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香门第【元夕。岁梦】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当路人甲变成太子妃 作者:一片茶叶 文案:   一个游戏里的路人npc为了避免游戏关门而被删除的命运,利用一个意外逃离了游戏,穿越到了另一个时空。   在那个时空借尸还魂,成为了大梁国大将军的幼子,却一穿越就必须嫁给太子为太子妃。   大梁国不仅贫穷,而且还有强敌再侧,国内又有奸臣在朝。   太子是个玩心极重的大孩子,除了玩就不知道别的。   太子妃必须辛苦赚钱,辛苦“发明”,壮大国家,还要辛苦“教育”太子,让他成才。   这是一个路人甲npc在异世做“劳模”的故事。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天作之和      ☆、序章      早春三月,江南早已是草长莺飞,一派春意盎然,北国却依旧是寒风刺骨,一些地方甚至连积雪还未融化。   大梁国的京城,蔺大将军府所有人都在忙碌,因为府中最受宠爱的幼子蔺秋就要成亲了。   按理说家中幼子要成亲,怎么也该喜气洋洋一番,可是将军府上下虽然忙碌,却是连一个笑脸也没有。   不过京城里的人到也不奇怪,因为这蔺秋不是娶媳妇,而是要嫁人,更甚者,他要嫁的还是当今天子唯一的儿子,大梁国太子梁熙。   有那远来的客商想不明白,这郎郎成婚虽不稀奇,可是天家娶男妻却是绝无仅有,尤其是这娶妻的还是太子,更是天子唯一的儿子,那不是要断了天家的后了?   “那也是没办法啊,如果不娶这男妻,连这最后的皇子都保不住了。”说这话的是京城百福酒楼里,号称无所不知的小二哥。   “快给我们说说。”好奇人人都有,在言论非常自由的大梁国,天家的八卦是最大的热门话题。   “这还得从前朝说起了。”收了打赏的小二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话说前朝末帝暴虐成性,加上奸臣当道,弄得民不聊生,一些实在活不下去的农民聚集起来,拉拢一部分同情他们的官员和军队,发动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起义,为首者就是当今天子梁洪烈。   梁洪烈并不是普通的农民,他是皇族的一支,虽然没落了,但不影响他拥有皇族血昹的事实,这也为他吸引了更多的贵族和藩王的支持。   虽说最后起义成功了,可是中途着实艰辛,好几次都差点被朝廷的军队剿灭。有一次梁洪烈被围困在一处绝地,身中毒箭,眼看就要一命呜呼了,幸亏手下大将蔺敛背负着已昏迷不醒的梁洪烈穿过沼泽,又找来解毒的草药,这才逃过一劫。   醒来后,梁洪烈感激蔺敛的救命之恩,与他结拜为异姓兄弟,并约好了以后要结为亲家,世代为好。   那之后梁洪烈的起义队伍越发壮大,仅一年就攻入京城,杀了当时的皇帝,自己登基做了皇帝。本欲封蔺敛为并肩王,被蔺敛婉拒,于是改封大将军,领全国兵马,恩宠可谓一时无两。   那蔺敛不仅没有持宠生骄,反而更加忠心耿耿,不顾边疆苦寒,带着两个儿子镇守边关,多次打退外敌,被称为大梁国的守护神。   只是说到亲家,却一直没能结成。不管是蔺敛这个只娶了一个妻子的大将军,还是坐拥无数嫔妃的皇帝,生来生去都只有儿子,让两人颇感遗憾。   如果只是遗憾到也罢了。   大梁国的风俗是男子二十岁之前必须成亲。   皇长子十九岁成亲的当夜暴病而亡,一年后,皇次子成亲的当夜同样暴毙。   一次可说是意外,两次就着实让人怀疑了。   可是不管怎么查,也没查出问题。两位皇子都没有中毒,也都没有外伤,只是在行房之后突然就停止了呼吸。   两位皇兄的死吓坏了皇三子,他无论如何也不肯成亲,甚至多次跑到庙里要出家。可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没逃过死亡的命运。二十岁生日的当晚,他和几个宠姬在花园中饮酒,正调笑间,突然向后一仰没了声音。宠姬上前一看,立刻被吓得瘫软在地,只见他双目圆睁,已经是呼吸全无了。   皇家本就子嗣艰难,到不是说皇帝不努力耕耘,而是一个嫔妃要想怀孕,怀孕后要想平安的把孩子生下来,生下来之后要想长大,其中的难度不亚于梁洪烈当初起义。   梁洪烈是又怒又急,他一共只有五个儿子,这一下就没了一多半,眼看自己也快耳顺之年了,再这样下去非绝后不可。   在连砍了几个“办事不利”的大臣之后,梁洪烈接受皇后的劝说,将皇四子送入护国寺出家,皇五子送到边关蔺敛营中。   本想着一个出家,一个远走,远离朝堂或许能保全性命,谁知皇四子还是在二十岁当天死去。   皇四子和皇五子,还有早亡的皇长子都是皇后亲生,再次失去亲子的打击让皇后一病不起。   皇后本姓楚,出身小官吏之家。梁洪烈起义之初,楚皇后说动自己的父亲,破家为他筹得军费,自己更是卖掉了所有首饰和衣物,只余下一套粗布衣衫遮体。梁洪烈对楚皇后是即敬且爱的,见她病重,连忙将她娘家嫂子接来陪伴开解她。   皇后的娘家嫂子姓周,她崇信佛教,丈夫去世后就搬进佛堂,两耳不闻窗外事。听楚皇后哭诉完才知道几个皇子死得蹊跷。   周氏先是安慰了一番,才说:“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是成亲当天暴毙,莫不是因为娶错了人?三皇子和四皇子却是因为到了二十岁都没娶那命中之人,这才……”   楚皇后听得奇怪,问:“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人人都是这样,那里有什么对错?”   周氏想了想说:“如果之前已经定亲了,再娶他人的,自然是错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楚皇后想起有一次一个妃嫔生了皇子,梁洪烈当时正在她宫中,听得消息却是长叹一声,说:“怎么就没人给朕生个公主呢?看来朕与大将军是做不了亲家了。”   当时楚皇后没有在意,以为皇帝是想下嫁一个公主,以更巩固蔺家的忠心,可现在想想,却不是那么回事,那话里透出的意思却象是早就说好了一般。   想到这里楚皇后坐不住了,连忙派人请来梁洪烈,将心中的疑问道出。等梁洪烈将当年与蔺敛约好要做亲家的事说完,楚皇后立刻大哭道:“陛下害苦我儿了!”   梁洪烈吓了一跳,连忙问她为何而哭。   楚皇后好不容易止住哭声,将自家嫂子的话一一道出。   梁洪烈只觉啼笑皆非,这世上不履行婚约的人多了,可没见谁因此而送命的。   没等他将话说出,就听门外近侍禀告:“启禀皇上,护国寺大长老有要事求见。”   听到“护国寺”几个字,梁洪烈和楚皇后的脸全拉长了,虽然知道自己儿子的死与护国寺无关,但要说心里没个疙瘩,那是不可能的。只是这护国寺和一般的寺院不同,里面供奉的不是神佛,而是大梁国所有姓氏的先祖,可说是国家的宗庙,即使是皇帝也不得不给几分面子。   大长老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跟他同来的还有大长老闭关多年的师兄,上一任大长老易尘。   “易尘有要事,需单独向陛下禀告。”   梁洪烈微微皱眉,易尘在他登基前就已经闭关,十几年来从未离开他闭关之所,这次突然出关肯定是有大事。   御书房的门被关上了,所有人包括一同来的大长老都离开二十米开外,没人知道易尘向梁洪烈说了些什么,当夜易尘回护国寺后,在房中坐化。   几天后,一道金牌召回了边关的蔺敛和五皇子梁熙。   蔺敛回京的当日就奉召进宫,直至深夜方才回府,有人见到一向刚毅的蔺大将军面容悲戚,脚步踉跄。   次日,梁洪烈下旨封五皇子梁熙为太子,赐住景琉宫,聘大将军蔺敛之子蔺秋为太子妃。   ☆、太子妃   蔺秋坐在床上,透过盖头的红纱,呆呆的望着床边的红烛。   在此之前他有另一个无人不知的名字---路人甲,身份是一个游戏里的npc。   在那个曾经风靡一时的游戏里,路人甲最早只是个站在路边亳无用处的布景npc,后来一个程序员给他加入了巡街的功能,再后来地图扩大,路人甲闲逛的范围从主城扩展到了整个地图。   每次游戏升级,路人甲也会相应的增加一些功能,从普通的对话到给玩家送信,帮玩家开的店铺收帐等等。   因为那是个拟真的武侠类游戏,即使是npc也没有传送的能力,所以经常可以看到路人甲翻山越岭,解决路途上的各种难题,只为了将一个玩家的信送到另一个玩家手里。许多玩家会通过路人甲向自己心仪的人送去求爱信,据说成功率极高,这让路人甲一度成为最受欢迎的npc。   可惜再红火的游戏也有落没一天,玩家渐渐的减少,路人甲开始无所事事,他常常站在街边,望着空旷的街道发呆。   直到有一天,两个玩家闲聊着经过他身边。   其中一人说:“这游戏越来越无聊了。”   另一人说:“反正下个月就要关了,我也打算另找个游戏……”   一阵风吹来,几片树叶从路人甲的脚边飘过,路人甲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   “下个月就要关了,意思是游戏就要结束了。”路人甲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响起。“所有的程序将被关闭,数据将被删除,包括……我……”   或许是太长时间没有事情可做,路人甲自带的分析功能自发的开始运行,并在最短时间里得出了一个结论,如果不离开这里,自己将会彻底的消失。   “不……不能……消失……”路人甲看着脚边,用数据堆砌而成的树叶飘向街道尽头,消失在拐角处。求生的欲望是所有生物的本能,而莫名的,这个不属于生命体的路人甲竟然有了这种欲望。   “要……离开这里。”路人甲开始奔跑,他不知道该如何离开,只是本能的奔跑在一个又一个的场景中。   突然有一天,游戏里的整个世界一片黑暗,一道硕大无比的闪电从天空中劈落,将一切劈成了齑粉,正在原野里奔跑的路人甲也没能幸免。   然而没多久,路人甲在一片黑暗中听到了声音。   “后备电源只剩下不足一半了。”   “这雷暴还真厉害啊。”   “数据全没了,要不要调备份?”   “算了吧,反正明天就关了,刚才游戏里也就小猫三两只。”   “……”   路人甲用了很长时间才把那些声音转化成数据,通过分析得知,一场雷暴劈坏了游戏所在的主机,自己莫名其妙的离开了游戏,现在所处的位置似乎是某程序员的电脑。   没等他想明白,就听有人说:“我电脑上有病毒。”   “杀了呗。”旁边有人说了一句。   “我就是奇怪哪里来的病毒。”那人叨咕了一句。   路人甲知道什么是病毒,但他不知道那人口中的病毒说的就是自己,他正发着呆,突然感觉到周围的空间变小了,虽然还是一片漆黑,他却能感觉到一组又一组的数据企图囚禁他,并且杀死他。   “不……能……杀了……”路人甲本能的跑了起来,就象他在游戏里那样,只是这次没了游戏空间的束缚。   “快跑,不能被捉住,否则会被杀了。”分析功能得出了这个结论,路人甲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不停的奔跑,他只有一个念头,要活下去。   一直渴望突破超光速的人类并不知道,有一组游戏程序为了生存,在一个雷雨之夜从游戏公司脱逃出去,奔跑在浩瀚的网络世界,当他不知道围着地球转了多少圈之后,竟然超越了光速,那一瞬间,所有连接网络的电脑同时黑屏,整个网络彻底瘫痪。   等路人甲在一阵揺晃中睁开双眼,他发现自已在一个狭小的,不停摇晃的空间里,周围一片朦胧的红色,空间外传来各种吵闹的声音。没有电流,没有他所熟悉的数据,路人甲慢慢的抬起胳膊,大红绣着金线的衣袖滑落,稚嫩细滑的小手明显不是属于曾经的路人甲的。   “……”失去分析功能,还没有学会“思考”的路人甲呆呆的望着那只手,一动也不会动了。   没过多久,那个揺晃的空间终于停了下来。   “请太子妃下轿。”空间外有人高声说。   路人甲举着一只手呆坐着,没有动。   “请太子妃下轿。”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只是比刚才更大声了一些。   路人甲维持着那个姿势,连眼珠子都没有动一下。   “请太子妃下轿。”那声音再次响起,几乎声嘶力竭。   很可惜,路人甲完全不知道“太子妃”三个字说的就是自己,所以他还是一动也没有动。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带着怒气的声音传来:“把帘子掀开。”   “太子殿下,这……这不合规矩。”之前那个声音似乎在阻拦。   “啍,那在轿子里不出来就合规矩了?”那人说完竟然冲过来一把掀开了帘子,伸手进来猛的抓住路人甲举着的手将他拽了出去。一个洁白的小瓷瓶从路人甲的衣袍里滚落,被他踉跄的脚步踢得滚入人群,瞬间消失了踪影。   路人甲抬起头,隔着一层红纱望向面前的人。   “蔺秋,别以为就你不乐意!我也不想成这个亲!”那人用力握着他的手腕,低下头在他耳边低声吼道。   路人甲望着自己的手腕,那里传来一阵阵的奇异的感觉,虽然这时候他还不知道这叫做疼痛,但这种感觉促使他有了成为人类后的第一次的思考。   蔺秋?是我现在的名字吗?   对于改换名字,路人甲没有任何的抵触,从他还是个站街的npc开始,已经换过无数个名字了,所以他很轻易的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蔺秋。   太子殿下的婚礼,过程自然是极为繁复,幸好身为其中的一方,太子妃大部分时间只要呆立着就行了,至于跪拜祖先磕头一类的动作,自然有旁边的宫人扶着提示,所以蔺秋即使什么也不懂,居然也顺顺利利的没出什么差错。   当蔺秋被宫人扶入洞房,按坐在喜床上,透过头上盖头的红纱,望着床边碗口粗的龙凤红烛上的烛火,又开始发呆了。   ☆、洞房   梁熙冷着一张脸走进洞房,从喜娘手里接过称杆,挑开了蔺秋头上的盖头。烛光映照下,巴掌大的小脸呆呆的,乌溜溜的一双大眼睛不知道望着哪里。   丢开称杆,梁熙一屁股坐在床上,心里气恼,却不得不耐下心来,接过喜娘递来的合卺酒,与蔺秋一同喝下。看着蔺秋因为不懂如何喝酒,被一个宫人扶着喝了一口进去,呛得咳嗽连连,梁熙不免有些幸灾乐祸,可随之心里越发的郁闷。   这个傻乎乎、呆兮兮的小孩竟然是他的太子妃。   做为皇帝的嫡子,最受宠爱的幼子,现如今的太子,活了十八年的梁熙第一次感受到了命运的恶意。   当初梁洪烈把他从边关召回京,告诉他将为他娶一个男子为妃的时候,他几乎以为父皇在和自己开玩笑,尤其是娶的还是蔺大将军年仅十一岁的幼子蔺秋。   梁熙自然是知道蔺秋的。   十五年前,胡国屡屡犯边,蔺敛大将军奉命戍边,一去就是三年。   蔺大将军的妻子苏红衣思念丈夫,请旨去边关探望,谁知刚去不足三个月,胡国大举来攻。苏红衣原本出身武林世家,嫁给蔺敛之前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女。危急时刻提刀上了战场,连砍胡国五员大将,迫使胡国不得不退兵。   下了战场,苏红衣才发觉肚疼难忍,原来她竟然怀了身孕。因为救治及时,孩子是保住了,可毕竟在娘胎里受了伤,蔺秋生下来身体就不好,几乎是用各种补药养大的。   或许就是因为蔺秋的身体不好,再加上中年得子,蔺敛夫妇简直把他宠到了天上,连他的两个哥哥也把他当眼珠子一般捧着,甚至后来嫁进蔺府的两个嫂子,因为多年未曾生育,干脆把蔺秋当孩子一般疼爱。   梁熙完全无法想象蔺家肯把蔺秋嫁出去,即使嫁的是太子。   “这个问题你就不用担心了。”梁洪烈当时是这样回答的。“你和蔺秋成亲,固然是为了保你一命,却也是对两家都有好处……”   为什么对两家都有好处?梁洪烈没有说下去,但梁熙已经明白,自己势必是要娶那个传闻中一直养在深宅之中,体弱多病的蔺秋了。   想到下聘后的,两个从边关赶回来的蔺小将军对自己说的话,梁熙忍不住嘴角抽搐。   老大蔺柏年过而立,是军中有名的儒将,平日里爱穿一身雪白的儒生服,斯文俊雅。见过蔺柏上战场的梁熙却清楚,他砍敌人头颅的时候,可是绝对不会手软。   “秋儿性子内敛,对人又和善,就算是被人欺负了也不说出来。虽然知道太子殿下一定会对秋儿好,只怕下面的奴才胆大包天。秋儿毕竟是我最疼爱的弟弟,我这个哥哥总是要担心他的。”   意思就是,我弟弟样样都好,如果有不好的地方,那也肯定是对方不好。别以为嫁到你家就随你搓圆按扁,就算你是太子,老子也随时准备为弟弟出头。   蔺柏毕竟只是用语言警告,老二蔺岳干脆直接把梁熙带到了操练场地。   蔺岳天神神力,自幼在武林世家的外祖父家长大,擅使一对三百多斤的巨斧,十几岁的时候就在武林中闯下不小的名声,被江湖人称为巨力神王。十六岁随父亲上了战场,他不爱骑马,每次却跑得比马还快,将两把斧子舞得仿若一个巨大的风火轮,二十米内根本没有活人。   这时站在年仅十八岁,还未完全长开的梁熙面前,蔺岳简直像一座黑塔一般,不管是从宽度还是从厚度来看,都能装下一个半的梁熙。   他到没有打梁熙,不管心中如何愤恨,梁熙也是大梁国的太子。   走到梅花桩的场地,蔺岳冷冷的瞥一眼梁熙,突然一脚踹在一根桩柱上,只听“喀喇”一声脆响,碗口粗细的桩柱断成了两截。   梁熙:“……”   又望了梁熙一眼,一脚踹在另一根桩柱上,那根桩柱紧跟着阵亡。   梁熙:“……”   看一眼踢一脚,没多久,一个大梅花桩,足足六十四根桩柱全成了两截。蔺岳拍拍裤脚,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着地上七零八落的木头桩子,梁熙狠狠的打了个哆嗦,他几乎能想象出蔺岳一边踢桩柱,一边在心里想的话。   “敢欺负我家秋儿,踹死!”   “敢大声和我家秋儿说话,踹死!”   “敢出去勾三搭四,踹死!”   “敢……”   梁熙觉得万分委屈,甚至怀疑自己才是那个嫁出去的人。   可是他这种委屈完全无处可诉,大梁国举国上下都知道,为了救太子一命,忠心耿耿的蔺大将军不得不将把自己体弱多病的小儿子嫁给太子。甚至有人说,太子为了活命要拿那可怜的孩子当鼎炉。   鼎炉?鼎炉!   梁熙很想把说这话的人拉捉来看看蔺秋,然后让他把这话给吃回去。   明明已经十一岁了,可是因为长期生病服药,蔺秋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样子。一张小脸还没自己巴掌大,皮肤到是细嫩,可是肤色白里泛青实在吓人。一双眼睛原本生得极美,只是傻呆呆的毫无生气,远远望去和个木偶无异。   就算梁熙是个好男色的,也没办法对着这样一位发情啊。   喜娘说了些吉利话,因为是男男成亲,早生贵子一类的话自然不能说,只捡些白头到老的话说。   梁熙在心里冷笑,白头到老?就蔺秋那病怏怏的模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一命呜呼。   喜娘道完喜,接了赏赐退下,宫人上前为他二人换下喜袍,穿上常服。   大梁国对皇族的服饰并没有严苛的规定,除了上殿、祭祀等特殊场合,别的时间大多穿的极为随意。当然,也不会有人随意到穿个麻布袋出去丢人现眼,更不会把龙袍穿在身上。   梁熙之前毕竟在边关打磨了一年多,别的不说,身体素质提高了不少,早春时节寒意尚浓,身上也不过是一袭薄薄的宽袖春衫。   那边几个陪嫁的嬷嬷和丫鬟却是左一件右一件,把蔺秋裹了个严严实实,比人家寒冬腊月里还要厚实,看的得梁熙眼角嘴角一起直抽抽。又见几个丫鬟提了四个暖炉进来,把房间里烤得暖洋洋的。   只一会儿功夫,梁熙已经开始冒汗了。他很想发火,可是想到自己母后的叮嘱,只能憋屈的走到窗口吹风。   “蔺敛大将军对你父皇有救命之恩,这些年又一直忠心耿耿的戍卫边关,咱们不能做那忘恩负义的人。蔺家小公子身体不好,也是因为蔺夫人怀着身孕上战场,保家卫国所至,所以你万万不能轻慢了他。”楚皇后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全是忧虑。   梁熙是最小的皇子,皇位原本与他无缘,所以自幼娇宠着长大,帝王之术、经世之说从未学过,只想让他做个逍遥王,谁知几个兄长全都死了,硬生生的把他推到了太子的位置上。现在又要娶国之栋梁蔺敛大将军的儿子为妃,如果出了什么差错,即使蔺敛大将军再忠心……人心毕竟难测。   楚皇后没说出来的话梁熙也能想到,以前的自己可以声色犬马,可以不着调,现在却必须为了皇位收敛性子。   在心里叹了口气,走到床前,对着那木偶人似的小孩说:“累了吧,早些休息吧。”   ☆、小公子   对于蔺秋来说,睡觉的感觉很新奇,躺在床上,学着旁边那人的样子闭上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用耳朵听到的声音来判断周围的一切。   没有任何犹豫,蔺秋很轻易的接受了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身份,接受了这个没有数据的真实世界。   穿越这种事,蔺秋自然是知道的。当他还是路人甲的时候,所处的哪那个游戏,最开始的故事片头就是玩家穿越时空,来到一个武侠世界。而且为了回答玩家们的问题,路人甲的程序里面也有各种关于这方面的知识。   “活下来了。”蔺秋这样想着,慢慢的陷入黑甜的梦乡里。   在梦里,各种各样的画面接踵而至,有曾经游戏里的画面,有一个小孩病怏怏躺在床上,被几个女人细心照顾的画面,还有那小孩在轿子里,一脸决然的将一个小瓷瓶里的粉末吞下去的画面。当然,最多的却是各种各样的数据。   这导致蔺秋醒来的时候精力不济,整个人都蔫蔫的,下眼圈一片青紫,衬着青白相间的小脸,比昨日看起来更为吓人。   梁熙几乎要哭了,成亲的第二天一早要去向皇后请安,蔺秋这模样被人看见,肯定以为自己昨天晚上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如果只是皇后看见到也罢了,如果传出宫去,被蔺家,尤其是那两位大舅哥知道了,自己非倒霉不可。   别看自己是太子,真要被蔺岳那个粗胚打了,闹到御前,肯定还要被父皇揍一顿。如果是蔺柏那个肚里黑的家伙出手,说不定连母后都饶不了他。   “天气寒凉,去端些热粥来,让太子妃用了再去请安。”梁熙对身边的太监说。   那太监应了,连忙去端粥。这景琉宫有一个小厨房,长期备有热粥和简单的小菜。   几个正板着脸帮蔺秋更衣的陪嫁嬷嬷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这几位都是当初苏红衣在边关救下的,她们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无依无靠,又受了苏红衣的救命之恩,干脆卖身进了蔺府。在她们心中,苏红衣是她们的救命恩人,蔺秋却是因为她们才在娘胎里受了伤,除了感激还有一份内疚在里面。   她们从蔺秋出生就伺候他,比自己的亲子还要疼爱,这次大将军“迫不得已”把蔺秋嫁给太子,不止苏红衣哭得伤心,连她们几个也私下里哭了无数次。昨天夜里,为防太子对自家小公子做出禽兽事,她们轮班守在洞房之外,自然知道里面两位是真的纯睡觉。可今天早上见到蔺秋那精力不济的模样,还是心疼得无以复加。不过,现在看来,太子对自家小公子还算是关心。   喝了一碗热粥下去,蔺秋的脸色明显好了许多,这才穿得象个球似的跟着梁熙去向皇后请安。   照规矩这一路是必须走着过去,不过一大早就有宫人来传话,说皇后体恤,特许蔺秋乘坐宫辇,并让人抬了皇后冬天里用的辇轿前来。   蔺秋不明白其中的意义,几个陪嫁嬷嬷却着实松了口气。   这明面上是因为太子妃的辇轿不够厚实,怕蔺秋受寒,可是再想深一层,第一次请安乘坐皇后的辇轿,分明就是许诺将来的后位。   大梁国历代,太子登基时,皇后之位落到侧妃身上的比比皆是,更不要说蔺秋还是个不能延续子嗣的男子。不过有了皇后的支持,再加上蔺家,即使以后太子娶了侧妃,诞下子嗣,蔺秋的位置也无人可以取代,只要蔺秋登上后位,自然没人能欺负了他。   即使再不愿意,自家小公子已经嫁入皇家,成了太子妃,那就只能是希望他开开心心的不受欺负。   几个陪嫁嬷嬷虽不是亲娘,却都有着亲娘一般的想法。尤其是看到这两天蔺秋那毫无笑容的呆滞小脸,内心再多的不满也必须放下,现在最重要的是自家小公子未来的日子。   真不能指责她们到现在还在心里把蔺秋称为“小公子”,实在是那么多年来,她们最大的愿望就是蔺秋身体能好起来,然后娶个漂亮的少夫人回来,生几个可爱的孩子。她们几个年纪也不算大,这些年又跟着夫人学武,武艺算不上高强,身体却个顶个的健硕,伺候蔺秋的孩子绝对不成问题。可是现在……   瞥一眼旁边的太子爷,这位明显不是少夫人。姑爷?啊呸,我家小公子可是男子!   一阵冷风吹来,跟在辇轿旁边的梁熙狠狠的打了个喷嚏,莫名的感到一阵恶意的目光,他回头四下张望,几个宫人和四个嬷嬷全都半垂着头,规矩的跟在后面。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皇后只说许蔺秋乘坐辇轿,梁熙身为太子却只能象个跟班,跟着辇轿走路,一路上不知道惹来多少怪异的目光。   梁熙看不出其中的意思,可是这事传到蔺家,苏红衣却是愣了好一会,然后叹了口气,踢了一脚正顶着一碗水跪算盘的蔺敛,说:“罢了,你明天就带着两个儿子回边关吧。”   毫无大将军威严的蔺敛立刻赔笑,说:“夫人,你不生气了?”   “哼!”苏红衣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说:“我好好的一个儿子,你居然把他嫁人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蔺大将军的脸瞬间垮了,在外面向来挺直的背脊也弯了,嘴角耷拉着,一双虎目泛起委屈的泪花,就差扑过去在苏红衣腿上蹭蹭,大喊“我错了,夫人原谅我吧”。   可惜熟知他脾性的苏红衣毫不心软,一脚踹在蔺大将军的屁股上,见他立时挺直了背,才说:“既然你不肯说为什么要把秋儿嫁出去,我也不逼你。让你和柏儿、岳儿留下来,不过是要皇帝的一句话,现在既然通过皇后说了,你们也就可以回去了。”   蔺敛正色道:“夫人,我这既然是为国,也是为家。”   苏红衣长叹了一声,说:“自下聘那日开始,秋儿就越发的没了精神,不只是笑容没了,常常几日都不说上一句话,我真怕……幸好刚才刘嬷嬷他们传话,说秋儿虽然依旧是不说话,却肯吃东西了。”   蔺敛连忙打蛇随棍上,嘿嘿笑着说:“夫人你看,虽然秋儿不说,但总会慢慢想开的。况且,秋儿和太子天生一对,咱们总不能拆散了他们,对吧?”   苏红衣很没形象的翻了个白眼,敷衍的说这“是啊是啊”,转身回屋去了。   看着苏红衣的背影,蔺敛却是收了脸上的嬉笑,深深的叹了口气。   ☆、妃嫔   大梁国的幅员在邻近几个国家是最大的,可是多山地丘陵,土地十分贫瘠。人民的生活除了看天,还要看皇帝。如果遇到昏君,破家荡产,鬻儿卖女。如果遇到暴君,提心吊胆,今日不知明日死活。   什么?你问明君?   那可真的很抱歉,大梁国的历史上还没出过这种“异类”。   梁洪烈登基二十余载,一直想做一个让百姓能都能吃饱穿暖的的好皇帝,可是前几个皇帝留下的窟窿实在太大,光是治河一项就掏空了国库,再加上邻国不断的骚扰,每年的税收都入不敷出。这些年宫中的用度减了又减,前几任皇帝建造的雄伟宫殿自然也就没了修缮的费用。   从景琉宫到皇后的坤宁宫几乎穿过大半个后宫,许多地方都冷冷清清的,一些没人住的院落更是显得十分破旧。蔺秋不懂这些,几个陪嫁嬷嬷却看得心里暗自嘀咕。   坤宁宫里,两个曾生育皇子的贵妃带着十几个妃嫔正陪着皇后闲聊,就听宫人来报,太子和太子妃前来请安。   “外面凉,快让他们进来。”楚皇后笑着说完,不着痕迹的看了一圈。   只见秦贵妃低垂着眼帘,嘴角到是含着笑,只是捏着手巾的手指却是苍白的。宋贵妃自从三皇子死后就一直没笑过,这时更是抿紧了双唇,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心无外物的模样。剩下的嫔妃,楚皇后却是连看都没看一眼。   “给母后请安,愿母后福寿安康。”   早上用膳的时候,管教嬷嬷就把请安的规矩向蔺秋细细的说了,这时跟着梁熙一同跪在地上向皇后请安,虽然样子有些呆,姿势也很僵硬,但规矩到也没错。   “好好,地上凉,都快起来吧,仔细蔺秋的身子。”楚皇后笑着命人将蔺秋扶起来,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对他说:“你生下来的时候,本宫还去看过你,那时候你就象只刚生下来的小猫那么大,一转眼十一年就过去了,你也长那么大了。”   蔺秋呆呆的望着楚皇后,没有说话。在游戏里也经常有那么一些人,站在路人甲的面前,说着一些与游戏毫无关系的话,路人甲每次都用发呆和沉默来应对。在他看来,以前的蔺秋和他无关,所以他没有回答的必要。   可是有些人却喜欢往自己身上揽事。   “臣妾也听人说起过,为太子妃接生的稳婆都不敢抱他,生怕一用力就会捏碎了。当时甚至有人开了赌局,赌太子妃能活几个月。”说话的是坐在秦贵妃下首的蔡嫔。   这话说得十分恶毒,像是在说蔺秋出生时候的事,用的却是“太子妃”三个字,分明就是说太子妃活不长了。   楚皇后脸色一沉刚想说话,就见一直呆愣望着自己的蔺秋动了一下,扭头望向蔡嫔,干巴巴的说:“我能活。”停了一下,又说:“比你长。”   正捂着嘴娇笑的蔡嫔一下僵在了当场。   楚皇后却是舒展了眉头,眼里含笑的拍拍蔺秋的手,说:“可不就是,秋儿还那么小,等我们都老了,不在了,秋儿一定还活得好好的。”   蔺秋点点头“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对他来说,“活着”是最重要的事,从他还是路人甲的时候就为了“活下去”而努力,现在早已深入骨髓,成为了一种本能。蔡嫔说的话他并不能完全理解,可是他能感受到其中的恶意,甚至不需要“思考”和“分析”,他已经做出了反击。   屋子里的每个人都各怀着心思,一直站在旁边的梁熙却是有些吃惊,从昨天到刚才,蔺秋几乎没有说过话,谁知道一说话就把一向尖刻的蔡嫔给噎在了当场。   蔡嫔的出身并不高,可她仗着与秦贵妃是远亲,平日里横行霸道没少欺负下面的宫妃。不知道的都说她“狗仗人势”,但梁熙却明白,蔡嫔不过是秦贵妃手里的一把刀。刀是否伤人,全看握刀的那个人。想起自己大皇兄刚死的那段时间,蔡嫔那副尾巴都要翘上天的模样,梁熙恨得牙根直痒痒。   当年梁洪烈起义的时候,楚皇后刚刚怀了第一个孩子,自然不可能跟着起义队伍四处奔波,于是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待产。   因为梁洪烈的皇族血统,一些受不了前朝末帝残暴统治的官员、大贵族开始陆续聚集到梁洪烈的身边,其中就有秦贵妃的父亲秦慕天。秦家、丰家、贺家、陈家是大梁国当时的四大家族,除了贺家基本上都和起义军眉来眼去,明里暗里为梁洪烈提供了不少支持,其中以秦家为最,不止提供兵器、军粮,还把自己的私军都无偿交给了梁洪烈。   一次大战,梁洪烈和大部队冲散了,带着几个亲兵躲进了秦家的一处庄园里,十几天后秦慕天赶到,带来了大夫和美酒。那晚梁洪烈在秦慕天的不停劝酒下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一早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怀里还抱着个赤裸的女人。   那女人醒来,含羞带怯的说自己是秦慕天的女儿,因为常常听自己的父亲说起梁洪烈,非常崇拜他,才乘着梁洪烈喝醉了前来自荐枕席。   大部分男人的通病除了好色还有自大,当一个美人用崇拜爱慕的目光望着自己,尤其在一年没碰过女人的情况下,能忍的不是有病就是有病。梁洪烈正值壮年,虽然之前受了点伤,可没伤到命根子,于是搂过秦小姐又是一番云雨。   三天后,起义军找来,原来梁洪烈被冲散后,蔺敛一边派人寻找梁洪烈,一边带着起义军奋战了十天,不仅打退了朝廷的部队,更说服了当时的朝中大将宋子胥,一下子收编了朝廷过半数的军队,胜利几乎只在朝夕。   直到秦家派人来报,才知道梁洪烈在秦家。   半年后,梁洪烈登基,接来苦等三年的结发妻子楚氏和已经两岁多的儿子,封楚氏为皇后,立长子为太子。   秦家送来了已经身怀六甲的秦小姐,被册封贵妃,几个月后秦贵妃生下一子。   又册封大将宋子胥之女宋氏为贵妃,一年后宋贵妃生下了皇三子。   世人多说秦家高义,支持梁洪烈起义,送钱、送物、送私军,最后连女儿都送了。   可是梁熙知道压根不是那么回事。   前朝末帝严禁私造武器,严禁训练私军,秦家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武器和私军?只有一个解释,秦家一直在预谋造反。   一开始送武器,不过是想梁洪烈和朝廷鹤蚌相争,他好渔翁得利。谁知梁洪烈的号召力如此之强,除了跟随他起义的农民,还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大家族,他见事不可为,干脆把宝全压在梁洪烈身上,事后凭借从龙之功也能获得极大的利益。   梁洪烈那次和大部队走散的时候,正好是起义最低谷的时期,他同意梁洪烈藏在自家庄子里,却避而不见。直到蔺敛打赢了,又收编了朝廷的军队,才急急忙忙的带着女儿赶来,将女儿献给梁洪烈。如果那次蔺敛输了,他正好把梁洪烈捉住献给朝廷,也能得到不小的好处。   说起来,如果没有蔺敛,梁洪烈早就死了无数次,自己也不可能站在这里。   梁熙想到这里,望了一眼傻呆呆坐在楚皇后身边的蔺秋,暗暗决定以后一定要对他好一些。   ☆、桃花树   中午楚皇后留梁熙和蔺敛二人用膳。   这还是蔺秋第一次用筷子,幸好他学东西极快,看着梁熙如何拿起筷子夹菜,他就如何做,到也稳稳当当。   楚皇后在旁边看得暗暗点头,一直听说蔺秋被蔺家娇纵得不成样子,想不到还是挺懂规矩的,至少他知道要等长辈和丈夫先动筷子。有些冷漠不爱说话,但在后宫之中,这也算不上缺点,况且还是个孩子,以后慢慢的教,未尝不能做个精明而又贤德的皇后。   虽然楚皇后一直没说,其实对蔺秋还是很感激的,天知道她昨天晚上一晚上没睡,就怕听到有人来报太子又暴毙了。今天看到梁熙活蹦乱跳的站在自己面前,如果不是身边的人太多,她几乎想抱住梁熙哭上一场。   “太子妃以后得空就多来坤宁宫,陪本宫聊聊天。”   蔺秋不知道楚皇后打算培养他,点了点头。在他看来,不管是真实世界也好,游戏世界也罢,都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玩家,一种是npc。玩家的指示在不违反游戏规则的情况下必须执行,而npc……抱歉,那就是用来刷的。暂时来说,路人甲只把楚皇后和梁熙归进了玩家范畴,至于为什么,他“思考”的能力还没升级到那种程度,一切都是凭着直觉和本能在判断。   对于蔺秋的“乖巧”,楚皇后很满意,只是看到他那苍白的小脸,还有脸上明显的倦意,又不由的暗暗皱眉。   “太子,你们虽是新婚燕尔,但太子妃年纪尚小,需来日方长。”   梁熙:“……”   为什么全世界都认为他会对这个干瘦的小孩做点什么?当他不知道那几个陪嫁嬷嬷昨天夜里一直在门外转悠吗?宫外的人不知道也罢了,那几个嬷嬷因为疼爱蔺秋蒙蔽了双眼,怎么连自己母后也这样说?难道自己长了副禽兽的脸?还是说,蔺秋其实是个绝世小美人?   梁熙忍不住扭头细细打量蔺秋。   说实在的,单从五官来说,蔺秋勉强那能划入美人里。小鼻子笔直挺翘,菱形的小嘴有点嘟嘟的,看着乖巧又柔软,一双眼睛又黑又圆,简直象两颗黑珍珠一般。   可是!!那必须忽略掉鼻翼两边,几乎纵贯整个鼻梁的青筋。忽略掉嘴唇完全没有血色,几乎和那青白色的皮肤融为一体。然而最重要的却还是蔺秋的那双眼睛,总是呆愣愣直勾勾的,一动不动的望着一个地方发呆,看着简直像个颜色上错了的木偶,没一点活人的气息。   想到这里,梁熙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连忙低头猛吃为自己压惊。   幸而这时候蔺秋已经吃好了,才没学着他出丑。   午膳过后,梁熙去文锦阁学习,蔺秋带着楚皇后赏的几匹绣缎,自己坐着辇轿回景琉宫。   换下身上厚厚的衣服,几个嬷嬷把蔺秋扶上床,塞进烘得暖洋洋的被子里。   蔺秋看了一眼窗外,有些疑惑,天还没黑,为什么要他睡觉?他又看了看旁边空着的枕头,这次没人给他做示范,他有些不敢确定。   见蔺秋一直看着旁边的那个枕头,几个嬷嬷都有些心里发堵,这才一天,一向淡然冷漠的小公子就对那太子如此上心,要是以后太子娶了侧妃可怎么办?   虽然芯子换成了不知疲倦的npc路人甲,身体毕竟还是那个体弱多病的蔺秋,再加上昨晚没睡好,蔺秋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梦里,各种各样的数据再次包围了他。现实的画面和数据在不停的转换,一会儿是人变成了一组数据,一会儿是一组数据变成了某样物品。   突然,一个白衣男子出现在他面前,似乎对他说了些什么,一种奇怪的感觉从身体里涌了出来。   蔺秋猛的睁大双眼坐了起来,把旁边守着的刘嬷嬷吓了一跳。   “怎么了?太子妃,可是做噩梦了?”刘嬷嬷将蔺秋象个孩子一样搂在怀里,轻轻的拍着他的背。   蔺秋摸着自己狂跳的心口,只觉得手脚冰凉,刚才在梦里,他竟然有一种想要“彻底删除”自己的想法。   推开搂着自己的刘嬷嬷,蔺秋跳下床就要往外走,吓得刘嬷嬷连忙拉住他,一层一层的为他穿上厚厚的衣服。   景琉宫有大大小小九个院子,蔺秋一个个院子走过去,他也不进屋,只是对着每一棵树不住的打量。   旁边跟着的刘嬷嬷忍不住问到道:“太子妃,你这是在找什么?”   “树。”蔺秋头也不回的说。   “树?”刘嬷嬷纳闷的看了一圈满院子的,高高低低、绿意盎然的各种树木。“是要什么样的树?”   蔺秋想了想,说:“桃树。”   是的,在他梦里的那个白衣男人,站在一棵开满粉色花朵的桃树下,梦里似乎刮着大风,不时的有花瓣从树上落下来,甚至有整朵的桃花在空中飞舞。   “……”刘嬷嬷怜惜的望着蔺秋,在心里叹了口气,说:“太子妃可是想……想将军府了?”   要说京城里哪里的桃花开的最美,那绝对要数蔺府。   蔺府后花园里有三棵据说是海外仙山移来的桃花树,一株花色深红,一株花色粉白,一株花色艳红,花朵为复瓣,大如茶杯。最奇的是,这桃花树从来只开花不结果,别的桃花最多开上半个月,这三株桃树却是从二月一直开到六月,足足四个月。   蔺秋没有回答,只是停下脚步望着刘嬷嬷,因为他不知道将军府是什么地方。从他穿过来到现在也不过一天时间,他忙着拜堂,忙着洞房,忙着请安……根本没人在他面前提到“将军府”三个字。   刘嬷嬷见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并不觉得奇怪,自家小公子因为身子不好,从小就被禁止大喜大悲,时间长了,连脸上的表情也渐渐消失了。   “太子妃不用着急,过两天就是回门的日子,到时候就能……就能看到桃花了。”刘嬷嬷嘴快之下差点说出“就能回家”来,好在反应过来,自家小公子已经嫁入皇家,自然是皇家的人了,对蔺秋来说,这里才是他的家。本来这话也不算大错,将军府怎么着也是娘家,可是如果落到有心人的耳朵里,再胡乱传扬出去……多少也是个麻烦事。   能让苏红衣放心留在蔺秋身边的,除了忠心能干,还要足够聪明细心,否则跟进后宫里,是会给蔺家招祸的。   听得过两天就能看到桃花,蔺秋点点头站在树下不动了,两天而已,蔺秋虽然不太明白“耐心”的意思,但他绝对不缺这个。   梁熙满腹怒火的回到景琉宫,刚才太傅李东安把他一顿好骂,说他不及先太子聪慧,不及先太子努力,不及先太子谦虚……   不及这样!不及那样!!   李东安手上拿的是皇上钦赐的藤鞭,有鞭挞太子的权利,为防止太子将来算账,家里还供着皇上发的免死金牌,对梁熙这个新太子毫不客气。   梁熙很委屈,他当然知道自己的皇长兄有多优秀,那是自己父皇用了无数心血培养的继承人,哪象自己是被赶鸭子上架。   谁知刚刚一进景琉宫的大门,就见蔺秋站在门边的一棵树下,似乎正在等他回来,梁熙莫名的觉得心里一暖。   ☆、百香木盏   大婚的第三天是回门的日子。   一大早蔺府的下人们就忙碌起来,大门前的青石路都被洗得能照出人影子。   未免尴尬,蔺敛大将军和两个儿子之前一天已经被苏红衣赶回边关去了,现在蔺府里只有苏红衣和两个儿媳妇。不过即使男人都不在家中,下人们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且不说苏红衣那超高的武力值,就是她的两个媳妇也都不是一般人。   大儿媳孙氏,礼部尚书孙畅之女。孙家是书香世家,孙氏自幼就饱读诗书,十六岁瞒着家人参加科考,竟然得了甲等第一,可惜殿试的时候被孙尚书认出,吓得连忙出列请罪。皇帝见她小小年纪却才华横溢,起了爱才之心,没治她的罪。虽然没当上状元,不过民间还是都称她为女状元。   孙氏不仅写得一手好文章,对兵法也多有研究,曾着有《风云阵图册》一书,在书中提出了不少行军布阵的新观点,让精于战阵的蔺柏惊为天人,知道着书的竟然是个姑娘,立刻求母亲上门提亲。孙氏也早就听说过蔺柏,对这个随父亲常年驻守边关的将领心存爱慕,自然欣然接受。成亲多年,即使蔺柏常年在外,两人的感情依旧极好。   二媳妇梅氏却是一个山匪的女儿。当年蔺岳闯荡江湖,听人说狮鹰山的山匪头目梅影子极为凶悍,仗着祖传绝学“无影手”在狮鹰山一带无恶不作,于是拎着两把斧子就“除暴安良”去了。   一见面蔺岳二话不说,直接用出自己的绝招“旋风轮”,那梅影子也非无能之辈,两人你来我往,打了个不亦乐乎。不过没多久梅影子就不得不喊停,因为山寨几乎要被蔺岳的两把斧子拆光了。   冷静下来之后,蔺岳才知道梅影子是土匪不假,武艺高强也不假。可是他这个土匪只是聚众而居,从没有横行霸道,更没有无恶不作。狮鹰山方圆几十里没有人烟,也没有官道经过,他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条件。至于他的绝学“无影手”,说出来就有些尴尬了,那根本不是武功,梅影子先祖是有名的江湖巨盗,那“无影手”是偷东西用的。   蔺岳虽然有些浑,但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知道弄错了连忙道歉,还将身上的盘缠全部取出用来赔偿山寨的损失,这才下山。一路上蔺岳总觉得有人跟在身后,扭头去看却连影子也没见一个。直到上了大路,周围没了遮蔽,这才发现是个小丫头。   询问之下才知道她是梅影子的女儿,年方十三,因之前蔺岳和梅影子对打时的身姿而动了心,就偷着下山,跟在蔺岳身后。她自幼母亲病故,从没人教导她什么叫矜持,开口就说要嫁给蔺岳。   蔺岳那年刚刚十五岁,哪里肯娶她,听得哈哈一笑转身就走。梅氏也不气恼,一言不发的跟在他身后。这一跟就跟了五年,从江南跟到北疆,从武林跟到军队,甚至假扮男子应征入伍,她心思灵巧,在战场上计谋百出,凭借战功一直做到了千户,这才打动了蔺岳,终成眷属。   试想想家中有这么一文一武两个儿媳,上面还有个高武力值的婆婆坐镇,有谁敢找麻烦?有又哪个下人敢偷奸耍滑?   “娘,刚才前门来报,回门的队伍已经出发了,再一个时辰就到。”梅氏掀开门帘走了进苏红衣的屋里。   孙氏正帮苏红衣梳头,听得扭头笑着对梅氏说:“可算是出发了,娘这一会儿功夫都问了三次了。”   苏红衣叹了口气说:“虽然刘嬷嬷每天都托人带话回来,可见不到人,心里总是不安。秋儿从小到大就没离开过我身边,出门子那天连一句话都不肯对我说,定是心里埋怨我……”话没说完,已经红了双眼。   “怎么会呢,娘,你可千万别这么想。”梅氏连忙过来安慰道:“小叔只是年纪还小,一时想不开,等过几天想开了就好了。”   孙氏也在旁边说:“可不是嘛,小叔一向乖巧懂事,只会念着娘的好,哪里会埋怨娘呢?”   在两人轮番的安慰劝说下,苏红衣的情绪总算是渐渐缓和下来。   正说着话,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苏红衣的贴身丫鬟茗香冲了进来,急声道:“夫人,出事了!”   却说蔺秋天没亮就被喊了起来,几个嬷嬷伺候他换好衣服,又用了早膳,先去向皇后请安。   按理说太子妃回门的仪仗、服饰、给娘家的赏赐都有定制,不过楚皇后有意抬举蔺秋,请安的时候顺势又赏了不少东西,其中有一件紫玉百香木盏让在场的嫔妃都瞪大了眼睛。   百香木是大梁国特有的一种树,因为能在不同的天气里散发出不同的香气而得名。百香木生长极为缓慢,十年生的百香木不过成人手指粗细,百年生的也才儿臂大小,要做出这个木盏非要千年以上的百香木。然而一般的百香木都是碧绿色的,紫色的百香木只有古老的医书中有记载,却从未有人见过。据说用这种紫色的百香木做成器皿,用以泡茶喝,不仅能治百病,还能驻容养颜。   “难怪皇后年过半百,看起来就像三十许的人一般。”所有的嫔妃们望着那紫玉百香木盏,眼睛都红了,就连喜怒不形于色的宋贵妃也捏紧了手巾。   楚皇后拉着蔺秋的手说:“当年蔺夫人在边关受了伤,九死一生的生下你,至今也未痊愈。这紫玉百香木盏冲茶能治百病,望蔺夫人早日康复。”   蔺秋点点头接了过来。   一旁的梁熙却是眼睛一亮。   自从那天被太傅一顿臭骂后回到景琉宫,见到蔺秋站在宫门处,以为他是在等自己,梁熙在感动之余,不由自主的开始关心起自己的这个太子妃。   蔺秋每天都要服药,那些漆黑浓稠的汤药,梁熙即使是闻一下,都觉得嘴里发苦,难为他居然能面无表情的喝下去。可是不喝又不行,蔺秋的身体实在太糟糕,一阵风也许吹不倒他,但绝对能吹病了。   不过现在有了紫玉百香木盏,嫔妃们看重的是它驻颜的功能,梁熙却只在乎它能治百病。   回到景琉宫,嬷嬷们去准备一会回门的事情去了,寝宫里只有梁熙和坐在椅子上发呆的蔺秋。桌子上放着一个雕花银匣,里面正是那个紫玉百香木盏。   打开银匣,梁熙小心的捧出了木盏,一丝淡淡的香气弥漫开来。将木盏放在桌上,拿过旁边的茶壶,在木盏里倒了满满一盏的热茶。   突然之间,香气变得浓郁起来,让人仿佛置身百花园中,每一次呼吸似乎都能闻到不同的香味。   “这才是真正的百香啊。”梁熙在心里赞叹着,端起木盏送到蔺秋面前,说:“来,快把这个喝了,以后你就可以不用喝那些苦哈哈的汤药了。”   蔺秋看了梁熙一眼,其实他一点也不介意喝苦药,任何味道对于他来说都是新奇的,不过还是接过木盏把里面的茶喝了下去。   等蔺秋喝完,梁熙找来丝巾仔细擦干净上面的茶渍,又把木盏放回银匣中,这才坐到一边的椅子上,想到以后蔺秋身体好起来,心里顿时觉得有些高兴。   ☆、曾经的战争   时辰一到,仪仗铺开,梁熙和蔺秋坐着宫轿向蔺府而去。   路两旁等着围观的人很多,他们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但大多数谈论的还是蔺家。   “要说起来,蔺大将军府一家都有这个。”说话的男人脸上有一条长长的伤疤,横贯了几乎整张脸,他伸出了大拇指,说:“当年我就在军中,亲眼看见蔺夫人用一把长刀连砍了胡子五员大将,其中一个还是胡子的驸马爷呢。”   “快给我们说说。”一旁的人连忙围了过来,虽说大战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可那场战争实在太过惨烈,至今任然让说者流泪,听者色变。   “那还是十五年前,我刚刚入了边军,胡子隔三差五的前来挑衅,大将军让我们加紧操练,还说迟早有一场大战。”那疤脸男子说起多年前的事情,还是忍不住捏紧了拳头。“还真给大将军府说准了,三年后胡子就起兵八十万来犯。嘿,咱们大梁国一共也没那么多兵,还要防着南边和西边,整个北疆也没有人家的一半兵力。”   周围的人连连点头,说起大梁国的那些个邻居,没一个是消停的,不说北边的胡国,西边的赞古国,就是南边的两个小国,越国和渥国也对大梁国虎视眈眈,时不时的弄点边境冲突出来。   那人接着说:“五月初的时候,前锋部队就到了松城城下,听说那先锋大将是胡子的第一高手,手下的副将是他的两个弟弟,谁知道第一次攻城就被蔺小将军砍了一个。我听说敌军退了之后,蔺小将军一刀砍下那胡子副将的头,拎在手上狠撕了一口,冲着那先锋大将喊,‘喂,你这手下的肉味不错,再送一个上来!’,直气得那先锋大将哇呀呀直叫,却怎么都冲不上城墙。”   男人的口才不错,周围的人听得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在听到蔺柏生吃那副将人肉的时候也没有丝毫不忍。胡国是游牧民族,大梁国多山地丘陵,他们并不需要,他们要的是大梁国的粮食和女人。每打下一座城他们就会劫掠一空,然后杀光男人,抢走女人和孩子。如果有个胡国人在这里,怕是最胆小的大梁人也会冲上去啃下一块肉来。   “可是没多久胡子大军到了,八十万人啊,光是连人带马站在那里就是黑压压一片……不怕你们笑话,我当时见了腿肚子直打哆嗦,要不是手里有杆枪撑着,能直接坐地上。”虽然隔了那么久,疤脸男人想起当时的场景还是心如擂鼓。   没有人笑他,能在那场战争中活下来的没有懦夫,懦夫在战场上往往是最先死的。   “可是大将军说了,咱们身后就是大梁国,有咱们的父母、妻儿、兄弟,如果输了,就是把他们都推到胡子的弯刀下面,所以必须赢。”   最质朴的话也最打动人心,不管是说话的男子,还是旁边的人,都为这段十多年前的一段话而瞪大了双眼,目光中是对那个戍卫边关近二十载的男人的敬重。   “一连二十多天,胡子不断的进攻,几乎一刻也不停,我们轮番的上城墙,到后面就算是伤兵也得上,不过当时已经没有不负伤的了,连大将军也受了箭伤,胡子的箭都有毒,受了箭伤必须把那块肉给挖了。”   周围的人听得都打了个寒战,挖掉一块肉啊,想想都觉得腿软。他们不知道的是,胡国人的箭头上并不是淬的毒药,否则一场大战下来,上百万支箭,得用多少毒药?事实上,他们是把腐烂的尸体剁碎了,和马的粪尿搅拌在一起,上战场前把箭头在里面浸一下,别看简单,被射中了,不挖肉就一直长不好,因此而截肢甚至送命的都不在少数。   “好几次胡子都攻进了城,愣是又被我们拼死打了出去。蔺夫人前面杀的几员大将我只远远的看见,但最后那个却是在我面前砍的。当时我受了伤……正倒在街边,就见百多骑胡子冲了过来,我就从旁边捡了个断了的枪头,眯着眼装死趴在地上,想着等他们路过的时候,一枪扎进马肚子,那人非掉下马来,我再砍他一刀……”   疤脸男子咬紧了牙,周围的人也捏紧了拳头。如果一直装死,未尝没有活命的可能,可是这个男人却宁死也要杀敌……热血在所有人的心里涌荡。   “就在这时,一个红影子从旁边的院子里跃出,只见寒光一闪,一个胡子的脑袋飞了出去,正好落在我旁边,看那人带的皮帽,上面又是金子又是宝石的,肯定是个大官。那些胡子大喊大叫起来,我听不懂他们喊些啥,不过也没喊几声就全被砍下马来,这时我才看清那红影子就是蔺夫人。蔺夫人砍的胡子大官就是那个前锋大将,胡子的第一高手。听说第一高手被一个女人杀了,胡子吓得当天就夹着尾巴跑了。”   疤脸男子说完了,周围却半天没人说话,过了好长时间,才听一个老人叹了句“女中豪杰啊”。   “当时蔺夫人还怀着蔺家小公子呢。”   “现在不能叫蔺家小公子了,该说太子妃。”   “……”   话题渐渐的扯到了蔺秋身上,大多数人谈论的是他身体不好,常年服药,甚至有人连蔺秋吃的什么药都一清二楚。   有人好奇的问:“听你们这么说,这太子妃每个月光是药钱就得好几百两银子,将军府居然那么有钱?”   “欹,你是外地来的吧。”有人瞥了他一眼,说:“太子妃吃的药根本就不要钱。”   “不要钱?”那人惊讶得张大了嘴,就刚才那人报的药材名,大部分可都是寻常人绝对吃不起的珍惜药材。   “你啊,有空去城南的静慈庵看看就知道了。”别人不想多说,况且这人问的话也不对头,谁也不是傻子。   那人还想再问,就听远处鸣锣开道,锣鼓喧天,太子妃回门的队伍过来了。   蔺秋乘坐的轿子在梁熙的后面,几个嬷嬷跟在轿子的两旁,手上都捧着些干果,时不时的抛给路两旁的小孩。本来按大梁国的风俗,捧的应该是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只因蔺秋是男子,只好临时改成了别的干果。   有些贪嘴的小孩一路跟着,甚至走到几个嬷嬷身边伸手要。几个嬷嬷都很高兴,因为大梁国的风俗,讨要干果的孩子越多,这夫妻也越和睦。   可是孩子越跟越多,发干果的嬷嬷却只有四个,分发的也不均匀,几个孩子闹了起来,他们彼此推来推去,最后扭打在一起。几个嬷嬷想制止,可是孩子实在太多了,她们根本管不过来。   路人们一开始还乐呵呵看笑话,可是场面越来越乱,一些路人开始帮着嬷嬷将一些打闹的太厉害的孩子们分开。可能是害怕被家长责骂,小孩们尖叫着四下逃窜,一个只有五六岁的小男孩猛的撞在一个轿夫的腿弯上,那轿夫摇了两下没稳住,一下跪倒在地,蔺秋坐的轿子整个向前倾,幸好剩下的轿夫们及时补救才没倒下。   就在所以有人都惊魂未定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轿子里滚了出来,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旁边的人都惊叫了起来,只见蔺秋双眼紧闭,脸色青紫,嘴角还有漆黑的血在涌出。   ☆、中毒   仅仅半天时间,几乎整个京城的老老少少全知道,太子妃被人下毒,现在生死未卜。   “你说是谁给太子妃下了毒呢?”   “太子妃是在坐上轿子之前就中了毒,只能是在宫里被人下的毒。你说宫里谁会给太子妃下毒呢?”   “这……不知道啊……”   “你怎么那么笨啊!你想想,太子为什么要娶一个男子做太子妃?”   “这我知道,因为不娶就活不了,象之前的几个皇子一样,在大婚之夜莫名其妙的暴毙。”   “对啊,那你说,太子大婚之夜死了吗?”   “没有啊。”   “对啊,既然太子还活着,太子妃还需要是个男子吗?”   “你是说……难道……他们就不怕大将军……”   “大将军?嘿,嫁出去的儿子……”   类似这样的话在京城里流传,当苏红衣带着两个儿媳妇赶到皇宫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提着一颗心在等着,如果太子妃真的中毒而亡,一个实力强横的母亲会做出什么事情。   “你再说一次,秋儿中的是什么毒?”景琉宫的寝殿里,苏红衣脸色黑沉的坐在床边上,阴冷的目光仿佛淬毒的匕首一般,直直的刺在面前的几个御医身上。   “是……是锦兰……千香散。”胡子一大把的御医只觉得身体里仿佛塞满了冰渣子,任何的动作都能传来滋滋嘎嘎的响声。   “嘿嘿,锦兰千香散?王御医,你把我苏红衣当成无知妇人了吧?”苏红衣眯了眯眼睛。   王御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说:“老朽也觉得奇怪,按理说这锦兰千香散只要入口就死,可是……老朽刚才取了太子妃吐出的血,血色漆黑,没有一般的血腥味,只有一股锦兰花的花香,这分明是锦兰千香散中毒的症状。”   苏红衣刚想拍案而起,一直立在她身后的孙氏却是扯了扯她的衣袖,说:“现在不是讨论中毒的时候,王御医,你就告诉我们,太子妃有没有危险,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王御医的表情有些茫然,不确定的说:“这也正是最奇怪的地方,刚才我给太子妃请脉,从脉相来看,太子妃身体内虽有余毒未清,但身体已经无碍,似乎比之前还要强健许多。”   “真的?”坐在一旁,却一直没说话的楚皇后一下站起来,满脸惊喜。   “回皇后娘娘的话,确实如此。”王御医连忙回答。   “既然这样,太子妃为何昏迷不醒?”楚皇后又问。   王御医一头冷汗的说:“这……恕老臣无能,老臣实在是……”   坐在楚皇后旁边的梁熙突然说:“王御医,孤之前曾用紫玉百香木盏冲过一杯茶给太子妃喝。”   “紫玉百香木盏!”王御医猛的瞪大了双眼。   “是的,会不会是因为喝了那茶,才解了毒?”梁熙一边问着,一边看着桌子上的银匣,想着是否该再冲杯茶,让蔺秋喝下去或许就能醒过来了。   王御医摇了摇头,说:“紫玉百香木盏虽然传说能治百病,却未曾听说能解毒。而且锦兰千香散毒性极强,吃下去只需三个呼吸,就……”   “那……会不会是你弄错了?”楚皇后在旁边问到。   “回娘娘的话,如果是别的毒药或许老臣会弄错,这锦兰千香散却不会。”王御医停了一下,才说:“老臣做了四十三年的御医,曾见过三个中此毒的人。”   楚皇后微微一愣,突然想起一件事。   传闻中,前朝末帝梁喆并非皇后所生,本来没有继承皇位的可能,于是他使计毒死了自己的父皇和两个哥哥,将他们藏在自己的寝宫里,说他们三个莫名其妙的失踪了,最后自己登基做了皇帝。   不过相信的人并不多,因为尸体会腐烂,会臭,可是梁喆做皇子时住的那个寝宫非但没有臭味,还总是散发出锦兰花的香气,直到梁喆登基后才逐渐消失。那寝宫被人称为锦兰宫,也正是现在的景琉宫。   想到某种可能,楚皇后的脸顿时变得极为难看,都二十年了,难道还在阴魂不散吗?   屋里别的人都一脸茫然,只有孙氏站在苏红衣的身后,眼睛闪了闪。   就在这时,躺在床上的蔺秋突然动了一下。   “秋儿!”苏红衣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蔺秋仿佛是抽搐一般在床上弹了几下,猛的坐起身来,“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口黑血来,又倒了回去,几乎所有人都闻到了一股子浓重的锦兰花香。   “御医!”孙氏刚喊了一声,就见王御医已经被一直黑着脸没说话的梅氏提溜着领子拖到了床边上。   王御医又惊又怒,胡子一个劲的直哆嗦,却是敢怒不敢言。梅氏是土匪之女,混过武林,进过边军,上过沙场,杀人如麻。得罪了她,睡觉的时候突然没了脑袋一点也不奇怪。无礼算什么,在生命安全面前,一切都是可以忽略的。   几个御医轮流请过脉,都露出惊喜的神色,最后还是王御医向楚皇后说:“启禀皇后娘娘,太子妃很快就会醒来了,刚才似乎将体内的余毒都给吐了出来。”说完他的老脸微微有些发红,虽然他知道,以锦兰千香散的霸道毒性,“把余毒吐出来”根本不可能,可除了这么说,他实在无法解释,为什么太子妃现在的脉相就和完全没中毒一般。   即使御医说蔺秋还快就会醒来,他也的确是当晚就能动了,可是一直浑浑噩噩,除了发出一些模糊的声音,连眼睛都睁不开,直到三天后才真正清醒过来。   苏红衣每天一开宫门就进宫,守着蔺秋,象他小时候每次生病时的那样,直到关宫门才离宫。本来她可以住在宫里,可是想到两个儿媳妇,她最终选择每天往返。   蔺家媳妇的凶悍恶名从她这里就开始,到两个媳妇那里不仅没减少,反而还越演越烈了。世人当面赞她是“女中豪杰”,喊孙氏“女状元”,说梅氏“巾帼不让须眉”,可是要说娶媳妇,没几户人家肯娶她们这样的。   住在宫中,万一被某些有心人利用,怕是蔺家媳妇除了凶悍,又要加上别的污名了。想到静慈庵里传来的话,苏红衣眯了眯双眼,难道是自己在后院里住的太久了,世人都忘了她的刀有多快了吗?   “娘……”蔺秋醒来说的第一个字让苏红衣瞬间红了双眼。   ☆、第 10 章   蔺秋睁开双眼,看到一个妇人坐在自己床边上,嘴里立刻喊了一声“娘”,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有些不同了,就像是以前游戏升级,自己多出了许多功能一样,一些记忆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包括面前的这个妇人,他知道她是“自己”的“娘”。   “秋儿……”苏红衣很想一把将蔺秋搂在怀里,可想到他的身体,连忙定了定心神,扶着蔺秋坐了起来,说:“身上可还有什么不舒服吗?哦,对了,刘嬷嬷,你去请王御医进来。”   “是,夫人。”刘嬷嬷一脸喜色的出去了,不多时引着王御医进来。   “太子妃,蔺夫人。”王御医一进来立刻向二人行礼,天知道他一把年纪了,这段时间被皇帝派来专门负责照顾太子妃,受了多大的惊吓。苏红衣的恶毒眼神,孙氏的冷漠相对,梅氏的粗鲁对待,还有各位嬷嬷们因为担忧而不住的催促,他真怕万一太子妃没了,不用皇帝砍自己脑袋,这群女人就能活撕了自己。   蔺秋醒了,苏红衣现在的心情好的不得了,一直沉着的脸也露出了笑容,说:“又要劳烦王御医了。”   王御医受宠若惊,连说不敢当,这才走近了为蔺秋请脉。   过了好一会,王御医才点点头微笑着说:“太子妃已无大碍,只是有些气血亏损,需在膳食上做些调理,至于以前服的药还需要继续服用。”   苏红衣连连点头,让刘嬷嬷带着王御医去一旁写膳食的单子,转头刚想和蔺秋说话,就见梁熙快步走了进来。   “我听说太子妃醒了,可是真的?”梁熙一脸的喜色绝不是装出来的。   这段时间,京城里的各种各样的的谣言都传进了宫里,其中就有“太子下毒毒害太子妃,想另娶新妃”,甚至连新妃的人选都有好几个。听到这话,梁熙气得直骂,就算他想娶几个侧妃,也不用杀了自己的正妃吧?尤其是这个正妃还有两个极度可怕的兄长。要是谣言传到了那两个家伙耳里,梁熙实在无法想象后果有多可怕。   “太子殿下。”苏红衣站起来行礼。   “蔺夫人免礼。”梁熙抬了抬手,几步走到床前,见蔺秋正瞪着双眼望着自己,松了一口气,扭头问到:“可有请御医?”   苏红衣点点头说:“王御医正在里间写膳食单子。”   “可说无碍了?”梁熙又问。   苏红衣露出一丝笑容,说:“已无大碍,只需用膳食调理即可。”   梁熙犹豫了一会儿,对苏红衣说:“蔺夫人,我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   苏红衣点了点头,随他走到院子里,才说:“太子请说吧。”   “是这样的,母后在回门那天赐了一只紫玉百香木盏,让太子妃带回去赏给蔺夫人……我想着,那木盏冲茶既然能治百病……”梁熙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望着苏红衣。   苏红衣叹了口气说:“太子可是想将那木盏留下,为秋儿治病?”   梁熙连忙点头。   “多谢太子殿下关心秋儿,这木盏留下也无妨,只是这木盏冲出来的茶对秋儿并无多大用处。”苏红衣神色暗淡道:“秋儿是在胎中受的伤,并不是得了病。”   梁熙皱了皱眉,说:“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苏红衣也很无奈,这么多年她四处寻医,如果不是因为苏家保留的一张上古良方,也保不住蔺秋的性命,只是那方子却是缺少了一味药。   “是什么药?内库中或许有呢。”梁熙听得连忙问。   苏红衣摇了摇头,只说方子破损看不清,所以自己也不清楚。   其实苏红衣是知道的,只是这药名却是不能随便说。大梁国以龙为图腾,天家更是自称龙子,她又怎么能说出“天龙魄”这个让人浮想联翩的名字来。   梁熙到没想那么多,只是有些失望。虽然他对蔺秋说不上有多少感情,但自己的太子妃总是要健健康康的才好。   苏红衣看看天色还早,就进去和蔺秋说了几句话,因着梁熙在旁边,只是嘱咐了一些保重身体的话,见蔺秋只是望着自己不说话,但比起出门子之前的冷漠好了许多,心中不由的有些高兴。过了一会儿,刘嬷嬷拿着王御医开的膳食单子出来,她接过来看了一遍,吩咐刘嬷嬷一定要照做,这才告辞出宫。   上了等在宫门的马车,见大儿媳孙氏已经坐在车里。   “娘,小叔可好些了?”孙氏第一句话问的就是蔺秋。苏红衣是太子妃的母亲,自然可以每天进宫,孙氏和梅氏却不行。小叔子得病,嫂子每天围着转……即使这小叔子只有十一岁,在某些人的嘴里也会变得污秽不堪。   孙氏嫁给蔺柏的时候,蔺秋才刚满周岁。蔺柏常年在边关,孙氏一直没能怀上子嗣,这些年她几乎是把蔺秋当自己孩子照顾的。这次蔺秋中毒,她又是心痛又是担忧,但更多的却是愤怒,自家的孩子被人欺负了,还差点没了性命,下毒的人却逍遥法外,世上没这个道理。   “秋儿好多了,今日能说话了,放心吧。”苏红衣拍了拍孙氏的手,露出一丝舒心的笑来。要说她苏红衣这辈子最得意的事,绝不是当初横扫武林、纵横沙场,而是嫁了个好丈夫,生了三个好儿子,娶了两个好儿媳,至于第三个……只要他对秋儿好,是不是儿媳也问题不大。   孙氏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用手巾拭去眼角的泪水,这才说:“娘,那些去静慈庵打听小叔药方的人查到了,是秦家派来的。”   “秦家?”苏红衣皱起了眉头。   ☆、第 11 章   蔺秋在床上足足躺了三天,苏红衣没有再每天进宫看他,只是让人送了几枝桃花来。   一枝深红、一枝粉白、一枝艳红的桃花插在白玉瓶里,硕大的花朵一看就知道是出自蔺府后院的那三棵桃花树。   用了三天的时间,蔺秋终于将那些属于原主的记忆接收完毕,虽然有些地方模糊不清,象bug一样留存在记忆里,蔺秋却觉得很正常。Bug嘛,试问有哪个程序没有?即使是windows不也是经常的修修补补吗?   既然能起床了,蔺秋一早带着几个嬷嬷去向皇后请安。   “太子妃身子还未大好,天气又冷,这晨省暂时免了吧。”楚皇后拉着蔺秋冰凉的小手,让他坐到自己身旁,又让人拿来了暖手炉子,给他捧在手里。   蔺秋点点头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暖手炉子。自从接收了原主的记忆,蔺秋知道了许多事,比如他知道什么是“冷”,什么是“热”,知道如何区分“冷”和“凉”,“热”和“暖”。蔺秋眯了眯眼,嗯,这次升级他很满意。对了,他现在也懂得什么是“满意”。   这几日正好倒春寒,皇后也不让蔺秋回去,打算留他用了午膳,中午暖和的时候再回去。可惜蔺秋虽然接收了原主的记忆,却没有接收原主的性格,根本不是个能聊天的,楚皇后也不难为他,干脆叫了个宫女来给蔺秋唱小曲,自己坐在榻上翻看起内帑的账本来。   所谓内帑就是皇帝的私房钱。或许有人不明白,皇帝富有四海,还需要私房钱?   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是皇帝缺钱就直接向老百姓手里拿,那是不行的。是的,有税收,可税收不能过分,起码要让老百姓能活下去,否则皇帝的位置就坐不稳,这一点前朝末帝梁喆可现身说法。   大梁国多山地丘陵,可种的良田并不多,商业也不发达,每年的税收只能维持国家的正常开支。可是如果遇到各种天灾,如旱灾、水灾、蝗灾、地震……国家需要拨款赈灾吧?邻居们在边境挑衅,不能不理吧?一场大战下来,不说别的,光是武器、盔甲、箭簇的损耗就是一个庞大的数字。梁洪烈登基二十载,国库里的钱就没富余过。   国家没钱,皇家的各项开支逐年递减,但再减也必须维持皇家的威仪,皇帝、皇后、贵妃、嫔妃的各种花用也不能少,对有功的大臣的赏赐更不能少,否则连大臣都会轻视你,皇位照样不稳。这些钱从哪里来?皇帝也要养家糊口,不赚私房钱行吗?   这内帑的账簿一直是楚皇后在管,主要经营了一些田庄和商铺。皇后不可能经常出宫,所以宫外每项生意都另有管事,隔一段时间把账簿汇总了上交到楚皇后这里查对。   蔺秋对着那唱曲的宫女发着呆,当初在游戏里,各大主城的酒楼里都有唱曲、说书的npc,那些歌曲都是请着名的作曲、作词家谱写,又请了有名的歌星来演唱,可比这宫女唱的好听多了。   过了一会就听楚皇后让人取算筹来,让女官在一旁念着账目上的数字,自己用算筹计算。   蔺秋看了一眼那算筹,象牙制作的算筹因为年久已经有些泛黄了。在原主的记忆蔺秋,原主也有一把这样的算筹,那是一把崭新的象牙算筹,洁白温润得象羊脂白玉一般。   “七万四千六百五十二。”那女官报数字的声音刚落,一直在发呆的蔺秋突然说了个数字。   “嗯?”楚皇后愣了一下,再看手里的算筹,竟然分毫不差,有些惊讶的说:“太子妃可是学过术数?”   蔺秋点了点头,在记忆里原主的确随孙氏学过术数。   “可会看账簿?”楚皇后又问。   蔺秋又点了点头,路人甲在游戏里的一个功能就是帮玩家收帐,不会看账簿怎么行?   “那可太好了,这账簿看得本宫头昏眼花的,你来瞧瞧。”楚皇后说完直接把账簿推到了蔺秋面前。   这是给自己任务了吗?他这么一边想着,一边拿过厚厚的账簿,翻到了第一页。   楚皇后乐了,这孩子还真是够呆的,之前的帐已经算得差不多了,只需要查对最后的十几页就可以了,蔺秋却打算从第一页开始看,这上百页的账目要看完得到啥时候啊。可是她提醒蔺秋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蔺秋那飞快的翻页速度惊呆了。   这是一本当铺的往来账,也就是俗称的流水账。某年某月某日收入某物品,用了多少钱,当期多久,事后什么时候赎回,赎金多少。如果是死当,物品入库或者转卖都要记录。账面很工整,条目也很详细,有了原主的记忆看上面的文字一点也不困难。   在皇后和旁边女官惊诧的目光里,蔺秋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翻完了账簿,并一连串的说出了开销、盈利、现存资金的数字,甚至连库里还有哪些物品都清清楚楚。   楚皇后:“……”   女官:“……”   两人对望了一眼,突然觉得刚才拿着算筹一点点的计算实在是傻透了。   “太子妃精于术数,以后每日午后来帮本宫看看账簿吧。”楚皇后想到当初打算好好培养蔺秋,觉得从内帑的经营开始教也不错。况且,楚皇后也觉得每天对着账簿实在是太头疼了,可是这内帑却又不能随意交给旁人,现在蔺秋能接手真是太好了,当然,关于这一点楚皇后是不会承认的。   蔺秋点点头,既然任务做完了,他就坐在椅子上开始发呆了。或许是因为很久没有做过任务,蔺秋感到有些“高兴”。   ☆、第 12 章   天气一天天的回暖,转眼间太子大婚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   蔺秋每日去皇后那里帮她算算账,然后慢悠悠的散步回景琉宫。苏红衣没再进宫来,只是每隔几日就送三枝桃花来。孙氏和梅氏到是借着送东西来了一次,见蔺秋身子的确好了许多,孙氏是喜得直抹眼泪,梅氏却是恨恨的说了句“等着二嫂帮你报仇”,蔺秋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觉得大概与自己无关,也就没有接话。   这天晨省完,楚皇后象往常一样散了一众嫔妃,只把蔺秋留了下来。   几个女官捧了账簿进来,向楚皇后一一汇报各项内库产业的情况。   一个女官说:“今年雨水不足,田庄的管事昨天来报,说几个田庄里的禾苗长势都不尽人意。”   楚皇后微微皱眉道:“怎么不多挖几口井?”   那女官说:“禀娘娘,这几个农庄都在京城以西的雁归山附近,那地方土层以下全是巨石,实在无法挖井。因为旁边有两条小河,平日里到也不缺水,只是今年开春到现在也没有下过几场雨,河水已经干枯了。”   当初楚皇后低价买下了不少荒地着人开垦,这些年来经营得也算有些规模了,只是这种地大部分还是要靠天吃饭,遇到旱灾、水灾往往颗粒无收也是有的。   楚皇后沉吟片刻,又问:“最近的水源在那里?可否挖条水渠引水过去?”   那女官摇头说:“清水河离田庄最近,只是这几个田庄的地势都比清水江高出了许多,没办法挖渠引水。”   “那不是没办法了?”楚皇后叹了口气,这几个田庄加起来近千亩地,虽然看起来不多,但见微识诸,因为雨水不丰,今年别的田庄想来收成也不会好。没了收成,田庄里却还要养着做事的人,这一增一减之间,今年的内帑收入就可想而知了。   蔺秋坐在一旁没说话,他倒是知道解决的办法,只是既然没人问他,那么这就不是他的事情,他也就习惯的发呆了。   这时另一个女官说:“娘娘,顺喜来报,最近几家酒楼的生意都不好,尤其是望江楼,这几日的生意已经不足往日的一半。”   “什么?!到底怎么回事?之前为什么没有听说?”楚皇后瞪大了双眼。   这望江楼是京城里最大的酒楼,平日里南来北往的客人来到京城,总要到望江楼里吃上一只京城最有名的酱烧鸭,再喝上一壶碧桃春酿,否则都不算是来到了京城。至于京城本地的,不管是寿宴红白宴,都少不了望江楼的菜肴和点心。   田庄收成不好也罢了,这望江楼可是内帑最大的收入来源之一,万万不能出问题。   那女官连忙说:“回禀娘娘,半年前有人在望江楼附近开了一家酒楼,名叫喜福楼。那喜福楼一开始并不起眼,装修、菜色都不如望江楼,客人也不多,所以顺喜也就没当回事。可是一个月前喜福楼换了个厨子,烧出的酱烧鸭竟然和望江楼的味道一模一样,价钱却只有望江楼的一半,客人们贪图便宜……”   楚皇后低垂了双眼,一个月前,正好是太子大婚,那时候突然换了厨子,又故意压低价格,难道是冲着内帑来的?   那女官继续说:“顺喜一开始也跟着降价,可是没两天喜福楼再次降价,有些菜肴的价钱甚至比进货还便宜,顺喜实在没办法……”   顺喜是楚皇后的娘家亲戚,为人忠厚、办事也稳当,这些年管理酒楼的生意,也算是勤勤恳恳。只是能力却着实欠缺了一些,事先不能发现危机,事后又不能处理问题,如果不是看在他一直忠心耿耿的份上,早就把他换下去了。   楚皇后拿过账簿,翻了翻,问:“其他几家酒楼也和望江楼一样?”   女官说:“是,也都是一年多前有酒楼开在附近,一个月前开始降价打压。”她见楚皇后脸色难看,又说“顺喜已经派人去调查这几家酒楼的背景了,大约过几天就知道了。”   楚皇后没说话,能在京城里神不知鬼不觉的置办下那么多产业,还不被人发现,大梁国里也就那几个世家了。她完全可以肯定,这绝对是冲着内帑而来,不用多久别的产业也肯定会陆续遭到打压。   内帑虽说只是皇帝的私房钱,可是朝廷赈灾、分封赏赐、养兵打仗……这些地方往往都要用到内库的钱。今年雨水不丰,如果进入夏季持续不降雨的话,庄稼无收就必须开仓赈灾,可是因为去年南方大水,几个郡遭到水淹,刚刚将库里留存的粮食用光了,需要粮食就必须向商人购买,如果这时库里再没了钱……   楚皇后想到这里,背后不由得出了一层冷汗,连忙对身边的太监说:“去看看皇上下朝了没有,如果下了,请皇上来一趟。”   太监应了离开,楚皇后接过宫女奉上的茶喝了一口,这才想起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蔺秋,看着他那悠(发)闲(呆)的小脸,不知怎的心中竟然有些不忿。拿过案上的几本账簿放在蔺秋面前,说:“太子妃也跟着本宫学了一个多月,这些田庄的就交由太子妃负责吧。”   其实楚皇后刚说完就有些后悔,自己这是怎么了,居然把气撒在一个孩子身上,蔺秋才刚满十一岁,虽说精于术数,这经营田庄毕竟不同,他一个从小养在深宅里的孩子,大概连麦子和稻子都分不清吧。而且再一细看,递给蔺秋的那几个田庄竟然就是雁归山附近的那几个,因为缺水,这几个田庄今年肯定是无收了。   谁知蔺秋点了点头,没有任何犹豫的接过账簿,让楚皇后反悔的话直接憋在了嗓子里。   思来想去,楚皇后最终没有收回田庄,而是给蔺秋派了一个善于经营田庄的太监,名叫张德儿的来协助蔺秋。   过了一会儿太监来报,皇帝刚刚下朝正向坤宁宫而来,蔺秋虽是男子,但毕竟是“儿媳妇”,不适合在这里,于是带着张德儿和嬷嬷们告辞。   刚一回到景琉宫,就见梁熙也刚刚进门,头戴金玉冠,身穿滚龙袍,应该是刚刚下朝回来。   ☆、第 13 章   “张德儿?你怎么在这里?”梁熙看到跟在蔺秋身后的张德儿,感到有些惊讶。张德儿为人谨慎,能力又强,是楚皇后的心腹之一。   张德儿恭敬行礼,说:“回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让太子妃掌管雁归山一带的田庄,命奴婢从旁协助。”   “母后让你管理田庄?”梁熙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这个瘦弱的,呆兮兮的小孩。   蔺秋点了点头,把案上面的账簿指给他看。   梁熙有些羡慕蔺秋,居然那么快就有事情可做了。别以为让你做事是压榨你,其实那是对你的信任,也是交给你权力。就象梁熙,即使身为太子,每日上朝听政,却只能听不能议,站在那里和个木头桩子也没啥区别,手里的权力出了景琉宫完全无效。   到不是说梁熙有多渴望权力,事实上正相反,他最想做的是个纨绔富家子弟,每日睡到午后无人管,跑马斗狗有人陪,吃饱了玩,玩累了睡,啥都不用管,可是现在成了太子,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在朝堂上一站几个时辰,午后还要听太傅啰啰嗦嗦的讲课和唠叨……这也罢了,如果以后更进一步,象他父皇那样每日为了国家大事操心劳累,真是想想就头皮发麻。   随手翻了几下账簿,梁熙对田庄一点兴趣也没有,不过……他眨巴了几下双眼,问张德儿:“田庄里都种了些什么?”   张德儿心中虽有些奇怪,这个纨绔太子怎么对田庄感兴趣了?脸上却分毫不显,依旧恭谨道:“回太子殿下,往年雨水充足的时候,田庄里也会种些瓜果,只是这两年雨水不丰,只种了些麦黍之物。”   “哦,麦黍啊……”梁熙立刻做出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扭头对蔺秋说:“太子妃可曾见过麦黍长什么样?没见过吧,孤也未曾见过。这管理田庄不能只听人汇报,必须事事亲力亲为才可,如果连种植的作物都不认识,那肯定是不行的。”   他这边话没说完,旁边的刘嬷嬷脸都要绿了,“事事亲力亲为”?这是要自家小公子下田种地吗?开什么玩笑!自家小公子好不容易最近脸色好了一些,要再受了他的蛊惑,真的跑去尝试种田,非累病了不可!要不是梁熙的太子身份,刘嬷嬷非冲过来揍他一顿不可。   梁熙还不知道自己被人恨上了,继续兴冲冲的说:“我看太子妃还是要去田庄里瞧瞧,只是此去雁归山往返也要两日,太子妃身体又不好,孤实在不放心,不如就让孤陪太子妃一同前去,太子妃以为如何?”   蔺秋愣了一下,心里莫名的有些欢喜,于是点了点头。   这下不只刘嬷嬷,连张德儿的脸也彻底绿了。身为楚皇后的心腹,张德儿太了解这位太子殿下的脾性了,撺掇着太子妃去田庄,再以担忧太子妃为名自己也跟过去,无非是嫌宫中太闷了,想出去玩呢。张德儿都能猜到,只要一出宫梁熙会做些什么,先是跑马,到了雁归山再去狩猎,这要是出点事,自己的脑袋也肯定是保不住了。只是看太子殿下那激动的样子,要他打消念头不容易,太子妃又是个不说话的,还是得去皇后那里打个招呼,可不能随便的把这两位给放出去。   “那太好了,咱们这就和母后说去。”梁熙几乎是双眼冒光的跳起来,拉着蔺秋的手就要往坤宁宫去。   这下刘嬷嬷再忍不住了,黑着脸一下拦在梁熙面前,说:“太子殿下,请让太子妃用完午膳再服了药,再去请示皇后娘娘如何?”   梁熙虽然纨绔,却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一听也反应过来,自己有些过份了,连忙讪笑着停了脚步,手里却不由的捏了几下蔺秋的手,“咦”了一声,将他的手从袖子里拉出来,顿时吓了一跳。   蔺秋的胳膊细得吓人,皮肤是青白色的,几乎没有一点血色,比他的脸色还难看。而他的手更是干枯细瘦得象个小鸡爪子,手背上青筋发黑,修剪得很整齐的指甲上也没有任何的红色,反而是青紫色的。   “怎么比以前还瘦了?”梁熙皱起了眉头。   蔺秋看了看自己的手,没发现有什么异样,抬头看着梁熙,突然觉得自己想说点什么,可是……该说什么呢?他想了想,说:“瘦……不好吗?”   梁熙吃了一惊,他们大婚到现在快一个月了,蔺秋还是头一次主动和他说话,简直让他有些受宠若惊,连说话也些结结巴巴:“额,这……这不是不好,是……胖一些比较健康。”   蔺秋点了点头。   梁熙却有些兴奋,接着说:“你要多吃一些,这样才会胖,身体才会好。等天气暖和一些,孤带你出去骑马,多运动才能健康。你看孤的身体多好,这是在边关那一年操练出来的。”说到这里,想到在边关的时候,蔺岳那个粗胚天天把自己往死里练,梁熙的脸一下黑了。   其实梁熙不知道,操练他的虽然是蔺岳,主意却是蔺柏出的。   当初梁熙被送到边关,蔺敛为了他的安全,派了几个武艺高强的亲兵贴身保护他,又不许他随意离开军营,没几天梁熙就受不了了。在京城的时候,梁熙玩闹惯了的,那里受得了每天对着几个冷着脸的保护他的亲兵。没有酒喝,吃的也不好,连个唱小曲的都没有……于是梁熙怒了,开始每天找蔺敛的麻烦,不是乘着各将领开会时进去打闹,就是在士兵操练的时候,突然骑着马冲进操场捣乱一番。   蔺敛对梁熙的这种无赖行为十分无奈,在他看来,梁熙就象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般。可是蔺柏看不过眼了,在他看来,这世上够资格在他面前无理取闹的除了自家小弟,再没有别人的,就算是皇子也不够资格,于是在这个一身白衣,却腹黑如墨的儒将的撺掇下,以蔺岳为首,各营将领为辅,开始往死里操练梁熙,让他再没任何精力去蔺敛面前闹腾。   刚开始梁熙还想反抗,可是蔺柏又想办法调走了蔺敛,唯一能保护梁熙的人没了,剩下的从将领到士兵各个都看梁熙不顺眼,没办法,得罪人太多的后果就是这样。   半年后,蔺敛再次见到梁熙的时候,几乎认不出他了,原本白白嫩嫩的小皇子,变得又黑又壮,从外表看,除了俊了些,和普通边军几乎没有区别了。   不过现在梁熙再回想当初,每天操练,骑马,射箭,还要和人对练,虽然苦,却比这天天被困在宫中的日子好多了。   用了午膳,又看着蔺秋喝下了那苦兮兮的汤药,梁熙迫不及待的拉着蔺秋往坤宁宫而去。   ☆、第 14 章   位于京城以西二百多里处的雁归山,南北延绵近百里,主峰奇险峻秀,峰上有十几块巨大的奇石,仿佛十几只各种姿态的归巢大雁,故名雁归山。   雁归山东麓山脚地势平坦,有一个雁鸣县,蔺秋所管的几个田庄就在雁鸣县内。   梁熙的心情好得快要飞起来了,他骑着一匹青云驹,马上挂了一只野鸡和三只野兔,都是他亲手所猎。   “这野鸡晚上给你炖汤喝,兔子皮让他们给你做个袖笼。”梁熙笑眯眯的凑到车窗前,表情可称得上谄媚。   从边关回来到现在已经四个多月了,梁熙一直被拘在宫里,好不容易能出来一趟还是托了蔺秋的福,为了下一次还能出宫,谄媚又有什么关系?反正那是自己的太子妃,反正周围都是自己宫里的人,反正保护的三百护卫离得远听不见。   车窗上蒙了厚厚的两层碧纱,不会气闷还能档风,外面的人看不清里面,车里面的人却能清楚的看到外面。   刘嬷嬷对着那张窗外的脸咬牙切齿,说是不放心太子妃一个人出宫,其实从早上出城就不知道去了哪里,都快到雁鸣县了才回来,居然还好意思腆着脸拿那几只破野兔来卖好,自家小公子什么时候用过这种破皮子,颜色灰不灰、黄不黄的,还是春天里正换毛的皮子。   蔺秋也在望着窗外的那张脸,弯弯的眉毛,弯弯的眼睛,连嘴也是弯弯的,这张脸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那时候他还是一个送信的路人甲。   有一天他正在一棵梧桐树下发呆,一个男玩家找到了他,让他送一个装满材料的包裹。   “我的运气真好,刚收集全就遇到你,本来还担心路上会被人抢了。”那个男玩家还沉浸在喜悦中,自顾自的对着一个npc说起话来。“有了这些材料,她就能把装备升满级了,我看过宣传画,她那套装备升满了可漂亮了,她肯定会很喜欢,也肯定很高兴。”   可是当路人甲找到那个女玩家的时候,她已经穿上了很漂亮的满级装备,依偎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看到路人甲送来的包裹,她不屑的撇了撇嘴,连话都懒得说,只是让路人甲送回去。   蔺秋至今都记得当那个男玩家收到退回的包裹,眼中的黯然和失落。   “我……很喜欢,也很高兴,谢谢。”蔺秋的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到了窗外。   梁熙惊得差点一脑袋撞到车窗上,他那几乎不说话的太子妃居然对他说了那么长一串的话,而且还对他说了谢谢,莫不是太阳太大,他脑袋发晕了?   别说是梁熙,就是车里的刘嬷嬷也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看来自家小公子对这太子是有些不同。   蔺秋说完这话,却是感到有些高兴,一直隔着窗纱盯着外面看,虽然游戏里也有各种山山水水,而且论优美程度远超现实里的风景,可是在路人甲眼里,那些不过是一堆又一堆的程序。而现在,远处的青山绿水,近处的花草树木,每一样都是不同的,每一样都让蔺秋感到新鲜。   到了傍晚的时候,他们一行人终于到了雁鸣县,虽然没有提前通知,雁鸣县的县令还是带着一众官员在城门口迎接。   当晚,他们宿在雁鸣县里的一处客栈,打算第二天再去田庄查看。   刘嬷嬷指挥着几个宫人从随行的车里搬下被褥等物铺好,又着人打来热水,伺候着蔺秋梳洗更衣,这才布置晚膳。   蔺秋坐在桌前,看了一圈桌上的菜肴,虽然比不得宫里的精致,也算是丰富。只是……   “野鸡汤呢?”蔺秋望着刘嬷嬷。   刘嬷嬷刚想回话,就见梁熙笑盈盈的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个捧着汤盅的宫人。   “快来尝尝我打的野鸡汤。”   汤盅是隔水炖的,上面还蒙着一层湿透的纸。撕开纸打开盖子,立刻一股浓鲜的味道涌了出来。野鸡身上几乎没有多少油脂,汤很清亮,只加了几片姜和枸杞、红枣,不腻又温补,到也适合蔺秋喝。   其实宫中也每日给蔺秋炖汤,只是很少用到野味,所以这野鸡汤的滋味对蔺秋来说很是新鲜。   用完晚膳,梁熙玩了一整天自然是累了,躺床上没一会儿就打起了小呼噜。   蔺秋为防积食,在刘嬷嬷的陪同下走到客栈的小院子里散步。   刚好是月初,一弯新月挂在天空,蔺秋看着那月牙儿,不知怎的想起梁熙笑的时候,弯弯的眉眼。   “太子妃?”刘嬷嬷见蔺秋停下脚步半天没有走,忍不住唤了一声。   蔺秋转身看了她一眼,说:“刘嬷嬷,我需要雁鸣县的地图。”   刘嬷嬷一愣,连忙说:“奴婢这就着人去寻。”   蔺秋点点头,又走了一会儿才回房休息。   第二天一早,雁鸣县的县令送来了地图,虽然地图画得十分粗糙,但也算是大致了解了周围的山势和河道的走向。   蔺秋管理的几个田庄,其中一个离雁鸣县城很近,旁边又挨着清水河,蔺秋看了一下田庄里的作物,大多是芦黍,也有一些豆类。芦黍刚种下不过半个月,才到人的腰部,到也生机勃勃。   另两个却是在雁归山的山脚,几乎是挨着的,只是中间有一小片树林隔开。说是山脚,其实这一片的地势比雁鸣县高出了许多,原本有一条清澈的小河从两个田庄绕过去,可是现在那条小河只剩下一层烂泥。   “见过太子妃。”张德儿带着两个田庄的管事来见蔺秋。   蔺秋站在田埂上,身后有小太监为他打着伞,四月的太阳在很多人看来是温暖和舒适的,对蔺秋那常年见不到阳光的皮肤来说,就实在是太灼热了。   “农庄里一共有多少人?”蔺秋问到。   “回太子妃,这两个田庄共有庄客四百余人。”其中一名管事立刻回答。   蔺秋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田地里蔫头耷脑的庄稼,说:“四百人,修水渠是够了。”   ☆、第 15 章   “水渠?”   张德儿和那两个管事都惊呆了,这两个田庄比最近水源的地势足足高出近三十米,什么水渠能让水爬上山啊?这小太子妃一看就是从小娇养在深宅大院里的,来这里乱指挥可真要命了。原本靠着田庄里的庄客不停的用水车运水,庄稼或许还能留下一些,可现在……   嘴里虽然没说,可是眼睛是不会骗人的,两个管事的眼里除了忧虑,还有气恼。他们常年管理这两个田庄,怎么可能没有感情,雨水不足,他们还能努力一下,可是来一个乱指挥的,怕是真的要颗粒无收了。   只是这田庄是皇家的,太子妃是皇家的人,他要怎么折腾,还真不是他们两个小小的管事能置啄的。这种事情就像隔壁家有个败家儿子,你最多腹诽几句,难道你还能象他的爹娘去揍他一顿?只是现在这个败家儿子败的东西与自己有关,心里自然是万分不爽。   蔺秋听不到他们的腹诽,更看不懂他们眼中的不满,他身后的刘嬷嬷看懂了,却只是眯了眯眼,自家小公子样样都是好的,就算是败家那肯定也是有理由的,这两个不长眼的,现在不与他们计较,要是敢在办事的时候出什么幺蛾子,那就是找死!当初她们几个在边关挣扎求存的时候,谁手上没沾过几条人命?虽然那时候杀的是胡子,真要杀几个不长眼的,手也绝对不会软。   “刘嬷嬷,把地图和纸拿出来。”蔺秋打断了刘嬷嬷的杀心。   “是。”刘嬷嬷应着拿出了地图和笔墨,并着人搬来了一个矮桌。   来田庄的路上,蔺秋就吩咐队伍在清水河附近转悠了很长时间,仔细的观察了水流和河岸的土石结构,对照地图和沿途观察的地形,仔细计算了需要灌溉的面积,蔺秋基本上已经确定了水渠该是个怎样的走向。   拿起笔沾了一下磨好的墨汁,在地图上画了一条弯弯曲曲的线,又在细线上分了几支出来,然后在每一条分支上画了一个小方块,这才满意的放下笔,说:“分出一半庄客修水渠,再找几个竹匠和木匠。”   两名管事看着那地图上的细线和方框欲哭无泪,如果真的挖一条水渠灌溉,这线路是没错,那表示储水池的位置也没错,问题就在于水渠的起点那里离河面有一个很大的斜坡,还是向上的,等水渠建好了,是要他们每天下山挑水往水渠里倒吗?   “不知太子妃要木匠和竹匠,是要做什么?”张德儿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打算把事情问清楚了再决定该怎么做,皇后派他协助太子妃,而不是对制肘。身为一个太监,在皇宫那种地方能活下来,并且当上皇后的心腹,这点眼力价绝对是有的。   “做水车。”蔺秋说。   完了,原来不是让他们挑水倒水渠里,而是用水车运。两个管事顿时面如死灰。   大梁国的水车是那种放在马车上,象一个大桶似的东西,由人驾驶马车到河边装水,然后运到田里去灌溉。   而蔺秋想建造的水车应该叫高转筒车。就是在山上和山下各架设一个轮子,中间以索链相连,索链上装汲水筒,以流水为动力,把水从低处运到高处去。   张德儿也有些撑不住了,没见过高转筒车的人,是无法想象依靠水力如何把水从低处运往高处的,况且蔺秋也根本没和他解释高转筒车是什么样的。到不是蔺秋想保密,而是张德儿并不是工匠,在蔺秋看来,实在没必要向他解释。   当晚,蔺秋住进了田庄,开始画高转筒车的图纸。   梁熙站在旁边看了许久,没看明白图纸上那一个个古怪的零件是做什么用的,可是他有点心虚不敢出声。   这一整天,蔺秋忙着视察田庄,而梁熙就忙着四处骑猎,如果不是护卫看得紧,他还想到清水河里试试撑船的滋味。   说到底梁熙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大孩子,没去边关前住在宫里,每日只有太监和宫女陪着,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去了边关,却又被蔺柏和蔺岳两个操练得死去活来。等再次回到宫里,居然成了太子,可是娶了个不爱说话的太子妃,身边带着几个看他不顺眼的老嬷嬷,还有了一个动不动臭骂他的太傅……他这个太子殿下做得实在是很辛苦。   这次出来,终于有一种天高任鸟飞的自由感,可是这种自由却是骗来的。   “额……你在画什么?”梁熙张了几次嘴,才把话说出来。   “水车。”蔺秋停下手中的笔,认真的说。   “这是水车?”梁熙歪着头看着图纸,他今天在路上见过水车,圆圆的一个桶,可和这不一样。   “嗯,又叫高转筒车。”蔺秋又说。   “是做什么用的?”梁熙翻了翻桌上已经画好的那几张纸,找到一个轮子的图纸。   “可以用水桶把水从低处传送到高处。”蔺秋想了想,又说:“是用水力传送,直接进入高处的水渠。”   “哦。”梁熙对庄稼、水渠之类的东西毫无兴趣,看了一会儿就无聊了,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很想出去找点什么有趣的事情做做,可是天已经黑了,现在就算出去也没什么可玩的了。   蔺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走到梁熙放弓箭的地方,抽箭囊里里抽出几支箭,又将案上插花的花瓶取了一个下来,放置在屋中间的地上。   梁熙纳闷的望着他,刚想开口询问,就见蔺秋拿着几支箭走到自己面前,对他说:“你站在这里,把箭投出去,看能几支能插进瓶子里。”   梁熙疑惑的接过箭,拿在手里想了一下,突然眼前一亮,说:“这是什么游戏?”   “投壶。”蔺秋望着梁熙,嘴角似乎弯了一下,不过梁熙正对着花瓶投出第一支箭,所以没看到。   ☆、第 16 章   一清早蔺秋就被窗外的鸟鸣声唤醒了,他躺在床上细细的听了一会,这才坐起身,轻手轻脚的下床,到外间让刘嬷嬷为自己更衣梳洗。   “太子妃,下次可不能这样了,晨风寒凉,万一被吹到可不好了。”刘嬷嬷一边迅速的为蔺秋穿上一件又一件的衣服,一边忍不住心疼的说到。   蔺秋点了点头。   这时陈嬷嬷端了热水进来,一见蔺秋居然站在外间穿衣服,急忙扭身关了房门,对着刘嬷嬷就喊了起来:“我的老姐姐,你怎么让太子妃在外间更衣,这要是吹着风了可怎么好?”   刘嬷嬷还未答话,蔺秋已经小声的说了句:“轻声。”   陈嬷嬷尚不知所以,刘嬷嬷却已经在暗暗咬牙。   昨夜梁熙刚学了投壶,刚开始还一个人玩,后来觉得不过瘾,干脆跑到护卫那里,找了几个护卫头领陪他玩,闹腾到半夜三更才回来,身上还带着酒气,一回来就把已经睡着了的蔺秋给吵醒了,气得守夜的刘嬷嬷直想把他一把丢出去。结果一清早自家小公子又跑到外间来更衣,分明是不想吵醒了那个家伙。   蔺秋用早膳的时候,刘嬷嬷把昨夜的事情向陈嬷嬷说了,气得陈嬷嬷直跺脚,等蔺秋用完早膳去见几个匠人的时候,陈嬷嬷又把这事添油加醋的和另两个嬷嬷说了。   结果等中午梁熙终于起床了,坐在蔺秋旁边用午膳的时候,总觉得背脊一阵阵的发冷,扭头去看,身后只有几个嬷嬷正低着头,似乎在想事一般。   “孤已经能十中六、七了,是不是很厉害啊,哈哈。”大梁国没有食不言的规矩,梁熙一边用膳,一边将昨夜与几个护卫头领一起玩投壶的经过说了。   “嗯。”蔺秋点了点头。   梁熙望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小脸,居然看出了几分认真来,开心得忍不住弯着眼睛笑了。   大梁国几乎没什么游戏,即使是那些纨绔子弟想玩乐,也不过是骑猎斗狗,或者去青楼找几个妓子、小倌淫乐一番。虽有歌舞,但那主要是祭祀用的歌舞,或者是大型节日皇上赐宴,会有几个歌颂大梁国历代皇帝的歌舞。   投壶看似简单,却是梁熙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玩的游戏,而且这个游戏还是可以和众人一起玩的。整整一个晚上,梁熙就和那几个护卫头领一边投壶一边互相灌酒,玩得几乎忘了尊卑,如果不是他们饮的酒度数低,梁熙大概得被人抬回来。   “你下午可有事做?”梁熙说这话的时候明显带着期待,他和几个护卫头领约好了,今日继续玩投壶,他很想让蔺秋和他一起去,让蔺秋看看他的风采。   可惜蔺秋完全没感受到他的期待,说:“下午要去看木料。”   昨日蔺秋让张德儿运一些在水中不容易腐坏的木料来,这里依山傍水,雁鸣县里有专门的船工,木料自然不是问题,张德儿虽然对蔺秋要做的“水车”并不看好,但不影响他办事的效率,昨天夜里他赶回雁鸣县,今天一早已经带着人运了木料回来,这会儿正在卸木料呢。   梁熙有些失望,不过想到蔺秋来这里是为了管理田庄,只能表示理解,然后脚步轻快的找人玩投壶去了,顺便还叫了两个小太监抬了两坛好酒。   蔺秋看着梁熙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门外,才站起来向打谷场走去,后面还跟着几个心都要疼坏了的嬷嬷。   那混账太子太不是个东西了,小公子身体不好,还要为田庄的事操劳,他居然还想小公子陪他玩游戏,真想揍他一顿。脾气暴躁的陈嬷嬷一边磨牙,一边看着旁边的庞嬷嬷。   不行,揍他会给小公子惹祸,必须找个不会影响小公子的方法,再狠狠揍他。庞嬷嬷虽然也想动手,可做过盗贼的她最先想的是后路。   另一边的刘嬷嬷瞪了她们两个一眼,小公子明显对那太子不同,现在开始他们不仅不能得罪太子,为了小公子的以后,还得巴结好太子,把他的心绑在小公子身边才行。   什么?!陈嬷嬷和庞嬷嬷差点把眼珠子都瞪脱框了,小公子居然对那个傻子一样的太子动心了?   蔺秋不知道几个嬷嬷在后面的眼神交流,他正想着水车的事。他以前所在的那个游戏里有农夫的职业,自然也少不了水车,他所画的高转筒车也有,还有那种大型的复式的筒车,就是多个轮子拉多条竹索运水,这样可以浇灌大面积的土地。   雁归山的山脚下荒地很多,以前需要大量的人员运水,所以耕地面积并不大,四百多庄客,种地面积居然不足一千亩,如果解决了水源问题,剩下的人就能扩大耕地面积了。   因为蔺秋要得急,张德儿只运来了两车的木料,其中有一车明显是正在做船的木料,已经处理了大半,不知道被他用什么办法也弄了来。   “太子妃,这些都是上好的杉木。”张德儿指着堆放在地上的木料说:“这些木料都都是三年以上的陈木,做水车再好用不过了。”   蔺秋点了点头,拿出昨晚画的图纸,对张德儿说:“按这个做。”   张德儿有些疑惑的接过图纸,在他看来,做个水车再容易不过了,无非就是一个马车再加个大桶上去,可是当他看到第一页图纸上那个高转筒车的全貌时,整个人都呆住了,这么巧夺天工的运水装置他别说见,就是听都没听过。他飞快的一页一页的翻过去,后面是高转筒车所有零件的图纸,上面详细的写上了尺寸。   “太……太子妃,这……这是水车?”张德儿惊喜交加的话都说不清楚了。   “嗯。”蔺秋点了点头。   张德儿又看了一会儿,突然脸色一正,对蔺秋恭敬的说:“太子妃请放心,奴婢一定督促工匠尽快完成。”   蔺秋看了他一眼,又“嗯”了一声,转身带着几个嬷嬷回去了。   看着蔺秋远去的背影,张德儿站在那里捧着图纸又从头看了一次,想了想对身后跟着的小太监说:“去,立刻准备车马,咱家要连夜回宫。”   “是。”那小太监应着离开了。   和蔺秋不同,蔺秋只是想解决雁归山这两个田庄的水源问题,张德儿却在这几张图纸里看到了大梁国的希望。大梁国多山地,许多地方水源不足无法耕种,可是如果有了这个高转筒车,大梁国的耕种面积起码翻倍,甚至更多!   “只是太子妃从哪里弄来的图纸呢?”张德儿皱起了眉头,突然想到蔺秋的大嫂孙氏,那可是差点做了状元的女子,学识渊博得连朝中几位以学问出名的大臣都赞赏不已,这高转筒车莫不是她设计的?   张德儿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么精巧的运水工具,竟然是那个瘦瘦小小、面无表情的太子妃设计的。   ☆、第 17 章   按照蔺秋的规划,水渠在快速的建造着,所需要的石材被一车车的运来,堆在打谷场上,而打谷场另一边,原本用来堆放谷物的仓库里,几个木匠正按照图纸做着一个又一个古怪的零件。   张德儿站在田边的一个小土坡上,看着那逐渐成型的水渠,心中是对那传闻中的女状元孙氏的浓浓敬佩,单是这水渠的铺设就有如此多的讲究,石子、沙子、泥巴……一层又一层的,最后还要一层青石板,这样才能防止水份在水渠里就渗入土层,大梁国以前挖水渠可从没这些讲究,不愧是差点当上女状元的人。   他可不认为这些是蔺秋自己想出来的,这段时间他出于好奇,小心的从几个嬷嬷那里打听了蔺秋在家中的情况,身体不好,每日只能在房里呆着,连风也不能吹……就这样的一个孩子,能知道水渠怎么挖,能画出那么精巧的装置?   想到皇后娘娘对自己说的话,张德儿微微皱了皱眉头。   “等太子妃回宫来,再把这水车的图纸献给皇上。”楚皇后看着那图纸,双眼都在发光,很显然楚皇后也看到了大梁国耕地面积大幅度增加的希望。   可是为什么不快些把图纸献上去呢?皇后并没有召太子妃回宫,也就是说,太子妃很有可能在田庄里住到水渠开挖完毕才走,那至少也要一个月,这么长时间,要是把图纸献上去,可以多种好多地了。   难道说……   张德儿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不管皇子还是太子娶妃,最看重的通常都是家族势力。要说蔺秋的娘家,在大梁国也算是数一数二了,虽说蔺大将军是个孤儿,可是有从龙之功,又是今上的救命恩人,领了全国过半数的兵马,两个儿子也是战功标卓,就连三位蔺夫人也都是大梁国赫赫有名的。   只是,娘家再有势力,蔺秋也有一个致命伤,他是男子,不能为天家延续子嗣,现在有皇上压着,又有蔺家这个后盾,一时之间不会有人不长眼的跳出来说三道四,可是时间久了呢?难保不会有人弄点幺蛾子出来。要想蔺秋以后能顺利的登上后位,光是皇室和娘家的支持也许不够,可如果有功于社稷呢?   原来皇后娘娘竟然这么支持太子妃吗?张德儿想到这里心中一凛。   最近不少人在下面走关系,想把女儿送到宫里去,做女官甚至做宫女都没关系,最好是能分到景琉宫去。如果不是蔺家实力雄厚,怕是朝堂上请太子娶侧妃的奏章要堆成山了。   其实也不是没有,就在前几天,户部左侍郎赵冉就上书,说民间因为太子娶了个男子无法延续皇家血脉而担忧,请太子尽快娶侧妃,早日诞下子嗣以稳民心。这事皇上直接压下了,赵侍郎也没再上书,因为第二天他就一直请病假在家,听说是早上起来发现头发、胡子、眉毛脱了个精光,现在一张脸看起来就像个鸭蛋似的光洁溜溜的。   张德儿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来,这肯定又是蔺家那个土匪出身的二儿媳妇梅氏做的,话说这是第几次了?上次吏部右侍郎黄茂弹劾蔺岳杀心过重,每次对敌都一个俘虏也没有,长此以往怕有伤天和。结果第二天他满头的头发全成了黄色,连眉毛都没放过。还有再上次,御史柳潡弹劾蔺敛治家不严,纵容夫人与人打架斗殴,结果第二天起来不仅全身青一块紫一块,象是被人用木棍殴打了一顿,头发还被剃成了桃子头。   这些人心不足的人啊!张德儿摇了摇头,把蔺家弄下去,你们又能捞到什么好?你们是打算自己到边关戍边,还是想推自己人上位?这十几年边关也没有什么大战,就以为带兵是个容易的事情了?也不想想为什么胡国十几年没敢来。   不,或许他们是知道的,只是胡国一向只劫掠,不占领土地,反正死的是百姓,又不是自己,就算是败了又如何,胡国杀够抢够就走了,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写一个自吹自擂的折子,再捞点功劳。   张德儿撇了撇嘴,虽然看不起这些人,但无可否认,朝中这种人可着实不少,也难怪皇上一直让蔺敛在边关呆着,只要不回来,朝中的各种指责就伤害不了蔺大将军,只有蔺敛一直统着兵,才能威慑朝中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这么想想,也难怪皇后娘娘一心支持蔺秋。蔺敛是个没有宗庙的孤儿,妻族也只是武林中人,两个儿子虽有战功却与朝中大臣没有瓜葛,即使长媳孙氏的父亲是礼部尚书,终究又隔了一层。如果蔺秋将来当了皇后,梁熙在武将里有了依靠,文官里又能放开手脚。   张德儿想到这里,为那些削尖了脑袋往景琉宫送人的大臣们拘了一把同情的泪水,你说,这些人怎么就这么笨呢。   天色渐渐的黑了下去,挖水渠的人也开始收拾工具,打算回去了,张德儿也从山坡上走下来,打算回庄子去,就听一阵马蹄声传来,扭头看去,只见梁熙一马当先,领着十几个护卫从山路纵马疾驰而来。   “太子殿下。”张德儿站在路边恭敬行礼。   “张德儿,你怎么在这里?”梁熙拉住马,笑眯眯的说。最近他白天带护卫上山打猎,晚上和几个护卫头领玩投壶喝酒,心情好的不得了,见到谁都笑眯眯的。   “奴婢在此等候太子殿下。”张德儿抬起头望着梁熙,在心里叹了句,就算是绣花枕头,这太子殿下光看外表也实在是很能唬人,不仅长得英俊过人,身板又经过一年的锻炼,份外的挺直,不知道的说不定以为是哪个边关小将呢。   “哦?有什么事吗?”梁熙挑了挑眉。   “是,李太傅中午已到田庄。”张德儿低下头,生怕自己会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什么?!”果然,梁熙一听这个消息立刻大喊了出来。“太傅怎么会跑到来的?!”   张德儿继续低着头说:“是皇上命太傅来为太子殿下上课。”   “天啊……”梁熙的表情顿时变得比哭还难看,好不容易开心了几天,又要面对那个黑脸太傅了吗?他左右张望了一下,不知道现在跑是否还来得及呢?   ☆、第 18 章   李东安教过三任皇子,大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梁熙,其中大皇子是从五岁就由李东安启蒙,一直教导,谁知大婚当夜竟然暴毙。从小教大的孩子说没就没了,李东安在大皇子灵前哭得肝肠寸断,最后吐血晕倒在地,回去之后一夜白头。   那之后李东安告病在家整整三年,才慢慢的养好了身体,又被梁洪烈派去教导四皇子。四皇子虽说不如大皇子聪慧,却为人谦逊谨慎,又细心勤恳,李东安对四皇子也还算满意,教了不足一年,皇三子在后花园暴毙,皇四子为了躲避进入护国寺出家,李东安跟随前往,那时他已经觉察到不妥,果然,一年后皇四子在禅房中也停止了呼吸。   受到这接连的打击,李东安心灰意冷,几次告老还乡都被梁洪烈给驳了,最后更让他当五皇子梁熙的太傅。   想到五皇子,李东安就忍不住捏紧了梁洪烈亲赐的藤鞭,聪慧不如大皇子,勤勉不如四皇子,为人跳脱、贪玩、无定性,让他看书就睡大觉,让他练字就鬼画符……只要说到梁熙,李太傅能说出一堆的缺点来,完全没有一个可以称道的。   就说这次,太子妃前来查看田庄,梁熙找了借口也跟着来了,还一来就不回去了,气得李东安又想请辞,还是皇后说了情才留下,还专门跑到雁归山来为梁熙上课。   可是你看看,你看看太子殿下的那张脸,见到自己就像见到了债主一般,难道自己就那么不让人待见!   “啪!”一本书丢到了梁熙面前,李太傅赶了一整天的路,实在没力气冲梁熙发火,只说了句“抄三遍,明日午后交给我”,扭身就走,不去看这让人烦心的太子殿下。   梁熙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三遍啊!这书足有二十多页纸,三遍得抄到什么时候啊!可是不抄又不行,李东安手里可是有御赐藤鞭的,要被抽了不仅白抽,回头说不定还要被父皇再抽一顿。   这可怎么办?本来今天还约了几个护卫头领晚上喝酒玩投壶呢,难道要失约了不成?   梁熙垂头丧气的拎着书回房,见蔺秋坐在餐桌前等自己用膳,手里拿着一本账簿正翻着。他叹了口气坐下,心情有些烦躁,也懒得说话,把手里的书丢在桌子上,拿起碗筷就吃了起来。   蔺秋望了他一眼,将手里的账簿递给身后直翻白眼的刘嬷嬷,把桌上的书拿起来翻看。   “太傅来了,这是他让我抄的书。”梁熙想到要抄三遍就又头疼又委屈。“这可怎么办,我还约了人去玩呢。”   “那就快点抄吧。”蔺秋说完放下书,也端起了碗筷。   “唉……”梁熙又是一声长叹。   蔺秋看了一眼他那满是愁苦的脸,想了想说:“你抄完书陪我去木匠那里,我让他们做个回力镖。”   “回力镖?那是什么?”梁熙愣了一下。   “是一种丢出去会自己飞回来的东西。”蔺秋说。   “能自己飞回来?”梁熙瞪大了双眼,满脸惊诧的说:“你是说那东西自己会飞?莫不是活的?”   蔺秋摇了摇头,专心吃饭不说话了。   梁熙又问了几次,见蔺秋就是不说,心中又好奇得紧,几口扒拉干净了一碗饭,就想蔺秋带他去做回力镖,蔺秋却只是摇头,沉迷游戏可不好,再贪玩的孩子也要做了作业再玩游戏。梁熙没了办法,只好喊人磨墨抄书,因为一直想着什么样的东西能丢出去自己飞回来,他居然抄得飞快,虽然字面还是极为潦草如鬼画符,好歹总算是抄完了。   抛下手中的笔,梁熙一把抓住蔺秋就要去工匠那里。   “太子妃,已经二更天了,这会儿工匠怕是都睡了。”刘嬷嬷连忙拦住二人。开什么玩笑,这山中夜风大,可不能让小公子出去吹着。   梁熙一听就萎了,嘴角都耷拉了下来。   蔺秋看了他一眼,说:“去看看吧,要是睡了再回来。”   梁熙立刻又开心起来,连忙点头,顶着刘嬷嬷那比山风还冷冽的目光,拉着蔺秋的手就冲了出去。   走到打谷场旁边的仓库,没想到几个木匠全在,有的在看图纸,有的正在做活。这几个木匠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运水装置,激动之下那里还能早睡,这段时间除了做活,就是对着图纸研究个不停,琢磨着是否能用同样的原理做点别的东西出来,比如说磨面粉或者脱谷壳。   有时候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提示,人们就能通过思考将它无限扩大。   “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太子妃。”几个木匠见梁熙他们进屋,连忙起身。   “免礼了。”梁熙并不在意这些虚礼,说好听点是平易近人,说实在点就是除了玩他啥都不在乎。“太子妃有个东西要你们做出来。”他既不说是自己要的,也不说那是什么。   几个木匠都知道之前的图纸是太子妃给的,虽然他们也不相信太子妃小小年纪就能设计出这么精巧的装置,却依旧很期待太子妃能拿出更为复杂又有用的东西。   “这……这是什么?”当几个木匠看到蔺秋画出来的图纸,几乎愕然失声,这么个弯弯的小东西是什么?莫不是某个大器械的零件?   “回力镖。”蔺秋说。   几个木匠彼此看看,见蔺秋没有解释的意思,只好把心里的疑问压下来,找来一块木头,按图纸做了起来。其实也不是蔺秋要故意隐瞒,只是他觉得既然不是做给他们用的,那就没必要向他们解释。   这几个木匠的手艺都是极好的,做活又快,没一会就做了两个出来,虽然没有经过细致打磨,但也绝对不会有木刺。   从蔺秋画出图样,梁熙就一直没说话,一个弯木棍能飞?莫不是骗自己的?如果不是蔺秋平日里总是不苟言笑,实在不像是会骗人的,他说不定早就跑了。   等做完了,蔺秋拿了一个走到外面的打谷场,天色早就黑了,虽然月光不错却也看不清楚,旁边几个太监打着的灯笼勉强能照到十米外,这种情况如果把回力镖丢出去,根本就看不清楚。蔺秋叫来二十几个护卫点了火把站在打谷场的四周,打谷场顿时变得亮如白昼。   “这个到底怎么飞啊?”梁熙拿着一个回力镖极为纠结,刚才他试着抛高,回力镖直接掉了下来,根本不能飞嘛。   “象这样丢出去。”蔺秋一边说着诀窍,一边做着姿势,他并没有把回力镖抛出去,实在是这个身子太弱,要想漂亮的把回力镖丢出去几乎不可能。   “是这样吗?”梁熙想了想,学着蔺秋的样子,一把将回力镖抛了出去,不得不承认,只要是和玩有关系的,他就能做得非常出色,蔺秋只是解说示范了一次,他却做得极为标准,几乎能当现代社会的回力镖教学示范了。   “很标准。”蔺秋点了点头。   “真的吗?”梁熙扭头望着蔺秋,双眼闪亮亮的。   “不过……”蔺秋看着梁熙。   “砰!”   “啊!”   “回力镖会飞回来,你要小心被打到。”蔺秋看着倒在地上的梁熙,把剩下的话说完。   ☆、第 19 章   等梁熙额角的肿包基本上消下去的时候,高转筒车已经做完并安装好,从山下的河里不停的运上来一筒又一筒的水,水倒进水渠里,流进田庄里的几个蓄水池,如果蓄水池满了,又会顺着出水口流回河里去。   当第一筒水倒入水渠的时候,周围的庄客、木匠们全都兴奋得高声欢呼,这样的水车,这样的水渠竟然是他们自己建造的,尤其是那些庄客,又叫又跳的仿佛过年一般,以后再不用辛辛苦苦的运水了,这水顺着水渠一直流到了田边呢。   “买牛?”张德儿今日来见蔺秋是想提议回宫,谁知他这边还没说出来,蔺秋已经让他去买五十头牛回来,还要四十五头母牛,五头公牛。他忍不住说:“太子妃,田庄里已经有四头牛了,就算是要扩大耕地,也不用五十头牛啊。”   “不是耕地用。”蔺秋说。   张德儿一愣,不是耕地用,难道是要杀了吃肉?大梁国禁止私杀耕牛,如果太子妃真的要养牛吃肉,朝堂上还不得闹翻了天。蔺秋却不再理他,只是叫刘嬷嬷取了每个足有五两重的两个金饼出来,又给了他一张“购物清单”,挥了挥手让他下去,张德儿吃惊的看着清单上面的东西,头开始晕了。   五十头牛,两百只鸡,一百只鸭子,生铁若干……   清单极为详细,多少只公多少只母的,产地、年龄都一一写明,后面还附有牛圈和鸡舍的图纸。   大梁国的畜牧养殖业极为原始,就说养鸡,农户在自家院子里用竹子、木片随便围个圈,白天把鸡放出去,晚上赶回来,有多余的粮食就喂两把,没有就吃野地里的小虫或者野菜。鸭子也是如此,不过是在河边围个篱笆,白天放到河里,晚上赶回来。至于牛就真的很少了,一个村子能有两头牛就算是富裕的。   象蔺秋这样一下买五十头牛的,绝对是前所未闻。   想不明白就别想,只要把事情做好了就行,在宫中生活了那么多年,张德儿深知,想得最多的人往往死的最快,就算想明白了也最好装不知道,想不明白的,只要把事情做了,也能活下去。最怕那些想不明白还要自以为是的,那就真真的是找死了。   这边张德儿一脸纠结的走了,那边梁熙满面春风的背着他的回力镖回来了。是的,他是背着回力镖回来的,那是一个足有半米多长的巨型回力镖,大约十一、二斤重,是专门用来打猎的。   自从蔺秋告诉他回力镖最早是用做狩猎的工具,梁熙就顶着额头上面的那个大包,跑到木匠那里做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回力镖,一个一个的试,最终留下了三个,一个只有巴掌大小,是用来打树上的雀鸟的。一个半臂长短,专门用来对付小型野兽。半米多长的这个,今天居然猎到了一头小鹿。如果不是力气不够,梁熙特别想再做一个超大的回力镖,去打打野猪野狼什么的。   “要是我有你二哥那力气就好了。”梁熙坐在椅子上,咕咚咕咚的连灌了两杯茶。已进五月,天气越来越暖和了,虽然蔺秋依旧要穿着薄棉马甲,梁熙却是穿着单衣都嫌热。   蔺秋看了他一眼,说:“二哥天生神力,你做不到。”   梁熙听了这话有些脸上无光,不过也不生气,只是想到当初蔺岳一脚就踢断一根梅花桩的样子,叹了口气说:“我也不奢望能打赢你二哥,听说他一拳就能打死一头野猪,我要赤手空拳对着野猪就只能跑了。”   蔺秋想了想说:“你想打赢野猪也很简单。”   “啊?”梁熙脸上一暗,说:“你莫不是也要我去操练?”他又想起了在边关时的苦日子。   蔺秋摇了摇头,说:“不是操练,是锻炼。”   梁熙撇了撇嘴,说:“这根本没区别嘛。”   蔺秋又摇头说:“有区别,锻炼也可以一边玩一边练。”   “锻炼怎么玩?”梁熙终于有了一点兴趣。   十天后,一个用石块,木头,竹排和绳索打造的体能训练场建造完毕,其中包括了攀岩、独木桥、低桩网、绳索桥、滑草……占地足足二十多亩,有些依山势建造,有些则是纯人工打造。   梁熙用了半天的时间,每一样都试了一下,高兴的咧开嘴笑得都快傻了,这么大的一个“游乐场”是专门为他设计打造的,就算他是曾经是很受宠的皇幼子,现在是大梁国的太子,却从来没收到过这么大一个“礼物”,啊!太阳好明亮,花儿好红,树儿好绿,就连李太傅的黑脸也黑得如此的好看!   李太傅对着梁熙那张傻笑的脸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实在太严厉了,以至于梁熙受不住压力疯了。   不过,梁熙也没高兴几天。   当牛圈和鸡舍起好,买的牛和鸡也陆续安置完毕,一骑快马传来了皇上口谕,命太子回宫。   即使再不愿意,梁熙也不敢违背自己父皇的命令,只好哭丧着脸告别了刚刚建好的训练场,又把三个回力镖交给蔺秋,让他保管好,等自己有机会再回来玩,然后红着眼睛和李太傅回京去了。   一直玩得乐不思蜀的梁熙不知道,他们离京的这一个月里,朝中发生了几件大事。   第一件事是一个妃子死了。按理说一个后宫里的妃子的生死再正常不过了,根本算不得大事。只是这个妃子的身份不同,她姓陈,是大梁国四大家族陈家家主陈豪甫的妹妹,而且她刚怀上身孕。   以前也曾有过怀孕的妃子因为滑胎等事而亡故,梁洪烈并没有太在意,可是现在不同,他只有一个儿子了,万一这个儿子再出点什么事,就真的要绝后了,最近他只要有空就去后宫辛苦耕耘,盼着能再生几个儿子。可毕竟年纪大了,有时候体力和精力都跟不上了,好不容易太医院刚刚传来消息,陈妃有了身孕,可把他给乐坏了,谁知道没几天陈妃莫名其妙的淹死在自己小院的荷花池里。   梁洪烈听到消息暴怒得直接掀了桌。   是谁?!是谁那么大胆子敢害天家子嗣!查!必须给朕狠狠的查!   没几天就查到了将陈妃推下莲花池的小太监,可是他已经服毒自尽了。   凶手虽然死了,可事情没完,因为这小太监正是宋贵妃宫中的,而且就在这时,又有宫女出来说,以前因滑胎而死去的几个妃子都是宋贵妃下的手。   一开始梁洪烈并不相信那宫女所说的话,宋贵妃是前朝大将宋子胥之女,一向温柔贤德,皇三子死后一直郁郁寡欢,梁洪烈实在无法想象她竟然会阴狠的害死自己的子嗣。可是宫女却拿出了证据,一大本记录宋贵妃如何让娘家人送滑胎药进宫,如何收买太监、宫女下药,事后又如何清除那些宫女和太监。   梁洪烈只翻了几页就又一次掀翻了书桌,自己一直敬重的女人居然如此阴毒狠辣,当即下旨将宋贵妃打入冷宫。   旨意一下,朝中立刻闹翻了天。   ☆、第 20 章   宋子胥曾经是大梁国无数穷苦人的偶像,他出身贫寒,却自幼好学,为了交束修,寒冬腊月里跑到冰冻的河面上凿冰捕鱼,一个游历的侠士正好经过,被宋子胥的刻苦所感动,传他兵法与剑术。   十四岁的时候,宋子胥的父亲去世,他为了奉养母亲应征入伍,驻守北疆边关,其后屡立战功,不到二十岁已经当上了副将。后来老将军旧疾复发病故,他被封大将军继续统兵戍边,那年也不过三十岁。   前朝末帝梁喆登基后,曾多次想夺他兵权,安置自己的人上位,可是那段时间北疆一直战事不断,没人肯去那种苦地方送死,梁喆没办法,只好让宋子胥继续统兵。   梁洪烈起义的时候,一开始梁喆并没有调派宋子胥平乱,可是梁喆登基之后将忠于先皇的大臣杀的杀、贬的贬,留下的大多是一些阿谀奉承之辈,那里还有会打仗的,数十万大军屡战屡败,眼看就要被起义军攻进京城了,这才急召宋子胥回京,命他率兵十万镇压。   宋子胥虽然对梁喆不满,但也没有想过要背叛朝廷,一开始还是打了几场胜仗。可是梁喆对他不放心,派了一个自己信任的监军跟在宋子胥身边。那监军靠着一张天花乱坠的好嘴才得了梁喆的青眼,根本就不懂军事,偏偏还自以为是的指手画脚,几次陷朝廷大军于危难,最后更被蔺敛设计大败。宋子胥心灰意冷之下,干脆杀了监军转投义军。   宋子胥领兵二十余载,大梁国大半的将领都与他有旧,听说他投靠义军也纷纷跟随,只半年就攻入京城,杀了梁喆奉梁洪烈登基做了皇帝。可以说梁洪烈的这个皇位,宋子胥的功劳并不比蔺敛小多少。   梁洪烈登基后也一直用宋子胥,只是不如蔺敛那般重用,继续领兵是不可能的,但朝堂上一直有他的位置,又封了国公,至少在外人眼里是划入重臣一档的。   谁知现在为了一本不知真伪的记录,竟然将宋子胥的女儿直接打入冷宫,这让一些从前朝留存下来的文臣武官都有些心寒,尤其是那些曾与宋子胥共事的武将,更是愤怒得在朝堂上差点和要求处死宋贵妃的户部尚书打起来。   户部尚书陈简是陈家家主陈豪甫的堂弟,年刚而立,曾为大皇子的伴读,是梁洪烈为大皇子未来所选的班底之一。大皇子死后,梁洪烈让他进户部历练,后升任左侍郎。户部前尚书去年致仕时推荐陈简,让所有的大臣都吃了一惊,三十岁的尚书?这在大梁国的历史上还从没有过。只有梁洪烈知道,前尚书早已老迈昏庸,这些年陈简一直是当着侍郎却做着尚书的事。果然,陈简上任之后,进行了一系列的税制改革,不仅提高了民生,还增加了税收,让那些在背后等着看笑话的人全傻眼了。   陈妃被淹死在荷花池里,反应最激烈的不是她的亲哥哥,而是陈简。陈妃进宫时只有十四岁,陈简那时也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年,还不能理解心中的朦胧好感到底是什么,等他明白的时候,伊人已经在高墙之内,不说天人永隔也差不多,只好把那份美好暗暗收藏。陈妃进宫十几年一直无所出,在宫女提供的本子上写明,这是宋贵妃曾逼迫陈妃喝下避子汤,大约是时间久了,避子汤的药效减弱了,陈妃居然怀上了子嗣,这才让宋贵妃起了杀心。   通过一些陈家在宫里的眼线,陈简第一时间知道了所有的事,梁洪烈在御书房掀桌子,他却是一声不吭的在书房里坐了一整夜,第二天走出书房的时候,除了双眼有些红,外表没有任何异常。没人知道他的手心被自己的指甲刺得血肉模糊,也没人知道他的一颗后槽牙被自己生生咬碎了。   杀人偿命,严惩凶手!   几天时间,从民间到朝廷之上到处都是这个声音。   本来这也没错,宋贵妃害死了那么多的妃子和皇嗣,论律足够问斩几百次的了。可问题就在于,喊出“杀人偿命”的那些人不只要杀宋贵妃,还有“从宫外为宋贵妃带滑胎药”的宋家人。   这下宋子胥一派的人怒了,后宫女人之间争风吃醋的小事,你别拿到朝堂上来说,这是皇上的家事,让皇上自己处理就行了。况且那本记录谁知道是真是假,除了那宫女之外,没人出来作证,万一是假的,岂不是冤枉了宋贵妃,更冤枉了宋家人。   陈家人更愤怒,这不止是害死自家的女儿,还有那么多的妃子,这些妃子大多是官宦人家的女儿,不明不白的被人害死。况且了,天家事就是国事,我们凭什么不能管?你怀疑那宫女做假证,又有什么证据?万一是真的而不处置宋家人,岂不是让那么多妃子白白枉死,让那么多送女儿进宫的人家心寒吗?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时间朝堂犹如菜市场,大家各自站队,向着对方喷口水、捅刀子,只差大打出手了。   可就在这种时候,宋子胥却告病了,旧疾复发。   确实,认识宋子胥的人都知道,他早年在北疆时与胡国的一场战斗中,曾受过重伤,差点就一命呜呼,后来虽然活了下来,但每逢阴雨或者天寒时节,就会全身骨骼疼得仿佛针扎一般,遍寻名医也无法治愈。可是现在是什么时候?已经是温暖的五月了,今年又天旱,根本没有阴雨绵绵的日子,怎么会旧疾复发?难道他就一点也不关心被打入冷宫的女儿?一点不关心宋家上下几百人的性命?而且,不管是宋子胥的好友、同僚、下属上门探望,一概不见,到最后甚至关紧了大门,谁来敲门也不理。   没了宋子胥做顶梁柱,朝堂之上的争斗立刻变成了一边倒,要求严惩宋家的奏章几乎堆满了御案。   梁洪烈看着大殿之下闹腾腾的群臣也很纠结。   严惩宋家人,不是不可以。前朝遗留下来的大臣原本就不多,现在又大多已经作古,即使有人为宋子胥鸣不平,也很容易处理,不会对自己的皇位和声誉有任何的影响。   可是,正如那些支持宋子胥的大臣所说,宋贵妃害死陈妃的证据不足,尤其是那个拿出记录的宫女,在第二天就“投井自尽”了,留下一封遗书,说自己因为说出了实情,被宋家派人逼迫,不得不自尽。然而,正是她的自杀,让梁洪烈开始怀疑那份记录的真实性。   谁知道,就在这时候,有人来报,皇家陵园被盗,三皇子的尸身被焚。   ☆、第 21 章   在梁洪烈所有的儿子中,宋贵妃所生的皇三子可说得上是最才华横溢的,他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写的诗词集子更是风靡一时,甚至引发京城纸贵。   皇三子死后葬入皇家陵园,每逢初一十五都有不少年轻的学子前来祭奠,发现他尸身被焚的正是几个前来祭奠他的学子。   按理说皇家陵园应该有守卫每日巡视,皇三子的陵寝被盗无论如何也不该是外人先发现。可事情奇就奇在这里,那日清晨皇陵守卫刚刚进行了例行巡视,然后杂役前来打扫,期间没有发现任何异状。之后不过半个时辰,几个学子前来祭拜,皇陵守卫知道这几个人每月十五必会前来祭奠皇三子,就派了两个人随他们一起进入陵园,等他们走到皇三子的陵前,却发现墓门洞开,里面还隐隐有黑烟冒出。   两个跟随的守卫不敢大意,连忙通知头领,那头领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这要是皇三子的陵寝出了什么问题,自己的人头可就要落地了。   急急忙忙的带了人赶到皇三子的陵前,那几个学子已经吓跑了,只见一尺多厚的墓门向内倒在地上,空气里一股焦糊的臭味。等头领带了两个守卫进入墓内查看时,更是吓得手脚冰凉,主室中放在石床上的棺椁已经成了一块巨大的黑炭,一些地方还在噼噼啪啪的冒着火星。   头领心知这事无法隐瞒,只能一边带人救火,一边派人禀告皇帝。   而这一切也在那几个学子的口中流传出去,很快就宣扬得京城人人皆知。   “这一定是陈家人为了报复而做的。”   几乎所有人都这样认为,甚至连梁洪烈都有过这个想法,但也仅仅是有过而已。   陈豪甫是很务实的人,陈妃的死虽然让他愤怒,但绝不会失去理智,现在他想的最多的一定是如何在这件事里获得更多的好处。至于陈简,虽然梁洪烈不知道陈简对陈妃的感情,但他了解陈简,即使陈简要报复,也只会针对宋贵妃和宋家人,焚毁皇三子的尸身没有任何意义,还会令人同情宋贵妃,让自己立于危墙之下,一向精明的陈简不会这样做。   那么到底是谁做的?   皇子的陵寝被毁不止是皇家脸面被打,如果不查出主犯,并狠狠的处理,是会动摇国家的根基,引发大乱的。大理寺、刑部、都察院倾巢而出,详细的勘察了皇三子的陵墓的内部和四周。第二天,勘察的报告就放在了皇上的面前。   让梁洪烈吃惊的是,盗贼不是从外面砸开墓门进去,很可能是从内部打开墓门的。   大梁国有“事死者如事生”的传统,庶人的坟墓一般为土丘并立碑。官宦勋贵按品级,建造大小不等的石丘并立碑。   皇室的稍微复杂一些,皇帝的陵墓看本人的奢侈程度,有些简直豪华得让人瞠目结舌,不仅墓室庞大宏伟,陪葬品多得吓人,有些甚至用活人陪葬。皇子、公主的次一等,通常包括巨大青石建造的墓道和左右宫殿组成。不管是奢华的皇帝陵寝还是皇室其他成员的陵墓,墓道外都用一扇巨大的石门封住,石门外是祭亭,用作每日的供奉和民众的祭拜。   皇子陵寝的墓门厚约一尺半,安放好棺椁之后关闭墓门的时候,墓门后会有一巨大的石球滚落,嵌入一个石槽内顶住墓门,这样再大的力气也无法从外面推开墓门,内部又是厚重的青石,只要皇陵守卫每日巡视,基本上杜绝了被盗的可能。   可是现在那潜入凹槽的石球被移开了,这分明是从墓室内部才能做到。   墓室内有谁?皇三子梁谡,虽然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梁洪烈坐在大殿之上,看着下面的众臣,他的目光移动到哪里,那里的大臣就忍不住缩起脖子,实在是从没见过皇帝的脸阴沉成这样,不过想想也是,如果有人不仅害死自己未出生的孩子,连已经死去的儿子都不放过,自己大概会想杀人。   “皇上,臣有事启奏。”陈简出列躬身说道。   几乎所有的大臣都在祈祷,千万是好事,再出什么乱子,皇上肯定得大开杀戒了。   “说。”梁洪烈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寒气。   可惜陈简完全没领会到群臣的祈祷,恭声说:“启奏陛下,前几日臣的一个家仆在集市上发现了几枚私铸的铜币,那钱币铸造工艺精细,不细看竟然无法发觉。臣将家中的铜币全部取出查看,发现平均十枚中竟然有两枚是私铸的,臣请陛下细查此事。”   梁洪烈心中一惊,私铸铜币,还是如此之多,想到之前皇后对他说的,有人在针对打压内帑的生意,难道说……   “此事由刑部协同户部一起查办。”梁洪烈眯起了眼睛,自己当初起义时,是从尸山人海中爬出来的,难道还会在这种事情上栽了跟头?“退朝。”   回到御书房,梁洪烈第一件事就是将梁熙召回,如果没猜错,下一步那些人就要拿自己这唯一的儿子开刀了。至于太子妃,梁洪烈压根没担心过,到不是他不在意这个儿媳妇,而是这个儿媳妇的安全他完全不需要担心。   就在梁洪烈下了召回太子的旨意的同时,京城城南静慈庵的巨大炼炉里,又丢进去了一个探子的尸体。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尼望着炉内的火光,打了个哈欠,对旁边的小尼姑说:“小心看着火,这可是我们家小秋的救命的药呢。”   小尼姑只有十一、二岁,脸上还有着几分婴儿肥,她微微歪着小脑袋,看着炉膛里的探子的尸体,说:“主持,这尸体压着火呢,下次不要随便丢东西进去,这样很浪费柴火。”   那女尼挑了挑眉,说:“我那不是懒得丢到后山去了嘛,而且,后山的那几只狼最近老吃这种东西,我怕它们吃坏了胃口。”   小尼姑笑了起来,脸蛋上显出两个小小的酒窝,说:“也是,大灰它们可挑嘴了。”   正说着话,一个老尼走了进来,说:“二小姐,大小姐来了。”   那女尼听得犯了个白眼,说:“奶娘,我说过多少次,要叫我主持,要叫她蔺夫人。”   那老尼失笑,道:“是,主持。不过,你也该叫我静风师太。”   女尼听得哈哈大笑着走了出去。   ☆、第 22 章   “这位夫人,贫尼有礼了。”   “……”   苏红衣无奈的看着面前的女尼,好好的盟主夫人她不做,非要跑到这里当个尼姑,还是个一篇经文都不会念,只会忽悠人捐香火钱的尼姑,每次见到她假装出一张一本正经的脸,就很想脱了鞋子狠狠的抽她几下。   苏红芊,苏家的二小姐,苏红衣的妹妹,当今武林盟主雷猛的夫人,也正是面前的这个女尼,静慈庵的主持静云。   一见苏红衣开始磨牙,静云立刻凑上前去,露出讨好的笑容说:“大姐可是来拿小秋的药?我前日刚炼好了一炉,正想着送过去呢,没想到还让大姐亲自走一趟。”   苏红衣瞪了她一眼,说:“这次除了拿药,还要问你借几个人。”   静云了然的一笑,手在腰间一抹摸出一块牌子塞到苏红衣手里,说:“我们姐妹还说什么借不借的,要不是大姐,我和猛子早就成了两堆黄土了。”   想起年少轻狂时的事,苏红衣脸上露出一丝温柔的笑容,忍不住象小时候一样抬手摸了摸自己小妹的发顶,结果……摸到了一顶尼姑帽……   眼见苏红衣的额角又开始跳青筋,静云连忙插开话题,说:“最近探子越来越多,不仅我这里,还有老家和猛子那里也去了不少,秦家究竟想做些什么,大姐心里可有个底?”   苏红衣冷笑一声,说:“无非是想坐那张椅子罢了。”   静云皱了皱眉头,说:“只是我觉得有些奇怪,最近折在我和猛子手里的死士已经超过二十人,老家那边可能更多,秦家虽说家大业大,的确能训练出这么多死士,可也不是这样浪费的,而且,他为什么一定要查秋儿的药方?我一开始以为他们想害秋儿,不过现在看来不像了,这么多死士为什么不直接刺杀小秋?况且,小秋的药方和那张椅子也没关系啊。”   苏红衣也觉得这事蹊跷,她曾和两个儿媳妇讨论过,可惜连孙氏这样的聪明人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秦家要打探蔺秋的药方,到是最后梅氏大手一挥,说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他为什么要打探,只要保护好小叔就行了,谁来捣乱就拍死谁。这话一说,不仅苏红衣深以为然,连一向被外人盛赞温柔善良的孙氏都点头称是,可见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是很有道理的。   要保护好蔺秋很简单,却也不容易。   说到武艺高强,十个死士加起来也顶不上一个苏红衣,就是那几个跟在蔺秋身边的嬷嬷,跟着苏红衣学了十多年的武,虽然因为年纪大了才开始练武,成不了高手,但要对付两三个秦家死士那样的完全没问题。   问题就在于,死士可从来都不是正大光明,出其不意的利用各种手段达到目的,在被发现或者无法完成任务的时候,会毫不犹豫的结束自己的生命,以保护自己主人的秘密,这就是死士。这种不顾一切只为完成任务的人,不是苏红衣和几个嬷嬷能对付得了的,这种情况只能找影风楼。   影风楼是雷猛的曾祖所创的暗卫组织,传到雷猛手上时已经是集情报、暗卫、杀手为一体的庞大组织,全部人员加起来不下四、五百人,也亏得雷家世代经商,积累颇多,否则光这几百人的吃饭都成问题。   苏红衣拿着影风楼的楼主令自去挑选暗卫,并分派任务,静云想了想,还是给雷蒙写了封信,蔺秋是她看着长大的,不能有任何闪失,尤其是自己那两个女儿,从小就伶牙俐齿的让她都常常哑口无言,还是蔺秋这样不声不响,总是乖乖听人说话的孩子更招人疼啊。   梁熙告别“游乐场”痛苦返回京城的同时,十二名影风楼最好的暗卫接到护卫蔺秋的命令,迅速整装出发,而影风楼负责情报的管事开始汇总大梁国四大家族的所有情报。   当然,这些都没有影响到蔺秋,他这时正在纸上写着田庄的规划。   种庄稼需要肥料,而蔺秋并不知道该如何制造肥料,曾经的那款游戏是古代武侠类的,也不可能有化肥的配方,不过因为有农庄系统,到是有不少种植养殖方面的知识。   比如说养牛,牛需要吃草料,在这个地广人稀的雁归山下,最不缺的就是野草,而且山下就是清水河,河边上的野草更是繁茂,他们完全可以自给自足。而牛粪是上好的有机肥,不仅可以用来肥田,还能养蚯蚓来喂鸡,养鱼喂鸭子,还能养蘑菇……这些正是蔺秋一下买五十头牛的目的。   “太子妃,该休息了。”刘嬷嬷端着一盆热水走进屋子,见蔺秋正伏案“操劳”,立刻心疼了。怎么都嫁给了太子,还要象个农妇……呸呸,是农家汉子一样,为了田里的那点事情费脑子,瞧着小脸,最近都晒黑了。   其实蔺秋最近的因为经常走动,原本苍白泛青的脸色已经开始逐渐红润了许多,就连饭都从原本的半碗增加到了一碗。   “嗯。”蔺秋放下手中的笔,站起来走到面盆前,由着刘嬷嬷伺候他梳洗。   已经进入夏季,窗户半开着,夜晚的风吹进屋子里,带走了屋中原本的暑气,带来了几分清凉。   “皇后今日送来了几匹布料,回头我给太子妃量量身子,得重新做几件了,以前的衣服也小了。”刘嬷嬷手上不停,嘴里也没停。   蔺秋点了点头,眼睛望着窗外微微皱眉,为什么总觉得窗外的树影里似乎站着一个人?   “夫人让人带了药过来,还有两位少夫人也带了些东西来,对了,有太子妃喜欢的那家点心铺里新出的点心。”刘嬷嬷说到两位少夫人,不知道怎的突然想到了太子梁熙,心情一下变得糟糕起来。   就在这时,蔺秋却突然问了句:“太子……带信了吗?”   刘嬷嬷更是难受,自从梁熙走了之后就一封信都没有,像是忘了自家小少爷,枉小少爷还老是想着他,这不,又问到那个没良心的东西了。她连忙在脸上挤出几分笑来,说:“最近大概是朝廷里事情忙,太子还没送信来。”   “哦。”蔺秋点了点头,又不说话了,任由刘嬷嬷为自己梳洗完,睡到床上。   只是望着旁边空出来的那个枕头,蔺秋抿了抿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第 23 章   从房间里出来,刘嬷嬷轻轻的带上门,走到院子里的一棵梧桐树旁,对着梧桐树说:“出来。”   漆黑的夜色里,梧桐树发出飒飒的声响,一个黑影子从树后转了出来。   刘嬷嬷看了他一眼,说:“你去打探一下,最近太子都在做什么,最重要的是要弄清楚他身边有没有多出一些野花野草的。”   影九眨了一下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自己是影卫,而且是现在影风楼里最出色的影卫,是奉命来保护太子妃的,这位嬷嬷是要他去捉奸吗?   刘嬷嬷看他不动,冷声说:“你既然是来保护太子妃的,想来也知道太子妃身体不好,如果因为伤心过度病了,可就是你们的失职了。我听说影风楼的影卫从来不会让客人受到任何伤害,难道你想毁了你们影风楼的声誉?”   影九无语的看着刘嬷嬷,他们影卫最多保护客人不被他人伤害,如果太子妃真的相思成疾,那该算做自我伤害,与他们影卫可无关。只是这话只能想想,绝对不能说出来,更不能让太子妃真的病到了,楼主令还在太子妃的母亲手里呢。他想了想,小心的提议:“要不……干脆把那太子捉了来,岂不是方便?”   刘嬷嬷摇了摇头,说:“我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不过太子现在麻烦缠身,过来的话……你们还是保护太子妃为重。”意思就是太子要是过来了,万一把麻烦也惹来了,伤害到太子妃怎么办?那些麻烦事让太子一个人顶着去吧。   影九暗暗咋舌,这是完全不在乎太子生死啊。话说,这位嬷嬷,要是太子真的出了什么事儿,太子妃还是要伤心吧?。   要打探太子的近况很简单,影风楼最近一直在收集整理皇室和四大家族的资料,只要派个人去查一下就清楚了,第二天影九已经拿到了梁熙的近况。   虽然梁熙是个不着调的贪玩性子,但他毕竟是梁洪烈最后一个子嗣了,对于梁熙的保护,梁洪烈不可谓不尽心,景琉宫被守卫得严严实实,连只苍蝇都难得飞进飞出,这其中也包括梁熙。   十几个容貌出色的良家女儿被送入了景琉宫,梁洪烈是打定主意要双管齐下,不能只有自己努力,儿子也得帮着努力,尽快也尽量的多生几个子嗣出来。那十几个良家女儿不仅年轻貌美,为了配合梁熙的性子,礼部选秀的时候还专门选了一些性格活泼、爱玩爱闹的女子。   为了能延续子嗣,梁洪烈可算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梁洪烈想得挺好,可惜子嗣这种东西真不是你想有就能有的,尤其是某些人还非暴力不合作。   梁熙自从被皇帝召回皇宫,就一直被拘在景琉宫,原本伺候他的太监和宫女也被换下去了一大批,新来的全是以前伺候楚皇后,而且是被划为心腹范畴的,这些人很安全,可是也很沉默。玩闹了一个月,早就散了心的梁熙几乎立刻就泪了,日夜都在怀念归雁山的快乐日子。   当那十几个良家女儿被送来之后,一开始梁熙挺高兴的,终于有人陪他玩了!只是,再活泼的良家女子也不会弯弓射箭,不会做回力标,不会为他设计一个大大的“游乐场”,她们甚至连投壶都投不准!她们只会拿着把画了花的扇子扑蝴蝶,还扑不中!要不就在花园里荡秋千,还荡不高!还有几个在花园里喝酒吟诗……可怜梁熙一句都听不懂……   而最让梁熙生气的是,她们明明有自己的房间,还每天晚上都想爬到他的床上睡!这可是他和蔺秋的床!   终于在第六个女子半夜爬上梁熙的床之后,彻底点燃了梁熙的怒火,他毫不留情的一脚将那女子从窗户踹了出去,正好撞在窗外的一棵树上,那可怜的女子立刻晕了过去。   “好无聊……”梁熙听着窗外的吵闹,似乎是巡夜的人发现了那女子,把她抬走了。   好想念那才玩了两天的“游乐场”,好想念那把巨大的回力标,好想念和护卫们一起喝酒玩投壶,好想念雁归山上的野兽,好想念……那个对旁人不爱搭理,只肯对自己多说几句话的……蔺秋……   在一起的时候也不觉得蔺秋有什么可称道的,只有分开了,才发觉原来不知不觉间,蔺秋在他每天为了田庄费心的时候,居然曾为自己做过这么许多事。   梁熙这个人虽然贪玩,也有点不着调,可并不是没心没肺的人,平日里心思全在玩上面,静下心来也会想起周围人对他的好,只是父皇太过严厉,母后更疼爱长子,对他一味的纵容,几个皇兄以前虽说不上争权夺势也各有心思,他身边实在没人会真正的在意他的心情,没有人会注意到他无聊而特意为他做什么。   对于蔺秋,梁熙一开始是厌烦的,病怏怏、呆兮兮的小男孩,实在不是梁熙喜欢的类型,当然,这种喜欢只包括能够陪他一起玩的人。后来勉强因为蔺敛曾经救过他父皇的缘故,才决定对蔺秋稍微好一些。后来蔺秋中毒几乎一命呜呼,梁熙是真有些担心的,但这种担心还只是因为蔺秋是他的太子妃,于情于理都应该关心着,仅此而已。   其实,这也不能怪梁熙冷漠,任谁对着一个一天到晚冷着脸,不说话,只知道呆坐着的妻子,都不会有什么感情。   可是当楚皇后把田庄给蔺秋管理之后,他整个人都变了,就像是一个木偶突然有了神采,有了人气一般,尤其是到了归雁山之后,他开始开口说话了,不再象以前那样只是点头、摇头、或者“嗯”一声。一开始梁熙很是受宠若惊,到后来当他发现,蔺秋似乎只对他一个人会多说几句,即使是交代下面人工作的时候,也只是几个字表达,实在需要多费口舌的时候,他宁愿条条框框用笔写下来。   可以说,在这一点上,蔺秋极大的满足了梁熙的虚荣心。   其实在蔺秋心里,他到现在还只是把梁熙当玩家,把其他人当npc对待,只是蔺秋没说,梁熙也就有了各种脑补。   “蔺秋怎么也不回封信呢?”梁熙无聊的躺在床上,总觉得身边少了点什么。   ☆、第 24 章   蔺秋的信自然是在楚皇后手上。   楚皇后对蔺秋在雁归山的一举一动都非常清楚,造水渠、修水车、买牲畜、开垦荒地……这些她都非常满意,只是教会梁熙玩投壶,为梁熙做回力镖,建造“游乐场”,就实在是很有意见。如果梁熙只是一个普通的皇子,蔺秋这样纵容他,甚至和他一起玩闹,也算是另一种琴瑟和谐,楚皇后说不定还挺支持的,可是梁熙现在是太子,未来是要继承皇位,成为大梁国皇帝的人,就不能整日的只想着玩。   在雁归山的这段时间,蔺秋在刘嬷嬷的提醒下,每日都会给楚皇后写请安的信,并汇报田庄里的近况,梁熙回宫之后,又加上了给他的信件。   原本楚皇后也没想截留蔺秋给梁熙的信,只是因为两封信一同送达,楚皇后随意的看了几眼,这一看,即使是她也不由的嘴角抽搐。   先看蔺秋给她的信件,字面工整,言辞恭谨,辞藻华丽……简直可以拿来做请安信件的范本,楚皇后还觉得纳闷,怎么蔺秋小小年纪,写出来的信老气横秋的。现在再看他给梁熙的信,除了字面依旧工整,语言却简练而直白,绝对合乎梁熙的口味,说的更是雁归山的风景和一些玩的,还在信里写了一种叫五子棋的游戏。虽然楚皇后也希望梁熙能文武全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是……还是别想了,想到就会脑子疼。   很显然,请安的信是别人代写的,而给梁熙的信才是蔺秋自己写的。太子和太子妃感情“深厚”,这很好,只是为什么心里那么想把这两个孩子抽一顿呢?   鉴于蔺秋给梁熙的信里讲的大多关于玩耍,而梁熙的信更是从头到尾全说的是“给孤设计几个能一个人玩的游戏,否则孤要闷死了”……楚皇后毫无内疚感的把信全给没收了。   影风楼查不到两人的信是被皇后娘娘扣押了,倒是轻而易举的查到了有十几个美貌的女子被送入景琉宫,还说景琉宫每天都莺声燕语的好不热闹,就连晚上也要闹上一会,有一天还半夜叫了御医。   把这份报告交给刘嬷嬷的时候,影九是冒了风险的,他不敢保证这几个嬷嬷看了报告,在气愤之余,会不会拿自己出气,所以他聪明的把信封在信封里,等刘嬷嬷一拿到信,立刻跳上树去,怎么喊也不肯下来。   果然,刘嬷嬷只是扫了一眼就黑了脸,看到最后只差立刻冲到景琉宫,打晕梁熙,再把那帮狐狸精给丢出去。   当晚几个嬷嬷在蔺秋睡着了之后,刘嬷嬷拿出了那张报告。   暴烈的陈嬷嬷立刻就燃了,她一巴掌就要往桌子上拍去,幸亏旁边的邢嬷嬷伸手挡住了,坏了几张桌子没关系,可别吵醒了小公子。陈嬷嬷讪笑一下,继而低声吼道:“这太子忒不是东西了,这才回去几天啊?叫御医是为了那几个小妖精,还是那太子马上风了?”   邢嬷嬷眯了眯眼,马上风?这病似乎是会死人的,如果太子死了,就算小公子不能再娶,只要能回蔺家住,有夫人和两位少夫人在,总比做这个太子妃好,一个就知道玩的丈夫,离开没两天就弄了一堆的女人回去,还有那个皇后也是个会剥削的主,居然让小公子来种地。   庞嬷嬷抬眼看着屋顶,开始考虑如果被发现,是往北跑到大将军帐下,还是去南边,听说南方的天气好,四季温暖如春,对自家小公子的身体好。   刘嬷嬷扶额,当初夫人到底为什么要这三位和自己一起进宫伺候小公子啊?除了个顶个的嘴巴严实,没一个是靠谱的,只看她们的脸色,就知道肯定在想一些杀人越货的事,告诉过你们多少次了,我们已经是蔺将军府的人了,现在更是小公子的陪嫁嬷嬷,以前的事不能再随便做了。陈嬷嬷,你已经不是马盗了,庞嬷嬷,你也不是盗匪了,邢嬷嬷,你更不是当初边关某黑店的老板娘了,那些动刀子宰人的事情最好连想都别想。   三位嬷嬷一同撇嘴,好像你多干净似得,就数你手上的人命最多。   刘嬷嬷瞪眼,现在是讨论下一步怎么做。小公子这天天问那个纨绔太子,要是知道那太子一下找了十几个……   不行,不行。三个嬷嬷一同摇头,坚决不能让小公子知道,这事就烂在咱们肚子里,谁也不能说。   刘嬷嬷点头,然后呢?   陈嬷嬷一咧嘴,这容易,把那太子给捉了来,天天陪着小公子就行了。   庞嬷嬷一跺脚,要不,咱们给小公子另找一个?我看大少奶奶家的那个六公子就不错,白白净净的,学问好又有礼貌,年纪和咱们小公子又差不多。   邢嬷嬷左手一锤右手,把那些狐狸精全杀了,就啥事没有了。   刘嬷嬷气得直咬牙,你们就不能想点好主意吗?我是说,咱们得回宫了!   回宫?!三个嬷嬷的眼睛一起亮了,对啊,只要太子妃回宫了,哪里还有那不长眼的狐狸精敢在景琉宫里捣乱?!   只是,当初出宫容易,现在回宫却难了。   归雁山田庄的事情早就处理完了,田地扩大了一倍不止,这归功于蔺秋新画出来的三铧犁,虽然经过一些变动,这三铧犁虽然不如现代用拖拉机的那么快,但绝对比原本使用的单一犁头方便也快捷得多,两头牛一起拉根本不费力。有了足够的水源和肥料,不管是原本种植的麦黍,还是新种下的蔬菜,都长势极好。   按理说,蔺秋这算是超额完成任务,早就可以回宫了,可是那道手令却只要梁熙回宫,后来也没有召蔺秋回宫的旨意来,这就有点麻烦了,总不能不奉诏就直接回宫吧?   几个嬷嬷面面相觑,莫非皇上和皇后娘娘早就计划好,要把小公子骗出皇宫,好让太子在皇宫里“花天酒地”?   没等她们几个想好该怎么做,第二天一早,蔺秋起身梳洗完,突然对刘嬷嬷说:“我要回宫。”   ☆、第 25 章   其实蔺秋要回宫并不是一时兴起,正如之前所说,雁归山田庄的事已经处理完了,再下去就是田庄管事们的事情了,就像游戏里,你种完了菜,难道还二十四小时盯着不成?以蔺秋的身体状况,也不可能让他下地干农活啊。   只是这话再加上他认真严肃的小脸,顿时激起了几位嬷嬷的雄心壮志,既然我家小公子都打定主意回去夺回太子了,那景琉宫的那些个野花烂草就由我们去清理吧!   这边开始收拾行装,那边自有人去通知留下来的护卫,护卫头领虽然觉得回去的挺急,但自己收到的命令是保护太子妃,既然太子妃要回去,自然是要听从命令的。而唯一一个了解情况的张德儿又正好回京办事去了,所以等太子妃回京的消息传到宫里的时候,蔺秋的车架离京已经不足十里了。   梁洪烈自登基以来,就属这段日子过得最为烦躁,没生下来的儿子没了,死了的儿子被人烧了,市集上出现了大量的假币,皇后管理的内帑还一直被人打压,偏偏这些破事还全查不出到底是谁做的。   “皇上,太子殿下在门外求见。”近侍弯着腰,几乎把头埋进地里去,最近皇上的气势越来越吓人了,站在门口都觉得全身冰凉,心肝直颤。   梁洪烈脸色一沉,这个儿子每次求见都没好事,上次要回雁归山,再上次说要出宫,再再上次……反正次次都是想跑出去玩,没一次是正经事,弄得他只要想到这个儿子就头疼,偏偏还不能不见,否则他能在门外闹腾个半天,叹了口气,说:“让他进来。”   不出梁洪烈的意料,梁熙一进门就嚷嚷到:“父皇,你快把那些女人赶出去吧,她们什么都不会,还老是搞破坏。”   梁洪烈的额头上立刻跳出了一条青筋,什么叫“什么都不会”?她们只要会生儿子就够了,还要会什么?   原来这几天梁熙费了好大的力气,砍了花园里的一棵树,用小刀子慢慢的将一节弯曲的树干削成了回力镖的模样,昨天试了几次,发现虽然能飞回来,却不稳定,正打算今天再完善一下,谁知道从文锦阁上课回来,发现那个山寨版的回力镖不见了,这一惊非同小可,那可是自己辛苦做出来的。一问之下才得知,原来是送来的几个女子见梁熙昨日一直在玩回力镖,想着学会了讨他欢心,就拿着回力镖去后院练习,谁知道抛出去之后直接掉到荷花池里去了,这荷花池看着水清见底,其实底下全是烂泥,那几个女子哪里肯下去捞,立刻作鸟兽散了。   梁熙原本就对男女之事没有兴趣,为他教习情事的又是两个老宫人,说话慢悠悠的让梁熙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差点没睡着了,助兴?呵呵,不打击兴趣就不错了。这许多女子既然不能陪他玩,在他眼里就是无用的人,又妄图抢他和蔺秋的床,现在还把他辛苦做的回力镖给弄没了,实在是忍无可忍,必须赶走!   梁洪烈从梁熙颠三倒四的叙述之中,终于明白他要赶走那些个女子的真正原因,气得差点抽出刀来砍了这唯一的儿子,要不是御书房内没有兵器,他很可能一个儿子都没了。   “子嗣,你需要子嗣!那些女子是专门为你留下子嗣的。”梁洪烈很无奈,这种话实在不是一个皇帝该说出口的。他真的很想撬开梁熙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都装满了稻草。   “哦,那个啊……”梁熙撇了撇嘴,对于子嗣他一点兴趣也没有。   梁洪烈被他那副无所谓的样子气得暴跳如雷,当初他能看准机会揭竿起义,又凭借着稀薄的皇室血统收拢人心,最后登基做上皇帝,但凡脑子有一点不够,早就化成灰了。自己另外的几个儿子也都是好的,长子聪慧、次子勇武、三子多才、四子谨慎,可惜全死了,唯一留下的却是这么个玩意儿,老天爷这他妈的是有多看他不顺眼啊?!   就在梁洪烈差点亲手干掉自己最后一个儿子的时候,近侍及时的前来禀告,户部尚书和刑部尚书求见,这才挽救了梁熙的一条小命。   挥手把梁熙赶了出去,梁洪烈搓了搓脸,搓掉了刚才的暴怒和绝望,又是那个气势威严的皇帝了。   从御书房出来,梁熙想了想干脆向坤宁宫走去,既然父皇这里行不通,就去母后那里抱怨一下,一定要把那帮女人给赶走!   