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香门第【枯叶难烧】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国家一级注册驱魔师上岗培训通知 作者:非天夜翔 编辑评价: 迟小多是个追求高品质爱情的单身男,二十六岁的他感情经历仍旧一篇空白。在一次好友带着他增长阅历的过程中,他结识了从乡下进城,处境尴尬的项诚。翻车鱼迟小多瞬间被他高大俊朗的形象征服,将这个男人奉男神。在几番接触后,他惊奇的发现这个男神不仅帅到惨绝人寰,还有个不为人知的职业——驱魔师,此时,迟小多同志在恋爱的春风中感到有些凌乱…… 本文故事节奏明快,结构紧凑,作者用娴熟的文笔将人物塑造的活灵活现,男主迟小多翻车鱼的形象跃然纸上,在和男神相处过程描述中,充满幽默风趣的细节桥段,令人忍俊不禁。同时,灵异元素的加入并不给人沉闷的感觉,反而使整个设定更加丰满,颇具奇幻色彩。 卷一·鸱吻 ☆、拆迁   中国中央驱魔小组领导办公室   国家一级注册驱魔师委员会   民间妖怪管理与整治改革委员会办公室   ————————————————————————————————————   中驱委复字[2014]27号   关于国家一级注册驱魔师资格证考试的通知与民间管制方案修订   全国民间妖怪管理与整治组织领导小组各成员单位,各省、自治区、直辖市驱联,民间驱魔师协会组织。   为贯彻落实第二次民间妖怪研究会议与制度改革委员会要求,深入加强对驱魔师组织的管理,切实发挥驱魔师对民间和平与社会安全的积极作用,中央驱魔小组活动领导办公室决定:对驱魔师群体提出新的改革方案与管理条例,增加“国家一级注册驱魔师资格证考核”,并登记个人,凭证上岗,报名与考核具体内容详见附件。   鉴于近年来驱魔工作失手案例日渐增多,《走进科学》节目小组不再进行善后、引导民间舆论,即日起,新的管理制度如下,即日生效:   (一):任何单位,个人在进行驱魔收妖活动时,不得有无关人员在场,否则根据实际情况与影响力,处以罚款,行政处分与降级。   (二):个人执行驱魔、收妖任务时,不得在6:00 ——22:00进行活动,尤其注意避开上下班高峰期,非大型城市人口聚集地可适当调整工作时间。单位执行任务时需先向当地政府申请清场。   (三):对任何妖怪,需执行“先劝谕”,“后收服”,“再超度”原则,不得有不问缘由便简单粗暴,将妖怪打回原形的行为,为免激化妖怪与民间老百姓的矛盾,同时杜绝“提头领赏”的不正之风,原省级单位下发的,使用妖头定额兑换的驱魔师每月津贴与悬赏取消,改为对个人所得税内“劳务费用”一项所得调整,具体减免额度详见附件(2)。   (四):各驱魔人单位须得定时组织成员深入学习“三个代表”思想,认真落实贯彻中国梦,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转变作风,严格自律,务求实效,不给国家增加负担。   各省自查报告和检查小组报告请于11月11日前上交至灵境胡同中驱委办公室。   联系人:陈真。   联系方式:010——11952107 11952108   附件:《国家一级注册驱魔师考核内容》   附件(2):个人劳务所得税驱魔、除妖分类免征税额。   中驱委办公室   2014年7月2日   ——————————————————————————————   重庆,长江三峡,丰都县。   一阵寒风“呼”地吹过,卷起地面上的文件,贴在项诚实的脸上。   项诚实手忙脚乱地把文件扯下来,看了眼,扔到一边去。   又一阵风吹来,卷着文件贴向项诚实的后脑勺——项诚实头也不回,甩出一枚竹签,咻地钉上文件,带着它飞向院墙,把它钉在墙上。   二十八岁的高瘦青年躬身从井里打水,蹲在井边洗脸洗头。   水盆里倒映出项诚实的英俊面容,他发现自己又被晒得黑了些,头发油腻腻的,耳后满是泥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何时才是个头。他叹了口气,用一个高难度姿势撅着屁股,脑袋朝水盆里浸了浸,握着到香皂,涂了满脑袋,便没头没脑地洗起头来。   秋高气爽,黑鹰展翅,从碧蓝如洗的天空中飞过,在这万物凋零的季节,唯独小三峡颜色层层叠叠,自山脚至山顶,碧蓝,青绿,金红,绛紫,犹如被泼向凡间的颜料被江水氤氲开去,染在纸上。   秋风卷起金红的落叶,飞扬着掠过长江三峡,落向三峡腹地的丰都。   小孩子在村口追逐,长江滔滔而去,绵延壮阔,与天之尽,地之壑中的三峡遥相呼应。   东汉永元二年,和帝于此地置县,迄今已有一千九百年的历史。   丰都南接湖北宜昌,北临重庆九区,江滩上怪石嶙峋,日间群山耸立,夜来江风呜咽,犹如岁月刻在这古老土地抹不平的累累伤痕。丰都县以南,与宜昌的交界处,山脚下有一座村子,被群山环抱,名唤鹰涌村,传说巫山群鹰曾在这汕头巅峰筑巢,是以得名。   “项诚实!”老村长的声音在门外喊道:“你在不在家!你又跑哪里去了!十天半个月的不在家里头!”   “哎!”项诚实头上全是泡沫,眼睛被肥皂水刺得发痛,转头朝门外应了声,等了片刻,不见人进院门,便脱了上衣,把水朝身上泼,再摇井轱辘打上一桶水。   “征地,乡政府表示了极度的重视……”村长的声音在外说:“不迁是不行滴!政府已经给了这个项目足够的经费……”   “日尼玛。”男人的声音不满道:“临时下了个文件,三天就要迁?连安置也不管了,让老子们迁去哪儿?”   村长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堆话,项诚实耳朵进了水,晃来晃去嗡嗡响,听不大清楚,解开皮带,脱了个精光,就在院子里开始搓澡。二十八岁的英俊青年,皮肤黝黑,身材瘦长,腹肌有力,胸肌瘦削结实,身材好得像条骏马,半长的头发湿淋淋地朝下滴水。   村长推门进来,跟着村支书,支书是个女大学生,看到项诚实赤条条地在院里洗澡,便“呀”的一声,满脸通红地躲了出去。   “你说,诚实娃儿。”村长说:“你是最诚实的了,你自己说,迁不迁?”   项诚实一桶水泼在身上,拿起毛巾擦了几下,看着村长,说:“迁去哪?”   村长说:“先不提迁去哪儿,国家有钱补你,现在是国家让你迁,你迁不迁?”   “迁。”项诚实认真点头,说:“国家让我迁,我一定迁,我爸说的。”   “这才是好娃儿嘛。”村长笑逐颜开,出去让支书登记,项诚实一边穿裤子,一边朝墙外喊道:“房子能不拆不?”   “不行!”村长也隔着墙说:“一定要拆,这个是政府项目,没得商量的!”   项诚实只得不再说话,穿着长裤拖鞋,打着赤膊出去,石板路下头,村里不少人在议论纷纷,还有人和村庄在吵架。项诚实叼着一根烟,买了瓶酒,晃悠晃悠回家,看到已经有人抡着棍子在动手,要打村长。   “莫要吵了哎!”项诚实忍不住大喊一声,村内对拆迁补偿显然不满意,接着推来推去,几乎要成为一场斗殴时间,然而村长大吼一声:“再打等哈武警来了!”   “……”   全场肃静,第一个不乐意的撒泼大骂道:“老子还怕他武警?!”   “来啊!”村长也是个横的,大声道:“补偿你四十万你还不满意,还要怎么样?啊?”   有人叹道:“混日子不容易,啥子都不能做喽,一技之长也没得,只会种田,自寻出路吧!”   这句话犹如万里长城被轻飘飘地戳了一下,登时砖瓦飘零,在真相面前轰然崩塌,引发了连锁反应,有人哭了起来,有人唉声叹气,一时间都没有人再与村长争执下去。还能说什么?   这年头活计不好做,项诚实回到家,自斟自饮,桌上一只银光闪闪的小鸟站着,歪着脖子朝他啾啾叫,项诚实便扔给它一点肉,小鸟仰着脖子伸了几下,把肉吞了下去,睁着乌黑的大眼睛,盯着项诚实看。   项诚实又转过身,看墙上钉着的红头文件,摇摇头。   “做什么呢?”项诚实朝小鸟说:“我能去做什么呢?去重庆还是哪里?你说,阿黄。文件什么时候来的?要不然学他们,去打工?”   小鸟没有做声,在桌上一跳一跳地啄饭粒,项诚实捧着碗,听到又有人敲门,起身去开了,脸上还粘着饭粒。   “项诚实。”支书说:“你的身份证办下来了,按你的要求,叫项诚,户口本也一起给你,喏。还有,这是你的银行存折,记得明天去找村长签字。”   项诚实道了谢,支书问:“你到底是什么职业?十天半个月不在家,田地也不种,次次都找不到你人。”   “没有职业。”项诚实如是说:“游手好闲。”   支书说:“你父母呢?”   项诚实翻看自己的户口本,头也不抬地说:“死了。”   支书说:“知道,我问你父亲什么职业的,总得登记一个吧?”   项诚实答道:“他也游手好闲,我子承父业。”   回答很有逻辑,支书居然无言以对,问:“你打算去哪里定居?到时候户口给你一起迁过去,咱们县有特殊待遇。”   “没想好。”项诚实一米八五,站在支书面前,不得不低头与她说话:“现在就要填吗?”   “按规定,每个人都要申报。”支书说:“统一管理,到时候表格填了交回来就行。”   项诚实接过表格,关上院门,入夜后,他打包了家里的东西,把一个密码皮匣锁好,手指打乱箱子上的密码,又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收起屋里父母的遗照,拆开相框扔了。   项诚实爬到床底下,打开地下的暗格,掏出一叠皱巴巴的钱,十块的,五十的,一百的,数了数,共两千三,整理好摊平,放进同样皱巴巴的钱包里,顺手塞进枕头下。   第二天,项诚去村委会排队签字,同意领取拆迁补偿款,并转让宅基地。村民们都签了字,留了手机号码,项诚拿着个永远摔不烂的诺基亚,挨个记了大家的联系方式。   村里的青年让项诚过来,一起拍照,项诚拿着他们借来的单反,挨个给乡亲们拍照。   每个人一张照片,各自站在自己家的门口,表情麻木地拍下照片,项诚也让人给自己和房子合了影。   第三天,支书来挨个通知,钱到账了,让去查账,现在还不能提款,要冻结三个月,确认没人回来闹以后才能取走钱,但是要尽快搬,项目等不起了。   最后县城里的照相馆来了个摄影师,村长张罗着让大家到村口,全村合影,洗出来每人发一张,顺便叮嘱摄影师上面一定要加红横幅和醒目的字:鹰涌村全体村民留念。   项诚个头高,站在最后一排的最左边,朝镜头帅气而忧伤愧疚地笑,肩上停着他的小白鸟。   三天后,拆迁单位过来,在机器的轰鸣声中,把他们祖祖辈辈居住的房屋推成了平地。      ☆、相亲   广州,深秋,棠下。   迟小多骑着自行车,从都市的车水马龙中拐出来,途经十字路口,看见马路边的老头儿摆着个摊在卖穿好的白玉兰。   冬天天冷,老头子缩在棉衣里直哆嗦,迟小多便推着车,买了十块钱的玉兰花,让他早点收摊,自己去便利店里买了份盒饭回家吃。   一个人上班,一个人下班,一个人吃饭。   回到家里,迟小多戴着耳机一边看康熙,一边拆开盒饭,哈哈哈地笑,一边吃饭。   吃过饭,一个人去倒垃圾,一个人拖地,对着冷冷清清的四面墙,迟小多听着音乐,摇头晃脑地做家务,浇花。   收拾完,洗过澡,看看手机,十点二十,该睡觉了,于是整理好被子,一、二、三……上床,关灯,睡觉。   四十分钟后,隔壁电视机放着震耳欲聋的电视节目,老太婆哈哈哈哈地狂笑。迟小多怒吼锤墙。   “不要吵了!”   迟小多奄奄一息地拍墙壁,努力地大叫道:“都十一点了!”   迟小多刚躺下,片刻后电视声浪一波大过一波,明天他还要上班,被吵得快要疯了,只好出去锤隔壁的门,边敲边哀求,直到声音终于小了,才筋疲力尽地倒在床上。   已经被吵得毫无睡意,池小多在床上翻来覆去,摸过手机,翻微博,翻着翻着电话来了,迟小多便接上手机,疲惫地“喂”了声。   “喂,池小翻车鱼,今天介绍给你那个人怎么样?”对面是个男声,笑着说。   迟小多人生的二十六年里,虽然喜欢男生,却从来没和任何男人谈过恋爱。一来不敢,二来喜欢上了也不敢说,三来不敢乱勾搭。   “不要说了。”迟小多说:“别人已经结婚了!”   “啊?”那男人有点意外,说:“没有啊,他告诉我没有的。”   迟小多说:“我看他气场就觉得不对,旁敲侧击的,说了半天,我诈了他一句,说我也会找人结婚,于是他就很热心地……教我怎么去骗婚,简直了。”   “唉,那奇葩。”男人说:“算了,我没看出来,不好意思啊。”   “王仁。”迟小多说:“你能不能给我介绍点靠谱的,我已经把条件放低到是个男人都要了,怎么到现在还没男朋友,是我命不好么?我觉得我条件也不至于这么差啊,这就是当零的下场么?难道我就要一辈子当个剩……零……吗。”   被叫做王仁的男人说:“我再给你物色物色吧,你隔壁空房租出去了没有?”   “没有——”池小多说:“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男朋友啊。”   “你先把合租的找到吧。”王仁答道:“我认识个有钱的老男人,我们车友俱乐部的,离异带个女儿,要吗?”   “怎么又是结过婚的啊。”迟小多躺在床上,软绵绵地说,一边在手机上划拉他的男神休·杰克曼的照片,问:“帅吗?”   “还行吧。”王仁答道:“挺风趣幽默,也挺疼人的,想找个人好好过。”   迟小多:“你觉得我当人后妈靠谱吗。”   王仁说:“想什么呢你,女儿跟妈,都去加拿大了。”   “哦。”迟小多:“他的头秃吗?”   王仁沉默了。   池小多:“……”   王仁:“有一点,不过不明显。”   迟小多:“秃的地方在两边还是在中间?”   王仁:“你看了就知道了。”   迟小多:“鬼才去看啊!我要死了,明天再说吧。”   王仁:“你这么多条件,人又不去见,万一碰到喜欢的呢?”   王仁只得挂了电话,迟小多哀叹了一番这年头剩零不好找对象之类的话,睡着了,还做了个噩梦,一群啤酒肚大叔众星拱月地围着他要包养他,早上被吓醒了,匆忙刷牙洗脸上班去。   “迟工。”   “迟工早啊。”   “早……”迟小多一脸没睡醒的表情,朝众人打招呼,掏出复习资料,放在办公桌上。   “嘿。”财务过来,拉了把椅子,在迟小多面前跨坐下,说:“宝贝儿——”   迟小多用一种“=。=”的表情看着财务。   财务也是个GAY,在建筑设计院里上班,常常称呼迟小多做“妹妹~”,迟小多开始的时候抗争了几次“我是男的”,最后纠正不过来,只得听之任之。   “我给你物色了个对象。”财务说:“你有兴趣吗?”   迟小多一下就来了精神,坐直了点,说:“有照片吗?我看看?”   财务一边找手机上的照片,一边说:“你先说,你的择偶条件是什么样的?”   迟小多开始怀疑起财务了,财务平时做的事情就是让迟小多出国玩给他带护肤品,除此之外只有找不到人吃午饭的时候才会拉上迟小多一起,迟小多作为一只容易受刺激的翻车鱼,总觉得财务有点不安好心。   “你为什么突然要给我介绍男朋友啊。”迟小多小声问。   财务脑袋后仰,以一个抛发式姿势把额发朝后一甩,答道:“那还用说吗?北鼻~你快要过生日了呀,送你个生日礼物,如果能撮合,也是好事不对吗?”   迟小多:“晕,你都出去说了!”   财务聚精会神,把照片滑来滑去地选,说:“你先说你的条件啦,我才好给你选啊,哥哥可是在宝库中给你介绍私藏的对象哟,全是我的优质备胎,不用怕出问题啦。”   迟小多心想备胎也介绍给我吗,原来你的备胎这么多吗,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啊,不过好吧,既然备胎你不要了,我……就勉为其难地考虑一下吧。   然而他已经被王仁给骂怕了,便老实说:“我没有条件。”   “哎呀。”财务说:“你自己条件这么好,怎么会没有条件呢?”   迟小多说:“有感觉就行。”   财务说:“那你说说,什么样的男人你有感觉?”   迟小多:“……”   迟小多心想你确定要我说吗?   也许是他OS太大声了,财务把桌子一拍,说:“你就不能说老实话吗?”   迟小多说:“你确定?好吧……那我的条件是,26岁以上,30岁以下,不要年下攻,身高178——182,我176,不能比我还矮吧,体重不要超过150,不要太胖也不要太瘦,脸要中等偏上,不能是天涯水准的中等偏上,起码和我差不多水平吧。”   “一本毕业,研究生就最好了。月入两万左右,月薪总不能比我低吧,工作不能总是出差,最好是运动系男生吧,要风趣幽默有共同话题的,会做饭就更好了,不要以后打算结婚的,也不要形婚的,不抽烟,不赌钱,最好是已经出柜了的,有责任心的,善良的,喜欢小动物的,有理想但是不会一心扑在工作上的,最好偶尔也读读书,倒是不用什么管锥篇,起码唐诗宋词……你去哪?回来啊!”   迟小多拉着财务的袖子,财务只得再次坐下。   “有这么好的,我不会给自己留着吗?”财务说。   迟小多与财务互相看了片刻,财务说:“决定了,就这个吧,我男神,给你了,晚上收拾一下,去见见。”   入夜,广州车水马龙,秋雨瑟瑟,迟小多围着围巾,在西餐厅里坐了一会。   “对,我就在靠窗的位置。”迟小多朝电话里说:“十号桌。”   一个穿着西服的男人坐下,笑着说:“不好意思,路上堵车。”   “没关系。”迟小多善意地点头,有点失望,这就是财务说的男神吗?头发乱糟糟油油的,腋下夹着个公文包,坐下就开始抖腿。   两人聊了几句,迟小多说:“小川哥说你人很好。”   “还行。”那男人说:“你们一个单位吗?你是……”   “设计师。”迟小多答道。   男人点点头,迟小多问:“你呢?”   男人答道:“保险经理。”   迟小多嗯了声,男人说:“我给你介绍我们公司的新险种吧,其实你们设计师经常熬夜,可以考虑购买我们的意外险和医疗险……”   迟小多:“………………”   男人口若悬河地说了半天,迟小多表面上微笑听着,心里火山爆发,化作一只喷火龙,朝着财务扭转脖颈,喷发出了凝聚宇宙与星辰之怒的烈焰。   两人吃完牛排以后,男人说:“我去下洗手间,待会还有事吗?我送你回家去?”   迟小多把他的保险资料合并在一起,点了点头,起身去把账结了,继而在收银台借了支笔,写下“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走了”,把字条别在保险合同上,两手插着口袋,坐地铁回家去。   “……你约一炮都好啊。”财务在电话里撺掇道:“我男神刚刚心都碎了,你怎么就这样走啦?”   “不了。”迟小多随着地铁摇晃,耳朵里塞着耳机,朝麦说:“谢谢你啦。”   财务又说:“他说送你回家的意思,就是喜欢你!懂?”   迟小多答道:“嗯,谢谢他喜欢了。”心想我也谢谢你了,难不成还真把他带回家去上床啊!   夜景华灯初上,细雨纷飞,在灯光里闪烁。   项诚拿着手机,坐在火车过道的一个大包上,时不时抬头,朝行李架上看。行李架上摆着他的密码皮箱,一晃一晃,随着火车的颠簸,每一颠,项诚的心里就随之一颤。   “瓜子花生矿泉水——”   项诚侧过身,把脚下的包给让开点,挤出一条过道让推车过去。   他穿着脏兮兮的旧衣服,一双回力鞋,袖子明显偏短,遮不住手腕,一顶越野军帽破了几个洞,露出脏兮兮的头发,外套是牛仔布的,裤子则是洗得褪色的黑色西裤,袜子一只蓝一只黑,毛衣还脱了线。   “……你到了广州,就给这个朋友打电话。”   “感谢你。”项诚答道:“兄弟……”说着电话突然挂了。   项诚只得把手机背面打开,从包里翻了张纸,折起来,垫在手机电池背后,再用手按紧了,重新开机,中指竖着当杠杆,固定好手机背壳。   “对不起。”项诚说:“我的手机有问题,打着打着会断电。”   “没关系。”对方倒是大度,说:“老乡你挂了吧,我把他的电话发到你手机上。”那边说,项诚还想问句对方怎么称呼,电话里却是一堆忙音。   “几点了,大哥。”隔壁的女孩从包袱上抬起头,困倦地问。   “十。”项诚看了眼手机,答道。   女孩趴下去继续睡。   项诚侧着身,艰难地从西裤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红梅,掏出一根烟,转到火车连接处的吸烟处,抽了两口,又不放心地侧过头,朝车厢过道里的行李架上看,确定他的皮箱还在那上头。 ☆、春天   一只银白色的小鸟在外面飘起的白茫茫大雪里穿梭,追上了火车,继而轻轻叩击车窗,项诚转头望窗外,那小鸟又飞高,消失了。   项诚凑到窗边去看,嘴唇动了动,小声说:“走吧,走,不要追来了。”   小鸟消失了,项诚摘下帽子,捋了下头发,挠了几下脑袋,把手揣在兜里,长腿蜷缩起来,靠在摇摇晃晃的厕所前面,打着瞌睡。   清晨六点,火车历经二十一小时旅途,抵达广州,项诚裹挟在滚滚回南的春运洪流中,被挤出了车站,出站时还因为找不到票的问题,差点被关小黑屋。   离开火车站后,到处都在说粤语,天上下着小雨,报亭里老板在看电视烤暖炉,令项诚看得一脸茫然。   “打电话。”项诚说。   老板没注意到他,项诚声音大了点,说:“老板,我打电话!”   “打啊!”老板说:“瞪着我干嘛?”   项诚放下皮箱,掏出手机翻短消息,照着手机上,老乡介绍的朋友的朋友打电话,找个地方落脚。   电话没人接,项诚只得在旁边等着,老板瞪着他看。   片刻后,项诚又打了次,还是没人接,手机还有十块钱,漫游费太贵了,得省着点用,而且这手机用太多年了,风里来雨里去的,时灵时不灵,有时候还会自动挂电话,简直气死人。   项诚每隔十分钟打一次电话,打了四次,老板瞪着项诚,显然嫌这死民工在自己的报亭门口站着占地方。项诚只好不打了,躬身背起那个巨大的,山一样的背包,突然发现——放在地上的手提皮箱没了!   项诚登时愣在当场,继而左右看看,背着包,一脸震惊与愤怒,意识到是被偷了,便快步走到街道没人的地方,压抑着怒火,喘了会气,点了根烟镇定下来。   项诚两根手指挟着烟,眯着眼,在空中虚虚划了个圈。   烟雾仿佛有生命一般,在空中旋转缭绕,继而化为一只奇异的精灵,围绕着项诚的身体转了个圈,再掉头,沿着反方向飞去。   项诚转身就跑,背着足有两个人宽的大包,再次一阵风般经过报亭门口,穿过马路,私家车来了个急刹车,司机破口大骂,项诚按着中央石栏,一个翻身跃过,冲下立交桥,跑向幽静的小巷。   两名少年正在一个开锁店前折腾项诚的手提皮箱,项诚怒吼一声,从包里抽出一根木棍,冲上前就朝小偷招呼,开锁修皮鞋的骇然大喊:“要打出去打!”   项诚一脚踹翻了摊子,小偷却抱着皮箱就跑,一边跑进楼道里,一边冲上楼,项诚的包卡在防盗门外,飞速把包放下来。咆哮道:“还给我!”   小偷在拐角处打开皮箱,一脸错愕,顷刻间项诚已敏捷至极地一个翻身,从扶手上连着翻上三层楼道,阴暗的筒楼内,小偷说时迟那时快,把密码皮箱朝着项诚猛的一翻。   里头白色的粉末哗一声撒了出来,混合着奇怪的块状物,泼了项诚一身。   项诚刹那傻眼,小偷转身就跑,项诚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咆哮,冲上去,揪着落在后头的小偷的背后衣领,朝墙上一撞,咚的一声闷响,小偷登时软倒下去。   项诚瞠目结舌,站着呼哧呼哧喘气,全身都是白色的粉末,纷纷扬扬地在筒子楼过道的日光中,下雪一般地洒下来。   项诚两眼通红,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跪在地上,哆嗦着把粉末全部拢起来,再发着抖,把它放回皮箱里。   外面警察来了,拿着扩音器喊了句话,项诚意识到惹麻烦了,提着箱子要走,奈何密码锁已被凿坏,箱子刚提在手里,哗啦一声,粉末又撒了满地。   警察冲上二楼,项诚说:“我不是坏人!”   警察不由分说按着项诚,把他带走了。   傍晚,派出所里。   警察登记项诚的身份证,众人面面相觑。   “你是做什么的?职业?”警察说。   大背包被打开,项诚的东西全部被倒了出来,一串古代铜钱,一个铃铛,一大把红绳,一支中华牙膏,刷得乱毛的牙刷,一把伸缩的不锈钢棍子,一把雨伞,三大叠泛黄的草纸,一本《故事会》,一本《狄金森诗选》,一包五颜六色的Q版石敢当,两包卫生巾,以及花裤衩若干,带着汗渍的白背心三条,止痛片,云南白药,装着白开水的玻璃罐头瓶,以及一叠红纸,红纸上面的三张,用圆珠笔画了几只歪歪扭扭的长舌头怪物,一个超市装食物用的口袋,口袋里装着半斤黄豆,两包涪陵榨菜,几个硬邦邦的馒头,一个鼻烟壶,一捆棉被铺盖,一顶帐篷,一个枕头,一块床单大小,绣着不少稀奇古怪的妖怪的红布。   “卖工艺品。”项诚说。   警察提着铜钱,看来看去,似乎在确认那是不是古董,答道:“铜钱不能还给你,我要找人鉴定一下。”   项诚沉默不语,警察说:“给你开个条子,三天后如果没问题的话来领,身份证我登记了,那小子被你一推撞得脑震荡,送医院里躺着了。”   项诚说:“家长呢?我要讨个说法。”   “快走吧你。”警察说:“家长来了你就走不了了,闹医药费都闹死你。”   项诚只得收拾东西,把自己的随身物品都塞进包里,垮上,在一众警察好奇的目光中走了。   回到先前撒出粉末的筒子楼里,项诚在楼下百货店买了扫帚和簸箕,上楼去的时候,看见楼道里一户人家的门开着,一个大妈在朝楼梯下冲水,用洗衣粉勤快地拖地。   项诚:“……”   “你搞什么啊。”大妈说:“破坏公共环境卫生,垃圾搞得到处都是,你有没有公德心?”   项诚转身下楼去,把簸箕与扫帚朝垃圾桶里一扔,愤恨地踹了垃圾桶一脚,跪在楼道里淌出来的污水前,朝着下水道磕了三个头。   冬去春来,万物抽枝发芽。   今天的相亲,迟小多整个人都要被面前的警察给帅晕了,制服系简直正中他的弱点,什么身高体重,月薪内涵,通通不重要了。   警察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不好意思,临时出任务,来晚了。”   迟小多忙道:“你叫星杰是吗?没关系没关系,今天吃什么,我请?”   警察点点头,看了下表,说:“可能只能呆两个小时,待会我送你回家吧。”   “好啊。”迟小多说:“我催他们快点上菜,没事我吃很快的。”   两人吃吃聊聊,这个叫杨星杰的警察是王仁给介绍的,说话风趣,非常符合迟小多的某个标准,还说了不少派出所里的奇闻异事,迟小多听了一半,登时整个人都傻眼了。   “然后呢?”迟小多追问道。   “你猜那皮箱里装的什么?”杨星杰一本正经地说:“你绝对猜不到。”   迟小多翻来覆去地根据那个男人的随身物品,去猜测他的手提箱里能装什么,又问:“为什么有卫生巾?他是变态吗?”   杨星杰哭笑不得答道:“这个人没说实话,他经常长途跋涉,要在山里走路,也许是退伍兵,看上去却不像,卫生巾是拿来当鞋垫用的。吸汗效果好。”   “啊——”迟小多恍然大悟,又问:“他为什么要走路?避开盘查吗?箱子是毒品吗?不可能啊,莫非是什么重要的中药粉?走私回来的?”   “是他父母的骨灰。”杨星杰说:“我们开始还怀疑他是盗墓的,但是没有挖掘工具,所以……很奇怪,铜钱拿去鉴定了,出了结果就知道了。”   迟小多:“……”   迟小多一手扶额,简直无语,心想这也太心酸了。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黑黝黝,脏兮兮的小贩,在路边摊开一块床单大小的红布,把乱七八糟的小东西摆上去,蹲着等人来买的场面。   吃过饭回来,两人在春风里慢慢地走,沿途路灯下,花都开了,广州历来被称为花都,一到春季,满城开得犹如花海一般,春风吹得人懒洋洋的。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迟小多问:“要结婚嘛?”   “公务员系统,很难。”杨星杰说:“我不想骗你,迟小多,你长得很好看,人也很好,是我喜欢的类型,我觉得我已经……有点喜欢你了,不过……瞒着你也不对,是这样吧。”   迟小多心里咯噔一声,杨星杰说:“我是双性恋,对男对女,都有感觉。”   “啊。”迟小多点点头,说:“以前是直男吧。”   “嗯。”杨星杰问:“我冒昧问一下,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是……这个的?”   迟小多说:“从小就是这感觉了,公务员系统不能出柜吗?”   “想要前途就不行。”杨星杰答道:“年纪到了,单位领导就会给介绍,三十岁还不结婚,基本上别人就会用有色眼光看你了。”   “明白。”迟小多说:“嗯,我知道的。”   杨星杰说:“你考虑一下吧,我不能承诺你未来,但是至少现在,我会好好珍惜你的。”   “嗯。”迟小多说:“我先回去了,你注意安全。”   杨星杰在楼下摘下帽子,朝迟小多挥了挥。   迟小多上了楼,咬着被子角呜呜呜,王仁又打电话来了。   “今天相亲还成吗?”王仁说。   隔壁电视声吵得要死,迟小多爬起来锤墙,喊道:“十点啦!电视小声点啊!”   接着迟小多在床上滚来滚去,朝王仁说:“你就不能找个靠谱点吗?”   “我去。”王仁说:“星杰说他坠入爱河了,你还在纠结个毛啊!”   “可是他以后要结婚的啊!”迟小多郁闷道:“现在谈,我以后怎么办?”   王仁说:“以后归以后,你不会让他辞职么你个白痴。”   “公务员系统!”迟小多说:“还是民警!怎么辞职?!说辞就辞啊!”   王仁:“你写个匿名揭发信,告到他领导那里……”   迟小多:“你神经病!”   “好好,不开玩笑了,认真的,你考虑一下吧。”王仁说。   迟小多哀嚎道:“王仁,你就不能给我介绍个靠谱的,能和我好好过日子的吗?我现在饥渴得看到快递小哥都想上去求偶了!”   王仁:“我给你介绍啊!没一个成的,你说是男的你都要,那秃头的怎么不见你要?”   迟小多说:“好歹也要正常的男的吧。”   王仁:“秃头的哪里不正常,你说,哥哥我的发际线正在日渐退后,你别把我也地图炮了成嘛。”   迟小多:“……”   王仁说:“算了算了,再说吧。”   迟小多:“不要吵啦你们!电视能小声点吗?都十点半了啊!”   王仁在电话里怒吼道:“你有病啊迟小多!你一年好歹也有二三十万了,至于住城中村吗?就不能换个正常点的地方住不?”   迟小多:“我要存钱!没钱!我缺乏安全感!”   王仁:“过生日要什么礼物?”   迟小多:“给我个男朋友吧,活了二十六年我还是个处男,心酸不心酸啊。”   王仁:“……”   “我老实说。”王仁问:“迟小多,你到底和男人上过床没有?”   “没有……”迟小多无聊地说:“我也想啊,可是没找到适合的。”   王仁说:“我真奇了怪了,你们当小受的,就这么想被压吗?很爽吗?”   迟小多:“我都没有被压过,怎么知道爽不爽啊!好歹也要体验一下才能回答你吧,哎为什么我都二十六岁了,还是个处男……”   王仁:“要么找个人给你体验一下?我看你也别纠结了,就哥哥我吧。”   迟小多:“……”   王仁只是开个玩笑,两人当然也知道不能和对方上床,否则肯定连朋友都没法做了,王仁这家伙花心得要死,就算全天下的攻的叽叽都断掉了,迟小多也不会找他,两人又磨磨唧唧了一会,迟小多才肚皮朝上,翻车鱼一样地,幽怨地睡了。 ☆、入职   夜十点。   天河区灯红酒绿,项诚打了N次电话,在手机自动关机的不懈努力下,终于打通了老乡的朋友介绍的朋友的电话。   “哦。”那边说:“我在给客人服务呢,你现在过来吧,我把公交车和线路用手机给你发过去。”   “谢谢,兄弟。”项诚说。   最后一班公交车,项诚挤上去,背后的大包却卡在车门处,他投了币,司机一脸困意,不耐烦地看着项诚。   后面还有五六个潮州人,一边呱啦呱啦,项诚以为他们在催自己,只得退后要下车,那群潮州人却示意项诚朝上挤,一伙人合力,一、二、三在下面给他推包,终于合力把项诚拱了上去。   项诚在体育西路下车,春雨下,沥青路一层湿漉漉的反光,高档食府一条街上霓虹闪烁。项诚不时抬头看,背着包,来到一家男士养生会所前面。   “我找李进财。”项诚朝迎宾说。   男迎宾伸手一拦,看也不看项诚,外面停了不少好车,项诚转过头,看到一辆银灰色的奥迪顶上,有几滴血迹,于是过去看了一眼,手指抹过干涸的血,眉头稍稍拧了起来。   他朝驾驶室内看,没有人。   项诚站在停车场边上给李进财打电话,李进财说:“你走侧门啊!”   于是项诚不再理会那辆车,在油烟的混合气味里找到后巷,李进财穿着浴袍拖鞋,看了项诚一眼,就说:“进来吧,你和小胜什么关系?”   “我们一个村的。”项诚答道。   李进财浴袍内什么都没穿,皮肤很白,有种青年的美感,带他进了休息室,问:“你找工作?手我看看。”   项诚摊开手让看,手里满是茧。   “不行。”李进财说:“我问问经理吧,你等我会。”   李进财让他把包放下,又拿了套会所里的制服给他,说:“你穿这套试试,不,先去洗个澡吧……算了算了,先换衣服,哎不,你还是先去洗个澡吧,里头别穿秋裤了,我们这儿有暖气,那边是员工浴室,去了吧。”   项诚脱了衣服,搭在椅子上,拿了自己的毛巾去洗澡,洗到一半的时候,李进财带着经理进来了,一起打量他的裸体,项诚站在水下,搓了搓脸看经理。   “长得不错。”经理说:“身材也不错,你农村的?”   项诚点了点头,经理说:“手劲怎么样?拿个握力记给他。”   项诚:“?”   李进财去拿了个握力记,项诚关了水,接过握力记,一捏到底。   “不错。”经理说:“培训一下,Lucas,你培训他,给他起个英文名,明天就来上班吧。月薪一千八,有提成。他前三个月的业务里每笔也给你提成。”   李进财半是羡慕,半是嫉妒地看着项诚,项诚登时难以置信地张着嘴。   “谢谢。”项诚说。   经理走了,项诚洗过澡出来,李进财把衣服全收走了,扔给他一个浴袍,说:“跟我来。”   项诚浴袍里挂了空档,跟着李进财离开员工休息室,穿过走廊的时候,一名中年男经过,看了项诚一眼,登时就挪不开眼睛。   “这是几号?”中年男说:“我点他。”   “人家是客人……”陪中年男的招待员没见过项诚,见他没号牌,忙小声道。   项诚:“???”   李进财带他进了一个房间,房间里躺着个一脸猥琐的男充气娃娃。身上划分区域,贴了各个标签。   李进财:“给你自己起个英文名吧。”   项诚:“我不会。”   李进财:“……”   “随便起个。”李进财不耐烦说:“对了,你中文叫什么名字?”   “项诚。”项诚答道:“我真不会,名字是父母给的,真的要换?”   “不是让你换。”李进财说:“这是艺名,大家都用艺名互相称呼,否则点个人,叫张添金王得宝,多土,是不是?”   项诚想了想,礼貌地说:“你给我起个,我听你的。”   李进财出去,随手找了张酒单子进来,里面是一堆红酒名,李进财翻了一会,说:“就叫Valpolicella吧。”   项诚:“什么什么?”   “哇~波利切啦~”李进财兰花指一捏,舌头一卷,答道,“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意大利名字,还不多谢我?”说着又示意他到充气娃娃面前去,说:“待会给你做个工牌,按,按吧。”   项诚已经晕了,自从来到广州以后,感觉这已经不是他认识的世界了,问:“按什么?”   “按假人啊!按摩!”李进财说:“让你按你就按,用力按,按下去,里头的灯会亮。”   项诚满脸疑惑,把手按在充气娃娃身上。   走廊里,房间传来嘭的一声巨响,把外头的客人吓了一跳。   “你脑残啊!爆了要赔的!”李进财怒吼的声音传出,接着是项诚的对不起。   一个月后的清晨,春天里万物复生,阳光灿烂,花城晴空如洗。   迟小多骑着山地自行车,从街口的拐角处潇洒地转了个弯,停在面包店门口。店员朝外看了一眼,把面包和牛奶拎过来。   “谢谢。”迟小多朝那高高帅帅的店员笑了笑。   他每天上班都会在这里买面包,因为店员挺帅,而且很热情。   迟小多也很帅,工作了好几年,却像是大学刚毕业,干干净净。然而即使自身条件很好,也从来没有碰到他喜欢,又喜欢他的人。   “今天有你的生日蛋糕。”店员笑着说:“下班记得回来拿。”   “哎?”今天是迟小多的生日,他有点意外,蛋糕店居然还记得他办卡时留的生日,这令他心里一阵温暖。   “上班去了,拜拜!”迟小多朝他挥手:“加油!”   今天循例是部门领导送蛋糕,同事分蛋糕,来到建筑设计院已经过了两年了,大家让他吹蛋糕许愿望,迟小多握着手指,站在蛋糕前,心想生日愿望……给我一个正常点的男朋友吧。   年年生日都是这个愿望,却没有一年实现,仔细想想,还挺惆怅的。   然而想到正常,迟小多脑海里就浮现了王仁恶狠狠的表情:哪里不正常了!   迟小多画了半张图,给另外几张设计图签了名,电话又响了,王仁找了不少大学同学,大家趁机聚聚,找了个地方给他过生日,迟小多便回去拎了蛋糕。   夜里,王仁开车来接,吃过饭后,把他带到一个男士养生会所。   刚坐下,便有五个帅哥过来,给他们按脚。   哇靠,好帅啊!迟小多看到帅哥就挪不开眼了,这会所帅哥真多,而且各有各的帅。他看了眼给自己按脚的,长得有点像明星,那帅哥朝他笑笑,迟小多就紧张了,不敢和他对视。   迟小多总是有贼心又没贼胆,被朋友们一揶揄,就像条翻车鱼,胆子小不算,有什么事又开始反应过度了。   王仁也是GAY,其余的几个同学倒不是,毕业后有的在做房地产,有的在做施工,大家大概也能猜到迟小多喜欢男的。   “哥们儿给你准备了个生日礼物。”王仁说:“待会服务做全套啊,先给你说声。”   迟小多:“……”   “什么什么?什么服务?”迟小多差点傻眼。   王仁朝迟小多说:“上个月你不是说想体验一下吗?不是想不当处男了吗?相亲又不成,先约炮吧!哥们儿都给你准备好了,待会来的技师,包你满意!”   “我走了。”迟小多说:“你们玩得开心啊。”   “抓住他!”   “别让他跑了!”   “等……”   王仁说:“你上次不是自己说的啊!想体验一下,你到底长大没有?!”   “不行……”迟小多泪流满面,风中凌乱,大喊道:“不行!”   这个月里,迟小多换了磨叽方式与内容,常常朝王仁哀叹,自己二十六年的人生,既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和任何人亲热过,这实在是悲催无比。   王仁听得耳朵起茧子,最后二话不说“包在我身上,带你出来玩”,今天约齐了一班损友说送他生日礼物,把他带到这里来。迟小多挣扎着要往外爬,王仁又怒了,说:“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扭扭捏捏的做什么?不是想体验一下吗?人都给你约好了,你还作啥啊。”   “救命啊——”迟小多大叫道。   迟小多一喊起来,房间里都快有回声了,全身乱抖乱颤,给他按脚的小哥说:“老板,我们不做黑的,你放心。”   迟小多又是一阵狂叫,王仁怒吼道:“你别这么反应过度行吗?”   迟小多说:“按脚力度太大了啊!我要尿了啊啊啊!”   足浴小哥:“……”   小哥手上放轻了点,迟小多的脸就像个番茄,呼哧呼哧地喘气,几个同学又开始嘲笑他。   “你怕什么,叫个鸭而已,不用怕的!”   “就是就是,大家都叫过的嘛——”   “你们别吓他,这是推油。”   “迟小多,你都二十六了还是个处男,不觉得羞耻吗?”   “就是啊,小多同志,你能别一脸贞零牌坊的样子吗?!”   “都给我闭嘴啊啊啊啊——!”迟小多终于忍无可忍,大叫道:“我要和你们这群损友绝交!”   大家都静了,看着迟小多。迟小多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短暂的静谧后,狐朋狗友们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劝。   “人都来了。”   “这里推油的技术很好的嘛。”   “就是就是。”王仁坐在沙发上让人按脚,又说:“你不喜欢,只让他给你推油就行了,不做别的。”   按脚的小哥终于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起来。   “王总,都说了,我们是正经的男士养生会所,不做黑的。”   王仁又朝那小哥说:“逗他玩的,我这兄弟特别纯洁。”   “敢情这就是我的生日礼物啊!”迟小多抓狂道。   “当然啊。”王仁说。   “当然。”另外几人一脸无辜地答道。   大家的表情都非常的一致——你都二十六岁了还是处男,今天请你推个油当生日礼物,有什么问题吗?   外面敲了敲门,一个男人推门进来,朝他们说:“请问,哪位老板要推油?”   迟小多:“??”   那是个高大的男技师,站在门口,笑了笑。   “他!”众人马上说:“他他他。”   “就是他呀就是他!”   “迟总!上吧!”   “做全套!去吧!”   “全套吗?”那男人礼貌地说:“来吧。”   迟小多:“……”   “我去隔壁等你。”推油技师笑着说:“别紧张,我洗好澡了。”   众人哄笑,技师先走了。   迟小多:“!!!”   “是你喜欢的款吗?”王仁问。   迟小多表情抽搐,说:“一般般吧……”   “什么叫一般般!”王仁怒道:“这都完全满足你条件了!一米八二,不胖也不瘦,月入两万五……”   “什么?!”迟小多鬼叫道:“你连这个都知道?!”   “当然,技师很赚钱的。”朋友们附和道是啊是啊技师很赚钱的。   按脚的小哥笑道:“哎呀,老板们不要开玩笑了。”   “……工作不出差,运动系男生。”王仁说:“以前体院抛铅球的,够风趣幽默了吧?共同话题你聊聊看?会做饭呢人家说。不抽烟,不赌钱……”   迟小多惨叫道:“你蛇精病啊——!”   王仁连珠炮一般说道:“还出柜了,有责任心,善良,大卫还说他喜欢小动物,家里养条拉布拉多,有理想,想当会所头牌……”   所有人被王仁笑得要从按摩椅上滚下来。   “哎?”王仁作了个手势,朝众人说:“大卫说他还读书的啊。”   所有人倒,王仁说:“唐诗宋词什么的也喜欢,你的理想类型,迟小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房间里迸出一阵一号字大小的“哈哈”,不停地朝迟小多脑袋上砸,迟小多快要被搞疯了。   “开个玩笑。”王仁一本正经说:“大卫是我朋友,人很好的,去吧,他不会勉强你。”   迟小多有这句打包票,才不情不愿地起来,走了。   702房门打开,大卫探出头来,说:“来了?进来吧。”   于是迟小多便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这家男士会所里面服务生全是男性,按脚清一色帅哥,据说接男客也接女客,作为一个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宅男来说,第一次就给他点个全身推油服务,对于迟小多来说显然还是太太太……重口了。   王仁追出来,在后面说:“你让他伺候你就行了,不用紧张,他很有经验的。”   王仁还特别点了个最优质的给他服务,搞得迟小多真不知道是谢谢他好,还是要掐死他好。   但这家男士会所环境还是很好的,也许是单为有钱人服务的原因,装修,服务员素质都对得起它的大名。   “稍等。”大卫铺开浴巾,说:“小帅哥躺一会,我有点事,马上回来。”   “好……好的。”迟小多一脸巴不得他别回来的表情,马上说:“你随意,我不赶时间。”   大卫又出去了,继而一阵风般消失了。   迟小多开始盘算,要么别推油了,偷偷回去吧,可是衣服在王仁那里,一定会被抓回来的,这样推一晚上,要多少钱呢?应该不便宜吧。   大卫走出房门,平稳地走了几步,倏然加快脚步,冲向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Valpolicella!”大卫忙道:“替我一会,702房。”   项诚穿着衬衣长裤,坐在休息室里看《故事会》,抬头看了大卫一眼。   大卫的脸色非常难看,显然身体也很不舒服,说完就钻进了洗手间。项诚收起书,起来敲敲洗手间的门。   “你没事?”项诚问。   “没事……”里面大卫咬牙切齿说,继而一阵乱七八糟的杂声。   项诚:“……”   “刚刚那三个客人太狠了……”大卫说:“假叽巴的电线都扯断了,还没拿出来,可能得去医院了……”   项诚:“??”   “帮你叫救护车吗?”经理过来,敲敲门。   “没……没事,我自己看看能不能拉出来……”大卫答道。 ☆、遇魔   项诚只得拿了浴袍,去702号房。   迟小多靠在床头,像只搁浅的,无聊的带鱼,尾巴在床上拍了怕,脑海里一片空白。   算了,还是走吧,大卫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迟小多起身,走到门口时正要离开。   项诚在外头敲了敲门,迟小多说:“哦,回来了吗。”   项诚走进来,一句话也没说,迟小多抬眼,与他对视。   那是命运安排的一次相遇,迟小多人生二十六年里,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心跳放空的瞬间,就像读大学时被老师点到名的一瞬间,全身的控制权不受约束的瞬间消失,灵魂与身体全然分离。   真帅啊啊啊啊!迟小多差点就大叫起来了。   一米八五身高,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穿着雪白的衬衣和西裤,武官轮廓深邃迷人,剑眉漂亮,而且穿着一点也不夸张,也半点不娘,那个俊朗的男人高高大大,站在那里,就让迟小多挪不开目光。   看样子对方也是二十五六岁,手臂上挽着一件浴袍。   迟小多的心里不住回荡着艾玛我的天啊,这又是闹哪样啊?你又是谁啊!   迟小多一脸花痴加迷茫,项诚说:“大卫身体不舒服,换我给你推油。”   “好……好的。”迟小多完全是见到了梦中情人的感觉,虽然感觉似乎哪里有点不对……不是局势的不对,而是这人给他的感觉不太对,这人不是做鸭的吧?完全不像啊?   项诚拿着浴袍进去浴室里换衣服。   “请坐,稍等一下,我马上就好。”项诚的声音在浴室里说。   床头柜上,茶桌上,到处还插满了白色的玫瑰花,放着音乐。   玻璃墙隔开的浴室里现出一个人影,倒映在磨砂墙上,是项诚的裸体。   迟小多:“……”   项诚换上浴袍,系上,朝迟小多说:“坐吧。”   项诚显然是真空上阵,除了白色的浴袍就没别的了,胸膛健壮有力,挽起浴袍的袖子,迟小多看的吞了下口水。   “可以……拍张照吗?”迟小多小心翼翼地问。   项诚示意他拍,迟小多便果断拿手机拍照,这还不算,顺便紧张地打开照片流,设置图库,让手机里随时拍的照片上传到云端自动备份,免得待会不小心删了,太帅啦!人生可能就这么一次了!   “躺下。”   迟小多坐在床上,项诚站着,两人对视时,项诚眉毛微微一扬,带着询问的眼神看他,项诚非常英俊,头发还有点长,像个不羁的浪子。   他手长脚长,皮肤还很干净,身上有一点淡淡的烟味和皮肤的自然气息,没有香水,这么一来在迟小多心里的好感度登时蹭蹭地往上升。   “你叫……”迟小多的目光移到他浴袍别着的闪光胸牌上:“瓦波力……切RA……这不是红酒的名字吗?”   迟小多:“???”   “叫项哥。”项诚一边拧开油,戴上按摩手套,答道:“名字随便起的,不知道什么意思。”   迟小多虽然觉得这男的既高又帅还很有男人味,但是……这是要让他叫鸭的节奏啊!还要称呼鸭子做项哥,这怎么叫得出口?!   迟小多心脏狂跳,在紧张与期待中躺下,项诚又拿了个枕头让他枕着,说:“不舒服就说话。”   “好……好的。”迟小多心想,其实自己梦想中的男朋友就是项诚这个款式的,为什么只有花钱买服务,才能碰到这样的男人啊啊啊!如果是现实生活里谈恋爱,迟小多肯定愿意了。   可惜可惜可惜可惜……无数弹幕从迟小多头顶呼啸而过。   项诚站在床边,双手按在迟小多光裸的背脊上,躬身用精油在宽大的手掌上抹开。   肌肤相触的时候,迟小多登时感觉到一阵电流,贯穿了他的后背与前身。   “门……锁了吗?”迟小多问。   项诚:“?”   项诚去确认门锁上,回来继续按,他温暖的手掌接触到迟小多脚踝的时候,迟小多不禁一阵发抖,接着,项诚开始给他推油。迟小多紧张得要死,目不转睛地看着墙上的钟,十点了,两个小时推油,这好尴尬,待会还要做什么吗?!还要做全套?全套是什么意思?   “内裤脱了。”项诚问。   “不不不。”迟小多条件反射地答道。   “脱了。”   “不。”   “脱了!”   迟小多:“……”   项诚的语气里充满了无法抗拒的霸道,迟小多只得满脸通红,把内裤脱了。项诚开始朝着他的大腿按摩。   迟小多偷瞥项诚,看到项诚脸色如常,一点也没有异样,心想这人真淡定,一定见过不少白花花的肉体吧。   项诚带着油的大手顺着迟小多的大腿滑抹上来,舒服得迟小多有点想呻吟。   “啊……力气有点大了……”迟小多舒服得声音都变了,本能地发抖,但是项诚没有乱摸,只是沿着他的大腿顺势推进去。   啊啊啊啊——好羞耻啊!迟小多心里千万羊驼急冲乱撞,感觉天雷滚滚,但是又觉得很舒服,快要变成嘴上说不要,身体很老实的状况了,项诚先是正面抹过他一次,继而说:“浴袍,脱。”   “不!”迟小多惨叫道。   项诚有点不耐烦,把迟小多的浴袍扒了下来。   迟小多:“……”   迟小多正要大叫,项诚却转身走开,去把灯关上。   音乐舒缓,精油的味道让迟小多非常舒服,项诚的手时轻时重,摸过他的胸膛,一路下滑,带着精油按摩他的身体。   项诚的话很少,迟小多每次出去剪头发都被查户口,碰到一次这么安静的服务反而非常不习惯,他想开口和项诚搭讪,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房间里灯光很暗,迟小多便偷偷地回过头,看身后的项诚。   灯光暗下来,项诚的侧脸显得更帅了,上前拉着他的手臂,给他按腰的时候,迟小多的心脏剧烈地跳了起来,感觉到后面有东西顶着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项诚也有点不自然,避开了和迟小多挨着的身体。   “迟小多。”迟小多已经不再抗拒项诚了,而且觉得最初的紧张已经被项诚的自然所化解。他的手摸得自己快要失去思考能力了,胸膛,腹部,大腿,最后项诚让他趴在床上,自己从背后抱着他,整个人覆在他的身上,两手后分,来了个松关节的动作。   男性身上特有的魅力与气息,一瞬间令迟小多整个人都无法控制。   ——那是迟小多最难忘的一个夜晚,用什么词语都无法形容他的感受。   “痛?”项诚问。   迟小多喘着气说:“挺好的,很舒服。”   “洗澡。”项诚跪在床上,一指浴室。   项诚身上有点汗,   迟小多在浴室里洗澡,外面有人敲门,送进来一块蛋糕,那是刚才迟小多在足浴室里切了分给大家的。   项诚说:“蛋糕。”   水声响,迟小多探出头,头发湿淋淋地贴在额上,看了一眼,笑了起来,眼睛很明亮,说:“请你吃,你吃吧。”   项诚翘着脚,坐在床上,拿着碟子,两口搞定一块蛋糕。   迟小多在浴室里哼着歌,心里觉得很温暖。他的心咚咚跳,觉得自己要爱上他了,当然这不可能。   他也知道,对于项诚来说,自己只是一个花钱来买服务的客人而已,如果能交一个这样的男朋友多好,不过还是不要妄想了。   项诚给他吹了头发,又出去拿了他的衣服进来,让他穿上,还给他特地准备了一条新的内裤。   迟小多:“???”   这就没了?   这就没啦??!!   说好的全套呢??!迟小多心里狂呼道不是做全套的吗?!根本什么都没发生啊啊啊!   不对,刚刚按脚小哥不是说“不做黑”吗,迟小多明白过来,多半又是王仁在逗他玩。不过退一万步说,这样他也觉得很好了,不要做到那一步,反而有种淡淡的幸福感。   嗯不错不错,迟小多又稍微开心起来。   “这个……”   “送你。”项诚说。   迟小多一想,留个纪念也好,正好换上了,刚好,穿好衣服后,项诚还给他系上鞋带,带他去前台结账。   “账结过了。”项诚说。   服务生笑容可掬地朝迟小多鞠躬,说:“请您填一下这张调查表。”   上面没有姓名等内容,只有对服务的评价,迟小多在“非常满意”上全部打了勾。   服务生说:“喜欢我们的项哥吗?”   迟小多脸有点红,笑着不说话,他还有点想和项诚相处,不过时间已经到了,项诚又从服务台上拿了颗糖,剥开,随手递给迟小多吃,带着他出去,朋友们都走了。   项诚说:“怎么走?”   “我自己回去吧。”迟小多说:“再见。”   迎宾全部出来,排列开,八个帅哥朝着迟小多鞠躬,齐声说:“欢迎您下次再来——”   项诚却没鞠躬,玉树临风地站着,就像众星拱拥中的一名王子。   迟小多想想,朝他们笑笑,说:“谢谢。”   走了以后,春风把迟小多吹醒了些,一个激灵,突然想起自己居然没有要项诚的电话号码!不过王仁估计也知道吧,回去问王仁就好。朋友们的车都开走了,王仁本来是让大卫打个车,把迟小多送上车,然而大卫现在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迟小多便沿着路慢慢地走,坐地铁回去。   这是他平生度过的最难忘的一个生日了,整个晚上,迟小多都有点魂不守舍的,仿佛感觉项诚还在他的身边。坐上地铁的时候,迟小多塞着耳机,歌声优雅而忧伤,充满了春天里淡淡的惆怅。   项诚正要回去,忽然转头,望向远处的天空。   天顶,一滴血穿过万丈高空,犹如雨点般落下,准确无比,落在一名从隔壁酒楼里出来,带着漂亮女孩的中年人头上。   项诚马上转身,回到会所中,打开储物柜,取出一捆红绳,揣在浴袍的口袋里,拿了金属短杖,顺手在耳朵上夹了根红梅烟,从后门出来。   奥迪倒车,开出了停车场,顷刻间只见项诚身影一闪,几步跃上一楼的空调。   “项诚呢?”后门里,大卫的声音在问:“客人走了吗?”   项诚踩着空调一跃,飞过对面小巷,顺着那边的楼梯跃上霓虹灯牌,拖鞋底差点在灯牌上滑了下。   奥迪沿着空旷的路开过去,项诚侧头看,从另一栋楼的二楼跃下,消失在花坛里。奥迪越开越开,沿着体育西路开走,项诚则在路边飞奔。   “停下!”项诚追上了那辆车。   那辆奥迪在红灯前等了二十几秒,车主没听见项诚的声音,拐弯,开过十字路口,项诚越跑越快,险些摔跤,继而弃了拖鞋握在手里,夺命狂奔。   他穿着浴袍,在空旷的路上飞跑,然而以人的速度,终究追不上私家车。紧接着,奥迪风驰电掣地开上立交桥——变故就在那一刻发生。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侧旁开过一辆的士,奥迪车马上打方向盘避让,紧接着两车相撞!的士淬不及防,撞上了奥迪车,奥迪车的速度实在太快,一偏,铲上了路障,继而在立交桥上翻过,从近十米高处顶端朝下,犹如纸壳一般轻飘飘地坠了下来!   轰然巨响,私家车爆炸,项诚停下脚步,愤怒地把拖鞋朝地上一摔。   五六辆车急刹,停在立交桥下,车主纷纷下车,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纷纷打电话报警。   一股黑烟离开被摧毁的私家车,化作黑影,滚向路边。项诚看在眼里,转身追了上去。黑影速度越来越快,闪进了路边地铁站的地下,项诚追了进去,将近收班时间,里面只有两个工作人员在聊天,项诚飞身跃起,沿着电动扶梯扶手一路滑下去。紧接着连跃数下,最后一下潇洒地越过检票口。   工作人员还没发现一个高大男人穿着浴袍进了地铁,项诚追下站台,地铁滴滴滴催促,黑影不知去了何处,项诚便在最后一刻上了地铁。   地铁内日光灯惨淡,车厢空空如也,第六节车厢的灯全灭了,黑暗里,只有一个男人坐在长椅上   。   项诚拉着扶手站稳,摘下耳朵上夹着的烟,点燃抽了一口,继而转头朝那男人看了一眼,伸手探入浴袍的口袋,向男人走去。男人马上起身,退后两步,眼中现出惊讶的神色,项诚手指拈着烟,在空中虚虚划了个圈,烟雾仿佛有生命般飞窜,射向附近几个车厢的监控摄像头,凝聚起来,挡住了摄像镜头。   项诚加快了步伐,男人转身就跑,项诚扔了烟,喝道:“哪里跑!”   两人瞬间在车厢里展开了一场追逐。   深夜,十一点二十,最后一班地铁。   第一节车厢里只有迟小多一个人,车厢里把手轻轻摇荡,灯光昏暗。   You Raise Me Up,英文歌曲在迟小多的思绪里流淌,浑厚的男声时近时远,时而大提琴的旋律将他的思绪放到了天边,时而在他的耳畔轻轻哼唱……脑海中反复回荡着项诚把他抱起来的一幕……就像做马杀鸡一般,可以把整个人轻而易举地举过头顶……不不,这太雷人了……   突然间,头顶的日光灯一闪一闪,刷的一下,沿着前面几节车厢,一路熄灭,直到第一节车厢,全部日光灯都坏了,剩下座位底下的安全绿灯。   迟小多瞬间一阵毛骨悚然。   而就在他正要起身按紧急按钮时,地铁与歌声的频率摇摇晃晃之中,迟小多看见了二十六年来,彻底击穿了他认知底线的一幕。   一个中年男人从车厢远处跑来,朝着地面一扑。   迟小多:“……”   迟小多刚要起身去扶,那男人却全身迸发出缭绕的黑气,消失无踪,冲出黑气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恐怖的,面目狰狞的怪物。它长着N个鸟一般的头颅,獠牙一张,冲向第一节车厢。   在它的身后,追来一个身穿白色浴袍的高大男人,正是十分钟前刚分别的项诚。   迟小多张着嘴,犹如时间变得缓慢,那头怪物朝旁四足一跃,扑上车厢侧面,项诚追上,翻身跑上车厢内的另一侧,赤脚踩上车窗,身体在空中旋转,手中甩开金属短杖。   金属短杖铮然变长,那怪物怒吼一声,在音乐里,迟小多瞠目结舌的表情中,扑向项诚,与项诚手中的武器相撞,同时飞开,怪物的数个头同时张开鸟喙,朝着项诚喷发出黑气。 ☆、这啥   这是什么?!!天啊!!   迟小多以为自己在做梦,不对,这肯定是做梦啊!这鸟有几个头?!迟小多还在数那鸟脑袋的数量,怪物却和项诚撞在了一起,项诚刚从口袋中掏出那捆红绳,却被撞得人在地上翻滚,红绳飞到迟小多身旁的座位上。   迟小多呆呆看着项诚,怪鸟再次张嘴,黑气聚集成团,四处飞射,打在迟小多背后,砰然四溅,车厢里登时全是黑雾。   “走啊!”项诚朝他吼道。   迟小多已经傻眼了,朝旁挪了个位置,耳机里Westlife的声音正唱到了高潮部分,天崩地裂,日月无光,情绪上到了巅峰,说时迟那时快,项诚飞身扑来,抱着他一个打滚,将他推到座位下去,吼道:“给我捆妖绳!”   “什……什么?”迟小多塞着耳机,听不清楚,外加思考显然脱离了现实的演变趋势,握着项诚的金属棍,项诚大声道:“别碰降魔杵!”   迟小多压着那捆红绳,被吼了以后忙让出来,项诚拿到法宝,怪鸟又扑上来,爪子在他身上乱抓,九个头一起在他身上狂啄。然而项诚把降魔杵一撩,刺向怪鸟胸膛,怪鸟便发出惨厉的叫声,浑身冒出黑气,仿佛十分忌惮项诚的武器。   项诚手忙脚乱,把那红绳朝外一抖,红绳登时化作天罗地网,封住了怪鸟的退路。   怪鸟在封闭空间内乱飞乱撞,九个头猛力撕扯红绳,座位底下露出迟小多的一只手,掏出手机,打开录像功能,朝外晃来晃去。   怪鸟嘶鸣,摔向左边,迟小多的手转向左边;怪鸟摔向右边,迟小多的手转向右边。   紧接着他听到项诚的闷哼声,怪鸟裹着红绳,直冲上来,地铁停车,怪鸟借着力度一扑,项诚怒喝一声,被推得背脊撞在车厢壁上,继而被掀飞出去,降魔杵脱手,在地上打转。   怪鸟四个头嘶叫,狰狞啄向项诚眼睛的一刻——   迟小多从座位下冲出来,捡起降魔杵,朝着怪鸟的脑袋猛力打去。   那妖鸟发出刺耳的怪叫,迟小多耳朵嗡鸣,脑袋剧痛,却抓着降魔杵,朝怪鸟没头没脑地一阵乱打,项诚两脚横里一踹,将怪鸟踹飞出去。   尖叫声停了,怪鸟滚出车厢,化作黑气,刷的一声射上了手扶电梯。   项诚捡起红绳,再次追了出去,迟小多赶在地铁关门前追上项诚,喊道:“等等!”   两人狂奔上扶梯,项诚跃过检票口出站,迟小多急急忙忙刷卡,这次项诚被工作人员发现了,远远的有人喊道:“喂!不要逃票!那个穿浴袍的!”   黑气贴着天花板刷一声飞向楼梯口,继而射了出去,项诚还要再追,却被工作人员拦住,项诚冲势不及,一下撞上地铁内检票人员,把人撞得飞了出去,脑袋朝后摔向安检机,被传送带送了进去。   迟小多:“……”   这下惊动了保安,项诚转身就跑,却被三个保安围住,迟小多情急之下喊道:“别动手!”   保安一脚踩上浴袍,项诚抓着浴袍,跑也跑不掉,只得背靠墙壁,喘了口气。   十一点,派出所里。   迟小多坐着打电话给杨星杰求助,项诚被警察反复问话。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警察问。   “啊。”迟小多惴惴看项诚。   “与他不相干。”项诚沉声道:“我闯的祸,冲我来。”   “哟。”警察说:“你还跟我来横的?”   迟小多隐约感觉到自己仿佛触及了一个什么惊天大秘密,然而今夜发生的事情太多太杂乱,彻底颠覆了他对这个世界的所有认知。爱情和震惊都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令他实在来不及处理。   “不,他……其实是我朋友。”迟小多下意识地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警察说:“你先说,打个电话,叫朋友把你身份证送过来。”   项诚没吭声,迟小多说:“呃,大哥,这个是我不好……”   另一名警察过来,说:“录像坏了。”   迟小多心想谢天谢地,是项诚做的吗?没录下来他们在车厢里做什么就好办了。   “是这样的。”迟小多开始满口跑火车,说:“我和项诚在会所里吵架了。他追出来给我道歉,我伤害了他,他就生气跑出地铁站……嗯就这样。对不起对不起,给大家造成麻烦了。”   迟小多起身,九十度鞠躬,诚恳道:“是我不好,损失都我赔。”   警察怀疑地看着项诚与迟小多,又给男士会所那边拨了个电话,那边证明确实有项诚这个人,又让项诚听电话,项诚接了电话就说:“进局子喝茶了,能找人捞我出来不?”   那边大骂项诚。   警察:“……”   迟小多:“……”   地铁站主任过来,说被撞飞那人没事,补个票就算了,警察还想说几句,迟小多却接到了杨星杰的电话。   “你让值班的和我说。”杨星杰那边说:“没事,别紧张。”   迟小多把电话递给民警,两人说了一会,警察也不想把事情搞大,就让项诚和迟小多去道歉补票,这样就算了。   出派出所时已经过了十二点,迟小多和项诚面面相觑。   项诚点了根烟,在路灯下抽了会,一手揣在浴袍的兜里,像个温暖的大男生,叹了口气。   “谢谢你,你是好人。”项诚朝迟小多说:“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有事说一声,水里来水里去,火里来火里去。”   迟小多笑了起来,然而想到刚才地铁上发生的事,又开始有点害怕,在恐惧和好奇以及高兴还有激动等诸多复杂因素的影响下,迟小多什么都不敢问,只是试探地看着项诚。   “我送你回去?”迟小多说。   “我送你,你住哪里。”项诚问。   迟小多指指对面,从科韵路出来,倒一次公交就能到家,但现在公交已经停了,项诚点点头,送迟小多回家去。   “你没穿鞋子。”   项诚摆摆手,示意没关系,两个人在路灯下慢慢地走。   “你是做什么的?”迟小多好奇地问:“刚才地铁上发生了什么事?我是在做梦吗?还是幻觉?我怎么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   “驱魔师,不是你的幻觉。”项诚说。   哗啦一声,迟小多的三观碎了一地。   “驱……你说什么?驱魔师?”   “收妖,驱魔。”项诚又道:“别出去说,会害死我,我连资格证都被收了,不能混这行了。”   迟小多一脸抽搐,看着项诚,说:“所以刚才,你是在执行任务吗?”   项诚点点头。   迟小多又问:“那你……做那个……男公关,是为了掩饰身份吗?”   “不是。”项诚冷漠地答道,随手一弹烟灰。   迟小多已经彻底晕了,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妖?”   “多得很。”项诚答道:“到处都是。”   迟小多的汗毛哗一下就竖了起来,背后凉飕飕的。   “那……世界上也有鬼是吗?”迟小多回想起来,自己根据马克思哲学而建立的物质世界观通通粉碎,在春风中无情地飘零,取而代之的是恐怖片里的各种鬼魂。   “鬼魂不归我们管。”项诚答道:“驱魔师只驱魔,鬼魂生前是人。”   “那那那……”迟小多作为一只翻车鱼,是非常怕鬼的:“鬼和妖,会像故事里说的那样,来扰人吗?”   项诚没有回答,两人只是慢慢地走,迟小多不由得朝项诚靠近了些,攥着项诚插在兜里的右手手臂。   “你怕鬼?”项诚侧头看迟小多。   “还……还行吧。”迟小多说。   “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项诚随口说:“你身上有正气,不必害怕。”   迟小多说:“那妖魔呢?”   “妖魔难说。”项诚说:“人不算计妖,妖要算计人。”   迟小多问:“为什么?”   项诚没有回答,迟小多说:“今天那只怪物是哪里来的?”   “不知道。”项诚漫不经心地答道,随手把烟头潇洒一弹,扔进垃圾桶里,朝迟小多问:“刚才拍照了吗?”   迟小多想起来了,便主动翻出手机,给项诚看刚刚的录像,再当着他的面,把录像给删了。   迟小多又问:“它还会再来吗?”   项诚摇摇头,也不知道是“不好说”的意思,还是“不会来”。   项诚把迟小多送到楼下,报了个电话号码,说:“有事找我。”   迟小多忙道:“等我一会。”   项诚在楼下等着,迟小多去7-11便利店里给他买了双大号的拖鞋,又拿了一百块钱给项诚,项诚说:“不用,我坐夜线回去,给点零钱,哥哥不和你客气了。”   “都拿着吧。”迟小多又给他一张羊城通,说:“有夜线公交坐夜线,没有的话打车。”   项诚把卡和钱都收起来,走的时候说:“回去早点睡,不害怕。怕就打我电话。”   迟小多目送项诚离去,在春夜温暖的路灯下,项诚就像个孤独的行者。   这天晚上迟小多缩在被窝里,用棉被结界保护自己,有点瑟瑟发抖,满腔情绪在恐怖与浪漫之间来回切换,快要人格分裂了。半夜又一个打挺坐起,只觉得自己要抓狂了。   这个世界上有妖吗?妖是什么?有妖,是不是也就证明人死了以后有灵魂,那么天堂地狱也是真的了?迟小多觉得这个如果被科学界知道,一定是颠覆了整个文明世界的新规则,说不定整个社会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项诚真的好帅啊,虽然感觉没一项符合自己的相亲条件,但是迟小多觉得自己有必要把相亲的条件修改一下……不对,项诚是个驱魔师啊,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做梦吗?   春天里盖着被子觉得躁动,蹬了被子又冷,迟小多在床上滚来滚去,抱着被子,心里全是项诚的声音,最后疲惫不堪地入睡,出乎意料的,今天晚上没有做梦。   项诚回到男士会所,洗脚,开储物柜门,把红绳放回去。大卫直肠里的东西终于在经理和朋友们的协助下拿出来了,如释重负地问:“客人怎么样?”   “漂亮,善良,体贴人的小孩。”项诚如是答道。   “我知道。”大卫哭笑不得,说:“客人没生气?”   “没有。”   “谢谢了!”   “唔。”项诚答道。   当夜,项诚躺在双架床的下铺,拿着迟小多的羊城通公交卡看,卡套上是怪物猎人的Q版图案。   第二天,路边的花开得灿烂无比,阳光和煦,迟小多骑着自行车,经过街角时,看到面包店的店员,还是穿着围裙,还是既高又帅,皮肤还很白皙。从前他觉得这个店员很帅,但经过昨晚后,瞬间觉得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昨夜那个项诚更好看的人了。   迟小多顶着黑眼圈,跨在自行车上喝牛奶吃面包,一脸疲惫。   “昨天蛋糕味道怎么样?”店员笑着说。   “好吃。”迟小多说,心想昨天晚上真是堪比美国大片的一夜。初始的震惊已经渐渐平复下来。这个离奇的事实已经不能给他造成太多的惊讶了,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好奇,起初他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这个事情绝对不能往外说,免得害死项诚。   其次是……给他打个电话?这个事情应该还有下文的不是吗?   店员问:“没睡好吗?春天太扰民了。”   “春天扰民呐。”迟小多欲哭无泪,蹬着自行车,上班去了。   过红绿灯的时候,电动车停在他身边,开电动车的男人戴着个奇怪的头盔。   迟小多跨在自行车上,一手拿着牛奶喝,旁边的男人转过头来看他,朝他点了点头。   迟小多:“?”   那男人摘下皮手套,手指打了个奇怪的手势,催眠一般地在迟小多面前晃了两下,继而从怀里掏出一个鼻烟壶,打开盖子。   迟小多:“???”   迟小多冷不防被散开的粉末呛着了,狼狈不堪,打了个喷嚏。   “吾好意思。”骑电动车的男人收起鼻烟壶,双手合十,朝迟小多微微行礼。红灯跳成绿灯,汽车停,自行车与行人过马路,电动车开走了。   迟小多莫名其妙,猛力摇摇头,感觉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却想不起来忘记了什么事了,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呢?可是既然已经把它给忘了,自然就想不起来是忘记什么事了,迟小多努力地想了一会,最后被自己的逻辑说服了,于是不再纠结这个,骑车走了。   一整天,迟小多都心不在焉的,感觉就像纵欲过度一样,在想要不要给项诚拨电话,但项诚只是让他怕的时候给他打电话,没事乱打的话,会不会烦到他?昨天晚上……不对,为什么要怕?怕什么?   迟小多思维混乱了,王仁请他去洗脚按摩推油,迟小多觉得项诚真的好帅啊!他有点心猿意马的,项诚会是GAY吗?看起来不像,迟小多又想起他穿着浴袍,送自己回家后独自离开的场景,好想扑上去抱他。   等等,昨天按摩完了不就走了吗?迟小多想起来了,项诚怎么会来送自己回家?应该是做了什么梦,把梦给记混了。 ☆、善后     春日里阳光炽烈。   项诚在脏兮兮的被窝里睡着,会所给他安排了住宿,四人间,舍友还各自会带男朋友或者女朋友回来,尤其他上铺的,摇来摇去,摇得他一晚上没睡好。   一只银色的小鸟在外头不住啄窗户,项诚烦躁地拉开被子去开窗,小鸟飞了进来,朝他枕头下拱。   “干什么。”项诚用手指捋了下鸟窝一样的头发,眯着眼问。   小鸟啄了啄项诚的手机,项诚从枕头下翻出手机,开了一晚上,怕迟小多有危险,已经快没电了,项诚收到一条短消息,是个陌生号码。   【昨夜接获投诉科韵路地铁站驱魔事件,组织已出面善后,针对广州地区个别驱魔师发出警告,再出现未曾报备的跨区擅自行动,通报批评并吊销资格证。】   项诚一脸不耐烦,继续睡。   中午阳光灿烂,施工单位打电话来,让迟小多去工地,整一天迟小多都不在状况地地度过,差点踩到空钢筋里卡着。   “你们钢筋少了,不合规范。”迟小多面无表情地说:“速度添上,不然我找结构组的告状了啊。”   “是的是的。”施工方负责人忙点头,走的时候拿了红包,双手奉上。   一个人坐地铁,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班,一个人下班,一个人回家。   迟小多戴着耳机,听着歌,拉着地铁上的拉环,到站时朝窗外看,看见一个高高帅帅的男人,穿着西装,夹着公文包在等地铁。   项诚!迟小多吓了一跳,地铁开门,那人上来,发现不是项诚,只是身材差不多而已,近距离一看,长得也不帅。   夜里,迟小多回了家,把红包扔到罐子里,四壁冷冷清清,空空荡荡,刷拉一声拉开阳台门,春天的气味裹着千万花草香,把生命的味道一瞬间灌了进来。于是迟小多这只翻车鱼也被春天的感觉彻底击倒,哀怨地倒在沙发上,冒着泡泡。   项诚可以上门服务吗?迟小多有点紧张,那天晚上,感觉自己就像中了爱情的毒,像他们这样的男公关,一般是找老板包养的吧?迟小多虽然平时不会参与这些,但多多少少也从网上的各种八卦里了解了点。   迟小多有点想再约项诚见一面,他发现自己确实沉湎在昨夜的温存里了,但是每天来按摩一次,这也太夸张了吧,起码要等个一周左右……如果是在家里,推油推到一半,如果自己主动的话,他会和我上床吗?   不不不,我到底在想什么??可是迟小多也不想再做什么了,只是想有个像项诚这样的男朋友,每天晚上抱着,看看电视而已。   越是想他,就越是觉得自己太悲惨了。   迟小多哀叹着滚到床上,微博也不想刷,找王仁聊天也懒得聊,就这么睡了。   被人生第一次不成功地叫鸭,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的迟小多,每天都无法摆脱这种悸动,且随着天气越来越暖,悸动越来越强烈。直到最后,上班的时候还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并且感觉王仁真的把他给害死了。   距离他去嫖……啊不,享受项诚的推油服务,已经快一周了,但是项诚的形象,还在他的心中挥之不去。迟小多现在无比地后悔,早知道就拍张照回来珍藏,纪念他人生的第一次推油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那夜没有好好地看看项诚,以至于后续脑补也无法脑补他太多。这天王仁难得地主动约了迟小多出来吃饭,迟小多正好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他了。   “啊?”王仁略略张着嘴:“是谁?项诚?是谁?”   “是谁?”迟小多同样不明状况,说:“我问你呢!你问我干嘛?”   “你问我,我问谁去?”王仁哭笑不得说:“我给大卫打个电话问问?”   王仁直到现在才知道,给迟小多推油的居然不是大卫,电话接通了,于是王仁在迟小多的监督下开始问话。   “哎,大卫。”王仁说:“我打听一个人啊,那天晚上给我小弟推油的,叫项诚是不?”   王仁一个电话打了很久,跟查户口似的,什么都问遍了。牛排上来了,王仁说:“我给你找了个相亲对象。”   迟小多磨磨蹭蹭地切牛排,王仁又说:“你帮我把排水设计图做一下,下周顺便来我公司一趟,帮看看图,盖个印。”   “哦——”迟小多明显不在状态,又问:“你真的没和项诚那个……过过夜么?”   “没有,没有!”王仁简直要被迟小多玩死。   “真的没有嘛?”迟小多倾身问道。   “你都问第七次了。”王仁说:“我没有让他推油过,只是因为经常去他们家按脚。不过我知道这个人,谈得来,他很少接客的,现在基本不接客了,不是看你帅,怎么会帮你推油?怎么?你喜欢上他了?”   “没有没有。”迟小多忙摇头。   王仁说:“你喜欢他,点他给你服务不就行了,不用去春森男士会所,约个温泉酒店,他们这行要性服务还不简单?给钱就行了。”   “好贵的。”迟小多说:“算了算了。”   王仁说:“快餐六百,包夜一千,你下工地收个红包也八百了好吧。”   迟小多:“没有这么多!我一个红包也才两百啊!”   王仁问:“他技术怎么样?”   “还行吧。”迟小多说:“他们这些,能赚很多钱吗?一晚上才一千,是不是有点少啊。”   王仁说:“有些鸭子们还挑客呢,不过赚钱也不在这里,他们当少爷的,能给客人拉拉关系,赚点做生意的中介费,还有些喜欢他的客人,会给他买车,送钱。”   迟小多哦了声,王仁说:“你想泡他?你长得也不错,泡他的话,应该可以打折吧,生意场上,你懂的,都不付出真心,真想洗手不干,找个像你这样的男朋友,也挺好不是?”   “并没有!”迟小多说:“我对他没别的意思……”   “他多大了?”   王仁回忆大卫给出的消息:“三十一?二十八?忘了。”   “他是本地人吗?”   “不是,外地过来的。”   “他做这行几年啦。”   “没有意思,你还问这么多做什么?”王仁盯着迟小多看。   迟小多只好不问了,然而他的问题太多了,嘴巴上没问,脸上却问个不停,都被王仁一眼看出来了。   “你留他电话了?”王仁说:“想找他谈恋爱,哥们去帮你问问?”   “不不不。”迟小多马上说:“而且他是做那个的,怎么可能谈恋爱?”   “可以从良的嘛。”王仁满不在乎地说:“而且他们这些少爷也不接客,顶多给客人开瓶酒,陪你已经是破例,大卫说以他的条件,是从来不接全套的,应该对你也有点好感,不然你试试,叫他上门服务一次?”   “妈呀!”迟小多说:“你能别再提这事吗?我只是对他好奇……嗯是的,好奇而已!”   “好的。”王仁说:“好奇,我懂了。”   迟小多已经要纠结成狗了,吃过饭后,王仁还要带他去酒吧玩,却被迟小多拒绝了,自己骑着自行车走了。   “神经病。”王仁朝迟小多说。   迟小多头也不回,路灯下满城缤纷缭乱,繁华灯火,声色犬马,什么时候才能碰到自己喜欢的人呢?人生最郁闷的事,就是没有在对的时间里遇见对的人——迟小多开始脑补一个悠远美好的故事:如果项诚不是鸭子……不,推油师,如果他们在芸芸众生中碰到,并且相爱的话,那该有多美好呀。   算了,这种爱情,简直是太完美了,可遇不可求。还是把它深深地藏在心里吧,迟小多这人还是很现实的,有时候宁愿把爱情放在心底,默默地喜欢就好了。   迟小多在哈根达斯隔壁停下自行车,买了个可爱多吃,看见LED屏上播放着广告。   转角处总会有爱情在等待,就像春天来了花儿才会开。   大概自己也是这样吧,不过对于项诚来说,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客人而已,既没有钱,也没有什么上层地位,骑着自行车,穿梭在都市的人群里。   路边的一辆宝马x6按了下喇叭,迟小多被吓了一跳。   宝马上摇下车窗,露出项诚俊朗的脸。   迟小多:“……”   迟小多差点摔倒,说:“你……你……项诚?”   项诚说:“大卫让我来找你,在路上碰到王总了,他让我顺路捎你回家。”   这车得将近一百万吧!迟小多彻底傻眼了,项诚这么有钱吗?!!一瞬间他的心情无法言喻,刚才和王仁打听的一点点想法,登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吃……冰淇淋吗。”迟小多说。   项诚点点头。   迟小多简直要被自己给蠢疯了,居然说了这么一句,项诚的回答也在自己的意料之外,迟小多只好进去哈根达斯里,买了俩冰淇淋。顺便把手里的可爱多偷偷扔了,上车递给他。   项诚把他的车放在后座上,开着车带他走了。   “你……”   “朋友的车。”项诚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无意识地敲了敲,侧头看迟小多。   “你会开车喔。”迟小多脑子里一片混沌,说:“开得真好。”   “我没有驾照。”项诚说:“以前开拖拉机的,乱开,那天晚上……”   迟小多一脸茫然,说:“什么?”   项诚看着迟小多的眼睛,片刻后改了说法。   项诚说:“晚上你都出来骑自行车?”   “没有。”迟小多马上说:“偶尔吧。”   等红灯的时候,项诚就从车前拿着冰淇淋,挖着吃,吃了一口,表情就有点变化。   “味道还行吗?”迟小多小心翼翼地问。   “好吃。”项诚说。   迟小多笑了起来,说:“你那个是香草的,我不知道你吃不吃……”   项诚看迟小多的冰淇淋,迟小多只吃了一点,项诚以为他想尝尝自己的那个味道,于是顺便喂了迟小多一口,迟小多瞬间就把自己的誓言抛到了九霄云外。那是恋爱的感觉,心脏砰然而动,说什么把感情放在心里,一下就通通被捡起来了。 ☆、直男   但是他还不知道项诚是谁,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恋爱的感觉就是如此的荒唐。   “你的车真好。”迟小多半天憋出来这一句,真挚地说:“你太厉害了。”   “不是我的。”项诚答道:“我没钱,只有家里拆迁给的四十万。”   “我也没什么钱,正在存钱。”迟小多说,继而意识到自己太丢人了……早知道把自己包装成金主类别的,但是回想起来,自己也没什么奢望,虽然他们曾经有过身体接触的服务,但是现在更多的像是朋友吧。   “你们城市人喜欢买房。”项诚说:“我也在考虑买房,四十万不够买,你是做什么的?”   “给排水工程。”迟小多条件反射地问了句:“你呢?”   “我做鸭。”项诚说。   迟小多差点被噎死,项诚却没什么表情,说:“他们都这么说。”   “谁?”迟小多问。   “同事。”项诚答道:“我没读书,农村人,来之前在重庆上班,找不到好工作,朋友给我介绍的这个。妈的,来了才知道是做鸭。”   迟小多说:“你不是本地人?你可以不做啊。”   项诚摇摇头,说:“没文凭,找不到工作。”继而看迟小多,问:“你呢?本地人?”   “不是,我在广州念书,我爸妈都不管我。”迟小多答道:“毕业以后自己一个人生活,做工程师。”   过了红灯,迟小多给项诚指路,他忍不住想偷看项诚的侧脸,又想拿手机拍他,项诚把车停在路边面包店外,看了迟小多一眼,拿着冰淇淋吃。   冰淇淋已经化了,窗外的春风吹进来,项诚开了车里的音乐,若有若无的,暖风吹得迟小多就像冰淇淋一样,整个人都化了。这一刻他有点想邀请项诚到他家里去坐坐。   “工程师做什么的?辛苦吗?”项诚问。   “设计,还行。”迟小多说:“设计楼房,偶尔加班。”   说着他弱弱地举起手机,说:“可以给你拍张照吗?”   项诚:“唔。”   迟小多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你打个广告,笑一下,来。”   项诚拿着冰淇淋,笑了笑,迟小多迅速按下快门,拍下项诚边吃冰淇淋边笑的模样,太帅了,简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你喜欢男人?”项诚问。   迟小多:“……”   迟小多明白了,项诚应该是刚入行的男公关,对这个行业不清楚,而且很大可能是直男!   “大卫说的吗?”迟小多问。   项诚想了想,答道:“不是大卫,同事们每天说,很多客人是同性恋,我们当鸭子,满足客人的需求。”   迟小多心里咯噔一声,说:“我我我……嗯,我一点也不喜欢男的,我不是同性恋啊,都是他们让我去推油的,说男技师力气大,按得爽嘛哈哈哈,你……你是同性恋吗?”   项诚点点头,说:“我也不喜欢男人,嗯。”   我也不喜欢男人我也不喜欢男人我也不喜欢男人我也不喜欢男人…………迟小多的玻璃心瞬间碎了一地,脑海中死了成千上万的翻车鱼,原来你真的是直男吗……   迟小多收拾翻车鱼的尸体,鼓起勇气问:“可是你又当公关……你的公关只做男的吗?”   不知道为什么,迟小多面对项诚的时候,丝毫不觉得拘束,在最初紧张过后,反而可以自由自在地说点朋友之间的话题,但是他已经隐隐约约明白到,项诚不是GAY。   项诚说:“我不知道,他们让我给谁推油我就给谁推油,赚点钱吃饭,钱不好赚。”   迟小多看项诚完全不像装出来的,如果确实如他所说,原来不怎么接触这方面,那么肯定不懂这些。   “你是直男。”迟小多笑着说,心想其实是我想太多了。   项诚没听懂这句,也没问直男是什么意思,只是说:“你哥们对你不错。”   “嗯。”迟小多明白了,说不定是王仁找了大卫,大卫又转告了项诚,让他如果对自己没意思就说清楚,免得让自己想来想去的,又说:“我一直没有找过男朋友,还是王仁带我入圈的。”   “不过我……挺喜欢你的。”迟小多口不对心地说:“当然不是那种喜欢,就是想和你当朋友,觉得有安全感,也有一部分原因,因为寂寞吧。”   “寂寞。”项诚似乎有一点理解迟小多的想法了。   “不是那种空虚寂寞。”迟小多答道:“是一个人太久了。”   “一个人。”项诚陷入了沉思中,片刻后朝迟小多说:“到哪里都是一个人。”   “是的是的!”迟小多说:“就是这种寂寞,哎!等等!”   面包店打烊了,迟小多马上下车去,买了一个蛋糕,小哥转头说:“是你啊!我以为谁呢,宝马在店外面停半天。”   迟小多笑着和他拜拜,把蛋糕拿进车里,放在挡风板前,朝项诚说:“上次生日,谢谢你的礼物。”   项诚抬手和迟小多告别,目送他骑上自行车,转进小区里面,这才倒车开走。接着倒车,摘下墨镜,摇下车窗,一手搭出去,朝外面的楼房上看,看了很久,确认迟小多住的那栋楼没有问题,又开着车绕着小区转了几圈,下车来。   蛋糕店的店员打烊出来,好奇地看着项诚,项诚单膝跪在地上,躬身用手指揪地上的草闻了闻,继而放进嘴里咀嚼。   店员嘴角抽搐,开宝马X6的高帅富蹲在小区里吃草,显然颠覆了他的世界观。项诚确认了那只妖怪没有再来找迟小多,因为附近没有妖气,才上车把车开走了。   迟小多回到家后,把照片备了无数个份,每个地方藏一份,免得出差错没了。   “啊?!”   第二天,自助餐厅里,迟小多的闺蜜张着嘴,看着他,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喜欢了个鸭子?”闺蜜问。   “什么鸭子!”迟小多说:“是男公关!男、公、关!”   闺蜜说:“什么男公关,鸭子就鸭子嘛。”   迟小多咬牙切齿地强调道:“他不做那个的,也很挑客,不帅的他不接的!而且他说他是直男!”   闺蜜又说:“喜欢鸭子?脑子进水了吧!什么直男啊,不帅不接,那还叫直男?上啦,掰弯他吧,你大学舍友都弯好几个了……王仁不就是被你掰弯的吗?!上次还说喜欢你可你看不上他……”   迟小多:“我没有去掰弯他!我和王仁只是哥们儿,而且他也不是因为我才弯的,还有……项诚长得很帅啊!是我喜欢的那个类型,而且好MAN好酷的感觉!他说话简直是霸气侧漏!你要是有个这么好的男朋友……”   “我看看。”闺蜜伸手说:“有照片吗?”   “你只能看看。”迟小多小心地调出项诚的照片,捧着手机,远远地给闺蜜看了一眼,不让她碰。   “哎呀!”闺蜜怒吼道:“给老娘交出来!”   闺蜜劈手把手机夺了过来,迟小多登时惨叫一声。   闺蜜随手刷了几下:“说好的帅哥呢?!”   迟小多:“……”   “这叫帅哥?!”闺蜜完全无法认同迟小多的审美,事实上从他俩认识以来的十一年里,他们的审美就从来没有统一过。   迟小多一本正经道:“你昧着良心配合我一下,帅吗?”   “也就是个中等偏上吧。”闺蜜说:“上次忘了在哪儿见过这种款的男人,帅吗?这种水平都出来做鸭,可见现在行业水准有多糟糕了,还不如我给你找个呢。”   “算了算了。”迟小多说:“你喜欢的类型,都是些风一吹就倒的美男子,我可不好这一口,你不觉得他很帅吗?他真人气质很好的,一点也不像男公关,就像个王子一样啊!”   闺蜜被雷得七荤八素,再也不和迟小多讨论这个问题了。   迟小多拿了点东西吃着,说:“我觉得他喜欢我,但是自己没意识到,王仁说了呢,他平时都不接客的,是因为我长得帅才接的。”   “得了吧。”闺蜜哭笑不得道:“你太纯洁了,这都当真?现在男公关都这么说,难道告诉你前天才跟个老头滚床单吗?”   迟小多登时玻璃心哗啦一声碎了一地。   闺蜜看他都快哭了,忙安慰道:“好啦好啦,其实喜欢你也有可能的,你就是无数中年大肚男子中的一泉清流,行了吧。”   迟小多又哎了一声,说:“他很有钱的,开一百万的车呢。”   “你也送他个。”闺蜜说:“你存多少钱了?你包养他,送他个路虎吧。”   “我只存了六十万。”迟小多说:“还要买房子呢,你想,如果我朝他表白了,我们在一起了,总不能再让他继续做公关吧,否则难道他在外面陪客户,拿钱回来过日子吗?”   “为什么不能?”闺蜜说:“你不觉得这样很萌的吗?鸭子也是男人,鸭子也有爱人,一个有责任感的好男人,在外面接客做鸭赚钱,回家给自己小受花,不是很有爱吗?”   迟小多:“……”   迟小多开始屏蔽了闺蜜的话,进入自言自语模式:“假如我们在一起了,这样他过惯了开一百万的车的日子,平时花钱也一定不会省,所以水平肯定不会降下来的。除非我也很有钱,但是这样又反过来了,我并不想包养他……”   “你如果喜欢他呢,就劝他从良。”闺蜜说。   迟小多嘴角抽搐,闺蜜还想再说点什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不对。”闺蜜说:“照片再给我看看?”   “只能看不能摸哦。”迟小多拿出手机远远地给闺蜜看,闺蜜又是劈手夺了过来,一脸惊讶。   “妈蛋!”闺蜜道:“这不是我表哥的朋友吗?!”   迟小多:“什么?!”   闺蜜:“我表哥订婚了啊!怎么回事这是,我上次还见他俩说话来着!”   迟小多登时惊得魂飞魄散,说:“不会吧!你表哥是骗婚GAY吗?!”   闺蜜和迟小多对视,迟小多马上说:“你你你……你先别激动,让我去调查调查,千万别踢爆啊!王仁说他不随便接客的,可能只是生意介绍的朋友吧!”   “等等等……”闺蜜明显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说:“这是怎么回事??!”   继迟小多和面包店的小帅哥店员之外,闺蜜的三观也瞬间碎成了渣。   “这不对啊!”闺蜜张着嘴,一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表情,迟小多紧张起来,问:“你表哥和他上过床吗?!你不要吓我啊呜呜呜,到底怎么啦?”   “这人是我表哥的朋友啊!”闺蜜登时魂飞魄散,说:“可是衣服都不一样的!怎么回事啊!”   “啊?”迟小多一头雾水。   事情是这样的,闺蜜在一个月以前,刚过完年那会,和她的表哥出去踏青,结果表哥接了个电话,在天河公园那里下了车,和等在那里的一个人聊了几句。   于是闺蜜好奇地拍了照,表哥上车后,闺蜜问这人是谁,表哥随意答道:“一个朋友。”   这个朋友,就是项诚。   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男人也很安静,从头到尾没有和闺蜜说过哪怕一句话。   但是闺蜜为什么会拍照呢?   只因为这名安静如鸡的男子的着装太过不寻常。   当闺蜜拿出当时她在车上拍的几张照片给迟小多看的时候,迟小多再一次风中凌乱了。   照片上是表哥和项诚,两个高帅美男子对话的场景,表哥穿着阿曼尼的定制,一身行头起码二十万朝上,项诚穿着灰扑扑的迷彩服,一双解放鞋,提着个贴了不孕不育医院广告的购物袋,拿着个冰红茶的空罐子,站在垃圾桶旁边。头发油腻腻,黏糊糊的,一副诚恳的表情给表哥点烟。   迟小多:“……”   “等等。”迟小多说:“你让我冷静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闺蜜反而有点不能确定,说:“你说这是他吗?是在拍戏?应该只是长得像吧?不是一个人吧?”   “这明显就是他啊!”迟小多要掀桌了,说:“为毛穿民工都这么帅!我要爱死他了!!”   两人相顾无语,闺蜜根据女性独特的直觉,认为这里面一定有不寻常的地方,说:“快,现在打电话去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等。”迟小多说:“你先把照片给我发过来。”   迟小多如愿以偿地骗到了照片后,看着上面黑黑瘦瘦,乞丐一样的项诚,感觉和犀利哥有得拼,又问:“你表哥到底是干嘛的?”   “混吃等死的。”闺蜜说:“游手好闲,没正经工作。”   迟小多说:“我平时也没听你提到过他啊。”   “因为他总是出去旅游!”闺蜜说:“一会儿去泰国一会儿去新疆,就没几天呆在家的,每次去了要么一身脏兮兮,要么摔得骨折回来,上次去了成都一趟,回来说被峨眉山的猴子推下山,摔得小腿骨折……”   迟小多:“……”   “总之说多了都是泪。”闺蜜看了眼手机,说:“我相亲去了,你陪我去吗?”   迟小多忙说不了,晚上还得回去加班审图,闺蜜对项诚和她表哥的关系非常好奇,作为一个高帅富,理论上是不应该有捡垃圾的基友的。于是迟小多接到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任务——让他打电话去问清楚,到底和闺蜜的表哥什么关系。闺蜜家是做投行的,他们从中学时代就认识。表哥则身家两三千万,最近还订了婚。   这个要是被踢爆了可不得了,迟小多一下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想来想去,只得给王仁打了个电话。   “喂?亲爱的。”迟小多说。   “快说。”王仁那边正在吵吵闹闹的:“老子要胡牌了。”   迟小多说:“我想问你一点事情。”   王仁问:“是项诚的事吗?我给他通过电话了,他说他很喜欢你,想认你当弟弟,我靠,你怎么一直不给他打电话?”   “不不。”迟小多说:“我问你,项诚的朋友都是GAY吗?”   王仁说:“当然不是,他还帮客户和别的朋友牵线搭关系做生意,男公关不就是主营这个的吗?除了接客,还抽成啊。”   迟小多放下了心,但是这个还不能作为最终问题去回答,正想着怎么个确认项诚和闺蜜表哥的关系,王仁又说:“哎,我问你,迟小翻车鱼,周末有空吗?找你有事。”   迟小多说:“干嘛,帮你审图吗?”   王仁说:“审什么图呢,莲花山,看桃花,自驾,两天两夜,去吗?”   迟小多想了想,说:“能爬起来就去吧。”   王仁说:“周五来接,这么说定了,洗好澡躺公司写字台上等哥哥吧。”   迟小多只得把此事押后再议,每天晚上看着项诚的照片,都快舔屏了,帅吗?其实也还好,只是迟小多比较吃这一款的,但是他一碰上喜欢的,就确实很喜欢。尤其是那身民工装,太奇怪了,为什么会这样出现呢?   这周整整一周的时间,整个设计院都在加班赶图,迟小多忙得脚不沾地。看这情况周末说不定还得加班,三催四催的,所幸水组的老大拼死拼活,一口血拖死在电脑前,大家忙得底朝天,终于赶上了周五出图。   如此迟小多的周末赏花基友聚会才得以保全。   “做厚板还是密肋梁你要看预算啊!”迟小多一边看图一边盖章,一边朝着电话里咆哮道:“这个还要问我?!我怎么知道你们预算是多少!”   周围兵荒马乱的,迟小多还在远程电话指导另外一个人的图,三百多张图,从下午五点老大签字后就开始打印,所有人都跟打仗一样地跑来跑去,刚挂了电话,王仁又打电话来催:“迟总!你好了没有?!车都在你楼下等半天了!”   “出图呢啊!”迟小多抓狂道:“你再说我就不去了!”   “好好好!你最牛你最大!”王仁说。   迟小多说:“要么你们先去,我明天自己坐车过去吧。”   “等你等你——”王仁说。   迟小多把电话挂了,必须速度盖章签字,头昏眼花的,六点半还没搞完,期间又被老大叫走了一次,电话响个不停,片刻后王仁打到单位里来了,有人喊道:“小多!你朋友说上来坐坐!”   “好的好的。”迟小多说:“你让他在外面坐着给他杯咖啡就好了……哎!马上!”   迟小多又一路狂奔过去,接了另外一大叠图纸抱过来,摊在桌上,拿出笔来低头看。背后有人过来了,看着他的图不说话,迟小多以为是徒弟,拿着笔,转身说:“这个地方老大说可以过,但是按我的方法是不行的,甲方肯定拿去给抽筋师看过一次……”   倏然间迟小多险些昏过去,项诚站在他的身后,一身运动服,高高大大,垂着手,一脸严肃地看着迟小多,嗯了声,说:“别生气。”   周围同事们瞬间哄笑,迟小多的心脏差点就要报废了,一手捂着胸口,站在桌子前,背朝项诚喘气。   “你怎么……”   “接你。”项诚说:“你先忙,不管我,有话好好说,别动气。”   迟小多:“王仁他……”   “王总他们已经去莲花山了。”项诚说:“让我带你过去,玩两天,不急,你慢慢看,看完我带你先把饭吃了。” ☆、桃花   怎么不早说啊啊啊——!   幸福的巨人举着一柄大锤子,轰然把迟小多砸成了一片软绵绵的纸。   迟小多设计的无数楼房射出烟花,漫天乱轰乱炸。   美好的舞台拉开华丽的序幕,罗马假日悠闲的阳光辉煌万丈,项诚彬彬有礼,牵着他的手拿着香槟,在喷水池温柔一笑。   流星雨一瞬间划过天际,海面上,千万翻车鱼肚皮朝天,翩翩起舞——   项诚说:“你脸色不好,不舒服?休息一下。”   迟小多忙道:“你坐,你坐,我马上就好。”   迟小多推着转椅过来,给项诚坐下,自己心里砰砰跳,看了半天的图,完全不知道在看什么,侧头偷看项诚,发现他在办公桌前看自己的专业书,心想不会吧,你能看懂?   迟小多整个人都不在状态,心里两只小翻车鱼在不停斗争拉锯,翻车鱼A叫他快点搞定出去谈恋爱啦,翻车鱼B说你不认真看图到时候楼倒了可是要死人的,A又说楼倒了管他啥事?我们家迟小多做的是给排水又不是结构,顶多就爆个水管漏个下水道……   迟小多在反复纠结之中简直度日如年地看完了图,签完字后,朝老大说:“我走了!林总!”   水组老大说:“等等,小多,你顺便帮我……”   迟小多一转头,刹那杀气四溢。   老大马上噤若寒蝉,答道:“你玩得开心。”   “呵呵呵。”迟小多亲切地笑道。   其实迟小多现在的心理状态是千万只羊驼欢快地奔腾着,呼啸冲过办公室。坐进项诚的车里,系上安全带的时候,脑子里一阵眩晕,蓦然发现项诚的车又不一样了,今天开的是个路虎。   “想吃什么?”项诚问。   “随便。”迟小多笑着说:“挑你喜欢的,别太贵吧,我请客,谢谢你来接我。”   项诚说:“我对广州不熟。”   迟小多说:“日料吃吗?”   项诚说:“随便。”   车开过沿途亮起的灯火,拐入了城市夜晚的车流之中。迟小多想起项诚在自己办公室里看他的给排水专业规范,突然问:“你居然看得懂我的工具书?”   “说实话,看不懂,以前我也是学土木的。”项诚调车,进车库内停下,说:“跳槽以后才做这行。”   迟小多点点头,项诚又问:“抽筋师是什么?”   迟小多好奇地问:“你以前搞建筑的时候哪个组的?”   项诚答道:“搬砖组。推小车载水泥。”   迟小多:“……”   迟小多哈哈大笑,说:“别开玩笑,结构组的很讨厌他们,抽筋师就是负责把你设计好配好的钢筋给抽走,替房地产商省钱,这样钢筋少了,就可以节约成本。但是抽钢筋很有讲究,因为乱抽的话楼房会垮,所以一定要很有经验的人。”   项诚点点头,明白了。   迟小多带他去吃了一家日料,这家日料馆进去坐着要脱鞋,菜式也很简单。迟小多看到项诚的袜子破了两个洞,颜色还不一样,突然有种既天雷滚滚又觉得很好玩的感觉,忍着笑当做没看到。   迟小多穿着袜子的脚在台下和项诚时不时相触,令他又是一阵心神荡漾。   “你挺厉害的,你们是不是有职业评定?”项诚问:“考过了吗?”   “一级注册给排水工程师。”迟小多答道:“考了但是还没有出成绩呢,目前只过了二级,要能过一级,就不上班了,把证挂靠出去,三年能拿四十万呢。”   “不上班想做什么?”项诚问。   “不知道,没想好呢。”迟小多说:“而且好难考,我猜今年过不了。”   项诚说:“看不出你在单位还挺强势的,一群人围着你转,专业一定挺好。”   迟小多不好意思地笑笑,问:“你呢?未来有什么打算?”   项诚想了想,说:“我不知道,是被骗来做鸭的,过段时间就不做了,想干回老本行,但累死累活,赚的钱没几个,混不下去,成天加班不算,还被领导刁难,找茬扣钱。”   迟小多心花怒放,心想你不如现在就别做啦,咱俩处对象吧!他不知道项诚的“老本行”是什么,应该是建筑?嗯,描述的完全一样,设计院累死累活,拿命换钱,成天加班,还被刁难扣钱。   然而项诚又叹了口气,说:“我今年年初就想,把过去的通通忘了,换个人生,重新开始,但以前的事情还是放不下……这是什么?生的?”   项诚奇怪地看一盘北极贝刺身。迟小多给他调开芥末,筷子夹着喂他吃了一块,脑袋上冒着粉红泡泡。项诚登时剧咳了起来,被芥末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居然没吃过芥末……迟小多对项诚的感觉完全被颠覆了。   “喝点茶。”迟小多忙道。   项诚表情古怪,摆手,眼泪都出来了。   “太呛了。”项诚说:“我知道,是芥末。”   迟小多笑着说:“我喜欢芥末的感觉,你以前一定没怎么吃过这个。”   项诚说:“以前有个大老板请我吃饭,就有芥末,还喝的拉菲,一瓶两万多。”   项诚眉眼笼罩在温和的灯光下,整个世界里,仿佛只有这么一盏灯从头顶落下来,照着他的头发,他的眉毛,温润而阳刚。   迟小多喝了点清酒,脸红红的,有人醉酒会发疯,有人醉酒不说话,迟小多就是那种喝了酒后特别安静的,他想问很多问题,但是一句也没问出来,两个人如果能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就最好了。   “你的理想是什么?”项诚吃了点寿司,似乎对芥末比较有兴趣,这次蘸的量少了点。   迟小多的人生理想,当然是成为高帅富,走上人生巅峰;或者嫁给高帅富,走上人生巅峰啦。当然这个还是不好意思说的,他想了想,说:“游山玩水,上班太烦啦,如果能把证挂出去,我就出门旅游。”   项诚点了点头,他在日料馆里似乎有点拘束,仿佛在思考什么。   迟小多问:“你呢?”   “世界和平。”项诚如是说:“大家安居乐业,好好生活。”   迟小多哈哈地笑,觉得项诚很有趣,拿着茶和他碰杯。   吃过饭后,迟小多出来结账,项诚说:“我没有钱,这个月工资还没发。”   迟小多笑着说:“当然是我来。”   迟小多也不和他抢单,出来被风一吹,迟小多又多少清醒了点,项诚一路上都在思考,到加油站的时候,项诚掏出一大把毛票,迟小多忙道:“我来吧。”   迟小多给车加了油,想到项诚是少爷,他的工作就是拿脸混饭吃,让客户喜欢他,再心甘情愿地掏腰包,想到这里,迟小多又觉得自己的恋爱一片迷雾。   十二点时,项诚开车把迟小多载到山上,王仁一群人正在大呼小叫地打麻将,说:“自己去开房间!你俩来得最晚!”   于是项诚和迟小多就住在最后的一间大床房里了,一路上山时,漫山的桃花在路灯光芒下飘飞来去,迟小多觉得时间简直转瞬即逝,这么美好的时光,倏的一下就没了。   “晚上要给你推油吗?”项诚说:“我来。”   “不不不。”迟小多马上说:“我来吧。”   项诚掏出折好的一沓十块钱,迟小多都忘了钱的事,现在一说,迟小多就想起来了,两天的房钱和押金都是自己给的,不过迟小多主动付账了。   开完房,项诚没说什么,进去洗澡了,迟小多手指勾在膝盖前,坐在床上,心里叹了口气。   自己在项诚眼里,肯定就像以前那些对他好的客户一样,心甘情愿地为他掏钱,包他吃住,带他玩。   外面麻将声渐停,项诚擦着头发出来,说:“去洗洗。”   迟小多嗯了声,进浴室,出来后两人并肩躺在床上,项诚按了一轮遥控器,叹了口气。   “为什么叹气?”迟小多敏锐地抓住了这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没什么,睡吧。”项诚翻身关灯。   迟小多在黑暗里翻来翻去地睡不着,心想这个时候如果伸手去摸项诚,和他牵着手,他会拒绝吗?还是说:“快餐四百?给你先签单?”   “项诚。”   “嗯?”   “你认识齐齐吗?”迟小多在黑暗里问。   “齐齐?”项诚不解道。   “齐尉。”迟小多说了他的名字,齐齐就是闺蜜的表哥,项诚警觉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认识他的?”   “呃……”迟小多说:“我和他表妹是好朋友,他表妹说你长得好帅,齐齐也是你的客户吗?”   “不是。”   “哦——”迟小多想问你们怎么认识的,但是这样追问很像查户口,但是项诚过了一会,说出了一句令迟小多差点摔下床去的话。   项诚:“他是我同事。”   迟小多:“………………………………”   迟小多脑海里浮现出齐齐身穿西装,和一群鸭子打打闹闹,当男公关的画面,登时魂飞魄散。   “你们以前……在一个会所的?”迟小多小心翼翼地问。   “不不。”项诚马上意识到他的话产生的歧义,解释道:“老本行。”   “喔——”迟小多说,但是他又搞不清楚了,问:“建筑吗?一起搬砖?”   项诚没有回答,岔开话题:“我手机坏了,手机里留了他电话,回去给你打个。”   “不用了。”迟小多答道,这才放下了心。   迟小多知道自己的小心思一定被猜到了,不禁十分尴尬,片刻后,他伸出手,摸了摸项诚温暖宽大的手掌,把手放在他的手掌里。   反正都付费了,牵牵手总是可以的吧,迟小多一边猜项诚会说什么,一边摩挲他的手指。项诚却什么也没说,反手握住了迟小多的手掌。   迟小多感觉到自己起了反应,心脏狂跳,得寸进尺地说:“我可以抱抱你吗?”   项诚大方地伸出手臂,把迟小多报到自己的怀里,他穿着棉睡衣,胸膛很温暖,迟小多枕着他的臂膀,晚上喝过酒,又吹了风,头有点疼,他什么也不想做,只要这么抱着就好了。   “抱着要钱吗?”迟小多打趣道。   项诚风趣地说:“让别的人抱要钱,弟弟抱可以免费。”   迟小多笑了起来。   室内安静,片刻后,项诚又说:“我从来不让人乱抱,要看心情。”   “嗯,王仁告诉过我。”迟小多说。   项诚又说:“大卫说我既要当鸭子,又要立牌坊。”   迟小多哈哈笑,又有点不好意思,说:“这几天耽误你工作了吧。”   “我上莲花山有事办。”项诚答道。   “有事办?”迟小多问。   “出公差。”项诚说。   公……公差???陪客人吗?迟小多莫名其妙,推油?他没再问下去,反而是项诚感觉到迟小多有点发抖。   “冷?被子是不是太薄了。”   “唔不不。”迟小多整个人都钻到项诚怀里去了,激动得发抖,渐渐地有点困,却不想睡,觉得真美好啊,如果时间可以一直停在这一刻就好了。什么出公差,都去shi吧。   迟小多慢慢地睡着了,到得半夜时,他听见了少许响动声,眼皮却困得睁不开,他伸手朝身边摸,项诚却不在了。迟小多一个激灵醒来,坐起身左右看看。   “项诚?”迟小多说。   房间里一片黑暗,外面微微地透入少许光,迟小多爬起身,看了眼手机,显示两点二十五。   迟小多没开灯,推开客栈的窗户朝外望,看见窗台上贴着一张纸,还以为是项诚的字条,撕下来一看,上面写着个“项”字,还用一个金色的小石敢当压着。   迟小多:“???”   那是一张发黄的草纸,迟小多把它折好,和石敢当一起放进口袋里,同时听见外面有车的声音,似乎离得不远。项诚去哪里了?迟小多突然想起他来这里是出公差的,难道半夜三更的要去陪客吗?   迟小多轻手轻脚出来,木质结构的客栈里,他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用手机的电筒功能照着路,一阵风吹来,令他登时有点毛骨悚然。   啊啊啊……好恐怖啊,迟小多不知道为什么,背脊寒毛直竖,在院子里看了看,望见远处有一点光,似乎是车灯,于是朝那边走了过去。   他躲在一棵桃花树后,看见了一辆开着车灯的三菱吉普。   车灯灭了,车上下来一个男人,项诚站在车灯前。   “随便他们。”项诚说:“救命优先,留着它,会杀更多的人,车祸真相查清楚了没有?”   男人的声音答道:“命案事主自己开公司,包了个小三,老婆通过不知道什么办法,花大价钱要搞他俩,想必是说错了话,被鬼车噬了魂,那男的和小三一起死了。原配正在闹自杀。”   “怎么个花大价钱?怎么搞法?”项诚又说。   “无可奉告。”男人答道:“组织里有备案,不过你查不到。”   项诚沉默了,烟头的红点在黑暗里闪烁。   迟小多约略推断出来了,有人雇黑社会行凶,杀了人,现在就躲藏在山上,要让项诚去解决掉它,可是项诚单枪匹马,能行吗?要么报警?项诚没说话,转身就走,男人答道:“给你叫点帮手?”   “不必。”项诚说:“它知道我会去,叫的人多了没意思。”   说着项诚朝路边走,男人吹了声口哨,说:“谈恋爱了?”   项诚:“???”   男人又问:“那天小孩是谁?”   “弟弟。”项诚答道。   “我怎么记不得你有个弟弟,不过给你打声招呼,你弟弟身上有妖气,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   男人笑着跨上电动车,拧开油门。   项诚:“我一周前发现的,观察很久了。鬼车似乎没有找过他。”   迟小多瞬间全身汗毛唰一下竖了起来。   男人说:“不是鬼车,组织猜测,是鬼车上头的,不知道怎么找上了他,走了,好自为之。”   项诚:“等等!老邝!”   男人电动车开得飞快,又是半山腰上的下坡,蹭一声就没影儿了,项诚追了几步,把烟头一扔,烦躁不安地站了一会,继而转身朝迟小多藏身的树后走过来。迟小多转身就跑,项诚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迟小多身后。   迟小多正要大叫,项诚却把他嘴巴一捂,迟小多闷着声音。   “叫你不要出来。”项诚眉头深锁,低声道。   “唔唔唔咕咕咕……”迟小多眼睛打转,亮晶晶的眸子盯着项诚看,项诚简直要被迟小多给气死,放开了他。 ☆、鬼车     “你没让我不要出来。”迟小多道:“没说啊。”   项诚:“……”   迟小多笑了起来,项诚拖着他的手,到路虎上去,迟小多要跟着上去,项诚却推了他一把,让他站在外面,打开顶灯,躬身翻他的运动包,迟小多好奇地看,项诚翻来翻去,似乎忘带了什么东西,眉头拧了起来。   “怎么了?”迟小多问。   项诚问:“看到一个鼻烟壶了吗?”   迟小多摇头,说:“我没动过你包啊。”   项诚一脸烦躁,看了迟小多一眼,没辙了。   迟小多试探地看项诚,项诚说:“回房间去,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出来,能办到吗?”   迟小多说:“好,这个是你的吗?”说着从衣兜里掏出石敢当和草纸。   项诚看了迟小多一眼,放弃了让他回房间的打算。   “上车。”项诚说。   “要要要,要去做什么?”迟小多紧张得不得了。   项诚答道:“系安全带。”   项诚倒车,出车位,月亮藏了起来,经过客栈正门,周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迟小多既害怕又兴奋,项诚要带自己去执行任务吗?最后说“你弟弟被妖盯上了”,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带我出去?”迟小多问。   “因为你不会听我的话,老实呆在房间里。”项诚答道:“我也不会催眠,没带关键物品,没法让你睡觉。”   “我会的。”迟小多说:“如果你为难的话,我回去等你好了,我是担心你,才在树下听了这么多,我保证以后不再偷听了,掉头送我回去吧。”   “算了。”项诚说:“我怕你出事……还是跟着我安全点。”   迟小多总觉得项诚要去做什么重要的事。   “百度一下。”项诚忽然想起了什么,问:“手机能上网吗?查查鬼车。”   迟小多说:“鬼车,一种九个头的怪鸟,能吃魂魄,会杀人,会在房顶滴血,原本有十个头,后来被狗咬掉一个,所以经常滴血。鬼车到哪里,哪里就有天灾人祸,但是它怕光,被光照到就会头晕。”   项诚想了想,说:“在这里等等。”   项诚下车回客栈,片刻后客栈里一声响动,守夜的小妹说:“谁?”   项诚提着个从墙上拆下来的,客栈用的应急灯跑向路虎,扔给迟小多,小妹追了出来,项诚火速上车,开车,沿着山路走了。   迟小多抱着应急灯,嘴角抽搐。   “你最近见过什么人吗?”项诚松了口气,说:“譬如说,一些不寻常的人。”   迟小多:“???”   迟小多说:“我被妖怪盯上了,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项诚说:“你觉得你的身边有妖怪吗?”   迟小多莫名其妙,想了想,说:“妖怪?我们设计院的财务算嘛?”   项诚一边开车,一边说:“什么样的?”   迟小多答道:“经常翘着个兰花指,穿花衬衣……”   项诚:“……”   迟小多笑着说:“还粗着嗓子扭来扭去地唱Ladygaga。”   项诚:“不是这个意思……雷什么嘎?是什么?冷吗?”   迟小多缩在副驾驶位置上,侧头看项诚,车离开客栈的一段路,开始有路灯了,项诚专注地开着车,迟小多看他的侧脸,心想真帅啊,然后又想这个时候为什么还在花痴,迟小多你没救了。   “有一点。”迟小多刚才偷听紧张得出了一身汗,现在开始冷了。   项诚一手把着方向盘,单手脱下运动外套,顺手盖在迟小多身上。项诚的衣服气味很舒服,迟小多抱着衣服,项诚说:“穿上。”   迟小多暖和了很多,项诚说:“待会跟着我,不要说话,什么都不要说。”   迟小多嗯了声,其实有点困了,他觉得项诚可能要带自己去一个很危险的地方,但是他信任项诚。   “你就这么相信我?”项诚说:“不叫不闹跟着上车,万一我要害你呢?”   “你不会。”迟小多倚在车窗上,看项诚,说:“潜意识。”   “什么?”项诚看了迟小多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迟小多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朦胧的场景,似乎是项诚在梦里救了他,也仿佛是源自心底的直觉。   “我觉得我们……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迟小多奇怪地说:“可是我总是想不起来了。”   项诚没说话,迟小多说:“那件事,让我觉得你很靠谱,可是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项诚远远地在栏墙外停车,说:“下车。”   迟小多跟着下车,项诚说:“把我的包拿上,从现在开始,跟在我的身边,不管碰到什么事,一步也不要离开我。”   “好的。”迟小多揉揉眼睛,穿着项诚的运动外套,斜挎着他的运动挎包,跟着他走。   莲花山在秦汉年间是一个巨大的天然采石场,占地两万五千亩,岭南仍属南越之时,赵佗在此地开山取石,历经两千年,流水侵蚀,自山顶至山脚,留下了不少或人工,或天然形成的石场。   一到黑夜里,所有东西都变了个样,一切景观都变得嶙峋恐怖,仿佛狰狞的巨人,珠江口对面繁灯闪烁,夜空泛着暗红色,倒不至于太恐怖。迟小多东张西望,项诚躬身,让他踩着自己的背爬上去,说:“不脱鞋。”   项诚脱衣有肉,穿衣显瘦,一身肌肉很有爆发力,迟小多刚踩上去,项诚就两手搭着,接着他的脚朝上一抬,迟小多轻巧翻过围墙,项诚一眨眼就飞身过来,把他横抱起来,开始飞奔。   迟小多晕头转向,两人落在一块粗糙的石头上,不远处是一个洞穴。   项诚翻了会包,从里头掏出几个五颜六色的小东西,迟小多好奇道:“这是什么?”   项诚:“呆在这里,不要乱动。”   迟小多忙把它还给项诚,项诚让迟小多坐在石头中间,把彩色石敢当摆好,围成一个圈。   “坐着玩手机。”项诚接过包,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叫。”   “好,好的。”迟小多答道。   项诚要走开,想了想,又有点不放心,回来看了眼迟小多的手机,说:“你喜欢听歌吗?”   迟小多:“嗯。”   项诚翻了下他的手机,几乎全是英文歌,随便选了首中文歌名的,开到最大声,帮他把耳机戴上,迟小多便坐在那圈石敢当里,好奇地朝外张望。这次选的是《天使在欧洲》。   平安的声音在这个浪漫的夜里,在迟小多的耳中响了起来,犹如天籁一般。   石场中,隐隐响起了一声鸟鸣,项诚转身,从包里取出降魔杵与捆妖绳,把一叠红纸咬在嘴里,放好包。   接着示意迟小多抱着应急灯,朝向某个方向,继而沿着那个方向快步跑进了石场   迟小多:“???”   没有带枪,到底是干嘛?迟小多眉头深锁,盯着项诚离开的方向看,倏然间一声刺耳的尖叫穿透了耳机,迟小多还以为是音乐出了问题,低头看手机,把音量滑来滑去。   平安动情地高声歌唱:   “I want a girl who wanna say love you——”   一只九头鸟扑在项诚身上,从高处翻滚下来,项诚一个打滚退后,大喝一声,单手将降魔杵朝前一推,降魔杵转成一个银盘,挡住九头鸟喷出的血气。九头鸟冲进紧接着项诚朝前一冲,再次将那怪鸟推回了石场中。   迟小多:“?”   迟小多调完音量,抬起头,好像发生了什么事,远处隐隐有奇怪的声音,他敏锐地拿起手机,朝着项诚离开的方向录像。   “I could never stop——”   说时迟那时快,项诚犹如炮弹一般飞射出来。   迟小多:“……”   迟小多正要摘耳机,项诚一瘸一拐,朝迟小多跑来,迟小多冲出去,项诚却吼道:“别动!留在原地!”   迟小多没听见,搀扶着项诚,两人进了石敢当的保护圈里,迟小多摘下耳机,却被项诚抱着头,朝下一蹲,以身体保护迟小多。顷刻间迟小多抬头,看到了彻底颠覆自己世界观的一幕——   ——一只巨大的,浑身冒出黑火的怪鸟从石场内冲出,胸口插着项诚那根闪光的银色金属棍,朝迟小多与项诚一俯身冲来。九头齐鸣,喷出九股黑火,纵横交错,汇聚为一股强大的洪流,朝着他们射来!   迟小多张着嘴,怔怔看着天空,然而下一刻,周围的七只石敢当同时发出一声震撼天地的怒吼。化为神兽之型,一只又一只,朝着天空扑去!   第一只石敢当抵消了黑色的火焰,第二只,第三只,石敢当被喷得支离破碎,继而四五六七四只透明发光的神兽扑在了怪鸟身上,一顿乱抓乱咬,怪鸟坠下,浑身爆血。   迟小多:“……………………”   迟小多强烈地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眼睛睁大,瞳孔涣散,看着天上,项诚一手在包里猛翻,另一只手臂迅速地把迟小多的眼睛连着脸一起挡住,一边在他耳畔大喊道:“别怕!”   迟小多已经彻底愣住了,平安的声音还在耳机里唱歌。   “I fell in Love——I fell in Love——”   那只怪鸟撞过来,项诚猛地一俯身,带着迟小多的手机飞了出去。   怪鸟在地上痛苦的翻滚,石敢当的存在只持续了短短几秒,怪鸟便嘶鸣着,不住抽搐挣扎。项诚从包里取出一张叠好的红布,冲上前去。   “我的手机!”迟小多喊道。   项诚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挥手抛给他。   迟小多跪在地上,发着抖按拍照,抬着头,张着嘴,呆呆面对眼前的这一幕,终于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妈呀!这是啥!   项诚抖开红布,就像斗牛一般,那红床单在风中飞舞,然而鬼车鸟却不肯放弃,面朝应急灯光线的数个头眯起眼乱晃,背对光线的四个头一起朝天鸣叫。   “收!”项诚怒吼道,继而抖开红布,朝着那巨鸟罩了下去。   九头鸟在最后关头翅膀一扇,退后,腾空飞起,开始旋转。这阵旋转产生了一阵飓风,项诚收妖失败,被吹得一个跟斗摔了出去,挂在树枝上。九头鸟蓦然抖开翅膀,朝着项诚冲去。   哗啦一声,怪鸟和项诚都穿过树冠,摔了下来,项诚背心被抓得破破烂烂,胸膛上满是红痕,紧接着数个鸟喙同时啄向项诚的双眼。   “啊啊啊——”迟小多怒吼道,抱着应急灯冲了过来,朝着怪鸟乱晃。   怪鸟登时哀鸣一声,那声刺耳的尖叫令迟小多一阵头晕目眩,项诚把他抱在身前,平地腾空退后,以肩膀护着迟小多,另一手抓着红布角一抖,要再收。   然而迟小多却大叫一声,被怪鸟的爪子紧紧抓住了左脚踝,原地倒提了起来!   “妈呀——”迟小多惨叫道。   “小心……”项诚抱着迟小多的腰不松手,怪鸟发出狰狞的大叫,提着两人越飞越高。   迟小多:“……”   迟小多头下脚上,天旋地转,怪鸟提着迟小多,迟小多又带着项诚,两人倒挂着被提着飞向天上,大地不断旋转,越来越远。项诚奋力把红布朝上挥,却兜不上去。   迟小多:“……”   怪鸟飞上近百米高空,迟小多两眼冒星星。   “怎么办!”迟小多惨叫道:“这到底是什么啊!我错了!我不该跟着你出来!”   项诚咬牙,用两脚夹着迟小多的腰,要借腰力朝上翻,并不住观察周围地形。   “它要干嘛!”迟小多被怪鸟拖着飞来飞去,宽面条泪在春风里飘扬。   “它要……把咱们摔成……肉饼……”项诚咬牙道。   “好吧。”迟小多开始交代遗言:“院长再见了,爸爸妈妈再见了,王仁再见了,闺蜜再见了,财务再见了……”   项诚:“……”   “它飞不高!”项诚吼道:“我说一二三,你就用力把我推上去!我把它收了,你抱着我,我们掉进水里!摔不死!”   两人以一个倒吊的姿势,迟小多惨叫道:“我不会游泳啊!而且它听见你说的了!正在朝山上飞!”   项诚:“……”   迟小多朝地下看,距离地面十几米,怪鸟显然在努力地把他们提到高处再往下摔,这个高度明显不够,而且离开了珠江,在朝山上飞,因为水里摔不死。   “下次一定要……带伞。”项诚吼道:“有手电筒吗!照它左边!”   迟小多忙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朝怪鸟左边照,照到它的眼睛,怪鸟惨叫一声,一个倾斜,差点把两人甩下来。   “好!”项诚说:“再来一次!”   迟小多又晃,怪鸟失去了平衡,朝着左边斜斜坠去。   项诚吼道:“跳!”   继而咬着红布,猛地一翻身,以倒挂金钩的姿势拔出了怪鸟胸前的降魔杵,九头鸟喷出一道血,拖着血线将两人猛地一甩,迟小多天旋地转,飞向莲花山中央的望海观音像。   “抱紧不要松手!临兵斗者皆……”项诚道,继而落在观音像肩上,迟小多整个人划出一道弧线,身体甩了出去,两手紧紧抱着项诚的腰,被带着停住,两脚打滑,踩到什么便努力站住。   项诚顺势将红床单朝外一抖。   “列阵前行——!诸魔退散!收!”   呼啦一声,红床单瞬间化为滚滚红云,铺天盖地的蔓延开去,在暗夜里发出降魔金光,天地间不动明王之像从虚空内浮现。   万籁俱寂,天音唱响!   在迟小多惊愕的表情中,床单越来越大,追上九头鸟,兜头朝妖怪一罩,项诚顺势回扯,红布裹着妖怪,聚为一大团不规则形状的凸出物,疯狂翻滚。   倏然间,妖怪消失了,化作红布上一只五色彩线绣出的妖怪,闪了下光,暗淡下去,世界归于平静。   迟小多:“……”   项诚:“……”   迟小多抱着项诚的腰,抬头怔怔看他,项诚松了口气,两人对视三秒,迟小多第一件做的事是,把抱着项诚的两只手,手掌稍微分开点,啪啪啪地小幅度拍了几下手。   “还行吧。”项诚说。   “好帅。”迟小多已经无法去想太多事情了,这是他对今夜唯一的评价。   “谢谢。”项诚答道。   “可是我们要怎么下去。”迟小多朝下面看。   两人一起朝脚下看,望海观音高四十多米,两人站在观音的肩膀上,远方,太阳渐渐升起。   ☆、搬家   半个小时后,太阳升起来了,项诚拉着红线,迟小多扒在项诚背上,两人慢慢地坠下地去。项诚手指牵着捆妖绳,捏着食中二指,绕了个圈。系在观音脖子上的红绳自动解结,落了下来。   迟小多两腿直打颤,快要站不稳了,项诚背着迟小多,跑向路虎,开车掉头上去收拾东西,破坏案发现场,拿走石敢当,并离开莲花山。   “去哪里?”迟小多说:“怎么不回客栈?我不行了,好困。”   迟小多什么也没问,脑子里浑浑噩噩的,项诚说:“你先睡会,起来再和你解释。”   迟小多说:“你不会走吧。”   “不会。”项诚答道:“睡吧。”   项诚把运动外套的兜帽罩在迟小多脸上,迟小多又困又累,倚在副驾驶位上,突然想起一件事——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妖吗?   以前外婆也说过,而自己很小的时候,似乎也碰到过一只黑色的东西。   那是在海滩上撞见的……和项诚收伏的怪鸟感觉差不多,可是一个是鱼,一个是鸟……迟小多浑浑噩噩地心想,这个世界真神奇,一会是项诚在抓妖,一会是小时候碰上的那只黑色的大鱼……脑海里一片混乱,渐渐地睡着了。项诚穿着破背心,开车回广州,在会所前停下,回去拿了鼻烟壶,换上背心,上车关上车门。   他揭开迟小多盖着脸的衣服。   迟小多熟睡着,呼吸均匀,阳光照在他的脸上。   项诚看了他一会,再看手里的鼻烟壶,似乎有点犹豫。   银色的小鸟飞过来,停在车窗边上,盯着项诚看。   项诚朝小鸟说:“他不会出去说,一次,我保证,就这一次。”   小鸟侧过头,亮晶晶的眼珠里倒映出项诚英俊的面容。   项诚叹了口气。   他伸出手,摸摸迟小多的头。   “对不起。”项诚认真说,继而打开鼻烟壶盖子,朝迟小多脸上抖了抖。   迟小多打了个喷嚏,不舒服地侧过头,继续睡。   项诚沉默良久,一手放在方向盘上,疲惫地把头抵着方向盘,片刻后抬起头,抽了根烟,把烟头扔出车窗外,掉头回番禺。   路上,过收费站的时候在排队,项诚想起了什么,又翻了下迟小多的手机。   “小多,对不起。”项诚自言自语地说,继而把手机里昨天晚上降魔的录像删了,看到自己的照片,认真端详了一会,笑了笑,放进迟小多的裤兜里。   迟小多一路睡得很熟,到客栈前时,项诚先是探头朝外张望,看到王仁他们在后院里打麻将,于是把迟小多抱起来,轻手轻脚地回房间去,给他脱了外套,继而拉上被子,盖在自己和迟小多身上,一手让他枕着,调整两个人昨天晚上的姿势,让迟小多抱着自己,睡了。   十分钟后,王仁来敲门了。   “迟小翻车鱼!”   迟小多脑袋疼得要死,整个人缠在项诚的身上,项诚则摊开手臂,让他枕着,睡得正熟,外面王仁来敲门,大声道:“起床了!别睡了!吃早饭钓鱼去!”   项诚应了声,从床上起来,摸了摸迟小多的脑袋,迟小多面朝下趴着,项诚便自己若无其事去刷牙洗脸。   项诚说:“再睡会?”   迟小多答应了声,觉得嗓子好疼,头也疼,项诚摸了摸他的脸,表情变了。   “生病了?”项诚紧张道。   “好像有点。”迟小多嗓子火辣辣的疼。   项诚完全想不到迟小多会生病,有点慌了,忙道:“你睡。”   迟小多生病了,而且还嗓子哑,自己猜测是连着加班一周,累趴后一放松,就开始生病了。喉咙就像火烧一样,又着凉了,鼻涕堵着,心里哀叹道这次真是太郁闷了,好不容易等到个和项诚一起玩的机会,居然还给人添麻烦。   项诚下去找农家乐老板娘借温度计,量了下体温,真的发烧了,项诚差点就要把温度计给摔了,39°,迟小多又说:“我吃点退烧药就好,不用管我……咳!咳!”   项诚说:“我带你下山看病。”   隔壁刚好住了一对,男的是个医生,过来给迟小多看了下病,答道:“没事,不是病毒性感冒,嚷嚷太多,嗓子发炎,最近是不是受了惊吓又吹了风?”   项诚:“……”   迟小多虚弱地说:“没有啊,我从来不嚷嚷。”   项诚教训道:“让你不要叫。”   王仁也过来了,说:“怎么嗓子都哑了,昨天晚上干嘛了你俩,没听见池小翻车鱼叫啊。”   所有人:“……”   医生善意地说:“这天气经常回寒,晚上睡觉的时候最好还是把衣服穿上,我开点药给他吃,在山上休息,喝点粥。”   迟小多眼泪哗啦啦的,一边心里吐槽我穿了衣服的,你们不要这样好吗,一边又觉得果真人间自有真情在,病恹恹地躺在床上,看项诚去给他买药,吃过药以后项诚还带粥上来,还让他喝白粥。   老板也来看过迟小多了,项诚朝老板说他俩是表兄弟,伺候完迟小多后,就搬了张椅子,在一旁坐着看书。   “雷什么嘎。”项诚突然问:“是什么?”   “雷什么嘎?”迟小多莫名其妙地问。   项诚摆摆手,没有再问下去,迟小多恍然大悟,说:“是个歌手,你手机拿来,我给你下一个。”   项诚说:“我手机不能听歌,下次吧。”   迟小多感觉自己全身都要散架了,挠了挠,发现手臂上有红痕,像是什么时候被勒出来的,腿上还有点乌青。   “怎么回事?”项诚问。   迟小多说:“没,不知道在哪里撞了。有时候身上会有点莫名其妙的小伤口,自己都不知道哪来的。”   “经常这样?”项诚问。   迟小多答道:“很少吧。”   两人沉默不语,片刻后:   “你去玩吧。”   “不去了。”   “去吧。”迟小多哀求道。   项诚脸一沉,迟小多只得不说了。   迟小多心里不住哀嚎,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又给人添麻烦了,王仁他们过来看过径自上山去赏花,剩下项诚坐在房间里发呆看他。   房门开着,农家乐小客栈的采光很好,窗户也开着,正好能看到院子里的桃花树,小孩子踹了桃花树一脚,花瓣在太阳下飞来飞去。   迟小多又睡了会,看着项诚,他整个人都蔫了,说:“对不起。”   项诚听到这话,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表情,眼睛里流露出一点点转瞬即逝的茫然。   “对不起。”项诚说:“没照顾好你,是我不对。”   “平时你会很忙吗?”迟小多笑笑,问:“下次我们再来。”   “不忙。”项诚说:“下次换个地方带你玩,补回来。这次是我的错,都是我没照顾好你,你别自责。”   迟小多既感动又心酸又不好意思,答道好的好的,绝对没有朝这个方面想,期间项诚出去,避开自己,接了个电话,那边仿佛是什么人在找他,他的剑眉好看地拧了起来,答道:“少啰嗦,挂了。”   项诚对电话里的人似乎不那么客气,迟小多不免心底惴惴,先前都觉得他对自己挺好的,没想到也有严肃的时候,而且严肃起来更有魅力了。   “是你客户吗?”迟小多问。   “不是。”项诚答道。   迟小多:“是的话,你先走没关系。”   项诚:“不、是。你嗓子疼,不要说话。”   迟小多只好不问下去了,项诚又接了几个电话,都是出去接的。   最后索性关机了,迟小多忽然发现项诚好像从来没在自己面前玩过手机,平时也很少打电话,只有今天电话响不停的感觉。   项诚这一天便全程陪着看护他,迟小多睡得天昏地暗,梦里乱糟糟的,晚上朋友们回来后又来看过一次。   第二天,迟小多中午起来,吃过药感觉好了点。然而他们的春游已完了。   迟小多坐在王仁车里,下山的时候,桃花都要掉完了,真是恨不得一头撞死。   项诚站在车旁,等他们走了才上车,有事得先回会所。   迟小多和项诚挥手告别,还看着他的车,王仁一脸无聊地开车,说:“开房做得太没节制了吧,都做感冒了,嗓子都叫哑了,哎让我怎么说你好呢?”   “没有!”迟小多咬牙切齿地说,伸手朝衣兜里摸,摸到一个圆圆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个圆脑袋石敢当,迟小多马上转身看后面,看到项诚还在路边站着,低头看着地面他们的车轮印子。   这肯定是项诚给他的,迟小多又开心起来。   迟小多看着山下景色,心想自己可能真的爱上他了。   可是爱上个鸭子,自己还没有钱!这真是人生第一郁闷事。这次出来玩根本就什么也没玩到,简直丢死个人。迟小多先是汇报了闺蜜,项诚应该没有上过她表哥,也不会有什么骗婚嫌疑。   当然,那句“同事”就不要说出来没的造成歧义了。   闺蜜说:“你傻啊,他说你也信?”   “他很诚实的嘛。”迟小多说:“人家名字就叫项诚。”   “你也可以不相信,相信不是更好么?人嘛,有时候要傻一点,不要这么刨根问底的。”   闺蜜只好作罢,花城一天一天地暖和起来,迟小多心里那颗恋爱的心也随之蠢蠢欲动。   “你说我包养他,会过得幸福吗?”迟小多用另一个电话和闺蜜煲粥,举着手机,看上面项诚嘴唇沾着雪糕,朝他暧昧笑的侧脸,越看越喜欢,舌头都要伸到手机屏幕里去了。   “如果是我,我只会觉得挺感动。”闺蜜乏味地说:“但是不会被你给打动的。”   “可是他应该也挺累了。”迟小多说:“他亲口告诉我的,不想做这行了。”   闺蜜说:“算了吧,别人还没喜欢上你呢,你不如让人给介绍个,找找同志相相亲现实一点。”   迟小多说:“如果他不喜欢我,我就再也不会爱上别的人了。”   “拉倒吧你!”闺蜜在电话那头说:“老娘面膜裂了,不和你说了!”   迟小多挂了电话,无奈地叹了口气。   已经这么多天了,要不要叫项诚过来上门服务呢?但是迟小多又不想再来一次这样的事,不想把他们的关系定性在金钱上。说钱,迟小多也没几个钱,自己那点辛辛苦苦攒起来的血汗钱,根本不够项诚看的。   而就在连迟小多花钱都要算着花的时候,麻烦来了。   房东要卖房,迟小多登时傻眼,心里死了起码上百条翻车鱼。   “不会吧!”迟小多说:“你卖房子干嘛!”   房东说:“我卖房又关你事啊,已经有人来看房了,你快点搬吧,收拾好了,拍几张照给我,我好给中介,谢谢。”   迟小多当即一个头两个大,毕业到现在他已经搬了N次家了,没有自己的房子还是不行,感觉朝不保夕似的,房东一开口自己就得搬家。幸好最近不忙,迟小多就上半天班,找半天房子。   房子都贵,设计院附近的,一个月要三四千,迟小多年薪二十来万,在花钱上却是挺省的,毕竟没车没房,得早点存钱买房子才是正经,不能乱花。   最后他看上了一个花园小区,骑自行车去上班只要十五分钟,环境也安静,可是价格很贵,拎包入住,两室一厅,每个月三千六,预缴一年房租。   这么一来,四万多就出去了,迟小多的钱都买了理财,吃饭余钱只有几万,一次全部缴了房租,万一突然要用钱会很麻烦,只好找朋友问问,能不能合租或者借点钱。迟小多想起有个大学同学叫汪勇的,来本地做城市轨道监工,还住在工地搭的工棚里,之前一直说出来聚聚,吃个饭什么的,便想问问他想不想在市区里租房。   双方都很熟,也是当年流体力学课上互相抄作业的交情,迟小多说话便不那么客气了。   【在吗?我要穷死啦!两室一厅在找合租,租吗?行行好,快来拯救我这只要被房东凌辱到死的翻车鱼吧!没钱啦!】   然后迟小多想也没想,按了下发送,就群发出去了。   反应过来以后,迟小多咔嚓一声,天雷滚滚。   “啊啊啊啊——!”迟小多在春风里怒吼。   我居然把这么蠢的短信给按了群发!天啊!迟小多简直要一头撞死了。   紧接着,迟小多收到了无数短信。   【你还没买房啊,迟小翻车鱼。】   【租什么房,来我家住,你嫂子正说你呢。】   【不好意思哦呵呵呵,小女子房贷还有三十五年,迟工另觅佳偶吧。】   【你好,我是房产中介黄经理,上次您看的那套……】   迟小多:“……”   无数条短信里,夹着一条“项诚”的短信,一闪一闪。   【谁?】   迟小多马上回复了他,说不小心,发错了,我是迟小多。   【病好了?】   【已经好多了。】迟小多心里砰砰跳,知道项诚只是礼貌关心一下,并没有别的意思,但是收到短信以后还是很开心的。   【你找人租房?】   迟小多没回答,项诚居然打电话来了,迟小多哆嗦着接了,那边挺安静,项诚的声音有点低沉,问:“你要找人合租?”   迟小多:“啊……是的,刚才发错短信了,对不起打扰你了。”   项诚问:“我租,什么时候搬?”   幸福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迟小多瞬间心花怒放,说:“你你……你先看房子吗?明天下午我有空,提前下班打卡,到时候给你打电话?”   项诚嗯了声把电话挂了,迟小多登时欢呼一声,扑到床上去打滚,这个时候,手机又来了电话。   “喂,小多吗?我汪勇!”那边说:“你要找人合租房子吗?正好我不想住工棚了,夏天要……”   迟小多马上条件反射地说:“哎,什么合租?一切都是你的幻觉,下周请你吃饭,好了我先挂了。”   汪勇:“……”   第二天下午,项诚是坐公交车过来接迟小多的,两人坐地铁到小区里去看了一圈,项诚显然对这个房子非常满意。   “你现在住哪里?”迟小多问。   “单位宿舍。”项诚答道:“麻烦,老有人打听这个打听那个的,还翻我东西,不想继续住下去了。”   迟小多说:“也是,我也不太喜欢被侵犯隐私。”   项诚的表情有点变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说:“那我和你住打扰你吗?”   这个房子坐北朝南,阳光非常的好,两室两厅,客厅一侧还有个小书房,种着半死不活的花,项诚把手搭在迟小多肩上,两人一起朝外看。十二楼春光灿烂,迟小多的感觉就像是和男朋友在计划未来的生活一样,美好得无以复加。   “你们的地下车库……”迟小多又朝中介问。   项诚摆手说:“我没有车,之前开的都是找朋友借的。”   中介说:“这房子的老板是个读书人,在澳大利亚工作,好几年才回来一次,近期应该不会卖。”   迟小多点点头,项诚说:“好房子,明天搬?麻烦你不?”   迟小多忙道:“不麻烦不麻烦……我这就去把合同签了,拿到钥匙就搬过来。”   迟小多去掏钱给押金,项诚有点为难,想了想,说:“等等……”   项诚要掏钱,说:“我有四百现金。”   迟小多巴不得自己全出了,忙道:“你别管了。”   迟小多侧头看了项诚一眼,开心地笑了起来,他觉得今天的项诚和从前认识的都不太一样,似乎带着心事,一定是住的问题。能帮上项诚,简直再好没有了。两人看完房子,给了押金,约好后天签合同,便一起吃饭,项诚请客,请迟小多在餐馆里吃炒菜。   “心情不好吗?”迟小多问。   “没有。”项诚说:“心情很好,非常好,谢谢你,晚上给你推油?”   迟小多有点忐忑,他本来以为自己能放下,但是看到项诚的时候,忍不住又有点想,不如自己就把房子租下来,包养项诚,让项诚当他男朋友算了,每个月给他一两万,迟小多还是负担得起的。   不过以项诚的开销,两万可能还不够,公关花钱似乎都花得很多。   迟小多好奇地朝不少朋友们打听过,搞得周围一圈高帅富个个以为他要找MB,还很热情地给他介绍,害他风中凌乱了很久。但据此了解到,项诚应该也不会在网上晒裸照接生意,王仁说什么快餐包夜的,只是开玩笑而已。   像项诚这种,顶多就是陪陪客户,推推油,而且不会在男士养生会所每天出台,有些会交际的少爷,还能找个长期包养自己的富豪。当然富豪新鲜劲也持续不了多久,更多的少爷会逢场作戏,时间差不多了,就去结交下家。   现在看起来,项诚应该是要和上一位客户拜拜了?准备过新生活。迟小多感觉到,他们的距离又进了一步,接下来的每一天里,他高兴的快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了,在单位走路都是带风的。   搬家那天,迟小多最多的东西是书,王仁开着车过来给迟小多搬家,两人特地还选了个黄道吉日搬过去。   “喂,小翻车鱼。”王仁说。   王仁自己和朋友合伙开结构设计工作室,挂靠在一家设计院下面,身家也有上千万了,是他们同学里混得最好的,一副老板派头,却光着膀子给迟小多搬东西,跑上跑下。   “啥。”迟小多还控制不住乐。   “你都快成花痴了。”王仁说:“你喜欢上了项诚?是不是?”   迟小多:“……”   “没有没有,你说什么呢。”迟小多条件反射地转身要走,王仁却一把将他抓了回来,煞有介事道:“我听大卫说,项诚要辞职了,我看他那样子,说不定喜欢你。”   迟小多这一惊不得了,说:“是吗是吗?他朝你说了吗?”   “他们那些做鸭的。”王仁说:“你以为没钱赚的客人他要陪?上个月,去莲花山照顾了你足足两天时间,没要你一分钱,我看他多半是要讨好你。”   迟小多的高兴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迟小多口不对心地说:“哎呀其实人生除了谈恋爱,还有很多很重要的事情嘛,瞧你说的,好像我满脑子都是找男朋友似的……我走了。”   “你……”王仁每次要教训迟小多几句,都像是碰到质心形心天差地远的奇怪楼房设计,找不到受力点。王仁说:“你给我回来!话说清楚了,玩可以,别太认真!”   “知道了。”迟小多敷衍地说。   王仁说:“你可得自己想清楚……”   满地纸箱子,电梯声响,项诚被堵在了门口,王仁和迟小多马上停止了交谈。   项诚与王仁,迟小多三人相顾无语,项诚似乎想不到王仁会来,登时有点本能地要朝后退。   迟小多:“……”   王仁:“……”   项诚:“……”   迟小多差点就以为有人走错门了,今天的项诚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外,穿着一身民工服,迷彩长裤,回力鞋,上身是件涤得发黄的背心,背后背着个巨大的编织袋。   迟小多下巴掉地,本能的就是想抓起手机拍照。   “你……”   “你们好。”项诚说。   王仁:“哇,你刚搬砖回来吗?”   项诚放下编织袋,站在门外,迟小多彻底傻眼了,想起闺蜜给他看的那张照片,居然是真的!!!!   王仁:“你你你……”   王仁已经彻底风中凌乱了,一手捂着心脏,摆摆手,说:“我休息一会……”   项诚在迟小多面前站了会,说:“要脱鞋吗?”   “不不不!”迟小多反应过来了,忙道:“你搬完了吗?”   迟小多帮项诚推着拱着,把他的编织袋努力推进门,项诚看了眼地上的纸箱子们:“这么多,都是你的?还有吗?”   迟小多说:“完了,你的东西呢?我帮你搬?”   项诚:“就这么多。”   项诚拖着编织袋进去,左右看看,迟小多忙道:“左边是你的。”   “你住主卧,阳光好。”项诚说,继而把编织袋拖进次卧里放好。   王仁小声道:“怎么回事?”   “我明白了!”迟小多说:“他以为搬新家要打扫,所以换了这么身旧衣服。其实他很有品味的,这是中式朋克风!”   王仁:“哦?怎么不把回力鞋换成解放的?还提个编织袋?编织袋LV的吗?”   “你别管啦。”迟小多咬牙切齿道:“穿大裤衩提个麻袋也是我男神!”   “等等。”王仁说:“我收回我的话,这人得调查清楚,你才能考虑当不当男朋友。”   “还不是你给我介绍的。”迟小多咬牙切齿道。   “哥们就让你玩玩,没想这么多。”王仁威胁道:“千万别陷进去啊,这鸭子心计说不定多得很,回头我先问问大卫是怎么回事。” ☆、同居   项诚脱了鞋子,光脚从房间里出来,朝王仁说:“辛苦了,改天请你吃搬家饭。”   王仁点点头,朝迟小多说:“好好相处。”又朝项诚说:“多照顾小翻车鱼。”   迟小多有点尴尬,项诚与王仁告别,三人拜拜了几句,王仁出走廊去,项诚和迟小多并肩关上家门,门声响。   那一刻,迟小多有种错觉,仿佛他俩真的是一对了,门被关上,关了一室阳光。   迟小多直到这个时候,感觉还在做梦。   项诚脱了脏兮兮的迷彩外套,穿着背心,说:“我帮你收拾?”   迟小多本来想说不用了,但是两个人在一起住,这么客气反而不太好,便马上说谢谢。   阳光灿烂,他俩就在客厅里收拾迟小多的东西。迟小多没问他衣服的事,进去找出一条围裙给他,项诚的家当很少,这令迟小多不住猜测,那个编织袋里就是他所有的家产吗?这代表着什么?他和原来包养他的客户拜拜了吗?   是把衣服行头全部典当掉去赎身了吗??   “对了,你的车呢?停在哪里?”迟小多又问。   项诚打着赤膊,身上戴着围裙,光裸的背脊肌肉轮廓分明,些微汗水在背脊与肩膀上,显得更为性感,他认真地把迟小多的书放进书架,答道:“车是找大卫借的。”   项诚单膝跪地,把书摆进最后一格里,迟小多撑着膝盖,躬身侧头,问:“你打算转行了吗?”   项诚侧头看迟小多,没说话。   迟小多脸上瞬间就红了,心里咚咚狂跳,他似乎感觉到,项诚确实有一点喜欢他。   “你的书?”项诚拿着一本《霸道总裁爱上我》,翻了翻,觉得很好笑。   “啊。”迟小多满脸通红,说:“这个是以前……前台妹妹看的,有次拿错书,和快递一起放到我办公桌上,又被我不小心带回……家了!放手啊!”   其实是迟小多自己买的,公司前台妹妹无辜躺枪,然而这个时候迟小多心想对不起了,就帮我当下挡箭牌吧,于是夺过书。项诚说:“好看吗?”   “不好看啊,这个我是一点也不相信的。”迟小多一本正经地说:“这本书我也从来没看过啊,哎现在的书都是,毒害青少年。”说着迟小多随手把书扔进垃圾桶里了。   项诚拍拍围裙,说:“晚饭怎么解决。”   “我去买菜。”迟小多说:“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项诚说:“我给你写个单子,照着买,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项诚的字遒劲有力,像是练过书法的,迟小多看着项诚写字,心里的崇拜之情变成一只长舌头妖怪,从项诚的单子上开始沿着手顺着手臂上去连他的脑袋一起舔了一圈。   “好啦。”迟小多挎着个篮子,心花怒放地去买菜了。   迟小多特地买了进口的番茄鸡蛋,还有上好的五花肉,准备也秀一下手艺。回家后,项诚说:“我做我的,你做你的,把菜切好,你炒一下就行。”   “哎!”迟小多还在收拾自己的东西,顺便翻出房东洗好的旧被子和床单,给项诚铺床,项诚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像个居家大男生一样。迟小多又忍不住从房门外偷窥厨房,那种感觉温暖而幸福。   “到你了。”项诚说。   于是迟小多去秀厨艺了,他炒了个番茄鸡蛋,看到项诚做了三个菜,五花肉留到明天吃。   “你做了什么菜?”迟小多把他的菜端上桌,掏出手机准备拍照发朋友圈。   “家常菜。”项诚说。   项诚做了一只鸡,还有一盘不知道什么东西,另外两碗汤又是不知道什么东西升级版,迟小多只吃了一点,差点嚼到舌头。   迟小多问:“怎么这么好吃!是什么做的?”   项诚没说话,迟小多说:“你这么会做饭!看不出来。”   项诚说:“妈妈教的,喜欢就多吃点。”   迟小多一边吃饭一边刷朋友圈,三道菜下,瞬间底下留言几十条。   【靠,翻车鱼,你在吃满汉全席?!画风不对吧!旁边那盘番茄炒鸡蛋怎么混进去的啊!】   迟小多:“……”   【佛手金卷、花雕鸡、龙井竹荪。迟总,你这是要干嘛?】   【妈的,早知道留下蹭你们的饭了。】(王仁发的)   迟小多:“………………”   迟小多偷看项诚,问:“这个是花雕鸡吗?”   “吃出来了?”项诚说:“没买到十年花雕,会稽山我没用过,龙井也不太好,凑合着吃吧。”   迟小多彻底斯巴达,当即决定,再也不在项诚面前献丑了。当天晚上那盘番茄炒鸡蛋已经被自己完全无视,倒是项诚吃了不少。   晚上,迟小多整个人都欲哭无泪,这画风不、对、吧!到底是从哪里修炼回来的本事!我和他完全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吧!自己除了钱还有什么!连钱都没有呢!如果项诚不是做公关而是做生意的,一定就是霸道总裁与小白打工仔的言情戏了。   晚饭后,迟小多在床上滚来滚去,和闺蜜打电话。   “啊啊啊啊啊——”   “你和鸭子住一起啦!!”听得出闺蜜满身炸毛的语气:“小心艾滋好吗!迟、小、多!”   “没有!他要转行了!”迟小多悲愤地纠正道,继而脑补了一个帅气多金的鸭子改过从良,拿自己所有的钱赎身,穷困潦倒地来到他家,彼此互相扶持的故事。   “他做饭很好吃的啊!以前一定是养尊处优的高帅富,因为家道中落才出来做……男公关的!”迟小多已经开始疯狂脑补项诚的豪门身世。   “拉倒吧!”闺蜜给迟小多泼了一盆冷水:“高帅富会做饭?不把厨房烧了就不错了!说不定待会就出去白手起家地接客你信不信?”   “不、可、能!”迟小多嚷嚷道:“你知道吗,他做饭实在是太太太太好吃了,而且都是我没吃过的……”   说时迟那时快,客厅里响起关门声。   迟小多:“……”   闺蜜:“……”   “真的出去接客了?”闺蜜问:“给你点个蜡吧。”   迟小多冲出客厅,看到项诚确实走了。   “啊啊啊啊——”迟小多在沙发上翻滚:“他去接客了……”   夜九点,项诚一声不吭地走了,迟小多的玻璃心简直碎成渣了。闺蜜好言安慰,说:“鸭子接客是自然进化论决定的,没办法的啦,换个角度想想,说不定明天早上回来就给你房租呢?”   “呜呜呜——”迟小多倒在沙发上,一脸幽怨:“为什么我会爱上他,说好的从良呢?我宁愿他白吃白住我的也不……”   迟小多像条被晒干的翻车咸鱼,脸朝下扑在沙发上。   门突然又打开了,迟小多马上一个打滚做起来,若无其事地翻手机。   项诚走进来,迟小多看了他一眼,见项诚穿着背心长裤拖鞋,衣服也没换过,进来先去洗手,继而坐在沙发上。   “可以看电视吗?”项诚问。   “当然。”迟小多忙给他遥控器,盯着他看。项诚问:“怎么?”   “你头发有点长。”迟小多笑着说:“刚刚去哪儿了?”   “倒垃圾。”项诚说。   迟小多:“……”   闺蜜还在那边BLABLABLA,迟小多果断把她给挂掉,项诚看着电视机节目,时不时笑笑,迟小多终于放下了心,心想果然世界还是美好的。   “你喜欢这套吗?”   “贵,别给我买了,等我银行里的钱能取出来再说。”   “才六百多,不贵不贵。”   项诚:“买这件,九块九的,我把钱给你。”   “都买下来吧。”迟小多说:“钱以后再说。”   迟小多聚精会神地给项诚选衣服裤子,两人越坐越近,项诚伸出手指,划了下迟小多的屏幕,选了几件衣服,都是聚划算上十九块九包邮的。迟小多很想给他买点贵的,但是想想人好看,穿什么都好看,也就随意了,顺便还给他买了双鞋。   两人就像情侣一样,靠在一起逛网店,直到深夜,迟小多困了,枕在项诚的大腿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今天搬家很累,项诚把迟小多横抱起来,抱到房间里。   迟小多睡了,项诚开着昏暗的天花板顶灯,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出来,挨个用抹布擦干净,放到书架上,门厅的鞋柜里,把降魔杵插在雨伞架子上,方便随时取。   最后,项诚把父母的遗照相框擦了又擦,小心地放在桌上,拿了个杯子装满米,上了三炷香,拜了拜,关灯睡觉。   翌日迟小多起来,打着呵欠去收衣服,看见阳台外停着一只银白色的鸟,朝阳照得它一身羽毛闪闪发银光。   “哇。”迟小多站着看了它一会,伸手去摸,小鸟不闪不避,站在栏杆上,他朝厨房里的项诚喊道:“我们家来了只鸟儿!”   “我的。”项诚说:“别管它,是只凤凰。”   迟小多:“???”   项诚把早饭放上桌,问:“自行车今天可以借我吗?”   迟小多:“当然,钥匙给你,我今天去王仁公司帮他看图,正好坐地铁去。”   项诚:“我送你去上班,下午下班来接你。”   迟小多没有问他原因,早饭后,下去开自行车,项诚便骑着自行车,让迟小多坐在前头,背后背着迟小多的包,风驰电掣地带他去上班。过红绿灯的时候,不少人好奇地看,两个英俊的大男生,就是项诚的装束太过古怪。   斑马线前,一个戴着头盔的男人骑着电动车,停在他们身边,按了下喇叭,项诚与迟小多转头看,那男人头盔里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像是在笑。   迟小多:“?”   红灯切绿灯,各自分道扬镳,迟小多侧过头,朝挨着自己脖子的项诚说:“我好像认识那个人。”   项诚漫不经心地嗯了声,把自行车蹬得飞快,拐进小巷里。   他要去做什么呢?迟小多手里转笔,在设计图上圈圈点点,看着设计院窗外,长出新叶的黄桷树,王仁工作室租的地方只有十来个人,所在之地是闹中取静,除了晚上有点阴森恐怖之外,白天非常的舒服。   灿烂的阳光下,树荫打在窗子上,形成摇晃的剪影,犹如一场明亮的梦。迟小多今天心情非常好,工作效率也飞快,心想来王仁这儿真是亏大了,只审点图,本来设计院今天要派自己去工地,正好可以拿个红包,晚上和项诚加菜吃。   “迟小多,一注过了吗?”王仁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坐在办公室里喝大红袍。毕业以后他做了几年就拿了爹妈点钱,靠家里的关系出来开了个工作室,做得风生水起,每天说得最多的就是让迟小多考个证,挂在他的工作室里。   “不知道呢。”迟小多查到自己答题卡已经过了,四十二分,剩下的卷子要送到北京去批改,参加考试的不少同事都在等,头也不抬地给王仁的设计图找茬挑错。   “下周分数就出来了。”迟小多说。   “考过了怎么说?”王仁一脸无聊地问。   “不知道呢。”迟小多答道。   其实他不太喜欢这个行业,虽然设计挺好玩的,但实在太累了,下工地还很危险,以前他想的是努力考个证,挂在王仁的工作室里,就可以出去游山玩水,顺便接点兼职看图审图的活儿。   但是现在和项诚住一起,迟小多心里的算盘就要打得噼啪响了,项诚不做鸭……不做男公关了,迟小多一个人赚的钱两个人花,挂证的费用就不够,还不能辞职。   包养一只大狼狗也是需要责任心的,迟小多于是深切感受到了那些拖家带口的男人们为什么一边被院长和甲方百般蹂躏,却又死活不辞职的原因。   王仁:“你说你在设计院里起早贪黑的,加班还加到半夜两三点图什么,不如来哥哥这里挂个证……”   迟小多:“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你再说我就把你的图全烧了。”   “好好好。”王仁示意投降,又问:“今天能全看完么?”   迟小多比了三根手指,王仁以为他说OK,放心道:“那就好。”   “想什么呢!”迟小多炸毛道:“起码要三天!”   王仁在旁边唠唠叨叨,简直是拖慢迟小多的工作效率,午饭时,工作室的阿姨做了饭,还按王仁的吩咐特地炖了个汤给迟小多喝。   “我要养项诚。”迟小多说:“他最近没啥钱,资产都冻结了,暂时不能辞职。”   王仁一听就傻眼了,说:“不会吧,你玩真的啊?!”   迟小多:“他不做鸭……男公关了!能别再提这个了吗?”   王仁说:“不是,迟小多,我告诉你,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听我的,好好找个男朋友,这样我也可以瞑目了。我问了大卫,那人背景复杂得很,是我理解错了。”   迟小多:“……”   王仁说:“大卫说他有心计,你最好别碰他,而且别人是直男,你还是换个吧,你觉得星杰怎么样?”   “不怎么样。”迟小多面无表情地说。   王仁说:“星杰喜欢你,你俩晚上见见,就这么定了。”   迟小多掀桌:“定个鬼啊!”   这时候,窗上传来轻轻叩击的声音,一只银色的鸟儿在窗台上跳来跳去。   王仁:“这啥?”   “项诚的鸟。”迟小多把它放进来,拌了点饭给它吃,鸟儿便站在办公桌上,低头吃饭粒。   王仁:“项诚的小diao?”   迟小多:“……”   项诚打了个喷嚏,与一个戴着连脸兜帽的中年男人从地下厨房出来。这是一家食店,外面竖着一块沙县小吃破破烂烂的牌子。   “吃个饭吧。”男人说:“我请客。”   项诚嗯了声,坐在沙县小吃里,厨房里的老板娘道:“邝德胜!快去给客人做饭!”叫邝德胜的正是老板,闻言便去洗手给项诚做饭。   项诚坐在饭桌前等吃的,朝老板娘打了个招呼,女人看了项诚一眼,爱理不理的。项诚伸手拿起桌子一旁的电动车头盔,翻来翻去地看,顺手用抹布帮邝德胜擦擦。   店里还坐了俩杀马特,爆炸头,五颜六色的染发,拿着个山寨手机刷QQ空间。项诚抬眼一瞥,看见他们的牛仔裤上挂着硕大的金属扣链,俩杀马特看也不看项诚,镇定地刷手机。   花旗参鸽子汤,鸡腿饭,邝德胜给项诚开了瓶啤酒。   “愿世界和平。”邝德胜和项诚碰了下一次性杯子,两人就对坐着,吃午饭。   杀马特结账走了,项诚又看了一眼,金属链在阳光下闪得刺眼。   “广州本地的驱魔师有多少人?”项诚问。   “土生土长的本地同行很少。”邝德胜说:“大多是外地来的,有的在珠三角做工,有的在菜市场做生意,外来同行不到两百,今年中央发布了新的规定,大家都要复习准备考证,钱不好赚,很多人都转行了。”   项诚没说话,邝德胜又说:“那小孩是谁?”   “朋友。”项诚随口答道:“在广州认识的。”   “怎么认识?”邝德胜说。   “缘分。”项诚答道。   “长得挺精致。”   “家境也好。”项诚喝了口啤酒,表情苦不堪言,说:“怎么是热的?”   “凑合吧。”邝德胜说:“冰箱背后放久了,你不是说不做这行了?”   “没忍住。”项诚说:“按他们那办事效率,等抓到鬼车,人都死光了。”   “没这么夸张。”邝德胜笑道:“怎么把那小孩也带过去了?”   “没带药粉。”项诚答道:“咱们说的话都被他听见了,你自己说的,他被妖怪盯上,我放不下心,就带着去收妖了。”   邝德胜又问:“善后了么?”   项诚点点头,邝德胜又说:“你和那小孩住一起?凤凰儿呢?”   “小凤在陪他。”项诚说:“到底什么盯上的他?我一直以为是鬼车下的记号。”   邝德胜答道:“下记号的人比妖更强大,是一只魔。”   项诚眯起眼,眉头微微拧了起来,邝德胜懒懒道:“但我看不出是什么记号,我也是听会里区老说的,在工会里看到的宗卷,而且已经很久很久了,多半是在他童年的时候。”   “一只魔,在一个人身上留记号,都快二十年了也没什么动静,应该不会是什么大事。”   “他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项诚如是说:“挺优秀的,不缺吃穿,人也好,读书也多,和咱们这些混社会的不一样,是个上等人。平时也不做亏心事,谁会盯上他?”   “难说了。”邝德胜说:“记号这玩意,我真的看不出来,现在小孩读书的时候,不是都喜欢玩笔仙碟仙银仙之类的?说不定是念小学那会儿被盯上的。连下记号的魔自己也忘了。”   项诚没说话,片刻后又问:“区老怎么认得他?”   “区老在天桥下摆摊卖玉兰花。”邝德胜又说:“那小孩……”   “迟小多。”项诚说。   “迟小多冬天晚上,下班骑自行车经过的时候,会把区老的花都买走,一来二去,区老就记得他了。”邝德胜又说:“不过你现在和他一起住,有事照应着,应当没啥事,正好去把备案结了。”   “我的证被吊销了。”项诚说:“一年不能接活,除非把资格证考过。”   邝德胜说:“哎,几个领导都知道你,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只要你别在广州给他们惹麻烦,有什么的?”   项诚动筷子,吃饭喝汤。   “听说,越秀区里有一家店,专做贪得无厌的人的生意。”   “到哪都有贪得无厌的人。”项诚一边咀嚼一边答道:“怎么个做生意法?”   邝德胜说:“我不知道店主的身份,据说他认识不少妖,再把请愿符封在一个锦囊里,混着普通的平安符一起卖,鬼车那事,查出来了,是事主儿子替他妈求的符。”   项诚思索中。   “今年大的两个项目。”邝德胜说:“是配合环保部门搞定陈家祠地下那点东西,还有珠江水质污染的问题。不过我觉得,俩项目都太大,忙不过来。”   “卖平安符那家店有人去过么?”项诚心不在焉地问。   “去过。”邝德胜答道:“回来没几天被杀了,店也关了。”   项诚嗯了声,吃过饭,擦擦嘴,说:“走了。”   项诚吃了顿白食,跨上自行车,从小巷子里转出来,沙县小吃里,老板娘朝外张望,邝德胜收了盘子。   老板娘好奇地问:“那人就是项诚,传说中人妖生的?”   “说什么呢。”邝德胜说:“去去,别胡猜。”   老板娘把盘子一摔,显然对项诚吃白食的行为非常不满意,和邝德胜开始吵架了。 ☆、离魂   春光明媚,傍晚时,迟小多和王仁,以及王仁手下的实习生开会,整理今天挑出来的地方,做一个总结。   迟小多一边打瞌睡,一边听王仁啰啰嗦嗦,心想项诚怎么还不来接,突然看到窗外,项诚骑在黄桷树的枝杈上,朝里头张望。   迟小多:“……”   这里是三楼,迟小多忙朝他打手势,示意他快点下去,项诚比了个“了解”的手势,抱着树干滑下去。王仁说着说着,突然迸出一句“靠”,看见了项诚敏捷矫健的身影。   “迟小多!”王仁追出来。   会开完了,迟小多正要落跑,却又被王仁逮住。   “我人都给你约好了。”王仁说:“今天无论如何,必须去吃!星杰请个假很不容易,一直等着你呢!”   迟小多嘴角抽搐,项诚骑着自行车在院外等,看着他俩。王仁上车开出来,说:“项诚你先回去,我和小翻车鱼还有点事。”   项诚点点头,迟小多却道:“我不——!”   “去哪里?”项诚低头问,又朝王仁说:“我送他去。王总你回家,没事的。”   王仁犹豫了片刻,说了个地址,项诚道:“走吧。”   啊啊啊——迟小多一脸郁闷,要和项诚一起去相亲吗?项诚接过他的挎包背在后头,迟小多坐上自行车前杠,自行车骑走了。   “路我不熟,怎么走?”项诚问:“下班累吗?”   迟小多很不好意思,天还没有黑,夕阳把珠江染成了金红色,项诚骑自行车带着迟小多,沿着滨江路的自行车道,在树影中穿梭。   “我查下GPS。”迟小多摸出手机,看到王仁发了个短信:   【翻车鱼,你别傻,自己想清楚。项诚连个工作都没有,前天才和会所闹翻了,我才知道他是上个月从农村来城市打工,还是个直男。这些人心里都精明得很,在大城市里想方设法地找地方落脚,多半看出你喜欢他,利用你一段时间,找到好工作就把你踹了,你们难不成还有共同语言吗?】   迟小多:【你不要说了,你根本就不了解他啊!】   迟小多飞速打了一行字,想了想又删掉,知道王仁也是为了他好,和他吵没必要,自己想清楚就行了。   关键就在于迟小多没想清楚,只因想来想去,项诚始终是直男,掰弯直男是不好的,而且万一掰不弯,也是徒惹伤悲而已。这么想来,不如早点交个男朋友,也好有个寄托。   对于一只丁点大的事都要翻来覆去的纠结半天的翻车鱼来说,迟小多简直无法接受这点,他喜欢的人是项诚,虽然杨星杰感觉也不错,但是道德层面上对杨星杰也太不公平了吧!   还带着项诚去相亲,一定会被他发现自己是GAY的。   项诚还是那身破破烂烂的民工服,低头看了眼迟小多玩手机,迟小多有点忐忑,不知道他瞥见了没有。   “今天去哪儿了?”迟小多心虚地没话找话说。   “越秀区,上下九。”项诚说:“我发现状元坊买衣服鞋子很便宜。”   “质量都一般般。”迟小多说:“学生喜欢去,和淘宝实体店差不多。”   “你呢?”项诚反问道。   “看了一天的图。”迟小多说:“你怎么爬树?”   “门卫不让我进。”项诚答道:“以为我工地上来的。”   迟小多突然想起了那只鸟儿,说:“对了,你的鸟……”   项诚一手控车,另一手摘下头上破烂的越野帽,啾的一声,鸟儿飞了出去,下午迟小多一直找不见它,原来躲在项诚的帽子里做窝!   “父母留给我的。”项诚说。   银色的鸟儿绕着自行车飞了圈,停在迟小多的肩上,迟小多伸手去抓,它却飞走了。   “叫什么名字?”迟小多问。   “思归。”项诚答道。   好奇怪的名字,迟小多心想,好奇地问:“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不见天地不思归。”   项诚与迟小多沐浴在夕阳温暖而柔和的光里,沿着海珠大道转弯,汇入了都市下班的车与人的洪流之中。   “我爸爸经常在外奔走,打工。”项诚说:“小时候我是留守儿童,妈妈在家里等他,思归跟着爸爸,意思是,看过了广阔的天地,就早点回家……小多,是这里吗?”   自行车停在广州酒家前,项诚抬头看,说:“你去吃吧,我在外头等你。”   “一起吧。”迟小多说:“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私事。”   项诚说:“我衣冠不整,进去遭人白眼。”   迟小多知道项诚不愿意进去是因为着装问题,说:“没关系,服务员对你翻白眼,你骂他就好了,这种平民老字号都不会这样对客人的。”   项诚笑了起来,停好自行车,跟着迟小多进去,没有意料中的遭人白眼,但项诚还是有点不太自信,进去以后迟小多要给杨星杰打电话,项诚却不愿意和他们一桌了,坚持自己在旁边吃,等他们聊完。   迟小多也不勉强,项诚在角落里的桌前坐下来,服务员来点餐,项诚听不懂广东话,问:“什么?能说普通话吗?”   “喝什么茶,普洱菊花铁观音。”服务员说。   项诚问:“收费?我只要白开水,行不?”   迟小多唰一下又出现了,说:“给他一壶普洱。”   项诚:“……”   迟小多又唰一下滑步,飘走了,朝远处低头看手机的杨星杰打招呼。   杨星杰让他点菜,就像上次见面一样,寒暄了几句工作辛苦,当公务员被克扣得只能去要饭,设计院有钱赚哈哈哈呵呵呵一类的标准话题,迟小多划完勾点完菜,说:“今天我买单吧,靓女来,下单——”   杨星杰说:“最近在忙什么?”   “工作。”   “你爸妈呢?”   “都在国外呢。”迟小多答道:“离婚了各自过。”   “一个人住?”   迟小多:“和朋友合租。”   “哪个学校毕业的?”   迟小多心想你查户口吗,杨星杰意识到了,不好意思地说:“我查户口查多了,对不起。”   迟小多觉得很好笑,杨星杰说:“上次问的事,你考虑好了吗?”   迟小多没想到杨星杰来了这么一个单刀直入,登时满脸通红,紧张起来。哪有这样问的?如果答考虑好了就今天开始谈恋爱吗?迟小多尴尬道:“这个……”   迟小多的心态非常纠结,如果可以和项诚谈,那么肯定就直奔项诚去了,但是项诚又是直男,而且他被王仁念叨得有心理阴影了,杨星杰似乎也可以考虑一下。但是这样做很不道德不是吗?   “没关系。”杨星杰善解人意地说:“下次出来再说。”   说着杨星杰给迟小多倒茶,问:“你哪里人?”   “珠海。”迟小多答道:“湾仔人,你呢?”   “我也珠海。”杨星杰笑了起来,说:“我就住在横琴。”   “啊!”迟小多说:“我小时候经常去的!横琴很漂亮啊!风景和画一样的。”   “嗯。”杨星杰说:“不过珠海人太少了,你记得靠海那边海蚀的溶洞不。”   “记得记得。”迟小多说:“我小时候还去溶洞里探过险!自己一个人跑去的,好吓人,后来涨潮了,回不来哈哈哈——”   杨星杰说:“听说在开发以前,溶洞里躲着什么妖怪,我好像听过这个传说?”   迟小多想了想,小时候的事情实在记不得了。   那年他只有七岁,正是讨狗嫌的时候,跟着小伙伴们出来,跑到海蚀洞里去,确实非常危险,涨潮以后,海水慢慢地灌进来,迟小多只得朝洞里躲。又是冬天,海风冰冷刺骨。   “后来是怎么跑出来的?”杨星杰给迟小多斟茶。   “忘了。”迟小多疑惑地说:“半夜跑出来的好像,对啊,海蚀洞不是涨潮吗?后来是怎么出来的?”   杨星杰说:“那一带都没了,变成长隆海洋乐园了。”   “是啊,好可惜。”迟小多笑笑,说:“一眨眼十来年就过去了。”   两人聊起珠海的过往,迟小多小时候,珠海还没建设起来,现在一眨眼,城市变得飞快,许多童年的记忆都消失了,然而那些事,杨星杰却都记得,仿佛他们有着同样的童年,谈及那些美好的往事,迟小多忍不住就手舞足蹈起来,神奇的是,无论他说小时候怎么玩的,杨星杰都接得上话。   杨星杰伸出手,摸摸迟小多的额头,笑了笑。   “最近碰上什么奇怪的事吗?”杨星杰问。   “什么?”迟小多一脸茫然,想了想,说:“没有啊,为什么你总是问我这个。”   “我没有问过。”杨星杰说,同时有意无意地朝角落里一瞥,看见在那里喝茶看报纸的项诚。   “哦不是你问的……”迟小多想了想,说:“可是我怎么感觉在哪儿被问过,怎么突然问这个?”   杨星杰来了个电话,似乎是叫他回去值班的,杨星杰挂了电话,打趣道: “我是民警,关心市民生活,有问题吗?”   迟小多笑了起来,杨星杰说:“不逗你玩了,有什么事,就打我的电话。”   “我知道。”迟小多说。   杨星杰:“碰上什么治安问题,譬如说和隔壁邻居吵架啊,被欺负了,都可以打。”   迟小多笑了起来,又觉得很温暖,杨星杰打了个响指,叫人来买单,迟小多感觉两人的亲近感又多了一分,暂时性的,杨星杰因为这些共同话题而走进了他的心里。   “十五号桌的先生已经帮两位买过单了。”服务员说。   杨星杰表情起了微妙的变化,迟小多心里咚咚跳,探头张望的时候,看见不起眼的角落里,项诚折上报纸,起身过来。   “这个是我朋……我哥哥。”迟小多介绍道。   “怎么不过来一起吃?”杨星杰恢复了表情,笑道。   项诚漫不经心地说:“怕打扰你们,你好。”   项诚作了一个动作,那个动作竟然令杨星杰稍稍朝后退避了点,迟小多感觉到杨星杰有点怕项诚,忙道:“这是项诚,他人很好的,我们住在一起。”   项诚注视杨星杰的双眼,杨星杰只得与他握手,两人的左手握在一处,这个礼节似乎被他们演绎得非常奇怪,两人便那么直接站着,握手足有十几秒,且双方都一动不动。   “走了。”项诚松开手,杨星杰忙道:“我开车送你们。”   “我们骑车。”项诚答道。   杨星杰与他们出来,项诚拍拍自行车前杠,迟小多与杨星杰挥手告别,在春风吹拂的夜里,被项诚载着回家。   “他是什么人?”项诚突然问。   “公务员,有房。”迟小多答道:“王仁介绍我认识的朋友。”   “你们是老乡?”项诚又问。   “咦?你怎么知道的?”迟小多说。   项诚说:“我看他摸你的额头。”   迟小多说:“摸额头可以证明是老乡吗?”   项诚又问:“你们小时候认识?”   “不认识。”迟小多说。   于是项诚没有再说话,迟小多说:“你吃饱了吗?”他看项诚先前只吃了一碟萝卜糕就坐着喝茶,项诚说:“当然没有,太贵了,不敢乱点。”   迟小多笑了起来,说:“我带你去吃一家好吃的。”   迟小多带他到一家竹升面去,项诚狼吞虎咽地吃了三大碗,迟小多问:“好吃吗?”   项诚点点头,迟小多去付账,回到家时,快递已经来了,迟小多去保安那里取了快递,翻出衣服给项诚挨件挨件的试,项诚穿上衣服,马上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完全看不出上一刻还是个风里来沙里去的民工。除了手掌有点粗糙之外,一切贫穷与漂泊的印记都消失了。   “你的头发该剪了。”迟小多说。   “你喜欢什么样的?”项诚说。   项诚一开口,迟小多登时心里咚咚跳,如果项诚问“你觉得剪成什么样好看”,迟小多还没觉得有什么,但是这么一问,迟小多登时有种砰然心动的感觉。   项诚:“?”   迟小多说:“短的,两边推推,清爽点,夏天马上就要来啦。”   “嗯。”项诚说:“明天去找剃头师父,来,这个给你,以后是你的了。”   项诚拿给迟小多一张农行的卡。   “这是卡。”   迟小多心想我当然知道这是卡,后面是不是要接“随便刷”。   迟小多:“你要……让我给你管钱吗?”   项诚说:“密码是六个零,你缺钱就拿出来随便用。当我的生活费,现在还动不了,下个月才解冻。”   迟小多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是主动上缴卡的节奏吗?!他忙道:“那我给你管钱,你要就找我拿。”   项诚说:“不管了,算我赖上你了。”   迟小多哈哈笑,心里乐得不得了,收起卡,屁颠屁颠地走了。   项诚没再说话,只是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衣服,显然对迟小多的眼光十分满意。   迟小多心里一阵咆哮,晚上缩在乌龟壳被窝里和闺蜜打电话,得意地告诉她自己掌握了项诚的财政大权了!   闺蜜说:“哎呀男人很多都是这样的,不奇怪。他吃你的住你的,房租还没给呢,给你你又不会坑他,要钱找你要就行了,这生意多划算。”   迟小多高兴得在床上发抖,乌龟壳里露出两只翻车鱼的眼睛,说:“有很多钱呢,看一个男人对你好不好,不是看他给你多少钱,而是看他给你他财产的百分之几嘛,上次你爹给你介绍的那个做房地产的,他有好几亿呢,要是都给你管……”   闺蜜没想到聊个深夜电话也躺枪,完全不想听迟小多唠叨,奈何被他抓着说了半天,最后才不情愿地挂了电话。   项诚这几天表现良好,都没有接客,第二天,第三天……都负责做早饭,接送迟小多,王仁则不死心地要让迟小多再换个房子搬出去,别和项诚混在一起,当然都被迟小多给无视了。   “他已经从良了。”迟小多说:“不当男公关啦。”   王仁说:“好好,我不管你了,自己吃了教训就懂了。”   其实想想,迟小多被骗个一次两次也没什么,看项诚那样也不像有什么大问题,王仁交游广阔,基本上出什么事都能给迟小多摆平,也就不管他了。迟小多始终有点好奇项诚,晚上不出门了,会是白天去接客吗?   一次中午他回家找工具书,发现项诚在家里擦窗子,当即感动得泪流满面,也许白天骑着自行车到处逛,是去找工作了吧?   迟小多眼巴巴地盼着周末,周末一来,就可以回家和项诚独处了,乃至设计院老大让他加班,补回这周三天翘班时,迟小多登时释放出了满身杀气。老大只得退避三舍。   设计院出完图,大家就可以喘口气,迟到早退,不务正业个十天半月的,有工程了又要凑到一起熬夜加班。最近正是晚春时节,刚出过一次图,大家懒洋洋的,迟小多也乐得提前翘班,下午三点给项诚打电话,让他来接自己。   项诚恰好在海珠区转悠,每次迟小多问他,他都在闲逛,今天电话刚打过去就断了。   迟小多再打,关机,又打,又关机,半小时后,迟小多心想你在干嘛?该不会真的在接客吧,项诚却直接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里。   “什么事?”项诚问。   同事们已经见过项诚好几次了,迟小多便拉着他偷跑出来,说:“翘班,问你在哪,去买菜,晚上给我做好吃的吧。”   项诚接过迟小多的包背上,两人进了电梯。   “打你电话怎么老断?”迟小多说。   “报废了。”项诚说:“下月买个新手机。”   迟小多开始觉得,其实谈不谈恋爱也没啥关系,如果能就这么和项诚一起生活,爱不爱的也没啥了。这些天里他感觉人生许多事都有了乐趣,虽然他知道项诚也许对自己并没别的念头。   只是两个人都很在意对方的感受,就像迟小多刚说完,项诚就去剪了个短头发一样,每天也会为迟小多考虑许多事,这也是男生和男生之间,哥们儿互相关心的友情吧。   “我看看?”迟小多问。   “算了。”项诚不好意思拿出来,说:“可以申请八百块钱买个新手机吗?”   “当然。”迟小多笑着说:“买个好点的吧。”   迟小多盘算了下,他帮王仁审图,王仁得给他一万块钱,正好买俩新手机,自己的也要换了,于是他开始骚扰王仁,让他快点把劳务费给打过来。   “明天查分吗?”项诚问。   “嗯。”迟小多说:“不知道能不能过。”   “一定过的。”项诚天天听迟小多念叨他的给排水工程师证书,听得都记住N多事了,迟小多又说:“你手机拿来我看看。”   “裤兜里,自己摸。”项诚骑着自行车,迎着明媚的下午阳光,与迟小多一起回家。   迟小多回手乱摸,摸了一会,两人都僵住。   项诚:“……”   迟小多:“……”   “另一个兜。”项诚头上三条黑线。   “对不起。”迟小多满脸通红,项诚穿着一条很薄的运动裤,稍微一摸就碰到那个地方,碰了一下项诚就硬了。   迟小多掏出一个报废的诺基亚,背后还用透明胶纸贴着,屏幕缠得伤痕累累。   “用多久了。”迟小多天雷滚滚。   “十二年。”项诚说。   迟小多决定给项诚换个新手机,他开始明白到项诚过往的人生,可能真的很穷,不过他没有多问,也许项诚也喜欢这样的生活吧。   “工作找到了吗?”迟小多问。   “没有。”项诚说:“一个老乡答应给我介绍。”   两人买了菜,就像小情侣一样带着回家做饭,项诚从随身的运动包里掏出一个鼻烟壶,顺手放在书架上,进厨房去洗手做饭。   “今天大扫除吗?”迟小多问。   “你的东西收拾一下,我不敢乱动。”项诚说:“明天我来扫吧。”   迟小多的专业书堆得乱七八糟的,翻完就不管了,项诚不敢乱收,怕他还有用。周五下午,迟小多决定好好清理一下杂物,并开着音乐,项诚在厨房做饭,迟小多在客厅打扫。   啊!人生真美好啊!   咦?这是什么?一个鼻烟壶?   项诚还抽鼻烟吗?迟小多拿着鼻烟壶看了一眼,青金石的艺术品,真漂亮,上面还画着一个女孩子,长着狐狸的耳朵,鼻烟壶只有巴掌大小。   打开盖子,里面满满一壶粉红色的粉末,吸鼻烟是什么感觉?可是鼻烟不是黑色的,直接吸进鼻子里的吗?里面怎么都是粉红的?   迟小多凑到瓶口前,好奇地嗅了下。   “哈——啾!”迟小多打了个喷嚏。   迟小多:“……”   迟小多:“???”   迟小多低头看手里的鼻烟壶。   项诚还吸鼻烟吗?试一下?   迟小多凑到瓶口前,好奇地嗅了下。   “哈——哈啾!”迟小多打了个喷嚏。   迟小多:“……”   迟小多:“???”   迟小多低头看手里的鼻烟壶。   迟小多闻鼻烟,打喷嚏,闻完之后忘了闻鼻烟的事情,又闻又打喷嚏。   闻了忘忘了闻闻了忘忘了闻……   哈啾!嗅一下哈啾!嗅一下哈啾!嗅一下哈啾嗅一下哈啾嗅一下哈啾嗅一下哈啾嗅一下哈啾嗅一下哈啾嗅一下哈啾嗅一下哈啾……如此无限循环。   ……   十五分钟后,歌曲自动终止。   “清蒸还是红烧……别碰!”   项诚从厨房里出来,拿着一条鱼正要征求迟小多意见,看见迟小多拿着鼻烟壶满脸疑惑,登时魂飞魄散,一步上前抢过鼻烟壶。   “你的鼻烟壶吗?”迟小多说:“空的?装鼻烟用吗?”   项诚:“…………………………”   迟小多:“……”   项诚朝鼻烟壶里看,里面什么都没了,站着楞了一会,一副惨不忍睹的表情。   迟小多:“?” ☆、记忆     “对不起。”迟小多说:“我看到它放在书架上,就好奇看了眼……”   项诚心想早该收好,大意了。   “头疼吗?”项诚问:“那个不是拿来闻的……糟了。”   “没有啊。”迟小多茫然道:“可是里面本来就没有东西不是吗?”   项诚完全无法回答,就连他也是第一次碰上这种事。   “以后,不要随便动我的东西。”项诚说。   “对不起。”迟小多快要哭了,项诚意识到话又说得太严肃了,只得道:“算了你随便动吧,剩下也没什么不能动的了。”   “里面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吗?”迟小多说:“能补救不?”   项诚摆摆手,说:“不,没什么,天意。”   项诚说了没什么,迟小多直觉地感到自己闯祸了,非常内疚,反而又变成项诚很不好意思,想办法安慰了迟小多几句,然而迟小多心里死掉的翻车鱼不是那么容易救活的,整晚都在郁闷。项诚实在头疼无比,只得认真道。   “不是里面的东西贵重。”项诚说:“是怕你闻了,身体出状况。”   迟小多可怜巴巴地说:“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项诚说:“你要玩鼻烟壶,送给你也没关系。”   说着项诚进去拿出鼻烟壶,直接递给迟小多,说:“真的不贵重,摔坏了我也不心疼,是怕药粉对你产生不好的影响。喏,送给你。”   迟小多心里酸酸的,拿着鼻烟壶看来看去。   “可是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呢?我打开的时候就没东西啊。”   项诚:“……”   “不要问了。”这次轮到项诚想哭了。   翌日,迟小多神神秘秘地出去一趟,项诚起身,只穿着条内裤,起来上厕所的时候见主卧房间开着,迟小多人没了,吓了一跳,忙翻出手机去打电话。迟小多却抱着一个白色的纸袋偷偷摸摸地回来了。   “我出去买了点东西。”迟小多说。   “被你吓死!”项诚说:“以后离开我之前先说一声。”说着又上来摸迟小多的额头,问:“脑子昏吗?”   迟小多:“??”   项诚实在太奇怪了,关心的方式也很奇怪呢,不过迟小多非常受用,摇摇头,说:“还好啊。”   项诚说:“待会带你出去散散心,今天查分是吗?查吧。”   迟小多像只孵蛋的翻车鱼,把纸袋压在肚子下面,撅着屁股登陆网站,用准考证查分。   项诚坐在沙发上,看着迟小多的电脑屏幕,迟小多笑笑,回头看他。   “如果过了的话,我就……”   “你就怎么?”项诚问。   “我就不上班啦!”迟小多深吸一口气,打了回车,进了查分页面,页面挂掉了。   “你不喜欢现在的工作?”项诚说。   “也不算不喜欢。”迟小多一边啪啪啪地按F5,一边说:“可是我的人生不能总是在画图啊,每天重复重复重复,有时候觉得好绝望。”   “那么你想做什么?”项诚说。   迟小多专心地按着F5,答道:“不知道呢,不过会暂时休息一段时间吧。”   “那祝你梦想成真。”   迟小多问:“你咧?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没有什么梦想。”项诚想了想,说:“随波逐流,我爸爸让我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一个,知道甚至理解我工作的行外人吧。”   迟小多:“……”   迟小多心想要家人理解男公关的话,确实可能不太容易,不过我可以理解。   “你无论做什么工作。”迟小多笑道:“我们都是好朋友,不是吗?”   项诚看了眼迟小多,眼里带着少许欣然之意。   “哇啊啊啊啊啊——”迟小多发疯一般地叫了起来。   项诚差点被迟小多吓着,说:“过了?”   “过啦过啦过啦——!”迟小多怒吼道,继而扑向项诚,搂着他的脖子,在他怀里使劲钻,心里回荡着是不是趁机亲他一口呢要不要借机装疯亲他一下呢算了好紧张我做不出这样的事情好了就这样吧。   迟小多抬头,正在犹豫时,两人都满脸通红,迟小多便放开了项诚,在沙发上蹦来蹦去。项诚也在笑,似乎看着他好玩,又像是为他开心。   “太好了!”迟小多说:“我就知道会过,送你个礼物,我们一人一个,庆祝一下——当当当当!”   迟小多把白色的袋子让了出来,项诚登时傻眼。   迟小多拆开盒子,把里面的一个Iphone6+交给项诚,项诚说:“刚刚出去买的?”   “嘿嘿嘿。”迟小多说:“卡拿来,我给你剪。”   项诚第一次用这么贵的手机,迟小多买了两个,显然他非常喜欢,两人凑在一起,迟小多剪了卡,又教他用,项诚有点爱不释手,点点头,说:“我来出,这手机我喜欢,早就想买一个了。”   迟小多头发乱糟糟的,看着项诚嘿嘿笑,只觉人生最幸福美满,莫过于此事此刻。   项诚把手机翻来覆去地看,迟小多又大概教了他怎么用,说:“慢慢学,很好用的。”   两人挨得很近,迟小多脸上红红的,教了会项诚怎么用这个手机,顺便给他下了点LadyGaGa的歌,项诚学得头昏脑涨,对于他来说难度还是偏大,便说:“我去洗个澡,收拾东西,咱们出去玩,再慢慢学。”   “好的好的!”迟小多哟呵一声,从沙发上蹦到床上,打了个滚又蹦到床上,项诚笑着去洗澡,迟小多在沙发上完成了七百二十度大翻滚,把脸埋在抱枕中间,屁股崛起作丧尸状傻笑。   太好了!人生从此与众不同——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人生转折点!迟小多翻出手机,换卡,充电,顺便把自己的软件同步。待会就和项诚出去度假,真的太美好了啦啦啦啦——   迟小多一边笑一边打开照片流,把照片传输到新手机上,顺便翻看项诚的照片,从第一天认识,到最近的照片,系统都自动同步了,他决定选一张来做个桌面。   翻着翻着,迟小多突然发现,照片图库里有好几个没见过的视频,和一堆乱七八糟的照片。   迟小多:“?”   那场景一个似乎是在地铁上,发着绿光,黑蒙蒙的一片。   怎么回事?迟小多记得自己没有在地铁上录过像啊。   迟小多同步完以后,打开那个1分03秒的视频,时间是那天推完油以后,坐地铁回家的夜晚,泛着绿光的车厢里,项诚在与一只黑色的怪物打斗,自己躲在座椅下,录下了视频。   迟小多:“……”   怎么回事?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迟小多看到镜头里的另一只手,以及手机掉了被捡起来时,自己惊恐的表情。   这一刻,他的全身登时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自己曾经录过这么一段视频??!!   妈呀——迟小多唯一的感觉就是,整个头皮沿着背脊的汗毛全部炸了,恐怖的感觉笼罩了他的全身,他硬着头皮,翻了下一个视频。   那是莲花山的夜晚,项诚在朝他焦急地说着什么,只有不到四十秒就没了,一只黑色的九头大鸟按着项诚抓来抓去。   迟小多差点就吓尿了,瞬间有种恐慌感,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并感觉自己置身恐怖片里,记忆的缺失与对项诚认知的错位,差点让他吓得哭了出来。   怎么回事?!   项诚洗过澡,出来了,光溜溜的只穿着一条内裤,朝迟小多吹了声口哨。   迟小多的视线从手机转向项诚,汗毛直竖,眼中充满了恐惧。   “怎么?”项诚问:“不舒服?”   项诚走过来,迟小多登时大叫一声,从沙发上摔了下来,   “你别过来!”迟小多脸色惨白,哆嗦着退后,项诚又走了一步,迟小多登时哇的大哭起来。   “你对我做了什么!”迟小多惨叫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的手机里有你的录像,我什么都不知道!还是我自己录的……”   这件事超出了项诚的知识范围,他明明记得自己已经把视频删了,为什么迟小多还会看到?   “你听我解释。”项诚说:“我不是坏人。”   “妈啊——”迟小多大哭着不住躲,转身就朝门厅里爬,项诚怒吼一声:“镇定!”   迟小多被吓得不敢哭了,两眼通红,盯着项诚看。   项诚深呼吸,说:“我不是坏人,小多,相信我。”   迟小多做了一个项诚意料不到的动作。   他火速起身,冲出了门外,项诚色变,箭步追过去,却被迟小多砰然一关门。紧接着,迟小多把过道里的鞋柜一推,堵住门,冲向电梯,恰好电梯就停在这一层,迟小多冲进了电梯里。   楼道里发出巨响,鞋柜倒了,项诚只穿着条内裤跑出来,飞速飘移按电梯,猛拍按钮,吼道:“你听我解释!迟小多!别跑!我保证不碰你!”   迟小多吓得瘫软在电梯里,不住喘气,项诚的声音渐渐远去,电梯到了一楼,迟小多慌不择路地跑了出来。   楼上,项诚顾不得回去穿衣服,只穿着条黑色低腰三角内裤,从安全通道里朝楼下跑,跑到一楼的时候,迟小多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   项诚喊道:“迟小多!快回来——!”   项诚跑出花园小区里,一群聊天的大妈吓了一跳,项诚不顾他人的围观,顺着路跑向公交车站。阳光灿烂,一个几乎全身赤裸,只用一小块莱卡弹力面料性感内裤来覆盖重点部位的的英俊健美长腿古铜色裸男跑到车站。   车站里全部人马上拿起相机,项诚忙朝公交站牌挡板后躲,喊道:“迟小多!”   项诚根本找不到迟小多,撮指唇间,吹了声口哨。银鸟思归飞来,项诚指指远处,在无数行人的围观下转身就跑,冲回家去穿衣服裤子。   裸奔的项诚在大妈们注视与啧啧称奇下回家,楼道里,叮的一声,电梯到,项诚跑出来,看到门已经被风吹得关上了。   项诚:“……”   手机没带,钱包没带,衣服裤子都没穿,项诚傻眼了。   迟小多魂不守舍,坐在的士上,司机说:“去哪里啊,靓仔?你没事吧。”   迟小多猛然回过神,说:“去……越秀区。”   “越秀区哪里?”司机问。   “那个……”迟小多想起杨星杰,第一个念头就是上次他俩喝茶的地方。   “十浦路,广酒……对,广州酒家。”迟小多下意识地说,继而飞快地云端同步电话簿,拨通了杨星杰的电话。   那边杨星杰有点疲惫,似乎没睡醒,喂了一声。   迟小多静了一会,突然觉得似乎不应该找杨星杰,给他看录像没问题吗?他会带着人上门抓项诚不?   他艰难地在心中天人交战片刻,杨星杰却醒了。   “小多啊。”杨星杰笑着说:“什么事?”   迟小多清醒过来,说:“没……没什么事,你在睡觉吗?对不起,打扰你了,昨天晚上值班了?”   杨星杰说:“四点睡的,已经睡够了,对了……”   杨星杰精神一振奋,从宿舍床上翻身起来,穿上长裤去照镜子,戴上耳机,笑着说:“今天一注查分是吗?王兄让我给你庆祝庆祝或者安慰安慰,情况怎么样?”   “呃……”迟小多已经吓得把这事给忘光了,说:“对对,过了过了。”   “恭喜。”杨星杰的声音亲切而温暖,说:“我请你喝茶?有时间吗?”   “有有。”迟小多答道:“我请你吧,广酒……不,现在应该没位置,换唐宫吧,可以吗?”   “当然。”杨星杰和迟小多约了时间,迟小多又让司机掉头。   抵达酒楼时,迟小多还在看项诚的那段录像,越看越觉得恐怖,自己吓自己,吓出一身汗来。   【小心——!】   录像中,项诚扑向他,镜头晃来晃去,朝向天空,从项诚手臂的缝隙里继续拍。当时情形显然非常凶险,黑暗与白光闪烁交错,周围响起怪物的怒吼,迟小多一脸茫然,猜测项诚到底在做什么。   手机甩飞出去,镜头一掠而过,一刹那,迟小多看到了自己与项诚,项诚躬身以一个保护的姿势,死死抱着迟小多,怪鸟呼啸着冲向二人。   光影一闪即逝,迟小多把画面逐帧往回翻,定格在那一秒内。虽然夜景很模糊,但他毕竟看清楚了,怪鸟在袭击他俩,而项诚在保护迟小多。迟小多心情非常复杂,突然间杨星杰的电话来了,问他在几号桌。   迟小多答过后挂了电话,意识到项诚也许并不是坏人,许多事情他们还没有沟通清楚。   这么说出来,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   一双手从身后蒙住迟小多的眼睛。   迟小多登时大叫一声,杨星杰反而被吓了一跳,松开手,说:“没事吧。”   迟小多出了满背冷汗,刚才杨星杰这么一个逗他的动作,起码害他心里吓死了十条翻车鱼。 ☆、明光   “没……没有。”迟小多脸色发白,心有余悸说。   “发生什么事了?”杨星杰意识到不妥了,凝重问道:“怎么穿着拖鞋出门?”   “没事。”迟小多改变主意了,他觉得现在通过杨星杰报警的话,可能会给项诚带来很大的麻烦,还是先不说,答道:“高兴得忘换鞋了,想请你吃饭。”   “我对此存疑。”杨星杰笑笑说。   他的笑容十分俊朗,坐在迟小多对面,给他斟茶,打了个响指,点了茶点,今天周末,茶楼人很多,人气旺盛,又有个警察陪着,迟小多稍稍安心下来。   杨星杰的观察力很敏锐,说:“是不是被你室友欺负了?”   “没有。”迟小多笑着说:“想什么呢。”   杨星杰说:“换新手机了?我看看。”   迟小多拿着手机给他演示了一番,打开别的界面给杨星杰玩,两人闲聊了几句,杨星杰说:“最近是不是身体不太好,听王兄说你经常加班。考过了就好好休息会吧。”   “是该休息了。”迟小多不好意思地说,忽然间灵机一动,说:“我最近经常做奇怪的梦。”   “梦?”杨星杰抬抬眉毛,笑着说:“春天的原因?”   “不不不。”迟小多忙说:“不是春梦,是奇怪的……灵异的梦。”   “你阳气不足。”杨星杰说:“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   “因为是零的关系吗?”迟小多面无表情地说。   杨星杰哈哈地笑了起来,迟小多感觉自己被调戏了,正色道:“经常梦见妖怪,奇怪的黑鸟……什么的,有九个头。”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杨星杰说:“少看点少年漫。”   “感觉和真的一样。”迟小多问:“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妖怪吗?”   杨星杰想了想,说:“我在横琴长大的时候,听老人家们说过,妖怪,是有的。”   迟小多的心提了起来,问:“为什么?”   “一草一木,大地山川,都有灵。”杨星杰说:“这些灵因为风水,气场的原因,汇聚在一起,可能就会被动物吸收,产生奇怪的东西,不过它们不会随便被我们看见。”   是这样吗……迟小多想了想,又问:“鬼怪,也是这样吗?”   杨星杰翻了翻手机,打开雅虎,拉椅子,坐到迟小多身边,说:“你看这个,说关于鬼怪的帖子。”   杨星杰一手搭着迟小多的肩膀,用手机打开一个关于鬼灵怪谈的帖子。   “从科学的角度来讲。”杨星杰说:“鬼魂也是一种自然力量,它们存在另一个维度的空间里,就像你七月半烧纸钱,不管在什么地方,哪怕是在卧室里烧,烧到最后,总有一阵风吹过来的感觉,那就是亲人来了。”   “对喔。”迟小多想起但凡TVB剧里只要有烧纸,烧到最后都必然是一阵风,不禁毛骨悚然,忙道:“别说了!”   杨星杰哈哈大笑,侧头看着迟小多,脸上泛红。迟小多被骇得脸色发白,杨星杰顺势与他分开,喝了口茶,脸上红晕消退,打趣道:“妖怪日本说得多,咱们中国人谈论这个不多,大多是讲鬼神。”   迟小多明白了,点了点头,说:“他们是妖怪志异文化。”   “山里,水里的灵,偶尔会出来。”杨星杰说:“大都市里,基本不会碰到这种奇怪的事,因为人多,有妖怪的话也很少进城。”   迟小多嗯了声,说:“如果在城市里碰到的话,是不是都是些很厉害的妖怪了?”   “也许吧。”杨星杰笑着说:“很厉害的妖怪,你觉得它会来盯上你么?”说着杨星杰上下打量迟小多,说:“除非你身上有什么妖怪想要的。”   迟小多感觉自己又被调戏了,无聊地看着杨星杰。   “如果有妖怪的话。”迟小多想了想,又问:“你觉得它们是怎么看待咱们人的呢?”   杨星杰想了想,说:“我觉得它们对人的感觉是恨,你说呢?”   “为什么?”迟小多说。   “你想。”杨星杰无所谓地说:“人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大,把它们的家都占完了,气候好的,适宜居住,交通便捷的地方,都成为了人的城市,咱们都是城市人,没有土地的概念和感觉,不过你可以想想,祖祖辈辈居住的家,被推平了,成为别人的地方,那感觉肯定不好受,何况了,妖还活得这么长,几百年过去,再换个家,也没了,再换,再被赶走,最后只能在人去不了的地方,譬如雪山上,高原上的无人区居住,寂寥,悲凉,肯定恨死咱们人了。”   迟小多想想有理,如果自己辛辛苦苦工作一辈子,攒钱买了套房,被莫名其妙的人直接推平了,和家人失散,背井离乡,一定很痛苦。   “可是妖那么厉害。”迟小多说:“我看电视上还有法术什么的,要捣乱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杨星杰漫不经心答道:“人也有对策吧,以前读警校的时候,我就看到过不少灵异类的宗卷,当然,上头不会明着这么说,但是很多杀人案,失踪案,沉档了,科学无法解释的,都会被归入‘特别案件’里。”   迟小多的心脏登时狂跳起来,说:“然后呢?”   “然后会备一个份。”杨星杰说:“转交‘有关部门’。”   “什么部门?”迟小多好奇地问。   杨星杰耸肩,说:“史上最神秘的‘有关部门’,具体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   迟小多知道这个涉及到一些秘密,肯定不能说了,杨星杰却看出迟小多不相信自己,认真解释道:“我知道的都不瞒你,嗯?我是真的不知道。”   “谢谢。”迟小多笑着说。   “你是个守口如瓶的人。”杨星杰又打趣道:“告诉你一些秘密,应该很安全,不过有时候有点惊慌失措,还得再镇定点。”   迟小多没怎么在意这句话,忽然间想起那天和项诚吃日料的时候:   【你的理想是什么?】迟小多问。   【世界和平。】项诚淡淡道。   迟小多瞬间就懂了!项诚一定是那个“有关部门”的!马上所有事情,在他的心里连贯起来,自己忘记的两段视频里的记忆,说不定就是因为看到了项诚办案子,然后被催眠了!   项诚是正义的一方!迟小多顿时觉得错怪他了,有点急着回家去。   “打个包吧。”迟小多说,顺便付了账,问杨星杰:“你呢?”   “上班。”杨星杰搓搓脸,说:“晚上一起吃饭吗?”   “不啦,项诚还没吃早饭呢,午饭也没吃。”迟小多说:“我得先回去了。”   杨星杰打了个车,把迟小多送上车,迟小多心事重重,觉得自己可能错怪项诚了,回头看了眼,看见杨星杰站在路边,人来人往的,似乎有点寂寞。   迟小多朝他挥手拜拜,杨星杰却没看见,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家门口,电梯叮的一声,迟小多提着饭盒出来,看到项诚坐在家门口,抱着一边膝盖发呆,全身上下只有一条黑色小三角,手长腿长,就这么坐着。   迟小多:“……”   项诚:“……”   “快开门!”项诚黑着脸说。   迟小多一脸惨不忍睹,连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项诚反而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不不。”迟小多拿钥匙开门,说:“是我不好。”   “听我说。”项诚突然拉着他的手腕,把迟小多搂在自己身前,说:“这次别再跑了,对不起,小多,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迟小多淬不及防,被项诚抱着,耳朵贴着他赤裸的胸膛,感觉到他的体温和心跳,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动不动地被项诚抱着。   “你一定是个很好的人。”迟小多低声说。   分开后迟小多朝项诚说:“先进屋吧。”   项诚总算回到家里了,先穿上迟小多给他买的运动服,收好手机,迟小多让他吃午饭,心想你这么快穿衣服干吗啊,再裸奔一会呗,才看了两眼。   项诚打了个喷嚏,似乎是感冒了,迟小多说:“我给你找药。”   “没关系。”项诚说:“自己能好,待会我告诉你一些事,你听了别太惊讶。”   迟小多说:“你要告诉我什么?”   “待会说。”项诚吃过午饭,收拾了盘子,让迟小多在沙发上坐下,进去拿东西,迟小多好奇地看着他,这次他没有太惊讶,等待项诚的解释。   项诚一手提着他的编织袋出来,取出一块红床单,抖开,铺在茶几上。   “我是一个驱魔师。”项诚说:“你想录像就录,录吗?”   “不录不录,这个床单……”迟小多小心翼翼地说。   “这不是床单,是镇妖幡。”项诚答道:“记得这只鬼车?”说着一本正经地指向其中的一只绣花九头鸟。   迟小多:“……”   接着,项诚一样一样地拿东西出来,首先放在桌上的,是一串铜钱。   “这是古钱。”项诚说。   “什么意思?”迟小多好奇地伸手去拿,看了眼项诚,说:“可以碰嘛?”   项诚点点头,迟小多看到古钱上面,方孔四周刻着“山海明光”四字,他对历史不太了解,不知道哪个朝代发行这个钱的,项诚拿起一枚,翻过来,给迟小多看背面。   铜钱背面刻着四张怪模怪样的脸。   “降魔天尊韦护。”项诚说:“我们驱魔师的祖师爷。”   迟小多瞠目结舌地看着项诚。   “山海明光。”项诚说:“讲的是古代的一场,人与妖族的大战。”   “大战……”迟小多嘴角抽搐,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妖吗?”   项诚答道:“有,而且古代还有很多,五千年前,人类打败了妖族与魔族,妖族躲藏在世间,与人类混居生活;而三千年前,又一次大战,把妖族的势力彻底打垮了。”   “先民拜兽,把兽当做图腾供奉;经过那次大战后的人拜神,神归根到底,就是新的部族图腾。”   迟小多脑海里依稀浮出一个概念,震惊得无以复加,说:“三千年前,是殷商吗?”   “是的,就是牧野之战。”项诚说:“我听我爸说的。”   迟小多说:“那现在的妖还多吗?”   “不多了。”项诚说:“随着很多天脉被污染,地脉被挖断,能修炼成妖的兽越来越少,但是还是有的。”   迟小多的世界观已经彻底被颠覆了,什么马克思主义哲学,唯物论,通通在他面前崩解破碎。   项诚说:“为了保护人间界,祖上留传下驱魔师这个职业,在暗地里保护你们,就像警察一样,只是我们,是没有编制的警察。”   说着项诚的眼底闪过一丝短暂的黯然,补充道:“现在有编制了。”   迟小多:“……”   “这个录像。”项诚打开迟小多的手机,朝他晃了晃,说:“就是你无意中发现了我收妖的过程并录下来的,我以为我已经删了,没想到又出现了,是怎么回事?”   迟小多小心翼翼地说:“因为我设置了照片图库自动同步……是这样的……”   迟小多当着项诚的面,拿着手机给他解释,话题一下从怪力乱神跳到苹果数据库,项诚认真地看迟小多操作,说:“挺神奇的。”   “不不,你的比较神奇。”迟小多忙道。   “你的神奇一点。”项诚说:“科学更奇怪,说实话我一直不能理解电脑是怎么做出来的,一个小方块,插在板子上,连上鼠标,就能……”   “那叫CPU,CPU很正常好吗。超自然的力量才叫一个神奇啊!”迟小多直到现在,还无法接受项诚给他说的一切,犹如世界观完全不同的两个星球的人凑在一起,啧啧惊叹。   项诚拿着手机,说:“这么薄一小块,花花绿绿的,还能上网,你不觉得很神奇吗?”   “好了我们还是不要争论谁更神奇这个问题了。”迟小多说:“虽然我觉得粒子对撞机什么的也很神奇……科学就和魔法差不多,只是我们都习惯了,继续说吧,我大概能接受一点你的说法了。”   项诚点点头,拿出鼻烟壶,放在床单上。   “这叫离魂花粉,只要一点点,就能忘记你正在想的事情,以及事情的前因后果,譬如你看见了我在捉妖,那么你会一直思考这件事,这个时候闻了离魂花粉,就会顺藤摸瓜地,把事件全忘掉,对刚睡着的人尤其有效,因为睡着以后,脑子里会不停自动回忆睡觉前发生的事。”   迟小多张着嘴,恍然大悟,项诚说:“所以你在好奇它的时候,脑子里想着闻一下闻一下……最后把我的花粉全闻光了。”   “这是捆妖绳。”项诚取出一卷红色的毛线。   “降魔杵。”——金属杖。   “飞龙伞。”项诚拿着那把伞骨破得戳出来的长款黑色破雨伞给迟小多看。   迟小多:“……”   “石敢当。”项诚摊开手,给迟小多看:“只能用很短一会,完了要重新放在阳光下充能聚灵。”   “符箓。”项诚翻开草纸,朝迟小多展示,又取出一叠红纸,说:“红色的符箓。”   迟小多:“……”   “符箓和红色的符箓有什么区别?”迟小多举手问。   “红色的厉害一些。”项诚答道:“要省着点用。”   原来是符箓plus,迟小多明白了。   “这个是……”项诚拿着一包黄豆,朝迟小多说。   迟小多抱着膝盖坐在项诚身边,说:“这个我知道,是黄豆!”   “聪明。”项诚说。   迟小多莫名其妙道:“可是黄豆有什么用?”   项诚放下黄豆,作了个“撒”的动作,迟小多恍然大悟。   “这个呢?”迟小多从编织袋里拿出一个睡成黑色的枕头,挥了几下,项诚却脸上一红,迅速抢了过去,迟小多问:“是破魔枕吗?”   “不是。”项诚红着脸把东西放回编织袋里,说:“就是普通的枕头。”   迟小多:“……”   “这个是收妖巾吗,为什么是护舒宝的?”   “……当鞋垫用的……”   项诚收好东西,说:“现在相信我了?”   “相信了。”迟小多呵呵笑,继而表情一变,差点把桌子掀飞,心里排山倒海,咆哮道相信你个头啊!这些到底是什么鬼啊!还撒豆成兵呢!裹着张红床单就能收妖你当自己是佛祖啊!   “呵呵呵呵……”迟小多嘴角不自然地抽搐起来,心想你起码也演示点什么吧,譬如说来点违反牛顿物理定律的行为,背后顶个圆盘光耀天下什么的就不用了,现场摆个六芒星阵召唤异界大魔王太难也就算了,起码也表演个让杯子飞起来的技能啊!   窗外一声鸟叫,银色的小鸟飞了进来。   “这是我的同伴。”项诚朝迟小多说:“叫阿黄。”   “可是它不是白色的吗?”迟小多说:“为什么要叫阿黄?”   项诚摇摇头,说:“我爸爸这么叫它,在我出世以前它就陪着我了。”说着朝小鸟吹了声口哨,说:“它是一只凤凰,你看。”   刹那间,迟小多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了期待中违反牛顿物理定律的一幕,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那只小小的银白色鸟儿慵懒地张开翅膀,翅膀发出光芒,继而飞散出漂亮的光粉,迟小多伸手去捕捉,银色的光粉犹如星河,在客厅里旋转,形成一道光带,随着鸟儿一收,光带唰然飞散。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项诚说:“去了你就信了。”   “不用了。”迟小多马上说:“我已经相信了,维护世界和平,保护人间的男神,请受我一拜!”   项诚:“……”   “不是让你信。”