两针。”   “嗯。”秦默闷闷地应了一声。   “别担心。”沈卓云盯着秦默剃了毛寸的头顶,目光幽深了些,有点可惜之前给秦默剃掉的那微长的黑发,摸起来异常的柔软。   “嗯。”   秦默看着江校医放下电话给沈卓云简单处理着伤口,脑子有些发钝,平时还算机敏的思维现下几乎停止了运作。   “江校医,以后我吃饭不会从肚子里漏出来吧?”沈卓云还在扯淡。   “胃肠都没掉出来,应该不会漏。”江校医一边给他止血一边回答,寒着一张脸看起来更像是在讲一个冷笑话。   沈卓云无声地笑了笑,又因为腰腹地震颤疼得直吸冷气。   医务室还是那么熟悉,秦默却觉得一片惨白看得人心烦意乱,来来回回踱着步,连江校医都嫌弃他了:“秦默你出去看看120来了没有,方便把人带上来。”   秦默应了一声,一溜烟的跑了。   看着门关上了,沈卓云懒洋洋地开口:“急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了。”   “以前至少你没血崩的跟流产一样。”江校医脸色难看的要命。“再捅深点你肠子都能给捅出来。”   秦默来的晚不知道,沈卓云跟郭大胖打起来也不是第一次了,一开始还是郭大胖有意找茬,后来沈卓云居然也开始还手。   只是这次确实是最严重的一次,到现在为止,这学校确实打骂学生,但也没有哪个教官会用尖锐物品去把学生的肚子捅破。   在江校医看来,郭大胖这次也是疯了,一个隔壁班的学生,到底是哪里值得他这么揪着不放了。   “郭大胖想弄死我,”沈卓云说话的时候脸上没了笑,神色淡淡,眼眸却混沌一片,左手食指有节奏地轻扣床沿。“他今天来找我事的时候我就知道,要不是我把他打晕了,他一准给我再补两下把肠子给我捅出来。”   江校医沉默半晌,叹了口气:“你家里人电话给我吧,我替你跟他们说,让他们把你接走。我怕你在这里接着呆下去,早晚死在这里。”   江校医从来没破过例,但是为了秦默和沈卓云,已经不止一次的做出自砸饭碗的事来了,也不差这一件。   沈卓云却轻笑一声,摇了摇头,迎着江校医的目光:“他们不会接我走的,你以为郭大胖为什么跟我杠上?”   ===================================   自从进来,秦默还是第二次接触校门口,门边有岗亭,还有几个穿着迷彩服的人站的笔直。   金属的大门在阳光下闪着寒光,看起来更加的牢不可破了。   秦默躲在楼后,不敢凑近了,直到听见了救护车的声音,那几个迷彩服汉子喊:“来干嘛的?”“找错了!”“我们这里没有……”   秦默咬着牙冲了出去,高声喊道:“没错!就是我们这里有个人受伤了!左边第一栋楼!201!”   几个迷彩服男人都看着他,其中一个走上前来,一把揪住他:“你哪个班的?救护车是你叫来的?”   “他快死了!他肚子被划破了!”秦默不管他,高声继续喊。   不知道救护车里的人跟几个男人说了什么,领头的一挥手,开了大铁门,放了救护车进来。   铁门缓缓打开的一瞬间,秦默几乎想冲出去,但是理智还是控制了他的脚步。   这里是郊外,几乎遇不到车,跑出去了也只有被抓回来的份。   救护车进去了,一会又呼啸着离开了。   迷彩男人依旧揪着他不放,本来长得就不怎么好看的五官,现下看着更是面目可憎:“你哪个班的?谁让你出来喊救护车的?”   “我杨教官班的,”秦默看逃不过,就照实说了。“沈卓云被郭教官捅了,我看他快不行了,就打了电话。”   迷彩男人忽然笑了:“郭大胖是被沈卓云打成那样的?”   秦默照实说:“我没看见,他来医务室就已经被捅了。”   “那八成没错了,沈卓云那小子有种。”迷彩男人竟然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反而有些幸灾乐祸。“郭大胖可算是栽了。”   男人心情大好,冲他摆摆手:“你小子运气好,回去吧,这事我当没看见。”秦默松了口气,心里想着这男人估计跟郭教官也不对盘。   他不知道的是,这整个学校就没几个喜欢郭大胖的,这次沈卓云把郭大胖打成猪头,也算是大快人心。   ☆、第六章 同类倾辄   “……万一沈卓云回来……”   “……他敢说就……”   门被推开的一瞬间,男生们正窃窃地商议着什么。   秦默这几天过得都恍恍惚惚,脑子里不断回放着沈卓云躺在地上那一幕,有时候还会想起沈卓云摸他头时那一瞬间奇异的触感,压根没有心思去听这些男生的商议,浑浑噩噩爬到了上铺。   秦默觉着自己是有些雏鸟情节了,来这里第一个跟他亲近的就是沈卓云,一直同进同出指点他帮他忙的也是沈卓云。血亲父亲都能把他送进这么个地界,沈卓云却愿意对他好,秦默就一直念着他,他受伤了,秦默也跟着心焦。   那么大一条口子,真的能缝好?   还是拿酒瓶子划的,那么多细菌万一感染了怎么办?   那个煞笔到底为什么跟教官打起来?   秦默脑子里几乎搅成了一团,从没这么乱过。   他从小性子冷,就没跟什么人像沈卓云一样,只要在一起呆一会心情就能好起来。   但沈卓云出事了。   秦默就在上铺翻来覆去直到熄灯,脑子还没理清楚,就感觉自己脚腕一凉。   有什么玩意正抓着他的脚腕,还在用力将他往床下拖。   大晚上遇见这种事相当惊悚,只是秦默还没来得及喊出声来就被拖下了床铺。   “嘭”膝盖撞在床架上,剧痛直传上脑神经。   秦默刚想弯下腰来揉揉痛处,膝弯后就被什么招呼了一下,“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两个黑影就从后面架住了他的胳膊,使劲往后抬,逼着秦默低头。   这叫“开飞机”,还是号子里折腾人的招数,也是几个进过少管所的弄回来欺负新人用的。   秦默闷哼了一声,咬着牙忍疼也不喊,被人强逼着跪在地上,头被压的极低,也是反应过来了,既然是个监狱一样的地方,同类倾辄也是少不了的,同样被欺压着,总有人需要宣泄。   秦默眼珠子向上翻,看见一个头儿一样的男生站在自己面前,压低了的声音对他说:“新来的挺牛气啊,有沈卓云护着就谁也不认了是吧?今天是个见面礼,老子叫姜绍,你给我记清楚点。”   说着示意了一下两个男生松手,上去就给了秦默一脚。   秦默倒是反应快的,把这一脚生受了,借势躺地上去了。   姜绍也就是示威,只是照头脸踢,倒没往死里踹,结果秦默倒一边去一点动静都没有了。他也愣了,过了一会,试探性踹了一脚,地上的像具尸体一样,半点反应没有。   “绍哥,他不会又晕了吧。”两个跟班有点吓着了,其中一个脸都白了。   晕了还是小事,就怕人死了。   姜绍立马想起来了,眼前这个弱鸡是有病的,连教官都怕他跑死了给他了假,结果照样训一会就得晕,自己这一脚下去,别是把人弄死了。   “你们,看看他怎么样了。”   一个跟班把人翻了个面,借着窗外月光看了看,又把手指凑到鼻子底下。   “没……没气了!”   跟班眼泪都要吓出来了。   姜绍也懵了,一脚踹开跟班,自己蹲下去探鼻息。   真没气了!   姜绍还没起身,就觉得喉咙一痛。   刚刚还“没气了”的秦默飞快弹起来,一拳闷在他肚子上,趁他没反应过来,翻身坐在他肚皮上,双手死死掐着他的脖子。   两个跟班也傻了,这他妈是诈尸了?   等反应过来这小子诈死,两个人立马冲上去掰秦默的手,可天知道这病秧子哪来的力气,手跟铁钳子似的,怎么掰都掰不动,上去胡乱打一气也不松手。   秦默是想弄死他!   姜绍挣扎着,脑子里忽然闪过这个想法,再看秦默那面无表情的脸跟看鬼一样。   秦默压根就没有松手的意思,全身的力气都压在手上了。   慢慢地姜绍挣扎轻了,白眼珠子都翻了上来,秦默这才撒了手。   姜绍躺在地上,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一个劲地喘,看起来狼狈到极点。   秦默也是惊魂未定,缓缓起身,就站在他跟两个跟班面前,额角被姜绍之前一脚踢红了一片,正缓缓渗着血,一双凤眼清冷,直勾勾盯着他,说:“你别来招我,你要命,我不要,要不咱俩就试试,你捅我一刀,我就让你一身窟窿跟我一起下地狱。”   说完就一声不吭地爬回了上铺,剩下姜绍一个人在下面翻白眼。   这下算是知道了,什么叫会咬人的狗不叫了。   秦默没打过架,但是他气性大。他算是明白了,之前能相安无事,是因为有沈卓云罩着。而有了这次哪怕沈卓云回来了,也不能24小时跟着他,今天认了怂,那以后在这一天就得装一天孙子。   秦默受不了这个。   他也忍不了杨方宏,忍不了这里的生存环境。   之前问过江校医,一次最多可以直接交两年的学费,他相信他的好父亲不会吝啬那么一点钱,来暂时解决两年他这个大麻烦。   他可忍不住两年,更何况,两年之后,只要秦鸿钧愿意,还可以继续在这里关着他,直到这个地方倒闭。   他必须得设法逃出去。   ==================================   “你跟沈卓云,就没一个省心的。”江校医帮秦默处理完额角的伤,做了个总结。“原本我还以为你是个乖的,结果也跟沈卓云学坏了。”   江校医跟他们熟捻了,话也就多了,这次沈卓云和秦默先后受伤,她没少唠叨。   秦默也是无奈,只能跟她说了昨晚的事。   江校医听了也沉默了好一会,又来教训他:“你胆子也真大,万一把他掐死了,你这辈子都完了。”   “那也不能忍。”秦默嘟哝了一句,被江校医听见了。   “怎么就不能忍了?退一步海阔天空!你小学老师没教你?”   秦默嘴痒了吐槽她:“小眼镜倒是忍了,说好的海阔天空呢?”   好吧,江校医也知道小眼镜的伤都是怎么来的了。   忍不得,确实忍不得。   江校医忽然觉得有些无力,这个自强学校的意义是什么呢?   在这些孩子该学会真善美的时候,他们没有学会,于是就把他们扔进了这样一个人间地狱,试图让他们在一个没有美好的地方学会美好。   这可能么?   最后能从这里被改造成功,走出去的孩子,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将一个恶魔投入炼狱,期待着当他走出来时,变成一个天使,难道没有人觉得荒谬么?   江校医心头一阵阵地发冷。   “对了,”秦默欲言又止。“那个……我昨天打了120,江校医……”   会不会受到学校的迁怒?毕竟学校根本不希望送任何一个学员外出就医。   “学校没追究我。”江校医回过神来,看着正帮她整理药柜的秦默,忽然笑了。   那就好。   秦默松了口气,出去收回晾晒后的被子床单。   今天的阳光很温柔,明亮却不毒辣,雪白的被子上有一点消毒水残留的味道,还混合着阳光的气息。   秦默抱紧了被子,慢悠悠地往回走,莫名地心情明朗了一些。   慢慢会好起来的,秦默对自己说,总会想到办法逃出去的。   ☆、第七章 煲电话粥   周日是集中营唯一的休息日,只在早上跑完圈看过电视就可以回寝室了。   只是回寝室之后要大扫除,教官检查合格了,才能正式休息做自己的事情。   往常大扫除的安排都是沈卓云这个班长来的,但是沈卓云不在,杨教官就选了个最乖最听话的来,这个人就是小眼镜朱子英。   但是权利给了他,他却是保不住的,做主的很快变成了姜绍。   姜绍把大部分轻松的活扔给了他的跟班,自己的活分摊给了其他人,等分到了秦默,姜绍目光闪烁了一下,阴笑地看向他:“秦默,你去把厕所刷了吧。”   几个人也跟着姜绍起哄,流氓话说的越来越难听。   秦默眼皮都不抬一下,从上铺跳下来:“你自己去刷吧,我要去医务室帮忙。”   姜绍堵在门口不动,秦默就硬蹭着他的肩膀过去了,一双凤眼斜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唇角:“昨晚说的,忘了是吧?”   姜绍站在原地就想骂娘,当初还以为是个沈卓云护着的小白羊,昨晚一看就他妈一条小白狼,那双眼睛一瞟,他从头顶凉到脚后跟。   什么叫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秦默这就是典型的不要命。姜绍快二十的人了,吃喝嫖赌无所不为,当年也是从少管所里的老油条,几进宫混迹出来的,说实话,这里比少管所辛苦,可少管所才是真正的地狱。   姜绍当年在所里也见过秦默这种人,表面看着一声不吭,却没人敢去轻捋虎须,曾经有个新来的过江龙看上他了,想跟他搭个“伴”,那人愣是抄着木头板凳把那挺猛一汉子头砸爆了。   这种人,姜绍惹不起,可看着,又莫名觉得心痒,尤其是秦默那清泠眼神一瞟,不假辞色的模样招人到骨子里了。   现在想想还是沈卓云那小子眼光好,就他那手段,就是到了所里也是一霸,在秦默面前愣是装的跟一三好学生似的,这演技,姜绍觉得自己也是醉了。   看着秦默的背影就那么消失在走廊里,姜绍冷哼一声,一脚蹬在小眼镜屁股上:“都愣着干什么,开工!”   ================================================================   秦默去了江校医其实也就是明目张胆的偷懒,江校医从外面给他带了太妃糖,怡口莲原味,一罐子包装的那种。   秦默进来前就挺喜欢吃的,现下看见了,眼睛只管直勾勾盯着,几乎要看出水来了。   江校医难得看见秦默那眼巴巴的样子,也不逗他,把罐子塞进他怀里:“省着点吃啊。”平时这孩子都冷着一张脸,不咸不淡的一副年少老成的模样,难得露出这样一面来,江校医也觉得有趣。   “我来前去医院看了沈卓云,”江校医笑着说,“这小子精神着呢,估计再有两天就得回来了。”   秦默一只吊着的心落了地,又忽然想起沈卓云的“英勇事迹”来:“沈卓云打架……学校打算怎么处理?”   “也就关两天禁闭吧,”江校医说,“秦默这事吧……特殊,所以学校得从轻发落。”   秦默奇怪:“怎么特殊了?”   “先动手的是郭教官。”   江校医倒是跟几个相熟的年轻教官打听到了情况,也不瞒着秦默:“你们那个郭教官是收了钱的,外面有人想借着他的手,让沈卓云再也出不去。”   秦默愣了,江校医也觉得这事匪夷所思。   再怎么严格,也是个学校,怎么能出这样的事呢?江校医就没听说过。   但是仔细想想,也没什么不可行的,这个学校本来就是非法的,像是私人监狱一样的所在,死了个把人,如果没人闹大的话,还真的不一定能出事。   江校医这时才明确的发现,自己正在一个社会的阴暗角落工作。   秦默反应的比江校医快,一会就接受了这么件骇人听闻的事,而事情的重点是:“到底是谁想弄死沈卓云?”   江校医摇了摇头,这事她也不知道,几个年轻教官也不知道,这是个秘密,恐怕只有沈卓云本人最清楚。   秦默皱着眉头,怎么也想不清楚。   “对了,你想跟沈卓云打个电话么?”江校医眨了眨眼,已经三十多的女人看起来竟然有些俏皮可爱。“我怕他在医院呆的无聊,特意在医院给他留了一部手机。”说着掏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   秦默呆了呆,接过江校医的手机,有些激动忐忑。   电话响了两声忙音,随后听筒里传来了有些熟悉的声音。   “喂?”   通过信号传输过来的声音跟本人有些不同,可秦默就是透过这么个失真了的声音,仿佛看到了电话另一端疏懒不羁的少年,正漫不经心地捏着电话。   “秦默么?”电话那一边沈卓云还在说话。   “嗯。”秦默应了一声,半天才开口。“你好点了么?”   “比在学校好,”沈卓云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似真似假。“我现在在三楼,拔了点滴,从窗口跳下去,我就能跑了。”   “你疯了吧?”秦默皱着眉。“三楼?跳下去?亏你想得出来。“   “开玩笑的,”沈卓云不是没想过的,只是问题不在于三楼,而是在于现在身边有人在监视他,他知道那是谁的人,他前脚跑了,后脚就能被抓回来,到时候就不一定是送回学校了,就是把他送进精神病院他都不会怀疑。“姜绍为难你了没有?”沈卓云知道那小子也不是个省心的,但凡他敢动秦默一根手指头,沈卓云回去就能把他胳膊腿儿都给卸了。   秦默忽然想起昨晚姜绍的狼狈样子,忽然有些好笑:“没有。”   “那就好。”沈卓云听动静知道秦默没在撒谎,姜绍的胳膊腿儿就又保住了。   秦默忽然没话说了,他想问问到底是谁想要沈卓云的命,可想想他们俩认识还不到一个月,沈卓云大抵是不会跟他说的。   他想告诉沈卓云他想逃出这个学校,可是八字没一撇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秦默这下真的像他的名字寓意的了,不如一默。   倒是听筒那边沈卓云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秦默。”   他应一声。   “秦默。”   他又应一声。   “秦默。”   秦默忍不住了:“干嘛?”   “我想听你说话。”   秦默愣了,觉得莫名尴尬,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涌上来一种奇怪的心绪,脑子又快罢工了。   “说什么?”   沈卓云低低地笑了:“秦默你是不是没谈过女朋友?”   秦默没想到沈卓云问这个,支支吾吾说没有。   “果然,”电话另一边的沈卓云说,“木成这样也没有哪个女孩子能看上你了。”   秦默不乐意了,撇了撇嘴:“说的像是你谈过一样。”   沈卓云就在电话那头开始满嘴跑火车了,说他的情史,说他泡过的妹子,秦默就笑着听,时不时骂他一句吹牛x。   一聊就是一个小时,电话挂断时秦默才惊觉他已经聊了那么久,幸好江校医不在医务室,不然他还真不太好意思。   跟一个大老爷们也能煲那么久的电话粥,秦默暗骂沈卓云是个话唠。   电话那头的沈卓云放下电话,原本轻松的笑容缓缓消散地一点不剩,没了笑容的他看上去有点阴沉莫测,唯独眼中还带着一点柔光。   没谈过女朋友啊,真好。   ☆、第八章 欺侮   秦默回去的时候一群人已经把宿舍打扫干净,空气里那股霉味淡了不少,汗臭味是彻底没有了,反倒是弥漫着洗衣粉的香味。   每人抱一个塑料盆,都赤着上身,蹲在地上吭哧吭哧地洗衣服。   姜绍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躺在床上吃着什么。沈卓云不在,他直接叼的飞起,摆足了老大的款————他的衣服全都堆在小眼镜盆里。   秦默看了一眼小眼镜盆里堆得跟座小山似的衣服,默不作声,自己也抱了盆和洗衣粉,蹲在一边搓衣服。   平时训练量大,流的汗也就多,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一周下来那味道确实不好闻,也亏得秦默自己贴身衣物是天天换洗的,不然连他自己都受不了。   “给爷让开点。”姜绍的一个跟班从厕所回来,边提着裤子边冲着蹲他床边的小眼镜哼哼。“你杵这我怎么洗衣服啊?”他哪有衣服要洗,衣服全堆小眼镜盆里了,这是找茬呢。   秦默瞄了一眼,就看见小眼镜默不作声地站起身来,不知道是不是蹲久了腿麻了,起身没站稳就晃了晃,手一扶床柱,甩了跟班一脸泡沫水。   “哟呵,跟爷爷耍脾气了是吧?”跟班不乐意了,别管这是不是故意的,被甩了一脸水那就是跌份儿。   小眼镜吓着了,哆哆嗦嗦地解释:“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   跟班气焰更盛了,一脚把小眼镜地上的盆踹翻了,衣服扣倒一地,带着洗衣粉泡沫的污水在水泥地上蔓延,很快洇湿出一片暗色。跟班歪着嘴冲小眼镜冷笑:“不是故意的是吧?爷给你道歉的机会,跪下,地上水给我舔了。”   周围几个姜绍一系的听着都乐了:“行啊汪子,装起逼来挺像那么回事啊。”   那跟班叫汪军,人家都叫他汪子,平日里抱姜绍大腿抱得最是勤快。沈卓云厉害归厉害,那是一力降十会,压根不拉帮结派,也没人敢动他半根小指。反倒是姜绍党羽众多,连欺负人也是变着花样一起来的。   汪军一听有人起哄,胆子更肥了,一副牛逼轰轰的模样,揪着小眼镜的头发,凑近了:“听见没,给爷爷舔了。”   “脏……哥……咱换个行么……”小眼镜挨揍挨多了,也学会服软了,前言不搭后语地求饶。   “真乖嘿!”“汪子那你就换个让他舔呗!”几个人起哄地更厉害了,一个个直拍床板,那阴阳怪气的语气听起来就让人不舒坦。   汪军会意,说:“行啊,咱不舔地上的,舔哥身上的。”说着挺了挺下身————刚从厕所回来,拉链还拉了一半。   小眼镜的脸立马就白了,一句话不说,盯着地上的肥皂水,慢慢跪下身子,犹犹豫豫就想去舔,结果被汪军一把捞了回来。   “怎么着,看不起爷是吧?舔地板也不给爷伺候一次?”汪军本来也就是被起哄了闹着玩,现在却真起了龌龊心思。   他在外面毛片也没少看,女朋友也搞过几个,还真被拿嘴伺候过,现在有这么个机会,把他那点小心思勾出来,再收回去也就难了,他还真是非让这小眼镜给他舔一次才舒坦。   “我错了,我错了……哥我错了,你别……”小眼镜脸涨得通红,眼泪都快逼出来了,嘴唇翕动,不停道歉,汪军却不肯放过他,抓着他的头就往自己裆部按。   “有完没完?”   秦默正在变声期,声音有些沙哑,挺有标识性,一出声,一群人都往他那瞅。   秦默刚洗完衣服,十六岁在这里绝对算不上大,有点矮小纤瘦的身材看着没什么威胁力,上身赤着,这么多天训练也没把他晒黑了,反倒练出了点肌肉,手上还沾着泡沫,冷着一张脸,看汪军那眼神跟看垃圾似的。“差不多点。”   汪军被这一下当众打了脸,哪肯善罢甘休?三步并做两步上前,一拳打在秦默肚子上,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小子有种啊?想出头是吧?你来给爷舔。”   秦默硬生生受了这一下,抬手接住汪军正挥来的第二拳。   “这一拳我替他受了,”秦默攥着汪军的拳头,“这事到此为止。”   说着把手一松身子一避,汪军整个人失了重心向前扑去,踉跄了几步才稳住,却不肯善罢甘休。   “汪子,”姜绍躺床上开口了,“算了。”   这事本来就是汪军不占理,没人出头也就算了,既然秦默肯出来保那眼镜狗一驾,再不依不饶下去那就没劲了。   汪军忿忿地把拳头收了,他昨晚睡得早,没瞧见姜绍被秦默按地上掐半死的一幕,也就不知道为什么姜绍会卖这小白脸一个面子。   “谢谢。”小眼镜低着头,声音像蚊子似的,嗫嚅着向他道谢。   秦默全当做没听见,端着盆子去倒污水。   这事向他道谢没用,看见了保他一次是为了自己良心过得去,小眼镜自己硬不起来,那在这里也就是个被欺负的命。   等他把衣服晾好了回来,小眼镜还是在那,红着眼圈,嘴唇开开合合听不见声音,但似乎还是那两个字:“谢谢。”   秦默抿了抿嘴唇,轻叹了一声,爬回上铺。旁边的床铺空空荡荡,床单没有一丝褶皱,被子叠的跟豆腐块儿似的。   秦默从自己的枕头里面掏出纸笔,a4纸上密密麻麻的黑色小字全都是代码,秦默一目十行检查了一下,又开始继续写写停停。   进来之前他跟秦蓁就在商量着自己弄一个软件出来,他来做,往外卖的事秦蓁来联系,经济独立了也不用再受秦鸿钧的制肘,这小半年几乎都在忙这个,如果不是被送进这里,大概所有代码都已经弄好,进入调试阶段了。   秦默一切关于计算机的知识都是自学的,他在这方面出乎意料的有天赋,这件事却只有秦蓁和秦爷爷知道而已。   秦鸿钧?   一个连儿子有先天性贫血都不知道的父亲,还能指望什么?   只要他能出去,他就可以联系秦蓁卖掉手里的这份软件————他不知道自己这段代码到底价值几何,但是他知道自己写出来的东西必然能够为他换来一些什么。   只要他能出去……   那沈卓云呢?   秦默抿紧了嘴唇。   离开了这里,就再也见不到沈卓云了吧?   ☆、第九章 沈卓云归来   沈卓云回来了。   这个消息还是秦默最先从江校医那里知道的,人多嘴杂,消息就跟插了翅膀似的,没过半天,整个学校就都知道了。   在这之前,学校里的人都在猜测,9班的班长沈卓云多半要被撤了。   沈卓云跟郭教官打起来不是一次两次了,偏偏学校跟瞎子似的从来不处罚沈卓云,可这次不一样,不单单是沈卓云住院了,郭大胖的眼角也被沈卓云打裂了,缝了针住了院,这就是大事了。   撤了不说,指不准还得当成重点关注对象管教着,三天两头被教官盯着。   其余几个班都清楚,撤了沈卓云,九班最得杨方宏意的也就剩下一个小眼镜了。到时候顶着名的是小眼镜,做主的铁定是姜绍那个龟孙子,心里倒都不大乐意。   沈卓云拳头硬,下手狠,颇有点孤胆英雄的味道,几个班的都服他。   姜绍又是哪条道上的?搁少管所是个给人提鞋的,也就是九班没什么过江龙,硬是让这个地头蛇也排上了号。   几个班早都准备好联合起来,个个摩拳擦掌,准备折腾九班几次,让姜绍认清形势了。这时候沈卓云回来了,杨方宏没提撤职,学校也没有消息,就是要关他一周的禁闭。   几个班全偃旗息鼓了,该干嘛干嘛,权当沈卓云没住过院————悟空回来了,哪个还敢去偷花果山的桃?   秦默一上午就想着沈卓云了,颇有些沉不住气,可关禁闭是谁也不让见的,问江校医,她也没办法————江校医还真不知道禁闭室是个什么情形。   下午沈晴来了,秦默算是找到有经验的人了————这位半个月几乎十天都是在被关禁闭。   “老妖婆看我不顺眼,找茬骂我变态死同性恋。”沈晴这次闹有点严重,她被一耳光扇掉了一颗牙,还疼着呢,说话不太利索“我骂她才是老处女,一辈子没人要,她就跟我动手了。”就这样还含含糊糊地唠叨着老妖婆不是人。   秦默看她那肿起来的半张猪头脸,上面还留着一个青紫的巴掌印,深刻了解到这学校真是男女平等,教官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哪怕女教官也一样。   只是女生班那边学生之间互相欺压的情况没有男生班这样严重,至少沈晴没见过女孩子之间互相殴打。当然,偶尔的口角还是免不了的。   “关禁闭是怎么一回事?”秦默问她。   “禁闭?替沈卓云问的?”沈晴比秦默还要高,双手环胸,笑得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我说你俩关系不错啊?”   秦默点点头,他跟沈卓云确实关系很好。   沈晴看他跟木头疙瘩似的没开窍,倒有些疑惑:难道这俩真不是她想得那样?一时之间也没了戏弄的心思,撇了撇嘴:“关禁闭就是关小黑屋。”   “小黑屋?这算惩罚?”秦默那屋子常年就是黑的,白天拉上窗帘睡觉,晚上拉开窗帘敲代码,几乎全天不见光。   沈晴白他一眼,自己给自己肿起来的脸涂药,嘴里还“嘶嘶”地吸着凉气:“那就是个空仓库,什么都没有,窗户也没有,床也没有,有个通风口还不透光,把人关里面两眼一抹黑,外面白天晚上都不知道。”涂完了药又漱了漱口,吐出一口血水来。“也就一天三顿给你送饭能见点光,吃完了盘子搁那等下一餐给你收走。”   秦默听得眉头拧了起来:人是有社交的本能需求的,就这么关着还不把人关疯了?而且连床都没有,难道睡地上?   沈晴介绍得起劲:“别看里面什么都没有,老鼠和虫子还真不少,躺地上睡就怕那玩意钻耳朵里或者鼻孔里。”听得秦默一男生都不大舒服,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兴奋劲。   秦默刚把医务室的床单换了,沈晴也不客气,把自己收拾好了,大摇大摆躺床上,又说:“说实话,关里面挺折磨人的,我每次关里面超过一天都觉得自己下一秒就得疯,那时候我就得在里面想我家娟儿,想着想着就到时间了。”沈晴提起在外面等她的女朋友,话唠病就又犯了,本来已经打住的话题就又起了头:“有次我关禁闭,想起来我家娟儿跟我一起犯傻干的事,想着想着就乐了,笑起来没完没了,外面给我送饭的那个班长还以为我被关疯了,忙着去跟教官打报告……”   “班长送饭?”秦默早就学会了过滤掉沈晴的废话抓重点听。   “是啊,教官才懒得干这个,一般都是钥匙扔给班长,一天三顿打饭让班长给送去。”   秦默听着这个,心底暗自有了计较。   之后沈晴还在说她家的娟儿,秦默也就一耳朵听一耳朵冒,肚子里盘算起来了。   过了一会沈晴的休息时间到了,她又养足了精神,雄赳赳气昂昂去跟教官做阶级斗争去了。   临走前她盯了秦默半天,问了一句:“你套我话,不是为了去见沈卓云吧?”秦默虽然看着沉稳,毕竟还是个16岁的少年,想什么虽然面上看不出来,可沈晴想想还是能推测出来的。   只是秦默也没想瞒她,大大方方应了。   “我劝你别犯傻,”沈晴说,“他在里面有吃有喝,不差什么,出来再见也是一样的。”   “我知道。”秦默说。   可知道是一回事,但他就是想见沈卓云一面,看看他那肚子怎么样了。   “你去了,万一被教官逮着,倒霉的还是你。”沈晴说,“万一他们不让你在医务室呆着,你怎么办?”   秦默不说话,可沈晴看他那眼神,压根不在意这个,只能轻叹一声,沉默半晌忽然问他:   “秦默,你以前谈过恋爱么?”   “没有。”   秦默确实长得挺好,可性格有点孤僻,又一天到晚忙着他的代码,根本没注意身边的女孩子,自然也没空恋爱了。   沈晴笑的有点诡异:“那你想过找一个女朋友没有?”   “没有,”秦默有点茫然,不知道沈晴为什么要问这个,有点怀疑这姑娘要给自己拉皮条之类的,只能委婉的说,“我想我现在的年龄并不适合谈这方面的问题。”   没错,在秦默目前为止的人生计划清单里,就没出现过女朋友这个项目。   沈晴顿了顿,神色更诡秘了一些:“这样啊,那还真是辛苦了。”   什么辛苦了?秦默没来得及问上一句,沈晴就直接走出医务室,跟恶势力继续抗争去了。   秦默耸了耸肩,把这事抛诸脑后,又开始盘算自己那点小心思。   等到了晚上回寝室之后,秦默默不作声扫了一眼:下铺的小眼镜不在。   看来负责送饭的是他没错。   ☆、第十章 回忆倒带   秦默事先把计划跟江校医说了,江校医并不赞成,可架不住秦默坚持,只能给他塞了一打暖宝宝和几块巧克力,让他转交给沈卓云。   秦默又要了外伤药和干净的纱布,他可不相信教官会记得给沈卓云换药,沈卓云的伤还没好全,若真的一周折腾下来,伤口都能烂了。   准备充足了,秦默一上午什么都不做,趴在走廊窗口盯着9班训练,他知道休息时间小眼镜总是跑到最高层的洗手间,生怕被姜绍一伙人折腾。   小眼镜刚从隔间出来,就看见秦默倚着墙,堵住了出口,漆黑的眼珠子盯着他:“帮我个忙。”   小眼镜被人欺负惯了,看见秦默这做派就把头低下来,一副窝囊样子不敢吱声。   “中午你去给沈卓云送饭,把我也带过去,锁里面就行。”秦默说,“晚饭送饭再把我放出来。”   “教官……”小眼镜胆小,唯唯诺诺不敢应声。   秦默懒得跟他兜圈子:“我平时在医务室帮忙,只要晚饭之后点名的时候在,他发现不了。”   小眼镜稍微抬了头,目光闪烁,悄悄打量了他一会,终究点了点头。   秦默微松了口气,随手塞了一把太妃糖给他:“谢了。”   “不……不用。”   小眼镜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硬是把那一把糖如数推回秦默手里,脸涨得通红,说话也结结巴巴:“我不是……不是……之前的事,谢谢你!”   秦默愣了愣,想起来之前替小眼镜挨的那一拳,忽然觉得挨得不亏。   “留着吃吧,”秦默勾了勾唇角,把糖拍回小眼镜手里。“没别的意思。”说着迈开腿就走。   小眼镜看着秦默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深处,颤着手撕开糖纸,把糖块放在嘴里,缓缓蹲下身子,忽然感到眼角有些湿润。   真甜。   ======================================   这是被关禁闭的第三天了,沈卓云全靠外面送饭来判断时间。   在一片黑暗中时间流逝得愈发缓慢,沈卓云看不见任何东西,真是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瞎子,可他知道哪个方向是大门。沈卓云感觉自己已经在这黑暗中呆了了一个世纪,依旧没有人来。   厚重的大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黑暗中偶尔会有细碎的动静,沈卓云知道那大概是虫子或者老鼠。   这里没有卫生间,只有角落有一个套了塑料袋的桶,幸亏桶是盖子的,否则这地方真不是人呆着的。   就这样的沉默和黑暗中,沈卓云的回忆汹涌而来。   事实上,他认识秦默,比秦默认识他要早得许多。   最早的时候,大致是在中考前的誓师大会上,学校剪辑了一段初一初二对学长学姐们的美好祝愿。   其中就有秦默的一个片段,那时他的长相比现在还要幼稚一些,完全没有张开,可偏偏能看出那秀气的五官来。   沈卓云都无法想象,那一百多人每人一个镜头的剪辑,他却偏偏能把其中一个人记得如此清晰,乃至在几年后一字一句都能在心底回放无数次。   “祝初三学长中考顺利。”初一的秦默还是童音,只是跟现在说话一样,带着一种慢悠悠的腔调。镜头上的他没有像其他人笑得一样傻气,依旧是那么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柔软的黑色发丝微微凌乱,穿着白色的运动衬衫,一双凤眼坦荡而安静,看上去像是个小大人,与背景音乐的欢快激扬格格不入。   女孩子消息最是灵通,几个同班女生早就兴奋地叽叽喳喳不停。   “是学弟么,好可爱啊?”   “几班的啊,趁着没毕业去看看啊~”   “3班那个秦默吧,老郭说学习很好的那个新生……”   沈卓云就在一边竖着耳朵听。   是叫秦默么?   他忽然希望自己有这样一个弟弟就好了,看上去正经得过分,反而觉得可爱。   他想也许可以找父母问问,愿不愿意再给他一个弟弟,然而他并没有等到那一天。   后来再遇见就是父母出了车祸的第二天,他一个人坐在长椅上。   那是最冷的一个冬天,他在那里,从清晨薄雾朦胧,坐到夜晚路灯亮起。   父母尸骨未寒,家里还有一群叔叔婶婶在争着财产分配问题,当然还有他的抚养权问题,毕竟最大的一笔财产是落在他身上的。   他们的高档皮鞋和细跟高跟鞋带着雪水污迹,踩脏了家里雪白的地毯。   他们身上烟酒的气息和浓郁的香水味充满了整个房子,让他恶心到想吐的地步。   他们用一种看待囊中之物的目光,扫视着他家的每一处,时不时露出挑剔或满意的神情来。   那一张张涂着口红的血盆大口,喷溅着唾液,互相嘲讽着,争吵的声音几乎要顶翻房盖。   “卓云啊,跟二叔二婶回家吧,二叔二婶家里还有卓辰跟你作伴……”   “卓云,四叔是真的喜欢你,你看……”   一张张扭曲着笑容的脸,挤满了他的视线。   他们以为他看不出他们面孔后那腐烂发臭的贪婪与恶意么?   真想把他们活活烧死在那所房子里,让他们扭曲贪婪的目光永远消失。   那所被弄脏了的,属于他和父母的房子,宁可烧掉,毁了,也绝不交给他们。   沈卓云一下一下抓着长椅上的积雪,手指冻得发红,骨节发青,他却像是在攥着什么,又像在毁灭什么,直到冰冷一次又一次融化在他的掌心,雪水从他的指缝流淌出来。   清脆的碰撞声在他耳边响起。   一罐带着热气的奶茶被放在他的手边,冰冷指节不经意触碰到铁皮外表,却是能灼伤皮肤般的滚烫。   他抬头,看见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少年只穿了件风衣,戴了一条白色的毛绒围巾,鼻尖被冻得通红,呵着白气,沉默地与他对视。   哦,他是秦默,那个初三时视频上的小学弟。   他竟一瞬间想起来了。   沈卓云想自己现在一定很狼狈:眼白还带着血丝,青黑的眼圈,头发肩上甚至睫毛上都落了白雪,邋遢的像是流浪汉。   可就是这样的他,见到了秦默。   秦默什么都没说,靴子踩着厚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渐渐远去。   沈卓云把奶茶握紧。   他忽然很想,抱紧刚才离开的那个纤瘦的身影,痛痛快快的嚎啕一场。   =================   “沈卓云?”   沈卓云从回忆中惊醒,蓦然抬起头,面前出现唯一一道光亮,一个人影窜了进来。   秦默。   “沈卓云,你在么?”   沈卓云在黑暗中翘起唇角。   每次都在我最狼狈的时候出现,又在最黑暗的地方给我一丝光亮。   你让我怎么放手呢?   如果最后一丝光亮也无法驻足,那么,他不介意带着这一寸温暖一起堕入黑暗。   无论将来,不计后果,绝不放手。   “我在。”   ☆、第十一章 暗室处   秦默看着小眼镜把门边托盘放下,门缓缓关上,隔着厚重的门板能听见上锁的声音。   说实话,他压根没想到这里能暗这种地步,可见度几乎为零。   早知道应该带支手电进来了。   “沈卓云?”他向印象中沈卓云的方向试探着走了几步。“你在么?”   “我在。”   声音在他旁边。   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了他的脚腕,沿着他的左腿摸索上去,抓住了他垂在身侧的左手。   “我在这里。”沈卓云握着他的手说。   秦默顺着那只手臂的方向坐在了沈卓云身侧。   秦默试图抽了抽左手,没抽出来,只能用右手把暖宝宝和巧克力掏出来,放在地上:“沈校医让我给你带的。”   秦默听见沈卓云低低的笑声就在耳畔,看不到沈卓云那张懒散的笑脸,他有点不习惯。   沈卓云没有问他为什么进来,两个人就这么呆着,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秦默犹豫了半天才开口:“沈卓云……我来是想说,我想逃出去。”他感到黑暗中沈卓云半个身子似乎都倚了过来,左臂传来温热的触感和沉重的压力。   “嗯,然后?”沈卓云的气息喷在他的脖颈一侧,疏懒的语调似乎完全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然后你能不能坐正了?你很沉。”秦默面无表情,想到他有伤在身,又不能推开他。   沈卓云是不是被关傻了?怎么感觉状态不太对?   “不能,”沈卓云干脆得寸进尺,几乎整个身子都倚过去了,声音就在秦默的耳垂旁响起,激得秦默从耳根到脸颊都有些微热。“我受伤了,没力气。”   ……真的是关糊涂了吧?为什么感觉这货在撒娇?秦默忽然感觉有些恶寒,抽了抽嘴角,只能继续说下去:“我不想一直待在这里,我正在想办法出去……你跟我一起出去么?”   秦默自己都感觉自己不靠谱。   他还什么都没策划,什么都没准备,就这样贸然邀请他跟自己一起越狱。   换了是自己,大概是不会答应的。   “好啊。”   沈卓云的口气像是答应“明天一起吃饭”这种请求一样。   “你……”   “等我从这里出去,一起准备好了。”黑暗很好地隐藏了沈卓云此刻贪婪幽暗的目光“我们一起出去。”   “嗯。”   “我家的人都期望着我赶紧死在这里,”沈卓云的湿热的气息在秦默耳垂处吞吞吐吐,秦默的意识几乎都集中在自己耳侧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沈卓云的意思。“郭大胖就是他们出钱收买的,他们不敢明目张胆买凶杀人,但是他们大概无时无刻不期盼着我在这里被折磨死才好。”   秦默愣了,有些不知所措。   “而人的贪欲是无止境的,总有一天他们胆子会长肥到什么都做的出来。”沈卓云口气带着淡淡的嘲讽,秦默几乎能在想象中摹画出沈卓云眯起的那双桃花眼和冷笑着的唇。   秦默直觉自己不应该问,可还是忍不住出声:“贪欲?”   “我父母的去世为我带来了一笔遗产,”沈卓慢条斯理地叙述,平静的有些可怕。“这笔遗产多到足以让他们之间相互倾辄,同时变着法弄死我这个第一继承人。”   “即使你不说,我也打算要逃。刚送进来时我没有成年,监护人还是二叔二婶,而现在只要我能联系上我父母委托的律师,那么他们这些年算计绸缪的财产立刻就会落回我手里。”   “他们如果沉不住气,大概在我这次训期结束就会把我送到某家精神病院?或者直接把我灭口?总之,这里弄不死我,他们不会放任我一直呆在这里享清福的。”   秦默抿紧了嘴唇,感到自己胸口压了什么一样沉重,他从未想过沈卓云居然是因为这样而被送进来的。   “我们可以逃出去的。”秦默说。   “我知道,”沈卓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我能不能逃出去,就靠你了。”   沈卓云从进来之后口风一直很严,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这些半句,可是现在,他正把自己的秘密明明白白摊在一个人面前——来换取对方的信任。   秦默天性中就带着戒备,而想卸除他的所有防备,只能一点一点来换取他的信任。   秦默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看起来再老成也只是个孩子,想做到这点并不难。   而他沈卓云,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对了,沈卓云”秦默忽然想起来。“起来,换药。”   沈卓云似乎是愣了一下,无声地勾起一个笑容:“好。”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肚子上还有条拉链,需要换药。   秦默想起身时才发现,沈卓云一直握着自己的手没有放开。   “松手。”秦默有些窘迫,两个大老爷们一直这么牵着叫什么事。挣了几下,居然还没挣脱。   “松手了你就没影了,我现在就是个瞎子。”沈卓云笑嘻嘻耍赖。   “去你妈的,我也是瞎子。”秦默在沈卓云面前越来越随意,连爆粗口都信手拈来。“别磨叽,我给你换药。”   “那你不走。”   “不走不走。”秦默随口回答,开始怀疑沈卓云是不是脑子也被郭大胖给打坏了。   沈卓云松了手,勾出一个笑来。   这可是你说的,你不走。   我记住了。   沈卓云双腿大咧咧地敞开着,秦默半跪在他两腿间,极近的距离,却还是连他的脸都看不到。   这时才觉得没了视觉简直要命,面对面却根本找不准沈卓云伤在哪,一路从沈卓脖子往下摸,终于确定了肚子中间凸起的一块是缠绕的纱布,又双手环着沈卓云去后腰找纱布的一端。   简直像在拥抱一样。   沈卓云感受着秦默在自己身上的动作:如果这样一辈子都伤着躺在这个仓库里也不错,至少这里只有他们两个。   秦默把之前的纱布扔到一边,上药时因为摸不准位置,就把药粉倒纱布上了,飞快地把纱布按在沈卓云小腹上,利落的缠了几圈。因为没有剪刀,最后打结的时候,秦默把脸凑到沈卓云伤口前,把纱布咬断的。   沈卓云心头像是有根狗尾巴草在撩拨一样,直发痒。   这情况,小孩子根本把持不住好么?   “沈卓云,出去了我请你吃面。”秦默把药换完,没有动,蹲在原地半晌才说话,声音有点干涩。“我们家楼下有一家面馆,红油牛肉面是一绝。”   “好。”   “你来我们家玩吧。”   “好。”   “沈卓云……”   “嗯?”   “我一定能带你出去。”   沈卓云没有笑,认认真真的回答他:“好。”   ☆、第十二章 欺瞒   学校的大门跟监狱几乎是同规格,又24小时有人站岗,是不可突破区域。学校的四周有极高的铁丝网,值得庆幸的是它们并没有通电,但是却有监控布满学校的每一个角落,由教官们来轮流监控——虽然他们未必会全神贯注地进行工作,但并不代表他们是睁眼瞎。   每天晚上教官会到每个寝室清查人数后锁上宿舍楼,并且会在寝室楼下轮流值班。而学校地处于郊区,正常情况下根本拦不到车,方圆几里被学校摸的门清,在没有交通工具的情况下即使跑出去也很快会被学校抓回来。   不得不说,虽然仅仅是一所私立学校而不是监狱,可想逃离这里还是存在一定的难度的。   秦默思考着学校的每一处细节,试图在大脑中构想出一个合理完整的逃跑计划。既然决定了要跟沈卓云一起逃出去,那么他绝对不会仅仅是空想而已。   “秦默!”   “到!”条件反射地飞快站起,标准的立正姿势。   “刚刚新闻讲到哪里了?”秦默几乎能从杨方宏眯起的眼睛里看到恶意。   “我国总理出访x国,亲切会见了x国总统,x国总统高度赞扬中x两国关系,对总理表示欢迎。”秦默几乎是原句背下来的。这次又要让杨方宏失望了,一心二用是秦默的天赋技能,他似乎天生就有这种同时接受多方面信息并加以思考的能力。   “坐!”杨方宏从鼻子里哼出这一声来。   秦默坐下,脊背挺得笔直,姿态端正得像是军人。   电视里的新闻联播还在继续,这是每天早饭后的固定活动,每个班都要看昨天的新闻联播录像,并且随时会抽查观看情况,如果回答不上来是要跑圈或者俯卧撑的。   只是相比于体能训练时的拳打脚踢,这两种似乎算不得什么惩罚。   杨方宏又提问了几次,两个男生被罚了俯卧撑——这里的俯卧撑与外面的意义不同,教官是要求学员把脚架在窗台上进行俯卧撑的,放映室的窗台很高,两个男生几乎是倒立着完成俯卧撑的。   只是今天有些不同,新闻播完之后杨方宏并没有带他们出去训练,而是跟两个副教官站在讲台上,将他们仔仔细细扫了一遍,大声说道:“今天会有家长来,你们一个个都把皮给我绷紧了,让我知道哪个敢不长眼色,那我就当你们是皮痒了!再他妈出现上次的情况,全体训练量双倍!”   秦默暗自观察众人的神色,对这番威胁的话似乎已经屡见不鲜。   杨方宏也没有废话,又说了几句,就带领众人出去继续体能训练。   “又来了又来了。”人群中有人低语,满满的不耐烦语气。   “来了少挨两巴掌还不好?”   “好什么好,又有人要进来了。”先前那人口气嘲讽。“咱们主任忽悠起来跟搞传销似的,牛逼都能让丫吹上天了。”   “你还挺有正义感啊?有本事你当雷锋揭发去啊?”   “去你妈,我还没傻呢。”   声音渐渐压得更低,秦默听不清后来的对白。   到了跑步的时候秦默更加察觉了今天与往日的不同,平时男教官一个个穿得跟兵痞似的袒胸露乳,今天扣子都扣得严严实实,一脸不苟言笑的正直模样,连随身带着的手铐和警棍都没了,就剩下脖子上挂着的哨子。   跑步时也没有人再拳脚相加,顶天了呵斥两声而已,女教官那边还展现出了难以置信的人道主义,她们让特殊情况的女生坐在一旁见习。   尖利的哨声猛然响起。   “好!休息十分钟!”   听见这话秦默还以为自己耳朵坏掉了,休息?跑了不到五圈就休息?   秦默跟着大部队坐在原地,就看见肥胖的招生主任正腆着将军肚,堆着笑脸,陪伴几人走下了楼,一边走一遍唾沫横飞:“我们这里设施差一点是为了培养学生的自主生活能力,在军事化管理中……”   秦默愣了愣,终于明白了情况。   这是来考察学校情况的家长,而眼前的一切,都是为了做戏给家长看的。   “你们这住宿条件不太好啊……”   主任不慌不忙:“我们是为了训练孩子吃苦耐劳,现在的孩子都在城市里被惯坏了,孩子都不是坏孩子,就是被溺爱出来的,到了我们这里,像部队一样训练他们,等出去了一准懂事。”   说着主任带着几人正巧走到九班旁边,秦默清晰地看见一个衣着富态长相亲和的妇女皱着眉头询问:“你们这是军事化管理吧?我听说有你们这种学校打人的?你们……”   “我们哪敢打人啊,现在孩子都是一家一个,都宝贝着呢。”主任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我们跟他们那种私人机构是不一样的,我们是经过教育局认证的,打坏了人我们要负责任的——但是因为军事化管理,对于不服管教的孩子我们会进行适当的惩罚,跑圈,或者不允许参加当天活动之类的,也希望家长能够谅解,毕竟大部分送来的孩子都情况特殊。”   教育局认证?这话鬼都不信,可偏偏几个家长都信了。   另一个女人说:“不打人就好,其他的我倒不怕,我家孩子皮实的很,就该军事化管理好好操练操练,叫他一天到晚不着调。”   其余几个家长似乎很是赞成的样子。   “不打不打,这点我可以保证。”主任笑眯眯地回答,又指了指操场上的人。“不信你们可以去问问孩子们,我们平时有没有暴力对待?”   当真有几个家长去问了,得到的答案当然无一例外:不打,我们这里就是累了些,但是教官不会打我们。   富态的妇女过来拉住秦默的手,眉眼笑得一团和气:“小伙子,你跟我说说,你们这里怎么样?”   秦默顿了顿,低低地应了一声:“……不错。”   妇女远远看了主任一眼,压低了声音悄悄问他:“你跟我说实话,你们这里到底打不打人?你别骗阿姨,阿姨看得报道多,就怕这个。阿姨女儿不是坏孩子,没有办法才把孩子往这里送的,你跟我说实话,我一准不跟你们主任说。”   妇女殷切担忧的目光似乎触到他了某个不为人知的隐秘角落,有些复杂,又有些羡慕。   “阿姨……”秦默张了张嘴,看见杨方宏的眼神正往这里瞟,硬了硬头皮,咬着牙说:“我们这里真的不打人。”   妇女目光这才放松了,微微松了口气。   “多谢你啊,小伙子。”妇女拉着秦默的手说,“我家念念什么都好,就是胆小怕事,你要是见到她就多照顾照顾她。”   “我们这里是男生班,跟女生不在一个班。”秦默低着头说,声音也有些闷,妇女却没看出异样来。   “这样啊,麻烦你了啊。”妇女冲秦默笑了笑,就回去跟主任接着说什么了。   杨方宏的目光这才移到别处。   秦默张嘴想说什么,到底也没说出来。   休息时间过了,秦默眼看着妇女笑着冲主任点头,消失在大门口,他忽然觉得自己刚刚被妇女握过的手有些灼痛。   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打得脸颊火辣辣的疼。   秦默,你他妈真不是个东西。   ☆、第十三章 狠戾   “嘭——”   巨大的撞击声让众人不禁抖了抖。   汪军顺着墙上的瓷砖缓缓滑下,肿起的半张脸看着惨不忍睹,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虾米,捂着小腹止不住痉挛抽搐。   脚步声缓缓响起,一双黑色沙漠靴出现在汪军视线中,汪军一把抓住那人的脚腕,断断续续喘息着说:“沈哥……沈哥我错了……你信我,没有下次了……真的……”   沈卓云半蹲下身子,盯着汪军的眼睛看去,平素看上去玩世不恭的桃花眼像长了刀子似的,把汪军看得鼻涕眼泪都吓出来了。   “你他妈是不是以为我回不来了,”沈卓云轻哼一声,说话腔调淡淡,给人一种毫不在意的错觉。“谁都敢动,啊?”   汪军看沈卓云愿意搭腔了,哭嚎的更凄惨了,脸部扭曲的没法看:“沈哥我错了,我手贱……我脑子长屁眼里了,沈哥……你放我一马……”   “哦,放你一马。”沈卓云若有所思,答应的利落。“好啊。”边说边揪着汪军的衣领站起身来,把人按墙上,带了笑模样,眼瞳里却跟盛了墨汁是的,黑幽幽一片,看上去半分情绪没有。   “谢谢沈哥……谢谢……啊!!!!!!!!!!!!”   汪军的哀嚎几乎响彻了整个楼层。   一把军刀把他的手心扎了个对穿,钉在砖缝里。   沈卓云没等他嚎完,又利落地把刀收了回来,漫不经心地去水池边用水把刀身上的血迹冲的干干净净,那头汪军握着自己的一只手在地上翻滚着。   “卓云,你这……”姜绍在外人面前一直是假装跟沈卓云亲热的样子,现下看自己汪军这样也是心有余悸,本想出声维护一句,却见沈卓云那双空洞幽暗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姜绍,你欠我的,可还没还呢。”   是了,沈卓云出来了,关完禁闭一切都没变,他还是那德行,狠戾的让人胆战心惊。   姜绍这才想起他也是试图找过秦默麻烦的,虽然没有成功,但那也是个犯罪未遂。照着沈卓云的性情,多半还是得找自己秋后算账,也没了求情的心思——先想明白怎么保住自己才是真的,汪军自己作大死,去摸老虎屁股,哪个也捞不回来。   沈卓云扫了一圈,从厕所那安了铁条的窗户上弄下来一根松动了的铁条,一脚踹到汪军手边。   没过一会,杨方宏就被那汪军的嚎声引过来了,看着血迹中鼻青脸肿的汪军,又看看沈卓云,问:“他这怎么回事?”   “手叫铁条扎穿了。”沈卓云睁眼说瞎话,再场的男生却没一个说话的。   “铁条哪来的?”杨方宏看了眼地上干干净净的铁条。   “他自己掰的,估计想逃出去。”沈卓云还是睁眼说瞎话,倒把杨方宏逗乐了:“他自己去掰铁条想跑,然后又他妈自己把自己手扎穿了,还拼了老命走到厕所门口躺着抽抽,就为了把我嚎上来?”   沈卓云嬉皮笑脸:“他傻逼呗,低智商人种行为我也难以解释。”   杨方宏瞪他一眼,却不怎么严厉:“去你的,再鬼扯接着关你。人我带走了,你给我老实点。”   “是,长官。”沈卓云扣上自己帽子敬了个军礼。   “还有,休息时间上厕所,你们都拉金条?裤子麻溜提上,下来训练!”   说着杨方宏扭头就走,洗手间里不管是不是九班的,心里都有了成算,都说杨方宏被沈卓云收买了,倒不是空穴来风,今天一看两个人肯定有猫腻。   “走吧,训练去。”沈卓云一脚把铁条踢开,催着九班一群人出去,等姜绍经过洗手间,他直接过去勾住了姜绍的肩,看起来亲亲热热的样子,转了个角度狠狠给他小腹来了一拳,声音阴冷:“自己记住了,再有一次,照着汪军的例子。”   姜绍闷声受了这一拳,压着疼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操他娘的,连我也打,你问问秦默,是他吃亏还是我吃亏。”   沈卓云眯了眯眼,根本不理姜绍贫嘴,冷哼一声,走下楼去。   姜绍看着他的背影只能认栽,跟着屁颠屁颠下去了,刚一下去,就看见他蹲在秦默旁边坐着,笑地桃花乱飞。   “刚刚汪军怎么了?我看是让教官架走的。”秦默问。   “贱出病来了,教官送他去治治。”沈卓云腆着脸上去勾肩搭背。   秦默踹他一脚:“说正经的,你动手了?”这一阵他也看出来沈卓云不是吃素的了,确切来说,在这鬼地方,他或许还算是个狠角色。   “没来得及,”沈卓云笑的桃花朵朵开,“我是良民。”   听到这姜绍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良民?去你大爷,刚刚厕所他是见鬼了是不?这话秦默要能信了,他把脑袋摘下来给秦默当球踢。   秦默显然智商还够,懒得跟沈卓云扯淡:“扯犊子,谁信?爱说不说。”   沈卓云又死皮赖脸凑上去跟秦默话唠去了。   姜绍这下是确定了,沈卓云铁定对秦默抱着那不可告人的心思,就是不知道秦默是怎么个想法。   ==============================================================================   “秦默,会用电脑么?”江校医问他。   秦默一愣:“会啊,怎么了?”   “你帮我打一下这个行么,”江校医递给他一摞材料,笑着解释。“年纪大跟不上潮流了,打字速度太慢,还是你们年轻人干这个熟练。”   秦默低头一看,白字黑字,写的工工整整,全是英文,挨个字母看他都懂,合在一起他却什么都不懂了,一大长串一大长串估计全是专业名词。   “这是我的论文,虽然有点晚了,但是我还是打算考博了。”江校医跟他解释,说话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秦默倒有些惊讶:“你是硕士?”   江校医弹了他额头一下:“怎么?看不起我啊?我可是正规医科大学本硕连读出来的,在我们那小地方,我也算是厉害的了。”   江校医其实也就三十出头,看着还很年轻,五官也还算不错,只是不怎么打扮,头发规规矩矩盘着,驾着无框眼镜,平时看着不苟言笑,但对着秦默沈卓云还是温和的,偶尔还有小女生的一面。   “……我还以为你是护士之类的。”否则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当校医。   江校医叹了口气,摘下眼镜揉了揉额角:“本来毕业了我是在医院当实习医生的,后来转正的时候,上面空降来了一个海归医生,把我位置挤掉了,当然也就不好意思再赖在医院不走了。”   江校医说到这里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尖:“那时候年轻气盛,一火大很是说了些难听话,没想到因为这些话,没有一家医院肯再接受我。我是小县城出身,家里没什么钱,开不了私人诊所,想去正规学校当校医也没有关系,最后只能来这里了。”   秦默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校医叹了口气,扳起他的头来,柔和的双眼跟秦默的目光对视:“别给我想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那是自作孽,不可活。想在一个地方生存好,必须先弄清它的游戏规则——如果无法接受,就果断退出,天无绝人之路,总能找到另一条出路的。”   “你看,我找到了,对不对?”   江校医笑起来暖人心扉。   “嗯。”   ☆、第十四章 局域   虽然一早就知道秦默在计算机方面似乎不是“熟练”二字能形容的,但是江校医还是没有预料到秦默那神一样的打字速度。   连续几天的下午,在医务室空闲的时候,江校医都会拿出笔记本,让秦默帮他打论文,或者有时不是论文,而是同旧时校友交流学术问题的邮件,秦默都能以极快的速度完成。   沈卓云这天下午来医务室核对这一阵班级名单的时候,就看到了秦默坐在电脑前心无旁骛的身影。   一般人打惯了中文的五笔或拼音,换了纯英文输入速度都会相应慢下来一点,然而常年敲代码的秦默打起全英论文来没有半点阻滞,指下如飞,按键的力度不轻不重,似乎恰好能按下那一个字符,却又不会发出过大的噪音。寂静的医务室里只能听到这轻微的敲击声,午后的阳光穿透灰尘斑驳的玻璃,在秦默跳动的指尖缱绻,连那专注的眼眸都镀上了一层暖光,竟产生一种奇异的美感。   沈卓云看着秦默有些恍惚:仿佛他触摸的不是键盘,身处的也不是这逼狭的医务室,而是在繁复欧式的礼堂,孤独地弹奏着一曲雨葵。   秦默是不该在这里的,这里会毁了他,这个念头在这一刻愈发清晰起来。   “秦默,你的编程是跟谁学的?”沈卓云自然知道秦默枕头里那几张写满了程序的a4纸,虽然他对这方面的知识不甚了解,却并不妨碍他对秦默的学习方面感到惊讶——十六岁的少年,大多都接触过电脑,可有几个会去更深入地接触编程呢?   江校医也探了头过来,显然也是好奇。   “自己学的。”秦默手下不紧不慢地继续打字,“看着书一点点学的。”   “天生感兴趣?”江校医忽然想起,以前看过不少报道,美国十几岁的孩子就能电脑潜入美国国防部,难不成秦默也是这样的天才。   “一半一半。”秦默回答。   “什么一半一半?”沈卓云核对着表格随口问道。   “没什么。”秦默答非所问。   事实上,一半是感兴趣,一半是生活所迫。   说到这个,秦默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感谢秦鸿钧,如果不是他,自己的计算机水准恐怕达不到现在这种地步。   在秦默最初对计算机产生兴趣的时候,是四年前母亲刚刚去世,秦鸿钧整日整夜在外鬼混不着家的时候。   开始时,哪怕秦鸿钧再不着调,再五马六混,也是记得定期给秦默打去生活费的,可在一年以后,秦鸿钧的脑袋里似乎就根本没有秦默这个儿子了,生活费来的越来越不及时,甚至在把苏雯娶进家门之后,他近乎半年没有给过秦默一分钱。   秦鸿钧在母亲在时就跟苏雯混在了一起,甚至母亲尸骨未寒,秦鸿钧就明目张胆在外面跟苏雯置办了一套房子。秦默对这事一直心里有气,不愿意低头伸手,也不愿意去跟爷爷哭诉,没钱就强忍着,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倒不是不想自力更生,可那时年纪小,打工没人要,倒是倒买倒卖过几次小商品,只是城管查的严没能继续。倒是爷爷偶尔会给他零用钱,他就靠着这些钱过活,一分一角都用在刀刃上。   幸亏秦默的学校算是半个贵族学校,学杂费一并计入学费卡,再从中扣钱的,而那学费卡还是母亲在时一次性存进过不小的一笔钱。   那时一个编程论坛的网友给他介绍了一种生意——做外挂。   但凡大型网络游戏,都是有外挂存在的,而卖外挂的人大都是投机者而非编程高手,他们的外挂代码也是在别人手中买回来的,然后他们再卖给大量的游戏玩家谋取利润。   而秦默就开始按照对方的要求编写程序,因为那时外挂已经被封的厉害,所以赚的并不算多,但对于秦默来说却算是一笔足以支撑他继续生活的额外收入。   这种情况还是在两年前他被爷爷接去同住时才结束的。   只是这些,秦默一个字都不打算跟沈卓云说。   他没什么朋友,这么多年,能让他随性对待的也就沈卓云一个,哪怕相识于落魄,可他还是希望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形象能好一点是一点。   那些贫瘠的、落魄的岁月,他不乐意让沈卓云知道。   他敲下最后一个字符,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询问江校医:“对了,这里有网么?”   江校医摇了摇头:“学校安了网络信号屏蔽,这里唯一能用的就是内部的联网。”   “局域网?”秦默眼里精光一闪,随即勾了勾唇角,起身向江校医告辞:“我们先回寝室了。”   江校医照例给他们一人塞了一块凤梨酥,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秦默在路上放慢了脚步,主动凑近了沈卓云,压低了声音说:“这里有局域网。”   “所以呢?”沈卓云看秦默靠过来,不着痕迹地揽上秦默的肩,看着像是哥俩好,心里打了几个结、脑里转了几道弯,那也只有沈卓云自己知道。   秦默看他一眼,依旧是一张扑克脸,却隐约带着不为人知的兴奋:“我可以试试,潜入监控室。”   沈卓云把脑子里那些充满桃色的臆想一脚踢了出去,有些惊喜:“你是黑客?”   秦默思索片刻,选择了一个比较谦虚的回答:“半个。”   他黑客水准确实没有他编程水准高,毕竟黑客主要涉及了大量网络入侵知识,在这方面他无论是学习还是运用都没有编程勤快,但是内部入侵一个局域网,似乎还是可以试试的。   沈卓云上上下下打量了秦默一番,露出一口白牙:“有多少把握?”   “没有意外的话,百分之百。”秦默实话实说。   “我凑,牛逼都能叫你吹上天了。”沈卓云以为秦默唬他。   秦默却正了脸色:“没开玩笑,只要没有高手,这种一般局域网内部入侵没什么难度。”   沈卓云勾起一个笑来:“你说真的?”   秦默斜眼看他:“骗你干嘛?”   两人已经走到宿舍楼下,不方便再讨论,沈卓云低头在他耳边说:“今晚别睡,我们晚上找地方再说。”   秦默觉得自己耳根有点痒,有点麻酥酥的,很快就给忽略了过去。   找哪?蹲厕所说去?   秦默忍住吐槽,还是点了点头,沈卓云看着轻浮逗比,像个坑爹货,可其实还算是个靠谱的,他说找地方,那就是能找到。   两人刚一推开门,寝室就静的连根针落地都听得到。   汪军带着他那伤残的手被关了禁闭,几个刚进来的本来是没有见过沈卓云的手段,看了这出大戏一个个心有余悸。   姜绍看了秦默一眼,又看了笑得阳光灿烂的沈卓云一眼,就知道丫又装十佳青年呢,连心里吐槽几句都懒了。   “别忘了啊。”沈卓云趁机捏了捏秦默的手,一溜烟窜上铺去了。   别说,手感还真不错。   ☆、第十五章 屋顶密谈   这两天因为秦默的震慑,连半夜例行的发泄殴打都没有人进行了,夜晚分外的静谧。秦默撑着眼皮盯着窗外一颗星星都没有的夜空,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睡了过去——毕竟白天的训练还是相当艰辛,到了晚上就愈发的疲惫不堪。   秦默正在脑子里默写自己的程序代码呢,就感觉床铺微微晃了晃,抬头一看,沈卓云正朝着自己床铺爬过来,冲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沈卓云轻手轻脚地过来,倒也没有造成太大动静,只是秦默有点担心这劣质的单人床能不能承受住两个人的重量。   秦默一把握住沈卓云的手,倒让沈卓云颇有些受宠若惊,随即感受到手心微凉的触感,极其缓慢的一笔一划,组成一句话。   沈卓云眯了眯眼,笑着摇头,示意自己感觉不到。   秦默横他一眼,重新更缓慢地写了一遍。   令人战栗的触感从手心一直传达到体内,胸腔中跳动缓缓加快了节奏。不到一平方厘米的触碰面积不断撩拨着沈卓云蠢蠢欲动的神经,传来不满足的信号:他还想要更多。   幸好他还没丢了理智,还知道秦默在他手心写了什么。   【你过来干嘛?】   他捉住秦默的手,一笔一划地落在手心【怕你睡着。】   秦默冲他翻了个白眼,少年的清瘦躯体就躺在自己身侧,沈卓云忽然有种翻身把对方压在身下的冲动。   他也进过少管所,也经过比这里更严酷的训练,他知道男人和男人是怎么一回事,也知道大把大把隐秘不可见光的龌龊——可秦默不知道。他不能在这里毁了秦默对他的信任,更不能在这里毁了秦默。   这简直是在考验他的意志力。   秦默还在他的手上写着【该减肥了,我怕床被压塌】   【我这是标准身材】   他无耻的回答。   两个人就这么在床上互相写了一会,沈卓云看了眼自己的电子表:1点了。   寝室里的鼾声此起彼伏,沈卓云拍了拍秦默的手,示意可以起床了。   两个人蹑手蹑脚爬下了床,回来时沈卓云故意没有带上寝室的门,寝室里男生睡得跟死猪一样,也没谁会龟毛到去关门,任由它敞着。两人一前一后从门敞开的缝隙离开。   黑夜里姜绍缓缓坐起身来,盯了门口一会,穿上了鞋子,从门缝里伸出半个头来,只窥到了秦默的衬衫一角消失在楼梯口。姜绍思考了片刻,还是侧着身从门缝走了出去。   秦默跟着沈卓云走上了宿舍楼顶层,就看见沈卓云掏出了一把钥匙,打开了通往天台的铁门,不禁瞪大了眼睛。沈卓云嘚瑟地冲他笑笑,示意上去再说。   “你怎么有这里的钥匙?”从天台上眺望辽阔的夜空,整个身心都放松了下来,晚风吹起秦默的衣角,露出一段柔韧光滑的腰腹,看得沈卓云目不转睛。   “问杨方宏要的。”   秦默知道杨方宏似乎有意无意给沈卓云开绿灯,却没有想到连天台钥匙都会给他:“你跟他关系很好?”   “我俩以前认识。”沈卓云拉着秦默坐在天台边,一手扣在秦默腰上。“小心别掉下去了,我可捞不回来你。”天台四周没有护栏,双腿悬空着,下面就是五层楼的高度,秦默虽然不畏高,还是觉得沈卓云揽着自己会安全一点。   秦默有点好奇,沈卓云就简单的解释了一下:“进来以前我是学校一霸。”   “那谁是学校一妈?”秦默吐槽。   “想不想听了?”沈卓云瞪他,等秦默举起双手示意他继续说:“就是进来以前我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吃喝嫖赌什么都干过了,那时候在外面混,就认识了杨方宏,他以前当过兵,退役了就成了无业游民祸害社会,请他吃饭给他点票子,他就替人打个架砍个人,他以前还给人当过插档(一声)弟兄。”   “插档?”优等生秦默听不懂这个。   “就是凑数的,不真打,给你点钱,过去凑个人头吓唬人。”沈卓云说。   秦默禁不住笑出声来:“你们还有干这个的。”   “没办法,他也是为了钱,反正混得久了就跟他熟了点,请他吃过几次饭。”沈卓云耸肩,“后来这个人没影了,我也没打听过他去哪了。进来了才知道他居然在这里当教官,也他妈是缘分。”   秦默听了也觉得有意思,但是还是得回到正题来:“我跟你说,我如果能入侵监控室,就可以把他们监控录像篡改了。”   “怎么改?”沈卓云问。   秦默认真跟他解释:“比如我们十八号12点到1点之间从学校北面出去,一路上有三个摄像机能够拍到我们,我就可以事先在十七号潜入监控系统,把这三个摄像机十七号12点到1点一切正常的录像截下来,把数字17改成18,然后在十八号的12点用改造后的录像顶替掉即时录像。”   “有一手啊,”沈卓云露出欣喜的目光,敲了他脑袋一下,“不会被发现?”   “只要没有技术性人才,我可以改的他们所有人都看不出来。”秦默在这方面还是有把握的。“但是我要借用江校医的电脑才行。”   沈卓云说:“江校医能信任,你跟她直说就行。”   秦默摇头:“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怕的是他们事后追查,他们不是傻子,哪怕技术方面发现不了,但是肯定也知道网络被入侵录像被顶替,而我们唯一能接触局域网的入口就是医务室。”   沈卓云思考片刻,摸了摸下巴:“那我去问问江校医。”   秦默知道只要他们提出来,恐怕江校医一定会答应——毕竟她每次帮忙都是有可能丢饭碗的,这么一想,他愈发觉得这个计划有些对不住江校医。   沈卓云揉了揉秦默的头:“别想太多,先逃出去再说。”   秦默点了点头,又说:“校门口肯定不能走,我们得剪断铁丝网钻出去,岗哨几乎能检测到整个操场,只有教学楼背后仓库旁边有视线死角,我们得想办法从宿舍楼过去,可是这里宿舍楼就一个门,还有人轮岗,我不知道怎么出去。”   沈卓云听了他的话,忽然露出一个得意的笑来:“谁说我们一定要从寝室楼过去?”   秦默一僵,忽然想明白了:“你的意思是……”   沈卓云拍拍他的头,笑得阳光灿烂:“原本我也是想从那里逃出去的,只是仓库旁边也是有摄像头,我正计划着怎么弄场意外把那个摄像头毁了呢。”   秦默算了一下,皱着眉:“就算我们闹事,你确定他们会把我们关到那个仓库去?学校是有两个仓库的,而且他们会把我们分开关。”   “山人自有妙计。”这下沈卓云一肚子坏水全都浮在表层了。   秦默点了点头。   两人继续策划着细节,后面姜绍正蹑手蹑脚地下楼。   他本来还以为这两个大半夜是要来干一炮,想看个现场的,没想到听见了不得了的事情。   啧啧,有人想吃独食,他该怎么办呢?姜绍思考着,躺回了自己的床铺。   ☆、第十六章 吃醋   江校医同意了计划,秦默心里不太好受,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江校医也不会来这种地方工作,帮了他们这一回,连这份工作都会丢掉。还是江校医安慰他,说自己要考博,早晚都是要辞职的,只是少拿两个月工资罢了,秦默却默默记了她这份雪中送炭的恩情。   这天医务室来了个生面孔,是个挺苍白瘦弱的小姑娘,跟秦默差不多的年纪,右颊肿的通红,眼睛哭得跟核桃似的,被女班长送过来的。   女班长是认识秦默的,跟他说:“她是刚来的,让教官打了,没什么大事,就是腿擦破皮了。”秦默表示知道,女教官比起拳打脚踢,似乎分外青睐扇耳光,下手又狠又准,一巴掌下去能扇得女孩子面皮青紫,严重的还能打落两颗牙齿。   赶巧江校医不在,秦默就自己把医药箱摸出来,让小姑娘把裤子挽到膝盖。   不看不要紧,秦默也不禁咂舌,腿上被砂砾石擦掉了一层皮,看着血肉模糊,还混杂着砂砾。   “葛教官太狠了。”秦默自言自语。   一直沉默着的女孩子忽然极小声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们教官姓葛?”   “你巴掌印在右边,”秦默难得扔了他那张木头脸,冲女孩子笑了笑。“只有你们葛教官是左撇子。”   女孩子点了点头。   秦默简单地给她喷了喷雾,说:“你这伤我弄不了,等江校医回来给你弄吧,你先在这里呆会偷懒。”   女孩子半天没有回答,秦默抬头一看,才发现她在无声地啜泣。   秦默没怎么跟女孩子接触过,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忽然想起了沈卓云躺在床上流着血,手掌抚上他头顶时一刹那传来的温暖。便有样学样,把手掌放在女孩子头上。   女孩子这才敢哭出声音,大颗大颗的泪珠往下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打我……我没做错……好疼……”   秦默知道自己笨嘴拙舌,也不去说什么,任由女孩子由哭泣渐渐变为抽噎,最后慢慢冷静下来。   秦默问:“好点了么?”   女孩子点点头,支支吾吾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秦默。”秦默忽然发现眼前胆怯的女孩子有些可爱。“万言万当,不如一默的默。”   女孩子声音依旧很小,刚哭过,不太好意思正眼看秦默:“我叫莫念。”   秦默一愣,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多谢你啊,小伙子。我家念念什么都好,就是胆小怕事,你要是见到她就多照顾照顾她。”忽然想起半个月前一个富态的妇女曾握着他的手问他这里是不是打人,而他却昧着良心欺骗了对方。   对方的女儿叫什么名字?念念?   秦默忽然抿紧了嘴唇:“你来这里多久了?”   “一周……”莫念低声说,“我想给妈妈打电话……我想回家……”   秦默感觉自己胸腔中五味陈杂搅在了一起,汹涌而来,说不出的纠结难受。没想到真的遇到了,想到是一回事,看到又是一回事。   “对不起。”秦默低声喃喃着。   “什么?”莫念没听清。   吱呀——   沈卓云刚一推开门,就看见了刺眼的一幕。   胆怯可爱的女孩子坐在医务室的床上,脸上还带着红肿和哭过的痕迹,小嘴微张似乎询问着什么。白皙温和的少年默默地注视着女孩,一只手还抚摸着女孩子的头,眼眸中波光粼粼,复杂地让人看不透。   秦默在心疼她。   沈卓云把书扔在桌上,“啪”的一声吸引了秦默的注意力。   “你来了啊?”秦默还沉浸在内疚中,抬头才注意到沈卓云正冒着寒气站在自己身前,没有惯常的痞笑,审视的目光让他浑身不舒服。“你怎么了?”   沈卓云阴沉着一张脸在秦默的眼中寻找着什么,他现在情绪极端的不稳定,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已经暴走的猜疑嫉妒。   他不是同性恋,他只是喜欢秦默而已,无关性别。   那秦默呢?   秦默是不是也喜欢可爱柔软的女孩子?   秦默是不是也会拉着女孩子的手,跟女孩子约会?也会默默注视着一个女孩子,像是自己注视着他一样,求而不得,却又不忍心毁坏?   他会不会喜欢上了眼前这个女孩子,心甘情愿的安抚她,带着她逃离这里,拥抱她,亲吻她?   想到这些沈卓云觉得自己整个大脑都要炸开来,偏偏眼前的人一幅无知无觉的样子,眼神的余光还在瞥向那胆怯的女孩。   沈卓云一把攥住秦默的手腕,转头就想把他拉出门外。   “什么事?”秦默茫然地看向他,“江校医还没回来,我得在这里陪莫念一起等她?”   “妈的”沈卓云低低咒骂了一声,秦默没听清:“你说什么?”   “出来,我有话跟你说。”沈卓云压抑着自己翻腾的情绪,脸色愈发的难看。   秦默见他状态不对,不再反抗,由着他生拉硬拽把自己弄出了医务室,估摸着自己手腕几乎青了一圈。   “你到底怎么了?”秦默问。   沈卓云不说话,蹲在墙角摸出了一根烟,给自己点上。   秦默看他抽烟皱了眉,也蹲下身来,说:“你哪根筋搭错了?有事你就说,吸烟对身体不好。”话刚说完,沈卓云就拿下手中的烟塞进他的嘴里,呛得他眼泪直流。   “咳咳……咳……咳咳咳”几口烟差点让没吸过烟的秦默把肺咳了出来,沈卓云看着他咳得撕心裂肺,连眼圈都红了,方才的愤怒全都化作了上头的热血,翻身把人按墙上了。   “操……咳咳咳……我操大爷的,咳咳……沈卓云,你他妈有病是不是?咳咳……”秦默被呛了烟,又被制住双臂,也是火了。“我操……唔”   沈卓云就这么把他嘴堵上了。   秦默整个人都懵了,沈卓云嘴里还带着烟味,舌头强行撬开了他原本准备开骂的唇齿,肆意侵袭着口腔的每一个角落。   “唔……唔唔!”   秦默反应的时候开始挣扎,奈何沈卓云把他堵在墙上,半个身子都压在他的身上根本动不了,只能由着对方的唇舌在他口中肆意妄为。呛人的烟味引得他喉咙发痒更想咳出声来,却通通被那舌头堵回了喉咙,难受到眼角都挤出了泪水。   半天沈卓云平复了心情,才结束了这个吻,却没有松开束缚着秦默的手。   “沈卓云……你他妈……”秦默喘息着,却不知道该骂什么,微红的眼圈和唇角被蹂躏时不经意留下的水渍落在沈卓云眼里,淫靡的过分。   “我他妈吃醋了。”沈卓云冷笑着,盯着他一字一句。   秦默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   ☆、第十七章 别扭   “我他妈吃醋了。”   沈卓云眼神跟狼似得,那股狠劲和怒火几乎要把秦默连骨带皮吞下肚子。   秦默口腔里还残余着沈卓云方才侵袭的触感,烟呛在喉咙里灼烧一般的感觉熏红了眼眶,整个人都僵化了,大脑怎么也无法消化刚才得到的信息。   方才肆无忌惮的人还困着他的双手,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制着他,神色是从未见过的阴鸷:“秦默,是你招惹我的,你别想扔下我一个人。”   谁他妈招惹你了?   秦默反应过来直接火冒三丈:“沈卓云你他娘的给我松手!”   “别想,不说清楚咱俩就这么耗着!”   “你让我说什么?”秦默觉得沈卓云简直是在无理取闹。   “你是不是看上那个小丫头了?”   疯了疯了,沈卓云这是叫什么玩意附身了!这说话口气跟自己是出了轨的丈夫似的,可问题是他根本啥也没干!就算他做了什么,那沈卓云跟他也不是能够质问的关系好么?   沈卓云整个人都跟脱了缰的疯狗一样,什么隐忍?什么等待秦默接受?再等下来孩子都要生下来了!他本来是有足够的耐心一点点经营,直到秦默熟悉到再也离不开他,可是看着秦默有喜欢别人的趋势,他还经营个狗屁?眼前这个人是他的,哪怕一根头发丝他都不会让给别人!   秦默深呼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先打发走眼前这个完全不对劲的沈卓云:“刚才那女孩是莫念,是因为我才被弄进来的。”   “行啊,都有人给你十八相送了?为了你地狱都肯闯是吧?”沈卓云明显误会了秦默话中的意思,冷笑着说。   “妈蛋,当初她妈来学校考察,问我学校的情况,我撒了谎!要不是我昧着良心骗她妈,她能被送这来?能挨打?”秦默冲沈卓云低吼。“看上你妈逼!你脑子被狗吃了是不是?”   沈卓云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松开了秦默的手,坐回原来的地方,原本的愤怒嫉妒一点点归回原位,头脑渐渐冷却下来。   秦默狠狠地抹了一把嘴唇,想起刚才被压迫的感觉就莫名的烦躁——或者还有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羞愤。   沈卓云这是什么意思?吃他的醋?又把他堵在墙角亲?   秦默脑子乱成一团,起身就想走,却被沈卓云拉住了手腕。   “你松手。”秦默声音冷得能结冰碴。   沈卓云低着头,没有反应。   秦默深吸了一口气:“沈卓云,你让我静静。”   沈卓云缓缓地松了手,秦默迈大步往医务室里走,关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看了墙角一眼:沈卓云一个人坐在那,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像是被遗弃了一样。   秦默抿了抿唇,咣当一声关上了门。   沈卓云低着头,双眼里涌动着说不出的暗流。   功亏一篑。   接下来该怎么走,他还得再想想。   =============================================================================   周末大扫除的当天来了新人。   沈卓云还没安排工作呢,秦默扯了外套披上就走。   “秦默。”沈卓云低声喊。   “……我去医务室。”   又来了,从那天起秦默就没正眼看过他,两人相处也是能躲则躲,他心里也不是滋味。都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可再不下嘴豆腐就被人叼走了。就这两天去医务室还经常能看见那个小丫头在,虽然俩人倒没像之前那天牵扯在一起,可沈卓云看着就是不舒服。   “给我个面子。”沈卓云哄他,“你这样我下不来台。”   要是让姜绍听见了估计他又得仰天大笑三声,谁敢让他沈卓云下不来台?嫌命长了?   可秦默还真就信了,顿了顿,冷着脸一声不吭把外套又放下了。   沈卓云挨个安排了活,自己跟秦默去擦玻璃,三楼还是有点危险,沈卓云大半个身子探在窗外,又跟秦默嬉笑:“你盯着我点,万一小爷掉下去可全靠你了。”   秦默不吱声。   沈卓云擦到一半去回来拿报纸,结果似乎是脚下一滑,踉跄了一下,秦默飞快地抓住了沈卓云把在窗框上的手腕,一抬头看见了沈卓云痞笑的脸。   他装的。   秦默一声不吭,扔下抹布就走人。   沈卓云还想去追,连对方衣角都没碰到,倒是被甩了个眼刀子就熄了火,脸也沉了下来。报纸抹布一扔,倚在窗口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看得周围几个直眼红——在这里烟酒都是稀罕东西。   这时候新人来了,一看就是个刺头,紫红色的鸡窝头,耳朵上全是洞,连舌头上打了洞,穿衣服也是奇奇怪怪,不像混混,倒有点像杀马特非主流一类的人物。“咣”一声把门踹开了,一手捂着耳朵,嘴里骂骂咧咧个没完,看得寝室里几个混子出身的心头火起。   “操他大爷的,什么jb鬼地方……”鸡窝头的耳朵流着血,想来是杨方宏看不惯他的耳环,直接动手给扯下来了。   姜绍本来还扫地呢,一听这动静一个眼神甩给自己一众喽啰:“怎么说话呢?”   鸡窝头在杨方宏那也攒了一肚子火:“你爷爷我就这么说话!”   姜绍一听就知道乐子来了,上一个秦默本来也该收拾一圈,结果进来了一声不吭就被沈卓云罩了。这个只要沈卓云不插手,他怎么折腾都没事。   几个跟班上去就把鸡窝头围住了,鸡窝头看着有点发虚,只是不想输了架势,把包往空床位上一扔:“我操,有本事单练啊?谁怂谁孙子!”   姜绍还没来得及乐呢,就看沈卓云一口烟雾喷出来,冷声道:“把他那包给我扔出去。”   寝室里几个男生都有点懵,这尊大佛从来不搀和折腾新人的事,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   姜绍往那包瞥了一眼,乐了:这鸡窝头中大奖了,就剩一个空床位正好紧挨着秦默床位,沈卓云能让他睡才怪了。   “都呆着干嘛?沈哥说话不管用是不是?扔!扔粪坑里去!”姜绍嘿嘿一乐,指挥着几个跟班就把那包拎着扔厕所去了,转头就跟沈卓云嬉皮笑脸:“哎,沈哥,你说这新人睡哪啊?”   这里进过少管所的多,习性也带了过来,各人睡哪个床铺都有点讲究,像是沈卓云睡得那个上铺,是靠着窗户的,算是最好的床位,秦默紧挨着沈卓云,也是好床位。最重要的是,一排三个床位是紧挨着的,在上铺从第一个床位能直接爬到第三个。   “让他打地铺。”沈卓云瞟了姜绍一眼,这人油滑他是知道的,现下这一脸贱兮兮的笑看着自己,典型的话里有话。   姜绍说:“哎哟,这新人可怜啊,包都扔外面了,哪来的铺,今晚就抱着马桶睡得了。”   沈卓云不理他,又掏出一根烟点上了。   那头鸡窝头没能从几个跟班手里抢回包,回来炸了锅,还想动手,姜绍一个眼神过去,几个跟班就去教育他重新做人去了。   姜绍带着一脸暧昧不清的笑,腆着脸凑过去:“沈哥,你跟秦默闹别扭了吧?”   ☆、第十八章 暴动   九班沈卓云跟秦默的事,换了别的学校,两人这么同进同出别人也只当是兄弟情谊,好的能穿一条裤子。可这学校的一群人什么没见过?沈卓云对秦默,比起别人对媳妇也不差几分,本来是条狼,在秦默面前硬是夹着尾巴做人,装的跟只哈士奇似的。别人还能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这两天秦默跟沈卓云明显情形不对,秦默冷着一张脸比刚进来时更甚,沈卓云的煞气越来越重,几乎一点就着一戳就爆——九班新来那个鸡窝头已经抱着马桶睡了好几天了。   沈晴得了风声,特意把自己拌了一跤跑医务室来听八卦:“诶诶,我说跟沈卓云那小子怎么一回事?闹别扭了?”   秦默懒得搭理她,洗手台的水“哗哗”的流,那条蓝抹布都快被他洗成白的了,还在那又搓又洗。   沈晴一看就觉得有戏,凑过去腆着脸说:“你不说我就自己猜了啊~他告白了?”   秦默还在洗抹布。   “他亲你了?”   秦默的动作一僵。   沈晴一阵狂笑,从女神彻底变女神经病:“我猜中了啊?!我就知道沈卓云那小子憋不了几天!”   秦默敲键盘的手停下来了,一言不发地盯着屏幕发呆。   沈晴还在他身后叨叨个没完:“哎你俩怎么亲的?舌头伸了没?那小子技术怎么样啊……”问题可谓毫无节操至极,秦默第一次有把人直接杀人灭口的冲动。   “卧槽居然脸红了?”沈晴跟发现新大陆一样从床上滚下来,盯着秦默薄红的耳根笑得更大声了。“哎嘿这叫一个纯情啊秦小默同学,这么看那小子啃的挺激烈啊。”   秦默“唰”一下站起身来,扭头就往外走。   “别走啊,”沈晴看把人逗得恼羞成怒,也不再继续了,只是笑着跟他说:“我倒是不介意你让沈卓云那小子多憋屈一阵,但是秦默,你能这么别扭一辈子么?”   秦默停下了脚步。   “沈卓云亲你,你觉得是为什么?”沈晴笑嘻嘻地问。“换个问题,先不说为了什么,你恼他啃你嘴,你是打算就这样老死不想往来么?秦默,你舍得么?”   “我不知道。”秦默终于开口了。   这几天的事他也觉得乱,本能地逃避着不愿意去想,他信任沈卓云,亲近沈卓云,甚至可以说,除了爷爷跟秦蓁,沈卓云就是最重要的人,他原本以为沈卓云也是一样的。   可现在,沈卓云到底拿他当什么?   他秦默对于沈卓云来说,到底算什么?到底是知交好友?还是在人间地狱里的一个小弟?甚至是一场艳遇?   秦默甚至没有勇气去问一问。   秦默靠在窗上盯着外面操场的训练,外面人一圈一圈的跑,秦默虽没有有意去找,却总还是在人群里看到沈卓云晃过的脸。   过了一会,训练项目换成了俯卧撑,打底200个,一个个趴在地上,动作不标准教官直接上脚踹,秦默看着都觉得累,刚想移开视线,猛然惊觉操场边似乎起了骚动。   秦默仔细看过去,好像是八班的头跟教官起了口角,眼见着那八班领头争得面红耳赤,那教官神色也狰狞的可怕,秦默忽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秦默听沈晴说过,八班真正的头不是班长是个地地道道的大混混,平时没少跟八班教官呛声。可看着八班后面几个蠢蠢欲动的男生,个个捏着拳头,身形紧绷着,秦默本能地觉得这事不一般。   果然,没吵上几句,八班教官抬起脚往那人肚子上猛的踹去,那人似是早有准备一般闪开了那一脚。教官没收住力踹了空,向前踉跄了几步,那人狠狠地扑了上去把教官按住了,拉开了架势,左右开弓一拳又一拳地抡,那下手狠劲看得秦默心惊肉跳。   旁边教官还没来得及上来制止,七班八班居然联合起来炸了锅,看见教官就冲上去打,连杨方宏和两个副教官都遭了殃,几十个人打几个,又是有心算无心,几个教官很快就被按趴下了。再远些的教官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反倒是学员反应过来了,一个个不约而同地从地上爬起来,把教官掀翻了按在地上打。像是推倒了多骨诺米牌的一张,整个操场由近及远相继开始沸腾,没过几分钟就发生了天翻地覆一样的变化。   连女队那边都出了事,几个强壮的女生把教官按着左右扇巴掌揪头发,甚至还有人冲回了楼里,撅断了拖把杆当武器的。   秦默看着窗外发生的一切,猛然间瞪大了双眼:等等,江校医之前去了门岗取快递,现在还没回来!   江校医是好人,可现在外面那群人打红了眼,谁知道江校医会不会出事?秦默三步并两步冲回了医务室,翻出了抽屉里的钥匙来反锁门。   “秦默你怎么了?”沈晴皱着眉。“你要干嘛?”   “外面炸了。”秦默拨弄了两下锁,老式的门锁反锁起来很麻烦。“你待在这里别走,我去带江校医回来,除非见了江校医,否则千万别开门。”   他要是没记错,医务室里还有一批没来得及稀释的硫酸,原本是准备用来洗厕所的东西,暂时放在医务室而已。万一有人想起来拿了,那真的事情就闹大了。   “炸了?什么炸了?我说你……”沈晴还不明所以,秦默一把把门摔上,扭了两下门把手,确定已经锁上,冲着屋里吼:“除了江校医谁也别开门,现在外面人都他妈疯了!”   沈晴还想再问,秦默的跑步声已经远了。   真的乱了。   医务室在三楼,秦默跑到一楼发现已经有不少人冲进来了,厕所的笤帚拖布全都被拿去当武器了,窗上那已经老化生锈的铁条也被人掰了两根下来,秦默越发的胆战心惊。   秦默一路跑到楼外,直冲着医务室的方向跑去。   “秦默!”   沈卓云一把扣住他的肩膀,冲他吼:“你跟着乱什么?快回去!这帮龟孙子都疯了!”   秦默这时才发现外面已经不仅仅是学生对教官的殴打了,甚至是学生之间互相撕扯着,还是平日里沈卓云积威甚重,才没人凑上来。   “江校医没回来!”关键时刻秦默哪里顾得上自己那点纠结,对着沈卓云大喊。“她去拿快递了!还在外面!”   沈卓云当时神色就变了,眉头皱了起来,半句废话没有,抓着秦默就往门岗处跑:“快!”   门岗也乱了,平时站得笔挺的迷彩服男人们现在正喘着粗气被一群打红眼的学生堵在门口。门岗这群人是配了电棍的,跟警棍是一种,一棍倒一个,这才撑到现在。   “江校医在岗亭里!”秦默对沈卓云说。   沈卓云也看见了,岗亭里就江校医一个,暂时还没什么危险,大部分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大门口。   只是面对着这群亢奋的学生,谁也不敢放下心来。   门岗的众人还在被学生围攻死守大门,只是看来也是穷途末路了。大门的开关在岗亭里,如果最后门岗的岗哨都被他们解决掉,冲进岗亭只是必然的结果。   秦默沉吟片刻,扯了扯沈卓云,踮起脚在他耳边说:“只有一个办法了,我们把大门打开。”   ☆、第十九章 兵行险招   长期被欺压,被侮辱,被殴打的愤怒,终于在这一天爆发。每个人都在寻找着出口宣泄内心的怒火,造成了一种可怕的氛围,使整个自强学校陷入了狂躁和暴力的漩涡。   “把大门打开,放他们出去,这样就没人会去袭击岗亭了。”一片嘈杂中秦默认真地对沈卓云说。   “开关在岗亭,怎么打开?”沈卓云皱眉,岗亭封闭的严严实实,估计门也上了锁。   秦默把沈卓云拉到稍微安静一些的岗亭后面,平时就认真的神色此刻看起来愈发严肃:“我不保证我的推测是对的,你受伤那天,救护车来的时候,岗亭里没有人。”   “但是当时领头的门卫挥了一下手门就开了。说明应该至少有一个备用的遥控器在门卫的身上,正常情况下,当人面对面,会更倾向于喊一声而不是挥手,一般挥手是冲着远方或者玻璃后的人发的信号——或者,是给身后人的信号。”秦默的语速飞快。   “当时领头门卫面前有四个人,背后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在跟我说话,我猜遥控器就在另一个人身上。”