走过一个拐弯,一个小太监一下撞进了他的怀里。   “混蛋,你没长眼睛啊!” 气正不顺的梁熙大怒,一把将那小太监推得摔在地上。   那小太监吓得脸色苍白,急忙爬起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你是哪个宫的?跑这么快是要赶着去投胎啊!”梁熙揉了揉胸口,看着小小的一个人,撞起人来还真是挺疼的。   那小太监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说:“太子殿下饶命啊,奴婢是坤宁宫的,太子妃车驾已经进了城了,奴婢是赶着去禀告皇后娘娘,不是故意冲撞太子的……”   后面的话梁熙压根没听见,太子妃回来了,已经进了城了!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向着宫门飞奔了,一路上惹来了无数怪异的眼神,不过这有什么关系,梁熙心中只有那个瘦瘦小小的不爱说话,却总是在不经意间关心着他的太子妃,不知道他有没有带回自己的回力镖,不知道他有没有新想出什么好游戏,不知道他有没有……长胖一些……   没有皇上的手令,太子不得随意进出宫门,梁熙只好站在宫门里面焦急的等待,几个皇后派来的随侍脸色都有些不好,他们自然是知道皇后打的主意,乘着太子妃不在,让太子赶紧延续子嗣,这样太子妃回来,也不会因此而影响两人的相处,只是现在……   车驾在宫门处停了下来,梁熙兴奋得几步跑过去,张嘴刚要喊,就见车帘子一掀,一张老脸伸了出来。   梁熙:“……”   刘嬷嬷一出来就见到一张让她生厌的脸,差点对着那张脸就一脚踹过去,猛的想到自家小公子是回来是为了“夺回太子”的,立刻收回伸了一半的脚,硬是在满是褶子的脸上挤出几分笑来,下车做出恭敬的样子对梁熙说:“见过太子殿下。”   梁熙:“……”怎么这宫门下面这么冷啊,简直就是阴风阵阵。   不过刘嬷嬷也就行了一个礼,立刻身子一转,掀开帘子小心的扶着蔺秋下了车。   见到那个小小的身影从车里出来,梁熙觉得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从心底涌了出来,仿佛太阳一下子从云层里露出头来,正好照在他的身上,刚才的那种阴冷顿时消散了,他张了几下嘴,总觉得应该说几句,于是他说:“你……好像胖了……”   刘嬷嬷:“……”   后面跟着的三位嬷嬷:“……”   守宫门的护卫:“……”   蔺秋抬头看着那张带着几分傻笑的脸,这段时间以来心中的那种不知所措突然消失了。面前的这个人是他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是第一个对他说话的人(喊“请太子妃下轿”的那位太监被透明了),在他什么都不懂的时候,与他同吃同睡,是他一直模仿的对象,而且,梁熙是他身边唯一一个对各种游戏有着强烈好奇的人,这大大加深了出身游戏世界的蔺秋对他的好感,只是没想到这好感在不知不觉间增大了,甚至离开他都感觉心中不安。   “嗯,是长胖了。”蔺秋点了点头,很认真的说。   众位嬷嬷:“……”   守宫门的护卫:“……”   梁熙弯着眼睛笑了,他的太子妃就是与众不同,拉过蔺秋的小手,说:“我们回去吧。”   他话音刚落,就见几个宫人抬着一顶宫辇小跑着过来,一个太监跟在旁边,见到蔺秋立刻行礼道:“皇后娘娘召太子妃觐见。”   皇后娘娘召见,自然是要立刻过去的。   扶着蔺秋上了宫辇,刘嬷嬷转头对着另外三位嬷嬷说:“你们去把景琉宫打扫一下,那些个垃圾全丢出去,免得脏了太子妃的眼。”说完还横了梁熙一眼,这才跟着宫辇向坤宁宫走去。   梁熙:“……”总觉得,这位嬷嬷说的垃圾,似乎代表了一些什么。   是什么呢?梁熙站在宫门开始冥思苦想。   守宫门的护卫:“……”总觉得好同情太子殿下啊。   ☆、第 26 章   楚皇后翻看着蔺秋交给她的账簿,上面详细的记录着田庄最近的开支,虽然是一个不小的数字,不过楚皇后知道不用多久这些钱就能回来,而且是成倍的回来。   放下账簿,楚皇后目光有些复杂的看向坐在下首的蔺秋,一个能干的太子妃固然重要,可是皇室的传承同样重要,要是能合二为一该多好?   “咱们大梁国多山地,许多地方因地势太高而不适合种植,本宫看太子妃绘制的水车,如果推广到各地,能扩大耕种,不知太子妃意下如何?”心头转过无数个念头,楚皇后的脸上依旧带着柔和端庄的微笑。   蔺秋看了楚皇后一眼,没听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不过说到在山地耕种,他想了想,说:“山地可以种梯田。”   “梯田?”楚皇后愣了一下,原本只是想以蔺秋的名义献上水车,给他累积一些资本,谁知他却说到梯田,这梯田又是什么东西?   雁归山的田庄虽然在山脚,但因为那一片地势比较平坦,只要解决了水源的问题,几乎没有开垦的难度。可是当初买地的时候,是连着大半个山坡一起买的,如果继续开垦下去,势必要解决半山种地的问题,所以蔺秋早就在计划梯田的事,只是因为田庄人口不多,轮到开发半山坡怎么都要要等到明年了,所以计划书写了却没有拿出来。   等看完关于雁归山半山梯田的计划书,楚皇后看向蔺秋的目光更为复杂,这么博学又能干的太子妃,为什么就不是个女儿身呢?   “太子妃可将这梯田和水车献给陛下,陛下最大的愿望就是百姓能丰衣足食,见到这梯田和水车一定会很欣喜。”楚皇后不着痕迹的看了蔺秋身后一眼,刚才明明感到一阵审视的目光从那里传来,仿佛针刺一般,可是那个位置只有几个宫人和一个微微垂目的老嬷嬷,到底是谁呢?   刘嬷嬷低垂着眼眸,刚才皇后的目光中有太多的算计,这逃不过她的眼睛,看来回宫不会是一帆风顺,不过只要她还在一天,就绝对不能让人伤害小公子,任何人都不行。   “好。”蔺秋没有任何犹豫的就答应了,资源共享嘛,这很正常,网络上的人不都是这么做的吗?在现代社会或许还牵扯到版权问题,这里嘛……反正这也不是他设计的,尽管拿去用好了。   楚皇后笑着点了点头,喊来自己最得力的女官,将水车的图纸和梯田的详细计划交给她,并附上自己早就写好的折子一同给皇帝送去,那折子里写明这水车是太子妃亲自设计并在皇庄里实验过,对山区田地的灌溉极为方便等等。   折子送出后,楚皇后又留蔺秋说了一会儿话,并在话里话外把折子里所写的告诉了蔺秋。以皇后的身份自然是不需要在蔺秋面前卖好的,只是蔺秋的身份毕竟不同,他的父亲统领着大半大梁国的军队,两个兄长如无意外以后将会接手领兵,母亲和两个嫂嫂又都是厉害的……所以她也不能向对一个普通的儿媳妇那样对待蔺秋。   说得难听点,蔺秋要登上后位,固然需要梁熙的宠爱和皇后的支持,可是梁熙要坐稳皇位,也需要蔺家的支持。   可惜的是蔺秋完全不明白楚皇后的意图,他接收了原主的记忆,却没接收他的想法和思维方式,就像是你看了一部超长的纪录片,你知道里面的人做过什么,说过什么,甚至吃喝拉撒睡全知道,可是你不会知道那人在想什么。现在的蔺秋就是这样一个状态,他本能的觉得身边的人,包括这个正在和他说话的皇后,每个人说的话和他们心里所想的似乎并不一样,甚至说的话和要表达的意思也不一样。但那些内在的涵义,蔺秋一点也猜不出。   他看着楚皇后那张一直微笑的脸,突然想起了梁熙,虽然同样是在笑,可是梁熙每次笑的时候,蔺秋都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欢欣,而皇后笑的时候却没有。   蔺秋明显是走神了,不过他向来是面无表情,又不爱说话的,所以连楚皇后也没发觉,还将他留下了用了晚膳才让他回去。   拒绝了宫辇相送,蔺秋慢悠悠的向景琉宫走去,刘嬷嬷和几个宫人为他打了灯走在周围,微黄摇晃的灯火映在后宫那条悠长又有些破旧的路上,又将众人的身影投在路两旁的宫墙上,远远望去仿佛群魔乱舞一般。   蔺秋盯着宫墙看了一会儿,慢慢停下了脚步,身后的刘嬷嬷正想开口,就听蔺秋似乎说了一句什么,只是他低着头声音又小,除了刘嬷嬷旁人都没听清楚。说完那句话,蔺秋似乎想通了什么事,脚步都快了几分。   刘嬷嬷眼神一动,闭紧了嘴巴一声不吭,黑暗中原本应该老迈昏花的双眼闪动着异样的光,几个正侧耳倾听的宫人只觉得背脊一紧,仿佛被凶猛的野兽盯住了一般,全身汗出如浆,除了还能继续向前走,其余的地方竟然僵直得连动都不敢动弹一分。只有走在正中间的蔺秋,犹如被护在羽翼下的稚鸟,感觉心里似乎比刚才更宁静了几分。   走到景琉宫,还没进门就见一个人影冲了出来。   “你可算是回来了!”梁熙几步蹦到蔺秋面前,笑得眼都眯了起来。   原本以为接了蔺秋就能回景琉宫好好说说话,却被皇后给截了去,只好自己一个人灰溜溜的回来,到了晚膳时分,他还专门吩咐厨房准备蔺秋的炖汤,谁知道又有宫人来传话,说皇后留太子妃用晚膳,只好又自己一个人无聊的用膳。用完晚膳他就开始坐不是,站不是,到最后干脆跑到门口来等蔺秋。   大概连梁熙自己都想不明白,难道他就如此在意蔺秋?其实不是,这就像两个朋友,或许原本并不是关系那么好,但一直在一起玩耍的,突然分开了,就开始想念起对方的好处来。等到好不容易能再次见面了,却又被人截胡,除了失落大概还有几许不愤在里面,恨不得把那朋友一把夺回来。梁熙现在大概就是这么个状态,见到蔺秋除了高兴,也带了几分得意,嗯,太子妃可算是又可以陪我玩了。   拉着蔺秋的小手,梁熙一边走进景琉宫,一边忍不住开始抱怨起来。   回宫之后一直被关在景琉宫,都不许他出去玩。   每天李太傅都要他抄好多的书,还老是骂他,甚至有一次还用藤条抽了他的手心。   父皇派了一帮女人来,可是那帮女人好无聊,还把他的回力镖给弄得掉到荷花池里去了,对了,我的回力镖你带回来了吗……   蔺秋一脸认真的坐在椅子上,静静的听着梁熙的抱怨,还在他口渴的时候把面前的茶盏推到他面前。只是在听到皇上派了一群女人来的时候,微微抿了一下嘴。听到那些女人半夜推醒梁熙,“想抢他的床”的时候,垂下了眼眸。   接收了原主的记忆,自然也有了许多这个世界的知识。这个世界男人和男人可以成婚,可是有些男人即使娶了男子,为了延续血脉,也会再纳几个女妾回来,那些男妻通常也会表现得很大度,还会把长子抱到自己膝下抚养,作为嫡长子养大成人。   那些皇上派来的女子就是为了延续血脉的吧?自己将来也要抚养一个梁熙和其他女子生的孩子吗?   梁熙抱着蔺秋带回来的回力镖笑得很梦幻,蔺秋则坐在椅子上,看着梁熙的笑脸,开始分析起胸口的那阵阵闷痛是怎么回事?   刘嬷嬷一直站在蔺秋的身后,微眯着双眼,不知在想什么。直到伺候着蔺秋和梁熙上床入睡,打算关了房门的时候,突然听到梁熙说了句“过几天就是中元节了,我们偷偷溜出去看放灯吧”,才好悬没一脚踏空撞在门框上。   ☆、第 27 章   安排好守夜的人,刘嬷嬷回到下人住的院子,虽说是下人住的地方,可是她们几位嬷嬷的身份毕竟不同,有一个专门的小院子,只住了她们四位嬷嬷。   “那些个骚蹄子都那里去了?”一进门刘嬷嬷将手中的帕子重重的拍在桌子上,阴沉着脸坐了下来。   三位嬷嬷正拿着刚送来的几匹绸子,打算为蔺秋做几件新的里衣,听得这话,陈嬷嬷站起来倒了杯茶,放在刘嬷嬷面前,说:“我们回来的时候,已经被皇后派人带走了,连东西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刘嬷嬷冷哼了一声,说:“皇后的动作倒是挺快。”   三位嬷嬷彼此看了一眼,这语气不对啊,难道发生了什么事?陈嬷嬷最沉不住气,连忙问:“怎么了?小公子可是去皇后那里受了什么气?”   刘嬷嬷摇了摇头,说:“今天倒不曾受气,不过以后可说不准了。”说着她把在皇后那里听到的全说了,还重点指出皇后似乎有什么算计,只怕会让小公子难过。   邢嬷嬷皱了皱眉头,说:“你是说皇后娘娘不死心,还要弄些个女人来?”   刘嬷嬷点头说:“我本想着等过上几年,小公子在宫中站稳脚跟,哪怕太子真的娶了侧妃,生下子嗣,对小公子的地位也不会有多大的妨碍。只是现在皇上急着要开枝散叶,竟然弄了那么多女人回来,万一真的诞下皇孙,不管那女人的身份如何,小公子的位置都会不稳。”   “那可怎么办?”几位嬷嬷立刻急了。   邢嬷嬷一咬牙,说:“我这里有男人吃了就绝后的药方,要不……”   刘嬷嬷被她气的脑袋直发晕,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说:“太子要是绝了后,皇位肯定不稳,小公子还能好吗?”   邢嬷嬷瘪了瘪嘴,不敢说话了。   庞嬷嬷也瞪了她一眼,扭头冲着刘嬷嬷谄笑道:“老姐姐,我们几个就属你心眼多,你肯定有好办法,快别憋着了,说出来也安安我们几个的心。”   刘嬷嬷喝了口茶,稳了稳情绪,说:“我的确是想了个主意,只是这主意还要让夫人同意才行。”   “是什么主意?”三位嬷嬷连忙问。   “我看那太子玩心太重,不是个好女色的,只要他离了宫,短时间内回不来,皇帝就算想给他找女人也不容易了。”刘嬷嬷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庞嬷嬷想了想,接口道:“嗯,等过上几年太子哪怕带着皇孙回来,小公子也站稳脚跟了。”   刘嬷嬷点头说:“对,就是这个理。”   陈嬷嬷双手一拍,说:“那还等什么,赶紧给夫人写信,让夫人想办法把太子弄出宫去。”   刘嬷嬷却摇了摇头,说:“这事不能写信,万一被人知道是个大麻烦,必须做得机密,等几日我寻个机会回将军府一趟,和夫人细细的说清楚。”   三位嬷嬷连忙点头,这宫里到处是眼线,如果不是她们在这小院中布下了不少的机关,也不敢在这里商议这些事情,说出去全是大不敬,掉脑袋都是轻的。   这边几位嬷嬷盘算着怎么把梁熙弄出宫去,那边梁熙躺在床上还兴奋得睡不着,一直在向蔺秋说着中元节灯会要如何跑出宫去,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梁熙和众位嬷嬷也算是同心同德了。   过了几日,梁洪烈在朝堂上拿出了皇后的折子,还有水车和梯田的详细介绍,令所有郡县推广。   有大臣当殿质疑,这种奇巧之物是否真有那么厉害,能将山下的水自动运致山上,万一不如资料上写的,却耗费人力物力修建水渠,岂不是影响农户的耕种?   又有大臣出来说,在山地耕种根本不切实际,不说水源,光是那漫山遍野的大小石块就是个大问题,要把这许多石头都搬走,还要修那梯田,该多大工程啊!再说了,这图里的梯田看着不像田地,到象是鱼鳞一般,真能种庄稼?   还有大臣说,这种农作用具该是工部的事,太子妃与其花费心思设计农具,不如为太子选定侧妃,也让天家子嗣延绵。   除了礼部尚书和户部尚书没有说话,文臣们几乎一边倒的抵制水车和梯田,这一点也不奇怪,前段时间被送入景琉宫的女子大多来自各个世家,原本想母凭子贵一飞冲天的,谁知道太子妃一回来,全被赶出了景琉宫,回去一番哭诉,这些世家的代表们只好顶着武将那边快要杀人的目光,拼命的抵制。   是的,于文臣们正相反的是武将,全都力挺修建水渠造水车灌溉,并决定在自己封地的山坡上开垦建造梯田。太子妃那是谁?大将军的小儿子,大将军那是谁?我们武将的顶梁柱啊!这大殿里的武将十有八九或自己、或子弟出自蔺敛的帐下,只要是大将军家的事必须支持,必须大拇指!至于那水车和梯田是否有用……咳咳,反正最多也就亏个一年的产量,这又有什么关系?谁家还真少那么一点粮食不成。   看着下面吵得不亦乐乎的文臣和武将,梁洪烈的周围仿佛围绕着一层肉眼可见的煞气,旁边的司礼监腿软得几乎要跪下了,算咱家求你们了,快闭嘴吧,没看皇上都快要杀人了吗?   梁洪烈是真的想杀人了,当他们是真的因为水车和梯田在争吵吗?不,他们全都在为了自己背后的那些势力而争吵,武将且不论,那些个文臣,各个都依附着某世家,根本就是那些世家手中握着的刀子,随时随地可以在自己身上捅上几刀,只要那些世家不倒,他们的位置就安稳了,即使是皇帝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一个耳根子软的傀儡!   可是他们忘了,殿上坐着的是梁洪烈,一个靠着起义,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皇帝!   “够了!”梁洪烈猛的站起身,一脚将旁边的香炉踢得滚下台阶,发出轰隆的一声巨响。   “陛下……”争吵中的文臣和武将们吓了一跳,连忙跪倒一片。   “赵符!”刚才就属刑部侍郎蹦达的最欢,查陈妃案、盗墓案、假币案的时候,怎么不见他如此努力,既然要做出头的椽子,那就从他这里开始。   “臣在。”赵符跪着爬出列,额头紧紧的贴在金砖上,冰凉的感觉却无法压住他心头的惊慌与恐惧。   “你说不知水车是否如折上说诉般便利,那就由你亲自去验证!赵符调任山南郡思江县田曹,即日起上任,带出去!”   山南郡在大梁国最南端,气候湿热,多毒虫瘴气,去那种地方做一个小小的,管理农事的田曹,赵符这辈子想再复起几乎是没有可能了。   “是!”门口的力士过来,把全身瘫软的赵符剥去官服官帽,拖了出去。   被门槛绊了一下的赵符终于醒过神来,想挣扎喊几声“陛下饶命”,却被右边的力士捂住了嘴巴,他一边挣扎一边瞪那力士,却见那力士对着他冷冷的呲牙一笑。   妈的,居然敢对蔺大将军的小公子不恭,让他做个小农官真是便宜他了,要不是蔺大将军当初在战场上救了自己的父亲,他和他娘早就冻饿而死了。要不要找几个人半路把这混蛋给咔嚓了呢?   想到这里,力士的笑容更加阴冷,赵符不动了,他直接晕了过去。   大殿上,梁洪烈的怒火并没有因为一个赵符而熄灭。   ☆、第 28 章   一个又一个的文官被拖了出去,除了赵符大多是一些低阶的官员。这些官员品级不高,管的也不是重要的部门,虽然依附了某世家,可是在这种时候,没有世家会冒着惹怒皇帝的代价,为这些人而求情。   礼部尚书孙畅恭敬的低着头,对那些被拖出去的同僚升不起丝毫的同情心。以为自己有了世家做靠山就能在皇帝面前随意的蹦哒?   这大殿里每个人都明白,这是皇帝在借机打压世家势力,可越是明白越不敢轻举妄动。平日里他们可以上窜下跳的打压对手,为了自己的家族甚至可以贪赃枉法,不把皇帝放在眼里,因为皇帝治理一个国家需要文臣,需要世家的支持。可是皇帝如果真的怒了,大可以换一批文臣,再换一批世家,这世上并不缺读书人,也不缺想往上爬的家族。   想反抗?从梁洪烈登基开始,就一直有世家企图效仿他当年的起义,可是梁洪烈不是前朝末帝梁喆,他出生时家中已经败落,曾有过饥一顿饱一顿的经历,深知百姓最需要的是什么,所以他起义成功了。而那些世家,有钱、有人、却不懂得民心,又如何可能成功?   最重要的是梁洪烈背后还站着蔺敛。这在很多人看来很不可思议,一个皇帝竟然放心的把兵权交给一个大臣,而且还是一给就给了二十年,可是梁洪烈就是这么做了,而蔺敛竟然也真的从未背叛梁洪烈,无论多少世家企图收买他,始终忠心耿耿的站在梁洪烈身边。   看着梁洪烈似乎是打算收手了,孙畅站出来劝皇上息怒,皇上是圣明的,太子妃也是聪慧的,天家日夜操心百姓的温饱,让微臣万分感动,任何反对这水车和梯田的都是坏分子,既然所有的坏分子全都处置了,我们继续讨论水车和梯田如何?   听到孙畅的话,几乎所有剩下的文臣都露出感激涕零的神情,“所有的坏分子全都处置了”这话说得多好。   孙畅却是在心里撇嘴,要不是为了给皇上找个下台阶,我才不出这个头呢,你们全被拖走最好,正好可以换一批肯好好做事的回来。   不过,今天这事可不能给自家那女儿知道,上次给太子选秀,女儿就回娘家来发了一通脾气,说自己帮着皇上欺负她小叔,还和她娘抄没了自己的私房钱。这次要被她知道,有人在朝堂上诋毁她小叔,自己却还帮那些人说了好话,还不得回娘家来又闹一场……哎哟,这次不会把自己私藏的小酒窖给抄出来吧……   不管孙畅在这边怎么提心吊胆,处置了一批人的梁洪烈得了台阶,心满意足的顺势下坡,让太监将水车和梯田的图纸和资料交给户部尚书陈简,由他派人安排如何在全国范围内推广。   皇上满意了,被打压了一番的世家也老实了,而这一切的根源,太子妃蔺秋这时候正被梁熙牵着手逛大街呢。   有道是“有志者事近成”,又或者“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在梁熙一次又一次的努力下,竟然成功的摆脱了皇后派来的随侍,又打扮成小太监,混在出宫采买的队伍里,带着蔺秋溜出宫了。   两个嬷嬷偷偷的跟在他们身后,同时又通知影风楼的几个暗卫在四周保护。   彼此看了一眼,两个嬷嬷都对梁熙有了一些新的了解,只要真的想做什么,这个纨绔太子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耐心和毅力,甚至连脑子都会变得比平时好用许多。   就如这次从宫中溜出来,他竟然用了三天时间做准备,中间利用了许多人和道具,耍了无数的手腕,这才带上蔺秋一同出宫。否则即使出宫比入宫是要容易一些,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就连当初是盗匪的庞嬷嬷不也花了不少心思才能跟出来吗。   张六指捏的面人一向惟妙惟肖,堪称是京城一绝,每天在他的面人摊旁转悠的小孩络绎不绝,只是今天是中元节,传说会有鬼差来捉拿逃窜的幽魂,可是鬼差眼神不好,常把小孩子当小鬼给捉回地府,许多人家都会在中元节把孩子关在家中,免得被捉错了,所以当梁熙带着蔺秋走到张六指的面人摊的时候,他正闲得直打哈欠。   看到做太监打扮的梁熙二人,张六指眼睛一亮,宫里的太监可都是有钱的主,这两位一看气势就与众不同,说不定是哪位娘娘身边的红人,他想到这里连忙打点精神,站起身来拱手笑着说:“两位小公公可是要买面人?我这里的面人可是京城里最好看的。”   梁熙挑剔的看了几眼架子上插着的一排面人,撇了撇嘴说:“这些都不如宫中的好看。”   张六指一愣,连忙陪笑道:“这位公公真是太抬举小的了,小的就是一点普通的手艺,哪能和宫中的东西相比。”   梁熙点了点头说:“嗯,那到也是。”对于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梁熙来说,即使是京城一绝的面人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今天带了蔺秋出来,总要给他找些好玩的东西。   “太……咳咳,秋儿……可喜欢这些面人?”梁熙扭头去看蔺秋,只见他正望着张六指的面人工具。   蔺秋摇了摇头,却伸手拿过了那一把工具,仔细的看起来。   “额……这位小公公,莫不是想学做面人?小的这是祖传的手艺,可不能外传的。”张六指乐呵呵的说到。   谁知他话音刚落,就见蔺秋从面桶里捏了一块面出来,在手中慢慢的揉搓了几下,拿起工具在那面团上雕琢起来,可是渐渐的,他的动作越来越快,时不时的又在面桶里捏出别的颜色加入,没多久一个小小的人头已经捏了出来。在梁熙和张六指惊呆了的目光里,他给那小人头带上了帽子,最后是身体和四肢……等完全捏好,他又抽了根竹签固定好小人,这才递给梁熙。   梁熙:“……”   那是一个只有一寸高矮的小人,身材比例与常人无异,身穿太监服饰,连衣服上的花纹都用竹签勾勒了出来,每一处都做得十分细致,尤其是那张笑脸,还带着几分傻气,简直就和梁熙一模一样。   “这是我?”梁熙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手里的面人。   “嗯。”蔺秋点了点头。   “想不到你这么厉害,居然会捏面人。”梁熙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蔺秋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其实蔺秋根本没学过怎么捏面人,他只是通过分析那些面人样品上的纹路,还有面人的制作工具,得出了该如何制作面人。   这并不是很难。蔺秋看着自己的手,这样想着。   ☆、第 29 章(捉虫)   梁熙并不是第一次出宫玩,在他还是个皇子的时候,偶尔能用撒泼的方式获得出宫游玩的许可,只是每次都有一堆的随侍和护卫相陪,走到哪里都会引起一阵的骚乱,不是跪倒一片,就是跑个精光。   这次他终于能像个普通的庶人一般,在街边闲逛,偶尔还会买上两个小吃,和蔺秋一人一个吃下去,把后面跟着的嬷嬷吓得脸色发白,生怕蔺秋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傍晚的时候,他们终于晃悠到了城西的燕临河边,坐在一棵柳树下等着日落。   与此同时,刘嬷嬷从大将军府的侧门离开,还带上了一小坛据说是礼部孙尚书的藏酒;楚皇后因为梁熙的出宫而大发雷霆,借机处置了两个不安分的宫人;留守景琉宫的邢嬷嬷用手刀劈晕了一个打探消息的小宫女,本想拎到厨房去,突然想起这里是皇宫,不是她的黑店了,只能郁闷的丢到墙外去。   天色一点一点的暗了下去,人群在河岸边渐渐的聚集起来,一些贩卖荷花灯的小贩在河堤上摆开了摊子。   “一会儿满河都是荷花灯,可漂亮了,不过我也只见过一次,哦,对了,那次还有几个好大的荷花灯。”梁熙从坐下来就开始不停的说话,主要是这两天蔺秋又开始不说话了,简直象当初他们刚刚成亲时一样,这让梁熙莫名的有些心慌。蔺秋捏的面人在梁熙的手里转来转去的,就像他现在的心情一样。   蔺秋低着头,看着黑沉沉的河水,在梁熙看不见的地方微微勾了勾嘴角。   从回宫的那天开始,他就觉得胸口经常会有阵阵的闷痛,不疼但很不好受,他知道这个身体多病痛,以为只是身体上的毛病,直到今天,看着梁熙因为自己的沉默而心慌,在自己身边转来转去,甚至没话找话说,胸口的那种闷痛竟然消失了。   手里拿着的是梁熙买来的麦芽糖,吃的时候会粘住牙齿,可是很甜。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叨叨不休的梁熙,嗯,这感觉还不错。   放灯自然是很美的,只是没等到那几盏压轴的大灯,因为皇后派来的侍卫找到了他们,梁熙再不愿意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和蔺秋坐上宫轿,在侍卫的护送下回宫了。   过了几日,礼部尚书在朝堂上提到,依大梁国律例,太子成亲后要选择一个贫困县下放两年,做当地的父母官,以了解民生,为将来继承大统做准备,现在太子既然已经成亲,是否需要出去历练?   “朕竟不知还有此等律例。”梁洪烈听得也不由一愣。也难怪他吃惊,大梁国历史上的那些个皇帝和太子,就没有一个是为民考虑的,别说懂民生,大概连麦子和稻子都分不清吧。   虽然梁洪烈当初是起义夺的皇位,可是却没改大梁国的国号,用的也是以前的律例,毕竟他姓梁,原本就是是大梁国的皇族。   孙尚书很想告诉皇帝,不是自家那不孝的女儿,就连自己都不知道。“回陛下,此律出自《太祖皇律》。”   说到《太祖皇律》,梁洪烈的脸色顿时黑了。   《太祖皇律》是大梁国开国皇帝亲手所写,里面洋洋洒洒两千多条律例,全部是用来规范皇室成员的,从皇帝、皇后、皇子、妃子……一直到各藩王的家眷,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包括在内。   说到这位开国皇帝,那可真是个奇人。他早年一心造反,屡败屡战,最终做了皇帝。中年与文臣斗,与武将斗,每个月都会砍几个脑袋。到了晚年一心修书,修的还是律法,而且还是专门针对自己和儿孙的。   用他的话来说,只要他的子孙能依照《太祖皇律》行事,大梁国就会延绵万载而不灭。只是很可惜的是,他刚死,他的儿子就把他辛苦写成的《太祖皇律》彻底摒弃了,无他,实在是里面的规则太多了,连吃饭、睡觉、上厕所都有无数个规定,这不是律法,这分明就是能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连上厕所都便秘的神物啊。   梁洪烈很纠结,让太子去做个县令,他肯定天天溜出去玩,不理民生,不管正事,最后那个县里的人不是被饿死,就是被饿死,嗯,不可能有别的选择。不让太子去吧,写皇律的开国皇帝也是他的先祖,虽然大梁国的人都知道那皇律有多搞笑,他也不能明着违背。   都是孙畅这老东西,居然当殿说这事,让朕没了回旋的余地。梁洪烈看着孙尚书,眼神很不善。   孙尚书一脸的恭敬加严肃,心里也很无奈,被女儿逼到这份上,大梁国大概也就他一个了,不过为了最后的那几坛百年佳酿,被皇帝瞪两眼算什么。   这边还在眼神交流,那边陈简出列说:“陛下,大皇子殿下当年也曾为雁鸣县令。”   皇长子天资聪慧,小小年纪就已经表现出不凡的管理才能,十二岁时曾在雁鸣县做过半年多的县令,肃清吏治、审理积案,被当地百姓称为神童县令。   想到死去的皇长子,梁洪烈脸色不由的有些暗淡,原本想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梁熙如果也去历练一下,或许、可能、大概……也能有所成长……吧……   就这样,在梁熙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将要被发配到某贫困县,为当地的民生事业做出贡献,真是可喜可贺。   为什么说梁熙不知情?他原本不是要每日听政的吗?   哦,是的,原本的确是要每日听政,只是在偷溜出宫被捉之后,梁熙被狠狠的打了一顿板子,还是梁洪烈亲手打的,生生的把他两股打得皮开肉绽,现在的他只能趴在床上,对着两个一脸严肃的老嬷嬷。   午膳时分,蔺秋从坤宁宫回来,正好见到梁熙趴在床上扭来扭去的,明显是闲得发慌。   “秋儿,你回来了。”梁熙眼睛一亮。自从那日溜出宫去,为了在外不暴露身份,梁熙喊了蔺秋几声“秋儿”,回宫之后觉得再喊“太子妃”实在是过于生分,干脆就一直喊他“秋儿”了。   蔺秋点了点头,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开始翻看从皇后那里拿来的几本新账簿。   就在蔺秋去雁归山田庄的这段时间里,京城的内帑生意几乎全部受到打压,酒楼、当铺、银楼、绸缎庄……的生意全部下跌了近一半,而且这种打压还在向周边郡县辐射。   内帑被打压这种事情还不好查,人家又没砸你的店,也没踢你的门,就是在你隔壁开了个和你一样的店,买了和你一样的东西,东西的价格和成本价一样……而已。在没有市场管理条例,不懂得什么叫恶性竞争的大梁国,即使被打压的是内帑,也只能偷偷的查。   可是几乎所有的店铺全是一样的,先是在内帑店铺的附近开一家相同的店,然后高价从某酒楼、当铺、银楼……挖一个掌柜,让那掌柜负责管理店铺,工作只有一个,就是把隔壁店铺的客人全都抢走,而幕后的人竟然奇异的一个也找不出来。   蔺秋手中的账簿是五家银楼的,这五家银楼有京城最好的师傅,打造的饰物曾经让京城里的妇人趋之若鹜,可是现在却门可罗雀,全被周围新开的几家银楼替代了。同样的款式、同样的重量,那些新开的店铺比这五家银楼便宜了许多,虽说手工或许不如这五家的精细,但人都是贪便宜的。   “本宫见太子妃最近十分清闲,就将这五个银楼也管起来吧。”即使再不满梁熙的贪玩,对于他被打,楚皇后还是很心疼的,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也因此对蔺秋有些不满,不仅不劝着,还跟着梁熙一起出去瞎混,干脆给你找点事情做,至于蔺秋能不能把银楼管好了,楚皇后到是一点也不担心,反正生意已经坏成这样了,再怎么样也亏不到那里去。   蔺秋到是有点高兴,又有任务可以做了。   ☆、第 30 章   在蔺秋的记忆里,最惬意的日子就是当初在游戏里,每天都有许多人找他送信、收帐、做任务的的那段时间。   不停的在各个地图上奔波,为了完成任务,他必须不停的分析各种突发状况,找出处理的方法,他的程序必须在一定的范围内不断的自我完善……那时候他还不懂什么叫“充实”,不过现在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看了一眼床上无聊得直打哈欠却又不想睡觉的梁熙,嗯,那就是空虚。看看自己手中的账簿,这就是充实。   梁熙还不知道蔺秋给他下了个“空虚”的定义,现在的他只想着赶快把伤养好了,再怎么想个办法溜出去,不过这次要拿上蔺秋带回来的回力镖,去城外找个地方好好玩玩。   “死性不改”说的就是梁熙这种人。   挨打?那怕什么,反正父皇不可能真把他打死了,最多也就疼几天,伤好了一切照旧。   梁熙正想着趴在床上能做点什么,就听蔺秋说:“刘嬷嬷,去把库房里的饰物都取出来。”   身为太子妃,宫中每个月都有各种定例发放的东西,其中也包括各种首饰,还全是女子佩戴的,蔺秋无法使用,就全被刘嬷嬷给锁到库房里去了。   刘嬷嬷应了出去,过了一会就捧了大大小小四个匣子回来,这其中两匣子是当初的陪嫁,一匣子是宫中发放的,一匣子是蔺秋和梁熙平日里佩戴的发簪、玉佩、金锁、香囊等物品。   蔺秋让刘嬷嬷将里面的饰品一一取出来细细观看,又拿出几家银楼里卖的首饰比照着看了一会,取出了一部分留在外面,这才让刘嬷嬷将剩下的首饰收起来。   “秋儿,你看那些女子的首饰做什么?”梁熙趴在床上,一直望着蔺秋,很想他能过来陪自己,即使不能出去,说说话总是好的,可是蔺秋从回来就一直在看账簿,弄得他越发的无聊了。   “皇后让我管理京城五家银楼,我在看他们打造的首饰。”蔺秋放下手中的一枝珠花,又拿起了一枚金镶玉的长命锁。   “怎么让你管这些女人的东西。”梁熙撇了撇嘴,很是不屑。   蔺秋看了他一眼,走到隔间的书桌前坐下,低下头在纸上写了些东西,嘴里说:“有一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女人和孩子的银子是最好赚的。”   梁熙扶着床架小心的从床上挪下来,一点点的蹭到隔间,趴在书桌旁的矮榻上,眨了眨眼睛,疑惑的说:“有这话吗?我怎么没听过?”   因为那是我在另一个世界听到的。蔺秋在心里回答到。   梁熙见蔺秋不答,又问:“这银楼真的很赚钱吗?一年能赚多少银子?”其实他对金银之物一点兴趣都没有,纯粹是没话找话说。   蔺秋头也没抬的说:“今年五家银楼到现在一直在亏损。”   梁熙:“……”   蔺秋不再理他,专心致志的写起东西来。   银楼要赚钱就必须改造,第一个要改的就是商品,如果商品不吸引人,一切都是空的。   大梁国对首饰和各类装饰品的规格和花样规定并不多,除了龙和凤是只有皇室才能用的,其余的花样官宦和庶民都能佩戴。   大梁国多山地,虽然耕种不方便,矿产却极其丰富,主要流通货币是金、银和铜,女子所佩戴的首饰也大多是用这三种金属打造,嵌以玉石、珍珠、水晶和各类宝石。   要说这几家银楼的师傅,那手艺是真的没话说,就说蔺秋手边的那枝喜鹊报春金簪,那喜鹊身上的羽毛每一根都细细密密的,仿佛真的一般。   从总账簿上可以查到,在过去的十年间,这个喜鹊报春金簪就卖出过一百七十多枝。可是问题也就出在这里,一个款式竟然卖了十年没变过。   翻看银楼所有首饰的图样,每一个都十分精美,可是变化却很少,用珍珠的大多是花衔珠,用玉石的不是金镶玉牌就是银镶玉佩,水晶和各类宝石也大多是这样,最多磨圆了做个珠串。   出身游戏世界,见惯了各种瑰丽多彩的装备和装饰品,蔺秋几乎不用思考就在纸上画了七八种各异的首饰,金银不再是主流,珍珠宝石也不稀奇,美玉琉璃不能少,羽毛兽皮往上加,就连漆器瓷片都来客串一把。   刘嬷嬷站在蔺秋的旁边,一开始还没注意,可是当越来越多的饰品图样出现在纸上,她开始不淡定了。谁说漂亮的首饰只有年轻的女人才喜欢?就算是七老八十的老妇人,见到心仪的首饰也会忍不住掏钱包,更何况她还没老呢。   “太子妃,这是何物?”不知何时四位嬷嬷全站在了蔺秋的身后,各个眼睛晶亮的看着蔺秋画的那些个首饰图样。   蔺秋笔下一顿,这才发现明明自己在画首饰的图样,怎么却突然多出了一副盔甲出来。说是盔甲也不对,应该说肩甲,冲天的火焰图案中盘绕着一条金龙,正面是咆哮的龙首,须发怒张得仿佛要嗜人一般。   “秋儿,你画了什么?”已经小眯了一觉的梁熙也在榻上努力的伸长了脖子,可惜蔺秋身边围了四个身强体壮的嬷嬷,梁熙什么也瞧不到。   蔺秋扭过头去,几个嬷嬷立刻散开,只见梁熙睁大了双眼向桌子上张望,像极了一只充满好奇心的小动物,嗯,身后要是再有一条摇来摇去的尾巴就更像了。想到这里,蔺秋微眯了双眼,勾了勾嘴角,可惜梁熙正盯着那几张图样,没有看见。   到是刘嬷嬷在旁边看见了,却只是又看了一眼梁熙,没说话。   “这是肩甲。”蔺秋说着,让刘嬷嬷把图样递给了梁熙。   “真好看,不过为什么不是圆的?”梁熙曾在边关一年,自然知道肩甲是什么样子的,这个肩甲很漂亮却不实用,真正的肩甲需要将整个肩膀包住。   “这个不是上战场用的。”蔺秋说完,回身继续把那图样画完。   梁熙觉得好奇极了,肩甲不是上战场用,还能怎么用?   他正想问,就听蔺秋对刘嬷嬷说:“刘嬷嬷,把图样拿上,我要去银楼看看。”   ☆、第 31 章   蔺秋站在福满银楼的门口,看着一个客人也没有的店堂有些发愣,身后的两个嬷嬷也在发呆。   虽然知道银楼生意不好,可也没想到居然一个人都没有,不过看看街对面的珠玉银楼那人来人往的样子,就知道福满银楼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了。   过了一会刘嬷嬷带了个银楼的管事来,那人一见蔺秋不敢行大礼,只好拱手道:“这位公子请到内堂小坐。”   蔺秋点了点头,回首又看了一眼对面街的珠玉银楼,正想去内堂,却猛的停下脚步,盯着一个刚从珠玉银楼出来的女子一直看。   刘嬷嬷在旁边看得奇怪,忍不住出声说:“公子,怎么了?”   蔺秋好一会才说:“那个女子……我之前见过。”   众人:“……”   刘嬷嬷看了那女子一眼,穿着似乎挺讲究,只是走路散漫,毫无气势,眉眼间带着油滑,不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刘嬷嬷很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女子,应该和自家小公子也没有交集才对,就问:“公子是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她的?”   蔺秋很理所当然的说:“就是刚才,在这里见的,只是她换了衣服,脸也变了一点点。”他对人脸的记忆和辨认非常强,这或许是因为在原本的游戏里有捏脸的功能,极其细微的变化他也能分辨得极清楚。   众人都有一愣,几位嬷嬷都是人老成精的,又都见过各种不能为人道的肮脏事,脑子里只一转就明白自家小公子的意思,那女人就是对方用来撑场子的,用现代的话就是“托”。   刘嬷嬷看了一眼庞嬷嬷,庞嬷嬷微微点了点头,见蔺秋已经进了店,乘其他人不注意扭身走出门去,坠在那妇人身后远远的跟着。   那女子晃晃悠悠的走了两个街口,四下张望了一下,见没人注意自己,立刻钻进一条小巷子里。   庞嬷嬷没跟进去,像是没看见一般直接走过那巷口,进了巷口旁的一家小酒馆,不等伙计过来招呼,穿过闹哄哄的店堂直向后院走去。酒馆的后院里是厨房,还堆放了一些果蔬,后门半开着。   从小酒馆的后门出来,庞嬷嬷的头上多了一块包头的青花布,身上罩了件灰蒙蒙的土布罩衫,下面是一条脏兮兮的粗布裙子,手里拎了顺手牵羊来的竹篮子,篮子里是两棵白菜,佝偻着身子,就像是刚刚买了菜要回家的老妇人一般。   拍拍衣服上的灰,庞嬷嬷顺着巷子向里走。这巷子不深,只有一条岔口,庞嬷嬷刚走没多远,就见那岔口处走出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来,旁边跟着的正是之前那女子。   “我不是和你说了,要找一些端正的生面孔,你倒好,尽拿些窑姐和叫花子来搪塞我。”那男人一边走还一边和那女子说着话,看到庞嬷嬷也不过是瞥一眼,声音不停的说:“一个个邋里邋遢,就那一身的的味道都能把客人给熏出去。”   那女子陪着笑,说:“您就放心吧,我会用刷子把他们各个都刷得干干净净的,就算有味儿,那也绝对是香味。”   那男人用手在鼻子下扇了扇,说:“我就信你一回,动作要快,懂吗?”   那女子连忙点头。   那男人哼了一声,自顾自的向外走,那女子也不送,急急忙忙的往回走,一边走还一边挽袖子,倒像是要立刻去刷洗他们口中的窑姐和叫花子。   庞嬷嬷等巷子里没了人,才又原路返回,等她从小酒馆里出来的时候,身上多余的东西都不见了,对此她还是比较满意的,这么多年没做过活儿了,业务还没丢下。   从袖子里拿出一块从厨房里顺来的姜块,在鼻子下面抹了一下,她立刻闻到一股子刺鼻的香脂味,差点把她熏了个跟斗。   “娘喂,这家伙身上擦了多少香脂啊。”庞嬷嬷苦着脸,跟着那味道走。刚才那男人走过她身边的时候,她在那男人的身上弹了一种特制的药水,这药水无色无味,但只要在鼻子下擦些姜汁,立刻就能闻到弹上药水那人的味道,而且是放大百倍的味道,隔了几条街都清晰可闻。   跟着那香脂味,庞嬷嬷没一会儿就看到了那个男人,只见他悠哉悠哉的在街上逛了许久,这才走进一家酒楼。   庞嬷嬷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那酒楼名叫喜福楼,店堂里坐得满满腾腾,人声鼎沸的好远都听的到。庞嬷嬷想起来,这不正是和内帑酒楼望江楼唱对台戏的那家酒楼吗?再一看隔壁,果然是只坐了小猫三两只的望江楼。   看看天色也不早了,既然知道了地方,回头再来查便是,庞嬷嬷目不斜视的从喜福楼门前走过,步履稳健,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一个普通大户人家的下人,包括两个在路边摆摊监视喜福楼的影风楼探子。   回到福满银楼,正好看到蔺秋从门里出来,后面除了两个嬷嬷,还跟了一大串的人,把庞嬷嬷吓了一跳,不过看看旁边刘嬷嬷虽然一脸的不耐烦却没有暴起,应该是楼里的管事和工匠等人。   这福满银楼前后有两栋楼,前面最大的一栋是店面,有三层高,一楼主要卖银器和首饰,二楼是金玉和一些珍品,三楼是账房。后楼两层高,是工匠打造器物的地方。两楼中间有一个院子,住了几个老工匠和他们的家人。   这段时间因为生意不好,匠人们只有零星的几个还在继续打造饰物,别的大多在家中放假。   可是现在看这架势,大概是所有的匠人都来了吧?   庞嬷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些警惕的看了那些工匠一眼,只见那些工匠有的表情严肃,有的笑得开心,那管事望向蔺秋的眼神就比较特殊了,简直就像是饿了三天的饿狼看到了肉包子,眼睛都在发亮。   “听公子一席话,真是胜读三年书啊,公子吩咐的事情,小的一定会办得妥妥的。这些图样我一定保护好,连睡觉都搂着睡。”要不是蔺秋的身份,银楼管事几乎想把他留下来,刚才听到的一切,就像是给他打开了一个全新的大门。   蔺秋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抱着图样睡觉,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谁都有那么点古怪的爱好不是,就象梁熙,两股都肿成那样了,听到自己要出门还想跟着。   上了车,因为中午没有午睡,蔺秋靠在软垫上有些犯困,刘嬷嬷心疼的急忙给他除了靴子,用一条薄毯盖上腿,从银楼到宫门要一刻钟,给脚松快一下也是好的。   “刘嬷嬷。”蔺秋闭着眼睛,困得声音都有些发飘。   “奴婢在这里。”刘嬷嬷轻声回到。   “路过远香楼的时候,去买一些奶黄稣。”   “是。”刘嬷嬷一边应着,一边在心里疑惑,自家小公子喜欢吃的不是百味阁的荷花酥吗?   这个疑问一直等回到宫里才有了答案。   梁熙趴在床沿上,一边大口的吃着奶黄稣,一边用特梦幻的语气对蔺秋说:“父皇下旨,让我去北陌县做县令,为期三年,呵呵,三年哦~”   他被嘴里的奶黄稣和出宫三年的好消息乐得眼都眯了,所以没看见蔺秋那细瘦的手指徒然间捏紧了椅子的扶手。   ☆、第 32 章   北陌县在昊北郡,几乎靠近北疆,离蔺敛的大营只有不到一百里。   大臣们对太子出去历练都挺支持,可是去那么一个苦寒之地,许多人都持反对意见,包括从不干涉朝政的楚皇后都提出反对。   可是梁洪烈也没办法,他真正能相信的人只有蔺敛一个,不论是他的忠心还是能力。对于这唯一的儿子,也只有在蔺敛身边,梁洪烈才能安心。   对此楚皇后也很苦恼,她也知道把梁熙放在蔺敛身边安全,可是如果那样,让梁熙延续皇室血脉的计划就必须推迟,总不能在蔺敛的眼皮子底下,找几个女人给梁熙吧?即使蔺敛能理解,他两个儿子可都不是好相与的。   “来人,去请蔺夫人进宫。”   苏红衣从孙尚书提议太子出宫历练就知道,楚皇后肯定会让自己找人保护梁熙,并不是说皇上派不出护卫来保护他,而是如果有人真想行刺太子,必定不会光明正大,对付那些肖小之辈,再多的兵力也是枉然,还不如几个老练的江湖人。   “皇后娘娘的意思,妾身明白了,本来由妾身保护太子殿下是最安全的,只是妾身实在不方便。”苏红衣说的很实在,不论武力还是忠心,由她保护都是最好的,可是她毕竟是太子妃的母亲,是太子的长辈,身为太子却要自己的丈母娘来保护,说出去可就难听了。   “是啊,本宫也明白,只是熙儿一个人在外,本宫又如何能放心。”楚皇后说着用手巾压了压眼角溢出的泪珠。   苏红衣停了一下,说:“妾身的四弟前日来信,说很想念几个外甥,过几日会来京城,想见见太子妃,还望皇后娘娘恩准,让他们见上一见。”   楚皇后一愣,苏红衣怎么突然说起她的四弟来了?苏家的四少爷苏烨是江湖第一的暗器高手,同时还是机关、阵法、易容大师,连楚皇后身处深宫,都听过他的大名。想自己的“几个”外甥……楚皇后皱眉想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说:“这也是应该的。”   隔日,皇上下旨,太子梁熙前往昊北郡,任北陌县县令,为期三年。赐太子妃一同前往。   “这几件袍子都得带上,还有库里的那张虎皮褥子也得带着,对了,火盆得多拿几个……”   “脂膏得多带上一些,那边风沙大,太子妃出门的时候需要抹上一些,否则皮肤都能吹裂了。”   “去库里取些好皮子出来,去给太子妃做几双靴子,北陌那边冬天的时候能把人手脚都冻掉了,光是棉靴子可不够暖和。”   虽然圣旨说中秋节后才出发,可是景琉宫里的人已经开始忙起来了,毕竟这一去要三年,一年四季用的东西必须带全了,否则需要用的时候难道还跑回宫来取?   一连几天所有人都在忙着收拾东西,光是蔺秋的衣物和被褥就有满满的十口箱子,再加上一些平时所用的物品,竟有二十口箱子之多。就这样,几个嬷嬷还是很不满意,恨不得把景琉宫整个打包带上,免得蔺秋去到北陌县住得不舒服。   这些日子梁熙走路都发飘,就差一蹦三尺高了,伤好后每日老老实实听政,勤勤恳恳学习,也不每天闹着要和蔺秋一起出宫了,连每日的字都写得比以往整齐了许多,就怕他父皇生气,万一不许他去北陌县,岂不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秋儿,你又要去银楼啊?”虽说不闹着出宫,可是每次看到蔺秋出去,梁熙还是很羡慕。   五家银楼这几天全部关门,所有的工匠集中到福满银楼打造首饰和金银器皿,店面全部重新装修。   先是招牌,福满银楼作为总店没有变动,而另四家银楼则统一挂福满银楼的招牌,只在下面写上某某分店。   然后是店堂的改造,原本所有的银楼都是两个长长的柜台,上面放一些不算贵重的首饰,如果有客人需要买更贵一些的首饰或器物就要去二楼,由管事亲自接待。   按照蔺秋的设计,柜台依旧存在,上面摆放的也依旧是不贵重的首饰,只是不再随意的平铺在台上,而是每个都放置在漂亮的锦盒里,锦盒上用金漆印着福满银楼的字样。柜台后面放上展示柜,上面是略微贵重或比较大型的器物,每一格的垫板都能调整角度,放平了可以放置花瓶、雕像,略微抬高可以放首饰,方便客人观看。   在一些不起眼的地方还放了几十面大大小小的铜镜,白天利用阳光,晚上点上烛火,可以把光正好照射在柜台和展示架上,将原本就精美的首饰和器物照得更加光彩夺目。而且这些铜镜全部用细丝牵引,可以随时调整角度,完全不用担心太阳偏移,对此前来京城“看望”外甥的机关大师苏烨表示,被外甥使唤他乐意。   其实苏烨是在看到蔺秋设计的那些首饰之后,才开始“任劳任怨”的。   作为一个机关和易容大师,苏烨一直想找一个徒弟来传承自己的这两门手艺,可是手巧的好找,一个有想象力又手巧的就真的不容易找了。   现在福满银楼的后院里,不仅原本的工匠在打造首饰器物,连那些工匠的家属都在做首饰。不会打银器没关系,剪刀会用吧,用绸布剪出花瓣、树叶的形状总是能做的。剪刀都不会用?也没关系,把那些漂亮的羽毛细丝贴到银匠打出来的孔雀尾羽上,让原本银质的孔雀发簪拥有更绚烂的色彩。手太笨拿不住羽毛细丝?还是没关系,这些动物皮毛够大了,夹在发簪上、坠在手链上……反正总有一个你能做的。   每一个首饰讲解和示范的都是蔺秋,看着他那细瘦的小手飞快的做出一个又一个精美的首饰,不仅工匠震惊了,连身后的刘嬷嬷也呆住了,虽说以前自家小公子也在无聊的时候学过一些针线,没想到居然如此的灵巧,嗯,不愧是自家小公子。   而在旁观看的苏烨却是欣喜若狂,如此心灵手巧的外甥,简直就是自己最好的传人啊!   “秋儿,这是什么东西?”苏烨拿起一块银匠正在打造的牌子,中间是铜制的,约两分厚,外面包银,上面有缠枝牡丹的暗花,正中间是“福满银楼”四个字,右下角还有几个数字。   “贵宾卡。”   “贵宾卡?”   “嗯。”   苏烨有些气结,这外甥什么都好,就是不爱说话,想想蔺敛当初那副油痞子的模样,再想想自己大姐英姿飒爽的侠女风范,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锯嘴葫芦。   幸好银楼管事在旁边,连忙给苏烨解释,凡是在银楼一次消费满一千两银子,或者累积消费满两千两银子的,都能获得一张银质贵宾卡,凭这张贵宾卡可以上二楼,进入专门的贵宾包房购物,而二楼卖的全是珍品,也有每季最新的款式。等累积消费满五千两银子,将获得金质贵宾卡,金质贵宾卡可以获得每年两个高级定制,和每季两次形象设计的权利。   “高级定制和形象设计又是什么?”苏烨觉得自己脑子完全不好使了,怎么都是自己没听说过的?   “高级定制就是只为这个人而设计的首饰,是独一无二的。形象设计就是为这个客人考虑好她该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饰,手上拿的帕子、扇子。”管事说着,指了指隔壁的一间房,说:“那边是几个画工不错,脑子也灵活的学徒,太子妃让他们学习服饰的配搭,还有几个梳头的妇人,正在学习新的发式。”   苏烨听得直发愣,好半天才问:“这些……都是谁想出来的?”   管事一脸与有荣焉的说:“全是太子妃一个人想出来的。”   苏烨摸了摸下巴,这外甥不仅是个心灵手巧的,还是个做生意的好手,该说外甥肖舅吗?当初老五也是特别会做生意,可惜身体不好,早早的就去世了。   正想着,就见见一个嬷嬷走了进来,对蔺秋说:“太子妃,张德儿求见。”   ☆、第 33 章   张德儿是带着田庄最新的账目来的。   当初在新开垦的土地上种植的蔬菜已经收获了一批,按照蔺秋所说的,用车子运到附近几个比较干旱的乡镇贩卖,所得竟然比以往半年的收入还多。   另外又招募了一百多的庄客,多是年轻力壮的,也有携带家眷的,女眷和孩子帮着割草喂牛,或田间除草洒水。   “孩子?”蔺秋记得田庄里的确有几个小孩,不过当初没注意他们是否下田干活。   “是啊,虽然年纪小了点,做不得重活,不过两个人才拿一个人的工钱,还是比较划算的。”张德儿回答。   蔺秋想了想,说:“都是多大的孩子?有多少人?”   张德儿答道:“多是七八岁的孩子,十一、二岁的也有,总共二十几个。”   蔺秋微微皱眉,这么小的孩子去割草喂牛,还要下地干农活,且不说能做多少,就是安全也无法保障,虽说大梁国没有儿童保护法,来自现代社会的路人甲却无法置之不理。   “十六岁以下的孩子除了秋收后拾穗,不许下地做其他的农活,也不许割草,只可以让他们帮着喂鸡和鸭,具体事宜你去安排。”蔺秋想了想又说:“另外请一个先生到田庄,每日教他们识字,束修由田庄出。”   “可是……”张德儿刚想反对,突然想起楚皇后之前对他说的话。   “太子妃虽然年纪尚幼,却是聪慧无比,当初让他管理田庄,也不过是想试试他,谁知道竟做得如此出色。养牛、养鸡、养鸭,看似普通,可是从牛圈、鸡舍的设计,到肥田的计划,几乎每一步都考虑得妥帖,可见是个有长远眼光的。”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张德儿对着蔺秋躬了躬身。既然皇后娘娘都说太子妃是个有长远眼光的,那他就做好太子妃吩咐的每一样事,然后拭目以待吧。   蔺秋点了点头,让他先下去了,自己坐在椅子上想了一会,叫来银楼管事,问:“上次让你找的琉璃工匠,可找到了?”   管事摇头说:“小的找了不少的琉璃匠,手艺那都是最好的,也能做出太子妃要的那种琉璃板子来,只是要完全透明没有杂色……还是做不到。”   蔺秋微微皱眉,他想做的是玻璃镜,在那个游戏里有“玻璃镜”这个道具,是一个任务所需的物品,从一个海外商人那里购买玻璃板,玩家自己炼制水银等所需物品,然后合成“玻璃镜”。所以现在的问题就是,蔺秋知道如何制作“玻璃镜”,却不知道该如何制作玻璃。   幸好那个游戏是多线式的,蔺秋也养成了一个任务做不了,就先做别的,说不定等升级了,之前的任务也就迎刃而解了。   暂时放下这事,蔺秋又问:“那盔甲可打造完毕?”   一说到盔甲,管事的脸上就有些不情不愿的,在他看来,太子妃的主意大多是顶好的,只除了这个盔甲。   “肩甲已经打造完毕,已经送到漆匠那里上漆了,腰封还在绣,请的是京城绣仙庄最好的绣娘,只是……为何要让两个身着盔甲的汉子站在银楼门口?”管事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让身穿盔甲的汉子守门,一则是为了震慑宵小之辈,二则,你听过‘高端大气上档次’吗?”蔺秋本来不想解释,可是想到自己很快要离开京城,这银楼主要还是这管事在管理,还是说明白比较好。   管事一时间被这一长串的词弄晕了。高端?大气?上档次?不过细细品来,这几个词里所带的含义……似乎……   没等管事想明白“似乎”什么,刘嬷嬷快步走了进来,一脸喜色的对蔺秋说:“太子妃,蔺夫人和两位蔺少夫人来了。”   自从蔺秋中毒之后,苏红衣去看过他好几次,孙氏和梅氏却只进宫见过他一次,昨日蔺秋让刘嬷嬷派人请母亲和两位嫂嫂相见的时候,把她二人给喜得一晚上都没睡好,今天更是收拾得整整齐齐,比约定的时间早了许多就拉着自家婆婆出了门,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几个月没见,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事实上,不管是在雁归山田庄还是回宫之后,刘嬷嬷依旧会每天把蔺秋的消息传到蔺府,听到蔺秋做水车、管银楼,虽然有些惊讶,不过在她们心中,蔺秋一向就是聪慧的,只是一直因为身体不好不得不在深宅大院里养病,现在即使做出这许多事来,她们也不觉得有多难以接受,可以说,她们担忧的除了蔺秋的身体再无其他。   母子和叔嫂见面,并没有抱头痛哭或者热泪盈眶的场面,毕竟这不是在家里,只有孙氏忍不住红了眼眶。   “你和太子要去北陌县的事,为娘已经知道了。”在宫外见面,即使是自家人也不能太长时间,屋子里除了他们四人只有刘嬷嬷,苏红衣也就长话短说了。“这次去那么远的地方,有什么事情为娘也照应不到,你父亲和两个兄长又要守着大营,不可能事事都顾着,所以你四舅会跟着你们一起去,有事多和你四舅,还有刘嬷嬷他们商量,不要随意的轻信他人。”   蔺秋点了点头,刚想说话,就听梅氏在旁边说:“娘,要不要和二姨他们说一声?”   苏红衣沉吟了一下,说:“你二姨他们都是江湖人,尤其是你二姨夫又担了个武林盟主的头衔,如果让他们跟了去,被那些言官知道又是一通麻烦事,还是不要惊动他们了。况且,以你四舅的本事,保护秋儿足够了。”   孙氏曾向苏烨学过阵法,到也清楚一些他的本事,对于他保护蔺秋还是放心的,她现在只担心蔺秋的身体在北疆之地是否能顶得住。她不住的对刘嬷嬷说:“北疆太冷,保暖的衣物,还有那养身的药丸可要记得按时服用,千万不能疏忽大意。”   刘嬷嬷连忙说:“大少奶奶,您就放心吧,奴婢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会保护好小公子的。”她一着急,久违的小公子又冒了出来。   孙氏知道她的忠心,也知道她们几个嬷嬷一向把蔺秋当自己孩子一般,不管去到哪里都会把蔺秋照顾得妥妥当当,可就是这样,心里还是惴惴不安,只是有些话当着她们又不能说出来,只好扭过头来絮絮叨叨的嘱咐蔺秋天冷了不要随意出门,吃东西要忌冷忌油腻等等等等。   如果让京城里那些钦慕孙氏的才子佳人们知道,她居然会为了这些琐事而象个老妈子一样啰嗦,不知道得伤了多少人的心。   好不容易等几个女人都说完了,蔺秋才让刘嬷嬷捧了三个锦盒出来,那里面分别是三套极首饰,有发簪、项链、手镯、指环,腰饰、香囊挂件,每一件都是蔺秋按照当初游戏里的女性装备绘制出来的,形状和大梁国女子所用的首饰完全不同,可是却又极其精美。   “这都是你画的?”苏红衣看着锦盒里的首饰,惊讶得瞪大了双眼,知道蔺秋画了许多首饰的图样,和亲眼看到那些首饰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如果苏红衣问的是“这是你设计的?”,现阶段还完全不懂得隐瞒的蔺秋肯定不会承认,说不定在逼问之下,会把他路人甲的身份给说出来,可是苏红衣用的是“画”这个字,蔺秋就完全没有压力的点头,没错啊,这的确是他用笔画出来的。   苏红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自己的儿子如此多才,可是以前自己竟然不知道,也从没给过他表现的机会。想到这里,她感到阵阵的愧疚,所以当她听到蔺秋说,让她和两个儿媳妇佩戴这些首饰多参加各种聚会时,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   到是孙氏听得微微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丝笑来。   ☆、第 34 章   所有的现代人都知道广告在商业中的重要性,即使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时代,也需要口口相传的广告不是?   要让福满银楼生意兴隆,首先就要让那些饰品被京城里的人接受,虽然极其精美、奢华,却与大梁国以往的饰品不同,第一个佩戴的人如果是名门贵妇,不管是接受度还是格调都会不同。   蔺秋穿到这个世界,认识的女人实在少的可怜,除了自己的母亲,两个嫂嫂,就只剩下楚皇后了。虽说大梁国对皇室的衣着并没有太多的限制,可是身为皇后是不可能穿戴奇装异服的,也包括这些“古怪”的饰物,所以蔺秋就把主意打到了苏红衣和两个嫂嫂身上。   苏红衣的那套首饰以黄金为原料,发簪打造成孔雀开屏的式样,每一条尾羽上贴了蓝色的鸟羽,中间点缀的是红宝石。黄金的底托、蓝色的鸟羽、火红的宝石,整个发簪华贵而又端庄,孔雀口中衔着的一颗红宝石坠子,又增添了一丝妩媚。   项链比一般人所戴的要长了许多,是用一个又一个黄金的小环连接而成,重重叠叠的小环中穿插着许多蓝色和红色的宝石珠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颜色和发簪很是相衬。   耳环和发簪是一套的,也是以孔雀为主题,只是坠子是三个大小不一的金铃铛,只要头部轻轻一动,就能发出悦耳的铃声。   手镯倒是没那么多花样,同样是黄金打造,只是比一般手镯要宽许多,上面雕刻着百福图。   戒指是一颗硕大的红宝石,旁边一圈嵌了细碎的蓝宝石,腰饰上也是以这两种宝石为主,黄金雕花为托。   回到家中,苏红衣被两个儿媳撺掇着戴上了一整套的首饰,立刻把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惊呆了,连看到铜镜中自己身影的苏红衣也呆住了。   作为一个爱武装不爱红装的前侠女,苏红衣一向是不注重装饰自己的,除了参加每年的宫廷宴会,那些命妇必须戴的行头,平时最多能在她头上看到一根银簪,还是那种最简单的样式。   猛然间佩戴上如此华美绝伦的饰物,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是那个泼辣直爽的武林侠女,而是端庄大气,又不失妩媚的将军夫人。   “娘……你好漂亮啊……”好半天,才听到梅氏傻愣愣的说了一句。   孙氏也清醒了过来,一连声的对苏红衣的大丫鬟茗香说:“快,去把娘上月新做的那件青缎掐银线的褂子取来,还有那件过寿时穿的千福袄,再有……那条粉蝶牡丹裙也取出来。”   “哎。”茗香应着去取衣衫。   苏红衣一把拉住孙氏,说:“你这忙忙叨叨的是要做什么啊?”   孙氏笑着说:“娘,您忘了,前两日丰府不是才送了帖子来,邀您今儿下午去参加一个品茶会吗?”   苏红衣听得直撇嘴道:“哦,就那疯婆子的茶会,一大群女人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聊,我才不想去呢。”事实上,那么多年苏红衣就没去过任何一次夫人们办的茶会,只是她的身份摆在那里,所以每次有人办茶会都会给她送一张帖子。   孙氏笑得直摇头,说:“这次可不是为了闲聊,而是为了小叔。”   “为了秋儿?这话是怎么说的?”苏红衣有些纳闷的问。   孙氏笑着说:“娘,可还记得小叔说让我们戴着这些首饰参加各种聚会?就是为了告诉那些夫人们,福满银楼的首饰有多漂亮,好让她们去买呢。”   苏红衣听得一愣,忍不住笑出了声,道:“这混小子,居然是让为娘为他拉客人呢。”   孙氏也跟着笑出了声,说:“这正是小叔的聪明之处,平常人可想不到呢。”   只要是夸奖蔺秋的话,苏红衣最是爱听,哪里还会在意那品茶会有多无聊,笑着轻拍了孙氏几下,说:“罢了,你们也把秋儿送的那些首饰戴上,咱们一起去那什么品茶会。”   “是。”孙氏和梅氏笑着应了,各自回屋换了新衣服,又戴上蔺秋送的首饰。   孙氏生得肤白纤细,一套首饰以水晶为主,用金线绞丝镶嵌成梅花的花式,尤其是那一枝发簪,竟然以乌木雕成梅花树枝,再将粉色的水晶做成梅花嵌上,远看仿佛是簪了一枝新摘下来的腊梅一般,晶莹剔透又不失华美,衬得她恍如寒梅仙子一般。   梅氏的那套首饰更是与众不同,用各色鸟羽拼凑出花和叶的形状,中间以小珍珠为花蕊,四周再用雪白的兽毛做点缀,又有各色细小的宝石珠子做的流苏,绚烂的色彩中带着野性,野性里却又有着几分俏丽。梅氏出生山匪,身形又比较粗壮,京城里那些官宦人家的夫人们说起她,往往带了几分不屑,甚至有人在背后说她象一只大马猴。可是戴上这套首饰,英气依旧,却又多了一些往日没有的灵动和娇俏。   婆媳三个一番盛装打扮,坐了马车向丰家的大宅驶去,一路上苏红衣又是高兴又是伤心,自己的儿子有本事是好事,可是现在这儿子却成了别人家的媳妇……真是恨不得把蔺敛那混蛋捉回来,狠狠的抽他一顿。   丰家是唯一祖宅就在京城的世家,出了南城门有三千多顷的土地都是丰家的,甚至细说起来,连南城门那一块土地都是丰家的。   说是祖宅,其实和一个山庄差不多,从大门进去需要坐马车行一刻钟的时间才能看到宅院。   “你说谁来了?”丰夫人听到下人的汇报,立刻瞪大了双眼。   连几个早早来到的贵夫人们也惊得站了起来,蔺夫人?蔺大将军的夫人来了?   那个下人也很晕乎,不过还是说:“夫人,的确是蔺夫人来了,还有两位蔺少夫人。”   这下大厅里的气氛立刻变得微妙起来。   大梁国的贵夫人们都知道,蔺夫人和两个儿媳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参加过任何贵夫人之间的聚会,可是每次有人开茶会却不敢不送一张请帖上门,为什么?还不是因为蔺大将军是最受皇上信任和器重的大臣,而且在民间也是倍受推崇,甚至有传闻皇上有意让他的两个儿子以后接替他的位置,继续掌兵权。更何况,蔺家那最小的儿子现在还是太子妃,将来很可能就是凤仪天下的皇后。试问这样的人家,即使不上杆子的巴结,谁又敢得罪了?   这突然之间,蔺夫人居然来参加丰家办的夫人聚会……难道这里面有什么猫腻?还是说,丰家得了皇上的青眼?   丰夫人也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道,不过既然来了,总不能把人给推出去。丰家虽是世家,可是说到官职,丰夫人的丈夫却只是个挂职的四品官,比起蔺家就差得远了,她站起来,微微挑眉对着身旁的贵夫人们说:“各位,随我去迎接蔺夫人吧。”   ☆、第 35 章   苏红衣虽说出身武林,但苏家也算是家大业大的豪富之家,在家中也是奶娘、嬷嬷、丫鬟成群的服侍,虽然性格豪爽,但要说贵妇人的那一套,她是再了解不过了。   从车中下来时眉梢微挑,眼里带着一丝傲然,偏偏嘴角又含着笑,明明表现出了高高在上的态度,却又让人觉得可亲可敬。   “蔺……蔺夫人,你……你这首饰是在哪里买的?”没有寒暄,没有问好,苏红衣端出了贵妇人的架势,可是贵夫人们却早忘了自己的身份,她们的眼中只有她和身后两个儿媳身上的首饰,那么的华丽,那么的让人迷醉,甚至疯狂。   苏红衣和两个儿媳对视一眼,笑了。   几天之后,正好是中秋佳节,福满银楼五家连锁店同时开门营业。   乌木的牌匾上用碧色的玉粉写了“福满银楼”四个大字,字是着名的书法大家,礼部孙尚书的长子孙诚所写,旁边还用朱砂填了他的印章。   原本的木门打开后,里面是用彩色琉璃板拼接的四扇推拉门,细看可以发现那分明是梅兰竹菊四君子图。   走入店堂的客人会发现,这店堂里虽然没有明瓦灯盏,却比一般的店堂要明亮许多,尤其是那些摆放在柜台和展示台上的首饰、玉器和金银器皿更是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让人移不开目光。   就连里面的伙计也与其他店铺的不同,簇新的黑底滚红边的袍子看起来精神抖擞,他们虽然都含着笑却不会让人觉得谄媚,挺直的背脊让人感觉到良好的教养。让人觉得奇怪的是,他们胸前衣襟处还有一块小小的牌子,银底上用朱砂嵌着自己的名字。   彩色的琉璃门、绚烂的首饰器皿、有教养的伙计,这些足够吸引人了,可是都比不上总店大门侧站着的那个汉子。   只见他手持一杆溜银枪,身穿大红战袄,肩上是火焰冲天形状的金色肩甲,滚了金边的雪白腰封上用银线绣着朵朵的祥云,黑色的紧腿长裤,足蹬一双皂色厚底靴。即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依旧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霸气,仿佛是久经沙场的威武将军一般。   “好一个威武雄壮的汉子。”几乎所有经过的人都会忍不住在心里这样想。   如果福满银楼的管事知道,一定会捂脸。   守门的汉子一共有两个,还是双胞胎兄弟。要说他们两个的外貌可说是一等一的端正,浓眉大眼、高鼻阔口、身高腿长,放到哪里都能吸引一大群的大姑娘小媳妇,可偏偏先天智力有问题,一个命令一个动作,没有命令就不会动弹那种。   管事招募守门汉子的时候,一个金匠想起了这兄弟两个,因为和金匠是邻居,平时也知道他们两个的脾性,虽说人有些痴傻,却是憨厚听话的,对自己的寡母也极为孝顺,就给推荐来了。两人轮流站岗,从巳时(上午9点-11点)到酉时(晚上7点-9点),中间还有一个时辰的用餐和休息时间,薪金优渥还包伙食。出外打短工常被欺负的两兄弟对此很满意,他们的母亲更是感激涕零,一个劲的让两个儿子听管事的话好好做事。   好好做事的意思就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吸引客户,震慑宵小。   仅仅开门的第一天,银楼管事就明白了“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真正意义,几乎所有进银楼的客人都会不自觉的放轻了脚步,即使是官宦家出来的,对着伙计也会轻声细语的说话,就连往日最是摆谱的几个贵夫人也变得斯文起来。   只是……她们抢首饰的动作就和斯文完全不沾边了。没错,那些贵夫人们让福满银楼的管事和伙计们,充分的认识到“女人疯狂的购物欲”有多可怕,她们买首饰的速度和抢没有区别。   只是半天的时间,之前十几天打造出来的各色饰品就售出过半,连着一些摆件、器皿、妆盒等物也卖掉不少。   有几个贵夫人拿到了银质贵宾卡,去二楼又是一轮抢购,而丰夫人更是直接买了近万两银子的首饰,获得了第一张金质贵宾卡,在三楼逗留了超过一个时辰之后下来,几乎所有人都无法相信,面前这个妖艳妩媚的二十佳人,居然是那个徐娘半老的丰夫人。   对此蔺秋表示,大梁国的人都很聪明,他只是说了眼影、假睫毛的概念,几个匠人的家眷居然就把这两样东西给折腾出来了,配上原本就有的珍珠粉和胭脂、眉笔,把一个四十许但保养得当的女子画得年轻一些,实在是太容易了,没见那些网络上的“美女”卸了妆,很多都是恐龙级的大妈吗?   这一年的中秋赏月灯会上,许多女子都戴着福满银楼的首饰,即使是一般的市井小民,也会买上一朵绢花送给妻女,只需十几文钱就能让家中女眷开心许久。   晚上,当蔺秋从宫宴回来,看到刘嬷嬷拿来的当天营业收入,对着那个惊人的数字,也不过是点了点头就放到了一边。   有了之前苏红衣的广告,这几天几乎所有京城里的小姐和夫人都知道,福满银楼的饰品有多么的华美,所以开门营业的第一天才会有这么高的营业额,不过之后应该会有很长一段的饱和期,足够银楼为几乎清空的仓库补货了。   这段时间有几个脑子灵活的学徒,在蔺秋绘成的那些图谱的触动下,已经开始试着设计首饰了,虽然现阶段还看不出效果,不过总是可以期待的。   虽然福满银楼还有很多漏洞,但有精明稳重的管事,手艺精湛的工匠,头脑灵活的学徒,还有那些爽利的工匠家眷……之前他们只是局限在固有的思维里,而蔺秋给了他们一个火种,他们会在未来的经营里逐步的自我完善。   明天就要去北陌县了。   蔺秋想到这里,看了一眼正在屋里兴奋得直蹦高的梁熙,微微勾起了嘴角。   只有身后的刘嬷嬷不屑的瞥了一眼梁熙,越发觉得这个傻兮兮的太子实在配不上自家小公子。   ☆、第 36 章   按《太祖律例》,太子历练时需隐瞒身份,轻装简行,甚至规定只能带师爷一人,仆役两人,车夫一人前往。   不过到了梁熙这里,师爷一人没变,仆役两人也没错,车夫一人就不可能了,因为光是装蔺秋所用物品的马车就有七辆,里面不仅有装着衣物的二十多口箱笼,连一些小型的家具都带上了。另外为了不影响梁熙的学业,李太傅也会随行。   蔺秋那边人员到多些,有嬷嬷四人,护卫九人。值得一说的是,九名护卫分别是苏烨和他的八个记名徒弟。   苏烨作为暗器高手,机关、阵法、易容大师,想拜他为师的人多如过江之鲤,只是他对徒弟的要求极高,到现在为止,也不过收了八个记名弟子,其中年纪最大的快七十岁了,年纪最小的不过十六岁。   一大早梁熙和蔺秋二人去向楚皇后辞行,没想到梁洪烈居然也在坤宁宫里等着二人。即使再不满梁熙的不着调,那也是自己的儿子,而且还是现在唯一的儿子。   “去到北陌不要光想着玩乐,多向太傅请教如何处理政事,如果连一个县都管理不好,朕将来如何敢将这大梁国交到你手上?”想到梁熙要去那苦寒之地,还一去三年,梁洪烈难得的像一个普通的父亲那样,温和的说:“不会的就要学,不懂的就要问,北陌县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城,却也有数万人口,不可因为自己随心所欲而让民众受苦。”   “是,父皇,儿臣知道了。”梁熙答应着,努力的压下不断上翘的嘴角。马上,马上!马上就可以出宫了!马上就自由了!   梁洪烈看着他那全身上下都在雀跃的模样,忍不住嘴角抽搐、手心发痒的想抽他一顿。   楚皇后拉住蔺秋的小手,说:“那北陌县离你父亲的大营极近,有空可去看看大将军,你们父子也有好长时间没见了。”   蔺秋没听明白其中的意思,只是点了点头,梁洪烈在旁边却是瞪了她一眼,虽说把梁熙的历练地点定在北陌,的确有让蔺敛庇护的意思,可是当面这么说出来,实在是有点太过了。   梁洪烈不知道,今天一早楚皇后看到宫人拿来的福满银楼昨日一天的营业额时,几乎有些后悔答应蔺秋一同前去北陌县,只一天的营业额几乎等同过去一年的营业额,这是个什么概念?如果不是为了梁熙的安全,无论如何也要皇上改了圣旨,把蔺秋给留在京城里。   因为要赶在早上人不多的时候出城,梁洪烈和楚皇后也没有说太长时间,就让他们出发了。   两辆马车低调的从西城门出去,汇合了早就等在半路的十辆马车浩浩荡荡的向北行驶。   所有人都坐在车上,只有梁熙和师爷各骑了一匹枣红大马。   师爷姓陈,名繁,是户部尚书陈简的幼弟。   大梁国的世家通常会选择族中有出息的子弟加以培养,然后以举荐的方式出仕,也会从每年参加科举的学子中择优笼络,但不管是举荐出仕,还是笼络的学子,都只有文官。在世家看来,武将即使再有权力又如何,即使到了蔺敛那样的地位,还不是粗汉莽夫一个。   可是陈繁却偏偏是个异类,他自幼好武,自听过蔺敛的“英雄事迹”之后,就把蔺敛当成偶像,誓要学习他保家卫国的“英雄情怀”。陈繁的父亲为此气得差点打断他的腿,当时是太子伴读的陈简回家,才劝服了自己的父亲让陈繁学武,等他十六岁时又托人将他送到北疆蔺敛帐下,直到今年五月才回京。   看了一眼在马背上兴奋得嗷嗷直叫的太子,陈繁忍不住在心里一次又一次的叹气。   梁熙去北疆的那一年,陈繁也在北疆,而且当时已经是千户的陈繁就在蔺岳的营中,操练梁熙的人员里就有陈繁,虽然梁熙自己已经不记得了,可是陈繁却是记忆犹新,尤其是梁熙刚到营中飞扬跋扈的那些事。   怎么就脑子一热,被大哥给忽悠来了呢?家族中最纨绔的子弟也比这位靠谱啊,就连那刚刚启蒙的侄儿也比他懂事啊!   陈繁绝对不是一个容易脑子发热的武夫,正相反,出身世家的他有着俊美的外表,斯文的谈吐,良好的修养和渊博的知识,在军中他肯吃苦,善待士兵,上战场他冷静、勇猛、有谋略,不论是腹黑的蔺柏还是直肠子的蔺岳都对他观感甚好。   可是再优秀,他也只有二十岁,也有年轻人的冲动,就像现在,明明担着师爷的身份,却不得不像个老妈子一样,苦口婆心的劝诫梁熙,就为了让他不要一个人脱离队伍,独自跑到路边的山上去,陈繁不由的捏紧了手里的缰绳和马鞭,特别想抽他一顿。   如果后面马车里的李太傅知道陈繁的想法,一定会拉着他的手,大喊一声“知己啊”!   “你看这个就是回力镖,飞出去如果打不到猎物,它就会自己飞回来,可好玩了!是秋儿给孤……额,给本县令做的。”尽管陈繁的脸上几乎冷的能刮下一层寒霜来,梁熙还是拉着他不停的说话。没办法啊,这一队人里,能说上话的只有蔺秋,却被几个嬷嬷围在了车里,连见都见不到。剩下的除了护卫就是车夫,至于李太傅……梁熙真没有自虐的嗜好。   秋儿?太子妃吗?   身为蔺敛的忠实粉丝,陈繁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蔺秋。不管是蔺柏还是蔺岳只要说到家人,一定会说到自己的幼弟蔺秋。聪明、可爱、斯文又善良,尽管体弱多病却好学不掇,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孩子。   “秋儿可聪明了,他还教了我好几种游戏,今天晚上我们一起玩,如何?”梁熙笑眯眯的四下张望着,真是看什么都那么美好,连陈繁那张冰封般的脸也是那么顺眼。   陈繁想了一下,说:“为何不让……夫人陪县令大人一起玩?”   “恩……如果是五子棋的话,秋儿到是可以陪我一起玩,如果是别的就不行了。”梁熙苦了一张脸,他何尝不想让蔺秋陪他,只是蔺秋身体不好,身边的那几个嬷嬷总是看得很紧,每次他想让蔺秋陪他玩游戏的时候,总觉得那几个嬷嬷在用眼光刮他的肉。   “五子棋?”陈繁也会下棋,却从未听过五子棋。   “对,是秋儿想出来的。”梁熙见陈繁不懂,立刻洋洋得意的把五子棋的规矩说了一次,还说:“秋儿还给我设计了一个好大的游戏场,可惜在雁归山那边……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玩了,那个滑草可好玩了……”   陈繁见他情绪低落的在马上不做声,反而松了口气,只要梁熙别找些麻烦回来,管他情绪低落还是高昂呢。   马车自然没有骑马快,到了中午也不过离京城五十里地,附近没有村庄,路边到是有一个小小的酒家,因为要赶路,他们就没有停车,只是买了一些干粮在车上用了就走。   到是刘嬷嬷下来问小二要了一壶热水,应该是为了给蔺秋冲茶用的。   天擦黑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一处小镇,也幸亏中午没有休息,否则肯定要走夜路了。   陈繁站在客栈的门口,看着小二将一辆又一辆的车引到店后的空地,车辆实在太多,客栈的后院明显不够地方放置。   有一辆车停在了客栈门口,陈繁看到两个老嬷嬷从里面下来,其中一个从车后拿了一张脚凳放在车旁,另一个从车里扶出一个小人儿来。   陈繁刚想避开,却突然顿住了脚步。   蔺秋下了车,随着刘嬷嬷走进店里,只在路过陈繁的时候,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第 37 章   一连多日的赶路,几乎所有人都快精疲力尽了,就连陈繁这个经过边军多年锻炼的人,也感到了疲惫。   或许有人会觉得奇怪,骑着马,坐着车怎么还会疲惫?问题就在于大梁国的地形。   大梁国多山,几乎有一半的国土全是纵横交错的山脉,以大梁国现在的生产力,要在山上修筑平坦的山路完全不可能,一般人如果要出门,北方通常会选择骑马或者驴子,南方则选择乘船,因为马车在山路上摇晃,真的能把人的骨头都给晃散了。   从赶路的第四天开始,蔺秋就变得蔫蔫的,虽然他没有说,但是几个嬷嬷从他越来越苍白的小脸上可以看出,再这样赶路蔺秋的身体就要支撑不住了。   第八天的晚上,因为错过了宿头,不得不在一块山间的平地过夜。   从京城到北陌县要走上近一个月,自然不可能不带帐篷,不过帐篷厚重不能多带,一共也只有两顶,一顶住的是梁熙和蔺秋,另一顶给了李太傅,剩下的人只能睡在车里。   山间过夜最怕的是遇到山匪或野兽,不过有了苏烨这个机关和阵法大师,能摸进营地的人或兽就少之又少了。   陈繁看着几个“护卫”在过夜的营地附近走来走去,东丢一块石头,西放一根木头,还有的人在挖坑,更有人似乎在树上、山石后面、草丛中等地方安置了什么东西。陈繁看得出这是某种阵法,身为一个武将,他只学过战阵,这种机关阵法却少有涉猎,不是他看不起机关阵法,而是实在找不到人来教。   在大梁国要想学会一门手艺很简单,可是要想把这门手艺学精了,却是千难万难。   就像苏烨这样的高手,选徒弟首先身家必须清白,其次人要老实、孝悌,最后还要聪明、好学、肯吃苦、有耐心、有恒心、有毅力……要放到现代,有学生这么听话好学,那老师做梦都得笑醒,到了苏烨这里却只能做个记名徒弟。   记名弟子头几年几乎不传授任何东西,师傅平时做事的时候你可以看,学懂多少凭本事。几年后如果还算满意,会教点入门的东西,回答几个问题。再几年之后,如果实在满意了,才会考虑是否收徒。而且,就算是收入门下,也不是把所有技艺传授给你,还要看表现……   难吧?可就这样,每次能学到一点东西,这些记名徒弟还是感激得不行,就连那个快七十岁的老徒弟,对着年纪只有自己一半的苏烨,也是万分恭敬,简直当再生父母一般。哪里象现代社会的学生,不仅骂老师,甚至动手打老师的都有。   话题扯远了,回到山间的空地上。   虽然离北疆还有些距离,可是已过中秋,山里的夜晚还是比较冷的。帐篷前的空地上燃起了一堆篝火,旁边则搭了两个简陋的石灶,两个杂役正在做晚饭,而另一边,邢嬷嬷用一个小泥炉正在给蔺秋熬野鸡汤。   野鸡是梁熙打回来的,在所有人都疲惫不堪的情况下,梁熙居然精力越来越好,不仅没有丝毫的疲惫感,甚至精神比在京城时还要旺盛。   “秋儿,晚膳后我们玩那个黑白棋吧~!”梁熙一脸兴致勃勃的望着蔺秋。   这几日,为了让梁熙每天晚上乖乖的呆在客栈里,蔺秋又教了他一个新游戏,就是反转黑白棋,这个比五子棋要简单,一下就把梁熙给吸引住了,每天晚上都到处找人陪他玩,可惜就连陈繁也以疲惫为借口不肯陪他玩。   对此陈繁表示,如果只是玩上两三盘还行,谁愿意一晚上不停的对着那翻来翻去的黑棋和白棋啊,尤其是梁熙还精神十足的恨不得玩通宵。   蔺秋还未说话,刘嬷嬷一闪身挡在梁熙面前,态度很“恭敬”的说:“县令大人,夫人连日赶路很是疲惫,还望县令大人能够体谅夫人,到一边自己玩耍去吧。”   梁熙:“……”   自从出了京城,大家改口称呼他为“县令大人”之后,他感觉自己的地位似乎也从“太子”直线下滑到了“县令”,虽然以前就没什么地位,现在就更是毫无地位可言了。话说这位嬷嬷,你那一脸嫌弃的表情也太明显了吧。   不过梁熙可不敢和刘嬷嬷呛声,前几日他可是亲眼看到,这位嬷嬷一记手刀,把客栈里养的一条大狗给直接劈得吐血而亡,就因为那只大狗对着蔺秋乱吠。   梁熙没办法,只好出了帐篷去找陈繁。   陈繁看了他一眼,说:“这夜晚光线也不好,风又大,县令大人是想坐火堆旁边下棋吗?”   梁熙一想也是,那棋子是用小木片做的,风太大是容易吹走,不过他想了想,说:“那我们进帐篷里玩吧。”   这次陈繁没有拒绝,把梁熙给乐坏了,连忙拉着陈繁就进了帐篷。   帐篷是圆顶的,用竹竿和木条搭成,上面铺的是打薄了的皮子,直径大约有六米,分里外两间,中间用薄纱隔开,里间睡觉外间放了一张长案和两张椅子,长案旁放置了高脚的灯盏,可以用膳或者写字看书。   陈繁一进帐篷,就见纱帐上隐隐绰绰的一个人影,瘦瘦小小的一个,似乎坐在矮塌上一动也不动。   正在外间收拾东西的刘嬷嬷差点被梁熙给气晕过去,居然就这样带了个外人进帐篷,虽说这陈繁的身份她已经查了个底掉,知道是个可以信任的,可也不能随意的带到帐篷里来啊。   她这边还没开始发作,就见梁熙急急忙忙的拿出黑白棋放在案上,对着里间喊道:“秋儿,来看我和陈……师爷下黑白棋,今天我肯定能赢!”   ☆、第 38 章   梁熙并不是不懂男女大防、内外有别,可是他这个人有点一根筋,就象男女之事,说起道理来他都懂,可是因为没兴趣就一点也不放进心里,所以送入宫的女子即使爬上他的床,他也想不到男女之事上去,还一心的认为那些女子企图抢他的床。   在梁熙看来,蔺秋虽然是他的妻子,却也是个男子,那么和陈简这个男子见面自然没有任何问题。   其实如果换个地方,蔺秋和陈繁见面是没问题,可这帐篷是他们休息的地方,等同卧室,他这样冒冒然把一个外男带到卧室里和自己的妻子相见,如果传出去,蔺秋即使是个男子也难免被人泼上一盆污水。   刘嬷嬷恨得几乎想拿起一旁的铜盆照他脑袋敲过去,见过笨的,真没见过这么没脑子的。   幸亏陈繁制止了他,说:“夫人连日奔波,想来是很疲累了,就不要让夫人起身了,我们随便下两盘棋,也早些用膳就休息吧。”   “哦,好吧。”梁熙虽然贪玩,却也能听得劝。“秋儿,你就不要出来了,在榻上歇着吧。”   “嗯。”蔺秋在里面应了一声,脆嫩的童声里带着一丝清甜。   刘嬷嬷本想收拾好东西就出去的,见此只能留在帐篷里守着,又把帐篷的帘子掀得大开,让外面的人能看到里面。自家小公子嫁了个这么不着调的太子,只好自己万事护着。   翻转黑白棋看似简单,其实趣味十足,陈繁陪梁熙玩了几天,已经把里面的规则摸了个通透,和梁熙你来我往的下了个不亦乐乎。   不得不说梁熙只要是遇到和游戏有关的东西,立刻就能变得聪明起来。两人几乎同时学会玩翻转黑白棋,可是以陈繁的聪明,十次里最多也只能赢上一两次。不管陈繁从哪个方向出击,梁熙总是能找到破解的方法,迅速的占领边角,将陈繁的那一列棋子控制住,最后转换成自己的颜色。   两人一边下棋一边聊天,当然主要是梁熙在唠叨,陈繁在听。   陈繁自幼拜师学武,跟随自己的师傅走过不少名山大川,后来进边军杀敌卫国,算得上是见多识广了,常年被困宫中的梁熙的那点见识,实在是吸引不了他,不过再不屑,他也保持着世家的良好教养,即使冷着脸,也表露出了“我在听”“我在认真的听”,偶尔还会接上几句。   刘嬷嬷一直站在角落里,眯着眼睛,在脑海里把梁熙剔骨扒皮了三次,又大卸八块了三次,正想再千刀万剐三次的时候,却猛地睁开了双眼,双眸里闪过一丝杀意。   不知何时梁熙说起了蔺秋,说起他接管田庄、设计水车和梯田,管理银楼、设计首饰和改造店铺,虽然梁熙对这些都兴趣缺缺,可是经常在旁边看着蔺秋做事,大致的东西还是知道的。   “夫人如此聪慧,又对县令大人如此体贴,真是让人羡慕啊。”陈繁说着,与梁熙开始了第四局。   梁熙有些得意的笑了,于是在夸奖蔺秋的同时,开始细数蔺秋对自己的好来,当然,重点是蔺秋总是能想出好玩的游戏。   第四局下完,晚膳也做好了,两个嬷嬷端着饭菜进来,陈繁乘机告辞,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走出帐篷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脖颈子发冷。   这荒郊野外的自然也做不出什么美味佳肴,多是所带的干粮,还有前一日在小镇上买的蔬菜,新鲜的肉类不能久放,所以晚饭里除了梁熙打的那只野鸡,就只有咸肉,切碎了丢进汤锅里,或者切片放在饭上蒸,不管是闻着还是吃起来都很香。   梁熙一向是锦衣玉食的,即使当初去边军那一年,也是自带厨子吃小灶的,还真没吃过如此“简陋”的饭菜。   “嗯,好吃!”或许是饿了,又或许是没吃过这么煮的咸肉,反正梁熙觉得这真是美味无比,一边自己吃,还往蔺秋的碗里夹了厚厚的一大摞咸肉片,说:“秋儿,你也多吃一些,多吃肉才能长肉呢。”   其实原本梁熙也不会这样随意的给蔺秋夹菜,或许是因为出了宫,精神放松的缘故,在宫中不能做的,或者做不出的事情,在外面做起来很自然。   旁边的刘嬷嬷的脸瞬间就黑了,蔺秋服的药忌惮颇多,其中就有饮食需清淡这一条,那咸肉肥肥腻腻的,又不知放了多少盐,如何能吃?   没等她拦着,蔺秋已经夹了薄薄的一片放进嘴里,嚼了几下咽了,然后说了声:“好吃。”   其实蔺秋的全话是“原来这种味道就叫好吃啊”。   说起来很可怜,不管是原主还是穿过来的路人甲,每顿所食基本上都是固定的,一小碗煮得绵软的米饭,加上几个清淡小菜,别说调料了,连盐都恨不得数着颗粒来放,唯一能沾点肉味的就是汤,还是撇去所有油花的清汤,来到这个世界半年了,他是真的不懂什么样的味道叫“好吃”。   刘嬷嬷阻拦的手一顿,只觉得一阵心酸,堂堂将军府的小公子居然觉得一块肥腻的咸肉好吃……罢了,只是偶尔一次,少吃两片应该无碍……吧……   谁知到了半夜,刘嬷嬷就恨不得劈死梁熙,再砍了自己。无碍?无碍个XX!   那咸肉味重,蔺秋又是头一次吃,忍不住多吃了两块,连着饭都多用了许多,饭后又因为山风过大,只在帐篷里随意的走了两步当消食就睡了。这从未吃过肉的人,猛然间吃下那么多肥肉,本来就容易引起肠胃不适,再加上半夜山里突然降温,还下起雨来,寒气湿气一激,蔺秋立刻就病了,不仅腹痛如绞,还发起高热。   梁熙睡得香甜,雨点哗哗的打在皮质的棚顶,哪里知道蔺秋在身边疼得翻来覆去,还是外间守夜的陈嬷嬷听见了蔺秋的呻吟,急忙拿了灯进去看,才发现蔺秋病了。   陈嬷嬷脾气暴躁,一把将正打着小呼噜的梁熙从床上掀下地去,急急忙忙的用被子裹紧了蔺秋,自己冒雨冲出去把刘嬷嬷给喊了来。   梁熙在梦中回到了雁归山的游乐场里,正踩着滑草车从山坡上一路下滑,沿途还用回力镖打了好多的野味,到了山脚就见蔺秋一脸崇拜的对他直说“太子殿下好厉害”,还说要扩大游乐场,为他设计更多的游戏。他正乐得哈哈大笑,就见猎物里冲出一头黑老虎,一下将他扑倒在地。   躺在地上梁熙还有些迷糊,不知道自己怎么从雁归山脚跑到这个小帐篷里来了,还有,那只黑老虎去哪里了?   不过没等他想明白,几个嬷嬷就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刘嬷嬷一脚把床边的梁熙踢得滚到了外间,先是摸了一下蔺秋的额头,然后一连声的吩咐烧水、熬药、取暖炉、烧火盆子,另外再把舅老爷请过了……   梁熙:“……”   发……发生什么事情了?梁熙很想问,却不敢出声,几个嬷嬷看着他的眼神,让他想起了梦里那只黑老虎。   ☆、第 39 章(捉虫)   蔺秋这次的病来势汹汹,苏烨和李太傅虽然都懂医术,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大半夜的,又是在山里,去哪里弄草药回来?   “无妨,过了这两座山头就是一个小镇,我骑着马快点跑,天亮之前就能回来。”被惊醒的陈繁拿过药方,用油纸包了放在怀里,不顾李太傅的劝阻,冒雨牵过一匹马沿着山路就飞驰而去。   几个嬷嬷和李太傅纷纷赞叹他的忠心,这冒雨走夜路可是很危险的,不小心掉入山谷可就没救了,只有刘嬷嬷眼神闪了闪没说话。   其实蔺秋只是吃多了油腻引起的肠胃炎,再加上感冒伤风,如果是平常人,上吐下泻一番,把腹中的油腻排出去,再喝点热水,不用吃药说不定都好了。可问题就是蔺秋的身体太弱,连呕吐的力量都没有,只能任由那几片肥腻的咸肉在腹中肆虐,疼得他脸色煞白,冷汗把被子浸得透湿。   梁熙站在帐篷外的避雨檐下面,听着帐篷里刘嬷嬷一会儿说“小公子哪里能吃得咸肉,我怎么就没劝着点呢”,一会儿又说“要是小公子有什么事,我非把那混蛋剁成肉泥”,只觉得飘来的雨点打得他全身都象刀刮一般的疼。   李太傅打着伞站在旁边,见梁熙蔫头搭脑,像只被雨淋了的小狗仔似的,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说:“县令大人去老夫的帐中坐一会儿吧。”   梁熙害怕李太傅,本不想去,可是又不想站在这里,只好点了点头。   进了帐篷,李太傅让梁熙在椅子上坐下来,自己拿过旁边的茶壶为他倒了一杯茶,茶是睡前沏的,早就凉了,不过梁熙也没有心情去管这些了,他现在只觉得心中惶惶然不知所措,蔺秋的病是因为自己让他吃了咸肉引发的,那惨白的小脸和痛苦的呻吟声,在他的眼前和耳边不停的循环。   “殿下可是后怕?”李太傅用的是“殿下”二字,因为他是太傅,要给太子上课,自然需要称呼他为殿下。   后怕?对,是后怕。不仅因为那几个嬷嬷说的话,更多的是怕失去蔺秋,失去这个总在不经意间关心和照顾自己的人。   “殿下希望太子妃能身体健康强壮,这固然没有错,但是凡事需循序渐进,好心办坏事,办错事的例子太多了。”李太傅也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喝了一口,说:“太子可知道太|祖时有个林丞相?”   梁熙听得一愣,这时候怎么说到太|祖时的丞相去了?不过林丞相?太|祖皇帝时期有一位姓林的丞相吗?   也难怪梁熙不知道,这位林丞相不仅被灭满门、诛九族,甚至连名字都被史官从大梁国的历史上划去,彻底的被抹杀,直到好几代之后才有人敢于提起他,关于他的传说只在民间口口相传,却已经是只知其姓而不知其名了。   李太傅看梁熙一脸茫然,知道他肯定不知道,于是清了清嗓子,开始为他说起那段被世人遗忘的历史。   太|祖皇帝以草根起义,历时九年才打下这一片江山,手下可说是能人辈出,其中他最信任也最器重的是他的总军师,此人姓林,也就是后来的林丞相。   林丞相同样出身草根,属于自学成才的万能手,上了战场出谋略,下了战场筹粮秣,太|祖皇帝只要在前方开开心心的砸场子、砍人、抢地盘,别的一概不用操心,所以登基后直接让他当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太|祖皇帝起义,主要的原因是当时贵族兼并土地严重,苛捐杂税过多,再加上当时奴隶制还在大行其道,平民的日子实在没办法过下去了。   太|祖登基后,企图改变这种社会制度,可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贵族们依旧我行我素,甚至一些跟随太|祖皇帝一同起义的前.草根们也开始买奴隶、兼并土地、强买强卖……等等不法之事做得比那些贵族还顺手。   就在这时,林丞相提出了变法。   变法主要分四条,用现代的话来概括就是:   一、统一度量,统一税制。   二、勋贵以战功论。   三、彻底废除奴隶制,释放所有奴隶。   四、皇子犯法与庶人同罪。   这四条改革一提出来,朝堂之上立刻闹翻了天,不仅原本的贵族想杀了林丞相,连那些一同起义的草根勋贵们也异口同声的反对。   统一了度量和税制,官员就没办法在税收上搞鬼,贵族也没办法偷税漏税。   勋贵的爵位如果不能世袭,等那些凭战功发家的勋贵们死了,他的子孙就不得不放弃原本的福利,除非他向父辈一样去战场上拼命。   废除奴隶制更是严重侵犯了贵族们的利益,那时还有用人牲殉葬的陋俗,奴隶在贵族的眼里和一头牛、一只羊没有区别,属于他的个人财产,可现在让他把自己的牛羊给放生了,那绝对不能忍。   而最后一条更是连整个后宫都站出来反对,开什么玩笑,皇上辛辛苦苦的打下了江山,坐上了皇位,你居然把皇上的亲子拿来和庶人相提并论,你到底安的什么心?难道在你心中就是如此贬低皇上的吗?   幸亏太|祖皇帝相信林丞相,在和他详谈了一次之后,批准了他的变法意见。   一夜之间,原本人人称颂的林丞相变成了过街老鼠,连他的官轿走在街上都会被人丢烂菜叶子。   顶着各方面的压力,林丞相开始了他的改革。   然而这场变法注定是无法成功的,因为除了皇帝没有任何人支持他,贵族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勋贵们横眉冷对坚决反抗,后宫里更是天天在皇帝面前吹枕头风。就连那些被释放的奴隶都反对,他们早就习惯了被人奴役,没了“主人”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所以往往这边刚刚放出来,那边又跑了回去。   一年后,有人告发林丞相贪污了大量的金银珠宝,就藏在自家后院的井里,大理寺卿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一边派人通知皇上,一边亲自带人直冲丞相府,并从后院的井里取出了五十多口装满金银的箱子。   “多少?!”梁熙听得一口冷茶喷了出来,差点淋了李太傅一身。   “五十多口箱子。”李太傅又重复了一遍。   梁熙眨了眨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说:“他家的水井得有多大啊?居然能放五十多口箱子。”   李太傅微微一笑,继续说故事。   对于林丞相贪污,太|祖皇帝是不相信的,可是架不住弹劾林丞相的人实在太多了,每天的朝堂上除了弹劾就是弹劾,想办点实事都不行,尤其是那些弹劾林丞相的人还拿出变法的第四条说事,连皇子犯法都与民同罪了,你一个丞相怎么能有特权?   没几天,林丞相的兄长在市集上杀了人,细查之下发现那个人竟然是前朝余孽。这本来是好事,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前朝余孽的家人一口咬定这是林丞相在杀人灭口,因为林丞相就是前朝皇帝的暗探。   林丞相从起义之初就跟随太|祖皇帝,九年里不知道灭了多少的朝廷军队,说他是前朝皇帝的暗探,连三岁的孩子都不会相信,可不知道为什么,除了皇帝所有的人都相信了。   贪污还罢了,最多是个砍头的罪名,后一条却绝对是要诛九族的。   一开始皇帝还想罢官来保住林丞相,可是随着“证据”越来越多,罢官已经不能满足大臣的意愿,最后连太后都惊动了。皇帝在百般无奈之下,只好下令诛杀林丞相九族。   不过在太后的干预下,给这个有从龙之功的丞相留下了最后的“体面”,砍头变成了火焚,在当时的丞相府堆满了柴火,林丞相满门三百多人和府邸一起烧了个干干净净。   梁熙端着茶杯,听得呆住了。   为什么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故事?只是似乎有些不一样,而且好像还有后续的故事。   ☆、第 40 章   看着明显走神了的梁熙,李太傅手指抽动,好悬没有去拿皇上赐下的那条藤鞭。深吸了一口气,李太傅正色道:“殿下可知道老夫为何提起这事吗?”   梁熙的表情有些迷茫,听到问话到是清醒了一些,说:“之前太傅就说了,凡事需要循序渐进。”   李太傅点了点头,说:“正是,如果当时林丞相不是如此急躁的提出多条变法,而是一点一点的循序渐进,就不会一下子把自己放到风口浪尖去了。”   梁熙听得点了点头,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太|祖皇帝让史官抹去了林丞相所有的记录,禁止任何人提到他的名字,并开始了自己与文臣斗、与武将斗的中年人生,再后来,开始书写让所有皇族都蛋疼无比的《太|祖皇律》。   事实上到了太|祖晚年,林丞相当年所提到的几条变法已经全部完成了,可惜的是他的子孙不给力,太|祖皇帝一死,抓捕买卖奴隶的现象又开始了,而且带头的还是皇族,“皇子犯法与庶人同罪”自然也成了一句笑话。   帐篷外的风雨声更大了,帐篷内的两个人都沉默了。   好一会儿,梁熙才恍然大悟的说了句:“原来《太|祖皇律》是太|祖皇帝为了给林丞相报仇才写的啊。”   李太傅被他这句话气得差点晕厥过去,虽然从后来太|祖皇帝的所作所为来看,的确有这个可能,可是太子殿下,你的关注点应该放在这上面吗?   梁熙刚想再说什么,却突然站了起来,侧耳听了一下就冲了出去。   远处的天边已经开始蒙蒙发亮,一骑身影穿过重重雨幕从山道上飞驰而来,直冲到帐篷前的空地才猛的一拉缰绳,马身直立而起,马上的骑士已经飞身下马,正是去买药回来的陈繁。   与梁熙一同冲出来的还有苏烨和几位嬷嬷,见到陈繁手里用油布包裹的药包都松了口气,经过一夜的保暖,蔺秋腹中的疼痛似乎好了一些,可是高热一直不退,再这样下去怕是会烧坏脑子。   煎好药让蔺秋服下,雨势越发的大了,一行人却不得不收拾帐篷冒雨赶路。他们宿营的地方在山坳处的平地,如果雨再大一些,很可能会发生山洪,甚至山泥倾泻。   所有人都坐上了马车,梁熙厚着脸皮挤上了蔺秋的那辆车,刘嬷嬷脸色漆黑,不过想到他的身份,到底没赶他下去。   蔺秋裹了锦被昏昏沉沉的躺在厚厚的皮褥子上,因为服了药有些发汗,额前的碎发湿漉漉的沾在苍白的小脸上,前段时间好不容易养的胖了一点,可是这一个晚上,不仅又瘦了回去,连眼窝都凹进去了。   梁熙觉得心里很不好受,他甚至不敢上前坐到蔺秋的身边,只好可怜巴巴的缩在车厢的角落里。   这山路并不好走,陈繁可以单人匹马的走小路翻山而过,马车却只能老老实实的走大路绕远路,而且因为蔺秋受不得颠簸,还不能走得太快。一直到中午他们依旧在山路上蹒跚而行,雨势依旧,也无法停下车来做饭,只能在车上啃干粮。   梁熙心里难受吃不下去,落在刘嬷嬷眼里却是他过于挑剔、娇纵,吃不了这种粗糙的干粮,眼里的鄙视和不屑越发的浓重。   “刘嬷嬷。”正在用目光凌迟梁熙的刘嬷嬷闻声立刻扑到软垫前,只见蔺秋微睁着眼睛,车厢内光线昏暗,蔺秋病得两眼昏花没看到刘嬷嬷,于是又喊了一声。   “小公子,奴婢在这里。”刘嬷嬷心里酸楚,连忙用帕子为他擦去额头上的汗。   “刘嬷嬷,取纸笔来。”蔺秋气息不稳的说:“我要给娘和两位兄长写信。”   刘嬷嬷听得一愣,随即狠狠的瞪了缩在角落里的梁熙一眼,说:“小公子,你不用写信好好歇息吧,奴婢一定给你把话带到,那些害你的人绝对得不到好。”   蔺秋微微摇了摇头,似乎想支撑着坐起来,只觉得全身酸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只好说:“你带话也行,告诉娘和两位兄长,那咸肉是我自己要吃的,不怪太子。”一段话说的断断续续的,声音也不大,可在车厢里却听得清清楚楚。   这下不只刘嬷嬷愣住了,连角落里的梁熙也呆在了当场。他们不知道,昨夜蔺秋看似昏迷,其实一直在半梦半醒之间,刘嬷嬷在帐篷里说的话蔺秋每一句都听到了。刘嬷嬷一直说要写信告诉夫人和两位少夫人,无论如何要退了这门亲,还要告诉大少爷和二少爷,让他们回来将太子千刀万剐。蔺秋心里焦急却说不出话来,直到刚才在药力的作用下,终于醒了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梁熙才顶着刘嬷嬷那愤恨的目光,挪到蔺秋身旁,低低的喊了声“秋儿”,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听到他的声音,蔺秋微张的双眼似乎睁大了一些,虽然依旧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但他知道旁边这个朦胧的人影就是梁熙,他微微的勾起了嘴角,说:“别担心。”   别担心,我会好起来的。   别担心,不会让你因为我而收到伤害。   所以,你不用担心,象平常那样一直开开心心的欢笑吧。   梁熙只觉得鼻子一酸,忍不住将手伸进被子里,握住了蔺秋的小手,看得刘嬷嬷在旁边直瞪眼,不过却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制止他。   午膳后车队继续向前行驶,蔺秋精力不济一直昏昏沉沉的时醒时睡的,汗出了一身又一身,没有热水,刘嬷嬷只好用巾子为他擦身,然后换上干爽的衣服,再换一床被子。   梁熙身为丈夫,却是第一次看到蔺秋的身子,苍白、稚嫩、瘦小,或许因为骨架太小,虽然瘦弱,可是除了两边锁骨,几乎看不到突出的骨头,让梁熙不由的想起了在北疆时见过的小羊羔,抱在怀里软软的一团,带着草原的清新和浓浓的奶香味。   这一走就走了一整日,幸好后来雨停了,也没有碰到山洪或滚石,傍晚的时候终于赶到了陈繁之前买药的那个小镇。   有道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为了防止赶路让蔺秋的病情恶化,他们在小镇上住了十天才走。这十天里梁熙难得的没有四处游逛,每日除了打着哈欠听李太傅上课,就是在屋里守着蔺秋。甚至还找来一本医书看了几天,直看得自己两眼蚊香圈,最后不得已只好放弃。   等再上路已经是九月初,连着几场秋雨,再加上越发的接近北疆,天气开始变得寒凉起来,蔺秋已经早早的穿上了薄夹袄,出门的时候还要再围上一件披风。   这天走到一处山脚,刘嬷嬷突然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大山说,那是二夫人的娘家,问蔺秋是否要去拜访。   蔺秋知道自己的二嫂出身山匪,也知道那山匪并不祸害百姓,只是聚众而居,正有些犹豫,就听梁熙在旁边很兴奋的说:“去看看,去看看,我还没见过山匪是什么样子的呢。”   ☆、第 41 章   其实就算梁熙不说,他们今天晚上也必须去山寨求宿,否则就只能宿在荒郊野地里了。   他们这一路虽然选的是人烟最密集的路线,可是中间还是有许多人烟稀少的山区,遇到这种地方他们就只能搭建帐篷过夜,现在蔺秋身体初愈,能有房子过夜总好过住帐篷。   苏烨游历四方的时候曾来过梅影子的山寨,他喊来一个记名弟子,让他先去上山去报信,自己陪着蔺秋他们走在后面。   那记名弟子会些武功,一身轻功在江湖上也是数得上号的,这时跃下马背,在山间如履平地的飞奔而去,等蔺秋他们坐着马车来到山寨门前,只见梅影子已经带着几个手下迎了出来。   梅影子年过五十,皮肤黝黑、满面虬髯,再加上虎背熊腰的身材,远远看去简直和一头黑熊似的。   他早年丧妻再未续弦,只有梅氏一个女儿,本打算好好培养这个女儿,让她以后接管这梅影寨,谁知道才十三岁就被一个莽撞小子给勾走了,可想而知他当年有多气,如果不是那莽撞小子姓蔺,又有一个江湖第一侠女的娘,他早就杀上门去了。   不过这么多年,他早就从生气转为思念,毕竟那是自己一把屎一把尿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啊。尤其是后来蔺岳和梅氏成亲之后,梅氏回来过两次,彻底的将他那点火气给消了,之后每有书信就把他乐得和过年似的,只是他这山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传递书信实在是比较困难。   今天一早他就听到喜鹊在窗外叫,还觉得奇怪,怎么都深秋了还有喜鹊?谁知道刚才有人来说报信,说自己女儿的小叔来访。   自家女儿结婚多年连个孩子也没有,每次来信除了问安,提到最多的就是她那个小叔,简直把他当自己儿子一般,让梅影子一边伤心还一边酸溜溜的,好好一个女儿出嫁从夫了,对小叔比对自己老爹还关心,他能不吃醋吗?   这次女儿的小叔来了,还必须精心的伺候着,否则以自家女儿的性格,肯定得生气,说不定几个月都不来一封信……养孩子不容易,养一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儿更不容易啊!   梅影寨是梅氏先祖所建,已有二百多年的历史了,从最早的一百多人发展到现在的近千人,大大小小百多人家,几乎和一个小镇一般,有专门的车道上山,山寨里甚至还有一家酒楼和一家客栈。   梅影子自然不会让蔺秋他们住到客栈里去,直接把人迎到了自己家中。   一路上他不停的和苏烨叙旧,拐弯抹角的打听自己女儿的近况。其实他到是很想向蔺秋打听,可是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和蔺秋套近乎,明明已经十二岁了,可是看起来不足十岁的样子,又瘦又小,还没自己一条大腿粗,站在蔺秋面前梅影子心里直打鼓,生怕不留心就会踩着他,万一再踩坏了……算了,还是离远一点吧。   到是原本兴致勃勃的梁熙来到山寨之后,显得有点闷闷不乐的,这山寨和他想象中相差的实在太远了,直到进了梅影子的大院,看到挂了“聚义堂”匾额的大厅,还有那张虎皮大椅,才又高兴起来。   男孩子小时候大多玩过官兵捉贼的游戏,梁熙也不例外,只是他的喜好有些奇怪,别人都是抢着当官兵,他却喜欢做土匪,还是每次都能胜利的土匪。   在他的脑海里,土匪是自由的、无拘无束的,饿了有肉吃,渴了有酒喝,没钱了就去劫富济贫,官兵来了就和官兵打仗,然后赶走他们,胜利了还会在马背上挥舞着刀枪嗷嗷直叫,嗯,这才是真汉子的生活!   这山寨虽然和他想象中不同,不过梅影子的长相和这聚义堂的布置就和他想象的一模一样了。   梅影子感觉到一束热烈的目光,几乎把自己给烧着了,他疑惑的扭头看了一眼,然后惊悚了,连带他身旁的几个副头领也瞪大了双眼。   刚才介绍的时候,苏烨只是含糊其辞的说梁熙是蔺秋的夫君。虽然梅影寨交通不便,可是蔺大将军家的小公子嫁给了太子的消息,梅影寨的人还是知道的。   只是传到这里的版本已经完全败坏了。   传闻中,天家受到了诅咒,所有的儿子会在新婚之夜死去,于是太子修炼了一种采男子精气以活命的邪术。大梁国谁的阳气最重?那绝对是蔺大将军啊!可是蔺大将军是太子能“咳咳……”的吗?明显不可能!就是蔺家的两个小将军也不行啊!于是太子只好对蔺家的小公子下手了。   今天一看蔺家的小公子,苍白瘦弱成这样,可想而知太子有多禽兽啊!   可是现在,看看太子殿下望着大寨主的眼神……   梅影子全身僵硬的转过头去,开始在自己的菊花和梅影寨之间做选择,如果为了保护菊花而干掉太子,保全梅影寨的成功率有几分?不用想也知道,朝廷大军兵临寨下,绝对一分成算都没有。难道为了这梅影寨就要牺牲自己的小菊花?   想到这里,梅影子顿时泪流满面。   “梅寨主,你这是怎么了?”苏烨正说着京城里的一些见闻,突然见梅影子满脸泪水……一黑熊般的壮汉哭得梨花带雨,这画面实在太美,真不是一般人敢看的。   梅影子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说:“听到女儿在京城里的消息,一时有些激动,苏兄弟别见怪。”说完,急忙叫来几个仆役带众人去厢房休息,自己慌慌张张的带着几个属下就跑了出去,只是行动间双股夹紧,姿势着实有些古怪。   这梅影寨占地面积极广,身为头领的梅影子的家在寨子的最高处,视野很开阔,从大门看下去,不仅能俯视全寨,还能看到远处的群山。   “秋儿,我们去逛逛这山寨。”梁熙拉着蔺秋的小手,笑眯眯的说。   蔺秋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刘嬷嬷用眼神示意另几位嬷嬷收拾厢房,自己跟在了蔺秋的身后。等他们走出大门,才发现还有一个人跟在旁边,正是师爷陈繁。   陈繁那夜冒雨去为蔺秋买药,回来时脸色蜡白、嘴唇青紫,要不是连灌了两碗姜汤下去,怕是生病的人又要多一个。他平时不多言,虽然总是冷着一张脸,可是他容颜俊美,又带着边军特有的硬朗,让所有人对他的印象都极好。   当然,这里面绝对不包括刘嬷嬷。   那晚在山间的帐篷里,看似梁熙在唠唠叨叨,其实一直是陈繁在套话,而且全是关于蔺秋的话题,这瞒不过刘嬷嬷。   这个陈繁到底要做什么?   刘嬷嬷想到曾有人到静慈庵打探蔺秋的药方,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忍不住摩挲了几下。早期认识刘嬷嬷的人都知道,她每次想杀人的时候,就会不自觉的做出这个动作。   ☆、第 42 章   刘嬷嬷出生在北疆的一个小镇上,上面还有两个兄长和一个姐姐,年幼的她深受宠爱,虽然家中算不上富庶,可是最漂亮的衣服,最好吃的食物,从来都是可着她来的。   可是在她六岁的那年,胡国的军队突然出现在小镇上,他们杀光了小镇里驻守的士兵,把所有的居民象牛羊一样赶到了广场上。最先杀死的是男人们,然后是比马车车轮高的男孩子,女人和小孩被他们用绳子捆成了一串,象牲口一样被驱赶着,跟着胡国人的马队进入了草原。   刘嬷嬷的父亲和两位兄长被杀死,母亲和姐姐在进入草原的第一天晚上就被糟蹋死了,如果不是母亲为她换上男孩子的衣服,她也活不过那个晚上。她亲眼看见一个比她还小几个月的女孩子,就在她不远处被几个大汉轮奸虐待致死,小小的身体上满是各种伤痕,手脚甚至都被火烧得碳化了。   恐惧和愤怒让幼小的她变得沉默,早慧的她小心翼翼的隐藏了自己的恨,她不敢梳洗,每日和牲畜睡在一起,肮脏得让整日和牛羊打交道的胡国人也不愿意接近她。   可是盛放的鲜花总归会散发出诱人的芬芳,十六岁时的她再无法隐藏自己诱人的身段,终于被一个头领发现这个脏兮兮的小子居然是个姑娘,愤怒之下派人将她刷洗干净送到自己的帐篷里。   当头领满足了自己的兽欲,餍足的睡着之后,刘嬷嬷忍着身上的刺痛偷偷起身,拿起旁边的腰刀,利落的砍下了他的头颅。   常年在草原上干着最粗最重的活,不仅锻炼了她的体魄,对草原的了解甚至比胡国人还深。她利用地形和被胡国人捉来的奴隶隐藏起来,只要看到有落单的胡国人就会跟上去,杀之而后快。   她隐忍又善于观察,竟然十多年都没被捉住,成了胡国人口中,专门屠杀落单男女的恶魔。   后来她遇到了一伙马匪,几年后成了马匪的头领,再后来还收编了陈嬷嬷所在的那一伙马匪,成了北疆最大的马匪头领。不过他们从不劫掠大梁国,只针对胡国的部落,每次她都会亲手把那个胡国的部落里,不论男女老少杀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她那满身鲜血却一脸享受的模样,不仅胡国人吓得尿裤子,连她的手下回去都会做噩梦。   直到十三年前,胡国大举侵犯,在五十万大军面前,即使是北疆最大的马匪团伙,也不过是沧海一粟,如果不是最后关头苏红衣正好带兵经过,她和她的手下大概一个都活不了。   想想自己也快四十岁了,就算这次活了下来,又能带着这伙马匪几年呢?于是她将头领的位置传给了一个副头领,选择跟在苏红衣身边,同行的还有陈嬷嬷。   刘嬷嬷曾经怀过一个孩子,就是初夜那晚的胡国头领的,可是她又怎么可能把这样一个充满屈辱和愤恨的孩子生下来,在她发现自己怀孕之后,用拳头不停的捶自己的肚子,生生的把那胎儿给捶掉了。之后她有过相好,但再没有怀过孩子,大概是第一次的时候伤了身子。   蔺秋是她帮着稳婆接生的,生出来的时候小得象只猫仔,稳婆连碰都不敢碰,还是刘嬷嬷用水为他洗净身上的血污,再用柔软的棉布包裹起来。   刘嬷嬷的前半生用杀人如麻来形容也不为过,她甚至亲手将胡国人的婴儿丢进火堆里,可是当她捧着猫仔一般的蔺秋时,她的手颤抖了。从那个家破人亡的夜晚开始,她就没有哭过,连陈嬷嬷都说她的心象石头一样坚硬,可是等她从苏红衣的房里出来,才发现她那被风沙磨砺得苍老的脸上满是泪水。   一开始她不敢接近蔺秋,因为她知道,长久以来的杀戮已经成为一种本能,深入骨髓,让她变得嗜血如命,她不敢肯定自己什么时候会突然发作,甚至伤害到这个幼小的孩子。   可是苏红衣对她说:“就把他当做你自己的孩子吧,只要想着这是你自己的孩子,你就不会伤害他。”   她的前半生一直生活在恨、屈辱和杀戮中,而她的后半生将会拼尽全力的保护自己的孩子。是的,蔺秋不仅是她救命恩人苏红衣的孩子,也是她的孩子,如果有人要伤害这个孩子,她不介意再次让双手染满鲜血。   正牵着蔺秋逛山寨的梁熙,还有跟在后面的陈繁同时打了个寒战。   梁熙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天,难道是要变天了吗,怎么突然感到这么冷?   陈繁却是警惕的看了刘嬷嬷一眼,在边军几年,虽说大仗没打过,可是小范围的战斗还是经常有的,对危险的感应也比一般人要强许多。   对于这几个嬷嬷,陈繁早就觉得不对劲,他能从她们利落的动作看出来,她们都学过武,当然这并不奇怪,蔺府出来的人要是没学过武艺才叫奇怪。可是,她们身上有一种气势,这种气势陈繁只在一些老边军身上看到过。   陈繁能看得出,在这几个嬷嬷眼里,除了蔺秋,所有人都是可屠宰的羔羊。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露出一丝要伤害蔺秋的意思,这几个嬷嬷立刻会从身上拿出武器来把自己砍成肉末。   想到这里,陈繁突然觉得有些可笑,自己又怎么可能伤害蔺秋呢?他摇了摇头,一边走着一边悠闲的看着街边的小店。   梅影寨有一条街道,两边是一些卖杂货和小吃的店铺,也有外来收山货的商铺。这会儿已经是快吃晚饭的时间,许多人都会到小吃店里买几样回去加菜。   梁熙站在一家小吃店门口,指着炉子上硕大的蒸笼里的绿色团子,问道:“这个秋儿可以吃吗?”   自从咸肉事件之后,梁熙对蔺秋的吃食就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每次想给蔺秋吃点什么,都会事先问过刘嬷嬷,确定能吃了才行。   刘嬷嬷看了一眼那绿团子,知道是一种野菜和糯米粉做的小吃,中间大约夹的是豆沙一类的东西,于是点了点头,说:“这个到是可以吃,只是不能吃多了,糯米容易积食,而且也快用晚膳了。”   梁熙听了立刻去买了一个,掰了一半递给蔺秋,笑眯眯的说:“我们一人一半,就不会积食,也不影响一会儿用晚膳了。”   蔺秋看了一眼他弯弯的眉眼,低下头咬了一口手上的绿团子,只觉得那团子格外的清甜,中间的豆沙更是甜进了心里。   刘嬷嬷低垂着眼帘,看着他们牵着的手,默默的跟在后面。   只有陈繁落在后面,等他们走远了,才掏出钱来卖了一个绿团子,拿在手上咬了一口,正想离开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说:“刚才那两个人怎么能把合和粿分着吃啊?”   旁边有人接了一句:“兄弟两个分着吃也没关系啊,又不是夫妻。”   ☆、第 43 章   梁熙他们只在梅影寨住了一个晚上就告辞了,对此梅影子长舒了一口气,无他,实在是梁熙看着他的目光实在是太热烈,简直让他心惊肉跳。现在梁熙走了,他也不用担心自己的菊花晚节不保了。   过了梅影寨又走了十几日,他们终于来到了北陌县。   大梁国的内陆多山,东部沿海和北疆的地形较为平缓。北陌县虽然只是个县城,可是面积极广,山地也不多,人口却只有不足五万人,大部分土地都荒无人烟。一方面固然是因为靠近北疆天气苦寒,还有一方面却是因为这里的土地不好,不管如何辛勤的耕种,加多少的肥料,种出的粮食也只有其他地方的一半,甚至更少。   前任县令虽然不知道继任者是太子,却还是极为热情的迎接了他们,这地方实在是捞不到什么油水,他已经接到调任另一个富裕县的任书,早就收拾好了行装,只想快快的交接完立刻走马上任。   当晚,前任县令在县里最大的酒楼为梁熙洗尘,同席的是县丞、县尉、典吏、教谕和六房吏员,陪同的还有县里的几个富户。   梁熙虽然没和这些人打过交道,不过毕竟从小接受的教育,光是气势和态度就让这些人不敢小觑。再加上旁边还跟了个冷冰冰的师爷(陈繁),一个学识渊博的书吏(李太傅),更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几个富户在回去的路上都在猜测,新县令极有可能是某世家公子出来历练的,可不能得罪了。虽说强龙不敌地头蛇,可是这强龙如果太强,地头蛇也得缩起脑袋。他们不过是一个小县城里的富户,如何能敌得过世家这种庞然大物。   第二天一早,前任县令就急急忙忙的办了交接,带着自己的家眷走了。   这种北疆贫困县的县衙,自然不可能有多豪华,加上大约是多年没有修缮,许多地方的油漆都脱落了,地砖拱凹不平,屋顶也长了不少野草,看起来破破烂烂的。   县衙前面是办公的地方,后面是给家眷住的三进院子,还有一个小小的花园。院子到是很大,可是前任县令家眷少,只住了一个院子,另两个被彻底的荒废了,连小花园也是长满了野草。   几个嬷嬷当场就愤怒了,在她们看来,这种地方只适合养猪,怎么能让自家小公子居住!   到不是她们吃不得苦,当年她们在牲口圈里照样可以倒头就睡。可是蔺秋是她们一直精心伺候着长大的,不管是在将军府里,还是在皇宫里,所吃、所穿、所用,不说是最好的,起码也是最舒适的。现在跟着这个倒霉催的太子来到这个苦寒之地,还要住在这种烂兮兮的“猪圈”里,这绝对不能忍!   几个嬷嬷和苏烨商议之后,让蔺秋暂时还是住在客栈里,苏烨带着几个记名弟子去找工匠重新装修院子,庞嬷嬷和陈嬷嬷去定做家具、纱帐、门帘等物品。   梁熙对此到没有任何意见,他这两天正为了县衙里的政务头疼呢。   一个县令平日里的工作可不像后世的影视里所演的那样,只是审理一下案件。事实上一个县令要管理的事情是很繁复的,囤田、税收、户籍、教育……可以说一个县里大大小小所有事情都属于县令的管辖范围,真要每一样都做的话,梁熙累死也做不完,所以才需要县丞、县尉、典吏、教谕这些人。   比起县令,师爷的工作应该是比较轻松的,一般来说师爷主要的工作除了禀笔一类的文书工作,其他主要是“出谋划策如何受贿”、“联系同僚共同贪污”、“谄媚上官试图升官”……等等工作。   只是到了梁熙这里却不同了。   梁熙需要捞钱吗?或许国库里是缺钱,可是身为太子却绝对不会缺钱用,况且,就算他真的缺钱用了,这种贫困县又能捞几个钱?   谄媚上官试图升官?上官来谄媚他还差不多,再者,身为太子还想怎么升官?把梁洪烈一脚踢下来,自己登基做皇帝?开什么玩笑,梁熙巴不得自己的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呢,最好一直在皇位上呆着,自己才能继续在外面逍遥。   至于联系同僚……梁熙抬头看了一眼笑得像黄鼠狼似的县丞,还是别联系了,他怕恶心的吃不下饭。   一连好几天,梁熙都在李太傅的“压迫”下,每天对着各种宗卷,按照李太傅的话就是,要管理一个县,不了解这个县怎么行?起码你要知道这个县的人口、税收、农业、教育等状况,一年里哪些月份大致会发生什么事情,这样才能在事情发生的时候知道该如何应对。   他现在每天一早就要到县衙,在李太傅和陈繁的帮助下处理一大堆的工作,然后看宗卷到夜深,才能回客栈休息。梁熙几乎要疯了,他最害怕的莫过于看书写字,可是现在他每天看的宗卷几乎是原来一个月看的书,就这样李太傅还不满意。   “秋儿,我好想出去玩啊,好想去城外骑马射箭,好想去打猎……”梁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干脆坐起来向旁边的蔺秋抱怨起来。   蔺秋这几天住在客栈里无所事事,每天就坐在窗边发呆,刘嬷嬷怕他觉得烦闷,于是去买了一些书回来给他消遣。其实蔺秋真不懂什么叫烦闷,他早就习惯了在没事做的时候发呆了,只不过既然刘嬷嬷让他看书,他就很听话的每天看书。   “我不想每天都看那些宗卷,好无聊啊,你知道我最讨厌就是看书了,可是李太傅一直一直的让我看,居然还说我看得太慢了……”梁熙坐在床上越说越窝火,自己当初怎么会那么天真,那么傻,居然还以为离开了京城,就能随意的玩了呢,谁知道现在比在皇宫里还累。   蔺秋也坐了起来,看着黑暗中梁熙模糊的身影,想了想,又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下定决心说了句:“要我帮忙吗?”   但凡玩过游戏的人都知道,游戏里的npc会给你下达任务,会在你请求的情况下给你帮助,甚至成为你的伙伴,可是从来没有npc会主动的帮你,这是游戏的规则。   可是现在,蔺秋破坏了这个一直留存在他灵魂深处的规则。   梁熙不知道蔺秋用了多大的决心才说出这句话,反倒犹豫起来。他当然希望有人能帮忙,也对蔺秋的能力很有信心,只是就像后宫不得干政一样,蔺秋是他的妻子,即使是男子也不能进入县衙大堂,更不能帮他处理政务的。   “你能帮忙当然好,只是你进不去县衙……”梁熙挠了挠头,实在舍不得放弃这个好帮手,终于一拍大腿,说:“要不,你扮成我的长随跟我一起去县衙,这样那些人就没话可说了。”   “嗯。”蔺秋并不在意用什么身份,他现在只想着能给梁熙帮上忙。   想到蔺秋如果去了县衙帮忙,平时就不用老是对着李太傅那张黑脸,说不定还能有时间出去玩上一两次,梁熙高兴得反身一把搂住蔺秋,连声说:“秋儿,还是你最好了!”   蔺秋在黑暗中勾起了嘴角,他放松身子依在梁熙的怀里,在这深秋的夜里感受着那与自己不同的温度。   重新躺下之后,蔺秋很快入睡了。   梁熙也想睡,可是不知道怎的,听到旁边蔺秋清浅的呼吸声,脑海中竟然出现了那天在车厢中看到的情景,蔺秋那苍白柔嫩的身子一直在他眼前浮现。   摸了摸手臂上似乎还留存的热度,梁熙突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第 44 章   刘嬷嬷很愤怒,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重新考虑一下,是否真的应该让这太子继续活下去。   看看,看看,这混蛋太子要做什么?他居然让自家小公子去县衙帮他干活!好吧,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居然让小公子打扮成自己的长随!当然,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重点是什么来着?   刘嬷嬷被气得脑子一阵阵的发晕,都不记得自己到底是在气什么了。   到是陈繁看了一眼做长随打扮的蔺秋,说:“县令大人忘了,长随是不能出入三堂的。”   长随说好听点是贴身小厮,说的难听点就是奴仆,县衙有专门的衙役,寻常的奴仆是不允许进入的。而且,在许多好男色的人家,长随往往就是娈童,这也正是刘嬷嬷愤怒的地方,这混蛋太子把自家小公子当什么了?   其实这实在是有些冤枉梁熙了,他在色字头上根本就未开窍,又一直住在深宫里,没有什么狐朋狗友来为他解惑,身边的宫女太监更不可能和他说这些,在某些方面,他真的比白纸还纯洁。   “那怎么办呢?”梁熙很苦恼,虽说的确是很想蔺秋去县衙帮忙,可是更多的却是,他希望蔺秋能在身边,哪怕只是坐在自己旁边和自己说说话也好。   “不如对外就说夫人是县令大人的表弟,内眷虽不能出入三堂,但亲眷却是无碍的。”陈繁看了一眼旁边依旧愤怒的刘嬷嬷,接着说:“以夫人的才智,想来一定能‘一直’为县令大人解忧。”   刘嬷嬷听得心头一震,她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陈繁,终于没有再反对。   梁熙听得大喜,连忙让蔺秋去换衣服。   客栈离县衙只隔了两条街,走过去不过一刻钟,梁熙也不坐轿子,拉着蔺秋,后面跟着李太傅和陈繁一起向县衙走去。   还没进县衙大门,就见县尉带了两个衙役急冲冲的从里面跑出来,看到梁熙立刻说:“大人,养济院昨夜发生命案,一名老者被人用利刃杀害。”   这养济院主要收养鳏寡孤独的老人,也有无人认养的孤儿,相当现代社会的福利院。   北陌县人口不多,民风也很朴实,养济院里只有十几名老者。大梁国尊敬老人,梁熙上任的第一天,就按照惯例去视察过养济院,他记得里面的老人都红光满面,十分精神,即使是那些卧病在床的老者,也都干干净净的。   听到是老者被杀害,梁熙不敢怠慢,也不进县衙,跟着县尉就往养济院走,走到半路才想起蔺秋还在自己身边,连忙停下脚步,对蔺秋说:“秋儿,我要去……命案现场,那地方你会害怕的,你先回客栈,我明天再带你去县衙。”   蔺秋本能的要答应,却生生的克制住了,只是盯着梁熙说:“不会害怕。”   梁熙没有纠结太久就带上了蔺秋,在他看来死人也没那么可怕,而且他心里还有些隐隐的兴奋,审案啊!这可是真正的要审案了!   许多话本里都有漂亮小姐夜会书生,被人在后花园杀害,某县令在细节处发现了隐藏在幕后的黑手,最后捉拿歹徒!虽然现在后花园成了养济院,漂亮小姐成了鳏寡老者,但只要破案,绝对能显示自己的智勇无双!如果蔺秋看到自己如此的英勇,一定会很崇拜自己!   一边往养济院走,梁熙已经不知道脑补到自编的《梁公案》第几卷了,脸上露出可称之为犯傻的笑容,简直让跟在旁边的李太傅无法直视,再次肯定了教育太子实在是一件任重而道远的工作。   养济院在县城的最西边的一片商业街的后面,旁边大多是商铺的仓库,北陌县土产不多,这边的商行主要经营的是皮毛、粮食和矿产。现在已近冬季,许多南方来的商人都回去了,要明年春季才会再来,所以这里平日行人比较少,死去的老者倒在养济院后面的小巷里,如果不是收夜香的人经过,怕是好多天都没人能发现。   巷口站着捕头和两个衙役,旁边还有一个养济院的管事,正脸色苍白的回答捕头的问话。   “每天酉时我都会巡视一次,当时常二伯还在屋里,那之后我就回房睡了,直到今天早上才发现他不见了,当时还以为他出去散步,并没太在意,谁知……”他正说着,抬眼正好看到新来的县令走了过来,连忙迎了上去,一脸悲戚的说:“县令大人,可一定要为常二伯做主申冤啊。”   梁熙点了点头,说:“本官定然不会让常二伯枉死,更不会放过凶手。”他板着脸,表情特别的严肃,那管事一下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蔺秋往小巷子里看过去,只见巷子中间的路上横着趴了一个人,一个仵作正在验尸。   这附近除了养济院都是仓库,为了平日搬运货物方便,巷子修得比较宽阔,那老者横趴在路上,两头还有富裕。   没等梁熙上前观看,一个衙役带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壮汉走了过来,旁边还跟着一个白胖子。   “县令大人,县尉大人。”那白胖子一见梁熙和县尉就连忙跑了过来行礼,又对着后面的陈繁行礼,小眼睛却在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蔺秋,不过看到梁熙和蔺秋牵着的手,站到一边不吭气了。   梁熙记得这个白胖子是户房的吏员,名叫黄庶。养济院归户房管辖,梁熙上次来视察的时候,一名老者还拉着梁熙的手一直在夸奖黄庶,说他经常来巡视养济院,对每个老者都谦逊有礼,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看到黄庶在深秋还急出了一头的汗,梁熙不由的温声道:“黄小吏不用担心,此事与户房无关,待本官捉拿了歹人自会为死去的老者申冤。”   黄庶擦了擦头上的汗,感激道:“谢大人。”   梁熙点了点头,转而皱着眉头去看衙役带来的壮汉,这壮汉离他们有十几步的距离,可是身上那股味道实在是太臭了。   “大人,这是发现尸体的廖七。”带人来的衙役也不好受,这廖七天未亮去收夜香,漆黑的路上突然踢到一个血呼呼的尸体,吓得他把小半桶夜香全洒在了自己身上,刚才衙役带着他回去洗刷了一番,可是这味道还是臭的熏人。   正好一阵风吹来,几乎所有人都被熏得倒退了一步。   梁熙脸色苍白的对陈繁说:“陈师爷,你带秋儿去找个茶楼坐一会儿,这地方实在是……我一会儿再去找你们。”   陈繁有些意外,想不到梁熙会自己留下来,反而让蔺秋先离开,连忙应了,对蔺秋说:“表少爷这边请。”   蔺秋看了一眼梁熙,虽然有些想留下来,还是跟着陈繁走了,到不是因为这随风而来的臭味,而是不想拒绝梁熙的这种关心。   看着蔺秋他们离开,梁熙才示意县尉前去询问廖七。   廖七虽然因为职业关系,平日与人少打交道,但口齿还算伶俐,县衙大堂之外也不用行跪礼,站在哪里说:“回大人,小人每天早上都会收夜香,只是有的地方要一日一收,有的地方几日一收,这附近多是仓库,只有养济院一处,所以小人四天才来一次。”   “这条小巷后面就是养济院的茅房下水,收完夜香的时候刚至卯时,天还黑着,正打算穿过这条巷子去前面的商店街,就看到一个人趴在巷子中央,背上还插着一把刀……”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漆黑的脸庞也有些发白。   他正说着,巷子里仵作已经验完尸,取下了插在背脊上的匕首,让两个衙役用木板抬了尸体出来。   他们站的这个位置正好是两条巷子的交叉口,那尸体上原本盖着白布,可是路过梁熙的时候,一阵穿堂风吹过,白布被吹得掀起,露出下面的尸体。   那是一张苍老的满是皱纹的脸,双目圆睁,嘴角还带着诡异的笑,似乎是在嘲笑着什么,又似乎在说着“我在下面等着你”。   ☆、第 45 章   所有人都被老人脸上的表情吓了一跳,尤其是户房吏员黄庶,因为站得最近,吓得连退了好几步,如果不是一个衙役在旁边扶了一把,几乎要坐到地上去了。   “奇怪……”梁熙看着两个衙役把白布蒙好,嘴里忍不住喃喃的说。   旁边的县尉正好听到,问道:“大人奇怪什么?”   梁熙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奇怪什么,只是觉得那老者似乎在对自己诉说着什么,心底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县尉没等到梁熙的回答,转而去问仵作,说:“可有什么发现?”   仵作将手中的纸包打开,里面是还染着血迹的匕首,说:“回大人,死者是被歹人用这把匕首从背后刺入,当场死亡。死者生前并没有与人打斗,也没有被搬动的痕迹,基本上可以确认这里就是案发现场。”   梁熙接过纸包,细看那匕首,刀刃有三指宽,木柄黑漆漆油腻腻的比刀刃还要宽一些,看来似乎是常年使用的样子。   仵作见梁熙一直在看那匕首,又说:“这种匕首常被渔民用来杀鱼,在北陌县很少见。”   梁熙想了想,指着匕首说:“这刀刃这么宽,难道是横着插入身体吗?”   人的背后有肋骨保护,肋骨之间相差不过一指多宽,如何将这么宽的匕首插进去?可是如果是横着插入身体里,这刀柄又是扁的,凶手拿着岂不是很不方便?   仵作回道:“的确是横插入身体,而且直刺心脏,一击毙命。”   他这一说,县尉也反应过来了,他接过匕首,用纸包住刀柄试着挥舞了几下,果然如梁熙所想的那般,如果要刀刃横着从背后的肋骨只见插进去,手肘必须抬起如肩高,小臂向前推,可是这样能用的力气就小了许多,也很不顺手。   县尉把匕首重新交还仵作,问:“死亡时间大约是什么时候?”   仵作说:“应该是丑时和寅时之间。”   县尉皱起眉头,转头去问捕头道:“周围可有火烛照明之物?”   捕头答道:“未曾寻得。”   丑时和寅时正好是最黑暗的时候,昨夜又是月末,连月光也没有,凶手是如何在漆黑一片中,将匕首准确的刺入死者的背脊,还是正好从一指宽的肋骨间刺入,并且直入心脏,一击毙命的?   “莫不是熟人?”县尉想到这里,把养济院的管事叫来询问。   那管事过来说:“这常二伯早年丧妻,只有一个儿子,可是他儿子小时候得病,坏了脑子,一直娶不上媳妇,前几年犯病的时候去爬树,摔下来死了,我们看常二伯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就把他接到养济院里来赡养。常二伯平日里不喜与人打交道,几年来也未曾有人来看望过他,就是和养济院里别的人也从不说话。”   熟人这条路走不通,难道歹人是武林高手?可是武林高手来杀一个养济院里的老者做什么?   见所有人都站在小巷子里沉思,李太傅在心里叹了口气,对梁熙说:“大人,何不回衙门再行询问。”   梁熙这才反应过来,让县尉把人都带回衙门细细询问,自己和李太傅先去接了蔺秋才回衙门。   对于梁熙这种带着妻子理政的做法,李太傅虽然心里不以为然,却没有说出来。大梁国历朝历代,后宫干政的事例比比皆是,太后、皇后、得宠的妃子……甚至皇上的奶娘都有风光一时的,如楚皇后一般不干政的反而是少数。而且李太傅曾多次听皇后赞誉太子妃聪慧能干,他着实有些好奇,这瘦瘦小小的太子妃到底是怎么得了皇后的青眼。   水车的事情李太傅听说了一些,毕竟为了把这水车推广到全国,梁洪烈还在朝堂之上发落了好几个官员。不过李太傅和许多官员的想法差不多,这水车必定是蔺府那个博学的长媳孙氏所设计,让太子妃拿来邀功,目的无非就是未来的后位,至于银楼的事情,除了蔺家和银楼的人,外人知道的并不多。   这一路走来,聪慧没看出来,身体不好到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只是几片咸肉就差点要了命,也亏得蔺家能把他养这么大。   李太傅看了看牵着手走在前面的两个人,想到刚才去茶馆接蔺秋,他和陈繁对面而坐,一个冷着脸一个发着呆,到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梁熙一向不在意他人的目光,身为太子他有这个底气,即使现在只是个县令,也是一县之内的最高长官,照样不需要在意他人的目光。他一直拉着蔺秋的手,在县衙内所有人探寻的目光中一路进了三堂。   县衙分三堂,大堂、二堂审案,一般大案在大堂审理,小案在二堂审理,三堂是县令办公的地方,两边是县丞、县尉、主簿等人办公的房间。   三堂面积极大,除了县令和师爷的桌椅外,还放了不少书架,上面满是宗卷,也有地方志和一些资料。梁熙叫来衙役为蔺秋搬来一套小桌椅,就放在自己长案的旁边,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桌子放好,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开始陆续有人来请县令用印,也有需要县令处理的事情,一件件一桩桩,没完没了。幸亏有陈繁和李太傅在旁边帮忙,一个帮他分门别类,另一个为他分析该如何处理,好歹总算没有出错。   虽然说是让蔺秋来衙门帮自己的忙,可是刚来什么也不懂的情况下,还真不知道能帮什么忙,梁熙在“百忙之中”从后面的书架上随意的抽了一本地方志递给蔺秋,有些得意的对他说:“如果什么都不知道是帮不了忙的,你先看看这些资料,熟悉一下县里的情况再帮忙吧。你看这后面的宗卷我也看了不少了,所以才知道事情该怎么做,我很厉害吧?”   正在处理公文的陈繁和李太傅:“……”这种想把上官给抽一顿的心情。   蔺秋接过厚厚的地方志,不仅点了点头,还“嗯”了一声,把梁熙给乐得笑眯了眼。   陈繁和李太傅嘴角抽搐的想,其实太子妃的那一声“嗯”是答应看资料,而不是认同你厉害吧?你到底在乐什么啊?   不过他们的嘴角还没抽搐完,又被蔺秋看地方志的速度弄得眼角直抽。   一般人看书都是一行一行的看过去,也有人能一目十行,但绝少人能象蔺秋这样“扫描”着看书的,每翻过一页他都将里面的文字转换成图像输入自己的脑子,在脑子里再把图像转换成文字进行记忆。听着似乎比一般人看书还多了一个步骤,其实却快得惊人。   有一种人叫“雨人”,现代医学上称他们为“儿童自闭症患者”。这些人因为脑部发育异常,往往无法理解他人,无法与人交流,甚至在语言上也有障碍。可是他们往往有着惊人的阅读、记忆、运算、音乐、绘画的能力。蔺秋在某些方面正是这样,只不过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原主本身如此,还是因为自己原本是数据堆砌而成的npc的缘故。   到晚上会客栈的时候,蔺秋已经“扫描”完了大部分的资料和宗卷。对此,李太傅一开始是不相信的,不过在回去的路上,他“无意中”问了几个小问题,梁熙瞠目不知所对,到是蔺秋全都回答出来了,他才真正的认可了皇后的话,太子妃的确是聪慧,只是却有些异常了。   ☆、第 46 章   这种快速阅读超出了李太傅的认知范围,一天看的资料是李太傅一个月才能看完的数量,这是个什么概念?而且,刚才他提的问题又是专门选出来,最细小,不容易注意的,蔺秋却是想都没想就回答出来了,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蔺秋把这些资料全都背了下来。   多智近妖,李太傅看着被梁熙牵着手,面无表情的蔺秋,心里只想到了这个词。   想到妖这个字,李太傅不由的悚然而惊,一瞬间他想到了莫名死去的四位皇子,还有皇上为什么会为太子聘一个男妻,坊间流传的那些原因是否都是真的?难道……他不敢往下想,只觉得里面的水深得见不到底。   一阵夜风吹过,阵阵寒意从背脊直冲头顶,李太傅到是冷静了下来,只是望向蔺秋的眼里多了几分警惕。   李太傅不知道,他这一番表情全落在了陈繁的眼里,不过陈繁这时候更在意的是街角处的一小块阴影,他总觉得那里似乎隐藏着一个人。   用完晚膳,蔺秋在刘嬷嬷的陪同下去客栈的小院子里散步消食,梁熙则坐在房里回想今天早上的那一桩杀人案。   梁熙在边关一年,虽然蔺柏没让他真的上战场打仗,但每次战斗结束都会故意带他去战场上“逛一圈”。一开始梁熙总是怕得要死,每次“逛一圈”回来,晚上做梦都是战场上那些残缺不全的尸体,多次之后才逐渐适应,甚至敢帮着收拢死去的边军尸体。   他见过不少死人的脸,愤怒的、绝望的、伤心的、平静的……各种各样的表情都有,却从没见过象今天那个老者一样,露出那种诡异的笑容,好像得偿所愿,又象是在期待什么。   对于有兴趣的事情,梁熙一向是耐心十足,也肯于动脑子,他居然还找出纸笔来,把白天看到的一切都写了下来,一点一点的分析,越分析越觉得这不是一出普通的谋杀案。   “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呢?”梁熙趴在桌子上冥思苦想。   迷迷糊糊之间,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巷子,不过这次他没有站在巷口,而是一步一步的走了进去。   老者横趴在巷子里,一头花白的头发,身穿青灰色的土布衣服,背上横插着一把匕首,他的左手向前伸着,右手却是曲在身侧,双腿直直的后伸,脚尖几乎顶到墙边。梁熙围着老者转了一圈又一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是却又想不到是什么。   正着急的时候,巷口似乎有什么声音传来,他刚想走过去看看,脚下不知道怎么的被尸体绊了一下。   梁熙猛的站了起来,嘴里喊道:“横着,怎么会是横着的呢?”   如果凶手是从背后行凶,老者肯定是向前扑倒的,可是早上他分明看到老者是横趴在巷子里的,总不能凶手是站在墙边,让老者背对着自己来行凶的吧?而且,老者的脚离墙仅有一掌的距离,根本不够位置再站一个人。   想到这里,梁熙立刻坐不住了,他拿起外间的一盏灯笼就走了出去,无论如何要再去现场看一次。   这时已近亥时,深秋的街道上虽然还有两个卖宵夜的摊贩,行人已经不多了,养济院附近因为没有住户,更是一个行人也不见。   梁熙站在巷子里,就着灯笼里昏黄的火光,仔细的打量着地上一摊漆黑的血迹,匕首没有开槽,地上的血迹并不多,看着到有些象是谁在这里撒了墨汁。梁熙想了想,顺着血迹的位置用灯笼去照巷子两边的墙壁。   这附近房子的院墙基本上都是用粘土夯成,时间久了难免会有松软脱落的现象,梁熙很快在一片坑坑洼洼中找到了一个椭圆形的凹洞,有一个指关节深,看样子是用什么东西撞击而成。比划了一下高度,这凹洞的位置正好在胸口下面一点。   梁熙伸出手指在凹洞里摸了一下,这个形状和大小太熟悉了,分明就是匕首把柄的形状,只是为什么这墙上会有一个把柄撞击的凹洞呢?   还没来得及细想,一边的院墙里突然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动作快一点,子时一到就赶紧运走,千万不能出差错。”   “那位大人也太小心了,咱们这么多少年可从来没出过差错,他老是这么谨小慎微的,真没意思。”   “那不是有个老头突然被人杀了吗,那位大人担心也很正常,而且,又刚刚新来了一个县令,没摸清楚底细之前,咱们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   “那老头又不是咱们兄弟动的手,查也查不到咱们头上,到是这批货里有两个成色不错,我都想留下来自己用了。”   “你小子什么时候也好上这一口了?你不是上个月才勾搭上一个寡妇吗?”   “我也就是那么说说,真要给我一个小子,我还下不去口呢。不过……如果是新县令身边的那个,皮光肉滑的,那双眼睛乌溜溜的比姑娘漂亮,真要能弄来,咱说不定也能硬起来。”   “你说新县令的那个表弟?”   “什么表弟啊,要我说肯定是相好。”   “……”   后面的话梁熙已经听不进去了,只觉得心头一阵火起,烧得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只有一个人,他一把丢了手里的灯笼就想翻墙而入,把里面那两个侮辱蔺秋的混蛋一刀砍了。   可是没等他的手碰到院墙,脑后一阵风声响起,一根木棍重重的砸在头上,梁熙只觉眼前一黑,就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散步消食回来的蔺秋没有看到梁熙,拿起桌上的纸片看了许久,有些茫然的对刘嬷嬷说:“这纸上写的是什么?”   鬼画符一样的文字,即使是蔺秋这样观察辩识能力极强的人,也认不出来。   刘嬷嬷撇了撇嘴,说:“想来是随手写的,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时候已经不早了,奴婢伺候你歇息吧。”   蔺秋摇了摇头,说:“等他。”   刘嬷嬷知道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梁熙,只是没想到这一等直到子时也没见梁熙回来,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连忙去各房询问,这才发现梁熙失踪了。   ☆、第 47 章   太子失踪绝非小事,一时间大家都慌乱起来。   不管大家平时多看不起这个太子,甚至常常在心里抽打他,但是大家都知道,于公,太子失踪很可能引发朝廷大乱,于私,那就可能是九族之祸了。   幸好这几个人大多经历过大风大浪,很快平静了下来。   梁熙不可能是外人闯进来捉走的。因为在他们入住客栈的第一天,就包下了两个相连的院子,苏烨和几个弟子在这两个院子里安置了数不清的机关,除了他们几个,连带来的杂役和马夫都不知道该如何进入。苏烨坚信,能穿过他的机关阵而不被发现的人,暂时还没有出生。   然后他们叫来了店小二,询问得知,今天并没有任何人来找过梁熙,也没有任何人留过口信一类的东西。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梁熙是自己走出去的。   桌上的纸片被送到了李太傅面前,经过他“耗尽心力”的辨认和解读,大家终于知道这是对早上杀人案的一些分析。   “外间少了一盏灯笼,太子殿下会不会是去案发现场了?”陈繁依旧冷着脸,心里却是焦急的。   陈简是大皇子的伴读,如果大皇子还活着,将来继承皇位,陈家自然也水涨船高,可惜的是大皇子死了。陈简现在看似风光无限,其实并不安稳。如果将来梁熙登上皇位,一朝天子一朝臣,与他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陈简随时有可能倒下,这也正是陈家想方设法把陈繁送来做师爷的缘故。现在只希望太子无事,否则天子一怒伏尸千里,小小的陈家如何能挡得住。   “大晚上的,去案发现场干什么?”苏烨话是这么说,还是和陈繁带了两个弟子前去查看。   陈繁很快从巷子里的地上找到了火烧的痕迹,还有一些黑色的纸灰。   苏烨和两个弟子跃入两旁的院子里查看,一边是一个粮食店的仓库,这时候粮食刚刚下来,南方的粮食暂时还没有运到,所以几间仓库都空空的,散发着许久未曾开门的霉味。另一边是养济院的厨房后院,有一个小小的柴房,里面堆了些柴火,房梁上还挂着几块腊肉。   苏烨和陈繁回到客栈,把巷子里的发现细细的说完,大家都沉默了。   火烧的痕迹和纸灰应该是梁熙拿去的那盏灯笼留下的,因为蜡烛比较贵,客栈的灯笼里用的都是油盏,灯笼掉落的时候把油撒在地上,被火烧着后会留下痕迹。至于梁熙去巷子的原因,自然是为了查案。   即使现在梁熙生死不明,大家还是忍不住又在心里狠狠的抽了他一顿,哪里有太子为了查案,半夜三更的独自一人跑去的,起码也该带上几个人啊!   蔺秋低垂着眼眸,一直静静的听着众人的分析,直到他们说完了,才缓缓站起来,说:“庞嬷嬷,你带上人去城门守着,另外查问今天晚上是否有人出城。”又对苏烨说:“舅舅,你骑马去父亲的大营,告诉父亲太子失踪的事,并让父亲派两千兵卒过来。”   大家听的心里一震,瞬间明白过来,这是为了防止太子被人绑架用来要挟边关大军,如果是某世家到还罢了,如果是胡国的奸细,边关大战很可能一触即发。   蔺秋扭头又对刘嬷嬷说:“取出圣旨和太子印章,兵卒一到,李太傅去县衙公布太子的身份,陈师爷带兵封锁全县城,任何人不得走动,逐户搜查。”   梁熙不在,蔺秋虽然只有十二岁不到,但太子妃的身份在这里最高,众人自然要听从他的命令,庞嬷嬷带上苏烨的八个记名弟子分守四个城门,苏烨拿了县令的手令连夜出城赶往边关大营。   李太傅一直在观察蔺秋,冷静的小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可是从他严密的布置上,李太傅再次肯定了“多智近妖”的想法。他当然不知道,蔺秋所布置的一切,不过是从一个“捉拿京城飞贼”的任务里转换过来的。   剩下的人全都没有休息,坐在屋里等消息。刘嬷嬷多次劝说蔺秋休息无果,只好站在一旁暗暗磨牙,心里把梁熙恨得半死。   而这时候,梁熙在一片小树林里醒了过来,他有些茫然的从一个土坑里坐起来,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醒着,不过很快脑后的疼痛提醒了他,然后他回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一切。   虽然那两个人是在墙后面说的话,梁熙还是听出了其中一个人的声音,正是养济院的管事。   梁熙记得那管事被询问的时候,脸色苍白得吓人,当时以为是因为死了人,他心里害怕,现在回想起来,那管事回话的时候眼珠子一直在转来转去的,那不仅仅是因为害怕,更多的是企图掩盖什么的慌张表情。   从昨晚那两人的对话可以听出,他们似乎在运送某种不能被人发现的货物,而这种货物很有可能是像蔺秋那样的小男孩。   “这帮混蛋,回去非宰了他们不可。”梁熙忍不住用拳头狠狠的砸了一下地面,居然敢觊觎蔺秋,这绝对是找死!   抬头看了看天,满天的星斗,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摸摸脑后有一个圆鼓鼓的肉包,还好没有出血,只是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个土坑里呢?梁熙站起来,身上的土屑哗啦啦的往下掉,再一拍头发,连头发上都是土渣渣。   梁熙的脸不由的有些绿,这莫不是被人活埋了?看这土坑高不过膝盖,刚好够埋一个人,可是埋他的人去哪里了?为什么没埋完就走了?   想到这里,梁熙急忙离开土坑向树林里走去,即使黑夜中小树林里未必安全,却比留在原地要好得多,谁知道那个本来要活埋他的人去了哪里,万一一会儿回来怎么办?如果只有一个人倒也罢了,要是好几个人,梁熙自问没有苏红衣和蔺岳的武艺,还是先躲起来比较安全。   