项诚说:“我必须问清楚一件事,走吧。”   项诚把降魔用具挨个装进运动挎包里,带迟小多出门,穿鞋子的时候问:“小多,你还有什么问题吗?出门以后不要乱说话。”   “有。”迟小多被困扰良久的唯一问题,终于可以问出口了,他弱弱地问道:“所以你本职是驱魔师,男公关只是装的吗?也就是说,你其实不是男公关?”   “我是推油师,不想当驱魔师了,想换个行业,刚好进了这行,我不做黑的。”项诚答道。   迟小多心想谢天谢地,在那一刻,他满血复活了。管你本职是什么,不做鸭就行,不对……驱魔师这个职业……迟小多还是有点像做梦一样,不太能接受。但是全新的知识体系和世界观,已经渐渐地进驻了他的人生。   要知道作为一个在马哲理论下熏陶长大的大学生来说,收妖什么的实在太神奇了。   项诚骑自行车带着迟小多上路,迟小多又问:“那你为什么要当男公关?”   “我在来广州之前,觉得累了。”项诚答道:“想当个普通人。”   “为什么?”迟小多抬头,看着项诚的侧脸。   过红灯时,项诚左脚踩着地,右手搂着前杠上迟小多的腰,左手把着自行车头,出神地说:“没钱,漂泊。”   “你为什么把这些告诉我?”迟小多问。   “寂寞。”项诚说:“本来不该告诉凡人这些事,你对我好,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我。”   迟小多笑着说:“驱……”   “嘘。”项诚手指竖在唇边,作了个噤声的动作。   “你不是有同事吗?”迟小多说:“也可以和同事一起啊。”   “他们心里瞧不起我。”项诚漫不经心地说:“都排挤我。”   迟小多说:“你告诉了我这些,我会被抓去闻药粉吗?”   项诚迟疑不定,说:“你算半个当事人,现在应该不会,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迟小多:“???”   项诚带着迟小多过了好几条路,足足骑了半小时的自行车,期间没有再交谈,迟小多的心里翻江倒海,最后他们停在一条小巷门口,项诚锁上车,和迟小多进了一家沙县小吃。   “你怎么……”邝德胜正在擦桌子,直起身,眉头微皱。   “查个案子。”项诚说:“小多,这是黄哥。”   邝德胜:“你不能带他进去!小项!”   项诚却不理会他,让迟小多走在自己身前,进了沙县小吃地下室里的厨房,迟小多莫名其妙,到处都是黑色的油烟痕迹,邝德胜追下来,项诚却拉开厨房里的铁柜,说:“进去。”   迟小多:“???”   项诚把迟小多推了进去,邝德胜追进厨房,说:“等等!项诚!你会害我被处分的!”   项诚反手一拉,把门关上,不锈钢橱柜里光线一暗,项诚伸手,朝墙壁上一拍,手指勾到一个拉环,继而拉起来,旋转了一个角度,墙壁透出光线。   迟小多:“……………………………………”   项诚把墙壁一推,里面现出一个奇异的法阵,法阵上纹路纵横交错,射出红光,继而项诚把迟小多一抱,按着他的头,让他埋在自己肩前。   法阵嗡的一声,把两人吸了进去。   邝德胜跑到橱柜前,拉开门,里面空空如也。   眼前一亮,迟小多从项诚的身前抬起头,面对的是一个奇异的新世界。 ☆、驱委   光,无处不在的光。   到处都是发着光的精灵飞来飞去,千亿只小精灵构成了飘扬的白色光点,犹如大雪般绵软地下着,充斥了整条巷子。   就像童话里的仙境一般,所有的雪都是发光的,项诚也有点奇怪,左右看看,伸出一只手,拈住空间飞舞的小精灵。   那是一只奇异的生物,迟小多啊的一声,接出,发现它的身躯是尚未舒展的玉兰花苞,展开的翅膀则是玉兰花瓣。   小精灵不舒服地挣了挣,项诚松开手指,任它飞走了。   巷子里下着大雪,却一点也不冷,雪避开了几个地方。一条狭长的小巷里,摆着三个地摊,两个卖工艺品,一个卖煎饼果子和油炸土豆,菜油的气味夸张地飘过来。   一个扩音器在放着:“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本店大甩卖,最后三天,最后三天……”   这气氛怎么看怎么奇怪,迟小多走了一路,发现雪居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   小巷尽头是脏兮兮的六层楼,两侧最顶上是两栋旧楼夹着的一线蓝天,零零散散几个人,两个染着夸张黄头发的杀马特蹲在地上挑挑拣拣,一个梳着马尾的女孩,挎着个地摊包,站在小摊前等老板煎饼。   巷子两侧种着满满的玉兰花树,树上正在朝巷子中间抖落花瓣,花瓣构成了无处不在的雪。   “不要拍照。”项诚牵起迟小多的手,朝巷子里走。   整个小巷里只有一间三层的小楼,小巷的尽头就是楼的院子,院外门边挂着一个蓝色方牌子,本来是门牌的位置用红笔画了个奇怪的符号。门上挂着个八卦镜,门前地上有个神龛。   木门上挂了两块破破烂烂的木匾,左边那块两行竖字,写着:“广东省驱魔师工作委员会办事处”“广东省民间妖怪管理与整治改革委员分会”,右边的写着“全国驱魔师代表大会广州办事处”与“民间驱魔活动工作任务办公室”。   迟小多:“……”   项诚正要进门,看到门边贴着一张通知,便停下脚步,退出来看了一眼。   通知:   2015年度,秋季一级、二级注册驱魔师考核报名将在六月十五日开始。   请各成员根据实际情况,整理资料并携一寸免冠照两张,到本地驱魔领取表格办理登记。   一个男人走出院外,奇怪地看着迟小多与项诚。   项诚朝他点了点头,那男人微微皱眉,却没说什么。   “兄弟,李主任来上班了吗?”项诚问。   男人根本没有回答,视项诚二人为无物,直接走了。   项诚又说:“进来吧。”   院子里没有雪,进入院子就仿佛进了另一个世界,扫得很干净,墙上贴着“广州市驱魔分会卫生文明评定”的标语,门卫坐在院子里,正在用一个收音机听粤戏,抬头看了项诚一眼。   “怎么把普通人也带进来了?”门卫是个老头儿,问道。   迟小多依稀觉得这门卫有点眼熟,项诚说:“调查点事,需要请示李主任。”   “外面坐一下。”门卫答道。   项诚让迟小多坐,迟小多就坐了,期间忍不住偷看老门卫,总觉得在哪里见过,门卫说:“玉兰花拿回家挂着么?”   “啊!”迟小多想起来了,这人就是天桥底下卖玉兰花的老头。   门卫笑了笑,一张脸上满是挤起来的皱纹。   项诚正要阻止迟小多说话,看见老头搭腔了,说:“这位是区老。”   “您好。”迟小多意识到些许不寻常,区老打电话,不再理会他们,通知办公室有访客到,挂了电话以后,慢条斯理地摸出一根烟。项诚忙起身去给他点烟,区老摆摆手,项诚便只得又坐下。   “谢谢区老。”项诚说。   迟小多:“?”   “这个地方……”   项诚作了个嘘的动作,低声道:“我不知道。”   迟小多本来想偷偷问一句,但看上去项诚不太想说话,便只得噤声。   “这个地方,寻常人可进来不了。”区老吐出一口烟,把迟小多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又说:“玉兰巷子,看上去在海珠区,外头也看得见马路,你从马路上进来,和被人带进来,进的不是一个地方,动不动?”   迟小多啊的一声,从院门朝外看,确实看得见外面的马路,但外头的人仿佛都无视了这条小巷。   等了五分钟,区老的电话响了,便大手一挥,说:“进去吧。”   项诚这才带着迟小多进了阴暗的楼房里,上了二楼。   “在这里等我一会。”项诚说,敲了其中一个办公室的门,里头男人的声音说:“进来吧。”   迟小多看见这座老式的楼房,二楼过道内坐着个在画画的女孩子,对着一块画板。   画板上,是大雪下的玉兰巷。   迟小多站在后面看,发现女孩的双眼用一块黑布巾蒙着,嘴唇苍白,脸色带着病弱之态。   “好看吗?”女孩问。   “真漂亮啊。”迟小多说:“这里每天都会下雪吗?”   “不。”女孩答道:“只有在我画画的时候。”   女孩沉吟片刻,把最顶上的画纸撕了,霎时漫天玉兰花瓣形成的雪停了,所有小精灵凭空消失,巷子里恢复原状。   女孩换了一张纸,迟小多满脸惊愕,说:“我帮你。”   迟小多替她夹好画纸,女孩说:“你喜欢哪个季节?”   “我喜欢……春天。”迟小多接过她手里的美工刀和铅笔,帮她削笔。   “嗯。”女孩淡淡答道。   “你画什么,世界就会变成什么样的吗?”迟小多充满了赞叹与惊讶地问道。   “我画什么。”女孩答道:“在我灵境的影响下,周围人就会看到什么。”   迟小多:“???”   项诚推门出来,示意迟小多可以进去了。   办公室里,四面的墙上绿色灰水刷了半墙,一个五十来岁的大叔戴着黑框眼镜,挺着啤酒肚,穿一身病号睡衣,手里拿着个磁疗杯,起来倒水。   迟小多:“……”   艾玛,这是精神病院吗?!迟小多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正常了。   “主任好。”项诚说:“小多,你先坐吧。”   李主任从眼镜后高深莫测地看着项诚,项诚说:“对不起,这次来确实是冒昧了。”   李主任没理会项诚,朝迟小多招了招手,说:“你过来。”   迟小多惴惴看了项诚一眼,项诚没阻拦,李主任摘下眼镜,从各个角度像个变态一样的端详迟小多,迟小多被看得心里发毛。   “你怎么把他也带进来了?”李主任戴上眼镜,示意迟小多过去坐下。   “我心里没谱。”项诚如是说。   “项诚呐。”李主任说:“你不归本地协会管,除非先把户口迁过来,你这是跨省收妖,我就不说你有证没证了,首先就不合规章制度,呵呵,你自己说是不是?”   项诚说:“要有广州蓝印,我得买房,一平方三万多,我买不起。我的困难,都如实反应给组织了,到现在也没帮我解决。”   迟小多:“……”   项诚又说:“在富士康工作的同事,他们也没有户口。”   李主任呵呵一笑,说:“人家呢,有单位担保,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就一个人,万一在广州闯出什么祸来,人跑了,让我找谁去?对不对?”   “我就先不说户口的问题了,你的资格证呢?”李主任一摊手,为难地说:“资格证被吊销了,无证捉妖,到时候上头追究责任,我也承担不起,对不对?”   项诚说:“我暂时挂靠在广州分会不行吗?”   “不行不行。”李主任大手一挥,说:“那都是多少年以前的规矩了,现在行不通——不是开张证明就可以走天下的时候了,现在你要在广州驱魔,没有户口,就要有两年的社保流水。”说着又打开茶杯盖去接水,自言自语道:“一个来挂靠,两个来挂靠,大家要是都像你这样,全国的驱魔师都跑到珠三角来找挂靠了,你自己说,这样行不行?额呵呵呵。”说着又干笑几声。   迟小多:“………………”   项诚说:“财产担保可以吗?我的实力,档案里都记着的,档案都迁过来了,您可以看。”   李主任摆摆手,朝杯子里放了点茶叶,说:“你要是过了一注,任你到哪个省市自治区,相信当地领导都是欢迎的。可是你光有实力,没有证,去哪里别人都不相信,到时候纪委查起来,让我怎么交代?哈哈哈哈哈……”   迟小多:“……&*%¥#。”   项诚说:“让朋友帮我开个单位证明行不?”   李主任从黑框眼镜下看了项诚一眼,说:“这个是你自己的事,我们不管。”   项诚想了想,说:“谢谢主任,小多和最近发生的一件事有关。”   “嗯。”李主任满意地说,继而拉开抽屉,找出一沓文件,在桌上顿了顿,放平,慢条斯理地说:“正想找个人追查这件事,先说你,你上次的处分结果出来了,罚款。”   项诚:“……”   迟小多:“……”   李主任说:“三月十二号晚上,科韵路地铁站到棠下小区的过程中,你没有给这个孩子闻离魂花粉,属于重大过失,罚款三千人民币,十个古钱。”   项诚一脸郁闷地说:“我现在没有。”   “我有。”迟小多说:“是我害的,我来吧,刷卡还是付现金?”   “没关系。”李主任呵呵笑,说:“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来缴,缴了才能领报名表。在楼下缴费,我是不收钱的。”   项诚额上青筋暴突,又不敢抗辩,只得忍着。   “迟小多。”李主任悠然说:“唔,根据我们的调查,你在七岁那年,被一只魔在身上做过记号。”   “啊?!”迟小多傻眼了,项诚忙示意他不要说话,朝李主任说:“我已经找到那只魔了。”   “证据呢?”李主任严肃地看着项诚。   项诚说:“私人关系,比较亲近。”   “什……什么?”迟小多坐不住了。   “不行。”李主任遗憾地摇头,说:“你不能把每个与他走得近的人都划成魔,我们要的是证据,有证据,有详细的报告,我们才能发批捕令,就算找到了,你也只能调查,不能动手,你已经被吊销证书,又被罚款了,项诚……”   项诚一手按着额头,靠在座椅上。   “……如果你再这样来一次,就要被抹掉一切相关记忆,收走所有的法宝了哦。”李主任说:“你可得想想清楚。”   项诚叹了口气,点点头。   “调查可以。”项诚说:“在不泄密的前提下动手呢?”   “这个要酌情考虑——”李主任说:“但是不能惊动那只魔,我不管你认为它在哪里,首先得交给我们足够的证据,证据齐备,我们会派人去动手。你可以保护你的朋友,但是不能胡乱攻击。”   项诚只得说:“谢谢主任。”   “不客气不客气。”李主任说:“你还是很有前途的,将功补过,我就不追究你把当事人带来这里的事了,毕竟提醒一下他,还是有好处的,你不提醒,卢主任也会派人去提醒他……”   “只是提醒的分寸嘛,你得把握好,不能让小孩出去乱说,也不能告诉他不该他知道的,比如说谁是魔,谁是妖,这个就不能说,免得他害怕,一害怕,就容易打草惊蛇,你说是不是?你还得确保他守口如瓶,任务一结束,就得把记忆清楚掉。”   项诚起身,迟小多也跟着起来,说:“谢谢主任。”   主任呵呵笑,项诚又说:“主任,我可以查一下这里的宗卷么?”   李主任说:“本来是不行的,不过念在前不久你才为组织立过功,流过血的份上,我私人给你开张条子吧,下班前去档案室就行,不能拍照。”   李主任写了张龙飞凤舞的条子给项诚,项诚再三道谢,与迟小多离开办公室。   “他要……”   “我先查一下宗卷。”项诚低声说:“你在外面逛逛,没事了,主任发话,暂时没人能让你闻离魂花粉。”   迟小多这才放下了心,两人出来,那女孩还在画画,她用铅笔打了草稿,在画纸上轻轻地抹颜色。   现在的玉兰小巷变成了春天,风无处不在,卷着香味与阳光的粉尘铺面而来,玉兰树就像有声明一般抽枝散叶,不住朝顶上长,越来越茂密,而巷子内,小院围墙上种着的花苞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绽放。   “走。”项诚低声说。   两人经过档案室门口,里面刚好有人推门出来。   “小多?”那是个戴着墨镜,穿一身休闲服的男人。   “齐齐?!”迟小多傻眼了。   那是齐尉,小多闺蜜的表哥,迟小多以前和闺蜜出去玩还坐过他的跑车。   “你们……”项诚想起来了,说:“嗯,你们认识。”   “项。”齐尉蹙眉道:“你怎么把他也带进来了?”   项诚摆手道:“放心吧,他不会往外说。”   “你跟我进来一会。”齐尉说。   迟小多惴惴看着两人,项城示意他随便走走,迟小多便出院子里去,区老不知道去了哪儿,迟小多便站在墙壁前看宣传板报。板报上有不少驱魔人的专题。里面画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妖怪,边上还钉着几张纸。   迟小多翻了翻,看见其中就有一只“鬼车”,正是录像里被项诚收了的那只。   下面盖着个长方形的红印:高度危险。   接着有有个蓝印“已收伏”,旁边圆珠笔写着“伏妖者身份不明”。   迟小多朝后翻,看到不少稀奇古怪的图鉴,有的是“极度危险”,有的是“危险”,有的是“致命”,最后有条黑色的,龙一样的东西,有着鱼的尾巴。   【鸱吻】   危险级别“不明”,下面圆珠笔写了五个字,迟小多歪着头看,字迹潦草,看不出写了什么。   “魔化……污染源”。   板报旁边,还有拆开装订后,贴在橱窗里的一本杂志,几十页,封面写着《驱魔工作》2015年4月刊。第一页的标题是:春季新气象,新风尚——记河北驱魔先进工作者常洋。   远处传来区老的咳嗽声,迟小多便悄悄地出了院子,走进巷里。   档案室内,阳光裹着粉尘照进来,项诚抬头沿着架子看,找到“越秀区”,满满的一架子档案。齐尉摘下墨镜,倚窗站着,朝外看了眼,迟小多到巷子里去了。   “可能在荔湾广场。”齐尉说:“我们正忙长隆水上乐园的事。”   项诚头也不抬,抽出中华广场的那叠档案,显然不想与齐尉交谈。   “在找鬼车?”齐尉说:“听人说了,有一只魔,在背后操控这事。店铺就在中华广场。”   项诚把档案夹放回架子上。   “也卖水晶,绿幽灵,粉晶。”齐尉说:“骗骗小孩玩,吸人气让养着,供那只魔用。”   项诚眯起眼。   “什么魔?”项诚说。   齐尉耸肩,项诚放下宗卷,齐尉说:“我不知道,鬼车那件事被你插手平了,卢老带人去查,店当天就关了。”   项诚沉默地走到另一个架子前去。   齐尉摇摇头,说:“下落不明,线索断了。”   “我的直觉,感觉长隆水上乐园的事,和中华广场的一家许愿符店有点关联。”齐尉一手搭在架子上,侧过身,潇洒地面朝项诚,说:“有一只妖,潜伏在排水口吃人的眼睛,今年吃了三个,每次去都找不着正主。”   项诚沉默。   齐尉又说:“他们怀疑是只水猴,但实在跑得太快,抓不住。”   “人死后尸气与怨气结合,炼成了妖,吃人眼和指甲。”齐尉想了想,又说:“水也放了。电击也试过了,什么都找不到,再去一次,还找不着就不管了。”   迟小多蹲在巷子里,看一个老头儿地摊上卖的东西,和项诚的一样,也是一张红床单铺着,上面全是绣花的怪物,床单上摆着不少奇怪的工艺品。   “这个是什么?”迟小多好奇地看一个铃铛。   “摄魂铃。”老头子说:“收妖用的。”   迟小多指一个匣子,说:“这个呢?”   老头子说:“离魂花粉,填鼻烟壶用的,鼻烟壶见过吗?”   啊!迟小多心想正好给项诚买一点赔给他,可是如果买了,项诚会不会让自己闻呢?还是不要了吧。   “这个是乾坤袋。”老头子指向迟小多视线落点,一个破破烂烂的,粗布缝的小袋子,说:“叮当猫的法宝,懂不懂?可以装很多东西!领导给你穿小鞋,同事排挤你,你就把整个办公室的人这么一抖,通通装进去,用棍子在外面捶他们!”   迟小多嘴角抽搐,点头。   “听起来很厉害,但是领导出来了怎么办呢?”   “给他们闻点离魂花粉!”老头子说:“就什么都不记得喽——”   迟小多冷汗,赞同此言。   “这个?”迟小多指一个女神的雕塑。   “女娲像。”老头子说:“一百二。”   “有什么用吗?”迟小多问。   老头子像是在逗迟小多玩,说:“拿回家,拜拜,可以求姻缘,姻缘马上来,喜欢男的女的都没关系!”   “灵吗?”迟小多问。   “灵!”老头子瞪着迟小多,说:“不灵不要钱!”说着拿起女娲像,放在迟小多手里,说:“早上回去,晚上回去,各拜一次!记得祈祷的时候让女娲娘娘保佑你找个有钱的!高富帅!白富美!”   迟小多:“那我买一个吧。”心想驱魔师用的东西,一定灵的。说着掏出了一百二十块钱给老头。   老头说:“一百二十万!你想什么呢!”   迟小多:“…………………………”   “那还是算了。”迟小多干笑道:“没带这么多钱。”   老头变戏法般从麻袋里掏出一个POS机,说:“可以刷银联的!”   迟小多一手扶额,老头子又说:“离魂花粉要吗?”   “多少钱。”迟小多快哭了。   “一克十五万!”老头子说。   迟小多果断起身,说:“拜拜。”   老头子喊道:“你别走啊!问半天不买,你消遣老人家!信不信我金刚拐一招剁了你!”   迟小多登时整个人僵了,老头子说:“给我站住!要么过来卖身伺候我,要么把女娲像留下来,否则别想走!”   迟小多差点就尿了,幸好齐尉从院子里出来,笑道:“大仙不要逗小孩玩了。”   那老头儿哈哈大笑,自顾自摇头,把女娲像摆放好,迟小多出了一背冷汗,忙躲到齐尉背后去。   “曾大仙看你好玩,想收你当徒弟。”齐尉说:“你愿意吗?”   迟小多战战兢兢出来,看了眼那老头,又看齐尉。   那被齐尉叫做曾大仙的老头呵呵笑,摆手道:“不收徒弟,他的缘分不在我这儿。”   齐尉便让迟小多站在一旁,两人在玉兰树下站着。   迟小多和齐尉都有点尴尬,以从前迟小多对齐尉的认识,这家伙明显就是个花花公子,每天吊儿郎当的,没想到一身阿曼尼西服,站在玉兰树下,感觉既严肃又认真,意外的靠谱。   “记得保护项诚。”齐尉说:“他是个好人。”   “啊?”迟小多哭笑不得,说:“他保护我才对吧。”   齐尉摇摇头,笑了笑,以墨镜指指他,似乎想说什么,这个时候项诚拿着一张纸出来了。   齐尉说:“项诚,你去把驾照考了吧,我车借你用。”   项诚摇摇头,搭着迟小多的肩膀,说:“走。”   两人从玉兰花巷里出来,迟小多赫然发现是在一条熟悉的街道上,忍不住回头又走进去,结果进了条堆满纸箱与杂物的窄巷。诚如区老所言,两条巷子居然不在一个空间!真是太神奇了。   项诚先领了车,邝德胜追出来,项诚飞速载了迟小多就跑,连话都不给邝德胜说的机会,时近黄昏,项诚与迟小多买了热狗,并肩坐在江边的长椅上吃这顿晚饭。   夕阳西下,珠江一片金红,夜游珠江的轮船正要启程,汽笛声远远地传来。   “这些日子里,你要跟在我的身边。”项诚说。   迟小多一路上什么也没有问,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令他有点头昏脑涨的感觉,然而千头万绪的,最后最令他在意的,只有一件事——闻不闻那个花粉。   但根据下午项诚在玉兰花巷里的对话与交涉看来,也许这个组织管得非常严,也就是说,现在项诚只是在帮助自己,一切结束以后,他还是得被善后。   “嗯。”迟小多没有多说,只是点点头,说:“好的。”   项诚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事实上从驱魔办出来以后,他就一直思考:思考着与迟小多心情无关的事,对于他来说,那只魔才是最重要的。   “我会保护你的。”项诚说。   “把这些事告诉我没问题吗?”迟小多说:“我刚才听到李主任说,如果你不说,什么人也会来提醒我,是不是?”   项诚正在想别的事,一时间分了神,片刻后才慎重地点头,说:“对。”   迟小多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说:“组织也会通知普通人这些事吗?”   “你们城里人遇见得少。”项诚说:“因为城市人多,有时候你在山上,乡里,或者是某个地方,和人擦身而过,那人告诉你,有血光之灾,或者说,最近要注意言行,这些人就可能是组织派来提醒你的。”   迟小多:“!!”   “但不完全是。”项诚说:“不排除骗钱的。”   “通知以后呢?”迟小多又问:“就能消除麻烦么?”   “一般会让你配合,不过不会告诉你内情,再尽量派人去暗中把事平了,平不了的事,就只好算了。”项诚说:“当然,驱魔师会受处分。”   迟小多说:“所以,我被一只什么妖怪做了记号,那只妖怪要找我麻烦,是吗?可是我从来没做过什么坏事啊。”   项诚想了想,说:“也不一定,在你七岁那年,遇见什么特别灵异的现象么?”   迟小多想了想,实在是记不清了,让他回忆自己的整个童年,尤其是整整一年里,他的记忆已趋近于模糊。   “游泳的时候差点被淹死算么?”迟小多说。   项诚摆摆手,迟小多想起来了,说:“我记得有一天晚上,趴在窗户上,看到很多奇怪的东西,外面点着灯,灯笼飞来飞去……   “那是中元节,开鬼门。”项诚一手扶额,认真说:“和妖没关系,是和尚道士的工作。”   迟小多:“是吗?我还以为是我做梦呢,那个梦记得特别清楚。可是为什么小时候能看到,长大以后就看不到了?”   “小孩火光低。”项诚说:“看到不奇怪。”   “为什么?”迟小多好奇问:“火光低又是什么?”   “火光。”项诚作了个手势,指指迟小多的胸膛,说:“意思是你灵魂中的光,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惧光明,火光低的人,就容易引妖怪和鬼亲近,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还有呢?”   迟小多想起那天和杨星杰聊到的,小时候的海蚀洞,说:“我小时候去海边,有时候会碰到一些奇怪的东西。”   “譬如说呢?”项诚看着迟小多,眉毛一动。   “忘了。”迟小多挠挠头,说:“见过一只很像妖怪的,死在沙滩上了,我还吓了一跳,背着它去找人,不过最后别人说只是一个被冲上岸的蝠鲼。”   项诚两手十指扣着,拇指不住揉搓自己的眉毛,自言自语道:“到底是什么呢?那天感觉也不像是魔……完全就是个正常人,但是感觉不对……”   迟小多说:“谁?”   项诚摆手,说:“先不管了,你困不困?”   迟小多忙摇头,项诚说:“帮我个忙可以吗?”   迟小多笑道:“当然,要做什么?我帮你开个工作证明?”   项诚一怔,继而答道:“这个倒没想到,能开吗?”   迟小多想了想,说:“设计师不行,不过后勤应该可以,我给他打个电话。”   项诚摆手道:“不用那么麻烦,只要有正式的聘用合同,保安就行。”   迟小多笑得半死,说:“当保安太浪费人才了。”   “保安门童。”项诚锁上车,答道:“连鸭子都当过了,不差这一次。”   迟小多给王仁打了个电话,王仁叽叽呱呱地教训了他半天,迟小多怒吼道:“你把这事儿给我办了!别啰嗦!否则证不挂你家了!”   王仁只得答道好的好的,迟小多又说:“明天就出合同,明天我带他过去签。”   “你有病啊迟小多!”王仁说:“你好歹也要个别的差事,介绍个人来我设计院当保安是怎么回事啊!”   “哎你别管了。”迟小多答道:“就这么愉快地说定了。”   项诚兀自好笑,迟小多挂了电话,说:“你和齐齐……关系很好吗?”   “不。”项诚摇头。   迟小多看项诚的表情,似乎有难言之隐,便不再追问下去。   “齐尉与单位证明不重要,不过这样解决了正好,其实我找你帮忙,是关于魔的事,你的身上,有一个魔印。”项诚认真说。   “嗯嗯。”迟小多说:“我要怎么做?”   项诚说:“最近的几天里,我会把你带在身边,靠近那只魔的真身时,你的身体会受到一点感应,我要根据你的魔印流动,顺藤摸瓜地把它找出来,不过我会保护好你。”   “没问题。”迟小多欣然道,项诚的做法不仅是在保护他,同样也是在保护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当然要答应。   迟小多上车,项诚的车技很好,见缝插针地在人群里穿梭来去,八点时,抵达中华广场。 ☆、荔湾   项诚骑着自行车带迟小多,想了想,又说:“齐尉……他和我有仇。如果你麻烦的话,我就让他帮我开单位证明。”   “啊?没关系,不麻烦。”迟小多说:“王仁是我很好的朋友,可是我觉得齐齐他对你挺好的……有什么仇呢?”   项诚答道:“上一辈的事。”   迟小多马上知道不该再问下去了,于是点点头。   中华广场是人群最密集之处,从地下二楼商场到顶楼,简直是广州最繁华的商业区。一到晚上更是灯火辉煌,人头攒动。两人上了三楼,项诚对比手中记下地址的卡片,看见其中一家店,门面正在装修,外面围着卡通篷布,大意是马上就装修好,择日开业。   项诚趁着周围的人不注意,掀开篷布,矮身钻了进去,迟小多在外面望风。   片刻后,迟小多揭开幕布,看见项诚半个身子挂在天花板上,上半身钻进了通风口里。   “走。”项诚跳下来,手里拿着一卷白色的符纸。   两人离开车库,进了地铁。   夜九点,项诚站着看站牌,从烈士陵园到公园前转1号线去长寿路,人潮拥挤,项诚把迟小多护在身前,将那卷符小心地塞进衣兜里,答道:“别紧张,没什么事。”   “这是干嘛的。”迟小多说。   项诚在他耳畔小声地说:“是兴建大厦的时候,有些楼房会封在水泥里的驱鬼符,保佑建造过程平安,工人不会意外丧生。”   迟小多不记得自己见过,问:“每个楼都有吗?”   项诚摇头,答道:“有些有,有些没有,一些香港开发商,信这些的会封平安符,还会封保佑生意兴旺、楼盘好卖的符咒。如果有妖怪长期在旁边居住,符咒就会吸收妖气。”   “这是一个什么妖?”迟小多说。   “气息很微弱,是个很普通的妖怪。”项诚答道,“我们现在去找它,不要害怕,寻常的妖都不是我的对手。”   迟小多点点头,两人在长寿路下车,九点多,长寿西路已经很少人了。   迟小多:“………………”   项诚:“?”   “荔湾广场啊。”迟小多背后一阵寒毛直竖。   “荔湾广场,嗯,怎么?”项诚抬起头,在商业中心的一层楼外,一个小白点微微闪了闪,那是项诚的白色凤凰。   迟小多说:“妖怪会躲在这里吗?”   “有可能。”项诚说,“你怕不?”   荔湾广场是广州传说中最恐怖的闹鬼地段,迟小多自己一个人来的话肯定打死也不会进去半步的,别说晚上,就算是大中午,也绝对不会过来。   “不怕。”迟小多躲在项诚背后朝门口张望,项诚回身看了他一眼,迟小多战战兢兢说,“我是真的不怕,嗯,我其实只怕鬼,妖怪是自然现象,没什么好怕的。”   项诚说:“要么我进去看看,你在外面喝杯咖啡等我。”   “那样才真的会怕好吧!”迟小多缩在项诚身边战战兢兢道,“万一你十点还不出来,路边全部店都打烊了怎么办。”   项诚笑了起来,说:“跟在我身后。”   他提着单肩运动挎包,让迟小多斜挎着,说:“怕的话,摸到什么东西就往外扔。”   迟小多啼笑皆非,跟着项诚进去。   荔湾广场内空空荡荡,不少店铺已经下了铁闸,提前打烊了,一楼看不见人,两人上了手扶电梯。   “那家店搬到这里来了吗?”迟小多四处看看,小心地小声问。   “也许。”项诚答道,“也可能是总店就在这里,你知道荔湾广场的事么?”   “以前听说过。”迟小多心不在焉,眼睛乱瞥,抓着项诚的衣袖,项诚反手握住他的手掌,两人手指摩挲,继而十指交错,互相扣着,就像逛街的情侣一样。   迟小多:“……”   “现在还怕?”项诚问。   迟小多一边答“不怕。”一边偷偷整理皮带,心想不怕但是硬了……该死,这个动作太暧昧了,但是好爽。长这么大,第一次和喜欢的男人十指交扣。果然一牵手就有冲动。   迟小多岔开话题问:“我以为只有广州人才知道,原来已经这么出名了?”   项诚答道:“驱委里有一本内部刊物,月刊,叫《驱魔工作》,就是各地组织互相交流用的。有一期里头提到过荔湾广场事件。”   迟小多的八卦之心瞬间就被提起来了,忙问道:“是什么原因闹鬼呢?”   “因为一只邪物。”   项诚答道。   手扶电梯倏然停了,迟小多差点叫出声来,项诚却牵着他朝上走,一边走一边说:“我也是看月刊上说的,不清楚具体细节,清朝的时候,十三行为了腾地方,在这里钉了一条龙,把那条龙打进了地脉里,让在龙身上做生意的人能发家致富。”   迟小多微微张着嘴,两人上了三层,不远处一家水晶店的店员关门出来。   “龙的身体。”项诚说,“从我们先前上地铁的地方,一直蔓延到这里,包括你们常去的几个步行街,生意都很旺,就是地脉的作用。而这里的地下,就是龙口。”   迟小多和项诚一起朝大堂看,大堂内空空荡荡,有种静谧而诡异的气氛,顶上的灯闪了闪也熄了,迟小多紧紧抓住项诚的手。迟小多说:“因为龙口,所以闹鬼吗?”   “龙口是戾气最重的地方,那条龙死后被钉了几百年,一口戾气不散,集中在这里。”项诚又说,“听说以前打地基的时候,挖出过棺材?”   “对对。”迟小多捂紧了项诚的运动包,一阵毛骨悚然,说,“老广州人经常说,尤其住这附近一带的,听说以前挖出来八口棺材,就在大堂下面。”   “那就是挂在龙牙上镇压戾气用的。”项诚说,“里头的尸体是给邪龙吃的,后来被建筑工人毁掉了,邪龙没了吃的,自然闹事。”   迟小多紧张得很,但是在项诚身边,感觉不太恐怖,说:“所以听说每年这里要死够八个人……是真的吗。”   项诚摇摇头,迟小多说:“有什么办法能破掉它?”   “推平了,在上面建庙。”项诚与迟小多沿着三楼过道静悄悄地走,说,“否则只能卖水晶、玉器,这些都可以辟邪。”   脚步声传来,项诚与迟小多闪到安全出口,关上门。   脚步声越来越近,倏然一下,这一层全部的灯都灭了。迟小多差点叫起来,项诚摆摆手,示意他朝外看。   两人隔着安全出口门上的透明窗朝外看,见是一个保安拿着手电筒,在关这一层的灯。   灯一关,四处漆黑,迟小多开始有点怕了,项诚打开手机照明,两人沿静止的手扶电梯上了四层。   迟小多紧张地指指斜上角。   五楼东南角,一间店铺里隐约发出光,传来非常细微的声音。两人快步上去,迟小多沿着铁闸朝里看。   那是一家卖水晶的店,店铺里的柜台作门字型,开口对着店门,左右两侧各有一条长柜台。   玻璃柜台里摆放着水晶,而柜台背后,则挂着一个个红色的平安符,柜台上则是造型奇怪的神像,外面竖着个牌子,借着灯光,看出是写着鸿浩水晶玉石专卖。   店铺里悬挂着一个不大的电视,电视里面正在放着黑白的粤语长片,声音不大,里头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电视上跳动的光射出来,照在两人脸上,那情景实在是非常诡异。   项诚退后一步,迟小多循着他的目光朝上看,落在店门外顶上的横栏,空空如也,项诚朝侧旁走了几步,不用他说,迟小多也发现了。   整个广场里几乎所有的店门口都悬着脏兮兮的八卦镜,只有这一家没有。   项诚从迟小多的包里拿出降魔杵与捆妖绳,站到门旁,躲到门外。   迟小多:“……”   项诚示意他叫门,并且放心,自己就在这里,迟小多点点头,把运动包松紧带调整了一下,拍拍门。   “有人吗?”迟小多问。   里面没有人说话,迟小多又摇了摇铁闸,项诚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不可太大声,免得惊动大堂保安。   “有人吗?”迟小多又道,“老板,买东西!”   项诚一手扶额,迟小多觉得自己问得有点傻,就在他要退后的一瞬间,最靠近自己的柜台后伸出一只手,继而伸出一个头,接着一个人站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迟小多差点就炸了,花了好大力气才控制自己没大喊起来,头皮一阵酥麻。   那是个尖嘴猴腮的年轻人,眼睛因为熬夜而泛着通红。   “我买……东西。”迟小多不知道该怎么说,胡乱编了个借口。   那年轻人伸手按了一个按钮,铁闸打开,迟小多躬身钻了进去。   外头,项诚转身从楼道里的通风口矮身钻了出去,拆开通往大楼外的铁栅,轻轻放到一旁。   天空乌云蔽月,脚下就是六楼的高度,项诚朝下望了一眼,看见思归飞来,抽出捆妖绳,线头交到思归的喙里,思归衔着红绳,在外头飞了一圈,项诚爬出通风口,小心地踩上着外面的排水管,非常不好借力。   他沿着水管,缓慢地挪向水晶店的背后,看到一扇小窗,手指动了动,从小窗里整个手臂伸进去,摸来摸去,摸到电视机的线路,把它扯了下来。   接着他爬回安全通道内,一身灰地回到门外。   迟小多假装看柜台里的水晶,都是以万起价的。   “这些水晶有什么用?”迟小多说。   那店员抬头,看了迟小多一眼,继而低下头,认真地给他介绍,还煞有介事地把一枚黑水晶取了出来,在整个店里幽蓝色的紫外灯的照射下,气氛显得非常恐怖。   “这是配合这个用的。”店员从背后的墙上,取下一个符袋,说,“黑水晶代表晚上,黑夜,为你辟邪,出入医院、夜店这些地方,容易生病。带回去,用自己的血养着,能帮你除病,转移到别人的身上去,你是做什么的?想买什么方面用的?”   店员的态度很温和,消弭了些许紧张感,迟小多说:“有让人喜欢上我的那种吗?”   “有。”店员答道,“这种粉晶,你是要撬墙角还是谈恋爱?意中人有配偶吗?”   迟小多心想你这妖怪做生意也太认真了,还带这么问人的啊,答道:“应该……没有。”   店员显然是见惯了支吾其词的顾客,答道:“这种是芙蓉粉晶配九尾狐,也叫狐眼,如果你不确定对方有没有爱人,就带这种。把你和你意中人的头发装在锦囊里,水晶也放上去,每次和对方出去的时候带着,千万不能让对方看见。”   “这种呢,是桃花仙。”店员说,“配星光粉,相亲用的,找合适的对象,适用于你没有喜欢的人,让桃花运快点来。这是冰种粉,配化蛇神,对方不能是已经有爱人的。”   迟小多惴惴想,项诚怎么还不进来,随口道:“有后遗症吗?”   “什么?”店员想了想,疲惫地眨眨眼,说,“没有后遗症,你要把生辰八字和名字,还有你喜欢的人,如果有的话,留给我们,别的没有后遗症。”   “还是算了。”迟小多说,“没带够钱。”   就在这个时候,项诚走了进来,那店员登时脸色就变了,伸出一手朝下一扣,迟小多早有准备,店员手掌扣下来的时候迟小多倏然一缩,说时迟那时快,他瞥见店员的手拍下来时化作一只毛茸茸的手,啪的一声将玻璃柜台拍得四分五裂。   “叫你们老板出来。”项诚说,“谈点事。”   店员瞬间变脸,那张脸化作一张猴脸,朝着项诚嘶吼,迟小多躲到项诚身后,项诚随手一甩,降魔杵抖开!   顷刻之间的变故,店员朝店内逃去,项诚的速度却更快,一步踩上柜台,将柜台踹得粉碎,店员手脚并用,攀上柜台,朝着顶上的电视机一跃,在迟小多的注视下冲进了电视机!电视里的节目刹那一收,收成白色一道光,熄灭。   而项诚尾随而至,侧头看也不看,甩出降魔杵,降魔杵钉上电视,电视屏幕凹陷下去,嗡嗡声响,降魔杵不住颤动,周围迸出金光。   一股电流沿着电视机的数据线飞速流窜,穿墙而过,射进店后的小房间内,紧接着从被项诚扯断的线头里飞了出来。   霎时间项诚回手一扯,内里发出刺耳的嘶鸣,埋伏在内间的捆妖绳化作天罗地网,重重一收,捆住了那道黑色的烟雾,现出一只腐烂的怪物,项诚牵着迟小多,一个箭步追过去。   “叫你们老板出来。”项诚拉了两张椅子,与迟小多分别坐下,自顾自点了根烟,朝那猴妖说。   猴妖整张脸都烂了,有着两只大得恐怖的、蝴蝶般的耳朵,朝着他俩愤然嘶吼一声,现出整个牙床,吓了迟小多一大跳。   项诚从迟小多的包里取出一叠黄符箓,手指点了三张。   “我说!”猴妖猛然两只手挡着头,继而从手臂间露出一只赤红色的眼,狰狞地说,“说完你就放了我。”   “你已经死了。”项诚如是说,“与普通的妖不同,我放不了你。”   “我没有,我没有死——”猴妖痛苦地说。   “行,我放了你,你们老板呢?”项诚摸出手机,说,“报他的手机号。”   “我不知道!”猴妖答道:“我没见过它的人形!他没有人形!”   项诚:“住在什么地方?”   猴妖说:“不知道!我不知道!”   项诚与迟小多对视一眼,迟小多心里简直天翻地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感觉自己就像被吸进了一个特效无比逼真的灵异电影里,先前在录像上看鬼车,还没有这么震撼。如今切身体会,不禁一阵反胃晕眩。   “什么时候来店里?”项诚说。   迟小多惴惴,觉得很害怕,又觉得它很可怜,脸已经烂得见了骨头,不知道怎么搞的。   “痛吗?”迟小多问。   猴妖不住喘气,眼珠子转来转去。   迟小多从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说:“你脸上都化脓了。”   项诚示意给他洗一下,于是迟小多便把矿泉水小心地倒在猴妖的脸上,猴妖仰着头,不住喝水,显然是渴了。   “你第一次见到老板,是在什么时候?”项诚问。   猴妖喉咙猛动,足足喝了十来秒水后,才喘过气来。   “下面。”猴妖为难地说,“晚上,黑黑。”   迟小多莫名其妙,侧头看项诚,项诚说:“老板身上的气味,和他身上的气味一样么?你看仔细了,确认清楚。”   项诚把一只手放在迟小多的肩膀上,那一刻迟小多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什么散发出来,因为那猴妖朝着空中不住闻,似乎在闻他的气味。   猴妖点点头。   项诚答道:“你们老板有名字么?”   猴妖摇摇头,指指地下。   迟小多觉得那猴妖真的太惨了,浑身皮开肉绽的,说:“能给它治病么?”   项诚眯起眼,摇摇头,把捆妖绳一收,起身道:“走吧。”   迟小多退出去,回头看猴妖,它孤零零地坐在水晶店后间,难过地抹眼泪。   “到底是怎么回事?”迟小多问。   “它不是一般的妖怪。”项诚说,“被魔气腐蚀了,没有办法治。”   “外伤呢?不能送去宠物医院洗洗吗?”迟小多说,“说不定外伤会稍微好点。”   项诚说:“明天我问问组织。”   “它说下面,是什么意思。”迟小多又说,“在地下车库里吗?”   “可能更深。”项诚停下脚步。   天圆地方,整个荔湾广场于那静谧的长夜里,仿佛不断旋转,大堂地底下,就像一个黑暗的深渊。   项诚与迟小多避开在门口打瞌睡的保安,项诚的烟圈飞向摄像头,迟小多偷偷从保安室外的窗口,把手伸进去,悄无声息地提起竖在办公桌上的手电筒。   “以后得随身携带一个照明工具。”项诚打着手电筒走在前面,与迟小多往地下走。思归飞来,项诚提起迟小多的兜帽,思归便躲进了迟小多的兜帽里。   “阿黄,你保护小多。”项诚朝兜帽里的思归说。   思归探出鸟头,四处望望。   “你们在晚上出任务的时候没有准备照明设备嘛?”迟小多好奇地问。   “之前阿黄会替我照明。”项诚答道,“但容易惊动妖怪,明光宝珠上次去成都被妖怪打碎了。”   “你做这行几年了?”   两人沿着安全通道朝下走。   “七岁跟着我爸学收妖。”项诚的声音在前面说,“二十一年了。”   “经常到处跑吗?”迟小多又问,“我以为做这行的都很有钱。”   “我不喜欢帮老板们办事。”项诚引路,答道,“和有钱人打交道,浑身不自在,在他们眼里,他给钱,你办事,天经地义。我不喜欢把捉妖当交易,何况不少人为富不仁。”   迟小多不太能理解项诚的话,他们下了地下一层,再没有通道往地底,项诚推开门,地下一层发出惨淡的白光,一家便利店还在营业,便利店店员在装货。   “没有路了。”迟小多说。   项诚走进了便利店里,店员回头看项诚。   “买包红梅。”项诚说。   “没有。”店员答道,“架子上有你自己看。”   “抽好点的吧。”迟小多知道红梅五块钱一包,说,“拿包万宝路。”   店员过来开收银机,迟小多付账,看项诚,项诚示意他放心,不是妖怪。   “这里的路怎么走?”项诚说。   “上去啊。”店员说,“那边电梯开着。”   项诚说:“有后门吗?”   店员一边找零一边答道:“不要走。”   迟小多朝侧旁看,看见一个关着的门。   “你们老板呢?”项诚问。   店员耸肩,说:“老板出国了,我们老板说了,走后门的,后果自负。”   “平时有人走那个门?”项诚又问。   “以前有过,听说拿了东西不给钱的客人,都走后门。”店员说。   项诚拿了烟,和迟小多走到后门前,推开门,手电筒一照,是个朝下的楼梯。   “我怀疑那个店员知道什么。”迟小多说。   “是个普通人。”项诚说,“应该什么也不知道,不过他们老板肯定知道。”   “除了我这样的。”迟小多问,“还有人知道灵异神怪的事吗?”   “还有不少。”项诚说,“平时有些人会接触到,能催眠的就尽量催眠了,有些涉及事件太深、背景太复杂的人,偶尔会想起一点,但是说不清楚,不过他们大多数时候也不会对外说。”   楼梯下到底,是个空空荡荡的水泥房,项诚拿着手电筒到处照,什么也没有。房间中间有一个洞,两人走到洞口朝下照,一片幽深。   洞的尽头有一滴黑色的液体。   “趴在我背上。”项诚说。   迟小多整个人挂在项诚背上,项诚身手敏捷,沿着直梯下了底部。   洞里是一条很长的通道,他们已经身处荔湾广场地下的第三层,项诚牵着迟小多的手,两人在安静漆黑的通道里朝尽头走。迟小多开始有点害怕了,脑内不住幻想就像恐怖片《异形》一样,突然间头顶有个什么东西扑下来。   “听听歌,放松一下。”项诚说,“我手机里有歌吗?”   迟小多笑了起来,拿出项诚的手机,选了首歌,耳机自己戴上,分了一个给项诚。   这次放的是Lady Gaga的《Bad Romace》,公鸭嗓“嘎嘎——啦啦啦啦”地响起来,仿佛在隧道里回荡。   “唱歌的人男的女的?”项诚问。   迟小多:“你把她当女的吧。“   项诚和迟小多沿着路走,牵着手,Lady Gaga节奏感极强的歌声在隧道内回荡,两人都有点自动随着节拍摇头晃脑的感觉。   “ZhuaZhua ,O- La La La……”   “唱的什么,听不懂。”   “好听就行。”   “还行。”项诚随着旋律,脑袋一顿一顿,说,“适合收妖驱魔的时候听。”   两人走出隧道,来到一个更奇怪的地方,那是个不规则形状的开放房间,一半是钢筋水泥砌起来的毛坯水泥房,一半则是乱七八糟的泥土墙壁,就像有人在这里动工兴建地下室,建到一半,临时跑了,于是剩下个半水泥半自然的空间。   敞开的一侧是个斜坡,四周还用木桩支撑着。   项诚摘下耳机,说:“这里就是放八口棺材的地方。”   “什么?”迟小多一脸茫然,项诚摆手,示意他站在中间,张开手臂。   项诚还沉浸在旋律与节奏里,抖开降魔杵,躬身跑动,在迟小多的周围画了一个圆,继而侧身一倾,拖着武器来回绕,迟小多好奇地低头看,项诚仿佛在地面画了一个什么法阵。   紧接着,迟小多站定,项诚抬起一手,朝向迟小多,微微一按。   嗡的一声,地面被画下的痕迹发出光,他感觉到项诚发生了什么变化,似乎有一只神兽,在项诚的身上浮现,双目一动不动,取代项诚注视着自己。这种压迫感令迟小多不由得害怕起来,然而只是一瞬间的事,自己身上便有一种力量被逼迫得释放出来。   迟小多低头看双手,手臂散发出淡淡的黑色烟雾,飘向泥土通道深处。   “我们接近那只魔了。”项诚说,“包给我,接下来躲在我身后。”   “魔和妖有不一样的地方吗?”迟小多问。   “差很远。”项诚走在前面,接过迟小多的包,说,“妖是生灵,魔是一种怨恨。”   “魔没有形态吗?”迟小多问。   项诚说:“魔的聚集,多是自然产生的,它会汇聚为邪力,这种邪力成形后,会散发力量,选择一些合适的动物、植物,把它们变成妖。”   “真正的魔会寄生在它能找到的最强大的生物身上。”项诚说。   “那要怎么杀死它呢?”迟小多问,“魔死了会去转世投胎吗?”   项诚做了个“解除”的动作,解释道:“驱魔,意思是降服它,并用自己的力量去驱散它,是驱散,不是驱赶。”   “哦——”迟小多一下全明白了。   “所以你们真正的工作是驱魔。”迟小多说。   “找到把妖变成妖的力量,再把它驱散掉。”项诚说,“化解人间的灾厄,就是驱魔师做的。收妖只是过程,最终目的是找到魔的源头。”   “魔会因为什么产生呢?”迟小多觉得自己的问题实在太多了,但是没关系,反正自己也会被格式化掉这些记忆,先满足了好奇心再说。   “痛苦。”项诚说,“天地的痛苦,生灵的痛苦,人的痛苦。”   “天地也会有痛苦吗?”迟小多说。   项诚点了点头,说:“我也有很多不懂的地方。”   迟小多踩到了什么东西,交谈戛然而止,鞋子下面粘粘的,提起脚一看,下面是像沥青一样的东西。项诚用手电照了照,通往甬道尽头。   两人从一个洞里出来,进入了一个巨大的隧道,隧道里还有水在涌动。   “这是广州城的地下排水管道。”迟小多说,声音在隧道内形成回声。   那沥青一般的痕迹消失了,走过隧道,面前全是错综复杂的道路,两人站了会,项诚抬头观察,看到隧道顶上也有凝固了的沥青一般的黑色痕迹。   “这边走。”迟小多说。   “你知道?”项诚说。   “我估计躲在排水管道的汇集处里。”迟小多说,“你看洞顶也有,这个妖怪……这个魔应该不会有多动症,一会爬上一会爬下的。可能是体积太大蹭到了。”   “有道理。”项诚说,“多动症,比喻很形象,你知道哪里有空旷空间?”   “当然。”迟小多说,“我的专业就是给排水嘛,待会你要出手驱魔吗?”   项诚在考虑,说:“看到再说。”   迟小多带着项诚,在迷宫一般的地下水道里钻来钻去,气味越来越臭,到了最后迟小多几乎要昏倒,项诚左手捂着迟小多的嘴,加快了脚步。两人一个急刹车,在汇集处停下脚步。   这是一个空旷的空间,暴雨时,广州全城排水都在这里汇聚,一个巨大的开口,隧道的其中一个总管道通往更遥远的珠江。   内里伴随着瀑布般的响声与恶臭,更有震耳的轰鸣声响,犹如一台宏伟的机器在轰隆运转,内里发出绿光。   迟小多屏住呼吸,与项诚抱着,一起朝下看。   那是一头足有三米高的怪兽,匍匐在坑底,面朝排水总管道不住出气,片刻后剧烈地抖动起来,喷发出一股黑色的泥泞。一枚绿色的、犹如大灯一般的光体长在它的身上,照亮了这个巨坑。   “我下去看看。”项诚几乎是贴在迟小多耳畔,说,“就是它了,你不要靠近它。”   迟小多低声说:“我靠近它,它会发现吗?”   “有可能。”项诚转过身,沿着一条直梯轻手轻脚地爬下去。   那怪物轰隆震响,又喷发出一股沥青泥,洒了满地。   迟小多看懂了,它在咳嗽!   但是这么大一个东西,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黑色的臭泥随着脏水被带出去,也许将汇入珠江河道。   迟小多朝着项诚打手势,项诚示意放心,爬到一半的时候,那怪物翻了个身,发出痛苦的嘶吼,声音震得迟小多差点甩下去,忙躬身趴在洞口处。   项诚猛地一顿,固定住自己的身体。   就在那一秒内,他以一个倾斜的姿势抓牢在直梯上,形成了一个角度,而随着那个角度,运动衣兜里的手机缓缓滑了出来。   迟小多小声焦急道:“手机!”   怪物一呼一吸之间,仿佛被淤泥卡住了,短暂的静谧。   Iphone6plus带着耳机线滑出了项诚的衣兜,项诚左手抓着直梯,右手迅速探出,死死揪住了耳机线。   耳机线连着Iphone,Iphone悬挂在空中,缓缓旋转。   迟小多松了口气,项诚拉着耳机线朝上一拽,要让手机顺势飞回来的时候——迟小多差点叫出声。   耳机和手机啪的一声,分开。   手机一秒内切换到公放模式——LadyGaga嘹亮的声音在隧道内回荡。   “Rara——aaaa,GaGa O LaLaLaLa——”   迟小多:“……”   项诚:“……” ☆、海风   手机旋转着掉下去,落在淤泥里,半截插着,缓缓下沉。迟小多脑海里登时闪过那个上厕所手机掉在坑里恰好有人打电话于是手机随着来电震动而缓缓沉了下去的笑话。   啊啊啊啊——不对我到底在想什么!怪物醒了啊啊啊啊!   迟小多魂飞魄散,然而事实已经不允许他再做复杂的任何思考了,随着一阵耳膜震荡的痛苦,迟小多一阵天旋地转,怪物冲向直梯,项诚松手,整个人直飞下去。   项诚在空中旋转,将运动包拉链一扯,头下脚上的顷刻间,半包黄豆飞了出来,紧接着项诚手指揪住保鲜袋的一角,在空中猛扯。   哗啦一声,黄豆散了漫天,迟小多探头朝下看,只见项诚沿着墙壁飞速奔跑,怪物一头撞在墙上,项诚一个翻身,那句咒语似乎是吼出来的。紧接着漫天黄豆就像流星雨一般激射而去,全部发出金光,在空中弹跳。   项诚一落地,登时狂奔向他的手机,揣在裤兜里,转身面朝怪物,怪物狰狞大吼,掀起一阵飓风!   迟小多看清了那只怪物的全貌:它长着狰狞的头颅,上下獠牙足有将近一米长,全身都是黑色的鳞片,四足踞地,獠牙张开闭合,就像锋锐的铡刀一般,爪子闪烁着寒光,鳞片有不少脱落了,流出黑色的血。   它有着龙一样的身体,足有五六米长,尾巴则是鱼尾,两侧还带着闪光的甲状鱼鳍,唰然挥开时,似乎随时要将项诚给切成两半。它转过身,要追捕项诚时,迟小多却发现它的一只眼睛已经瞎了,而另一只眼睛,则就是刚才看到的,发出绿光的光体!   这什么!在哪里见过?!   迟小多总是记不起来,回忆一片混乱,不住被项诚上一次收鬼车的景象所干扰,顷刻间想起在玉兰巷里看到的,印刷告示上的怪物!   很像,不完全一样,叫什么来着?鸱吻!对!是鸱吻!可是为什么……有什么弱点吗?能帮上项诚不?迟小多摸出手机,开始百度。   百度一下!你就知道!   然而,下水道里没有信号……   鸱吻停下动作,倏然抬头,一声绵延的长啸,啸声在空洞的管道内回荡。   项诚顾不得再施法术,从包内抽出镇妖幡,凌空一抖,瞬间镇妖幡内飞出鬼车,厉声尖啸!迟小多的耳朵几乎已经要被震穿了,两只怪兽的尖叫声差点让他吐血,然而项诚却似乎在干扰它的啸声。   紧接着鬼车四处冲撞,仿佛在想方设法地逃走,项诚却将镇妖幡回拖,勒住鬼车的胸腹,一跃冲上了鬼车的背脊!鬼车乱扑乱撞,项诚怒吼道:“起——!”   项诚驾驭着鬼车一个盘旋,飞向迟小多藏身的洞口,鸱吻的啸声越来越大,迟小多焦急地一抬头,看见项诚焦急地朝自己喊着什么。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的水道内嗡嗡震荡,仿佛有什么东西沿着管道飞速接近中央区。   “什么?!”迟小多听不见,两人的对话都被鸱吻的啸声掩过。   项诚口型在说:跳——   迟小多回过神,飞身跃起,跳了下去。   迟小多刚跳出来的一刻,身在半空,背后十二个管道同时喷出黑色的淤泥,成千上万的黑色小型怪物冲了出来!像是腐烂的猱类,身在半空,朝着迟小多狠狠抓下。   迟小多背后兜帽里倏然冲出发出银光的思归,优雅地一个盘旋,撒出光粉,筑成光带,挡住了所有的黑色水猴!   项诚一手搂着迟小多,两人在半空中旋转,项诚一脚踹在鬼车背后,鬼车哀鸣一声,落下地去。   迟小多发出大叫,项诚再抖镇妖幡,将鬼车再次收了回去!   场面一片混乱,鸱吻停下了叫声,排山倒海的水猴大军朝着两人冲来。项诚将迟小多推到墙后,长身而立,双手一拢,左掌平摊,右手剑指朝天,怒喝一声!   散落的黄豆唰然飞起,闪烁着金光纵横交错,每一颗黄豆都带着闪烁的符光,疯狂弹射,迟小多眼花缭乱,激动地大喊。扑向他们的水猴冲到近前,便被发出金光的豆子射穿,哀鸣,化作青烟飘散。   随着项诚双手再一放,上百枚金豆齐射,犹如流星一般旋转缭绕,充满了整个空间,撒豆之术一释放出,失去了防护,项诚抽出降魔杵抖开。   就在眨眼间的一瞬,鸱吻张开血盆大口,朝两人扑来,项诚毫不畏惧,左手搂着迟小多,右手持降魔杵一挑,棍段发出强光——鸱吻的脖颈直接撞上了降魔杵,紧接着上千斤的重量压了上来,项诚猛然一个后蹬,两脚抵墙,竭力支撑这庞然大物的重量,躬成一道弧。   迟小多:“……”   所有事情都发生得太快迟小多甚至来不及反应,就在那一刻,鸱吻朝着两人,发出了海啸般的怒吼,张开喉咙后,伸出翻卷的内舌,连着内舌的尖端,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伤痕累累的人。   那个“人”的半身连在鸱吻的舌上,仿佛是它的口器幻化出的怪物,迟小多完全想不到来了这么一出,瞬间吓得肝胆俱裂。   “啊啊啊——”迟小多终于叫出来了。   鸱吻嘴里的人血肉模糊,脸上、头上满是伤痕,伸出双手,抓向项诚的头,迟小多冲向前,挡开那双手。   然而就在相触的那一刻。鸱吻残存的左眼上,瞳孔倏然缩成一条线。   轰然巨响,鸱吻用力回蹬,庞大身躯在地上翻滚,左眼盯着迟小多,项诚要追上去,鸱吻却带着脖颈上插着的降魔杵,一头钻进了排水管道里。眨眼间成千上万的水猴跟着鸱吻消失了。   通道内一片静谧,满地淤泥,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Ladygaga的声音还在回荡:“GAGA,Olalala……”   项诚摸出手机,把音乐关掉。   迟小多:“……”   项诚:“……”   “糟了!”迟小多回过神,喊道,“降魔杵!”   “别追。”项诚说,“我们已经找到正主了。”   迟小多几乎全身脱力,项诚躬身,说:“我背你。”   迟小多也不客气了,趴在项诚的背上,项诚走到鸱吻逃离的管道口处朝外望,确定没有危险,才沿着管道,背着迟小多慢慢离开。   两人全身都是既脏又臭的淤泥,项诚沿着水道慢慢地走。   “它就这样冲出去了,不会害人吗?”   “不会,快天亮了,太阳会削弱它的魔力。”   “那晚上如果再出来的话呢?”   “它活不到晚上,只要逼出它,驱委会就会进行围剿。”   “可是它如果躲起来了呢?”   “降魔杵钉在它的身上,我还把一道符嵌在了它的身体里,很轻松就能找到它隐藏的下落。”项诚答道。   “你的黄豆不收走吗?”迟小多又问,“下次要撒豆成兵的话怎么办?”   “再买半斤。”项诚答道,“豆兵只能用一次的。”   “黄豆越多,威力就越强吗?”迟小多好奇地问。   “嗯。”项诚答道。   “那为什么不买一麻袋扛着去收妖?”   项诚笑了起来,没有回头,抬头望向通道的尽头,慢慢地走,那里有一道亮光。   “因为扛不动。”项诚说。   迟小多哈哈地笑了起来,项诚嘘了声,说:“抱紧点,我变个戏法给你看。”   迟小多搂着项诚的脖子,伏在他背上,项诚腾出一手,在空中做了个回收的手势,金光豆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在通道内犹如金色的流星雨,追上了他们。   “哇。”迟小多看到金光豆犹如繁星闪烁,在他们的身边回旋来去,项诚侧头看迟小多的眼睛,笑了笑,再摊开手,黄豆纷纷飞进他手里汇聚,继而注入包里。   “你逗我玩的。”迟小多说。   “豆子很贵。”项诚说,“下次送你一颗当纪念。”   迟小多叹了口气。   项诚说:“今天辛苦你了,本来不该带你出来,放你在家里我不放心,还好你来了,能查到那只家伙的下落。”   “嗯,没关系,你是为了保护我才来的。”迟小多知道这一段记忆也迟早会被抹去,看来等驱魔结束后,还是会给自己闻鼻烟壶,不过他没说什么,说了也没有用,就这样吧。   至少眼下,是很美好的。   通道渐渐地亮了起来,已经是早上了,两人脏兮兮地站在珠江畔的出水口,项诚让迟小多扒在自己背上,沿着检修梯爬了上去。   海珠广场外面,到处都是晨练的大爷大妈,看到两个臭烘烘的人爬出来,险些被吓得心脏病发。   “对不起对不起……”迟小多和项诚进了地铁车厢,所有人自动退开十米。   项诚一脸污泥,看着迟小多笑,无奈摇头。   迟小多有点郁闷,好歹我们刚刚几乎拯救了全世界,就是臭了点,大家不要这样子嘛。   项诚低头给邝德胜发短信,迟小多突然想起驱委会的禁令,小声说:“我们把它吓跑了,李主任不会处分你吧。”   项诚犹豫片刻,还是没发短信。   迟小多灵机一动,说:“有了!”   八点,一轮红日照耀珠江,两岸人来人往,轮船鸣笛。   江底河段最深处,鸱吻痛苦地翻滚,在发动机的嗡鸣声中,散发出黑色的烟雾,然而随着它的动作,降魔杵已越卡越深。   一声压抑的嘶吼,鸱吻张开嘴,口器内,那只怪物一般的人沿着水底的暗流射出,带着气泡,逆江而上。   一个小时后,王仁开的工作室,会议室里。   王仁:“……”   迟小多:“……”   王仁:“迟小多,你们昨天晚上到底玩什么情趣活动了,这也太重口了吧。”   迟小多:“这个说来话长,以后再告诉你,先让项诚把合同签了。”   王仁公司的人事和项诚签合同,复印身份证,迟小多又磨着王仁帮开证明,王仁说:“哎,翻车鱼,你最近是不是精神不太正常,早上过来一身shi我就不说你了,现在又要把一个鸭子挂靠到我公司来当保安,你不觉得自己精神有问题吗?”   “没有没有。”迟小多说,“项诚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相信我,这生意你做得不亏,走了,拜拜!”   十点半,项诚骑着自行车,绕到沙县小吃门前,邝德胜正在开店,愣愣地看着两人。项诚抬手,示意他什么都别说,借厨房用一下,和迟小多进了玉兰巷,在一群驱魔师的目视下进了办事处,把用人单位的证明和工作合同放在另一个主任桌上。   “项诚。”卢主任戴上老花镜,说,“查到了?”   项诚说:“先挂靠,申请临时驱魔资格。”   卢主任按着合同,说:“你先说说你这身泥是怎么回事。”   项诚答道:“调查时摔的,我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   卢主任点了点头,给项诚出证明,盖印,项诚下楼去填表,让迟小多在院子里等,又出去拍照。   区老看着迟小多,迟小多笑笑,朝他打招呼。   “区老,早饭吃吗?”迟小多拿着豆浆油条问。   区老没搭话,迟小多便自顾自吃了起来,一身淤泥已经干了。   项诚把自己黑乎乎的一寸照片贴在表格上,交了表,里头给了份流动人口驱魔临时资格证,项诚折好收进口袋里,进了李主任办公室,下楼来,朝迟小多说:“走吧。”   迟小多说:“这就完了?”   “先送你回家。”项诚说,“洗澡,休息,消息都通知他们了,驱委会马上开会,我不用参加。”   珠江下游,另一侧的排水管深处。   一道黑烟飞来,在空中席卷缠绕,现出一个男人,他跪在地上,愤怒,痛苦地嘶吼。   “啊——”   男人的声音在下水道内阵阵回荡。   迟小多困得脑子都不清楚了,好不容易回到家里,带着满身泥,直接就朝沙发上倒,项诚潇洒地一转身,一个国标探戈揽腰,把迟小多抓了回来。   “先洗澡。”项诚带着他一阵风地进了浴室,给迟小多脱衣服,拧开热水。   迟小多:“……”   迟小多马上整个人就清醒了,要一起洗澡吗?!   项诚脱下迟小多的衣服,却又出去了,迟小多差点脑充血死掉,站在热水龙头下,感觉到水流烫了点,应该是项诚在外面开水泡衣服洗衣服。   片刻后,项诚脱得赤条条地进了浴室。   迟小多:“!!!”   迟小多满脸通红,然而浴室里满是蒸汽,项诚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迟小多稍微让开,让项诚冲水。   “我给你搓背。”项诚说。   迟小多窘得要死,没有说话,感觉到项诚双手拿着毛巾,在他的背上揉搓,打满了泡沫,迟小多已经硬得要爆了。他低着头,背对项诚,脑子里一阵一阵地充血,就像少有的几次喝醉酒一样,脑子里嗡嗡的响。   爱情忽大忽小,就像心跳一样在他的脑海中嗡嗡震荡。   浴室里静了下来,只有哗啦啦的水声,两人都没有说话,热水,肌肤,手掌与背脊相贴的皮肤的纹路,运动型沐浴露的薄荷气味。   “累了?”项诚的声音在背后说。   “还行。”迟小多的喘息稍粗重了些,说,“有一点……缺氧。”   “待会给你按摩。”项诚说,“放松一下,先洗干净。”   迟小多头晕目眩,闭着双眼,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浮现出一个念头。在最后,这段记忆也会被抹去吗?   水声哗啦啦的浴室里蒸汽升腾,就像窗外突如其来的、覆盖了全城的暴雨,天地间一片灰蒙蒙的,迟小多转头看,看见窗上的水滴慢慢地淌下来。   “啊,下雨了。”迟小多说。   项诚侧头看。   “下雨了。”项诚答道,给迟小多洗头,两人站在莲蓬下,他的手指捋进迟小多湿淋淋的头发,迟小多感觉全身都麻了,舒服得抬起头,闭上双眼。   “我给你搓背。”迟小多还有点勃,然而现在感觉已经好多了,不像两人最开始“坦诚相对”时满脑子的情色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柔而旖旎的气氛。   项诚转过身去,迟小多感觉碰到了他的那个,而且还是硬的。   迟小多:“……”   迟小多站在水下冲干净泡沫,站在项诚背后,努力地给他搓背,项诚光裸的背脊肌肉虬结,肩膀带有男性的安全感,身材匀称,每一寸肌肉都坚硬瘦削,迟小多努力地搓了一会,顺手摸了摸他的腰,项诚马上抓着迟小多的手。   “痒。”项诚说。   迟小多哈哈地笑了起来,项诚攥着他的手腕,两人扭了几下,迟小多生怕再这么下去,就要控制不住凑上去抱着他,这么一想,又硬了。   “我洗完了。”迟小多说。   项诚放开了他,迟小多便落荒而逃,出去吹头发,掏耳朵里的水,好不容易才按捺住自己。   “小多。”项诚拉开浴帘,说,“内裤帮我拿一条。”   迟小多给他拿了内裤,一语不发地进了房。   项诚洗好澡后进来,看见迟小多穿着睡衣,盘膝坐在床上,倚在床头看手机,背后窗外,是沿着玻璃流淌的雨水。   “在想什么?”项诚问。   “没什么。”迟小多脸红红的,抬头看了项诚一眼,笑了笑。   迟小多在想,能不能找个常用的邮箱,把自己和项诚在一起的这些回忆写下来,发到邮箱里去,再设定个时间,让邮箱给自己手机发封信。譬如三个月后,又或者半年后,连同他们在一起的所有的事情,提醒未来的自己。   这样一来,哪怕被清除记忆了,也能找回这段感觉。   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项诚应该只是把自己当成很好的朋友,一个可以说话,可以共享烦恼与快乐的家人,一个排遣寂寞,互相依赖的伴儿。   项诚坐下来,迟小多马上把手机切换到网页上去。   “你心情不好?”项诚问。   “没有。”迟小多笑着问,“有吗?”   “怎么不说话了?”项诚说,“回家以后话就很少。”   迟小多答道:“有点困了。”   “你趴着睡会。”项诚说,“我给你推油,推完睡觉。”   迟小多躺下,项诚打着赤膊,穿一条睡裤,躬身找精油,迟小多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如果说刚才迟小多有那么一丝丝找个男朋友的念头,现在已经因为项诚认真的表情和温暖抛到了九霄云外。   项诚的手机响了,迟小多拿给他,项诚出去接了个电话,迟小多听见他说:好的马上就到。   果然项诚进来说:“我得出去一趟。”   “带伞。”迟小多说,“雨太大了。”   项诚点点头,两人对视片刻,迟小多说:“我和你一起去。”   项诚摆手,说:“他们要准备出任务了。”   迟小多心里提了起来,说:“那你……注意安全。”   项诚换了身衣服,迟小多给他买的舍不得穿,还是穿回以前收妖的那身民工装,趿了双拖鞋,背上包,说:“下午就回来。”   外面开始打雷了,迟小多送他到门口,项诚使劲摸了摸他的头,凑上来,双眼闭着,侧脸贴着他的额头上碰了一下。   “你睡觉。”项诚说。   “千万注意安全啊。”迟小多说。   “放心吧。”项诚说,继而进了电梯。   迟小多关上门,开始写他的回忆录。   “我叫迟小多……”迟小多说,“不对,我当然叫迟小多,写给自己看的,嗯,不用自我介绍了。”   迟小多打了一行:“你好,我是过去的你。”怎么看怎么充满了科幻片的惊悚与悬疑感,又删掉,换了句“不要问我是谁”,感觉更恐怖。于是最后决定不纠结开场白了,直接进正题。   “项诚……是个驱魔师。”迟小多自言自语,“虽然这很难相信,不过真的是这样,他已经瞒着你很久了,不对,应该是用‘你’还是用‘我’呢?……啊啊啊天啊我都在写什么啊!”   迟小多感觉就像两个精分的人在作蛇精病自我剖析报告,用手机打了不到两百字,扔到一边,不写了。   迟小多睡着了,隐隐约约之间,他做了一个梦。   潮起潮落,海风吹来,打在礁石上,碎成千万片发光的水晶飘散。   每一片水晶里都倒映出一个生生不息的世界,那是流转的光阴,童年的记忆。小迟小多在礁石上爬行,回头喊朋友们过去。   玩伴们都离得太远了,没有人听见,他看见一个深不见底的海蚀洞,慢慢地爬了进去。   洞穴里躺着一只黑色的、缓慢起伏喘息的大鱼,从小迟小多的视角望去,简直大得像一艘搁浅的船。这是什么?迟小多心想,走上前去,摸了摸它的尾巴。   尾巴动了动,迟小多吓了一跳,摔在地上。   “呜——”怪物的声音就像汽笛一般,在山洞里回荡,随着那个动作,鱼鳞剥落,淌着血。   而就在怪物的头上,一道光亮了起来,从微弱的光点变幻为窗户般大小的绿光,是那怪物睁开了眼睛。   迟小多战战兢兢地绕到另一边去,努力地要分清这是什么,却发现它还有一只眼睛十分浑浊,散发出黑气,眼皮半眯,已经瞎了。   “你你你,你是什么?你有名字吗?”迟小多问。   怪物没有回答,缓缓地闭上了眼。   迟小多又紧张而兴奋地问:“你是妖怪吗?你搁浅了吗?你……”   怪物的喉咙中发出哮喘般的声音,就像个巨大的风箱。 ☆、伏魔   “你受伤了吗?你是谁?”迟小多意识到这只妖怪应该是不吃小孩的,至少现在没力气吃。   怪物呜呜呜地叫,迟小多说:“我去给你找医生,等……等我。”   那怪物闭上了双眼,迟小多要沿着路出去,却发现涨潮了,只得回来,坐在那只怪物的身边。   “要么我把你推回海里去,你能动吗?”迟小多就像个小儿多动症患者,坐不住,又起来用力推妖怪。   妖怪发出奇怪的声音,稍稍侧过头,眼睛眨了眨。   迟小多尝试了所有的方式,都没法顺利把妖怪送回海里,最后只得放弃,靠在妖怪的身上,朝外面看。这是个没有星光的夜晚,海风吹来,夜空一片漆黑,令人毛骨悚然。   “不不不……不会有妖怪吧。”迟小多有点害怕,靠着身边的妖怪。   妖怪眨了眨眼,迟小多想起来,它就是妖怪,却仍忍不住地害怕,躲到妖怪背后。妖怪闭上眼,洞穴内一片黑暗,迟小多又害怕起来。   妖怪似乎感觉到了,迟小多每次害怕,妖怪便睁开眼,这样洞穴里起码有光亮,令迟小多稍微安定一点。他这么坐着也睡不着,便开始研究这只妖。   它的身体烂了,鳞片剥落开来,现出里头腐朽的、散发着恶臭气味的血肉,尾脊处还卡着一截螺旋桨,嘴巴没有完全咬合,慢慢地朝着外头滴下绿色的血。   迟小多:“……”   迟小多探头朝它的嘴里看,看见它的舌头被什么东西炸掉了半截。   妖怪的眼珠子转了转,朝下瞥,瞳孔里倒映出迟小多不安的表情。   好饿,而且好冷……迟小多心想,妖怪可以吃吗。   这么大的妖怪,吃一点没什么关系吧,迟小多记得生鱼片也是可以吃的,只是吃一点,就像他偶尔也会啃一下手指掉的皮,应该是不痛的。   当然他不敢随便试。   潮水灌了进来,没过迟小多的脚踝。   “进水了。”迟小多朝妖怪说,“你冷吗?”   妖怪还在呼哧呼哧地喘气,却已经平和了点,仿佛生怕吓到迟小多,迟小多小心地爬上妖怪的背上去,避开湿冷的潮水,片刻后他发现了好玩的……可以顺着妖怪的脑袋,从它的背脊滑下来玩滑梯。   妖怪的眼珠转了转,朝上望,跟随迟小多的动作。   迟小多蹲在怪物的头上,海水已经涨得没过了它的尾巴,滑梯不能再玩下去了,容易脑袋朝下扑进海水里。   迟小多:“……”   迟小多抱着膝盖,从怪物头顶的一点点缝隙望出去,外面下起了雨,海面上,纠结的雷电连接了天与海。   “海水会淹进来吗?”迟小多朝身下的妖怪问,“会把咱俩淹死吗?”   妖怪发出一阵艰难的吞咽声音,眼珠子朝上看,水位越来越高,潮水即将浸没海蚀洞。迟小多趴在妖怪的头上,五体投地式,疲倦地眨了下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震动令小迟小多惊醒,那只妖怪在自己身下剧颤,仿佛在聚力,迟小多莫名其妙地看着它,继而惊慌地发现,海水已经漫过了怪物的全身,它的眼睛埋在水下,剩下头顶一小块黑色的孤岛。   迟小多:“怎么办?啊!你可以游走了!能带我出去吗?”   妖怪深吸一口水,腹腔胀大,在水下吐出一连串气泡,缓缓地张开嘴,舌头断裂之处迸发出星辰一般的光芒,继而化为无数泛着蓝光的触须,挥舞缠绕着延向头顶。   “啊……”   虚幻的蓝光触须就像手臂一般,纠缠着探来,裹住了迟小多,小心地抱着他,伸出了海蚀洞,雨水在蓝光周围旋转飞开,触须从水底伸出,抱着迟小多,探向礁石群的尽头,将他温柔地放在一块大石头上。   迟小多全身被淋得湿透,左右看看,意识到自己得救了。   “有人吗!”迟小多在沙滩上喊道,远方,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来。   “有人吗?!”迟小多喊,“带我回家——!”   那人露出脸庞,是项诚。   迟小多朝他跑去,项诚张开手臂,单膝跪地,把他抱了起来,迟小多不知道为什么,在梦里哭了,他紧紧地搂着项诚的脖子不松手,把脸埋在他的脖颈一侧。   “我来了。”项诚说。   一道闪电掠过,雷声沿着大海,犹如千军万马轰涌而来。   迟小多在梦境里感觉到项诚灼热的体温,以及隔着衬衣下的心跳,项诚亲吻了他的额头,顺着额头往下,接着是鼻子,然后是唇……   迟小多猛地醒了,外面一声炸雷,把他吓了一跳。   “啊啊啊——”   迟小多从床上弹起来,满脸通红,睡裤上全是湿滑的液体,居然梦遗了……一定是昨天太累,外加洗澡的时候受了刺激。   广州风雨交加,乌云罩顶犹如世界末日,无数闪电射向三百余米高的建筑物,珠江大桥顶上风云变幻。中午的天黑得就像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广州塔上接天穹,吸扯着四面八方的电芒,在雷暴之中,成为一道蔚为壮观的奇景。   全城积水,所有排水管道全开泄洪,珠江涨水,洪流沿着上游呼啸而来,在狂风中淹没了珠江大桥。   项诚在雨中追着一辆面包车奔跑,溅起一路飞扬的水花,朝天吹了声口哨,思归展翅飞来,落在他的肩上。面包车拉开门,项诚朝车内一钻,关门,世界安静了。   车里烟雾缭绕,李主任、卢主任、两个杀马特、一个老太婆,大家挤在车里,前面开车的是区老,齐尉从副驾驶上回过头,说:“托你的福,水猴案子结了。”   项诚把伞插进包侧的夹带上,正在吞云吐雾的卢主任递过来一根中华。   “这是小罗、小温。”李主任说,“后面的是王婆。”   项诚转过身,朝她微微欠身,卢主任说:“她住在迟小多旧居隔壁,前段时间,和区老负责轮流盯梢。”   项诚忙道:“谢谢王婆婆。”   “不客气不客气。”王婆婆答道,“应该的,小多是很好的小孩。”   “原来你们一直在保护小多,多久了?”项诚朝卢主任问。   “从我们发现到今天。”区老开着面包车,戴着个墨镜,说,“三年,起初是我和王婆,那只魔也许是因为忌惮组织,迟迟不露面,后来想着既然你来了,就索性交给你了,果然,终于钓着一只大鱼。”   项诚有点不安,却没说什么。   卢主任拍了拍项诚的肩膀,说:“你做得很好,小项。”   “我还是不明白。”项诚说,“迟小多一直没有想起在什么地方见过鸱吻。我也不知道,鸱吻为什么盯上他。”   “这个就不要打听太多了。”卢主任说,“这只家伙已经给我们带来了太多的麻烦,既然找到了它的下落,围剿就行,尽快解决掉。”   “当事人还在家里?”区老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项诚。   “是。”项诚说,“邝兄去保护他了,除非鸱吻会分身术,否则不可能再伤害小多。但一天没有搞清楚,我就一天放不下心。太冒险了,我不该把降魔杵留在鸱吻身上。”   “你很快就能问它了。”区老打方向盘,从小巷里转出,珠江大桥上拦着路障,警灯一闪一闪,江水洪流漫过了桥面,仿佛有一只巨大的猛兽正在江中兴风作浪。   区老掏出证件交给特警,特警核对无误,齐尉拉着车门顶上的稳固把手,大声问道:“清场了吗?!”   “已经清场了!”特警喊道,“我们撤了!交给你们了!”   路障撤空,面包车倒车,掉头,驰上珠江大桥,风急浪险,世间一片黑暗,天空阵阵雷霆,江底暗流汹涌。一个巨浪打来,掀动钢索,面包车开到最高速。   “开始。”李主任说。   在飞驰的车内,狭小的空间中,所有人靠边闪避,项诚坐在车内正中央,双手一拢,做了个动作。   黑暗的江底射出一道光,直通天际——   插在鸱吻脖颈的降魔杵剧烈震动,发出刺眼的白光,那道光柱在江面飞速移动,穿过大桥,冲向珠江下游。   面包车铲上了桥栏,在倾盆暴雨中拖出一道雪白的水花,车门打开,四名驱魔师冲了出来。   雷声阵阵,一道闪电劈中不远处未完工的大厦,绽放出跳跃的强光。   迟小多抬头看了眼窗外,手里继续搓内裤,睡裤泡在盆里。   春森小区保安亭外,雨水冲刷着地上的血迹,邝德胜半个身体浸在下水道井口里,头部侧靠着路边的花圃,电动车横在地上。   警靴踏进小区,淤泥陷在水坑里四散。   “民警。”男人的声音说,“调查点事,二栋六杠三。”   保安开门,把那男人放了进去。   迟小多一脸抓狂地洗裤子,心想还好没和项诚一起睡,不然尴尬死了,音乐声中,他忽然察觉到有什么动静,关了音乐,听见有人敲门。   迟小多光着屁股跑向猫眼,看见杨星杰一身湿淋淋地站在门外。   “小多!”杨星杰说,“你在家吗?”   迟小多:“等一下!我去穿裤子!”   杨星杰:“……”   杨星杰进家门的时候,地下湿了一滩水,门毯上留下一个漆黑的鞋印。   “快进来。”迟小多忙道,“没带伞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杨星杰脱下外套,说:“刚办了个案子,就在附近,下大雨也打不到车,正巧过来了。”   迟小多拿毛巾给他擦头,杨星杰坐下,说:“王兄让我来看看你,他觉得你最近似乎有什么事……你室友呢?”   “他……”迟小多微一顿,说,“值班去了。”   迟小多给杨星杰倒了杯热茶,杨星杰笑着说:“你新家地段挺好,怎么也不让我过来?”   迟小多忙着去拿电吹风,杨星杰解开衬衣,现出脖侧深可见骨的一个黑色血洞。迟小多拿着电吹风过来,杨星杰帅气的脸低下挡住了咽喉上的伤口。   电吹风被打开,嗡嗡地吹着杨星杰的短发。   “小多。”杨星杰说,“你记得我吗?”   “什么?”迟小多把电吹风一关,问道。   “上次问你的事,你考虑出结果了吗?”杨星杰问。   迟小多笑笑,又打开了电吹风,嗡嗡的声音里,他的心情非常复杂,杨星杰转头看他,似乎在期待一个答案。   珠江大桥上,雷鸣电闪,齐尉与另两名年轻的驱魔师踏在木板上,乘风破浪,冲向江心。   项诚长身而立,站在一根竖杆的顶端,天顶的狂雷映亮了他满是雨水的脸庞,他的双手犹如操控着一道无形的能量,随着波涛汹涌的江心中翻滚的浪潮而不住移动。   鸱吻终于再坚持不住,一声咆哮出水。   巨浪掀起,一头漆黑的庞然大物飞过天空,划出一道弧。   “收!”项诚怒吼道。   降魔杵嗡然离开鸱吻身体,流星般飞向地面,项诚接住,继而双手持棍,斜掠,前挑,射出一道银色的夺目光辉。   与此同时,齐尉吼道:“金光破魔!”   平地三道旋转的金光圆轮射出,呈现出三个光环,就在鸱吻出水、飞过桥顶的一刹那将它长条形的身躯锁住。项诚双手控制降魔杵,全身沐浴着银白色的光辉,思归飞来,停在降魔杵的一端,化作一道强烈耀眼的光团一收,继而汇聚于杵端,射出激光,开始灼烧鸱吻!   鸱吻咆哮哀鸣,腐烂的身体迸发出滔天魔气,朝着天空飘散。   狂雷闪电一波接一波,天空仿佛要塌下来,一阵狂风卷着雨水,吹开了窗门。   “对不起,星杰。”迟小多关了电吹风,对着杨星杰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迟小多收起吹风机,说:“你要洗个澡吗?”   迟小多跑向房间关上窗,杨星杰的脸上开始腐烂,说:“你还记得七岁那年,答应我的一件事吗?”   迟小多转身,杨星杰在主卧的门后现身。   迟小多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发出一声恐惧的大喊。   杨星杰从头到脚,散发出黑气,咽喉处的血洞不住扩散,腐烂,并且蔓延到全身。   “你……你……”迟小多大吼道,“救命啊——!”   杨星杰快步上前,放在床头柜上的石敢当轰然变幻出驱邪兽之形,杨星杰猝不及防,登时被扑倒在地,迟小多本能地想夺门而出,背后窗门却再次哗啦一声打开,雨水灌了进来,一阵风吹在头上,紧接着两只黑色的手倏然探入,将迟小多的脖颈一勒。   房间在面前天旋地转的掉了个方向,紧接着眼前现出漆黑的天空,迟小多一口气提不上来,上半身翻出了窗外,继而头朝下坠去。   上千只黑色的水猴匍匐在楼房外,犹如海潮一般卷向迟小多,发出刺耳的嘶鸣,追赶而来。   杨星杰身上黑气再次迸发,轰一声将空中的石敢当轰溃,扶着墙起身,捂着浑浊的左眼,右眼发出微弱的绿光,邪恶地笑了起来。   珠江大桥顶上,项诚沿着钢索滑下,双手仍死死握着降魔杵,银光已化作一张巨网,笼罩住血肉崩解、鳞片飘零的鸱吻身躯。   以齐尉为首的三名驱魔师各捏指诀,金光伏魔环越勒越紧,鸱吻黑水四迸,再逃不进江底,在江面上疯狂翻滚,项诚胸膛气血翻涌,竭尽全力要锁住鸱吻。   鸱吻抬头,一声怒吼掀起了堪比山岳的浪峰,万千水珠中倒映出排山倒海的洪潮,而就在这一刻,项诚的瞳孔收缩,心跳霎时漏了半拍。   “迟小多?!”项诚猛然转头。   “困住它——”卢主任大喊道。   项诚降魔杵的光芒一震荡,鸱吻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再次出水,一翻身,挣脱了伏魔金环与银光网。   江面坍塌下去,雷霆天威无法抵挡,江水登时倒灌上了珠江大桥,面包车倏然加速,划着水浪冲向桥的尽头。   项诚一指天际,思归化作一道银光射向远方。   下一刻,浪墙隆隆涌来,四名驱魔师在浪峰下分头逃离,沿着珠江大桥以逃命的速度冲向安全地带。   项诚一个飞扑,侧翻,两脚在空中划出弧度,翻下了珠江,从近十米高处一头栽下,身在半空,手捏指诀,浪花四溅,入水,一沉进江里,滔天震响刹那消失,项诚在江水中随波逐流,恍若休眠,全身泛起银光。   黑暗的天空下,迟小多两脚悬空,被一群水猴带着在楼房中跳跃,雷电闪烁,迟小多的意识开始模糊,看见远方楼宇顶端一只闪烁着银光的凤凰温柔抖开双翅,撒出漫天光粉飞来,犹如拖着一道银河。   水猴疯狂嘶叫,迟小多感觉到脖上束缚一松。   “思归——”迟小多拼命挣扎,大喊道,继而睁大眼睛,透过思归看见了项诚的双眼。   思归驱散了所有的水猴,最后,猴妖扔掉了迟小多,恐惧地跃上对面大厦,迟小多在半空中倒头坠下。思归飞来,一个盘旋接住了迟小多,正要上升时,一道黑气射来,击中了思归。   思归在空中碎成光粉,现出雏鸟身形,摔进了一间住户的阳台里,不住扑腾挣扎,高处,黑气幻化出杨星杰的身形,狰狞大笑,提着迟小多的衣领,从三十多层的大厦飞射而出。   珠江下游,项诚始终保持着施法的手势,就在思归被击中的那一刻,项诚睁开双眼,气血逆行,一口血喷了出来,融入江水。   狂风骤雨,雷光与闪电越来越猛烈,乌黑的天空上,隐约现出鸱吻的身形,黑色的雨水飘向世间,夹杂着狂雷与审判的电刃。 20解铃 建筑工地上,塔吊四周布满了黑色的水猴,迟小多站在吊臂尽头,脚下是将近五十米的高空,狂风大作,雷电时不时从他身边闪过。 迟小多不住发抖,看着杨星杰,颤声道:“你要……要做什么?” “我要让你想起过去的事情。”杨星杰的脸朝下滴着腐烂的黑水,缓缓道,“听说人在死前,会走马灯一样地闪过生平往事,这样你说不定就想起我了。” “你是……”迟小多看着杨星杰瞎掉的一只眼,说,“我……我想起来了,你是海蚀洞里的那只……那只妖怪。” “我叫鸱吻。”杨星杰说,“不是什么妖怪,龙生九子,听说过么?我排行第九。” “对、对,你叫鸱吻。”迟小多竭力平静下来,“你是龙……龙最小的儿子,可是你为什么会在那个海蚀洞里,你的身体,那天我看到的……” 杨星杰站在迟小多对面的五米处,头顶隐约现出鸱吻盘旋的身形,巨大的头颅从乌云中探出,朝着迟小多发出惊天怒吼!它张开嘴的一刹那,现出半截乌黑断裂的舌器。 “你是……你变成人了吗?”迟小多说。 “人?”杨星杰笑了起来,继而疯狂地大笑道,“你觉得我是人吗?” 迟小多终于镇定下来,心想你笑吧笑吧,电影里反派死掉都是因为说太多,待会项诚就穿着金甲战袍脚踏五彩祥云来救我了……我要学习电影里的女主角!拖时间!等人救! 项诚从江里爬上岸,趴在石阶上,咳出一口血。 齐尉把他抓起来,面包车停在路边,区老下车,两人协力把项诚带上车。 “通知,通知。”卢主任按着微信通话键,朝手机里说,“通知一群二群三群所有人,珠江大桥局势失控,紧急集合。” “对不起。”项诚说。 所有人都全身水,李主任说:“小项呐,你怎么总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项诚无言以对,拇指抵着眉心,说:“南洲北路,去南洲北路,他们在一个工地!” 卢主任发微信,让所有人紧急集合。 工地上,暴雨越来越大。 “我吞了一枚你们废弃的垃圾箱,中了毒,时间越长,毒就越深。”杨星杰说,“我离开了居住的地方,到南方来找我的父亲,途中又被一艘轮船的螺旋桨击中。全身伤痕累累,在临死前,被潮水冲进了海蚀洞里,你觉得我还有力量变成人吗?” “你是魔。”迟小多一镇定下来,就迅速理清了前因后果,说,“后来你的伤好了吗?” 杨星杰冷冷道:“我在海蚀洞里等你,四十九个日夜,我始终相信你的承诺,我等你回来救我。你是我最后一个相信的人类,你没有履行诺言,迟小多。” 迟小多:“……” “我在那个洞里。”杨星杰说,“死了,这是你造的孽,我救了你的命,你没有做到你答应我的。” 迟小多睁大了双眼,全身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你一直……”迟小多哆嗦着说。 “我一直苦等。”杨星杰淡淡道,“等一个七岁的孩子,想办法回来救我,哪怕他办不到,我知道你办不到,哪怕你回来,只要回来看我一眼,我都会相信,死亡并不可怕……” “我想,我在临死前救了一个人类的小孩。”杨星杰冷漠地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救你,也许是因为寂寞,渴望一点温柔吧。这么小的一个生灵,他一定会回来救我,起码来看看我。” “可是你没有回来。” 杨星杰全身的黑气趋于浓重,迟小多的泪水在眼眶里滚来滚去。 “对不起。”迟小多想起来了。 那一夜,他回到岸上后,被外婆找到,并且打了一巴掌。 迟小多朝外婆说,朝邻居说,没有人相信,都以为他中了邪。第二天,迟小多因为淋雨,又在海蚀洞里受了寒,发起了高烧。 “我回去以后就发高烧了。”迟小多抽着鼻子说,“并发肺炎,咳嗽不停,外婆带我到广州来检查,肺里有脓,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月才好的。后来住在舅舅的家里,在广州读书,十年后才回的珠海。” “你治好了。”杨星杰说,“捡回一条命。你感受到身体腐烂的滋味了,是不是很绝望?慢慢地腐烂,都是拜你,拜你们人类所赐。” “对不起。”迟小多缓慢地摇头,“谢谢你,我错了。” “我在你身上留下了一个记号,就是为了找你。” “没想到你的身边潜伏着人,专为引我出来,等了四年,你回到广州后,我足足等了四年,接近你后,我给了你三次活命的机会,问了你三次,你甚至从来没有想起我。”杨星杰冷笑道,“不管我是妖还是人,你都不会拿正眼看我。” “不是的。”迟小多说,“我是真的忘了那段记忆,我一直很混乱……不要这样,星杰,不,鸱吻,变成魔又有什么意思?你被痛苦折磨,只会陷在痛苦里。” 杨星杰:“江河湖海里,有太多像我这样的妖与神,死在你们手下的生命不计其数,现在,你们都给我……” “偿命吧——”杨星杰怒吼道,一道黑光直射天际,天地震荡,迟小多大叫一声,抱着脚下的塔吊,紧紧闭上双眼,心里开始自动播放遗言。 变故突生,乌云轰然破开一个洞,洞内闪烁着耀眼的群星,紧接着上千金色符咒围绕着那个破洞旋转,四周的楼房顶端,仿佛有数百道强弱不一的光线射上天空。 暴雨一扫而空,符咒圈收紧,鸱吻的真身在空中猛力挣扎,杨星杰纵声咆哮,迟小多感觉到了一个强悍至极的气息,项诚正竭尽全力,朝着塔吊冲来! 塔吊沿途的水猴在纵横弹射的金光豆下哀鸣消散,杨星杰砰然爆射为黑气,绕着塔吊旋转,呼啸着冲向项诚! 项诚抬头一望,越过十余米距离与迟小多对视,打了个手势,迟小多马上知道他的意思是——快跑。 迟小多战战兢兢起身,沿着塔吊跑,全是钢铁结构,稍不注意就要一脚踏空,摔得粉身碎骨。 黑烟到得近前,项诚大喝一声,将降魔杵抖成一个银盘,被杨星杰狠狠一撞,倒飞出去,射向未完工的大楼内部。 迟小多却神奇地迸发出人类最高潜能,没有行差踏错,一路跑过吊臂,来到尽头,正要下塔吊与施工电梯之间的平台时,底下黑色水猴群起,将平台掀翻! 迟小多刹住脚步,黑气在楼顶聚合,现出杨星杰的身形,继而狂叫一声,朝着迟小多疾射而来。 “跳!”项诚吼道,继而冲向迟小多。 迟小多几步助跑,凌空一跃,跳向十三楼,项诚也跃出十三楼平台,两人在空中来了个对冲,抱在一起。 “项诚——”迟小多扑在项诚的怀里,被项诚的冲势带着,再次斜斜飞向塔吊十二楼高处,项诚摔在铁栅上,迟小多摔在项诚身上,两人都闷哼一声。 迟小多激动得哭了起来,抱着项诚不住大喊,项诚却以手臂支撑着退后,一手搂着迟小多,另一手抽出降魔杵一抖。四面八方涌来无数水猴,项诚拖着迟小多,踉跄冲向爬梯,爬向顶部。 暴雨中,茫茫天地,塔吊四周的景色在他们脚下旋转,鸱吻在他们头顶发出临死的咆哮,脚底下则是越来越多的水猴。杨星杰沿着塔吊走来,站在平台前。 “别怕。”项诚只说了两个字。 杨星杰化作黑气,在一秒激射向项诚,项诚全身发出强光。 迟小多恍惚间看到项诚与杨星杰各自的力量相撞,似乎有两头巨大的妖兽在对着彼此嘶吼,他置身项诚怀中,看不出他身上幻化出的妖兽是什么,却看见了杨星杰幻化出的那只魔的形状—— ——张开漆黑翅膀,双目血红的鸱吻! 黑色的巨鸟将他们掀翻在地,项诚的降魔杵发出强光。 “收它!”迟小多大喊道。 “魔不能收!”项诚手持降魔杵,拼尽全力朝魔气漩涡的中央捣去,怒吼道,“山海明光,万魔退散——” 降魔杵迎着黑色的惊涛骇浪逆流而上,砰然爆射出炫目的光华,四周黑气一收,倒卷回来,伴随着坍塌的声音,将他们卷进了魔境里。 天地静谧,唯独海潮声沙沙作响,万年如昔。 迟小多惊讶地发现自己变小了,项诚一手抱着他,一手倒提降魔杵,两人站在沙滩上。 小迟小多:“……” 他看看周围,又抬头看项诚的脸。 “这是它的魔境。”项诚环顾四周,答道,“鸱吻躲在什么地方?带我过去,必须消灭它了。” 潮退潮生,天地间飘荡着细密的雨点,淅淅沥沥,迟小多说:“能不杀它吗?” “它早就死了。”项诚说,“现在我们进入的,只是它的心魔,它多年前的一个执念,必须平息它的这个执念,才能将心魔驱散。” 迟小多说:“放我下来。” 项诚说:“你先松手……” 迟小多说下来,却依旧抱着项诚的脖颈,两人对视片刻,项诚忽然说:“你小时候真可爱,你见过它?到底是为什么?” 迟小多下来牵着项诚的手,把过程说了,又难过地问:“看到它以后,你要做什么?” “解铃还需系铃人。”项诚答道,“先去看看它吧。” 迟小多在礁石间艰难地寻找那条路,岁月已模糊了他的记忆,最后他凭着感觉,找到了当初的海蚀洞。 雨停了,一轮明月从海平面上升起,刹那间海上铺满了银色的光辉,闪烁千里。月光照进洞里,鸱吻艰难地抬起头,未瞎的一只眼眨了眨。 “对不起。”七岁的迟小多双眼通红,光着脚站在洞口,说,“我没有找人来救你,他们都不相信我的话,我错了。” 鸱吻的胸腹间发出闷响,就像哮喘病人临死前的最后一口气,它挣扎着以受伤的爪子支撑起身体,朝迟小多跌跌撞撞地爬来,整个山洞都在为之颤抖。 “小心!”项诚要动降魔杵,迟小多却快步上前去。 鸱吻呜咽一声,悲伤而无奈地张开口,眼睛里淌下泪水,一声长吟,惊天动地。小小的迟小多抱着它头颅的前端,闭着眼,抽了抽鼻子,泪水淌在它的脸上,鸱吻口中绿色的血液渐渐漫延开来。 迟小多把脸贴在鸱吻的头上,静静地抱着它,泪水沿着鸱吻腐朽的鳞片滑落,它的全身散发出黑气,海蚀洞崩解,化为黑烟消散。 “没关系,小多。” 黑烟散尽,现出真正的鸱吻,那是一个发出绿色光芒,背生双翼,鱼尾龙头的小神兽,一个落寞的男性声音说:“我当初也只是想在死的时候,有一个朋友,陪着我,至少不会这么寂寞。” 随着黑气被驱散,鸱吻的身躯最终化作光点消失,一道绿色的光点徘徊不去,飞向迟小多,没入他的瞳孔里,刹那间星辰旋转,海蚀洞的景象分崩离析,杨星杰跪在塔吊尽头,面朝天空疯狂大吼,口中喷发出黑光直贯天际! 金色符咒朝着中央齐齐迸发出蛛网般的耀眼闪电,照亮了整个广州的夜晚,那一夜,所有人都从天空上看见了覆盖全市的强光。 雷炎净世真火! 鸱吻在空中被雷炎净世真火一击贯穿全身,唰然化为齑粉,漫天雷霆汇作一股,朝着塔吊上跪着的杨星杰直劈下来。 杨星杰首当其冲,扑倒下去,电流被塔吊分走,疯狂乱窜,却避开了上面的三个人,接着是整个塔吊包括大楼周围的黑色水猴被天谴神力净化。 项诚与迟小多紧紧抱在一起,耀眼的雷光中,已看不出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塔吊瞬时崩解,产生的冲力化作飓风,把两人直甩出去。 雷声淹没了迟小多的喊声,他们在五十米的高空中直飞出去,项诚抓着迟小多的手腕猛力一扯,彼此对视,项诚口型动了动,说了一句话,似乎在逗迟小多玩,继而笑了起来。声音离迟小多远去,项诚身上运动包带断开,包里抖出漫天乱七八糟的法宝。 “什么?!”迟小多喊道。 雷声一收,项诚大声喝道:“雨伞!” 两人身在半空,迟小多伸出一手抓住雨伞,项诚的大手握了上来,覆在迟小多的手掌上,黑色的破骨伞哗啦抖开,蒲公英一般带着他们飞向远方。 迟小多:“……” 哗啦啦的暴雨声中,迟小多搂着项诚的脖颈,项诚单手握着雨伞,在风里飞行。 工地外,面包车关上车门,驰走。 附近所有的大楼收了法宝光芒,驱魔师们纷纷下楼。 迟小多抬头看,黑色的破骨伞锈迹斑斑,边上戳出一根伞骨。 “太老了。”项诚说,“不好控制,会朝右边偏。” 迟小多哈哈大笑,整个人猴子一样的挂在项诚背上,两脚夹着他的腰,幸福地倚在他的脖侧。 “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迟小多的声音渐渐远去。 “嗯……” 21善后 这一夜狂风暴雨,回到家后,一切如常,项诚关上窗门,整夜都没有出去,陪着迟小多。 迟小多整个人放松下来,躺在床上,感觉就像一场梦,昨夜的紧张加上今天只睡了几个小时后的疲倦,令他很快就睡着了,一睁眼就是阳光明媚的早上。 客厅里,项诚围着围裙,打着赤膊在做早饭。 “……昨夜广州地区遭遇了四十年来规模最大的雷雨……” “气象学家在海珠区观测到难得一见的气候现象……” 迟小多打着呵欠,穿着睡衣出来,站在电视机前面看节目,注意到茶几上有一个满是烟头的烟灰缸。 “涡状降雨云团因为气压抽空,现出一个洞。”专家朝主持人说,“我们可以看到,场面是非常的漂亮,闪电都在这里聚集了,就像一个放射性的蛛网。” 迟小多面无表情地心想这善后工作做得真是到位啊,还带上新闻的。 迟小多刷了下微博,上面许多讨论昨天晚上珠江大桥惊涛骇浪,全城暴雨犹如末日的话题,还有人说昨晚一定有哪位修仙高人在渡雷劫什么的。 “醒了?”项诚在厨房里问。 “嗯。”迟小多又打了个呵欠,想起上班的事,哎的一声,说,“糟了!要迟到了!” 项诚答道:“你单位打过电话来了,我给你请了假。” 还好还好,迟小多坐下吃饭,项诚做了两碗瘦肉粥,粥底是手动在火上熬的,配上炒得金黄鲜嫩的蛋,还有卤虾和清蒸嫩豆腐,蘸着酱油吃。 项诚还准备了一碟芝麻和泰国米,放在餐桌前,思归飞来了,停在饭桌上,和他俩一起吃。 迟小多心里左思右想,昨天的事他还记得一清二楚,什么时候给自己抹去记忆?项诚会带他去闻鼻烟壶吗? “心情不好吗?”项诚问。 “没有。”迟小多笑笑,答道,勺子在粥里搅了搅。 项诚没说话,两人静静地吃早饭,项诚又说:“辛苦了,今天出去逛逛?” “我突然想回家一趟。”迟小多说,“去那个海蚀洞里。” “组织已经派人去了。”项诚说,“今早给我打的电话。” 迟小多说:“不知道鸱吻的骨头还在不在里面。” “通常妖怪死后,是不会留下什么特别的痕迹的。”项诚说,“它们会焚烧自己,何况鸱吻死后成魔,上了岸,所以海蚀洞里应该没有特别的东西。” 迟小多想起杨星杰,还有点难过,叹了口气,说:“如果那天我坚持的话,可能一切都不一样了吧。” 项诚摇摇头,说:“就算你带着人去给它治病,鸱吻也不可能被治好,顶多就又出个新闻,找到什么被海水污染影响,变异的怪物,最后由组织出手抹平它。” “组织会杀它吗?”迟小多又问。 项诚点点头,看着迟小多的双眼,说:“小多,听我说。” 迟小多:“?” 迟小多想到鸱吻,那个孩提时,将他视为朋友的,心里温柔的怪物,只觉得自己的错也许这一生也难以洗清。 “人和妖怪,是不能在一起的。”项诚说,“我们和他们,唯一能共同努力的目标是,各活各的,互不影响。这不是你的错,我也希望有一天,没有妖来害人,否则如果长期和妖相处,你的身体会受到妖气的侵蚀,会很快地老化,或者出现别的问题。还没有入魔之前的鸱吻也知道这点。” “嗯。”迟小多答道。 项诚一手隔着饭桌伸过来,说:“想点开心的,忘了它吧。” 迟小多勉强笑了笑,说:“什么时候让我失忆?” 项诚:“……” 迟小多说:“没关系,让我闻一闻鼻烟壶,我也不记得鸱吻的事了,人生就是这样,认真就输了,对不对?” 项诚说:“我不想你忘记这些。” 迟小多:“……” “我会向组织反映。”项诚说,“争取不这样做。” 迟小多:“可……可以吗?” 项诚答道:“我尽力,对了,告诉你个高兴的事情,有人想见你,吃过饭,陪我去看看朋友可以吗?” “谁?” “先保密。” 迟小多嗯了声,春夏交际,阳光灿烂,项诚懒洋洋地蹬着自行车带迟小多,经过珠江大桥,江面风平浪静,光线闪烁,入夏的第一场暴雨,行道上一排一排的香樟树呈现出茂密的青绿色。 迟小多说:“得买个车,你去把驾照考了吧。” “等我钱解冻。”项诚说,“快了,下个月,自己开车带你去玩。” 迟小多在等领证,领到证,挂在王仁的工作室里,就可以带着钱去到处玩了。 “我送你个车。”迟小多稍微抬头,贴着项诚的脸,问,“你可以带我去玩吗?” “你不上班了?”项诚有点意外,问,“这么好的工作。” “我早就不想上班了。”迟小多说,“人生两点一线,回家单位回家单位,简直不知道在做什么啊。” “那你想做什么?”项诚问。 迟小多没回答,心想当然是赖上你,跟着你过日子啦,当然这话可不能说,想了半天,只好答道:“我想陪你一起收妖,可以吗?” 项诚:“……” 迟小多心里给了自己一拳,快要哭出来了。心里怒吼道迟小多你脑子进水了啊,男神去收妖你要去干嘛!能干嘛啊!给他拎包吗?你跟在后面只会给他添乱好吗?!这模样,只能送上门去给妖怪当人质吧,哎—— “我开个玩笑的。”迟小多说,“你要收我当徒弟吗?” 项诚骑着自行车,没有看迟小多,侧头看着江面。 “我和他们不一样,不能收徒弟。”项诚说,“我家是子承父业,行当不外传。” 果然上帝为你关上一座门,还会用门来夹你的脑子,迟小多不死心地说:“那我跟着你,有危险的话,你就把我放在家里,我保证……不乱跑,也不给你添乱,可以吗?如果没有危险……我就站在旁边看看,给你拎包,拿毛巾什么的,还可以给你买矿泉水。” “我我我……我不拍照也不录像,还可以鼓掌,给你加油。”迟小多说。 自行车拐了弯,停在路边,项诚说:“等我一会,下车。” 迟小多:“???” 项诚走到江边,点了根烟,看着滚滚而去的江水,迟小多就站在他的身后。 迟小多塞了耳机,开了首歌听——陶喆的《爱很简单》。 “忘了是怎么开始,也许就是对你,有一种感觉——” 约莫五分钟之后,项诚朝迟小多走过来,把他一边的耳机摘了下来,在他耳边说: “可以。” 迟小多:“………………” 项诚跨上自行车。 “I——Love——You——” 星辰爆发,天塌地陷,迟小多还呆呆地站着。 “我说,可以。”项诚朝迟小多说,并拍拍车前杠,说,“坐上来……哎?怎么回事?我说错什么了吗?” 项诚骑在车座上,迟小多抱着项诚的腰,满脸通红,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上。 “说你也爱我,Oh——” 江风吹来,沿道花圃千万花开,哗啦一声被吹离枝头—— ——粉的,嫩黄的,白的,就像迟小多心里惊天动地拉开的礼炮,轰一声飞得铺天盖地。 “听的什么?”项诚继续骑车,迟小多分了他一只耳机,两人在音乐里,骑车路过沿途的奶茶店,冰淇淋店,杂货店,文具店。这条路上阳光明媚,就像每一个广州人从小到大上学、放学都会经过的,古老而青葱的长街。 光影在头顶飘忽变幻:夏天来了。 香樟树的影子落在医院三楼的窗台上,迟小多和项诚提着两个果篮进去。 “你们来了!”邝德胜被绷带包着头,露出眼睛。 “哎?!”迟小多惊讶地发现,杨星杰就在隔壁的病床上! 杨星杰看了迟小多一眼,笑着说:“小多?我记得你!” “你你你……” 在病房里陪杨星杰的人还有一个警察,警察说:“你们认识?阿杰,你朋友?” “是的是的。”迟小多怔怔站着,问:“这是……怎么回事?” 项诚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听人说。 “星杰那天巡逻,经过工地,暴雨下塔吊倒了,他去拉警报。”警察说,“工地房子塌了,差点把他埋在里面。” 迟小多:“…………” 杨星杰不是在闪电里死了吗?!迟小多看着他,杨星杰又说:“我没什么事,你怎么来了?王仁说的?” “我们顺便过来看老邝。”项诚答道。 邝德胜的老婆坐在床边,重重地哼了一声,朝项诚翻白眼。 “对不起。”项诚说。 “组织派给我的任务,你道什么歉。”邝德胜说,“别说傻话。” 迟小多又问邝德胜,说:“老板,你怎么回事?” “骑电动车摔了!”邝德胜说,“小脑不协调,没事没事!” 项诚和邝德胜说话,迟小多坐到病床前,诧异地端详杨星杰,杨星杰莫名其妙地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迟小多忙摆手道:“你还记得我吗?” “记不清了。”杨星杰说,“只记得你的名字叫迟小多,咱们在广酒喝过茶?” “对。”迟小多笑着说。 杨星杰有点茫然,又望向他的同事,迟小多试探着说:“王仁上次给我说。” “哦对!”杨星杰说,“王总是我朋友,以前自驾游认识的。” 迟小多点点头,警察同事又说:“别说太多话,他脑震荡了。” 迟小多忙道好的好的,外头敲门,是齐尉来了,齐尉又与迟小多打招呼,迟小多便安慰几句,让杨星杰好好养病,显然杨星杰已经把大部分事情给忘了。 “小多。”齐尉朝迟小多招手,迟小多便出去,站在医院走廊里,不多时项诚也出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三人神神秘秘,在走廊上聊天。 