秦默犹豫了一下。“我的意思是,那天遥控器在他的身上可能性最大,但是万一他们是轮流保管……”   沈卓云没有丝毫犹豫,目光认真而坚定:“把那个人指给我看。”   秦默指了指其中一个门卫,还是犹豫了:“我……没有把握,真的。”而且这个计划危险性太大,他不知道沈卓云能不能躲过门卫的电棍和激愤的人群攻击。   “没有别的办法了不是么?”沈卓云摸了他头一把,笑了:“这就去放倒丫的,你在这里别动啊。”   秦默看着沈卓云扣上帽子往打架的人群里一钻,再也寻不到他的身影。   岗亭里江校医看着外面的目光茫然中带着惊慌,似乎有人已经注意到开关在岗亭里的事情,开始用拖布笤帚之类的武器疯狂地砸着玻璃门。   只有这时候秦默才会对学校那堪与监狱媲美的坚固大门岗亭感到庆幸。   =======================================================================   沈卓云装作激动的模样挤在人群里,四五十号人围着不到十个门卫,肉搏的有,缩在后面用武器乱打一气的也有,乱的不像样子。也正是因为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甚至无大脑的暴动,这几个门卫才能撑到现在。   沈卓云看准了那门卫挥舞电棍的一个空当,整个身子侧着飞撞过去,硬是把那门卫仰面撞倒在地,还向后滑行了好几步。门卫惊慌失措之下还电了沈卓云一下,沈卓云忍着半个身子的麻痛,死死把人压在地上,强撑着一个翻身,坐在门卫身上,一拳一拳地凿下去。   看这架势,几个看准机会意图插一脚围殴的反而没了机会。   “遥控器在哪?”沈卓云一拳下去,上半身凑近了,在门卫耳畔询问。   门卫一声不吭。   沈卓云气乐了:“就是个打工的,你还给老子装烈士?”   门卫被打的鼻青脸肿,还支支吾吾地说:“要扣工资的,跑一个我们扣200,你们都跑了我怕我得倒贴钱。”   沈卓云又一拳上去:“你他妈要钱要命?”   门卫干脆四肢大敞挺尸了:“你打死我吧,我要钱。”   ……遇见这样的还真没办法。沈卓云看看左右没人注意他,毅然决然下手搜身:“一个遥控器,我就不信你还能藏裤裆里去!”   门卫身子明显僵了。   沈卓云黑着一张脸,死死揪着门卫的衣领:“我操,你他娘的……不会真……”   门卫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几个大字:卧槽你怎么知道。   之前学生暴动他就觉得不好,特意锁了门岗的门还把遥控器藏……那里去了。   沈卓云差点吼出声来:“你踏马自己掏出来,把门给我打开!要么我连你的蛋一起扯下来!”   门卫被吓得虎躯一震,想起“扯蛋”这词默默夹紧了双腿,为了保证自己以后还能传宗接代,只能乖乖把遥控器掏出来,按了一下,大门缓缓打开。   沈卓云黑着脸把门卫扔一边去了,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想看见这个sb了。   大门一打开,学生们怪叫着冲了出去,还有大批大批操场上的人往校门口涌动。   连秦默都受了气氛感染,一瞬间有了随人流一起离开再也不回来的冲动。   秦默看着回来痞笑邀功的沈卓云,默默叹了口气,之前所有的别扭都消弭于无形:“……你说,他们跑得掉么?”   沈卓云冷哼一声:“也许能跑掉三分之一。”   “三分之一?”秦默有些吃惊,他还以为能跑掉更多。   沈卓云摇了摇头,说:“这里没什么车经过,附近的几个有人小地方都被摸透了买通了,而且……这个学校高层后台很硬,很快就能把人逮回来了。”   “而且跑了的那些,有一半还会被自己家再送回来。”沈卓云继续说道。“所以,哪怕开了门,其实也跑不了多少。”   “……总有家长是抱着好心把孩子送来的,出去了学校会吃官司吧。”秦默说。   沈卓云笑的有点嘲讽:“这个学校官司吃的少么?多少学生被训完了回去家里知道真相都来告的,你看告倒了么?”   秦默叹了口气,趁着操场的人跑光去敲了敲岗亭玻璃,示意江校医开门出来。   “到底怎么回事?”江校医惊疑未定,几乎是颤着手打开锁的。“刚才……”   “七班八班事先说好的,他们造反了。”沈卓云耸了耸肩。   秦默疑惑道:“他们呆了这么久了,怎么今天闹起来了?”   沈卓云冷笑一声,说:“赵源他弟弟前两天刚进来,被八班教官干了。”赵源就是八班的那个混混头。   秦默眼睛瞪得极大,整个人都怔忪了:“你说什么?”   沈卓云带着讥讽,往操场那边看,语气里带着说不出的幸灾乐祸:“八班那个教官就是个牲口,没少干这样事。这次赵源他弟弟刚进来被分到七班去了,赵源没照顾上,就被八班那个牲口强上了。”   连江校医都震惊了,她第一次知道学校里有这样的事情。   “这里的教官十个有八个都是败类,从这个角度看,杨方宏至少还是个人。”沈卓云下了结语,带着两人往医务室方向走。   路过操场时三人看见了躺了一地的教官,八班的教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甚至地上还有残余的血迹。   江校医想起了刚才沈卓云说的话,硬是当没看见扭头走开了,最后还是心神不定地拨了120。   医务室里沈晴开了门直拍胸口,道:“外面到底怎么了?吓死爹了!刚才有人来砸医务室的门,我装没人在,他差点抄着棍子给玻璃砸开!幸好半路不知道怎么回事,整个楼的人都往外跑。”   秦默不说话,扣上了医务室的门,总算松了一口气,刚坐在椅子上,冷不防沈卓云递过来一杯温开水。   “好点了没有?”   “嗯。”   沈晴狐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来扫去,最后露出一个暧昧的笑来:“你俩这是……和好了?”   虽然沈晴的两个问题还没想明白……但是,暂且这样吧。   秦默想着。   ☆、第二十章 以爱之名(上)   在那场暴动一小时后,秦默终于第一次见到了这个学校的主事人——一个大腹便便的校长。   他是带着人来的,身后跟了两辆面包车,秦默从医务室的窗口看见,车上下来的一群青年还穿着黑色的西装,倒叫秦默吓了一跳:这年头黑社会还真都统一制服?   沈卓云看他那表情直接弹了他一个脑瓜蹦儿,说:“这是张敬梓保全公司的训员。”张敬梓就是这个学校的校长,他手下不但有这所自强学校,还有一家保全公司和许许多多见不得人的生意。   秦默皱了皱眉:“这是……让他们来抓人?”   沈卓云点了点头。   之后的两天训练全面暂停,所有没有出逃的学员都被锁在了宿舍楼,当天下午就有一大半的人被抓了回来,那两辆面包车来来回回十几趟,把几个跑出去的学生全都抓了回来。第二天还有不少学生是被家里人送回来的。   让秦默惊讶的是九班居然没跑几个人,姜绍和他的跟班都留了下来,反倒是小眼镜和新来的鸡窝头没了踪影。对此姜绍嬉皮笑脸地解释:“沈哥没答应肯定有道理啊,我们都跟着党走。”事实上他也是看透了这鬼地方根本逃不出去的事实。   姜绍不够狠,拳头也不够硬,却从少管所一路混到自强学校照样风生水起,靠的是油滑,还有就是那时不时灵光一下的大脑。   当天晚上鸡窝头就被揍成猪头抓了回来,继续抱着马桶打地铺。   第三天大部分人都回来了,只有隔壁七班和八班被集体拎去了仓库,其余人开始了正常训练,只是教官全部住了院,换了一批新的来,好像是校长手下保全公司的人。据说八班教官肋骨被打断了三根,还戳进了肺里,杨方宏倒是还算好的,只不过皮肉伤,不到半个月就可以回来继续训练。   第三天的中午,小眼睛被送回来了。   出乎意料的,小眼镜很聪明,也很能跑,他一开始就没有去周围几个偏僻的居民点,也没有上公路,而是就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小树林里哆哆嗦嗦冻了一晚上。等到第二天搜查力度小了一些,他才走到距离学校很远的公路边上,半天才拦到一辆乡下人的卡车,说自己是被拐卖的,才上了车回家。   然而谁也没想到,小眼镜千辛万苦逃了出去,却被自己家人送了回来。   当时所有人刚吃完午饭,小眼镜被两个迷彩服男人抓着肩膀一直拉到操场,那两个迷彩服男人身边还有着一男一女,穿着打扮都很体面,就看着小眼镜被人生拉硬拽。   “我不要……我不要在这里……”小眼镜一开始还是喃喃自语,后来整个人都哭嚎起来,尖利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我不回去!!爸妈!我求你们了!你们带我走!我不要在这里!”   男人一巴掌就甩了过去:“朱子英!你还嫌丢人不够么?大庭广众像什么样子?”   小眼镜跟疯魔了一般,居然一下子挣开了两个男人的手臂,面对着父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头不停地用力磕在地上:“爸、妈,我求你们了!你们带我回去吧!他们每天都打我!根本不拿我当人看!”   女人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和朱子英有几分相似的面容上带着满满的失望:“阿英,妈妈对你太失望了,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之前成绩下滑、体育甚至不及格,妈妈训你了么?把你送来这里是为了你好,你居然连逃学都学会了?你怎么越大越不懂事了?”   小眼镜依旧在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头,直到头破血流还在哭嚎:“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带我走吧!”   “混账!”男人似乎觉得众目睽睽之下这样很丢脸,整个人都暴躁起来,脸色铁青。“我没有你这么个少教儿子!”   小眼镜抬起头,泪水混着鼻涕淌了一脸,凄惨狼狈的不忍直视,透过破碎的镜片看着模糊的两个影子——这是他的父母么?一瞬间感觉如此的陌生。   “你这是逼你老子么?啊?”男人暴怒地训斥着他,似乎这样做能让自己稍微抬起头来,让人知道不是自己管教无方而是儿子本身有错。“朱子英!我告诉你,我是你爹!这个学校你必须念!”   小眼镜木呆呆地盯着他,从心口一直凉到脚尖。   看他安静了下来,女人跟男人转身就走,丢下一句话来:“等你什么时候学好了,我们什么时候接你出去。”   小眼镜低下头,看着黄土操场被他的泪水打湿了一片,忽然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远处女人还在跟男人低声絮絮的抱怨:阿英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我都不敢跟人家说把他送进这么个学校来了。之前我还跟他们说我儿子科科满分呢,结果转头人家就告诉我了,‘哎呀你儿子体育不及格啊。’这是打我脸呢!我在单位都抬不起头来!”   两个迷彩服男人一边一个揪着他的手臂又把他拉了起来,把他往宿舍楼里拖。小眼镜也不挣扎,头顶还冒着鲜血,就那么低着头任由他们拖走。   江校医从窗口看着,叹了口气:“这孩子看着怪可怜的,摊上这种父母。”这种老式家庭江校医也见过几个,事事要求孩子拔尖,从不反省自己,一味要求孩子。还喜好拿孩子出去攀比,但凡有半点不好都把过错推到孩子身上。   沈卓云嗤笑:“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没个糟心的爹娘,哪能被送这来?”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莫名有些庆幸,至少在父母双全的时候,给他留下的回忆都是快乐的。   江校医也就感叹一句,这话题就过去了,秦默却记住了,下午小眼镜来包扎头的时候,秦默犹豫了一下,塞了一把糖在他手里。   小眼镜麻木地坐在那,手里还握着那把糖,却一动不动,仿佛一夕之间被抽干了所有的灵气,看上去仿佛行尸走肉一般。   秦默说:“你吃吧。”   小眼镜这才缓缓抬头,看了他一眼,破碎镜片后眼圈是红的,眼瞳却是空洞的。   秦默这才发觉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小眼镜正眼看人,他有一张白白净净的脸和还算不错的五官,看着就是个典型优等生的样子。   小眼镜这次没有道谢,握紧了手里的糖,一声不吭走了出去,秦默看着他那瘦弱的背影,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二十一章 以爱之名(下)   小眼镜死了。   谁也没想到,那个唯唯诺诺的小眼镜,会用这样一种决绝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从教官休息室偷来了一瓶除草剂,半夜躲在厕所里,整瓶灌进了自己的肚子。等到起夜的学员发现,他已经被烧烂了胃肠,蜷缩在便池旁肮脏的一角,脸上深刻记录着临死前的痛苦不堪。   秦默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只看到所有人都沉默地坐在寝室里,走廊里传来几个教官走动交谈的声音,秦默听着他们所说的内容,从头顶一直凉透到脚尖,沈卓云一声不吭地握住了他冰凉的手。   怎么会这样?   秦默脑中还留着那个腼腆懦弱少年的残影,他红肿着眼睛向自己道歉的模样,他退回糖果固执的模样,他……空洞而麻木离开的模样。   过了一会,主任冲进了寝室里,带着几个新上任的门卫,小眼镜的床铺翻箱倒柜,最后从他的枕头里翻出了一张纸,从秦默的角度能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   主任看了两眼脸色就变了,掏出了打火机,跳跃着的火苗一点点吞噬着纸张,直到它彻底变作灰烬,才满意地带着门卫们离开,临走前威胁性地扫了所有人一眼。   上面写了什么呢?是对学校的控诉?还是对父母的指责?这已经是个永远的秘密了。   秦默把头深深地埋进双膝,这一夜没有人睡,所有人都干坐到天亮。   寝室外站着两个门卫,他们被关在这间寝室里,不用训练,连上厕所都要打报告,一直等到中午,一个女人状似癫狂地冲了进来,疯狂地翻找着小眼镜的床铺,口中还喃喃着:“我儿子呢……我儿子呢……”   披头散发的模样狼狈至极,任谁也想不到这是昨天那个体面的女人。   “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女人看到主任进来,一把冲了上去,揪着主任的脖子,不停地哭喊。“我儿子才十八啊!你们就活生生把他打死了!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啊!”   主任摇头:“朱子英同学有抑郁症,是自杀的,我能理解您身为家长的心情,但是还请节哀。”   “我儿子没病!!我儿子没病啊!”女人哭得像是疯子。“我家阿英拿过那么多奖!我家阿英年年考试都拿第一,你们就狠心把他打死了!你赔我儿子!”   主任跟她说不通,便冷下脸来,示意几个门卫把她扯开。   男人冲进来正好看到妻子倒在地上的一幕,从脸膛到脖子都气的通红:“我告诉你们!我要告你们!我要去媒体举报你们!你们这是谋杀……”   主任冷笑一声:“你送孩子来时根本没说他是抑郁症,他现在自杀,我们学校没有任何责任。”   “阿英没有抑郁症!”女人尖叫。   主任根本不屑于跟他们分辩,扭头离开了寝室。   女人还痴痴地撕扯着男人的袖子,边哭边骂:“都是你……都是你把孩子硬送这里!现在好了!阿英没了!你赔我儿子!你赔我儿子……”   “阿英是年级第一啊!还刚考过钢琴八级……那么好的孩子,他们怎么下的去手……我的儿子……”   男人任由女人抱怨,一点点收拾着小眼镜留下的遗物。   “你赔我儿子……”   “活该。”   姜绍冷冷地丢下一句。   女人立马尖声质问:“你说什么?!!你居然这么说阿英??”   “我说的是你。”姜绍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白眼球都变得通红,恶狠狠地盯着女人。“现在又来装什么母子情深?”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有没有教养?”女人要不是看姜绍是个青年的体型恐怕早就扑了上去。   姜绍看着女人的嘴脸,说话是前所未有的刻薄:“我没娘教没娘养活的好好的,小眼镜倒是有教养了,却被亲妈活活害死了。”   “你……”   “他说没说这里有人打他?他拼了命逃回家是谁把他送回来的?他跪那磕破头求你们你们怎么跟他说的?”姜绍一连串的问句轰炸过去,脸上写着满满的嘲讽。“你他娘的现在问谁要儿子去?看你在这做戏老子就恶心!”   女人被他说红了眼,扑上去就要抓姜绍的脸,却被他一把推搡到地上,大步流星走出了寝室,女人还想扑上去,却被男人拦住。   真他妈有意思。   三楼厕所因为小眼镜的自杀封闭了,姜绍就在二楼厕所洗了把脸,冷水顺着脸庞流下,沾湿了衣襟,眼睛通红,看上去更像是在哭泣。   可其实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谁也不知道,他是在悲伤还是在愤怒。   一根烟递到他面前,姜绍抬头一看,是沈卓云。   “沈哥。”姜绍接过烟,强撑着那油滑的腔调,却掩不住那淡淡的嘲讽口吻,“我刚刚是不是特像正义使者,特他妈煞笔?”   沈卓云掏出打火机,给他把烟点着了:“是挺像的。”   姜绍叼着烟,低头闷声说:“我昨天看那四眼狗挺可怜的,就让他们晚上别折腾那小子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昨晚就打死他。”   谁也不是天生的混球,姜绍的爹妈跟小眼镜的爸妈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姜绍还要更惨一些——他有一个什么都优秀的大哥。看见小眼镜的爸妈,姜绍就觉得自己跟那小眼镜是同病相怜,自己没被爹娘逼死也算是个厉害的了。   姜绍把那根烟一点点抽完,又说:“那小子怎么想的,他娘的,灌除草剂,不死也得疼死。”以前不是没有过自杀的,最逗的是有个刚进来的傻子,喝洗衣粉水——那玩意能喝死姜绍把脑袋给他当球踢。   可小眼镜还不如那个喝洗衣粉水的。   “活着有什么劲,”姜绍把烟头按地上,碾灭了,却不肯站起来,蹲在那跟丧家之犬似的。“在这熬个什么劲,熬出去了也没什么区别。”姜绍本来还想再算计一番,可现下也没有了心思,只觉得没劲。“沈哥,我知道你们要出去,你要乐意,就带兄弟一个,不乐意,我也绝无二话。”   沈卓云看他一眼:“你不是说出去也没区别?”   姜绍说:“在这里呆着恶心人。出去了我就干票大的,成了就后十几年吃香喝辣,不成也大不了是被一枪崩了,总比在这里跟牲口似的圈着强。”   沈卓云说:“你要为了这个,还是接着当牲口吧。”   姜绍扯皮了几句心情倒好了些:“别介啊,那沈哥你出去为了什么?”   沈卓云说:“为了活命。”   “还有,为了秦默。”   ☆、第二十二章 人心   “你俩怎么过来了,今天不是不用训练么?”江校医有些惊讶地看着秦默和沈卓云出现在医务室。   “……一会警察要去寝室。”秦默说。   警察要在寝室取证,而秦默已经不想再说谎了。有过莫念那一次已经够了,哪怕不过是自欺欺人,他也不希望小眼镜因为自己的谎言而死不瞑目。   江校医也是知道这场事故的,甚至她还被请去了现场,见识了小眼镜的死状。   “警察一会也会过来的。”江校医笑着说。   是了,她是发现人里唯一具有行医资格的人,警察必然会来向她取证:“你们来前,主任还来找我谈过。”   沈卓云问:“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江校医避开了这个问题,反而去问秦默:“你之前跟我说的入侵监控……怎么样了?”   秦默摇了摇头:“还差一点。”   江校医细长的眉皱了起来,拉开抽屉,拿出一对崭新的钥匙递给他:“这是医务室门和电脑机箱的钥匙,我带出去复刻的,今早试过了,可以打开。”   秦默仿佛明白了什么,深深地注视着江校医。   江校医对他复杂的目光视而不见,把钥匙塞进他的手里:“你自己保管好了,千万别被谁发现了。”又在包里翻了好久,翻出来两个礼盒,一人一个摆在他们面前,笑着说:“你们俩都是好孩子,我还想圣诞节给你们弄火锅吃呢,现在恐怕不行了,就把圣诞礼物提前给你们吧。”   离圣诞节还有两个月呢。   秦默拿起自己面前的礼盒轻轻打开,里面是一个看起来精致高档的u盘,江校医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我不知道你喜欢些什么,这个你大概能用上。”   “谢谢。”秦默低低地说。   沈卓云看了一眼盒子里的东西,把盒子揣进了兜里,也说:“谢谢。”   江校医说:“杨教官在医院里,我特意过去跟他说了一声,让秦默继续在医务室帮忙,秦默身体确实不好,我怕跟着训练会出事。”   “嗯。”   “沈卓云你胆子大,但是人也够浑的。”江校医不客气地说。“以后做事自己把握好分寸……算了,我说了你也记不得。”   “就这样吧,”江校医示意了一下放在桌子上的保温饭盒,“吃点东西吧,下午就该回宿舍了。”   这是秦默在这个学校吃的最丰盛的一顿饭,白花花的米饭,孜然羊肉,可乐鸡翅,酸辣土豆丝,醋溜白菜,保温壶里还有温热的猪骨冬瓜汤。沈卓云在一边把鸡翅一个个夹到秦默的碗里,又把大部分猪骨都拨在他的汤碗里,做的无比顺手。   “你也吃。”秦默阻止他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你体质差。”沈卓云笑着说,“小爷身体倍棒,吃啥都一样?”   “你吃。”秦默瞪他,眼里带着不容抗拒的执着。   沈卓云无声地笑了笑:“好,我也吃。”   江校医看着两个孩子互动,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思绪却空茫茫一片,倒退回了三个小时前——   “小江啊,”主任那一脸肥肉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错觉,挤出来的笑容也分外可笑。“你在这里也做了半年多了,我们这小学校真是屈就你了。”   她摇了摇头,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没什么屈就的,跟这群孩子们相处,我很开心。”   主任眯着眼睛感慨:“你学历也不低,在这里呆着可惜了啊。这帮孩子也不是省心的,自己本身就有问题,家长送来了也不说。像是你留在医务室那个秦默——哦,对,还有那个朱子英。”   正题来了。   她看着主任,并不打算反驳。   “唉,这事也怪我,没有注意到这群孩子的心理状态,你上次跟我说朱子英有点心理问题,我还没放在心上,谁想到他是抑郁症呢?”主任摇着头,做出一副悲悯的样子来。“小江你也别太自责,这不是你的责任。”   江校医看着主任那一身肥肉包裹在西装里,几乎要把那身可怜的西装撑破,忽然觉得有些滑稽。   抑郁症?朱子英很内向没错,但是江校医可以肯定,他的心理状态在进来的时候是绝对正常的——最初他还请求过她给家人带消息,却被自己拒绝了。算起来,她也算是导致他自杀的帮凶吧?   “小江?小江?”   主任发现她的走神,有些不高兴,脸上的肥肉扭曲了几下,绷着脸语重心长地跟她说:“小江,你还年轻,以后得路还长着呢。寒窗十年,不就为了多赚两个钱养家糊口么,你在这里窝着当校医能赚多少?一辈子都毁了。”   “您说的是。”江校医轻声应道。   “我在医院也认识几个朋友,都是主任院长级别的,”主任说,“回头我帮你去问问,有没有位置,怎么说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怎么能在这小地方蹉跎一辈子?”   江校医推了推眼镜,微笑着说:“怎么敢麻烦主任您?”   主任看起来更和蔼了:“你也就比我女儿大一些,我就跟你的叔叔辈一样,我打心眼里觉得你这小姑娘老实,乖巧,为你走动走动我也心甘情愿。”   “那就谢谢主任了。”江校医依然笑的温吞。   “哎,这就对了。”主任笑眯了眼。“那朱子英的事,你也别内疚了啊。”   她点了点头,一字一句都说在了主任心坎上:“朱子英的事我也难过,知道他有轻微的抑郁症,却没及时疏导,终归是我的不对。没想到他这么想不开,主任您也别难过,谁也没想到会这样是不是?”   主任笑着表扬她:“小江不愧是名牌大学出来的,就是会说话,成,我也不在这打扰你工作了,我这就去问问我医院的朋友,他们缺不缺一个漂亮懂事的女硕士。”   江校医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   “江医生,你事先是否发现过死者的精神状态不正常?”面前穿着警察制服的年轻人眼眸晶亮,脸上还带着正气,一脸认真地询问着她。   江校医深深看了他一眼,拎起自己的包站了起来。   “江医生?”年轻的警察有些疑惑。   江校医看了一眼门外的走廊,问:“录音笔开了么?”   一旁协助办案的女民警回答:“开了。”   “那把我现在说的话录好,一字一句都别给我漏了。”江校医的语速极快。“我用我在校的七年和到现在为止所有的行医经验告诉你,朱子英在来的时候精神和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这里的每一个孩子,来的时候都是正常的,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所以,”江校医的声音忽然软了下来,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如果你们可以,救救他们。”   “诶……”年轻警察还想说什么,江校医已经推开医务室的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第二十三章 不了了之   主任这两天肺都快气炸了,因为江校医的证词,警察三天两头跑来取证,挨个学生询问。虽然现在还没有哪个敢松口说实话,可频率高了难免就有什么疏漏,主任连觉都睡不好,天天往市里跑,四处拉关系走门路。   学生也都不是傻子,眼看着有扳倒学校的希望,一个个心思都活络起来,私下里商量着是不是推   个敢死队员出来把实话说了,真能让学校被封就再好不过了。   就连姜绍也私下跟沈卓云商量了一回,他倒也开门见山,直接就跟沈卓云说,横竖你看汪子不顺眼,要不就推他出去当个替死鬼,成了咱们皆大欢喜,不成也没什么损失。   沈卓云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让姜绍先观望着,别轻举妄动。   江校医肯定是把实情都告诉警察后离职的,他和秦默在江校医掏出钥匙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毕竟她就是那样一个人,坦坦荡荡、干干净净。可现在情况依旧不明朗,沈卓云还真不敢瞎搀和——毕竟他跟秦默还有逃离计划。   第一个沉不住气的却是八班的领头赵源,暴动之后整个七班和八班都被罚跪——只给水喝,不给吃的,连拉撒都不管,让人在操场上跪着。也算他们运气好,小眼镜出了事警察搀和进来,跪了两天就不让继续了,把人拎出来挨个打戒尺。   学校的戒尺比外面的要粗得多,十下把几个男生的眼泪打下来,这次情节严重,一人五十戒尺,赵源一百戒尺,手心都给打烂了,还是江校医临走前给上的药。   赵源自己没事,他那宝贝弟弟赵渲跪了两天又被拉去强行跑圈,差点把一双膝盖搞废了,现在躺在床上动不了,这事彻底把赵源给惹毛了,起了玉石俱焚的心思。   这次被打得狠了,七班人只把赵渲给当祖宗供了起来,却说什么也不肯跟他再去闹事,九班又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赵源无法,选了个最笨的法子。   警察来的时候正在集合准备跑圈训练,赵源直冲过去就跪在了那年轻警察的面前。   年轻警察还真没见过这架势,当即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把人扶起来,赵源就用那双狼一样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你们不是调查这学校么?我知道多少说多少!但是你得答应我,先把我弟接出去!”   警察说:“你先起来,好好说话。”   “我也是三进宫的人了,第一次求条子。”赵源不起来,就直愣愣跪在那。“你问什么我说什么,你把我弟带走,再不走他的腿在这里一准落毛病。”   警察犯了难,他这头还摸不着头脑呢,哪敢答应:“我们也没有这权利啊。”   赵源说:“你通知我家里人就好,让他们把我弟接走,我弟是个好学生,进来陪我的,想走他们一准同意。”   警察听出不对味儿了,神色也严肃起来:“我答应你,你先起来,我问你,你们这里不能跟家人通电话么?”   赵源看他答应就站起身来,冷笑着说:“不能通电话,只能每个月写信,我们的信事先他们都看过,一句话写的不对都要打回来重写,要是敢提到在这里挨打,他们还有后招整你。”   一旁的女警忍不住了,插嘴道:“你们这里还打人?”   赵源说:“你以为朱子英怎么死的?”他是故意这么说的,但是小眼睛的自杀确实跟这里的暴力脱不了关系。   赵源这下动静闹得有点大,几个班的都抻着头看他,终于把教官招来了。教官搓着手过来,对着警察讪笑:“警察同志,这小子脑子不太好使,您别搭理他。”   警察这时倒真有了办案的气势了,板着一张脸:“问你了么?你心虚什么?”   教官不知道赵源先前说了什么,更不自在了:“您说的哪的话,这不是怕这小子给你们添麻烦么?”   警察本就起了疑心,看这教官的样子更断定了有鬼,冷冷地说:“这孩子的弟弟在哪?”   “前两天磕了腿,在寝室休息呢。”   女警又插话,颇有些质问的意思:“你们这里的校医不是辞职了么?怎么不送去医院?就让孩子在寝室呆着?”   “这不是小磕小碰么,躺两天就好了。”教官冷汗都出了一身,心里哀嚎连天,直盼着主任赶紧出来解救他。   “带我们去看看。”警察说。   教官搪塞不过去,只能点头哈腰带着人去了。   而这时的主任也早就急出了一头汗水,刚刚接到电话说有报纸居然要来采访曝光这件杀人案,这下连他也捂不住了。   主任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对江校医恨得咬牙切齿——要不是她漏了底,哪来这么多事?   这事他是真的兜不了了。   主任再三犹疑,最终还是拨通了一个储存了好久的电话号码:“喂,张校长么?”   ==============================================================   “这叫小磕小碰?”女警看了赵渲膝盖上的伤一下就炸了,都是正规警校毕业的,显然看得出这伤明显是跪出来的,而且跪了很长的时间。“你们就这么对这群孩子?”   教官的脸色也难看起来,支支吾吾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赵源见缝插针:“你们带我弟弟出去吧,今天就带他回家。”迟则生变,对于这两个警察能不能扳倒学校,他根本没有把握,他的目的一开始也就是把自己弟弟捞出去。   赵渲这才知道哥哥的目的,脸色立马变了:“哥……”   “你别说话。”赵源瞪他一眼,他根本不想跟这刑警说,他弟弟还遭受了性|侵犯。   赵渲低下头。   “嘀嘀嘀——”   警察看了一眼手机来电显示,是自己组长,就去墙边接了电话。   那头赵源还在跟赵渲说话:“你麻溜给我回去,大学考上牛气了是不是?大一就敢办休学,你这样对得起谁?“   赵渲低着头不说话。   赵源恶狠狠地又骂了几句,最终还是软了下来,看了那女警和教官一眼,低声说:“听哥的,早点回去,别让我操心……这次的事,我真是恨不得弄死自己。”   赵渲看着自家大哥那微红的眼圈,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什么??!”   那头警察失声惊喊,把几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好吧,我一会就回去。”   警察铁青着脸色过来,对女警说:“上头让我们先回去。”   赵源几乎是立马跳了起来:“带上我弟弟!”   警察看了他一眼,点头答应了。   赵源立马放下心来,给赵渲简单收拾了一下,他腿脚依旧不利索,最后还是被那年轻警官架着出去的。   三人出了学校,沉重的铁门在身后缓缓合上,赵渲听见女警问:“怎么回事?”   “上面说,让我们把这个案子移交给别人。”   ☆、第二十四章 拉练   毕竟是秋天,晌午的日头并不算毒辣,但强光也晒得人脸发烫,尤其是经过长时间跋涉,在这太阳下多呆一秒都觉得难受。   秦默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感觉喉咙都在冒烟,腿也跟灌了铅一样抬不起来,可还是得跟着大部队不停向前。   “别低头,容易晕。”一旁沈卓云把水壶递给他。“喝点水。”   秦默摇了摇头,推开沈卓云的手,这才走了一上午,按照学校的尿性,不折腾到晚上恐怕绝不会放过他们,现在把水喝了,下午就难捱了。   更何况到现在为止,沈卓云几乎一口水都没喝过。   知道了沈卓云的心思,秦默总能发现一些平时注意不到的细节,这个人似乎一直在迁就着自己,把仅存的宝贝捧到自己面前,哪怕自己也有需要,却坚持把东西都留给自己。   似乎从自己进来时就开始了,直到现在几乎成了一种常态。   这是因为喜欢么?秦默一直在揣测着沈卓云的心思,有些烦躁起来。   “还撑得住么?”沈卓云用两只手扳正他的头,使他目视前方。“怎么又低头了?别看地上啊,晕了还得我扛你回去。”   说完又调笑道:“不过你晕了也不错,我可以免费提供公主抱。”   队伍里也只有他这么有精神了,其他学生都是一副气喘吁吁精疲力竭的样子。   这一场风波最终还是无声无息地度过了,学生们的期望最终还是落了空,连着几天都打不起精神来。原本的教官养好了伤返回学校重新操练他们,比暴动前还要凶残几分,把人训得叫苦不迭,却又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也许唯一的安慰就是,他们还不是最倒霉的。   最倒霉的是赵源,他被主任单拎了出去,连续三天不见人影,连死活都不知道。   杨方宏算是轻伤,九班被姜绍拦着不敢轻举妄动,他的伤几乎都是外班人在暴乱的情况下误伤的,回来了倒也没有太追究九班众人,还是照旧训。   另几个班教官在一起倒想出了一个新的训练法子:这群崽子不是想出去么?那就让他们出去,全弄上山拉练去,爬山走到他们不想走为止。   从某种角度上他们的计划还是奏效了的。   至少秦默现在没有半分离开校门的喜悦,只感到了无尽的折磨。   沈卓云还在他耳边絮絮叨叨:“我听说学校招了新校医,不知道人怎么样,你再过去帮忙小心着点,万一是个更年期老妇女你也别跟人呛声,顺毛捋……”   秦默焦躁更甚,开口充满了火药味:“你少说两句行么?”   沈卓云一愣,一手搭在他肩上,看着一点不像生气了的样子,笑嘻嘻地说:“行啊,张脾气了,还会跟哥甩脸子了?”   秦默这下反而有了精神了,不知是什么劲头直冲上脑子,甩开沈卓云的手,低声跟他说:“沈卓云,我没跟你开玩笑,你少说两句,我不乐意听。”   沈卓云认真了点:“你哪句不乐意听?”   “都不乐意听,”秦默皱着眉抿紧了唇,最终还是把话说出来了。“沈卓云,你用不着对我这么好,你又不欠我的。”   沈卓云双眼盯着他,像是要抓住什么一样:“可是秦默,我想让你欠我的。”   “你……”   “我对你再好一点,你是不是能多欠我一点?”沈卓云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开玩笑,明明有点肉麻的话,可他说起来就是务必正经。“如果你欠我多了,还不起了,是不是就要拿你自己来抵债了?”   “怎么可能。”秦默低声说。   “是啊,怎么可能。”沈卓云语气中带了几分自嘲,“秦默,你不是同性恋,我也不是,可我就是看上你了,就喜欢你一个,我有什么办法?你现在还小,我还有机会把你也掰弯了是不是?万一你长大了,喜欢上女人了,我就彻底没机会了。”   沈卓云是个目的性很强的人,他对秦默做的所有事情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趁着秦默还犹疑不定,赶紧把他绑在自己身上,能多绑一圈是一圈,最好一辈子都绑在一起,那秦默就彻底是他一个人的了。   这是沈卓云第一次明明白白地跟秦默说,我喜欢你,我所做一切的企图都仅仅是你。   最终还是把粉饰的和平撕裂了,把一切摆上了明面。   秦默最终还是低下了头,闷声不吭向前迈步,沈卓云就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   “沈卓云,我不喜欢你。”秦默说,“我没考虑过以后有伴侣,更没考虑过伴侣是男的。”   “我知道。”   “我真的不喜欢你。”   “我知道。”   “你……”秦默最后一次试图劝服他。“别这样了,真的。”他受不起。   “可我喜欢。”沈卓云感觉自己跟外面那些死缠烂打追求女孩的废物没什么区别了,怂得很,可他只能这样,赌秦默的心软,赌秦默对他的情谊。   如果一点机会都没有呢?   沈卓云自己也不清楚,或许他会把人悄悄带走,找个没人的地方藏一辈子,或许会像痴汉一样,把所有觊觎他的人都赶走,尾随这人一辈子。   可只有一点,他绝不放手。   “随你!”秦默也被堵得狠了,硬邦邦摔下一句,声音大了些,连杨方宏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高声问:“那边!怎么了?”   “报告,秦默不舒服!”沈卓云睁眼说瞎话。   杨方宏看他一眼,最终还是给了他个面子——不冲别的,就冲那场暴动里九班人没一个冲他下黑手的。   “再坚持一会!不行了报告!”   “是!”   沈卓云又把水递过去:“多喝点水,太阳这么足,不喝水不晒成人干了?要不我扶你?”   秦默还是摇了摇头,两个老爷们贴一起像什么样子,还扶着?搞得跟慈禧出宫似的更引人注意。   又过了两个小时,不知哪里飘来一片云把太阳遮住了,学生们总算舒服了点。   “小心!”沈卓云一把把即将扑倒在地的秦默捞了回来,一看脸色,白得跟纸似的,眼神涣散,嘴唇也干裂起皮了,急忙摇了摇他。“秦默?秦默?你怎么样了?”   “没事。”秦默清醒了一点,想离开沈卓云的手臂,却被揽得死紧。   “没事个蛋,”沈卓云骂。“这可是下坡,我不捞你你脑壳都摔碎了!”   秦默还想再挣,沈卓云忽然高喊:“报告!”   杨方宏也走的有点累,没好气地回答:“说!”   “秦默不行了!我背他走!”   杨方宏看了眼就差没吐白沫的秦默,大手一挥:“背!”   秦默瞪着沈卓云那背对着他单膝跪下的身影,迟迟没有动作,杨方宏就在那头催:“墨迹什么!赶紧背上赶紧走!全班等你一个?”   秦默没办法,还是爬上了对方的后背。   沈卓云趁机颠了颠秦默的屁股,感受了一下手感,笑起来跟背上了媳妇的猪八戒似的。   “秦默,你记着啊,你又欠我一次。”   ☆、第二十五章 困兽之斗(上)   众人在山上不知兜了多少个大圈子,至少三分之一的路是沈卓云背着秦默走过去的。秦默眼看着他从轻松自如到汗流浃背,让他放下自己,他就装得跟听不见似的,好不容易把自己放下走两步,没过一会又强撑着硬是要背。   “你有自虐倾向是不是?”秦默骂他,他只笑笑,这时候又装得跟没事人似的了。   等晚上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原地解散后众人连回寝室的力气都没有了,一个个就那么趴在操场上,跟一群死狗一样,直到教官来连踢带踹地把人都赶回了宿舍楼。   秦默还有点力气,起身欲走,就听见后面熟悉的声音喊他:“没劲了,拉我一把?”   沈卓云曲起一条腿、靠着身后的升旗台坐在地上,脏兮兮的迷彩外套扔在一边,黑色的运动背心紧紧包裹着他的身躯,露出流畅的肌肉线条,肌肤被晒得偏黑,却显得健康,一双桃花眼肆无忌惮地盯着他,半点看不出精疲力竭的样子。估计这时候秦默要是说要约会啪啪啪,他立马就能跳起来再战三百回合。   秦默毫不留情面:“自己滚起来。”   “别介啊,”沈卓云说,“你这是用完就扔啊,有点良心没有?”   秦默瞪他一眼,不情不愿地伸出一只手,还没发力呢,沈卓云手刚一搭上,一使劲就把人拽到扯自己怀里去了。   滚烫结实的臂膀把人锁的死死的。   “秦默,”沈卓云把怀里人的头按进自己的颈窝里,声音有了点疲惫的意思,“陪我呆会。”   秦默胳膊腿儿一直挣扎个没完,沈卓云手臂更用了几分力:“就一会,你别动。”   “谁他妈陪你呆会?”秦默火了,“沈卓云,你身上一股汗味儿你闻不到?”他本来就有点轻微的洁癖,进来了没的选也只能将就,可不代表他能忍得了被沈卓云那一身汗臭活活熏死。   沈卓云笑了两声,把秦默放开,秦默倒也没有立刻站起来:那头教官还在赶人呢,他俩躺着又有升旗台作掩护,教官一时半会看不到他俩,也能多休息一会。   “监控的事怎么样了?”沈卓云问。   这两天新任的医务室老师没来,鉴于秦默同学的良好表现,主任直接把医务室钥匙给他了,有点什么小磕小碰他也能帮着简单处理,反而让他有了用医务室电脑的机会。   之前用的是江校医的笔记本,江校医走前他把东西都拷进了u盘,只是用医务室电脑就要小心翼翼清理好痕迹——至少大面上不能让新来的校医找到那些东西。   “齐活了,”秦默想了想,说:“但是最后一步还是要留到走前一天,太提前不安全。”   秦默选择把一段程序像病毒一样传送到监控室主机,使主机定时自动替换录像,只是隔得时间越小,风险越小。   隔得时间太久,保不齐来个对方无意识来个一键还原电脑或者系统重装之类的,那就全是做白工了。   “我去联系人接应,”沈卓云说。“大不了让杨方宏帮我带个话出去。”   秦默皱眉思考了半天,问:“你打算怎么让他带话?不会暴露计划么?”   沈卓云说:“暴露倒不会,我只是担心接话的人。三个月前可能他还会百分之百帮我,现在……就不一定了?”   秦默踹他一脚:“那你还敢说?”   沈卓云呲牙咧嘴:“这不是没办法么?”   秦默横了他一眼,再三思考后跟他说:“你的计划先搁下,我看看我能不能联系到人。”爷爷的手术大概已经结束了,这时候如果能联系上秦蓁的话……   “你大概要多久?”   秦默反问:“你能给我多少时间?”   “两个月。”沈卓云说,“不能再多了,我现在训了半年多,一年训期过了我怕他们就要动手把我主动弄走了——到时候,就不一定是去哪了。”   “够了,就两个月。”秦默点了点头,心里开始谋划最好的方式。   沈卓云还想再废话两句,就听见操场一端有些动静,坐起身来往那头一瞅,就看见一个熟人——赵源。   现在的他看着跟疯子似的,手里揪着一个教官样子的人,疯了似的边走边打,一拳比一拳重,毫无章法可言。那教官被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头上脸上都是斑斑血迹,看着很是瘆人。   几个教官明显是追随着两人出来的,试图上去制止赵源分开两个人,可谁也拦不住凶兽一样暴走的赵源。   “赵源瘸了。”秦默忽然说了一句。   赵源的裤管上明显有暗色的痕迹,迷彩的花纹上看不太清,想来大概是血迹,穿着背心的上身也全是棍棒拳脚的痕迹,行走间明显有些发坡。   “啊——”   那教官反击了赵源一拳,说了句什么,赵源怒吼了一声,把人整个都按倒在地猛烈地殴打着,吼叫的声音极大:“牲口!畜生!nmb的谁让你动小渲?有种冲我来啊!狗娘养的!”   沈卓云这才看出来,他按着打的那个是八班的教官。   两人倒是不知道,八班那教官这次真是自己找打——他除了是个人渣,他还特别的贱。   赵源这次栽得很了,别说主任看他不顺眼,几个教官因为他白挨了一顿揍心里都不舒坦。主任也是个狠的,他不是想保住你弟的腿么?先把他的腿给打折了再说。赵源被一群教官拿棍子在一顿收拾,着重照顾的双腿还瘸了一条,三天被扔在仓库里折腾了个半死不活。   赵源也忍下了,好歹把赵渲送出去了。   架不住八班教官来找死。   八班教官还没好利索,肋骨断了几根,肺被扎破了,做了大手术——这学校可没有工伤一说,全是他自己搭的钱进去,这几天在病床上气的要死要活,刚能动弹就来学校了,想趁机收拾赵源一通。   这人带着几个教官走进仓库,看见赵源那狼狈样,心里总算舒坦点了,也不骂赵源,就说赵源的弟弟赵渲,连当初对赵渲做的龌龊事都拿出来说,话里话外都是脏,开口闭口都戳着赵源的心口窝。   赵源趴在那,听了两句眼就红了,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扑上去揪着那教官就一通打,把教官吓得直往后退,他就一路揪着打出了仓库。   另外几个教官虽然是被带来装场子的,可奈何那话说得他们都觉得恶心,本来想着让赵源打两拳解解气也就罢了,没想到八班那教官有伤在身,嘴上还半点不服软,喷起粪来没个尽头,招的那赵源跟疯了一样的打,他们连拉都拉不开了。   这就是自己作死的结果。   八班教官刚手术完没多久,哪禁得起赵源这么打,缝针口早就打裂了,没过一会就淌了一地的血,把几个教官都吓得够呛。   “不能再打了,”沈卓云在一旁皱着眉说,“再打就真出人命了。”   ☆、第二十六章 困兽之斗(下)   “杂碎……杂碎!杂碎!”赵源疯狂击打着身下早已没了声息的男人,眼角的赤色愈发鲜艳。   那个一直以来,会安安静静地注视着他的弟弟,会叫他一声“哥”的弟弟,那个可以跟他一起离家出走,可以为了他去偷试卷,甚至为了他而步入这个地狱的弟弟,那个唯一能坦荡承认他的存在的家人,就是被眼前这个猪狗不如的玩意——   赵源想到这里就几近发狂。   如果不是他,赵渲怎么可能进来?如果不是他,赵渲怎么可能经历那些肮脏龌蹉的一切?   哪怕一千次否认和咒骂也没有用,他才是元凶,才是罪魁祸首。   “哥,你别跟他们玩,老师说他们都是混混、长大了就是社会闲散人员,不是好人。”记忆里的赵渲皱着一张包子脸,小大人一样跟他说。   那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小屁孩,玩你的泥巴去,哥的事你也敢管了?”   后来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明明是只差两岁的兄弟,可却有如云泥之别:赵渲是天之骄子,是老师家长捧在手心里的宝,赵源就是混混头子,是社会闲散人员的后备役。如果说赵渲是天生的璞玉,那他赵源就是朽木不可雕也。赵渲一直很乖,把父母老师的教条记得牢牢的,一次又一次试图带着自己的哥哥好好学习,可惜结果总是不尽人意,反而他自己一直被哥哥的“社会活动”波及。   是人都知道赵源的弟弟是个软和柿子,好捏得很。   几个被赵源治过的混混找上了赵渲,勒索了一个月。   赵渲那时才有几个零用钱?他又不肯去偷去骗,宁可挨打。后来赵渲实在拿不出钱了,几个混混竟把他的头打破了。   赵源永远记得,当时自己和赵渲共同的母亲,一手搂着包扎好的赵渲,一手指着他的鼻子哭骂:“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孽障!自己不学好,还带累小渲!我们家欠了你什么?你说啊?我们家欠了你什么,你要这么害我们!”   赵源心凉了半截,在赵渲挨打的街口抽了一地的烟头,半夜风大,一阵风过来呛得他直咳嗽,十几岁的少年,咳起来的声音跟破风箱似的,活像抽了半辈子的老烟鬼。   赵渲就从街头跑过来,顶着那个包头的网,手上还有扎完吊瓶的胶布,脚上还套着拖鞋,隔老远都能听到他那“啪嗒啪嗒”的跑步声。   “妈说你不在家,”赵渲喘着粗气停在他面前,一把抢下他手里的烟。“你……你不能再抽了,跟我回家。”   赵源说:“你自己回吧。”   赵渲当时就慌了神,一连串问他要去哪。   赵源自己又点上一根烟,吸了一口,跟着一连串的咳嗽,半天缓过来,才说:“去哪都一样,除了回家。”那年头还是个混混四处流窜的年代,有不少离了家四处闯荡,给人当马仔,当打手,赚多少吃多少,就一辈子没回去过。   赵渲眼眶立马红了,烟熏雾燎的,赵源不记得当时他是什么表情了,就记得那双跟自己特别像的眼睛红通通的,盯着自己,一个劲喊着他。   “哥……”   赵源就妥协在这一声里了,为了这一声哥,到底没走,在老赵家接着耗。   再后来,赵源留了一年级跟赵渲一起念了高中,赵渲在全市最好的高中排名第一,赵源在三流高中排倒数,又记了好几次过,学校几次勒令他,考试再不及格就不发毕业证。   结果有一次联考数学是赵渲的班主任出题,赵渲干了最胆大一件事——他偷了班主任印的试卷,给了赵源。   那次赵源成绩终于突破了倒数前十,又有家长求情,学校终于撤回了缓发毕业证的决定。   可赵渲的事东窗事发了——他偷试卷被人看见了,那人也是故意的,老早就看赵渲不顺眼,等成绩下来了,他把这事直接大字报贴公告栏上了。原本没人信赵渲能干出这样事的,可架不住嫉妒心作祟:凭什么这小子次次拿第一?   最后老师去查了监控录像,那监控平时是摆设,关键出了事,一查就查出来了。   学校也知道赵渲平时成绩是做不来假的,恐怕这次是偶一为之,正常来说为了保学苗,学校自己内部教育一下,把事情压下去也就算了。奈何这次又是大字报又是流言蜚语,传得有模有样,学校也只能从严处理。   记过,成绩清零,奖学金取消,评优取消。   赵家父母不知道这次是联考,也不知道卷子是给赵源偷得,看着赵渲的目光,像是失去了所有希望。   赵渲在房间哭了一晚上,赵源说:“我跟爸妈说。”,却被赵渲拦住了。   他说,哥,你别去,求你了。   赵源又被他拦下了。   后来赵源混的更厉害了,谁拦着也没用,,甚至进了好几次少管所,学校也把他劝退了,所有人都放弃了他,除了赵渲。   赵源退学那天,赵渲第一次跟他吵了起来:“哥!你对得起我么?我当初是为谁偷得卷子?我这么劝你,为什么你一点都听不进去,为什么你就不能学点好?你这样以后怎么办?你这样混能混到多久?你不为别人想想也为我想想成么?我真不想哪天醒过来人家跟我说我哥让人打死了!”   这么多年了,赵渲第一次重新提起当初偷卷子的事。   赵源听他把话说完,才慢慢跟他说:“你别管我的事了,听话,以后考个好大学,给爸妈养老。”   这么多年就换一句【别管我的事】,赵渲气疯了,摔门就跑了出去。   赵渲前脚跑了,赵源后脚就开始收拾行李,坐上了车,跟着赵父赵母一起来了自强学校。   三个月后,赵源知道了赵渲考上大学的消息,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把被子卷成了个沙包,练了一晚上的拳,寝室里的都以为赵哥脑子抽了,直到第二天早上,赵源笑呵呵地对他们说:“我弟考上大学了,一本!重点!”这时所有人才恍然大悟。   后来呢?   后来就出了这样的事。   赵源想起当初直到赵渲考上大学的兴奋劲,再想想现在,整个人都陷入了极端的愤怒和愧疚。   赵源看着生死不知的男人,高高扬起拳头——   然后后颈一麻,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快把人关起来,艹,这都能出事!”最后一刻他听见有人这样说着。   ☆、第二十七章 病态   “哎,源哥,你腿怎么了?原来不是挺牛b么?现在老躺床上算怎么一回事啊?”   “袁大头说什么呢,你特么嘴贱活腻了是不是?”   “本来就是,赵源都瘸了,你在还在这瞎jb装什么哈巴狗?”   一早上八班的寝室就吵吵个没完。   秦默洗完脸端着盆子经过八班门口,往里面瞟了一眼,就看见赵源还是在原来那个铺位躺着,铺前堵着一个身材健硕的男生。那男生秦默倒有几分印象,是六班的一个不太招人待见的,外号袁大头,惯会巴结教官坑同学,跟条疯狗似的,见谁咬谁。以前赵源没少给他摔脸子动拳头,现下赵源落魄了,他隔三差五就来落井下石,八班人看了他就跟看了癞蛤蟆似的。   袁大头这人也是窝囊,真说动手他还没那胆色,白长那么大块头,也就一张嘴厉害,现下说的话也是难听的要命,眼看这就要往赵源那宝贝弟弟身上扯。   秦默曲起食指“咚咚”敲了两下门,淡淡地说了一声:“你们小点声,还有人没起呢。”   袁大头一看说话的是秦默,那张普通的毫无特点可言的脸愣是挤出一个猥琐的神色来:“哟,我说谁呢,九班沈哥的姘头啊。”   秦默在这里也呆了有一阵了,在学校也算是一号人物,活轻靠山硬,不搀和学校里的烂摊子,可为人也还算不错,算是学校混的好的典型代表。   袁大头看他眼红挺长时间了,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了:“哎呦人和人就是不一样啊,长了张娘们脸卖屁股就能在学校里横着走了,也是厉害啊……”   “啪”   话音未落,秦默一脸盆就扣上去了,紧接着抄起门口的拖把就往他身上抡。   “秦默,你……”“啪”   “我操,你他妈……”“啪”   “别给脸……”“啪”   秦默板着一张脸,拎着那拖把,一声不吭全招呼在袁大头身上了,袁大头跟小丑似的,顶着那脸盆满屋跑,刚想还手,被秦默一棍子又给捅肚子上了,疼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八班跟炸了锅似的。   “哎呦我操,挺猛啊。”“打得好,我也早想打了。”   “光说算个屁,你倒是动手啊。”   八班人不是不想动手,他们跟新来的八班教官不熟,真要动了手,肯定倒霉的是他们不是袁大头。   袁大头连脸上都挨了几棍子,一路被秦默抽出了八班的门,还没忘了放狠话:“秦默你给我等着,我他妈迟早弄死你。”   “啪”   拖把头糊了他一脸。   “哎我去,厉害啊。”八班的人搭着他肩膀称兄道弟,秦默默默把拖把扔一边去,捡起了脸盆,扭头就回对门去了,就留给八班众人一个瘦削的背影。   =================================================   “所以说,秦少今天是大发雄威啊。”姜绍把早上的事绘声绘色形容了一遍,说的跟他亲眼所见一样,心满意足地做了个总结。   自从知道秦默的家庭背景之后,姜绍就坚持喊秦默“秦少”了——秦默还真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喊,姜绍吹捧的意思几乎是摆在明面上了。   “你这是卖赵源个人情?”沈卓云调侃他。   秦默摇了摇头,其实本来就没什么理由,单纯看那个袁大头不顺眼而已,还有就是——赵源确实落魄的让人看不下去。   赵源把八班教官打死了。   当然那教官不是立刻死掉的,而是打的还剩一口气,弄去医院重新手术了一次,住了没几天就一命归西了。   学校刚出了小眼镜自杀的事,自然不会愿意再出一桩命案,索性那教官也是个无亲无故的,就干脆把这事遮下来了。   可这事也不能算了,赵源的一双腿真的是彻底被废了,现在根本下床都困难,天天躺在床上跟残疾人一样,任谁看了都觉得惨。   秦默在纸上又写了两句什么,字迹端正清瘦,转角圆润,看着就给人一种字如其人的感觉。   “能不能把赵源也带上?”秦默停了停笔迹,忽然问。   虽然赵源的腿不好,但是如果是按照他们的计划的话,说不定也是可以的……   “你可怜他?”沈卓云的眼神有点危险,凑近了秦默问道。   秦默点头:“有点。”   沈卓云冷笑:“你看他现在惨,可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他一只手攀上秦默的肩头,侧着脸在他耳边说不出的讽刺:“你人这么好,为什么不可怜我一次呢?”   秦默瞪他:“你又哪根筋搭错了?这是两码事。”   姜绍虽然没听到沈卓云话,却直觉情况不对,悄无声息地理他们远了点——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沈卓云不舍得动秦默,揍他姜绍不跟玩似的?   #身为小弟的看眼色能力#   “我不喜欢你提起其他人,男的女的都一样。”沈卓云丝毫不为所动,下颌压在秦默的肩头,声音轻飘飘的:“秦默,我想干你,想得快疯了。”   卧槽!   秦默从脖子红到头顶,就差连头发丝都烧热了,看了早撤出10米开外的姜绍一眼,飞快扯下沈卓云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跟扯下一条盘踞在自己肩头的毒蛇一样。   “沈卓云,你……”   “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我喜欢你,想亲你,想抱你,想跟你上床。”沈卓云依旧低声说着,似笑非笑的神态看起来有些阴郁。“我不想你在我面前提起别人,不想你眼里有别人,我甚至不喜欢你每天在江校医那帮忙,我真希望他们把咱俩在仓库里关一辈子里,这样你就永远都跟我在一起了。”   喜欢一个人很正常,可达到这种地步……   沈卓云真的是正常的么?   这是一种病态吧?   秦默倒抽了一口冷气,眼前这个神色冷淡,目光却像是要把自己啃食殆尽的人,跟初见时那个言笑晏晏的桃花眼少年,真的是一个人么?   这一次,还有上次遇到莫念的那次,似乎只要一对外人表现出半点兴趣,沈卓云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我不会带上赵源的,”沈卓云拉着他的手,从指尖开始一寸一寸抚摸把玩,“他腿断了也好,眼睛瞎了也好,哪怕死在这里都跟我无关。”   一股凉意从手指传达到脊椎,蔓延至全身。   “秦默,你只能看着我。”   “你跑不掉的,我绝不可能放手。”   ☆、第二十八章 摊牌   “啪”   秦默拍开沈卓云的手,沉默了半晌,神色终于冷静下来,终于在头脑中一团乱麻里理清了一条出路。   看了一眼去旁边跟其余人聊天打屁的姜绍,秦默做好了决定。   “沈卓云,你把之前的话再说一遍。”   秦默本来就不是逃避的人,沈卓云说喜欢他,他信了,还认认真真考虑考虑过对待沈卓云的态度,考虑过他俩到底有没有可能性。   结果让秦默震惊。   他根本不清楚自己对沈卓云喜欢与否——他无比清晰的确定自己的性取向是偏向女性的,但是在沈卓云一次又一次的表达情感时,他却产生了动摇:他对沈卓云已经产生了依赖性,他根本不想离开沈卓云,并希望沈卓云一直在他身边。   可同时他对沈卓云另一面感到隐隐的不安。   沈卓云并不是自己所熟知的那个无害不羁的桃花眼少年,反而他有着狠戾到令人肝胆俱寒的一面,甚至刚才他就在自己面前,露出了一种可以说是病态的占有欲。   这样的沈卓云……   “我说,你是我的。”沈卓云毫不介意地重新拉回秦默的手,在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神色虔诚,眼中却汹涌着名为贪婪的暗潮。   冷静的秦默让他隐隐有些无法掌控的不安,但是更多的还是一种古怪的情绪占据了心扉:越是沉静,就越渴望着眼前的人彻底随着自己一起沉沦疯狂;越是冷淡,就越渴望那张脸上能露出失控到无法自持的神色;越是遥远,就越想把对方彻底禁锢在自己的世界里。   只有在秦默面前,一切的欲望和谋划都会失控,肆意地占据了心底最阴暗处的每一个角落。   “我是说山上,你之前的话,再说一次。”秦默眼神越发坚定起来,这副模样反而扰乱了沈卓云的心绪。   他在山上说过很多话。   可秦默指的,大概只有那一句“我喜欢你”。   沈卓云忽然有些不安,秦默还是太小,相处的时间还是太短……他那见不得人的心思,暴露的太早了。   如果秦默拒绝他……   沈卓云的眼眸一瞬间暗了下来,如果秦默彻底拒绝他,要同自己分道扬镳,那就只能用他自己的方式把秦默永远留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择手段。   “沈卓云。”秦默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   “我喜欢你。”沈卓云勾起唇角,低头凑到他的耳畔。“不,我爱你。”   不但是因为之前那一次又一次浮光掠影的印象,还有这短促而仓皇的岁月。   与其说是他纠缠秦默直至习惯,不如说是他沈卓云对这名为秦默的药物一点一点上瘾,直至再也无法抽身彻底沉沦。   哪怕是意料之中的答案,秦默还是红了耳根。   “我答应了。”   他说什么?   沈卓云眼中所有的暗沉一瞬间消褪,狂喜占据了大脑所有细胞。   “你赢了沈卓云,”秦默眯着眼睛,脸上还透着薄红。“你他妈装到现在不就是为了这个?我离不开你,我被你驯养了,你满意了?”   显而易见,恼羞成怒的口吻对沈卓云造不成任何实质性伤害,他现在整个人都沉浸在愉悦之中。   秦默不是傻子,沈卓云在他眼前露出的马脚不是一星半点,再看不出沈卓云的本性,那他脑子真是被驴踢了。   可是晚了。   秦默清晰的记得,《小王子》里狐狸曾说过的话:“如果你驯服了我,我们就互相不可缺少了。对我来说,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了;我对你来说,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了。”   沈卓云已经驯服了他。   一早就栽了,现在再反复纠结拒绝,质问自己喜欢与否,那连秦默都看不起自己的娘们唧唧。   秦默撇过脸去,说话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我进来时怎么就没看出来,你他妈就是个变态……唔……”   秦默还没骂完,沈卓云就直接压了上去,一手揽着秦默的腰,一手固定着他的头,唇舌长驱直入,比上次愤怒时的吻要温柔许多,却依旧带着一种不可拒绝的强势。   妈的,旁边还有人!   “有人……”秦默含含糊糊地说着,口中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那块肉趁机更加深入了些,秦默使出吃奶的力气去推沈卓云的身体,对方却纹丝不动。   喉咙被那团肉堵着不断舔舐碾压,发不出声音来,又急又气,还没来得及翻脸,就看沈卓云一个眼神瞟过去,方才还瞪大了眼睛一片沉静的众人忽然移开了目光变得热闹起来,聊天打屁不亦乐乎。   等到沈卓云离开秦默双唇,露出一副异常餍足的表情时,秦默有种打爆他脑袋的冲动。   这就是个变态,没有羞耻心也就算了,接吻居然深喉!   “沈卓云……你特么绝对有病,精神病!”秦默说话间还喘着粗气,他本来就没有过接吻的经验,沈卓云那亲法根本没有给他半点换气的余地,甚至在他吻他的时候秦默难受的要命。   可沈卓云活像刚吃饱了的狼似的,一双桃花眼愈发显得勾人。   “是,我就是精神病。”沈卓云认的坦荡,把人整个都搂在了自己的怀里,自己的前胸紧贴着对方清瘦的脊背,怀里的触感充实的过分。又伸舌一寸寸舔吻秦默的侧脸。“所以你要看好我。”   真想一点点吞进肚子里。沈卓云想着。   不过不急,人都是自己的,肉还能跑哪去?   他还没有喜欢自己,还没有彻底踏入自己的陷阱,所以,自己还能再忍耐一阵——哪怕只有这点甜头。   秦默挣了两下没挣开,又深知沈卓云是个坐怀就乱的货色,自己再动两下说不定这没节操的还能干出点什么来,只能忍受着那濡湿的感觉一点又一点在自己侧脸蔓延,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秦默觉得自己确实失策了。   自己就不应该跟沈卓云摊牌的——这下这货简直是毫无顾忌了!   原本还只是偶尔黑化,这下连痴汉属性都暴露的彻底,现在倒带重来还来得及么?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   “沈卓云,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的?”秦默觉得自己栽的太冤了,到现在都不清楚沈卓云到底为什么看上他,又为什么从一开始就装出那么一副亲和的模样,他半点都不知道。   “是啊,什么时候呢。”沈卓云装傻充愣,咬着他的耳垂低笑。“我们再亲一次。”   秦默一抬头,看见了众人痴呆的表情:(⊙o⊙)   卧槽!谁要跟你亲啊(╯‵□′)╯︵┻━┻   ☆、第二十九章 写信   学校从来不会给学生任何逃离的机会,一切都防患于未然。   一般情况下,学生是没有机会接触到电话的,只有每个月末会有一个给家里人写信的机会,而信里的内容一般要经过教官的审核,哪怕一个字不合格都会退回来重新写。而能通过教官审核的信件,内容只能是感恩父母和改过自新,假得连写信的人都牙酸。   在江校医在的时候,秦默和沈卓云绝对不会为了如何向外传递消息而苦恼,可现在江校医走了,而医务室的台式机只接了内部网,他们唯一和外面有接触的机会就是通过一封满篇谎言的信。   教官会检查到什么地步呢?   秦默向沈晴打听这件事时,沈晴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医务室了,最近她终于不再每天都在大庭广众之下脱衣服骂娘了,慢慢开始坚持训练,教官也不想再找她的事。   当然,主要原因是她们班的女教官在上次暴动中也是挨了打,甚至脸上多了道疤,也算是破了相,目标就转移到了那天趁乱殴打她的几个女生身上。秦默晚上回宿舍楼的时候经常能看见那个女教官把几个女生留在操场一角加训,完不成就拳脚相向:秦默注意了一下,那些拳脚大多落在小腹、胸部和脸上,暗自里也对这女教官的阴毒咂舌不已。   “哎停停停!”沈晴看见秦默就倒退了一大步,双手交叉在胸前,那模样活像把秦默看做了瘟神。“离我三米远!你再靠过来一步我就去切腹。”   秦默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又往前走了两步:“去切吧。”   “有没有点爱心?我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你就眼睁睁看着我香消玉殒?”这话说出去估计能吐一片,沈晴耸了耸肩:“不是姐不待见你啊,孤男寡女瓜田李下的,我怕沈卓云把我剁吧剁吧塞粪坑里冲了。”   自从秦默向沈卓云妥协,沈卓云已经放肆到一种难以想象的地步了,几乎整个学校都知道他俩的“情况”了。前天杨方宏来查寝,还刻意地看了他俩一眼,意味深长地对着沈卓云说:“损坏公物是要三倍赔偿的。”然后若有若无地瞟了一眼沈卓云屁股下的床。   秦默只能默默咽下一口老血。   不过沈晴也就开开玩笑,沈卓云醋劲再大,估摸着也醋不到她这么个有家室的人身上:“你找我干嘛?”   秦默说:“你知道教官对信件的核查标准么?”   沈晴上上下下看了他一遍,回答道:“禁止一切反动思想。”   秦默问:“检查细致到什么程度?”   沈晴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拍了拍他的肩:“听姐一句,你可别自作聪明,上次有个小子想往外递信,学着小说写藏字信,第一行第一个,第二行第二个,第三行第三个那么写,愣是被教官发现了——被罚得跟条死狗似的,你这小身板可受不了。”   秦默忍不住皱了眉。   那头沈晴又开始胡言乱语了:“说起来学校寄信也太不人性化了,只让给亲人寄,我写给娟儿的情书愣是给我退回来了,唉……”   事先没有跟秦蓁通过气,想让秦蓁看懂自己的求救信号而不被教官发现……还真不是一般的困难。   沈晴胡沁了一阵,回头一看秦默已经神游天外,拍了拍他说:“我回寝了啊,你可别轻举妄动。”   秦默跟没听见似的,一路神游回了寝室,刚一进门就被沈卓云给粘上了。   “怎么才回来?”沈卓云揽着他占据了寝室里唯一一张桌子,其余人目不斜视该睡睡该聊聊,跟没看见他俩一眼。   别说,自从两人确立了关系之后,讨论起逃离方案要方便多了,哪怕互相耳鬓厮磨说悄悄话也只会被外人当做情趣。   “我去找沈晴了。”秦默刚说完,就看沈卓云那眼神不对,哼了一声。“问她写信的事。”   沈卓云这才缓和了脸色——沈晴还真低估了他的醋劲,不,这已经不算是吃醋了,沈卓云占有欲强到了一种不正常的地步,按照他的想法,他就应该找个房子把秦默藏起来,最好秦默的世界里只有自己,只同自己说笑,只依赖着自己才好。   不得不说,多亏秦默遇到的是落魄的沈卓云,也多亏秦默是在这集中营里遇到他的,否则……   “藏字信是不行了,”秦默皱着眉,抽出一张纸兀自写写画画,沈卓云在一边看着,还真看不大明白,只看出了有英文有中文,零零散散的词汇【car】【xx自强学校】【日期】。   秦默忽然眼睛一亮,用手肘捅了捅正毛手毛脚在自己身上摸索的沈卓云,压低了声音:“哪天?”   沈卓云停了手,正色道:“1月13。”   “确定?”   “嗯。”   秦默飞快地在纸张上打起了草稿,写写停停,沈卓云看过去时,秦默正写到一段【六月的时候爷爷身体还很硬朗,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吃饭休息一切正常么?有精力跟你一起下棋么?我非常担心……】   沈卓云等到秦默写完了,全篇游览了一通,点了点头:“这封信估计能过——只要教官允许你寄给你的表姐而不是你的父亲。”   秦默瞟他一眼:“你去找杨方宏说。”   沈卓云腆着脸问:“我怎么说啊?说我老婆想给表姐寄封信问问爷爷的生活近况,让他通融通融?”   “滚犊子,”秦默面不改色,耳根却微红,“老婆”两个字还是让他感觉哪里都怪。   “那我怎么说?”沈卓云可怜兮兮。   “随你怎么说。”秦默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收好纸笔,把信纸折叠好塞给沈卓云,离开了桌子爬上床。   沈卓云看着秦默那冷清清的样子,心里就跟被猫爪挠了一下似的,恬不知耻地蹭到秦默床上,从   后方搂着秦默,两个人贴的没有半点空隙,沈卓云问:“你跟我说说,你那信是怎么回事?”   秦默撇了撇嘴:“六月的时候爷爷刚病,秦蓁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段有问题,爷爷也从来不跟秦蓁下棋,他嫌秦蓁是个臭棋篓子。”   秦默说到这的时候忽然笑了笑:“爷爷和秦蓁唯一的游戏就是解密,而我们三个曾经讨论过在别人监视情况下用信件传达信息的方法。”   解密?   “你爷爷是……”   “一个密码学家。”秦默说。从这种角度来看,秦默对代码的天赋异禀也是有迹可循的。   其实他一直怀疑,秦鸿钧是不是爷爷捡回来的,或者充话费送的——他没有继承到爷爷的半点智慧。   “你信里哪里有密码?”沈卓云问。   “最常见的,摩斯密码。”秦默说,“由‘嘀’和‘嗒’来表示二十四个英文字母,我们当初商量的方案是,汉语的一声二声和轻声表示‘嘀’,三声四声表示‘哒’。”   秦默重新掏出纸笔,把二十四个字母的表示方式都画了出来。   沈卓云展开那张信纸按图索骥,看到开头三个字母就笑了。   sos。   ☆、第三十章 人渣   新来的医务室老师是个六十多岁、快要退休的男人,与其说是来工作,还不如说是来养老的。   与江校医的认真严肃截然不同,男人甚至经常不来上班。江校医给秦默的钥匙压根没用上,男人很随意的就把医务室钥匙抛给了秦默,要求他每天早饭后过来把医务室门打开再去训练,他本人或许会在上午来坐一会,更多时候根本看不见他的人影,反而是天天下午在这里坐镇的秦默更像校医一些。   这为秦默的活动提供了很大的方便,他利用医务室里的电脑摸透了整个局域网,做了大量在他看来或许会有用处的“准备”。   而此时鼠标连点,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一大片以日期编码的视频文件,秦默挥舞鼠标画下了一大片区域,左手飞快地按下了ctrl键和c键。   “吱呀——”门被推开的声音。   秦默瞳孔猛然收缩,左手移动了一下,显示屏上立刻出现的是一个编辑到一半的word表格,随即左手以缓慢的速度在键盘上游移着,敲下字母的动作只能说还算熟练。   “你是——秦默是么?”   秦默仿佛刚刚发现医务室里多出了个人一样,仓促地站起身来,身后的椅子和地板摩擦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主任好。”秦默绷紧了脸,看着那肥胖的中年男人,还有他身后的警卫员,竭力使自己的表情不露出半点异样。   他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难道这个学校真的有人能发现他入侵的痕迹?   明明知道是可能性极低的事情,可当这人到来时他又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主任绕过来看了一眼屏幕,显然对屏幕上的表格很熟悉:药品消耗统计表。顺口问了一句:“你们吴老师让你做的?”新来的校医姓吴。   “嗯。”秦默应了一声,提起的气微微松了下来。   主任嘀咕了一句什么,显然对吴校医有些不满,又说:“你们吴老师呢?”   “不知道。”秦默这说的倒是实话,按照他的经验来看,今天吴校医估计根本不打算来了。   主任摇了摇头,撩起帘子一屁股坐在医务室的床上,直压的那铁架床都颤了几颤,问道:“你在这里帮忙这么长时间,知道药都放在哪么?”   他不但知道药放在哪里,他甚至知道主任办公室里的每一个摆设位置——主任办公室里也有监控器,并且是24小时开启的。   “知道。”秦默放心了,偷偷打量着主任,却从心底涌起了一股愤怒与厌恶交杂着的情绪。眼前就是这个集中营的缔造者之一,如果没有他们,就不会有这样一个地方。   如果不是他们……   主任感受不到秦默的心理波动,他知道秦默也只是因为江校医曾经提起过而已:“给我拿两盒小孩用的感冒药。”   小孩用的?   秦默压下心底的疑惑:“没有这种的,但是有板蓝根和感冒冲剂,还有扑热息痛。”   “那一样给我拿两盒。”主任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对着自己身后的警卫员说:“秦默……我想起来了,是不是就是他爸来找我,说自己儿子有精神问题那个?”   警卫员点了点头。   秦默已经学会了不去辩驳,况且跟他现在的心情相比,“父亲说自己有精神病”这种事情压根不值一提,并不搭他的茬,去药柜翻找药品。   “现在的孩子都是惯得,跟那个朱什么的一样,看那父母的样就知道,哪有什么毛病?都是让父母娇惯的,真拿自己当回事了。”主任脸上带着伪装出来的为人师表,看起来像是在嘲弄,又像是在感慨,在警卫员面前充足了长者的架子,一手接过秦默手里的药品,又说:“对这群孩子就不能手软了,你看着都乖乖巧巧的,其实一个比一个鬼,什么都干的出来。”   他没有看到秦默松开药盒的手瞬间捏成了拳,青筋接连爆起,脸上镇定的神色也险些维持不住。   这个人,为什么能毫无芥蒂地提起那条被他们害死得无辜人命?还把他这样轻蔑肆意地挂在嘴边?   就是因为这个人,这里的学生才会有这样凄惨而阴暗的生活,而他又凭什么这样高高在上,摆出最虚伪的嘴脸来感慨?   “嘀嘀嘀——”   主任的手机适时响了起来,只见他接起了电话,大跨步迈出了医务室,走廊里传来他渐远的说话声:“知道了,我马上回家——什么?儿子烧还没退?知道了知道了……”   “小张啊,今天从宋华路走,那里走的快——”   他竟然也是有妻有子么,那他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思,坑害了这一个又一个孩子的?   一个下午,秦默的脸色都阴郁的可怕,几个来包扎的伤员全都吓了一跳。平时的秦默虽然冷淡了些,可其实还是很温和的一个人,而现在的秦默,整个人都处在负面情绪的包围下,让人看了汗毛都能立起来。   沈卓云来的时候秦默正用剪刀一下一下剪着纱布,那一团雪白的纱布被他发泄的破败不堪。   “秦默?”看出了秦默极端不稳定的情绪,沈卓云没有像平时一样去触摸秦默。“怎么了?”   秦默“啪”一声扔下了剪刀:“收到回信了么?”他指的是那封寄给秦蓁的,包含着求救信息的信件,已经寄出去一周了,正常学校是会把收到的回信检查后交给学员的。   “还没有。”沈卓云看他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轻轻把人拉进自己怀里,安抚着他的情绪:“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   秦默说:“乔国富就他娘的是个人渣。”乔国富是主任的名字。   沈卓云一看就是白天主任来过,不知干了什么戳了秦默的心口窝:“他本来就是人渣,你不早知道了么?”   秦默深吸了一口气:“逃出去之后……”   “嗯?”   秦默看了沈卓云一眼,又回到现实:“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他是清楚沈卓云是个什么德行的,指望他出去以后劳心劳力扳倒主任,那还不如指望天上落雷直接把主任劈死。   沈卓云看他那神色就知道他的想法:“只要你说,我就去做。”   秦默横了他一眼:“你能干什么?”   正中死穴。   现在的沈卓云确实什么用都没有,还不如秦默能利用网络作为自己的武器。   可惜沈卓云这货一点廉耻心没有,死皮赖脸地回答:“至少我还能干你。”   “干你大爷。”   秦默骂了一句,阴郁的心情倒是松快了些。   ——只是此刻的他,愈发渴望着逃离的那一刻来临。   ☆、第三十一章 回信   秦家人的冷淡似乎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   秦爷爷就是个一心钻进密码里的老教授,和他有来往的那都是学术上有交流、受得住他脾气的老友。秦蓁跟秦默那是两个怪胎,各自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对每个人都客客气气,可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因为家庭的原因,秦默可能比秦蓁还要冷上几分,人不坏,就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跟别人相处,也打心眼里有些抗拒同别人亲密。   这样的性子,遇上沈卓云那样没脸没皮的是个意外,遇上闷葫芦一样的莫念倒是相得益彰。   莫念也是个话少的,又胆小,进来了以后几乎成了半个哑巴,除了在秦默面前能偶尔说上几句,其余的时候连挨打挨骂都一声不吭,沉默的让人心疼。   从那次在医务室哭过之后,莫念就成了医务室的常客——跟沈晴不一样,并不是莫念有意往这里跑,而是这里的大环境彻底贯彻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思想的准则,闷葫芦一样的莫念总是在有意无意中成为班长和教官发泄情绪的渠道,甚至在女学员之间也有一些排挤和轻微的冷暴力。   秦默其实一直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莫念,总是默许她在这里多呆一会,两个人互相都不说话,莫念就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将药品整整齐齐地摆进玻璃柜,把那块灰蓝色的抹布用冷水浸湿,重复着冲洗、拧干的动作,等到他确认抹布干净了,就用它用力地擦拭过桌子和窗台,留下一桌的水痕自然风干。   再过一会,他还会去洗手间把带着霉味的扫把和晾得半干的拖布拎出来,地板扫一遍拖一遍。如果外面天气好,他还会把雪白的被子床单幔帐统统抱出去晒一晒,再拎回来的时候,那些布料上就沾染着消毒水和阳光的气味。   莫念不讨厌这种气味,她总觉得这种气息很适合秦默。   可是秦默身上也有很多不适合他的东西,比如犯人一样的毛寸,比如那不算合身的迷彩校服,比如脚上难看的制式胶鞋……   比如沈卓云。   整个学校都知道沈卓云和秦默是一对,沈卓云是秦默的靠山,连女生那边都有不少流言蜚语。   “啧,脸长得好就是好啊,攀上沈卓云连训练都不训了。”   “隔壁班那个袁大头都在他手里吃瘪了……”   明明清楚的知道,秦默根本不可能因为沈卓云而逃避训练——连沈卓云本人都逃不过。可总有那么几个喜好搬弄是非的女孩子,编纂出一些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理由来娱人娱己。   也是了,在这里也就只有这些是非八卦可供消闲了。   就算所有人都说秦默是依靠着沈卓云的,是跟沈卓云一对的,莫念仍旧下意识的觉得,秦默跟沈卓云根本不是一路人,   秦默哪怕再冷淡,再拒人于千里之外,可骨子里的温和是骗不了人的。温柔,善良,沉静。哪怕这些事过了气的溢美之词,可莫念还是不吝于用在秦默身上。   那沈卓云呢?在莫念看来,跟秦默是两个极端。哪怕他在秦默面前再洒脱,再嬉笑怒骂,可剖开了心儿,他就是个黑的,那极端的阴暗和冷漠散发着一阵阵腐臭,从他那具还算不错的皮囊下透露出来。哦,还有面对秦默时,那掩盖都掩盖不住的占有欲。   这样的两个人,怎么会合适呢?   莫念不解,却也不问。   她不是喜欢询问别人隐私的人,秦默也不会希望别人来探寻他的私事。   可同时另一个问题就来了,莫念不想探寻,却架不住有人隔三差五过来示威秀恩爱。   “你歇会儿,我帮你洗。”沈卓云颠颠凑在秦默身边,抢过秦默手里的塑料盆,拿起一件衣服用   力搓揉起来。   “我自己来。”秦默有点洁癖,就隔三差五把自己衣服鞋袜装在盆里带到医务室,等没事的时候该刷的刷、该洗的洗,时间充裕还能带条毛巾香皂来擦擦身。   沈卓云哪肯给他,拎着盆溜达了大半个医务室,终于使得秦默放弃了。   “你今天可不许擦身,”沈卓云嘟囔了一声,扫过莫念的目光隐含戒备和威胁。“要擦晚上回了寝,我给你擦。”   他可没忘记,自己第一次吃醋就是因为这个小丫头,借着眼泪让秦默心软,这危险系数简直要爆表了。   秦默翻了个白眼,不肯理会他的胡沁。   “回信到了,”沈卓云忽然低声说,从裤兜里抽出一片叠的方方正正的纸来。“你看看。”   秦默接过了信,背对着莫念展开来看,回信依然是摩斯密码,他刚在心底翻译好第一行就险些笑出声来。   (天杀的)   秦蓁那个惜字如金的性情居然也舍得骂人了。   秦默简略扫了一下信件全文,秦蓁在信里表示收到他的计划,将于近期回市执行,并且告诉他爷爷手术结束已经醒了,但是身体仍然不是很好,受不得刺激,为了防止意外,这件事她暂时瞒着爷爷。   她倒还没忘了问问他的代码编写情况:早在秦默进来之前,秦蓁那里就已经万事俱备,只欠秦默这股东风了,结果东风忽然跑了,她那头也气得要命。   秦蓁天生就喜欢做生意,她的母亲是秦默的姑姑,是个有些清高脾气的文人,一贯看不起自己的弟弟,更看不上秦蓁这理想。可碍于自己一贯号称民主开放,也不能拦着,只能搞冷处理那一套,不赞同,不欣赏,不支持,不理会。   秦蓁没办法,只能到秦默这里寻求支持,一来二去,这两个的感情倒愈发好了。   在信的最后,秦蓁浪费了数十行的字节,简明扼要地把秦鸿钧从头到脚大肆唾骂了一番,并提出了一个极具诱惑力的建议:脱离父子关系吧,我的律师免费借给你。   不得不说,这个意见确实值得认真考虑,以后如何处理这段已经没什么必要存在的父子关系,这个问题已经正式在秦默脑中形成课题。   秦默碰了碰沈卓云,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沈卓云笑了笑,衣服洗得更带劲了。   过了一会,沈卓云不得不离开去给杨方宏送医务室记录的时候,秦默自己把衣服一点点拧干,抱着盆子准备出去。   “你们……”   莫念犹豫着开口。   “……你跟沈卓云,是不是想逃?”   ☆、第三十二章 计划   “……你跟沈卓云,是不是想逃?”   秦默原本踏出去的半只脚飞快缩了回来,一个转身把门摔上反锁,脸色比冰块还要冷上几分,盯了莫念一会才吐出两个字:“保密。”   莫念低下头,跟蚊子似的“嗯”了一声。   秦默放下盆子,看着女孩明显露出的胆怯,不由自主放缓了语气:“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莫念低低地说。“你们两个总在一起……”   秦默皱眉:“就这样?”   莫念又支支吾吾地回答:“还有感觉……”   莫念其实还真是猜的,她胆怯是因为不敢同别人交流,但越是畏惧交流,反而让她对别人的一言一行愈发敏感。而在她的意识里,秦默跟沈卓云是两个极端,是不大可能在一起的,甚至应该是不对盘的——那么两个不对盘的人天天凑在一起是在谋划什么呢?   在这里,唯一值得谋划的就是如何逃走了。   这样一个粗糙的推测,居然被莫念瞎猫碰上死耗子,蒙中了,还吓了秦默一跳。   莫念没动静了,秦默脑子里倒是转了几转。   现在他们的计划,沈卓云知道,秦默知道,姜绍知道,再有人知道,让不让人家入伙?——要是别人带上也就算了,莫念这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借他个胆子也不敢带上。   理智上是清楚的,不能带上她——可是秦默心里又觉得有点对不起这小丫头。   “我……”莫念呐呐地开口,脸上带着一点窘迫,一点难堪。“你们……出去能不能帮我捎个信给我妈妈。让她……接我回去。”   秦默一怔。   莫念又急着补充:“我没有拿这个要挟你们……的意思,如果不愿意……也没关系……”声音越来越小,到了后面她的脸已经埋进了自己的衣服前襟,只能看见那半个红透了的侧脸。“……我不会说出去的。”   在这个女孩的意识里,她似乎拜托了秦默一件很麻烦的事,况且又是在她知道了他们秘密的情况下,怎么看都像是在要挟他——这越发地让她感到羞愧。   秦默叹了口气:“好。”   莫念猛地抬起了头,泛红的脸上还带着惊喜:“你说真的?”   秦默点了点头:“但是你记住,这事必须要保密。”   莫念难得露出一个笑来:“谢谢……”   秦默摇了摇头,终于还是决定把实话说出来:“你不用谢我,我一直觉得我欠你的。”看到莫念那不解的神色,他沉了沉脸色,简明扼要地把当初的事情说出来:“当初……应该是你的妈妈,来学校考察的时候,曾经问过我学校的情况,我撒了谎。”   “如果当初我说的是实话,你根本不会被送来。”秦默认认真真地跟她说,“按理来说……我应该带你逃出去的,但是对不起,我做不到,只能替你去捎个信。”   一直压在心口里这件事,秦默还是说出来了。   换了沈卓云或是姜绍,大抵都不会把这当回事,可秦默却一直记得。   谎言就是谎言,无论如何迫于形势,错的就是自己,而因为自己的错误把别人拖累了,那就应该道歉——只是他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罢了。   莫念愣了半晌,还是低下头去:“没关系的,这里……就算问的不是你,也没有人会说实话的。”   “我也不敢逃……我……胆子小。”莫念说的是实话,如果不是胆怯到难以同人沟通的地步,她的母亲也不会把她送进来——哪怕是事先曾经被再三保证过不会有任何暴力行为。   秦默点了点头,微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会替你带话的。”   “谢谢。”莫念还是固执地道了谢。   ============================================================================   半夜的屋顶,三个人正排排坐在屋顶上,依次是沈卓云、秦默、姜绍。   跟姜绍那兴奋劲相比,沈卓云显得异常的不满:原本屋顶是他跟秦默二人约会的圣地,现在被“第三者”插足,他的脸黑的快滴出水来了。姜绍倒也察觉了自己不大受欢迎,毅然决然地坐在秦默的身旁:他怕沈卓云一脚把他踹下楼去。   “刀能弄到么?”秦默问。   姜绍听了这话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不是说悄悄撤退么?要刀干嘛?武装夺取政权么?”   秦默看了他一眼,缓缓说:“我们有必须逃出去的理由,所以如果计划出了纰漏……也要逃出去。”如果被抓回来,秦默还有机会,但沈卓云未必还有。   姜绍吞了吞口水:“所以……万一我们被谁给发现了……”   沈卓云攀着秦默的肩膀,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十指并拢在脖子上比了一个“做掉”的动作。   “……老大我梦游了什么都没听见……”姜绍起身想走,脚腕却被秦默抓住了,一低头看见秦默正挑着一双凤眼,用一种诡异的目光审视着他,口气凉凉的:“上次的帐,还没算呢。”   沈卓云在旁边一唱一搭:“来,我们谈谈人生。”   我凑!连秦默都被带跑偏了!原来还他娘的是蔫坏,黑也黑在心儿里,现在连皮都黑了啊!   姜绍想哭都没地方哭去:刚过来时候的秦默多好,话少身娇,虽然推不倒吧,但是好歹也不会——跟沈卓云这么有夫妻相啊!   老话说的没错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看看,鲜活的例子就在眼前呢!   看他欲哭无泪的表情,秦默问:“梦醒了没有?”   “醒了、醒了……”   “那正题,说吧,能弄到刀么?”秦默难得好心补充了一句。“这个是有备无患。”   姜绍说:“我来前带了弹簧刀,藏裤腿里了,现在还在床铺地下。”他好歹也是混过的,带把刀心里有底气——虽然他基本不怎么用来捅人。   沈卓云那有把军刀,两把也就差不多了,又不是真要去喊打喊杀。   秦默算计了一下,说:“我从教官储藏室那里偷了两把老虎钳,现在放在医务室,在这之前得想办法藏仓库里去。”   