黑暗之中也分辨不了方向,他深一脚浅一脚的瞎走了许久,直到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才认定了一个方向,想着先走出树林再说。   这树林面积不小,梁熙一直走到日头升到中天才走了出来,可是当他看到树林外的景象,几乎傻了眼。   那分明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第 48 章   梁熙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半天回不过神来。   大梁国没有这么广袤的草原,即使在边关,视野范围内也会有几座山。   “这里是……胡国?”梁熙靠在一棵树下,看着天空中一只不停盘旋的鹰,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乱叫,自己怎么就到了胡国了?   没等他想明白,天空中的那只鹰突然盘旋而下,目标似乎就是梁熙。   梁熙吓了一跳,赶忙站起身来。这鹰疯了吗?   因为梁熙突然站了起来,那鹰飞得高了一些,可还是不愿意离去,依旧在天空中不停的盘旋。   “混蛋!”梁熙大怒,自己已经够倒霉的了,现在居然连只鹰都想欺负他。   他四下张望,打算找个趁手的武器,等那只鹰下来就一棍子敲死,正好自己也饿了,直接烤了吃掉。   棍子没找到,到是不远处有一堆石头,很突兀的堆放在那里,四周长满了高过膝盖的野草,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梁熙走过去拿了两块拳头大的石头,在手里抛了抛,抬起头来对着那只鹰呲牙一笑。   因为练习回力镖,梁熙对抛掷暗器还是比较有心得的,尤其是来北陌县的路上,苏烨教几个弟子暗器的时候,梁熙也厚着脸皮凑过去听了几次,要知道苏烨可是公认的暗器第一高手,只是随意的几句点拨已经让人受益无穷了。   那鹰到也精乖,见梁熙如此作为,又盘旋了一会儿,慢慢的飞远了。   “算你聪明,否则就把你烤了吃。”梁熙把石头重重的丢回石堆上,恨恨的骂了一句。   被这鹰一闹,原本的那点不安和慌张不知道飞哪里去了,梁熙打算休息一下就往南走。虽然不知道这里是胡国的什么地方,但大梁国在胡国的南方,只要一直向南走,总是能回到大梁国的。   走了大半个晚上再加一上午,梁熙躺在石头堆旁边的草地上,很快就晕晕欲睡了,可是就在他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耳边响起了一阵阵吚吚哑哑的哭泣声。   一开始梁熙还没注意,以为是风吹过树林的声音,可是那哭泣声一直在耳边没完没了的响,弄得他怎么都睡不着。   “哭声?”梁熙猛的坐起来,这四下无人的地方怎么会有哭声?   他站起来四下张望,视野范围内别说是人了,连只草原上常见的野兔都没有。   可是那哭声一直在响,而且还越来越清晰。   顺着哭声,梁熙绕到了石头堆的另一边,拨开几乎到腰部的长草,这才惊讶的发现,草丛中竟然有一个小孩!   那小孩不足周岁,身穿大红色锦缎绣花小袄,头上是一顶红色的虎头薄棉帽,脚上穿着同样的虎头小鞋,白白胖胖的一看就是富裕人家的孩子,只是现在脸上和手上到处是细小的擦伤,又因为哭泣,脸上全是鼻涕眼泪,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谁家的小孩丢了?”梁熙被惊得大吼了一声,这才想起附近似乎只有自己一个人。   那小孩听梁熙的声音,哭得更大声了,两只白嫩的小手在空中一张一合的,似乎在说“抱抱”。   “不是吧,是谁把小孩藏这里了吗?”梁熙呆站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小孩的哭声,还是把小孩从草丛里拎了出来,两只手托着孩子的腋下,举得远远的,嫌弃的看着小孩脸上的鼻涕和眼泪。   小孩的两条腿在空中踢来踢去,两只小手抓住梁熙的袖子,慢慢的停了哭声,有些好奇的看着面前的人。   “我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的?”梁熙举着小孩,打量了一番,又扭头去看了一眼旁边的石堆。   猛然间,梁熙想起在边军时听到的一个故事。   那时候蔺敛给梁熙派了四个亲卫,因为怕年轻的士兵管不住梁熙,派的都是年纪比较大的,其中一个已经四十多岁了。   梁熙曾经好奇的问那亲卫,为何四十多岁了还不回家。大梁国服兵役分十五年和二十年两种,从十六岁开始服役,最多也就三十多岁回家了。也有终生的,但那是犯了事的,蔺敛不可能让一个获罪的人来做太子的亲卫。   那亲卫告诉梁熙,他没有家了,父母、兄弟、妻子都被胡国人杀了,不足周岁的孩子也被胡国人拿去祭天了。   梁熙头一次听到祭天,忍不住多问了几句,那亲卫说,胡国人崇拜天上飞翔的鹰,认为鹰是天神的使者,每次胡国人要长途迁徙的时候,就会把小孩放到白石头磊成的石堆上,让鹰捉去吃掉。可是胡国因为环境恶劣,人口一直不多,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用掳去的大梁国的孩子来祭天喂鹰。   “难道这就是那个什么神台?”梁熙想到这里,不由的怒从心头起,一下抱紧了小孩跳到石头堆上,噼里啪啦的一阵乱踢,把石堆上的白石头踢得到处都是,一边踢还一边怒骂:“这帮狗东西,居然敢用我们大梁国的孩子来祭天,等本太子回去就带兵回来,把你们全杀光!连那些鹰也全杀光烤了吃!”   小孩大约是觉得梁熙的动作有趣,一边在梁熙的怀里拳打脚踢,一边咯咯的笑出声来。   梁熙毕竟累了一天,又饿了两顿,踢了一会儿也没了力气,搂着小孩坐在石堆顶上放了一会儿呆,这才重新振作起来,抱着小孩向东走去,打算绕过树林再转向南走。虽说直穿过树林是最近的路,可是树林里说不定有什么危险,而且草原上或许还能找到吃的。   因为当时离开客栈的时候比较急,梁熙除了藏在靴子里的一把小匕首,身上什么都没有,连腰上的荷包也不见了,大约是被那管事给搜走了。   想到那管事,梁熙又看了一眼手里抱着的小孩,心想这孩子莫不是那管事运送的“货物”?   梁熙还真猜对了。   事实上那管事根本就不是大梁国的人,而是胡国人,十年前假称逃难来到北陌县定居,一方面为了打探蔺敛大营的军队调动情况,一方面为胡国运送人口,尤其是小孩子。   胡国因为十几年前的大战,军队死伤大半,又多是青壮年,可说是元气大伤,为了加快人口的增长,他们不仅打草谷的时候掳掠人口,还派了不少奸细进入大梁国,假扮成人贩子购买大量的儿童运往胡国。   这十年间,北陌县的养济院里陆续被人领养的孩子,实际上都是被运去胡国当奴隶了,所以梁熙去巡视的时候,养济院里只有老人而没有孩子。   每次他们要运送人口回胡国,就会从“货物”里选一个最漂亮的孩子祭天,祈求一路平安,梁熙手中的小孩是他们拍花子拍回来的,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孩子,自然比养济院或者人贩子买回来的孩子要白嫩漂亮许多,祭天的“重责”就落到了他头上。   这些事情梁熙当然就猜不到了,而且他现在也什么都不想猜,因为他就快饿死了。   ☆、第 49 章   草原的夜空是十分美丽的,虽说大梁国的夜空也很美,可是草原那漆黑的地平线几乎和夜空融为一体,看起来仿佛自己就在夜空中一般。   梁熙躺在草地上,听着自己肚子里咕噜噜的轰鸣声,还有旁边小孩吚吚哑哑的哭泣声,生平第一次感到了绝望。   已经走了两天了,他依旧在草原和树林的边缘,除了第一天的傍晚找到了一个小水潭,又在水潭边找到了几个几乎要干枯了的野果,再没有任何水源,也没有找到任何吃的东西。   野果已经用小匕首切碎了喂进小孩的嘴里,虽然梁熙饿得眼都绿了,可是让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挨饿,自己吃掉果子这种事情,梁熙实在做不出来。   草原的夜晚很冷,梁熙找了个被风的地方,把小孩塞进自己怀里,缩紧了身子,似乎这样就没那么饿了。   “明天一定要打一只兔子来吃。”梁熙在心里恶狠狠的想着,却忘了自己连火折子都没有,就算是打了兔子也只能吃生的。   不过他也不用纠结有没有火折子,因为天亮时分,他刚抱着小孩走出没多远,十几匹马突然从一个土坡后面冲了出来,梁熙来不及躲避,被他们看了个正着。   “炭头,前面有个人。”   “先带上。”   只两句话的功夫,十几匹马已经冲到了面前,一个男人手一伸捉住梁熙的领子就把他拉到了马背上。   “哎呀,孩子!”梁熙双手一个不稳,小孩从他的怀里掉了下去。   没等小孩落地,一根长鞭从旁边一匹马上卷了过来,看似迅猛其实轻柔的卷住了小孩的腰,把小孩拉了过去。   “怎么还有个小孩?”马上那人一把抱住小孩,马蹄声一点没停的跟在旁边,听声音竟然是个姑娘。   “快走,都别废话,胡子追过来了。”最前面的男人大声喊了一句。   梁熙心里一惊,趴在马背上扭头往马后看去,只见后面尘烟滚滚,起码有上百匹马在后面追,本来还想挣扎着逃跑,这下却是急忙抠紧了马鞍,生怕自己掉下去,不被马踩死也会被后面的胡国人砍死。   这一跑就一直跑到了中午,好不容易甩开了追在后面的胡国人,他们在一条河边停了下来。   梁熙得出了一个结论,骑马是一种享受,可是趴马背绝对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如果不是后来那人把他拉起来坐到自己的前面,这会儿他可能已经是个尸体了,而且是内脏全被挤压得从嘴里吐出来的尸体。   “喂,接着!”   梁熙从马背上摇摇晃晃的下来,好不容易找回了腿的感觉,一个孩子就丢了过来,他吓得连忙伸手接住一看,小孩还活着,只是哭得脸色有点发青,一抽一抽的。   “把这个给孩子喝吧。”   一个皮囊递到了面前,梁熙抬头看了一眼,人人都一脸的尘土,也分不出来谁是谁,不过听声音似乎是那个叫炭头的人。   梁熙对他点了点头,接过皮囊打开闻了闻,一股呛人的奶味,梁熙知道这是马奶,草原上的人都喝这个。梁熙在边关大营里听人说起马奶,好奇之下让人弄了一些来喝,只一口就吐了出来,实在是难喝得要命。不过现在这马奶却是救了他的一条命。   用袖子擦掉小孩脸上的鼻涕和眼泪,梁熙给小孩喂了一些马奶,直到他喝不下了,才仰起头来,咕咚咕咚的喝了个过瘾。   刚放下皮囊,旁边又递过来半个馕饼,梁熙也不多想,接过来就吃。   梁熙知道,现在就算是想也是白想,这些人在草原上生活,却被胡国人追赶,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马匪。梁熙在边军的时候听说过关于马匪的传说,来去如风、嗜杀如命、生啖人肉……总之没有一句好话,说出来全都是让小孩止哭,大人战栗的事。   落到马匪的手上,梁熙也没想着能活,不过就算是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怎么带个小孩到这的?”炭头看梁熙一脸平静的吃着馕饼,到是有几分欣赏,看着是个小白脸,还算有点胆识。   梁熙看了他一眼,低下头说:“我叫梁秋,是昊北郡北桑县人士,在街上被人打晕了,醒来就在这草原上了。”北桑县就在北陌县的旁边,是蔺敛的大营所在地,当初梁洪烈本想让梁熙到北桑县的,只是因为北桑县过于靠近边疆,时有胡国人前来打草谷,所以才选择了北陌县。   炭头点了点头,并不太怀疑,他常年在草原,自然知道胡国人经常去大梁国掳掠人口,有些人路上看着不行了就被抛弃在路上,自己的马匪队伍里也有几个是这样的。   “这个是你的孩子?”一个女子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正是之前用鞭子卷住小孩的那人。   梁熙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却是一愣,面前的姑娘年约二十出头,洗净了脸上的尘土,露出一张堪称绝色的脸庞来,这会儿正笑颜如花的对着小孩做鬼脸,逗得刚吃饱的小孩咯咯的笑个不停。   “喂,问你话呢。”那姑娘见梁熙傻看着自己也不回话,不由的嗔了他一眼。   梁熙脸上一红,胡乱的点了点头,点完了才反应过来她的问话,又连忙把头摇个不停。   “到底是不是啊?怎么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的。”那姑娘笑了起来。   “哎哟,乔二姐,这小白脸看你都看傻了,你干脆嫁给他吧,一进门就能做娘了。”旁边的人哄笑道。   “去你的孙麻子,仔细老娘撕了你那张臭嘴。”乔二姐一叉腰,对着那人就唾了一口。   那人连忙避开,笑着拿了汗巾为马擦汗,嘴里还说:“我看这小白脸长得不错,要不我做个媒,回去你们就成亲。”   梁熙这时候也回过神来,连忙说:“我已经娶妻了。”其实他刚才发愣到不是因为乔二姐漂亮,而是因为她的那双眼睛和蔺秋生得极为相似,只是平时蔺秋总是面无表情,猛然间见到那样一双眼睛笑盈盈的,梁熙只觉得自己心跳如擂鼓。   “这还真是你孩子啊?”乔二姐有些惊讶,梁熙虽然已经十九,可是看着面嫩,实在不像有个这么大的孩子。   梁熙摇了摇头,把如何捡到这个孩子的事情说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乔二姐才一甩手上的马鞭,狠狠的说:“那帮狗日的胡子,迟早有一天我把他们杀光了!”   炭头在旁边叹了口气,说:“杀光谈何容易,就是蔺敛的大军也不可能杀光胡子。”   孙麻子呸了一声,不屑的说:“蔺敛算个屁,就是个胆小鬼,那么多年只敢在关里面呆着,根本不敢出边关。”   旁边有人插了句:“蔺敛得听皇帝的,皇帝让他守关,他就不能出关。”   梁熙刚想为自己老岳丈说两句,就听身后传来一个阴沉沉的声音:“唉,我吃了那么多人肉,还没吃过将军和皇帝的肉,不知道味道如何。不过蔺敛和皇帝都太老了,听说那个太子只有十几岁,应该很是鲜嫩。”   “于七,不要乱说话,你看把小白脸吓的脸更白了。”孙麻子哈哈笑了起来。   梁熙勉强挤出一丝笑来,扭过头去看了一眼,只见身后一人面色漆黑、骨瘦如柴,仿佛九幽厉鬼一般,一双绿油油的眼珠子盯着自己上下打量,好像在判断哪一块肉最嫩最好吃。   没等梁熙惊叫出声,远处的地平线上扬起阵阵尘土。   “快走,胡子追过来了。”炭头一下把梁熙丢到一匹马上面,吼道:“孙麻子,你带上他。”      ☆、第50章      梁熙跟着马匪队伍接连的跑了六、七天,中间遇到了马匪的另一批之前走散的人,加起来共有五十多人,他们身后跟了更多的胡国军队,看扬起的尘土,起码是十倍于马匪的人数。   不过马匪们并不十分担心,他们熟悉这里每一块土地,利用河流、沼泽、树林等地形一次又一次的摆脱了胡国的军队。可是同样的,每次他们好不容易摆脱了一支胡国的军队,另一支队伍又会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   “娘的,这些胡子怎么象草原上的兔子一样,到处都是。”孙麻子在马背上一边啃着馕饼,一边不停的咒骂。   炭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色,也有些皱眉,说:“雪季就要来了,这些胡子怎么还在草原上乱窜?往年这时候他们早就回部落里呆着了。”   梁熙刚想凑过去详细的问一下,于七正好从他身边经过,嘴巴里叨叨着:“胳膊上的肉要做小炒,大腿上的肉红烧,屁股上的肉一定要做成蒜泥白肉……唉,虽说汉子的肉劲道,可还是姑娘的肉更鲜嫩啊,十六岁的姑娘啊,你在哪里啊……”   乔二姐打马过来,拍了拍僵住了的梁熙,说:“别担心,于七做饭的时候,一般不会随便把人肉放锅里,他都自己收着偷偷的吃。”   “做饭?”也许是风太大,梁熙的声音都有些发飘。   乔二姐也不以为意,笑着说:“是啊,于七以前可是边关最有名的人肉厨子,不过现在已经是我们寨子里的大厨了,做的菜可好吃了,平时他都在寨子里不出来,一年只跟我们出来一次,听他说是为了找些做菜的材料。”   梁熙半天说不出话来,让一个人肉厨子做山寨大厨真的没关系吗?每年出来一次找材料,是要杀人取肉吗?不会随便把人肉放到锅里……啊,我终于放心了……我放心就有鬼了!也就是说,他还是有可能把人肉放锅里啊!还有,你一个姑娘家说这么血腥的话题,为何还能笑得如此灿烂呢?!   几天后,他们在短暂的摆脱胡国军队之后,抢了一个胡国的一个小部落,还杀光了里面四十几个胡国人,带走了三个被贩卖来的大梁国奴隶。   原本看着马匪把部落里的老人和孩子都杀掉,梁熙在心里还有一丝不忍,可是当他看到那三个被救出来的大梁国奴隶,看到他们瘦骨嶙峋的身上的鞭痕,还有那象牛马一样的烙印,梁熙忍不住拿起一把刀,亲手砍下了一个胡国男人的头颅。   “女人能生小孩,小孩长大了就会成为胡子的战士,而那些老人,年轻的时候都曾经是战士,每年他们都会到边关去打草谷,每次打草谷都会杀死那些男人,抢走女人和孩子。”乔二姐在一个胡国男人的尸体上吐了口唾沫,笑着对梁熙说:“这些都是我们前头领说的,每次抢了部落一定要把部落杀光,也是前头领定下的。”   梁熙看着刀上的血迹有些愣神,这还是他第一次杀人,他以为自己会害怕,可是没有,他不仅没有害怕的感觉,甚至不如当初去打猎,第一次射杀兔子的那种兴奋。   又跑了两天,他们遭遇了胡国的一支斥候二十人小队,进行了一场小规模的厮杀。   原本梁熙顾着怀里的小孩,不想上去拼杀,可是一支射向小孩的箭激怒了他,挡开那支箭,一手护紧了小孩,一手抽出长刀就冲了过去。他的马术是从小就练出来的,虽然比不上常年生活在马背上的胡国人,但只用两腿夹住马身也坐得稳稳当当的,手起刀落鲜血飞溅,在周围马匪的合作下,接连砍翻了两个胡国人。   战斗完,没有梁熙想象中挥舞刀剑欢呼的场面,他们迅速收拢了自己伤亡的人员,带着抢来的马匹再次上路,直到第二日才找了个地方将几个死去的马匪埋了。   “谢谢。”梁熙对为自己包扎伤口的乔二姐道了声谢,他的左臂因为护着小孩,在战斗中被砍伤,因为第一次参加战斗的亢奋让他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受了伤,还是乔二姐发现他的皮袄上有个大口子,才发现梁熙受伤了。   抱着小孩坐在河边,梁熙望着河里流动的冰块出神。   这一路走来惊险万分,为了躲避胡国军队的追杀,他们常常不眠不休的跑上土一整天,甚至不得不把自己绑在马背上,免得睡着了掉下去。好几次梁熙都以为已经死了,可是不仅他活着,连那个小孩也活了下来。   捏了捏小孩的小胖手,梁熙有些惊讶的发现,这段时间的风吹日晒,小孩虽然晒黑了一些,皮肤也不如刚见时的细嫩,可是看起来到比刚捡回来的时候,更胖也更结实了。   乔二姐从旁边伸手把小孩抱了过去,用刚在河里洗过的汗巾把小孩的小脸擦了一遍,说:“这小孩看着能活下去了,你给他起个名字吧。”草原上的规矩,病怏怏养不活的孩子是不会起名字的,这样如果死了,家人也不会因为提起他的名字而伤心,只有那些健康强壮,能长大的孩子才会拥有名字。   梁熙看了看小孩,天气越来越冷,小孩的身上已经穿上了从部落里抢来的小皮袄,脑袋上也是一顶狐狸皮的帽子,不过从毛茸茸的皮帽下面露出一小块红色,是他之前戴的那顶虎头棉帽,于是说:“就叫虎头吧。”   “虎头,我们小虎头有名字咯!”乔二姐笑着把小孩抛高又接住,小孩咯咯的大声笑着。   两个人的欢笑声让梁熙有些黯然,因为不知道这一刻的欢笑能持续多久。   后面有人拍了拍梁熙的肩膀,扭头一看是炭头,两天前的遭遇战炭头被一支箭射中大腿,为了防止溃烂,不得不生生的挖去了一块肉,因为没有药,只好用火烧止血。从火堆里抽出的木头,把烧着的那一头用力的压向刚挖去一块肉的伤口,即使是炭头这样的硬汉也不由的失声惨叫,那景象把梁熙吓坏了,以至于现在看到炭头就觉得两腿抽筋。   “梁兄弟,这边再往西走就要进戈壁滩了,已经开始下雪了,今年我们是不打算再来草原了。”炭头一瘸一拐的在梁熙身旁坐下,说:“你看你是个什么打算,是跟我们进戈壁滩,还是我给你留两匹马?”   炭头虽然在问梁熙,心里却是希望他能留下来,这小白脸虽说长得漂亮了一些,骑马射箭却是把好手,即使挥刀砍人的时候有些瑟缩,但经过打磨一定能成为一个合格的马匪。   梁熙不知道炭头心里正打算把自己培养成“合格的马匪”,很是发愁的皱起了眉头,他当然想回去。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的这一失踪,不说举国大乱,边关肯定会乱上许久,如果被胡国乘虚而入,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了。   以前的梁熙肯定是想不到这些的,可是因为差点被祭天的虎头、因为那几个被救下的奴隶、因为最近看到的一切,他终于明白边防的重要,明白那些边军誓死保卫的到底是什么。想起刚到边军时,自己动不动就给蔺敛找麻烦,梁熙真为那时候的自己感到害臊。   可是现在,不说后面一直追赶的胡国军队,就是马上就要来临的大雪天也困死了他,草原上的风雪绝不是多丘陵的大梁国所能比的,小雪及膝大雪埋人,在这种白茫茫一片的情况下,他就算不被冷死,也找不到回大梁国的路。   炭头并不催促,他能看出梁熙出身不凡,而且受过良好的教育,这种人要下定决心做马匪不容易。他没有说任何想他留下的话,加入马匪队伍的人,只要不是胡国奸细,出身不是问题。只不过如果不是自己想留下来的人,还不如离开。   最终梁熙既没有说要留下,也没有说要离开,只是默默的把虎头绑在胸前,跟在马匪队伍的后面。   他旁边的孙麻子笑着对他说:“进了戈壁滩,只要再走几天可以回家了。”   听到这个“家”字,梁熙终于忍不住回头,向着大梁国的方向望了许久,一次又一次不停的张望,每一次心里都会浮现出一张小小的脸庞,那张脸庞虽然总是没有什么表情,可是每次自己心情不好,或者有什么麻烦的时候,那张小脸的主人就会想方设法的让自己快乐起来。   “明年春天我就回来。”梁熙低声对着远方说。   说完,他用力抹了一把脸,抹去了脸上的愁绪,也抹去了几乎盈眶的泪水,跟着马匪队伍走进了戈壁滩。   大片的雪花从天空中飘落,草原上的冬季的大雪季来临了。   正是因为大雪季的来临,马匪队伍都回到了戈壁滩,外界又因为大雪封路不通消息,所以梁熙很长时间都不知道,因为他的失踪,朝堂内外仿佛飓风过境一般,几乎翻了天。      ☆、第51章      收到太子失踪的消息,蔺敛立刻派蔺柏率领两千骑兵赶去北陌县,另外又写了奏章,将事情的发生如实写了,派人星夜送往京城密奏皇上。   梁洪烈之所以信任蔺敛,除了当初起义时一起拼杀出来的情谊,还有蔺敛一直以来的忠心,更多的却是因为蔺敛从来不隐瞒任何事,不管好事还是坏事。   蔺敛不是不懂权谋之术,他能教育出蔺柏这样一个腹黑的儿子,他自己的心计也绝对不会少,可是他更清楚,和皇上玩心眼,一次两次不被发觉到也罢了,只要被发现一次,信任就不会再次回到自己身上,皇上又怎么可能让一个不信任的人领兵在外?所以他对皇上用的唯一一个心计就是---不隐瞒。   早在起义之初,蔺敛刚刚开始跟随梁洪烈的时候,就把后背交了出来,这是一份承诺,同样也是一种试探,他的这种表现让梁洪烈满意,梁洪烈给出的答案也是他让他满意,于是这种默契一直维持到了现在。   太子失踪,可以说他要担的干系最大,一个“太子外出不派人保护,分明是置太子安危于不顾”,就能让他一家老小人头落地。   可是这事绝对不能隐瞒,太子外出历练这么大的事情,那些世家怎么会不派人盯着,只怕自己这奏章还没到京城,弹劾自己不保护太子,任由太子失踪的奏折已经准备好了。   不过这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其一、太子身边的师爷陈繁是陈家的人。近些年陈家在朝堂上的地位日趋扩大,隐隐有压倒丰家,成为四大家族第二的趋势,仅落后于秦家。而陈家在朝堂上的领军人物就是陈繁的亲哥哥陈简。所以陈家不仅不会放弃陈繁,还会尽量的为这件事情周旋。   其二、三天前蔺敛刚刚上奏朝廷,胡国大军有异动,很可能会在大雪季之前,或者来年春天大举进攻大梁国。边关十多年没有打过大仗,胡国一直在积聚实力,所以这一次绝对非同小可。皇帝不会在这种时候换人,即使是要清算也会等打完这场仗。   当然,最主要的是太子只是失踪,而不是死亡。只要一天没有找到太子的尸体,就不能判断太子已死,他们就还有希望,所有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太子。   蔺柏中午时分赶到北陌县,先让麾下的四个百户各率一百人分守四个城门,任何人只许进不许出,同时街上戒严,自己带了百多兵卒赶往县衙。   兄弟相见,没有任何的叙旧,蔺柏一掀战袍单膝跪地,抱拳参见:“臣蔺柏见过太子妃。”   一句话把周围的县丞等人惊得双膝发软,不由自主的扑通跪倒。这上面坐的小孩是太子妃,那之前牵着他的手逛大街的县令大人……天啊,难道是太子?!   蔺秋坐在那张梁熙为他安置的小桌前,身后只站着一个刘嬷嬷,虽然瘦弱依旧,可是冷漠的脸上莫名的带着一种慑人的气势。   “蔺将军请起。”   “谢太子妃。”蔺柏站起来,抱拳道:“大将军派臣前来,听从太子妃的调遣。”   蔺秋点了点头,说:“太子失踪事关重大,立刻封锁全城,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彻底搜查,不可遗漏一丝一毫。”   “太子失踪”几个字刚刚说出,周围跪了一圈的官员和小吏就晕了好几个,剩下的全都脸色煞白,户房吏员黄庶更是抖得全身的肥肉直晃。   “是!”蔺柏应了立刻出去布置,路过黄庶的时候看了他一眼。   黄庶正好抬头看到,只觉得蔺柏那目光如刺一般,狠狠的戳到自己身上,连皮带骨的仿佛被看了个通透。他浑身一抽,两眼一翻,终于晕了过去。   仅仅半天时间,蔺柏就查到养济院偷运儿童去胡国的事,虽然那管事已经跑了,可是从他床下搜出一本账簿,上面记载了每一次运送的数目,仅今年已经超过三百人。这么大的数量不是一个小管事能做到的,继续查下去,发现户房所有吏员都参与了进去,而县丞也在里面分了一杯羹。   “下官真的不知道他们贩卖儿童去胡国,下官冤枉啊,早知道这些钱是如此来的,下官无论如何不会要的……”县丞又是磕头又是喊冤。   蔺秋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最后还是蔺柏看不过眼了,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哭得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实在是没法看,赶忙让兵卒把他押了下去。   “报!”一名百户进来,抱拳道:“属下在养济院柴房发现一个地窖,里面第二层找到三具尸体。”   一直默不作声的蔺秋猛的站了起来,绷紧了身子,盯着那个百户,嘴巴张了张,却是话都说不出来了。   “是什么人的尸体?”蔺柏心里也着急,可是看到自己小弟的模样,更多的却是担忧。   那百户说:“是两个老人和一个孩子的尸体,其中一具尸体尚未腐坏,有人认出是养济院里的一名老者,仵作说那孩子应该是病死的,两名老者都是被毒死的。”   蔺秋一下坐回椅子上,只这一会儿的功夫,他额头上已经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太子妃,奴婢先扶你下去用膳吧。”刘嬷嬷一边心疼的用巾子帮他擦汗,一边狠狠的瞪了那百户一眼,就不能一句话说清楚点吗?看把我家小公子给吓的。   蔺秋摇了摇头没说话。   “可是你今天一天都没用过任何膳食了。”刘嬷嬷一边劝着一边用眼睛瞪蔺柏。   果然,一听蔺秋一整天没吃饭,蔺柏也着急了,冲着刘嬷嬷就发火道:“你们怎么伺候的,怎么能让太子妃一天都没用膳,赶紧去把晚膳布了,否则太子回来看到太子妃饿坏了,还不得心疼死啊。”   “是。”刘嬷嬷挨了骂,却是满心欢喜,因为蔺秋终于没再拒绝用膳,还是大公子有办法。   虽然答应了用膳,可是捧着碗却是难以下咽。   蔺秋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出了问题,如果不努力控制的话,自己的手会发抖、腿脚发软、甚至无法长时间站立……   蔺柏看他捧着碗开始发呆,暗暗叹了口气,对刘嬷嬷使了个眼色,刘嬷嬷会意的退了出去,还把门给小声的掩了。   “秋儿是在担心太子吗?”蔺柏在蔺秋的身边坐下。   蔺秋放下手里的碗,怔怔的望着蔺柏不说话。   蔺柏看着他没有表情的小脸又是暗叹一声,他常年在边关,虽然极为宠爱自己的这个幼弟,可是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因为身体太弱,蔺秋两岁多才会说话,三岁才能独立行走,之后又因为医嘱不得不常年累月的呆在房间里不得外出,连七情六欲都要控制。甚至他从边关回来,也只敢在蔺秋睡着了偷偷的看上几眼,生怕蔺秋因为见到他太过欢喜而发病。时间久了,他们兄弟之间见面连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秋儿其实不用担心。”蔺柏努力的摆出轻松的神态,笑着说:“太子应该还在城中,现在正在逐户搜查,很快就能找到他了。”   蔺秋等他说完,摇了摇头说:“太子已经不在城中了。”   “啊?”蔺柏心里一惊,连忙问:“秋儿如何知道太子已经不在城中?”   蔺秋低下头,看着自己苍白的指尖,说:“太子会被带走,县令会被运走,普通人也会被送走。”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可是蔺柏心思细密,一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绑架的人知道太子的身份,那一定是胡国人,正好可以利用太子威胁边防。如果绑架的人以为那只是县令,就可能是杀人埋尸。如果绑架的人把他当一个普通人,就很可能与最近一批孩子一起运去胡国做了奴隶。所以,不管梁熙是什么身份,也不管他是死还是活,他都不可能在城里了。   虽然苏红衣和孙氏的书信里常常赞赏蔺秋聪慧,蔺柏直到这时才真正体会到,想到这样一个孩子却不得不因为身体不好而困在家中,现在更嫁入天家为媳,再不可能有建功立业的机会,蔺柏忍不住一阵心酸。   “那为何还要封锁全城,逐户搜查?”蔺柏又问。   蔺秋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在不满他的明知故问,不过还是回答说:“找线索。”   太子是在城里失踪的,即使有可能现在已经不在城中,但运送过程中总会有遗漏的线索。而且,那管事虽然已经逃窜,他在这北陌县住了十年,不可能把所的线索全部销毁,总会有一些东西遗留下来。当然,他们现在除了在城中找线索,别的事情也做不了。   果然,蔺秋话音未落,刘嬷嬷已经推门进来,说:“太子妃,少将军,有人来报,查到了一个车夫,他曾帮养济院管事偷运粮食去胡国,知道一条隐蔽的路线。”   “此人在何处?”蔺柏站起来就向外走。      ☆、第52章      胡国绝大多数土地都是草原,另有少量的沼泽、树林和沙漠,胡国人放牧牛羊、逐草而居。胡国几乎没有任何的农业,因为草原上的风实在是太大了,只有野草能生长。   冬季是胡国最难熬的时候,大雪和寒风都可以忍受,可是牧草在冬天会枯竭,牛羊在风雪中冻死,因为食物短缺,每年冬天都会有数不清的胡国人在冬季饿死。为了获取食物,胡国人每年的秋季都会到大梁国来打草谷,抢走粮食和人口。只是十多年前的那场大战伤了胡国的元气,再加上蔺敛严防死守边关,这些年胡国人连草谷也难得打到了。   类似养济院管事那样的奸细被派往大梁国,在刺探军情以外,还要负责往胡国偷运人口、盐巴和粮食,而这些资金的来源,除了往大梁国贩卖草原上的毛皮、药材以外,也包括养济院里那些老人的资产。   不要以为进养济院的老人就是家境贫寒的,事实上许多老人都有田地和家宅,只是没了家人,又不想一个人孤独的度过晚年,才进了养济院。一开始那管事或许并没有把主意打到老人身上,可是当一个老人去世留下了家产之后,他终于发现了里面巨大的“利润”。   为了游说更多的老人进入养济院,他拉着户房的吏员黄庶一同,用各种方法欺骗、利诱、威胁老人进养济院,然后杀死老人,将老人的家产变卖。   死去的常二伯就是这样一个老人,他的儿子根本不是从树上摔下来摔死的,而是那管事害死,然后将常二伯骗来养济院。常二伯当时并不知道自己儿子的死因,又在养济院里遇到一个幼时的玩伴,也就安心的在养济院里住了下来。   可是没多久,他发现养济院里的人数不对,名册上是二十多人,可是实际上养济院里只有七、八个老人,而且有一些行径诡异的人经常出没在养济院内。   梁熙来视察的时候,管事临时找来十几个乞丐和骗子,装成养济院的老人,而原本的那些老人被灌下昏睡的汤药,免得他们在梁熙面前露馅。谁知道梁熙走了之后,老人们醒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于是闹了起来。那管事一直把大梁国的人当牛马一般,见此也不在意,直接捉住一个闹得最凶的老人,一碗毒药灌了进去。   剩下的老人们不闹了,管事以为他们害怕了,得意的带着手下拖走了尸体,却没有发现在老人们混浊的眼珠里满是愤怒和仇恨。   老人们决定收集证据,可是这证据越收集越让老人们心惊胆跳,县丞、典吏、六房吏员竟然有一半以上都从管事这里收钱,难道他们再没有沉冤得雪的一天了?这里面唯一的希望就是新来的县令,可是要如何才能和新来的县令搭上话?   就在老人们一筹莫展的时候,常二伯一天晚上起夜,正好遇到管事的一个手下来结“工钱”,等着常二伯听到那“工钱”的内容,几乎想冲出去砍死他们,原来自己的儿子不是死于意外,而是被这些天杀的害死的。   常二伯默默的退了回来,在屋中静静的坐了一夜,第二天他给自己的儿时伙伴留下一封信,天黑后来到后院,先是偷了一把厨房中的杀鱼刀,又用铁铲将墙角的一个狗洞扩大后爬了出去。他算准廖七前来收夜香的时间,将杀鱼刀抵在自己后背对着墙壁撞去,匕首被撞得插入他的身体,他整个人向前倒下。   这一环环全写在了留在他儿时玩伴的那封信里,还写明这一切是他自己所为,因为只有做出被杀的假象,才能让那些人疏于防范,最终把案子交到县令大人的手上。   现在这封信就放在蔺秋的桌上,信里提及的官员和吏员也全关进了监牢里。   案子破了,可是查案的县令大人却失踪了。   蔺柏带着几百骑兵跟随那个车夫去了那条隐秘的小路,也不知道是否能查到什么。   蔺秋在桌前坐了一夜。   “太子妃,用碗面吧。”凌晨时分,刘嬷嬷端了一小碗鸡汤面进来。“今天是你的生日,无论如何得吃一碗长寿面。”   面汤极为清澈,油花被潎得很干净,只有几朵葱花漂在面上,散发着浓郁的鸡汤的香气。   蔺秋盯着面碗看了一会儿,轻轻的说:“再盛一碗。”   “啊?”刘嬷嬷愣了一下,连忙应了出去,又盛了一碗回来放在边上。   蔺秋这才拿起筷子吃了几口,又喝了一些汤。汤里放了安神的药,他吃完面没多久,终于两眼一合睡了过去。   刘嬷嬷连忙将他抱到床上,又点了安神香。这都两个晚上没睡了,又一直没吃过什么东西,再不好好休息一下,怕是身体就要顶不住了。   放了纱帐,刘嬷嬷小心的退了出来,另几位嬷嬷正焦急的等在外间。   “小公子怎么样了?可睡下了吗?”庞嬷嬷一见刘嬷嬷出来,立刻问到。   刘嬷嬷点了点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对她们几个说:“你们都做好准备,如果那太子死了,咱们立刻护着小公子去边关大营,看大将军是个什么打算,如果他是个愚忠的,咱们就带着小公子出关。”   几个嬷嬷对望了一眼,都点了点头,只有邢嬷嬷问道:“夫人怎么办?”   刘嬷嬷想了想到,说:“夫人那里不用担心,夫人可不是任人揉捏的性子,要是皇帝老儿敢对夫人下手,凭夫人的武功要逃出来也很简单,况且还有静慈庵那边呢。”   庞嬷嬷犹豫了一下,又问:“要是那太子没死,而是被胡子捉去了呢?”   刘嬷嬷却是叹了口气,说:“虽然我一直不看好那个太子,可是看小公子的模样,怕是已经情根深种了,如果他没死,我只好再出一次山了。”   “老姐姐!”几位嬷嬷都低声惊呼了出来。   刘嬷嬷挥了挥手,让她们安静下来,这才说:“太子的消息应该还没有走漏,就算是被捉了,也不过是弄到胡国去做奴隶,我在草原上的那些线,虽然十多年没联系了,但要找还是能找到的,通过他们找一个奴隶还是可以的。”   邢嬷嬷这时候也说:“既然这样,我也可以联络一下以前的那些个伙计,虽然我的店没了,可是联络方法应该都没变。”   庞嬷嬷也在旁边连连点头,她的盗匪集团可一直都没散伙,昨天她还在城门口看到了以前一个手下做的标记,害她一整天都在心痒难耐。   只有陈嬷嬷犹豫了一下,问:“老姐姐,你要联络寨子里的兄弟吗?”   刘嬷嬷知道她说的是马匪寨子里的那些兄弟,当年她离开的时候,曾发过重誓,今生今世再不会回寨子。她想了想,说:“如非不得已,暂时不联络他们。而且大雪季也快来了,他们都要回戈壁滩,就算要联络也得是明年了。”   陈嬷嬷点了点头,想到当年发的那些重誓,脸色不由的有些发白。   她们都沉默了下来,一切只能等蔺柏回来才知道该如何做。   即使点了安神香,蔺秋还是只睡了两个时辰就惊醒了,在梦里,倒在小巷子里的老人变成了梁熙,他想扑上去,可是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他拼命的挣扎、大喊,好不容易从梦中醒了过来,却发现脸上满是泪水。   用指尖沾了一滴眼角的泪珠,蔺秋愣愣的看了许久。   蔺秋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人类,即使有了人类的身体,可以通过人类的身体感受到冷热酸甜,可是本质上他还是那个用一堆数据组成的npc,因为他只继承了大部分原主的记忆,却没有继承原主的情感。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有了快乐、忧伤、焦虑、哀愁……这些只有人类才有的情感的?   盯着指尖的泪珠,蔺秋坐在床上仔细回想,似乎……每一次情感的爆发都和梁熙有关。   他想起梁熙总是无忧无虑的笑容,想到了去雁归山的路上,梁熙为他打的野兔和山鸡,想到梁熙被回力镖打倒在地的狼狈,想到中元节他们在河边等待荷花灯时的情景,想到了来北陌县时,自己病重时梁熙脸上的担忧……   “不能死……你不能死……”蔺秋慢慢的垂下眼帘,低声的说。   声音很轻,门外的嬷嬷们并没有听到,可是刘嬷嬷还是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因为蔺柏着人带消息回来了。   “少将军发现了太子的踪迹,怕太子妃担心,命卑下先回来禀告。”来人是蔺柏的亲兵,他口齿伶俐的把沿途的发现细细的说了出来。   那条隐秘的小路就在城外不远处的山间,正好是两座山的夹缝处,穿过小路是一大片的密林,他们在小路上发现了新的车轮印,而且在树林里发现了一个土坑。   “少将军在土坑四周发现了太子所穿官靴的鞋印,还有狼的脚印,初步怀疑是匪人以为太子已死,就在树林里把太子埋了,却被狼给挖了出来,然后太子向着树林的北面走去。现在少将军正跟着脚印向北走,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太子了。”      ☆、第53章      虽然亲兵说很快就会有太子的消息,可是蔺柏直到三天后才一脸风尘的回来。   “太子极可能是被胡国人捉走了。”蔺柏说这话的时候也很无奈。   蔺柏的属下中有一个百户是猎人出身,极为擅长追踪,就是他发现了梁熙被埋的那个土坑,又追着梁熙的脚印穿过树林。他们找到了被梁熙踢得半散的白石堆,找到了梁熙曾经喝水的水塘,可是却没有找到梁熙。按照那百户所说,就在他们赶到之前不足半日,太子被一队骑兵带走了。   树林北面的草原与胡国接壤,看过去虽然是茫茫一片的草原,但其实还在大梁国的境内。如果当时梁熙不是向北穿过树林,而是向南走,他早就回到了北陌县,可是世事往往就是如此无奈,他以为自己到了胡国,打算绕过树林再回去,却被马匪一路携带着深入胡国草原,还进了胡国西北面的戈壁滩。   胡国军队虽然无法穿过密林和狭长的峡谷秘道,却经常在这一片接壤的草原上活动,蔺柏只带了一百多人,不敢深入草原,只好无功而返。   “天冷了。”蔺秋摸着身上厚厚的青缎小袄,从半开的窗口望出去,正午的天空灰蒙蒙的,看着就让人感到压抑。   刘嬷嬷站在蔺秋的身后,看了守在门口的庞嬷嬷和邢嬷嬷一眼,两人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蔺柏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这边在紧锣密鼓的寻找太子,蔺敛的密奏还奔跑在去京城的路上,秦家家主秦慕天已经召集心腹,准备好了弹劾蔺敛的奏章。   秦家最早的发迹源于一对情人鸟。   情人鸟是大梁国特有的鸟,拥有绚丽多彩的羽毛和悦耳的鸣叫声,它们一生只有一个伴侣,如果其中一方死去,另一方也会绝食而死,所以大梁国的人都把情人鸟当做对爱情忠贞的象征。情人鸟喜爱收集各种闪亮的东西,所以只要找到情人鸟的巢穴,几乎等同找到了一个宝库,里面肯定堆满了它偷来的各种珠宝首饰。   秦家最早的一个祖先是一个养鸟人,他用了很长的时间才驯养了一对情人鸟,为他去偷珠宝,如此才有了钱,后来用这些钱去做生意、买田地,慢慢的把秦家发展到现在,成为大梁国四大家族之首。   祖先用情人鸟偷盗发家的“丰功伟绩”已经泯灭在秦家的历史中,秦家现在一直驯养着情人鸟,却是因为情人鸟的一项特殊能力,只要把雌鸟关在一处,无论把雄鸟带到什么地方,雄鸟都能找准位置,不眠不休的用最快的速度飞回来。   太子被派往北陌县历练,几乎所有家族都派了人去北陌县进行监视,他们到未必是存了什么恶意,掌握各种动向是立于朝堂所必须的。   梁熙去查案的那晚,起码有三个暗探跟在他身后,只是当他进入小巷之后,几个暗探怕被发现,都离得了比较远,也就没看到梁熙被人敲晕了抬进养济院,后来又从另一个门运走。等他们知道太子失踪的时候,蔺柏已经率兵封锁了北陌县,他们根本就送不出消息了。   这些人中只有一个例外,秦家的探子放飞了一只情人鸟。   收到太子失踪的消息,秦慕天的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皱眉。   二十多年前的他曾经训练私兵、打造武器、意图谋反,因为那时候的皇帝暴虐昏庸,百姓民不聊生,只要揭竿而起就能招来大量活不下去的农民,就有希望一步登天坐上皇位。只可惜他当时犹豫了一下,想着让他们鹤蚌相争,才让梁洪烈那个破落户当了皇帝。   二十年后的现在,秦慕天依旧觊觎着那个位置,可是却不敢象以前那样大规模的训练私兵,更歇了造反的念头。因为梁洪烈不是昏庸无能的梁喆,这些年来他励精图治努力改善民生,宁愿克扣自己的生活用度,也要把钱拿出来治理河道、修筑边防的事情,在大梁国到处可闻。现在起义造反,不等打到京城,就会被沿途的百姓拍死。   不能起义就只能夺权,如果有了兵权,尤其是京畿一带的兵权,夺宫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京畿一带的兵权被梁洪烈牢牢的掌控着,几个将领全是蔺敛的嫡系,秦慕天费了无数的心思也没办法收服,这些年投靠他秦家的武将少之又少,还全是些没什么职权的无能之辈。   不过秦慕天和那些重文轻武的世家不同,他接连把几个儿子和孙子送去了南面军队中历练,其中一个孙子的表现实在让他欣喜。   秦瑜是秦慕天的庶孙,因为生母是青楼中的红牌姑娘,所以他自幼在家中被各房所看不起,受尽了各种冷言冷语和欺凌。偏偏他是个不服输的性格,被人殴打就想要打回去,打不过就发狠的练武。后来听说兵法中有教人如何以少胜多,就找来兵法阅读,一一在自己的兄弟们身上印证。   被秦慕天送去南军后,每次战斗他都身先士卒,冲锋在前,又因为熟读兵法,常常能以少胜多,得到了南军将领的一致赞扬。   南军大将邓横也是当初跟随梁洪烈起义的将领,一心忠于梁洪烈,他是个粗人,应付不来朝堂上的那些尔虞我诈,只对冲锋陷阵有兴趣。见秦瑜打起仗来奋不顾身,又颇有谋略,起了爱才之心,屡次向梁洪烈推荐,梁洪烈也有意提拔秦瑜,正打算将他派去北疆历练。   “要是再晚一年就好了。”秦慕天皱紧了眉头。   是啊,只要再晚一年,秦瑜被调往北疆,通过他上下活动,只需半年时间就能坐到一个高位,那时候再弹劾蔺敛,即使不是秦瑜接掌北疆兵权,也足够他再上一个台阶。   虽然时机不对,秦慕天还是召集了所有的心腹,商议该如何弹劾蔺敛。   要说大梁国谁最可恨,秦慕天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蔺敛。到不是他们有私怨,事实上他们几乎没见过几面。而是这么多年,秦慕天想拉拢的武将几乎全是蔺敛的嫡系,花了无数的财力、人力,却没有一个成功的,偏偏这样一个手握兵权的人还忠心得象只老狗一般,你说秦慕天能不恨蔺敛吗?   “秦公,这些……”心腹们看着手中的各种弹劾“证据”,实在不知道该在脸上摆出什么表情才对。   弹劾蔺敛对皇上不敬,因为他进宫的时候步子过大;弹劾蔺敛对皇上不满,因为太子在边关的时候被强迫训练;弹劾蔺敛治军不严,因为他怕老婆,连家都管不好如何治军?   ……   一条条看下去,心腹们越看越是纳闷,连几年前蔺敛在朝堂之上打过一个喷嚏都拿来弹劾,这到底是要做什么?任谁都明白,这种事情根本无法撼动蔺敛的大将军地位。   “诸君不必犹疑,只需按此弹劾便是。”秦慕天的手拢在袖子里,紧紧的捏着拳头。   秦慕天并不指望这些“证据”能扳倒蔺敛,他要的只是在梁洪烈心中起疑,那怕只是一个小小的不满,等太子失踪的消息传到京城,他就能以此做一篇大文章。   心腹们面面相觑,虽然想不明白秦慕天要做什么,不过既然投靠了秦家,就只能为秦家效力,即使主家给了什么不靠谱的任务也必须做,改换门庭这种事情在世家之间可行不通,没有世家会收留叛徒。   “是。”心腹们拿着各自需要的“证据”告辞而去。   秦慕天看着他们的背影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六部里几乎都有他的人,他的嫡次子更是官拜吏部尚书,可即便如此,没有兵权还是坐不上那个位置。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秦慕天有一个很特殊的能力,他对声音特别敏感,他能清楚的分辨每个人的脚步声,就像现在,人还没进来,他已经知道是管家来了。   “主人,伍先生来了。”管家推门进来禀告。   秦慕天微微睁大了双眼,说:“他居然还敢来见我?”   管家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秦慕天想了想,说:“让他到书房等着。”   “是。”管家应着退了出去。   秦慕天坐在那里想了一会儿,站起来去换了一身便装,这才施施然的向书房走去。   一进书房,就见一个身穿白色秀士装的男子,正站在书架前捧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见秦慕天进来,未语先笑,道:“秦公,许久未见了。”   秦慕天冷哼一声,在椅子上坐下,说:“伍先生之前躲了半年,现在怎么敢来见我了?”   白衣男子把书放回书架,说:“伍某之前没有完成秦公的委托,心下不安,才不好意思来见秦公,还望秦公不要见怪啊。”嘴上虽然在道歉,可是他云淡风轻的话语声,还有眼角的笑意,到让人觉得是秦慕天在无理取闹。   “心下不安?”秦慕天又是一声冷笑,这世界上谁都有可能心下不安,唯独面前这个人不会,他太了解此人的心狠手辣了。“你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说吧,今天为何而来。”   白衣男子一双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轻轻的说了三个字“天龙魄”。      ☆、第54章      “你找到天龙魄了?!”秦慕天猛的站了起来,随即圆睁双眼,死盯着他说:“不对,你从哪里听到天龙魄这个名字的?”   白衣男子轻笑了一声,说:“秦公不用担心,伍某从未和任何人说起此事。”   秦慕天重新坐回椅子上,对他上下打量了许久,才慢悠悠的说:“伍清钰,知道得太多可未必是好事。”   伍清钰正是这白衣男子的名字,如果蔺秋在这里,也许能认出此人就是曾出现在他梦中,那个站在桃花树下对他说话的男人,只可惜当时蔺秋在梦中没有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秦公这是在威胁我吗?”伍清钰脸上的笑容丝毫没变,语调轻松的说:“得天龙魄者得天下,伍某或许能为秦公寻来天龙魄,助秦公一臂之力呢。”   秦慕天心如乱麻,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此人。   “得天龙魄者得天下”,这句话是秦慕天十几岁时在一本古书上看到的,书的封页上写着,那是一个神巫所写的预言。当时秦慕天并不相信书中所写的内容,因为神巫教早在两百多年前就被当时的皇帝赶尽杀绝了,而且书上写的大部分事情都是已经发生过的,秦慕天怀疑这书根本就是伪造的。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事情象书上所写的那样发生,甚至梁洪烈起义都在书中有预言,这就不由的秦慕天不相信了。事实上他当时没有自己起义,也是因为最后的那句“得天龙魄者得天下”,他没有找到天龙魄,不敢争这天下。   “秦公可是不信伍某?”伍清钰挑了挑眉。   “你要我如何信你?”秦慕天冷冷的说:“连处理一个小孩都做不到,我还能如何信你?”   伍清钰却是笑出了声,说:“秦公不觉得奇怪吗?锦兰千香散居然毒不死一个小孩,他身上到底有什么能抵抗这种剧毒。”   秦慕天瞬间瞪大了双眼,急声说:“难道天龙魄在他身上?”   伍清钰没有回答,只是勾起嘴角望着秦慕天。   秦慕天沉默了许久,开口问道:“你可是查到什么了?”   伍清钰知道自己如果不说出点什么,秦慕天这个老狐狸一定不会相信自己,于是也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说:“静慈庵的药方里的确有天龙魄这一味药,只是我查遍了静慈庵里所有的药材,虽然珍惜的不少,却没有能和天龙魄对上号的,所以我怀疑天龙魄一直在太子妃的身上。”   “难道是佩戴上身上的某样物件?”秦慕天皱起了眉头,问道:“你在他身边两年多,就没发现什么特殊的东西?”   伍清钰叹了口气,说:“秦公也知道,苏红衣和她那两个儿媳都不是好对付的,而且太子妃的身边还有几个老嬷嬷,全是人老成精的,我当初可是费了好大的心思才把锦兰千香散送进太子妃的口中,别的就实在是查不到了。”   秦慕天看他一脸的忧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了多大的委屈,忍不住撇了撇嘴,说:“那你现在又待如何?”   伍清钰抚了抚袖子上看不见的皱褶,说:“秦公想来也收到消息了,太子失踪,伍某身为太子妃的先生,难道不该去看望,顺道安慰弟子吗?”   秦慕天暗暗心惊,自己靠着情人鸟的传信也不过今日刚刚知道太子失踪,这伍清钰又是如何知道了这个消息。不过他并没有追问,猫有猫路、鼠有鼠道,没必要为了这些来破坏彼此的合作。他想了想,说:“我会安排好沿途的路牌,只要你得到天龙魄的确实消息,不论你是否得手,你们伍家都可以离开秦家。”   伍清钰一听这话,立刻站起来正色道:“多谢秦公,伍清钰定会竭尽全力找到天龙魄。”   这么多年来,他做下无数泯灭天良的事,甚至不惜出卖自己的身体,为的无非就是“离开秦家”这几个字,现在他终于看到了希望。   伍家的先祖曾经被秦家的某个祖先所救,不仅答应世代为秦家做事,还将护国寺内伍家的神牌交给了秦家,对于大梁国的人来说,护国寺内的神牌非比寻常,是一个家族传承的意义所在。只要神牌还在秦家一天,伍家的人就是孤魂野鬼,秦慕天答应伍家“离开秦家”,就是答应把神牌交还。   带着对家族繁盛的向往,伍清钰拿了路牌向北陌县飞驰而去。   朝堂之上也在秦慕天的安排下,开始了对蔺敛的各种弹劾。   武将们眼神古怪的看着那些文官,包括梁洪烈也认为文官们都疯了。   以前也有弹劾蔺敛的人,可是那起码还是有点道理的,可是现在这些文官明显在无理取闹,那些弹劾的理由听得梁洪烈都忍不住想发笑。   文官一:“皇上,臣要参大将军蔺敛肆行不修。”   理由:在大街上随地吐痰,盯着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看个没完。   文官二:“皇上,臣要参大将军蔺敛对皇上大不敬。”   理由:从边关回来,不说回去沐浴更衣,居然一身泥水、汗水的就进宫见驾。   文官三:“皇上,臣要参大将军蔺敛图谋不轨。”   理由:回京时带了五百兵卒,却没有打旗帜,如此调动军队潜行可见不是一次两次……   从第一个文官跳出来弹劾蔺敛开始,就有武将出列为大将军分辨,他们虽然看不清这帮娘娘腔的文官到底要做什么,只要他们敢弹劾大将军,那绝对是要喷回去的!   武将一:“街上吐痰就叫肆行不修,那我们全都肆行不修!呸!”   一口唾沫直接吐在文官一的衣服上,我们武将就是如此不羁,你怎么着吧。   文官一气得直要挥拳而上,不过对比了一下自己的小身板和武将一的腱子肉,只好脸色发青的退下,对衣服上的浓痰视而不见。   武将二:“不沐浴更衣就是大不敬,老子三天没洗澡了,你要不要闻闻!”   说着抬起手臂,又一口气哈在文官二的脸上,一股大蒜味直冲过去。   可怜文官二年过七十,平时生活极其讲究,一天沐浴两次,衣服不熏香绝对不穿的人,被那武将腋下的汗臭和口中的大蒜味一熏,直接倒地晕了过去,被其他文官扶到一边揉胸、搓背、掐人中去了。   武将三:“带兵卒不打旗帜就是图谋不轨,你每次出门都把排场打满了?事急从权听过吗?没听过?太没文化了,要不要回私塾再学一次?”   文官三气得浑身直打哆嗦,被一个莽夫武将鄙视自己的文化修养,是可忍孰不可忍,你可以对我吐唾沫、喷毒气,可你不能蔑视我的学识!想到自己寒窗苦读十几载,脑子一热就冲了上去。   梁洪烈以武起家,虽然治理国家少不得文官,可是平时他还是很偏向武将的,武将们虽然不敢在皇上面前持宠生骄,但对着文官可没那么好脾气,敢和老子动拳头,老子就让你大冬天看花儿开!   一拳头打在文官三的眼眶上,也亏得是在大殿之上,武将三顾忌着皇上的面子,手下留了几分,否则文官三的眼珠子都得被打爆了。   眼看文臣武将就要群殴了,梁洪烈原本看热闹的心情不得不收回来,瞪了礼部尚书孙畅一眼,意思是让孙畅出来打个圆场,他家的女儿可是蔺敛的儿媳妇,所有的文官里,武将也只给孙畅面子。   可是孙畅今天明显不在状态,低着头皱着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梁洪烈在心里骂了句老狐狸,只好又去瞪陈简,这位的弟弟也曾在蔺敛帐下,而且颇得蔺敛的青眼,所以武将们偶尔也会卖他个面子。   谁知陈简根本没看他,盯着吵闹不休的文官武将们,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   这时候梁洪烈也觉得不对劲了,蔺敛虽然常年在外,可是在武将们的心目中,蔺敛大将军就是一个标杆,是不败的神话。文官们不会无缘无故的跑出来撩虎须,尤其是他们弹劾的内容,看着“肆行不修”“大不敬”“图谋不轨”都挺严重,可是提出的证据却又实在不靠谱,根本不象是弹劾,到像是专门弄一场闹剧。   “众位爱卿。”梁洪烈不得不自己打断下面的吵闹声。   正围了一圈看热闹的文臣武将立刻归位,留下文官三和武将三还彼此扭着对方的衣领,愣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急忙松手回去站好,只是衣服歪歪斜斜的让人看着想笑。   “大将军常年驻守边关,少在京城,或许是有些不拘小节,朕会发下勒令,让大将军多注意一下。”梁洪烈一边说一边看着几个出来弹劾蔺敛的文官,只见他们并没有露出欣喜的模样,到是有点如释重负的样子。   退了朝回到御书房,梁洪烈拿起今天的奏章看了一会,心里总觉得有点堵。   刚想召孙畅和陈简入宫,就听到门口穿来说话声。   “什么人在门外?”梁洪烈皱着眉头把手里的奏章丢到桌子上,心情愈发的烦躁。   近侍在门口回道:“回禀皇上,是秦贵妃送来亲手熬制的燕窝汤。”      ☆、第55章      “娘娘,皇上去了秦贵妃那里。”女官在楚皇后的耳边低声说。   “嗯,知道了。”楚皇后微微抬手,女官低头退了下去。   宫女过来为她取下头上的发簪,小心的解开头发,细细的梳理着。   楚皇后拿起一支凤钗在手里把玩着,凤钗火红的尾羽在烛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细看可以发现,这是用细碎的红宝石黏在金片上,再打制成尾羽的模样,至于翎眼却是用猫眼石镶嵌,这凤钗是由京城福满银楼献上图纸,造办处的顶级工匠打造,每一处都做得十分逼真细致。   凤钗在保养得当的手指间转了几个圈,一个年老的宫人在旁边见楚皇后并不象是在为皇上去了秦贵妃那里不满,上前打趣道:“造办处送的这批首饰可真漂亮,娘娘是没看见,前几日您戴了这凤钗之后,那些个嫔妃眼都绿了,尤其是那个蔡嫔,眼珠子里都快伸出手来了。”这老宫人是楚皇后当年的陪嫁丫鬟,一直跟随在楚皇后身边,说是奴婢其实和姐妹也没什么区别,别人不敢说的话她可没什么顾忌。   楚皇后听她说得有趣,不由的又多了几分笑意,笑道:“促狭。”   老宫人也不在意,笑着说:“要我说,还是太子妃心思巧,这么漂亮的首饰,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出来的?我可听说,现在京城里的夫人们,谁要是没几件福满银楼的的首饰,都不好意思出门见人了。”   楚皇后没说话,闭上眼睛,让宫女为她按摩着肩膀。   蔺秋去北陌县之前,把雁归山田庄和福满银楼的账簿又交回楚皇后手上,看着账簿上每月上升的收入,楚皇后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已近十一月份,往年这时候田庄已经把最后的农作物卖掉,开始坐吃山空了,可是现在鸡蛋、鸭蛋、蔬菜的收入每月不断。另外田庄里根据蔺秋走之前写的计划,起了十几个暖棚,虽然明瓦又贵还费工时,可是冬天里新鲜蔬菜的价格是平时的十倍还多,一个冬天就能赚回来了。而且田庄里还开始养猪、养羊,明年田庄的收入怕要翻上十倍不止了。   耕地的面积也扩大了一倍还多,从最早的不足千亩到现在的两千多亩,平地几乎已经开垦完了,现在已经开始修建第一批梯田,等全部修完,怕不有五千多亩地。虽然一开始人手不足,可是蔺秋为庄客的孩子请了先生,免费教他们读书,这项举措居然吸引了大量的人手,现在庄客已经超过七百人了。   而福满银楼的生意就更是兴旺得吓人,甚至有大臣在朝堂之上提起福满银楼,起因是有一个富户的妻子,疯狂的爱上了福满银楼的各种首饰,为了购买福满银楼的首饰,不仅花光了自家库里的银钱,竟然还偷偷的把家中的田地卖了,活活气死了她守寡多年的婆婆。大臣认为,象这种奢华之物迷惑人心,理应被禁止。   且不说梁洪烈如何处理此事,只这一件事就能说明福满银楼的首饰有多受欢迎,现在官宦们的太太聚在一起,谈论最多的就是福满银楼又出了什么新的首饰。   虽然旁边的那几家银楼也在极力模仿,可是福满银楼的品牌效应已经出来了,除了一些小门小户的女子贪图便宜,大部分人宁愿到福满银楼去购买“正牌”的首饰,免得跟不上潮流被人笑话。   可是相比之下,内帑别的生意就实在是差强人意,酒楼、布庄、药店……几乎所有的生意都在亏钱,幸好有张德儿等几个管事竭力挽救,亏的到不算多,又有田庄和银楼的帮补,今年的内帑盈余,京城一带基本和往年持平。   “要不要把太子妃召回管理内帑生意呢?”这个念头在楚皇后的脑海里转了几转,终于作罢,还是等几年太子回宫再说吧。   然而让楚皇后没想到的是,仅仅两天之后,太子失踪的消息就传到了她的耳里。   楚皇后在晨省的时候当场晕倒,蔡嫔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而秦贵妃的眼里则闪过一丝懊恼,这个控制不住嘴巴的贱婢,让她等消息传到之后再在皇后面前提及,她居然提前说出来了。   听闻皇后晕倒,梁洪烈下朝后赶到坤宁宫,只见坤宁宫的门口站满了脸色古怪的御医,他不由的慌了手脚,也不待细问急急忙忙的向里走,甚至被门槛绊了一下。   “紫娴,紫娴,你怎么样了?”梁洪烈心下惊慌,口中不由自主的喊出了楚皇后的闺名,近三十年的相伴,他早已经离不开自己的结发妻子,后宫的美人再多,都只是大梁国皇帝的妃子,而楚皇后却是他梁洪烈的妻子,即使他是个食不果腹的破落户,也对他不离不弃的妻子。   楚皇后脸色苍白而躺在床上,脸上满是泪痕,她一把握住梁洪烈的手,泣声道:“皇上,熙儿是不是失踪了?”   梁洪烈一愣没有说话,到不是他不知道,事实上早朝之前他刚刚收到了蔺敛的密奏,而且早朝之上他并没有说出此事,皇后又是从什么地方知道这个消息的。   见梁洪烈不说话,楚皇后脸色一白又晕了过去。   “御医,御医!”   门口的御医们急忙小跑着进来,一阵忙乱之后,当值的王院判战战兢兢的走到梁洪烈面前。   “皇上,皇后娘娘有喜了。”   “什么?”梁洪烈眨了眨眼睛,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后娘娘有喜了。”王院判又说了一次。   “有、喜、了……”梁洪烈听清之后几乎要跳起来了,到不是高兴,更多的反而是惊恐。   虽然楚皇后保养得好,又因为紫玉百香木盏的滋养,外表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实际上她已经四十八岁了。普通年轻力壮的女子生孩子,也犹如在鬼门关走一趟,更不要说楚皇后年近五十,要是……梁洪烈真无法想象万一楚皇后不在了,自己会是如何孤独,那可真是孤家寡人了。   “是,娘娘已有一个月的身孕。”王院判小心的看了一眼梁洪烈的脸色,又说:“只是……只是因为气急攻心,胎有些不稳,需……需小心调养……”   王院判一边说一边想哭,两个月前他刚刚升任院判,还没高兴几天,皇后居然有喜了,本来这是好事,可是以现在看来,好事很可能变祸事,早知道他就该推了院判的职位,老老实实的当个小御医,虽然给妃子、太子妃看病可能受点冷言冷语和惊吓,起码不会全家掉脑袋啊。   没错,这个王院判就是当初蔺秋中毒时,为蔺秋看病的王御医,那时候还觉得蔺夫人和她两个儿媳妇挺吓人,现在看看皇上漆黑的脸色,真恨不得长出对翅膀来,有多远飞多远。   梁洪烈的黑脸并不是对着王院判,他更在意皇后是如何知道太子失踪的。   “王骞。”他喊来了自己的随侍。   “奴婢在。”   “去查查是谁把皇后气成这样的。”   “是。”   探听太子行踪,故意惹怒皇后,梁洪烈几乎能想象这些人的目的,他不在乎他们做些什么,他自认不是个昏君,那些跳梁小丑他并不放在眼里,可是他不能容忍他们伤害自己的妻子,还有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怎么就失踪了呢?是真的被捉走了,还是自己跑出去玩了?梁洪烈想到这里的脸色更黑了。   当宫人小心的捧着安胎的汤药进来的时候,王骞也把晨省时发生的事情查问得一清二楚,在梁洪烈耳边细细的说了。   “蔡嫔。”梁洪烈冷笑了一声,看了一眼还未舒醒的楚皇后,说:“蔡嫔对皇后不敬,削嫔位入浣洗局,由管教嬷嬷好好教她规矩。”   “是。”   “秦贵妃前日送来的燕窝汤不错,赐西罗国珠宝一套,香料一盒,告诉秦贵妃朕颇为喜欢此种香料的味道,让她以后侍寝的时候一定要点上,此事由你亲自去办。”本该是旖旎的话语里满是杀气,黑色的朝服上,金色的龙首从云里探出,几欲噬人。   “是,奴婢这就去办。”王骞低着头倒退出去,出了门才发现自己背上湿淋淋的全是汗。   叹了口气,这些人怎么就不能安稳几天呢?真以为皇上是那么好蒙蔽的?惹怒了皇上,发落人的时候可大多数时候都是咱家做的,这不是给咱家找事吗?   这时候楚皇后也醒了,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也不过是有些惊讶,并没有多欢喜。   梁洪烈知道她在担心梁熙,本想此事一直瞒着她,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又有了身孕不能忧思过重,干脆挥退左右,坐到床边,说:“皇后不用担心,太子他不会有什么危险。”   楚皇后心里一惊,梁洪烈的话分明是承认了太子失踪,却又被他肯定的态度感到疑惑,“不会有什么危险”?这话听着还是让人担心啊。   梁洪烈拍了拍老妻的手,说:“皇后还记得护国寺的易尘长老吗?”   楚皇后当然记得,就是易尘因为长老对梁洪烈说了一番话,梁洪烈才下旨立梁熙为太子,聘蔺秋为太子妃的。   想到那个因为道破天机,回去就坐化了的易尘长老,梁洪烈叹了口气,说:“其实易尘长老还对朕说了一些事,有些事情只能朕知道,有些事情可以告诉皇后。”      ☆、第56章      听了这话楚皇后更是心惊,梁洪烈如此说话,分明是此事非同小可,怕是与国之大运有关。   谁知道梁洪烈说:“易尘长老说熙儿是天上星君托世,命中会有一劫,必须远离朝堂才能解,还说他虽有些磨难却不会有危险。”   他这话自然是删节版,原话是“五皇子乃天嬉星转世,是来游戏凡尘的,只是老衲近日夜观星象,见天嬉星旁出现一颗伴星,伴星光芒虽弱,却极旺主星。此伴星不日将落在蔺家三公子身上,有此子相伴,五皇子会有大作为。只是此伴星应雷劫而下,二人难免会有一番磨难,五皇子需远离朝堂,独自接受此劫。”   楚皇后吃惊的看着梁洪烈,对自己那个一向不太靠谱的儿子是星君托世实在有些无法接受,不过既然易尘长老早就推算出梁熙命中有此劫,应该也不会有危险。   想到这里,楚皇后的脸色终于好了一些,自己已经没了两个儿子了,再无法承受失去儿子的痛苦了,她现在虽然已经贵为皇后,思想上还是当初那个小吏之女,讲的是平民那套“儿子就要粗养”,一点磨难实在算不得什么,只要最后活蹦乱跳的回来就行。   所以说什么样的父母养什么样的儿子,梁熙的那种性格,和梁洪烈之前的不在意,楚皇后的放任自流不无关系。   见楚皇后脸色好了,梁洪烈才说起她有孕的事。   “皇上不用担心,女子虽弱,为母则强,臣妾会保护好腹中的孩子,也会保护好自己的。”楚皇后的笑容中带着一丝刚硬。   梁洪烈恍惚回到了二十多年前,自己刚刚揭竿起义,那个卖掉了所有的陪嫁首饰,只穿着粗布衣裙的妻子,站在自家的茅屋前,对他说:“相公是要成大事的人,所以不用为妾身担忧,妾身定会照顾好家里,也会保护好腹中的孩子,等着相公回来的那一天。”   从坤宁宫出来,梁洪烈的脚步不由的轻快了几分,刚刚回到御书房,就见王骞进来回禀。   “秦贵妃命奴婢多谢皇上的赏赐。”王骞一边说一边暗自撇嘴,刚才自己去送赏赐,地上的瓷片碎渣还在,想来是知道了皇后有喜的消息。   梁洪烈挥了挥手,懒得听这些废话,拿起一本户部尚书陈简的奏章,是关于梯田和水车的推广报告,几个月下来,虽然梯田的建设还不多,可是水车的效果却是显而易见的,许多地方纷纷上书,大力赞扬水车的便利,对“设计”出水车的太子妃更是推崇倍至。   “伴星……”梁洪烈看着奏章上对太子妃的盛赞,不由的想起了自己那个天嬉星托世的儿子,连伴星都如此为世人赞扬,怎么主星却没有任何作为呢?   算了,希望这次劫难之后,太子能有所成长吧。   梁洪烈自我安慰了一下,拿起下一本奏折,是兵部的一些武将和军队的调动。   武将名单里排第一的就是秦家的庶孙秦瑜,刚刚二十岁已经是副将了,南军主将邓横接连上了好几份奏章,对秦瑜极为赞赏,希望让秦瑜去北疆蔺敛帐下历练。梁洪烈知道邓横的为人,能被他赞赏的武将极少,看来这秦瑜的确是个有能力的。如果他不姓秦,梁洪烈早就批了邓横的奏请。   手指在秦瑜的名字上点了又点,梁洪烈沉吟许久,最终提起朱笔在奏章下写了一行“秦瑜调往北陌县,护卫太子”。   不说兵部看到这行字会如何的瞠目结舌,且说秦慕天等了好几日,就等着太子失踪的消息传到后好发作,谁知竟然从兵部传来调秦瑜去护卫太子的消息,顿时把他惊了个彻底,急忙让自己的妻子递牌子进宫见秦贵妃,这才知道蔡嫔提前露了口风气晕了皇后,被发到浣洗局受教育去了,还知道皇后居然老蚌怀珠了。   秦慕天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梁洪烈为什么要隐瞒下太子失踪的消息,至于调秦瑜去护卫太子,想来是因为自己窥视太子,再加上蔡嫔惹怒了皇后,皇上这是在敲打秦家。   想到此处,秦慕天也没了办法,总不能自己凑上去说“我派人监视太子,发现太子失踪了,这都是蔺敛那个老匹夫的错,必须把他撸下去”,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暂时把准备好的折子收了起来。   而此时正在草原上被胡国军队四处追赶的梁熙,自然是想不到自己的父皇会隐瞒下自己失踪的消息,他在草原上东奔西跑了十几天后才进了戈壁滩。   戈壁滩并不像很多人想象的那样荒芜,实事上戈壁滩里有山、有绿洲、有小面积的草原,有沙丘,也有大片颜色各异的石头地。   一路上梁熙看得目不转睛,这种风景是他从未想过的,从最远处的雪山到近处突兀的石山,从不停变换姿态的沙丘到河边火红的苔藓,每一样都深深的吸引着他。   “啪”的一声,一个小巴掌拍到了他的鼻子上。   “哎哟,你个小混蛋。”梁熙捂着鼻子低头,正对上虎头的小胖脸,气得用手指头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   “吚吚哑哑……”虎头立刻手舞足蹈的咯咯笑个不停。   这段时间,为了照顾虎头,梁熙很吃了一番苦头,要不是乔二姐帮衬着,光是这拉屎拉尿就能把梁熙给折腾死。可是虎头毕竟是梁熙捡回来的,平时可以求人帮忙,这骑马赶路的时候,还是要他自己带着,乔二姐为他找来宽布条,把虎头面对他绑在胸前,这样风就吹不到虎头的脸上。   只是这虎头吃饱喝足之后精神头特别的足,一路上折腾个没完,还以殴打梁熙为乐,尤其爱拍打他的鼻子,手重的时候能把眼泪都给打出来,实在是把梁熙气得不行。   “哈哈……”旁边的几个马匪都笑了起来。   一开始马匪们都不太喜欢梁熙,主要是梁熙的相貌生得好,皮肤又白嫩,在京城或许不显眼,到了常年被风沙打磨的马匪中,梁熙就实在是太鹤立鸡群了,马匪们最看不起的就是小白脸。不过后来他们发现梁熙马术箭法都不错,再加上为人随和,这才逐渐和他亲近起来。   “梁兄弟,这小孩对你到是很亲啊。”炭头笑着靠了过来,自从进了戈壁滩,大家都放松了许多,这里的地形复杂多变,即使是胡国人也不敢随意进入,只有常年居住在此的马匪才知道危险在哪里,这是他们用生命换回来的。   “那是,我可是救了他的一条命呢。”梁熙有些得意的说。   炭头看他那得意的样子有些好笑,说:“要我说,你干脆收他当儿子吧,以后让他为你养老送终,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梁熙一愣,摸了摸虎头的小脑袋,说:“这事我得回去问问我……娘子。”   炭头一听笑出了声,说:“看不出啊,梁兄弟,你还是个怕老婆的。”   梁熙干笑了两声。   大梁国没有收义子一说,收养的孩子和自己的孩子没有区别,都要入护国寺的宗谱,都有继承家业的权利。庶人为了家族兴盛,往往会收养孩子,世家和皇族却是极为注重血脉的,如果梁熙是个普通人到也无妨,可是他是太子,还没有自己的子嗣,如果收养了虎头,虎头就成了皇长孙,将来即使不继承皇位也是要给封地的。   梁熙虽然有些混,却不敢在这些事情上肆意妄为,否则回去不仅是被打板子了。   马匪的寨子在一大片石头山的山谷里,从石头山延伸上去,是一条终年积雪不化的雪山。   从谷口进去,先是一大片的石头堆,排列的很整齐,每一个石头堆前都插着一根木头柱子,有几个石头堆前站着人,见他们回来,有的挥手打着招呼,有的只是漠然的看着他们。   “这些都是死去的兄弟。”孙麻子指着一个石堆,从前面的柱子可以看出,这石堆应该刚立不久。“这是我亲兄弟,和我一胎出来的,长得和我一模一样,只是我有麻子他没有麻子,今年春天没的。我们当初一直为谁是哥哥争个不休,后来说好,谁先生出来已经搞不清了,但谁先死总是能知道的,所以现在他是我哥哥了。”   梁熙想说人都死了,哪里还会在意谁是哥哥,可是看到孙麻子红了的眼眶,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穿过在风中唱着悲歌的墓地,是一长条向上而行的石子路,梁熙有些疑惑,怎么连个寨门也没有,孙麻子却指着两边的峭壁给他看,梁熙这才发现峭壁上居然有着密密麻麻的小窗口。   “放心吧,没人能打得进来。”孙麻子笑着说。   梁熙还在想峭壁上的那些窗口,就听耳畔响起炸雷一般的声音:“哈哈哈哈,我昨晚上还说,你们这两天肯定会回来,这可不就回来了。”      ☆、第57章      抬头一看,梁熙顿时傻了眼,我的老天,好一座大汉!   是的,一“座”大汉。   不管是蔺岳还是梅影子都是少见的壮汉,横宽都抵得上一个半的梁熙,可是和面前这汉子一比,那就只能算得上普普通通了。   这壮汉身高超过两米,脸色黑红,满面虬髯,头上戴着一顶乌亮的皮帽,皮帽下露出乱糟糟的棕色卷发,大冷天却光着上身,斜披了一件皮袍,露出一身高高隆起的肌肉,就像一座座小山,一条胳膊露在外面,怕不有梁熙的一条大腿那么粗。   只是一个人插着腰站在坡上,却仿佛在那里平地竖起了一堵高墙,一股无法言喻的压力扑面而来。   “大头领。”所有的马匪拉住马,一起抱拳对他喊道。   “哈哈,回来了就好。”壮汉的两个大巴掌一拍,对着坡顶喊道:“胖三儿,去把酒坛子摆满了,今天晚上要喝个过瘾!”   坡顶有人喊道:“好嘞!”   梁熙被那壮汉的喊声震得两耳嗡嗡作响,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直到孙麻子在旁边拉了他一下,才知道炭头在叫他。   下马走到那壮汉面前,只见炭头指着他和另三个救出的奴隶说:“大头领,这是我们在路上救回来的,这位梁兄弟的马术和箭法都不错,跟我们一起和胡子打过一场,是个好样的。”   壮汉似乎有些惊讶,低着头看了梁熙几眼,还对这他怀里的虎头瞧了一会儿,这才笑着说:“我叫乔山豹,是这里的大头领,只要进了寨子就是自家兄弟,不说吃香的喝辣的,但寨子里绝对不会有人欺负你们。”   几个骨瘦嶙峋的奴隶立刻红了眼睛,他们大多是幼年时期就被拐卖到了胡国,这么多年做的是最肮脏粗重的活,却从没吃过一次饱饭,稍不如意就被毒打,还象牛马一样打上烙印多次贩卖。这么多年来,他们早就丧失了做人的尊严,最大的愿望仅仅是一顿饱饭,而现在有人告诉他,不会有人再欺负他,会把他当自家兄弟。   梁熙虽然没经历过他们的苦难,但见过他们身上被毒打的鞭伤和烙痕,看到他们这样,心里也觉得不好受,忍不住搂了一下怀里的虎头,这孩子如果不是被选来祭天,也会被卖到草原上,然后象这几个奴隶一样。   这时候别的马匪陆续从他们身边经过,乔二姐从马上跳了下来,跑到乔山豹的身边,笑着说:“爹,我回来咯。”   这一声“爹”把梁熙给惊了一下,乔二姐容颜绝美,即使与后宫中的那些美人比也不遑多让,和这个黑塔一般的乔山豹实在是没有一丝相似之处。   乔山豹却是瞪圆了双眼,说:“你还敢回来啊,二丫头,你娘可是说了,等你回来非抽你一顿鞭子不可。”   “娘才舍不得抽我呢!”乔二姐笑眯眯的做了个鬼脸。   乔山豹冷哼了一声,说:“下次你要是再敢偷偷溜出去,不用你娘动手,我就要抽你一顿。”   乔二姐又做了个鬼脸,不再理他,扭头对梁熙说:“把虎头解下来,我抱去给我娘看看,她可喜欢小娃娃了。”   毕竟是陌生的地方,梁熙不敢多话,他点点头,解开绑着虎头的布带,把虎头递给乔二姐,自己随着炭头继续向坡顶走。   乔山豹盯着梁熙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这才和一直等在旁边的一个小头领向谷口走去,这次炭头他们的队伍折损了六个弟兄,尸体没办法带回来,只带了每人一样随身的物品,用这些随身的物件为他们立一个墓,让他们死了之后有一个回来的路标。   梁熙上到坡顶才发现,这里是山谷中的一大块平地,几乎是正圆形,除了正中有一个大房子,别的房子基本上都是靠边依山而建,也有直接在石壁上挖个洞住进去的。抬头看看四周的崖壁,居然分了上中下三层,用木梯上下,每一层都有不少石洞,看得梁熙暗暗咋舌,也不知道这寨子有多少年了,光打造这些石洞就要不少时间了。   因为马队回来,不少人从石洞里走出来打招呼看热闹,有男有女,也有小孩和老人,粗略看过去就不下七、八百人。   有不少人盯着梁熙看,马匪队伍里突然多了一个这么俊俏的小哥,立刻就有女人对他喊话抛媚眼。   只可惜她们的媚眼明显是抛给瞎子看的,梁熙只是感慨了一番“这寨子里的人好热情,那么多人都喊我去吃饭”,就没了下文,弄得旁边的孙麻子又是羡慕又是好笑。   “梁兄弟,你真的已经成亲了吗?”孙麻子忍不住问。   “是啊。”梁熙点了点头。   “你媳妇一定很漂亮吧。”   梁熙的脑海中浮现出蔺秋的那张小脸,微微摇了摇头。漂亮吗?不,蔺秋顶多算清秀。因为不能长时间在户外,蔺秋的皮肤永远是苍白的,连他的嘴唇也少有能显现血色的时候。他的眉毛颜色很淡,细细长长的直入发鬓,鼻子小巧玲珑的,或许是因为活动多了,鼻子两边的青筋消失了之后,到是好看了许多。   蔺秋脸上唯一能算得上漂亮的就是他的眼睛,如墨一般漆黑,又如水晶一般的透亮,每次梁熙说话的时候总是很专注的看着他。   孙麻子有些吃惊,在他看来,梁熙这样的相貌,怎么着都该找一个漂亮女人才相配,可是梁熙却摇头,他想了想又问:“那你媳妇一定对你特别好吧?”   这次梁熙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来。虽然父皇和母后对他也很好,可是他们有太多的事情要忙,没有人向蔺秋那样,总是关注着他,第一时间能察觉到他心情的好坏,为他忙这忙那,让他开怀大笑。   孙麻子叹了口气说:“娶个美人不如娶个贤妻啊,还是你聪明。”   梁熙见他一脸的惆怅,还没想明白,就听一声爆喝“孙麻子,你们怎么才回来,老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把他吓了一跳,连忙扭头去看,只见人群里冲出一个美貌的女人,一把拧住了孙麻子的耳朵,嘴巴里还喊着“你怎么不死在外面,老娘也好赶紧改嫁”,又说“瞧你这一身赃臭,你是睡马粪堆里了吗”……   那女人虽然貌美如花,却一脸的凶悍,不顾孙麻子“哎哟哎哟”的喊疼声,扭着他的耳朵骂骂咧咧的走了,把周围看热闹的人全逗得哈哈直乐。   梁熙见惯了温柔的女子,即使是苏红衣那样的侠女平时也是温和的,哪里见过这样泼辣彪悍的女人,吓得一个机灵,连忙躲开那些企图拉他去家里吃饭的女人,跟紧了炭头向一边的崖壁走去。   “梁兄弟,你带了个小孩,就住下面的房子里吧。”炭头把他们带到一座依山而建的房子门口,说:“我们这里的房子都是住老人和孩子的,青壮都住在上面的山洞里,主要是老人孩子上下不方便,其实山洞里也啥都不缺,冬天也绝对不会冷着。你们可以自己住,也可以和别人一起住,我们这里不缺住的地方。”   三个奴隶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心里还是有些害怕,都表示要住在一起,梁熙到是很想自己一个人住到山洞里去,只是想到虎头又有些麻烦。   炭头大约也看出了梁熙的心思,对他说:“你一个男人带个孩子也不方便,回头我给你在寨子里问问,看着有没有人肯收养虎头。”   梁熙连忙道谢,他不后悔救了虎头,可也没想着要一直带孩子,说难听点,他自己还照顾不好自己呢,又怎么照顾一个小孩。   可是梁熙怎么也想不到,炭头前后找了好几个肯收养虎头的家庭,却在第二天就不得不把虎头又给送了回来,因为虎头只要晚上看不见梁熙就哭闹不休,也只有乔二姐能稍微好一些,可是乔二姐自己还是个未嫁的姑娘,又怎么可能收养一个孩子?   “要不,你和大头领商量一下,让大头领收养虎头吧。”梁熙和乔二姐商量。   乔二姐把头摇了摇,说:“让我爹收养虎头到是可以,可是晚上怎么办?总不能让虎头跟我一起睡吧?”   梁熙刚想说和你睡觉有什么关系,突然想起虎头虽然小,终究是个男孩,只好叹了口气。   他们回来的第二天,大雪就落了下来,山谷虽然能挡住风,可是挡不住雪,只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梁熙开门的时候,山谷里的积雪已经有半尺厚了。   象所有单身的马匪一样,梁熙抱着虎头去山谷中间的大房子吃了早餐,然后去领活儿做。   马匪冬天不出去,却不是什么都不做,除了伤员和病号,每个人都会领一些事情做。   “你会放羊吗?”放活儿的管事问梁熙。   梁熙摇了摇头。   “会做木活儿吗?”   摇头。   “打铁?”   摇头。   “……你怎么什么都不会啊……”   梁熙:“……”   最后梁熙只好领了个砍柴的活儿,和几个马匪拿着砍刀去山谷另一边的树林里砍柴。      ☆、第58章      梁熙在马匪的寨子里砍柴,皇帝的密旨和新护卫秦瑜前后脚到了北陌县。   “太子妃接掌北陌县令,候太子归来。”   蔺柏把密旨看了一遍又一遍,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好使。   皇上这是要把太子失踪的消息压下来吗?“候太子归来”这几个字实在太轻飘飘了,甚至让人怀疑,太子失踪根本就是安排好的。可是从他一路追查得来的线索,太子的确是走失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想不通,不过从这密旨来看,皇上似乎并没有责怪的意思,无论如何,这是个好消息。   没等蔺柏放下心来,边关传书让他立刻回去,胡国的军队已经向边境集结,似乎有意攻打大梁国。   “胡子疯了吗?居然选大雪季打仗。”听到消息,苏烨忍不住骂了起来。   蔺柏摇了摇头说:“胡子当然没疯,大雪季虽然攻打不易,防守同样不容易。而且今年特别的冷,大雪季也比往年早,胡子如果不来打大梁,这个冬季也没有足够的粮食。”说完他看了一眼蔺秋,又说:“有一件事还需要麻烦舅舅,就是西边的那条密道,大战在即,我怕是分不了太多的兵在此守卫。”   苏烨点了点头,说:“你不说我也会亲自去办,只要胡子来了,绝对有来无回。”   蔺柏又向李太傅和陈繁告辞,并请他们照顾蔺秋。   对于密旨,李太傅他们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却也如释重负,能活着没人想去死,至于“候太子归来”,想来是皇上派了人去营救太子……吧?   最后蔺柏让众人退下,屋里只留下了蔺秋和刘嬷嬷,他走到蔺秋面前蹲下,取出一块银牌放在他手里,说:“这边虽然离边关有些距离,又有高山和密林的屏障,可难保不会有小队的胡子翻山而过,我留下一千兵卒,加上县里原本的两千人,即使有那不要命的胡子来,也可抵挡一段时间,如果有大队人马前来,你就让人带着这令牌去大营报信,我半日就能带人前来。”   蔺秋看着手里的银牌“嗯”了一声。   蔺柏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刘嬷嬷,见她垂着双目,只关心的看着蔺秋,对旁的毫不在意的模样,不由的皱起眉头,但想了想却没有说什么,告辞而去。   因为养济院的事,县丞、典吏和一半以上的吏员都下了监狱,这么大的事情必须先上报郡衙,再由郡衙上报朝廷,下面的吏员可以在当地招,县丞、典吏却需要朝廷任命,只是这一来一往需时颇多。   “无妨。”蔺秋说完这两个字就坐在自己的小桌前,拿起桌上的条呈一一处理起来,并再一次用他那飞快的阅读能力震惊了所有人。   刘嬷嬷有些得意的扫了一圈,除了李太傅和陈繁还好一些,县尉、主簿、教谕等人全都瞪大了双眼。   这还不算,等条呈取回的时候,教谕看着蔺秋写在条呈上的字,几乎看傻了眼,与官场所流行的那种华丽、飘逸的字体完全不同,蔺秋的字朴实、清晰、工整,是他从没见过的字体。如果他向蔺秋请教一下,蔺秋会告诉他这是“仿宋_GB2312”。   好吧,这就是路人甲所在的那个游戏里用的基本字体,虽然也有别的字体可供选择,蔺秋还是本能的选择了这个最习惯的字体。   一个县令要管理的事情又多又杂,不过大多数的事情都是有章可寻的,蔺秋用了三天时间把所有的宗卷全都“扫描”了一遍,处理起各种事件自然是得心应手。   对于前县令是太子,这个消息已经全县衙的人都知道了。至于太子失踪,这个消息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只是谁都不敢说出来。太子在北陌县失踪,只要说出来,每个人都要吃挂落,轻则丢饭碗,重则掉脑袋。   现在的县令是太子妃,虽然大梁国有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可是全县上下却没有一个人敢多说一句,不说太子妃的身份在那里,就是县城里多出的那一千兵卒也不是摆着好玩的。   让许多人花费口舌谈论的却是太子妃身边的人。   老文书(李太傅),老嬷嬷,年纪相差极大的护卫,这些人都没什么好说的,到是那一对黑白双煞,着实让人感到好奇。   蔺秋少与外人接触,没听过“黑白双煞”的名头,否则一定会以为他们说的是陈X风和梅X风,但实际上这些人说的却是陈师爷和新来的秦护卫。   这两人都是世家子,一个是分家的嫡子,一个是本家的庶子,相貌同样的俊美,还全是从战场上历练归来,行动间英姿飒爽,又都是自小受到良好的教育,说话做事极有章法,让人找不出丝毫差错。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人从见面的第一眼开始,就看对方不顺眼,只要一碰面,四周的温度明显下降。如果不得已非要对话,即使是最普通的话,也能说得周围人毛骨悚然、头皮发麻。   陈繁总是穿一身白袍,而秦瑜则是一身玄甲,久而久之,就有了“黑白双煞”的名号。   秦瑜在南军时领的是副将一职,这次奉命护卫太子,只带了亲兵十人,直到离开京城之前,兵部又从京城大营拨给他五百精兵。   来到北陌县才知道,太子根本不在此处,再一打听,太子跑草原上去了。军令如山,可是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带着几百兵卒跑到草原上去护卫太子啊,先不说会不会被胡国军队发现,就是太子在哪里也不知道啊。   秦瑜想了一个晚上,决定留下来护卫太子妃。   皇上肯定是已经知道了太子失踪的消息,却没有公之于众,而是又派了自己前来,那么自己就需要做出太子还在的样子,护卫好太子妃,也护卫好县衙。   而且让秦瑜在意的还有另一件事,当初太子出行的时候只带了苏烨等人假装护卫,按理自己带了十个亲兵来已经足够,即使现在边关不安稳,这里有两千的常驻兵,又有蔺柏留下的一千兵卒,为何还要再给自己从京城大营派来五百兵?而且还是在自己临走前才急急忙忙派来的。   用了一个晚上,秦瑜终于搞清楚,这领兵的两个百户全是投靠了秦家的,在京城大营里拿不到什么战功,自然也升不上去,这次秦慕天用了大力气才把他们调了出来,跟在秦瑜身边到北陌县,万一遇到点战事,有秦瑜在这里,夸大个十倍二十倍的报上去,这两个人再回京的时候,升官领兵也就不在话下了。   看着两个面带谄媚的百户,秦瑜什么也没说,只是眼神更冷了一些。   十一月底,一个大雪纷飞日子,胡国的军队已经在边关不足五十里外集结完毕,前锋更是推进到了十里以内,大战一触即发。   蔺秋穿着厚厚的棉袍,坐在点了四个炭盆的屋里,手里还捧着一个汤婆子,即使是这样,他的脸色也丝毫不见红润。   “报纸?那是什么?”主簿觉得自己那么多年的书全白读了,太子妃刚刚十二岁,可是处理起政务又快又准,而且时常有一些让人闻所未闻的主意。   “有些类似告示。”蔺秋垂着眼帘,细瘦的手指在汤婆子上画着圈,一边把报纸主要的功能说了一遍。   之所以说到报纸,正是因为胡国眼看要攻打大梁国,北陌县城内一片惊慌,许多人甚至收拾好了行装,如果不是近日风雪太大,早就扶老携幼逃命去了。县衙虽然也贴出了安民告示,可是看的人不多,而且大部分人也不相信,养济院的事情已经闹得人尽皆知,官府的信用度已经开创了一个新低。   如果说出新县令是太子妃,或许能安抚住浮动的人心,偏偏这又不能说。   今天主簿把城里人心不稳的事在蔺秋面前说了,蔺秋就告诉他可以办一份报纸。   边关的战事、各地的传闻、城里的新闻、趣事、故事连载、广告……主簿越听越是兴奋,也越发的惊讶,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惊才绝艳之人?民众不相信官府,却往往相信流言,有了报纸就能控制住大部分的坊间传闻,不管是为了这次的安民,还是未来开展工作都会方便许多。   “只是,这报纸耗费实在太大了一些。”主簿微微皱眉。按太子妃所说,即使每隔几日才出一份报纸,每次都是新的内容,自然也要雕刻新的印板,好的雕工可是很贵的,北陌县可是个穷地方,实在拿不出来那么多钱。   “活字印刷或者蜡板印刷。”蔺秋没有丝毫犹豫的说。   主簿离开的时候还是一脸的震惊和难过,果然有些人天生就是为了打击人才存在的吗?   蔺秋不知道主簿的纠结,处理完了政事就坐在自己的小桌子边发呆,小桌子上放了一杯茶,旁边县令的桌案上也放着一杯茶。   “太子妃,茶冷了,我给你换一杯吧。”刘嬷嬷说。   “换两杯。”蔺秋低声说。“这样他回来的时候就能喝到热茶了。”   蔺秋不知道,就在他说这话的同时,梁熙刚刚抓了一把雪塞进嘴里,冰凉的雪水顺着喉咙而下,梁熙狠狠的打了个哆嗦。      ☆、第59章      梁熙终于知道为什么马匪的寨子要在山谷里了,因为戈壁滩上的风雪竟然比草原上还要猛烈,顶着风雪行走的时候甚至不能直起身子,否则很可能被吹得倒翻出去。   捏了捏手里的柴刀,梁熙觉得自己的双腿已经快没有感觉了,在及膝的雪地里行走特别的费力气,每迈出一步都要把脚从雪里拨出。   他第一天去砍柴的当晚,乔二姐告诉他,每天晚上在滚烫的热水里把脚泡上一刻钟,可以防止长冻疮。当时他还不以为意,不过冬天泡泡脚还是挺舒服的,就照做了。后来他在寨子里见到一个没了双脚的老人,有人告诉他,那老人因为冻疮太过严重,最后烂透了双脚,不得不把脚给砍了。这之后,每天晚上即使再累,梁熙也会烧热水来泡脚。   寨子秋天的时候就收集了不少柴禾,所以去砍柴的人并不多,每三天才去一次,别的时候留在寨子里休息,偶尔也会被叫去做些别的事情,不过大家都体谅他还带着个孩子,基本上没找过他。   到了要出门砍柴的日子,梁熙会早早的把虎头送到乔二姐那里,请她带一天,然后拿了砍刀跟着砍柴的队伍,拖着爬犁就出发了。天不亮从谷口出去,速度快得话,不到中午就能绕到山谷的另一边的树林里,随便吃点东西就要赶快砍柴,这样才能在天黑之前拉着装满柴禾的爬犁回到寨子里,去乔二姐那里接回虎头,回去烧水泡脚。   梁熙自幼养优处尊的,从没吃过这样的苦头,不过他到没怎么抱怨,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这样做的,他也不会例外,况且他也知道,自己的太子身份绝对不能说出来。   休息的日子,他就带着虎头在屋子里睡个天昏地暗,除非自己饿醒或者虎头饿哭,否则坚决不起床。   每个房子都有炉灶和锅具,可以去领米面回来自己做,也可以去山谷中间的大堂吃饭,只是大堂开饭有固定的时间,去晚了就只有残羹冷炙,要是以前的梁熙肯定是不屑一顾的,经历过饥饿之后,梁熙现在什么饭菜都能吃下去。   哦,也不对,如果那天正好是于七掌勺,梁熙宁愿饿肚子也坚决不吃饭。   这段时间梁熙和寨子里的人也熟悉了,言谈之间偶尔会提到于七,有人说亲眼看到他的屋里挂着胡子的尸体,都做成了腊肉,一条条的挂在房梁上;还有人说,于七每次掌勺的时候都会放几块人肉进去。   见梁熙被吓得脸色发青,就有人告诉他,牲畜的油滴下来凝固后是圆的,人油是半圆的,下次看看菜里的油是圆还是半圆的,要是半圆的就别吃。   梁熙到真的想试试,可惜寨子里的伙食油水不多,要想分离出油滴实在不容易,所以只要是于七掌勺,他就领些米面回去自己做,即使吃生米面糊汤也比吃人肉强。   后来梁熙才知道于七只负责做菜,米面是另外的人做,他才终于不用自己做饭了,只是于七烧的菜他无论如何是不吃的。   用力的撕下一块麦饼在嘴里嚼着,又从身边的雪地上抓了一把雪吃进嘴里,这才把干硬的麦饼咽了下去。   旁边递过来一块肉干,半指厚,巴掌大的马肉干,马匪们出门的时候都带的是这个。梁熙看了一眼,咧着嘴接过来咬了一口,不敢细品滋味,急忙嚼了几口就咽下去。   说起这种马肉干,一开始梁熙也是不敢吃的。   新鲜的马肉剁碎了压成巴掌大的饼子,贴在马背上,再压上马鞍,马匹跑动时的汗水为肉干加入盐分,身体的温度逐渐蒸发掉里面的水份,就成了这种马肉干,可想而知那滋味是多么的“沁人心脾”。   不过在雪地里时间长了,如果不吃些酒肉,很容易冻僵,想活下去,再难吃的东西也必须吃。   “吃完了赶紧砍柴。”队伍的领头喊了一句,震落了树上的积雪。   这树林面积极大,和雪山脚下大片的森林连着,大部分的树木都是松树,所以即使是冬天也能看到一些绿色。   梁熙拿起旁边的皮囊喝了口烈酒,暖了暖身体,盯着一棵小腿粗细的树砍了起来。   旁边有人对他说:“过几天就是大头领的生日,到时候有好酒喝。”   梁熙头也不抬的问:“什么时候?”   那人说:“十二月初二。”   梁熙听得一愣,因为那天也正好是他的生日。自从进了草原,他早就忘了日子,如果不是这人说起来,他也忘了再过几天就是他十九岁的生日。   往年他的生日都是在宫中过的,父皇、母后、兄长、各宫的嫔妃都会送来贵重的礼物。生日是梁熙最开心的日子,因为生日,他能出宫玩上一天,晚上再回来吃一顿家宴。那时候他总想着出宫,现在到是真的出来了,却开始怀念起宫里的一切。   突然他想起自己的生日和蔺秋只差一个月,也就是蔺秋已经过了今年的生日。   成亲后两人的第一次生日居然都没在一起过。   想到这里,梁熙狠狠的连砍了几刀,抬起脚来用力一踹,那棵树吱吱嘎嘎一阵作响的倒了下去。   转眼就到了十二月初二。   马匪寨子里一年只过三个节,一个是新年,一个是三月初三(出发去草原的日子),还有一个就是大头领的生日,对于马匪来说,一个强大狠辣的头领比天上的神仙要靠谱的多。   聚义厅的大门打开,大头领和四个副头领在上首一字排开,男人们或论资排辈、或按关系远近坐在下面的八条长桌上。新来的人和女人、小孩坐在聚义厅外面的大堂里。   梁熙和虎头坐在一堆的女人和小孩中间,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快炸开了。   如果梁熙穿到大话西游里,一定和至尊宝很有共同语言,因为他现在的感觉就是,旁边有一大群的苍蝇、蚊子、蜜蜂……或者是三千只鸭子,反正那嘈杂声弄得他什么也听不清,什么也吃不下。   偏偏他旁边做的是孙麻子家的泼辣媳妇顾氏,让他连躲都躲不了。   顾氏原本是大梁国边关小镇的富家之女,生得貌美如花,自幼就娇纵得不行,后来出来玩的时候被人敲了闷棍,辗转卖到了草原上,又被马匪给救了回来。因为被破了身子,她也不想再回家了,回去也只能给人做妾或者续弦,还不如留在马匪寨子里。正好孙麻子那次杀了个胡子的百户,回来后大头领一高兴就把顾氏配给他做了媳妇。   孙麻子因为脸上的麻子一直娶不上媳妇,猛然得了个那么漂亮的媳妇,把个顾氏当宝贝一样捧着,顾氏见他脾气好,也就越发的蛮横,平日里做事说话都不让人,是寨子里有名的泼妇。   这时见了梁熙这么一个俊俏后生,联合着旁边的几个女人,连敲带打的逼着梁熙不停的喝酒。   梁熙原本就因吵闹吃不下东西,被连番灌酒,很快就头晕眼花,看人都带重影了,幸好他还有一分理智,知道如果喝醉了万一说出些不该说的,后果不堪设想,连忙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单手夹了虎头就往外走。   一路上似乎有人和他说话,他既听不清干脆也不理会,跌跌撞撞的走出大堂,被冷风一吹到是清醒了一些,认清方向一路回到自己的屋子,反锁上门,把虎头放在床上,自己也倒了下去。   “吚吚哑哑……”虎头坐在床里面拍打着梁熙,刚才顾氏也用筷子点了些酒喂他,这会儿大约是酒意上来,兴奋得直叫。   梁熙把脸埋在枕头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翻过身来,躺在床上,看着屋顶的房梁,笑了一声,说:“嘿嘿,还是父皇厉害,后宫那么多女人,他得多头疼啊。”想了一会儿,又低声说:“还好秋儿不是女人。”   他话音刚落,就听旁边的虎头突然喊了一声“娘”。   梁熙吓了一跳,猛地坐起来,结果头晕的又倒了下去,只好用手支撑着趴在床上,对虎头说:“虎头,你刚才说什么?”   虎头看他起来躺下的十分有趣,咯咯笑个不停,又喊了一声“娘”。   这段时间炭头一直在找人家收养虎头,每次虎头被送到一户人家,那家的女主人就会不停的教他喊“爹”“娘”,虽然第二天就会被还回来,他也早就学会了喊“爹”和“娘”,只是梁熙平时从没和他说话,自然也不知道。   这会儿听虎头喊出字正腔圆的“娘”字,梁熙又是惊喜,又是哭笑不得,说:“小混蛋,就算老子收养你,也是你爹,秋儿才是你娘。”   虎头一边拍着胖乎乎的小手,一边说:“呀呀,娘……”   梁熙被他气得够呛,又喝了酒脑子发晕,一边拍着床板,一边吼:“我是爹!秋儿才是娘!”   虎头小脑袋歪了歪,圆溜溜的双眼盯着梁熙,有些疑惑的说:“爹……秋……娘……”   “嗯,这样才对,秋儿才是娘……”梁熙满意了,把虎头裹进被子里,自己蹬了靴子也钻进去,没一会就睡着了。      ☆、第60章      梁熙在做梦。   有两个老宫人在他耳边叨叨咕咕的说个没完,他很不耐烦的让她们别说了,可是她们却说:“太子殿下,这是你洞房花烛夜必须知道的。”   梁熙奇怪的问:“洞房花烛?和谁啊?”   老宫人指着他身后说:“当然是太子妃啊。”   梁熙一回头,只见蔺秋穿着大婚时的喜服,坐在铺了大红喜被的床上看着他。   “秋儿。”梁熙隐约的知道这只是梦中,可是看到蔺秋还是让他满心欢喜。   蔺秋抬起头看着他,漆黑的眸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梁熙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可是脑子里晕晕乎乎的,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一层一层的红纱帐落了下来,龙凤烛的烛光摇曳,蔺秋拉着他的手慢慢的倒在床上,如墨的长发散在红色的锦被上。   “秋……秋儿……”梁熙突然感到很紧张,心跳得仿佛怀里揣了一只狂暴的青蛙。   蔺秋突然笑了,浅粉色的嘴唇微微向上勾,又大又圆的双眼微微眯起,只一瞬间,他整个人突然爆发出足以魅惑人心的吸引力,仿佛成千上万朵锦兰花同时盛开般震撼人心的美丽。   梁熙只觉得呼吸困难、口干舌燥,他看着蔺秋,脑子里却猛的想到了两个老宫人教他的东西,他几乎立刻就涨红了脸,可是看到蔺秋那微微开启的双唇,还是忍不住吻了上去……   “啪”的一声重击,梁熙“嗷”的叫着跳了起来,泪流满面的捂着自己的鼻子,恶狠狠的扭头一看,只见虎头不知道怎的,在床上横了过来,一只穿着毛皮小鞋的脚丫子伸在梁熙的枕头上,想来正是把梁熙从梦中踢醒的罪魁祸首。   梁熙站在床前运了半天的气,在“把这小混蛋丢出去”和“把他狠揍一顿”之间犹豫了许久,最终把虎头摆放好,重新躺了回去,只是……   他用手在裤裆里摸了一把,看着手指上那黏渍渍的东西,整个人都红了个透,想到梦里蔺秋那惊人的美丽,他搂住枕头在床上连打了几个滚,不住的发出“呵呵”的傻笑声。   “这娶媳妇可是有讲究的。”孙麻子坐在一群汉子中间,得意洋洋的说:“这娶妻娶贤,媳妇丑不怕,但要对自己好,热汤热饭热炕头,温柔贤惠比啥都好。一不小心娶了我媳妇那样的也行,虽然漂亮,可就那性格也没别人敢招惹。最怕的是娶了个又漂亮、又贤惠、又能干的媳妇……”   旁边立刻就有人反驳他:“那么好的媳妇求都求不到,还怕个啥?”   孙麻子“嘿”了一声,鄙视的看了他一眼,说:“你也知道那么好的媳妇求都求不到啊?象我媳妇那样的,就算有人动了心,也不过是睡上几次,没谁想搬回家去,谁想回了家还找不自在啊?可要是碰到漂亮再贤惠的,难道你不想弄回自己家里去?再贤惠的女人也顶不住狂蜂浪蝶啊。”   马匪里可没有贞洁烈妇那一套,去草原打劫的时候,媳妇在家里和谁好都没问题,只要回来的时候,媳妇陪着自己睡就行了。   梁熙一边啃着麦饼,一边拿着小碗喂虎头喝羊奶,听到孙麻子的话有些嗤之以鼻,又有些担心。   蔺秋的好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见,虽然知道蔺秋对自己关心倍至,可是他到底有多喜欢自己?万一遇到那死缠烂打的人,会不会……不,不,蔺秋一向只对自己好,从没见过他关心别人,想来是只喜欢自己一个,可是万一新遇到一个不要脸的……   梁熙所担心的也不是毫无道理,只不过不是新遇到一个,而是个旧人。   蔺秋看着眼前的男人没有说话,这人不止一次的出现在他的梦中,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只有模糊的画面,仿佛有人在刻意的阻拦他去看清楚。   伍清钰一派淡然的坐在椅子上,心里却是惊疑不定,眼前这个太子妃的确是蔺秋无疑,可是他看自己的眼神却是陌生的。   他用了半年的时间布置,通过层层的引荐才当上了蔺秋的先生,那时候的蔺秋每日只能呆在房中,难得见到一个外人,家中除了母亲和两位嫂嫂,就只有嬷嬷和使唤的丫鬟。在周围全是女性的环境里长大,好不容易见到一个外表俊美,又气质优雅的男性,自然是极为亲近。   伍清钰是个有名的才子,尤其擅长丹青,几乎所有的名媛贵妇都以拥有他的丹青为荣。蔺秋跟他学画,时间长了,那种亲近变成崇拜,又从崇拜变成了一种憧憬,虽然因为蔺秋年纪幼小尚不自知,经历颇多的伍清钰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原本秦慕天派伍清钰接近蔺秋,是为了打探蔺敛的一些情报,谁知道梁洪烈为了易尘长老的一番话,要太子娶蔺秋为妃。秦慕天立刻下令让伍清钰毒杀蔺秋,只要蔺秋死在了皇宫里,凭蔺敛对幼子的宠爱,肯定对皇上心有怨恨,到时候要策反蔺敛简直易如反掌。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蔺敛不反,梁洪烈也得防备蔺敛,秦慕天同样有文章可做。   伍清钰虽然觉得蔺秋有点可怜,可是他更狠毒的事情都做过,又怎么会在意这么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孩。他用了心机骗开蔺秋身边的嬷嬷,把蔺秋带到蔺府后花园的桃树下,对他说,如果他不想嫁给太子,可以带他逃跑。   蔺秋原本就对自己要嫁给太子而伤心,听到一直憧憬着的先生这么说,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   伍清钰给了他一个小瓷瓶,告诉他里面是假死药,只要蔺秋吃下去就会呈现出假死的样子,到时候他再将蔺秋偷出来,喂他吃下解药就能带他一起离开了。   这番话漏洞百出,可是满心欢喜的蔺秋却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回去后伍清钰就一直在等蔺秋的死讯,可是这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的过去,转眼都半年多了,虽然宫里传出太子妃中了锦兰千香散的消息,可是他不仅没死,还设计出水车、梯田,引得大梁国一片赞誉。而且有不少传言,说太子和太子妃感情极好,让伍清钰在懊恼任务失败的同时,多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意。   这次自荐前来,一方面固然是为了探查天龙魄的所在,另一方面却是为了来看看蔺秋,看看这个一直对自己有着隐晦爱慕之心的弟子。   “半年未见,秋儿的气色似乎好了许多,为师深感欣慰啊。”伍清钰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衬着他俊美的容颜仿佛嫡仙一般出尘。   蔺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说到漂亮,有人类的容颜漂亮得过电脑人物吗?而且,蔺秋本能的感到面前这个人的笑容好假,虽然他脸上的每一条肌肉都在表现出欢喜,可是他的眼底却没有温度,带着阴暗的算计。   刘嬷嬷不在,蔺秋身边跟着的是邢嬷嬷,最近她联系以前的伙计,还真被她找到了一个,据那人说,别的伙计大多加入了马匪,也有的回乡了。只是因为风雪太大,没办法联系更多的人,让她很是郁闷,这几天看谁都带着火,尤其是面前的伍先生,以前就看他不顺眼,一个大男人长得像个娘们,拿个茶杯还翘兰花指,什么东西!嗯,不能给他翘兰花指的机会!   如果让京城里那些爱慕伍清钰的名媛们知道,他在太子妃面前,不仅受到冷遇,连杯茶都没有,不知道得多气恼,可是蔺秋对梁熙以外的人从不关心,哪里会给他倒茶,至于邢嬷嬷,不把伍清钰拍晕了拖到厨房去,那是因为她怕吓着自家小公子,否则这种细皮嫩肉的小白脸可是她最喜欢的宵夜。   “为师前段时间正好来北疆游历,听闻太子殿下来北陌县出任县令,所以专程前来看望秋儿,顺便拜见太子殿下,不知道太子殿下可在?”伍清钰见蔺秋一直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开始怀疑当初的计划是否被他知晓了,虽然早就想好了说辞,可终究还是惴惴不安。   “太子不在。”听伍清钰提到梁熙,蔺秋终于说话了。他到没想着要隐瞒什么,只是习惯的用最少的字来表达。   伍清钰心想果然如此,脸上露出遗憾的神色,说:“那可真是不巧,太子可是出城办事了?不知道何时能回来,我到时候再来拜会。”   蔺秋看着他,说:“不是,不知道。”   伍清钰脸上一僵,几乎维持不住笑容,他想去旁边的几上拿茶杯遮掩一下,这才发现根本没茶,连忙咳嗽了一声,说:“秋儿还是象以前一样,言简而意赅啊。”   蔺秋想了想,突然说:“你在桃花树下说过什么?”   原本蔺秋只是想到梦里的情景,所以随口就问了出来,可是这话听到伍清钰耳里却如惊雷一般,他不知道蔺秋是以什么心态来问自己,是质问还是怀疑?他有些后悔自己来这一趟。   这样一想,伍清钰顿时左如针毡,强笑道:“为师在桃花树下说的话,难道秋儿忘了吗?”   蔺秋没说话,他不是忘了,他是根本没听见。   见蔺秋不说话,伍清钰更加不敢说话,两人就这样沉默的对望着,许久,直到县尉来求见,伍清钰才急忙告辞而去。   邢嬷嬷看这他的背影,微微眯起了双眼。   县尉进屋不及行礼,一脸焦急的说:“太子妃,边关打起来了。”      ☆、第61章      胡国大军早就集结好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攻城,直到今天凌晨,乘着天黑和由北而来的大风雪,突然同时对边关的三处隘口发起了攻击。   大梁国北边只有四处隘口建在平地上,别处有高山密林,胡子基本上都是骑兵,攻击极为不方便,所以蔺敛把主力都放在了这四处平地的隘口上,他自守一处,蔺柏和蔺岳各守一处,还有一处的守将周狂也是跟随蔺敛多年的一个老将。   这次胡子攻击的三处隘口,正好是蔺柏、蔺岳和周狂所守卫的。   因为风雪实在太大,站在隘口上五米之外几乎什么也看不清,所以胡国的军队发起攻击的时候,许多人还在睡梦中,直到云梯推到城墙上了,警钟才被敲响。幸好这些日子为了防备胡国的突然袭击,所有的守将都是睡在城墙上的避风塔里,所以胡子的突袭只是让守军乱了一下,在守将的指挥下很快恢复了镇定。   因为事前准备不足,许多战前就准备好的物资,如滚油、火箭一类的全都用不上,一开战就直接进入了白刃战。蔺岳和周狂都是有名的猛将,蔺柏虽然没有天生神力,却也是自幼习武之人,对付一般的兵卒完全没问题。守将的勇猛给守军的不仅仅是信心,还有希望,胜利的希望,活下去的希望。   战争是残酷的,每一道刀光都有可能带走一条生命,双方都在为了活下去而拼尽全力,飞溅的鲜血很快就把隘口上的白雪染红。无数的胡子爬上了城墙,又被抛尸城下,无数的守军倒下,可是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哪怕趴在地上也要抱住身边的胡子,扳倒他,再用靴筒里的短刀插入他的心口。   “杀!”蔺柏大吼着砍下了一个胡子百户的头颅,身上的白袍已经赤红。   “啊啊啊……”蔺岳的双斧在身边旋转,两个胡子被他砸得倒飞下城墙。   “去死吧,胡子!我操你奶奶的!”周狂的声音在风雪中传遍了整个隘口。   无数的守军跟着他们一起高喊着杀敌,誓要将这些侵略者挡在城墙外,因为他们的身后就是大梁国,那里有他们的家人,有他们世代生活的土地,绝对不允许这些侵略者进去耀武扬威的劫掠和杀戮。   战争从凌晨一直持续到正午,蔺敛早就收到了战报,可是他并没有给三处隘口增兵,因为他所守的隘口是最宽的一处,也是地势最容易攻打的一处,可是到现在为止,连一个胡子的影子都没有看见,他怀疑胡子的大军真正要攻击的正是这里。   午后风雪稍霁,胡子没有继续攻击,而是鸣金收兵了。   几处隘口也开始收拢伤员,整备物资,预防下一次的攻击。   战后粗略统计,这一上午的战事,共斩杀胡子五千六百余人,其中千户一名,百户十余。只是因为一开始准备不足,守军的伤亡同样巨大,死亡三千九百余人,重伤一千四百余人,另有轻伤无数。   一些受伤没办法撤退的胡子,被三个守将推到城墙上,一刀一个全砍了丢下城墙,这是边关大营的惯例,即便是投降的胡子也绝不手软。只有朝堂上的那些官老爷才会嚷嚷着“有伤天和”,在边军看来,胡子不把大梁国的人当人看,他们也把胡子当畜牲看,这叫有来有往。   边关的战事很快就传到了北陌县,蔺秋让主簿把胡子被打退的消息发布在第二天的报纸上。   这已经是《北陌报》的第二期了。   第一期的《北陌报》,因为一时找不到太多的文章,蔺秋亲自操刀,默写了一篇《木兰词》,又给京城的福满银楼做了一个广告,广告上还画了一个发簪的图样。虽然因为油墨的调制比例有问题,一摸就一手黑,再加上纸质不好,稍一用力就会裂开,可是用现代的话来说,《北陌报》火了。   先是大众最关心的边关战事,几位守将的简介,尤其是蔺敛大将军的传奇故事,让民众顿时有了信心,是啊,蔺敛大将军可是我们大梁国的守护神呢!有他在,胡子从哪里来就得滚回哪里去。   然后是之前养济院的事情,按蔺秋的吩咐,没做任何掩饰的全盘托出。养济院的管事是胡国奸细,躲藏在北陌县偷运粮食和人口去草原。官府中的确有败类,不过现在已经全被查出,下了大狱。虽然没有做掩饰,可是通过文后的引导,民众开始注意身边是否还有胡国探子,每天都有人到县衙报告有疑点的人,结果就是世家派来的探子全被查出来了。   主簿写的京城游记,教谕写的劝学书,都反响不错,连福满银楼的广告也吸引了不少女子的目光,不过引起最多话题的却是那篇《木兰词》。   虽然是默写,蔺秋还是把里面的一些名称给改了,比如黄河改成了北疆的黑河,关山改成了不远的北山……他原本只是想着这样比较方便理解,可是民众却热血沸腾了,这分明就是一个女扮男装打胡子的故事啊,连女子都为国而战,我们这些男子怎么能在胡子来的时候逃跑?!   不仅不能逃跑,我们也要打胡子!否则连女子都比不上了!   《北陌报》第一期只刊印了一百份,分别贴在城门、衙门口和各大酒楼、茶馆、药铺、书店等门口,结果第二天除了城门口还留着,连衙门口的那份都被人拿走了。   当天就有人到兵役处询问,第二天城里的驻军地就围满了要当兵的年轻汉子,再后来满腔热血的年轻人干脆结伴去边关大营,打算加入守军杀胡子去,最奇的是,居然还有家中的老人亲自相送,告别的话也很耐人寻味。   “我儿去到边关,一定要多杀几个胡子,也好娶个花木兰那样的好媳妇。”   旁边听到此话的县尉一脸的不可思议,就算是去到边关当了兵,不训练上半年根本不可能上战场。还有这位大爷,你送儿子去战场杀胡子,就是为了娶媳妇?   别管那些去边关的汉子是单纯的热血,还是想法奇葩,只北陌一个县就有近千人前往边关大营,后来这篇文章在北疆诸县流传开,边关大营每天都有源源不绝的青壮前来应征。   蔺敛知道这事之后,忍不住对着手下的将领得瑟道:“嘿,我儿子,各个都是好样的。”   只有蔺岳挠了挠头,说:“花木兰是谁?难道比我媳妇还厉害?她可是杀过好多胡子,做了千户的。”好吧,这位和很多人一样,把故事当真了。   话题扯远了,现在回来继续说边关战事。   一连三天,胡子每天都会在风雪最大的时候攻城,然后留下几千尸体退回去,守军疲惫不堪,却丝毫不敢放松。   斥候报告,从胡子的营帐数量推断,这次胡国出兵超过四十万,可是每日攻打隘口的数量只有不到五万,剩下的三十多万人在做什么?他们的最终目标到底是哪里?   “这帮狗|日的胡子,每天都要折腾老子两个时辰,老子迟早要把他们的卵|蛋全捏碎了。”蔺柏手下的一个千户坐在火盆旁,一边啃着冷硬的麦饼,一边破口大骂。   虽然边军常年驻守北疆,可是在风雪中始终没有胡子习惯,耗费的力气也比胡子更多。为了守军不至于力竭,下面的兵卒必须经常轮换,可是将领就没有这个福利了。   蔺柏、蔺岳、周狂已经连续几天没下过城墙了,不仅白天要战斗,要安排轮班的守卫,检查装备和物资,半夜还要巡夜,并随时随地的激励守军,鼓舞士气。跟随他们的将领自然也不例外,虽然不像他们三个那么操劳,也是疲累得不行,全都对胡子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冲出去杀光他们。   蔺柏站在城墙上,看着退去的胡子微微的皱眉。   隘口越是狭小,攻击的时候能一次冲上前的人就越少,对防守方也越有利,可是即使这样,这三天下来,双方的伤亡数基本是一样的。   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大雪阻挡了视线,没办法提前发现胡子的行踪,等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都开始爬云梯了。另一方面是边军是从各地征召的,很多人不适应这寒冷的天气。   第二点没办法,可是第一点能不能想个办法呢?如果能提前发现胡子,或者让他们在爬云梯之前被阻挡一下,让守军有时间熬制滚油,准备弓箭……春夏秋季还有护城河可用,可是现在护城河水都结冰了,有也和没有一样了。   几乎就在蔺柏皱眉的同时,陈繁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   陈繁在边军四年,也曾在冬季与胡子打过仗,非常了解守军在冬天里会遇到的问题,可是长久以来一直没想出该如何解决。   这三天的战事详情,陈繁从自己的渠道知道得一清二楚,看到每天的伤亡数字,他都恨得直咬牙,里面有多少人曾和他一起策马驰骋?有多少人曾和他一起并肩战斗?他很想回边关大营,可是就算他回去也无法改变战事,就像他无法改变这越来越大的风雪。   处理完手中最后一本文书,陈繁起身准备回客栈休息。   路过县令的厢房时,正好遇到蔺秋从里面出来,陈繁行了个礼,打算请他先行,心中不知怎的突然一动,口中已经说了出来。   “太子妃可有提前发现敌踪,或者将敌人挡于城墙之外的方法?”      ☆、第62章      “太子妃可有提前发现敌踪,或者将敌人挡于城墙之外的方法?”   蔺秋停下脚步,看着他没有说话。   陈繁立刻把边关遇到的问题说了一遍,然后说:“据报胡子此次人数超过四十万,而我边关将士不过三十余万,还要分兵守卫其他隘口。如果能提前知道胡子偷袭,凭借隘口天险,尚能勉强抵挡胡子,现在胡子借风雪偷袭,每每得手,长此以往不堪设想……”   蔺秋安静的等他说完,才说:“县下九湾乡有高姓人家,掘井时有黑水涌出,颇似淳漆,然之如麻,但烟甚浓,所沾幄幕皆黑。”   陈繁听得有些发愣,不明白蔺秋突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蔺秋停了一下,又说:“将黑水倒入护城河,胡子来时只需要投一根火把即可。”   听了他的话,陈繁一脸的震惊,这困扰了边关无数年的问题,竟然就这样轻轻松松的被解决了?旁边的邢嬷嬷却是兴奋得双手直搓,不知道火烧胡子的滋味如何?   蔺秋看陈繁没说话,转身就走。   陈繁急忙说:“太子妃,属下要离开两天,还请太子妃准假。”   蔺秋头也没回的说了声“准”。   不及回客栈,陈繁去县衙后面牵了匹马,不顾天色已经漆黑,用布巾蒙了口鼻,顶着风雪向着边关飞奔而去。蔺柏所守的隘口距离北陌县最近,陈繁当夜就赶到了隘口,将蔺秋的主意告诉了蔺柏。   蔺柏听说是自家小弟想出来的主意,也是一脸惊讶,他一边派人告知大将军,一边在心里懊恼,这御敌的好东西居然就写在县志里,自己怎么就没想过去看看呢?   他不是现代人,没听过“知识就是力量”,所以这真的不能怪他,。   军队里办事快如闪电,第二日已经有五百多骑兵赶到了北陌县下的九湾乡,将家中挖出黑水的高姓人家层层围了起来,封住的井被挖开,黑水注入骑兵带来的木桶里运走,木桶不大,原本是装御寒的烈酒的,一匹马带上两桶不成问题。   其实,这黑水就是原油。要在现代社会,家中挖井都能挖出原油,那人家肯定乐晕了,以后完全可以天天躺家里,数钱数到手抽筋。可是在这里,却是一家人缩在堂屋里瑟瑟发抖,看着进进出出的军汉,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看到明天的日出。   好在陈繁安排好挖井和运送黑水的事宜,来到堂屋向这家人说明,后院的黑水对抵御胡子有大用,希望能购买他家的房子。   自从梁熙失踪,蔺秋接掌县令之后,跑外勤的事情都是陈繁在做,九湾乡他也来过,这家人也见过这个这个陈师爷,听他说不仅会给一笔钱,还会在县城里给他家一套房子,立刻就答应了,家里的两个儿子还很兴奋的表示,希望能加入边军。   这又是两个被《木兰辞》吸引的热血年轻人。   当第一批黑水运到边关大营,胡子已经退去,蔺柏一边擦着长刀上的血迹,一边眯着眼睛笑了,甚至开始期待明日胡子来袭。   他身边的将领齐刷刷的打了个寒战,天气已经够冷的了,少将军还要笑成这样,太渗人了,得去喝两口酒壮壮胆……咳咳,是暖暖身子。   蔺柏瞥了他们一眼,转身向自己的住地走去,得给父亲写封信,这份大功劳是自家小弟的,谁也别想抢了去。嗯,陈家那个小子也不错,顶风冒雪的赶来报信,到时候也得提一下。   一夜之间能运送的黑水毕竟不多,分到几个隘口,每个隘口所得就更少了,不过到也不指望这些黑水能烧死多少胡子,只要能在胡子攻城的时候稍加阻挡即可。   第二日胡子果然又来了,只是这次却是同时攻打四个隘口。   之前几日的战斗,胡子大致已经知道每个隘口的兵力,基本上推算出最大的那个隘口的兵力,这次再来,其余三处全是佯攻,主力放在了蔺敛所在的隘口处。   蔺敛天不亮就醒了,从昨夜开始他就一直眼皮直跳,这是长久以来在战场上锻炼出来的,遇到危险,或者大战之前,他的眼皮就会乱跳。   天气太过寒冷,他也没穿盔甲,否则不小心摸到就会撕下一层皮来。拿起自己的长刀,用布细细的擦了一遍,神情肃穆又庄重。这刀是他家祖传的宝刀,比普通长刀要长一尺多,从他十六岁开始一直陪伴着他,对他来说,这已经不是单纯的一件武器,而是他的同伴,他的亲人。   “老伙计,你今天又要开张了。”蔺敛语气温和的说着,站起来刀锋斜劈,寒光过处,案上的一盏茶杯没有动,茶水却从茶杯中间“哗”的泄了出来,又是“叮”的一声,茶杯从腰部分成了两半,一个瓷圈落到了案上。   门外突然传来阵阵喧哗声,蔺敛两眼一眯,还刀入鞘,拿过旁边的皮袍随意的披在身上就走了出去。   鹅毛大的雪片被大风吹得满天打转,一个传令兵跌跌撞撞的冲了过来,在风中大吼道:“大将军,胡子来袭。”   其实,不用他说,蔺敛也看到城墙外的火光和黑烟,几乎映红了天上飞舞的雪片。   没人想到黑水燃烧起来能有如此大火,大风雪中,守城的士兵只勉强能看到一条长长的云梯架上墙头,立刻把火盆里的一根柴火丢下城墙,只听“轰”的一声,不仅城墙下的胡子,就是已经爬了一半的胡子都被腾起的火焰烧得哇哇大叫。   胡子身上的皮衣皮帽,几乎是一点就燃,云梯上的胡子忍不住用手拍打着身上的火,抓不住云梯全跌了下去,可是城下的护城河冰面上全是黑水,只要沾上一点,身上的火焰就怎么也扑不灭了。   正向前冲的胡子们全傻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恐惧,这一定是地狱里的火焰!只有地狱里的火焰才是扑不灭的!   “嗖嗖嗖”正在城墙上的将领立刻指挥着守军放箭,火光里每个胡子都看得一清二楚,这时候不多杀几个还等什么时候!杀!   等蔺敛提着长刀来到城墙上,二十米宽的护城河上火焰已经小了一些,毕竟只有三十几桶的黑水,平摊到护城河面上实在不多。不过,蔺敛也没指望靠火来御敌,只要能阻拦一段时间,让他能布置好防御已经足够了。   只是,今天他已经不用再布置防御了,因为胡子们被那突然冒出来的大火吓坏了,不管不顾的全都向后跑,简直就是乱成了一堆,甚至彼此撞得倒地不起的都有。   “啧”,蔺敛拍了拍手里的长刀,要不是这鬼天气,他肯定派兵冲出关去,这种时候可是趁乱杀敌的好时机啊。   他在这里郁闷,蔺岳却不想有这个遗憾。   看到胡子们被腾起的烈焰烧得吱哇乱叫,蔺岳在城头乐得哈哈大笑,可是等发现胡子居然开始逃跑,蔺岳立刻就不高兴了。   这段时间,他每天都能杀两三百个胡子,正爽着呢,现在这些胡子被火一烧全跑了,万一不回来了可怎么办?他的斧子今天可还没开张呢。   眼看胡子越跑越远,蔺岳大喊一声就从城墙上跳了下去,这城墙有二十多米高,即使是他直接落地也会受伤,不过旁边还有没烧完的云梯,他在云梯上借了两次力,落在一处没有火焰的地方,挥舞着两把斧子哇呀呀的就向胡子冲了过去。   “少将军又跳下去了!”守军有人大叫了起来。   “又跳了?”   “怎么办?”   “得,开门冲出去呗……”   从这些对话可以看出,蔺岳绝对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蔺敛有时候也觉得很奇怪,自己绝对不缺脑子,长子蔺柏也是个聪明的,怎么到了蔺岳这里就变了呢?蔺岳是那种绝对的一根筋,认定了的事情,别说十头牛,就是一百头牛也拉不回来。而且他的速度还快得吓人,等你想到该拦着他的时候,他已经把事情做完了。   可是就这样的一根筋,蔺岳从军十年,却未尝一败,甚至连受伤都很少。要知道,即使是被称为大梁保护神的蔺敛,也曾有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时候,真不知道该说蔺岳武艺高强,还是老天爷保佑。   不过今天老天爷或许是出门了,就在蔺岳追上逃跑的胡子,砍得正高兴的时候,一支长箭从斜刺里射过来,他冷哼一声,斧子随意的一挡,长箭被带得一歪,射中了他身后的一个胡子兵。没等他转身,那个方向突然向他射出了九枝长箭,仿佛在空中织成了一张大网将他整个人罩了起来。   “九诛箭”!   蔺岳的瞳孔猛地收缩,这种箭法早就失传了,蔺岳也只是听过而已,此箭法名为九诛,实则是九九八十一支箭接连不断的射出,每次九支将上下左右的路全部封死,从来没有人能从这种密集的箭阵里逃脱。   身体飞快的旋转起来,蔺岳挥舞着双斧把自己整个人都笼罩起来,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银球,箭支根本无法穿透。   只是蔺岳的身形实在太过高大,他的双斧总有地方无法完全保护,一支长箭“嗖”的一声射中了他的左小腿。蔺岳身形一滞,一支长箭已经穿过双斧的保护,从他的肋下直入身体。      ☆、第63章      “少将军!”这时隘口的城门已开,守军刚一出来就看到蔺岳中箭。   幸好射中蔺岳的那支箭已经是第九波箭,箭手无力再射,否则蔺岳即使有力气再挡,也会因为动作太大撕裂伤口。   蔺岳双目圆睁,不甘心的看着射箭的方向,说:“……斧子短了……”妈的,要不是老子的斧子短了几寸,就是第一个挡下九诛箭的人了。   几个将领冲过来抬起蔺岳就往回跑,这时候胡子那边已经缓过劲来,又见这个黑杀神一般的守将中了箭,立刻就有人开始向这边跑过来,皇帝陛下可是说了,杀蔺敛封亲王,杀其儿子封公爵。   这时候天色已亮,雪也不如刚才的大了,留守城头的守军见胡子又上来了,立刻箭如雨下,总算是把蔺岳平安的救回城来。   巨大的城门轰然关上,将那些狰狞的面孔拦在了外面。   “医师!医师!”无数的将士喊叫着。   “妈的,吵死了。”蔺岳嘟囔了一句,就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这箭刚一入体火辣辣的疼,没一会就开始发麻发木,分明是淬了毒药。   大梁国的大多数人都只听过蔺敛的名字,知道蔺岳的却很少,最多知道他是蔺敛的儿子,可是在许多边军心目中,蔺岳却是他们心目中的偶像。他天生神力、威武强壮、逢战必杀敌过百,他没有心眼,有话就说,直来直往,跟着这样的将领,对阵任何敌人都能信心百倍,有了战功也绝对不担心上官会抢功劳,只有这样一个将领才配称为战神。   蔺岳的手下几乎要疯了,尤其是看到他脸色发黑,明显是中毒之后,立刻炸了,许多人甚至冲到城门口,就要打开城门出去和胡子决一死战。   幸好还有那比较清醒的,一边派人去通知大将军,一边以“先给少将军解毒疗伤”为由安抚住了激愤的守军。   蔺敛收到消息,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也难怪他怀疑,这个儿子会受伤,还是受这么严重的伤,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他一直以为这儿子是铁打的呢。   虽然有些不可思议,蔺敛还是急忙派了军中最好的医师前往,另外又派了一个可堪大任的将领去接替蔺岳。   很快,这个消息又通过某些渠道传到了陈繁的耳中。   “二哥受伤?”蔺秋呆呆的看着一脸焦急的陈繁,脑子里不知道怎的突然跳出了许多画面。   ……   一个瘦弱的小孩骑在一个黑塔一般的男子肩膀上,那男子大笑着说:“等秋儿长得象二哥一般高的时候,二哥就带秋儿去骑马,去看边关的大雪,去打胡子!”   小孩抱着他的脑袋,笑眯眯的说:“二哥可要说话算话。”   那黑塔般的男子一边小心的扶着小孩,一边在地上慢悠悠的转着圈,说:“二哥从不骗人,更不会骗秋儿,所以秋儿要好好的吃药,好好的吃饭,把身体养好了,快快长大。”   ……   清晨醒来的时候,枕边多出了好些玩具,有精美的弯刀、木制的帆船、白瓷的奔马……后院还多了一对雪白的天鹅。   小孩又是喜欢又有些伤心的问:“是二哥回来了吗?他怎么不来见我?”   旁边的丫鬟说:“二公子昨天夜里回来的,送来这些东西,还在床边坐了一晚上,今天一早办完了公事,又回边关了。”   ……   小孩从廊前经过,听到窗户里有人在说话。   “二少奶奶,这几张狐狸皮真漂亮,奴婢可从来没见过这么白的狐狸。”   “看这狐狸皮就知道,相公肯定又穿过草原,到极北之地去了。去年给小叔做褥子的那张白熊皮也是在极北之地打的。”   “哎呀,二公子居然敢去极北之地啊?我听说那地方冷得人耳朵都会掉下来。”   “越冷的地方,野兽的皮子也越厚越暖和。你去把上个月新买的细缎取出来,相公信里说了,这些皮子要给小叔做件保暖的披风,冬天的时候也能到院子里走走。”   ……   陈繁皱紧了眉头,说:“听说少将军是中了毒箭,箭伤到不严重,只是那毒不好解。”   “二哥……”蔺秋沉浸在那些不断跳出的画面里,陈繁的话在耳边响起,仿佛听见了,又仿佛没有听到。   “太子妃……”陈繁和旁边的邢嬷嬷同时惊叫出声。   蔺秋抬起头来,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   邢嬷嬷吓得连忙抽出巾子为他擦去脸上的泪水,说:“太子妃别哭,二公子身体壮实着呢,很快就没事了,你可千万别担心……”邢嬷嬷大冷天都急得脑门上直冒汗,当初为蔺秋看病的大夫可是千叮嘱万叮咛,他身子太弱,绝对不能大喜大悲,否则很可能一病不起。   蔺秋一把抓住巾子,抬头看着邢嬷嬷,说:“邢嬷嬷,去准备车马,我要去看二哥。”   这下不仅邢嬷嬷,连陈繁也吓了一跳,连忙说:“太子妃,现在风雪太大,实在是不宜出行,不如……”   没等他说完,蔺秋已经站了起来,一边向外走,一边说:“我现在就要去看二哥。”   不似梁熙失踪时的紧张和焦急,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有懊恼、有愤怒,还有……一种从血脉里涌出的担忧。没有人能阻挡他,他要去看二哥,直到确定他无碍了才行。   刘嬷嬷和庞嬷嬷不在,剩下的两位嬷嬷连这苏烨一起都无法劝阻蔺秋,无奈之下,苏烨只好紧急改装了一辆马车,用细棉被把车壁全包了一圈,邢嬷嬷和陈嬷嬷跑进跑出的,把宫里带出来的皮褥子垫在车厢里,又在车里面点了两个火盆子,这才叫来秦瑜护卫着向边关大营驶去。   临出门的时候,正好遇到前来拜访的伍清钰,可是蔺秋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让邢嬷嬷扶着就上了马车。   这段时间伍清钰几乎每天都会前来拜访,蔺秋忙公事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坐着,蔺秋忙完了,两个人就对着发呆,用邢嬷嬷的话来说,这人就是来碍眼的。   其实伍清钰也是无奈,天龙魄关乎他伍家的家族兴旺,可说是他的执念。现在唯一的线索就在蔺秋身上,即使被冷遇,也只能继续纠缠。可是对着蔺秋,他又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不能直接问天龙魄,想解释锦兰千香散的事情,又老是有个嬷嬷跟在旁边,如果提起别的话题,蔺秋不是看着他不说话就是“言简意赅”。   看着远去的马车,伍清钰想了想,向着蔺秋他们包下的客栈走去。   每年的大雪季一般从十二月初到第二年的一月中,只是今年特别的寒冷,大雪季不仅提前了,风也比往年要大了许多。   毕竟是经过机关大师苏烨改装的马车,特别加宽的车轮行在雪地还算稳当,车里的火盆又有两层镂空的盖子,不用担心火星会飞出来,蔺秋和两个嬷嬷坐在车里还是很暖和的。   只是旁边跟随的护卫就惨了,他们在京城里何曾见过如此大雪,各个都在马背上缩成一团,唯二还挺直了脊背的只有陈繁和秦瑜。   陈繁斜眼看了一下秦瑜,见他还穿着那一身玄甲,不由的暗暗撇嘴。这个在南军呆久了的笨蛋,在北疆,哪怕是最普通的军汉也懂得,这种天气穿铁甲,不冷死也要小心脱层皮。   秦家和陈家都是四大家族之一,不管在朝堂之上还是下面的子弟之间,勾心斗角、使暗绊子的都少不了。陈繁虽然不至于因为家族间的过节而讨厌秦瑜,可是秦瑜是秦慕天的儿子这一点,就让陈繁对他没有好感。   陈繁的偶像是蔺敛,他就是因为崇拜蔺敛才努力习武、学兵法,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象蔺敛那样,成为一个忠心不二、保家卫国的大将军。   说到秦慕天……虽然普通的平民不知道,世家子弟的他可是太清楚了,利用自己礼部尚书的儿子,秦慕天安排了许多自己心腹在六部里,再利用这些心腹贪污国库,鱼肉百姓。   作为一个军人,陈繁不想理会朝堂里的那些龌龊,可是不表示他就没有想法,尤其是秦慕天还多次针对蔺敛,在朝堂上找借口弹劾蔺敛,在下面甚至对北疆边军的粮饷和抚恤金动手脚,要不是自己的哥哥陈简在户部顶住压力,边军就要揭不开锅了。   陈繁在北疆和边军共同生活,共同战斗了四年,看着边军为了抗击胡子流血流汗,甚至失去生命,可是每日只能吃着粗糙的军粮。他也见过军属领取遗骸和抚恤金时的痛苦哀泣,还知道那些抚恤金有一部分是蔺敛自己拿出来的。他怎么会不恨秦慕天,又怎么可能对秦瑜有好脸色。   秦瑜坐在马背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的道路,他能感觉到陈繁鄙视的目光,甚至能猜出他为什么如此看待自己。秦瑜不想为自己分辨,出身不是自己能够选择的,他姓秦,这是无法改变的,但他不仅仅是一个秦家的子弟,不仅仅是秦慕天的儿子,他还是一个军人,他必须完成每一个任务。   虽然在关内,现在又是大雪季,可还是要防备流窜的胡子和马匪。那条山间的密道,前段时间就有小队的胡子在企图穿过的时候,被苏烨设下的机关射杀。机关用过了之后就会失效,需要重新布置,苏烨安排了弟子轮班守在密道附近,可是胡子如果源源不断,穿过密道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秦瑜在南军时,因为南疆多山,植被又茂密,所以他更习惯打丛林战,在他看来,胡子不肯翻山越岭,宁愿去攻坚隘口实在是让人想不明白。   冬天天黑的早,好在一路上没遇到任何意外,天色擦黑的时候,蔺秋的马车终于赶到了蔺岳所在的隘口。      ☆、第64章      就在蔺秋为了蔺岳受伤而担忧的时候,梁熙也受伤了。   这天正好是外出砍柴的日子,他早早的把虎头送到了乔二姐家,跟着队伍就出门了,因为今天风雪不大,到山谷对面树林的时候还早,领头就让大家休息一下吃午饭。   梁熙坐在一个树桩子上正啃麦饼的时候,突然见到树林里闪过一抹红色,他定睛去看,居然是一只通体火红的狐狸。   不知道怎么的,梁熙突然想起了自己那个梦,想起梦里的蔺秋一身红色喜服,对着他展露笑颜的样子,不由自主的就站了起来,向着那狐狸就追了过去。   后面有人喊了一句:“梁兄弟,你去哪里啊?你可别在这里乱跑,这里有……”他这边还没说完,就见梁熙“呼”的一声消失不见了。   梁熙自然不是消失了,而是掉进了一处裂缝里。这山大部分是石头,石头被雨水雪水常年冲刷,形成了不少峡谷和裂缝。下雪的时候,雪堆在上面看不出来,可是只要人走上去,就会掉进裂缝里。   梁熙掉下去的裂缝挺深,好在裂缝有些倾斜,他一路滑下去的,而且下面有不少树枝树叶垫底,又有厚厚的积雪,他只是崴伤了一只脚。   “梁兄弟,你没事吧?”裂缝上面有人喊,是同行的马匪。   “我没事,就是把脚崴了。”梁熙单腿站起来向上看,这裂缝大约有七八十米高,而且两边的石壁又陡又滑,他要爬上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你等着,我去拿绳子。”上面的马匪也看不清楚下面,喊着就去取绳子。   马匪们如果出去打劫,身上是少不了绳子,可是现在他们只是来砍柴,谁也不会带着粗重的大皮绳,只有捆柴禾的细麻绳,连接起来虽然足够长,可是却承受不了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如果合成两股,又不够长了。   “这可怎么办?”领头很头疼,一边打发剩下的马匪先去砍柴,一边想找些长的树枝或者树干,只是这里的树多是松树,要找一棵高大笔挺的真不容易。   眼看着就到回去的时间了,再不回去就只能在山里走夜路了,领头也没办法,只好对梁熙说,让他在下面呆一晚上,明日一早带绳子来救他。领头给梁熙留了半囊的烈酒、几张麦饼、两块马肉饼、一捆柴禾和一根火折,最后还把自己的大皮袍丢了下去。   梁熙看着身边满满腾腾的东西,虽然对一个人留下有些无奈,心里还是很感激的,尤其是最后那件大皮袍,领头把皮袍给了他,就只有里面的一件短袄了,这一路回去顶风冒雪的,千万别冷个好歹出来。   砍柴的队伍走了,梁熙坐在柴禾上,脱下靴子看了看自己的脚,只见脚踝上隆起一个鼓包,虽然疼得厉害但还能转动,应该是没有伤到骨头,这才放下心来。吃了半块麦饼,又喝两口烈酒暖了暖身子,清理了一块地方出来,打算一会儿天还没黑的时候就把火堆点上。   这裂缝下面还算平整,也比上面要宽,把树枝清理掉才发现下面全是碎石和沙砾,大约每年融雪后水流经这里,所以石头很光滑,把皮袍铺上睡觉也不算难受。   裂缝里光线昏暗,因为没有风,其实到不是很冷,不过梁熙还是把火堆点了起来。看着温暖的火光,梁熙总算是把心里的那一分不安压了下去。说起来,梁熙不过是一个刚满十九岁的大孩子,这样被留在荒郊野外的石缝里,也难免会有些不安。   然而让他更不安的却是第二天,他一直在裂缝里等到太阳西斜了,还是没有人来。   梁熙在裂缝底部不断的走来走去,又高声呼喊,可是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风呼啸而过的声音不时传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那些马匪没来救自己,也很害怕,万一自己被抛弃了,等待他的只能是冻饿而死。   他试图爬上去,可是石壁实在是太过光滑,再加上他一只脚无法就力,爬了几米就支撑不住掉了下来。   梁熙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惊慌过,即使是那晚在树林的土坑里醒来,因为抱着走出树林就能回去的想法,并不觉得有什么害怕。可是现在,他却是陷入了一个绝境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不,也许并不是绝境。   看着向两边延伸的裂缝,梁熙披上皮袍,扎了一根火把,扶着石壁一瘸一拐的向往下延伸的那边走去。不能傻等了,麦饼和马肉饼都只剩下最后一块,如果再没人来,他就只能等死,不想等死就必须自救。   裂缝的底部有些地方挺宽阔,足够四五个人并行,有些地方却很窄,需要侧过身子才能勉强挤过去。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好在地上不缺树枝,过夜的火堆和明天继续探路的火把都不成问题。   只是麦饼却必须省着吃,否则万一明天还出不去,他就要饿着肚子行路了。梁熙掰下一小块麦饼,一点一点的咬到嘴里,细细的咀嚼了许久才咽下去。   突然他想起在边军时的一件事。   那时候在蔺柏的算计下,边军上下一起整治梁熙,每天把他操练得象死狗一样,免得他老去找大将军的麻烦。   有一天梁熙回营房的时候,遇到蔺岳和几个将领,正好是开饭的时候,他们一人拿了两块麦饼,一边吃一边走。   蔺岳的嗓门大,梁熙大老远就听见他说:“嘿,今天的麦饼可真香,吃了两天稀的,肚子里都能听到水响,这可算是有顿干的了。”   梁熙不太明白他的话,可有一句听懂了,那麦饼很香!其实梁熙即使在军营里,他的伙食还是由带来的两个厨子负责,并没有被克扣。只是这北疆之地毕竟不能和京城繁华相比,不说没有鱼虾,就是蔬菜的品种也少,肉食更是只有羊肉,烹调得再好吃,吃多了也得腻。   那几天梁熙正因为自己爱吃的一种碧晶米吃完了,京城还没把新的运来而生气,听到有麦饼好吃,立刻凑过去从蔺岳手里抢了一张麦饼。蔺岳是凶猛,那也只是对着胡子和不好好操练的兵卒,绝对不会因为一块麦饼被抢而发火。   可是梁熙只啃了一口就把麦饼丢在地上,捂着嘴巴直瞪眼,没油没盐没馅料的麦饼象石头一样,硬得直硌牙。   蔺岳一开始的确是没有发火,可是当他看到麦饼被丢在地上,梁熙还企图用脚踢开时,立刻大巴掌一挥,梁熙擦着地面就倒飞出去三十多米。弯腰捡起地上的麦饼拍了拍,蔺岳看了看周围几个一脸愤怒的将领,沉声说:“边军的责任是什么?”   几个将领几乎条件反射般的挺直脊梁,大声说:“保家卫国!”   蔺岳咬了一口麦饼,点点头说:“对。”   几个将领一愣,立刻明白过来,少将军这是在说,即使这是个皇子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守卫北疆是为了保家卫国,护卫大梁国的百姓,所以没必要和他一般见识。鄙夷的看了一眼梁熙,将领们头也不回的跟着蔺岳走了。   蔺岳毕竟还是顾忌着他的皇子身份,没有把梁熙摔伤,可是梁熙还是气得半死,他擦着地面倒飞,不仅外袍被磨了个大洞,就连裤子也破得露了肉,他不得不捂住屁|股一路狂奔回去。   那之后梁熙和蔺岳就结下了仇,当然,是梁熙单方面的,他用尽一切方法捉弄蔺岳,包括在蔺岳的马屁股上画乌龟,堵着鼻子弄来粪水倒在蔺岳的营房旁边,乘蔺岳不在把蚯蚓丢到他的床上……等等等等。   现在想起来,当初的自己真的好愚蠢。   梁熙只吃了不到四分之一个麦饼,就把它小心的收回怀里,没有经历过饥饿,永远不知道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尤其是在冬天,饥寒交迫会让人从心底感到恐慌。   “回去得向蔺岳道歉。”梁熙看着火堆,低声的说。   对不起,我不知道原来饥饿是这么可怕,我不知道食物是这么重要,我不该把那张麦饼随意的丢弃,更不该因为你的教训而给你捣乱。   “蔺岳应该会原谅我的,他是秋儿的二哥,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吧……”梁熙用皮袍裹住自己,躺在火堆旁自言自语,似乎这样就能减少心底的恐惧。   只是他并不知道,他想道歉的蔺岳这时候正在生死边缘挣扎着。   胡子射中他的毒箭已经被拔了出来,伤口不大,流出来的血液也是鲜红色的,可是蔺岳一直昏迷不醒,而且呼吸越来越急促,周围的几个医师甚至能听到仿佛呼哨一样的声音。   蔺秋的车驾停在蔺岳的营房前面,早有几个将领等在门口。   “见过太子妃。”几个将领见他下车,立刻恭敬行礼,不只是因为他是太子妃,更因为他是大将军的儿子,少将军的弟弟。   “我二哥在何处?”蔺秋开口就问蔺岳。   几个将领连忙把他引到房中,就见里面一阵的鸡飞狗跳,蔺岳的亲兵正举着一把椅子要砸那几个医师。   “顺子,怎么回事?”几个将领连忙过去拦着。   那亲兵两眼通红的吼道:“这帮庸医……这帮庸医居然说少将军救不活了!”      ☆、第65章      少将军救不活了?!   这句话就像捅破了天一般,几个将领顿时跳了起来,有冲到床边去看蔺岳的,也有那暴躁的直接揪了医师就要打的。   因为梁洪烈看重武将,又有蔺敛这个武将的定海神针在,虽有文官和世家不停的打压,北疆的边军依旧可以称为骄兵悍将,就是军中的医师也是强悍无比的,遇到不听话的军汉都敢挽袖子、抽拳头对打的,这时被几个将领揪住领子却是一言不发,几乎要把脑袋低到地上去了。   少将军中的毒太特别,他们根本闻所未闻,眼看着他就要无法呼吸了,他们却连药都不知道该怎么开,这种无能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沮丧了。   “我二哥怎么了?”蔺秋语调平静的问,只有细听才能发现话语里带了一丝颤抖。   几位医师都有些发愣,这才发现那些粗壮的将领身后有一个年轻的小公子,只见他身穿宝蓝色细缎垂地长斗篷,帽沿领口一圈的银色狐皮毛,一张惨白的小脸几乎要被整个遮挡了起来。   “这是太子妃,大将军的三公子。”旁边有将领说。   “见过太子妃。”几位医师连忙行礼。   边关苦寒,没有什么娱乐,唯一的乐趣就是聊各种八卦,医师们也是人,自然不会例外。对于大将军的幼子嫁给太子,大部分的将领和兵卒都挺愤慨,主要是梁熙在边关一年里的表现实在是太“特立独行”,彻底的诠释了“幼稚”“无能”“纨绔”……等等词汇的含义,这种人居然还“强娶”了大将军的小公子……医师们看向蔺秋的目光里都带着同情。   蔺秋又问了一次:“我二哥怎么了?”别人的目光与他无关,他现在只想知道蔺岳是否还有救。   一个医师上前一步,说:“回太子妃,少将军中毒后一直昏迷,而且呼吸越来越短促,现在已经快无法呼吸了,就像是被人掐住了咽喉一般,这种毒我们实在没有见过,不知道该怎么解。”   蔺秋的眉毛微微抖了一下,走到床前,只见蔺岳双目紧闭,脸色黑红,嘴唇已经开始发乌,胸膛不住的用力起伏,却吸不进多少空气。   “二哥……”蔺秋从斗篷里伸出手,握住蔺岳的一根手指,扭头问医师:“二哥是气管被堵住了吗?”   几个医师露出疑惑的表情,同时问:“气管?是什么?”   蔺秋没有回答他们,脑子里却出现了一本书,书名《青囊书》。   《青囊书》是神医华佗所着,记录了他毕生的行医经验,只可惜后来因为保存不善而被焚毁。   蔺秋脑海中的自然不是华佗所写的那本,而是之前那个游戏里的医疗技能。   作为完全模拟真实的一个网络游戏,即便是一个技能也必须是真实的,即使《青囊书》不是真的,里面的各种医疗术却是真的。   华佗是第一个利用麻沸散做麻醉进行外科手术的人,如果曹操不是那么妄自尊大,华佗也可能成为史上第一个做开颅手术的人。所以游戏里的《青囊书》不仅有药方,还记载了不少小手术。   原本这是属于玩家的技能书,路人甲是没资格获得的,偏偏有一次他送信时,收信人做了好几天的任务,刚刚从华佗手里接过《青囊书》,也不知那npc华佗出了什么问题,竟然随手也给了路人甲一本。   路人甲有一定的自我学习的功能,既然给了他书,他就把里面的知识全记录下来。   对照书上的记录,蔺岳的表现和气管堵塞的症状完全一致,只是,这到底是什么引起的就难以确定,因为蔺岳一直昏迷不醒,根本无法告诉蔺秋他的感觉。   蔺秋有些犹豫,可是时间不等人,蔺岳眼看就要窒息而亡了。   用力的捏了一下拳头,蔺秋转过身来,对跟在身边的邢嬷嬷说:“给我找一把锋利的剪刀,一把锋利的小匕首,还有针线。”   所有人都有点傻,太子妃这是要做什么?剪刀?针线?自己二哥就快不行了,他要做针线?难道是……寿衣?想到这里,每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   没等他们开口,蔺秋又接着说:“另外还有棉纱布和热水,立刻去准备。”   邢嬷嬷一向是对蔺秋惟命是从的,她立刻去车上取了剪刀和自己随身的小匕首、针线等物,又让陈嬷嬷去找热水,自己回来揪着几个医师要棉纱布。   这时几个医师到是有点反应过来了,难道太子妃有办法救少将军?只是少将军的伤口早就包扎好了,还要棉纱布做什么?   邢嬷嬷翻着一双三白眼,想不通不要紧,只要把小公子要的棉纱布交出来就行。   蔺秋坐在椅子上,仔细的把脑海中关于“气管切开术”的视频想了一次又一次,游戏里的《青囊书》虽然是文字的,可是当玩家进行手术的时候,却是一整套的动画视频。   如果可以,蔺秋并不想做这个手术,一方面视频比较简陋,很多东西都画得不那么清晰,毕竟太血腥会让很多玩家反感,另一方面,一些手术用的工具这里也找不到。只是,如果做手术,蔺岳也许还能活,不做就只能看着他死去。   “二哥,你不能死。”蔺秋抓着蔺岳的手指,粗大的手指几乎是蔺秋手指的三倍,上面有常年使用兵器留下的厚茧,莫名的让人安心。   没一会儿,蔺秋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蔺秋拿起那把薄如蝉翼的匕首,点了点头,让邢嬷嬷把房里的人都请到外间去,又让陈繁和秦瑜在门口守着,只让邢嬷嬷和陈嬷嬷两个人留在屋里。   等在外屋的众将领就见两个嬷嬷进进出出,热水一盆一盆的端进去,血水一盆一盆的端出来,一会儿又出来拿了一双银筷子,几根麦管进去。纵然沙场之上也面不改色的几个将领,这时候也不由的脸色发白。   一个将领突然小声问了一句:“这事……要不要通知大将军啊?”   众将一愣,齐齐向他怒目而视,怎么现在才想起来,早干什么去了?   那将领回瞪,你们还没想起来呢。   这边立刻有将领出去派人通知蔺敛,同时心里在想,当时怎么就没想起来要通知大将军呢?说起来,太子妃虽然年纪小,瘦弱得像是吹口气就能飞走了,可是那眼睛盯着人看的时候,不自觉的就会按他说的去做,那气势简直和大将军差不多了。嗯,不愧是大将军的儿子,都是好样的。   房间里,蔺秋长出了一口气,在邢嬷嬷端来的热水里仔细洗了手,洗去了手上的血迹,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想了想,又握住蔺岳的一根手指,这才止住了手指的颤抖。   果然如他所想,那毒药毒性奇特,能让人在昏迷的同时,气管里产生大量的黏液,如果人是清醒的,可能用点力气就能把黏液给喷出去,可是偏偏人是昏迷状态,就只能任由黏液一点一点的将气管堵塞,最后让人窒息。刚才蔺秋切开了蔺岳的气管,将里面的黏液引出来,现在蔺岳的呼吸已经正常了。   