齐尉说:“那警察是个普通人,一次巡逻的时候,无意中碰到了鸱吻,被卷回去当了魔魂的替身,现在魔魂消散,他就恢复自己了。” “他的身体好了?”迟小多说。 “闻了离魂花粉。”齐尉解释道,“组织把他带回去,做了简单处理才交给医院,和邝兄一起送过来的,领导都打点好了,他应该记不得和你相处的事。” 迟小多松了口气,说:“谢天谢地,还活着就行。” 项诚说:“你刚从玉兰巷里过来?” “唔——”齐尉看了眼病房里,没有正面回答项诚,朝迟小多说:“倒是邝兄,那天他是来蹲点保护你的,多陪陪他。” 迟小多啊的一声,项诚眉头深锁,似乎有点生气齐尉说了出来。 “我要怎么做?”迟小多说,“他伤得重吗?” “没大事。”齐尉说,“就是暴雨里受到攻击,摔了,你给他道个谢就行。” “好的。”迟小多说,“我马上去。” 迟小多进去了,齐尉替他们关上了门。 项诚与齐尉对站着,项诚不悦道:“你这么说,他会内疚很久。” “不会的。”齐尉说,继而掏出一个鼻烟壶,拈着它,在项诚面前定住。 项诚沉默了,不接。 齐尉说:“卢主任交代我,一定要把这个交给你,我知道你也很为难。” “我去驱委一趟。”项诚疲惫地出了口气。 “不行。”齐尉说,“我过来之前他们在开会,像迟小多这种情况,不满足条件,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你去了,和领导吵起来,有什么意思呢?除非你不做这行了,就算你这么说,组织也不会让你俩记得以前的事。” 迟小多坐在病床前,愧疚地朝邝德胜说:“对不起……” “没有关系——”邝德胜说,“这个和你一分钱关系都没有,你自责什么呢?” 说着邝德胜哈哈地笑了起来,老板娘一脸无奈,而后说:“不怪你,你也是受害者。” 那怪谁呢?大家就像经历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群殴,警察来了,混混们一哄而散。被殴的人踉跄站起来,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连个出气的对象都找不到。 邝德胜说:“有空多来我店里吃饭!” “一定。”迟小多说,“每次来都点最贵的好了。” 老板娘在削苹果,没好气地瞪了邝德胜一眼,外头齐尉来敲门,朝迟小多打了声招呼,走了。 “你该谢谢项诚才对。”邝德胜朝迟小多说,“他出力最多,也最危险。” “嗯。”迟小多心想,项诚确实是出生入死的,不禁对他生出崇拜之情。 “迟小多,你跟我来。”老板娘给邝德胜削完了苹果,塞到他的嘴里,出了病房,站在走廊里。 迟小多惴惴不安,觉得老板娘一定要教训他,然而站在走廊里,他看见项诚独自趴在医院三楼的栏杆前,看着外面的景色。 老板娘说:“老邝受伤,不是你害的。” “嗯。”迟小多鼻子酸酸的。 老板娘又说:“我也不想他做这行,但是没办法,这件事里,你也出了力,不是你帮忙,不可能这么顺利解决,大家都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你不要放在心上,好吗?” 迟小多笑了笑,老板娘看了项诚一眼,摇摇头,说:“我是想着,能让大家都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平淡就是最好的事。” 迟小多笑着说:“是的。” 老板娘笑了笑,回了病房。 项诚在临街的过道里站了一会,转身过来,迟小多知道要走了,便进去和邝德胜、杨星杰拜拜。 “我真的觉得杨星杰能活着,实在是太好了。”迟小多由衷地说。 “你们俩怎么认识的?”项诚问。 “相亲。”迟小多说。 “相亲?!”项诚愕然道。 迟小多瞬间改口道:“我闺蜜,就是齐齐的妹妹,有一次相亲,就认识他了。” 项诚点点头,说:“他估计都忘了。” “应该吧。”迟小多说,“能好好生活就好了,我倒是不奢望。” 迟小多今天心情非常好,因为项诚答应让他跟着了,项诚问:“去哪里玩?今天带你去玩。” “先去单位。”迟小多说,“改天再玩。” 项诚说:“改天再去单位,我已经给你请过假了。去玩吧,我还没怎么逛过广州呢。” 迟小多说:“我先回去办辞职,太好啦不用干活啦,可以过新生活了!” 项诚:“……” “明天再辞。”项诚说,“你听我的,认真考虑。” “早就考虑好了。”迟小多说:“不是因为这个,我只要把证考过,也不想再去设计院上班,可以在家里接点外包的活儿,不影响。只是不想再枯燥地每天坐班啦。” 项诚只得转了个方向,带迟小多去辞职,迟小多走路带风,冲到老大面前。 “啊?!”老大说。 “我不做这行啦。”迟小多说,“我要去追求我的新生活、新理想了!” 老大:“我知道你拿到证肯定要跳槽,这样吧,你说,你想要什么条件?我去给你找院长争取。” 迟小多坚持道:“不,我不跳槽,就是暂时不上班,想在家休息,太累了。” 于是迟小多和组长陷入了跳槽——加薪——跳槽——减工作量的拉锯战里,最后老大连不用每天打卡、爱来不来的话都说出来了,迟小多无可奈何,只得使出必杀,躺下就开始肚皮朝天地滚地板。 如此足足一小时,迟小多终于成功地说服了老大,让他相信自己真的是不想干了。老大见无论如何都挽留不住迟小多,只得作罢。 “这样,我和院长先商量一下。”老大说,“你身体好点了吗?” 迟小多点点头,老大又说:“明天还是来上班,辞职也要交接,到时候院长和你谈谈,就算不做想休息,大家也是朋友不是?” 迟小多如释重负,辞职跳槽,设计院里人来人往,也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了,设计师工作量大,留不住人,但凡考过结构、建筑、给排水等证书的同事,不是跳槽就是自己开工作室,或者挂证靠家里人脉做生意,一个跑得比一个快。 今年广州过的人不多,而迟小多是参加考试的人里最年轻的一个,就算设计院留人,他也不想留,不说项诚,迟小多自己也已经答应跟着王仁吃香的喝辣的了。 迟小多回到办公室收拾东西,同事们对他的态度瞬间就不一样了,开始打听他的下家,迟小多只是说想休息。财务捏着兰花指飘过来,说:“哎呀,听说你和一个北方人同居,是吗?” “对啊,重庆的。”迟小多也不瞒着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笑着说,反正很多同事都知道自己是GAY。 “北方人不能嫁啊,迟妹妹!”财务凝重地说,“南方嫁南方,北方嫁北方,意识形态是一道鸿沟!你要慎重!” “还好啦。”迟小多说,“我身边的朋友很多都南北配对的,北方人诚实,吼道啊。” 旁边一个重庆妹子终于听不下去了,怒吼道:“说了多少次重庆不是北方的好吗!我FU了你们广东人,这是要逼死强迫症啊!” 迟小多马上改口说:“对对,四川不是北方的。” 重庆妹子说:“重庆也不是四川的!重庆就是重庆!而且我们大重庆的男人都是二十四孝好老公好吗?出得厅堂入得厨房,进可群架称王退可拎包陪逛,回家都听老婆的话,上哪里找这么好的去啊!我自己想找都没有呢!” “真的吗?”迟小多一副捡到宝的表情,心想项诚好像真的是这样。 “当然。”重庆妹子说,“你不要给我吧,有感觉就行,我要求不多的。” 迟小多:“对嘛对嘛,只要有感觉,其实没什么要求。” 迟小多情真意切地和同事们拜拜,当然也没有真的拜拜,抱着个纸箱,乐得就像只脱了项圈的哈士奇,准备去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了。 等电梯的时候,迟小多已经开始盘算自己辞职以后每天要做点啥,弱鸡一般的行动力,被劫持当人质是他心中的痛,而为了不以后拖项诚的后腿,起码能力要来一点吧。 “喂。”迟小多给闺蜜打了个电话,说,“我辞职啦。” “恭喜。”闺蜜大中午才睡醒,打着呵欠说,“你果然辞职了,接下来做什么去。” “咱们去学跆拳道吧。”迟小多说,“我突然想学打架了。” “老娘女汉子一个,都能扛着桶装水健步如飞上六楼了!”闺蜜在那边咆哮道,“再学跆拳道?你还让不让我找对象了!” 迟小多忙道:“学跆拳道可以找对象啊,说不定看上哪个师兄师弟小鲜肉什么的,再扭来扭去,通过身体接触,可以有种梦幻一般的……” 闺蜜被击中了软肋,想了想说:“这个倒是可以考虑。” 迟小多又说:“还可以防狼,又锻炼身材,多好啊。你顺便帮我报个名吧,钱明天给你。” 闺蜜说:“跆拳道太野蛮了,柔道吧,学柔道的帅哥腰力都好。” 迟小多答道:“随便吧,能打架就行,一言为定,你可别放我鸽子啊。” “知道了——”闺蜜乏味地说。 迟小多挂了电话,项诚等了两个小时,在看楼下一家餐厅的招聘。 “你可以当厨师的嘛。”迟小多说,“为什么不去?” 项诚答道:“做给不认识的人吃,没有手感。只有做饭给重要的人吃,才能发挥出食材本身最好的味道。事情办完了?” 迟小多开心得找不着北了,答道:“都办完了,可以玩了,走吧。” 这天下午,两人去吃了趟小吃街,又去看了场电影,在迟小多的记忆里,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快乐过了,仿佛回到了童年,所有的色彩都是简单而明快的,生活无忧无虑。 “你们那里的男人都是这样吗?”等电影开场的时候,迟小多问项诚。 “我不知道。”项诚说,“我爸是这样,都听我妈的。” 迟小多和项诚的手在爆米花桶里碰来碰去,项诚戴着个3D眼镜,浑身不自在。 “这爆米花太好吃了,不过贵。”项诚说,“我们家乡那里一块钱一大包。” 电影开场,项诚瞬间被吓得跳了起来。 周围的人哄笑,迟小多忙拉着项诚坐下,项诚低声道:“怎么会这样?” “嘘。”迟小多说:“以前你没看过3D吗?” “没有。”项诚一脸惊讶的表情,电影的光照在他的脸上,说,“太神奇了。” 迟小多小声说:“科技是很有趣的,先看。” 那是一部太空科幻片,项诚简直无法理解这些内容,从头茫然到尾,迟小多时不时给他小声解释,生怕吵到周围的人,都贴着他的耳朵说,项诚侧过头来,耳朵贴着迟小多的嘴唇,不时点头。 电影散场,出来以后,项诚的左耳朵连着左边脖子,一路红到肩膀。 “晚上买菜给你做好吃的。”项诚说。 两人买了菜,回家做饭,迟小多趴在沙发上,挨个通知他的朋友们自己辞职的事,项诚还在问电影里的事,感叹一番自己见识太少,还喝了点啤酒。 迟小多洗澡的时候,项诚坐在沙发上,拿着一个玻璃鼻烟壶,翻来覆去地看。 闺蜜找好学柔道的地方了,迟小多打着电话出来,项诚马上把鼻烟壶收了起来。迟小多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无目的地飘到床上。 半小时后,项诚敲了敲主卧室的门,问:“小多?” 迟小多有点困了,正在翻微信群,刚刚他在群里通知了自己辞职的事。 “你去洗澡吗?”迟小多坐在床上,盖着被子,问。 “这就去。”项诚问,“困了?” “嗯,有一点。”迟小多想说的其实是你陪我睡吗?不过他没敢问出口。 “困了就睡吧。”项诚给他拉好被子。 “怎么了?”迟小多问,“你回家就有点怪怪的,心情不好吗?” 项诚说:“没有,我还在想电影的事。” 迟小多笑着说:“改天我买点蓝光碟,找我以前喜欢的电影,一起都补回来。” “行。”项诚答道。 迟小多读书的时候经常自己一个人看电影,在空旷的电影院里,一边看一边吃爆米花,心里总是想,如果有个男朋友陪着看多好啊。 “晚安。” “晚安。” 项诚关上了灯,一室黑暗。 迟小多听到项诚洗澡的声音,虽然有点困,却忍不住又刷了会微博,反正辞职,明天去交接,不用接工程,可以尽情地放纵自己的拖延症了。 迟小多越刷越久,直到外面,项诚的脚步声停在主卧门口。 项诚开了门,走进来。 迟小多:“?” “怎么?” “没睡?”项诚的眼睛还未能适应黑暗。 迟小多顺手开灯,看见项诚上身穿着运动衣,下身只有一条内裤,两手揣在衣兜里。 迟小多:“……” “兜里装的什么?”迟小多问。 “手。”项诚答道。 迟小多拉他的手臂,项诚把手拿出来让他看,迟小多又把他的衣兜翻了出来,里面什么都没有。 22考证 “你怕我给你闻离魂花粉吗?”项诚说。 “嗯。”迟小多答道。 项诚说:“只是想进来看看你。” 迟小多朝床边让了让,腾出个位置,项诚拉开运动服的拉链,几乎是裸着睡到床上,迟小多的手臂与项诚的身体摩挲触碰,觉得非常惬意舒服。 “你好凉。”迟小多说。 “刚洗了个冷水澡。”项诚答道,顺手关上灯,搭着迟小多的肩膀,“你在看什么?” “微博。”迟小多已经能感觉到项诚的心虚了,“你说实话。” 项诚的心事都表现在脸上,迟小多说:“齐齐今天来,是不是给你传话的?” 项诚在黑暗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客厅的落地窗悄无声息地被打开。 思归窝在抱枕里,敏捷地抬头看了一眼,继而展翅飞起,落在茶几上,面朝窗外带着迷人气息的夏夜。 风阵阵吹进来。 齐尉站在小区里,稍稍抬起一手,朝斜上方的阳台送出去,手里旋转的光粉化作银河,飞向迟小多与项诚的家。 “其实你不用解释这些的。” 迟小多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 “怎么能不解释?” 项诚的声音传到客厅,思归落在茶几上,侧过头,梳理翅膀上的羽毛。 迟小多的声音: “你只要趁我睡着的时候,给我闻一闻离魂花粉,我就都忘记了不是么?” “是这样,但是我,不愿意,迟小多,我不想……” “如果我忘了这些,你还会留在我身边么?” “我喜欢广州,我想留在这里。” “那就好,瓶子呢?来,给我。只要你不走就行。” “等等……” “给我嘛。” “你别急,我身上什么没穿,你看我像有花粉的样子么?我只是想对你说,我也不想你失去我们在一起的回忆,迟小多……” “我突然想起来,闻花粉以前,我还有一点小事情,请你答应我。” “什么?” “……” 思归的翅膀稍稍张开,花粉在窗外回旋,始终进不了他们的家。 片刻后,开门声响,迟小多光着脚跑出来,说:“花粉呢花粉呢?” “你……迟小多!你给我等等!”项诚追在身后,看见窗外的光,第一件事先去关上窗门,朝下面怒道,“滚!” 迟小多在项诚背后的沙发上,打了个清脆的喷嚏声。 齐尉听见了,将光粉一收,走了。 迟小多一脸茫然,显然记忆断层了,项诚忙又跑回去,一手夺回鼻烟壶。 “啊……”迟小多看看鼻烟壶,又看项诚。 项诚;“……” 迟小多:“……” “对不起。”迟小多说,“可是……奇怪,我在做什么?你是不是先……” 迟小多满脸通红,项诚盖上鼻烟壶,沉默不语。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迟小多问。 项诚答道:“没什么。” 迟小多:“???” 迟小多的记忆彻底混乱了,看见项诚在收拾东西,把烟灰缸里的烟头倒了。 “你怎么抽了这么多烟?”迟小多问。 项诚深吸一口气,没回答,穿上衣服裤子,坐在沙发上,一时间竟是有点手足无措。 “你怎么了?”迟小多茫然道,“心情不好吗?” “别说话。”项诚抬起一手,眼睛却看着别处,没有与迟小多对视。 迟小多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也别开电视。”项诚说,“我想静静。” “静静是谁?”迟小多说。 项诚:“……” 迟小多挠了挠头,有点莫名其妙地起身,进了厨房,片刻后又探头出来问:“你吃点东西吗?” “不吃。” 项诚坐在客厅里抽烟。 “奇怪,我怎么又饿了。”迟小多自言自语道,从冰箱里拿了点面包,热了点牛奶吃,又去拿了手机,打了个呵欠,突然想起来了。 今天刚买的手机!但是项诚好像不大高兴?迟小多不敢说话,心想会是因为给他买手机了,所以项诚觉得伤自尊吗? 糟了,这下起反效果了,迟小多什么也不敢说,小心翼翼地说:“我去睡了。” 项诚抬眼,看了迟小多一眼,没吭声。 迟小多倒在床上滚来滚去,心里的翻车鱼死去活来。 “呜呜呜怎么办?”迟小多说:“他好像一点也不喜欢被我包养啊!难道这就是直男的自尊吗?” 迟小多面朝下趴着,想死的心都有了,呜着呜着,抬头一看。 “不对?怎么天黑了?”迟小多翻了下手机,已经十一点了。 下午出去玩了吗?!迟小多已经彻底混乱了,算了算了,不管了,先睡吧。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这些不对,已被有关项诚的四十五度仰角悲伤给呼啸着冲走,再不留痕迹。 迟小多听到开门的声音,是项诚进来了,他趴着一动不动,假装睡着了。 项诚给他把被子盖上,关上门走了,迟小多马上蹦起来,贴到门上偷听外面的声音,听见项诚似乎在叹气。 迟小多心想不要这样子嘛,你才交给了我一张四十万的卡,大不了到时候在你卡上扣就好啦,算你买给我的,有什么的呢。迟小多有时候也怕付出不对等,总是希望自己给别人的多一点,否则会忐忑不安,也会难为情。 能坦然接受别人对自己的好,是很难得的,迟小多心想以后还是得注意方式地付出,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翌日清晨,项诚敲门声叫醒了他。 “上班了。”项诚在门外说。 “哎?”迟小多一头雾水,不是周日吗?已经周二了!怎么回事?! 迟小多手忙脚乱地起来,心想糟了,跑出去以后突然又想起自己已经是有证的了!迟到一下老大肯定也不敢对他发火,于是慢条斯理地刷牙洗脸坐下吃早饭。 “不怕迟到?”项诚说。 “没事。”迟小多大大咧咧地喝粥,项诚又问:“昨晚上睡得好吗?” 两人似乎都有点点小尴尬,迟小多说:“做了个梦,梦见你拿着鼻烟壶在后面追我,然后我在前面跑,一直喊来追我啊来追我啊。” 项诚:“……” 迟小多哈哈笑了起来,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做这种奇怪的梦。” “你的裤子我顺手给你洗了。”项诚答道。 迟小多嗯了一声,吃过早饭,两手放在桌子下,观察项诚的一举一动,以确认他生气了没有。但一切如常,迟小多说:“你做的饭太好吃了,哪天要是离了你,我一定会死的。” “那么你就不要离开我。”项诚收好碗,随口说。 迟小多瞬间心花怒放,说:“对了,我有点想……辞职。不太想去上班,想呆在家里。” 项诚:“……” “嗯,辞职想做什么?” “没想好,不过你打算找工作吗?”迟小多说,“不如我们来开一家餐厅吧。” “做饭给不认识的人吃,没有手感。会很难吃,只有对着想照顾的人,才能做出好吃的菜肴。” 项诚把昨天的话又回答了一次。 迟小多心里咚咚跳,脸上红了,项诚把手擦干,拿了自行车钥匙,送他去上班。 进入单位时,所有同事的表现都有点奇怪。 “早啊,小多。” “早。”迟小多呆呆地坐在办公桌前,因为昨天项诚与手机的事,心情不算太好,片刻后拿着杯子起来,去接咖啡,路过徒弟办公桌前的时候,徒弟扑上来,惨叫道:“师父——” 迟小多面无表情地把抱着大腿的徒弟拖行了五米,到咖啡机前,说:“师父考过啦,你可以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了。” “师父你要走吗?”徒弟说,“师父要去哪儿?带我装逼带我飞啊。” “谁给你说的。”迟小多接满咖啡,又把徒弟拖行回去,徒弟脑袋在文件柜上咚地撞了一下,说:“他们说的。” “谁造谣我要辞职的啊!”迟小多心想也的确该辞职了,正不想干这活儿,太累了,同时懒洋洋地说。 办公室里所有人以奇异的表情看着迟小多。 “小多。”老大打开办公室的门,说,“来一趟。” 老大一边发微信骂施工,一边招呼迟小多,两人到了院长的办公室里,迟小多心想肯定又是工程出了啥问题,孰料坐下院长就问:“迟小多,你打算辞职了?” “啊?”迟小多一脸迷茫,说,“没有啊,我说了吗?” “你昨天自己说的。”老大一脸狐疑地说,“到底搞什么。” 迟小多马上反应过来,迅速借坡下驴,说:“啊,好像……” “不辞最好了!”老大也瞬间反应过来,说,“没事!院长我们先回去了!” “不不!我想起来了!”迟小多果断道,其实什么也没想起来。 “不不,是我搞错人了。” “我辞!我辞!” “你俩先出去讨论出个确切答案再来说,还有李伟你一直抱着小多的脚做什么……” “不用讨论了!”迟小多石破天惊地说,“我辞职!谢谢院长谢谢老大平时的照顾我先走了……” 迟小多用最快的速度办完了离职,还得交接一个月,说是一个月,但实际上一周的时间就能搞定,还不用每天来,不到中午,迟小多再次和大家情真意切地告别,再次心花怒放,再次犹如脱了套的哈士奇,抱着第二个纸箱,一脸快乐地冲出了办公室,去迎接他的新生活了。 等电梯的时候,迟小多接到了闺蜜的电话。 “迟小多,教练说下午就开课,循环授课,随到随学。”闺蜜大中午地刚起床,无聊地说,“我表哥给找的。” “啊?”迟小多莫名其妙,问,“找的什么?” “柔道啊。”闺蜜说。 “找柔道?柔道是个人吗?”迟小多不明所以,只觉得今天什么事情都很奇怪,又问,“柔道怎么啦?” “迟——小——多!”闺蜜在电话里咆哮道,“你别给我装傻!再放我鸽子!老娘吞了你啊!” “…………” 迟小多走出电梯,站在设计院的门口,忽然有点幸福的小晕眩。 “我辞职了!”迟小多朝电话里说。 “嗯。”项诚的声音一如既往,听到他的声音,迟小多便有种安全感。 “下午要和朋友去学柔道。”迟小多说,“不用接我啦。” “学柔道?”项诚问,“为了对付我吗?” “我不知道……”迟小多一手抱着纸箱,走下台阶,阳光灿烂地笑,说,“她让我陪着去学,齐齐给我们报的名,下午就去,我看看……还有半个小时,晚上不用来接我了,我自己回去。” 项诚在他面前笑着说:“我一直没走,在楼下等着呢。” 迟小多:“……” 项诚没有问迟小多为什么辞职,两人找了个地方吃午饭,迟小多发现项诚很安静——不是话少的安静,而是和他在一起相处,就特别舒服,仿佛自己无论要做什么,项诚都能默契地接上。 项诚拿着本《故事会》,迟小多拿着本奈保尔的《神秘的按摩师》,两人坐在星巴克里,沐浴在灿烂的初夏阳光下读书。项诚人高腿长,坐在沙发上总有点局促,迟小多便让他脱了运动鞋,把脚搁在自己的大腿上。 啊啊啊啊——这真的是一场美好的恋爱啊!迟小多很想朝项诚表白,但如果项诚只把他当朋友看待,表白只会自取其辱。 窗户纸一捅破,什么都没了。 要怎么掰弯一个直男呢?迟小多努力地回忆,以前自己是怎么掰弯周围的直男同学们的呢?好像也没做什么努力,直男同学自然就弯了。 拿王仁来说吧,迟小多记得王仁好像不知不觉就弯了,弯了还坚持两人是纯洁的兄弟之情,直到毕业散伙饭,王仁趁着醉酒大哭,抱着迟小多不放手,半夜住在宿舍还想扒他裤子的时候,迟小多才知道的。 还有另一个中文系的男生,每天在迟小多常去的教室上自习,一来二去认识了,迟小多就常给他带早餐,后来天天一起吃饭,中文男追同系MM没追到,迟小多还陪着他一起给那女孩子点蜡……点蜡烛告白,中文男约了女孩子出来,迟小多就跟在后面提蛋糕打伞当跟班,中文男被拒绝了,迟小多还陪他难受。最后当中文男喜欢他的时候,迟小多嫌他太文弱,跑了。 后来听说这种瘦瘦高高戴眼镜的斯文男生都器大活好,衣冠禽兽,迟小多想起来还挺后悔的。 还有一个本院学建筑设计的,走运动风格的学长,迟小多本着学院荣辱与共的心情,每次球赛都在旁边疯狂支持,给他拿衣服送水。下大雨的时候还去安慰输球的他……最后学长也被掰弯了。 对!迟小多根据这个过程,总结出了掰弯直男的办法——对他好。直男感动了,说不定就会弯,一定要无微不至,春风化雨一般地体贴他! 项诚:“想什么。” “没。”迟小多看着项诚出神很久了,收回目光说,“在想书里的情节。”心里OS:在想怎么掰弯你。 闺蜜的电话响个不停,项诚把搁在迟小多身上的脚挪下来,朝落地窗外看了一眼,路边停了辆宝马,正是项诚以前开过的那辆,车窗摇下来,露出齐尉的脸,齐尉戴着墨镜,朝他们吹了声口哨。 “打扰你们谈恋爱了!”齐尉揶揄道,“借你们家小翻车鱼用一会。” 迟小多满脸通红,怒吼道:“快走吧!” “晚上我送他回去。”齐尉又朝项诚说。 “晚上想吃什么?”项诚朝迟小多问。 “随……随意。”迟小多说,“我先走了。” 宝马开走,项诚跨上自行车,戴上耳机听歌,骑着回家。 “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齐尉从倒后镜里看迟小多。 “齐齐。”迟小多说,“这个话题不会显得咱们太熟了吗?” 齐尉笑了起来,闺蜜在后座坐着,显然因为要去学柔道有点紧张,又问:“那个就是你喜欢的鸭子吗?气质不错啊,看上去不像。” 迟小多一手扶额,说:“可以不要这样称呼他吗?他不做黑的。” 齐尉说:“项诚是个受过伤的暖男哦。” “你又认识他了?”闺蜜说,“你俩什么关系?” 齐尉答道:“以前去鬼城丰都玩的时候认识的他,他兼职带团当导游,挣钱糊口,我也临时当了几个月的导游。” “原来是这样——”闺蜜和迟小多互换了个眼色,迟小多却还有点奇怪,说:“你当导游干嘛?” “好玩。”齐尉又调戏般地吹了声口哨,“生命的价值一在体验,二在创造,不可以吗?” 迟小多心想什么生命的价值,你就是有钱烧的。 齐尉把两人送到柔道馆前,迟小多也开始有点紧张了,但齐尉给他俩报的班显然是最高级的高帅富套餐+短期速成班。 迟小多并没有碰到一上来就被师兄弟们当沙包推来推去的待遇,而是一个教练教两个人,还有一名助教给他俩当沙包。 教练教了点基本功,就让迟小多和闺蜜俩人自己练习,到一边去喝功夫茶了。 迟小多和闺蜜一边蹦来蹦去,玩来啊来啊你来踢我啊的无聊游戏,一边开始闲聊八卦。两人从五岁认识,到奔三的时间段,只要碰了面,嘴巴永远不会停下来,除了吃饭就是说话。 “翻车鱼。”闺蜜说,“你和鸭子哥的关系进展得怎么样了。” “胖头鱼,不要叫他鸭子啊。”迟小多不是不想叫闺蜜名字,从小到大就一直以外号互称,久而久之连名字都忘了。 “少废话。”闺蜜说,“让我哥给你介绍对象吧,他们高帅富微信群里很多玩小零的,你这么好玩,去给人玩一玩吧。” “别说了,项诚是个直男。”迟小多拦着闺蜜踹他,问,“你觉得我掰弯他的机率大吗?” “一个鸭子。”闺蜜不耐烦道,“说什么直男啊,他们自己不懂这些吗?老娘告诉你,懂得很!” “你到底是来找对象的还是来当女汉子的啊!”迟小多耐心道,“说了多少次了!要把‘老娘’改成‘人家’!人家!” “人家告诉你。”闺蜜一本正经地说,“项诚肯定知道你喜欢他,只是吊着你,因为你愿意给钱!给他买东西!老……人家劝你,这档子事没戏,还是另外找个靠谱的啦。” 迟小多完全无视了闺蜜的苦口婆心,说:“如果想让一个直男爱上我,我要怎么做呢?” “哎,老……人家给你说,听好了。”闺蜜说,“男人为什么会爱女人呢?你要装作什么都不行,一副呆萌呆萌的样子,随时等着被投喂,嗷嗷待哺地卖萌,不是在卖萌,就是在准备卖萌,这样他就会觉得你离不开他。” “以卖萌为生的人呢,可以激起他们的保护欲,想照顾你,保护你,平时也要温柔一点,不要太凶残,没事就喊打喊杀的,也别表现出你什么都很懂,把握好分寸,偶尔让他感觉到你对他的依赖,让他觉得自己被需要了,觉得自己的地位很重要,这个世界上少了他不行。” “切忌对他管东管西,要崇拜他,投其所好,抓住重点与时机,由衷地赞美他,除了这些,你还要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起码要有点钱,他烦你的时候你要识趣,到一边去当朵安静的白莲花,他需要你的时候,你要小鸟依人一般地飞奔过去……你要信任他,不能对他的感情和过去刨根问底,要自带嫁妆房,主动写他名字,有兄弟姐妹的话,对他资助家里的行为不能有半点怨言,要孝敬他老母,亲近他弟弟,在外人面前给他面子……” “我怎么听起来感觉有很深的怨念呢。”迟小多停下动作,说,“你上周的相亲成功了吗?” 闺蜜:“当然没有,懂了吗?” “核心问题在于让他照顾我。”迟小多说,“嗷嗷待哺地卖萌,懂了。” “拿教练练习一下吧。”闺蜜示意迟小多去勾引一下柔道教练,说,“激发他保护弱小的大男人天性,去吧。” 迟小多:“……” 迟小多考虑了一套卖萌方案,摸到教练面前去,朝地上一趴,不动了。 教练:“快起来,怎么了?” “在装死。”迟小多歪着头说。 教练大笑,把迟小多抱起来,放到垫子上去,闺蜜比划了个Bingo的动作——卖萌成功。 晚上: “可以吃饭了吗。”迟小多可怜巴巴地说,“好饿。” “马上。”项诚在厨房里忙活,回头说,“练习很累?” “嗯。”迟小多软绵绵地趴在餐桌上,竖着筷子抵在头上当触角,无聊地挥来挥去,模仿蜗牛,说,“而且还很无聊,想你了。” “明天我送你过去,然后出门办点事,办完就去看你们练习。”项诚答道,“有人欺负你吗?” 迟小多感觉自己好像卖萌成功了,当然不能让项诚去,否则就不能和闺蜜八卦了。 吃饱饭,迟小多半死不活地趴在沙发上,打了个饱嗝。 项诚:“去洗澡。” “吃太饱了……” 迟小多饿了也不行,饱了也不行,热了也不行,冷了也不行,太高兴了也难受,难受了也难受,自己都觉得自己难伺候。 项诚:“……” “起来看电视。”项诚把他抱起来,让他靠在沙发上,迟小多又慢慢地滑下来,项诚碗还没洗,拿了个抱枕把他抵着,迟小多又打了个饱嗝,看着项诚洗碗。 项诚洗着洗着,回头看迟小多,与他对视。 “看什么。”项诚漠然道。 “看你洗碗。”迟小多说,“这个姿势不舒服。” 项诚擦干手过来,给他换了个姿势。 “不洗了吗?”迟小多说。 “待会再说。”项诚拿出遥控器看电视。 迟小多心想卖萌成功。 “没人照顾你,你得饿死。”项诚笑着打趣道,“出远门的话得把你装在包里。” “嗯可以的。”迟小多说,“不要把我送到水族馆去,我会被电鳗和章鱼欺负的。” 翌日,迟小多弹来弹去,和闺蜜互相闪避对方的无影脚。 “你这完全就是在恋爱啊!”闺蜜说,“哪个直男会说出门把你装在包里这种话!” “是吗?”迟小多说,“说不定他的意思是把我分别装在四个垃圾袋里呢。”说着闪过闺蜜的一招撩阴脚。 闺蜜:“……” 如此将近一个月,迟小多晚上卖萌,白天朝闺蜜汇报,顺利地学会了一点背负投和膝车,心想似乎完成任务了,不对,为什么会把柔道当成任务?什么任务? 迟小多的工作交接也顺利完成,顺便领到了下发的证书和印章,欢天喜地地拿着给项诚看。 项诚说:“这个证,三年能换五十万?” “是的是的。”迟小多说,“外头好多设计院和环保公司在抢呢。” 项诚完全无法理解,什么都不用做,只是把证交给设计院,就能一次拿到五十万的巨款。而根据迟小多说的,证书还可以自己保管,只要院方看过,并且签好合同,交一套包括复印件在内的齐全资料就行了。 “最近你在忙啥?”迟小多发现项诚不在家的时候变多了,每天送完迟小多上课以后,项诚便蹬着个自行车不知道去了哪里。 “找工作。”项诚如是说。 广州迎来了入夏的六月,迟小多看项诚每天汗流浃背的,料想不会是重操旧业,而每一天,项诚都似乎有着复杂的心事。迟小多想给项诚找份正经工作,却生怕像上次买手机一样,伤了项诚的自尊心。 虽然项诚用新手机还是用得很高兴,迟小多心想要怎么拐弯抹角地给他找份体面又有钱的活儿,还不能让他怀疑工作量和报酬的不对等,真是伤透脑筋。这天他刚拿到证,在朋友圈里炫耀了一下,王仁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喂,迟小多。”王仁说,“我的保安呢?什么时候来上班?” 迟小多:“……” “证马上就挂给你。”迟小多说,“不要说了。” 迟小多看了沙发上的项诚一眼,项诚面无表情,坐着看电视。 “你人也卖身给我吧。”王仁说,“玩够了没有,明天来上班。” “不——”迟小多哀嚎道,在沙发上翻过肚皮晒太阳,说,“我不去上班!” “不是我说你。”王仁说,“你班也不上了,每天在家里陪着个鸭子,有意思吗?你不工作,鸭子也不工作吗?” “他要啊。”迟小多说。 “鸭子不工作。”王仁说,“他作为男人的自尊心不会受到伤害吗?” 这话正中迟小多的软肋,迟小多分出一只眼,偷看项诚。 “我明天来找你。”迟小多说,“把证的事解决了,见面再说。电话来啦,不和你说了。” 迟小多挂了电话,接了另一个,是齐尉打来的。 “小多吗?”齐尉的声音带着笑意,“我有件事,想借你们家项诚用一下,可以吗?” 迟小多:“???” 项诚过来,接过迟小多手里的电话,漫不经心地嗯了声,除了对迟小多,他对每个人仿佛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语句简单,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迸。 “知道了。” “再说吧。”项诚说,“我考虑一下。” 迟小多看着项诚,眼里带着疑问。 项诚说:“过几天可能要去一趟北京。” 迟小多:“去多久?我去收拾东西,票买好了吗?” “我去。”项诚说,“替齐尉办点事,顺便有个考试。” “什么考试?”迟小多问。 “证。”项诚说,“很快回来,你不用管了。” 迟小多跟在项诚背后,问:“什么证?” 项诚随口答道:“国家一级注册驱……” 迟小多:“???” “驱……”项诚打住话头,转头看迟小多,说,“给我一个月时间。” 23追逐 项诚打开衣柜,从门后偷偷看了一眼迟小多的背影。 “别这样。”项诚眉头深锁,说,“一定回来,我爸妈遗像还在这里呢不是。” 迟小多笑了起来,要分开一个月,却觉得很郁闷,项诚又说:“帮我买张火车票,要个硬座的就行,点三千现金给我,别的你不用管了。” 迟小多找出项诚的身份证,说:“准备两万吧,三千怎么够,坐飞机,飞机快点。” “没坐过,不会。”项诚坚持说,“下次,第一次坐飞机留着,以后你带我坐,时间不着急,没必要浪费,硬座就行。钱别拿多了,齐尉包吃住。” 迟小多一想也是,帮齐尉去办事的,高帅富肯定会安排。 这天晚上迟小多整个人都蔫了,侧躺在沙发上,项诚看看迟小多,迟小多耳朵里塞着耳机,手里拿着项诚的手机划来划去。 “在做什么?”项诚说。 迟小多出神地看着屏幕,项诚摘下他的耳机,问:“在做什么?” “给你下首歌。”迟小多答道,“让你火车上听。” “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吧。”项诚无奈了,说。 “算啦。”迟小多郁闷地说,“你都不带我——” 项诚被迟小多搞得没办法,迟小多知道项诚肯定不想带自己去,说不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一起去吧。”项诚说,“明天出发,你去收拾东西,免得你饿死。” “票都买好啦——”迟小多慢悠悠地说,“不去啦。” 项诚一手放在迟小多的额头上,使劲摸摸他的头,似乎下定决心,说:“再买张站票,到时候我去车厢连接处抽烟,你坐我的位置。” “不。”迟小多翻过身,举着手机,听歌。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项诚说,“饶了我吧,我放心不下你在家,没人照顾。” 迟小多心想等你回来就看到晒干的翻车咸鱼躺在地板上了,嘴上说:“那我过段时间,过去找你玩可以吗?” 项诚说:“当然。” “会打扰你复习吗?”迟小多一个打挺坐起来,说,“你到底要考什么证啊?” “导游证。”项诚搜肠刮肚地寻找撒谎的办法,不敢看迟小多,答道,“国导,以前和齐尉当过导游,他让我去把证考了,以后带你玩,进景点不花钱。” 迟小多想了想,说:“你学历带了吗?我好像没看你收拾文凭啊。” “中专就行。”项诚答道,“已经办好了,花钱托人办的。” 迟小多:“在哪找的?” 项诚:“楼下公交车站牌写的,办证,中专四百,大专一千,本科两千,硕士四千,博士八千,说网上能查到,查不到退钱,想当博士吗?我请客。” 迟小多:“………………” 对话的重点已经大幅度偏移,迟小多想到几千块钱就能办个文凭,登时被拽进了更加悲伤的深渊。 “哦。”迟小多悲哀地说,“一定要在北京考吗?” 隔行如隔山,迟小多对这个完全不了解,项诚的谎越编漏洞越多,只得硬着头皮继续编下去。 “嗯。”项诚说,“你如果一起去,我就顺便在北京培训,玩到年底再回来怎么样?” 迟小多微微有点动心,嘴上却说:“你先去吧,不要影响你学习啦。” 项诚说:“没关系,我去给你收拾东西。” 迟小多坐起来,说:“我过段时间再去找你。” 项诚想了想,说:“来,小多,我问你句话。” 迟小多说:“别打扰我……我想静静,也别问我静静是谁。” 项诚:“……” 项诚只好坐在迟小多的旁边,片刻后摇摇头,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笑啥?” 项诚的脸上有点红,他笑起来非常英俊,有种让人跟着他一起笑,看到他的笑容就觉得很亲切很幸福的魅力。迟小多记得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项诚似乎从来没有笑过,只有在家里才会笑。 “没什么。”项诚看着迟小多,大手伸过来,握着迟小多的胳膊,捏了捏。 两人都穿着干净的白T裇,迟小多特地买了情侣的,夏天的气息让人肌肤灼热,心里也灼热,一控制不住冲动,就想朝项诚怀里钻。 他喜欢我——迟小多的心狂跳起来,几乎是从直觉里,读到了这个信号。 他红着脸起身,一言不发,进去房间里开空调,项诚在客厅笑道:“进去想静静吗?” 迟小多关上门,闭着眼,感觉快要窒息了。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吗?会不会纯粹是自己想得太多? 五分钟后,敲门声响。 “空调打不开。”项诚拿着个枕头,在左右手间抛来抛去,说,“可以进来睡吗?” 项诚的房间一直没开过冷气,前些日子两人一起把过滤网拆了洗干净,迟小多忘了给项诚检查他的空调能不能开。 迟小多朝旁边挪了挪,项诚便躺上床,睡了。 清晨八点,迟小多整个人缠在项诚身上,项诚猛地一下弹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出去。 “中午十二点的火车!”迟小多从熟睡中被吓醒了,听到洗手间的水声,感觉大腿上有点粘粘的,登时明白了。 “我以为睡过头了。”项诚洗着内裤说。 迟小多笑也不是,脸红也不是,抱着被子,头发乱糟糟地坐了十分钟,直到外面水声停,又听见项诚在忙。 “我得出去一趟。”迟小多说。 “吃了早饭再去。”项诚说,“一起出门,去哪?” 迟小多背了个双肩包,换上鞋子,在门口喊道:“来不及了,我约了王仁!” 项诚说:“等等!” 迟小多跑得飞快,一会就没影儿了,项诚站在厨房门口,叹了口气。 夏天的早上气温刚好,迟小多的白T裇上带着年轻的味道,坐地铁,从地铁站出来,王仁的车按了两下喇叭,迟小多上车。 “都带来了?”王仁问。 迟小多早就复印好了,把证件交给王仁,王仁带他到设计院去签合同。 “我的保安呢?”王仁说,“叫保安来上班,别厚此薄彼的好吧,翻车鱼。” “签好了。”迟小多唰唰签文件,复印银行卡、身份证、注册证,看了眼时钟,说,“待会我还得去送项诚,他去北京考证。” “考什么证?”王仁愕然道,“这年头一注都可以随便考了吗?” 迟小多:“考导游证。” “导游证不是9月份报名12月考吗?” 迟小多:“……” “你要的复习资料。”王仁说,“给你借来了,喏。” 王仁找人借了几本国导的复习资料,上面全是笔记,迟小多说:“快,送我去火车站,12点他就走啦。” 项诚一边肩膀上挎着迟小多给他买的旅行袋,提着个塑料袋,里面装了点水果,出门坐地铁,到了以后打开钱包拿身份证,排队换票,在机器前站了一会,侧头研究了会。 “把身份证放上去。”身后有人善意地提醒道。 “谢谢。”项诚说,“第一次用。” 机器打出一张从广州到北京的软卧,七百多。 项诚看了会,收起票进站。 春天里,他背着个编织袋,一身破破烂烂,一脸迷茫地从这里出站,夏天他穿着干净的白T裇,在候车室刷着手机,像模像样地看微博,迟小多还给他注册了个微信。项诚按着通话键,说:“小多,小多,我上车了。” 接着他把手机凑到耳畔,确认发出去了。 迟小多没有回复,正堵在路上骂王仁,好不容易到了车站,迟小多说:“证书你帮我带回家去,放茶几下就行了,下午顺便找个师傅,帮我把空调修了啊,爱你,888。” 王仁说:“喂!迟小多,你……” 后面的车狂按喇叭,王仁只得开走了。 项诚有生以来第一次坐软卧,上车以后换了票,另外三个铺都空着,项诚掏出书翻了翻,有点无聊,思归飞过来,落在车窗外面,敲了敲车窗,项诚便摆摆手,放下车窗,手掌抵着思归,说:“动物不能进火车。” 思归转身飞走了。 项诚戴上耳机,迟小多还是没有回复,项诚想起昨天迟小多给他下的歌,手机里只有一首——黑涩会的《123木头人》。 钢琴声响起,广州的天空风流云散。 “猜不透是哪里出了错,恋爱的进度,有些落后。据线报说你也喜欢我,怎么会,还无动于衷……” 迟小多戴着耳机,跑向车站。 “对啊,我觉得他也喜欢我……呼……呼……”迟小多和闺蜜打着电话,四处找入站口,说,“我按你教的全做了,到底有没有用啊。” “你自己说有用吗?!”闺蜜说,“老娘……人家好歹也是爱情顾问好吗?” 迟小多:“可是你自己也没找到对象不是吗?” “那是我没碰到喜欢的!”闺蜜怒吼道,“真要有符合条件的,老……人家还不手到擒来啊!我宁愿等一辈子也不凑合!” 迟小多狂奔中答道:“好好好,可是王仁说,导游证9月份报名12月考,这又是怎么回事?他是不是在骗我啊……” “哎呀,人家说不定是去北京陪哪个大老板了!”闺蜜说,“你柔道课还上不上了,迟小多!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又要放老娘飞机!” “回来再说!”迟小多挂了电话,气喘吁吁地进站,抱着背包,冲下站台。 “我一直在等着,恋爱轰轰烈烈地发生,123,木头人,再不行动就要被扣分。” 项诚靠在床头,歌词慢慢地朝上翻,迟小多只给他下了这么一首歌,这是让他沿途无限循环的节奏。 项诚的声音很小,随着音乐,低低哼唱道:“我真的很想问,你是害羞还是太迟钝……” 火车拉响汽笛,呜——的一声,轰隆巨响,缓慢开动。 脚步声,喘气声。 “谢谢……”迟小多的声音在门外道。 项诚一怔。 包厢门被拉开,迟小多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项诚马上起身。 “我给你送……送……资料。”迟小多说,“来晚了……开车了……我补了个票。” 项诚与迟小多面对面站着,迟小多笑了笑,说:“还好赶上了,哎,好累呀。只好先坐到北京再坐回来了。” 项诚笑了起来,垂在衣兜旁的耳机里,还在回荡着歌声。 火车在万丈阳光中离开车站,迎着金辉烈日,闪闪发光,朝着未知的远方前进。 ——卷一·鸱吻·完—— 卷二·乩仙 24北上 夕阳透过车窗照进来,项诚躺在铺位尾侧,迟小多给思归做了个窝,把它放在衣服里。 项诚:“你怎么把它也带上来了。” 迟小多笑着说:“思归在站台上一眼就找到我了,缩在我帽子里,没事,软卧很少查这个。” 迟小多躺在项诚身上,项诚两只手抱着迟小多,两人一起面朝车窗,看着外面沐浴在夏日暮光中的绵延山川。 “在想什么?”项诚随着摇摇晃晃的火车问道。 “想我的大学生活。”迟小多笑道,“最后一次坐火车还是四年前,毕业的时候。” “读大学好玩吗?” “嗯。”迟小多说,“每天我朋友去上课,就会用自行车载着我,如果我们再早一点认识就好了,可以多吃好多年你做的饭。” 项诚出神地看着窗外,说:“我没读过大学,连小学也没念。” “你的字写得很好看啊。”迟小多侧头看了眼。 项诚说:“我妈妈教我认字写字,教我念书,拼音我也不会,只能用笔画打字,以前她教我的还是繁体字,后来才慢慢学会简体的。” 迟小多:“……” “教了多久?”迟小多问。 “到我八岁,后来我跟着爸爸去捉……打猎,就再也没有学习过了,全靠自己看书。”项诚微微眯起眼,红色的光芒照在他英俊的眉眼间,恍惚一个悠远的梦境。 “你好聪明。”迟小多说,“八岁就学会了全部的字,后天自学还懂这么多生活常识。” “很多学问也不懂。”项诚说,“吃了读书少的亏,你们大学生才了不起,会计算,会画图,还看得懂英语、物理、化学,懂这么多。” 迟小多笑了笑,说:“你妈妈一定也很聪明,你长得像你爸爸还是像你妈妈?” “像我妈。”项诚捏了捏迟小多,说,“我第一次和爸爸出远门,回家以后她就走了。” “啊。”迟小多惊讶道,“后来你找到她了吗?” 项诚摇摇头,说:“找到了,在我十七岁那年,但她也死了。” 迟小多:“……” 迟小多没有再问下去,卧铺车厢里十分安静,迟小多唯一的愿望就是:别有人过来。晚饭时候,迟小多买了推过来的盒饭,和项诚坐着吃。 气氛突然变得沉重起来了,项诚也意识到了,笑笑,问:“你呢?什么时候去拜访一下你家人。” “我外婆去世啦。”迟小多说,“读大学那会回来办的,爸妈离婚了,爸爸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人都找不到,妈妈嫁去台湾了。” 项诚点点头,迟小多说:“我爸以前是打渔的,就在珠海的渔村,后来经济开发,发展起来了。家里被政府征地,补了一百多万的拆迁款,那个时候一百万很多很多,相当于现在的好几百万吧。” “巨款。”项诚说。 “嗯。”迟小多说,“人突然一下有了一笔钱,又是在刚刚改革开放没多久的时候,那个时代里,哪里懂未雨绸缪的道理?对吧,现在大家才有紧迫感,知道要养老,要存钱,我爸那种渔民,都是花一天算一天,觉得一百多万,一辈子也花不完。” “后来呢?”项诚问。 “后来他就学坏了,被村里差不多情况的朋友教坏,钱多得花不完,大家就去赌钱,赌着赌着,就没啦。”迟小多扒拉几下饭,吃惯了项诚做的菜,这火车餐简直就是猪食,“我奶奶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大,最后被他气死了,我就和外婆过了。” “奶奶还在?”项诚问,“老人家不容易,可能就指望你了。” “气死了。”迟小多说,“字面上的意思,活活气死的。” 项诚:“……” “她听到我爸把钱挥霍光了,债主来收房子,还倒欠几十万,就上吊了。”迟小多说,“就挂在电风扇上,那天我什么都不知道,听见我妈和债主吵架,我妈直接走了,我还在房间里玩,出来闻到好臭,奶奶的舌头都伸出来了,做了好几个月的噩梦。” 项诚拧开水,倒了点给迟小多喝。 “有钱没寄托。”项诚说,“我爸就常说,钱财都是身外物,要看你想做什么,没理想的生活,就像行尸走肉一样。” 迟小多说:“是这么说,可是现实难把握,大家都逃不出这个圈。在乡下住,青山绿水的,没什么烦恼,生活也没有大城市方便。” “如果让你去农村生活,你去吗?”项诚问。 “看和谁。”迟小多想了想,说,“看能找到什么事情做,我还没想好,接下来要做什么呢,没朋友。” 项诚望向窗外,悠然道:“乡下有乡下的好,大山、大江、山精野怪、动物、自然,这些都是人的朋友。” “你相信世界上有鬼魂吗?”迟小多话头一转,忽然问,“我外婆说,世界上有很多妖精,他们是原本就活在大地上的生灵,在很多角落里,悄悄看着咱们。” “相信。”项诚想了想,说,“我没文化,不知道鬼魂神怪的科学原理,不过我相信有。” “嗯。”迟小多笑着说,“你把我们读书的时间拿来走路,去过很多地方,一定听说过很多传说。” 项诚收起饭盒,朝迟小多说:“我有一次在湘西……” 迟小多:“……” 迟小多脸色瞬变,头皮一下就麻了,心想我错了,不该提到什么鬼魂精怪上的,然而恐惧心理却完全压制不住好奇心,又有点期待项诚把话说完。 项诚意识到了,忙道:“对不起,开玩笑的,忘了你怕这个。” “没……没有。”迟小多嘴角抽搐,说,“我其实不怕,真的。“ 项诚去扔饭盒。迟小多坐在铺位上,想起那个盛传全中国的“湘西赶尸”,背后登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从赶尸联想到粤语长片里的僵尸,又联想到阴魂,越来越坐不住,心想项诚怎么还不回来! 卧铺包厢门哗啦一下拉开,迟小多看到一张青黑色的脸,哇一声鬼叫起来,把里外的人都吓得够呛。项诚马上扔了烟头冲进来,看看迟小多,又看外面的一男一女,俩情侣。 “没事吧?”项诚说。 “没有。”迟小多心有余悸,说,“我自己吓自己。” “没事吧?”那男生伸手过来,摸了摸迟小多的额头,迟小多抱着枕头,倒在铺位上喘气,女孩子笑着进来,说:“不舒服?” 迟小多刚才看到了一张死人脸,不过肯定是想太多了被吓的。项诚回来以后,把水果拿出来,分给两人吃,男生点头道谢谢。迟小多抱着被子,朝项诚那边蹭了蹭,说:“你在湘西看到什么了?” 项诚:“……” 迟小多说:“你说下去吧,不然我会更害怕。” “去湘西。”项诚说,“听说有人在山里看到一个山怪,很快就跑了,像神农架的野人。” “肯定不是!”迟小多说。 对铺情侣好奇地看着他俩,迟小多说:“你说啊,说完我就不害怕了。” 项诚想了想,答道:“有了,赶尸。” 迟小多嗖的一下,毛又要炸了,对铺情侣却很有兴趣,女孩子认真地听。 “有一次,搭了个顺风车。”项诚说,“走夜路,半夜十二点,司机开着远光灯,照见路边一队人的背后,他们正在慢慢地走。我摇下窗子,司机让我别吭声,否则会有麻烦,这就是赶尸。” 所有人:“……” 迟小多想到那个画面,黑暗的公路上,车开过去,远光灯照着一队诡异地在路边行走,也不回头的人,简直是毛骨悚然。 “不是一跳一跳的吗?”迟小多说。 “当然不是。”项诚说,“膝盖能弯,走路的动作,就和正常人没两样。” “具体多少人?”迟小多好奇地问。 “六个。”项诚答道,“赶尸不过十,三、六、九,尸走在前面。” 迟小多握着被子,被里钻出一个鸟头,侧头看着项诚。 男生笑了笑,摇摇头,没说什么。 项诚朝迟小多说:“司机说,开车下乡,碰到这种慢慢走、不张望、手里没拿东西,也不说话的队伍,千万别停下,也别去问人需要帮忙不。” 项诚一说出来,迟小多就没那么怕了,问:“为什么能让它们走动呢?” 项诚说:“类似于寄生虫,道教有‘三尸’一说,上丹田,中丹田,下丹田,踞、踬、跻,将这种寄生虫放在人的身上,就能利用一些特殊的植物装在长竹竿上,挥来挥去,来让死去的尸体再行动。” “可以让它们跳舞吗?”迟小多笑着说。 项诚想了想,答道:“没有试过,有机会可以试试。” 迟小多说:“后来呢?” “后来,我们的车当然就开走了。”项诚说。 迟小多说:“如果尸体突然回头看你的话,会怎么样?” 项诚:“别这么说,太恐怖了。” 迟小多哈哈地笑了起来,又说:“好啦开个玩笑,是真的吗?你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项诚说:“《故事会》上看的。” 大家都笑了起来,迟小多说:“你好喜欢看《故事会》。” “专业书籍。”项诚随口道。 迟小多又笑了起来。 那对情侣里的男生说:“以前我们实习的时候,太平间也经常传说丢尸体,要不给你们讲个?” “你给老娘闭嘴!”那女孩炸毛道。 “好了好了,不说。”男生忙道。 迟小多大笑。 “《故事会》上说的吗?”迟小多手肘顶顶项诚,打趣道。 项诚没有说话,指指枕头,示意你躺着,别说了。 于是这事暂时被揭过,夜幕降下,迟小多找出复习资料给项诚看,项诚的神色变得很古怪。 “你不是要考国导吗?” “哪里找来的?” “王仁帮我借的。”迟小多说,“上面还有景点的笔记呢。” 项诚一副惨不忍睹的表情,说:“真该谢谢王总。” “不用客气。”迟小多说,“你看吧。” 项诚:“……” 项诚只好翻开复习资料,在火车上看。迟小多和对铺情侣聊了几句,那男生广州毕业,在北京当医生,回广州中医药大学参加在职研究生的一个考试。六月份刚好有假,考完了带着女朋友,回老家漯河去见父母,见完父母,顺便回北京上班。 项诚看得头昏脑涨,摆摆手说:“先不看了,不喜欢读书。” 迟小多盯着项诚,项诚只好又看了会。 夜十点,大家关灯睡觉,到北京要30个小时,坐个软卧的价格都能买飞机票了,迟小多心想这是何苦?早点决定坐飞机不好吗。 不过和项诚在一起,还是很开心的,迟小多躺在下铺,一入夜,大家都安静了,想起白天说的赶尸,迟小多又有点持续的后怕。听了鬼故事挥之不去的恐惧感就像牙疼一样,若有若无的,抓不到在哪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发作,却总让人觉得膀胱憋胀。 “思归。”迟小多小心地摸了摸思归的鸟头。 思归从衣服里冒出头,敏锐地看了迟小多一眼。 迟小多心想这是什么品种?读书的时候他很喜欢观鸟,却从未见过思归这种类型的。就像一只信天翁,体型却非常小,微缩品种,尾部有两根翎毛斜斜伸出来,迟小多手指拈着它的尾巴,要把它翻过来观察一下是公是母,却被思归瞪了一眼。 迟小多抱着它睡了,火车哐当哐当地响。后半夜,项诚从上铺艰难地探出身体,一手斜下来,给迟小多拉好被子。 火车中途停靠,站台明亮的黄灯照了进来,四周一片静谧,剩下对铺的呼噜声响,窗帘缝隙里投入车厢的光里,现出一个漆黑的影子。 迟小多瞬间睁开双眼,看到床尾倒映着一个人头的剪影,在轻轻晃动。就像有个人在站台上朝里面窥探,头部挡住了站台上照进来的灯光。 迟小多:“……” 项诚没有入睡,双眼看着天花板。 迟小多第一个反应就是坐起来,回头,就在他回头的一瞬间,外面仿佛有什么飞快地离开了,迟小多顿时一阵毛骨悚然,心跳加速,心想是列车员吧?还是站台上卖泡面的?吓死个人。 迟小多想去上洗手间,列车停靠时关了门,便走出包厢透透气,站在过道里的时候看见对铺的男医生上车。 “你出去啦。”迟小多倚着车窗,看了他一眼,又好奇地看窗外。 男医生奇怪地看了迟小多一眼,点点头,答道:“嗯。” 迟小多眼睛一花,车窗上,黑夜里倒映出一张绿莹莹恐怖的脸,刹那差点心脏病发,竭力把大叫声压住,那景象只是一秒,就已经走了。 怎么回事?!迟小多紧紧闭了下眼睛,一定是没睡醒……刚才在车窗外朝里头看的人是他吗?不对……呼噜谁打的?!是项诚吗? 迟小多一阵恶寒,是不是见鬼了?!妈呀!迟小多骇得魂飞魄散,突然间车窗倒影里又出现了个人。 “哎呀——”迟小多大叫道。 项诚说:“别叫。” 迟小多瞬间吓得全身都软了,靠在车窗边,抖抖索索地喘气。 “怎么了?”火车开动,列车员过来,打开洗手间的门。 “没事。”迟小多说,“做……做噩梦了。” 列车员说:“小声点。” 迟小多满背冷汗,进了洗手间,出来以后,项诚在连接处抽烟,朝他招手。 “做了什么梦?”项诚问,“你眼睛有点红,我看看。” 迟小多走过去,项诚低下头,手指轻轻撑开迟小多的眼皮,注视着他清澈的瞳孔。 迟小多满脸通红,说:“我刚睡醒,眼睛里有……” “没有眼屎。”项诚说,“睫毛很长,像女孩子,你很英俊。” 迟小多大窘,稍稍别过头去,项诚拍了拍他的手臂,眉头拧了起来。 “咦。”迟小多说,“你看那里,那是什么?” 项诚:“……” “什么?”项诚朝车窗外看。 荒野上,有个身穿红衣服的少年,在一间破旧的房屋前,面朝铁轨远远地站着。 “那个小孩子。”迟小多说,“你看见了么?穿红衣服的。” “嗯。”项诚眉头拧了起来,说,“还有呢?” “房子啊。”迟小多说,“还亮着灯。” 火车拐弯,项诚稍稍侧过头,闭上眼睛,手指掐了个印,再猛地一睁眼。瞳孔微微收缩,继而在瞳仁深处,亮起一点白光。 白光一闪即逝,天地就像胶片一般瞬间反色,现出远方荒野上的一座坟。 项诚:“……” “一座房子。”项诚点点头,答道,“睡吧。” 迟小多想起那男医生,心里直发毛,睡得胆战心惊的,半夜又抬起头,恐惧地看对铺,男医生面朝内睡了,很安静。 手机屏幕亮了,项诚发了条短信过来。 【没睡?】 迟小多抬头看上铺,项诚轻手轻脚地下来,坐到床尾,迟小多坐起来,项诚示意他躺着别动,继而抱着他的脚,隔着袜子,手指轻轻地给他按脚。 好舒服……那力道恰到好处,迟小多躺着刷了会手机,感觉到项诚一直就在这个铺位上,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翌日,迟小多醒时,听见项诚和对面铺的女孩在说话。 “你睡觉打呼噜。”项诚说。 “我?我不打啊。”女孩说,“阿贵打呼噜,对吧。” 女孩揶揄她男朋友,男医生笑了笑,说:“我从来不打呼噜。” “给你个东西。”项诚翻开笔记本,抽出里面夹着的一张黄纸,递给那女孩。 女孩:“……” 女孩和那男医生的脸色都变了。男医生哈哈地笑了起来,说:“帅哥,这是做什么的,你是道士吗?” 迟小多:“???” 迟小多瞬间就清醒了,从小桌子下窥见,项诚手里拿着一张黄色的草纸,女孩和男医生互相看看,一时间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项诚没有说话,保持着那个姿势。 女孩身体前倾,接过了草纸。 “医者济世救人。”项诚说,“凡事务必认真谨慎,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那男医生的脸色不太好看,似乎想骂句不干净的话,却又不敢开口,火车停靠,列车员过来通知漯河到了,女孩便道:“谢谢你。”两人带着行李下车了。 “你刚刚给的他什么?”迟小多把被子掀开,诧异地问。 项诚没料到迟小多已经醒了,看了他一眼。 “电话号码。”项诚答道。 “给他电话号码干嘛?”迟小多问。 “让他们有事常和我们联系。”项诚拍拍迟小多的膝盖,说,“起来了?我去买早饭给你吃。” 迟小多还有点不太清醒,总觉得有什么问题,在他的印象里,项诚是从来不主动和人搭讪的,连去小卖部买烟都只是两个字:“红梅。”接着就是数钱、找钱的流程。 居然会问火车上素不相识的人:“你睡觉打呼噜?” 迟小多想起昨天晚上那男生打呼噜,不禁又有点害怕,但现在是白天,恐惧感消除了点,对铺再没有人上来了。 迟小多想着想着,胡思乱想,突然怀疑项诚看上了那女生。 “你是不是借机勾搭人家。”迟小多说。 “嗯。”项诚听着歌,面前摊着书,手里削苹果,嘴角微微勾了下。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啊啊啊啊啊!迟小多心里火山爆发了,要再追问的时候,项诚把苹果塞在迟小多的嘴里。 迟小多说:“这很不道德好吗!人家和男朋友一起的啊!” “是。”项诚心不在焉地说,“不道德。” 迟小多说:“你是不是喜欢她?” “没有。”项诚终于正面答道,“别胡思乱想的。” 迟小多只得不再追问下去,看项诚那样子,似乎又没把那女孩放在心上,不对,自从认识项诚以后,他就对谁都不怎么上心的样子,仿佛在他的世界里,没有朋友一说,任何人都是陌生人。 当然了,除了他迟小多。但迟小多总怀疑自己也只是被他当作亲近的室友,每天在一起生活的人,或者是被他当作弟弟来照顾了。有些直男的脾气就是这样,行为举止,都把好兄弟当恋人看待,最后还是会自己跑去谈恋爱。 更坑爹的是,谈了恋爱,还会把兄弟带着,甚至结婚了还想拉着兄弟买房买在一起,简直是无法理解。迟小多一时怀疑项诚是不是也喜欢自己,但是喜欢自己为什么不表白呢?他暗示得已经足够明显了。 万一是真的把他当弟弟怎么办呢? 迟小多想了半天,一下心酸,一下甜蜜,一下愤怒,一下抓狂,心里天翻地覆,恨不得抓着项诚的脖子使劲摇晃,逼问你喜不喜欢我啊喜欢我你就快点说啊。 项诚:“……” 迟小多:“……” “对了。”迟小多说,“你有……” 迟小多差点就要问“你有喜欢的人吗”,但他们每天都在一起,项诚有喜欢的人自己肯定知道,当然没有,问了的答案也是没有,迟小多机敏地转了话头,问:“你有打算成家立业、结婚吗?” “没有人要我。”项诚说。 “我要你啊。”迟小多说。 “所以这不和你在一起么?”项诚看着书,头也不抬地说。 迟小多笑了起来,又用脚踹踹他,项诚握着迟小多的脚踝,迟小多动不了了,迟小多要爬过去朝他怀里钻,项诚便大方地松开手,把他抱在怀里。 迟小多好几次忍不住要开口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了,但是这实在太直接,而且脑海里浮现出闺蜜恶狠狠的表情:禁止主动!无论如何!最后这句话要等他来说!你不能说!倒追是不行的!我们要杜绝倒追! 于是迟小多只好苦忍着,据说自己太主动,太患得患失了,凤凰男以后就不会把你当回事,可是项诚也不是凤凰男,但是根据闺蜜的逻辑,养着一只小鸟叫“凤凰”的男人当然就是凤凰男。 迟小多快要被自己给玩死了,正在给闺蜜打电话的时候,项诚抽完烟回来,说:“准备下车。” 25陈真 到北京了,夜八点。 初夏的燥热还未完全散去,迟小多和项诚在滚滚人流中出站。 迟小多感觉自己和项诚就像来北漂打工的俩民工,有种离开故乡、无处落脚的惶恐。项诚背着两个包,提着塑料口袋,还忙着给人打电话。 “是。” “对。” “行,我带了人。” 项诚注意迟小多,时刻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最后挂了电话。 “去哪里?”迟小多问,“酒店订好了吗?” 项诚说:“朋友给找了个房子住,2号线到西直门,再换13号线到龙泽,坐几路车来着,五个站,走……多久?” 迟小多:“……” 挤上车以后,迟小多说:“在哪一站换地铁?” 项诚一脸茫然。 迟小多:“……” “有了。”项诚打了个响指。 “GPS。”迟小多灵机一动说。 项诚说:“北京还有个在当官的朋友,我问问他。” 迟小多被挤得和项诚贴在一起,拉环也碰不到,只得拉着项诚的胳膊。项诚打了个电话,那头没人接,只好又打电话回去问第一个安排住宿的人。 地铁换乘等了两拨才成功地挤上去,迟小多困得要命,在昏暗的灯光下,抱着项诚打瞌睡,项诚则时不时地转头看四周,似乎在保持某种警惕。北京实在太大了,漫长枯燥的换乘似乎总没有尽头,每个人都在各种各样的交通工具上站着,赶往自己也不知道未来的下一站。 “到了。”项诚动动迟小多,说。 深夜,两人在路灯下边走边找,项诚说:“后悔来了?” “不会。”迟小多强打精神,其实是有一点后悔,不过和项诚在一起,生活还是挺值得期待的。项诚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迟小多。 “眼睛好点了?”项诚问。 “啊?”迟小多眼睛本来就没什么事,项诚又用手指撑开他的左眼,在路灯下看了眼。 “很红吗?” “不会。”项诚马上放开手。 两人按照短信上的地址找到六楼,敲开门。 “项诚?”一个打着赤膊的男人叼着烟问。 项诚点头,那男人把钥匙给他,说:“最里头那间。” 这是一个三室一厅的住宅,被木板隔成了五个小房间,有人在弹吉他,有人在打牌,迟小多路过最大的那间,好奇朝里看了一眼,两个女孩正在室内晾衣服。 项诚开门,迟小多登时心花怒放。 只有一张床!! 太好了。 “先住着。”项诚说,“明天我去问问,有没有好点的小区。” “没有关系。”迟小多由衷地赞叹道,“这就很好!” 项诚收拾东西,只有一张床,迟小多去看了洗手间,乱七八糟的,热水器一副随时要爆炸的样子,随便洗了个澡,没有空调,两人并肩躺在床上。 “明天去买个竹席。”项诚答道。 迟小多的短发湿漉漉的,说:“嗯,这里挺好玩。” “很不错了。”项诚说,“穷的时候天桥下都睡过,睡吧,火车上累了。” 两人关灯,外头有人大吼一声睡觉了不要弹吉他了,于是世界顿时安静下来,间或夹杂着一两声女孩子的笑声。 “项诚。”迟小多在黑暗里轻轻地说。 项诚没回答,迟小多用手肘轻轻地动了下他。 “听着呢。”项诚答道。 “思归呢?”迟小多问。 “不管它。”项诚说,“自己找吃的去了,热吗?我给你扇扇子。” “不用。”迟小多说。 两人又静了会,迟小多在黑暗里小声问:“我跟着你来北京,会给你添麻烦吗?” “不。”项诚说,“怎么这么说?我想和你在一起,放你在家我心里不踏实。” “其实也没什么。”迟小多不免惴惴。 “你没上班。”项诚说,“在家做什么?怕你寂寞,一起过来正好。” “嗯。”迟小多心里放松下来,朝项诚那边蹭了蹭,发现北京天气真的很热,房里还没有电风扇,明天得去买个。 迟小多还想说点什么,又怕项诚想睡觉,自己说个不停让他烦,心想如果抱着他,会让他不舒服吗?要么假装睡相不好,学考拉挂到他身上去? 迟小多等着项诚睡熟,就可以蹭过去了,项诚呼吸均匀,不知道入睡了没,在黑暗里经过了漫长的等待,迟小多听到隔壁开始摇床。 出租房是给北漂一族住的,隔音很不好,摇床声伴随着男人粗重的呼吸,另一个倒是很克制,一直忍着。那男的体力实在太好,吭哧吭哧伴随着“爽吗?”“老公大不大”的声音。 迟小多听得整个人要疯掉,趴在床上,尴尬得要死,动也不敢动,心里祈祷快点结束吧,然而隔壁足足持续了快半个小时,期间项诚转了两次身,一次碰到了迟小多的脚。 迟小多咽了下口水,项诚侧过来,一手放在他的腰间,从背后抱着他。 迟小多心里狂跳,在想要不要转过去,和项诚搂着,片刻后,他感觉到项诚动了下,似乎离开了枕头来看他。 迟小多紧张得要死,却又不敢乱动,隔壁摇床声停了,房门打开,洗手间门打开,花洒开水,有人洗澡。 迟小多心想这合租房真的是够了。 两人挨得太近,确实有点热,项诚又转了过去,迟小多心里狂跳,项诚没有再转过来了,迟小多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累得要死,眼皮直打架,也睡着了。 半夜,迟小多满身乱挠。 “热?”项诚问。 “蚊子……”迟小多迷迷糊糊地快哭了,滚来滚去。 项诚拿了本书给迟小多扇风,迟小多如愿以偿的,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抱着项诚,项诚便给他扇了一晚上的凉。 于是就这样,他们开始了在北京的生活。六月份的首都已经有点热了,虽然夏天热起来和广州半斤八两,但最麻烦的是,家里没空调。白天项诚带着迟小多,倒了好几次车,转来转去地找小吃,接下来的一整天,都在图书馆里度过。 “这个也是考试资料吗?”迟小多莫名其妙地看着项诚的一本《搜神记》,一本《幽明录》。 “地方传说。”项诚说,“导游必备。” 迟小多:“……” 项诚对着两本书,有点犯愁,繁体字能认,然而大多都认识,连在一起看却又不懂了,古文实在是要了他的老命也。 “找注释的?”迟小多看项诚手指一行一行地对着查。 “不必。”项诚答道,“注释部分,想当然的地方太多,帮我看看有没有《神异经》和《孔氏志怪》。” 迟小多:“《山海经》和《淮南子》要吗?” “《山海经》不靠谱,太老了。”项诚答道,“《淮南子》和《博物志》吧。” 迟小多去找到书,项诚看看导游资料,对着地方介绍,又翻看书籍,认真地做笔记。迟小多学霸这么多年,心想闲着也是闲着,顺便考个注册造价师玩好了,又可以挂出去换钱。 如此持续将近半个月,天天白天上自习,晚上听摇床,迟小多反而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尤其每天项诚认真读书,准备应考的感觉,就像两人一起重新读了次大学,回到校园里那些无忧无虑的夏天,白T裇短裤,在公共自习室里为各自的目标努力。 项诚把他们暂住的居室填充了一下,买了点电器,除了第一天迟小多与他挨得很近之外,后面就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迟小多常常在等待机会,要什么时候可以顺理成章地抱一下。 六月下旬的一天,气候特别闷热,迟小多半夜醒了,翻了个身,发现床上空空的,项诚不见了,洗手间有声音。 迟小多以为项诚去尿尿,便趴着继续睡,然而耳朵里模模糊糊,听见外头开门声,是隔壁的摇完床去洗澡,迟小多马上就醒了。 项诚去哪里了? 乌云蔽月,全城闷热无比。 项诚提着啤酒瓶,上身裸着,穿着条白色运动短裤,一身汗水,坐在回龙观街外的花坛上,听着音乐,于路灯下安静地喝啤酒。 他的头发剪得很短,眉眼里藏着压不住的锋芒,身边的花坛上,插着一把降魔杵。 一个老人拄着拐杖从路上走来,项诚把降魔杵一伸,挡住那老人去路。 “人不是我杀的。”老人颤巍巍道,“东西也不在我手上,年轻人,戾气太盛了不好,我知道今天你会来。” 项诚冷冷道:“我等了你十七个晚上,跟我走一趟。” 两点,迟小多吹着风扇,一脸郁卒的表情。 去哪里了去哪里了……到底去哪里啦!迟小多要疯了,怎么大半夜的不在家?去接客了吗?不可能啊!该不会是重操旧业了吧! 迟小多毛躁地去洗了个澡,度日如年地在床上等着,三点、四点、五点。 天亮,迟小多差点就要哭了。 八点半,项诚还没回来,迟小多开始打他的电话——关机。 不会吧,手机没电了?迟小多快要绝望了。 早上十点,迟小多的感觉是,好累而且好饿……为什么项诚还不回来…… 中午两点,隔壁两夫妻在吵架,迟小多面朝下扑倒,奄奄一息,实在撑不住了,又睡着了。 一觉睡醒,合租屋里的房客们回来了,吵吵嚷嚷洗澡,房里还是一片黑暗。迟小多划开手机,夜十点,没有未接电话。 不会吧……还没回来? 迟小多预感到这下事情大条了,打电话给闺蜜,闺蜜没接电话。 昨天晚上十二点到今天晚上十点,马上就要24小时了,怎么回事? 迟小多坐起身,开始翻项诚的包,稀里哗啦地把东西倒在床上,什么都没带走……不对,这是什么? 一把古铜钱,上面刻着“山海明光”四个字,几个石敢当,和放在床头的小摆设一模一样的,一把破烂的穿骨伞。迟小多以前没有检查过项诚的行李,也没翻过他的包,奇怪的东西好多。 项诚绝对不可能扔下自己,一句话不吭就消失24小时,唯一的可能只有一个——失踪了。 迟小多登时眼睛就红了,差点哭出来,忙告诉自己,镇定镇定,千万不要慌张,是半夜出去买东西被抢劫了吗?迟小多越想越怕,揉了揉太阳穴,报警吗?先去报警。 迟小多饿了一整天,头晕眼花下楼去,发现北京下雨了,车来车往的,过马路还差点被撞上,吓一跳不要紧,脑子里却条件反射,想起一个可能:项诚会不会是下楼买东西,被车撞了? 不不,别自己吓自己。 迟小多问到回龙观派出所,半个小时后,落汤鸡一般坐在派出所报案台前,不住喘气。 “别着急。”民警给他倒了杯水,说,“慢慢说,什么事?” “我朋友失踪了。”迟小多说。 “失踪多久了?” “一天……一天一夜。” 雨渐小了些,迟小多冒着雨从派出所出来,没到72小时,不能立案,只简单地做了个笔录,便打发迟小多回家去等。 闺蜜来电话了,迟小多快要疯了,叫道:“项诚失踪了啊!” “喔。”闺蜜面无表情,对着镜子用乳液在脸上拍拍拍,说,“然后呢?你回来呗,跑北京去做什么?快回来,咱们去学插花吧。” 迟小多答道:“别玩了!我都焦心死了!” 闺蜜说:“我告诉你喔,我今天才看了本书,里头说到一个攻,和受刚确定关系,上了床,第二天就人间蒸发了。这种事情,你就不要太认真啦,回家吧,说不定对方真的喜欢上你了,又觉得自己没资格和你在一起……” “不可能。”迟小多郁闷地说,“我不会相信的,一个人前一刻还好好的,突然就消失了,肯定有问题,而且项诚不是这样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闺蜜答道,“这样吧,你也别太着急了,再等一天,没回来的话,我飞北京去陪你找找?” “什么事?”那边齐尉的声音说。 “齐齐!”迟小多说,“快让齐齐来说。” 齐尉接了电话,迟小多把事情说了,齐尉只是沉默地听着,迟小多想起项诚来之前说的,问:“项诚说你托他办一件事,是什么事?会有危险吗?你们到底背着我在做什么?” 齐尉道:“你别紧张,我这就联系北京的朋友,我事情还没托给他呢,只是听说他要去北京考证,就顺便提了句。” 迟小多叹了口气,和齐尉约好有事随时联系,回了家。 这样坐着干等也不行,迟小多想了想,还是得想办法。 他挨家敲开门,问了一圈,合租的人都不知道项诚去哪儿了,只有隔壁摇床的一个眼镜男说:“你哥哥吗?我昨天晚上碰见他了。” “在哪儿?”迟小多说。 “回龙观新村外头的便利店。”眼镜男说,“看见他跑完步,在买啤酒喝,怎么?一宿没回来?” 迟小多拿了项诚的破伞,又下去了,顶着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开黑色的伞,蹚着水在街上走,找到眼镜男说的便利店,掏出手机,问店员昨天晚上这个人来买东西了吗? 店员刚好是值夜班的同一个,对这有胸肌的运动系帅哥印象很深刻,告诉了迟小多,迟小多便沿着路一直朝下走。 迟小多在项诚呆过的路上来回走了两圈,一无所获。 细雨纷飞,在黑暗的天空下漫天飘散,洒下人间,洒向大地,路灯黄色的光芒里,雨水犹如牛毛。迟小多从伞下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天空。 夜十一点,迟小多推开合租房的门,里面一片寂静,伴随着小声的笑声。 房门口站着两个警察,一个年轻人,迟小多脸色变了,马上就在脑海中浮现出警察朝他说您好,小同志,发现您朋友的尸体了一类的影视剧对白。 年轻人的一边肩膀上站着一只貂,貂炯炯有神地注视着迟小多,迟小多与它对视了一会,心里猜测年轻人的身份。 “你好。”年轻人伸出手,与迟小多握手。 “您好。”迟小多茫然点头。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陈真。”那年轻人说,“剩下的,我们去派出所说吧。” 26龙瞳 夜十一点半。 派出所里,桌上放着项诚的运动包。 “这是他的复习资料?”警察翻了翻,说,“来北京考国导?” “是的。”迟小多说,“你们找到他的下落了吗?已经24小时了,我来过一次,但派出所不让立案……” “别紧张。”陈真说,“我们也没有联系上他。” 迟小多松了口气,与陈真对视。 陈真的头发很短,比迟小多高,比项诚稍微矮了一点点,戴着个google眼镜,穿着熨帖的白衬衣,五分裤,衣着很潮,戴着一条银色的手链,手链上悬挂着一枚小小的银色剑,陈真进了派出所后,肩上的貂便跳下来,在角落里蹲着。 警察一边做笔录,貂便跳上桌,好奇地看着他写字。 “它叫什么名字?”迟小多说。 陈真正在思考,回过神来,说:“什么?谁?” “你的貂。”迟小多示意陈真。 陈真的脸色瞬间变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迟小多。 “你看得见?”陈真说。 迟小多:“……” “什么貂?”警察抬头问。 陈真一个眼神示意迟小多,让他什么也别说,迟小多想起在火车上看到的那些,登时浑身恶寒。 “没什么。”陈真说:“他问我钱包上的卡通图案。” 迟小多:“………………” 警察看不见?!这只貂这么大一坨,桌子上跑来跑去的,警察居然看不见?!迟小多心里大叫我的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签名。”警察说,“连同刚才,迟小多的报案笔录,一起移交给你们了。” “谢谢。”陈真拿了资料,带上迟小多出来,两人站在派出所门口,陈真长吁一口气,转身看着迟小多,神色凝重。 “你认识项诚吗?”迟小多问。 “严格意义上,不认识。”陈真说,“不过在内部刊物上看过他的照片,你核对一下,是这个人不?” 陈真掏出一张纸,上面是项诚的黑白照片。 “是的。”迟小多有点心慌,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这只……宠物。” 陈真的貂从花丛里钻出来。左右看看,一溜烟地跑过来,顺着陈真的腿钻到他肩上,安静地趴着。 “我先问你。”陈真带他到路灯下,认真地看迟小多的左眼,只是看了一眼便无奈了,说,“最近有什么东西碰到过你的眼睛吗?或者说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 “没有啊。”迟小多说,“倒是来北京的路上,看到了恐怖的东西,我还以为是做梦了。” 陈真说:“离魂花粉,真是麻烦……” 迟小多惴惴不安地看着陈真,陈真道:“上车说吧。” 陈真带迟小多上了停在路边的车,插钥匙,发动,却没有开走。 “机关用车限行,得等到十二点后。”陈真看了眼表,还有十分钟。 迟小多又问:“你是什么人?” “有关部门。”陈真答道,迟小多注意到车前放着一排Q版的石敢当,面朝车外。 “项诚除了告诉你来北京考国导证。”陈真又问,“还说了什么?” 迟小多想起一件事:“我们的一个朋友,说委托他来办一件什么事……” “我知道。”陈真说,“齐尉,我认识,除此之外呢?” “没了。”迟小多说,“对了!还有思归!思归也很久没见了。” “思归是什么?”陈真问。 “一只鸟儿。”迟小多说,“以前一直陪着我们的。” 陈真的手机闹钟响了,开车,倒车,驰离回龙观外,带着迟小多上路。 迟小多靠在副驾驶位上,刚要开口,陈真却侧过身,拉出安全带,示意他系上。 “我叫陈真,是首都驱魔办的主任。”陈真一边开车一边调整google眼镜,朝迟小多说,“我不知道你的眼睛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听我一句话,以后无论碰上什么人,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都不要说。” “前面有个人!”迟小多叫道。 陈真抬头,车前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然而吉普车从那影子穿了过去。 迟小多:“……” “每天午夜十一点到一点。”陈真回头看了一眼,继续开车,说,“是阴气最重的时候,鬼、妖、魔,都会在外面游荡,不必大惊小怪。最近北京办博览会,已经清理掉很多了。” 迟小多:“…………” 陈真看了迟小多一眼,说:“什么时候开始的?应该就是最近。” “等等,”迟小多说,“我怎么不知道?我看到的东西是鬼吗?” “是的,项诚检查过你的眼睛吗?他应该也发现了。他是名驱魔师。”陈真按了两下google眼镜,说,“我也是。” 迟小多略张着嘴,瞠目结舌,陈真又说:“我知道这对于你来说,也许很难接受,我不知道你和你的搭档过去发生了什么。但你必须相信我,这是我的工作证,你想找到他,我们一定要坦诚交流,要不是看在齐尉的份上,这个点我是不会来加班的。” 说着陈真掏出手机,按了几下来电记录,朝迟小多出示,上面是齐尉的电话。 “给他打个电话?”陈真说。 “不用了,我相信你。”迟小多忙道。 “打个吧。”陈真接上车载扩音,拨通了齐尉的电话,那边很快就接了。 “陈真?”齐尉问。 “齐尉!”迟小多说。 “接到人了。”陈真说,“正在找你的朋友。” 齐尉忙道:“谢了,小多,你协助他,陈真是我的朋友。” 迟小多嗯了声,陈真挂了电话。 陈真朝迟小多问:“冒昧地问一句,你俩是恋人么?” “不……不是。”迟小多答道,“目前不是。” “目前不是。”陈真说,“也就是说以后可能是,为什么他把你带在身边?” 迟小多说:“我们在广州认识,主动跟着他,他不想做以前的职业了,打算来北京考个证,我正好没事做,就跟着来了。” 陈真说:“以前他干什么的?在哪里认识的?” “男……男公关。”迟小多说,“在会所认识的,等等,你刚才说,你们是什么?” “驱魔师。”陈真在红灯前停下,挂档,说,“顾名思义,驱除世界上一切危害人的魔,保护社会上生活的平凡人,不受这些力量侵害。” 迟小多哦了声,点头道:“一定很辛苦。” “还行。”陈真说,“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我考虑一下吧。”迟小多说。 迟小多心想不对,驱魔师是什么鬼啊啊啊!我还大魔法师咧!这是在做梦吧! “这个……”迟小多满脸茫然,说,“我完全不能相信,但我为什么又觉得,好像一切都是正常的?” “因为你在潜意识里接受了这一切,以前你的搭档给你闻过离魂花粉。”陈真说,“令你忘记了一些事。” 迟小多:“什么?!” 陈真开车,过红灯:“出发前我看了下上个季度的工作报告,广州的鸱吻,和你们有关系,对吧。”突然间陈真想起了什么,侧头端详迟小多,说,“我明白了……这是黑龙的力量。” “什……什么?”迟小多问。 “无论如何。”陈真说,“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能看到不一样的东西,否则会招来麻烦,明白吗?” “好的。”迟小多说,“意思就是,我和你们一样,能看到鬼魂和妖怪吗?” “不。”陈真说,“我们是看不到的,每个驱魔师都有自身独特的天赋,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直接看到蓄意隐藏自己的妖魔,除非妖魔主动向他们显形,像项诚,他们丰都一系世袭下来的天赋,是不动明王真力,但即使是他,也无法看到,只能通过经验与法力,来感应妖魔。” “不动明王真力?”迟小多莫名其妙。 “以后再给你解释,太复杂了。” “等等……从头说起吧。”迟小多说,“我现在脑子里好混乱,妖和魔是什么?真的有鬼魂吗?” 陈真放慢车速,注意长夜间道路的两侧,驰过西单沿路,深夜里路还有点堵,车流缓慢地向前。 “山海明光。”陈真说,“要解释这个,你就必须先明白,生与死的概念,而在中国体系里,死亡是不提倡去研究的,儒家三千年的观念……” “未知生,焉知死。”迟小多说。 “对。”陈真问,“你读什么专业的?” 迟小多答道:“建筑。” 陈真赞许地点头道:“课外阅读做得不错,我学历史的。” “你继续说。” 车窗外,路灯的光芒随着吉普车的行进而错落划过,迟小多感觉自己就像陷入了一个漫长的梦境之中,陈真的声音很好听,有种让人安稳的舒适感。 “生和死都有一种奇异的力量。”陈真掉了个头,驰进另一条几乎没有车的路,说,“有些科学家认为,灵魂存在于第五维里,有些神学家则认为,在我们的世界上,重叠着另一个我们用肉眼看不见的区域,就像西方传说中的地狱与天堂。” 迟小多沉默不语,看着前面空旷的路。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陈真说,“死亡,本意就是‘归’,归到哪里去?自然是天地之中。灵魂散落于天地,成为一股独特的力量,这点能接受么?” “能。”迟小多答道。 “所以。”陈真一手操控方向盘,打了个响指,指尖迸发出闪烁的光芒,背后的小貂警觉地直起身,观察两人。 迟小多惊呼。 “这力量无处不在。”陈真说,“如影随形,我们把它叫做‘灵’。也就是江湖上坑蒙拐骗的气功高手、风水大师们常说的‘气’。这种力量,最终将汇入两个地方,一是天脉,一是地脉,成为供应大地上精神的存在并进化的主要能源。” “上古以来,兽的图腾与神的图腾不断争夺、战斗。在封神之战后,人间图腾压制了先民的自然图腾,拜兽体系逐渐消失。随着人类在地球上的活动区域越来越广泛,兽的空间一再被压制,就像人有聪明有驽钝,兽也同样有着各个层次的资质。”陈真悠然道,“有的兽受到‘灵’的影响,身体会产生少许异变,于是成为了妖。” “如果这只妖始终活在忿恨之中。”陈真转头看着迟小多,说,“‘灵’的力量越来越强大,就会在它临死前再次产生变化,成为‘魔’。” “魔的力量一旦成型。将不受时间与生命长短的约束,永远存在下去,为祸人间。”陈真说,“我们的工作,就是找到合适的方式,再去驱散它。” “我以为只有鬼是要被驱散的。” “不,你将动物替换为人。”陈真解释道,“人类之中,获得非同寻常能力的,就相当于兽里的‘妖’,区别只在于他是人。” “人妖。”迟小多会意,点头道。 陈真:“……” “人也是动物的一种。”陈真说,“区别只在于人的大脑与思维更发达一点。” “可是我从来没见过什么能力很强大的人啊?”迟小多说。 “这些不是么?”陈真随意一指车窗外。 “彻夜通明的灯火,川流不息的汽车,每天层出不穷的发明。”陈真说,“这就是天地赋予人类力量的体现,区别只在于我们推崇智慧,与兽族崇拜力量的表现不同。” 迟小多:“……” 陈真又说:“我们驱魔师,严格意义上来说也是妖,人类里的妖。不要再说那个词了,我已经听过无数次了。” 迟小多哈哈大笑,陈真无奈苦笑。 “那项诚……” “项诚以收妖为生。”陈真答道,“我猜他是兼职当男公关?看照片是挺精神一小伙子……你多大了,迟小多。” “二十六。”迟小多答道。 陈真点了点头,说:“显小。” “你呢?” “三十三。” “完全看不出来。”迟小多觉得陈真挺亲切的,忍不住又问,“所有人都能当驱魔师吗?像我这样的,能当吗?” 陈真若有所思,侧头道:“你想进这行?” 迟小多摇摇头,眉头深锁,问:“项诚是驱魔师,对不对?这一行是不是很危险?就像今天晚上这样,万一失踪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完全帮不上忙,太郁闷了。” “驱魔师待遇很一般。”陈真打方向盘说,“随时有生命危险,规章制度还很严格,你确定?” “那有什么好处呢?”迟小多问。 “没有好处。”陈真笑了笑,专心地开车,答道。 “不可能。”迟小多说,“有人愿意为这个职业付出,总有值得付出的地方吧。” 陈真点点头,说:“有道理,那么为了世界和平,算吗?” 迟小多想想,说:“算是一个,可如果为了世界和平,却养活不了自己,也很难有人愿意做这行吧。” “这行业里,需要的人本来就少。光靠为数不多的理想主义者就够了吧,现在这么多理想主义者,都算多了呢,国家还在考虑进一步缩减规模。不过这么说吧,如果勉强能养活自己。”陈真悠然道,“更有机会去认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透过纷纷扰扰的现象,去接触人间的本质呢?” 迟小多想这也勉强能算是一个理由,陈真又问:“每天刺激、精彩的冒险生活,算不算?” “算……吧。”迟小多说。 “综上所述。”陈真漫不经心地说,“这就是好处,追求物质,物质没有,纯粹精神上的,所以有人说,驱委都是一帮理想主义者。可是社会少了这些理想主义者,又不行。就像公务员一样,薪水很少,驱魔师还能找点外快,现在基层公务员都很难捞外快了。” “可以做兼职。”迟小多说。 “可以。”陈真说,“但是你的年纪太大了,已经不再适合做这行,最晚要七八岁,在火光低的年纪里,练习与天地脉接触的能力。” 迟小多有点失望,陈真却说:“不过真有兴趣的话,可以报考降妖设备师资格。” 迟小多来了兴头,问:“这个是做什么的?” “相当于为驱魔师提供鉴别妖怪和法宝类别的援助工作。”陈真答道,“只是在专业领域里,互相独立,下次给你点资料看看。” “好。”迟小多非常满意,如果是这样的话,说不定就可以帮助项诚了。 “我猜项诚除了考证,还带着任务来到了北京。”陈真说,“也许齐尉告诉了他一些什么事。他在执行这个任务时,遇见了一点尚在可控范围内的意外。” “齐尉也是驱魔师吗?”迟小多说。 “是的。”陈真答道,“齐家是粤广地区一个非常古老的家族,传承历史甚至在驱委会成立之前,家族中明清两朝出了不少风水大师,他们家很有钱。” “驱魔师有工资拿吗?”迟小多又问。 “以前有。”陈真答道,“现在没有了,在这里等我一会。” 车在灵境胡同外停下,陈真下车跑了,迟小多感觉一切都如此地不真实,怔怔看着窗外。 同一时间,黑暗之中,项诚用降魔杵敲打墙壁,抬头看,幽深的隧道内朝下滴着水。隧道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项诚又走了一会,索性坐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满是尘土的思归,闭上双眼,抚摸它的身体。 思归的身体发出微光,舒展羽毛,项诚左手往前一送,思归展开翅膀,沿着隧道飞去。 项诚试着开了几次手机,没有电了,被困在这个黑暗的洞穴里。 一只鸟儿从背后的通道中扑棱棱飞过来,停在项诚的肩上。 项诚:“……” 项诚回头看自己走过的、黑暗的通道,再看前方,思归则抬起头,朝通道四壁张望。 27 心灯 北京,灵境胡同外。 陈真提了个LV的袋子,交给迟小多,说:“帮我抱一会。” 迟小多心想你也好有钱,为什么项诚就这么穷。 “我发现像齐齐和你,做驱魔师都挺有钱。”迟小多问。 “不,驱魔师都很穷。”陈真答道,似乎猜到迟小多心里所想,解释道,“驱魔师虽然有强大的能力,但是是不允许对凡人使用的,一旦被查到,后果会非常严重。” “那比方说我要做外快的话,怎么接?”迟小多问。 “大部分时候不允许乱接外快。”陈真说,“要向组织报备,政府会发一点补贴,现在正在内部讨论要怎么改革,驱魔产业化,用风水、占卜的名义,去收取有限的费用。不过你知道的,封建迷信,这个和江湖骗子混在一起,说不清楚,也难管理。” 迟小多说:“我以为做这行都很赚。” “赚的不是钱。”陈真说,“是为自己、亲人和子孙后代积福德,赚钱容易,这年头是个人,轻轻松松就能赚到钱,积福报却很难,你说是不是?” “赚钱不容易。”迟小多说,“积福报什么的,我反而觉得容易,日行一善嘛。” “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想。”陈真发动吉普车,说,“世间就不会有这么多妖魔了,是不是?对不起,领导当多了,喜欢用反问句……你无视我吧。” 迟小多笑了起来。 “组织没有钱。”陈真说,“公务员都这样,不过这行确实有独特的魅力。三百六十行,都是糊口技能。” “那是。”迟小多说,“其实认真想想,不给钱我也愿意做,既能走遍天下,又有一技傍身,还能拯救世界。” “一见杨过误终身呐。”陈真唏嘘道,吉普车减速。 “待会要请你帮一个忙,我问你看到了什么,告诉我就行。” “你们没有法术看妖怪的吗?”迟小多好奇道。 “要有这个能力的话。”陈真笑了笑,说,“照妖镜就没用了,申请用一次照妖镜,手续麻烦得要死。我们大部分时候只能靠自身的能力去感应。发现妖魔,是最重要的一环,而且有些妖并不坏,不是所有的妖都要被赶尽杀绝的。” 迟小多问:“项诚有危险吗?” 陈真迟疑片刻,答道:“理论上没有太大危险,他的专业水平足以傲视大多数同行,根据他的执行记录判断,就是有的时候太轻敌。” 陈真把车停在一条宽阔的路上,拉出车上的对讲机。 “宣武门外协助一下。”陈真说。 道路两侧的路灯齐刷刷地熄灭了,陈真把车熄火,两人静静地坐在车上,迟小多毛骨悚然,朝窗外看。 “这是什么地方?”迟小多问。 “菜市口。”陈真低声说,“京城‘灵’最重的地方。” 一阵风吹过,迟小多有点晃神,依稀间看见一只巨大的黑影,伴随着一阵风,从菜市口的公路正中央缓缓地飞过去。 就像一个面积很大的风筝,又像一个巨人。 迟小多描述了那东西,说:“是个胖子,飞过去了。” 陈真:“再等等。” 巨人又飞了回来,这次迟小多看清楚了,球形的,半透明,黑色的,有很大的脚,在宣武门外爬行。 “胖子是二维还是三维的?几只脚?”陈真问,“有手或者翅膀吗?” “立体的,翅膀……没看见。”迟小多迟疑道,“没有手,四只脚。” “像什么?”陈真说,“画下来。” 那只巨大的怪物不动了,就这么站在马路中间,迟小多一边画一边说:“像一个没有头的胖狗,十米高,全透明的。” 陈真微微皱眉,迟小多忽然道:“咦?有个人来了。” “什么样的?”陈真说。 迟小多说:“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家,拿着把蒲扇……” “我看见了。”陈真说,“他在做什么?” 在陈真的眼里,路边来了个老头子,抬头看着天空,而在迟小多眼里,老头却是和那只巨大的黑色隐形怪物对视。 “他他他……他在吸那只胖子!”迟小多登时魂飞魄散。 “嘘。”陈真比划了个动作,说,“怎么吸?” “吸进去了!”迟小多狂叫道,“吸进去了啊啊啊——” “从哪里吸进去的?”陈真说。 “嘴!”迟小多夹着膀胱,说,“这是什么啊,好恐怖啊——” “嘘!”陈真说,“吸完了吗?” 迟小多:“……” 在迟小多的眼里,那个老头慢慢地把整个巨大的黑色怪物吸进了身体里,悠闲地摇了摇蒲扇,沿着菜市口大街一路走过去。 陈真开车,不紧不慢地跟在那老头子的身后。 “到了吗?”陈真说。 “你看不见他?”迟小多问。 陈真按了两下google眼镜,说:“突然一下又看不见了,应该是用妖力隐身了,准备问他话。” 迟小多:“我我我……我怎么开口?” “问他项诚的下落。”陈真转过头,看见人行道上空空如也,问,“他在栏杆里还是栏杆后?” 迟小多比划了个动作,他们已经靠近了,迟小多说:“开慢点……您好,老爷爷,您好!” 那老头子在前面慢悠悠地走着。 “您好!”迟小多趴在车窗上,伸出手去招了招。 “别碰到他。”陈真小声说。 “什么事?”那老头子并不回头,说,“年轻人,我听见了。” 迟小多心里狂跳,虽然很紧张,但是觉得这老人还是正常的——至少声音正常,刚才看到的一幕就像练气功一样,还在他的忍受范围之内。 老头子还是没有回头,停下脚步,伸出一只手。 迟小多掏出手机,翻出项诚的照片,等他回头。 老人没有回头,说:“不要看视频,要看照片。” “哎,这里有照片。”迟小多说。 “不要看手机拍的,要看洗出来的。”老人又说。 “什么?”迟小多茫然道,“我这里没有洗出来的……” “我说,看照片的是你。”老人说,“小朋友,管好你大哥,不要让他喝酒。” 迟小多:“……” 老人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枯干的手指在迟小多的手机上轻轻一碰。 老人说:“你身边的家伙不是好东西。人太狡诈,不要和他们在一起。” 陈真脸色阴晴不定,老人又说:“告诉你也无妨,过了宣武门直走,烟袋斜街外头有座鼓楼,你要找的那人,被耋先生给带走了。” “带去哪了?”迟小多的声音发着抖。 “现在赶紧去,说不定还能找到。”老人说,“天一亮,说不定就不知下落了。” “谢谢。”迟小多颤声道,“谢谢您。” 拐杖声响,老头子又慢慢地走了,自始至终没有回过头。 “鼓楼……”陈真开车加速,说,“叫什么?耋先生?” “叠先生,蝶先生。”迟小多说,“第二声,我不知道哪个字。刚刚那个人又是谁?” “我也不知道。”陈真答道,“京城的妖太多了,尤其是最近。” “他害人吗?”迟小多说,“我觉得他说不定不害人。” 陈真说:“我猜他是把你当成了同类。” 迟小多第一个反应是耋,而不是别的,耄耋耄耋,这个老人让他想起一个叫“耄耋之年”的词语。 陈真沿着烟袋斜街外兜了一个圈,抵达鼓楼下面,让迟小多下车,迟小多有点害怕,但根据那老头说的,项诚说不定被抓走了,现在怕也没用,必须壮着胆子去找。 陈真从鼓楼外翻了进去,迟小多毛手毛脚地还在爬,陈真说:“如果发生什么事,第一时间躲在我背后。” 迟小多点点头,半夜两点,鼓楼内漆黑一片,悄无声息,陈真从LV包里取出一个小手电,打开晃了晃。 迟小多站在一面巨鼓面前,缓缓躬下身,捡起一片羽毛,与陈真对视一眼,两人在黑暗里静静地站着。陈真抬起手,去触碰光滑的鼓面。 “项诚,你在这里吗?”迟小多小声说。 陈真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迟小多站到自己的背后,伸出手指,轻弹鼓面,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与此同时,背靠墙壁的项诚猛然睁开双眼。 “鼓楼中间一般有个暗层。”迟小多说,“会不会被关在暗层里了?” 陈真绕了一圈,貂飞身下来,四处闻嗅,陈真说:“暗层怎么进去?” “手电筒给我。”迟小多说。 迟小多打着手电筒,先下一层,四处找,找到一个小门,用肩膀用力扛了下,陈真示意他退后,那只貂一缩,从门缝里钻了进去。片刻,后头门栓声响。小门打开,里面是个楼梯。 两人沿着楼梯,走到二层高的一半,有一根横梁,从侧旁斜斜穿过来,迟小多说:“找到了。” 迟小多顺着横梁走上去,就这样他们离开了一层,也不在顶层,而是在两层之间的暗格里,这是一个从来没有人来过的空间,鼓楼的隐秘结构层。 这层里全是纵横来去的木梁,朝下看,两米以下是下一层的天花板。 陈真用电筒晃了晃。 暗层里只有一个破旧的鼓,貂飞速过去,在鼓前嗅了嗅,钻了进去,迟小多心中一凛,貂却从另一侧钻了出来。 “项诚?”迟小多问。 没有人回答,迟小多摸出手机看了眼,夜四点。 “陈真?” “嗯。” 陈真抬起头,注视着柱子上一张白色的符,他掏出打火机,从包里取出一盏灯,点亮了那盏灯。 迟小多瞳孔收缩,恐惧发抖,陈真马上把他抓着,拉到自己身后。 伴随陈真手中明黄灯的亮起,暗层内的布置一览无余,头顶交错的八根横梁上,安静地贴满了垂下的符纸,脚底井字形的八根横梁上,插满了长短不一的蜡烛。 横梁的尽头摆放着那面废弃的鼓。 鼓的前面,有一个木架子,架子上以一个奇异的姿势,搁着一具白骨骷髅。 迟小多的心脏都快被吓得骤停了,靠在陈真背后不住喘气,陈真只是看了一眼,便将手里的球形琉璃灯掐掉,暗层里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迟小多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陈真说:“不要害怕。” 陈真一手从他面前缓慢划过,说:“这是妖怪们使用的一个聚灵的法阵。骨头只是使用的法器而已,并不会活过来,放心。” 迟小多稍稍镇定下来,陈真说:“人会对神秘的事物产生恐惧感,是因为他们对此的未知,一旦明白了它的原理与本质,恐惧心就会随之消除。” “是……是的。”迟小多认为这么一解释,似乎冲淡了恐惧感,但是还是好害怕呜呜呜,快要尿了。 陈真端详脚下井字形的木梁,答道:“你看到什么了?” 迟小多:“我……我……” “看着我的双眼。”陈真说,“镇定。” 陈真收起手电筒,两只手放在迟小多两耳处,强迫他直视自己,接着口中快速地念了一句咒文,迟小多的心跳瞬间平复下来。 他从陈真的瞳孔里看到了一点点绿光。那点绿光是瞳孔里的倒影,而这倒影,正来自于自己的左眼。 四周静谧且黑暗,迟小多瞳孔内的那点光尤其明显,他和陈真呼吸交错,彼此对视,绿光就像一尾游鱼,作太极形在瞳孔的深处缓缓打转。 陈真一手覆着迟小多的右眼,让他转过身,站在他的背后。 “告诉我。”陈真说,“你看到了什么。” 陈真从身后抱着迟小多,一手掐了个法诀,迟小多的视野瞬间变得明晰起来,先前时清晰时模糊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面前的世界全部发起了光,由无数道光线来组成。 “骷髅的身体发出红光。”迟小多说,“光,很多的光。” “横梁尽头的鼓有什么异常?”陈真问,“快,寻找本质,我的力量撑不了太久。” “鼓……也在发光。”迟小多赫然发现,所有的东西都亮着光,符咒、脚下的横梁,还有整个鼓楼,光束就像流动的飘带一般,从四面八方飞来,汇入鼓里。唯独中央的骷髅散发出的红光飘向天际。 迟小多描述了这一幕,陈真马上放开手,似乎有点疲惫。 “陈真?” 陈真摆手,示意不要多问,接着长身而立,左手竖剑指,右掌平托,左手置于右掌上。 “咚”的一声巨响,整个鼓楼三楼,所有朝外街的鼓一起震荡! 那声响震耳欲聋,令迟小多感觉到自己的肺似乎也在随之震动,就在整个鼓楼于晨曦之中发出震天鸣响的那一刻,暗层横梁尽头的破鼓倏然射出强光! “走!”陈真道,继而拉着迟小多的手冲上前。 迟小多一声大喊,被陈真带着跃进了强光之中! 项诚听到那声鼓响,马上转头,然而只是一声,世界又静了下来。 “发生什么事?”迟小多的声音道,“这是哪里?” “嘘……”男人的声音道。 “小多?”项诚道。 迟小多一言不发,从黑暗的通道内冲向项诚,项诚难以置信,与他紧紧抱在一起。迟小多搂着他的脖颈,一句话不说,只是在他脖子旁不住蹭。 “作为一个驱魔师。”陈真从黑暗里现出身形,打开手电筒,说,“你居然没有怀疑这是魔心设下的幻障,太掉以轻心了。” 项诚激动得不住喘气,搂着迟小多的肩膀,把他护到身后,眉头深锁,看着陈真。 陈真做了个手势,像是朝项诚行礼。 项诚的眼睛眯了起来,站定,双手合十,朝陈真回礼。 “你怎么不说一声?”迟小多说。 “手机没电了。”项诚愧疚地说,“对不起,我以为很快就能回来。” “在找什么?”陈真问。 “追一只妖。”项诚答道,“你是谁?” “驱委灵境胡同办公室主任。” “陈真?”项诚说。 “齐尉托我来找你。”陈真淡淡道,“我不知道你俩在搞什么鬼。不过似乎现在最重要的,是从这里出去?” “墙术。”项诚答道,继而握着迟小多的手,朝陈真说,“阴阳轮转,必须等到阴阳交汇点才能破开。小多,你都想起来了?” 迟小多已经找到项诚了,花光了所有力气,说:“你到底还瞒着我多少事?” 项诚的表情十分为难,迟小多转念一想,人已经找到了,就不再追问下去,反正来日方长,许多事总会得到答案。 陈真打起手电筒,朝黑暗里走去。迟小多要喊他,陈真却消失在通道的尽头。项诚示意迟小多先不要说话,让他坐下。 “吃饭了吗?”项诚问,“饿不饿?” “吃了一顿,你呢?”迟小多问。 “有水吗?”项诚问。 “有。”迟小多翻了下包,找出一瓶矿泉水,项诚拿着猛灌,水从嘴角流下来,陈真的那只貂直立起来,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俩。 “鬼打墙。”陈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迟小多回头看,吓了一跳。明明是往前方走的,最后却出现在身后。 “这是一个水下通道。”陈真说,“被强大的妖力扭曲后,水道与幻境重叠在了一起。” 项诚没有回答,擦了下嘴角,抱着迟小多,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你睡会。” 迟小多安心了些,靠在项诚赤裸而污脏的肩膀上,闭着眼睛,一时间却心情激荡,无法睡着。 “现在要做什么?”迟小多说,“我们能从这里出去吗?” “等待时间。”陈真说,“太阳出来的一刹那,鬼打墙会发生变化,找到机会就能出去。” 项诚没有回答。 “你是驱魔师吗?”迟小多问。 “陈真都告诉你了?”项诚在黑暗里低声说。 迟小多嗯了声,项诚本已做好面对一长串问题的准备,迟小多却摇摇头,什么也没问。人找到了就好,对比起来,项诚就算是妖怪也不重要了。 迟小多抬起头看项诚,又侧头看不远处坐着的陈真,陈真似乎不知道项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却也没有多问,项诚则仍在思考,时不时不放心地看看迟小多。 迟小多心想回去再拷问你,嗯了声。 “他找你找得快哭了。”陈真说,“幸亏有他的龙瞳,妖把他当作了自己人。” 项诚又低下头,检查迟小多的左眼,表情十分无奈。 “我的眼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迟小多说。 “没什么。”项诚答道,“现在不要问,也别对任何人说,否则会很麻烦。” 陈真又淡淡道:“起码你的事不必再瞒着他了。” 项诚没有说话。 迟小多倚在项诚身上,困得无以复加,片刻后刚入睡,就听见了遥远的通道尽头传来潮汐的声音,沙沙作响。 “准备。”陈真说。 项诚抽出降魔杵,迟小多不明所以,左右看看,陈真则从包里取出那个球形的琉璃灯,放在左掌上。 沙沙声越来越大,水流在遥远的通道尽头奔腾而来,只听声却不见水。