放仓库里倒也不怕被发现,那里两眼一抹黑,又老鼠虫子都有,任谁也不会伸手去地上摸。   “我们……当天钳断铁丝?”姜绍知道他们计划的逃跑方位。   秦默点了点头:“没办法,学校每天都有检查校产的,提前了会被发现。”   “那得多久?”   “一两个小时?”秦默也有些迟疑。“看你和沈卓云的力气了。”   “……那你呢?”姜绍问。“你干嘛?”   “我望风啊。”秦默坦然一摊手。“你看我肩不能提手不能挑的——我是技术工种。”   卧槽!当初差点掐死老子的那个到底是谁啊?   ☆、第三十三章 节目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一旦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就会迅速地被同化,并且习以为常。短短几个月罢了,秦默再回想起那学校高墙外的生活,只觉恍若隔世。如果不是那悄悄酝酿着的计划,和枕头下一天比一天厚的纸张,秦默几乎会产生一种错觉:自己会在这里度过一辈子。而这种错觉,哪怕只是想想,都觉得可怕。   一月十三日。   很快就要到了。   训练刚结束不久,回到寝室的男生一个个又累成了死狗,疲惫得几乎沾了枕头就能睡着,甚至有的连枕头都来不及沾,往地上一趴就响起了微微的鼾声。   只有秦默在医务室刚擦过身,换了洗好晾干的内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盯着天花板发呆。   过了两分钟,秦默感到自己的床铺微微一陷,扭了扭头,正看见沈卓云蹑手蹑脚地爬到他的床铺上来,对着他粲然一笑,桃花眼里波光潋滟,怎么看怎么带着那么点勾搭的意味。   “你也不怕把床压塌了。”秦默冷眼看他,他又不是没床,怎么就这么稀罕自己床上这半个铺位,天天放着自己的床不睡,巴巴地凑到他这里来?   恐怕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我又不沉,标准身材呢。”沈卓云恬不知耻地回答,爬上了秦默的床,却把秦默挤进了里侧,自己呆在外侧,扯着秦默的手往自己的小腹上按:“摸摸,八块呢。”   秦默懒得理他,抽回自己的手,压低了声音骂他:“滚一边去,我要睡觉。”   “我陪你睡。”沈卓云桃花眼斜飞,贼手愣是摸进了身侧人衬衫里,触到了温热柔软的肌肤,沿着腰线一路向下,挑开裤腰的松紧带就要钻进去。   秦默被他摸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硬是把那只手揪了出来,冷笑:“你再不老实,我就把你踹下去了。”   “谋害亲夫,好狠的心啊。”沈卓云一边贫嘴,一边斜眼去瞄秦默那如水墨画走出一般的精致眉眼,视线再往下,说话间那浅色的嘴唇翕动,引得他只想把自己的唇压上去让对方停止那勾人的颤动。   秦默说完话,小巧的喉结上下移动了一下,仰面躺着的姿势把白皙脆弱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柔软的皮肤一直没入解开两颗扣子的衬衫里,露出半个精巧的锁骨。   方才那人腰腹柔韧的触感还在指尖流连,让人忍不住去重温这美好的手感。   这是勾引。   沈卓云目光暗了暗,一翻身把秦默挤得贴上了墙壁,又一手按着他的肩膀,埋首在他在他颈项间,不顾秦默的推拒一路向下啃噬,像是饥饿的野兽渴求食物一般,近乎迷恋地渴求着秦默的皮肤。   “嘶——沈卓云——”秦默被啃得又麻又痒,连喉结处都被这混不吝的玩意狠狠咬了一口,疼地直皱眉。   秦默都快习惯沈卓云这不按常理出牌的情况了,光是亲吻拥抱眼看就要满足不了这头禽兽了,每次沈卓云亲吻着他的时候他感受到的除了情欲,还有一种近乎暴虐的吞噬欲望——秦默总有一种感觉,跟人类相比,沈卓云更像是一匹狼。   而自己就是那被狼窥伺着的食物,只等自己有半分松懈,对方就会扑上来,把自己连皮带骨啃食殆尽。   对于沈卓云时不时的性|骚扰,秦默的反抗也是有一茬没一茬:都是爷们,自己又默认了两人那不算主流的交往关系,秦默是不乐意跟大姑娘一样扭捏的——可问题是沈卓云的有着不分地点不分场合宣誓主权发情的特点,上次在医务室当着莫念的面就开始啃自己。   而通常情况下,感到窘迫的只有自己,沈卓云那厮脸皮比城墙还要厚三分,别说脸红了,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上半分。   秦默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他开始思考自己对于沈卓云的态度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对于这种人,似乎一开始就不能心软,自己退一步,他就能上来两步三步,蹬鼻子上脸的功夫简直练得炉火纯青。   这头沈卓云还又摸又啃地占便宜呢,那头门就被一脚踹开来,就听门口一声杨方宏在走廊扯嗓子喊了一声:“集合!”   沈卓云这才停了下来,微微带着喘把秦默的衬衫给拢上了,秦默低头一看,耳根又泛了红——这丫不知什么时候把扣子给解到了第四颗,衬衫松松垮垮地敞开着,连胸前的红都露出了半点,自己不用看都知道,脖子上肯定已经留了印子。   秦默一脚直接把沈卓云给踹下了铺。   众人刚从床上爬起来集合呢,就听“扑通”一声,九班的班长从上铺滚了下来,幸亏半空调整了一下姿势,落地时还不至于惨不忍睹。   #今天大哥又被大嫂踹下了床#   #不可说,不可说#   沈卓云狼狈地揉了揉屁股,还腆着脸冲上铺喊:“别急啊,小心摔了。”   众人目不斜视,装作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假装没看见沈卓云那副丢人的蠢样子。   秦默把自己的扣子一颗颗扣好,知道遮不住脖子上的红印子,索性也不遮了,翻身下床横了沈卓云一眼,那眼神跟刀子似的,沈卓云也浑然不觉,只笑的山花烂漫,让秦默恨不得照他屁股上再来两脚。   秦默他那性子,能为了自己动气,甭管是因为什么理由,沈卓云的心里都乐开了花——从这点上看,秦默那句变态还真的是一点都没骂错。   没过一会,人都集合齐了,杨方宏才说:“快元旦了,一月一号学校举办元旦晚会,我的意思是:有节目的都给我报,没节目的硬想节目也给我往上报。”   一帮半大小子嘿嘿地乐成了一片。   杨方宏瞪他们:“都笑个屁,我说的听明白了没有?”   可能也是杨方宏最近折腾他们折腾的轻了,便有人嬉皮笑脸地问:“教官,没有节目我们想也想不出来啊,难道表演胸口碎大石么?”   杨方宏想是心情不错,呵呵一笑:“行啊,在你胸口上碎?”   那人道:“这不成,我这身板多脆,到时候大石没碎我先碎了,——看我能干点别的不?”   杨方宏说:“成,那你就当那大石。”   那人瘪了气,引得众人一阵狂笑。   杨方宏闹完了,又笑骂:“年末了都给我老实着点,哪个让老子不痛快了,我保证他这一年都痛快不起来。”听得众人应声,才踩着那皮鞋清脆的声音走了。   留下众人炸开了锅,讨论起了这难得的娱乐项目。   ☆、第三十四章 元旦(上)   学校要过元旦,上上下下倒也还算兴奋,教官们一年到头不着家,对这么个晚会也算是有几分期待。至于学员那就更不用说了,连续两天下午不训练,忙着布置学校排练节目,倒也真有了几分辞旧迎新的喜气。   秦默除了代码没有半点特长,上台表演跟他是没什么关系的,沈卓云也不是个愿意凑热闹的,倒是姜绍有一手,节目报上了魔术,还通过了。   新来的鸡窝头看着跟乡村非主流似的——其实也就是个乡村非主流,唱来唱去也就那么几首唱烂了的广场舞神曲,但出乎意料的好听,有几分唱功在里面。被宿舍里的几个小子一吹捧,倒真拿自己当了一代歌神,上了台拿腔捏调装出一身假冒伪劣巨星范,倒也真的过了审核。   寝室里余下几个没什么才艺,又上不去台的不甘心,死皮赖脸要给鸡窝头当伴舞,秦默和沈卓云倒也去看了他们的排练,俩人差点没笑趴在地上。   别说,舞蹈跟歌还挺搭——标准的广场舞,就差再拿上两把大扇子了。   沈卓云无法,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这班要这么上去能把人丢到外星球去,最后还是去找了杨方宏——他知道杨方宏有手绝活:会耍双节棍。   下午没训练,杨方宏闲着也是闲着,还真去给他们租了一批双节棍回来,加紧教了他们几个动作穿在一起,又穿了几个像模像样的武术架子,几个人一起做起来也算唬人。   秦默趁着这两天一个人把整个医务室从里到外清理了一遍,在极少用的药柜的一角居然发现了一罐星星糖,彩色星星形状的糖块被装在漂流瓶形的玻璃罐子里,看起来意外的漂亮。   罐子上还粘了一张小小的便利贴,写着:to秦默,一旁还画了个笑脸,一看就是出自江校医的笔记。   秦默把那不算大的玻璃罐子拿起来,忽然有些想念那个看起来严肃,实际却异常好说话的女校医来。   有点难过,却又有点高兴——现在的江校医,是不是还在为自己考博的梦想而奋斗呢?总之,离开这里就是好的。   他也很快就要离开了。   秦默把所有的程序又检查了一遍,装进u盘贴身揣好,清理掉电脑的所有痕迹,鼠标移到关机的选项上,屏幕很快就暗了下去。   秦默抿了抿唇:再下一次接触这台电脑,就是计划开始实施的时候了。   ===============================================================================   一进食堂,就看见平时用餐的桌子上摆着盆盆碗碗,里面都是面粉和剁好的馅料——至于饺子,当然得自己包。女生还好,一帮老爷们哪里包过饺子,一个个撅着腚,蠢得跟什么似的,半天拢不好一个饺子,倒是互损互骂声响成了一片。   秦默扫了一圈,一眼就找见了沈卓云,刚一走过去就被糊了一脸的面粉。   鸡窝头“嘎嘎”地怪笑:“这把可算袭击一个了!”一转头,就发现刚刚还挺闹腾的宿舍众人忽然一片死寂。   “你们怎么了?”鸡窝头那一头紫毛早早就被杨方宏押着提成了毛寸,却还是习惯性地去抓头发,便抓了个空。“哎?你们怎么不说话了?”   “咳咳咳……咳咳……”秦默被面粉呛得直咳嗽,还不等沈卓云有所动作,自己就拍了拍鸡窝头的肩。   “诶,你没事……”鸡窝头转头还想问问秦默呢,一盆湿面团整个糊在他脸上了。   那面是这帮小子活得,稀溜的很,糊了鸡窝头一头一脸摘都摘不掉,秦默摊着一张脸,目光特真诚:“你没事吧?”   “没事你大……”鸡窝头刚想开骂,肩上又多出一只手,一转头,沈卓云正笑地春风般温暖,舌头当即打了个节。“……哥其实我真没事来着,真的。”   宿舍汉子哄堂大笑,姜绍笑骂:“得了吧鸡窝,你这辈子就是个怂逼了。”   鸡窝头顶着一张白面脸,倒也敢回击:“你不怂?有本事你也让秦少来糊一脸啊?”   姜绍不接茬了,硬扯着他往外走:“糊一脸你还挺展扬啊,来哥儿几个带他游一圈,让人看看咱这白面书生。”   姜绍这一声吆喝,九舍的男生还真都聚起来了,抬脚的抬脚,抬胳膊的抬胳膊,实在没得抬还架个脖子摸个脑袋示意自己出力了,一群人一走一颠,愣是带着那鸡窝头游了大半个食堂,只听鸡窝头在那上面一路骂声:“我艹你个姜绍,你又来招老子,有本事来单挑……”   姜绍自个“嘿嘿”地乐:傻小子,谁跟你单挑,自己玩蛋去吧!   等鸡窝头出完名了,回来的人傻眼了:面粉都扣鸡窝头脑袋上了,拿什么包饺子?一个劲地嚎杨方宏。   杨方宏来了,看了他们一眼:“面粉呢?”   他们指了指还糊着面粉的鸡窝头。   杨方宏看那熊样也乐了:“你们这是要把他煮了?”   众人贫嘴:“煮了他也得有人吃啊,肉都是臭的。”   杨方宏心情好,骂了他们两句又去食堂领了一盆大师傅活好的面粉回来,一人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再他妈折腾没了,你们就干吃饺子馅吧。”   众人这才开始包饺子,开始动手才发现这还是个精细活,秦默不会,沈卓云不会,姜绍不会——整个寝室都不会。   众人又傻眼了,目光“唰唰”全盯在姜绍身上了,姜绍盯着沈卓云,沈卓云那眼里就剩下秦默了。   “沈哥,怎么整?”姜绍苦逼哈哈地问。   沈卓云看着秦默。   秦默一声不吭,扭头去女生组那案子,把沈晴拉过来了。   哪知道沈晴也是个不靠谱的,一过来就直摇头:“我也是个打下手的,哪会包饺子。”   秦默说:“你不是女的么?”   沈晴呲牙咧嘴:“哪个告诉你女的就一定会包饺子了?我告诉你,姐长这么大,还真就会吃饺子了。”   一帮男生真想糊她一脸:谁他妈不会吃饺子,用你说?   秦默一声不吭,又把她塞回去,把莫念拎过来了,莫念倒是手巧,对着一帮大男生不敢说话,安安静静放慢动作包饺子,女孩子手指纤细灵活,没几下就弄出来一个饺子,小巧玲珑,肚子圆滚滚的,看着就觉得可爱。   一帮男生学的也挺认真,姜绍正跟着看呢,冷不防脑袋上挨了一下,疼得直咧嘴,一抬头,气道:“沈哥你打我干嘛?”   沈卓云阴沉沉地盯着正包饺子的少女,冲姜绍冷笑一声:“叫你不会包饺子。”   ☆、第三十五章 元旦(下)   冬季天黑得早,等教官指挥着学员把食堂里的椅子都搬到操场后,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只有那临时搭起的台子上有调试着的彩色灯光闪烁。这次教官也不再要求学员正襟危坐——背可以弯,人可以放松,但是要在允许范围内,像是翘二郎腿之类的坐姿还是被禁止的。   就这样过了大概十来分钟,舞台上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再亮起来时那整个舞台都是一闪一闪的蓝光,几乎要闪瞎人眼。   一群女生站在蓝光中心,清一水的黑色衬衫配银白色的马甲领带,下身黑色的皮面短裤,看起来异常的酷炫。   不管这里严苛的训练被学员腹诽过多少次,可剥离了暴力来看,这种体能上的训练还是卓有成效的——至少现在台上的女孩子虽然皮肤黝黑,却大都一副难得的好身材,体型纤瘦,却并不虚软,轻微的肌肉让她们看起来野性而迷人。   下面男生根本把持不住,有几个踩在凳子上吹口哨的,被教官一人一巴掌拍了下去。   劲爆的音乐响起,台上的女孩开始了动感的舞蹈,迅速炒热了气氛,秦默看了半天,才发现领舞的居然是沈晴。   舞曲过半,众女生退到后面,把大半个台子留给了沈晴,她一个人站在台中央也不显得空荡,把那银色的马甲一脱、一扔,独舞的动作比之前领舞时更加帅气,倒是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身上了。   沈晴一米七几的个子,要条有条,要脸有脸,那魔鬼的身材不说,本来就漂亮的脸化上妆更显得成熟艳丽。舞蹈的动作一看就是学过的,舞动间带了几分说不出的火辣和英气,把台下连学员带教官统统看傻了。   秦默还没来得及再仔细看看,就觉眼前一黑,眼皮上触感熟悉而冰凉。   沈卓云捂着他的眼,冷哼一声:“不许看,”又补充了一句。“卖弄风骚。”   ……这话让沈晴听见一准找他拼命。   “沈晴喜欢女的。”秦默闷声道。   “那也不行,”沈卓云等舞曲结束,一帮姑娘下了台,他才松开了手。“谁也不行。”他不希望秦默的注意力在任何人身上停留——无论是谁。   那双眼睛,能看到他一个就够了。   秦默一时头大如斗,全当自己没听到。   台上气氛炒热了,后来再上的几个节目都收到了不少喝彩,秦默扯了扯沈卓云:“该到咱们舍了吧?”   沈卓云点了点头。   舞台被明亮的黄色灯光充满,鸡窝头穿了一身白色绣红梅的唐装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的九舍众人统一黑色唐装,背对着众人站得笔直。   鸡窝头把麦克举起,开口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   “命中有几回合擂台等着,生死状赢了为什么冷笑着——”   身后众人一拳一脚施展开来,动作极是整齐,那统一的硬汉风气倒把众人都震慑住了。   “霍霍霍霍霍霍霍霍霍家拳的招式灵活——”   鸡窝头唱到高潮兴奋起来,竟腾空做了个飞踢的动作,引得台下一片喝彩。   九班众人从腰上取下银色的双节棍,随着节奏飞快地耍了起来,台上双节棍的声音响成一遍,动作难度不高,却整齐而帅气。   “活活活活活活活活,活着就该完整的过——”   鸡窝头刚一放下话筒,舞台那边杨方宏一个空翻上来,带着头秀起了双节棍,舞台上灯光以极快的频率闪烁起来,看起来竟真有几分电台舞台的意思。   秦默和沈卓云都没想到这次表演效果这么好,台上一帮九班的混蛋当真帅气了不少,俨然是一群习武的热血少年,任谁也想不到,他们是被父母师长所放弃,发配到这集中营的问题青年。   鸡窝头唱的激动,音都有些颤了,但台下激动的学员根本顾不上了,一腔热血都被这一首《霍元甲》搅了起来,上上下下的声音响成一片。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们精武出手无人能躲——”   台上的少年们动作定格在一个极帅气的造型上,台下响起了尖叫和欢呼。   九班的混蛋小子们跑下台,脸上还带着汗水呢,就四处揪人问:“我们演的怎么样?”   沈卓云难得对鸡窝头表达了善意:“唱的不错。”   鸡窝头早就得意忘了形:“早知道大爷我唱歌这么叼,就上校庆上吼去了,我们学校美女还不随我勾搭。”   那头另一个也说:“我艹,双节棍简直是装逼神器,老子都快被自己帅哭了。”   话音刚落这人就被奚落了:“现在不是被棍子砸掉牙的时候了?”   “说了多少次了——我那牙没掉,就是有点松。”   连杨方宏脸上都带了点笑模样,要不是这帮人又哀求又吹捧,他才不肯上台去耍那猴去。   秦默忽然想到,如果这群人的家长看到他们在台上那闪亮的一瞬间,还会把他们送到这里来么?   谁也不知道。   “我后悔了,”秦默忽然说。   “嗯?”沈卓云侧目。   “我也想上台了。”秦默露出一个几不可见的微笑来。   沈卓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好,下次。”   嗯,下次在这高墙之外。   =============================================================================   元旦晚会结束之后,厨房也终于把那批粗制滥造的饺子都下锅煮熟了,一群人倒也不嫌弃自己捏出来的挫样,狼吞虎咽地都给吞了。   沈卓云也不知道怎么挑的,把自己包的几个都挑进秦默盘子里了,又把秦默包的那几个都私吞了。   秦默吃了几个没够,还想再去挟,就看沈卓云把最漂亮的几个饺子一股脑倒进姜绍碗里去了。   姜绍:“(⊙o⊙)?”   沈卓云皮笑肉不笑:“吃你的。”   卧槽,老大我吃饱了,真的!   #老大跟饺子多大仇#   ☆、第三十六章 沈晴逃离   元旦过完了,天气也越来越冷,学校终于发了冬装——军绿色的大衣,虽然厚实,可款式看起来活像革命时期的产物。训练生活都回归正轨,操场上又出现了喊着号子生不如死的学员们,但好歹是比元旦前的样子精神几分了。而秦默等人逃离的计划也正式开始运转。   计划很粗糙,却也还算可行,唯一的问题就是——计划中的行动时间是11点之后,那时的寝室楼门口是锁着的,并且有教官轮班看守的,根本是出不去的。   “那就在这之前出去,”秦默指了指学校北边那片铁丝网,说道。“只能从那边出去,咱们学校这几亩地,在哪撬个铁丝从岗亭一眼就能看到。除了那片有仓库和教学楼挡着,剩下的地方肯定都不行。”   姜绍摊手:“秦少,这事光说没用啊,难道还能弄个绳子从楼顶吊下来啊?”   秦默用手肘碰了碰沈卓云,沈卓云会意说:“我们不从寝室楼走。”   他们只能转换思路,如果从寝室楼出去不行,那么有什么办法能光明正大的不从寝室楼内出发呢?   “我们想办法闹事,让他们把我们关进学校北面的仓库。”沈卓云说的那个仓库姜绍和秦默都知道,平时用来关学生小黑屋的,一出门就正对着那片铁丝网。“学校有两个仓库,另一个的出口正对着寝室楼门口,如果被关进了那个仓库,我们的计划同样得泡汤。”说着,秦默的神色多出几分慎重来。   秦默沉默了片刻,忽然明白了沈卓云的计划,想要确保自己被关进一个仓库,那么另一个仓库必须已经有人占用——而且必须是个女生。比如,有一个姑娘故意在寝室楼门口闹事,势必会被关进正对着寝室门的仓库,他们再做些什么——那些教官是不会把男生和女生放在一个仓库关禁闭的。   这个女生的人选也而易见,除了沈晴,就没有更合适的人了。她闹腾起来没有人会起疑心,而且沈晴看着大大咧咧,其实也是个极细心的,人又仗义,不会把事情说出来。   秦默看了沈卓云一样:“我去找沈晴。”   沈卓云脸色明显不太自然,皮笑肉不笑地说:“让姜绍去。”他可还没忘记秦默看着沈晴跳舞时那专注的眼神呢。   姜绍:小的何躺着也中枪?!   秦默狠狠地抽了抽嘴角:他怎么没发沈卓云就是个醋坛子呢?   “姜绍认识沈晴么?”秦默问。   “不……”沈卓云瞟过去一眼,姜绍立马点头如捣蒜。“认识认识!可熟了!”心里直腹诽:老大这眼神看着他,他不认识也得认识了。   秦默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但还是觉得纠结,扭头去问沈卓云:“你到底喝什么干醋?谁的醋你都吃你怎么也没酸死。”   沈卓云笑嘻嘻地把他扯进怀里:“你看,你不是允许我吃醋了么?”   秦默一点都不糊涂,相反,他聪明得很,他不了解爱情,不代表他不了解沈卓云,沈卓云的阴暗,沈卓云那强烈的占有欲,甚至沈卓云那异常炽烈的禁锢欲|望,从告白一刻起就再没掩饰过,秦默心里对此一清二楚。   可他就是拿沈卓云没办法,无声地纵容他对自己动手动脚,纵容他对所有人宣誓主权,纵容他一次又一次地吃近乎无理取闹的醋。   他习惯了沈卓云的陪伴,不想失去沈卓云在身边的温度。   如果是其他人呢?如果进来时,对他好的不是沈卓云,陪他一路的不是沈卓云,他还会容忍到这种地步么?   他不知道。   ===========================================================================   姜绍盯了操场两天也没看见沈晴的影子,实在没辙了,只好私下去找秦默,哀求他去跟沈晴谈谈——当然是在沈卓云不知道的前提下。   秦默没办法,趁着训练休息时间拦住了一个沈晴同班的姑娘。   女生看见秦默脸一下就红了,倒还真不是是因为秦默多英俊,而是在这个学校男女几乎没有交集,这姑娘打进来就没跟男生说过话了,指不准她现在见了新来的吴校医都能脸红上半天。   “沈晴呢?”秦默问的直截了当。   女生忙着脸红呢,乍听这句却是一愣:“你不知道?”   秦默皱起了眉,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知道什么?”   女生说:“沈晴跑了啊,逃出去了。”   秦默顿了顿,确实是有些吃惊,还有些纠结,没了沈晴,计划确实不好办。但他更好奇的是,沈晴到底是怎么逃出去的。   女生还没等秦默问出口呢,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话全倒出来了:“这都三天前的事了,沈晴不是领舞么?我们教官派她跟着警卫员去市里租借衣服,结果还衣服的时候,她说要上厕所,让警卫员在外面等着,她自己从公厕跳窗就跑了。”女生们天生就有这种能力,明明是道听途说的事,却能说的活灵活现,仿佛是自己经历过一般。当然,少部分男生也有这样的天赋——比如姜绍。   秦默问:“没抓住?”   女生摆了摆手,说:“这都三天了,我看是抓不住了。”末了又感慨一句:“就是命好啊。”   秦默还是有些疑问:“你们教官怎么会派她去市里?”毕竟沈晴平时确实不是个省心的,换了是哪个教官也不大可能放心把这个刺头派出去。   “原本我们班有个班长的,结果前一阵闹大事,班长趁乱跑回家了,人家家长知道了死活不把孩子再送来了,班里剩下的又都是行过凶的,教官恨我们还来不及,哪能派我们去。一对比沈晴还算是最听话的,前些日子乖得——跟改邪归正了似的,谁知道这死丫头就等着这茬呢。”女生用一种无所谓地口吻叙述着,只有说到那个班长的事还是忍不住透出了一丝羡慕。“班长的爸妈据说还要跟学校打官司呢,唉,也就是别人的爸妈了……”   秦默皱起了眉:沈晴不是个糊涂的,既然出去了肯定就不会跟家长联系,天大地大,肯定抓不到她。   本来这应该是好事的,可现下秦默却高兴不起来——   沈晴走了,他们的计划该怎么办?   ☆、第三十七章 背叛   d市冬季的风最是狂躁,卷着枯叶尘屑迎面扑来,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又带走体外布料缝隙间最后一点温度,让人从皮肤一直寒到骨髓。   沈晴蜷缩着坐在街角,上身穿着不合时宜的薄衫,下身套着一条脏兮兮的牛仔裤,原本就瘦削的身材在寒风中更显得单薄,街上人来人往,竟有人可怜她,在她面前扔下了几枚硬币,她也默默收进了怀里。如果有人凑近了去看,也许会发现她的脸上正带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神也涣散的厉害——连续三天的流浪,她已经到极限了。   沈晴不是d市的人,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她举目无亲,甚至连熟识的朋友都没有,身份证早就被扣在家里,手机和钱包从进了学校的一刻起就被没收了,军大衣太过醒目累赘,在翻墙时被她扔在了公厕。她不能给家里人打电话——他们会把她重新送回去,她也不记得任何朋友的电话号码,她现在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这一介自由身。   初时,沈晴还能依靠着还算整洁的外表去超市蹭口试吃,而现在落魄的外表让她看起来更像是个女性流浪者,去了超市人家都是严防死守地盯着她,别说蹭口吃的,讨口水喝都难。   可就是这样,沈晴硬是饿着肚子,靠着喝自来水一路硬撑到了现在,她在地下隧道熬了两个晚上,隧道的一头还睡了几个流浪汉,沈晴躲在隧道的转角,压根不敢正经阖眼,哪怕听到一点最细微的动静都会惊起。   昨晚她开始发烧,冻得跟冰块一样的手摸不出额头的准确温度,只知道贴着额头的手掌正在缓缓回暖,而额头处反而像压了冰块一样凉爽。   恍恍惚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高中那年,于娟跟她还都懵懵懂懂,两个人窝在卧室里一起看肥皂剧,于娟似乎生来眼泪就多,每每她还没看明白那错综复杂的n角恋关系,于娟已经哭得跟泪人一样了。   她把纸巾递到于娟手边,还不忘嘲笑她两句,于娟就伸手掐住她腰间的软肉,左转三圈右转三圈,直到她嗷嗷叫着求饶为止。   我好想你。   沈晴从兜里摸出了几枚硬币——那还是刚才路人扔在她面前的,她早就在兜里摩挲无数次了,一共四枚,花一块跟于娟打电话,花一块买块面包,再去前面的超市卫生间喝口自来水。   还有两元,或许她能坐两班公车,坐到这个城市的边缘,离自己生长的城市更近些,或许她可以再买两个面包,再撑两天,直到于娟来把她带回家。   沈晴强打精神站了起来,起身的时候一个用力过猛,险些栽倒,扶着墙才止住了眩晕。   “打电话。”   沈晴把手里捂得极热的一元硬币放在桌上,看到便利店员那异样的目光,竟然没有半丝难过,只剩下了一点喜悦。   很快……很快……   她一个键一个键按下了心中那串默念千百遍的数字,生怕按错了一位。   很快了……   “喂?”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沈晴深吸了一口气,恢复到平日那中气十足的腔调:“娟儿,是我。”   “阿晴?”电话那头的女声带着怔忪和不可置信。“你不是……去寄宿制学校了么?”   沈晴是被家人强制送进了自强学校的,甚至连知会于娟一声的机会都没有。于娟不可能上门去询问沈家父母,而从同学那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就是,沈晴是去了一家寄宿制民办学校,她的父母想藉此断掉两个人的联系。   “娟儿,我想你了。”沈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头晕都一下子好了许多,腻歪歪的腔调听的人鸡皮疙瘩都能起来。“我逃出来了,我不想回去,你来接我好不好?”   “逃出来?”于娟的声音明显顿了顿。“你……”   “见面再说吧,娟儿。”沈晴看着电话上计时不断地跳,只想跟于娟再多谈两句情。“娟儿,这一阵我想你快想疯了。”她在里面呆了半年,如果不是想着于娟,她觉得自己可能根本熬不过来。   “阿晴……你现在在哪?”于娟问。   沈晴问了店员地址,复述给了于娟:“娟儿,你路上别着急,坐火车小心点——”   于娟支支吾吾应了一声,让她在原地等着,沈晴忽然觉得电话另一头女生的腔调有些说不出的陌生,平时的于娟根本不是这样的。   沈晴说:“娟儿,我喜欢你。”   于娟“嗯”了一声。   沈晴逼问她:“你喜欢我么?”   于娟又“嗯”了一声。   沈晴放下电话,买了一个一元一包的面包,几口吞进了肚子,不顾店员的目光蹲在了门口。   直到两个小时后,她等来了一辆面包车,下来的两个男人身上的迷彩服无比眼熟,只是因为她在便利店里才没有动手。   沈晴从头凉到了脚:她从听到于娟的声音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在胸口埋下了一根引线,明知道危险,却依然期待它炸开的是一朵绚烂的烟火。   而它只引爆了一个炸弹,毁掉了她所有的希望和深爱。   她把另两枚硬币扔在柜台上,疯狂地按着“重拨”键,手指都在颤抖,直到电话那一头响起了于娟哽咽的声音,显然刚才她是一直在哭着的:“喂……”   “娟儿,我喜欢你。”沈晴忽然失去了平日巧舌如簧的能力,只会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我知道……”于娟再开口已经不再哽咽,只带着鼻音。“沈晴,你还不明白么?我们不可能了。”   “沈晴,今年你二十了,我二十一了,我们都该长大了。”   “你能在别人歧视的目光下过一辈子么?你愿意把你全部的青春都消磨在跟家人抗争上么?就算你能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可我做不到。”   “这半年没人比我想的更清楚了,阿晴,是我对不起你,我也喜欢你,可喜欢不是生活的全部。阿姨为了咱俩的事情,已经进过一次医院了——我妈妈年纪也大了,她跟阿姨一样,根本接受不了……你能明白么?”   说到最后,于娟还是泣不成声了:“刚才我给阿姨打电话……她说只要你明白,她立刻就接你走。”   沈晴的一双眼睛黑得空洞,里面曾经有过什么,可现在已经消失了,只剩下泪水肆意地流淌。   “那我呢?于娟,我怎么办?”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喜欢到只剩下你。   为了你,为了你的父母,为了我的父母,为了别人的目光。   那么,我怎么办?我的喜欢怎么办?   ☆、第三十八章 绝望   沈晴的双膝跪得一片青紫,双手也是被戒尺打得血肉模糊,秦默甚至担心这双手以后还能不能再用。她额头的温度烫人,脸上泪痕纵横,因为高烧不退而红的发紫,哪怕已经吃过药,可现在依旧意识不清,迷迷糊糊呓语着什么。   从没见过这样的沈晴,在秦默的记忆里,她就算是被关了几天的禁闭,甚至是被教官一巴掌扇落两颗牙齿,也还是那副中气十足、坚不可摧的模样,满腹怨气地吐槽着教官的虐待。   可现在的沈晴,狼狈到可怜。   为了原本的计划,秦默几乎已经要去找莫念帮忙了,这时沈晴却忽然被抓了回来,打了戒尺,又在外面罚跪了一天,再送进医务室,已经是这么一副模样了。   秦默给她量了一下体温,41度,秦默都害怕她把脑子烧坏,硬是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吴校医打了好几通电话,请他过来给沈晴挂上吊瓶。一直折腾到傍晚,吴校医抬脚就走,临走前跟杨方宏打了招呼,安排秦默留在医务室看着。   九点钟,秦默放下手里的纸张,揉了揉眼睛消除困乏的感觉,提起电水壶,把凉水倒进了搪瓷茶缸,又拧开水龙头,听着自来水灌进水壶里发出闷闷的声响。   一转头,却发现沈晴已经醒了,正麻木地盯着天花板,秦默看着她,只看到了一片死灰和无尽的绝望。   耳边的水声提示秦默水壶已经快灌满了,秦默把视线移回来,把水龙头拧紧,水壶放回底座上,按下了开关。   “你好点了么?”秦默把搪瓷茶缸里的凉白开倒进纸杯递到沈晴嘴边,她手上还有伤,只能就着秦默的手喝完。   “嗯。”沈晴刚出声就咳嗽个没完,秦默就又倒了一杯水。   沈晴一连喝了三杯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沈卓云知道一定会杀了我的。”   还有精力开玩笑,那就还好。   沉默了一会,沈晴的肚子忽然发出了“咕——”的一声。   这个点哪还有吃的?秦默把糖块递过去,沈晴摇了摇头。   “秦默,我什么都没了。”沈晴眼里依然空荡荡一片,明明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秦默却感觉她像是把泪水都哭干了一样。   他想,他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   “我坚持了三年,受了这大半年的折磨,只要有她在我就撑得下去。”沈晴说,“工作也好,梦想也好,甚至父母……我为了她能放弃一切,只要有她……可最后我连她都没有了。”   开水沸腾的声音越来越大,一连串的气泡前仆后继从水面下冒出,在水面破碎。   “我对不起所有人,换来了她跟我说的一句对不起。”   沈晴把脸埋进了被子里,双肩一抖一抖的,发出的声音又像是笑,又像是哭。   热气升腾,“啪”的一声,热水壶开关跳了回来。   秦默找出塑料盆,接了凉水,倒进开水时,蒸腾的雾气把他的眼镜片熏得一片氤氲。   “我什么都没有了。”沈晴重复着这句话。   她的一切,从来都只有于娟,于娟就是她的所有——而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   “抬头。”秦默把毛巾从温水中捞出来,拧干。   沈晴抬起头来,鼻涕眼泪全都混合在脸上,被秦默一点点擦干净。   “然后呢?”秦默问。   沈晴麻木地摇了摇头:“没有然后了。”   秦默说:“那你的以后呢?”   沈晴沉默半晌,最终惨淡一笑:“只能……就这样了。”   她妥协了。   不妥协还能怎么样呢?难道要死要活,去拿生命威胁自己心爱的人么?还是死缠烂打,让对方最后一点眷恋都消失在现实的冷酷中呢?   现在她已经无路可走。   秦默眼神淡淡,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却又转瞬即逝。   “那我们来谈谈,你愿不愿意帮我个忙。”他说。   沈晴苦笑:“你就不能让我再伤感一会?”   “你一直在伤感,”秦默说着,又补充。“不,你一直在痛苦。”   沈晴叹了口气:“你说吧。”   秦默把计划简单的说了一遍,又道:“你只要像以前一样就可以。”   沈晴听罢,点了点头:“我答应你,但是你要帮我个忙。”   “我给你电话号码,你出去以后告诉我妈,就说,我愿意回家。”   秦默探究似的看了她一眼,沈晴终于垂下了眼睑:“我放弃了。”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执着的了。   秦默点了点头:“那就后天开始。”   沈晴已经醒了,秦默就没有必要再待下去,他抬脚就准备离开,却被沈晴叫住:“你现在……完全可以直接离开。”   秦默脚步停了下来。   “这里有电脑,你可以现在就替换掉监控,医务室里有工具,你也可以直接从这里走到北墙,弄断铁丝网,虽然一个人困难了些,但也是可以的。”沈晴说,“你现在完全可以离开,而不是等待未来的计划。”   “你跟沈卓云,和我跟娟儿一样,这是一条不归路,总有一个人会先掉头。”沈晴的声音疲惫而绝望,像是在告诫秦默,又是像在告诫另一个自己。“你还没陷进去,只要现在离开,你跟他就再也不会有交集。”   并不是引诱,而是明明白白地告诉这个人,你还有另一条路可走。   秦默开口,语气淡然而坚定:“我会等他一起。”   沈晴叹了口气:“我真后悔。”当初跟他开玩笑,有意无意撮合着他俩,是因为自己也处在甜蜜之中,认为只要真心喜欢便没什么不好。   而现在,连她自己都千疮百孔,又怎么敢再信誓旦旦地保证,只要真爱便无所畏惧?   秦默问:“你还喜欢她么?”   沈晴沉默半晌,低低地“嗯”了一声。   秦默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沈晴盯着自己缠了白色纱布的双手,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   明明双手紧握,并肩而行,可如今对方却率先离开,只留给了她一条绝路。   她无路可走,却又不愿回头,只能永远停留在这样一个路口,直到岁月一点点把年少的深爱与执着磨灭殆尽,或许几年,又或许她穷尽一生都再也无法向前一步,永远都将被埋葬在这里。   ☆、第三十九章 打破计划(上)   这个学校里,女教官和男教官的狠心程度从来都是一样的,沈晴刚刚退了烧,次日一早就被扔到操场上继续罚跪。   沈晴躺在床上怡然不动、老神在在,任由三个男教官把她架到操场上。   清晨的训练内容向来是跑圈,沈晴搁操场边一躺,死活就是不跪,任男教官再怎么踢打动也不动一下。   女教官在她身上又掐又拧,开腔骂了一连串的难听话,跟市井泼妇没什么两样,直到那女教官骂到“死变态同性恋”时,沈晴才抬了抬眼皮反嘲回去,口气跟平时完全不同,却依旧是一脸嫌恶的表情:“老姑婆。”   女教官气急了,抬起一脚,狠狠落在沈晴的小腹上。   “有种就弄死我,”沈晴痛得闷哼了一声,不高不低地来了这么一句,盯着几个教官的目光阴冷幽暗,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冲这儿踩,姐我今儿就特么不想活了!死了一个小眼镜,这鬼地方还没倒,我就再给你们添一砖,看看死几个才能轮到你们偿命。”几个教官愣是让她这气势唬住了,看她这模样,要是真一脚踩断她喉咙,她指不准都能冷笑着断气。   没法子,三人把她扔进了仓库关禁闭,临进去前沈晴看了外面一眼:沈卓云正喊着号子从操场边缘跑过。   大门被重重地关上,最后一丝光明也消失在沈晴的眼中:现在她的世界只剩下黑暗了。   娟儿,没有了你,我还能撑多久?   =============================================================   “成了。”   姜绍撅着屁股忙活了大半天,终于从弹簧床垫里掰了一根铁丝出来,费了好大劲才撸直了。   沈卓云看他一眼:“你确定用这个就能把锁捅开?”   “你们就等着看吧,小爷一手开锁技术那是祖传的,厉害着呢,别说一个门锁,就是防盗门我也能给你弄开喽——”姜绍自吹自擂的兴奋不已,声音越来越大,冷不防被沈卓云一脚踹在屁股上:“小声点。”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呢?   姜绍这才噤了声,兴奋了半天,才凑到沈卓云身边悄声道:“沈哥,咱什么时候去试试啊?”   “你不是牛逼么?”沈卓云似笑非笑地瞄他一眼,姜绍这才讪讪地摸了摸头:“这不是吹牛逼呢么?”   “去找秦默。”沈卓云轻哼了一声。   外面学员还在训练呢,沈卓云和姜绍这是被杨方宏派回来办事的,事一早就办完了,凭着沈卓云和杨方宏的交情,多墨迹一阵也不是什么问题。   这两个有了空闲,就开始忙活起前期准备了,姜绍号称是开锁小能手,事实上他进来之前也没少干那鸡鸣狗盗的破事,按他自己的话说,给他根铁丝,他就敢去撬银行保险柜——当然,这话的可信度还有待考证。   但是是证明,有了姜绍的手艺,确实让他们省了不少的事,至少沈卓云不用费心去考虑如何在杨方宏眼皮子地下把仓库钥匙神不知鬼不觉的弄过来用上一用。   两人过去的时候,秦默正在窗口趴着,抻着头去看窗外的风景,沈卓云也不知道外面那群人机械般重复的训练哪点好看,只知道现在秦默那无意中臀部微翘腰线下凹的模样诱人的很,再往下看,那包裹在迷彩裤里的双腿也说不出的好看,沈卓云几乎能联想出那粗擦布料下修长笔直的腿型和柔韧有力的肌肉线条。   自家媳妇,看哪都觉得好看,沈卓云又看了两眼,想起身边还有个人,一巴掌拍了过去。   “诶,沈哥,你别按我头啊。”姜绍脑袋险些被沈卓云按地上去。“这什么情况这是?”   “是你媳妇么?你也敢乱瞄?”沈卓云冷笑,别以为他看不见姜绍那小眼神,就差没粘秦默身上去了。   姜绍欲哭无泪:“我就随便瞅瞅,秦少又不是没穿衣服,有什么看不得的?”   沈卓云一个眼刀过去:“你还想看没穿衣服的?眼珠子不想要了是不是?”   秦默听着声音就知道是这两人来了,看沈卓云说话越来越不着调,踹了他一脚:“别扯淡,东西揣好。”说着从药柜与墙壁的缝隙里把两把老虎钳抽了出来,交给两人。   江校医走了,医务室几乎就成了秦默的地盘,以秦默对医务室的了解程度,他敢说第二,那就没人敢认第一,就算是新来的吴校医也没他对医务室熟悉。   哪能藏东西,哪能放违禁品,秦默一清二楚。   沈卓云解开靴带,扯开裤腿的松紧带,把老虎钳塞了进去,又把裤腿塞回靴子,把靴带打了个结,一手一头死命拉紧了系好。姜绍在一边有样学样,把老虎钳藏好了,又把铁丝塞进了衣袖里,末端凹了个弯,像钩子一样钩在袖口,既让别人看不出,又能防止铁丝滑出来。   三人整理完毕,便跟着秦默避开了操场,向学校北面走去。   “好了没?”姜绍拿着铁丝倒弄了没一会,就听到沈卓云的催促声。   又不是拉屎,这是能催出来的事么?姜绍暗自腹诽着,接着来回折腾那锁头。   姜绍确实有点手艺,没过一会,就听见“咔哒”一声,姜绍一把把锁头拽了下来,拉开仓库的大门:“成了。”   两人进去飞快把老虎钳和刀具都扔到了角落,整理好衣服出来,才刚刚把仓库门锁上,就听见那头秦默低喊了一声:“来人了!”   “我艹,这时候哪来的人?”姜绍抱怨了一句,左右看看,周围竟然没有半点遮蔽物,一时间失了方寸。   秦默脸色也有些苍白,抿了抿嘴唇,对姜绍来了一句:“你忍住。”   “什么——?”   “嘭!”   秦默一拳正中姜绍左眼眶,打出淤青来。   “我……艹……”姜绍摸了摸眼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沈卓云一个过肩摔就把他撂倒了,俯视着他说:“皮痒了吧?你找谁的事呢?”   姜绍倒是明白了秦默和沈卓云的意思:假装自己一行人是过来处理“私人恩怨”的。但是,为毛挨打的是他?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三人就保持这个状态过了两分钟,仍旧没有看到有人进来,姜绍忍不住低声问:“是不是走了?”   秦默悄悄走去一边,本来想看看那教官走没走的,没想到一看之下立刻变了脸色:“都过来。”   “怎么……”姜绍问句还没出口,先骂了一声。“畜生。”   ☆、第四十章 打破计划(下)   第四十章打破计划(下)   身着迷彩服的健壮男子把一个娇小的女孩按在地上,压制住女孩的反抗不停动手动脚,那龌龊的意图昭然若揭。   姜绍啐了一口,脸色直发青,他姜绍确实不是个好东西,可至少干不出这样的事儿来。但凡混道的总得有个讲究,欺负女人,这他娘的不是混子,是流氓,是牲口!更何况他身下压着的那连个女人都不算,还是个孩子呢,也能干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来。   秦默忽然开口冒出来一个名字:“莫念。”   沈卓云一愣,再仔细看去,那女孩被男人按趴在地上,整张脸都埋在土里,秦默也能认出那是莫念?   秦默抿紧了嘴唇,抬脚就要冲上去,手臂却被沈卓云拉住了,一转头,看见了沈卓云幽深的瞳孔:“秦默,你要想好了。”   这个时候上去,怎么解释他们三个为什么在这里还是小事。重要的是监控视频还没替换,但凡这时候被关禁闭,那计划就全都泡汤了,如果多关两天错过了一月十三日,那他们的逃离就根本不用再提。   那头教官撕扯着莫念的衣服,雪白的脊背暴露在空气中,刺激着男人的感官,禽兽一样地凑嘴上去又舔又拱,莫念不住地呼救着,平时温柔的嗓音早就喊变了调,听上去凄厉无比。   秦默握紧了拳头,从兜里掏出u盘抛过去:“我自己去,程序事先装好了,你十二号把u盘插在电脑上就行。”秦默四处看了看,从地上捡起半块碎砖,大踏步从墙壁后绕了出来。   沈卓云接过u盘,脸色阴晴不定,最终把u盘重重塞进了姜绍手里,声音听起来咬牙切齿:“听见没有?东西拿着!给我藏好了!”   跟秦默不一样,只有沈卓云自己知道,他那颗心冷硬得吓人,无论是赵源还是莫念,被殴打也好,被侮辱也好,他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遇上心情好了,有所感怀,或许他还会帮护一二,若是跟他自身利益冲突了,他根本都不会多看一眼。   藏在沈卓云不羁随性面皮下的,就是一个自私冷漠到骨子里的灵魂,与秦默近乎是天壤之别。换了今天要是只有沈卓云在这,那他都能眼睁睁看着莫念被糟蹋。   尤其眼前的莫念跟他还有直接的利益冲突——她至今还是沈卓云眼中威胁最大的女孩子。   可没办法,他的人和心早被秦默拴住了,秦默跨出那一步,他沈卓云就不可能落下。秦默去杀人,他就去帮忙捅刀,秦默去救人,那他再不想救,也得跟着往上冲。   那教官还在贪婪地啃咬着女孩雪白的肌肤,秦默冲上去狠踹一脚,把人从莫念身上踹了下来。   “操他娘的,小崽子……”那教官也不知是急色还是被这打扰好事的一脚气过了头,连眼睛都红了,刚看清秦默的脸就骂骂咧咧地撸袖子。“我弄死你……”   秦默一声不吭,抬手就把那半块砖头砸在教官脸上,姜绍在墙后眼睁睁看着那砖头被磕下几块碎片来,男人的额头一片血迹。   真狠。   秦默就是应了那句老话:会咬人的狗不叫。   教官脑袋上刚挨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秦默和沈卓云上去就是一通拳打脚踢,他就是趴在地上还不忘叫嚣,一把抱住秦默的腿不撒手,用力把他扯倒在地:“小崽子……敢在你太爷爷头上动土,看老子今天不弄死你——”   说着翻身压在秦默身上,一拳狠狠凿在秦默的左脸上。   秦默忍着疼,屈膝向上狠狠一顶,正顶在那教官的弱点上,疼得他惨叫一声滚向一边,还没缓过劲来,就被沈卓云提在手里,揪着他的头狠狠往墙壁上撞去。   “嘭——”   沈卓云铁青着一张脸,神态狰狞得吓人。   “嘭——”   撞到第四下,那教官头上已经血肉模糊一片,秦默有些呆了,一把抓住沈卓云的手:“你魔怔了?你想弄死他?”   沈卓云冷哼一声,刚一松开手,那教官就人事不省地横尸在地,秦默蹲下身子去翻了翻他的眼皮,果然已经晕过去了。   “他死不了。”沈卓云说道,看了一眼只穿了内衬的秦默,又瞥了一眼正在角落瑟瑟发抖的莫念,觉得披在她身上的外套扎眼的过分:“她怎么样?”   秦默走过去,还没碰到莫念的肩膀,对方就忍不住颤抖着向后缩去,只能冲沈卓云摇了摇头:“我在这看着,你去找人吧。”   沈卓云耸了耸肩,扭头去找杨方宏。   秦默又冲里面喊了一声:“你出来吧。”   姜绍呲牙咧嘴从墙后露个头出来:“我说你跟沈哥就是事多,人打完了就跑呗,这么多班呢他认识你们谁啊?找谁来不都是罚你俩?”   秦默神色敛了敛:“找人来把事说了,挨了罚就算了,万一咱们跑了,这人醒了去调监控,咱们的事一准露馅。”   姜绍这才默不作声,摸出u盘来问:“这个插电脑上就行呗?”   秦默“嗯”了一声,又忍不住叮嘱:“开机之后插上就走,显示器可以关,主机不要关了。”   姜绍摸了摸头:“那我惹个什么事来跟你们会合?”   “随你,”秦默说。“你再不走杨方宏该来了。”姜绍这才不再墨迹,惴惴不安地走了。   过一会杨方宏来了,一看眼前的情景,一个头险些变作两个大,大力拍了沈卓云一巴掌:“又他妈惹事,你就不敢给我消停会。”   沈卓云这时倒是一脸无辜:“这不怪我啊。”   “不怪你怪我?”杨方宏骂。“你俩没事跑这来干嘛?我让你去领书,你他娘的来这领?”   沈卓云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冲杨方宏使了个眼色,示意了一下一边的秦默:“这不是……私事……”   杨方宏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就你能搞,在这里还来这一套,也就是老子,换了个人不整死你,我他妈跟你姓。”   沈卓云死皮赖脸地凑过去:“打都打了,你说怎么办吧。”   杨方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怎么办?凉拌?自己滚仓库里呆上一个礼拜再出来,天天让老子给你擦屁股,你也是能耐。”   沈卓云勾着杨方宏肩插科打诨:“关我一个啊,那多没劲呐。”   杨方宏骂:“想得美!你俩一起关!——我可跟你说明白,你别他娘的在里面乱搞……”   沈卓云笑嘻嘻:“得了,等出去了请你吃饭。”   “你能出去再说吧。”杨方宏气得直哼哼,把那地上的教官扛起来,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莫念:“把人扛去医务室。”   沈卓云颠颠应了一声,抢先一步扛起莫念,也不管莫念害不害怕、挣不挣扎,屁颠屁颠就跟在杨方宏身后了。   ☆、第四十一章 良心   记忆里的家不是这样的。   明明还是一样的白墙明窗,玻璃茶几还是纤尘不染,墙上挂钟的钟摆终而复始地运动着,甚至连壁挂液晶也是三年前的那一台。   陌生的只有眼前的人。   “早就听你爸爸说过你了,”漂亮的女人站在他的面前,微微俯下身子,露出一个温和漂亮的微笑来。“我可以叫你默默么?你爸爸说你学习成绩很好……”她身上带着淡淡的香气,脸上有着母亲已经没有了的年轻气息,目光里还带着隐隐的期待和讨好,一切都昭示着同样的一个信息——这就是他父亲的再婚对象。   他抿了抿嘴唇,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秦默,怎么教你的?”秦鸿钧斥责道。“叫妈!”   他猛地抬头,盯着秦鸿钧的目光锐利而冷淡。   秦鸿钧最讨厌他这样的眼神,秦默的母亲还在世时,家里每次吵架,她都是用这样的眼神盯着怒火朝天的他,让他感觉自己更像是一个戏台上的丑角,一个低素质的醉汉,而不是一个男人,一个家里的顶梁柱。   后来,连他的儿子也会拿这样的眼神来看他了。   “你他娘的瞪谁?”秦鸿钧一下炸了锅,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粗壮的手指指着秦默的脸,扯开嗓子吼道:“我是你老子!”   你还知道,你是我老子?   秦默真想这样反驳一句,可看看秦鸿钧那理智气壮的脸,忽然连反驳的兴致都没有了。   “不用了,不用了。”女人拿胳膊肘碰了碰秦鸿钧,脸上依旧带着温柔的笑意。“你叫我苏阿姨就可以了,阿姨没有别的意思,就是……”   秦默终于瞥了她一眼,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身后还伴随着秦鸿钧的叫喊声:“秦默你阿姨跟你说话你听不见么,你回来!”   他把门不轻不重地关上反锁,背倚着门板,重心一点点滑了下来,直到蜷缩在地板上。冰凉的温度渗透背后薄薄的一层布料,穿过皮肤凉透了心。   秦蓁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你怎么会这么想?他是你的父亲。”   “我也不想,可目前所有的证据都在告诉我这个可能性的存在。”秦默回答。   秦蓁目瞪口呆,看着手里所谓的证据,感觉不是自己疯了就是秦默疯了:“秦默,现实不是电视剧,你是不是阴谋论看多了中二病犯了?”   秦默推了推眼镜,神色冷静而漠然,仿佛刚才那个疯狂的推想不是他提出来的一样:“秦蓁,我今年十六岁,从心理学角度来讲,我已经具备各种逻辑推理的能力。”   “但是思维的批判性和创造性日益增加的同时,片面性和表面性依然明显。”秦蓁没好气地驳斥他:“同时这个年龄段的青少年自我中心会再度出现,表现为独特的自我和假想的观众。”   “别以为你看过我的两本辅修教材就可以拿出来卖弄了,”秦蓁说话的语气简直像是个尖刻的批评家,“我能否理解为,这是你为了体现自己独特性而故意强行虚拟出来的一个阴谋论假象?只为了满足你那青春期躁动的内心?秦小默同学。”   秦默知道口舌之争上自己是说不过这个以言辞犀利称霸b大的女辩手的,只能摇了摇头:“秦蓁,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这件事我一定要查的。”   如果真要算起来,秦默对秦鸿钧的感情有些复杂,毕竟早年母亲还在的时候,他虽然不算是个好父亲,可起码担得起“父亲”两个字,可也仅仅是在母亲在的时候。   后来母亲去了,四年里秦鸿钧没有关照过秦默一句,日日夜宿在外,秦默自己搬去爷爷家住了四年。   四年后秦鸿钧又一声不吭娶回了苏雯。   秦默本就性冷,分开时又还是孩子,四年不见父子亲情早就磨灭了大半,如果仅仅是父亲再婚他倒未必会叛逆至此,只是他后来却在怀疑,母亲的死另有蹊跷。   他的计算机知识,大多也是为了追查这件事学的。   可惜他本事尚浅,还查不出当年的真相,只是现在查出的所有材料,都在无声提示着他怀疑的可能性。   秦蓁说得对,秦鸿钧再怎么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对母亲下手,他没有这个胆气,也没有这份丧心病狂。可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便会发了疯一样的肆意生长。   必须要查,要找出当年的真相。   “那你就打算怎么查?你有权利么?你有人手么?”秦蓁跟他是一类人,年少老成,现实的不像话。   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有这个”,又敲了敲键盘:“还有这个。”   ===================================================================   梦醒了,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秦默想不起自己做了什么梦,只依稀捕捉到了几个并不愉快的片段。   “沈卓云?”秦默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微微移动一下,才惊觉自己就这样倚着沈卓云的右肩睡了过去,连忙坐正了身子。   “嗯?”   秦默忽然觉得平静了一些,方才在梦里产生的负面情绪一点点归于平静。   “嘶——”黑暗里听到沈卓云倒抽气的声音,秦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把沈卓云的手臂压麻了。   “我睡了多久?”秦默问。   “也就半天吧,送晚饭的走了一段时间了。”沈卓云回答,顺便把那只麻了的手搭在秦默腰侧。   一月十日晚上,距离一月十三日还有三天。   再熬三天,他们就能彻底自由了。秦默想。   还有三天时间,能跟秦默彻底独处。沈卓云想。   秦默把沈卓云替他留的晚饭一点点吃光,忽然想起来什么:“为什么把u盘留给姜绍?你不是不想搀和莫念的事么?”   沈卓云的声音隐含笑意;“你怎么知道我不想搀和?”   秦默拍了拍他的胸脯,开玩笑:“你有没有良心,我还不清楚?”   沈卓云笑了两声,懒洋洋地向后一靠:“因为你搀和进去了。”   秦默说:“那我杀人放火你也来?”   “只要杀人放火的是你。”沈卓云摸索着握住秦默的手。“你要杀人,我跟着,你要救人,我也跟着。”   “秦默,你就是我的良心。”   ☆、第四十二章 机智的姜绍   第四十二章机智的姜绍   要不是碰上了沈卓云,姜绍毫不怀疑自己能在这鬼地方磋磨到二十岁,然后继续出去游手好闲。当然,其实遇到了沈卓云也是差不多少的,区别在于,他可以现在就逃出这么个鬼地方,在父母看不见的地方招鸡斗狗,混得下去就混,混不下去就干票大的,痛痛快快把自己送进号子里,吃枪子也好,铁窗里养老也好,总比这么个鬼地方要强得多。   只有一点,他姜绍打死也不回家。事实上,那家里根本也没他这号人的位置。   等他出去了,先找旧时狐朋狗友那弄点钱,找家旅馆好好睡一觉,再去旧时常去那家干锅鸭头好好吃上一顿。在这鬼地方呆了大半年,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此时单单是想起那干锅鸭头的味儿来,都能让他流下一盆口水来。更别提那麻辣爽快的口感了。   姜绍在心底盘算着,抻头抻脑磨蹭到医务室旁边,秦默那小子不在,医务室里果真一个人没有。   姜绍放了心,把袖子里铁丝悄悄伸出来,捅进医务室的锁眼,试探着倒弄了几下,就听见意料之中的“咔哒”声。姜绍收起袖子里的铁丝,哼哼了一声,颇是得意地走进医务室,还不忘把门反锁上。   姜绍摸到电脑边,按了一下开机键,老式台式机开机慢的要死,半天还停留在那windowsxp的界面上,姜绍一边通过门上玻璃窗盯着走廊的情况,一边盯着电脑的开机情况,紧张的要命。   电脑开机背景音响起,姜绍松了一口气,把u盘插了上去,只见电脑屏幕飞快出现一个对话框,   姜绍还来不及反应,电脑就飞快地自行运作起来,看着就跟电影上高端黑客弄得似的。   “卧槽,这个叼啊……”姜绍喃喃一声,舔了舔嘴唇,思考自己要不要跟秦默学上一两招,不说别的,光是拿来唬人也成啊。   姜绍还来不及再多看两眼,就听见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姜绍心头一慌,按掉显示屏的手指都有些颤抖,左右环顾了一下,飞快地扑到医务室唯一的床上,把布帘子放下来。   “我跟你说今年巴西不是冠军我把脑袋塞粪坑里!”黑脸教官一边大声嚷嚷着,一边用钥匙打开门。“我就不信了,意大利算个鸡毛……”   另一个右脸长了痣的男人嗤之以鼻:“你就不信吧,今年一准是意大利……”   这俩感情还都是球迷,姜绍蹲在布帘子里面满心期待着这俩人能聊得再投入些——外面电脑机箱还在“嗡嗡”的响着呢,老式机的噪音之大让姜绍心惊胆颤。   “哎,风油精放哪了……”黑脸教官翻箱倒柜了半天愣是没找到。“这医务室也没个人。”   另一个一屁股就坐电脑前的椅子上了,吓得姜绍一个激灵:“你没听说么,这个姓吴的是校长弄来养老的,屁事不管的主儿。”   黑脸教官含含糊糊应了,摸着头自言自语:“怪了事了,风油精能放哪去……”   另一个瞥他一眼:“别是本来就没有吧?”   “哪能啊,上次我还来找江校医借用过呢。”黑脸教官说着又想起来了。“是不是用完了……”   黑脸教官还没说完,那长了痣的男人那四处游移的目光停留在医务室的布帘子上,皱了皱眉,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医务室的布帘。   布帘下露出半个黑色的脚印子,在雪白的床单上愈发明显。   黑脸教官晃了晃神,三步并两步走上前去,把那布帘子一掀——   一个鼻青脸肿的男生正蹲在床上抽噎着,鼻涕眼泪纵横了一脸,看着就觉得惨不忍睹,看见两个教官那一刹脸上全是惊恐。   “你在这干什么?”黑脸教官瞪着他,倒真有点凶神恶煞的意思。   “我……我……”男生吸了吸鼻涕,抹了一把眼泪,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话来,竟还连打了几个嗝,把话噎了回去。“我……”他也不用回答了,一看就知道,挨了揍找地方哭的娘炮。   另一个倒是皱了皱眉:“门锁着,你怎么进来的?”   “来的时候……没……呃,没锁。”男生哭岔了气,直打嗝,说话也断断续续的,让人听了就烦。“我锁……呃,锁上的……”   黑脸教官问:“你知道风油精在哪么?”   男生摇了摇头,眼里还一个劲往外冒眼泪,鼻子也一个劲淌水,看的人恶心。黑脸教官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赶紧摆了摆手:“你赶紧出去!该训练训练!不然我告诉你们班教官!”   男生一听这话吓得连滚带爬跑出了医务室,直到走廊拐角才抹了抹脸,蹲在角落里候着,过了一会两个教官聊着天走出门去,才松了一口气。   艹他娘的,大爷我简直是影帝级人物啊!   姜绍感慨着自己的表演天赋,去洗手间把脸上的鼻涕眼泪都抹了去:就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来的速度,就在那人两个教官对话停止的刹那,立马惊觉出不对劲,然后飞快地哭出了一脸的鼻涕眼泪。   说哭就哭,就是演员都没几个像他这么厉害的,而且还是连个动静都没有,就能一脸哭得鼻涕带眼泪还打嗝——就这演技天赋max,姜绍觉得自己不去奥斯卡拿个小金人那都是屈才了。   好在他们也没有发现电脑机箱是开着的,也没有发现上面插着的u盘,自己的任务算是完成了,现在就一个任务了:想办法闹点事,把自己弄进仓库里去。   可闹事这活也是有技术性的,姜绍一贯是个会见风使舵的,乍一闹起来,别人起疑心不说,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压根轮不到他关禁闭。   姜绍一路溜达一路想着,一抬头就看见一个挺熟悉的身影——之所以熟悉,是因为这人长得挺有特点,人壮、脸丑、脑袋大,最重要的是,人品还特别差。   这真是刚想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   “袁大头?”姜绍一路小跑凑上去,抬手就跟袁大头勾肩搭背上了。“帮哥们个忙?”   袁大头眯缝着眼戒备地盯着他:“什么忙?”   “一点小忙,”姜绍掐了掐小指,又摆摆手,示意对方低下头来。   “什么……”   “嘭——”   一拳招呼在袁大头的眼睛上,姜绍笑了笑:“麻烦让哥们揍你一顿呗?”   ☆、第四十三章 不安   第四十三章放手   仓库的门并不算严合密封,但是外面锁头一锁,里面半点光亮也看不见,秦默担心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中呆到十三号晚上,他们出去行动时都看不清外面的地形。所以每天白天,秦默都会蹲在门口,都用力将两扇门向外推,露出唯一那么一道缝,让眼睛适应阳光的明亮。   秦默蹲在仓库门口,沈卓云就从背后搂着他,这两天沈卓云对他就跟连体婴似的寸步不肯离,任他磨破了嘴皮也不肯撒手。倒不是排斥这亲密动作,问题是两个人都两天没洗脸刷牙了,这么粘糊在一起,秦默嫌弃得要命,也撕不掉这块狗皮膏药。   “有人来了。”秦默皱眉盯着外面,刚想把门关上,忽然发现来的人挺眼熟,再仔细一看,正是之前两个人救下来的莫念,看上去精神还不错,至少不再是当天那惊魂未定的神色了。   秦默还没出声呢,沈卓云先把门给关上了,又趴回秦默后背,装的跟没事人似的。   过了一会,就听门外莫念敲了敲门,声音细的跟蚊子似的:“秦默?沈卓云?”   “在呢。”秦默刚应一声,沈卓云就侧过身子,“嘭”一声把人压门板上,吻了下去。   卧槽!又来这一招?   秦默挣扎了几下,本来就老化了的门板被折腾的“咣当咣当”直响,惊得外面莫念沉默了半天,才试探性地轻声问了一句:“秦默……?”   秦默本来就脸皮薄,想到莫念在外面,脸一直红透到耳根,拽着沈卓云往地上倒,好歹是不再有那尴尬的声音了。   倒地上沈卓云反而更亢奋了,唇舌交缠发出“啧啧”的水声,咸猪手也不老实去扯秦默衬衫的衣扣,被秦默“啪”一声拍掉,整个人都被推一边去了,就听秦默气息不匀地应声:“什么事?”   外面莫念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越发迟疑:她一直觉得秦默沈卓云不合,难道里面打起来了?可秦默不说,她也不好问。   “我就是想来说谢谢的……”莫念声音渐渐低下去,想到前两天的事心里确实是一万个感激,如果不是这两个人,发生了那种事情……她根本承受不起。   “没、没事……”隔着门板秦默的声音有些发闷,好像经过了什么激烈的运动,忽然又高亢起来。“沈卓云你大爷的!给我松手!”   莫念愣了愣,听着里面“乒乒乓乓”的声音,更不敢开口了。   门里秦默翻身一脚把压制在自己背上的沈卓云踹开,衬衫从背后被撕下一大片,在身上半挂不挂着,雪白结实的脊背上几枚红色吻痕分外鲜艳。沈卓云光是想也能想到现在的秦默有多香艳,忍不住闷声勾起唇角。   秦默一摸后背,摸到了一手濡湿,忍不住想骂娘的冲动。   他娘的,两天没刷牙,还来舔老子?   还是冬天呢,这丫发情期提前了吧!?   秦默抽了抽嘴角,开口时满脸尴尬都隐没在黑暗中:“那个……莫念,能帮我个忙么?”   “嗯……”莫念在门外低着头。   “去一趟医务室,门口晾衣杆那有件深蓝色的衬衫……帮我拿过来好么?”秦默咬着牙又踹了沈卓云一脚,这就他娘的一禽兽,没得辩了。   莫念听到他的话愣了半天,才应声去拿,一路上终于开始思考学校传言的真实性:难道这两个真的搞在一起了?那刚才那“咣当咣当”的门响声……   人这种生物,话越少,想的反而越多,像莫念这种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那脑洞简直能突破天际,一联想之前沈卓云没事就对秦默又抱又啃,看了自己就跟见了苍蝇似的,忽然就觉得其实这事也挺合理。做戏也没有做这么全套的不是?   再想想刚才那咣咣作响的门板,还有秦默那明显不对的动静,还让自己来拿衬衫,刚才这俩人,不会被自己打扰什么了吧?莫念忽然觉得自己真相了……   等秦默从门缝里接过衬衫时,就听见莫念说了一声:“打扰了。”接着头也不回地跑没影了。   秦默额角青筋暴起,套上衬衫狠狠揪着沈卓云低吼:“你踏马到底闹腾个什么劲?”   沈卓云浑不在意地把人按在墙上,摸索着替他把扣子一颗一颗系上:“没什么。”他还是挺满意这个结果的,至少现在那小丫头知道秦默是他的了。   秦默有力没处使,由着沈卓云给他把扣子扣上,一手捂着眼,半天才说:“沈卓云,咱俩能走多远?”   沈卓云的动作系好最后一颗扣子,动作停了下来:“一辈子。”   秦默低低叹息了一声:“我不信。”沈卓云的喜欢,就是无时无刻地对他好,缠着他,分去他所有的目光,让他眼里再没有别人。跟沈卓云在一起,他的世界里就只能有沈卓云一个。   可现实呢?   “沈卓云,我的世界里不可能只有你一个。”秦默曲膝坐下来,冷静得不像话。“应该说,这世界上没有谁,眼里能只剩下一个人。”家人,朋友,恋人,或许每个人侧重不同,可情感却是多种多样的,对于一个人来说,这些都是不可或缺的。   如果说一开始秦默认为沈卓云只是占有欲,那现在他却感觉,沈卓云是不希望任何人出现在他的眼睛里,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   “我只有你一个。”沈卓云牵着秦默的手,放在自己胸口,黑暗里露出一抹微笑来,感受着对方指尖略低的温度,又重复了一遍。“只有你。”这并不是情话,更像是宣誓。   秦默低低笑了一声:“你比我还像个精神病。”   沈卓云的眼里带着看不清的漩涡:“我就是精神病。”   秦默感觉自己有点乱,现在的沈卓云还没有能力,只能纠缠着自己,用点小手段解决掉自己身边所有的人,可以后呢?   沈卓云并非池中之物,当以后他有了力量,而自己眼中的风景越来越多,他又会怎么面对呢?   这么明显的冲突,自己跟沈卓云,真的能这么一直不清不楚的纠缠下去么?   秦默忽然问:“沈卓云,你想过放手么?”   沈卓云一把攥住秦默的肩膀,声音里带着冷意:“你后悔了?现在我们要出去了,你后悔了是么?”   果然他也在不安。   所以最近情绪才会越来越不稳定,纠缠自己的手段越来越明显。   “没有后悔,”秦默摇了摇头,手放在沈卓云的头顶安抚性地摸了摸。“但是你要想明白,我们真的有以后么?”   沈卓云缓缓闭上眼睛,遮住了瞳孔中酝酿的暴风雨,俯下身,一个吻轻轻落在秦默额头。   “秦默,你别想我放手。”   ☆、第四十四章 逃离(上)   “教官你不能不讲理啊,真是那袁大头先挑衅我的——”姜绍一边口头聒噪,一边被教官提着后衣领扔进了仓库,那教官冷笑:“你别给脸不要脸,拿我当杨方宏糊弄呢?”   姜绍梗着脖子说:“教官您这是跟我们杨教官有旧怨啊,您有意见您找他啊,折腾我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啊!”   那教官被他拆穿心事恼羞成怒:“我今儿就折腾你了,你看杨方宏能不能把你弄出来!”说着把仓库门“咣当”一声扣上了。   姜绍门锁前还大喊了一声:“你不能不讲道理啊!”   当然,没人理他,可姜绍自己心里美着呢。   演技派!自己真是响当当的演技派!姜绍又为自己的演技沉醉了几分钟,这才在黑暗中喊了一嗓子:“沈哥!”   仓库里静悄悄一片,没有半个人应声。   “沈哥?”“秦少?”   姜绍又喊了两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都快从这仓库里听见回声了,可依旧没人回答他。只有一片黑暗静默,无声地吞噬了一切讯息。   姜绍吞了吞口水,鬼片里的场景跟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过了一圈,摸索着走了两步,再喊起来连声音都发颤了:“沈哥?秦少?”   还是没有声音。   人最怕自己吓自己,姜绍也算胆子大的,可就这么个幽闭黑暗的环境,他心底也虚了起来。本来什么都没有的环境,硬是能让他脑补出一部中国版《咒怨》来。“别吓我啊……”姜绍低声自言自语,扭头就往门口跑,想把门推开,有点亮光也不至于这么恐怖,冷不防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条件反射大喊一声:“妈呀!”   “出息。”   秦默笑了一声,收回绊他的那条腿。   姜绍真是眼泪都快掉出来了,脸也煞白:连秦默都沾上这么个整人的恶趣味,日子还能过不能?幸亏今晚出去了,那就是天高皇帝远,两两不相见,要不再在这里呆上几个月,早晚秦默得黑透了。   “秦少,我胆小,你别吓我啊。”姜绍哭丧着脸就近坐下了,问:“沈哥呢?”   “在你边上坐着呢。”秦默幽幽一声搞得跟鬼片音效似的,姜绍心里直发毛,明知道这地方伸手不见五指,还是左右看看,似乎能找到沈卓云形迹似的。   “沈卓云,你倒是吱一声。”秦默的声音说。   “吱”沈卓云有气无力的一声。   这声姜绍听清了,知道沈卓云坐得离他不远,忍着没笑出来,总觉得这两个人的气氛有点奇怪,跟平时不一样。难道自己没来的时候这两个这样这样那样那样了?   沈哥这底气明显不足……是被秦默给榨干了?   姜绍一通脑补,最终得出了这么个黄暴的结论,在心底默默给秦默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还是秦少您厉害,连沈卓云这尊大神都能榨干,您是这个!   秦默哪知道姜绍那突破银河系的脑补境界,懒洋洋打了个呵欠,声音里也带了倦意:“睡会儿,养足精神等晚上行动。”说着声音渐渐弱了。就在姜绍进来的几个小时之前,他跟沈卓云进行了深入的会谈,不比训练轻松到哪去——当然,结果还是他失败了。   沈卓云深谙一个“拖”字诀,不管他提出什么样的问题,什么样的矛盾,沈卓云都能用一句话来打发他:“一切让时间来证明。”   证明个锤子。   秦默腹诽了几句,也实在没精力再吐槽,一偏头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只是他敢睡,姜绍却不敢睡:万一晚上睡过了头,这怨谁去?硬是瞪着眼睛撑到了送晚饭的来了又走,才又喊了一声:“秦少?”   沈卓云总算肯开金口了:“还有一会,让他再睡会。”   姜绍没意见了,跟沈卓云摸索着找到了事先藏好的老虎钳和刀子藏在身上,又活动了两下确认不会掉链子,掐着时间干坐到十一点,沈卓云这才推了推秦默,把他弄醒了。   秦默呆坐了了一会,问:“都准备好了?”   “嗯。”   他脸上多了几分慎重,起身披上外套,低声道:“那就开始吧。”说着就跟秦默两个人把仓库门推开一条缝,由着姜绍用铁丝把门锁撬开。开门时发出“吱嘎”的声音,在静谧的夜晚显得分外刺耳,倒把姜绍惊了一惊。   门外夜色浓重,掩埋了远处的楼房和岗哨,虽然比不得仓库里的黑暗,可却让三人比在仓库里时谨慎警觉千百倍。三人一路屏息凝神,绕过了仓库,眼看就走到监控范围内了,秦默脸色愈发的凝重,转头看了一眼姜绍,得到了肯定的信息才继续前行。   三人的脚步在北墙的铁丝网面前停驻。   秦默从裤兜里摸出粉笔,用力在铁丝网上画了一个不大不小、刚好够一个人钻出去的圆,拿着粉笔的手竟然微微有些颤抖。   就要出去了……   秦默知道自己胸膛里的器官正剧烈得跳动着,“砰砰砰”的声音像是响在耳畔,转头看看另两个人,便知道他们也是在无声地紧张着。   秦默比划了一下,示意他们开工,退开两步去墙角站好——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拐角处的情景,却又能够迅速隐蔽,用来望风再好不过。   沈卓云和姜绍对视一眼,掏出老虎钳开始去钳那交错纵横的铁丝。铁丝并不算粗,可也说不上细,仔细看每一根都是像扭麻花一样扭着的,每弄断一根都要废上些力气。   “啪”“啪”“啪”   一根……两根……三根……   铁丝一根接着一根地崩断,急促的声音落在耳畔不亚于催命符,因为动作的仓促,一根铁丝崩断时在姜绍手指上狠狠地划了一道,他竟然也不觉得痛。每一秒都在为下一刻提心吊胆,只在心底不停地催促自己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沈卓云的速度较姜绍竟还要快上许多,铁丝崩断声不绝于耳,倒让姜绍平白担着没用的心,唯恐哪个教官听到这古怪的声音循声寻来。   “怎么样了?”连秦默那头也忍不住催促了。明明知道催不得,越忙越乱,可他竟也有些慌了。   一步之遥,只有一步之遥。   “快了。”姜绍手竟然开始发抖,铁丝断裂的一瞬间老虎钳应声落地,声音不大,却彻底抽去了姜绍的主心骨。   “手滑……手滑……”姜绍立马蹲下身去捡,却忘了那张牙舞爪的尖锐铁丝还在半空,倏忽一下,脸竟被铁丝划了一道大口。   “啊……”痛呼还没出声,姜绍先咬住了自己的左手,生怕自己漏出一点声来,脸上一道长长的血口翻出肉来,汩汩地冒着鲜血。   秦默看着姜绍那惊慌的样子,竟渐渐冷静了下来。   不能慌,现在还不是他能慌乱的时候。   “慢慢来。”秦默深吸了一口气,原本动荡不安的瞳仁渐渐安定下来。“不要慌,不会有人。”   少年微哑的声音在无助的时刻竟异常的具有信服力,姜绍慢慢站起身来,闭上眼睛,刻意忽略脸颊上令肌肉抽搐的痛觉和黏腻血液缓缓淌下的触觉,右手的颤抖竟缓缓平复下来。   慢慢来。   姜绍重新一根一根钳断铁丝,速度竟然比刚才焦虑时还要快上几分。   眼看着两人已经钳断了大半个圆,秦默忽然低呼一声:“来人了。”   三个人都僵在原地,姜绍呆滞一秒,下一刻手中的老虎钳更加快速地向铁丝网伸去,却被秦默拦在了半路。   “来不及了,”秦默压低了声音说,“藏起来。”就是现在他俩拼了老命,也来不及钳断这铁丝网了。   姜绍直想骂娘,这四周空旷一片能藏哪去?藏裤裆里?与其被发现,还不如愤力再试上一试,万一来得及……   秦默却不给姜绍这个机会,不容分说,拽着他就蹲进了作为学校唯一绿化带的矮灌木从里去,沈卓云也跟着藏进另一丛里。冬季枝零叶落的矮灌木丛根本藏不住三个大男生的行迹,但凡靠过来一点他们便会暴露在来人眼中。   更何况,那铁丝网上,还有着秦默白粉笔画下的圆,在夜幕的背景下白晃晃的分外明显。   看不到……看不到……姜绍只能祈祷来人只是路过,并不会在意这铁丝网。   那警卫员哼着歌晃过墙来,步调有些不稳,拉开裤链,便开始在花坛里解决生理问题,姜绍听着那奔流不息的水声,无比庆幸那警卫员离他们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可是下一刻他就庆幸不起来了。   警卫员拉上裤链,抬头正对着那铁丝网上的白圈,神色明显带了些迷茫,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这么个东西,不禁往前又走了两步,终于看清了那些被钳断了的、张牙舞爪的铁丝,脸色倏忽一变。   姜绍心如死灰,看着那警卫员发现了他们的行迹,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与自己绝望的眼睛对视。   完了,一切都完了。   ☆、第四十五章 逃离(下)   警卫员的目光落在姜绍身上,头脑里氤氲的酒气被姜绍一脸的鲜血惊散,随即便醒悟过来这两个人要做什么。   他们想逃离这里!   姜绍的脸色苍白,秦默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角不发一言。   警卫员把电棍拿在手里,开口喝到:“你们——”   “嘭”   剩下的话语还没有说出口,警卫员已经软软地倒在了地上,他身后站着的正是拎着老虎钳的沈卓云。秦默这才松了口气,拽了一把已经看傻了眼的姜绍,又看看地上毫无声息的警卫员,皱着眉问:“他没事吧?”   “没事,晕了。”沈卓云三步并两步走到铁丝网边,说道。“得加快速度了,一会他没回去该有人来找了。”   秦默神色一凛,知道沈卓云说的不假,看了一眼姜绍一脸骇人血迹,伸手去拿他手中的老虎钳:“我来,你去望风。”姜绍摇了摇头,用手背一抹脸上的鲜血,半张脸都红了,看起来更加恐怖了。他还咧嘴笑道:“秦少你这皮娇肉嫩的,能弄断几根啊?”   秦默看了他一眼,不再坚持,自己回到原来望风的地方,还分出些精力来看着地上人事不省的警卫员。   这是他跟沈卓云事先说好的,万一有人半路发现,他来吸引对方注意,沈卓云负责打晕对方。他们的计划,是真正的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很快了,马上就要出去了。   秦默盯着手表,秒针慢悠悠做着圆周运动,秦默却恨不得它彻彻底底停下来才好。   再多一点时间,拖得再久一点,他们就能出去了——   一分,两分,三分……   耳边铁丝崩断的声音不断响起,秦默不断做着深呼吸,强迫自己的思绪冷静下来。   “   十五分钟了。”秦默盯着手表说,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啪”“啪”两声脆响。   最后的两根铁丝被钳断,沈卓云和姜绍合力将那被整个剪出来的圆形铁丝网给弄了下来,放到一边,只剩下铁丝网中央一个大洞,通向学校外的世界。   秦默盯着那铁丝网外的一片漆黑,握紧了拳,又渐渐松开。   “走吧。”沈卓云转过头对他说“他还有一段时间才能醒。”   “嗯。”   秦默刚应了声,就听到墙那边传来对话的声音,脸色倏忽一变。   “他撒泡尿……还能撒丢了?”男人的腔调带着飘忽不定,明显是喝高了的表现。“你……就属你事多!走……接着喝……”   另一个还有些清醒,卷着大舌头说:“我怕,我怕他睡死在这……”   男人“嘎嘎”怪笑起来:“我猜他一准……一准一头扎自己尿里去了!”似乎自己讲了什么好玩的笑话,男人笑个不停。   糟了,遇上了这帮警卫员私下酗酒的时候了。   “走。”秦默当机立断,小心翼翼避开了尖锐的铁丝,飞快从那洞钻了出去,沈卓云和姜绍紧随其后。   姜绍刚一钻出来,就见那酗酒的男人刚从拐角处过来,正揉着眼睛盯着他们,随即高喊:“mb!这几个兔崽子想跑!”   姜绍真跟兔子似得窜到秦默身边,秦默不做丝毫停留扭头就跑,两人紧随其后。   “看我不逮住你们……”男人确实是喝多了,没看到那尖锐铁丝的危险,摇摇晃晃地一个猛扑过去,也想从那洞里钻过,没想到壮硕的身子卡在了洞中间,尖锐的铁丝统统扎进了肉里,痛得他一声哀嚎。身后那名醉的轻一点的见此情景,什么酒气都吓没了,再一看地上还躺着一个,立马掏出对讲机来:“喂!喂!学校北门有学生逃了!老王卡在洞里了!快来人!”   秦默松了口气,眼里透出些许幸灾乐祸来:“这下好了,有人替咱们把洞口堵上了。”   三个人眼中都带着快意,姜绍犹不解气,一个劲地说应该让他回去再拿砖头砸几下才算大仇得报。   虽然离开了学校,麻烦却也来了。   本来他们的计划至少也要到明天才会有人发现他们的出逃,那时候他们早就到家了,可现在学校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出逃。   秦默对着学校附近半点不熟悉,事实上自入学以来他只有一次离开学校的机会,那就是上山拉练那次,所以他跟秦蓁约好的地点也是那座荒山下,还有不短的一段路要走。学校也不是傻子,找人一定是往两个方向找,一条路往市里,一条路往山脚,几乎一抓一个准。   原本计划中没人发现他们大可以一路走过去,可现在这情况下,如果他们真的去荒山,恐怕不用多久学校就会追上来了,学校有车,可他们只有两条腿,被追上只是时间问题。   秦默忽然想起了当初小眼镜逃走的方法,脚步停了下来:“敢不敢赌一把?”   姜绍问:“怎么个赌法?”   秦默眯起了眼睛:“赌我们就算不跑他们也抓不到我们。”   姜绍一愣,脑子没转过筋来:“不跑?你傻了吧?”   沈卓云倒明白了,插嘴道:“现在学校肯定有人来抓我们了,往荒山跑肯定被逮个正着。但是跟上次不一样,他们人手不够,只要不往附近几个他们打好招呼的郊区跑,他们未必能发现我们。”   “不往郊区跑,也不去荒山。”姜绍揉了揉鼻子。“难道咱们睡草丛啊?”   秦默点了点头:“没错,往相反的方向跑,找个能藏得住的地方,过了今晚再说。”   “我艹?一晚上?”姜绍傻了,“那接我们的人不就找不到了?”   秦默摇了摇头,秦蓁不是傻子,像这种事情,就算等不到她也会一直等的。事实上,如果不是还要带沈卓云出来,秦蓁估计都能打上秦鸿钧的门去,就是翻脸也会逼着秦鸿钧把他弄出来。“她会一直等在那的。”   姜绍咬了咬牙:“成,那就藏——妈的,要不是那个死酒鬼,学校也发现不了。早知道就该一钳子拍死他才对,便宜他了!”   至于往哪藏,秦默心里倒还有成算:学校后面紧挨着一片树林子,据说这里是之前市里的绿化工程,圈了半个山头要弄生态果园,结果树刚种上没多久就调走了,新来的另搞工程说要弄地铁,炸了半个市的地底,也没人再来管这片果园子了。   这些年树长势倒还算不错,有那么一两棵紧靠着学校操场墙边,枝条穿过铁丝网,秦默还悄悄从上面拽过果子吃,又酸又涩,但好歹是纯天然无化肥的。   如果说要藏人,那足足半个山头的树林,确实是最佳的隐藏地点。   可他们还来不及庆幸自己的隐藏,姜绍先骂了一声娘。   谁也没料到,这时居然起了风,伴随着大风刮来了雪花,一开始还是绒绒的小雪,没过一会便转成了大雪片,在地上铺了浅浅一层,落在皮肤上,很快就凝成冰化成水,还带走了身上最后一丝温度,三个人呆在树林里,很快就变成了雪人。   本来就低的气温,伴随着这场降雪,又低了一个级别。   “阿……阿嚏!”姜绍用衣袖擦去了鼻涕——在学校呆了半年,压根也没什么可讲究的了,现在就是让他拉完屎不擦屁股,他也顶多有点心理不适罢了。“这真能呆一晚上么?”   他冻得上下牙打架,说话时不时发出“咯咯”的声音。   “不呆也得呆,”秦默从林子外头走回来,脸色没好到哪去。他体质较之姜绍还要差上几分,这时脸上半点血色没有,竟感觉让人下一刻他就要冻死了去。“他们还没走,车还停在外面。”   学校名下的一台车子已经出动去往市内的主干路搜寻了,另一台刚刚出勤回来,似乎还在待命,就停在林子的不远处。如果不是夜色,恐怕冬季的树林未必遮掩得住他们   沈卓云走过来,替他拍打掉头顶、衣服上落的雪花,用在兜里捂热的手去搓揉秦默的脸颊,这才发现秦默几乎是在不可抑制的颤抖着。   太冷了,他们已经在这里呆了一个小时多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恐怕就是这个意思了。   沈卓云眼眸暗了暗,带着说不出的情绪,最终还是开口了:“秦默,我们不能再呆下去了。”这样冻下去,他能撑得下去,秦默的身子骨也撑不下去,甚至更严重一些,明天他们还有没有力气离开这里都不一定。   更可怕的是,这里是郊区,明天雪停了,根本不会有人来除雪。如果他们选择明天离开,那积雪上留下的脚印会暴露他们的行踪,但凡学校没有放弃找人,他们被发现几乎是必然的。   秦默连手指都在颤,现在他已经很难做出正确的判断了,一切都偏离了计划,他需要冷静的时间,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   留在这里,等到明天再面对另一个更艰难的困局,或是不顾一切闯出去,祈祷着侥幸的可能性。   这已经是一个无路可走的死局了。   秦默低下头,眼神一点点黯淡下来。   沈卓云沉默了半晌,说:“我们出去,抢车。”   ☆、第四十六章 抉择   “抢车?”秦默的大脑飞快思考起运作这个计划的可能性。   沈卓云脸上仿佛还带着淡淡的笑意,神色平静到仿佛这个疯狂的主意根本不是他提出来的一样:“刚才你出去看过了,车上有几个人?”   秦默回想了一下,有些迟疑:“三个……大概。”学校的面包车并没有贴遮阳膜,从外面完全可以看清车内的人影。只是车里似乎打了空调,跟车外温差大,车窗覆了一层薄薄的雾,看着并不确切,秦默也不确定车里是不是坐了三个人。   “我们能解决的,”沈卓云握住秦默那不停颤抖的手,说话间还冒着白气,一双眼眸却冰冷幽深,语气也异常坚定,仿佛这个计划已经在他肚子里已经千百次思考谋划过,而并非一时兴起的话语。   “秦默,我们有刀。”沈卓云在他耳边的声音轻如羽翼掠过,对秦默却不亚于一颗地雷在心底炸开。   秦默猛然抬头,瞪大双眼看着沈卓云,像是从来没认识过他一样。   沈卓云神色阴冷,一字一句都像是诱惑:“他们在集中营都对我们做过什么?你想想朱子英,再想想莫念,这是他们欠的债,我们怎样反击都不过分。”   一股凉意从后脊柱一直窜上后脑,让秦默忍不住倒退了一步,看着沈卓云的眼神竟有些茫然。   沈卓云攥着秦默的手越来越紧,不肯让他逃离:“他们害死朱子英时愧疚过么?强上了赵渲时愧疚过么?他们死不足惜。”   秦默忽然想起那个午后,大腹便便的男人在医务室里,强作一副为人师长的嘴脸,却说着禽兽不如的话。他数落着已故者的不是,每一句话都在嘲讽着对方死不足惜,用伪善的口气表现着自己的高高在上。   凭什么?他怎么开的了口?   为什么……死的不是他这种人?   秦默的脸色渐渐紧绷,连眼白都出现了两缕血丝,沈卓云轻轻勾了勾唇角,眼眸深处带着微不可见的愉悦:“你不愿脏了手,我来。”   说着又向秦默心中投下第二颗炸弹:“我可能,已经杀过人了。”   听到这一句,秦默忽然反握住他的手,死死盯着他,冻得青紫的嘴唇微微颤动:“你说什么?”   沈卓云淡声道:“那个被打晕的教官,我不知道他是活着的还是死着的。”敲一下后颈就能把人打晕的都是练家子、电视剧里的情节,事实上猛击后颈是极容易致死的。沈卓云练过点防身之术,却并不精深此道,为了保证那教官再也喊不出来,他是下了死力气的。   说不定那教官已经死了。   秦默松开手,低垂下头颅:“你让我想想。”   沈卓云摸了摸他的头,明明是安抚性的动作,却带着难以言说的意味:“秦默,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现在行动,大雪还能覆盖住他们的脚印,让这一切谋划进行的无声无息,再迟,恐怕他们会被冻僵连刀都握不住了。   穷途末路时,眼前出现了一张通往地狱的邀请函。   “沈卓云……”秦默蹲下身,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心里五味陈杂。“你……”   沈卓云竟然笑出了声来,如果现在有人看到他,一定会惊讶的发现他此刻整个人都透着异常愉悦的气息:“秦默,你无路可走了。”   只能同他一起坠入地狱。   那样淡然温和的一个人,爆发起来,偏激起来,染上血迹,会是什么样子?   沈卓云几乎要为这次的绝境感到欢欣鼓舞了。   第一次杀人,秦默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忘掉这样的记忆,不会忘掉鲜血——同样,也不会忘记他。   经历过鲜血的秦默是不是就会疏远其他人,只信任他一个了?   他是知道彼此心底最阴暗、最隐晦一切的同伙,他是他最亲近的人,他是独一无二的,他是他世界里的唯一。   这样一切的矛盾都迎刃而解了,他和他就是一样的了。   秦默蹲在雪地上一动不动。   沈卓云不顾自己白头如霜,弯身拂去他身上所有的碎雪,动作轻柔地像是在在为自己最珍贵的宝物拂尘。   然后他伸出了手:“起来吧,没有时间了。”   秦默盯着他几乎可以说是灿烂的笑容,忽然想起了初见时从上铺飞快窜下来的桃花眼少年,自来熟地同他勾肩搭背,问他的名字。   “啪”   秦默一把拍开了沈卓云的手,看着沈卓云微微错愕的神情,眼底终于归于一片清明:“沈卓云,我还没忘了我是谁。”   他是秦默,他还知道他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这个学校的人渣,我一个也不会放过。”秦默缓缓站起身来,明明脸色苍白的像是风一吹就能被刮走,身姿却挺拔得像是雨后拔出的新竹。