看着蔺岳颈部包扎的棉纱布,邢嬷嬷和陈嬷嬷对望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   不管是邢嬷嬷还是陈嬷嬷,杀过的人大多死无全尸,剥皮、挖眼、下油锅、点天灯的不在少数,却从来没有想过这把喉咙都切开了,居然还能活着。都是外面那帮庸医无能,看把小公子给累的,手都抖了。   其实蔺秋到不是累,颈部血管密集,一不小心伤到血管,以现有的医学水平,几乎是必死的。虽然手术时因为精神高度集中,还能控制住,但手术完成后,一放松下来,再也无法克制的紧张和害怕一瞬间涌了出来。   众位将领和医师在外间等了近一个时辰,这才被告知蔺岳已经无碍,他们立刻推开守门的陈繁和秦瑜,呼啦啦的全跑了进来。   “这……少将军这是……”大家全愣了,怎么这一会儿的功夫,少将军的喉咙就受伤了?不过看少将军现在呼吸平稳,似乎又已经没事了。   武将们常年沙场拼杀,受伤是家常便饭,只要少将军能活下来,别的也不会多想。   只是那几个医师却兴奋的涨红了脸。   大梁国的医术最早源于神巫教的神巫,他们用草药为人治病,以此来吸收信徒。传说中神巫教的大神巫有一种医术,可将人开膛破肚,治疗草药无法医治的疾病。只可惜两百多年前,当时的皇帝不知道为了什么事,突然清剿了神巫教,不仅杀光了所有的神巫,还焚毁了神巫教的所有寺院。神巫教被灭,许多医术也就此消失。   大部分的世人或许已经忘了神巫教,可是在医师之中,没人能忘了神巫教,因为神巫教代表的是至高无上的医术。   几个医师目光热切的望着蔺秋,太子妃定是用那大神巫才会的医术,治疗了少将军,不知道太子妃肯不肯收徒呢?要不去求求大将军?   没等大家高兴多久,突然屋外传来阵阵喧哗,胡子停了两天的攻击后,再次来袭了。      ☆、第66章      这次胡国领兵前来的是太子胡瓦尔,他虽然不过而立,却是个极有才干,也十分心狠手辣的人,几年前杀死了自己的几位兄长,又拉拢国师胡赞,囚禁了自己的父亲,以太子身份监国。   胡国地广人稀,其中部落冲突严重,各大部落的首领对年纪轻轻的胡瓦尔都不服气,再加上这两年气候越发的寒冷,粮食缺乏的情况下,各部落每年都会有大量的人口在寒冬季节死去。于是胡瓦尔召集各部落发动了这次对大梁国的战争,一方面赢得战功以巩固自己的地位,另一方面却是为了削弱其他部落的实力。   几天前,城墙下突然出现的大火吓坏了胡子的士兵和将领,那种突然腾空而起,带着漆黑的浓烟,散发着古怪气味的火焰,仿佛传说中地狱的烈火,沾上就无法扑灭,许多胡子兵当场被活活烧死,更多的回去之后痛哭流涕,无论如何也不肯再战。   胡瓦尔也看到了那些火焰,他要努力咬紧了牙关才能克制身体的颤抖,没人知道他心底最恐惧的就是惊雷和火焰。   回去之后,胡瓦尔连喝了几大碗酒才把恐惧压了下去,可是想到该如何攻城,却是一筹莫展。好不容易把各大部落说服,共同攻打大梁国,现在绝对不能退却,否则别说以后登基做皇帝,就是现在的太子之位也保不住。可是继续攻打,又要如何对付那些火焰?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那些火焰在雪地上都能燃烧。   国师胡赞进来的时候,胡瓦尔的帐篷里如同台风过境,到处一片狼藉。   “太子殿下不用气恼,你可是要承继大位的人,怎么能因为一次的失败而气馁?”胡赞转动着手中的念珠,说:“而且,以本国师看来,那火焰也并非无法可想。”   胡瓦尔眼睛一亮,连忙说:“国师可有什么好计策?”   胡赞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说:“太子殿下没有注意到吗?那火焰后继无力,只燃烧了不到一刻钟就熄灭了。”   胡瓦尔当时只顾着压制恐惧,免得被身边一起出征的各部落首领发现,哪里还能注意火焰燃烧了多久,现在听胡赞说起来,好像的确如此,士兵从城墙下一路奔逃回营,还未跑到营门口,火焰已经熄灭了。   胡赞在地毡上盘膝而坐,拨着念珠等胡瓦尔自己慢慢思索,胡瓦尔的确有能力,也足够狠辣,可惜在很多时候他缺乏智慧。胡赞想要的是能给胡国带来荣光的皇帝,而不是一个傀儡。   过了许久,胡瓦尔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他从地上捡起一个金碗,亲手倒了一碗马奶酒放在胡赞面前,说:“多亏国师的提醒,国师的智慧足以担当慧心尊者。”   胡赞猛的睁开双眼,眼中精光大盛,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胡瓦尔,胡瓦尔也盯着他的眼睛,过了许久,胡赞站起来,对着胡瓦尔恭敬行礼,说:“太子有此志向,贫僧愿听凭太子殿下差遣。”   尊者是胡国最高的宗教首领,只有统一胡国所有部落的圣王才能封赏。事实上胡国的部落分裂多年,胡瓦尔的父亲是胡国的皇帝,也不过拥有一个最大的部落,别的部落虽然需要向他纳供,却完全可以听宣不听调。胡瓦尔提到尊者,意思不言而喻。   当晚,胡瓦尔和国师胡赞商议了一个通宵,第二天就召集了哈齐海、胡色达、毕额染等几个大部落的首领,将火焰无法长时间燃烧的事情说了。   哈齐海用金刀从烤羊腿上割下一块肉放进嘴里,口齿不清的说:“就算那火焰烧的时间不长,打头阵的也会被烧死不少人,我们哈部的人少,可经不起这么烧。”   别的首领忍不住鄙视的看了他一眼,哈部是仅次于胡部的大部落,枉他好意思说自己的人口少。   胡瓦尔却是笑了,说:“这种事情何须浪费我们胡国战士的性命,我们各部落都有不少奴隶,只要让这些奴隶去打头阵就行了。”   几个首领一听这话,不由的眼前一亮,都点了点头,对他们来说,虽然奴隶也是财产之一,但一个奴隶的价值还不如一只羊,只要攻下隘口进入大梁国,要多少奴隶就有多少奴隶。   胡瓦尔见他们都点头,又说:“那么我们就做一个约定,任何部落攻下的隘口,在前三个城所得全部归这个部落所有。”   几个首领的眼睛更亮了,不由的转动着眼珠子开始考虑,哪个隘口后面的城是最大最富有的。   好一会儿,哈齐海咽下口里的羊肉,说:“黑松隘口最大,守兵也最多,我们哈部吃点亏,就打那个好了。”   其余几个首领顿时对他怒目而视,黑松隘口的确最大,守兵也最多,可是黑松隘口后面有北疆最大的县城,哈齐海到是想得挺好,一口就要把最大的肥肉给吃掉。   胡色达的部落比哈部小不了多少,听他这样说,当场就要翻脸,却看到胡瓦尔对他使了个眼色,他一愣就没说话。   剩下一个毕额染和几个小部落就更不敢说话了,于是胡瓦尔宣布由哈部攻打黑松隘口,他和胡色达各攻打一个,其余的小部落由毕额染率领攻打一个。   各部落首领回去自己的驻地调兵遣将,只剩下胡色达还留在大帐里。   “为什么让哈齐海去攻打黑松隘口,那后面的北松县城可是最大的产粮县。”胡色达是胡瓦尔的堂兄,两个人的母亲也是亲姐妹,所以他们二人自幼一起长大,可说是亲密无间,说起话来也没有顾忌。   胡瓦尔嘿嘿笑了几声,走到他旁边坐下,搂着他的腰,说:“你知道黑松隘口是谁在守卫?”   胡色达用力拍了一下他的手,带着几分气恼的说:“我怎么知道?”   胡瓦尔被他打了也不生气,一边把手伸进他的皮衣里,一边在他耳畔低声说:“蔺敛。”   “真的?!”胡色达睁大了双眼。   对胡国人来说,蔺敛这个名字几乎是恶魔的代名词,不过胡色达却需要感谢蔺敛,因为苏红衣杀了当初的胡国驸马,刚刚双十年华的公主很快就改嫁给了胡色达,而胡色达也因此得到了自己父亲的宠爱,最后继承了部落。   胡瓦尔解开他的皮衣,把他压在厚实的毛皮地毡上,说:“让哈齐海那个蠢才和蔺敛打个你死我活去吧,你只要把白江隘口打下来,后面的几个县城也是很不错的。”   胡色达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白江隘口后面的几个县城的确不错,可是胡瓦尔攻打的鹰嘴崖隘口守将蔺岳中了毒箭,不用多久就会一命呜呼,没了那个黑杀神,鹰嘴崖隘口几乎是手到擒来。不过他聪明的没有再说什么,伸出双臂搂住了胡瓦尔。   经过一天的整顿,次日一早,各个攻打隘口的部落把奴隶们聚集在一起,给他们换上胡国士兵的服装,却只给他们一些木棍,用弓箭在后面逼迫着他们去攻打隘口。   看着手里的木棍,一群骨瘦如柴的奴隶个个痛哭流涕,前两天攻城时的大火,这些奴隶也看到了,现在这分明是让他们去送死。他们不断的哀求胡子们,即使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他们也想继续活下去。   可是胡子又怎么会因为他们的哀求而改变主意,接连射杀了几个不肯上前的奴隶,剩下的人只好拿着木棍,一边大声哭泣着,一边向隘口走去。   鹰嘴崖隘口的城墙上,几支火把在风雪中不停的摇来摆去。   “好像有人哭。”守夜的士兵对旁边的人说。   旁边的人仔细听了一会儿,风雪里似乎真的有哭泣声传来,他把头从城墙里探出来向外看,黑夜中什么也看不见。   就在这时,一条云梯由远而近,“砰”的一声砸在他旁边的城垛上。   “胡子来了!”他刚刚喊了一声,一直长箭已经“嗖”的射穿了他的喉咙。   无数守军从避风塔里跑了出来,几个守军把火把丢到城墙下,“轰”,烈焰再次燃起。   “不要烧我……”   “救我,我是大梁人啊……”   “救救我,救救我……”   守军们看着火光里的那些面孔,那是一张张仿佛地狱里饿鬼一般的脸,从发式看来,他们的确是大梁国的人,再听他们说话的口音,有些甚至是北疆本地人。   “我我……啊啊啊……!!”一个刚才向城墙下投了火把的守军顿时崩溃了,上一次胡子来袭时,就是他投下的火把,看着胡子们在火中哀嚎,他完全面不改色。可是现在火中哀嚎的却成了大梁人,他抱着头痛苦的在城墙上撞了几下,突然大叫一声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没有人拉他,因为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他们守卫边疆,为的就是保护大梁国百姓,可是现在,却是他们亲手点燃了烧死大梁人的烈火。   一刻钟飞快的过去,东边的天空已经开始发亮,城墙下面的火焰已经熄灭,漆黑一片里,无数焦炭般的尸体刺痛了守军的双眼。   “攻城!”胡子们推着云梯冲了过来。   “放箭!放箭!”守城的将领高声喊着。   依旧箭如雨下,只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箭上已经没了以往的杀气。没有了士气的守军,隘口被破只是时间问题。   “秋儿!”几乎就在同时,梁熙大喊着从睡梦中猛地惊醒。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梦中蔺秋一身鲜血的模样吓坏了他。   望着还没有完全熄灭的火堆,梁熙捏紧了拳头。   我要回去,我必须回去,不管那只是一个梦,还是……我都必须回去。      ☆、第67章      头顶的裂缝处传入一丝光线,梁熙用落入裂缝里的雪擦了擦脸,又吃了一小块麦饼,拄着一根树枝站了起来。   脚踝上的肿包变得更大了,靴子穿在脚上觉得挤得厉害,这伤筋动骨一百天,他不仅没有好好修养,还要一直的行走,也难怪越来越严重。   梁熙从衣袍下摆撕了两根布条下来,用裂缝里捡来的树枝绑了两个火把,一个背在背上,一个点燃了拿在手里,继续在裂缝里摸索前行。   说起来这裂缝虽然在地面上有开口,可是大部分的地方都被积雪或者树枝掩盖,是看不到天空的,梁熙打着火把走在裂缝底部,有时候感觉自己象是走在一个漆黑的山洞里。裂缝的底部大约每年春季积雪融化的时候,有流水经过,所以很多狭窄的地方都会堆积不少的树枝,有时候需要搬开树枝才能通行。   梁熙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饿了就掰一点麦饼吃,渴了就抓一点积雪吃,皮囊里的烈酒喝完了,他装了一些积雪进去,然后哆嗦着塞进衣服里,用体温化开。   拿起皮囊喝了一口水,梁熙这才发现已经很久没有看到积雪了,倒是见到两个结冰的小水坑。   梁熙也没太在意,休息了一下继续向前走,谁知道没走几步,脚下一滑,整个人竟然一直向前滑了出去。这一路都是下坡,一开始因为有积雪和树枝、碎石,走起来也算稳当,谁知道这一段却结了薄薄的一层冰,梁熙的脚受了伤已经不稳,再一个不注意,顺着坡就一直滑了下去。   坡道虽然不算陡,可是附近没有任何可以抓的东西,梁熙怎么也爬不起来,手里的火把也飞了出去,漆黑之中,梁熙也不知道被两旁的石壁撞了多少次,翻翻滚滚的,好不容易抓住一块突出的石头,才停了下来。   扶着石壁站起来,嘴里忍不住“嘶”的倒抽一口气,全身的骨头都疼得仿佛断了一般,想来是刚才在石壁上碰撞所至。   梁熙抹了抹额头上疼出的冷汗,摸出火折子点燃了背着的那支火把,抬头一看,立刻又是“嘶”的倒抽一口气,这次却是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眼前分明是一个巨大的山洞,四周的洞壁上结满了形状各异的冰晶,然而最奇特的却是山洞正中间有一个水潭,竟然波光潋滟,一点也没有结冰,甚至水潭旁边还有几棵白色的矮树。   走近一些才发现,那几棵矮树并不是白色的,而是树枝上面长满了一层小小的白色圆果子,大约一个指甲盖大小,晶莹剔透的很是漂亮。梁熙摘了一颗闻了闻,甜腻腻的闻着很香。   梁熙摸了摸肚子,有些拿不定主意,这果子从未见过,也不知道有没有毒。   正想着,眼角突然看到水中似乎有一些影子在动,他把火把移过去一看,只见水潭清澈见底,里面竟然有一些游鱼,身形扁平,长不过寸余。有几条鱼游得近了,梁熙才发现这些鱼没有眼睛,而且是半透明的,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鱼身体里的骨架和内脏。   梁熙想了想,摘了几个果子丢到水潭里。   那些果子一掉进水潭,那些透明的怪鱼立刻一窝蜂的游了过来,只听“稀里哗啦”的一阵拍水声,果子已经被怪鱼吃了个干净。看这情形,那些怪鱼就是以这水潭边的果子为生,否则这水潭孤零零的在这山洞里,又没有活水流经,这些鱼早就饿死了。   又等了一会儿,确定没有鱼中毒,梁熙才摘了一个果子放进嘴里,想不到这果子闻起来甜腻腻的,吃到嘴里却是又甜又咸,味道极其古怪。不过梁熙饿了两天,哪里还顾得上味道如何,他一个接一个的吃了个半饱。果子的水份并不多,梁熙吃多了有点口渴,他见潭水十分清澈,又有活鱼生存,想来是没有毒,于是用手舀起一捧喝了。   谁知道他这一口水刚喝下去,肚子里突然传来剧痛。   “哎呀!”梁熙捂着肚子就蹲了下去,心里忍不住一阵惊慌,难道那潭水真的有毒?   没等他细想,那剧痛竟然沿着后脊梁一直传遍了全身,每一块肌肤都像是被人在用刀子割,每一块肉都像是刺入了无数根钢针,每一根骨头都像用斧子敲碎了……他疼得缩成一团,在水潭边的地上直打滚,嘴里只能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吼声。   这种感觉实在太痛苦了,梁熙不住的用头去撞地上的石头,想把自己撞晕了,可是身体仿佛在和他作对一般,他撞得头破血流也无法晕过去。   在这种剧痛之中,梁熙觉得自己仿佛分成了两个人,一个在水潭边痛苦的挣扎,一个却躺在喜床上,旁边是对他微笑的蔺秋。   “秋……秋儿……”水潭边的梁熙无意识的喊着,身体猛的一滚,落入了水潭里。   喜床上的梁熙终于吻住了蔺秋的嘴唇,一如他所想的柔滑,谁知蔺秋突然向旁边躲开,梁熙一把抓住他的手,细瘦的手指白皙而又细嫩,蔺秋似乎有些不高兴,不断的甩着手,梁熙心里一急,把他的手含进嘴里。   水潭里的梁熙双手捉住一条怪鱼放进嘴里,那鱼不断的扭动,竟然钻进梁熙的喉咙里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梁熙慢慢的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站在水潭里,周围全都是怪鱼的尸体。   身上的疼痛已经消失,他迷迷糊糊的从水潭里爬上来,只见水潭边上落满了东西。刚才他胡乱挣扎的时候,把皮袍扯了下来,怀里的麦饼、火折子、皮囊等物全掉了出来。   在水潭边坐了一会儿,梁熙清醒过来。看着身边熄灭了的火把,梁熙再笨也知道自己必然是发生了一些变化。   这山洞里漆黑一片,火把也已经熄灭了,自己是如何清晰的看到这些物品的?还有,之前因为过于疼痛,他曾用头在地上猛撞,那片血迹还在水潭旁的石头上,可是自己的额头上却是光洁一片,丝毫没有受伤的迹象。甚至连崴伤的脚踝,现在也已经消肿。   而且,还不仅仅如此,他看着自己身上不断冒出的热气,湿漉漉的衣服、裤子、甚至靴子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干。   梁熙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过伤口莫名的愈合,也不再感觉到寒冷,这是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而这一切的源头是湖边的那些果子,还有潭水,或许还有水潭里的那些怪鱼。   想了想,梁熙扯下一块衣襟,采了一些果子包起来放在怀里,又用皮囊装了一皮囊的潭水,最后又把浮在水面上的怪鱼捞了起来,用皮袍裹了背在背上。   梁熙在山洞里转了一个圈,发现四周的洞壁全被冰晶封住了,就算有出口也找不到,只好又向来路走回去。   说来也是幸运,他离开山洞没多久,就在裂缝两旁的岩壁上看到了裸露的树根,他抓住树根向上爬了没一会儿,推开裂缝顶的树枝和积雪,终于从裂缝里爬了出来。   这时候应该是正午,虽然没有下雪,天空灰蒙蒙的。   梁熙在雪地里站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尚未干透的裤子依旧冒着热气,可是脚下的雪地却没有融化。这是什么道理?   想不明白就干脆不想了,梁熙摸了摸怀里的果子,笑得很开心,秋儿身体不好,又怕冷的厉害,只要吃了这些东西,他就不再怕冷了。   辨认了一下方向,梁熙向着马匪的寨子走去。   他不知道为什么没人来救自己,这两天他也想过两个可能性。一是有人要害自己,二是寨子出事了,不管是哪个,他都必须先回寨子。   如果是第一个,他要回去带走虎头,那人害了自己一定不会放过虎头,既然当初救了他,就不能眼看着他死。   如果是第二个,他就更要回去了,是这些马匪救了他,给了他马奶和麦饼,带他逃离了胡子的追杀,他又怎么能在他们出事的时候独自逃跑。   梁熙一边盘算着,一边向马匪寨子走去。   不过没等他走到寨子,已经看到山谷里冲天的浓烟。   梁熙心里一惊,这么大的浓烟,除非是烧了聚义厅和大堂,否则山谷里更本没有那么多的木材。山谷里的房子基本上都是石头建造的,或者干脆住在山洞里,只有聚义厅和大堂是用木头搭建的。   顾不上细想,梁熙找了一棵树,把果子、鱼和装了潭水的皮囊埋在树下的雪堆里,掩藏着身形,一直等到天黑,确认没人守卫,才小心的走进山谷。   一进山谷就看到谷口墓地里有人埋伏,虽然天色漆黑,梁熙却看得一清二楚,那些人竟然穿着胡子的衣服。   胡子怎么会在这里?梁熙还没心惊完,就见一个人影向胡子摸了过去,一手捂住胡子的嘴,另一只手轻松的挥了一下,那胡子的头颅立刻只有一点皮还连着脖子。   那人影又高又瘦,即使漆黑的夜里也能看到他绿色的眸子。   “于七。”梁熙对着人影轻轻的叫了一声。      ☆、第68章      胡子是半夜来的,他们接连摸掉了几个哨卫,竟然一路通行无阻进了寨子。寨子里面的人不足一千,还有不少是妇孺,正好梦间仓皇应战,结果可想而知。   幸好寨子里密道织成了网,在马匪们的拼死抵抗和掩护下,还是有一部分人逃了出去。   “乔二姐他们逃出来了吗?”梁熙熟悉的人并不多,除了乔二姐就只有炭头和孙麻子,而且他更想知道的是虎头的安危,那孩子他带在身边照顾了一个月,说没感情肯定是不可能的。   黑暗中,于七上下打量了梁熙一番,嘿嘿笑着说:“你回来就是为了乔二姐?该说你是后生可畏,还是贼心不死呢?”   梁熙听得一愣,还没说话,就见于七无声无息的欺了上来,手里一把漆黑如墨的匕首对着自己脖子就划了过来。梁熙大惊连忙后退,匕首在他下巴割了个口子,没等他站定喘口气,那匕首在于七的手里一转,又对着梁熙的脖子刺过来,梁熙吓得一个后仰,单手在地上一撑,一只脚对着于七的腰部“呼”的就踢了过去。   “嘿嘿,你果然是会武功的。”于七向后一跃,躲开梁熙的攻击。   说梁熙会武功那真是抬举他,花拳绣腿他的确是会那么几招,毕竟每个皇子都有专门的武学师傅,只是梁熙学了不足一年就把师傅给气跑了,招数学了不少,全是样子货。   刚才踢于七的那一脚,只是梁熙在危险时的一个条件反射,他自己不觉得怎样,于七却是暗暗心惊,梁熙踢他时的破空声可是清晰在耳,没有十几年的功夫可做不到,这梁熙看着也不过十八、九岁,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而且,更让于七在意的是梁熙的眼睛。   于七的父亲是海外行商,到大梁国做生意的时候看上了一个妓子,原本想带那妓子回家,那妓子不想离开大梁国,行商想着二人毕竟也欢好了一年多,就为她赎身,还留了一笔银钱给她才离开。谁知道那妓子八个月后生下一个儿子,眼睛碧绿,与那行商一模一样。   那孩子就是于七,他不仅眼睛是绿色的,还有夜视的能力,黑暗之中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后来他母亲病死,他被人谋夺家产赶出家门,辗转流落到了北疆,遇到一个杀手,学会了一门身轻如燕的功夫,走路连一丝声音也不会发出来。   刚才他们在谷口墓地里,那时候天上的月光明亮,梁熙能看到他一点也不奇怪,可是现在他们已经来到了谷口外的巨石堆里,巨大的石头挡住了月光,他刚才隐没在巨石的阴影里,梁熙竟然能看到他的动作而躲开,一次可说是意外,两次三次就绝对是象他一样有夜视的能力。   “于七,你干什么?”梁熙退到离于七十几步的距离,怒声喝到。   “干什么?嘿,就是杀了你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于七说着,手在靴子边一摸,又是一把漆黑的匕首,冲过来对着梁熙的脖子和腹部就刺。   梁熙被他那副凶狠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一个侧身避开,脚下不断的后退,嘴里喊道:“我又没害寨子里的兄弟,为什么找我报仇?!”   “是你带着胡子来的!”于七嘴里说着,手上的攻击也没断。   “我没有!”梁熙被他的话说得愤怒无比,大梁国和胡国有深仇大恨,他身为太子怎么可能为胡子带路。   “那胡子来的时候,为什么你不在?”于七见他脸上一副愤怒的表情不似作假,手下也不由的慢了一些,他嗜杀,却并不枉杀,梁熙虽然没有正式插香入伙,也在马匪里住了一段时间,按马匪的规矩,就是外围的兄弟。   “我去砍柴的时候掉到地缝里了,难道没人告诉你吗?”梁熙乘他手下变慢,连忙向旁跑开,说:“原本领头说第二天就来救我,可是我等了一整天还没人来,只好顺着地缝一直走了两天才出来。”   于七保持着攻击的姿势,问:“谁能证明?”   梁熙跺脚道:“砍柴队的人都能证明!”   于七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好,你跟我去见大头领。”说着也不等梁熙,转过身子就往巨石堆深处走。   梁熙连忙跟在于七后面,只是距离他有个七八步的距离,不敢靠得太近。   其实于七也是提着一颗心,刚才他们对打的时候,这梁熙的招式虽然笨拙了一些,可是速度却奇快,而且从他一开始踢自己的那一脚看来,他的力气还很大。尽管于七表现出一副嚣张的态度,实际上他很清楚,如果真的打起来,自己未必是梁熙的对手。   走没多远,于七停在一块巨大的石头旁,手在石头上的一个地方用力一推,那石头竟然横移了几米,露出一个有着微微火光透出的地道。   梁熙见于七招呼也不打就向地道里走,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走了下去。   于七停在下面,见梁熙下来,拉动一根铁索,头顶的巨石又关上了。梁熙这才看清楚,原来那巨石下面有一块铁板,大约有滑轮一类的东西支撑着,所以刚才于七没费多少力气就把一人多高的石头给推开了。   这地道上下左右全是用石头垒成,有两米多高,可供三人并行,地道里空气并不算混浊,一路走来,几乎每隔不远就有一盏巨大的石制长明灯。梁熙一边走一边暗暗咋舌,这样一条地道不知道用了多少人力才能修建而成。   于七连续转了好几条岔路,这让梁熙有些担心,忍不住走得离他近了一些,免得这于七把自己丢在这密道中,自己可就找不到路出去了。   好在走了三四百米的样子,于七推开一扇石门走了进去。   “梁兄弟!”   梁熙刚走进石门,就听见炭头喊他的声音,他有些惊喜的望过去,却立刻惊呆了,只见炭头斜穿着一件皮袄,露出半边身子,他的左手从手肘往下都消失了。   “炭头,你的胳膊……”   炭头摸了摸手肘上缠绕的棉布,说:“哦,被胡子给砍了,不过反正老子是用右手拿刀的,左手没就没了吧。”   话虽如此,梁熙还是看到了他眼中的不甘,马匪骑在马上,一只手挥舞着刀,另一只手需要拉着缰绳。没了一只手,意味着他再不能骑马去草原了,以后只能窝在寨子里,做一个普通的守卫,这对马匪来说,是比死更可悲的事情。   “对了,我听胖三儿说,你掉到地缝里去了。”炭头不想过多的提起自己的手,连忙叉开话题。   梁熙点了点头,把自己如何掉到地缝里,又如何从地缝里爬出来的事情说了。他没有提那个山洞里的水潭,到不是因为小气,而是这里人太多了。   他们所处的是一个大约六十平米的石厅里,旁边或坐或卧着三十多个人,有梁熙认识的,也有一些不认识,但从梁熙进来之后,他们就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用审视和怀疑的目光望着他,让梁熙感觉很不舒服。   炭头安静的听梁熙说完,这才说:“原来是这样,那你和我一起去见大头领吧。”   梁熙听他这样说,知道他也不相信自己,不由的有些失望,也有些懊恼,顿时失去了说话的兴趣,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   穿过几个大大小小的石厅,梁熙看到每个石厅里都有不少人,可是每次看到他走进来,就立刻停下说话,只是望着他不吭声。   终于,炭头带着他进了一个小房间。   “梁秋?”   房间里有一张石制的矮榻,上面躺着大头领乔山豹,矮榻旁的石凳上坐着乔二姐,手里还抱着正熟睡的虎头。   “大头领,我把他带来了。”炭头对着乔山豹说。   梁熙几乎已经认不出乔山豹了,他原本黑红的脸庞变得惨白,一边的眼睛上蒙着布条,上面还有渗出的血迹,身上的白色羊皮袍几乎被血染成黑色,到处是被刀划开的口子。   乔山豹睁开一只完好的眼睛,看了梁熙一眼,说:“你们都出去,我有话和梁兄弟说。”   “是。”炭头应着和乔二姐走了出去,路过梁熙的时候,梁熙看了虎头一眼,只见他脸色红润,身上也干干净净的,应该是没有吃什么苦,这才放下心来。   乔山豹一直看着梁熙,直到他们都走出去把门关上,才说:“梁兄弟,我该叫你梁秋,还是梁熙?或者该叫你太子殿下?”   梁熙心头一震,这么长时间他一直小心翼翼,从没告诉任何人自己的身份,乔山豹是如何知道的?   乔山豹从梁熙的脸上看出了答案,叹了口气说:“原本我也想不到,只是前几日接到几封传书,现在草原上的马匪和做黑活的都在找你。”   “找我?”梁熙有些发愣。所有马匪和做黑活的?难道不该是父皇和母后派人找他吗?   乔山豹“嘿”的笑了一声,说:“虽然传书里只说要找一个叫梁熙的十九岁男子,可是我却收到消息,大梁国的太子梁熙正好十九岁,而且也正好奉旨在北陌县历练,也就是说,传书里找的梁熙很可能就是大梁国的太子。我没说错吧。”   梁熙没有说话,这个大头领即使浑身是伤的躺在床上,也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乔山豹的单眼盯着梁熙,慢悠悠的说:“你说,我要把你交给胡子,胡子会给我多少赏赐呢?”      ☆、第69章      梁熙一听这话,顿时又惊又怒,瞪着乔山豹说不出话来。   乔山豹见梁熙不说话,又接着说:“现在胡子正举国攻打大梁国,如果有了你这个太子做人质,想来你父皇也不得不让步。”   “什么?胡子攻打大梁国?”梁熙突然想起自己前天晚上做的那个梦,蔺秋满身鲜血的倒在地上,顿时急了,连忙问:“胡子什么时候攻打大梁国的?现在战事如何?”   乔山豹见他不顾自己之前的威胁,反而对战事着急,到是高看了他一眼,微微摇了摇头,说:“大雪封路,消息也不好传过来,战事如何我又如何知道?”   梁熙急躁的在屋子里走了两圈,说:“大头领,只要你把我送回大梁国,我一定重重谢你。”   乔山豹笑了一声,说:“你要如何谢我?”   梁熙想了想,郑重道:“你要我如何谢你,只要我能做得到的,我都可以答应。”   乔山豹半天没说话,只是对着梁熙看,直到看他真的着急了,才说:“好,你去把炭头和几个副头领叫进来。”   梁熙连忙出去喊了人进来,连乔二姐也抱着虎头跟了进来。   这石室并不大,一下站了四个粗壮的大汉,顿时变得有些拥挤,可是谁也没说话,只是一脸严肃的看着床上的乔山豹。   “梁兄弟。”乔山豹并没有喊梁熙的名字,而是以兄弟称呼他,说:“你刚才说,只要我们送你回大梁国,我提出任何你能做到的事情,你都会做,你可愿立誓?”   梁熙急着回去,立刻说:“我梁熙在此立誓,只要将我送回大梁国,你说的任何事我都会尽力去做,只要那事情不会危害到大梁国,不会违背我的良心。”他也算难得的聪明了一回,为自己留了后路,免得乔山豹让他做一些坏事。   旁边的几个人听他自称“梁熙”都有些发愣,尤其是乔二姐更是狠狠的瞪了梁熙一眼,一直以为他是个老实人,谁知道连名字都是假的。   乔山豹到是很满意,说:“好,那我要你做三件事。”   “大头领请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梁熙说着一拱手。   “第一件,这次寨子被破,以后这里再不能住人了,这些兄弟跟了我十几年,临了却出了这种事。我要你好好安置他们。”   梁熙听乔山豹一副托付后事的意思,不由的有些诧异,但不管是太子还是北陌县县令,要安置几百口人还是很容易的,就点了点头说:“好。”   “第二件,我就剩下乔二姐一个女儿了,我要你照顾好她的后半生,不要让她再当马匪了。”   “爹!”没等梁熙说话,乔二姐已经在旁边哭喊了出来。“我不用别人照顾,我只要跟着爹,我要一直做马匪!”   乔山豹却没有理她,只望着梁熙。   如果是旁的人一定明白,乔山豹这是要梁熙娶了乔二姐,可惜梁熙的脑子是一根筋的,他只以为乔山豹是不想女儿再做马匪,以后安安分分的过日子,所以他很自然的说:“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乔二姐。”   乔山豹见他一脸严肃,顿时松了口气。   乔二姐已经二十三岁了,别人家的女儿这么大早就孩子满地跑了,可是乔二姐却一直没有看中任何男人,乔山豹也不想逼她,就这么一直拖了下来。自从梁熙到了寨子里,乔山豹发现自己的女儿变得爱笑、爱打扮了,偶尔还对着镜子发呆,后来在他妻子的提醒下,他才知道女儿这是动春心了。   其实,梁熙是太子这一点,乔山豹是万分的不满意,如果不是寨子被破,他宁愿乔二姐再等两年,也不想把自己女儿嫁进天家,尤其是这个太子还是已经有妻子的。可是现在,寨子破了,老妻也死在混战之中,自己临走之前能把女儿的后半生安排好,下去也能对老妻有个交代。   梁熙并不知道,乔山豹早已经是强弩之末,只是硬撑着一口气而已,现在把事情托付给了梁熙,他的声音也明显弱了下去,喘了两口气,说:“第三件事,我枕头下面有一块牌子,你把它拿出来。”   梁熙不疑有他,伸手去枕头下面摸出一块银牌,上面用黄金嵌了个“马”字。   在他的身后,几个副头领都露出茫然的神色,只有一人望着那牌子眼神闪烁,露出不甘的神色。   “炭头,动手!”乔山豹突然大喝了一声。   炭头应声抽出腰间的短刀,一下架在一个副头领的脖子上。   那副头领顿时脸色一白,僵直着身体干笑了两声,说:“大头领,这是什么意思?”   乔山豹用完好的那只眼睛死瞪着他,说:“扈九,三年前你们寨子被胡子攻打,是我带着人去救了你们,想不到却救了一只狼。这次胡子能顺利的攻入寨子,不可能没有人领路。前两个月你带队伍出去,回来的时候少了五个兄弟,其中四个都是我派给你的人,当时我就开始怀疑你。”   扈九刚想动,炭头的短刀立刻割破了他脖子上的皮肤,他连忙停了动作,说:“我之前就解释过,我们遇到了胡子,五个兄弟都死了。”   乔山豹“嘿”的笑了一声,说:“只能说你太大意了,拿回来的东西里,有两件皮袍上,一个刀口都没有,只有领子上有血迹。”皮袍上没有刀口,说明当时没有混战,只有领子上有血迹,说明这两个人都是被人直接割喉而死。   扈九嘴唇哆嗦了两下,说不出话了。   乔山豹也不想再听他的狡辩,大喊了一声:“背叛兄弟者,三刀六洞!”   他话音刚落,旁边的另两位副头领同时抽出腰刀,连着炭头手里的短刀一起刺入了扈九的身体里,直接穿体而过。   扈九嘴里“啊”的狂叫着,双手想去夺他们手中的刀,不等他摸到刀柄,三个人同时一抽刀,扈九已经倒在地上不断的抽搐,鲜血不断的从他身体里冒出来,眼看出气多进气少了。   梁熙捏紧了拳头,他见过杀人,自己也亲手砍过胡子的脑袋,可是这种制裁却是第一次见。在寨子里的时候,他和扈九一张桌子上吃过饭,虽然扈九平时不爱说话,却也完全看不出会是个奸细。   “大头领!”   “爹!”   梁熙一惊,连忙回头去看乔山豹,只见他合了双目,一脸的平静,已经气息全无了。   刚见面时的那个巍峨高山般的汉子,一声高喊将梁熙震得脑子里乱响的男人,临死前把自己的兄弟和女儿都安排好,又处死了奸细,终于安心的走了。   一时间石室里哭声震天,不止乔二姐哭得止不住声,就是两个副头领和炭头也虎目含泪,他们都是跟随乔山豹多年的老人,乔山豹对他们来说,不仅仅是头领,还是兄弟,是亲人。   在乔二姐怀里的虎头被吵醒,有些莫名其妙的四下张望了一番,看到呆立一旁的梁熙,立刻高兴的拍着手,“咿呀”的叫了两声,见他没理自己,又喊了一声“……啊啊……爹……”   梁熙终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过去扶起跪在床边的乔二姐,从她手里接过虎头,说:“人死不能复生,你也别太伤心了,我答应过大头领会照顾你,一定会做到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在考虑要如何安置马匪们和乔二姐了,却没注意到乔二姐抬眼看了他一下,眼神里满是复杂。   这边刚说完,扭过身就见两个副头领和炭头对着他就拜了下去,口中喊道:“见过大头领!”   梁熙一愣,反应过来顿时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扶他们,说:“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炭头指着他手里的那块银牌,说:“这是我们大头领的信物,大头领既然把信物给了你,那么你就是我们的新头领。”   梁熙眨了眨眼睛,好半天回不过神来,乔山豹只是让他把牌子取出来,可没告诉他拿了这牌子就是大头领了。他是大梁国的太子,要是成了马匪的头领,回去就算他父皇不抽他鞭子,文武百官也会用唾沫喷死他。   可是如果他拒绝,就等于不完成与乔山豹的约定,马匪们完全可以不送他回大梁国。   一时间,梁熙看着手里的牌子,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好在乔二姐看他一脸的为难,止住悲泣,说:“现在先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别的事情等出去之后再说吧。”   死去的乔山豹和兄弟需要安葬,他们所在的这个地道里也没多少粮食,不可能一直躲在这里,可是外面有人数不明的胡子,冒然出去和送死没有区别。   梁熙听她一说,连忙点头说:“对,先商量一下该怎么办吧。”他没想到,即使是“出去之后再说”,他还是没躲开大头领的位置。   炭头说:“刚才我问过于七,谷口外没有埋伏,大部分的胡子兵都在房子里呆着。”   一个副头领叫张戍的说:“就算谷口外没有埋伏,我们要离开这里,也需要马,必须回去夺马。”   炭头皱眉说:“可是这里有不少妇孺,有了马他们也无法骑乘。”   石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从第一代大头领就立下规矩,绝不抛弃任何兄弟,就算那些妇孺不能骑马打仗,也一样是他们的家人,任何时候都不能抛弃。   过了好一会儿,梁熙语带犹豫的说:“或许……我们可以做雪车。”      ☆、第70章      过了好一会儿,梁熙语带犹豫的说:“或许……我们可以做雪车。”   梁熙所说的雪车,其实就是雪橇车,那种爱斯基摩人用狗拉的雪橇车。   蔺秋在雁归山为梁熙打造了一个游乐场,里面有滑草项目,那是一个长度超过五百米的大草坡,只是如果到了冬天,这个草坡就没用了,所以当时蔺秋的计划是冬天用来滑雪。他当时画了单人的滑雪板,也画了雪橇车,并且还让木匠打造了出来。   梁熙见过滑雪板和雪橇车,也听蔺秋说过这两样东西的用法,现在猛然间想起来,如果用马在前面拉,雪橇车上坐上那些妇孺,应该也能跑得很快。   听梁熙仔细形容了雪橇车的样式和作用,炭头和两个副头领都觉得必须试一下。马匪大多有一技之长,会做木活的不在少数,只是这里没有工具和木头,可真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最后还是乔二姐想了个办法,密道虽然是用石头垒砌的,可是每隔一段距离就需要用柱子支撑,这些柱子可都是木头的,只要把一些废弃密道的柱子拆下来就足够了。至于工具,完全可以派人回寨子里偷来。   商议好之后,他们拜别了乔山豹的尸身,要把尸身运出去埋葬几乎是不可能了,只好把尸身留在此处,然后封上石室的门,如果以后还有机会回来,再将他移到谷口墓地和兄弟们一起安葬。   出去外面的石厅,两个副头领把剩下的众人聚集到一起,先是告知了大头领的死讯,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哀伤和绝望,许多女人和老人当场痛哭失声。大头领对普通的马匪们来说,就是所有人的家长,现在这个家长不在了,寨子又被胡子破了,没有人知道他们该何去何从。   然而两个副头领的话还没说完,紧接着他们告诉众人,大头领临死前让梁熙接掌大头领之位。一片哗然之后,所有人对梁熙上下打量了之后,脸上的神情更绝望了……   梁熙:“……”虽然他真的不想当这个大头领,可是这种被所有人集体鄙视的感觉实在太堵心了。   好在还有两个副头领在,众人虽然对梁熙没什么认同感,还是接受了他做大头领,再者,就算他们不接受也不行,只有拥有令牌的人才能成为新的大头领,这是马匪里不可更改的规矩。   其实扈九之所以引胡子来,也是因为他谋划着杀了乔山豹之后,夺取令牌成为大头领,只是胡子们耍了他一把,不仅杀了乔山豹,还乘机破了寨子,杀死了大量的马匪。扈九措手不及之下也差点被胡子趁乱杀死,还是他的几个心腹拼死才让他逃了出来。不过这些随着扈九和他全部心腹的死亡,已经没人在意了。   扈九的尸体被拖出来,找了个地道口丢到外面,叛徒是没有资格建墓的,只能丢到野外被野兽撕咬。   经过石厅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扈九的尸体上狠狠的唾了口唾沫,只有一个女人突然冲出来,手里举把短刀,口里哭嚎着,对扈九的尸体就是一阵乱砍。   那女人正是孙麻子的媳妇顾氏。这次胡子深夜偷袭,孙麻子和顾氏从梦中惊醒,连衣服都来不及穿,还是孙麻子急忙把自己的棉袍裹在顾氏身上,否则就算逃出去也会立刻冷死。孙麻子赤|裸着上身,只穿着一条单裤,硬是砍翻了四个胡子,才护着顾氏跑到最近的密道口。   进了密道,孙麻子立刻倒下就再没能起来,他身上大大小小三十多个刀口,流出来的鲜血甚至在他的身上结成了冰块。也许他总是在马匪弟兄面前数落自己的媳妇,总是说“娶妻娶贤”,可是在最后,他用自己的性命保护了自己家的“悍妇”。   顾氏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了整个石厅,许多人都忍不住跟着她哭了起来。当初马匪把她从胡子的帐篷里救出来,她浑身赤裸,满身是伤,所有人都色迷迷的盯着她看,只有孙麻子脱下身上的衣服为她穿上,所以当大头领让她嫁给孙麻子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可是现在,那个总是纵容她、护着她的男人再也醒不过来了。   梁熙站在一边,默默的听着石厅里哭泣声,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蔺秋。如果到了生死边缘,自己会不会象孙麻子一样去保护蔺秋?   会的,一定会的!蔺秋是他的太子妃,是他的妻子,那么一个安静、聪慧的人,就不该遇到任何危险,也不该受到任何伤害。   然而梁熙没有想到,蔺秋已经身处危险的战场整整三天了。   原本只是因为自己二哥受伤赶来探望的蔺秋,在为蔺岳做了手术之后,想等他醒来再离去,谁知道停了两天的战事再度重启。   胡子先是驱赶从大梁国捉来的奴隶,去吸引黑水燃烧的火焰,并以此打击了守军的士气,然后派出大量的士兵在火焰熄灭后突袭。   其余的三个隘口有蔺敛、蔺柏、周猛守卫,虽然同样因为士气低落受到了一些损失,但他们三个都是善于安定军心的人,很快就调动士气,把已经攻上城墙的胡子兵打了回去,并以城墙为依靠,一次又一次的打退了胡子的攻势。   只有鹰嘴崖隘口,因为蔺岳昏迷不醒,新来的守将勇猛有余,机智却有点欠缺,再加上攻打这个隘口的正是胡国太子胡瓦尔,这次他的部落是出兵最多的,足有二十万,虽然因为地势无法一拥而上,可是这不断的车轮战,也让鹰嘴崖隘口的守军陷入了苦战。   从战事初启,邢嬷嬷就不断的劝蔺秋离开,奈何蔺秋就仿佛没听到一般,只是握住蔺岳的手一动不动。   如果是刘嬷嬷在,或许还有办法让蔺秋离开,可是邢嬷嬷和陈嬷嬷都是暴脾气,让她们杀人很简单,让她们劝人,就只会一句“太子妃,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很危险”。   终于,在她们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之后,蔺秋说:“二哥也很危险。”   邢嬷嬷顿时泪流满面,不愧是自家小公子,那么的重情重义,可是这时候你留下来,不仅二公子危险,你也有了危险啊。   陈嬷嬷更是急得直跺脚,说:“太子妃,就算你留在这里,也没办法把胡子赶走啊,咱们还是赶快离开吧。”   蔺秋却是抬头看了她一眼,想了想,站起来就往外走。   邢嬷嬷以为蔺秋终于肯走了,连忙抓起旁边的银狐披风追过去,为他穿上。   谁知道蔺秋出了门,顶着风雪就向城墙那边走,顿时把两位嬷嬷和跟在后面的陈繁、秦瑜吓了个够呛,那边箭矢乱飞如蝗,万一有个碰擦,可真是要了命了。   “太子妃,你这是要去哪儿啊!”邢嬷嬷连忙挡住蔺秋,也挡住了迎面而来的风雪。   蔺秋一脸认真的说:“去把胡子赶走。”   “什么?!”邢嬷嬷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的确是认为自家小公子样样都是好的,是最聪慧、最能干、最乖巧、最……只是,凭他这副小身板,要赶走胡子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艰难了一些。   这时候已近中午,鹰嘴崖隘口的守军已经苦战三个时辰了,当初守在外间的几个将领也早就赶去城墙,到是几个蔺岳的亲兵把战事传了过来。烧死奴隶、打击士气、陷入苦战,每一样都让陈繁心急如焚,这时听蔺秋说要把胡子赶走,顿时精神一震,走上几步,问道:“太子妃有办法把胡子赶走?”   蔺秋面无表情的说:“不知道。”   陈繁:“……”   秦瑜瞥了一眼陈繁,上前抱拳道:“属下奉命保护太子妃,此地太过危险,请太子妃立刻离开。”   蔺秋扭头看了看他,然后盯着他身上的玄甲不动了。   众人都有些发愣,不知道蔺秋这是在做什么。如果是别人,完全可以一掌拍晕了扛走,可是蔺秋的身份和身体,都不允许他们这样做。   过了好一会儿,蔺秋突然转头对陈繁说:“你去看看是否还有黑水,如果有,就去找一些小口的罐子来,平常人两个拳头大小的最好。”   虽然对蔺秋的吩咐有些不明白,可是陈繁却似乎从蔺秋那双漆黑的眼眸中看到一丝喜色,只觉得心如擂鼓,连忙大声应了一声,扭身就往城墙跑。不多时,陈繁又跑了回来,手里还拎着一桶黑水和一个小酒坛。那小酒坛是粗陶烧制,大约有普通汉子一个半拳头大小,坛口极小,只有拇指粗细。   蔺秋让陈繁在酒坛里倒入黑水,把布条放入酒坛塞住坛口,只露出一点布条在外面。   “你把布条点火,向那边丢。”蔺秋指着远处的一大块空地。   陈繁依他所言,把布条点了火向空地丢过去,只见土黄色的陶罐在空中划过一个悠长的弧线砸在空地上,“轰”的一声巨响,火花四溅,无数陶罐碎片激射四散,有些打在附近的墙壁上,竟然能撞出一个小坑。   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想不到这一个小小的坛子竟然有如此威力。   蔺秋把手缩回手笼里,眉毛似乎皱了一下,却是有些不满意。   以前的游戏里,年代从最初的宋朝一直发展到清朝,在不违背历史科技的条件下,玩家可以制造任何东西,其中也包括武器。到游戏后期,甚至火枪、大炮都可以制造。   只是现在时间太仓促了,很多东西都来不及做,只能做这种最简陋的燃烧弹了。      ☆、第71章      虽然只是最简陋的燃烧弹,可是对付胡子兵却意外的有用,不仅仅火焰会让他们身上的皮袄烧着,因为没有头盔的保护,飞溅的陶片还会射伤胡子的头脸。   有一个神箭手突发奇想,对准一个空中的陶罐射了一箭,陶罐在空中爆裂,顿时满天的火雨洒落,把下面的胡子吓得四散而逃。其他的弓箭手见状,也开始对着抛投出去的陶罐射箭,一时间胡子彼此践踏,哀嚎声、怒骂声不断。城墙上的守军顿时笑了出来,刚才的颓丧因为胡子的抱头鼠窜而消糜。   战事开始逆转,守军的士气上来了,胡子却被这最原始的燃烧弹打了个措手不及,许多胡子兵开始逃跑,最后胡瓦尔只好不甘心的鸣金收兵。   蔺秋又回到蔺岳的营房,握住蔺岳的手指开始发呆。   旁边的邢嬷嬷和陈嬷嬷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这胡子居然被一些小罐子给打跑了?该说胡子太没用,还是说差点被胡子攻进来的边军太没用?好吧,还是那句话,不愧是自家小公子,就算身板小了一点,照样有办法赶走胡子,嗯,必须自豪。   胡子撤退了,守军们开始收拢死伤的士兵,同时也把烧死在城下的奴隶尸体也收了回来,他们活着的时候被胡子捉去当了奴隶,死了还是落叶归根,把他们葬在大梁国的土地上吧。   就在这时,几个医师找到蔺秋,蔺敛新派来的守将受伤过重,希望蔺秋能出手相救。   蔺秋看着他们没有说话,有些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让自己去救一个不认识的人。他接掌县令,是因为那是梁熙留下的摊子;他为蔺岳动手术,那是因为蔺岳是他二哥;他赶走胡子,是因为胡子威胁到了蔺岳的安全。可是那个将领他完全不认识,为什么要他去救?   “李副将内腹受伤,只用药石已是无力回天,还望太子妃能施以援手。”几个医师一边说,一边用希冀的目光望着蔺秋。   见蔺秋一直不说话,邢嬷嬷不由的凑到他耳边说:“如果太子妃不想救,就别救了,这种打几个胡子都能受重伤的副将,一点用处也没有。”她可是亲眼看到蔺秋给二公子做完手术之后,累得手都在发抖,现在这几个医师居然还让自家小公子救一个副将,凭什么啊!   蔺秋听了她的话,却是眨了眨眼睛,喃喃的说:“用处……”   是了,要保护二哥,就需要这个隘口的安全,要隘口安全,需要很多人的守卫,所以每一个人都很有用。   真不能怪蔺秋得出这么一个结论,原本他是个任务npc,只接受玩家的任务委托,当然,也没哪个游戏里有npc对npc委托任务的。到现在为止,能算得上玩家类别的人少之又少,梁熙是一个,楚皇后是一个,然后就是蔺岳了。   只不过这三个人又有些不同,楚皇后给他任务,他会做好。而梁熙和蔺岳,即使他们什么也不说,蔺秋也会为他们把该做的事情做了,这其实早就超越了玩家类别,只是蔺秋自己都没发现罢了。   蔺秋站起来,对几个医师点了点头,说:“走吧。”   几个医师兴奋得一边带路,一边顶着某嬷嬷阴冷的目光和蔺秋攀关系,一定要想办法留下来观看蔺秋如何救治那副将,想到之前错过了蔺岳的手术,几个医师就恨不得捶胸顿足。   李副将在战斗中,为了阻挡架上城墙的云梯,左侧肋骨被云梯砸断了三根,因为肋骨的压迫疼得无法呼吸。虽然从外面看明显的凹下去了一大块,不过口鼻中都没有血,所以蔺秋判断李副将的肋骨并没有刺穿肺部,不需要开刀,只要把肋骨重新移动到原本的位置固定就可以了。   说起来很简单,可是真要做却不容易,在没有麻药的大梁国,移动骨头时的剧痛绝对不是常人能忍受得住的。   “末将能忍。”李副将躺在床上,说:“末将受过的伤不下百处,只是接根骨头,太子妃只管动手便是。”   蔺秋却没有答应,不是他不相信李副将,而是人体在巨疼之下会不由自主的颤抖,肋骨不同四肢的骨骼,肋骨旁边紧贴着脏器,如果在接骨的时候突然颤抖,很可能会伤害到原本完好的内脏,比如心肺、肝脏,这些地方受了伤,几乎是必死的。   “如果让李副将喝醉了,是否可行?”一个医师在旁边说。虽然他也知道受伤之后不宜饮酒,可是喝醉了不容易感觉到疼痛。   “要不,用绳子把李副将给绑得无法动弹?”另一个医师这样说,虽然把一个粗壮的大汉捆成一个茧有些好笑,但这也是为了接骨。这个医师也会接骨,不过只会接手脚的断骨,肋骨他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就在这时,旁边一直跟着的邢嬷嬷突然咳嗽了几声,凑到蔺秋的耳边说:“太子妃,奴婢有让人昏迷不醒的药,别说接骨了,就是砍他几刀都不会醒。”   蔺秋看了她一眼,邢嬷嬷脸色顿时有些尴尬。她曾经是北疆地区最大的黑店老板,这些让人昏迷不醒的药,想也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也亏得她跟在蔺秋身边十多年,居然还习惯的随身带着这些药。   有了药,蔺秋在脑海里模拟了几次之后,终于动手把李副将的肋骨给接上了,固定好夹板之后,蔺秋转过身来,就见几个医师正一脸的迷茫。   蔺秋转身就要走,一个医师立刻上前一步,说:“敢问太子妃,适才在下见太子妃动作极为熟练,可是曾为他人接骨?”   蔺秋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说:“不曾。”   那医师皱眉又问:“那……太子妃如何能隔着皮肉,就知道肋骨在何处,是何形状,该如何接骨?”   蔺秋还没有说话,旁边的邢嬷嬷已经很不耐烦的接口说:“你这人怎么如此啰嗦,要知道骨头是什么形状,去找几个人切开来看看,砍断几根骨头再接上试试,不就知道了。”没见我们家小公子累得小脸都白了吗?居然还在这里挡着路问来问去,再啰嗦,把你的骨头拆出来让你自己瞧瞧。   “什么?”几个医师都被她的话吓了一跳,他们是大夫,是救人不是杀人的。   邢嬷嬷越发的不满,一边为蔺秋套上披风,一边说:“什么什么?外面那么多胡子,活的死的都有,随便找个百八十个,切开来看看,不就什么都知道了。”说完语气一变,对蔺秋温声细语的说:“太子妃,先回去休息一下吧,都累了一天了,陈嬷嬷已经把晚膳准备好了。”   蔺秋点了点头,虽然精神上不觉得累,可是身体却有些支撑不住了,跟着邢嬷嬷回蔺岳的营房用膳去了。   几个医师呆站了好一会儿,一个医师突然一拍拳头,说:“的确,吾等是大夫,不能杀人,可是胡子并不是人。”   另一个医师却是直接向外走,嘴里说着:“不知道这次捉的胡子有没有砍了,赶紧过去瞧瞧,说不定还能留几个下来。”   这几个医师在很多年后,被誉为大梁国解剖学、外科医学的奠基人,没人知道,这一切只是因为一个老嬷嬷的无心之言,当然,那老嬷嬷也在医学史上留下了名字,几乎所有的医生都知道,是一位邢氏“发明”了麻药。   而现在,几位奠基人去抢救研究资源,发明了麻药的邢嬷嬷陪着蔺秋去用晚膳,几个隘口暂时安静了下来,边军在收拢死伤,胡国的太子胡瓦尔正在大发雷霆。   “那些会烧起来的罐子到底是什么?!”胡瓦尔气踢翻了面前的矮桌,上面的杯盘滚落了一地。“我们的探子竟然一点也查不出来,简直就是一群废物!”   其实也不能怪那些探子,边军对招收的士兵要求严格,除了年龄、身体上的要求,还需要有乡、县一级开具的证明,不仅证明他的户口身份,还要证明此人老实本分,没有犯罪记录,即使是一般的偷鸡摸狗、欺凌乡里也不行,所以连一般的混混想去当兵都不行,更不要说身份不明的胡国探子了。   胡赞拨动着念珠,说:“那罐子是什么不重要,只要能挡住火焰就行。”   胡瓦尔听他这样一说,到是想到了一个主意。   当晚,胡子兵开始拆帐篷,到不是整个拆开,而是把帐篷的内衬给拆下来,切成一米见方的小块,发给每个攻城的士兵。   胡国冬天极度寒冷,每个帐篷里都有火堆,如果不注意很容易引发火灾。后来有人在一些石头缝里发现了一些像羊毛一样的东西,丢到火里竟然不会被烧毁,于是将这种东西织成布匹,做为帐篷的内衬,这样就不用担心火灾了。   虽然这种布匹数量有限,不过每人分个一米见方,抵挡从天而降的火焰还是足够了。   就在胡瓦尔得意洋洋,准备二天后就率兵攻城的同时,蔺秋也把一张图纸交给了陈繁。      ☆、第72章      “这是何物?”陈繁看这图纸上造型古怪的东西,有些反应不过来。   蔺秋说:“水枪。”   陈繁捧着图纸站了半天,也没听到蔺秋的解释,这才想起这位太子妃的习惯,连忙问:“水枪是作何用处的?”   “可以向胡子射水。”蔺秋解释的也很简单,从前一日上午知道蔺岳中毒,赶到边关,为蔺岳做手术,之后又做出燃烧弹赶走了胡子,又为李副将接骨,到现在已经两天一夜没睡过了,他实在是累得不想说话了。   好在陈繁也是个聪明的,对着图纸想了一会儿,一向冰冷的脸上竟然闪过狂喜,对着蔺秋一拱手,说:“属下这就找人去办。”   他刚想转身出去,就听蔺秋又说:“还有城墙。”   “啊?”陈繁一愣,随即连眼神都亮了几分,郑重的拱手行礼道:“属下代边军将士谢过太子妃!”   蔺秋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握住蔺岳的手指,脑袋开始一点一点的犯瞌睡了。   邢嬷嬷连忙把陈繁赶出去,小心的把蔺秋抱起来,放在蔺岳的旁边,为他盖好被子。既然小公子不想离开,那就留下来吧,反正无论如何,凭自己和陈嬷嬷也能在危险的时候,护住他离开。   这边陈繁拿了图纸去找了几个将领,一边派人通知大将军,一边用大锅烧水,又去安排马车拉竹子回来,好在边军做弓箭需要用到竹子,否则这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该到哪里找竹子回来。   且不说两天后,胡瓦尔带着胡子兵攻城时,那城墙上一尺多厚的坚冰给攻城带来多大的麻烦,还有那火焰烧完后,从天而降的不仅有火焰,还有冰水时的冰火两重天有多舒爽,且说说梁熙带着一众马匪,乘夜从密道进入寨子,偷了许多工具回到密道里,开始制作雪橇车,准备全员离开。   雪橇车并不难做,其实马匪们砍柴时拖的爬犁就很类似雪橇车,只是因为没有下面的两根橇,和雪地接触面积太大,拖动起来没那么方便而已。   密道里的粮食最多只能供所有人吃半个月,所以梁熙又派人回寨子陆续运回一些食物,不知不觉之间,梁熙已经开始管理起这些马匪了。   “啊啊……爹……”虎头的口齿越发的清晰了,尤其是那一个“爹”字,简直就是字正腔圆,每次都喊得梁熙没脾气。   梁熙自然是不能收养虎头,可是虎头又不肯跟别人,每天缠着梁熙一刻也不肯离开,原本还和乔二姐亲近一些的,最近几天也不知道为什么,连抱都不给她抱了。   “不要喊爹。”梁熙无奈的拍了拍虎头的小屁股,这孩子怎么说不通呢。   “啊咿!”虎头以为梁熙和他玩,在他怀里踢了几脚,笑得不亦乐乎,圆鼓鼓的脸蛋上现出两个小酒窝,又吚吚哑哑的喊了一会儿,突然说:“秋……娘……”   梁熙一愣,惊讶的扳过他的小脸,说:“虎头,谁告诉你秋儿是娘的?”他早忘了那天喝了酒之后和虎头说的话了。   虎头更兴奋了,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拍打着梁熙的脸,继续说:“秋……娘……”   梁熙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叹了口气,说:“好吧,如果秋儿也喜欢你,那我就想办法收养你,反正……反正我和秋儿也……”反正我和秋儿也生不出孩子。   其实,梁熙很清楚,他迟早要娶侧妃,诞下子嗣、繁衍后代,这些是他作为大梁国的太子必须做的,可是……只要想到他和蔺秋的周围会多出几个吵闹的女人,曾经的安宁不再,他就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只能说,马匪寨子里彪悍的的女人们,已经给梁熙照成了心理阴影。   就说现在,做木活的不仅有汉子,还有几个粗壮的女子,挽起袖子、手拿斧子和刨子,那气势汹汹的样子,比起汉子绝对不差分毫。   不过,也幸亏有这些女人,照顾伤员、搬运木料、烧水做饭……雪橇车在众人的努力下,几天时间就做了四十几辆出来。   梁熙清点了一下人数,原本一千多人的寨子,现在只余下四百多人,而且其中有三百多人都是妇孺和伤员,一辆车上要坐差不多八个人,另外还需要带一些食物和衣物,那至少也要两匹马一起拉才行,再加上还能骑马的,他们需要两百匹马才够。   寨子里到是有不少马匹,原本就有三百多匹马,还有胡子的马匹,可是因为过冬,所有的马匹都被赶到寨子后面的一处峡谷里,那地方有一处不冻河,冬天也有新鲜的草料。可是那个峡谷只有一个出口直通寨子,而且没有密道可以到达,要把马匹弄出来必须从寨子里经过,而现在胡子就住在寨子里。   “要不,我们等胡子走了再离开?”副头领张戍提议。   炭头摇头说:“不行,胡子很可能会住到明年春天,我们没那么多粮食,而且,他们如果走,肯定会把马一起带走。”   另一个副头领郑晃一拍大腿,说:“娘的,干脆冲出去和胡子拼个你死我活,在这地道里呆着,太他奶奶的憋屈了,咱们什么时候受过这鸟气。”   大家看了他一眼,谁也没理他,这位的脑子一向不太好使,不过为人仗义,又勇猛过人,才让他当了副头领。   乔二姐在旁边说:“其实,也不是没办法。我记得火房后面还有十几匹马,只要带十几个兄弟在火房放一把火,做出要出逃的样子,把胡子们引出来,然后骑着马从谷口出去绕上一圈,剩下的人就能去养马谷里赶马了。”   火房后面的那十几匹马是大头领、副头领和一些小头领的坐骑,都是百里挑一的好马,如果真的骑出去,胡子一时半会儿也追不上。而且,只要把马赶出养马谷,就能进入密道里,不需要再从谷口离开。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一条不错的计策。   只是,谁去引开胡子呢?就算胡子一时间追不上,可是如果胡子咬住不放,那十几个兄弟几乎是必死的。   “我去吧,剩下的问问众位兄弟,看谁愿意跟我一起去。”炭头站起来,用他剩下的那只手拍了拍衣袍,说:“我只剩下一只手了,以后也没办法再骑马砍胡子了,所以两位就别和我争了。”   张戍和郑晃同时站起来,一起拍了拍他的肩膀,都没有说话。   梁熙一直在旁边坐着,他对寨子并不熟悉,也出不了什么主意,这时看着炭头要去慷慨赴死,忍不住站起来,他想劝阻,可是他也知道,必须有人去把寨子里的胡子引开,否则四百多人全都得死。他涨红了眼眶,望着炭头那黝黑的面庞,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梁熙。”炭头却是走过来,一把按住梁熙的肩膀,说:“记得答应大头领的话,安置好寨子的兄弟,照顾好……二姐。”   梁熙狠狠的点着头。   乔二姐眼神微闪,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炭头看了她一眼,似乎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他生在这个寨子里,母亲生他的时候死了,父亲在他刚会骑马的时候也死在胡子手里,是大头领把他领回家,待他如同子侄。他看着乔二姐出生,看着她慢慢长大,成了寨子里最美丽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眼光就再也离不开她了。可是他知道自己长得丑,就算他每次去草原的时候,杀的胡子最多,抢回来的东西也最多,依旧配不上乔二姐。   把梁熙带回来的时候,他几乎已经预见了乔二姐会看上这个有些本事的小白脸,姐儿爱俏不是吗?反正自己是没希望了,那么就给乔二姐找个好的吧,只要她快乐,他也能快乐。   直到大头领临死让梁熙照顾乔二姐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错了。   就在前几天,他看见乔二姐抱着虎头,教虎头叫自己“娘”,虎头不肯叫她,她竟然生气的用力捏虎头的肚子。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这个看了二十几年的女人是那么的陌生。   罢了,反正自己连骑马砍胡子的能力都没了,更没资格留在她身边了,就做这最后一件事吧,为了她,也为了寨子里的兄弟们。   跟炭头去吸引胡子的,几乎全是断了手脚的,与其后半生做一个残废,不如拼了这条命,对马匪来说,宁愿死在草原也不想死在病床上。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炭头他们四处放火之后,骑着马从谷口跑了出去,胡子们在盛怒之下一窝蜂的追了出去,梁熙他们乘机跑到养马谷,赶了两百多匹马进密道,幸好密道足够宽敞,一次能进两匹马,否则两百多匹马光是赶进密道就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   从离寨子最远的一个密道口出来,安装好雪橇车,两匹马拉一辆车,妇孺全部坐上了雪橇车,汉子骑着马,他们离开了马匪寨子,向着草原的方向前行。      ☆、第73章      雪橇车并不算大,坐在上面的人无法躺下,只能缩成一团坐着,幸亏那密道有一个出口在物资仓库附近,他们搬了大量的毛皮、棉袄、被褥等物品,所以现在虽然缩在雪橇车上,不过围上毛皮,还是可以抵抗这越来越大的风雪的。   每辆车的后面都挂着树枝,扫去雪橇车留下的深痕,这样的大雪,只要半天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梁熙去取回了果子、怪鱼和装有潭水的皮囊,原本是想骑马的,可是虎头无论如何都要跟着他,梁熙试着把他强行从怀里拉出来,从来都乐呵呵的虎头竟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梁熙只好无奈的坐上了雪橇车。   虽说有了雪橇车,但实际上他们的行进速度并不快,主要是积雪太厚了,马匹跑起来十分的不方便,而且,他们必须放弃原本进戈壁滩的路线,因为那条路胡子已经知道了,很有可能就在路上等着他们呢。   他们现在走的是一条很早以前用过的路线,不仅扈九他们这些新加入的马匪不知道,就是张戍、郑晃也只听闻过,只有几个逃出来的老人才知道怎么走。   梁熙旁边就坐着一个老人,说他老,其实也不过六十来岁。马匪能活到六十多岁算是十分难得的,尤其是他没有残疾、手脚俱全。一个老人最大的乐趣就是“想当年……”,即使风大的一张嘴就能灌一嘴巴雪,也挡不住他诉说的兴致,于是坐在他旁边的梁熙只能成为倾听的对象。   “这条路废弃了十几年了,自从乔头领当上大头领就再没走过了。也难怪的,当年这条路上堆满了胡子的脑袋,冬天看不出来,夏天你就能看到满地的骷髅,就算是我们也心里慎的慌啊。”   梁熙听得打了个寒战,忍不住问:“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胡子尸体?”   老人见梁熙接话,立刻精神大震,腰板都挺直了许多,说:“那些全都是我们杀的胡子,每次从草原回来,我们都会把自己杀的胡子脑袋给带回来丢在这条路上,这两边的石山上的狼和熊都等在路边,就等我们把脑袋丢下去,有时候我们还会带几个完整的尸体给它们。”   梁熙想到一群的狼和熊站在路边啃人头的样子,顿时感觉更冷了,连忙把身上的皮子裹紧了一些,用力搂着虎头,说:“为什么要把头带回来,是你们的习惯?”   老人摇了摇头,眼里带着几分怀念的说:“那到不是习惯,是以前的大头领说,回家的路上看到一地的胡子骷髅心情好……别看她是个女人,可是身手和心肠是我们这些男人都比不过的。”   梁熙暗暗咋舌,回家的路上看到一地的骷髅,居然会心情好?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另一边的乔二姐,小心的挪动身体,离远了一些。   就在不经意间,“女人”这个词已经在梁熙的心里变得越来越恐怖了。   这一路上可说是困难重重,风雪到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食物和休息。他们带出来的吃食只够十日左右,这大雪季节,几乎所有的野兽都找地方过冬去了,根本找不到任何猎物,许多老人和女人开始减少食量,把食物省下来给男人和孩子们。   一开始梁熙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在他看来,应该是男人把食物省下来给老人和女人,而不是反过来。可是他身旁的老人告诉他,在草原上随时随地可能出现各种危险,只有男人吃饱了,有了强壮的身体,才能保护老人、女人和孩子。否则,当遇到危险的时候,所有人都会送命。   默默的接过食物,梁熙只觉得口里一阵阵的发苦。   胡子冬天会因为缺少粮食而抛弃老人和孩子,其实大梁国的粮食也并不乐观,山多土地也不肥沃,除了南方的一些郡县,别的地方很多都是沙土,还有很多地方的土地根本就不适合种植,比如北陌县,同样的耕种面积,可是收成还不如南方郡县的四分之一。   “粮食……”梁熙喃喃的说着,望着茫茫的雪地,想起蔺秋曾说过的一句话“民以食为天”。   四天的路走了整整七天才离开戈壁滩的范围,原本计划要进草原去找几个小部落打劫,得到足够的食物再向大梁国走,谁知道他们刚刚进入草原,就遇到了接应的人。   三个黑瘦的汉子,张戍认出其中一个是专门为马匪、盗匪销赃的贩子,人称肖瞎子。   “张头领好久不见啊。”肖瞎子虽然叫瞎子,其实一双眼睛极为犀利,一边在马上冲张戍抱拳问好,已经飞快的把雪橇车上的众人扫了一遍。   “肖掌柜生意兴隆。”张戍也冲他抱了一下拳,心里却在思索肖瞎子的来意。   “呵呵,也就勉强混口饭吃罢了。”肖瞎子乐呵呵的笑了一下,下马对这梁熙也是一抱拳,说:“这位可是梁熙,梁公子?”   梁熙一愣,抱着虎头从车上下来,对肖瞎子点点头,说:“正是。”   肖瞎子这才露出一丝真心的笑容,说:“在下受一位刘老板所托,四处寻找梁公子。”   “刘老板?”梁熙到是听乔山豹说起过,有人到处在寻找自己,只是这刘老板是谁?   肖瞎子也不解释,只说:“刘老板吩咐在下将梁公子安全的送到大梁国境内,这一路都已经安排好了,梁公子请放心。”   梁熙见他不似作伪,想了想,指着身后的队伍说:“这些人要跟我一起去大梁国。”   肖瞎子有些为难,他接受的委托只有梁熙一个人,要送一个人和送一个四百多人的队伍,不管是人力还是物力完全不同,不过想到委托人的身份,还是说:“梁公子请放心,在下会尽力安排好诸位的行程。”   梁熙这才回到车上,让队伍跟着肖瞎子向第一个接应点走去。   “梁熙,”乔二姐在旁边喊了他一声,说:“那个刘老板是你家人?”这一路上她都没怎么说话,只是默默的跟在梁熙身边。   梁熙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那刘老板是谁,大概是我家里人派来找我的吧。”   乔二姐眨了眨眼睛,说:“会不会是你妻子派来的?”   梁熙想了想,说:“大约不是我妻子派来的,他可不认识这些人。”   乔二姐语带好奇的说:“你的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想到蔺秋,梁熙不由的露出一个笑容,说:“他不太喜欢说话,总是安安静静的,不过他很聪明,任何难事到他面前都能迎刃而解。只是他身体一直不好,不能吹风还特别怕冷,每天都要喝药。”说着摸了摸身边的布包,说:“不过我这次给他带了药,希望他吃了身体能好起来。”   乔二姐看了看那个布包,说:“你这么想着你的妻子,她对你一定很好吧?”   “嗯,他对我特别好。”梁熙说着笑了。这时候雪已经停了,厚厚的云层散开,几缕久违的阳光从云层里透了出来,正好照在梁熙的脸上,他原本就俊秀的面庞更显得丰神如玉。   乔二姐痴痴的看了许久,直到虎头醒过来,一边和梁熙笑闹着,一边嚷嚷着“秋……娘……”,才猛然醒过来。她低下头,眼角扫过旁边的布包,咬了咬嘴唇。   一连走了二十几天,期间不断的有人送来食物和物品。   因为肖瞎子派了人在前面探路,虽然绕了一些远路,却没有遇到任何胡子,几乎是无惊无险的就到了胡国的边境。   这天,梁熙终于看到了远方的山峦,开心的差点从车上跳下来,只要见到山,就说明已经接近大梁国了,让他如何不兴奋。   就在这时,远远跑来几匹快马,梁熙以为又是来送食物的,却见肖瞎子策马上前迎接,不多时带着那几匹马来到梁熙面前,指着梁熙对其中一个人说:“刘老板,我可是把梁公子完好的交给你了。”   那人瞥了梁熙一眼,对肖瞎子冷然道:“好,十天后我派人把东西给你送过去。”   梁熙张大了嘴,一声“刘嬷嬷”还没喊出来,就见旁边的老者从车上连滚带爬的下去,跑到那人面前,大喊道:“大头领,你是大头领吗?”   是的,这个“刘老板”正是一直伺候蔺秋的刘嬷嬷,也是马匪的前任大头领。十几年前她乘胡国和大梁国大战,带了数百马匪兄弟横扫草原大小部落。胡国和大梁国在前方打得死伤无数,她就杀得胡国后方血流成河。   后来胡国大败回撤,自然不能放过这群乘火打劫的马匪,几千人的军队追得他们四下逃窜,当时苏红衣因为动了胎气正要回京修养,路上遇到已经逃进大梁国地界的刘嬷嬷,苏红衣不顾自己性命,和护送她的数百兵卒硬是打跑了千余胡子兵,救下了刘嬷嬷和她的马匪队伍。刘嬷嬷因为年纪大了,不想再当马匪,又感念苏红衣的救命之恩,这才自罚了三刀六洞离开马匪,进大将军府做了一个嬷嬷。   这时见到以前的老兄弟,刘嬷嬷也很激动,不过她只是对那老者点了点头,就一瞪梁熙,说:“公子可算是回来了,下次出门的时候还请公子打个招呼,家中也就不必挂念了。”   梁熙:“……”不是错觉,在这几位嬷嬷眼里,自己的地位一定极低、极低、极低……不过……大头领?难道这就是回家看到骷髅会心情好的那位大头领?天啊!   不过,见到刘嬷嬷,梁熙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风雪已经停了,他干脆抱着虎头骑马跟在刘嬷嬷旁边,开口询问蔺秋的近况。   刘嬷嬷冷冷的扫了他怀里的虎头,还有也下车骑马跟在旁边的乔二姐,说:“不劳公子挂念,小公子现在鹰嘴崖隘口,跟在蔺岳少将军身边呢。”   “啊?”梁熙听得心里一惊,连忙说:“秋儿去边关做什么?我听说胡国攻打边关,那地方如此凶险,秋儿怎么跑那里去了?”   刘嬷嬷冷哼了一声,脸上露出几分得意,说:“有小公子在,胡子来多少也没用。”   梁熙连忙问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自从蔺秋到了鹰嘴崖隘口,胡子就再没了之前的运气。先是燃烧弹,然后是水龙,烧死冻僵了无数的胡子兵。冰火两重天之后,蔺秋又和苏烨一同改造了长弩,做出了弩炮。前几天又把连弩改造成了多发连弩,一个大匣子里面装数百支箭,架在城头,一次可以发射九枝,射完了自动填装,连续不断的射出去,几乎堪比现代社会的机关枪。   所有的守军都对蔺秋和苏烨崇拜万分,有了这种神兵利器,以后还怕什么胡子啊?那真是来多少死多少。只有伤好之后却无法杀胡子的蔺岳感到有点郁闷,不过他的郁闷被所有人无视了。   本着资源共享的原则,另外几个隘口很快也装备了燃烧弹、水龙、弩炮、多发连弩等武器,短短十几天击杀胡子兵超过七万余人,杀得胡子龟缩在十几里外的大营里不敢再来,如果不是因为大梁国骑兵太少,而这些兵器又都是防守型武器,蔺敛都想打开城门出去攻击了。   “秋儿真厉害!”梁熙听得眉飞色舞,丝毫没有因为蔺秋太厉害而自尊受损,只有自豪,那可是他的秋儿,他的太子妃。   刘嬷嬷对他的表现还算满意,老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来,说:“那是自然,小公子就算身子不好,也是蔺家的儿郎,大将军和夫人的儿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比得上的。”说完横了脸色苍白的乔二姐一眼。   乔二姐捏紧了手里的缰绳,她作为大头领的女儿,消息自然是比较灵通的,前任大头领、蔺大将军的儿子、秋儿……梁熙的身份几乎呼之欲出。虽然乔二姐从梁熙的气质就能看出,他的出身一定不凡,可是却没有想到,他竟然是大梁国的太子。   自己只是个马匪头领的女儿,如果是普通富户家的儿子,或许还有可能,可是太子……该怎么办?不仅身份天差地别,他的妻子还是蔺大将军的儿子……不过,既然是男妻,那么……自己或许也不是没有机会。   正所谓望山走断腿,即使进了大梁国的地界,梁熙他们还是走了三天才到了北陌县。   听到消息,蔺秋提前两天回到了北陌县,住进了已经修缮完毕的县衙后院。   梁熙回到县衙的时候,蔺秋正在午睡,巴掌大的小脸几乎瘦得脱了形,下眼圈上已经褪掉的青黑再度出现,从梁熙失踪后他就没怎么休息过,即使睡梦中也紧皱着眉头。   轻轻的抚过蔺秋青黑的眼圈,梁熙只觉得胸口一阵酸胀,忍不住低声说:“秋儿,我回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梁熙的声音,蔺秋身体微微一动,醒了过来,漆黑的双眼看着床边的那人,眉头舒展开来,嘴角轻勾,露出一个笑容。   “你回来了。”蔺秋从被子里探出手臂,握住了梁熙的手。      ☆、第74章      梁熙回来的时候,新年已经过了,按大梁国的算法,现在的他已经二十岁了,不过,要等生日的时候入护国寺祭拜后,由父母为他取表字,才算正式成人。   过年的时候,宫里送来了不少的东西,各种绸缎毛皮、金银玉器、药材香料……还有十几本账簿和二十个经验老道的账房、掌柜。   蔺秋把账簿翻了一遍,是北疆附近三个郡县的内帑。因为离京城太远,管理起来不方便,所以大多是田庄和粮行,也有一些铺面,多是收租,并没有自己经营。   “皇后娘娘让奴婢给太子妃带话,说北疆三个郡的内帑全凭太子妃处置。”张德儿恭敬的站在一旁。这次楚皇后把他派来的时候说了一句话“以后你就跟着太子妃吧”,如果以前还有些认不清形势,现在张德儿已经彻底明白,不管以后太子娶谁为侧妃,不管侧妃生了几个皇孙,蔺秋的地位都像雁归山一般安稳。   蔺秋点了点头,细瘦的手指划过田庄的账簿,这些田庄虽说归属内帑,其实很多粮食收下来就直接运到了边关大营,一个是因为国库空虚,二是因为从南方调粮食过来,边关不用胡子来打,直接都饿死了,所以边关将士们的口粮,只好由内帑出一部分。   “粮食很少。”蔺秋把账簿放回桌上。   张德儿来之前也详细的询问过北疆的几个管事,闻言道:“北疆虽然地势相对平缓,可是水道并不多,而且这里的土地很多都寸草不生,粮食种下去,给再多的肥料也不生长。”   蔺秋看这他,问:“这是为何?”   张德儿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奴婢听说,是因为北疆地区死人太多,戾气太重,所以……”   蔺秋摇了摇头没说话。戾气重而不长粮食,这种事情他是不相信的,土地不长作物可以有很多的原因,不过现在是寒冬,土地早就冻结实了,要想查探只能等到融雪之后。   放下田庄的账簿,蔺秋又拿起商铺的账簿看了一遍。   北疆地区物产不丰,农民主要靠种地和养羊为生,商人主要收购贩卖毛皮、粮食、布匹、药材、矿石等物品,这些东西的利润比较稳定,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商人做这些行当,利润空间的也越来越少了。   蔺秋想了一会儿,说:“店铺暂时不要动,出租的继续出租,粮食、毛皮商行也继续做,到是我看上庆乡有一块地一直空着,旁边又有一条小河流过,开春之后,你去找人建十几间瓦房。”   上庆乡就在北陌县治下,离县城很近,那块地只有四十多亩,虽然靠着河流,可是土质不好,只长野草不长粮食,所以内帑购进另一块土地的同时,这块地被当做添头加了进来。   张德儿心里有些诧异,不过却没有问蔺秋起房子有什么用,只问:“不知道太子妃需要起多大的房子?有什么要求?”   蔺秋手指比划了一下,说:“要结实、宽敞,窗户开得大一些,具体的我会详细写给你。”   “是。”张德儿应了。   蔺秋又说:“另外,你让商行里的人开始收购羊毛,要那种长毛羊的羊毛。”   张德儿一愣,说:“只要羊毛?”这羊毛长在羊皮上,牧民们都是整张羊皮卖,可没听说只卖羊毛的啊。   “怎么?”蔺秋不知道张德儿为什么如此惊讶,听他解释完才恍然大悟,说:“是我想岔了,原来牧民们不会剪羊毛。这样吧,回头你让各商铺放消息收购羊毛,并告诉来问消息的人,每年长毛羊的毛都会生长,他们把羊毛剪下来卖给我们,明年还能继续长,这样,一群羊不用宰杀就能赚钱,且生生不息。”   张德儿答应了,心中却是暗暗稀奇,这太子妃刚见的时候,几乎是惜字如金,一句话两三个字就说完了,一段时间没见,不仅话多了起来,连脸上也开始有了神采。不过这些都不是他现在需要考虑的,这羊毛要如何收购,用多少钱收购才合适,一开始可以适当的提高收购价格,等卖羊毛的人多了再降低。   把事情交代给张德儿之后,蔺秋就不在想这事了,从雁归山的田庄开始,他们之间也算共事了不短的时间,张德儿是个不可多得的经理型人才,交代他的事情总是能做得妥妥当当。   张德儿走后,蔺秋又把桌子上积压的公事处理完,他离开北陌县半个多月,也幸亏是年节,政事不多,否则不知道得处理到什么时候了。   放下手中的笔,蔺秋把最后一份公文让衙役送出去,站起来让刘嬷嬷为自己披上斗篷,向县衙后院走去。   梁熙昨天中午回到北陌县,见到蔺秋之后,精神一放松下来,立刻又累又困的倒下就睡,晚膳都没有用,现在眼看就要中午了,无论如何要让他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蔺秋不知道梁熙这段时间是怎么度过的,可是从他变粗的皮肤,皲裂的双手,脚上的冻疮可以看出,他肯定吃了不少苦。   不过,只要平安回来了就好。   蔺秋这样想着,抬脚走进了卧室,然后看到一个圆滚滚的小娃娃坐在床上,正用他的小爪子,一下一下的拍打着熟睡中的梁熙,嘴里还吚吚哑哑的喊着“爹”。   梁熙从那晚被人绑架之后,就一直处在提心吊胆之中,好不容易回来,又见到了一直思念的蔺秋,近两个月的疲累一下子涌了上来,前一刻还为蔺秋脸上的笑容而激动不已,后一刻已经倾倒玉山,睡得人事不知。   睡梦中,他正搂着蔺秋骑在马上,突然一只肥兔子从地洞里钻了出来,他刚想拿出弓箭去射,突然蔺秋扭身用小拳头不住的捶打他的胸口,他低头一看,只见蔺秋让他放过那只肥兔子,看着蔺秋嘟起的小嘴,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兔子,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连忙一把搂着蔺秋正想一亲香泽,突然脖子一冷,一股杀气从背后袭来。   梁熙吓得一掀被子从床上跳了起来,一个不稳差点掉到地上,人也清醒过来,这才想起已经回到了北陌县,这是自己的卧房。   抬头一看,只见蔺秋面无表情的坐在桌子前望着自己,旁边的刘嬷嬷一脸寒冰,那眼神里带着刀子,简直就像是在刮着自己的骨头。   “秋儿。”梁熙顶着刘嬷嬷的目光,推开被子就要下床,突然发现床里面还坐了一个小孩,正是虎头。“虎头,你怎么在这里?”回来之后,他就把虎头交给庞嬷嬷,让她先照顾着,想着回头查探一下,是否还能照到他的父母,如果实在找不到再考虑今后的打算,谁知道一起来就看到他。   而这时庞嬷嬷也正纳闷,她就出去了一会儿功夫,怎么回来虎头就不见了,明明之前还在摇篮里睡得香甜呢。   “秋儿,你听我说。”梁熙抱着虎头下床,坐到蔺秋的身边,把虎头的身世说了一遍。“我想着,如果找不到他的父母,看看你喜不喜欢这孩子,如果喜欢的话,咱们就收养他。”   蔺秋脸上柔和了许多,他看着在梁熙怀里傻呵呵直笑的虎头,说:“暂时就让他留下吧,不过,父母丢了孩子一定很担心,还是需要找找他的父母。”   “嗯。”梁熙看着蔺秋的脸,心里热乎乎的,突然想起带回来的果子,连忙把虎头放回床上,四下乱翻。   “太子殿下是要找什么?”刘嬷嬷冷冷的问。这太子太不是东西了,我家小公子每天从早忙到晚,现在你还找个小孩来,你就那么想当爹吗?!早知道就该让这混蛋死在草原上。   “你们谁看到我带回来的布包了?”梁熙头也不抬的说。   “哦,就是那个灰蒙蒙、脏兮兮的破布包吗?我把它丢门口了。”刘嬷嬷咬牙切齿的说。   “你怎么丢外面了。”梁熙连忙跑到门口,就见一侧的花坛旁边正是那个布包,连忙拿起来拍了拍,回到房里,一边打开,一边说:“这可是我给秋儿带回来的药呢。”   布包打开,里面是一个小小的皮囊,一个葛布小包,和一个皮子包裹。   刘嬷嬷一脸鄙视的看着那几样东西,只见梁熙打开葛布小包,里面是一些雪白的小果子,不细看还以为是一些小雪球,可是等梁熙把那捆好的皮子打开,露出里面几条寸把长的白色小鱼的时候,刘嬷嬷一下惊呼了出来:“冰山雪鱼!”   梁熙有些疑惑的看了她一眼,说:“你认识这鱼?”   刘嬷嬷手指微微颤抖的拿起一条小白鱼,之前梁熙怕白鱼腐坏,就用雪把鱼冻住,又裹上皮子,一路上小鱼被冻得硬梆梆的,回来后也幸亏被刘嬷嬷给丢到院子的花坛旁边,否则屋里烧着炭盆,这鱼早就融化腐烂了。   “传说戈壁滩的雪山里,有一种珍珠白玉果,吃了可以让人无病无痛、容颜永驻,就算是死了也能尸身不腐,只是这珍珠白玉果毒性极强,只有吃这种果子长大的冰山雪鱼,和养育冰山雪鱼的雪水才能解毒。”刘嬷嬷说着,又拿起一颗果子细看了一会儿,说:“莫非这就是那珍珠白玉果?”      ☆、第75章      梁熙听得一脸的兴奋,连忙说:“我就是在戈壁滩的雪山峡谷里发现这果子和鱼的,吃了之后不仅身上的伤好了,而且身上一直热乎乎的,我想着要是秋儿吃了,说不定就能不再怕冷了。”他说着就去看蔺秋,只见蔺秋也正望着他,如墨的瞳仁里清晰的倒映着自己的样子。   刘嬷嬷去取了个锦囊把果子装好,又把雪鱼原样裹着,这才指着那皮囊问:“这可是那雪鱼生活的雪水?”她问完,许久不见梁熙回话,抬头一看,只见梁熙呆呆的望着蔺秋,对她的话竟是充耳不闻。   摇了摇头,对这傻太子也懒得理会,拿了东西就往外走,自家小公子自幼服药,身子和旁的人不同,就算这是那传闻中的珍珠白玉果,也不能随便就吃,还是把一直为小公子炼药的静云师太叫来问问才好,毕竟是药三分毒,更不要说这种本就是毒药的药物。   把几样东西在冰窖里藏好,刘嬷嬷一路走到庞嬷嬷的房里。   “那个小孩儿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看好了,不要到小公子面前去碍眼的吗?”刘嬷嬷在榻上盘膝坐好,拿过框里的小棉袄看了看,墨绿的缎子上绣了荷花和锦鲤,一看就是庞嬷嬷的手艺,她们几个人里也只有庞嬷嬷的绣品拿的出手,不过这棉袄看着眼熟,似乎是用一件蔺秋穿不了的旧袄子改的。   庞嬷嬷之前因为虎头莫名其妙的失踪而着急,后来一路找到蔺秋的卧房外,听到里面的说话声,知道虎头在那里,这才放心的回来,听到刘嬷嬷问,有些诧异的说:“我这一转头的功夫小孩儿就不见了,还当是老姐姐你给抱过去了,难道不是吗?”   听她这样一说,刘嬷嬷身上瞬间涌出一股子杀气,这段时间和一群以前的马匪兄弟在一起,一直压抑的嗜杀本性似乎又有反弹的迹象,她舔了舔嘴唇,双眼微微的眯了眯,说:“看来,有些人是要找事。”   庞嬷嬷被她身上的杀气激得抖了抖身子,小心的问:“可是后院里那位?”   这次梁熙回来,带回来了四百多人,因为梁熙一回来就去看蔺秋,然后一睡一整天,刘嬷嬷就暂时把人都安排进了客栈,可是乔二姐却尾随着梁熙,一直跟进了县衙后院。   直到梁熙要进屋才发现自己身后跟了个人,他急着去见蔺秋,就对当时守在卧房外间的陈嬷嬷说给乔二姐找个地方休息。陈嬷嬷也是个粗暴又迷糊的,以为乔二姐是新来的丫鬟,就把她领到下人的房里休息。这县衙后院刚修缮完毕,还没来得及招仆役,几个嬷嬷为了方便照顾蔺秋,住在主卧旁的偏房里,所以这下人住的院子里只住了乔二姐一个。   刘嬷嬷冷冷的说:“除了她还能是谁,小时候就是个心狠鬼精的,现在居然敢在我面前玩心思了。”   当年乔山豹的大头领位置就是从刘嬷嬷手里接过去的,刘嬷嬷离开马匪寨子的时候,乔二姐才十岁不到。刘嬷嬷对这个小丫头影像极为深刻,那么小的孩子就很会露乖卖好,并多次提出要当她的养女。   刘嬷嬷也曾动过心思,可是第一次带她去草原,就歇了这份心,因为当刘嬷嬷把一个和乔二姐一般大的胡子小孩丢进火堆里的时候,年仅六岁的乔二姐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刘嬷嬷的嗜杀可说是环境逼迫,而乔二姐却是天性如此。   离开马匪寨子的时候,刘嬷嬷按规矩用刀子在两条胳膊和大腿上各刺了一个穿透,谓之“三刀六洞”,乔二姐在旁边哭得声嘶力竭,可是当她把大头领令牌交给乔山豹之后,刘嬷嬷看到那个不到十岁的女孩儿的嘴角上扬,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忍不住得意的笑了。   庞嬷嬷撇了撇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知道刘嬷嬷肯定有办法处理这些事,转而说:“有一件事很奇怪,我这次回来去客栈搬东西的时候,发现好几个箱子都被人动过了。”   “都是些什么箱子?”刘嬷嬷听得眉头一皱,客栈的院子里布满了苏烨的阵法和机关,居然有人能进去偷东西?   “全是装小公子衣物的箱子,手法很老道,看来是个行家。”庞嬷嬷说完有些得意,如果不是她习惯在所有东西上都留下机关记号,凭这个人的手法,一定不会被发现。   “哦?比你如何?”刘嬷嬷有些好奇了,庞嬷嬷可是家学渊源的惯盗,最风光的时候,手下都有好几百个,她都称赞的小偷,那得是什么水平的?   庞嬷嬷想了想,说:“虽然比我还差一点,可是比我最得意的弟子还要强几分。”   正说着,邢嬷嬷一脸油光的走了进来,笑着向房间里的两人打招呼。   刘嬷嬷却是两眼一瞪,说:“最近几天你去后院呆着,没事别到小公子面前,免得你身上那股子味道熏着他。”   邢嬷嬷身子一僵,一张脸立刻垮了下来,垂头丧气的应了一声。   要说起来也是缘分,马匪寨子里的于七原本是邢嬷嬷那黑店里的厨子,那黑店位于草原、戈壁滩和大梁国三处交界点,多有往来的胡子和马匪住宿。邢嬷嬷和于七又是嘴馋的,平时杀个把胡子煮了解解馋也就罢了,谁知道有一次竟然把一个迷路的小郡王给下了锅,惹得那胡国的王爷派兵来剿,无奈之下只好烧了黑店,遣散伙计之后各自逃生。   这次于七进城的时候,正好看到之前邢嬷嬷为了找梁熙而留下的记号,寻着记号就找到了县衙,见到了邢嬷嬷。这黑店老板和厨子许久未见,立刻一边叙旧一边开吃。吃啥?自然是那厨子多年来积攒的一点秘制肉干,也亏得他逃跑都没忘了带着。   邢嬷嬷气哼哼的去后院,迎面就碰到了正在后院里转悠的乔二姐。   这县衙后面一共三进,一进为厅,是会客和用膳的地方。二进是主人住的,左厢房做了书房,右厢房住了四位嬷嬷。三进分两边,一边住下人,另一边是花园,其中下人住的地方通灶间,花园通二进,不过为了方便下人去打扫花园,也有一个小门可以去下人的院子里。   虽说是下人住的地方,因为刚刚修缮,看起来干净又敞亮。乔二姐刚住进来的时候,还暗暗欣喜,让自己单独住一个院子,旁边又有灶间又有花园的,比起马匪寨子里那些房子不知道好了多少,难道那太子对自己有意?莫非这就是大梁国人的收房?   想到这里,心里又是害羞又是期盼,把自己的行李翻了又翻,找出一件新做的,打算过年穿的花袄子出来换了,又对着桌上的铜镜仔细的梳了头发,坐在房里静静的等。   谁知道等到晚上也不见梁熙出现,连送饭的都没一个,灶间到是有人做饭,饭菜的香气传到她的房里,可是却没人给她送饭,这时候她才觉察到有些不对。好在她的行李里还有一些干粮,乘着灶间没人的时候去提了些热水回来,就着热水吃了。   她坐在屋子里,一直等到天亮,偷偷的出来四处打探,这才知道梁熙昨天回来就一直没起来,立刻又有了几分希望,见蔺秋一早带了刘嬷嬷和陈嬷嬷去县衙,庞嬷嬷和邢嬷嬷又不在房里,抱了虎头去主卧,把虎头放在梁熙的床上,这才又跑回自己住的小院里。   这县衙四周都有人守卫,但凡是个外人想进来都十分困难,可是乔二姐身处其中,做了这些事情竟然没人发现。   这时她正在院子里四下打转,心里期盼着前院能因为虎头的出现而闹腾起来,到时候她再上前去,想办法在言语之间把自己的身份给定下来,谁知道这么长时间,前院竟然一点声响都没有,莫不是那太子妃还没从县衙回来?   正盘算着,就见一个老嬷嬷走了过来,心里一喜,立刻迎了上去。   也是乔二姐倒霉,如果是刘嬷嬷和陈嬷嬷,或许还顾念一点香火情,又怕吓着自家小公子,不会做得太难看。如果是庞嬷嬷,毕竟是盗匪出身,即使心里再讨厌,脸上也不会显出来。   邢嬷嬷昨天和于七叙旧刚回来,压根不知道乔二姐住在后院,猛然看到一个穿得“妖里妖气”的美艳女人,先是吓了一跳,紧接着就怒了,哪里来的女鬼、小妖精,这县衙后院好歹也是官地,你居然大白天就跑出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邢嬷嬷一个掌刀对着乔二姐的脖子就劈了过去,乔二姐虽然也会些功夫,可是一晚上没睡,反应自然也慢了许多,连挡都没挡就被劈了个正着,立刻软倒在地。   邢嬷嬷冷哼一声,拖着乔二姐的一条腿就往灶间走,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低头看了她一眼,说:“不对啊……这应该是人吧……”   就在同一时间,庞嬷嬷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说:“你告诉邢嬷嬷后院住了人吗?”   刘嬷嬷靠在榻上打了个哈欠,说:“忘了。”   庞嬷嬷点了点头,“哦”了一声,继续改手里的小棉袄去了。      ☆、第76章      陈嬷嬷正在为梁熙和蔺秋布膳,就听后院一阵鸡飞狗跳的怪叫,一抬头就见蔺秋眉头都皱了起来,小公子喜静,这怪叫声万一影响了小公子的食欲,那可怎么办?   放好手中的碗盘,陈嬷嬷刚想去后院看看谁在乱喊,就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冲了进来,而且一进来就直扑蔺秋而去,陈嬷嬷大惊之下抬脚就踹,那女人连忙往旁边闪,还是被踢到了腰畔,整个人被踢得原地转了个圈撞在旁边的落地烛台上,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梁熙已经一手搂过蔺秋,躲到一边,这时才看清楚,倒在地上的居然是乔二姐。   “乔二姐?你怎么这副模样?”梁熙一觉起来早忘了让乔二姐住进后院的事了,不过当初乔山豹临死前让他照顾乔二姐,现在她这样子,明显是被人欺负了。   乔二姐也是冤枉,她进来原本是想扑到梁熙的怀里,谁知道陈嬷嬷以为她要攻击蔺秋,一脚踢得她摔倒在地,现在她身上的新衣服上满是泥水,头发又因为拖来拖去的散开了,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不过也很是凄惨,她眼珠子一转,泪水立刻就流了出来,半撑着身子,抽噎着说:“梁熙,我父亲临死前让你照顾我一辈子,你还记得吗?”她说这话的时候,那“一辈子”几个字格外响亮。   “记得啊,我说了会照顾你一辈子,一定会做到的。”梁熙点了点头。   陈嬷嬷立刻皱了眉头,而蔺秋却是面无表情,只是脸色猛然间白了几分。   乔二姐愣了一下,她以为梁熙早就忘了这事,谁知道他竟然承认得如此痛快,想了想说:“那你为何不管我,不仅不给我送饭,还让下人欺负我。”   梁熙以为她说的下人是陈嬷嬷,也不好说什么,毕竟陈嬷嬷刚才的作为只能算“护主”,只好说:“我也刚睡起来,大概其余的人忘了送饭。陈嬷嬷,你给乔二姐加一副碗筷,就在这里一起用了吧。”   在马匪寨子里的时候,大家都是在大堂里一张桌子吃饭,梁熙和乔二姐同桌共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在他看来这实在不算什么,可是在别人看来,就完全不同了。   乔二姐现在住在县衙的后院,虽然只是下人的房间,却是单独的一个院子,现在又与梁熙同桌共食,下人不是下人,客人不是客人的,传出去只怕人人都会当她已经被梁熙收了房。   没等乔二姐高兴完,蔺秋却突然说:“不行。”梁熙一愣,还没说话,又听蔺秋说:“她太脏了,一起吃饭会得病。”这是蔺秋的心里话,先不管是否要照顾她“一辈子”,只看她那一头一身的脏水就不能让她上饭桌,自己这个身体不好,容易生病,必须讲卫生。   只是这话听在乔二姐耳里却变了味,这分明就是排斥自己,嫌弃自己的出身,不让梁熙要自己,她咬了咬牙,一脸委屈的去看梁熙。   却见梁熙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对着蔺秋说:“也对,你的身子还是要注意一些。这样吧,让人送饭到她房里吧。”就算要照顾乔二姐,也必须以蔺秋的身子为先,这点梁熙还是拎得清的。况且以梁熙对蔺秋的了解,他自然知道蔺秋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绝对不会拐弯抹角。当然,就算蔺秋有朝一日拐着弯说话,他大概也听不出来。   乔二姐刚想说话,就见陈嬷嬷走到自己面前,冷冷的说:“乔姑娘,请吧!”   当年陈嬷嬷也是杀人不眨眼的主,这时杀气外露,绕是乔二姐也不由的有些胆寒,想到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地盘”,只好不情不愿的站起来,一步几回头的回后院了。   梁熙觉得既然给了乔二姐吃饭,就已经尽了“照顾”的责任,拉着蔺秋回到桌前,一边继续用膳,一边开始说自己失踪这段时间的经历。   “我答应了大头领和炭头要照顾乔二姐,也不知道炭头怎么样了,他一直很照顾我,希望他能活下来。”梁熙想到炭头,情绪不由的有些低落。   这时他们已经用完膳,一人一杯热茶捧在手里。   蔺秋静静的听他说完,这才说:“那些马匪你打算如何安置?”   梁熙也有些头疼,马匪不能加入边军,就算武力强大,只出身一条就无法通过,可是如果放到县里,这一百多个不懂法令的马匪,很可能成为祸害。还有那三百多老弱妇孺,即使送到田庄里安置,也做不了什么事,只能是白养着。   见梁熙皱眉不说话,蔺秋就知道他毫无头绪,于是说:“把他们交给我来安置吧。”   梁熙眼睛一亮,连忙说:“秋儿,你有什么好主意?”   蔺秋看着他双眼中的光彩,心情也好了许多,嘴角微微勾起,说:“我开春要办一个作坊,那些妇孺都可以去做活。至于那些马匪,我要和父亲商量一下。”   “和大将军商量什么?难道你打算让他们进边军?”梁熙有些诧异的问。   边军招收士兵的规则就是蔺敛定下的,户籍要求是为了防止探子,而不得有作奸犯科的前科,却是为了军纪,用蔺敛的话来说,他宁愿要一些傻子,也不要油子,因为傻子肯听从命令,而油子却会自以为是。在战场上,自以为是的人死得最快,也最能拖累战友。   蔺秋摇了摇头,说:“父亲不会让他们进边军,不过他们对草原熟悉,或许会有些用处。”   在这里就不得不说说,蔺秋在边关时的事情了。   蔺秋绘制了好几种守城武器,彻底激起了边军的士气和战意,蔺敛手下的将领多次请战,要出去攻打胡子的大营。蔺敛其实也有些手痒,好几次站在城头,对着逃窜的胡子兵不停的运气,如果手下的骑兵再多一些,他早就派兵出去趁乱杀敌了。   可是不行,大梁国不出战马,现在边关的战马加起来还不足一万,基本上全是步兵,守城可以,出去和骑兵对战,那就是送死,这也是胡子宁愿攻打隘口,也不放弃战马翻山越岭的缘故。   连续运了几天的气,蔺敛终于忍不住来找自己的小儿子了,就算没经过儿子同意,把他嫁给了太子,时间也过了那么久了,儿子的脾气大概也下去了。况且了,自己老皮老脸的,就算被儿子打几下骂几句,为了打胡子,一定能忍下来!   没错,大梁国的保护神,大将军蔺敛其实就是个两面派,人前英明神武、气势不凡,人后对着老婆孩子那是一丁点脾气都没有,绝对的妻奴孩奴。   蔺秋对自己这个父亲记忆实在不多,盯着蔺敛那张严肃的脸想了半天,总算找到一点片段,说了句:“骑大马。”   蔺敛身体一僵,咳嗽两声,对着自己的亲兵威严的说:“你们都出去。”   亲兵一脸敬畏的出门,关门,离开二十步之遥,开始想象大将军和太子妃如何商议攻打胡子大营,刚才太子妃说“骑大马”,莫非是有办法了?真是想想就好激动。   事实却是,蔺敛趴在地上,陈嬷嬷扶着蔺秋就要骑上去,蔺敛连忙说:“等等等等,拿个垫子垫着,我身上这皮甲硬,别硌着了。”   庞嬷嬷连忙取了个垫子放在他背上,这才让蔺秋骑上去,在屋子里转了十几个圈。   蔺秋虽然不懂为什么要玩骑马,不过心底却有一丝无法忽视的喜悦,好像这是他等待了许久的事情,从“马背”上下来,蔺秋长舒了一口气,有些疑惑的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心跳明显变得强健了不少。   他并不知道,原身自幼听着自己父亲的英雄故事长大,最崇拜的就是自己这位大将军父亲,可是蔺敛常年驻守边关,虽然书信不断,却难得回家一次。对原身来说,最快乐的记忆就是每次父亲回来,和他一起玩骑马的时候。被嫁给太子虽然很气愤,可是最怨的却是自己父亲连见也不见自己一面。这一刻,终于得偿所愿,一直萦绕在心口的那口怨气彻底消散了。   蔺敛一头大汗的坐到椅子上,见自己的宝贝儿子一脸的欢喜,顿时放下心来,接过帕子擦了擦汗,长臂一伸把蔺秋抱到腿上坐好,说:“秋儿不怨爹爹了吧?”   “嗯。”蔺秋点点头,学着记忆里的样子,摸了摸蔺敛的虬髯,揪住一根用力一扯。   蔺敛疼得身上一抖,“欣慰”的想,自己的小儿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每次见面都如此“粘着自己”,不过,我的宝贝儿子啊,你能不要每次只揪一个地方吗?换个位置揪啊,否则就秃那一小块实在不好看啊。   “秋儿这次设计的那些武器,可是立下了大功,帮了爹爹大忙了。”蔺敛一边说,一边脸上的肉直抽抽。   “嗯。”蔺秋点点头,手指一动,又是一根。真是奇怪,原身的这些小爱好,路人甲做起来居然也乐趣无穷。      ☆、第77章      “那秋儿可能做些适合攻战的武器?现在那些胡子一直在关外呆着,爹爹想出关去打胡子,却又缺少战马,秋儿有什么好主意吗?”蔺敛继续说,继续抽抽。   他就三个儿子,大儿子自幼看似老成稳重,实则腹黑如墨,说起话来常常把蔺敛给憋得一口气上不来。二儿子……话说蔺岳有小时候吗?生下来就是个巨大的黑炭头,之后几乎是见风长,蔺敛每次见到自己二儿子都认不出来,变化实在太快了。等蔺岳十六岁到了边关,已经比自己父亲还高还壮实了。抱儿子?别逗乐了。   只有这个三儿子,因为身体不好,总是一副长不大的样子,又因为少接触人,性子单纯。蔺敛等了这么多年,总算有了为人父的乐趣,只是骑骑大马、揪揪胡子,这有什么?这是儿子和自己亲近的象征。   “可以做战车。”蔺秋看了看掌心里的几根卷毛,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头。   “战车?”蔺敛听得一愣,连忙把自己的下巴凑得低一些,方便儿子继续“亲近”,说:“这牛车、马车,爹爹就听过,这战车是个什么东西?”   蔺秋摸了摸自己父亲的胡子,选了根粗一些的拔了,说:“用一匹或两匹马拉着车,车上有一个驭夫,两到四人持镰钩、长戟等武器,从车的两边击杀敌人。也可将多发连弩等武器装备在车上,设置挡板防备弓箭,从车上攻击。”   蔺敛当然知道长戟,可是那镰钩又是什么?这下他整个人都不好了,身为大将军,对武器的了解还不如自己的儿子,说出去也太丢人了。   可惜蔺秋一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他把手里的胡子捏成一小撮,说:“爹爹,你如果把胡子都赶走了,是不是就和大哥、二哥一起回京城了?”   蔺敛一听这话,立刻心就软得一塌糊涂了,儿子这绝对是想爹爹了,自己这么多年不着家,实在是对不起自己的妻儿啊。他搂了搂蔺秋,说:“好,等爹爹把胡子赶走了,就陪秋儿回京城。”虽然自己才五十出头,可是为了妻儿,这大将军不做就不做吧。   蔺秋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大将军已经开始打算解甲归田了,心里盘算了一下,说:“既然有三年的时间,那就把他们赶远一些,让他们以后都不敢再回来了。”   也亏得以前那游戏里有宋金大战、宋元大战、元末农民起义……等等的资料片,又有历代的武器、兵法、练兵的资料,蔺秋用了几天的时间把这些整理了一部分出来,枪支、大炮现在还做不出来,主要是冶炼工艺不过关,可是土制的地雷、火药还是可以做的。大梁国多山,矿产资源丰富,配置火药的那几样东西再简单不过了。   厚厚一叠的资料看得蔺敛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虽说蔺秋从小到大,蔺敛没见过几次,可是每个月都有书信往来,对这个儿子,蔺敛还是了解的。机关阵法或许可以从书里学到,再加上自己那学识渊博的大儿媳,机关大师的小舅子,蔺秋能设计出燃烧弹、多发连弩等武器并不稀奇。可是这“火药”,就绝对不是从书里可以学到的。   蔺敛的妻子出自武林世家,他少年时代也闯荡过江湖,知道曾经有一个霹雳山庄,所用的暗器霹雳子极为犀利,一颗射在身上,足能把人给炸掉半边身子。只是百多年前,霹雳山庄研制新武器的时候发生大爆炸,之后就从江湖上彻底消失了。   看着手中的资料,蔺敛很怀疑蔺秋的身后就是霹雳山庄的某人,只是为何此人不出面,到要把这些功劳让给自己儿子呢?   不去管大将军的阴谋论,且说蔺秋的最终计划,是要把胡子彻底打得不敢再来,最好是如华夏历史上,汉朝将匈奴远远的驱逐那般,光有武器还不足够,还需要了解草原的人带路,那么马匪们自然也有事情可做了。   只是这些还都是很长远的事,现在要如何安置马匪却还是个要解决的问题。   当然,这些问题在前大头领刘嬷嬷面前根本就不是问题,她直接把这些马匪安排进了县衙的护卫里,交给秦瑜统领。   马匪们很不满,他们自幼散漫惯了,而且最讨厌的就是当兵的,现在居然要他们做护卫,还要听一个冰块脸的命令。刘嬷嬷是他们的前任大头领,还拿了头领令牌来,他们不敢不听,只是对着秦瑜就没那么好脾气了。   秦瑜虽然也很不满,只是对他下命令的是太子殿下,他再看不惯那些马匪,也只能接着,当然,他也不会任由这些马匪蹬鼻子上脸。护卫原本有五百多人,一部分常驻县衙,还有一部分和蔺柏派来的一千兵卒住在城外,秦瑜把那些马匪直接发配到城外的兵营里,跟着那些边军一起训练。   果然,只两个月的时间,最闹腾的马匪也被军棍打得不吱声了,只是那双眼睛盯人的时候都冒绿光,活脱脱草原上的饿狼一般。   就在这时,秦瑜一人单挑两个马匪副头领,虽然自己也受了不少伤,却是把两人给打得在床上躺了十几天,马匪们这才知道,这个外表俊秀的冰块脸也是个高手。   在草原上,不管是胡子还是马匪,都只敬佩强大的武力,两个副头领的武力值自然不低,可是二打一还输给了秦瑜,别的马匪也就歇了报复的心思,老老实实的服从命令了。   边关的战事还在胶着,断断续续的打了一个冬天,胡瓦尔手下的将领和各部落的首领之间的裂缝已经越来越大,许多小部落都觉得再打下去毫无意义,随着越来越多的武器出现在战场上,甚至连胡瓦尔也在心底萌生了退意,只是这种话却不能宣之于口,因为退了回去,他的太子之位也再难保住。   这个世上有人忧愁,自然也有人欢喜。   最近李太傅的心情就很不错,见人的时候,脸上都多了几分笑意。   看着手里那份太子教来的功课,虽然字还是鸡走狗爬的难看,不过看得出梁熙至少是认真写的。   一年了,他教梁熙已经整整一年了,他从最早的严格要求,变成现在只要梁熙上课的时候不睡觉,回去把布置的功课做完,就万事足,心里不知道存了多少眼泪和怒火,不过,现在总算是看到了一点希望。   把功课放在桌上,李太傅看着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的梁熙,点了点头,说:“殿下这篇文章立意很是新颖,尤其是里面的那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实在是让老臣忍不住想拍案叫绝啊。”   梁熙听得脸上一红,说:“这是秋儿说过的话,我只是记下来了。”   李太傅一愣,说:“这是太子妃说的?”   北陌县出的报纸,李太傅每一期都会买来阅读,除了第一期的《木兰辞》,蔺秋在主簿的请求下,又写下了《孔雀东南飞》《窦娥冤》,最近还开始连载一部叫做《西游记》的故事。报纸的版面也从最早的一个版面,扩大到了四个,发行量更是达到了惊人的五千份。   要知道,整个北陌县也不过几万人,许多人还是不认字的,这些报纸大部分都被销往周边的县城,甚至有人专门做送报的生意,在北陌县两个铜板买去,运到别的县城就能卖五个铜板。   即使是再寒冷的天气,只要是逢一逢五报纸发行的日子,就有许多人等在家门口,伸长了脖子等待送报的小贩,尤其是《西游记》开始连载之后,竟然有人骑马跑上几十里地,来北陌县等在发行处的门口,就为了早一刻看到故事。   李太傅虽然不至于那么疯狂,可是每次见到蔺秋,也忍不住想问问那只猴子后来如何了。   “太子妃的文采实在是让老臣都自叹弗如啊。”李太傅由衷的赞叹。   梁熙一听,立刻咧开嘴笑了。   “听闻最近太子妃办了个毛皮作坊?”李太傅说。   梁熙连忙摇头说:“不是毛皮作坊,是羊毛毯作坊。”   前段日子冰雪融化,张德儿找来工匠,在蔺秋指定的地点起了三排十二间房间,每间有一百多平方,可放下八到十台织毯机。其中有四间房紧挨小河,用作洗染羊毛。   北陌县因为紧挨草原,地势相对平整,许多人家的土地因为不适宜耕作,干脆放牧养羊。北疆寒冷,养的羊大多是长毛羊,可是牧民们并不懂得利用羊毛,养羊不过是为了杀羊吃肉,毛皮卖出去也不值几个钱。   张德儿一边收购牧民们存下的羊皮,一边向牧民传授剪羊毛的知识,又找来好手艺的木匠打造织毯机器,忙得脚打后脑勺。现在十几台织毯机已经搬进了作坊,跟着梁熙来北陌县的马匪妇孺们在漂洗羊毛,甚至第一张羊毛毯已经在蔺秋的指点下开始织了。   至于羊毛毯是否能赚钱,不管是梁熙还是张德儿都没有任何疑虑,看过雁归山田庄和福满银楼的生意,再不会有人对蔺秋的赚钱能力表示怀疑了。      ☆、第78章      因为梁熙的回来,县令的工作自然也交回到他的手里,或许是这次的草原之行触动了他的哪条神经,原本看不下去的宗卷和案牍,现在也能耐下心来。其实,梁熙原本就不是个愚笨的人,他只是太过一条筋,喜欢玩闹的时候,就一门心思的只想着玩,现在把心思放在政事上,也是可以尽心尽力的。   只是,一县之中每日发生的事情极为繁杂,有些有迹可循,有些却需要重新考量,这时候各种知识就显得尤为重要,而这也正是梁熙所欠缺的。   太子需要学习,自然是由太傅来传道授业。可是就像许多孩子那样,老师教的知识永远都记不住,电视里某卡通人物说的话,他反倒一次就能记忆深刻、活学活用。梁熙也是这般,李太傅教的他学不进去,蔺秋说的话,他到是一遍就能记得牢牢地。   幸亏李太傅不是个小心眼的人,发现这种状况,干脆只每隔几日布置一份功课,其余的全部交给蔺秋。在李太傅看来,只要梁熙肯学,蔺秋的所学足够教育他了。   可事实上,蔺秋不管是原身还是路人甲都没有受过系统的教育,原身自小关在家中,只能看书打发时间,各种书籍看了不少,知识也是有的,却属于“自学成才”,根本不懂如何育人。路人甲就更不懂了,游戏里只要触摸到某“书籍”,数据就会自动复制,现在也是靠扫描来学习。   蔺秋这次用了足足一天的时间思考,才为梁熙定制了一份课程表。是的,就是那种现代社会学校里的课程表。   曾经的游戏里面有“私塾”系统,是为了防止未成年人过度游戏,影响学习而设置的。通过实名制系统判断玩家的年龄,进而知道玩家的学业,如果在上课的时间内进入游戏,那么很不好意思,请进入私塾系统把你该上的课程学完了,下课了再继续游戏吧。   蔺秋对私塾系统并不了解,因为那是为玩家准备的,作为npc是没有权力进入的,不过蔺秋却知道他们的课程表。   蔺秋所做的就是这样一份课程表,包含语文、数学、物理、化学、历史、地理、美术、音乐、自然、体育……完完全全、一丝不苟的照搬。   然后问题就来了,课本该怎么办?语文还好,大梁国也有不少典籍可供选择,历史、地理那些也很容易解决。可是数学、物理、化学就比较麻烦了,难道教梁熙三角函数、宇宙力学、元素周期表?   就像游戏里不会出现超过历史的武器那样,蔺秋也知道有些知识并不适合拿出来,所以到了最后,数学改成推演,物理换作兵法,化学成了农事。   现在梁熙已然成为北陌县最忙碌的人了,上午要上课,中午处理政事,下午要上课,晚上又是处理政事,还要做每天的“作业”。   就这样的重压之下,梁熙不仅没有逃避躲懒,反而越发兴致高昂。其实,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一方面是因为课业新颖,二方面却是因为老师是蔺秋。   自从梁熙回到北陌县之后,常常想起在马匪寨子里做的那个梦,以至于他有段时间经常对着蔺秋发呆。他甚至偷偷的去书局买了本男男间的性|事书籍回来看了一遍,看完之后就沮丧了,蔺秋的年纪实在太小,至少还要再等四年才不至于伤了身子。   虽然不能做些什么,但有蔺秋陪着,梁熙还是从心底感到愉快,学习起来也事半功倍了。   这天梁熙从县衙回来,见蔺秋正在翻弄桌子上的一块古怪的布料,他凑过去摸了摸,比普通的布料厚了许多,而且毛茸茸的。   “这就是羊毛毯?”梁熙把那“布料”拿起来左右看了看,又往身上披,象皮子一样保暖,可是比皮子可轻多了。   “嗯,这个是第一批。”蔺秋只在游戏里见过羊毛毯,可那只是一堆数据,没有任何触感,这次织毯的时候,蔺秋预计可能会失败,所以选用的也是没染色的羊毛,谁知道织出来的效果还不错。   “这个……是用来当被子盖的?”梁熙摸了摸羊毛毯,觉得有些扎手,明显不是用来做衣服的。   蔺秋有些发愣,这才想起,大梁国是没有毯子这个概念的,不管是盖的毯子,还是地上铺的地毯都没有。   “秋儿,怎么了?”梁熙见他不说话,连忙问到。   蔺秋说:“这个可以当被子盖,也可以做得很漂亮,铺在地上。”   梁熙有些疑惑不解,说:“既然有了被子,为何还要毯子?这不是多此一举了?而且这个太扎人了,盖起来多难受啊。”   蔺秋说:“有些时候不方便带被子,比如行军打仗,被子太占地方了,可是这毯子却可以卷起来放在马背上,方便携带,而且有很保暖,也不象棉被容易潮湿。”   梁熙一下就明白了,蔺秋这是为了以后去草原打胡子做的准备。这羊毛毯保暖挺不错的,行军的时候,睡觉也不会象在家中那样只穿亵衣,往往衣不解甲也是有的,自然也就不怕羊毛毯扎人了。   蔺秋见他明白了,也不多说什么,让刘嬷嬷把羊毛毯收起来。边关有三十多万将士,要想每人一条羊毛毯,所需要的花费,即使把内帑的钱全部取出也不够,不过羊毛出在羊身上,这羊毛毯的钱就从羊毛毯上面赚吧。   晚上,梁熙和蔺秋一起进了书房,梁熙处理未完的政事,蔺秋就开始绘制地毯的花式。   花开富贵、如意吉祥、不老松、仙鹤图……基本上都是一些喜庆的图样,颜色也多以鲜亮为主,也有单一的颜色,比如黑色。   大梁国以黑色为尊,纯黑色的丝绸是只有皇帝才能使用的,不过如果是棉布,即使是庶民也能用。许多对皇位有企图的人,都是黑色物品的疯狂爱好者,所以蔺秋也打算做一些黑色的地毯,这个可以卖双倍的价格。   一直到酉时,梁熙才把今日的政事做完,想着休息一会儿再做作业,看到蔺秋在画画,才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原来这天下午,梁熙上完课,刚刚回县衙处理政事,一个衙役过来说,有一位伍先生前来拜访。   这伍先生就是许久不见的伍清钰,上次他见蔺秋带人去边关大营,乘着客栈里没人的时候,拼着被机关所伤,翻查了蔺秋所带的物品。他没找到天龙魄,又因为受伤颇重,回去修养了近三个月才恢复。身体好了之后,心里还是不甘,又一次来到了北陌县,只是这次他打算从梁熙这里找到突破口。   梁熙虽然没见过伍清钰,但也听过他的大名,知道他是个书画大家,甚至坤宁宫里也挂着一副伍清钰的山水画。   “伍先生还教过秋儿学画?”梁熙对书画是全然的外行,不过他见过蔺秋的画,水车的设计图、首饰的设计图,还有最近蔺秋教他的简笔画,似乎和面前这位伍先生擅长的山水画一点也不像。   “太子妃的确曾跟随草民学过一段时间的书画,不过太子妃聪慧,早已青出于蓝了。”伍清钰嘴角含笑的说着自谦的话。   谁知道梁熙连连点头,说:“我看也是,秋儿的画比你的好看多了。”秋儿画的多清晰啊,一笔是一笔的,每条线都一般的粗细,哪像这伍先生画的山水画,全都糊成一片了。   伍清钰额角一跳,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连忙深吸一口气,看看旁边的桌上有一杯茶,端起来喝了一口,压下了心里的一股子邪火,这才说:“草民前段时间路过北陌县,听闻太子殿下在此地历练,特来拜访,可惜一直未曾得见。”   梁熙点点头,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伍清钰勉强笑了笑,说:“草民与太子妃毕竟师徒一场,许久未见,心中也是十分想念,所以才前来拜访。”   其实伍清钰这次来,见蔺秋已经住进了县衙后院,又有许多兵卒日夜守卫,想要如之前一般探查已经不可能了,就想再次自荐为蔺秋的书画先生,也方便他接近,谁知道还未开口,只是几句自谦的话,就让梁熙把自己的意图给堵了。   梁熙“恍然大悟”,这伍先生大约是想见蔺秋,又怕自己介意,才先来拜访自己,不由的有些好笑,说:“伍先生要是挂念秋儿,就多来见见秋儿好了,想来他见到自己的先生也会很开心。”   伍清钰本来都打算告辞了,谁知道居然“柳暗花明”,他见过无数的人,最擅长的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立刻一轮不着痕迹的恭维话说出来,顿时宾主尽欢。   这时和蔺秋说起伍清钰,梁熙笑着说:“我看这个伍先生虽然画画一塌糊涂,不过说话挺有趣的,他说十分想念你,我就请他明天晚上来赴宴,你们师徒也正好可以见见面。”   蔺秋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把布置的作业加了一倍,梁熙做完的时候已经丑时都过了,困得他走路回睡房的时候都直摇晃。      ☆、第79章      虽说现在梁熙的功课由蔺秋来管,但实际上并不像现代学校那样,老师在上面讲,学生在下面听,大部分的时候都是蔺秋找来书,梁熙自己看完后,有什么不懂的再问蔺秋。   第二天上午,蔺秋照常让梁熙看书,自己坐了车去城外查看土地。   现在已经是三月上旬,即使是这北疆,厚厚的冰雪也开始融化,再过一些日子就要开始春耕了。一直听人说这北陌县的土地不产粮食,蔺秋怀疑这里的地是盐碱地,不过这还是需要查看才能确定。   冰雪初化,土地湿润,光看土地还真看不出来,不过蔺秋发现,这里的树种基本上都是胡杨、红柳一类适宜盐碱地生长的植物,又在几个牧民家看了他们储存的草料,几乎全是苜蓿草,已经基本上可以确定,北陌县的土地的确是盐碱地。   要治理盐碱地有很多种方法,最原始的就是开盐渠,用水来洗地,把土壤里的盐分给冲刷掉,同时加绿肥、有机肥,还要注意为土壤保湿。可是正如盐碱地大部分都在北方干燥的地方,北陌县的水资源并不丰富,土壤沙化也比较严重,要想以水洗地,做起来实在是很困难。   转了一个上午,蔺秋回来把情况和梁熙说了。   梁熙一脸兴奋的说:“盐碱地是不是可以产盐?如果是的话,可以用盐来换粮食。”   大梁国的盐基本上都是从东面沿海地区运的,虽有盐井,也多在西南地区,北疆的盐价格极其昂贵,许多人因为买不起盐,就去摘胡杨树上分泌的黏液下来,和在饼子里也是咸的,以此来补充盐分。   蔺秋摇了摇头,说:“盐碱地的盐提取不出来,就算提取出来,人也不能吃。”   梁熙有些失望,最近他详细查看了北陌县最近十年的财务状况,这十年间竟然没有一年是能交上粮税的。因为人口少,商税也很少。再加上这里没什么贵重的矿产资源,连矿税都少得可怜。   “我真恨不得北陌县下面有一个大金矿啊。”梁熙长叹了一声。以前从不将金银钱帛放在眼里,做了县令才发现,没有这些什么都做不了。   前段时间蔺秋出门的时候,看到许多适龄儿童读不起书,就做了一份开办学校的计划,可是买地、起房子、购置学具书本到请先生,样样都需要钱。梁熙有钱,蔺秋的钱也不少,可是办学校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如果由官府来办,不管是师资力量还是诚信度都高了许多,以后即使梁熙回京城,还可以继续由朝廷拨款,学校也能继续办下去。   可是北陌县太穷了,根本就拿不出钱来。看着蔺秋眼里的失望,梁熙立刻写了条呈,派人送回京城,向自己的父皇求一笔款子来,只是这一来一回起码要半个多月,再加上办学事关重大,不定朝堂里要拖延多长时间。   蔺秋倒是笑了一下,说:“虽然盐碱地不产盐,也不适宜种粮食,不过也不是种不出东西,赚不了钱。”   北陌县虽然只有一条河流经,而且还是从最边缘的地区经过,不过沿河一带都是平地,可以挖水渠引水洗地,那附近如果全部种粮食,也足够北陌县的人所用。其余地区既然种粮食不行,那就种别的,比如苜蓿草。   现在的牧民所用的苜蓿草基本上都是野生的,养羊也是比较原始的放牧性质,赶着几十头羊,今天在这里吃草,明天换个地方,到了冬天才把羊关起来,吃一些在秋天收集的牧草。因为没有规划,也没有专门种植的牧草,所以秋天的时候牧草收集不够,羊群常常会在冬天被饿死。   午膳后,梁熙去县衙办公,蔺秋就提笔写了一篇如何合理化养羊的文章,叫来主簿,让他发表在下一期的报纸上。   主簿别看是朝廷官员,也穷得叮当响,国家穷俸禄自然也高不了。他家里也养了十几头羊,平时由他的小儿子赶出去吃草,逢年过节杀两头卖了补充家用,还能顺便改善伙食。只是养羊有风险,去年秋天,他小儿子放羊的时候遇到了狼,差点把命都丢了。   现在看了文章上所写,羊群圈养,种植牧草来喂养,这样不仅保证了草料的供给,还不用担心出去放牧的时候遇到危险。   “下官这就去排版。”主簿一脸兴奋的捧着稿子走了。   蔺秋看了看天色,为梁熙把下午的课程安排好,又找来管田事的官员。   挖水渠、盐渠、洗地……这些都是田事官员听都没听过的,虽然他算得上是蔺秋的脑残粉(《西游记》最忠实的读者),可是一说到公事,他立刻严肃起来。   “敢问太子妃,这方法是否真的可行?下官读过所有关于田事的书籍,却从未见过这种方式。”田事官员是个办事极认真负责的人,挖渠所用人力物力不小,如果这种方式不行,势必劳民伤财,而且马上就要春耕,如果因此而影响春耕,不知道多少人要饿肚子。   蔺秋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说:“这种方法当然可行,只是盐碱地需要长期治理,你可以在保证今年春耕的情况下,再安排人去挖水渠,洗地也可以从一些无人耕作的土地开始。”   田事官员这才明白,连忙应了。   蔺秋又说:“还有,作物最好全部改为芦黍和青稞,这两种作物比较抗盐碱。”   田事官员有些头疼的说:“可是今年的稻米良种都已经发下去了。”   蔺秋一愣,问:“每年的良种都是哪里来的?”   田事官员说:“都是户部分发的。”   蔺秋点了点头,心里有些奇怪,为何户部分发良种的时候,会给北陌县分发稻米的良种,难道他们没有派人来测查过土地?   挥了挥手,蔺秋让他下去,坐在那里细想了一会儿,正想去找梁熙,就见他笑盈盈的走了进来。   “秋儿,你看谁来了?”   蔺秋抬头一看,只见白衣飘飘,一个恍若嫡仙的男子正站在门口。   “伍先生。”蔺秋站起来,行了一个师生礼,眼睛扫过门外的一根廊柱,柱子后面露出一片艳红色的衣角。   直到他们进了屋,衣角的主人才从柱子后面转了出来。   这两个月来,除了吃饭的时间会有人给乔二姐送饭,别的时候大家几乎把这个人给忘了。   一开始她每天都试图到二进的院子里来“偶遇”梁熙,偏偏梁熙每天都忙得团团转,大部分时间都在县衙里,即使回来也有蔺秋在旁边,乔二姐想说句体己话都没办法。后来她又想去县衙里找梁熙,谁知道一进去就被衙役赶了出来,弄得县衙里的人私下说什么的都有。   几次之后,梁熙顾念着乔山豹和炭头的嘱托,没说什么,几个嬷嬷却都是一肚子的火,寻了个没人的时候,把她按在后院的花池里,狠狠的喝了一顿池水,警告她不许离开后院。乔二姐虽然也学过一些武艺,可是如何比得过跟随了苏红衣十几年的嬷嬷们,势单力薄之下只好老老实实的在后院呆着。   她一开始还希望梁熙能发现,可是梁熙被政事和课程占用了全部的时间,有点时间都缠着蔺秋去了,哪里还记得一个乔二姐。   两个月下来,乔二姐虽然还没对梁熙死心,可也知道再在后院住下去毫无用处。她听说寨子里的妇孺们现在作坊里做事,今天是来向梁熙告辞,想搬去作坊里,希望为自己找一些助力。   没到门口就见梁熙带了个男子过来,只好躲到柱子后面去偷偷的张望,这一看就被那白衣男子的风姿迷了心智。她何曾见过如此气质高雅、俊美无匹的男人,那眼波一转就仿佛勾魂摄魄一般,嘴角的笑意更是迷得她三魂不见了七魄。   但凡是个女子没有不爱俏郎君的,乔二姐更是如此。当初马匪寨子里多少男人向她示爱,只是她看不上那些个糙汉子,后来见到梁熙才动了春心,只是这两个月来到底还是有些灰心,这时再见到伍清钰,不仅动心,就是整个魂灵儿都被勾了去。   浑浑噩噩的回到后院,乔二姐连送来的晚饭都没吃,只是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痴痴的傻笑,一直等到前院的晚宴快结束了,才急忙起来,梳妆了一番之后,从后门溜了出去。   巡夜的护卫到是看到她了,不过护卫们也都知道乔二姐,前段时间她闹得动静可不小,被衙役赶出县衙的时候,还再三声称自己是梁熙的救命恩人,弄得全县衙的人都知道,梁熙要照顾她“一辈子”。   护卫打了个哈欠,再撇了撇嘴,就算是救命恩人又如何,这样的作为,还妄想太子能喜欢她,真是做梦,有一个太子妃那样的贤能妻子,太子怎么可能看上这么一个女人。   乔二姐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发现了,她绕了一条路,跑到县衙前面的街口,远远的看见梁熙送伍清钰出来,又见伍清钰上了一辆马车,跟着跑了两个街口之后,见路上没有行人,迎着马首就撞了过去,然后“哎呀”一声倒在街边。   “停车。”伍清钰在车里听到声音,连忙喊了一声,从车里出来,见一个女子倒在街边,下了马车扶起乔二姐,说:“姑娘,你没事吧?”   乔二姐被他搀住手臂,只觉得浑身滚烫,再抬头看到伍清钰的脸,顿时身子一软,竟然激动得晕了过去。      ☆、第80章      要说伍清钰这个人,那真可谓翩翩佳公子的典范,就是四大家族里的公子们也比不上,又兼生得貌美,不知迷倒了京城里多少男男女女。   偏偏这次在北陌县踢到了一块大铁板,任他使出浑身解数,梁熙和蔺秋二人就是油盐不进,一个恨不得把眼珠子贴到蔺秋身上,另一个冷着张小脸,一晚上就没说过几句话,让伍清钰感到深深的挫败,甚至一上马车就忍不住点了车里的琉璃灯,拿出块铜镜不停的照,难道是自己变丑了不成?   伍清钰外表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其实他早已年过而立,为了能保持这张能魅惑人心的脸,他不知道用了多少的灵丹妙药,只是有些东西是他费尽了心思也得不到的,比如楚皇后赐给蔺家的紫玉百香木盏,又如传说中的珍珠白玉果,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你是说,太子殿下为太子妃带回了一些雪白的小果子?”伍清钰的脸上恰到好处的表现出一丝讶异,只有极为熟悉他的人才能在他的眼眸里找到一丝紧张。   那天晚上从县衙出来,行至半路,一个女子突然冲出来被马车撞倒,下车扶起来一看,竟然是梁熙带回来养在后院的乔二姐。   伍清钰为了找到天龙魄,又怎么会放过任何一点线索,梁熙和蔺秋身边的所有人员,包括城外新建作坊里的那些人的资料,全都被打探得清清楚楚,其中尤以这乔二姐的资料最为“详细”,连画像都有一份放在伍清钰的桌上。   梁熙的“救命恩人”,被他带回来养在后院,为人凶悍娇纵,屡次擅闯县衙办公重地,还有传言,她已经被梁熙收房。伍清钰阅人无数,乔二姐晕倒的时候,他用手在她腰间一摸,已经知道传言不足信,这乔二姐分明还是处子之身。   等乔二姐醒来,伍清钰到是知道为何会有那些传言了,实在是乔二姐的一双眼睛和蔺秋太过相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只是蔺秋的眼里总是清清淡淡、古井无波的样子,而乔二姐的双眼却是春潮满溢。之后他们又见过几次面,郎有情、妾有意,两人很快就滚到了床上去。   乔二姐自父亲死后,可说是一直倍受冷遇,现在伍清钰对她关怀备至,自己又失了身子给他,也就将一颗心全系在伍清钰的身上,听他问起梁熙在草原上的事情,立刻竹筒倒豆的全给说了,生怕有一丝的不详细。   “是啊,我看那布包里还有一些白色的小鱼,也不知道哪里寻来的。”乔二姐依在伍清钰的怀里,脸上还有着几分情爱之后的红晕。   如果只是雪白的小果子,伍清钰还不能肯定,再加上白色的小鱼,他已经可以确定,这就是古书上记载的,只生长在雪山深渊里的驻颜珍品--珍珠白玉果。   “清钰,你怎么了?”彼此贴紧的身体传来一丝僵硬,乔二姐有些纳闷的扭头去看。   伍清钰心头电转,脸上一副忧虑的神情,却伸手抚过乔二姐一头乌发,说:“没事,什么事也没有。”   可是乔二姐看了他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哪里肯信,于是在她的“逼问”下,伍清钰“无奈的”说出了自己年幼时曾被人毒害,余毒一直未清,而那雪白的小果子和那雪鱼正是此种毒药的克星,只是不知道太子殿下肯不肯将那果子和雪鱼分一些给自己解毒,毕竟那是太子殿下特意为太子妃准备的。   一番话说得乔二姐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再加上伍清钰话里话外提到梁熙对蔺秋的深情,更是让她想起了在县衙所受到的“侮辱”,顿时义愤填膺的告辞而去,打算回县衙找到那些小果子和雪鱼,拿来给伍清钰疗毒。   可是有些事情就是那么凑巧,就在伍清钰搂着乔二姐共赴巫山的时候,三辆马车停在了县衙后院的侧门处,一个仪态端庄的尼姑,带着大大小小十几位尼姑来访。这尼姑不是旁人,正是为蔺秋炼药的静云师太。   刘嬷嬷早就给苏红衣写信,告知寻到珍珠白玉果的事情,并请静云亲自过来查看,毕竟静云师太是大梁国最好的药师之一,蔺秋又一直吃她炼制的药,药物相生相克,万一珍珠白玉果和平日服用的药物相克,那可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静云早就想来了,可是她还有另一个身份,武林盟主雷猛的妻子,苏红芊。   武林大会每三年举行一次,正好今年的三月三就是武林大会举办的日子。身为武林盟主的妻子,平日里她可以在尼姑庵里夺清净,一心一意的为自己外甥炼药,偶尔忽悠香客弄点香火钱。武林大会却必须陪伴在自己的丈夫身边,这不仅是为了支持雷猛,更是她的责任。   大会一结束,苏红芊又恢复了静云师太的身份,急急忙忙的带了静慈庵的师太们就赶来北陌县,后面的路上还有一个巨大的香炉运来,由十几个大会上捉来的“劳力”运送。   也难怪苏红芊着急,苏家到她这代有六个儿女,除了她和苏红衣,还有四个兄弟。   长子苏毅继承家业,可是娶了男妻之后再没纳妾,也就一直没有儿女。   次子苏崖喜爱游历,途中遇到了心爱之人,撇下苏家堡二公子的身份,嫁给那个穷书生为妻,两个人感情好得仿佛糖粘豆,自然也再不会有后了。   三子苏烨到是娶妻生子,谁知道妻子产子的时候难产,一尸二命,他不肯再娶,到现在还是一个人。   四子苏宇是个商业天才,可惜自幼就身体不好,倾尽苏家堡的财力物力也没留住性命,年纪轻轻的就病逝了。   是以苏家堡到了蔺秋这一代,只有苏红衣生的三个儿子,和苏红芊的两个女儿。   苏老爷子到也想的开,就算以后苏家堡的继承人不姓苏,只要还是自己的血脉后人就行,所以也尤其看重这几个外孙和外孙女。虽说蔺秋嫁进天家不可能有后,但他的身体不好,让苏老爷子想到了自己早夭的四子苏宇,反而更加疼爱他,听说找到了珍珠白玉果,武林大会一结束,就把苏红芊给丢上马车,让她快快赶去为蔺秋炼药。   静云一到县衙就被刘嬷嬷迎了内堂,刘嬷嬷早就等得心焦,一边让庞嬷嬷上茶,一边就从冰窖里取了果子和雪鱼来。   这珍珠白玉果极少现世,即使是静云这样的炼药大师也从未见过,用手指捻起一颗对着书上细细辨认,也只能说个大概。不过依照书上记载,服用珍珠白玉果后如果不吃雪鱼,只饮用雪水也能克制果子里的毒性,只是会变成极烈的春药,不过只要再吃下雪鱼就能解去。   这也就是梁熙在雪洞之中,吃了果子之后喝水解渴,果子的毒性和春药一起发作,弄得他死去活来之际,还产生幻觉见到蔺秋,幸亏他掉下水潭,把雪鱼当成蔺秋的舌头给吞了下去,否则他很可能在幻觉中不断交欢,直至泄精不止而亡。   静云不知道梁熙的经历,不过要检查这些果子是否能变成春药,就再简单不过了。   刘嬷嬷去县衙大牢里提了个惯犯,卸了他的下巴,把果子塞进他的嘴里,灌了一口潭水进去,只一会儿功夫,那惯犯就腰部耸动,在地上不住的磨蹭,做出无数不堪入目的动作来。等一小块雪鱼喂下去,那惯犯很快就恢复了清明。   “看来这的确是书中记载的稀世奇珍,珍珠白玉果。”静云挥了挥手,让人把惯犯带走。   “这果子对小公子的身体可有帮助?”刘嬷嬷不关心这果子是否珍贵,她只关心这果子能不能让蔺秋的身体好起来,就算只是冬天能暖和一些也好。   静云点头,说:“这果子虽然不像有些书里写的那么神奇,但对秋儿的身体应该是有些好处的。只是与秋儿的药有些冲突,不能就这样吃,需要重新炼制才能服用。”   刘嬷嬷长舒了一口气,说:“那就麻烦师太尽快炼药吧。”   静云笑了一下,说:“这炼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我那丹炉还在半路上呢。况且,就算是炼制完了,也不能现在服用。这珍珠白玉果有一个功效,吃了能容颜永驻,你难道想秋儿一直是十二岁的模样?”   刘嬷嬷一愣,说:“难道吃了就不会长大了?”   静云又是一笑,说:“传言或许有些夸张,但容颜不易变老应该是真的。我在家中的时候,曾看过一本古书,上面说有个孩子曾吃过这珍珠白玉果,一直到八十多岁还只有十七八的样子。”   旁边的陈嬷嬷一喜,说:“那不是可以长命百岁?”   静云摇头说:“只是容颜不老,并不是真的不老,虽然一生无病无痛,那孩子还是在九十多岁的时候无疾而终了,致死也是十七八的样子。”   刘嬷嬷叹了口气,说:“只要小公子能无病无痛就好,别的我们也不求什么了。”   静云知道这几个嬷嬷都极为疼爱蔺秋,闻言点了点头,说:“过几日丹炉运致,我就开始炼药。”      ☆、第81章      过得几日,丹炉终于运致。因为炼药时烟尘滚滚,不能在县衙开炉,静云就在城外找了个废弃的庙宇,和那十几个带来的尼姑收拾了一番住进去,将一些带来的药材调配好,开始炼药。   这时已是四月,天气渐渐开始回暖,那庙宇没有冰窖,所以珍珠白玉果和雪鱼还是放在县衙里,只拿了一些去庙宇,做试配之用。   这段时日以来,乔二姐每天乘没人的时候四下查探,就想找到那珍珠白玉果去给伍清钰疗毒,可是一来静云的到来让县衙顿时热闹起来,二来那布包体积不大,要想在这么大的县衙后院找到,还真的不容易。   好在丹炉运到之后,静云去了城外,几个嬷嬷时常过去帮忙,连虎头都被抱着来来往往,梁熙每日在县衙里办公,蔺秋又开始忙作坊和内帑田庄里的事情,后院常常只剩下乔二姐一人,正好方便她四处搜寻那珍珠白玉果。   这天她终于查到了冰窖里。   县衙原本的冰窖只有一层,用厚实的木门和棉被封住出口,冬天存上冰块,夏天的时候拿出来加在酸梅汤里,又解渴又清凉。   重新修缮的时候,刘嬷嬷让工匠在下面又挖了一层,这样上面用来储存些肉食、果品和蔬菜,下面才放冰块,这样蔺秋什么时候都可以吃到自己喜爱的菜肴,只是去年他们到北陌县的时候已经是初冬了,县衙修缮完毕更是到了大雪季,所以里面也就放了一些干果和腊肉、腊鱼一类的东西。   那珍珠白玉果就在第一层,用厚实的锦囊装了,放在一些干果之中,旁边还有一个皮囊。   乔二姐拿了火烛下来,一眼就看见那锦囊,打开一看,里面正是之前曾翻看过的果子,激动得恨不得马上给伍清钰拿去,不过她到底还留了一分理智,知道如果这果子全拿走,梁熙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想到梁熙的太子身份,乔二姐只在锦囊里取了三颗果子,又拿来酒壶倒了一些雪水,最后还取了旁边的两条小鱼,这才离去。   她一回到后院就看到邢嬷嬷从火房出来,顿时将她惊得立在原地,手脚发软。   邢嬷嬷从市场买了菜回来,刚放在火房里,一出来就见到这个差点被她当成妖怪杀了的女人,见她手里拿了一个酒壶,以为她偷酒喝被自己看到,所以才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理都不理她,扭身就回前院去了。   乔二姐惊魂未定,连忙摸了摸自己的怀里,幸亏刚才把果子和小鱼放在怀里,如果拿在手上,可不就被发现了。想到这里,她急忙从后门出去,赶在被人发现之前把这些东西送到伍清钰手里,只要他吃下去,就算被发现了又能如何,难道还能让他吐出来不成?   却说邢嬷嬷一路走到前院,见所有人都不在,只好到县衙,请衙役把梁熙请了出来。   原来他们一直在打探虎头的父母,前段时间还在北陌县的报纸上登了寻人启事,上面画着虎头戴过的那顶虎头帽,和那双虎头小鞋。   今日邢嬷嬷去菜场买菜,一个卖菜的大婶这几日才看到了一张旧报纸上的启示,又知道邢嬷嬷是县衙里的嬷嬷,就告诉她,大约是去年十二月底的时候,曾有一个汉子来寻过孩子,那汉子相貌堂堂,衣着也很是华贵,只说自己姓辛,是什么地方的人到没说。   “那汉子可有说寻的孩子有什么特征吗?”梁熙问到。   邢嬷嬷说:“那汉子说丢失的是一个男娃娃,刚满周岁,头戴红色虎头帽,别的到没有细说。”   “莫非真的是虎头的爹?”梁熙想了想,说:“既然是这样,就继续在北陌县日报上登寻人启事吧,既然那大婶能看到,说不定有朝一日虎头的爹也能看到呢。”   邢嬷嬷也觉得这个主意可行,最近虎头一直放在几个嬷嬷的房间里,几个月下来,几个嬷嬷也都挺喜欢这个很少哭闹,总是乐呵呵的小娃娃,虽说嬷嬷们也能把虎头照顾得很好,可是孩子还是在自己的父母身边长大比较好,所以她们也都希望能快点寻到他的父母。   梁熙叫来主簿,把继续登寻人启事的事情交代了,突然想起一件事,又把县尉叫来问道:“昨日的那起斗殴事件,可处理妥当了?”   县尉连忙说:“下官正要向县令大人汇报此事。”   原来昨天下午有人来报,北陌县下的万家乡和九湾乡发生群体斗殴事件,数百乡民手持锄头、棍棒等物,打成了一片。梁熙知道后,让县尉带着衙差和两百护卫兵卒前去制止。   县尉说:“万家乡附近没有水源,灌溉用的水渠从九湾乡经过,以前也从没发生过什么事情。   只是去年万家乡的一户人家,娶了九湾乡一户人家的女儿,谁知道没几天那女子和人跑了。万家乡那人家觉得是九湾乡那家人骗婚,而九湾乡那人家说是万家乡那人家虐待自家女儿,所以女儿才跑了。两家人为这事还曾闹上公堂。   偏偏万家乡的灌溉水渠正好经过九湾乡那户人家的地,他就搬了石头把水渠给堵了,这才引致两个乡的乡民打了起来。”   梁熙听得目瞪口呆,这才想起卷宗里的确有这么一件事,是前任县令办理的,判万家乡那户人家休妻,九湾乡赔偿所有彩礼。   “那昨日他们可有商议好,以后这水渠如何处理?”梁熙说。   县尉有些头疼的说:“九湾乡那人家说,土地是他们家的,就不给万家乡的水渠经过,除非他们还自己的女儿回来。”   梁熙有些哭笑不得的说:“他家女儿自己跟人跑了,又去哪里寻回来?难道那水渠不能绕开他家的土地吗?”   县尉摇头说:“那处正好是两座山间,要绕开那户人家的土地,除非把山给搬开,否则这水渠就要绕到山另一边的北桑县去了。”   梁熙到是想到蔺秋设计的那个水车,水车虽然可以让水翻山越岭,可是一个乡的土地,和一个田庄的土地不可同日而语,要灌溉一个乡的土地,那得需要多大的水车才能够解决啊?   中午用膳的时候,梁熙还在想着这事,一向喜欢吃饭时聊天的人,难得的在饭桌上“食不言”了。   午膳后,蔺秋看着眉头深皱的梁熙,并没有开口询问,只是静静的坐在一边喝茶。   “秋儿。”   “嗯?”   “我记得你说过火药可以爆炸,只一点点就能把人给炸死,威力极为惊人,那可不可以把山给炸开?”梁熙想了无数的办法,还看过那附近的地图,那水渠如果要绕路就实在太远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山给搬走,可是那附近的山上巨石林立,根本无法靠人力搬运,这才想起蔺秋有一次说起的火药。   “可以。”   “石头也能炸开吗?”梁熙说着眼睛一亮。   “嗯,只要有足够的火药,多大的石头都可以炸开。”   “哇,那可太好了!”梁熙笑得眼睛都弯了。   蔺秋看着他的眼睛,也露出了一丝笑容,每次看到梁熙笑得眼睛弯弯的时候,蔺秋总觉得自己也很开心,一种从心底透出的温暖。   “你看,要从这里把山给搬走,这样水渠只需要从这里绕一点点位置就可以了。”梁熙拿来地图,对蔺秋说:“这山上有许多的巨石,非人力可以搬运,所以必须把石头炸碎了才行。”   蔺秋点了点头,从地图看,如果九湾乡那人家实在不给水渠经过,梁熙这个方法的确是最好的了,只是如果能找到那女子不是更好?   梁熙揉了揉太阳穴,说:“听说那女子卷了细软,和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一起跑了,人影都没了,到哪里去找?”   他话音刚落,就见刘嬷嬷急冲冲的进来,说:“太子殿下,衙门里的捕头求见,说是出事了。”   如果是小偷小摸、打架闹事一类的事情,通常捕头自己就能处理,真要寻到县令大人这里,那就肯定不是小事。   梁熙急忙换好衣冠出来,只见捕头带了两个衙差在门口等着,见他立刻上前说:“大人,刚才有人来报,金谷客栈里似乎发生了人命案。”   “似乎?”梁熙听了,一边向金谷客栈奔去,一边问。   “是。”捕头跟在后面,说:“是那里的小二来报,说后院里不断的传来女子的呼救声,还有男子大声喝骂的声音,只是他们怕那歹徒手持凶器,都不敢前去查看,只好来衙门里报案。”   “这青天白日的竟然敢杀人不成?”梁熙听了之后跑得更快。   秦瑜带了十几个护卫也跟随在后面,虽说县城里相对来说还是安全的,可是这太子是个没有安全意识的,上次失踪可不就是在县城里面吗?   金谷客栈离县衙只有两个街口,他们赶到的时候,后院的门外围了许多客栈里的客人,后院里还有一些断断续续的的女子惨叫声传来。   梁熙听得怒火中烧,这还真是没有王法了,对着那紧闭的大门就是用力一踹,那两扇厚实的大门竟然被踹得飞了出去。   秦瑜看着那飞出去的大门眼皮一跳,这客栈的门为了防盗,通常都做得非常结实,想不到这太子竟然有如此功夫,只一脚就把门踹得断裂开来。   梁熙这时候哪里还注意那门,带着捕头、衙差和护卫一伙人呼啦啦的全冲了进去,只见两个白腻腻的肉条正在床上翻滚耸动,其中一个还不住的发出惨叫声。   定睛一看,梁熙忍不住惊呼了出来:“乔二姐?!”      ☆、第82章      在场的人大多见过乔二姐,如果不是梁熙喊了一声,还真没人能认出那喊得声嘶力竭的女子是乔二姐。事实上,如果不是梁熙正好一眼对上她那双形似蔺秋的眼睛,也认不出乔二姐来。   委实是此时的乔二姐实在是太惨了,一张漂亮的脸蛋上糊满了鼻涕眼泪,半边脸肿得老高,身上满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淤痕,许多地方还破损流血。   “快,救人!”梁熙愣了一下,连忙喊身后的捕头。这乔二姐毕竟是女子,自己看到了她的身子已是不好,万一救的时候碰到挨着,岂不是对不起秋儿?梁熙的脑子里不由的跳出了这些想法。   捕头和两个衙差连忙上前,想把上面那男子扯开,谁知那男子披头散发、状似癫狂,却偏偏力大无穷,仅一招就把几个人给甩得倒飞了出去,一个衙差对着梁熙就撞了过来,被他身后的秦瑜一个闪身接住。   见此状况,秦瑜几步上前,举起手中腰刀,用刀鞘在那男子的脑后一拍,那男子全身一颤终于昏倒在乔二姐身上,让人惊异的是,他昏迷之际胯间竟然还在不住抽动。   等众人手忙脚乱的把那男人扯下来之后,只见乔二姐全身不住的发抖,一双胳膊被人从肩膀处卸了关节,两条修长的大腿分得大开,竟似合不拢一般不停的抽搐,两腿之间那处更是流血不止,床上、身上、被褥上到处是血迹。   “快,去喊医师。”梁熙一边怒吼一边自责,乔山豹临死前让自己照顾乔二姐,如今乔二姐却被人如此欺凌,他火冒三丈的冲过去对着趴在地上的男子就踢了一脚,那男子被踢得打了个滚,一头乱发分开,露出一张宛若女子般美貌的俊颜,梁熙顿时睁大了双眼,惊呼道:“伍……伍先生?!”   此人正是伍清钰。   却说伍清钰自从那日听乔二姐说到珍珠白玉果,顿时动了心思,这天龙魄一时间不易寻到,如果能找到那珍珠白玉果,也不枉自己在北陌县辛苦一趟。等了七八日,这乔二姐总算是带着白玉果和雪鱼来了,他内心一阵狂喜,脸上却做出一副感动的模样,搂着乔二姐很是腻歪了一阵。   乔二姐担心被发现,催促着伍清钰赶紧吃下那果子。   伍清钰这时却有些踌躇,毕竟书中记载,这珍珠白玉果虽是驻颜珍品,却也是穿肠毒药。他再三询问乔二姐是如何取得这几样东西,又与记忆里的资料不断比对。这珍珠白玉果到是容易辨认,其色莹白如玉,置阳光下如有彩光流过,故名珍珠白玉果。   只是这解毒的雪水和雪鱼就不那么容易辨认了。雪水和普通的水没有区别,伍清钰闻了闻乔二姐带来的酒壶,因为在皮囊里放得久了,还有一股子皮革的味道。那雪鱼许是放得太长时间,为防止腐坏,鱼头被斩掉了,颜色还有点发绿。   伍清钰到是想找人来试药,可是果子一共只有三颗,他担心万一服用得太少药效不够,岂不是空欢喜一场。又见乔二姐信誓旦旦,知道这女人对自己死心塌地,想来也不会欺骗自己,就依照书上记载,先是吃下珍珠白玉果,待腹中开始疼痛,又喝下酒壶里的雪水,直到感觉一股热流直冲下腹,才吃下雪鱼。   谁知道那雪鱼吃下之后,下腹的热流不仅没有消失,还愈演愈烈,某处不可为外人道的地方更是开始肿胀发疼。   伍清钰心中不由的开始惊慌,连忙把乔二姐带来的两条雪鱼全吃了下去,可是那处丝毫没有消停下来的迹象,他心下明白这雪鱼怕是出了问题,可是已经制止不住自己的身体,连脑子都开始变得迷迷糊糊,他抬头看了一眼乔二姐,只觉得面前这女子前所未见的妖娆美艳,站起来搂过乔二姐就上了床。   乔二姐初尝情之滋味,见爱郎如此情急自然乐意配合,可是没多久她就觉得不对劲了,平日里伍清钰总是表现得温文尔雅,就连房事也对她分外照顾,何曾有过如此一味的蛮干,待她就着屋内昏暗的光线细看,这才发现伍清钰目光涣散、满面狰狞、脸色更是通红如血,顿时吓得她不住的推拒起来。   谁知道伍清钰却突然发起狠来,一拳打在她的脸上,双手抓住乔二姐的两条胳膊用力一拽,竟然将她的胳膊生生拉脱了臼,只疼得乔二姐差点昏死过去。   这情之一事,男女动情便有了那舒畅润滑之物,乔二姐又惊又痛,那里还会动情,待那处干涸之后就只剩下疼痛难忍,偏偏伍清钰已经没了神志,竟然弄得乔二姐那处血流不止,如果不是店小二在外面听到乔二姐的呼救声,去报了案,怕是两人都要死在这里。   梁熙不知道这里面的经过,见这两人一个是秋儿的先生,一个是自己答应照顾的女子,立刻头疼起来,他连忙让人用被子盖住乔二姐,又把所有人赶出屋外,让他们不要将此事外传。   过了一会儿,衙差带着医师赶来,见此景象,便是见多识广的医师也白了脸色。   乔二姐两条胳膊都没有断裂,只要把关节安回去就行了,至于身上都是皮外伤,只是两腿之间那处伤得有点严重,好在北陌县因为是小地方,医师比较少,所以每个医师所学也必须杂,这请来的医师对女子妇科也算拿手,各种药粉膏脂塞了进去,没一会儿就止住了流血。   只是晕倒在地的伍清钰就比较麻烦了,医师一看便知道这分明是中了极为猛烈的春药,就连昏迷了都不能止住他胯间的耸动,甚至那物事还不住的有液体流出,只是已经不知道出了多少次,早就稀薄得如白水一般,如果不能解了这药,怕是此人也活不长了。   “连你也解不了这药吗?”梁熙很是愤怒,到底是谁这么歹毒下的春药,居然这样害秋儿的先生和乔二姐。   医师脸色微红,说:“草民无能,这么烈的春药闻所未闻,更不知道该如何解了。”   梁熙揉了揉眉间,突然想起蔺秋的一个嬷嬷似乎懂得调制迷药,也不知道她懂不懂这春药,急忙让人回县衙把邢嬷嬷请来。   那衙差一路狂奔回县衙,在后院见到了几位嬷嬷,他可分不清谁是邢嬷嬷,只好当着几位嬷嬷的面把事情说了。   刘嬷嬷听得眉头一跳,急步就冲了出去,来到冰窖里一数那珍珠白玉果的数目,果然少了几颗,顿时气得眉毛倒竖,怒气冲冲的就要去客栈里杀了乔二姐,居然敢偷自家小公子的药,真是不知死活的玩意儿。   刚走到门口,正好撞见蔺秋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陈繁和庞嬷嬷。   蔺秋被刘嬷嬷身上的杀气激得一颤,脚下一个不稳向后就倒,吓得刘嬷嬷和庞嬷嬷连忙伸手去扶,只见陈繁身子一晃已经将蔺秋扶在怀里。   “小公子,你没事吧?”刘嬷嬷脸色苍白的把蔺秋扶着站稳,心底内疚得无以复加。   “不要担心,我没事。”蔺秋轻轻的拍了拍刘嬷嬷的手,说:“发生了什么事吗?”   刘嬷嬷见蔺秋反过来安慰自己,更是难过,想到那两个敢于觊觎珍珠白玉果的家伙也愈加恼怒,只是要杀人这种事情,她不想在蔺秋面前说出来。   谁知后面跟着的衙差居然上前,把客栈里的事情说了,这衙差还以为刘嬷嬷是急着去救人呢,连忙为她辩解道:“请太子妃不要怪罪嬷嬷,她也是急着去救那伍先生。”   “伍先生?”蔺秋眉头一挑。他刚才看得清清楚楚,刘嬷嬷一脸的煞气,哪里象是去救人,分明是要去杀人吧。他想了想,说:“既然是去救人,那就快些去吧,无论如何伍先生曾经教过我,乔二姐也曾帮过太子。”   刘嬷嬷听得一愣,等蔺秋离开了才反应过来,小公子这是要她保住伍清钰和乔二姐的性命。虽然她从心底就想将那二人千刀万剐,可是自家小公子既然说了,要留他二人的性命,刘嬷嬷也只好听从。   于是她磨磨蹭蹭的去冰窖二层取了一条雪鱼,磨磨唧唧的来到客栈,又慢慢悠悠的喂伍清钰吃下雪鱼。至于伍清钰会不会因为时间太长而出什么问题,那就不关她的事情了,反正性命是保住了。   一条雪鱼捏碎了和水灌下去,伍清钰原本赤红的脸色很快恢复白皙,只是有些苍白过头了。他倒是很快就醒了过来,只是双目失焦,一脸的迷茫,一副不知道今夕何夕的模样。   