项诚与陈真背对彼此,迟小多站在中间,通道内静默无声。 水声越来越大,及至一声猛灌,迟小多感觉自己仿佛被无形的水流所淹没,然而通道内却还是原来的样子,说时迟那时快,貂与白鸟同时深吸一口气,伴随着陈真与项诚身上亮起施法的光芒。 “吸气。”项诚说。 迟小多茫然深吸一口气。 “山海明光,万魔退散——” “无量燃灯!光耀世间——” “破!”陈真与项诚同时怒吼道,刹那间降魔杵与琉璃灯同时绽放出耀眼的强光,“轰”的一声,迟小多感觉冰冷的水凭空出现,将他抬了起来,充斥了所有的空间,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扯着他急速流动,迟小多吐出一串气泡,项诚却在水中转身,将迟小多抱在怀里,三人一同被强大的水流冲出了水道! “噗……”迟小多一下被水呛着,伸手乱抓,却被项诚搂住,晕头转向,在汹涌的水流中随波逐流,耳畔水压倏然一轻,反复来到了个开阔地。 天边旭日初升,项诚抱着迟小多,与陈真一起游向头顶闪烁着金光的湖面。 28报名 呼啦一声,三人出水,迟小多扑在池塘边上咳嗽,项诚帮他按压腹部,陈真打量四周,掏出手机,屏幕一闪一闪,进水了。 四周山清水秀,三人置身于一个大公园中,远处有人声传来,陈真说:“快走。” 迟小多湿淋淋的跟着两人跑向树后,项诚注意到一块牌子。 承德,避暑山庄外。 三人狼狈不堪,陈真的白T裇湿透,贴在身上,迟小多被风一吹,猛打喷嚏,项诚还打着赤膊,穿着拖鞋。思归被泡成了落汤鸟,萎靡不振,那只貂站在陈真身边,不住摇头晃脑地甩水。 往返北京市区的大巴来了,迟小多倚在最后一排的位置,靠在项诚身上打瞌睡。 “你可以把他收为徒弟。”陈真看了项诚一眼,随意地说。 项诚答道:“不会考虑。” “这样组织就不用对他善后了。”陈真说,“为什么不考虑?” 项诚不答话,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 陈真咳了几声,用手捂着,指缝里现出少许血。 项诚看了陈真一眼,陈真摆摆手,在包里翻出纸巾,擦了下鼻血。 项诚:“心灯?” 陈真点点头,没有说话。 “到了。”项诚动动迟小多,迟小多一脸迷茫地下车,还在打瞌睡,陈真的车停在车站,一名年轻人摇下车窗,朝他们打了个招呼,项诚把迟小多塞上车,两人坐在后座,陈真显然也很累,靠在副驾驶上打瞌睡。 “到了。”项诚说,“你在车上睡?” 陈真说:“他得下去,否则我不好交代。” 迟小多:“什么?” 迟小多睡得意识都是混乱的,跟着项诚与陈真下车,陈真把他俩带到灵境胡同的一个楼房后门处,里面是个快餐店。迟小多懵懵懂懂,还以为要吃早饭,然而陈真和他左拐右拐,还和早起的服务生打招呼,拿出钥匙,打开了办公室的门,进去以后推开书柜,现出暗门,沿着暗门上的楼梯走下去,抵达一个地下室。 迟小多已经完全醒了,地下室里亮着灯,墙边放着一台钢琴。 陈真过去坐在钢琴前,项诚和迟小多站在地下室的中央。 陈真打开积灰的琴盖,按下第一个键,当的声音,清脆悦耳,紧接着弹出一连串音符。音乐越来越快,随着行云流水般的音乐,四周墙壁发生了变化,飞速拆解,离散,退后,重组,直到陈真的奏乐停在一个休止符上,周围赫然变成了另一个奇异的办公室! 窗明几净,深红色地毯,落地窗外,则是北京的全景。 陈真起身打开门,外面是个没有人的写字楼大厅。 迟小多走向落地窗,外面的景色,是一条嘈杂熙攘的大街,银杏树在阳光下生长得郁郁葱葱,宣泄着旺盛的生命力,街道两侧自行车铃声响,行人穿梭往来。 自己置身十二楼,大楼平地而起,闪烁着光,远方则是北京城的街景,然而街景上,却蒙着一层朦胧的光。 陈真带着两人出钢琴室。 “填表。”陈真两手搓了搓脸,疲惫不堪地说,“填完以后到一楼大厅办事处交表。” 陈真拿了三张表给项诚,问:“身份证带在身上吗?” “没有。”项诚问。 “我带在身上的。”迟小多昨天报警的时候带了身份证,陈真说:“我去修下手机,交了表来七楼找我。” 迟小多的世界观已经完全无法支撑短短12个小时里发生的事了,项诚认真地填表,迟小多在旁边看,表格抬头是“驱魔师个人登记表”,名字,性别,籍贯,父母。 项诚沉吟片刻,在家庭成员的“父亲”那栏里填了“项建华”,“母亲”那栏里划了一道横线。政治面貌填了群众。 下面“社会联系人”,项诚想了想,填了迟小多的名字,并且留了他的电话号码。“家庭派别”内填了:不动明王。 迟小多:“……” 在迟小多的眼里,项诚瞬间就高大上了起来,他的好奇心已经挤得快要炸了,却不敢问。项诚看了他一眼,眼里带着笑意,知道他想问这个,说:“不动明王,就是我爸功夫和法术的派别。” “每个驱魔师都有自己的派别吗?”迟小多问。 项诚摇摇头,说:“少部分,陈真的那盏灯,你看见了?” 迟小多点点头。 “燃灯道人留下的宝物。”项诚解释道,“那是他的家传法宝,专破心魔与幻境,叫心灯。就像我的降魔杵一样。” “好牛。”迟小多崇拜地看着项诚,项诚想了想,说:“驱魔人有很多世家,家传的派系都很厉害。” 个人履历里,项诚认真地填了几只妖怪的名字,包括“相柳”,“狐仙”与“穷奇”,最后想了想,在底下添加了“鸱吻”,广州地区除妖经历。这个没有朝迟小多解释,带着他出写字楼,去找电梯。 下行的电梯人不多,里头站着一个女孩,一身名牌,手里挽着个爱马仕的包包,掏出化妆镜照了照,项诚和迟小多按了1层,迟小多打了个呵欠,项诚说:“困了?” “饿。”迟小多说。 “尽快把事情办完,带你去吃东西。”项诚答道。 女孩从镜子里看着两人,打量他们身上的泥水,水已经干了,项诚赤裸的肌肤上满是如意湖底带出来的淤泥。 叮一声到了七楼,女孩出去,电梯继续下行。 一楼大厅是个办事处,足有三层,乡下来的民工,挟着公文包的白领,东北话、河南话、贵州话、京片儿,吵吵嚷嚷,犹如一锅沸腾的水。 项诚拿着表格去领号,问表在哪里交,迟小多好奇地朝外看,外面是个喷水池,喷水池周围还停着几辆豪车。 “马上好!”项诚说。 迟小多转头道:“不着急!” 办事员给项诚盖了章,看了他一眼,复印身份证,说:“这里签个名。先交罚款,广州科韵路地铁站,重大过失处分,罚款三千,十个古钱。” 项诚:“……” “你们还有记录。”项诚郁闷地说。 “早就全国联网了。”办事员说。 项诚只得拿了罚单去缴钱,迟小多给他刷卡。 回来后,项诚在几个表格上龙飞凤舞地签了名,办事员又说:“6号窗口缴费刷卡。17号窗口拍照。” 迟小多又去给项诚刷卡,发票上填的是“执行证办理费”,项诚在窗口前走来走去,拍照拿回执,办事员又看了一眼,说:“电脑显示你的从业资格证被吊销了,没法给你办。” 项诚答道:“陈真主任让我填表办证的,别的我不知道。” “不行。”办事员说,“这个办不了。” 项诚:“钱可以退吗?” 办事员:“发票已经出了,钱也不能退,拿到证以后再来吧。” 项诚:“……” 迟小多说:“要不给陈真打个电话?” 就在这个时候,办事员的电话响了,那人接了,看了项诚一眼,说:“在旁边等一会,下一个。” 两人让开,给后来的人先办,那是个老人家,拄着根破破烂烂的棍子,一身深绿色的衬衣,短裤,来领补贴。 高跟鞋声响,方才在电梯里见到的女孩叩叩叩地过来,拿着一张盖了公章的证明,说:“项诚在哪里?” 迟小多朝她打招呼,女孩把证明扔过来,办事员拿了,用回形针把证明和项诚的表格、发票一起别上,按了打印机,打出来一张证书,项诚如释重负,说:“谢了。” 驱魔人员北京区域(河北地区)临时执行资格证。 上面有项诚打印的照片,项诚小心地折好资格证,收起,和迟小多进了电梯。 上行的电梯里全是人,大家一语不发,自动给项诚让出少许位置,免得蹭脏了衣服,所有人都在打量他俩。 迟小多说:“是不是所有来北京的都要办这个证。” 项诚点头,答道:“办事方便点。” 迟小多转头看周围的人,男的女的,俱是盯着项诚看。 项诚似乎心情不太好,迟小多便牵着他的手,晃了晃。 电梯到七层,项诚敲开陈真的办公室,陈真正在和先前给他们证明的白富美说话,办公室里的茶几上摆着麦当劳的早餐。 “先吃早饭。”陈真朝他们说。 项诚也不客气,和迟小多坐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迟小多饿得半死,吃了两个汉堡包,项诚吃了三个巨无霸,一盒鸡块,手里拿着薯条,两人听那女孩说话。 女孩不悦道:“……反正我不会答应的,这个季度已经是第四起了,这么多学校,我一个人跑来跑去都忙不完,你现在给我安排个拖后腿的,陈主任,不是我说……” 陈真耐心地说:“可达兄不会拖你的后腿,宛媛,组织是怕你一个人有危险。” 那叫宛媛的女孩说:“一,我忙不过来。二,不需要组织包办婚姻。” “没有包办婚姻。”陈真说,“这是领导们的意思,你想什么呢,那么你倒是告诉我,不需要助手,这案子几个月能办下来?” “办不下来。”宛媛长长地出了口气,提着手腕,翻来覆去地研究自己的贴钻指甲。 陈真沉默片刻,拿了叠资料,看了眼迟小多和项诚。 迟小多打了个饱嗝。 “小多,你把这张表填一下。”陈真说,“备个份。” 宛媛朝他俩看了一眼,没说话。 迟小多去领表,这张和项诚的不一样,大概是交代一下来北京做什么,什么职业,整个过程里,宛媛和陈真一声不吭。宛媛研究自己的指甲,陈真翻资料。 “这样吧。”陈真说,“我还有点事,你认真考虑考虑,明天再来。” “陈主任。”宛媛说,“你也考虑一下我的难处,一群人听说我没结婚,个个热情得要死,七大姑八大姨的全部一起上,一定要给我介绍到成了为止,什么人都塞过来了,离婚带孩的,四十来岁守图书馆的……” 迟小多深有同感,说:“这样真的不行。” “对吧。”宛媛说,“小兄弟你也知道。” “我也不想讨嫌。”陈真说,“你有没有男朋友,关我什么事?是吧,我又不可能当你的男朋友。关键是领导们太热心了,虽然我也不知道领导为什么这么热心,但至少给你派的助手,在这方面都有一定经验,起码不会给你添乱。” 宛媛说:“不能只说专业,我还要考虑我以后的人生呢。” 陈真又说:“总之你先考虑一下吧,人不能只看表面。你自己登记的这个项目,现在发生了变化,大家也不想,而且这案子被列为重点内容了。” 宛媛说:“我还要复习考试好吗,没那么多时间。” 陈真不理她,朝迟小多和项诚招手,说:“跟我来,项诚,你先穿我的外套。”说着从柜子里取出一件运动外套给项诚,让他别打赤膊。 陈真推开另一个办公室的门,里面有一张长桌,坐了一个身穿西服的中年人,一个年纪有点大,六十岁左右的老妇人,穿深蓝色的西服短裙高跟鞋,打扮却很得体,戴着一串金色的珍珠项链。 “这是项诚。”陈真说,“迟小多是他的朋友。把事情简单地交代一下吧,这两位是王部、林局。” 项诚点了点头,迟小多不敢说话,在他身边站着,有种被审的感觉。 “前天晚上十点,我在回龙观外,追踪一只具象不明的妖魔,寻找一件东西。” “是妖还是魔?”那老妇人看着项诚,问,“寻找什么东西?” 虽然是问话,老妇人却没有表现出丝毫逼问的感觉,反而很亲切。 迟小多注意到她的眼睛,左眼黑瞳泛银,右眼黑瞳泛金,就像阴阳眼的猫一样,心里有点发毛。 陈真说:“林局,您看表格上,有他的履历和资料。” “我知道。”姓林的女局长说,“他是丰都项家的后人,项建华的儿子。” 这个时候,门又推开,进来个一身黑西服的高大男人,陈真朝他点点头,说:“可达兄。” “来晚了。”那高大男人粗声粗气地说,继而朝众人点头,坐了下来。 “这位是外勤部门副主任,格根托如勒可达。”陈真朝项诚与迟小多说。 可达进来以后没有说话,坐着安静地看两人的资料。 “一件家传的东西。”项诚答道。 “什么东西?”中年部长说,“你也没有备案。” “法宝。”项诚说,“我父亲的。” “迟小多。”林局长说,“你和陈真一起寻找到了项诚的下落,为什么带着他?” 林局长稍微侧过头问陈真。 “我恐怕他和这个事件有牵扯。”陈真说,“我们在菜市口碰到一名夜游神,他告诉了迟小多项诚的方位。” “夜游神为什么会独独与他交谈?”中年部长又问。 迟小多记得项诚和陈真都告诉过他,不可朝旁人提起,自己能看到奇怪东西的事,便不吭声。 “那是一只魔。”项诚说,“不,两只魔。” 陈真说:“菜市口夜游神用一种类似于吐纳的方式,控制一只十米左右高大的幻魔,来吸纳天地间的灵气。” “不是幻魔。”项诚纠正道,“是一只混沌。” 数人微微动容,格根托如勒可达松了松手指节,发出清脆的声响,看着迟小多。项诚又说:“两只魔以两个老人的形态,生存在北京的主城区里,其中一只称另一只为‘耋先生’,目的我不清楚。” “你找的法宝是什么?”中年部长的语气显然不太客气,说,“在没有申请临时资格证的情况下,独自在北京城里追索一只魔,闹得天翻地覆,还出动陈主任去救你,更牵扯上了不相干的凡人,这是要吃处分的。” 项诚没有说话,陈真示意他不要责怪项诚了。 “继续说。”可达却似乎对这事件很感兴趣。 “我追踪另一只魔,从回龙观到鼓楼。”项诚说,“发现他的一个仪式地点,不清楚地点的作用,那是一个陷阱,利用地脉灵气,以及鼓声共振,会构成一个重叠在现实里的幻象。” 陈真补充道:“用灵力开辟的楼阁幻象,地点就在承德避暑山庄的湖底排水口处。” “楼阁幻象。”可达笑了笑,说,“有意思,妖也能制造出楼阁幻象吗?” “不是妖。”项诚说,“是修炼了很多年的魔。” “但是根据我们接到的回报。”林局长说,“现在主城区里没有魔,唯一的一只,躲藏在小布达拉地底下。” “说不定就是小布达拉下面的那只?”可达问。 “不会。”林局长说,“专人监视着的。” “地点我已经告诉陈真了。”项诚不太高兴,说,“我没有欺骗任何人。” “你还没告诉我们。”林局长笑着说,“到底要找什么呢。” 中年部长漫不经心地说:“他们家的那点东西吧,不问也罢。” 项诚沉默,迟小多能感觉到项诚已经生气了,却没说什么,林局长说:“那就先这样吧,你的朋友,现在怎么说?” “走流程吧。”陈真说,“可达兄?” “嗯。”格根托如勒可达认真地看着资料,凝重点头。 项诚深吸一口气,迟小多惴惴不安地看着他们,有种即将被杀人灭口的预感。 “先这样吧。”林局长整理资料,说,“混沌,不太可能出现在市区里,尤其是北京。” 显然大家都不太相信项诚,项诚也没有争辩,所有人都起身以后,项诚突然说:“这只魔非常强大,是我轻敌了,我不希望组织也因此而轻敌,否则一定会招致祸端。” 陈真使了个眼色,示意项诚不要再说下去,项诚却不管陈真的示意,说:“也许其中的一只,也或者是两只,都能预知未来发生的事。” 所有人站着,项诚起身,搭着迟小多的肩膀,打了个响指,说:“我要做什么,使用什么招式,发动什么法宝,耋魔都能察觉到。甚至在他把我关进楼阁幻境时,他还说了一句‘等人来救你吧,长个教训’。” 迟小多:“……” 项诚看看周围,说:“预知,一种恐怖的能力。” 中年部长笑了起来,看看众人,说:“猜测而已。” 林局没有说话,陈真尴尬地咳了声,说:“那就先这样吧,项诚、迟小多,你们跟我来。” 大家散会,项诚脸色很不好看,可达朝他们招手,说:“来我的办公室。” “交给你了。”陈真说,又示意项诚跟自己走。 可达点点头,和迟小多进了另一间办公室,伸了个懒腰,说:“坐。” 迟小多呵欠连天,从前天晚上开始就几乎没怎么合过眼。可达说:“让我看看你的表格……迟小……多,是吧,广东省珠海人。” 迟小多注意到在他的桌上也放着一个鼻烟壶,可达说:“不用怕,不会让你闻离魂花粉,你和项诚是什么关系?师徒?” “朋友。”迟小多说,“会给他造成什么麻烦吗?” “没事。”可达的头发剃得很短,身材结实,看那个子有一米九,起身去给他冲了杯速溶咖啡,迟小多拿着杯子搅拌,可达说:“你对最近发生的事情,觉得很惊讶吗?” 迟小多:“还……还好,很多时候我都来不及惊讶了。” 可达说:“过后想想,还是会惊讶的,这种事,除非从小就耳濡目染,到正式接受,肯定要花一段时间,我小时候也是这样。” “你是北方人吗?”迟小多问。 “内蒙古籍。”可达说,“我们家以前是八旗子弟,第一次发现我爹收妖的时候也被吓得不轻,裤裆都尿湿了。” 可达豪迈地笑了起来,迟小多哭笑不得。 “说说你吧。”可达问,“以后有什么打算,加入我们这行?” 迟小多说:“我……我要问项诚。” “陈真特别打了个招呼,说有些事需要你的协助,虽然不知道你怎么协助……这年头给驱魔师拎拎包也算协助,这样吧,我先给你签个延期。”可达理解地说,“半年之内,组织不会派人去消除你的任何记忆,不过你需要在保证书上签字,如果违反了的话,可能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迟小多马上说:“好的。” 可达给他份保证书看,仰脖喝咖啡。 迟小多翻了一下,确认内容,里面大多是保密协议,还有惩罚条例,一旦泄露了国家机密,将面临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服刑之后,还会被消去所有记忆。 “驱魔。”迟小多说,“是保护整个社会的,为什么不让大家知道呢?” “子不语怪力乱神。”可达解释道,“中华传统的老一套,驱魔象征着对‘灵’的利用和解读,也就意味着,现有的社会规则在一定程度上会被打破。人类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去研究它,但是现在,我们的科技还没有达到能问鬼神的程度。” “再说了,人一旦有机会获得不受法律制裁的力量,自然就有不轨之徒,去追求力量,杀人犯不可怕,拥有法力的杀人犯就很可怕了。” 迟小多心想也是,假如发现了谁会魔法,一定会传得沸沸扬扬,所有的科学内容都会被重新定义,也会有人丧心病狂,为了获得法术能力铤而走险。 “为了项诚。”迟小多说,“我也会保密的。”说着在保证书上签了名。 “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可达问。 迟小多想了想,问:“陈真说,有一个……设备辅助的岗位?” “啊。”可达说,“降妖设备及未知现象鉴别资格证,我们简称为降妖设备师。” “对对!”迟小多说,“这个可以考吗?” “等等。”可达起来,去隔壁办公室,回来的时候拿了张表给迟小多看。 “这个是今年通过的。”可达说,“改革项目之一,相当于后勤支援,我们部门暂时代管这一项,至少要本科学历,报的人不多。” “太好了。”迟小多说,“直接就找你报名吗?” 可达说:“现在就要报?还是回去找你搭档商量一下吧。” “嗯……”迟小多看着表格,以及后面的章程。可达说:“这个技术认定不需要你会法术,只要有综合分析情况,并且为组织提交报告的能力就行。每个月会给一点补贴,不过比驱魔师更危险,驱魔师至少还会法术。” “其实就是把妖怪的样子、名字、特征什么的上报。”迟小多说,“相当于给你们添加图鉴检索的资料,对吧。” 可达点点头,迟小多说:“这个很好,我最喜欢考试了。” 可达说:“资料太多,不好考,不过今年全国报名的人也不多,因为是试行,所以免报名费,你确定?” “当然。”迟小多心想项诚很可能不会让自己报名,先报了,如果考过了再告诉他,给他个惊喜。 “嘿。”可达笑了起来,说,“有意思。” 迟小多直接在可达这里报了名,可达又说:“地址填详细一点,复习资料到时候会发到你的邮箱里,不过组织提供的复习资料不够,你到时候还得自己去找点书看看。推荐书目也会一起给你。” “太好了。”迟小多说,“考不过会被惩罚吗?” “当然不会。”可达答道。 迟小多在“报考原因”一栏里犹豫了一会,本来想写协助朋友驱魔,最后划掉,改成“为了世界和平”,可达哈哈大笑起来。 “为了世界和平。”可达拈起杯子,象征性地与他干杯。 29灵境 陈真办公室里,项诚走了几步。 “齐尉透露给你的消息。”陈真说,“你们走得这么近?” “这和你没关系。”项诚冷冷道。 陈真答道:“目前组织的资料里,没有任何魔是能够掌控时间,以及预测未来的。” “什么都有可能。”项诚说,“我也没见过这样的魔。” “你是凭经验。”陈真说,“我是凭理论,妖魔再强大,也要遵守物理学规则。” “物理学。”项诚说,“我读书少,别拿这些唬人,我只相信我看见的。” 陈真迟疑不语,项诚忽然察觉了不寻常的事,沉声道:“你知道什么事?” “我不知道。”陈真干脆利落地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两只魔确实能预知未来,那么麻烦就会很大,潜伏在京城里做什么?为什么不朝驱魔师们动手?根据迟小多看到的,只是一只妖的形态。” “随你信不信。”项诚说,“考完试我就走了。” 陈真说:“这段时间里,我会随时打你电话,保持开机。” 项诚没说话,拉开门要出去,临了,想起一件事,转身看着陈真。 “谢谢你。”项诚说,“心灯少用。” “谢谢。”陈真平静地答道。 项诚出来,迟小多也恰好和可达谈完,可达亲自把两人送到电梯前,说:“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 “你相信?”项诚说。 可达想了想,似乎在措辞,项诚摇摇头,进了电梯。 迟小多从电梯里看到,可达动了动嘴唇,朝他们说了句话,两个字,项诚的脸色登时就变了。 项诚要按开门,可达却拿着咖啡杯,朝他们笑笑,一边喝一边走了。 “他说什么?”迟小多问。 项诚摇摇头:“没什么。” 项诚和迟小多径自从大楼内出来,穿过灵境胡同,迟小多还在朝下张望,地下有一条商业街,项诚说:“要逛逛吗?” 天气闷热,迟小多头晕眼花,折腾了一天一夜,说:“不了,我有点想吐。” “可能是中暑了。”项诚说,“去买点药喝,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 迟小多两眼冒星星,项诚带他走出一层薄薄的光膜,离开了灵境胡同里的独立空间,过马路,两人再回头看时,中央耸立的高楼没有了。迟小多喝了点在马路对面药房买的藿香正气液,舒服了点,脸色还有点发红。 手机进水,坏了,项诚看了半天站牌,恰好有公交,便坐了将近两个小时的公交车回去,迟小多扑倒在床上,项诚去洗了个冷水澡,出来要给迟小多按摩,迟小多却翻过身,抱着项诚,两脚夹着他的大腿。 风扇凉风习习,不片刻,外面又开始下雨了。气温一下凉爽下来,两人一句话没说,盖着薄薄的毛巾被,就这么安然入睡。 迟小多就像挂在项诚身上的树袋熊,睡得天昏地暗,从下午三点一直睡到晚上,感觉到项诚出去了一次,朝他说“起来吃饭”,迟小多答应了一声,结果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项诚吃过饭,刷牙洗脸洗澡,又爬上床来抱着迟小多睡。 不知道睡了多久,迟小多中间醒来几次,昏头昏脑地去上厕所,回来就直接倒下。直到最后,他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抱着项诚的腰,睁开眼。 房间里光线暗淡,很安静,光映在项诚英俊的脸上,他戴着耳机在刷手机。 “手机好了吗?”迟小多说。 “有点不稳定。”项诚说,“我用布包着,把它吹干了。” “联保的。”迟小多说,“待会可以拿去修。” 项诚低下头,侧过手,让迟小多爬高点,枕在他的肩膀上。 “睡够了?” “嗯。”迟小多说,“好饿,几点了?” “早上十点。”项诚答道。 足足睡了24个小时,迟小多还想再占一会项诚的便宜,项诚却说:“起来吃饭。” 项诚买了个电磁炉,还有不少青菜、丸子,在房间里给迟小多煮面吃,他们的房间没有窗,白天晚上一个样,项诚煮了两碗面,用饭盒装着,迟小多稀哩呼噜地一扫而光。 “现在你可以老实交代了。”迟小多吃饱了心情好,说,“到底瞒着我多少事情。” 项诚沉默了一会,迟小多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的妖怪眼睛自带测谎功能的,来,看着我。” 项诚:“……”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测谎。”项诚如是说,“人心是最难以捉摸的东西。”接着提起自己的包,翻过来,把包里的东西倒在床上。 “我是一个驱魔师。”项诚说。 “嘘。”迟小多说,跳下床要出去看邻居们,项诚却说:“确认过了,没人。” 合租房里全部人都去上班了,迟小多便点了点头,盘膝坐在床上,听项诚解释。 “录像吗?”项诚问。 “不录啊。”迟小多莫名其妙道,“我签了保密协议的,这个是……” 迟小多提着一张红床单,上面绣了很多妖怪的图案。 项诚说:“这是镇妖幡。” “哦。” 迟小多说:“你又要演示一遍吗,奇怪,我为什么要说‘又’?” 项诚:“……” 项诚看着迟小多,拿出鼻烟壶,放在床单上。 “这叫离魂花粉,只要一点点,就能忘记你正在想的事情。”项诚说,“别打开,上次你把我的离魂花粉全闻光了。” 迟小多:“哈哈哈哈哈!真的吗?” 项诚没有说话,看着床单,眼睛红了。 “小多,我对不起你。”项诚说。 “别啊。”迟小多茫然道,“怎么了?” “就这样。”项诚说,“我是个驱魔师,骗了你很久,每次都欺负你,欺负完了以后就让你失忆。” “我上次失忆之前说了什么?”迟小多反而觉得很好玩,说,“我们在一起收妖吗?” 项诚点点头,说:“你帮了我很大的忙,眼睛就是那个时候,被妖怪搞坏的。” 说着项诚握着迟小多的头,拇指按着他的下眼睑,稍稍朝下拉,看他的眼睛,绿光不太明显,迟小多懵懵懂懂,眼睛朝下,看着项诚的嘴唇,又抬眼,和他对视。 “陈真说我这个叫龙瞳。”迟小多说,“龙的眼睛,能看到妖怪,以后能帮上你的忙啦。” 项诚说:“以后你就跟着我吧,可达答应了,暂时不会再消除你的记忆。” “这样最好。”迟小多说,“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太好了!” 项诚眼睛红红的,摇摇头,笑了笑。 迟小多知道了项诚是来北京考驱魔师证的,缠着他问这个问那个,项诚只是笑笑,说过去的不要再问了,两人中午顶着大太阳去修手机,迟小多还在好奇,问那天晚上,自己说了什么。 “没什么。”项诚说,“你自己不说,我怎么知道?” “等等。”迟小多说,“我是这样的人吗?” 他们从苹果店里走出来,项诚手掌抵在眉眼前挡太阳,问:“去图书馆?现在没手机了,不要离开我五步以外,否则找不到人。” “你可不能再给我闻那个了。”迟小多说,“我就算自己想去闻,也不让。” “好的好的。”项诚耐心地说,“明天就把花粉扔了。” “你后来又重新买的吗?”迟小多说。 “齐尉送了我一点。”项诚答道。 迟小多又问:“那你真的没做过鸭子?” “没有。”项诚说。 地铁周围的人全部看着他俩。 项诚:“……” 迟小多:“……” “我那天晚上到底做了什么?” 图书馆里,两个人并肩坐着看书,项诚说:“你帮我把重点抄一下。” 迟小多趴在桌上,侧头端详项诚,越看越帅,恨不得扑上去亲他。 “我说,你答应我一件事。”迟小多说,“然后我就跑了吗?” “嗯。”项诚眉眼间带着一点点笑。 “不至于啊。”迟小多说,“我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我怎么知道?”项诚说,“你看这只妖怪。” 迟小多:“?” 项诚说:“像不像你?” 书上是一只脑袋圆圆的、鼓鼓的鱼。 迟小多:“……” 项诚笑了起来,迟小多说:“我觉得你总是在骗我。” 项诚放下书,一手搭着迟小多的肩膀,倏然把他搂了过来,抓在怀里,用力揉了两下,迟小多被按在项诚的大腿上,碰到硬硬的东西。 两人分开,迟小多满脸通红,项诚抬起腿,左脚踝架在右膝上,夹着人字拖晃了晃。 “我叫项诚实。”项诚说,“从来不骗人,你诚实哥我是正义的。” 迟小多说:“可是你刚才自己说的,咱们在荔湾广场调查的时候,你还让我去偷手电筒来着。” “大多数时候是正义的。”项诚只得修正道。 迟小多笑了起来,项诚说:“快帮我抄重点。” “当当上买一套吧。”迟小多心想不知道自己的复习资料和参考书目什么时候来,项诚还不知道他报了那个降妖设备师的资格考试,顺便可以一起复习了。 “不。”项诚说,“我喜欢来图书馆看书。” 于是迟小多给项诚做笔记,顺便在笔记本上画妖怪,项诚的考试分为笔试与实地测验两轮。笔试分选择题、填空题,还有材料分析等论述题三个大板块。项诚字虽然写得漂亮,文采却不好,常常前言不搭后语的,想到哪写到哪,迟小多还得给他找点逻辑学的教材,协助他理顺整个抓妖过程。 “你比我还感兴趣。”项诚看了眼迟小多的笔记。 “嘿嘿。”迟小多说,“我很喜欢这些。” “喜欢妖怪吗?”项诚问。 “嗯。”迟小多心想,也喜欢抓妖怪的这个人。 “齐齐托你来北京办什么事?”迟小多还有点不太放心,问,“你要找什么东西?” “法器。”项诚答道,“家传的,流落世间的四样法器。” “什么样子的?”迟小多问。 项诚摊开手里的一本书,上面是一个神像,六臂三面,神像手中各执一器。右侧竖字:不动明王。 “降魔杵。”项诚手指指着不动明王一手上的法器,是一把杖。 迟小多:“……” “捆妖绳。”项诚依次指下来,给迟小多看,“智慧剑、大日轮、金刚箭、坠星弓。” “哇——”迟小多小声惊讶道。 项诚说:“我爸爸临终前,让我找到所有的家传法宝。其中智慧剑与降魔杵威力最大,如果不行,也一定要把智慧剑找回来。” “在那个‘魔’的身上吗?”迟小多问。 项诚摇摇头,说:“只是齐家根据他们得到的消息,给出的一个猜测。总之我要集齐六法器。” 迟小多说:“集齐了的话呢?可以召唤出什么?” 项诚:“……” 两人对视片刻。 项诚说:“不知道能召唤出什么,应该不能召唤吧。” 迟小多点头道:“不过寻找失落的传家宝,也很重要的。” 项诚神色又有点黯然,迟小多给他打气,说:“加油,我会陪着你的。” 项诚点点头,说:“目标很渺茫,以前我活着就是为了这个,不过现在觉得无所谓了,反正有你陪着,顺便找找就行,不能太钻牛角尖。” 迟小多莫名地感动了起来,项诚又说:“你放心,不会再出现失踪的事了,以后我去哪里都带着你。” “告诉我一声就行。”迟小多说,“带不带我其实不要紧,总不能拖你后腿,对吧。”心想看我考霸出场,到时候拿着证闪瞎你们! “谈情说爱暂停一下可以吗。”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背后冷冷道,“我都站在你俩身后半天了,还没有发现我,项诚实,你到底是怎么混上来的。” 两人一起转头,看到周宛媛盘着头发,戴着gucci的墨镜,围着条Maxmara的丝巾,提着个爱马仕限量款的鳄鱼皮包,一手叉着腰,冷冷看着他俩。 项诚合上书,一手将转头的迟小多脑袋转回来,脸色一沉,随口道:“你过来,不就是帮陈真偷听的么?已经打听到了,回去吧。” 迟小多心里咚咚跳,这两个人会在图书馆里打起来吗,看样子双方都有点呛啊。 周宛媛却嚣张地推了下墨镜,抱着胳膊,说:“呵。” “我可没打算帮陈真办什么事。”周宛媛说,“你俩手机就没一个能打通的,组织有事分派给你也找不到人。” 项诚答道:“准备考试,没时间。” “有钱。”周宛媛淡淡道。 “不赚。”项诚说。 “有钱也不赚?那国考加分呢?”周宛媛又说,“加十五分,我爸负责批你们的笔试卷子。” 迟小多马上道:“可以吗?!好啊!” 项诚答道:“靠自己能考过。” 周宛媛:“你要怎么样才办事?提条件吧。” “你的态度不尊重人。”项诚如是说,“不接。” “呜呜呜小女子跪下求你怎么样?项大仙!”周宛媛夸张地叫了起来,继而扑通一声,当场就给项诚跪了。 整个图书馆里的人都转头看着他们三个。 项诚:“……” 迟小多:“……” 30视频 阳光灿烂,三人离开图书馆,沿着街走,项诚一手牵着迟小多的手,一手插在短裤兜里,被阳光晒得一脸不耐。 进三里屯星巴克里的时候,迟小多整个人感觉又活过来了,星巴克里人不多,都被对面漫咖啡吸跑了。 周宛媛一屁股坐下,从手袋里拿出资料,说:“看吧。”说着摘下墨镜,高深莫测地打量迟小多。 “喝……咖啡吗。”迟小多说,“我请你们喝?项诚,你喝什么?” “别浪费钱。”项诚说。 “迟小多,你长得好帅。”周宛媛说,“但是为什么一脸恐慌的样子,我很可怕吗?” “谢谢。”迟小多战战兢兢地说,“你也好漂亮,你不可怕,我性格就是这样,胆子不大。”心想这么说会不会得罪她。 周宛媛说:“拿铁。” 项诚头也不抬地看资料,周宛媛说:“陈真让我来找你,说你会有办法。” 项诚看完了资料,放在桌上,接过迟小多的咖啡,沉默不语。 迟小多问:“可以看吗?” 周宛媛和项诚同时示意了一个动作——看吧。 迟小多翻了下资料,上面是四个学生的履历,都盖着“身亡”的红章,大学生两名、高三学生两名。 死因一个是自杀,自杀原因是殉情,另外三个是“意外”。 “一个季度四起命案。”周宛媛说,“都是学生,年纪轻轻的。” 项诚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周宛媛。 周宛媛又从包里取出手机,放在桌上。 项诚拿起手机,漫不经心地翻了翻,里面是一些女孩手机上常有的自拍照,项诚一张一张地翻,看得很慢,迟小多在旁边看着,开始有点怕了。 “这个是遗物吗?”迟小多问。 “嗯。”周宛媛没有再说什么,等着项诚开口,项诚却很好地保持了藐视陌生人的传统,连话都懒得和她多说。 翻到最后三张,一个视频,两张照片,黑乎乎的。 视频里传出女孩子的声音。 “快拍照快拍照!”女孩子恐惧地说。 漆黑一片,一点光也没有。 “你看到了吗?”男生的声音说。 “不要拍了不要拍了!”另一个女孩子恐惧的叫声,“快走啊——我好害怕!别管它了!” 视频结束了。 另外两张是全黑的。 迟小多听得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明明是中午,大太阳下,背后却阴风阵阵。 “四名死者互相之间都认识。”周宛媛说,“海淀区公安局提供的资料,不愿意给我详细真实的姓名,先用ABCD代替吧。” “A女,室内设计系;B,男生,土木工程系,这两人都读大一。另两名,C男和D女,是高中生,落榜复读,D女有轻微的抑郁症。原本是同一个学校的。” “第一个开口,让拍照的是A女,叫‘不要拍了’的是D女,说话的男生是C,B自始至终,都拿着手机,没有说话。这个手机是他妈妈提供给我的。她怀疑孩子们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时间。”项诚终于说了句话。 “视频拍摄时间是四月一号,愚人节。”周宛媛说,“我让专业人员去放大重洗了照片,你看吧,手机像素就这么点。” 周宛媛抽出包里的大照片给他们看,一片黑,迟小多的头皮各种酥麻,朝项诚挤了挤,项诚腾出一只手,把迟小多搂着,迟小多稍稍安心了点,两人一起看着照片。 “没开闪光灯。”项诚把三张放大后的照片叠来叠去地看。 “没有。”周宛媛说,“我怀疑还有别的照片,但是已经被删了,这个男生的手机很破旧,效果也不好,家里穷,他的妈妈已经崩溃了。我试着走访了几次他们的学校,反应都差不多,学习成绩不错,刻苦,家人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项诚的眉毛皱了起来,看了迟小多一眼。 迟小多摇摇头,看得眼睛都花了,什么都没感觉到,照片上有灵吗?应该拍不到灵吧,但是他看了半天,看到照片上似乎有个地方,出现了很淡很淡很淡的小亮点。 项诚也注意到了,翻过照片,示意周宛媛看那个亮点,周宛媛摇摇头,说:“不知道是什么。” “地点。”项诚又说。 “烟袋斜街后头的一家客栈。”周宛媛说,“陈真说这个地点,你可能熟,所以让我来找你。” “不熟。”项诚说,“分头,你去调查死者的生辰八字。” 周宛媛说:“你们呢?” 项诚没再回答她。 周宛媛取出一叠钱,开始当着两个人的面点。 迟小多:“???” 项诚:“……” “这是酬劳,先预付四成。”周宛媛说,“调查出来以后,再一次结清。”说着看了两人一眼,将四千块钱交给迟小多。 项诚说:“你侮辱我。” 周宛媛:“……” 迟小多不敢接,项诚说:“人死如灯灭,你收死者家人的钱?” 周宛媛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答道:“附中校长给的,让我查清楚底细,免得再有后续,那是我母校,校长拜托我,我也没办法,一万块钱的酬劳,现在能干嘛的?买俩手机还不带找零,我不收这钱,老校长怎么放心?” 项诚示意迟小多收钱,周宛媛戴上墨镜,说:“只要生辰八字?父母的呢?” “父母的不需要。”项诚答道,“等我消息。” “怎么联络你?哎!”周宛媛说。 项诚起身,迟小多收起钱,两人在三里屯对面的商场里逛了一会,迟小多顺便去取直营店里修好的手机。 “有头绪吗?”迟小多问。 项诚摇了摇头。 “这太阳够毒的。”项诚说。 迟小多买了个墨镜给项诚戴,自己则戴着顶运动帽,两人在公交车站牌外看路。 “去学校里看看。”项诚道。 迟小多嗯了声,跟着他上车。 项诚穿着件短袖,戴着墨镜,五分裤,身材高大像男模一样,引得不少学生朝他看。两人进了一间有名的大学,迟小多说:“这学校以前是我的第一志愿。” “第一志愿是什么?”项诚说。 “就是最想考的学校。”迟小多说,“不过没考上。” 校园里的行道树郁郁葱葱,一片青绿,项诚进了学院,摘下墨镜,朝门卫打听。门卫显然是被警告过,什么也没说,只让他们走。 迟小多用手机上了下该校的论坛,帖子已经删了,但百度快照还在,得知自杀的女生是从教学楼上摔下来的。 “喏,你看。”迟小多说,“这个教学楼上,三楼和四楼之间,有一个玻璃顶棚,她是从顶棚上摔下去的。” 项诚看了眼,上面配了几张照片,帖子里说的是女孩的东西从窗口掉出去了,就落在顶棚上,女孩爬上去捡,顶棚承不了力,垮了一块玻璃,从十米高处摔下来,当场摔死。 “去这个教学楼。”项诚说。 两人到了教室外,里面有学生正在上自习,靠窗的一整排全空着,项诚从后门进去,和迟小多选了张课桌坐下,从包里掏出笔记摊开。 “看到什么了吗?”项诚极低声问。 迟小多一手蒙着右眼,用左眼看来看去,摇摇头。 “什么都没有。”迟小多说。 “我看看。” “别!” “没关系。”项诚答道,“不出去。” 前面的窗门上加装了防盗网,后面还有几扇没装好,项诚坐到窗台上,不顾教室里自学的学生张望,伸出一脚,朝外面踩了踩。 迟小多马上紧紧拉着项诚的手。 “会垮?”项诚说。 “会。”迟小多点头道,“结构没做好,我认真的,你别乱来。” 项诚转身进来,迟小多知道他也不可能真的摔下去,肯定有能力自保,但终究不希望重演一次案情。 项诚坐下,开始复习,迟小多捧着手机,戴着耳机看电影,项诚心不在焉地,看一会迟小多,又看一会书,直到黄昏时分,两人在学校里的一个收费食堂吃过晚饭,夕阳西下,夏天的傍晚,学生们在篮球场上打球,项诚和迟小多慢慢地从校道上走出去。 “啊!”迟小多惊呼一声。 “怎么?” “我我我……看到好多光。”迟小多惊讶道。 “在什么地方?”项诚问。 “就在天边。”迟小多喃喃道,“乌云下面。” 迟小多把右眼捂着,用左眼去看,天地之间,飘起了绚烂的彩光,树木、大地、人,所有个体的身上,泛起光粉,汇入天顶的巨大洪流。 迟小多描述了场景,项诚说:“那是天脉与地脉交汇,用另一个说法形容,是世界的‘气场’,晨昏交错的时候,天脉与地脉会短暂地交接。破晓时、黄昏时,都是有助于修行的一刻。” 地球在浩大的阴影中旋转,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那是壮丽无比的场景,随着白昼与黑夜的交界线渐渐东来,天空就像呼啸而去的巨人,裹着万物的能量,缓缓滚动,将所过之处的“灵”吸往天际,又在另一道晨昏线之处,输送回大地,形成一个浩瀚无穷的回路。 “啊,奇怪。”迟小多掏出小本子,登记词条“天脉”,“灵”,答道,“前几天都没看到这个的。” “因为你有意识地开始使用龙瞳。” “龙瞳是什么?”迟小多转向项诚,看到项诚的身上同样发出微光,光芒犹如飘带一般,被吸往天顶。 “鸱吻送给你的。”项诚摇摇头,不知这是好是坏。 “我觉得他应该知道我想跟着你。”迟小多说,“所以就送给我这个了,这样不会显得我很没用。” 说着迟小多又拿出本子,更新词条“龙瞳”。 项诚:“……” “记这些做什么?我宁愿你什么都不会,也什么都不知道。”项诚如是说,“你要跟,我带着你就行。龙瞳在你身上,甩也甩不掉,说不定得跟着你一辈子,容易惹来麻烦。” 迟小多说:“你总是这么说,结果还不是不想带我。”继而笑了起来,想起项诚之前说过,自己失去的记忆里,有一段是想跟着他驱魔的。心想还好没给你说,否则一定不会让我报名的。 项诚拍了拍迟小多的肩,搭着他,手臂从他肩前垂着,说:“是我不好。” 校门外停着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喇叭按了两下,一个戴着墨镜的壮汉手肘搁在驾驶座的侧窗上,稍稍探出身体,朝他们吹了声口哨。 壮汉摘下墨镜,迟小多笑着说:“可达!” “上车!”格根托如勒可达拍了拍车门,说,“陈真派我来协助你们!” 项诚站了一会,点点头,拉开车门上车。 “第二个学校。”项诚报了地名,可达把手机端端正正放在车载座充上,打开导航,项诚回头看了后座上的迟小多一眼,眼睛深邃,像是有话要说,迟小多突然一下有了默契——知道项诚的意思是:不要提到龙瞳的事。 迟小多点点头,示意放心。 “周小姐怎么说来着?”可达问,“吃饭了吗?我请客。” “先走访四个学校。”项诚说,“吃了,我们等你,不急。” 可达点点头,下车买了份三明治套餐,边开车边吃,说:“她不会办案,又不愿意配助手,急死个人。” 项诚没有回答,坐在副驾驶位上思考,片刻后从倒后镜里看着迟小多,说:“你觉得她到顶棚上去捡什么?” 车堵在路上,可达持着三明治,没有打断项诚。 “什么东西能掉到顶棚上去呢?”迟小多说,“窗台是比肩膀高的。” “嗯,是的。”项诚答道,“我想不出来。” 迟小多说:“转笔也不可能转到那里去。” 可达聚精会神地看着路,车流动了,另一个学校也在海淀区,他们抵达的时候,中学里正在上晚自习。 可达提交了工作证,让门卫打开大门,迟小多好奇地看了眼,上面的身份是:国家科技信息执勤部门外勤主任。三人上了学校天台,校长亲自带着钥匙给他们开了门。 夏夜微风,三人站在天台上,项诚立于天台边缘,朝脚下看。 “怎么没有围铁丝网?”可达问。 “平时天台的门不开。”校长叹了口气,答道,“只有那天,她沿着消防梯爬上来的。” “不止那天。”项诚走到消防梯旁朝下看,说,“消防梯的铁杆是光滑的,她经常沿着这个梯子上下天台。” 校长点点头。 可达走到天台边缘坐下,矮着身朝远处张望。 “看得到什么?”迟小多说。 “什么也看不到。”可达手搭凉棚,望来望去。 项诚爬上天台的棚屋,上面放了一排花盆,他低头看,扶起棚屋顶上角落里边缘的一盆花,泥土沿着花盆撒落在天台上。 可达站了起来,和项诚一起低头看着那盆花,两人又一起望向背对天台的远处,明月当空,万里普照。 “走。”项诚说。 他们下楼去,来到班主任办公室,了解了一下女孩生前的表现,是个经常被班上同学欺负的女生。读书很刻苦,天分一般。 另一个男生,则死于大学外的快车道上,因为一起车祸丧生。恰好晚自习下课,他穿过楼下的快车道,去买宵夜吃,回来的时候被一辆玛莎拉蒂撞中,当场毙命。 可达说:“我去对面看看。” 可达便也穿越快车道去买烧烤,时不时左右望,重走了一次死者生前走过的路。 “发现了什么?”项诚说。 夜九点,迟小多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什么,却不是在面前,而是在背后。 “那里。”迟小多说,“花坛里在发光。” 就在路边的花坛里,项诚示意他站着等,自己躬身钻进了花坛。 “什么颜色的光?”项诚问。 “红色的。”迟小多答道。 项诚低头看泥土,跪在花坛上,半个身体探入了花坛里。 “是这个吗?”项诚拿着一块很小的石头出来,迟小多捂着右眼要接,项诚却不交给他。 “是的。”迟小多说,“这是什么?” “一滴血。”项诚说。 迟小多从包里翻出笔盒,项诚把那颗沾了血的小石头放在笔盒里。迟小多又掏出本子,记录词条“一滴血”。 “可达呢?” “可达!”迟小多喊道。 可达站在远处的天桥中间点,背着手,朝下看,朝他们友好地、首长视察式地挥了挥手。 “走了!”迟小多不敢说找到了东西,可达便快步下来,一句不问,开车走人。 最后一个点,是B男的家,项诚按开门铃的时候,周宛媛正在B家做客,B的妈妈红着眼睛,眼里噙着泪水。 家里铺着一层灰尘,B母每天魂不守舍地坐着。 这是一个单亲家庭,母亲无依无靠,项诚打过招呼,直接进了B生前的卧室,可达招呼迟小多,小声说:“小弟,咱们把地给她拖了吧,你擦擦桌子。” “好。”迟小多和可达一拍即合,于是可达脱下西装,卷起衬衣袖子,去洗手间洗拖把拖地。迟小多则洗了抹布,帮B母打扫卫生。项诚在里面看了一圈就出来了,朝周宛媛看了眼,周宛媛则牵着B母的手,以眼神示意阳台。 项诚又到阳台上去看,迟小多擦着落地窗,项诚在那边敲了敲,眼神询问迟小多。迟小多疑惑地闭起右眼,歪着脑袋打量,摇了摇头。 项诚扶着栏杆,看楼下,六楼,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去世的三天前。”项诚问,“说过什么吗?” B的母亲抹了下眼泪,说:“写了张纸条,说‘妈妈,我不孝,我走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一个人……” “纸条在公安那里。”周宛媛说,“没有异状。” 迟小多擦完落地窗,洗抹布,进房间去看了一眼,B生前是个宅男,满书柜的动漫,大多是鬼故事,里面还有伊藤润二的《漩涡》。 他抽出书翻了翻,可达也进来了,两人四处看,可达抬头面朝墙上的EVA和《东京喰种》海报,说:“以前我很喜欢这些,还有《魁拔》。” “我也喜欢。”迟小多说,“可是手办太贵啦,读书的时候买不起,还喜欢机械模型什么的。” “明天来我家玩。”可达说,“我买了新的遥控飞机,用苹果当控制台的。” 太好了!迟小多最喜欢这个了,于是两人把案子扔到一边,兴高采烈地开始讨论动漫新番,又从动漫讨论到游戏,没想到可达也是个沉迷于二次元世界的大宅男,两人说了几句,赫然发现喜欢的东西几乎一模一样,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开个会吧。”周宛媛从B家里出来。 四人在路边的烧烤摊小桌前坐下,叫了几瓶啤酒,点了些烧烤。 “综合目前得到的全部内容。”周宛媛说,“先来整理信息条目。” “……你上B站吗?”迟小多朝可达说。 “上啊!”可达说,“当年我一条一条答问题注册的!” 周宛媛:“……” “首先说大学。”项诚说,“死因排除自杀,是他杀。” 周宛媛说:“有什么证据?” “你看FATE吧。”可达说,“他们还我说长得像……” “哈哈哈哈——”迟小多马上就反应过来了,说,“你可以去cosplay啊!” “有!”可达一拍大腿,说,“以前我们社团还经常出cos,头发染成红色,让我cos英雄王。” “可达!”周宛媛道。 可达忙摆摆手,说:“谈正经的吧。” 项诚:“当夜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可以肯定的,至少有一只妖,把死者诱到玻璃顶棚上,顶棚碎裂,身亡。” “同样,中学天台上的死者D,没打算自杀,而是坐在边缘思考,在她的背后有一只飞行的妖怪,从天台顶上滑翔过来,双爪推在D的背上,把她推下了天台,在晚自习全班的注视下,发出叫喊,摔死。” 迟小多:“……” “你们继续聊。”项诚说,“不用管我们。” “怎么发现的?”周宛媛问。 “花盆。”项诚说,“天台顶棚的小房间上,那只妖已经等了很久,根据现场痕迹判断,有四只爪子,两个翅膀。” “D死后,这只妖追到了晚自习的马路边,追击C,它的爪子在D肩膀上留下血迹,C意识到有东西在追他,开始恐慌,横穿马路要到对面去求救,结果被车撞,丧命。” 项诚随手画了张草图,就像狗的身上长着双翼,说:“妖怪的形态大概就是这样,这是我们即将碰上的敌人,但是我还有一件事没有想明白,需要求证……小多,不用记这些了。” “我在做一本妖怪图鉴。”迟小多聚精会神地说,所有人看着迟小多把项诚画的妖怪登记在本子上,迟小多学过一点速写,还会给那只妖怪画点阴影柔光、网格效果,大家当即就倒地了。 “可是。”迟小多画完,举手,提出了疑问,“如果那只狗的目地是要杀他,直接咬死他就不就好了吗?而且妖怪怎么知道,横穿马路的时候就一定会碰上车呢?除非都是布置好的。” 项诚点了点头,说:“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先吃吧。” 宵夜后,四人上车,项诚和迟小多坐后座,可达开车,周宛媛始终出神地看着路边,片刻后拿出镜子补妆,可达看了一眼她的化妆镜,周宛媛便“啪”的一下把镜子收起来了。 “看什么看。” 可达没接话,自顾自地开车。 “陈真没让你带什么传家宝出门么?”周宛媛说。 “我什么都不管。”可达答道,“只负责给项兄开车。”说着咧嘴一笑。 越野车拐进一条狭长的后巷内,巷子两侧排着五六个垃圾桶,中间有道门。巷内只供一辆车进入,可达的倒车技术非常好,把庞大的越野车硬是塞进了一条小巷里。 周宛媛开车门,车门抵着墙壁。 可达:“……” 周宛媛:“……” “你故意的吧。”周宛媛说。 可达按下按钮,天窗打开,指指头顶上,项诚说:“小多,你俩在车上等。”说着先爬出了天窗,周宛媛迟疑片刻,也爬了上去。 可达:“美女,小心走光。” “你变态啊——”周宛媛尖叫道。 迟小多:“……” 可达朝迟小多招手,示意他到副驾驶来,开了首歌,两人在车上听歌。 项诚和周宛媛踩着车前跃下,两人来到医院的后门处,可达熄了车灯,迟小多坐在车上,眼睛一花,看见那道门后发散出漂亮的光,然而眨了眨眼,光又消失了。 “这是什么地方?”迟小多说。 可达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我只负责开车。” 迟小多说:“你一定知道。” “不要问。”可达说,“知道了没好处,相信我。” 迟小多的龙瞳里,看到门里发出的光就像彩色光风一样,温柔地散向天际,他把头探前点,朝上看。 与此同时,蹲踞于巷顶大楼旁的黑影迅速缩回头去。 “看到什么了?”可达问。 迟小多摇摇头。 项诚和周宛媛站在紧锁的后门前,试了试,纹丝不动,项诚躬身,沿着空调管几下爬上二楼,进了一间办公室里,身形矫健。 周宛媛在门外等着,片刻后,后巷的门被打开,周宛媛便跟着进去,从包里掏出一个小手电,晃着照路。黑暗通道的尽头,另一扇门后亮着日光灯的光芒,有人在值班。 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项诚停在半路,示意周宛媛上楼梯。 两人上了二楼,二楼长廊的尽头,有一扇门,门顶上,荧光灯亮着三个大字: 太平间。 后巷,迟小多感觉附近阴风阵阵的,但车里却很正常,仿佛可达只是坐在驾驶座上,任何东西都无法侵入到车内。 “我给遥控飞机加了个摄像头。”可达说,“现在可以航拍了。” “工作用吗?”迟小多问。 “不,就平时玩玩。”可达答道,“我看你履历,以前在做建筑,辛苦吗?” “还行。”迟小多说,“经常加班,不知道目标在哪里,现在不做了,自由自在的。” 可达说:“你俩打算在北京找工作不?” 迟小多说:“等项诚考完试再说吧。” 可达伸了个懒腰,说:“说实话我挺想去广州,广州东西好吃,你去过广州的玉兰巷子吗?听说那里有个能用画来转换灵境和现实的女孩,叫宜兰。资料已经发给你了,复习了吗?” “没有,暂时没空。”迟小多的记忆有点模糊,说,“你们可以内部调动吗?” “嗯。”可达说,“不想留在北京,外派也好,总部人际斗争太复杂。” “有喔。”迟小多没想到连驱魔师机构也有。 “有机关的地方就有权力斗争。”可达答道,“到哪都一样,广州小机构,比上海深圳都好,平时也清闲。” 迟小多觉得玉兰巷子这个词很熟悉,根据项诚口述,自己在闻离魂花粉前进去过,但里面什么情况,已经完全记不得了。他又问:“你怎么进的机关。” “家里关系。”可达说,“我爸爸殉职了,组织给我安排了份工作,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总不是个事,有时候也羡慕你们散人,游山玩水的,有意思得多。” 31陷阱 太平间里,项诚打着手电筒照冷冻柜。 “验尸报告上没有详细查后背。”周宛媛在黑暗里说,“只查了脖子、脚踝、手腕等几个重点部位,排除他杀以后就备档了。” 项诚沉默,周宛媛说:“你除了分析案情,平时都不说话的吗?” “嗯。”项诚出了一声。 周宛媛:“我看你朝你徒弟倒是挺多话说的。” 项诚对照手里的资料,找到其中的一个冰柜,拉开。 “小多不是我徒弟。”项诚答道,拉开拉链,里面是张因跳楼而空了一半的脸,头颅撞碎,脑部残缺。 “翻过来。”项诚说。 周宛媛过来搭了把手,太平间里十分寒冷,他们协力把尸体翻转,项诚的手电筒照着尸体的肩部,上面有一个不太明显的爪印。 两人对视一眼,项诚拉上拉链,把冰柜推了回去。 “证实了你的猜测。”周宛媛说,“两种情况:一、能操控人心,二、能变大缩小。引诱A女时,叼走了她的笔,在玻璃顶棚在等候,A女爬出去捡笔,于是摔了下来。” 项诚漫不经心地嗯了声,两人刚要出太平间时,突然听见冰柜里轻轻地“咚”了一声。 项诚停下脚步,用手电筒往回照,落在冰柜抽屉外的名牌上。 “热胀冷缩吧。”周宛媛说。 “隔壁的。” 项诚话音刚落,D的停尸格隔壁,又响起了“咚”的一声。两人站在安静的太平间里,面朝那具抽屉。 项诚走上前去,一手握在抽屉把手上。 就在那一瞬间,抽屉轰然巨响,伴随着滔天的黑气弹射出来! 项诚被撞得倒飞出去,一只黑色的怪物将他扑倒在地,两人同时怒吼,周宛媛刚掏出一个东西,怪物便转身激射向她。 周宛媛的化妆镜一拿在手里,便被那怪物扑得脱手,项诚爬起来,一手按着中间的桌子,飞身两脚回旋,把怪物踹到门上,大门发出响声。怪物闷吼,抖开全身羽翎,尾巴一甩一勾,拖着项诚脚踝,项诚整个人摔在地上。 周宛媛被怪物按着,爪子抓在肩膀上,鲜血迸射,说时迟那时快,怪物一口直接咬向她的喉管,却被项诚施力扑上来,狠狠抱住。项诚大吼一声,凭双手力量,将那怪物拦腰摔向另一侧。 怪物撞在太平间的抽屉上,转过头,项诚看清了它的全貌。 那是一只虎尾,鹰翼,狗头的黑色妖犬。 周宛媛扑上去开门,却听到脚步声响,大门从外被锁上,周宛媛刚按上门把,门把便迸射出紫光,将她弹飞! 太平间关上了门,四处全是柜子,项诚和周宛媛都没有携带法宝,只有周宛媛手里的化妆镜,项诚只得与妖怪近身搏击,妖犬露出血盆大口,舌尖分叉,朝他冲来,项诚将抽屉一拉,近四十斤的抽屉当作盾牌,扛着那妖犬冲过去,将它顶在门上! 妖犬尾巴调转,犹如钢鞭般在项诚脸上抽了一记,项诚摔倒的瞬间,手机从口袋里飞出,项诚一个弹射,将手机握在手中,拇指一划,按了个回拨。 小巷里越野车上,迟小多的手机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项诚。 “喂?” 那边传来一声怪兽的嘶吼,可达马上发动越野车,打了几下,熄火。迟小多喊道:“项诚!” 可达从里面打开后尾厢门,一脚把门踹开,两人冲出去,爬上车顶,跑进了通道内。幽暗长廊中,太平间内一片静谧,可达吼道:“迟小多!让!” 迟小多马上靠在墙边,看见门上浮现出一个奇异的印记,犹如被法阵牢牢封印住,紧接着,可达双手回拢,借着全身的冲势,一拳击向那道门。 就在那一刻,迟小多看见了一头发着银光的狼的虚影从可达身上迸发出来,怒吼着冲向法阵,光狼与太平间的门一撞,法阵破碎,门“轰”的一声洞开。 里面的妖犬尾巴勒着周宛媛的脖颈,将她甩出门外,撞在可达身上,紧接着从门里扑了出来! 迟小多:“……” “小心!”项诚怒吼道。 妖犬一瞬间冲上天花板,继而一个回落,爪子抓向迟小多肩膀,顷刻间天旋地转。 迟小多心里大叫啊——妈呀——手上条件反射,搭住那妖犬的爪子,来了个过肩摔。 所有人:“……” “干得好!”项诚喝彩道。 妖犬再次被甩回战团之中,刚一弹起,项诚便扛着冰柜抽屉,惊天动地地砸在那妖犬头上。“砰”的一声巨响,妖犬四脚一滑,摔在墙角,摇摇晃晃起来。 迟小多狂喜,妖怪图鉴可以更新了!心里自己给那怪物配了个眼冒金星打摆子的动画效果,恨不得扑上去抱着它亲两口。 怪物几步踉跄,冲下楼梯,可达才反应过来,带头冲了下去。 四人回到车上,项诚拉下后尾厢,摇下车窗,吹了声口哨,思归飞来,可达猛拧车钥匙,几下发动了越野车,迅速倒车出狭巷。 迟小多飞速在笔记本上记录,说:“就是那只妖怪?” “对。”项诚沉声道,“陷阱。” “组织里一定有叛徒。”周宛媛黑着脸,肩上全是妖犬抓出来的血,脸色苍白,说,“这是瓮中捉鳖!” “不。”项诚说,“不一定,可达,再开快点!” “已经是最快了!”可达挂档,风驰电掣地闯红灯追了过去,“周宛媛,你没事吧?” 周宛媛摇摇头,直抽冷气。 项诚翻找运动包,从天窗上探出头去,迟小多也跟着在后座站起,于天窗外冒了个头,狂风吹来,脸要被吹歪了。 夜色浓沉,魔化妖犬展开翅膀,与天空融为一体,在迟小多的眼里,却拖着一道红色的光。他看看项诚,一指东面。 “看到了。”项诚搂着迟小多,两人靠在车顶外。 “东边。”项诚说。 “喂。”可达说,“周宛媛。” 项诚下来,看到周宛媛脸色苍白,副驾驶位上全是血,她倚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迟小多用衣服按着她的肩膀,给她止血,说:“不能再追了。” 半小时后,一个地下室里。 周宛媛斜斜靠在沙发上,迟小多用绷带给她包扎。 “为什么是我……”迟小多嘴角抽搐道。 “我们不方便。”可达背对迟小多,说,“伤口处理好了吗?” 项诚坐在一张长桌前,沉默不语。 “可我也是男的啊。”迟小多说。 周宛媛香肩半露,背脊裸着,有气无力道:“让你包你就包吧……废话这么多干什么。” 可达诚恳地说:“你手巧。” 迟小多给周宛媛的伤口打了个蝴蝶结,手上全是血。 “谢谢。”周宛媛疲惫地说。 迟小多去洗手,可达拿着酒过来,递给项诚和周宛媛。 可达祝酒:“世界和平。” “世界和平。”项诚无奈道。 “Love & piece……”周宛媛无力地说。 迟小多:“世界和平。” “好了。”迟小多坐到长桌前,摊开笔记本,说,“来整理今天的侦查内容吧。” 项诚和周宛媛奇怪地看着迟小多,可达笑了起来。 “怎么了?”迟小多茫然道。 周宛媛:“没什么。” 项诚摇摇头,迟小多说:“我给大家做笔录。”说着朝可达使了个眼色,可达表示心照,不会说出来报名降妖设备师的事。 “那只怪物提前知道我们会去医院。”项诚说。 “所以呢?”可达坐在餐椅上,若有所思地说。 “有人要害我们吗?”迟小多登记了他们整晚的经过,并用PPT一样的图在笔记本上画出来,想起了周宛媛在车上说的那句“组织有叛徒”,这个暂时先不要写好了。 “是。”项诚答道,“瓮中捉鳖,幸亏逃过一劫,进太平间的时候,什么法宝都没有带。” 迟小多更新重点词条“太平间”,问:“有没有可能是,有人一直在监视咱们的动向?” 可达摇摇头,说:“我没发现。” 三个驱魔师,不可能发现不了跟踪者,唯一的可能就是——对方早已经算计透了,知道他们会去医院太平间,早已安排好陷阱等着。 “已经很清楚了。”项诚抬眼看周宛媛,说,“一只或多只妖犬……我猜测是一个变种。” 周宛媛说:“敌人能猜测到我们去验尸的时候,没有携带法宝,这点很可怕。” “你不是有个镜子吗?”项诚说。 “那是照妖镜。”周宛媛说,“没有打击作用。” 可达松了松手指,沉吟不语,项诚整理了笔记,说:“不是猜到,而是敌人的头目,能预知未来,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 “既然能预知未来,为什么不做好更完整的准备,直接下手呢?” 项诚沉默良久,说:“也许是在一定程度上的预知未来。” 迟小多说:“那么我们在这里谈话,它也能预测到了?” “有可能。”项诚说,“尽在它的掌握之中。” 迟小多:“……” 可达笑了起来,摇摇头,说:“这不可能,你信?” 迟小多说:“我信。” 可达说:“这不科学,上帝不玩骰子,未来的事情是不可预测的。我们大学老师说的。” “可是妖怪和魔这些东西,本身就不科学吧。”迟小多说,“一边在捉妖一边还要求妖遵守物理学和量子力学规则,好像很奇怪啊。” “好吧,那么我就暂时接受这个说法。”可达眉毛动了动,说,“继续,项兄还有什么发现?” 项诚看着可达,可达嘴角微微一扯,眼里仿佛有话想说。 只是一瞬间,两人的目光便错开。 “忙活三个月。”周宛媛说,“动机也没搞清楚,妖怪也没捉到,太挫败了。” 周宛媛喝了口酒,项诚却说:“已经接近了。” 迟小多用饮料给项诚脸上的红印做冰敷,项诚静静坐着,看他们。 “我说了。”项诚道。 “说吧。”周宛媛道。 “说。”可达答道。 “一只知道未来的魔。”项诚说,“收取了四名学生的性命,利用一种未知的仪式,要做一件我们不知道的事。” 可达补充道:“修正一下,可能是一只,也可能有多只。” 项诚说:“一只。妖犬只是它豢养的走狗,魔驭使妖,在我的经验里,这点很正常。” 迟小多更新词条“妖犬”。 “妖犬没脑子。”周宛媛趴在沙发扶手上,说,“一定有个更厉害的家伙在背后指使。发现我们介入调查以后,已经接近事情的真相了,所以要杀人灭口,不让组织再查下去。” “那只魔。”项诚说,“是什么东西变的,我们现在对它一无所知,第一次与它交手,我完全被它克制得死死的。” “法术克制吗?”周宛媛坐直了点,抬头问项诚。 项诚摇摇头,说:“它躲开了我的每一个动作。” “你因为什么找上它?”可达问。 “智慧剑。”项诚答道,“家传法宝,齐家告诉我在北京城里有两只魔,其中一只,得到了我的智慧剑。” 迟小多狂喜,记录下“智慧剑”,期待地看着项诚。 “什么魔?”可达问,“说种类了?” 项诚摇头。 “消息从哪里来的?”迟小多问。 “齐家小儿子无意中听一只妖说的。”项诚答道,“那老头专往人多的地方走,我不敢用法术,来到鼓楼后,老头消失了,我进了鼓楼,鼓声响,另一个老头出现了,他发动法阵,把我送进了鬼打墙长廊里。” 迟小多记录“鬼打墙长廊”。 项诚:“……” “休息一会。”项诚说,“别写了,鬼打墙有什么好写的?” “能别这么认真吗。”周宛媛看不下去了,说,“我最烦读书做笔记。” 迟小多认真道:“不要这样嘛,这年头勤奋也不行了吗?” “那地方陈真派人查过了。”可达答道,“是清代的一名喇嘛留下来的一个楼阁幻境转换阵,布置它的时间是一百六十年前,作用是在小布达拉的人皮鼓下,和京城往来。可能是为了躲避八国联军用的,和魔没有太直接的关系。” “也是个陷阱。”项诚答道,“它无意中发现了转换阵,于是把我引到转换阵里。” “也就是说,它在逗你玩是吗?”周宛媛说。 “是的。”项诚点了点头。靠在椅背上,喝了口酒。 “小多。”可达问,“那天晚上,你和陈主任遇见的老人是什么样的?” 迟小多的手快要写抽筋了,重点信息实在太多。 迟小多翻到前几页,详细描述了,说:“他没有转过头,所以我没有看见他的脸。” “他没有脸。”项诚说,“他用了混沌的力量,我看到他的面部,是没有五官的。” “是一只混沌?”周宛媛说。 “他的体内有一只死去的混沌。”项诚五指做了个“收放”的动作,解释道,“这是一种特殊的魔,至少有两个人……两个魔。一个放出体内吸收的所有灵体,让它们去吸收天脉灵气,另一个,在子时再把所有的灵体吸回来。” “双生魔。”可达马上道,“我知道了。” 项诚点点头。 迟小多瞠目结舌,已经听得忘记更新词条了,说:“晚上的那只怪物,也是它放出来的吗?” “对。”项诚点头道。 “还能预知未来。”周宛媛又说。 迟小多在笔记本上全部记了下来,看着两人。 “得申请生力军援助。”可达说,“咱们三个不是两只魔的对手。” “关键是,”项诚说,“它是什么,这是最重要的,一旦知道对方的类型,一切就迎刃而解,回到案件本身。” “动机、目的、手段。”周宛媛说,并且努力地让自己更清醒点,“被你这么一分析,我大概能把握到一点实质了。” “不要被你的眼睛所欺骗。”项诚说,“万法之下,究根问底,只有一个理由。” “增强力量。”可达说,“杀人最终的目地是为了增加自己力量,这个过程毋庸置疑。” “增强什么力量。”项诚说,“就是预知未来的力量。” “有可能。”周宛媛说,“可是为什么会选中这四名学生,一直是我费解的地方。” “巧合。”项诚答道,“只有这个可能,他们遇见了耄先生或耋先生其中的一个,提出了什么交换条件,和魔达成了交易,已经接近真相了,明天我去烟袋斜街,去他们住过的客栈住一晚,找找线索,夜深了,先睡吧。” “住我家吧。”可达说,“楼上随便选一间。” 可达的家很大,是座三层的独栋别墅,客厅关灯了黑漆漆的,没有人,迟小多第一次住这么豪华的地方,十分好奇。 每个房间都配有单独的浴室,可达家里非常有钱。 迟小多拿着冰袋,给项诚红肿的脸上冰敷消肿,心疼得不得了。 “还好你给我打电话了。”迟小多说,“万一我俩没赶到,不知道会怎么样。” “你在柔道馆学的功夫?”项诚问。 迟小多嘿嘿笑,说:“厉害吧。” 项诚答道:“了不起,在太平间时我听见脚步声,就是它来把门锁上了,并且下了一道禁制。” 迟小多想到他们在不久前就和魔擦肩而过,不禁不寒而栗,又问:“可达是什么派别的?我看他能直接冲破那个法阵。” “不是法阵。”项诚答道,“是个魔印,我也不清楚,下次你可以自己问他。” 迟小多想了想,说:“那个紫色的魔印好厉害,能把你们关在里面。” 项诚:“……” “你看见了?”项诚眉头拧了起来。 迟小多点点头,项诚马上坐起,说:“是什么形状的?” “圆形的。”迟小多答道,“可达也看见了啊。” “他看不见!”项诚说,“太好了,还记得不?把它画下来。” 迟小多竭力回忆,他的记忆力还是挺好的,只要不闻什么离魂花粉,七岁时发生的事都能模模糊糊地记得。 项诚找纸笔,拉开抽屉,让迟小多坐在桌旁描摹那个法阵,迟小多记不全,很多地方似是而非,说:“有的地方记不清了。” “记不清的就乱画。”项诚说,“不要紧,大概的形出来了就成。” 迟小多冥思苦想,内容就像蚯蚓一样,乱涂乱画了一会,问:“这个是干嘛用的?” “魔的法术。”项诚说,“如果能找到,我们就能知道那是一只什么样的魔了。” 迟小多问:“可是按照你说的,它可以预知未来,是不是预知了我们正在这里,寻根问底地探究它?或者说如果它预知到我们会通过法阵来猜测,就会预先给出个错的法阵,对吗?” “有道理。”项诚在房间里走了几步,迟小多说:“倒不是怕麻烦,只是我怕,如果它什么都能猜到,我们会不会又中了下一个陷阱?” 项诚说:“先画出来吧,看了再说。” 迟小多聚精会神地画了一会,后半夜里打了个呵欠。 “好了。”迟小多把纸交给他,上面是个呈射线发散的圆形法阵图,项诚说:“你先睡。” 迟小多爬上床去,项诚出去敲门,可达就睡对面的卧室,项诚找可达要专业书,可达打了个呵欠,说:“太多了你看不完,有PDF,你用iPad看吧。” 于是迟小多睡觉,项诚躺床上,对照迟小多画的内容,用iPad挨个检索。 迟小多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到过了很久,项诚也躺下来了,便主动缠过去,项诚搂着他,空调开得很足,迟小多缩在被窝里睡了。 32曝光 翌日醒来,房间里隔着光,项诚还在用iPad玩保卫萝卜,被子上扔着几张纸。 迟小多打了个呵欠,说:“现在连驱魔师的文献都能上网找了吗?” “嗯。”项诚把游戏关了,说,“科技的好处。” “找到了?”迟小多缩在被子里,蠕动着粘到项诚身上去。 “你看看是不是这个。”项诚说。 “就是它!”迟小多看了眼,那是一个扫描进去的PDF,下面是一行看不懂的文字。 “叫什么名字?”迟小多诧异地问。 项诚说:“我也不认识,秦朝留下来的了。” “这么古老么?”迟小多惊讶道。 “这两只魔的力量非同小可。”项诚说,“在京城里躲藏了这么久,也不现身,事关重大,睡醒了吗?” 迟小多点头,项诚掀开被子,说:“起床。”说着开门下楼去。 迟小多以为项诚要马上出门,去灵境胡同汇报,没想到项诚起来后却直奔厨房,可达上班去了,项诚在厨房里洗手,找了围裙戴上,开始做早饭。 迟小多:“……” 迟小多坐在餐桌前,看项诚熬粥,项诚又说:“你去看看周宛媛。” 迟小多上去敲门,周宛媛正在里面打电话:“嗯嗯,好的好的。”脸色已经恢复了。 “项诚叫你下来吃早饭。”迟小多说。 周宛媛点头表示知道了,和电话里说话的表情很温柔,像是和爱人在聊天一样。 项诚在厨房里忙前忙后,迟小多看到冰箱门上贴着可达的留言:起床以后家里东西随便用,不要客气。 “可达人真好。”迟小多拧开一瓶依云,喝得不亦乐乎,又找零食吃。 “嗯,也很有钱。”项诚说,“还很喜欢你。” 迟小多笑着看了项诚一眼,说:“不过他不会做饭。” 项诚洗番茄,熟练地给番茄切花,对着水槽里的蔬菜说:“有钱人不用做饭,都是请人做。” 迟小多想想也是,说:“有钱人也有钱人的烦恼。” “你有烦恼么?”项诚转头看迟小多。 “以前有。”迟小多说,“不过和你在一起以后,就没有烦恼了。” “烦恼是什么?”项诚说。 迟小多笑笑,不说话,看着项诚烧水,揭锅,下番茄和蔬菜,心里觉得好幸福,如果哪天能和项诚住这样的小别墅,早上吃顿他做的饭就好了。 “烦恼就是,”项诚自言自语地说,“吃不到好吃的,又懒得自己做?” 迟小多哈哈地笑了起来,项诚尝了口汤,周宛媛也下来了,安静地坐在桌旁,看项诚做饭。 “上哪找的经济适用男?”周宛媛搓搓手,朝迟小多问。 迟小多瞥周宛媛,问:“身体好点了吗?还痛不痛?” 周宛媛点了点头,说:“刚才给我爸打电话来着。” “你爸做什么的?”迟小多问。 “医生。”周宛媛说,“项大仙,能吃了吗?老娘要饿扁了。” 项诚把碗端过来,放在迟小多面前,迟小多看周宛媛是伤患,先给她吃,周宛媛推回去,使了个暧昧的表情——不敢不敢。 三碗热腾腾的蔬菜面,面上卧着金色流黄的荷包蛋,大家都安静下来,拼了老命地在吃,周宛媛还把汤喝得干干净净。 “这手艺……”周宛媛哭笑不得道,“完了,别想在外头吃地沟油了。” “你这么有钱。”迟小多同情地说,“可以选好点的餐厅嘛,虽然没我们家项诚做得好,但是也差强人意了。” 周宛媛说:“什么时候告诉你有钱了?都淘宝上买高仿的。有钱我还看风水啊。” 迟小多:“……” “看风水赚钱?”项诚把碗收走,一边洗碗一边问。 “还行吧。”周宛媛说,“有点职业性别歧视就是了,男风水师父赚得比女的多,顺便给人看看星盘、手相。” “那你给我看看吧。”迟小多说,“看爱情。” “糊弄人的。”周宛媛说,“可达昨晚上让我给你准备今年报考降……” “嘘。”迟小多迅速制止周宛媛说下去。 项诚:“?” 项诚回头看了两人一眼,迟小多马上搭着周宛媛肩膀,在她耳畔低声道:“不要说。” 周宛媛会意,点点头,说:“我爸那里就有不少资料,到时候邮箱发你一份。” “谢谢谢谢。”迟小多心花怒放。 “你家里做什么的?”迟小多问。 项诚转过头,手里洗碗,疑惑地看着他俩。 周宛媛白了项诚一眼,显然不想说,项诚别过头去,周宛媛说:“国家信息资料部,传说中的‘第零区’。” 迟小多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听起来很酷炫狂霸拽的样子,便赞叹地点了点头。项诚洗过碗过来,说:“朱砂。” “没有。”周宛媛说,“什么年头了,谁还用那个。” 项诚擦干手给可达打电话,上楼去找朱砂,片刻后用个景泰蓝盘子调了一盘朱砂下来,把白布一铺,拉上餐厅的窗帘,登时漆黑一片。 项诚对照iPad,在上面勾勒法阵,迟小多和周宛媛看着他画,周宛媛也有点诧异,说:“你还会拓阵?” 项诚没回答,法阵画完,周宛媛又说:“可这是妖用的,人怎么用?难不成你现招只妖魔过来,给你注灵进去?” “手机。”项诚摊开手。 周宛媛找出B的手机,交给项诚。项诚把死者的手机放在中央,朝周宛媛说:“你回避一下。” 驱魔师各有不同的派别,除非生死对战,否则有些时候,使用一些独门法术时,需要避开同伴的窥探。周宛媛知道项诚要用一些不能让自己知道的法术,便会意起身,上了楼去。 项诚抱着迟小多的腰,让他站在自己的身前,一手按开手机,翻到漆黑一片,当夜的视频所在的一页。 “集中注意力。”项诚说,“用你的龙瞳去看视频上有什么。” “好的。”迟小多心里十分紧张,项诚从身后搂着迟小多,念诵了一句咒文,接着,一道绿色的光从他的背后发出,登时整个黑暗的餐厅内泛起无处不在的绿光。 迟小多恍惚间记得这个场景,却又忘了在哪里见过,只依稀想起了,那仿佛是在漆黑的雨夜里,项诚保护着自己,身周也缭绕着绿色的强光,灵魂一般半透明的妖怪围绕着他们翱翔。 紧接着,那只妖灵“唰”的一声钻进了法阵里! 只是短短一刻,桌面画满了朱砂符的魔印泛起紫色的光芒,赫然重现了太平间外的禁制!紫色光芒旋转,流淌,中央的手机嗡嗡震荡。迟小多马上倾身点开了视频播放,闭着右眼,用左眼去看。 项诚紧闭着眼睛,控制整个魔印阵里的能量流动。 “快拍照快拍照!” “你看到了吗?” “不要拍了不要拍了!快走啊——我好害怕!别管它了!” 手机嗡嗡震荡,飘浮起来,播放着四名学生临死前不久的对话。 迟小多:“……” 迟小多什么都看不到,视频播放完,法阵光芒一收,手机“啪”的一声掉回桌面。 “看到了吗?”项诚有点不太清醒,说。 “什么都没有。”迟小多答道。 项诚松开迟小多,坐在椅子上,手指抵着自己的眉心。 “你还好吗?”迟小多担忧地问。 项诚摆手示意无妨。 楼梯上,周宛媛的声音说:“结束了?” “下来吧。”项诚答道。 周宛媛下来的时候,看见迟小多站在项诚身后,给他按摩太阳穴,说:“一无所获?” 项诚没有回答,眉头深锁。周宛媛又问:“要再试试么?” 项诚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周宛媛从包里取出洗出来的三张照片。放在桌上。 “这是我爸爸专门托人,用特别方式洗出来的照片。”周宛媛说,“一种利用法宝成像的曝光技术,可能比视频效果好点。” “我再试一次。”项诚说,看了看照片上的小白点,确实比起视频、照片变得更清晰了点,至少视频上是看不出有个白点的。 周宛媛自觉回避,迟小多说:“你先休息一会,不忙在这一时。” 项诚说:“没关系。”继而起身,抱着迟小多,重复了方才的法术。 迟小多聚精会神地准备,项诚说:“你盯着上面的白点看,说不定能感觉到一点什么,不管是不是错觉,都告诉我。” “好的。”迟小多点头。 项诚发动法术,房间内充斥了绿色的荧光,法阵内闪烁着紫色瑰丽的光芒,照片轻飘飘飞起,在迟小多面前翻转。 迟小多捂着右眼,睁大左眼,盯着照片上的那个小白点。 倏然间“唰”的一声,龙瞳在法阵的影响下,给照片补上了三个月前的一记闪光灯,迟小多登时五雷轰顶,不仅白色的光点,整张照片清晰地以绿光的效果在他视野中完全呈现——! 照片上是一个黑暗的日式榻榻米房间,两个女孩、一个男孩,三人的表情因为极度惊恐而产生了扭曲。 榻榻米中央的矮桌上,倒扣着一个茶盘,茶盘底部有三个小红点。 茶盘悬空飞起,漆黑照片上,那点白色,是陶瓷茶盘边缘轻微的反光。 33妖铃 迟小多靠在项诚身上猛喘气。 “看见了?”项诚问。 迟小多点头,心有余悸,项诚示意他不要着急,坐下慢慢说,又给他倒了杯水。 迟小多喝了一整杯水,稍微镇定下来,整个事件在脑海中浮现出清晰的轮廓,无数碎片不住串联起来。 项诚耐心地等迟小多开口,迟小多想了想,说:“我知道那俩老头是谁了,老天……难怪,是碟先生。” “什么?”项诚不明所以,问道。 “听我从头说。”迟小多一下全明白了,预知未来的魔,四个学生的死,都有了答案。 “那天晚上,他们在滴血。”迟小多看着项诚的双眼,说,“请碟仙。” “碟仙?”项诚一怔,继而也明白了。 “一个是碟仙。”迟小多说,“另一个是谁?是笔仙?” 项诚道:“我懂了,双生魔就是乩仙。” “什……什么?”迟小多说,“鸡仙?” 项诚:“……” “扶乩。”项诚的手做了个动作。 “扶鸡?”迟小多不明所以。 项诚完全不知道怎么给迟小多解释,拿过纸,写给他看,迟小多才恍然大悟,先前想到别的事上去了。 于是迟小多的词条又可以更新了——鸡(涂掉)乩仙。 乩仙可以预知未来,非常强大,而且很恐怖。 项诚沉默不语,坐着思考。 “怎么样?”周宛媛从楼梯上下来,“有答案了吗?” “乩仙。”迟小多说。 “不,是乩魔。”项诚说,“滴血扶乩。” “我居然没想到。”周宛媛倒抽一口冷气,说,“学生们自杀,是滴血扶乩了?得马上通知组织……” “慢着!”项诚冷冷道。 周宛媛停下脚步,项诚说:“假设乩魔真能预知未来,你回报组织,它们会不知道?” 周宛媛:“……” 迟小多一脸茫然,说:“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在这里说话,它们……笔仙和碟仙,也是知道的么?” 项诚点点头,说:“很有可能。” 周宛媛说:“不一定,如果它们知道,还会任凭咱们在这里说话?” “你去回报。”项诚说,“后果自负。” 周宛媛不敢冒这个险,只得又坐了下来,迟小多说:“这太逆天,换句话说,是不是连我们不知道的,以后的事情也料到了。” “不一定。”项诚说完这三个字后,又陷入了沉默中。 迟小多摊开笔记本,对照先前记下的问题,感觉一筹莫展。想了想,去用可达的账号登录文献库,里面大多是神鬼之说,提及“扶乩”“扶鸾”内容,迟小多看得眼花缭乱。 “按照资料说。”迟小多提出道,“乩仙古代叫紫姑神。” “资料出入太大。”周宛媛淡淡道,“都什么时候的老古董了,资料要能用,大家也不会焦头烂额的了,神仙更新换代,到这个时候,都不知道演化成什么样了。” 迟小多说:“那么我们假设这只双生魔是紫姑神的后代,也许是徒弟,朝紫姑神求助有用吗?” 周宛媛哭笑不得道:“就没有这个东西,什么紫姑神,都是瞎掰的。” “那么魔预知未来,是什么原理呢?”迟小多认真地问。 迟小多看看周宛媛,又看项诚,项诚摇摇头,说:“不懂。”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迟小多摇了摇,说,“肯定有原理的吧,而且这个能力,应该是在一定限度内的,否则什么都知道了,大家不就都不用玩了。” “是。” 这一次,项诚点头,朝迟小多眉毛一扬,说:“我也在想这件事。” 周宛媛说:“项大仙,能内部拉点关系,问问情况不?” 项诚冷冷道:“不能。” 周宛媛:“你别这么精分好吗,对你家小盆友这么和颜悦色的,对我就一副木头脸,老娘这么讨人嫌么?” 项诚:“没有。” 迟小多聚精会神地看着本子,周宛媛起身,翻冰箱,拿了盒果汁,分成三杯,项诚接了。 “假设这俩家伙有一项能力。”迟小多说,“能知道未来,那么这个能力就一定是有条件,有限制的。否则那天晚上,你们不会安全出来。” 项诚手指拈着杯子,靠在椅子上,沉吟不语,点了点头。 周宛媛说:“我以前收服过一只蜃魔,这只蜃魔也是相似的感觉。每只魔都需要吸收怨恨,再增强自身的能力。” “嗯。”项诚点头道,“有道理。” 迟小多看周宛媛说:“就像手机一样,充满电,用一天?” 周宛媛说:“还取决于它用不用能力,我想也许碟仙预知的未来越长远,消耗的力量就越大。” 迟小多欣然道:“如果它不预测未来的话,那么就相当于待机了,可以用很久。” “信号强弱也有影响。”周宛媛说,“还取决于它们所处的具体的环境,和魔的类型,像小米和华为的待机时长就不一样。” “诺基亚比较好。”迟小多说。 周宛媛说:“苹果简直是吃电王。” 迟小多说:“6+不会了,现在充电可以用很久呢。” 周宛媛意外道:“是吗?我正想去办个合约的,会显得太大吗?” 迟小多和周宛媛开始研究讨论各个手机的待机时长,周宛媛给迟小多推荐了红米,话题开始一下被扯到了十万八千里以外,项诚还在思考,于是会议变成了两个人在研究手机,一个人在想破案的事。 项诚脑袋上冒出乱七八糟的黑线,未几,朝迟小多说:“小多,笔记本我看看。” 迟小多才想起来正经事,朝周宛媛说:“刚刚说到哪了……” “充电。”周宛媛嘴角抽搐。 迟小多:“对!如果笔仙和碟仙,也遵循这个定律的话,它们是怎么充电的呢?” 周宛媛说:“要根据它自身的能力。” 迟小多记录了周宛媛以前收妖的经过,说:“那么它预见未来的能力,能通过吃人来加强……” 项诚:“!!!” 迟小多:“……吗?” “等等。”项诚说,“我知道了,走。” “你好歹先说清楚啊!”周宛媛炸毛道,“连柯南都要分析案情的吧!” 项诚拎了包,三人出门,问周宛媛:“车呢?” “没有!”周宛媛不爽道,“首付都没钱买呢,还买车?” 项诚看了眼周宛媛一身的行头。 周宛媛:“……” 三人挤了半天地铁,项诚说:“灵境胡同怎么进去?” “刚刚那个门口就有沙县小吃。”周宛媛面无表情地说,“现在出入点开放得多了,京客隆库房也能进去。” 项诚:“……” 半路下车,灵境胡同阳光万丈,来到这里的时候,迟小多顿时就有种“找到组织了”的感觉,每个人都是驱魔师,连个门卫都能打怪,外面世界神神怪怪的恐怖气息被这么一挡,结结实实地挡住了。 陈真公务繁忙,每次迟小多看到他的时候,都觉得他有点困,但仍然拨冗过来,在会议室里听三人的报告,可达也来了,打开一个苹果笔记本,两手搓来搓去。 除了陈真和可达,会议室里还坐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人,戴着眼镜,始终沉默。 “这位是严飞,执行部部长。” 周宛媛朝他点点头。 “正想找你们。”严飞微笑道,“这件案子不必再查下去了,去销档吧。” “什么?!”三人都十分惊讶。 “这是什么意思?”周宛媛说,“我花了三个月时间,你现在告诉我不查就不查了?” 陈真马上眼神示意周宛媛不要说话,严飞却笑了起来,摇摇头。 “局里头的意思。”严飞笑呵呵地说,“我也没有办法。” “什么原因?”迟小多问。 陈真看了迟小多一眼,说:“没有说,你们多花点时间复习吧,快考试了。” 项诚说:“不行。” 陈真说:“项诚,我查过你的电子档案,没一次是遵守纪律的,这里不是广州重庆,在北京能不能安分点?” 严飞抬手,说:“不要吵了不要吵了,陈主任,你看你……” 项诚深吸一口气,可达马上打圆场,说:“先把过程汇报吧,备个档。” “人命重要,还是纪律重要?”项诚难以置信地说。 “当然是纪律重要。”陈真说,“一条命能和整个社会的安全比?” “一条命不是社会安全?”项诚说。 陈真:“这是上头的命令领导的考虑,会不如你周全?” “就是一帮废物!”项诚怒道,“什么时候办成事了?!” 陈真的脸色变了,严飞哈哈大笑,收拾资料,说:“你们聊,我先走了,小可待会顺便把备案给我带过来。记得了,我们驱魔师呢,凡事讲究周密性,计划要周密,方案要详细。” “诶!”可达马上道,“好的。” 严飞关上门走了。 “你这话在我面前说不要紧。”陈真朝项诚冷冷道,“出外面说去?谁也帮不了你,上次的事我已经帮你兜下来了,你的身份外加智慧剑,本来就非常敏感,上头还记得当年巫山的事,你自己算过?死了多少人?那天你走了,部长就问我你是来寻仇还是来翻旧账的?!别人会怎么想?就不能圆滑一点处理吗?!” “法宝本来就是我家的东西!翻什么旧账?!”项诚勃然大怒道,“要不是他们心虚,谁会惦记我父母?!说的不是问心无愧吗?!来啊!让他们都过来!” “你现在去,就在隔壁开会。”陈真一指门外,说,“不去是狗。” “别吵了!”周宛媛怒道。 项诚起身,碰翻了椅子,转身出门,迟小多和可达马上起身,追了出去。 项诚没有去隔壁办公室,取而代之的是,安全过道的门砰的一声响,可达和迟小多站在门外,彼此互相看看。迟小多推门,可达转身回会议室。 黑暗里,项诚正在抽烟。 “你没事吧。”迟小多小心翼翼地问。 项诚没有回答。 迟小多过去,项诚突然把他搂在怀里,低下头,把他抱得紧紧的。 迟小多:“……” 迟小多的心脏狂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反手抱着项诚的脖颈,在他耳畔说:“别生气,要么我们走吧。” 项诚深呼吸几下,镇定下来,放开迟小多。 “你回去坐着。”项诚答道,“待会回来找你。” 迟小多嗯了声,摸摸项诚的后脑勺,回到会议室里。陈真、可达和周宛媛都坐着,气氛非常尴尬。 “我看也别驱魔了。”周宛媛说,“大家都少点折腾,解散回家种田吧。” 可达噗的一声笑了出来。陈真喝了口茶,说:“解散之前还得把你的婚姻大事解决一下。” 周宛媛脸色一黑,可达马上就笑不出来了。 “陈主任。”可达诚恳地说,“现在不是包办婚姻的年代了,这个……” 可达握着手,拇指绕来绕去,周宛媛恨恨地看了可达一眼,可达说:“周女士为人,我是十分钦佩敬仰的,不是我不愿意,是实在办不到,组织的好意,我就心领了。” 周宛媛实在忍无可忍,朝陈真说:“驱委到底是想改行当婚介所还是想做什么?放着这么多命案不去查,天天要把我俩撮合在一起,你不尴尬么?“ “不尴尬。”陈真说,“又不是撮合我,有什么尴尬的。” 迟小多:“……” 迟小多趴在桌上,笑得快疯了。 可达看了迟小多一眼,朝陈真说:“我是真的办不到。” “为什么办不到?”陈真问,“培养一下感情很难么?” “我对女人……没感觉。”可达一本正经地说,“我是熊攻。” 迟小多:“……………………” “1069网你上过么?”可达说,“陈主任,来来,我给你解释一下我们同志圈子的那些称呼,1呢,就是在上面的那个,0呢,就是……” 周宛媛:“……” “去给领导解释一下。”陈真一指隔壁办公室,说,“王局正在隔壁开会,你顺便做个PPT,各种体位也顺便解释吧,保证没人再来烦你们。” 可达:“……” 项诚进来,坐在椅子上,大家又都不说话了。 “汇报一下情况。”陈真说,“我下午很忙,简明扼要一点,开始吧,谁来?” 大家都看着迟小多,迟小多只得硬着头皮,摊开笔记本,看了项诚一眼,说:“敌人是乩仙。” “鸡?”陈真莫名其妙地说,“什么品种的鸡有这能耐。” “扶乩的乩。”迟小多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预知未来,那天咱们在菜市口上见到的,是笔仙。令四名学生自杀的,是碟仙。我们猜测的是,碟仙收取人的性命,是为了增强自己的修为。” 项诚接口道:“鬼力通宙。借吸收鬼魂,获得通宙之能。” 陈真沉默不语,可达莫名其妙说:“通宙是什么?” 周宛媛不耐烦地说:“宙,时间。默认人成了鬼,就能看见未来的事,项大仙聪明,我也想明白了。” “嗯。”陈真点点头。 “哦——”可达点头。 大家都明白了,只有迟小多不明白,心里咆哮着掀桌,你们能不能照顾一下旁观者的需求啊!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是歧视我外行人吗? “为什么?”迟小多莫名其妙道。 “鬼力通宙啊。”可达说,“仙灵穷宇,鬼力通宙。” 项诚解释道:“鬼魂可以看见未来。” “为什么?”迟小多说。 周宛媛道:“你没被亲人托过梦么?通常你即将遭到危险,已故的亲人都会给你托梦,让你在几天后躲过一劫,当然躲不躲得过,就要看造化了。” 项诚点头道:“所以鬼魂能看见以后的事,这个是行业里默认的。” “可是鬼魂为什么能看到以后的事?”迟小多又追问道。 “这个怎么知道。”周宛媛说,“你怎么不问天上这么多星星,为什么一闪一闪的啊?” “星星一闪一闪。”迟小多说,“是因为大气热胀冷缩,冷空气密度大热空气密度小,流动起来会令恒星光线发生多次折射……” “够了!”周宛媛惨叫道,“只是个比喻而已啊!别纠结这个问题了成不!” “灵魂能看见未来。”陈真盖上保温杯,说,“是因为它们的本质,是存在于五维世界的,所以能看见四维空间里发生的事,这个研究课题非常复杂,灵魂研究部还没有得出一个确切的报告,以后再说吧,先这样……” “哎!”可达叫陈真。 陈真说:“备档,销案,就这样,考试期间不要再给我惹事。” 陈真离开,四人面面相觑,项诚起身,带着迟小多走了。 傍晚时分,迟小多和项诚坐在驱魔办外面的广场上,喷水池哗啦啦地闪烁着金色碎光,广场前养了不少鸽子,迟小多和项诚买了俩玉米,掰开喂鸽子。 项诚从开完会出来就一直不说话,迟小多也没有多问,这个时候只要保持安静就可以了。 驱委会居然还养鸽子,迟小多一边脑补这些是什么神鸽,一边看看项诚。 思归混在鸽子堆里叼玉米吃,迟小多朝它招招手,思归便飞过来了。迟小多一直记得陈真的那句话,巫山,项诚的父母,死了不少人。那些都是以前上一辈的恩怨吗?他不敢探问,只是陪着项诚发呆。想着可达和周宛媛的反应,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项诚看了迟小多一眼。 迟小多说:“我觉得周宛媛成天被逼婚好好玩哈哈哈。” 项诚突然也笑了起来,迟小多说:“宛媛为什么会被硬塞给可达,他们都不喜欢对方。” 项诚也不知道,摇摇头,叹了口气。 迟小多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别郁闷了,把证考过,咱们一起,换个地方收妖吧?” 项诚点点头,说:“算了,没什么。大城市果然不好混。” 迟小多要走,项诚又说:“陪我去地下层看看。” 迟小多想起这里有条商业街,两人便从一楼的扶梯下了负一层。负一层就像西单地下百货,熙熙攘攘,到处都是卖小商品的。 货品琳琅满目,大部分都是古董、小摆件,迟小多瞠目结舌,说:“这些都是驱魔用的么?” “不完全是。”项诚说,“注意别买到假货。” 项诚的心情恢复了点,两人沿途逛了几家店,有卖镜子的,有卖符袋的,还有一家是“空白符箓”专卖,感觉就像进了丧葬用品店,到处都挂着白色黄色的草纸。 “怎么卖?”项诚问。 “黄的八十。”老板说,“红箓一百六,蓝箓三百,黑箓五百。” 项诚数了两张蓝的,一张黑的,给老板一千一,一叠钱出去了。 “白的有什么用?”迟小多好奇道。 “白的是和其他颜色配的。”项诚朝迟小多解释道。 老板奇怪地看着迟小多,数了三张白符给项诚。 “我是不是……” “没关系。”项诚说,“问什么都可以。” 迟小多放心了,点点头。 他们经过一个风铃店,店内的风铃挂得像帘子一般,一下全部细碎地响了起来,犹如下雨的声音。 好美!迟小多心想,正要进去看,却注意到周围几家店老板奇怪地探出头来,看着项诚。 “换一家。”项诚不自然地说。 迟小多:“???” 项诚搭着迟小多走了,风铃店附近的老板全都看着他。 迟小多感觉到了,那是隐藏在眼神底下的一种歧视与偏见,为什么会这样?老板们又不认识他们,是因为带他一个外人进来不妥么? 34内情 “这个我们也有!”迟小多站在一家石敢当专卖店门口说。 “嗯。”项诚点点头,拿起一个大石敢当看了眼。 “多少钱?”迟小多问,并小心地看了下它的底部,标价四十五万。 迟小多:“……” “这是守护神。”项诚解释道,“可以暂时保护你,力量强弱,要看注灵的效果。” 迟小多说:“还有玉制的。” “不买不要碰呀。”一个女孩的声音温和地说,“还没有认主的,会扰乱灵的流动。” “对不起。”项诚忙道。 “小的要吗?”女孩说,“一个三千,买个给你朋友吧?是凡人吗?” “不……不用了。”迟小多说,“好贵。” 女孩笑了笑,看着两人,没有说话。 刀具店、朱砂与颜料店、桃木店……林林总总,五花八门。项诚看到感兴趣的就停下来,给迟小多介绍,其中有一家店挂着许多唐刀,项诚朝迟小多说:“我以前很想要一把宝刀。” “现在都刀具管制了吧。”迟小多说。 “嗯。”项诚说,“带刀不实用。” 迟小多抬头看,挂在墙壁正中央的镇店之宝,是一把门板式的大刀,标价是一亿二千万。 “比梵高的画便宜。”迟小多说。 “梵高是谁?”项诚问。 迟小多笑了起来,主动去牵项诚的手指,两人手指勾着晃了晃,临近商业街背后,是家书店。书店旁写着“知识就是力量”。 门口又有个Q版字写的招牌:2015年注驱资料已到。 “太好了。”迟小多说,“正好买点回去复习。” 两人在店里逛了会,书的价格倒不是太夸张,人却不多,完全没有别家店的热闹,迟小多说:“人真少。” “驱魔师很多不识字。”项诚答道,“知识分子不愿意做这行。” 迟小多一想也是,项诚拿着本真题选翻了一会,看了眼价格,一百二,勉强可以接受,迟小多则买了一堆复习资料,项诚一看就头疼,说:“买这么多,看不完。” “我也想看看。”迟小多答道,“好奇。” “哎?”可达正在店里,听见两人的声音,抬起头看了一眼,打招呼。 “我来找两本孤本。”可达说,“现在猎妖书的孤本太贵了。” 项诚点了点头,显然不愿与外人说话,可达知道他心情不好,拍了拍他的肩,说:“晚上喝一杯?”说着朝迟小多挤挤眼。 项诚摇摇头。 可达主动道:“我送你们回去。” 三人出来,经过一家漆黑而神秘的店,店铺的招牌上写着“见”。 “这家是卖什么的?”迟小多问项诚。 项诚:“?” “这里有店?”项诚在店铺门口停了下来。 迟小多:“……” 迟小多心想莫非又是妖怪吗? 可达却道:“什么店?这不是个过道吗?你……看见了?” 迟小多心里咯噔一声,看看项诚,心想这完全没法控制啊,我看见了什么,又不知道别人看不看得见。 “那是铜姑的店。”对面书店老板掸着尘,说,“只接待有缘人,无缘看不见,看见了就进去吧,不亏。” 迟小多看看项诚,项诚示意进,迟小多便带着两人走进了漆黑一片的店。 店里全是竖着的棺材,光线昏暗,迟小多马上说:“还是算了,我改变主意了……” “来了就坐吧。”柜台后的阴影里,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说,“本来都要关店了。” 迟小多背脊寒毛倒竖,生怕周围一圈棺材盖突然打开,出现恐怖的东西。 “怎么是个凡人?”柜台后的女人问道,“进来点,难不成我还能吃了你吗?” “你是……”可达也有点犹豫,一手握着迟小多的手臂。 “哇啊!”迟小多叫道,“你别抓着我!” “我害怕!”可达大声道。 项诚:“……” “你驱魔师怕什么?!”迟小多惨叫道,“我才怕好吗?” “我怕棺材!”可达大声道,“不行,我得出去了!” “都给我坐下!”那女人怒道,“你们来砸店的吗?格根托如勒可达!” 可达一被叫到名字,登时坐直,手上不住发抖,紧紧攥着项诚的手臂。 “你你你……你是谁?”迟小多说。 “我叫铜姑。”女人的声音和缓了点,说,“过来,让我看看你,奇怪,我记得今天没有……” 迟小多走上去,被地上的棺材绊了一下,女人说:“坐下。” 迟小多战战兢兢地坐下,左眼里,亮起极其微弱的一缕绿光。 “原来是这样……”铜姑低声道,“我明白了,这也算缘分的一种。” “可达兄。”项诚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说,“你的手劲太大了。” “对不起。”可达忙松开项诚的胳膊。 铜姑拿出一个签筒,摇了摇。 “什……什么?”迟小多说,“我想走可以吗?你是做什么的?” 迟小多心想妈呀,这店太诡异了,下次一定不乱说话也不乱进店了。 “抽一根吧。”铜姑把签筒放在桌子上。 迟小多抽了一根,铜姑说:“你在怕什么?” “棺棺棺……棺材。” “里面是空的。”铜姑淡淡道,“恐惧来自于你的认知,而双眼是最欺骗人的东西。人很多时候,都是自己吓自己。” 迟小多:“……” 迟小多把签交给铜姑,铜姑说:“先交钱,后解签。” “多少钱?” “一千二。” 迟小多怒吼道:“这就要一千二!坑人呢!” 铜姑:“……” “我来我来。”可达忙道,“可以刷卡吗?” 铜姑从柜子底下拿出一个POS机,让可达输入密码,扯下刷卡单,说:“签名。” 迟小多:“……” 项诚:“……” “问什么?”铜姑说,“看在你第一次来,不和你一般见识。” “问……”迟小多本想说问爱情,但项诚在啊,万一说破了好尴尬。 “你们要问什么吗?”迟小多说。 “不不。”可达忙摇手,说,“你问吧,问完了快点走……” “你问吧。” “还是你问吧。” 两人推来推去,项诚突然在黑暗里开口说:“心见。” “心见是什么?”迟小多好奇道。 “心中所想,眼中所见。”铜姑淡淡道,“你过来。” “别走啊!”可达哀嚎道。 项诚也坐到迟小多身边去,铜姑伸出一只手,搭在项诚的手背上,迟小多看清楚了,那是一只水生动物的爪子,上面还带着蹼。 “问所未问,言所未言,四十三签,境之所遇,尽在人心,瀚海无波,内藏暗流。”铜姑沉吟片刻,而后道,“你要问的是‘问未来’?这说不通,既然已问未来了,何必又问‘问’。莫非你……惹上了什么预知未来的妖怪?” 所有人:“!!!” 迟小多张着嘴,看看项诚,又转头看可达。 “乩仙。”项诚沉声道。 “嗯。”铜姑沉默不语,迟小多登时预感到,这说不定是破获案子的关键。 “乩仙……”铜姑说,“鬼力通宙,能知过去与未来。” “怎么破它?”项诚问。 “扶乩仙人没有战斗力。”铜姑淡淡道,“唯有借助妖的协助方能伤人,只要能欺近身去,当是束手就擒的命。但乩仙太过狡猾,藏身之处总是太隐蔽,须得找到它的藏身之地,如此,方能一击得手。” “怎么找?”项诚又问。 “机缘就在你们身上。”铜姑说,“守株待兔即可,你是注定的破局之人。” 迟小多问:“你也能预知未来,那……” “不一样。”铜姑说,“我预知未来,推的是因果,和乩仙非是一个路数。” 项诚:“还有后续?” “有。”铜姑答道,“根据签文所显,此事牵连甚广,不可掉以轻心。” “谢谢。”项诚答道。 “你有劫数。”铜姑说,“巴蛇之劫还未应,须得提防。” 迟小多:“……” 项诚道:“不必说了。” “给我也看看?”可达说。 “苍狼白鹿。”铜姑道,“随波逐流,随心所向即可,不必刻意为之。” “谢谢。”可达答道。 “谢谢您。”迟小多没那么怕了,心想这人似乎很靠谱,至少看出了乩仙的事,起身告辞时,铜姑又说:“你有话要问,却不敢问。你们先出去罢,把他留下。” 迟小多坐下,铜姑说:“想问什么?” “爱情,可以问吗?”迟小多说。 “顺其自然。”铜姑说,“劫难太多,不刻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而能顺利化解,若是过于刻意,反而容易中了心魔。” 迟小多点点头,说:“好的。” 铜姑在黑暗里笑了笑,迟小多看不见她,却感觉得到她正在笑。 三人从商业街里出来,项诚包里装着一大叠书,和可达吃了晚饭,可达把他们送回家去,当天项诚便收了心,两人晚上靠着用手机看电影,白天则带着复习资料出来,在咖啡馆里看书。 迟小多始终没有问项诚巫山发生了什么事,巴蛇又是什么,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管它的呢,反正我喜欢就好。 项诚再没有去过驱委,大家都不再提这事,周宛媛也没有再打电话来。北京一天比一天热,热得犹如火炉一般。迟小多每天伸着舌头呼哧呼哧喘气,到处找空调房钻。 “热。”项诚的表情都被烤得扭曲了。 “你以前去那么多地方。”迟小多说,“还怕热吗。” “山区没有这么热。”项诚说,“大城市里一天比一天热了。” 迟小多心想也是,能耗是建筑建造中很重要的一环,比起乡下与从前,整个世界都热了很多,他知道项诚已经对驱委非常抵触,能不提就尽量不提。考完试以后,两人就离开北京。 “考到证的话有什么好处?”迟小多说,“能涨工资吗?” “可以挂在地方机关。”项诚说,“这样有任务,就会优先来找你接,可以养家糊口。” “可是所有涉案人员都会被清除记忆的不是么?”迟小多说。 “不一定。”项诚答道,“要看实际情况,有些大家族,和驱委内部有联系的,你也没办法摸上门去让人闻离魂花粉。还有很多事情,惊动了政府高层,总不能清除人的记忆吧。” 迟小多点点头,说:“那么能赚到钱么?” 项诚想了想,说:“可以,我看了他们的试行规定,只要过了就不难。” 迟小多不知道项诚读进去了没有,据项诚所言,自己是个学渣,不过没关系,今年没考过,明年再来就好了。倒是项诚很奇怪,迟小多居然很认真地在做他的真题卷,还对答案。 “你也要考驱魔师吗?”项诚诧异地问。 “没有。”迟小多说,“我得了一种‘看见真题选就忍不住要做完’的病啊。” 项诚:“……” 迟小多的降妖设备师第一年出规范,还没有出复习资料,只是大概给了备选书目和范围,全凭各自经验积累在复习。报名的人也少,毕竟从小有法术的驱魔师都不会选这行,顶多就是驱魔师的老婆辅修一下。 然而迟小多偷偷问过可达,大部分驱魔师的家人都不太支持,所以整个考试报名的人数不到两百人,至于过几个,则要由上头领导审批确认。可达打的包票是只要考到前二十,一定能过。于是迟小多只好用项诚的资料,配合可达列出的书单一起复习。 学习是件快乐的事,迟小多向来不觉得文科就是死记硬背,反而对妖怪们很有兴趣,一边读书一边做笔记,思绪在光怪陆离的世界里穿梭。 他知道了从前没有接触过的许多事,小时候疑惑的许多问题也有了答案。这是个多神论的体系,每一个民族,都有自己的守护图腾。而这个图腾,则是远古时,天脉与地脉互相影响,被人类庞大的集体意识左右逐渐形成的。越是历史悠久的民族,其精神体系就越强大。华夏民族在这一点上,是至为强悍的,只因华夏的历史悠久,存续过程中所遭受的苦难相较于其他民族的苦难也更多。 苦难聚集,久不消散,成为“魔”,也就是“心魔”一词的由来。 迟小多不禁又想到高速发展的现代社会中,“魔”的成形,是否比古代更强大? 历史是不断重演的,动荡与安定彼此交替,一段治世结束后,将迎来失去秩序、陷入黑暗的末法时期,直到苦难被救赎,新的世界确立,一切又归于平静。 “魔”在和平年代,是一个积累与孕育的过程,而到了某一个社会崩溃、法纪消湮的时期,“魔”的力量就会肆无忌惮,释放出来。于是古代常有“天下大乱,妖魔丛生”一说。 驱魔师千年以来的职责,就是控制这股由个体产生的负面情绪,并在其聚集到足够影响社会的程度时,及时予以驱散,让动荡来得更晚一点。 项诚看书看得头昏脑涨,这种学习方式真的是太欺负人了,在图书馆做了套题,对完答案后只有三十五分,及格要六十。 半晌后,项诚长吁了口气,靠在椅背上,一手搭着迟小多的肩膀。 “休息一下。”迟小多说,“我把错的地方给你标注出来,回家再分析。” “这不适合我。”项诚微有烦躁地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去他妈的。” 项诚把笔记本摔在桌上。 迟小多不住笑。 隔壁的一个男生也觉得很好笑。 “你们在看什么?”那男生转头看了眼他们桌上稀奇古怪的书。 “查资料。”迟小多说,“写论文,中国民间传说研究。” “驱魔师。”男生看了眼迟小多的书的封皮,说,“很有意思的职业。” “你读哪个大学的?”迟小多问。 “工作了。”男生说,“作家。” “作家也是驱魔师。”项诚说,“你们驱的是人心里的魔。什么职业,都是在驱魔,大家都是驱魔师。” “过奖。”男生笑道,“先走了,拜。” 男生挟起笔记本,朝他们拜拜。 图书馆里,夕阳照进来,落在两人的身上。 项诚拿起身边位置上别人忘了带走的书,一本《月亮与六便士》。 迟小多说:“加把油,努力一下,就像高考一样,考过就万事大吉了。” “没高考过。”