“但不是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方式。”   “我不想不明不白地背上这几条人渣的命,更不可能让你去背。”   秦默一字一句放出话来,直视着沈卓云的双眸,像是宣誓一般庄重:“总有一天,我要让所有人   看着他们,掉进比我们更惨烈的地狱里去。”   沈卓云脸上的愉悦一点点消失,看着秦默的眼神交织着复杂和愈发浓烈的执念。   秦默冲在一边蹲着的姜绍招了招手:“我有其他办法。”   天知道姜绍在一边看这两人的互动吓得胆战心惊,这么多年混过来,他深知拳头硬是老大的道理。秦默有脑子,沈卓云有拳头,左右是轮不到他来拿主意,现在这情况,沈卓云真要叫他去杀人,他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幸好秦默没答应他这操蛋主意,不然他们三个全都得变杀人犯。秦默简直是救世主。   姜绍凑过去哆嗦着应声:“秦少,您说。”   秦默问:“你会开车么?”   姜绍狠狠摇了摇头,一边沈卓云倒是接茬了:“我会。”   秦默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为难地看了姜绍一眼:“你……辛苦一下吧。”   啥?   “一会你去林子边转转,去把人引过来,林子密,他们肯定得下车。”秦默不紧不慢地把计划说出来,姜绍一下就炸了锅了。   “秦少,你这是要卸磨杀驴啊,我一个人,他们三个人,到时候你们上车了,我怎么办?”姜绍可不是笨人,他精明的很,秦默这计划,他跟沈卓云开了车就能跑了,那他姜绍呢?怎么办?   ☆、第四十七章 夜奔   “不会扔下你的,”秦默淡淡说道,“跟我来。”说着又往山下了两步,雪地上出现了几个大坑,往下看足有一米多深,来时他们还看见过,估摸这大概是当初为了打水井挖的坑,半途而废了。   秦默动作了几下,把衬衫从外套下脱了去,从袖口扯了出来。把衣服展开,平铺在坑面,双臂扫了些四周的积雪堆了上去拍平,远远看着倒还算自然。   “你们也脱。”贴身的衬衫带着热气,脱掉了以后更觉得冷了。   姜绍眼里精光一闪,就明白秦默是什么意思了,边照样子脱衣服,边说:“秦少,教官也不是傻的,哪能三个都踩进来。”   “踩不进去就推进去。”秦默也够狠,只要人不死,怎么折腾他都不介意,就像沈卓云之前说的,这帮教官没有半个值得同情,都是欠下的债,迟早要还的。“你去引人,我和沈卓云在这里等着。”   姜绍乐了,几下把雪面拍平,离远些欣赏一下,觉得天衣无缝了才答应:“成,那我就当一回放牛的王二小了。”   说着,姜绍乐颠颠地奔下山去引人了。   沈卓云看着姜绍的背影,在秦默耳边低低一声好似叹息:“真可惜。”他竟还有别的出路,如果能像他最初设想的那样,该多好。   秦默横他一眼,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你的帐,以后再算。”   居然专挑关键时刻动摇军心,这人的精神病绝对是不定期发作的!   沈卓云看着秦默瞪他时那黑白分明的眼球一转,心都酥了半边,直想把这时候的秦默拥进怀里好好揉捏磋磨一番。越是淡然冷静的秦默,他就越想看他失控不可自持的模样,只可惜秦默看似温和,心智性格都似乎异常的坚定,这让沈卓云心底不无可惜的同时心痒难耐,隐晦的欲望越发肆意滋长。   弯弯的睫毛上落了雪,秦默连眨了几次眼,抖落了那细细的绒雪,落在脸上,沈卓云忍不住伸出   手指碾去了那点细碎的白色,只是那雪融在他指端的太快,只留下了一点水渍。   秦默忍不住碰了碰他的手,说:“你手好热。”   “天生的。”沈卓云笑了笑,双手覆在秦默的耳朵上,秦默这才觉得自己那要被冻掉的耳朵有了拯救的余地。秦默是天生的体寒,手冷脚冷全身冷,可沈卓云却火力极旺,对比着他的冷心冷肺,他的手脚一年四季都是暖的。   过了两分钟,秦默回过劲来了,连忙推了他一把:“你去那边藏着,一会姜绍该上来了。”   两人一左一右藏在树后,就听那姜绍气喘吁吁地狂奔上来,身后还跟着三个教官,像是玩网游引怪一样飞奔向他们事先埋伏好的位置。   姜绍一上来就愣了:他娘的!埋伏的太好了!连他也不知道坑在哪了!   往前跑,他怕自己先摔进坑里了,不往前跑,那计划就全泡汤了,自己也得被逮回去。这么两相权衡之下,他还是撒丫子往前飞奔而去。   不就是掉坑里么?他姜绍怕这个?   “这还有别人!”后面教官看着地上的脚印大喝一声,姜绍心凉了半截,失算了,谁也没想到这时候教官居然还有心思看脚印。   姜绍刚想停下脚步,就觉得自己脚腕子一紧,被这一大力之下竟拉倒在地。一低头,看见刚才还追在自己身后张牙舞爪的教官正半个身子在坑里,手拽着自己的脚腕借力往上爬。   姜绍哪能给他上来的机会,十指抠在积雪下的泥土里,冲着树后大喊:“秦少!沈哥!”   秦默走过来一手拉住不断下滑地姜绍,一脚狠狠地踩在教官的手腕上,照着头脸补上了一脚,看着那教官喊叫着滚下坑去。   这深度,这大雪,进了坑就别想自己爬出来。   事先埋伏好的沈卓云冲出来把另一个靠近坑边的直接一个跟头推下去了。   最后一个教官看着三个男生,心头浮现了明显的危机感,情不自禁倒退了两步:刚才还是3v1,现在变成1v3,不掉头跑还等什么?   可惜秦默他们没有给他机会,这三个干脆冲上去扛起那教官,不顾他的挣扎叫骂,直接扔进了最后一个坑里。   一个萝卜一个坑,正好。   三个人拍拍屁股走人抢车去了,就剩下三个萝卜在坑里拼命挣扎。   ===================================================   沈卓云钻进驾驶座熟练地拧动钥匙,那驾轻就熟的手法让人一看就觉得靠谱,姜绍在一边乐呵呵地拍马屁:“沈哥就是厉害,什么都会。”   倒是秦默忽然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了:“沈卓云,你……今年刚满十八吧?”   沈卓云浑不在意地点了点头:“是啊。”   “那你的驾驶证哪来的?”秦默冷冰冰的脸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沈卓云一脚把油门踩到底,偏头笑的灿烂:“我说过我有驾驶证么?”   ……   卧槽!   姜绍一口老血喷出来,分分钟想哭给沈卓云看,没想到沈卓云的下一句给他打击更大:“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司机!停车!劳资要回家!   车子飞快地前进着,沈卓云问:“往哪开啊?”   ……这他妈还不认路?!   秦默问:“你不认路?”   沈卓云一派淡然:“认识啊,这不下了雪么,忘了。”   “……右转直走,第二个路口右转。”   秦默终于清楚的认识到了现实,那就是现在开车的这货,随时会酿成一个车毁人亡的惨剧,而罹难者的名单上肯定有他们三个的大名。   可最大的问题是,就是车毁人亡也得沈卓云来开,他和姜绍真的一点都不会!说实话,秦默连那只脚刹车哪只脚油门都不清楚。这种情况下,只能听天由命了。   姜绍还在那边大叫着救命呢,秦默只能转过头去,摆着一张半死不活的脸看他:“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姜绍:“破喉咙!破喉咙!”   秦默:-_-|||   ☆、第四十八章 会合   “沈哥……我再坐你车……就改跟你姓……”姜绍下了车就开始呕酸水,一张脸青青白白,看着就让人觉得惨淡。   “嘭”秦默大力推开车门,脚步踉踉跄跄,逃也是的走了出来。   沈卓云还笑嘻嘻地坐在驾驶位上问:“有那么夸张么?我觉得我驾驶技术还算不错啊,都没撞上呢。”   姜绍真是手脚都软了,一点力气没有,只蹲在地上哭丧着脸:“那是因为这附近晚上根本没车!要不就你那开法我们早出车祸了!”   沈卓云那就是个疯子,根本是把面包车当f1赛车开,油门踩到底转弯靠漂移,秦默和姜绍坐车上压根不敢睁眼,就怕自己一个激动把司机掐死了。   秦默环顾四周,如愿以偿地看到山脚下那一辆熟悉的银色雪佛兰,压抑着心底的激动,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没等他过去,驾驶座的人推开了门,双手环胸,斜睨着他,带着惯用的嘲讽腔调:“这都多久了?你现在告诉我?你怎么不等你死在里面让我给你收尸去!”   “咕咚”   沈卓云听到身边姜绍清晰发出吞口水的声音,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这妹子……真正!”姜绍悄悄感慨。   他倒也没说错,秦蓁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大美女:皮肤白皙,脸型精巧,一双凤眼与秦默有八分相似,眉毛不浓不淡刚刚好,微微上挑,便撑起了十足的气势来,化了淡妆就更显得成熟。刘海中分,深棕色的大波浪随意落在左胸前,身材比例极好,哪怕是一身休闲装也看的出那绝对有料的御姐身材。少见的不是这张脸,而是那异常强势的气质。   “秦少家基因就是好啊……男的俊女的靓,秦少那长相,打扮打扮走上大街,保证也是一帮小姑娘盯着看……诶沈哥你踩我脚了你!!疼疼疼!!!”   沈卓云盯着那一对只有眼眸相似的姐弟俩,不知道想些什么。   秦默站在秦蓁的面前,神色依旧淡然,可熟悉的人都能看出,喜悦和笑意充斥了他的眼瞳,仿佛要溢出来一般:“爷爷怎么样了?”   秦蓁瞟了他一眼,撇了撇嘴:“手术成功了,不然我哪有功夫来管你。”   秦默的欣喜更甚,秦蓁忍不住跳下车来揪他的耳朵,她来的路上就气的不轻,现在也不顾上时间地点,一股脑发泄出来:“我说秦默你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你早点告诉我们能死么?你知不知道这种学校打死这小身板跟玩儿似的!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精神病?你还能叫秦鸿钧弄进去你真是越长越回去了!趁早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天知道这一阵跟秦默失去联系她给秦鸿钧打了多少电话,可秦鸿钧咬死了秦默在学校她也没办法。再怎么样秦鸿钧也还是她长辈,她的母亲也不喜欢她去搀和弟弟家的家事。自己正在进行的创业离不得人,爷爷那边手术的事情也是她一手操持,她整天忙得晕头转脑、分身乏术根本没时间来找秦默。   好不容易熬到了年底,爷爷手术恢复的差不多了,又多次问起秦默的事,她只能把秦鸿钧拿来搪塞她的理由再拿去搪塞爷爷,结果被爷爷吹胡子瞪眼赶出了病房。   做夹心饼干,里外不是人,年度最倒霉选手非她莫属。   她也没了法子,正打算飞来d市找秦鸿钧问个明白呢,就收到了一封来自秦默的密码信,险些气炸了肺。   秦默真是秦鸿钧亲生的么?作为一个男人,怎么能自私无耻到这种地步?连自诩文明青年骂人不吐脏字的秦蓁都只想用脏话来发泄自己的愤怒了。秦默那也是个傻子,居然憋到现在才给她信。   只要他一个电话,哪怕是她再忙再乱也一准飞回d市揪着秦鸿钧的脖子跟他耗。   她就知道,每次从d市回来,秦默就没好过,不是带着一身病,就是根本都没有半丝人气。今天再一见秦默,头发被剃掉,脸被冻得面无血色,嘴唇发紫,人也瘦了一大圈,穿着他平时绝对无法忍受的肮脏外套,被磋磨的险些连她都认不出来了。   “秦默你下次再这样就自行了断吧,鬼才来接你!”秦蓁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了,像是要把肚子里的怨气全都吐出来一样。“你知不知道爷爷问了我多少次?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的快疯了?你知不知道……”   秦默听着她的话,嘴角一点点上扬,最后还是忍不住拥抱住了对着自己直跳脚的姐姐。   “秦蓁,我回来了。”   他说。   秦蓁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声音渐渐低了下来:“你知不知道我担心你这个混球要担心疯了……”   这是她的弟弟,比母亲还要亲近的亲人。   这个世界上除了爷爷,唯一能理解她的理想,无条件认可她一切的亲人。   接到信的时候,她想过一万个可能性,去网上查了这种学校的信息,一条接着一条的新闻触目惊心,打击到她连心都在颤抖。   万一秦默被打死在里面呢?秦默本身就内向,万一他在里面得了抑郁症呢?万一……   她甚至想不顾一切冲到d市找秦鸿钧理论个清楚,可最后她还是用她认为最常态的语气回复了秦默:她相信秦默,认可秦默的方法和安排,就像秦默对她的一切构想无条件理解一样。   她终于接回了她唯一的弟弟。   他们俩还在姐弟情深,一边的姜绍险些哭出来了。   卧槽你们不要再抱了!妈的沈哥要炸了啊!很危险啊!   沈卓云盯着那两人的目光阴冷而可怖,让人毫不怀疑他会在下一刻冲上去把秦蓁撕了,然后把秦默整个儿连皮带骨生吞下去。   #今天的老大也好可怕#   #卧槽谁来救救我#   秦默安抚好了秦蓁,才转头对他们说:“这是我表姐秦蓁。”   姜绍眼睁睁看着沈卓云换上了一张春花灿烂的笑脸迎上去:“表姐好,我叫沈卓云。”   秦默斜眼瞟过去:你叫什么表姐?   沈卓云回视:你的表姐不就是我的表姐么?   姜绍目瞪口呆:老大才是真影帝啊啊!   ☆、第四十九章 舌战   第四十九章飙车   秦蓁负责开车,秦默在副驾驶位坐着,姜绍在后座看着闭目养神的沈卓云,就有一种想跳车的冲动。   沈哥你要冷静啊!他们真的是姐弟俩!表姐弟也是姐弟!国家法律是不允许他们在一起的她没有威胁力啊!   不过……国家法律也没说允许你和秦少在一起就是了……姜绍在心底默默地补充。   姐弟两个完全没感觉到车后的低气压,还在前座闲聊。秦默话少,却是个极好的的倾听者,秦蓁本来并不是多嘴的人,但只有面对秦默和爷爷,才会放下那十足的女强人气势,变得更像小女生一些,说些杂七杂八的话题--当然,最多的还是关于她热爱的事业。   “你的程序什么时候弄完?”秦蓁问他。“我这边有点着急。”   秦默偏了偏头,习惯性地屈起食指,敲了敲脑袋,这是他跟秦蓁惯用的动作之一:“已经弄完了,就差一台电脑。”程序的草稿早在学校就被他扔掉了,所有的程序都存在了他的脑子里。   秦蓁瞥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工资我先给你一部分,你搬出来。要打官司我借律师给你,你再在d市呆几天,连命都能搭进去。”   当然,不会是脱离父子关系的官司,国内并不允许这么做,秦默要打官司,也是转移抚养权的官司。   秦默面无表情地接了话:“那我以后就靠你吃饭了。”   真要说起来,没有谁比秦默更不想跟秦鸿钧呆在一起了,不但要对着他那以父亲自居颐指气使的架势,还要面对苏雯无微不至的“关怀”。他很难对这两个人露出半点笑模样,他厌恶着秦鸿钧,对苏雯更是喜欢不起来:谁会喜欢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世界里,并一开始就打了“继母”标签的女人呢?如果秦鸿钧是个慈父,或者秦默对父母亲情还有幻想,那么他或许还会试着去接纳这样一个角色。可事实上,秦鸿钧不慈,而他对缺失了的情感也没有半分眷恋,那么他对苏雯的态度只能是无视、甚至是厌恶了。   厌恶他们碰过的每一件东西,厌恶他们的一言一行,厌恶到无法忍受的地步。   可他又不得不同他们居住在一起。   原本秦默是可以住在爷爷家的,秦鸿钧也不会有兴趣来关照自己的学习生活,秦默在爷爷家他反而称心如意。苏雯却说要跟秦默改善关系,硬是让秦鸿钧以抚养权做由头把秦默又要了回来。别说秦默不明白苏雯想做什么,就是同为秦蓁都想不明白,把继子打发的远远的过二人世界不是很好?非要把人弄回来搞得两边都恶心。   这也是秦默对苏雯表现明显不耐的原因之一。   对于这一点,秦蓁也无能为力,毕竟是舅舅的家事,她再强势也说不上话,只能在秦默病了失踪了的时候去找秦鸿钧明里暗里提上几句,可秦鸿钧当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球,连秦老爷子的话都能当耳旁风,她一个小辈说了也是被一耳朵听了一耳朵冒。   秦蓁还是忍不住想骂人:“我说你真是秦鸿钧亲生的?我就没见过把亲儿子往火坑里推的。”   秦默倒是淡定:“这次见到了。”   这算什么?秦鸿钧还当着秦家一众亲朋好友的面说过他秦默脑子有问题,想把他送进精神病院好好看看,如果不是回来后被秦老爷子拎着拐杖敲脑袋,他指不准还真能把这个计划付诸现实。   “他就该下地狱,”尊敬长辈的概念在秦蓁眼里从来就是个屁,只能拿出来熏熏人罢了,尊敬也是有前提的,像是秦鸿钧那种长辈,她这辈子也尊敬不起来,非但尊敬不起来,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厌烦。“要不是爷爷刚做完手术气不得,我一准去告小庄让爷爷敲碎他脑壳。”   秦默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秦默。”原本看似睡着的沈卓云忽然睁开眼睛,转身从车后窗玻璃盯着外面。“他们追上来了。”   “!”   秦默一惊,路前正有一辆白色面包车横着停了下来,再从后视镜看看,后面也有一辆同款式的车。   “巧合吧……”姜绍自欺欺人地喃喃。   “不是巧合,”秦默一想就明白怎么回事了,雪坑里的那三个肯定跟学校通电话报道了,学校分别往荒山和市区方向派两辆车,很容易就能看到他们丢弃的车辆,再转回来,这个点估计路上也只有自己这么一辆车,不难猜到他们三个就在这辆车上。   秦蓁皱着眉问:“你们这学校也太嚣张了吧?这还敢追?”   “我估计在这片郊区这学校就跟土皇帝差不多了,这附近几个居民区他们全都打过招呼的,前脚往那边走后脚就有人追上来了。”姜绍在后面插话。“要不我们一早就逃出去了。”   秦蓁冷笑一声:“跟我抢人?”说着踹了一脚秦默:“你们给我趴下,别露头。”   眼看着离那面包车越来越近,秦蓁一脚踩下刹车,飞快地将车门全都锁上,只留一个驾驶座侧的门。装作一副茫然的样子,降下车窗抻脖高声喊:“前面的车,挪一挪,别挡路。”   那面包车里走出三个教官来,个个虎背熊腰,拦在车前把路都挡住了,秦蓁做出一副有些戒备的样子来,把车窗网上升了升,掏出手机:“你们想干嘛,乱来我就报警了啊!”   三个教官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走上前来,眼神直往秦蓁车里瞟,口中问道:“小姐你见过三个男孩么?穿着军大衣,剃着寸头的。”   秦蓁口气不耐:“大晚上哪来的男孩?没见过没见过。”   那教官犹豫了一下,又往车里看了看,说:“能让我们检查一下么?”   秦蓁一听炸了锅了,声音尖利,在夜晚跟刀子一样划破空气:“查?你们是什么人?大晚上三个老爷们开车前后拦着我一个年轻女人,往我车里抻头抻脑不说,现在还要查我的车子?想让我给你们开门?你们当我傻了吧!”   “我的意思是你降下窗子……”教官也没想到这漂亮女人说起话来这么冲。   “降什么降!”秦蓁把那市井泼妇的口气学了十足十。“你们是什么东西?我看你就不像好人!一个个贼眉鼠眼的,指不准就是骗子呢!还大晚上找男孩?你们不是人贩子吧?是不是想连我一起拐了!”   那教官明显不善言辞,青了脸色还想再说,又被秦蓁的连珠炮给堵回了肚子:“我告诉你们休想!我这就打110,我看你们就不像好人!敢拦我车,我跟你说,今天这事没完!”   一听说秦蓁想拨110,三个教官头都大了,学校那头倒不怕查出来什么,问题是就怕这女人事多闹个没完没了,揪着他们不放,那学校一准开了他们弃车保帅。   他们这群教官,还真不怎么值钱。   想到这,这教官跟其余几个使了个眼色,转身离开了,秦蓁还做出一副犹不解气的样子,在背后大喊:“你走什么啊?心虚了是不是?你们等着,我这就让警察来抓你们……”   过了一会,两辆面包车陆续开走,秦蓁升上车窗,冲车里三个人说:“都起来吧。”   秦默冲秦蓁眨了眨眼睛,被赏了一个暴栗:“就这种货色你还斗不过?出门别说姓秦,丢人!”   姜绍这一通听得目瞪口呆,颇为同情地看了沈卓云一眼:这假象情敌也不是什么简单货色啊,沈哥你保重。   ☆、第五十章 平息   第五十一章嘱托   秦默一觉醒来感到口干舌燥,头也昏昏沉沉的,动了动身子,从骨节到肌肉都酸痛着,仿佛身体的每一个零件都生了锈、被拆卸过一般。   该训练了。   这个念头一起,秦默一个鲤鱼打挺直起身来,才发现周围并不是熟悉的简陋宿舍,而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   柔软的双人床仿佛躺下就能让人陷进床里,厚实的蚕丝被还带着淡淡的清香。米色带花纹的精致墙纸,欧式田园风格的简单家具,卡其色和驼色的双层窗帘看上去厚实而温暖,一缕阳光从窗帘缝隙中洒了进来,秦默似乎能看到微尘在其中飞舞。一切温暖而美好。   他们已经离开了。   秦默这才想起,他已经离开了那萦绕他大半年的地狱——在经历了重重艰险之后。   他捂住自己的双眼,重新倒回了床上,柔软的被子让他感觉到难以言喻的踏实感。在学校那冰冷的铁架床上躺过,才知道一张席梦思有时候都是极为奢侈的享受。   从六月被秦鸿钧送进了那所学校,到次年一月经历了重重谋划逃了出来,一共七个月,他都经历了些什么?   沈卓云肚子被开了口又封上,唯唯诺诺的小眼镜死了,温柔和善的江校医走了,素不相识的赵氏兄弟出去了一个、残了一个,大大咧咧的沈晴最后心如死灰,腼腆怯懦的莫念险些被侮辱。   跟他们相比,自己运气或许好到了极点,他秦默顶天了也就是一个旁观者,看着他们在那地狱一样的地方挣扎着。对别人狠的如赵渲,大仇得报却也毁了自己的半辈子;对自己狠的如小眼镜,抛却了自己的一条性命也没动得了学校根本;更有甚者若沈晴,千难万险的逃出去,却换得了一个万念俱已经灰的结果。   最后逃出来的,也只有他、姜绍和沈卓云三人罢了。   秦默记得最后回到市里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秦蓁在市里随便找了一家宾馆,四间房一人一间把他们塞进房里去了。   秦默睡了三天仓库,一个晚上又是滚雪地,又是飞车惊魂,精神力高度集中的后果是极端的疲惫,几乎是倒头就睡。里衬已经在雪地里设计教官时扔了,回来的时候只有外套和脏兮兮的裤子,秦默干脆把自己扒了个干净就埋床上了,可现在一摸带着泥的手臂,他那一身洁癖又回来了。   再一联想自己在仓库里三天没洗脸没刷牙,秦默觉得自己简直从里臭到外了,再也没有什么心思感怀过去了,急匆匆就奔向了浴室,恨不得拿刷子把自己从里到外刷个干净。   “哗哗”的水声中,他听见门外有人在喊:“秦默?”   秦默提高声音应了一声:“我在洗澡。”   下一刻秦默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轮廓出现在浴室——沈卓云极是坦然,理所当然地推门就进来了,挑着眉似笑非笑,把手里的衣服放在一边:“我给你送衣服来的。”   浴室里水汽氤氲,淋浴间的玻璃上雾蒙蒙一片,倒也看不清什么,秦默漫应一声:“放那吧。”温热发烫的水从花洒里喷洒出来,浇在头发上,脊背上,水温略高,却给人异常舒适的感觉,秦默都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洗过这么舒服的一个澡了,在学校只有周日才会开放澡堂分班去洗,一个班20分钟,还包括穿衣服脱衣服的时间,要是冲凉还够,对于一周没洗澡的半大小子来说顶多算在水里蘸了个来回。   而且学校那喷头出来的水就从来没超过20度,凉不凉热不热的,夏天还好,冬天洗这么个澡真是难受到骨子里了,从澡堂出来上牙和下牙直“咯咯”地打架。   沈卓云把衣服放一边,人却走了上来,猝不及防拉开淋浴间的门,一股冷空气直涌进淋浴间,让秦默忍不住颤了一颤。   扭头看去,沈卓云一手搭在淋浴间拉门上,一手正一颗颗扯开自己衬衫的衣扣,桃花眼里带着满满情色的意味:“一起洗。”   一起洗个毛线!   以前学校澡堂里也不是没有裸裎相对过的时候,只是那是形势所迫,满打满算二十分钟,洗澡都来不及,谁还顾得上别人的是穿着的还是脱着的。可现在这情况——明显跟当初不能一概而论,尤其沈卓云还穿得衣冠楚楚、人模人样,明显早早就洗过了的。   秦默眼皮跳了跳:“你房里没浴室?”   “有,”沈卓云终于解下了所有的衣扣,把湿了前襟的衬衫脱掉,穿着裤子蹬掉拖鞋走进了淋浴间里,从背后拥住了脱得跟白条鸡似的秦默。“我帮你洗。”说着在手里挤了些沐浴乳,毫不顾忌地就摸上了他赤裸的上身。   “沈、卓、云!”秦默抓住他那不老实的狼爪子,波澜不兴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我弄干净自己就行了,我用不着你帮我。”   沈卓云低低笑了一声:“那就是我想占你便宜。”   有句老话说的好,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沈卓云就是那天下无敌的代表,秦默被他这光明正大的德行噎住了,等这人在他身上都摸了几个来回了,手还有往那更隐秘领地探索的趋势,秦默才往后退了一步,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感觉自己后腰被什么玩意戳了一下。   秦默的脸皮最终还是撑不住了,一溜红到了脖子根,以前不是没摸过,可问题那都是穿着衣服的,哪像现在光天化日自己还脱得精光——这叫什么?白日宣淫!   “你出去!”秦默绷紧了脸给了沈卓云一脚,直接把人踹出了淋浴间,沈卓云一时没防备,倒退了几步,踩着那淌着水的瓷砖险些滑倒。   秦默“嘭”一声把淋浴间的门拉上了。   沈卓云还贱兮兮地凑在淋浴间边,语调慵懒:“秦默,你有反应了。”刚才他看的真真的,秦默一准也有反应了。   秦默还没缓过劲来,一听这话彻底炸毛了,低吼的声音里都冒着寒气儿:“滚!”   沈卓云摸了摸鼻子,披上那件湿漉漉的衬衫转身走出浴室。   玩脱了。   明知道秦默脸皮薄,还是忍不住一再调逗,硬是把人惹炸毛了。   可沈卓云想想秦默那反应,想想那透着薄红强作淡定的脸,想想那温热柔软的手感,又觉得其实挺值得。   那厢秦默本来想在浴缸里泡一会的计划也作废,把自己洗涮干净了换上衣服:一看就是秦蓁选的,她的品味一向偏复古英伦风,秦默的不少衣服都是她挑的,如果让秦默自己选,那他估计穿得跟死宅也没差了。   秦默刚想走出房门,就撞上了秦蓁。   “醒了?”秦蓁拎着一包外卖进来的,跟秦默不一样,她是典型的小资品味,嫌弃宾馆的饭菜不好吃,干脆就开车去附近的餐厅打包拎回来了——不过这待遇只有秦默有,姜绍和沈卓云那都是吃的宾馆饭菜。“先吃饭吧。”   秦默一看,还都是对自己口味的饭菜,吃起来颇有些狼吞虎咽的意思,看得秦蓁直皱眉:“慢点吃,你也不怕噎死。”一向对吃食不大上心的秦默也能有这副样子,那学校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秦蓁问:“你信上面含含糊糊也不说明白了,你在哪学校到底什么情况?”   秦默吃饭的动作顿了顿,含糊其辞:“也就那样。”   秦蓁翻个白眼,气道:“你就给我打马虎眼吧,他们打你了没?我看你回来被折腾得没个人样,你倒是跟我说明白啊。”   “都出来了,别问了。”秦默倒不是要隐瞒什么,只是既然已经出来了,再去回忆学校里的艰险,那对于秦默来说不算什么,却是让秦蓁白白替他难过一次,少不得又要去找秦鸿钧理论。可秦蓁每次替秦默出头结果都不尽人意,秦鸿钧气急了直接撂她电话跟秦蓁母亲告状去,届时秦蓁少不得又要被她母亲训上一顿。秦蓁母亲看不上自己的弟弟,也看不上秦默,总不喜欢秦蓁去搀和,秦蓁每每搀和一次她都要大皱眉头,本来就淡薄的母女关系,更是降到冰点。   秦蓁哪能不知道自己表弟想什么,秦默居然这么说了,那她就别想从秦默嘴里撬出半句话来。   秦默倒想起件事:“秦蓁,你帮我个忙。”   “干嘛?”秦蓁气哼哼的不拿正眼看他。   “帮我买部手机。”秦默说,“我原来的被学校没收了。”   他还记着沈晴和莫念给他的电话号码,这两个姑娘,能早一天出去,就早一天出去,那地方根本不是人呆的。   秦蓁点了点头,又听秦默说:“帮沈卓云也带一部。”   听到这句话,她眯起了眼睛盯着秦默,像是要看出什么不一样的花来:“就是昨天跟你拉拉扯扯那个?”她可不是瞎子,上车前上车后,那男生明里暗里对秦默做了多少小动作?盯着自己的眼神也不对,看着热情洋溢可总觉的带着点莫名的敌意。   “嗯。”秦默有点不大自在。   “你俩关系很好?”   秦默不吭声了,让他跟自己亲姐姐说自己跟沈卓云的关系,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秦蓁盯了他半天,倒没有再问,只说:“行,我明天去买,你在这休息两天,后天我们回去看爷爷。”   秦默点了点头,对上秦蓁那犀利的眼神更觉得不知道怎么说了。   ☆、第五十一章 沈卓云   姜绍素来是个识趣的,秦默沈卓云把他带出来是仁至义尽,可他姜绍跟人家非亲非故,也不可能一直赖着人家,况且他也没落魄到非要纠缠他们不可,他自己还有几个狐朋狗友在外面,弄点小钱吃饭,消遣是不成问题的,便在第二天就来跟秦蓁辞行。   秦默跟沈卓云把他带出来是事先说好的,秦蓁却是个顺风车,于情于理都该去道谢一声——当然,其实姜绍是更想跟秦蓁套套近乎,美女谁不喜欢啊?尤其是秦蓁这种自强型白富美,平时他是连人家衣角都摸不到的。   可姜绍没想到,秦蓁的反应跟他想象中大相径庭。   “走?”秦蓁正拿着平板电脑看美剧,压根不抬眼看他,说出来的话却风轻云淡。“你吃我的用我的,现在拍拍屁股就想走?我像冤大头么?”   姜绍傻了,他还真没想过秦蓁会说这话——她看起来就不像个会计较钱的人。他脑子转了几转,笑嘻嘻地凑过去:“秦姐,我现在兜里是真一个子儿没有,你看……要不我以身相许?”   秦蓁终于肯抬头了,上上下下扫视了他一圈,看得姜绍还真有点紧张了:秦默他姐不会真看上他了吧?难道他要走桃花运了?霸道女总裁爱上他?他是从了还是从了还是从了?   “噗”   秦蓁忍不住笑了一声,轻轻摇了摇头,低头接着看美剧。   你敢不敢不把嫌弃表现的那么明显?霸道女总裁了不起啊!姜绍内心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还没来得及爆发呢,一想到自己还真欠着钱呢,硬是堆出一个笑来腆着脸说:“秦姐我跟你说,看男人不能看表面,你别看我这人卖相不好,但是就跟臭豆腐似的,闻着臭吃着香,其实出得厅堂入得厨房还上得了床……”   秦蓁抬头看着他唾沫星子横飞推销自己,说得倒是一本正经,还真被他不要脸的德行整乐了。“你打住吧,我对你这样的没兴趣,跟我说说你们学校的事。”   我对你这样的没兴趣。   姜绍觉得自己那颗少男心已经千疮百孔了,还得强压着悲愤跟秦蓁说学校里的事。   其实他也知道学校里的事一般人都接受不了,说起来也是委婉再委婉,还特意略过自己对秦默下手不成反被殴的一段,可秦蓁的脸色还是越来越沉,一开始还只是难看,后来那神色简直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看得姜绍舌头都有点打卷了。   “就……大概也就这样吧。”姜绍又说了个不算安慰的安慰。“其实有沈哥护着,秦少没怎么受委屈,训练都只参加一半,跟我们比强多了……”   沈哥?沈卓云?   秦蓁想到自家弟弟提起这人时不自在的反应,心里倒真是有点明白了,她也不点明了去问姜绍,只挑了挑眉,盯着姜绍问:“你欺负过秦默没有?”虽然姜绍说的遮遮掩掩,但显然这小子也是寝室里能惹事的,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危险。   “没有,绝对没有!”姜绍这睁眼说瞎话的功力早就炉火纯青,就差没指天发誓了。“沈哥把秦少看那么紧,我哪敢啊?是不是。”   秦蓁冷笑一声:“最好没有。”   她这一笑姜绍又一身冷汗出来了,秦默这姐姐真是比男人有气势多了,明明是差不多的凤眼,秦蓁一挑眉一眯眼都让人觉得威胁力十足,再配合那说话的语调,硬是把姜绍一老爷们都弄得发毛。   半天,秦蓁阴着一张脸跟他道谢,姜绍干笑两声:“秦姐说的哪的话,不就是两句话的事儿么,我还欠着秦姐的钱不是……”   “一笔勾销。”秦蓁明显在想着什么,分神来应付姜绍的。   姜绍心里也明白,说:“那秦姐,我就走了啊。”   秦蓁点了点头,看着姜绍出了门,捏紧了手里的平板,最后还是掏出手机,拨了一串电话号码。   电话那头忙音响了好几声也没人接,秦蓁挂掉又打了两次,听筒里传出了“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提示音。   秦蓁从电话表里翻出一个匿名的号码,飞快拨了过去,半天才有人接,听筒里传出女人温柔的声音:“喂……”   “我是秦蓁,”秦蓁声音冷得都快掉下冰碴子来了,“让秦鸿钧接电话。”   女人那头的声音顿了顿,好声好气地说:“鸿钧不在我旁边,蓁蓁你……”   “我叫秦蓁,别乱叫。”秦蓁冷笑一声。“不在是吧,行,那你告诉他,奶奶的遗产他也不用找我谈了,我没空。”   “等等,”电话那边女人一听遗产忽然喊了一声,声音又软了下来。“你这孩子……鸿钧他刚回来,你跟他说吧。”说着听筒里想起了布料摩擦的声音,不用想,秦鸿钧还躺在美人窝里出不来呢。   秦蓁心底嗤笑一声,就听见那头秦鸿钧粗嗓门想起:“秦蓁啊,你说你奶奶的遗产怎么回事……”   “舅舅听力真好,刚回来就能听见我说什么。”秦蓁对秦鸿钧永远是这么个不咸不淡的态度,偶尔还会嘲讽两句,秦鸿钧也全做听不到,只有说得狠了秦鸿钧才会去找秦蓁母亲说上一说。原因无他,秦蓁奶奶的遗产,一半归了秦老爷子,另一半全留给了秦蓁,这么多年秦鸿钧一直盯着秦蓁手里这份财产,几次都想着要从她手里撬出来。   可进了她秦蓁手里的东西,她不乐意给,谁也别想动。   “说的哪的话,”秦鸿钧在那头不乐意了,开口闭口离不开一个主题。“秦蓁,你说那遗产的事……”   “谈不谈遗产的事,看我心情。”秦蓁一点面子都不给这个名义上的长辈留,“我们先说说秦默的抚养权问题。”   秦鸿钧一听这话题就不耐烦了:“我说秦蓁啊,舅舅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多少算是个长辈,你老插手长辈家里的事是怎么回事?”   秦蓁淡然:“你不拿秦默当亲儿子,我拿他当亲弟弟。你把他往那学校里送是想弄死他么?”   秦鸿钧心头火起,冲着电话就吼起来了:“怎么,老子的儿子老子还管不得了?他一天到晚摆个哭丧脸给谁看?我是他爹,他对我什么态度?他跟他妈一个德行,脑子有病!不送进去治治好不了!”   秦蓁由着他吼,隐约听见电话那头女人安慰他的声音,连嘲讽的兴趣都没有了。   这么多次电话都是这样的流程,她一直怀疑有心理问题的不是秦默,而是秦鸿钧,他总是异常介意秦默和秦默母亲对他的态度问题,一再强调自己的父亲地位——尽管他从来没做过一件父亲该做的事情。   秦蓁一直不明白,苏雯跟秦默母亲相比并不算漂亮,气质更是望尘莫及,可就是把秦鸿钧拿捏的死死的,现在看来,说不定就是因为苏雯一直以一种低姿态捧着秦鸿钧,才能让秦鸿钧对他百依百顺。   秦蓁等秦鸿钧吼完了,才淡声说:“我不是跟你来吵架的,你不待见秦默,就让我跟爷爷照顾他,你不能仗着舅妈死了就往死里作践秦默。”   “我作践他?我是……”秦鸿钧一听这话还想骂,秦蓁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了:“那学校什么情况舅舅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现在对秦默造成伤害了,你这个父亲就不合格。要么直接让秦默住爷爷家,要么我去找律师咱们打官司,这次就算你去找我妈,我也会把秦默抚养权抢过来,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秦蓁果断按掉了电话,按掉前一秒隐约听见那头骂了一句“小杂种”。   她要是再把秦默扔秦鸿钧那,她就没脸再让秦默叫她姐姐了。   说起来,秦鸿钧真算不上什么重量级选手,外强中干,目光短浅,顶天也就能经营他那家小企业了——还全靠秦老爷子的人脉宽广,人都让他几分。可却偏偏贪财好色,惦记着那一份奶奶的遗产。   他也不想想,奶奶为什么把遗产留给她一个小辈?就是知道自己儿子根本就是个扶不起的,财产留给他早晚都得败光了,要是留给秦默,那这儿子肯定用偷用抢也把这钱弄到手。   两个子女都不是省心的,可偏偏孙子孙女都是好孩子,想留点东西,只能越过子女这一层,直接留给了成年的她。   秦蓁一向是个厉害的,这笔遗产,等秦默成年了她会分一半给秦默,至于秦鸿钧,哪怕一个子儿也别想从她手里抠出来。   秦蓁想的多了些,一看时间已经到了中午,收拾收拾想去超市——她还答应帮秦默去买手机呢,刚一到大堂,就看见一个男人正向总台接待询问:“问一下,叫沈卓云的先生住在哪间?”   那接待挺有专业素质,接了个内线电话,礼貌地回答他:“对不起先生,沈卓云先生现在不在房间,未经客人同意我们不能泄露房号。”   那男人说:“我是他的家人,找他有急事。”   接待保持着微笑:“请问您贵姓?我们可以为你留言。”   那男人犹豫了一下,说:“我姓陈。”也没留言就匆匆走了,倒是让那接待一头雾水。   沈卓云,又是这个人。   秦蓁想了想这个最近频繁出现的名字,蓦然惊觉有些熟悉。   她之前一定听过这个名字,可是却没了印象。   ☆、第五十二章 抉择   沈卓云盯着秦蓁那双酷似秦默的凤眼,久久陷入了沉默。   锐利清晰的女声犹在耳畔,一字一句犀利如刀,戳破了所有浮华宁静的表象,露出触目惊心的现实来。   “你跟秦默的事情,我不发表意见。”或许是因为表姐的身份,她并没有一个普通女性家长该有的反应。想象中的大呼小叫,反对抗议,这些都不存在,她冷静得像是这件事只是秦默人生路上一处应有的风景一般。“但是沈卓云,你要想明白,你们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我并没有拆散你们的意思,我对同性恋情也没有任何的排斥。”秦蓁不了解沈卓云,却把秦默看得透彻,以自家弟弟迟钝的心性,说不准连开窍都没有,想让他短短半年时间就对沈卓云爱的死去活来,难上加难。“但是秦默对你是喜欢还是依赖?你真的要就这样绑架秦默一辈子么?尤其是在你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你真的要带着我弟弟涉险么?”   沈卓云并不在意秦蓁所说的“绑架”,事实上他也就是在绑架着秦默的感情,迫使他对他的情感一点点转化。但他却在意着秦蓁的另一句话:“自身难保?”   秦蓁却不急着回答,左手食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实木桌面,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看来我是猜对了,秦默未必喜欢你。”   沈卓云目光一下变得阴鸷。   秦蓁目光平静地打量着沈卓云:修长匀称的身材,穿着普通的休闲衫也能隐约看到布料下肌肉完美的轮廓,五官组合在一起不算硬气,却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俊朗气质,一双桃花眼本应波光潋滟,此刻用一种野兽般的目光盯着自己。   这样的男人,自家弟弟那个软和的真的能驾驭的住?怎么看都像是这个压制着秦默啊——秦蓁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真相了。   秦默的事情,除了被秦鸿钧折腾,秦蓁向来能不插手就不插手,可这次她却不能不管。   ===   秦蓁敢肯定,自己绝对是听过沈卓云这个名字的,可到底是从哪里听到的,什么时候听到的,她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下午朋友打来电话闲聊时,她忍不住问:“对了,你知道有个叫沈卓云的么?”   朋友说:“沈卓云?没听过啊,谁啊?”   秦蓁知道自己朋友是个圈子里的万事通,天生就以扒圈里人的隐私为乐,这家婆媳关系不和,那家财产分配不均,她一个个都门儿清。要是连她都不知道,那估计也没几个知道了,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最近看见个叫沈卓云的,我总觉得名字熟悉,大概是我想差了。”   朋友听完这话反而来精神了,忽然想起了什么:“等等,我对这人好像也有印象,你让我想想,想起来了给你电话。”   秦蓁本来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没想到晚饭的时候,自己那八卦的好友真的打来了电话,听声音挺激动的,也不知道兴奋个什么劲:“蓁子,我想起来沈卓云是谁了!”   秦蓁不动声色,由着她在听筒那一边激情四射。   好友在电话那头说:“你知道沈氏吧?就是最近被骂的跟一坨狗屎一样的那个沈氏。按正理说,这个沈卓云才是沈氏真正的所有人。”秦蓁早就知道怎么跟自家好友套话了,适时的“嗯?”了一声,对面就像是有了观众,更有激情了。   “这事还得从头说起,”好友拿出一副要说评书的腔调准备开口,却被秦蓁一口顶了回去:“那你长话短说。”开玩笑,真要让这货从头说起,那估计她能说一个晚上不带中场休息的。   “长话短说就是沈氏本来是沈卓云爸妈的,夫妻俩双双出了车祸,沈氏就是他的了,但是因为未成年,所以沈氏现在做主的是他叔叔婶婶。”好友在电话那头评价。“又是一场豪门狗血剧。”   秦蓁皱着眉说:“我记得沈氏现在乌烟瘴气。”   好友笑着回答:“谁说不是,沈氏就是从沈家夫妻两个发家的,他们的亲戚都是没什么本事的,就现在主事那两个,活脱脱两个暴发户。”说完似乎又想起来了,“我说他们怎么沈氏最近名声臭不可闻,算算沈卓云应该也成年了,他们正忙着搬空沈氏呢吧?”秦蓁倒对沈氏近来的名声有所耳闻,大致了解了便不再多说什么,终归是别人家的事情,她再往深里打探就未免不好了。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秦蓁打算挂断了,却听好友忽的说了一句:“蓁子,你最好离沈卓云远点。”   秦蓁一愣,挑高了眉梢:“什么意思?”   好友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前两天那个有个陈律师死了,就是总帮人打财产纠纷官司那个。”这个律师信誉一向很好,秦蓁倒也有所耳闻,只是……死了?“沈家遗产的官司就是落在这个陈律师身上的,他早不死晚不死,就这么个档口被一个小混混找茬捅死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秦蓁倒还真不怎么相信,虽然事情只要一沾上财产就干净不了,可也少有直接杀人灭口的,现在这社会,杀人就相当于在自己脚下埋下一颗炸弹,任哪个对头找到遥控器了轻轻一按,那基本就炸成渣滓的结果。她在意的反而是那个姓陈的律师,姓陈……怎么看都不像是巧合。   好友却说:“别人敢不敢我不知道,沈家那两个真是无知无畏,什么都敢干,我听说他们连黑的生意都沾——跟掉钱眼里似的,什么都敢干。现在沈卓云回来了,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他们能轻易把沈氏送出去?保不齐红了眼……”   秦蓁神色这才凝重起来,挂断了电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个人在房间静坐了一会,走了出去。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来找沈卓云谈谈是个正确的决定,否则她还不知道,自己弟弟并不是领回了一个未来男朋友,而是领回来了一头凶兽。   没什么好隐瞒的,秦蓁把从好友口中听来的一切都告诉了沈卓云,看着沈卓云的脸色不变,目光却愈发的凶狠,直至秦蓁说完陈律师的死讯和沈氏的破败,沈卓云的眼白都已经通红。若是此刻有人进来看到现在的沈卓云,保不齐会吓一跳。   “我不会干涉秦默的选择,但我有必要给你一个合理的建议。”秦蓁说,“你的官司是个持久战,你甚至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律师,在官司的中途随时可能横遭不测,在这种情况下,我不希望你拖着秦默一起,我照顾了十六年的弟弟,不是为了殉情的。”   秦蓁其实并不看好同性恋情,不是偏见,而是社会本身对这个群体的排斥。可如果真的是秦默喜欢,难道她还能逼着秦默跟女人上床不成?而所谓的合理建议也是个谎言,说的好像沈卓云还有选择余地一样,但假使沈卓云真的带着秦默以身犯险,秦蓁估计自己会直接打断沈卓云的狗腿。弟弟被个暗藏心机的男人拐了,她本身就已经够不爽了,再来一场同生共死——真当她秦蓁是吃素的不成?   沈卓云坐在沙发里维持着端正的坐姿,明明已经愤怒到极点,却还是强迫自己听清秦蓁说的一字一句,并且清晰地认识到对方或许并不赞同自己跟秦默的感情,但此刻她说的每一句都是对的。   他没有想到陈律师会遇害,但是联想到学校被收买的郭大胖,又不得不承认,其实这是不无可能的。为了钱,为了利益,自己的叔叔婶婶早就红了眼。   原本以为只要出来联系上陈律师就可以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现在看来依旧是一波三折,更何况现在的沈氏就是半个空壳,而他想要的可不是一个壳子,而是父母手中完完全全的沈氏。   他的东西,谁也想侵吞一丝一毫,他们欠的,统统要让他们还回来。   而像秦蓁说的,他现在没有能力,没有实力,说句难听的,他除了拥有那张合法的遗嘱之外一穷二白。和叔婶斗,相当于把自己当成一个靶子,明枪暗箭都要躲,这个时候再跟秦默有所牵扯,危险的就不只是他一个人了。   秦默之于他,早已不是之前那惊鸿一瞥的印象了,或是那雪中送炭时留在心底的一方烙印了。   就像在阴暗仓库里说过的话,秦默是他的良心,是他的灵魂。   他可以用世界上最肉麻的语言来形容秦默对他的重要性,失去秦默是他根本承受不了的结果。   秦蓁见他不说话,又若有所思道:“其实这个建议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你和秦默需要冷却的时间,更何况,你也需要在秦默面前立足。其实你也可以选择放弃那笔沈氏,秦默会编程,等他成年还会继承一笔遗产,完全可以负担你们两个人的生活,但是你愿意么?”男人总是有着与生俱来的骄傲的,尤其是中国男人,哪怕不是什么大男子主义,对“吃软饭”这三个字,也像是对戳在脊梁骨上的一根刺一般深恶痛绝。   沈卓云可怕的目光终于有了焦点,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在秦蓁身上,开口的声音有些干涩:“你说的对。”   秦蓁迎着他的目光挑起了一抹胜利的微笑。   如果,不得不离开。   ☆、第五十三章 离开   从学校出来以后秦默就莫名的嗜睡,像是要把在学校缺失的睡眠时间全都补回来一样,每天能从晚上八点一直睡到次日十一点,因为生物钟影响五点还会醒来一会,翻个身接着睡过去。   进学校前秦默是不常做梦的,可这两天秦默却总是梦到一些光怪陆离的梦境,醒来后只剩支离破碎的片段和梦中残余的莫名情绪。   当秦默再一次从梦中惊醒时,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并不害怕,却有些惊慌和悲伤的感觉——他依旧不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   “做噩梦了?”   秦默平复了一下心情,转头看去。沈卓云正逆光坐在他的床头,一手摸着他的额头。秦默没戴眼镜,眯起眼睛看着沈卓云依旧觉得他轮廓模糊:“不算噩梦。”右手去床头柜上摸索眼镜,却被沈卓云一把攥住,拇指反复摩擦着他的手心,酥|痒的感觉从手心一直传到心尖。   沈卓云利落地钻进了秦默的被窝,被褥构建的狭窄空间里还残存着秦默的体温。   秦默让了让给他腾出些地方来,眼里还带着些困倦,阖上眼就想再补一觉。   “秦默。”沈卓云轻声喊他的名字。   “嗯。”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甚至听不出他是睡着还是醒着的。   沈卓云撑起上半身,伸手去抚摸秦默白皙的脸颊,摩挲着那有些干燥起皮的唇,最后手掌覆盖了他的双眼,掌心感受着温热眼皮下眼球的转动和睫毛轻微的颤抖,这让他心底某处流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秦默正活生生躺在自己身侧,并不是记忆中冰冷的幻影,而是可以触摸到的、真实的。   仅仅是这一点,就足够让他感到喜悦了。   沈卓云干脆翻身把人压在身下,俯身去亲吻秦默的脖颈,反复舔舐着他的颈动脉,感受着身下人微不可查的轻颤。   “沈卓云,你能不能老实点?”秦默最终还是无奈地睁开了眼睛,被打扰睡眠的轻微暴躁从冰冷的神色中流露出来,希望对方能知趣的安静一会——可是他注定失望。   “不能。”沈卓云抬头看了秦默一眼,神色间的痴迷和阴暗暴露无遗,没戴眼镜的秦默却丝毫无法察觉。   沈卓云一点点啃噬着,似乎要将血肉都从那皮肤下吮咬出来,填饱自己的肚子。秦默皱着眉感受着脖颈上的刺痛,方才的烦躁未消,伸手就想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却反被钳制了双手,按在头顶。   沈卓云的手扯开了他的衬衫,停留在他胸前按压揉捻。   方才被包裹在厚被中的温度很快就消散在冬季的寒凉空气中,略感怪异的酥麻从胸口直冲大脑,令秦默不由得闷哼了一声。   无意间的声音像是刺激了对方的情绪,秦默只觉方才传来酥麻的地点被一次又一次地舔吮,虽然板着一张脸,却微微红了耳根——皮肤被亲吻,和那种地方被亲吻,并不是一样的感觉。   “沈卓云……!”秦默刚想让沈卓云停下,被舔得湿热的某处却被轻咬住,让他忍不住惊喘出声,倒抽了一口凉气。   沈卓云的脸埋在他的胸口,低低闷笑了一声。   秦默微微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推开沈卓云,就见他再次撑起身子,暧昧的气息拂在他的耳侧,带着轻微的笑意:“秦默,你有反应了。”说着只用一只手就钳制住了他的双腕,另一只手已经一路沿着他的腰线撩拨下去,由着裤沿挤了进去。   刚起床本就容易被撩拨,沈卓云还来了这么一出,连秦默自己也感受到身体的不对劲了,蓦地睁大了双眼,绯色从耳根开始蔓延,挣扎了两下,酸软的肌肉竟挣不开对方一只手的力气,咬着牙瞪他:“你松手!”   沈卓云轻轻亲吻他的额头,手指恶意地动作了一下,便引起秦默的一声喘息。   “你自己没弄过?”沈卓云笑意更深。   秦默一双凤眼带着朦胧的睡意和莫名的窘迫,不肯回答他的问题,刚想说让他滚下去,就被吻住了双唇。   秦默没跟别人接过吻,他跟沈卓云接吻必然是不舒服的,秦默并不是非常喜欢口水之间的交流,但沈卓云却喜欢用舌头顶开他的唇齿,扫荡着他口腔的每个角落,再将舌头深入到他的喉咙,重重地碾压舔舐,直到他口中的唾液来不及吞咽溢出嘴角,自己都感觉狼狈时,他才会离开他的唇舌。   可这次他却一直在他口腔深处流连,舌尖卷绕着他的舌根,偶尔在他喉咙厮磨,哪怕他试图抗议从喉咙发出暧昧不清的声音,他依旧不肯离开,反而一直驻留在他裤子里的手开始了动作。   “唔……”秦默再没有半丝睡意,异样的感觉让他无措而羞愤,抬起腿想把人踹下床,却反被对方整个压制在身上动弹不得。   沈卓云像是得到了一个新玩具的孩子,变着花样去玩弄手里的东西,直到听到秦默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小,发出了轻微的哼声,才离开了贪恋已久的双唇,直起上半身紧盯着秦默深陷情|欲的模样。   绯红的色彩从脖颈一直染到眼眸下的颧骨,平日里冷淡清澈的双眸此刻失去自持,迷离涣散得没有焦点,嘴唇被咬得色彩鲜艳还带着水光,正微微开合,剧烈地喘息着,偶尔夹杂着一声抑制不住的哼声,一部分是因为方才的吻,一部分确实因为那汹涌而来的陌生快|感。   “秦默……秦默……”沈卓云单单是看着秦默的脸,就差点被情|欲的冲动淹没,情不自禁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直到秦默双眼微眯,沙哑的声音再也抑制不住地从喉咙中倾泻而出。   “哈……啊……”   对着沈卓云露出失态神情的尴尬窘迫,混杂着灭顶的快感终于席卷了秦默大脑,感官上获得的快乐令他大脑一片空白,失神的双眼里只剩下了沈卓云那模糊的身影,缓缓闭上双眼,泪水从眼角挤了出来。   沈卓云缓缓松开了兴风作浪的手,轻轻地吻上了他的耳垂。   秦默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浑身酥麻,连把沈卓云踹下去的力气都没了,想要骂,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口,只气的转过身去背对着沈卓云。   沈卓云还在他耳边调笑他:“你还真没弄过?就这几下都受不了。”   秦默长这么大以来在班里从来都是被当做性格孤僻的书呆子对待的,在众多男生小团体传阅小黄书的时候基本没有秦默什么事,只专注于代码的生活习惯也让他自动过滤了那些奇奇怪怪的网络信息,没有喜欢的女孩子自然也没有了任何幻想的对象,别说自己撸一发,就是连小黄片都没看过。   所以被沈卓云开荤时才会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反应。   秦默心里窝火得要命,只想暴打沈卓云一顿,却又死活没脸转头去看沈卓云的反应。他知道男人和男人可以在一起,却没想到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会做这样的事情——事实上,他不知道的还有很多。   这时,沈卓云忽然说:“秦默,我可能要走了。”   秦默不说话,全当没听见,他最好滚远点。   “不许看上别人,”沈卓云说,“我给你盖过章了。”   ……怎么听着跟交代遗言似的?   沈卓云附在他的耳侧,气息喷在他的耳根,如爱语般呢喃:“要是你有了别人,我就先杀了他,然后干死你。”   秦默先是被他的话弄得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他话里隐藏的含义,心头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转过身来抓着他的肩问:“你把话给我说明白,你要去哪?”   沈卓云笑着回答:“我去做阶级斗争。”   秦默神色冷淡了下来,眯起眼睛盯着他:“你接着敷衍我一个试试?”   沈卓云这才沉下神色,坐起身子,把秦蓁跟他说的简要跟他说了一遍,秦默瞥了他一眼:“我跟你一起。”   沈卓云这才变了脸色:“你跟我一起干什么?”   秦默淡声说:“我比你有用多了,你要打官司,我给你查证据,你要夺财产,我给你黑账务。”少年皱着眉说。“沈卓云,我是个男人。”   沈卓云看着他的神色,忽然笑了,是从心底一直到唇角都透露着愉悦的笑,手轻轻摩挲着少年柔滑的脸颊,眼里似乎带着若隐若现的漩涡:“秦默,你喜欢我。”   秦默一怔。   “你逃不了了。”得到想要的效果,沈卓云看起来像是一个胜利者,享受着指尖的的触感,双眼幽深地足以将一个人的灵魂吸进去。“秦默,我不会带上你的,我走了,你不可能找得到。”   没错,一个人想要走,谁也拦不住——尤其沈卓云并不是一个没脑子的人。   秦默死死地盯着他,像是要在他身上烧出一个洞来。   “我会回来的,”沈卓云的话如魔咒般萦绕耳畔。“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这句话,沈卓云披上外套离开了秦默的房间。   他的唇角带着愉悦和满足的笑。   这次的亲密,还有他的话,足以让秦默在今后的时光里反复想起了。   他不会忘记他了。   秦默面若寒霜地盯着门,伸手去拿眼眼镜,手臂不稳碰倒了床头柜上的瓷杯,冷水流了一桌。   “啪”   他终于还是压抑不住情绪,随手将瓷杯狠狠砸在地上。   沈卓云,你干得漂亮。   沈卓云转头看着秦默睡过去一样的神色   ☆、第一章 大神   第一章大神   lk不是第一次遇上这个论坛里有名的匿名大神了,他很少出现,可每次出现在坛子里总能掀起一场不大不小的血雨腥风。   第一次是无偿公布了某新型病毒的源代码,第二次是在论坛跟对头互黑大战中带头把对头的服务器轻松拿下,第三次第四次……尽管对方从来没有留下过任何标识性id和真实的ip地址,但论坛里的老人都知道,有这么一尊大神蛰伏在他们这里。   而这次,匿名大神竟毫无征兆地对论坛管理员lk的发起了攻击。   他倒要看看——这尊大神到底是真是假,有几分本事。   lk来了兴致,把嘴里叼着的烟头掐灭,带着老茧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着,清脆的声音“噼里啪啦”响成一片,这种毫无逻辑的自然配音却让lk愈发的热血沸腾,他飞快地调出扫描工具,查看着对方肉鸡的数量。   所谓肉鸡又称傀儡机,指被黑客远程控制的机器,lk也是坛子里排的上名号的高手了,有着近十万台肉鸡,而这十万台肉鸡又分别受制于五台副机。   可当对方肉鸡具体数量出现在扫描工具里时,险些让lk笑掉了大牙。   一万台,还不够他塞个牙缝的,再仔细一看,这些肉鸡良莠不齐,质量上跟自己的也根本无法相提评论——这就是匿名大神?网络另一端别是什么路过搞错的阿猫阿狗,那丢人可就丢大发了。   而网络另一端的屏幕前,正坐着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沉静青年,手指的动作并不算快,却轻盈而富有节奏感,目光专注地盯着屏幕不肯移开分毫。   两方肉鸡数量相差悬殊,对方直接采用了洪水式攻击,看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肉鸡一台接着一台被击溃,青年却似乎并没有任何慌张,敲击着键盘,飞快开启了经过改造后的防火墙,令肉鸡被击溃的速度减缓了下来。   青年调出另一个窗口,论坛私信界面出现了一条来自lk的消息【~】附赠一个叼着烟的大兵表情,显然是对他的防火墙表示了肯定和兴趣。   【小弟弟,防火墙哪来的?】   对方似乎把他当做了路过的无名小卒,青年却没有表示出任何被轻视的愤慨,跳出窗口,手指加快了敲击键盘的速度,很快就找出了对方两台副机的地址,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摧毁掉了这两台副机,对方的肉鸡一下去了五分之二,减轻了他很大的压力,此时他手下肉鸡已经不剩一半了。   这时网线另一端的人似乎已经有些惊醒了,刚想集中精力改变攻击方式,可是却已经来不及了,青年已经下手摧毁了他的第三台副机,并顺藤摸瓜找到了他的真实ip。   突如其来的袭击把lk吓了一跳,他根本没想到会有人有这样的速度摸到自己的准确ip,刚想实施保护措施,就发现自己的电脑彻底黑屏,屏幕正中硕大的黑底白字异常刺眼。   【boom!】   随后红色的爆炸gif在他的电脑屏幕上不断重播。   青年想到对方屏幕估计已经出现了代表他胜利的烟火,微微勾起了唇角,调出先前的聊天框,里面还留着对方的几句留言。   【卧槽,你怎么摸到的?】   【你真是匿名?】   【我认输,别轰我主机啊!】   说晚了,不过也没关系,他的目的并不是把他的主机轰杀崩溃成渣,所以只是给他看看爆炸的动图罢了。   正在这时,青年手边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屏幕上两个标准的宋体字:秦蓁。   青年划下通话键,就听电话那头的女声问:“秦默,你今晚别给我啃泡面,我一会给你带晚饭过去。”   青年原本沉静的眼眸划过一丝温暖,唇角也微微翘起:“好。”   “你别好好好的,下次自己记得做饭,不做饭也叫个外卖。”电话那头的女人抱怨,“我真是闲的,才给你送饭吃——你吃一年的泡面也不嫌腻味。”   青年说:“下次给我带广式点心吧,听说那个好吃。”   “真不是你忙活,站着说话不腰疼。”女人虽然说得凶恶,最后还是应声道。“下次给你带,真是欠了你的。”   青年挂断了电话,情不自禁地想着,这几年秦蓁还真是越来越能操心了。   六年来,他的五官一点点舒展开了,较之从前似乎更多了一分沉淀下来的温和气质,但总体看来却依旧是冷淡而沉静的,原本难听的嗓音现在也渐渐变得正常了,只不过可能是当初在学校嘶喊过伤害了声带,即使是现在的声音,也带着一丝轻微的沙哑,混杂在冷淡的语气中,竟让人觉得有那么一丝性感。   秦默强迫自己将脑子里那些几年前的记忆清除出去,继续查看论坛已经的私信界面。   想来另一边已经被那不断爆炸的gif图洗过脑了,再发私信的空气软的跟小绵羊似的:【大神你找我有什么事?】他可不相信自己是没事被大神随手轰着玩。   【为了四年前你在xxxxxxx这个邮箱里黑到的那几份视频】   lk一惊,这匿名大神是怎么知道自己曾经黑过这样一个邮箱,得到过这样一份视频的?   说实话,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拼的是技术,讲究的是水平,对于拿着黑客技术盗游戏账号、盗机密材料倒卖牟利的,那是十足的看不起——做这样事情的大多也是低端黑客。   lk却本身就有点窥探他人的爱好,就喜欢没事盗个账号,看看别人的聊天工具或是邮箱里的记录,要是有比较有意思的,他就悄悄转到自己手里。可这样的事情毕竟不甚光荣,说出去他lk甚至有可能身败名裂。   因此这样的事情lk一般做的极为隐秘,他根本想不通电脑对面的大神是怎么知道的——他确实曾经盗过这个邮箱,并窃取了其中的几个视频文件,里面的内容让他都觉得是人间地狱,因此默默地留了下来。   秦默打字说【给我那几份视频的资料,我知道是你拿的。】   lk颤巍巍地回复【大神……这是误会……】   【我不会说出去你的,不管是你喜欢窥屏还是硬盘里有20g的av,我都会保密的】   收到这样的答复,lk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可技不如人自然没什么话可说,还是去专门堆放杂物的文件夹把那年代久远的几分视频翻了出来发过去,忍不住好奇地问【大神,你就为了找这个?】   【嗯。】   lk的好奇心又上来了【我能问问是要做什么用的么?】   【无可奉告】   四个字把lk噎的死死的,想再去询问,大神已经下了线了。   秦默一个接一个地点开这些视频文件,都是以日期编码,很粗糙的监控视频,却清晰记录了六年前一所学校所隐藏着的,属于孩子们的痛苦和悲鸣。   他在给沈晴母亲去电话的同时,提出了一个要求,请她去接回沈晴时给她带话,让她把姜绍遗落在医务室主机上的u盘拿回来。   那块u盘里不仅有秦默精心编制替换监控的运行程序,还有就是他从学校监控录像里拷贝下来的几段视频,每一段都足以作为证据被呈上法庭。   六年前,秦默和沈卓云逃离学校后,秦蓁咽不下这口气,联系到了朱子英的父母和多家媒体,就小眼镜被害一案向自强学校提出了控告,这几段视频作为主要证据,原本是秦蓁和律师各一份备案的,结果在提交证据的前一天,秦蓁公司和律师事务所的网络全线瘫痪,这段视频被永久销毁。   而自强学校最终因为非法办学而勒令停止办学,并处以罚款,所有学生均被遣散,朱子英自杀事件因证据不足被法院断定为学校监管不力,判决校长张敬梓向朱子英父母赔款。   当秦蓁试图再次联系朱子英父母的时候,对方已经拒绝继续起诉校长及教官的故意伤害罪和间接故意杀人罪。   这件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了,解散的只有学校,真正的元凶一个也没有收到应有的惩罚。   似乎所有人都遗忘了曾经有那样一所制造噩梦的学校,可秦默却清晰的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总有一天,我会让所有人看着他们掉进比我们更惨烈的地狱里去。   他决不会放弃让他们付出代价。   每每想起自己说这话时的情景,秦默就会想起另外一个人——那个像是精神烙印一样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人影。   他曾经一双桃花眼斜眼勾人,笑得肆意张扬。   他曾经背着自己说,秦默,你又欠我一次。   他曾经站在雪地里蛊惑着他,你不愿脏了手,我来。   最后自己冲他冷笑,威胁他敢就这么走了,那就一辈子也别再回来。   那时他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他说,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的。   这话跟魔咒一样萦绕在脑海,一再拷问着他当初曾经问过自己的问题。   你喜欢他么?   可后来想想又觉得可笑极了,年少时光的意气之言,又怎么做得了准?无论当初喜欢与否,也都在着时间的长河里慢慢流逝了。   他不是没有关注过那人的消息,他打官司,他夺财产,他受伤,他把自己叔婶逼到了绝路,他得到了沈氏的那天,秦默忽然觉得没劲透了,从此再不肯过问他的一丝消息。   年少时的旖旎,最好藏在灵魂深处,或许等多年之后再挖出来,还能嗅到那一丝甘冽的芳香。可若是天天将那一星半点的虚幻拿出来咀嚼,恐怕再甘美的回忆也失了原本的味道,徒然自扰罢了。   想来情之一字,也不过春生夏长,秋收冬藏。   ☆、第二章 仇恨和放下   秦默说想吃广式点心,秦蓁也来了兴致,找了几个惯会吃喝玩乐的好友问了一圈,找了一家商业街边的广式餐厅。据说这家虽然不太正宗,却异常符合d城人的口味,几乎每天都是爆满的。   秦默一早上就被秦蓁生拖硬拽出来吃饭,可怜他这个夜猫子,被秦蓁弄下床的时候还半梦半醒,迷迷糊糊就被揪着后领塞进车里,再一睁眼已经面对着一桌子的广式餐点了。   荷叶糯米鸡,酥皮莲蓉包,干蒸蟹黄烧麦,林林总总摆了一桌子,直接把秦默给馋清醒了。拿起筷子就一样一样往自己嘴里塞,看得秦蓁一脸嫌弃。   自从秦默从国外回来,生活作息就彻底调了个个儿,不见天亮不睡觉,不见天黑不起床,下午能爬起来那都算是早的了。这作息还有个直接结果,那就是秦默一天就吃一顿饭,算是宵夜也算是晚饭,还经常拿泡面来充数,这么日积月累的秦默自己没感觉什么,秦蓁开始替他担心了。   秦蓁看他挟着虾饺往嘴里送,皱了皱眉:“秦默,我去给你找个家政阿姨吧?好歹一日三餐给你做了,你这么折腾下去早晚得闹出病来。”   秦默一边嚼着叉烧包一边拒绝了秦蓁的提议:“我不习惯家里多出别人来。”   秦蓁想想也是,秦默小时候冷淡,长大了越发乖僻,从不喜欢外人接近。   真要说起来,秦默在d城的上流圈子里也是颇有些名气的。秦默对钱不太敏感,自己的那部分遗产全都交给了秦蓁一起打理,几年下来可是一份可观的产业。随着这几年秦蓁的名头在圈子里越来越盛,又有秦老爷子这么个爷爷名声在外,自己本身也从来没有过什么不良嗜好,圈子里不少人都拿他当肥肉盯着。   可秦默也是低调出一种境界了,从来没在公众面前出席过,也从来没有过任何关于他的消息。秦默就像个最普通的宅,每天呆在自己家里,除了定时去看看爷爷,几乎不怎么出门。甚至不少人都在怀疑秦蓁是真有这么个弟弟,还是虚传而已。   “要不,你谈个女朋友?”秦蓁试探性地问,刚说完就觉得自己这个提议荒唐极了。   果不其然,秦默果断地拒绝了:“不要。”   他也是典型的宁缺毋滥,既然没有喜欢的,就没必要拉郎配,他宁可自己就这么过上一辈子,也不想硬是在自己生活里塞进去一个名义上的另一半。   可秦默这性情,能喜欢上谁呢?   秦蓁忽然想起六年以前,好像有个沈家的继承人跟秦默一起从那所学校出来,紧紧地攥着秦默的手。   后来那人走了,秦默还有一段异常倦怠的时期,似乎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还会去查那人的消息。   再后来,也就过去了。   秦蓁也知道,秦默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对感情耿耿于怀的人,拿得起也放得下。可那人当初野兽般的模样她也是看在眼里的,真的会就这么利落的结束么?   秦默吃完了一屉烧麦,心满意足地喝着柳橙汁时,秦蓁忽然问:“秦默,你还在查么?”   秦默点了点头,倒也不瞒着秦蓁:“视频我找回来了。”   秦蓁一怔,那些视频显然是被人为摧毁的,她自己都觉得一定找不回来了,可没想到居然还能找回来。   “我还想查,”秦默说,“为了这个我才回来的。”秦默在当年官司打完之后就直接去了国外留学,也是刚回来一年不到,而从他回来的那一天起,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对当年案件证据的收集。   秦蓁忽然叹了口气:“我没想到你到现在还没放弃。”   两人坐在餐厅的落地窗边,这个设计原本是为了方便食客欣赏外街风景的,可窗外就是就是d市最繁华的商业街,人流量极大,风景没看到,只能看到来来往往的人。   秦默喝了一口橙汁,盯着窗外形形色色的人出神:“我放弃不了。”   在那所学校遭受过苦难的人有很多,或许仍旧有很多人现在都会因为那段可怕的回忆而梦中惊醒,可他们依然没有选择报复。   或许在学校里,他们会千百次地发誓,早晚有一天要将这所学校夷为平地,将这些侮辱自己、折磨自己的人千刀万剐。   可当他们走出这个学校,再一次接触到社会,他们会一次又一次地被磨平棱角,他们渐渐变得跟正常人一样,会抓紧享受眼前的平淡幸福,忘记当初的痛苦。   有什么呢?一切都过去了,那所学校现在也关门了不是么?他们安慰自己。   唯一留下的只有那被深埋在潜意识深处的痛苦记忆,一再影响着他们的人生而不自知。   秦默曾经遇到过一个人,是当年七班的一个男生,他们不熟,但他还记得秦默的名字,上来拍他的肩,笑着跟他聊天,请他一起去路边的烧烤摊坐坐,看起来阳光而坦然。   当秦默请他作证起诉张敬梓的时候,男人却拒绝了。   “过去了就过去了,我现在一点都不想再回忆当初的事了。”男人说的很干脆。“现在想想,当初那么多人都没告倒那学校,肯定有猫腻,我搀和个什么劲呢?”   秦默问他:“你不恨么?”   男人哈哈大笑,一仰头喝光了瓶里最后一点啤酒:“恨!我当然恨,我当初恨他们恨到咬牙切齿,恨不得活吞了他们。可现在我有老婆还有孩子,有时间恨他们,我还不如想想怎么多攒点钱,把房子首付付了,让我老婆孩子不再租房寄人篱下。”   对于更多陷身在这喧嚣世界的人来说,强烈的爱与恨确实是太奢侈的事情,他们总是有着这样或者那样的牵挂,每一份感情都要分配好。   年迈的父母要照顾,幼小的孩子还需要教导,伴侣的情感需要维系,同事的关系要处理,上司的眼光要在意,生活琐琐碎碎的事情拼凑在一起,让他们无暇顾及多余,全副心力都倾注在其中,让他们思考自己怎么才能过的更好。   至于那些尘封在岁月里无比炽烈的恨意,早就被淹没在这驳杂的责任和关系中了。   复仇?他们没有精力和时间耗费,更没有勇气把眼前拥有的美好的一切推上赌桌,只为了让自己曾经痛苦过的人接受惩罚。   他们会说,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然后男人拍了拍他的头,说:“何必呢,让自己过得好点不好么?”   秦默当时真的有那么一瞬间的迷茫。   可他又不甘心,他说:“我不会放弃。”   男人叹了口气:“你还是没长大啊。”   就像现在秦蓁叹着气对自己说:“都过了这么久了,我以为你会放下的。”   为什么要放下呢?   他说过要复仇,说过要让他们受到跟他们当初一样的折磨,他想过善恶到头应有报,可所有人都觉得这么久了,他应该会放下的。   似乎经过时间一次又一次的冲洗,生命中原本那些色彩浓重的一切,都会逐渐变淡,曾经重要的事情,重要的想法,反而变得不再重要了。   那些一如当初般深刻的痕迹仿佛只存在于秦默的生命里。   秦默抿着唇,一言不发。   秦蓁看他这样子,摇了摇头,说:“又没说不让你做,你又摆一张死人脸给谁看?”然后又认真地看着他:“但是秦默,既然你要做,我就把实话告诉你。张敬梓势力真的不小,咱们秦家是什么底子你知道,充其量也就是富商,可姓张的是有黑底子的。”   “当初你们那学校,也就是他手下产业之一,他可能对那地方也就是有个印象而已,手下人说做这个赚钱,他就掏钱让手下去做,出了事他出来兜一把。”秦蓁说,“我听人说,他什么滔天大罪都干过,犯了再大的事都没让人抓过把柄搬到过他,你想借着那小学校的一点破事扳倒他,难上加难。”   秦默喝空了杯里的柳橙汁,示意服务生再拿一杯过来,又清空了桌子上的空盘子,点了一份广式肠粉,一份糯米包,然后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点心。   等他觉得自己得肚皮都要撑破了,才缓缓开口:“你说的我知道,可总要试试。”他也知道张敬梓涉黑,甚至想找他这方面的证据弄倒他,可他在这方面一窍不通,根本不知道从何下手。   况且,前仆后继多少人想从这上面入手,弄倒张敬梓这棵大树,可最后倒的都是自己。   秦默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从学校的事情入手比较方便,至少现在也还算有所进展。   秦蓁也不再说什么,心里却隐隐有些担心,她跟张敬梓没打过交道,可不少人都跟她说过这人手段有多狠,秦默现在在暗处调查,她还不担心,可等以后上了法庭——秦默就危险了。   秦默吃饱喝足了,才缓缓舒了口气:他这是三天吃不饱,吃饱吃三天,全靠这隔三差五秦蓁约他出来吃饭时这一顿了。   视频已经到手了,但是想证明张敬梓是学校的所属者,还要想办法——当初学校是非法办学,所以自然也没有任何官方记录能表明张敬梓是主事人,想证明学校的校长是张敬梓,还要再想办法。   而且仅仅是视频,还不足以证明学校的真实情况,要有证人,要有更多的证据。   秦默在心底暗暗谋划着,忽然在窗外人群里发现了一张熟悉的脸,猛地一惊,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追了出去。   他绝没看错,那是杨方宏。   ☆、第三章 杨方宏   成年人的脸变化不大,他绝对没看错,刚才经过的那人就是杨方宏。   秦默不顾身后秦蓁得呼喊,飞快地冲了出去,冲着刚才杨方宏步行的方向追了出去。   商业街上的人挨挨挤挤的,秦默一路挤过去一路道歉,死死盯着杨方宏的背影不放,直到杨方宏停在了公车站台。   秦默皱了皱眉,觉得并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稍微退了几步,左右看了看,原本想去拦一辆出租车,可商业街这种地方,经过的出租车永远都是载客了的。   “嘀嘀——”秦默半天没拦到车,那头公车却鸣着喇叭开了过来。   这时秦默眼睛一亮,看到公车后面有一辆空着的出租车,刚想拦下,却有一个拎着大包小包的女孩捷足先登,拉开了车门。秦默有些急了,两步冲上前去,支住了女孩的门,皱着眉问:“能把这辆车让给我么?”   女孩挺好说话:“你去哪啊,要不拼车一起啊?”   这怎么解释?   秦默急中生智,脱口而出:“我追我女朋友,她在前面的公车上。”   女孩一下就笑了,原本跨上车的半只脚又下来了,歪着头问他:“真的啊?”   秦默撒谎撒到底:“她跟我吵架了。”   女孩看着秦默那张脸,把原本已经放上车的购物袋拿出来,站到一边去:“看在你长得挺帅的份上,这车让给你啦,祝你好运啊。”   秦默道了谢,立刻就钻进车的副驾驶座上,跟司机说:“跟上前面那辆公交。”   司机也挺乐呵的,第一次遇上这样事儿,感觉跟拍电视剧似的,一边跟着公交一边问:“你女朋友挺漂亮吧?”   秦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盯着前面的公交眼睛一眨不眨,司机还以为他关心自己小女朋友,又拿着过来人的口气劝他:“你们这些小年轻啊,就是能折腾。对象俩能有什么隔夜仇,小姑娘嘛,服个软,哄一哄不就好了么?”   秦默漫应着:“您说的对。”   前面公车到站了,下来了不少人,不过其中没有杨方宏。   司机又问:“那你怎么把人气跑了的?你跟别的小姑娘瞎搞了?”一看司机也没少看肥皂剧,这情况基本都是男的又找了一个。   秦默也随他脑补,就“嗯”了一声,看着公车又缓缓行驶着。   司机还来了劲了,把车里的广播“啪嗒”一关,直接开起了教育讲堂,跟秦默说:“小伙子,我看你急成这样也是真心喜欢人家小姑娘的,你说说,你这干的叫什么事啊?”唾沫横飞了半天,最后来了个总结句。“真喜欢人家就对人家好点,脚踏两条船,这叫什么事啊?你说,大叔跟你说的是不是?”   秦默声音听起来还挺诚恳:“是。”   又到一站,下来的还是没有杨方宏。   司机哼着小曲,嘴里念叨着“哎呀,你们年轻人啊……”   “停车!”秦默看着前面的公车里走下一个熟悉的人影,立马喊了一声,司机一脚刹车就把车停了下来:“怎么,到了?”   秦默应了一声,从兜里摸出一百来递给司机,司机却摆摆手乐了:“就当大叔做点好事吧,小伙子追女朋友也挺不容易的,好好去道个歉吧,啊!”   秦默也没时间跟司机客气,微微鞠了一躬:“谢谢您了。”然后转身就向杨方宏身影消失处追去了。   司机还在那边乐呵呵的:“现在的年轻人啊,还挺有礼貌的……”刚才那小伙还挺俊的,也不知道小女朋友长什么样。   等等!   司机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劲了,刚才那站……好像那车上就下来一个男的啊?那小伙也是追着那男的的方向跑的啊!   司机呆愣愣地看着刚才小伙消失的方向,似乎忽然明白了什么。   “老了……跟不上时代了啊。”司机喃喃地摇着头。“现在的年轻人啊……”   秦默追过去才发现,这里环境很差,连老城区都算不上,更像是平民窟。   d城这十几年发展很快,经济拔节的结果就是贫富差距加大,高楼大厦拔地而起,高档小区越来越光鲜亮丽,而在城市高楼大厦的包围下,却有着那么一两瓦房组成的小聚居地,住在里面的大多是外地来的打工者和落魄的流浪者。   杨方宏住在这里么?   秦默来不及深思。   在这贫民窟里反而难以躲藏,秦默千辛万苦跟了一路,却在转弯处被一条大黄狗逮住了。   “汪!汪汪汪!汪!”   大黄狗有秦默膝盖高,看上去脏兮兮的,却还挺强壮,眼神凶恶,冲着秦默露出一口獠牙,一看就是家养的土狗。   前面杨方宏听见叫声转头一看,秦默就彻底暴露在他眼中了。   秦默只能抬头看他,语气云淡风轻的像是刚好路过一样:“教官,别来无恙啊。”   杨方宏看着他的神色复杂,最后一点点变成无奈:“大黄!过来!”   那土狗跟通人性似的,颠颠跑到杨方宏身边,杨方宏也不嫌它脏,过去挠了挠它的下巴,又道:“行了,自己玩去吧。”   那狗又一溜烟跑没影了,就剩杨方宏和秦默两相对视。   秦默说:“不请我坐坐么?”   杨方宏手里还拎着一个大塑料袋,转身说:“来吧。”   两人一路曲曲折折,走到了挺破败的一砖瓦平房门口。房门前还堆着一堆破烂的盆盆碗碗,不知从哪飘着一股尿骚味。   杨方宏从一个缺了口的花盆里摸出一把钥匙来,几下就把那门锁捅开了,把门踹开,对他说:“进来吧。”   秦默冲那花盆看了一眼,问:“不怕偷?”   杨方宏嗤笑一声:“穷掉底儿了,耗子都没有一只,哪来的偷儿。”   秦默看着他手里的锁,忽然想起学校用来关禁闭的仓库,也是这样简陋的锁头和锁,姜绍拿着一根铁丝就能捅开。   这房子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了,一张又脏又旧的弹簧床,一张沾着油的桌子,一个木柜,一个塑料凳子,再就没什么可以称作家具的东西了。桌子上还有两个摞在一起的泡面桶,里面还残余着油渍,只是连面汤都没有一滴。   秦默拉着凳子坐了下来,杨方宏说:“我这没有多余杯子,就不招待你了,你来找我干嘛,有话直说吧。”   秦默看了一圈,问:“你一直住这儿?”   杨方宏耸了耸肩:“进学校前我就住这。”   他没爹没妈的,又不肯卖力气干活,一天到晚跟人厮混,自然是有哪住哪。他倒是看出来了,秦默是个少爷出身,进去了被自己呼呼喝喝了大半年,心里肯定有气,可不知为什么,却没把自己恨到骨子里,不然肯定就不会自己一个人过来了。   “学校教官的待遇挺好?”秦默问。   “比你们好,”杨方宏也照实说,摸出一根烟来点着了,狠狠地吸了一口才觉得舒畅了。“饿了有的吃,晚上有床睡,烦了有人揍。要不是你家里断了我饭碗,指不准我现在还在里面混着。”   杨方宏也知道,当初学校倒了,就是因为这个少爷跟着沈卓云一起逃出去,他家里人气不过,把学校给告了。   秦默半天没说话,等他把一根烟抽完了,又点上一根,才开口:“小眼镜死的那天,你害怕么?”   “害怕?我害怕什么?”杨方宏笑了,跟他说了个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我都是能活一天算一天,他的死活我还顾得上?”他杨方宏是穷大的,不努力,不上进,哪能混上一口饭吃,那就在哪苟延残喘着,自己都是过了今天没明天,不知道下一顿在哪。   秦默忽然明白了,杨方宏这种人,几乎是只为了活着而活着的,他害怕什么呢?他什么也不害怕。   现在他还活得下去,他就是个社会渣滓,等明天他饿疯了,穷疯了,那他就是个亡命徒。   秦默开始怀疑自己原本的计划了,但是他还是把话说出来了,他说:“杨方宏,我给你钱,你替我办事。”   杨方宏把抽光的烟头按墙上,碾灭了:“成,你给多少钱,我出多少力。”   秦默说:“用不了你多少力,我要告张敬梓,你替我作证,我给你十万。”   杨方宏挑了挑眉:“你要告谁?”   “张敬梓。”秦默面色不变地把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   杨方宏又是嗤笑,斜眼看他:“你吃饱了撑得?告他找死?”   秦默没接他的话头:“这钱你赚不赚?”   “赚,为什么不赚?”杨方宏挑着眉嘲讽他,“大少爷,你告他就为了学校折腾过你?”   秦默说:“不然呢?”   杨方宏又抽出一根烟——就这一会他就抽掉一包了,确实是个实打实的老烟枪:“啧,就是少爷,折腾过老子的人多了,老子折腾过的人也多了,要各个都像你这样,这都不用干别的了。屁大点事,你也能记到现在。”   秦默说:“当初那所学校到底什么样,你自己心里清楚。”   “打死的那个是你爸?还是被干的那个是你妈?”杨方宏啧了一声。“算了,你出钱你乐意,你说怎么干,我就怎么干。”   ☆、第四章 黑客   秦默刚从杨方宏那回来,手机就险些被秦蓁打爆了。他一声不吭追着杨方宏就去了,手机又落在家里没带过去,秦蓁连人都找不到,就差没去警局报案人口失踪了。   秦默跟秦蓁说了白天的事,秦蓁在电话那头沉默半晌,才慎而重之地跟秦默交代:“如果是按你说的,杨方宏这个人是双刃剑,他能拿你钱替你办事,那就早晚都能反水,要么你就截了他的退路让他没有反水的机会,要么你就想办法,利用他的反水。”   秦默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你知道个屁,”秦蓁气道,“我的意思是,搞不定你来找我。”秦默这小子,聪明归聪明,识人也还算清明,但是在拿捏人心上差得火候还真不是一星半点,他这辈子也就能对着那台电脑了。   电话那头秦默应了一声就再没了动静,秦蓁仔细一听,只听到那头轻微的键盘敲击声噼里啪啦响成一片,就知道这小子又在忙他的电脑,气哼哼挂了电话。   这头秦默却是在好奇,他常年在网上游荡,却像现实一样低调的够可以,很少留下行迹,哪怕是常混的论坛也从来都是匿名发言。   在这样的情况下,谁会来主动挑衅他呢?   秦默随手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发现对方似乎只是试探,并没有发动真正的攻击,连肉鸡也只用了那么几台。   秦默随手丢了一个只能用来卖萌的病毒回去,这时再调回论坛,发现几条条私信正挂在界面上方,来自的正是lk,最新的一条话语很简单。   【大神,在呢?】   秦默觉得有些好笑,昨晚睡觉前他忘了关机,这家伙居然用这种方式敲了他一下午的门。   【在】   秦默动了动手指回复消息,过了一会看到私信又跳了起来。   【大神,能拜托你件事么?】   秦默一愣,还真没想到lk会是有求于他:【你说】   那头半天没回复,最后冒出来一个一行字来:【我们跟国外论坛友谊战,大神你不来一发么?】   友谊战?秦默还真没听说过这么一回事,事实上,在华夏国大多数人的观念里,黑客总是跟网络犯罪联系在一起的,曾经有过一家软件企业为博人眼球发起了所谓的“攻防大赛”,其本质上也不过是为了部分产业进行宣传,最终的结果与技术无关,甚至没有在国内的黑客圈子里激起任何波澜。   那头lk又补充了一行字:【大神你也知道我们论坛的水平……可不能叫那群黄毛子看低了啊!所以只能请大神你……】后面补了一个尴尬的表情。   秦默问:【这是你们自己组织的?】   lk发了整整一排狂汗的表情:【大神我就实话说了吧,论坛里有个小子把人家黄毛子的号给盗了,去人家坛子里各种吹牛逼,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我们把那小子的机子轰了也没脸认怂不是……】   这下秦默无语了,这也是友谊战?分明是把惹祸惹到家门口来了。   【那怎么比?】秦默问。   【5v5互轰,谁先轰光对面算谁赢】   秦默看了一眼这赛制,果断地打上了两个字:【不来】   他当初去国外留学的时候也没少在网络上游荡,也认识了几个国外的黑客朋友,较量一二也算有来有往,甚至有那么一两个现在还在持续联系。   而对于国内外的黑客水平认识,秦默有了大致的了解。   黑客原本就起源于国外,而老一辈的黑客甚至有共同的思想——那就是信息共享。   秦默在国外的时候认识的黑客有不少继承了这样的一个理想,他们都在做着同一件事,那就是不停地通过光纤获取信息,建立备份,同全世界分享。   所有的信息应当免费,打破电脑集权,计算机使生活更美好——这被他们成为黑客道德准则。   也有相当一部分的黑客是在追求的技术上的极端完美,不过秦默并没有把自己认真地归类过,他只是不断学习着能学习的,尝试着能够尝试的东西。   而国内真正的黑客却极为稀少,更多的是只学会了一星半点的皮毛,就敢拿出来,用于犯罪和牟取更多利益或者是恶意炫耀的骇客。而真正能够称得上是黑客的,却蛰伏在各个论坛的角落,技术高低不等。   而关于国内外的黑客战,从来都算是势均力敌,这要归功于华夏国的人海战术——哪怕是只会皮毛的热血青年,也可以用一些简单的黑客工具去侵袭国外的小型网站。每次黑客攻防战,国内都可以凭借着大量的人流技术去堵塞网络,以侵袭网站数量来平衡国外侵袭的网站质量。   如果单从质量来论,秦默还真不敢说华夏国的黑客要比国外黑客水平高。   【大神!你不能始乱终弃啊!你不救我我这条狗命真就要交代在黄毛子手里了!】对面的lk狂发哭脸,简直是把节操都放弃了。   秦默有些想笑,顺着lk的语气回复:【你如果把5v5赛制变成全民轰炸,我说不定还能救你一条狗命。】   【我也不想啊大神!!但是人家说了!我们人多势众!我还哪好意思跟他们开群殴啊!】lk发了一个狂暴的表情。   秦默跳了窗口,不再理会这个已经暴走了的论坛管理员。   没过一会,他发现自己防火墙外又开始有人敲墙了,那时不时摸一下的节奏显然就是lk,只好跳回窗口,却看见lk留下的话。   【大神你帮我们这一次,成不成都不怪你,只要你来,以后你要黑谁查谁,我们一个坛子过去爆了他】   显然lk是想起了秦默上次问他要视频的事情,八成是为了查什么事情。   这次确实是抓到秦默的需求点了,秦默开始认真考虑lk的提议了,他一个人在网络上确实有些势单力薄,这个论坛他也了解,大都是些老黑帽了,技术不一却也都是肚子里有货的,而且像是lk这种,机子里还有大量陈年“战利品”的,说不定就有他需要的东西。   最后秦默还是同意了这件事,前提是5v5的另几个队员由他来选,lk在电脑对面几乎感激涕零。   秦默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他问lk【你知道黑客道德准则么?】   lk过了很久才回复【知道,大神你问这个做什么?】   秦默打字回复【你电脑里的资料,真的是恶趣味么?——除了那200g的av】   对面再也没有回复,秦默起身去给自己泡了一碗泡面当宵夜,又了一瓶冰镇可乐,再看的时候已经收到了lk的回复。   【这是我的信仰,我电脑里的所有资料,会在我摘下黑帽的一刻公开——除了那200g的av】   社会并不允许黑客道德准则的存在,公开信息这是一种犯罪,曾经有过无数的黑客在这条路上被截获,被捕,在那四面墙中永远的离开他们原本视作生命的计算机与信息。lk不想落得这样的结果,只能用这种默默存储着信息,直到自己永久离开计算机的前一刻,向自己的信仰献祭。   秦默没有再打字,只是勾了勾唇角,他并没有信仰,只有自己的准则,但是他乐意尊重拥有信仰的人。   秦默把空掉的泡面桶装进垃圾袋,直接拎到楼下去丢掉。