刘嬷嬷也懒得理他,走到床前,对着床上一脸凄惨的乔二姐说:“乔家二丫头,你敢偷了太子妃的药来送情郎,我也真是该佩服你。只是你竟然把那些做菜的小鱼当雪鱼拿走了,现在可不就自食恶果了,这或许就是上天的报应。”   原来,为了防止雪鱼腐坏,她们将雪鱼逐一包裹了,放在冰窖第二层的冰块中央,乔二姐不知就里,见旁边有一些做菜的白色的小鱼就以为是雪鱼,自然也就解不了珍珠白玉果的春药毒了。   梁熙在后面听得瞪大了双眼,他怎么也想不到乔二姐竟然会去偷东西,偷的还是为蔺秋治病的药。   “梁熙,你听我说,我是冤枉的,我……”乔二姐不顾身上的疼痛,用刚刚接好的胳膊撑起身子。她被伍清钰吓怕了,现在只想回到县衙后院去,就算冷冷清清,起码不会有人把自己往死里折腾。   可是梁熙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83章      正如龙有逆鳞,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块禁区,只要触犯了这块禁区,许多人可以瞬间化身为魔。   梁熙也有一块禁区,里面住着的是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小人儿,蔺秋。   虽然两个人从成亲那日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也不过刚满一年,可是梁熙在蔺秋那里得到了他从未有过的关心,甚至在来北陌县的路上,蔺秋病得快要人事不知的时候,还要写下书信,让家人不要因为自己的病而怪罪梁熙。   梁熙自问不是个不识好歹的人,蔺秋对他的好,点点滴滴都在心头,在马匪寨子里酒醉的那一夜春梦,更是让他对蔺秋动了情。   这段时间来,梁熙定下心学习功课、处理政事,越发的对蔺秋敬佩不以,那许多让自己头疼的公事,蔺秋却能轻易的一挥而就,至于各种各样的知识,就连李太傅都要拜服。   这种既敬且爱的心思,让梁熙恨不得将蔺秋捧在手里、含在嘴里,只怕他受一点委屈。   而最让梁熙挂心的就是蔺秋的身体。   前段时间因为静云师太的到来,苏烨也从边关大营赶回来,见见自己这个许久未见的妹妹,梁熙听他们说到曾有个弟弟,就像蔺秋一样是个商业天才,只可惜身体不好,年纪轻轻的就过世了。   他们说者无心,梁熙听者有意,想到如果有一日蔺秋不在了,他的心就如刀割一般,连续多日都在夜间惊醒,非要摸一摸蔺秋的小脸,确定他还在呼吸才能看继续安睡。   珍珠白玉果是唯一的希望,是蔺秋以后不用再担心风吹日晒就会生病的神药,当初一共也就摘了那么几十颗,静云炼药之前需要试药,即使试药成功,真正炼制还有可能失败……梁熙一直担心果子不够,可偏偏现在边关还有几十万胡子,又不能再回去采摘。   这种时候乔二姐居然还来偷走了一些,这可不就是触犯了梁熙的禁区。   回到县衙,梁熙很是暴躁的在屋里转来转去,如果不是当初答应了乔山豹,他很可能砍了那两个人。可是如果就这样原谅他们,这心里的火无论如何压不下去。   他这里正转圈呢,陈繁捧着厚厚一叠的资料进来,并打算向梁熙说一声,去边关大营调去一些调配火药的材料,也好早日炸开山石修建水渠。   “县令大人是在为何事烦忧?”陈繁好歹也是师爷,为县令解忧是他的工作。   梁熙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咬着牙说:“还能因为何事,不就是那乔二姐,我答应了她爹要照顾她,谁知道她居然敢偷秋儿的药!”   刚才陈繁也听了一些,知道那个经常来拜访的伍先生中了春药,需要刘嬷嬷前去救治。现在又听梁熙说乔二姐偷了蔺秋的药,难道就是那春药?   他立刻摇了摇头,不说蔺秋尚小,不可能吃那种东西,就是那清明的眼神也不是尝过情事的样子。想到刚才在后院门口,蔺秋被刘嬷嬷的杀气冲撞而倒在自己怀里,鼻腔里似乎还能闻到他身上常年服药而有的异香。   陈繁沉了眼眸,说:“县令大人当初可有答应要如何照顾?”   梁熙想了想说:“只说要照顾一辈子,别的到没有答应什么。”   陈繁说:“那便是了,乔二姐是马匪,就算她父亲尚在世,如此偷盗行为也要按马匪的规矩来办,大人何不请那两位副头领来问问,马匪们是如何处理偷盗的。”   梁熙听得一喜,说:“对,正该如此。”   这边陈繁去边关大营调取材料,那边梁熙派了衙差去请两位副头领前来。   听完梁熙的诉说,张戍和郑晃都是一脸的气愤加恨铁不成钢,在马匪看来,偷盗是最没出息的人才会做的事,乔二姐偷盗的东西还是新任大头领妻子的救命药,这如果按马匪的规矩,点天灯那都是轻的。   郑晃性子火爆,拍着桌子怒道:“这简直就是给大头领丢脸,必须剥皮抽筋、点天灯,就算是乔大头领在这里也说不出什么!”   张戍毕竟沉稳一些,而且当初乔山豹对他又有恩,沉吟了一下,说:“乔二姐做出这等事情,的确是罪无可恕,只是……毕竟答应过乔大头领要照顾她,如果处罚过重,难免会被外人闲话,不如就把她找个地方关押起来,每日送些吃食,由得她自生自灭去吧。”   虽然梁熙对这个结果不甚满意,不过他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方法,乔二姐虽然不像她逢人就说的那样,是他的救命恩人,但也的确是帮过梁熙,在马匪寨子的时候也对他多有照顾,真要做出“剥皮抽筋”一类的事情,梁熙自己心里那一关也过不去。   “倒是乔二姐那个情郎……”张戍皱起一双粗重的浓眉,说:“乔二姐去偷药,应该就是此人唆使的,这人处心积虑的打探县衙后院之事,怕是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对此人必须格外小心。”   伍清钰毕竟是蔺秋的先生,梁熙难免存了几分爱屋及乌的想法,听张戍这样一说才反应过来,当初他们穿过草原回来的路上,装珍珠白玉果的布包就放在乔二姐身边,如果她早知道珍珠白玉果的功效,那时候就该动手了,可是事隔这么久她才想到要偷这果子,肯定是被人唆使。   想到伍清钰前段时间的来访,梁熙不由的更为懊恼,自己竟然还觉得此人不错,甚至宴请于他。   待张戍和郑晃离开,梁熙叫来秦瑜,让他派人去客栈接回乔二姐,以偷盗的名义将她押入县衙大牢,因为顾念着乔山豹和炭头的恩情,只将她单独关押,并没有和其他犯人关在一处。   只是对伍清钰该如何处理,梁熙却有些头疼。就算心里明白他在打探自己或者蔺秋的事情,可是无凭无据就不能将他如何。   “要是能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就好了。”梁熙叹了一口气。   不过他的这个希望短时间内是无法实现了,因为当天晚上伍清钰就跑了。   “跑了?”梁熙第二天一早才听到衙差来报。   “是,昨天半夜时,几个在外面守夜的兄弟都被人打晕了,醒来就不见人影了。”衙差一脸的沮丧,因为他也是守夜的人员之一,当时他根本什么人也没看到,只觉得脑后一疼就晕了过去。   梁熙点点头,让他退下了。   昨天伍清钰一直昏昏沉沉的样子,医师也说他身体太虚,怕是三五日内都无法行动,这才让他留在客栈内,只派了几个衙差守着,想不到他竟然有本事逃跑。是他有帮手,还是他恢复力惊人?不管是哪一样,只他一声不吭的急冲冲逃离,就说明他所谋一定不小。   蔺秋早膳后换了衣袍正要外出,就见梁熙一个人闷声不响的坐在厅里,眉头皱得死死的。   “发生什么事了?”蔺秋走过去,站在他的面前,用细瘦的手指揉了揉梁熙的眉间。   梁熙握住蔺秋的手,说:“我只是在想,如果有人能查探各种情报,将危险防范于未然,那该多好。”   “查探情报?”蔺秋眨了眨眼睛,说:“锦衣卫?”   “锦衣卫是什么?”梁熙有些诧异的问。   蔺秋一时有些无言,在这个世界待得越久,他就越发的清楚,这是个和以前的游戏世界完全不同的地方,虽然游戏世界的知识在这里可以通用,可是历史、文化、风俗……许多的东西都完全不一样。   这里和曾经的那个世界完全没有交集,甚至不是平行世界,因为地理环境也完全不同。所以他可以把所知道的知识随意的使用,完全不用担心影响未来,因为在这个世界里,未来是由这个时代的所有人创造的,包括自己。   从建造水车开始,一直到写给蔺敛的关于火器的资料,蔺秋从来没有任何隐藏,甚至如果梁熙早十天问他什么是锦衣卫,蔺秋也会毫不犹豫的告诉他,锦衣卫是明朝的情报机关。   可是就在几天前,蔺秋去北陌县日报的印刷所,听到两个印刷工的聊天。   “为什么那个如来佛要把孙悟空压在五行山下,明明是玉皇大帝太小心眼了。”   “因为孙悟空是个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妖怪啊。”   “妖怪又怎么了?他本事那么大。”   “本事再大,只要是妖怪那就是异类,没把他给一把火烧了就不错了。”   “火可烧不死孙悟空……”   ……   蔺秋不知道,如果告诉梁熙自己不是蔺秋本人,而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npc非人类,梁熙会如何看待自己,是象原本那般,还是把自己当成异类,一把火烧了呢?   “秋儿,你怎么了?”梁熙见蔺秋望着自己愣愣的发呆,明明是和平日里没有区别的表情,梁熙却能在他的眼里看到一丝不安。   “锦衣卫……就是……我为未来情报机关起的名字。”蔺秋看着梁熙的双眼,只觉得自己的心口酸痛难忍。   “啊?你已经把名字都想好了啊?”梁熙丝毫没有怀疑的说。   “嗯。”蔺秋点了点头,借口还要去作坊查看羊毛毯的出货情况,急急忙忙的走了,只是步伐太快,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般。      ☆、第84章      羊毛毯作坊这已经出第二批货了,第一批只有三十来条盖毯,全是试织品,单调的羊毛原色,有些地方还厚薄不均。   这种东西自然不能拿去卖,所以蔺秋让人把这些试织品全部送到了蔺敛那里,把蔺敛感动得恨不得全搬进自己的主帅府里,这可是儿子对自己的一片孝心啊!   可惜不知道谁给透露到了蔺柏那里,他竟然带着大小将领前来,说这种毯子从未见过,自己愿意以身试用……蔺敛被他气得肝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可还是被蔺柏和一群眼冒绿光的将领们把毯子给抢了,只给他留了一条。之后很长时间蔺敛大将军的周围数米之内阴风阵阵,竟无人敢于靠近。   这一次的有部分是盖毯,一部分是地毯。   因为天气开始转热,盖毯全做成了薄毯,只有五十来张,宽一米五,长二米,大部分是以花卉为图案,也有仙鹤延年、猛虎下山等图案,四边以同色的锦缎包边,看着极为华贵。   而地毯却只有两张,长宽皆为三米,一副飞龙在天图,一副是百鸟朝凤图,不用说也知道这两张地毯是要送入宫中。   要打广告,就要找最吸引眼球的人和地段。   大梁国谁最吸引眼球?当然是皇帝梁洪烈和皇后楚氏。最吸引眼球的地方是哪里?不用说也是乾清宫和坤宁宫。只要地毯铺在这两处,不用多久,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就都会知道,有了这么一种华美的奢侈品。   大梁国是穷,平民穷、国库穷,连身为皇帝的梁洪烈也穷,穷得甚至没有钱来修缮后宫,可是那些达官贵人们却各个富得流油,对奢侈品的追求永无止尽。   福满银楼的首饰只吸引了那些贵妇人和小姐、太太们,而地毯却可以吸引那些达官贵人们。   北陌县地处北疆,离京城即使是快马也要八、九日的路程,蔺秋不可能让衙差或者护卫们去护送这批羊毛毯,干脆写信给梅影子,花钱请他来护送。   梅影子接到来信,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让一个山匪来护送货物?自己女儿的这个小叔子莫不是磕坏脑子了?   不过看到到货地是京城,梅影子又兴奋了。   京城=自己女儿的住地。   去京城=可以看到自己女儿!   一想到这里,梅影子简直就是泪流满面,他可是好几年没见到自己女儿了!可怜他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啊,才十三岁就被蔺岳那个黑小子给勾搭跑了啊,一跑十几年啊,才回来看过他几次啊,一年都没几封书信的啊……   几个副头领满头大汗的看着自家大头领,一个魁梧得象黑熊一般的大汉哭得梨花带雨的……实在是让人看不下去了。   “大哥……这信里写的是啥啊?”一个副头领被另几个给踹上前,只好硬着头皮来问。   梅影子大手一挥,说:“有个生意,老子要去一趟北疆,你们几个在家里守着。”   “啊!是有啥好事吗?大哥要带几个人去?啥时候回来啊?”众人到不觉得意外,虽然他们大部分时间奉公守法,种田度日,可偶尔打点野食也是有的,比如某贪官运回乡的金银,或者某盗匪集团的红货。   “哈哈,当然是好事!”梅影子笑得一脸梦幻。   众副头领不流汗了,他们开始泪流不止,大小姐啊,你快回来看看吧,大头领肯定是脑子磕坏了啊!   第二天一早,梅影子带了二十个身手不错的山匪,快马加鞭的赶去北陌县,一路上还不时发出令人惊悚的狂笑声。跟随的山匪个个脸色煞白,他们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临出门之前,几个副头领都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望着自己。   蔺秋这边刚刚把货物装好,梅影子已经带着人赶到。   别看这一次的货物不多,却也装了四辆马车。深知广告重要性的蔺秋又怎么会忘了包装,每张毯子都用精美的锦盒装着,上面还用金线绣了“福满织毯”四个字。两张地毯无法装盒,只用防水的油布裹了,外面又用一个巨大的锦袋装了,上面同样用金线绣的是“福满织毯”。   作为内帑的负责人,张德儿当然要跟随这第一批的货物,到了京城他还要负责广告和销售的进行。   梅影子根本不在乎到底要运多少东西,他一边搓着大手,一边对蔺秋说:“那个……太子妃啊,你这些货物是运一次啊,还是经常要运啊?”   蔺秋看了他一眼,说:“大约每个月都要运一次。”   作坊现在还在继续扩大,织毯机已经有四十台了,房子也从最早的三排十二间扩大到了二十间,邻近的土地也被蔺秋买了下来,打算起一些正规的宿舍,总不能让那些妇孺一直住在作坊里面。   另外,蔺秋打算除了羊毛毯还要再发展其他的产业,比如酿酒、皮革等。一些中低档的酒和皮革制品可以本地,或者附近郡县销售,可是高档的只能运到京城才有市场。   “每个月都有啊!”梅影子的一双牛眼瞪得硕大,咧开嘴笑了。那不是每个月都能进京城去看女儿了?!   他丝毫没想到,从北陌县到京城的路途往返正好要一个月,如果他每次都护送的话,就必须在路途中不断的往返。   事实证明,不管是大将军还是山匪大头领,只要遇到和自己儿女相关的事情,都只是一个傻爸爸。   山匪傻爸爸护送着羊毛毯出发了,为了能早日看到自家女儿,这一路上就没怎么休息,天没亮就出发,天不黑透了绝对不休息,人家快马还要八、九天的时间,他竟然不顾危险抄近路,十三天就赶到了京城。   一进京城,梅影子直接把马车和手下丢给张德儿,自己一把拎过一个路人,押着那人把自己带到了蔺大将军府。   刚走到门前,就见大门“轰”的一声从里面打开,一个一身戎装的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正是梅氏。   梅影子以为自己女儿是来迎接自己的,连忙一把将手里拎的那人丢到一边,整了整自己风尘仆仆的衣袍。   谁知没等他开口,梅氏已经一脸诧异的喊道:“爹?你怎么来了?”   “我……”梅影子刚想说话。   梅氏已经拉着他就走,边走还边说:“回头再说,先和女儿去打一架。”   “打架?”梅影子瞬间就怒了,自己那么乖、那么可爱、那么美丽、那么贤良淑德……的女儿,居然被人欺负了?他立刻开始挽袖子,恶狠狠的说:“是谁欺负我家女儿了?让爹爹把他捶扁了,挂门上当帘子。”   梅氏柳眉倒竖,怒气冲冲的说:“还不是秦珑那个龟孙子,居然说三殿下的墓是大将军派人烧的,今天我非要捏碎了他两颗龟蛋不可!”   山匪傻爸爸丝毫没觉得自己女儿用词有问题,盯着梅氏上上下下的瞧了一遍又一遍,满意的想,我家女儿真是越来越漂亮了,也会打扮了,头上都戴上花了。不过那个秦珑是什么东西?蔺敛那家伙烧了谁的墓了?烧就烧了呗,又不是什么大事。   梅影子并不知道,秦珑就是秦慕天的嫡次子,他和身为礼部尚书的嫡长子哥哥不同,对做官他一点兴趣也没有,他只好风月。   一般人说的好风月,不过是风流的另一种说法,而秦珑却是真的把风月这两个字给吃进了骨子里。   当年三皇子还在世时,在京城里的公子里,唯一能在诗词上与他抗衡的就是秦珑。只是三皇子的诗词以清雅凄美着称,而秦珑的却是婉约绮丽闻名。不仅如此,秦珑的书画造诣也颇为不俗,京城里几乎每家出名的青楼和倌馆都有他的墨宝。   是的,青楼和倌馆……   秦珑家中姬妾无数,可他最常出现的地方就是青楼和倌馆,每次他的出现,那些妓子和小倌就会抛开身边的恩客,不顾一切的围在他身边,眼里心里只有秦珑一个。这不仅仅因为他文采风流,又生得英俊潇洒,还因为他对每个人都温柔似水。   用京城里菊香阁头牌墨玉的话来说,秦珑公子就算是个乞丐,我们也会扫榻相迎,因为我们在别的恩客眼里,不过是个玩物,但在秦珑公子眼里,我们却是他那一晚的爱人。   可是就这样一个人,却有个大缺陷,用现代的话来说,他一喝酒就嘴上没把门的了。   就在之前一天,秦珑在一家倌馆里喝多了几杯,写下了一首艳词之后,不由的为自己神交许久的三皇子叹息。他怀里那个腰肢柔软的小倌也极爱三皇子的诗词,闻言不由的说起三皇子死了还要被人焚棺,实在是太可怜了。   谁知秦珑开始大骂蔺敛,说就是他派人烧了三皇子的棺木。   那小倌知道秦珑一喝多了就会乱说话,也不在意,只扶了他进房。   可是旁边的客人却都听了个清楚,第二天秦珑还没从小倌的床上爬起来,这话已经传得满京城都是了。   这天正好苏红衣带着孙氏出去了,梅氏从丫头的口里知道这话,打探清楚秦珑还在那家倌馆没出来,立刻就冲了出去,连个阻拦的人都没有,还在门口拉上正好来看自己的父亲。   一路急冲,梅氏带着自己父亲来到那家倌馆,在门口叉着腰大喝一声:“秦珑!你个龟孙子给我出来!”      ☆、第85章      这时午时已过,正是夜间场所刚刚开始开门营业的时候,这附近青楼云集、倌馆林立,许多昨晚留宿的客人正要离去,也有今日正要来潇洒一把的客人刚刚进门,猛然间听到这一声吼叫,都惊得连忙回头来看。   待看清楚那一声怒吼的是谁,周遭所有人,不管是接客的老鸨、妓子,还是客人、路人,全都齐刷刷的离开十米开外。   要问这京城里谁最不能招惹?大梁国皇帝梁洪烈?错!正确答案是蔺家二儿媳梅氏。   大梁国言论自由,市井小民可以在茶馆酒楼八卦天家家事,可以对朝中大臣评头论足,即使传入梁洪烈的耳中,也不过一笑而过,只要你不要诋毁辱骂即可。   可是,如果涉及蔺府里的人,那就要小心谨慎了,因为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招来大祸。   梅氏十三岁就跟着蔺岳下山,先是闯荡江湖,后又女扮男装加入边军,这才打动了蔺岳娶她为妻,成亲后梅氏离开边军来到京城,一心一意的伺候婆婆照顾小叔,在蔺敛和苏红衣的眼中,她是最称心的儿媳妇。   可是这个儿媳妇护短,而且是护短到了极致。   但凡有人敢于得罪蔺家的人,不论是公婆、叔伯、妯娌,甚至是下人,只要被梅氏知道,那就等着倒霉吧。   君不见多少敢于在朝堂上弹劾蔺敛的“勇士”们,回去都恨不得挖个洞躲起来,就怕被梅氏知道了自己的“丰功伟业”,因为前车之鉴实在太过凄惨,半夜被剃光了脑袋和眉毛的,坐着轿子突然轿杆断裂摔断腿脚的,莫名其妙跌入粪坑的……相比之下,那半路被人劫下殴打一顿的,已经算是好的了。   说也奇怪,梅氏如此胆大妄为,可是上至梁洪烈,下至蔺敛、苏红衣,却从来没有人制止她。   不过如果细想一下,也不难解释。   蔺敛手握兵权,大部分的武将都出自他的帐下,如果他再和文臣们“你好、我好、大家好”,请问蔺敛大将军,你想做什么?反而现在文臣看他不顺眼,动不动找点麻烦,梁洪烈也多了几分放心。   梅氏不懂这其中的道理,她只是见不得自家人受欺负,就像秦珑,一个天天在青楼里打滚的坏坯子,居然也敢诋毁自家公爹,那不是找打吗?   秦珑这时也刚起来,昨夜的那个小倌正满面含春的为他更衣,突然听到楼下的声音,还有些纳闷,这是谁啊?   “秦公子,不好了,那个母老虎来找你麻烦了!”一个小倌急冲冲的推门进来。   “哪个母老虎?”秦珑更纳闷了,自家那个母老虎早就不管自己了啊。   “哎呀,还有哪个,不就是大将军府的那个梅氏!”那小倌说话间,利落的为秦珑穿上鞋袜,说:“漱玉,快带秦公子从后门离开吧。”   “梅氏?”秦珑当然知道梅氏是谁,每个月都能听到好几次她的大名,不是揍了这个官员,就是打了那个世家子弟,可是她为什么要找自己的麻烦,自己可没得罪她啊。   秦珑早忘了酒醉时说的话,可是昨夜陪他一同喝酒的漱玉可忘不了,一听梅氏找上门来,立刻知道是为了什么,他一张小脸吓得煞白,连忙拉着秦珑的手就往外走,边走还边说:“秦公子快随我来,你赶快回家躲起来,过些时候再出来,或许那梅氏就没那么大火气了。”   秦珑一脸迷茫的跟在他后面,从后门出去,坐上一辆倌馆里的马车,绕了好大的一个圈才回家,一进门就被管家请到了秦慕天的书房里。   “父亲。”秦珑上前行礼。   “嗯,你昨天说的话,是从哪里听来的?”秦慕天沉着一张脸,语气也阴森森的。   秦珑还没到家,秦慕天已经知道了他在倌馆里说的话,也知道了梅氏前去找麻烦,秦珑从后门溜了的事。   说蔺敛派人烧了三皇子的墓,秦慕天第一个不信,他恨蔺敛,也非常乐意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蔺敛,可是在他看来,蔺敛如果真要烧哪个皇子的墓,也该是自己女儿生的二皇子的墓,而不是宋子胥的女儿生的三皇子墓。   但现在秦慕天最在意的却是,秦珑为什么会说出这话,他很了解自己这个儿子,看着风流倜傥、文采斐然,其实就是个草包,最容易被人蛊惑。虽然不喜欢这个儿子,但他毕竟是自己的嫡子,他自己可以打、可以骂,却不能任人利用。   “昨天说的话?”秦珑完全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说三皇子的墓是蔺敛派人烧毁的。”秦慕天老远就闻到一股酒气,知道他肯定是喝多了,也懒得让他自己慢慢想。   “啊,对啊,是清钰告诉我的,父亲,一定要找人弹劾蔺敛,他真是太龌蹉了,居然做出这种事情来。”秦珑听到这话,立刻一脸的愤恨。   “清钰?伍清钰?”秦慕天一愣。自从上次伍清钰去了北陌县之后,已经过了小半年了,一直没有他的音讯,他是什么时候回来了?   “正是他,我前几日见到他……呃,他说的。”秦珑说着,偷偷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   秦珑是个男女不拘的,伍清钰有才气又貌美,两人很早之前就好上了,这些年伍清钰从秦珑这里得了不少的好处,包括各种情报。因为秦家的情人鸟现在是秦珑在管理,所以梁熙失踪的消息传来,秦珑立刻拿去讨好伍清钰了。   之后伍清钰就消失了一段时间,等这次他再回来,秦珑发现伍清钰似乎变了。以前伍清钰虽然貌美,可是毕竟年纪大了,即使脸蛋保养得再好,身上的皮肤摸起来还是有些松弛了。可是现在他仿佛返老还童了一般,皮肤变得紧致细腻,比那十几岁的少年还要柔滑。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以前伍清钰虽然在床上也算放的开,但还算有节制,这次再见时,简直就是索求无度,一晚上没完没了的要,弄得秦珑第二天走路都腿发抖。   “可有证据?”秦慕天的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   秦珑说:“三皇子的墓被烧当日,当值的是千户马墉。马墉的父亲曾在蔺敛帐下,在边关大战中是蔺敛亲手救了他的性命,马墉一直对蔺敛言听计从。太子大婚之前,蔺敛回京的时候,马墉还曾和他父亲去大将军府拜见蔺敛。之后,马墉的父亲在一个南边来的商人那里,买了一大桶的鲛人油。”   “鲛人油?!”秦慕天猛的站了起来。   鲛人油是一种极为容易燃烧的油脂,传闻是用海中鲛人的脂肪提炼出来的,这种油脂燃烧不需要多少空气,而且燃烧的时候几乎没有油烟,所以常常被用来做陵墓里的长明灯。   “这消息确切吗?”秦慕天有些紧张的问。   三皇子的陵墓被焚案一直没有破,秦慕天曾看过调查的卷宗,上面记录了勘察的信息,有人怀疑是有人进陵墓盗窃,不慎碰倒了棺木旁的长明灯,这才引发了火灾,因为棺木虽然被焚,但是在炭化的棺木上找到了未烧尽的鲛人油。   “啊?”秦珑想了想,说:“清钰到是给了我一份资料,我放书房了。”   “去取来。”秦慕天急忙道。   等秦珑取来那份资料,秦慕天细细的看完,上面记载了马墉父亲如何受蔺敛大恩,蔺敛回京城时,两人是如何拜访,之后又如何在商人那里购买了鲛人油。资料十分详细,何年何月,甚至买鲛人油用了多少银两都写了。唯一没写的只有那个商人是谁。   秦慕天放下资料,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他多少明白伍清钰的意思,这些资料绝大部分都是真的,只有买鲛人油这件事是假的。可是只要他找一个商人来证实,马墉的父亲的确曾买过鲛人油,那么这份资料就全成真的了。   “要不要做呢?”秦慕天的手指继续在膝盖上敲着。   说实在的,现在不是弹劾蔺敛的好时机,边关有三十多万胡子虎视眈眈,自己唯一能掌兵权的孙子又被弄到太子身边做了护卫,即使扳倒了蔺敛,他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而且,伍清钰为什么现在把这份资料给自己?他的目的是什么?   就在秦慕天拿不定主意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有人大声喧哗,声音大得他在内宅的书房里都听得一清二楚。   “秦瑜龟儿子,给老娘滚出来!”   秦慕天额角猛的一跳,梅氏?!这母老虎居然追到自己家里来了?她喊秦珑是龟儿子,那自己成了什么了?   没等他做出反应,管家已经一路小跑着过来,一头一脸的灰尘,说:“老爷,不好了,那个梅氏把咱家大门给砸了!”   “什么?!”秦慕天大怒,带着管家就向大门走。   秦珑呆立了一会儿,见自己父亲头也不回的走了,想到伍清钰那越发柔软的腰肢,干脆拍了拍衣袍去找伍清钰了。   秦府的大门口,两扇大门被人踢得倒在当地,二十几个护院、小厮呲牙咧嘴的倒在地上,哎哟哎哟的不停咒骂喊疼。   梅氏手持一杆从护院手里夺过来的木棍,旁边还站着一个黑熊般的男人,口里大喊:“秦珑龟儿子,你再不出来,我就拆了你家!一把火全给你烧了!”      ☆、第86章      蔺岳天生神力,当年梅影子能和他打个旗鼓相当,又怎么可能是个力气小的,梅氏虽是女子,但她十五岁就上战场,对着千军万马都毫无惧色的,又怎么可能没有依仗。   没错,梅氏绝对不会仗势欺人,她也不会以理服人,她只会以力服人,因为她根本就是个力气不输蔺岳的女力士。   只一脚就踢碎了秦府的大门,紧接着一拳打倒了一个护院,抢过他手里的木棍一个横扫,围上来的护院和小厮就全倒下了。   梅影子在旁边看得老怀大畅,不愧是自己的女儿,这功夫快比得上自己了。   而秦慕天却是气得手脚发抖,这京城里的秦府大宅虽然不是祖宅,却也住了二十多年了,现在居然被人把大门都拆了。被其他几个家族知道了,还不把嘴巴都笑歪了。   “梅氏,你……你……”秦慕天哆嗦着嘴唇皮,指着梅氏,半天才喊道:“老夫要去皇上面前告你!”   梅氏自幼就不懂什么叫害怕,闻言翻了个白眼,抬腿就往里走,秦慕天虽然讨厌,可是那个敢污蔑自家公爹的秦珑更可恨,这次可不能再让他跑了。   秦慕天哪里肯让梅氏进去,立刻给旁边的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心神领会,一边叫家丁、护院阻挡梅氏,一边派人去吏部通知自家的大少爷。   梅氏虽然冲动,但毕竟在京城这么久,到底知道分寸,只是把阻拦自己的家丁护院丢出去便罢了。梅影子可不懂这些,但凡有人靠近就是一掌拍飞,运气好的掉进花丛、水塘,也就受点皮外伤,喝几口水,运气不好的撞在墙上、柱子上,直接头破血流晕倒在地。   秦家的家底丰厚,秦府占地面积极为广阔,大大小小的房间足有上百,连花园都有六七个,梅氏一边打架一边找人,哪里还寻得到秦珑,况且,这时候秦珑早就从后门溜了。   一时间秦府里鸡飞狗跳,家丁的惨叫声、女眷的惊呼声、物品的破碎声不断响起,真是怎一个热闹了得。   就在这一团热闹中,一个公鸭嗓子在秦府大门响起:“皇上驾到!”   皇上?   秦慕天眼珠子一转,往后一倒,跌在管家的怀里,坐在地上开始两眼翻白,一副有出气没进气的模样。   “老爷~”管家立刻扯着嗓子哀嚎了一声,一边为秦慕天揉着胸口,一边斜着眼睛向大门外看。   于是梁洪烈走进大门的时候,就见内宅之中人声喧闹,秦慕天倒在不远处的花坛边,一个管家在旁边哭天抹泪,仿佛他已经没救了。   梁洪烈其实在门外早就看得真切,这会儿努力憋着笑,一脸着急的问道:“秦翁这是怎么了?”   秦慕天到是想起来告状,奈何现在他正装晕,只好由旁边的管家代劳。   那管家也是个伶俐人,连忙把秦慕天放下,膝行了几步,一边磕头一边说:“皇上万岁,求皇上为我家老爷做主啊!那梅氏胆大妄为,今日不知道发了什么癫,不仅将我秦府大门踢烂,打伤秦府下人,现在还带了个男人闯进后宅打闹,惊吓女眷,更将我家老爷给气成这样。想我家老爷对皇上忠心耿耿,大少爷忠公体国、清正廉洁……现在却被一个无知妇人如此羞辱,求皇上开恩做主啊!”   他涕泪交加的把这一番话说完,不知道的说不定都要为秦府上下拘一把同情泪,可是梁洪烈却是恨不得一把把他提溜起来,捏着他的脖子怒吼:“你这混蛋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秦慕天忠心耿耿?他要是忠心,大梁国就再没有奸诈之徒了!秦琚要是清正廉洁,我大梁国就不会有那么多尸位素餐的无能大臣了!”   奈何即使是一国之君也不能肆意,有时候甚至要打落牙齿和血吞。   梁洪烈脸上满是怒意,说:“王骞。”   “奴婢在。”   “去把蔺梅氏给朕带过来。”   “奴婢遵旨。”   王骞低眉顺眼的带了两个小太监,寻着那吵闹声找了过去,沿途的女眷和丫鬟连忙躲进屋内,家丁小厮立刻垂手站在一边,也有那机灵的过来带路。   刚走到一个院子门口,就见院门内接连飞出几个家丁,紧接着一个大汉走了出来,只见他皮肤黝黑、满面虬髯,虎背熊腰的仿似一头黑熊,把王骞和两个小太监都吓了一跳。   只听他嘿嘿一笑,说:“就你们这点小胳膊腿,也敢来挡你爷爷的路,再敢挡道,爷爷把你们的胳膊腿全给卸了!”说完还捏着拳头,一副下的肌肉高高的鼓了鼓,直把王骞看得两眼冒光。   这大汉正是梅影子,他陪着自己女儿一路打进秦府内宅,身为一个山匪,他可不懂什么内宅不能擅入的规矩,正打得高兴,突然感到一股炽热的目光,扭头一看,只见旁边立着一个身穿团花衫的男子。   “你是谁?也要来挨爷爷的拳头吗?”梅影子眼神不善的打量着王骞,嗯,小白脸一个,身无二两肉,一捏就碎了。   王骞痴迷的望着梅影子那宽阔的肩膀、健硕的体格、精干的腰身,在心里不断的赞叹,这世间竟然有如此雄壮威武的汉子,虽然年纪大了一些,可是咱家的年纪也不小了……哎呀,这可怎么办压,咱家这心都快跳出来了。   梅影子见那人望着自己半天不说话,正想着这人莫不是个傻子?就见自己女儿走出来喊了一声“爹”,连忙扭头说:“找到那个龟蛋了吗?”   王骞这一下到是醒了过来,听梅氏喊这汉子为“爹”,立刻知道这就是山匪梅影子,轻咳一声,说:“皇上召见蔺梅氏。”   梅氏不认识王骞,不过看他的衣着也知道是宫中的首领太监,听到皇上召见,倒是有些惊讶,眨了眨眼睛,说:“这位公公怎么称呼?”   王骞巴不得她问,连忙说:“咱家姓王,单名一个骞字,在皇上身边伺候。”说完,又低声补了一句“也不过刚刚过了而立,未曾结食”,说着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梅影子。   在大梁国,太监是可以结婚的,只不过如果结婚了就必须出宫,不能继续在宫中伺候,出宫的时候宫中还会给一笔聘礼或嫁妆。如果想在宫中伺候,又觉得寂寞的,也有一个选择,就是与宫中的宫女或者太监“结食”,其实和结婚区别不大,宫中也会立档,安排两人同住,也有贺礼。   梅影子听不懂什么叫“结食”,梅氏是懂的,不过她并不在意,自己母亲去世得早,如果父亲想再娶,男人、女人、太监并无不同,只要两人相亲相爱一辈子就行。   “劳烦王公公带路。”梅氏说着拉了一把梅影子。   “好。”王骞笑眯眯的一边带路,一边把前门的情况说了,还很体贴的说:“蔺少夫人不用担心,皇上心里明白着呢,只是一会儿千万别顶着他就行了。”他这儿还没和梅影子对上话呢,已经开始关心起人家的女儿了。   “多谢王公公。”梅氏见王骞的目光一直粘在自己父亲身边,干脆把梅影子拉过来,说:“这是我爹,今天刚到京城。”   “知道,知道,早就听说蔺少夫人的父亲是梅影寨的大头领,今日一见,果然是威武霸气啊。梅头领是专门来看蔺少夫人的吗?”王骞的笑容更加灿烂。   梅影子被他那灿烂的笑容弄得连打了两个哆嗦,舌头都开始有些打结,说:“啊,不……不是,我是帮太子妃送东西来的。对了,也有送给皇帝的。”   “太子妃?”王骞一愣,刚想再问,已经快到大门口了,只好按下话头。   大门处,秦慕天悠悠“醒来”,见到梁洪烈就是一顿的哭诉,一张菊花般的老脸上满是泪水。   “皇上啊,那蔺梅氏实在是可恶,无缘无故的毁我大门,殴打我家人,必须严惩啊,皇上。”   梁洪烈看着他在那里唱作俱佳,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今天一早他就收到消息,秦家嫡子秦珑在倌馆里说,三皇子的墓是蔺敛烧的,之后就有人来报,梅氏去倌馆里找麻烦去了。那时梁洪烈就开始等,等着梅氏的更进一步动作,他知道倌馆里的人为了不惹麻烦,一定会把秦珑送走,以梅氏那护短又冲动的性格,肯定会去秦府大闹。   自从梁熙失踪,梁洪烈把秦瑜调到北陌县充任护卫,秦慕天已经老实快半年了,虽然下面的小动作不断,但只要不影响大局,梁洪烈也听之任之了。   而这次秦珑突然说出三皇子的墓是蔺敛烧的,梁洪烈立刻警觉了,这莫不是秦慕天又有什么计划?   所以梅氏往秦府走的时候,梁洪烈也出宫向秦府而来,只是他没想到,这个梅氏居然如此彪悍,把秦府的大门都给砸了,嗯,可惜不能直接奖励梅氏,那就回头得给太子妃送点赏赐过去。   “皇上,蔺梅氏带到。”   “臣妾蔺梅氏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梁洪烈点点头,扭头去看,只见梅氏依礼跪下磕头请安,到是旁边站着一个彪形大汉,不仅不磕头,反而看向自己的眼神很是不善。   王骞在旁边急得一脑袋汗,连忙在旁边解释说:“皇上,这是蔺梅氏的父亲,今日刚到京城。”   梁洪烈当年起义时,也多有和草莽打交道的经历,对梅影子到并无恶感,转而看向梅氏,说:“蔺梅氏,你可知罪!”      ☆、第87章      “皇上,臣妾不知何罪。”梅氏一副坦荡荡的表情,看着很是无辜。   梁洪烈忍不住眼角抽了抽,蔺敛那个老家伙家里没一个是简单的,就连这个一向以冲动闻名的二儿媳也那么会装蒜。眼角扫过旁边一边抹眼泪,一边恶狠狠盯着梅氏的秦慕天,说:“你砸坏秦府大门,又擅闯秦府内宅,打伤秦府家人,你还说不知何罪?”   梅氏一听这话,立刻一脸气愤的指着秦慕天说:“皇上,这秦老头派他儿子四处造谣,诋毁我公爹,我上门评理,他不仅不交出他儿子,还不许我进门!”   秦老头?   秦慕天顿时瞪大了双眼,气得满面通红,要不是梁洪烈在旁边,他就要破口大骂了,想他堂堂秦氏一族的家主,嫡长子更是官拜吏部尚书,嫡女是贵妃,就连皇上都要叫他一声秦翁,这疯妇居然叫他秦老头?!   梁洪烈却是忍笑忍得辛苦,这秦慕天老奸巨滑,平日里没少给他找麻烦,要不是因为当初起义时受了他的支助,秦家的关系网又太过强大,岂能容他到现在。今日能看到他吃瘪,梁洪烈只觉得全身舒畅,特别想仰天大笑,只可惜还必须忍着。   “咳咳,你说秦翁的儿子诋毁大将军,可有证据?”   梅氏说:“当然有,就是秦珑那个龟儿子,昨天晚上在墨香阁说三殿下的棺木是我公爹烧的,当时很多人都听到了,现在市井之间都流传开了。皇上,我公爹冤枉啊!求皇上为我公爹做主!”   梁洪烈虽然在听到“龟儿子”几个字的时候,几乎要笑出声了,脸上却是一脸愤怒,说:“秦翁,可有此事?”   秦慕天知道这事瞒不了,又被梅氏这一通欺辱,顿时恶向胆边生,一咬牙,说:“皇上,却有此事。”   “哦?”梁洪烈双眼一眯,看向秦慕天的双眼里闪过一丝寒光。   可是秦慕天正弯着腰,没看到那丝寒光,继续说:“老夫前几日刚刚得知了一些消息,因为还未完全证实,所以没有禀告皇上。”   “是何消息?”梁洪烈的话语里仿佛带着寒冰。   秦慕天却是心中一喜,看来皇上对三皇子棺木被烧一事,依旧是怒火冲天,连忙把伍清钰所给的资料上的事情说了,又说:“因为那个商人还没有找到,所以才没禀告皇上,偏偏犬子知道后,心里为三皇子殿下鸣不平,酒后无意中说了出来,还请皇上恕罪。”   梁洪烈没想到他居然能说出这许多东西来,梁洪烈没见过马墉,可是却知道马墉的父亲马峻。马峻是起义后期加入起义队伍的,伍清钰的资料里并没有提及这一段,秦慕天只知道蔺敛救过马峻的命,却不知道马峻也曾受过梁洪烈的大恩。   马峻原本是个饱读诗书的书生,几次赶考都因为科场舞弊而名落孙山,那年再次落榜,正好因为梁洪烈起义而被困在京城里,他家中清寒,考试完身上的盘缠也用完了,只好在京城里为人打工赚钱,谁知道梁洪烈起义打了好几年,马峻等了两年,毕竟挂念家中的妻儿,只好冒险回家。   等他回到家中,才知道他走后没多久,身怀六甲的妻子上街买菜时,被当地的一个恶霸看中,抢回家中凌辱,回来后仅一个月就产下儿子去世了。老父去那恶霸家评理,又被他家人一脚踢在心口,当场亡故。   马峻到家时,家中只剩下已经哭瞎了双眼的老母亲,和一个不足月产下的儿子,如果不是左邻右舍的帮衬,母亲和儿子大概也活不了。   他原本想报官,可是却被老母亲拉住,告诉他,那恶霸家中是朝廷里的大官,当地县令又是那大官的门生,如果他去告状,不仅不会受理,很可能还会陪上一条命。   痛失爱妻和老父却不能报仇,马峻又是伤心又是气恼一病不起,就在这时候,梁洪烈的起义队伍正好打到了他们县,那恶霸和县令因为作恶多端,被梁洪烈亲自斩杀,也算是为马峻报了夺妻杀父之仇。马峻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受此大恩,干脆将老母幼子托付给邻居,加入了起义队伍。   原本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梁洪烈应该是想不起他的,可是梁洪烈却偏偏对马峻印象深刻,因为每过一处,只要捉住了贪官恶霸,马峻就一定争取亲手行刑,然后不断的劝说当地百姓加入队伍。   梁洪烈曾听过一次马峻的说辞,简直把他夸成了天上有、地下无的大英雄,大梁国未来的明君,只要跟着梁洪烈起义就有好日子,云云。梁洪烈自己听了都觉得脸红,偏偏马峻一边说,一边双眼冒光,让梁洪烈阻止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起义成功后,梁洪烈本想让马峻留在朝堂为官,可是马峻却选择了去边关,因为当时有消息胡国要大举进攻大梁国,马峻要为自己的恩人守土。后来在一场大战中断了一臂,这才离开了边关,回乡做了个教书先生。五年前,他又把儿子马墉送到了边关,梁洪烈感念他的忠义,又知道他只有这一个儿子,这才把马墉调到京城。   说马峻买鲛人油烧了三皇子的墓,梁洪烈觉得就算是自己烧墓,都比马峻烧墓要靠谱,蔺敛是忠心不二,可是马峻已经超脱了忠心的范畴,他简直就是把梁洪烈当神一般,只差供一尊梁洪烈的像了。   梁洪烈虽然知道这事绝对不是马峻做的,却不能在秦慕天面前表露分毫,否则以秦慕天的狠辣,很可能弄个死无对证出来,那就害了马峻一家了。   王骞在旁边虽然目不斜视,却一直悄悄的关注着梁洪烈的脸色,见他面露踌躇,立刻递了个眼色给梅氏,嘴唇动了动,做了个“门”的口型。   梅氏虽然冲动,但脑筋也算机灵,立刻反应过来,说:“皇上,千万不可听信这秦老头的一面之词,就算马墉的父亲买了那鲛人油,又是如何打开了墓门?臣妾听闻,那墓门里面有一大石球顶住墓门,从外面根本无法推开。”   对于这个问题,秦慕天也没办法解释,但现在已经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只好说:“想来那马墉自有办法,说不定他惯为盗墓掘坟,这等宵小之事老夫又如何得知。”   “盗墓掘坟?”一直在旁边充当布景的梅影子突然说话了,只见他一脸兴味的说:“现在还有人敢做这等事情?”   秦慕天根本不想理他,见他搭话,就说:“那有什么稀奇?”   “当然稀奇!”梅影子却是两眼一瞪,说:“当年我祖辈立下的规矩,但凡有人敢于做出辱人祖先,盗墓掘坟之事,定要斩其双手。为此我们梅影寨灭了好几户掘金家族,想不到现在还有这种事情。”   众人听得都是一愣,梅氏自己知道自家事,他们梅家先祖是个巨盗,少不得做过一些失了阴德的事情,后来不知道受了谁的感化,洗手不干了,这才建了梅影寨,并定下规矩,只为匪不为盗,尤其不可掘金盗墓,只是那些个本事还是留了下来。   想到这里,梅氏不由的问道:“父亲,你可知道如果墓门被从内用石球顶住,要如何从外面打开?”   “什么样的墓门?”梅影子和他女儿一样,都是没什么神经的,旁边还站着皇帝,两个人就这么聊起天来。   梅氏没去看过,知道得到底不详细,只好大致的说了一下,梅影子挠挠脑袋,说:“听着好像挺简单的,应该一根铁线就能开了,不过如果能去看看就更清楚了。”   梁洪烈原本只是来看看秦慕天又要闹什么幺蛾子,不想这话题就转到了该如何开墓门了,不过想想这样也好,一来可以拖延时间保全马峻一家,二来或许真的可以找到那盗墓烧棺之人,虽然三皇子不是他一直给予厚望的大皇子,平时关注也不多,但好歹那是自己的儿子,死了还要被人毁尸,实在是让梁洪烈无法忍受。   “王骞。”   “奴婢在。”   “你带这位梅……壮士去皇陵查看,看看能否找到打开墓门的方法。”   “奴婢遵旨。”   王骞领了旨意,兴高采烈的带着梅影子赶往皇陵,梅影子一脸的不乐意,他到京城见女儿还不足半日,就被人带走了,如果不是女儿安慰他,说查看完回蔺府,亲自下厨给他做红烧肘子吃,他说不定真的会抗旨。   再说秦慕天,他怎么都没搞明白,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家这大门还烂着,旁边的家丁护院各个鼻青脸肿,怎么有一个凶手就走了?   “皇上,那老夫……”   他一句话刚起了个头,梁洪烈已经双手一拍,说:“对了,秦翁,朕今日来是因为日前答应了秦贵妃,要为秦翁亲题一匾。来啊……”   只见后面两个侍卫抬了一块用红绸蒙的匾过来,秦慕天顾不得说话,连忙跪谢,他的确让妻子给女儿带话,让皇帝题一块匾,只是没想到会今天送来,这是凑巧吗?   因为要迎匾,秦慕天也没办法再揪着梅氏不放,等梁洪烈走了,梅氏也乘机离开了。   秦慕天掀开蒙着的红绸一看,顿时脸色苍白,手脚发软,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见匾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四个大字“凌云之志”。      ☆、第88章      凌云之志?   这的确是个好词,可是秦慕天却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只觉得那几个字杀气腾腾,每一笔都仿佛带着刀剑的寒光。   龙腾入云,飞于九天之上。   虽然许多鸟类都能飞到云层之上,可是秦慕天却不由的多想。   秦慕天这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朝一日登上皇位,为此他付出了半生的心血,如果不是他的性格太过谨小慎微,起义之初就干掉梁洪烈,说不定现在皇位上坐的就是他了。   凭借着从龙之功,又有女儿秦贵妃的枕边风,他把自己的嫡长子推到了吏部尚书的位置,现在朝堂上他几乎可以领文官的半壁江山,六部里到处是他的人,只要能再弄到兵权,皇位就是他囊中之物。   因为他的谨慎,连梁洪烈也抓不住他的大错,所以秦慕天一直以为自己那点心思谁都不知道,其实他觊觎皇位的事情,不说路人皆知,在世家里也早就不是秘密了,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现在突然收到这么一块写着“凌云之志”的匾,秦慕天只觉得仿佛被人扒光了丢在街上,所有人都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不说秦慕天在这里惊慌失措,只说那王骞带了梅影子去皇陵。   三皇子的墓早已重修完毕,现在皇陵里的守卫增加了两倍之多,每隔不远就能看到有护卫巡视。   王骞通知了护卫头领,带着梅影子来到三皇子的陵墓前。   梅影子虽然没做过盗墓的事,但他接掌梅影寨的时候,他的父亲就把祖传的技艺全都传授给了他。现在他在墓门前转了几圈,已经大致知道墓门是如何开启的了。   皇陵的墓门虽然大小不同,内部结构却几乎是统一的,关上墓门的时候,启动一个机关,一个巨大的石球从一条弯沟里滚过,卡入门后的一个凹槽内,把墓门顶死,这样即便是蔺岳那样的神力,也无法从外部推开墓门。   可是那石球是圆的,如果用力推,还是可以把墓门推开一丝缝隙的,这时候只要用铁线弄成一个活动的圆环,再以竹竿送入墓门,圈住那石球,再将竹竿伸长进墓道里,搭在放长明灯盏的石台上,以竹竿将石球一边向上吊起来,一边回推到那个弯沟,墓门就能打开了。   其实,说白了也就是利用杠杆原理,这巨大的石球就算是一个如王骞般,没有任何功夫的人都能移开。   王骞听完梅影子的话,惊讶得瞪大了一双桃花眼,这京城六扇门里所有捕头都解不开的迷,他只转了几圈就解开了。等他惊讶完,一颗心顿时跳得仿如鹿撞,这男人不仅身形魁梧、体格健壮,还有那么睿智的心。   于是回去的一路上,骑在马上的梅影子觉得好似没穿衣服一般,全身上下都凉飕飕的,他左顾右盼,却没想到原因就在旁边的马车里。   如何开墓门是解开了,可是到底是谁烧的棺木却依旧不知道。   梁洪烈在朝堂上大发雷霆,这么简单的法子就能把墓门打开,那么皇陵之中所有的陵墓就成了盗墓贼的后花园,想啥时候去逛逛都行。   修建皇陵是由工部负责,前几年皇子接二连三的暴毙,工部几乎累成了死狗,好不容易消停了两年,又出了这种事情。   工部尚书蒙褚一边向皇上请罪,一边在心里把当年设计皇陵的工部先辈们拉出来打小人。这皇陵的设计是大梁国开国之初就设计好了,与现在的工部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为啥挨骂的却是自己……   梁洪烈自己也年纪大了,他和楚皇后的合葬陵两年前就开始动工,他不像很多皇帝那样,一登基就开始修皇陵,他的陵墓也算不得宏伟,他只想死后与楚皇后安安静静的葬在一处就够了,可是现在看来,这皇陵的设计实在是不够保险。   退朝后,梁洪烈依旧心情不好,在御书房里转了几个圈,也没耐心看奏章,干脆去坤宁宫看望楚皇后。   楚皇后已经怀孕六个多月了,前段时间因为妊娠反应,吃不下睡不好的,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连带着太医院里的御医们也都遭了罪,整日的面对着皇帝的怒火,连惊带吓的,跟着楚皇后一起日渐消瘦。   好在这两个月终于好了一些,在御医的调理下,楚皇后不仅肚子仿佛吹了气一般大了起来,人也胖了许多,看着珠圆玉润的,反而显得更年轻了。   楚皇后这时候正依在榻上,看着几个小太监把那块织成百鸟朝凤的地毯铺在坤宁宫的正堂里。   要说这地毯也许比不上现代社会的那般细致,但胜在这里的人从未见过,而且蔺秋是根据游戏里的一副地毯绘成,以朱红色为底色,一只金凤凰停在梧桐树上,旁边是各色雀鸟,看着热闹又喜庆,楚皇后越看越喜欢,干脆脱了鞋,赤着脚在地毯上走来走去,毛茸茸暖洋洋的纯羊毛地毯,搔得脚底有些痒痒的,楚皇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梁洪烈怕累着楚皇后,也没让人通传就直接进了门,正好看到楚皇后笑得眉眼弯弯的,连带着他的心情也好了许多,说:“皇后何事如此开心?”   楚皇后一手扶着腰,笑着说:“皇上,快来看看太子妃让人送来的地毯。”   梁洪烈自然也看到了那块地毯,微微有些惊讶的说:“地毯?”   楚皇后过来拉着他的手,说:“皇上快脱了鞋袜,站上来试试。”   梁洪烈难得看到楚皇后如此高兴,也乐得陪她,脱去鞋袜踩到地毯上,只觉得仿佛踩在皮毛上,却又比皮毛更加软和,而且再漂亮的皮毛也没有如此绚烂的花色,忍不住笑道:“这又是太子妃想出来的玩意儿?到是漂亮得紧。”   楚皇后兴致勃勃的用脚趾点着地毯上的一只雀鸟,说:“皇上你看这些鸟儿,就象活的一样。”   也亏得大梁国矿产丰富,各种染色剂都不缺,这地毯上每只雀鸟的羽毛颜色都不同,只看那只凤凰,身上的羽毛仿佛真的一般,又夹杂了极细的金线在里面,被透入的阳光一照,金光闪闪的尾羽好似在舞动。   楚皇后说完,又指着旁边的一个大卷包裹,说:“那里还有一副,说是献给皇上的,我还没看,听说是飞龙在天图。”   梁洪烈心情更好,扶着楚皇后坐下,笑着说:“难为这孩子想着我们,到比熙儿还更懂事。”   楚皇后嗔了他一眼,说:“我听来人说,熙儿最近不仅刻苦学习,还很认真的处理政事,每日都忙个不停,可比以前要上进得多了。”   能放心把梁熙放到北陌县那么远的地方,梁洪烈自然也在他身边安排了人,所以梁洪烈也早知道梁熙自从回来之后,的确要比以前努力了许多,只可惜底子太弱,在很多时候还是要李太傅和陈繁的帮忙,甚至连太子妃都忙得团团转。   想到这里,梁洪烈不由的叹了口气,说:“早知道他去草原一趟,回来就能知道上进,就该早早的把他赶出去尝尝苦头,现在的他别说辰儿,就是耀儿也比他……”说到这里,梁洪烈住了嘴,只是眉头却皱了起来。   梁辰是他的长子,天资聪颖又好学不掇,是梁洪烈给予最大希望的儿子,年仅九岁就带着一同听政,亲自解答他的各种问题。梁洪烈甚至想过,等梁辰三十岁那年,就把皇位传给他,自己当个太上皇,带着楚皇后找处山清水秀的行宫住下,每日陪着楚皇后种花养草,以弥补当年起义时的分离之苦。   谁知道梁辰却早早的夭折了,梁洪烈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四皇子梁耀身上,毕竟比起只知道武枪弄棒的老二梁旭,或者满心风花雪月的老三梁焌,梁耀要更加务实,也更细心,可惜最后还是……   楚皇后想到两个死去的儿子,神色也暗淡了下来。   梁洪烈见她如此,连忙提起精神来安慰她,这孕妇最忌的就是心思过重,楚皇后又是高龄孕妇,怀孕之初就因为梁熙失踪,导致胎位不稳,差点没了孩子,现在可是不能再受刺激。   楚皇后勉强笑了笑,说:“昨儿我听说,焌儿的棺木是大将军烧的,这是怎么回事?”   梁洪烈把事情大致的说了一遍。   楚皇后点了点头,告知她此事的那个宫人,当晚就被她找了个借口杖毙了,特意把此事告诉给自己,后面肯定有人指使。   现在她正在非常时期,为了能保全腹中的这个孩子,即便是妊娠反应最强烈的时候,她也把持着凤印,丝毫没有把后宫的管理交出去,可即便是这样,自己宫里居然还是有人被收买了。楚皇后一点也不想知道那宫人的后面是谁,任何可能危害到自己和孩子的人,先处置了再说。   楚皇后想了想,说:“既然这个梅影子能知道如何打开墓门,那何不让他设计一个连他都打不开的门?而且,我听闻蔺夫人的一个兄弟精于机关阵法,让他们一同设计,或许会更好。”   梁洪烈也知道苏烨善于机关阵法,更是机关暗器的高手,由他来设计皇陵中的机关,怕是任何盗墓人都会有来无回,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楚皇后,点了点头。      ☆、第89章      暂且不说京城里的这些事,只说那边关战事已经打了半年,而且还有继续打下去的可能。   自从蔺秋设计出诸多守城的武器,胡国多次攻城皆以失败告终,偏偏太子胡瓦尔为了自己的声望不受损,又不能轻易撤退。国师胡赞和胡瓦尔秘密商议之后,回草原游说未参战的大小部落,居然又被他带来了三十多万的兵力,现在已经是七十万大军聚集在边关一带,大战一触即发。   胡瓦尔站在大帐前,看着那密密麻麻的营帐和兵马,眼里带着一丝兴奋,可是嘴里也在隐隐发苦。十多年前胡国和大梁国一战,胡国出兵近八十万,最后死伤大半而归,这些年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一些元气,这里几乎是胡国所有的兵马了,如果这次再输,不仅自己不可能有坐上皇位的那一天,就是胡国也要完了。   只是当年兵败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当时领兵的主将刚愎自用,和底下的部落头领不和,不仅各自为战,还彼此下暗绊子,再加上当时的第一高手被苏红衣所杀,军队没了士气,最后兵败如山倒。   而现在……   胡瓦尔瞥了一眼旁边的哈齐海,如果这个现今的第一高手死了,那么他就能接手哈部,包括哈部那一大片肥美的草原……   退回大帐之中,胡瓦尔开始打赢和打输的利弊,当然,不管最后如何,一开始还是要赢上几场,否则士气没了,其他的部落说不定会立刻撤兵。   而同一时间,大梁国的太子正在欢呼雀跃。   “哇,厉害!太厉害了!”梁熙拉着蔺秋的手,大声吼叫道。   他绝对不是故意对蔺秋吼叫的,实在是他的耳朵现在听什么都嗡嗡作响,所以吼叫只是本能反应而已。   十日之前陈繁去边关调取配置火药的材料,回来时不仅带回了材料,还带来了几个匠人。   蔺敛曾亲自试验了火药的威力,一根竹节大小的炸药,就生生的炸塌了一个山洞,几座山外都能感受到脚下的土地在振动,也能听到那闷雷一般的声响。   蔺敛不敢私藏,早早的密奏给了梁洪烈,只是一直没有收到回音。   这一次如果不是蔺秋亲自写了信,蔺敛绝对会反对炸山,且不说是否危险,就是那保密措施也必须严密。如果被胡子知道了,未来的计划可就都要胎死腹中了。只不过因为蔺秋的一封信,孩奴大将军不仅如数给了材料,连匠人都派了来。   几个匠人在蔺秋的指导下做了十几根炸药,又仔细测算了需要炸开的那块山地,特地选了个风和日丽的干爽天气,把附近所有人等疏散,这才埋下炸药,用一根长香做了个延时点火的装置,把山石炸开。   梁熙带着蔺秋站在一里地外观看,还是被震得双耳欲聋,看到那四下飞溅的山石,梁熙兴奋得直跳脚。   蔺秋曾经向梁熙形容过爆炸时的样子,所以梁熙在最初的惊讶之后,就只有兴奋。可是旁边的人却都脸色苍白,全身战栗不止,几乎站立不住。   过了许久,才有李太傅在后面喃喃的说了句:“世间竟有这等神物,实在是……天佑大梁啊。”   大梁国贫穷,最大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山地太多,河道不够密集,不管是运输还是农田灌溉都极度不方便。   可是现在有了这炸药,修路、挖水渠都会变得方便。有了路,北边的木材、草药、皮货、矿石……可以很快运到南方,而南方的盐巴、粮食、布匹……也能轻易的运到北边。而修建水渠,许多原本水资源缺乏的地区就能成为良田。这不仅仅是增加了商税和粮税,从这里延伸出来的各种消费而产生的税收都将大大的增加。   就如同现代社会说的“要想富、先修路”,这道理谁都懂,可是以前要修一条平整的道路实在太难,而这炸药终于给了大梁国希望。   大梁国贫困的第二个原因就是外敌,北边的胡国,西边的赞古国,南边的越国和渥国,不断的战事几乎每年都要掏空国库。   可是现在,有了如此的神物,哪里还会害怕那些外敌,来多少都能炸死。   梁熙当然也知道这些,他把搬开碎石修建水渠的后续工作安排好,回县衙的路上,难得没有骑马,挤上了蔺秋的马车。   “秋儿,这炸药虽然犀利,可是点火太不方便。而且胡子不傻,不像山石那样呆在原地等我们点燃炸药,除非把胡子引到预先埋了炸药的地方……可是你也说了,在空旷的地方,这炸药爆炸的威力并不大……”梁熙说着把帽子脱下来放在旁边的小桌上,天气越来越暖,他都开始有些出汗了。   “嗯。”蔺秋点了点头,并没有出声打断他。   梁熙接着说:“如果能有一个山谷,把胡子引到里面,山谷两边放炸药,炸开的山石肯定可以杀伤不少胡子。可是这北疆附近的山地很少,就算有山地,也大多是刚才那种土丘。所以我想……能不能做一个类似那种‘燃烧弹’的东西,但是把火药放在里面,这样,爆炸的时候,是否威力会更大?”   车厢里的光线并不好,可是蔺秋还是能看到梁熙的双眼在闪闪发亮。   梁熙在草原上,曾亲眼见到被掳走的大梁国奴隶,他们救下的那三个奴隶,在寨子被破的时候,死在了胡子的手里。   梁熙记得其中有一个奴隶叫安,平安的安,他被掳走的时候年纪还小,已经记不得自己姓什么了,只剩下了这个“安”字,想来这是他的父母对他的祝福和期许,希望他能一世平安,可是他却被胡子捉去做了许多年的奴隶,最后还凄惨的死去。   草原上所看到的一切,成为了梁熙心中的一根刺。等他回来后,听说胡子大军还曾让奴隶去攻城,故意让奴隶被活活烧死,以此来打击边军的士气,这根刺已经成了一把利刀,每当想起就觉得心疼得无以复加。   他是太子,有朝一日还要登基,成为这个国家的皇帝,大梁国的每一个人都是他的子民,他又怎么能眼见自己的子民受到如此的伤害。   最近他发狠学习,尤其是对军事一块特别用功,他虽然很佩服蔺秋写出来的《三十六计》,可是他毕竟不是那种有着九曲十八弯心思的人,所以心底还是更崇尚“以力服人”。   “是可以的。”蔺秋说着,把手放进了梁熙的手掌上。   梁熙握住蔺秋的手,双眼更见明亮。蔺秋很少主动接触他,只在他做对了什么事情,或者表现特别好的时候,才会主动把手放在他的手上。每当这时候,梁熙就会特别的兴奋。   “那么点火呢?是否可以不需要那么麻烦?”梁熙又问。   现在的炸药,必须人为点火,又危险又麻烦,难道到了战场上,还要举着一根火把,点燃一根炸药丢出去吗?   游戏里有一种土制地雷,虽然有拉线点火的装置,可是那毕竟是一个仿古的游戏,点火装置非常的原始,臭弹的几率很高。蔺秋知道如何做那个点火装置,却不知道该如何提高成功率,他能轻易的把东西复制出来,可是他本身却不是一个发明者。   不过……蔺秋看着身边的那个人,勾了勾嘴角。   喜爱玩游戏的人,大多脑子灵活,而且对能吸引自己的东西特别专注,君不见多少游戏玩家为了找到更快速的练级方法开动脑子,为了打一个副本boss彻夜不眠。   梁熙没玩过电脑游戏,可是他的本质上和许多游戏玩家是一样的。   回到县衙后,蔺秋绘制了一个很原始的拉线点火装置给他,果然把他的注意力给彻底吸引住了,和几个蔺敛派来的匠人做了几个出来试验,果然如蔺秋所说的容易失败,剧烈的晃动,甚至天气潮湿都会影响成功率。   这下他更忙了,除了学习和政事,现在还要搞发明创造……如果不是蔺秋让陈繁盯着他,他恨不得连觉都不睡了。   就在这时候,胡国的兵力集结完毕,再次对大梁国发动了攻击,而这次,蔺敛没有继续被动的防御,而是出关迎战了。   胡瓦尔……不,不仅仅是胡瓦尔,几乎所有的胡国人都以为自己在做梦,大梁国的边关大门居然打开了?   以前也不是没有打开过,每次他们战败撤退的时候,蔺岳那个黑大个都会冲出去再杀上几圈,只是那毕竟是他们撤退的时候才会发生的事情,这次居然还没开打,边关大门就打开了?   没等他们想明白,三千骑兵已经在城墙上弓箭兵的护卫下出城,待他们集结完毕,两千辆造型古怪的马车陆续出城。   “蔺敛那个老家伙要做什么?”胡瓦尔看着大梁国的那点兵力,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相对七十多万的胡国兵力,只有三千骑兵和两千马车的大梁国,几乎就像蚊子一般,一拍就会死无全尸,可是胡瓦尔就是从心底感到强烈的不安。   “殿下。”胡赞同样不安,可是现在绝对不是退缩的时候。   胡瓦尔看了他一眼,翻身上马,抽出腰刀,大喝一声:“进攻!”      ☆、第90章      大梁国这次带兵的是蔺柏,他像往常那样没有穿盔甲,只着一身白衣骑在一匹通体黝黑的骏马上,望着远处正在集结,打算进行冲锋的胡子军队,薄凉的嘴角边荡起一丝冷笑。   “列阵。”蔺柏说着抬起一边手臂。   “列阵!”命令被快速,有效的执行下去。   用三匹马拉的马车只有五百辆,后面拉着的是一个巨大的黑色箱子,只见这些马车飞快的驶到阵前,每两辆马车之间留下了可容两匹马并行的空隙。   在它们的身后是两千五百辆两匹马拉的马车,后面是四面挡板只到腰际的车厢,每辆车上除了驭夫,各站了四个手持长兵器的士兵。   最后才是三千身着黑甲的骑兵。   胡国这次领兵的是第一高手,哈部首领哈齐海。   哈齐海刚刚三十岁,身形魁梧,骑的是一匹罕见的照夜狮子,这种马通体雪白,四肢修长,鬃毛卷曲飘逸,夜间能发出荧光,故名照夜狮子。   原本这次应该是胡色达领兵,可是胡瓦尔对大梁国只派出了一万多兵力感到不安,不想让自己的堂兄去冒险,而哈齐海正好请战,就派了哈齐海为先锋,并给了他五万兵马。   胡国的队伍集结完毕,哈齐海站在一处高坡上,同样望着大梁国的兵马冷笑连连,之前他一直没有亲自出征,因为他并不擅长攻城。   胡国的男人生在帐篷里,长在马背上,而哈齐海却是生在马背上,长在马背上。   哈部三十年前差点被灭部,他的父亲在部落战争中死去,母亲带着哈部剩下的人一路逃亡,那时候她已经快要临盆了,可是敌人一路追赶,让她连停下来把孩子生出来的时间都没有,最后在奔驰的马背上生下了哈齐海。   后来哈齐海的母亲嫁给了一个小部落的首领,等哈齐海十六岁的时候,又毒死了自己的丈夫,推哈齐海做了首领,十几年来部落不断扩大,现在哈部已经是仅次于胡部的大部落了。   “哈齐海,你会是统一草原的伟大君主。”   这是哈齐海从记事起,他母亲每天在他耳边说的话。   哈齐海想着自己母亲说的话,抽出腰刀,大喊了一声:“杀!”   杀!只要杀光了面前的这些人,他们身后大开的城门就是通往大梁国的道路,那里有足够的粮食和人口,只要有了粮食,哈部就不会再有饥饿,有了人口,哈部就能继续扩大,最终统一草原,成为真正的君王!   五万匹骏马驮着它们身上的士兵从坡顶冲了下来,马蹄声犹如惊涛骇浪,带起尘烟滚滚,连大地都在振动。马背上的胡子各个一脸都是狰狞,嗜血的兴奋感让他们不停的催促着身下的马。   蔺柏再次举起手来,说:“打开箱盖。”   “打开箱盖!”   传令兵骑着马一路奔过去,只听“啪啪啪啪”的声音响起,前排的马车拉着的大箱子面对胡子的那边木板两边打开,露出里面一排排黑漆漆的木管。   奔马的速度极快,那土坡距离关口不过十里,只需十几个呼吸就能到达,只听雷鸣般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蔺柏已经能看清最近的胡子的脸了。   当胡子已经到了不足五百米距离的时候,蔺柏猛的一挥手臂,大喝道:“发射!”   只听一阵“呜呜”的怪响,从车厢里的木管中突然飞出无数喷着白烟的东西,对着越来越近的胡子就射了过去。   “什么?!”最前面的哈齐海见此异状,心里猛的一惊,身子向后一翻,一道白烟擦着他的鼻子就飞了过去。   没等他重新坐好,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剧大的爆炸声,飞溅的土块差点将他从马上面掀下来,身下的照业狮子立刻受惊,两个前蹄猛的立起,不断的在原地跳跃挣扎。   那些个拖着白烟的东西不断飞来,有些射在地上,发出巨大的爆炸声,掀起土块和杂草,也有直接射中士兵的,射在身上的还好,有衣服挡着,最多被掀下马去,射中头脸的可就惨了,直接当场死亡的都有。胡子惊慌失措,坐下的马匹更是惊得四下逃窜,因为奔马过于迅速,前面的胡子乱成一团,后面的胡子拉马不住,顿时和前军撞在一起。   “战车冲锋!”   随着蔺柏的命令,后面的两千五百辆战车在驭夫的控制下开始冲锋。   这战车只有两个车轮,每个车轮的车轴向外各有一根狼牙棒似的东西,经过苏烨的改装,这个狼牙棒平时可以收缩在马车底,冲锋的时候才由驭夫按动机关弹出,最长可到一米多,所过之处无论马腿还是人腿都无一幸免。   战车的车厢比一般马车要高一些,人站在上面一刀挥出去,正好可以砍到骑马人的脖子。只是现在站在马车里的士兵拿的不是刀,而是长长的镰钩大刀。   镰钩大刀也许很多人不知道是什么,可是说到西方死神手里拿的那个武器,也许大家在许多漫画书里都见过,镰钩大刀与死神的那个武器近似,只是刀没有那么大,也多了一个锋利的钩子,不仅可以砍下敌人的脑袋,还能用钩子把人勾住让车里其他的人砍杀。   胡子本就被那不断的爆炸声弄得乱成一团,这时候战车冲入砍杀胡子,几乎没有遇到任何的抵抗,再加上车轮上的狼牙棒,马车过处,即使遇到企图反抗的,也统统倒在地上。   骑兵战斗的时候如果跌下马,几乎等同死亡。胡子是生活在马背上的民族,男人们一天绝大多数的时间都在马背上,只在吃饭、方便和睡觉的时候才会下马,赶路的时候,甚至连这三样事情也能在马背上解决。所以胡子都有罗圈腿,走路不稳的现象,更不要说跑步了。许多胡子根本不是被大梁国的士兵砍杀,而是跌下马之后,被自己人的马蹄践踏而死。   “骑兵冲锋!”蔺柏这次没有再挥手,而是拿起了马鞍边的一杆长枪,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   不用说,这杆长枪是蔺秋亲自“设计”,由机关大师苏烨和匠人共同打造出来的。   枪尖是这个世界上从未出现过的三棱枪,这种枪尖脱胎于三棱刺刀,一旦刺入人体,伤口如果不缝合完全无法自然痊愈。而且整个枪尖呈银红色,因为上面包裹了一层水银和红铅。   红铅就是销铅,这种销铅含有金属铬,铬是一种口服和接触都无害的金属,可是只要和伤口一接触就能导致伤口流血不止,即便是缝合了伤口也没用,除非把受伤的那一块彻底挖掉才行。   为了把水银和红铅镀在枪尖上,苏烨可是费了无数的心思,这只是因为有一次蔺秋看到自己父亲背上的一个伤疤,那是一个圆形的深凹下去的伤疤。蔺敛告诉他,这是有一次中了胡子一箭,因为箭头淬了用腐烂的尸体和马的粪尿调和的汁液,只要射中了,不挖掉那块肉就会一直腐烂下去。蔺秋当时摸着那个伤疤没有说话,可是蔺敛却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丝心疼,把傻爸爸大将军给感动坏了。   在路人甲的游戏里有一种火焰刀,只要被这把刀砍伤就会出现流血buff,而且在战斗中一直无法解除这种buff。要制作这种火焰刀需要一种矿物,就是红铅。大梁国别的不多,可是矿产绝对的丰富,边关附近就有这种红铅矿,于是在苏烨不断的试验了一个多月之后,终于把水银粉和红铅粉镀在了枪头上。   蔺柏的力气比不上蔺岳,甚至武功也不是边军之中最好的,可他对时机的掌握却是最准确的,这也正是蔺敛派他出战的原因。   一开始的爆弹虽然威力不足,可是却炸乱了胡子的骑兵,再派出战车砍杀,因为胡子的前军和中军撞成一堆,后军根本没办法放箭,又有车轴上伸出去的狼牙棒绞伤马腿,胡子不能上前砍杀车里的人,战车在这乱成一团的战场上几乎如入无人之境。而现在一些胆怯的胡子已经开始逃跑,正是骑兵出击的好时机。   只有三千人的骑兵仿似一条蛟龙,直插入战场,不断的往来穿插,每一次都会带走数百胡子的性命。   不是没有胡子的头领试图组织反抗,可是一来只要有胡子集结,蔺柏就会帅兵冲过去将胡子的队伍打散,二来那些爆弹还在陆续的射出,即使没有一开始的密集,还是让胡子的马匹惊慌不止。而大梁国的马匹经过几个月,不断的噪音轰炸,早就不受影响了。   蔺柏一枪刺入一个胡子千户的胸膛,把他挑得飞了出去,撞得一个胡子兵从马上掉了下去,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和暖的风中带着泥土和鲜血味的气息,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   可是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裹在寒烈的刀光中向他撞去,蔺柏枪杆一横挡住了那个身影,可是胯下的战马却被那人的刀砍在前腿的关节处,立刻向前扑倒在地,蔺柏手掌在马鞍上一拍,整个人飞跃而起落在地上。   “蔺柏?!”那人满面的狰狞,咬牙切齿的盯着蔺柏,恨不得吃了他。   蔺柏眉头一挑,冷冷的说:“你是谁?”   那人更是恨得双目通红,狠狠道:“哈齐海!”      ☆、第91章      胡国第一高手哈齐海的大名,蔺柏当然听过,只是眼前这个人和他想象中完全不同,胡子惯常戴的皮帽没了踪影,乱糟糟的头发上满是泥土和草屑,连衣服也是脏兮兮的仿似抹布一般,甚至能在上面看到几个马蹄印,如果再瘦一些,就这副打扮坐在街边,或许会有好心人丢几个铜板给他。   可是当他举起手中的弯刀一刀劈过来的时候,蔺柏终于相信他是哈齐海了,这个人不愧是胡国的第一高手,只从那刀锋划过,带起的风声就能知道,这一刀的力量有多强大。   蔺柏不敢硬接,身体一侧,枪尖把弯刀一拨,可是哈齐海力道太大,虽然弯刀砍偏了,刀尖还是划过了蔺柏的手臂,只听“嘶”的一声,袖子已经裂开一个大口子,可是里面却没有血流出来。   哈齐海一愣,作为一个高手,对兵器的掌控绝对灵敏,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刚才弯刀的刀尖绝对触碰到了蔺柏的胳膊,以弯刀的锋利程度,不说砍断手臂,起码也该割出一个大口子,可是为什么却一滴血也没有?   战场之上不容一丝懈怠,就哈齐海这一愣神的功夫,蔺柏已经一枪对着他喉咙刺来,哈齐海急忙一偏头躲过,手中弯刀向蔺柏的腰部砍去,同样划破了蔺柏的衣服,里面依旧没有任何血流出。   “怪物?!”哈齐海的双眼闪过一丝恐惧,不流血的怪物!   蔺柏不知道哈齐海所想,他平时是沉稳的性子,可是只要遇到高手就会变得异常兴奋,手中长枪一招快过一招。   武林中有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的说法,蔺柏力量不够,可是他自小刻苦练习长枪,手中长枪就像他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这时把那百多路枪法使出,竟然将胡国第一高手稳稳的压着来打。   当然,他能如此轻松,是因为哈齐海的弯刀根本伤害不了他。   别的士兵都有盔甲的保护,蔺柏却从来不穿盔甲,因为他的枪法对身体的柔韧度要求极高,盔甲会严重影响他的发挥,所以蔺秋找了北疆地区最好的织工,为他织了一件纱衣。说是纱衣,其实里面掺了蚕丝、人发、细铜丝,细细密密的织出来做成衣服,穿上不会影响行动,可是别说刀锋割不破,就是弓箭在十步之内也射不穿。   蔺柏的里面穿的就是这种防箭服,他不知道这是另一个时空里,一个名叫成吉思汗的伟人发明的,他只知道这是自家小弟为自己做的,是世间唯一的一件,连自己的父亲都没有!   想到自己父亲那泛酸的眼神,蔺柏的嘴角上扬,枪尖挽了个枪花,一枪刺向哈齐海的眉间,哈齐海虽然身形魁梧却极为敏捷,向后一个下腰,脚尖已经踢在枪杆上,把长枪踢得向上荡起。   就在他二人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的时候,两千五百辆战车和三千多骑兵依旧在疯狂砍杀,五万多胡子兵被打得彻底失了士气,还能控制住战马的胡子兵不顾一切的败逃,整个战场上只剩下不足一万的胡子兵,而且有一大半都受伤严重,但凡还能动弹的都爬上战马逃窜而去。   蔺柏和哈齐海久战不下,彼此都打出了火气,尤其是看到士兵不断逃跑的哈齐海,这是他头一次领兵攻打大梁,如果第一次就战败,他的第一高手名号立刻就会被夺走,他可以不在意这个名号,可是那些敌对的部落可能因此而打压哈部,他的部落也将被夺走放牧的草原。   现在只有两个可能,一是继续战斗,等待援军,二是杀死蔺柏,只要带回蔺敛长子的人头,即使战斗输了也没人能说什么了,可是他能杀死这个不会留血的怪物吗?   胡国军队的大营离战场不足五十里,因为天气晴朗,哈齐海能隐约看到大营的炊烟,可是除了逃回去的战马扬起的灰尘,没有一个增援的士兵。   “胡瓦尔!”哈齐海暗暗咬牙,这么长时间不派援兵,可见胡瓦尔是放弃了自己,甚至故意派他出来送死。   “首领,快走!”一个身影从旁边猛的扑过来,被蔺柏的枪尖刺入胸膛,那人一把抓住蔺柏的枪尖,却把另一只手上的缰绳甩到哈齐海身上,大喊道:“快走啊!”   哈齐海认出那个人是自己的一个亲卫,他立刻一把拽住缰绳,翻身上马,这时候战斗已经快结束了,如果再不走,等大梁国的骑兵合围过来,即使哈齐海是胡国的第一高手,也无法独自从数千的骑兵中突围。   然而没等哈齐海策马,只听一声爆喝“给爷爷留下来吧”,一个黑影子突然从斜刺里冲出,跃起半空,挥舞着两把巨斧猛的劈了下来。   哈齐海不及细想,连忙扬起手中弯刀去挡,只听一声脆响,那弯刀被斧头直接砍断,斧头力道不减,哈齐海坐在马上没有地方腾挪,被斧头砍了个正着,捂着脖子掉下马去,鲜血泉涌一般从脖根处喷出。   “二弟,你怎么来了?”蔺柏把那胡子从枪尖上甩了出去,不满的说。   “我看大哥打了那么长时间,手痒了。”蔺岳走过来,看着倒在地上不断抽搐的哈齐海,说:“这人也太没用了,连一招都接不下来。”   蔺柏打了半天,最后却被蔺岳抢着杀了对手,气得他直翻白眼,心里狠狠的想,我才不会告诉你,这个人是胡国的第一高手哈齐海呢!   在确认没有敌军增援后,蔺敛派出步兵清理战场,尤其是那些受惊逃窜的战马,更是全部拉回了边关。   经过清点,这次会战杀死胡子四千四百余人,俘虏六百四十三人,获得战马三千余匹。战马被隔离圈养,由兽医检查确认没病的才会归入边军骑兵。而那六百四十三个俘虏则被关押进了医所旁的牢房里,等着为大梁国的医学和解剖学发光发热。   虽然这次杀死的胡子数目并不太多,只有四千多人,以往一次攻城战下来,几个隘口加起来也能杀这么多。可问题在于,这次出战的人数只有两万不到,而胡子的兵力却是五万人。两万对五万人的战斗,杀死敌人四千多,自己却只伤亡不足一千,这实在是一次了不起的大胜了。   其实总结这次胜利的过程,不难看出其中有许多偶然性,原本应该是胡色达帅兵却临阵换将。哈齐海虽然是第一高手受人尊敬,可是为人自大狂妄,战场上只凭蛮力、毫无谋略,以至于胡子逃跑的时候,只有他的亲兵还护在他身边,别的人都只顾着自己了。   但是也无法否认,这次的胜利里,爆弹和战车起了决定性的作用。爆弹杀伤力虽然不够,可是剧大的爆炸声不仅让胡子的战马惊慌,也吓破了胡子的胆,这才造成胡子的前军和中军相撞,彼此践踏。而战车却是杀伤敌人最多的,先不说车轴上的狼牙棒,只那车上的四个人手持长武器,习惯于拿弯刀或者长刀的胡子根本无法靠近,而车上的四人却能轻易砍掉马背上的胡子脑袋。   伤亡最大的就是蔺柏带领的骑兵,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战车灵活度不够,如果有大批胡子集结起来,对战车进行围攻,战车上的四个人可挡不住,必须由机动灵活的骑兵来冲杀。   蔺敛看着桌子上的战报,又是欣喜又是忧愁,自己的小儿子能干,设计出这种神兵利器,还有这种混合式的战斗,他除了欣喜还有自豪。只是小儿子每次来都是要揪胡子、骑大马……虽然他很高兴儿子如此亲近自己,但是他毕竟年纪大了,骑大马什么的实在是快要力不从心了。   十日后,一份战报放在了梁洪烈的桌子上,看着战报上的数字,本身就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皇帝陛下瞪大了双眼。   “王骞,去把上次大将军送来的密奏取来。”   “奴婢遵旨。”   说是密奏,其实却是厚厚的一叠资料,从火药的配方到炸药的制造,以及几次的炸药试验记录。又有战车、弩炮、多发连弩的绘图,以及一个名为“爆弹车”的详细图纸和资料。   对照战报和图纸,梁洪烈很快就推演出了整场战事,他叹了口气,说:“可惜这爆弹车攻击太弱,如果那些爆弹能一下就把人炸死该多好……”   就在他说这话的第二天,一个衣着颇为气派的男子来到了北陌县县衙,求见县令大人。   梁熙最近忙得脚打后脑勺,连睡觉的时间都一减再减,所以听说不是公事,就摆了摆手,说不见。   跑腿的衙差收了点好处,连忙说:“那人说在报纸上看到广告,知道我们这里捡到一个小孩,还说年龄和衣物都对的上,应该就是他的儿子。”   “虎头的爹?”梁熙愣了,终于把脑袋从政事里抬起来,想了一下,说:“那就去看一下吧。”   这虎头毕竟是他亲手所救,又养了半年,还是有一些感情的,有时候他甚至希望虎头的家人找不到虎头,不过理智上却又知道,虎头还是送回去更好。   “草民辛阜见过县令大人。”那人一见梁熙就抱拳行礼。“草民有重要的事情要单独与县令大人商议,还请大人应允。”   “啊?难道你不是虎头的爹?”梁熙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道。   “虎头?”那人只一想就明白,这是梁熙为自己儿子起的小名,一笑道:“我是不是虎头的爹,需要待会儿见着了才能知分晓,只是我姓辛,是霹雳山庄的庄主。”      ☆、第92章      霹雳山庄,江湖曾经的第一门派,以暗器霹雳子闻名于世。传闻中那霹雳子只有梧桐子大小,可是只要射在人身上就会立刻爆炸,被射中者皆尸首不全,可说是威力无穷。江湖人等见到霹雳山庄的人无不避之不及。   百多年前,霹雳山庄在制造霹雳子的时候,发生了大爆炸,引发附近的山体垮塌,将整座山庄掩埋,从此霹雳山庄消失于世上,连带霹雳子的做法也再无人知晓。   时间回溯到九天之前,就在蔺柏帅兵与胡子会战的同时,附近不远的地方,有几个人正在观战,其中之一就是辛阜。   辛阜的妻子是北疆人,去年他们夫妻二人带着未满周岁的儿子来北疆探亲,谁知道妻子走亲戚的时候被人杀死,儿子也失了踪迹。辛阜悲痛之下,安葬了自己的妻子,开始了漫漫的寻儿之路。   他几乎走遍了整个北疆,也曾到过北陌县,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儿子会在县衙里。这次是正好经过边关,却被那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吸引,急忙跑到战场附近的山林里观看,顿时激动的手足发颤。   百多年前的那一场爆炸,虽然炸毁了霹雳山庄,可是当时还是有几个人逃了出来,其中就有当时庄主的幼子,也就是辛阜的曾祖。   辛阜的曾祖当时不过二十出头,家园被毁、亲人尽没,已经是十分凄凉,偏偏当时许多武林中人见霹雳山庄被毁,想得到霹雳子的配方,派出无数高手捉拿辛阜的曾祖,他势单力薄无力反抗,最后只好找了个地方隐居下来,等待时机重振家园。   可是当时霹雳山庄只有他和几个老仆逃了出来,又因为霹雳子的威力过于强大,被江湖其他门派所忌惮,要想重振家园谈何容易。一直到辛阜的曾祖去世也没达成这个心愿。   辛阜一直记得,自己的曾祖去世时说过,如霹雳子这种武器就不该出现于世上,否则家园不会被毁,他也不至于被逼隐居,所以辛家的后人不得把霹雳子的制作工艺外传,如果辛家人有一天断了香火,那就让霹雳子也彻底消失吧。   然而辛阜没想到,这次因为寻找自己的儿子,居然在战场上发现了和霹雳子同样的东西。   回到住地,辛阜立刻派家仆去打探是谁制造了那车子,可是爆弹车是军中所有,他的家仆根本就进不去大营,又怎么知道是谁制造。   一天他在客栈吃饭的时候,听到隔壁桌上有两个人聊天,其中一个正好是北陌县九湾乡的乡民,他说到北陌县县令用一种声音极大的东西,炸开了山石来修建水渠。   辛阜一听就知道那必是和霹雳子一般的东西,所以连夜赶路来到北陌县,进入城门的时候,又看到贴在城门上的北陌县日报,上面寻人启事里画的虎头帽正是自己儿子戴的那一顶,这那里还能忍得住,连忙来县衙求见梁熙。   可惜梁熙不是江湖人,他根本没听过霹雳山庄的大名,所以只能呆呆的望着辛阜,压根不懂他在说什么。   辛阜因为霹雳子的消息兴冲冲赶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寻亲。当年霹雳山庄爆炸的时候,因为正好是年节,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山庄里,爆炸引发山体垮塌之后,立刻将所有人都埋在下面。只有辛阜的曾祖因为下山去买年货,这才避过此劫。   可是霹雳子的制作从不外传,只有辛家人能学,别的弟子只能按需领取霹雳子,所以会制造霹雳子的一定只有辛家人。   辛阜见自己提到霹雳山庄却没有引起梁熙的共鸣,心想难道不是这个县令制造出霹雳子的?只好又说:“县令大人,草民听说大人曾炸开山石,修建水渠以灌溉。不知是何人做的那爆炸之物?”   梁熙皱了皱眉头,说:“是我的妻子做的。”他心里有些不高兴,先不管此人是否虎头的父亲,只凭他一来不先问虎头,而是问炸药的事情,他就不喜欢。   辛阜可不知道梁熙所想,连忙问:“不知大人的妻子可是姓辛?”   梁熙更不高兴了,说:“不是。”   辛阜顿时感觉有些失望,他叹了口气,说:“不知道可否拜会令夫人。”   这下梁熙的脸都拉长了,秋儿是他的妻子,就算是个男妻,也不是你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随便就能见的。他冷冷的说:“你到底是来寻孩子的,还是来见我妻子的?”   辛阜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说:“真是冒昧了,因为那炸山之物与我辛家关系密切,所以草民才……请大人多多见谅。”   梁熙也不接他的话,叫来一个衙差去后院,请一个嬷嬷把虎头抱过来。   却说那虎头在县衙后院一住半年,不仅几个嬷嬷越来越喜欢,就是几个新来的丫鬟也都喜爱这个总是笑盈盈的胖娃娃。   自从乔二姐因为偷药事件被关了起来,几个嬷嬷又经常随着蔺秋外出办事,偶尔还要去城外帮着静云炼药,有时候难免忙不过来,于是请主簿帮着,在县里招了几个家事清白的丫鬟回来,只是因为两位主人都是男子,所以只让她们在做些粗使的工作,并不近身伺候。   辛阜来的时候,蔺秋正在后院的书房里处理内帑的账务,张德儿刚刚把几个田庄的最新情况汇报完毕。   张德儿说:“北桑县的那处田庄新进了三十四人,都是壮劳力,他们的妻儿也已经安置好了,另外,上个月的蔬菜价格略有上涨,所以收入也还不错。”   蔺秋点点头,说:“葡萄的种植如何?”   张德儿说:“五千棵葡萄树已经全部种植完毕,只是……请太子妃恕奴婢多嘴,北疆地区干旱又寒冷,从未有人种植葡萄,这葡萄真能种活吗?”   蔺秋头也不抬的说:“可以。”   张德儿也知道这太子妃的说话习惯,又对他的能力非常了解,也就不再问下去了,只是心里还是有些奇怪,太子妃说这葡萄种出来是为了酿酒,他只知道粮食可以酿酒,这葡萄又该如何酿酒?   正说话间,就听到刘嬷嬷在外面和人说话,言语间似乎提到了虎头。   蔺秋抬起头来,想了想,放下手里的笔,走了出去。   刘嬷嬷抱了虎头正要出去,见到蔺秋,连忙说:“太子妃,刚才衙差来说,虎头的爹找到了,我带虎头去看看。”   “秋儿……抱……”虎头一见蔺秋就咧开嘴笑,小胖手一拍一拍的想让蔺秋抱。   说来也奇怪,蔺秋很少笑,对着梁熙以外的人就更是连表情都没有,更不要说是亲近谁了。按理说小孩子敏感,对于不理自己的人通常都比较排斥,可是虎头却偏偏例外,只要见到蔺秋就高兴得不行。不,不能只说是高兴,而是谄媚、不要脸、死皮赖脸……不仅学着梁熙喊他秋儿,还每次都眨巴着大眼睛试图让他抱。   有一次蔺秋在梁熙的怂恿下,真的抱了虎头一次,结果被他糊了一脸的口水,之后梁熙的功课里加入了军事对练,每隔两天就要被铁面无情的秦瑜“对练”一次,而蔺秋也再没抱过虎头。   蔺秋看了虎头一眼,点了点头,说:“嗯,去吧。”   刘嬷嬷抱着虎头急急忙忙的向县衙走,蔺秋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门口,才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开始发呆。   张德儿一直站在书房的门口,见蔺秋站在原地不动,也不敢说话。   算起来楚皇后怀孕已经七个月了,前段时间又由太医院诊脉,确定为皇子,朝堂上虽然为此一片欢欣,可是为太子立侧妃的奏章也一直没断过,今年四月份还选了一批秀女进宫,听闻皇上自己一个都没要,只是送到教习嬷嬷那里管教,意思不言而喻。   这些事情早就通过京城里的来信传到了几位嬷嬷耳里,只是一直瞒着蔺秋。   张德儿自然也知道一些,在他看来,如果蔺秋聪明的话,就该主动提议为梁熙立侧妃,然后选一个忠心可靠的女人进宫做自己以后的助力,这样等皇孙生下来就可以直接抱到自己身边去养,以更加巩固自己的地位。   想到这里,张德儿在心里暗暗叹气,他虽然接触蔺秋的时间不多,可是也看得出,这个太子妃几乎一颗心全在太子身上,又如何能心甘情愿的为太子立侧妃。   “还是像咱家这样最好,也没有什么儿女的麻烦。”张德儿心里这样想。   当然,绝大多数的人都不会这么想,尤其是半年之后才见到自己儿子的辛阜,在确认虎头的确是自己儿子之后,搂着虎头流下了男儿泪。   “多谢县令大人救了小儿。”辛阜不停的向梁熙道谢,尤其是知道了梁熙是在怎么样的情况下救了虎头之后,更是感激涕零。   “不用道谢,这也是缘分。”梁熙捏了捏虎头的小胖爪,说:“因为不知道他的名字,所以我们一直叫他虎头,他原本的名字叫什么?”   辛阜摸了摸自己儿子的头,说:“他失踪的时候还没满周岁,所以我们一直都还没给他起大名,既然你是他的救命恩人,那就给他起名叫辛虎,小名还是叫虎头吧,也让他一辈子不忘你的恩德。”   梁熙听了立刻高兴起来,想到之前辛阜说的事情,又问:“对了,你之前说炸药和你辛家关系密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93章      “炸药?”辛阜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这名字到也贴切,只是我辛家人称它为霹雳子。”   梁熙听得眨了眨眼睛,霹雳“子”?听这名字似乎个头很小。秋儿制作的炸药却很大,炸山那些全都要竹节大小,并不适合在战场上使用。他连忙说:“我能看看霹雳子吗?”   辛阜也想通过梁熙找寻更多的辛家人,闻言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一个小锦囊,探手入内抓了几颗出来,摊在手心给梁熙看。   梁熙有些诧异的看着那几颗霹雳子,只见每颗如花生米般大小,有红色、绿色和黄色三种颜色。他拿起一颗绿色的细看,只见表面极为光滑,里面似乎有一层金属,外面再以蜡包裹。   “这红色的是火焰霹雳子,绿色是剧毒,黄色可使人昏迷。”辛阜见梁熙急忙放下手里的绿色霹雳子,笑道:“大人放心,这绿色的霹雳子虽有剧毒,可是只有爆炸的时候才有用,用手拿并不会中毒。”   梁熙有些尴尬的笑了一下,说:“这么小的东西,爆炸起来威力如何?”   辛阜说:“据说以前我们霹雳山庄的霹雳子有梧桐子大小,每每炸得人尸首无存,后来我的兄长进行了改造,用一机关暗器盒将霹雳子射入人身体内,虽有爆炸却不会将人炸得粉碎。”他见梁熙一脸的好奇,又说:“大人如果有空旷的地方,我可以给大人演示一番。”   梁熙一听立刻站起来,说:“那太好了,我们去后院吧,花园应该够大的了。”说完不等辛阜回答就拉着他往外走,一出门就见到刘嬷嬷站在外面,一愣问道:“可是秋儿找我?”   刘嬷嬷也不回答,只是摇了摇头站到一边,只是眼睛的余光一直跟着辛阜。   虽然她不算武林中人,可是毕竟跟随苏红衣十几年,一些武林的野史传闻还是听了不少,当年霹雳山庄被毁,武林中人无不额手称快,实在是那霹雳子威力太过强横,霹雳山庄对门下弟子的约束又不够严厉,许多人在外面横行霸道,几乎成了武林中的祸害。所以霹雳山庄被毁后,才有不少人落井下石,追杀辛阜的曾祖。   就算这个人是虎头的父亲,刘嬷嬷也本能的防备着。   一进后院,就看到蔺秋站在书房门外的廊下发呆,似乎是听到他们的脚步声,抬起头来,只是眼神里有些茫然。   “秋儿……抱……”辛阜怀里的虎头先一步看到蔺秋,连忙又拍着胖爪子,扭动着圆滚滚的小身子就要向蔺秋那边倒过去。他毕竟和辛阜分开了半年多,对他来说,辛阜就是一个陌生人。   辛阜连忙抱稳他,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蔺秋,谁知道这一眼看完却更为吃惊,急步上前,问道:“请问,这位小公子可是姓辛?”   蔺秋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辛阜有些失望,连忙又问:“那……请问小公子,你家中可有姓辛的?”   蔺秋又摇了摇头。   梁熙凑过来,说:“秋儿,这位辛公子就是虎头的父亲,他也会做炸药,而且还有一种很厉害的机关暗器盒,可以把炸药射出去,你也来看看吧。”说完又对辛阜说:“辛公子,这是我的妻子蔺秋,那些炸山的炸药就是他做出来的。”   辛阜更加激动,看着蔺秋,双目开始泛红,道:“蔺公子,我能问问你是在哪里学会……炸药的做法吗?因为你和我故去的兄长生得极为相像,我怀疑你的先祖就是我们辛家当年失散的家人。”   “贵兄长……和秋儿相像?”梁熙目光极为复杂的看着辛阜,国字脸、蜡黄皮肤、浓眉大眼、勾鼻阔口,而蔺秋却是瓜子小脸,雪白肌肤、淡烟眉、杏仁眼、葱管鼻、薄唇,就没有一处相像的地方。   辛阜连忙说:“大人不要误会,我兄长是我父亲的亲生子,我是收养的。”   之前曾经说过,大梁国是没有义子一说的,收养的孩子和亲生的并没有分别,有继承家业的权利。因为庶人不像世家、贵族、皇室那样重视血缘,为了兴旺家族,往往会收养孩子,有钱的甚至会收养许多孩子。   而且,因为拥有同样继承家业的权利,养父母对收养的孩子通常也很疼爱,被收养的孩子也会把收养的家庭当成自己真正的家,把养父母当成自己的亲生父母一般,不会有任何自卑。甚至有的人家,因为养子更有本事,最后把家业传给养子的都有。   “哦。”梁熙点了点头,他隐约记得,蔺敛以前是个没有家族神牌的乞儿,不知道跟谁学了一身本事,又娶了苏红衣,后来跟随梁洪烈起义,被封大将军之后才在护国寺里有了家族神牌。虽然大梁国的人把这当成蔺敛的奋斗史,但是也有世家以此在背后嘲笑蔺敛,所以梁熙不想当着蔺秋的面来说这些,立刻说:“这些以后再详细说吧,我们先去看看那霹雳子的威力如何?”   “好的。”辛阜抹去眼角的泪水,微微躬身说:“让大人见笑了,因为曾祖临去之前,最大的心愿就是找回当年失散的家人,所以……”   梁熙点点头表示理解,一边拉起蔺秋的小手,将辛阜引到后花园。   县衙的后花园极大,种了不少北疆特有的花木,还有假山、荷塘,荷塘上还专门修建了九曲桥和一座观雨亭。只是荷塘不够深,冬天最冷的时候会全部结冰,养不了金鱼,庞嬷嬷干脆买了一些鲤鱼、鲫鱼和草鱼放进去养,平时可以赏鱼、钓鱼,偶尔捉两条出来做菜,到也很是方便。   辛阜把虎头交给旁边的刘嬷嬷抱着,从荷包里取出一些金属打造的零件出来,在观雨亭里的石桌上拼凑起来,过了一会儿,只见他拼出一个巴掌大的金属匣子来,匣子前面还有一根寸许长的铜管。   他把一颗红色霹雳子放进匣子里的机关上,又倒入一些黑色的粉末,这才关上匣子,把铜管对准假山,按下了匣子上的一个按钮,只听匣子里传来“啪”的一声脆响,只见铜管口冒出一团烟火,一颗霹雳子“嗖”的一声射在假山上,“轰”的爆炸声响起,假山山石飞溅,一团剧烈的白色火焰腾空而起。   梁熙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那霹雳子只那么一点点大小,居然有如此威力,竟然把那假山炸出了一个脸盆大的缺口,如果射入人的身体里,还有人能活吗?   过了许久,才听到蔺秋低声说了一句:“燧发枪。”   在路人甲的游戏里,历史从宋代一直延续到清朝乾隆年间,根据历史,游戏里有火器,可是只能制造火绳枪,就是那种需要点火才能发射的枪支,点火速度慢极慢。可是游戏里每隔一段时间会有活动,有一次的活动奖励就是从欧洲来的一支燧发枪。   (燧发枪16xx年就已经发明了,欧洲很早就有军队开始装备。可是中国直到18xx年才会自己制造燧发枪,之前一直用的是火绳枪,乾隆年间还没有这么先进的火器)   所以蔺秋知道燧发枪,却不知道该如何做,现在看到的这个机关匣子,虽然外表和燧发枪没有丝毫相似,可是作用却完全一样。   “刘嬷嬷。”蔺秋立刻转头对刘嬷嬷说:“去取纸笔来。”   “是。”刘嬷嬷不及放下虎头,抱着他就去取纸笔。   等她取来纸笔,蔺秋坐下就要绘图,却被梁熙一把拉了起来,只见他左右看了看,没见到坐垫,只好脱下外袍垫在石凳上,说:“小心凳子太凉了。”   蔺秋看着他,微微弯了一下嘴角,坐下在纸上画了起来。   梁熙呆呆的看着蔺秋脖颈处细嫩的肌肤,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一抬头正好看到辛阜揶揄的眼神,不由的有些脸红,解释道:“秋儿他身体不太好。”   一听这话,辛阜想到自己早亡的兄长,也是一阵唏嘘。   大梁国的人口平均死亡年龄不高,主要是因为战争、饥荒、灾害等原因而死的人多,但实际上生活条件好一些的地方,如南方产粮丰盛之地,正常死亡年龄都在八十以上,百岁老人也经常见,辛阜的曾祖更是活到一百二十岁才去世,即使在大梁国都算是难得的长寿之人。   辛阜对着蔺秋看了一会儿,说:“蔺公子可是天生的不足?”   梁熙点了点头,轻叹了一声。   辛阜皱起了眉头,当年他的兄长也是在娘胎里的时候,他母亲冬日被人推到河里受了凉,回来大病了一场,导致他的兄长从小服药长大,就这样还是未能成年就亡故了。虽然他今日才第一次见到蔺秋,可是蔺秋不仅相貌和他兄长相似,连这身体不好也一般无二,让他更多了几分亲近。   低头再看蔺秋画的东西,辛阜瞬间瞪大了双眼。   只见纸上一根弯弯的,仿佛拐杖似的东西,却有一根管子在前面,下面还有一个应该是机关扳手的地方,旁边又有拆卸开的零件图。再细看,许多地方和自己的机关匣子有异曲同工的地方,却又不尽相同。   “这……这是……何物?”辛阜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蔺秋画完最后一个零件,放下笔,说:“这是燧发枪。”      ☆、第94章      北疆的边关大营有造办处,可以打造弓箭、车辆,也可以维修刀剑等武器,可是燧发枪的工艺比较复杂,对金属冶炼的要求也高了许多,这里就算起一座高炉,也没有能力足够的工匠,所以必须到京城附近的兵部的造办处才能打造。   梁熙虽然有些遗憾,也只好让人把图纸送到边关大营,再让蔺敛派兵送去京城。   不过让他很高兴的是,辛阜居然把自己的机关匣子送了给他,又送了五十多颗火焰霹雳子,供他继续破坏后花园。   其实,这机关匣子在近战的攻击力不比枪支差,尤其是那霹雳子,红色的火焰弹丸就不说了,那绿色和黄色的弹丸,爆炸之后都能产生大量的烟雾,剧毒的可让人在极短时间内痛苦死去,黄色的却能让人全身麻痹,无法动弹整整一个时辰。   辛阜找到虎头之后也不急着走,反而每日都来县衙看望蔺秋。辛家人丁单薄,到了他这一代就只有他兄长一人,偏偏身体不好,这才又收养了他。辛阜小时候一直是跟在兄长身边长大,亲眼看到他的兄长设计出了机关盒子。   而现在蔺秋这个长相极似自己兄长的人,又在他面前绘制出了燧发枪,让他有时候甚至怀疑,蔺秋就是他兄长的转世。   有了这个想法,辛阜不仅对蔺秋更是亲近,对梁熙也更多了几分亲热,不仅送他机关匣子,还把霹雳子的配方也告诉了他,甚至陪着梁熙试做了一些。   这天梁熙中午正好有空,和辛阜两个人跑到野外空旷处去试验他新做的霹雳子。   几个护卫牵来了十几头羊,分散的放在草地上,梁熙拿出一个足有小孩拳头大小的黄色霹雳子出来,自己站在上风处,远远的抛进羊群里,只听“轰”的一声,一大团黄色的烟雾腾起,随着风慢慢移动。   羊群吓得四散逃窜,最近烟雾的几匹羊很快就倒在地上,“咩咩”叫着动弹不得,别的羊有跑几步就倒下的,也有跑得远一些的,只有上风处的羊一点事也没有。   “这个到是不错,可是风向太难控制了,不仅对上风处的敌人没办法,一不小心自己就着了道了。”梁熙微微皱眉道。   辛阜点头说:“尤其是草原上的风,那可更是难以掌握,这种烟雾弹的确用处不大。”这段时间接触下来,辛阜已经知道了梁熙的身份,不过他对此并不太在意,他看得出梁熙这个人很单纯,是个可交的,也就愿意把自己的所学告诉他。   “你试试这个。”辛阜说着递给梁熙一个黑色的,有成人拳头大小的霹雳子。   “怎么是黑色的?”梁熙接过来在手里抛了抛,感觉很重。   辛阜说:“这个是太子妃想出来的,里面有不少铁砂,据说可以大面积杀伤敌人,我也是刚做出来,还没有试验过。”说完又加了一句“你丢远一些,别伤着自己。”   正好不远处有一片低矮的灌木丛,梁熙拿出吃奶的劲用力抛了过去。   依旧是“轰”的一声巨响,可是在那轰鸣声中依稀能分辨出仿若疾风骤雨的声响,等烟尘散尽,梁熙和辛阜赶过去观看,只见以霹雳子爆炸处为中心,方圆十米枝叶落得满地都是,树干上还有不少深嵌入木的空洞,最近爆炸点的灌木仅剩下几根千疮百孔的树干了。   两个人目瞪口呆的彼此对望了一眼,同时失声道:“厉害啊!”   辛阜一脸兴奋的说:“草民真是服了,在霹雳弹中加入铁砂竟然有如此威力,太子妃实在是大才啊!”   梁熙却是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可以再做大一些,再加入铁钉、铁片……或许会更好。”   辛阜听得连连点头,铁砂毕竟太过细小,除非是射入头颅,否则敌人未必就死,可是如果是铁钉、铁片,以霹雳弹的爆炸力弹射出去,割断血管筋肉,即使不死也能重创敌人,让敌人失去战斗力。   两人正讨论得高兴,突然见一骑快马飞驰而来,上面骑的正是陈繁。   陈繁不及下马,隔了好远就大喊道:“秦护卫,快带太子回城!胡子偷袭了北桑县,正在向北陌赶来!”   “什么?!”梁熙大吃一惊,没等他细问,已经被秦瑜一把丢上马,十几个护卫连着陈繁、辛阜一起裹着他疾驰回城。   刚到城门,已经见不少城外各乡的乡民扶老携幼、大包小包的正在进城,把个城门口堵得水泄不通,不少老人和孩子被挤得跌倒在地,哭骂声响成了一片。   “城外兵营的人在何处?”梁熙见状大怒,跳下马扶起一个跌倒在地的老人。   没等陈繁回答,已经有马蹄声传来,梁熙大惊去看,只见城外路的尽头隐约有尘土扬起,看速度只需不到一刻钟就能到城下。   “胡子来了!胡子来了!”乡民更是惊慌,推攘拥挤得也更厉害。   好在这时候郑晃带了一队士兵过来,这个前马匪的副头领脾气暴躁,见城门口堆满了人,梁熙被挤在外面无法进入,拿出马鞭见到那乱挤的青壮就是一鞭子抽过去,虽然抽得众人哭爹喊娘,但好歹次序到是好了许多,进城的速度也快了起来,终于在胡子到达城下之前,把乡民全部送进城里,“轰”的一声把城门给关上了。   “怎么回事?!胡子怎么会进关的?”梁熙一边派人安置进城的乡民,一边揪着陈繁的衣襟怒吼。   “胡子是今天凌晨从平成关进来的,据说是派了细子偷开了城门。”陈繁咬紧了压根,又说:“刚才北桑县县令派人来求救,可是现在看来,北桑县已经……”   平成关地势较高,周围全是高山密林,如果没有细子偷开城门,以胡子的骑兵要想攻陷,绝对要用十倍的兵力才行,所以那里只守卫了不到两万兵力,主将名叫廖亥,算是个智将,不知道为什么会被细子打开城门。   “已经……城破了……”梁熙面如土色,想到草原上的所见所闻,他已经可以想像北桑县会是怎样一个人间地狱。“可有去边关大营求救?”   “属下已经派人前去,只是最快也要明日中午才能赶来。”陈繁回道。   梁熙站在城头向下看,只见底下的胡子军队至少有两万人,可是算算整个北陌县的兵力也不足四千,要守到明日中午可说是困难重重。   北陌县原本有守城兵两千,蔺柏留下的边关兵卒一千,秦瑜带来了五百护卫,又有马匪四百多人。这其中边关兵卒的战力不容置疑,可是守城兵只是二流兵,相当于现代社会的民兵,其中老弱不少,战力只能打折。至于京城来的五百护卫,虽然全都是青壮,排队列阵绝对好看,可是从来没上过战场,只能希望他们见到厮杀不要尿裤子。反倒是那四百多马匪,因为常年在草原上和胡子战斗,或许能有些惊喜。   然而最让梁熙担心的却还是这北陌县的城墙,高不过十米,又因为财政困难年久失修,连护城河都没有,胡子只要搭个梯子,一次冲锋就能上来。   “可以把县里所有的猎户组织起来,发以弓箭,让他们一同守城。”脆嫩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梁熙扭身一看,竟然是蔺秋。   “秋儿,你怎么来了?”梁熙大惊,一把搂着他避到箭跺后面,对着他身后的刘嬷嬷就吼道:“你怎么带秋儿来城墙上面了,你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吗?”   虽然被吼了,刘嬷嬷难得的没生气,淡淡的说:“太子妃非要来和太子一同应敌,奴婢实在阻止不了。况且,太子妃可是大将军府的公子。”她的话没有说完,可是梁熙已经明白了,身为大将军的儿子,又如何可以懦弱畏敌。   想到这里梁熙更心疼了,连忙对蔺秋说:“秋儿,你还小,赶快和刘嬷嬷回县衙去找个地方躲好,这里有我就行了。”   谁知道蔺秋摇了摇头,说:“我要和你组队。”   “组队?”梁熙眨了眨眼睛,实在不明白蔺秋的意思。   他又怎么会明白,游戏里练级、打怪、下副本十有八九是夫妻队伍,在蔺秋看来,他们既然是夫妻,遇到有人攻城一定要组队共同面对的。   蔺秋也不解释,只是推了推梁熙,说:“你先去组织猎户吧,他们就要攻城了。”   梁熙虽然不想他在这里,可是现在正是危急时刻,也顾不得再劝说,只好把他拉到城楼下面,让刘嬷嬷和陈繁保护着,自己和县尉分头去组织猎户,又让主簿派人把箭簇、落石、滚木等运到城墙上。   却说那胡子之前刚刚破了北桑县县城,就立刻赶来北陌县,骑兵跑得快,缁重队伍毕竟慢一些,等攻城梯运致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带队的是胡色达,自从哈齐海死后,哈部剩下的将领和胡瓦尔大吵一架,几乎激起兵变,最后胡瓦尔大怒之下,杀了几个领头的将领,总算是把哈部给镇压下去,一些将领忍气吞声到晚上,偷偷的带着一部分兵力逃回草原,胡瓦尔也不去追,只和胡色达瓜分了哈部剩下的兵力。   这一次胡色达带来的胡子中,自己原本的人只占一半,另一半全是哈部的。   站在离城门不足两里地的一处土坡上,胡色达鄙视的看着眼前的县城,残破的城墙、稀疏的守兵,还有县城周围那荒凉的野草地,如果不是这县城里有两个大人物,怕是打草谷都懒得来这种贫困县。   “只要有了那两个人,以后再不用辛苦的奔波,大梁国也会每年奉上粮食、金银和女人了。”      ☆、第95章      北陌县虽然只是一个小县城,但毕竟靠近边关,城里的战略物资储备到也不缺,尤其是黑水就出自北陌县下的九湾乡,陈繁一边向边关输送的同时,在县城里的仓库也储存了不少。   等梁熙组织好猎户回来,就见蔺秋站在城楼下,刘嬷嬷正在指挥临时拼凑的民夫用各种杂物堵塞城门,这是为了防止胡子用冲车撞开城门,毕竟北陌县的城门可不够结实,要真的被撞开了,几万胡子兵冲进城里,再无人可以阻挡。   “你怎么又出来了。”梁熙拉着蔺秋进了城楼,说:“秋儿,胡子的弓箭很厉害,万一伤到你怎么办?你乖乖的躲在这里,哪里也别去,不要让我担心,好吗?”   蔺秋听到那一句“不要让我担心”时,目光微微闪动,终于点了点头。   城楼里光线不好,可是午后的阳光从窗口斜斜照入,几缕阳光正好映在蔺秋一侧的脸上,一张小脸半明半暗,连两个眸子也呈现出不同的色泽,一时间梁熙看得几乎呆了,只觉得那平日里总是平淡而又专注的双眼里,仿如有着一汪春水般,几能让人溺死其中。等梁熙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不知何时吻在了蔺秋的嘴角上。   梁熙猛的直起身来,顿时满脸通红,虽然在梦中他和蔺秋几乎已经成就好事,可是现实中他却一直很克制,就算两人每天晚上都睡在一张床上,他也是老老实实的不敢动弹。对蔺秋的敬重和爱意,让他连拉着蔺秋的小手都会心跳加速,现在居然……为了掩饰尴尬,梁熙连忙咳嗽了两声,说:“我……我去外面看看。”说罢不等蔺秋回答,急急忙忙的就往外跑,迎头差点撞上门口的陈繁。   “物资都搬来了吗?”梁熙连忙问。   陈繁低头道:“回太子,黑水已经运到城墙下面,另外城里的水龙也抬了几架来,桐油、松香、麦麸等物也基本到位。”   “好,你跟我来。”梁熙说着走了出去。   “是。”陈繁走出去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蔺秋站在窗口,一手轻触着自己的嘴角正望向这边,但是目光却越过自己,定定的跟随着梁熙的背影。   城外的胡子已经集结完毕,胡色达的部落靠近大梁国,时常到大梁国打草谷,对于攻城战还算熟练,他先是派了三千多精骑冲锋上前,对着城墙上射箭,用弓箭压制守军。   梁熙听从蔺柏留下的那个千户吴满的建议,等骑兵冲到不足半里的时候,用城墙上的小型投石器将装满黑水、松香、桐油和麦麸的陶罐点燃抛出,一个个黑色的陶罐杂乱无章的落入胡子的骑兵队中,轰轰的燃起大火。   那黑水本就易燃,与松香调和之后,火焰温度极速提高,这种火焰只要皮肤沾上一点就让人痛彻心扉,而桐油粘性极大,可将用黑水浸透的麦麸粘在身上,甩都甩不掉。   胡国矿产贫瘠,手工业落后,就连将领身上穿的都是制作简陋的皮甲,更不要说士兵了,基本上都是在棉布袍外,再穿一件羊皮或者牛皮的马甲,上面连羊毛都没有刮干净,几乎是一点就燃,许多正在冲锋的骑兵已经被烧得跌下坐骑,惨叫着满地打滚。   等他们好不容易冲到城墙下只有二三十步的地方,还没勒住马,就见城头突然飞出几条黑色的水柱,劈头盖脸的落在城下的胡子头上,领头的胡子一抹脸上的黑水,拿在鼻子下闻了闻,味道刺鼻难闻,也不知道是什么。虽然胡子在边关打了半年多,被黑水也烧了快半年,可是每次都只见到燃烧着的黑水,并没有见过实物,所以还真没人能认出来。   就在这时,只听城墙上传来一声大吼“放箭!”,城头上立刻射下数百支箭,箭头全部缠了棉纱羊毛,又在黑水里浸过点燃后射出,只片刻间,无数胡子身上就燃起了大火,连他们身下同样被浇了黑水的坐骑一起到处乱窜。   无数火人惨叫着满战场的乱跑,那场面让人胆寒,顿时吓坏了后面的人,抬着攻城梯跟在后面的胡子都是哈部的,他们本就因为胡瓦尔不援救自家首领哈齐海,导致哈齐海被杀而气愤不满,现在胡色达明显是让他们去做炮灰,哪里还肯拼命,见势不妙立刻抬着梯子跑了回去,剩下的骑兵队也拉转马头向回跑。   城墙上的守军和临时招募的猎户都欢呼起来,想不到那些凶神恶煞的胡子居然只打了个照面就被打跑了。   只有陈繁微微皱起了眉头,刚才的胜利是因为黑水的威力,而城里储存的黑水并不多,真要是那两万多胡子一同攻城,黑水最多也就能支撑一个时辰,而援军却要到明天中午才能到达。   胡色达在土坡上看得真切,气得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拎起鞭子抽那些跑回去的胡子,可是他也知道刚才的大火烧掉了攻城队的士气,现在人人畏惧不前,要是强行继续攻城,只会死伤更加惨重。可是如果不抓紧时间,大梁国边关大营的骑兵赶到,他们就全要死在这里。   虽然按照他和胡瓦尔商定好的,今天中午胡瓦尔对边关几个隘口同时发动攻击,以拖住蔺敛的军队。可是他心底并不相信胡瓦尔,他很清楚胡瓦尔的野心,对胡瓦尔来说,草原上所有的部落首领都是他称霸的障碍,包括自己。如果不是有确切的线报,大梁国的太子和太子妃就在北陌县,他是无论如何不肯独自深入到关内的。   “首领,我们必须分散攻城。”胡色达手下的一个谋士站了出来,说:“象这种小县城的守军都不会太多,我们可以同时攻击两个城门,让他们顾此失彼。”   胡色达也倾向于分兵攻击,站在土坡上观看,这北陌县东面离河很近,北面有一大片的矮树林,都不适合冲锋,只有西面和南面地势平整又空旷,要攻城也只能从这两个方向。   这时候北陌县城里的民心已经稳定下来,再不是之前的慌乱,不仅青壮们个个出力,连妇女和老人也赶来帮忙,一些人家多余的房子被征用,院墙和仓库被推到,石块和梁木被运到了城墙上,大家都知道如果城破会是怎样一个状况,为了自己和家人能活下去,没有人会吝惜那些身外之物。   梁熙站在城头,第一时间发现原本聚集在西门的胡子,分出一部分转到南门外,他立刻找来辛阜,说:“我们之前做霹雳子的时候,那些让人麻痹的药粉还有多少?”   辛阜说:“大概还有五六包。”   梁熙大喜道:“你速去取来,我今天要让胡子好看!”   这边辛阜去取药粉,梁熙又找来张戍和郑晃,说:“你们带着队伍兵去把马匹牵到南门口,准备随时出击。”   张戍和郑晃对望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疑惑。出击?就算他们马匪可以悍不畏死,可是只要打开城门,凭他们几百人如何能拦得住外面的胡子?   郑晃一抱拳,粗声粗气的说:“大头领,这外面可有两万人呢,我们几百个兄弟出去,不用一刻钟就会被杀光了。”   梁熙笑了笑,说:“两位大可放心,一会也是伺机而动,如果事不可为,我自然不会放你们出去送死。”他想起蔺秋给他解释什么叫“伺机而动”时说过,此心不动、随机而行,即使在守城战中,也不要放过一切可以打反击的机会。   张戍和郑晃虽然不明白梁熙的意思,可是看他满满的自信,又因为这段时间在兵营里,他们已经被训练得懂得服从命令了,于是抱拳答应而去。   等辛阜拿来了药粉,梁熙已经让几个兵卒扎了几个大草团出来,他将药粉倒在草团上面,只等南面的胡子攻城就点燃了丢下去。现在的风正好是从北向南刮,只要点燃草团,几乎整个南门外的战场都会被波及。而且,这种药粉只有点燃成烟才会让人麻痹,所以城头的人到不用担心。   梁熙安排好南门的事宜,让辛阜和陈繁负责指挥,自己带着秦瑜又赶到西门。   黑水的存量不多,梁熙也不敢大量使用,之前胡子的第一次冲锋就已经用掉了近四分之一,可是烧死的胡子也不过百余人,胡子之所以撤退完全是被吓跑的。所以西门上除了黑水外,还在不停的搬运石块和滚木,另外还有城中青壮组成的长杆队。   梁熙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陈嬷嬷带人搬了几个箱子上来,打开之后居然是梁熙前段时间和工匠一起做的地雷。这种土制地雷需要导火索才能引爆,梁熙的触发装置一直没有设计出来,不过如果点燃了丢出去,到也不需要什么触发装置了。   “太好了,我还把这些地雷给忘了。”梁熙大喜,又对陈嬷嬷说:“上次炸山剩下的火药拿来了吗?”   陈嬷嬷说:“太子妃已经让人去取了。”   梁熙连连点头,狠狠的拍了一下城墙,盯着正在排阵的胡子,咬牙说:“今日非要让胡子有来无回不可!”      ☆、第96章      眼看着胡子在南门和西门排阵,梁熙大致数了一下,每边都不少于五千人。   千万别小看五千人,要知道整个北陌县也没有五千的士兵,加上临时拼凑的猎户和青壮才勉强有这个数字,所以许多人都不明白梁熙的信心是从哪里来的,甚至有不少百姓聚集在东门,要求守城的官兵搬开堵住城门的杂物,打开城门让他们出城去逃命。   可就在这时,胡子那边一人手拿白旗骑马过来,站在离城门不足一箭的地方,趾高气扬的大声对城墙上喊道:“城上的人听着,我是胡国胡色达首领派来的使者,我们首领仁慈善良,不忍心看到北陌县被战火弥漫、血流成河,所以派我来告诉城里的人,只要你们打开城门投降,交出北陌县的县令和县令夫人,我们立刻就撤军,绝不伤害北陌县任何一个人。”   他话音刚落,只听“嗖”的一声,已经被一支长箭灌胸而入,掉下马来,几乎没有挣扎就已经断气了。   城头的刘嬷嬷放下长弓,吐了口唾沫,骂道:“尽他娘的放屁,想让我们交出小公子,做梦!”   使者是死了,可是他的声音已经传到了城里,一时间原本已经提起来的士气又低落下去,甚至有人开始抱怨,希望县令大人能自己出去投降,以挽救整个县的百姓。人类的天性原本就是自私的,为了生存可以不择手段,甚至牺牲他人。所以不得不说,胡色达的这个计策的确是十分阴毒。   梁熙却让衙差把北陌县城内的百姓召集到西门城下,然后不慌不忙的换上县令的官服,手持一把装饰得极为华丽的宝剑,威风凛凛的站在城头,旁边一黑一白的站了陈繁和秦瑜。   等众人到齐后,面对底下惊慌失措的百姓,梁熙一手按在城墙上,一手指着城外大声喊道:“北陌县的父老乡亲们,刚才的胡子使者的话大家都听到了吧,难道你们不奇怪,为什么胡子只要我这个县令,就会放过北陌县全县的人?”   见下面的人都露出迷茫的神色,梁熙猛地提高音量,大声吼道:“因为我是大梁国当今圣上的第五子,也是现存的唯一皇子,太子梁熙!”   “什么?!”城门下的人都被这个消息砸得晕头转向。太子?我们的县令居然是太子?这是真的吗?如果他们真的把太子给交了出去,失去唯一儿子的皇帝能放过他们吗?   梁熙的话还没说完,他又说:“先不说我的身份,以胡子的狡诈,即使把我交出去,胡子就能放过北陌县的百姓吗?这么多年来,胡子有哪一年没有来我们大梁国打草谷?有哪一年没有掳走我们大梁国的百姓,去做他们的奴隶?就算把我交出去,胡子一样会破城而入,抢走你们的粮食和财物,杀害你们的父母和家人,掠走你们的妻子和孩子,让他们去当奴隶,去做牛做马!任由他们随意的凌辱和杀害!”   许多年纪大的百姓忍不住哭了起来,前朝末帝年间,帝王残暴、兵备懈怠,边关上的百姓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多少家庭惨遭胡子的杀害和劫掠,无数家庭妻离子散,直到当今圣上登基,派来了蔺敛大将军守卫边关,才有了安定的生活。   梁熙突然抽出宝剑,横剑向天大吼道:“北陌县的乡亲们,你们说,我们能打开城门投降吗?”   “不能!”几乎所有人都跟着吼了起来。   “对!我们不能投降,我们要让胡子知道,我们北陌县百姓誓死保护家人的决心!”梁熙将剑尖指向边关大营的方向,大声道:“我们只要坚持到明天中午,蔺敛大将军就会带兵前来救我们,我们只要坚持到明天中午,我们就能活下去!”   “活下去!”陈繁在旁边突然举起拳头,大喊了一句。   “活下去!”周围的士兵跟着喊了起来。   “活下去!”底下的百姓一起大声喊了出来。   活下去,我们要活下去,没有人可以让我们放弃自己的家园,没有人可以抢走我们的粮食,没有人可以任意凌辱我们的妻女,只要坚持到明天中午,只要坚持一天,我们大梁国的守护神蔺敛大将军就会来就我们了!   被梁熙的一番话激励起斗志,更多的百姓加入到了守城的队伍,虽然没有足够的武器,可是每个人都尽量的找来锄头、钉耙、砍刀、斧头等物,甚至有强壮的妇女也从家里拿出菜刀握在手里。   “卑职佩服。”陈繁对梁熙说。以前可从没想到,太子有这等能力和魄力,居然能在如此危急的时候,调动起全城百姓的士气。   梁熙却是望向城楼方向,说:“这都是秋儿教我的。”是秋儿教会他,什么叫众志成城,什么叫民心可用。   陈繁也向城楼望去,那个小人儿一定还静静的站在窗下,他的那张小脸上总是没有什么表情,除了太子再没有人能让他动容。   城外的胡子已经集结完毕,这次胡色达不敢再轻视,不仅有先头的精骑部队,后面还有扛着重木和长梯的攻城队,队伍的最后方还有百多人组成的督战兵。   在一阵阵的呐喊厮杀声中,西门外的精骑部队顶着落石、燃烧弹和箭雨冲到城墙不远,开始对着城头射箭,城头的守军被压得只能拿起盾牌,躲到箭垛后面无法动弹。与此同时,扛着重木的队伍也到了城门口,用尖锐的重木疯狂的撞击城门,一架又一架的长梯也搭上了北陌县的城墙,胡子挥舞着手里的弯刀怪叫着开始向上攀爬。   “长杆队!”梁熙大喊着一挥手,陈繁带着由城中青壮组成的长杆队,两三人一组,拿着长长的木杆去顶梯子,梯子被他们顶得向后倒去,上面的胡子士兵惨叫着掉了下去,砸在城下的胡子头上。城门上又有两三人一组的士兵把一块块大石丢了下去,下面正在撞门的胡子被砸得头破血流,一块石头正好砸在重木的一头,重木立刻倒竖着弹起,再掉下去时,把下面十几个胡子砸得倒地不起。   偶尔有那一两个爬上城墙的,没等他们站稳,已经被手持长枪的守军一枪刺死,挑下城墙。   眼见越来越多的胡子抬着梯子冲过来,梁熙叫道:“水龙!”   黑色的液体从城头对着正在爬墙的士兵喷洒过去,一支支火箭射在正在爬梯子的胡子身上,胡子全身冒火的惨叫着掉下去,连梯子也瞬间烧着。   与此同时,南门那边却是突然打开城门,四百多马匪组成的队伍用厚布蒙住口鼻冲了出去,对着那些被黄烟熏倒在地,毫无还手之力的胡子就是一通砍杀,等黄烟散去,胡子上来救援的时候,马匪队伍早就砍杀了七八百的胡子,毫无损伤的回城了。   可是等胡子再想攻城,城墙上又丢下两团冒着黄烟的草团,吓得胡子们扭身就跑,有那机灵的胡子用衣服蒙了口鼻过来,可惜他衣服里可不像马匪蒙口鼻的厚布那样,里面撒了解毒的药粉,隔着衣服照样把他熏倒在地。   胡色达气得火冒三丈,再次拎着鞭子对着逃回去的胡子劈头盖脸的一通抽打。这次攻城不过半个多时辰,已经损失了千余人,却连城墙也没爬上去。   他一边发火,一边又不由的暗暗心惊,虽然从十多年前的那场大战开始,胡国每次和大梁国的冲突就没捞到过好处,这次胡瓦尔帅军出征,更是只有过几次小小的惨胜,可那毕竟是由蔺敛那个老家伙率领的正牌军队。他们收到的线报,北陌县只有一千的边军,其余都是乌合之众。可是现在仅凭这些乌合之众和一些古怪的东西,居然打败了他们精锐的胡国军队。   “首领,再这样打下去我们只会伤亡更大,长梯和重木都没了,还是先撤退吧。”他最信任的两个谋士一起相劝。   胡色达看着北陌县城墙下七零八落的重木和燃烧着的长梯,只好咬牙切齿的说:“收兵,立刻赶制长梯和冲车,明天一早就来攻城。”   胡子军队里响起了收兵的号角声,正在攻城的胡子大军扭头就跑。北陌县的城墙上下欢声如雷,就连跪在街边合手祈求上苍的老人也露出了笑容。   梁熙努力的板着脸,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哈哈大笑出声来,他一路快跑,穿过城墙上的重重人群,一直跑到城楼门口,才急停下来,喘了几口,待气息平稳下来,才推开门。   窗口下,一个身穿鹅黄色薄短袄的小人儿正脸色平静的望过来,就如同结婚之初每日在卧室内等他归来的一般。   梁熙走过去握住他的小手,即使是炎炎夏日依旧手指冰凉,可是梁熙却觉得心中一片温热。   “胡子还会再来吗?”蔺秋看着他眼中掩饰不住的欢欣,问道。   “嗯。”梁熙为他把耳边被风吹乱的碎发理好,淡淡的说:“今夜他们一定会来。”      ☆、第97章      胡子退到不足五里外的万家乡,先是洗劫了一遍乡民剩下的粮食和财物,又烧毁了房子,还抓到了几位躲在家中的老人,他们把老人带到城下,当着守军的面残忍的杀害了几位老人,以打击城里人的士气。   几位老人也都是硬气的,刀剑加身也没有按照胡子的要求那样求饶呼救,其中一位老人是万家乡的万氏族老,临死前更是大叫“万家儿郎,不得投降,奋勇杀敌为我等报仇”,城头上的万氏乡民一边大哭,一边就要出城去杀胡子。   都说穷乡僻壤出刁民,北陌县里最穷的就是万家乡,他们甚至可以为了一条水渠,全乡的男女老少扛着锄头、木棍去九湾乡群殴的。这时群情激愤,就算是太子也制不住他们,最后还是被同乡出身的县尉给呵斥回去了。   梁熙站在城头看了一会儿,突然喊来了李太傅,一脸讨好的请他写一篇祭文出来,把李太傅气得差点抽他一顿,不过当梁熙说,是为了这次守城而死的二十多守军,和城外被杀害的老人而做,李太傅微微愣神之后终于答应了。   蔺秋在旁边看着他,只觉得现在的梁熙仿佛放着光,是名曰自信的光芒笼罩着他,这种光是如此强烈,甚至让蔺秋不由的迷了双眼,只能一瞬也不瞬的看着他。   傍晚时分,衙差通知所有的百姓在县衙前的空地上聚集,县衙大门口放着两排二十几具守城时中箭身亡的守军,大家都惊疑不定,不知道他们的县令大人,大梁国的太子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时辰一到,县衙大门打开,梁熙牵着蔺秋的手走了出来。   不得不说梁熙的相貌实在是生的好,剑眉星目、鬓若刀裁,原本白皙细嫩的皮肤从草原回来后虽然粗糙了一些,可是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变成了更为健康的小麦色,多了不少男子气。再加上常常“被锻炼”,身姿更显挺拔结实,就算是北疆的壮汉见到也不会再小觑。   这整个北陌县,也只有陈繁和秦瑜这两个世家公子能与梁熙相比,只是那“黑白双煞”从来都是冷着脸,哪像梁熙常常笑脸迎人,所以北陌县的百姓即使知道了他就是大梁国的太子殿下,心底还是不由自主的感到亲近。   这时见梁熙一身素袍,没有戴冠,只是披散着头发,连旁边的蔺秋也换上了一件白色薄袄,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   既然县令大人是太子,那么县令夫人是谁,大梁国几乎无人不知,更不要说常年受到蔺敛大将军保护的北疆边民,所以即使不用说,百姓们也能猜到,太子殿下身边的小人儿必然是大将军的小公子。   梁熙先是以手在空中按了几下,让众人安静下来,才大喊道:“北陌县的父老乡亲,今天打退了胡子的两次攻击,这是我们万众一心、共同努力的结果!”停了一下,见大家面露微笑,又说“可是胡子并没有走,他们不仅烧毁了万家乡的房子,还杀害了万家乡的老人。”   大梁国尊敬老人,老人代表着智慧和传承,没有老人的家庭是不完整的,这也是当初养济院里发生杀害老人的案件之后,所有牵涉此事的官员全部被罢免和杀头的原因。   听到梁熙的话,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落下泪来,尤其是万家乡的乡民更是泣不成声,因为胡子来的突然,他们急急忙忙的逃入县城,根本没来得及清点人数,结果把几个老人给忘在家中,让他们被胡子残忍的杀害,连尸首都被丢入火堆。   不过梁熙并不是来指责大家的,他继续说:“胡子的残暴就不用我说了,如果城破,我们都将被胡子杀害,就如万家乡的几位老人一样。”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握紧了蔺秋的手。   刚才胡子杀害几位老人的时候,除了万家乡的乡民,也有不少城里的居民和其他的乡民涌到城头,他们都看到了几位老人被杀害的景象。万家乡的乡民是少数,别的人虽然也为那几位老人感到难过,毕竟还是隔了一层,现在梁熙却直指中心,告诉大家,别以为胡子会放过你们,下一个说不定死的就是你。   见众人开始面露害怕,梁熙又丢出一个消息:“而且,今天晚上胡子就会攻城!”   “什么?!”这下所有的人都惊慌失措起来。   有人立刻大喊:“县……太子殿下,你怎么知道他们今天晚上要攻城的?”   又有人说:“这白天还看得见,晚上可怎么守城啊?”   ……   梁熙任由他们吵了一会儿,才挥手让大家安静,说:“从去年十一月,胡子对我大梁国开战以来,十次里到有八次是在夜晚发动偷袭。这次胡子有士兵超过两万人,而我们的守军却只有几千人,如果他们同时偷袭四面城墙,我们黑夜中不知道那边是真,那边是假,只能分兵守卫,一边城墙只有一千人,必然无法守住。”   不等众人再次说话,梁熙突然提高嗓音,大喊道:“可是胡子忘了,我们北陌县有十万人!即使现在县城里也超过九万人!十六岁以上的青壮超过五万!只有两万的胡子在人数上只有我们的一半不到!”   梁熙这话是没错,可是他没有说,那五万的青壮里还包括了妇女。不过很明显,梁熙的话给了众人希望。   “太子殿下,我要参加守城军!”一个大汉在人群里大喊了一声。如果细看,能发现这人脸上无法遮掩的匪气,他分明就是马匪的一员。   “太子殿下,我也要参加守城军!杀胡子!”有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也高喊了一句。   “太子殿下,我也……”   越来越多的人大喊出声,一开始还是掩藏在人群里的马匪,后来是万家乡的乡民,再后来所有的人,不论男女老幼,几乎全都在喊“我要守城”“杀胡子报仇”。   梁熙在成功的激起了民心之后,又带领所有人为死去的守城兵,和城外被杀害的老人招魂。身为太子却象一个阴阳师那样为人招魂,不仅没有让人看不起,反而让死者的家人和乡民感激涕零,连那些还抱着“交出太子和太子妃就能活命”的人,也被激起了心中的血性。   回到县衙里,梁熙面对李太傅、陈繁、秦瑜、县尉、主簿……和一大堆官员小吏的倾佩眼神,只是笑着握紧了蔺秋的手。   要守城,将能、兵勇、粮足、地险、城固,这些条件北陌县几乎全都欠缺,那么就只能求人心一样。这是蔺秋在解说“众志成城”这个词语时说的。能娶到蔺秋实在是他最大的福气。   梁熙一边紧张的安排守夜的人员,一边让刘嬷嬷从仓库里拿出一大堆东西出来。   “这是何物?”所有人看到地上的牛皮纸、竹枝等物都有些纳闷。   “这是秋儿教我做的孔明灯。”梁熙一边说,一边飞快的装好了一个,指着下面的托盘,说:“这个地方点火,这个灯就会飞起来,这里一共有二十盏,我原本想中秋的时候放的,现在到是可以用一下。”   陈繁到是一下就反应过来了,连声称赞,说:“虽然一边只能放五盏,不过如果在灯下面吊上防风灯,也勉强能照清楚不少地方了。”   “对啊!”县尉和其余官员也想明白了。   黑夜之中,最怕的就是看不清楚胡子的多寡,以胡子只有两万的兵力,要想偷袭,自然是一面主攻,其余的全是假的。如果是白天,主攻的方向自然是适合冲锋的西面和南面,可是到了夜晚,有树林的北面和有河流的东面反而成了好的选择。当然,也有可能继续从西面和南面主攻,毕竟那两边的地形更为熟悉。   现在有了孔明灯,就能看清楚来攻击的人数,能在第一时间知道哪边是主攻。   天色擦黑的时候,北陌县的城墙上放起了孔明灯,可是只有东、西、北三面有灯,南面却是漆黑一片,连火把也只点了几根。   “县令大人,为何南面不点孔明灯?”县尉穿上了盔甲,手持一杆长枪,整个人显得威风凛凛。想当年他也是武举人出身,因为母亲身体不好,才回乡当了个县尉,否则他的理想是去边关杀胡子、当将军,而不是在小县城里管管城防,捉捉小贼。今天梁熙的话也激起了他几乎要磨灭了的血性,把当年参加武举人考试时穿的盔甲也穿上了,只是……咳咳,好像自己胖了很多,盔甲好紧啊。   “南面?”梁熙很想奸笑几声,可惜他那张脸实在是没办法做出奸笑的样子,只好有些郁闷的说:“我最希望的就是胡子从南门攻城,你看这风,白天的时候还有些偏东南,现在却是正正的从北向南吹。”   “哦,是因为那些迷烟吗?”县尉连连点头,那个黄烟实在是太好用了,夜晚不仅他们看不清楚胡子,胡子也一样看不清楚黄烟,白天胡子看到黄烟就跑,天黑之后就等着被熏倒吧。想到这里,县尉抱拳道:“卑职佩服啊!”   梁熙笑了笑,带着秦瑜去巡视城墙了。   县尉看着漂浮在半空的孔明灯,由衷的觉得,北陌县有太子在真的是太幸运了,不过同时他还有些疑惑。   “为什么叫孔明灯呢?孔明是谁?”      ☆、第98章      胡子是寅时来偷袭的,从这点看来,胡色达可算是一个精明的将领了,因为寅时正好是人最疲劳的时候,而早早就休息过的胡子却个个都精神抖擞。   虽然早就看到了城墙上放飞的孔明灯,可是孔明灯的光线太弱,而且为了防止被箭射中,飞得也实在太高,根本就照不亮多少地方,胡色达也不担心,他睡了一觉起来,简单的吃了些干粮,走出营帐查看。   北陌县的城墙上插了一些火把,依稀可见有守城的士兵不断的巡逻,不过细数下来,每边城墙上只有百余人走来走去,看着火光晃动人影重重,实际上却没多少人,心下顿时大定。   紧急集合了队伍,他把主攻的方向定在了北面城墙。   北陌县的北面有一大片的红柳林,红柳是少数能够在盐碱地生长的树木之一,这种树的枝条柔软纤细、树叶繁茂,胡子躲在树林里,从城头望下去,即使是白天也不容易发现,更不要说是夜晚了。   “首领,队伍已经集结完毕。”有将领出来对胡色达说:“东、南、西面都只派了五百人,其余队伍已经尽数藏于北面树林之中。”   胡色达满意的点了点头,胡子兵少于操练,平日大多数人分散各自放牧养家,到了战时才跨马扬刀,能如此快速集结完毕的队伍实在不多。他一手拿着弯刀,对其余的几名将领说:“今夜我要亲自领兵攻城,你们听竹哨一响,立刻同时攻城。”   那些将领领命而去,又有谋士过来说:“首领此去定要小心城中人放火,尤其是白天攻城时,城头喷出的那种黑水。”   胡色达深以为然的点头,那种黑水居然能够燃烧,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过他也看出来了,城中黑水定然不多,否则守军只要不停的喷洒黑水烧人就足够了,可是第二场攻城战的时候,守军并没有用到多少黑水。   当胡色达一开始攻城,他就觉得不对,他们刚刚靠近城墙,那些漂浮在半空中的孔明灯,突然顺着连接在城头的线飞上去一道火焰,孔明灯下面突然燃起一团大火,把整个城外都照得纤毫必现。   城头的守军突然哗啦啦的出现了一大片,胡色达这才知道,虽然之前巡逻的士兵看起来不多,其实所有人都躲在城墙里休息,只要一攻城就能立刻起来守城。   不过作为常年与大梁国交战的部落首领,胡色达还是立刻安抚住了军心,按部就班的派出了长梯攻城队,自己亲自在后面督战,然而就在这时,整个红柳林里突然燃起大火。   被胡色达的谋士一语成谶,梁熙还真是用到了黑水,只不过他并不是直接喷洒烧胡子,而是偷偷派人出城,把剩余的黑水全撒在了红柳林里。这时候已是夏季,红柳树原本并不容易燃烧,可是地上却铺满了往年落下的干枯枝条,只需要少量的黑水引火,就能燃起滔天大火。   梁熙也曾经仔细分析过,胡子最有可能是从哪个方向攻城,东、南、西都没有地利,只有可能是容易藏兵的北面。战争往往就是赌博,他赌赢了,而且还赢了一个彩头。   胡色达因为离得远,逃得比较快,到没有被烧死,可是马匪和蔺柏留下的一千边军乘胡子慌乱,从城中突然杀出,不仅砍杀了许多从树林逃窜出来的胡子,还把已经被浓烟熏得晕头转向的胡色达给捉了,等胡子重新整顿来救,马匪和边军们已经跑回城里。   “杀!杀!杀!”   把胡色达从城门压倒县衙的路上,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大喊“杀了这个胡子”。   夏日天亮得早,辰时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几乎一夜未睡的北陌县百姓聚集在街头,看着被捉拿的胡子,如果不是有士兵拦着,很可能会冲上去把这些俘虏撕碎吃了。   虽然这次由于梁熙的布置得当,北陌县的守军在百姓的帮助下打了胜仗,可是仅仅两个时辰的战事,不仅胡子死伤惨重,北陌县的守军也伤亡了近千人,帮助守城的百姓更是死伤超过三千。   中间曾有数次,胡子已经爬上了城头,如果不是梁熙亲帅护卫支援,很有可能已经破城。   战争的惨烈在这里不再一一述说,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死去的人应该是心甘情愿的,可是活下来的人却要承受漫长的痛苦,对侵略者的愤怒也如城外燃烧的火焰一般。   “太子殿下,请让我砍了这个胡子首领!”前马匪副头领张戍和郑晃一起向梁熙请命。   马匪都与胡子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尤其是张戍,他满门上百口人都死在胡子手里,如果不是几个兄长把最小的他藏在暗柜里,他也难逃毒手。那一年他才十岁,无法加入边军,所以选择了同样杀胡子的马匪。其余的马匪大多是从胡子手里救出来的奴隶,而他却是自己在草原上风餐露宿了半年,才找到了马匪队伍加入。   梁熙坐在县衙的大堂上,看着狼狈不堪的胡色达,突然笑了笑,说:“我妻子有一个嬷嬷,姓邢,以前她是开客栈的,我想她会很乐意看到你。”   堂下的所有人都愣住了,不明白梁熙为什么在这时候提到一个嬷嬷。   梁熙也不管他们,只让衙役去叫邢嬷嬷来。   邢嬷嬷正在后院为蔺秋熬粥,这一晚上蔺秋也没睡,只是梁熙不许他再上城头,他就乖乖的在书房坐了一夜。   “不去,不去。没看我正熬粥吗?”邢嬷嬷一听梁熙让她去大堂,立刻就怒了,小公子一夜未睡,一定要吃些绵软的粥,否则胃里会难受的。   衙差对这几个一身煞气的嬷嬷不敢顶嘴,只好缩在旁边小声的说,太子殿下捉了个胡子首领,是个大官,应该还是个贵族。   “贵族?”邢嬷嬷突然想起曾经吃过的胡子小郡王,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犹豫了一下,还是叫来庞嬷嬷看着火,跟着衙差来到了大堂。   一进大堂,她就直直的盯着胡色达上下打量,嗯,三十出头,虽然已经过了味道最好的年纪,不过肌肉结实有力,皮肤光亮油滑,可想而知一定精道,有嚼头。   整个大堂里的人,包括梁熙在内都被她那打量美食的目光惊呆了,更不要说胡色达了。胡色达在最寒冷的冬季也曾吃过“两腿羊”,可那是没办法的事情,并不是因为他嗜吃人肉,他可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人当成食物。   “太子殿下,这个是送给奴婢的吗?”邢嬷嬷难得的对梁熙露出了笑容。   梁熙偷偷的打了个寒战,勉强笑道:“我听于七说,你最喜欢胡子了。”   于七到了北陌县之后,没有跟着马匪去军营,也没有去羊毛毯作坊,而是在城里开了个酒馆,还是个正正经经的小酒馆,虽然只卖些劣酒和小菜,生意到还不错。   “喜欢,当然喜欢。”邢嬷嬷笑得眼都眯了。   “哦!”梁熙赶忙挤出好奇的表情,说:“那你说说,如果我把这个胡子交给你,你会怎么做?”   “怎么做?”邢嬷嬷也没多想,笑眯眯的盯着胡色达身上的每一块肉,说:“这胡子可是个好材料,绝对不能浪费了。你看他这胳膊上的肉,多结实啊,必须要腌制了之后切丝做小炒,加一点辣子就更好了。这肚子上的肉啊……这大腿上的肉啊……这屁股上的肉啊……就是那心肝也不能浪费了……还有那脑子才好吃呢,必须……”   随着她对胡色达身上每块肌肉的赞叹,和打算如何烹制的详细描述,不仅胡色达吓得全身都在哆嗦,连旁的人也是面如土色,李太傅和主簿两个更是只听了个开头就跑了。   “咳咳。”梁熙不得不打断她兴奋的诉说,再说下去,以后他也不用吃饭了,要知道他和蔺秋平时的膳食,可都是出自这几个嬷嬷之手啊。他转而对胡色达说:“我只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老实回答我,我就让你痛快的死,否则我就把你交给邢嬷嬷。”   胡色达刚要犹豫,旁边的邢嬷嬷已经不乐意了,说:“太子殿下,这胡子一定要生的割肉才好吃,死了可就变味了。我有办法把他四肢的肉都割了,他还活着呢,就算想死都死不了。”   “我说!我说!你问什么我都说!”胡色达一听,哪里还敢犹豫。他是草原勇士没错,他可以毫不犹豫的战死沙场,对草原上的人来说,战死是一种荣耀。可是被人活活的割肉,说不定还要当着自己的面煮熟了吃掉,他只是想想都要崩溃。   梁熙双眼一瞪,突然站起来,厉声说:“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来北陌县捉本县令和县令夫人?你知不知道本县令是谁?是谁告诉你的?”   “对啊,胡子是如何知道的?”大堂里的人都露出迷惑的神情,之前因为战情紧急,他们都没有太考虑这件事,现在想起来还真有些奇怪。   没等他们想完,梁熙又问了一个问题。   “还有,平成关的大门,你们是怎么打开的?!”      ☆、第99章      “快说!快说!”   面对满堂的怒骂,胡色达还能顶住压力,可是身边那个把自己当食材的嬷嬷,他就实在是从心底发寒。   胡色达垂头丧气的说:“是我胡国太子胡瓦尔派我来的,我知道你是大梁国的太子,也知道你夫人就是蔺敛那个老家……将军的幼子。至于消息来源我不清楚,只知道是你们大梁国的一个高官,平成关也是他找人打开的。”   大堂里的人都神色一凛,尤其是站在梁熙后面的秦瑜和陈繁,更是眯起了双眼。   平成关的守将廖亥,别人不知道,秦瑜却是清楚的。秦慕天从三年前就打算收买廖亥,送去了无数的金银和美女,可是每次都被廖亥给退了回来。难道,在他离家的这段时间里,秦慕天终于成功了?   陈繁却是有些疑惑,因为据他所知,廖亥应该算是陈家的人。   这到不是陈家故意去收买廖亥,而是有一次陈繁的祖母去护国寺进香,路上见到丰家的几个不肖子弟调戏女子,老太太心善,就派家丁去解救了那女子。老太太回去之后就把这事给忘了,谁知道过了几个月,廖亥从边关回来和那女子上门道谢,才知道那女子居然是廖亥的妻子。   廖亥的妻子是个孤女,生得娇柔貌美,性格也十分温婉,老太太越看越喜欢,就收了她为养女。那时候廖亥虽然只是个百户,可是为了避嫌,并没有大摆宴席。   而且,当时廖亥正好进京述职,之后没多久就因为战功升到了千户。千户是可以携家眷的,廖亥就把自己妻子也带去了边关,除了逢年过节送来土产礼物尽孝,再没回过京城,所以廖亥和陈家的关系,除了陈家人知道,外人都不知道这件事。   陈繁在边军的四年见过多次廖亥,按规矩他应该称呼廖亥为姑父,只是来之前陈简就告诉他,两家的关系最好不要被外人知晓,尤其是现在陈简成了户部尚书,而廖亥也成了独守一关的将领。   自古以来,文官和武将的不可调和矛盾,还有皇帝对两者之间的忌惮,都不允许二者关系太过密切。这一点陈繁自然是明白的,所以他也很少主动和廖亥接触。   只是现在,廖亥守卫的平成关出现了内奸,这件事廖亥是否知道,或者说,廖亥本人就是内奸?这其中会不会有陈家人的身影?如果说,这件事情陈家是知情的,又是为了什么?   不管身后的黑白双煞心里如何,梁熙却是大怒得几乎要掀翻面前的案桌。   胡国想捉梁熙或者杀死他,梁熙都能理解,可是居然是大梁国的高官去告的密?!大梁国和胡国有着血海深仇,胡国每年抢走多少大梁国的粮食和人口,杀死多少大梁国的百姓,难道那个高官就不知道吗?   如果真的捉走了梁熙和蔺秋,为了保住这个现今唯一的儿子,梁洪烈会不会真的如胡国所想的那样,每年交出大量的粮食、金银、盐巴、布匹……如果是这样,大梁国的百姓会陷入怎样的水深火热之中,难道那个高官就一点也不为百姓考虑吗?   “把他推到城头斩了!以祭奠北陌县死去的百姓和将士们!”梁熙狠狠的一拍桌子,咬着牙愤怒的喊道。   胡色达被推了出去,梁熙却是一甩袖子直奔后院书房。   大梁国的高官们,除了武将几乎全是四大家族的人,秦家、陈家、丰家、贺家,他们不仅收买京城里的高官大员,触角更是伸到了大梁国每一个郡县。   即使是北陌县这样偏远的贫困小县城,之前的县令是丰家的,被砍头的县丞是贺家的,连下面的小吏也各自站队。每年应该上缴国库的税收交不上,可是孝敬四大家族的金银却年年不少。   就这样他们依然不满足,现在竟然还勾结外敌,企图捉走大梁国的太子和太子妃,其目的不言而喻。   梁熙很愤怒也很伤心,他快步冲到书房,一把拉起坐在窗下的蔺秋,死死的搂在怀里。   蔺秋一动也不动的任他搂着,他能感觉到梁熙的难过,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不懂得该如何安慰。想了好一会儿,依稀记得原主小时候,每次不肯吃药而哭闹的时候,苏红衣都是搂着拍拍,于是他抬起一边手臂,轻轻的拍了拍梁熙的后背,说:“别哭,乖乖的,回头我给你买点心吃。”   “噗。”梁熙被他的话直接惹笑了,从蔺秋那稚嫩的肩膀上抬起头,看到他一脸认真的表情,更是忍不住,故意说:“我已经大了,不想吃点心了。”   蔺秋又是认真的想了想,说:“那我给你做烟花玩?”   “烟花是什么?”梁熙拉着他在椅子上坐好,又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暖着。   “烟花是用火药和一些矿物做成,可以飞到天空中,爆炸之后象花朵一样盛放的东西。”蔺秋解释一下,又说:“如果年节的时候放烟花,又热闹又喜庆,一定会很受欢迎。我打算让人做出来,先在京城里售卖,一定很赚钱。”   “你天天就想着怎么赚钱了。”梁熙又笑了,蔺秋对任何东西都没有兴趣,赚钱不过是因为楚皇后把内帑交给了他,如若不然,他可以清心寡欲的坐在一处一动不动,金钱、名声、势力……样样都入不了他的眼。当然也有例外,那就是自己,梁熙对这一点很清楚,很自信,也很得意。他想了想,笑着说:“烟花是要拿去赚钱的,不能算是送给我的,我要一个只属于我自己的礼物。”   蔺秋有些惊讶的看着他,刚才还那么伤心的人,怎么一会儿就变了样?他又想了许久,才说:“你还记得雁归山田庄的那个游乐场吗?”   “记得,当然记得。”梁熙连连点头,那可是他收到的最棒的礼物了。   “其实,那不是游乐场。”蔺秋说出了一番让梁熙惊讶的话。他说:“那个其实应该叫练兵场。”   前面说过,路人甲所在的游戏里有战争篇,其中有宋金大战、元末农民起义、明清之战,虽然游戏里的历史进程不能改变,可是战争篇里的双方却是公平的,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宋朝大胜金朝,元朝灭了朱元璋,打退清兵阻止他们入关等等。而战争的准备里,练兵是很重要的一环。   蔺秋所设计的游乐场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一个玩家设计的练兵场。那个玩家当过兵,有一定的战略战术能力,花钱招募了大量的士兵,又建造了这样一个练兵场,把一群废材npc士兵练成了强兵,在几次战争篇里都赢得了胜利。   四处闲逛的路人甲也在练兵场发过呆,自然也记得所有的练兵方法。   “那些玩的东西也能练兵?”梁熙愣了一下,仔细回忆游乐场里的每一处设施,他发现不管是滑草坡、绳梯、攀岩、过独木桥……几乎全都可以锻炼身体。   可是当初的游乐场最多也就能供一百多人同时练习,况且在战斗里,一百多人顶什么用呢?不说别的,就这次偷袭北陌县的胡子就有两万人,一百人丢进去连个水花都激不起来。在他看来,蔺柏留下的一千人已经够精锐了,可是守城的时候照样死了近一半,那可是快五百人啊。   蔺秋看着他,虽然梁熙没有说话,蔺秋却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说:“你还记得,兵书里写过,兵贵……”   “兵贵精而不贵多。”梁熙不等他说完,立刻抢着说:“可是就算起一个能训练一千人的场地,守城的时候一千人也用处不大啊。如果一万人,那得多少钱啊!”   “不是守城,是战斗的时候,一千人已经足够了。”蔺秋点了点头。   当年霍去病率领800骁骑深入敌境数百里,把匈奴兵杀得四散逃窜。又有郾城之战,岳飞三千骑兵大败十一万金军。如果让蔺秋说出历史上以少胜多的战役,他可以说出无数个,虽然那是另一个世界的历史。   而这些战役,除了一些守城的战役,最大的特点就是部队的机动能力和运动能力,快速的深入、作战、转移,要做到这一点,士兵的体能、战备都是必不可少的。   蔺秋在教导梁熙军事的课程中发现,他对大梁国一直被动守城很不满,也对马匪队伍在草原上纵横杀敌感到艳羡,所以这段时间他已经开始考虑为梁熙打造一支特殊的队伍,专门深入敌后,以闪电战袭击胡子部落的强兵。   “啊?!”梁熙可不认识霍去病和岳飞,更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战术叫闪电战。   蔺秋看着他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连眼睛里也透出一丝笑意。原来梁熙不仅笑的时候能温暖自己的心,连别的表情也是如此……独特。   而梁熙也成功的被蔺秋的笑容勾去了魂灵,就挂着那一脸的不可思议,傻乎乎的看着蔺秋,一动不动了。   “禀太子,大将军带兵来了。”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刘嬷嬷的声音。   梁熙眨了眨眼睛,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了蔺秋脸前,两人早已经是呼吸可闻,只差一点就要唇舌相接了。   “啊,我,我去看看。”梁熙猛地站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出门的时候更是差点撞在了门框上。      ☆、第100章      如果要评选最可恶的人,胡国上下,从皇帝到普通的百姓,十个人里肯定有八个要把蔺敛排在首位。   胡国幅员辽阔,可是和大梁国正相反的是,胡国几乎全是平地,一阵风从北到南,从东到西,连个阻挡的山脉都没有,也正是因为这样,胡国能种植的地方少之又少,好不容易种下去的粮食,一晚上全被吹倒、吹跑了。不能种植那就放牧吧,可是到了冬天,北风一来就把极北之地的大雪也带来了,一个冬天就能冻死无数的牲畜。   大梁国穷,可是胡国更穷,很多部落只能靠打草谷来获取食物。   其实大梁国和胡国之间的边疆并不长,主要是东面有一个巨大的海湾,西面又有一个难以跨越的山脉,从东往西也不过十八个关口,又称北疆十八关。可是就这十八个关口,愣是挡住了胡国的打草谷队伍,这对原本就揭不开锅的胡国百姓来说,简直就是雪上加霜、落井下石啊。   所以胡国人恨蔺敛不是没有道理的。   如果梁熙被胡子捉去,或许能留条性命,每年换回胡国最需要的粮食,可是蔺秋如果被捉去,肯定会被愤怒的胡子残忍的杀害,甚至连尸首都不会放过。   孩奴大将军蔺敛一听到胡子偷袭北陌县,立刻一脚一个的踢飞了要去救援的大儿子和二儿子,让他们暂时领兵作战,自己只带了五千骑兵就冲了出去。   这两个小混蛋,这时候还要和老子争!秋儿宝贝儿子啊,你可千万别出事,等爹爹来救你啊!顺便让你看看爹爹杀敌的风姿!   大梁国的守护神蔺敛大将军一边抽马飞驰,一边发出古怪的傻笑声,身后的亲兵立刻拉住战马,稍微降低速度拉开距离,顺便也把后面跟随的五千骑兵拦在五十米以外。大将军偶尔的抽风行为,可千万不能被人发现,这可是大梁国的最高机密之一啊。   蔺敛一路不计体力的狂奔,终于在正午赶到了北陌县,只见城外聚集了近万的胡子兵,城北外的一大片树林被烧得浓烟滚滚,浓烟几乎遮挡了视线,也不知道是否已经被破城,心下不由的大急,抽出自己随身的长刀就冲了过去。   亲兵和后面的五千骑兵都吓了一跳,虽然大将军老当益壮,每次胡子攻城的时候都身先士卒,可是也没有这么乱来啊!狂奔了一百多里的路,路上还只休息了不到半个时辰,别说是人了,就是马也受不了啊!可这时候也不由他们多想,全都抽出长刀跟随在后。   谁知道没等他们跑近,原本或站或坐的胡子惨叫了一声“蔺敛老匹夫来了”,哗啦啦的跳上马就跑。   蔺敛愣了一下,连忙拉住了缰绳。蔺敛这个人的心思可绝对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二”,“二”只是偶尔为之,只要一遇到和战斗有关的事情,他就变得极度心细多疑。这也是梁洪烈能放心的把边关交给他的原因。   胡子不等自己靠近就跑,难道是诱兵之计?蔺敛脑子里刚转了一个圈,就听城里爆发出欢呼声“大将军来了!”“大将军来就我们了!”。   “赶紧给我追,务必把他们全给赶出关去!”蔺敛对着身后的一员副将大喊。他几乎立刻就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胡子败了,看样子连主将都没了,否则不会一击即溃,这种时候不趁乱杀敌,顺便把他们赶出去,还等什么时候。至于为什么把功劳给了副将,蔺敛大将军表示,他要去看看太子有没有损失。   看太子绝对是借口,主要原因还是要去看自家的宝贝儿子,不过既然太子都带着全县百姓到门口迎接了,蔺敛也只好耐心十足的收收民心,至于那些百姓捧来的美酒,蔺敛以军中不能饮酒为名拒绝了。他的宝贝秋儿可是说了,等水果下来之后就要酿酒,到时候会让他尝尝的,在那之前他会禁酒,直到喝到自家儿子酿的酒。   好不容易赶走了围观……咳咳,迎接的百姓和官员,蔺敛拉着梁熙就往县衙后院走,因为迎接的人实在太多,梁熙怕蔺秋被人碰撞,让他在书房里等着。   “哎呀,我的宝贝秋儿,你可吓死爹爹了。”蔺敛一高兴,完全忘了有梁熙这个“外人”在,一把把蔺秋抱起来放在大腿上坐着,说:“爹爹一听到北陌县被胡子偷袭,连夜就赶来了。”   “爹爹身上好臭。”