项诚摇摇头,自言自语道。 迟小多说:“反正拿到证,就可以过新生活啦。” “新生活?”项诚说,“其实都一样,你想过什么生活?来北京前,我想的其实是,随便考考,考不过,就回广州去,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和你作伴,不再干这行了。” 迟小多:“………………” 迟小多惊讶地看着项诚。 “怎么能这么说?”迟小多不太明白,问,“你不是来北京找家传法宝的吗?而且世界和平,是你的理想啊。” “理想是可以放弃的。”项诚说,“何况这也不是什么理想,做这行越久,就越不想继续下去,想回去当个平平凡凡的人,哪怕当王总的保安也好,回家能吃口热饭。” 迟小多突然觉得自己一直很不了解项诚,除了喜欢他的帅,还有什么呢?这句话令他深深地伤了心,同时检讨自己的花痴,喜欢一个人,要当对方的灵魂伴侣啊!这种心态要不得,要好好地理解他。 “我们来互相深入地了解一下吧。”迟小多认真地说。 “不是不想告诉你。”项诚苦笑道,“很多事不想让你操心。” “这是不对的啊。”迟小多答道,“我觉得你是个很有天赋的人,陈真、可达、宛媛……他们都觉得你很厉害呢。” “你呢?”项诚看着迟小多,说,“你的理想是什么?” “跟着你啊。”迟小多说。 “跟着我有什么意思?”项诚答道,“我还想跟着你呢。” 迟小多心想那不如大家收拾资料,回广州去吧?可是如果这个时候放弃了回去,他们的记忆就没有了,这是坑爹呢!不行!一定要考过! “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迟小多问。 项诚答道:“我不知道,我是一个没有根的人,只是发发牢骚,复习吧。” 迟小多想了想,说:“我挺喜欢这样的,以后可以跟着你一起去驱魔,可以冒险,比起以前的生活来说,精彩了很多啊。” “是吗?”项诚沉吟片刻,而后道,“冒险,嗯。” 迟小多笑了起来,拍拍项诚的肩,项诚专心地注视着桌上的资料,抬起眼时,黄昏的阳光在桌上缓慢地移动。 “我是不是很自私?”项诚突然问。 “啊?”迟小多问,“为什么?” 项诚摇摇头,那一瞬间,迟小多忽然就明白了。项诚有种愧疚感,从他们认识至今,说到底都是迟小多自己在付出,这种感觉闺蜜以前也说过。 【你包养一只鸭子,两人的付出是不对等的啊!恋爱上头,昏头昏脑的可以这么过,以后呢?】 迟小多却觉得很心甘情愿,为什么?因为喜欢啊。可是闺蜜说,喜欢总是一时的,喜欢要变成爱,到了爱的时候,一时还好,日积月累,时间渐长,是不是还能接受这种不对等的付出、不对等的生活?管它的呢,现在还没在一起不是么?在一起再说……迟小多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向来不擅长处理分析这种事,于是先抛到脑后,不管了。 项诚今天话很少,迟小多知道他在思考以后的事,他要什么样的生活,要怎么做,都在慢慢地发生转变。晚上项诚洗澡时,迟小多躺在床上和闺蜜打电话,八月的天气,电风扇吹着,洗过澡了还好,没有广州这么闷。 敲门声响,外面有访客到,径直来了迟小多的房间。 “项诚。”陈真的声音说。 项诚在外头的浴室里应了声,迟小多挂了电话,一个打滚爬起来,陈真进卧室,房间只有十个平方,地上铺着拼图垫,一张小电脑桌,两人面面相觑,陈真脱了鞋进来,在胶垫上一滑,差点摔倒。 迟小多:“……” “怎么跑这里来住了。”陈真说。 迟小多挠挠头,笑了笑,说:“北京房子贵,项诚的朋友帮找的。” 陈真问:“给你俩找个大点的房子?” 项诚洗过澡,湿淋淋地出来,说:“不用了,反正考完就走,坐吧。” 陈真左右看看,坐在地上,墙角那里。迟小多烧水让他喝。 项诚又在洗两人的衣服,陈真翻了翻迟小多的书,迟小多不住心想这家伙来干嘛的,因为上次的事情来道歉的吗?已经过了半个月了。 “貂呢?”迟小多说。 “没跟着出来。”陈真答道,“复习得怎么样了?” 迟小多做了个嘘的动作,探头看看外面,项诚在洗衣服晾衣服,没听见。陈真明白了,点了点头。 “喝东西吗?”迟小多给陈真泡了杯果珍,陈真说:“没去可达兄家里住?” 迟小多摇摇头,陈真说:“加把劲,项诚今年的考试应该不难,实践和面试是他强项,只要笔试过了就行。” 迟小多小声问:“我的呢?” 陈真想了想,说:“把范围背下来,多做点拓展阅读,没问题,和考国考差不多。” 迟小多点点头,陈真又问:“项诚做去年的卷子,得了多少分?” 迟小多看了眼去年的试卷,答道:“他的妖怪分析题没怎么错,就是容易看不清楚配图是什么东西,不定项选几乎没分。” “我看看。”陈真接过卷子。 驱魔师考试卷分成选择题与问答题两大部分,选择题里有单选与不定项选,单选题项诚错了一半,不定项一分都没拿到。 “我也不太懂。”迟小多说:“降妖师考试真题太少了,只好做驱魔师的试卷,大部分对的地方都是蒙的,你给我讲解一下?” 陈真指着其中一道题,朝迟小多说:“像这种,陷阱都在题干里。‘小明在执行驱魔任务时,在闹市区里遇见一只伪装成装修工人的九尾天狐,在组织没有清场的前提下,如何把影响力减到最小并有效善后,选择一或多个善后方式。’” “A:尾随跟踪,进行标记,并逼到没人的地方出手解决。B:请现场的普通人配合,告诉他们自己正在拍戏。C:伪装成国家安保人员,逮捕高科技罪犯。D:尝试谈判,套话的方式解决。” “嗯。”迟小多自己做的时候做对了。 “九尾天狐的反追踪能力很强。”陈真说,“这个要结合妖怪的实际能力,如果是猪妖,可以这么做,狐狸和黄鼠狼就完全不行。” “对。”迟小多答道,“根本不可能逼到某些地方,这道题你帮我看看,我对了答案也不知道为什么。” “混合妖怪……”陈真翻到去年考试的附加题,上面是一只手绘的长着猫头,耳朵是双翅膀,梳了个朝天辫,舌头很长的,萌萌的怪物。妖怪手上拿着两个狼牙棒,脚上踩着一坨祥云。 迟小多说:“这算是控制系妖怪吗?” “不一定。”陈真拿了支笔,说,“这种题,你要分解它的各个部分,你看它的鼻子……” 陈真解构那只妖怪,说:“这个在现实世界里是没有的,出题的人要通过你对妖怪的认识,结合收妖经验来分析。是出题的人想象里的妖怪。你看它脚下踩的祥云……就证明它有御云飞翔的能力……” “啊!我明白了!”迟小多说。 分析题一共有三个部分,1:给妖怪命名。2:根据图示猜测这只妖怪的能力。3:为该妖设计一张技能树形图。 项诚洗完衣服进来了,站在旁边看,陈真详细地解答了这道题,两人不住点头,陈真又说:“对比不同妖怪的能力程度,你要使用这个公式。能力是边际递减的。” 项诚漠然说,“漏题我也背不下来。” “附加题嘛。”陈真说,“答得出就答,答不出就算了。” 迟小多收起资料,陈真又说:“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周宛媛,她爸爸就是阅卷的。” 迟小多点头说好的好的,过几天整理一下,去找周宛媛辅导。 “什么事?”项诚说。 陈真沉默片刻,喝了口热果珍,项诚在迟小多身边坐了下来,陈真不说,项诚也不问,翻翻手里的书,就当他不存在一般。 迟小多看陈真,又看项诚,猜想陈真是不是要道歉,又不好意思开口,孰料陈真沉吟良久,放下杯子,说:“今天几号了?” “八月十七。”迟小多说。 “一注考试延迟一个月。”陈真说。 项诚:“看到了。” 大家又不说话了,陈真沉默片刻,项诚把手里的书心不在焉地翻得哗啦啦响。 “距离上次事件结案。”陈真似乎想起了什么,说,“过多久了?” “没有结案。”项诚冷冷道,“在我这里没结案。” 陈真摆摆手,说:“不要和我较真,我也不想。” 项诚说:“你回去吧。” 迟小多忐忑看着项诚,生怕两人再吵架,陈真却低头翻手机,找到备忘录。 “二十天。”陈真说,“差不多,可以继续往下查了。” 迟小多:“!!!” 项诚:“……” 35鬼月 陈真说:“你觉得乩仙是否预知到了我们在这里谈它的事?” 项诚和迟小多都没有说话,迟小多看看周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包围着他们。 “不要紧张。”陈真说,“迟小多,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迟小多的声音有点发抖,项诚的眼睛眯了起来,说:“那天结案的意思是,想让乩仙的注意力离开我们?” “不。”陈真吐出一个字。 “组织确有此意。”陈真说,“通过严飞下的命令,谁的意思,没有说。” 项诚的表情有了少许变化。 迟小多想了想,说:“根据我最近读的书,妖魔的力量是有穷的,它不可能预见太久的事。” “任何力量都是有穷的。”陈真说,“关键在于,从那天开始算的二十天后,乩仙的注意力还在不在我们的身上,它的预知与探测,从严飞说‘结案’开始延伸出去的二十天后,是否还存在作用。” 这是个非常诡异的命题,迟小多一番犹豫后开口道:“可是如果它从那天起就预知了你在今天,八月十七号来到这里,告诉我们这件事,它就已经察知了我们的行踪,不是么?” 陈真点点头,说:“所以只能赌一把,赌它们在那天后,就认为追查已经结束了,把注意力转到了其他事上面。” 项诚:“严飞为什么要下这个命令?” “这和你们没有关系。”陈真喝了口果珍,眼睛望着别处。 “你要再让我们去调查。”项诚答道,“就必须说清楚。” 陈真提气,像是要和项诚争论,两人对视时,陈真却仿佛放弃了这个打算,无奈道:“行,告诉你,严飞是事务主管之一,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也许是他上面人的授意。” “谁?”项诚道。 “严飞是林局林语柔的玄孙。”陈真说,“可达他们叫她作老佛爷,那天听你报告的,记得吗?胸前挂着一串金蜃珠,阴阳眼的。” “啊!”迟小多说,“我想起来了,她这么老了吗?” “一百一十五岁了。”陈真答道,“从民国时期开始,她就进了驱委,是我们所有人的前辈。” “驱委里的人和妖魔勾结。”项诚难以置信地笑了笑,“有意思。” “不一定。”陈真说,“不要妄下结论,我需要你们的协助。” 项诚沉声道:“这很危险,如果乩仙预知了我们现在的计划呢?” 陈真答道:“赌一把。” 项诚:“如果输了呢?” 陈真说:“那么就启动B方案。” “假设乩仙知道我们现在会在此处谈论它,那么接下来的一系列都在它的掌握中,哪怕我们改变无数次逮捕计划,它都一定会有对应的方案来应对。”陈真说。 “所以从这一刻开始直到七月十四的主动权,我们就索性送给他,直到最后一天,中元节的夜晚,在那个时候,才是我们反败为胜的机会。因为我们的‘未来’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成为了‘过去’,唯一交汇的点,即真正把握在我们手中的,只有‘现在’。” “所谓的‘现在’。”陈真掏出一个小本子,翻开扉页的月历,在中元节当天画了个圈,“就是中元节,鬼市降临的那天夜晚,乩仙无论怎么预测,都无法在那几个小时里突破当夜强大的鬼力,看到鬼市中发生的一切事情。” 陈真抬眼看着项诚,说:“把该做的事情全部做完,大家一起走进乩仙的陷阱里去。” 迟小多皱着眉头,项诚却道:“没兴趣协助你,走吧,不想卷进你们这些破事里。” “那行。”陈真说,“我走了。” 迟小多:“……” 迟小多想起那天铜姑卜算的,朝项诚使眼色,项诚却只当看不见。陈真朝迟小多点了点头,开门出去。 陈真走后,项诚沉默片刻,抬眼看着迟小多。 “不帮他吗?”迟小多说。 “为什么帮他?”项诚反问道。 迟小多想了想,他知道项诚不喜欢驱委,也许以前有过什么牵扯与仇恨,但这不是自己能干涉的,他也不是项诚,对他的过去完全不了解,也不敢问。这令迟小多有点难过。 不过他猜测项诚的心底,是想施以援手的,否则上次也不会答应周宛媛了,做不做这件事,与驱委的态度无关,只和他做人的原则有关。 迟小多试探地说:“为了世界和平。” 项诚不说话了。 迟小多也没说话,自顾自翻了一会书,项诚叹了口气,点点头,说:“你说得对。” 迟小多笑了起来,项诚说:“走吧,先去找可达,问问情况。” 夜已深了,项诚换上衣服,让迟小多带好家当,拉开门出去,看见漆黑的楼道里,陈真静静坐着看手机。 项诚:“……” “改变主意了?”陈真淡淡道。 “好热。”迟小多说,“你……陈真。” “不热,就是蚊子多。”陈真起来,背上的衬衣已经被汗水浸透了,现出脊背,迟小多心想陈真也挺辛苦的。 项诚:“去可达家一趟。” 陈真下楼开车,车上,项诚说:“你这么确定我会答应。” “有时候,坚持理想与接受现实并不冲突。”陈真打方向盘,漫不经心地说,“只是需要少许时间,时间是治愈一切的糖,也是调和矛盾的药方。” 迟小多:“???” 项诚沉声道:“要不是因为我爸临终前的嘱咐,现在我们就不会是同事,而是敌人了。” 陈真温和地说:“所以我相信,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凌驾于利益甚至个人情绪之上的。” 迟小多:“……” 半夜一点多,可达睡眼惺忪地来给他们开门。 可达穿着一身棉布睡衣,戴着个老虎睡帽,靠在门边,呆呆地看着他们。 “空调——”迟小多狂喜道。 “嘘。”可达乏味地咂嘴,说,“阿姨睡了。” 迟小多进去就狂灌冰水,趴在餐桌上,陈真从包里掏出一叠资料,放在桌上,可达打了个呵欠,说:“陈真,你就不能把工作时间调到白天吗?” “我也想。”陈真看着资料,心不在焉地说,“难道你要我光天化日地在驱委里讨论乩仙和组织成员勾结的事情吗?” 可达没有半点惊讶,显然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你太冒险了,陈真。”可达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陈真没有说话,可达像头没睡醒的大狗,呆头呆脑地看了一会资料,最后整个人混混沌沌地朝旁边一倒,压在迟小多的肩膀上。迟小多给可达擦了下口水,把他推到餐桌上趴着。 陈真分发的资料正是根据迟小多上次调查的内容整理出来的,片刻后又有人按门铃,进来的是周宛媛。 “我刚刚卸妆。”周宛媛一脸疲倦地说,“陈主任,你可以不要总是在半夜召集团队开会吗,这样会害我过马路的时候被自己人当作女鬼抓走的。”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陈真说:“先看资料,十分钟后讨论。” 都是看过的了,迟小多又详细地研究了一次,四名学生死亡,乩仙在北京城中现身,预知未来,将调查员引入陷阱…… “说吧。”周宛媛无聊地说,“你这是在逗我们么?二十天前让结案,现在又告诉老娘继续查,早干嘛去了。” “二十天,是案情进展的关键。”陈真说,“我委派一个负责人吧,项诚,在这个团队里,你负责给我提交一个团队报告。” “我不喜欢团队合作。”项诚冷冷道。 “那迟小多,你来吧。”陈真起身去倒水。 “算了。”项诚说,“还是我吧。” 迟小多哈哈笑,项诚把资料放好,靠在椅子上,沉吟片刻,而后说:“二十天前结案,两个原因。一,赌乩仙的预知,只到结案的那天为止……” “也可能是在之后延续了几天。”陈真补充道,“现在过了零点,是八月十八日,从七月二十八到八月上旬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假设乩仙用它的能力进行了探知,再朝后,八月十五开始,也许它们就不会再观察发生的任何事情了。” “为什么这么猜测?”周宛媛抬起头,看着陈真,又看项诚。 陈真没有回答,迟小多问:“有别的事情让他们分心了吗?” “也许。”陈真说。 项诚松了松手指,若有所思地说:“第二个原因,绕过了执行部部长,严飞。” 陈真:“嗯。” 项诚:“你们呢?说点什么。” 可达耸肩,无辜地看着他们,周宛媛说:“从最开始这个案子就反常地得到了陈主任的重视,能问问为什么吗?” “直觉。”陈真答道。 大家看着陈真,项诚想了想,说:“行,现在决定,继续查下去,有意见吗?” 所有人都没有意见,一副“有意见就不会来了你这不是废话么?”的表情。项诚说:“结案那天,迟小多和铜姑聊了会。” “铜姑?”陈真微微皱眉。 项诚点点头,说:“在商业街里卜算的……” “我知道她。”陈真说,“她轻易不让人进店,具体细节忽略,说的什么?” “乩仙案。”项诚说,“必须找到乩仙的藏身之地。” “但是一旦开始挖出乩仙,就有一个麻烦。”项诚想了想,说,“我猜的是,乩仙预知未来的时间段,最长半个月,最短一天。” “一天之内发生什么事,它们必定预测得到。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顺藤摸瓜,摸到它身边的那个时间点,直到抓住它的那一刻,它一定会提前预测到。” “所以不管怎么查,怎么找。”项诚说,“在最后的一天里,都会被它逃掉。” 陈真说:“这就是最难的地方,哪怕它并未预测到我们现在正在这里谈论它们,临落网的一天前,都会令它警觉。” “有什么能干涉它的预知能力吗?”迟小多问,“只要在最后一天。” 项诚沉默,周宛媛说:“与其找这个办法,还不如先找到它藏在哪呢。” “找到它的藏身之处不难。”项诚答道,“钓鱼,准备魂魄做鱼饵,再用自己的魂魄去追。” “等等。”陈真的脸色变了,说,“你已经有办法了?” 项诚答道:“结案那天我的办法就想好了,只是,你不让我查下去。” “怎么追?”周宛媛问。 “请碟仙。”项诚说,“就像他们一样,利用碟仙采集鬼魂之力的手段,用自己的魂魄去交换。” 所有人都震惊了。 可达看项诚,说:“证实过可行么?” “不用证实。”项诚冷漠地说,“证实什么?明摆着的,一个人用自己的魂魄交易,请碟仙来,滴血为契。契约成立,碟仙抽走你的一点点魂,这是个买卖,把鬼魂之力比喻成钱,它从你身上拿一块,用里头的五毛,去帮你预测未来的事,再把剩下的五毛揣进袋,增强自己的修为。那四个枉死的学生,只是被碟仙抽多了。” 周宛媛也傻眼了,说:“你怎么知道?” “这用得着问?”项诚莫名其妙地反问道,“先前查了这么久,就是这样。” 陈真也觉得有点匪夷所思,但仔细一想,又确实是项诚说的这么个道理。 “不信算了。”项诚说。 “信。”陈真说,“你怎么不写在报告里?” 项诚说:“不会表达,大概就是这样。” “所以请一次碟仙。”周宛媛说,“把魂魄交给它一点,再沿着自己的魂魄,去找它的藏身之处?” 项诚沉默,眉毛一扬,以示肯定的回答。 迟小多有种不明觉厉的感觉,项诚是怎么想到这些的?好聪明啊! 陈真说:“这是个冒险却可行的办法,分魂,追踪,能找到碟仙的下落。但是谁去请呢?驱魔师的魂魄力量和凡人不一样,我们的魂力是很强大的,只能找一个没有请过碟仙的凡人……” 说到这里,陈真和可达、周宛媛一起看着迟小多。 迟小多心想终于来了,话说电影里一般都这样啊,说了这么久,要拿我做鱼饵吗? “好啊!”迟小多开心地说,“就我去吧!” “放屁!”项诚怒道,把所有人吓了一跳。 可达:“……” 周宛媛:“你别冲动嘛,又没人说话。” “就是。”陈真捏了把冷汗。 项诚黑着脸,一手指着陈真,说:“我警告你,别打他主意。” “陈真没有这个意思。”可达忙打圆场,把老虎帽子摘下来戴在迟小多脑袋上,“只是记得电影里一般都是这么演的嘛。” 迟小多:“……” 陈真说:“那么,我这里出个合适的人,先天魂力虚弱,而且从来没有见过碟仙。” “你有人选?”项诚说,“凡人?” 陈真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我去。”项诚轻描淡写地说。 “不要吧。”迟小多说,“太危险了,而且你不是驱魔师么?” 项诚说:“用落魂钟,我知道驱委里有。” 陈真:“……” 陈真看着项诚,说:“我申请不到。” “拿心灯去换。”项诚道,“心灯押进去,落魂钟取出来,只用一晚上。” 陈真想了想,说:“这个先不提,你怎么追踪?全靠自己的感应?找到以后呢?不会被乩仙逃掉?” 项诚说:“乩仙使用的,是鬼力,鬼力通宙,是不是这么说。” 项诚扫视可达、陈真与周宛媛,而后道:“扰乱它赖以生存的鬼力,必须选在鬼力影响最大的一晚上。陈真,你不是早就计划好了么?” 陈真笑了起来。 可达:“哦。” 迟小多:“喔!” 周宛媛:“哦。” 迟小多:“……” “哦是什么鬼啊!”周宛媛道,“能不能说清楚点?” 迟小多:“你不知道别人说什么你又‘哦’。” “我看可达明白了。”周宛媛说。 “我不知道啊。”可达一脸茫然道,“我只是感觉这个时候应该说‘哦’。” 陈真一手扶额。 “考完证以后有兴趣来总部上班吗?”陈真说,“学历和档案可以破例。” “没兴趣。”项诚冷冷道。 “你们先给我解释清楚啊!”周宛媛道,“这是闹哪样?!” “哦!”可达说,“我明白了!” “这个月是鬼月!”可达说,“七月初一开鬼门,所以会扰乱乩仙的预知能力!项兄弟说的是,七月十五当夜,咱们可以抓到乩仙!因为乩仙使用的是鬼魂看到未来的力量,而鬼魂一到鬼月呢,力量就会被扰乱……” “啊!”迟小多说,“我明白了。” “你很聪明。”项诚赞许地朝迟小多说。 迟小多谦虚地说:“没有没有。” 周宛媛:“又关他什么事啊!明明是大个子答出来的!别成天往自己人脸上贴金好吗!” 迟小多:“……” 周宛媛又看着陈真:“所以陈主任,其实你早就盘算好了,大半夜的来给咱大伙儿做智商训练吗?” 陈真说:“没有这个意思,这只是我的猜想,项兄是丰都人,他点头了,我才能证实,随着七月十五那天渐近,使用鬼力的乩仙,力量会衰减。” “是扰乱。”项诚更正道,“不是衰减。” 陈真点点头,迟小多问:“可是我还是不明白,组织上头的领导,为什么要和一个能预知未来的魔勾结呢?” “我们很快就会知道答案了。”陈真说。 “难道想让他们猜一注的考题吗哈哈哈。”迟小多说。 所有人:“……” 大家都没有笑,尤其是陈真。 36碟仙 “既然你这么猜了,咱们也不绕弯子了,如果真的是这样呢?”陈真说。 迟小多哭笑不得,说:“这么大阵仗,就为了漏题,那个严什么的……严飞也太想不开了吧。” 可达和周宛媛登时色变。 项诚:“?” “真的?”周宛媛的脸色严肃起来。 陈真说:“只是一个猜测,具体要经过证实才知道,我希望不会。” “卖考题吗?”迟小多挠了挠头,笔仙碟仙和组织高层勾结,目地居然是为了漏题,有种《走近科学》的感觉。 “谁在漏题?”可达眯起眼,说,“严飞背后的人是谁?” 陈真缓缓摇头。 “不会吧!”迟小多说,“真的啊!我随便说说而已,这也太扯了吧!” “一点也不扯。”周宛媛缓缓道,“你知道今年考一注的有多少人吗?” 迟小多一脸疑惑,项诚冷笑。 “你知道考过的人会怎么安排吗?”周宛媛又问,“你们不清楚内部政策,一注出来以后,会筛选出一部分人,政治背景和家庭出身、履历、分数各方面合格的。这批人,会被调进驱委里任职的,就像公务员一样,先考笔试,再实践,再面试。” “喔。”迟小多满脑袋问号,“所以呢?” 周宛媛说:“这样谁知道了题目,就能在驱委内部安排进自己的人,陈主任,从三个月前派给我这个任务开始,你就开始怀疑这件事了,对吧。” 陈真:“……” 可达说:“老佛爷需要这么做?” “她还有三年就退休了。”陈真说,“一百一十八岁内退,这个只限于我们内部讨论,你们不要害死我。” 项诚淡淡道:“窝里斗,就知道最后会是这样。” “我们现在是站了谁的队?”周宛媛看着陈真说。 “不要这样说。”陈真随口道,“我是没有任何私心的,否则为什么把这个任务派给你,而不是别人,你懂的,周宛媛,你爸爸周老师是其中一个阅卷负责人,就这样吧,什么时候开始?” “拿到落魂钟以后,随时可以开始。”项诚说,“后天就是七月半,你自己斟酌吧。” “行。”陈真说,“今明两天,大家养精蓄锐,明天开始我们的计划,先散会。” “你挺能忍的,陈真。”周宛媛眉毛一挑,注视着陈真。 陈真一笑道:“项兄比我能忍,那天居然没揍我。” “那天我差点就动手揍你了。”项诚随口道。 陈真出门,开车回家,大家看看时间,今天晚上只能暂时住在可达家里了。迟小多打着呵欠,戴着可达的老虎帽子,摇摇晃晃地上楼去睡觉。 “你这个好可爱。”迟小多说。 “我还有恐龙和乌龟的呢。”可达说,“你要穿么?” “好好!”迟小多说:“借我玩一下。” 可达带迟小多上楼,翻出件以前穿过的恐龙毛绒套装给迟小多穿,说:“这个穿上只能侧着睡,尾巴没法折起来。” “你居然这么会卖萌,完全看不出来。”迟小多说。 “我还有个萝卜睡袋。”可达说,“可以戴着萝卜缨子睡帽,躺进去。” 项诚敲敲门进来,看见迟小多戴着绿色萝卜缨的睡帽,缩在一个胖白色萝卜尖的睡袋里。 “不错吧。”可达拿着相机,还给迟小多拍照。 “哈哈哈这个是什么鬼啊!可是睡觉这么卖萌,给谁看啊!”迟小多觉得太好玩了,为什么有人会用这种睡袋。 项诚:“……” 迟小多拍动尾部,说:“来玩保卫萝卜吗?” 项诚:“…………” “睡觉了!”项诚怒道,进来把萝卜挟在胳膊下带走了。 “其实我觉得团队任务挺好玩的。”萝卜朝项诚说。 项诚:“……” 萝卜又问:“不如咱们笔试也找笔仙漏个题吧。” 项诚把迟小多从萝卜睡袋里抽出来。 迟小多又说:“这个任务完成了,给加分吗?” “睡觉。”项诚说。 迟小多在黑暗里说:“你好聪明,什么都懂,还知道鬼力什么的,进驱委的话肯定会受重用的吧。” 项诚在黑暗里把迟小多搂进怀,答道:“你也看到了,勾心斗角,没完没了。我不是当官的料。” “嗯。”迟小多说,“如果把严飞揪出来,会怎么样?” “不好说。”项诚答道,“你不要操心这个,一二三、睡。” 第二天傍晚,迟小多听到可达在楼下唱歌,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早。”可达打着赤膊,在餐厅里摇头晃脑地烤蛋糕。 “都四点半了。”迟小多打了个呵欠,说,“还早,咦?项诚呢?” 可达把一杯牛奶放在迟小多面前,说:“你男人和陈真出去办事了,宛媛回家找她爸。” 迟小多面红耳赤,盯着面前的牛奶看,可达哈哈笑了几声,把蛋糕放进冷却机里,开始打奶油。 “不是我男朋友。”迟小多说。 “是的吧。”可达说,“不要害羞啊,小多同志。” “真的不是!”迟小多忽然想起那天可达说过他也是GAY,不过要当着面问这种问题,总是很奇怪。 迟小多朝可达说了点自己和项诚的事,说:“你也是……吗?我觉得他的表现,总是很捉摸不透啊。” 可达若有所思地说:“这个真不好说,会不会其实他是个受?” 迟小多:“!!!” 迟小多怒吼道:“别吓我好吗!” 可达忙道:“一定不会的,完全不像啊,这么喜欢,你为什么不主动问他呢?” 迟小多答道:“哎——” 可达:“???” 可达完全无法理解迟小多的一颗少女心,迟小多心想反正可达也看出来了,就不瞒着他了。 “喜欢是要说的嘛。”可达一边认真地挤奶油,专注地说。 “可是这种事!”迟小多说,“难道不是应该他主动的吗?我们要杜绝倒追啊!” “对喔。”可达把蛋糕抹平,开始挤花,挤完端出来放在迟小多面前,拿着刀叉,说,“可以了!开始吃吧!” 迟小多无聊地说:“这个和拿蛋糕蘸奶油吃不是一样的吗。” “这是艺术啊!”可达愤怒地说,“艺术!怎么一样!” “好好。”迟小多看着可达给自己切了快蛋糕,小心地放在盘子里。 可达说:“你喜欢项大仙什么?” “帅啊。”迟小多说。 “只是帅而已吗?”可达问。 “刚开始确实是。”迟小多说,“不过现在我也不知道喜欢他什么了,感觉他好温柔又好冷酷,而且很靠谱,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安心的感觉。” 可达叹了口气,摇摇头,说:“你觉得我温柔吗?冷酷吗?” 迟小多:=_= 迟小多心想你不会也喜欢上我了吧。 “你……有喜欢的人吗?”迟小多试探着问。 “没有啊。”可达一脸懵懂地说,“但这不代表我就不能出柜,不是吗?” 迟小多赞许地点头,心里十分庆幸,看来是我玛丽苏了,说:“什么也无法阻拦一个GAY出柜的决心!我懂!” 可达和迟小多击掌,两人若无其事地吃蛋糕。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把你和周宛媛凑一对呢?”迟小多扒拉着可达亲手做的爱心蛋糕说。 “小心一点,不要碰到这朵花,我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的……” “不碰花怎么吃啊!”迟小多道,“要不风干了挂起来吧。” “一口吃。哎——就是这样。”可达说,“这是艺术嘛。” 迟小多:“……” “因为我是苍狼。”可达说,“周宛媛是白鹿。” “什么什么?”迟小多不明白。 “周家继承了白鹿的血脉。”可达说,“格根托如勒,体内流淌着苍狼的血,苍狼白鹿,是塞外草原的神明。每一代苍狼后代,和白鹿族要么联姻,要么当好哥们、好基友,懂吗?” “她也是蒙古人吗?”迟小多问。 可达摇摇头,说:“苍狼是蒙古族,白鹿是汉族,象征着蒙汉以来的百年之约。” 迟小多大概明白了,同情地点了点头,说:“你也可以和她结拜兄妹的嘛。” 可达说:“根据族中的规矩,如果苍狼与白鹿一男一女,就要结婚。只有都是男的,才会……” 迟小多:“搞基。” “结拜兄弟!”可达道。 “好的。”迟小多说,“懂了,不过现在性别不同,没法谈恋爱。” 可达无奈摇摇头,迟小多说:“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妖娆点的。”可达说,“越妖娆越好,要男的,不要女的。那种伪娘受,最喜欢了,病娇受也很萌,越娘越好,实在没有的话,伪娘攻也勉强……可以,只是要费点力气……你懂的,让一个攻就范不太容易。” 我懂的是什么鬼啊!为什么觉得我会懂这种事!迟小多实在无法理解,既然喜欢伪娘型号的,为什么就不能和周宛媛这种谈恋爱呢?算了。 “要么我试试看,假装喜欢上你了,看看项诚什么反应?” 热心的可达开始为迟小多出谋划策。 迟小多心想这好像是个办法,可是会把事情搞砸吗? “过段时间。”迟小多心里有点痒痒,并且脑补了一出自己遗世而独立,被两个优质男争抢的韩剧大戏,说,“等忙完了,咱俩试试看?” “行!”可达说,“我负责帮你泡到项大仙,你帮我物色个好对象。” “没问题!”迟小多心想是不是可以把设计院里的财务GG戴个兔耳朵换身比基尼,打扮一下介绍给可达,于是两人再次击掌,达成协议。 夜九点,车停在烟袋斜街外,除去后海酒吧一带,街上店铺许多都关了门,剩下门外惨淡的黄灯。迟小多下车进街时,注意到几家店铺外坐着人,会抬头看他和可达。 “都是我部门的人。”可达解释道,“没有问题。” 迟小多点点头,抬头看,招牌上是“如意客栈”,楼道逼仄而阴暗,木梯吱吱呀呀地响,上面响起周宛媛的说话声。 “可达来了吧。”周宛媛道。 “来了!”可达扶着扶梯把手,让迟小多先走,迟小多小心翼翼地上去,拉开日式榻榻米房间门,一个十平方不到的小房,只有一盏吊灯晃来晃去,桌上摆着四副茶盘,项诚戴着耳机,背对落地窗,盘膝坐着看外面的夜景,感觉到木地板的震动,回头看了一眼。 “不是让你们不要来的么?”项诚说。 迟小多完全不知道,陈真说:“来了就坐着吧。” 迟小多说:“什么时候开始?” “十二点。”项诚答道,“吃过了么?” 迟小多点点头,周宛媛与可达各自靠在一个角落,聚精会神地玩手机,陈真则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玩一个怀表,等午夜的到来。迟小多有点紧张,拿起项诚的耳机,他正在听手机里唯一的那首《123木头人》,无限循环。 “待会我要回避吗?” 项诚没有回答,迟小多转头看看陈真。 “问项诚。”陈真心不在焉地答道。 项诚侧头看迟小多,有点犹豫,迟小多总觉得气氛有点奇怪,却不知道原因,征求地看着项诚,项诚像是想了很久,最后答道:“你想留下来吗?你不怕?” “当然不。”迟小多答道。 项诚点点头,说:“那么就陪我吧。” 陈真手里玩了会怀表,时不时地看迟小多一眼,迟小多觉得他有话朝自己说,便摘了耳机坐过去。 “这是谁?”迟小多看见怀表上有两个少年的照片,一个是陈真,另一个则是比他矮了半头的小孩。 “我弟弟。”陈真答道。 迟小多点点头,心想多半这又是个悲伤的故事,陈真却看出他的表情,哭笑不得道:“还活着,不要安慰我。” “哦——” “小朗最近如何?”可达随口问。 “还是那样。”陈真答道,“身体挺好。” “小朗和小多应该能当好朋友。”可达又说,“空了不妨介绍他俩认识。” “小朗就是你弟弟吗?”迟小多问。 “嗯。”陈真点头,收起怀表,说,“他是三失人群。” “三失?”项诚听见了,微微皱眉。 “失聪,失语,失明。”陈真解释道,“外界和他的联系是完全被切断的,只能根据触感来交流。” 迟小多点点头,突然就觉得很难过,陈真照顾这么一个弟弟,一定很不容易。 “能治?”项诚说。 迟小多想先天的,肯定很难吧,陈真却答道:“据说有希望,但我不敢乱试。来下飞行棋吧。” 周宛媛说:“我听我爸爸以前说过,用‘开七窍’的神力,能让他的感知衍生到周围世界里去,广州有个女孩,叫宜兰……” “我知道。”可达一边摆棋,一边说,“四季如画,心见花开,狄漱敏的女儿,我一直很好奇她妈妈是怎么帮她得到这力量的。” “那女孩子自己,也有强大的灵力吧。”陈真摆开棋子,说,“先天与我们不一样的人,体内都有奇异的力量,正是因为这些灵盘踞体内,才导致失聪与失明。” “后天的呢?”迟小多问。 “后天当然就不一样了。”陈真说。 迟小多点点头,周宛媛又说:“空了带出来,我让我爸给看看吧。” “主要是不想让他进这行。”陈真说,“和项兄的想法一样。” 迟小多看了眼项诚,项诚戴着耳机,扔骰子,出飞机。 两个小时后。 “落魂钟拿出来。”项诚说,“准备开始。” 陈真收起棋盘,看看可达和周宛媛,两人自觉出去了。 “我要控制落魂钟。”陈真斟酌片刻,说,“那么小多……就要请你协助一下了。” “没问题。”迟小多说,“告诉我要做什么。” 项诚说:“你和我一起,请一次碟仙。” “好的。”迟小多既紧张又兴奋,陈真说:“先稍等,我要用落魂钟收走项诚的一部分魂魄,让他变成凡人……项诚,你确定?” 项诚点点头,又忐忑地看了迟小多一眼。 “那么。放轻松点。”陈真打开包,取出一个小小布包,小心地把布包打开,现出里面泛着金色花纹的青铜钟。接着取出另一个檀香盒,项诚似乎也有点紧张,注视着那个钟。 “这个就是落魂钟吗?”迟小多问。 “好不容易借到的。”陈真点头说,“非常危险。” 迟小多说:“怎么用?” “待会你就知道了。”陈真说,又朝项诚问道,“你的名字就叫项诚,是吗?” “项诚实。”项诚答道,“原名。” 陈真点点头,从檀香盒中拿出一个奇异的钟锤,说:“你知道怎么用的吧,我叫你名字时,你可以应声,也可以不应我。” 项诚点点头,迟小多把手覆在他的大手上,两人的手握着。 “魂归九幽,道法天成。”陈真喃喃道,“项诚实。” “在。”项诚答道。 就在项诚回答“在”的一瞬间,钟锤亮起光,陈真一手提着落魂钟,另一手用钟锤在钟身上一敲。当的一声闷响,钟身亮起光芒。 迟小多:“!!!” 项诚面部表情极其痛苦,钟身纹路发出金光,项诚身上则浮现出一条青色的蛇的虚影,仿佛在对抗落魂钟的法力,疯狂挣扎。 “放松点。”陈真说,“项诚实。” 项诚竭力忍耐,显然十分痛苦,迟小多忙抱着他,项诚伏在迟小多的肩上,陈真又是一敲钟,嗡地震响,房间内金光、青光大盛,那条灵魂状的光蛇被落魂钟吸了进去! 陈真迅速用布包将落魂钟一收。 项诚躺在迟小多的怀中,不住抽搐,浑身冷汗。 “他没事吧。” “应该没事。”陈真上前,摸了摸项诚的额头,说,“我看看,可达!” 可达和周宛媛进来了。 半小时后,项诚醒转,陈真问:“能坚持么?” 项诚点了点头,背上全是汗,迟小多拧开矿泉水,喂他喝了几口,项诚脸色发白,眼窝深陷,说:“开始吧。” “再休息一会。”周宛媛担心地说,“很难受吗?” 陈真答道:“应该还好,我也是第一次使用落魂钟。” “太恐怖了。”迟小多说,“这种法宝,是可以收取任何人的灵魂吗?” “是。”陈真点头说:“刚才那一下如果是拿凡人做实验,直接就死了。” 可达问:“用在我们身上呢?” “效果也是一样的。”陈真说,“看魂魄能力的强弱,驱魔师能坚持六个时辰,过后再不回归身体,就会变成死人。” “那你……”迟小多看项诚。 项诚摆摆手,说:“待会再说,马上十二点了,开始吧。” “碟仙没有见过小多。”陈真说,“项诚,你尽量不要露脸,我们三个隐去,宛媛,麻烦你了,给项诚声音处理一下。” 周宛媛嗯了声,从手袋里掏出一瓶香水,朝三人身上喷了几下。 “这是什么!”可达打了个喷嚏。 “隐匿用的。”周宛媛道,“老娘还不想给你用呢!” “好了。”陈真说,“项诚你好点了?” 项诚嗯了声,周宛媛递给项诚一枚玉,说:“压在舌头下面。” 项诚照办,陈真说:“开始吧。”接着关上了灯,说,“现在开始,都不要说话。” 房间内一片黑暗,项诚摸索几下,从桌底翻出蜡烛点上,黑暗的室内,气氛非常诡异。 “你会请碟仙吗?”项诚说,“怎么请,我不知道。” 迟小多昨天在网上查过资料,大概知道一点,说:“我试试看……” 陈真说:“桌子底下有纸。” 迟小多找出纸,安静的夜里,桌上有一根蜡烛,项诚说:“要滴血吗?” “好像是要滴在盘子边缘。”迟小多说。 项诚用连着钥匙的指甲钳把手指划破,在碟边上滴了一滴血,血液慢慢地滑下来,在白色的瓷盘上形成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这个是指针。”迟小多在纸上写下1~9的阿拉伯数字,又在两个不同的方向写了“是”和“否”。 迟小多还写上了“人”“动物”“我不知道”“别问了”“也许吧”“非常”“高帅富”等等。 所有人:“……” “这是好友标签吗?”周宛媛站在迟小多身后,阴恻恻地问。 可达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说:“好萌。” “好了。”迟小多用纸巾给项诚包扎了一下手指头,说,“好像就是这样,来吧。” 项诚和迟小多各出一根手指,抵在瓷盘的两边。 项诚吹熄了蜡烛,一缕青烟飘起。 “碟仙碟仙。”迟小多说,“请你快快来……” 项诚:“……” 十分钟过去了。 “碟仙碟仙。”迟小多有点困了,说,“你快点来,我都要睡着了。” 项诚始终沉默,迟小多乏味地看着盘子,眼睛适应了黑暗,盘子上倒映着点点绿光。 “怎么……”周宛媛也发现有光了。 “嘘。”可达马上制止了周宛媛说话。 迟小多眼里的光越来越亮,他抬起眼,看着项诚。项诚的容貌瘦削而专注,也在那绿色的光芒中抬起眼,注视着迟小多。 “请不到。”项诚说。 两人身前,迟小多左眼中的一团光十分明亮,在这黑暗之中,甚至起到了照明的微弱效果,迟小多把一手捂在左眼上。 “不舒服?”项诚说。 迟小多摇摇头。 “请不到。”迟小多说,“它不来。” “你的手指在动?”项诚在黑暗里说,声音和先前的不一样了,变得粗重许多。 “没有啊。”迟小多感觉到盘子朝项诚那边滑了过去,项诚用手指抵着,感觉到了压力,马上不说话了。 “你在动吗?”迟小多问。 项诚:“……” 两人都没有说话,迟小多虽然已经能接受灵异与神怪的内容了,然而在感觉到盘子自己动起来的那一刻,还是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碟子动了! “碟仙?”迟小多简直是从头麻到脚,硬着头皮说,“你来了?” 瓷盘开始缓缓转动,并在桌上发出轻响,迟小多感觉到有力量正在朝上顶着自己的手指,继而稍稍抬起手。 瓷盘悬空飞了起来! 迟小多:“……” 项诚沉默。 “碟仙?”迟小多的声音发着抖。 瓷盘旋转,就像迟小多上一次在照片中看到的一样,离开桌面悬浮而起! 瓷盘微微转过方向,那道拖在盘子边缘、直直的血迹指向了“是”。 迟小多第一个念头就是大叫着退后,然而他必须克制住自己。 “接下来……要……对了。”迟小多颤声道,“问……对,问问题,嗯。” 37鬼市 项诚在黑暗里说:“问什么?” “问……什么呢?”迟小多说,“你想问什么?” “我不知道。”项诚说,继而在矮桌下把脚伸过来,碰到了迟小多。迟小多心里稍微安定了点,两脚夹着着项诚的脚,点点头。 “问……我问一个吧。”迟小多说。 “别紧张。”项诚说,“想问什么就问什么。” “嗯。”迟小多说,“碟仙碟仙,项诚是0还是1?” 所有人:“……” 项诚:“???” “什么意思?”项诚在黑暗里莫名其妙地问。 “没什么。”迟小多擦汗道,“我乱说的,换一个吧……可是换什么呢?不会吧!碟仙,这你也知道啊!” 瓷盘缓缓转动,迟小多心想完了,要是停在“0”上,自己就不要活了。 最后瓷盘上的血迹指针停在了“否”上面。 迟小多:“……” 迟小多心想否又是什么鬼啊!这是选择题不是判断题吧! 迟小多说:“碟仙,我心里想的你能知道吗?我不开口问可以吗?” 在场所有人心想你当碟仙是你肚子里的应声虫啊! 瓷盘旋转,停在了“不知道”上。 迟小多心想那还是别问项诚喜不喜欢我的事情了,好尴尬,问别的吧。 “碟仙碟仙,可……”迟小多本想问可达能找到喜欢的人吗,但转念一想,万一问出可达的名字,那么碟仙注意到可达是个驱魔师,不就麻烦大了吗,于是改口问道,“可以告诉我,王仁的设计院明年能赚到多少钱?” 所有人:“???” 王仁是谁?不过这个不重要,迟小多只是想着胡乱找点东西问,又不能让它注意到他们驱魔师的身份,只能问无关紧要的人了,事实上迟小多对王仁赚到多少钱半点也不关心。 碟仙停留在“3”上面。迟小多心想真是够了,这么好的机会,什么都不能问,好郁闷。 “那碟仙,请你告诉我。”迟小多说,“给排水施工规范里,弯制钢管的焊接弯头最大管道外径倍数是多少啊。” 所有人:“………………” “不!”迟小多说,“碟仙,我有一件事疑惑很久了,肯尼迪总统是谁杀的?” 瓷盘:“……” “你问的什么?”项诚傻眼了。 迟小多也混乱了,瓷盘转来转去,最后停在了“不知道”上。 问什么呢?什么都不能问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项诚喜不喜欢我不能问,一注证能不能考到不能问,以后会有男朋友吗不能问……迟小多要抓狂了,难道列个方程让碟仙用微积分算排水量吗? “啊!”迟小多想到一个可以问的了。 “我……”迟小多沉吟片刻,说,“还能见到我的爸爸妈妈吗?不,我以后还有机会见到我爸爸吗?” 碟仙转到了“是”上面去。 “那我妈妈呢?”迟小多问。 碟仙停留在“是”上面。 “我没有问题了。”迟小多说,“碟仙拜拜。” 瓷盘开始微弱地震动。 迟小多:“???” 项诚说:“没有问题了,碟仙,再见。” “不能说再见。”迟小多纠正道。 项诚嗯了声,似乎还在思考,瓷盘当啷一声,落在桌上。 走了。 迟小多吁了口气,放下捂着眼睛的左手,项诚说:“你问的什么?” 迟小多笑了笑,没说话,陈真去开灯,说:“二十四小时里被二次抽魂,有什么感觉?” “这一次没有太明显的感觉。”项诚说,“只是有点虚。” 房间内亮灯,可达伸了个懒腰,说:“接下来就剩下……” 迟小多转头的一瞬间,瞳孔不能适应光线,微微放大,刺眼的灯光下,他看到了—— ——桌子的另一侧,站着一个没有五官的老人。 碟仙还没有走。 迟小多:“…………” —— “他还在这里!”迟小多大叫道。 陈真一怔便即反应过来,然而那无面老者的动作却比他们更快,轰然巨响,周宛媛尖叫一声,撞破纸门倒摔出去!陈真刚拉开包的拉链,老者便将手里拐杖一顿。 “陈真——”可达怒吼道。 可达两拳齐出,身上迸发出苍狼虚像,陈真掏出落魂钟,还未敲响,老者拐杖便虚虚一挥,临街的窗门、屋顶被撞破,数只黑色的妖物直冲下来,陈真被扑出走廊去,落魂钟摔在一旁。 项诚抽出降魔杵,冲向碟仙,动作却明显地迟钝了不少,迟小多连滚带爬,逃到走廊里,捡起落魂钟,陈真吼道:“扔给我!” “锤子找不到了!”迟小多喊道。 项诚扑上老者,老者却抬起一手,法印浮现,嗡的一声,将项诚弹飞出去,而项诚飞离的一刹那,陈真祭起落魂钟,挡在碟仙与众人之间。 刹那间落魂钟金光四射! 钟鼎铭文犹如形成了巨大的吸力,将四周的妖兽朝着钟内狂吸,碟仙巍然不动,拐杖一敲浮现出来一个法阵,法阵高速旋转,一道强光击向落魂钟! 落魂钟不受控制,嗡嗡射出金光,钟内禁锢的灵魂飞射出来,犹如走马灯般在房内旋转,无数灵魂唰的一声脱去束缚!朝着他们大声嘶吼!迟小多眼花缭乱,被项诚扑过来,挡在身后。 无面老者手指一弹,一道光飞出,撞在落魂钟上! 当的一声,钟身疯狂震动,所有人大叫! 所有人对抗着落魂钟的那股强大吸力,说时迟那时快,迟小多瞳孔微微涣散,觉得有什么把自己直扯过去! “项诚!”迟小多猛然抱着项诚的腰,两人唰的一声,眼前一片昏暗。 老者手中法阵一收,落魂钟光芒敛去。 碟仙面部扭曲,化出一张嘴,咧嘴微笑,继而跃上妖犬背脊,唰然飞高,掉头飞走。 所有人面面相觑,陈真脸色苍白,不住喘气,落魂钟当啷掉地,在地上旋转。 “我们是不是……闯祸了。”可达说。 项诚跪倒在地,抱着迟小多一同侧躺,发出闷响,倒在地上。 “项诚!”陈真焦急吼道,“迟小多!” 中元节之夜。 在远方的夜空中,有一座巨大的城市,星辰是城市里的灯火,天空中飘飞着来去的发光的灵魂。 这一夜,整个北京华灯初下,却被另一种光芒所笼罩,东南天,西北天,两个方位祭起巨大的浮空光鼓,发光的巨人赤裸上身,卖力地击打着那两面巨鼓。 “这到底是什么?”迟小多说。 迟小多被卷在灵魂的洪流之中,飘飞而过,耳畔响起喧哗鼎沸的声音,面前灯火如昼,到处都是悬浮的巨大灯笼,灯笼上书写着“鬼”。 “小多!” 项诚拨开身前的鬼魂,要追上前面远处的迟小多,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唢呐声充斥天空之下。 迟小多说:“这是什么地方?项诚!项诚!” 迟小多回头看,看见队伍末尾的项诚,正要朝他过去,却身体不受控制地飞了起来,一股强大的吸力带着他离地飞起,跟随队伍最前方的碟仙,飞向背面的天空。 “哇啊啊啊啊——”迟小多低头看,脚下车辆川流不息,朝发光的集市里碾了过去,然而发着光的鬼魂却穿过车辆,身穿旗袍的女子、行将就木的老人、带着书本的学生……每一个人都发着光,在他的视野里一闪而过。 这就是鬼节吗?迟小多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刚刚不是在客栈里请碟仙吗?!怎么出来了!他看了眼自己的双手,发现他的手变得近乎透明了,全身还朝外发着光。 妈呀——我死了啊啊啊啊! 迟小多转头看,只见项诚朝他连打手势,示意他不要紧张,迟小多不住喘气,然而已经成为鬼了,无法呼吸,身形一顿一顿的。 碟仙掠过天顶,穿过被不住击打的巨鼓,身后拖着千万灵魂,其中就有那条发光的巴蛇,飞向北边。 鬼市降落,与故宫重合在一起,仿佛发生了巨响,整个世界为之震荡,迟小多瞠目结舌,先前在复习资料上看到过,鬼节开鼓,万鬼朝皇,没想到真能亲眼看见。 那一刻,夜晚的故宫发出辉光,犹如来自异界的亭台楼阁。 陈真把车停在长安街外,与周宛媛下车,两人跑向故宫,陈真的貂飞速蹿上红墙,一翻,消失了。 “等等!陈真!”可达开的另一辆车,在通讯器里怒吼道,“让我先申请夜间执法权限!” 他们没有靠近金水桥,陈真绕到故宫后墙,从中山公园的外墙翻进去。 “你们不要冲动。”可达在通讯器里说。 “可达。”周宛媛说,“必须马上包围故宫。” “不可能!”陈真言简意赅地答道,“鬼节不能这么做。” 可达说:“我申请到通行令了,先找到碟仙。” “你在什么地方?”陈真说。 “午门外面。”可达答道。 “把项诚的装备带上,自己想办法进去,我们奉天殿前会合。”陈真答道,继而从包里翻出一根绳索,吹了声口哨。 貂立在红墙顶上,朝下看。 正说话间,陈真朝它招手,貂飞身下来,衔着绳子,跃上红墙那头,把它绑在一根栏杆上。 “我身体不好。”陈真一路跑到这里,已经有点喘了,朝周宛媛说,“爬不上去。” 周宛媛:“……” 陈真说:“怎么办?你行不行?要么叫可达过来。” “我……试试。”周宛媛说,“我背你吧,陈主任你……坐太久办公室,所以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吗?”周宛媛一边使尽吃奶的力气上去,带着陈真爬墙,脚下还不住打滑。 两人从宫墙另一侧翻了下去。 “哪个殿?”周宛媛说。 “GPS。”陈真说。 周宛媛:“……” 貂纵身就跑,陈真说:“跟着它!” 周宛媛惨叫道:“跟着什么啊!什么都没有啊!” 貂拐了个弯,陈真喘着气指路,让周宛媛朝前走,那貂飞速穿过一座大殿,陈真和周宛媛一过拐角,碰到个黑黝黝的人影,双方都是大叫一声。 “吓死我了!”可达心有余悸地说。 “你才吓死我了好吗!”周宛媛怒吼。 貂沿着飞檐跑过去,可达拎着项诚与陈真的包,气喘吁吁地跑,陈真快要跑不动了,说:“慢点慢点。” “你体力怎么比我还……”周宛媛快哭了。 “心灯。”陈真扶着柱子,不住喘气,说,“耗我心神,身体会越来越差。” 周宛媛:“格根托如勒可达!背他!” “不用不用,你们看路。”陈真喘息着说,“还多远到奉天殿?” “还没到。”可达拉着陈真,踉踉跄跄地跑,“大概还有一千米。” “一千……米。”陈真差点吐血。 故宫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然而在迟小多与项诚眼里,远方却是五光十色,华彩缤纷。面前就像一场盛大的狂欢。到处都是飞来飞去的灯笼,灯笼上写着“鬼”的字,把整个故宫照得灯火辉煌。 一只手握上迟小多的手腕,迟小多差点叫了起来,回头看却是发着光的项诚。 迟小多:“……” 项诚:“嘘。这是什么?” 迟小多低声道:“咱们变成鬼了。” “被碟仙抽魂了。”项诚答道,“静观其变,碟仙看得见我们吗?” 碟仙停在校场上,迟小多迟疑道:“我在书上读到过,非梦境状态下,不管是妖还是魔,只要没有阴阳眼,在他们的感知里,鬼魂都是光体,辨认不出谁是谁。” 项诚说:“行,不要害怕。” 敞亮的校场上,许多长脚的大锅从天上飞来,落地后三足奔跑,跑向故宫中央,鬼魂从四面八方涌入午门,整个京城里,中元节离开天脉的灵,都在朝此地汇集。 迟小多和项诚站在队伍里,项诚试着突破队伍两边悬浮在空中的光带,试了几下却出不去。 “这应该是缚魂链。”迟小多说,“一种约束鬼魂的法术,不要碰它。” 迟小多拉着项诚,两人躲到一个大个子鬼的身后。 远处,一条灵体状态下的龙载着背上的上百只鬼魂飞来,在红墙间穿梭。 “那是孟婆汤。”迟小多示意项诚看广场上跑来跑去的大锅,解释道,“应该是的,鬼月里,鬼魂的执念会回家探望亲人,回归天脉之前,如果有不好的记忆,就会喝一碗孟婆汤消掉记忆。” 项诚说:“谁告诉你的?知道得比驱魔师还多。” “书上看到的……”迟小多说,“天啊,好大的怪鸟。” 项诚抬头眺望奉天殿外,答道:“那应该是孟婆。” 迟小多点点头,人生至为奇异的经历莫过于此,犹如置身一个巨大而华丽的梦境。 一只巨大的鸟立在午门中间,披着斗篷,挡住了脸,伸出数米长的鸟喙,俯览众鬼。奔跑的大锅朝着它的爪下聚集,鬼魂在它的脚下穿梭而过。 我们会被拉去喝孟婆汤吗?迟小多看到又一辆巨大的、城楼高的战车呼啸而来,碾过午门,穿过红墙,上面载着无数的鬼魂,还有不少发光的灵体绕着它飞来飞去。 “咚——”巨人击鼓,大地震动。 “打鼓的又是什么?”项诚问。 “那俩巨人是南斗星和北斗星变的。”迟小多说,“每年七月十四晚上会一直打鼓,直到凌晨,启明星出来的时候,就会敲钟,然后这个鬼节就结束了。” “我们必须在天亮前回去。”项诚答道。 就在这个时候,碟仙的队伍又动了,长长的队伍从停下的战车轮下匍匐前进,穿了过去。 “待会我想个办法。”迟小多看看两侧的缚魂链,说,“能越过它,咱们就跑吧。” 奉天殿就在面前,队伍绕了个弯,在一排排沸腾的大锅旁穿过去。天上、地上的鬼魂越来越多,几乎就要把整个广场充满了,没有鬼注意到这支队伍。那场面极其震撼,成千上万的鬼聚集在午门前的广场上,天空中飘满了灯笼。 38夜枭 陈真的手机响了,可达问:“你们在哪里?” “听我指挥。”陈真说。 迟小多和项诚从侧门进入了光辉灿烂的奉天殿。 “我看到陈真了!”迟小多说。 “在哪里?”项诚问。 “就在午门东边。”迟小多说,“不到三十米外面,你看不见吗?” 项诚答道:“龙瞳是正反两界连通阴阳的,我现在看不见人了,只看得见鬼。” 陈真与可达、周宛媛正在黑暗的广场前左看右看。 周宛媛手里拿着化妆镜,倒映出满广场的光与鬼魂。 “这个不是你的家传照妖镜吗?”可达说,“怎么还能照鬼了?” “这年头谁还带俩镜子东奔西跑的啊。”周宛媛不耐烦地说,“一体多功能懂不懂,快走!” 陈真道:“先别看了!跟着我们!” “哪来的‘们’啊!”周宛媛忍不住道,“前面根本没东西好吗?” 陈真的貂十分灵活,爬上三楼,再从里面拉开了门栓,可达小心地推开门,内里透出一道金光。 笔仙站在奉天殿内一侧,中央龙椅上坐着一名威武庄严的巨人,面孔模糊。 “北方鬼帝。”项诚朝迟小多小声说。 笔仙与碟仙的脸都没有五官,迟小多不知道他俩能看见自己不,项诚一手搭在他的肩上,时不时回头看背后,迟小多也跟着项诚回头看,看见一条绿莹莹的蛇状灵魂。 “你在看什么?”迟小多问。 “巴蛇。”项诚低声答道。 “就是后面那个大家伙吗?” “对。”项诚心不在焉地看四周,答道,“大家伙。” “它是什么?”迟小多问。 “它就是我。”项诚答道,“是寄生在我身上的妖魂。” 迟小多:“……” 正说话时,巴蛇游移进殿,引起殿内鬼魂的轰动,它微微俯下身,吐着蛇信,巨大的蛇眼看着迟小多,发出微光。 迟小多和项诚牵着手,站在巴蛇的面前。 “巴山之蛇?”一个威严的声音从帝座上传来。 灵体状的巴蛇抬起头,与鬼帝对视,鬼帝抬起一手,漫不经心地挥了挥,巴蛇便到一边去排队。 笔仙从帝座旁下来,加入了碟仙的队伍,排在队伍的末尾处,所有的鬼魂经过鬼帝面前,朝它鞠躬行礼,迟小多便也跟着照做。 “万鬼朝皇。”迟小多低声说,“咱们慢一点,拖延时间。” 项诚索性单膝跪地,低着头,两人把队伍朝拜的时间拖慢了些许,迟小多不住瞥右侧,朝项诚低声说:“待会碟仙进门的时候,缚魂链会短暂失灵。我说跑,咱们就朝左边跑,钻到鬼帝的座位下去。” 迟小多与项诚在奉天殿朝拜完鬼帝,两人从鬼帝左手边跟着队伍离开,碟仙直接走进了一个发光的巨门之中,队伍内的禁锢于是断开了,而守在末尾的笔仙恰好轮到鬼帝面前,躬身朝拜。 就在这个时候,迟小多一扯项诚,两人飞速扑向一边,躲进了鬼帝的脚下。 笔仙走在最后,朝鬼帝行礼朝拜完,转身,稍稍抬起手,缚魂链再次恢复。项诚抱着迟小多,两人从鬼帝座位下探出头,四处张望,待得乩仙的队伍离开后,又从后座钻出来,跟着进了发光的门。 唰的一声,时空位移,两人来到了故宫深处的另一个大殿前。 “这又是什么?”项诚看到脚边的一只貂。 “哎!”迟小多说,“这是陈真的!” “陈真的?”项诚说。 “他们应该就在这附近了。”迟小多说,“它就像你的思归一样,是陈真的守护兽。” “思归不是守护兽。”项诚答道,“先不管了,跟着进去。” 碟仙与笔仙牵着队伍,包括巴蛇,一并进了谨身殿,谨身殿内发出紫色的光芒,迟小多与项诚在门外朝内窥探。 “你说它能预知到咱们正在外面偷看吗?”迟小多说。 “应该是不行了。”项诚答道,“因为我们已经变成鬼魂,鬼魂看不到同为鬼魂的过去未来。” 对喔,迟小多想起来了,这么说来,自己已经是高维生物了,可是一点也不觉得高维。 “但是我也看不到人间的未来。”迟小多说,“是什么原因呢?” 项诚指指天上的银河,说:“你要回到天脉里,才能看见。” 迟小多抬头看天顶,项诚说:“但是不要上去,一上去,我们就再也回不来了。” 谨身殿外,一个偌大的法阵焕发着紫色的光芒。 “陈真呢?”殿门开启,严飞的声音从天顶传下来,双眼发出橙色光芒的夜枭展翅飞下,双爪抓着一个用符文布包裹着的长形物件。 夜枭停在台阶上,爪子按着那物。 “燃灯派的掌门人已被支开。”老人的声音答道,“料想不久之后就会追来,您如果需要的话,最好尽快,天市一旦升起,就要再等一年。” “他追不过来。”夜枭冷冷道,“万鬼朝皇,鬼帝坐镇,不会让他来扰乱中元鬼市。” “您答应的,趁早也给了吧。”笔仙在一旁缓缓道,“这次给您办个事儿,可不轻松呐,几次差点就被不动明王那家给逮个正着。” 碟仙身上发出嘶哑的声音:“严飞,什么时候把东西给我们?” 夜枭发出一阵怪异而嘶哑的摩擦声,朝两名无面老者虎视眈眈。两名老者各自幻化出双眼,看着夜枭爪下之物。 “自然。”夜枭答道,“落魂钟里的魂魄,你们也都已经拿到了……”说着一爪轻轻扒拉,说:“稍后办完事就会给你们,开始罢。” “先给我们看看。”碟仙冷笑道。 夜枭答道:“事情办完了,自然会给你,我留着又有什么用?你们拖下去,拖到天亮,又有什么意思?东西就在这里。” 碟仙还要坚持,笔仙却走到阵法中央,慢条斯理地说:“不必再拖了,答应的事相信你必然会办到。” 迟小多气息屏住,与项诚对视,两人绕到偏僻处,笔仙与碟仙各站法阵一方,身上幻化出符文。 紧接着,中央的法阵亮起了强光!乩仙的脸上各自幻化出一只巨大的眼! 那场面非常恐怖,一只独眼占据了脸的上半部分,射出光芒,纠集为湍急的漩涡,在法阵中卷出一阵旋风!下一刻,谨身殿外,靠近法阵的鬼魂都被这道漩涡卷了进去! 陈真跑得直喘气,进入奉天殿外广场,就在踏足广场的那一刻,一股强大的气团在广场外旋转。 “哦不好。”可达说,“我猜我们被发现了。” 阴暗的世界形成一个漆黑的漩涡,无数鬼魂在广场上纵横来去。 “怎么办?”周宛媛说。 “我掩护你们。”陈真说,“从奉天殿里直接闯过去。” “不能绕道么?”可达说。 “不行!”陈真说,“先派你的苍狼过去支援他们,我们朝前面跑!阴阳路就在鬼帝脚下,我数三声,跟着我跑!” 三人竭尽全力,冲进了广场中央,那一刻,鬼市上千万鬼魂登时发现了生者气息,一片混乱,鬼魂彼此碰撞,打翻了孟婆汤。 “放肆!来者何人!”鬼帝的声音在天空下回响。 “跑!”陈真喝道。 他们从孟婆的爪下穿过,一头撞进了奉天殿内,可达当着鬼帝的面一声大吼,身上迸发出一头发光的苍狼,周宛媛凌空优雅旋转,释放出一只光形的白鹿,苍狼白鹿左右掠过,擦着鬼帝的身躯射向大殿背后。 一团炽热的光踞于帝位中央。只见周围黑暗状态里鬼魂纵横呼啸,犹如天地两界大门被打开,地狱的深渊中,千万饿鬼夺门而出,朝着他们怒吼! 陈真走上前一步,掏出心灯,手掌一翻,心灯轰然亮起,刹那间周围变了个样,整个故宫金碧辉煌,灿烂无比。彻夜长明的灯火照亮了世间,鬼魂纷纷逃窜,奉天殿内一片混乱。 天空中鼓声停,世间一片静谧。 “严飞拿的什么和它们交易?”迟小多问。 “不知道。”项诚说,“也许是组织里的一件法器。” 谨身殿外,法阵就像一个咀嚼的巨口,被收进来的鬼魂越来越多,随着狂风在法阵中哀鸣,迟小多感觉到巨大的吸力,紧紧抱着项诚,两人就要被卷进法阵中的一刻,迟小多已分不清何处是天,何处是地,一手乱抓,突然间两头发光的魂兽一左一右踏空飞来,苍狼按着迟小多,白鹿迎着项诚飞过去,抵着他的腰一甩,一式羚羊挂角将他叉到房顶上。 苍狼发出闷声,爪子一拍,搂住迟小多,紧接着另一足前探,飞身上檐,苍狼白鹿借着谨身殿房檐,将两人固定在屋檐上,对抗风暴! 轰然巨响,四周景象崩毁,飘离,法阵中央的光芒一收,风眼中风平浪静,走马灯一般的画面飞出,闪烁着强光! “第三次告诉你们……” “驱委不会再接收新成员……” “陈真背叛了组织……” “你该退休了。” “雾霾太厉害了!什么也看不见!” 迟小多:“这是……可达?” “嗯。”苍狼答道,“那是严飞的魂兽,人赃俱获。” “别高兴得太早。”白鹿冷冷道,“除非把夜枭抓住,否则没法判罪。” “宛媛?”迟小多说,“你们的身体呢?” “正在跟着陈主任夺命飞奔中……”白鹿答道。 “一心二用,不好!我撞上柱子了!”苍狼说,“好痛!” 可达和周宛媛、陈真三人飞身狂奔,可达跃起的时候额头在横梁上撞了一下,大声呼痛。 “这是什么原理?”迟小多说,“可以把灵魂幻化出来吗?” “这个时候就不要问东问西的了!”白鹿说,“这什么破任务,还要闯鬼节!没人说过要去忤逆鬼帝啊!死了以后咋办!不会被鬼帝整死吗?” “可是如果死了的话。”迟小多紧张地说,“就不会有‘被整死’的说法了。” 白鹿:“你够了!” “别吵了!”苍狼紧张地说,“你们还没来吗?” “是我们!”白鹿说,“太远了!” 庞大的灵魂卷入法阵,哀嚎着被抽走力量,逐一消散,化作投影的光,变幻出不远处的未来,夜枭抬头看着屏幕,翅膀一扫,第一幅幻光飞来,现出一份名单,第二幅幻光飞来,现出一张手写的信笺。 第三幅,文件袋,里面出现了一个花白头发的中年男人。 第四幅…… 夜枭的双眼射出光,与幻光中的景象对接。 哇,全息电影啊,迟小多心想,还可以扫描?这是什么原理?回去以后一定要把词条好好地更新一下。 项诚盯着风暴中出现的幻光,全神贯注,迟小多却不住分心,夜枭爪下的东西是什么?严飞拿东西来和乩仙做交易?是什么法器? “我的妖魂要被吞掉了,我得去阻止乩仙。”项诚说,“你趁机离开这里,去找陈真他们。” 苍狼白鹿按着两人,法阵不住震动,几乎就要崩溃,显然灵魂力量太强大,乩仙已难以再支持下去。迟小多说:“等等,我在想那个法器……” “不要管它了!”项诚说,“准备!” 项诚松开手,一手拉着白鹿的前蹄。 “我要看未来的一年后。”夜枭沉声道。 “不行了!”碟仙高呼道。 夜枭坚持道:“必须!看到了就收阵!” “风一停你就朝外跑。”项诚说。 迟小多:“等等!” 迟小多一时间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夜枭抓着的东西是什么?忽然间灵光一闪——想起项诚在图书馆里说过的…… 碟仙与笔仙高举拐杖,脸上幻化出裂开的大口,各自吐出黑色的兽魂,填进了法阵中,狂风与龙卷范围进一步扩大,充斥了整个广场,通往天际。卷在龙卷风中的巴蛇之魂仰天嘶吼,要挣脱法阵,却被笔仙与碟仙一同以拐杖斜指。发出缚魂链,要将它扯回阵中! 风壁上现出模糊不清的场景,里面是幽暗的深山与一条大河,中间站起了一个黑影。 夜枭莫名其妙,抬头看着那一幕。 “再清楚点!”夜枭说。 项诚把手一松,离开白鹿的庇护,魂魄飞向龙卷风之中。 “项大仙!”白鹿怒道,“你不要想不开啊!” 项诚的灵魂唰的一声被卷进了风壁,金光一闪,巴蛇翻滚着被拖向法阵中央。 迟小多的瞳孔微微放大,看见巴蛇在风里猛力挣扎,滚动,然而那蛇的身躯却在翻滚中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一个青年男子的身材! “到那边去!”迟小多摇晃苍狼,说,“帮个忙!可达!” 苍狼低头看了迟小多一眼,迟小多抬起头,说:“快!就是现在!” 白鹿说:“你抓住了夜枭自然能搜缴法器,别冒险!哎!你们疯了!” 苍狼左前爪抱着迟小多,另外三只爪子飞跃,落在夜枭身后不远处。 夜枭的注意力已集中在风壁上,展开翅膀,飞向风壁前,两眼瞪着风壁上的幻光,迟小多趁机在它身后一手拍上用符文布卷着的法器,把它抓了过来! “咦?我不是鬼吗?为什么能碰到实物?” 苍狼:“我不知道啊,你要这个干吗?” 迟小多检视符文布本身,说:“啊!我明白了!这是严飞的魂兽,外面包的布,就是让它对于魂兽来说成为实体,所以我是鬼魂也能抓到……” “不要科普啦!”苍狼道,“还要做什么?” 迟小多已经混乱了,他抱着符文布,又被苍狼抓着,想解开布确认一下,但是一旦解开布,自己就抓不住法器,会当啷一下掉在地上。 “闪人啊!”白鹿叫道。 笔仙与碟仙还未曾发现这变化,紧接着,项诚在飞向法阵的瞬间一声怒吼! 夜枭仰起头,一年后的景象再次趋于模糊,巴蛇的妖魂被项诚再次夺走,紧接着一道金光迸出,破开幻光,撞上了夜枭! 夜枭发出愤怒的嘶吼,笔仙与碟仙将法阵瞬时一收,朝着项诚追了上来,夜枭奋力挣扎,被项诚一掌掴飞出去! 笔仙与碟仙幻化出狰狞的双眼与长满利齿的血盆大口,以拐杖凌空指向项诚,缚魂链发出紫光,项诚的灵魂发出青蓝色的光芒,仰天怒吼,被禁锢在空中,两名乩仙几乎全力以赴,项诚竟是以一己之力,背对缚魂链顽抗! 无数奇异的景象一瞬间从项诚身上迸发出去,阴霾与闪电,夜空中周围瞬间陷入了暴雨与雷鸣,一条巨蛇在天地间翱翔。项诚两眼喷发出青绿色的火焰,朝天怒吼。 “我们和陈主任马上要到了!”白鹿喊道,“走了!可达!” 苍狼与白鹿飞起,踏空离开,飞向广场上那道连接谨身殿与奉天殿的光门。 “啊啊啊——” 眼看项诚危在旦夕,迟小多放下法器,大喊着冲了出来,朝前一扑,将碟仙扑倒在地! 缚魂链断! 项诚凭空消失,青色巨大的光蛇现身,蛇尾朝地面一甩,横扫开去,笔仙被甩飞出去,碟仙在地上翻滚,迟小多踉跄爬起来,朝一旁逃去。 光蛇转过身,注视着迟小多,稍吐了下蛇信,眼里星光旋转,就像蕴藏着整个浩瀚的银河。 迟小多:“……” 迟小多并不怕蛇,何况这么大的眼睛盯着自己,感觉好萌。 “项诚?你是项诚吗?” 迟小多伸出双手,巴蛇的头微微屈下来,以鼻前抵着迟小多,迟小多闭上双眼,抱着它的鼻前,巴蛇眼里带着温暖的笑意,眼睛眨了眨。 “对了,这个……”迟小多跑向法器,把符文布包捡起来。 就在那一刻,谨身殿外广场上,一只巨大的兽头发出嘶吼,把三个人喷了出来!紧接着奉天殿前,无数鬼灯扑来,射出光束,开始灼烧陈真、可达与周宛媛!战车从四面八方冲向广场中央,场面一片混乱。 “尔等凡人,放肆至极——”鬼帝浑厚的声音在故宫回荡,“给我拿下!” 无数鬼兵鬼将冲来,迟小多喊道:“陈真——” 巴蛇一触即退,拔高身体,平地飞起,在半空中幻化成展开手臂的项诚人形,踏上屋檐,一个翻身追向要逃脱的夜枭,身在空中,再次化作巴蛇,一尾扫去,夜枭发出惨叫,摔下地面! “听我说完啊!”迟小多惨叫道,紧接着夜枭扑了上来,把迟小多扑倒在地,恶狠狠地注视着他的双眼。 “找死。”夜枭的面部幻化出严飞阴恻恻的面孔,然而迟小多的左眼射出绿色的火焰,犹如迸发出愤怒的龙炎,在夜枭的面部一晃。夜枭纵声惨叫,凌空旋转着飞起。 “去死吧。”周宛媛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傻叉。” 白鹿凌空飞来,在空中优雅转身,后蹄一蹬,正中夜枭胸腹,夜枭发出哀鸣声犹如炮弹一般直飞出去,撞在红墙上,软软地滑了下来。 39埋伏 苍狼保护迟小多,退到柱子后,迟小多紧紧抱着法器,可达与周宛媛各自将苍狼与白鹿收回。 可达:“找到他们了!” “接住!”迟小多喊道,继而把符文包着的法器扔给可达。 可达要收起,迟小多却喊道:“看看里面是什么!” 可达将符文布一抖,掉出来一把黑黝黝的东西。 可达:“???” “陈真!这是什么?” 陈真情急喊道:“抓住严飞的魂兽!别管那是什么了!有病吗!” 可达与迟小多大眼瞪小眼,可达包起来,说:“不管了!” “不不不!”迟小多说,“给我!” 那会是智慧剑吗?迟小多记得项诚提到过,乩仙身上有他的智慧剑,然而那完全就是一把黑黝黝的、铁制的东西,项诚自己也没见过智慧剑,只是听父亲提起过。 怎么核对呢?又没有标签价码,迟小多捧着符文布,用它承着那柄法器,认真地借着光端详,发现确实是剑,只是浑然一体,黑色的铁铸剑身上,有着奇异的花纹。 “你们还在做什么!”陈真怒吼道,“带他躲起来!” 可达大声道:“他在研究法器!” “这是不动明王咒!”迟小多道,“我知道了!” 可达配合地倒吸一口凉气。 迟小多与他对视一眼。 可达马上道:“我什么也没听见,你要怎么做?说!” “你俩还有完没完了!格根托如勒可达!出任务不要划水好吗!”周宛媛怒吼道,扯下簪子,两手携发簪,喃喃念诵数句咒文,簪子倏然变大,载着她在空中飞旋,扑向那只坠地的夜枭,周宛媛掏出一个卸妆水瓶,拧开盖子。 然而一只奇异的黑影平底飞起,咆哮着卷向周宛媛,将她从簪上掀了下来! 周宛媛正要反击,黑影却弃她不顾,射向迟小多,伸出虚幻的巨大爪子,朝他当头拍下! 可达身上发出强光,再次幻化出苍狼,喊道:“被骂了!跑!”可达骑在苍狼背上,苍狼将迟小多一爪揽在怀中,一个飞跃,逃离黑影的利爪! 山呼海啸,到处都是恶鬼。 战魂身穿战袍,驾驭战马,天摇地动地朝着广场中央冲来。 “陈主任——”周宛媛尖叫道,“快想办法!” “撑过这一波!”陈真大喝道,“鬼帝马上就要走了!” 项诚时而化身巴蛇,在谨身殿前游走,时而化作人形,在屋檐上跳跃,与碟仙化身的黑影缠斗。周宛媛披头散发,咬着发簪,两手一拢,秀口轻吐,发簪化作一道利箭,一化三,三化十,十化百百化千千化万,光箭犹如海潮一般斜斜飞起,射向天空中翱翔冲下的飞行鬼兵! “开灯!耍银剑啊!陈主任!”可达和迟小多被笔仙追得满场跑,百忙之中一声吐槽,“撑不住了!” 陈真默念咒文,一甩左手,手链上的银制小剑瞬间化成漫天剑影,唰一声齐射而去! “还有多久!”周宛媛尖叫道。 “马上了!”陈真喝道,“不要慌乱!先把严飞的魂兽给抓住!” 就在此刻,碟仙的黑影显然不敌,轰然爆射,提升力量,笔仙不再管骑着苍狼的可达,转身射向碟仙。 笔仙与碟仙咆哮着朝彼此冲去,融合在一起,成为一只喷发出黑色火焰、双头的巨鸟! 巴蛇与巨鸟疯狂纠缠,可达大声道:“严飞被你扔到哪里去了!不见了!” “跑不掉的!”周宛媛喊道,“找啊!” 天空、地面,到处都是鬼兵鬼将,已经把谨身殿外彻底包围,天罗地网,插翅难飞,刹那间密密麻麻地朝他们直压下来。 陈真喘着气,拼尽全力,要取出心灯再次点亮。 巴蛇仰天长鸣,被碟仙与笔仙的黑雾重重围绕,吞噬了进去! “项诚——”迟小多道。 巴蛇的光芒越来越弱,迟小多在可达耳畔喊道:“我抱着智慧剑!你进不去噬魂魔身体,你把我送上去!” 黑雾已全部绞在一起,双头黑魔幻化出来,疯狂吞噬着项诚。 “我得把东西交给项诚,因为智慧剑是他的家传宝物,他一定能用它,说不定能扭转……”迟小多说 “不要科普了!”可达吼道,“就这样!说定了!” 可达驾驭苍狼,一头撞上那头疯狂吞噬着巴蛇的黑暗巨魔,乩仙发出狰狞的怪笑,腹部已涨得巨大,依稀看见巨大的蛇形在腹中不住翻滚。 可达大喊道:“走你!” 苍狼短暂地突破了乩魔的大口,迟小多飞进了乩魔的腹中,与巴蛇相撞,紧紧地抱住了蛇身——一手抖开包袱,喊道:“项诚!” 与此同时,千万鬼兵鬼将已冲到了近前,将战团压缩成一个小圈,刀枪犹如铁桶一般形成球面,唰一声齐射而来。 乩魔腹中,黑黝黝的智慧剑直坠下去,迟小多心里咯噔一声。 然而正在下坠的智慧剑一顿,被一股力量摘走,紧接着,巴蛇的身躯无声无息地收缩成人形,迟小多另一只手被温暖的大手紧紧握住,项诚在黑暗中现出身体,左手倒提智慧剑。从剑至左臂,焕发着金光。 轰然巨响,不动明王法身出现! 霎时天地静谧,一团光从项诚身周扩散开去,迟小多怔怔看着他,被项诚反手一搂,抱在身前,看见项诚英俊的脸上,嘴唇稍稍一动,念诵法诀,旋即以智慧剑一探,漆黑剑身砰然爆出金色,剑身上不动明王九字真言飞速亮起,射出璀璨刺眼的光芒! 在那股金色的海潮中,项诚从肩到脚,幻化出披着金光的铠甲,覆盖了全身。 他闭着双眼,一手搂着迟小多。另一手执智慧剑,自头顶至脚底,再到头顶,划出一道金轮。 金轮瞬间轰然扩散,千变万化,幻为纵横交错的光环,犹如海啸一般疯狂横扫,乩魔首当其冲,被光环切得支离破碎,紧接着漫天鬼兵鬼将在那强悍至极的威力之前彻底溃散! 夜空中,擂鼓巨人消失了,巨鼓化为星点分离,聚合,幻化出一口上百米长的大钟,当的一声,紫禁城震响。 自奉天殿至谨身殿,再到慈宁宫,故宫底部迸发出金光扩散。鬼市缓慢升空,所有的鬼魂都被倒吸回去。 项诚抱着迟小多,手提智慧剑,无数鬼魂飘远,离去。 鬼市金光万道,照耀着项诚,项诚右腰间现出虚幻的剑鞘,左手将智慧剑潇洒一收。 “如此嚣张放肆。”鬼帝冷冷道。 “万不得已,冲撞鬼帝。”项诚仰头答道,“望包涵。” 项诚左手剑指,竖于眉心前,全身焕发出强光,头发犹如燃烧的火焰,朝头顶的鬼市一低头,遥遥行礼。 鬼帝一声冷笑。 第二声钟响,千万鬼魂汇成光河,回归鬼市中央,项诚嚣张地吹了声口哨。 “人不问鬼,鬼不扰人,来年再会。”项诚漫不经心道。 所有人:“……” 夜枭在红墙底下不住扑腾,胸腹现出一个洁白的光印。 “严飞老师。”可达放声大笑,“对不起啦哈哈哈,真是太巧了,哎呀,计划要周密,方案要详细,对不对?没想到呐!” 周宛媛白了可达一眼,掏出一个卸妆水瓶,把里头的水倒了,夜枭不住扑腾,被周宛媛倒吸进去,形成一团旋转的棕色迷雾。 项诚成为了谨身殿前唯一的一团光源,鬼市上升,广场上一片黑暗。 “别走啊!”周宛媛说,“照明!” 项诚却没理会周宛媛,放开迟小多的手,牵着他飞上了奉天殿顶上。 “要回去了吗?”迟小多说。 “待会。”项诚答道,仰望天顶,又低头看看迟小多。 “好美。”迟小多说。 一身金甲的项诚,短发竖起,面容变得稍微有点不一样了,身体里全是光,就像古代的武将一般,又像是远古的那名火神祝融,朝外散发着强光,暖和得让人要被融化,仿佛照进了迟小多灵魂的最深处。 他身穿一身符文光铁打造出的战甲,牵着迟小多的手上,手背现出麒麟形的护手,战甲在腹部镂空,依稀看得见光体上漂亮的腹肌,战靴则是金龙之形。 迟小多摸了摸这个护腕,感觉到一股灼热。 “这就是传说中的法相吗?” “法身。”项诚更正道,“智慧剑带来的变化,只因为现在我们都是鬼魂,你就看见了,平时是看不见的。” 迟小多笑了起来,忽然想到智慧剑是严飞不知道从哪里偷出来的,万一是从驱委里带出来,会被还回去吗? 项诚却似乎能感觉到迟小多心中所想,摆摆手,示意不必担心。 “带你看个好看的东西。”项诚说,“在这里等。” 迟小多抬头看天顶,项诚却示意他看前方,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北京城。 “等第三声钟响。”项诚说。 话音落,当的一声,天钟敲响。 两人在奉天殿的屋檐停了下来,随着最后的钟声响起,鬼市升天而去,整个北京城内,成千上万的光芒从地面飞起,跟随鬼市升天,犹如一场盛大的焰火,五颜六色,射向天际。 “好看吗?”项诚说,“北京居然有这么多。” “这是什么?”迟小多与项诚并肩站在奉天殿的顶端,只有他们成为了鬼魂,能看见这浩瀚的一幕。 项诚答道:“这是中元节最后一天晚上,眷恋人间不去的鬼魂,他们带着对家人和爱人的思念,守护着故人的梦境,在梦里和他们见面,直到最后一刻,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天亮以后,所有的人都会忘记今天晚上。” “太美了!”迟小多赞叹道。 “坐。”项诚说。 背后突然有了音乐,莫文蔚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在很久很久以前……”莫文蔚的声音在这场变幻不定、五光十色的焰火中抒情地唱道。 迟小多:“……” 项诚:“……” 可达拿着自己的手机开了功放,朝他们晃了晃。 迟小多一手扶额,项诚莫名其妙:“做什么。” “给你们放BGM啊,来点气氛。”可达望向漆黑的长夜,说,“虽然不知道你们在看什么,不过现在不应该来点音乐么?” 迟小多与项诚无语。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每当夕阳西沉的时候,我总是,在这里盼望你……” 鬼市的光在京城顶上的高空发生了扭曲,犹若极光,又像蜃楼一般飘动,地面上升空的鬼魂光点越来越少。 “当你觉得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我还在这里耐心地等着你——” 鬼市悄无声息地唰然飞散,化作无数碎光,没入天顶犹如光带的银河。 “走了!”陈真喊道,“还看什么!不动明王!把你身上的光收一收!否则明天又上头条了。黑白无常要出来抓鬼了!” “你的歌怎么总是放不完?”周宛媛说。 可达的手机还在放歌,说:“这个是单曲循环。” “走吧。”项诚侧头看迟小多,笑了笑。 迟小多在那一刻有种错觉,感觉项诚仿佛会低头下来,吻自己,然而项诚没有,只是带着他飞下奉天殿顶,跃向陈真的车,直接沉了进去,落在后座。 “还有一些没追上去的。”迟小多扒着后座朝外看,问,“怎么办呢?” “传说会被黑白无常抓回去。”项诚答道。 “他俩在车后?”陈真看了眼后视镜,项诚收了光,已恢复淡淡的灵魂身体,一片模糊的轮廓。 “在。”可达答道。 “有些能避过黑白无常的。”项诚又解释道,“就会在人间游荡,但因为生的气息太强了,所以鬼魂会慢慢地失去力量,伴随着记忆,也一点一点地没有了。” “能找回来吗?”迟小多问。 “不能。”项诚答道。 迟小多说:“那会变成什么样?” “孤魂野鬼。”项诚答道:“最后彻底消失……” 话音落,迟小多感觉到项诚的手在摸自己的头发,接着他慢慢睁开双眼,发现已经回到了身体里,项诚忍不住笑了出来。 “还记得?”项诚问。 迟小多脑袋有点不太清醒,摇摇头。 天边现出破晓时的白色,迟小多竭力回忆,感觉就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里的事情大概还记得起来,然而所有的细节、景象都已变得模糊不清。 只知道自己经历了一场非常宏大的战斗,而且既刺激又好玩,要不是屋顶破了,迟小多都无法确认到底是做梦成了鬼魂,还是一只鬼魂做梦成了自己。 周围守着几个驱魔师,看到他们醒了,马上给陈真打电话。 思归站在窗台上,安静地注视着项诚,而迟小多与项诚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起来。 天蒙蒙亮,路边清洁工刚开始清扫街道,晨风卷起灰纸飞扬而过。 项诚和迟小多上了车,陈真与可达、周宛媛三人都面有倦色。 “嗯,是的。”周宛媛在打电话,朝电话里说,“和你的猜测一样,就是他。已经有证据了。” “先把小多送回家去吧。”陈真说,“项诚,你别去协会了。” “你们三个能摆平?”项诚说,“万一狗急跳墙,先下手对付你怎么办?” 陈真没有说话。 “我觉得最该回去的是我,我妆都花了好吗。”周宛媛说。 “严飞不会等你的。”陈真说,“老子忍他太久了,或者你想回去睡也行。” 车停在十字路口,迟小多说:“要么我先回去?你们去办事,要抓严飞吗?” 周宛媛说:“放你回去当人质么?万一严飞先把你抓了怎么办。” 迟小多说:“不会吧,他又不知道我住在哪。” “大家在一起。”陈真说,“比较安全,现在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可达打了个呵欠:“危险?陈主任早就布置好了吧。” “要找周老师帮忙。”陈真答道,“宛媛,你爸爸什么时候来?” 周宛媛答道:“他现在从石景山出发,让你准备动手。” 40复习 陈真嗯了声,说:“昨天晚上就已经布置了,现在落魂钟还在我手里,咱们现在不用怕严飞。说老实话,我之前最怕的不是严飞,也不是乩仙的摄魂力,是怕它不理咱们。” 陈真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说:“后来我想了很久,才明白项诚你的意思,像乩仙这种以鬼力为生的,必然对落魂钟有着强烈的贪欲,所以就算预知了未来,那天晚上也一定会过来……” 项诚说:“陈真,你说得太多了,得意忘形会招致祸事。” “等等。”周宛媛嘴角抽搐,说,“你们在说什么?” 可达:“……” 迟小多:“???” 陈真笑了笑,没再说下去。 项诚眉毛一扬,看了眼迟小多。 迟小多茫然看着项诚,说:“什么?什么意思。” 项诚笑笑,摇摇头,一巴掌轻轻拍在迟小多肩上,把他搂过来,说:“睡一会。” “你俩好可怕。”周宛媛说,“陈主任,我现在才知道,什么时候商量好的?” “没有商量。”陈真眉毛动了动,从后视镜里看着道,“项诚,你这种人才难找,愿意来驱委上班么?我保证没有人会冲撞你。” 项诚没说话,戴着耳机,显然不想理陈真。 迟小多睁开眼,看着阳光下眯着眼睛的项诚,唯一的念头就是抱着他亲上一口。项诚眼睛睁开,瞥迟小多,摘下一个耳机分给他。 里面下了首《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拿上。”陈真朝迟小多说,让他抱着符文布包裹的智慧剑出去。 灵境胡同驱委总部还没上班,电梯开门,里面出现了一个五十来岁身穿西服的男人。 “周老师。”陈真马上道。 “爸。”周宛媛说。 迟小多看到那男人胸前挂着工作卡,上面姓名是周茂国。 “进来吧。”那男人刷了卡,先去十二层。 “叮。” “驱委监察部。”女声报了楼层。 “严飞今天不一定会来。”周茂国说:“如果来了,你们不能惊动太多人,一定要在正式上班前把他抓到。” “他会来。”陈真说:“他赌我不敢在今天对他下手,会比我来得更早。” 周茂国说:“我看看证据,必须先斩后奏,时间不允许再走流程了,一走流程,他就会马上知道。格根托如勒可达,通知前台派车。用外勤部权限关闭所有对外通道,只留统战部楼层,法阵流向转移到第七层。” 可达在十二层出了电梯。 “陈真、宛媛。”周茂国划了第二次卡,说:“开监察部的车,出去以后,往严飞的家开。你俩半路想办法下车,再坐地铁回来,九点上班,八点半以前必须回到办公大楼。” “驱委监察部。”楼层报音响起。 “你们呢?”周宛媛道。 周茂国答道:“拿着这个,路上小心。” 周茂国掏出一个沙漏,交给周宛媛,示意现在就去办。 陈真与周宛媛出电梯,周茂国划了第三次卡。 “我觉得严飞一定有提防。”迟小多抬头朝项诚说。 周茂国虽然已经五十来岁了,但身材笔挺,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手指间旋转电梯卡,似乎在思考,短暂的沉默后,周茂国说:“直觉?” 周茂国看了迟小多一眼,视线转移到项诚的脸上,说:“你是项诚实。” “是。”项诚答道。 “记得我么?”周茂国说。 那一刻,迟小多感觉到电梯里有种危险的气氛。 “不记得。”项诚说:“当年太小了。” 周茂国把电梯卡在感应器上一划,说:“智慧剑必须还回去。” “还吧。”项诚说。 周茂国又说:“走个形式,这件法宝对你来说已经没有用了。” “谢谢。”项诚答道。 “不客气,物归原主。”周茂国又说:“你必须协助我,你负责守护二楼通道,严飞会从那里进来,三楼有朱砂,去调一碟朱砂,在所有的门上画不动如山印,画完以后在大厅等我。” “七楼。”电梯女声道:“组织部专用,对外通道及会议室。” “里面有监控。”周茂国从包里掏出一包中华,交给项诚,项诚接过,看了迟小多一眼,周茂国说:“我会保护你的朋友。” 项诚点点头。 迟小多不禁有点紧张,周茂国最后一次划了卡,电梯下楼。 “我们有多少人?”迟小多问。 “只有我们这六个人。”周茂国答道。 迟小多心里咚咚跳,周茂国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中年男人两鬓花白,浓眉大眼,虽然已经老了,脸上带着些许岁月刻下的皱纹,看得出年轻的时候非常英俊,周宛媛也正是因为长得像父亲,才这么漂亮。 “迟小多。”迟小多答道。 “准备考驱魔师?”周茂国说。 迟小多摇摇头,说:“我没有法力。” “没有法力也可以考驱魔师执照。”周茂国淡淡道。 “我想考个降妖设备师。” “不错,复习了?” “嗯……看了一部分。”迟小多觉得周茂国虽然不苟言笑,相处起来却非常舒服。 “宛媛平时承蒙你们这些朋友关照。”周茂国又说。 “是她在关照我。”迟小多笑着说:“我们现在去哪里?” “库房。”周茂国说:“记得今天的事,不要朝任何人提起,任何人问你三生布里包的什么,你都回答‘不知道’,没有解开也没有看到过。” 叮的一声,电梯抵达地下层。 周茂国与迟小多出电梯,换乘另一个电梯。 “周老师,早上好。” 电梯内部射出红外光,开始扫描二人。 “早上好。”周茂国答道:“我去库房。” “好久不见。”电脑的声音说:“距离您上一次进入驱委,已经有六年了,您的通行权限将在最近过期,提醒您记得及时补办。” 周茂国没有回答,与迟小多不断下降,过了足足一分钟,在地底停下。 面前是一个门,周茂国站定,射线扫描他的瞳孔,开启大门。 第二道门是消毒间,第三道铁门旋转,开启。 “请在门前等候。”机器人声音说。 接着他们通过了一条到处贴着符的通道,脚底下是荡漾的黑水,两人从铁桥上走过去。 迟小多忍不住看了水潭一眼。 “化妖水。”周茂国说。 迟小多点点头,最后面前是一排保险柜,周茂国仰头看,所有的柜门都关着。 “看看编号。”周茂国说:“黄布上有。” 迟小多把它交给周茂国,周茂国却道:“你拿着,我不能碰它,避免留下指纹,你没有关系,你不是本部工作人员。” 迟小多找到了一个很小的编号,说:“B16。” “东西抱好。”周茂国说,继而平抬一只手,迟小多感觉到一股力量托着自己飞了起来,缓缓上升,来到B16保险柜前,周茂国另一只手在柜门前按了几下。 “高级法宝柜,B16,请输入调阅密码。” “清空历史记录,密码初始化。”周茂国答道。 “权限。” “最高执行权限,驱委组织部长周茂国。” “权限通过,请设置新的密码。” 柜门弹开,迟小多把法器放了进去,保险柜门关上。 周茂国如释重负,说:“好了。” 迟小多和周茂国回到七楼,进入组织部会议室大厅,周茂国进去,关上了所有的门,项诚一手提着毛笔,另一手拿着瓷盘,在门上蘸着朱砂画了奇异的符号。 周茂国每经过一道门,便用手一拍门把,门上的朱砂亮起光。 最后他进入了会议室,会议室中央空空荡荡,只有一台三角钢琴,墙上挂着钟,八点过十分。 周茂国长吁一口气,坐到钢琴前,翻了翻乐谱。 “项诚实。”周茂国说:“请你在严飞抵达后,关上连通外界的法阵。” 项诚点了点头。 “那么。”周茂国说:“现在就等吧。” 周茂国放在钢琴上的手机响起,可达打来电话。 “严飞打电话来了。”可达说:“问监察部是不是出了车,要求调阅用车记录,我把记录发给他了。” “很好。”周茂国说:“到七楼汇合,准备瓮中捉鳖。” 陈真看了眼表,开车上立交桥。 “我们在下一个路口下车。”陈真说:“直接进地铁。” 周宛媛拿着化妆镜补妆,说:“陈主任,你不做一点什么准备吗?我爸才告诉你路上小心的,我看你根本就一点也不小心。” 陈真说:“你不是已经有准备了么?” 周宛媛白了陈真一眼,把周茂国给她的沙漏拿出来,放在车前。 说时迟那时快,一辆泥头车从侧旁拐弯冲来,陈真喝道:“刹车!” 周宛媛一手前探,把沙漏调了个转。 第一颗沙通过瓶颈口的瞬间,世界倏然发生了奇妙的变化,时间的流动登时变得缓慢无比,泥头车刹那一顿,以一个飘移的动作横挪过来。周宛媛和陈真各自开车门跃下车,陈真从包里掏出一个草扎的人,朝车里一扔,两人飞奔翻过立交桥护栏,以最快的速度冲下桥去。 人群定格,以缓慢的速度迈步,一滴水从高处花盆落下,凝固在半空。 陈真与周宛媛跑到地铁站前,不住喘气,周宛媛拉着他下去,尖锐的声响犹如汽笛一般贯穿了站内,两人在最后一刻挤上了地铁。 沙漏中,最后一粒沙落下。 “滴……” 站台门与车门先后关上,地铁轰隆隆开走。 立交桥上,草人胸前的符文亮起,变幻成人型,商务车被泥头车一挤,砰地夹在护栏与泥头车前,成为一摊废铁,里面迸射出鲜血。 八点二十八。 严飞摘下墨镜,快步上了一家咖啡馆二楼,对着楼道里的镜子整理领带,深吸一口气,接了个电话。 “找到一个瓶子。”电话那边的人说。 “把瓶子带过来。”严飞低声说:“我在执行部等你。” 严飞走到咖啡馆二楼的钢琴前,坐下。 组织部会议室里,周茂国抬眼瞥向墙上看的钟,左手顺着钢琴键摸过去,摸到其中的一个键。 咖啡馆里,严飞按下第一个键,弹出一段乐曲。 同一秒内,周茂国身周泛起白色的光芒,仿佛在感应着那边的乐曲旋律,速度飞快,弹出了贝多芬的“悲怆奏鸣”,一开了个头,便顺水行舟地连贯下去。咖啡馆与组织部,两段旋律同时奏响,形成了奏鸣! 会议室内一下现出咖啡馆四面环绕书架的场景,一会又现出会议室中空旷的四壁,周茂国两手一按琴键,轰然震响,光线从四面八方射来,交织出严飞的身形。 钢琴乐停,严飞愕然站在会议室中央。 严飞:“……” 周茂国抬眼,冷冷道:“严飞,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严飞下意识地转身就跑,会议室内四扇门同时发出强光,严飞大喊一声,被弹射得飞起。 “听我说!”严飞吼道:“我交代!全部交代!” 项诚手执降魔杵,走向严飞,严飞从地上踉跄起身,说:“老师,不要动手,我有苦衷……” “把法宝放在地上。”周茂国说。 严飞猛然撞向项诚,项诚飞身后跃,在空中展开双臂回旋,继而拖过降魔杵一抽,严飞撞上降魔杵,被抽得吐血。摔向会议室角落,继而在长桌上猛力一蹬,双手护着头,撞破七楼会议室的大玻璃窗,哗啦一声摔了下去! 项诚与迟小多同时色变,跑向玻璃窗前,周茂国却坐到钢琴前。 “在这里等!”项诚说,继而一脚踏上玻璃窗,也跳了下去! 严飞身在半空,西装呼啦啦飞起,犹如炮弹一般坠向空旷的广场,变戏法般抖出一串纸飞机,纸飞机在空中回旋,严飞一脚踏上,绕着圈飞向广场。 然而项诚速度却比他更快,一脚踹上严飞背脊,把他从纸飞机上踹了下去! 周茂国按下琴键,钢琴震响,刹那间驱委广场上的喷泉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一条水龙在交响曲般震撼的乐音中幻化出身形,咆哮着扑向严飞。项诚落在水龙背上,安然落地,严飞穿过水柱,踉跄起身就跑。 瞬间四面八方扑来白色的飞鸽,抖开遮天的双翼,项诚踏在水龙的背上,短短数秒截住了严飞,在他逃出灵境胡同的最后一刻,再次和身旋转,冲上,一脚揣在他的腰间,严飞整个人飞射出去,摔了个五体投地。 白色闪光的飞鸽幻化出一人高的守护兽身形,密密麻麻地掩上,将严飞按住,可达从大楼内冲出,陈真与周宛媛从外面冲进来,项诚抖开缚妖索,将严飞结结实实地捆住。 周茂国的钢琴声一收,早八点半,盛夏的炽烈阳光照向大楼,所有人都汗流浃背,头晕目眩。 早上十点。 组织部开会,周茂国开始兴师问罪了,迟小多和项诚在隔壁办公室等。他俩昨夜变鬼一宿,倒是不困,可达在沙发上靠着,睡得打呼噜。 “我把智慧剑还回去了。”迟小多小声说:“不过我记得在哪个柜子里,下次有机会偷回来。” “嘘。”项诚摆摆手,说:“已经拿到了。” “是吗?”迟小多心里一动。 项诚答道:“你放回去的只是玄铁剑身,智慧剑本体,已经被我取到了,就像降魔杵一样,能附着在任何武器上。” 迟小多点点头,放心了。 项诚舒了口长气,看着迟小多,像是有话想说,却又一时说不出口。 迟小多:“?” 项诚的脸红了,摇摇头,说:“没什么。” “什么什么?”迟小多道:“快说啊!” “没什么。”项诚笑着说:“真没什么。” 外面有人敲了敲门。 “迟小多。”一名办事员朝他招手。 迟小多进去会议室里,被一群领导问话,这次的排场要大得多,整个会议室里有十来个人,严飞身上换了铁链捆着,坐在一张椅子上,看着地面。 迟小多注意到了那位“老佛爷”,她的眼睛是红的,显然哭过。 思归站在迟小多的左手侧,把头埋在翅膀里,迟小多稍微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思归会代替项诚来旁听? 他伸出手,拢了下思归,思归便顺势钻到他的怀里。 迟小多交代了整个经过,一名领导问:“法器是什么?” “我不知道。”迟小多看了眼正在喝茶的周茂国,说:“没打开过。” “你以前认识严飞?”另外一个年轻的女性问。 “不认识。”迟小多摇摇头。 投影上现出周茂国与迟小多进入地下库房的一幕。 “你看清楚。”林语柔部长问:“这是你,是不是?” “是的。”迟小多说:“周老师让我下去,陪他还东西。” “你没有失去任何关于这段事件里的记忆。”林语柔又问:“现在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不知道三生布里包的法器是什么,也没有打开看过,是吗?” “是的。”迟小多点头道:“里面是什么东西?我没有看过。” 领导们都没有说话,林语柔叹了口气。 迟小多有点奇怪,严飞把智慧剑带了出来,难道他不看里面是什么东西的吗?笔仙和碟仙也没有告诉过他?一瞬间他明白了,周茂国在所有人调查法器之前,就把它放回了原位。而库房里的保险柜,似乎不是那么容易打开的,也不能再取出来检查。 “在这坐一会。”先前见过面的王局长朝周宛媛说:“宛媛,你给他倒点茶。” 领导们开始中场休息,只有林语柔定定地看着迟小多,迟小多被她的阴阳眼看得心里发毛,记得陈真提起过,严飞是她的玄孙,不禁又有点后怕。如果她就是幕后大BOSS,那会回来找他们报仇吗? 严飞始终沉默,片刻后,一名男人过来,说:“检测过了,是同一件法器,没有被换掉。” 男人把钥匙扣上的U盘插在电脑上,上面是一个视频,视频开始播放,拍摄人坐在梯子上,面前是B16保险柜的柜门,似乎是用一种什么特别的手段,来透过柜门鉴定藏品的真伪。 柜门现出明亮的花纹。 “你可以走了。”林语柔说。 迟小多吁了口气,出来以后,项诚问:“没逼问你什么吧。” “没有。”迟小多促狭地朝项诚笑了笑。 片刻后,外面响起交谈,领导们散场,周宛媛进来,踢了可达一脚,可达惊醒。陈真敲敲门,进来在沙发上坐下。 “这几天里,辛苦大家了。”陈真整理手头的资料,说:“乩仙案已经结案,严飞被收押,还有后续问题需要审讯,这部分是保密资料,不能朝各位详细说。” 可达打了个呵欠,拿了资料,迟小多与项诚各取一份,项诚漫不经心地翻了一页,说:“还有后续?” “也许。”陈真说:“不过抓出了严飞,对我们来说已经很不容易。” “从今年四月份就开始,持续的案子。”周宛媛说。 迟小多看了详细的案情记录,足有七八页,乩仙从四月份潜伏在京城,持续了一个季度,期间一直在与严飞作交易,至于严飞是如何与他们牵连在一起的,还没有经过审问,无法交代。 五月份,乩仙为了得到一件被回收到驱委的法器,擅自取走了多名学生的魂魄收归己用,以判断出法器的具体位置,同时与严飞达成交易内容,严飞为乩仙偷出法器,两名乩仙为严飞判断不久后的未来。严飞根据未来的情况,注册资格证出题,以及驱委人事变动,来安插自己的人手。 “为什么要……”迟小多茫然道:“要这件法器呢?” “这就是此案中最大的疑点。”陈真说:“根据严飞的交代,他不知道。没有任何人知道,唯一接触过它的,只有你。” 陈真眉毛微微一动,看着迟小多,迟小多知道可达也是知道的,现在知道里头是智慧剑的,就只有自己,项诚与可达。 “你觉得周老师知道么?”项诚问。 陈真耸耸肩。 迟小多接着朝下看,里面是结案人陈真的总结陈词,在办案过程中,周茂国感应到了一股鬼力对本次考试的干涉……迟小多登时瞠目结舌,心想周宛媛的老爸真恐怖,连这个都能感觉到吗? “你爸是做什么的?”项诚说。 “乐艺法阵老师。”周宛媛说:“陈主任,严飞,都曾经是他的学生。是他发明的乐音传递法,但凡有声音的法器,都归我们家研究。” “落魂钟也是周老师点了头才借出来的。”陈真说:“在整个过程里,我们利用乩仙只能探知‘表层’,包括现实世界,与声音,画面;无法深入人的内心这一个特点,与项诚达成了默契。” “利用落魂钟勾起碟仙对魂魄力量的贪欲,将计就计,把碟仙请过来,再发动落魂钟,把你们送到他的身边去,再用魂力追踪,鬼节将他和严飞一网打尽。” “碟仙死了吗?”迟小多问:“消散了吗?那如果消散的话,世界上不就再也请不到碟仙了?” “扶乩的力量是一种灵的聚合。”陈真说:“它不是唯一的,只是这两只‘魔’活得最久,力量也更强大而已。你现在要请个碟仙,还是能请到的,只不过是另一种为了吞噬鬼魂而愿意与你交易的魔,只要有意图窥探未来的人心,乩仙就会一直伴随人类而存在。” “所以……就是这样。”陈真说:“结案报告看完了还给我,不能流传出去的。” 陈真收走了结案报告,周宛媛说:“等等,说好的加分呢?” “什么加分?”陈真说。 可达、周宛媛和迟小多,一起深吸一口气。 可达;“你骗人!” 迟小多吼道:“说好一注给加分的!” “我没有说过。”陈真淡定地说:“谁说过找谁去。” 周宛媛惨叫道:“老娘忙活这大半天就是为了那十五分!你给我说不能加分?” 项诚漠然地看着他们。 迟小多:“就是啊——等等,你们也考一注?” 可达答道:“当然考啊,不然谁陪他消遣,陈主任,你这样不厚道……” 陈真说:“我也考,今年改革试行第一年,大家都要考,加不加分,很重要吗?大家都加,不就等于没加了?为了世界和平嘛。” “过来。”项诚朝迟小多招手,说:“别靠陈真太近。” “去你的世界和平!”可达愤怒地说。 “谁和你‘大家都加’!”周宛媛怒道:“陈真!你给我站住!我知道你想摸离婚花粉。你给我掏出来试试看?!” 陈真伸进口袋里的手只得又掏了出来,说:“下周三我生日,请大家吃饭,去可达家做饭吃,如何?” 周宛媛:“你……陈主任!你太恶毒了!不加分也就算了,还让老娘给你送生日礼物啊!” “我也没有办法。”陈真说:“不如找你爸去?” 迟小多反而同情起陈真了,说:“好了好了,大家靠自己吧。” “靠自己?”周宛媛说:“不定项选择题你给我做啊!体谅一下学渣的脑回路好吗?” 陈真举手示意投降,说:“大家回去好好复习。” “哎——”可达两眼冒星星,说:“我估计今年又要在实践挂掉了,妈的这编制哪年才能到手啊!” 驱委当天结案,没有惊动任何人。九月一号就要考试了,迟小多和项诚去参加了学生的葬礼,回到家后,开始紧张地复习。 迟小多心想,要不然也不要顾及什么面子与倒追的问题了,等考完了以后就朝项诚表白吧…… 可达却还记得和迟小多约好的事,三不五时发微信来骚扰,问要假装谈恋爱吗。迟小多忙答道不要了不要了……别干扰他复习,万一考砸就死定了。根据可达从周宛媛的爸处打听到的,这次考试还是有点难的。 答题卡占三十分,分析题占三十分,一共六十分,实践占四十分。 以前就算考过资格证的,今年也要重新考试评级,最后从所有参考驱魔师里进行筛选,根据分数来分一级与二级。当然这是第一年的试行规定,毕竟需要报考的人太多了。 明年一级和二级就会分开。 至于实践是什么鬼,连内容也没有提,只让大家复习备考。 相比之下,迟小多偷偷拿到的降妖设备师资格就不难,只有笔试和面试两个环节。笔试三十分答题卡三十分分析,四十分面试。 项诚背书背得头昏脑涨,每天都在想考试的事。 迟小多则借了个可达的笔记本,吃着零食,躺在床上,不时百度些灵异神怪,顺便更新自己的词条,本子已快写不下了,迟小多在考虑要不要买个电子记录本,可是电子本又怕摔。他在本子上画了一只漫画版的萌化巴蛇,又画了点项诚的速写,拉出个箭头,写着“不动明王”很厉害。 41宴会 手机响,那边是齐尉。 “下周有空吗?”齐尉说,“出来吃个饭吧。” “哎?齐齐!”迟小多惊讶道,“你在北京吗?” “来考试。”齐尉那边吵吵嚷嚷的,说,“在夜店里呢,你告诉你老公一声,到时候约地点吧。” 迟小多说好的好的,挂了电话,朝项诚说:“齐尉也来考试了。” 项诚脸上盖着书,躺在迟小多身边,嗯了声。 “找咱们吃顿饭。”迟小多说。 “不去。”项诚说。 迟小多:“……” 项诚很讨厌齐尉吗?这两人的关系真奇怪啊,关系一下好一下不好的,但起码齐尉、陈真这些人,对项诚还是很好的。 迟小多知道他们之间,上一辈也许有解不开的恩怨,也记得周茂国那天在电梯里,说:“记得我么?”项诚的回答是不记得了,他们一定碰过面。 “喔好吧。”迟小多说,“那我给齐齐回个短信。” “你想去?”项诚依旧没有把书拿开,沉声道,“想去就去吧。” “不了。”迟小多答道,“其实我和齐齐关系也一般。” 可达的微信也来了。 【明天陈主任过生日,他让我提醒你们记得买礼物。】 迟小多:“……” 迟小多心想哪有人提醒别人给自己买生日礼物的,好吧,那就随便买个礼物吧。 “明天陈真过生日,要去给他买礼物。”迟小多说,“买多少钱的呢?” “不去。”项诚沉声道。 迟小多:“……” 这个不去,好像有点不太好啊,迟小多觉得陈真还是很认真在做事的,而且上次也是多亏这个案子,项诚才找到了家传的智慧剑。 那自己买个东西,托可达交给陈真?迟小多有点郁闷,不过项诚说了算吧。不想去就不要去了。 “你想去?”项诚在书下说。 迟小多答道:“呃,有点想,好久没见可达他们了。” “你喜欢可达和那女的?”项诚的声音十分平静。 迟小多说:“大家一起出生入死过,你不喜欢他们吗?” “不喜欢。”项诚说。 “那就算了。”迟小多说,“我明天托可达把东西给陈真吧。其实他们还是很喜欢你的。” 迟小多知道以前肯定有很多问题,但是陈真、可达与周宛媛都是年轻一辈的,就像齐尉一样,父母辈有仇恨,子女却没有过节。 “我是不是很孤僻?”项诚依旧保持着书盖着脸的姿势。 “不会。”迟小多说,“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讨厌他们……不过我尊重你的想法,我知道可达他们没有恶意,不过如果心里实在不舒服,就算了。” 项诚没有说话,静了片刻,说:“还是去吧,搞好关系。” 迟小多笑了笑,说:“我觉得你……嗯……” “觉得我什么?”项诚答道。 迟小多觉得项诚其实是很渴望朋友的,只是有时候嘴硬,就像陈真的计划一样,项诚和他有种神奇的默契,那是聪明人和聪明人不言而喻的默契,容易让人有种会心的快乐。 “他们不喜欢我。”项诚答道,“他们只是喜欢你,觉得你很可爱,顺便带上我玩而已,要不是那天周宛媛看到你和我在一起,她不会来求我办案,陈真也不会搭理我。” “怎么这么说呢?”迟小多说,“陈真后来还问你愿不愿意去驱委上班……” “他们觉得我脏。”项诚脸上盖着书,说,“因为我是蛇妖的儿子,只有你知道我身上有巴蛇之魂以后,不觉得我有邪气。” “啊?”迟小多说,“我觉得可达他们绝对不会这么想的。” “会的。”项诚说,“蛇在古代传说中,是黑暗和邪恶的东西,你没看到复习资料上写的么?蛇性主淫,有攻击性,而且蛇和别的动物不一样。” “虎狼,会因为肚子饿伤人。”项诚道,“但蛇发动攻击不需要理由,只是它觉得你该死了,蛇的攻击没有任何征兆,不存在你不惹它,它就不来咬你一说。” 所以才有蛇精病这个说法吗?迟小多心想,但是项诚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啊,不过他除了对自己,在大多数时候确实有点阴暗的感觉,连话也懒得和旁人多说。 迟小多摘掉项诚脸上的书,项诚脸色如常,看着迟小多。 “你又不是伏地魔。”迟小多笑了起来,“不管你是什么我都很喜欢你。” “我知道,我一半的身体是蛇。”项诚答道,“你不是驱魔师,你没有避让蛇妖的习惯。” 迟小多说:“就算我是驱魔师,我真的不怕,而且巴蛇这么萌。” “再萌也是可怕的东西。”项诚眉毛动了动,说,“贪婪残暴,你不怕,很多人怕。” “好了不要提这个了。”迟小多说,“那我明天给陈真买个什么呢?淘宝给他邮寄过去好了,就当作还了智慧剑的人情,怎么样?” “人情。”项诚叹了口气,想了想,说,“去吧。” “算了。” “去。” “还是不去了……” “我说,去。” 迟小多有种霸气侧漏的感觉,就像听到了项诚的那句“脱了”,于是乖乖答道:“好的。” 这天晚上虽然很热,迟小多还是抱着项诚,蹭蹭他的手臂,觉得他完全不是冷血动物变的吧。 可达第二天早上又发了条微信,让迟小多无论见到什么,都不要惊讶。