他的洁癖无法容忍家里充满泡面的味道,也无法容忍自己门口的垃圾袋放到第二天。   刚走到垃圾桶的旁边,他接到了来自杨方宏的电话。   “我找到你要的另一个证人了,”杨方宏直截了当地说。“有一个女教官,现在就在d市。”   秦默改用脖子夹着手机,一手打开垃圾桶的盖子,一手把垃圾扔了进去,等想再用手碰手机时,却又觉得自己哪只手都不干净了:“我们什么时候去找她?”   “随时,只要你想去。”对方的回答干脆利落。   秦默应了一声:“那后天下午两点,我去找你。”   杨方宏那头又问:“你还需要什么?”   秦默做了一番思想斗争,还是用刚刚拎过垃圾的手握住了手机:“能证明张敬梓是校长的资料。”   杨方宏那头直接了当地嘲笑他:“搞了半天,你他妈连张敬梓是不是校长都证明不了,就想告他?”   秦默丝毫不在意对方的轻蔑:“你就说,能不能弄到。”   “你让我想想。”   杨方宏倒也没挂电话,秦默就拎着手机回家,拧开水龙头洗了手,才慢悠悠地问:“想到了?”   杨方宏的语调有些迟疑了:“我的教职工合同上,也许会有他的签名。”   秦默恍然大悟。   没错,大多数的教职工合同上面都是有着校长签名这一栏的,只要张敬梓签了名,就能证明他是当初自强学校的校长了。   杨方宏说:“我不确定上面是张敬梓。”   秦默说:“你没注意看么?”   对面更嘲讽了:“我他娘的认字么?”   ☆、第五章 意外   第五章意外   秦默并不信任杨方宏,但是又不得不用这个人。   当初学校的教官都是不知道从哪里招聘来的,学校倒了也是人作鸟兽散,生怕自己担上半点责任被推出去当了炮灰,现在再想找到当初的那些人,无异于大海捞针。秦默回国的时间少说也有大半年了,可收获却并不算大,就连从lk那获得的视频,都是他无意中的收获。   找到杨方宏是个意外,如果想得到足够的证据,只能从杨方宏下手——在这点上,秦默没得选择。   是以杨方宏告诉他的消息,他从来只相信一半。而跟杨方宏约好一起去找他所说的女教官当天,秦默根本没有单刀赴会,而是从秦蓁的公司借了两个保全人员和一个司机。   两个保全人员业务素质不知道怎么样,穿得倒是挺有威胁力,从领带到西装到皮鞋一水儿的乌漆墨黑,鼻梁上架着挺大一副黑墨镜,顺便腰上配备了对讲机和胶棍,看着倒还真有那么点气势。   尤其是这两个估计干惯了充场面装b的活了,都是一米八几的身高,秦默上车前这俩就把门给拉开请秦默坐进车里,下车时也会抢先一步把门打开,微微倾身请秦默出来,动作标准的一看就是专门训练过的。   杨方宏看见这两个就笑了:“怎么着?怕我蒙你呢?”   秦默倒是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说话间倒也有那么半分上位者的气势了:“上车,带路。”   杨方宏就穿着那一身也不知多久没换过的衣服上了车给秦默指路,身上的异味熏得秦默直皱眉头。也幸亏这不是他的车,不然秦默真想一脚就把杨方宏给踹下车去。   秦默清楚自己的洁癖是从六年前变得严重的,在学校时还只是比较轻微的爱干净而已,直到他在国外发现自己甚至对接触公共洗手间的门把手都会感到在意时,才发现自己的洁癖正在一点一点的加重。   他知道过度洁癖是心理问题的一种,但是在影响正常生活之前,他并没有打算为此去见一见心理医生。   一路曲曲折折,杨方宏把车子指进一片老居民区的胡同里,才对秦默说:“就是这里了,车进不去。”   秦默下了车,走了半天的路,才到了杨方宏说的红砖楼前,楼体上有着老式的四格窗,和已经被淘汰了的旧式防盗门。秦默跟着杨方宏爬上了五楼,在右面一户贴着倒福字的人家面前停下了脚步。   没有门铃,秦默上前两步敲了敲门,却半天也没人回应。   秦默拧着眉,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杨方宏,杨方宏这才懒洋洋地说:“你这没用,看我的。”说着,杨方宏走上前几步,抬脚在那看起来就不甚结实的防盗门上“咣咣”踹了两脚,扯嗓子在门口大喊:“开门开门!”   过了没一会,秦默就听见了那由小到大的细微响动,随即门从里面被拉开,一个脸色蜡黄的女人站在他的面前,唾沫星子飞溅:“催你妈了个鬼,赶着投胎啊!”一开门看见是杨方宏,脸色又变了一下,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厌烦,但那尖利的声音好歹是降了下来:“是你啊。”   女人长得不算难看,面部却有些削薄,按老人话说是天生的刻薄相。   秦默认识眼前这个女人,是女生班的教官之一,在一众教官里,算不得最严最狠的,却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宽容。   杨方宏挑眉:“怎么,给你送钱不乐意是吧?”   女人看了一眼秦默,道:“哪个说不乐意的,你进来!”   秦默不用脑子也知道他跟这女人说了什么,无非是把自己当肥羊一类的玩意来宰,但是只要能得到有用的消息,他被宰上一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两人进了女人的屋子,杨方宏一屁股就坐沙发上了,秦默却一脸不自在到极点的表情:女人的内衣内裤被随意地扔在沙发上,餐桌上还有一堆摞在一起的教材,地板油腻腻的,踩在上面都好似会粘鞋底,一抬脚就发出“啪”的声音。这样的一个屋子,落在秦默眼里那简直是不堪入目,他纠结了半天,挑三拣四最后坐了餐桌边的椅子。   “谁来了?”   里屋那传来一个孩子的声音,再过一会孩子踩着拖鞋“啪”“啪”的走到客厅来,同女人说:“我饿了。”那语调理所当然的令人诧异。   女人不耐的回答:“刚吃过饭,写作业去。”   孩子毫无征兆地尖声喊:“我饿了!我饿了!饿了——”声音尖利跟他的母亲如出一辙。   女人一巴掌摔在孩子脸上:“小杂种,你再喊一个试试?”   “我饿了!你才是杂种!大杂种!”孩子尖叫着跑出门去,这一连串的变故把秦默看的一愣一愣的,再一看杨方宏的脸色,好像对这种事情已经习以为常。   女人经过这样的事情也不去追孩子,只是对他们的口气更恶劣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秦默把对沈卓云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比起眼前这个女人,他还真是更想跟沈卓云打交道一些,女人问:“我能拿到多少?”   “看你能给我多少。”秦默回答。   “你给他多少?”女人口风一转,忽然指着杨方宏问。   秦默看了一眼杨方宏,见他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秦默便照实说了:“十万。”   “我要四十万。”女人狮子大开口。   杨方宏这才似笑非笑看了秦默一眼,眼里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   他才多大?想从这群老油条手里抠东西?这女人不扒光他这身皮才怪。   杨方宏原本等着秦默怒骂,结果只等来了秦默的一句:“你要拿什么来换这四十万?”   女人有些诧异地看了杨方宏一眼,最后还是说:“老娘知道的多了,当初那乔国富没少在老娘肚皮上睡过,诉了老娘多少事——”秦默听这话还真觉得不太舒服,这样的事情拿出来说,总是容易让人感觉不适的,杨方宏却半点反应没有。   “你拿什么保证你说的是真的。”秦默双手十指交叉,神色认真。“如果没有杨方宏,那你提出的一切要求我都无法拒绝,可是现在有杨方宏在先,你凭什么认为你依旧有足够的价值拿走四十万?”   女人看他一眼,还想再说什么,就听见她的手机铃音响起。她掏出手机接听电话,扯着嗓门喊:“喂!”女人并不避讳他们在场,对着手机另一边说了几句意味不明的脏话,对面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女人像是被激怒一般破口大骂。   骂了一会,女人还想继续的时候,忽然沉默下来了,脸色一点点变得阴沉。   “啪!”   女人愤怒之下把自己的手机砸在地上,指着秦默和杨方宏的鼻子大骂:“滚,你俩给我滚!”   秦默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女人已经从厕所里拿出拖把,气势汹汹地将两人打出了房子,原本还想把他们打出楼道,看到外面两个高大的保安,才停了手。   秦默倒是不介意被赶出来,只是坐回车里的时候,心底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她怎么了?”秦默问。   杨方宏也皱着眉盯着窗外,半天才回答:“有人捣乱了,大少爷,你确定没人知道你在查这事么?”   这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秦默反复琢磨着自己曾经做过的行为细节,最后还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他:“她为什么变这么快?”   杨方宏哼了一声,咧嘴笑道:“因为有人碰到她的命根子了。”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就跳下车去了,只剩下秦默的神色变幻不明。   秦默在车上沉默了一会,开口道:“回家。”   黑色的商务车停在了地下车库,秦默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回去。   看着黑色的车辆离开,秦默的脑子里飞快闪过今天遇到的事情,慢慢的沉淀下来,越来越可以肯定,自己的调查行为已经暴露了。   可是是从哪一环泄露出去的呢?   网络上?还是从杨方宏的嘴里呢……   秦默皱着眉思考,一步一步缓慢往电梯处移动。   正在这时,秦默一抬头,看见了一个破碎的监视器,正对着自己的方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为打碎的。   很久之前,在他们计划逃走的时候,第一步是什么呢?   让监视器失去效用。   那时沈卓云还曾经想过打破监控器的镜头。   秦默蓦然睁大了双眼。   不对!   警告的信号从双眼传递到大脑,秦默几乎是立刻就转过身子开始疯狂的奔跑。   嘈杂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下一刻自己的肩膀被强硬地抓住,刺鼻的味道袭上了大脑,j即使他试图屏息,也无法阻止意识开始逐渐的剥离。   糟了。   秦默带着大脑里盘旋着的支离破碎的片段,渐渐陷入了黑暗中去……   ☆、第六章 重逢   秦默感到自己的鼻腔喉管发干,呼吸一次都觉得费劲,头也有些昏昏沉沉,想动一动,却感觉手脚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一般。   闭上眼睛略微定了定心神,顶着大脑每运转一次都会传来的钝痛,秦默知道这次确实是自己大意了。   缓慢的进展让他的心性有些浮躁,以至于抓到杨方宏这一根线索后,行事手段越发大刀阔斧,失去了之前的谨小慎微。而以他和对手的实力比来看,现在他还没有足以让他明目张胆行事的能力。   脚被捆住了,手被反绑在身后,眼镜应该是在自己被移动的过程中掉落了,原本兜里是有钱包和手机的,但秦默不用摸也知道肯定不在自己身上了。   秦默费了好大力气坐直了身子,继续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看着高倍模糊下的环境,基本可以判断判断这是一个毛坯房里的一间。   房间面积不大,大概也就是正常民居一个侧卧的面积。屋里的窗台有些高,从窗外景色判断这应该是楼房里的民居,大概处于五楼或者六楼的高度。而窗外楼房的样式颜色并没有让秦默有任何的眼熟感,可能离他昏倒的地点已经有相当一段距离了。   房间的门窗都是关着的,秦默目前还无法验证是否被反锁,只能蠕动挣扎着站起身来,像僵尸一样蹦着往门边移动,去拧门的把手。   被反锁了。   秦默又把耳朵贴在门板上,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这种薄门板的隔音性不强,外面应该没有人。   看来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   秦默两只手被绑得很紧,很难做出任何动作,他尝试性地转动着手腕,直到在绳子里挤出了细微的空间,才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按住了腕表上的一个按钮。   “嘀——嘀——”腕表里的忙音没响过两声,秦蓁那焦急的声音就传了出来。“秦默!你等着我!我马上就来!”   看来对方已经给秦蓁打了电话?那自己大概就是死不了了。   秦默无声地扯了扯嘴角,问:“谁给你去的电话?”   秦蓁说:“没有追查到,但是他们要求我把产业立马抛售,所有流动资金全都转到另一个人名下,直到他们接到东西,才会放你。”   “你照做了?”秦默声音里带着闷闷的笑意。   “我照做了你才真完蛋了。”秦蓁在那头气得不轻。“竟然有人能找到你……秦默,你是不是暴露了。”   秦默应了一声:“我猜也是,我现在应该在五楼或者六楼的一个侧卧里,你来时小心一点。”   秦蓁应了声,才挂断了电话。   秦默倒是有些佩服秦蓁的先见之明了——就为了她的腕表式手机。   刚出智能手表的时候,它在大陆的销售并不算好,价位高,功能不齐全,能买得起手表的人不愿意戴这样一只电子表外观的东西在手上,接受不了价位的人也不会买。   秦默倒有些兴趣,一来方便,二来他根本不用在乎身上的衣服牌子或者是手表价格。   跟秦蓁提到这件事的时候,他被秦蓁吐槽了,说那玩意根本没什么用,离开了手机就是个废物,他要是想用,那就弄个腕表式的手机。   秦默的积极性被打击了,就再也没提起这东西,倒是秦蓁记在心上,寄给他了一只腕表式手机,功能不多,看着就像个普通的电子表,但事实上是有独立的sim卡和gps定位功能的。   平时秦默根本是把这手表当做一个充电式电子表用的,但是没想到今天反而起了作用。估计在绑架者打电话威胁秦蓁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追踪自己的所处位置了,而自己的电话其实是报平安用的。   秦默又蹦到窗台边,看了看周围的居民楼,思考着呼救的可能性。   倒不需要居民来救,只要坐到窗台边,喊一声自己要自杀,恐怕就不少人来围观吧——不过这样的行为也得首先能解开绳子。   秦默看了看自己脚上的绳扣,自己以前好像在网上一片帖子上看过类似绳扣的解开方法,于是双手开始尝试着解开,只是这种扭曲的手部动作实在太难受,秦默每弄一会都要停下来休息片刻,防止手抽筋。   正在秦默忙着自救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开门关门的声音,伴随着嘈杂的对话和脚步声。   “该醒了吧?”有人好像提到了他。   “早该醒了,要不再给他熏熏?”另一个问。   “别了,那女人还没给钱的意思,一会打个电话过去,让他出点动静,看看那女人还端得住端不住。”   “有钱人脏得很,那娘们真能给钱?”   秦默移回墙边乖乖坐着不动,听着门外的对话,知道外面其实有四个人,而且应该只有一个算是头头。几个人话里话外透出来的意思倒让秦默摸了个明白,这几个应该只是帮忙办事的,真正授意绑架他的却另有其人。   过了一会,那脚步声离门边越来越近了,门的把手动了动,一个男人推门走了进来,看了他一眼,对外面喊:“醒了!”   外面有人喊:“那一会就给那娘们打电话,让他跟那娘们哭两声。”   秦默低着头只盯着男人的黄布鞋,然后那黄布鞋就一脚招呼在他身上,把他踹倒在地上,才蹲下身说:“哎,秦少爷,听见没?”   从这黄布鞋嘴里蹦出来的“少爷”两个字,没有丝毫的尊重,反而带着戏耍的意味。   秦默说:“我知道了。”   黄布鞋嘿嘿乐了,伸手来摸他的脸:“你可比你姐乖多了,就是长得没你姐漂亮。”   秦默故意套他的话:“你认识我姐?”   黄布鞋笑的猥琐:“我可没那福分,秦少爷,你自己得罪谁还不清楚么?你这小命能不能保住,就看你那美女姐姐有多宠着你了。”   几乎是黄布鞋刚说完这话,就听见房里响起了门铃声,黄布鞋的脸色立马就变了,两步走出去,低声问:“谁?”   没人回答,这地方本来是个没卖出去的毛坯房,黄布鞋有个亲戚是房地产工作的,黄布鞋就把他手里领人看房用的钥匙借出来了,根本没人会来敲门。   其中一个去门口透过猫眼看看,就一个人呆着工帽,拎着工具箱站在外面。   那人冲黄布鞋摆了个口型,黄布鞋皱了皱眉,问外面:“谁?”   “是卢冲先生么?”外面那人还带着点外地口音。“我是卢永福先生联系来修水管的,他说钥匙在你这里。”   卢冲就是黄布鞋,他还真不记得有这么回事,但是之前他为了要钥匙确实是请自家亲戚狠灌了一顿酒,也忘了对方到底有没有提过这事了。   黄布鞋扯嗓子问了一声:“我们这里不漏啊!”   那人说:“不是你们家漏楼下去的么?我刚从楼下上来啊!”   黄布鞋又说:“我不知道这事啊。”   那人有些不耐烦了,说:“那你打个电话问问啊,我还赶着工呢,你们能不能快点?”   黄布鞋这才松了口气,跟周围人交换了一个眼色,拉开门笑着说:“对不住了兄弟,最近这世道不敢乱开门……”   修理工一边走进来,一边打量他们几个,嘴里还抱怨着:“你们几个大老爷们怕个啥子?光见过叫门拐卖小孩女人的,你们几个男人还怕……”   因为屋里卧室里有个绑着的人,几个人都有点紧张,黄布鞋搓着手问:“咱都检查哪啊?”   修理工说:“我看了楼下,你们应该是从厕所漏的,你们这两天有没有用水啊?”   黄布鞋连连点头:“是用了,可用了不多”   修理工点了点头,进去打开工具箱,又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四个男人,说:“你们几个能帮忙不能?”   黄布鞋说:“你说,要怎么帮?”   修理工把排水口的盖子抠起来,指着那细管子边说,说:“你看见这有块锈没?”   黄布鞋仔仔细细看了半天:“没啊。”   修理工说:“你到我这来,仔细看。”   黄布鞋过去,盯了半天,还是没看见那人说的什么锈,刚想问,就听到自己头骨传来巨大的打击声。   那修理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剩余的两个人一人一钳子啪啪砸倒,外面还有一个进来看情况的,连话都没有说出口,就被他直接撂倒在地上。   然后修理工慢悠悠地打开门,说:“沈哥,进来吧。”   门外这才走进来一个人,宽肩窄腰,身材修长,头发修的整整齐齐,挺风骚的一身西装被熨烫得没有一丝皱褶,英俊笔挺的五官,最出彩的还是那一双桃花眼,目光流转着说不出的风流,连一个无意中的眼神都像是另有意味。   “秦默呢?”他神色淡然,可眼里却带着略微的急切。   “里面呢。”修理工倚着门板,用下巴指了指卧室的门。“就那一扇门锁着的。”   沈卓云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飞快地拧开门。   “秦默。”   秦默听到了这个声音,忽然僵了僵,他躺在地上,动了动身子,看见了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正站在门口。因为没戴眼镜,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却从心底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像是意料之中,却又带着莫名的惊惶。   对计划中未来偏离的惊惶。   秦默垂下眼睑,脑子里不知想着什么,对方却已经走到他的身前,缓缓蹲下身子,眼神里带着笑意:“我回来了。”   秦默终于看清了他的脸,熟悉的让人心惊。   ☆、第七章 非法拘禁   “我回来了。”   沈卓云带着笑意盯着他,目光一寸一寸掠过他柔软的发丝而微长的碎发,因为失去眼镜而焦距涣散的双眼,柔软白皙的颈项,和被绳子束缚了的清瘦身躯。   简直就像是被打包好送给自己的礼物。   秦默盯着他沉默了半晌,仿佛是在确认眼前人的身份,最后开始开口了:“你怎么找到我的?”   沈卓云微笑起来依旧是带着几分风流、几分潇洒,可偏偏一双眼眸,较之六年前更加的深不见底:“不止秦蓁一个人有你的定位。”   秦默的眼眶微微撑起,瞪着他的眼神里颇有怒意:“你监视我?”   “是关注。”沈卓云纠正了他的说法,然后带着笑意把秦默从地上扶起来,按着他的肩膀吻上了他的唇。   几乎是在沈卓云唇舌入侵到自己口腔的一瞬间,秦默就明白了,眼前的人依旧是六年前的那个沈卓云,只是把病态暴戾的一面藏得更深了些,把外在的伪装扩展的更加完美无缺。   秦默几乎是不为所动地承受着沈卓云的侵占,直到对方的唇舌退出自己湿润的口腔,他才平复了一下呼吸,淡声问:“秦蓁知道么?”   “我不会让她知道的。”   天知道沈卓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无时无刻探查着秦默的所处位置,窃听着秦默的两个电话号码,如果不是秦默的黑客技术,他甚至会通过电脑摄像头监控着秦默的生活。   他就像是个见不得光的跟踪者,疯狂窥伺着眼前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六年的时间没有消磨掉他任何的狂热,反而令他的执念越发的深重。他知道眼前人的一切,无论是好的或者坏的,都是他为止沉沦的理由。   这样病态的窥伺,怎么能让任何人知道?   如果让眼前这个人知道,会不会被吓到呢?   沈卓云曾经想过,自己或许会喜欢眼前这个人受到惊吓的样子,确切的说,他喜欢眼前这人任何时刻的样子,温和的样子也好,偶尔的粗鲁也好,愉悦的微笑也好,悲伤的神色也好,甚至是挣扎时的泪水,深陷欲望的茫然,他希望眼前这个人的每一面都是自己的,每一个不为人知的隐晦都是自己的。   他想占有他的全部。   可他又如此清晰的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做了自己想做的一切,那按照秦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说不准自己真的会永远失去这个人。   秦默忽然问:“为什么来?”   沈卓云回答:“我说过我会回来,无论你等待与否。”   所以,其实六年前的一切,没有人忘记。   一字一句,像是被铭刻在骨子里的碑文,两人都反复在记忆中重新咀嚼深思了千百次。   “绳子给我解开。”   沈卓云把脸埋进了他的颈侧,声音略低地调笑:“绳子解开,你跑了怎么办?”   秦默知道他间歇性神经病,并不回答,果然没过一会,就听见沈卓云在他耳侧缓缓呼吸:“就这样绑你一辈子好么?”说着展开双臂拥抱秦默,刚好可以把他整个纳入怀里,一双手臂像是另一重束缚着他的枷锁,令他没有半分挣扎的余地。   秦默隔着衣服就能感受到沈卓云那温暖的皮肤,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无数个破碎的片段,有灰暗的,有明亮的,林林总总夹杂在一起,忽然使眼前人的形象变得丰满立体了。   沈卓云是个怎样的人?自己是个怎样的人?一切的答案,都在这样一个拥抱里明确清晰起来。   秦默最后还是微微叹了一口气。   “沈卓云,你今天敢自己走了,就这辈子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秦默忽然语气平淡地重复了这句话一次,随后垂下了眼睑,神色莫名的冷淡。“你忘了我说的话了,是么?”   沈卓云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并没有回答,只是双臂把秦默锁得更紧了一些,眼眸的色彩越发暗沉。   “你忘了,我没忘。”秦默淡声说,“沈卓云,我当初就问过你,我们能走多远。”秦默感觉拥抱着自己的人在一点一点的僵硬,心思反而越发的清明,最后还是把原本就想说的话再次说出口。   “谢谢你给我六年的时间,我想的足够清楚了,沈卓云,我们不合适。”   他秦默之于沈卓云是什么?   男女之间的情爱尚且有度,清浅些的好聚好散,点到即止,浓重些的便是披荆斩棘,一路白头。   可沈卓云呢?沈卓云会再回来找他,就已经证明了自己对于沈卓云的全部猜测。   秦默之于沈卓云更像是一种毒品,毒瘾早已深入骨髓无法割舍。沈卓云就像是一个瘾君子,对于他的渴求永无止境,并且会一次比一次贪婪,一次比一次需求的更多。而秦默生来性冷,沈卓云想要的回应,迟早有一天,会想给也给不出来,如果到了那一天——秦默根本不想去思考自己那时的结局。   沈卓云是特殊的,秦默很确定这一点,可是这个特殊的人,永远留在特殊的回忆里,又有什么不好?   就如同金岳霖为林徽因终身不娶,未必是等待,可能只是因为有一段足够缅怀的回忆,可以抵得过一切触得到摸得着的朝朝暮暮。而他与沈卓云,相识于患难之时,相知于最落魄的岁月,最终也有了一个足够惊心动魄的逃离,可以说是有过同生共死,有过相知相伴,那么为什么不能把这些都留在回忆中,而让沈卓云的偏执和自己的冷淡毁了这一切呢?   年少时的秦默曾经为沈卓云对自己的不信任而感到不平,六年前他能够说出“这辈子都别出现在我的面前。”也是因为一时的愤慨,他许以秦默伴侣的身份,却并没有给秦默站在他身边的位置。   而现在的秦默,却无比庆幸当初沈卓云的离开,如果不是他暂时的放手,秦默永远也不会像现在一样清晰的知道,自己跟沈卓云,从本质上就是难以共存的两个人。   秦默说完这句话,就听到沈卓云在自己耳边的笑声,里面包含着连秦默也听不出的意味。   沈卓云的右手一点点摸索到秦默的腕表上,只用单手就把他的腕表拆卸下来,然后身子同秦默稍稍拉开一段距离,在他的眼前,从腕表屏幕中央缓缓施力,直到整个腕表破碎。   “现在你跑不掉了。”   这样的距离之下,秦默能清晰地看到沈卓云那略显疯狂的眼神,眼底冷色的火焰正一点一点吞噬掉整个瞳孔。他的脸上甚至还挂着淡淡的笑意,竟然就这样直接抱起了被捆得跟粽子一样的秦默,直接走出门去。   秦默呆愣愣地看着他,直到对方已经把他抱下了楼,塞进了车子里,才惊觉自己已经陷入了绝境。   秦默变了,沈卓云也变了。   秦默已经不是当初混混沌沌就能被骗走的冷清少年了,可沈卓云也不再像那时一样无力,只能用哄骗的手段来得到想要的人。秦默的拒绝,就像拧开了一把大门的钥匙,把沈卓云六年来所有的压制着的渴望和疯狂都解放出来。   自己再一次失算了。   秦默在车上,忽略掉身上的束缚,看着身侧人熟悉的长相,做了最后一次努力:“这样有意思么?”   沈卓云偏头看着他,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秦默说:“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必需的,沈卓云,你为什么不肯同时放过我们两个呢人?”   沈卓云居然像是认真思考了之后,才缓缓回答他:“是对于你来说,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必需的。秦默,对于我来说,世界上只有你而已。”   秦默在得到这个回答的一瞬间就知道,这并不是一种变相的情话,而是沈卓云这个疯子真正的想法。   车子缓缓地行驶着,秦默放弃跟沈卓云交流,只盯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模糊风景,试图判断方向。   腕表被沈卓云毁了,自己身上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向外联络,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要沈卓云想,说不定真的可以关自己一辈子。   秦默已经无法再欺骗自己不向这方面想了,他只能趁着现在防患于未然。   眼前忽然一黑,秦默感受到了眼皮上温暖的触感,随之而来的就是腰上一紧,自己整个人都被搬到了对方的大腿上。   “不要看。”沈卓云的声音像是在乞求,可他的行为却是强迫性地剥夺了秦默的视觉。秦默越狱的本事像是给沈卓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甚至担心这飞快掠过的风景能帮助秦默逃离他的身边。   他能不能关秦默一辈子,他还没有考虑。   但是他知道不能让秦默逃走。   视觉被剥夺的时候,触觉就会变得异常敏感。   秦默能感觉到自己的耳垂被沈卓云纳入了湿热的口腔,之后有什么湿热温软的东西正一次又一次舔舐着自己的耳根,湿润的触觉一直延伸到脖颈处,然后就传来了微微的刺痛。   沈卓云一定是属狗的。   秦默皱了眉,眼前黑暗的感觉一点都不好,甚至车辆轻微震动时那躯体的摩擦都让他感觉别扭:“沈卓云,你是想犯非法拘禁罪么?”   沈卓云回答:“我只想跟你通奸。”   ☆、第八章 猪队友   第八章吃软不吃硬   秦默一路被沈卓云捂着眼睛,直到车子停了下来。   沈卓云推开车门,轻而易举地将秦默抱了出来,一路抱进了别墅的二楼主卧,轻手轻脚地放在床上,动作小心的像是将什么易碎的瓷器放在展台上一样。   秦默重新审视着沈卓云的长相,其实跟十八年前差别不大,变得只有气势而已。六年前的沈卓云的随和潇洒只是一时的伪装,而六年后沈卓云把这些品质做成了一张完美的外皮裹在他那黑透了的骨肉外,这让他看起来更具有欺骗性。   沈卓云动作温和的将秦默脚腕上的尼龙绳一圈一圈解开,又把秦默束缚着的双手解开一只,把另一只手腕上的尼龙绳留出了一小段距离,绑在了床头的镂空花纹栏杆上。   秦默目测了一下,在不解开绳子的情况下,他的活动范围最多可以到达主卧的洗手间。   “绳子锁不住的。”秦默提醒沈卓云,他还不至于蠢到相信这是沈卓云给他留下的突破口。   沈卓云笑着吻了吻他的眼睑:“这是情趣。”   真抱歉,他根本看不出来情趣所在。   也就是说,沈卓云有足够的信心就算不锁他,他也跑不出去?秦默坐在床上思考着,任由沈卓云亲过了、摸过了去冲凉,自己只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用来关押自己的牢房。   简约现代的家装,同进门时的客厅是一样的装修风格,显然是请了室内设计师来设计过的,或者根本买时就是这样原装装修的。主卧的床大的过分,被子有被晒过的味道,床头柜上还有着打火机和干净的烟灰缸,衣柜门拉开了一半,露出里面成套搭配好的西装——显然,这根本就是沈卓云的日常住所。   如果是这样,说不定秦蓁是可以查到的,但前提是秦蓁还记得沈卓云这个六年前只出现过一次的人。秦默猜测,沈卓云这次的行为恐怕根本就是一时兴起,但是如果处理不当,说不定这个一时兴起就真的要变成终身监禁了。   沈卓云洗完澡赤条条地就出来了,连个浴巾也没围,拿着一条大毛巾猛擦自己头发,没一会就干了一半,然后毫不避讳地从衣柜里掏出一整套衣服来一件一件穿上——确实是一整套,从衬衫到袜子到鞋子,这一套衣服上还带着干洗店的塑料外套和木制衣架,秦默觉得沈卓云一定是请了专人去买衣服,搭配好了然后直接放进他的衣柜里。   这人也是懒出境界来了,秦默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由秦蓁买回来的深色衬衫和牛仔裤,又觉得自己似乎也没什么资格唾弃沈卓云。   沈卓云又凑到他身上来啃了一口:“洗漱用品卫生间就有备用的,我去给你买衣服。”说着,披上他休闲款的外套头也不会地走了。   秦默有一种错觉,自己这不是被非法拘禁了,而是跟男友一起同居。   这种错觉一直持续到秦默听到敲门的声音,拉开门一看,外面站着一张挺熟悉的脸,令他微微有些诧异:“姜绍?”   姜绍跟六年前没两样,或许最大的差别是六年前他是个油滑的混子,而现在更像一个油滑的业务员。   “好久不见啊,秦少!”姜绍挺兴奋地凑过来,看见秦默手上的绳子也视而不见,嘴上说的倒挺好听的。“要不是沈哥不让,我一早就去看你了。”   秦默看他一眼:“你进来坐么?”又抬了抬手被拴着绳的手:“我出不去。”看姜绍这架势是想叙旧,左右不是他的房间,坐着聊总比站着聊舒服。   姜绍梗着脖子笑说:“不了,我就喜欢站着,站着健康!”   秦默点点头,虽然知道姜绍肯定不是来帮自己逃出去的,但是多少有个熟人也能多知道些情报,秦默也乐意说两句:“你跟着沈卓云工作了?”   姜绍说:“哪来什么工作啊,也就沈哥赏口饭吃呗!”   秦默一听这话就知道,姜绍应该没有什么具体工作,而是像保镖一样跟着沈卓云的角色。他倒不太明白,沈卓云是哪里找回姜绍的。   姜绍看出秦默的疑惑,就把这些年的事跟秦默大概说了一遍。   姜绍这人也挺有意思,当初跟秦蓁辞行之后,原本是打算回自己那帮狐朋狗友里接着瞎混的,没混几天,看了场魔术表演,觉得有意思,便又捡回了自己那三脚猫的魔术手艺,硬是跟着人家魔术师要给人家当徒弟。那魔术师被他磨得没办法没办法答应了,教他也尽心尽力不藏私,只有一点,那魔术师穷。   姜绍的师父没什么名气,带着姜绍走南闯北,有舞台要他就过去表演一场,不管地下酒吧还是街头促销舞台,他都不嫌弃,好歹有口吃的,能养活自己,也能养活姜绍,师徒两个也有些感情了。   可好景不长,姜绍的师父得了肝癌,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救了,最后也就那么去了。之后姜绍回到d市,当年的酒肉朋友也都不知道哪去了,姜绍也就这么厮混着,小的时候是小混蛋,现在大了便是个大混蛋了。   后来遇上了沈卓云,姜绍也没想到沈卓云会给他一份挺轻松的工作,给他一笔足以吃饱喝足的薪水,直到后来,姜绍知道秦默在查证据试图给之前学校的人定罪,他才知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自己也就是被沈卓云圈养的证人。   姜绍这些年跟着他的师父把中国大江南北踩了一半,秦默却除了留学的y国,和自己居住的d市,再就没去过别的地方。虽然他能通过光纤瞬息万里,可终究跟姜绍是不同的。是以秦默跟姜绍居然还能聊的挺热烈,虽然大多数时候是姜绍在说,秦默适当地提出那么一两个问题。   就是六年前,两人也没聊得这么投机过。   最后姜绍说的口舌发干,才想起自己的主要任务来,话锋一转,又对秦默说:“秦少,其实沈哥这些年不是不想去看你,实在是沈氏这边他也走不开。”   秦默不吭声,等着听姜绍能跟他扯出些什么来。   “沈氏这些年也不消停,沈哥那头极品亲戚论卡车拉都拉不完,那些老大爷老太婆也是拼了,一把年纪了还出来折腾自己那心脏……”姜绍说了一通,最后还是没忘了做个总结。“沈哥那就是妥妥的新世纪好男人,不是我说,这要是写上杂志那一准能火!题目我都想好了,禁忌的苦果由谁买单?爱人莫怕,好男人为你默默肩负起一片天!”说完这话姜绍搓了搓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觉得自己今天应该不用吃饭了。   秦默下意识打了个寒颤,面无表情地盯着姜绍:“你最近知音看多了吧?”   “这个……我这不是那什么,”姜绍干咳两声,终于想到了合适的词句来形容自己:“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秦默瞥了他一眼,明明表情毫无变化,姜绍却硬是从里面看出了玩味的神色来:“你来跟我说这些,沈卓云知道么?”   “沈哥他……”还真不知道。   秦默竟然勾了勾嘴角,就这么一笑,就让姜绍从尾巴骨一直酥到头顶。姜绍一直就知道秦默长得好看,今天见了秦默更觉得,着小子长大了,收拾立整了,确实不比电视上那些小明星差。反而秦默要比他们更多出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看着冷淡,可就是从骨子里让人觉得温和,气质干净,却又不让人感觉娘炮,往那一戳,就让人觉得是个世家公子的范儿。要说十分满分,那在姜绍心目中,六年前的秦默能打六分,六年后的秦默能打八分。   说实话,其实姜绍也喜欢这一款的,要不是沈卓云是他的衣食父母,这没节操的说不准还真能上去撬一撬墙角。   可下一秒姜绍的色心就被秦默一句话浇了个透心凉。   “我跟沈卓云以前是那种关系,现在不是。”秦默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俩的事跟你想的不一样,不过你跟我说的这些,还是有用的。”   沈氏还不稳,沈卓云真要逼急了他,他说不定还真能做点手脚。   不过这是以后的事,现在来看,沈卓云还没做什么他接受不了的事,好好谈谈和平解决,也没什么不好。   倒是姜绍傻了眼,他本来以为这俩人早就死生挈阔,与子成说了,就是因为分开时间太长秦默生气了而已,没想到沈卓云这根本是万里长征刚跨出第一步,这第一步还被硬生生逼退了回去。   而且秦少还套他的话!他怎么就忘了秦少一早就被老大带黑了呢?不!说不定一早就是黑的!   #今天好像又当了老大的猪队友#   秦默看着姜绍那样子,眼睛里又有了几分笑意,时隔六年再见故人,仿佛跟记忆里那个不良少年的印象也有了些差距:“你现在一个月工资多少?够用么?要不我给你开工资,你给我办事算了。”有钱,腰杆就硬,就是任性!秦默现在倒确实有底气给开工资的。   姜绍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笑得心虚:“够用,够用!说起来,给沈哥办事不就是给秦少办事么?您吩咐一句我还能说别的么?”   秦默笑着回答:“也是,确实不是外人。”   姜绍刚松一口气,就看到秦默眼里闪着狡诈的意味,一转头,就看见沈卓云正靠着墙盯着他俩。   !!!   沈哥你听我解释!   秦默看姜绍这样子,忽然觉得姜绍似乎对沈卓云或许是有些畏惧的。   六年前姜绍对沈卓云还是   ☆、第九章 吃软不吃硬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色彩的梦。   他的视觉仿佛已经消失了一样,世界只剩下黑色,可就是这样一片黑色,却让秦默觉得莫名的安心和熟悉。   或许让他安心熟悉的并不是这片黑,而是他所知道的,潜伏在黑色里那个熟悉的人。   他听到自己口里说出来略带调小的话:“你有没有良心,我还不清楚?”   他知道黑暗里的声音会这样回答他:“因为你搀和进去了。”   “那我杀人放火你也来?”秦默感觉说话的已经不是自己了,而是另外一个人。   “只要杀人放火的是你。”那时候有个人似乎曾是这样说过的。“你要杀人,我跟着,你要救人,我也跟着。”   “秦默,你就是我的良心。”   这声音轻飘飘落在耳畔,在心头却重逾千斤,秦默只感觉有什么默默压在了自己的心头,闷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再一睁眼,自己的目光正对着床头柜,床头柜上机械表指针移动发出细微的声音,却和回响在耳畔的心跳声不谋而合:自己不是在学校的仓库,而是在沈卓云的居所,距离和沈卓云分离的时间,已经过了六年了。   秦默想动一动身子起床,才发现身后的沈卓云正一只手搭在自己腰上,睡得极沉,仔细看看,睡梦中的沈卓云看起来无害而帅气,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在外疯玩一天、回家倒头就睡的大男生。   秦默平复了一下梦境带给自己的心情,把压得自己不太舒服的手臂移开,闭上眼睛继续睡眠。   再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身边依旧躺着沈卓云,只不过现在的沈卓云是清醒的,正像八爪鱼一样纠缠着他不放,一大早就很精神的器官也贴在他的身上磨来蹭去。   秦默迷迷糊糊伸手去拿眼镜,才惊觉自己的眼镜早在一周前被绑架的时候就已经丢了,而之后也一直被沈卓云强制呆在这里,根本没时间去配眼镜。   沈卓云把他的腕表手机捏碎,断了他跟外面的一切联系,把自己锁在他自己的家里,外面还有人看着根本跑不掉,按理说这是标准的强制戏码,可事实上,沈卓云除了这些,几乎什么也没做。   他更像是跟沈卓云在同居,沈卓云睡的时候他被沈卓云拉着一起睡,沈卓云白天上班前会来没皮没脸蹭个没完,沈卓云下班后会来找自己话唠,不管自己回答与否,他一个人就能说上大半天,沈卓云不在的时候只要不碰通讯工具和走出别墅,做什么都随便自己——那条代表情趣的绳子确实仅仅是情趣而已,第三天这条绳子就已经出现在垃圾桶里了。   秦默觉得沈卓云根本不是想囚禁他,而是想墨迹到他懒得离开为止。   而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招对自己真的是出乎意料的好用,明明想的很清楚了,自己跟沈卓云的性格早就决定了两者无法共处,可就这么短短一周,竟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如果以后都是这种相处模式,跟沈卓云在一起或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一点在很久之前自己向沈卓云提出问题的时候,沈卓云就曾经回答过了:“让时间证明一切。”而现在,他切切实实地在用时间,身体力行地来证明,他们两个完全是可以生活在一起的。   秦默觉得自己该跟沈卓云谈谈。   沈卓云完全拖得起,可秦默拖不起。   秦蓁为了找他,估计能把d城翻个底朝天,杨方宏和女教官他也需要再接触,这条线决不能断了,lk那边说好的黑客战也不知道还来得及来不及。   秦默想着这些事,跟沈卓云开口了:“你打算关我到什么时候?”   沈卓云还抱着他在他身上摸来摸去,语气疏懒中带着几分暧昧:“关到你愿意跟我通|奸为止。”   要不是自己还被关着,秦默真想抽他。   “不可能。”秦默低声喃喃,不知是想说服对方,还是想说服自己。   这时候沈卓云反而精明了,一个翻身压在秦默身上,一双桃花眼懒洋洋地盯着他,却怎么看都像是勾引:“有什么不可能,一周不行,那就关一年,关十年。大不了我关你一辈子,早晚有一天你会趴好让我干。秦默,你敢说你真的不喜欢我?六年过来了,你真的忘了我了?”   正中死穴。   秦默的神色变了又变,双眼有些空茫,最后却又渐渐聚焦,眼里只剩下沈卓云那章精致的脸。   “秦默,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沈卓云一次又一次地轻吻着对方柔软的唇,偶尔伸出舌来舔舐,却仅仅是点到即止,不肯稍作停留,直到秦默原本无甚血色的唇染上了艳色和水光。   在害怕什么?   六年前沈卓云就是少年秦默绝对割舍不下的人,以至于被迷迷糊糊就拐走了。更何况六年前,沈卓云给他留下了那样深刻的一个离别,深刻到他每每想起都心情复杂、难以释怀。   时间带给自己的真的是遗忘,还是愈发难以忘怀的沉淀?   秦默只知道,这辈子,只有眼前这个人,能给他这样一种莫名难辨的心情,理智上清楚他危险到极致,可又像着了魔一样地被他所牵扯。   “沈卓云,”秦默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去看那双一直在蛊惑自己的双眼。他知道,现在的沈卓云甚至有能力左右他的选择,而到那个时候,自己里沉沦也不远了。“你让我好好想想……”   可沈卓云要的就是秦默的沉沦,他根本不可能放过此刻心神动荡的秦默。   “你要想多久,”秦默听到沈卓云的声音平静,却又带着一丝莫名的低沉“秦默,我等了你六年,你还想让我等多久?”   “我可以关你一辈子,可你真的一定要让我等你一辈子么?”   秦默捂着自己双眼的手愈发收紧,黑暗中沈卓云的声音让他越发无法继续自己固有的思考,抑制不住的情绪一点点跟随着沈卓云的话语倾泻而出。   沈卓云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不易察觉的哀伤和祈求。在秦默的记忆里,沈卓云从未出现过如此弱势的情绪,他似乎每一刻都是无坚不摧的:“秦默,我只是喜欢你而已。”   只是喜欢而已。   “接受我好不好……”   恍惚间似乎又想起了黑暗中的那一句:“秦默,你就是我的良心。”   如果只是喜欢而已……   为什么不能接受?   秦默缓缓松开手,看着眼前人的脸上没有丝毫悲伤动摇,反而带着浅浅的微笑,只有眼底燃着自己熟悉的,炽烈的冷色火焰。   他知道自己已经完了。   六年间所有的思考,所有冷静过后的决定,全都被眼前这个人几句话轻易摧毁。   只有这个人,能一点点诱骗自己,失去所有理智,改变原有的决定,并让自己就此无法自拔。   秦默盯着他,半天才说:“好。”   沈卓云脸上的微笑渐渐扩大,喜悦和满足一点点在他的脸上蔓延。   秦默说:“我答应你了,明天我要回家。”   沈卓云迅速转变到无赖模式:“不行,说好的接受我就要通奸的。”   秦默冷笑:“沈卓云,你真拿我当傻子哄?”   沈卓云眼里的狼光大炽,直接上手开始撕扯秦默身上的衣服,冷不防被秦默一脚直接蹬下了床。   沈卓云变脸比翻书快,脸色立马阴沉了下来,盯着秦默一言不发,却带着一种明显的不信任感。   万一你哄了我放你回去,又不跟我好怎么办?   秦默几乎从他脸上就能看出这一行字来,抽了抽眼角,最后叹了口气:“你……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沈卓云盯着他:“你要多久。”   “不清楚,但是我没对你撒过谎。”秦默抬头直视他的双眼,对方这才面色缓和下来,又爬上床来,搂着他低声说:“不许走。”   “秦蓁在找我。”   “你告诉她要搬来和我住,”沈卓云从鼻腔里哼出声音来。“我不动你,但是你不许走。”   秦默最后还是答应了,又说:“明天我要去找杨方宏。”   沈卓云忽然正色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秦默一愣,沈卓云才跟他说了实话:“上次绑你的人,不是张敬梓,而是乔国富。”   秦默这头忙着查学校的事,而事实上张敬梓几乎早就忘了自己有过这么一所产业,还记得的只有当初的主任乔国富。   而乔国富其实也没想到秦默胆子这么肥,一开始矛头就是冲着张敬梓去的,还以为是对自己怀恨在心,想让自己遭殃。而沿着秦默这条线一查,居然发现他是秦蓁那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弟弟,干脆就来了一场绑架,一来可以消去秦默这么个祸害,二来又可以把秦蓁的钱财弄到手。   秦默听了半晌没说话,这件事上他犯了大错。   沈卓云跟他说:“秦默,你如果想报仇,就别露出来你是冲着张敬梓去的。”   秦默点了点头,知道沈卓云说的对。   “你自己要小心,秦蓁这几年风头太盛,不少人都明里暗里盯着她,只是从秦老爷子那里下不了手,她自己又防的跟什么似的,很多人都想从你这个弟弟这里下手。”沈卓云又提醒他。“秦蓁千防万防,从她那里根本查不到你这里来,但是从你这里,如果想查到有秦蓁这样一个姐姐还是很容易的。”   沈卓云在商场上打混,也知道秦蓁的厉害。这几年崛起的只有两家,一家是原本败落迅速复兴的沈家,一家就是秦蓁这个黄毛丫头白手起家的榛叶国际。秦蓁在商业此道,确实是有天分的。   可正是因为秦蓁崛起的太快,背地里眼红的却不止一个两个。   秦默暗自记下了,却在心里责怪自己这些年光顾着报仇,忘了关心秦蓁,光知道秦蓁事业有成,却忘了她处在风口浪尖上,再一想平日里秦蓁像个老妈子一样操心自己,忽然觉得有些愧疚。   “这次是我来得及,万一我来不及……”   秦默微微一怔,只听见身边的人低低地说。   “秦默,你杀人复仇我都帮你,只有一点,你一定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第十章 报应   秦默第二次站在红砖楼前,这次他的身边没有了两个人高马大的保安,而是沈卓云站在他的身边。   吸取上次的经验,秦默这次用力拍了几次门,就听见门里的女人高声尖叫:“来了!”之后就听见女人的咒骂声和脚步声一同响起,推开门的刹那女人脸色就变了,飞快地想把门板摔上。   秦默刚想开口阻拦,沈卓云的手却先一步伸进了门缝里。   “沈卓云!”   秦默原本以为沈卓云的手会狠狠地被门板夹住,没想到他却一点点把门给掰开了,女人看着沈卓云的动作愣了一下,随即扯嗓子就要尖叫:“来人啊!抢劫——”话还没说完沈卓云就挤身进门,一只手又快又狠,死死卡住女人的脖子,脸上还挂着笑,整个人的气质却变得阴冷恐怖:“你再叫一声试试?”   秦默顿了顿,决定还是把这件事交给沈卓云来处理:之前的经验已经证明了,他面对这个女人很难占到上风。于是他只默默跟了进来,把门关上。   沈卓云掐着女人的脖子拖到了里屋,把她往地上一摔。女人撞到了饭桌后摔倒在地,带倒了一片没收拾好的碟碗,破碎的声音响成一片,几块碎瓷片把女人裸露着的手臂划破,鲜血汩汩流淌了一地。沈卓云对此视而不见,倚着墙盯着女人的狼狈相冷笑。   虽然早知道沈卓云并非良善之辈,但是这样直接暴力的沈卓云,秦默还是第一次看到,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感到自己的手被沈卓云悄悄捏了一下,又摸了几把。   那头沈卓云还面色不改,弯腰从茶几上捡了一个瓷杯,狠狠砸在女人面前。   “啪——”   碎瓷片四溅,秦默眼皮忍不住跳了跳。   沈卓云把女人彻底吓住了,才开口:“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你说是不是?林教官?”   女人听见这一声林教官忽然呆了片刻,抬头盯了沈卓云片刻,开口的声音依然尖锐,却再没有了之前的气焰嚣张:“是、是你!”   沈卓云整了整衣领,露出一个挺礼貌的笑容来,目光却冷淡而阴暗:“看来教官还记得我,那就不用再客套了。能谈得来,我们就谈,谈不来——我们就此打住。”最后一句话说的意味深长,沈卓云现在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明明衣冠整齐事业有成的年轻人,却硬是能从其中看出一个亡命徒的影子来,让人毫不怀疑下一刻这个人会做出任何疯狂的举动来。   女人趴在地上闷声不语,只哆哆嗦嗦地向后退,脖子上的青紫估计还疼着,一地的碎瓷片也时不时就割破她的皮肤,可这一切都没有眼前的年轻人可怕。   “看来是我忘了——”沈卓云仿佛恍然大悟一样笑起来,“教官还有什么人想介绍给我是么?”   女人瞪大了眼睛,像是看着怪物一样盯着他。   沈卓云微笑着在沙发上坐下,拉过秦默坐在他的身边,双手交叉,身子微向前倾,像是即将要冲向猎物的猎豹一样,连一双瞳孔落在女人眼里都像是野兽一样闪着寒光:“那我们可以再等一会——看来这个人不来,教官是不会愿意跟我们聊天了。”   “啊!”女人似乎一下子激动起来,尖叫一声,连身子都没站稳就冲着沈卓云飞扑过来,手里握着一块尖锐的碎瓷片狠狠地向沈卓云的眼睛里捅去:“艹你妈的狗杂种!老娘跟你拼了!”   沈卓云轻松钳制住了女人在半空中不断挥舞的双手,一个小擒拿把女人翻转过去,在她的膝盖后弯一踹,把女人反跪着按在原地。   沈卓云声音平淡而随意,仿佛在同秦默闲聊一样聊起来:“你可能不记得这个教官了,但是其实她在男生里还是挺出名的。她不怎么喜欢女孩子,但是意外的喜欢教育男生了,嗯,好像是年龄越小越喜欢——我说得对么?教官?”   女人剧烈地挣扎起来:“艹你妈……小杂种!……”   “我想起来了,您还有个儿子是吧?”沈卓云语气温和,像是在询问她今天天气如何。“看来上次之所以生气,恐怕是有人拿令郎威胁过您了吧?是只有我们同令郎认识一下,您才肯跟我们谈谈是么?”   秦默忽然想起上次来时那个坏脾气的孩子,尖叫起来跟他母亲如出一辙。   “冒昧问一句,听说令郎也上小学了,母子相处还和谐么?”沈卓云越说越谦和有礼,“需要我帮令郎也体验一下您当初的教育方式么?”   女人猛的一僵。   其实她自己是最清楚的,因为最初出生家庭的重男轻女的和后来的婚姻不幸,她一直厌恶着所有的男孩。   而这种厌恶,一直延续到了她工作后,只是一直被隐藏的很好。   直到她到了那所学校,习惯了学校里日常的暴力和教官学生之间扭曲不平等关系之后——她的暴力倾向一点点开始袒露。在那所学校里,不会有人来惩罚她的暴力行径,只要小心一点不要弄出人命,她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有人来管。   而她是如何对待那些学校里的男生的,只有她自己和那些经历过的男生最清楚——连殴打辱骂都是轻的。   而这些年来她也有了后遗症,她的儿子一天一天长大,她的早已习惯释放的暴力情绪根本得不到宣泄,明明骨肉情深,可她每次看到自己的儿子都会想起他的性别,根本压抑不住自己对儿子的暴力行为。   她去看了心理医生,可心理医生的价格根本不是她承担得起的——况且她也并不相信,心理医生能够改变什么。   而她的儿子完美的继承了她暴躁偏激的性格,她的殴打只收到了更剧烈地反弹,她甚至在恐惧,当她的儿子长大,她再也无法肆意地殴打支配他的时候,他会不会因为她一直以来的暴虐而杀死她。   现在他每次看向她的眼神就充满了仇恨和暴虐,竟然让她这个母亲感到害怕,让她更加用力地挥动自己施加暴力的双手。   她是他的母亲啊,他怎么能这么看她呢?   她是爱他的,可他却是恨着她的。   她一次又一次地恐惧着自己的儿子和无望的未来,可这扭曲了的一切究竟该归咎于谁呢?   后来,当初一起做教官的同事找上门来,跟她说有人可以给她一笔钱,只要她出席法庭作证当年的一切。   她向那人要四十万,想用二十万留给儿子,二十万留给自己,当她把这孩子养到十六岁,她就留下二十万,从此不再同自己的儿子见面。   可是后来她接到了来自另一个人的电话,对方拿儿子的性命威胁她,只要她敢同意出庭,她就可以等着给她的儿子收尸了。   而现在,自己身后的男人在用同样的话威胁着她。   她一次又一次地咆哮着,可对方只是用一种淡淡地口气告诉她:“直到令郎回来之前,教官您还有时间考虑。”   她毫不怀疑身后的人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秦默看了半天,才开口问了一句:“给你电话的是乔国富么?”   女人半晌才嘶哑着喉咙说:“是他。”   秦默怔了怔,忽然想起上次来时女人说的话,吞吞吐吐地问:“那上次的孩子……不是你跟他……”   女人尖着嗓子怪笑:“他就是个拔屌无情的狗杂种,没有一次不戴套的——这孩子是我跟前夫的。”   秦默淡淡地说:“咱们这么僵持着也没意思,上法庭前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事我们谁也不会说出去,上了法庭之后他们也倒了,还怎么动你儿子?”   女人骂:“你当我是傻的?我答应你,你万一搞不倒他们怎么办?”   秦默毫不在意:“但是你不答应,你儿子现在就可以跟你来生说再见了,为了你儿子的安全,我建议你还是跟我们合作——还有,你不用想着反水,他们一时半会是动不了我们的,在我们死之前还是有足够的时间拉你儿子做垫背的。”   女人半天不吭声,过了一会,外门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一个孩子背着半旧不新的书包,踩着黏糊糊的地板“啪嗒啪嗒”走了进来,看见地上一片狼藉和陌生的男人,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孩子盯了他们半天,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来,就那么走进了卧室门里。   秦默愣了愣,他对于那孩子的印象还停留在上次跟女人尖叫离家出走的时候,没想到这孩子的表现如此怪异,令他也觉得有些惊讶了。   这时沈卓云忽然笑了起来,对那女人说:“教官,这是不是就是你的报应?”   女人瞪大了眼睛,随后疯狂地甩着头:“什么报应……什么报应!你闭嘴!我要撕烂你的嘴——”   秦默已经发现了女人的情绪其实极不稳定,伸手拦住继续刺激她的沈卓云:“我说的,你想好了没有?”   女人安静下来半天没有说话,最后点了点头。   沈卓云这才松了手,秦默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女人:“我们以后就绑在一条船上了,你儿子能不能活,全看我们的官司能不能赢了,你最好——自己想明白一点。”   说完,两个人就走了出去,到了楼道口,沈卓云勾着笑说:“她这辈子都完了。”   秦默一愣。   “你知道她儿子用什么眼神看她么?”沈卓云的眼里带着明显的恶意和幸灾乐祸。“她如果不想被她儿子弄死,还是早点跟她儿子分开住吧——但是这辈子,她必然老无所依。”   这就是报应。   ☆、第十一章 恐吓   第十一章恐吓   “但是这辈子,她必然老无所依。”   秦默偏了偏头,看到沈卓云那恶意愉悦的神色,忽然问了一句:“你会报复么?如果没有我的话。”   沈卓云走到巷口,替秦默拉开车门,自己也坐上驾驶座:“当然会,不过不是你这样的方式。”   事实上,如果不是秦默在,说不定沈卓云也会走上跟张敬梓一样的道路,毕竟单纯经商终究比不得涉黑的暴利来得快,只要胆子肥,脑子灵活,心狠手辣,沾了黑的生意几乎就是暴利。   而对于沈卓云来说,那就是一条快速积累财富和势力的捷径,如果没有秦默,他或许会直接用非常规手段解决掉自己鸠占鹊巢的亲戚,然后利用这条捷径迅速成长到一定程度,再用另一条道上的规则,去黑吃黑活吞了张敬梓。   即使是现在正正经经做生意的沈卓云,在圈里的风评也不是很好,下手狠辣,不留余地,无论是经营还是竞争,手段里都带着那么一股剑走偏锋的邪门气息。如果不是确实找不到沈卓云沾黑的证据,说不定大多数人会把沈氏看成黑道洗白的工具。   可沈卓云确实沾不起黑,不因为别的,只因为秦默:他能把自己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赚钱,可他不能带累着秦默跟他一起刀口舔血。   黑了,再想洗白,那就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了。   沈卓云的车开的飞快,只不过比六年前有技术水准的多——至少秦默坐在上面不用再担心发生车毁人亡的惨剧。   秦默从侧车窗盯着外面一闪即逝的风景看了半天,沈卓云偏头对他说:“别从侧窗看,会晕车。”   秦默“嗯”了一声,目光转回了正前方,像是思考着什么,知道沈卓云停下车把他拉进房间才如梦初醒。   “你等一下,我去做饭。”沈卓云说的话把秦默吓了一跳。   “你会做饭?”秦默盯着沈卓云一双手,虽然比秦默的手要略微大一些丰满一些,修长宽厚,带着一点薄茧,一看就是个爷们的手。   但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做饭的手。   不会是黑暗料理吧?秦默忽然有点担心。   沈卓云神色颇有自信,嘴上却还谦虚:“会一点。”   “你平时都是自己做饭?”连西装都要别人配好放进衣柜的沈卓云,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乖乖自己做饭自己吃的人。   “平时是阿姨,但是昨天我把她辞了。”沈卓云找出围裙来系上,卡通青蛙图案的围裙套在他的身上,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笑。“二人世界,还是不要电灯泡的好。”   说着沈卓云掰正了秦默的头,冲着嘴狠狠地啃了几口,嘴里暧昧不清地调戏:“你要是不想吃饭,可以换我来吃你。”   秦默眼皮狠狠跳了两下,面无表情地推开了沈卓云,直接奔着二楼书房就去了。   同居有风险,时时刻刻要防止擦枪走火。   刚一进书房,秦默就看见并排放着两台笔记本,其中一台屏幕闪烁着,界面一片黑底白字,立马吸引了秦默全部的注意力。   沈卓云的电脑被黑了?   秦默倒真是一点不奇怪,不用别人,在他的眼里,沈卓云的机子防御基本为零。一看牌子和配置就知道了,这种机子典型是糊弄外行土豪的商务机,硬件倒还算不错,但对于秦默这种等级,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本来想趁着这两天改造一下,没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动手,沈卓云就先被人黑了。   秦默走到桌前,饶有兴致地想看看对方留了什么下来,没想到才看了一行,脸色就变得凝重起来。   【沈先生:识时务者为俊杰】   秦默一目十行看完,发现这完全是针对沈卓云的恐吓,而且明确提到了自己正在调查证据的事情,威胁沈卓云不要对自己提供任何帮助,否则将会有人出手打压沈氏。   对方还不知道自己跟沈卓云住在了一起——也是,连他都没想到自己会跟沈卓云建立这样一个类似同居一样的关系。   秦默倒是来了兴致,从兜里掏出u盘,飞快插在沈卓云的本子上:他随身带着的u盘里有着大量闲暇时自制工具,有可以专门用来反追查入侵者ip,甚至可以自动在对方的机子上给自己留个后门。   当然,前提是对方不是高手。   秦默几下把工具框调了出来,顺着对方入侵的行迹反追查了过去,没用上几分钟的时间,秦默的脸上就露出疑惑的神色。   他一路破解对方入侵手法一路皱眉,总感觉对方的手法过于熟练,而拥有这样熟练的手法,却有着异常普通的技术——这本身就是一件很怪异的事情,就像一个人五十几岁的年纪却长了一张市十几岁的脸一样。   “叮——”   提示音响起,秦默顺着留好的后门,迫不及待地钻进了对方的机子,却发现这台机子从软件到硬件都普通至极,连防火墙都是大路货色。再仔细看了一圈,这根本就是网吧机里的最普通的一台。   是自己弄错了?秦默反复检查,发现自己确实没有弄错的可能性。   秦默还不死心,打开了对方的摄像头,却发现视野里只有人来人往的网吧背景和深紫色的沙发椅,入侵者已经没了踪影。   查看ip才发现,地点竟然是千里之遥的a市。   秦默皱起了眉,一下一下敲击着鼠标侧边,试图从对方的入侵痕迹里寻找到更多有价值的信息,然而确实没有。   技术非常普通,几乎是大部分黑帽都会的方法,但这个人却做得异常熟练、滴水不漏,而反追查的过程中遇到的阻碍都是极为寻常的程度,查到最后的结果也确实是自己什么也没有得到。   秦默有一种直觉,对方绝对不会是普通的黑帽,很有可能是个高手。   国内几个知名的高手都被秦默套了一遍,但他们的技术都带着强烈的个人风格,几乎是只要一看痕迹就能知道是谁做的——除非他们故意隐藏。虽然想不出来这个高手会是谁,但秦默知道这个段位的高手并不是乔国富能请的动的。   会是谁呢?   沈卓云进来的时候秦默正手指如飞,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着什么。   “吃饭了。”沈卓云已经把围裙摘了下来,身上还带着一点的油烟味道,应该是做了油炸菜色。   秦默停下手里的工作,转头问他:“你确定只有乔国富知道我在追查?”   沈卓云顿了顿:“怎么了?”   “你电脑被人黑了,留下了一封恐吓信。”秦默的视线转回屏幕,把之前的页面调出来给他看。“对方早有准备,我没追查到是谁,但是发出地点是a市的一家网吧。”   沈卓云盯着屏幕上的书信内容:“a市?”他想起来张敬梓这几年确实是在往a市发展。   “嗯,对方是个高手。”秦默又补充:“至少我能保证,乔国富请不动这样的人。”   “高手?”沈卓云轻微拧了拧眉。“跟你比呢?”   “不确定,”秦默摇了摇头。“至少是伯仲之间。”   沈卓云在信息领域并不擅长,但是不代表他不知道秦默在网上的地位,通过窃听秦默的电话他知道了秦默在网上匿名大神的名号,闲时跟技术部的人了解过,在那程序员口中,秦默那就是半只脚踏进神坛的任务。   像秦默这种级别的,想赚个外快几乎只是动动手指的事情,造个别人都破解不了的病毒,等病毒满城风雨,再把病毒的源代码卖给软件公司,这就直接能赚上一大笔。而能被秦默称作高手的,那身价确实不是乔国富这种人请的起的。   想到这里沈卓云皱了眉,如果张敬梓过早察觉到他们的行为,那确实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对方已经找到自己门上来威胁的情况下。   秦默又把界面调了回去,点掉了几个对话框,又开始了键盘敲击,一边敲还一边说:“你这台机子配置还够用,但是软件一塌糊涂,我给你弄一下,在你这台机子上留个后门,以后要是有什么问题你给我打电话,我随时给你弄好——”   “你人就在我这里,还要打什么电话?”看着秦默专注的样子,沈卓云把思虑暂时抛诸脑后,从背后抱住正专注于电脑屏幕的秦默,干扰着他的思路。“出来吃饭。”   秦默皱了皱眉,他还真不习惯放下手头完成一半的成品去吃饭:“等一下——”话还没说完,就感觉一只温热的手从领口钻进了他的衬衫里,手指在他胸前最敏感的一点上打转,耳边还有暧昧的气息拂过。   秦默寒着一张脸,觉得自己一定是走错片场了。   这种家养小妖精勾引总裁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但是他一点都没有总裁的霸气侧漏感啊!他只感觉自己现在把持不住,下一刻会直接被小妖精敲骨吸髓吃干抹净啊!那人还变本加厉地在他耳侧挑逗:“你要是不想吃饭,可以让我先吃你……”说着这人的另一只手已经往下移动想去解开他的裤子拉链了。   “我这就去吃!”秦默一推桌子立马站了起来,寒着一张脸直愣愣往楼下冲,行止僵硬得像是头怪兽。   同居什么的!太危险了!   #总裁的妖精娇妻#   #导演我又走错片场了#   #其实你没走错真的#   ☆、第十二章 选人   第十二章选人   秦默上了桌才发现,沈卓云说自己会做饭,还真不是吹牛的。一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倒让了秦默有种过年了的错觉,拿起筷子不知从哪里下口才好:“做这么多?”   “第一次下来吃饭,下次会少做一点。”沈卓云笑笑,倒真有几分温柔的影子。   秦默倒是听明白沈卓云隐含的意思了,前几天他被沈卓云锁着,饭都是在楼上吃的:“之前那些也是你做的?”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秦默看了沈卓云一眼,他原本以为沈卓云的厨艺只是偶尔露一手,可看现在这情况,他是打算长长久久地做下去了?在看到桌子上大多是自己喜欢的菜色的时候,秦默惊讶更甚。   秦默熟练地用筷子夹起一块干煸鸡翅,木质筷子和鸡肉间没有丝毫的打滑,浓郁的孜然香气和刺激神经的辣味扑面而来,咬下一口,恰到好处的麻辣滋味让秦默忍不住把一整个鸡翅啃得干干净净。   啃完鸡翅秦默又夹起一筷子土豆丝尝了一口,酸辣口,完全是他喜欢的口味,忍不住一边嚼一边问:“我口味……是秦蓁跟你说的?”   秦默这人好养活,什么都吃不挑嘴,只是   “嗯,上次电话里说的。”沈卓云应得干脆,事实上是扯瞎话不眨眼,经历了上次绑架事件,秦蓁跟他说话都带着冰碴子,颇有几分秦默就是少了一根头发丝也要找他制造一场人间血案的架势,更别提跟他说秦默喜欢吃什么了。   当然,沈卓云也不能照实说这都是窃听电话的时候听来的。   秦默那头还以为沈卓云和秦蓁的关系还算不错,毕竟秦蓁给他电话时除了痛骂他大意被绑架,并没有提到关于沈卓云的事情。不得不说,这是个美丽的误会。   沈卓云看了看秦默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和他那吃饭时轻微一点一点的头,忽然生出了自己圈养了一只小狗的错觉。他甚至想给秦默带上项圈,链子拴在床头,这样就再也不用担心对方离开他的视线,每日每夜都会跟他在一起,用湿漉漉的眼神渴求着他,他可以一口一口地给他喂食,喂饱了再慢慢剥掉他的衣服……   连吃个饭沈卓云的脑子都能生出一万个不和谐的念头来,而现实是秦默忽然后脊一凉,微微打了个哆嗦,抬头就看见沈卓云正慢慢咀嚼着什么,脸上的微笑有着说不出来的诡异感。   “多吃菜,秦蓁说你还是有点贫血。”沈卓云继续睁眼说瞎话,仗着手臂长,夹了一筷子菠菜放在秦默的盘子里。   秦默点了点头,把盘子里的菠菜吃光了才反应过来自己的那日趋严重的洁癖居然没有发作。   果然洁癖是心理问题么?秦默想着,又吃掉了沈卓云夹过来的鱼肉,没看到沈卓云隐晦而深沉的目光。   饲养一只秦默,感觉似乎异常的好。   沈卓云又夹了一筷子菜过去。   ※※※   吃过饭后姜绍来了一次,把秦默的行李送了过来,日用品衣服之类的的一概没有,只有秦默那一堆又一堆的光盘,和那台他自己组装的电脑,因为都是要小心装运的东西,所以没有委托搬家公司,而是让姜绍跑了一趟。   其实就算是把秦默的衣服日用品都加一起也没有多少,秦默说白了就是个脸长得好的技术宅,再怎么样脱不了宅的习性,一件纯棉衬衫就是睡衣,出门翻来覆去都是秦蓁给他买的那几套。既然也沈卓云替他都准备好了,他也就没有带的必要。   倒是姜绍乐呵呵地站在书房门口问:“秦少,要不我去帮你把衣服也带过来吧。”   秦默摇了摇头:“统共也没几件,我再去买吧。”   姜绍点点头,这次再不敢废话了:“那我就先走了啊。”   秦默看他的样子,倒起了几分捉弄的意思,板着脸说:“都是自己人了,怎么不多聊两句就走?”   “秦少,我叫你祖宗成不?”姜绍登时如遭雷劈,“你可饶了我吧,我怕沈哥折腾死我。”   秦默笑笑,任他放下东西之后溜得比兔子还快,一会儿就没了影。才开始在沈卓云的书房忙忙碌碌,把自己那些宝贝重新整理了一遍,连电脑风扇都拆了下来,除尘上油后组装好,看到电脑运行一如既往地完美,才缓缓舒了口气。   这时见沈卓云洗好了碗筷,走进书房来,秦默才说:“这两天帮我订个电脑桌吧。”   沈卓云听闻这一句,不知为什么竟然有些欣喜:“好,这两天你先用我的办公桌吧。”   “你不工作?”秦默抬眼瞥他一眼。   “该处理的在公司都处理完了,我晚上也就看看书,坐沙发一样。”说着,沈卓云还真从书架上拿下来一本书,斜靠在书房的沙发上,读得津津有味。   秦默这才坐在沈卓云的办公桌前,专心致志操控起了电脑。   刚一登陆论坛,就看见lk那狂轰滥炸的留言,足足有50多条,就在秦默登陆的一瞬间又多了几条。   秦默点开私信界面,滑轮滚了滚从上到下游览了一边,发现大多数都是询问他在不在的消息,才回复对方的私信。   【在,这两天遇到些事耽搁了】   网络另一端的lk终于松了口气,大神上了就好,他差点以为对方嫌麻烦要抛弃这个论坛账号了。   【大神你可算上了!我把论坛几个老黑帽找了一遍,又整理了一下,你有常用的通讯工具么?我把名单发给你】lk一口气打了一串话,又有点担心会不会冒犯大神,重新改了一下,发了出去。   从论坛成立开始,lk已经很少像这样忙得跟三孙子一样了,好歹也是论坛管理,五年元老,他戴黑帽折腾的时候,国内大多数人连电脑都还没怎么玩明白。   可面对的是这么一个匿名大神,lk一点都嚣张不起来,都是黑帽,哪来什么高贵神秘?全靠技术说话,技不如人、还有求于人,他不当三孙子谁来当?   他不但得当孙子,还得认认真真心怀感激地当孙子。   lk心里正腹诽自己德行的时候,收到了大神迟缓了三分钟的留言,留了一个通讯工具名字,又留了一串数字号码。   看着大神留下来的联系方式,他竟然还有点激动。lk小心翼翼地登上了通讯工具,加了一个叫【一默】的好友,把名单传了过去。   秦默一早就想过要选什么样的人,论坛的班底他一早就摸得差不多了,真要互轰,光明正大肯定是赢不了的,他是想好了计策选的人,没想到他把人选完了,lk又来了一句。   【对了,大神,我忘了说了,比法改了……】   秦默看了看电脑屏幕上的名单,不由皱了皱眉:【改成什么了?】   过了一会,屏幕上跳出一行字来【每边五个人,先摧毁对面的服务器算赢】   秦默思考了一会,最后还是打出来:【你对我们论坛服务器,到底哪来的自信?】   电脑另一头没动静了,半天才回复【我……真没自信。】   秦默这下也被整得没脾气了,说实话,就这论坛的服务器,秦默一个人都能解决,也就是用时长短的问题。要拿服务器跟对面轰,确实不明智。可换一个角度来说,他可以事先在己方服务器上做好防护措施,这样他一个人的作用也能大些。   还有就是,秦默心里清楚的很,他的长处并不在攻击上,而是在编译和破解方面。手段凌厉的攻击,他确实并不擅长,   权衡利弊之下,秦默到底还是没有拒绝了lk,只留下话说【比法换了我人也得换,三天后给你消息。】   lk自然满口答应,秦默最后问了一下确切的比赛时间,lk说【这个月末】。   秦默一看,还有二十多天,时间还算充足,便把那份名单保存下来,看到一半忽然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事情,便问lk是否知道身在a市的高手。   lk仔细想了想,还真没有哪个有名的大手在a市,但是他却想起了另一桩【大神你说你追到对方在网吧?】   【嗯】   【这两年刚开始的改革,现在网吧都是实名制登陆,要身份证的。记录全都存在前台总机里,大神你要想知道对方是谁,直接摸去总机调出记录看看不就好了?】   一语道醒梦中人,秦默虽然也知道这两年的改革,可他毕竟自己不是网吧常客,也确实没有注意过这方面,被lk这一说,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一个机会。   秦默连忙摸去了那所网吧,这次他找出了服务台总机,调出了刚才的上机记录,可这时才发现,记录里显示那台机子在下午时间段都是空着的。   到底是迟了一步,记录已经被改过了。   秦默有些懊恼地轻叹一声,倒让沈卓云抬起头看向他:“怎么了?”   秦默抿着唇,半天才说:“之前那封恐吓信,原本我是能查出来是谁的,却被我给漏掉了。”   沈卓云挑了挑眉,他并没有忘记秦默说的这事,甚至刚才看书的时候是一直都在想着的。现在见秦默又提起,猛然间想起了什么来:“你说那人是在a市上的网?”   “嗯。”   “那你之前的怀疑恐怕没错。”沈卓云脸色便有些凝重下来,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如果我猜的不错,张敬梓这两个月是在a市的。”   ☆、第十三章 秦家   第十三章秦家   笔墨里的夜晚总是跟静谧清幽脱不了干系,可如今,夜晚二字似乎更容易让人想起的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姹紫嫣红】在a市也是老字号的寻欢场所了,较之其他会所,未必是场面最为豪奢的,也未必是服务最为糜烂的,可就冲着这一个屹立了近十年不倒的招牌,a市的人物就乐意来这里消遣,不图其他,只求一个安心舒坦。   这天晚上生意最兴隆的时候,一个剃着平头,穿着运动服的男人形色匆匆走了进来。换了别的会所恐怕早就将这其貌不扬的货色扫地出门,可这里的保安却恍若未见一般,任由它闯进了会所。   会所前台的领班早就修炼成了精怪,这人刚进来便认出来是谁了,凑上去陪着笑脸好声好气地打了招呼,才低声说:“张爷在倚兰轩。”   那小平头没少来,自己知道倚兰轩在哪,寒着一张脸冲领班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身后刚来的前台姑娘悄悄问领班:“那人谁啊?穿成这样就进来了?”   领班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警告他:“闭上你的嘴,你要是不想干了趁早说。”见那小姑娘吓了一跳,又悄声说:“宰相门前还七品官呢,况且那是张爷的左膀右臂,你要是还想要命,就给我多干活少说话。这地界,有问题都给我憋着,别给我胡咧咧,捅了篓子谁也罩不了你!”   新来的小姑娘被他吓得脖子一缩,讷讷地不肯再出声。   这头,那位“张爷的左膀右臂”却已经到了倚兰轩的门口,抬手敲了敲门,轻声问:“张爷?”   得到门里肯定的回答,平头男推门进去,冲里面看起来已经五六十岁的中年男人点了点头。   倚兰轩里不止男人一个,还有几个人立在旁边,桌子上还有些残羹冷炙,想来应该是刚刚结束一场应酬。   “坐下说话。”男人语气挺随意,平头男也不客气,找了个椅子坐了下去,这才开口:“张爷,事情办成了。”   男人点了点头,口中道:“我信你,没信错人。”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张爷说出这么一句,那便是极大的褒奖了,平头男却丝毫不为自己的地位上升感到激动,神色平静地把事情一五一十复述过了,又跟张爷闲话了几句,见他双眼微阖,似是闭目养神,便慢慢住了口。   张爷听他话头停下,复又睁开眼,只说了一句:“你办事,我放心。”   平头男知道再没什么要事,便起身欲走,正在这时,忽然似是想起了什么,犹豫片刻才开口道:“张爷,有件事……”   张爷说:“你说。”   平头男这才说:“不是大事,就是那秦家小子正循迹当初咱们那学校的把柄。”   张爷扬了扬眉:“哪个秦家小子?”   平头男说:“d城秦老爷子那个孙子,当初把学校告了那个……”   “秦家……”张爷似是想起了什么,笑了一声。“秦家现在也差不多了,就剩一个丫头片子还立得住,秦家小子——让他闹去,至多把人给他,让他撒气便是。全做给秦家一个面子了,至于他,成不得大气候。”   平头男点了点头,又说:“只是乔国富求到老安儿子那了……”   “随他去弄。”张爷露出一个冷笑,平头男便知,他早就舍了乔国富这颗棋子。   早些年张爷风头太盛被人抓了把柄,险些被弄去坐牢,便偃旗息鼓蛰伏起来。那时乔国富毛遂自荐,为了赚钱弄了一个什么行走学校,虽说赚的不多,倒也是赚的。   可乔国富这人没什么大能耐,惹事却是一把好手,从那学校倒闭之后惹了张爷的嫌。张爷不乐意见他,他却总以元老自居,以为自己陪张爷患难与共,是个了不得的角色,现下张爷舍了他去,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平头男不再说什么,点了点头又退了出去,一路走出了会所,才掏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喂?”   “怎么样了?”电话那头男声吊儿郎当,还带着一些生涩。   “没事了,”平头男皱着眉问。“你认识秦家小子?”   男声说:“说认识……也不算认识,说不认识吧……却又认识。”   平头男大喝:“安迪!你给我说明白!”   “说……什么白?我汉语不好,就这样,bye-bye~”   电话另一端响起了挂断的“嘟嘟——”声,气得平头男险些砸了电话。   这什么玩意!   ※※※   时间正一点一点的流淌,窗外的天色从清透的蔚蓝变成了幽暗的藏蓝,再到黑漆漆一片。   “小默,晚饭想吃什么,让吴婶给你做。”秦老爷子躺在摇椅上上下摇动,面前摆着一副可以转动的围棋盘,自己和自己对弈的不亦乐乎。   “都可以。”秦默捏着一张画着数独的纸,算得有些头疼,那头秦老爷子还故意为难他分神:“都可以是想吃什么?”   “好久没吃鸭血粉丝了,我吃就行,爷爷你不能吃。”秦默把话说完,又填上了一个数字。   “人老了,好吃的好喝的都没我的份了啊。”秦老爷子故意装可怜,语气里透出十成十的晚年凄凉之感。   秦默又写上两个数字,速度明显比刚才快了很多:“医生说不让爷爷吃刺激性食品,辣的都不行。”吴婶的鸭血粉丝是拿超辣火锅汤底做的,最合祖孙俩的胃口,可秦老爷子出院的时候医生千叮咛万嘱咐就是不让老人家吃辣。   秦老爷子吹胡子瞪眼:“那你也别吃了!省得老夫闻了味还馋!”   连老夫都拽出来了,可见秦老爷子馋成什么样子了。   秦默捏着铅笔杆,“唰唰唰”几下把数独全都填充完了,才松了一口气,窝进了沙发里:“那就不吃吧,今天喝鱼丸汤。”   进门玩数独,这是秦默回去看爷爷的敲门砖,也算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秦老爷子子女跟他的脾气都相差甚远,只有秦默智力上有几分天赋,便着重培养了些。自从知道秦默能一心二用,从小到大秦默都是在秦老爷子的不断骚扰下完成一个又一个游戏的,数独只是其中之一。   但秦老爷子也还算有分寸,秦默聪明,有天赋,却不是天才,天才也不是人能造出来的。是以秦老爷子一般给秦默准备的游戏或是谜题,都是他能力范围内,活动脑子用的,再深奥些的,秦默没兴趣,秦老爷子也不强迫。祖孙二人这些年下来,倒是比父子关系要亲昵的多。   秦默把数独扔下,便陪秦老爷子来下棋。秦老爷子眼光叼,说秦蓁棋艺“臭不可闻”,秦默的棋艺“尚可入眼”,却也不是虚话,没几下秦默就被杀了个片甲不留,秦默倒也不以为意。   以往秦老爷子下棋,还会跟他念叨几句专业上的趣事,可这次秦老爷子却一反常态地跟他唠起了家常嗑。   “这两年有女朋友么?”秦老爷子跟他关系近,问得也直白。   秦默心里“突”的一下,想自己爷爷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而后又觉得自己铁定是疑心生暗鬼,毕竟自己和沈卓云的事连秦蓁也只是看出了苗头不敢确认,自己爷爷又能从哪听来?   想到这,秦默倒镇定了些:“没有。”   老爷子又问:“怎么没有?”   秦默这次答得干脆:“没有喜欢的。”   老爷子半天没说话,一落子吃了他大半河山,秦默原以为他会劝自己找个姑娘成家立业,却不想老爷子摇了摇头:“没有看对眼的,就算了,别平白耽误了姑娘家。”   秦默愣了愣,一个子儿落歪了,却碍于“落子无悔”,也没去捡回来重下,再一抬头,却见秦老爷子带着明显的疲态。   “你爸今天这样,归根到底还是我的错。”老爷子声音里带了几分感慨,鬓角眉梢也刻满了沧桑,只有这一刻秦默才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爷爷已经不再年轻了,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我年轻时要强,也逼着你爸要强,急着自己做出成绩,又急着让你爸也做出成绩来,人啊……终究还是急不得。”   秦默长这么大,关于秦家的事,他也多少听旧人说过些。   秦老爷子在年轻的时候就出名,祖上是商贾出身,他却是个大知识分子——跟一般的文化人不同,秦老爷子留过洋念过大书,是在国外获过奖拿过证的,那什么什么奖,国内头一份就是秦老爷子拿的,回了国也搞过科研立了大功,后来才回乡养老来的。   只有一点不好,秦老爷子是个木头疙瘩,除了密码什么都不会了,家里也就给他娶了个精明能过日子的媳妇。   老爷子那年代没有富人,但是却有白手起家的企业家,老爷子是知识分子,他媳妇却当了企业家,按照现在的时髦话来说,两个人是前婚后恋,最后感情也深,但一个忙科研,一个搞创业,两个孩子却没人带。   大女儿颇有些小聪明,又热爱文艺,一路是被人捧大的,到最后捧成了个自命清高、不食人间烟火的性子。而小儿子就是秦鸿钧,他天生脑子笨,完全不像是老爷子的儿子,一路被人轻视着长大,听得最多的就是“你看看你爹……”,性格竟然也一点点扭曲了,而经历了娶妻的意外之后,秦鸿钧的性格扭曲的更甚。   等两个老人家打下江山,名利双收,再来看自己的一双儿女,才发现自己早就错过了什么,想弥补,却也弥补不回来了。   这也是后来为什么秦老爷子会有了耐心,一点点教孙子辈的秦蓁和秦默的原因,说不准便是在他们身上弥补着什么。   秦默的白子儿最后还是叫老爷子吃光了,秦默把棋子归置了,听见老爷子招呼他:“走吧,吃饭吧。”   一转身,秦默好像听见了老爷子轻轻的叹息。   ☆、第十四章 忌日   第十四章忌日   吴婶做的鱼丸汤确实好喝,倒上醋洒上胡椒粉,秦默一个人就足足能喝掉三大碗。秦默一边喝,老爷子一边劝他留下来住。   秦默想起家里还有个沈卓云,这两天好不容易才让沈卓云稳定下来不再有变态的趋势,他要是真一夜不归,他怕明早一下楼就能看见狂化了的沈卓云。因此只能找借口拒绝了老爷子的好意,推说下次再回来住。   临走前,老爷子窝在沙发里看着电视,还在乐呵呵地跟他让他下次来记得带染发剂,秦默看了看他斑白的鬓发,忽然有些心酸。   “小默啊,要是有喜欢的女孩子……还是领回来一个吧。”最后老爷子还是跟他说,“总要有个人,知冷知热,陪你终老。”   知冷知热,相伴终老。   走到门口去穿鞋的时候,老爷子又说:“这阵子……是不是该去看看你妈了?”   秦默动作停了一瞬,继续穿上鞋子,低低地“嗯”了一声。   临走前,他仿佛听见老爷子的轻声叹息。   秦默刚一下喽,就看见了沈卓云正站在楼下等着他,他没说什么时候出来,可沈卓云却硬生生就等在这里了。万一他今晚留宿老爷子家呢?难道他还不走了?   秦默忽然想起老爷子那句话,总要有个人,知冷知热,相伴终老。   他一定是魔怔了,想想沈卓云疯魔时的样子,又有几个消受的起的?   当天晚上,秦默一直辗转到半夜,也没睡着,低低地念叨了一声:“沈卓云。”   “嗯?”这厮立马睁开双眼,神色清明毫无睡意。   秦默倒也不在乎,瞪着天花板,忽然揪住他的衣袖:“大后天……陪我,去见见我妈。”   沈卓云愣了愣神,目光柔软了下来:“好。”看着秦默依旧辗转,沈卓云伸出手来把人困在自己的怀里,固定好了。   “睡吧。”沈卓云说。   “嗯。”   ※※※   扫墓的当天,天上还飘着蒙蒙的雨丝,秦默和沈卓云都不在意,一路步行上山,秦默母亲的墓穴是靠近山顶的,从上峰望去,一块块墓碑,整整齐齐密密麻麻,看的人心里发寒。   秦默把手里的花和瓜果都放在一边,墓地每天有专人打扫,也还算干净,墓碑上女人温和冷淡的脸,似乎能在秦默身上寻到几分影子。   “沈卓云,这是我妈。”秦默冷着脸,可眼里依稀带着那么一点温柔的笑意,注视着墓碑上的照片。   沈卓云居然认认真真跟着喊了一声:“妈。”   秦默看了他一眼,眼里的复杂一闪而过:“喊了就不能改口了。”   沈卓云心想,你让我改口我还不愿意呢。   秦默轻叹了一声,最终端端正正地跪在坟前,一声不吭,又拉着沈卓云一起跪下,神色认真而平静,是在举行什么庄严的仪式。   现在恐怕已经不再流行跪谢父母恩了,可秦默觉得,他还是跪着,心里会更舒坦一些。他不说为什么跪,沈卓云倒也不回去问,硬是跟他一起沉默着。   秦默想,是不是他这辈子,可能都要跟沈卓云这个祸害纠缠不清了?两个男人在一起,还是和沈卓云这样的一个危险人物在一起。秦蓁,爷爷,还有……妈妈,他该怎么跟这些至亲说?   秦蓁或许还接受得了,那爷爷呢?年纪一大把了,不说,他又觉得难受——他凭什么这么委屈着沈卓云呢?沈卓云是个男人,难道还要像地下情人一样藏着掖着么?   他最后还是把沈卓云带来了,如果真的要就此纠缠一生,他总要让母亲看看,他最终选的是一个怎样的人。   沈卓云明白他的意思,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偏过头来冲他微笑,那笑容有着与平时截然不同的认真而温暖,竟让秦默看的有些呆了。秦默刚一晃神,沈卓云就凑过身来,唇瓣落在他那微湿的鬓角边,伸出舌来,一路留下水痕吻到了唇畔,诱着他与他唇舌交缠。   秦默就像是被他难得得温柔蛊惑了一般,唇舌之间亲密纠缠得难舍难分,分开时发出的轻微声响让秦默耳根微红。   “秦默。”沈卓云轻声唤他的名字。   秦默张了张嘴,似乎应声。   “你们在做什么!”   一个粗砺熟悉的声音如惊雷般在两人耳侧炸开,秦默瞳孔倏然收缩,一抬头,正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   毕竟是父子,两人的五官其实还是很像的,只是多年沉湎酒色毁了秦鸿钧的好皮相,一身昂贵西装却盖不住他突出的啤酒肚,手肘处还挂着一个女士皮包,那甜腻的颜色一看就知道是属于苏雯的,让他看上去愈发可笑了几分。此刻他满面赤红,正一下一下喘着粗气,一双眼睛死死瞪着秦默:“秦默!你他妈还要不要脸?”   多熟悉的呼喝,小时候秦默是害怕这样的呵斥的,终归是父亲,再麻木,再不放在心上,也是会有本能的畏惧的。   可秦默不想就这样害怕一辈子,畏惧秦鸿钧这样的一个父亲,竟然会让他觉得自己可耻。秦默缓缓地站起身来,似乎有一根弦在莫名绷紧。他双唇抿得苍白,眼神陌生而冷淡,此时此刻的他,像极了秦鸿钧记忆中的某个女人:“你问我?”   秦鸿钧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抬手指着秦默的鼻子大骂:“怎么!我说的不对么?你说!你有脸你就跟我说,你们俩刚才在干嘛?”   沈卓云这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秦默握的发疼,再看看他的神色,似乎在死命克制压抑着什么,冰冷的气息正一点一点覆盖了他脸上所有的情绪。开口时,他的脸色冷硬得吓人,看着秦鸿钧的眼神毫无畏惧,更像是看着一个极端无知的陌生人。而落在秦鸿钧眼里,这眼神就是对他这个父亲的蔑视和侮辱。   秦默说:“我和我的爱人在亲吻。”   如果不是这种情况,沈卓云心里几乎能立时炸开了花,秦默亲口说他是他的爱人。   而秦鸿钧却立马炸了锅。   “你……你!”秦鸿钧气得身子都在发抖,嘴巴开开合合,最后只冒出一句“混账东西!你也不嫌恶心!”   “跟一个男人搞在一起!老子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还在坟头亲!你他妈也不觉得恶心!”   站在沈卓云身边,秦默仿佛在一夕之间失去了所有忍耐和自制力,他紧紧地盯着秦鸿钧的双眼,用最冷淡的神色,说出最刻薄的话语来:“你都不觉得自己恶心,我为什么要嫌?