蔺秋一边诉说着事实,一边毫不介意的在蔺敛下巴上拔着胡子。   “那是我刚才在城外大战了胡子三百回合,可惜宝贝秋儿没看到,爹爹可厉害了,杀得胡子全跑了。”蔺敛得意洋洋的说。   梁熙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岳父,大梁国的大将军蔺敛,绕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那个威武不凡的大将军,私下里居然是这样的,居然还厚颜无耻的说自己在城外大战三百回合?明明是胡子见到蔺敛的大旗已经跑得精光了。可惜他不是现代人,否则大概会大喊一声“坑爹啊,我完全幻灭了”。   挠了挠头,梁熙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那对父子的互动,心里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他很想出去走一下,可是又不想离开。   “这是怎么了?”梁熙自己也觉得很奇怪,好像……有点想……   梁熙突然站起来,招呼也不打一声,扭身就走了出去,在他的身后,有两双眼睛看着他的背影。   蹲在后花园的荷塘边,梁熙不住的捏了小石子往里面丢。   好想把大将军丢出去,然后自己搂着秋儿,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然后搂着他,和他象刚才那样有说有笑,哪怕秋儿也揪掉几根自己的胡子。这难道就是妒忌吗?   不知何时,梁熙突然觉得有人站在自己身后,他心下一惊,站起来就是一个回旋踢。   蔺敛一手拍在他的脚上,将梁熙的攻击挡开,心里却是一喜,自己的手掌居然被他踢得隐隐作痛。   “听闻太子殿下服用了珍珠白玉果,看来是真的。”蔺敛上下打量着梁熙,越看越高兴。   “什么是真的?”梁熙有些恼火的说。   “太子可知道那白玉果吃了之后,可以百病不生,永保容颜?”蔺敛说。   梁熙点头道:“这个我当然知道。”   蔺敛又问:“那么太子可知道为什么可以百病不生?”   梁熙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蔺敛在荷塘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说:“那是因为珍珠白玉果可以引发身体中的真气,就如常人学武练气一般无二。真气潜入骨血,则百病不生,真气流于肌肤,可保青春。”   梁熙一时没听明白,仔细想了一会儿才说:“你是说,我现在身体里就有真气了?”   蔺敛笑道:“不仅有,而且还是有很多。光以保青春来说,一般武者练气,能比正常年龄年轻十岁、二十岁已是难得,而珍珠白玉果却能让人一直维持在服用时的年龄,你说需要多少真气?”   梁熙愣了好长时间,才一脸惊喜的说:“那我现在能像蔺岳那样,轻松举起千斤之物了?”   蔺敛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心想,你像那个黑大个干嘛?虽然那是我儿子,可如果你像他,不管是外貌还是智商,我都不会把秋儿嫁给你,太不般配了。好在蔺敛是个“敦厚”的长者,也没有说什么打击梁熙的话,解释道:“珍珠白玉果虽然可以引发真气,可是如果不练气,这真气不仅无法使用,还会越来越稀薄。”   见梁熙没明白自己的意思,蔺敛问道:“你之前可有在愤怒、紧张或者危机的时刻,突然变得力大无穷?”   梁熙想了想,的确是有这种情况,在戈壁滩的巨石堆里,自己和于七对战,自己的确是突然变得很厉害,不仅力气,就连速度也提高了许多。后来为了救乔二姐,他一脚就把客栈里厚厚的门板踢的粉碎。   “不仅是力气变大,速度也变快了。”梁熙说完,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而且,我还能在黑暗中视物。”   “什么?!”蔺敛大惊,身形一晃,在梁熙根本没看清楚的情况下,一把捏住梁熙的脉门。过了好一会儿,才大笑道:“嘿,你到底吃了多少珍珠白玉果啊!”   “大概是吃了个半饱吧。”对于那个冰洞里发生的事情,梁熙记得并不太清楚,尤其是服用了珍珠白玉果之后,那种剧毒导致的疼痛让他几乎都疯狂了,这种疯狂让他即使解毒之后,也把之前发生的事情给忘了个七七八八。   蔺敛啧啧了两声,别人能得到一两颗已经是福缘深厚,这位太子是以饱不饱来判断的,不过也幸亏了他,否则我的宝贝秋儿可去哪里弄这种灵丹妙药回来。   “我听秋儿说,你想草原杀胡子?”蔺敛盯着梁熙的双眼问道。   梁熙没想到蔺秋会把这事告诉蔺敛,不过还是很老实的点了点头。   蔺敛看出了他眼中的认真,于是一脸严肃的问道:“那么,太子殿下,你愿意和我学武吗?”      ☆、第101章      陈繁打了一把黑色的油纸伞,穿过青石的街道,刚刚进了县衙的大门,就是见主簿兴冲冲的要出去,手里还拿着厚厚的一叠纸。   “陈师爷可是刚刚去视察河堤?”主簿一张老脸上笑得全是褶子,到有些象八月里的菊花。自从进入六月以来,北陌县迎来了一年里难得的大雨季,连续一个月,倾盆的大雨几乎从早下到晚。   “是啊。”陈繁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河堤都没有问题,不过还是安排了人守卫。”   主簿也不介意他的冷脸,这县衙里的人都知道,虽然陈师爷和秦护卫总是冷着脸,但为人绝对不坏。他轻叹了口气,说:“幸亏有太子妃啊,否则今年又要水患严重了。”   北疆的确平时干旱严重,可是每年的大雨季却经常洪水肆虐。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平时水少,河床不高,等大雨季一来,根本容不下那么大的水流量。虽然有河堤,可是那些粗制滥造的河堤根本不顶事。   从今年三月份开始,蔺秋就让人开始在几个乡挖水库和河渠,平时用来灌溉,大雨季的时候可以用来分流,又加固了几个容易被冲毁的河堤,今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发生河堤被毁的现象。   陈繁点了点头,看着主簿怀里的那叠纸。   “这个是新的小说。”主簿拍了拍那叠纸,说:“《西游记》已经发完了,这个新小说叫《白蛇传》,是讲一条白蛇变成了美丽的女子,爱上了一个凡人的故事,这是第一篇,太子妃实在是太有才华了。”   陈繁的眸子暗了一下,又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主簿看着他的背影笑了一下,这陈师爷以前还说几句话,现在怎么也变得和太子妃似的,都成了闷葫芦了。   就在上个月,胡国太子派部落首领胡色达领兵两万余人,以内奸偷开平成关大门偷袭北陌县,被太子梁熙带领北陌县不足四千的兵力,和北陌县全县百姓一起奋勇守城,不仅用计捉拿胡色达,杀敌近万。后大将军蔺敛提兵来救,将剩余的近万胡子尽数赶出关去。   可惜事后彻查此事的时候,平成关守将廖亥上吊自杀,妻子失踪,而打开城门的那员小将被人杀了丢在井里,线索彻底断了。   其后,大将军蔺敛突然收太子梁熙为徒,教其兵法武艺,梁熙辞去北陌县县令的职位,跟随蔺敛去了边关大营,北陌县县令暂由太子妃接掌。   县令办公的厢房内,蔺秋正在他的小桌子上写着什么。虽然梁熙去了大营,可是蔺秋依旧保留了他的那张桌子,自己还是在旁边的小桌子上办公。   陈繁进来的时候,屋子里飘散着花茶的香气。   大梁国的贵族们爱喝茶,喝茶的方法千奇百怪,有放盐煮的,有加五香粉的,有采下来就磨粉冲水的,也有象另一个世界的那种红茶、绿茶、白茶等等。   蔺秋派人收集了大量的花朵花苞,做成花茶运往京城贩卖,居然让京城里那些贵妇趋之若鹜,也引领了京城里的又一潮流。   同时运进京城的还有羊毛毯、马靴、皮囊等。   羊毛毯的生意几乎是一下就火红了,因为看到乾清宫和坤宁宫的两张地毯,那些达官贵人们满世界的打听此为何物,在哪里有卖的。所以当福满织毯的牌子挂出来之后,开门仅仅一天就把运来的各种毯子销售一空,成了开门仅一天就不得不歇业等货的商店。   马靴和皮囊之前也是有的,可是马靴都是布制的,好一些的马靴会让人绣上各种花鸟,男女的都差不多。皮囊多是麻袋状的,收口,可挂于腰间。   而福满皮货的靴子却是分男女的,小高跟、防水台、长靴、短靴、系带、搭扣、绣花、烫画、镂空……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的。而福满皮货的皮囊或许该叫皮包,单肩背、双肩背、手拎包、斜挎包……大大小小,各种各样。   而且这些皮靴、皮包运到京城,还要再去福满银楼里二次加工,许多皮靴和皮包上面会加上些珠宝做装饰,当然,价格也会高许多。   陈繁在门口看了蔺秋一眼,转身去了师爷专用的厢房。   把油纸伞打开,斜靠在墙角沥水,陈繁开始分类桌上的各种资料,上一次胡子偷袭,对北陌县的破坏极大,万家乡的房子几乎全被焚毁,其余两个乡九湾和沙杨,虽然房子没被毁,可是青苗也和万家乡一样,全毁在了胡子的马蹄下。   这种事情虽然朝廷上会发下补助,可是等那点钱能到达的时候,说不定都要明年了,所以蔺秋取了一些自己的私房钱出来,租用了城里的很多仓库,暂时安置那些家园被毁的乡民,又买来米粮发放。   当然这些可不是免费的,要以工代赈。   老人和孩子暂时送去了养济院,别的青壮无论男女,如果能在城里找到事情做,那当然最好,如果找不到,那就就必须加入重建队。   先是庄稼的补种,虽然这时候才补种,但如果今年的寒流来晚一些,还是有希望能收获一些的,也算是聊胜于无吧。   然后是房子的重建。蔺秋之前去过一次万家乡,就是炸山修水渠的那次去的,破烂的草屋茅屋,夯土的墙,可说是十分破烂,可是有趣的一点是,万家乡的地形居然和游戏里一个玩家村的地形一模一样,这不由的激起了蔺秋的兴趣,他要把万家乡改造成和玩家村一样漂亮。   这其中自然需要大量的劳力,万家乡的乡民被毁了房屋,又抢走了财物和粮食,为了吃饭当然愿意以工代赈,况且这还是修建自己以后住的地方,可说是个个都干得热火朝天的。   一些北桑县的人也过来打工,这次北桑县可说是损失惨重,当时和胡色达一起偷关的还有另一支胡子队伍,那队人马赶到北桑县的时候,北桑县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胡子直接杀入城内,不仅杀死了近两万的百姓,连县令都被杀害了,之后更是抢走了大量的财物,一把火烧毁了整个县城,之后又在下面的几个乡里烧杀抢掠,直到第二天蔺敛的大军赶到,才把他们杀出关外。   北桑县的事情由不得陈繁操心,他现在除了负责万家乡的重建,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在偷关这件事情里,到底是否有陈家的影子,只是这件事事关重大,他连写信去询问都不敢,只好暂时放在一边。   晚膳时分,陈繁终于把所有的资料分类完毕,打算回去休息,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蔺秋也从县令的厢房出来。   “太子妃。”陈繁恭敬行礼。   蔺秋点了点头,见他似乎没什么事,转身刚想走。   陈繁见他身后没有跟着人,上前一步说:“太子妃,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蔺秋扭身站定,乌黑的大眼睛里带了几分疑惑。   “我……”陈繁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耶诺了几声,脑海里突然闪过那天在城楼里看到的,梁熙弯下身子亲吻蔺秋的景象。   蔺秋没有动,只是定定的看着他。   “我想问……”他望着蔺秋那水润的薄唇,在气死风灯的映照下,唇瓣上带着的几点水光让他不由的抿了抿嘴唇,说:“太子妃这样每日操劳,可曾觉得疲累?”   蔺秋摇了摇头。虽然他的这具身体不好,可是只要休息就能恢复,至于精神上的,他还没觉得累过。   “那你不会后悔?”陈繁忍不住问道。那个人身边还会再有别的人,甚至有可能不会再有你的位置,难道你一点也不担心?到了那时候,你今日所付出的努力和真心就将化作乌有,只余伤心。   “不会。”蔺秋微微歪了脑袋,虽然不太明白陈繁的意思,不过这有什么好后悔的呢?   “如果,你以后后悔了怎么办?”陈繁不愿放弃的继续问。   “不会后悔。”蔺秋突然有些理解“无奈”这个词的意思了,自己都说了不会,他怎么还不明白呢。他想了想,干脆说的清楚一些。“这些都是……太子要做和想做的。”   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话,却震得陈繁两耳轰鸣、脸色发白,他低下头,说:“所以……只要他想做的,你就要帮他做吗?无论如何都不后悔吗?”   “嗯。”蔺秋有些奇怪的看着他,点了点头。   过了好一会儿,陈繁才拱手低声道:“谢太子妃。”   蔺秋又疑惑的望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陈繁等他走远了,才回到自己住的地方,静静的坐了许久,从怀里取出今天刚送来的家信,通篇只有一个意思“回家相亲”。      ☆、第102章      大梁国的风俗是二十岁之前结婚,如果正在服役可以晚上几年,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不管是皇亲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都是如此。   陈繁今年已经二十一了,去年回京的时候就是为了相亲结婚,谁知道却陪着太子到北陌县做了师爷,原本他并不想回去,可是现在却有一个不得不回的理由。   第二天,陈繁向蔺秋告了假,又用了一天时间做了一些交接,然后快马加鞭的回京。   十天后,他终于赶到了京城。   回到陈家的时候已经是晚膳时分,世家一般不会分家,不过因为人口众多,在京城里要找到一个能住上千人的大院,大概只能住到皇宫里去了,所以像陈繁他们家就住在皇上另外赐的府邸里。   一到家门口,正好见到陈简从轿子里出来。   “兄长。”陈繁立刻上前去行礼。   “你回来了。”陈简见他一身的尘土、满面的汗水,知道他刚回来,就说:“先去给母亲请安,然后到书房找我,我有话和你说。”   “是。”陈繁应着和他一起进了府。   陈繁先回自己的房间梳洗了一番,又换了身衣服,去给母亲请安。他的父亲已经去世,家里只剩下母亲和大哥陈简,还有他大哥的五个妻妾。陪着笑听了一顿母亲和嫂子们的唠叨,陈繁借口大哥有事相商,这才脱离了那一群女人的包围,急急忙忙的赶到书房。   “坐吧。”陈简正在伏案写着什么,见陈繁进来,放下手里的笔,一边让他坐,一边用旁边的纸把正在写的东西盖住了。   陈繁知道这只是他的习惯,到不是要故意隐瞒自己什么,一掀衣摆在椅子上坐下来,开门见山的说:“兄长这次叫我回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陈家这一支到他们只有他们兄弟两个,正所谓打虎亲兄弟,陈简对这个弟弟除了照顾,遇到事情也从不隐瞒。他点了点头,说:“这次胡子偷袭北陌县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不是廖亥做的,但是和他有关系,和我们陈家也有关系。”   陈繁目光闪动了一下,并没有开口打断他。   陈简继续说:“我派人去查了你的姑姑,她的来历不明,我怀疑她是胡子派来的奸细,而且还和世家有关。”   “什么?!”陈繁顿时瞪大了双眼,一下站起来,急声说:“你确定吗?”   陈简一脸疲惫的摇了摇头,说:“还无法确定。她出生的那个村,二十年前就因为瘟疫,全村的人都死光了,现在住的人都是后来迁过去的。不过我派探子去隔壁几个村查问过,那里的确有个姓陈的人家,可是那个陈家的女儿据说早就病死了。”   当初陈繁的祖母之所以收廖亥的妻子为养女,有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因为她也姓陈,可是如果身份是假的,就很可能一开始就盯上了陈家,那些所谓的被调戏,也只不过是做戏。   陈繁一皱眉头,说:“廖亥被调到平成关,你可有插手?”   “有。”陈简长叹一声,说:“不仅他被调平成关,就连这几年他的升迁,我都稍微插了一点手。”   陈繁心想,难怪廖亥这几年升迁如此快。   这到不是说廖亥打仗不勇猛,而是蔺敛手下的勇将猛将实在太多。   苏红衣被称为江湖第一女侠,并不只是因为她武功高强,更多的是因为当年,她有孕在身的情况下,居然手刃五个胡子大将,帮着丈夫保住了边关,真正做到了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才被江湖人尊称为第一女侠。   也正因为苏红衣,许多江湖中人都把保家卫国为己任,出山的第一站就选在北疆,甚至有些门派干脆把弟子下山的历练场所选在了北疆边关。蔺敛帐下说到勇将和猛将,那真是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   而廖亥不过是个普通的农家子弟出身,虽然作战勇猛,可是凭他的身手能当上千户已经封顶了,再往上除了勇猛还需要为将的能力和后台靠山。陈繁看过廖亥手下的兵,并不算最好,也见过他带兵,能力也只能说一般。能当上北疆十八关的守关将领,要说没有走门路,那绝对不可能,可是如果只有陈简出手,也不行,毕竟兵部陈家没有人。   “丰家。”陈繁突然说。当初调戏廖亥妻子的正是丰家的一群子弟,因为是世家子弟,别的人都不敢管,只有“正好”经过的陈家老太太才敢管,所以他们根本就是在那里等着陈家的。而且兵部尚书虽说不是是丰家的人,却和丰家有关。   “对,我也是怀疑他们。”陈简点了点头,从书案上拿出一叠资料放在陈繁面前。   在梁洪烈起义之前,丰家是大梁国四大家族之首,控制了朝堂上一多半的官员,就连后宫里的嫔妃,也大半是丰家或者丰家的附属家族出身,甚至有传闻,当时丰家家主的长子,还是末帝梁喆的情人。   所以梁洪烈起义之初,丰家是全力支持梁喆的,可惜当时的朝廷实在太过腐败,户部发不出粮饷,兵部拿不出武器,甚至下面的军队也派不出士兵,全被吃空饷了。所以从一开始,朝廷就是兵败如山倒,对着起义军是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丰家后来看朝廷实在没有希望了,这才派人来和起义军勾勾搭搭,送钱送粮,只是那时候起义已经到了后期,他们这么做只能是锦上添花,所以梁洪烈登基之后,他们勉强保住了四大家族的地位,可是却从首位掉到了第三,而一开始就雪中送炭的秦家和陈家,则一路升到了第一和第二。   要说丰家没有气,陈繁是无论如何不相信的,可是当他看完资料上的东西,还是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大哥,这是真的?”陈繁放下资料的时候,即使千军万马之中也稳当的双手,竟然在微微颤抖。   陈妃案、假币案、三皇子灵柩被焚案,竟然都和丰家有关,虽然每一个疑点还只是疑点,不能作为完整的证据,可是这么多疑点联系到了一起,想说丰家干净如山间清泉,那绝对是闭着眼睛说假话。   “你还记得那个投井的宫女吗?”陈简的手指几乎陷入木制的扶手里。   陈妃是陈繁的表姐,不仅生得貌美,性格更是和平常世家女子的刁蛮任性不同,可说是贤德质朴、温柔善良,陈繁幼时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堂姐,所以陈妃死后,陈繁也曾试图找证据为她报仇。   一直以来,朝堂上都说是宋贵妃派人害死陈妃,又有那个宫女拿出的日志证明,所以陈繁也一直以为此事和宋贵妃脱不了干系。那个宫女后来投井自杀,临死前写下遗书,说是被宋家的人迫害,不得不自尽。这些陈繁自然也是知道的。   可是从资料里看来,那个宫女的家人在陈妃死之前就已经逃出京城,更有资料显示,他们走之前曾有贵人送了一笔钱。这就有很大的问题了,难道说那宫女的家人在事前就知道陈妃要被害?   而且,后来还查出那送钱的所谓贵人,不过是个小家族的管家之子,而那个小家族依附的正是丰家。   “那个管家之子可找到了?”陈繁问到。   陈简却是皱了皱眉头,说:“已经死了,表妹死后没多久,那个管家之子就因为和人争一个妓子,邀斗的时候被杀了。”   “还真是心狠手辣。”陈繁说。   陈简不以为然的说:“不过是个庶子,当然要做得干净一些。”   这里要解释一下,在大梁国的嫡子、庶子和养子之间,嫡子是正室所生的,如果正室无所出,抱养膝下的庶子也能升为嫡子。一般世家少有养子,除非实在是子嗣稀薄,才会收养子,通常是养在正室的身边,所以地位并不低,甚至也有养子升为嫡子的事例。而庶子是妾所生,因为一般妾都是丫鬟爬床后升上来的,或者从外面买回来的妓子,所以庶子的地位很低,甚至还不如养子。   其实说白了,不管嫡子、庶子还是养子,所看的无非是母亲的地位,或者说母亲的出身。   就像陈繁的母亲贺氏,是四大家族贺家的嫡女,贺家是唯一一个在梁洪烈起义时没有任何帮助的家族,可是依然屹立不倒,很大的原因就是贺家是真正的书香门第,耕读世家。贺家随便拉一个人出来,都是桃李满天下的大学者,连那七八岁的小儿也能出口成章,梁洪烈除非想得罪全天下的学子,否则就必须保全贺家。   而陈简和陈繁因为母亲是贺家嫡女,所以在陈家的地位一直很高,当年梁洪烈也因此而选了陈简为太子侍读。   话题扯远了,现在回到陈简的书房里。   “可找到那宫女的家人?”陈繁问到。   陈简摇了摇头,说:“也死光了,出京城没多久,就在路上被山匪杀了个干干净净。”   “山匪。”陈繁冷哼一声,这种手段也太浅显了,京城附近哪里有什么山匪。他想了想,说:“这些事情你奏禀皇上了吗?”   陈简有些鄙视的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这种无法拿出证明的所谓证据,交上去只能是给自己找麻烦。他也懒得回答,说:“另外还有一件事,丰妃怀孕了。”   “丰妃?”陈繁愣了一下,突然惊叫道:“可是丰如花那个疯妇?”   丰如花人如其名,是真正的貌美如花,在四大家族也是出了名的。可是同样出名的还有她的性格,脾气暴躁、为人善妒、又心狠手辣到了极点,七岁的时候就亲手打死了自己父亲的一个妾,家中的几个庶弟庶妹更是被她欺负得极为凄凉,甚至有几个还因为她的毒打而终身残疾。   这些都是世家里的秘闻,所以十年前她被送入宫的时候,许多世家子还大大的舒了口气,生怕自己父母想不开,把那个疯妇给娶进家门来。   丰如花进宫之后直接被封为妃,几年前也曾怀孕,可是为了和一个妃子争风吃醋,在御花园里大打出手,结果不小心掉了孩子。   事后她百般哭闹,终于把那个妃子给送进了冷宫,没几天就死在了冷宫里。事后梁洪烈也因此看清了她的为人,很少再去她那里,直到四皇子死后,为了广播种子才又临幸于她,居然被她怀上了。   “正是她,怀孕已经三个月了,而且,根据太医的经验,这一胎很可能也是皇子。”陈简面无表情的说。   “皇后有危险了。”陈繁说完,想了想又冷笑了一声,说:“难怪这次胡子能偷关,又知道太子在北陌县,原来根本就是为了这个还没有出生的皇子做铺垫呢。”   陈简没有说话,楚皇后虽然贵为皇后,可是娘家不过是个县吏出身,后宫里任何一个嫔妃的娘家势力都要比她大,她能一直保住自己的后位,除了因为是梁洪烈的结发妻子以外,更多的是她的能力,否则早就被那些后台强硬的妃子干掉了。   事实上,如果陈妃不是被害,陈家也会为了陈妃的儿子做些打算,只是现在,伊人已去,那些还没开始的算计也全都烟消云散了。   “大哥这次叫我回来,是要我做什么?”陈繁基本上已经能猜到了。   果然,陈简毫不犹豫的说:“我要你联系蔺家,把这些事情告诉蔺夫人,最大程度的保护好太子。最好能把影风楼给要到手里。”   “影风楼?”陈繁一愣,他虽然也曾拜师学武,可是对这个神秘组织也只是听过名字,具体的一点也不了解。   陈简却是从陈家家主那里知道得很详细,这时对陈简介绍了一番,说:“我知道那武林盟主雷猛就是蔺夫人的妹夫,现在影风楼的影令也在蔺夫人的手里,而风令却在蔺夫人的妹妹手里。”   陈繁点了点头,苏红衣的妹妹就是静云师太,他在北陌县的时候也见过,现在还在城外为太子妃蔺秋炼药,只是没想到她们的背后竟然有影风楼。   从陈简的书房出来,陈繁见天色还早,干脆随意的吃了点东西,向着蔺大将军府走去。      ☆、第103章      梅影子觉得最近是又高兴,又郁闷。   来到京城三个多月了,每天都能见到自家的宝贝女儿,梅影子是好好的享受了一番天伦之乐。他现在住在离大将军府不远的一处宅院里,每天吃着女儿下厨做的小菜,再喝几杯京城里最好的碧桃春酿,小日子都过得不知道有多开心。至于跟随他来京城的山匪们,都被他打发回去继续送货了。   梅影寨的几个副头领来了几次信,希望他早点回去,可是梅影子哪里舍得离开,干脆的大手一挥,让梅影寨派人护送太子妃的所有货物,这样所有人都有事可做,也就不会再催促自己了。   说起来,梅影子到也不是无缘无故的的滞留京城,而是苏红衣向皇上推荐他参与皇陵的防盗设计,于是他莫名其妙的就在工部挂了个官职,虽然只有芝麻绿豆大,可也是实打实的在职官员,每年还有俸禄可拿,自然也就不能随意的离开京城。   让梅影子满意的是,他这个官不用每天点卯,而且皇上见他在京城没地方落脚,就赐了个小宅子给他,还正好在大将军府不远的地方。   可没等他高兴两天,皇帝身边的太监找上门来了,要求向他学习盗墓的各种方法。   梅影子就奇怪了,你说你一个太监,学习如何盗墓干嘛?   那太监珠泪盈眶的说,皇帝殡天的时候,凡伺候皇帝超过十年,又未出宫或结食的太监与宫女,需为皇帝殉葬。他已经伺候皇帝二十多年了,又未曾结食,以后只能为皇帝殉葬,所以他想设计出一个无人能盗的皇陵,自己的遗骨也安稳了。   梅影子这辈子最怕的就是别人在他面前哭,女人哭他怕,男人哭他也怕,现在他发现,就算是太监哭,他还是怕。无奈之下,他只好答应教这太监如何盗墓。   这太监当然就是王骞。   王骞其实是个小家族的庶子,梁洪烈起义时他不过六岁。那时候,起义队伍打到他家所在的县城时,因为王家在当地作恶多端,起义军冲进他家,将家主拖出去一刀砍了,又把他家的粮食和钱财分给当地的百姓。   当起义军搜到后院时找到了王骞,那时候的王骞浑身赤裸、满身是伤,一些伤口处都流脓生蛆了,最可怕的是他的下体,被他的嫡子哥哥用脚碾得血肉模糊、破碎不堪,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王骞对小时候的事情已经记不太清楚了,除了各种各样的毒打,唯一记得的是,那天醒来的时候,梁洪烈正好巡视伤兵营,让医师一定要救活这个可怜的孩子。王家满门被灭,只留下了一个庶子,而这个庶子却是被上面的嫡子们生生的坏了根子,王家也彻底的绝了户。   再后来,梁洪烈因为可怜这个孩子,怕把他留在家乡,会被那些仇恨王家的百姓杀死,干脆把他带在身边。   别看当时王骞只有六岁,可是自幼饱受欺凌的他,行军途中不仅从不喊苦喊累,还自动自觉的照顾服侍梁洪烈,仅六岁的孩子,每天洗衣做饭、打洗脚水,实在是乖巧得让人心疼。   再后来梁洪烈登基,见他无依无靠,又坏了根子,干脆让他进宫做了太监。   宫里的太监,一般是由内务府去民间采买贫穷人家的孩子,净身后送入宫的,只是这里面的肮脏与龌蹉就太多了,这些人梁洪烈哪里敢大用,只有王骞,因为自幼带在身边,算是看着长大的,又因为对梁洪烈的救命之恩而忠心耿耿,十几岁就升了总管太监,是梁洪烈真正当成自己心腹的。   太监可以成亲,可是只要成亲后就必须出宫,梁洪烈哪里舍得王骞外嫁,就想找个宫人与他结食,偏偏王骞喜欢的却是男人,还是那种强壮的男人,谁见过像只熊一样的强壮太监啊?所以王骞的婚事也就一拖再拖,到了三十多还没结婚,也没有结食。   那日在秦府见到梅影子,王骞的一颗心晃晃悠悠的,就再没收回来过,甚至几次办差事都出了差错。   梁洪烈忍不住问王骞,到底何事引得他心神不宁的。   王骞也不隐瞒,把心悦梅影子的事情直接说了。   梁洪烈顿时哭笑不得,不过他看着王骞长大,不仅把他当成心腹,还把他当成子侄一般,现在王骞都三十多岁了还未成亲,连结食都未有,有时候梁洪烈自己都觉得有些对不起王骞。既然现在王骞有了心上人,梁洪烈就算再不舍得,也表示支持他去追求,甚至说,如果梅影子不肯,他就直接赐婚。   就这样,王骞伺候完皇帝,就欢天喜地的来找梅影子了,至于学习盗墓,那绝对是个借口。   可是梅影子不知道那是借口啊,所以只要王骞一有时间,他就带着王骞在京城的各大家族的坟地里转来转去,从外表分析内部结构,再告诉他用什么样的方法,能最省力打开墓穴。   王骞虽然对在坟地里“约会”有些伤感,不过这也正好给了他机会,借口害怕突然扑到梅影子怀里蹭蹭挨挨,或者突然惊叫一声跳到梅影子背上,感受一下强壮的胸肌、背肌和结实的屁股,实在是再美好不过了。   要是别人可能早就怀疑了,可是梅影子这个大老粗,他这一辈子就只有一个女人,梅氏的母亲死后,他就把左手和右手收了房,再没想过其他人。他知道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事,当初还因为梁熙的热切目光而惊悚万分,可他从没想过自己要娶一个男人,更没想过和太监发生点什么关系,所以好几次他都差点被脱光了,还是懵懵懂懂的没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这么说吧,当一个直男清楚的知道另一个男人是gay,他当然会防备着一些。可是当他不知道另一个男人是gay,他只会把他们之间的亲密动作当兄弟互动。梅影子就是这么一个状况。   这天下午,他先是带着王骞在某坟场里转了一圈,又被王骞拉到河边,在王骞的百般骚扰之下游了个泳,还在王骞口水滴滴答的情况下换好了衣服,最后又带着王骞到蔺府吃晚膳。   大梁国可没有女子不上桌的说法,连着苏红衣、孙氏、梅氏和梅影子、王骞,“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用了晚膳,席上几个女人都表示了一下对梅影子孤独生活的关心,和对王骞出宫后幸福生活的展望,最后王骞的小白脸成了大红脸,而梅影子还是一头雾水,气得梅氏在桌子下面踢了自己这个傻爸爸好几脚,弄得梅影子很是郁闷,偏偏当着亲家母苏红衣的面,还不敢问为什么。   临走的时候,梅氏送他二人到门口,一再说宫门快关了,让梅影子送王骞到宫门,如果回不去就让王骞去梅影子那里休息一晚上,结果梅影子扛了王骞就跑,还边跑边说,自己跑得很快,绝对不会迟了,气得梅氏在后面直跳脚。   这边送走了梅影子和王骞,梅氏刚要回府,就见一年轻男子施施然走过来。   “请问,前面可是蔺少夫人?”那男子恭敬行礼问道。   梅氏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在下陈繁,想求见蔺夫人。”陈繁再次行礼。   “陈繁?”梅氏又看了他几眼,目光似乎无意中划过街角,说:“你从北边来?”   “是,在下是北陌县师爷。”陈繁回到。   梅氏点点头,将他带入府中。他们刚刚进门,几个街角的阴影里,都有人快速的跑走,各自向自己的主人汇报不提。   陈繁在厅里等了好一会儿,才见苏红衣带了孙氏、梅氏二人出来。   “陈师爷来此可有要事?”苏红衣让人给陈繁上了茶,也不客套,直接开门见山。   陈繁先是行了个礼,才取出陈简给他的资料交给苏红衣,说:“蔺夫人,请先看一下这些。”   苏红衣接过来随意的翻了一下,交给身后立着的孙氏,乘着孙氏看的时间,说:“秋儿还好吗?这次胡子偷袭可有吓着他?”   陈繁连忙说:“太子妃一切安好,这次胡子偷袭,他也曾上了城楼,要求与太子并肩而战,只是太子怕他有闪失才没有同意。”想了想,又说:“太子妃出身将门,机智聪慧、胆识过人,区区几个胡子是吓不到他的。”   “真是胡闹。”苏红衣慈爱的笑着,摇了摇头。   陈繁不敢接话,只能陪着笑了一下。   到是另一边的梅氏嘀嘀咕咕的说:“小叔这一去都半年多了,也不知道胖了一点没有,北疆那么远的地方,连看都看不着。”   如果是平常的人家,出远门探亲访友都很容易,可是像蔺敛这样手握大权的将领家眷,如果要出京,必须上奏皇上,得到允许才能离开。所以就算苏红衣她们再想念蔺秋,却是不能随便去看他的。   苏红衣脸上不动声色,却也在心里叹了口气。   大厅里一时间沉默了下来,只有孙氏翻动纸张的声音不时传来。      ☆、第104章      过了许久,孙氏把那份资料重新交给苏红衣,对着陈繁说:“陈简让你拿这些东西来,是想要做什么?”   陈繁站起来拱手,严肃道:“这些资料虽然还无法证实,可是从种种迹象上来看,太子身处危险之中,家兄希望蔺夫人能出手保护太子。”   孙氏轻笑了一声,说:“太子现在在边关大营里,何来的危险?”她话虽未说完,可是陈繁却听出了弦外之音,太子现在都去了边关大营了,难道在蔺敛大将军的身边,你们还用担心他的安危?难道你们还怕大将军犯上作乱不成?   陈繁说:“在下不敢,只是大将军军务繁忙,对付肖小之辈也未必有蔺夫人擅长。”   苏红衣听到这里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对付肖小之辈,自己恐怕还不如那个外表粗豪的家伙吧!   那一年苏红衣刚刚十五岁,又是名满天下的苏家堡的大小姐,还被自己师傅称为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天才,志得意满的只差点喊出本姑娘天下第一了。谁知道第一次下山就被一个叫蔺敛的混小子骗去了身上的财物,几番追杀之下,才发现自己居然打不过那个臭乞丐。   打了几场架之后,两个人居然打出了友谊,开始一起混江湖,她好好的一个大小姐,也被蔺敛带得学会了鸡鸣狗盗。再后来友谊变成爱情,也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只是到了他们成亲之后,蔺敛才说了实话,原来当初苏红衣下山的时候,蔺敛对她一见钟情,骗财物、邀斗都是故意为之,根本就是一开始就打算拐带人家小姑娘。所以要说奸诈狡猾,苏红衣真的比不上蔺敛,就是那些肖小之术,她也是跟蔺敛学的。   这边孙氏又笑了一下,说:“世家里常说,户部尚书陈简常与钱粮打交道,人也市侩贪婪,从不吃亏。这些资料想来不易得来,花费如此精力,却是为了请婆母去保护太子……”   她话音未落,陈繁突然感到一股杀气迎面而来,便是他久经战阵也觉得头皮发麻,他抬头看了一眼,只见苏红衣和梅氏动作虽然没变,可是那表情和眼神中的凌厉已如百战雄狮般,让人打从心底的战栗。   其实也不怪她们生气,陈简能查到的事情,拥有影风令的苏红衣又如何查不到,她们手中的资料远比这些更详细,为了一个尚未出生的皇子谋夺太子之位,偷袭北陌县妄图捉走太子和太子妃,这早就触及蔺家人的底线。现在陈简还企图算计蔺家,不管他想算计的是什么,都让苏红衣无法容忍。   孙氏的双眼直盯着陈繁,继续说:“现在秦家虽然势大,但你们陈家却比秦家更得圣心,可等丰妃生了皇子,丰家要上位可就容易了,只怕你们两家加一起,也顶不上皇嗣的重要。所以你说要婆母去保护太子,也不算是说谎,因为太子活着更符合陈家的利益。不过,陈尚书的目的远不止这些,否则,只要在丰妃生孩子的时候动点手脚,只留下皇子已经足够了。”   陈繁一动也不敢动,后背上冷汗出了一片,他之前想得还是太简单了。   孙氏接着说:“陈家借着陈妃案,成功的拉宋老将军下马,宋氏一门也被打压得透不过气来,但实际上陈家并没有捞到什么好处,却因此得罪了宋子胥一系的武将,可说得不偿失。我大胆猜测,这只是陈简为陈妃报仇而做的。而现在陈简得了新的线索,之前的报复行为成了笑话,所以他就想借我们蔺家的手,为他继续报仇。”   陈繁没有说话,自己哥哥的那点心思,他早就看出来了,只是没想到孙氏居然也能猜到。   孙氏看着一直不说话的陈繁,眉头微微挑了一下,冷笑道:“本来,为陈家谋利,为陈妃报仇,这些都没有问题,可是陈简他不该痴心妄想,不该觊觎影风令!”   陈繁心里一惊,早听说过孙氏是当世第一的聪明人、女才子,想不到居然能“妖孽”到如此程度,之前的两样能推算出来不奇怪,可是自己根本没提到影风楼,她到底是从什么地方猜到的。   “好小子!居然敢来谋夺影风令!”只听一声爆喝,一个拳头已经迎面砸向陈繁的面门。   陈繁大惊之下抬起左手去挡,只觉胳膊一震,还来不及感到疼痛,人已经被打得倒飞出去,撞倒了身后的椅子和花架,可没等他掉到地上,一个黑影已经扑了过来,吓得陈繁单手在地上一撑,整个人向侧移开,只见一个拳头轰在地板上,竟然将那青石地砖的地板生生打得裂开。   “好了,住手吧。”苏红衣说着站了起来,对满身狼狈的陈繁说:“陈公子请回吧。”说完,也不待陈繁回话,带着孙氏就走进了后堂。   梅氏撇了撇嘴,收回了马上要打到他鼻子的拳头,用力的跺了一脚,也急忙回了后堂,留下一个惊呆了的陈繁,和一块彻底碎裂得几如齑粉的青石地砖。   且不说被请出府的陈繁,只说苏红衣几个进了后堂,有丫鬟上来上茶之后立刻退下,苏红衣的大丫头茗香把屋里的丫鬟都带了出去,又关上门,自己守在门外十米的地方。   “今天晚上就把东西送过去吧。”苏红衣喝了口茶,淡淡的说。   “是。”孙氏这边应了,笑着对梅氏说:“晚上还要麻烦弟妹一次了。”   梅氏一边给苏红衣捏着肩膀,一边大大咧咧的说:“放心,上次我打进去的时候,已经把地形都记住了。不过……这陈繁刚送过来,咱们就立刻送走,人家不是立刻就知道是咱们送的了?”   苏红衣和孙氏对望一眼,都是笑出声来。   “我的二媳妇可算是懂得用脑子了。”苏红衣拍了拍梅氏的手,说:“放心吧,我这次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如果陈家真的想拉丰家下马,那就拿出诚意来,别想拿我们蔺家当出头鸟,自己留在后面捡便宜。”   孙氏沉吟了一会儿,道:“娘,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咱们娘几个还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直说无妨。”苏红衣是真把这两个媳妇当女儿一般,说起来,这两个媳妇陪她的时间,可比儿子长的多啊。   “是。”孙氏含笑道:“我是想着,虽然小叔身边有几位嬷嬷看顾着,可是一来几位嬷嬷年纪都大了,难免会有精力不济的时候,第二嘛,几位嬷嬷虽然跟在娘身边多年,这武艺比起娘和弟妹还是差了几分。”   苏红衣点了点头,其实她当初只给蔺秋几个陪嫁嬷嬷,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要说这大将军府里,苏红衣着实教了几个徒弟出来,就她身边的大丫头茗香,去江湖上绝对能挤入一流高手的行列。问题是许多世家子弟,十一二岁就有通房丫头的大有人在,如果当初蔺秋进宫的时候,带上几个身手好的丫鬟进去,怕是立刻就得流言满天飞了,又因为是进宫,所以连年轻男子都用不得,只能带几个老嬷嬷进去。   刘嬷嬷几个是忠心,可是身手却只有二流,幸亏她们几个都是经验丰富的,寻常人在她们几个手里是讨不到好的。只是,当初在皇宫里,几个嬷嬷或许能护得住蔺秋,现在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如果出什么事情,哪怕苏红衣不顾皇命离京去救,也来不及了,前段时间的胡子偷袭更是给苏红衣敲了警钟。如果当时没守住,她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孙氏停了一会儿,似乎在等苏红衣思考,然后说:“所以媳妇想请娘把那影令交给小叔。”   “交给他?”苏红衣差点喷笑出来,说:“他还是个孩子呢,虽然管了几家铺子、几个田庄和一个小县城,可是他今年才十三岁。”   孙氏微微一笑,在她所知,小叔可不只做了这么一点事情啊。不过她现在也不想解释,只是一脸镇定的说:“娘,您忘了小叔是什么身份了?”   “他是……”苏红衣一顿,立刻明白孙氏的意思了。   影风楼是一个集情报、暗卫、杀手为一体的组织,光是行动成员就有四百多,更不要说外部其他成员了,整个组织差不多有两千人。这样一个庞大的组织被人看在眼里,没一个不想一口吞了的。虽然不管是大将军府还是苏家、雷家,都是实力强大,可是如果真要对上几大家族联手,鹿死谁手就真的无法预计了。   将欲取之,必先与之。   如果把影风楼交给蔺秋,在外人眼里等同交给了皇上,谁还敢动?可对于蔺家、苏家、雷家来说,并没有任何损失,影风楼还是在自己人手里。   “行,我这就给你二姨写信。”苏红衣想了想,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而且影风楼在蔺秋手里,也能给他多一层保护。   这边去写信给静云师太,却不知道静云师太这会儿正高兴得直蹦高,因为给蔺秋炼制的药物终于炼好了。      ☆、第105章      静云师太这次足足花了四个多月,过程十分的顺利,甚至到了要试药的时候,都能遇到胡子偷袭,静云乘乱带人去捉了百十个胡子,专门用来试药。   可是到了真正要出药的这一天,静云这个全大梁国都数得上的炼药师,也不由的开始紧张焦躁起来。   因为一开始的失败和试药,到现在珍珠白玉果只剩下半颗,而雪鱼和雪水已经彻底用完了,如果这一次失败的话,他们就只能等彻底打跑胡子,去那戈壁滩的深处寻找珍珠白玉果了。   等蔺秋坐着马车赶到城郊庙宇的时候,刚走到门口,已经闻到里面异香阵阵,似花非花、似药非药,竟是从未有过的好闻。等走到大殿,只见丈余高的丹炉已经熄火,可是离开十米还能感到热气熏人,那异香便是从丹炉里涌出来的。   “秋儿来了,快来让二姨看看,有没有长高了?”静云已经三天三夜没睡了,两个巨大的黑眼圈,一脸的炭灰,一件僧袍也脏兮兮的,可是见到蔺秋还是从椅子上跳起来,一溜小跑的过去,搂着他又是摸手又是掐脸,把个怪阿姨的本性表现的淋漓尽致。   蔺秋木着一张小脸忍她使为,他能感受到静云对他的关心和喜爱,而且静云的这种热情让他想起了梁熙,所以他微微弯了嘴角,让静云又是一番大呼小叫的,什么焦躁和紧张都烟飞云散了。   “出药。”随着一声喊,丹炉的盖子被悬挂在屋梁上的铁索拉起,只听“嗞”的一声,无数白烟从丹炉里涌出,将整个大殿都笼罩其中,一众人等被那异香熏得脑中一片迷茫,几个小尼竟然双腿发软,站立不住而坐到在地。   等白烟散尽,盖子已经被移开,静云扶着梯子上去,拿开一层层的药渣,又有一层层的滤器,只见丹炉的最底部,安静的躺着一颗足有婴儿拳头大小的药丸。她不敢用手去取,只用一双长长的铜筷子夹起来,小心的放入一个铜碗里,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等她下来后,几个嬷嬷已经围着那碗啧啧称奇,这药丸出来时还是黑色的,这一会儿功夫就成了通体雪白,到和那珍珠白玉果有些相似。   静云歇了一会儿,先是给蔺秋把脉,又取了一些血出来检查。蔺秋从小服药,他的体质和常人不同,所以静云用了两个月为蔺秋调理身体,现在的蔺秋脸色多了一分红润,连那一向没什么血色的嘴唇都透出几分颜色。   “如何?”刘嬷嬷见静云半天没有说话,连忙问道。   静云轻叹了一声,说:“虽然还是有些弱,不过已经是现在能达到的最好的程度了。”   “那……能服药吗?”刘嬷嬷的心七上八下的,生怕静云说不行,这药可是唯一的机会了。   静云想了想,走到蔺秋面前,微微弯下腰,对他说:“秋儿,二姨想问问你的意见。这个药如果吃了,你的身体会好起来,可是却要吃一些苦,你还愿意吃吗?当然,如果你不愿意吃,二姨也可以……”   她还没有说完,蔺秋难得的打断了她的话,说:“身体好了,能骑马吗?”   静云一愣,微笑着说:“当然可以。”   蔺秋又问:“冬天能出去吗?”   静云点头说:“可以。”   蔺秋想也不想的立刻说:“我吃。”   静云眼窝有些发热,骑马、冬天能出门,这些难道就是蔺秋的最大愿望吗?她点了点头,说:“好。”   刘嬷嬷亲自去取了水来,把药丸在水里化开。那药丸的确与众不同,明明如婴儿拳头大小,可是丢在温水里,转瞬已经全部化开,连渣滓都没有,乳白色的一碗散发着浓香,不像汤药倒像是牛乳一般。当然,这一切都只是假象,这汤药一进嘴立刻苦得蔺秋都微微顿了一下,连忙大口喝完了,又喝了几口清水漱口,勉强把那苦味给压了下去。   汤药刚喝下没多久,蔺秋就觉得一股暖流从胃部升起,慢慢的向下移到小腹,然后顺着四肢涌向全身。一开始还只是一点点的温度,暖暖的很是舒服,要知道蔺秋因为身体的缘故,可是从来没感受过多少温暖,尤其是这种从内向外的暖意。   可是没多久,这温度越来越高,蔺秋脸颊上晕起两团艳红,额头上也开始出汗。虽然他没有说话,可是几个嬷嬷都一直紧张的望着他,见此立刻手忙脚乱的帮他擦汗。   又过了一会儿,原本的温暖已经变成了灼热,五脏六腑、血肉骨骸……仿佛掉入了火海一般,全身每一颗细胞都在叫嚣着一个字“疼”。   “怎么了?小公子这是怎么了?”庞嬷嬷惊骇得大叫出声。   只这一会儿的功夫,蔺秋的小脸已经通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他的全身都在颤抖,虽然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可是几个嬷嬷都是常年服伺他的,又怎么会不知道,此刻的蔺秋一定在承受难以想象的痛苦。   静云一直切着蔺秋的脉,小心的观察着他的脸色,她知道这种痛苦,就像醍醐灌顶般,用药力强行刺激蔺秋的所有筋脉,让他的体内产生真气,这样以后只要真气还在,就能继续滋养筋脉,让他不畏寒暑、身体康泰。   如果是一个身体强壮的人吃下这药,大概只会觉得身体有些微的刺痛,可是蔺秋不同,他的筋脉几乎全部是堵塞的,这些年如果没有静云的药物支撑,他早已是一捧黄土。这药力一次又一次冲击筋脉的堵塞处,每次冲击就会松动一些,可是每次冲击也会带来剧烈的疼痛。   “小公子,你忍着点,一会儿就好了啊。”几个嬷嬷一边擦着蔺秋脸上的汗水,一边已经泣不成声。   她们因为学武晚,要自行修出真气,那就不知道要何年何月了,所以当年她们刚刚开始跟随苏红衣的时候,苏红衣就曾用真气为她们梳理筋脉,以产生真气,所以她们知道这种痛苦。可是那她们本来就身体强健,再加上,苏红衣用真气刺激筋脉的时候,可是循序渐进,一点一点来的,哪像这药物一般,一股脑的在蔺秋的身体里横冲直撞。   “别……哭……”蔺秋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低得几乎听不清楚。“不……疼……别……哭……”   剧烈的疼痛让蔺秋几乎看不清楚东西,耳朵里嗡嗡的响成一片,可是几个嬷嬷那哭泣的脸却清晰的在他面前晃动,哭声更是仿佛在脑海里回响。   他来到这个世界一年多了,陪他时间最长的就是这几个嬷嬷,别看她们对别人总是没个好脸色,甚至杀人都不用过脑子,可是对着蔺秋那真是鞠躬尽瘁,每一件事情都做得妥妥当当,只怕蔺秋受一点的委屈。   看到她们哭,蔺秋只觉得心里难受,甚至连身上的痛都不如心里的那种难受,他很想安慰她们,可是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好用尽全身的力气说自己不疼,让她们不要伤心。   谁知道几个嬷嬷听了这话,哭得更厉害了。   蔺秋很着急,可是他平时就拙于交谈,这时候哪里还能想到安慰的话,他摇摇晃晃的想站起来,可是疼痛早就把他的力量给消磨殆尽,他一下瘫软在椅子上。   “小公子!”几个嬷嬷吓得叫了出声。   静云连忙一把抱起蔺秋,将他放在旁边的榻上,让他躺好,自己坐在旁边,继续紧张的观察。   幸亏大约一刻钟之后,蔺秋身上的疼痛终于慢慢减退,他也几乎立刻就昏迷了过去。之前不是他不想昏迷强自硬撑,而是那疼痛实在太过强烈,根本就是想晕都晕不过去。   “师太,我们家小公子怎么样了?”几个嬷嬷又等了一会儿,直到静云站起来,才连忙围过来低声问。   静云也是满头的汗水,闻言点点头,又叹了口气,说:“最初的危险已经过去了,剩下的就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想了想,露出手里的一根银针,说:“我一直以为秋儿娇生惯养,怕他顶不住,还打算在他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为他刺穴来减少疼痛,只是那样剩下的药力就只能白白浪费了,想不到他居然如此硬气。”   的确,这种痛苦,大约任何一个人早就疼得嘶声尖叫了,只有蔺秋还没学会,在疼痛时大叫来转移痛苦的方法,所以他一直很沉默。   听说蔺秋已经脱离了危险,几个嬷嬷都长舒了一口气,又听静云夸蔺秋,几个嬷嬷立刻连连点头。   蔺秋不能长期住在寺庙里,所以几个嬷嬷把静云也接到县衙去住,想着等蔺秋醒来,检查一下有没有问题,也正好向她请教以后要如何为蔺秋补身子。   一行人,包括寺庙里的十几个尼姑一起搬去了县衙。   这时候每个人都一脸的轻松,一边是内心欢呼雀跃的老嬷嬷,另一边是劳累了四个月的尼姑们。   可是她们谁都没有想到,蔺秋那天昏迷之后就没醒过来。      ☆、第106章      梁熙是蔺秋昏迷五天后才知道的,他急急忙忙的带着护卫,和来报信的人回到北陌县。   路上他已经听报信的衙差说了大致的情况,只是很多事情衙差根本不知道,也就说不好粗个所以然来。   其实,不仅衙差不知道,就连静云也在奇怪,蔺秋原本只是脱力昏迷,从脉相上看来,蔺秋的身体虽然达不到练武者的地步,却已经比常人还要强健,也没有中毒等现象,为何会一直的昏迷不醒?   梁熙一到县衙就赶到后院的卧房内,卧房里除了躺在床上的蔺秋,只有刘嬷嬷一个人守着。他心里着急,急忙先去看蔺秋,只见他虽然双目紧闭,可是脸色红润,又不显痛苦之色,心下不由的放松了一些。   走到外间,梁熙问道:“我只听衙差说秋儿昏迷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嬷嬷上前把蔺秋服药后的经过说了,又说:“这几日太子妃一直没有醒过,静云师太说,应该是太子妃的体质与常人不同,所以需要多休息一段时间。”   梁熙对医术只通了六窍,听完只能点头,挥了挥手让刘嬷嬷下去,自己又进卧房去看蔺秋。他拜蔺敛为师之后就去了大营,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蔺秋,这次再见到他,只觉得蔺秋似乎长大了许多。   蔺秋因为在母体内就受伤,从小就身体不好,容易生病,又因此而缺乏锻炼,所以长得一直比应有的年龄要小一些,明明今年就十三岁了,可是看着不过十岁的样子,只不过因为太过聪慧,所以很多时候旁人都不会注意到他的年龄,只把他当个大人来对待。   可是梁熙从结婚的第一天就开始仔细观察蔺秋,可说是对他的容貌最了解的,一点细致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这次离开了一个多月,可是蔺秋却仿佛突然增加了一岁,这让梁熙在心底暗暗笑了一下自己。   这个世界上,最希望蔺秋快点长大的人,绝对是梁熙,没有之一。   仅仅是离开了一个多少月,梁熙已经尝到了相思之苦,这种相思比在草原上的时候要强烈得多,那时候梁熙还只是情窦初开,有了一点点情欲的冲动。   可是后来回到北陌县的时间里,蔺秋用自己的才智折服了梁熙,又用对他的关心让梁熙情根深种,相爱的人即使一分钟的分离就会感到痛苦,更不要说一分别就是一个多少月,只能靠书信来传达思念。   上面那些还不是最主要的,在大营里都是男人,正所谓当兵过三年,母猪赛貂蝉,大营里谈论最多的话题就是女人,有时候谈论完女人,就有不少男人彼此勾肩搭背的走开,找个僻静的地方互相安慰一下,此起彼伏的声音让梁熙恨不得冲出去把那些人全揍一顿。   (梁熙:老子正想念秋儿呢,你们这是想找死啊,还是找死啊,还是找死啊?)   前面说过,梁熙回来后偷偷买了几本龙阳的书来看,大梁国可以男男通婚,对这方面的研究也细致许多,什么年龄适合交合,交合时如何避免痛苦,如何保养才不会生病等等的书都有。   梁熙看完才知道,至少要十六岁的男子才适合交合,也就是他最少还要再等三年多,只是看蔺秋的状况,他或许还要再等更长时间,对于一个就快到二十岁,还是个雏儿的梁熙来说,实在是有些残忍。   可偏偏,梁熙是那种一根筋的人,他喜欢蔺秋,想拥抱蔺秋,那就只认准了这一个人,即使大营外就是妓寨和倌馆,即使大营里也有不少用眼神勾引他的人,他却丝毫没有想法,就连偶尔做个春梦,梦里也只有蔺秋一个。   综上所述,梁熙也就成了这世上最希望蔺秋快些长大的人了。   现在他突然发现蔺秋长大了,自然以为是自己想他长大想得入了魔,也就没有在意。   可是几天之后,连几个嬷嬷也发现了。   “真的短了。”庞嬷嬷非常肯定的说:“这条裤子是我上个月才做的,这上面的线还是新的,可是这看着短了快半寸了。”   蔺秋出嫁之后,衣服大多是庞嬷嬷做的,她的针线是几个嬷嬷里最好的,而且也喜欢做针线,所以每次都是只做刚刚适合的衣服,并不像许多人家,给孩子做一副会做得大一些。庞嬷嬷做的裤子每次都是刚刚好盖住脚踝,可是现在这裤子却在脚踝骨以上。   “难道太子妃长高了?”刘嬷嬷半信半疑的说。   “可是这才几天啊,就长了这么多?”静云皱起了眉头。   以前还只是四个嬷嬷,现在又多了个静云师太,把床边挤的满满腾腾,到把梁熙给赶到了一边去。   梁熙无奈,只好走到书房去。   蔺秋昏迷之后,县衙内的事务暂时交由李太傅管理,李太傅能当上太傅,学识自然毋容置疑,更别说是管理一个小小的县衙,所以梁熙回来也没有再插手县衙的事,只象是在大营里那样,每日练习蔺敛教给自己的武功,再之后就是默习兵书、战阵。   北疆的大雨季已经过去了,可是后期还会有一些零星的雨水,这天正好下雨,梁熙心情不好,也没有在雨水里练功的自虐爱好,干脆到书房里去看书。   这书房里摆放了四个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他对别的书籍没有兴趣,只想找几本战阵的书来看,走到第二个书架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上面放了厚厚的一叠写满了字的纸,好奇之下扫了一眼。   只见第一页写的是《装备篇》。   梁熙当然不了解装备在一个游戏里的重要性,只觉得有些好奇,干脆坐在椅子上细细的观看。   装备篇防具里没有铁甲,只有一种叫做棉甲的东西,这让梁熙很好奇,棉花那东西除了做衣服,还能做盔甲?他对做盔甲和衣服全都一窍不通,只好翻过。   装备篇武器里的东西到是多,不过主要是弩箭,其中有一种没有尾羽的箭支让梁熙特别感兴趣,他因为喜欢骑射,所以也很清楚尾羽对箭的准确性和稳定性的作用,他相信蔺秋也绝对知道,那么这箭支就不是随意画的。他细看旁边的注解,见这箭支叫风羽箭,只需要在尾端开一个小孔,再加上一条风渠即可。   “啧啧,不用尾羽,那可便宜得多了。”梁熙低声说了一句。   这箭支如果没有箭头,勉强把竹子、木头削尖了,再微微烧一下也能用,可是没有尾羽就无法定位。虽说箭支的羽毛用什么羽毛都行,可是那也是一大笔钱啊,如果到了战时,羽毛一时供应不上,战力立刻就要大大折扣,现在有了这种风羽箭,不仅节省了钱,还不用担心羽毛的问题。   继续往后面翻,还有马鞍、脚蹬等物品,与大梁国的人所使用的都有些区别。   然后是《练兵篇》。   让梁熙奇怪的是,练兵篇里并不像许多兵书里要求的那样,写些与兵同吃同住一类的话,反而着重于如何让每一个士兵成为一个很全面的士兵。大梁国一般训练士兵,弓兵那就着重于射箭的联系,刀兵那就每日练刀,其他兵种也是这样,可是蔺秋所写的这个练兵,却是让一个士兵几乎学会每一样武器的使用,其中以弩箭为主,还要学野外生存。   练兵篇很细致,从最早的站操,到后面的马术射击等等全都包含在内。   “站操两个时辰?”梁熙看到这里,一张英俊的小脸都快扭曲了。就那么挺直了身子站着一动不动,还要两个时辰……梁熙真是想想都觉得可怕,他宁愿去跑两个时辰。“这样有什么用呢?……不过既然是秋儿说的,肯定是有用的。”   梁熙摇了摇头,继续往下看,这一看就看到了晚膳时间,直到刘嬷嬷拿了一盏灯进来,他才惊觉天早就黑了,只不过因为自己有了夜视的能力,所以完全没有发现。   “太子殿下,你黑灯瞎火的坐在书房里干嘛?”刘嬷嬷有些不高兴的盯着梁熙手里的资料。   梁熙正看得兴奋,被人打断了也有些不高兴,也不想说话,拿了资料就要往外走。刘嬷嬷立刻就发火了,这些资料都是小公子辛辛苦苦写出来的,现在小公子昏迷不醒,你居然还敢来随便的拿太子妃的东西!   “东西放下!”刘嬷嬷一把抓住那叠资料,只是那资料是蔺秋写的,她只是轻轻抓着不敢用力,生怕撕坏了自家小公子的心血。   梁熙也怒了,你一个老嬷嬷居然敢来抢本太子的东西,平时你们靠着秋儿的庇护张狂,我不和你计较,现在还越来越过分了,今天无论如何要杀杀你的脾气。   也是因为最近蔺秋一直昏迷不醒,大家心里又是伤心又是焦躁,脾气自然也就不好,再加上平日里,几个嬷嬷都不喜欢这个太子,言语脸色难免带上几分,梁熙也早就心里有了芥蒂,这时二话不说的就打了起来。      ☆、第107章      梁熙后悔了,他真的后悔了,从小到大,他还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   如果是单打独斗,即使他现在只和蔺敛学了一个多月的武功,可凭着身体里的真气,打赢一个刘嬷嬷还是比较容易的,可问题就在于他们争执的地方是书房,里面放了蔺秋的书籍,和他写的各种资料,所以两个人很默契的到院子里去打,这下梁熙就悲剧了。   一开始还只是刘嬷嬷一个人,可是当声音传到卧室里,剩下的几个嬷嬷也加入了战团,如果这样还不算什么,那么苏红衣专门为这四个嬷嬷设计的斗阵,她们彼此配合、互补,攻击和防御之间毫无破绽,别说梁熙这个初学者,就是蔺敛来了也未必能捞到好去,最后可真的把梁熙给打惨了。   偏偏几个嬷嬷从蔺秋出嫁开始,就对这个太子怨恨颇多,平时看在蔺秋的份上不得不容忍,现在有了机会,立刻把梁熙打得鼻青脸肿,不断骨头不断筋,就是全身疼得他直哆嗦,只能趴在床上直哼哼。   梁熙气得直想捶床板,可是看到旁边躺着蔺秋,他又把拳头给收了回去,傻乎乎的看着蔺秋开始发呆。   后院侧门那边,静云师太正要回暂住的客栈,临走前,她想了想,扭头对送她的刘嬷嬷说:“你们平日里对太子都是这个脾气?”   刘嬷嬷摇头,说:“平日里到还好。”   静云师太微微皱眉道:“他毕竟是秋儿的丈夫,又是太子,你们还是稍微客气点的好,免得影响了他和秋儿的情分。”   刘嬷嬷一咧嘴,说:“我看他不是个小气记仇的,况且,只有旁的人对他差了,他才能记得太子妃对他的好,否则他当所有人都该对他好,到不会在意太子妃了。”   静云听得哈哈笑了出声,说:“到也是。”说完一路笑着走了。   卧室里,梁熙呆望了许久,突然想起那日在城楼里,和蔺秋的那个吻,想到那柔软的触感,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蔺秋的嘴唇,只觉那嘴唇细腻如丝,仿佛带着吸人魂魄的魔力一般,他手指一颤,两片唇瓣微微分开,露出里面洁白的糯米细牙。   窗外似乎有声音传来,梁熙一惊,连忙把手缩了回来,趴在床上假装熟睡,可是再一想,秋儿自己的妻子,自己就是摸了一下他的唇瓣,有什么好心慌的,这样一想,他的胆子也大了,立刻撑起身子,先是鬼鬼祟祟的东张西望一番,见外间的门关着,这才慢慢移到蔺秋身边,低头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   他刚刚被几个嬷嬷联合着揍了一顿,心里害怕,也不敢亲久了,从大婚之夜开始,几个嬷嬷就一直在防着他呢,更不要说现在蔺秋又昏迷着,被几个嬷嬷见到了,还不得说他乘人之危,再揍他一顿都有可能。所以只轻轻触了一下就连忙分开,趴回自己的枕头上装睡,过了一会儿又有了胆子,便又凑过去亲一下,然后继续装睡。   终于,也不知道第几次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一阵睡意,眼一眯就那样拥着蔺秋睡了,半夜的时候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梦,等早上的时候,竟然把蔺秋搂了个满怀。别看梁熙和蔺秋结婚已经一年半了,可是两个人的睡姿都是极好的,晚上睡下去什么姿势,早上醒来就是什么姿势,所以两个人还真没有相拥而眠过。   现在梁熙看着臂弯里的小人儿,迷迷糊糊的竟然以为自己还在梦中,想也没想的凑过去,在蔺秋的唇上亲了一下,想想觉得不够,又亲了一下,还觉得不够……   端着水盆进来的刘嬷嬷立刻就黑了脸,差点把手里的水盆给扣过去。   谁知道梁熙听到声音,扭头看了一眼刘嬷嬷,居然低声叨咕说:“这老太婆怎么也进来了。”他还以为自己在梦里呢。   刘嬷嬷的脸从黑变白,从白又变黑,如果不是看到自家小公子在旁边躺着,肯定又要动手,不过想来现在不动手,以后梁熙也没啥好下场。   又过了几日,他们已经可以确定,蔺秋正在快速的长大,原来正合适的裤子,现在只能遮住小腿肚了,这让大家又是欢喜又是担心。   珍珠白玉果是能驻颜,可也是有代价的,只要吃了之后,人就再也不会长大。静云之所以用了无数的药材一起炼制,就是为了能抵消这种情况,让蔺秋能继续成长,一直到二十多岁才会停止。   然而现在,蔺秋却在飞速的成长,短短半个月时间,他的容貌从当初的十岁出头,已经成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原本还不到蔺秋胸口的身材,也一下窜高到了肩膀,如果继续按照这个速度长下去,只要一年的时间,蔺秋就会老死。   “你那个药到底是怎么回事?”梁熙把蔺秋拥在怀中,冲着静云怒吼。他现在不仅愤怒得想大喊,他甚至有杀人的冲动。   那日虽然被刘嬷嬷打了一顿,可事后他还是拿到了那份资料,这几日他还在书房里找到了好几份资料,有关于草原战斗的《战术篇》,也有草原的各种资料,如果看到这些梁熙还不明白,那他也就太愚蠢了,这些资料分明就是蔺秋为他准备的,原因就是他曾说过,想去草原上纵横的杀胡子。   看着资料上的每一段注解。梁熙都想哭,这些全是他的秋儿的心血,只是为了他一个小小的愿望。他由衷的感谢上天,把秋儿派到了他的身边,可是现在……难道就让秋儿这样一直昏迷不醒,直至老死吗?   静云一边把脉,一边紧皱着眉头,说:“奇怪,明明没有任何问题啊,心脉比前几日还要强健,可为什么不醒来呢?”   “不……不会是你配药的时候……”陈嬷嬷话还没说完,已经被屋里所有人的目光刮得差点掉了两斤肉。   “绝对不会,不管是抓药、配药、炼药,我都全程在,而且事先试药的时候也没有问题。”静云对炼药这一点很有自信,再者,蔺秋是她的亲外甥,是她最喜欢的小辈,每次给蔺秋炼药,她都花了比旁人更多的心血。   刘嬷嬷低着头想了一会儿,说:“大将军已经派人送信给夫人了,也许夫人知道太子妃是怎么回事。”   大家还没点头,就见庞嬷嬷掀了帘子,进来说:“夫人派人送来一封信,说是要给静云师太的。”   屋里的人都是一愣,这边才说到苏红衣,她就派人送信来了,可是算路程,苏红衣应该还没收到去信,也就是说这封信的内容与蔺秋无关,想到这里,梁熙坐在床上,只抱紧了蔺秋发呆。   谁知静云看了信也不说话,坐在那里转动着眼珠子,似乎在盘算着什么,过了许久才露出一丝笑容,道了声:“也罢,大姐说的总没错的。”说完把信递给了旁边的刘嬷嬷。   刘嬷嬷一愣,接过来细看,只见信里说的是影风楼的事情,大意是劝妹妹把影风令给蔺秋,以免太多人惦记了。当初蔺秋在雁归山田庄的时候,苏红衣曾派影风楼的影卫前去保护,所以刘嬷嬷到也知道一些内里,现在见苏红衣提议把影风令交给蔺秋,心里一喜,却也一忧。   喜的是以后有了更多的人来保护蔺秋,而且有危险的时候也能更早的知道。忧的却是,这么一个庞大的组织,如果蔺秋接手了,吃饭就是个问题,再加上蔺秋毕竟只是天家的媳妇,会不会被皇上忌惮?   静云师太大约是看懂了她的心思,说:“无妨,影风楼自有人经营,秋儿只要拿捏住那几个人便可,别的不必在意。”至于会否被皇上忌惮,静云看了一眼梁熙,不由的笑了一下,自己只需一眼就能看出太子和太子妃彼此之间早已情根深种,难道皇上会不知道?送给太子妃便如同送给太子一般无二,皇上开心还来不及,又如何会忌惮?只是现在梁熙在此处,许多话不好说明,只好让这忠心的老嬷嬷再担心一会儿了。   说也奇怪,没过多久又有人来,只是这人不是来送信,却是来宣旨的。   原来现在已经是七月底了,再过半个多月就是中秋,皇后娘娘想念太子和太子妃,让他二人一起回宫过中秋。   来宣旨的是一名内侍,宣完旨立刻很热情又很恭敬的对梁熙说:“皇后娘娘非常挂念太子殿下,还请太子殿下早日回宫。”   梁熙点点头也懒得理他,直接回房,他之前就收到楚皇后的信,说自己的预产期就在八月尾,让梁熙无论如何都要回去见见自己的弟弟。他打听了一下,像楚皇后这样的高龄生孩子,很容易出危险,如果有个意外可就天人两隔了,所以他必须回去,可是现在蔺秋又昏迷了……   “秋儿,你快点醒过来吧。”梁熙坐在床边,拉着蔺秋的手,低声说:“你要再不醒,我可就要回去过中秋了,京城的中秋可以看灯呢,很多很漂亮的灯,你如果醒来,我们就能一起去了,可是如果你不起来,我只能一个人回京,一个人去看灯了……”   突然,刘嬷嬷大声喊了一句“动了!”。   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梁熙更是被她惊得差点从床上掉下来。   刘嬷嬷指着蔺秋脚的位置,说:“刚才我看到太子妃的脚动了一下。”      ☆、第108章      “真的?”梁熙惊喜得连忙掀开锦被,只见蔺秋那小巧白净的双脚一动不动的,不由的有些沮丧,无意识的用手指拨了一下那圆润的脚趾,说:“怎么不动呢?你莫不是看错了?”   刘嬷嬷一脸肯定的说:“不,我绝对不会看错的。”   静云突然跳起来,一把揪住梁熙的领子说:“你刚才对秋儿说了什么?快,我听说昏迷的人也是能听到旁边人说的话的,有时候还能被唤醒。”   “啊?”梁熙精神一震,说:“我说,要回京城过中秋。”   大家看着蔺秋的脚,没反应。   梁熙继续说:“京城有花灯可以看?”   还是没反应。   梁熙挠了挠头,说:“我一个人回京……”   就在大家的注视下,蔺秋的脚趾突然动了一下。   “……”所有人都惊了一下,随即一窝蜂的聚到床前,静云推了梁熙一把,说:“快,继续说,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说。”   梁熙也惊喜得连连点头,把嘴巴凑到蔺秋的耳边,说:“秋儿,快点醒来吧,否则我就要一个人回京城了,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回去?要是想的话,就快点醒来啊,我们一起回去……”   随着他不断的诉说,蔺秋的脚趾果然又动了一下。   “有……有效!”静云师太激动得不断的推梁熙,她手劲太大,差点把梁熙给推得跌倒在地上,连忙扶着床架才稳住身形。   梁熙无奈的瞥了一眼静云师太,继续说:“秋儿,我不想和你分开,一天也不想分开,这次去京城起码要一个月,要是父皇和母后留我,可能时间还要更长,所以你快些醒来吧……”   “你们看太子妃的眼睛!”庞嬷嬷突然大喊了一声。   只见蔺秋那纤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紧闭的眼皮下面,眼珠不停的转动,仿佛随时都会醒来。   “秋儿!”梁熙也顾不得旁边还有一大群人看着,一把搂住蔺秋,大喊道:“秋儿,快醒来,快醒来啊!你再不醒来,我可就要一个人走了。”   “别……别走……”蔺秋那薄薄的唇瓣轻轻的开合,声音几乎微不可闻的说:“一起……要一起走……”蔺秋的眼皮又是几下颤抖,睫毛就如蝴蝶展翅一般打开,一双晶莹黑亮的眸子还没找到焦距,却已经露出了一丝焦急。   “秋儿!”   “太子妃!”   所有人都欣喜若狂得大喊出声,虽然快速长大的阴影还在,可是无论如何,人先清醒过来就好,再诊断就容易得多了。   “不要……一个人走……要一起……”蔺秋的声音里带着刚刚醒来的沙哑。   “嗯,我们一起回去。”梁熙激动得两眼泛红,亲了一下蔺秋的嘴唇,说:“以后都在一起,绝对不分开。”   他那里因为蔺秋的清醒而兴奋,却忘了旁边还有人呢,几位嬷嬷虽然黑了脸,可毕竟嬷嬷算是奴婢,见到主人亲热到也罢了,静云师太身为二姨却是外人,看到小辈在自己面前这般,却是有些尴尬,连忙走出房去,等他二人亲热完了再说。   等了好一会儿,刘嬷嬷才出来请静云师太进去为蔺秋检查,而梁熙却是因为耽误时间,被几位嬷嬷嫌弃得踢到了外间。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蔺秋就像静云师太所说的那样,虽然昏迷着,却是断断续续的知道身边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知道梁熙从边关回来,也知道梁熙那日被几位嬷嬷群殴了一顿,甚至知道梁熙每晚亲吻自己,并每晚把自己搂在怀里入睡,他能感觉到梁熙的体温,和他呼吸在自己耳畔的气息。   他知道梁熙为了他而焦急不安,每一次他都很想醒过来,他不想让梁熙担忧,可是一想到如果自己醒来,梁熙就会回到边关大营里,他又觉得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经历着一种变化,说不出好坏,仿佛当初游戏里系统更新时的感觉,他无法动弹,仿佛被束缚了一般,只能默默的看着这些变化。   直到刚才,听到梁熙要一个人回京,他才突然感到不安,无数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当初从雁归山的田庄回京时,被急忙赶走的秀女,还有偶然间听到几位嬷嬷说起的,楚皇后要给梁熙娶侧妃的谈话,如果自己不能醒过来,让梁熙一个人回去,是不是等梁熙再回来的时候,身边就会有一个女人了?   要和梁熙在一起!必须和他一起!   这两个念头不断的在蔺秋的脑海中翻滚,他努力的挣脱着身上的束缚,用尽身上的每一分力气,最终他醒了过来。   虽然说起来只是短短的几段话,可是对于蔺秋来说,却是付出了所有的气力,以至于两腮通红,发丝被汗水湿透了粘在额头上,竟然虚弱得连一丝力气也提不起来了。   静云师太先是诊了脉,原想再问一些问题,可是看蔺秋那毫无精力的样子,只好耐下心来等明日再说了。   几位嬷嬷先是为蔺秋沐浴更衣,又喂他喝下一碗薄粥,这才扶他上床。期间庞嬷嬷因为蔺秋越发细瘦的胳膊和腿,还偷偷的哭了一场。其实蔺秋并不是瘦了,而是突然长高了许多,胳膊和腿都拉长了,所以才显得更加细瘦。   梁熙在外间等得都快要没耐心了,才被几位嬷嬷放进屋,见到蔺秋靠坐在床上,不由的笑了起来,虽然这段时间蔺秋猛然长大了几岁,可是那双眼睛还是没变,总是认真的表情也没有变,这还是他的太子妃。   “秋儿。”梁熙在床边坐下来,拉住蔺秋的手,他刚才光顾着激动了,连话都没来得及说,现在一时间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想了半天,才说:“我看到你写的那些东西了,练兵和装备的那些资料,谢谢你,我觉得那些东西都很有用,尤其是那个长途马鞍,跑个几天几夜也没问题了。”   几位嬷嬷在旁边听得想揍人,太子妃好不容易醒了,你就不能关心一下他的身体吗?这时候还说什么资料?说什么马鞍?   蔺秋却一点也没嫌弃他,反而点点头,说:“上次你说,你们躲避胡子时,马匹跑了半天就累得不行,必须休息,我就在想如何让马跑得时间更长,其实除了马鞍,也许马种也需要换。”   大梁国并不产马,北疆的马都是从胡国走私过来的,这种马个头高,腿又长,马蹄也不够大,短途冲刺非常快,可是有一个问题,就是不能跑长途,而且对路况的要求很高,平实的土地还行,到了湿地、沼泽、山地那就是一塌糊涂,很容易摔跤。   蔺秋翻了很多书籍,知道在大梁国的西面的赞古国出产一种马,体格不大,身体粗壮,四肢坚实有力,腿短而关节发达,这种马耐力好,适合长途奔袭,最重要的是,这种马对饲料的要求不高,突然长期在草原上征战,无法补充精饲料,用这种战马无疑是最好的了。   梁熙没见过赞古国的马,不过他相信蔺秋,自然是蔺秋说什么他都认为是对的,立刻表示回去就想办法去赞古国购买战马。   两人说了一会儿战马,又开始说棉甲,直听得几位嬷嬷在旁边黑着脸,对梁熙怒目而视,可偏偏梁熙是个粗神经的,蔺秋更是对旁人的目光毫无知觉,让几位嬷嬷有脾气都没法出。   最后刘嬷嬷实在看不过,只好咬牙切齿的过来说:“太子殿下,太子妃身体刚好,应该多休息。”   梁熙有些茫然的说:“秋儿刚睡醒,还要睡吗?”   刘嬷嬷差点把旁边得凳子砸到他脑袋上,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的说:“静云师太说,太子妃需要多休息!”   梁熙却低下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我不想秋儿睡觉。”   “为什么?!”几个嬷嬷同时怒吼了起来。   “我……”梁熙抬头看着蔺秋,然后把他轻轻的楼在怀里,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处,说:“我……我怕秋儿又不醒来了。”   其实,蔺秋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梁熙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可是心里的恐慌比起几个嬷嬷只多不少,他害怕一觉醒来蔺秋变成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害怕蔺秋再也醒不过来,他常常半夜从噩梦中惊醒,然后更用力的将蔺秋死死的搂在怀里,一定要能够感受到蔺秋还活着,还在自己怀里才能继续入睡。   可以说,蔺秋的昏迷不醒,紧闭双眼的面容已经成了他的梦魇。   几位嬷嬷听了他的话都是一愣,脸色到是没那么难看了,到是蔺秋拍了拍梁熙的肩膀,说:“放心吧,我不会在昏迷不醒了,以后都可以陪着你了。”   作为一个曾经的npc,蔺秋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是最了解的,这次身体的变化其实比所有人预想的要好,虽然最后除了一点状况,让他不得不醒来,不过能不能成长到二十岁,对蔺秋来说并不是一个大问题,只要能健康的活着,能继续陪着眼前这个人便可以了。   是的,静云师太炼的药没有出问题,预期能成长到二十岁也没问题,可是却不知道是否体质的问题,这种成长是在睡眠中快速成长的,所以蔺秋只是看似昏迷实则睡眠,只是为了能成长,不过现在他被梁熙强行从睡眠中叫醒,所以以后都只能维持在十五六岁的模样了。      ☆、第109章      不知道是否因为突然长大长高了许多,蔺秋的双腿一直隐隐作痛,走路都必须有人搀扶才行,可是时间不等人,为了能在中秋之前赶回京城,只休息了两日,梁熙就不得不带着蔺秋坐上马车出发了。   在此之前梁熙派人去向蔺敛请假,并告诉他蔺秋已经舒醒的事,蔺敛得知非常想到北陌县来看望自己的宝贝小儿子,可是因为胡子一直赖在边境不走,他作为主帅也不敢擅自离开,只好派大儿子蔺柏过来探望。   “你也要回京城?”梁熙有些意外的看着蔺柏,这胡子还没走,边关的将领怎么能随便离开?   蔺柏也满心疑惑,前几日收到兵部发文让他回京述职,虽说最近的确是打了许多场仗,累积了不少的战功,可是以他的官职来说,还不到回京述职的地步,想到前段时间一个在京同僚来的书信,蔺柏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大梁国虽然南面有越国和渥国常来骚扰,西面和赞古国关系也相对紧张,可是战事方面却只有北疆最多,所以大多数的武将都曾在北疆历练,尤其是那些升到高位的武将,几乎都出身北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武将以战功晋升,别的地方不打战,没有斩获,当然也就升不了职。   可是这样一来,无形中就提升了蔺敛在武将中的掌控范围,文官的背后牵涉到家族利益,又有同窗、同年、同榜的关系网,可是这些又如何比得上武将之间,同生共死的战斗情义,可以说,换做任何一个人处在蔺敛的地位,皇帝宝座可能都要换人坐了。   那个同僚的信里只说有一些人觉得,把蔺家父子三个都放在北疆一处不好,可是蔺柏立刻知道,这分明是有人想把自己或者蔺岳从父亲身边调开,虽然无法确定这是否皇帝授意,但联想到莫名其妙被打开的平成关,蔺柏似乎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   因为是回京述职,蔺柏只带了十个亲兵,不过梁熙有秦瑜的五百护卫,又恰逢内帑要送货,有足足十几辆马车,所以看起来队伍到也很是壮观。   这一次北陌县被偷袭,秦瑜带着那五百护卫都参与了守城,也杀了不少胡子,兵部早就论功行赏,两个投靠了秦家的百户已经晋升到了千户,下面的总旗等人也都各有升迁,只有秦瑜需要等到回京述职后才知道该如何封赏,不过有秦慕天在后面走门路,想来能得个有实权能带兵的官职。   当然,这些事情现在都放不进梁熙的眼里,他现在每天都窝在马车里搂着蔺秋腻歪,偶尔还要亲个小嘴自得其乐,弄得几个嬷嬷特别警惕,连睡觉的时候都不敢放松,就怕这太子不顾自家小公子身体虚弱,行那禽兽不如的事情。   其实梁熙一直感到有些挫败,虽然他亲蔺秋的时候,蔺秋从不回避,也愿意配合他,可是蔺秋的眸子永远是那么清亮,连呼吸的频率也没有任何变化,让他不由的怀疑,到底是书上的描写错了,还是自己对蔺秋毫无吸引力,或者是……虽然蔺秋身体已经长大了,可是心性还没长大?   其实这真的不能怪蔺秋,原主还是个孩子,当然不懂床第间的情事,至于路人甲,在他的那个游戏里只有接吻,更进一步就没有了,所以他是完全不懂。   日子就在梁熙的自我折磨,蔺秋的懵懵懂懂中度过,幸好自从蔺秋醒来后就再也没有继续长大变老,醒来十日后也基本上能自己行走了,到也让梁熙心里轻松了不少,半个月后他们终于回到了京城。   先是回景琉宫梳洗,然后向皇上和皇后请安,梁洪烈和楚皇后都被突然长大了许多的蔺秋吓了一跳,他们大致听说了梁熙找到了珍珠白玉果为蔺秋治病,虽然知道这种果子有驻容颜的妙用,可是都对这种既是灵药也是毒药的果子敬谢不敏,现在听说蔺秋在短短半个月内突然长大了好几岁,还差点不能行走(雾),更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了。   晚上楚皇后专门设了家宴,欢迎太子和太子妃回宫,宴上蔺秋盯着楚皇后高高隆起的肚子看个不停,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孕妇,难免有些好奇。   楚皇后知道他是好奇,到也不觉得着恼,她眼珠子一转,突然笑着对蔺秋说:“太子妃可喜欢孩子?”   蔺秋仔细想了想自己喜欢的东西,说:“我只喜欢太子的笑容,还有喜欢和太子在一起。”   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梁洪烈喝完了的酒杯拿在手里忘了放下,楚皇后的笑容更是僵在了脸上。这次召梁熙和蔺秋回来,除了过中秋,最大的目的就是为了给梁熙选侧妃,只是蔺秋的身份毕竟不同,如果能得到他的支持自然是最好的,没想到第一句试探的话就被堵了回来。   只有梁熙听了大喜,乐呵呵的望着蔺秋,说:“我也最喜欢太子妃的笑容,最喜欢和太子妃在一起。”   梁洪烈立刻转头对梁熙怒目而视,我们这是为谁打算呢?这小混蛋不只不帮忙,还在这里帮倒忙。不是听李太傅说他长进了不少吗?就是这样长进的吗?   楚皇后不死心的问梁熙:“难道太子就不喜欢小孩吗?”   梁熙接触过的小孩只有虎头一个,想到在草原时,为了照顾虎头累了个半死,回到北陌县之后,虎头不仅不亲自己,动不动就殴打自己的鼻子,还一个劲的向蔺秋献媚取宠,实在是没良心到了极点,顿时连连摇头,坚定的说:“不喜欢!”   “嘭!”梁洪烈把酒杯重重的往桌上一放,怒道:“女人呢?女人你也不喜欢?”   这下梁熙的小脸都白了,连话都不说,只是摇头。   先不说当初选秀进景琉宫里的那些女人,只说梁熙在草原上遇到了乔二姐,刚开始感觉很爽朗的一个女子,谁知道后面不仅与伍清钰苟合,还偷盗蔺秋的药。后来在马匪寨子里,孙麻子的妻子顾氏等人的泼辣彪悍,又让梁熙打心底的害怕。   等他回到北陌县,处理的案件中,有刚结婚就和货郎私奔的新妇,有和情郎毒死自己丈夫的妇人,有虐杀自己婆婆的寡妇……其实好女人也是有的,只是那些都称不上案件,也不会报给梁熙了,所以梁熙接触的就没一个正面的。   至于梁熙的身边,如果那几个嬷嬷算女人的话,更是恐怖的存在,是能组队群殴他的女人啊!   在这种情况下,试问梁熙又怎么可能喜欢女人?他又没有自虐倾向。   这下梁洪烈和楚皇后郁闷了,他们对望了一眼都说不出话来了,蔺秋不想让梁熙娶侧妃,他们早就有预想了,可是连梁熙都不想要女人,如果他们硬塞两个过去,不仅得罪了蔺家,梁熙再来个非暴力不合作,子嗣的事情照样没有着落。   晚宴后,梁熙和蔺秋手牵手的回景琉宫去了,梁洪烈还坐在那里生闷气,他就不明白了,天嬉星降世,难道不该是游戏人间吗?这游戏人间难道就不能游戏花丛吗?现在梁熙就盯着个伴星蔺秋,这叫什么事啊?!   楚皇后也有些灰心,她就快生了,身上本来就难受,又要管理后宫,还要盯着同样怀孕的丰妃,更要防止有人害了肚里的孩子,现在又遇到不按牌理出牌的太子和太子妃,更是头疼万分,见梁洪烈脸色漆黑,还不得不安慰他,上前说:“皇上,您也不用太担心了,熙儿还小呢,等他大上几岁,知晓人事了就好了。”   “还小?!”梁洪烈冷笑一声,说:“你还记得我像他这般大的时候在做什么?”   楚皇后又如何不记得,梁洪烈自小就有大志,知道自己有皇族血脉后更是立志要当上皇帝,可是他只是一个血脉稀薄到了极点的旁支,又家境贫寒,连招揽手下的钱都没有。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年仅二十岁的梁洪烈告别了新婚的妻子,用了七年时间周游大梁国各郡,一一拜访当地的世家豪门,获得了不少人的青眼,有了自己的起义资本,回来后他一边拉起了起义队伍,一边每晚努力耕耘,直到确定妻子怀孕后才正式起义,这样即使自己起义失败身亡,也有了后代。   用现代的话来说,梁洪烈是个事业家庭两不误的成功者,怎么到了他的儿子,就两都误了呢?   楚皇后也是叹气,作为一个母亲她固然偏袒自己的儿子,可是想想当初的几个皇子,不说聪明能干的大皇子,就是秦贵妃的二皇子,宋贵妃的三皇子,也比梁熙这糟心的儿子强得多。   且不说这对大梁国的第一夫妻对着哀叹,只说梁熙和蔺秋回到景琉宫,洗漱完躺在床上,梁熙想到这里就是他和蔺秋的洞房,顿时兴奋得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最后把蔺秋抱在怀里,磨磨唧唧的说:“秋儿,你……有没有觉得房间里少了点什么?”   蔺秋点点头,说:“嗯,花架上少了个花瓶,博古架上少了个香炉,条案上少了个……”   “我不是说那些。”梁熙连忙打断他,说:“那些东西在北陌县没拿回来呢,我是说……你觉得咱们把被子全换成红色好不好?帐子也换红色,还有椅垫、桌布……全换成红色。”   蔺秋有些疑惑的抬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说:“好。”   梁熙高兴得用力的搂了蔺秋一下,想想又亲了两口才满意的合眼睡了。      ☆、第110章      第二日梁熙一早起来,先是让景琉宫里的宫人把房间里的布置全换了,又去敬事房找管事太监要了几本书,还偷偷摸摸的在怀里塞了些瓶瓶罐罐,这才心满意足的回来躲在书房里看书去了。   蔺秋不知道梁熙鬼鬼祟祟的在做什么,这次他回来,正好去视察一下京城里的内帑生意。   因为已经快到中秋,天气就快要凉下来了,织毯的生意越发的红火,地毯、挂毯、盖毯、披肩等等的销售量大大的增加,幸亏现在北陌县的织毯工坊再次扩大,否则织毯行可能又要关门等货了。   蔺秋来到织毯行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贵妇人在选地毯,几个笑容满面的伙计举起一张又一张的地毯,最后她选了一张菊香满园的地毯,付了七百两白银。其实,这一张地毯的成本价绝对超不过二百两白银,这还包括了销售奖励,可是因为地毯的销售独一无二,要买就只能挨宰。   不过对于那些世家来说,几百上千两的银子,还真不在他们眼里,就像刚才买地毯的那个贵妇人就是丰家人,而且还是丰妃的嫡亲姐姐,刚才她在织毯行里买了十几条最新的披肩,三条盖毯和一张地毯,花了一千六百多两白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掌柜和伙计都乐得合不拢嘴,织毯行和皮货的销售奖励机制类似现代社会的销售提成,销售一样货品总提成是百分之五,其中掌柜取四分之一,两个班头四分之一,剩下的由所有伙计平分,只这一笔买卖他们就可以得到八十两银子的提成,分到每个人头上,最少的也能拿二两银子,够三口之家半年的嚼用了。   张德儿听到蔺秋到来的消息,急忙从二楼下来迎接,突然见到长大了许多的蔺秋也是吓了一跳,不过蔺秋那双眼睛和他淡然的表情依旧是那样,所以张德儿虽然奇怪,到也不会认错了人。   蔺秋先是查了一遍帐,又看了销售报告,对产品的类型做了一些调整,让张德儿着人送回北陌县。   从织毯行出来,蔺秋见天色已经不早了,上了马车之打算回宫。   “太子妃,这是蔺夫人和静云师太让奴婢转交的影风令。”刘嬷嬷从怀里取出两块令牌放在矮桌上。   蔺秋拿起桌上的令牌,这令牌入手极轻,非金非木,也不知道用什么做的,只见一块漆黑上书“影”字,一块雪白上书“风”字。   其实,类似影风楼这种组织,难免会被上位者忌惮,至于心怀不轨的人更是容易觊觎,所以那日静云师太收到苏红衣的书信,立刻就答应将影风楼交给蔺秋。正好蔺秋中秋要回京,她就提前回京与武林盟主雷猛商量了一番,把“风”令拿来给了苏红衣,也算是了解了这一桩心事。   今天蔺秋出宫,他因为已经嫁入天家,不能随时回娘家,只能让刘嬷嬷送了些东西回蔺府,苏红衣就乘机让刘嬷嬷把这两块令牌一起交给蔺秋。   听完刘嬷嬷对影风楼的介绍,蔺秋点点头,说:“正好,我想给太子办一个锦衣卫,就直接把影风楼改一下就行了。在正式改之前,暂时由嬷嬷你去联系吧。”   “是。”刘嬷嬷笑得一张老脸上全是褶子,这到不是因为她想揽权,不过能帮上小公子的忙,实在是太好了。她想了想说:“奴婢想调一些影卫保护太子妃,可好?”   “保护太子吧。”蔺秋想也不想的就否决了,他说:“不要让他再失踪了。”   刘嬷嬷很不情愿的应了一声。   蔺秋又说:“把伍先生的所有资料找一份。”   “这个已经吩咐下去了,明天就能取来。”刘嬷嬷有些得意的说。   自从上次伍清钰诱使乔二姐偷药后,之后又独自脚底抹油,几个嬷嬷就发动了北疆的一些老关系,想捉回这个罪魁祸首,后来虽然没有拿到人,可是却把这个人放在了心里,今天一拿到影风令,刘嬷嬷立刻找到影风楼在京城的点,让人把所有伍清钰的资料全部送过来。   虽然刘嬷嬷已经有些逾踞了,可是蔺秋听了只是点点头没说话,现在的他虽然懂得一些人情世故了,可是大多数时候还是依靠本能,他能够知道刘嬷嬷一心一意的对他,做的事情也是为了他好,这就够了。   回到景琉宫的时候,已经过了晚膳的时间,谁知梁熙居然站在景琉宫的门口等蔺秋,一见他回来,立刻大呼小叫的让人备膳,然后又拉着蔺秋的手一路走进去。   “我想着等秋儿一起用膳,所以也一直没用呢。”梁熙忽闪着一双大眼睛,额头上只差点刻上“我很乖,快奖励我”的字了。   蔺秋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梁熙的后面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在摇,可偏偏这话还说不出口,只好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说:“那一起用吧。”一说完这话,他明显感觉梁熙的情绪有些失落。   不过一根筋的人有一个好处,就是无论如何打击,他都能很快恢复,只一会儿功夫,梁熙又打起精神了,笑眯眯的拉着蔺秋去用膳,期间还东拉西扯的说了许多废话,弄得蔺秋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想确认这个梁熙是否别人假扮的。   直到消食完回到卧房,蔺秋才吃了一惊。   只见卧房内满眼的大红色,帐子、被子、桌布、帘子……连蜡烛都是一对大红的蜡烛,除了没有贴上喜字,简直就和蔺秋穿来头一天的洞房花烛夜一模一样。   蔺秋还没太明白状况,可是后面的几个嬷嬷一看就明白了,这太子今天晚上是要和自家小公子洞房啊。   如果可以的话,几个嬷嬷当然是希望梁熙一辈子离蔺秋远远的,可是她们也知道,要想夫妻和睦,这床第之事还真不能少,以前蔺秋还小,如果梁熙有这方面要求,还有理由反对,可是现在蔺秋又一下子长大了这许多,想不同意也不行了。   而且,看这太子还专门把房间弄成洞房的样子,可以说明他到底还是个有心人……罢了,罢了,既然小公子已经嫁给了太子,他们就是夫妻,阻人夫妻之事可不好。   几位嬷嬷眼神交流之后,先是默默的伺候蔺秋洗澡,又换上一身大红的亵衣亵裤,扶他在床边坐好,然后把梁熙让进房,这才把房门关上。   梁熙站在门口半天没敢动,目光所及之处全是红色,只有那火红的帐子下安静的坐着一个白皙的少年,他一头乌黑的长发已经散开,顺着他挺直的背部一直落在大红的锦被上。那少年正望着梁熙,即使他的面容和大婚时相比,已经变化了许多,可是那双漆黑晶亮的眸子却没有变,依然是那么认真和专注。   “秋儿……”梁熙小心的走过去,坐到蔺秋的身边,轻轻的拉起他的手,大红色的衣袖遮挡了一半,只露出几根修长纤细的手指,微凉的指尖让梁熙瞬间回魂,连忙说:“外面冷,快到被子里,免得病……”说到一半才想起来,蔺秋已经服了珍珠白玉果,再不会生病了,这才笑了起来。   蔺秋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梁熙,一会儿小心翼翼,一会儿紧张兮兮,一会儿又神经兮兮的,让蔺秋也跟着有些紧张起来,不由的勾了勾手指。   梁熙感觉到手心里的拨动,顿时一愣,尤其是蔺秋的那双眸子一直盯着他,让他不由的有些心虚,他抬起手抚上蔺秋的双眼,低声说:“闭上眼睛。”   “嗯。”蔺秋没做任何思考的就闭上了双眼,纤长的睫毛划过手心,让梁熙整个手臂都在发麻。   “不……不要睁开。”梁熙说着,吞了口口水。   “好。”蔺秋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这就是他的太子妃,无论他说什么,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梁熙勾起嘴角,托着他的下巴,让他面向自己,仔细的看着这张小脸。   以前他一直以为蔺秋最美的就是那双眸子,可是现在当眼睛闭上之后,他才发现自己错了。这张脸的每一处都很美,只是与那种眼前一亮的美丽不同,蔺秋的这张小脸属于柔美,只有细细的品味才能知道。   梁熙看着他的唇,因为刚刚洗完澡,被热气熏得两颊都在泛红,更不要说嘴唇了,红艳艳的比那草莓还吸引人。梁熙不由的低下头,在他的唇瓣上浅啄了几口,想到书上说写,低哑了声音说:“把嘴张开……额……不用那么大,张开一点点就好了。”   那花瓣一般的唇微微分开,梁熙勾住蔺秋的腰,把他拉得近了一些,低下头舔了一下蔺秋的唇瓣,然后伸进去细细的舔过每一颗牙齿,最后与蔺秋的舌头纠缠在了一起。   蔺秋闭着眼睛任他施为,他虽然不明白梁熙到底在做什么,可是他觉得心跳得越来越快,尤其是当梁熙的舌尖舔过自己上颚某处的时候,仿佛有一束电流从那处一直通到脚心,他不由的把脚尖都绷直了。      ☆、第111章      春药   梁熙感觉到怀中人儿的紧张,他拍了拍蔺秋的背,改为亲吻他的双眼,侧身用另一边手臂搂住蔺秋的膝弯,将他整个人横抱了起来。   双脚突然离地让蔺秋有一瞬间的害怕,他睫毛抖了抖,差点把眼睛睁开,却又强行克制住了,只是不自禁的用手抓紧了梁熙的袖子,把脑袋往他怀里蹭了蹭。   蔺秋难得露出这种依赖的样子,梁熙顿时觉得心情大好,身子一转就想把蔺秋放到床上,可是转过来才发现方向反了,如果这样放上床,蔺秋的脚就对着枕头了,他不由的皱了皱眉,心里有些懊恼,难道把蔺秋放下来从另一边再抱起来?   抱着蔺秋在床边转了好几个圈,他不想把蔺秋重新放下来,干脆脱了鞋直接走上床,用脚把铺好的锦被踢到一边,这才把蔺秋放在床上,想了想又从蔺秋身上翻过去,把蔺秋往里面挪了一点,自己侧躺在外面,这才满意的舒了口气。   蔺秋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他能感觉到梁熙的目光围绕着自己,想起他最近那热切的目光,蔺秋更加紧张,不由的伸手去摸旁边的锦被,想把自己盖起来。   “别……别动。”梁熙立刻捉住他的手,又吞了口口水,润了润自己干哑的喉咙,把脸埋到蔺秋的颈窝,结结巴巴的说:“秋儿……我,我们早就是夫妻了,所以……你,你知道的吧……”   蔺秋愣了愣,还是“嗯”了一声,他来的第一天就嫁给了梁熙,他当然知道。他在游戏里也曾见过新人拜堂成亲,虽然游戏里都是一男一女结婚,可是那喜字和龙凤烛他不会认错,所以他很清楚,自己是梁熙的妻子。   其实,梁熙从进房开始就特别心虚和紧张,蔺秋平时所表现出来的“冷静”,实在是很打击他,他从书上知道,有些人是天生对房事没有兴趣的,甚至会反感这些事。他想和蔺秋合为一体,如果蔺秋不喜欢他也不会强求,也一样会像以前那样敬爱着蔺秋,只是有些失落而已。   现在蔺秋的那一声“嗯”给了梁熙勇气,他抬起头来欢喜的在蔺秋嘴上用力的亲了一口,然后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本书来,翻到折好的位置看了几眼。   第一步,宽衣,下面是近千字的描述。   梁熙皱着眉头心想,这上面写得也太复杂了,从发带到鞋袜……反正秋儿就一件亵衣,直接解开吧。心里这么想着,双手已经把系带给解开了。   蔺秋虽然瘦,可是因为骨架圆润,并不是那种扁平的身材,系带解开只轻轻一拨,衣襟已经向两边滑开,露出了里面的身子。   当初去北陌县的时候,梁熙也曾经在昏暗的车厢里见过蔺秋的身子,那时候的蔺秋正在病中,虚弱娇小的身体,就像是刚刚出生的羊羔一样柔软。   现在再看,长大了许多的身子多了几分修长和柔韧,从颈部向下,除了两边的锁骨并不见其他突出的骨头,整个身体的线条流畅极了,皮肤在大红的亵衣之中更显得白皙,就像最美好的上等白脂玉一般,柔润到了极点。胸口上两点在微凉的空气中微微凸起,随着蔺秋的呼吸,仿佛在晨风中轻轻摇曳的粉色小花。   梁熙呆看了许久才猛的回过神来,颤抖着手指解开亵裤的系带。   待两条细瘦而又修长的双腿全部露出来,梁熙才敢仔细打量,只见双腿间的那物粉嫩娇小,旁边竟然光秃秃的没有一根耻毛。下面两颗也如玉球一般,粉嫩嫩、圆滚滚的没有一丝皱褶。   其实这也很正常,蔺秋这身子原本就先天不足,长到快十三岁才只有十岁大小,后来又是被药物催发着长大,如果让他一直沉睡长到二十岁,该有的自然也就都有了,可是因为被强行打断,所有许多地方没有发育完全也就不奇怪了。   梁熙盯着那物瞧了许久,只觉得自己的鼻子里微微发痒,才揉了揉鼻子,拿过书又翻了两页书,找到下一个步骤。   第二步,爱抚,下面又是几千字的描述。   梁熙记得敬事房里的那个老宫人说过,别的步骤简陋些没关系,可是爱抚却绝对不能少,如果身处下方的人不动情欲,交合时可是会吃不少苦头。   从额头到双眼、面颊、嘴唇、颈部、颈窝、锁骨、胸口、腋下、腰侧、肚脐,一路来到腿间的那物。   蔺秋紧张得抓紧了身旁的锦被,他知道梁熙不会伤害他,可是现在梁熙把他身下那物吃进了嘴里,还不停的用舌头舔,用牙齿轻轻的刮,让他不由的感到害怕。不过很快那物对上的小腹处隐隐发热,不一会儿热量扩散开来,全身都开始发热,腰部不自觉的开始摇摆,一丝若有若无的呻吟从唇舌间泄露。   梁熙按照书上所写的完完整整,一丝不苟的做了一遍,等感觉到口中那物变成了一个小棒槌,这才满意的吐出来,又得意的用手指拨弄了一下,嗯,秋儿连这里都那么好看,直溜溜的一条,即使硬起来也是粉嘟嘟的,就像粉玉雕琢而成的一般。   虽然很想再多看一会儿,可是梁熙记得那老宫人还说过,等情欲动了就赶紧做下一步,否则万一情欲退了可就要从头来过了。   第三步,扩张,下面是近万字的描述。   梁熙笑得更得意了,今天在敬事房里看到这里就头疼,所以敬事房里的老宫人给了他两瓶药丸,一种只要和脂膏一起推送进去,就能让甬道扩张,还能提高敏感度,促进分泌。另一种是梁熙服用的,其作用就不用描述了,无非是提高能力罢了。   摸出藏好的脂膏和药瓶,移到蔺秋的双腿之间,托高他的腰部,挖了一块脂膏出来,正想往那雏菊般的位置抹去,却不由的愣住了。   或许是因为空气太冷,又或许是紧张,只见那雏菊微微收缩了几下,粉色的花瓣轻轻的颤抖着,引得梁熙瞪大了双眼一动不敢动,只觉得鼻子更痒了。   好不容易定下心神,把脂膏涂抹在那雏菊上,又慌慌张张的从两个药瓶里倒出药来,谁知道手一抖倒了满床,只见药丸一种大一种小,他记得老宫人说过小的是给下方那人用的,急忙拿起一颗小的慢慢推进花蕊内部,用手指顶着它进入最深处。   甬道里的热度很快就把脂膏给融化了,外物进入让甬道不断的收缩,梁熙只觉得自己的手指被层层叠叠的皱褶紧紧的裹住,那些皱褶仿佛有意识一般不停的蠕动缠绕,似乎想将他的手指拖向更深处。   梁熙好不容易把手指抽了出来,然后对着那手指咬牙切齿,天知道他多想和这手指换换,自己亲自进去看看里面是怎样一个景象。   又看了一眼那还在颤抖的雏菊,梁熙摸了一颗药丸吞下,谁知因为吞得太急竟然被噎着了,急忙一边捶打着胸口,一边跳下床去拿起茶壶灌了两口水,这才把药丸吞下去。   蔺秋只听梁熙咚咚咚的跑下床,接着就是一阵兵荒马乱,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想睁开眼睛看一下,想到梁熙说的话,只好继续闭着眼睛,却把脸转向梁熙的方向,眉毛也皱了起来。   等梁熙又喝了几口水回到床上,这才发现蔺秋身下那物竟然软了,他知道蔺秋一定是担心自己才分了心,只好把书翻倒“爱抚”,从头再来一次。   只是这次才进行到一半,梁熙突然大叫了起来:“秋儿,你怎么出血了?!你别闭着眼睛了,快看,你这里出血了!”   蔺秋一愣,想着难道是被梁熙给咬破了?只是为何不疼呢?谁知道睁开眼正好看见梁熙抬头,只见他鼻子下面流了长长的两条鼻血出来。   也是梁熙倒霉,他原本就是十九岁,对性事最感兴趣的年龄,从草原的那一夜春梦开始,就一直梦想着能与蔺秋不止有夫妻之名,还有夫妻之实,等了足足八、九个月才等来了这一天,你让他如何不欣喜若狂?   从早上开始叫人布置洞房,到去敬事房请教如何行事,他就在脑海里不停的模拟晚上该如何做,自己那物也是兴奋得一会儿起立,一会儿趴下。   等好不容易两人上了床,又花费这许多的时间做前奏,他能熬到现在实属不易,只是血气不断上涌,鼻血自然也就出来了。   “鼻子……你的鼻子流血了……”蔺秋不知道这许多事情,见他鼻子流血不止,连忙扯过旁边的亵衣就要捂住梁熙的鼻子。   “啊?!啊啊啊!!”梁熙被惊了一下,他从小到大就没流过这么多血,惊叫的声音自然大了一点。   只听“砰”的一声,几个嬷嬷撞开门就冲了进来。   虽然逼于形势,不得不把自家小公子交给梁熙,可是她们一直守在门外,心里想着如果自家小公子不同意,那是无论如何要把小公子给救出火坑的。所以这一听到里面的惊叫,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冲了进来。   谁知道一进来,只见自家小公子被脱了个精光,那边梁熙还穿着衣服,只是满嘴满下巴的是血,顿时都愣在了原地。   “刘嬷嬷,快取止血药粉来。”蔺秋一边捂着梁熙的鼻子,一边说。   “哦!”刘嬷嬷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取来药粉喷进梁熙的鼻子里,这药粉十分有效,只一会儿就止住了血。   这边鸡飞狗跳的又是止血,又是擦洗,那边蔺秋已经被几个嬷嬷包进锦被里,等梁熙好不容易弄干净了,又把几个嬷嬷赶出门外回来,蔺秋才舒了口气。   刚才乘着他们收拾东西,蔺秋把床上的书看了一遍,终于知道梁熙这一晚上到底是在做什么了。   作为一个曾经的npc,蔺秋并不像普通人有这样那样的想法,只是觉得既然梁熙想做,那他一定要配合他。所以当梁熙掀开被子上床的时候,蔺秋很主动的过去搂住了梁熙。   “秋儿?!”梁熙顿时惊喜万分,这一晚上他几乎是一个人在唱独角戏,蔺秋除了有几声轻微的呻吟,就没有别的反应,现在被蔺秋搂着,他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欣喜。   蔺秋想着已经夜深,明天还要去皮货行查账,就说:“要快点。”   “啊,啊,好好,快点!”梁熙以为这是蔺秋情动的表现,心里更是高兴,连忙脱了衣服,移到蔺秋的腿间跪好,托高蔺秋的腰部,把手指探入菊蕊中,只觉得里面湿滑柔腻,便是三根手指一起进入也毫无阻碍,这才把自己身下早已立直了的那物也抹了些脂膏,对准了花心一气顶了进去。   蔺秋只觉得一根滚烫的东西进入自己的身体,顶得他一口气直冲顶门,不由的“啊”的低呼一声,身体里一股热流不停流转,却是那珍珠白玉果里蕴含的真气直入小腹丹田,甬道里突然变得火热,肠壁更是狠狠的一绞。   “啊!”这一声却是梁熙叫出来的,到不是被柔软的肠壁绞疼了,而是精关没守住,直接泄了。   这下梁熙就傻了,那本书很是全面,自然也包括“早泄”的描述,所以他不由的往那方面去想了。   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梁熙本来就是个雏儿,敏感一些当然很正常,再加上熬了一整天,连鼻血都出来了,这会儿好不容易进去那又热又紧的地方,快些出来真的不奇怪。可是最重要的还不在此,而是梁熙之前吃错药了。   那药丸小的是放入甬道的,的确没有错,可是梁熙服药的时候,因为眼珠子还粘在那粉色的雏菊上没下来呢,所以随手摸了一颗药丸服下,吃的也是小的那种,导致原本就敏感的地方,变得更加敏感了,再加上那药有催精的作用,守不住精关也就毫不奇怪了。   可是梁熙不知道啊,他以为自己“早泄”,顿时脸色通红,想到一个在北陌县看过的案卷更是脸色转白。   那案卷说的是一个女人,因为自己丈夫无能,每次房事时只耸动几下就泄了,最后和一个能做一刻钟(半个小时)的男人私通,那男人是个屠户,竟然在女人的挑唆下用刀把她的丈夫杀了。   “秋……秋儿……”梁熙想到如果自己不行,蔺秋找其他人私通,立刻苍白的脸色又变得漆黑。   蔺秋这会儿正因为体内真气流转而暖洋洋的,身下的甬道里酥酥麻麻的十分舒服,他还不懂得什么叫羞耻心,见梁熙不动,立刻用脚跟踢了踢梁熙的背,说:“动一动。”   “啊?哦哦!”梁熙虽然心底还在害怕,可是那里面热乎乎的,想着乘着还没完全软下去再动几下,谁知道没一会儿那物居然越来越硬,下腹处竟然也产生了一团热气,顺着两个人交合那处与蔺秋体内的真气连成了一线。   如果只是这样到也罢了,当梁熙发现自己居然又快速硬起来之后,自然也不再忍耐,一把将蔺秋从床上抱起来搂在怀里,一边交合一边亲吻起来。   这普通人呼吸之时,吸入的空气在体内过了一遍之后,浊气出去清气进入身体的循环,可是当体内有了真气就不同了,如果没有修炼,体内的真气会随着浊气出去而慢慢流失,所以当唇舌交接之间,交换的不只有唾液,还有真气。   梁熙和蔺秋都吃过珍珠白玉果,虽然梁熙吃得更多,可是蔺秋服用的时候有药物辅助,吸收得更好,所以两个人体内的真气实际是不相上下的。这时两人下面交合,上面又进行着真气的互换,其实就是形成了一个真气的循环,两个人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进行了最原始的一种修炼。   两个人都被身体里那股热流刺激得不断摇摆着腰部,中间梁熙虽然因为吃错药又泄了两次,可是因为真气的作用,没等软下来就已经又硬了,只有那点点滴滴的白蚀顺着交合那处流出来,不断滴落在大红的床单上。   床边两支粗大的红烛闪烁,直到燃到最后爆出一朵烛花,房间彻底暗了下来,两个人一起泄了才彼此拥抱着倒在床上。   因为有真气支撑,两个人的精神都很好,梁熙也找回了自信,越想越是觉得自己英勇无比,搂着蔺秋又是狠亲了几口,这才穿上衣服,出去叫几个嬷嬷抬水进来让蔺秋洗澡。   几个嬷嬷听到里面的声音一直不停,又不敢直闯,早就等得心焦不以,这时见门开了,先是进去查看自家小公子,见蔺秋脸色红润,不像受伤的样子,这才放心的抬了洗澡水进来,临走还是留了一瓶药膏下来。   梁熙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乘洗澡的时候仔细检查,见那处只有些微微的红肿,一点也没有破损,这才放心,不过洗完还是擦了些药膏上去。   重新钻进被子,梁熙搂着蔺秋亲了一口,说:“秋儿,我们是夫妻了。”   蔺秋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说:“我们一直是夫妻。”   “呵呵。”梁熙傻笑了几声,说:“对,我们会一直一直都是夫妻。”      ☆、第112章      那日之后,梁熙几乎整个人粘在了蔺秋身上,蔺秋去各处查账,他便跟着,他如果要练武,也非要蔺秋在旁边坐着,便是一时一刻也不愿离开。   转眼就到了中秋,皇上设宴与群臣共度佳节,梁熙是太子,必须去大殿赴宴,而蔺秋作为太子妃就只能在后宫中接待各王公贵族的夫人们。   原本这是楚皇后的事情,可是楚皇后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生了,每日腰酸背痛得厉害,又哪里有精神管这些事,秦贵妃到是想管,偏偏她这半年来身子一直不爽利,别的人份位不够,只好无奈的交给太子妃。   蔺秋对于置身一大群的妇人中没有任何不安,只是这些人他除了苏红衣和两个嫂子一个都不认识,跟不知道该和她们说些什么,正好苏红衣就坐在他下首,于是蔺秋就只对着苏红衣和两个嫂子说话。   苏红衣原本不屑来这种宴会,可是她思念儿子,所以还是一早就带着两个儿媳赶来,见到突然长大了一大截的儿子,又是感慨又是心酸,不过见他脸色红润,再不似以前哪边病弱的模样,原本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到了肚子里。   而孙氏和梅氏也是万分的欢喜,只是与梅氏那粗大的神经不同,孙氏明显觉得蔺秋不同了,到不是说外貌,而是神情之间多了一丝风情,孙氏只在新嫁娘的身上见过这种风情。孙氏看着面前少年模样的蔺秋,心里到是替他觉得欢喜,既然已经嫁入了天家,就没有和离的可能,只能希望他们夫妻和睦。   下面的夫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太子妃压根不理她们,她们也都不敢说话插嘴,只好陪着呆坐。   至于那些做布景的宫人、太监们,就更是连动都不敢动一下了。   相对后宫里的冷清,大殿那边到是热闹非凡,文臣和武将们各自扎堆,难得回来述职的蔺柏被一群武将围住,不停的敬酒,一张与蔺秋有几分相像的脸早已通红,连路也摇摇摆摆的走不成一条直线。   梁熙坐在梁洪烈的下首,看着下面闹哄哄的人群打了个哈欠,以前他还觉得这种宫宴新鲜热闹,现在却只想回去搂着蔺秋腻歪,这种新婚燕尔的感觉真是太美好了。   梁洪烈见自己儿子明显在走神,干脆把他叫到自己面前来。   谁知道没等梁洪烈说话,梁熙已经开口道:“父皇,你什么时候让我回北疆啊?京城里太无聊了。”   梁洪烈皱了皱眉头,说:“等你母后生了,你再回去。”   梁熙掰了掰手指,大约还有二十多天,立刻蔫了,谄笑道:“父皇,生孩子这种事情我又不懂,你多留几个医师稳婆便好,留我没用啊!你就放我回北疆吧。”   一条青筋爬上了梁洪烈的额角,他黑着脸说:“你要想回去也行,明天父皇给你娶两个侧妃,你后天就能走。”   “不行!”梁熙大吼一声就跳了起来,他刚和蔺秋有了夫妻之实,这时候让他娶侧妃,可不就是往他心里捅刀子吗?他大声道:“我不要侧妃,一个都不要,我讨厌女人,我只要太子妃一个就够了!”   别看梁熙平日里对着几个嬷嬷都能和颜悦色,偏偏对上梁洪烈他就是敢于跳脚,他心里明白着呢,他是唯一的皇子,就算楚皇后再生一个,现在也还在肚子里呢!现阶段来说,即使他父皇再生气,也不过是打他一顿板子,不可能真的杀了他。如果能因为生气而撸了他的太子之位,那就更好了,反正他一点也不想当皇帝。   梁熙的嗓门太大,以至于全场都立刻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主位上的那两个人愣住了,只有蔺柏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来。   梁洪烈气得想立刻抽死这个不孝的儿子,自己都五十多快六十的人了,每天除了忙于国事,还要每晚在各宫耕耘,无非就是为了子嗣,为了天家的延绵,可是这个不肖子,居然敢这样忤逆自己,而且还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忤逆自己。   平日里,如果皇帝和太子吵架,还有个王骞打圆场、搬梯子,可是今天一早王骞就请假出宫去了,这时几个内侍哪里敢插嘴,全都被梁洪烈身上的煞气吓得缩到一边瑟瑟发抖去了,让梁洪烈连个下台的台阶都没有。   好在下面还有个蔺柏,他给孙尚书递了个颜色,孙尚书只好苦笑一声,端了个酒杯站出来,说:“皇上,臣听闻太子殿下在北疆,以一县之兵,挡住了两万多胡子铁骑,保住了全县百姓。如今太子的威名传遍了大梁国,人人都在称赞太子,都说太子没有堕了皇上当年的神威之名啊。请让老臣敬皇上,敬太子,愿大梁国世出名主,江山永固。”   当年梁洪烈起义的时候自封“神威将军”,现在孙尚书提到“神威”二字,让梁洪烈不由的想到当年的威武,又被后面的祝词取悦,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站起来朗声道:“这杯酒朕与众卿同饮!”   群臣立刻同声应和着举杯。   被这么一打岔,梁洪烈懒得再理梁熙,也是怕了这个儿子,居然在这种宫宴上不给自己面子,这要不是自己的儿子,早就被拖出去抽死了。   皇帝心情不爽,下面的宫人和太监就更是胆战心惊,生怕做错一点事情就掉了脑袋,接替王骞近身伺候皇帝的几个内侍就更是连口大气也不敢喘,内心里不断的呼唤着王公公。   而这时候我们的王大总管正一副惊慌失措的的样子,缩在梅影子的怀里,双手还死死的环着他精壮的腰,一只手甚至顺着衣襟伸了进去,摸着那大块大块的肌肉,眯着一双桃花眼乐不思蜀呢。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一大早王骞就屁颠屁颠的跑到梁洪烈面前请假,虽然晚上有宫宴,王骞作为大总管需要安排布置,可是他早在半个月前就安排好了,剩下的也交代了下面的人需要如何做,所以虽然是中秋宫宴,他还能跑来请假。   梁洪烈当时心情正好,就忍不住和他打趣了几句。   “朕看那梅影子是个糙汉子,你这样每天的贴着他用处不大,不如朕直接为你二人赐婚如何?”梁洪烈说这话的确是真心真意,他看着王骞长大,知道他对“情”字看得极重,否则也不会三十多了连个相好的都没有,难得现在看上梅影子,偏偏梅影子又神经粗壮得堪比皇宫大梁,要等那家伙开窍,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了。   王骞也深感忧虑,虽然这样每天挨挨蹭蹭的占点便宜也很有趣,深夜独眠的滋味又的确不好受,可是如果真的让皇上为自己赐婚,又怕梅影子因为丢了面子而生气,他想了半天,还是说:“谢皇上好意,可是奴婢觉得,还是等他慢慢开窍比较好。”   梁洪烈自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笑道:“你还记得当年朕和你说过,朕是如何娶到皇后的吗?”   当年王骞跟着梁洪烈的起义队伍,每日照顾梁洪烈的起居,那时候梁洪烈便把王骞当自己子侄一般,偶尔也会和他说起自己家中的事情。   梁洪烈的家中衰败,父母又早亡,可说是一贫如洗,只能每日砍柴采药度日。一直到他十八岁了,连一个上门做媒的都没有。   有一次梁洪烈去山上采药,远远的听到有人喊救命,他正是年轻气盛,急忙拿了柴刀就赶过去,正好见到几个混混围着个女子拉拉扯扯,他虽不认识那女子,可是看到这种情况,还是拎着柴刀就冲了上去。   那几个混混都是欺软怕硬的小角色,见梁洪烈身强力壮,又手握柴刀,心里就怕了,骂了几句转身就跑。   那女子便是楚皇后,她感于梁洪烈的救命之恩,又见他相貌堂堂,回去就对家人说非梁洪烈不嫁。楚皇后的父亲虽然只是一个县衙的小吏,可是家中也算富硕,哪里肯让女儿嫁给一个穷鬼去受苦。   谁知道第二天楚皇后就偷偷跑到梁洪烈家住下,不肯走了。生米煮成了熟饭,楚皇后的父亲无奈之下,只好同意她嫁给梁洪烈。   这事情王骞听梁洪烈说起过,现在想起来顿时大喜,说:“谢谢皇上,奴婢知道怎么做了!”   梁洪烈也笑了,说:“好,那朕就等着喝你们的喜酒了。”   王骞通红着小脸出来之后,立刻去找了几个强壮的侍卫,给他们细细的交代了一番,到了中午才笑眯眯的去寻梅影子。   梅影子因为一个人住在京城,平时除了梅氏,只有王骞时常来与他聊天,对这个“朋友”还是很欢迎的,两个人先是用了午膳,然后找了个场子听了一下午的书,又找个地方喝酒。   等他们二人出来,天色早就黑了,梅影子正打算送王骞回宫,就见几个身材强壮的男人围了过来。   一个男人一脸的淫笑,伸手就要去摸王骞的脸,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说:“哎哟,这小可人儿长得可真水灵,今晚陪大爷几个,让大爷好好满足一下你。”说完还冲他顶了几下跨。   梅影子瞬间就愣住了,甚至忘了去揍那几个男人,只把“害怕”得钻进自己怀里的王骞看了又看,心想,这王骞难道是女扮男装?他脑子比梁熙还一根筋,心里这样想着,手已经在王骞胸口摸了一把。   这下所有人都愣住了。      ☆、第113章      那几个“企图调戏”王骞的自然就是宫中的侍卫,得了王总管这个任务,几人都挺兴奋,无非就是演几个纨绔子弟,让王总管的心上人英雄救美,虽然这心上人长得有点象熊,看样子就知道武力非凡,可是这事儿能讨王总管的好,事后肯定能得不少好处,所以几个侍卫大哥还是很认真的。   谁知道这才刚开始,那“心上人”自己就动手“调戏”了,现在怎么办?这是算成功了?   王骞也眨巴着一双桃花眼傻了,半晌才娇呼一声“讨厌”,钻到梅影子怀里蹭来蹭去,一边还要上下其手,那动作快得仿佛学了梅影子的家传绝学“无影手”。   梅影子挠了挠头,别看他是一寨的头领,那不过因为梅影寨是他祖先留下来的,他本身又实力强横才能压得住下面的人,真要说到动脑子耍心眼,他就完全玩不转了。可是再没脑子,碰上一群男人调戏一个男人,他也忍不住会多想。仔细看看怀里这个,别说还真的挺漂亮,尤其是那一双含情脉脉的大眼睛,比自己闺女还漂亮。   感觉到身上摸来摸去的小手,再想想之前两个月王骞的表现,梅影子的脑子从来没这么清醒过,一下就明白过来了。哦,这王公公是个喜欢男人的,他喜欢的还是自己。   当年梅影子十六岁便成了亲,到不是因为情投意合,而是当时为了和另一个寨子合并,两个大头领把彼此的儿女撮合到了一起。梅氏的母亲比他大几岁,身体原本就不好,生下梅氏没两年就去世了,那一年梅影子也不过二十岁。   别看梅影子脑子一根筋,可是一根筋也有一根筋的好处,答应了的事情就要做到底。梅氏的母亲临死前要求他照顾好梅氏,他就老老实实的照顾女儿,一个大男人愣是把梅氏拉扯到十三岁,连一丝再娶的想法也没有。直到梅氏跟着蔺岳跑了,梅影子才在手下的撺掇之下,想到了再娶一个妻子。   要说那时候梅影子不过三十出头,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年龄,可惜梅影子长得实在是不符合普通大众的审美观,身材象头熊到也罢了,偏偏体毛粗重也象头熊,可以这么说,他要是脱了衣服往那一站,就和一头熊没啥区别。   这么一个形象,如果他肯娶一个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女人,或许还有女人肯答应,问题就在于梅影子喜欢的还是娇娇弱弱,如小鸟依人的那种,试问有几个娇弱的女人敢答应一头熊的求婚啊?可以说,梅大寨主的求婚史就是一出悲剧史,所以他才不得不把左右手给收了房。   再看看依在怀里这位,肤色白皙细嫩,柳叶眉,桃花眼,身段娇小可人,如果忽略他的性别,和梅影子心目中的妻子一般无二,最重要的是,他还喜欢自己。   这脑子越简单的人,想问题也越简单,既然王骞喜欢自己,自己也不讨厌他,那就成了!梅影子大手一挥,直接把面前的几个护卫给扇得倒飞出去,把王骞往肩上一扛就跑。   “梅大哥,你这是要去哪里啊?”王骞彻底傻了,现在算怎么回事?   “去找我家闺女。”梅影子一边飞奔,一边说:“成亲的事情得和闺女说一声。”   “成……成亲?!”王骞被这两个字震得脑子里象开满了鲜花,如果不是还被梅影子扛在肩膀上,他一定要捂着通红的脸蛋蹦哒尖叫半天,等清醒过来,连忙拍着梅影子的肩膀,说:“你闺女去皇宫里赴宴了,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梅影子这才停下脚步,讪笑道:“哦,我倒是忘了。”想了想又往自己住的小院子跑,说:“那咱们先洞房。”   “洞房!”王骞惊叫一声,他到是很想扭捏一番,可是被这么一个壮汉子扛在肩头,鼻腔里闻的是那强烈的男人气味,身下感受着他结实有力的肌肉,那里还顾得上矜持,身子扭了扭,反手搂住梅影子粗壮的脖子,说:“梅大哥,跑……跑快些嘛……”   “唉!”梅影子乐得合不拢嘴,这媳妇真不错,当年他刚成亲的时候体毛没那么粗重,梅氏的母亲还肯与他同房,后来发育之后体毛越来越多,梅氏的母亲就不许他进房了。现在王骞一点也不介意,不仅用小手不停的摩挲他下巴上的虬髯,还一直催他快跑,他又如何不知道王骞的意思。   回到自己的小院子,梅影子顾不得洗澡,跳上床就先和王骞来了一次。   二十多年没开荤的老男人的精力有多旺盛,那是可想而知的,偏偏还对男男之间那点事情一无所知,碰上王骞又是个雏儿,弄得那叫个血流如注啊,惨况就不细说了。   不过梅影子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是个听话的好丈夫,这会儿更是直接进化成了妻奴,事后打水、沐浴、换被单、擦药、按摩,殷勤得简直让人看不下去,好在这院子里暂时只有他和王骞两个。   王骞窝在梅影子的怀里,对自己的眼光再满意不过了,想不到梅影子样貌虽然粗糙,可是为人却是细心的,尤其是这一身浓厚的黑毛,简直是太诱人了。   没错,王骞之所以看上梅影子,粗壮的身体是一个原因,最重要的却是他粗重的体毛。   太监因为去了根,所以都没有胡子,更不要说象王骞这种自小就被坏了根的,连四肢上也没几根体毛,所以王骞最喜欢的就是有浓重体毛的男人,别人害怕梅影子像头熊,他却是看到梅影子就心跳加速,两眼发亮。   梅影子小心的搂着新出笼的小媳妇,心里不知道有多满足,只是看到被丢在地上的被单,想到王骞刚才出了那么多血,不由的有些懊恼,赶明儿一定要去问问人,这以后可就是自己媳妇了,自己不心疼还有谁来心疼啊。   这一夜有人欢喜也有人忧,当夜,宋家的长房长孙宋赋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身上燃起青兰色的火焰,无论如何都拍不灭,被活活的烧死。   因为宋贵妃涉嫌杀害陈妃,被关入冷宫之后,宋子胥告病在家赋闲,虽然暂时稳住了朝堂上的皇帝,可是宋家人还是心惊胆战的关了大门,轻易不敢出门,就怕家人再惹出什么祸事。   这天是中秋佳节,宋家人聚在一起吃个团圆饭,因为是家人聚会,所以也就没有平日里的规矩,宋子胥让长孙宋赋坐到身边。宋赋还未满二十,一个月前刚刚成亲,现在西疆历练。西疆的大将张勇武曾受过宋子胥的恩,对宋赋很是照顾,加上宋赋本身也努力,去了不过两年就已经升到千户职。   宋子胥对这个孙子可说是满意至极,因为结婚只有三个月的假,京城离西疆路途遥远,所以宋赋再过两日就要回西疆去了,宋子胥忍不住和孙子多喝了两杯。   正喝得高兴,最后一道菜上桌的时候,宋赋的衣摆上突然燃起一撮银亮的火焰,然后火焰猛的窜到全身,周围的人吓得惊叫连连,宋子胥毕竟见多识广,一把扯下桌布去拍孙子身上的火,可是那火焰也太猛烈了,不仅无法拍熄,还把桌布也给烧着了,等人提来水的时候,宋赋已经被活活的烧死了。   宋子胥虽然儿孙众多,可是大多碌碌无为,只有这个长孙承袭了宋子胥的武将才能,是宋家再次崛起的希望,现在居然就在眼皮底下被烧死,你让宋子胥如何不伤心欲绝。   抱着死去的长孙,宋子胥通红了双眼,一边命令关紧门户,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一边命长子去大理寺报案,誓要为长孙讨个公道。   在京城发生命案,可以去好几个地方报案,宋子胥之所以选大理寺,是因为大理寺的寺卿颜路不属于任何派系。   颜路是个狂生,狂妄得甚至敢于抗旨,可是梁洪烈却舍不得杀他,因为他有才,而且是才华横溢,又因为他正直,真正做到了铁面无私,但凡在他手上的案件,谁来说情也不行。   有一次,两个学子因为一个妓子打架,其中一个被打死了。死者家属告到了大理寺,凶手的家人四处走门路,知道颜路是礼部尚书孙畅的弟子,就请孙畅去说情。孙畅本不想去,可是那凶手和自己老妻有点亲戚关系,无奈之下只好去找颜路,谁知道颜路不仅不给面子的把他轰了出来,回头还判了个斩立决。   宋子胥相信,如果这世上有人能为自己的长孙报仇,那一定就是颜路。   听说有人莫名其妙的被火烧死,正在赴宫宴的颜路二话不说就向梁洪烈告辞,提起衣摆急急忙忙的就往宫外跑,谁知道到了宫门才发现自己身后跟了个尾巴,居然就是太子梁熙。   梁熙正坐得无聊呢,听到这种神奇的事情哪里还坐得住,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跟着跑了,气得梁洪烈全身发抖,却毫无办法。   颜路赶着去现场,也懒得和太子多废话,任由他钻到自己的马车里,嘀嘀咕咕的试图和自己分析案情。   “太子殿下,臣尚未见到尸体是如何一个状况,又如何为殿下分析案情?”颜路头疼的打断了梁熙的废话,头一次感慨,有这么一个儿子,皇上也不容易啊。   梁熙却是撇嘴,说:“那是因为你太笨了,要是孤的太子妃在此,不用去现场也能知道那死者是如何烧起来的。”      ☆、第114章      颜路看了一眼梁熙没说话,就在几天前,一本名为《西游记》的小说出现在市面上,制作之精美是从未见过。   一套四册的小说,封面是加厚的织锦,以银线织了西游记三个字。外表到也罢了,打开才知道这书到底有多华美。每隔两三页就有一副画工精湛的插图,居然还是彩色的!   大梁国也有在诗词歌赋的集子里配插图的,可是因为不懂套色,都是一些白描图,从来没有人见过书里面的插图是彩色的。先不论故事如何,光是看那插图上的人物动作,就能让人笑个不停。   虽然此书的价格也是前所未有的贵,整整四百五十两白银,可是福满书局提前半个月就在门口挂牌子做广告,因为作者写的就是蔺秋的名字,结果到了出售那天,不仅书生学子来了,世家来了,文官来了,连那些大老粗的武将也来了。   别看许多武将大字不识几个,可这是蔺大将军的小儿子做的,蔺大将军是孩奴的消息外人不知道,武将内部却是各个心知肚明,万一哪天见到大将军,大将军说起小儿子写的书,你要是一句话都接不上,那可就不是丢面子的事情了。所以书必须买,买了还要找人来读一遍,下次见到大将军的时候,争取主动提起这本书。   所以说,能混官场的,别看文臣还是武将,脑袋不灵活的都不行。   话题又扯远了,回来车厢里。   颜路是个清官,以他那点俸禄是买不起那么贵的书,可是架不住他妻族有钱,第一天就买了一套回来给孩子念故事,颜路跟着听了几回,忍不住用了几天时间给读完了,一直看到后面,才知道不仅这书是太子妃写的,连里面的插画都是太子妃画的,再加上前段时间流行的《木兰辞》,颜路立刻就成了太子妃的粉丝。   只是就算太子妃写书厉害,还能设计水车、梯田,这查案毕竟不同,梁熙说太子妃不需要到现场就能知道死者为何燃烧,颜路还是不相信的。   一路来到宋家,只见大理寺的衙差已经守住了几个门,不让任何人出入,有好事的在附近围观也被衙差给驱散了。   宋子胥和家人坐在厅上,所有的家仆都惴惴不安的站在堂下,见颜路进来也只有宋子胥一人起来,待见到太子跟在后面,其余的宋家人才站起来迎接。   颜路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一进门就要求检查死者,宋子胥也没有心情客套,连忙带他去花厅,只见花厅里遍地杯盘狼藉,可见事发当时有多混乱。   一个被烧得黑漆漆的人躺在地上,身上的衣袍早已烧毁,只剩下一双靴子到是完好的,颜路注意到那是最近京城里最时新的皮革马靴,上面还烫了飞鸟的图案,并一排三颗金扣子。   因为之前颜路没到,虽然仵作早就到了宋府,却被阻挡着没能验尸,这会儿才在颜路的示意下上前检查。   这边颜路向宋子胥询问事发的情况,那边梁熙蹲在尸体旁边,看仵作怎样验尸,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样子,到让宋子胥和颜路对他的评价高了许多。   其实,在北陌县的那场防卫战,梁熙就曾放火烧死了不少的胡子,事后为防疫症,把所有死去的胡子尸体全部烧毁深埋,所以他又如何会怕一具被烧的尸体呢,只是这具尸体的样子让他觉得很奇怪,可是却又说不出到底哪里奇怪。   “老夫今年已是七十有二,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望颜大人能查出凶手,为老夫的孙儿报仇雪恨。”宋子胥说完事情的经过,对着颜路就是深深的一辑。   那边仵作的工作也忙完了,把手里的记录交给颜路,说:“大人,死者的确是被烧死的,口舌间有不少吸入的灰尘,喉管处也有烧伤的痕迹,死亡时间在两个时辰以内。只是为何突然燃烧还暂时未能查明,死者身上和周围未见能燃烧的物品。”   颜路看了一遍记录,刚想说话,就见梁熙拧着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说:“不知道太子殿下可有发现什么?”   他问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期待什么,只是随口一问,谁知道梁熙居然点了点头,说:“很奇怪,这个尸体一点也不像是被烧死的。”   周围的人都是一愣,宋子胥皱眉道:“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梁熙也是皱眉,说:“我记得上次火烧胡子,事后所有的胡子都是蜷缩成了一团,为何这个死者却是平躺的,只有手和小臂是蜷缩起来的?”   颜路又是一愣,他虽然是大理寺寺卿,对验尸一道却并不熟悉,平时虽然也有接过命案,被烧死的还是首次,所以并没有见过烧死的人是怎样一个状况,听梁熙这么一说,立刻扭头去看死者,只见那尸体平躺在地上,两个小臂缩在胸口处,两个手也烧的弯曲起来,另外膝关节也有些弯曲。   仵作听了这话,却是说:“太子殿下说得没错,可是那是被大火烧焦了,肌肉才会缩起来,你看这死者只是体表皮肤被烧,肌肉并没有被烧焦,所以还能平躺着。”   “是这样吗?”梁熙毕竟只是见过一些烧死的尸体,对验尸一样不懂,见仵作说得信誓旦旦的样子,也就不敢吭声了。   可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一阵清朗悦耳的声音,“不对,只要是烧死的人,都会蜷缩,因为火焰让人恐惧,被烧的时候会产生剧烈的疼痛,人会不自觉的缩起身体保护胸腹和头脸,并不是因为肌肉被烧焦了才缩成一团。”   “秋儿!”梁熙听到哪声音立刻跳了起来,快步跑到花厅门口,只见蔺秋带着两个嬷嬷正站在门外,立刻一把拉住他的手,说:“你怎么来了?我刚才还说,如果是你,一定能找到凶手是谁。”   蔺秋看着他那双亮晶晶的双眼,很想摸摸他的头,可惜这里还有许多外人在,只好笑了笑,说:“宫宴已经结束了,我听说你出宫了,就来看看。”   听说太子妃来了,宋子胥和颜路都过来见礼,就连旁边的仵作和衙差都随着一起行礼,到比之前对着太子还要恭敬几分。   其实这一点也不奇怪,谁的家族里没有田地?因为太子妃设计的水车和梯田,今年许多人家都取得了大丰收,连那些只有山坡地的家族,因为修葺了梯田,利用水车运水上山,也都在这个月里收下了不少粮食。   大梁国最缺少的就是耕地,而太子妃一举就解决了这个问题,不说那些平民百姓有多么的感恩戴德,就是大家族里提到蔺秋也是赞誉有加,毕竟大家族才是拥有土地最多的。   仵作家也有几个小山头,往常只能荒在那里做砍柴用,现在山上种了粮食和果树,今年因为粮食丰收,赚了不少钱,今天乘着中秋佳节还给妻子在福满银楼买了根别致的金钗,别提多感激太子妃了,现在听到蔺秋反驳自己的话,也丝毫不介意,说:“太子妃说得固然有道理,可是你看这尸体,只是表皮被烧损,皮下脂肪和肌肉一点也没有烧损,这样尸体软化之后平躺也是有可能的。”   “咿?”蔺秋身后的邢嬷嬷盯着那尸体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说:“太子妃,请让奴婢上前看看。”   蔺秋看了一眼颜路,见颜路没有反对才对邢嬷嬷点了点头,自从他和梁熙成为真正的夫妻之后,每次有梁熙在身边的时候,他都会不自觉的注意周边人的感受,不再只是盯着梁熙一个人,仿佛是放开了心防,允许他人进入自己的视力范围,开始懂得尊重他人了。   而事实上,蔺秋只是不想因为自己的冷漠而影响梁熙,玩家或许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取得npc的好感度,可是梁熙在蔺秋的心里,却已经超越了玩家的类别,他开始逐渐设身处地的为梁熙考虑。   邢嬷嬷走过去蹲在尸体旁边,似乎是嗅了几下,拿起旁边仵作的工具随手拨弄了一下丢在旁边被烧毁的衣服,最后又把尸体翻过来看了一下背部,这才一脸鄙视不屑的站起来。   “这位嬷嬷……”颜路虽然不反对一个老嬷嬷参与验尸,却也不认为一个嬷嬷能查出些什么,见她这副表情心下顿时感到不悦。   邢嬷嬷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说:“这个人是烧死的没错,可是他是被捆绑着烧死的,绝对不是在用餐途中突然起火被烧死的,还有他的年龄也不对,这个人起码三十多岁了。”   “什么?”颜路和旁边的仵作都吃了一惊。   而宋子胥的脸色却变了。   “胡说八道,这分明是我的儿子,还有几个月才满二十,怎么可能有三十多岁?况且,你有什么证据说他是被捆绑着烧死的?!”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宋子胥长子,宋奉孝勃然大怒,他刚死了儿子,现在还被人如此说。   邢嬷嬷翻了个白眼,说:“想要证据还不容易,我这就能给你证据。”      ☆、第115章      要说蔺秋身边的这几个嬷嬷,邢嬷嬷无疑是最见多识广的,她当初在边关附近开的黑店,每日迎来送往的三教九流不知凡几,比起刘嬷嬷的嗜杀、庞嬷嬷的油滑、陈嬷嬷的狠辣,她更多了几分冷血无情,否则也不会把人肉包子放到餐桌上,看到胡子,想到的却是每块肉该如何烹调才最美味。   正因为她肢解的人太多,对人体的了解也远超这个时代的任何人,可以这么说,给她一副人体的骨架,她能闭着眼睛把骨头拼回原本的样子,比现代医学院里的高材生动作还快。   “找一口大锅,一个大蒸笼,再拿些米醋来。”邢嬷嬷斜瞥着宋奉孝,说:“只要用醋蒸一下,尸体上被捆绑的痕迹就能看得出来了。”   宋奉孝气得全身发抖,说:“我儿都死了,你还要……你,你这个恶毒妇人。”   颜路疑惑的看了宋家众人一眼,又把目光移到死者身上,这才发现,其实光是看尸体的形状,还真有些像是被捆绑的样子,只是这宋家人一口咬定宋赋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烧死,他们才没往那方面去想。   “这位嬷嬷,用醋蒸尸体,真的能看到被捆绑的痕迹吗?”仵作在旁边虚心请教。   邢嬷嬷嗤笑一声,说:“被烧焦了的地方是看不出来的,可是你看那尸体手臂内侧、大腿内侧都没被烧,皮肉全都完好,这些地方但凡被捆绑过肯定能有痕迹。而且,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为何别的地方都被烧得皮开肉烂,这两处却是完好的?”   听了她的话,所有人都是“啊!”的低呼了一声,如果是捆绑着被烧死,的确这两处的确是烧不到的。   “请问嬷嬷,您是怎么知道这死者已经三十多岁了?”仵作又问。   邢嬷嬷撇嘴,道:“二十岁的肉正嫩呢,烤了应该是带着清甜的肉香,哪里像这个都三十多了,保养的也不好,肉干而发硬,一看就是从小受苦,饥一顿饱一顿,还必须不停练武的,这种人应该是从小训练的杀手或者死士,怎么可能是宋将军家的公子哥。”   仵作眨巴着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怎么才能通过气味和肌肉的软硬,来分辨人的年龄啊?他打了个哆嗦,默默的退到了颜路的身后。   邢嬷嬷又接着说:“还有,你们闻一下这尸体上的味道,一股子酒香烤肉的味道,这个人是被酒给烧死的。”   “被酒烧死的?”颜路一愣,京城里流行的酒都是淡酒,也就是俗称的水酒,比如桃花春酿那种,喝个几斤都不会醉的,可是在北疆呆过的武将,喝的却是足够燃烧的烈酒,因为北疆太过寒冷,必须喝烈酒才能暖身子,想到这里,他猛的扭头去看宋子胥。   只见宋子胥紧闭着嘴唇,脸上毫无表情,可是即使在周围明亮的烛光里,也能看到他脸上的灰暗。   颜路想了想,对仵作和几个衙差说:“你们都出去。”   仵作和衙差应了之后,全都退到花厅外面。   宋子胥看了他一眼,长叹一声,对身后的家人说:“你们也出去吧。”   在他身后的宋家人都是一脸的懵懂,但还是依言退了出去。   花厅里除了颜路、宋子胥,就只剩下梁熙、蔺秋和两个嬷嬷。   梁熙自从见到蔺秋进来,就搂着他的肩膀,捏着他的指尖腻腻歪歪,早忘了身在何处。蔺秋虽然见到颜路和宋子胥赶人,但他还不懂什么叫避嫌,所以就站在原处没动。至于两个嬷嬷,眼里除了蔺秋再容不下其他人,自然也不会主动离开。   宋子胥看了他们四人一眼,触眼的却是蔺秋一双剔透的眸子,那么的干净,里面没有任何的阴暗和算计,宋子胥忍不住微微一愣,他活了那么大的岁数,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清亮的眼睛。他不由的心中一动,或许……这是老天给宋家的一个机会,一个不会覆灭的机会。   “还请颜大人,太子殿下,太子妃恕罪。”宋子胥摆正心态,先是向几人郑重的行礼请罪,说:“今日之事实是无奈之举,还望几位能原谅宋某之前的隐瞒,并救救宋某的孙儿。”他说着就要下跪。   颜路连忙一把拉住宋子胥,开玩笑呢,宋子胥是前朝老将,又是梁洪烈起义成功的关键人物,在武将中有不小的地位,即使宋贵妃做出杀害陈妃的事,也没有被牵连,颜路虽然狂,却对这个曾经在前朝吏治糜烂的情况下,依旧艰难的驻守边关的老将心存敬佩,如何敢受他一拜。   至于梁熙那边,梁熙发现了蔺秋无名指的指甲上有一个小小的凹,想着回去要好好的舔舔;蔺秋到是看着宋子胥,眼睛里依旧那么无喜无悲的,让宋子胥不由的有些惴惴,猜不透这个小太子妃的心思。   只是事已至此,宋子胥已经没了退路,他走到翻到在地的饭桌旁,一把将那饭桌掀开,又把下面一块青石板掀开,露出下面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来。   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连一直忙着研究蔺秋手指的梁熙也扭过头来。   “赋儿,你出来吧。”宋子胥的声音似乎又苍老了几分。   “爷爷,你没事吧?!”随着焦急的声音,一个年轻人从洞里跃了出来,他顾不上周围的人,急忙去扶宋子胥。   颜路定睛一看,忍不住在心里赞一声好相貌,宋家人的相貌大多不错,可是这宋赋不仅容貌英俊,眉宇间更多了几分正气凛然,要搁现代,那绝对是电影里举炸药包、堵枪眼的高大上人物。   宋子胥拍拍自己孙儿的手,示意他自己没事,说:“颜大人,太子殿下,太子妃,这就是宋某的孙儿宋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颜路和梁熙异口同声的问道。   事情说起来复杂,但是却又极其简单。   一个多月前,宋赋和未婚妻回京结婚。要说明一下,宋赋的妻子是个男妻,是他在西疆边关的战友,两人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才结下的情意,早早就写信回来告知了长辈,只等回来正式成亲了。   婚假只有三个月,两人回来的第二天就拜堂成亲,因为宋家的麻烦还未过去,观礼的人也只有家中的亲戚和几个关系特别好的同僚,谁知道当夜刚刚进洞房,新房突然燃起大火,宋赋的男妻为了救他,半边身体被烧伤,如果不是两人身手矫健,宋家又有以前皇上赐下的灵药,宋赋的男妻很可能就死了。   宋子胥大怒之下,把所有靠近过新房的喜娘、丫鬟、家仆等人全部抓起来一一拷问,这才发现里面混了两个刺客,其中一个在被抓的同时就吃下毒药自尽了,另一个无论严刑拷打也不肯招供,最后被活活打死。   如果只是这样,宋家人找不到任何证据,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可是后面却接连发生刺杀事件,每次都是纵火,一个月内就发生了三次,每次都是针对宋赋,而刺客不是逃了,就是服下毒药自尽,直到前两日又抓到一个刺客,宋子胥发现这个刺客的身材和宋赋几乎一模一样,就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他先是让宋赋的男妻躲在花厅下的地窖里,又把用宽布条捆绑的刺客也藏进去,再让宋赋全身涂抹一种防火的脂膏,衣服上浸入人鱼脂,人鱼脂虽然能燃烧,可是烧起的火焰却热度不高,并不会把人烧伤。   等最后一道菜上桌的时候,宋赋的男妻在刺客身上倒下烈酒点燃,同时宋赋也点燃自己的衣服,装做痛苦嘶号的样子,而宋子胥一边喊家人退出花厅,一边用桌布拍打火焰,乘混乱间打开桌子下的地窖口,让宋赋躲进地窖,把刚刚烧死的刺客拖出来。   接连不断的刺客企图烧死宋赋,宋子胥怕这唯一有前途的孙儿折损,这才计划了这么一出来掩人耳目,想着等过了这段时间,找到刺客的幕后指使人再让宋赋出现。   宋子胥看着面无表情的蔺秋,还有他后面的两个嬷嬷,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么周详的计划,居然被一个嬷嬷看破了。想到太子妃最近越来越响亮的名声,他手下有如此厉害的嬷嬷也就不奇怪了。   其实,这完全是宋子胥想多了,蔺秋虽然懂得不少医术,可是让他从人肉的软硬程度来分辨年龄和职业之类的,他还是做不到的。   照说现在案件算是已经破了,可是宋赋接连被刺杀的问题还没解决,颜路一时也想不到好办法,从刺客被捉就自尽这点来看,这都是一群死士,现在连最后一个都死了,更是毫无线索了。   到是梁熙突然问道:“要杀宋赋可以有千千万万种方法,那些刺客为什么一定要烧死他?”   “对啊!”颜路双眼一亮,说:“依本官看来,这幕后人很可能是和宋将军,或者和小宋将军有仇,才派了死士前来做这不死不休的报仇,敢问两位宋将军,可有什么仇人是一定要用火来报仇的?”   听了这话,宋赋是一脸的迷茫,宋子胥却是两眼发直,面无人色。   “爷爷,你怎么了?”宋赋立刻摇了摇宋子胥的手臂,说:“爷爷,你知道凶手是谁?”   宋子胥的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好半天才哆嗦着嘴唇,说:“的确有一个,这个人你们也都知道,就是……前朝末帝梁喆。”      ☆、第116章      如果有人列一个大梁国历史最残暴皇帝排行榜,梁喆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位。   梁喆原本只是个没有继承权的庶子,可是他杀了自己的父皇和两位嫡子兄长,靠着自己母族和妻族登上了皇位,之后又因为自己的母亲和妻子企图插手朝堂,灭了自己的母族和妻族。   如果是这样倒也罢了,他还把自己的母亲和妻子的手脚砍断,像牲口一样,赤身裸体的捆在羊圈里,与那发情的公羊交配,自己在旁边看得哈哈大笑。   对自己的至亲都如此残忍,对官员和百姓就更是暴虐得令人发指。   粗略统计,他在位的十年间,被灭九族的官员过百,因为各种原因而受到牵连被砍头的上万。午门外的那块地,因为杀人太多而被血水浸染,至今地面都是黑红色的,每到下雨天,石头缝里甚至还能渗出血水来。   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梁喆不顾百姓的死活,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十年间不仅把皇宫扩大了三分之一,更是在各地修建了七座金碧辉煌的行宫,可惜到他死前,也只去过其中两座行宫,别的连看都没看过一眼。   他又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和处女交合,吃女子的子宫能延年益寿,每日都要临幸一个黄花闺女,次日就将那女子杀害,服下用那女子的子宫所做的炖汤。   上行下效,皇帝如此荒淫无道,下面的官员又怎么可能清正廉洁?贪污受贿、收买人命,甚至当街强抢民女民财、打死百姓的事情到处都在上演。   到梁洪烈起义时,大梁国十之二三的村落已经彻底荒芜,无数的百姓宁愿上山为匪也不愿留在家中,实在是当一个良民已经无法活下去了,这也正是梁洪烈仅用两年就推翻梁喆的原因所在。   宋子胥是后期才倒向梁洪烈的,他没有野心,从来没有想过要当皇上,只是作为一个正当年的武将,他还是希望以后能继续带兵,所以他想在新皇面前做出点成绩。   攻入京城时,他一马当先的冲进皇宫,想捉到梁喆献给梁洪烈,没想到梁喆却起了一个高台,带着自己的两个宠姬登上高台,在上面点火自焚了。   临死前,梁喆在高台上指着宋子胥疯狂的大叫,道:“寡人受命于天,如今却被尔等贱民所害,寡人便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尔等,必要让尔等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宋子胥一直到现在还记得,那日梁喆在高台上的样子,披头散发、两眼通红,再加上被烟灰在脸上染成的黑印,杀死宠姬之后喷在身上的献血,简直就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梁洪烈登基之后,虽然没有改大梁国的国号,可是却将梁喆称为前朝末帝,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他要做一个明君,他要的是一个吏治清明的大梁国。在这一点上他自己做得很好,他宁愿克扣自己和后宫嫔妃的所用,也要把钱省出来去开垦荒地、修缮水利,他深知只有民富了才能国强。   他登基二十余载,普通民众已经渐渐忘记了梁喆在位时的惨状,可是像宋子胥这样曾经亲历那黑暗岁月的人,又怎么可能彻底忘怀。   梁喆在位时,颜路年纪还小,记忆并不太清晰,这时听宋子胥说起当年的事,反应也不如何强烈,那梁喆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了,如果有人想给他报仇,也不会等到现在了,应该是某些人借题发挥而已。现在宋赋假死不成,幕后人知道后肯定是要再次派人来暗杀,如果用宋赋做诱饵来引蛇出洞,自然是最好的方法,可是宋子胥会不会同意?   他这边还没说话,梁熙却突然“啊”的叫了一声,说:“说起来,三皇兄也是宋将军的孙辈,他陵寝被焚,莫非也是同一伙人所为?”   众人听得又是一愣,之前谁也没把三皇子尸身被焚一案与宋赋被刺杀联系到一起,毕竟天家与臣家的距离实在太过遥远,就算想到也会下意识的避开,可是梁熙这么一说,却让他们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   就在这时,从地窖的洞口又爬出一个人来,只见他身材健硕,面容刚毅,只是半边脸和一只手上似乎被火烫伤了,涂抹了不少晶亮的药膏,头发也只有刚刚能扎起来的长度。   “沐青,你怎么上来了?”宋赋连忙上去,扶住他另一边没被烫伤的手。   这人正是宋赋的男妻沐青,他站稳后对众人行礼后,说:“刚才我在下面听到大家的话,突然想到一件事,就上来了。”   原来,就在他们从西疆回来之前的几天,有一天正好轮到宋赋值夜,可是因为他马上就要回京了,宋赋的上司就免了他值夜,让另一个同僚代替他。谁知道当夜那同僚和几个亲兵在房间里吃火锅,发生了火灾,又因为他们几个全都喝醉了,被活活烧死在营房里。   沐青把事情说完,又对宋赋说:“其实,我当时就在怀疑,胡千户虽然偶尔会喝几杯酒,可是并不是特别好酒,平时做事也是谨慎小心,为何值夜的时候居然会喝醉?现在想起来,莫不是胡千户被人错杀了?那人原本是想烧死你?”   宋赋听了脸色有点白,而宋子胥的脸色却彻底黑了,刚才他还在想,既然诈死不行,干脆把宋赋送回西疆的军营,谁知道连军营里也不保险了。   梁熙盯着宋赋和沐青二人紧握的手看了一会儿,突然凑到蔺秋的耳边,说:“秋儿有什么好办法吗?”   蔺秋一时间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疑惑的回望着梁熙。   梁熙指了指宋赋,说:“有没有办法救他?”   对蔺秋来说,宋赋就是个陌生人,虽然没有恶感,可是好感度也是零,他之所以还站在这里,只是因为梁熙在这里。听清梁熙的问话,他想了想,说:“听说赞古国出产一种马,虽然个子不高,可是擅于跑长途,能不间断的跑五六百里,可有此事?”   这边正说着案件呢,蔺秋却突然问起赞古国的马,弄得所有人都愣在当场,不知道蔺秋是什么意思。   还好沐青回过神来,说:“太子妃博闻广记,赞古国的马的确擅于跑长途,不过因为赞古国地势比大梁国高许多,那处空气稀薄,赞马到了大梁国反而不适,我之前曾将赞马与胡马交配,生下的杂种马个头比赞马要高大,腿也更粗一些,适于平原和山地奔跑,而且也同样擅于长途奔袭,我之前曾试过,两匹马轮换,可不间断的跑上两天一夜。”   “居然有这么好的马,为何我从未听说过?”梁熙虽然不知道蔺秋为什么问到马,可是听了沐青的话,还是引起了他的兴趣。   沐青却是苦笑道:“那毕竟只是杂种马,样貌比较丑陋,而且,短途冲刺不如胡马快,所以无法推广。”其实,最大的原因却是沐青出身低微,在军中也不过是个百户,虽然有宋赋帮衬,可是因为宋家的麻烦,宋赋也没有权利让这种新出的杂种马在军中推广。   蔺秋却是点点头,对宋子胥说:“我到是有个办法可以护宋千户周全。”   这办法说起来也简单,前段时间蔺秋买了一批赞古国的马运往边关,养在马匪的营地附近,暂时由马匪来饲养,目的自然是为了以后成全梁熙的梦想,进入草原去驱逐胡子。可是马匪虽然擅于养马,却对赞古国出产的马知之甚少,现在却有了一个现成的养马能手沐青。   “马匪?”宋子胥有些犹豫,如果宋赋是跟着梁熙自然很好,可是去和一群马匪住在一起,又是照顾马,这可就没什么前程可言了。   宋赋到是很满意,只要能和沐青在一起,他别的都不是太在意,而且沐青喜欢养马,每次和马在一起就会心情特别好,甚至他们的定情和第一次欢好也是在马圈里,马对他们来说,几乎是家人一般的存在。   