难道陈真还要穿比基尼来表演节目吗……迟小多一头雾水,和项诚照旧白天去图书馆复习,打算傍晚去给陈真买礼物。 “不读了。”项诚说,“考不过,算了。” “别放弃啊。”迟小多说,“复习多少算多少嘛。” 项诚说:“那些选择题没一道对的。” “你想嘛。”迟小多安慰他,“实践你肯定拿满分的,这么厉害,选择题你用鞋子踩一脚,都有几分,分析题随便写一写,到时候混个十来分,不就过啦,六十分就及格了。” 项诚说:“考好几次都过不了,最后还是托关系得的临时资格证,我不是读书的料,这对我不公平。” “没关系。”迟小多坚持道,“还没考呢,怎么就知道考不过了,我给你传纸条吧。” 项诚每次都被迟小多鼓励得充满信心,觉得一定可以过,然而做了真题以后又错个一大堆,二十分都拿不到,徘徊在迟小多赞美的天堂边缘与地狱的深渊落差之间,快要精神分裂了。 “给陈真买什么礼物呢?”迟小多背着包,和项诚在王府井逛街。 “给他买个羽绒服。”项诚显然对陈真出尔反尔的行为怀恨在心。 “不好吧。”迟小多嘴角抽搐,这三伏天的,给人送羽绒服,好坑爹。 “便宜。”项诚看到耐克的羽绒服在搞活动,说,“就这么定了。” 于是迟小多给陈真买了件厚厚的羽绒大衣,自己手里拿着都觉得好热,最后让服务员包好,带去给陈真。 陈真给他们打电话,正好顺路过来接,他们在王府井前面等了半天,一辆车按喇叭。 “生日快乐!”迟小多笑着说。 “谢谢!”陈真说,“上车。” 陈真买了不少菜,准备带去可达家吃庆功宴,项诚坐在副驾驶位上,迟小多坐后座,旁边还坐着个很帅、很瘦、很白的男生。 “嗨!”迟小多朝他打招呼。 男生没有反应,转过头,一手碰到了迟小多,于是碰了碰他的肩膀。 陈真笑着说:“这是我弟弟,陈朗。他在给你打招呼呢。” “啊——”迟小多想起来了,陈真提到过,有一个弟弟。 “你好。”迟小多知道他虽然听不到,但是应该能感觉得到。 “你可以在他手上写字!”陈真笑着说,“他能明白。” 迟小多在陈朗手上写【你好】朝他打招呼,陈朗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他戴着一副装饰的黑框眼镜,瘦弱而白皙,眉毛修整,鼻梁轮廓漂亮,嘴唇温润,就像可爱的女孩一样,手指修长,体温有点冷。 迟小多在他的手上写:【我叫迟小多】。 陈朗:【我叫陈朗,你叫我小朗。】 迟小多笑了起来。 项诚从倒后镜里看了眼陈朗,陈真注意到他的目光,主动解释道:“先天的,小时候,我用心灯把感觉投映进他的心里,教会他一点对世界简单的理解,再慢慢教他写字。” “如果没有心灯呢?”项诚说。 “那就真的没办法了。”陈真说,“我关注过不少三失儿童,对外都是完全封闭的。” 项诚没有再问下去。 迟小多拿出项诚给他买的巧克力,分给陈朗吃,陈真看了眼,说:“你给他吃什么东西?” “巧克力。”迟小多和陈朗咀嚼好吃的。 “不要多吃。”陈真答道,又朝项诚解释道,“他平时只吃米饭和汤。” 陈朗感觉到迟小多在说话,就伸出手指,在迟小多的肩膀上画了个问号。 迟小多摸摸陈朗的头,一手搭着他的肩膀,拉着他的手,在他手里解释,巧克力的事情,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讲了半天,陈朗才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项诚:“上班?” “不。”陈真答道,“每天在家,读读书,请了个阿姨陪他。” 迟小多在陈朗手掌上写字,给他介绍项诚,陈朗打了个手语,陈真从倒后镜里看到了,解释道:“项诚,小朗给你打招呼。” “嗯。”项诚点点头,说,“也给他打招呼。” 打完招呼以后,四人已经到了可达家,迟小多和陈朗自动成为了朋友,而且感觉很喜欢他,就像照顾小动物一样,忍不住想和他玩,于是牵着他,朝可达家里慢慢走。 陈朗和迟小多两人一般高,跟着进了可达家,周宛媛已经来了,满脸无聊地说:“陈主任,生日快乐。”说着不耐烦地把生日礼物扔过来。 周宛媛送了陈真一瓶香水,可达则送了陈真一个高达模型,陈真很高兴,过来在陈朗手里写字,告诉他自己收到了礼物。陈朗点头,表示也很高兴。 迟小多和陈朗坐在沙发上,迟小多负责朝他转达可达、周宛媛对他的问候。 项诚去翻冰箱,做了个汤,盖上就过来沙发上,坐着按遥控器。 陈真说:“小多,你们玩,我去做饭。” “嗯。”迟小多牵着陈朗的手,和他交流,项诚则在旁边心不在焉地按遥控器。 陈朗:【项诚,你哥哥?】 迟小多:【不是,我喜欢他,但是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 天底下无论告诉谁,都不比告诉陈朗更能保守秘密了,陈朗画了个感叹号,表示了他复杂的心情,又朝迟小多比了下拇指,表示加油。 陈朗就像个反应很慢的计算机,只有他哥哥在的时候,输出才能靠手语,输入则全部要靠触感来写字。迟小多感觉整个人的思维都慢了下来,一句一句地拆开关键词,和陈朗交谈。 陈朗:【你们和我哥哥怎么认识的?】 迟小多:【抓妖怪。】 陈朗点点头,又写:【受伤?】 【没有,很轻松。】迟小多答。 陈朗:【谢谢你们照顾他,我担心他没有朋友。】 迟小多笑了起来,把陈朗抱在怀里,摸摸他的头,陈朗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枕在他的大腿上。 陈朗非常地帅,在迟小多见过的帅哥里至少可以排名到前三了,他的五官很精致,睫毛很长,一直闭着眼。迟小多对这种花瓶型的美男子既没有色心也没有色胆,只是忍不住想摸摸他,像养一只安静而温柔的美少年猫一样。 陈真笑着过来,穿着迟小多送的羽绒服,让陈朗伸手摸,又在他手里写了会字。迟小多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陈真提醒他们送礼物,是因为他想告诉自己弟弟,有几个好朋友。 估计陈朗没少问他交朋友的事,担心他因为陪伴自己而少了交友时间。 迟小多心想陈朗看不到,听不见,不能说话,但是他可以吃啊!于是吃就成了两人的交流,迟小多去翻可达家的水果,选清淡的,每样都给陈朗尝了一点点,两人开始聊吃的事。很明显,迟小多找到了彼此一致热烈的共同话题。 陈朗吃东西很清淡,几乎不加油盐,也不吃浓烈味道的东西,白米饭和丝瓜汤是他的最爱,于是迟小多一边和项诚交流厨艺,一边朝陈朗大谈做饭之道。但这交流实在太费力且费时,才说了一半,项诚就起身去做饭了。 迟小多天南地北地和陈朗瞎掰,还把自己过生日,朋友伙同他叫鸭的事情告诉陈朗了。 陈朗:“……” 陈朗一直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迟小多想了想,又一本正经地在他的手里写字,大谈自己的叫鸭心情。 “说什么笑得那么高兴。”陈真洗过手出来,说,“吃饭了。” 大家就位,陈真开了瓶红酒,说:“我待会开车不喝,你们喝。” “我不喝酒。”迟小多和陈朗一起喝柠檬水,周宛媛伤还没好完,也不想喝酒,只有可达和项诚倒了一杯,大家碰杯。 “生日快乐。” “为了世界和平。” 迟小多牵着陈朗的手,大家碰杯,叮的一声。 迟小多和陈朗面前,各有一碗汤,一碗白米饭。 “怎么只有他俩有?”周宛媛说,“这是什么?好香!” “可以给你们一人尝一口。”迟小多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不过已经习惯了,最近项诚偶尔会做这个例汤给他喝,炖起来要一下午,但是这次是用的快炖,味道没有家里喝的好。 项诚说:“给小朗做的。” “谢谢。”陈真拿起筷子,说,“大家吃吧。” 席间各自聊考试、驱委、收妖的事,天南地北地说了点八卦,陈朗只尝了一口汤,就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在迟小多大腿上写: 【佛跳墙?】 迟小多一头黑线,心道好惭愧喔我也不知道,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佛跳墙吗。 【喜欢你就多喝点。】 陈朗:【好羡慕你。】 迟小多点了六个点,以示心情复杂。 陈真的生日宴上,他们说什么,迟小多就在陈朗大腿上写写划划。 “两只小受。”可达哈哈笑。 迟小多:“……” 迟小多:【平时都看什么书。】 陈朗:【盲文。】 两人的话题开始转移到书上了,迟小多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陈朗一直“听”,直到九点时,陈真要走了,项诚才脸红红地过来,说:“走了。” “去我家玩不?”陈真说,“要么你俩来我家吧,小多可以和小朗多聊会。” “不。”项诚摆手,“下次上门。” 陈真坚持道:“没关系,我那里有空调。” 项诚直接拒绝,搭着迟小多就要走,迟小多和陈朗抱了抱告别,写【过几天来看你】。 项诚牵着迟小多,陈真牵着弟弟,陈真说:“再见,空了常聚!” 项诚也不理他,和迟小多回家去。 “你不喜欢小朗吗?”迟小多感觉到了项诚今天晚上挺沉默的。 “什么?”项诚说,“没有,你们交朋友,我没有意见。” 迟小多怀疑地看着项诚,想判断他是不是吃醋了,项诚喝酒上脸,脸上通红,笑了笑,说:“真没有,只是觉得陈真挺不容易。” “我觉得他们还是很喜欢你的。”迟小多说。 “嗯。”这次项诚没有什么愤世嫉俗的言论,说,“以前有些时候,也是我太敏感了。” 两人侧过身,给一个上车的民工让出一小块地方,迟小多抱着竖杆,靠在项诚身上,有点困了。 这一夜北京十分闷热,项诚洗过澡,全身冒汗,躺在床上想事情,迟小多也没打扰他,知道他可能正在剧烈的思想斗争之中,迟小多趴在床上,还在给可达发消息,打听陈真兄弟的事,打算过几天去找陈朗玩。 可达喝了酒,全身冒汗,躺在床上和迟小多发消息,周宛媛今天晚上住在可达家里。 可达:【陈主任果然还是没有放弃撮合我俩。】 迟小多:【因为你爸妈和周大叔认识么?】 可达:【是啊!哎!我都不想在北京待了,你们广州驱委缺人不?不如我过去吧。】 “我去洗个澡。”项诚脖子发红,一阵风地冲出去洗澡。 “是过敏了吗?”迟小多问。 “不知道!”项诚在浴室里开了冷水哗啦啦地冲,说,“应该不是过敏,你不用管了。” 迟小多:【什么时候撮合一下我和项诚就好了。】 可达:【你打算表白了吗?】 迟小多:【我闺蜜力劝我不要表白,让我和他继续暧昧,反正男的没损失……可是我忍不住啊啊啊!】 可达:【我离开一下。】 可达把手机扔了,喝了几大口冰水,又去洗了个冷水澡,毛巾盖在头上,出来把空调调到了十六度。 可达:【……】 项诚洗过澡出来,吁了口气,说:“我去买点冰啤酒。” “不要喝酒了。”迟小多说,“我去给你买冰吧,怎么了?很难受吗?” “没事。”项诚说,“太晚了,别出去。” 迟小多下去便利店里买了冰回来,给项诚倒了冰可乐,两人碰杯。 “世界和平!”迟小多笑着说,继续坐在床上和可达聊天。 项诚的肤色恢复正常,抱着一条毛巾被,开着风扇猛吹,喝着冰可乐,迟小多摸了摸他的皮肤,凉的,没发烧。 项诚的喘息声越来越重。 迟小多:“……” “你生病了吗?”迟小多摸摸他的额头,说,“没事吧。” “热。”项诚答道,“焦躁。” 迟小多去借温度计给他量体温,正常的,项诚只是坐不住,手指全身乱抓。 可达坐在床上,发了条微信给迟小多,又站起身,呼哧呼哧地喘气,片刻后把睡衣脱了,打着赤膊,在地上做了八十个俯卧撑。 “闷,不舒服。”项诚帅气的五官都要扭曲了。 迟小多说:“要看医生吗?” 项诚深呼吸,说:“不用,这天气太热了。” 迟小多说:“要么出去开个房吹空调?” 项诚摆手,说:“睡吧。” 迟小多:“到底是……” 项诚道:“不要说话,我想……” “静静。”迟小多说。 “是的。”项诚答道。 项诚灌了一大瓶冰可乐,打了个嗝,躺在床上,迟小多关了灯,很困了,给可达发消息说晚安。 可达:【不对啊,项诚还好吧?】 迟小多:【什么?】 可达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抓着条领带,不住勒自己脖子,又忍不住用脑袋去撞床,撞着撞着手机响,摸起来回迟小多消息。 可达:【项兄回去以后没有不对劲吗?】 迟小多:【有一点,是很热吗?可是他体温不热啊。】 可达:【你呢?有不舒服吗?】 迟小多:【完全没有。】 可达:【晚上项诚吃了什么,你没吃的?】 迟小多:【大家吃的都一样,喝酒?】 可达:【被陈真给整了!太不道德了!他给我们喝的那个酒是壮那啥的!】 迟小多:“………………” 可达迅速给陈真打电话。 项诚突然从床上弹起来,又一阵风进了厕所,迟小多在外面敲门,听到有节奏的啪啪水声。 水声停了,迟小多问:“项诚。” “没事。”项诚说,“你睡。” 迟小多回来,可达打来电话。 可达:“你快点上吧,项诚也喝那酒了,现在就是机会,陈真手机关机了。” 迟小多:“那你呢?你怎么办?自己打飞机吗?” 可达:“打飞机不行!打两次了!这酒要用气息调和来解。老子要疯了!” 迟小多:“那你现在在干嘛?” 可达:“在床上撞来撞去啊!还能干嘛?” 迟小多:“你你你……要么你叫个上门服务的?” 可达:“没卡片,你帮我叫个吧。” 迟小多:“我也没卡片啊!” “网上搜一下。”可达喘着气,“快帮我找几个,找五个吧,找五个鸭子,都要当零的,不用看照片了,人来了就行。” 迟小多也不知道怎么办,只好百度一下“北京哪有鸭子上门服务”。 然后搜出来一堆全聚德的送餐电话。 42表白 “好了吗?”可达喘息着催促道,“我要爆了!” “没有啊!”迟小多惨叫道,“没搜到!要么开微信约炮?” 项诚洗过澡进来了,直接就朝床上一躺,迟小多摇了摇项诚,项诚用手臂挡开,说:“先别碰我。” “你没事吧。”迟小多说,“可达说那酒……出了问题。” “迟小多!”可达说,“快帮我想办法!” 迟小多:“好的好的,你等等……” 项诚用毛巾被蒙着脑袋,身下直挺挺的,侧过身,在床上不住喘气,发出类似于难受的声音。 可达说:“只要有个模拟的都行,让我全身调动起和真人做的感觉就可以了。” “那个……”迟小多朝可达说,“充气娃娃?淘宝买,让加急送货呢?” “赶不上。”可达说,“都两点了!” 迟小多:“飞机杯可以吗?” 可达:“没有!” “湿毛巾包个安全套,翻过来呢?”迟小多突然想到,以前网上好像有教人自制简易飞机杯的,然后开始查教程,说,“你先下楼去……” 可达脖子上系着领带,撩到背后,全身赤着,快步下楼,把手机放在餐桌上开了功放。 手机里迟小多的声音在念:“用一个敞口杯,里面调点勾芡的生粉。” 可达裸着,拿着个杯子,调了一杯淀粉水,说:“然后呢?” “然后放进冰箱,冰冻六小时……” “太久了!”可达打开冰箱,翻了半天,说,“有个软的,我就全靠想象力了!” 迟小多:“蛋糕!蛋糕可以吗?晚上吃剩的蛋糕!” 可达拿出蛋糕,放在桌上,大腿的高度恰好和餐桌差不多高,猛力干了几下。 “不行!”可达的声音在电话里说,“碎了!” 项诚很安静,似乎已经睡着了。 “鲶鱼!”迟小多说,“我今天看到你冰箱里有一条鲶鱼!” 那边可达说:“塞不进去啊!鲶鱼的嘴巴太小了!而且有牙齿!” 迟小多说:“或者把五花肉卷起来?” “找不到五花肉!”可达说,“只有牛肉!太小了!我翻翻冰箱,你去搞定项诚吧!” 迟小多说:“你小心啊,大半夜的,不要顶着一条鲶鱼去医院。” 可达那边翻了半天,说:“找到一只冻鸡,我把牛肉塞进去吧,你快点,趁这个时候给我找个鸭,留我电话就行。” 迟小多:“好的好的。” 可达把牛肉卷起来,塞进囫囵鸡的肚子里,然后放进微波炉里解冻,等了五分钟,叮的一声,掏出来,手机翻了个GV,放得很大声,然后闭着眼睛,站在餐桌前开干。 周宛媛一脸倦容,打着呵欠下来找水,听到餐厅里呻吟声一波接一波,长江后浪推前浪的,莫名其妙地走过去。 于是,周宛媛看到了可达闭着双眼,全身赤裸,脖子上围着条领带,踮着脚,表情陶醉,噗嗤噗嗤地干一只可怜的整鸡。 鸡脖子吊在桌边,脑袋随着可达的动作一晃一晃,朝着周宛媛。 周宛媛:“………………………………………………” 黑夜里,迟小多的心里产生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斗争。 “项诚?”迟小多小声问。 项诚喘着气,没有说话。 迟小多躺了一会,心里在想要不要骑上去啊!我要不要这样做……他的心里简直要纠结成狗了,每一秒都有成千上万的翻车鱼死于非命。 迟小多下定决心,抱住了他。 项诚:“……” 两人肌肤碰触时,迟小多瞬间有种荡漾的感觉,他感觉得到项诚整个人都僵了。 “等等。”迟小多喘息着说,让他再次躺下,打开台灯,翻了半天,从包里找出项诚带过来的按摩用精油。 迟小多一关灯,满室黑暗,项诚没有回答,只任凭迟小多在他的身上摸来摸去,似乎意识已经彻底混乱了。 一夜后—— 迟小多侧躺着,脸上发热,觉得好累,但是好舒服…… 项诚一句话不吭,开门出去洗澡,迟小多登时一阵五雷轰顶,天啊——我都做了什么?迟小多坐起来,手忙脚乱地抽纸巾,擦掉床上自己刚射出来的痕迹。 这次项诚洗得很快,似乎只是用水冲了冲,迟小多擦到一半,听见外面浴室水声停,迅速地把纸巾一扔,躺倒,假装睡着了。 项诚进来,把风扇关小了点,挠了挠背,躺下睡了。 迟小多心想他居然什么都没有说……这是默认了我俩的关系吗?待会半夜会说点什么吗?会发表点心得或者感慨吗?他完全不敢动,这个时候只有假装睡着能缓解一下尴尬。 然而,迟小多假装得太认真了,还没等到项诚发表心得感慨,就已经睡着了。 梦境里是黑暗的,绵延的山峦。 “爸爸——” “妈妈——” 少年嘶哑的声音摧心断肠,令迟小多心里不禁一抽。 “不要死啊——” 那是项诚的声音。 少年带着变声期的公鸭嗓,声声俱是破音,声嘶力竭,带着绝望与暗哑的愤怒。 “啊——”项诚歇斯底里的声音在群山之间回荡。 “项诚!”迟小多惊惧地喊道。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排竹筏上,手里提着一盏发出绿色明亮光芒的灯。 “项诚!”迟小多喊道,“你在哪里!” “报仇……” 女人低沉的声音断断续续。 “忍辱负重,给爸爸,妈妈……报仇……” 江岸上,传来项诚的呜咽,犹如一只幼年的困兽,发出仇恨与不甘的咆哮。 茫茫的黑暗之中,迟小多提着那盏灯,顺流而下,怔怔看着岸边的项诚,绿光照向江岸,项诚既黑又瘦,抱着母亲的尸体,跪在江岸上,把脸埋在她的肩前。暴雨惊天动地,朝着昏暗山林之中无情地倾泻。 “项诚!”迟小多喊道。 山峦之中,明亮的光点蜿蜒而来,整个山头全是人,包围圈朝着江边一再收缩。 “逃。” “报仇……” “上来!项诚!”迟小多提着灯,朝项诚喊道。 项诚猛然抬头,看见了竹排上的迟小多。 浴室里,水声哗啦啦地响着,从项诚的头顶淋下来,流淌在他健壮的躯体上,沿着他瘦削的肌肉线条淌下,在小腿上汇聚,淌过他赤着的脚踝,他脖颈上、背脊上的水珠折射着明亮的黄光。 架子上放着迟小多的手机,放着歌。 “I shot for the sky,I'm stuck on the ground。” “So why do I try——” “I know I'm gonna fall down——” 项诚抬起头,任由热水浇在他的鼻梁上,闭着眼睛,思绪回到了数月前的那一幕。 在一个春夏交接的夜里。 “答应我一件事。”迟小多躺在床上,侧过头。 项诚稍稍低下头,眉毛一动,示意他说。 离魂花粉犹如星河,从窗外慢慢地飘进来,房间里,迟小多紧紧抓着被子的边缘,看了项诚一会,突然松开手,搂着项诚的脖颈,亲在他的唇上。 项诚:“……” 迟小多:“……” 项诚下意识地避开,有点不知所措,迟小多却突然仿佛明白了什么,眉毛紧紧地拧着,望向别处,泪水一下就出来了,在眼里滚来滚去。 项诚移开视线,忐忑良久,仿佛有话想说。 迟小多跳下床,跑出了客厅。 “等等!小多!”项诚掀开被子,追了出来。 啪的一声,浴室顶灯坏了,项诚侧过身,拉了下灯绳,灯泡烧了。 黑暗里,唯独手机的荧幕闪烁着蓝光。 项诚在黑暗里竭力吸了一口气。 浴室内的水声犹如暴雨倾盆,铺天盖地。 “儿子……”那个喘息的声音在他的耳畔说,带着危险的意味。 “答应妈妈三件事……” 黑暗中,群蛇穿透了山林,无处不在,隐藏在黑暗里。 “这个世界上的人,都狡诈得很……” 蛇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 “第一件事:你要忍辱负重……” “听你爸爸的,当个驱魔师,骗过他们所有人……把自己保护好……寻找机会……” “报、仇。” 项诚的嘴唇动了动。 “你要报仇,要记得报仇……” “永远记得,那些驱魔师杀了你的爸爸,妈妈。”一条蛇的眼睛发着红光,在项诚的背后现身,把蛇头搁在他的肩上,吐出鲜红的蛇信,“你答应我,儿子,一个一个的把他们记下来,一辈子也不能忘,到他们的身边去,让他们相信你,再杀光他们的家人,杀掉所有人……” “第二件事……不要相信人,哪怕在很久以后,你会喜欢上谁……你是妖,不是人,也没有任何人会喜欢你,他们答应的话,都是假的,你是蛇妖的儿子……” “第三件事:你不要爱任何人,那是夺命腐,穿肠毒……” “……妈妈把你心里的一块……取走,你就……不会再像妈妈一样……” 项诚不住哽咽,喉咙痉挛。 “你答应我。”她的声音陡然尖厉起来,“答应我——” 项诚的手臂上被指甲掐出四个血印。 周茂国、陈真、可达……驱魔师,老的少的,男的女的,身影犹如走马灯般,一闪而过。 “诚实。” 父亲摇着篙,在江边轻轻一点。 “啊?”小时候的项诚坐在船头,抬起头看着父亲。 “你妈妈会回来的。”父亲的声音沉厚、稳重,“她没有不要咱们。” 项诚点了点头。 “不要怕。”父亲又说,“以后你也会像爸爸一样,遇到喜欢的人,就像爸爸和妈妈一样。” 项诚闭上双眼。 “I can't find another way around——” “And I don't wanna hear the sound……” “Of losin' what i never found。” 春夜里,项诚手里拿着个枕头,在两手之间抛来抛去,站在迟小多的房门外。 “可以进来睡吗?” 迟小多看着项诚,笑着朝旁挪,用力地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Of losin' what i never found。” “哎?”王仁拿着空调遥控器,嘀嘀地按了几下,空调开始制冷,关上,又制冷,又关上。 “没坏啊。”王仁自言自语道。 项诚关上花洒,抖开浴巾,走出浴室。 43妖性 第二天,北京的闷热一扫而空,下起了铺天盖地的暴雨。 一连数日的酷暑终于结束,秋天姗姗来迟,迟小多睁开眼时,只觉得头痛欲裂,哗啦啦的声音无所不在,他醒来后最先注意到的不是项诚,突然间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监视着自己。 那是思归,思归抬起头,盯着迟小多看,而且看这个姿势,已经观察他很久了。然而迟小多的目光一与思归对触,思归便又把头藏在了翅膀下。 “哎……”迟小多揉揉额头,坐了起来。 房间里没有人,外面响起项诚忙碌的声音,床头柜上放着一封信。 迟小多一个打滚,起来去洗澡,昨天晚上的一切就像做了场梦,后面还有点痛,项诚好像是射在里面了……迟小多抬起腿,努力地把它弄出来,冲了会水,脸红红的,项诚这是默认他俩的关系吗? 还是说最开始,项诚就自动把自己当成爱人来对待的? 可是不是该表白什么的吗?迟小多满头粉红泡泡,项诚是太害羞了吗?他一定比自己更尴尬吧,还是不要表现得太异常好了。 迟小多感觉性与爱,就像一个契约一样,经过昨天晚上,双方就默认关系了,这真是史上最为神奇的人类行为之一。 “起来了吗?”项诚在外面说。 “哎!”迟小多隔着浴室的门说。 “我得马上出去。”项诚说,“驱委送来一封信,让在灵境胡同外集合。” “我要去吗?”迟小多把门打开一条缝,现出湿淋淋的脸,头发贴在额上。项诚笑了起来,迟小多满脸通红,把门关上,说:“马上就洗好了。” “你不用去!”项诚说,“只让驱魔师去!有个培训……” 迟小多说:“那你快点去吧,晚上回来吗?” 项诚手指敲了敲门,说:“你开一下门,小多。” “你说啊!”迟小多满脸通红,虽然昨天晚上已经那个了,但是要打开门让项诚进来,实在无法接受。 “你开门。”项诚说,“我再告诉你。” 迟小多说:“不不,你等我一下……” 项诚把门推了推,迟小多在里头大叫一声,这门本来就破,以项诚那力气,一下就会被推倒,忙在里面抵着门。 “你快去吧!”迟小多哀嚎道。 项诚的话里带着笑意,说:“行,早饭在桌子上了,我会尽快回来的。” 迟小多脸红红的,嗯了声,也不知道项诚听见了没有。 “小多,我……”项诚挎着运动包,在门口大声道。 迟小多脸红到脖子根,耳朵里进水,没听见,喊道:“什么?!” 接着他听到关门声,项诚走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反而松了口气。出来以后,项诚炖了酸辣汤,满满的一碗面,里面放了四个鸡蛋,吃过午饭,迟小多脸还有点红,心想今天做什么呢? 今天和昨天、前天、大前天……一切都是相似的,然而迟小多的人生已经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改变。 看看书吧?迟小多完全不知道复习是什么个玩意儿了,脑子里全是项诚的帅样,谈恋爱真的真的很耽误学习啊!难怪高中谈恋爱会考不上大学……两情相悦的日子什么书都看不进去,话说项诚还去培训?居然还能认真地看书吗? 迟小多只觉得生命里多了一道光,既有了软肋又有了铠甲,上了会网,看到微博上的男女、男男、女女……觉得大家都好幸福啊。我终于也有男朋友了,好想给他生猴子啊,要是科技发展出男男生子就好了……以后一定要好好珍惜这个得来不易的男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迟小多突然又想起那个梦,那是项诚的心魔吗,那是他的家乡吗?迟小多看着项诚,突然感觉更爱他了。然而那种爱却和最开始对项诚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从一个高大[划掉]粗长[/划掉]帅的鸭子,到现在的驱魔师…… 他逐渐开始认识了这个完全不一样的项诚,曾经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在广州上上班,找一个男朋友,下班一起吃饭,回家看电视,打游戏,睡觉。周末出来看电影逛街,平平淡淡,这样生活。 可是项诚给他带来的,是完全不一样的生活,他几乎用硬闯的方式,打开了迟小多新的人生。令迟小多甚至无暇思索,跟随着他的蒲公英,不受控制地飞了起来。这仿佛不是迟小多想要的,不,应该说,他从来没朝这个方向想过。 但如今想起来,似乎也挺好的,他只是希望生活发生改变,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改变。他渴望爱情,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爱情。 迟小多翻了一页书,沉浸在音乐里,沉浸在他对人生的思考中——他爱的是什么?迟小多忍不住又看了眼手机里项诚的照片,他偷拍下了项诚的睡容一如既往的帅气,像少年一样。喜欢他的外表,喜欢他的温和?还是喜欢他给自己带来的生活? 当认识了项诚的灵魂之后,那种纯因外貌与身材而产生的吸引力不知道为什么,逐渐被淡化了。现在的项诚给迟小多的感觉,他的灵魂已经彻底盖过了他的表象。 虽然有时候有点小自卑,有点小阴暗,但每次仿佛看到自己的时候,项诚都会笑起来,就算没有表现,眼里也都在笑。 迟小多躺着,觉得时间过得好慢,于是出门去还书,出门时收到了陈真的短信。 陈真:【今天有空吗?出来吃个饭?】 迟小多:【项诚去培训啦?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待会我给他打个电话吧?】 项诚在地铁上朝迟小多发短信,写了删,删了写,最后又删掉,没有发出去,周围的人都盯着他的手机看。 “发啊。”一个女孩子说。 “对啊,发嘛。”一个男学生说。 “发出去嘛,小伙子。”旁边一个老太太说。 大家一脸“快发短信啊!急死人啦!”的表情。项诚满脸通红,把手机朝兜里一揣,低着头下了车。 项诚一身运动服,挤下地铁站,抵达灵境胡同,去登记了准考证号,齐尉正在一旁打电话,朝他打了个招呼。项诚朝齐尉远远地笑了笑。 齐尉:“……” “可达!”项诚朝可达喊道。 可达顶着两个黑眼圈,一脸无聊地朝项诚摆手,说:“哈喽。” 项诚拍拍可达的肩,说:“你不用去?” “工作人员不用培训。”可达上下打量项诚,说,“看来你昨天晚上过得不错啊。” 项诚嘴角控制不住地朝上扬,广场上吹哨,通知上车了,车下面有人在收手机,项诚拿着手机,左思右想,最后给迟小多发了条短信。 项诚:【小多,我会想你的,好好照顾自己。】 “可达!”项诚回头道,“让小多去你家住吧!” 可达哦了一声,无聊地目送班车离开。 项诚提着包坐上去,齐尉靠在窗边,侧头看了眼项诚,项诚嘴角微微上翘。 项诚:“?” 齐尉:“项兄在北京过得不错?话也多了,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项诚恢复面瘫脸,冷漠地说:“没有。” 齐尉:“……” 陈真站在驱委统战部楼层,朝下面看,班车开走,他想了想,朝对面的周茂国说:“改日再问小多吧。” 周茂国翻阅项诚的报考资料,放在一边,郑重其事地打开一个档案袋,始终没有说话。 “我已经是内退的人了。”周茂国漫不经心地说,“本来不该管协会的事。” 陈真嗯了声,周茂国说:“你上头的那几位怎么说?” 陈真说:“据说老佛爷想让您返聘,她后年就退了。可能还是希望您回来管组织部。” “没让你过去?她现在手上缺人。”周茂国说,“我不可能再当组织部部长了,驱委老干部顺利和平内退,去管管信息部,给大家出出卷子,才是好事,何况不少新人连我是谁都不认识。” 陈真叹了口气,说:“今年也许会进入很多新的血液,谁负责组织部,调令一直没下来。” “格根托如勒可达如何?”周茂国说。 陈真没有说话。 周茂国又说:“项诚实……不行。” “他很聪明。”陈真说,“我想让他进驱委,照可达的意思,让他进外勤部。” “政审过不了。”周茂国叹了口气,说,“一级驱魔师都不能让他过,这个人很危险。” 陈真眉毛动了动,周茂国说:“我懂你的意思,确实是个人才。但是,这个人……很善于隐藏自己,就像一条黑暗里的蛇。” 陈真没有反驳,点了点头,周茂国又说:“你所看到的冲动、生硬,都是他伪装出来的,蛇性。” “我一直不知道那一年发生了什么。”陈真考虑片刻,而后认真地说,“但我想……老师,上一辈的恩怨,是不应该让他来背负的。” 周茂国笑了笑,摇摇头,说:“他明确表示过,要考执照么?” “嗯。”陈真说,“也许,他是个很单纯的人。” “只怕并不单纯。”周茂国靠在转椅背上,稍稍转过一个角度,看着落地窗外,北京充满阴霾的天空。 “他的母亲在他童年时也许是善良的。”周茂国说,“根据我们对项家的调查,确实如此,但在他大约七八岁的年纪,蛇妖离开了他的家庭。” 陈真没有回答,只是认真地听着,手上无意识地转着一支圆珠笔。 “这段时间内。”周茂国说,“蛇妖入了魔,再回到他们父子的身边那年,他十七岁,于是才有了巫山的围战。一个入魔的母亲,对待她的儿子,我不知道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了什么不可磨灭的印记。” 陈真说:“可是根据我们的报告,项诚没有杀过人类,继承了他父亲的遗命,忠诚地驱魔,甚至连金钱都不怎么在乎。” “你不觉得一个人越是正直而不求回报。”周茂国随意地说,“就越不寻常么?” 陈真笑了笑,没有回答。 周茂国说:“他的表现,只是在朝我们所有人表示,看,我虽然是蛇妖的儿子,但我仍然听我父亲的。” “项建华是什么样的人?”陈真问。 “项建华的人品毋庸置疑。”周茂国抽出项诚父亲的档案,递给陈真。 陈真叹了口气,说:“一驱也是要走政审的。” “所以不可能让他拿到一级资格证。”周茂国说,“那天他已经在我的面前露出了马脚,协会欠他一个人情,虽然我尚不清楚他出手协助你,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但是我已经把智慧剑还给他了。” 陈真:“……” “希望智慧剑能压制他体内的邪性。” “可是乩仙案……”陈真说。 “恰恰是这一次露出了马脚。”周茂国说,“他的心思慎密,凡事张弛有度,在乩仙案里,与你的配合,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艺术,一个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他的一言一行,对待你们的态度是想好的,对待老佛爷的态度,也是设计好的,当他无法设计自己言行的时候,那么就选择——不说话。” “他的目的,就是让大家都认为他是个单纯的人。” “只要是单纯的人,心思就很好猜。”周茂国说,“造成一个假象,任凭是谁,也不会沉溺在当年的恩怨里。” “因为家世,,对他有一点有提防,是肯定的,没有人会觉得他能带来什么威胁。你不就是其中一个?” 陈真沉默不语。 “我一直觉得在他的心里,是有人性的。”陈真说,“至少不会被妖性所占据,从他身边的迟小多,就能看出来。如果他计划慎密,只为报仇,才掩饰了这么多年的话,势必不会把一个小孩……不,一个没长大的少年,带在身边。” 周茂国说:“那么就提供给我一个详细的报告,从陪伴他的人身上去寻找。至少目前,这个理由不足以说服我,让我通过。” 陈真叹了口气,点点头。 周茂国说:“他有没有流露出退却,不想再参与考试的意思?” 陈真答道:“没有当面说,不过我感觉到,可能有一点。” “那就是了。”周茂国旋开保温杯的盖子,答道,“忍辱负重,压力太大,在使命与现实之间难以抉择,一方面想放弃复仇,去过普通人的日子,另一方面又受到心魔的影响。” 陈真答道:“不能这么说。” 周茂国看了陈真一眼,说:“不动明王的家族传人,一名力量如此强大、从七岁开始就混迹妖与人两界的驱魔师,居然会在注册考试面前退却,你不觉得这本来就不合常理?” 陈真揉了揉眉心。 “即使是这样。”陈真说,“也证明了,他的内心有过犹豫,哪怕只是一点,人性仍然压倒了妖性。” “这不构成在我这里通过的理由。”周茂国说,“我的责任是确保不会有任何动荡的机会,驱委面临换届,危机重重,我从业三十年,第一次碰上如此棘手的状况。” “我不知道谁是敌人,谁是盟友。”周茂国说,“就像这一次,所有的事情都在笔仙与碟仙的算计之中,他俩选取了项诚作为突破点,把线索交给迟小多,让他自然而然地推断出他们的身份。看似将主动权交到你们的手里,实际上则布设出了一个精心算计的局。这个局从项诚来到北京,报名参加考试就已经布好。直到严飞落网结束。” “可我现在还不确定,乩仙的背后,是不是有一个比严飞更高一层的幕后隐藏者。”周茂国又说,“既然是这样,我们是不是可以据此推测得出,项诚的到来,也是这个局的一部分?” 陈真说:“可是您已经把智慧剑交给他了。” “实际意义上,是被他自己取走的。”周茂国说,“不谈这件事了。” “老师。”陈真说,“我还是希望项诚能通过这次的考试,起码不因政审问题降为二级,这个是我综合考量之后的决定。” 周茂国正要起身,听到陈真这么说,又坐了回去,思索良久。 “您的意思我完全明白。”陈真想了想,艰难地考虑了一下措辞,“您是站在防患于未然的立场上。” “换个角度想。”陈真说,“如果把一个人的心魔彻底驱散,那么给予他完全的信任,是不是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陈真抬眼,看着周茂国。 “驱散魔的力量是光照。”陈真说,“教材上的第一句话,我迄今仍记得,07版的驱魔师教材是您编的,我们永远不用力量去遏制任何阴影与魔,而消弭仇恨与痛苦的唯一方式,是用人性的力度去照耀它。” 陈真说完这句后,双方沉默不语。 “换句话说。” 五分钟后,陈真再次开口,“如果巴蛇的妖性一再受到打压,最终放弃,混迹于人群之中,成为驱委的其中一个监视对象,平平稳稳,不出现任何问题,固然是好的,如果不像我们所预测的那样呢?” “我的父亲交给我心灯。”陈真有点拘束地说,“家族的遗训,正是用这种光去照耀世间,照耀一切人心所不能企及的黑暗,项诚的内心里仍然保留着一种人性,这从他和迟小多在一起,就能看出来。” “他渴望这点纯粹的人性,并厌恶灵魂里的妖性。”陈真想了想,说,“这是我个人的一点愿望,我会注意他的举动,一旦发生不可控的情况,我会及时出手,制止他,有必要的话,我甚至会采取必要的一些措施。” “但是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陈真说,“我宁愿相信,这个机会能让他朝着人转变,一点一点,积累得更多。这种积累也许会出现在他释放心魔的时刻,扭转某个必将到来的定局,往好处想,也许这个时刻永远不会出现,但它不是没有意义的。” 周茂国说:“陈真,你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就像你的心灯一样。” 周茂国起身离开,陈真跟着他直到电梯前,周茂国没有说是,也没有说否,电梯门关上,周茂国离开。 九月的北京,渐渐凉快下来,迟小多在图书馆还了书,站在书架前,取下一本书,看到对面站着周茂国。 迟小多:“……” 周茂国朝迟小多点了点头,迟小多忙道:“周老师好。” “项诚去培训了,你知道吗?”周茂国问。 “知道。”迟小多答道,心里有点奇怪,问,“老师也经常来这家图书馆吗?” “随意逛逛。”周茂国说,“我猜测你俩应该形影不离,是以有此一问,你不必多心。” 迟小多笑笑,去借了书,跟周茂国出来,周茂国说:“我顺路,送你回去。考试复习得如何?” 周茂国年过五十,精神却很好,迟小多坐在副驾驶位上,说:“降妖师考试不知道难不难。” “降妖设备师。”周茂国想了想,说,“前途不错,自己研究,开发点法宝,还能帮上同行。” 迟小多也在想这个事情,说:“可是法宝注灵什么的,我不会。” “第一次,谁都不会。”周茂国开着车,答道,“也有特定的流程,大胆假设,小心实践,i都好说。” 迟小多突然想起,是不是可以做一个法宝,送给项诚?改天可以去驱委的地下商城看看,买点材料什么的。 周茂国问:“项诚有信心吗?” “应该还行。”迟小多说,“正在很认真地复习了。” 周茂国点了点头,问了几句,两人是怎么认识的,迟小多说了点往事,当然没有告诉周茂国叫鸭什么的,免得把他雷到。就说是一次朋友聚会上认识的,鬼车、鸱吻那些妖怪,都是项诚告诉他的,自己已经忘了。周茂国听了一路,时而点头。 迟小多说:“周老师,我想做一个法宝,难吗?” “现在不能指点你。”周茂国说,“不过考完试以后,你可以到我家里来。” “好的。”迟小多感激地点头,说,“在哪里能买到关于做法宝的书?” “法宝制作……降妖设备……”周茂国想了想,说,“陈主任的母亲是一位出名的法宝鉴定专家,在他的家里有许多珍贵的抄本,你可以向他借阅。” 太好了! 迟小多在家门口给陈真发短信,朝周茂国告别,周茂国摇上车窗开走了。 迟小多带着外卖回家,项诚还没回来。 该不会是夜校吧? 迟小多抽出床头柜上那封信,信里是一份通知。 【即日起,请所有驱魔师在灵境胡同外集合,晚上八点发车,在丰台区封闭式培训。请报名参加一注笔试的成员在八点前赶到驱委广场前,携带准考证与必需生活用品,培训期为十二天,考试期为三天。培训期间不允许使用手机,请提前告知家人。】 背后是项诚的字: 【小多,刚刚收到信,我怕堵车来不及,先出门了。昨……。】 几个地方被认真地涂黑了,明显是“昨天晚上”四个字。 【我很快就回来,等我。】 迟小多心里大叫坑爹啊啊啊!为什么培训外加考试要足足半个月不早说!驱委你做这种事会被驴踢的吧!昨天晚上我们刚那个啊!今天就把人给叫走,还让不让人活了!也太伤天害理了吧! 44蛇魂 陈真来了短信:【可以,不过书不外借,你要到我家来看,随时都可以。】 迟小多没想好,项诚走了,自己一个人住着,要干嘛呢? 【现在可以吗?】迟小多问陈真。 【当然,欢迎,项诚已经走了?我看到他上车了,如果你没有计划,就来我家,和小朗玩,今天正好加班,下班我顺便过去接你?】 迟小多答了个好,无聊地在床上躺着。 陈真来接的时候显然很困,而且有什么事情焦虑不定,迟小多也是一脸黯然。 迟小多电话来了,那边的是可达。 “项诚去培训了。”可达说:“让你代为照顾你几天,现在过来接你?” 陈真接过电话,告诉可达人已经接走了,可达那边才约有空出来吃饭,挂了电话。 “为什么你们不用培训。”迟小多郁闷道:“我们昨天才……” “才什么?”陈真专心地看路。 迟小多马上一本正经道:“没什么。” 陈真有种得逞的狡猾感,答道:“我们也去培训,工作谁做?可达和我都不用参加培训,直接去笔试就行。” “可是也不用这么久吧。”迟小多说。 “很有必要。”陈真眉毛一扬,答道:“这个决定也是临时下达的,因为组织需要通过集训,来观察,并且排查一些事。” 迟小多马上就明白了,多半是因为严飞的那件事,驱委一定怀疑,严飞想让借这次考试,换上自己的一批手下。而这批手下到底都是谁,就要重新来核查。 “去了多少人?”迟小多问。 “三千多个吧。”陈真答道。 迟小多问:“去哪里集训?” “这个你就不要问了,知道了也没用。”陈真说。 迟小多犹如被棒打鸳鸯的怨受,但无奈只得接受,而且足足半个月不能和项诚通讯了。 “小朗知道你来了一定很开心,怎么突然需要查古卷了?想做法宝?” “嗯。”迟小多说:“想给项诚做个。” “挺好的。”陈真开着车,悠然道:“彼此依靠,互相支持。” “你有喜欢的人吗?”迟小多问。 他觉得陈真一直在照顾弟弟,也没有谈恋爱,可能怕陈朗会觉得孤独吧,但是陈真自己就没人照顾了。 陈真笑了笑,没说话。 迟小多到陈真家的时候,陈朗正在一片黑暗里摸盲文书,听到脚步声起身,朝他们走过来,像鬼一样,差点把迟小多吓得够呛。 陈真开了灯,一脸疲劳的表情就像随着灯光一样,亮了起来,朝陈朗笑着说:“小多来找你玩了。” 陈朗用手摸摸迟小多的脸,笑了起来,迟小多站在门厅里,被陈朗摸来摸去的,觉得很好玩而且很舒服,也摸摸陈朗的脸,和他逗着玩。陈真在陈朗手里写了几个字,便自顾自地去给弟弟热饭。 陈真的家里非常安静,就像在电视上看到的,九十年代北京的家庭一样,布置格局似乎很多年没改过了,陈朗安静地在桌前吃饭,迟小多也吃了一碗,清汤白饭,突然整个人就变得简单而清新起来。 【项诚?】 【出远门,不要我啦。】迟小多笑着回答陈朗,这天开始,就在陈真的家里住了下来。 距离考试还有十来天,陈真拉开陈朗房间的沙发床,让迟小多和陈朗睡一个房间。 家里白天有个阿姨过来打扫,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动静,陈真的家又在一个非常僻静的小区里,每天连遥远的围墙外,树上风吹叶子的声音都能听见,秋天来了。 陈真与陈朗,是一个非常古老的大家族的传人,陈朗知道的事情,远远超出了迟小多的意料——他几乎什么都知道,简直就是一个人形的资料库!除此之外,陈真家里还有一架盲文打印机,海量的内容可以直接扫描进电脑,继而用盲文打印出来。 陈朗每天做的事情,就是读书,读各种各样的书,当然,这些书都是经过陈真筛选的,大部分是古籍,其余的则是一些名著与小说。陈朗非常喜欢看小说,迟小多的到来几乎为他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每一天,迟小多做的事情就是给他介绍自己看过的书,只要是陈朗感兴趣的,迟小多就会上网购买电子版,再用软件倒成盲文,继而打印出来。 迟小多给项诚发了几天短信,但他没有回。 在做什么呢?集训……是修行吗?迟小多就想起了项诚坐在瀑布下冲水的画面。连思归也带走了,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先前每天都在一起,迟小多还没有感觉,然而一分开,他就强烈地想念着项诚。 迟小多是个话很多的翻车鱼,有话要说,没话也要找话来说,于是住了不到三天,就把自己的爱情和烦恼,思念朝陈朗倒了个干干净净。而且他最纠结的那个点是:自己在洗澡,项诚要进来,他要进来做什么啊啊啊,是朝自己表白,对那天晚上的那件事做个总结吗? 【可能他想进来亲你?】陈朗对此的回答是。 迟小多已经换了个方式,在陈真家里用打印机的方式和陈朗交流,迟小多抱着键盘,输入一大段话,然后使用盲文打印机打出来,给陈朗摸。陈朗则使用他的专用手写板,输入一大堆字给迟小多看。 于是他们达成了一个快速而简单的交流方式,每天滔滔不绝地,可以说上一大堆话,语言交互明显比以前多得多。 【我现在才渐渐发现,我对项诚的了解实在太少了,还不比我家楼下小卖部的老板多。我感觉完全就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为什么不问他呢?】 【如果他想说,当然会对我说的吧。】 【也许。】陈朗左手摸打印机里源源不绝吐出来的交流单,另一手在手写板上写字,无名指轻轻点了点,字显示在投影屏幕上。 【但是有些人是不愿意把自己的忧愁与家人分享的,哥哥就是这样的人,有时候我能感觉到他很难过,但是他什么也不说。】 迟小多和陈朗聊了好几天,陈朗似乎非常喜欢这种交流,长期处在封闭的黑暗里,几乎没有和任何人聊天,而和陈真,兄弟之间似乎更喜欢用身体接触的方式来传递简单的信号。或用手指点点,或者在手背上轻轻碰几下,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陈朗似乎在考虑措辞,打印机嗡嗡地响,吐出迟小多长篇大论的一大段关于爱情、兄弟情、亲情的思索。陈朗摸了半天,点点头,这次没有作太长的回应,只是摸了摸迟小多的头,表示安慰。 “你们说了这么多话?”陈真下班回家的时候,看到拖了满地的打印纸和两个G的图片文档。 “是啊。”迟小多答道。 【嗯啊。】陈朗用手写笔答道。 陈朗似乎爱上这种聊天方式了,简直停不下来,直到吃饭的时候还朝陈真写了一堆字,问他单位的事,陈真只好挨个回答。 “少说一点。”陈真哭笑不得道:“你们不累吗?” “不累啊。” 【嗯啊。】陈朗用手写笔答道。 陈真简直拿两人无可奈何,说:“吃饭吃饭。” 迟小多最近一直在研究制作法宝,包括各种转魂,注灵等内容,譬如一些法宝,是要抽取制作者本身的魄力。然而抽走以后并不意味着这魄力就直接消失了,与制作人彼此之间还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连续。 就像一种分身术一般,有丝分裂出来的个体,会单独秉承自己的意志而行动,又不完全受本体操控。像陈真的貂、可达的苍狼、周宛媛的白鹿,都是这种转魂术的外放体现,除非驱魔师本身就具备这种灵魂守护的天赋,否则只有极少的人能达到这种效果。一旦将人的魂魄分割出另一个“灵”,对本体的伤害是非常大的。 迟小多不知道陈真为什么会从灵魂里分出一只貂,但看他身体不太好,似乎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项诚的巴蛇则并非转魂术形成的,当然,他也没有多问。 “如果把灵魂割裂一片,就像哈利波特里的魂器,是不是可以制作强大的法宝?”迟小多吃着饭问。 “不一样。”陈真答道:“那只是小说作者的幻想,制作法宝,不在于你的魂魄力量,而在于你的魂魄。三魂七魄里,三魂是不能动的,不管是哪一魂,稍微一动你就死。” “哦——”迟小多答道:“那么七魄呢?” “七魄是可以分离出去的。”陈真答道:“人死后,七魄散尽,三魂归于天地脉,七魄就是人的所有力量。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 “所以所有的法宝,也分为七种。”迟小多答道。 “是的。”陈真点头道:“降妖师制造的法宝,有‘冲’、‘慧’、‘气’、‘力’、‘枢’、‘精’、‘英’七种,每一件法宝,都是降妖师用自己的一魄炼成,并随身携带,或者交给信得过的人使用。就像当年干将,莫邪夫妇练剑,最后以身殉剑,其实也是个炼制法宝的过程。” 迟小多说:“书上写的实在太涩了,读起来只能猜到一个大概。” “比如说。”陈真作了个手势,解释道:“把你的‘力’魄抽出来,制造成一个……一个……” “一块板砖。”迟小多做了个“拍”的动作。 “嗯,这就是一个法宝了。”陈真说:“你可以把它交给驱魔师,譬如说小朗,给他使用你的……你的……” “降妖砖。”迟小多补充道。 “如果小朗用于降妖。”陈真说:“就能驱使你的法宝,发挥出巨大的力量。” “当然如果小朗把板砖给摔碎了。”迟小多安慰了小朗一句:“这只是个比喻。”又朝陈真煞有介事地说:“那么我的魄就挂掉啦。” 陈朗本来也听不到,安静地吃饭。 “严格地说是散掉了。”陈真解释道:“因为‘魄’,必须依附于有形之物存在,所以你的力魄就没有了。” 迟小多点点头,想起书上写的,问:“那么人体内的七个脉轮,就对应这七个魄吗?” 陈真嗯了一声,说:“天冲轮在头顶,主宰你的神智与听的‘洞察’能力、眉心轮在你的眉心穴,主宰你的双眼与观察力。气魄在你的喉咙,主管呼吸、语言与味觉,力魄在心轮,主宰你的决心与信念,中枢魄在你的丹田,中枢魄强大的人有旺盛的生命力,身体会很好,它是调和所有脉轮的中枢,我的貂就是中枢魄所化,所以当它远离或者疲劳时,我的身体会受到损害。” “精魄是你的生殖轮,代表生殖能力。”陈真说:“繁衍后代的力量,英魄在海底轮,就在脚底,是双轮的形式,代表你的行动力,这个行动力不完全是走路的能力,而是想到一件事,会动起来,去行动的能力,有些人很懒惰,做什么都提不起精力,懒洋洋的,就是英魄力量不足,同样冬天也会手脚冰冷。英魄归于脾,脾经要保养好,同时积极向上,锻炼行动力,对应的魄就会增强。” “哦——”迟小多说:“那么我的龙瞳,应该是妖力附着于我的眉心轮,也就是‘灵慧魄’上面?” 陈真答道:“确切地说,那不能算是妖力,而是龙力,寻常的妖力是会腐蚀人身体的,所以有‘人妖殊途’一说。” “如果我把灵慧魄抽出来,练成法宝的话。”迟小多答道:“是不是龙瞳也会跟着出来?” “是的。”陈真答道:“像照妖镜,辨妖铃,这些就是灵慧魄化身出来的产物。你也可以不使用自己的‘魄’,而是去采集人的‘魄’。灵慧魄的力量越强大,制造出来的法宝也就越强,但是你寻常是不会碰到可用的魂魄的,因为人的魄一离体,很快就会消散,除非……” 迟小多说:“我不会杀人的啦。” 陈真说:“只是随便说说,毕竟没有人会心甘情愿地交出自己的‘魄’去炼器,为了获取钱财等交易,给出魄的人,其魂魄力量通常不会太强大。制作法宝,必须有炼器师非常强大的愿望在里面。” “嗯。”迟小多想了想,又说:“强大的愿望……” “譬如说守护一个人,或者是守护这个世界。”陈真说。 迟小多:“我懂了,那么话说回来,既然小朗看不见,是不是灵慧魄和天冲魄,气魄受到了损害?” 陈真摇头道:“他的这三魄,和凡人的不一样。脉轮形式不一样,我们七魄脉轮旋转是顺时针方向的,他是逆时针方向。” 迟小多:“用别的魄来替换,可以吗?” “不可能。”陈真答道:“他的脉轮的力量太强大了,这是不可能替换的,中枢魄就像一棵树,树上有七根枝,不能折断一根把另一根嫁接上去。” “那么龙瞳呢?”迟小多铺垫了这么久,终于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龙瞳可以附着于我的灵慧魄上,按道理也能附着于他的上面。” 迟小多看了眼陈朗。 陈真停下了他的动作。 可以吗?可以吗可以吗可以吗……迟小多没有再问了,他知道问到这个程度,陈真就明白了。 陈朗也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停下了吃饭。手指敲了敲桌子,轻轻地划了个问号。 陈真答道:“他的脉轮力量很强,我试过好几次去干涉,我想是不能的,就算能,我也不愿意让你去冒险。” “如果只有一点点可能呢?”迟小多说:“也不想试试吗?” “不。”陈真说:“对你有危险,小朗七魄形成的脉轮,会攻击一切试图干扰它的力量,我使用中枢魄幻化出守护兽,为的就是修正小朗的脉轮旋转方向,但那绝对行不通,中枢魄是体内最重要的一魄,象征你的生命力,除非必要,绝不能拿来练法宝,一旦受损就会彻底完蛋。” 迟小多已经动念,什么都制止不了他。 “那项诚的巴蛇是怎么形成的?”迟小多顺便问了个问题。 “你可以自己问他。”陈真说。 “他不会告诉我的。”迟小多说。 “他会的。”陈真答道。 迟小多已经不想再采取那种等项诚自己说的方式了,因为他发现项诚根本什么都不会告诉他,怕担心也好,不熟也罢,他要主动开始了解项诚。 “他不会。”迟小多吃完了,陈朗一直等着,听到他放筷子的声音就主动帮他收碗,收菜碟去洗。 “他会的。”陈真坚持道:“你们不是恋人么?” “不是。”迟小多面无表情地说。 “我觉得是。”陈真说:“可能距离他明白自己的心意,还有一段时间,不过他一定喜欢你,小朗……今天我来洗吧。” 迟小多心想陈真你真是个明白人,可是今天的重点不在这里,他追着陈真说:“告诉我吧!” “我不能随便谈论别人的八卦。”陈真洗盘子,说:“何况八卦还是协会里的秘密。” 迟小多答道:“告诉我不算是八卦,我爱他啊,我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这样我才能更好地爱他。” 陈真洗着盘子,抬眼看着瓷砖。 “不行。” “我会感激你的。”迟小多说。 陈真不说话了。 迟小多说:“我要下跪了。” 陈真:“……” 陈真一手泡沫,转头看迟小多,迟小多抱着陈朗的腿,单膝跪在地上,满脸哀怨。 陈朗:“???” “我找小朗告状。”迟小多说,并开始拉着陈朗的手写字。 “行行。”陈真叹了口气,说:“告诉你,那不是魄,是他的魂,他有四魂,第四魂是一个妖魂。” 迟小多:“……” 迟小多瞠目结舌,问:“他多了一魂?怎么办到的?”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了。”陈真答道:“你磕头也没用。” 迟小多也不再追问了,他点了点头,这个答案太震撼了。 “会对他有什么影响?”迟小多问。 “迄今为止。”陈真答道:“没有任何案例,只能问他自己,如果你能根据这个案例编写一本教材,组织会发给你经费的,当年还有不少人在《驱魔工作》上发表过文章,来讨论这个现象。” 原来是这样,在项诚的体内有妖魂!迟小多去翻遍了所有陈真的书,果然没有任何案例。 45明王 某一天,迟小多无意中翻到了一本陈真的藏书,那本书的年代已经非常古老了,甚至连书名都变得模糊不清。破旧的黄纸上,只有朦胧的画像,使用绘画来讲述整个故事。 上面就有他见过的不动明王,虽然不同的书里,明王的尊容都不一样,但根据法器来判断,那确实是项诚曾经幻化出来的法相。他有点看不懂,于是问陈朗。 【明王斩魔帝的故事。】陈朗只是沉吟片刻,就回答了迟小多。 【是什么呢?】迟小多询问道,【我看到智慧剑了,上面戳着一个心脏呢。】 【那是魔帝的心脏,相传在汉代的时候,有一个非常强大的魔。】陈朗想了想,在手写板上写道,【不动明王托生在人间,用智慧剑斩除了它,并将它封印起来了。】 【这个魔在任何书上都没有记载啊,而且我也从来没有看到过“魔帝”这个称呼,它是蚩尤吗?】 陈朗微一迟疑,摇摇头,迟小多便去找另外一本书看了,然而出来的时候,陈朗却认真地写了一大段字。 【我想魔帝不是蚩尤,也许这个称呼只是为了指代它的名字,魔是不会有心脏的,所以它应该是个很强大的妖,目前学术界普遍承认这一点。蚩尤的存在时间太古老了,和不动明王的时间是彼此错开的。但古代习惯用象征意义来替代很多事件,在没有文字辅助说明的情况下,要判断起来非常困难。】 迟小多想了想,回复他:【如果是象征意义的话,那么象征着什么?】 【人心。】陈朗答道,【魔由心生。学术界认为不动明王专降心魔,用智慧剑去斩除一切的憎恨。】 迟小多:【也就是说,不动明王降服了由人心产生的魔。】 陈朗迟疑片刻,而后答道:【是的,不过我觉得,也许还有另一个含义,但只是我个人的想法,你别写进卷子里去。】 迟小多的食指点了点陈朗的手背,表示认同。 陈朗:【明王斩魔帝,也可理解为明王曾经杀过一只力量非常强大的、已经化魔的妖。就像我们家族的燃灯普世图、齐家的龙神图腾一样,神话传说都有其原型。否则不动明王又是怎么托生到人间的呢?或者可以这么理解……】 陈朗写到这里的时候,想了很久,足有五分钟时间。 【明王托生凡人,为了斩除一只强大的魔,智慧剑挑着魔的心脏,是指这把剑,永远插在魔的心脏上。】 迟小多:【可是智慧剑上并没有烤鸡心串啊。】 陈朗:…… 【如果说,智慧剑上封印着这只魔的力量呢?】 【我曾经在另一本书上读到过,有些家族的血脉,是为了镇压人间的魔而代代相传的,否则不会在人间留下来,一切都有其缘由,传说六大家族都有他们的使命,一旦这个假设成立,那么明王血脉,也许就是镇压这只魔的力量。】 迟小多懂了,摸了摸陈朗的手背。 【可是像不动明王、燃灯道人、龙神、苍狼白鹿这些世家,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从天脉里来。】陈朗几乎没有思索就直接回答了迟小多,【环绕地球的天脉,连通着另一个世界的强大力量。】 迟小多:【外星人吗?】 【是,也不是。】陈朗回答说,【一股创造了这个世界、干涉着世界运转的力量,在科学家的眼里也许可以把他们看作外星人吧,但我认为,他们只是重叠在我们世界里,形式不一样的生命而已。也许形态和我们全然不同……】 迟小多脑子开始混乱了,陈朗又补充道:【不过这个千万别写进卷子里,全是我的推测。】 迟小多:【其实我更能理解你的推测一点。】 陈朗:【英雄所见略同。】 迟小多哈哈地笑了起来,把这件事忘到脑后,决定当作八卦,下次给项诚说一说,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他开始研究并准备这个法宝了。陈朗显然很有兴趣,和迟小多一起研究,决定做两对双生戒。 这个行动对于一个新手降妖师,尤其还是没有证的降妖师来说显然稍微有了那么一点点困难。然而有陈朗撑腰,迟小多还是秉承了一贯以来,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方式。 说是双生戒,实际上则是四块铁片,迟小多准备朝它们注灵,把自己的一魄分离,注入进去。当然,不会把全部的魄注进去,因为他并不需要这个戒指能发生什么效果,只是用它来守护项诚,在一方受到危险时,另一方能及时感觉到。 这个法宝陈朗早就想做了,每次陈真出任务,他在家里就像迟小多一样,提心吊胆的。 陈朗:【准备好了吗?】 注灵的过程是极其危险的,但如果是两个降妖设备师一起,做同样的东西时,就能利用慧魄的力量互相协助,彼此调节,让风险减半。但迟小多担心陈朗的眉心轮会出问题,毕竟法宝制作手册上没有提到,如果眉心轮是逆时针旋转的,会不会有风险。 没有提,就是有可能有问题,但陈朗的理解则是没有提,这个问题就不重要了。而且陈朗拍胸脯朝他保证,眉心轮逆转的降妖设备师是有很多的,尤其先天失明的人,就是眉心轮逆转的人,且抽取慧魄绝对不会出事。 失去慧魄,会令视觉能力变差,双生戒一旦被毁,迟小多的视力可能会降到零点五或者更低,也许戴隐形眼镜可解……迟小多倒是没关系,这样一来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戴美瞳了。 陈朗就更没有关系了,反正本来也看不到。 虽说如此,迟小多心里还是忍不住忐忑,最后陈朗拍胸脯保证,可以使用一件陈家的家传法宝,来协助注灵,于是迟小多对这个类似于网游里升级装备100%成功的道具动心了,最后点了头。 迟小多:【好了,你小心一点。】 陈朗到房间里去,打开书架后面的密码箱,密码箱里有一块红布,红布上是一个满是裂纹的玉佩。玉佩上是两条鱼,鱼的中间显然摔裂了,又用金镶起来,做了个金镶玉。 迟小多:【这是什么?】 陈朗:【这是一个复制用的法宝,以前被组织回收了,后来因为放在驱委里,怕它会自己复制别的箱子里的法宝,所以拿来锁在我家,因为家传的紫金幡能禁魔,抽走它的所有自主力量。】 迟小多:【这个该不会是传说中的双鱼……那啥吧。】 陈朗想了想:【好像就叫双鱼玉佩,它可以复制咱们的慧魄力,运气好的话,甚至不会有损伤。】 迟小多差点被吓尿,你好歹先说这是什么啊,不行不行,迟小多要放回去,陈朗却一再坚持,反复表示,自己想做双生戒很久了,迟小多再不答应,自己就给他磕头。 而且陈朗一再说,哥哥已经答应了让他借用双鱼玉佩。 陈朗:【那要不然用心灯?】 迟小多只好再次让步,两人坐在饭桌前,用朱砂粉画出法阵,铺在桌上,圆形的法阵里面有四个圈,放置四块铁片,阵眼处放上了导器——双鱼玉佩。 按道理,阵眼的引导器决定了成功率与最终制成的效果,但迟小多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恐怖的东东,整个人都要斯巴达了。 陈朗做了个手势,示意开始。 “天灵灵,地灵灵……”迟小多对着书本念道,“双鱼玉佩快显灵……”同时心想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咒语,每个降妖师做法宝时不会笑场吗。而且好恐怖啊!万一出现了两个陈朗或者两个迟小多怎么办! 陈朗与迟小多各坐一侧,双手朝着身前一拢。 双鱼玉佩无声无息地亮了,环境倏然暗了下去,他们仿佛置身于浩瀚的宇宙之中,四周满是旋转的星河,天地间只有这么一张桌子,以及在桌子两侧的二人。 两人同时抬起双手,虎口缓慢并拢,落在眉心之中,眼睛注视着他们的法宝。玉佩的亮度进一步跃升,在那一刻,陈朗与迟小多的眼里发出光芒,射向法阵。法阵的花纹与回路开始被注灵。 灵魂从天脉、地脉之中孕生,生命的能力化为人,储存在人的体内,继而在这么一个法阵前,被抽取出来,形成明亮的、流水一般的光线,生生不息,来回流转,最终被注入戒指里。 那是极其奇异的一种感受,比鸱吻赋予他的龙瞳更直接,在锻造法宝时,迟小多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仿佛触碰到了一个巨大而温柔的生命。那是世界的胎房,是浩瀚宇宙的强大力量,犹如母亲的怀抱一般,纳入了一切的灵魂——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那个巨大的生命体时刻围绕着他们,抽出慧魄的过程,恍若是将自己感知的触角延伸向整个世界,去体会那宏大的温柔。 迟小多与陈朗的慧魄源源不绝地注入法阵之中,陈朗的慧魄之力带着温和而淳厚的金光,迟小多的慧魄之力则闪烁着淡淡的银色,贯穿了蓬勃的生命之力,然而就在法阵吸纳力量越来越多之时,一道微弱的绿光离开他的瞳孔,投进了法阵之中。 法阵登时飞快地变成了绿色! 所有的绿光都朝着阵眼的心灯汇聚,能量发生了波动与干扰,紧接着两人同时一震,迟小多暗道糟了,忘记控制龙瞳的力量,然而玉佩表面的光点却犹如烟花一般炸开,飞溅,落在法阵之中。 陈朗:“!!!” 迟小多与陈朗同时眼前一黑,从椅子上翻滚下来,失去了意识。 “你们在做什么!”陈真的声音响起。 陈朗一脸迷茫,陈真差点被吓疯了,进来就看到陈朗和迟小多躺在地上,人事不省,忙抱起陈朗,放在沙发上,陈朗醒了,睁开双眼,仿佛不适应光线一般,微微眯起了眼。 迟小多睁开眼,只觉头疼欲裂,陈真焦急地拍他的脸,说:“小多?小多!” 迟小多:“……” 迟小多说:“成功了吗?” “你们怎么能趁我不在家把双鱼玉佩拿出来当导器?!”陈真几乎是咆哮道,“这个法宝很危险的,你不知道?!” “是是是……小朗说的啊。”迟小多马上道,“我不知道啊,他说你早上出门前答应了!” 陈真简直要被迟小多和自己弟弟给气死。 陈真眉头深锁,在陈朗手上飞快地写字,又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猛力在他胸膛画了个叉。 迟小多吐舌头,陈真把桌上的玉佩给收走了,陈朗懊悔地摸了摸头,迟小多朝他笑了笑,陈朗抬眼,两人都呆住了。 迟小多看到陈朗的眼里,有一点淡淡的绿光,闪烁了一下。 陈朗跪在地上,伸出手,发着抖,摸迟小多的脸,摸他的头,拉起他的手,再低头看自己的手…… “哎……”迟小多莫名其妙地说,“陈真?陈真?你……出来看看……” “干什么?”陈真在房间里不耐烦地说,“小朗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你没听说过?双鱼玉佩是不能随便用的!” 陈真一阵风地从房间里出来,说:“下次再这样,我就……” 陈朗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陈真。 陈真:“……” “他是看见了吗?”迟小多抬起手,试着在陈朗面前晃了晃。 陈朗握住了迟小多的手,发着抖,把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陈真犹如五雷轰顶,他的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跪在陈朗的面前,不住喘气,完全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幕。迟小多在笑,陈真却在哭,迟小多拇指抵着小手指,做了个“三”的手势,陈朗有点忐忑地抬起手,也做了个“三”的数字。 迟小多:“!!!” 陈真抱着弟弟,哇的一声,在他耳畔大哭起来。 迟小多哈哈大笑,按着陈朗的脑袋,在他眉毛上亲了一口。 “可是我的龙瞳还在啊。” 吃饭的时候,迟小多在镜子前照来照去,发现眼睛里还有那点绿光在作周期旋转,他又去看陈朗的眼睛,发现龙瞳变成了三个,陈朗眼里两个,迟小多左眼里一个。 陈真也不明白是什么原理,看了又看,陈朗打了几个手语,有点不知所措。 “他说他不知道你的眼睛里有龙力。”陈真翻译道。 “你让我不要朝任何人说的啊。”迟小多说,“而且根据法宝手册上写的,注灵是使用慧魄本身,脉轮的力量是基石,不管是近视眼还是先天形成的散光什么的,都不会影响脉轮注灵的过程。” “你的龙瞳是一种独立的力量。”陈真挨个翻他们的眼睛,说,“我明白了,被双鱼玉佩复制的。” “那我不会害了小朗吧。”迟小多担心地说。 陈真摆摆手,说:“老天,还好玉佩没恢复法宝本身的能力,否则就麻烦了。” 陈朗获得了视觉,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试着用勺子去舀汤,却不小心打翻了碗,迟小多朝他哈哈笑,笑他的笨拙,又替他高兴。 世界一下变得丰富起来,陈朗时不时还要闭眼睛,又忍不住睁开,去打量周围的世界。陈真既后怕,又快要乐疯了,过来拿了抹布,给陈朗擦桌子时,还不住低头看他。 陈朗笑了起来,抬起手,摸了摸陈真的脸。陈真心酸难过,吸着鼻子,摆摆手,进去给陈朗盛汤。 陈朗喝了一会,不小心又把汤打翻了。 陈真哈哈大笑,朝迟小多说:“小多你知道吗,他小时候也这样,一不小心就把吃的弄得到处都是。” 迟小多看着陈真,陈真笑着笑着,又呜咽起来,说:“谢谢你,小多。” “没事没事。”迟小多有种既感动又雷的感觉,看着陈真像个疯子一样,真是心酸。 晚上睡觉前,陈朗还迷恋地看着被子上的花纹,迟小多用手写板问他:【你看见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很美。】陈朗回答他,【就像突然发现自己爱上了一个人。】 这比喻太熊了。 迟小多又问:【你爱过谁吗?】 陈朗:【没有啊,我看书上都这么写的。】 迟小多败给他了。 迟小多:【你看得出色彩吗?】 陈朗茫然摇头。 迟小多拿着一包彩色笔给他挑:【这个和这个有什么区别?分得出来吗?】 陈朗看了又看,最后摇摇头。 迟小多还是有点可惜,可能陈朗虽然看见了东西,却无法分辨颜色,他朝陈朗描述了一下不同颜色的区别,陈朗也听不懂,只是以前在书上读到过,点点头。 【可是对我来说,能看见已经很幸福了。】陈朗回答。 迟小多说:【我用龙瞳经常会看见奇怪的东西,我还怕你被吓到。】 陈朗:【没有关系,我自小长大,没有比今天更快乐的时候了。】 迟小多笑了起来,摸摸陈朗的头。 陈真做完家务又进来,像是不敢相信,也不敢睡,比划着让陈朗看,陈朗被他搞得哭笑不得,推开他的手。 迟小多说:“要么你陪小朗睡吧,我去你房间睡?” 陈真忙道不不不,又高兴地朝迟小多说:“我之前一直做梦,梦见小朗看见东西了,刚才我收拾东西来着,生怕又是做梦,进来看看你们。” 陈真做梦都会被笑醒,直到半夜,迟小多还听见他在外头忙东忙西的,快凌晨大家才睡着。 从这一天起,陈真和迟小多、陈朗都逐渐习惯了,生活又多了一个乐趣——看电影。陈朗还会看迟小多的手机,看不同的人,还照镜子,觉得人长得很奇怪,当然他觉得自己也长得很奇怪。以前全靠想象,如今真正看到了,感觉又有所不同。 迟小多开始叮叮当当地敲打他们的法宝,看来注灵已经成功了,却没有办法试验,陈真戴上了陈朗的戒指,而迟小多自己也戴了个,另外一个铁片大概地弯曲好,黑黝黝的就像个破烂,预备过几天送给项诚。 驱魔师的考试即将开始,还有三天时间,降妖师则只在其间考一个上午,考试前夜,陈朗帮迟小多复习了很久,迟小多还有点紧张,生平第一次面对这样的考试。 陈朗:【你一定会过的。】 迟小多迷迷糊糊,抱着枕头睡到早上。 46曹斌 迟小多抱着枕头睡到早上,陈真拍拍他,把他叫醒了,迟小多睡眼惺忪地吃了早饭,陈真特地开车,把他送到考场外。 降妖师的考试在驱委四楼大型会议室里,人不多,四个多功能会议室,不到八百人。一连串高跟鞋响声,林语柔拿着一叠试卷进来,一句话不说,发卷子。迟小多坐在第一排,把试卷朝后传,回头时忍不住看了这老佛爷一眼。 老佛爷今天穿短裙,小西装外套,戴着一枚玳瑁耳环,脖子前挂着那串金色的珍珠。 “现在开始考试。”老佛爷冷漠地说,阴阳眼看着迟小多,继而低头看了眼表。 迟小多心里毛毛的,打开卷子,心想她一定恨死自己和项诚了,把她的玄孙搞成这样。 试卷果然很简单,而且有不少是驱魔师真题上出现过的类型,考到第三个小时的时候,迟小多开始涂答题卡了,老佛爷站起来,信步走到他的身边,低头看他的试卷。 迟小多:“……” 迟小多心想怎么这么不规范啊!你监考就监考,看我试卷干嘛! 他一被盯着看就容易紧张,涂了擦擦了涂的,最后把答题卡填完了,开始检查,所幸老佛爷不再盯着他看了。时间过得很快,中午他到陈真的办公室里去吃饭,保温盒里有陈朗早上做的汤和白饭。 迟小多一边吃一边抱怨老佛爷盯着他试卷看的事,陈真问:“她是只看你的,还是都看?” “只看我的。”迟小多说,“你把她玄孙给做掉了,她会找你麻烦吗?” “应该不会。”陈真说,“虽然她一直也不喜欢我。这个涉及到内部派系问题,你不用知道了,不过周老师过段时间会返聘,所以不管如何,她不会无聊得来对付你的……困了?” 迟小多打了个呵欠。 “困了就睡一会。”陈真还在马不停蹄地看文件,朝迟小多说,“下午还有一场。” 迟小多躺在办公室里的沙发上,半睡半醒的,空调开得很足,片刻后可达敲敲门,开门进来。 可达看了迟小多一眼,见他在睡午觉,于是脱下西装外套,盖在他的身上,随后就走了。 又有人敲门,迟小多迷迷糊糊地醒了,却没有睁开眼睛,缩在可达的西装外套里,偷听外面的谈话。 “不影响,说。” 陈真的声音从办公桌前传来。 “根据严飞的供词。”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他的上线有很多个,或者说,是很多个其中的一个。但我们在周宛媛封印的灵魂瓶里,查到了这么一段记忆。” 迟小多闭着眼睛,不敢动,心想待会会被杀人灭口么。 陈真吁了口气,靠在椅子上。 那男人又说:“这是关于景浩的一段记忆,但是,非常地模糊。” “严飞曾经参与审讯,这不能算有力证据。”陈真说。 “所以如果有必要的话。”男人说,“我想可能要提审景浩。” “我不太赞同这个提议。”陈真说,“太危险了,谁知道那个疯子会做出什么?曹斌,你不要小看这个人。” 那叫曹斌的男人没有说话,靠在转椅上,侧身转了过去。 “你小弟在偷听。”曹斌说,“已经醒了。” 迟小多马上道:“我什么都没听见……” 陈真说:“他是项诚的弟弟,参与了乩仙案。” 迟小多坐起来,看着曹斌,曹斌五官深邃,脸上有一道不太明显的刀疤,一身黑西服,头发很短且用发胶打理过,手腕上戴着一个海绵宝宝的卡通表。看样子像个混黑道的。 “如非必要,我不希望我们的对话被无关人等听见。”曹斌说,“我坚持这点。” 说着曹斌从西服内袋中掏出一个小瓶。 “他是自己人。”陈真说,“我也坚持这点。” 曹斌只得把离魂花粉瓶再次放进口袋里,迟小多忙道:“没关系的,我闻我闻……” “不。”陈真只说了一个字。 “曹斌,我不能给你批条子。”陈真说,“周老师也不会答应,景浩此人太过危险,一旦脱缚,你们监察部全上,也不一定制得住他。我觉得严飞的眼线和一个十年前大开杀戒的怪物,没有多大牵连。你可以试试看强行提取严飞的记忆。” 曹斌手指搭着,放在面前,陷入了思考中。 “不要这么顽固。”陈真说。 “这两个人之间,一定有关联。”曹斌认真地说。 “证据?” “直觉。” “直觉不能当作断案证据。” 曹斌说:“你不批条子,我就不会走。” “随你。”陈真说,“你在这里当我秘书也是不错的,有兴趣调过来吗?” 迟小多忍不住好笑,陈真又说:“小多,你不睡的话,来帮我登记一下表格。” 迟小多过来,陈真让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拿着一份文件去隔壁办公室。 迟小多看了眼,是参加降妖师考试的成员的姓名和准考证号。 “你和格根托如勒可达是什么关系?”曹斌突然说,“这衣服款式是外勤部的,他没穿西装外套,是他的?” “我们是很纯洁的关系。”迟小多的表情:(—.—) “我不相信。”曹斌说。 “没有人坚持让你相信。”迟小多说,“你可以尽情地脑补我经常坐在可达大腿上和他打情骂俏的画面。” 接下来曹斌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根据他千变万化的表情,迟小多推断出曹斌一定联想到了什么不纯洁的事。 “你如果还不走的话。”迟小多说,“如果我大叫的话,待会可达会过来揍你喔。” 曹斌说:“帮我的条子盖个印,可以吗?印就在你左手边的抽屉里,他没拔钥匙,我下个月带你去香山玩怎么样?” 迟小多:“当然不可以,而且秋天香山人山人海,你不怕我被挤爆膀胱吗?” 曹斌:“我们整个监察部一起出动,四十五个人,平均身高一米八二,给你事先清场,你走到哪,我们清场到哪。” “不需要。”迟小多面无表情地说,“我欣赏一下挂历就可以了。” 外面敲了敲门,可达推门进来。 “曹叽八。”可达说,“过来一趟,正要找你。” 曹斌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坐在转椅上,整个人转过去,可达先是不客气地问候了曹斌的祖宗十八代,接着咆哮道:“手下一群人做什么吃的!捅一堆烂摊子让老子收拾!当外勤部是你保姆么?!” 曹斌触电一样弹了起来,可达抬手一揪,拎着他的西装领子,几乎是把他从陈真的办公室里直接拖了出去,还附赠了句顺口而漂亮的国骂。 迟小多:“……” 陈真回来了,迟小多登记完一部分,陈真说:“该去考试了。” 迟小多说:“我晚上来帮你把剩下的做完。” 陈真嗯了声,迟小多说:“那个……曹斌说的话,被我知道了真的没关系么?虽然我一定不会往外说,但是会不会让你为难?如果为难的话……” 陈真笑了笑,说:“我就是想让你故意听见,这样消息泄露给你,曹斌就会觉得不安全,所以他不敢再越权把景浩提出来。” “那个叫景浩的人很变态么?”迟小多说。 “他是个疯子。”陈真答道。 迟小多点点头,陈真想起了什么,说:“对了,这个给你。” 陈真从抽屉里取出一支钢笔,递给迟小多。 “这是我的幸运法宝。”陈真说,“陪伴我小升初,中考和高考,还有驱委的公务员考试,借给你用一下午,认真做,一定能考过的,加油。” 迟小多登时感动得热泪盈眶。 下午,丰台区驱魔师考场,一个工厂外,中场休息的考生们吵吵嚷嚷。 项诚穿着白T恤,五分裤,板鞋,翘着脚翻书。齐尉过来坐下,看着项诚。 “看什么?”项诚冷冷道。 “你板鞋里穿袜子了吗?”齐尉好奇地用手指勾了下项诚的鞋帮。 项诚:“别动!” 项诚侧身让开。 齐尉看到项诚的白色船袜边,表示惊讶。 项诚瞪着齐尉,齐尉笑道:“其实你好好收拾下自己,挺潮的。” 项诚拿着问卷对答案,头也不抬。 “小多给买的,他买什么我穿什么。” 齐尉又道:“今天考试错了多少?” 项诚没有回答,片刻后突然道:“多少钱?” 齐尉:“?” 项诚一手扯了扯自己衣袖,示意齐尉看,问:“你知道多少钱不?” “一千多?”齐尉道。 项诚:“……” 项诚指指自己鞋子,齐尉说:“八百?我猜的。” “全身?”项诚问。 齐尉道:“两三千吧,怎么?” 项诚没说话,齐尉笑笑,说:“你俩在一起了?” 项诚还是没回答,把笔一扔,书一收,扔到垃圾桶里。 “怎么了?”齐尉道。 “回家!”项诚不耐烦道:“挂了。” 齐尉说:“没考完怎么知道?” 项诚:“选择题已经挂了。” 项诚把包一背,回去收拾东西,周宛媛看见项诚,说:“不能走!就算过不了也得考完!刚刚我已经翻过一次墙了!外头守着的全是神兽!” 项诚一脸无奈,只得又去垃圾桶里把书捡回来。 下午考试,项诚一脸烦躁,挠了几下头,拿到试卷,打算交个白卷算了。 然而就在他打开考试用笔盒的时候,盒里放着一张小纸条,上面画着一条歪歪扭扭的大嘴巴蛇。 旁边写着一行字:【加油!(爱心)不动明王!你一定可以的!】 项诚静了,把那张纸条折好,卷起来,系在右手的大拇指上,看了会题,开始答题。 驱委问答题环节,迟小多先翻到附加题看了一眼,内容是天脉能量场分析,以及鬼魂的流向,是一道计算题,设单位区域内灵魂总量与强度是固定值,给出社会心理学中的相关量数,综合社会发展,分析十年内天脉朝人间发射的投胎能量影响,以及怨魂能力的损耗。最后分析出魔产生的几率以及类型。 好难的附加题……迟小多心想,不管了,先做填空和分析吧。 迟小多掏出计算器,打开,发现盖子里贴着一张即时贴。 【小多,如果你拿到降妖师执照了,可以协助我吗?】 那是项诚的字迹,字旁画着一条胖胖的,奇怪的鱼,旁边打了个箭头,写了个“翻车鱼”。 迟小多:“……” 迟小多登时心花怒放,揭下即时贴,背面居然还写了一行字。 【当然,没考过也没关系,我罩你。】 迟小多心里狂喜,折好即时贴,开始奋笔疾书地答题。 老佛爷下午没有看迟小多的试卷了,而是沉默地坐在讲台一侧,扫视全场。 考到一半,曹斌进来了,拿着一份几页的文件。 迟小多忍不住抬起眉毛,好奇张望一眼,老佛爷掏出一个私章,盖在文件末尾,曹斌便看了眼迟小多,走了。盖章的时候,下面仿佛有了点说话声。 “考你们的试。”老佛爷冷冷道,“眼睛不要乱瞥。” 考场里一下又安静了下来。 迟小多用陈真的钢笔写了半天,发现这笔的出墨水量似乎不太好控制,在做分析题的时候,字的颜色越写越浅,快要没水了,于是迟小多拧开杆,在笔胆上挤了挤。 噗嗞一声。 啊啊啊啊——迟小多炸毛了,怎么办!这么大一滩墨水!这什么鬼东西啊啊啊! 老佛爷:“……” 迟小多快要哭了。 老佛爷从包里取出一片湿纸巾,扔过去,啪的一声贴在迟小多的脑袋上,迟小多忙道谢谢,手忙脚乱地擦了,结果越擦越糊,写了一大半的分析题乱七八糟,糊成一团。 迟小多想死的心都有了,恨不得把试卷给撕了,完全不敢抬头看老佛爷,老佛爷怜悯而无奈地看着迟小多,迟小多最后在夹缝里密密麻麻地写了一大堆。 “那里是装订线。”老佛爷说。 迟小多:“……” 迟小多只得又换了个地方,对于一个有强迫症的水瓶座来说,试卷失去了整齐格式的美感,简直比不及格还要难受。最后他勉强答完了卷子,只好假装看不到上面乱七八糟的一团,在附加题处以优美的英文字体写下公式,并且进行计算。然后考虑要不要在试卷上贴张一百块钱,末了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傍晚,陈真还在加班。 “考得怎么样?”陈真说。 迟小多咬牙切齿,冲过去掐着陈真脖子一通乱摇,陈真眼里带着狡黠的笑意,说:“我忘了,那支笔经常漏墨。” 迟小多欲哭无泪。陈真收起笔,满意地说:“嗯,很好。” “一点也不好。”迟小多道。 陈真说:“选择题好好做的话,一般都能过,放心。” 今天是周末,北京大堵车,陈真还要加班,迟小多就给陈朗发了个消息,说晚点回去,于是在办公室里帮陈真整理表格并且登记。其间下去送了几次资料,看见卷子被装订好了,周茂国和王部长正在一间办公室里看卷子。 迟小多把文件交给周茂国,周茂国嗯了声,王部长说:“你在几楼?帮着跑腿了?” 迟小多看到他的胸牌上写着“王雷”,答道:“我今天考完试,顺便帮陈主任整理点资料。” 王雷点点头,问:“考得怎么样?” 迟小多心想自己那个糊成一团的卷子不知道是在周茂国手里还是在王雷手里,嘴上答道:“还行……吧。” “机读卡多少分?”周茂国问。 “我不知道。”迟小多茫然道。 “机读卡已经筛过。”王雷说,“明天下午会给通知,得尽快改完,来吧,周老师。” 周茂国严肃地点点头,迟小多便关上门。 全城入夜,陈真忙得顾不上吃饭,驱魔师考试那边的资料也过来了,需要做汇总,还要看政审内容,给意见。陈真拿着一根烟,在鼻子前闻了闻,摩挲几下,放在一边。 迟小多则在陈真的办公桌前给他登记资料。陈真时而眉头深锁,时而有点遗憾,摇头,有时候还会自言自语个几句。 “看什么?”陈真眉毛一抬,看了眼迟小多。 迟小多觉得好笑,答道:“没什么。” 陈真又闻了闻烟,却不点燃。 “你可以抽。”迟小多说,“我不介意。” “我不想开这个头。”陈真答道,“要保护自己的身体,戒了。” 迟小多最初感觉陈真冷漠禁欲又彪悍,然而在彼此熟悉后,却觉得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周老师被你的笔喷过墨水吗?” “什么?”陈真一脸迷茫地抬头,随即马上否认,说,“当然没有。” 迟小多面无表情地说:“我觉得你一定曾经在给周老师的文件上,用这支墨水笔留下过不可磨灭的印记。” 陈真不理迟小多了,继续低头看文件。 “你的嘴角好像翘起来了。”迟小多伸长了脖子观察陈真。 陈真:“……” 陈真把文件一放,迟小多忙道:“好的,我不说了。”心想按原本说的,给我们集体加分不就没事了嘛。 陈真哭笑不得。 “明天面试结束后。”陈真说,“组织可能会请你帮一个忙,降妖师考过的人,会筛选出一部分,在驱魔师实践环节,暂时充当一下被解救的人质。” “会和项诚碰到么?” “我不知道。”陈真说,“如果项诚过了笔试,应该是可以碰上的。” 迟小多点点头,说:“只要大喊救命就可以了吗?” “不用喊。”陈真说,“考官们会把你和其他人质一起,放在一个迷宫里,到时候用特别的抽签方式来组成小队,两名驱魔师与一个人质组队,小队安全撤离,就算实践通过,具体过程将影响最后的得分。” 好像很好玩的样子,迟小多一口答应。 “小朗也会参加。”陈真答道,“实践相当于一个试炼,对你们人质来说不会有任何危险,顶多只是让驱魔师扣分。” “太好了!”迟小多说,“小朗一定也想出来玩,可是……会累吗?” “可能会有一点。”陈真答道,“但是实践环节,会有一位老师参加评分,我想让他看看小朗的眼睛,能不能因为这个启发,恢复他的听力。” “哦——”迟小多答道,“是和周老师差不多级别的吗?” “比周老师辈分还要更高。”陈真答道,“乔大师,他已经很多年不在协会里露面了。” 陈真和迟小多议定,又忙到深夜才回家,陈朗还在看电影,迟小多打了个呵欠,说了几句话,两人就在沙发上靠着睡着了,半夜陈真把两人搬到房间里去,还在客厅里看材料,直到第二天早上,迟小多打着呵欠,陈朗出来做早饭,才发现陈真躺在沙发上,和衣睡了一宿。 迟小多收到了短信,是一个二维码,这意味着他的答题卡分数已经过及格线了,分析题还在改,今天要参与面试。 陈真、可达等工作人员则要参加今天驱魔师的笔试,比外围考场早一天。考完以后,项诚他们还得在郊区考场再考一天,完了就可以回来见面了。 迟小多扫过二维码,按了下电梯,前往负责面试的楼层,身边站着面无表情的曹斌。 曹斌朝迟小多吹了声口哨。 “你都用这种方式来打招呼的吗?”迟小多说。 曹斌正色道:“是的。” “统战部。”电梯报楼层。 老佛爷进来了,迟小多看看曹斌,示意他吹口哨吧,曹斌目不斜视,话也不敢说。 “曹斌。”老佛爷面朝电梯门,从镜面里看着曹斌的脸,沉声道,“通知综合科,尽量在一个小时内办完,不要影响你们的考试。” 曹斌微微躬身。 “组织部。” 老佛爷留下一连串高跟鞋声,走了。 曹斌又朝迟小多吹了声口哨,迟小多看见他的手上拿着一串珠子,珠串上有个玉牌,玉牌上刻着奇怪的纹路。 “七缚锁。”迟小多眉毛微微一扬,说,“你要开什么封印吗?” 这是迟小多在书上读到的,这种玉牌是非常稀罕的法宝,成双成对,黑色的玉牌用来镇妖,白色的玉牌则用于解封。 “好好面试。”曹斌说,“小同志,国家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第47章 曹斌在十三楼出了电梯,迟小多一直到十六楼。 “信息部多功能会议室。” 一整个会议室里的人都是来参加降妖设备师考试的,还有不少人摊开书在复习,迟小多在讲台上扫了二维码,拿到一个号,坐到最后去等叫号。每过一段时间,就有人来叫考生。 “47号,迟小多。” 迟小多敲了敲门,打开会议室内间的门。 “迟小多,请坐。” 一个男人示意他坐下。 迟小多深吸一口气,有一点紧张。 面前是一张环形的桌子,坐着七个人,周茂国、林语柔、王雷部长、一名年轻的女性,一名身穿军服、头发花白的老军人,一穗两星。 还有一名姓廖的,那天审讯严飞时迟小多见过的高官。 最后一人是个很白很白的,高且瘦,瘦得像个骷髅一样的男人。看不出年纪,剃了个光头。 “各位老师好。” “你好。”王雷笑了笑,他靠在转椅上,审视迟小多。 “欢迎你加入驱委的大家庭。”那个年轻女性说,“你的答题卡,在这次笔试环节里,你是唯一的一个选择题满分……” 迟小多:“!!!” “……能告诉我们,你在考试前都是怎么复习的吗?”那女性续道。 迟小多:“啊?什么?” 迟小多完全没想到是这么一句。 “复习过程。”老佛爷冷冷道,“这是你的面试。” “喔。”迟小多忙答道,“就是看书,背书,没特别做什么。” “是这样?”王雷笑道,“看驱魔师的复习资料?这可不容易。” “嗯。”迟小多说,“我和我的朋友一起复习,互通有无,他也考驱魔师。” 那女性温和地问:“朋友是谁?” “项建华的儿子。”老佛爷冷漠地截断了话题,“迟小多,请你用简单的语言描述一下,七魄在人体内的互相牵连以及流向,给你两分钟。” 这个迟小多实在是熟得不能再熟了,于是从容回答了老佛爷的问题,但时间有点不够说,两分钟后,周茂国按了下铃,叮的一声,示意他可以不用说了。 “用十秒的时间设计一个简单的法宝,或者选择一个你曾经设计过的法宝。”王雷说,“再用五十秒时间朝我们解释它,现在开始。” 迟小多:“……” 嘀嗒嘀嗒嘀嗒…… “我我我……对了!”迟小多说,“我设计过一个双生戒,利用灵慧破的力量,来令驱魔师与降妖师彼此存在互相感知。因为大部分降妖设备师都是驱魔师的家人所以这种双生戒的量产是非常必要的譬如说丈夫常年在外收妖而老婆在家里坐立不安……” “叮。”时间到,王雷看也不看,拍了下铃铛。 “有什么现实意义吗?”老将军问。 “当然。”迟小多笑着说。 “可以减少异地分居后,家庭内也许会发生的不可控情况。”王雷朝众人解释道。 所有人都忍着笑。 迟小多心里咆哮道不是这样!这个双生戒不是防劈腿用的啊! “也……可以这么理解。”迟小多补充道,“其实我最初的想法只是觉得很多时候,驱魔师的工作太危险了……” “请你谈一谈你对有神论和社会上广泛存在的,无神论的理解。”老佛爷再一次提出问题,“并结合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中的唯物论,对驱魔师、妖魔、超自然力量提出你的看法,三分钟时间。” “唯物论和驱魔现象并不矛盾。”迟小多说,“就像电磁波在被发现前一直存在,光在波粒二象性被确立前也只被承认波的特性,牛顿三大定律在一定范围内仍然是适用的,广义与狭义相对论只是开拓了物理学里新的领域。” “结合马哲,我们要辩证地、唯物地……去认识这个世界。”迟小多说,“把一切不合理的现象当成……尚未提出解释的科学领域,不必大惊小怪,也不必对未知的事物生出恐惧之心,要系统地,用历史的眼光去解决问题。” “至于有神论与无神论。”迟小多想了几秒,答道,“无神论的世界……在人性的自我约束上,始终存在着一些……一些……我更倾向于有神论,嗯我更喜欢有神论的体系。” “因为……虽然说死亡面前人人平等,但一个人的力量与社会地位,一旦超出了大众的能力太多,达到可以影响整个世界,甚至毁灭他人的程度,那么不管他做了什么,令多少无辜的生命死亡……在无神世界里,他只有一条命,就算被夺走,也不足以偿还此人对他人命运的干预与影响。” “所以。”迟小多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开始满嘴跑火车,“有信仰,才会有敬畏,嗯,我觉得是这样。” 考官们各自给迟小多打分,那年轻女人做了个“请”的动作,说:“你的面试结束了,谢谢你。” “谢谢各位老师。”迟小多起来鞠躬。 中午,迟小多去给陈真和可达他们买饭,两人过来一边吃一边听迟小多说他的面试。 陈真面无表情:“对答案吗?” “不要了吧。”可达答道。 “对一下吧。” “我说不要对了。”可达说,“影响下午心情。” “对了就是对了,错了就是错了。”陈真无聊地说,“反正都会出来的。” 可达怒道:“陈主任!你不要这样好吗!” “好好。”陈真只得让步。 下午还有一场,迟小多开始无聊了,心里止不住地想念项诚,不知道他今天考得怎样,选择题都会做吗,问答题会出现难的吗?他会想我吗? 敲门声响,周茂国推门进来,做了个“让”的手势。 陈朗摸着门,走进办公室,左看右看。 “小朗!”迟小多笑着朝他招手。 陈朗点点头。 周茂国说:“小多,你陪他一会,傍晚会送你们去实践考场。” 迟小多突然想起来了,还有后天的实践,可是这么一来就见不到项诚了,会在考场上碰见吗,他充满了期待。 陈朗在陈真的办公室里好奇地看来看去,摸摸他的相框,全部是陈真和陈朗的合照。 【我昨天晚上期待得一晚上没睡好。】陈朗朝迟小多问,【我们要去哪里玩?】 【我也不知道,他们让我保密。】迟小多问,【你喝咖啡吗?】 陈朗答好的,迟小多知道他不喝味道太浓的东西,便去可达的办公室拿了包速溶咖啡,只倒了很少的一点点进去搅开。 陈朗独自留在办公室里,站在落地窗前朝外看,背后有人敲门,他没有听见,门被打开,他从落地窗倒影里看见了,转过身。 “周老师呢?”曹斌问。 陈朗露出不解的表情。 曹斌走了过来,办公室的门开着,走廊里,可达办公室一声关门的轻响。曹斌马上转过身,走了出去。 这个时候,陈朗眯起眼,眼里的龙瞳发出微弱的绿光。 迟小多拿着两杯咖啡,从可达办公室里出来,看见曹斌离开陈真办公室,朝他吹了声调戏的口哨。 “曹丁丁,你不考试吗?”迟小多问。 曹斌左右看看,朝迟小多露出暧昧的笑容。 曹斌一手揣兜,另一手撑着走廊墙壁,拦住了迟小多的去路:“见到周茂国了吗?” “刚来过。”迟小多说,“把小朗送过来就走了。” “说的什么?”曹斌问。 迟小多想了想,答道:“没说什么,怎么了?” “陈真呢?”曹斌又问。 “考试啊。”迟小多说,“你还不快点去?超过半小时进场就要取消资格了。” 曹斌打量迟小多,迟小多注意到他撑在墙上的手上,系着一个黑色的七缚锁玉牌。 曹斌仿佛在考虑什么事,最后转身走了,进了电梯。迟小多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倏然间看到他进电梯的时候,从裤兜里掏出左手,电梯关门的一瞬间…… ……曹斌的手上……那是什么? 迟小多似乎看到了曹斌的左手上有血,但他不确定那是血还是朱砂,也或许是使用什么法阵的一种药剂。 联想到刚才曹斌的表现,似乎有点不对劲。 背后,一只手指点了点迟小多的肩膀。 “啊——!”迟小多被吓得大叫起来,转身看却是陈朗。 陈朗拉着他的手,让他进来,关上了门,指指外面,比划了个问的动作。 迟小多已经大概能懂一点陈朗的手语了,他用拇指放在太阳穴前,另一只手做了几个动作,示意是个朋友,陈朗眉头拧了起来,缓缓摇头。迟小多拿起陈朗的手写板,写了“曹斌”两个字。 陈朗擦掉,写下:【我看到一个邪恶的灵魂。】 迟小多:“……” 迟小多马上让陈朗呆在办公室里,让他哪里都不要去,翻出陈真抽屉里的符,贴了一圈,反锁办公室的门,贴上金箓禁制符。 接着他疾步冲出去,进了电梯。 “组织部。” 迟小多直接进了组织部楼层,刚一个滑步出来,看见曹斌的背影进了办公空间内,周茂国正和那名老将军在说话。 “小心曹斌——!”迟小多大吼道。 曹斌猛然转身,朝迟小多一个飞扑,周茂国登时醒悟,一脚踹翻椅子起身,挡在那名老将军面前,伸手进怀。 说时迟那时快,曹斌满是鲜血的左手探到了迟小多面前,迟小多下意识一侧身,右手一揪曹斌衣领,直接给他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回旋大膝车。 曹斌瞬间当场五体投地。 曹斌万万没想到迟小多看上去人畜无害,居然有这彪悍身手,错估对方实力的局势是严重的,刚一起身,周茂国便喝道:“退——!”迟小多朝地毯上一扑,唰一声,周茂国抖出了漫天铜钱,紧接着铜钱全部张开翅膀,四面八方飞来,朝曹斌追去,曹斌顾不得再抓迟小多当人质,一个矮身,撞进了安全通道里。 周茂国按下了报警器,驱委大厦内登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楼上楼下,一片混乱。 “警告,驱委全面封锁。”周茂国的声音在广播器里说,“彻查安全通道……” 紧接着,三声巨响,七楼到十楼,所有的落地窗玻璃全部炸开,曹斌在十楼一个飞扑,在炎炎烈日下射出了大楼。 第一秒: 周茂国掏出沙漏倒置,抛出去,沙漏稳稳落在地上。 震耳欲聋的轰鸣,炸弹连环爆炸,周茂国扑过来,把迟小多扑在地上,一枚引导弹从七楼外直接穿进了组织部,把落地窗玻璃震得粉碎,呼啸着直射进了电梯,电梯内发出爆炸,紧接着红云与烈焰咆哮着充斥了每一寸空间。 两架直升飞机不知从何处突然出现,在大厦外围疯狂扫射,将七楼的所有玻璃窗射得粉碎,另一架缓慢升高,扫向八楼、九楼,在那里考试的工作人员各自抱着头,逃出了会议室! 第二秒: 安全通道里冲出了一个人,那是披头散发的林语柔。 周茂国把迟小多拉起来,转身和林语柔跑向落地窗,林语柔把脖子上的珍珠串一扯,时间的流动登时变得无比缓慢。周茂国架着迟小多的手臂,拖着他避过空中缓慢的、四处迸射且横飞的碎片与旋转着射来的子弹头! 第三秒: 林语柔扑向那名老将军,将他推到桌子底下,飞身一踹会议桌,封死了角落。 迟小多:“……” 林语柔的金色珍珠在空中飞射,带着旋转的金光弹开了所有呼啸划过的碎片,将它们撞得钉在墙上,紧接着珍珠唰然化为粉末,聚合为一只金色的五爪金龙! 五爪金龙飞出大厦,与此同时,十楼,曹斌飞向大厦对面,抓住了其中一架直升飞机的脚架! 五爪金龙喷出熊熊龙炎,只是一转过头,直升飞机便被龙炎扫中,在空中爆炸,坠向广场的喷水池。 沙漏见底。 唰的一声,时间恢复原状,周茂国与迟小多、林语柔三人冲到会议桌后,外面直升飞机爆炸,里面的引导对空弹爆炸,两道震荡波发生了对冲,将七楼里的所有椅子、一台钢琴一起卷了出去,轰然巨响,烟尘弥漫。 十楼外,第二架直升飞机带着曹斌掉头飞走,地面的喷水池射出利箭,白鸽全部幻化出飞行守护兽,旋转着追向直升飞机,然而第二架直升飞机当的一声震荡,空间发生了水纹似的扭曲,倏然间连直升飞机带着起落架上的曹斌,一起消失了。 48出发 迟小多灰头土脸,踉跄起身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向十三层,推开门,陈朗在里头没事人一样地喝咖啡。 陈朗:“?” 迟小多:“……” 陈朗:【你怎么了。】 迟小多摆摆手,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陈朗:【刚刚地震了吗,你的咖啡打翻了,咖啡在哪里?我去给你泡一杯。】 迟小多:【这楼抗震八级,不要担心。】 周茂国调转沙漏,喃喃念诵了几句咒文。 沙漏反转之时,无数景象开始倒带,钢琴与桌椅飞进组织部楼层,互相嵌合在一起,窗外的金珠飞来,收于林语柔之手。 火焰聚合,卷成冲击波之形,朝电梯内一瞬间涌了进去,碎片与残渣拼合为一枚导弹,倒退着飞出窗外,碎裂的玻璃紧随其后,跟着导弹飞起,落在它原本的地方,拼合,裂纹唰的一声消失。会议桌在无形的力量下反转,回归原位。 七、八、九、十楼层倒射出无数弹头,垮塌的落地玻璃墙升起,嵌合,翻倒的桌椅归位。 然而却不见直升飞机倒退着飞回来,也不见曹斌跃回他本该在的地方,所有的子弹,包括两枚导弹都穿过了空间,现出水波纹一般的震动,消失了。 “停。”老佛爷道。 周茂国手指旋转,那个小小的沙漏打横,最后几粒沙子停留在漏颈处。 “时光之壶的力量有限。”周茂国沉声道,“对方携带了破除时间禁制的法宝,显然筹备已久,老佛爷,你的判断出错了。” 林语柔深吸一口气,有点站不稳,一手按着桌子。周茂国却抬起头,望向落地窗外,把沙漏倾斜了一个很小的角度。漏颈处,一粒沙子极其缓慢地滚落下来,而窗外的景象也以十分之一的速度缓慢回放。 空间纹路荡漾,现出传送通道另一侧,一个朦胧的倒影,像是极其干净的天空与绵延的雪山,随着沙子漏完,水纹与景象消失,周茂国眯起了双眼。 外面一片混乱,陈真推开门,看见迟小多一身的灰,陈朗在给迟小多拍灰。 “帮我个忙。”陈真说:“来,把办公桌腾出来。” 迟小多忙起身,外面进来一群人,可达抱着浑身是血的曹斌,把他放在陈真的办公桌上。 迟小多一脸惊讶,陈朗也过来了,办公室外头,周茂国快步进入,老佛爷则在门口不知道等候什么人。 陈真说:“可达,你去善后。” “我也不能看?”可达问。 陈真摆摆手,朝外面的人说:“各位领导,得罪了。” 陈真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关门前迟小多听见周茂国在吩咐。 “格根托如勒,你调集所有外勤部人员,把今天发生的事全部善后,准备高强度离魂花粉,包括在考试的……” 曹斌躺在办公桌上,不住抽搐。 “他他他……”迟小多说:“不是跑了吗?” 陈真答道:“暗杀周老师未遂,越狱逃亡的是景浩。曹斌提审他的时候,被景浩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调换了形态,于是变成了景浩把曹斌押回去收监……” 难怪,迟小多协助陈真,用剪刀把曹斌的衬衣剪开,陈朗在一旁用抹布给曹斌擦身。 “用的什么办法?”迟小多又问。 “现在就要找出……”陈真答道:“景浩是怎么做到的,拜托你了,小多,在这里使用龙瞳。” 迟小多捂着右眼,集中精神,陈朗也学着他要看,陈真打了个手势,让他别学。迟小多看到了曹真的喉咙下方,卡着一团黑色的雾。 陈朗拿过手写板,写道:【有三个,我只找到了一个。】 陈朗用手按压曹斌的左腹部,示意那里还有一个。 迟小多:“我又找到了一个,在胃部上面。” 迟小多标出方位,陈真打开包,抖出手术剪刀。 迟小多:“……” 陈真给陈朗打了个手势,让他不要看,出去等一会,陈朗固执地坚持要留下来。 “把那三团黑气取出来。”陈真朝迟小多道。 迟小多:“我我我……我不会做外科手术啊!大哥!” 陈真:“动手,死了算我的。” 迟小多:“……” 迟小多战战兢兢地剪曹斌肋骨下的皮肤,陈真等不及了,拿过剪刀,划开一个口子,说:“快!” 办公桌上全是血,迟小多闭着眼,不住发抖,把手伸进去,揪出一个黑色的,左右乱窜的小虫,陈真拿出瓶子,飞快地把虫子装进去,盖上盖子。 “他不会死吗。”迟小多快哭了。 “不会。”陈真一边给曹斌缝合一边说:“下一处,快!” 迟小多把三只黑色的小虫都抓了出来,陈朗一脸疑惑地看着那三只虫。 陈真给曹斌的三道伤口缝上,示意迟小多去洗手,也不管曹斌,转身就出去,恰好碰见拿着离魂花粉瓶的可达。 “善后完了?” “剩下你办公室里俩小的。”可达道:“老佛爷没特别说,周老师让问你意思。” “疑点太多。”陈真答道:“不用给他俩闻。” 可达点点头,自己闻了下花粉瓶,打了个喷嚏。 可达:“哦!陈主任?考得怎样?奇怪,不是才考完?怎么跑十三楼来了?发生什么事?你给我闻离魂花粉了?” 陈真:“……” 陈真一手扶额,说:“没事,你听到不该听的了。” 可达一脸莫名其妙,要去办公室。 “小多在里头吗?” “别进去!”外面陈真说:“除非你想再闻一次。” 可达:“……” 迟小多:“……” “楼下等。”陈真说:“今天活动照旧。” 可达只好走了。 陈真推开隔壁会议室的门,里面坐着老佛爷和周茂国,老佛爷显然非常头疼。 “善后完了。”陈真答道:“现在知情人剩下我们三个,隔壁办公室里,我弟弟和迟小多。” 周茂国西服革履,皮鞋踩在另一张椅子上,回放着大厦内的监控录像,陈真便站在一旁看。 录像上是一个审讯房间,曹斌叼着烟,抽了囚犯一巴掌,拖着他起身,把他拽到外头去,在外等候的监察部工作人员马上过来,拧着另一个囚犯的胳膊。 那囚犯突然暴起朝着曹斌猛扑过去,两人滚下了楼梯,监察部人员马上快步追下去。 两层楼的摄像头同时展现出封闭监狱层的回放,一层是从楼上滚下来,另一层是从楼上滚下去。 “这个时间点,景浩代替了曹斌。”周茂国回过头,朝老佛爷说。 老佛爷接过遥控器,调慢速度,滚下楼梯的短短几秒内,曹斌与那囚犯的身体在一帧一帧的录像画面中各自变化,曹斌变成了囚犯,而囚犯变成了曹斌。 紧接着,监察人员追了两人,一道电鞭卷着囚犯,把他凌空抽得飞起,“囚犯”在空中不住抽搐,昏了过去。 “曹斌”快步上前,揪起“囚犯”的头,在墙上连撞三下。 “从这个时刻开始已经是景浩了。”老佛爷说:“可是这样一来也不合理,陈真,你觉得呢?” 