秦鸿钧,你凭什么说你是我老子?”   “啪”   秦鸿钧气急之下的一巴掌下了十足的力气,打得秦默整张脸偏了过去,他就像一头暴怒的凶兽,指着秦默不停地怒骂,像是在发泄着什么一样:“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下贱胚子来!小时候就阴阳怪气,长大了更好!连卖屁股都学会了!跟男人搞?你就是个天生的贱种!”   秦鸿钧这巴掌来得又急又狠,秦默没来得及反应,沈卓云也没反应过来。   当沈卓云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暴怒了,原本在秦默母亲坟前的温和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疯狂汹涌着的杀意,像潮水一样席卷着他所有的理智。   没错,沈卓云甚至想杀了眼前这个男人。   秦默感受到身边人的变化,一瞬间握紧了沈卓云的手,就像是握紧了锁着凶兽的锁链,只怕自己稍稍松手,这头凶兽就会失控冲出,毁灭掉眼前的一切。   秦默直起身来的时候,秦鸿钧依然指着秦默的脸不停地怒骂,四溅的唾沫和扭曲的面部表情落在秦默眼里,形成了一副最为丑陋可怖的画面。   “你他妈早晚得艾滋病死!你这是变态!……”   秦鸿钧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忽然就被一个女声打断了:“这是怎么了!怎么能这么说孩子呢?”   女人柔弱的声音此刻有些急,苏雯急匆匆地从山下赶上来,脸上还带着不明所以的沈晴,细声细气安抚着秦鸿钧:“孩子还小,父子俩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啊?”   “你问问这个畜生做了什么!”秦鸿钧依然激动,唾沫四溅的模样也亏得苏雯忍得了。   苏雯转头冲秦默笑:“默默,听话,有什么错你给你爸赔个不是,有委屈你跟阿姨说……”   秦默觉得自己的厌烦和愤怒都已经到达了顶峰,眼前的两个人让他几欲作呕:他怎么也没想到,在母亲的忌日从未出现过的秦鸿钧会来!而在这种日子,他居然还带着苏雯一起来!   他是来做什么的?秦默几乎要怒极而笑,正听见秦鸿钧的怒骂:“委屈个屁!他就是个贱种!他跟他妈一样……”   秦默猛然抬头,松开了捏着沈卓云的手。   名为理智的弦最终还是崩断了。   “秦鸿钧!”秦默上前一把揪住了秦鸿钧的衣领,一手推开了苏雯,他的双目赤红,看上去有疯狂的趋势。“你再敢说我妈一句!我现在就弄死你!”   ☆、第十五章 焆发   “你再敢说我妈一句!我现在就弄死你!”   秦默的双眼充血,神色看起来极为可怖,仿佛秦鸿钧敢再说一句,就要把他活剐了一般,硬是把秦鸿钧都震哑了片刻。   秦鸿钧看着眼前已经成年人身高的秦默,第一次感到了切切实实的压力:不是来源于平时秦默那冷淡的眼神,而是源自于成年男人的力量和气势。这种感觉很快又让他感觉到异常难看,他才是父亲,他才是强者,而眼前的秦默,似乎把两人的地位完全倒转过来,仿佛他才是最应该得到教训的,可笑的那一个。   “秦默!我是你爹!你敢动我?”想到这里,秦鸿钧忽然炸了,原本的气势一下子回到身上。“还说不是你妈教的?都敢对自己亲爹动手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这话说出口的一瞬间,秦默身上的气势已经彻底变了,汹涌而来的疯狂和愤怒几乎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他冷笑着松开了秦鸿钧的衣领,极迅猛的一拳凿在了秦鸿钧的脸上,力气大的竟然把秦鸿钧打倒在地,在阶梯上滚了几圈。   苏雯刚想说什么,却被秦默的眼神震慑在原地。   “你到底有什么资格说你是我父亲?”秦默的声音不大,听不出愤怒和指责,却带着一种疯狂的意味。“秦鸿钧,从小到大你过我什么,能让你理直气壮的说你是我的父亲?”   地上的秦鸿钧已经被挨打的恐惧所湮没,他从未想过秦默真的有胆子对他动手,而在这一刻,他才发现眼前已经不是那个能任他拿捏搓揉的孩子了。   秦默一步一步走下台阶:“你给过我父爱?给过我钱财?还是给过我一个家?你连我的母亲都夺走了,你除了一枚精子,你还给过我什么?能让你理直气壮地自称为我的父亲!”说着他的脚步停在秦鸿钧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男人,那一摊肥肉让他感觉可笑又丑陋。   “你带着苏雯来是想恶心我妈,还是想恶心我?”秦默一字一句往秦鸿钧心底最害怕、最恐惧暴露出来的软弱上戳。“秦鸿钧,你是我见过最大的笑话。我喜欢男人恶心?那身为一个男人,要从侮辱妻子、唾骂儿子才能获得优越感的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害怕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就是个废物!你以为苏雯捧着你是为了什么?如果没了秦家,没了老爷子给你的财产,你连屁都不是!”   沈卓云从来没见过秦默骂人,可这次他却第一次看见了秦默极端愤怒时的模样,一字一句都死死地踩在对方的痛脚上,秦鸿钧越想遮掩什么,他越是要把那遮羞布撕得干干净净,拿出来一次又一次的鞭挞唾骂。   “我是精神病?你把你脑子里的东西掏出来称称,看看我们谁是真正的傻子?”   “你……你……”秦鸿钧涨红着一张脸,几乎是被逼到了绝境。   伴随了他前半生的闲言碎语一次又一次地在他耳边回响。   “跟他爸差远了,真的是亲生的么……”   “太笨了,连这都做不好……”   “废物,就是个废物……”   “阿聆怎么嫁给你这种废物……”   不……他不是这样的。   可连他的儿子都在辱骂着他的无能。   这不是他的错……他并不是做不好,错的都是别人……不是他!   对!都是他们的错!他是父亲,是丈夫,他们怎么能瞧不起他!   秦默盯着思绪混乱的他,冷笑一声:“秦鸿钧,你就是个垃圾,我妈怎么会嫁给你这种人!”   “不!都是你的错!都是你妈的错!”秦鸿钧忽然咆哮出声,起身就想再给秦默一巴掌,却被秦默轻轻松松抓住。   秦默早有防范,怎么会让秦鸿钧得手,一个擒拿制住了秦鸿钧,把他拖到母亲墓碑的面前,一个膝袭熟练的让他跪了下去,声音冷厉:“你不是来拜祭我妈的么?那就好好道歉好了。”   “你……”   “嘭——”   秦默竟然就那么按着秦鸿钧的,硬生生磕在了大理石石板上。   “嘭——”“嘭——”   又是两声闷响,秦鸿钧的额头被磕出了鲜血,秦默眼球居然愈发的红了起来,他把秦鸿钧的头按在地上,俯身在他耳侧低语。   “你该感谢你提供的那枚精子,否则我现在就想杀了你。”   连续的撞击使秦鸿钧的意识已经模糊,可听见这一句,他竟然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恐惧。而站在一边的苏雯,早已经惊骇的说不出话来。   秦默任秦鸿钧倒在墓边,双手垂在两侧,眼里的激动渐渐消退。   旁观的沈卓云居然挑起了唇角。   这样愤怒的,失去理智的秦默,是他之前从未见过的,可落在他的眼里,竟带着异样的美感。现在的秦默就像是一头暴烈的狡猾兽类,让他忍不住想把人按在床上捆住四肢,不顾对方剧烈地挣扎和红了双眼的愤怒,一次又一次地占有,直到他浑身上下沾满了他的痕迹,没有半丝力气,只能任他予取予求为止。   不管什么样子的秦默,都会让他一次又一次地沉迷。   秦默站在墓前良久,微微对着墓碑鞠了一躬,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连声音都有些轻微的颤抖:“沈卓云。”   “我在。”   “……我们回家。”   沈卓云语气温柔:“等一下。”   他走到地上还在哆嗦的秦鸿钧面前,看着对方恐惧扭曲的脸,和头顶斑驳的鲜血,竟然微笑了一下,伸出手整理了一下对方的衣领,看上去细心和善。   “您好,我叫沈卓云。”他这样说着,脸上还带着笑意,仿佛真的是在一个普通的场合,见到了伴侣的父亲。“我大概要叫您岳父大人?”   秦鸿钧没有回答,但沈卓云却继续说了下去:“我记得岳父的产业是鸿钧集团?我会陪岳父您……好好玩玩的。”说着眼神已经阴冷了下来。“请务必不要临阵脱逃。”   秦鸿钧一下子清醒过来,克制不住的惊恐从他的眼中溢出。   沈卓云?那个用正常商业操作手段,硬生生让自己叔婶负上天价巨债,逼死了自己叔婶的沈卓云?   沈卓云满意地看到秦鸿钧的眼神,轻松地站起身子,牵着秦默的手:“走吧,我们回家。”   走下山的路上,秦默的手居然有些颤抖。   “沈卓云,刚才我恨他恨到……想杀了他。”秦默坐在车里低声说,眼里空茫茫一片,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   明明可以各自相安,他不在乎他那原本就不存在的父爱,也不在乎他有几个女人,甚至如果不是他屡屡出现在他面前,带着那女人来母亲坟前耀武扬威,他甚至不会想起这样的一个人。   理智告诉他,这个人与他无关,任他说什么,那都是无关紧要的。   可偏偏那一瞬间,他就是有这样一种冲动,想让他永远的消失闭嘴,再也不要出现。   多可怕的愤怒。   而更可怕的是,有一个魔鬼,正在他的耳侧低低地吟唱咒语,那声音在拉扯着他的四肢,让他不断地向恶魔的领域靠拢。   “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帮你杀了他。”沈卓云低声呢喃着,热气撩拨着他的耳侧,像是在说着令人脸红心跳的情话,可内容却令人心惊肉跳。“我可以让他背负上永远偿还不起的债务,我可以让他身败名裂,像丧家之犬一样被追债……折磨……我可以让他生不如死,一辈子都活在他所畏惧的地狱底层……”   秦默竟然在这诱惑中渐渐清醒过来。   “就像你的叔婶?”   “不,”沈卓云似乎还很骄傲。“我可以做的更好。”   他对自己目前的情人,竟然有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沈卓云……”   “你不知道你刚才多诱人,诱人到我只想把你按在床上。”沈卓云忽然笑了起来,眼里带着秦默所熟悉的病态狂热。“只要是为了你……我可以做一切事情,可以做的比谁都好。”   秦默无奈感更甚,甚至有些头痛起来:“那么,为了我开车吧,我们回家。”   沈卓云现在的状态,只让秦默担心会不会半路翻车。   这世界上总有一种人,是连恶魔都引诱不了的,哪怕沾染上了黑暗的色彩,也很快就会褪去。   可偏偏就是沾染黑暗一瞬间的模样,在不停地诱惑着自己。想拥有这样的一个人,想让自己的黑色浸透他血肉,染上他的的骨髓,想让他成为自己的同类。   不……或许这样还不够。   哪怕将他永远困在属于自己的黑暗囹圄里,连皮带骨一口一口嚼碎吞下,都填不饱他那饥饿的肚肠。   沈卓云双手稳稳地掌握着方向盘,胸口却仿佛生出了一个永不餍足的黑洞,吞噬着他的一切,让他饥渴到难以忍受。   “秦默,”他忍不住握住了秦默的手,一寸一寸的摩挲,似乎是在思考着从哪里咬下一口能让他不那么饥渴难耐。   “专心开车。”秦默皱了皱眉,他对沈卓云的车技一向都不放心。   “我硬了。”沈卓云说。   ……   秦默硬生生把自己的手扯了回去,板着面孔一言不发。   “秦默,你要负责。”沈卓云又说。   关我屁事!   “在车上……其实很刺激的。”沈卓云提议道。   我什么都没听到!   #我的伴侣每天都在脑补一些奇怪的东西#   #滚开凑牛忙#   ☆、第十六章 偶遇   秦默把自己的亲生父亲暴打了一顿,连他都不明白,一向对秦鸿钧冷眼相待的自己怎么会突然失控。可他却不后悔自己这几下子,至少让他觉得松了口气。一直以来压抑着自己的什么东西,在他跟秦鸿钧彻底撕破脸皮之后消散了。   当然,秦默倒也没忘了调查的后续,想起了之前杨方宏曾经说过的合同,秦默觉得与其夜长梦多,不如快刀斩乱麻,把那份合同弄到手再说。一问杨方宏,那合同还在原来的学校,学校倒闭的时候杨方宏根本就没有拿走。   这次秦默不打算带上沈卓云了,毕竟沈卓云还有沈氏,还有他那一车又一车的极品亲戚没扳倒,最近赶上了金融动荡,沈卓云和秦蓁两边都忙得不可开交,数来数去也只有他这个无业游民最是清闲。那学校早就封了,里面别说人了,恐怕连鬼影子都没有一个,左不过是去取份合同,没什么大危险,秦默也就打算自己去了。   秦默打个电话预约好计程车,第二天沈卓云前脚出了门,秦默后脚就上车坐去了那自强学校,哪怕是坐车,路上也足足消磨了两三个小时。   的哥挺热情的一个人,嘴闲不住,知道秦默是要去的地方就忍不住说:“你去那地方有个什么自强学校,你听说过没有?”   秦默也不解释,点了点头说:“听过。”   的哥说:“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年轻人不知道呢,那地方当初有名着呢!说是教育孩子有一套,后来有人举报里面打死人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那学校是开不下去了。”   秦默愣了愣,没想到的哥知道的还挺清楚,便跟着应声:“我记得,报纸上登过。”   的哥嘴砸吧了两下,像是有些唏嘘:“甭管是不是真打死人了,我原来单位同事可跟我说了,里面黑着呢!一个月至少得这个数!”说着的哥伸手比划了一个数字。“据说收着这个数的钱,把还孩子不当人养,吃糠咽菜,又打又骂的——也不知道爹妈都怎么想的,花钱找罪受。”   秦默暗自想,你只知道里面吃糠咽菜,又挨打又挨骂,更多的龌龊还不知道呢。   连个局外人都觉得这是花钱找罪受,可当初那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能硬生生把自己的孩子往火坑里推?   秦默倒也不跟的哥多说,到了地方跟的哥约定好下午再来接他,自己一个人就绕到了学校北面的铁丝网那去了。   当初他们逃出来的地方,秦默还记得被他们剪出来的洞还卡住了一个胖教官,那胖教官被铁丝扎得嗷嗷直叫,却让他们三个觉得舒坦解气。   秦默再回来看,那圆洞已经被敲上了长木板,看似封的严严实实,其实边缘根本不牢靠,几下就能撬开,只不过是起一个警示作用罢了。   秦默从兜里掏出工具来把那木板撬开,小心翼翼从那洞里钻了进来,铺天盖地的熟悉感迎面袭来,秦默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那个蓄谋已久却依然惊慌的夜晚。   秦默贴着墙根,避开了那早已停止工作的摄像头,就像当初逃离的路线一样,反着摸到了仓库门前,仓库没有上锁,但挂着的锁头上已经有了斑驳的锈迹,连仓库的小院里都杂草丛生,看上去无比的荒凉。秦默盯着那锁头良久,最终还是转头离开了。   秦默一路找进了当初的教官宿舍楼,教官宿舍楼跟学生宿舍楼并不是一栋,但都是老式的筒子楼,又阴又潮,长时间没有住人,灰尘甚至已经结成了絮网。只要有导演愿意要,这栋楼几乎立马可以租出去拍鬼片。   秦默对交管宿舍楼印象不深,也早就忘了杨方宏是住在哪个房间了,一个一个找未免麻烦,便掏出手机来,想给杨方宏打个电话。   没有信号。   秦默皱了皱眉,他知道郊区的信号一向差,只得爬楼梯准备去往顶层,猜想高一些的地方信号或许会好一些。   走到二楼,果真多出了一格信号来。   “咚咚咚”   声音不算大,可秦默还是听到了这轻微的脚步声好像是在自己上面一层楼。   秦默立马警醒起来,手机飞快地按了一个“1”,手指停留在通话键上,随时准备按下。   半天没有动静。   秦默抿了抿唇,一步一步走上楼去,虽然想克制自己不发出脚步声,可在这异常空旷寂静的走廊里,这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咚咚”   又是两声脚步声,似乎有些急促。   没错,就是在这一层。   秦默准确地转向了走廊左侧,空荡荡一片,没有任何人的痕迹。   这样阴森恐怖的环境,而学校又切切实实死过人,如果不是秦默并不畏惧鬼神之说,换个胆小的来,恐怕早就吓得走不动道了。   可秦默却只是皱了皱眉,捏紧了手机,继续向左侧走廊走去,一边走一边巡视着左右的环境。   走廊右侧是窗,而左侧的一溜宿舍门却都是关的整整齐齐,秦默推了推其中的一扇,没有推动,恐怕是上了锁的。   秦默一路走,一路推着经过的每一扇门,直到有一扇门被秦默轻易的推开。   “吱呀——”   老化的门轴发出的声音让人忍不住齿根发酸,秦默还没来得及向里面看上一眼,门里就忽然窜出一个人影来。   人影上来就用手臂勒住了秦默的脖子,使出吃奶的力气向后拖拽,秦默控制不住地向后退了两步,脖子被勒得生疼,竟还有精力去打量勒住自己脖子的手臂。   肌肉线条很柔美,手臂很瘦却有力。   秦默几乎是立马就反应过来了,摸索着在那人的手肘处狠捏一把,那人的力气立时松懈下来,秦默又拽着那人的手臂,一个漂亮的过肩摔,终是把人制服在自己面前。   是个女人,而且秦默还很熟悉。   “秦默!”女人看着秦默的脸很快就反应过来。   秦默却冲她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捡起了刚才搏斗时掉在地上的手机,那头已经接通了沈卓云的电话:“秦默?”   电话那头得沈卓云仿佛又惊又喜,这还是秦默第一次主动给他电话。   “没什么,把你的电话设置成了快捷拨通键,试一下有没有用。”秦默的声音坦然,仿佛事实就是这么一回事。   那头沈卓云倒也没有起什么疑心,大概是工作太忙,调戏了秦默几句,便任由他挂断了电话。   秦默这才松了口气,不是他有意要瞒沈卓云,只是他要是跟沈卓云说了自己独自一人来调查证据,还遇上了故人,恐怕对方能放下所有工作直接飙车过来。   “沈晴,好久不见。”   秦默这才看着地上的女人,伸出手把她扶了起来,眼底还带着一丝笑意。   沈晴夸张地拍了拍胸脯,站起身来一个劲用左手揉自己的右手臂,呲牙咧嘴:“秦默你这招是什么?捏我一下我这胳膊就又麻又疼!”   “跟一个专门练武的师父学的,捏的是你的麻筋。”秦默说。“我要是不捏,你不直接把我勒死了?”   “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谁呢!”沈晴还是那一头利落的短发这次被保养的很好,漂亮的酒红色看上去亮眼极了,左耳上还有一个水钻的耳钉,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穿了一身极时尚的休闲装,虽然刚刚还被秦默灰头土脸地摔在地上,但是现在明媚帅气的模样跟当初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你居然也来了!”   看来沈晴已经彻底休养过来了,秦默还记得当初沈晴那落魄失神的样子。   沈晴笑嘻嘻地问:“你刚才给你沈卓云打电话呢?够恩爱的啊?”六年未见,她还是一样的自来熟,哪怕长相与之前有了差距,对话起来没有半分生涩感。   秦默抬眼看了看她,挺认真的问:“那你呢?最近怎么样?来这里做什么?”   “也就那样吧,”沈晴含糊其词。“我回来拿东西的,你呢?”   什么样的东西必须要回来拿?又是为什么现在才回来拿?秦默心里似乎忽然有了些数了。他一瞬间就知道现在的沈晴是个什么样的状态了,可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沈晴也不需要他说什么,遇到只是个巧合而已,以己度人,如果自己是沈晴,那最好就这样巧合到底,不要再有任何人来问她那些奇怪的问题。   秦默缓缓露出一个笑来:“嗯,我也是回来拿东西的。”   沈晴看了他一眼,似乎欲言又止:“那……一起?”   秦默点了点头,同意了她的这个提议,又打了个电话给杨方宏,问明白了他房间的号码,直奔杨方宏的房间翻箱倒柜,终于翻出了那一份页脚微微皱起的合同。   标准的宋体打印,最后的校长签字处,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秦默一看,果然是“张敬梓”三个字,忍不住有些激动。   沈晴忍不住打岔:“你就找这个?”得到了秦默肯定的回答后,反而不吱声了。沈晴对那合同不感兴趣,也不想要知道那玩意到底是什么,秦默更不会把自己的目的到处宣扬。   “去找你的东西吧。”秦默小心翼翼的收起那份合同,对沈晴说。   虽然沈晴要找什么东西,他心里大概已经有个数了。   ☆、第十七章 桎梏   秦默看着沈晴翻箱倒柜半天,忍不住提醒:“你确定东西在这里?”   沈晴找不到东西,目光移到了宿舍的铁架床下,跪坐下来拖出了一个塑料储物箱:“我记得那老妖婆没收东西都是藏在宿舍里的,那么多东西呢,她肯定来不及带走。”   当时学校封的很快,因为涉及到人命关死,教官们也生怕沾上关系被推出去顶罪,一个个说是落荒而逃也不为过,除了值钱的财物大部分东西都被留在了这里。   “会不会她自己给拿走换钱了?”   “不会……”   沈晴忽然就没了动静。   秦默一看,沈晴从箱子里翻出了一条项链,是很简单的皮质项链,后面的接头已经生了锈,任谁都不会把这条项链当做值钱的东西。   而项坠则是一个镶了碎钻的戒指。   戒身有些宽,戒面被设计成了一个眼睛的形状,而那米粒大小碎钻恰恰是眼角落下的一滴泪水。沈晴盯着那枚戒指沉默了许久,双眼空茫茫一片,仿佛陷进了回忆的潮流,那神色像是怀念又像是悲伤。   “走吧。”沈晴收起了戒指,因为刚才的跪坐,玫瑰红的修身长裤已经沾上了灰色的印记,她弯下身来拍打几下,跟秦默并肩走出了宿舍。   “等等,”秦默说,“我要去一下医务室,一起么?”   “那一起,”沈晴跟了上来,两个人并肩走在学校里,罕见的沉默了。秦默不擅长搭话,而沈晴却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和沈卓云……现在?”在医务室门前,沈晴忽然问了这样一句。   “还好。”秦默回答,从兜里摸出事先找好的铁丝,专心致志地捣弄起锁眼来。   沈晴神色恍惚了一下:“你们一直在一起?”   “不……他最近才找回来。”然后就在一起了。秦默现在想想,两个人似乎随便的够可以,他一直不知道,最初的沈卓云到底为什么对自己热情。一见钟情?这个词套在沈卓云身上似乎可笑的够可以。   秦默在锁眼里捅了好几下也没弄开,神色颇有些尴尬——明明姜绍弄起来还是挺简单的。   沈晴忍不住拿过铁丝:“我来试试。”可惜不是专业的就是不行,沈晴也没弄开。两人面面相觑,沈晴提议:“传达室可能有备用钥匙,我们去找找?”   秦默摇了摇头:“算了,也没什么重要的。”原本他想把医务室电脑的硬盘弄下来带走——虽然里面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但是找回来翻翻也无妨。既然弄不开锁,那就算了。   “那陪我聊会再走吧。”沈晴说,“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们了。”她指的是当初自强学校这群人。   走廊里霉味有些重,沈晴把窗子拉开,掏出纸巾来吧窗台擦干净,跳起来侧坐在走廊窗台上,一条腿支着,一条腿半空垂着,窗外一阵微风掀起她酒红色的短发。这场景看起来很漂亮,可秦默却莫名觉得有些落寞的意味。   从窗子正好能看到楼下晾衣杆,以前秦默经常把医务室的窗帘被单拿下去晒晒,白色的布料被风吹着飞扬起来,沈晴一直觉得那是整个学校看起来最温暖的景色。   现在的竿子上却已经空空如也。   沈晴盯着窗外的天空,像是自言自语:“六年了啊。”   “你现在怎么样?”既然沈晴说要聊聊,秦默就不觉得自己的问题唐突了。   沈晴咧嘴笑了笑:“还能怎么样?也就这样过了。”   秦默敏锐的注意到,沈晴身上的饰品不少,项链手链耳钉发饰,可偏偏就是十指上干干净净,代表着任何意义的戒指都没有。   六年过去了,沈晴二十六岁。   她的父母双全、家庭和睦,她的朋友众多,她的生活静好,除了一个爱人,她似乎什么都有了。   没有人歧视她的性取向,父亲不会指着她的鼻子呵斥,母亲也不会再痛苦难当地掉眼泪,她不会再被人建议去看看心理医生来治疗她的性取向。   她已经可以在同学聚会时,跟于娟心境平和地聊上那么一两句,说一说最近的工作,最近的生活——甚至是最近的男朋友,仿佛她们确实只是旧时好友,仿佛那段刻骨铭心的感情从不曾存在过。   直到一年前,于娟终于走上了婚礼的殿堂,据说肚子里还有一个两个月的生命。她却还能笑着结果请柬,道一声“恭喜”。   直到她远远看着于娟披上婚纱的时候,她才能想起来,原本她和她,都不是天生的同性恋,当初喜欢的也未必是女性,而仅仅是彼此而已。   可现在,于娟已经可以对当初释怀,找到一个合适的人白头到老,可她已经没有能力再爱上任何人了。   沈晴从兜里摸出一支细长的女士烟,点燃了,把烟雾深深的吸入肺部,又缓缓吐出,这才觉得有了那么一丝丝虚幻的暖意。隔着烟雾,她能看见秦默那模糊了的长相,斯文温和,比几年前那个瘦瘦弱弱的白斩鸡好看多了。   她最狼狈的时候,就是这么一个男孩子在她的身边,没能给她一句安慰,还要请她帮助他们逃出去。   她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无话可说。   这时,秦默问她:“你还没走出来么?”   她只能自嘲笑笑:“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她辞了空姐的工作,自己开了一家小店,赚着可有可无的钱,炒点股票,没事泡泡吧,应付应付家里人介绍的相亲。一切都跟她当初设想的一样,可唯独少了最初的那个说好要相伴一生的人。   她相亲对象流水账似的换,二十六岁对别人来说只不过是个略大了一些的年纪,没有男朋友最多是被人说说闲话,可熟悉她的母亲却开始有些警觉了:“阿晴,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不想结婚了?”   她没必要撒谎,点了点头,哪怕过了六年,她对自己的母亲依旧有着隔膜,年少时亲密的母子关系早已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有一对心思复杂,彼此爱护,却依旧拘谨试探着的两个女人。这依旧是她的母亲,她依然敬爱着她,可却再也无法信任她。   母亲一直以来的猜测终于得到肯定,神色竟然有些失措:“怎么会这样……就没有合适的么?”老一辈的想法就是这样,什么情情爱爱,都是年轻人一时的玩乐,电视剧里赚人眼泪的把戏,在一起,为的不过是一个合适罢了。   她摇了摇头:“可能有,我不想跟人家过,真要硬凑一起,也是早晚得离。”她一想着要一起过日子,就情不自禁地觉得没劲,觉得可笑,这样还要怎么在一起呢?   母亲的神色有些灰败:“你这样,老了该怎么办呢?难道你要孤独终老么?”   当时她是怎么说的呢?   老了再说吧。   没说出口的是,指不准我就死在二老的前头了呢?也未必是孤独终老啊。可这话说出来估计是要挨骂的,她也就咽回肚子里了。   她是真不在乎老了以后怎样。   现在的她只不过就是这么活着而已,老了以后,恐怕也就这么活着而已。   后来她做饭时,似乎听见了母亲的喃喃声:“早知道你这样……”   早知道又能怎样呢?她并不是为了赌气,为了让母亲难过,才这样拒绝一个又一个的相亲对象的。她已经过了那个年少轻狂的年龄段了,她能明白母亲当年的心情,也能明白于娟的放弃。   只是她所有的爱,似乎都在年少时那一场爱恋,那一个人身上用光了,再之后的人,无论多么优秀,多么美丽,都无法让她的心情为之动荡。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让她生起想与之度过一生的念头,哪怕仅仅是为了合适而在一起的念头,她都不曾有过。   还记得两个人恋爱时,她总是喜欢把自己摆在要承担更多责任的那个位置上,因为她认为自己比于娟坚强,可最后她才发现,于娟要比自己坚强的多,自己才是真正走不出、放不下的那一个。   那天店里来的女孩夸赞她:“老板你的手真漂亮,跟手模似的,以后结婚了戴戒指一定漂亮。”   就这样无意之中的一句夸赞,却让她忽然想起当初跟于娟曾经一起买过的对戒,原本只是看好了,就买下来了,并没有什么特殊含义,可她年少时最黑暗的一段时光,是她一次又一次握着这戒指,念着于娟的名字熬过来的。   后来那戒指哪去了?因为学校是禁止女生佩戴饰品的,所以她把戒指穿在项链贴身带着,结果一个不小心被教官看到,还是没收了。   原来自己记得这样清楚。   不想起来,也就那样了,想起来,她心里却跟发疯了似的想着那枚戒指,仿佛找回戒指就能找回那捏着戒指时安心的感觉。   可直到她方才看见戒指的一刹那,她无比清晰地明白了,如果现在有人再来问她一句,你是否还喜欢于娟,那她会给出一个最为肯定的回答。   是的,我依旧深爱着一个人,无法自拔。   年少时的桎梏,就这样锁了她六年,或许还要锁她一辈子。   ☆、第十八章 醋缸子发作   沈晴的烟瘾不大,抽烟只不过是心烦意乱时的一个习惯罢了,抽了两根就停了下来,然后换上一张笑嘻嘻的脸,邀请秦默有空来找自己玩。   秦默看了看沈晴递过来的名片:黑底烫银字,字体瑰异,内容却异常朴素,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个酒吧的地址。沈晴神秘地眨了眨眼睛,笑着向他解释:“这是我跟朋友合开的一家酒吧,客户群体比较特殊,驻唱乐队很棒。你没事来玩玩,给你打折——当然,别告诉沈卓云。”   秦默几乎立时就明白了,沈晴开的说不定是传说中的gay吧。   确实不告诉沈卓云比较好,秦默把卡片塞进了兜里,冷不防沈晴揽住了他的脖子,看上去像是拥抱一样,却在他耳边悄声问:“你来找的是什么?”   秦默一愣,随即就明白自己肯定瞒不过沈晴:“合同。”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沈晴松开他的脖子,倒退两步站稳,笑容有些意味深长:“秦默,如果你有困难需要帮忙,可以来酒吧找我谈谈。”   秦默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沈晴的意思。   “那我们有空聊。”沈晴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风掀起外套一角,露出纤瘦优美的腰部,让人莫名觉得这背影有些过分的潇洒,仿佛下一刻就会毫无眷恋地消失在视线远方。   ※※※   boss最近内分泌失调了。   林秘书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沈卓云面带微笑地注视着部门经理走进办公室,然后用一张淬了毒液一样的嘴,把那群早已修炼成精的老东西说的无地自容,再把企划案全盘扔了回去,告诉他们再有下次就收拾包袱直接滚蛋。   明明前两天他的心情还算不错,可没想到这几天就晴转多云,把秘书团的小姑娘吓得战战兢兢,倒水时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当然,从外观上看,沈卓云依旧是一个笑如春风拂面的英俊男人,可早已修成火眼金睛的林秘书却能看出来,他周身隐隐笼罩着的黑气。   秘书团的小姑娘们挺不住了,忙着来找林秘书诉苦,她倒也有自己的办法,趁着boss喷火摔企划案的空档,悄悄地绕去了员工休息室,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人:“小姜。”   姜绍正自己跟自己打台球呢,看见她来了也不放杆子:“怎么了?林大美女?”   “boss他这是……”林秘书知道姜绍这个人虽然没什么大本事,却口风严,也算忠心,虽然顶着一个司机的名头,但大多处理沈卓云的私事。关于沈卓云的事情,只要不涉及机密,问他准没错。   “这不是最近沈哥的叔婶么……”姜绍欲言又止,“走了一对又来一对,这对还是名正言顺有股份的,处处倚老卖老,还想坑沈哥……”   “别说这个,我比你清楚。”林秘书翻了个大白眼,商务上的事情她比姜绍清楚多了,在她看来,沈卓云那一对极品叔婶根本算不上什么大问题——在他们之前可有一对厉害得多的,借着抚养权差点把公司搬成了空壳,可最后还不是吃了多少吐多少,背着一身债务跳楼了?   “其他的是真不能说,”姜绍在自己嘴巴上比划了一个“拉链”的动作,嬉皮笑脸下却隐藏着那么一点慎重的意思。“你要非要知道,那就是最近沈总跟岳父闹矛盾了,你们这群丫头片子还是躲着点。”   岳父!   林秘书那神色活脱脱跟刚被雷劈过似的,boss有岳父?不,重点是,沈卓云居然有女朋友?   平心而论,沈卓云那皮相确实不错,人又年轻,国内能找到几个24岁的集团董事长?李嘉诚20岁还是个总经理呢。哪怕沈卓云是从父辈手里继承的财产,可能从那一对极品叔婶手里把集团弄回来,就值得钦佩——即使手段着实狠辣了些。   有钱,有能力,又年轻,最重要的是脸还好——谁没看过那么一两本言情小说?秘书团一半的小姑娘都做过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美梦,可还没等她们的美梦开始,就先被泼了一盆冷水,直接把一颗炙热少女心给冻成了冰坨子。   沈卓云是天生的心冷嘴贱,还有那么一点龟毛,同样的错误犯第二次就可以直接拎包袱走人,对着再如花似玉的脸都能张得了嘴把人骂的体无完肤,还面带微笑不说一个脏字。除了合作对象,林秘书就没见过他对谁和颜悦色言辞温和过。   毒舌这毛病放在小说动漫里那都叫萌点,放在现实落在自己身上那就只能用可怕来形容,别的不说,秘书团的小姑娘没少被训后哭得死去活来,最后不是自己辞职就是犯错太多被辞退,留下来的那都有一个千锤百炼的金刚石心。其他部门还都羡慕她们这群秘书团的姑娘,而秘书团只想哭给她们看。   有本事你们来试试啊!   说好的boss只会泡妞啪啪啪呢?这和传说中的不一样啊!   林秘书跟姜绍还说过这个问题,姜绍挑眉歪嘴斜视着她:“你一定没见过沈哥拎着人脑袋往墙上磕的时候。”   林秘书当场就呆了,感情boss不但文斗了得,武斗的技能点也是满的。   就沈卓云这样一个人,林秘书曾经以为这人肯定是要孤独终老的,哪家姑娘真敢嫁给他,那要不是为了钱,就是为了钱。   现在姜绍却说沈卓云有岳父?林秘书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   这头林秘书刚晃晃悠悠地从员工休息室里出来,就看见新来的小姑娘神神秘秘地冲她使眼色。   林秘书抬头一看,一个身材修长清瘦的青年正踏进沈卓云的办公室,穿了件挺文艺范的t恤,下面是一条黑色的修身长裤,侧脸一晃而过,依稀见得那五官温和精致。   不像是集团的人。林秘书忙低声问道:“这是谁?”   “不知道,boss让放进来的。”新来的努了努嘴,“难道是总裁挖角来的?”   “不像。”林秘书摇了摇头,却不敢往深里想。   这头秦默进了沈卓云的办公室,把合同放在沈卓云的桌上,问:“凭这个能判定张敬梓是学校的所有人么?”   沈卓云盯着那合同看了半天,第一句话问的却是:“你自己去的?”   果然还是逃不过这一关,秦默揉了揉头发,“嗯”了一声。   下一刻,沈卓云就拽住了他想抽离的手,冷着一张脸:“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秦默皱眉,实在不想跟沈卓云再讨论这个问题,他一直在努力避讳着沈卓云对自己那异常的掌控欲,减少两个人的摩擦:“我去了都回来了,你跟我说能,或者不能。”   沈卓云似乎也意识到了秦默的意思,沉默了片刻,说:“秦默,我们的证据不够。”   秦默抿紧了唇。   “如果你想跟乔国富打官司,那一个杨方宏就能压得他死死的不能翻身,但是如果是想弄倒张敬梓,必须有足够多的证据,压到他根本翻不了身。”沈卓云皱着眉说,“合同,视频,杨方宏,还有那个女人,只有这些还不够。”   秦默忽然说:“如果加上当初受害的学生呢?”   沈卓云抬眸,却听到秦默低声说:“我遇到了沈晴,她说有困难可以找她。”   沈卓云一瞬间就眯起了眼睛,揪着秦默的衣领把人拉到自己眼前,声音咬牙切齿:“你跟她说了?秦默,我怎么不知道你心这么大?是个人都肯信任?”   “是她……唔。”自己猜到的。   这话来不及说,就被沈卓云封在唇畔。   “嘭——”   秦默上半个身子都被拉到了办公桌上,手臂跟实木的办公桌撞击发出一声闷响,伴随着文件纸张被碾压着的细碎声音。   沈卓云捏开着他的脸颊强迫他的双唇张开,舌毫不客气地扫荡着属于自己的领地,一寸一寸确认着自己的所有权。   这姿势让秦默难受的很,亲吻间喉咙不自觉发出了轻微的哼声,反倒刺激了沈卓云的神经,试图把人拉的更近了一些。   “boss——”   秦默似乎听到女性的声音,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女人惊恐的神色,耳边余下一声:“抱歉!”   门被关上了,秦默一把推开沈卓云,耳根已经红透了:“沈卓云,你他妈不要脸我还要。沈晴喜欢女人,我喜欢男人,你到底跟她吃什么干醋!”   沈卓云从桌子后站起身,手沿着秦默的锁骨一路滑到腰际,从他的裤兜里夹出了一张名片来,连内容都不看,只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你说我吃什么干醋?”   沈卓云怎么会知道这张名片?   秦默呆滞了片刻,随即立马明白了。   “沈卓云,你监视我。”   沈卓云一点点把那张质地硬实的名片揉成了团,目光幽暗:“看着你都能勾搭到gay吧去,不看着你你是不是转身就跟别人跑了?”   又来了。   秦默头大如斗,原本知道沈卓云监视自己的时候,他是有些愤怒焦躁的,可竟然一点点平静下来了,他盯着沈卓云的眼睛问:“沈卓云,你监视我多久了?”   沈卓云没说话。   很好,看来是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我们好好谈谈,你到底在不放心什么?”秦默永远有办法跟野兽一样的沈卓云沟通。“你明知道我跟沈晴没什么,答应跟你在一起我就不会走,那么,你到底为什么要监视我?”   “或者说,你在害怕什么?”   ☆、第十九章 占有成瘾   你在害怕什么?   秦默紧紧地盯着沈卓云,似乎想看清沈卓云真正的想法。   如果他们当真要就此纠缠一生,那么他愿意尝试着去接纳沈卓云的一切,无论是他光鲜的一面,还是他阴暗的一面,甚至是他的扭曲和病态,秦默都愿意去尝试着一点一点接受。   这是他对伴侣的态度:无论沈卓云是一个怎样的人,他都愿意全盘接受。   “我在害怕什么……”沈卓云轻笑出声,一步一步逼近了秦默,牵起他的手,缓缓放在自己胸膛上,让他感受自己温热皮肤下富有节奏的跳动。“不如换我来问你,秦默,你能纵容我到什么地步呢?”   他摩挲着秦默的手心,又沿着细嫩的手腕内侧一点一点抚摸上去,低沉的声音就这样落在秦默的耳边:“你能允许我这样抚摸你么?你能允许我永远监视你么?你能允许我在床上干到你哭出来么?”   你能允许我把你锁在床头,一次又一次地命令你,只能看着我一个人么?   我在害怕什么?   我害怕你发现,这块皮肤下的心脏,早就从里到外开始腐烂,滴着肮脏的脓水,每时每刻都散发着腐臭的味道?还是我害怕你发现我所有隐晦肮脏的心思,并为此而将我厌弃?   或许不是。   沈卓云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占有欲旺盛似乎是天生的。又或许很多孩子都有过这样的一个阶段,对于想要的东西拼命争夺,不顾他人感受,万一得不到就宁可毁掉。   随着年龄增长,这样一种占有欲会一点一点消退,得不到的很快就会忘掉,甚至即使自己喜欢,也会视情况而退让。   可偏偏他的占有欲没有半点消退,只是想占有的东西慢慢开始减少,那异乎寻常的占有欲也一点一点埋进了灵魂深处。他慢慢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似乎与别人不同,但这没有让他的想法有任何改变,反而只是将自己的外表伪装得跟大家一样满不在乎:喜欢,就一定要得到,得不到,那就彻底毁灭。   沈卓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过年总是亲戚聚在一起的,父母在,叔婶还没有撕破脸皮,最多是转弯抹角的借钱求办事,带着孩子去他家,也能热闹上一阵。   堂兄看上了他的玩具火车,死皮赖脸地拿去玩不肯还他,举得高高的任他跳起来也够不到。   于是他抡起拳头和大他三岁的堂兄扭打在了一起,堂兄最先干嚎起来,明明没有一滴眼泪,却哭得惊天动地,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一样。   大人们听到声音纷纷赶了上来,看到在地上抱着他的玩具嚎啕大哭的堂兄和怒气冲冲的沈卓云,只当做小孩子之间玩闹,并没有太过在意,可堂兄却抱着那玩具火车不肯撒手。   “那是我的。”沈卓云没有哭,眼睛只盯着那一辆玩具火车不肯移开视线。   “我要火车……我要火车!”堂兄无理取闹似的哭嚎着,显然这一套他在大人面前已经玩的极溜,只见婶婶讪笑着向母亲说:“卓方也真是的,怎么能抢弟弟的玩具?唉……也是我们管教不严,条件不好,连个玩具都没给孩子买,孩子眼皮子才这么浅。”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母亲只能蹲下身子,开口对沈卓云说:“卓云,把火车让给哥哥好不好?”   “那是我的。”沈卓云盯着母亲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   “妈妈以后会给你买更大更漂亮的火车,”母亲笑着哄他。“你看,哥哥都没有什么玩具,你把小火车让给他好不好?”   年幼时的沈卓云还不懂得人情世故,但他只知道母亲已经不再向着他了,他的小火车要被人抢走了。   于是沈卓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堂兄面前,似乎想说什么。   “我要火车!火车给我……”堂兄依然在干嚎着,可沈卓云就是觉得,他的堂兄似乎正得意洋洋地嘲讽着他。   “啪”沈卓云重重地拍了堂兄一巴掌,把堂兄抱着火车的手打开,飞快地抢过小火车,从二楼楼梯狠狠地摔了下去。   玩具火车被摔得支离破碎,沈卓云感觉自己狠狠地除了一口气,一张包子脸得意洋洋地盯着堂兄,却冷不防被母亲看到了母亲变了的脸色。   当天晚上客人都走了,母亲来到沈卓云的房间里,试图纠正儿子:“卓云,你今天怎么能摔碎自己的玩具呢?”   沈卓云皱着一张包子脸:“因为他抢我的火车。”   母亲觉得这是孩子成长时必要经历的一个问题,只要谈话就能很好地解决,于是她引导性地询问着沈卓云的想法:“他抢你的玩具,你就要摔碎自己的玩具吗?”   “你也想把火车给他,”沈卓云的锐利出乎母亲意料之外。“你要我把火车给他,所以我就把火车摔了。”   母亲纠正儿子:“你看,如果你把火车给了哥哥,那至少火车还是完整的,你还可以继续跟堂兄一起玩火车,但是如果你把火车摔碎了,你和哥哥就都没有东西玩了,对不对?”   沈卓云似乎思考了片刻,点了点头。   可只有他自己清楚,这是敷衍性的。   当时他在想什么呢?大概是:他看着堂哥得到了火车,会很生气,那还不如把火车毁了,这样堂哥就得不到他,自己也就不会不舒服了。   这样一种得不到就毁掉的想法一直持续到父母意外车祸死亡,这让他感受到了真正可以称之为撕心裂肺的痛苦,对毁灭这个词产生了真正的畏惧。   不直面死亡,永远不知道死亡的可怕,报纸上的死亡人数永远是一个呆板的数字,书籍上对死者的形容也只不过是一行一行信息的传递,只有真正面对死亡,面对毁灭,才会发现这件事的可怕。   可他的占有欲依旧没有消失。   “卓云啊,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会害怕吧?”婶婶的笑他经常看到,以前在赞叹母亲首饰漂亮的时候,她都是强挤着这种丑陋的笑脸,违心地称赞着。“叔叔婶婶陪你一起住好不好?还可以带你弟弟来陪你玩。”   “我不害怕。”   十六岁的沈卓云试图强硬地拒绝叔婶入住自己的家,可单单凭着“监护人”三个字,他就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   叔婶带着大包小卷住进了属于他的家里,用他们肮脏的手指触摸过每一寸属于他的领地,他甚至每呼吸一次房间里的空气都感到痛苦和愤怒。   自己的东西,如果终究要被抢走,那还不如现在就毁掉。   明明是幼稚而不可理喻的想法,却在他的脑海中生根发芽,肆意生长,直到占据了他所有的理智。   所以,他真地动了手,趁着叔婶熟睡,点了火烧掉整栋别墅。   可惜叔婶一家人逃了出来,并且报了警,很快就查到纵火者是他,他第一次进了少管所,管制半年,刚出来没多久,又被送去了自强学校。   有人失去的越多就越是害怕,可他正是因为曾经不停的失去,才越发地想要抓牢,想要彻底占有。   在学校时对秦默的情感,却在之后六年的时间里一点一点深入骨髓,越是得不到,越是距离遥远,就越奢望,知道这个人的重量在他心底一点一点加重,重要到没有什么能比得过他。   而伴随着着炽烈情感的,就是他那近乎病态的占有欲。   重要到秦默的每一块骨头,每一寸皮肤,每一根头发丝都必须是属于他的,哪怕被人触碰到一丝一毫,他都会感到痛苦和愤怒。秦默跟别人的每一次交集,都会让他产生摧毁的欲望。   想要折断他的脊梁,敲碎他的自尊,折磨他的躯体,亲手摧毁掉他所有的理智,完完全全占有他整个人,让他无法再注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无法再同任何人有交集。   他无比恐惧着毁灭带来的痛苦,却又抑制不住自己病态的欲望,他每一刻都在恐惧着那疯狂的欲望占据自己的大脑,可却似乎又隐隐期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秦默的手里正攥着一条束缚着凶兽的锁链,那头凶兽随时都有可能挣脱脆弱的锁链反噬到他。   沈卓云把秦默一点一点拥入怀里,手抚摸着脆弱的后颈,又沿着腰线一路抚到了柔软的腰际,冰凉的手指钻进了衣服,像是一条毒蛇一样一寸一寸在他的躯体上游移。   “秦默,别让我毁了你。”   仿佛是祈祷,又仿佛是威胁,沈卓云把秦默的回答埋没在了自己唇舌之间,他一点一点吸干了秦默所有的空气,看着他因为缺氧眩晕而整个人瘫软在自己的怀疑,双眼越发的幽暗起来。   他离开了秦默的唇,咬住了他微红的耳垂。   “我们来做吧。”他说,“我已经等得很久了。”久到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心底肆意滋长的肮脏欲望,一次又一次地想要强制欺压,却一次又一次地放弃。   秦默没有回答他,只有微微的喘息声,和紧贴着他的、起伏的胸膛,告诉了他又感觉的并不是自己一个人。   沈卓云缓缓勾起一个无声的笑。   我在害怕什么?   或许我在害怕毁了你。   可我又如此地想要……彻底摧毁你。   一万次地告诉自己,我深爱着你。可事实上却连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爱,还是那最阴暗的占有欲望。   可我唯一知道的就是,只有对你,永远也不可能放弃。   ☆、第二十章 服务器攻防战   晚十一点三十分,秦默准时地坐在了自己台式机前,衣衫整齐得过分,眼神却有些飘忽,明明下|身隐隐地感到不适,却碍于坐在沙发上大爷状看书的沈卓云,只能维持着自己端正的坐姿。   一看到那个坐在沙发上没事人一样的沈卓云,秦默几乎是不可抑制地想起昨天在对方办公室里的放纵,那简直是秦默有生以来最为放纵荒诞的经历,甚至在现在想起也会觉得无比的窘迫和尴尬。   他记得自己是怎么被这个人压在身下,被肆意的撩拨,直到整个人都被对方掌控,露出最不为人知的一面。原本对做爱的印象只是浅尝辄止,可昨晚却彻底颠覆了他所有的印象,他和沈卓云原本就复杂混沌的关系,似乎隐隐多了一丝暧昧的情|欲味道。   而越是这样,秦默的预感就越是强烈,沈卓云不会放手,而他不能放手。无论究竟是何种情感,秦默的锁链不仅锁了沈卓云,也困住了他自己,逃不脱,解不开,只能就此纠缠一生,再无分开的可能性。   一切纷乱的思绪停止在聊天工具开启的前一刻,秦默带上耳机,点开了语音频道,手里的鼠标和键盘清空了他脑海里所有多余的杂念——这是属于他的战场。   “大神。”耳边响起了男人粗砺的声音。“我是lk。”   “我是……”秦默顿了顿,“我是匿名。”   后面三个人依次报了名字,其中一个是年轻女孩的声音,这倒让秦默有些惊讶,黑客他见过不少,但是戴黑帽的女孩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们各自的擅长领域秦默事先就已经知道,甚至他这次战术的一切都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   秦默简单地把战术重新重复了一边,语气平静:“我们只能这样取巧争取时间,至于之后,只能看我们的水准了。”   “那是只能看大神的水准了!”唯一的女孩子似乎异常的活泼兴奋,“大神,有没有人说过你声音超级好听!”   “没有。”秦默愣了一愣后回答,事实上他的声音因为年少时候没轻折腾,所以一直带着那么一点沙哑,也没有人会觉得好听。   “就是那种很特别的,有一点哑但是很磁性的声音!超级有禁欲冷淡的感觉嗷嗷!”女孩像是一瞬间打了鸡血一样。“简直是男神音啊!大神你会不会唱歌!好想听嗷嗷!”   “咳……那个,小晨有点……大神你习惯就好。”lk的声音有点无奈,事实上“大神”这个称呼还是他跟小晨学来的。   但是因为有女孩子的声音,频道里的紧张气氛确实冲淡不少,秦默老老实实回答:“不会。”   果不其然,麦里响起了一声哀嚎,秦默忍不住翘起了唇角,微微抬头,却看到了沈卓云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脸上。笑意微僵,飞快地别过头去,面皮竟然有些发热。   “大神,要开始了。”lk低声说。   “嗯。”秦默淡定地调出自己最常用的工具,这次服务器攻防战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事先考察对方服务器,把自己的编程能力尽可能放大,来弥补自己在网络入侵方面的短缺。   屏幕右下角   12:00。   “小晨,开始。”秦默轻声说。   “yessir!”小晨应了一声,事实上她能被挑进这五人小组也是有原因的,小晨本身的攻击能力和破解能力都不算强,但是她的肉鸡几乎是遍布全世界,虽然质量都不高,但架不住数量多的可怕,连秦默都叹为观止。   而秦默的第一步就是让小晨操控大量的肉鸡堵住通往自家服务器的路。   想轰杀到服务器崩溃?先能通过她那可怕的围殴再说吧!小晨信心满满地堵在了自己的家门口。   而其余的人则由秦默带领着直奔敌巢。   沈卓云的心思一早就不在书上了,他干脆抛开了看了一半的书,专心致志盯着秦默的脸发呆。   秦默在战争打响之后就没有分给他半分注意力了,平时凉薄淡然的双眼在这时候居然异常的专注,甚至在眼底逐渐弥漫着无声的硝烟。   “按原计划进行,lk你掩护我。”秦默的声音在这时似乎有一种稳定军心的能力,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原本异常紧张的几个人都能得到片刻的平静。   频道里五个人的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响成了一片,秦默的手速最快,声音却也最轻,电脑上飞速闪过一段又一段的代码,而秦默还在不停地调出各种各样的工具。   “艹,”lk愤愤地骂道。“又是死路。”   “继续。”秦默的恶意代码还在一段接着一段运输过去,他原本就想到过对方会对服务器进行改造,没想到对方改造的这样彻底,他们已经第三次走进了对方算计好的死胡同里了。“小晨,还能顶住多久?”   “十分钟……”小晨也没了原本跳脱的语气,嘴里低喃着。“大神……对面是lucifer。”   “我靠!”“真的假的!?”“开玩笑吧?”   lucifer是最近风头最劲的一个黑客,接连公开了几个大学的内部资料,据说正在被国外追查当中,却已经没有销声匿迹,行迹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我知道。”   秦默吐出来的三个字把所有人都震惊了。   大神知道?还有信心带着他们去跟人家对轰?   “顶住。”秦默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你们继续,lk你集中对方2号轰炸。”   不对。   秦默抿紧了嘴唇。   虽然是服务器攻防战,但是对方根本没有在自己服务器里留下任何一个人,难道真的有足够的信心,比他们先一步赢得这场战争。   他一定是漏掉了什么。   秦默调出之前的数据流,飞快地阅览着,忽然一僵。   “他们有两个主服务器。”秦默飞快地说了一声。“你们继续,我去。”   “两个?这群龟孙子!”lk不假思索地便相信了秦默的话,集中火力全力输出,键盘按得“噼里啪啦”响成一片,那头小晨已经在告急:“大神,我快挡不住了!”   “转守为攻,”秦默没有被急促的气氛影响,已经沿着一条看似死角的路潜入了另一个服务器。“能杀多少算多少。”   “干干干!”lk没好气地说。“小晨你上!把这群黄毛子轰成渣渣!什么路西法!劳资还是如来佛呢!”   “好!”   看似穷途末路的危机下,几个人竟然越发激动起来了,一顿狂轰滥炸,竟然也削减了对手不少的战斗力。   秦默测算了一下,自己留在服务器的陷阱至少能拦住他们十分钟,这十分钟,自己必须要拿下这个被隐藏的二号服务器。   “我阵亡了。”   小晨忽然从另一个账号里发出了声音,显然是原本的机子已经彻底被轰杀占领,声音有些低落。   “做得很好。”秦默手上动作不停。   “嗷嗷!大神说我做得好!”小晨下一刻立马弹了起来,透过网络大声喊着。“大神加油!”   弱点在哪里?   秦默皱着眉,避开一个又一个或明或暗的陷阱,终于找到了一处被隐藏的极为巧妙的薄弱点,试探性地发出了攻击。   没有反击!   这里竟然是被漏掉的一处么?秦默觉得自己运气已经好到极点了,调出工具向这一处发动了全面的进攻,耳机微微有些歪掉,刚想伸出手去调整,却已经有人替他做了这个动作。   秦默一愣,这时才发现沈卓云已经站在自己旁边了,动作不由的一顿。   “大神,我们拦不住他们了。”lk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但是我们轰掉了对面两个人。”   “我知道了。”秦默竟然微笑起来,他最初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要比拼的,就是他的速度和对手的速度了。   秦默忽然觉得自己难得有了些热血沸腾的感觉,一直以来他在网络上孑然一身,即使入侵也旨在不断磨练自己的技术,即战即走,可这一次不能后退的战争竟然让他生出了好胜心。   想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想知道自己能不能战胜,想知道自己是否足够强大。   他其实也是渴望着认同和力量的。   十分……八分……五分……   预定的时间一点点流逝,秦默的手速已经飞飚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数值,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已经消失,只剩下计算机里的数据流和脑海里大量的计算结果。   “成了。”秦默那冷静的神色里带着隐隐的激动。   “大神?你成功了?”lk的声音传来。   秦默飞快地调出自己一早编写好的病毒,从撕裂的缺口里扔进了对方的服务器——他把这病毒叫做“瘟疫”,可以急速破坏掉整个服务器。   “嗯。”秦默微笑起来,听到了频道里众人的欢呼声。   与此同时,对手停止了入侵,显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服务器已经被摧毁占领的消息,过了一会,lk说对手提出要跟秦默对话。   “他们知道我?”秦默皱了皱眉,耳朵被耳机夹得有些发疼,摘掉了耳机,刚想活动一下发酸的肩颈,却被一边的沈卓云俯身吻住。   网上说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那么认真起来的秦默,对于沈卓云似乎有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力——忍不住想要破坏掉他的专注,把他所有目光聚集到自己身上的诱惑。   秦默瞪大了双眼,唇舌被纠缠着发出了“啧啧”的水声,音响里还传出了lk的声音:“我也不知道啊……大神?大神?人呢?”   他的麦克还没关!   秦默剧烈地挣扎起来,却被沈卓云按住了后脑,舌更深入了一些,强迫他发出含糊不清的挣扎声。   “大神你不说话我就拒绝他们了啊……什么声音?”   秦默耳根立马就红了,刚想伸出手掰开沈卓云钳制着自己的手,却听到了音响里传来极为剧烈地恶作剧爆炸音效,自己的电脑屏幕已经完全黑了。   【y】   【】   ☆、第二十一章 师弟   【】   秦默几乎立刻变了脸色,一把推开了沈卓云,此时他的电脑屏幕居然已经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那一瞬间只是为了向他打个招呼而已。   只有聊天工具图标上的小喇叭不停闪烁,秦默鼠标准确地将对话框点开。   andy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秦默目光一凝,点击了确定。   沈卓云倒是不太介意自己被推开,看明白了留言的含义,挑了挑眉询问:“你认识他?”   “大概。”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应该是自己熟识的故人。   秦默极快地点出对话框,下一刻对话框里就跳出了一行标准的宋体字。   【阿默,我就说你会喜欢一个男人的】   【当然,我说的不是你现在身边这个男人,亲爱的,跟我在一起吧】   果然是他。   秦默的脸黑了,这才想到对方刚才侵入并控制了自己的电脑,恐怕已经从摄像头把刚才那一幕收入眼底,顿觉自己已经丢脸丢到火星去了。   沈卓云在一旁盯着屏幕,几乎立时就露出一个冷笑来,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秦默电脑椅的扶手,俯下身凑到他的耳边:“?阿默?”   秦默这才想起自己身边还有这么一尊活佛,再想想网络另一端那人的不正经程度,只感觉头疼欲裂:“我一会跟你说。”   “好,我等着。”   如果没有得到令他满意的答案,那么他应该怎么惩罚他呢?沈卓云眯起眼睛盯着秦默白皙的后颈,光明正大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是我的伴侣,安迪,你最好说清楚,你为什么会攻击我?】   对付这个肉麻当有趣的家伙,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根本不要理会他那些奇怪的台词,用最简洁直白的方式跟他对话,否则就会被这人的话题带跑偏,并且一直纠缠不清。   安迪倒是没有半分隐瞒,简单地打字解释了一下,秦默才知道对方论坛的lucifer其实是他的学生,自己的师侄。安迪在网上游荡,正好遇到了自己学生别人互相轰炸,来凑了凑热闹,没想到学生的对手却是熟人。而他所做的,也仅仅是在秦默全力攻击服务器的时候悄悄潜进了他的电脑,给了他一个大惊喜而已。   【不过就算没有遇到你,我也打算最近找你聊聊。】安迪却在最后补充了一句。【你有麻烦了,是么?】   秦默一愣,却忽然联想到上次那毫无痕迹,只留下了一封恐吓信的入侵者。   安迪用一种咏叹的口吻说【天哪,如果不是来了华国,我根本不知道你竟然欠了这样一屁股烂债。】   秦默看到这句话的时候顿了顿,最后还是把编辑框里的文字发了出去:【上次发恐吓信的是你?】   如果说安迪有什么渠道知道他的麻烦,那么就只有这一个解释了。   事实也证明了他的猜测,安迪那边的回复异常夸张:【是的,阿默,你现在太危险了,如果你愿意将灵魂出卖给我,我愿意带你私奔到世界边缘。】   ……   最近他又看了什么奇怪的电视剧么?或者动漫?   【不必了,谢谢】秦默一个一个字敲上去。   【将肉体出卖给我也是可以的】   ……   秦默觉得自己已经不想去看到身后沈卓云的脸色了,如果再不快刀斩乱麻,尽快解决这个人,恐怕要解决的问题就会从安迪变成自己。   秦默飞快地把自己得问题都敲了出去:【你现在在帮谁做事?】   【帮谁?那个叫什么?堂兄?表兄?大概就是类似的东西吧】那头的回复简直随意到家了,最后却跳出了一行字【啧,阿默,你在害怕你身边的男人么?】   他竟然还没有撤出他的电脑!   因为沈卓云在旁边的原因,秦默根本无暇分心去检查自己的电脑,没想到对方居然到现在还没有撤出,甚至有可能一直在接着摄像头窥伺着自己和沈卓云,他第一次有一种屋漏偏逢连夜雨的糟糕感受。   【东方男人的尺寸真的可以么?】   这一句话一出来,秦默原本就黑了的脸直接变成了青色,紧紧抿着嘴唇狠狠敲击键盘:【从我的机子里滚出去】   说着秦默直接调出工具准备强制性驱逐。   【ok!ok!让我再说一句,你在d市对么?我两天后会来找你,等我。】   他没有得到答案的机会了,秦默已经直接开始了反击,向来攻击方式沉稳的秦默第一次采用了狂轰滥炸的手段把他赶了出去。甚至一路反侦查到他的机子里,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扔下了几枚炸弹病毒,光是清理这些病毒就足够让他手忙脚乱一阵了。   【好狠的心啊……】   他还来得及把这句话发出去,下一刻,他的机子就彻底瘫痪掉了。   而秦默则只能关掉电脑,转身面对沈卓云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一时之间有些语塞,竟然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是我的师弟。”秦默酝酿了半天,还是决定简要地介绍一下这个人的存在,毕竟他要在两天后来找自己,与其让沈卓云之后再爆炸,不如现在把事情说明白。“我在国外的时候认识了一个成名多年的黑客大师,他有两个徒弟,一个是我,一个就是安迪。”   事实上收下他们两个纯粹是因为大师似乎迷上了奇怪的中国电视剧,发现高人总是要收那么一两个徒弟来继承衣钵的,而大师在网上游荡许久,最后锁定了身为华人留学生的秦默,和自小长在m国的混血儿安迪。   大师从头到尾没有出现过,指点他们过后就算是有了师徒名分,满足了他的高人梦想也就继续在网络上游荡了,他跟安迪在一个城市倒是偶尔会相互切磋交流一下,甚至还能约出来吃个饭之类的,时间久了也就熟了。   他跟安迪的擅长领域不同,他本人更擅长程序的编写,病毒和工具的制造,而安迪则更擅长网络入侵一些,真要说谁的技术更加厉害,他们还没有切实的较量过,大都是点到即止,随便玩玩。   归根结底,是因为秦默很少会有好胜心这种东西,而安迪则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性子。   “上次的恐吓信,应该是他发过来的。他跟我不一样,他经常被雇佣。”秦默说,“事实上他作为一个黑客名声有些不好。”岂止是名声不好,说句难听的那就是臭名昭著,他甚至在网上有一个外号,他们叫他犹太猎人安德鲁。   但是他怎么会被雇佣来做这样低级的事情呢?   沈卓云的电脑技术秦默最清楚,充其量也就是会用而已,而给沈卓云发恐吓信居然要用到安迪,这根本不合常理。   看来一切都只能等到安迪来的时候再问了。   秦默心里想着这些,却忍不住去看了一眼沈卓云的脸色,他对沈卓云的关注似乎越来越多了。   沈卓云却面不改色地坐着:“他是同性恋?”   “他只喜欢长得不错的男人。”秦默点了点头:“他那些话对谁都说。”   在秦默看来,安迪的话未必有什么深层含义,只要是个长得不错的男人,安迪都能深情款款地说出肉麻恶心得台词来,只要不理他,他自己就会恢复正常。可问题是,这件事秦默知道,沈卓云却未必相信。   沈卓云说:“在两天后,一个说要带你私奔到世界边缘的男人即将抵达d市,而你要求我相信其实他对我并没有任何威胁?”   秦默只能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沈卓云低笑:“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不会。   “怎样才会相信?”秦默有些无奈,沈卓云本身就是一个醋缸子,之前连沈晴的醋都能大吃特吃,现在换成了安迪——他想想昨天在办公室的欢|爱,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对你经常说那些话?”沈卓云的眼睛里似乎永远隐含混沌一片,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得到秦默肯定的回答后,沈卓云问:“你对我说一次,我就相信你。”   说什么?   秦默想想安迪经常对自己说的那些台词,再想想这些话要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忽然觉得沈卓云相信与否都无所谓了。   “哦,他怀疑东方男人的尺寸问题是么?”沈卓云面带微笑,状似不经意般提起,一只手却沿着秦默的腰线一点一点向上抚摸。“我们可以再试一试——体验一次。”   秦默面无表情地看了他十分钟,对方的脸皮比城墙还要厚,根本没有任何不良反应。   没的选了。   秦默僵着一张脸,一字一顿:“我、带、你、私、奔、到、世、界、边、缘!”   沈卓云招了招手,示意他凑过去,秦默刚一过去,就被整个都抱在了对方的腿上:“昨天我们在做的时候你不是这种语气,要我帮你回忆一次么?”   !   忍字头上一把刀。   现在的沈卓云不能激怒。   秦默心底把这句话默念了几遍,深呼吸了一口气,凑到沈卓云的耳边,声音小的跟蚊子差不多,落在沈卓云的耳边却异常清晰。   “我把我的灵魂,出卖给你。”   秦默说完这句台词就看到沈卓云整个人都把头埋进了自己脖颈,忍不住有些炸毛了:“你起来!”让他说的也是他,现在又来笑话他?   没想到沈卓云开口却没有任何笑意,吻上了他的脖颈,音色低哑:“可是我连你的肉体也想要。”   ☆、第二十二章 改变(上)   不管怎么说,秦默都替论坛赢了一场,哪怕最后大意失荆州被安迪入侵了电脑,但是比赛内容是谁先让对方服务器报废算谁赢,所以最终论坛还是赢了的。   lk感动的差点哭出来,就差没抱着秦默的大腿喊爷爷了,对于秦默的请求也是有求必应,原本秦默就是随口一提的事情,他却居然真的记在了心上,次天就给秦默来了消息。   【大神,你让我查的人,我都查到了】   秦默回想了一下,才想起自己见过沈晴之后曾动了念头,想把之前在学校里还记得的几个人的资料找出来,一一拜访试试,可却碍于漫无目的难以完成,真要去黑公安的系统,秦默又觉得太过危险了些。   秦默还算有自知之明,自己水平是有,技术是有,可还没到天下无敌的水准,就是放眼国内,也有不少比他厉害的高手,只是高手大都蛰伏不出而已。自己私下小打小闹,也不会有人到网上来特意追捕自己,但是如果入侵了国家范畴的系统,那事情就闹大了,秦默还没打算惹祸上身。   可这秦默没法解决的事情,lk给解决了,他之前问秦默要了人名和基本特征,秦默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告诉了他,今天他却把几个人的地址家庭详细资料都给挖了出来,让秦默吃惊不已。   【多谢。】秦默回复他。   【我哪敢居功啊,其实是小晨帮大神你查的。】lk发了一个捂嘴偷笑的表情,【小晨家里有人是机关的,大神你可要保密啊。】   【好,替我谢谢她。】秦默权当做没看出lk那猥琐的言外之意,认认真真地回复完就把对话框关了,看着对方传真来的资料发呆半晌,推门走了出去。   ※※※   d城的临江仙住宅区是出了名的明星小区,因为跟经纪公司挨得近,保全系统又极为完善,所以艺人买房子也好,公司租房子也好,不少都是在临江仙购置的,据说住在这样一个小区,几乎是能天天跟明星艺人打照面的。   当然,这样一个住宅区的房价自然也成倍的翻,那房子活像金砖堆出来的似的,价格高的可怕。   这小区封闭做的极好,除了业主根本没人进的来,为了进这小区,秦默还特意给找秦蓁帮忙,结果那保全看他的目光活像看小白脸似的,倒让秦默有些哭笑不得。   秦默对比着手中资料的地址一路找过去,最后脚步停在了住宅区最深处的地方,住宅区的设计偏古风,并非是明清时期的四合院,而是仿唐宋的风格建的四层小楼,朱漆雕窗,碧瓦飞甍,倒别有一番意境。   秦默在一栋楼边停下了脚步。   眼前是一个很是精致的古风小院,虽然没有雕栏玉砌,却有人工开凿的一条迷你溪流,竹木小桥,瓜架花蔓下绳索连缀着藤椅的秋千正微微晃着。按照正常来讲,这样一个小院是属于一楼住户的。   秦默正想绕到楼前去按门铃,却听到院里的声音。   “哥,你休息一会,别太累了。”这是一个属于成年男性的声音,温柔干净,跟秦默的冷冽不同,这个声音让人听起来就觉得温柔。“医生说复健也不适宜过度。”   但是却没有人回应这个声音,秦默等了片刻,只听到了几声闷响,再就是之前男性的声音似乎是在安慰着谁:“哥,我们慢慢来。”   随着这声音而来的是从楼后转过来的一个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长相硬朗,带着几分凶气的男人,推着轮椅的男子长相很清秀柔和,穿着一件白衬衫挽到肘部,一看就像是偶像剧里经常出现温柔似水的男二号。   秦默跟轮椅后的男子对视了片刻,对方意识到秦默是冲自己来的,于是微笑着开口:“您好,您是……”   “我叫秦默,”秦默微微敛了敛眉,他并不擅长交际,也没有什么经验,只能走上前两步,伸出一只手来。“你是赵渲?”   “不好意思,我现在不方便谈事情,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的打电话给我的事务所——”赵渲依旧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看上去干净柔和,没有丝毫不耐,但秦默却偏偏从他的话语里感受到了驱逐和拒绝的意味。   “我见过他。”   轮椅上的人忽然开口,吸引了秦默的目光。   应该是赵源,虽然时隔六年,模样有了些略微的变化,坐在轮椅上,但秦默还是能认出他来。而他现在的神色似乎有些奇怪,眉紧紧皱着,似乎像是不耐,又似乎是厌烦——或许还掺杂着一些其他什么,秦默就不得而知了。   院里忽然沉默了片刻,片刻之后,赵渲有礼地颔首,开口道:“既然哥哥见过你,那我们进来说吧。”   说着赵渲沿着小斜坡直接将轮椅推进了里屋,秦默紧紧跟随在后面,进了屋子之后赵渲似乎是想弯腰抱赵源起身,却被赵源打开了手,自己用力滚着轮椅离开了。   秦默看了看赵源滚动车轮时那手臂暴起的肱二头肌,就知道虽然腿脚不便,但对方依旧没有停止锻炼——不知怎么的,秦默的脑海里居然一瞬间晃过了学校里那个桀骜不驯、野兽般的赵源。   赵源离开的一瞬间,气氛似乎忽然冷了下来。赵渲脸上依旧带着得体温柔的神色,给他倒了一杯热茶,示意他坐在沙发上,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秦先生是么?您是在哪里见过我哥哥的呢?”   “xx自强学校。”   这个名字刚一说出来,赵渲的眼神就变得慎重起来。   秦默淡声说:“当初你也去过的,不是么?”赵渲这个人,直觉上让他感觉危险,甚至比野兽一样的赵源要危险的多。   赵渲抬头注视着秦默的眼睛:“那么,秦先生想跟我谈些什么呢?”   “官司,”秦默问。“你们的事务所愿意接下我这一单么?”   当年秦默跟赵渲并没有过直接接触,反而都是跟赵源的接触要多一些,他对赵渲的印象一直停留在“赵源需要保护的弟弟”上,可没想到资料上的赵渲,是最年轻的金牌律师,风评极好,甚至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自己的事务所。   正是因为赵渲的职业,秦默才第一个找上他们。   秦默不擅长说辞,于是把大部分的资料都印在了纸上,直接递给了赵渲。   赵渲静静地看完,又将这些资料放在桌子上:“秦先生,我觉得您可能需要更多的筹码。”   秦默点点头:“所以我正在想办法。”   “但是……”赵渲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楼上“咣当”一声巨响,立时脸色一变。“抱歉,失陪了。”   赵渲匆匆跑上楼去,只见赵源已经自己坐上了床边,手臂上有些青,地上翻到的台灯和马克杯说明了刚才的事故。   “哥,有没有事?”赵渲有些焦急地过去,手在赵源身上摸来摸去,想找到伤口处。   赵源哑着嗓子说:“赵渲,你过来。”   赵渲半蹲下身子关注着赵源:“哥……”   “嘭——”   赵源挥起一拳落在赵渲的脸上,直把赵渲打得整个人侧翻在地上,赵渲摸了摸自己的脸,不但脸皮青紫发肿,嘴里都有了血腥的铁锈味。   赵源挪了一下身子,揪着赵渲的领子,压低了的声音像是被困野兽的嘶吼:“你给我记清楚了!老子这辈子都是你哥,再他妈给我拎不清,我就先弄死你——”   “好啊。”   赵渲居然捂着脸,低低的笑出声来,那笑容就像是小说漫画里男主角似的,自带温暖效果的,可语气竟带着隐隐的绝望。   “哥,要是我们能一起死,是不是也挺不错?”   “嘭——”   赵源又给他补上了一拳,他的长相偏硬朗,便带了几分凶气,现下眼珠赤红,便看上去有些疯狂可怕。“滚!”他低吼着。“你他娘的有多远滚多远!”   赵渲半分恼怒没有,缓缓地站起身来,说:“哥,你知道那个秦默是干什么来的?他想告那所学校。”   “哥,你恨不恨?”赵渲顶着那样一张可笑的脸,却露出了极干净纯粹的微笑来,语气里竟然有几分讨好的意味。“哥,我替你报仇好不好?”   替他报仇?赵源忽然觉得有些可笑,真正有仇的,未必是他赵源。   这样子,就像是小时候他讨好他,睁着大眼睛问他:“哥,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做饭吃好不好?”   当然了,小时候得赵渲是家里捧在手心的宝,别说做饭了,连水都没自己烧过。最后好像还是自己做了饭,两个人一起吃的。   越是想起过去,赵源就越觉得痛苦愤怒。   赵渲却恍若未觉,他讨好地对他说:“哥,我会替你报仇的。”说着,他把他的房间整理好,退了出去,又整理了一下衣服,毫不遮掩地顶着这样一张脸下去了。   “秦先生,你的官司我接了。”   ☆、第二十三章 改变(下)   赵渲坐在秦默的面前,重新把他的资料估量了一遍,问:“当年的学生证人,你能找到几个?”   “两个。”秦默只能找到一个沈晴,和一个杨方宏。   “不够,”赵渲无论何时似乎都带着那样一个完美的假面,让人只能感觉到他的温柔善意,却丝毫感觉不到他的真实想法。“法庭是我的战场,想让我冲锋陷阵,至少给我足够的弹药——顺便提一句,我是不会让哥哥去作证人的。”   赵渲对法庭流程还是很熟悉的,两人大概聊过之后,赵渲犹豫了片刻,还是问:“你……在学校的时候跟哥哥关系很好么?”   当初在学校,赵源在八班,赵渲在七班,学校里规矩严,但也是赵渲自己运气不好,去了一个礼拜都没有跟赵源见到面,等碰到赵源的时候……他已经出了事。   “不算熟悉,我们不在一个班。”秦默说。“我是九班的。”   赵渲顿了顿,眼神飞快地向楼上房间瞟了一眼,似乎有所顾忌:“你知道我哥的腿是怎么坏了的么?”   秦默一愣:“你不知道?”   赵渲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来,看上去似乎对自家大哥有所忌惮,却又时刻关心着的好弟弟一样:“他不肯跟我说,你知道的,他的性格……”   可秦默不是傻子,赵渲给他的感觉,跟沈卓云给他的感觉是一样的。   表面上裹着漂亮完美的外壳,可事实上,他们的芯子都是黑透的,习惯了沈卓云,再看赵渲,轻而易举的就能看出对方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无害。   如果无害,也不可能年纪轻轻就撑起一家律师事务所,还把利害关系分析这样清楚,这样的一个人,当初在学校里,竟然受着赵源的保护?   “赵源不说,那我也不该多嘴。”秦默摇了摇头,他跟赵源并不熟,多嘴多舌这种事情并不适合他。   赵渲微笑以对:“只是家人的关心而已。”   秦默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盯着赵渲的眼,把自己的话说出来:“……如果你关心他的话,其实更应该考虑一下他的精神状态,他好像并不想跟你住在一起。”   赵渲的脸几乎立时就有些阴沉下来,似乎只有在面对赵源的问题时,他才会卸下那一脸完美到标准的微笑来。   “我想这是我们自家的事情,”赵渲的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秦先生似乎管得太宽了一些。”   “所以言尽于此。”秦默摊了摊手,不用想他都能知道赵源是一定不想跟赵渲住在一起的。“今天就这样吧,我告辞了。”   赵源是多骄傲暴烈的一个人?当初为了赵渲能豁出一条命去,带扯着一群半大小子搞暴动,瘸了一条腿照样堵着教官活生生把人打掉了半条命。现在瘸了、废了,那在他那也是他自己的事,怎么肯让弟弟就这样照顾着落魄的自己?   再者,赵源的朋友都是些什么人?都是些走街串巷的混账东西,可至少都还够义气。把赵源关在这看似高档的小区里,就彻底将他和外面那群人断了关系,折了赵源同外界的联系。没了弟兄,自己又像个废人一样靠着自己的弟弟过活,赵源怎么可能忍得了这样的日子?   而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赵渲这个人也是有哪里不对的。赵源断了腿,可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再是兄弟情深,也最多是经济资助,哪有像赵渲这样的守着不放的?   赵源是鹰,是畜生堆里厮杀出来的野兽,被这样像家畜一般饲养着,对他来说,是在耗着他的命。   说实话,连秦默看赵源那样子,都觉得有些心酸。   秦默走的时候把门刚一叩上,赵渲就忍不住摔了手里的杯子,玻璃碎片散落了一地,滚烫的茶水在奶白色的木质地板上缓缓蔓延。   此刻他的脸上没有半点笑意,眼神也阴晴不定。   是了,他在邀请赵源与自己同住的时候,收到的也是这样直白的拒绝。   “你跟我搅合个什么劲?”赵源叼着根烟,吐出烟雾来,脸上一丝多余的表情也没有。“你自己能管好自己就得了,以后也能给老头老太太养个老,老子好的很,以后少来烦我。”   那时他脸上的笑意几乎维持不住:“哥,你一个人住不方便。”   “我他妈就断了个腿,又不是半身不遂,有什么不方便。”赵源懒洋洋地把那老式电视机换了个频道,又说。“一会他们来找我打牌,你赶紧走。”   是了,在赵源看来,他们两个一直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可他赵源这辈子,活是活在胡同街头,死也要死在贫民巷口的,他就是天生反骨,就乐意这样活着,撞得头破血流也觉得痛快。   而赵渲,注定了以后是要飞黄腾达的,他运气好,又聪明,年纪轻轻的就是金牌律师,总会一生遂顺,平安喜乐的。   他们走的就是两条完全相反的路子,背道而驰,也就注定会渐行渐远。现在赵源依然见不得他受委屈,可见不得的只是他——赵源的弟弟受委屈而已。   那他呢?   如果不是他的兄弟,他赵渲,在赵源的眼里,又是个什么东西?   赵渲最恨的,最爱的,莫过于“血脉相连”这四个字。   后来,他还是把那些在社会上学来的肮脏手段用在了自己赵源身上,强迫着他跟自己住在一起:他只是想就这样,一直跟他的哥哥在一起而已。   可最后呢?   秦默说:“他好像并不想跟你住在一起。”   赵源,连随便的一个人,都能看出你对我的厌弃。   ※※※   秦默刚一出小区,就看见黑色的商务车停在了自己的面前,姜绍乐呵呵地从车上跳下来,凑到他面前说:“秦少,您谈完事了?沈哥让我来接你。”   秦默抽了抽嘴角,在自己的纵容之下,沈卓云已经把监视这件事放到明面上来了么?记得秦蓁说过一句话,男人不能惯,越惯越操蛋,现在看来……这话挺适用于沈卓云的。   虽然肚子里还腹诽着,但秦默还是上了车。   走到一半的时候,姜绍讨好似的跟秦默说:“秦少,我中途停一下成不?我去买二斤葡萄带家去。”   秦默一笑:“还往家里带葡萄?有家室的人了?”   姜绍说:“哪啊,这周末回家看看,空着手不太好意思。”   秦默这倒有些新奇了,他记得姜绍跟他家里关系并是不很好——事实上,当初那学校的学生,跟家里多少都是有些矛盾的。而姜绍居然还想着往家里带水果这回事?   秦默问:“现在跟家里关系好了?”   姜绍闻言一声苦笑,神色间多少有些复杂:“好什么?老头子天天骂我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呢,回家就是一顿训,反正我在他们眼里一辈子也就是那熊样了……”   秦默倒听出来了些什么,故意问:“那你还肯回家?”   姜绍看了他一眼,最终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怎么会肯回家呢?大概是因为那个糟心的老头子?   姜绍从很久以前就知道,自己注定成为不了角色,他的胆子不够大,也不够坚韧,不够优秀,除了八面玲珑没有任何优点,而圆滑世故,似乎也不是一个值得称道的特点。学习上他是个半吊子,可混起来他依然也就是个半吊子。   但是他又有着大部分人都有的缺点,虚荣,好事,喜欢被吹捧。   父母觉得他就是个不成器的畜生,老师觉得他就是个说不听的混混,弟兄觉得他是个挺够义气的哥们,可有可无的存在,也就是说他了。   或许有人愿意教育他,可是没人需要他。   直到他后来遇到了那么一个老头,说他是魔术师都是抬举他了,也就是个变戏法的,还是个不怎么出名的变戏法的。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老头,带着原本素不相识的他,走遍了大江南北,把所有手艺都教给了他。他惹事,老头上去帮着道歉,他赚钱,老头给他攒着替他保管,老头没骂过他一句,两个人也没说过多少动情的话,居然就这么走了一路。   最后老头躺在病床上,把存折交给他,跟他说,一路辛苦了,回家看看吧。   后来老头彻底走了,遗体是他扛下楼的,也是他火化的,最后只留下那么一点骨灰装在了小小的盒子里,他用存折里的钱,买了块不是那么贵的墓地,好歹有了一个念想。   他曾想过老头到底为什么要带上指挥蹭吃蹭喝的他,后来他想,或许也就是因为独身一人的老头,跟他一样的寂寞。   那就回家吧。   姜绍在沈卓云这里找了个还能糊口的工作,隔三差五往家里跑跑,有时候还是被家里的两个老人气的摔门,可他竟然还会再拎着东西回去。   说起来有点可笑,父母没有教会他的东西,却被一个陌生的糟老头子告诉了他。   ☆、第二十四章 情敌   第二十四章情敌   秦默坐在长椅上翻着手机里的资料,一边沈卓云肆无忌惮地把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像是一个大型挂件一样挂在秦默的身上,吸引了来来往往不少人的目光。   pm1:45   秦默动了动肩,示意趴在自己身上的人起来:“走吧,去接机口。”   沈卓云一脸懒洋洋的神色,却明显没什么兴致。原本秦默是提出要一个人来接机的,但是沈卓云能放他一个人去见一个潜在情敌,那才是出了鬼了。秦默也没在意,自己站起身来左右环顾了一下,往接机口的位置前行,没走几步,沈卓云自己就跟了上来。   “我去见过赵渲了,”秦默站在接机口,等着一会汹涌的人流从这里出现,皱着眉同沈卓云闲聊,“他跟赵源……好像不太对。”   沈卓云闻言眯了眯眼:“怎么个不对法?”   秦默静了片刻,才说:“赵源好像是被迫跟赵渲住在一起的,还有,当初赵渲真的是被……那什么了?”   “看当初赵源那样子,是假不了了。”沈卓云毫不在意,挑起一个笑来倒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要是你说的是真的,赵源那狼崽子就是栽在自己亲弟弟的手里了。”那热闹就大了,赵源这是养了一条披着羊皮的狼,还是硬生生把一条兔子逼成了狼?   沈卓云看热闹不嫌乱子大,却丝毫没意识到,他才真正是那个披着人皮的禽兽。   “赵渲说,我现在的证人还不够,我打算再去找沈晴一次。”秦默抿了抿嘴唇,想到了上次从沈晴那里回来对方的反应。“你跟我一起去么?”   “沈晴开的gay吧,你一个人去,万一被人拐跑了怎么办?”沈卓云在他耳旁不满的抱怨,但好歹算是答应了。   显然是最近这一阵肉吃饱了,人逢喜事精神爽,连这事都答应的干脆利落。可一想到最近沈卓云无节制的索取,秦默却觉得头疼。他自己在这方面的需求不大,之前二十多年的光棍汉也都挺自然而然的过来了,但沈卓云是龙精虎猛,活像几百年没吃过肉的兽类,这让秦默很是吃不消。   “阿默!”   老远传来一声生涩的中文,秦默抬头一看,正是自己等着的师弟安迪。   安迪是混血儿,高鼻深目,五官立体,肤色白皙,有一双极漂亮的绿眼珠,颜色清澈,凑近了看会觉得瞳孔异常漂亮。浅棕色的发丝,脸上挂着微笑,却给人一种极随意风流的感觉。   安迪上来就给了秦默一个熊抱:“你居然真的来接我了,我就知道,我们才是真爱!”   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接机口刚出来的乘客不少人都盯了过来,安迪却似乎毫不在意,居然立马就单膝跪下了:“亲爱的秦默,在你离开我的没日没夜里,我都是如此的焦躁不安、辗转反侧,如果只有将灵魂出售给魔鬼才能换回你的眷顾,那我愿意永坠地狱——嘿!等等我!”   安迪在秦默拔腿就走的一瞬间立马就反应过来了,瞬间站直身体勾住了秦默的脖子:“未免太无情了吧?”   “我怎么不知道你汉语已经这么好了?”秦默寒着一张脸把他的手臂扯了下来,看着沈卓云的神色还算凑合,半松了口气。“你要吃什么?”   “跟你在一起吃什么都可以,”安迪瞥了一眼沈卓云,却似乎是在明面上挑衅。“阿默,这是你的男朋友么?不是我说——你的品位真是……”   “那就去附近吃吧。”秦默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的话,扭头就直接走了,安迪的目光从秦默身上又滑到了沈卓云身上,摸了摸下巴,仿佛若有所思。   点过餐后,秦默直接问道:“之前的恐吓信是怎么回事?”   “我最近才回国,那应该叫堂哥?还是表哥?”安迪整个人都半趴在桌子上,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总之就是他,本来是要请人做的,不过因为我在所以就干脆我来,没想到是你……”   秦默皱了皱眉,问:“你知道张敬梓么?”   “张敬梓?我好像听过……”安迪打了个呵欠,想了半天。“忘了从哪听到的了。”   秦默知道安迪没有搀和进来,心下稍安,却冷不防安迪拧着眉冲沈卓云伸出一只手来:“你就是阿默的男朋友?我叫安迪。”   警铃大作。   沈卓云注视了他片刻,极自然的伸出手来同他握了握,目光淡定:“你好,沈卓云。”   可那两只手半天还没分开,最后安迪叫了一声主动抽出手来,冲着秦默卖可怜:“阿默,你的男朋友真是太野蛮了——天啊,你看我的手!”   活该。   服务生将菜端了上来,秦默不再搭理这个热爱作死的师弟,埋头苦吃。菜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时候,忽然感觉自己大腿上多了某个温热的东西。   !   秦默的眼神往沈卓云身上瞟了过去,对方居然正坐得八方不动,用左手握着水杯,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眉,向安迪询问:“你打算住几天?”   安迪那头深情款款地回答:“如果阿默愿意,我可以在这个城市里陪他一辈子。”   秦默移动了一下左手,把自己大腿上的手移了下去,却反被对方抓住了左手,慢条斯理地摩挲着手心,左边声音再次响起:“我还以为安迪先生是个知趣的人。”   “我一直很知趣,阿默万一被什么奇怪的男人骗了,我也方便带他远走高飞。”安迪状似诚恳的回答。   沈卓云轻哼一声,手牵着秦默的手,直往秦默的大腿根钻:“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男人能把第三者行径说的这样理所当然,脸皮厚也是来自m国的特产么?还是您是m国独一份的呢?”   “你真是过奖了,我可从来没听说过阿默有什么喜欢的人,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还有待考证呢。”安迪笑语盈盈却丝毫不落下风。   这两个人!   秦默按了按额角,沈卓云真的没有发现他的智商已经沦落到只能跟安迪一样互相嘴炮攻击了么?   