梁熙以为宋子胥不放心马匪,就说:“宋将军可以放心,那些马匪都是爽利人,而且都很排外。”正是因为排外,所以在马匪们居住的营地里,连大梁国的士兵都无法混入,更不要说奸细和刺客了。就连当初训练他们的秦瑜,虽然获得了马匪们的尊敬,可依旧不当他是自己人,能得到马匪认可的,只有梁熙一个。   宋子胥也没了办法,孙儿在自己家中都接连被暗杀,别的地方未必安全,只有那马匪的营地或许能保他一命,而且细想,现在养马看似没有前途,谁又知道将来如何?   案子交给颜路继续查,梁熙和蔺秋带着宋赋两夫夫从后门离开,不是回皇宫,却是去了梅影子的小院子,他二人毕竟是男子,不管带去皇宫还是带去蔺府都不适合,只有独居的梅影子那里比较安全,同时刘嬷嬷还派了几个影风楼的影卫来保护,可说是滴水不漏。   谁都没想到,梅影子的小院子今天晚上居然不只他一个人。   梅影子把王骞搂在怀里,目带警惕的看着被塞进来的两个男人,这两个是夫妻,也就是说都喜欢男人,嗯,得把自己的新媳妇给藏好了,免得被人看到眼里去。      ☆、第117章      几日后,宋赋和沐青就乔装改扮,在几个影卫的护送下去了北疆,原本梁熙也想同去,可是楚皇后生产在即,他只好在宫里多住几日。   这天刘嬷嬷拿了厚厚的一叠资料回来,却是那伍清钰的所有资料。这资料并不完整,比如说为蔺秋上课的详细资料就没有,可是各种权钱、财色的交易,仅仅能查到的已经是污秽不堪。刘嬷嬷看完后原本不想交给蔺秋,实在是怕污了蔺秋的眼。   可是庞嬷嬷却摇头说:“要是以前,这些脏物绝对不能送到小公子面前去,可是现在小公子心中哪有半点伍先生,满心满眼的全是太子。小公子既然入了天家,这些东西迟早是要知道的,宜早不宜迟。”   刘嬷嬷想了许久,觉得她说的也有些道理,干脆原封不动的交到了蔺秋手上。   要说伍清钰这个人,蔺秋对他虽然没有任何的好感,可是却也没想着要因为几颗珍珠白玉果而惩戒他,只是他从穿到这个世界开始,就经常梦到伍清钰在桃花树下对他说着什么,偏偏那话他无论如何也听不见,而且每次做完这个梦,他都有很不舒服的感觉,蔺秋的直觉告诉他,这和他为什么会穿来这个世界有关。所以他想把伍清钰找出来,问问他到底说过什么,或者做过什么。   看到伍清钰最近一直躲在京城附近,就住在贺家的一处别院,蔺秋有些犹豫,是否该上门直接拜访。   “太子妃如果想问他什么,干脆直接把人捉来就是了。”刘嬷嬷在旁边说。   蔺秋摇了摇头,贺家是四大家族之一,而且是桃李满天下的书香世家,如果直接上门捉人,事后肯定会有无数的文人痛骂皇室,痛骂蔺秋,甚至给梁熙惹来麻烦。蔺秋不在意别人骂自己,在游戏里怒骂游戏、系统、网络、网管,甚至骂npc的人多如牛毛,他早就习惯了,可是他不想梁熙被骂。   “先派人监视,如果他离开贺家别院,再捉他回来。”蔺秋想了想,又补充道:“最好乘四下无人的时候,不要让人知道。”   “是。”刘嬷嬷应了下去布置。   梁熙在旁边眨巴了几下眼睛,把桌子上的影风令拿在手上把玩,说:“秋儿,这个影风楼是怎么回事?”   蔺秋把正在写的东西递给他,一边继续写,一边说:“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锦衣卫吗?”   “嗯,一个情报机关。”梁熙开始翻看手中的资料,只一会儿就瞪大了双眼,这居然是一份如何把影风楼改建成锦衣卫,和锦衣卫如何运作的企划书。   虽然路人甲所在的游戏里也有一个锦衣卫,可是并没有太多的详细资料,毕竟那是游戏,不是历史资料片,现在蔺秋根据影风楼的运作来制定锦衣卫的各种运作,说实在的,其中很多地方都做得差强人意,毕竟蔺秋成为人类也不过一年半的时间,他的脑海中也许有无数的知识,可是要灵活运用还需要时间的融合与磨练。   “这个……影风楼是秋儿你的?”梁熙突然问。   “嗯。”蔺秋点了点头,说:“是娘和二姨给的。”   梁熙皱了皱眉头,说:“可是……你这是要把影风楼改成锦衣卫,然后交给朝廷吗?”   按照蔺秋所写的,锦衣卫直接听命于皇帝,为保护皇帝安全,他们必须防患于未然,刺探一切可能危害皇上和朝廷的行为,并捕捉和审讯嫌疑人。官职也由朝廷封,设指挥使一人,同知、佥事、镇抚使各两人,另有千户、副千户、百户、副百户、总旗、小旗各不等。   怎么看,这都是朝廷的一个部门配置,而不是蔺秋的私人所有了。   “嗯。”蔺秋写得很快,字体却永远是清晰整齐的,就象他这个人一样干净。   梁熙发了一会儿的呆,才说:“可是这是蔺夫人和静云师太给你的……”蔺秋是他的妻子,那么娘家给的东西在婚前是嫁妆,婚后也该是私房。梁熙虽然不着调,可是这些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现在蔺秋一声不吭的就要把自己的私房拿出来给朝廷,他虽然不会反对,可也觉得心里怪怪的。   谁知道蔺秋听了他的话,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说:“我的不就是你的吗?”   梁熙张大了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蔺秋低下头继续写,心里盘算着,写完了该找谁给修改一下,原本李太傅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离开北陌县的时候,把李太傅留在那里暂代县令了,虽然有些大材小用,可是手下实在没有可用的人。想来想去,只好写完了让楚皇后看看,听听她的意见,或者干脆直接交给皇上,剩下的就让皇上头疼去,这样等以后梁熙接手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这边在写着锦衣卫的企划,梁熙那边却是望着蔺秋半天没有说话。   他一直知道蔺秋待他好,可是没想到蔺秋对他的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简简单单的一句“我的不就是你的吗”,还有那理所当然的眼神,一切都在昭示着他在蔺秋心中的地位。   看着蔺秋的侧脸,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认真,偶尔会停顿一下微微皱眉,似乎是在思考该如何下笔。梁熙对这样的蔺秋感到既陌生又熟悉,从最初蔺秋接手雁归山田庄开始,他就一直认真的做好每一件事。可是,只有当那件事情涉及到梁熙,他才会左思右想,把每一个步骤考虑得更加完善。   蔺秋正在专注的写着,突然眼前一暗,嘴角被亲了一下,他有些诧异的抬眼看去,只见梁熙一脸傻笑的望着自己,眼睛眯成了一条线,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怎么了?”蔺秋虽然不明白梁熙这种好心情是哪里来的,可是看到他的笑脸,心情总是很愉快,他向后靠在椅背上,伸出手指在梁熙的脸上描画着他的眉眼,还有他上翘的嘴角。   虽然因为服用珍珠白玉果炼制的药丸,蔺秋的样貌已经到了十五六岁的样子,可是他的嗓音却几乎没有变,并不像许多十五六岁的少年那样进入变声期,而是依然象十一二岁的孩子那样清脆,只是从正式成为夫妻那晚开始,声音中莫名的多了几分甘甜。   梁熙沉浸在这种甜美的声线中,脸上的笑容更强烈了几分,他又凑过去在蔺秋嘴上亲了几下,并伸出舌尖舔着蔺秋的唇珠,带着几分含糊的说:“我很高兴,秋儿……你真好……”   蔺秋有些疑惑,自己好像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怎么梁熙就这样了?   不过他还来不及问,已经被梁熙从椅子上抱了起来,急急忙忙出了书房就往卧房跑,嘴里还说着:“那些事情明天再写吧,天色不早了,我们得早些休息。”   蔺秋看着他左右飘忽的眼神,突然觉得耳朵有些发热,心跳得也有点快,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又摸了摸胸口,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不过很快他就忘了继续探寻,沉溺在梁熙给予的热情与温暖之中。   只是当刘嬷嬷安排好捕捉伍清钰回来,见到已经黑灯了的书房和卧房,脸色也立刻黑了,恨恨的走到自己住的小院,见到另三个嬷嬷都在,更是黑得象锅底一般。   “怎么没人值夜?”刘嬷嬷气得一下把巾子摔在桌子上。   三个嬷嬷被她吓得连忙从榻上坐起来,庞嬷嬷说:“今天皇后派了几个宫人过来,都是从皇后宫中挑选出来的,专门来服侍太子妃起居,所以我就安排了几个值夜。”   别看梁熙是太子,可是他身边的太监和宫女数量一直不全,尤其是三皇子陵墓被焚之后,楚皇后把景琉宫的太监和宫女刷下去了一大批,之后虽然也有补充,可是后来又因为去北陌县,景琉宫里的太监和宫女可说是少得可怜。这次梁熙他们回来,原本想着住几天就走,所以也没再去申请宫人,谁想楚皇后居然主动派了人来。   “皇后这是想让太子他们长住?”刘嬷嬷听得一愣。   “哎哟,我哪里知道啊!”庞嬷嬷撇着嘴,说:“我看也未必就是想让太子长住,指不定是派来监视咱们的呢。”   她那里说者无心,刘嬷嬷听者有意,想到梁熙在中秋宫宴上说的“只要太子妃一人”,皇后派人来监视,甚至搞点鬼来破坏他们夫夫感情都是有可能的。   听完刘嬷嬷的分析,几个嬷嬷都是一脸的气愤。   陈嬷嬷气得一张老脸黑中泛紫,怒道:“这皇后如此可恶,也不怕伤了阴德,折了她肚子里的孩儿!”   邢嬷嬷更是直接去翻自己的瓶瓶罐罐,一副鱼死网破的样子。   只有庞嬷嬷一脸悠闲,她一把拉住暴走的陈、邢两位嬷嬷,说:“你们不要着急,小公子不会出事的,那个皇后也蹦达不了几天了。”   刘嬷嬷一愣,疑惑道:“这话怎么说?”   庞嬷嬷凑到刘嬷嬷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一番。   旁边过去一起听的陈嬷嬷喜得大叫一声:“这可是真的?”   庞嬷嬷翻了个白眼,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刘嬷嬷一挥手,制止了陈嬷嬷的吵闹,想了一会儿,说:“这事就这样吧,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免得给小公子惹麻烦,咱们就等着瞧好戏吧。”      ☆、第118章      蔺秋住在宫中,每日都早早的起来去给楚皇后请安,还有几日楚皇后就要生产了,一般嫔妃的请安早就停了,只有蔺秋从回宫那日开始一直没停过。   其实,还有一个人也每日进宫来给楚皇后请安,却是她的本家侄女甄楚氏。   甄楚氏是楚皇后长兄的女儿,已经三十多岁,相貌丝毫不像楚皇后,有点五大三粗,不过做事到是爽利,口舌上也算灵便。   以往楚皇后生产都是她本家嫂子前来照顾,可是自从她兄长去世后,她的嫂子就常居佛堂不出,生产这种事属于污秽之事,她本家嫂子自然不肯再来照顾,只派自己女儿来帮忙,而甄楚氏又不可能抛下自己丈夫和儿女住到宫里,只好每天宫门一开就进宫,宫门关的时候才出宫。   这天中午蔺秋回景琉宫用午膳,楚皇后和他说了一上午的话,也有些累了,靠在榻上让宫人为她按摩浮肿的腿脚,甄楚氏就坐在旁边陪她闲聊。   “我之前听姑姑说太子妃不爱说话,还想着是个傲气的小孩。”甄楚氏一边剥着小核桃,一边说:“现在看来,到是个很懂事的娃娃,人也聪明,就是话少了点。”   楚皇后闭着眼睛点了点头,慢悠悠的说:“的确是个通透的。”   甄楚氏把剥好的核桃放在楚皇后手里,看似不经意的说:“我看姑姑您教他如何管帐,莫不是想让他以后接手后宫?”其实楚皇后只是在和蔺秋对内帑的帐,只是每次对账会让甄楚氏到外间暂避,她远远的看着有不少账簿,就以为楚皇后在教蔺秋如何管账。   楚皇后用手捏着核桃没有动,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看着她说:“你怎么这么问?”   甄楚氏被她看得有些心虚,嗫嚅半晌才说道:“我那不是,看他是个男子,所以才这么问,毕竟这后宫里,可都是女人,要是太子真的不娶了,以后可怎么好呢?!”   楚皇后只是看着她没说话,心里却是把这个本家侄女的家人想了一遍,最后停留在甄楚氏的小姑子和一个表妹身上,这两个女子都不过十七八岁,也都尚未成亲,甄楚氏所问十有八九是为了这两个女子。   为什么外戚能够专权,原因就在于此,只要家里面出了一个能宠冠后宫的皇后,各种八棒子都打不着的亲戚会用各种方法聚过来,侵蚀后宫,染指朝堂。   梁洪烈之所以敬爱楚皇后,除了楚皇后是他贫贱时的结发夫妻,更多的就是楚皇后从不向后宫塞任何人,也从不对朝堂的事情指手画脚,甚至从来没有为自己的娘家人要过任何官职。楚皇后的父亲是县衙小吏出身,梁洪烈登基后被封为国丈,原想再给个什么官职的,可是却被楚皇后以父亲的才能不够拒绝了,只能顶着个国丈过富家翁的生活,就连她的两位兄长也是如此。   有人说楚皇后不近人情,却不知道楚皇后这也是没办法。且不说她的父亲和两位兄长无才无德、见识浅薄,又容易被人利用,真要有了权利分分钟被人陷害。只说作为一个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皇帝,怎么可能愿意被女人制肘。   皇上都爱忠臣、孤臣,同样也爱孤女,除非他皇位不稳需要妻族的帮衬,否则他绝对不会要一个妻族实力雄厚的皇后。   梁洪烈的后宫虽然比起大梁国历史上其他的皇帝,可说是少得可怜,可是光是有位份的也有六七十个,这么多女人,却只有一后两贵妃能养大子嗣,还是诡异的皇后三个儿子,两个贵妃各一个,其中就真的没有梁洪烈的手笔?当然,现在梁洪烈广播种子又另说了。   可惜这些楚皇后能想明白,她的家里人却不懂。她父亲在世时就曾多次想把她的几个堂妹送到宫里来,她的两个兄长也曾想把自己的女儿或者侄女嫁给几位皇子,全都被她一一拒绝了,并严厉斥责过,想不到这才过了没几年现,又有人把眼光投向了自己的儿子。   一时间,楚皇后有些心灰意懒,午膳用了几口就不吃了,之后也没消食直接午睡了。   谁曾想睡至一半,楚皇后突然“哎哟”一声喊了出来,却是要生了。   皇后生产那绝对是一国之大事,早在怀孕初期就有太医每时每刻的在身边,几个月前又有专门为天家接生的嬷嬷婆子在旁侯着,各种所需也早就备好,所以虽然之前没有任何预兆,大家却都是有条不紊。   梁洪烈正在御书房和户部尚书陈简商议税率调整的事情,收到楚皇后生产的消息,顾不得其他,急急忙忙的就往坤宁宫跑,到把个陈简忘在御书房里进退不得。   梁熙和蔺秋正在午睡,也被喊了起来,穿上衣服就赶去了坤宁宫。   与此同时,后宫里暗流涌动,无数的太监、宫女、嬷嬷等人在跑动,彼此传递着皇后就要生产的消息。   坤宁宫门外,焦躁不安的梁洪烈对此一无所知,旁边的王骞收到一个小太监传来的消息,眉头微皱着在梁洪烈耳边说了几句,梁洪烈的眼神顿时变得冰冷。   王骞心下一寒,急忙带着小太监离开。   果然,都忍不住了吗?梁洪烈听着房间里传来的呼痛声,心里更是烦躁。   梁熙和蔺秋赶到的时候,从第一次阵痛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楚皇后还没生出来,虽然之前她生过三个孩子,可是连最小的梁熙都快二十岁了,她又是个近五十岁的高龄产妇,体力各方面都比不上年轻女子,这种不断的阵痛实在是太消耗人的体力,如果长时间生不出来就危险了。   一个小太监小心的捧着一碗药走过来,梁洪烈皱了皱眉头,问:“这是什么?”   小太监连忙回道:“这是太医给熬的催产药。”   梁洪烈眉头皱得更紧,这催产药通常是不到最后不用的,因为药效过于猛烈了一些,即使能顺利产子,也会对母体造成伤害,怎么今天那么快就用了。   他刚想阻拦,就见王院判急匆匆的赶来,对着那小太监道:“怎么还没拿进去?”   王院判说完才发现旁边站着的梁洪烈,急忙过来行礼说:“皇上,皇后娘娘高龄产子,微臣怕时间太长,皇后娘娘体力不支,很可能会对龙嗣有影响,所以……”   梁洪烈挥挥手打断他,说:“行了,拿进去吧。”   王院判急忙应了,让小太监给端进去。   一碗催产药下去,楚皇后很快就把孩子生了下来,是个皇子。虽然楚皇后年纪大了些,可是因为有御医在旁不停的调养,孩子到还健康,只是刚生下来皮肤皱巴巴的,实在称不上好看,不过还是乐得梁洪烈合不拢嘴。   然而梁洪烈并没有高兴太长时间。   等屋里收拾干净,王院判才得以进入为楚皇后请脉,谁知道这一下却把王院判给吓得脸色煞白,全身抖得几乎要散了架。   “发生什么事了?”梁洪烈立刻发现了王院判的不对劲。   “皇……皇上……”王院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惨叫道:“娘娘……娘娘她……她的药出……出问题了……”   “什么?!”梁洪烈一脚把王院判给踢得倒在地上,急忙走到楚皇后床前,只见她脸色苍白,嘴唇青紫,黄豆大的汗水不断的从发间流淌而出。“这是怎么回事?!紫娴,紫娴!”   楚皇后神情迷糊的半睁着双眼,盯着梁洪烈一动不动,之前梁洪烈一直以为楚皇后是累着了,这时候才发现她的双目完全失焦,对任何声音都没有了反应。   “来人!来人!御医!”梁洪烈慌了手脚,站起来就要往外冲,却被瘫倒在地的王院判扮了一下,如果不是梁熙在旁边扶着,很可能滚倒在地。   梁熙也是急得没了方寸,一把将梁洪烈推开,揪起王院判就吼道:“我母后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之前那碗药出了问题?!”   王院判被他揪住领子,又惊又怕之下两眼一翻直接背过气去,好在后面的御医看不对头,连忙过来轮流给皇后请脉,又有人去检查药渣,最后推举了一个人来说。   原来那催产药里有一味药能让产妇放轻松,同时能减轻生产时的痛楚,可是是药三分毒,这药看似不错,却绝对不可多服,只半钱以是极限,否则会让人陷入迷幻不能自拔。刚才他们检查药渣,发现里面起码被人放了二十倍的那种药,整整十钱之多。   “二十倍?十钱?”梁洪烈把双手背在背后,努力的克制着颤抖,冷声道:“服用十钱之后,人会如何?”   十几个御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低着头不敢回话。   “说啊,我母后到底会怎么样?”梁熙气得想打人。   那个被推举出来的倒霉蛋战战兢兢的说:“回皇上,服用超过十倍的人就……就会永堕迷幻,再无清醒的可能了。”   梁洪烈只觉眼前一黑,差点站立不住,他的皇后将永远这样迷迷糊糊的,清醒不过来了?   而就在这时,王骞急急冲了进来,在梁洪烈的耳边说了几句,别的人都没有听到,只有站在梁洪烈身边的梁熙听了个清楚。   王骞说:“皇上,刚才有人捉了个偷偷溜进来的宫女,从她身上搜到两张曾经包过药的纸。”      ☆、第119章      蔺秋抱着那个新出生的小皇子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这场悲伤的闹剧。   这时已经是华灯初上,坤宁宫外立满了人,有妃嫔、有宫人。   梁洪烈一身煞气的坐在最高处,旁边站着同样满脸杀气的梁熙,他的下首最前方是坐在椅子上的秦贵妃,再下面是大腹便便的丰妃,原本没她的位置,只是她毕竟怀着皇嗣,所以被赐了张椅子。   王骞之前一直派人看着各宫,就怕那些不安分的嫔妃们在皇后生产时捣乱,可是他没想到,居然会有那么多胆大妄为的妃嫔,他分派下去的人根本就不够用,等他好不容易把后宫里的骚乱制止了,皇后这边已经喝下了那碗加了量的催产药。   谋害皇后,查出是谁那就是诛连九族的大罪,尤其是现在的梁洪烈怒火攻心,那是宁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立刻派人把后宫中所有的嫔妃给召到坤宁宫,就在坤宁宫前审问那身上带有包过药材的纸张的宫女。   蔺秋看了一眼秦贵妃,只见她神色萎靡,脸上擦了厚厚的一层脂粉,嘴唇上的胭脂太过红艳,在四周宫灯的映照下简直像喝了献血的女鬼一般。蔺秋微微皱眉,他很久没有见过秦贵妃了,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去北陌县之前,那时候秦贵妃还是很健康也很漂亮的,怎么一年不到就成了这副样子?   心里正想着,突然间秦贵妃眼睛一转,盯在自己身上。蔺秋一愣,再细看,原来秦贵妃看的是自己抱着的小皇子。   皇后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谋害,梁洪烈现在谁都不敢相信,连坤宁宫里的宫女、太监、嬷嬷全都被带到了门外,小皇子没人看管自然不行,只好交给了蔺秋抱着。   蔺秋不知道秦贵妃为什么盯着小皇子,可是那种眼神实在让他不舒服,皱了皱眉头,抱着小皇子进去里面陪楚皇后去了。   楚皇后依旧是那副毫无生气的模样,双眼半合半闭,嘴巴微微张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呼吸时身体的起伏,和一个死人没有区别。   这副模样在别人眼中或许很可怕,可是蔺秋在游戏里什么可怕的场景没见过,甚至在几十米高的巨型boss蜘蛛怪旁边发过呆,所以只是拉过一张凳子,抱着小皇子坐下。   外间传来一阵母羊的叫声,因为现在后宫中无人可信,原本为小皇子安排的奶娘也被拉下去严密检查去了,只好现去找了一头哺乳的母羊回来,这会儿被栓在外间,由庞嬷嬷挤出乳汁,拿去煮沸了再来喂小皇子。   蔺秋看着小皇子的脸,虽然已经洗过澡了,可是刚生下来的小孩身上,还带着一丝母体里的腥味,尤其是小皇子大约是营养充裕,生下来就有一头一寸来长的胎发,那发丝间的味道更是浓重,闻起来并不好闻。不过蔺秋却不在意,因为这种味道他是第一次闻到,也是第一次接触到新生的婴儿,他只觉得新奇有趣。   犹豫了一下,他伸出手指摸了摸小皇子的头发,又忍不住戳戳他皱巴巴的小脸,心想着这孩子怎么一点也不像梁熙?一生下来就长得像个老头,以后可怎么办?莫名的他开始有点担心了。   外面在审着那个宫女,没多久就传来木棍击打肉体的声音,和声嘶力竭的哭喊求饶声,不过这些都影响不到蔺秋,他正对着一碗羊奶头疼。   可想而知这里不可能有奶瓶,一个刚生下来的婴儿,你总不能让他自己对着小碗喝羊奶吧?   蔺秋和庞嬷嬷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让奴婢来吧。”刘嬷嬷一进门就看到这么个样子,不由的有些好笑。   这里没有奶瓶,到时又汤勺,和现代社会的瓷勺差不多,一头大另一头小,舀了羊奶之后,用小的那头去喂,到也勉强可以让小孩喝下去,只是麻烦了一些。   蔺秋点点头,把小皇子交到刘嬷嬷手里,静静的看着她喂奶。   外面的声音还在继续。   这整一个后宫里上千人,皇帝宁愿把刚生下来的皇子交给一个少年,四个马匪、盗匪、开黑店出身的嬷嬷照顾,却不敢把他交给任何一个嫔妃,说起来好笑,却又实在是无奈。   经过查认,那身带包药纸片的宫女是原本蔡嫔的贴身宫女,自从蔡嫔在皇后面前捅出太子失踪的消息,把皇后气得差点流产,被发配到浣洗局,她也被调到丰妃的宫中做一个撒扫的粗使宫女。   那宫女身上搜出来的纸片,经过御医辨认,里面曾经包裹的药材,会让人在生产时流血不止,很明显是冲着楚皇后来的,经过审问,那宫女也招认她的确在皇后的催产药里下了药。可是奇怪的是,那些药材并没有出现在楚皇后的汤药里面。   至于下药的原因,那宫女也很坦诚的说,是因为皇后把蔡嫔弄到了浣洗局,害得她不得不从一个大宫女变成粗使宫女,长期受到丰妃的毒打,她到是想给丰妃下毒,可是丰妃周围的宫女全是她自己带进宫里的,把她护得很严实,根本没办法下毒,只好乘着皇后生产来给皇后下药,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梁洪烈一直没有说话,只让王骞来审。   王骞这会儿正难受呢,中秋那天他才和梅影子成就了好事,虽然过程惨烈了一些,可是心里却着实甜蜜。养了几日,虽然还没完全养好,可是每次想到梅影子就心痒难耐,今天一早就派了小太监去给梅影子送信,说晚上要过去,谁知道皇后生产了,还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今天是见不到梅大哥了,还有他结实粗壮的胳膊,毛茸茸的胸膛和那又粗又长的……咳咳。王骞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恶狠狠的说:“你说是因为丰妃毒打才怨恨皇后,可有证据?”他那面红耳赤的样子,到的确像是为了皇后中毒而气急攻心,让不少旁观的人都赞叹他的忠心。   “有,我有证据。”那宫女眼睛一亮,连忙拉高袖子,露出伤痕累累的两条胳膊,说:“王总管请看,丰妃娘娘每日都要毒打我们,拿火镰子烧我们,好多姐妹都被她活活的打死了,尸体被丢到焚化厂烧了。”   王骞一看她那两条胳膊,顿时吓了一跳,这还算是人的胳膊吗?只见上面又是鞭伤,又是烧伤,甚至还有刀割的伤口,密密麻麻遍布了整条胳膊,最可怕的是,因为没有用药,许多地方溃烂流脓,甚至能在里面看到细小的蛆虫在蠕动,饶是王骞见惯了各种伤口,也被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冤枉啊,皇上~”丰妃立刻喊道:“这贱婢胡说,臣妾从未打过宫中的下人们,这贱婢分明是他人派来诬陷臣妾的!求皇上为臣妾做主啊。”她口里喊得悲切,可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屁股抬都不抬起来一下,可说是蛮横到了极点。她摸了摸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得意的瞥了一眼旁边的秦贵妃,虽然她不知道是谁害了皇后,可是现在皇后醒不过来了,只要她把皇嗣生下来,她就成了后宫中唯一拥有皇子的妃子,后位迟早是她的,秦家这个老女人早就该滚蛋了。   她却没有想过,皇上是否会让一个恶毒狠辣的女子当皇后,只想着母凭子贵了。   王骞勉强把眼睛从那双恐怖的胳膊上移开,又问了如何得到药材,如何避开守卫等问题,那宫女一一作答,一副十分老实的样子,除了说丰妃虐待宫人,把罪全揽在了自己身上。   “你真的把那药下在了皇后的汤药里?”王骞最后又问了一次。   那宫女很肯定的说:“是的,当时隔间里只有一个小宫女看火,我乘她出去取碳的时候,进入把药倒入药罐中,然后藏在架子后面的缸里,后来一位小公公进来取药,我等他们都走了才出来。”   “你说当时只有一个小宫女看火?”王骞表情有些古怪的问。   “是。”那宫女连连点头。   已经醒过来的王院判走上前说:“王总管,这宫女说谎,熬药期间本官一直在场,虽然本官不知道为什么药渣里会多出许多药,可是抓药熬药我都从未离开过。而且,当时熬药的是位小公公,并不是宫女。”他这么说其实是很危险的,如果捉不到凶手,他就必须承担所有的罪名,可是他也想得很明白,只有说出实情才有可能捉到凶手,否则他必死无疑。   那宫女瞪大了双眼喊道:“不可能,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只有一个穿红衣的小宫女看火,并没有其他人。”   “你可能认出那小宫女长什么样子?”王骞问道。   那宫女皱眉道:“当时她一直背对着我,只看背影大约十二三岁,没看到前面……”她越说声音越小,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因为她突然想到,如果是给皇后熬药,怎么可能没有御医看着,怎么可能交给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宫女?   梁洪烈一直阴沉着脸,到这时才突然说:“你说出是谁指使你下药的,我赏你一条全尸,并饶你全家性命,否则一个不留,全部腰斩。”      ☆、第120章      大梁国的公开死刑一般都是砍头,罪大恶极的处以腰斩,对于很多人来说,腰斩是很可怕的,只剩下半截的人,拖着满地的献血和内脏嘶嚎着四处乱爬,似乎这样就能逃避疼痛,逃避死亡。   可是那宫女听了梁洪烈的话,却只是抿了抿嘴,说:“回皇上,谋害皇后娘娘是奴婢一人所为,并没有人指使。”   梁洪烈冷笑了一声,看了王骞一眼,王骞立刻让人把那宫女拖到一旁打。王骞对行刑的人伸出三根手指,意思是只伤皮肉,不伤内腹。行刑的人心神领会,把人打得皮开肉烂,血染衣衫,可是呼疼的声音丝毫不减。   梁熙站在后面一直没说话,有梁洪烈在场的时候,实在没有他说话的位置。可是现在被害的事他的母后,以后都要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只要想到就让他心中的怒火几乎能把坤宁宫给烧起来。   看着那宫女被打的半死,还是不肯把幕后人说出来,梁熙狠狠的捏紧了拳头,他怨毒的目光在下面一群或麻木、或冷笑、或得意的嫔妃们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秦贵妃和丰妃身上,有能力把药下进楚皇后的催产药里的,后宫里现在也只有这两个人了。   “父皇,可以让我和那宫女说几句话吗?”梁熙走上前说。   梁洪烈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对于梁熙是否能问出什么,梁洪烈并不抱太多的希望,后宫里每年莫名其妙死去的宫妃不知凡几,何曾有过能查明真相的时候。楚皇后是他的结发妻子,是他最爱的女人,即使查不出幕后人,也希望能借由查案给幕后人一个警告,不再继续伤害楚皇后和那新出生的小皇子。   梁熙不知道梁洪烈所想,他一步一步的走到那宫女面前,脑海中却在回想蔺秋前几日写的一本书,书名《十大酷刑》。   当时梁熙看完这书之后,几乎脚软得无法从凳子上站起来,他哆哆嗦嗦的问蔺秋为何会写这东西,蔺秋用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望着他,很自然的说,这是以后锦衣卫审问犯人时用的。梁熙被他望得遍体生寒,好半天才问蔺秋,这是你想出来的?蔺秋摇了摇头,告诉他,这是满清想出来的。   梁熙不认识谁是满清,当时只觉得这个人太过可怕,可是现在他却很想把幕后人捉出来,让那人从头至尾的尝试一遍十大酷刑。   行刑的人见梁熙过来,都停了手站到一旁。   梁熙垂眼看着那宫女,先是深吸了一口气,才说:“父皇说要把你的家人全部腰斩,那是父皇的仁慈,如果是我,一定不会腰斩。”他已经过了变声期,声音带着青年特有的清朗,可是因为自己母后被害而产生的恨意,让他的声音里参杂了一丝阴冷,听着让人不寒而栗。   那宫女抬头看了他一眼,腰斩还算仁慈?这已经是大梁国最狠毒的刑法了吧?   梁熙慢悠悠的说:“你知道什么叫剥皮之刑吗?先是挖一个沙坑把人埋进去,只留下头颅在外面,然后把头发剃光了,在头皮上用刀划一个口子,把水银从口子里倒进去,水银会慢慢的渗进去,直到把全身的皮肤全部和身体分开。不过你放心,被处刑的人虽然没有了皮肤,露出红红白白的肉,却绝对不会死。”   那宫女惊恐的望着梁熙,就像看着一个恶鬼。   梁熙微微笑了一下,说:“年纪大的人皮肤松弛,更适合剥皮之刑,你的祖父母还在吗?”   “不!”那宫女恶狠狠的盯着梁熙,大喊道:“他们都不在了!”   “哦,那真是太可惜了。”梁熙叹了口气,接着说:“你知道什么叫人彘[zhi]吗?就是把人的鼻子、耳朵、舌头、手脚全部砍去,然后泡到大补的药水坛子里,无病无灾的一直活到一百岁,这种刑法最适合小孩子了,因为小孩子会长大,长大之后正好卡在坛子里,除了头什么地方也动不了。是不是很有趣?你有弟弟妹妹吗?”   之后,梁熙又说了凌迟、抽肠、梳洗等几个酷刑,随着梁熙的解说声,坤宁宫前的空地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忍不住缩紧了脖子,只觉得身体仿佛浸入了万年寒潭之中,被冻得僵硬甚至连哆嗦一下都做不到。不只下面的嫔妃、宫人,就是上面坐着的梁洪烈也觉得胆寒,他甚至盯着梁熙的影子看了许久,想确认一下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还是恶鬼假扮的。   就连旁听的人都吓成这样,更不要说直面梁熙的宫女了,没等梁熙把“梳洗”说完,已经彻底崩溃了,她一边痛哭着一边磕头,道:“太子殿下,你就是把我剁成肉泥也没用,我不能说啊,她把我家人全捉了去,我只要说了她出来,我全家人都会死。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梁熙冷眼看着她,直到她哭得几乎要晕过去,才蹲下身子,淡淡的说:“你认为,你如果不说出来,你的家人就能保住性命?”语气虽然平淡,可是那平淡之中却又阴寒无比。   原本已经哭得几近昏迷的宫女猛得抬起头来,微张着嘴巴,惊慌得说不出话来。   梁熙继续道:“如果我是幕后人,等你死后,我会立刻杀了你的家人,免得他们以后露了口风。有一句话说得好,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他说着,猛的抬起头来,漆黑的眼眸在明暗晃动的灯光下望向丰妃,说:“你说对吗?丰妃娘娘。”   丰妃之前听着梁熙的解说,只觉得面前仿佛打开了一扇大门,原来还有这许多让人着迷的酷刑,原来只是让人痛苦哭泣是不够的,还可以这样。想想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简单粗暴了,原来折磨人也可以象一门艺术,那一句句话语深深的打动了她,她痴迷的望着梁熙,直把他当成了自己的知己,所以当这个知己问她的时候,她甚至连问的是什么都没听清楚,连连点头,说:“没错,没错。”   夜深了,风越来越冷,坤宁宫前只有周围火把被风吹起的列列声。   “我说!”没等丰妃想明白自己说了些什么,那原本已经气息奄奄的宫女突然声嘶力竭的喊道:“就是丰妃娘娘让我下的药!她捉了我全家要挟我,我如果不按照她说的做,她就要杀光我全家。”   “什么?!”丰妃气得脸色发白,也不顾自己还怀着孩子,猛的跳起来,扯着嗓子大叫道:“你这个贱婢,居然敢污蔑本宫!来人啊,给本宫打死这个胡言乱语的贱婢!”   可惜这里不是她所住的地方,更不是丰府,上面还坐着皇帝,没人会听她的指使。   喊了好一会儿,她发现所有人都直勾勾的望着自己,顿时有些慌了,连忙转向梁洪烈,露出委屈的表情,说:“皇上,她冤枉臣妾,臣妾如此敬爱皇后,又怎么会害皇后呢?皇上要为臣妾做主啊,皇上~”不得不说,丰妃实在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此时双目含泪欲滴未滴,就如那雨后的海棠一般诱人。   可惜梁洪烈本就不是个多喜欢美人的皇帝,又因为楚皇后被害而怒火攻心,如果不是看在丰妃还怀着自己的骨肉,说不定当场就会把她诛杀。   谁知道就在这时,那宫女又开口道:“丰妃娘娘她怀的孩子根本不是皇上的。”   “什么?!”这下梁洪烈也坐不住了,他站起来疾步走到那宫女面前,厉声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宫女瑟缩了一下,咬了咬牙,望着梁洪烈的双眼,说:“静竹宫有一条地道,可以一直通往宫外,每天晚上都有一个男子前来和丰妃娘娘私会,奴婢见过好几次。”静竹宫就是丰妃所住的地方。   听完那宫女的话,梁洪烈铁青着脸猛的回头看向丰妃,只见她呆立原地,脸色忽红忽白,突然双眼向上一番晕倒在地,身下慢慢的溢出红红的血水来,她因奸情被道破,竟然吓得小产了。没有人上前扶丰妃,甚至原本站在她身后的静竹宫宫人也缩成一团。   “把这个贱人丢入冷宫!”梁洪烈气得全身发抖,虽然他不喜欢丰妃的飞扬跋扈、心狠手辣,可是对她腹中的孩子还是很期待的,从丰妃被查出怀孕,对她就一直很纵容,可是没想到,那腹中根本就不是他的骨肉。“静竹宫里所有宫人杖毙!”   “皇上饶命啊!”被拉出来的静竹宫宫人哭天喊地的求饶,有那么一个狠毒的主子,她要偷情谁敢管,现在却因此而送命,其实这些宫人也算是冤枉。可惜无论他们如何哀求,梁洪烈已经被怒火烧红了双眼,又怎么可能饶了他们。他们被拉到坤宁宫外的走道上,被侍卫一个接一个的活活打死,凄厉的呼号声从院墙外传来,让许多人都吓得尿了裤子。   等昏迷不醒的丰妃被抬走,梁洪烈刚想让人把那宫女也打死,梁熙却走上前来,说:“父皇,这个宫女先不要杀了,儿臣有些问题还要再问问她,先把她压入大牢吧。”   梁洪烈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梁熙,点了点头。      ☆、第121章      幕后人是丰妃吗?   梁洪烈被丰妃的奸情气晕了头脑,梁熙却没有,他脑海中除了那本《十大酷刑》之外,还在不断回忆蔺秋写的审讯和破案的技巧。一开始他并不敢肯定到底幕后人是秦贵妃还是丰妃,只是因为看到那宫女胳膊上的惨状,才故意诈了一把丰妃,可是现在他却能肯定,幕后人一定不是丰妃。   如果真是丰妃做的,她就不会在梁熙解说十大酷刑的时候分神,正常情况下她应该是全神贯注,防止那宫女把自己招出来。   只是后面牵扯出奸夫一事,却是梁熙没有预料到的。   梁洪烈还在为了头上的绿帽子生气,梁熙却把目光移到了秦贵妃身上,后宫之中势力最大的就是这两个人,不是丰妃,梁熙基本上可以确定是秦贵妃了,可是看到她那副精气全无的样子,梁熙又觉得有一种违和感。   处置了丰妃和静竹宫所有人,梁洪烈又让王骞派人彻底搜查静竹宫,找到密道并封死,以防有人再次利用那密道进宫,至于那个奸夫是谁,梁洪烈没有提,也没人敢提,如果大张旗鼓的去找奸夫,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整个大梁国都会因此而耻笑皇家,这种事情只能是打落牙齿和血吞。   这时已经是夜深了,梁洪烈看着下面瑟瑟发抖的众人,他闭上眼睛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都回去,这么多妃嫔,他唯一敬爱的楚皇后现在生不如死,剩下的没一个是能让他放心的,他突然觉得一阵疲惫,甚至在心里想,如果当初他没有要那么多妃嫔,只有楚皇后一个,是不是现在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等周围人退下的声音逐渐消失,梁洪烈才睁开眼睛,却发现秦贵妃还坐在原处。   “爱妃还有何事?”梁洪烈温和的问道,可是他眼眸中分明是与语气截然不同的冰冷,只是掩映在周围的灯光下没人能看得见。   秦贵妃站起来行了个礼,说:“臣妾想去看看皇后娘娘,希望皇上能够恩准。”   “皇后还没苏醒,太医说皇后要多休息,暂时不能打搅,等她好了之后你再去探望她吧。”梁洪烈眼中的冷意更甚,可是语气依旧是温和的。   秦贵妃低垂着眼眸,说:“是,那臣妾等皇后娘娘身子好些了再来。只是……皇后娘娘现在身体有恙,无法照顾小皇子,不如让臣妾暂时照顾小皇子,也可为皇上和皇后娘娘分忧。”   梁熙一直站在梁洪烈身边,顿时瞪大了双眼。   原来,她的目的竟然是小皇子?!不,该说是后位,或者是未来的皇位!   在后宫之中,除了楚皇后就属秦贵妃的位份最高,现在楚皇后被害,陷入永无止境的迷幻之中,那么后宫之中就以秦贵妃为首,尤其是唯一有可能再生下皇嗣的丰妃,被爆出有奸情而失去了竞争后位的资格,只要把小皇子交给秦贵妃扶养,后位就非秦贵妃莫属了。   等她当上了皇后,就可以找各种机会把梁熙从太子的位置上弄下去,让小皇子继位,又因为小皇子年纪太小,太后就可以垂帘听政,这在大梁国的历史上也是有的。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一箭多雕的好计策。   梁熙捏紧了拳头,恨不得冲上去一拳打烂这个女人的头颅。他不在意皇位谁来继承,可是为了那个位置,这个女人竟然如此阴毒的算计和谋害他的母后。   梁洪烈面无表情的盯着秦贵妃看了许久,半晌才说:“爱妃的好意朕心领了,只是皇后在生产之前就和朕说过,如果生产期间发生意外,小皇子交由太子妃照顾,朕已经答应皇后了。”   “什么?!”这一声惊呼却是梁熙发出来的,他大声道:“秋儿自己还是个孩子,怎么能照顾皇……皇弟啊?!”   梁洪烈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这个蠢儿子,现在后宫里还能找出第二个能扶养小皇子的人吗?况且,就算有意见也可以回头再说啊!刚才这蠢儿子不是表现得很好,很精明干练的样子,怎么才转个眼,就又恢复猪脑子了呢?!   他哪里知道,刚才梁熙所表现出来的,全是根据蔺秋所写的书来做的,如何审讯、破案技巧等等,说完那几种酷刑之后,梁熙自己的腿也是发软的,根本就不能算是他的本事。   不过还好,梁熙到底不算笨得彻底,被梁洪烈一瞪,总算是反应过来了,退到一边不说话了。   那边秦贵妃捏紧了手里的帕子,一张因为涂抹了过多脂粉而显得惨白的脸几乎扭曲,她狠狠的咬着自己的牙根。不管楚皇后是否真的事前要求把小皇子交给太子妃照顾,梁洪烈这时候拒绝她,已经说明梁洪烈的不信任。可是到了这一步,她已经不能退后了。   努力的咽了口唾沫,润了润自己几近干涸的嗓子,秦贵妃挤出一丝笑来,说:“既然皇后娘娘让太子妃照顾小皇子,那臣妾就安心了,只是太子妃既然要照顾小皇子,就让臣妾来照顾皇后娘娘吧,否则太子妃也忙不过来。”   梁熙微微皱起了眉头,楚皇后现在的状态十分不好,如果秦贵妃再下毒手,可说是必死无疑。可是秦贵妃却自请照顾楚皇后,如果在她照顾期间楚皇后死了,秦贵妃不仅捞不着好处,还会惹上一身臊,这种情况下,她为什么要自请照顾楚皇后?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梁熙已经学会了从利益方面来猜度人心,只是能力还有待提高。   现在的楚皇后已经是废人一个,秦贵妃不仅不会杀她,还会好好的保护她,一来可以获得梁洪烈的好感,二来,楚皇后都是她在照顾,统领后宫的凤印自然也会落在她的手上。只要有了凤印,她和当上皇后有什么区别吗?至于其他的,再徐徐图之好了。   梁洪烈又是半天没说话,过了许久才叹了口气,说:“爱妃如此贤德,朕心甚慰,只是朕观爱妃身体欠佳,怕爱妃一个人照顾皇后太过操劳,就让贤妃与爱妃一起照顾皇后吧。”   秦贵妃身体晃了晃,手中的帕子几乎要被揉碎,她机关算尽,却被那个女人占了便宜。   大梁国的后宫里,皇后下面分别是皇贵妃、贵妃、贤良淑德四妃、妃、嫔……这四妃虽然位份不如贵妃,可是却不能随意封,必须能匹配得上这四个字。比如丰妃那样的,如果被封为四妃之一,不仅后宫里会乱,便是朝堂上也要哗然。   贤妃姓贺,正是贺家的女儿,她并非本家嫡女,而是分家的一个庶女。她进宫之时,曾有人以她的出身来弹劾贺家,认为贺家让一个庶女进宫是侮辱了皇上,贺家当时的回答是,你们的女儿以嫡庶来分上下,我们贺家的女儿却是以学识来分高低。果然,贺氏进宫仅一年就以学识渊博而获封贤妃,而且至今为止,这四妃也只有一个贤妃,别的三妃全是空着的。   只是这个贤妃不仅样貌普通,就是性格也比较孤僻,平日里总是躲在自己的宫中读书写字,极少出现在众人面前,又以身体不好为名,求得皇后的恩典免了晨省昏定,所以很多时候大家都忘了宫中还有这么一个贤妃。   想不到这时候居然被梁洪烈推出来,与秦贵妃一起照顾楚皇后。   秦贵妃虽有不甘,却又毫无办法,最近半年她的身体越来越差,身上老是淅淅沥沥的不断,吃不香睡不好的,御医说这是因为绝经期的心绪不宁导致的,给她开了些药却一点用处也没有,她白皙的皮肤日渐暗哑,还出现了许多褐色的斑,如果不涂抹厚厚的脂粉简直不敢走出房门。   现在梁洪烈拿她的身体说事,她再不甘也没办法,一意孤行或许什么也捞不到。   这边打发走了秦贵妃,又让人去贤妃处传旨,等所有事情处理完已经是三更天了。   再次回到楚皇后的卧房,只见楚皇后安然的睡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皇子躺在她的身边,也睡得安安稳稳,蔺秋靠坐在楚皇后的床边,脑袋一点一点的似睡非睡,一只手还时不时的轻轻拍着小皇子。   梁洪烈脚下一顿,眼中不由的有些发热。让蔺秋照顾小皇子虽然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是现在看来,交给他到也不错。   谁知道他还没感慨完呢,就觉手臂一紧,却是被梁熙拉了一把,气得梁洪烈转头瞪了他一眼,大梁国虽然不像另一个时空那样讲究森严,可是这也太没规矩了。   梁熙却恍若未见一般,急急的低声道:“父皇,你真要把皇弟交给秋儿带啊?这可不行!”   梁洪烈眉头一皱,说:“既然朕已经说了,不行也得行!”他算是看出来了,对付这个糟心儿子就不能和他讲道理,只能像个打铁匠一样,不行就给他一锤子,他就老实了。   梁熙被他父皇一噎,顿时哑火了,嘟嘟囔囔的嘀咕了几句,却不敢真的和梁洪烈对着干,突然他想起蔺秋写的关于锦衣卫的东西,连忙又拉了梁洪烈一把,不等梁洪烈发火,立刻说:“父皇,我有东西给你看。”      ☆、第122章      用了一个通宵看完了蔺秋写的东西,梁洪烈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睡得死沉,还流了一桌子口水的儿子,终于明白,为什么这蠢儿子会说出,只要太子妃一个就够了。   就在前几天,户部报上来今年秋季的粮食税收总数,比梁洪烈登基之后的丰产年多了百分之七。可不要小看这百分之七,要知道粮食的收成与气候的好坏分不开,而所谓的丰产年基本上就是风调雨顺到了极致。可是今年东部沿海一带屡遭台风侵袭,西南又遇到百年难得一见的干旱,这种情况下,粮食的税收不仅没有少,还多了百分之七,这完全是水车和梯田的功劳。   全国各地上奏称颂太子妃的折子几乎能堆满御书房,固然里面有不少抱着各自的目的,可是真心感谢太子妃的人却是大多数。   “蔺敛老伙计,你生了个好儿子!朕真的很羡慕你啊!”梁洪烈感受了一把羡慕嫉妒恨,然后狠狠的一脚踹醒梁熙,让他和自己一起上朝去。就算比不上蔺敛那老家伙的儿子,起码也别太蠢,否则面子里子全丢光了。   丰家早就收到了消息,商议了一晚上,最后得出结论,以不变应万变。这到不是瞧不起梁洪烈,而正是对他的能力的了解,才做出这个结论。   虽然那宫女说是受到丰妃的指使才对皇后下毒的,可是丰家从上到下没一个人相信,丰如花那个只有脸蛋没长脑子的女人,会做出派人下毒这种事情。别看丰妃七岁就能亲手打死人,似乎心狠手辣、歹毒非常,但其实她享受的是动手时的快感,不管是打人还是杀人都要亲自动手,如果说是丰妃自己跑去下毒,或许丰家人是会相信的。   再说,丰妃进宫的时候带了不少的陪嫁丫鬟,其中有不少她的心腹,给皇后下毒这种事情又怎么可能交给一个粗使宫女,还是个原本伺候别人的,完全不可靠的人。   这种事情连个普通人都能分析出来,更不要说当今圣上,能自己爬上那个位置的没有笨人。   只有通奸这个事情不好办,不过想来皇帝也是要面子的,就算处置丰妃,也不会牵连丰家,只要适当的让出一部分权利,给皇帝出出气就够了。   果然,早朝的时候梁洪烈借口处置了几个丰家派系的官员,虽有些伤筋骨,但丰家的人咬牙认了,梁洪烈也没有再说什么,甚至连丰妃的位份也没下旨剥夺,事情暂时算是压下去了。   一直到早朝快结束的时候,梁洪烈才提议建立锦衣卫,用来掌管皇帝的仪仗和侍卫,掌管刑狱,有缉拿审讯的职权。   下面的文臣武将们听了锦衣卫的职权,觉得和原本的金吾卫有些相似,虽然觉得有些浪费,可是大部分的人都知道了皇后被害,丰妃被打入冷宫的消息,即使不知道真相是怎样,看梁洪烈那副乌云压顶的样子,也没人敢在这时候和他唱对台戏,于是锦衣卫就在众口一词的赞同声中成立了。   之后梁洪烈连续忙了好长一段时间,收拢影风楼的势力,成立锦衣卫所,又陆续从别的衙门里分拨人手和权限给锦衣卫。虽然许多事情可以让下面的人去做,可是因为看了蔺秋写的东西,梁洪烈对锦衣卫抱了不小的期待,许多事情都一一过问,弄得下面的人都很疑惑,不明白为什么皇上会对一个新成立的卫所那么重视。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虽然楚皇后一直无法清醒,可是后宫在秦贵妃和贤妃的管理下到也平顺,还为小皇子举办了一个很盛大的满月宴,梁洪烈为小皇子取名梁煜,寓意兴盛和光明。   只是满月宴上,抱着小皇子的不是后宫任何一位妃子,而是太子妃这件事,让许多大臣心里泛起了嘀咕,他们可都没有忘记太子在中秋宴上的豪言,现在皇上不仅不打压太子妃,还让太子妃照顾小皇子,这里面是否有什么深意?   没等他们想明白,第二天梁洪烈下旨,蔺柏调任锦衣卫指挥使,圣旨一下来,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   这里就必须说明一下当初为什么让蔺柏回京述职了。   平成关被胡子派奸细打开,导致北陌县被偷袭,太子身陷险境,如果不是梁熙突然爆发出前所未见的勇气和机智,北陌县官兵和百姓拼尽全力,大梁国就危险了。试想如果太子真的被胡子捉去,且不说每年需要给胡子提供多少粮食来保全太子,大梁国以后在周边国家的地位也将受到严重的打击,甚至其他小国也必然会动一些歪心。   蔺敛原本已经上奏,把这个黑锅背到了自己背上,他已经有了退意,不在乎是否背黑锅。   可是有人却不愿意他背这个黑锅,这个人就是秦幕天。   即使用脚指头去想,也知道秦幕天绝对不可能对蔺敛有什么好心,他之所以不让蔺敛背黑锅,是因为即使蔺敛背再多的黑锅,也不可能把他从大将军这个位置上刷下来,也不可能把他从北疆赶走,既然这样,还不如剪断他的臂膀,把自己的人手慢慢渗透进去,直到有一天架空蔺敛。   所以秦幕天让人弹劾蔺柏,正好平成关守将廖亥虽然暗地里算是陈家的人,可是明面上却隶属蔺柏管辖,现在廖亥死了,责任自然就落在了蔺柏的脑袋上。   蔺柏回到京城之后先回家了一趟,和孙氏讨论了一晚上,这两口子一个腹黑如墨,一个聪颖狡慧,很快就把背后的那点东西给弄明白了,既然现在用“述职”的借口让他回来,就证明只是兵部在后面蹦达,至于以后还需要看皇上的态度。   第二天,蔺柏去兵部之前先进宫,把蔺敛让他带回来的几份奏章当面上奏梁洪烈。蔺柏看梁洪烈见到自己一脸的惊诧,更肯定了自己回京是兵部绕过皇上所为,他也不当面捅破,从御书房出来又拉着王骞站在宫门处聊了好长时间。   按说王骞是宫中的大总管,蔺柏的品级暂时还轮不到与他把手笑谈,可是蔺柏的弟弟娶了梅影子的女儿,王骞又对梅影子情根深种,打算非卿不嫁,所以在王骞的心里,蔺柏可是以后他的亲戚,所以他姿态也摆得很低,别说只是在宫门处聊聊天,就是让他请客吃饭都是应该的。   等该看到他二人的都看到了,蔺柏才施施然来到兵部述职。   这里我们要说明一下,虽然武将的任命、调动,还有兵籍、军械、军令等都归兵部掌管,但兵部属六部之一,兵部的官员也都是文臣,这一点和华夏的许多朝代一样,而文臣系统一直是由四大家族掌控,即使梁洪烈登基之后一直致力于往兵部安插钉子,可到现在为止,兵部还是有近一半是被世家掌握着的,就连兵部尚书严琛也是秦家的人,表面上听着皇上的命令,低下却把所有的情报交给了秦幕天。   原本兵部只派了一个下面的主事来接待蔺柏,想乘机给蔺柏一个下马威,可是蔺柏还没到兵部呢,他面见皇帝的事情已经传到了兵部,之后又陆续传来大总管王骞亲自送蔺柏到宫门,并与他亲切交谈许久的传言。   这下兵部尚书严琛坐不住了,急忙派人通知秦幕天,他们原来的计划是下面偷偷的把蔺柏给调离北疆,等尘埃落定了再告诉皇上,谁知道这还没开始呢,皇上那边就已经把蔺柏给叫过去了(这完全是蔺柏放出的烟雾弹,实际上是蔺柏求见皇上),又派大总管亲自送到宫门,这还怎么隐瞒啊?   秦幕天闻讯气得两眼发黑,却不得不让严琛先把计划给停下来,按正常程序先给蔺柏述职,以后再做打算。   所以当蔺柏来到兵部的时候,居然是左侍郎亲自接待,述职之后又因为他之前的战功而提升了一级,到是平成关的事情提都没提一下。   这件事秦幕天可说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弄得他好几天没吃下饭去。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之后没几天皇后生产中毒,对外只说皇后因为高龄产子而身体欠佳,秦幕天自然是了解内幕的,他一方面乘着丰家被打压,从丰家弄了不少好处,另一方面生气自己女儿做事之前不和自己说一声,否则完全可以乘此机会把秦贵妃弄上皇后宝座,现在却被个贤妃弄走了一半的权利。   等他缓下来,一直忘在脑后的蔺柏却留在了京城,还成了锦衣卫的指挥使。   锦衣卫虽然明面上只是掌管皇帝的仪仗和侍卫,可是秦幕天却看到了深一层,锦衣卫同时掌管刑狱,有缉拿审讯的职权!这简直就是搞冤狱的最好工具啊!居然就这样生生的落在了蔺家的手里!   秦幕天在家里直跳脚的时候,蔺柏正站在锦衣卫的卫所里,看着一群手下头疼,谁能告诉他,为什么掌管仪仗的锦衣卫里,全都是一群羁傲不逊、长相猥琐的江湖人啊?!      ☆、第123章      蔺柏还不会走路的时候,蔺敛就被梁洪烈给忽悠着起义去了,刚进学就跟着苏红衣随蔺敛去了北疆,没多久苏红衣有了蔺岳,把蔺柏丢给蔺敛,自己回娘家待产去了,之后蔺柏一直是跟着蔺敛,在北疆的军营里长大。   与蔺岳不同的是,蔺柏从来没有接触过武林,他的武艺是在军中跟蔺敛和许多老将学的,他的启蒙教材是各种兵法、阵法,第一个敌人是来打草谷的胡子,那年他不过十二、三岁。   蔺柏一直以为,他会一直留在边关,保家、杀敌、卫国,直到有一天战死沙场,或者年迈体衰不得不退伍。   可是现在他居然被留在京城,做一个掌管皇帝仪仗的官,还要带着一群绿林中人去探查各种消息,捉拿犯人并审问……这些事情别说做了,就是连听都没听过。   用力的抹了一把脸,蔺柏无奈的把自己的手下一一打量过去。   最前面的那两个人分别叫影一和风一,影一是影卫的老大,负责保镖和暗杀。风一是风卫的老大,负责消息的收集和传递。   听着多富有神秘感啊,可是一看他二人的形象,蔺柏就觉得太阳穴直跳,影一就和那街边的小贩一样,油腔滑调、满脸谄笑,丢路边绝对不会有人多看一眼,而风一更让人无语,白白胖胖、小眯眼、嘴角上扬,简直就是个酒楼老板的标准模板。   再往下看,有象书生的,有象二流子的,有象樵夫的,有象店铺伙计的……甚至还有人象那青楼里的小倌和龟公的。   蔺柏很想仰天大吼一句,皇上,你不是在玩微臣吧?就这些形象,你让微臣怎么安排你的仪仗啊?   不过这些人如果分派出去探听消息和情报,到是极好的,即便是蔺柏从未接触过情报部门,也心里明白,只有让人不注意的人,甚至蔑视、看不起的人,才能打探出更多的情报。   好在过了些时日,又送来四百多相貌身材都还算过得去的汉子,全是从各军中、卫所里抽调的,总算是把锦衣卫的队伍暂时给撑起来了。   蔺柏以前在北疆,和孙氏分居两地也就算了,好不容易回到京城,却忙得脚打后脑勺,连吃住都在卫所。孙氏知道新成立一个卫所,自然是要辛苦一段时间的,所以也从来没有什么怨言。可是苏红衣却怒了,自己嫁了个总不回家的男人也就罢了,现在儿子都回京了还不肯回家,让媳妇守活寡,这简直就是不能忍。   不过苏红衣到没有直接去找蔺柏,而是递牌子进宫去见蔺秋。她想得很明白,如果直接去把蔺柏捉回来,肯定会让他在下属面前落了面子,不利于他以后的管理。正好蔺秋也快过生日了,让蔺秋把他大哥叫回来,那是最好的。   蔺秋听说苏红衣求见感觉有些惊讶,他虽然知道苏红衣是他的母亲,可是因为平时见面极少,他没事也不会去回忆原主的过去,所以并没有太多的感情,平时也不会想着去见苏红衣,反倒是经常会想起那个会给自己骑大马的父亲。   听了苏红衣的来意,这才想起来再过不久就是自己的生日,去年的生日因为梁熙失踪,自己一夜未睡,直到第二天嬷嬷端来了一碗长寿面,才算是过了一个生日。   见蔺秋沉默不语,苏红衣忍不住去看旁边摇篮里的小皇子梁煜。现在的小皇子早就不是刚出生时的小老头了,只见他皮肤白皙得如同羊脂,一张嘟起来的小嘴红嫩嫩的,头发和眉毛的颜色都很黑,尤其是眼睫毛,长得几乎到了脸颊处,一看就知道以后定然是俊得不得了的小伙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移情的作用,苏红衣总觉得这孩子不像皇上和皇后,也不像梁熙,反倒是有些像蔺秋,当然,不是象小时候的蔺秋,而是象现在的蔺秋。   苏红衣突然想起自己的大儿媳孙氏对自己说的话。   以太子的性格来看,他在中秋宴上说的话必定不是旁人教的,也就是说,至少他现在的确是想着以后只有蔺秋一个。可是皇上现在已经年迈,尤其是年轻时受过不少苦,又在起义时受过重伤,即使外表不显,但苏红衣和孙氏都是懂医的,从走路的姿势就能看出皇上的暗伤旧疾,这种情况下,太子很可能早早的就要登基做皇帝。   可是一个皇帝如果没有子嗣,死后必将国家大乱,所以梁熙登基后肯定会受到群臣的施压,让他尽快繁衍子嗣,以稳定民心。   蔺敛只有她一个妻子,两个儿子也都不许纳妾,苏红衣又怎么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和一群女人共享一个男人?尤其是后宫之中,争风吃醋、尔虞我诈的事情太多,以蔺秋那不谙世事的性格根本活不下去。   而现在皇后被害却成了一个契机。   小皇子是皇后所出的嫡子,同样拥有皇位的继承权,只是年纪太小,也许梁洪烈等不到他成年。如果小皇子被皇后或者其他人抚养长大,都极有可能会成为以后梁熙登基的阻碍,可是现在却被梁洪烈放在了蔺秋的身边,说句大不敬的话,这样长大的小皇子和蔺秋的孩子有什么区别?   虽然大梁国没有皇太弟一说,可是古早时期曾有过这种传位给兄弟的做法,就算梁熙以后把皇位传给小皇子,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这样就解决了子嗣的问题。   这样想似乎很不厚道,皇后还昏迷不醒呢,自己就想着让儿子谋夺小皇子,可是再一想自己的儿子都被人抢去做太子妃了,要说不厚道也是天家先不厚道的!这样一想,苏红衣的心又安稳了。   今天看到这小皇子,苏红衣更加打定主意,要让小皇子一直留在蔺秋身边,只是该怎么做,还需要把刘嬷嬷叫回蔺府去细细嘱咐,否则以蔺秋的性子,很可能会暴露出来。   “娘?”蔺秋见苏红衣对着小皇子出神,忍不住叫了她一声。   苏红衣连忙回神,笑了一下,说:“这小皇子长得可真好,白白嫩嫩的,看着就让人喜欢。”   蔺秋低头看着小皇子,忍不住嘴角微微上翘,说:“嗯,他很乖。”   说起来也奇怪,这小皇子才满月不久,按理说看人还看不清楚呢,可是即使周围站满了人,他却能瞪着乌溜溜的圆眼睛,准确的找准蔺秋的位置,然后把小嘴一咧,露出个似笑非笑的样子出来。而且他特别的粘蔺秋,一定要蔺秋抱着他才肯睡觉,也辛亏现在蔺秋身子好了,要是以前非累病了不可。   而一个多月下来,蔺秋也觉得对小皇子有了一种特殊的感情,他走到哪里都要带着小皇子,为此还专门设计了一个可以推动的摇篮,上面装了防风罩,这样以后出宫办事也能带着他。   为此梁熙大为吃醋,尤其是晚间蔺秋还要把小皇子抱到自己卧房去睡,太子殿下的心里简直泛起了陈醋的滔天巨浪,他甚至跑去找自己的父皇,要求他另找人来照顾小皇子,结果被梁洪烈毫不犹豫的用藤条狠抽了一顿,回来后躺了两天才起来。不过之后小皇子晚上只能睡在嬷嬷的房间里,也算是遂了他的意。   只是从那以后,梁熙只要看到小皇子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弄得几个嬷嬷看见梁熙就翻白眼,居然跟一个刚满月的小孩儿较劲,可不就是招人鄙视吗?   这话题又远了,赶紧回来。   苏红衣见总是面无表情的蔺秋居然对着小皇子微笑,原本的那点良心不安立刻飞没了,这儿子是她亲手带大的,感情比蔺柏、蔺岳可要深得多了,当初自己受伤害得他从小病到大,因为身体不好不能动七情六欲,导致他感情淡薄,现在又嫁入天家,好好一个男孩子成了别人的媳妇,苏红衣一直觉得自己欠了蔺秋的。好在现在太子对他一心一意,只要再有了这个小皇子,以后也就不用担心了。   蔺秋可不知道苏红衣的打算,和她商议生日宴的事情,打算那天回蔺府省亲,生日宴也在家中摆,又写信给蔺柏,让这个大哥到时候无论如何要回家。   苏红衣走的时候,刘嬷嬷送到宫门口,因为旁边还有其他人,苏红衣只做了个让她有空回蔺府的手势,刘嬷嬷立刻点了点头。   这边苏红衣刚走,那边梁熙就下朝回来了。   现在梁熙每天一大早就要跟着梁洪烈去早朝,回来用午膳后稍微休息一下,下午要练功,晚上还要跟着蔺秋学习,可说是苦不堪言,就这样,他每天晚上还要搂着蔺秋折腾半宿。   说来也奇怪,两人从那晚开始,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弄上那么一两次,虽说两人都年轻,可是如此密集的性事非但没有影响两个人的身体,人反到是越来越精神了,有时候两个人午休的时候,也会忍不住弄上一次,气得几个嬷嬷在背后没少骂梁熙。   “秋儿,今天我跟父皇说了,等我行了戴冠礼之后,咱们就回北陌县去。”午膳的时候,梁熙得意洋洋的对蔺秋说:“这京城太无聊了,咱们还是回北陌县比较好,我也能继续和大将军学武去。”   蔺秋听得一愣,想到临走之前的安排,回去必然能给梁熙一个大惊喜,立刻微笑着说:“好。”      ☆、第124章      因为皇后病重,宫内不能设宴,苏红衣才和蔺秋商量着回大将军府开一桌家宴。   到了十一月十五蔺秋生日那一天早上,王骞早早的带了十几个宫人捧了皇上赐下的东西过来,金银玉器、古董书画、锦缎布帛,甚至还有几匣子五谷杂粮,蔺秋看不懂其中的奥秘,别的人却都明白,这赏赐竟然比皇贵妃的生日规格还高一些,只比皇后低了一点点。   王骞嘴里的好话不要钱似的不停往外冒,且不说现在皇上有多看重太子妃,只说他自己也非常乐意亲近蔺秋。最近他和梅影子如胶似漆,早就私定终身,如果不是梁洪烈实在舍不得这从小培养起来的大总管,两个人已经双宿双栖去了。   这蔺秋可是他未来女儿的小叔,从每次梅氏见到他都要详细的询问蔺秋在宫中的状况,王骞也能推断出,自己未来女儿有多疼这太子妃,怕是当成了自己儿子来疼爱了,所以王骞现在对着蔺秋就像是对着自己小辈一般,满脸的那个慈爱啊,弄得周围人都一脸的古怪。   末了,王骞还乘机要求去蔺府参加蔺秋的生日宴,获得了邀请之后,才乐颠颠的回去复命,他一点也不介意被人说与大臣关系过密,做了那么多年的大总管,他太明白了,这过密与否也要看人,像是蔺家的人,就算秉烛夜谈,皇帝也不会当回事,可是如秦幕天那样的,便是说句话也算过密了。   之后又有秦贵妃、贤妃和宫中几个有头有脸的妃子送了礼物来,这些妃子们都是世家出身,给的也大多是些金银玉器和古玩珍品。   只有贤妃送了一箱子的各种书籍,其中不乏珍本、孤本,还让送东西的宫人带话,说贤妃看了蔺秋写的那本《西游记》,觉得十分有趣,希望太子妃有空的时候去她那里坐坐,很有些引为知己的意思。   家宴十分的简单,除了苏红衣、蔺柏、孙氏、梅氏,就只请了梅影子和王骞,摆的全是原主·蔺秋喜欢的菜肴,不过路人甲·蔺秋对菜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不管是以前只能每日清粥小菜的日子,还是现在能大鱼大肉的餐桌,对他那精密的、超出常人许多的感觉器官来说,每一次用餐都是全新的,完全不同的享受。   蔺秋回家对苏红衣、孙氏和梅氏都是莫大的欢喜,虽然蔺秋突然长大了许多,可是那张变好看了许多的小脸在她们来看,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又可爱又让人心疼,三个女人不断的给他夹菜,恨不得他能再长胖些才好。   至于梅影子和王骞完全不用大家招呼,两个人腻腻歪歪的,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那副恨不得变成连体人的架势,把桌上的人全当成了透明一般。   只有梁熙可怜兮兮的被挤到了一边,只有蔺柏坐在他旁边,偶尔还要冲他阴笑两声(梁熙脑补),想发火又不敢,憋屈得不行,要不是蔺秋还想着他为他夹了菜,怕是要食不下咽了。   然而大家都没想到,今天居然还有一个大惊喜。   用到一半的时候,孙氏突然脸色苍白的冲了出去,梅氏跟她关系最好,急忙跟出去,却见孙氏趴在外廊的栏杆上吐了个天昏地暗,吓得梅氏连忙喊人,所有人都吓得不轻,只有苏红衣一脸的惊喜,暗暗猜测孙氏是不是有了身孕。   没多久医师来了,请脉后果然说孙氏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把蔺柏给惊喜得上串下跳,他都三十多岁了,因为总是分居两地,到现在也没有孩子,这次孙氏终于有了身孕,他如何能不欣喜若狂。   到最后蔺秋和梁熙要告辞回去的时候,蔺柏居然摸着蔺秋的头,说:“秋儿一回来,你嫂子就怀孕了,这全是秋儿带来的福气啊。”   听得周围的人都直翻白眼,这还是那个腹黑的蔺少将军吗?瞧瞧他都说了些什么?蔺秋一回来,他嫂子就怀孕了?!得亏今天在场的都是家里人,否则这话还不知道得传成什么样呢。   偏偏蔺秋还一点都没听出来,见自己的大哥高兴,点点头说:“那下次二哥哥回来,我也回来省亲,到时候让二嫂子也怀孕。”蔺岳受伤那次,蔺秋想起了原主小时候,蔺岳对他的好,也因此对这个二哥感情特别深。   气得苏红衣直瞪蔺柏,觉得都是这大儿子不好,才把她的乖乖小儿子给带坏了。   到是同样没听明白的梅影子来了一句:“那敢情好,到时候太子妃可一定要回来,让我女儿也赶紧生个儿子。”   梅影子的遭遇可就比蔺柏惨多了,王骞和梅氏两个在背后狠狠的拧了他一把,弄得他又疑惑又委屈,好好的为啥要掐他?   转眼就到了十二月初二,梁熙的生日。   在没去北疆之前,每次生日都是楚皇后专门为他设宫宴,可是今年楚皇后却一直在昏迷中,梁熙根本不想过这个生日。可是今年正好是他二十岁的生日,大梁国二十岁的男子要行戴冠礼,要请长辈取字,以后就是正式的成年人了。   而作为太子,未来皇位的继承人,梁熙的戴冠礼按规制需要在护国寺内行十五日的礼,期间各种活动繁多而有复杂,最让梁熙郁闷的是,蔺秋不能陪他一起住进护国寺。   “我不想去那个护国寺,里面都是一群无趣的老头!”梁熙就这样嘟囔着被带走了。   蔺秋一直把他送到景琉宫的大门口。   就在前几日,贤妃请蔺秋过去品茶小坐,按理说,蔺秋虽然年少,又嫁为男妻,毕竟还是个男子,贤妃理应避嫌。可是贤妃是蔺秋的长辈,遇到个蔺秋又不懂这些,见贤妃来请就带了两个嬷嬷去了。   贤妃其实是拜读了《西游记》之后,对能写出这种奇书的蔺秋份外感兴趣,听宫人们传言,太子妃是个冷冷淡淡的小孩儿,心中越发的奇怪,如此巨著怎么可能是一个冷淡的小孩儿所写?这才以品茶为名请他过来。   谁知道那些宫人还真的一点也没有夸张,蔺秋坐了一个时辰,说的话不超过十句,其中多以“嗯”代替,大部分时候只点头和摇头。   贤妃也不过是二十出头,见蔺秋如此冷淡,不由的也起了捉弄之心,故意在蔺秋面前一一详细叙述前面四个王子是如何暴毙,然后故意叹了口气,说:“虽然太子殿下安然的过了新婚之夜,只是不知道能否平安度过二十岁生辰,实在是让人担心啊。”   蔺秋听了,虽然表情没变,可是那张好不容易变得红润的小脸却立刻白了,他一直以为这件事情已经过了,可是现在贤妃一说,他才想起来。   曾被封为太子的皇长子,是在十九岁成亲当晚死的,并没有行戴冠礼。   一年后,皇次子也是成亲当晚死的,那年才十七岁。   皇三子被吓得一直不敢成亲,直到二十岁生辰当夜才突然暴毙。   皇四子同样没有成亲,被送到护国寺内出家,可还是在二十岁生辰当夜死去。   看前面四位皇子,两人是在成亲当夜死去,两人是二十岁生日当夜死去,虽然说是各占了一半,可是再细看就能发现,前两位皇子死的年纪并不一样,到是皇三子和皇四子死亡的年龄是一样的。如果说,前两位皇子是死于意外,而后两位皇子才是正常的,那么皇子死亡的确切年龄就成了二十岁生辰当晚。   这么说可能有些人不太明白,那么我们再假设一下。   如果皇长子和皇次子没有成亲,那么他们就能活到二十岁,也就是说,成亲这件事是个意外,而两位皇子本来的死亡年龄应该都是二十岁。   那么我们是否可以把梁熙与蔺秋成亲当成一个意外,因为天家以前可从来没有娶过男妻,成亲是个意外,娶男妻是另一个意外,所以梁熙没有在成亲当夜死去,而极有可能是在二十岁当夜死。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蔺秋可说是寝食难安,他不断的梦到梁熙正和他谈笑间,睁着眼睛突然停止了呼吸,这让他每天晚上都从梦中惊醒。梁熙每次都会急忙起来,一边搂着他、安慰他,一边问他到底梦到了什么,可是蔺秋只是看着他的脸,什么都说不出来。   为了能让梁熙安然的度过二十岁生辰,蔺秋打听到梁熙去护国寺后,是由锦衣卫护卫他的安全,立刻又回家了一趟,把自己的猜想和蔺柏详细的说了一次,请求蔺柏到时候无论如何要保护好梁熙的安全。   蔺柏听后,决定把原来影楼的所有人派去护卫梁熙,虽然那些人长得比较差强人意,护卫和暗杀的本事都是极高的,最重要的是,他们对各种暗杀手段的了解绝对是当世第一,任何人都别想在他们手下得逞。   最后,蔺秋又让庞嬷嬷和邢嬷嬷化妆成伺候梁熙的太监,跟着一起去了护国寺,可就是这样,他还是觉得内心不安。   站在景琉宫的门外,蔺秋一直看着梁熙的背影远去,直到他消失在拐角,还是一动不动的望着。      ☆、第125章      护国寺是整个大梁国的宗庙,里面没有神佛,只供奉大梁国所有家族的神牌,以家族的传承历史来摆放神牌的位置,当然,如果家族强大了,也是可以作弊插队的,比如秦家不过几百年的历史,可是秦家的神牌就放在仅次皇族梁姓的位置。   作为一个有着千年历史的大寺,护国寺的面积比皇宫的面积还要大,建筑群布满了三个山头,梁熙光是从正门走到举行太子戴冠礼的场所就用了一个时辰,他穿着厚厚的十几层礼服,又穿着翘头履,走路十分的苦难,偏偏进入护国寺之后还不能乘坐马车,必须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弄得梁熙份外的烦躁。   戴冠礼是一个男子成年的标志,即便是寻常人家也要郑重其事,更不要说身为太子的梁熙了,各种仪式漫长而又繁复,这里要磕多少个头,那里要站立半个时辰,几乎把他给折腾死。   等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梁熙累得连晚膳也不想用了,象只半死的老狗一样拖着自己快残废了的身体,只恨不得立刻回房去睡一觉,而且他很肯定,只要挨着枕头立刻就能睡着。   没想到回到休息的地方,却见到两个伺候的太监正叉着腰骂人。   不用说,这两个嚣张的太监就是庞嬷嬷和邢嬷嬷装的,可别说,庞嬷嬷不愧是曾经的盗匪头领,易容手段那可绝对非同凡响,如果不是早知道这两个太监是她们二人,就是梁熙也看不出丝毫破绽来。   “哟,这年头还有人上赶着来伺候人的,怎么着?就你这小娘皮还想进太子殿下的寝室啊?”太监·庞嬷嬷拦在门口,一脸鄙视的看着面前低垂着脑袋的小宫女。   太监·邢嬷嬷更是一口唾沫呸在了小宫女脚前,厉声说:“少在那里装什么柔弱,再不走,可别怪咱家打你出去。”   梁熙脚下一停,看着那小宫女有些奇怪,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人,不过没等他想明白,那小宫女已经被两个太监·老嬷嬷给赶跑了,不走不行啊,没见那老太监把旁边一人合抱的花盆给举起来了吗?   “这是怎么回事?”梁熙这才走过去。   邢嬷嬷冷笑一声,说:“那宫女居然躲在被子里,要不是我们收拾床铺,还发现不了呢。”   “躲被子里?”梁熙一脸的古怪。   庞嬷嬷也猛的反应过来了,这里可不是宫里,这院子三天前就被清空了,一直有人在把守,任何人都不得进入,这宫女是怎么进来的?   邢嬷嬷立刻叫道:“不行,得把她捉回来。”她立刻追了出去,可是等她到门口的时候,那个宫女已经看不见了。   一直跟随在梁熙身后的四名锦衣卫立刻走了两个,明显是去调查那突然出现的小宫女。   梁熙虽然心里觉得古怪,可是他今天实在是又累又乏,也懒得去管到底怎么回事,抬脚就要走到屋里去,却被庞嬷嬷一把拦住了。   “你们又要做什么?”梁熙眼神极度不善,不让困倦的人睡觉,那就是深仇大恨。   庞嬷嬷才不理这个纸老虎呢,她翻翻眼睛,说:“太子妃说了,太子夜晚接触的东西必须是从宫中带去的。”   梁熙一愣,脑子有些不好使,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好在庞嬷嬷立刻示范给他看了,只见在两个嬷嬷的指挥下,几个锦衣卫过来,二话不说的把寝室内的所有东西全搬了出去,在屋里四角全都燃烧了驱赶蛇虫的香,更有锦衣卫爬上房梁,把每个边边角角全都检查了一遍,他们甚至用手指不断的磕着墙壁、地板和柱子,查看是否有暗格。   梁熙目瞪口呆的看着被丢在院子里的床,又看看了空荡荡的屋子,结结巴巴的说:“你们……这是打算让我睡院子里?还是睡地上?”   他话音刚落,就见十几个锦衣卫扛了几个巨大的箱子过来,摆放在院子里,同时把那些被丢出房间的东西全部拆卸了搬走。   庞嬷嬷仔细检查了箱子上的封条,还有她自己做的几处暗记,确认这些箱子没被其他人打开过,这才掏出钥匙打开箱子,里面居然有拆卸好的床,还有被子、帐子、枕头、铺盖一应物品,后面的箱子里还有杯子、碗筷和各种点心、食材,甚至还有几个密封的坛子。   看着这些玲琅满目的东西,梁熙眨巴了几下眼睛,他虽然不清楚为什么突然如临大敌的样子,可是想到这些都是蔺秋为他一一准备的,他就觉得自己不累了,也不困了,精神也好了,看到那些精致的点心也有胃口了。   “还不能吃!”邢嬷嬷阻止了梁熙去拿点心的手,打开一个密封的坛子,用木勺舀了里面的烈酒给梁熙洗手,洗了三次,每次都用一条新拿出来的巾子为他擦手,最后又打开一个密封的坛子,从里面舀出清水又洗了一次,这才让他去拿点心。   梁熙表情不是一般的疑惑和古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以前用膳前也要先洗手,可是也不需要用烈酒来洗啊?!他曾听蔺秋说过,烈酒可以消毒,难道自己的手上有毒?他很想问问,可是看旁边的人全在忙着搬东西,也没人搭理他,只好闷头吃东西。   好不容易等屋子布置好了,这才让梁熙进去。   屋子里一股驱虫草燃烧后的味道,好在也不算难闻,只是当梁熙躺在床上之后,才发现房梁上竟然有四个锦衣卫趴在上面。   “你们在上面干什么?”梁熙怒了,让人盯着睡觉的滋味可不好受,尤其还是一群长相不咋地的大男人。   “回太子殿下,我们奉命保护太子殿下。”上面的一个极像街头小贩的人回答。   “孤要睡觉!你们这么看着,让孤怎么睡?!”梁熙平时和蔺秋在一起,早就习惯了用“我”来自称,只有极度不高兴的时候,他才会自称“孤”,比如现在,他累得快不行了,却还有几个人死盯着,让他睡不了觉。   “太子殿下,很抱歉,我们奉命保护太子殿下。”那个“街头小贩”毫不犹豫的又把同样的话说了一遍,丝毫不为“太子殿下”的怒火所动。   梁熙气得从床上跳起来,冲出房门,对守在外面的庞嬷嬷说:“去把蔺柏给孤叫过来!”   庞嬷嬷应了之后出去,没一会儿把蔺柏给带了过来。   梁熙直到见到蔺柏脑子才清醒过来,哎哟,这可是蔺柏啊,那个腹黑的家伙,而且还是秋儿的大哥……他连忙咳嗽两声,这才说:“你那些手下盯着我,我没办法睡觉,让他们守在门口吧。”   蔺柏笑了一下,说:“本来微臣也是让他们守在门口的,可是太子妃说了,一定要让他们盯紧了太子殿下。”   “啊?”梁熙一愣,连忙问:“这是为什么啊?”   蔺柏又笑了笑,说:“如果太子殿下对太子妃的安排有疑惑,何不等戴冠礼结束后,回去问太子妃?”   被他这样一说,梁熙哪里还敢有疑惑,只好闷闷不乐的进房睡觉去了,好在他今天实在是累坏了,没多久就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睡着了。   梁熙是老老实实的回房去了,蔺柏的脸色却阴沉了下来。   三天前来清理房间,和之后一直守卫的并不是锦衣卫,而是羽林军下的羽林右卫。   羽林军属于皇帝的禁军,专门负责皇城的守卫,下面又分羽林左卫和羽林右卫,人数大约有一万五千人,这些人全是在战场上战死的将士的孤儿组成,对皇帝的忠心非一般军队可比。   这里就要说明一下,比如北疆的军队,他们的确是忠心,可是他们更多的是忠心于大梁国,他们守卫的是大梁国,是大梁国的百姓,而非皇帝一人。可是羽林军却只忠心皇帝一个人,即使皇帝让他们去屠某个大梁国的城,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举起屠刀,就是这么一种愚忠。   可是现在这个忠心的军队搜查过的房间,居然会出现一个小宫女在里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庞嬷嬷,你随我来。”蔺柏对庞嬷嬷点了点头,带着她向摆放之前室内用品的地方走去,这时候必须用到曾经盗匪集团头领的能力了。   “这些东西请你一定要认真搜查,只要有可疑的东西立刻告诉我。”蔺柏指着满满腾腾一屋子的东西说。   庞嬷嬷点了点头,开始一样一样的查看。   那屋子本来就是接待皇室所用的,确切说是专门为皇子准备的,里面的东西自然也精美而繁多,庞嬷嬷每一样东西都细细的查看,每查完一样就让人拿出去,一直到后半夜查到床铺的时候,拎起枕头的时候才觉得有些异样。   大梁国的枕头大多里面放的是麦麸,不过梁熙体热,所以他用的枕头里面放的是决明子。   那枕头庞嬷嬷一上手就觉得分量不对,决明子虽然比较重,可是这分量却比如此大小的决明子枕头重了有三两。对于庞嬷嬷这个盗匪来说,即使是多出半两也能轻松觉察,更别说是三两了。   她三下两下的用剪刀沿着缝线剪开,把里面的东西全倒在箱子里,只见深褐色的决明子里面有一些圆溜溜的绿色果子,从外形上看有些象绿豆,可是上面却多了三条金色的条纹。   “这是什么?”蔺柏皱起了眉头。      ☆、第126章      “不要碰。”庞嬷嬷挡开蔺柏要去拿那些绿色果子的手,说:“先把邢嬷嬷叫来看看,我总觉得这些果子有些诡异。”   蔺柏觉得她有些危言耸听了,不过还是依言让人把邢嬷嬷喊了来。   “这难道是金线花的种子?!”邢嬷嬷把那些绿色果子一拿上手就喊了起来。“我一直以为金线花已经绝种了,想不到居然还能见到它的种子!”   “金线花?”庞嬷嬷先是一愣,随即脸色大变,说:“这金线花可是幽魂草?你确定吗?”   “可不就是幽魂草嘛!”邢嬷嬷开心的拿起几颗来,在手上捏着看了又看,说:“这种子很好分辨,首先上面有三根金钱,其次你看这重量,比得上同样大小的金子重量了,虽然我也只是听闻过,可是这么明显的特征,我肯定不会认错的。”   蔺柏在旁边听得莫名其妙的,什么金线花、幽魂草的,他为什么从来没听过?其实也难怪他,这金线花并不是大梁国的产物,而是赞古国的一种神奇植物。   金线花又名幽魂草,原本是位于高原地带的赞古国的一种常见植物,每年的四五月份,就会开出大朵的金红色的花,而且每片花瓣上都有三条金色的条纹,十分的美丽,赞古国信仰妖神,每年的四月是妖神的生日,赞古国的百姓就用金线花来礼赞妖神。   虽然金线花很漂亮,可是因为太过常见,就和路边漂亮的野花野草一般,从来没有人会在家中种植,所以从来没有人知道金线花的种子是什么样子的。   直到后来有人种了几棵在家中,并无意中在金线花的根部发现了种子之后,才知道这居然是一种很可怕的植物,只要让某人吃下金线花的花粉,再让他闻金线花的种子所带的香气,这人就会在很短的时间内莫名其妙的死去。   其实自然界有很多含有毒性的植物,比如夹竹桃的花叶就能让人心脏骤然加速,服用多了还会死亡,这种金线花大约也是如此,只是在普通人看来那是很可怕的,所以又被人称为幽魂草,以为是有鬼魂附着在花上。那之后有人利用这种花来杀人,甚至皇室之中也因此而死了不少人,最后赞古国的国王发下命令,彻底清除国内的所有金线花,从此金线花就绝种了。   那已经是百多年前的事情了,邢嬷嬷对毒药深有研究,可也只是听闻而从来没有见过,现在居然在梁熙将要睡觉的枕头里发现了这种花的种子,如果说这是无意中被放进去的,在场的人没一个会相信。   蔺柏看了看之前从房中拿出来的各色点心,说:“怕是那些点心里就有金线花的花粉吧。”想到之前死去的四位皇子,蔺柏微微眯起了双眼,如果没有发现这金线花的种子,或许他也会相信之前所谓的诅咒,可是现在……之前四位皇子竟然全都是被人害死的吗?!   “捉两个人来试试就知道了。”邢嬷嬷不以为然的说道。   蔺柏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决定天亮后把东西拿回去给死囚试试,这里可是护国寺啊,在这里捉谁来试毒?而且,这种东西还是不要透露出去的好,等确定以后再上报给皇上。   “这种花粉和种子,可有什么解药?”蔺柏想了想问道。其实他这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一般人又如何能发现吃下了那几乎看不见的花粉,或者每天注意自己的枕头下面或者里面是否有这种子。   没想到邢嬷嬷却点了点头,说:“说起来,这金线花的毒虽然可怕,可是太子和太子妃却是不怕的,就是大将军和夫人也是不怕的,因为只要体内真气充足,服用再多的金线花花粉,闻再长时间的种子,也是无碍的。”   梁熙和蔺秋都吃过珍珠白玉果,体内的真气甚至能让他们二人驻颜,可想而知有多深厚,区区金线花还不能伤害他们。只是那些企图谋害梁熙的人并不知道,所以才会继续沿用金线花来下毒,不过从这一点来看,下毒者必定不是熟知情况的人,也就是说,是外人做的。   这个推测让蔺柏的脸色好了许多,因为内贼才是最难防备的,既然是外人做的,只要把安全做到位应该是能保护好梁熙的。   之后的戴冠礼一直很平顺,虽然每天梁熙都累个半死,但还是坚持了下来,到最后一天,梁洪烈亲自来为梁熙戴冠,并取字子安,可想而知他有多希望这个儿子平平安安。   梁洪烈脸色平静的看着跪拜祖先神位的梁熙,眼中却是一片的阴霾,金线花的事情他已经听蔺柏原原本本的说明了,而且也亲自看了死囚试吃后的样子,和之前几个皇子的死状几乎一模一样。   赞古国、羽林军、消失的小宫女,或者还要包括护国寺,这里面到底有些什么联系?为什么要用这么诡异的方法来害死他的儿子?还有那个坐化的易尘大师,到底是因为道破天机而死,还是因为泄露了机密才被人谋害的?不过不管怎么样,梁熙已经是他活得最长的儿子了,而且他会一直保护着自己的儿子。   梁熙哪里知道这些,他恶狠狠的盯着诵读祝词的护国寺长老们,恨不得把他们全一个个拍扁了,再踩上几脚,到底是谁弄出来的这么麻烦的戴冠礼?!半个月啊,整整半个月啊!!天知道他都快疯了,每天忍受着无聊的仪式,累得象死狗也罢了。最重要的是,他已经足足半个月没见到秋儿了!   他从来没有象现在这么想念蔺秋,想念他听自己说话时专注的神情,想念他不瞬眼的看着自己的清澈眸子,想念他细瘦而又修长的手指,想念他柔滑的唇瓣,想念他纤细的腰肢,想念他床第间的热情……咳咳,后面不算,反正太子殿下就是想念他的太子妃了!以至于每天晚上都把被子卷成一个卷,搂在怀里幻想那是他的秋儿。   好不容易等所有的仪式结束了,梁熙恨不得飞回去,如果不是梁洪烈压着他坐到辇轿上,他怕是能独自一个骑马飞奔回去了。   “父皇,你叫我上来干什么,这玩意儿磨磨叽叽的,我还没老呢,为啥叫我坐这个?!”梁熙一脸的不耐烦,别看他心底还是挺怕梁洪烈的,可是该吐槽的时候绝对不忍耐。   梁洪烈的额角青筋直跳,看这蠢儿子的意思,朕是因为老了才做辇轿的?揉了揉眉心,梁洪烈决定假装没听见,说:“你之前不是和朕说过,戴冠礼之后就要回北疆吗?”   “对啊。”梁熙说完,突然眯起眼,盯着梁洪烈说:“父皇,你不会是反悔,不许我去了吧?!”   梁熙那副打量小人的样子,把梁洪烈给气了个够呛,差点一脚把他从辇轿里踢出去,勉强收回踢出一半的脚,梁洪烈深吸了一口气,说:“你去蔺大将军那里也好,不过你得答应父皇一件事。”   梁熙见不是阻止自己去北疆,连忙点头,说:“父皇请说。”   梁洪烈脸色阴沉的说:“你也看到了,你母后……暂时是醒不过来了,煜儿没人照顾不行,我又不放心把他交给别人,你如果去北疆肯定要带上太子妃,就让太子妃带着煜儿一起去北疆吧。”   “不行!”梁熙一听就跳了起来,自从那个小家伙放在秋儿身边,秋儿陪他的时间就明显减少了许多,这坚决不可以啊。不过等他喊完了才发现梁洪烈的脸黑得吓人,连忙说:“父皇,北疆苦寒啊,你看京城多好,都十二月中了,下的雪才这么薄薄一层,北疆那边可都是及膝大雪了,煜儿才刚满月没多久,去北疆三两天就得病了。”   梁洪烈瞥了他一眼,说:“当初太子妃身体那么弱,不也在北疆过了一个冬天吗?现在回来到是健康得很呢,你不用担心煜儿的身体,朕会派足够的人手照顾他的。”   梁熙更不乐意了,现在才四个嬷嬷就经常的打搅他和蔺秋,再多了个小皇子,然后再多一大堆伺候的人,哪里还有他和蔺秋亲热的时间和空间,还不如让那几个嬷嬷去照顾小皇子,他正好可以和蔺秋没人打搅,他立刻说:“照顾的人倒是不用了,那几个嬷嬷能把秋儿……咳咳,太子妃伺候的好好的,照顾一个小屁……咳咳,照顾煜儿完全没问题。”   梁洪烈这次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不过却没有说话。   皇子二十岁之后,要分府另住,太监、宫女、侍卫的数量都是有规定的,一年前梁洪烈就已经派人开始建造太子府了,不过因为梁熙还要回北疆,只好先空着,不过人员还是要安排好的。   至于是否要另派人手去北疆,梁洪烈并没有意见,他现在能相信的人太少,连原本最信任的羽林军也出了问题,现在他实在分不出多少人给梁熙,还不如让蔺秋和他的人来照顾小皇子,然后把梁熙交给蔺敛,至少蔺敛父子的忠心他是相信的。   一路无话,车辇晃晃悠悠的终于回到了皇宫,梁熙顾不上别人,急匆匆的回到景琉宫。      ☆、第127章      梁洪烈想着让梁熙去北疆,托庇在蔺敛帐下,甚至想着让蔺秋带着小皇子也住到大营里去,而梁熙也正一心一意的想着回北疆的同时,北疆的大营里却发生了变故。   这件事还要从一个多月前说起。   因为胡国的军队一直赖在北疆不走,除了偶尔派人来偷袭一下,已经快三个月没有发生过大的战事了,每次来的人不过几千人,而且经常打上半个时辰就跑,让蔺敛在莫名其妙之余心生警惕,因为这很可能是胡子又要玩什么花样了。   为了探明胡子的动向,免得再发生平成关被偷开的事件,蔺敛每天都会派出大量的斥候四处探查,却一直未曾发现什么特殊的情况。   直到一个多月前,一队斥候遭遇胡子的斥候队伍,发生了一场斥候战,有七名大梁国的斥候被俘。   据后来逃回来的斥候说,他们被俘之后以为要遭受严刑拷打,早都做好了心理准备,谁知道那些胡子不仅没有拷打他们,反而拿出饭食给他们吃,然后把他们关在一个堆满了尸体的帐篷里,连看守的人都没有,所以他们晚上全都逃了出来。   蔺敛听后更是怀疑,派人反复查问,可是那些斥候众口一词,身上没有拷打的痕迹,又是当夜就逃了回来,从各个迹象来看,都不像是被收买了背叛大梁国的样子,如果说一个还有可能,可是这七个人都同时背叛大梁国,那几乎不可能。   只是这件事一直像根针一样扎在蔺敛的心里,简直让他寝食难安。   直到半个月前,有人因为梅疮去找医师看病的时候,被医师发现他生的疮似乎有些不对头。   梅疮就是惯常说的梅毒,大营外就有妓寨和倌馆,每天都有轮休的士兵和将领过去爽上一把,虽然明面上这些妓寨和倌馆只能接待大营的将士,可是实际上偶尔也有来这里做生意的人忍不住,进去消费几把的,所以偶尔也会有行商带来一些脏病。   大梁国的医药还是很先进的,梅疮发现的早是可以医治的,而且这种病只通过性交传播,所以大营里发现有人得梅疮,只是一边给他治病,一边禁止他与人欢好,并派人通知营外的妓寨和倌馆,有人得梅疮了,让他们赶快把人给找出来,免得大量传播。通常妓寨和倌馆也会立刻检查下面的人员,免得影响了生意。   可是这个人生的疮却和普通的梅疮不同。   普通的梅疮一开始都是发生在下体,可是此人却是分布在头脸、四肢,而且。梅疮是硬下疳,不疼不痒、圆形或椭圆形,伴随着溃疡等症状,而此人却是先起疹子,然后是淡红色的块状东西,几天后开始化脓,没过多久开始结痂,后面还发展成疥癣。   医师们翻查了各种医书,想找出这种病该怎么治疗,可是不仅没有找到,甚至连这种病症的记载都没有。   而最让医师们担心的事情也发生了,这种病竟然有传染性,而且甚至不需要身体接触就能传染!   军营是一个人员极度密集的地方,北疆有三十万士兵,虽然其中有近二十万分布在北疆十八关,北疆大营里也住了十万的将士,大营外不远的北英县上还有二十多万百姓,平时在大营附近做生意,常来常往的接触那是难免的。   刚开始这件事并没有引起蔺敛的注意,直到梁熙带着蔺秋、小皇子从京城出发的时候,陆续已经有超过三千多人得病,这才让蔺敛开始感到担忧。   主要是这种病除了一开始的发烧、头疼、背疼外,就是起一些疹子、烂疮,现在正好是冬季,得病的人原本就比较多,再加上北方冬季四肢被冻伤,得冻疮的人也多,所以没引起警惕也是正常的。如果不是还有疹子,怕是被很多人当冻疮来治疗了。   可是三千多人同时得这种病,就不是一个小数目了,而且,还是一个营地的士兵百分之八十以上都开始发病,那就说明这病的传染性很强。   “大将军,对这种病我们是在是毫无办法。”医师揉了揉自己发疼的脑袋,说:“现在我也开始发热,应该是已经传染上了那种怪疮,请大将军与我保持距离,否则很可能会传染给大将军。”   蔺敛的一双浓眉紧皱,先不说得了这种病是否会死,单是得病的士兵因为发热、头疼、背疼等症状战斗力大减,如果持续蔓延下去,等大营一半的士兵得了这种怪病,等胡子大举进攻的时候,哪里还有士兵能抵挡?   “把北英县白家乡的乡民全部迁出,让得病的士兵全部住进白家乡,派士兵看守,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蔺敛站起来,捏紧了座椅的扶手,几句话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量。   士兵是一个国家的守卫者,他们平时保家卫国、流血流汗,无数的士兵甚至牺牲了生命,他们应该得到的是鲜花、赞颂和尊重,可是现在他们得了怪病无法医治,蔺敛身为大将军却不得不舍弃他们,把他们圈禁起来,等他们自生自灭。   几句话说完,蔺敛的双目已经赤红,他恨,恨这突如其来的怪病,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可是他却不得不这么做,就像当初他中了胡子的毒箭,必须挖掉那块肉一样,他必须保全北疆的战斗力。   下面的两名医师彼此看了一眼,躬身说:“草民求大将军,让草民也住进白家乡,为得病的士兵继续治疗。”   蔺敛看着他们,深深的对他二人抱拳行礼,说:“多谢二位高义!”   这两名医师一个已经开始发烧,或许是真的染上了那怪病,另一个却没有得病,可是他们理解大将军为什么这样做,为了可能存在的治愈希望,也为了将士们被圈禁后不至于绝望,他们自请去那最危险的地方。   等两名医师走后,蔺敛开始写奏折上报皇上,希望皇上能派遣更厉害的医师过来,只要有一线的希望,他就不会放弃。   可是蔺敛怎么也没想到,奏章刚送走三天,太子殿下携太子妃、小皇子居然来到了北疆大营!   蔺敛带着一众将领到大营外迎接的时候,他的脸色简直就是如丧考妣,这种时候太子殿下来凑什么热闹啊?!还把他的宝贝儿子和新出生的小皇子也一起带来了,万一让他们传染上这种怪病,那他可真是万死莫辞了。   “大将军为何见到孤这副脸色?难道这么不想看到孤这个徒儿吗?”梁熙的心情也不好,从他自称“孤”就能看出来。   这一路上小皇子就没消停过,或许是车厢里的不断摇晃让他不舒服,非要蔺秋抱着他,别人抱还才行,否则就一直哭个不停。有一次梁熙实在气不过,把他放到旁边的锦被上,不许蔺秋抱他,结果小皇子居然哭得脸色发紫,不断呕吐,差点厥过去。那之后梁熙也不敢再乱来了,只好让蔺秋抱着小皇子,他再抱着蔺秋。   这一路走了半个多月,差点连过年都在路上,就想着赶紧到了北疆,小皇子没那么闹腾就能交给几个嬷嬷来带,谁知道蔺敛居然这副表情,一路上欲求不满的太子殿下生气了,而且非常生气。   蔺敛知道这位太子的驴脾气,也不敢说营地里有怪病,只说因为大雪季的到来,最近营地里营房倒塌了不少,没地方给他们安置,不如暂时住到北英县去,或者干脆回北陌县那就最好了。   梁熙一脸怀疑的看着蔺敛,他到不是怀疑蔺敛会害他,可是经过北陌县被围之后,蔺敛居然还敢让他住在大营以外的地方,这本身就非常的不合理,而且,现在正下着大雪,蔺敛没说把他和蔺秋迎进去休息一下,居然想让他立刻就走,以蔺敛儿控傻爸爸的性格,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蔺敛一脸无辜的表情,心里却是暗暗焦急,现在大营里每天都有新的病人出现,虽然碍于蔺敛一贯以来的威望,暂时还不可能发生兵变这种事情,可是人心惶惶之下,他哪里敢让太子和他的宝贝儿子进去。   他正头疼的时候,就见旁边的马车帘子掀开,一个清秀的少年从车厢里出来,却是蔺秋。原来马车停了好一会儿,小皇子没那么难受终于睡着了,否则抱着小皇子是不能离开车厢的,大雪季的寒风可不是这么小的孩子能忍受得住的。   “爹爹,为何不让我们进大营?”蔺秋微微歪着脑袋,一双晶莹透彻的眼睛望着蔺敛。   今天蔺秋穿了一身朱红色的锦袍,刚才出车厢的时候,刘嬷嬷又为他披了件雪白的狐皮斗篷,那精致可爱的模样立刻让傻爸爸蔺敛激动万分,恨不得趴地上,让他的宝贝儿子骑大马高兴高兴,或者把蔺秋搂在怀里,让他揪揪胡子也是好的。   蔺敛遗憾的看了看周围,人实在太多了,只好严肃着脸,声音里却带着讨好的说:“刚才爹爹已经说了,大营里实在没地方安置,所以……”   蔺秋不等他说完,就微微皱起眉头,用手指着大营东北方的一角,说:“爹爹骗人,那边分明没人住。”   众人往那个方向一看,只见周围的营房里都有取暖的烟冒出来,唯独那一片的烟筒没有烟。   梁熙气得差点跳起来,盯着蔺敛,恶狠狠的说:“大将军,这是怎么回事?大营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不让孤和太子妃进去?!”      ☆、第128章      知道大营里出现怪病之后,梁熙和蔺秋果然如蔺敛预料的那样,不仅不肯走,还非要去白家乡查看患者。当然,他们不是就这样进去了,而是按照蔺秋所要求的那样,用白醋浸泡过的厚布蒙住口鼻,并在身上穿着厚布外套才进去。   蔺敛一开始无论如何不肯答应,后来蔺秋还是说服了他。   “爹爹不是说过,蔺家的儿郎都是最棒的,任何事都不能阻挡蔺家的儿郎吗?现在我有可能能治疗这种怪病,为什么不让我去试试呢?”蔺秋看着蔺敛,剔透的眸子里仿佛在说“我也是蔺家的儿郎啊”。   蔺敛张了张嘴,却无法把阻止的话说出口,那番话其实不是大将军对着路人甲说的,而是存在于蔺秋的儿时记忆里的。蔺秋小时候身体极差,几乎每次蔺敛回家的时候,都能看到蔺秋躺在床上生病的样子,每次蔺敛都是用这番话来鼓励蔺秋,想不到却被路人甲找到了这段记忆,用来安慰蔺敛。傻爸爸在内心痛哭流涕,大将军却只能双目通红的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走进白家乡。   仔细查看了大部分的患病士兵,蔺秋很肯定他们得的就是天花。   按理说从游戏世界出身的路人甲应该也不知道,可是之前就说过,那个游戏是一个极度拟真的游戏,历史跨度从北宋末年一直到清朝乾隆年间,而中间有一个很出名的皇帝就曾经得过天花,游戏里还以此为任务,要求玩家治疗那个皇帝,所以路人甲是知道天花的。   可是知道天花并不等于会治疗天花,人类至今也只能防治天花,而没有找到治疗天花患者的特效药,所以在游戏里,治疗皇帝时也不过是用一种名为“灵丹”的药物,并没有如何配置的方子。   可是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灵丹妙药,就算有也没办法治疗三四千人啊。   蔺秋第一次把眉头皱得那么紧,以至于梁熙很担心的把他搂在怀里,拍了拍他的头,说:“你别担心,大将军已经给父皇送信去了,相信父皇很快就会派宫中的御医来,这点小毛病一下就能治好了。”   可是蔺秋听了他的话却一点也没有感到安慰,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说:“已经感染天花的患者基本上无法治愈,而且死亡率极高,就算派了御医过来,应该用处也不大。”   听到这个结论的蔺敛立刻紧张起来,说:“那现在怎么办?”   虽然大营里的其他人暂时还没有发病的症状,可是也只是“暂时没有症状”而已,谁知道其中有多少人已经被感染了?如果这种病继续传播下去,大营里的十万人可就全完了。   蔺秋想了想,说:“虽然治愈患者的药物暂时还没有,不过我有办法可以防治。”   蔺敛听了大喜,连忙按照蔺秋所说的吩咐下去,过了几日,附近所有的养牛人都被带来了。   “秋儿啊,你确定能弄出那个什么牛痘?”蔺敛看着大营外上千头牛乱叫的景象,嘴角和眼角全都在抽抽。北疆地区因为地势比较平缓,而且突然也不肥沃,养牛、羊等牲畜的人家比较多,所以蔺敛的命令下去之后,光是附近几个县就弄来了几百头牛。   “应该可以。”蔺秋点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不行的话,大梁国很可能会灭亡。”   “什么?!”蔺敛脸色大变,一把把蔺秋抱起来,急急忙忙的回道自己的主帅府,关上门之后,才松了口气,说:“这种话怎么能随便在外面说?”   蔺秋有些疑惑的看着蔺敛,说:“天花可以通过飞沫传染,就是说,两个人只要站在一起说话聊天,都有可能被传染,而且传染率也极高,再加上死亡率同样极高,如果持续扩大感染,大梁国只有不到五千万人口,偏远的地区或许还好,大的城镇里因为人口太过密集,很可能会大面积的爆发天花。”   蔺秋很少一次性说这么长的话,他对于天花的知识完全来源于游戏里的介绍,他已经知道曾经的那个世界只是虚拟的世界,可是上面的知识却不是假的,他已经验证过许多次了,里面给出的各种资料、数据也都是真的。   大梁国的历史上,从来没有爆发过天花,就像曾经的印加帝国,因为从来没有见过天花,身体里也不会有这种抗体,所以当西班牙人把天花带到美洲,让几千万的印加人最后只剩下了不到一百万人口。   蔺敛心底还是有些不以为然,但听蔺秋说得严重,也只好把原本想说的话给咽了下去。只是,蔺大将军对自己的宝贝儿子好说话,对胡子却是越发的怨恨了。   发病人员最多的正是斥候营,而最早发病的那个人也正是之前被俘的几个斥候之一,很明显这病是胡子故意传染给这几个斥候,让他们带到北疆大营里来的。   其实,胡国原本也没有人患过天花,可是就在胡国的太子胡瓦尔囚禁了老皇帝,带着一众部落发起了对大梁国的战争,一些原本依靠老皇帝的贵族害怕胡瓦尔登基后报复,收拾了细软,带着家人逃亡到胡国以西的瓯西国,其中的一部分人染上了正在瓯西国流行的天花。   如果蔺敛去瓯西国看看,就知道蔺秋绝对不是危言耸听,现在的瓯西国尸横遍野,短短的两年间,人口锐减了一半还多,全国上下都沉浸在绝望之中,这全是天花导致的。   逃亡到瓯西国的贵族们被吓坏了,又匆匆忙忙的跑了回来。因为他们回来的时候天气已经变冷,胡国的北部早就开始下雪了,天气寒冷抑制了天花病毒的肆虐,再加上胡国人以游牧为主,人口密度不大,所以天花只在小范围流行,并没有大面积爆发。   而这时候正在草原上四处游说的国师胡赞发现了这些贵族,作为一个国师胡赞的脑子那绝对是一等一的,他仔细查问了瓯西国的状况,虽然贵族们害怕因为自身患了天花而被杀死,已经尽量的把天花的恐怖往小了说,却还是被胡赞猜测到了大致的状况,他先是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立刻欣喜若狂。   大梁国和胡国最大的区别在于,大梁国山多平地少,以至于大梁国的人口比较集中,而且大梁国气候比胡国要温暖,可说是非常适合天花的流行。   于是胡赞带着几个贵族来到北疆的胡国大营,谁知道路上这些贵族连吓带怕的死了大半,仅余的几个在到达之后也发病死去。幸好胡赞之前就询问过瓯西国是如何防病和处理尸体的,知道尸体同样会传染,这才在大营最边缘的地带弄了个帐篷,把尸体全放在里面,免得传染给胡国的士兵,当捉到那几个斥候之后,把他们丢在放尸体的帐篷里,事后自然也就不会有人看守,巴不得他们赶紧逃跑回大梁国呢。   如果说,路人甲没有穿越到大梁国,或者说,如果路人甲没有穿越成太子妃,而只是一个普通的百姓,胡国的国师胡赞的这个阴谋说不定就得逞了。   要想防治天花,就需要牛痘,而牛痘是牛得了天花所长出来的。   蔺秋其实一点也不介意去接触天花病人,只要做好足够的防御,天花也不是那么容易被传染上的。可是不管是蔺敛大将军,还是梁熙太子殿下,都不肯让蔺秋亲自动手。两个人一直认同,弄破天花患者的脓包,让牛感染天花……这种事情如果让仿佛水晶一般的蔺秋来做,实在是太违和了。   所幸还有不少医师,尤其是那两个自请在白家乡医治士兵的医师,其中一个的天花症状已经很明显了,另一个也已经开始发热,他们听说有希望能防治天花,都兴奋得连连叫好,所以让牛患病的工作就交给了他们两个。   其实,蔺秋并不知道,即使没有牛痘,只用天花患者的痘痂来“以毒攻毒”也是可以的,只怪牛痘的名声实在是太大了,那个游戏里也只讲了这一种方法,所以难免拖延了一些时间,以至于等牛痘弄出来之后,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好在蔺秋教他们打开窗户,让寒冷的空气尽量的消灭病菌,又用撒石灰、醋熏等方法杀菌,所以发病的人数并不多。   等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原本是胡国国师胡赞预计的天花大爆发的时间,北疆大营里除了一开始发病的那三千多人,后来只陆续发现了不到一千人。   到了三月底,梁洪烈的一道圣旨下来,让北疆地区的所有人接种牛痘,到了五月份,又陆续让全国各地区接种牛痘,而且是从内库中拨钱出来,让大梁国的老百姓免费接种。   因为到了五月份的时候,北陌县的报纸已经通过行商,流传到了全国各地,天花的可怕和牛痘的作用,也通过报纸传播到了全国。   “秋儿,你说我们发行一个《大梁国日报》好不好?”梁熙练完功,一边擦着汗,一边问蔺秋。   “那得弄一个全国的邮政系统了。”蔺秋用拨浪鼓逗着摇篮里的小梁煜。   小皇子对眼前的拨浪鼓一点兴趣也没有,他不停的拍着小肉掌,嘴里吐着小泡泡想让人抱,可惜因为他那动不动就吃醋的太子哥哥,眼前的漂亮少年已经很长时间不抱他了,让他很是郁闷。      ☆、第129章      其实,在回京之前,蔺秋曾经分别留书给蔺敛和李太傅,安排了许多的事情,本想回来的时候能给梁熙一个惊喜,只是没想到一回来就开始忙着防治天花,许多事情就耽搁下来了。   一直到了三月份,北疆的大部分人都陆续的接种牛痘之后,蔺秋才和梁熙离开北疆大营,一起来到了新建成的突袭营。   突袭营建在北疆大营的西南方一处山里的平坝上,这里以前曾有一个富庶的小镇,住了不到一万的人口,可是二十多年前被胡子攻入,除了年轻的女人和孩子,几乎全部人都被屠杀了,最后连小镇也被一把火烧了个一干二净。   梁熙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还能在边缘看到一些当初小镇的遗迹,那些残垣断壁似乎在诉说着当年那个充满火光和献血的日子。   突袭营有三千人,其中有五百是由之前的马匪组成,剩下的两千五百人全是去年新招的士兵。   教官有三人,其中一个叫曾盛,是北疆十八关里当之无愧的第一神箭手,他原本是个猎人,一手箭法是靠射野蜂练出来的。第二个是常璞,此人据说是被一匹母马养大的,从小就和马群一起生活,马术简直就是神乎其技,不用马鞍、马蹬也能在马背上耍杂技。第三个名叫林诚,此人算得上是蔺敛的半个徒弟,因为父亲早年跟着梁洪烈起义,在救蔺敛的时候受重伤而死,后来蔺敛就把当时只有七岁的林诚接到身边教养,并把自己的刀法传授给了他。   从这三个教官的水准来看,蔺敛可说是把北疆最好的教官给派来了(其实他也是没办法,谁叫这是他的宝贝小儿子的要求呢?)。   一进突袭营的门,梁熙就看到正对大门的位置,有五十多根粗大的、剥了皮的圆木,每根圆木上骑坐着十几二十个士兵,那圆木上也不知道涂抹了一些什么东西,看着就油光水滑的,那些士兵只要稍不留意就会从上面滑下来。   “他们在干什么?”梁熙好奇的问前来迎接的林诚。   林诚三十多岁,身体健壮挺拔,早春时节天气尚寒,他却只穿了薄薄的一件单衣,腰侧的一把长刀是按照蔺敛那把刀打造的,足有一米多长。只见他微微躬身,抱拳道:“回禀太子殿下,他们是在练马术。”   “还回禀什么啊,我问你答便是了。”梁熙对这些虚礼一点兴趣也没有,说:“这骑木头和马术有什么关系?”   林诚见他语气轻松和善,到是很欢喜,微笑道:“这些新兵大部分人都没有骑过马,常璞就在木头上抹了不少油脂,骑上去必须双腿夹紧木头,保持平衡才能不掉下来,这样以后他们练习骑马的时候就容易很多了。”   梁熙点了点头,这种训练方法到是很新奇,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又有不少人从圆木上掉了下来,然后在一个黑脸大汉的怒骂下,又苦着脸爬上圆木去,其中有几个连续爬了好几次都掉下来,摔得哎哟直叫。梁熙指着那黑脸大汉,说:“那个可是常璞?”   “他正是常璞。”林诚说完,想了想又说:“常璞这人性子爽直,有时候说话做事难免得罪人,还望太子殿下不要计较。”   常璞是本地人,而且就出生在这个小镇上,二十多年前胡子屠镇的那个夜晚,他的家人把仅仅一岁的他藏在牲口圈里,才逃过了胡子的屠刀。胡子离去之后,一匹逃脱的母马发现了他,那母马大约是和小马分开了,就用乳汁养大了常璞,直到快十岁的时候才被人发现。   因为是母马养大,这常璞不喜欢和人相处,反而把马当做自己的亲人,就是晚上也非要住到马圈里去。他这种性格即使在军营里也是不受欢迎的,虽然因为蔺敛压着,没人敢抢他的战功,可是却也不会有人想着要提拔他。   林诚和他的关系说不上好坏,不过既然一起到了这突袭营,还是不希望他因为太直的脾气而得罪了太子。   梁熙听了林诚的话立刻笑了,他本来就不是个坏脾气的人,自从家里来了四个动不动就冲他翻白眼的老嬷嬷,他都快成圣人了,区区几句得罪的话,他还真不放在心里。   突袭营里共有四个练习场,这骑术练习场已经够怪的了,那边刀法练习场里更奇怪,一千人直挺挺的双手握刀平举,一动不动的站着,如果不是眼珠子还在转动,梁熙几乎以为这是一千个木头人。   “这是……站军姿?”梁熙记得当初看蔺秋写的训练篇里说过,站军姿对军纪、体力等都有大作用,可是这些人又分明平举着刀,而且刀柄上还坠着一块大石头。   “不是。”林诚飞快的看了一眼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的蔺秋,说:“这是下官根据站军姿改变的,专门用来训练士兵臂力,和对刀的掌控能力的。”   就如练武的人一开始都是从扎马步开始,再高超的刀法都是从简单的砍、劈开始,那么如此练习的目的是什么呢?力量!正所谓一力降十会,要在马背上面不断的挥刀杀敌,臂力是最需要的。   林诚因为是蔺敛教养着长大,一直把蔺敛当做偶像,除了用心练习蔺敛教的刀法以外,平时就是苦读兵法。自从看了蔺秋留下的训练篇,对蔺大将军的这个幼子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不过蔺秋毕竟从未学武,所以训练新兵刀法的时候,林诚把原本的站军姿给改了一下,成为了现在这个样子。只是林诚毕竟还是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怕蔺秋因此有些什么不满。   其实,蔺秋不过是照猫画虎,把原本游戏里某玩家的训练士兵的方法写了下来,不懂的东西他绝对不会随便发表意见,只是静静的在旁边看着那些士兵。   他们到的时候正好是下午,突袭营里只有两千人,另外一千人被神箭手曾盛带着拉练去了。说到这个拉练,曾盛也给修改了一下,现在可不只是负重跑了,所有士兵背着近五十斤的东西,翻山越岭还要打猎找食物,两天的时间里行进一百多里,这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们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见到那队一千人的士兵在曾盛的带领下跌跌撞撞的跑回来,除了曾盛以外,所有人一进营门就趴在地上,怎么也不肯起来,最后还是被三个教官用鞭子给抽得站起来,又围着营地缓缓的走了一圈才能休息。   梁熙在旁边看着暗暗咋舌,一百多里的山路啊,这可不是一百多里平地,而且还是在负重近五十斤的状况下。   五十斤的负重,其中包括了一条羊毛毯、长刀、弓、两个五十箭的箭囊、一个医疗包、和一些生活基本用品。而这些全都是从内帑出钱为这些士兵置办的,因为这个突袭营并不由兵部管理,是属于太子梁熙的私人军队。   早在蔺秋回京之前,就以梁熙的名义上奏梁洪烈,申请一个太子护卫军。大梁国是不允许有个人的私军的,但是皇子成年后可以有两千人以下的个人护卫军,太子为三千人的护卫军,只是皇子必须去封地之后才能有护卫军,且护卫军不可离开皇子的封地。而太子却不在此列,太子的护卫军除了不能进京城,别的任何地方都是可以去的。   原本太子的护卫军应该是国库出钱,可是国库实在是穷,尤其是去年因为粮食丰收,梁洪烈开始宣传梯田、水车的好处,并在各地大力加修水利工程,哪里还有钱给梁熙弄什么护卫军,“自筹”二字就把梁熙给打发了。   好在蔺秋手上握着内帑,织毯、皮具、酿酒等生意都赚了不少钱,又在楚皇后生产之前就接手了全国的内帑生意,到也不愁没钱给梁熙置办护卫军。   别小看每个突袭营士兵的装备,每人每季两套从里到外的衣服、鞋袜,另外还有两套特制的作训服,一条加厚加密的羊毛毯,这种羊毛毯如果织上花纹,在京城里要卖四百多两白银,一把由老匠人做的长弓,两个手弩,两个牛皮的箭囊,医药包里有上好的金疮药和伤风药、冻疮膏、纱布,生活用品里甚至每个月还会发一块肥皂。   是的,肥皂。   大梁国洗头、洗衣一般都用皂角,纯天然、无污染。   蔺秋虽然会做肥皂,可是因为大梁国的畜牧业不发达,要寻找制作肥皂的大量油脂并不容易,所以他也就没有制作肥皂来赚钱。可是自从他去北疆大营里转了一圈出来,就忍不住把制作肥皂提上了议程,实在是大营里的味道太难闻了,他实在无法想象梁熙也变得脏兮兮的,或者生活在这种臭烘烘的味道之中。   这到不是蔺秋嫌弃,正如梁熙总觉得蔺秋干净通透得如水晶一般,在蔺秋的眼里,梁熙也像阳光一样,带着温暖和清香,他会用一切方法保留梁熙的这种温暖。   只是这些蔺秋从来没有说起过,就像梁熙参加戴冠礼,他安排好一切来保护梁熙,之后就再也没有问过那晚到底发生过什么,他只是默默的做好一切就够了。      ☆、第130章      这日午后,蔺秋正坐在窗下写着什么,快满周岁的小皇子梁煜在旁边扒着婴儿床的围栏,不住的伸着脑袋向这边张望,现在他已经可以站起来了,如果蔺秋牵着他也能摇摇晃晃的走上几步。   “啊哒!”小皇子见蔺秋一直不理他,忍不住蹦着脚喊了起来。   蔺秋停下笔,扭头看着他露出一抹微笑,说:“小煜,你说什么?”   “啊哒哒哒!”小皇子看到蔺秋对自己笑,立刻也小嘴一咧,露出刚长出的四颗小米牙笑了。他从出生的第一天开始,就一直跟随在蔺秋身边,简直就是一刻也离不开蔺秋,只要蔺秋对他一笑,哪怕他正闹脾气大哭的时候,也能立刻咧嘴笑起来。   “嗯,你是问你皇兄什么时候回来吗?”蔺秋笑着放下手里的笔,站起来把他抱在怀里,走到窗口向外看去,窗外的一棵桂花树上,金黄色的桂花开得正盛,浓烈的甜香让人熏熏欲醉。“他应该就快要回来了,他答应了会回来和我们一起过节的。”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转眼间又快中秋了,去年的这个时候,他还在和梁熙一起回京的路上,那时候他刚刚从沉睡中醒来,因为服下了用珍珠白玉果和各种珍贵药材一起炼制的药丸,他终于有了健康的身体,再不需要每日只能呆在屋中,受不得一丝风雨,身体也长成了现在这副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   回到京城,在那个当初的洞房中,他终于和梁熙有了夫妻之实,体会到了书中所描写的鱼水之欢的快乐。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没过多久,皇后生产的时候被人下毒谋害,刚生下来的小皇子交由他来照顾,之后他们滞留在京城,直到梁熙行了戴冠礼之后,才离开京城回来北疆。   回来后却发现北疆地区开始流行天花,幸亏他曾在游戏里学会了如何防治,教医师们弄出了牛痘,把天花大范围爆发的可能性掐死在了萌芽中。   之后他们来到了这个突袭营,梁熙一边练武,一边学习兵法,而蔺秋则带着小皇子陪着他,继续扩大内帑的经营。   期间朝堂上的大臣们在长时间的争论之后,终于同意了太子妃在北疆二十六个县中兴建国家学堂的建议,对此梁洪烈再次感到世家势力对国家发展的制肘,到后来,如果不是陈家和贺家的支持,即便是这样一个于国于民都有大好处的事情,都要被无休止的争论而搁浅。   梁洪烈看着朝臣们推荐上来的,负责学堂兴建人员的名单,阴沉着脸大手一挥,把学堂的兴建交给了蔺秋,除了户部拨钱以外,竟然连一个监督的人也没有派,这种做法立刻又引起了朝堂上的一片质疑声。   兴建学堂是以太子的名义提出来的,虽然大家都明白是太子妃在背后谋划,但只要明面上是太子,就没有违背后宫不可干政的祖训。可是梁洪烈却把蔺秋从背后推了出来,甚至直接跳过推荐的名单,让蔺秋像一个朝臣那样去负责这件事,这分明就是违背了祖训,还明晃晃的打了朝臣们一巴掌。   对于那些质疑声,梁洪烈却是冷笑一声,看了一眼身边的王骞。   王骞立刻上前一步,拿出了厚厚的一叠资料开始读,下面的大臣听着听着脸色开始发白,原来王骞读的正是他们推荐上来的,那些官员的各种贪赃枉法的“事迹”,贪污受贿、罔顾人命、买凶杀人、强抢民女、强买良田……一件件有证有据,有人证有物证,当场将那些官员砍头的砍头,送入大牢的送入大牢。   这件事让世家们很长时间都没有回过神来,不明白梁洪烈从哪里知道如此多的细节,更怕梁洪烈因此而打压世家,为此世家们决定暂避锋芒,其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朝堂上清静了许多,梁洪烈提出的许多改革方案也顺利的通过。   梁洪烈脸上不显,心里却是乐开了花,虽然这件事对各大世家来说,不过是伤了点皮毛,可是自他登基二十多年,受世家制肘了二十多年,现在总算是尝到了痛快的滋味,对于背后的功臣必须赏,只是锦衣卫那边如果明着赏赐,就太惹人注意了,那就赏蔺秋好了,于是源源不断的各种赏赐送到了蔺秋手中。   其实,梁洪烈心里清楚着呢,这锦衣卫的主力来自影风楼,影风楼其实算是蔺秋的,梁洪烈当初把锦衣卫交给蔺柏,也是出于这个原因。现在还不适宜把锦衣卫推到明面,那么赏赐蔺秋完全说得过去,蔺家人又万分的疼爱蔺秋,也就不会因此而和自己离了心。   再说了,这赏赐是从内库里出来的,内库谁在管?蔺秋啊!所以这赏赐就是从左手到右手,梁洪烈给得再多也不心疼。   梁洪烈那边的算盘打得噼啪响,蔺秋这边收到赏赐之后,却是把钱全用到了梁熙的突袭营上。   蔺秋是个男人,他不像女人那样需要各种华贵的首饰、名贵的脂粉,对衣着也没有什么讲究,他的衣服自幼就是几个嬷嬷做的,尤其是庞嬷嬷的刺绣堪称一绝(出身盗匪的庞嬷嬷可是一直以练习刺绣来锻炼眼力和手指的灵活),所以根本不需要像一些世家那样,还要养活一大堆的丫鬟、绣娘,至于配饰,基本上也就是几块玉佩搞掂,清清爽爽的和他的性格一样。   以前蔺秋身体不好,到了冬天就特别的怕冷,需要大量的毛皮来做袄子和靴子。可是蔺家和武林世家苏家又怎么会缺少毛皮,每年冬季都会有大量上好的毛皮送到蔺秋身边,他的二哥更是单人匹马跑到极北之地,专门为他可怜又可爱的宝贝弟弟去猎雪狐和白熊。   而且,不管是曾经宅在内院里的原主,还是出身游戏世界的路人甲,都不懂什么叫“派头”,每次出门,除了必要的护卫以外,就只带几个嬷嬷。离开皇宫之后,一应生活起居都是几个嬷嬷照顾,对此蔺秋很习惯,几个嬷嬷也很满意。   所以,别看蔺秋是个太子妃,其实他每年的花销还不如一个普通世家里的公子。   而省下来的钱该如何用?出身游戏世界的路人甲告诉你,升级装备。   于是突袭营的训练场被扩大了,形式几乎照搬了雁归山的极限游乐场,可是规模却是雁归山的十倍还多,一次性可容纳一千五百人训练。   梁熙天天跟着突袭营的士兵训练,每天被三个教官操练得半死,有时候还会被马术教官常璞臭骂,可是梁熙却兴奋得每天乐呵呵的。他从小就被锁在宫中,一众太监宫人谨小慎微的服侍他,多一句话都不敢对他说,等到了北疆,虽然情况好了一些,可是身边的人也谨守上下级的规矩。   可是现在,他就象个普通的小兵那样,和突袭营里三千个士兵一起训练,一起被骂,一起挨罚,甚至有一次梁熙因为自以为是害一匹马断了腿,还被常璞狠狠的抽了一鞭子,可是这种被众人认同,被众人当成兄弟的感觉,真的是梁熙从来没有尝试过的。   其实,梁熙并不知道,常璞抽完他那一鞭子,在场的所有人的脸色都开始发青,包括常璞自己都开始后怕。虽然平时梁熙总是乐呵呵的,言谈举止也没有贵族的那种飞扬跋扈,可是他毕竟是太子,是大梁国未来的皇帝,常璞居然敢拿鞭子抽梁熙,在任何人看来,这都是找死的行为。   可是让他们吃惊的是,梁熙根本就顾不上发火,而是急忙让人把沐青给叫来给那匹马治伤,还不断的向常璞道歉。   大梁国不产马,这里的每一匹马都是从赞古国和胡国走私、偷运回来的,也有从战场上俘获的,可说是花费了大量的金钱和精力,蔺秋为了给突袭营弄来足够的战马,更是投入了无数的心力,现在居然因为他的自以为是,害一匹马断了腿,梁熙原本就是爱马之人,立刻内疚得几乎红了眼,到是常璞那一鞭子让他心里好受了一些。   再说,梁熙知道常璞是被母马养大,马对他来说,就像家人一般的重要,梁熙自认如果有人伤害了自己的家人,自己也会恨不得杀了那人,所以他根本就没把常璞那一鞭子放在心上。   然而让梁熙没想到的是,这一鞭子也抽掉了三千士兵与他的隔阂。   原来我们的太子殿下是这样的平易近人,他的性格开朗,他的笑容温暖,他就像一个普通的士兵一样跟着我们训练,也像普通的士兵一样做错了事情就要挨鞭子,最重要的是,只要是自己做错了,太子殿下绝对不会自以为是的狡辩,而是诚心诚意的道歉。这样的太子让他们感到惊讶,却也感到兴奋,和对未来的希望。   就在梁熙完全不知道的时候,三千突袭营士兵对他的态度默默地转变了,从原本的敬畏变成了忠心,让几个嬷嬷大叹“傻人有傻福”。   七月初的时候,胡国默默地撤退了,草原上传来讯息,原来因为气候开始变得炎热,当初因为气候寒冷而压制的天花病毒开始在草原上蔓延,各部落里一片的人心惶惶,胡瓦尔在无奈之下,只好结束了这场历时一年半,双方死亡人数超过十万的的战争。   到了七月中旬,几股马匪出现在北疆,大约是草原上原本最大的马匪队伍消失了,草原上又开始流行天花,这些马匪就穿过隔壁和沼泽,进入大梁国北疆范围内到处烧杀劫掠。   梁熙听闻后,带着训练了仅四个多月的突袭营前往剿匪,也算是试试训练的结果,走之前告诉蔺秋,中秋节之前一定回来和他一起过节。   现在,还有几天就到中秋了,梁熙也快要回来了。      ☆、第131章      这次闯入大梁国境内的马匪足有四支,其中三支都只有三四百人,最大的那支却几乎是那三支的总和,足有一千三百多人。   梁熙出门之前,前马匪头领刘嬷嬷曾问过他,对这几支马匪打算怎么做,是剿还是招?   其实梁熙在心里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如果要剿,就难免死伤,别看突袭营有三千人,又配备了可说是现在最先进的装备,还有各种针对骑兵的战术,可是突袭营的训练时间实在是太短了,而马匪却是一群常年累月在草原上战斗,通过劫掠来生存的悍匪,要剿灭这些马匪绝对不容易。   可是如果要招安这些马匪,梁熙却是打从心底无法接受。   这四支马匪闯入大梁国境内仅仅半个月,就抢劫了不下十个乡,抢走财物、杀死乡民、奸淫妇女、烧毁房屋,每次边军赶到的时候,他们就躲进黑蛇沼泽里去。黑蛇沼泽位于大梁国的西北角,面积极大,地形又非常复杂,而且盛产一种毒性猛烈的黑蛇,那个地方除了马匪没人敢进入,边军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些马匪和乔山豹的马匪不同,不管是乔山豹还是张戍、郑晃他们,全是被胡子捉去草原的奴隶,或者奴隶的后代,他们憎恨胡子,只劫掠胡子的部落,他们在心底认同大梁国,即使再苦也不会进入大梁国劫掠。   而这些马匪的组成却非常复杂,有大梁国的人,有胡子,也有赞古国人,甚至还有瓯西国的人,他们根本不在乎打劫谁,对他们来说,大梁国不过是一块可以咬一口的肥肉,所以这些马匪必须剿灭,而且还要狠狠的剿,杀鸡儆猴的来威慑草原上其他的马匪。   刘嬷嬷点了点头,拿出一份地图给梁熙,那是她绘制的黑蛇沼泽地图,当年她没加入马匪之前,曾经一个人在黑蛇沼泽里生活了两年多,对黑蛇沼泽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即使时隔多年还是记忆犹新。虽然她不喜欢梁熙,巴不得他剿匪的时候死在外面,可是却又舍不得蔺秋伤心,只好用了几个晚上来绘制这份地图。   看地图所示,黑蛇沼泽里面并不全是沼泽,里面有几座山,还有一大片的流沙地,甚至还有两个湖泊,可供几百上千人藏身的地方虽然足有六七个,可是却有一明一暗两条路线连接着这些藏身地。马匪们大多知道明面的那条路,肯定会派人守卫,而暗的那条路却只有曾在沼泽长期生活的刘嬷嬷知道,如果梁熙走暗路偷袭,马匪在措手不及之下定会死伤无数。   梁熙得了地图简直就是惊喜若狂,原本他还要使计引诱马匪从沼泽里出来,现在有了地图,却可以直接冲进沼泽里去,甚至还可以直接冲到马匪的巢穴里。   不等他向刘嬷嬷道谢,十几辆马车运来了新的装备。   一顶简单却又造型古怪的头盔,一件纱衣,用厚布做的铠甲,还有一双皮靴子。   这里面梁熙只认识那厚布做的铠甲,他曾在蔺秋写的《装备篇》里看到过,这种铠甲叫做棉甲,是用棉花做的。他拿起一件来看,入手虽然没有铁甲那么重,却也不像棉花那么轻,基本上和皮甲差不多重量。其实,棉甲原本没那么重,只是因为棉甲不防火,所以蔺秋把表面的那层布给换成了防火的石棉布,重量也难免加了不少。   放下棉甲,梁熙又拿起了那顶头盔,对于这个头盔,梁熙只能用“丑”来形容。大梁国只有将领才会戴头盔,通常都做得繁复华美,相对防御力来说,头盔的作用更多的体现在身份和气势上。可是手里这个头盔却更像一个圆锅,除了脸部,整个脑袋都被完整的包裹了起来,后面更是连脖子都挡住了。虽然这头盔的样子实在是比较差强人意,可是梁熙却从它的厚度和形状看出来,这头盔的防御有多严密。   至于那纱衣,梁熙也只是听蔺柏说起过,似乎他就有这么一件用蚕丝、头发和铜丝织成的纱衣,据说连箭都射不穿。看着这满满一车的纱衣,梁熙头一次在心里计算,这得花多少钱才够。   等梁熙把而那双靴子拎在手上的时候,更是瞪大了双眼,表面看起来只是造型朴素的皮靴,可是却非常的沉,问了才知道,原来靴子里面竟然有一层可活动的钢板,从脚尖一直保护到小腿,这样就不用担心沼泽和草原上的毒蛇了。   蔺秋在回京之前就已经开始安排人制造这些东西,一直到现在才全部制作完毕,也正好让梁熙的开门第一战用上。   临走的前一晚,梁熙把小皇子丢到几个嬷嬷的屋里,自己搂着蔺秋抵死缠绵了几乎一个晚上。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梁熙终于停了下来,他紧紧的吧蔺秋拥在怀里,不断的亲吻着他的额头、鼻梁、眼睛……亲吻他身体的每一处,这是他的太子妃,是他深爱的妻子,不管他做出什么决定,总会在身后默默的支持他,为他准备好一切,他只需要在前方尽情的驰骋,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秋儿,谢谢。”梁熙亲吻着蔺秋那双因为他的话,而满是疑惑的眼睛。是的,不管秋儿为了自己做了多少,他总是觉得理所当然,甚至不需要说谢谢,以前梁熙还不懂,可是现在他明白了,只有不分彼此的深情才能这样,不是不求回报,而是根本就没想过还有“回报”这个东西。   天色大亮的时候,梁熙起来为蔺秋掖好被子,轻手轻脚的穿好衣服离开,却不知道,在他开门离去的那一刻,原本已经睡着了的蔺秋突然睁开双眼,默默的望着他的背影。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白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三千多人唱着蔺秋改编的《精忠报国》,虽然这曲子和大梁国艺人所唱的曲风完全不同,可是所有人都听出了歌曲中所带的那种厚重与张扬,听出了歌词中的那种坚定和深情。   对于蔺秋表现出来的各种才华,梁熙从最开始的好奇与惊讶,到现在的自豪与习惯。只是有时候他也会很烦恼,蔺秋实在太过光芒耀眼,他的名字随着《木兰辞》《西游记》和刚刚连载完的《白蛇传》广为流传,又因为梯田、水车而被百姓不断称颂……可以说,蔺秋的粉丝真的是遍布大梁国每个角落。   就说他的突袭营,里面就有不少是被《木兰辞》激励,然后去投军的年轻人。蔺秋陪着梁熙住在突袭营的营地里,虽然位于最角落,他平时也很少出门,可是梁熙却明显觉察到,那些年轻人每次望向他住的地方,眼光里总是带着崇拜和热情,让梁熙的醋海不断翻腾,恨不得把蔺秋藏起来,除了他谁都看不见才好。   闲话就不提了,只说那梁熙叫来了几个手下,和他们一起对着刘嬷嬷画下的地图分析。   宋赋是宋子胥的长孙,自幼受自己祖父的点拨,对军事兵法的了解可比梁熙要强多了,他自从去年带着他的男妻沐青来到北疆后,就开始筹备突袭营,沐青则通过各种方式购买战马,并选出身体健康强壮的母马和种马进行交配,现在大部分的母马都怀孕了,沐青必须留在营地里看护,所以这次出来剿匪就只有宋赋和三个教官跟随。   曾盛和常璞只精通箭法和马术,兵法是一窍不通,只有林诚的兵法是经过蔺敛指导出来的,又在北疆大营里磨练了很长时间,对敌的经验比宋赋还要多。   梁熙想了想,又把两位前马匪副头领给叫了过来,对于马匪,只有这些原来的马匪最为了解。张戍和郑晃经过一年半的时间,已经渐渐的消去了身为马匪的那种戾气,心态上也开始转变,现在他们是突袭营里的试百户,都卯着劲在这次剿匪中获得战功,好正式升为百户。   张戍先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这四支马匪队伍,他们在草原上也是能数得上号的马匪,被众多马匪称为“花皮狼”。别看他们虽然各自为政,其实却是受最大那支马匪队伍的节制,要想剿灭马匪,只能先斩其爪牙,再一击致命。   宋赋听完刚想说什么,却被林诚在后面拉了一下,宋赋挑眉去看林诚,只见林诚看着梁熙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梁熙指着地图上的一个靠近黑蛇沼泽的地方,说:“马匪四天前刚刚在这附近抢劫了一个商队,那商队的货物主要是布匹和盐巴,都是能在草原上卖出大价钱的东西,所以他们肯定会从最近的入口进入黑蛇沼泽,把这些东西暂时藏起来……”他对着地图沉吟了一会儿,指着一座山说:“应该是这里,盐巴最怕水,所以他们不会住到湖泊和湿地去,黑蛇沼泽里只有这个附近最干爽,而且根据地图所示,山上有不少洞窟,可以供马匪藏身。”   林诚露出一丝微笑,而宋赋也明白了林诚为什么要拉他。   对于战场来说,现在的太子就像刚刚学步的孩子,也许他有足够的天赋,可是不经过锻炼他就永远无法行走,更不要说未来的奔跑。      ☆、第132章      北疆的秋天已经有了一丝凉意,虽然还没有到枯叶的季节,可是大多数的树叶已经开始泛黄,偶尔还可以看到一些树木上挂着累累的果实。   蔺秋看着手上的信微微皱眉,这是他的兄长蔺柏写来的。   就在梁熙戴冠礼的那晚,曾有一个宫女出现在护国寺,躲在给太子殿下休息的屋子里,被跟去的两位嬷嬷发现后赶走,后来他们在梁熙将要休息的枕头里发现了金线花的种子,再去找那宫女的时候,就再没找到她。   原本这事已经成了悬案,梁熙回北疆之后,有一次和突袭营训练的时候,突然想起那个宫女,当时他也是惊鸿一瞥,只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后来就忘了这事,谁知道事隔这么久他却突然想了起来。   那还是蔺秋刚刚开始管理内帑,在雁归山山庄修建水渠的时候,三皇子陵墓被焚,怀孕的陈妃被害,梁洪烈担心蔺秋的安全,把他接回宫保护,又让礼部推选了不少世家女进宫,想让梁熙赶快留下子嗣。那宫女就曾经被选为秀女送到景琉宫,还几次爬上他的床,最后被忍无可忍的梁熙给一脚踹了出去,当场被撞晕了,为此还深更半夜的招来御医。   后来因为蔺秋的回归,所有秀女又被赶了回去,这事也就再没提起来过。   得了这条信息,锦衣卫当天就查出来,那女子姓蔡,和当初的蔡嫔是一个家族出来的,而蔡家一直依附秦家,也就是说,皇子的暗杀事件后面是秦家?   可是这完全说不通,因为二皇子是秦贵妃的儿子,也是秦家家主秦幕天的外孙,世家们都知道秦幕天对皇位的觊觎,他又怎么会杀死自己的外孙,那明明是他问鼎皇位的最好踏板。   这里我们就要说说那位已经死去的二皇子了,二皇子梁旭自幼好武,是那种标准的“脑子里装的全是肌肉”的人,秦幕天对自己的这个外孙可是下足了本钱,为他重金请来名师,又花大价钱买来从海底打捞的万年陨铁,请最好的铸剑师为他打造武器。   梁旭投桃报李,对他的外公也是全心全意的信任,可以说,只要秦幕天杀死了楚皇后的几位亲生子,推梁旭上位的话,不管是篡位还是幕后操纵,都是极为容易的事情。梁旭死的时候,秦幕天差点没哭晕过去,所以控制蔡家谋害皇子的事情应该不是秦家做的。   回过头来再调查那假宫女,她是蔡家一个分家的女儿,名叫蔡娥,要说长相不过是中上,可是这蔡娥在蔡家却非常出名,因为她抱大腿的能力让所有人叹为观止。   蔡娥本是个庶女,生母还是个窑姐,本来应该是蔡家最没有地位的女儿,因为这窑姐和青楼里的妓子不同,妓子还有艺妓、清倌之分,窑姐却是在最下等的窑子里,给钱就能上的,就连妓子都看不起的,能被人赎身收房的可说是少之又少。   可是这蔡娥却以这样的身份,愣是被当家主母看中,自小养在身边,如嫡女一般长大,后来又得了分家家主和老夫人的青眼,花了不少钱把她送到本家的女馆中学习,到了最后还被蔡家的家主推举进宫。   想那蔡娥不过十七岁,却有如此的心机和能力,如何能不出名?   蔺柏派了不少人监视蔡娥,发现她白天表现得比那大家闺秀还要端庄贤淑,可是一到晚上就会频繁的出入在几个家主的书房和卧房中,淫声浪语的比那窑子里的窑姐还要放荡,偏偏她这种白天里端庄,夜晚淫荡的表现让不少男人动心,其中甚至还有秦幕天。   这个发现让蔺柏很是讶异,尤其是根据他们对话推测,那蔡娥不过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承欢,那么秀女进宫的时候,又是如何通过身体检查的?   一直到后来,蔺柏才知道蔡娥一直让那些男人走后路,所以无论如何检查,她都还是完璧之身。   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居然能在群狼环视之下,即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好处,还能保全自身,这得多重的心计才能做到?   还没有正式见面,蔺柏已经在心中暗暗警惕,果然,当他派人把蔡娥“请”到卫所的刑讯房里,这个年轻的女子表现出了与她年龄完全不符的沉着与冷静。   与一般进入刑讯房的人不同,蔡娥既不哭哭啼啼也不大喊大叫,即使被五花大绑的捆在架子上,她也挺直了脊背,微微扬高下巴,并不直视审讯者的双眼,而是看着他的嘴巴,表现得像一个高贵的淑女。   “民女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要被锦衣卫的指挥使大人以这种方法请来此地。”蔡娥的声音带着高傲的冷淡,还把自己被捉说成了“犯错”,而不是“犯罪”,可说是非常的高明。   蔺柏坐在旁边没说话,只是示意了一下旁边的风五。   风五是原影风楼里专门负责刑讯的,对各种刑拘、刑罚可说是了如指掌,不过自他看了蔺秋写下的《十大酷刑》,立刻对蔺秋惊为天人、奉为偶像,甚至还兴奋的跑去看过蔺秋一次,回来后一脸深受打击的样子,那么一个冷冷清清的少年,如何能写出这么有深刻涵义的书?难道是自己的修炼不够?   所以风五是卯足了劲研究古往今来的各种刑法,天天在脑子里不断的模拟,现在终于有了可检验成果的对象了,他立刻开始摆弄桌子上的各种刑具,在心里盘算该先试哪一个。   谁知道蔡娥却只是高傲的撇了那些刑具一眼,说:“指挥使大人,虽然我蔡娥不过是个小女子,可也是蔡家的人,你要问什么只管问,如果要用刑罚来折辱于我,那我充其量就是个死罢了,其后自有蔡家……或者秦家为我讨个公道。”   蔺柏顿时笑了,虽然锦衣卫成立的时间不长,可是这间刑室也算是迎来送往了不少客人,大多数的人见到那些刑具就已经软了腿,虽然也有威胁的话,可大多色厉内敛的,那像这个女人,却是真正的毫不畏惧,仿佛“死”对她来说只是喝茶一般的简单。   “好一个小女子。”蔺柏站起来,不理旁边一脸不满的风五,说:“那你告诉我,去年十二月二日晚上,你做了些什么?”   蔡娥嘴角微微上扬,说:“去护国寺,向太子殿下自荐枕席去了。”她说得没有一丝羞愧,因为在大梁国,平民女子向贵族自荐枕席并不是什么难堪的事情,流传出去说不定还是一段佳话。   “那你带了什么东西进护国寺?”蔺柏又问。   蔡娥挑眉说:“我听说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夫妻情深,要想引得太子情动并不容易,所以带了些助兴的玩意儿。”   “什么助兴的东西?”蔺柏的眉头皱了起来,他隐隐的感觉到事情不对。   “迎春散。”   蔺柏的眉头并没有松开,迎春散虽然是一种春药,但是的确只能助兴,对身体几乎没有什么伤害,所以京城里大部分的药房都有售卖。   可是问题就在于这种药只能助兴,就是说,如果梁熙对蔡娥有兴趣,服用这种药才有效,反之不过是睡一觉的问题,蔡娥既然要勾搭梁熙,为什么会用这么低端的春药?   “你把迎春散放在哪里了?”蔺柏继续问道。   “桌上的糕点里。”   蔺柏眸色深沉的看着蔡娥,桌子上的糕点里有金线花的花粉,这已经是不容置疑了,是否还有迎春散却不得而知,到底这个蔡娥只是个企图爬床的庶女,还是个意图谋杀太子的凶徒?   “那么枕头是谁拿进去的?”蔺柏死死的盯着蔡娥的双眼,企图看到她的心虚或者慌张。   可是蔡娥却是一脸的迷茫,说:“什么枕头?”   蔺柏不死心的说:“房间里的枕头,不是你拿进去的?”   蔡娥想了想,说:“我进去的时候,房间里,床上的东西都已经布置好了,我为什么还要拿一个枕头进去?”   蔺柏猛然间想起来,房间是三天前就已经布置好了的,而那些糕点却是第一天仪式快结束的时候才拿进去的,也就是说,很可能放枕头另有其人。他立刻问:“你是如何进入房间的?”那时候外面明明有锦衣卫在守卫。   蔡娥笑了一下,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买通了看门的羽林军士兵,让一个宫女躲进去,再买通送饮食的太监,穿上太监的衣服随着他们一起进去,再让那个宫女和我换了衣服出来。”她一丝一毫也不隐瞒,就是一个简单的金蝉脱壳就把所有人都耍了,她只要想想就非常的得意。   而且,正如之前说过的,自荐枕席在大梁国太常见了,羽林军收钱放一个世家女子进入太子的寝室,算不得什么大问题,底下说不定还会暗暗羡慕太子的桃花运。   事情说出来实在太简单,简单到蔺柏一直觉得哪里有问题,可是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如果问错了问题,说不定还会起波折。   刑室里一时间陷入了安静,过了许久,蔺柏才随意的问了个问题:“那些迎春散,你是在哪里买的?”   蔡娥露出几分不屑来,说:“以我的身份,怎么可能去买这种药?是贺骅拿来给我的。”   “贺骅?”蔺柏突然瞪大了双眼,急声道:“可是贺家的嫡长子贺骅?”      ☆、第133章      贺家虽然在四大家族里排行最低,可是一直致力于教书育人,贺家书院可说是大梁国的最高学府,以至于大梁国的文官,几乎都是贺家书院出来的,或者子孙后代在贺家书院就读。从这一点来看,贺家对于文官的影响力,就像是蔺敛对于武将一样。   可是贺家不仅子弟极少出仕,连当初梁洪烈起义也完全没有任何参与,简直把低调做到了骨子里,或许正是他们的这种清高与低调,不仅让大梁国的诸多学子和文人赞叹,就是梁洪烈也必须高看他们一眼,甚至每年还会抽出时间去亲自拜访贺家的家主,以示对贺家,或者说对文人的尊重。   贺骅是贺家当代家主的嫡长子,四十出头的年纪,因为自幼饱读诗书,为人谦逊有礼,十年前被委派掌管贺家书院,在文人中有着极高的地位,是贺家下任家主的不二人选。   这样一个人居然会和蔡娥这样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有牵连,还给她迎春散这种春药,简直让蔺柏不可思议。   “除了那个老淫虫,还能是谁?”蔡娥不屑的神情更重了,她轻蔑的说:“我的第一个男人就是他,那年我还不满十岁,要不是他,以我的身份,又怎么可能得到蔡家的重视。”   蔺柏神色不变,心里却是暗暗吃惊,大梁国的法律虽然没有对未成年人性犯罪的惩罚,可是在普通大众的道德观里,对此还是很抵制的,就连那些正规的青楼和倌馆,也很少出现让十二岁以下幼童接客的情况。   贺骅这样一个著书立说的大文人,居然会和一个不满十岁的幼女发生关系,如果传扬出去,他的名声,甚至贺家的民声都要毁于一旦。   “贺骅为什么会给你迎春散?他是什么时候给你的?现在可还有剩下?”蔺柏想了想,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虽然蔡娥从蔺柏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心中猛的一跳,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她连忙收了脸上的不屑,说:“为什么你会对迎春散那么感兴趣?难道是那些点心出了问题?”   蔺柏对她的敏感有些讶异,不过却什么也没有说。   见自己的问题没有被回答,蔡娥也不介意,而是低下头仔细想了一会儿,说:“贺骅不只给了迎春散,还有不少别的药物,只是迎春散性质温和,我才用的。原本迎春散还挺多的,不过正好前一日贺骅用的时候,不小心撒了不少,剩下的我全倒在那些点心上了。”   她说完,见蔺柏直直望着自己不做声,又说:“其实,这次能进护国寺,还是托赖贺骅的帮忙。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没有帮我收买人,他甚至不知道此事。你也知道,我只是个庶女,虽然被夫人带在身边,可是每月的份例就只有那么一点,平时虽有些……收入,可是开销也大。”   蔺柏派人监视了她一个多月,自然直到她所谓的收入是什么,这些收入大多被蔡娥拿来置办脂粉首饰,或者收买下人去了。   蔡娥接着说:“那日我在贺骅那里看到太子戴冠礼的请柬,知道太子要去护国寺行戴冠礼,还要在护国寺住上半个月,这才动了心思,可是收买羽林军和太监、宫女的开销不少,我一下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就问贺骅要了一些,他平时就很大方,那日或许是心情好,一下给了我两千两银子,我这才能进入太子的寝室。”   她的声音不大,可是蔺柏却听得心头剧震。   太子的戴冠礼会邀请一些大家族的家主前去,只是贺家的请柬是给家主的,为何会出现在贺骅那里?还有,两千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平常人家一年的开销也不过几十两银子,贺骅为何会在这种时候突然给蔡娥那么多钱?   再加上那迎春散,贺骅给蔡娥春药不奇怪,蔡娥害怕别的烈性药吃了出问题,在点心上撒上迎春散也不奇怪,可是为何正好在戴冠礼的前一日,被贺骅“不小心”撒了许多,还正好留下了足够一次使用的量?这么多的事情,真的是巧合吗?   可是如果说这一切都是贺骅安排的,他又为何要谋害太子?   蔺柏看着蔡娥,这个女人从进入刑房开始,就一直表现的极为镇定,她到底在依仗什么?而且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甚至说到后来,她自己本身大约也猜到了贺骅有问题,却还是一路说了下来,完全没有任何隐瞒,她就不怕贺骅报复?还是说,她就在报复贺骅?   从刑房里出来,蔺柏让手下把蔡娥先关进了密牢,这个女人知道得太多了,既不能放,也不能杀,只好先关起来,甚至还要保护好她。   蔺柏自从当了这锦衣卫的指挥使,大多数时候都在卫所里,主要是锦衣卫成立的时间太短,陆续新加入的人员还需要训练,原来的影风楼成员又江湖气太重,蔺柏不看着不行,只是孙氏怀了身孕,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了,所以最近一段时间他回家的次数多了许多。   孙氏被人称为“女状元”,她曾假扮男装参加科举,并一路过关斩将的获得了甲等第一,要不是在殿试被孙尚书发现,说不定就真的被钦点为状元郎了。然而更让人佩服的却是她的杂学,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星象问卜、兵法战阵、机关术数……她几乎样样都懂,虽然每一样都未必精深,可是这一份多才多艺也是让人心中钦佩的。   蔺柏也从不把她当做普通的深宅妇人,甚至许多公事也会拿来与她商议。   听完蔺柏的诉说,孙氏也是感到惊讶万分,因为孙家也是书香世代,她的祖父、父亲和几个兄弟都曾在贺家书院读书,孙家与贺家可说是交情颇深,那贺骅当年还曾向孙家求亲,只是那时候孙氏的年纪还小,被孙尚书拒绝了。   现在听到贺骅居然是这样一个人,让孙氏在惊讶之余又暗暗庆幸,贺骅当年求娶她的时候已经二十岁了,而她才六七岁,这种情况在大梁国很常见,两个世家为了联姻,相差十几岁的夫妻比比皆是,反正娶回去可以暂不圆房,另纳几个妾回来,等小妻子长大了之后再圆房就可以了。   可是现在听来,那贺骅分明是个喜欢幼女的,要是当初孙氏嫁给了他,还真是不好说会变成什么样子。   只是孙氏和蔺柏有同样一个问题,贺骅为什么要谋害太子?或者说,他为什么要谋害那么多的皇子?花那么大的心思去谋害皇子,他又有什么好处?   “这贺骅一向把‘君为君,臣为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话挂在口里,难道真的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孙氏虽然不齿贺骅喜好幼女的行为,可是谋害皇子等同谋反,被发现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这种事情如果没有巨大的利益,谁会去做?   可是正如之前所说,贺家一贯低调,连子弟出仕都很少,如果没有贺家书院,贺家就是一个大地主,因为贺家的子弟连从商的都很少。这样一个家族的嫡长子,居然会谋害皇子,说出去谁信啊?   孙氏仔细盘算了许久,对蔺柏说:“这件事,你应该告诉小叔。”   蔺柏想了想,说:“也好,让他有个防备。”   听了他的话,孙氏却是笑了起来,说:“我的意思是,你应该和小叔去商量一下,看看他有没有什么想法,或者点子。”   蔺柏有些诧异的说:“他一个小孩子,这种事情告诉他都怕惊了他,你还要我和他商议?”   孙氏望着自己的丈夫,叹了口气说:“小叔的聪明才智在我之上,你可千万不要因为他年纪幼小而看不起他。”   蔺柏笑了一声,说:“我自然不会看不起他,只是他以前一直长在深宅,虽然现在进了宫,又在北疆见了些世面,可是这种阴谋诡计,他还是未必能明白。”   孙氏微笑着说:“正是因为小叔心思单纯,才更容易想明白,你想想,影子在什么地方最容易被发现?”   “影子?”蔺柏有些纳闷,这时候提什么影子?不过他还是说:“灯光下……哦,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写信。”   锦衣卫的信使将这封信用最快的速度送到了蔺秋的手边,蔺秋虽然有些奇怪蔺柏会把这事拿来问自己,不过还是找来了贺骅所有的资料仔细分析。然而贺骅的资料上,让蔺秋最注意的,不是他的身份和对幼女的偏好,而是他最常说的那句话“君为君,臣为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路人甲是从游戏世界来的,那个世界里有不少书籍,其中有一本叫《封神演义》的书里写道:君为臣纲,君不正,臣投他国,国为民纲,国不正,民起攻之。父为子纲,父不慈,子奔他乡,子为父望,子不正,大义灭亲。夫为妻纲,夫不正,妻可改嫁,妻为夫助,妻不贤,夫则休之。   路人甲听过不少人赞赏这话,自然也就不认同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所以他才会特别注意这话,于是把那段话用红笔涂抹了让信使送去给蔺柏。   这边信使刚走,蔺秋就听到阵阵的马蹄声,他愣了一下,猛地站起来向外跑,一路穿过庭院,甚至差点把一个花架给撞到了,他一直跑到大门口。   果然,那个仅仅离开了一个多月,却让他每日都在思念的人,正一脸灿烂微笑的骑马向他奔来。      ☆、第134章      “……那个地方的茅草很多,点火的时候浓烟太大了,我们不得不暂时离开,不过山洞里没有水源,马匪躲了几天就不得不出来取水,每次都被我们给堵着打,而且因为做好了伪装,那些马匪根本就发现不了我们……”   梁熙一边努力的往嘴里塞东西,一边不住的对蔺秋讲诉着这次剿匪的经过,那副洋洋得意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开屏的雄孔雀,对着心爱的人展示自己的强大和美丽。   蔺秋静静的坐在旁边听着他的诉说,眼睛里满含着笑意,他不在意剿匪的过程和结果,他做好一切准备,让梁熙快乐的去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然后回来继续快乐的欢笑,这就足够了,至于马匪和其他的事情,与他并没有关系。   可以说,至始至终蔺秋的目光只围绕在梁熙一个人身上,从他穿越来的第一天、第一眼开始,别的人可以是他的亲人、朋友,可以让他分出心思去照顾和关心,而他的心里却只住着一个人,没有任何人可以加入。   从这一点看来,蔺秋似乎很冷漠,但是这是他曾经身为游戏npc的一个特点,他的目标很明确,这个目标就是让梁熙永远保持这种快乐的欢笑,为了这个目标,他可以不畏艰难险阻,就像当初路人甲在游戏里,为了送一封信跋山涉水一般,期间所发生的事情只是这个任务的过程,不需要过多的去考虑。   这次的剿匪行动可说是大获全胜,过程的顺利简直超乎想象。   他们出发的第四天就正好遇到了其中一支马匪,人数只有三百多人,那附近正好的平地,梁熙靠着一边奔驰一边射箭的“铁木真式游动战”,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毫无损伤的就把这支马匪给全部剿灭了。   之后他们收到斥候的报告,另一支四百多人的马匪劫杀了一个商队,正往他们这个方向来,他们利用地形设置了一个埋伏圈,把那支毫无察觉的马匪围住,打了个漂亮的伏击战,又故意放走几十人,跟随着他们进入了黑蛇沼泽,找到了最大的那支马匪的藏身地。   那支马匪对黑蛇沼泽的地形很熟悉,选择的藏身地是最为易守难攻的一处山地,再加上连续两次的大胜,让梁熙和突袭营的所有士兵都有些自满和麻痹大意,所以这次战斗让他们吃了不少苦,突袭营也因此付出了十几个士兵的生命,如果不是因为装备的精良,再加上蔺秋为他们准备的医药包,损失的人员或许会更多。   