秦默硬抽出手来,拍了拍沈卓云的肩:“你让一下。”说着从桌子内侧挤了出来,走到安迪那边。   “阿默,你这是打算离开那个男人,跟我一起坐么?我真是太……”   “你出来,”秦默寒着一张脸,把人从椅子里揪出来,不顾这是公共场合,一个金臂勾直接勾住了安迪的喉咙,死死地向后拖拽,勒的他说不出话来了,秦默才冷着脸松开手:“你话太多了。”   安迪咳嗽了半天,沉默下来按着秦默的肩膀,盯着他看了半晌,脸色忽然一变:“你害怕他?……还是,你认真了?”   秦默脸撇了过去:“不清楚。”   安迪多了解自家师兄啊,当初在m国,秦默长得漂亮精致,人也冷漠淡然,有不少人就喜欢这一口东方风韵,追他的男人女人都有,络绎不绝,可最后的结果呢?含蓄点的,秦默全当没看见,媚眼全抛给了瞎子,直白点的,那秦默拒绝的比对方更直白。   人家说“我喜欢你”,秦默说“谢谢,我不喜欢你。”;人家说“我爱你”,秦默说“谢谢,我对你没感觉。”;人家说“我们交往吧,没有你我就像死去一样。”,秦默一句话把人差点噎死:“你既然已经死去了二十多年,忽然活过来也不太好。”。   秦默所有的毒舌点几乎都点在了“如何拒绝交往请求”这个课题上,寒着一张脸,说着最直白的话就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一开始安迪觉得秦默太过于无情,可后来他却又有些奇怪,秦默并不是一个喜好用言辞伤害别人的人,怎么会把拒绝的话说的如此直白?   日子久了,安迪才发现,秦默对感情这种东西,似乎认真的过分。现在这个时代的伴侣交往,有几个是认真的呢?在思想开放的m国更是如此,玩得来就玩,玩不来就不玩,哪怕是嘴上说着你是我的心脏我愿为你付出生命,可激情过了分手也异常的干脆。   而秦默似乎玩不起这样的感情,不喜欢就不会给别人一线生机,他的感情传统而执著,认定了就是一辈子,而这份感情的保质期,似乎是永远。   安迪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了。   越是时间久了,安迪越是有些好奇自己的师兄究竟会找到一个怎样的人?一个跟他一样传统认真的中国女孩?或是一个热情似火,执着到足以感化他的少年?但终归是跟自己师兄一样纯粹干净的人,可眼前的男人却超乎了他的想象。   这个男人的外表像是带了假面,他看不出来男人是否挚爱着秦默,可他却能看出来男人的复杂,和裹在那假面后深不可测的黑暗。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跟秦默在一起呢?   更可怕的是,秦默居然还认真了。   ☆、第二十五章 悔之晚矣   第二十五章悔之晚矣   你害怕他?还是……你认真了?   安迪的问题就像是一个魔咒,在他的耳畔纠缠不清。   秦默一直在用一种平静的态度面对着沈卓云的感情,他跟沈卓云不同,沈卓云情感扭曲却又炽烈,就像是一簇跳动着的黑色火焰,只要碰上,那就会把两个人一起席卷,最终烧成灰烬。而秦默的情感,却是温和坚定的,潜移默化,细水长流,这就是他最大的深情。   秦默以为自己对沈卓云只是习惯性的割舍不下,却一再的容忍沈卓云的所有,他的病态,他的占有欲,他的肉体,甚至退到了自己的底线之后。   而如果不是安迪,他甚至不会发现,自己对沈卓云近乎纵容的态度。   情理之中,却又意料之外。   秦默神色有些恍惚,一仰头饮尽杯里蓝色的液体,面前沈晴正笑嘻嘻地问他:“怎么魂不守舍的?”   “没什么。”他其实喝的有些多了,他酒量只是一般,偏偏今晚想得多,一杯接着一杯下肚,现在头有些发晕,才反应过来自己喝了不少。   “啧,你可没少喝啊。”沈晴把自己杯里的东西也喝空了,又要了一杯,眼神有些恍惚,说实话她喝的不比秦默要少。“要不是你拖家带口的,我还能给你安排场艳遇。”   艳遇?秦默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他这辈子最大的艳遇出现在十六岁那年,之后就注定了他此生与桃花运无缘。秦默看了看应他要求坐在远处的沈卓云,看见对方对自己举了举杯,不禁摇头叹息。   “秦默,你这是栽了。”沈晴大力地拍他的肩,笑里带着说不出的意味来。“沈卓云那小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这是为了一棵歪脖树放弃了整片树林。”   秦默没说话,只笑了笑。   沈晴却有些恍惚,是了,沈卓云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也多亏了他不是什么好人,不会在意身边人的流言蜚语,抓住了秦默,就不会再放手。或许这两个人,真的可以一生一世呢?   “你不是在找人证么?”沈晴的声音有些飘忽,落在秦默的耳里却异常清晰。“你找过当初那个死掉的男孩子的家长么?”   秦默一怔:“他的父母……”他对那对夫妻记忆犹新。   “秦默,人总是会变的。”沈晴摇了摇头,很漂亮的一双眼睛,焦距却在一点一点涣散。“你知道么?我妈跟我说,她后悔了。”   “你说,她后悔什么呢?后悔把我送进那个学校,还是后悔她曾经那样固执地拦着我去喜欢一个同性?”沈晴轻轻地叹息,摇了摇杯子里的酒水,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我不怪她,就算没有她拼死拼活的拦着,我跟娟儿也未必能走在一起。”   这能怪谁呢?   她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   “你去试试吧,或许他们会愿意。”沈晴说着跳下了吧台椅,步伐有些摇晃地走到了酒吧一角的舞台上,似乎在跟乐队说着什么。   秦默缓缓地放下玻璃杯,往沈卓云的方向走去。   “我想唱一首歌,给我一直喜欢着的女孩子。”舞台上传来沈晴的声音,酒吧里似乎都挺熟悉沈晴这个老板的,一下就沸腾起来了。   秦默走路都有些发飘,可还是准确地走到沈卓云的面前,再之后,便被沈卓云准确地揽进了怀里:“你还知道回来。”   酒劲上来了,酒吧里花花绿绿的灯光晃得他头晕,索性就闭上了眼睛,只听声音回答:“一会回家吧。”   舞台那边沈晴的歌声已经趋于激烈,明明是醉着的,可她看起来却异常的清醒。酒吧里都在起哄着,猜测着沈晴是在向谁告白,而只有秦默迷迷糊糊的听着这一首老掉牙的歌曲,最终却忍不住想起了六年前形如枯槁的沈晴来。   “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至少还有你值得我去珍惜。   而你在这里,就是生命的奇迹。”   “你真相信我。”沈卓云把人抱紧了,忽然觉得有些安心。   “相信鬼,也不相信你。”秦默难得抱怨了一句,合上了眼睛。“送我回家。”   沈卓云笑了一下,眼里带着那么一点暖意,秦默嘴里似乎还嘟哝了一句什么,沈卓云侧耳听去,大抵是“栽了”之类的话,让沈卓云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   没错,你就是栽了。   ※※※   秦默坐在楼口,看着照片上的中年女人缓缓地走过来,明明资料上显示她应该只有四十几岁,可她看上去苍老的过分,鬓角已然斑白,脸上刻满了风霜的痕迹,身上的衣着也仅仅能用整洁来形容,浑身上下看不出一丝装扮过的痕迹。   女人抬头看他一眼,眼神里有一丝戒备——一个年轻的大小伙子坐在筒子楼下游手好闲,任谁都会觉得这人有问题的,尤其这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年女性。   “您好,”秦默迎了上去。“您是朱太太是么?”   看到他迎上来,女人戒备更甚:“我们家不买保险。”   秦默看了看自己为了显示郑重特意穿上的黑色西装,忍不住有些尴尬:“我不是推销员。”   女人不管他,刷了卡就拉开了铁门:“我们家房子也不卖——”   “您还记得朱子英么?”秦默一只手按住了铁门,直奔主题。   女人的脸色忽然变了,她的嘴唇动了动,眼珠子向上翻,盯着秦默:“你……”   “朱太太,”秦默面不改色,坦然地松开了支着铁门的手:“我想跟你谈谈。”   女人沉寂了片刻,最终说:“上来吧。”她的声音并不苍老,可那说话的语气,却让人不自觉地感受到了她那死寂而麻木的气息。   秦默跟着女人走上楼去,说实话他根本认不出这就是六年前那个扯着主任哭闹的女人,她现在看上去更像是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   女人的家就像所有老式的房子一样,干净,却又透着一股陈旧的气息,女人的丈夫在里屋看着一个关于纸牌的电视节目,那电视机还是旧时的笨重机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黑色的大方块。   “这是?”男人看到了秦默的身影有些惊讶,从里屋走出来。   “朱先生,您好。”秦默赶在女人开口之前先把自己的来意说明。“我是朱子英的同学秦默,我曾就读于xx自强学校。”   男人的脸色立马变了。   秦默形容不出那是一种怎样的神色,他继续说:“对于当初所有学生的境遇,我想控告xx自强学校当年施加暴力的全体教官校领导,追究其法律责任。”   秦默甚至不必多说,男人就明白了,他默默地让开了路,请秦默坐在了客厅,女人一言不发地去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交流,仿佛这些年来,他们都是这样过的。   男人的嘴开开合合了几次,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当秦默重复了一次自己的来意之后,男人说:“我记得你,当初你姐姐来找过我。”   “是。”秦默点了点头,他刚从自强学校逃出来的时候,秦蓁曾经找到过这对夫妇,最终将学校搞倒。可当想要追究当初的学校负责人法律责任时,这一对夫妇却再也不肯出庭。   秦蓁说,八成着对夫妇是被威逼利诱了。   原本秦默已经放弃了这条线的,可是沈晴却再次提了起来,让秦默觉得,或许是值得一试的。   “我能问一句吗?”秦默问。“当初两位到底是为什么拒绝继续出庭的。”   男人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还能为什么呢?那时的理由,现在都不必再谈。   当初不被放在心上的一幕,却在之后的六年里一次又一次的重现,女人记得自己的儿子流着泪,在满是沙石的操场上磕得头破血流,请他们带他回家。   她记得她接到电话时一瞬间的茫然,对面说,您是朱子英同学的家长么?您的儿子自杀了,还请来一趟。   她丢掉了所有的体面去厮打她心目中的罪魁祸首,却被一个孩子兜头泼了冷水。   究竟是谁害死了她的儿子?   在岁月流逝间,似乎有什么在反复拷问着她,答案却始终让她不敢正视。   她开始害怕回忆,自己儿子的房间被她永远地锁上,里面还挂着满墙的奖状喜报,和满满当当的复习材料,被子被叠的整整齐齐,仿佛下一刻,她儿子的身影就会出现桌前,在灯光下孜孜不倦地学习,仿佛她还可以端着一杯水进去,命令他今晚学到几点。   当这个年轻人提到“朱子英”的名字的时候,她甚至在想,是不是她的儿子还活着,已经考上了大学,而这个年轻人是来找他玩的大学同学呢?   可一切都是奢望。   清醒过来,她和他的丈夫,依旧是两个心如死灰的人。   而那间属于朱子英的房间,依旧空空荡荡,锁上蒙尘。   “我们出庭!”她忽然说了这样一句,抬头看见丈夫惊愕的深情,她困锁了六年的痛苦汹涌而出。“朱建军,你要还是个男人,你就给我想想,我们的儿子到底是为什么死的!”   ☆、第二十六章 另一个世界   秦默给赵渲去电话的时候,秦蓁正坐在一边盯着他的动作。   “……我现在这些资料,你有几成把握?”秦默问。   “三成,”电话另一头的声音温和而清晰,听上去就让人觉得舒缓,可话语里的内容却让秦默的心沉了下来。“或许更低。”   “还缺什么?”秦默抿着嘴唇问。   “什么都不缺。”赵渲在电话另一端异常直接地回答他,声音难得缓和下来。“秦默,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两个教官证人,两个当初的学员证人,一份学员的证词,还有已故学员的父母作为证人,一份视频,一份学校所有人的合同。老实说,赵渲也没有想到秦默能做到这种地步,换了控告其他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称得上是铁证如山。可唯独这一次,赵渲也没有把握,真的能将对方告倒。   “秦默,剩下的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规则。”赵渲的声音有些沉重,“我只能说,我会尽力而为。”   几天下来,赵渲也知道了秦默的职业。   秦默在网络上几乎可以说是一个流浪的王者,即使没有随从和领土,他依然可以凭借他高超的技术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只要有足够的技术,秦默在互联网上无所不能。   可现实的规则远比网络上复杂的多,哪怕他们的证据再充分,准备的再完备,甚至就算秦默把当初学校里所有的学员都找来作证,他们的胜率也只有三成。   “秦默,如果你愿意把被告席里的张敬梓剔除,我可以保证你的官司必胜。”赵渲这样说。   秦默忽然轻轻地笑了一声:“就算我愿意剔除,你愿意么?”   那头赵渲忽然不说话了。   现在的赵渲跟沈卓云是一类人,有仇必报,沈卓云没有动手是因为他现在还没有能从另外一条路摧毁张敬梓的势力,赵渲没有动手是因为他之前都没有等到时机。   而秦默就是赵渲的时机,秦默的路子野,风险也大,可现在的赵渲,就是一个赌徒。   “秦默,你能查到……之前八班教官的住址么?”赵渲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   秦默一愣,最后还是把实话说出来了:“他已经死了。”   赵渲一窒,随即就听到听筒里传出来的声音:“是赵源活活打死的。”   秦默刚说完这句话,对面似乎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秦蓁在那边问他,他摇了摇头,没把实情说出来。   秦蓁看了他半晌,皱了皱眉:“秦默,你真打算跟沈卓云这么一直搅合着了?”秦默没想到秦蓁会问这个,沉默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秦蓁真的有些担心了。   她原本是极信任自己的这个弟弟的,头脑清明,有主见,有能力,可只有在面对感情和交际方面,秦默的能力几乎可以用负的来算。   没什么别的原因,生活环境导致的。   说起来,秦家人几乎都没有一个正常的童年。   秦蓁的童年可能比秦默要轻松一些,至少秦蓁的父亲是一开始就不在了的。秦蓁的母亲是出了名的清高,对所有追求她的人都不屑一顾,偏偏看上了对她不假辞色的清贫男人。当然,现实很少有电视剧里千金小姐和穷小子的狗血爱情,却远比电视剧里要残忍的多。   对方根本是早有蓄谋的骗婚,每一点都把握得很好,原本想财色兼收,却没想到秦家的二老轻而易举的就拆穿了他。男人远走他方,却没想到两人已经有了秦蓁。   后来秦蓁跟秦家的姓,秦蓁的母亲继续清高着,不过是一场失败的感情,对她来说算不上什么。而她对秦蓁说不上恨,可面对着一个留着欺骗者鲜血的孩子,她也喜欢不起来。   而这份不喜,在她发现秦蓁喜好经商的时候犹甚,经商,可不就是投机取巧么?再一联想到秦蓁身上那欺诈者的血液,她又觉得果然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越发的厌恶起来。   可秦蓁是从小就跟着秦老爷子到处蹭吃喝,从没少过吃穿的大小姐,交际上也清明的很。   而秦默是表面上的少爷,小时候过的苦,长大了那就是宅男生活,别说交际了,在秦蓁这种老狐狸眼里,他心眼都没长几个。   这时候秦蓁才反应过来,让秦默跟沈卓云相处,那就是把肉包子送到狗嘴边,现在包子居然真的被叼走了,秦蓁有些替包子担心了。   秦蓁想了一万个理由,可都觉得劝不住秦默,什么社会舆论,什么旁人目光,什么沈卓云不是好东西——秦默一清二楚,可那沈卓云就是有这个本事,把秦默忽悠的明知有南墙,偏往墙上撞!   秦蓁这头脑子里转了十八道弯,一抬头看见秦默那眉毛拧的跟麻花似的,忍不住问:“你这是怎么了?”   秦默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得找秦蓁来拿主意:“案子律师接了,但是跟我说只有三成把握。”   “三成?”秦蓁挑了挑眉。“那这律师不错。”   秦默回过味来了,看她一眼:“你早就知道这官司难打?”   秦蓁听他说这事,反而放下心来了:“我是早就知道你这官司有可能打不成。”   秦默听出秦蓁的言外之意,脸色倏忽严肃起来了。   “我倒是没想到你动作这么快,我还以为你要再过一阵的。”秦蓁笑了一下,跟秦默说。“你想告的是谁你自己心里还有数么?你没数我可以告诉你,我一开始就没想过你这官司能打成。”   “秦默,你把我当姐,我就真拿你当亲弟弟。以后秦氏也好,榛叶也好,都是你一半我一半。你今年二十二,还能不管事,那等你三十了,四十了,我不能一直拿着你这些东西,就算我不惦记着,你身边有的是人惦记着,只要不是你拿着,一个弄不好,这些东西就连我都不知道哪去了。”秦蓁说的坦然。“就你这些东西,秦鸿钧都找我要过几次了,甚至还给我下过套。秦默,这些我以前不跟你说,是因为你没必要知道,现在我跟你说,是因为你也要背起责任来。”   “当然,我不是要求你立刻就背。”秦蓁看着秦默的神色认真,倒是拍了拍他的肩。“但是有些东西你要明白。”   “执着是好事,认真努力也是好事,但是大人世界有大人世界的规则,有些东西,是你不应当执着,而且再怎么努力也没用的。”秦蓁说。“秦默,你不能总像个孩子。”   没错,在秦蓁的眼里,秦默就像是个孩子。   秦蓁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的样子的,或许是最近,有或许是很早之前,什么是大人,什么是孩子,这世上没有什么清晰的界定线。   可什么时候,当你学会退让,学会妥协,学会自主遗忘的时候,可能就已经在一点点长大了。   “……你让我放弃官司?”秦默皱着眉看她。   “不是让你放弃,而是让你把握好。”秦蓁的神色带着了若指掌的意味。“我一直没有阻止你,就是想让你自己认清楚。大人世界的规则就是大鱼吃小鱼,除了张敬梓这一条大鱼你碰不动,剩下的所有人,你想告谁就告谁,甚至你没有证据,都能轻而易举地把他们送进牢里。”   “可如果你动了张敬梓,我都不敢说我能保下你。”   秦默第一次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秦蓁。   明明是亲密的姐弟俩,他们两个仿佛不在一个世界里。   秦蓁说:“沈卓云支持你,是因为沈卓云本人就是个疯子,你看他经营之道就能明白,他每一项决策都是不计后果的向前,每一天他都在玩赌博,有可能家财万贯,有可能一无所有。”   可秦默,你输得起么?   秦蓁其实从来不想把这些话摆在秦默的面前的,秦默就应该是秦默的样子,如果他手里没握着那些令人垂涎的财富,如果他不执著于复仇,如果——一切都没有如果。   秦默必须学会长大。   “秦默,你想想,你现在是不是就像一个赌气的孩子?”秦蓁问。“是,当初那个学校确实可怕,可秦默,中国还有很多个这样的学校,你可以一个一个都告倒么?当初受害的学生有人死了,有人精神出现了问题,可你还是完完整整的,你什么也没有失去啊。再退一万步讲,就算你要报复,那张敬梓只是一个幕后支持人而已,你有必要追着他不放么?”   秦默抿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肯说。   秦蓁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明天有一场应酬,你跟我一起来。”一双同秦默相似的凤眼盯着他,眼里带着认真和安抚。   “我带你见识一次,大人的世界。”   ☆、第二十七章 酒会(上)   秦蓁这人行事风风火火,说带他应酬,中午就把秦默拎出来从头到脚打扮得能见人了,晚上把人直接拎到了酒会。路上秦蓁一边熟练地给自己补妆,一边跟秦默说:“少吃少说话,多学着点。”   到了酒会,秦默挽着秦蓁的手臂,姐弟俩一个明艳精致,一个清秀俊逸,倒也算是相得益彰。秦默是第一次出现在这种正式场合,几乎全程都在接受着若有似无的打探窥视。   也多亏了秦默那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替他挡去了大多数意义不明的搭讪和交谈,真有人上来攀谈一二,他也秉承着多说多错的原则,能少说一句算一句,没过一会秦蓁就会过来替他挡煞,让人看不出秦家这个少爷的深浅来。   虽说这年头嘴里个个都喊着男女平等,可事实上家业大都传男不传女。哪怕秦蓁的能力手段让一群男人们都佩服不已,可不少人还是在心里认定身为男性的秦默才是秦家的继承人。   年轻的女孩子也有盯上秦默的,年少多金,脸好未婚,找男朋友不也就是这么几个要求么?不过女孩子们多少有些矜持,才没真上前去结识——但总有那么一两个是例外。   秦默站在原地看着场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恍惚间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秦蓁低声跟他说,这个和那个要好,那个又和这个是亲家,这个是后起之秀,那个是老牌世家,华夏人最是讲究一个关系,普通人家尚且十亲九故,逢年过节宾客满堂,更何况这些家大业大的生意人?直听得秦默头大也没记住这个那个都是些哪来的人物。   “我离开一会,你自己呆着就好。”秦蓁最后跟他说。“少说,多看。”说着秦蓁就施施然离开了。   秦默倒是知道秦蓁带他来的意思。   这些酒会上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甚至无意之间的闲谈和交流,可能就会影响到一桩桩生意场上的血雨腥风。权利和地位带给他们的就是,对于他们来说往往是一句话,而对于他们手下的人来说,更像是一场地震或是暴风雨。   “你好,我是李滢。”陌生的少女打断了秦默的思考,她穿着一身合体的白色晚装,对着秦默笑的温和。“你是秦默是么?”   秦默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李滢倒也没有觉得尴尬,自己取了一支酒,又递给秦默一支:“我见过你,你应该叫我学姐。”   “我也是m国y大毕业的,我是金融系毕业的。”李滢看出秦默的疑惑,笑着解释道。“你在y大挺有名的,我还以为你会继续念研究生呢。”   其实秦默在y大确实挺有名,毕竟成绩好,长得好,只是几乎不出席任何活动,包括华人圈子的小型聚会,也从来没有参与过。明明大家都是独在异乡为异客,可秦默好像从来都不会感觉到孤独一样。   “你好。”秦默点了点头,同李滢碰杯。   “我听詹姆斯教授提起过你,他说你的心算能力很厉害。”李滢眨了眨眼睛。“有机会可以见识一下么?”   秦默其实并不擅长同女生聊天,面对李滢的说辞也只能简略地点了点头:“以后。”   李滢举了举手中的高脚杯示意:“不跟学姐干一杯么?”   秦默微微颔首,还没来得及喝进去,肩膀却忽然一沉,被人捏住了手腕。   秦默一扭头,沈卓云正揽着自己的肩膀,就着自己的手,直接喝下了红酒。   这人怎么会在这里?   李滢看着一身铅灰色西装的沈卓云目瞪口呆:“沈董?”   “李小姐,我替他来喝一杯。”沈卓云眯着眼睛,动作懒散至极,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威胁力。“还要再来么?”   “不了,”李滢有些茫然。“沈董认识秦默么?”   “当然。”沈卓云若有似无地看了秦默一眼。“李小姐,我们想单独谈谈,可以么?”   “请便。”李滢显然还没搞清楚情况,但沈卓云是什么人圈里都是有目共睹的,虽然条件足够优秀,可却是哪个都不想沾上关系深交的角色。   秦默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盯了沈卓云半天——其实不是没见过沈卓云正装的模样,但是穿成这样的他似乎还是让人觉得有些难以适应。   “你也在啊。”秦默皱了皱眉,他还没有想到沈卓云也会来参加酒会,或者说,他平时经常会来这样的场合么?   沈卓云拉着人低笑了两声,把秦默的酒杯拿到自己手里:“这下家里就只有你的那个什么师弟了。”   这人又在在意一些奇怪的事情。   只是秦默也习惯了,随手从侍应生手里又拿了一支酒水,还没拿到手里便又被沈卓云接手,只得瘫着一张脸看他:“想要自己拿。”   “想喝酒回家喝,我陪你喝个够。”沈卓云的神色坦然,秦默那点酒量他最清楚,重点不是怕他喝醉,而是在这里喝醉不方便犯罪。   没错,把人灌倒直接犯罪这种计划,沈卓云其实想过很多次了。   秦默寒着一张脸,示意沈卓云低下头来,而后低声解释:“空手站着你不觉得很奇怪么?总要拿些什么吧?”   沈卓云直接握住了秦默的手:“那你就拿着我吧。”   ……这个不要脸的。   秦默僵硬着脸想把沈卓云的手甩掉,奈何对方跟牛皮糖一样,粘的紧紧地,甩都甩不下来。   “你不去应酬么?”秦默总感觉周围的人已经看过来了。   “你一个人就够我应酬了。”沈卓云紧握着他的手不放,姿态亲密得几乎是在宣告他们的关系了。   很好,现在已经不是感觉周围的人看过来了,秦默已经看见了李滢投过来的诧异目光,和秦蓁递过来不知什么异味的眼神。   秦默只能让表情变得更加麻木一些,反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松手,有人在看我们了。”   “你怕别人知道什么?”沈卓云的脸色似乎一下就变了,眯了眯眼睛,有些危险的意思。“秦默,你敢吃不敢认?”   秦默眼皮直跳,沈卓云倒也有脸说,到底是到底是谁吃了谁啊?   沈卓云一副冷厉的神色没有丝毫改变:“秦默,是我见不得人还是我们的关系见不得光?你一辈子都不打算让别人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秦默一瞬间产生了一种错觉:自己是背妻偷情的丈夫,而沈卓云就是被偷的那个野花小妖精,现在沈卓云缠着自己要名分来了。   可问题是出柜这种事情,是说出就出的么?   秦默用空出来的手揉了揉额角:“我没有那个意思……”   “没有是吧,”沈卓云整个人都像开启了什么奇怪的末世一样,举起秦默的手在唇边落下一吻,笑的诡异而灿烂。“行,现在我们就公开。”   秦默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圆环状冰凉的物体就被套上了中指,下一刻,整个人都被对方拉扯着走到了秦蓁面前。   这时场内的目光几乎都已经聚焦过来了,尽管没有明目张胆的围观,可是若有似无的隐晦注视都能将秦默烧化了。   众人都在猜测着圈子里风评极差的沈董,和这个刚出现的秦家继承人有着怎样的关系,虽说刚才的动作暧昧至极,可落在老一辈的眼睛里,未必看得出哪里不对。   沈卓云的脚步停留在秦蓁面前,周围几个原本跟秦蓁交谈的人稍微散出一个空档来,给沈卓云了一块落脚之地,目光里都隐含着想看好戏的意味。   “表姐好。”沈卓云带着笑意向秦蓁举了举酒杯,下一刻就直接扔下了一枚炸弹。“我是秦默的恋人,沈卓云。”   !   这话一出口,秦默感觉半个场子都要炸了,并没有实质的声音,可时间就像凝固在这一瞬间一样。   一出场就捅娄子,沈卓云,你他娘的干得漂亮!   秦默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要爆了的感觉了,事实上大多数他能把他点爆了的人,可能也只有沈卓云一个,偏偏这人还是个打不疼,骂不动,甩都甩不掉的烦人玩意。   秦默终于回过了神,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甩开了沈卓云的手,自己整理了一下衣服,几乎是咬着牙向秦蓁介绍的:“表姐,这是沈卓云,我的……恋人。”   秦蓁错愕的表情几乎只出现了一瞬间,她也没想到沈卓云真的胆子这么大,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出柜,否则打死她她也不会带秦默来这个场合的。   这下好了,秦默直接被打上“同性恋”和“沈卓云”的印子了,想退货换货也就难了。   “你好,我听秦默提起过,没想到居然是沈董。”秦蓁几乎立刻就换了一张优雅得体的脸,只有秦默能看出自家姐姐那皮相下正磨牙吮血、蠢蠢欲动的暴力面孔。   #弄死这个祸害算了#   #大河向东流,说完出柜就分手#   ☆、第二十八章 酒会(下)   第二十八章酒会(下)   秦蓁怎么也没料到这样的一种情况,她这一点头、一承认,就是彻底昭告在场众人,秦默是同性恋,并且还是沈卓云的恋人。   可不点头能怎么样?公然发飙让在场所有人看笑话么?沈卓云可以不要脸面,难道她也不要?   秦蓁着实憋屈得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沈卓云同她碰了碰杯,笑着说:“表姐不用担心我们,我这辈子认定秦默就是他了,怎么也不会放弃的。”   这还公然挑衅!   “你们好好相处。”秦蓁脸上笑的自然,不动声色瞟了一眼秦默,意思是回去算账。   秦默这下头真的大了,眼前的两个人还在虚以委蛇、笑语盈盈,他几乎能想象到出了门秦蓁要跟他说些什么了。强势的家人,更强势而擅长挑衅拉仇恨的伴侣,这简直就是年度婆媳大局,而他就是那夹在中间受夹板气的可怜男人。   更何况周围的目光已经从单纯的诧异窥测变成一种看外星人的目光了,圈子里不是没有性取向特殊的人,可光明正大到这种地步的,这两个人还是独一份。   等这两人客套完了,秦默觉得自己都要被盯成筛子了,等众人目光四散开,没人注意他们了。秦默才悄悄捏着沈卓云的衣袖,把人拉进了洗手间的隔间里去。   “沈卓云,你他娘的又给我惹事!”秦默咬牙切齿:别人他不在乎,秦老爷子可还不知道他跟沈卓云搞一起去了。老爷子年纪大了,能不能接受还是个问题,本来他还打算铺垫铺垫,自己跟老爷子说的。被沈卓云这么一闹,估计明天老爷子就能给他来电话了。   “你难道要我给你当地下情人?”沈卓云居然还理直气壮,凑过来咬着他的耳尖,手直接把秦默的西装外套剥下来了,一只手还忙着往衬衫里钻。“你要是喜欢玩这种也不是不行,我把你藏在办公室里,我陪你偷情,你想在哪做都……”   “别给我转移话题!”秦默捏着沈卓云的手低喝。“你早想过的吧?你想出柜为什么不跟我说?”沈卓云这事办得这么流畅迅猛,一看就是早有预想,他想出柜就不能跟他商量一次?非得这样突然袭击搞得他和秦蓁都吓一跳?   沈卓云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抵着他的,呼吸交缠竟然有些颓然:“万一……你不同意呢?”   秦默忽然觉得有些明白了,明明两个人都是男人,可偏偏一直都是沈卓云追着自己表白心迹,自己连个表示都没有,也难怪沈卓云不敢跟自己提。   可沈卓云那头想的却是,万一秦默拒绝了自己的要求,恐怕他会控制不住想直接掌控秦默的欲望,干脆把人锁起来放家里,这样就再也不需要对外盖章宣示主权了。   秦默抿了抿嘴唇:“沈卓云,我……”   话还没说出口,洗手间的门就被推开了。   秦默这才觉得有些窘迫,刚刚出完鬼,他现在就和沈卓云两个人,呆在一个男士洗手间的隔间里,这怎么看都觉得状况不太对。   只能等洗手间没人再出去了,秦默正想着,忽然听到了隔间外男人的声音。   “我还真当沈卓云是个什么人物,还不是个抱着大腿往上爬的东西。”男人的声音里带着明目张胆的嘲讽。“还是抱着秦家继承人的大腿,连脸都不要了,还能爬的不快?”   “不能这么说吧……”另一个似乎有所顾忌,低声说。“沈卓云还是有些手段的。”   “艹,有个屁手段!我说上次招标怎么就被他个黄毛小子拿下了,原来是借着秦家的势狐假虎威呢!”男人忿忿不平地叫骂着。“那秦家的也就是个变态,女人玩腻了玩男人,他也不嫌脏,我看秦家那点产业早晚要落到秦蓁那小丫头头上去——”   秦默的脸色已经有些冷凝了,虽然他不介意流言蜚语,但这人说话未免太过难听了些。想着瞟了一眼沈卓云,本以为这人会有所反应,结果对方只顾着解他的衣服。   秦默凑到沈卓云的耳边悄声问:“这是什么人?”   沈卓云咬着他的耳根说,脸上还带着笑意:“死人。”   秦默居然有些想笑,可等到沈卓云一颗一颗解开他的衬衫扣子,啃噬他胸前的时候,他便笑不出来了:“你来真的?”   沈卓云桃花眼似笑非笑地一扫,竟然勾的秦默心头猛跳了一下:“你把我拉进来了不就是想做?公共场所公然偷情,不是挺刺激么。是不是,秦少爷?”最后一句话几乎是贴在他耳根说的,那热气吹进了秦默的耳蜗里,让他的手忍不住一抖,赶紧把人推开,板着一张脸把扣子系回去。   秦默这头本来都不想听外面男人胡沁些什么东西了,却又听外面那男人说:“秦家那小娘皮也是个能耐的,长得也够辣,要真能睡一晚,秦家那些产业不就都是我的了!”   秦默的脸立时阴沉下来了。   “秦蓁那是个厉害的,你就别想了。”另一个嘲笑他,却让男人激动起来,生怕自己被人瞧不起似的:“我跟你说,这样的女人我见得多了,你看着她干脆厉害,指不定跟多少男人睡过!一准儿是个缺不得男人的货色,你冲她勾勾手指,她就能乖乖张开腿让你睡!要不是她还有秦家那点钱,跪着求我我也不带看她一眼的!嫌脏……”   秦默连外套都不穿了,“嘭”一声就把隔间的门给踹开了。   “你他妈有种再给我说一次?”秦默那脸色冷得跟冬天水里刚捞上来的冰坨子似的,吓得男人直愣愣后退了一步。   沈卓云理了理衣领,从隔间里走出来,动作自如的就跟从奥斯卡红毯一端走下来似的,盯着男人恍然大户,嘴跟淬了毒似的:“这不是王公子么?最近是接手王家春风得意了,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了,连什么话是人说的,什么话是狗说的都分不清了是不是?”   男人气的脸通红,本来一丝惧意也跑到了九霄云外:“一个是脑子不如畜生公母都分不清的!一个是明明带着把却自己甘愿当母狗的!你跟我说到底谁是畜生!”   倒是他身边的男人觉得不太对了,拉了拉他的衣袖,却被男人一把抛开。   “怎么?我说的不对?”男人扯着嗓门喊。“恶心巴拉的同性恋!他姐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一个女人能爬的那么快,谁知道跟多少人睡过!”   秦默把手肘处搭着的西装往沈卓云怀里一抛,冷笑:“你跟这种听不懂人话的畜生说个什么?”   男人刚想接着骂,迎面一个拳头就直接砸了过来。   秦默身体不好,不代表他真的不会打架。相反,当初在那鬼学校呆了半年,单论起打架来,他比这群只会吃喝玩乐去健身房练身材的公子哥要强得多了,哪里疼,哪里要命,他就往哪打——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个比他更狠的沈卓云。   沈卓云极淡定地按下了洗手池的下水器,看着秦默这头往男人脸上猛击了两拳。   男人鼻梁都被砸塌了,鼻血横流了一脸,这才从剧痛中反应过来,刚抡起一拳想要还手,拳头却被握在了沈卓云手里。   “你……”   沈卓云一句话不说,手上一拧,把男人疼的嗷嗷直叫,就势直接把这人的头按进了洗手盆里。   另一个同行的男人见事不对,几乎是屁滚尿流地跑了出去,两人倒也不甚在意。   “我看王公子还不清醒,洗把脸清醒一下。”   沈卓云声音慢条斯理地响起,洗手池是感应的,水哗哗地往下流,很快就装了半个盆子,那男人因为窒息呛水而不停挣扎着,沈卓云才松手。   男人刚一起来想要还手,却又被沈卓云按了回去。   “还没清醒啊,那再洗一会好了。”   秦默发现,沈卓云比六年前坏多了,原来还只会动手,现在不但动手还冷嘲热讽,看着是温和了,可那坏水都藏在肚子里了。   反复数次,男人最后几乎已经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翻白眼了,沈卓云才动脚踢了踢他:“王公子,别以为我们会跟你玩正常的那一套,你既然敢说,我就敢把你往死里整。”   都说警察总是时候才来,姓王的都半死不活了,那姓王的亲戚朋友才闯了进来,看见跟落水死狗一样的男人,几个人都呆住了。   再抬头一看,秦默跟沈卓云两个正神定气闲地立在一边,沈卓云乐呵呵地说:“地上这位你们认识么?王公子刚才一不小心栽马桶里了,我们费好大劲才把人给救出来的。”他说的跟真的似的。   秦默差点没维持住那冰块脸,沈卓云这睁眼说瞎话的功夫也是首屈一指了。   几个人碍于沈卓云和秦默,没敢说什么,陪着笑脸把人拖走了。   沈卓云在这群人走前,笑着说:“让王公子在家等着,我最近就给他送一份大礼。”沈卓云幽暗的桃花眼里甚至带着那么一丝戏谑的愉悦,让秦默忍不住轻哼了一声:“你也就这些欺负小学生的把戏。”   “我还有欺负你的把戏……”   秦默:……   #沈董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第二十九章 约会   第二十九章约会   秦默第一次正式被介绍,就捅了娄子,而且娄子还不止一个,秦默几乎能想象到秦蓁拎着他耳朵啰嗦的样子了——他几乎是呆在洗手间里就不想出去了。   沈卓云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怎么还不出去?”   秦默摇了摇头:“不想出去了。”   “酒会没意思?”沈卓云瞟了他一眼,“你怎么答应秦蓁要来的?”   “她想让我想明白一些事。”秦默抿了抿嘴唇,轻叹了一口气。“没觉得哪里有意思。”   人是有需要社交的本能的,秦默也并不讨厌与人接触,可并不代表这种一举一动都有目的性、都与利益挂钩的社交环境会让人觉得开心,或许热衷商业的人会喜欢这种场合,但对于秦默没有多大兴趣的人来说,这地方没劲透了。   “那我们撤吧?”沈卓云过来勾住秦默的肩,笑的竟然有些坏。“我们两个,出去玩通宵吧?”   秦默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居然让他心动了,虽然半路扔下秦蓁不太厚道,但是他也不太愿意出去接受秦蓁口水的洗礼:“去哪?”   “想去哪去哪。”沈卓云坏笑的模样居然让秦默有种错觉,他现在依然是在学校,而沈卓云则是诱惑他逃学旷课通宵的好哥们。   这种联想让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好。”   两个人就这么猫着腰从厕所边的一条员工通道溜出去了,两人都不认识路还揪住了服务生询问,把小服务生吓了一跳,不明白这两个应该在酒会现场的大男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最后两个人还是顺利地逃到了沈卓云车上,沈卓云只喝了两支低度鸡尾酒,所以倒还敢上路。把车床降下来,一路车子开得飞快,景色走马观花一般掠过眼前。   秦默额前的黑发都被风掀起,拉上安全带,微微扬起声调提醒:“我们往衡海路走吧,那里玩的地方多!”   现在才九点,应该娱乐场所都还正热闹着。   “好!”沈卓云应了声,调了个头就往衡海路的方向奔去。   这时候秦默的电话震动起来了,一看来电显示,果然是秦蓁。秦默按下了接通键,因为窗开的太大风也大,他呛了两口风才回答:“我出来了!”   秦蓁刚问了句什么,秦默的电话就被沈卓云抢去了,沈卓云冲着电话喊了一声:“秦默被我绑架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他就把手机直接从窗口扔了出去。   那头秦蓁听不到回音,一想就知道自己弟弟又被沈卓云那个满肚子坏水的玩意拐跑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想到弟弟嫁出去了也这德行——呸,明明是那沈卓云嫁到他们秦家来的!   秦默凑到沈卓云的耳边说:“扔垃圾你也不怕被交警抓了!”   沈卓云挑了挑嘴角:“我还酒驾呢!抓了就咱俩一起吃牢饭去,据说监狱里基佬多,咱俩就能光明正大通奸了。”   “要坐牢你自己坐去!”秦默白了他一眼,盯着前面的路口问。“前面是不是有游乐场?”   沈卓云看了他一眼,倒没有想到秦默会选这么个地方,但他也觉得没什么不好——尤其是看见游乐场里那一对又一对的情侣的时候,他极为自然地牵住了秦默的手。   他们这也算是约会了吧?   秦默其实很少来游乐场,小学时春游还会跟着学校来,玩不到什么,反而还要交几百字的游玩后感想来。   说实话,才多大的孩子呢,玩过之后是能感悟到社会主义的精髓还是能体验到时代变迁社会发展?连“快乐”两个字对他们来说都是写在纸上的一个词语而已,有的仅仅是模糊不清的感受罢了。   而那时的记忆秦默已经记不清楚了,再后来,中学时他的生活都是黑白的,模糊而无味的,或许唯一的彩色就是在网络上,别说游乐场了,忙于生计的他连娱乐很少有。秦蓁倒也骂过他,秦鸿钧不是个好父亲,他折腾自己个什么劲?可那时秦默打从心眼里厌弃着秦鸿钧,连从他手里要钱都觉得恶心。   再后来,秦默也就长大了,再走进游乐场时,秦默虽然不觉得这些娱乐设施有多么有趣,可却有了想去试一试的冲动。   秦默想玩,沈卓云就陪他玩,两个人从海盗船玩到了鬼屋,等坐上跳楼机的时候,沈卓云还紧紧握着他的手。   两个人都并不恐高,高空坠落的感觉对沈卓云来说除了生理上的不适,还真没什么刺激性,秦默本来还想看看沈卓云失态的样子,一转头,却只看到了沈卓云微笑着盯着他的面孔。   霓虹灯映衬下,沈卓云那一双桃花眼竟然都像是有了温度,原本总是充满了尖锐阴暗意味的瞳孔,此刻就像是装了一捧湖水,正微微皱起波纹。   跳楼机的座椅已经升到了最高点,沈卓云背后就是一片夜幕,秦默忽然觉得胸口波动了一下。   下一刻,两人的高度急剧坠落,可秦默还是能感觉到沈卓云的手在自己的手心里一点一点地勾挠着。秦默感觉自己的心口传来一种发痒发紧的骚动,却不清楚是高度落差带来的生理不适,还是方才那一刻,自己真的产生了异样的情绪。   最后从跳楼机上下来时,秦默悄然地反握住了沈卓云的手。   沈卓云心头微动,却笑着指了指远处的小吃站:“你饿不饿?我去买点什么吃?”   “……一起吧。”秦默微微地勾起了唇角,笑容温暖的一塌糊涂。   秦默是中午就被秦蓁拉出来的,现在肚子早就饿空了,汉堡炸鸡点了一堆还不觉得多,眼巴巴等着东西出来呢,却听见一个女孩的声音。   “那个,你是……”   秦默一转头,一个长得很眼熟的可爱女生盯着他,揉了揉自己的栗色卷发,忽然冲他笑了:“你女朋友,找回来了么?”   秦默一愣,立马想起来了,当初在找杨方宏的时候,他曾经忽悠过一个女生说自己在追女朋友,抢了对方的出租车。   没想到居然遇上了,而且对方还记得自己。   “是你?居然还记得我。”   秦默这刚回忆起来,就感觉自己的手被沈卓云捏的发痛,一转头果然看见沈卓云暗下来的眼睛,居然觉得对方其实有些莫名的……可爱?   虽然这词安在沈卓云身上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不合适,可秦默这一瞬间确实想冲对方笑笑,再安抚性地揉揉他的头发。   完了完了,今晚自己多半是傻了。   虽然是这么想的,可秦默居然一点失落的感觉都没有,反而觉得有一点……莫名的愉悦。   女孩还在笑嘻嘻地说:“当然记得,你长得好看嘛,我当时还怀疑是电视节目搞得什么活动呢。后来看你真坐车走了,我还在想你女朋友长什么样子——追回来了么?“   女孩的话一边说,沈卓云捏着他的力道越大。   最后秦默居然不觉得疼了,只是忍不住自己的笑一点点蔓延到唇边:“追回来了。”   身边的人似乎猛然僵住了。   秦默把自己身边人的手举到唇边,在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对女孩笑着说:“看,在这呢。”   女孩的嘴一下就变成了“o”姓型,秦默抬头看了一眼沈卓云,他正盯着他,不肯移开半分目光。   女孩的接受能力极强,下一刻就上上下下看了沈卓云一眼,故作严肃地回答:“其实你女朋友比你还帅。”   秦默板着脸点了点头:“我替他谢谢夸奖。”   然后两个人都绷不住笑了出来,女孩叹息:“怪不得我找不到男朋友,原来长得好的男生都跟长得更好的男生跑了。”   秦默心情好,就笑着安慰她:“没关系,三条腿的猪难找,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   “我还以为这话只有女生安慰人会说。”小吃做好了,女孩笑着从摊位接过一大包零食。“那我走了啊,我买的包夜票,不玩个够本太亏了。”   女孩刚转身想走呢,沈卓云居然一声不响,把一支甜筒递到了她的面前,脸上还带着痞里痞气的笑:“谢你刚才那句话的。”   女孩笑得更开心了:“那我就不客气了,虽然没遇到男朋友,但是遇到两个男神请我吃冰淇淋,我今天还是挺赚的。”说着,女生接过了甜筒,拎着大包小包的零食一溜烟地跑没影了,临走前还冲他们挥了挥手。“你俩要是想要气氛,就去坐坐摩天轮!据说是情侣必坐项目!”   女孩刚一走,沈卓云就直接把秦默推墙上了,从牙缝里哼哼出声:“女朋友?”   “不就是你么?”秦默盯着他的眼睛,就知道这次沈卓云压根没有生气。   “没有下次。”沈卓云又哼了一声,却压根止不住笑意一寸寸倾泻出来。   秦默忽然脸上还带着残余的笑意,眼神却正色而认真,盯着那双熟悉的桃花眼,微微开口。   “沈卓云,我喜欢你。”   时间仿佛一瞬间停滞,随即有什么,一点一点在那双深不见底的桃花眼里炸开。   沈卓云忍不住把脸埋进了秦默的颈侧,低低地喃语着。   “果然,还是锁起来吧。”   太危险了。   ☆、第三十章 天凉了   住进酒店海景套房的时候秦默觉得自己今天一定是玩疯了,可他居然一点没有停下来的欲望。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一开始他们还只是玩了正常成年人会感兴趣的设施,去坐了摩天轮之后,他们连碰碰车都上去试验了一番。除了旋转木马,恐怕整个游乐园都被他们玩了个遍。直到天快亮了,秦默才觉得困倦,两人直接去附近的酒店开了间房。   可怕的是秦默累了,沈卓云却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清醒的根本睡不着,归根结底恐怕也就是秦默那句“我喜欢你”。   沈卓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口窝就跟揣了团火似的,烧的他难以自持,忍不住了就去折腾已经快睡过去的秦默。秦默硬是迷迷糊糊地被沈卓云折腾清醒了,然后又在长时间的战斗中迷糊过去,最后只能神志不清地在沈卓云身下发出轻微的喘息和鼻音,耳边就跟魔音贯耳似的一直重复播放着沈卓云的声音。   “说你喜欢我。”   “再说一次好不好……”   就这么磋磨了许久,秦默再睁眼时感觉自己就是个被折腾散架后重组过的机器人,每一个关节运动起来都沉重而生涩,难以言喻的酸疼从后腰沿着脊椎上爬,反而是沈卓云屁事没有,人都不知道哪去了。   秦默低低呻吟一声捂住眼睛,想了想昨晚不堪回首的往事,只觉得自己的告白真是太他娘的冲动了!   秦默缓了半天终于还是自己爬起床了,看看自己已经被清理过了,被褥也是换过的,只有自己的衣服不知道昨晚被沈卓云扔哪去了,只能去浴室找了件一次性的浴袍先披上,刚从浴室里出来,就正对上了拎着袋子回来的沈卓云。   “睡醒了?”沈卓云冲他笑笑,把袋子里的东西一样样摆到床头。“吃点东西,要我喂么。”   ……喂个勺子。   秦默自己拿起一碗粥舀了一口,发现味道出乎意料的好:“这是哪家店的?”   “附近的特色餐馆,姜绍跟我他们家味道特别好。”沈卓云说。“等晚上回家的时候,我们顺路一起去吃点。”   秦默点头,填饱肚子人越发得懒,连床都不想下,沈卓云居然也爬上床来,两个人头挨着头看电视。秦默对电视节目没什么太大兴趣,看什么都一样,随便按了几个电视台居然看到了一张挺熟悉的脸。   确切来说,不但熟悉,这人现在的尊容,其中还有秦默的一份功劳——这可不就是昨天被秦默砸塌了鼻梁的王公子么?眼看着这人顶着头上的伤,带着保镖从记者的长枪短炮中挤过去,秦默就觉得好笑。他还特意看了看电视屏幕的左上角,是本地电视台的经济频道,也是个经济类型的节目。专有名词一大串,秦默没一个能听明白的,最终就领会了一个精神:这个姓王的忽然倒霉了。   秦默的瞥了一眼身边安之若素的某人,用胳膊肘撞了撞他:“你干的?”   沈卓云笑笑:“我可没这么大本事,是他们自己内讧。”   按照沈卓云这尿性,他说的话能信才出鬼了。   秦默又看了一会,果然还是听不大明白,干脆还是咨询身边的砖家:“他倒霉的程度有多大?”   沈卓云想了想,说:“大概也就是他们家以后都要从地主变成地主的孙子了。”   “还是剥削阶级?”   “还是剥削阶级。”   秦默撇了撇嘴:“能让他从资本主义回归社会主义大潮么?”就冲这人这张脏的跟垃圾桶一样的嘴,他就不希望他好过了。   “难,”沈卓云说。“不过他现在已经够焦头烂额了,你没看他连接受采访的时间都没了?估计光是股份就让他忙得脚不沾地了。”他的话里也带着一股浓浓的幸灾乐祸的意味。   其实姓王的倒霉跟沈卓云确实有那么点关系,不过沈卓云在秦默面前一向标榜自己是大大的良民,哪怕俩人都知道这话跟放屁没差,可沈卓云就是装三好青年装的乐此不疲。   秦默眼睛忽然亮起来,明明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就是透着一股“我要使坏”的意思,看着电视节目播完,他转头就对沈卓云说:“我们现在就回家。”   沈卓云也不问他想做什么,秦默下床的时候差点站不稳,瞪了一眼沈卓云才慢慢往外走,走路姿势怪异总觉得有些尴尬。   等到了家,秦默直扑二楼电脑,挂上聊天工具之后“嘀嘀嘀——”的声音响个没完没了,有lk的,有小晨的,最多的还是来自andy的消息。   安迪简直是无聊到家了,在网上游荡来游荡去,居然潜到别人机子里看小说去了,看的高兴了还给秦默顺手传过来了几份,自己还做了标注。   秦默一看那几个txt文档,为首的一个标题就很是劲爆《两女一男的纠缠:失足少女堕胎自杀为哪般?》,秦默点开一看,第一行大标题《悲伤逆流成河》。   再看后面一个标题《钱权与肉体的交易:揭秘商场染缸里的最后真情》,秦默忍不住还是点开了,果不其然,大标题《霸道总裁爱上我》。   秦默的嘴角抽了抽,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混血师弟其实在中文方面很有天赋,不知道知音还缺不缺编辑,他倒是完全可以胜任。   算了,安迪本来的脑筋就不太正常。   秦默上去敲了敲【在?】   那头回复异常迅速,显然是已经无聊到家了:【在呢!师兄,约么?】安迪的学习能力也是首屈一指的,尤其是文化方面,就这几天,他就被华夏的网络文化彻底毒害了。   秦默摇了摇头:【不约,接活么?】   【接,一次300,包夜700,默你来我倒贴。】安迪孜孜不倦地往歪路上走。【经过这滚滚红尘的洗礼,我的挚爱依旧是你,可一个残破的我又如何配得上高洁的你呢,默,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为你付出一切……】   秦默头不抬眼不睁【你说的,跟我去黑了一个公司,残破的你就不用付辛苦费了是吧?】   【亲兄弟明算账!按市价,少一分不干!】   得,还是这德行,秦默摇了摇头,对自己这个性格类型都乱七八糟的师弟实在是无话可说:【成交,现在就走。】   说真的,像是这种明目张胆一黑一公司,过分嚣张的事情秦默还没干过,他向来低调,从来都是悄悄的来悄悄的走,过分危险张扬的事情不做,万一被逮到不是好玩的。   并且他也自认入侵水准并不高,像是攻击类型,还是安迪最为擅长,是以叫上他比自己一个人去要稳妥的多了。   秦默这头已经跟安迪敲定方案了,“噼里啪啦”键盘敲个不停,电脑数据流虽大,可其实难度还没有跟安迪比赛那次大些。果不其然,过了一会秦默这边就已经差不多,安迪已经挖了个洞钻进去了。   两个人懒得打字干脆连上了语音,安迪那头打了个呵欠,跟秦默说:“我已经进去了,后门给你留着。里面的资料怎么办?毁了么?”   秦默本来想说毁了的,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先别,传给我,我找人看看。”   安迪问:“资料有很多,都传么?”   秦默说:“不,只要账务。”   公司系统里还能有什么资料?最重要的恐怕就是历年来大量的账务。秦默不会看不代表沈卓云不会看,这份账务如果正常那最好,如果不正常……秦默异常乐意再接着落井下石一波。   姓王的让他心塞一把,那他还回去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安迪在那头笑得开心,一个劲地说秦默学坏了,忽然又有些警觉:“默,你不会是为了你那个男朋友吧?”   秦默一愣,他还没想到这一茬。   那头安迪看他不说话,脑补无限延伸,这两天看的奇怪言情小说情节全都冒出来了,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默,你男朋友不会是看上你在网上的技术了吧?它让你来偷账务的?天啊,我早就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了!”   安迪简直化身成了男男关系砖家,越想越是觉得沈卓云这个人其身不正,其心可诛:“默,他这是想利用你!你不能任由他摆布!我知道小说里经常写到这样的剧情!他骗财骗色过后了,就把你掏空弃如……什么来着!反正等你没有利用价值了,他会毫不留情地抛弃你的!”   秦默简直快被安迪的脑补能力打败了,摇了摇头:“安迪,我们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的,这次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真的没有?”那边声音将信将疑。   “没有,你别乱猜了。”秦默叹了口气。   “上帝啊!那我不是真的没有机会了么!”那头忽然爆出一声哀嚎来,声音大的突破耳麦,连在书房后面看书的沈卓云都听到了一点动静,转过头来目光如炬。   #其实你一开始就没有机会了#   #乖乖干活别作死#   #天凉了,让王氏破产吧#   ☆、第三十一章 败家秦默   第三十一章败家秦默   这两天王家一直是d城的焦点,从最一开始陷入资金周转的危机开始,王家的运气似乎就差到了极点,股票狂跌,而在最需要挽回的时候,整个王氏的网络——瘫痪了。   原本分秒必争力求挽回损失的时刻,却遭遇了大量的新型病毒侵袭,导致整个系统瘫痪,甚至连原本的资料都丢的所剩无几。然而这还不是最倒霉的,最倒霉的是在两天后,王家一些隐藏的账目被一个匿名者公之于众,还害怕广大网民看不懂,细心地补充了解说,如何看出的逃税,如何看出的商品以次充好,回收产品二次加工包装,一笔笔都归拢起来,可谓是劣迹斑斑。   民众未必每个都会看账,可每个都长了耳朵和眼睛,人云亦云也好,询问亲友也好,得到的结论都是一样的:明摆着的事实,王家的产业就是不干净。   都说无奸不商,如果说一些小的作奸犯科民众还可以忍耐,最害怕的就是商品质量上出现问题,尤其王家的主产业都是食品方向:二次加工重新包装的过期食品谁敢吃?今天能拿猪肉代替羊肉,那明天再拿什么肉来代替又有谁知道?   尽管在王家看来那都是一些小小的商业事故,未必出自高层的授意,可在群众的眼里,王家已经不干净了。   毕竟,群众最可怕的,还是那千千万万张嘴。哪怕一身清白,尚且有“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一说,更何况王家本身就不干净,在经过群众的催化剂一放大,原本就有的污点无限放大,让整个集团的形象,就只剩下了这一个不断放大着的污点。   原就深陷泥沼的王家一时间变得摇摇欲坠,不少人都在背地里腹诽,王家不知是惹上哪路神佛了,竟然倒霉成这样子。   王家栽了个大跟头,最愉快的莫过于秦默,账目是他公开的,注解是他让沈卓云写的,网上纷纷扰扰的留言那也少不了他推波助澜的影子。照他说,那王姓男人既然敢把那些肮脏话说出口,就该做好接招的准备,只不过可惜沈卓云说王家不下大力气是扳不倒的,否则秦默倒真不介意再折腾两下子,看看那姓王的到底哪来的底气出言不逊。   秦默这头玩了个痛快,却不曾想到当天下午秦蓁就直接杀上门来,气势汹汹冲了进来,拧着他的耳朵兴师问罪。   “王家的事是你和沈卓云闹出来的?”秦蓁咬牙切齿地问,得到了意料之中的肯定回答,只想不顾自己踩着的高跟鞋,照秦默屁股上狠狠踹一脚。   她带秦默去酒会,本意是想让秦默适应适应他以后的生存环境,也见识见识人情世故,学学应酬来往,哪知道一个酒会秦默就能招出这么些事来?   先是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出柜,后来又把王家那个儿子打了,最后干脆逃出现场出去疯玩,秦蓁本想等他玩完电话里说说,没想到电话怎么也打不通,倒是电视里出现了王家倒霉的消息。   黑客攻击?秦蓁立时想起的就是秦默来,这下立马坐不住了,也不管秦默是和沈卓云同居了,直接找上了门来。   别的不说,秦蓁最担心的还是秦默下手黑了对方公司系统的事情:“现在王家那边焦头烂额,没心情找事,可一旦他们缓过劲来,肯定是要查的。秦默,你这次怎么犯傻了?”   秦默知道秦蓁在担心什么,对她解释:“你放心,任谁来查,都查不到我头上的。”   秦蓁虽然知道秦默的黑客技术厉害,却没有一个准确的定位,但秦默既然这样保证了,她也放心了一些:“你怎么跟王家杠上了?我听人说还是你先动的手?”   秦默点了点头,一想起那男人当天的话他就觉得反胃,也没心情再跟秦蓁复述一遍,只道:“这人说话太难听,我忍不住就动手了。”   “你就不能等一阵!”秦蓁冲他翻个白眼。“你看他不顺眼,有的是法子整他,你非选最简单粗暴那个——我看你也是跟沈卓云呆久了,被他给同化了!”   “你这次也是疯魔了,你知道你现在在外名声多糟么?第一次出现在人家的眼光里,就落下一个同性恋、粗暴无礼的名声!最后半路还不见了人影!你是不是不想混了你!”秦蓁说着给了秦默一下,叹了口气。“你以为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带你去酒会的?”   秦默去给秦蓁倒了一杯果汁,对着秦蓁笑了笑,眼神却异常的认真:“我知道的。”   “知道你还给我瞎折腾?”   “有些事情,我懂不懂,都是一样的。”秦默此刻的眼神清明。   秦蓁看了他半晌,苦笑:“你现在是长大了,连我都看不明白你了。秦默,你现在做的这些事,都是为了什么?”   秦默声音轻而缓慢:“为了我自己,想做就做了,秦蓁,我比你想象中的要记仇的多。”   “其实沈卓云同样在执着于向当初的学校复仇,你觉得奇怪么?”   秦蓁看他的架势是想跟自己好好聊聊,于是放下了自己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劝说,摇了摇头:“不奇怪,他就是这种人。”   “那么其实,我跟他本质上,是一类人。”秦默的表情未变,眼底却蔓延开一点光亮,看上去就像是星空,神秘深邃。“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果然……人以群分。”   说到这里,秦默居然有些想笑。   没错,学校那么多的人,只有他和沈卓云,会把当初的苦难记到现在,无非是因为……他们本质上是一样的。   如果学会遗忘和妥协是成为大人的标志,那么他和沈卓云恐怕至今没有成长,甚至没有丝毫成长的迹象。否则他也不会对沈卓云这个人一记就是六年,否则沈卓云也不会纠缠至今宁死不肯放手。   可有什么不好?   人活一世,他为什么不能更执着一点,更幼稚一点,更可笑一点?   秦蓁这才惊醒似的看向他,半晌一句话都没说,最后摇了摇头:“所以你的官司非打不可?”   “非打不可。”秦默说,“就算输了,我也未必没有再来的机会。”   秦蓁忽然觉得也许沈卓云和秦默这种看似清醒的疯狂才是最可怕的,明知道自己与旁人不同,明知道应该得过且过,却依旧清醒地死咬不放,直到自己的目的达成为止,期间绝不可能放弃。   如果说沈卓云是用一张潇洒不羁的皮子裹住了他血肉里的阴暗扭曲,那秦默就是用一身冷淡无谓的血肉藏住了骨子里的执着疯狂,外表这样极端的两个人,骨子里却是这样惊人的相似。   秦默。   秦蓁最终也没有打算劝阻什么,只叹了口气:“过两天,你来我公司把合同签了吧,你的东西,我也该还给你了。”   秦默沉吟片刻,缓缓开口:“我让沈卓云跟你去签吧,我的那一份,你转给沈卓云吧。”   “!”秦蓁的眉立马皱起来了,低喝一声:“你说什么?”   “我的那一份,转给沈卓云。”秦默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却让秦蓁结结实实吃了一惊:“秦默,你疯了?”   沈卓云到底是给秦默灌了什么迷魂汤?证还没扯,就把秦默忽悠去同居了,现在秦默还打算把那一大笔财产都交给沈卓云——要知道,秦鸿钧为了这笔财产连脸面都不要了。   秦蓁这下真有点说不出来的感觉了,换个情景,假设沈卓云是女的,那秦默绝对就是被小妖精迷得不分东南西北的窝囊废了。   秦蓁看着自家神色坦然的弟弟,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我知道你俩……但是你总得为自己考虑考虑。”   “我考虑的很清楚。”秦默回答。   “可是沈卓云这个人……”秦蓁顿了顿,最终没有把评价说出来。“如果他背叛你,你打算怎么办?”   秦默摊了摊手:“秦蓁,没什么好担心的,在没接到这笔财产之前,我过得很凄惨么?”   秦蓁一时语塞,秦默就算没有这笔财产,也过得很好,他的源代码能卖出一个极高的价钱来,甚至连房子都是自己买下的,衣服不常买,吃的也不挑,连门都不用出,他的每月生活费都是一个极低的数字,甚至连秦蓁每年打给他的分红,他连一分都没动。   “这笔财产对我来说无所谓,反而我如果接受,就意味着我要承担着相应的责任,去探索一个我并不感兴趣的领域,为之付出大量精力——这并不划算。”秦默慢条斯理地分析。“所以,我为什么不把这些送给一个我信任的,有才能,并对此感兴趣的人呢?”   “你说的就是沈卓云?”秦蓁居然被秦默这一番话说的无言以对。   没错,对于秦默来说这笔钱只能成为银行里的一个数字,如果不去使用的话,五个零的存折和八个零的存折并没有什么区别。   可秦蓁还是感觉哪里不对,面对着秦默却又说不清楚,只能无声无息地妥协。   秦默心情却愉悦起来,之前的那些说辞,只是一部分。   另一部分是,他既然已经说了喜欢,并且决定了跟对方在一起,就该为这个人而负起责任,既然沈卓云会喜欢,那他就放到沈卓云的手心里,看着沈卓云高兴,他也会高兴。   这只是一个礼物,仅此而已。   ☆、第三十二章 阴霾   沈卓云放下手机,面对着办公桌前厚厚的一叠文件,却丝毫没有动手的欲望,脑子里被刚才的对话填满,不断回放着,勾引着自己蠢蠢欲动的心思。   “秦默有榛叶国际的30%股份,秦氏他也占了不小的份额,本来我是打算还给秦默的……但是现在,他要把这些都送给你。”   “抽时间来签合同吧。”   秦蓁的声音冷淡而公式化,对秦默的决定没有发表任何看法,沈卓云却在电话的另一端愣住了,半晌没有出声,秦蓁也没有打扰他,给了他足够长的时间去缓冲情绪,之后才缓缓提醒:“沈卓云?”   “……你是说,秦默把他继承的……”沈卓云的声音有些干涩。   “全部,都给了你。”秦蓁的声音毫无波澜。   沈卓云只感觉自己脑海里的什么东西,“轰”的一声炸开了,分不清是礼花还是炸弹,心情复杂纠结成了一团,说不清是惊喜多一些还是担忧多一些。   “那秦默他……”   秦蓁的话终于多了一些,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显然已经事先跟秦默交流过并被说服:“秦默就算没有这些东西,一样能过的很好。但是他把秦家继承人的名头扔了,把继承到的实权给了你。”   沈卓云彻底沉默了,汹涌着的复杂心绪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他的神经。   秦蓁的话已经直白得接近赤|裸“其实我和秦默都是继承人,但是现在只有我一个了。秦氏和榛叶最大控股人还是我,但是沈卓云,现在你也是秦家的决策者之一了。”说到这里,秦蓁轻轻叹息了一声。“秦默信任你,但愿……你配得上他的信任。”   秦默对沈卓云的感情同样让秦蓁感到震惊。   现在就算是男女夫妻,算到金钱上尚且还有所避忌,越是家大业大,对枕边人防的也就越重,再好不过的也就是一半一半而已。可秦默这傻子可好,万贯家财拱手相让,遍数整个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人。秦蓁不知怎么形容好,觉得秦默傻,可秦默又是神志清醒下做出这样的一个决定,甚至说得连她都无可辩驳。   秦默咬死了对他来说这笔财产不过是于珍贵珠宝等同的东西,摆着也不过是摆着,面子上好看,知道自己有而已,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能拿去讨心上人的欢心呢?   秦蓁哭笑不得,却又无从反驳。   她都有些嫉妒了,这世上有几个男孩子,可以像自己蠢弟弟一样,头脑冷静的,把全部都捧到自己心上人的面前呢?   如果他背叛你呢?秦蓁问。   难道送给妻子的钻戒,离婚后还要收回么?秦默笑着回答,之后神色柔和了几分。   秦默从没想过用这份财产来换取沈卓云的什么,或是束缚他什么,只是因为对方喜欢,就给了,仅此而已。   秦蓁无奈,却又没有理由阻止。   这些话她不会对沈卓云说,她只能明明白白把这份财产交到沈卓云的手里,她也承认秦默的话,沈卓云的商业能力确实比秦默强上千百倍不止。   可沈卓云的回答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一半,”沈卓云的声音低哑,像是在压抑着什么。“秦默那些东西的一半,够我参与决策么?”   “嗯。”   “那就给我一半,”沈卓云说的直接。“对外宣传给我多少都可以……我只要一半,然后,秦默不会做的、不想做的,我来做。”   秦蓁愣了愣,深思片刻,答应了沈卓云的要求:“好,那我重拟合同,后天后我们面谈。”   沈卓云应了一声,然后低低地说:“我这辈子,只认识秦默一个人,你可以相信我。”秦蓁一怔,回过神来,听筒里只剩下了忙音。   沈卓云在挂断电话的瞬间发了一条短信给秦默:【给我?】   过了一会,秦默的短信回过来:【聘礼。】   沈卓云瞪大了双眼,唇角不可抑制的一点一点翘起,盯着这两个字盯了足足有十分钟。   十分钟后,收到一条新短信,还是极简略的两个字:【一半?】   沈卓云一个字一个字地回复过去:【夫妻共同财产】   手机再也没有震动,可沈卓云却忍不住伏在桌头,笑意从唇角蔓延开来,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不可自拔。   秦默,秦默,秦默……   过度喜悦复杂的心情像是有一万只爪子,在他的心肝上搔痒,那抓心挠肺的感觉让他想缩成一团拼命挣扎,却抵挡不住汹涌而来的饥渴,想要填满自己,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渴望着什么。   也许触碰到这个人的皮肤会感觉好一些么?   也许把这个人拥抱在怀里会感觉好一些么?   也许与他交换彼此的一切会感觉好一些么?   也许把这个人整个吞下去会觉得好一些么?   怎么样都不够,他想不到秦默会做出这样的事,也想不到秦默对自己的一次表示,会让自己兴奋痛苦至此。   越来越喜欢,越来越痴迷,也越来越不知餍足……   林秘书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个诡异的沈卓云,双眼茫然一片——并不是那种无知的茫然,而是一种奇异的,不存在焦距的空洞。他的手上的打印文件被攥得皱巴巴,可他似乎毫无所觉一般继续施加着压力,暴起的青筋和泛白的骨节都清晰可见。   这是……怎么了?   林秘书一个没端稳,把咖啡洒出来两滴,匆匆用纸巾擦干,正等着沈卓云的一顿臭骂呢,可对方居然完全没有注意到。   简直可怕,boss疯了。   林秘书下了一个判断,悄悄地后退两步,决定不要打扰此刻的老板。   却冷不防沈卓云站起身来,一双毫无焦距的眼睛对着林秘书,让她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今天下午所有的事情都推掉,我要回家。”   “好……好的。”林秘书觉得boss现在的状态完全可以去饰演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   到底受到了什么刺激?   ※※※   秦默盯着手里的快递包,寄件人的名字让他一瞬间有莫名的沧桑感——这是一个他本应该熟悉,事实上却连念起来都觉得拗口的名字。   按照辈分,或许应该叫他舅舅?   想来他似乎从小就没怎么见过自己母亲一系的亲属,母亲去世后,更是没有了联系,他。   秦默倒出快递袋里的东西,只有一个小小的u盘,u盘上面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秦默母亲的名字,和一串日期——正是她逝世的日期。   秦默愣了。   母亲是什么样子的呢?记忆里是一个很坦然冷静的人,有自己的工作,朝九晚五规律极了,会让他自己上学,赶着接他放学,会告诉自己应该怎么做,不应该怎么做。   似乎没有现在那些母亲甜蜜的亲吻拥抱,也没有一口一个的“心肝宝贝”,可不代表他感受不到母亲对他的好——母亲对他的爱矜持而宽容,而且越是长大,对这份爱的感受就越是清晰。   记忆里深刻的只有年少时期的零散片段,更多的,要从别人的嘴里,从母亲留下的东西里,一点点翻找出来,再重温一次这样的情感。   后来,在他刚对死亡有个模糊意识的年纪,母亲用离开告诉他什么叫做死亡。   母亲是意外死亡的,他们这样对他说。母亲死于加油站的一场意外火灾里,而当天秦鸿钧声称他和苏雯在一起。   可秦默查到的资料是,秦鸿钧在撒谎,当天苏雯根本不在d城。   为什么要撒谎……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会在心底悄然滋长,秦鸿钧的每一个动作都让他觉得另有深意,每一个表情都像是暗藏玄机,甚至秦鸿钧的每一句话,都让他觉得可疑。   他知道自己或许是疑邻盗斧,可是为什么秦鸿钧要撒谎?   秦蓁说,秦鸿钧早早就对母亲颇有微词,在苏雯之前就有过几个暧昧对象,有了苏雯更是放肆,除了母亲硬性要求秦鸿钧来见见他表达一下父爱,几乎常年不着家,而母亲对秦鸿钧也心灰意冷,一心只等着秦默再长大些就离婚。   而母亲如果离婚,是会带走秦鸿钧财产的一半的,万一举出秦鸿钧婚后出轨的证据,那么秦鸿钧有可能一无所有。   秦蓁说他疯了,可秦蓁自己也知道,万一……只要秦鸿钧的一时恶念……   秦默不敢往下继续想,这些年都没有再查到什么,他甚至以为只是一个巧合了,或许秦鸿钧当天正在做什么其他不方便诉诸于口的事情……   可这份快递,却让他惊醒了。   他默默把u盘插进了电脑,里面的文件很简单,只有两份视频,编码都是日期和时间段,秦默看了一下,是两个主干道的交通视频。   可秦默的脸色却越看越凝重,他飞快地打开网上地图,锁定了一片区域——   果然,这是事发加油站前后两个路段当天的交通视频。   秦默疯了似的翻找着当初的资料,找出家里所有曾经用过的车牌号码。   然后,他的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去,眼睛却变得赤红。   “秦默?”   沈卓云回家时,看到的正是这样的一个秦默,他激荡的神智终于归回原位,询问秦默的情况。   “秦鸿钧……”秦默的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连吸了几口气,也只让自己的眼珠上的红血丝变得更严重了一些,半天才吐出一个完整的语句来。“秦鸿钧……我要见他。”   ☆、第三十三章 暴风雨(上)   秦默坐在电脑桌前,脸色难看得过分,眼球上布满了红血丝,手死死捏着座椅的扶手,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半晌,声音干涩地开口:“……我妈当年的事故,秦鸿钧在场。”   两个视频,分别是在事故发生前后的两个时间段。   上午九点十分,属于秦默母亲的银色丰田从眼前掠过,大概两分钟后,秦鸿钧的奔驰商务车也出现在了镜头里。   这辆商务车其实是秦鸿钧公司名下的,秦默从来没有见过,如果不是以前查到的资料,秦默甚至不知道秦鸿钧有这样一辆车,估计母亲也是不会知道的。而事实上,秦默查到了秦鸿钧大量的私产,房子、车、现金、珠宝,恐怕苏雯知道的都比母亲要多得多。   而在这之后不久,在加油站所在路的尽头,监控镜头只拍下了秦鸿钧商务车飞驰而去的影像。   加油站爆炸火灾就发生在这段时间里,秦默很难不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度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   秦鸿钧当天为什么要跟随着母亲的车,为什么加油站爆炸和火灾没有波及到秦鸿钧,为什么最后离开的只有秦鸿钧,为什么秦鸿钧要撒谎……   秦默有无数个问题想要得到证明,可当年的加油站早就付之一炬,时隔多年,根本没办法再弄清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会说实话么?”沈卓云听完秦默的叙述轻声询问,仿佛是怕惊扰到秦默本来就已经绷紧了的神经。   “我不知道。”秦默回答的是实话,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没人能知道。   这句话刚说出口,秦默忽然想到了什么——这两份视频的来源,是母亲的哥哥,他的舅舅。   这么久没有联系的人,现在把这份录像寄过来,是不是代表着对方还有别的消息?秦默几乎是飞快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去查找自己舅舅的电话号码。   沈卓云坐在一边看着秦默来回寻找,又拨出了一串电话号码,原本无法自持的心情竟然一点点平复下来。   秦默在自己身边,即将经历一场暴风雨。   此刻他的第一想法居然是:幸好现在他身边的人是自己。   可以名正言顺地参与进秦默的一切,可以被信任,可以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让沈卓云的掌控欲得到了轻微的满足,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喜悦。   他的世界里有他,而他的世界里同样有他。   没过一会,握着手机的秦默脸色越来越阴沉,粗略地应了几声,按掉了手机,抿着嘴唇,一字一句:“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这个“他”指的显然是秦鸿钧,沈卓云对此当然毫无异议。两人一路开车过去,秦默的状态实在让人担忧,到了秦鸿钧公司的楼下,沈卓云握住了秦默的手:“我陪你上去。”   秦默点了点头,他的手冰凉,却从沈卓云的手掌里感受到了一股暖流。   秦默走进公司最先到了前台小姐的阻拦,礼貌地询问秦默想要找谁。   “我找秦鸿钧,他在几楼?”秦默很早以前开始就对他直呼其名了,单单是父亲两个字对他说都是很是陌生。当然,秦鸿钧对他大概是同样的陌生,秦默现在二十二岁,对于正常的家庭来说,应该是学着继承父业的年纪,可是秦鸿钧的钧天公司里,甚至没人知道秦总儿子的长相。   对于眼前衣着普通的年轻人,前台小姐并没有给予过分的尊重,公事公办的神色下藏着那么一丝轻视和怀疑:“请问您有预约么?如果您没有预约是不能上去的,您可以把电话和姓名留下,我会转达秦总办公室的。”   沈卓云上前一步,把名片通过前台滑了过去,脸上的笑容似有深意:“我原本有意向跟秦董合作,不过可惜没有预约,看来来不及了,大概只能另找别家了。”说着耸了耸肩,就想要离开。   小姐看见名片大吃一惊,好歹是吃这行饭的,d城的大人物就算不了解也该认识,眼前这个沈卓云绝对是连秦总都惹不起的角色。又听了沈卓云的说辞,差点咬了舌头——这要真耽误了生意,恐怕她连饭碗都难保,急急忙忙开口:“不,沈董的话当然没问题,您直接上去就可以——”说着电话就要通知上面,没想到却被沈卓云按住了手。   沈董……长得居然很好看。   前台小姐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个,下一秒就听见了让她心惊肉跳的一句:“那么,秦少是不是也能跟我上去了?”   秦少?前台小姐抬头看了看秦默,那五官依稀能从中看出些影子来,这个难道是……   秦默无声地拉住了沈卓云的手,上了电梯。   前台小姐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手心一片濡湿——秦少?难道是秦总的儿子,盛传秦家继承人?   ※※※   “默默今天怎么来了,是不是想爸爸了?”秦默刚一上来,第一个看到的居然是苏雯。   不过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她是秦鸿钧的秘书。只不过她现在一身米白色流苏连衣裙,外罩着钩花小外套扣子都没有扣好,看上去根本同“秘书”两个字搭不上边。   苏雯看到秦默很是吃惊,却迅速的掩盖掉了眼里一些其他的东西,充满了温柔和慈爱——这只能是抛媚眼给瞎子看,秦默和沈卓云没有一个人愿意多分给他半分的目光。   沈卓云注意到办公室牌子上的字是董事长办公室,又扫了苏雯一眼,忽然轻笑一声,带着满满的嘲讽。   一般但凡有些规模的正规公司,董事长和总裁都是两个人,可显然秦鸿钧这里根本不讲究这些,董事长和总裁都是他一个人,到底是因为他自认一个人完全可以解决掉两个职位的工作?还是从根本上恐惧着自己的任何一点权力落到别人的手上?   秦默推门而入的一瞬间,秦鸿钧脸上还带着那种暧昧龌龊的笑容,而那笑容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骤然消失了,甚至变得狰狞而阴沉:“谁让你来的?”   秦默一声不吭地走进来,仔仔细细打量着秦鸿钧,仿佛是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似的。   “你能不能听懂人话!”秦鸿钧几乎是一看到秦默的脸,就能想起之前在墓园里经历的事情,这让他感到愤怒和耻辱,几乎是一瞬间就炸开了锅,脖子脸都变得膛红,额头也隐隐浮现出青筋来。“我他妈让你滚回去!谁让你来的!我没你这么个丧门儿子!”   秦默皱了皱眉,根本没有心情跟秦鸿钧绕弯子:“我找你有事,关于我妈的。”   “你妈?早知道你妈能生出你这么个畜生来,我娶谁都不会娶她!”秦鸿钧叫骂着,恍惚间看见秦默的眉毛皱着,一双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冷淡不耐和厌烦,竟然让他感到眼前的青年与记忆中的女人再次重叠,忽然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样:“好啊!你是来找我要钱的吧?你别想!老子的家业给谁都不会给你这么个孽畜!现在想起我来了?我告诉你!晚了!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秦鸿钧的脸上居然浮现隐隐出一种得意与兴奋交织的情绪来,沈卓云冷笑一声,微微提高了声音,说:“家产看得这么紧,是想留给一个没成型的孽种吧?”   秦鸿钧的脸色立马就变了。   沈卓云笑着对秦默说:“看来我是没说错了,秦总终于要有儿子了。”   刚才沈卓云看到外面苏雯走路时不时用手拄着腰,脚上又是平底鞋,就明白了情况。说不定苏雯这副姿态是故意做给秦默看的,可惜秦默全副心神都在母亲当年的事故上,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的一身姿态全都做给了瞎子看。   秦默只略微讶异了一下,神色没有任何改变:“那就恭喜秦总喜得贵子。”   两人这一唱一搭,显然是把秦默摘了出去,根本不把他算在“秦鸿钧的儿子”这个名头下了。   “你……”秦鸿钧似乎想说什么,却被秦默抢先一声:“秦鸿钧,你上一次给我打钱是哪一年?”   秦鸿钧的脸涨成了紫红色,自从秦默的母亲去世,他就浪的没个正行,以至于根本不记得秦默需要生活费这回事了。上一次?他一点都不记得了,甚至他多少年没给过秦默钱,他都记不清了。但是秦鸿钧丝毫不觉得愧疚,他是秦默的爹,连秦默的命都是他给的,给不给钱都是秦默欠他的。   可眼下,秦默只淡淡地说了一句:“秦鸿钧,你的东西我半分都不会要。我过来只想问你一句,我妈的死到底跟你有什么关系?”   秦鸿钧的神色如遭雷击,秦默这个问题戳在了他的死穴上。   秦默紧紧盯着秦鸿钧的双眼:“你当初为什么要撒谎?”   ☆、第三十四章 暴风雨(中)   第三十四章暴风雨(中)   “你胡说什么!我……”秦鸿钧的表现明显有些不对劲,两条眉毛拧着,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看上去底气还足,实际上眼神却闪烁着。   他这反应让秦默的心一路下沉,连带着眼神都冷厉下来:“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以为当年的事真的能瞒一辈子?”   秦鸿钧剧烈地喘息起来,一张嘴开开合合,只能听到气流摩擦的声音,却听不到他声带有任何的震颤。   秦默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秦鸿钧面前,眼里带着赤红的血丝,一字一字说:“是你害死了我妈。”   用的是肯定句。   秦鸿钧几乎是下意识地破口大骂,连带着一串侮辱性质的词语,全部都倾泻在了自己的儿子身上。可越是这样,秦默就越能感觉到,哪里不对。   秦默早就感觉到了,秦鸿钧对自己的辱骂,想来都是用来掩饰他本人的软弱或是心虚,他的脑子会下意识把自己所有的不好推到别人身上,借着辱骂别人来推卸自己身上的污点。比如秦鸿钧不喜欢秦默看他的眼神,是因为秦默看他的眼神会让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无知可笑的人,而对于这种感觉,他的第一反应永远是辱骂。   秦默几乎已经习惯了秦鸿钧的反应,所以对秦鸿钧的激烈反应才感到一种诡异的味道。   现在的秦鸿钧,在掩饰着什么?   秦默抿紧了嘴唇,脚步停在了秦鸿钧的办公桌前,双手撑着办公桌,俯视着坐在桌前的秦鸿钧说:“我知道,是你害死她的。”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总是不把你当做父亲么?因为我一直怀疑你害死了我妈……但是,我现在已经明白了,我的怀疑没有错。”   “秦鸿钧,你有什么资格做我的父亲?有什么资格……背着我母亲的命,来辱骂我?”   秦默的眼里幽暗一片,可就是这双眼里,倒映着秦鸿钧一点一点扭曲的神色。   “胡说……胡……”秦鸿钧的声音从嘶哑的喉咙里挤出来,猛然把桌子上的文件全都掀了下去,“噼里啪啦”响成一片,秦默心里却越来越冷,现在的他的精神出乎意料的集中,连陶瓷的镇纸、玻璃的烟灰缸、还有塑料圆珠笔和木质笔筒的声音都能一个一个分辨出来,秦鸿钧脸上每一个心虚的表情他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他已经被自己逼到绝路了,现在只差自己伸出手,在他的背后轻轻一推——   秦默把u盘轻轻放在实木的办公桌上,清脆的一声让秦鸿钧的瞳孔骤然收缩,而秦默的声音却不大不小,落在秦鸿钧耳里是说不出的冷冽可怖。   “人在做,天在看。秦鸿钧,你有没有想到,当初的事情会有人录下来?”   秦鸿钧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神色扭曲的可怕,倏忽站起身来倒退了两步,仿佛是在看恶鬼一样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亲生儿子,忍不住嘶吼起来。   “我没错!我没错!那女人该死……她那样看着我……她看不起我!她凭什么让我救她?”他的眼前一次又一次地闪现着女人那双清冷的眼睛,和玻璃后那绝望了然的眼。一转眼看到秦默那相似的眼神,倏忽笑了起来,笑声夸张。“没错……我凭什么救她?她该死!她不是看不起我么?她活该被活活烧死!”   秦默听着他的话,眼睛一点一点睁大,似乎明白了什么,心里却还有着最后一线否认的倾向。   “对!不是我!我没有错!”秦鸿钧此刻的精神已经极其不稳定,他的声音几乎能刺穿厚重的办公室门,恐怕这一层都能听清一点他的声音。“我就是要让她活活烧死!她不是看不起我么!哈哈!看最后她那眼神,钥匙?我有啊!我要让她为一直以来对我的态度付出代价!”   钥匙……   秦默终于明白了当时的真相。   他知道秦鸿钧未必会认,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如果秦鸿钧打死不认,那么再多的猜测也只会是猜测。如果想要知道,只能从秦鸿钧嘴里掏出来。   况且他的心里也是有疑惑的,秦鸿钧最大的弱点不是嚣张自私,而是懦弱。   他甚至不敢面对别人对他的指责,这样的他,真的敢动手去杀人么?还是去谋害自己妻子的性命。秦默不是没有过怀疑的。   可是,没想到真相居然是这样。   他曾经查过母亲案件的具体情况,当时加油站最初发生了火灾,最后导致了爆炸,而母亲当时在车里,不知是不是由于高温,车子发生了故障,无法启动也无法从内部开锁,最后母亲死在了爆炸里。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场意外,事实上,这确实就是一场意外。   但是,不同的是,当时的秦鸿钧在场,丰田车是婚礼时别人送给他们的礼物,秦鸿钧和秦默母亲都是有这辆车的车钥匙的。   那时丰田车还没有遥控车锁,只要秦鸿钧上去,把车锁打开,秦默的母亲就可以逃出来。   可是秦鸿钧就这样,眼看着秦默的母亲在车里挣扎,驱车远离了火场,最后听到一声爆炸后,扬长而去。   秦默一字一句把脑中的猜测复述给秦鸿钧听,感觉自己从头顶冷到了脚底:“秦鸿钧,你他妈还是个人么?”   “我不是人?”秦鸿钧抻着脖子叫嚣,嘴脸自私地让人恶心。“那里面都是火!我有病才为了一个看不起我的婆娘冲上去!她最好死里面!”   “嘭——”   秦默终于一拳打在秦鸿钧脸上,声音带着颤抖的高亢,再也镇定不下来:“她为什么看不起你!因为你朝三暮四,作为一个儿子不孝,作为一个丈夫不忠,作为一个父亲不慈!她凭什么看得起你!”   “她为了你的几句甜言蜜语嫁给你,为了你背井离乡,为了你生儿育女!你是怎么对待她的?你觉得她学历高看不起你,在外面找女人,公然带着女秘书出入酒会!对每一个人说她的坏话!最后看着她活活烧死!秦鸿钧,你他妈是个畜生!”   秦默最后的声音几乎是咆哮出来的,整个人都带着颤抖。   秦鸿钧被打倒在地,再也没起来过,不知道是一拳打重了,还是被这些话震到了,他呆在地上异常的安静,居然没有起身张牙舞爪的还手。   可秦默已经不再看他一眼,他低着头,碎发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秦鸿钧,你等着。”   说完这话,秦默转身握住了沈卓云的手,一步一步走出了秦鸿钧的办公室,刚才那场争执太过大声,不少人都在悄悄注视着秦默,连苏雯也不敢上前再来说些什么。   反倒是秦默的脚步停在苏雯旁边,只不过顿了顿,却让苏雯打了个寒战,再回过头,两个青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电梯门里。   苏雯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秦默在电梯里,一个一个字的按短信,他现在的状态不稳,并不适合打电话给秦蓁,还是用文字能表达的更清楚一些。   短信还没有按完,沈卓云结结实实地把他抱在怀里,声音尽可能的放柔:“不用找她,我来。”   秦默顿了片刻:“好。”   “你想怎么报复他?”沈卓云就像一个尽职尽责的服务生,轻柔地询问着顾客的需求。   “……我不知道。”   秦默半天才说。   剥夺秦鸿钧的财产?秦默觉得真的是太便宜他了,可再多的,难道让沈卓云杀了他?秦默不可能让沈卓云做出这样的事情。   “那让我来,”沈卓云把手插进秦默松软的发丝里,一下又一下地按摩着他的头皮。“我不会杀了他的,好不好?”   “……好。”   如果再早一点,秦默未必敢将沈卓云这样的一头凶兽放出去,可是现在,秦默想学着一点一点信任他。   过了一会,沈卓云感觉自己怀里传来了一个闷闷的声音。   “沈卓云,我妈死了。”   “嗯。”   濡湿的感觉从肩头的布料缓缓蔓延,沈卓云一下一下地拍着秦默的脊背,秦默的反应并不大,只有一会,他就冷静了下来。这时电梯忽然动了,秦默抬起头,才发现两人进来忘了没有按楼层,大概是外面有人要使用电梯了。   两个人牵着手走出了公司,上车后秦默轻声问:“你打算怎么做?”   沈卓云勾了勾唇角,晃了晃手机,车里猛然间响起秦鸿钧方才的咆哮:“我就是要让她活活烧死!她不是看不起我么!哈哈!看最后她那眼神,钥匙?我有啊!我要让她为一直以来对我的态度付出代价!”   秦默摇了摇头:“秦鸿钧没有犯法。”   道德要求我们做个好人,可法律仅仅要求我们不做一个坏人,秦鸿钧仅仅是见死不救,就无法治罪。   沈卓云的眼里带着汹涌的恶意:“你不觉得秦鸿钧不正常么?”   秦默一愣。   ☆、第三十五章 暴风雨(下)   第三十五章暴风雨(下)   秦默第一次直观见识到了沈卓云在商场上的手段。他对商业并不了解,可这并不妨碍他从秦蓁口中的得到消息:三天,沈卓云把秦鸿钧逼得无路可走,只用了三天。   而且从秦蓁话里的意思来看,沈卓云一早就给秦鸿钧下了个套,而这三天,只是把原本就套在秦鸿钧脖子上的绳索猛然勒紧了,逼得他喘不过气来四处挣扎,却又无人相救。   现在的秦鸿钧一无所有,身上还背着不小的债务,他的公司解体只是时间问题。如果秦鸿钧有壮士断腕的勇气,倒是可以现在变卖公司还债,白手起家从头再来。可注定了,秦鸿钧根本没有这样的勇气,他只能抱着这一家公司作威作福,一旦这公司倒了,那他将什么都不是。   直到这是秦鸿钧才惊觉,秦家早就变了天,老爷子早早的就不管事了,一直以来他作为靠山的秦家,现在把控在秦蓁和秦默手里。   而秦默,早已对他恨之入骨。   这边秦蓁却跟秦默统一战壕,一边驱车前往老家,一边跟秦默通电话。   秦蓁低声跟他说:“他昨个就求到我这来了,摸到我公司门口堵了我大半天,毕竟是名义上的长辈我也不好说死了,就让保安咬死了说我不在公司出去度假了。”   秦默点了点头,他也明白秦蓁的处境。他对付秦鸿钧,那是理所应当的,秦鸿钧跟秦默母亲的死脱不了关系,秦默这些年来过的什么日子秦家人也是有目共睹,真要撕扯起来秦默也站得住脚。可秦蓁是彻头彻尾的秦家人,秦鸿钧的侄女,没有半点干系不说,秦蓁还得叫秦鸿钧一声舅舅。私下里怎么对秦鸿钧翻白眼那都没人管,可真要放到台面上对付,少不得被人背后戳脊梁骨。   “我现在担心的是他闹到老爷子这来,”秦蓁皱着眉,叹了口气。“再怎么说也是你的亲爹,老爷子的亲儿子,逼急了大家都下不来台。”   说是这么说,她也没打算劝秦默什么,秦鸿钧确实做得太过火,连秦蓁听了都心头发凉。   要说起来,秦默母亲她也是有印象的,大学生,固定工作,长得也挺漂亮,当初也确实是秦鸿钧死缠烂打求来的。她甚至还听过老爷子闲聊时提起,说是个孝顺的,话不多却肯伺候老人,她都怀疑这么一个好端端的大姑娘是怎么能被秦鸿钧拐骗走的。   后来见识了秦鸿钧商场上的一面,秦蓁倒也不怀疑了。秦鸿钧再无能再软弱,但好歹少爷的架子在,人情世故也算精通,想来年轻时还有一副好皮囊,加上又有些能耐家产,像老爷子说的一样对着一个年轻的单身姑娘甜言蜜语、死缠烂打,把人骗到手了也不足为奇。   可娶回来了又不珍惜,人家姑娘为了他生儿育女,最后他却眼睁睁见死不救,看着自己的发妻活活烧死,这事真说起来秦蓁都觉得胆寒,一个人再怎么冷心冷肺,也很难干出这样的事情来。如果不是秦默发给她的录音和视频,她甚至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   禽兽不如。   这是秦蓁的第一反应。   “爷爷那边……”秦默捏着手机,把沈卓云的计划跟秦蓁说了一遍,最后说:“你就说秦鸿钧身体不好,需要封闭疗养吧,反正他也几年都没回家过了。”   当年奶奶的葬礼秦鸿钧都没出面过,还因为遗产分配问题在电话里对着老爷子大发雷霆,秦老爷子现在很少提起他,几乎是全当没有这么个儿子了。   秦蓁也轻叹一声:“只能这样了。”这种借口是瞒不住老爷子的,可秦老爷子需要的也不是真相。   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秦老爷子的身体精神也每况愈下,事情大多撒手不管。先前秦默出柜的事,老爷子未必没听到风声,可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秦蓁只能期盼老爷子这次也能就这样糊弄过去了。   秦默这头刚放下手机没一会,秦鸿钧就找上门来了。   沈卓云给秦鸿钧开了门,神色似笑非笑,把人请到了沙发上坐着,这时的秦鸿钧萎靡不振,隐隐有种落魄的味道。   “你满意了?”秦鸿钧沉默了半天,抬了抬眼皮,声音不复往日高亢,显然是迅猛的打击已经把他所有的精力耗干,连高声叫骂的力气都欠缺了。“我生你下来,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生我的是我母亲,可她因你而死。我已经无法再孝顺她,只能这样来报答她对我的生养之恩。”秦默双手交叉,平静地看着他,其实对于秦鸿钧,他很小的时候还是把他看做父亲过,想过认真谈谈的,可对方从来不肯认真听他说一句,无论他说什么,迎接他的永远是无休止的谩骂和毫无理由的斥责。后来越是长大,他就越发明白了秦鸿钧那无可救药的逻辑,这个念头也渐渐熄灭了。   “没有我能有你么?你连命都是我给的!”秦鸿钧提高了声音。   看,这就是秦鸿钧的逻辑。   秦鸿钧说完这句话又萎靡了下来,抬了抬眼皮,最后说了一句:“你让他收手,跟他分手,我还承认你是我儿子,等你弟弟长大了,财产你们俩分。”   秦默几乎笑出声来,眼里带着冷意,言辞尖锐得甚至不像他了:“秦鸿钧,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你!”秦鸿钧几乎是立刻拍桌子站起来了,在他的脑海里,秦默似乎应该对他这一决定感激涕零,可秦默却冷笑着嘲讽他:“秦鸿钧,你真以为我想要你这个父亲?”   沈卓云在沙发后杵着,凉凉地补了一刀:“我光知道有拐卖小孩给人当儿子的,还不知道有拐卖老头给人当爹的,是我不懂行情还是怎么的,这年头还有跪着想要个爹来伺候的?有这好事放着我来啊。”   不得不说,沈卓云不但心毒,嘴也毒。   秦鸿钧呼哧带喘地吼着:“我们家的事你闭嘴!”   “这话该我说,秦默是我伴侣,下半辈子跟我过的。”沈卓云的腔调不紧不慢,可熟悉他的秦默愣是能从这腔调里听出一丝凉意来,就之前秦鸿钧威胁秦默分手那一句,踩到了沈卓云的雷。“我们家的事,你个糟老头子算是哪根葱?”   秦鸿钧几乎要跳脚了,秦默截下了他的话头:“秦鸿钧,你跟我说明白,你是还想要钧天是么?”   秦鸿钧没吭声。   “你如果是有求而来,那秦鸿钧,我问,你答,把话说明白,我说不定还能收手。”秦默冷着一张脸,看秦鸿钧没有反应,才缓缓开口:“秦鸿钧,你为什么觉得我妈对不起你?”如果说他认为秦默是他的儿子,对不住他,那么秦默的母亲,到底有什么对不起他?   秦鸿钧似乎能说出她一万个不好来:“你妈就跟你一个德行!多读两本书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我让她干点什么比请祖宗还难,她看我那个眼神!一看就是有了外心的!指不定背着我都干了些什么!骂她也不听……”   秦默忽然觉得这一切荒谬到了极点:“既然你觉得她一万个不好,婚前为什么要娶她?”   “我瞎了眼!”秦鸿钧骂道。“早知道她副德行……”   秦默打断她:“那为什么不离婚?她应该跟你提出来过吧?”   “艹他娘的,我就知道,她想离婚!卷了我的财产跟别的男人过去!说不定一早就是冲着我的钱来的!”秦鸿钧陡然激动起来,仿佛找到了立足点,不停地说着。   秦默深吸了一口气,跟秦鸿钧的思路较真那他才是真正傻了:“如果不是你婚后出轨,她是不可能带走你的全部财产的,这是你自己的问题。”   “我的问题?!我没错!男人有几个不应酬的!古代还三妻四妾呢!我都娶她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秦鸿钧猛然炸开了。   秦默几乎是彻底明白了,轻声呼了口气:“陆医生,可以了么?”   秦鸿钧一下愣了。   房间后出现了一个男人,笑着摇了摇头:“哪这么简单,还要做详细诊断的。”   沈卓云横了他一眼:“是人都看得出来他脑子有病,还诊断个屁!”   陆医生似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病的最严重的不是你么?”   沈卓云跟赶苍蝇似的摆了摆手,脸上带着笑意,眼里却带着阴沉的色彩:“赶紧把他带走,好吃好喝供着别缺了,好歹……也是我的岳父不是?”   秦鸿钧立马跳了起来:“你们要干嘛!秦默!我是你爹!你居然想害我!”   秦默摇了摇头:“既然当初你认为把我送进自强学校是理所应当的,那么现在只是安排你去疗养而已。”   只要秦鸿钧在里面是老实的,其实也不会有多大问题,秦默还不至于想要折磨死自己的亲生父亲,但是被剥夺自由、一辈子都被围在那孤独的环境里终老,可能是对他最好的惩罚。   秦鸿钧气得直抖:“好啊!你等着……你给我等着……”   秦默站在他的面前,面容沉静,一字一句毁了他所有的痴心妄想:“我什么都不用等,你跟苏雯交代了什么我都知道,但是苏雯现在大概是正在前往流产的路上,你那几笔出问题的生意,一半是我们做的,一半……大概是她做的。”秦默倒是难得笑了一声。“她这次没少赚,孩子确实是你的,但是现在你没有了价值……恐怕她根本不会留下这个孩子了。”   “苏雯她要比你聪明多了。”秦默说着,忽然想起秦蓁自告奋勇要亲自去对付苏雯,也不知道会怎么个对付法。相比之下,他虽然厌恶苏雯,却也懒得在这个人身上投注太大心力,不知道为什么秦蓁比自己还要积极。   之后秦默看着秦鸿钧一路挣扎一路被两个孔武有力的男人带走,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什么,忽然想起了六年前的自己,也是这样被两个教官抓着手臂拖进了学校。   真是个……让人愉快的巧合。   秦默心底的阴霾终于稍微散开。   ☆、第三十六章 一无所有   第三十六章一无所有   秦鸿钧彻底倒了,他的那些财产秦默看了都觉得恶心,沈卓云又在自家小姨子面前发痒了一下风格,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都归在了秦蓁名下,也算是辛苦她去对付苏雯一场。   说苏雯对秦鸿钧是真爱,那除非倒退30年,在秦鸿钧还是个年轻俊小伙儿的时候。秦蓁一早就看得清楚,苏雯跟秦鸿钧在一起,原因纯粹的很,一点精神原因不掺,纯是奔着物质来的。   话说回来,如果真的是男未婚女未嫁,管他物质精神,苍蝇牛粪凑一对刚刚好,哪个也不会多说什么。可偏偏苏雯勾搭上秦鸿钧的时候,秦鸿钧有家有业,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秦蓁看在眼里,心里跟明镜似的透亮,苏雯从一开始就把秦鸿钧这人摸了个透彻,捧着他、求着他,看着低微的是她,其实她把秦鸿钧拿捏的说东不往西。苏雯也没脑残到去对付秦默,她跟秦默能有多大过节?无非是怕秦鸿钧又想起这儿子,好处都给了儿子,那她得到的不久少了?   秦鸿钧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这儿子,那她就跟秦鸿钧反着来,秦鸿钧说秦默不好,她就替秦默说好话,秦鸿钧想把秦默打发的远远的,那苏雯就拿着骨肉亲情说事把秦默再弄回来。   说苏雯傻?她聪明着呢!毕竟是骨肉血亲,亲父子,让秦默离得远了,说不准又稀罕起来了呢?人不就这样么,在身边觉得烦,浑身上下怎么看怎么不是,远了反而就念起好来了。秦鸿钧越是跟秦默呆的久,就越觉得秦默烦不是?   可苏雯也没想到秦鸿钧能对秦默这么狠,自己亲儿子也能往里火坑里送,恨不得人死里面,所以后来苏雯倒也没有再蹿腾秦鸿钧什么。可这事一处,苏雯自己心里也有了计较,这是自己亲儿子,秦鸿钧都能往死里作践,那她这跟秦鸿钧没亲没故的,秦鸿钧待她的情谊又有几分能信?   说起来秦鸿钧也是失败,就算是情人,当正室养了十多年,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可到头来,他还是两手空空,什么都没落下。   苏雯也不年轻了,这两年看着自己眼角细纹一点一点加深,什么金贵的化妆品都填不上这一点细微的皱褶,便觉得不好。果不其然,秦鸿钧隔三差五打着应酬的名号去跟那些小姑娘胡搞,她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冷笑:瞧见她头前那位没?那还是给这位爷生了孩子、正经过日子的好姑娘,最后落个什么下场?红旗不倒彩旗飘飘不说,后来人死了,连自己的儿子都要让人往死里作践,真要信了秦鸿钧的话,自己估摸着也是差不离的下场。   苏雯也没心思干别的了,一边奉承着秦鸿钧,对他外面那小四小五小六装聋作哑,一边忙着掏空秦鸿钧的公司。为了麻痹秦鸿钧,她去医院悄悄摘了节育环,没想到还真中了标。   她也不介意,她没那少女情怀,什么生命不生命的,没成型前那就是颗受精卵,回头悄悄去流了,跟秦鸿钧说是意外,指不准他还能更相信自己几分。   没想到的是,秦鸿钧还没发现她正在搬空他的公司,自己却先倒了。原本她见秦默来,故作姿态就是为了激化两父子矛盾,希望秦鸿钧把全副心神都放在秦默身上,可没想到秦默居然联合姘头直接弄倒了整个钧天。   秦鸿钧还不认输以为自己能撑过去,骂骂咧咧地要去找秦蓁找秦老爷子,她却早就明白,秦鸿钧根本玩不过沈卓云。是以早早收拾东西,把秦鸿钧哄得好好的,趁他去找秦蓁闹事的时候,自己连夜逃出d城。她手里有钱,再把肚子里这孩子打了,去国外避两年风头,她就能找一个不错的男人,用自己手里这笔钱好好过日子。   可结果是,在她打掉孩子之后的一个小时,秦蓁出现在她面前,神色冷淡地看着她:“是你自己给,还是我来拿?”   苏雯当时就明白她的意思了,秦家这个雷厉风行的大小姐从没给过她半分面子,相信现在也不会,她只能流着泪想要博取一分同情:“大小姐,我是真走投无路了,孩子都没了,你让我怎么往下活?”这时她也不腆着脸叫蓁蓁了,秦蓁从来不吃这一套。   秦蓁冷笑一声:“这么说,我要是把你偷的钱拿回来,那倒是我不人道了?”   苏雯苦涩笑笑,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大小姐,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可但凡有第二条出路,谁愿意跟有妇之夫搅合在一起?我不要脸,我下贱,可没办法,谁叫我穷呢?人穷志就短,我父母在我念大学的时候走了,我要是不巴住秦鸿钧,我连大学都念不下去。我穷,穷怕了,现在我什么都没有,要是再没有这些东西,还怎么活下去?我知道我不该拿,可秦家家大业大,大小姐你就当是施舍我的,我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来还这笔债。”说着,苏雯当真从病床上翻身下来,不顾刚流产过后的身体,直接给秦蓁跪下了。   苏雯说得楚楚可怜,配合音效动作一看,那真是一场琼瑶笔下的好戏。换了那两个老爷们来,说不准就懒得同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纠缠放她一马了,可偏偏来的是秦蓁,头脑清醒、同为女人的秦蓁。   秦蓁干脆拉了个椅子过来,坐她面前了,神色似笑非笑:“说,你接着说,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把天给说破了。”   苏雯心底一沉,却还是不愿意放弃:“我知道你觉得我苛待秦默了,可毕竟不是我亲生的儿子,我怎么插手都是错。你问问秦默,这些年来我有没有对他打骂半句,哪次秦鸿钧气了不是我上去顺气的?人心都是肉长的……”   听到这里,秦蓁被她给说乐了,也懒得再听她胡扯,低头说:“苏雯,你这套也就骗骗秦鸿钧,骗我?你还差了十几个光年。你对秦默好?别让我笑掉大牙了,你心里那些花花肠子,能瞒得了谁?”   苏雯还想反驳,秦蓁的声音直接冷下去了。   “你这博可怜也是低级,你穷所以你就去当第三者?哦,那照你这说法,天下的亡命徒至少有一半能赦免了,他们比你还穷!”秦蓁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别给我跪了,我要你钱不要你命,跪死了也算不到我头上来。”   苏雯见说服秦蓁无望,也不再装了,低声说:“你说吧,你要怎么样才肯算了。”   “算了?”秦蓁忽然笑了,“苏雯,你是不是想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你可以跟我统一战线来对付秦默抢另一半秦氏之类的?”   苏雯一愣,秦蓁说的没错,她的最后一张底牌就是笃定秦蓁秦默面和心不合,秦家那么大一摊,一人一半,谁不想把另一半也吞下肚子?尤其是秦蓁这种有心机有能力的人,对秦默翻脸是早晚的事。   而她作为秦默的继母,总是还有一些利用价值的。   可眼前秦蓁的表现,让她的心跌进了谷底。   秦蓁掏出手机,把录音放出来,整个病房里都回响着刚才的一番真情表白,苏雯的脸白了又灰,眼神像刀子一样钉在秦蓁身上。   “对了,你名下还有房子车是不是?——刚好够还钧天的负债,毕竟你是我的舅妈,夫妻之间财产共同承担,债务也是共同承担的,是不是?”秦蓁脸上的笑容不变,把手机放回包里,这损招还是跟沈卓云学来的。   苏雯登时就懵了,她瞪着秦蓁,这是她第一次叫她“舅妈”,可她只想把这两个字塞回秦蓁的嘴巴。   秦蓁瞟了苏雯一眼,拎起包也不想再跟她纠缠:“本来想要回来还是要麻烦一点的,多亏了你一番剖白,帮了我大忙了。还有就是,别把所有人想的都跟你一个德行,我想要什么,我自己会去拿,而不是从自己亲弟弟手里夺。”   “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商场如战场,一分一毛都是你挤着别人的脑袋,踩着别人的脊梁抢回来的。”秦蓁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可就一句,我取之有道。要不是你这路子恶心到我了,我还真没心思替秦默跑这趟。”   说完这话,秦蓁踩着高跟鞋走了,脊背挺得笔直,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似乎都带着气势。   苏雯盯着自己膝下的瓷砖,只觉得天旋地转。   这次她真的完了,没有了靠山,没有了孩子,没有钱,她一无所有。   她已经三十多了,大学毕业之后她一直忙着算计秦鸿钧手里的钱财,她的大学所学早早被她忘得一干二净,在应届毕业生都找不到工作的现在,她手里的毕业证书就是一张废纸。   她不再年轻了,样貌也不是极好的,根本不可能再找到什么靠山来供给她奢侈的生活。   她要怎么办?   出卖劳力,做着最辛苦的工作,拿着最微薄的薪水,嫁一个普通的男人,用着劣质的化妆品,勤勤恳恳伺候着对方——   想到这些她万念俱灰,只想从窗边跳下去。   她想要的生活不是这样的。   她想拥有富裕的生活,她想得到别人艳羡的目光,所以她放弃了尊严,放弃了她曾经为自己人生规划的一切,抓住了秦鸿钧,她一直认为自己是对的,自己抓住了机遇,她比所有人都快地拥有了想要的一切。   可现在呢?   现在的她……到底为什么会变回当初那个穷困窘迫的女人。   甚至,她比当初还要凄惨。   当初的她,至少还有希望,而现在的她,一无所有。   ☆、第三十七章 安迪的倒戈   安迪坐在桌前一言不发,仔细审视着眼前的男人,时不时皱了皱眉,露出迷惑的神色,转瞬就消失在眉宇间。   安迪看惯了西方面孔,再看东方人的英俊,就分不太清谁是谁,左右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他见得最多的就是秦默,再来看沈卓云,就忍不住把两个人相对比着来看。没有秦默白,五官要比秦默深刻一些,衬衫下的肌肉也比秦默要结实,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更偏向自家师兄一点,他总觉得秦默比沈卓云好看,温润、雅致、却又不觉得小家子气,换了中国说法,那就是看了就觉得有风骨。   至于沈卓云,他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不好看,可这人就是给他一种古怪的感觉,让他下意识的认为他阴险、不可信任。   如果不是自家师兄相信他,他还真不大敢做出今天的决定。   安迪的目光在他身上又转了个圈,拨了拨手里的吸管,吸了一口冰梨汁,沁人的凉让他心里舒坦一点了,这才开口:“我找你出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要一般人听这话早跳脚了,没什么大事你半夜给人发短信?还是【到了摊牌的时候了,一个人来诺亚咖啡厅,别让秦默知道】这种类似决斗一样的内容?   可沈卓云偏偏坐得稳如泰山,虽然笑得坦然,可安迪就是感觉对方是嗤笑自己,开口也恶毒的很:“是了,你本身就算不得什么大事。”   安迪反唇相讥:“说的好像坐在这里的不是你本人一样。”不是大事你还屁颠屁颠地过来了?   “总要给残障人士一点面子。”   这两个人似乎天生相性古怪,见了两次面打了两次嘴炮,不讥讽对方一番就浑身不舒服。安迪为人就夸张,喜欢讨厌都乐意放在嘴上,两分的东西硬是往一百分上说,一点喜欢都能说成愿意为你而亡,那几分讨厌就是造物主为何会产出你这样的失败品来。到了沈卓云这里,他的心有多毒,嘴就有多毒,笑呵呵地对方骂的一文不值也是他的天赋技能,两个人凑一起看上去言笑晏晏,其实那谈话内容没营养到极点了。   两个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地大战了三百回合,最终以安迪一句“我不跟你这未开化的失败品一般计较”告终,这才算转入了正题。   安迪纠结了半天,还是摸出一张光盘来,推了过去。   沈卓云挑了挑眉,也没去接,似笑非笑地瞟他一眼。   安迪百般不乐意地开口:“我知道你们想干嘛……这是他的资料,当初他们通过我哥聘我去布置内部局域网的时候我留下来的。”   沈卓云轻笑:“你哥知道你做的好事么?”   “与你无关。”   秦默耸了耸肩,刚伸出手触到光盘外壳,却被安迪按住了。   安迪瞪着他:“东西可以给你,你告诉我,秦默到底为什么要对付他……还有,秦默到底经历过什么?”   安迪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秦默的怪异呢?在美国留学的几年,安迪一开始接触秦默只是觉得他人冷冰冰,可随着越来越熟悉,他发现了秦默的一样。那时候秦默其实已经有了心理问题,社交存在障碍,睡梦中时常惊醒,甚至有暴力倾向,只是他自己掩饰的很好,让人以为他只是天性冷漠而已。   后来有一次,他拖着秦默看一部监狱题材的电影,在看到铁丝网的镜头时,秦默整个人似乎都有些不好,其中有一段是几个犯人将新来犯人的头推进洗手间拳打脚踢,那一瞬间秦默拔掉了电源,脸色苍白惊魂不定,安迪发誓那时的秦默就像是一个精神病人。   秦默到底经历过什么?   安迪问过,秦默却不说,在他的撺掇之下,秦默去看了心理医生,因为诊疗过程保密,他无从得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倒是秦默的状态渐渐好了起来,直到他离开y国的时候,精神状态已经基本稳定下来。   其实这样刺探别人的隐私,安迪觉得自己很失礼,可他还是忍不住的想要知道秦默的过去。他有种直觉,眼前这个男人能够告诉他真相。   沈卓云干脆松开了手,身子倚回沙发上:“对付他是因为他手下曾经有过一所学校,而这所学校,是我和秦默六年前拼命想要逃脱出去的地狱。”   一瞬间,一句话,竟然让他有种回到六年前噩梦的错觉。   那是怎样一段时光?再回想起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撑过来的。   在那样一个肮脏老旧的学校里拼命地挣扎着,被殴打、被欺侮、剥掉一切伪善的外表,连尊严都不会给你留下,剩下的只有暴力、冷漠和绝望。在那里他根本不是人,他是一头披着人皮的狡猾兽类。最一开始他还试图抗争过,折腾过,可到了最后,碰得头破血流的依然是他自己。   于是他学会了伪装,把自己所有的愤怒和痛苦都藏在了皮下,对每一个教官都要惺惺作态、赔着笑脸——哪怕他们让他感到反胃,只想一拳一拳打碎他们的脸,把人砸成一摊肉泥,却还是不得不放低姿态。可却又不能让自己看起来太过软弱可欺,被那些有更恶心癖好的教官盯上,被一群更如狼似虎的同龄人倾辄。   父母的死亡给他埋下了一颗种子,亲人的贪婪滋养了他疯狂的灵魂,不停的被迫训练让皮下的自己暴躁而痛苦,一次又一次的殴打只能促进他心底那原本就深刻的恨意日渐入骨,可一切的黑暗都被他藏在了那张完美的、属于人类的皮下。   后来,当他一点点摸清了生存规则,能在这个可怕的地狱里像个行尸走肉一样生存下去的时候,他遇到了秦默。   在那种地方,过去一点点带有温度的回忆,都会被无限的放大。   曾经给过自己一丝温度的人,出现在了这个封闭残酷的地狱里,这让他感到自己仍然活着,自己的世界并不是只有这个地狱一样的地方。   理所当然地,他纠缠上了秦默,疯狂地从他身上压榨着每一点温暖。秦默没有让他失望,哪怕看上去冰冷,可事实上却善良而温柔。这些平时令他嗤之以鼻的东西,放在秦默身上,却只能让他继续沉沦得更深。无论得到多少,都只是杯水车薪,想要温暖自己的欲望渐渐膨胀,最后一发不可收拾,再也无法戒掉这像毒瘾一样的欲望。   甚至到现在,如果让他重头再来,为了遇见秦默,他依旧会义无反顾地走进那地狱一样的学校。   是爱么?为了留下自己的毒品他可以不择手段,哪怕把秦默碾压到支离破碎,也会不惜一切把人所在自己身边。   是占有么?可他偏偏下不去手,彻底摧毁这个人。   你看,多么简单的两种感情,他却永远也分割不开。   就像当初的那个学校,沈卓云已经想不起那是怎样一个学校了,那是一段充满了绝望和黑暗的记忆,可正是因为黑的彻底,那一点点的色彩,都足以让他认为是整个世界的阳光。   只有一点,他和秦默,都必须要毁了那所学校,毁了建造那所笼牢的人,否则他们谁也也无法对当年的痛苦释怀。   刮骨疗伤,莫过于此。   沈卓云一时间思绪万千,最后落到嘴里反而简单的干巴巴:“当初张敬梓开了一所学校,这所学校跟监狱一样——甚至比监狱还要严苛,我跟秦默,就是在那里认识的。”   安迪还等着下文呢,没想到压根没了下文,刚想抬头追问,却看见了沈卓云复杂的眼神。并不是在看他,而是像是想到了某个人,眼神阴暗复杂的让他都有些诧异,可他竟在这样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温暖。   这个人也会有这样的眼神么?   安迪忽然就不想继续问下去了,有什么好问的呢?当初的事情,是这个人跟秦默一起经历过的,现在跟秦默站在一起的,也理所应当是这个人。   他只能松开了按着光盘的手,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沈卓云并未打算起身,却猝不及防被他揪住了衣领,就听见安迪的声音在他的耳边低语:“我就这一个师兄,也就这一个……你记住,只要你有一刻放手,下一秒他就是我的了。”   “你做梦。”沈卓云毫无风度地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语气斩钉截铁。“就算他化成灰,那也是我的。”   安迪第一次剥去了和善胡闹的外表,脸上挂着真真正正的冷笑:“你也就这点本事。”   “多谢夸奖。”沈卓云说,“我不打算说承让。”   安迪松了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踩着沙漠靴每走一步都带着响,右手插进外套兜里,摸到了一张纸。那是下午的飞机票。   秦默不相信他的喜欢。   无所谓,他喜欢的人多了,不差秦默一个。   少个情人多个师兄没什么不好,对吧?   安迪站在机场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没人来送他,也没人来挽留他。   嗯,没什么不好。   ☆、第三十八章 山雨欲来   第三十八章山雨欲来   d城的地头蛇,张敬梓,走了背字。   这人站在d城不见阳光的地头,呼风唤雨了十多年,中途不是没落魄过、不是没低谷过,可这次的困境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先是圈内的流言,说有人打算状告张敬梓洗黑钱、组织不法行动,虽然对方没有拿出具体证据,可看张敬梓那回到d城的速度来看,对方八成是真捏了他的把柄。   这也就算了,毕竟是小范围的消息传播,可之后的事情让所有人都没预想到。   网络上开始疯狂流传一个名为【自强学校办学四年,虐杀两名学生】的帖子,并不是随意出现的东西,而是有预谋的,从微博、空间、博客一步步传播到现实的媒体,矛头直指当年的几名教官,甚至连名姓都写的清楚,并明明白白地将每个人的罪状用红色粗体列在名后,拘禁、强奸、故意伤害、甚至是故意杀人罪,一字一字触目惊心。   最后指名其校主任乔国富犯故意杀人罪,其校校长张敬梓犯间接故意杀人罪,而受害人却是一批未成年少年。   这消息一时之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时候的秦默和赵氏兄弟三人正坐在赵渲的律师事务所,已经两天没有离开了。   为了操作这个官司,三个人都是小心再小心,对方势力再大也不至于当街行凶,只要四个人在这个事务所里,就暂时还是安全的。更何况,他们的操作远远不是光递交起诉书那么简单。   沈卓云原本没怎么看重从安迪手里拿到的光盘,可没想到插进电脑里一看,连他自己都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些年张敬梓所有的不法收入、洗钱记录,都列的明明白白,有了这光盘,至少可以起诉张敬梓一个洗钱罪。   可沈卓云不打算这么做,一来仅仅用这份证据未必能以洗钱罪名扳倒张敬梓,二来他和秦默都更希望张敬梓背负着当初在学校犯下的罪孽走进监牢。   但是安迪这张光盘,确实解了沈卓云的燃眉之急。   秦默和赵渲已经开始做起诉的准备,沈卓云无法担保张敬梓在法庭开庭之前不做什么手脚,如果好好利用这张光盘的内容,倒能替他们吸引一些注意力过来。   这事沈卓云做的很成功,张敬梓为了查出他的身份焦头烂额,现在好不容易查了出来,还没来得及对沈氏施压,就迎来了他们真正的袭击。   这是赵渲跟秦默想出来的办法。   舆论。   古时候的君王势压天下,尚且还有一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而现在的张敬梓不过是一个地头蛇,最多控制一个d城。想要赢,那就把事情闹大,盯着这件事的人越多,那张敬梓就越难做手脚,他的势力影响也就越小。   所以两个人开始在网上大肆散播消息,之前网上电视上就有过类似事件的报道,无非是令人唏嘘感慨一次,就没有之后了。可这次不同,除了文字上的描述,还有一段又一段触目惊心的视频,甚至连视频上教官的名字都写的清清楚楚。   这段消息在网络上掀起了轩然大波,一个接着一个的网友借着这次的事件,吐露出类似学校的黑幕,集中营一样的生活令人难以置信。   一家电视台抓住了消息的卖点,在一期法制节目里,专门做了关于戒网瘾学校的专题,秦默散播在网上的消息在节目里反复被提起,甚至请来了几个专家,把帖子里的xx自强学校作为一个虚拟的被告来判断触犯了哪些法律,最后还没忘了呼吁保护未成年人的合法权益。   这一期节目也火的很快,网上也出现了专门的po主,整理了所有的资料,还把这期节目放在微博上,转发量以惊人的速度增长。   就在这节目播出的第三天,出现了连秦默也没有想到的发展。   一条名为道歉的长微博在网上飞快地流传,而这发出这封道歉信的人,是一个加了v姓江的po主,微博认证是:h市中心医院内科医生。   这封道歉信逻辑清晰,直指近日传播的沸沸扬扬的戒网瘾学校虐杀学生事件,表明自己就曾经在这所学校里当过校医,并且直接看到过学生被殴打虐待的全过程,甚至在一名学生不堪虐待自杀身亡后,学校主任对自己威逼利诱,要求自己咬定学生入学时就有严重的心理疾病。   在这封道歉信的最后,上面认真地写着:虽然是旧事重提,但我很高兴有人把这些掩埋在时间下的丑陋重新翻找出来,让当初孩子们的痛苦和愤怒重建天日。离开学校后我曾经无数次后悔于自己的懦弱,却又没有跨出这一步改变什么的力量。我愿以我拥有的一切起誓,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如果有需要,我随时愿意出庭作证。   这封信被无数人转发,而秦默却无意中注意到了一个人的转发记录:当初的孩子已经被谋杀在那所学校里,活下来的只有一个被同化的成年人,现在的我没有勇气作证,但我由衷的希望,六年前的我能够得以沉冤昭雪。   查了查ip地址,果然是d城的人,秦默凝视了半天,最终也没有把地址保存下来。   网上居然开始了人肉行动,把几个有名有姓的教官全都人肉了出来,连带着学校地址和乔国富张敬梓的资料都给查了出来。   赵渲正准备叫外卖,凑过来看到人肉结果,忍不住皱了眉头,对秦默说:“你这样把姓名视频都公布出来,也是违法的。”   秦默木着一张脸置若罔闻:“如果他们能找到我的话,怎么判都行。”   赵渲摇了摇头,问明每个人想吃什么就去叫外卖了,秦默盯着屏幕上一串又一串的回复陷入了沉思,有人说自己曾经历过类似学校的,有人说这些畜生该死的,有人说难以置信表示怀疑的。   其中还有一条热门评论,被顶得很高。   【现在的孩子就是娇气,稍有打骂就接受不了。不打不成材!能被送进这样学校的学生也是垃圾!挨两下揍怎么了?改造不好活该被打死在里面,出来了也是危害社会!】   评论下自然是一片骂声,可偏偏这样,依旧有人点赞。   秦默早就知道,这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想法,可这种与自己背道而驰的观念还是让他感到费解甚至——愤怒。   他点进了这个人的微博,关于这次事件他转了不止一次,似乎是因为同人争辩,所以几乎微博的第一页都被相关言论刷屏了。   【好学生怎么会被送进这里?进来的都是社会的渣滓,怎么能用对待正常学生的手法来教育他们?】   【活该被打死,如果不是他做的不好,怎么会不打别人只打他?问题肯定是出在这学生身上。在一群渣滓里还只死了他一个,可见他是垃圾中的垃圾。这种人出了社会也就是个败类。】   换个冲动点的,就直接上去跟他对喷了——事实上这样做的人还真不少。   下面一片【打死的不是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替你未来的子女感到悲哀】【你爹妈当初怎么没把你送进这样学校去】的评论。   秦默还算冷静,直接点了右上角的叉,关掉了网页,只能说道不同不相与谋。   这样的学校之所以依然存在,根源就是有这样的一群人,武断地判断了一个人的是非对错,不肯去探寻错误发生的根源,反而把错误产生的原因都推在当事人身上,并把纠正的权利放在了一个陌生机构的手上——而更可怕的是,这群人竟然为人父母。   不合格的其实未必是孩子,更有可能是这一群没有足够责任心和勇气的家长们。   这些念头不过一闪而过,有人拍了拍秦默的肩。秦默一转头,赵渲叫来的盒饭已经摆在了桌上,正跟赵源坐在一起吃的亲热。   当然,是赵渲单方面的亲热,赵源就从来没给他好脸色过,只有赵渲一个人,又夹菜又轻声聊天,时不时还伸手去整理赵源的衣领。   这对兄弟就这样,离了赵源办正事,赵渲看上去温柔可靠,跟少女漫画男主角似的。可只要到了赵源身边,赵渲那温柔里就总带着什么不对的玩意。   秦默看了看自己孤零零的一只饭盒,竟然有些不太习惯。昨天沈卓云已经离开去了公司,张敬梓已经对沈氏展开了攻势,能不能撑到官司结束就看沈卓云的本事了,不过秦默倒是很相信沈卓云的能力。   沈卓云已经把最有利的条件创造出来了,剩下的就看他和赵渲的了。说实话,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连赵渲都没有想到,舆论会造的这样大,这种满城风雨一面倒的结果,让两个人都有了相当的信心。   还有一场硬仗。   他们必须要赢。   “赵渲,”秦默把吃干净的饭盒放在桌边,忽然开口问。“现在你有几成胜算。”   “七成。”   赵渲难得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来。   ☆、第三十九章 硝烟弥   第三十九章硝烟弥漫   在网上疯狂的舆论攻势之下,法院在张敬梓被作为嫌疑人逮捕的一周后迅速受理了这场涉及人命的官司案,秦默和赵渲选择了以朱子英的死亡为突破口,由朱子英父母来起诉张敬梓乔国富的罪名,而赵渲则以被害人律师的身份出庭。   秦默倒成了幕后主使一样的人物。   由于案情复杂,且时隔六年,社会影响较大,最终法院的决定是庭审连审两天。公开审理的消息发出不久,网上一片沸腾,无数双眼睛盯着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甚至有不少附近省市的人连夜前来现场旁听。   “对方请的是a市的老牌律师,”秦默慎重地看着赵渲,通知他这一消息。“我去网上查过了,他帮过几个死刑犯脱罪。”   这话其实根本不用秦默说,当赵渲听到对方的名字时他就已经知道自己对手的分量了。国内跟西方的环境不同,电视里那些轻轻松松鸡蛋里挑骨头把有罪硬是掰成无罪的案例在国内很难实现。而对方替不止一个人脱罪过,恰恰说明的对方的强势。   “我会赢。”赵渲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披上了西装外套,最后拿着领带半蹲在赵源面前,声音温柔得能拧出水来。“哥,替我打领带好不好”   单膝着地的青年看上去美好极了,脸上还带着近乎虔诚的温柔,清透温和的眼瞳让他看起来给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错觉。仿佛他还只是高校里单纯温和的少年,而非一个已经小有名气的金牌律师。   这样的赵渲很少有人能拒绝,可偏偏轮椅上的青年不为所动,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阴鸷和冷漠。   “哥……”赵渲刚一开口,他手中的领带就被赵源粗暴地夺去,三下两下套在他脖子上,像是打红领巾一样随手打了个结,最后用几乎能勒死他的力道狠狠地把领带结推了上去。   “既然你想搞他们,那就往死里搞。”赵源的声音有些压抑。“把冲着老子的劲都给我使上,不然就别滚回这个门来。”   赵渲眨了眨眼,随即笑得眉眼弯弯,抖落了睫毛上落满的阳光。   “好。”   他轻声答应。   秦默端坐在旁听席上,看着朱家父母和赵渲的脸,覆盖在膝上的手终于一点一点收紧,把质地柔软的裤子捏皱了一片。   这是最后一次了。   错过了这次,他们将很难再翻盘。   所以他们只能赢,不能输。   沈卓云还守着沈氏,秦蓁也在部署坐镇防止张敬梓的人对秦家下手措手不及,现在坐在这里的只有他一个人。   他已经把自己能做的一切都做了,证据、证人、律师,现在他能做的,只有信任赵渲。   还有就是……等待。   等待真正的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开庭后不到一小时,就已经进入了激烈的辩护对决,在法庭上作证的是杨方宏,他按照事先约定好的,把当初学校里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出,男人平淡的声音却无法让当初惊心动魄的事实也变得平淡,在听到学校里有强|暴事件发生的时候,秦默听到了旁听席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个接着一个证人的叙述让被告律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旁听席几乎是一面倒的状态下,对方终于开始了反击。   “不得不感谢诉讼方几位证人声情并茂的证词,但是我对几位证人言辞的真实性表示怀疑。”老律师风度翩翩地开口询问。“证人,你现在的职业是?”   “君诚软件大厦保全人员。”   “据我所知你两个月以前还是一个无业游民,并且你已经保持了至少四年以上的失业状态。”   “反对!”赵渲皱了皱眉,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看过对方的辩护视频,这位老律师似乎非常擅长从一个看似无关的角度撕出一个漏洞来。“证人职业与本案无关。”   “不,这恰恰说明了证人的不可信。”老律师从桌子上抽出一份单据来,慢条斯理地说:“这是我得到的一份证据,他显示了证人在最近几周接到了一笔价值不菲的银行转账。”   秦默和赵渲同时一窒,这笔钱确实是秦默给他的,甚至连老律师提到的工作都是秦默对他的暂时性安排,没想到对方会在这上面大作文章。   “我们来想一想,如果按照这位教官的说法,他也是参与了学校的暴力行为的,那么身为同伙的他难道不应该三缄其口么?为什么时隔六年之后旧事重提?”老律师面对着众人微笑了一下。“而在最近,证人又收到了一笔相当可观的财产,甚至还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   “这样的一个人,能够作为证人来信任么?”   杨方宏没有说话,赵渲脸色平静地反驳:“根据《证据规定》第五十三条,不能正确表达意志的人,不能作为证人。待证事实与其年龄、智力状况或者精神健康状况相适应的无民事行为能力人和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可以作为证人。我可以保证证人的智力正常,您难道打算拿证人偶然的财政异常来否认证人证词的法律效应么?况且原告方证人不止一人,被告律师打算起诉所有证人都作伪证么?”   赵渲看出对方已经打定主意要在证词真伪上做文章,干脆把话摊开来说。   老律师微笑:“只是关于原告方证人证词的一些怀疑而已,况且我这里有一些信息。”   他在律师席上的站姿笔直,朗声陈述“证人杨方宏,无业游民,证人姜绍,无业游民,证人沈晴,同性恋者且有抑郁症病史,证人梅婧,曾有医院精神科挂号经历。”说到这里律师顿了顿,“我并没有歧视的意思,只是惊讶于为什么证人碰巧都是如此特殊的群体。换言之,身为证人的几位在寻常人眼里看起来似乎都有些离经叛道……鉴于证人的普遍特殊性,而本案中的学校又是一所针对于问题青少年开设的教学场所,我认为证人有对学校心怀不满从而做伪证的可能性,因此我们对证人的证词是否应该酌情考量?”   法庭里一片寂静。   赵渲忽然明白了对方的目的,从一开始对方就没有想过要将证人的证词全盘作废,他这段话反而是对关注事件的所有人说的。   从一开始他的胜算就来源于舆论,因为舆论一面倒的压力,让张敬梓的势力在审判期间不起任何作用。但是对方如果引导性地说明所有证人都是存在问题的,那么舆论真的还会对自己如此有利么?   赵渲看了一眼法官,对方居然对老律师这番充满了主观色彩的话没有产生任何异样的反应,这让他的心沉了沉。   这种情况下,看来只能这样了。   赵渲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脸上带着惯有的,谦和柔软的神色,缓缓开口:“如果被告律师是主观上对事实感到怀疑,那么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也是您口中的问题学生。”   赵渲从小就知道什么样的自己看上去最好,最容易让人信任,他的样子诚恳而清澈,让人很难相信这样的一个人会说出谎言,不由自助地信任他的说辞。   “我之所以今天会站在这里,是因为我和我的兄长曾经都在这所学校里,经历过一段最痛苦,最绝望的青春。”   “我曾经无数次质问过为什么我会有一个截然相反的痛苦世界,现在我有些明白了,就是因为有您这样的人,彻底否认我们的一切。”   “因为没有固定的职业,因为喜欢同性,因为同其他人不一样,所以我们的每一句话都不值得被信任,所以我们的人生是应该由别人决定的?”   “这才是最可怕的歧视。”   赵渲演过了苦情戏,得到了法官的警告,满意地看到对方陡然改变的脸色。   他知道,他成功了。   下一刻,他变回了那个一丝不苟的律师赵渲:“关于您提出的证人特殊性,为了防止您对证人证词的真实性产生怀疑,我请求法庭传唤下一名证人。”   下一名证人是江校医。   在江校医说出自己职业的一瞬间,旁听席众人原本的怀疑被打消了。   秦默蓦然松了口气,看着众人在江校医证词里渐渐恢复紧张的面孔,他终于感受到赵渲的演技强大之处。   虽然法庭上的辩论愈演愈烈,可舆论形势却一片大好,在监控视频作为证据在法庭上播放的时候,整个法庭的气氛都凝重至极,只剩下赵渲清晰却又略带激动的辩驳,在法庭里不断回响。   这让秦默原本悬着的心多了几分底气。   遥遥看向被告席,那是一张连自己都不甚熟悉的脸,可就是这个人,一手造成了他长达六年的噩梦。   中年男人端坐在被告席后,看上去一派沉稳,胸有成竹的样子让秦默不禁有些疑惑。   还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对方的自信,到底是源自于……   ☆、第四十章 不死不休   第四十章不死不休   “赵律师,请问您对这次的庭审有信心么?”   “请问您当庭爆出过去曾就读于被告学校的事情是真的么?”   “现在网络上铺天盖地的消息也是您的法外攻势之一么?”   赵渲一出法庭就被记者包围,而他似乎对此习以为常,简单地回答了几个问题就轻巧地挤出了包围圈,坐上了一辆黑色的宾利车。   秦默坐在副驾驶座上,神态比早上出门时要轻松得多,对着赵渲笑了笑:“今天法庭上帅爆了。”   赵渲笑了笑:“我没想到他会从这个角度来引导舆论方向。”   秦默微微皱了皱眉,眼前闪过张敬梓那张泰然自若的脸:“我看他们镇定过头,说不定还有后手。”   听到这话,赵渲自信地挑起了唇角:“他翻盘不了了,今天的审判几乎已经把学校的罪定了,明天的庭审恐怕是围着学校的所有人展开的。”   “在这方面,他远不如我。”   赵渲的话自信地过分,可未必是空穴来风。对方律师是刑事案件上的老资历,经济官司却没什么经验。而赵渲最年轻金牌律师的名声,就是从经济案件上来的。   况且他手上还有一张有张敬梓亲手签署的教官聘用合同,证明学校是谁的产业,对他来说根本是一个基础命题。   秦默谨慎地开口:“笔迹鉴定那边……”   赵渲摇了摇头:“我已经把这份合同传到网上了,别小看了现在的网友,能人多着呢,众目睽睽之下没人敢做假。”   秦默却并没有放下心来,反而不安的感觉更重了一些。   车后座的赵渲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   明明已经没有漏洞了,为什么他还是会这样的担忧。事情太顺利了,张敬梓纵横d城这么久,难道真的甘心就这么进去了?   秦默怀着担忧给秦蓁和沈卓云各自发了一条短信,一个小时后,秦蓁电话打了回来,声音有些焦躁,还有着纸张被粗暴翻动的声音。显然对方已经开始给秦蓁施压,忙得连按键发短信的时间都没有了。   秦默在饭桌上跟赵渲讨论过证据,看着赵渲推着赵源离开,忽然想起了沈卓云自然没有回复他的短信。   三小时了。   浓重的阴霾笼罩了他的心头,压迫地他喘不过气来,他飞快地拨通了沈卓云的手机,等待时的忙音都让人觉得揪心。   没人应答。   怎么会?   秦默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了几下,通讯录里的名字少的他两只手就能数过来,最后还是拨通了姜绍的电话。   姜绍接的很快,声音里还带着一丝诧异:“秦少?”   秦默完全没有时间同他寒暄,上来就直奔主题:“沈卓云呢?”   姜绍似是吃了一惊:“沈哥没去找你么?”   秦默只感觉自己的心脏沉到了谷底,刚才还狂乱的心跳在这一刻终于沉静下来,只是他握着手机的手止不住颤抖着。   还是出事了。   他想到了张敬梓会动自己,会动秦蓁,却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对看似无关且为人强硬的沈卓云动手,也没有想到以沈卓云的身手居然也会有受制于人的一天。   秦默飞快地打开电脑,锁定追踪了沈卓云手机的位置,却忍不住抿紧了嘴唇。   位置是一个小区的地下车库,无缘无故沈卓云根本不可能去的地方。   明知道对方不可能把手机留在身边,秦默还是忍不住推开了椅子向门外冲去,万一……万一……   “秦默!现在不能出去!”赵渲察觉到了秦默状态的反常,三两步上来拦住了他,秀气的眉毛皱了起来。“你要买什么我打电话……”话还没说出口,他就看到了秦默此刻动荡的眼神。   “沈卓云……我联系不上他。”秦默的声音干涩,瞳孔一片混沌,仿佛已经失去了平日的镇定。“我去找他。”   赵渲一愣,随即神色恍然,看着秦默失态的模样,恍惚了一下,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   如果今天遇险的是他赵渲,他的兄长是不是也会像秦默一样失态焦急呢?想到这里,他竟有些羡慕沈卓云了。   不过一晃神的功夫,秦默居然已经推开他准备出去了,赵渲立马抓住了秦默的双肩,神色认真把事实说了出来:“你听我说,秦默,你不能出去,沈卓云不会有事,这是他早就想到的。”   秦默双眼渐渐在赵渲的脸上聚焦:“你说什么?”   “这件事一开始的战场就不止是法庭,张敬梓跟我们有的不是一条路,上面的路走不通肯定是要从我们身上下手。”赵渲皱着眉同秦默解释。“你、我、我哥、我们的父母、你的姐姐……所有人都是有可能被挟持的目标,狗急了还会跳墙,真的把他逼到绝路,你以为他真的不会当街冲进事务所对我们下杀手么?”   秦默终于冷静下来了,恍惚间似乎明白了什么,连声音都发涩:“所以你想告诉我,沈卓云把这一切都担下来了?”   赵渲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现在张敬梓那边应该把他当做真正的主谋……恐怕为了防止生变,明天早上才会给我们电话要求我放弃出庭了,但是沈卓云会自己逃出来。”   秦默的眼瞳清明了下来,却带着异样的漩涡,他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一种质问的神色:“万一他们直接对他动手呢?”   赵渲哑然。   没人能预料到一切,虽然他和沈卓云都认为对方在阻止他们出庭之前不会对沈卓云这个“主使”下杀手,可万一呢?   甚至他连沈卓云要怎么逃出来都不知道。   他根本没法说服秦默。   “我不知道……”赵渲固执地说,眼里终于带了一丝歉意。“但是你不能出去,万一你也……我们就彻底完了。”   “所以……我只能等着?”明知道这是正常的抉择,秦默还是忍不住再次询问。   “没错,我们只能等着。”赵渲说,“秦默,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现在我们只能等着。”   秦默搜集了前期所有的证据,做了他能做的一切,赵渲在法庭上用尽了他的经验、能力和才华,而这一切背后的风险,都由沈卓云来一手承担。   他们只能等待。   秦默最终还是没有出门,他坐回了沙发上,盯着天花板的吊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卓云,在六年后,再一次地扔下他自己去承担一切。   秦默只想狠狠地揍上他一拳,不,一拳不够,或许把这人直接打的生活不能自理都不够发泄他心中的郁结的。   他怎么会没有想到呢?沈卓云突然公然出柜表明跟他的联系,又在明面上把沈氏放在了张敬梓的对立面,自己频频出面对付张敬梓的举动居然都被算到了沈卓云的头上了么?   然而这个人却把自己瞒的密不透风,甚至连赵渲都比他先一步知道。   沈卓云……沈卓云……   秦默念着这个名字,居然是前所未有的颓丧。   他知道他的一切,他包容他的一切。虽然最初并不愿意承认,但是这确实是他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人,愿意认认真真地对他好,把所有的一切捧到他的面前。   可是现在,自己做下的事情,危险却要由对方独自承担,对方甚至连插手的资格都没有给他。   他不知道他好不好,不知道他有怎样的打算,甚至不知道……他能不能活着回来。   如果以后没有了这样一个人。   如果以后都再也看不见他。   如果……   光是这些如果,都让他有种彻底毁灭掉一切的冲动。   秦默伸出手,遮住了吊灯明亮的光芒。   他第一次稍微有些能够理解沈卓云的心情了,与其让他这样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瞒着自己做些什么,与其冒着有一天永远失去这个人的风险……   还不如让他永远地呆在自己的身边。   秦默忍不住对自己的想法苦笑了一声,最后遮住了自己的双眼。   纷杂的思绪终于一点点归位。   沈卓云,你他妈已经把我变成这样了。   我已经足够的喜欢你了,像你喜欢我一样。   我已经被你染黑了,像你一样的不可理喻。   你以为你能够扔下已经这样的我么?   秦默忽然直起身来,重新坐到了电脑面前,飞快地敲击着键盘。   一直注意着他的赵渲忍不住轻声询问:“你在做什么?”   秦默没有把目光分给他半分,可盯着屏幕的眼睛闪着寒光,清醒冷静得让赵渲都有些畏惧。   “我在找办法……”秦默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又敲了敲键盘。“我有这两个东西,就有筹码。”   赵渲一愣:“你……”   “如果沈卓云回不来,那我穷尽此生也要把他们挫骨扬灰,跟张敬梓不死不休。”   秦默重重地敲击了一下回车键,展现在他面前的一个个分格正是一幕幕的实时监控。   “如果他能回来……”秦默眼里跳跃起了火焰,一点点蚕食着他的自制力,让他看起来既理智,又疯狂。   “那我秦默跟沈卓云,不、死、不、休!”   把我拖下地狱你还想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么?沈卓云,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第四十一章 求我   第四十一章求我   凌晨三点。   窗外早就挂上了漆黑的夜幕,白天熙熙攘攘的市中心此刻悄无人烟,只有车辆接连飞驰而过,前灯的光束一道道从窗口射进房间,在墙上留下一道光,很快又淹没在阴影中。   赵渲明天要上庭,理应好好睡一觉,可现在电脑前青年的状态让他不敢去休息。   秦默的眼里带着赤红的血丝,在这些监视框疯狂的寻找着沈卓云的踪迹。   他通过沈卓云手机定位查到了对方到达小区车库的时间,发现车库的所有摄像头都被人为破坏掉了,只能调出了相关时间附近的所有监控视频。   当他看到沈卓云的车出现在监控镜头里时,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操纵鼠标的手。   麻烦的是,这间车库恰好是在小区超市附近,从沈卓云进去到他确认沈卓云失踪,车库里进出了不下数十辆车,秦默只能一个接着一个地沿着行迹追查过去。   时至今日,监控摄像虽然无处不在,但毕竟还没有发现到覆盖整个城毫无死角的地步,秦默要查,那就只能一个一个路口,一个一个镜头的看,还要从中筛选出真正把沈卓云带离的那一辆车子。   秦默很久没有做过这样枯燥麻木的工作了,他向来讨厌重复无趣,喜欢自己一点一点钻研发现。可现在,哪怕这项工作再疲惫,他也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投入十二分心神去面对。   万一有所疏漏,那是他根本承受不起的结果。   而这样专注的秦默落在赵氏兄弟眼里,就是异常了。   紧皱着的眉头,紧绷的神色,和眼底一点点蔓延的执念,键盘上双手的动作飞快,键盘被大力敲击的声音让人更加的心烦意乱。   秦默现在更像是一根绷紧了的弦,让人时刻担心他下一刻会彻底崩断,而一旦秦默崩溃,那尖锐的断口不知会先刺进谁的血肉里去。   赵渲第一次有些后悔同意了沈卓云为他的计划保密,现在的秦默让他想到的是六年前的自己。   无能,无力,甚至连后来赵源在学校里经历的那些折磨和痛苦,都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   赵源是怎样被像家畜一样关在一片黑暗里的,赵源是怎样一次又一次被肆意殴打侮辱的,赵源是怎样为了他提起拳头瘸着腿硬生生打死了一个教官的……   一开始是赵源不肯说,现在是赵渲不敢再问。   如果沈卓云有了万一……   赵渲打开手机调整好闹钟,最终看了秦默一眼,安静地躺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离开庭还有很久,他需要休息,剩下的,只能交给秦默了。   但愿你能比当年的我强大。   不知不觉的,秦默飞快跳跃着的手停了下来,他的目光久久凝固在屏幕上的两个视频框,眉拧了起来。   沈卓云只有可能在这两个地方了,都是偏郊区的居住点,再往前没有任何的监控设施,甚至连网络都不一定覆盖到了,到底该是哪一个?   还有就是,他该怎么救沈卓云出去呢?   报警?   秦默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失踪未满48小时警方不受理,真要他等48小时那黄花菜都凉了。   等。   秦默咬着牙下了决断,沈卓云既然早就算计好,而且敢于单枪匹马闯敌营,那就说明他是有算计的。   他现在只能相信沈卓云,见机行事。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凌晨四点,秦默的手机开始震动,与桌面摩擦发出“嗡嗡”的声音。   秦默几乎是立刻就把手机抓在了手里,对着陌生的号码注视片刻,按下了接听键:“喂?”   “放弃出庭,否则我现在就可以一枪崩了沈卓云。”似乎是为了配合这句话,秦默听到了子弹上膛的声音。   果然。   秦默顿了顿:“我凭什么相信你?”他答应了沈卓云就能活?人在他们手里,他怎么敢相信他们那空口白牙的承诺。   对面的声音不慌不忙:“您大可不相信我们,只要秦少赌得起就好。”   秦默没动静了。   这就是被人捏住了七寸,信不信都不是问题,答应了,那沈卓云未必能活,不答应,那沈卓云必然得死。   他根本赌不起。   秦默又一阵来气:艹他娘的,沈卓云气势汹汹地去了,还以为能有什么锦囊妙计,结果现在照样被人拿捏得跟龟孙子似的。   “让沈卓云跟我通话,我要确认他真在你们手机。”秦默最终还是摆出了妥协的姿态。   “秦默,”那边的声音熟悉极了,正是秦默现在恨不得抓过来暴打一顿的某个人,可那说话的语气却又和往日完全不同。   电话另一端的沈卓云就用着这样的语气跟他对话:“我还好。”   谁管你好不好!   秦默只想抬手抽他一巴掌,只是苦于人不在眼前。   “等我。”沈卓云说完这句话,秦默就听见电话另一端传来的巨响。   枪声。   “沈卓云!”   秦默这一声把刚睡了一会的赵渲都给吵醒了,可他早就无心顾及,苍白着一张脸,一次又一次地叫喊着沈卓云的名字。   电话那头纷纷杂杂的似乎有打斗的声音,还有男人的叫骂,一声一声分明清晰着,可秦默却已经听不懂那声音的含义了。   直到听筒里再次响起沈卓云的声音:“我在。”   这声音只出现了一瞬,下一刻电话似乎被放在了哪里,直播着电话另一段的打斗。   他还活着。   那一枪……   既然那一枪引起了骚乱,便不是冲着沈卓云开的,否则就不会有什么打斗的声音了。   那么就是沈卓云搞得鬼。   秦默煞白的脸色渐渐和缓下来,只听电话另一头的叫骂:“安邱你他娘的居然反水!让张爷知道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嘭——嘭——”   又是两声枪响,秦默听见了脚步的声音,还有沈卓云的声音:“他们听见了,没有确认你也敢开枪。”   回答他的正是刚刚打威胁电话的男声:“艹你大爷,我不开枪你能放躺那一群?”   “秦默……”沈卓云的声音放柔,还想说些什么,转头就被打断:“你俩能过会再调情么!妈的先找地方躲躲!”   男人暴躁地抓了抓头发,这年头,逃个命还要看人秀恩爱,给不给单身狗活路了!   沈卓云刚想挂掉电话,却听到了听筒里传来了秦默的声音:“我可以帮你逃出去。”   秦默声音淡淡:“市里所有的监控,我都看得见。”   沈卓云一怔。   秦默是黑客,但是秦默在国内从来都有个度。   他会编写程序,入侵电脑,却不会散播恶意病毒或是窃取他人成果,更不会入侵公安系统,也不会把自己的本事显示出来。黑客是一种犯罪,而秦默一直拿捏着一个度,不过分、不逾矩,就算是哪天他黑客的身份被揭露了,他的所作所为也不至于让他去吃上多久的牢饭。   现在秦默入侵了监控网,相当于为他破坏了自己的底线。   沈卓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电话另一端带着三分清冷三分气恼的声音:“求我。”   这次似乎真的把自家这位逼急了,沈卓云却忍不住低低的笑了一声,万般缱绻暧昧都含在了唇边。   “求你。”   电话另一端,原本还心里气恼的秦默竟忍不住红了耳根。   明明没有多余含义的一句话,由沈卓云说出,却偏偏生出别样的情绪来。   秦默强撑着面子,声音冷冷清清:“没有下次。”   “嗯。”   “你是我大爷!你能不能别调情了!逃命呢!”男人听着楼梯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忍不住暴躁地吐槽。“知道你有小情人!不炫耀能死么!”   沈卓云看了他一眼,口吻带着莫名的强硬:“跟我走。”   说着居然从三楼的窗户跳了下去,落在了二楼的阳台上,落地动作轻巧帅气,怎么看都是练过的。   男人见状啐了一口,跟着他跳下了阳台,嘴里嘟哝着“真是欠了你的。”又跟着沈卓云转路跑到了楼梯口。   脚步声刚好在他们的头顶响起。   男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小子有特意功能了?未卜先知?   “你……”男人还没说出口,就看到沈卓云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把手机听筒靠得离耳边更近了一些。   这是干什么呢?   男人没法问,因为沈卓云已经撒丫子开溜了。   这头秦默手上操作不停,一个个调出监控框来。   “往左走,第一个路口右转。”   秦默看了一眼单调出来的监视框,皱起了眉头:“门口的人也是他们的?”   得到了肯定回答的秦默沉吟片刻,继续下达指令:“直走,翻墙,有一辆车停在路边,你们过去的时候他应该刚好下车,抢车。”   那头沈卓云还有心思调笑于他:“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有犯罪天赋。”   “认识你就是我的最大罪过,”秦默眯起了眼睛,盯着监控镜头里熟悉的身影。“很好,显示你飙车技术的时候到了,你们逃不过他们的监控,油门踩到底,甩掉他们。”   ☆、第四十二章 结局   第四十二章结局   “下一个路口左转,红灯直接闯。”   沈卓云飞快地打着方向盘,普通商务车愣是被他开出了跑车的码数,在这偏僻的公路上飞速行驶着。   一边看着车子飞快冲过了红灯,身后几辆车挤压下来,恰恰阻了追兵,不由得暼了一眼沈卓云手中手机。   这人的小情人,还真有几分本事?   绑架人质的地点向来是越隐蔽越好,这群人把沈卓云直接挟持到郊外新建的住宅区了——那住宅区还有张敬梓的投资,连拆迁户都没搬进去几户,用来藏个人那真是不能再容易。   如果按常理,他们是想把人掳回张敬梓老窝的,好歹都是自己人,沈卓云就是跑死了也跑不出去。可就是安邱跟这群人信誓旦旦地说,张爷如今树大招风,是个人都能想到他们会把人就在老窝,现在张爷在里头,真要有条子来要人,他们给是不给?   这话乍一听倒也还有些道理,可现在想想,有个屁的道理——安邱那小子开枪打死了两个弟兄,正在人质的车上坐着呢!   前几年被打压的太狠,张爷身边的弟兄死的死,进去的进去,现在最倚仗的也就是这个还算年轻的安邱,却没想到,这人竟然这关头反了水。   安邱从后视镜看了一眼,不由得皱了眉头:“日他娘的,他们这是追命呢,比狗皮膏药还粘人?”   沈卓云抽空冷笑一句:“追的就是命,你以为张敬梓倒了这群人还有命在?”   “也是,这群人缺德事没少干。”安邱表示赞同,往后瞅了一眼,瞳孔猛然收缩,下一刻手机里传来了秦默的声音:“趴下!”   “嘭——”   这群人居然在公路上动了枪!他们现在已经不在乎沈卓云的死活了?   秦默看着车子不过是歪扭了两下就继续行驶,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沈卓云抢来的车根本不可能防弹,秦默只能把之前的逃跑路线全盘推翻,重新谋划出更安全的路线来。   但是,既然对方动了枪。   秦默转头对已经清醒的赵渲说:“现在报警,西郊新城路,发生枪击案。”   赵渲点了点头,拿起手机又有些迟疑:“万一问我怎么知道……”   “随便搪塞,救人要紧。”   屏幕上复杂的交通路线落在秦默的眼底,又深深印刻在他的大脑里。   沈卓云不能出事,一点都不行。   本来郊区离市区就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加上一路为了躲避身后的追兵,两人在秦默的指挥下绕了不少圈子,现在离市区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安邱在车里翘着二郎腿安之若素,明明背叛者的下场可能比沈卓云还要惨,可他却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   他跟沈卓云的合作是各取所需,他呆在张敬梓身边一直是另有目的,而帮助沈卓云一伙能更快地达到他的目的——至于他那个随手就把自己卖了的弟弟安迪,他管不了,也懒得管。   这两个有本事逃,他就搭个顺风车,没本事那他就自己开溜。   只不过这好歹也是逃着命呢,驾驶座那位嘴角含笑恋爱中的德行未免也太刺眼了些吧?   “按照这样下去,想回市里肯定来不及,而且……右转直走,而且就算回了市里也不能保证你们彻底安全。”   听筒里秦默正分析着,还不忘提醒一下沈卓云路线。   “所以?”沈卓云现在已经把决断权交给了电话另一头的秦默。   “所以只能拖,拖到警察来。”   沈卓云几乎能想到秦默皱着眉的为他谋划思考的样子。   秦默为了他认真,为了他恼怒,甚至为了他打破了自己的惯例。   那只有在面对信息代码才专注冷凝的眼眸,现在正透过监视镜头,盯着他一个人吗?   光是想想,沈卓云几乎就要遗忘现在的处境,不顾一切飞奔到秦默的身边,看看他的眼神到底是怎样的。   他并不是有意要让秦默全程协助他们逃走的,而是从刚才起,秦默就已经干扰了他的判断力,如果不是秦默全权指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正确判断逃离的路线。   因为他在刚才,得到了一个天大的惊喜。   秦默喜欢他。   不,秦默深爱着他,并且愿意承认面对。   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就像秦默了解他一样,他也是最了解秦默的一个人。   秦默是个极理智的人,别人的决断,别人的想法,他或许不理解,但是他会尊重,这是他理智做出的判断。   这点上秦默秦蓁两姐弟很像,不管是再怎样亲近的人,他们也不会替对方下决断,或许会劝说,会分析,但是他们会把最终决断的权利留在本人的手里。   这种权利的保留,就是他们彼此最大的尊重,也是他们理智的爱。   可秦默对他不同,十六岁时秦默会因为他的一意孤行而气愤,现在的秦默又会因为他的行为而恼怒,却又不得不打破自己的惯例来协助他。   甚至威胁他做出保证。   现在的秦默并不是理智的。   这一认知让沈卓云兴奋之至。   他迷恋着秦默冷静自持的模样,却也恨透了他的理智。   秦默喜欢他,这没有任何的怀疑余地。可他的喜欢太过于理智,一寸一寸都丈量的清清楚楚,根本填不饱他日益膨胀的胃囊。   这些根本不够。   他原本以为自己无法得到更多了,可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得到了。   他成功在秦默深埋的偏执里种下了一颗种子,直到现在破土发芽,撕裂了他的理智的外皮。   如果十六岁的秦默还可以说是年少气盛,那么现在的他,能否理解为出于深爱?   失去了理智的爱。   他可以得到更多,他可以拥有更多,他可以得到更大的满足。   沈卓云就抱着这样的心情,在秦默的声音遥控下同车屁股后的追兵绕了足足三个小时,他没感到危机,却觉得每一刻都是煎熬。   他想到秦默面前去。   他想见到他,确认他依旧是他的。   光是听着他的声音,他几乎立刻就能硬起来,提枪大战三百回合。   可现在他现在只能面对着荒凉偏僻的风景,和车里车外无趣的男人,一次又一次的绕着圈子。   直到警笛声在他的车外响起。   “好了,笔录已经做完了。”警察带着沈卓云出来的时候,秦默正盯着警察局的小电视机,看得目不转睛。   本省的法制频道,转播的正是赵渲的法庭。   沈卓云无声地站到了秦默的身后,正赶上两方律师做最后的陈述。   通过电视看赵渲那志得意满的神色,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与之相对的是镜头时不时晃过被告席,张敬梓那张铁青的脸。   赵渲的结案陈词与平日精短准确的叙述全然不同,悲沉却又慷慨,竟然将旁听席的不少人说出了眼泪。   “我想解救年少时的我。”   “请给我长达六年的噩梦,一个终结。”   由于社会影响,法庭决定当庭宣判,虽然知道赵渲不会输,可宣判前,秦默还是抿紧了嘴唇。   “被告人张敬梓犯故意杀人罪……,判无期徒刑,并处罚金……”   秦默缓缓地舒了一口气,想象中的狂喜并没有到来,反而似乎有什么东西悄悄地消失了,让他整个人都有些轻松,却又有些莫名的茫然惆怅。   哪怕有二审,像是这样社会影响极大的案件,都几乎不可能再翻盘了。   秦默看到电视里坐在原告席朱子英的父母嚎啕大哭,看到了赵渲强作镇定却止不住动荡的神色。   一旁的民警不胜唏嘘:“你们也看这个案子啊,这学校领导简直就是个畜生,才判个无期,要我说就该判死刑!”   秦默心里清楚,张敬梓的无期徒刑只是个开始而已,重要的是他已经倒了,他的对头不可能放过他,在之后接踵而来的会是更深层的地狱。   这些就不是他所在意的了。   秦默转头看了一眼沈卓云,悄无声息地握住了他的手。   这个人还活着,让他产生了最真实的幸福感。   “走吧,回家。”秦默这样对沈卓云说。   “我喜欢你。”沈卓云在民警惊异的目光里反握住秦默的手,刚出了警局门就忍不住表白,一边走着,一边笑得像只偷腥的狐狸。   “我知道。”秦默应得云淡风轻。   沈卓云眯起了眼睛,眼里酝酿着幽暗的风暴:“那你呢,事情结了,你不会把我用了就扔吧?”   还来这一招?   秦默冷笑一声:“到底是谁用了就扔?”之前的事别以为完了,他还记着呢。   沈卓云立刻死皮赖脸地把人抱住了,也不顾是在大街上,直接咬住了秦默的耳根,脸上还带着恶意的笑,唇齿厮磨一片,热气吹在他的耳垂。   “你喜欢我是不是?”   “滚蛋,”秦默忍不住骂了一句,大街上两个老爷们搂搂抱抱终究有些怪异,忍不住身手想推开他。   “不滚,”沈卓云在他耳边语调疏懒暧昧,手滑落秦默腰际,带着一丝近乎兴奋的威胁。“你不说明白,我在大街上给你撸出来。……你也喜欢的,是不是?”   是你大爷!   秦默咬牙维持面子上的冷静:“我被你驯服了……你对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   沈卓云摸娑着他的腰际犹不满足,厚颜无耻道:“文化水平低,听不懂。”   秦默终于逼红了耳根,揪着沈卓云的领子低吼:“我爱你。”   沈卓云这才满意地松开拥抱他的双臂:“那我们赶紧回家,上床。”   ……滚。   【全文完】   ☆、番外 后来的后来   番外后来的后来   姜绍发来请柬的时候,就连素来处变不惊的秦默也擦了擦眼睛,不肯相信这小子当真找着媳妇了。   可大红烫金的帖子不是假的,第一页明明白白印着俩人的名字,一个是姜绍,一个是林媛媛,一看就是女孩儿的名字。   这请柬一送,打翻了沈卓云的醋缸子。原因没别的,他几次同秦默商量去国外结婚,至今也没个结果。秦默骨子里带懒筋,两个大男人,在一起了就在一起了,还得找谁认可不成?就是扯个结婚证在中国也没什么法律效益,怎么想都没这必要。   可沈卓云不这么想,那没领结婚证,他正房的位置就不稳。别看现在秦默对他百依百顺,万一哪天秦默嫌了他的脾气,两个人再没有个牵连,分开不就是分分钟的事?秦默要想走,连包袱都不用打,只要把他那宝贝电脑一收,转头就能跑没影了。倒时候叫他到哪里找人去?   可秦默不答应,沈卓云最多在床上下功夫,把秦默折腾了一个晚上也没见他松口,第二天还得带着老佛爷似的秦默去参加婚礼。   婚礼是现代典型的中西结合婚礼,姜家对儿媳妇满意,租了一家星级酒店的小礼堂,请了家不错的婚庆公司小礼堂,张罗得也算有模有样。   秦默和沈卓云算是去的晚的,过去的时候桌子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姜绍穿着新郞的白西装,对着两人脸上笑开了花:“沈哥,秦少。”打了招呼又把两人直接拉去了主家的桌席,跟自己父母媳妇介绍:“这是我兄弟,特铁。”   姜家父母素来觉得姜绍是个浑的,连带着对他狐朋狗友也不甚待见,可一见这两个西装革履、气度不凡,有些惊讶自己儿子还能认识这种“正经朋友”,倒也笑着招呼了几句。   秦默左右环顾,倒也看到了几张熟脸,沈晴赵氏兄弟赫然坐在酒席上,看到秦默的目光,也都冲他微微示意了一下。再掉个头,莫念和江校医也在。   本来他们几个是不熟的,自从那次官司打过之后,这群人似乎也都亲近了不少,平时也有些来往了。   两人来的晚,之前的步骤都没看见,正好赶上新郎新娘挨桌敬酒了,他们来蹭个酒席吃。等新郎新娘敬酒敬到主桌了,两人才看见新娘子的模样。   挺标致秀气的一个女孩子,皮肤也白,说起话来声音不大,敬酒时换了件正红色的鱼尾裙礼服,更显得娇小漂亮。   姜绍这是上哪淘换回来这么个漂亮媳妇的?   秦默正奇怪呢,沈晴已经串桌串到他旁边,拿酒杯碰了碰他的:“怎么样,新娘子漂亮吧?”   秦默点点头,不顾沈卓云那吃人一样的眼神问道:“姜绍怎么认识的?”   “正经相亲认识的。”沈晴摇了摇头,她穿了件浅色的女士西装,显得干练飒爽。“咱们几个里,当初除了赵源,就属他最浑,没想到现在他反而是最循规蹈矩的一个。”   秦默想了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他们这几个虽然都是在学校里呆过的,可真要说浑,那也都算不上。   而现在,沈晴至今守着一家酒吧过的潇洒,似乎对找个伴儿的事早就死了心,聊天时她曾提到过几次,似乎家里在催着她找个人,连男女都不限制了,可她就是没那心思。   莫念一直谨小慎微,当初打官司的时候家里不许她出庭作证,她就悄悄写了证词给天他们,直到张敬梓进去了,一干教官一个没落下统统判了刑,她才和他们有了交集,这时秦默才发现,这个记忆里胆小的女孩子居然成了一名法医,虽然性格软和,可已经有了些硬气。   自己和沈卓云搅合在了一起,恐怕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至于赵氏兄弟——   秦默往那边瞅了一眼,轻声细语的赵渲和一脸不豫的赵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赵源是个角色,本来他还以为出来了的赵源至少也是个大混混,没想到他还真被自己的亲弟弟管住了。   这兄弟俩,恐怕也走偏了路。   这么一对比,姜绍反而是最规矩的一个,跟着沈卓云干着一份规规矩矩的工作,跟家里的关系虽然不算和谐,却也还好,现在还相亲娶了个媳妇。   不知为什么,想起六年前油滑的姜绍,秦默居然有些想笑。   那时候这小子干了些什么?趁着沈卓云不在把自己拖下床,却反被自己掐了个半死,转头又挨了沈卓云一拳。   最后又跟着他们一路逃出了学校。   再后来——   他有了自己的人生。   姜绍刚给姜父敬了一杯酒,就换回了一连串的唠叨:“你都结了婚了,以后就少给我犯浑,跟媛媛好好过日子,媛媛是个好姑娘,你……”   姜绍一时之间头大如斗,把杯子高举过头:“爹,您喝,您喝!结婚的日子,您能不唠叨我么?”   “怎么?我还说不得你了!”姜父吹胡子瞪眼。“你以为我乐意唠叨你?还不是你小子不是个东西……”   “我本来就不是东西……啊呸。”姜绍说了一半反应过来不对,翻了个白眼,对着姜父死皮赖脸地哼哼。“您老就给我留点面子成不?”   “现在知道没面子了?早些干混账事的时候哪去了?”姜父还没说完呢,就被姜母拉扯着坐下了,就看老佛爷接过媳妇敬的酒,指挥自家儿子。“你去别桌敬吧,你爸喝大了。”   姜绍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见他家老佛爷轻轻的一声:“你爸他今天高兴。”   就这么一句话,姜绍觉得自己眼眶有点酸。   再看看宾客满座的酒席,他忽然想起了当初那个穷酸的老头子。   他死那么急干什么?再多活几年,是不是就能看见今天的自己了?   这媳妇还是靠他才讨到的。   他就不能看一眼?   林媛媛是正了八经的大学生,工作也不错,姜绍相亲的时候根本没指望对方能看上他,寻思着就当时跟妹子聊聊天逛逛街就去了。   两个人逛街的时候正好碰上了街头魔术表演,姜绍没什么节操,为了博妹子一笑,上去抢了人家的饭碗,借着器材给妹子也露了一手。   没想到两个人分开的时候,姜绍把人送到了家门口,也没打算再联系,林媛媛却挺认真地看着他:“今天不熟,所以你可能不太了解我,我脾气不好,也不擅长跟人交往,除了工作能力不错,什么擅长的东西都没有。如果你愿意,我们下次再出来逛逛好么?”   姜绍当时吓了一跳,飞快地给妹子留下了电话就跑了,没想到后来两个人居然真的聊得不错,再看见妹子,姜绍这个万年只动口不动心的玩意也有点蠢蠢欲动的意味了。   家里人还怀疑他是不是认真的,他爹险些没把他的耳朵磨出茧子来,没完没了地唠叨他:“人家姑娘可是大学生!看上你这么个熊玩意,你给我对人家姑娘好点!别一天到晚不着四六……”   本来他是不耐烦唠叨的,但是唠叨的话里带上了林媛媛,他竟然也不觉得烦躁了。相处下来,他发现这姑娘真的跟她说的一样,脾气有点暴躁,也有些木讷,但是他却忍不住想跟她在一起。   再后来,两个人就这么一直处着,慢慢聊天,约会,牵手,拥抱,亲吻,最后他觉得自己已经离不开这个有些坏脾气的姑娘了,他买了钻戒,跟林媛媛求了婚。   后来他问过自家媳妇,当初到底为什么会看上自己这个高中学历的二货,   林媛媛想了想,跟他说:“我当初看你一路跟我聊天,又跳上台子表演魔术,就觉得你跟我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可你变魔术的时候很认真,很……帅气。”   “我想说不定可以认识看看呢?”   就是这样认识看看,两个人就这样在一起了。   一直到现在,姜绍面对着座无虚席的礼堂,竟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的自己。   他靠在厕所的墙边,看着被铁栏杆分割成一块一块的景色,碾灭了烟头,对沈卓云说“在这里呆着恶心人。出去了我就干票大的,成了就后十几年吃香喝辣,不成也大不了是被一枪崩了,总比在这里跟牲口似的圈着强。”   那时候沈卓云说什么来着?   “你要为了这个,还是接着当牲口吧。”。   姜绍居然无声地笑了出来,现在他不是牲口了,可他是怎么从一头牲口变成一个人的呢?   大概是因为有一个老头子,带着他走遍了大江南北,像是唐僧带孙猴子去西天取经似的,最后老头子上了西天,却渡他成了人。   他拉了拉媳妇的手,悄声说:“等过两天,我带你去给老头子磕头。”   林媛媛点了点头:“你爷爷?”   姜绍摇了摇头,笑着解释:“是个长辈,要是没有他,你现在嫁的就不是人模狗样的我了,估计是头牲口。”   林媛媛白了他一眼:“要是牲口我能嫁你?”   说的也是。   ☆、番外 没有后来(上)   番外没有后来   “我擦又没及格!我爸不打断我狗腿才怪!”   “你算是好的……我让我妈给我买了psp,下包票这次能考前十,这下完了!”   “你也真敢说,就你这德行,前十是倒着数的吧?”   每次期末考试成绩下来,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可到底都是又熬过了一年,个个心里都惦记着暑假去哪疯一通。   可这一切跟他都没有关系。   他把桌子上的卷子一张一张码齐,最上面的一张是数学卷,标着鲜红的140分,这次的数学卷难得要死,他是当之无愧的年级第一。可他却很难生出什么类似于高兴的情绪来,因为他的总分已经不是年级第一了。他只能默默把卷子折叠好塞进了夹子,拿出单词本默默地念了起来。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经背不进一个字母,他的全副心神都停留在了身前两个男生的对话上。   他们暑假要互相瞒住对方的家长,再去网吧通宵,晚上饿了就在路边吃烧烤,然后接着在网游里拼杀个你死我活。   这样理所当然的行程,却始终与他无关。   他没有这样的朋友。   窗外的太阳正烈,穿过窗玻璃晒得他半张脸滚烫,原本肥大的校服被汗水浸湿,粘在他的后背上,连握着笔的手心都黏糊糊、湿漉漉的,让人感觉难受到家了。   “学委!”一个有些尖细的男声在他耳边响起,然后把一张卷子摊放在他面前,132,错了一道大题。“这道题就你会做,你帮我看看?”   他点了点头,听见自己流畅地把这道题的思路说了一遍,对方纠结了片刻,笑嘻嘻地向他道谢:“谢了!学委就是叼!学神!”   然后心满意足地拿着这道题扎回了妹子堆里:“学神说了,这道题……”   他只有这样的朋友。   说不定不能算是朋友,只不过是认识的人而已。   放学的铃声响起,他第一个背好书包,从后门走了出去,却又在走廊不经意放缓了脚步。   他的身后响起了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像家雀一样七嘴八舌说个不停,可他偏偏能听出她们之中最好听、最清脆的一个声音。   “我昨晚也看了,那个主持人啊……”   女孩子们挽着胳膊,结伴从他的身边经过。   最右边的女孩,扎了一个蓬松的包子头,别了一枚亮闪闪的发卡,显得脖颈修长又白皙,让他觉得漂亮极了。   她每天都是这个时候都从这个楼梯走,他知道她的名字,知道她是广播站的,知道她已经有了一个偷偷交往的男朋友。   他只是喜欢看着她而已。   那天晚上,他在纸上写了什么东西,却又把纸张撕成碎的不能再碎的碎片,塞进了抽屉准备明天带出去丢掉。   第二天,那堆碎片被摆在他的面前,母亲皱着眉质问他:“你这原来写了什么?”   “没写什么。”   “没写什么你撕成这样!做贼心虚?”   他最终还是没有回答,母亲一晚上都盯着他,仿佛他是个偷了家里东西的贼,又仿佛是想要看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   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他的性格不讨人喜欢,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什么爱好,他过的不开心,可没人在乎他开不开心。   父亲只会在饭桌上皱着眉要求他再努力一些,成为学委是不够的,年级第一也是不够的,他应该成为班长,成为学生会主席,才能让他的颜面更有光一些。   可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成为班长,更不可能成为学生会主席,除了学习,他一无是处。   母亲会不停地用别人的事例告诫他,某某家孩子早恋没前途,某某家孩子不努力学习现在找不到工作,某某家孩子只会耍小聪明连大学都考不上,最后总结一句,你千万别跟某某家的孩子呆在一起。   吃饭时,父亲问他:“你这次考得怎么样。”   父亲想要的回答是他这次又考了年级第一。   可是事实上他只能小声地说:“没考好,第十一名。”   只剩下了电视新闻的声音,随后就是母亲撂了筷子的声音。   “我就知道,”她重复了一遍,“之前我看你抽屉里那堆纸我就知道了,你心思不在学习上了!”她跟父亲叙述了一遍抽屉里发现的纸屑,最后沉着一张脸问他:“朱子英,你跟我说,你是不是有了别的心思了?”   “我没考好……”他无力的辩解着,忽然感觉有些疲惫。   “没考好这是理由么?”父亲加入了征讨他的队伍,他只得放弃了辩解。   父亲说得对,这不是理由。   他的心思确实已经不在学习上了。   十六岁,书上说他已经进入了青春期,他开始思考一些从未思考过的东西。   比如,他为什么会这样不开心。   他在家长会上负责演讲学习心得,稿子是网上东拼西凑的,他只需要面对着四十多位家长,把稿子念一遍,然后等着母亲接受周围人羡慕的称赞就好了。   这时母亲大概会谦逊地回答:“我平时都不怎么管他,他这都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可得意的唇角眉毛忍不住飞扬起来。   每当这个时候,他会觉得也稍微有一点开心。   他念完了稿子就走出了教室,走廊里三三两两的都是各班留下来帮忙的学生,他们班的班长和生活委正凑在一起玩手机游戏,他呆在原地,只能重新掏出了单词本。   ——来掩饰他的尴尬。   “诶,你是三班负责人么?”   一个熟悉的、好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抬起了头,第一次直面这张称不上极漂亮的脸,竟然有些怯懦。   “我不是……”他还没来得及解释,女孩子就把手里的单子塞给了他。   “这是家长签到单,你给你们班负责人。”女孩说。“发晚了,现在要补签的。”   “好……好的。”他低头呐呐地应了,却又听见女孩问了一声:“我看你挺眼熟啊……啊,你是不是叫朱子英?”   “你认识我?”   一瞬间,他的心居然“砰砰”跳了起来,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是啊,你是学神嘛。”女孩笑嘻嘻地说。“我想起来了,上次学校广播你拿奥赛奖,还是我给你念的词呢。”   “我记得。”   他当然记得,只是他以为她肯定不会记得这样一份普通的广播稿。   女孩以为他说的记得是他记得自己拿过奖,冲他摆了摆手:“我去给其他班送单子了啊,学神回见。”   ……回见。   朱子英贴着墙壁蹲了下来,脸埋进了一双膝盖里,唇角止不住的扬起,整个心都在膨胀。   她跟他说话了。   她记得他。   很开心。   可他的开心没有保持到一个小时,家长会结束,母亲是铁青着脸出来的。   “朱子英,你体育不及格你为什么没跟我说!”母亲还在乎着所谓的面子,回到家才开始训斥。“宋阿姨还夸你什么都行呢!转头你就体育不及格?你知不知道!老师点名点到你的时候我恨不得扒个地缝钻进去!”   体育?   这样无关紧要的科目,他以为……   “你知不知道?你们老师说体育分数也是要印在你毕业证上的!我都替你难堪!”母亲这么多年在教育孩子方面被夸惯了,一点质疑都让她觉得这是在打她的脸。“你还瞒着我!对!你之前还瞒着我写了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到现在都不肯承认!成绩一落千丈!朱子英,你怎么变成现在这幅样子了?”   他变成什么样子了?   他有些茫然无措地看向母亲,可他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他体育是天生的不行,身材不够高大玩不了球类运动,跑步也无论如何都跑不快,肺活量也总比别人缩水一圈,别人跑三圈,他一圈就不行了。   他以为这没什么。   “我看你是脑子里的东西太多了!”母亲气愤地说。“这个假期你就给我到军事化学校去!我看了一个学校,半军事化管理,正好治治你这一身懒病!”   他一愣,忽然想起了学生之间曾经谈到过这样一所学校,拒绝的话语脱口而出:“我不去!”   “你还学会顶嘴了!” 书香门第【浅沫】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