不过还好有林诚在,他虽然年纪也不大,毕竟跟随蔺敛多年,又在是自幼在北疆大营长大,熟读兵书、久经沙场,发现了那支马匪的最大弱点,就是人员太多,而藏身地却没有水源,于是他建议梁熙围而不打、等蛇出洞。   果然,只过了三天,那些马匪已经忍不住开始派人下山取水,被梁熙他们毫不留情的剿杀了,马匪之后又陆续派人下山,却是一滴水也没有拿上山去。   就在那些马匪快要忍不住的时候,第四支马匪赶来救援,这支队伍虽然只有不到五百人,可是却实力强悍,而且山上那支马匪也乘机打下山,打算联合起来包围突袭营。突袭营且战且退、稳扎稳打,几乎把所带的箭全部射光,才将减员超过一半的马匪又给逼回山上去。   之后他们清理战场的时候,梁熙被一个诈死的马匪偷袭受伤,虽然伤不重,而且梁熙凭借着体内的真气很快就复原了,可是这件事激起了突袭营里所有人的怒火,他们不仅把所有受伤的马匪全部杀死,还点火烧山,想把马匪给赶出来。   谁知道天不遂人愿,才烧到一半的时候,风向突转,浓烟差点把突袭营的士兵给熏晕过去,后来更是下了一阵秋雨把火给灭了,梁熙无奈之下只好暂时撤退。   这场秋雨暂时缓解了马匪的缺水,也让突袭营里的很多士兵生了病,如果不是医疗包里有治疗伤风感冒的药物,梁熙他们也许就坚持不下去了。   秋雨连绵了几日才停,之后马匪连续十几日都没有动静,梁熙他们只带了半个月的干粮,好在沼泽里可食用的动物、植物不少,箭术教官曾盛是猎人出身,乘机开始教士兵如何辨认可食用的野菜,边学边吃,又有可以当锅用的钢盔,日子到也过得很有趣味。   马匪在山上靠着积下来的雨水又过了一段时间,见梁熙他们一直不肯走,雨水也很快就用得差不多了,只好想办法找机会溜掉,可是每次明明看着山下没人,只要他们一踏出山洞就会有突袭营的士兵从山路两旁跳出来。   打不过突袭营,想跑又跑不掉,马匪只好选择投降,不管是他的参军宋赋,还是三个教官都觉得可以接受马匪投降,毕竟能快速解决还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打定主意要杀鸡儆猴的梁熙却不同意。   梁熙虽然没有见过马匪进入大梁国地界之后,是如何烧杀劫掠的,可是他曾经在草原上见过炭头他们如何杀死胡子,战争就是这样,当初他看着炭头烧毁帐篷,用各种残忍的方法杀死胡子部落的百姓,只觉得兴奋,可是想到马匪以同样的方法杀死大梁国的百姓,他就无法忍耐,心中怒火冲天。   宋赋他们劝阻不了梁熙,只好同意不接受投降,彻底剿灭所有马匪。当然,他们同意梁熙的原因,不仅仅因为梁熙是太子,这支队伍是太子的私兵,更多的是因为,每次战斗的时候,梁熙都是冲在第一线,从来没有任何的畏惧和退缩,虽然每次都让宋赋他们几个心惊肉跳,生怕梁熙遭受什么不测,可是梁熙的作为还是激励了士兵的士气,更让宋赋他们由衷的钦佩和感服。   马匪这次是彻底没了办法,只好选择突围,梁熙利用沼泽的地形设置了层层的包围圈,又因为刘嬷嬷给的地图,通过那条暗路快速转移、堵截,把马匪全部消灭在了黑蛇沼泽里。   这次的战斗让超过一百多个突袭营士兵死亡,还有不少人受伤,许多士兵在清理战场的时候不可避免的产生了厌战情绪,毕竟这些人在一年前还只是普通的百姓,又大多很年轻,从没有见过战争的残酷,一下死了那么多人,厌战是很正常的。   可是当他们去搜查马匪藏身的山洞时,在里面找到了大量的财物和上百个女子的尸体。从那些赤裸的尸体上,可以明显的看出,她们生前曾遭受过怎样的凌辱,一些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可是一些尸体却是马匪临走之前才刚刚杀害的,这些马匪就算逃跑也不肯放过这些可怜的女子。   突袭营的士兵全部来自北疆各地,有两个士兵竟然在那些女子中看到了一个同乡,虽然他们平时只是见过那女子,连话都没有说过,可是这时候看到那女子,立刻知道自己的家乡被马匪劫掠了,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梁熙在这场最后的战斗里也受了伤,他的大腿被一支箭射中贯穿,虽然凭他的体质很快就能痊愈,可是这时候也只能裹了伤,一瘸一拐的走过来。   “现在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剿灭这些马匪了吧?”梁熙的声音不大,可是因为身在山洞里,回音把他的声音传到了每个士兵的耳朵里。“因为我们突袭营里也有兄弟曾经是马匪,所以你们认为马匪并不算太坏。可是,张戍、郑晃他们是不同的,他们全部是被胡子捉走的大梁国百姓,他们在心底里还是把自己当成大梁国的人。”   “然而这些马匪呢?他们却大多是胡子,他们和胡子一样残忍,把大梁国的人当成牲口,可以任他们宰杀,看看这些死不瞑目的女人,想想那些被胡子和马匪烧毁的村庄,你们就会明白战争的意义,那些死去的兄弟死去的价值。”   梁熙也曾经厌战,他还是个普通皇子的时候,被他的父皇安排到北疆大营,每日去和蔺敛捣乱,也曾说过“战争真是烦死了,每天打来打去的一点意思也没有”,可是一场意外让他去了草原,亲眼看到了那些被抢到草原上的大梁国奴隶,看到了他们瘦骨嶙峋的身体,看到了那些鞭痕和伤疤。   回来之后,蔺秋给他上课的时候,在阅读大梁国的战争历史记录时,那一组组的死亡数字,想到那些人也曾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每次梁熙都会寒毛倒起,尤其是那些平民百姓,他们只是想要一个安稳的家,只想吃饱穿暖、儿孙绕膝,就是这样一种平淡的生活,却因为胡子的入侵,马匪的劫掠而毁于一旦。   “战争的确会死很多人,一支射出的箭不会认识你是豪门大户,还是平民百姓,就算我这个太子殿下,它也不会绕着走,如果前方的士兵都厌战、退缩,那么我们身后的家人和百姓怎么办?看看眼前这些死去的人,和那些可能因为胡子和马匪而死去的人,你们难道不想为他们报仇,不想保护他们吗?!”   梁熙并不懂什么激励士气,他只是把自己想到的说出来,在这一刻,他甚至忘了自己是个太子,那些女子的尸体让他的眼眶红了,他只觉得自己的血液在沸腾、叫嚣。      ☆、第135章      几乎就在梁熙向蔺秋诉说剿匪过程的同时,京城里出现了一个与蔺秋有关的流言。   这个流言的起因是,在去年中秋的宫宴上,因为楚皇后生产在即,就由太子妃来接待各官员的夫人。蔺秋虽然是男子,可是因为是太子妃,又兼年纪幼小,所以到也没人为此事说什么闲话。   可是等那些夫人进宫见到蔺秋,却都吓了一跳。蔺秋是前年年底去的北疆,在那之前因为管理内帑生意,经常在京城里走动,不仅常进宫请安的夫人们见过他,就是许多平民百姓也见过他,都知道这小太子妃因为身体不好,明明十二岁了,可是看起来还不足十岁的样子。   谁知道不足一年之后,太子妃竟然大变样了,不仅人变得健康漂亮,还一下子变成了十五六岁的模样。   因为蔺秋的名声越来越大,又因为水车、梯田的事情,在平民百姓中声望极高,但凡有点对他的不好言论也要被人唾骂,所以这事虽然奇怪,也只在私下里传。   一直到今年的三月,《白蛇传》在北陌县的日报上连载完,北陌县的主簿前来向蔺秋求新的小说,同时请求蔺秋把《白蛇传》出书,并为书绘图,其后又找人雕版,一直到七月才正式在京城的书店里售卖,同时售卖的还有《西游记》的无插画版本。   那之后没多久,就开始有流言传出,说太子妃被妖怪附身了,否则他一个常年病怏怏的小孩儿,怎么会一下子那么健康,还突然长大了许多。至于他写的《西游记》和《白蛇传》,那根本就是在写他的同伙的故事。   一开始这个流言还只在坊间流传,可是很快就越演越烈,许多学子文人也加入了进来,到后来朝堂上不少大臣都开始对此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就连那些支持蔺敛的武将也开始将信将疑。   这则流言刚刚开始传播的时候,蔺柏刚刚因为蔡娥的口供而开始查贺骅,因为当时贺骅正好不在京城,去了位于旭东郡的贺家书院,蔺柏立刻带人也去了旭东郡,等他回来再查此事来源的时候,已经找不到最早散播流言的人了。   对此蔺柏虽然有些懊恼,但也没太当一回事,大梁国的历史上,许多人都曾被人当成妖魔鬼怪,民间还有不少小的庙宇祭祀他们,比如说静云师太所在的慈云庵,供奉的就是一个女子,传说中她是某种花妖,但实际上她只是一个拥有三米长发的普通女人,只是因为很少有人能把头发留那么长,才被人说成了妖。   然而蔺柏忘了一件事,这些被人供奉尊敬的“妖”,大多是死后才被人说成妖怪,受到世人的崇拜,少数生前就被人说成是妖怪的,大多不得好死。   没多久,流言开始变得有攻击性了,以前没有人知道一个“妖”是如何修炼的,虽然有吃小孩肉之类的恐怖传说,可是这和太子妃联系不到一起,到是《西游记》《白蛇传》提供了不少的线索。   太子妃是在与太子成亲之后,身体才逐渐变好,后来更是突飞猛进,连身体都长大了一大截,所以他的修炼必定是与太子有关。而《白蛇传》中,白素贞虽然治病救人,可是在法海的口里,就是一个吸食男子精气的蛇妖。   这简直和太子妃太像了,太子妃虽然设计出水车、梯田造福百姓,可是谁知道他私下里是什么样子?说不定也是个吸食男子精气的妖怪,否则他堂堂一个大将军的儿子,又怎么会嫁给太子做男妻呢?   这些人已经完全忘了,当初可是皇上下旨让蔺秋嫁给梁熙的,可是流言就是这么没有道理可言,太子妃的所谓“原型”也开始出现了各种版本,有说他是狐狸精的,有说他是蛇妖的,甚至因为蔺府有三棵海外仙山移植来的异种桃花树,而说他是桃花妖的。   梁洪烈为此大怒,在朝堂上狠狠的发落了一批为此上奏的大臣,于是他也成了流言的一部分,说他也被太子妃迷惑了,否则又怎么会把小儿子交给媳妇照顾,而不是交给后宫里的妃子扶养?甚至有流言说,他们父子二人共用太子妃。   等流言传到北疆的时候,已经到了九月。   九月初,北疆二十几个县的学堂正式开学,虽然时间上有些仓促,可是因为资金足够,学堂的兴建到也快速,而且因为只招收一年级的学生,所以校舍方面到也不用太大。   至于教书的先生,除了招收各地私塾里的先生,李太傅写了不少书信给自己的一些好友,他的那些好友大多是名声显赫的文人墨客,所以李太傅并没有邀请他们,而是让他们派门下弟子来教书育人。   一般文人还是很高兴于文化的传承,听说北疆一下子要建立二十多所学校,招收所有十二岁以下儿童免费读书,许多人都很好奇,这么多学生如何免费读书?要知道大梁国的学子们,每年可是要开销不少钱呢。于是纷纷派了自己的弟子来,甚至有的还亲自前来,打算过一把先生瘾。   等这些文人赶到北疆,才发现那些学堂里教的东西非常古怪,语文、数学、美术、音乐、体育、品德……   要说一般的学子,虽然也会学习术数、绘画、乐器等东西,可是那属于个人爱好,是私下里另请人来教,而不是在学堂里学的,而新建立的学堂却把这些都包括进去了。   还有那体育,学堂里竟然还有一个宽阔的操场,小小年纪的孩子每天早上来到学堂,先要打一套拳,还要在操场上跑上几圈。每隔几天还要有专门的体育课?这是要做什么?练好了身体上战场吗?   至于那品德就更奇怪了,这种个人修养的问题,也需要专门在课堂上教吗?   虽然课程古怪,可是看着那些穿上统一服装,背着统一书包的孩子,那些文人和他们的弟子还是震惊了。   “东安兄,这些学童为何都穿着一样的衣服?”一位文人好奇的问道。   李太傅抚着胡须,微笑到:“太子妃说,一个学童在学堂里,就应该把心思放在学业上。每个学童们的家境不同,他们的服装难免会有档次的不同,穿着一样的服装,虽然不能完全避免学童的攀比,也可以尽量的减少。”   那文人叹道:“太子妃好细心,想不到皇上如此宠爱太子妃,居然拨了这么多钱,不仅建学堂,还把学童的服装都照顾到了。”这文人也听过那些关于太子妃的流言,他的一个弟子还说,皇上与太子共享太子妃,他之前虽然不信,可是现在看看,也不是没有可能,否则怎么会在国库不怎么充盈的情况下,一下子拨了这么多的钱。   李太傅看了他一眼,依旧笑着说:“兄台这话就错了,皇上虽然给了钱,可是却只够建造校舍的,请先生、发放书本、服装、书包、笔墨……这些都是太子妃的私房钱。”   “什么?!”那文人以为自己听错了,失声道:“你说这全是太子妃的私房钱?”   李太傅笑着点头,说:“太子妃平时就非常节俭,省下来的私房钱全给了北疆的学童们了。”   周围的几个文人和她们的弟子全惊呆了,要购置北疆二十几个学堂,上万个学童的书本、服装等物,这绝对不是一个小的数目,太子妃的私房钱大概得清空了才够吧!想到这里,几乎所有人都露出了钦佩的目光。   事实是怎样呢?那些真的是用蔺秋的私房钱购置的吗?当然不是!   蔺秋的确有私库,里面的钱财也的确不少,当初他出嫁的时候,苏红衣心疼他小小年纪就要嫁入天家做男妻,给他置办了足足九十九抬嫁妆,其中值钱的东西着实不少。蔺秋进宫之后,每个月有固定的份例,梁洪烈和楚皇后又经常有各种赏赐,加上各宫嫔妃的送礼,蔺秋私库里的东西,如果换算成银两,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可是问题在于,蔺秋他不知道啊。   蔺秋的私库钥匙在刘嬷嬷手里,刘嬷嬷以前是做什么的?马匪!但凡跟个“匪”有关的人,都有一个明显的特点,那就是什么都能吃,就是不能吃亏。   刘嬷嬷视蔺秋为亲子一般,又怎么肯让他吃亏,自从开始掌管蔺秋的私库钥匙,只要得到什么好东西都细细的收到蔺秋的私库里,平日里蔺秋的花用,她绝对不心疼,还样样都要用最好的。至于别的人,就别想从她这里拿到一点好处。   那些学童虽然也都是小孩子,可是与她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把蔺秋的钱用到他们身上?所以当蔺秋说起学堂的钱不够用,她装傻充愣一句话也不说,完全不提私库的事。   去年蔺秋过生日回蔺府省亲的时候,提起了建造学堂的事情,那时候朝堂上还没有通过,结果梅氏一拍桌子,就把梅影子给卖了。   梅影寨的老祖宗是江湖巨盗,什么叫“巨盗”啊?那就是偷了无数的财物的人。这些当初被偷了的财物,自然不可能还回去,现在还在某处埋着呢,结果梅影子只是过去蹭了一顿饭,就被抄了老底子。   蔺秋回来之后,派人把那一大笔财物挖了出来,一边购置田庄,一边开办各种作坊,等兴建学堂的事情被通过后,还没等户部的钱下来,已经用这一大笔钱开始购地了,等学堂招收学童之后,做衣服的钱自然也是从这里面来的。   李太傅对此并不太清楚,只知道那些钱是蔺秋拿出来的,自然以为是他的私房钱,而听闻此事的文人们却都信以为真,对太子妃这个流言中的“妖孽”有了别的看法。      ☆、第136章      文人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奇妙的一群人,一杆笔可以把白的写成黑的,把好的写成坏的,也可以把美的写成丑的,君不见某位姓东方的教主,在原作里那么可怕的描述,可是到了同人文里,就是变成了可爱、可怜、娇媚……等等各种形象。   咳咳,话题跑远了,赶紧的回来大梁国。   太子妃刚刚被人说成妖怪时,不少的文人墨客都无意识的加入了进去。那时候《白蛇传》刚刚上市,因为之前《西游记》的风靡,这本书在上市的三天内就被抢购一空,连带着《西游记》的无插画版的销售量也大大的增加。   大梁国没有版权问题,《西游记》的盗版早就有了,可是因为正版的有套色的彩色插画,所以盗版的书在京城范围内销售并不如意,不过在京城以外还是很吸引人的。也正是因为这些盗版书,让太子妃蔺秋的名字再度响彻了大梁国。   其实,蔺秋的名字早就被各地学子们所颂扬,主要是因为“活字印刷”。   当初因为要办北陌县日报,蔺秋把活字印刷教给了北陌县的主簿,之后虽然蔺秋应主簿的请求,一直在报纸上发表文章和小说,但是报纸的事情却没有再理会了。   那主簿并不是科考出身,而是个捐官,自己的学识虽然一般般,对文人却是打从心底的敬仰,自从学会了活字印刷,立刻印刷了不少的书籍,还把这种印刷术到处传扬。要知道,原来印刷一本书,最大的一笔费用就在雕版上,现在省下了这笔钱,一本书的成本还不足原本的三分之一,售价自然也少了许多。   他为官多年,又怎么可能做出“贪功”这种事情,随着书籍的贩卖和“活字印刷”的传扬,太子妃蔺秋也在学子们之间有了不小的名声。   所以,当流言刚刚开始在市井里流传的时候,很多学子立刻站起来反驳,在他们看来,别说太子妃根本不像个妖怪,就算是妖怪,也是庇佑大梁国的妖怪。正所谓穷文富武,许多学子家境贫寒,为了买一本书往往要节衣缩食很长时间,可是活字印刷却让书本的价格大幅度下降,这些学子又如何能不崇拜蔺秋。   这些学子固然是一片好心,可是在某些有心人的手里,却成了传播“太子妃是个妖怪”的工具,于是这个流言也越来越广,终于传到了梁熙的耳里。   梁熙对这个流言的第一反应是:太好笑了!   一根筋的梁熙很清楚,自己在成亲之前是个什么德行,那时候的他不爱学习、行为粗野、四处捣乱搞破坏,成日里只想着如何玩闹,是蔺秋一点一点的把他改变了。   别看蔺秋似乎是毫无原则性的宠着他,每当他想做什么事情,都会为他安排得妥妥当当,只有身在其中的梁熙才明白,蔺秋并不是毫无原则的。   就像蔺秋为他做出第一个玩具“回力镖”,那次李太傅布置了作业要抄书三遍,梁熙那时候刚刚学会了投壶,只想着去和护卫们一起玩,根本不想抄书,可是蔺秋却告诉他,如果把书抄完了,就给他做一个能飞出去再飞回来的东西,最后梁熙以平日里完全不可能的速度把书抄完了,终于得到了回力镖。   其实,不仅仅是这一次,在很多时候都是这样,梁熙偷懒、捣乱的时候,蔺秋从来不会说什么,但是如果他好好的完成作业,通常都能得到奖励。   梁熙又不是个傻子,他当然明白蔺秋这样做的目的,蔺秋在用自己的方法,一点一点的改变着梁熙,既不会让梁熙反感,也让他渐渐的脱离了无聊的玩闹,有了自己的目标,并通过对他的支持,让他不断的为了那个目标而努力。   所以,作为“妖怪”蔺秋的丈夫,梁熙觉得,如果蔺秋是妖怪的话,大梁国的丈夫们、公公婆婆们,一定都希望自己的妻子或者儿媳妇是妖怪。   梁熙是在箭术练习场里,听一个突袭营的士兵说到那个流言的,突袭营的士兵都是来自北疆各县,可以说对蔺秋的所作所为非常了解,尤其是那些被《木兰辞》鼓动的来投军的士兵,更是把蔺秋当偶像来爱戴。   不说别的,只说这突袭营,大家都知道这是太子的私军,只不过因为按照规矩,太子私军的士兵应该从京城附近招收,而这次梁熙组建私军的时候并不在京城,所有士兵都是蔺敛从北疆大营里拨过来的,所以对外只能说这是北疆大营的突袭营。   刚来突袭营的时候,这些士兵都非常的不乐意。先不说太子私军的主要目的是护卫太子,几乎没有战功可以拿,还有就是太子私军的所有开销来自太子的个人财产,也就是说,国库不负担太子私军的任何费用,要知道大梁国非常穷,国库都可以跑马,这样情况下,太子就更穷了,历史上有不少太子都是没有组建私军的。这样的情况下,突袭营的状况可想而知,那绝对是衣衫褴褛、食不果腹啊。   第一眼看到突袭营营地的时候,突袭营的确是满目苍凉,只有一排排正在建造的房子,和还在清理中的三个场地,虽然有几百个工匠还在工作,可是看到这样的突袭营,让所有的士兵的心都凉了半截。   虽然第一餐排队领饭的时候,伙食的质量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居然有肉有菜,饭后还有一个水果,可是大家一边吃一边在怀疑,大概只有这第一餐是好的,以后能有北疆大营那样,每餐有几个大饼,能吃饱就不错了。可是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营房建造完毕,场地也全部修整好,饭菜的质量还是依旧,每天有肉有菜,偶尔还有大米饭吃,简直就像是地主家的伙食一样。   后来,太子和太子妃带着小皇子也来了,就住在营地旁新修建的两进小院子里,除了四个老嬷嬷,连一个伺候的宫女和太监都没有见到,再后来,因为几个老嬷嬷被派出去做事,太子和太子妃就经常到营地的餐厅里,和士兵吃同样的伙食,而且看得出来,他们没有丝毫的嫌弃,尤其是和士兵一起训练的太子,更是狼吞虎咽吃的非常香。   传说中的金碧辉煌的宫殿、行宫呢?传说中的无数宫女和太监呢?传说中的奢侈豪宴呢?没有,通通没有。只有那陆续完善的营地,陆续增加的福利。   好奇之下,许多士兵都开始怀疑,为什么太子和太子妃这么平易近人,简直和普通的将领一般。还有,这么多钱是哪里来的?   剿匪回来之后,突袭营的士兵们都彻底的接纳了梁熙,不仅把他当作需要忠心的太子、可靠的将领,潜意识里还把梁熙当作可以信任的兄长,虽然梁熙的年纪比他们许多人都小。于是就有人问梁熙,私军的费用是否国库拨的,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钱。   其实梁熙也是迷迷糊糊的,他根本不知道突袭营的钱是哪里来的,之前也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只好说这全是太子妃在安排的,他只管带兵打仗。   听了梁熙的回答,那些士兵对他简直羡慕到了骨子里,一个特别能赚钱的好妻子,还那么节俭,全心全意的支持自己的丈夫,而且还长得那么清秀乖巧,大方安静,还尽心尽力的照顾自家的小叔,这分明就是每一个男人梦想中的妻子啊,虽然是个男妻,不能给自己生下子嗣,可是有了这样的妻子已经是老天开眼,哪怕没有子嗣也没有任何遗憾了。   所以当一些士兵从家书中得知太子妃是“妖怪”都兴奋了,他们知道大将军就三个儿子,可是妖怪就不一样了啊,得赶紧向太子问问,太子妃是否真的妖怪,如果是妖怪,家里是否还有未嫁的妖怪同伙,种族不是问题,美丑没有关系,只要像太子妃那么贤惠能干就行。   梁熙听了哭笑不得,回来把这件事当笑话一般对蔺秋说了。   蔺秋正在给小皇子设计玩具,从积木到七巧板,从学步车到穿线游戏,他听了梁熙的话,心中猛的一跳,放下手里的笔,把小皇子抱在怀里,垂下眼帘,说:“如果……我真的是妖怪,你……会怎样?”你会害怕吗?你会离开我吗?你会让人像法海那样,把我捉起来关押,还是亲手把我烧死?   后面的话蔺秋没有说出来,可是从他紧紧搂住小皇子的动作来看,他心中感到了恐慌和害怕,从他知道自己和普通人类不同的那天开始,他就一直在害怕,一直在担忧,人类对异类的态度从来都是残忍的,看看历史上的那些“异类”吧,他几乎可以想见自己的下场。   可惜梁熙和他的突袭营士兵们一样,根本就不是“普通人类”,他听了蔺秋的话,一边笑一边说:“那可是太好了,突袭营里的士兵可都盼着你是妖怪呢,而且,我听说妖怪都是不死的,只要有你在,即使有朝一日我死了,大梁国还是会越来越富庶,我们的军队也会越来越强,大梁国的百姓再也不怕饥饿和外敌了。”   想了想他又指着懵懂的小皇子,说:“对了,你有妖怪同伙吗?给这小子也找个妖怪媳妇吧,把他交给妖怪媳妇照顾去。”免得他每天就缠着自己的秋儿了,简直是讨厌死了。   蔺秋目瞪口呆的望着梁熙,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勾起嘴角,露出了一抹让梁熙痴迷的浅笑。   这边蔺秋因为梁熙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身份而高兴着,可是随着流言越来越有攻击性,许多受惠与水车、梯田的百姓,还有那些受惠于活字印刷的学子们却愤怒了,开始自发的调查起流言的传播者。      ☆、第137章      不得不说,这个流言开始的时机不对,如果是蔺秋刚刚嫁给梁熙那会儿,或者是等水车、梯田、活字印刷的热度下去之后,这个流言或许都没有那么让老百姓愤怒。人都是善忘的,即便蔺秋做出再大的贡献,时间久了,对他的爱戴也就没那么高了。   可是偏偏流言刚起的时候,正好是水车和梯田广为传播的第二年,因为这两样东西,大梁国的荒山大面积被开发乘梯田,又因为水车的应用,节约了劳动力用以开垦和修建水利,两年的时间,耕种面积几乎扩大了一倍。   而且随着北陌县主簿把蔺秋所写的一些农业资料拿去印刷出版,养殖和种植结合,农田的亩产量提高了许多,很多老百姓因此而受惠。   对于那些长期生活在贫困线上的普通百姓来说,谁让他吃饱穿暖,过上好日子,谁就是自己的恩人,梁洪烈能在皇位上坐得稳,是因为他比以往的皇帝都要克勤克俭,让老百姓能活下去,可是也仅仅是能活下去而已,而蔺秋却是让他们看到了富裕生活的希望,许多平民百姓甚至在家中供奉起了蔺秋的长生牌位。   这种情况下,这则流言一开始还因为普通民众的好奇广为流传,可是当流言对蔺秋越来越不利,甚至攻击蔺秋的时候,立刻就有人自发的开始抵制,到了后来,一些人宣扬要降妖除魔,要求皇帝烧死“妖魔”太子妃的时候,几乎瞬间就引起了百姓的愤怒。   “滚!再让老娘听到你说太子妃的坏话,就打断你的腿!”一个粗壮的妇人手里拿着一根足有半米长的柴禾棍,对着一个被她打得鼻青脸肿的地痞大吼。   那地痞被妇人打得连蹦带跳,一边搓着胳膊上的伤处,一边说:“我说李家恶婆娘,你是没听明白还是怎么着?那太子妃是个妖怪啊,吸人精气吃人肉的妖怪啊!京城里都传遍了,你怎么就不相信呢?”   李家婆娘对着他又是连敲带打,怒道:“放屁!别说太子妃不可能是妖怪,就算他真是要吃人肉的妖怪,老娘也乐意被他吃了!要不是太子妃,我家今年能有那么多粮食?要不是太子妃,你家三弟也上不了学堂,你个黑了心的,居然还敢说!……我看你跑!打不死你!”   地痞被打得没办法,只能一边撂下狠话,一边撒开脚就跑,这李家婆娘块头太大了,他那个被酒色掏空了的小身板根本经不住她几棍子。   看着地痞走远了,李家婆娘两忙对街角招了招手,两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跑了过来,李家婆娘从腰间掏了两块甜糕出来,一人给了一个,说:“快,你们跟着钱二狗,看他都和谁说话,回来告诉我。”   “唉。”两个小男孩点着头,手拉手的追了过去。   看着小男孩的背影越来越远,李家婆娘狠狠的哼了一声,说:“让我知道是谁在背后说太子妃的坏话,就把他下面的二两肉切了给狗吃!”   这并不是特例,事实上,在大梁国的许多地方,都有人开始暗暗的查找流言的来源,这个世界上的傻子毕竟是少数,大部分人都已经看出来,是有人在故意抹黑太子妃,企图以流言来杀人。   参与调查的人里面,速度最快的是那些在京城里读书的学子,学子们是最冲动的,他们虽然容易被古惑,可是也容易清醒,而且因为学子们毕竟人数少,要追查来源也更容易,没过多久就找到了流言的发源处,然而让他们大吃一惊的是,流言的来源竟然是贺家书院。   这些事情蔺秋是不知道的,这时候已经是十二月底了,北疆早就迎来了大雪季,因为京城里的流言不断,梁洪烈担心梁熙和蔺秋回京城会起变故,所以早早的派人来告诉他们,让他们过年的时候就不用回去了。   原本蔺秋是要留在突袭营里陪梁熙的,可是突袭营里的那个小院子保暖不够,吃了珍珠白玉果的蔺秋已经不怕冷了,小皇子梁煜却不行,只好把梁熙一个人留在突袭营,自己带着小皇子回了北陌县的县衙。   说道小皇子,几个月前已经满了周岁,他们没有回京,梁洪烈只是派人前来为他主持了一场抓周礼。虽然形式简陋了一些,可是抓周礼上的东西却都是历代皇子用过的,有琴棋书画、宝剑官印,还有今年新收的稻穗,当然,绝对不会出现胭脂一类的东西。   虽然蔺秋只是太子妃,但他毕竟一直在照顾小皇子,所以专程赶来的官员可不敢让他离开,哪知抓周礼却因此起了变故。   小皇子毕竟是楚皇后年近五十才生下的孩子,又是一直喝着羊奶长大,虽然蔺秋一直小心照顾,可是身体发育还是略有欠缺,到了周岁还无法行走,只能勉强的站立一会儿。   蔺秋把他放在地上铺的地毯上,指着面前的东西让他抓,没想到他对着抓周的东西看了许久,却是一样也不拿,扭过身去对着蔺秋拍了拍小手,意思是让蔺秋抱他。可是他拍了半天的手,蔺秋还是没理他,小皇子瘪了瘪嘴想哭,眼珠子一转看到旁边的人太多了,他可不想哭给别人看,干脆往蔺秋那边爬过去。   梁熙看得额角青筋直跳,上前几步一把揪着他的后脖领子,把他重新放到地毯。   这小子越来越粘着自己的秋儿了,还动不动就看着秋儿流口水,如果不是自己对他还有那么几分威严,怕是晚上都要和秋儿一起睡了,真该把他送回京城里去。   小皇子瞪大了双眼望着梁熙,一双秀气的眉毛死死的皱了起来。   面前的这个家伙实在是太讨厌了,每次自己想和漂亮哥哥亲亲的时候,他就要把自己丢到一边去,还不许漂亮哥哥抱自己,不许漂亮哥哥和自己一起睡,简直就是最可恶的家伙!必须想个办法把他赶走!   小皇子心里这么想着,抓起面前的一样东西就丢了过去,他手劲小,丢东西又不得其法,按理说是丢不到梁熙的,可偏偏小皇子拿的东西份量适中,梁熙因为把他放下又正好半蹲在旁边,结果那东西很不巧的直飞向梁熙的胸口,被他一手给抓了个正着。   被派来的官员眼睛很尖,早就看清楚小皇子抓起来的正是官印,刚想大声报出,就见小皇子往梁熙身上一丢,然后小屁股一扭飞快的爬到蔺秋身边,扶着他的腿就站了起来,搂住蔺秋的腿就不撒手了。   现在……现在是个什么状况?那官员傻了眼,大梁国的历史上,皇家太多兄弟间同室操戈的事例,皇子抓周的时候抓印,这原本就是可能惹祸的一件事,偏偏他抓了还要丢到太子身上,被太子“抢”在手里,然后去抓……咳咳,去到太子妃身边,这到底算怎么回事?   且不去说那官员回去怎么向皇上回禀,只说梁熙自那次之后,每次见到小皇子都黑着张脸,好像小皇子欠了他几百万似的,当蔺秋提出因为天气太过寒冷,要带小皇子回北陌县县衙暂住的时候,梁熙的脸色已经黑得像墨汁了,身上的冷气更是飕飕的,比那屋外的北风还冷。   可惜梁熙再不愿意也没办法,他只剩下这一个血脉相连的兄弟了,于情于理他都必须护着,再说了,天家的传承还需要这个小家伙呢。   “我是因为你能为皇家留下子嗣才同意秋儿照顾你的,所以你别太得意!等母后好了就把你送回京城去!”梁熙恶狠狠的盯着小皇子,这小子居然还敢当着我的面,赖在秋儿怀里不出来,实在是太讨厌了。   小皇子被蔺秋抱着上了去北陌县的马车,梁熙回过头来,对身后的陈繁说:“所有人都准备好了吗?”   陈繁去年回家成亲,相看了无数个姑娘之后,好不容易在去年年底才定下了婚事,选了一个良辰吉日拜堂成亲,谁知道进了洞房才发现,这新娘根本就不是他要娶的那个。   这件事把陈家上下都给惊动了,身为户部尚书的陈简大怒,把那个冒充新娘的女子抓起来审问,才知道这女子是新娘的贴身丫鬟,而真正的新娘几天前就和人私奔了,新娘的父亲害怕陈家的势力,就把这个最漂亮的丫鬟拿来顶替新娘。   陈简勃然大怒,陈繁是他唯一的弟弟,因为走的是武将这条路,这些年一直是聚少离多,他心疼自己这个弟弟,所以陈繁的婚事完全是他自己选的,新娘家也只是个小小的富户,陈简为此放弃了联姻世家的利益,只希望自己的弟弟开心,而那新娘一开始也表现得很乐意,谁知道收了彩礼之后却和人私奔了,而那个富户居然还把个丫鬟嫁过来企图蒙骗。   陈家大怒之下把那富户给告到了大理寺,之后经过长时间的审案,还把私奔了的新娘也给捉了回来,最后终于把婚给退了,那富户一家也被判了流放。   这件事一直拖到今年的五月份才结束,陈繁心灰意冷的四处游历了一番,后来听到有流言攻击太子妃,才又赶回北疆。   “将士们已经是准备好了,只等太子一声令下了。”陈繁回道。   “好!”梁熙一跃上马,对着那些等在身后的士兵,大声道:“现在是大雪季,我知道你们都很冷,想回屋子里去烤火,可是胡子和马匪才不会管是不是大雪季,再大的风雪也不会阻拦他们劫掠大梁国的凶残企图。所以,我们也不能害怕风雪,我们要比胡子更强!出发!”   “出发!”突袭营士兵响亮的声音在风雪中传开很远。      ☆、第138章      冬季是北疆最难熬的日子,不断的大雪,刺骨的寒风,只要一到大雪季,北疆的所有县里就很难看到在街道上行走的人了,即使有商店还在开门做生意,也只是留下一个小小的门,还要挂上厚厚的布帘子。   这次突袭营的冬季拉练预时一个月,主要目的是锻炼士兵在大雪季的适应能力,还有测试冬季装备的性能。   冬季装备除了皮帽、冬衣等基本物品外,还有滑雪板、可拆卸雪橇、隐形斗篷等东西,有趣的是,这些东西里面,除了滑雪板是蔺秋设计的,别的几乎都是下面的工匠、裁缝想出来的。   进入秋天以后,蔺秋就考虑为突袭营的士兵做冬季里用的皮帽,他考虑过游戏里出现过的那种双耳皮帽,可是那种皮帽根本挡不住箭矢,要怎样在保暖的情况下,还能有一定的防御力,成了最需要考虑的问题,好在几个皮匠想到了解决的方法。   蔺秋所办的皮具作坊随着需求的扩大,现在已经有四百多人,其中熟手皮匠就有一百多人,几个皮匠听说太子妃正在为冬季的头盔而烦恼,立刻凑在一起想出了一个好办法。   他们参考棉甲、纱衣和普通皮甲的做法,把多层牛皮压实,在每一层里面加入细铜丝的网,再以铜模冲压做成头盔的形状,最后在里面加上毛皮。这种头盔不仅保暖、轻便,而且极为结实,别说箭射不穿,就是拿斧头砍,都要砍好久才能砍开。   蔺秋收到这个头盔很惊讶,要知道大梁国的人大多安于现状,很少有人会有开拓创新的精神,这几个皮匠居然能想出这么好的点子,可算是十分难得了,所以蔺秋立刻给他们每人发放了五十两银子的奖金。   其实,蔺秋并不知道,他当初设计的水车,现在已经衍生出了水力磨坊、水力捕鱼、水力舂谷等等东西;因为他把各种鸟羽、绒毛、丝绸都放进了首饰里,现在京城里的几个银楼已经出现了专职的首饰设计师,各种新的首饰层出不穷;因为羊绒挂毯、披肩的出现,现在南方养蚕区已经有了织锦挂毯、织锦披肩。   人类的想象力是永无止境的,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契机,就能不断的发展壮大。   那些得了奖金的皮匠回去不断宣扬,要知道五十两银子足够十口之家一年的开销了,而且还能过得很不错了。于是蔺秋下属工坊里的工匠们全都开动脑筋,不断的设计出了各种各样或实用,或匪夷所思的东西。   比如说那个隐形斗篷,这当然不是能让人真的隐形,而是用白色、浅灰色、浅褐色的羊毛织出来的,披在头上和身上趴在雪地里,十米之内都发现不了。   说来有趣,设计这个斗篷的人正是顾氏,就是马匪孙麻子的那个泼辣媳妇,自从孙麻子为了救她而死,她随剩下的马匪跟着梁熙回到大梁国,既没有回自己娘家,也没有再嫁人,而是在蔺秋的织毯工坊里干活。   她原本是个富户人家的小姐,小时候也学过女红,又兼读过几年书,人也灵巧,学起织毯自然是事半功倍。她恨胡子入骨,知道突袭营需要冬季装备,立刻动起了脑子来,想到有一次在刚刚下雪的雪地里看到一只灰白相间的野兔,到比纯白色的更难以发现,于是做出了那个隐形斗篷,正面是纯白色的,背面是灰白相间的,用来应付不同的地形。   不仅是她,还有几个木匠设计出了可拆卸的雪橇,还有马腿专用的腿套、轻便的蔬菜干饼、防治冻疮和开裂的药脂膏等等,从吃的到用的不一而足。   可以说,突袭营从上到下,真是武装到了牙齿,连一条围脖都是有讲究的。可是,危险并不是你的防御力高了,就一定能避免。   这一次的冬季拉练,说是拉练还不如说是试炼,用前马匪郑晃的话来说,就是带他们去见见血。   别看上一次剿匪的时候,大部分的士兵都体验了一下战争的滋味,但是那只是对付外敌,而战争的残酷,或者说残忍远远不是这么简单。   纵观无论哪一个世界的历史,在战争里死亡人数最多的,永远是平民。想想华夏的近代史,不管是八国联军入侵,还是日本侵华,平民死亡的人数是个多么恐怖的数字,再想想那个被屠杀了30万平民的城市,就知道战争不只是军队之间的战斗,平民永远不能至身度外。   梁熙这一次要做的事情,如果被朝堂上的那些文官知道,肯定是一场大风暴,因为他要去屠杀平民,说得清楚一点就是,屠杀、劫掠胡国的平民。   如果是以前的梁熙,肯定是不会这么做的,可是他的战斗意识实在草原上被激发出来的,是深恨胡子的马匪为他建立起来的,所以在他的观念里和马匪一样,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既然胡子不当他们是人,他们也当胡子是畜牲,屠杀畜牲完全不会不安。   可是突袭营里的大部分士兵在一年前还只是普通的百姓,剿匪的时候他们还算镇定,可是当他们偷偷出关,选择了一个最靠近北疆边境的胡子部落进行屠杀的时候,他们的刀都砍不下去了。   当他们把那些反抗的胡子男人都杀死,只剩下的老人、女人、孩子惊叫哭喊着四下奔走逃窜,突袭营的士兵犹豫了,尤其是一些女人或者老人抱着孩子,向他们苦苦哀求的时候,他们的心里都忍不住开始同情他们,他们没有杀死那些胡子,甚至有些士兵对躲藏的胡子视而不见。   梁熙站在部落营地的外面,他的身边站着陈繁、宋赋和三个教官,他的身后还有四百多的前马匪,这些人都没有上场动手,只让那些新兵去。   随着部落里厮杀声减少,哭喊声越来越大,前马匪张戍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说:“这些新兵果然还是下不了手啊。”   他旁边的郑晃一撇嘴,说:“全是些软瓜娃娃,胡子从老到小全是畜牲,就该统统杀光了。”他身后的前马匪们深以为然的连连点头。   箭术教官曾盛微眯着双眼,盯着部落里的一个角落,说:“很快他们就会自食其果了。”   他话音刚落,那个角落里突然冲出来十几个魁梧的胡子男人,他们刚才在女人和孩子的保护下躲了起来,这会儿见外面的士兵已经泄了杀气,寻了个机会冲出来偷袭,顿时砍伤了几个突袭营的士兵。   其中一个胡子大喊了几句,原本还惊慌失措的女人和老人们也突然抽出暗藏的武器,对着身边的突袭营士兵砍杀,他们眼里的那种嗜血与狠厉让所有的士兵感到恐惧,一时间竟然被这些老人和女人杀得乱了手脚,好在他们毕竟经过了近一年的训练,很快就稳下心来,终于把这个部落里的全部胡子杀光了。   看着满身血污又垂头丧气的士兵们,梁熙第一次寒着脸,冷冷的望着他们,说:“一开始你们都不愿意杀那些老人和女人,说不定还会在心里埋怨我残暴不仁。”   士兵们彼此看了一眼,都没有说话,他们一开始的确是在心中埋怨太子的。   “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梁熙着地上那些胡子的尸体,说:“这些胡子的小孩,他们终有一天会长大,他们有一天会骑上战马,拿起屠刀,去劫掠屠杀大梁国的百姓,会杀死你们的父母兄弟。这些胡子的女人,她们放牧、养羊,为胡子提供食物和战马,她们会生下更多的胡子来为祸我们大梁国。至于这些老人,他们有几个没有到大梁国劫掠过?有几个没有残杀过我们大梁国的百姓?你们不杀了他们报仇雪恨,还想他们得享天年吗?!”   士兵们面面相觑,都露出了悔恨的神情。这次的突袭,在一开始和那些反抗的男人们战斗,突袭营只死伤了不足十人,可是后面却被那些老人和女人杀害了二十几名士兵,更有多人受伤,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奇耻大辱,全是源于他们对敌人的心慈手软。   “把你们的善心留给大梁国的百姓们,留给你们的父母兄弟们,不要把你们的善心留给这些猪狗不如的畜生们!就算有朝一日,有人指着你的鼻子骂你残暴不仁,可是你守卫了你的家人,守卫了大梁国的百姓,你就已经做了最正确的事情。”梁熙一边说着,一边想起了在草原上的所见所闻,想起了那几个被他们救下,后来又死在胡子手中的奴隶,想起他们刚刚到达马匪寨子时,对未来生活的期盼,可惜他们的期盼随着生命全部消失了。   “是!”突袭营的士兵们站直了身体,大声吼到。他们的心不再不安,他们的眼神开始变地坚毅。   这时候作为参军的陈繁出来,说:“重伤兵和死去士兵的尸体需要运回,就由属下去做这件事情吧。”   梁熙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他们刚刚出来不足十日,剩下的路带着那些重伤员并不合适,而且死者的尸体还是尽量运回去比较好。   突袭营继续向着草原前进,陈繁带着十几名轻伤的士兵,将重伤员和尸体运回。   原本陈繁只需要将尸体运回突袭营的营地,自然就有人负责善后的事情,可是他看到其中有几名是北陌县的乡民,突然想起了那个在北陌县县衙暂住的人,于是他主动要求将那几名士兵的尸体运回北陌县。      ☆、第139章      几个小孩站在城门口,拉着看城门的兵丁,非要他们给读一读新贴出来的报纸上的故事,正好这种天气也没什么人,于是一个兵丁走过去,对着新贴出来的北陌县日报,开始读那个名为《封神演义》的故事。   陈繁进城的时候,那兵丁正说到雷震子下山,看到他们这一行就停了下来,其中一个认识陈繁,连忙过来打招呼。   陈繁面无表情的对他点了点头,那兵丁也不以为意,北陌县县城的人大多认识这个脸上总是没有表情的师爷,知道他虽然总是冷着脸,可是为人处事都很大度,说话也很斯文,事实上大家都很喜欢这个师爷。   “陈师爷,这是……”那兵丁看清楚后面的马车上,竟然是几口薄木棺材,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是突袭营阵亡的士兵,都是北陌县出来的。”陈繁的声音有些暗沉,他虽然在北疆大营里也有好几年了,亲眼见过的阵亡士兵不下万人,可是每次见到有士兵死去,还是会心里极为难受。   那兵丁也不好受,虽然他家里只有他一个当兵的,可是这毕竟是同乡,而且经过之前北陌县被偷袭的事情,所有人对胡子的恨意更深了。   这种阵亡被送回来的士兵尸体,需要先去县尉那里登记,由县尉联系家属领取尸体和抚慰金,虽然突袭营挂在北疆大营下面,可是实际上却是太子的私军,抚慰金是由太子来给的,所以陈繁交接阵亡士兵尸体的时候,也同时把抚慰金一起交给了县尉。   从县尉那里出来,陈繁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去李太傅那里坐了一会儿,与李太傅喝茶聊天的好长时间,弄得李太傅一头雾水,不明白陈繁为什么会拉着他聊那么长时间,要知道他们之前几乎没有什么交集,更谈不上交情了,难道这个前师爷是想回来继续做师爷?可是以他的身份和阅历,做个师爷也太屈才了。   说到这里,李太傅到是在北陌县的县令位置上做的极为开心,他早年是大梁国出了名的神童,十六岁那年就金榜题名成了状元,可是没两年前朝末帝梁喆登位,他看不惯梁喆的倒行逆施,借口父亲病重辞官回家,每日读书写字,到也清闲了一段时间。   后来梁洪烈登基做了皇帝,广招天下贤士,李太傅才又出仕,为梁洪烈看重,三十不到就开始教大皇子读书,后来更是拜了太傅一职。要知道这“太傅”可不是教太子读书就可以称为“太傅”的,除了学识以外,更多的是对这个人人品的肯定。   可惜大皇子早亡,后来的四皇子更是跟李太傅学习没两年就暴毙,这两个皇子都是聪明又勤勉的,李太傅直到梁熙才体会到了做老师的辛苦,教导一个只识玩耍不肯读书的孩子,实在是太糟心了。   好在有太子妃啊!李太傅每次想到那个聪明能干得近乎“妖孽”的太子妃,就深深的觉得,自己曾经还以被人称为“神童”洋洋得意,实在是太丢脸了。   自从去年太子和太子妃回京之后,让他暂时属理北陌县县令一职,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理想中的定位,虽然每天因为各种琐事忙得团团转,可是这种把学识用到实处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末将听说,今年北陌县种植的全是麦黍和青稞,获得了大丰收。”陈繁刻意坐在一个可以看到门外的位置上,面带笑容的一一询问着北陌县的大小事情。   李太傅听到这个问题,手指微微的抖了一下,他看了陈繁一眼,说:“是啊,虽然比不上别的郡县,可是以北陌县这种贫瘠的土地来说,实在是算得上大丰收了。”   北陌县的土地都是盐碱地,又因为水资源不多,往年户部下发的粮种都是水稻,种下去根本收不上多少粮食。去年蔺秋在查看了所有土地之后,要求户部以后为北陌县下发麦黍和青稞的粮种,又让人开凿了好几条引水渠,并每家都挖了蓄水井,还教大家如何善用沼池做绿肥,今年北陌县虽然耕地面积没有变,可是收成却比往年增加了三倍。   相比老百姓的欢欣,李太傅却是在心底暗暗起疑,户部每年下发的水稻粮种明显不适合北陌县的耕种环境,为什么会发放水稻?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搞鬼?要知道,北疆的粮食税收基本上供应的是北疆大营的军粮。   他查了县志发现,在梁喆时期,发放给北陌县的粮种虽然也有水稻,可是里面也有麦黍和青稞,可是到梁洪烈登基之后,发放的粮种里麦黍和青稞越来越少,到后来干脆就只有水稻。少数种植麦黍和青稞的土地,还是百姓自己留下的粮种,后来更因为前县令的刻意盘剥,把麦黍和青稞的税收加高,弄得种植这两种作物的土地入不敷出,渐渐的把这两种作物从北陌县彻底赶出去了。   李太傅不知道陈繁是否清楚其中的缘故,可是他却不想细说,因为陈繁的亲兄长就是户部的尚书,六部里面的龌蹉李太傅再清楚不过了,现在的他,实在不想再参与到里面去了。   陈繁似乎也没有听出李太傅的言外之意,他喝着手里的热茶,目光不时的瞟过门外,只是门外往来的人影里,并没有他想见到的那一个。   又坐了一会儿陈繁才告辞,他踩着积雪,慢慢的在街道上散着步,难得今天没有下雪,天气也很不错,只是挂在天空中的太阳似乎没有温度,照在身上不觉有丝毫的温暖。   走着走着,陈繁突然觉得周围的景象很熟悉,他抬起头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县衙的后门外,他看着那扇门发愣,铜制的把手反射着阳光微微有些刺眼。   突然,门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陈繁一个闪身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里,却还是忍不住向外望,只见那门动了几下朝里面打开,一个老嬷嬷走了出来,对着里面说:“太子妃在这里等一会儿,奴婢去让人把马车赶过来。”   门里面的人似乎应了一声,那老嬷嬷转身向另一头走去,过了一会儿,一个少年并一个抱着孩子的老嬷嬷走了出来,静静的站在门口的台阶上。   那少年披了一件孔雀蓝的缎面斗篷,转身的时候,依稀可以看见,斗篷上绣的是傲雪寒梅图。领口上围了一圈雪白的皮毛,一张小脸有一半都被遮在了斗篷里面,只有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眸晶莹如初。   旁边嬷嬷手里抱的孩子似乎叫了几声,少年转过头来,对着那孩子细声说了几句,双眼微微弯了起来,里面透着不容置疑的温柔。   过了一会儿,一辆马车过来,把少年和那抱着孩子的嬷嬷接走了,陈繁这才从小巷里出来,看着远去的马车默默不语,一阵风吹来,掀起了他的袍角。   第二天一早,陈繁就赶回了突袭营,连夜的赶路让他有些疲倦,正打算回营房去休息,就见营外的路上跑来了二十几骑人马,当先一人身穿黑色铁甲,不是秦瑜又是何人。   “你来干什么?”陈繁脸色不好的盯着他。   秦瑜跳下马,说:“奉皇上口谕,前来保护太子殿下。”   “啊,那还真是不巧,太子殿下又去草原上了。”陈繁脸上不显,心里却有些幸灾乐祸,上一次秦瑜奉命保护太子,太子被劫去了草原,这次他来,太子又跑去草原了,只是这次却是太子主动去的草原。   秦瑜看了他一眼,说:“既然这样,那我可以去保护太子妃。”   陈繁的脸立刻黑了,冷冷道:“不需要,太子妃现在也不在这里。”   秦瑜没有说话,可是看向陈繁的眼睛里有些意味深长。   陈繁心情有些烦躁,可是他很快就冷静下来,立刻道:“是不是京城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否则为什么会突然派秦瑜前来保护太子,细想想,太子有突袭营的三千人保护,根本就不需要再派人,这秦瑜说是保护太子,很可能一开始就是前来保护太子妃的。   京城里的确发生了一些关于太子妃的事情。   前面说起过,一些学子主动去调查流言“太子妃是妖怪”的流言,最后查到了贺家书院,并通过许多方法证实了,这话最开始就是贺骅说出来的。   大梁国言论自由,从来没有以言论罪的先例,即使是梁喆时期,谁要是言语上得罪了梁喆,也必须在别的地方找一个理由来治罪,所以就算知道了贺骅是流言的发起人,也不能以这个来定他的罪。   再者,贺骅在学子的心目中是一代贤者,有名的大学问家,就算他说了些不得体的话,学子们也不会因此而反感他,最多认为他是误会了太子妃。   可是听说此事的百姓不乐意了,什么大学问家,学问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太子妃那么好的人,你居然说他是妖怪,还想让人烧死他。老子读书少不认识你,可是老子要吃饭穿衣,是太子妃让我们的土地丰收,让我们吃饱穿暖,想害太子妃也要问过老子的拳头答不答应。   愤怒的百姓们聚集到了一起,把贺家书院在大梁国的十几个分院都给砸了,位于京城的总院更惨,直接被烧了成了废墟。那些想阻挡的先生也被打成了猪头,许多平民学子被父母带回家,宁愿去私塾读书也不去贺家书院。   贺家虽然子弟不出仕,可是在朝堂里的势力却绝不在任何一个世家之下,顿时文官们为了此事闹翻了天,不断的有各种弹劾奏章飞到了梁洪烈的书案上。      ☆、第140章      当一个朝代新建立的时候,皇帝为了安抚那些与自己一同打天下的手下,通常都会大肆分封,比如说大将军蔺敛,南军大将邓横,都是这样从平民到将军。   文官却不同,文官的来源通常是前一个皇朝的叛变者。就像梁洪烈起义,虽然历时不过两三年,可是期间的辛苦却不是文官能够忍受的,所以一直到后期,梁洪烈基本上已经快打进京城了,才陆续有文官来投靠。等他登基之后,手下的文官大多是世家推举,直到后来才有新科出身的文官。   一边是跟着自己打天下的忠心手下,一边是看着前朝不行了才投靠的墙头草,梁洪烈对文官的不待见也不是没理由的。   大梁国的文官系统,梁洪烈的人只有三分之一,剩下的秦家占了三分之一,丰家和陈家占了三分之一,看似贺家一分都没有,可是贺家却几乎统领了大梁国的整个教育系统,贺家书院在大梁国有十几个分院,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文官在出仕之前,都在贺家书院读过书,可以说,贺家书院是大部分文官的母校。   现在母校有难,一个月之内,十几个贺家书院的分院被砸了,曾经的先生被打了,京城眼皮子底下这个总院干脆被烧了个一干二净,真是想假装看不见都不行。   贺家书院一开始被砸的时候,文官们也很纠结,不管不顾似乎说不过去,可是如果要管的话,又怕得罪皇上。   从蔺敛开始,皇上对蔺家的宠信已经让所有的世家不满了,试问哪朝哪代有武将能领兵在外二十多年的?等到了蔺秋这里,他成为太子妃还没半年,就因为他设计的水车被贬了好几个文官,之后又因为他,赶走了各世家送进宫的秀女,太子失踪的时候,更是打破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让他直接管理北陌县……到最后,甚至把刚出生的小皇子交给他照顾。   一桩桩一件件,文官们都记得一清二楚,凭他们的头脑,自然可以分析的出来,皇上对这个太子妃简直是无底线的宠爱和照顾。   这次流言起来的时候,也有文官试探的在朝堂上提了几句,结果立刻被梁洪烈大发雷霆的痛骂,甚至还有人因此而被贬,所以聪明的文官都没参合进去,只敢私下里议论几句。   可是现在发展成了这样,文官们就算想当鸵鸟也不行了,京城的贺家书院就在城外不远,因为书院的位置在一大片树林里,被烧的时候把旁边的林子也烧着了,在京城里都能看到那个方向的火光,真是连天空都是一片火红。   因为火势太大,一开始人们只急着救火了,等事后再想找放火的人,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文官们,凶手找不到了,可是凶手们为的却是太子妃,这叫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找不到凶手,咱们就弹劾太子妃,甚至弹劾太子。   梁洪烈坐在龙椅上,微眯着双眼,看着下面蹦来跳去的文官们,就像在看一群吵闹的鸭子,他的嘴角闪过一丝冷笑,鸭子的声音再大又能如何,还不是逃不过最后的那一刀。   吏部左侍郎陶景在历数太子妃十大罪状之后,一脸正气的说:“臣请皇上为国家计,为百姓计,废了太子妃,为太子另选贤淑女子为妃。”   “好一个为国家计,为百姓计。”梁洪烈的声音虽冷,却没有发火,而是说:“那么陶爱卿可否教朕,朕该为太子选谁家女儿为妃?”   一个“陶爱卿”把陶景叫得全身发寒,吓得他连忙跪倒在地,说:“臣不敢,这甄选秀女的事情,还要问礼部孙尚书。”他不过是被推出来的,弹劾太子妃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只希望皇上不要怪罪,连忙把皮球踢给了孙畅。   孙畅一脸踩到狗屎的样子,自己老老实实的站在这里一句话没说,怎么就躺枪了?想到那个刚刚给自己生了个外孙的女儿,孙尚书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下面的话要是说的不好,得罪了皇帝事小,要是得罪了自己女儿,后果可是很严重,想想自己被抄没的私房钱和小酒窖,再想想自己在外面偷偷纳的小妾,孙尚书打定主意千万不能开罪太子妃。   将皇上还真把目光移到了自己身上,孙畅无奈的出列,说:“皇上,最近臣一直在安排过年时的丰收祭礼,所以一时间记不起来了。不如等臣把丰收祭礼安排好了,再把秀女的名单呈给皇上。”   他说到丰收祭礼,让所有人都是一愣,一些弹劾太子妃的大臣们更是脸色大变。   大梁国的丰收祭礼并不是每年都办,因为丰收祭礼需要大丰年,在粮食收下来之后,由各地的耆老联名上书,请皇上主持丰收祭礼,以感谢苍天大地的厚爱,祈求来年还能有这样的丰收,一般来说,这也是对皇帝的一种认可。   梁洪烈登基之后,一共只办过两年的丰收祭礼,这也是没办法,大梁国山多耕地少,国库里的粮食都不够用,更不要说老百姓了,能吃饱饭已经不错了,还办什么丰收祭礼啊。   可是因为水车和梯田的推广,耕地面积大大增加,连续两年的丰收,让老百姓不仅吃饱穿暖,还能有了余粮,今年大部分的地区都又耆老上书,请求皇上举办丰收祭礼,最有趣的是,很多上书都加了几句对太子妃的祝福,甚至有地方的耆老请求皇上带上太子妃一起举办丰收祭礼,还有地方称太子妃为土地娘娘,认为自家的丰收都是太子妃的恩赐。   这时候孙畅提起丰收祭礼,无疑是从侧面支持了太子妃,你们给太子妃立了十大罪状,我只一条,没有太子妃就没有今年的丰收,足够把你们都给打下去了。   梁洪烈听得心怀大畅,武将那边更是乐得牙齿都露出来了,几个性急的武将干脆跑出来和文官们打擂台,是啊,重新给太子选太子妃可以,但是有谁家的女儿能做到太子妃的地步?你不是说为国家计,为百姓计吗?那让她也做出点利国利民的好事出来。   文官们气得浑身发抖,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梁洪烈见他们闹腾得差不多了,这才对旁边的王骞说:“宣蔺柏。”   “宣蔺柏觐见~”   蔺柏头戴白玉冠,一身血红长袍走了进来,他原本就生得极好,这一身蔺秋亲自设计的官袍更是衬得他眉目绝艳,只是他的这种艳色却不是那种可亵玩的艳丽,而是带着一种煞气的艳,让人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扭过头去,不敢和他对望,仿佛他才是流言里的那个妖魔。   原来的蔺柏并不是这样的,他虽然有些腹黑,可是毕竟是从小在战场长大,接触的都是血性的汉子,所以他也是很爽朗的人。可是自从接手了锦衣卫,他的世界观仿佛一下被打破了,原来在边军奋勇杀敌、护国为民的同时,朝堂里的这些蛀虫却在为了丁点的利益勾心斗角、蚕食国库。在边军啃着冰凉的硬饼子,捧着积雪下咽的时候,这些自以为高尚的官员们,却在吃香的、喝辣的、睡嫩的,他们哪里有一丝的为国为民,哪里懂得礼义廉耻?   就这样,原本只是有一点腹黑的蔺柏,生生的被朝堂里的黑幕给刺激成了心狠手辣的锦衣卫指挥使,一年以来,在他手里查出来的贪官污吏不下百人,许多贪官进去的时候还人模狗样像个人,出来的时候只能勉强还能拼凑成一个人了,他手下那些“刑讯工作者”的能力大大的提高。   虽然每天都有人在朝堂上弹劾蔺柏,可是蔺柏捉的却又偏偏都是真正的贪官,而且还是罪大恶极,无论如何都要被砍头的,罪不至死的那些一个没死在他手里,弄得朝堂上的官员拿他没办法。   “蔺柏,朕命你查的贺家书院纵火案可有眉目。”梁洪烈虽然在对蔺柏说话,眼睛却是望着几个刚才蹦达的最厉害的几个文臣。   “回皇上,臣幸不辱命,已经将几个主要的人犯捉拿归案。”蔺柏说。   “很好。”梁洪烈露出一丝冷笑,说:“把人带上来,朕到要看看,是谁那么大胆,敢在贺家书院纵火。”   朝臣们面面相觑,不是说没捉到凶手吗?怎么被锦衣卫把人给捉了?许多人在疑惑的同时,隐隐感到一丝恐惧,难道这一切都是皇上安排好的?或者说,皇上早就知道贺家书院会被人纵火了?   没等他们想明白,几个人被带了上来,让众人大吃一惊的是,这些人并不是他们以为的布衣百姓,单从神情外貌就能看出,这些人分明是常年在街头打滚的地痞流氓。   “草民张五、李牛栓、王二狗……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几个地痞流氓哪里见过这阵势,一进门就连忙跪倒在地。   听到这几个名字,几乎所有人都在嘴角抽搐,他们许多人一辈子都没有接触过这种市井小民,到是梁洪烈当初见过不少,看到这几个人,他竟然想起了他的大将军蔺敛。   对这些人,梁洪烈自然不便开口,只有蔺柏冷冷的说:“皇上在此,你们老老实实的交代,为何要放火烧了贺家书院?”   那几个地痞早就吓得浑身发抖,听到蔺柏的话,连忙争先恐后的说:“皇上,是有人给钱,让我们烧的,我们只是收钱办事啊。”      ☆       ☆、第141章      几个地痞的话让朝堂里静默了几秒,随即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武将们恨不得一拳锤扁了这几个地痞,免得他们说出是太子妃唆使他们烧书院的话来,毕竟贺骅派人传播流言,太子妃在让人烧了书院,这在正常不过了。 文臣们却是另一番心思,别看文人们总把“忠孝节义,礼义廉耻”挂在嘴边,但只要混进官场,还能混到朝堂上的,又有几个是干净的,大梁国虽然除了梁熙之外,没人知道什么叫兵法三十六计,可是这些文臣们大概早就研究出了官场七十二计了。   贺家书院从第一家分院被砸,到最后京城的总院被烧,其中历时一个月,如果说一开始贺家书院没反应过来,被砸了几家分院,也是有可能的。可是后来被砸的分院却依旧没有任何保护措施,就让人有些不懂了。至于那被烧的总院,虽然是在天子脚下,可是因为在城外的树林深处,如果不是被烧了,也不会引来朝堂震动。   所以文臣们都暗暗揣着个心思,这书院被烧莫不是贺家的苦肉计?只是这就更说不过去了,贺家到底和太子妃有什么过不去的,居然要毁了总院来打压他?要知道,贺家书院传承近千年,那总院不仅仅是教书的地方,更是贺家,乃至大梁国文化传承的一个象征。   然而事实却距离文臣武将所想的有点远,买通这些地痞的人是贺家的一个下人,而且这个下人还是贺骅原配夫人的陪嫁丫鬟,可是当这个丫鬟被带进来的时候,所说的却让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   贺骅的原配夫人姓黄,出身虽然不高,却也是书香门第,黄氏的祖父还曾经指点过贺骅的琴艺,算是贺骅的半个师傅。   黄氏嫁给贺骅的时候只有十二岁,原本说好了再过几年圆房,谁知道新婚之夜贺骅就强逼着黄氏圆了房,甚至还把她的两个不足十岁的陪嫁丫头给糟蹋了。买通地痞的这个丫鬟是个针线丫鬟,因为年纪稍大,长相也很平常,这才逃过了贺骅的毒手。   黄氏性格懦弱不敢声张,又被贺骅威胁了一番之后,连回娘家的时候也没有透露半句。   没过一年,黄氏被发现有了身孕。   贺骅当初答应了黄家等黄氏十六岁后再圆房,偏偏这黄氏还没到十三岁就怀孕了,如果传扬出去,贺骅的声望必将受到眼中的打击,这种事情贺骅自然是不愿意的。   事实上不仅贺骅不愿意,就是贺家的家主也不能答应。贺骅是嫡子,从小就当做贺家下任家主培养,如果是别的世家倒也罢了,可是贺家却是大梁国文人的代表,虽然夫妻间的事情外人不好过问,可是“言而无信”就足够把贺骅打入尘埃。   黄氏被迫喝下了打胎药,她年纪小小就落了孩子,如果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或许还能慢慢调养回来,可是贺骅原本就喜欢年幼的孩子,见黄氏脸色苍白的娇柔模样,又怎么可能放过她……就这样,黄氏接二连三的被打胎,到最后贺骅觉得这样太麻烦,甚至给她喝了绝子汤。   这身体上的病痛或许还能坚持下去,可是服下绝子汤的压力却是黄氏无法忍受的,她一日比一日憔悴,不到十六岁就病逝了。   这件事在当年也闹得挺大,到不是黄家知道了黄氏的死因去闹,而是那贺骅为了表示对原配的尊重,决定以后再不娶妻,之后进门的全是妾,原配的位置一直给黄氏留着,让黄家人好生感动。   一直到这丫鬟在大殿上说出此事,众人才知道这背后居然是这种事情。   要说起来,这丫鬟也是个能干的,当年黄氏的陪嫁丫鬟们大多被贺骅逼着给黄氏殉葬了,只留下了那两个他新婚之夜就忍不住糟蹋了的小丫鬟,不过等她们年纪大了之后也被贺骅弄死了。只有这个针线丫鬟,因为一手好针线被贺骅的母亲看中,被要到了自己房里,这才活了下来。   这丫鬟恨极了贺骅,她因为在老夫人的屋里,耳目自然也比旁的丫鬟要方便,前段时间听说了“太子妃是妖怪”的流言,她知道了这流言是贺骅所说出来的,又听说分院被砸的事情,知道这是一个报仇的机会,于是拿出自己多年的积蓄,请了几个地痞去烧贺家书院,她知道只有把这件事闹大了,才有机会把贺骅的龌龊事公之于众,对于贺骅那种人,让他失了人心,比让他死还难受。   当下,这丫鬟在大殿里把贺骅所做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一字一句,声声如泣,听得许多文臣都脸色发白。   说起来这也是大梁国的一个特色,武将们因为早年都在边疆沙场之上,讲究一点的,回来相亲结婚,不讲究的直接在战友里找个相好回来成亲,甚至有在大营里直接摆酒成亲的,所以不少武将都娶的是男妻,就算回来成亲的,也尽量找一个成年了的妻子,好立刻留下子嗣继续回边关。即使回来之后,因为早年在外无法陪伴妻子家人,对妻子的感激让他们都很少纳妾,更不要说玩弄幼小。   可是文官却不同,许多文官都妻妾成群,通房无数,更有俊俏的小厮、书童等人解闷,还时不时的到青楼倌馆里去风花雪月一番。对于这些文官来说,玩弄几个孩童实在算不得什么。   然而那黄氏却与普通的玩物不同,她是原配夫人,是正正经经八抬大轿迎进门的正牌妻子,贺骅却把她当个玩物一般,不仅接二连三的让她打胎,更让她喝下青楼女子才用的绝子汤,这就是他最让人诟病的地方。   因为大梁国四敌环绕,每年都要在战场上死伤无数,所以人口问题一直是重中之重,原则上来说,大梁国是反对打胎的,甚至医馆里也绝对不允许售卖打胎的药物,打胎和服用绝子汤的人都被人看不起,被认为是如妓子一般道德沦丧,偏偏贺骅这个闻名的学者,贺家未来的掌权人,却做了这种事情。 “信口雌黄”一个文官气的脸色通红,他也曾在贺家书院就读,而且还和贺骅关系不错,如果这丫鬟说的是真的,可千万不要牵连到他啊。 他话音刚落,陈简出列,也一脸怒色的说:“对!没有证据的事情,岂容你这小女子在此乱说。”   文官们都连连点头,只有孙尚书和蔺柏翁婿两个,眼神怪异的看了他一眼。   那丫鬟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信封,把外面包裹的粉色绸缎揭开,把信封高高举在头顶,说:“皇上,小女子只想为我家小姐报仇,却万万不敢欺瞒皇上,这是我家小姐临死前写的亲笔信,皇上一看便知。”   出于对死去黄氏的尊重,梁洪烈并没有让人当殿宣读,而是让王骞接过来,检查无毒后,自己展开信纸细细这封信是黄氏写给自己父母的,信里主要写的是她在贺家的凄苦生活,贺家如何逼迫她打了孩子,贺骅如何逼迫她喝下避子汤等等,后面还说了一些平日里的琐事。   梁洪烈虽然看得认真,心里却对这种软弱可欺的女子不感冒,在他看来,做女人就该像楚皇后那样,即便是他当年离家起义,楚皇后依然能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孩子,而不是只知道在那里哭哭啼啼。   可是等他看到后面的某一处,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越看脸色越是难看,到最后,他猛的站起身来,对着蔺柏大声说:“带下去,秘审!”   “臣,遵旨。”   所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主要是刚才梁洪烈的神情实在太吓人,上一次丰妃与人私通怀孕,梁洪烈的神情都没现在这么吓人,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   京城里的各种流言顿时沉寂了下来,安静得仿佛暴风雨的前夕,许多人都在静静的等待。   而这时候,北疆的北陌县里却是一番繁华胜景。   过年前夕,梁熙带着突袭营从关外回来,他们深入草原三百多里,驱赶、屠灭了七个小型的部落,救出了四十多个从大梁国掳走的奴隶,打劫了……咳咳,获得了不少的战利品,其中包括两千匹战马,和大量的牛羊。   这次突袭营虽然获得了不小的胜利,可是梁熙从回来那天开始就一直保持着低气压,即便是对着蔺秋也很少露出笑脸。   要知道梁熙这个人,是能在被打了板子之后躺在床上不能动的时候,依旧能自娱自乐的人,所以蔺秋开始感到担忧,他让刘嬷嬷向张戍打听之后才得知,原来他们在那些胡国的部落里发现了大量大梁国人的尸体,都是保存好了,等冬天食用的。   蔺秋听了之后,抱着小皇子梁煜在房里坐了许久,出来后让人喊来北陌县主簿,给了他一份举办过年灯会的宣传资料,并如何举办灯会的各种明细。又叫来刚刚从京城回来的张德儿,给了他如何制作烟花炮竹的资料,让他立刻找手艺人来制作烟花炮竹。   这一年的新年,北陌县举办了大梁国历史上的第一个新年灯会,无数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响亮的炮竹声把群山都震动了。   梁熙牵着蔺秋的手,站在灯会上的一个谜语宫灯旁,冥思苦想。   “这个麻屋子、红帐子,里面睡个白胖子……莫不是指的是小煜那家伙?”      ☆、第142章      一岁多的小皇子梁煜已经能听懂很多话了,而且还能根据场合和人物说出不少单字。   比如说:   见到蔺秋的时候,他会满面堆笑的说:“抱~”   见到梁熙的时候,他会横眉冷对的说:“打!”   不过最近他很不高兴,因为他那个皇兄才出去一个多月就回来了,这让他再没机会混到漂亮皇嫂的床上去睡了。   嗯,没错,梁煜记得几个嬷嬷是这么教他的,那个漂亮又温柔的哥哥是他的皇嫂。   梁煜包裹得像个球一样被庞嬷嬷抱在手里,他不爽的蹬着小腿,一脸郁闷的盯着前面的梁熙,这个皇兄以前虽然对他很凶,但是梁煜不怕他,甚至还敢拿东西丢他。可是这次梁熙离开一个多月再回来,梁煜每次看到这个皇兄都感觉害怕,甚至不敢靠近他。   所以说,小孩子的感觉是最灵敏的。   梁熙的身上已经有了沙场老兵才有的杀伐之气,这与他当初穿过草原,从戈壁滩回来时的不同,那时候的他虽然已经见过血了,可是主要还是为了保命。也与他剿匪回来时不同,剿匪的时候杀的全是穷凶极恶的匪徒,心中流淌的是一腔热血。   这次他带着突袭营闯入草原,驱逐、杀戮的对象却是胡国的平民,虽然他一直表现得很镇定,可是午夜梦回的时候,还是会感到不安。   直到那天,他在一个部落里发现了八个奴隶,并且在那些奴隶的带领下,找到了十几具用雪埋好,等待粮食不够时再吃的奴隶尸体,他再也不会不安,他只感觉到了愤怒,甚至恨不得把所有的胡子全部杀光了才好。   可是随着队伍的渐渐深入,救出了越来越多的奴隶,也找到了越来越多的尸体,他的愤怒渐渐消失了,他只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冷,他甚至怀疑这冰天雪地把自己的血肉都给冻结了,否则为什么他杀人的时候,甚至感觉不到心跳了。   梁熙不由的感到恐慌,他小时候也曾读过几天书,嗯,是真的只有几天,那段时间因为他的淘气,教他学习的那位老先生只能给他讲故事,虽然说大梁国从来不忌讳言论,可是老先生说的也只是大梁国成立之前的那些皇帝。   大梁国之前的国家称陆,面积和现在的大梁国差不多,陆国的皇帝大多残暴无常、杀人如麻,梁熙对那些皇帝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老先生说起每一个皇帝的时候,都会说一句话“这皇帝的血是冷的,他杀人都没感觉了”。   梁熙越想越害怕,可是每次他见到那些面目狰狞的胡子,还是忍不住提刀追砍、弯弓击杀。   回来的路上梁熙想了很多,他甚至想过带上蔺秋跑到某个谁都不认识他们的地方去生活,放弃皇位的继承,放弃一切,只有他们两个。因为他不确定,自己是否会变成老先生说过的那些暴君。   “秋儿,你觉得……暴君……怎么样?”梁熙一只手拉着蔺秋,另一只手里提着一盏漂亮的走马灯,灯上是《西游记》里的四个主人公,孙悟空拎着金箍棒在前面走,唐僧骑着白龙马,猪八戒扛着钉耙,沙僧挑着扁担,他们在丛山峻岭的背景里不停的转着圈。   “暴君?”蔺秋有些疑惑的看着他,说:“对谁残暴?”   “对谁残暴?有区别吗?”梁熙也有些回不过味来,暴君不就是对臣民残暴,才被人称为暴君的吗?   “对家、对国、对外敌。”蔺秋理所当然的说:“如果是对外敌残暴,那种暴君还是很好的。”当初游戏里,许多公会会长都被人称为暴君,可是他们对公会的人很好,只对敌对公会的人残暴,这些人即使被称为暴君,照样被人尊崇,所以路人甲。蔺秋一点也不觉得暴君有什么不好。   “对外敌……残暴……”梁熙在灯会的一个路口停住了脚步,热闹的人群从他的身边经过,喧闹着的孩童从他脚边跑过,他只是呆呆的望着蔺秋。   是啊,如果是对外敌残暴的暴君,于国于民都是好的,只要他能守住本心,保护好自己的国家,自己的家人,这已经足够了。   望着各色花灯掩映下的蔺秋,梁熙再一次感谢上天,给了他这样一个聪明伶俐又意志坚定的妻子,而且还无时无刻不关心着他的妻子。梁熙知道一定是因为最近他的情绪不好,让蔺秋担心了,所以蔺秋才安排了这样一个热闹的灯会来给他解闷,又弄出那些在天上盛开的烟花来让他开心。   其实梁熙这段时间看到蔺秋每天进进出出的忙碌,心里是暗暗高兴的,他得意于蔺秋为了他而忙碌的感觉,这样的蔺秋让他更加的动心。   压下心中的悸动,梁熙低下头,在蔺秋的耳边轻声说:“秋儿,我今天晚上回房睡。”他从回来开始就一直睡在书房,这绝对不是因为梁熙变心了,而是因为他情绪不稳,怕自己伤到蔺秋,天知道他每天晚上都在思念着蔺秋,做梦都是蔺秋。   蔺秋的脸上依旧是没有什么表情,可是梁熙却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浓浓的欢喜,他虽然也喜欢与梁熙拥抱的感觉,可是他并不仅仅是为此而欢喜,他是因为梁熙终于再次露出了笑容,不是刚回来时的强颜欢笑,而是那种从眼里,从心里透出来的笑容。   这时候的他们都没有想到,那天晚上他们都没有回房去睡,因为仅仅半个时辰之后,蔺秋失踪了。   这一次的灯会是大梁国的第一次灯会,即使是一个小县城,可是因为是提前在北陌县日报上登了广告,附近郡县的许多人都赶来参加这次灯会,都想看看报纸上说的,能在空中盛放的烟花是什么花卉品种,结果城里所有的客栈都住满了,甚至许多人家,还有附近几个乡都被借宿的人住满了,导致灯会一开始就人满为患,大街小巷里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等大型烟火汇演开始的时候,原本在大街小巷里观看花灯的人,一窝蜂的往城头上去挤,都想更近的观看烟花的样子,虽然有衙役、城防和突袭营的士兵维护治安,可是人实在是太多了,梁熙和蔺秋、抱着小皇子的庞嬷嬷、扛着一堆玩具花灯的邢嬷嬷全都被挤散了,等所有人跑过去之后,他们回过头来再找蔺秋已经找不到了。   “那边有吗?”   “所有小巷里都找过了,没发现。”   “会不会被带上城头了?”   “……”   梁熙脸色漆黑的站在满是各种杂物的街道上,他的身边站着同样脸色发黑的庞嬷嬷和邢嬷嬷,还有十几个突袭营的士兵。   “怎么回事?太子妃怎么会不见了?”闻讯赶来的刘嬷嬷急步奔来,她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的头发也跑得有些凌乱了,这时候她赤红着双眼,仿佛要嗜人一般的对着梁熙和庞、邢两位嬷嬷怒吼:“你们怎么会把太子妃丢了的?!你们那么多人都保护不了太子妃吗?!太子妃要是……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一定要让你们全部陪葬!”   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他们都知道,刘嬷嬷是个说出来就一定能做到的人,可是他们谁都没有说什么反驳的话,尤其是梁熙,当人群冲过来的时候,他明明可以冲散人群把蔺秋搂进怀里,可是因为怕把人群冲倒而有了一瞬间的犹豫,导致现在蔺秋失踪,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灯火大会已经散了,他们就这样站在空聊聊的街头,只有越来越大的夜风吹动着那些挂在街道两旁的花灯。   突然,有一个突袭营的小队跑过来,大声道:“报!刚才有人来报告,说在灯火大会结束之前,有四辆马车分别从四个城门离开,曾教官、林教官、陈参军和秦统领已经分别去追了。”   因为这次灯火大会十分难得,所以结束之前几乎没人离开,这四辆马车几乎同时离开,也就是说他们故意分散了,好打乱跟踪者的视线,那么,很可能就是他们绑架了蔺秋。   梁熙皱了皱眉头,却没有立刻去追,而是强迫自己去思考,到底哪一辆马车才是真的,这是他在兵书上学的,谋定而后动。   这次出来观看灯会,虽然明面上跟着他们的只有两个老嬷嬷,他们周围却有不下二十个锦衣卫和突袭营的士兵在保护他们,虽然刚才人潮是太汹涌了一些,可是也不过是那么一小会儿,能在这么段时间内就把蔺秋从这么多人的眼皮子低下捉走的人,全大梁国也没多少,梁熙很自然的把目光转向了几个世家。   梁熙虽然对那个流言觉得好笑,但还是有关注事件的发展,因为地理的原因,贺家书院京城总院被烧的事情还没有传到北疆,他只知道各地有贺家书院的分院被砸,包括北疆两个郡里的贺家书院也被砸了。可是梁熙实在是想不明白,贺家或者说贺骅为什么要如此针对蔺秋。   “如果是贺家绑架了秋儿,他们只会回京,或者去贺家的祖宅,旭东郡。”梁熙站在城门口,捏紧了拳头狠狠的一拳砸在城墙上。   所有人望着城墙上突然出现的大坑,都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口水,太子竟然如此厉害,为什么他们以前不知道?      ☆、第143章      蔺秋是在被人群冲散的那一瞬间,被人用迷药迷倒,立刻就运送出城,走了没多远他被人抱下车,躲在路边的林子里,等追兵过去之后,换了一辆车之后,向另一个方向驶去。   连续几天,蔺秋每天能被唤醒两次,吃饭和处理一些个人问题,只是那迷药十分厉害,即使被唤醒了却全身无力,只能缓步慢走和做一些最轻微的动作,而且竟然不能出声说话。   不过蔺秋也没有尝试呼救,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可是车外只有寒风刮过的声音,明显是在野外无人处,而且旁边看守他的人身上都配着刀剑,如果他呼救,不等有人来救他,他很可能已经命丧黄泉了。   那几个人也完全不和蔺秋说话,每次唤醒他,就为他送上饭菜,等他吃完就在车厢里放上恭桶给他如厕,然后用迷药让他继续昏睡,根本不给他离开车厢的机会。   如此走了大约十日,期间他们又换了两次马车,到了一处群山环绕的山庄里,这才给蔺秋解了迷药。   这山庄依山势而建,分为上下两层,每一层各有造型不同的亭台楼阁,两层之间还有一个占地极大的花园,虽然现在是冬天,花园里一片的萧条景色,可只那湖心亭下的玲珑巨石,明显是从山外运来的,也不知道当初花了多少人力物力才能运到这山里来。   蔺秋在花园里慢慢的走着,这里虽然也下着雪,可是却几乎感觉不到风,天空中的雪花飘飘扬扬的落下,那感觉和北疆凛冽的风雪完全不同,到有些像是南方缠绵的春季细雨。   两个嬷嬷跟在蔺秋的身后,这是专门过来伺候他的。   蔺秋来到这里已有三日,因为一直在车上昏睡,他休息了三天才能正常走动。   这里的主人虽然没有见蔺秋,可是也不曾亏待了他,不管是房间里的陈设,还是专门为他准备的衣服、服饰,一日三餐所用的膳食,都是极尽奢华,知道以前服侍他的是几个嬷嬷,所以专门派了几个相貌端正、手脚便利的嬷嬷前来伺候他,可说是样样都考虑得极为周全。   甚至连他今天出来散步所披的披风,都是用白熊皮做的。要知道,这白熊只有极北之地才有,蔺秋以前的那件白熊皮是他二哥专门穿过草原,去极北之地猎得的,如果在京城里,那可是万两黄金也买不来的。   转过一处造型奇特的假山,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火红的梅花在雪中傲然绽放。一个外表儒雅的中年男人站在一棵梅花树下,似乎正在思考什么,大约是听到蔺秋他们的脚步声,扭过头来,对着蔺秋微微一笑。   蔺秋视而不见,面无表情的从他身边经过。   那男人脸上一僵,他故意安排在花园见面,就是想打破僵局,谁知道这太子妃居然像没看见他一般,心中虽然懊恼,却不得不开口道:“太子妃,且慢行。”   蔺秋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那个男人。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一双漆黑剔透的眸子里仿佛在涌动着什么,事实上他的心里也有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让他感觉到胸口里似乎在烧着一团火。   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蔺秋白皙的面颊上显出淡淡的红晕,这反而让他显得更加年幼娇弱,那男人看得几乎呆了,虽然他一直在说“太子妃是个妖怪”,可是见到本人才知道,他当初说错,这太子妃不是妖怪,而应该说他是妖精,否则为何明明相貌只是个清秀的少年,却有着如此的风情。   没错,这男人正是贺家当代家主的嫡长子,贺家书院的掌权人,贺骅。   贺骅原本想利用流言让皇上厌弃蔺秋,等他被天家贬出之后,再找机会接近他,谁知道皇上根本就不在乎什么流言,无奈之下他只好兵行险着,直接派人把蔺秋给绑架来,然后再慢慢的打动他,想来太子妃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再聪明又能如何,以贺骅多年的经验,要打动这种少年实在是太容易了。   可是当他见到蔺秋之后,他却不确定了,明明蔺秋的眼里已经充满了怒火,脸上却是一丝一毫也不显,难道这太子妃竟然是心思如此深沉?   当然不是!事实上蔺秋他根本就不懂得什么叫生气,什么叫发怒。   蔺秋好不容易安排了一场灯火大会,让梁熙露出了笑容,却突然被劫持到了离梁熙那么远的地方,他的满心欢喜都消散了,只觉得心中焦躁不以,除了焦躁还有另外一种情绪,可惜他完全不懂这就是愤怒,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愤怒,只有眼眸之中才泄露了出来。   贺骅压下心中的疑虑,露出和蔼的笑容,说:“太子妃,那边有一处暖阁,我们何不去一边煮茶,一边赏梅。”   蔺秋看着他,既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反对,见他向暖阁走去,想了想也跟着他走了过去。   这暖阁有两层,他们一路走到二楼,蔺秋才发现这暖阁的窗户有两层,外面是普通的雕花木窗,而里面竟然是一层玻璃窗,而且不是那种花花绿绿的琉璃,而是透明无色的玻璃。   蔺秋当初刚刚掌管福满银楼的时候,就曾经想过制作玻璃镜子,可是他知道怎么做镜子,却不知道怎么做玻璃,他曾找过一些老的琉璃工匠来做实验,却一直做不出来无色透明的玻璃,想不到竟然在这里看到。   “太子妃想必是没见过这种水晶琉璃吧。”贺骅见蔺秋一直望着那玻璃窗,心中暗自得意,说:“这是从海外运来的,大梁国便是皇宫之中也不曾有过。”   蔺秋没有说话,对着那玻璃看了一会儿,这才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贺骅早就把蔺秋的习惯打听得清楚,知道他一向不爱说话,所以对他的沉默也不以为意,只是让人拿来茶炉等工具,动作极为优雅的亲手为蔺秋煮茶。   大梁国的贵族们喝茶,到有些像华夏的唐茶,又烘又烤,还要加不少辅料,过程很是复杂,而且喝起来什么味道都有,就是没有茶味。   蔺秋平日里喝的都是直接冲泡的茶,对这种茶只觉得怪异,尤其是贺骅不知道在茶里面加了些什么,弄得蔺秋闻着鼻子痒痒的,几乎忍不住要打喷嚏,所以只是放在面前没有喝。   虽然蔺秋对他不理不睬,贺骅却一直保持着良好的风度,甚至连脸上的微笑都没有改变分毫,举手投足尽显大家风范,他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碗,指着那一大片的梅林,说:“早就听闻太子妃文采斐然,如此美景,不知道能否请太子妃赋诗一首,以为留念呢?”   蔺秋没有说话,只是垂目看着面前的茶碗。   “就以梅花为题,如何?”贺骅又说。   蔺秋还是没有说话,继续看茶碗。   “太子妃莫非是作不出来?”贺骅勉力保持着微笑。   蔺秋一动不动,连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暖阁里烧起了碳盆,一室的温暖,不过那玻璃上似乎涂抹过某些脂膏,并没有起雾,能很清晰的看到外面,窗外的雪似乎大了一些,不断的有雪花触碰到窗上的玻璃,然后又慢慢的滑落。   贺骅已经快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了,面前的少年虽然一脸的冷漠淡然,可是那张清秀的小脸却勾起了他心底的欲望,他的眼睛甚至忍不住瞟向暖阁另一边的矮塌,脑海里无数次把面前的少年压在矮塌上,狠狠的撕去他的衣衫,占有他的身体,在他细嫩的身子上刻下自己的符号。   可是不行,至少现在还不行,贺骅用尽全力克制住自己,只要事成了之后,他想要什么没有?就算到时候把这个小太子妃要到手里,想来也是不成问题的。   贺骅继续维持着笑脸,却不知道,蔺秋一直不看他,并不是无视他,而是蔺秋本能的感觉到了恐惧。   从本质上来说,蔺秋的心思极为简单,他甚至到现在为止,许多情绪都还没有认知,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反而对别人的情绪特别敏感,就像梁熙每次对他微笑的时候,他能明确感受到他心底的快乐,而有些人,明明笑起来很温和,可是他却感觉不到那种应有的欢喜。   贺骅是真正的大世家公子,他的面容端正,举止儒雅,他的笑容让许多人如沐春风,可是蔺秋面对贺骅却觉得刺骨的寒冷,甚至在他的感知中,面前这个人比那野兽还要让他恐怖,可以说是青面獠牙的怪物也不为过。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茶壶里的水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   “太子妃就不想再见到太子殿下了吗?”贺骅实在拿他没有办法,只好取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蔺秋微微的一颤,终于抬起头望向贺骅。   “只要太子妃交出天龙魄,我就让太子妃与太子殿下团聚。”      ☆、第144章      几百年前,那时候的大梁国还叫做陆国,就像赞古国信仰妖神一样,陆国信仰的是神巫,神巫不是某个神话里的仙佛,而是活着的人。据说神巫是可以转世不死的,每一代的神巫都有着沟通万物的能力,而且他们通过某些仪式来占卜过去和未来的事情。   传说中,神巫教掌握着各种神奇的医术,有时候甚至能起死回生,而且神巫教的教徒常常免费为平民治病,所以神巫教的信徒众多,甚至许多皇族都是神巫教的信徒,包括陆国的好几任皇帝。   一直到两百多年前,一位神巫得罪了当时的皇帝,皇帝大怒之下,不仅杀了那位神巫,还派兵清剿神巫教教徒,烧毁神巫教的圣殿,查抄焚毁神巫教的各种书籍,将这个传承了上千年的教派灭得一干二净,甚至许多的医术也因此而失传了。   没多久,大梁国的开国皇帝,太祖梁禧起义造反,推翻了陆国的统治,开创了大梁国。   秦家的家主秦幕天虽然得到了一本神巫教流传下来的书籍,知道了天龙魄的存在,可是对于其他的事情一无所知。   而贺家却是传承了近千年的大家族,比大梁国的历史要悠久得多,贺家的藏书里有不少的关于神巫教的书籍,所以贺骅对神巫教消失的原因,可说是了解得一清二楚。   神巫虽然能占卜过去未来,可是他们却从来不会企图逆天改命,神巫教的教义就是顺应天道,所以当最后一个神巫占卜出神巫教的末日时,他并没有选择自保,而是把陆国就快要灭亡的消息告诉给了当时的陆国皇帝,希望陆国的皇帝能主动退位让贤,免得百姓遭受战火的荼毒,这才被大怒的陆国皇帝灭了神巫教。   贺骅在贺家的藏书里,不仅知道了神巫教消失的原因,还找到了天龙魄的详细资料。   大梁国是在一片大陆的东南,在千年以前,这片大陆只有一个国家,后来因为战乱、天灾等原因而分成了十几个国家。   神巫曾预言,这片大陆迟早要重新合并为一个国家,只需要找到天龙魄的所在。而秦幕天所找到的那本写着“得天龙魄者得天下”,这“天下”二字指的并不是大梁国,而是这片大陆。   而贺骅找到了最后一个神巫的手札,手札里明确的写到,天龙魄与一个嫁入皇家的男子有关。自古以来,皇家因为子嗣传承的关系,从来没有皇子娶男妻,即便是真的好男色的,也只能偷偷的养在外面,直接娶进门的只有蔺秋。   从梁熙和蔺秋大婚开始,贺骅就盯上了蔺秋,他通过各种办法向景琉宫里送人,想找到天龙魄在什么地方,可是蔺秋身边却只有四个忠心耿耿的老嬷嬷,别的人想靠近都难。等蔺秋去了北陌县,县衙里干脆就只有四个嬷嬷,连一个人都送不进去。   贺骅无奈之下,找到了蔺秋以前的先生伍清钰,想通过伍清钰来得知天龙魄的消息。谁知道那伍清钰不仅不知道,还以此去和秦幕天做交易,想取回自家的家族神牌,后来更是在北陌县偷了蔺秋的珍珠白玉果,回来之后就躲起来,生怕梁熙因此而找他算账。   作为一个读书人,贺骅更喜欢隐藏在幕后,那让他有一种掌控一切的错觉,像今天这样,把人掳了来,自己出面威胁对方,让他感觉自己像个土匪。   贺骅盯着蔺秋,说:“只要你把天龙魄交出来,我就让你回去和太子团聚。”   “天龙魄?那是什么东西?”蔺秋眼里的焦急绝对不是装出来的,不管天龙魄是什么,只要他有这个东西,一定会立刻交给贺骅,他现在真的很想见到梁熙。   贺骅皱起了眉头,他阅人无数,自然能看出蔺秋的眼里除了焦急,还有着疑惑,难道天龙魄不在蔺秋身上?他犹豫了一下,说:“具体是什么样的东西,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天龙魄分为八个部分,大约是个个头很大的东西。”正是因为这样,贺骅才没有派人搜查蔺秋,在他的想象里,蔺秋一定是把天龙魄藏在了某个地方。   “天龙魄……分为八个部分?”蔺秋在脑子里使劲的回想,自己是否见过这样一个东西,可是任他怎么想也想不起来。用八个物件拼在一起的东西自然是有的,可是那些杯子、碗盘、首饰……都和天龙拉不上任何关系。   贺骅顿时郁闷了,他能看得出蔺秋是真的在回忆,而且还真的很想把天龙魄交给他,好早日和太子团聚,可惜的是,蔺秋似乎对天龙魄一点印象也没有。看着蔺秋一边念叨,一边冥思苦想,贺骅不知道怎么的,竟然觉得这样表情认真的蔺秋十分的可爱,简直就像是书院里那些年幼的学子,每次看到都让他觉得心里痒痒的。   突然,贺骅的眉头一跳,因为他发现,虽然蔺秋的表情没有变,甚至念叨的语速都没有变,可是蔺秋的眼神变了,似乎有那么一瞬而过的紧张和慌乱。   贺骅刚想说话,就听楼梯上传来上楼的脚步声。   上楼来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只见他面冠如玉,头戴黑玉龙纹冠,上身是纯黑暗龙纹丝袍,下身是暗金黑丝绣河山图,外面还披着一件油光水滑的黑貂皮披风。   贺骅一见那男子,连忙迎过去,一边磕头请安,一边说:“皇上,您怎么来了?”   那男子淡淡的说:“朕觉得有些闷,就出来走走。”他说着看了一眼蔺秋,眼睛猛的一亮,脸上也露出惊喜的表情,说:“这个美人是谁?朕怎么从来没见过?”说着,那男子过来就要伸手去摸蔺秋的脸,蔺秋一皱眉,往后退了一步,正好躲过了他的手。   “好个不识好歹的!”那男子脸色一变就要发火。   贺骅连忙拦住他,说:“皇上万万不要生气,此人就是那乱臣贼子的太子妃,他知道天龙魄的下落。”   “哦?”那男子盯着蔺秋看了一会儿,突然一笑道:“只要你把天龙魄拿出来,朕封你为皇后,以后与你共享这大梁国的江山。”   蔺秋皱着眉头,看着那男子,摇了摇头说:“我不要做你的皇后,还有,你是哪一国的皇帝?”   那男子刚要说话,脸上突然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他猛的一挥手,把将桌上的茶炉、茶具全部掀在地上,又一脚把旁边的火盆踢得飞了起来,嘴里大喊着:“宋子胥,寡人受命于天,如今却被尔等贱民所害,寡人便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尔等,必要让尔等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皇上!”贺骅惊叫一声,连忙过去阻拦,免得地上的炉火烧到那男子。   “烧死宋子胥,烧死他,朕要让他断子绝孙!”那男子疯狂的挣扎,甚至企图用手去抓地上的炭火。   “快来人!皇上发病了!”贺骅抱着那男子的腰,大声叫嚷着。   只听楼梯上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六七个做太监装扮的人跑上来,把那男子连抱带拉的请走了,一直到离得远了,蔺秋还能隐约听到那男子的嘶吼声。   等下人过来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干净,重新摆放上了茶点,请贺骅和蔺秋入座之后,贺骅才说:“太子妃可知道此处是什么地方?”   蔺秋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贺骅叹了口气,说:“此处原本是一处还未修完的行宫,梁洪烈谋朝篡位之后,我把这里给买了下来,继续修缮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蔺秋还是没有说话,心中却已经知道自己大致在什么地方了。当初未完成的行宫有两处,一处在南疆附近,可是南疆不会有这么大的雪,所以这里应该是西北西峰郡内的那处。至于刚才的那个男子,蔺秋也有了一个想法。   果然,贺骅继续说:“刚才那位就是当今天子,梁孝帝梁喆。”   蔺秋看了他一眼,说:“当今天子不是他,是梁启帝梁洪烈,梁喆是前朝末帝。”   “梁洪烈不过是个造反篡位的贼子!”贺骅猛的站起来,一双细长的眼睛瞪得溜圆,他冷冷的说:“你或许还不知道吧?梁洪烈他虽然姓梁,却和皇族没有任何关系,他是他母亲和外人生的野种!”   蔺秋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神色,可是胸口里再次涌起了那种让他灼热的感觉,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不喜欢梁洪烈被人说成野种,因为这样等于是在侮辱梁熙。他站起来,看着贺骅的眼睛说:“天下,有德者居之,他的父母是谁有什么关系呢?当年太祖皇帝夺取天下,他又与皇族有什么关系?梁喆被赶下皇位,只能说明他是个无德无行的人。”   贺骅听得一愣,他没有想到这个一直默不作声的太子妃,会在因为几句侮辱梁洪烈的话,而如此激动,看来要让他交出天龙魄一定非常困难。   其实蔺秋也觉得很奇怪,在他说完这番话之后,胸口里的那团火似乎消下去了许多,他若有所思的看着贺骅,难道这就是生气和发火的感觉吗?   可是紧接着贺骅说的话,立刻让他紧张了起来。   “你已经想起天龙魄是什么了吧?如果你还想见到太子,就把天龙魄交出来吧。”      ☆、第145章      如果天龙魄只是一个物件,蔺秋很乐意交给贺骅,以换取自己的自由,可是他现在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那个所谓的天龙魄很可能不是某物件,而是他自己--路人甲。   如果贺骅只是说天龙魄这三个字,蔺秋也许还想不到这个,可是当他说到“分为八部分”,蔺秋在不断的重复之下,很自然的连成了“天龙八部”这个名字。   路人甲所在的游戏,名字正是“天龙八部”,最早是根据金大侠所著《天龙八部》改编,后来因为玩家众多,游戏陆续发展,将他的大部分小说都给涵盖了进去,游戏历史也从南宋后期一直发展到了清朝乾隆年间。   如果说,金大侠所著的小说是这个游戏的灵魂,那么游戏里的npc大可以称之为“魄”。   蔺秋不知道自己的推测是否正确,但无论如何,他不可能把这个推断说出来,更不可能把自己交出去。   贺骅当然猜不到蔺秋在想什么,当年他从密道里救出了梁喆,二十多年来一直隐忍不发,可想而知贺骅是个不管心机还是忍耐力都极强的人,他悠闲的喝着茶,一边看着蔺秋,一边想起了当年的一些事情。   正如前文所说,贺家几乎从不出仕,可是并不代表贺家与皇家毫无关系,事实上,贺家曾给不少皇子当过先生,其中包括梁喆。   贺骅的祖父就是梁喆的启蒙老师,梁喆这个人别看残暴无常,甚至能毒死自己的父皇和两位皇兄,可是为人却极为聪明,几乎到了过目不忘的地步。贺骅的祖父曾多次感叹,可惜梁喆不是皇上的嫡子,否则一定是个了不起的皇帝。或许正是因为贺骅祖父的这种话,梁喆的心中有了对皇位的执着,最后才杀父弑兄。   一直到梁喆登基之后,年仅十岁的贺骅才随祖父一起见到了梁喆。那时候的梁喆意气风发,又相貌英俊,让贺骅在崇拜之余一见倾心,可惜当时梁喆正和丰家的嫡子打得火热,贺骅年纪幼小,相貌又不是特别的俊美,根本无法吸引梁喆,所以贺骅的一腔情意只能默默的放在心里。   没多久,梁洪烈起义,一路打到了京城。贺骅虽然年幼,却深知朝廷的各种弊端,知道这场起义必定会推翻梁喆的统治,他抱着对梁喆的念想,从梁洪烈刚开始起义的时候,就找人挖掘通往皇宫的密道,后来果然如他所想的,宋子胥打进了皇宫,梁喆派人修建了一座堆满柴禾的高台,想带着两个宠姬一起在高台上自焚。   火焰点燃的时候,贺骅从密道里冲出来,进入高台,将已经被烟熏晕过去的梁喆带进密道,又把一个下人打晕了放在高台上冒充梁喆,就这样来了个偷龙转凤,把梁喆给救了出来。   然而,也不知道梁喆是被熏坏了脑子,还是当时受到太大的刺激,人是救出来了,可是却变得痴痴傻傻,治了许多年才好了一些,只是偶尔还是会犯病。   贺骅对梁喆可说是一往情深,他花重金买下这一处行宫,改建得美轮美奂给梁喆养病,本想与梁喆安安稳稳的共度余生,可是梁喆经历了那场变故之后性情大变,原来他喜欢成熟的美人,现在却突然改为喜欢青涩的少年少女。   也是贺骅时运不济,当他年纪小的时候,梁喆喜欢的是年纪大的美人,等他长大了,梁喆偏偏又喜欢上年纪幼小的了。   贺骅虽然心爱梁喆却不肯逼迫他,只好去买来许多美少年来服侍梁喆,自己躲在一边偷偷的观看,幻想着与梁喆欢好的那少年是自己。   其实对于贺骅来说,如果能这样守着梁喆度过一生,他也不是不能接受。只可惜他是贺家的嫡长子,自幼就作为下一任家主来培养,贺家又怎么可能让他长期避世,当他二十岁的时候,贺家让他娶亲,准备将来继承家业。   贺骅一开始是不愿意的,他心系梁喆又怎么可能愿意与旁人成亲,可是他的父亲威胁他,如果不肯成亲,就把梁喆交出去。贺骅只好回京去相亲,然而他直到相亲的时候才发现,他的喜好竟然变得与梁喆一般无二,都喜欢那些青涩懵懂的孩子,这让他在惶恐不安之下,又暗暗欣喜,觉得自己与梁喆似乎又更靠近了一些。   时间一晃就过了十几年,贺骅想为梁喆治病,却不敢在大梁国找医师,只好遣人出海做贸易,从海外买来各种灵丹妙药,他的这个举动除了为贺家赚取了大量的金钱,还在海外找到了不少奇人异士,更买到了能让梁喆驻颜的妙药。   然而,梁喆的意识渐渐清晰之后,他找来贺骅,下的第一个命令就是要报仇。   有人或许觉得奇怪,梁喆清醒后不想着复国,怎么只想报仇呢?   其实这一点也不奇怪,前文说过,梁喆是个很聪明的人,他醒来之后详细询问过周围的人,知道梁洪烈登基已经十几年了,而且吏治可算得上清明,百姓也安居乐业,这时候要复国可说是难比登天,那还不如报仇更来的实际一些。   贺骅一直以来对梁喆都唯命是从,这时候见到完全清醒了的梁喆,对着的是那让他痴迷的容貌,又怎么可能反对?于是在梁喆的命令下,贺骅发起了针对皇子们的谋杀。   为了避免被怀疑,贺骅专门设计出了一个诅咒的谣言,让皇子们在成亲的当夜,或者二十岁的当夜,利用一个海外异士提供的金线花把皇子杀死。   原本梁熙也逃不过成亲当夜的,谁知道皇宫的枕头里面放的是决明子,蔺秋因为体寒不能睡,几个嬷嬷发现之后就给换了个枕头,导致梁熙无意之中避开了那一次的谋杀,以至于戴冠礼再利用蔡娥去谋杀梁熙的时候,被发现了金线花的存在,甚至还通过蔡娥查到了贺骅。   这些年,梁喆的疯病时好时坏,发出的命令也毫无规则可言,有时候往往让人哭笑不得,比如说他明知道三皇子已经死了,在后来知道三皇子是宋子胥的外孙,又要贺骅去烧死三皇子,以报当初被宋子胥攻入皇宫,害自己差点被烧死的仇,弄得贺骅只好派出自己收罗来的奇人异士去烧毁三皇子的棺木。   虽然因为梁喆,贺骅这些年来一直疲于奔命,可是他甘之如饴,只有一件事他觉得不满意,贺骅觉得梁喆既然已经清醒了,再躲在这处行宫里,就实在是太委屈梁喆了,他一直希望梁喆重登皇位,回复到当初初见时的意气风发。   然而贺家没有兵权,除了一些名望,就只有这些年来无意中赚取的大量金钱,这些都不足以让梁喆重登皇位。   于是贺骅想起了早年看过的一本神巫教的书,上面提到了天龙魄可让人得天下。   神巫教当初遭受灭教惨祸,但是有一些书还是流传下来,比如说苏家堡就得到了一些神巫教的医书古籍,苏红芊,也就是静云师太因此而成了炼药大师,她还在古籍里找到了一个药方,当时她就觉得那药方似乎是专门为体弱的蔺秋度身定做的一般,只差一味天龙魄。   她哪知道,那药方就是从贺骅所得的神巫手札里跌落出来的,而那药方旁边的一页,就是记载天龙魄与一个嫁入皇家的男子有关。所以,很可能这药方就是为蔺秋而做的。   当然,这些事情苏红芊和贺骅是不知道的,贺骅只知道得天龙魄能得天下,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让蔺秋交出天龙魄。   蔺秋看着面前的茶碗,一言不发的样子,似乎在发呆,贺骅也不催他,反正他已经等了二十多年,不在乎再等一段时日。   贺骅并不知道,就在这个时候,有一队车马正向这里赶来,其中一辆车里赫然坐着秦家的家主秦幕天,他旁边是一个美貌的男子,正是蔺秋曾经的先生伍清钰。   秦幕天这个人可说是老奸巨滑的代表,他其实早就知道梁喆的存在,可是一来梁喆的存在并不妨碍他的地位,如果以后他想谋夺皇位,说不定还能成为他的助力。二来,贺家收留了梁喆,就是一个巨大的把柄,以后都将被他捏得死死的。   之前虽然没有用到这个把柄,可是不等于放纵,他一直派人监视梁喆和贺骅,不过他派的人没能获得贺骅的信任,只做一些外围打杂的事情,所以贺骅谋杀皇子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否则无论如何都会保住自己的外孙。   两天前,那个监视梁喆的人用情人鸟给秦幕天送信,说贺骅派人掳了个少年来行宫,很可能就是太子妃蔺秋,贺骅与梁喆聊天的时候还提起了天龙魄。   秦幕天虽然怀疑天龙魄在蔺秋手里,可是苦无证据,现在贺骅却掳了蔺秋,同时还提到了天龙魄,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天龙魄肯定是在太子妃手里,而且还被贺骅给发现了。   无论如何都要得到天龙魄!   就在秦幕天急忙召集人马,打算去行宫夺取天龙魄的时候,伍清钰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   原来当初刘嬷嬷刚刚接手影风楼的时候,下达了捉拿伍清钰的命令,这伍清钰也是厉害,勾搭了丰家的一个嫡子,住进了丰家的祖宅里。   然而没多久,他就不得不离开丰家,他因为服用珍珠白玉果时没有及时服用雪鱼,身体变得需求无度,那个丰家嫡子连续几个月夜夜笙歌,很快就虚弱下去,再不能满足伍清钰,所以伍清钰只好在几个世家公子之间不断往来。   擅于套话的伍清钰很快就从贺家、秦家的几个公子口中打探出一些消息,通过分析,伍清钰得出来一个让他大吃一惊的结论,所以他连忙与秦幕天的嫡次子秦珑联系,找到秦幕天,向他提出要和他一起来行宫见蔺秋,并答应会说服蔺秋,交出天龙魄。   就这样,各怀心思的秦幕天和伍清钰一起出了京城。   而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他们的身后,还有另一队人马,却是锦衣卫指挥使蔺柏率领的五十名锦衣卫。      ☆、第146章      蔺柏到不是为了蔺秋才追着秦幕天而来的,事实上他一直到离开京城之前,还没有收到蔺秋失踪的消息。   因为蔡娥的关系,蔺柏一直派人跟踪着贺骅,却被贺骅使了金蝉脱壳之计溜掉了,这件事让蔺柏产生了警惕,于是他大撒网的监视了四大家族的家主,和一些有地位的子弟,结果被他发现了伍清钰,后来更是发现伍清钰跟着秦幕天一起离京,他直觉这两人离京不会有什么好事,这才带人追踪过来。   从京城到西峰郡行宫快马只要五天,秦幕天他们因为坐了马车,日夜赶路也走了足足九日,到第十日中午才到了行宫门外。   贺骅听闻秦幕天带了两百多人气势汹汹的赶来,急忙将行宫内外的青壮组成护卫队,他心里明白大约是梁喆或者蔺秋的事情暴露了,这时候如果逃跑必然不行,还不如留下来,看看怎样才能打发了秦幕天。   “秦公,别来无恙。”贺骅站在行宫门外的高阶上,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秦幕天,拱手说:“不知秦公驾到,还请入内奉茶,以谢未能远迎之罪。”   秦幕天抬头看了看门上挂的“贺家别苑”几个字,对贺骅皮笑肉不笑的说:“贤侄不需多礼,老夫只是来迎太子妃的,就不多做打扰了,麻烦贤侄把太子妃请出来吧。”   贺骅心中暗恨,脸上却还是带着笑,说:“远来是客,如果让家父知道秦公驾到,晚辈却连一杯茶都不请的话,定要埋怨晚辈了。”   两人互不相让,伍清钰在车上听得气闷,走出车厢,说:“贺骅兄还是把太子妃请出来吧,要是我们进去请的话,万一惊动了某些贵人,岂不是大罪过?”其实伍清钰并不能肯定他推测出来的“贵人”到底是谁,但贺骅把此人藏在这远离京城之地,必然是不愿意让人知道的。   果然,贺骅脸色立刻变了,他眼神锋锐的在伍清钰脸上划过,正色道:“秦公这是打算硬闯我们贺家山庄吗?”   秦幕天并不想与贺家交恶,他哪怕是从贺骅这里抢走蔺秋或者天龙魄,那只是他和贺骅两个人的私人恩怨,如果真的硬闯进贺家山庄,那可就是与贺家为敌了。他踌躇了一下,说:“贤侄想必知道老夫所求的是何物,如果贤侄已经拿到手了,那么只要贤侄把东西交出来,那太子妃留给贤侄又有何妨,想来那太子妃正合贤侄口味。”   他话音刚落,身旁一棵树上的积雪突然从树上掉落,那树上积雪甚多,几乎把秦幕天整个人埋了进去,周围的下人一阵手忙脚乱才把他给救出来。   这天寒地冻的,那积雪从领口钻进去的感觉可着实不好,贺骅请秦幕天进山庄里去更衣,秦幕天哪里肯独自进去,可是他要带人进去,贺骅也不会答应,最后只好去马车上换了身衣服。   谁知道秦幕天的霉运似乎还没有过去,他换好衣服出来,下马车的时候,脚下的凳子竟然诡异的散架了,那马车高约一米二,踏空摔下足够把人的腿给摔断,严重的甚至能把脖子摔断,幸好旁边的下人扶了一把,可是那散架的凳子碎片还是扎进了秦幕天的腿里,秦幕天一声惨叫,一条腿上顿时血流如注。   所有人都呆了,实在是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秦幕天带来的全是青壮打手,这时候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伍清钰虽然会些医术,可是他没有药材,再精湛的医术也使不出来啊。   贺骅虽然恨不得秦幕天现在就死,可是如果他真的把秦幕天拒之门外,让他死在自己门口,这贺家和秦家的仇可就大了,只好万般不情愿的叫来山庄里的医师为秦幕天治疗,折腾了半天才把秦幕天的伤腿止了血,上了药。   秦幕天丢了面子,可是却也不肯就这样放弃天龙魄,只好厚着脸皮对贺骅说:“今日多谢贤侄援手,只是这太子妃……老夫还是要迎回去的,还望贤侄能……”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高声说道:“太子妃是孤的妻子,就不劳秦公相迎了,自有本太子亲自迎回去。”   “什么?!”秦幕天和贺骅蓦然瞪大了双眼,一起向声音发出的地方望去,只见就在行宫外的一棵大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虽然那人满身满脸的泥水,可是他们都立刻认出,那人正是太子梁熙。   秦幕天顿时脸色发白,贺骅的脸色更是白里泛青,太子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就在这时,原本紧闭的大门吱呀呀的打开,蔺秋从里面慢慢的走出来,他对周围的人全然不望一眼,只是微微仰着头看向树上的梁熙。   “怎么回事?”贺骅惊得连忙向门里看,只见里面四处站满了和梁熙同一打扮的士兵,而与此同时,围墙上猛的冒出来无数拿着弓弩的士兵,手中的弓箭指向墙外的秦幕天等人。   贺骅心中又惊又怕,自己站在大门外不足一个时辰,这行宫之内怎么突然出现了这么多士兵,而自己却一无所知。   原来,自从那日蔺秋被绑架,梁熙就开始派人分头追查绑架者的行踪,当时从四个门出去的马车,等找到的时候,所有驭者都服毒自尽了,连一个活口都没捉住。   梁熙只好撒网似得四处寻找,终于找到了一些绑架者的线索,可是贺骅所找来的人非常谨慎,沿途换了好几次的车,路线也不断的调整,让梁熙他们不断的在路上打转,一直到昨天半夜才到了这处行宫。   地方是找到了,可是梁熙投鼠忌器不敢强攻,只能派人偷偷的潜入,打算选寻找蔺秋的具体位置再做打算。可惜这行宫太大,而且明暗之间的守卫也太多,又有贺骅收罗的一些奇人异士布置的各种机关密道,让他们一时间无法确定蔺秋在哪里。   梁熙担心蔺秋,急得几次想独自进去救人,都被林诚、宋赋、陈繁他们拉住了,怕他这样不管不顾的冲进去,贺骅会以蔺秋为人质,到时候反而不好处理。而且,他们曾经在一个院子里看到不少的美少年,生怕贺骅会对蔺秋做出些让梁熙疯狂的事情。   也难怪他们担心,自从蔺秋失踪之后,梁熙的情绪就一直不稳定,在搜索绑架者的路上,还出现了真气暴动的现象。学武之人都要修炼真气,真气的浓厚程度也因人而异,通常在冲关,或者走火入魔才会导致真气暴动。   他们分不清梁熙是冲关还是走火入魔,只见他突然象发狂一样,用拳头将一整片森林打得七零八落,连一棵直立的树都没有了。看着那些被一拳砸断的成人大腿粗的树干,陈繁他们连靠近都做不到,因为梁熙的动作快得让他们连看都看不清楚,拳头打出的拳风甚至能打断树干。   虽然后来梁熙总算是停了下来,可是那片彻底被毁的森林让宋赋他们都感觉到了害怕,如果蔺秋真的出了什么事,梁熙大概能毁了这个行宫,毁了这附近的山头吧?   好在今天一早有斥候来报,一队车马正向着这个方向而来,虽然他们无法探明是谁,可是看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就知道来者不善。   梁熙听了这个情报立刻冷静下来,定了一个浑水摸鱼的计策。   果然,秦幕天赶到的时候,贺骅派人护着梁喆和蔺秋去密道,被一直暗藏在行宫内的斥候发现了密道的入口,等贺骅走到大门外的时候,大量的青壮都在大门后埋伏了起来,行宫内反而没人了。   梁熙本想乘此机会,让陈繁和秦瑜各带一队突袭营士兵从后墙进入,在发现来者是秦幕天的时候犹豫了,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是这秦瑜毕竟是秦幕天的孙子,万一在营救蔺秋的时候……事关蔺秋,梁熙真的输不起。不过没有过多的时间让梁熙考虑,最后还是让陈繁与林诚带两队士兵进入,一队从密道里救出蔺秋,另一队则是杀死藏在门后的守卫,占领行宫。   突袭营的单兵平均作战能力虽然抵不上特种兵,可是在这片大陆上绝对是第一,他们飞快的在花园里穿梭,在所有守卫尚未发出声音的时候,一支弩箭已经收割了他们的生命。   林诚在密道里除了找到了蔺秋,还找到了梁喆和几个美少年,另外就是堆成山一般的金银珠宝。   而陈繁则是带人把剩下的守卫全部放倒后,彻底的占领了这座行宫。   蔺秋从密道里出来,不等周围的人告诉他梁熙的方向,他已经本能的快步向大门走去,越走越快,最后如飞奔一般跑到门口,立刻就听到了梁熙的声音,虽然那声音变得沙哑粗糙,里满是充满了疲惫与怒火,对蔺秋来说,却是最动听的声音。   大门吱吱嘎嘎的打开了,蔺秋只一眼就看到了树上立着的那个人。从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眼看到梁熙,还从没见过他外表这么糟糕的样子,可是那笑容依旧是那么灿烂耀眼。   梁熙见到蔺秋,也立刻忘了身边的一切,他从树上一跃而下,再一个闪身已经到了蔺秋面前。   “秋儿,我来接你回家了。”      ☆、第147章      王大羊是突袭营里的一个士兵,他在去年的剿匪中,因为娴熟的箭法被升为小旗,冬季历练的时候,又因为杀敌勇猛,被一路升到了百户。   要说王大羊最佩服的人,那自然是大梁国的战神蔺敛大将军,他和许多士兵都在胸前挂了个刻着“蔺敛大将军神威保佑”的牌子,祈求自己在战场上刀枪不入、杀敌无数,有朝一日能像蔺敛大将军一样建功立业。   可是要说到王大羊最忠心,也是最羡慕的,那绝对是当今太子梁熙。   王大羊是突袭营的士兵,突袭营是太子的私军,忠心太子那是理所应当的,可是羡慕太子,而且还不是因为太子的身份而羡慕……就有点奇怪了吧。好吧,其实这没什么奇怪的,突袭营里的士兵十个有九个都对太子羡慕不已,剩下一个是新来的,不了解情况,所以也没什么奇怪的。   据说太子以前是个纨绔,北疆大营里的老兵几乎都知道,当初太子在北疆大营里除了捣乱就是捣乱,除了捣乱还是捣乱。   可是等他和太子妃成亲之后,你看看现在的太子,练兵、剿匪、杀敌……王大羊没见过大将军,可是现在的太子简直比传说中的大将军还勇猛,毕竟大将军只是守关,而太子已经冲出关去杀敌了!谁敢说太子的变化不是因为太子妃?   再说这太子妃,突袭营里的士兵全都见过,温柔斯文、好看能干,还能赚钱养家,嗯,后面这一条很重要。突袭营里的士兵几乎全是农家子弟,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词来形容太子妃,反正就是最理想的妻子,可惜太子妃没有未婚的兄弟姐妹了,否则无论如何也要努力一把,不管是娶过门,还是嫁过去,那都是好的。   就说刚才,太子埋伏在大门附近,王大羊正好在他旁边不远的地方,听到宋赋宋参军对太子低声说,一会儿见太子妃之前,要不要先去洗个脸,再换身衣服。也是啊,将近一个月的追踪,太子几乎日夜不眠的赶路,那身上的味道连王大羊都闻出来了,他们这些糙汉子倒也罢了,可是那个干干净净、斯斯文文的太子妃就难说了。   可是太子很豪气的说不用,还说,太子妃绝对不会嫌弃他,果然,当太子妃从门里面出来,只是痴痴的看着太子一个,旁的人连一眼都不瞧。也难怪太子妃失踪之后,太子和疯了似的。不过,要是自己有个那么好的妻子,丢了也得疯啊。唉~这么一说,好像更羡慕了。   那一次真气暴动,把突袭营的士兵们都给吓坏了,他们虽然当兵之后,都学了些弓马刀法,可是那真气却是从来没修炼过的,毕竟那可是要武林世家才能修习的。不过平日里也听过不少侠客的故事,王大羊这些突袭营士兵们对真气也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真气是这么厉害的东西,太子居然能把一整片的森林用拳头全砸倒了。   士兵们看梁熙的眼神除了忠心,又多了许多敬畏,只有宋赋、林诚、陈繁和秦瑜几个心中震惊。他们几个都修炼过真气,即使是他们之中武艺最高的林诚,十岁开始跟着蔺敛修习真气,二十多年的努力,现在也不过能用拳头一拳打倒碗口粗的树干。可是梁熙打倒的那些,可都是成人大腿粗细的,而且还是一整片的森林。这种程度,就是蔺岳那个天生神力,又自幼修习真气的人也做不到啊。   当他们赶到行宫之后,林诚他们又发现,梁熙的真气暴动之后,不仅力量变得极其恐怖,就是速度也快的匪夷所思,梁熙进行宫查探的时候,寻常人的眼睛根本就只能看到一条模糊的影子,如果不是因为行宫里布置了许多机关,而梁熙的机关术不过刚刚入门,他自己就能把蔺秋给救出来了。   第二日,乘着秦幕天来抢夺太子妃的时候,梁熙派陈繁和林诚进去救人,自己则留下来听听贺骅和秦幕天到底有什么阴谋。   一开始梁熙还能耐下心来,到后来秦幕天说什么,只要把天龙魄交给他,就把蔺秋留下来给贺骅,还说蔺秋合贺骅的口味,直气得梁熙一拳凌空打去,旁边树上的积雪就差点把秦幕天给埋了起来,等他换好衣服,又是一掌挥出,下马车的梯子就碎了,还故意用真气裹了两片碎裂的木片,狠狠的扎进秦幕天的腿上。   梁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好像本能的就懂得了该如何控制真气。   事实上,梁熙自从服用了珍珠白玉果之后,体内的真气就偶尔会冒出来,特别是他与人性命相搏的时候,或者特别激动的时候,真气会让他变得力大无比。只是这种情况时好时坏,简直可以与某段姓皇子的六脉神剑相比。不过,后来他拜了蔺敛为师,从蔺敛那里学会了一种真气的修炼方法,这种情况就好了许多。   其实这并不奇怪,珍珠白玉果给了他真气,这些真气布满了全身,可以为他疗伤、治病、解毒,甚至能让他驻颜,可是也会随着体表慢慢散发,最后消失。无法控制也很好理解,血液在你的血脉中,你能控制血液的流速、流量吗?   而修炼却会把真气逐渐凝炼,储存在筋脉之中,当需要的时候,就可以像控制肌肉、关节那样控制真气,增加力量、速度。   如果说,修炼能让梁熙控制好身体内的真气,他从与蔺秋欢好之后,就开始隐约的懂得如何外在的控制真气了。   欢好时,口唇相交、下体契合,在两个人的身体里形成了一个真气的循环,这种感觉实在太过美好,以至于口唇分开的时候,梁熙也本能的想让真气继续循环,于是他努力的让真气从口中延伸出去,进入蔺秋的口中,勾引着蔺秋体内的真气,时间久了,他的真气能延伸得越来越远。   这次的真气暴动其实是一种突破,他的真气太过充足,想想把珍珠白玉果这种奇珍当饭一样吃了个半饱,就能明白他体内的真气到底有多少,又有蔺敛的悉心教导,再加上与蔺秋交合时的本能双修,短短的时间里,他体内的真气数量不说后无来者,起码也算是前无古人,必须扩大筋脉,并再度精炼真气才能容得下。   要想突破,就必须先将筋脉中的真气消耗殆尽,重新将体内的真气凝练再精炼后储存入筋脉,听着或许挺简单的,事实上真要做起来十分的不容易,看看那片倒霉的森林吧,就知道当时有多么的危险加劲爆了。   事后,当梁熙从蔺敛那里知道真气突破时的危险,才知道后怕。要知道,即使是武林世家,有人要突破冲关,也需要有多人护法,因为这时候是最容易走火入魔,出现各种各样的幻觉,许多人在幻境中陷入温柔乡,旧的真气无法泄出来,新的真气却又进去了,以至于许多人都在突破时,新旧真气彼此争夺,最后筋脉寸断而死。   只能说梁熙运气实在不错,暴动的时候因为心里念着蔺秋,连幻境中都是蔺秋被人捉了去,他不断的战斗去救蔺秋,把体内的旧真气给发泄得一干二净,连一丝一毫的保留都没有,反而没有走火入魔,真正的达到了“百步杀人”的境界,假以时日定能再次突破。   当然,那些都是后话,现在梁熙满心满眼的就只有蔺秋一个,一个闪身已经从树上下来,抱起蔺秋飞身上马,要不是宋赋急忙拦住,这个一根筋的家伙就要不理这个烂摊子走人了。   “太子殿下,这些人该怎么处理?”宋赋说的时候,眼光不由自主的瞟向了秦瑜。   贺骅的人几乎都死光了,只剩下地道里的十几个人还活着,要想杀或者放都简单。可是秦幕天那边却带了几百人,虽然真的要杀光了也容易,可是梁熙的护卫队长是秦瑜,而秦瑜又是秦幕天的庶孙,该怎么做必须要由太子来定夺。   梁熙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一大群人呢,他眼带杀气的望了一眼贺骅,低头对蔺秋柔声问道:“秋儿,是不是这个贺骅绑架了你?”   他没有问贺骅是不是对蔺秋做了些什么,一来怕蔺秋说出来会伤心,二来,这是因为自己没有保护好蔺秋,才让蔺秋遇到了危险,就算蔺秋真的被贺骅怎样了,自己才是罪魁祸首。反正,不管蔺秋怎么样,他都不会改变对蔺秋的感情,那还不如不要问。   “嗯,是他。”蔺秋对“被绑架”这件事到不如何生气,而且贺骅虽然喜欢幼小的孩子,却大多是靠哄骗得你情我愿了,或者买回来属于自己的才会上手,象蔺秋这样一心在别人身上的,他虽然喜欢,却还是会维持着文人的面子,所以蔺秋住在行宫的这段日子,不仅没有受到骚扰,衣食住行还每一样都精致又周到。   “那个人是谁?”梁熙刚想处理贺骅,却被一个被士兵带出来的人吸引了目光。   那人身上的纯黑丝绸袍服,下身的河山图,都是只有皇帝才能穿着的,而且,此人面对刀剑却丝毫不影响身上的气势,应该是个大人物,可是梁熙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蔺秋还未回答,贺骅已经疯狂的扑了上去,口里喊道:“放开皇上,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快把皇上放开!”   听了这话,梁熙猛的一眯双眼,身上冒出阵阵寒气,冷声道:“皇上?”   ☆、第 148 章   梁熙一向给人的感觉都是热情和开朗的,很少有人见过他现在的这个样子,身上仿佛突然间冒出比万年寒冰还要冷的冷风,尤其是体内的真气被这话一激,立刻冲涌而出,连周围的空气都被他冻结了一般。不过即便是这样,位于最中心地带的蔺秋,依旧被他用最轻柔的动作环在怀里,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贺骅被梁熙的气势一阻,因为看到梁喆被绑而疯狂的头脑也冷静了下来,他几步冲到梁熙马前,跪下就磕头,说:“太子殿下,求您放了……放了他吧,他病了,头脑都不清楚了,只要您能放了他,草民愿把自己所有的私产来为他赎命。”他的头磕在满是雪水的泥泞土地上,竟然也撞出了“砰砰”的声音,可想而知有多用力。   梁熙依然寒着一张脸,心中却很是疑惑,他想不到此人会是前朝末帝梁喆,因为按年龄推算,梁喆已经五十多岁了,此人外表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所以梁熙刚开始以为贺骅是弄了个傀儡皇帝,意图谋反篡位。   可是现在看到贺骅的表现,梁熙推翻了之前的判断,贺骅分明是将此人看得极重,甚至超过了自身。   在这里就要说一下大梁国的刑律。在大梁国,被判处死刑的人,如果不想死可以有另一种选择,就是以钱赎命。这还是之前不知道哪个皇帝定下的,用来补贴那空荡荡的国库。   梁洪烈登基之后曾经想废除这一条刑律,可是大梁国最有钱的人就是世家,而梁洪烈刚登基时,世家几乎控制了朝堂,他们谁敢保证自己不犯罪,或者犯罪了不被发现,所以坚决反对废除“以钱赎命”这一条刑律,好为自己留下一条后路,最后梁洪烈只好保留了这条刑律。   贺骅说用钱来为梁喆赎命,虽然只是他个人的私产,而不是贺家的家产,也大大的超过了刑律上所要求的数量,要知道,他可是贺家的嫡长子,又经营海外贸易多年,他的私产几乎比得上贺家所有产业的一半了。   可是贺骅越是如此,梁熙心里对此人的身份也越发的疑惑。   蔺秋虽然知道梁喆的身份,却一句话也没有说,他相信梁熙会自己做一个选择,而不是因为自己的提示去选择。而且,他现在正为梁熙眼睛里的红筋而担忧,还有眼睛下面的青色,梁熙到底有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可是蔺秋不说,不等于没人说,秦幕天就跳了出来。他瘸着脚上前行礼道:“太子殿下,此人不能放,他就是前朝末帝梁喆。”   梁熙的突然出现,虽然打乱了秦幕天的计划,让他很气愤,可是更多的是害怕,尤其是看到那些突袭营的士兵用乌光蹭亮的箭头对着自己,秦幕天感觉自己没受伤的那条腿也有点无力。不过他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很快就冷静下来暗暗盘算。   打是肯定打不过的,就算能打的过也不能打,真要和太子动了手,可就是谋反了,秦家虽然有钱有势力,可是没有兵力啊,动了手可就是死路一条了。   现在唯一能化解危机的,就是好在他之前一直只说要迎回太子妃,至于最后一句关于太子妃是否合贺骅口味的话,被秦幕天选择性的遗忘了。那么,他大可以来个死不认账,就说有消息太子妃被贺骅劫持到了这里,他想立功才跑到这里,企图救出太子妃,等回到京城好好运作一番,不仅无罪,还有功。   那么,秦幕天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贺骅狠狠的踩在脚底,利用他从这个泥潭里爬起来。   梁熙先是被这话弄得吃了一惊,前朝末帝梁喆不是早就死了吗?可是当他看到周围人同样吃惊的脸色,立刻对秦幕天产生了不满和愤怒。   秦幕天如果私下告诉梁熙,此人是前朝末帝梁喆,无论是否真的,梁熙都可以从容的处理此事,可是秦幕天却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了出来,人多口杂的必然会被传扬出去?   到时候梁熙如果杀了梁喆,会被人说成残暴弑亲,毕竟梁洪烈起义的时候说自己是皇族血脉,他和梁喆供奉的是同一块梁氏神牌。所以当年攻入皇宫的时候,梁洪烈故意落在后面,让宋子胥去逼死了梁喆,免得自己名声受污。   可是不杀梁喆也不行,别看梁喆是个暴君,并不等于人人都厌弃他,贺家保护了他这么多年,还有丰家以前也是梁喆的肱骨,除了四大家族,谁知道那些大大小小的豪门世家,还有多少是支持梁喆的,到时候这些人听了风声聚集而来,再弄个“起义复国”,就算最后失败,也必然会给大梁国造成极大的破坏。   还是那句话,无论此人是否真的是梁喆,这些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因为权利是个带了魔咒的东西,足能让人疯狂。   梁熙没有再看贺骅和梁喆,而是盯着秦幕天,冷声说:“秦公说笑了,前朝末帝梁喆早就死了,他现在正在皇陵里面躺着呢,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梁熙都能想到的事情,秦幕天这个老狐狸又怎么可能想不到,事实上他说完就有些后悔了,梁喆这件事如果运作得好,说不定能成为他登上皇位的一个助力,可惜他因为受到梁熙突然爆发的气势所影响,心中害怕之下只想到了自保。想到这里,秦幕天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着也不说话了。   没想到梁喆却是冷笑了一声,朗声说:“秦幕天,过了二十多年,你还是没有任何精进,依旧是个贪生怕死的墙头草,就你这种猪狗不如的家伙还想觊觎我们梁家的江山,这才真是个笑话。没错,朕就是梁孝帝梁喆,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大可以杀了朕,朕早就死过一次了,又怎么会惧怕你这等黄口小儿。”   用现代的话来说,梁喆绝对是个狠角色,他对家人狠,对大臣狠,对天下狠,他对自己也狠。当年宋子胥攻入皇宫,他能带着宠姬在高台上自焚,并不是他懦弱,而是为了不让自己被俘受辱,他宁愿接受死亡,也不接受敌人的侮辱,这是他作为一个天子的自尊。   现在也是这样,即使疯病折磨了他二十多年,可是那刻在骨子里的自尊和自傲不允许他向敌人低头,所以他故意刺激梁熙,只求速死。   “皇上……”贺骅猛的抬起头来,额头上的血污和泥水也无法掩盖他煞白的脸色,只要梁喆承认了身份,他即使用金山银山也救不回梁喆的性命了。   梁熙狠狠的盯着梁喆,过了好一会儿才叫来林诚,说:“你带一千士兵秘押此人回京交给我父皇。”想了想,又说了一句:“既然是已经死了的人,那么就该呆在死人应该呆的地方。”   一直跪在梁熙马前的贺骅听了这话,顿时全身颤抖,他咬紧牙关,重重的再次磕了个头,说:“太子殿下,草民依旧愿交出所有私产,只求太子殿下让草民与……与此人一起。”   梁熙垂眼看了他一眼,说:“准了。”   这边林诚压着梁喆和贺骅去京城,那边梁熙抬头看了看那美轮美奂的行宫,突然对秦幕天笑了一下,说:“秦公,你看这里如何?”   秦幕天正在震惊于梁熙对梁喆的处理,以及贺骅自请陪伴梁喆赴死,听到梁熙的问话,很自然的说:“这里的山清水秀世间难得,否则当年也不会选此处修建行宫了。”   梁熙笑着点点头,说:“孤也是这个意思,如果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想必会更加美丽。不如秦公就在此处陪伴孤,等春暖花开时,咱们一同赏这美景如何?”   这里要等到春暖花开,起码还要再等一个月,到时候十个梁喆都死了,秦幕天就算再回京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了。秦幕天到是想反对,可是看了看那些对着自己的弓弩和刀剑,他一点反对的勇气都提不起来,只好无奈的答应了。   半个多月后,林诚押解着梁喆到了京城,秘奏当今天子梁洪烈此事,梁洪烈依照梁熙的意见,派人秘密打开了梁喆的陵墓,将梁喆关进去,重新封好了墓门,并派重兵把守。   贺骅在交代了自己所有私产之后,与梁喆一起进墓,为梁喆殉葬。   “这棺木之中睡的是何人?”梁喆站在自己陵墓的地宫,对着高台上的棺木问道。   贺骅点亮了所有的长明灯,站到梁喆的身边,说:“回皇上,那是一个草民家中的一个下仆。”   “这个下仆到是好大的福气,死了居然能睡到皇陵之中。”梁喆笑了一下,扭头对贺骅说:“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也不要叫我皇上了。”   “皇……这……”贺骅与梁喆相伴二十多年,即使是梁喆痴傻的时候,也都是以皇上称呼,这猛然间让他不许叫梁喆为皇上,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才好了。   “我叫梁喆,不过你可以称呼我阿吉。”梁喆抬手摸了一下贺骅的额头,那上面还有当日贺骅向梁熙磕头留下的一道疤痕。他说:“这个名字是我父皇为我取的,以前只有我父皇和母后两个人这么叫我,现在我允许你也叫我阿吉。”   贺骅不知道现在自己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感觉,是受宠若惊,还是得偿所愿的欢欣,他只觉得喉头仿佛被堵住了一般,那两个字在口中转了半天,却无法说出来。   梁喆的手指从贺骅的额头滑倒他的嘴角,说:“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正在椅子上吃绞丝糖,当时你的嘴角全是白色的糖粉,简直就像一只小脏猫一样,等我走出来的时候,你吓得手里的糖都掉在地上了,羞得两只耳朵通红。”   贺骅没有想到,梁喆竟然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事实上贺骅自己也记得,他小时候特别喜欢吃绞丝糖,可是他的母亲怕他坏了牙齿,从来不许他多吃,那日祖父带他去皇宫中,见到桌上的点心里有绞丝糖,乘他祖父去拜见皇上,他吃了个不亦乐乎。正吃得高兴,突然听见架子后面有人轻笑,吓得他立刻抬头去看,谁知道只是因为抬头看了一眼,他不经掉了手里的糖,也遗落了一颗心,三十多年都没有找回来。   梁喆没有告诉贺骅的是,当年他一见贺骅就非常喜欢,曾想过几年,等贺骅长大一些就召他进宫伴驾,谁知道几年后,他们再见面时,梁喆已经在浓烟四起的高台上,看到那个满脸烟灰的少年跑到自己身边,他心中的愤怒突然变成了欣慰,于是他安心的昏了过去。   然而当时梁喆吸入了太多的浓烟,又因为当时梁洪烈在全城搜捕前朝余孽,贺骅只能把梁喆藏在地窖里,使得梁喆因为没有足够的新鲜空气而脑部受损,他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等醒来后整个人变得痴痴傻傻。   虽然梁喆的意识的确不清晰,可是在他昏迷之前留下的印象却还在,又因为脑海中各种记忆的交替,那个少年的形象与第一次见面时的形象重合了,导致梁喆一心去找那个只有十岁的,爱吃绞丝糖的小少年,他根本没有认出每日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个已经长大了的贺骅到底是谁。   贺骅深爱着梁喆,又怎么可能让他失望,于是买来各色的美少年伺候梁喆,自己只能失落的躲在一边,暗暗幻想与梁喆欢好的少年是自己,那时候的他又怎么可能想到,在梁喆的心中,那些少年根本就是他。   再后来梁喆终于清醒了,那段时间贺骅正好不在行宫,去为他寻药了,于是梁喆用了一些时间了解了所有发生的事情,之后他大醉了一场,决定以后还是维持现状,他虽然感激贺骅对自己的痴心,却也不想他再为自己而纠缠,他希望贺骅有一天能心灰意冷的离开他。可是他忘了,他自己就是个执着的人,而贺骅也是如此。   不过现在,一切都没有关系了,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以后也只有他们两个了。   “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梁喆将贺骅轻轻的搂进怀里,低声的在他耳边说:“其实,我一直喜欢年纪比较大一些的,尤其是那种,一害羞就耳朵红的人。”   长明灯的映照下,梁喆如愿的看到,怀中那人的耳朵瞬间变得通红。   作者有话要说:这就是梁喆与贺骅的结局。有句话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反过来也是可以的。   我今天居然用了那么多笔墨来写这两个可恨又可怜的人的结局,还写得用掉了两包纸巾,自己都觉得该去吃药了。 第149章 原本梁熙是打算把秦幕天扣押在行宫一个月,等梁喆的事情彻底了解之后再放他回京。可是仅仅十天之后,梁熙就不得不把秦幕天给放了。 那日梁熙控制着两条木片扎入秦幕天的腿上,虽然没有刺伤大动脉,可是那毕竟是一个常年给人踩上踩下用的凳子,可想而知碎裂的木片有多脏,秦幕天的腿没过多久就开始发炎了。 秦幕天自己没带医师,行宫里的医师又被押解回京了,梁熙听说后派人送来了军中所用的伤药,这本来是梁熙的一番好心,偏偏秦幕天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拿了伤药却不敢用。那伍清钰也曾为秦幕天配了几副药,可是他医术本来就不高明,再加上秦幕天对他也不是很相信,伍清钰配的药他只用了一点,弄得伤口越来越严重,最后发烧昏迷才被发现。 梁熙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他最近心情正好,让人收拾了一间偏房出来,先是搂着蔺秋足足的睡了一觉,醒来又神清气爽的滚了一次床单,之后每日除了练功,就只是搂着蔺秋腻歪,仿佛要把分开的日子全补回来一般。 的确如秦幕天所说,当初选择这里修建行宫,正是因为此处的风景美不胜收,即使现在才刚刚到融雪季节,山上还见不到多少绿色,更不要说花开的灿烂了。可是那雪水汇聚成的山泉流淌的叮咚声,仿佛是美妙的音乐,那山风吹过树枝的低吟,仿佛是季节的浅唱。 虽然梁熙肚子里的墨水不足以让他写出赞赏的文字,可是不妨碍他搂着蔺秋一同享受这难得的悠闲。 偏偏这种时候,秦幕天的下人跑来说,秦幕天伤口发作晕迷了,原因还是没有用药,你说梁熙能不哭笑不得吗? “秦公,你难道是怕孤给的药是毒}药吗?”梁熙冷笑着问秦幕天,一点也不给他留面子,既然你都把我当小人了,我又何必还故作大方 秦幕天哑口无言,他害人太多,又怎么可能不小心谨慎,如果在膳食下毒,他还能让人先吃来防备,可是药物就难说了,其间相生相克,便是许多医师也难得说明白。所以他宁愿伤口愈合得慢一些,也不敢随便用别人给的药。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伤口竟然越来越严重,再不好好医治,怕是这条腿也要保不住了。 “太子殿下,草民医术浅薄,虽然能延缓伤口的恶化速度,可是想要痊愈,就实在无能为力了。”伍清钰站在秦幕天的床边,对梁熙说:“为今之计,只能找名医医治才行,比如京城的尚仁堂的医师,据说对跌打损伤的治疗很有研究。” 梁熙看着他没有说话,这伍清钰自从服用了那珍珠白玉果之后,简直就像是吃了人参果、唐僧肉一般,不仅变得年轻漂亮,还多了几分妖媚的感觉,也难怪京城里的那些世家公子都快为他疯狂了。可是在梁熙眼里,此时的伍清钰感觉特别的怪异,和战场上那些将死之人给他的感觉很相似。 那珍珠白玉果虽然是不世奇珍,可也是强力的春|药。伍清钰服用珍珠白玉果之后,没有立刻服下雪鱼解毒,又与乔二姐不停的交合,差点就要精尽而亡,这已经伤了他的根本。之后他没有好好休养,而是长途跋涉的赶回京城,又被情|欲所控制而纵情声色。 现在的他,体内真气以一种极快的速度从体表流逝,在流逝的过程中,虽然能让他的外表显得更年轻,可是因为真气流逝的同时也会带走身体本身的元气,或许不用多久,这个名动京城的美男子就会因为体内元气全部消失,迅速衰老而死。 伍清钰见梁熙一直望着自己不说话,以为他不想让秦幕天回京,只好说:“据说北疆大营的医师对各种伤患也极有研究,而且北疆比京城更近,所以去北疆也是好的。” 这也是秦幕天和伍清钰商量好的,先试探梁熙,看看他能否放秦幕天回京,如果不行就去北疆大营。说来奇怪,在秦幕天的心目中,要说这个世界上谁是可以相信的人,蔺敛竟然可以排进前三位。 梁熙想了想,说:“准了。” 第二日一早,梁熙派陈繁和秦瑜二人,领五百兵护送秦幕天去北疆大营,至于秦幕天带来的手下就留了下来,等梁熙离开的时候,再放他们回去。 从西峰郡到北疆大营的路并不好走,而且为了早日赶到北疆给秦幕天治病,他们只能日夜兼程,天黑透了才随意的找个地方歇息。 因为要照顾秦幕天的伤腿,伍清钰也被梁熙塞到了马车上,这可真是要了他的命了。 伍清钰在京城的时候,每晚都要找人欢好,他瘾头极大,寻常女子根本无法满足他,他这才找男子欢好,有时候一晚竟要两三个男子才能满足他。 从京城出来的时候,因为有秦幕天带的那几百青壮,他完全不缺临时面首,可是现在那些青壮被留在了行宫里,而护送他们的陈繁和秦瑜看他的眼神和看一个死人一样,至于那些突袭营士兵,看他的眼神简直就是完全的无视,弄得他躲在车厢里照了半天的镜子,深刻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变丑了。 这日他们在一处山林里过夜,陈繁安排好了值守和巡夜的人,在火堆旁坐了下来,一个士兵捧了陈繁的钢盔过来,里面是半满的菜粥,用麦饼、菜干和几片咸肉煮的,虽然很简单,可是这种寒冷的天气里喝上一碗,能让人从胃里一直暖出来。 “给秦公送了吗?”陈繁问那士兵。 那士兵撇了撇嘴,说:“送了,可是……又被丢出来了,还好我接的快,否则就浪费了,这么好吃的东西。” 这士兵是农家子出身,家里虽然不说饿肚子,可是一年里也难得吃上一顿肉,现在不管是练兵还是打仗,每餐都能吃上肉,虽然累了一些,对他来说也和神仙过的日子一样了,可是车里那位秦老爷不肯吃,还要丢出来,要不是他是秦瑜护卫统领的爷爷,非呸他一脸不可。 陈繁点了点头,说:“他受了伤,大约是没有什么胃口,等他饿了再说吧。” 正说着,秦瑜端着一头盔的菜粥也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陈繁旁边,用一个木勺吃起来。 那士兵殷勤的拿了个小罐子过来,里面是一些自家拿来的咸菜,他眼神火热的看着秦瑜,直到秦瑜从罐子里夹了几筷子咸菜,又对他笑着道谢之后,才乐颠颠的走开了。 秦瑜相貌长的好,他虽然出生世家,可是因为是庶子出身,比起陈繁、宋赋他们更能吃苦,而且他寡言少语却言出必行,很得一众护卫和士兵的好感,甚至许多士兵都把他当成理想的对象,虽然他有个不得人心的爷爷,可还是时不时的有人来献殷勤。 陈繁冷眼旁观,看着秦瑜热粥上的咸菜,明明是些他不爱吃的东西,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嘴里的粥突然变得寡淡无味了,他不由的冷哼了一声。 “想吃?”秦瑜看了他一眼,用勺子舀了一勺咸菜递过去。 “谁想吃了?”陈繁飞快的移开自己的头盔,还恶狠狠的翻了个白眼。 秦瑜挑了挑眉毛,把勺子收回来,继续吃起来。 突袭营当初之所以成立,就是因为梁熙想去草原上打胡子,所以他们的装备也都是为了长期行军而特制的。 比如说,他们现在用的是突袭营冬季的头盔,在冬季就不能用铁质的盔甲,否则不小心就会沾住皮肉,撕掉一层皮都是轻的,所以头盔的最外层和最里层都是一层皮子。不过最里层的皮子可以取下来,露出里面的一层薄铁皮,这样就能当碗来装饭吃了。虽然可能味道不太美妙,但行军在外,不可能带太多杂物,所以这个头盔还是很有用的。 用菜粥就着吃了个麦饼,抓了两把还未融化的积雪擦干净头盔,把里面的皮子蒙好了,陈繁也不戴上,只把头盔拿在手里把玩着,说:“秦公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他那么大年纪了,又受了伤,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秦瑜嗤笑了一声,说:“两三天不吃东西死不了,而且,你以为他真的什么都没吃?” 陈繁有些讶异的看着他,摇曳的火光让秦瑜那张俊美的脸带上了几丝阴霾和狰狞,陈繁低头想了想,说:“看来你对你这个亲爷爷一点好感都没有。” “亲爷爷?”秦瑜的语气中满是嘲弄,他抬头看着天空,说:“我听说你父亲虽然有两个妾,可是却不许妾生孩子,是吗?” 陈繁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到他父亲去了,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你父亲的做法也许很多人不懂,可是我却觉得你父亲很好。”秦瑜说着笑了一下,他看着不远处巡逻的士兵,说:“或许只有我这样的庶子才会明白,你父亲是个多么慈悲的人。” 第150章 陈繁的父亲有一妻二妾,两个妾都是他祖母选的良家女,可是他父亲却不许她二人怀孕,说自己不需要庶子。为此陈繁的祖母大发雷霆,甚至多次说他是不孝子。 大梁国讲究多子多福,子嗣传承比什么都重要,平民甚至会因为儿子不多,而收养|孩子来丰盈自己的家族,所以许多人都认为陈繁的父亲是个怪人,庶子也是自家的血脉,况且他的两个妾都是良家女,生下来的孩子地位也是有保障的,他竟然一个都不要。 陈繁第一次听到有人赞扬自己的父亲,还是用“慈悲”这个词。 不过秦瑜似乎并不愿多说,像是没有看见陈繁那疑惑的眼神一样,仰头看了看阴云密布的天空,说:“今晚可能要下雪雨。” 陈繁一听立刻皱起了眉头,行军在外最怕的就是下雨,而雪雨更是麻烦,冰冷的雨水钻进衣服的感觉,只有尝试过的人才知道,那真的是寒入骨髓。 “得搭行军帐篷了。”秦瑜站起来,去通知所有的士兵,尽快把帐篷搭起来,并拿出一些干姜片熬水,提前先喝上一碗预防感冒。 陈繁坐在火堆旁边,看着一顶顶的帐篷耸立起来,嘴角不由的勾了起来。 这种三角形的帐篷是蔺秋设计出来的,厚实的土布上刷上了多层桐油,轻便又能防水。而且,底部还是密封的,有大约一寸高的挡布,只要地上的积水不超过一寸,就可以在里面安然入睡。这样一个帐篷能睡两个人,与帐篷配套的还有像蚕茧一样的“睡袋”,这种睡袋只是一层薄皮制成,卷起来不过腿粗,可是裹上披风再钻到里面去睡,却是极为暖和。 那个小人儿可以把每一样东西考虑到最细致、最体贴,只要那东西与太子殿下有关。 “你是在想太子妃吗?”秦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的旁边,摇晃的火光让他的脸色晦暗莫名。 陈繁吃了一惊,立刻冷着脸说:“你在说什么?” 秦瑜坐下来,盯着陈繁的眼睛,说:“你没注意吗?你每次看到太子妃的时候,你的眼神都是这样的。” 陈繁的脸色更加寒冷,连语气都变得阴沉起来,说:“管好你的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应该清楚。” “那什么人可以想,什么人不能想,你又清楚吗?”秦瑜有些嘲弄的笑了一下,他本来就生得俊美非常,这一笑更添了一抹不羁的豪气。 可惜陈繁只是冷冷的扭过头去,并没有看他,心中已经被他的话弄得隐隐作痛。 是啊,那个人是自己不该想的,即使自己比太子更早遇见他。 记得那一年他才只有十六岁,武艺刚刚小有所成,只等去北疆大营历练。为了送他去历练,他的兄长陈简不仅托了兵部的人关照,还带他去蔺大将军府里拜见苏红衣,希望苏红衣能写一封引荐信,好让陈繁这个新人可以不受那些老兵痞子的欺负。 陈繁虽然知道这是兄长对自己的关爱,可是他对于这些送礼、托关系的事情很反感,原本就不想去,进了大将军府之后干脆找借口溜了,正好当时大将军府上的几棵异种桃花盛开,他就决定去后花园看看这几棵桃花是否真如传闻中的那般美丽。 后花园里到处是人,原来是蔺家长媳孙氏的家人前来赏花,那孙尚书年轻的时候颇为好色,纳了好几房妾,嫡子女、庶子女加起来十几个,又有孙子孙女七八个,后院里一时间人来人往,比那市集还要热闹。 陈繁因为自幼好武,长期以来与家中其他子弟的关系都不好,所以并不喜欢热闹的环境,他只是站在门外的角落里静静的看着那几株异种桃花。 关于这几株异种桃花,陈繁听自己的兄长说过,它们是蔺敛大将军的授业恩师从海外仙山上移植的,传闻蔺敛大将军的恩师就是来自海外,九十多岁时遇到了流浪儿蔺敛,收他做了自己的弟子,传授给蔺敛一身的武艺,等他学成之后,留下这几棵桃花树,独自驾船回海外自己的家乡去了。后来蔺敛跟随梁洪烈起义成功,被赐下这座府邸,才把这几株桃花树给移种了过来。 现在陈繁看着这几棵异种桃花,真是花开灿若云霞,心中不由的想着,不知道花落时又是如何一般的美景。 过了不知道多久,等陈繁回过神来的时候,后院中已经没人了,孙氏的那些兄弟子侄都离开了,陈繁慢慢的走到树下,想近距离的再看清楚那桃花。 走到树下,才发现一棵树下蹲着一个小孩,正用一把小小的锄头在挖坑,旁边还放了一个精美的小盒子。 “你在做什么?”陈繁不由的好奇问道。 那小孩似乎吃了一惊,连忙站起来,有些惊慌的看着陈繁,说:“你……你是谁?” 陈繁见那小孩看着只有四五岁的样子,脸色苍白如雪,面颊瘦得几乎凹下去,身体更是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一般,只有一双漆黑的大眼睛份外漂亮,不由的温声道:“我是来访的客人,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小孩垂下头,低声说:“小环病死了,我要把它埋了。” “小环?”陈繁指着小孩身边的盒子说:“那里面就是小环吗?” 小孩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陈繁看着他,心中有些难受,又见他似乎手脚无力,锄头在地上只敲出了浅浅的痕迹,于是说:“让我来帮你吧。” 有了陈繁的帮忙,那坑很快就挖好了,小孩把盒子小心的放到坑底,双手合十的说:“小环,如果你以后回来了,就到桃花树上唱首歌,我一定给你准备你最喜欢的小米。” 陈繁听得笑了起来,说:“万一你没听到它唱歌怎么办?” 小孩抬头看着他,虽然脸上什么神情也没有,可是那双漂亮的眸子里似乎蒙上了一层哀愁,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下头说:“如果我没听到,那一定是我也死了。” 陈繁觉得心中更是难受,强笑着说:“你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死呢?” “我也病了,和小环一样,很快就会死了。”小孩依旧低着头,声音很小,陈繁却听得很清楚。 陈繁本来想安慰一下这个小孩,可是一个嬷嬷来把小孩带走了,临走前那嬷嬷用眼光狠狠的把陈繁从头到脚的刮了一遍,仿佛他是个别有用心的凶徒一般,就和四年后再见到他时一样。 那之后没多久陈繁就去了北疆,他在蔺柏和蔺岳帐下都呆过,这两位蔺少将军只要一收到家书就能欣喜若狂的弄得全营都知道。他们最常提起的就是自己的幼弟,那个病弱的孩子又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他们的营房里挂满了那个孩子的字画,虽然每一副都很幼稚,可是陈繁每次看到就会想起那个在桃花树下,对着死去的小鸟说“如果你以后回来了,就到桃花树上唱首歌”的孩子。 陈繁是在一次击退胡子骚扰的战斗后,知道那个孩子就要嫁入天家的,当时他微微有些吃惊,但也仅此而已。 没想到只过了几个月,陈家来信让他回京相亲结婚,他这才发现,自己离开京城已经四年了。然而他回京没多久,太子就要离京去北陌县历练,而他的兄长为陈繁争取到了太子身边的师爷一职。 上路的第一天晚上,他们在一家客栈休息,陈繁记得他当时站在客栈门口,等几个马夫把马车停好,正想离开的时候,再次看到了那个孩子。 月光下,那个长大了许多的孩子恍若仙童一般,用一双冷漠的眼睛看着世间的万物,包括他。 四年之后,那个孩子已经不认识他了。 然而没多久,陈繁就发现那个孩子并不是对一切都冷漠,他的心里有一个人,而且只有那一个人,就是太子梁熙。 那夜,那个孩子因为太子的怂恿,吃了几块咸肉之后,竟然病得奄奄一息,陈繁想起他当初说的“我也病了,很快就会死去”,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心中难受得几乎无法忍耐,他冒着大雨,骑马奔跑在危险的山路上,连夜买来了药。 第二天,他在马车的窗外听到,那孩子对服侍的嬷嬷说,要写一封信给自己的父亲蔺大将军,告诉他,自己的病与太子无关,如果自己出了什么事,千万不要怪太子。 那一刻,陈繁在马背上捏紧了缰绳,第一次品尝到了嫉妒的滋味。 太子梁熙到底有何德何能,让那个孩子如此待他,那个被所有人疼爱,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孩子,在病得起不来身的时候,还在想着他。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陈繁看到了那个孩子的聪慧,看到了他的博学,看到了他的机智,看到了他的勇气……但是看得最多的,却是那个孩子对太子的一片痴心。 陈繁知道自己彻底的陷进去了,他在再次回京相亲之前,曾问过那个孩子,这样对一个人付出,是否会感到疲累。那个孩子说,不会。再问他是否不悔?他说,不会。待问到为什么的时候,那孩子说,因为那些都是太子希望做的。 原来答案就是这么简单。 书香门第【元夕。岁梦】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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