陈真没有回答,周茂国想起来了,说:“你们三个不必闻离魂花粉。” “我始终觉得提审景浩是很不妥的。”陈真答道。 “我要听你的推断。”老佛爷冷冷道:“不是要让你问谁的责。” “严飞入狱。”陈真想了一会,答道:“帮助景浩越狱,当年的天魔一直在等这一天,潜伏在外,随时准备接应景浩,这一着棋是早就安排好的。” “没有人知道曹斌会在今天提审。”老佛爷以冰冷的语气答道:“除非是你那边泄露了消息。” 陈真从怀里取出三个瓶子,放在桌上。 周茂国接过,看了一会,摇摇头。 “这就是让曹斌和景浩互换身份的东西?”老佛爷眯起眼,审视那三个瓶子。 陈真点头,说:“需要后续调查才能肯定。” “假设这是蛊,蛊母藏在景浩体内。”周茂国说:“血魔派出的卧底在严飞入狱之后,给曹斌喂下了蛊……” 老佛爷道:“卧底为什么会认为,曹斌一定会提审景浩?” “在严飞的记忆里作出一点关于景浩的细节修改。”周茂国如是说:“严飞拥有不少关于景浩的记忆,在培训班里,他们曾经是同学,而后来追捕景浩的整个过程,是严飞负责的。” “这个卧底很清楚,一旦让严飞疯掉,而所有记忆突出显示,指向隔壁重点囚室中的景浩,那么组织一定就会怀疑,这一次的事件与景浩有关,于是曹斌起疑并提审景浩,被调换身份,景浩顺利逃狱。” “那么潜伏在组织里的这个卧底,一定能办到至少三件事。”老佛爷淡淡道:“第一:知道曹斌提审景浩的确切时间,这样才能派出直升机接应。第二:审问过严飞,并且有一次改动他记忆的机会。第三:有权通过曹斌的提审手续。” “同时满足这三个先决条件的。”老佛爷说:“除了我,就只有你了,茂国。那么我们谁是奸细呢?” 周茂国没有说话,带着玩味的笑容,手里玩着一枚铜钱。 陈真欲言又止,周茂国眉毛微微一抬,示意他说。 “还有一个人。”陈真道:“满足第一个与第二个条件,事实上第三个条件并非必须的,因为只要他知道曹斌什么时候提审景浩,那么就可以对应的,通知外围接应,把景浩接走。” “谁?”老佛爷面上不现喜怒。 “严飞自己。”陈真答道:“严飞早就给曹斌下过了这种蛊,预备一个后续的计划,也许乩仙案顺利,严飞的下一步就是放出景浩。但他的计划被项诚扰乱,最终把他自己送进了牢房。” “于是他牺牲了自己,把自己变成一个疯子,并令有关于景浩的记忆浮出水面,接下来就把未完成的任务,交给了景浩。” 老佛爷长吁一声,用手指疲惫地揉了揉左眼,开口道:“怎么解释外援恰好在那个时间点前来的问题?” 陈真一指桌上的三只蛊虫。 “虽然这未经证实,但我怀疑严飞很可能通过它们,朝外界传递了一些消息,就像在曹斌身上放置了一个发报机,当他与景浩会面,并受到蛊母感召时,会牵引其余的蛊虫——假设帮助景浩逃狱的某个人身上,也放置有这种蛊虫。” “这样一来线索又断了。”老佛爷道:“我始终无法接受,以我对严飞的理解……” 数人沉默良久,老佛爷又缓缓叹了口气。 “没有断。”陈真认真道:“最起码,我们得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线索。” “乩仙案绝非简单的窃题。”周茂国起身道:“目前可以确认的,乩仙案与天魔有关,最后接应,并带走了景浩的外援,来自于‘圣地’。所有计划环环相扣,天魔影响了严飞,在乩仙案结束后,决定舍弃严飞,或者说严飞意识到计划失败,决定牺牲自己,免得暴露出‘圣地’的一些秘密。” “于是严飞替换了景浩,现在景浩逃出去了。” 周茂国起身,出了口长气,说:“将军的记忆已经完全清楚,目前景浩逃逸事件,仅限于我们几个人。不过说实话,我不大相信天魔只派来了一个严飞。” “线索很清楚。”陈真在桌上摊开一摞文件,解释道:“十二年前,天魔开始了它的第一次计划,严飞在参与攻陷圣地行动的过程中,受到天魔的腐蚀,堕落。” “圣地沦陷,转移。”陈真又道:“现在圣地所在的确切地点尚不清楚,不管协会里有多少奸细,首先必须查到圣地的下落。” 周茂国点点头,拉开门,陈真紧随着出去,朝老佛爷微微鞠躬,老佛爷仍在思考,沉吟不语。 “我觉得不会是她。” 陈真跟在周茂国身后,周茂国眉毛一扬,回身道:“不一定,每一个人都有可能,你不能相信任何人,包括我,如果发现我也被血魔体影响,你最好尽快杀死我。” 周茂国看了陈真一眼,电梯门打开,周茂国入内。 陈真疲惫不堪,进来时长吁了口气,陈朗和迟小多正在擦桌上给曹斌手术后留下来的血。 “怎么办?”迟小多问。 “什么怎么办?”陈真回过神,想起来了,说:“走,快点,就等你俩呢。” “啊?”迟小多莫名其妙。 陈真朝陈朗打了个手势,两人便跟着陈真出去,进电梯时迟小多问:“曹斌没事吧。” “他有再生术。”陈真心不在焉地按了下一楼,答道:“很快就能愈合了,不必替他担心,这件事不要再提,除非项诚问起,否则谁都不要说。” 迟小多点点头。 “等等等——”可达飞身过来,挡住电梯门,朝他们嘿嘿一笑,伸手使劲摸了摸陈朗的头。 “现在去哪?”迟小多说。 “实践啊。”可达答道:“秋游了,耶——” 迟小多:“……” 迟小多以眼神询问,那事情不管了吗?陈真嗯了声,让他不要操心。 可达:“你没看到小朗等着玩,等得眼睛都绿了,对吧。” 陈朗:“?” 迟小多和陈真心想,本来眼睛就是绿的。 夕阳西下,一辆大巴停在驱委门口,迟小多牵着陈朗上车,问:“去哪里实践?” “阿尔山。”陈真答道:“内蒙。” 迟小多换洗的衣服裤子都没收拾,陈真却提着一个包上来,显然已经帮迟小多和陈朗收拾好东西了,车上的人纷纷朝陈真与可达两名主管打招呼。工作人员发塑料袋,写名字,装手机。 “来来。”可达拍拍身边的位置,朝迟小多说。 陈朗粘着迟小多,迟小多却被可达抓走了,陈真笑着让弟弟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迟小多说:“我们要去几天?” 可达:“嘘。” 王雷上车,说:“作为协助的各位同志都到了?” 众人纷纷举手,陈真站起来点人数,确认完后大巴关门,开走,王雷摘下车前的麦克风,说:“大家好。” “王老师好——”所有人一致道。 “几个小时后,我们会换乘交通工具,赶往目的地。”王雷说:“后天上午,在座的各位,都需要配合驱魔师实践考试,大家注意了,咳!” “车上还有少量的驱魔师混进来啦。”王雷说:“不过我们很快就会把他们赶走的,在这之前,就先让他们刺探一下情报吧。” 众人大笑,王雷一本正经道:“实践当天,各位将成为人质,等候参加考试的驱魔师的解救。” 迟小多:“……” “人质是固定组别的,明天抵达目的地后,会给你们分组……” 同一时间,包括项诚在内的一众驱魔师收拾行李,在考场外等候。工作人员拿着名单,开始点名。 被叫到名字的人如得大赦,走出去,上了大巴车。 “这是什么?幸运符?”齐尉问。 项诚没回答。 “齐尉。” 齐尉想陪项诚等一会,无奈不能在这里停留,只得上了车。 项诚沉默地站着,手里拿着迟小多的加油字条,翻来覆去地摆弄,字条已潮得满是汗,皱巴巴的,他的眉目间充满了阴霾,身后拖出了一个长长的影子,末端倒映在红砖墙上。夕阳就像血一样,沉入钢筋水泥的山林之中,天边昏暗的层云卷来,仿佛某个延迟了许多年的宣判。他站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界线中,本能地要退后,坐到墙下的阴影去,抽一根烟,并让这个世界遗忘,永远呆在黑暗里。 他手里捏着迟小多的字条,仿佛那是上车的通行票,似乎只要他愿意,他就能走向大巴,上车去。 【加油!(爱心)不动明王!你一定可以的!】 周围人的声音一瞬间远去,钢筋水泥城市化作绵延的山峦,深不可测的密林,父亲的身影带着他渡江,在漫江金红的波光之中,朝他说着话。教他做人,教他正直,告诉他,天脉与地脉交汇,这充满了生命气息的世界,是他们父子共同守护的世界…… 背后,一根手指轻轻碰了碰项诚的肩膀。 “项大仙?”轻柔的声音说。 项诚猛然回头,以提防的目光看着那女孩,她的眼前蒙着黑布,苍白的脸庞朝着他。 “方宜兰?”项诚蹙眉道。 “我想他们在叫你。”方宜兰答道:“如果我没听错的话。” “项诚!”工作人员拿着名单喊道:“项诚在不在?!” 项诚深吸一口气,有点不知所措,走向桌前,工作人员道:“登记一下准考证号。” 项诚问:“我的答题卡过了?” 工作人员不回答,项诚看了眼车上,齐尉拉开车窗,朝他吹了声口哨,整车人都看着他。 项诚提着包,快步上车。 片刻后,周宛媛面无表情地过来,说:“项大仙,你的脚让一下。” 项诚躺在最后一排,长腿搁在位置上,盯着周宛媛打量。 “老娘就是过了!”周宛媛怒道:“有什么问题吗?你心里在想什么?有胆子说出来啊!” 方宜兰最后一个上车,齐尉笑着坐过来,和项诚坐在一起,给周宛媛和方宜兰让出位置。 工作人员名单报完,喊道:“下周一大家可以在网上查到自己的分数,没有点到名字的,就地解散了!” 大巴开走。 49秋游 天空中一片阴暗,大巴堵在路上,外面下起了雨,迟小多用可达的耳机,一人听一边,拆着零食。 “你好焦虑。”可达说,“秋游啊,能不要一直皱着眉头吗。” 迟小多做了个郁卒的表情:“你觉得项诚能过吗?” 可达耸肩,迟小多说:“可是我突然想起,如果项诚没过,那我玩个鬼啊。” “但是你如果不去,项诚又过了,你不就后悔死了?”可达说。 迟小多用概率学推算来推算去,各种心塞,可达又道:“是陈主任帮你报的名?” “对啊。”迟小多说。 后面陈真咳了声,可达马上不说话了。 迟小多:“??” 迟小多忽然想起,这是陈真先斩后奏,帮他报的名,突然爬起来,看陈真,陈真正指着窗外让陈朗看雨,在车窗上呵气,画了个小人和弟弟玩。陈真抽空瞥了迟小多一眼,眼神警告,示意他坐回去。 迟小多登时明白了,心道你们这群人精!果然混事业单位的就不一样啊!陈真你是给项诚放水了吗?还是已经知道他考过了?难怪!因为知道他一定会去,所以才擅作主张,给自己报名去当人质的吗?! 迟小多恨不得抱着陈真的脑袋亲他一口,但碍于这个举动容易引起误会,最后只朝他抛了个飞吻,再也不担心项诚的问题了。 陈朗也朝迟小多抛了个飞吻,迟小多朝着他啵啵啵地狂抛飞吻。 “你俩够了!”可达怒道,“坐下!不要乱动!” 可达揪着迟小多坐回位子上。 大巴堵得半死,龟速爬行,进火车站的时候王雷正在唱歌调动气氛,被一辆车的司机给骂了,迟小多心想胆子真大,这么一车驱委的,不怕被整死吗? 外面下起了铺天盖地的大雨,大家下车后一路狂奔,进了候车室,陈真去拿票,陈朗第一次出远门,好奇地摸来摸去,看到什么东西都想摸,刚靠近开水炉就把迟小多吓得魂飞魄散,使劲拖了回来。 “大家准备上车!”陈真喊道,“快快快!还有十五分钟了!” “交给你了。”可达把包让迟小多背上,把陈朗调了个转,让迟小多拉着他。 “后天见!” “后天见啊!” 陈真和可达挥手,迟小多惨叫道:“你们不去?!” “来来。”王雷戴着顶小红帽,在检票口外喊道,“人质都过来了啊,人质们都过来——” 陈真把喇叭交给王雷,王雷清了清嗓子,大声道:“人质请到这边集合!” 瞬间整个大厅里鸦雀无声。 “人……”王雷意识到有特警,忙改口以流利的东北腔道,“你们干哈nia,还不快点集合!仁智学院的同学们!!” 于是有老有小,年龄参差不齐的“同学们”跟着王雷上了火车。 大家睡硬卧,到乌兰浩特要十八个小时,明显陈朗是被特别照顾的,王雷睡上铺,迟小多睡中铺,陈朗睡下铺。 折腾一整天,迟小多困得半死,拿出保温瓶,给陈朗倒出汤泡饭,想到明天就能见到项诚,幸福美满地睡了。 黑夜里,北京全城暴雨,大巴在高速路上开得飞快,项诚倚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淌下的雨水。齐尉则在旁边拿着ipad,戴着耳机看电影。 翌日晚上: “人……仁智学院的同学们。”王雷道,“大家可以先呼吸新鲜空气,活动一下,不要乱跑,避免走散!” 迟小多和陈朗站在路边尿尿,迟小多整个人睡得都要散架了,陈朗则兴奋得要死,拣了块花纹漂亮的石头,让迟小多看,迟小多乏味地咂嘴,点点头。 陈朗又指指自己的戒指,指指远方,迟小多明白他的意思是,他感觉到陈真了,快要来了。 这么神奇吗?迟小多心想,那么项诚戴上戒指,是不是也能感应到? 大巴来了,于是众人又上大巴,一路开往山区深处。 阿尔山中森林绵延,连着大兴安岭,黑暗的森林仿佛躲藏着无数鬼魅。根据王雷说,他们即将在这里度过三天时间,协助驱魔师们完成实践考核。而实践一共分三场。 夜九点半,大巴停在一个度假村外,这个时候正是淡季,度假村里的狗汪汪地叫,房屋全是黑的,迟小多下车的时候战战兢兢,把陈朗护在身后。有种进了鬼店的感觉。 四十名人质全部下车,大巴开走,王雷带着入内,喊了老板,一楼的灯这才亮起来。大家吃饭,吃完以后抽签,迟小多和陈朗抽到第一组,又因为陈真特别打过招呼,分到同一间房。 “哇!”迟小多完全没想到,这么一个度假村里,待遇居然还挺好,木地板,落地窗,拉开窗帘就能看到外面的群山,刚进房间,迟小多就冲上床,跳了几下。 陈朗也跟着上去,两人在床上跳来跳去。 迟小多比划,示意他快下来,陈朗跳下来,又在房间里把抽屉一个个地拉开,关上。 【出来玩太好了!!】陈朗翻出纸笔,少有地用了两个感叹号,并补充道,【如果哥哥也在就更好了!!!!!!】 居然八个感叹号,迟小多吃着饭后零食,心想看来确实觉得很好玩。 迟小多:【要是项诚也在就好了。】 陈朗:【他们明天就会来,在第一组的,我刚才偷看了王老师的名单。】 迟小多:“……” 陈朗:【他还不知道我看见了。】 迟小多大喊道:“万岁!”继而在床上又开始跳,陈朗也跟着跳。当夜迟小多打开电视,和陈朗看了一会鬼片,发现这年头鬼片的bug实在太多了,譬如说灯笼鬼的眼睛明明有两个,女鬼的行动方式根本不是用爬的也不是用飘的好吗,还有僵尸的脸色应该是蓝的不是绿的……编剧也太不专业了,为什么不考据一下再写戏呢。 两人吐槽了一会,陈朗还要看一个小时电视节目结束后的屏保风景,迟小多已困得受不了,不知不觉地睡了。 翌日清晨,迟小多抱着被子,睡得一脸口水,梦见了项诚。 陈朗把迟小多摇醒,迟小多才弹起来,飞速刷牙洗脸,今天就要见到项诚了!戒指呢戒指呢?我的戒指呢? 迟小多翻箱倒柜,找出小包朝口袋里一揣,匆匆下楼,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王雷在门外说:“整个实践环节需要一天一夜,大家吃饱一点,下午开始,就要交给抽签保护人质的驱魔师小组了。” 迟小多领了鸡蛋,和陈朗上了一辆越野车,给他开易拉罐,垃圾没地方扔,只好把拉环揣进衣兜里,迟小多睡得迷迷糊糊,只知道车在山上颠来颠去,朝着莫名其妙的地方拐。 “人质们请下车。”越野车司机是驱委外援部的,下来以后特地给了迟小多两瓶红牛,说:“部长让我给你们带的。” 迟小多提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水果和红牛,一手牵着陈朗,跟着外援朝山上走。 横亘华北、东北大地亿万年的原始森林一片静谧,唯余时不时的鸟叫与山林中徘徊不散的雾气。迟小多朝陈朗说:【如果把我自己一个人扔在这里,估计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了。】 陈朗:【好美的地方,这个是什么树?】 【松树吧。】 【这个是什么花?】陈朗弯下腰在路边看花。 【不知道,快走,来不及了。】迟小多用简单的手语说。 “好了!大家来这里集合!”王雷用喇叭喊道。 【你看山下!】陈朗拉着迟小多,说,【他们来了!】 迟小多朝山下看,下面一排军用装载车,载着参加实践考试的驱魔师缓缓上山。 “大家到这里来。”王雷说,“水果不要吃了,按照抽签站位。” 面前是一堵三米高的、厚厚的砖墙。 又一辆越野车停靠,上面下来几个人,分别是老佛爷,高高瘦瘦、脸色惨白的男人,迟小多记得他叫乔大师,还有一个戴着墨镜的老头子。 “郑老师。”乔大师扶着他下车,老头子一身民国装扮,戴着黑帽,身穿一件长褂,两个圆圆的墨镜。 “您过来看看。”乔大师说,“这是陈真的弟弟,小朗。” 迟小多忙牵着小朗过去,趁着等驱魔师的时间王雷搬出两张折叠椅,让两人坐了。 那戴着墨镜的老头子放下拐杖,伸出手,迟小多把陈朗的手交到老头子手里,郑老头却摆摆手,牵着迟小多的手指,稍稍仰起头,若有所思地摩挲他的手指。 “你们回避一下。”郑老师说。 周围的人各自离开,车后剩下郑老师、迟小多和陈朗三人。 “我也……” “你留下。”郑老师的声音很稳健,他苍老的手带着老年人特有的干爽和凉意,接着朝陈朗招招手,换握住陈朗的手。 “鸱吻……”郑老师喃喃道,“燃灯世家,嗯,我知道了。” 迟小多想起,陈真朝他说过在考试期间会来一位辈份很高的老前辈,可以帮陈朗看看他的眼睛,应该就是这个郑老师了。 陈朗满脸疑惑,看看迟小多,迟小多单膝跪地,免得和前辈讲话不礼貌,陈朗便也蹲了下来。 “嘿。”老人自顾自笑了笑,一口流利的京片儿,“这可不容易呐,哪儿来的龙瞳?” “我……忘了。”迟小多根据项诚的转述,说了个大概,说,“您怎么也有?而且小朗他……” 郑老师抬起手,稍稍摆了摆,面朝陈朗,摸摸他的头,说:“小朗,对吧,龙瞳是好东西,上天体恤你,让你朋友把它带来给你了。行,以后就这么着罢,你也看不到个啥,好好过就成。” “看不到?”迟小多问,“是看不到奇怪的东西吗?” “嗯。”郑老师点点头,说,“双鱼玉佩铭刻的玩意儿,有形,没有灵,力量还在你眼里,进他眉心轮的,只是一个表面形式。” “可是上次……小朗也看见了不是么?”迟小多问。 “你和他在一起。”郑老师解释道,“当然就瞅见了。你不在,他这眼睛就不灵了,看得见外世界,看不见里世界。” “啊?”迟小多说,“距离多少米生效?” “别紧张。”郑老师说,“这不挺好的么?你俩不在一起时,他的眼睛,只能看见天空大地沧海万物,看不见神鬼妖怪。” “哦——”迟小多如释重负,说,“那这是什么原理呢?” 郑老师答道:“龙魂,是不能复制的,鸱吻给你的龙瞳里有龙魂。不过呢,它的力量可以复制,所以在小朗的眼里,只有力量,力量让你看得更清晰,没有魂。” 迟小多明白了,郑老师道:“你俩回去告诉陈真一声,甭担忧,也别再想啥开口啊,听见的话了,这是每个人的福缘,能走到这一步,就差不离了。” “好的好的。”迟小多忙点头。 “倒是你……”郑老师摘下墨镜。 迟小多:“……” 老头子的眼里有一团旋转的金光,和他的眼睛一模一样。 “这是……哪来的?”迟小多小心翼翼问。 “龙瞳。”郑老师答道,“这不和你一样的么,换了个颜色就认不得啦?” 迟小多瞠目结舌,老头子又道:“这是我十六岁,在昆仑山,救了那大家伙给我的。” “有什么用?”迟小多道,“也能看见妖怪吗?” “这可不成。”老头子摇摇头,答道,“我能看见别的,这不打紧呐。小朋友,你得学着,把这龙瞳给藏起来,否则可就有危险了,这世间不太平。” 迟小多点点头,还没说话,郑老师便拉着他的手,说:“你先想想怎么得到这龙瞳的吧。” 迟小多:“我闻过离魂花粉,想不起来啦。” “现在呢?”郑老师的双眼直直盯着迟小多的瞳孔,瞳中放出金光,柔和的金光笼罩了迟小多的视野。 “现在呢?!”郑老师一拍迟小多手掌心,喝道:“都给我回来!” 刹那间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鸱吻临死前的喘息,一道绿色的光射来,项诚与鬼车的打斗,春夜里,迟小多转身过去,吻住了项诚。 迟小多浑身一个激灵,想起了所有的事。 “这下可算想起来啦。”郑老师戴上墨镜,笑了起来。 迟小多如梦初醒,一阵五雷轰顶。 “我再教你这招。”郑老师在迟小多的手掌心画了一个符文,说,“记住了?” “记住了。”迟小多忙点头道。 “回去练练。”郑老师说,“没事就想着这符,在心里转转,再把它沿着主魄,转到眉心轮上,能把你这龙瞳给藏起来。” 迟小多说:“可是我还不懂,鸱吻为什么要把它的眼睛给我。” 郑老师拍了拍迟小多的手背,说:“那头龙喜欢你,疼你,怕你长大被欺负了,你是不是和别的人去看它来着?” “好像……是的。”迟小多说。 郑老师说:“是你媳妇儿?” 迟小多:“不……那倒不是。” 郑老师说:“那头龙临死前问你啥啦?” “没说啥啊。”迟小多答道。 “它是不是问你,有喜欢的人没有?”郑老师的双眼仿佛看透了迟小多内心,迟小多嘴角抽搐,答道:“有,我说了!” “老头子猜想呢,你喜欢的人是个硬骨头,要么是个别的妖怪。龙子生怕你以后被别的妖怪给欺负了。”郑老师笑着说,“就这么着,给你个念想,留了一魂在你身上守护你,免得你被你家那位呐,东风压倒了西风,没啥……哟!怎么哭上了?别哭别哭!” “嗯。”迟小多的眼眶瞬间红了。 郑老师又笑笑,摸摸迟小多和陈朗的头:“都是好孩子,都去吧,考试得开始了。” 郑老师起身,提着小马扎,到车的另一边去,那里几个老师都站着,老佛爷忙道:“郑老师,您坐。” 郑老师若无其事地拄着拐,说:“小柔呐。” “哎。”老佛爷说。 郑老师挥挥手,让迟小多和陈朗走开,免得耽误时间。 砖墙下,全部人质都集合了,排着队。王雷吹了声哨子,砖墙对面传来周茂国的声音。 “全体驱魔师注意,集合。” 迟小多心中一动,感觉到项诚也在那里。 “迟小多,你把陈朗的戒指摘下来。”王雷说。 砖墙对面响起笑声,呵呵呵哈哈哈的,像是在嘲笑陈真,可达的声音道:“陈主任,想作弊?门儿都没有!” 周宛媛:“项大仙才不要作弊喔——” 周茂国咳了声,对面安静了。 50落单 迟小多心里扑通狂跳,给陈朗摘下戒指,知道被看出来了,免得法宝之间有呼应。 “实践环节现在开始。”周茂国在对面说,“不许交谈,不许发出任何暗示性声音,听到哨声响,请驱魔师和人质一起走向各自的墙面,选择一个地方站立,不要进行敲击等任何动作。” 迟小多还在给陈朗解释,陈朗点头示意听懂了。 接着,王雷吹哨。静了片刻,驱魔师那边动了起来。 “十秒内结束第一组的抽签,十、九……” 一片静谧中,迟小多和墙壁对面的项诚同时走向彼此。 几十个人,各自选择一个站位,陈朗站在砖墙前,根本不知道对面是谁,他露出犹豫的神色,并朝后退了几步,重新找了个位置。陈真则沿着砖墙,眯起眼,找了又找。 迟小多闭着双眼,慢慢地走向砖墙。 另一侧,项诚面对整堵墙,神情充满迷茫,继而抬步,走了过去。 迟小多和项诚在墙壁的两边,走向彼此,最后在某个位置上,隔着一堵墙,各自侧过身,靠在了一起。 “四、三、二、一……”周茂国那边倒数。 “哔——”王雷吹哨。 “不要动。”周茂国说,“记住你对面的人质。” 迟小多:“……” 项诚认真地看着墙壁对面。 “这就是你们的人质。”周茂国说,“接下来,人质不要动,第一组驱魔师成员退后。” 迟小多心里咆哮道:对面是谁啊!鬼才知道吧! 那边响起脚步声。 周茂国:“第二组驱魔师转身,上前。” 还有第二组?迟小多已经风中凌乱了,项诚在第一组还是在第二组里?项诚找得到自己吗? 不对,这是人质解救考试吧……其实分组应该是随机的,其实碰不到项诚也没关系啦,迟小多自我安慰道。 “六、五、四……” 对面脚步声响,停下。 齐尉站在项诚刚才的位置上。 迟小多挠挠头,左看右看,身边是陈朗,陈朗脑袋上带着各种问号,迟小多摆手示意他别管了,cp随机就好。 “分组完毕。”周茂国说,“请记住你们对应的人质。” 王雷吹哨,示意全部人质过来,上车,越野车纷纷开走,迟小多回头看,项诚他们却在砖墙的另一头。 周茂国在砖墙后朝驱魔师们说:“我们的实践环节要延长到四十八小时,稍后,将在正午十二点正式开始。你们要在这四十八小时里保护人质,并负责照顾人质,再提醒一次,实践环节中有一环,会由人质给你们打分。” “要伺候好人质!”可达说,“懂的!” “人质是大爷。”齐尉笑道。 众人都笑了起来。 “太粗暴的话。”周茂国说,“会被扣分,先这样,大家就地解散。半小时后出发。” 叩叩声响起,拄着拐的郑老师绕过砖墙。 “郑老师!” “郑老师……” 周茂国忙上前去握手,一身民国装的郑老头朝他们点点头,驱魔师里不少人上去,朝他问好,郑老头拐杖点了点陈真,示意他到旁边来说话。 “下车。”司机说。 “嗯?”越野车里,一个男的说,“现在就下?没有接应人啊。” “下。”司机又说,“等人来救了。” 司机进了深山,说:“大家都在这里下。” 接着,司机带大家下车。 “你在这里等,其他人跟着我走。” “好了,你留下来。” “你,轮到你了。” 直走到一个小房子前。 “你俩好兄弟,分开了啊,你留下来吧。” 迟小多说:“他听不见啊,也不能说话。” 陈朗:“???” 司机最后带的只剩下陈朗和迟小多。 司机道:“不行,必须有一个在这里等,待会会有人来救你的。” 迟小多只得给陈朗解释,陈朗明白了,过去坐在小房子的台阶上,迟小多把水果给他,陈朗拿出一个苹果给迟小多,又拿了一个梨子给司机,朝他们挥手拜拜。 迟小多:“……” “你不觉得这样太造孽了吗?”迟小多朝司机问。 司机也觉得了,把一个听不见也不能说话的少年扔在深山里,似乎是太过分了一点。 “好像有一点。” “有一点你个头啊!”迟小多炸毛道,“我要回去。” “不行!”司机说,“你们会害驱魔师被扣分的。” 迟小多面无表情地说:“你是监察部的吧,我要找哈根达斯可达揍你喔。” 司机听到可达的名字,登时一个哆嗦。 “是格根托如勒可达!”司机说,“不是什么哈根达斯!” “一样了!”迟小多说,“你工号多少?” 司机马上把胸牌摘了,说:“我连笔试都没过呢你行行好了。按道理人质的行动是不设限的,你待会可以回头去找他。” “你倒是先停下来。”迟小多说,“我怎么找啊!都迷路了!” 司机说:“好,就这里,开始叫救命吧,我走了,保护好自己。” 迟小多站在一片森林里,司机动如脱兔地跑了。 迟小多:“……” 周围是一片参天大树,树顶射下正午的阳光,迟小多站在森林里,周围静得连声鸟叫都没有。迟小多心想,这下爽了。 “救命啊——”迟小多喊道。 “救命——”迟小多从倒下的大树上走下去,努力地回忆着来时的路。 “有人吗——”迟小多一边走一边喊,“小朗!来人啊!快来人救朕啊!咳!咳!” 迟小多尝试着爬树,爬得更高,看得更远,但是他似乎没有点亮爬树技能,爬得手痛得要死,还是算了。 “小朗!” 喊了也听不见,迟小多彻底迷路了,在林间绕来绕去。发现每棵树都一样,于是做了第一个记号。 远处的半山腰上,迟小多看到了那个房子,虽然不能辨认是不是陈朗留下的那个,于是朝着房子走。 “救命啊——”一个男人的声音狂喊道。 “在这里在这里!”迟小多喊道。 说时迟那时快,半山腰上两人亡命飞奔,一路直冲下来,紧接着一声咆哮,一只巨大的动物发出咆哮,朝他们直扑而来。 “妈啊——”迟小多登时吓得魂飞魄散,那只猩猩张开口,满嘴獠牙,毛茸茸的长臂猛拍下来。 男人狂奔上来,迟小多马上抱着树,借着山腰冲力一头撞过去,撞中猩猩腹部,一招大外卷把猩猩放平,继而没命跑向男人。 “你你你……” 男人躲到迟小多身后,猩猩朝着他们嘶吼,片刻后转身逃了。 迟小多惊魂犹定,站着喘气,两人对视,喘气。 那戴眼镜的男人和迟小多握手,两人点头。 “我叫雷况师。”男人自我介绍道,“我是人质,你是来救我的吗?” 迟小多:“我也是人质……” 雷况师:“……” 两名人质自动组队,朝山上走。迟小多说:“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驱委的会计。”雷况师说,“你呢?” “我刚考了降妖师,还没过。”迟小多说,“怎么这么想不开来当人质?” 雷况师答道:“有补贴啊,想给我女朋友买个,她在寝室里老被人笑话用的手机土……” 好吧,迟小多问:“补贴多少?” 雷况师比了个“四”。 迟小多下巴掉地,说:“四万?” “四千!”雷况师道。 还是挺多了,两天赚四千,果然不错。 “我们到那个房子去吧。”雷况师说,“目标明显一点。” 正在这个时候,背后突然风声起,一人飞来,怒道:“小心!” 周宛媛从树上直扑下来,把迟小多扑倒在地,迟小多一个嘴啃泥,被周宛媛压在身下,雷况师吓得大喊起来,然而紧接着,另一个女孩脚下一勾,令雷况师绊倒在地。 女孩左手符箓,右手朱砂盘一洒,密林里红叶飞舞,顷刻间化作无数血似的蝴蝶,唰一声涌向正前方,迟小多抬头看,看见至少有三只猩猩朝他们冲来,却被飞舞的蝴蝶缠绕上去,发出哀鸣声,纷纷奔逃四散。 蝴蝶,猩猩,全部消失了。 周宛媛呼吸起伏,迟小多随着她的呼吸节奏,一下一下地被压着脑袋,心想周宛媛的胸好大。 周宛媛:“……” 迟小多:“……” “是他?”那个蒙着眼的女孩子问。 “是吧。”周宛媛起身答道。 “我要喘不过气……了。”迟小多艰难地转头,从缝隙里呼吸。 周宛媛爬起来,顺手把迟小多也拖起来,女孩拉起雷况师,拍拍他身上的泥。 “你来救我的吗?”迟小多问。 “是谁?”周宛媛朝女孩问道,女孩将朱砂盘一抖,从虚空里把星星点点的朱砂收回来,插上笔,收在腰间,她的眼前蒙着黑色的布条,稍稍侧过头,仿佛在辨认什么。 “啊!”迟小多说,“我记得你!” “我叫方宜兰。”那女孩说着伸出手,和迟小多握手。 “雷况师。”雷况师也和两人握手,方宜兰稍微一碰他的手,便道:“宛媛姐,是他。” 周宛媛道:“那么就走吧。” 周宛媛扎好马尾,一身越野军服,和方宜兰两人在前面带路。 “我呢?”迟小多说。 “我们不能带着你。”周宛媛说,“等救你的人来吧,否则我们会被扣分,对方也会被害得被扣分。” 方宜兰说:“但是你可以跟着我们,这个倒是没有限制。” “我想去小房子那里。”迟小多说,“你们往哪里走?” “一起吧。”雷况师说。 大家便绕过树林,周宛媛在前面开路,中间跟着雷况师,后面跟着方宜兰和迟小多。 “你们是怎么认出谁是谁的?”迟小多说。 “直觉。”方宜兰答道。 “万一搞错了呢?”迟小多问。 “不要乌鸦嘴好吗!”周宛媛炸毛道。 “这很有可能啊!”迟小多说,“直觉什么的,万一搞错不就两组一起完蛋了!” “直觉也是考试的一环呢。”方宜兰说,“只能这样。” “去年也是这么实践的。”周宛媛说,“听说格根托如勒可达那个白痴,在海边绕了两天都没找到人。” 迟小多:“……” “前面可能有危险。”方宜兰侧耳听了会,说,“我听到有什么东西的声音,我们还是绕道走吧。” “小房子吗?”迟小多说,“可是刚才陈朗就在那里等的。” 周宛媛说:“别去,不是什么好地方。” “不行!”迟小多说。 “那你自己去吧。”周宛媛嫌弃地说。 迟小多朝着半山腰继续爬,三人目送勇士远离,周宛媛在后面怒道:“你到底有没有人质的自觉!就半点不怕死吗!” “反正都要等人救的。”迟小多答道,“有区别吗?” 周宛媛和方宜兰站了一会,方宜兰说:“宛媛姐,怎么办?” 周宛媛实在难以抉择,但是迟小多已经远去了,只得说:“算了,另外找路。四十八小时呢,不知道我爸在森林里放了什么奇葩怪物。” “我渴了。”雷况师问,“有水吗两位美女。” “没有。”周宛媛没好气道。 “我觉得咱们得先找点水。”方宜兰说,“否则人质渴了给咱们扣分就完了。” “我不会的。”雷况师弱弱地说,“只要一点水就可以了。” “迟小多!你小心点啊!”周宛媛在后面不放心地喊道。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迟小多站在高处的石头上说。 周宛媛道:“谁让你保护自己!我是叫你不要把待会出现的那些妖怪整得太惨!都是驱委花钱租回来的!被你玩坏了我爸要赔好吗!” “知道了!”迟小多回头道,并朝她们挥手。 迟小多爬过一块石头,上了山腰,附近平坦了,这是一条上山的路。小房子就在不远处,似乎就是他们刚经过的地方,但是门口已经不见了陈朗。 “小朗!” 迟小多走到门口去,看见地上有陈朗的脚印和一个吃了一半的苹果。 迟小多登时轰隆一声,天塌地陷,脑补出陈朗吃着苹果,被突然出现的怪物抓走的场面。 “小朗——!”迟小多狂呼道。 51重逢 “吼吼——呼呼——” 迟小多:“……” 迟小多战战兢兢,到房子后头去,看见陈朗在一个水龙头旁边洗桃子,旁边蹲着个猩猩,跳来跳去地等吃,陈朗洗好桃子扔给它,猩猩呜荷荷荷地咬着桃子,手脚并用地跑了。 迟小多差点被吓软了,拍拍陈朗,陈朗转过头,笑了起来,又洗了个苹果给他。 迟小多:【我以为你被妖怪抓走了!苹果怎么吃一半掉在地上!】 陈朗:【太酸了,不好吃。有个黑黑的东西找我要水果,掉地上了。】 于是好兄弟重逢了,两人又并肩坐在台阶上,现在没有猩猩来了。 片刻后,迟小多怒吼道:“救命啊——!” “救命救命救命——” 山谷里全是回声。 一只貂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抬起头朝他们看,稍微侧过头。 陈朗马上笑了起来。 这是陈真的守护兽!迟小多摸了摸它,知道陈真马上就要到了。 陈朗吃了一会,起来活动四肢,和迟小多开始研究木屋上的锁,迟小多撑开一点,从门缝朝里看,里面有一张床,床上铺着被褥。那是伐木人的小屋。迟小多把手伸进去,摸到一个铁罐,一卷绳子,一个罐头,一个夹钳,一本薄薄的册子,一个手锯,一个打火机,两包泡面。还发现了一个挂在床头的,军绿色的单肩包,于是伸出手去拎出来。 然而迟小多被门夹住了,陈朗用手指点点迟小多的背,迟小多摆摆手示意不需要帮忙,自己要把脑袋拔出。 迟小多歪着头,努力地把门再撑开一点以方便脑袋脱离,背后陈朗又点了点。 “喂。”男人的声音在背后说。 迟小多被吓了一跳,说:“我在检查这个屋子,找荒野求生的工具……你是谁?” “卢安。”男人道,“你俩跟我走,另一个人质呢?叫什么名字?” “小朗,他听不见。”迟小多说,“我要……” 迟小多终于把脑袋拔出来了,提着个军绿色的挎包,不住喘气。 卢安瘦瘦高高,而且很黑,戴着顶帽子,脏兮兮的。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迟小多问,“第二组的呢?不能把人质都带走啊,只能带一个。” “走啊。”卢安一脚朝陈朗碰了碰,“起来!” “他听不见!”迟小多说,“你能耐心点吗?人质是要给你打分的。” 卢安:“少他妈废话,啰嗦什么!” “你确定你的人质是小朗吗?”迟小多忍着气,不想和他吵,完了给他把分扣光就好了,解释道,“我觉得不是,因为陈主任的貂先找到他了。” 卢安的表情有点奇怪,说:“那就你吧。” 迟小多道:“还可以这样啊!” 卢安不耐烦道:“走不走?” 迟小多说:“你到底是来考试还是……” 卢安勃然大怒,抓着迟小多的衣领把他推到一边去,然而迟小多的动作却比他更快,倏然间一个格挡,然而卢安却现出嘲笑的表情,脚下一勾,迟小多登时摔了个四脚朝天。 陈朗:“!!” 陈朗没听见他们说什么,迟小多一摔他就怒了,要推开卢安,卢安却一手揪着他,把他扔到一边,那貂瞬间射向卢安,卢安怒吼道:“什么东西!” 卢安一手在脸上猛抓,从腰部抽出一根木棍,迟小多大喊道:“你干嘛!” 说时迟那时快,小木屋顶上,一个巨大的黑影出现,扑向两人,迟小多狂喊一声,陈朗被卢安提在手里,然而一只黑色的、毛茸茸的东西冲下来,嘶的一声,喷发出白色的粘液。 卢安怒吼,变故来得实在太快,被那只怪物撞倒在地。 迟小多冲上去,提着军绿挎包一招抡过去,正中那蜘蛛脑袋,蜘蛛一阵晕头转向,迟小多趁机把陈朗拖了出来,两人看清了那只怪物,是一只足有十米长的大蜘蛛,不知道先前躲在哪里,倏然就从木屋顶上出现了。 卢安踉跄逃离,从山坡上滚了下去,迟小多和陈朗躲到木屋后,陈朗紧紧抓着迟小多的手,两人不敢呼吸,屏着气。 一只长满毛的、三米多长的蜘蛛腿探进他们的视线,继而收走了。 陈朗在迟小多的背上轻轻写字:【那是什么?】 【不知道,好像走了。】迟小多,【是个花钱租回来的妖怪吧,不要害怕。】 迟小多抬头看,头顶不住响动,陈朗一手按在木屋的墙上,感觉到轻微的震动,迟小多低头从木屋下的缝隙朝外望。 八个蜘蛛腿在外面走来走去,紧接着朝他们走来,再扒上墙,倏然间全部腿一起收起,无声无息地全部消失了。 迟小多远远地听到山谷中有回声。 【有人在喊。】 陈朗:【是那个人回来了?我觉得他好邪恶。你别跟他走。】 迟小多:【我不会跟着他走的,蜘蛛呢?】 陈朗:【蜘蛛在屋顶上。】 迟小多看了陈朗一眼,指向屋子里,眼神示意。我引开它,你千万不要出来。 紧接着,他抬起头,看见那只巨大的蜘蛛四足扒着房顶的边缘,低下头,发红的双眼盯着他们看,口器摩擦,滴下白色的粘液。 “啊——”迟小多大叫道。 迟小多把包一抡朝外狂奔,蜘蛛速度却比他更快,飞速追上了他,迟小多要给那巨型蜘蛛一式过肩摔,然而蜘蛛却不吃这套,另一脚朝他一勾,把他按在地上! 迟小多全身汗毛倒竖,然而就在一秒之内,他的眼前一花,天旋地转,看见了远方冲来的一个人—— “项……”迟小多还没叫出声,就被蜘蛛一脚勾住衣领,整个人飞起,被蜘蛛倒拖回木屋顶上,项诚几步踏上木屋的石头,凌空一跃,左手搂住迟小多,右手降魔杵一撩,怒吼道:“滚——!” 蜘蛛咬住降魔杵,项诚单手握杵,悍然一抡,整只巨型蜘蛛被抡得在天空中划了个圈,朝路的尽头飞去。 迟小多:“……” 蜘蛛身在半空,项诚再将降魔杵一挑,齐眉棍长的杖头爆发出金光,化作一把金光闪闪,符文闪烁的巨剑,半空中一斩! 蜘蛛登时被斩成两截,嘭一声在空中爆炸,化作黑气唰然消散。 迟小多不住喘息,项诚也因为狂奔上山路而微微气喘,三秒后,迟小多才回过神来,伸出手,抱着项诚的脖子,咽了下口水。 项诚低下头看他,迟小多的嘴唇微微颤抖,搜肠刮肚,想说点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人自动自觉,紧紧抱在一起。 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仿佛天崩地裂,焰火漫天,咻咻咻——梆梆梆!无数烟花从森林里升起,在天空中爆开。 项诚的脸红到脖子根,不自然地放开了迟小多,一手插进裤兜里,隔着内裤整理撑起的地方,把顶得老高的那个摆歪一点,用内裤束缚住。迟小多也一脸尴尬地整理了下裤子。 两人窘到无以复加,迟小多说:“你你……项诚,你终于来了。” 项诚:“……” “我我我……”迟小多说:“好多话对你说。” 迟小多有点语无伦次。 “我……”项诚有点不知所措:“我也很多话对你说。” 迟小多:“嗯?” 项诚:“……” “降魔杵。”迟小多说。 “对!”项诚忙捡起降魔杵。 迟小多还沉浸在刚才那个抱里,一下整个人就像过电一样的僵了。还差点射了…… 项诚:“那个……” “对!”迟小多忙道:“小朗?” 迟小多到后面去,让陈朗出来,陈朗看到项诚,笑了起来,比划手语:【我们等你很久了。】 “你的搭档呢?”迟小多问。 项诚想起来了,说:“齐尉,没跟上,不管他,你告诉小朗,我们走。” 迟小多有点犹豫,说:“不行,会扣分的。” “救人要紧。”项诚说:“没人管,留在这里太危险,管它什么分不分的,都跟着我,走。”说着朝陈朗招手。 迟小多:“……” 迟小多终于发现自己爱项诚什么了,爱的就是这点。 “还是先等等吧。”迟小多提议道:“陈真马上就来,他的貂已经来侦察过了。” “那休息会。”项诚答道,绕着屋子检查了一圈,一脚把门霸道踹开,把里头的床拖了出来,拍了拍被子,让他俩坐。 迟小多:“……” 太阳下山了,三人就并肩坐在床上坐着傻等,迟小多转头看项诚,项诚看着森林,像是在想什么,稍微侧过头一下,看了眼迟小多,又飞快地把目光移开,不敢和他接触。 迟小多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我给你做了个法宝,是两个戒指,你一个我一个。” 项诚还有点茫然,迟小多伸手进兜里,摸出来两个铁片,一看是易拉罐的拉环。 迟小多心道我的戒指呢! “我喜欢。”项诚忙道。 迟小多:“不不……这个……” 迟小多还没说完,两个拉环就被项诚给拿走了。迟小多心里迎风流泪,想起来早上换了件衣服,指环在另一件衣服的兜里,然而项诚的动作却非常快,把易拉罐的拉环勾在小手指上。 “不错。”项诚说。 “不是。”迟小多一手扶额,没眼看。 项诚却牵起他的左手,把另一个拉环戴在他的小指上,看着他,点点头,眉眼间都是快乐。 陈朗看看迟小多,又看看项诚,问项诚吃水果不,项诚忙摆手。 项诚一手放在床边,不自然地动了动,迟小多满脸通红,出发前有千言万语,见了面,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培训辛苦吗?”迟小多问,突然觉得自己好蠢,而且气氛好奇怪。 项诚说:“上课,记不住。” 项诚脸上的红还没褪。 迟小多的手碰了下项诚的手,接着项诚把他的手牵住。 轰隆一声,迟小多的脑子里又开始放烟花。 妈蛋这夕阳好美啊!这森林怎么能美成这样!还有那只蜘蛛!怎么这么可爱!迟小多的心跳登时成倍速上涨,快要喘不上气了。以前牵过这么多次手,还牵过小朗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啊啊啊! “你……”项诚想了想,说:“小多,我……我们……” 迟小多侧过头看他,两人静静地互相看着,项诚的视线从他的眼中转到他的唇上,似乎有点犹豫不定。 “我们……那个……去………去……” 项诚的唇微微作了个“取”的口型。 迟小多:“……” “我们……处个……”项诚终于下定决心,排除万难,飞快地,简明地,犹如把收音机旋钮一下刷地扭到了最小声,说:“处个对象。” “好……好啊。”迟小多没听明白,心想去什么? 项诚:“……” 迟小多:“……” “好。”迟小多答道,但是他看着项诚,项诚的脸已经红到脖子耳朵,不自在地解开衣领。 “去哪?”迟小多说。 “耍朋友。”项诚说:“行?” “哦。”迟小多虽然不太明白什么意思,仍然答道:“肯定啊。” 项诚摸了摸鼻子,点点头,看了眼戒指,朝迟小多笑了,迟小多也笑了起来。突然间反射弧接上来了,一刹那脑子里轰的一声。 处对象!处对象!!这是朝我告白的意思吗??!! 项诚正看着他笑,迟小多猛地凑上去,抱着他的脖子,吻住了他的唇,这一下项诚全身僵了,怔怔地盯着迟小多,他稍稍抬起手,不知道手该朝哪儿放,先是放在迟小多手臂上,继而放到他背后。 迟小多也紧张得要死,项诚的呼吸都要停了,迟小多一手摸来摸去,不知道抱项诚哪里,项诚干脆把他按到床上,直接压着他就吻。 陈朗吓了一跳,要上来把项诚拉开,项诚忙抬起手臂挡开陈朗。 迟小多被压在下面,百忙中伸出手,朝陈朗摆了摆,陈朗疑惑地斜着身,发现两人是在接吻,于是点头会意,笑了起来。 项诚的接吻技术简直是粗鲁而笨拙,然而在温暖的舌头伸过来的时候,迟小多脑海里瞬间就嗡的一声,仿佛自己彻底被攻陷了。 吻着吻着,冷不防山坡石头后面,可达的声音唱了起来。 “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 “你就这样——出现——” 四根树枝从石头后面伸出来,可达和齐尉探出半身,挥舞树枝,齐声合唱。 项诚:“!!!” 迟小多登时触电般弹起,两人迅速分开。 “在我的世界里~带给我惊喜~~” 项诚整理腰带,踉跄起身,手指摸了摸自己下巴,用袖子擦擦迟小多嘴角自己留下的口水,迟小多下意识的就要朝木屋后面跑,看到陈朗还在旁边坐着,吃着苹果,于是躲到陈朗身后去。 “情不自已——” 可达和齐尉躲在石头后,齐尉以前就是k歌王子,唱起高声部来,声音非常动情,可达则低沉而浑厚,组成了个完美男声二重唱。 两人唱着歌,还抬起双手,握着树枝,汽车雨刷状来回挥舞,抑扬顿挫地清唱。 迟小多:“……” 项诚:“……” “好像是一场梦境——命中注定——”齐尉高声而表情丰富地唱道。 可达&齐尉:“你——存在——我深深的脑海里——” 迟小多:“够了啊!” 可达转头,朝山坡下头喊道:“下面的朋友!!跟着我一起唱!我爱你们!” “格根托如勒!”陈真抓狂的声音在山坡下面响起,于群山中满腔愤怒地回荡,吼道:“快拉我上去!不要闹了!” 迟小多:“……” “终于找到了,你们……你们……在干什么?”陈真简直上气不接下气,趴在石头上,气喘吁吁地说。 “看夕阳啊。”迟小多马上说。 陈朗登时笑了起来,扑向陈真,陈真抱了抱他,牵着他的手。 大部队终于汇合,迟小多简直尴尬得无以复加,项诚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不自然地避开迟小多的目光,却又趁他不留神的时候,视线又转回来,盯着他看。 啊啊啊——这真是好傻的表白啊!迟小多心想。 但不管怎样,迟小多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这一幕了,面前是一片宏大的火烧云天空,夕阳的光芒映照着广袤而无尽的大兴安岭,他们坐在深山里的一间小木屋前,坐在一张弹簧床上,并肩看着这夕阳。 陈真缓了一会,大家聊了几句,项诚起身,把床放回去,齐尉正坐着吃水果,床被项诚倏然一抽走,摔了个四脚朝天。 迟小多:“哈哈哈。” 项诚关上木屋门出来,提着迟小多的包,眼神示意,走了。 陈真还有点喘,说:“一……一……一起吧,大家集体行动。” 可达怀疑地问:“你确定大家人质没搞错?” 齐尉说:“一起吧,带没带错人都没关系,集体行动。” 项诚铁青着脸,终于说了一个字: “滚!” 所有人:“……” 项诚搭着迟小多的肩膀朝山下走,齐尉喊了声,只得远远地跟在后头,可达朝他俩比了个中指,怒吼道:“你不能把这个病鬼扔给我们啊!” 迟小多忙朝陈朗告别,手语还没比划完,就被项诚咻一下抓走了。 52矿洞 项诚完全无视了跟在后面的齐尉。 “包里装的什么?” “荒野求生的工具。”迟小多答道:“有绳子,有小刀,还有个午餐肉罐头……” 齐尉笑着说:“组织特地放在这里,让你们搜索以后找到的吗。” 迟小多说:“怎么可能。” 项诚道:“你看看午餐肉罐头的保质期。” 迟小多:“……” 齐尉:“……” “生产日期是三个月前。”迟小多嘴角抽搐,说,“真的是临时放在这里的。” 项诚嗯了声,又说:“你收着,接下来一定会用上,我不在的时候你忙什么?” 迟小多朝项诚说陈真家法宝的事,顾及齐尉在侧,不敢多说,项诚嗯了声,根本没在听,时不时警惕地看齐尉一眼,看样子似乎只是想和迟小多说话,又说:“我背你吧。” “走得动。”迟小多说。 “人质应该会给我们打满分吧。”齐尉又道。 项诚再次无视了一路上不断试图插入话题的齐尉,朝迟小多问:“每天和陈朗吃的饭?不是让你去可达家住?挨饿了没有。” “汤很好喝,正好清淡一点。”迟小多答道。 齐尉:“陈主任的弟弟复明了?” 项诚:“我以为我过不了,手里捏着你的幸运符,最后过了。” 迟小多哈哈笑,心想应该是陈真在帮忙吧,但是这个当然不能说,反正项诚就算是学渣,实力还是很厉害的。 齐尉:“朝这条路走对么?” 项诚漫不经心地嗯了声,终于理齐尉了。 几人从一条路下山去,到得山脚,看见另一条蜿蜒的楼梯通往山坡顶上,项诚迟疑片刻,手里玩着鼻烟壶瓶,盯着齐尉的背后。 迟小多直到现在还沉浸在告白里,停下脚步,朝项诚问:“上山吗?” 前面的齐尉也停了下来,说:“要不从这条路上去?” 项诚把鼻烟壶收了起来,上面传来可达的声音。 “应该还有另一条路……” 所有人:“……” 可达、陈真和陈朗沿着小阶梯下来,两队大眼瞪小眼。 “嗨!”迟小多热情地朝他们打招呼。 陈朗拿水果出来,一人一个。 “走。”项诚面无表情地说。 可达:“你不能这样,项大仙,我已经很命苦了,完全没有战斗力……” 可达的声音在背后远去,齐尉还回头朝他们吹了声口哨。 迟小多还有点担心碰到刚才那个卢安,他们走进了密林里,迟小多说:“刚才周宛媛和方宜兰还把猩猩给打跑了。” “驱委这次的妖怪放得很散。”齐尉说,“场地也太大了。” “我们要朝哪里走?”迟小多问。 “北方。”项诚简单地说,“累了?我背你。” 迟小多忙道没有没有,又说:“我差点就被卢安带走了。” “卢安?”项诚神色一动。 “卢安啊。”齐尉眉毛一扬,说,“他来找你们了?” “他好暴躁。”迟小多说,“对我们……呃,不,差点对我们用强了。” 项诚说:“出去再教训他。” 齐尉笑道:“那家伙就是这样的,有躁郁症。” 迟小多始终有点说不出的担忧,他又追问道:“卢安是驱魔师吗?” “是一个脾气很暴躁的驱魔师的弟子。”齐尉答道。 迟小多点点头,暂时放下了心,经过了景浩那件事,他始终有点疑神疑鬼,当然,只要项诚不是假的就行,这点完全可以放心。 “得先找点水。”陈真说,“天也快黑了……可达你走快一点。” 可达:“陈主任,你背着自己弟弟走快给我看一下。” 数人:“……” 树林深处,两组人又碰面了。 “嗨……”迟小多朝陈朗打招呼,天色昏暗,陈朗挥挥手,意思是还要吃水果吗,迟小多摆手示意不了。 “可达嗨,可达掰!”迟小多说。 “掰!”可达远远道。 可达和陈真自觉走远。 “找个地方过夜吧。”项诚说,“明天再赶路。” “四十八小时,现在已经过去七个小时了。”齐尉说,“关键是怎么找出口。” 迟小多从第一座山的山坡南边,上了山腰,现在再从北边下来,相当于翻过了一座山的距离,伐木人的小房子已经隐没在暮色之中,周围全是灌木丛,地上湿漉漉的,铺满了泥水与树叶,他们走了将近三公里路。 一滴水滴在迟小多的头上,下起了小雨。 “齐尉呢?”迟小多才发现齐尉不见了。 远处吹了声哨子,声音划破长夜。 项诚撑开破骨伞,搂着迟小多肩膀,朝山的深处走,齐尉站在一个山洞前,喊他们过来。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个洞的?”迟小多说。 “这种山里,一般都会有矿洞。”齐尉答道,“木材好弄,可以充当洞穴支架,大兴安岭矿产丰富,晚上就在这里过夜吧。” 项诚出去捡柴火,齐尉和迟小多在洞里坐着。 “这种山里一般都会有个矿洞。”陈真的声音从洞外传来。 齐尉:“……” 迟小多:“……” 可达:“不要进去啊!我怕黑!” “那你在外面淋雨吧,来,把小朗放下。” 迟小多一手扶额,项诚也进来了,四个身高一米八以上的大男人,挤在一个狭小的矿洞里。 项诚:“……” “我们先发现的喔。”迟小多说,“把保护费交出来才让你们进。” 陈朗在里面坐下,给大家分吃的,所有人无语了。 “先生火。”项诚说。 齐尉双手做了个手诀,手里冒出火球,射向木柴,然而木柴湿了,打不着。 陈真拿出心灯,点亮,洞穴里登时充满了圣光的感觉,令迟小多轻飘飘、暖洋洋的,然而点了一会柴火,没点燃,灭了。 洞里一片黑暗。 项诚念了句咒语,打了个响指,指间迸发出明亮的火焰,绕着木柴转了一圈,木柴冒起青烟。 “太湿了,点不燃。”项诚说,“我想想办法。” “用不动明王镇魔真火?”陈真说:“心灯不能持久。” 齐尉道:“降龙法术,我召唤条火龙。“ “你不怕把山洞炸了。”项诚冷冷道,“请龙容易送龙难。” “你们都到外面去,离远点。”齐尉拿着ipad照着洞里,说,“不一定请到真龙。” “太危险了,万一请到真龙,会把森林烧光。”陈真说,“想个别的办法,有什么能把木柴烘干呢?” “方宜兰有办法。”项诚沉声道,“去找人?” 可达说:“我记得曹斌有个部下会喷火,找他?” 众人为生火伤透脑筋,迟小多从包里掏出装着汽油的小罐子,浇在木柴上,再嚓的一声推开打火机,大家纷纷出山洞,避开湿木柴燃烧的烟气,齐尉祭出一阵风,把烟气吹散了,大家又纷纷进来。 一过夜晚八点,气温就瞬间降了下来。 “科技改变生活。”迟小多呵呵地笑,自顾自乐不可支。 众人无语。 项诚掏出一个铁饭盒,打开盒盖,朝里面撒了点盐,把它放在柴堆里。 陈真则从可达的背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桶,把内胆取出来,朝里面倒了点纯净水,放在火上烧,水烧沸腾后放回保温桶里。 半小时后,项诚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大盒盐烤土豆。 “咕——” 迟小多的肚子开始叫了。 “可以吃了吗。”迟小多问。 “加点肉。”项诚朝里面削了一块午餐肉,撒胡椒粉。 “和青菜。” 几片野菜加进去,盖上了盖子,焖了五分钟。 所有人的肚子一起叫了。 陈真给陈朗倒出一碗汤。 陈真:“我们用一碗汤换你们的两个土豆。” 项诚:“成交。” 于是齐尉和可达眼睁睁看着迟小多和陈朗开始喝汤吃土豆,可达看得不住咽口水。 “可达兄。”齐尉给他一块压缩饼干。 可达热泪盈眶,连连点头表示感谢。 林中深处,监考官的小屋里。 王雷哭笑不得:“四个驱魔师,最后居然是人质生起了火,出去一说驱委丢人丢到家了。” 林语柔:“那组的人质有危险了,你得赶紧去救一下。” “继续观察这组吧……” “郑老师先休息一会……” “得,我先闭目养神个一小时,不比你们年轻人了。” …… 矿洞外: “通常这种山里应该会有个矿洞……因为是原始森林,培训的时候说的,煤资源丰富,你上课的时候肯定打瞌睡了……”周宛媛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坐不下了!”可达火冒三丈。 “格根托如勒可达!”周宛媛说,“你能不能有点绅士风度?” 迟小多:“嗨!” “嗨——”方宜兰落落大方,带着人质进来了。 项诚看了外面一眼,没说什么,又朝里面挪了挪。 “好香。”雷况师喝着牛奶,说,“主任们,可以给我吃一点吗?” “喝你的奶。”可达说,“我自己都没得吃呢。” “还有牛奶吗?”陈真问,“我们可以和你们换。” “没有了。”周宛媛一脸无聊地说,方宜兰打开包,分给他们一人一片紫菜,问:“瓜子吃吗?” 迟小多看看项诚,项诚说:“想吃瓜子你就给她个土豆。” 于是大家以物易物,开始度过这个寒冷的夜晚,陈真靠在石头前打瞌睡,可达和齐尉、周宛媛在一旁嗑瓜子打牌,方宜兰借了齐尉的ipad,一边听广播剧一边信手画速写,陈朗则在方宜兰身边,好奇地看她画画。 项诚和迟小多依偎在洞里最深处,项诚把他搂着,神色飘忽不定,一会望向洞里,山洞最深处的洞壁上全是土,像是在最近塌方过一次。 迟小多睡了一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笼罩在黑夜中的,绵延的山峦里仿佛隐藏着一个巨大的怪物。迟小多的身边是一条发着光的巴蛇。黑暗化身的那巨大怪物张开了咆哮的巨口,朝着巴蛇发出召唤。 “该走了……” “不要去!”迟小多抱着巴蛇的身体,巴蛇仰起头,疑惑地看着远方。 “该走了。” 巴蛇又转过头,注视迟小多。 迟小多猛地醒了。 项诚察觉了迟小多在偷看他,于是低头看看迟小多。 篝火映着迟小多的脸。 “你在想什么?”迟小多问。 “没什么。”项诚温热的唇贴在迟小多耳畔,说,“生火其实有点危险,包里还有什么?” 迟小多拿出地图,项诚认真地看了起来,说:“很好。” 项诚咬着笔帽,在地图上挨个标记了几个点,说:“待会咱们就动身出发。沿着这里,到这里……” 项诚的笔沿着山脊打了四个叉,两两之间距离大约十公里。 “这就是实践考试的终点吗?”迟小多问。 “终点有四个。”项诚说,“只要出山了就行,咱们可以沿着这条路离开。” “对了。”迟小多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凑到项诚的耳畔,很小声地说了句话,“你不在的时候,有一个人逃狱了。” “谁?”项诚眉毛一动问道。 “曹斌去提审犯人……”迟小多轻声说。 “曹斌是谁?”项诚又问。 迟小多给他解释了驱委里发生的那件事,包括景浩、曹斌,等等,陈真正在他们对面搂着陈朗睡觉,项诚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只是认真地听着,直到迟小多说完了,项诚才点点头。 “你知道这个人吗?”陈真睁开双眼,问。 项诚摇头。 迟小多说:“他能在曹斌的身体里下蛊,这也是他的天赋吗?” “那不是蛊。”项诚如是说。 陈真的表情起了些微变化。 “是什么?”迟小多掏出他的小本子,准备更新词条。 “不知道。”项诚心不在焉地说,“不要管他,继续说路线。” “从这里到这里。”项诚把一连串叉用笔连起来,说,“需要大约十八小时。” “嗯。”迟小多点头,项诚道:“那么半夜我们就出发,你睡,待会我背你上山。” “太黑了。”迟小多说,“不安全。” 项诚摆手,迟小多又问:“思归呢?” “思归不是灵兽。”项诚答道,“不能协助我们的考试。”说着看了眼表,八点半,到十二点,还能睡一下。 “十二点不适合出去。”陈真说,“是阴气最重的时刻。” “必须出去。”项诚抬眼说,“走夜路反而安全。” “不要吧。”可达的脸色马上就变了,说,“那么黑,还要走山路?” “早上动身吧。”齐尉说,“你找到路线了?” “半夜动身。”项诚答道。 “来得及。”周宛媛说。 “来不及。”项诚答道,“你们人质拖后腿。” “说得好像你的人质不拖后腿啊!”周宛媛怒道。 “我哪里拖后腿了!”迟小多道,“火还是我升起来的咧。” 众人马上不说话了,从迟小多处行不通,于是都看着齐尉,齐尉说:“别看着我,我听队长的。” 可达:“小多你撒娇一下,让项诚不要走夜路。” “我我我……我是人质。”迟小多说,“我没有选择权啊。” 方宜兰把速写本翻过一页,伸手在颜料盒里摸了几下,陈朗帮她拿出颜料,她点头表示感谢,继而直接挤了一点点黄颜料在纸上。 “我觉得应该听项大仙的。”她说。 陈真和可达迟疑片刻,陈真道:“给我们个走夜路的理由。” 周宛媛想了想,说:“我们组跟项大仙走吧。” “嗯。”方宜兰又挤了一点黑色的颜料在纸上。 陈真和可达没有表态,项诚一腿屈着,迟小多侧坐,倚在他的怀里,背靠着他撑起的膝盖,靠在他的胸膛前。项诚用迷彩服外套盖在迟小多身上,上身只穿一件背心。呼吸起伏之间,胸肌下传来坚实有力的心跳,他的身体非常热,令迟小多温暖了不少。 外面雨声传来,雨越下越大。 “项诚。”迟小多低声说。 项诚低头看着他,眉毛轻轻一抬。 “你心脏跳得好快。”迟小多摸摸他的胸膛,项诚握着他的手,低下头,吻了吻他的短发。 迟小多登时脑袋上开始冒粉红泡泡。 “你睡。”项诚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快,闭上眼睛,一二三,睡。” “睡不着。”迟小多道,“没关系,我在车上睡一路了。” “冷不?”项诚把迟小多抱得更紧了一点,迟小多脸上发红,摇摇头,他感觉到地上有点风,便把袖子拉起来,缩在项诚的怀里。 “这洞里还有一层。”迟小多小声说。 “嘘。”项诚示意他不要说话。 “项大仙,到不了十二点了。”方宜兰突然说,“我们最好现在就走,做好战斗的准备。” “你听见什么了?”周宛媛警惕地说。 方宜兰蒙着的双眼面向山洞外,听着雨里的声音,她并不转头,却稍稍回手,朝大家展示自己的速写本。 白纸上,黄色的颜料仿佛有生命般自动氤氲开,自发地构成了他们深处的山洞以及里面的火光。而被挤在另一边的黑色颜料,则化作雾一般,朝着山洞的方向不断蔓延,越来越近。 “比我想象的来得早。”项诚起身,让迟小多到身后去,用降魔杵敲击洞壁。 外面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这次的声音越来越近,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跨越整个森林,朝着他们集中。 “哦不好。”可达说,“得赶紧出去。” 众人纷纷起身,站到洞外,可达抬起头,就连藏身的山坡上都响起了声音。 “项大仙。”周宛媛说,“走不走?” “想活命就站在那里。”项诚随口道,又朝齐尉说,“齐尉,请龙。” 齐尉会意,双手掐指诀。 “待会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项诚朝迟小多说,“不管发生什么事,跟着我跑就行。” “当然。”迟小多说。 项诚朝齐尉一指,再指指洞壁,说:“炸。” 齐尉左手翻掌朝自己,右手翻掌朝外,双掌一分,从头顶到下丹田,划出一个太极,暴喝一声,同时间项诚大声道:“跑!” 说着一手拉着迟小多朝洞外飞速退避,瞬间齐尉划出的太极轮变幻成镜面般的火海,一条喷发出万丈烈焰的火龙咆哮着冲了出去,项诚与迟小多冲出去的时候,项诚回手一甩,捆妖绳一抖弹出,缠住齐尉的腰,把他拖得倒飞出洞! 所有人一个飞扑,卧倒,山洞内登时迸发出剧烈的爆炸,洞口俨然变成了龙口,朝着夜空喷发出一道映照夜空的烈焰! 烈焰犹如漆黑雨夜中一发强悍的照明弹,在那闪光灯般的效果之下,方圆百米区域唰地一下被看得一清二楚,景象收于眼底。 山上、石头上、沟壑里、树上—— ——黑色的巨大蜘蛛正在无声无息地靠近这里,足有上千只,正越过山坡,碾过树林,朝着山洞涌来。 “跑!”陈真当机立断道,“突围!” 可达吼道:“怎么突围!太多了!” “都进洞!”项诚喝道。 烈焰倏而冲出,犹如吞吐的龙炎,继而再朝山洞里一收,项诚带头,拽着迟小多冲了进去。周宛媛的组紧随其后,陈真回头看了一眼,终于放弃了杀出重围的打算,和可达、陈朗一起再次冲进了山洞内。 前路火龙的尾巴一闪即逝,朝着洞穴的更深处蜿蜒直进去,背后蜘蛛大军穷追不舍,顷刻间就有几十只一起涌入,追了进来。 倏然间地势转陡,进了开阔地,火龙唰然消失,飞散前照出满洞的蝙蝠……继而所有蝙蝠被一起惊动,铺天盖地地朝他们冲来! “啊啊啊……”迟小多脚下一打滑,齐尉喊道:“抓住我!” 密密麻麻的蜘蛛已涌到甬道内部,可达一手拉着陈朗,一手拖方宜兰,周宛媛喊道:“当心!”继而拎着雷况师的衣领滑了下来。 所有人在倾斜的坡道上高速下滑,方宜兰尖叫一声,被一群蝙蝠乱扑乱撞。 陈真与项诚在滑行间同时错步,转身,陈真祭出心灯,一道无形的冲击波朝着一涌上前的蜘蛛群爆开,将黑色的怪物尽数推回狭道里去。 项诚:“抬头!” 迟小多:“什……什么?” 项诚则双手一撒,抖开镇妖幡,镇妖幡内包着一大叠符箓,刹那间符箓犹如钞票一般,哗啦四散,在头顶飞扬。 霎时间数十张符箓仿佛彼此呼应,不住震荡,符上同时亮起刺眼的强光,发出跳跃的电光相连,形成一张巨网! 不动明王金铁雷光咒下,电网大盛,发出噼啪电流,唰地扩散出去。 闪电狂轰滥炸,在所有人的狂叫声中覆盖了整个矿洞! 53诱惑 迟小多头晕目眩,项诚挟着他跃起,两人朝下一顿,摔进了一个废置的矿车里,齐尉赶了上来,扒上矿车边缘,一个侧翻入内。矿车轰隆隆声响,犹如过山车一般,载着他们沿下坡路冲去! “哇啊啊啊——”后面传来雷况师的回声。 “这什么矿洞?”齐尉问。 “煤矿吧。”迟小多答道,“原始森林地下,山里煤都多。” 矿车速度不快,沿着曲折通道拐了个弯,迟小多一场惊心动魄,看见蝙蝠没追过来,心有余悸道:“太帅了。” “烧钱。”项诚朝迟小多说,“刚那么一下起码烧掉三千。” 迟小多哈哈地笑了起来,说:“简直太华丽了,禁咒级别啊!” “嗯。”项诚随口答道。 “项诚,齐尉!”背后远处传来周宛媛的声音。 项诚没理会,警惕地打量四周。 “在!”齐尉替他喊道。 迟小多问他:“咱们朝洞里走?” “嗯。”项诚答道,“根据风速可以判断,是个很深的洞。运气好的话能穿过山腹。” 齐尉:“我猜这条应该是隐蔽的道路。” 项诚没说话,迟小多问齐尉:“难不成连矿洞里的路都是驱委设定好的吗?” 齐尉问:“你没发现,咱们在洞里躲雨的时候,封住矿洞入口的地方是新土?” 迟小多说:“可是也有可能是老师们故意误导你。” “对。”项诚说,“所以只能赌。” “最好谨慎判断。”陈真的矿车追上来了,缓慢停下,“理论上,越远的路动武可能性越低。选择抄近路,意味着你战斗的风险增加了。” “每一条路的风险系数都是一样的。”周宛媛的矿车也追上来了,说,“我爸那人,不会给你个容易的实践考试。不是在远路上给你来点塌方就送你点泥石流。不打怪就要解谜,我宁愿打怪。” “迷宫是他设计的?”项诚有点意外。 周宛媛答道:“路线不是他的风格,他负责最后修正,核算强度和难度系数。” “我希望少动手。”陈真吁了口气,“宁愿绕远路解解谜,休息一会?项诚!照顾一下我们。” 可达看了眼荧光表,答道:“才十一点。” “探路。”项诚答道,和迟小多朝隧道深处走。 大家暂时休整,项诚离开队伍一段距离,又拐了个弯,面前是一条更幽深的隧道。项诚点了根烟,只抽了一口,烟圈便朝两人身后飘,扩散,形成一小团云雾,凝聚在他们的肩膀后。 接着项诚示意迟小多站在自己身前,让他背对自己,面对洞穴深处,一手从后面绕过来,捂在他的右眼上,低下头,在他耳畔很小声地说:“试一下,看看能看到什么,声音小点。” 迟小多呼吸放缓,睁大左眼。 “看不见。”迟小多侧过头,和项诚呼吸交错,注视着他的唇。 项诚深邃的眼里倒映出迟小多眼中发散出的少许绿光,他的声音低沉而带着少许磁性。 “把注意力集中在眉心轮……”项诚极低声,几乎是用嘘声的方式,嗓子里有一点点沙哑,“把自己和环境融为一体,想象你就是世界,你是自然的一部分……” 迟小多突然有种被引诱的感觉,尤其是项诚在他耳畔说话的时候,居然带着一点点的冰冷与控制感。然而那冷漠中独有的,危险的引诱语气却令他心神荡漾,几乎要无法控制自己。 那是黑暗,是邪恶,是一种直指人心最隐秘之处的力量,像是个诱人的承诺,又像悄无声息的影子,潜入了他的心底。 迟小多轻轻地亲吻了项诚的唇。 项诚定定地看着他,迟小多又亲了亲,项诚开始回吻他,抱着他的腰,胯间那物硬得笔挺,从背后顶着他,轻轻地隔着裤子摩挲。 “先……想办法离开这里。”项诚竭力控制住自己,“回去再说。” 迟小多忙捂着自己的右眼,用左眼去看。 “郑老师教了我一个符号。”迟小多说,“我还不太会用。” “嗯。”项诚从身后搂着迟小多的腰,从他肩上低下头,认真地听他说,又专注地看他的耳朵,看迟小多稚气的侧脸,问,“看到什么了?” 迟小多把那个符号解开以后四处张望,用龙瞳看到了一些东西,隐隐约约的,非常模糊。 “有个球……”迟小多小声说。 “嘘。”项诚很小声地说,“不是那个,那是考官放出来的监视灵,别提到它,你看前面。” “前面有很多东西。”迟小多说,“绿莹莹的。” “描述一下。”项诚说。 迟小多用龙瞳望出去,仿佛有成千上万的水母,在空中悬浮着,说水母,也不确切,是一种奇异的透明光体,光体上有一圈眼睛一样、镶嵌在上面的珠子,珠子还会四处转动,珠子下面有一张裂开的嘴。 有点像飞在空中的人头,头下却带着延伸、旋转的触须,在静默的夜里,朝着四面八方飞去。 迟小多描述了一次眼前的景象,恍惚记得在书上看到过,却记不清楚了。 项诚也没见过,说:“应该是一种地下灵,介乎妖与魔之间的东西。” 迟小多猛然想起来了,说:“地脉!对!地脉!” “有危险吗?”项诚问。 “有。”迟小多肯定地回答道,“它是地脉流经山峦地下,在急速拐弯下被甩出来的一股分流,实际上这些都是鬼魂,它们能感觉到活着的人。” 迟小多说着说着,想起来更多,朝项诚解释道:“这些都是地脉里的魂魄。估计是挖矿的时候把地层给挖穿了,直接挖到地脉。地脉很浅,流经阿尔山底下的这一段尤其湍急。地脉就像一条河,在拐弯的时候会溅起水花,接着就诞生了这些。” “我明白了。”项诚答道,“说不定这里从前还出过不少事。” 迟小多嗯了声,答道:“欧美有很多灵异片,描述在地底的深处,譬如说矿洞、地下河流层里,地狱破了个洞,怨魂从那里出来,实际上并不是,他们碰上的情况就类似于这个矿洞。” 项诚示意迟小多转身回去。 “……我不知道啊。”可达正在和一众人等讲自己的灵异遭遇,“只做过这么一次梦。” “梦见什么?”迟小多好奇地问。 “他梦见自己用旁观者的角度。”齐尉复述道,“全程围观了一只鸡从小长大的生活,最后被饲料场送去杀掉了。” “好可怜。”可达说,“梦里不知不觉,还流下了同情的泪水呢。” 周宛媛:“……” “一只鸡的心魔。”陈真理解地说,“很奇怪。” “有时候弱小的动物很可怜,没有能力主宰自己的命运,哎。”可达对一只从小长大,并成为冻鸡的鸡颇有感慨。 方宜兰说:“在周公解梦里,梦见杀鸡和吃鸡是大吉大利的事情。” 可达点点头,大家准备动身,陈真说:“有什么发现?” 迟小多:“洞里有……” 项诚在背后,用食指抵着迟小多的肩膀,轻轻划了个叉,示意他不要说。 项诚说:“放苍狼白鹿。” 可达和周宛媛各掐手诀,身上泛起光,淡蓝色的苍狼和白色的牡鹿在空中现身,朝着通道深处跑去,照亮了沿途的道路。 “这应该是大兴安岭西段的一个出过事故的矿井。”陈真牵着陈朗的手慢慢走,说,“我记得在哪个灵异事件报告上看到过它。” “出过什么事故?”可达亦步亦趋地跟在迟小多身后,声音发着抖。 各想各的,一时间无人回答。 可达:“……” 迟小多碰到可达,感觉到他手上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于是伸出手指,勾着他的小指,可达终于稍稍淡定下来,不再没话找话说地壮胆。 “看到了。”周宛媛收回白鹿,解释道,“很多奇怪的东西。” 可达喃喃道:“那是什么?” 项诚示意现在可以说了,于是迟小多解释道:“地脉的衍生体。” 同一时间,群山中央的一座小楼,实践考核中央指挥部。 墙上的时钟咔嚓声响,跳到十二点。 周茂国、郑老师、乔大师、林语柔四人坐在推演沙盘前,沙盘上空悬浮着一个光球,四面八方的光线犹如丝带一般飘荡着,汇入光球中。 周茂国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 沙子就像有生命一般,自行排列组合,现出山峦与地形,其中的几股沙聚集成九个颜色不同的亮点,在山腹中自行前进。四名实践考官头顶,三十多个镜子悬浮着,绕着中央的光球缓慢旋转。 光球朝镜子中射出光,令其中的二十七面镜子成为二十七个屏幕,犹如监视屏一般。 其中三个镜子里的画面从不同角度跟踪着项诚齐尉组、可达陈真组以及周宛媛方宜兰组的动作,郑老师抬起拐杖,稍稍一点,把项诚组的翻转,引下来。 【一种灵……】画面里的迟小多解释道。 “这是什么法术?”乔大师朝周茂国问,“刚才他们说什么?周老师你听见了没有。” 周茂国耸肩,说:“什么探测法术吧,我猜是项诚用的。” “我怀疑是迟小多的法术。”乔大师眯起眼说。 “考试规章里没有提到人质不能帮忙。”周茂国说,“火也是他生的,要共同配合脱险,用什么法术去探知地脉,也很正常。” “项诚很聪明。”郑老师忍不住笑道。 “刚才差一点点就犯规了。”林语柔面无表情地说。 “嗯。”周茂国答道,“项建华的儿子非常狡猾。” 外面有人敲门,王雷推门进来,说:“辛寅组算正式失败了,刚刚发生了什么?” 乔大师阴恻恻地说:“项诚这一组知道矿井里有地脉的衍生灵,在迟小多差点要提醒陈真的时候,被及时阻止了。” “项诚。”林语柔一指迟小多,说,“衍生灵。” “答题卡满分的那个?”王雷笑着坐下来,旋开杯盖,笑道,“有意思。” “按照规则,两个组之间一旦共享消息,最终也只会算到一个组的得分上去。”林语柔冷冷道,“项诚的反应很快,让他们释放出苍狼白鹿去探路,由格根托如勒可达与周宛媛,共同发现了地脉衍生灵的存在。” 王雷笑道:“聪明!这样一来,就算三个组同时得分了。” 林语柔却道:“小聪明,这是不正当手段,周老师,你怎么看?” 周茂国笑了起来,摇摇头,无奈摊手:“这不违反考试规则。” “看看其他组吧。”郑老师又用拐杖敲了敲,另一面镜子翻下来。 “这组没戏了。”乔大师说,“现在还在睡觉。” “丁巳组呢?”王雷说,“今年最看好的一组。” 另一个镜子被翻下来,上面是六个人,组成一队,沿着山脊,用登山绳攀爬。 “没有使用法术。”林语柔稍稍抬起下巴,说,“避免唤醒山洞里的血鹏。” “把它叫醒吧。”周茂国说,“不然他们的进度太快了。” “两组的进度今年都偏快。”乔大师带着讽刺的语气说,“格根托如勒可达去年连人质都没找到呢。” 周茂国先是伸出手指,在山体内一搅,继而戳了一下沙盘上的某个东西,那只小鸟登时展开翅膀,从山壁内冲了出来。镜上的映像登时一片混乱,郑老师用拐杖轻轻一敲,镜子反转,飞向林语柔那边。 “项诚这组也得拖一下进度。”周茂国说,“太快了。” “放个妖怪吧。”王雷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匣,拿出一枚玻璃弹珠,交给周茂国,周茂国把弹珠埋进沙子里。 “再把深渊狂灵唤醒……” “唔。”周茂国说,“这样应该差不多了。” 郑老师笑着摇头:“今年驱委一定是人才济济,连什么狂灵都出来了。” “再来只镜妖吧。”林语柔说。 “不好吧。”王雷嘴角抽搐道,“老佛爷,他们能过得去?” 周茂国笑笑,摊开手,王雷只好又从匣子里挑出一枚玻璃珠,放到周茂国的手里。 “放到第三关里。”林语柔如是说,“陈真应该应付得过他们。” “这又有一组不成啦。”郑老师说,“小王雷,又要麻烦你了。” 王雷刚回来,只得放下东西,推开门再跑一趟。 矿洞内。 路到了尽头,对面是一堵还没打开的山壁,脚下是万丈深渊,一眼看不到底。 “咱们只能从这里下去。”可达说,“没路了,下面全是那种东西。” “什……什么东西?”雷况师还有点不太明白,说,“不是说有东西吗?怎么一路上什么都没有?” “都跑下面去了。”周宛媛说,“没跑你也看不见,灵体状态,咱们最好尽快通过这里。” “你应当把你爹的法宝偷出来。”项诚说。 “我连我爸那法宝是个啥我都不知道呢!”周宛媛说,“而且借来我也不会用啊。” “怎么可能不会用?”陈真说,“法宝都是认主的,认你们周家的血脉。” “我的意思是。”周宛媛说,“我能发动时光之壶,但是我不会用,不是用不了,是不知道怎么用,什么时候用,而且我反应根本没那么快,判断不了用它的时候,万一摔坏就死定了。” “那个是什么原理?”项诚问。 “你见过?”周宛媛反问道。 “听说过。”项诚淡淡答道,“这么洋气的名字。” “还有更洋气的名字。”迟小多说,“它的名字应该叫‘熵壶’或者‘混沌壶’。它最牛的不是让时间变慢,而是让事件逆转啊!” “什么?”连陈真也听不明白了。 “事件都是从有序朝无序演变的。”迟小多比划道,“譬如说你可以正向去摔碎一个杯子,这样就变得混乱而无序了,规律性的东西总是朝向混沌发展。但那个法宝可以让摔碎的杯子从混沌变成有序,明白吗?” “可以不要说馄钝吗,我饿了。”周宛媛面无表情地说。 “不是那个。”迟小多说。 “死掉的人也能救回来?”项诚说。 “死了很久的人不可以。”迟小多解释道,“因为‘熵壶’所逆转的能量和事件的总值,是有限的。我在一本法宝书上看到过这个定理,比如说你要复活秦始皇,那就要把整个世界逆运转几千年,这几千年里发生的事件,死去的人,被毁掉的东西,耗散的能量,都要重新变得规律而有意义。” “如果是短时间内呢?”可达说,“比方说,有人受伤了,周老师马上逆转时间。” “要看那个人的力量强大与否。”迟小多说,“理论上越强大的个体,熵壶就越难逆转在这个个体上发生过的事。” 项诚一语不发,仿佛陷入了回忆里。 “怎么下去?”陈真探头朝深渊里望了一眼,说,“此路不通,还是折回去吧。” 陈真看了眼表:“现在才一点,我们沿路下来用了三小时,现在再回去还来得及。” “爬下去。”项诚说,“现在回去,路也会被意外封住。” 峭壁上只有几块突起可供落脚的岩石,看准了跳没事,然而一旦有偏差,就会粉身碎骨。齐尉掏出一张符,用打火机点燃,扔了下去,火光慢慢地下落,映出五十米左右的地方,有个铁制的平台,那是矿井内直通高处的铁梯的一部分。 对面的崖壁上,则有一个铁门。 “爬吧。”周宛媛说。 “不行。”项诚沉声道。 “不要爬。”陈真也说,“锈蚀的梯子动静太大了。” “用法术降下去呢?”周宛媛说。 “你觉得合适可以试试。”项诚答道,“不过在没出现敌人的时候,最好不要乱用法术。” 项诚一语惊醒梦中人,迟小多也察觉到了这次实践考试里的某个潜规则,一路走来似乎是这样的。在没有怪物出现的情况下,如果想抄捷径而无节制地使用法术,就也许会引来麻烦。 非战斗式的困难,需要在不使用任何法宝的情况下,用思考去攻破它。 周宛媛也不再坚持,说:“那就听你的。” 迟小多从包里掏出一根绳子,项诚摊开手,掌中有捆妖绳。 “系上吧。”陈真说,“鬼知道下面有什么,双保险总是好的。” 项诚看了陈真一眼,便把绳子系在洞口的一个勾上,可达打头先下去探路,接着是齐尉,后面跟着项诚与迟小多,再后面是陈真……一行人缓慢下坠。 “下面有东西……”迟小多贴在项诚耳畔,极小声道。 “嘘。”项诚说。 “你觉得它会醒吗?”迟小多低声说。 项诚回头朝下望了一眼,听见呜呜的声音,似乎是风声,又仿佛是某种怪物。 54背叛 林中小屋里,周茂国泡了一杯浓茶,观测所有人的动作。 沙盘被放大,现出矿洞里的深渊。 【按照电影里演的……】 林语柔正把手伸进沙盘里,要简单粗暴地戳醒那只沉睡的怪物,然而迟小多一说,老佛爷又把手伸了回来,疑惑地听着二人的对话。 “……主角这个时候应该有惊无险地下到深渊里去。”迟小多煞有介事地在项诚耳畔说,而项诚背着迟小多,缓慢朝下攀爬。 “然后呢?”齐尉在下面问。 “然后就有人掉了个什么东西,当啷一声。”迟小多说,“就像上次我和项诚去收鸱吻一样,把它惊醒。” “你都想起来了?”齐尉和可达在平台上活动身体,抬头问道。 “嗯。”迟小多答道。 “说得对。”项诚道,“所以我们换个方法,抱紧我。” 说着,项诚两脚朝崖壁一蹬,带着整根绳子飞了起来,连带着上面背着陈朗的陈真、周宛媛、方宜兰与雷况师,一起荡出一个弧度。 所有人:“……” 上面一长串人还没反应过来,连迟小多都没回过神,项诚已飞出半空,从运动包里掏出个保鲜袋,继而抖了个底朝天,所有黄豆一下全部撒了出来,带着金光咻的一声飞射,组成了黑暗中的一道银河! 紧接着项诚完全松开了绳子,抖开石敢当,念了句咒文,石敢当怒吼着飞出,却找不到目标,在空中乱飞乱冲。 石敢当的咆哮声响彻深渊,底下的怪物登时醒了,发出又一声咆哮,巨大的触须从地底飞来,登时把空中化形的石敢当虚灵击得粉碎! “你神经病啊——!”周宛媛尖叫道。 “跑——!”可达吼道。 触须越来越多,最大一根黑暗的触须顺着崖壁惊天动地地抽来,洞顶开始坍塌,巨石不住陷落,项诚大喊道:“小多抓紧绳子!” 迟小多跟着项诚坠落,却一手死死抱着他的腰,项诚呼啦一声撑开雨伞,迟小多抓着绳子,牵着一连串人朝对面的崖壁飞去。 底下一根触须轰的一下犹如散发着黑气的章鱼须猛地抽来,正中矿井边缘的铁梯,铁梯发出巨响,固钉崩开弹出,可达与齐尉紧紧抱着平台上的栏杆,铁梯朝着对面歪倒下去。 触须四处找寻目标,将空中散发着金光的豆子抽了个遍,却忽略了借路的驱魔师们,项诚将捆妖绳在手腕上一绕,带着绳上的所有人在铁梯上转了个圈,把人全部缠在铁梯上。倾侧的铁梯形成了一个桥,可达最先反应过来,翻身上了铁梯,朝桥对面狂奔。 铁梯朝着对面的崖壁崩倒下去,项诚踏上铁梯,朝迟小多道:“到对面去!”迟小多一阵晕眩,在梯子上开始跑,齐尉在背后吼道:“让——” 项诚追来,一手搂住迟小多的腰,朝侧旁一跳,单手抓着梯子,绕了个圈,就在两人飞身离开梯上的时候,背后一头发光的火龙飞来,冲向对面的铁门,铁门轰然爆炸,把两块钢板彻底炸开。 又一根触须飞来,在半空中乱抽。 “它对光敏感!”迟小多在百忙之中喊道。 说时迟那时快,大家法术齐出,陈真的心灯聚光,周宛媛扔出一面镜子,喊道:“去!” 镜子在空中高速自旋,陈真的心灯散发出强光,射向镜面,光线在飞速旋转的镜子上跳跃折射,洞壁上映出了一道光环,底下成千上万的触须同时飞出,在洞壁上乱抽乱拍。 项诚和迟小多最先冲到对面的洞内,接着是齐尉,可达接力陈真,抱着陈朗朝对面一个飞扑,安全落地,周宛媛冲来,接着是雷况师拖着方宜兰,陈真跑向他们的时候,一根触须唰然飞出,卷住了铁梯,朝下面狠狠一拽。 所有人齐声大喊,陈朗扑了出去,却被可达倒拖回来,说时迟那时快,陈真凌空一跃,越过触须,落在后半截梯上,两手抱住坠落的铁梯。项诚看也不看,镇妖绳脱手,一头卷在可达腰上,另一头飞向陈真,卷住了他的腰。 可达把陈真拖了回来,拉着他的陈朗差点被吓虚脱了,靠着洞壁喘气。 整个队伍快要被项诚玩死,项诚却一副冷漠的表情,盯着洞外。 “到里面来。”项诚冷冷道。 “你有病吗——”周宛媛怒道。 说时迟那时快,项诚抖开降魔杵,震喝一声,就在同一秒内,又一根触须从深渊底部抽来,唰地卷向队伍末尾的雷况师,然而还没碰到他,便被项诚一杵出手,牢牢钉在洞壁上! 触须唰然炸开,化作黑烟飘散,剩下的半截倏然消失了。 “没有。”项诚把降魔杵一收,礼貌地朝周宛媛点头。 所有人:“……” 一切变数来得太快,雷况师还没意识到自己差点就要被触须卷走了,项诚和深渊里那只怪物同时发动后手,甚至就在完全无法分辨谁快谁慢的一秒内,就连方宜兰也彻底心服口服,心有余悸道:“谢谢大仙。” “不谢。”项诚随口道,“还你那天的人情。” 迟小多跟在项诚身后,沿着洞窟朝深处走,他四处看看,说:“这里应该不会再有东西了,好歹也让喘口气……你怎么知道最后那根触须会飞过来的?” “电影里都这样不是?”项诚眉毛动了动,朝迟小多说。 迟小多笑了起来,周宛媛还在后面好奇道:“还你什么人情?” 方宜兰答道:“点名的时候他没听见,我提醒了他一声……” 周宛媛:“……” 大家稍微休整了一下,继续朝前走,这次大家有惊无险,各自心里吐槽了项诚一番,又不得不把他当作领队看待了。毕竟最后那一招实在太漂亮,连陈真都料不到有这一手。 林中小屋里: 周茂国拿着茶杯,哈哈大笑,林语柔实在没料到项诚居然抢了她的先手,毫无办法。 “看其余组吧。”周茂国说,“他们应该会停下来整备。” 林语柔打了个响指,召来数面镜子,刚才的攀岩的驱魔师队伍已经被打散了,现在其中一个组正在找人质。 郑老师打了个呵欠,乐不可支,说:“现在的年轻人,很有意思。” “是这招已经过时了。”乔大师说。 山腹内,项诚等人进入了一个巨大的溶洞,走了不远,他们听见了水声。 迟小多一边走一边更新他的词条,记入一个感光的深渊怪物。 “看看你的包里还有什么。”项诚朝迟小多说。 “水下有东西。”迟小多很小声地说。 “感觉到了。”项诚答道,“什么都不要说,一提醒他们就犯规。脚下不要停,继续走。” “打开的午餐肉罐头,夹钳,一点汽油……锯子泡面打火机。”迟小多答道。 “夹钳给我。”项诚小声道。 项诚取出捆妖绳,缠在尖嘴夹钳上,迟小多好奇地看着。 “饿了?”项诚道。 “有点。”迟小多说。 “很快可以吃早饭了。”项诚说。 “休息一下吧,大家停下来喝点水。”可达说。 陈真与项诚对视一眼,项诚微微眯起眼,不易察觉地摆摆手,陈真点了点头。 “想办法过河。”陈真朝身后说,“已经三点了,休息一下。” 大家筋疲力尽地坐下,项诚却牵着迟小多一言不发,起身,开始跑,接着沿着河道转了个弯,喝道:“跳!” 林中小屋,乔大师正在观察他们三组的那个镜子,莫名其妙地看着项诚。 “追!” 可达正在吃苹果,倏然间陈真也起身,拖着陈朗,追在项诚身后开始跑。 “又干嘛!”周宛媛刚坐下,全部人都跑了,简直被项诚搞得神经衰弱。 “我不知道!”方宜兰说,“项大仙开始跑的!” 紧接着,项诚和迟小多跳向地下河中间,挥出捆妖绳,尖嘴夹钳带着绳的一头钉在洞顶上,两人揪着绳索一荡,跃过十米宽的河流,飞向对岸。 接着捆妖绳自动飞向陈真、陈朗与可达,把三人卷了过来。 林中小屋里: 林语柔:“???” 周茂国正喝着茶,无意中一瞥镜子,登时哑然。 地下河开始沸腾,冒泡,一只庞然大物出水,然而队伍末尾的周宛媛却已身在半空,在它的头上飞身一踩,对面飞来捆妖绳,缠住周宛媛手腕,将她拖得飞了过去。 “拜拜——”迟小多朝那水里的怪物挥手道。 怪物:“……” “跑!”项诚说。 全部人于是又开始顺着下游狂奔,可达回头看了一眼,说:“那是啥?” “鬼知道!”齐尉道,“是个怪!跑吧!” 迟小多跑得气喘,项诚便把他打横抱起来,继续跑。 “陈主任追不上了!”可达喊道。 项诚终于放慢脚步,远处还传来不甘心的怒吼,众人就这么直接把怪物撇在身后。 “你这也太……”周宛媛扶着一根钟乳石直喘气。 “天下武功。”项诚答道,“唯快不破。” 溶洞内: “这种地方不是应该停下来找点水喝么。”周宛媛说。 迟小多说:“对啊,所以一般都会有怪物吧。” 方宜兰一手扶额,片刻后问:“是个什么怪物?你们看见了吗?” “不知道。”周宛媛说,“什么水怪吧,说不定还是千里迢迢运过来放在河里的,太可怜了,连个露面的机会都没有。” 项诚还在持续走,迟小多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项诚便背着迟小多,足足走了半个小时,最后从地下河的出口处走了出来。 “看,日出。”项诚说。 迟小多睡眼惺忪地下来,和项诚坐在一块石头上看日出。 他们竟然穿过了一整座山的山腹,对面是项诚制定的路线。 陈真看了眼表,六点四十。 众人活动筋骨,项诚看了眼陈真,眼里带着询问的神色。 “继续走?”齐尉问道。 可达打了个呵欠,说:“听项大仙的吧,我们这些宅男简直是实践渣。” 周宛媛也完全服气了,说:“我听你们的,抱你们大腿算了。” “走。”项诚答道,“先上山,上去以后,沿着山脊走,到了山峰连接处的谷地再睡。” 他们先是看了一次地图,迟小多和陈朗靠在一起打瞌睡,项诚分析了整条路线,决定抵达两个叉之间的低地处再休息。 “其实我想走的是慢线。”陈真朝项诚说。 “我知道你的意思。”项诚答道。 “为什么?”迟小多迷迷糊糊地问。 陈真解释道:“走快线就一定会吸引到考官们的注意力,说不定还会加怪来打压咱们,所以可达一直在说休息休息,不想走这么快。” “反而中庸一点的人,进度落在最后,名额多出来,自然就不会来为难你,睁只眼闭只眼就让过了。” “唔。”迟小多揉揉眼睛,说,“所以现在要睡觉吗?” “不,不行。”项诚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夜长梦多,迟则生变。” 陈真问:“你有疑虑?” “没有。”项诚语气平静地说。 迟小多:“???” “你睡。”项诚说,“一二三,睡了。” “嗯……”迟小多像是中了催眠的魔咒,安心地睡着了。 林中小屋里,周茂国被笑得快要坐不稳了,林语柔竟然拿项诚毫无办法。 “准备换班吧。”周茂国起身道。 一众考官各自起来,乔大师出门,周茂国说:“开车送您?” 乔大师摆手,说:“我慢慢走下去。” “那么……”郑老师拄着拐杖,说:“老头子就先告辞了。” “您慢走。”所有人忙行礼道。 “我送郑老下山。”林语柔说:“黄昏前回来。” 王雷摘下墙上的钥匙给林语柔,说:“老佛爷开我的车,顺便给加点油。” 林语柔接过钥匙,看了周茂国一眼,周茂国站在小屋外,活动肩膀,说:“辛苦王老师。” “哪里哪里。”王雷笑道。 “呀。”一个女孩的声音笑着说:“来晚了,抱歉抱歉。” “可让我一阵好等呐——”郑老师笑了起来。 “狄淑敏。”林语柔不悦道:“怎么这个时候才上来?” 那女孩头发盘成一个髻,戴着一枚凤钗,解释道:“碰上妖将军了,就多说了几句话。”说着上前和郑老师拥抱。又和林语柔拉了拉手,彼此手掌一碰便即收回,从林语柔处悄无声息地接过一枚镯子,捋到手腕上。 “轮到我和王雷老师了?”狄淑敏道。 “你去看着吧。”林语柔说:“乔大师已经下山去了,我正打算送郑老回乌兰浩特,弟子们都等着接他。” “行。”狄淑敏答道:“王老师,多多关照啦。” “哪里。”王雷谦虚地笑道:“多亏了狄老师的家传法宝。” 小屋外,车开走,考官们各自换班。 狄淑敏坐到沙盘前,喃喃道:“剩下十七组……周老师可真够残忍的。” 王雷哈哈大笑,说:“玉不琢,不成器。” 狄淑敏暗自好笑,摇了摇头,调整各个镜子,逐一观察各组的成员,野外组基本都醒来,动身继续前行了,一夜过去,被各种野生妖怪淘汰掉了近半考生。 “咦?”狄淑敏说:“项诚这个组里的光眼怎么不动了?” 山路上,光球停了下来,留下上山前的景色,人已经不在了。 “出故障了?”王雷道:“我去看看?” 狄淑敏推开门,喊道:“周老师!” 周茂国正在木屋外的便携煤气炉上煎蛋,哎地应了一声,狄淑敏说:“项诚组的光眼不跟随了。” “我去看看。”周茂国过来,确认了沙盘上光眼的具体位置,关了炉子出去。 山路陡峭难行,阿尔山非旅游区里人烟罕至,许多地方甚至自地球诞生后就从来没有人走过,迟小多睡了半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听见有人在喊。 “不行!” “先下来。”项诚朝迟小多说。 迟小多站在地上,发现脚下就是万丈悬崖,整个峭壁已经完全塌掉了,还有石头随时可能会滚下来,洞顶无法借力搭桥,山壁也没有受力点。 “还有一条路!”陈真说,“我们从那边上去,多花点时间。” 项诚抬手,示意知道了。 “后天早上和你们会合!”可达喊道。 项诚一语不发,转身走了。 迟小多还没反应过来,项诚要背他,迟小多却摆手道不用,下来走走,于是齐尉还是在前面开路,项诚和迟小多沿着峭壁上勉强能通行的道路慢慢地走。 “刚刚怎么了?”迟小多迷惑道。 “后面塌方了。”齐尉回头说。 “前面下去。”项诚说,“休息会。” 齐尉在一棵半探出来的树上系好绳子垂下去,拉了拉绳子,项诚和迟小多顺着绳子滑下去,收回捆妖索。 “好漂亮。”迟小多说。 群山呈十字形,这是两个山脊之间的一块凹地,上古冰川溶蚀作用,形成了一个漂亮的湖泊,一夜过去,阿尔山阴云尽退,出了大太阳。太阳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 他们在湖边坐了下来,齐尉看了眼表,早上八点半。 “休息到下午三点。”项诚说,“补回体力,先吃点东西,我去找柴。” “有锯子。”迟小多找出锯子给项诚。 项诚要离开,却又看了齐尉一眼。 “你去吧。”齐尉说:“或者我去?” “我去。”项诚说。 迟小多感觉到两人的气氛有点奇怪,仿佛有什么事瞒着彼此,但项诚不发一语,直接转身走了,剩下齐尉在湖边打水,脱下背心,洗了拧干。 “衣服要洗吗?”齐尉问。 迟小多答道:“要。” 身上全是汗,黏糊糊的,迟小多脱了t恤交给齐尉,齐尉认真地在湖边给他洗衣服,迟小多看着好笑,齐尉问:“笑什么?” “没想到你还会洗衣服。”迟小多说。 迟小多起身过去,齐尉似乎正在用一个什么法术,湖水里倒映出密林中两个身穿迷彩服的身影。一个手里抱着柴火,站在树边,另一个则从树后现身,两人仿佛正交谈着什么。 从迟小多的角度,看不见齐尉正在观察的内容,也看不见两人的脸。 然而迟小多一过去,齐尉就马上把法术收了。 “那是谁?”迟小多好奇地问。 “没有谁。”齐尉摆手道,把衣服在水里涤了下。 “是水镜术吗?”迟小多问。 “嗯。”齐尉说:“你知道?” 迟小多在书上读到过这种法术,利用水的连通性,可以通往任何一个有水的地方,当齐尉施展法术时,附近可能存在的几百个水洼,都会折射出各自的映像,如果有人在水洼附近,映像就会传到齐尉面前的湖泊来。 55变故 齐尉道:“你注意到有人在跟着咱们吗?” “有吗?”迟小多倏然就警觉起来。 齐尉点点头,说:“你到石头那里去坐着,注意周围环境。我猜项诚去捡柴,很可能就是为了引他过来,咱们离远点,被抓了不要慌张,等我们救你。” 迟小多点点头,赤着上身,坐在一块石头前,齐尉折了根树枝,用胸章上的别针弯了个弧度,穿了一小块午餐肉,甩进河里钓鱼。 五分钟过去。 十分钟过去…… 半小时后,哗啦水响,齐尉钓上来一条鱼,石头上晒着两人的衣服,迟小多又犯困了,便躺在草地上晒着太阳,脑袋上搭着布包睡觉。 在齐尉钓上第二条鱼的时候,项诚抱着木柴回来了,开始生火烤鱼。 迟小多终于睡醒了,打了个呵欠,齐尉拿着烤鱼在火上翻,三人沉默,项诚在鱼上撒好盐,齐尉忽然说:“对方很狡猾。” 项诚说:“第一次查探是必须的,对方还得再来第二次。” “可能是想等我们和驱委的妖怪缠斗上再现身。”齐尉说,“得想个什么办法把它引出来。” “目的不在于引出来。”项诚说,“而是查清楚对方想做什么。” “是谁?”迟小多问。 “不知道。”项诚低声说。 齐尉摇摇头。 连是谁都不知道,迟小多想到自己身后那个飘来飘去、负责监视他们的光球,现在驱委还在监视他们吗? “我来作饵。”迟小多当机立断道,“把他引出来看看。” “不行。”项诚马上说。 “你不好奇那是什么吗?”迟小多说。 项诚:“安全第一。” 迟小多说:“其实我挺喜欢冒险的。” “不要说了。”项诚说,“我的冒险和你的冒险不是一回事。” 迟小多靠在项诚怀里睡觉,感觉到项诚的手在他的肩上滑来滑去,似乎很享受那皮肤摩挲的感觉。 迟小多被摸得有点痒,要起来穿衣服,却被项诚抱着不松手。 “我太瘦了。”迟小多挡开项诚的手,说,“不要摸肋骨。” “美少年。”项诚随口道。 迟小多静静地看着湖水,朝项诚说:“你睡,一二三、睡。” 项诚睁着眼看他,迟小多摸摸他的眉毛,让他闭上眼睛,又问:“前天晚上睡着了吗?” “兴奋得没法睡。”项诚答道。 迟小多笑道:“我也是。” 项诚眯了一会,片刻后,齐尉只穿着条内裤,下湖里去游泳,顺便洗澡,迟小多脱下鞋子,到湖边去洗脚洗袜子。 脚下突然冒出来个人,迟小多吓得差点叫了起来,齐尉哈哈大笑,摆手示意不要害怕。 “那个一直跟着我们的人来了。”齐尉低声说,“我在湖里布下一个禁制,你就坐在这里,不要动,引它过来。” 说着齐尉撑着湖边起身,到远处的石头上去穿衣服,乌云飘来,遮蔽了日光,湖畔一眨眼就暗了下来。迟小多上身打着赤膊,下身只穿一条五分裤,两脚泡在水里,心里十分紧张。 齐尉背对迟小多穿衣服,项诚躺在草地上睡觉。 迟小多朝水里看,湖水中倒映出在他背后的一张阴沉的脸。 那是卢安。 迟小多还没叫出来,卢安便瞬间挥手,甩出皮带,缠出迟小多的脖颈,把他从湖边拖得飞起,然而下一刻,湖中轰地爆射出一道水箭! 正在睡觉的项诚与齐尉等的就是这一刻,同时朝着湖边冲来,一左一右包抄!湖中的水箭爆发,化为一头咆哮的蓝色水龙,冲向卢安,卢安被击中胸膛,倒飞出去,迟小多得以脱缚,朝项诚跑去。 项诚早已在湖畔的密林四周布设好陷阱,回手一收,捆妖绳化作天罗地网,朝卢安重重兜来,然而卢安的动作却比他们更快,就在捆妖绳收拢的瞬间,唰的一声飞散,整个人化作粉末。 迟小多:“!!!” 粉末散开,从捆妖绳化出的网里发散开去。一个人在他们的面前化作了粉末!这是迟小多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事!就连项诚也愣了一下,就在这一秒之内,粉末化作旋风,卷向迟小多,将他裹在旋风里,射向树林! 项诚抖开镇妖幡,喝道:“收!” 镇妖幡霎时追向旋风,然而旋风去得更快,终究差了那么一秒,消失了。 迟小多猛一回头,抬起手,摆了摆,示意项诚不要惊慌。只是在半秒内,两人眼神交汇,迟小多便被抓走了。 迟小多一阵天旋地转,感觉自己撞上了树枝,继而旋风化出一只手,攥着他的手腕,拖着他上树,在树上纵跃,深入原始森林的腹地。 “慢慢慢……慢点。”迟小多在树上撞来撞去,喊道,“痛啊!” 那阵风化为一个人,恢复了卢安的身材与容貌。 卢安没有像先前一样戴着帽子,一只眼浑浊,赤着上半身,把迟小多扔在地上。 这是一个荒废的树林深处,周围全是落叶,迟小多咳了几声,坐起来,退到一棵大树后,听到卢安的脚步声渐渐上前。 卢安一语不发,两人对视。 迟小多:“……” 卢安冷笑起来。 “你……”迟小多从他的眼里看到了熟悉的感觉,倏然间一晃神,想起在驱委,陈真办公室外,曹斌的表情。 卢安朝迟小多吹了声口哨。 “你……你是谁?”迟小多抓着一截树枝,战战兢兢道,“你你你,你别过来啊。” 卢安走近迟小多,说:“身材不错。” 迟小多赤着脚,身上只穿一条五分裤,光着膀子,喘着气,紧张地注视卢安。 “反应也不错。”卢安说,“让我猜猜看,你有什么异能?” “我没有……” “没有?” 卢安亮出讥讽的笑容,说:“你知道我有什么异能么?” “你到底是谁?”迟小多说,“你是景浩?!” 卢安眉毛微微一动,神态、表情不言而喻。 迟小多登时背脊一阵发麻——他还没有走!一定是有预谋的!他回来这里做什么?!这个时候,他担心的反而不是自己,而是驱委考官们的人身安全! “你有什么异能?”迟小多紧张地问。 “我的异能就是——”卢安带着变态一般的笑容,上下打量迟小多的身体,“吃人。” 迟小多:“……” 迟小多一身白皙的少年肌肉,有种被卢安看光的感觉。 “把你吃了。”卢安冷冷道,“你的异能就由我来接收,懂吗?” 卢安朝着树上一招手,一只松鼠飞过来,紧接着他扼住了松鼠的脖子,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妈啊啊啊啊——迟小多登时魂飞魄散,看到卢安满嘴全是鲜血。 “你是……你是……吃……吃吃吃……吃人,吃动物……什么妖怪喜欢吃?!”迟小多突然有种强烈的更新词条的冲动,无数信息在他脑海中飞闪而过,一切不合理的表象都被揭开,直指最深层的本质!书本上的传说、考试的讯息自动排列组合,得出了一个结论…… “你是饕餮!”迟小多笑道。 卢安:“………………” “你一定是饕餮!”迟小多说,“要么你是得到了饕餮的能力,要么你就是饕餮的后代,吃嘛,我知道!饕餮就是个大吃货啊,不停地吃,对不对?” 卢安的表情瞬间就变了,迟小多拍拍屁股上的泥,起身道:“咱们是一家人嘛,五哥!龙生九子,你猜猜我是谁?” 卢安那神态简直就是想破口大骂一家人你个头啊,谁认识你啊,然而迟小多应变得实在太好,卢安已经完全被绕晕了,迟小多又热泪盈眶状,大喊道:“哥——!” “滚!”卢安的肺都要气炸了,完全拿迟小多没办法,迟小多正要过去套近乎,却被卢安一手扼着脖子。 “少跟我玩花样!”卢安将迟小多一推,迟小多又摔在地上。 迟小多咳了几声,卢安怀疑地打量他,看不透他是什么,迟小多忙摆手道:“不要动手啊!哎!求合体求合体,你先把我吃了再说吧。” 卢安:“……” 山路上,越野车停了下来,林语柔和郑老师下车。 “就这里吧。”林语柔扶着郑老师,说,“郑老小心脚下。” 郑老师摇摇头,嘿的一声冷笑。 路边树下走出一个人,正是乔大师。 “这次要不是有郑老的七宝菩提树。”乔大师说,“驱委可就栽了。” “你们呐。”郑老师说,“老头子帮得了驱委一时,看不了一世,总不能每次办不成事,都把这法宝取出来是不是?” 林语柔无奈叹了口气,郑老师摘下墨镜,站在树边。天际白云悠悠,晴空如洗,乌云从天的尽头掩来,犹如鬼魅一般。 “景浩回来了?”乔大师敏锐地说。 “他一定会忍不住回来。”林语柔淡淡道,“关了这么多年,修为已经被削到底,这么多能吃的,随便吃掉一个,那厮就功力大增,怎么舍得不回来?” “这招太险了,老佛爷。”乔大师说,“万一周茂国才是奸细,后果不堪设想。” “不会。”林语柔说,“茂国如果想隐藏好自己,就没有必要特别优待项家的孩子,奸细的事,就交给狄淑敏和齐家吧。” 林间木屋深处: 狄淑敏沉吟不语,调整沙盘,把一堆沙子拢起来,挡在其中的一组人面前,又用手指轻点,把连接山崖的两条路整塌方。 “树妖来一只。”狄淑敏说。 王雷打开匣子,让狄淑敏挑选,笑道:“狄老师用这么温柔的怪物?” “头脑大于力量嘛。”狄淑敏温和地说,“强力妖怪要放到最后去。咦?镜妖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王雷盖上箱盖,答道:“老佛爷给放的。” 狄淑敏又把镜妖抽了出来,沉吟片刻,而后说:“放在出口前吧……” 狄淑敏倾身,要把镜妖的旗子插到沙盘边缘上的出口去,倏然间背后一道寒光闪过,紧接着,林语柔交给狄淑敏的镯子迸发出一道金光,嗡地挡掉了那一剑! 狄淑敏一个打滚,躲到桌子底下,王雷跃过沙盘,手表一甩,聚合成一把利剑! 狄淑敏飞身后跃,王雷追了出来,狄淑敏身在半空,长发唰啦卷开,犹如鞭子一般朝着王雷身上兜头盖面地抽去! “王老师!”狄淑敏冷笑道,“终于等不及了吗?” 王雷手上的利剑迸发出烈火,空中全是头发烧焦的气味,一语不发,要将狄淑敏斩在剑下! 狄淑敏飞身,在半空中旋转,呼啦一声化作无数彩蝶,飞进了树林之中,王雷飞快地追了进去! 林中: “早知道是你,那天就不坏你的事了。”迟小多诚恳地说,“你怎么有饕餮的能力?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鸱吻,五哥你好!你好啊!!!” 迟小多伸出手,要和卢安握手,卢安却惊疑不定,没有与他握手。 “你感觉到我身上熟悉的气息了吗?”迟小多追问道。 卢安的表情千变万化,极是精彩,事实上他正是因为迟小多带有的龙力才追过来的,毕竟他完全无法判断,迟小多究竟是个什么。 正在此刻,远方传来一声爆炸,天摇地动,迟小多惊愕地转头望去,闷响阵阵,乌云汇聚,狂雷电闪,把整个阿尔山的考场区域都笼罩在乌云下。 “那是什么?”山脉另一头,正在登山的可达与陈真等人抬头眺望。 “哪一组的倒霉鬼触发了什么机关吧。”周宛媛说,“天雷降世咒?” “用得着出这种禁咒啊?”可达说,“太残忍了吧。” 与此同时,所有在山里考试的考生都看见了那道狂雷,紧接着雷声阵阵,暴雨倾盆,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天顶犹如开了道闸,雨水狂泻下来! 周茂国骑着一辆摩托车,出现在山路上,抵达爆炸地点便把摩托车放平,冒着倾盆暴雨跑向路边。 路边,越野车的残骸着火,熊熊燃烧,车里没有人,周茂国转头四顾。 “郑老师!”周茂国焦急道,“老佛爷!” “真相大白了,是王雷。”林语柔喃喃道。 乔大师藏身树后,说:“小心一点,我负责支援你们。” 林语柔与郑老师从树后走出来,周茂国松了口气,摇摇头。 “狄淑敏和王雷呢?”林语柔说。 “还在指挥部。”周茂国抹了把脸上的水,说,“通知考生,考试暂停?” 林语柔说:“考试继续,最大的敌人还没有出来呢。” 周茂国一秒内就明白了发生何事,笑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老佛爷。” “彼此彼此。”林语柔淡淡道。 “我们兵分两路。”周茂国说,“你回去木屋支援,我在这里保护郑老师。” “不。”林语柔淡淡道,“你回去支援,我保护郑老师。” 周茂国沉吟片刻,郑老师挥了挥手,朝周茂国说:“你去,小柔陪着我,没事。” 周茂国点点头,转身上车离开。 郑老师说:“这可有好些年头了,上一次见天魔那会儿,总计都两百年过去了。” 林语柔始终警惕地看着道路四方,手里紧紧地攥着金珠。 郑老师把拐杖直接插在道路的正中央。拐杖抽枝发芽,盘根错节,不住延展,继而展开枝叶,形成一棵参天大树!大树从底部开始,飞速金属化,闪闪发光,成为了一棵金属物! 一时间天顶的狂雷朝着这天然的避雷针直劈下来,令大树阵阵震荡,每一片树叶之间都跳动着魔鬼般的电弧。 密林深处: 迟小多看着卢安,一时间两人无话。 迟小多有点怯怯地靠近卢安,心里飞速思考项诚来了没有?他应该已经追上来了,是在身边吗?先卖个萌瓦解敌方的警惕性好了。 卢安仿佛还无法判断,迟小多究竟是敌人还是自己人,就在此刻,另一道闪电直贯而下,远方冒起黑烟,森林里燃起了大火。顷刻间大兴安岭外围仿佛发生了不易察觉的变故,密林中沙沙作响,无数鬼魅般的黑气从外围不断卷来。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迟小多又说。 “什么?”卢安已经被迟小多彻底搅乱了思维,喊道。 暴雨的声音实在太大,迟小多感觉到背后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易拉罐的拉环在他的手臂上轻轻刮了刮,项诚到了。 “我说!”迟小多又问,“你要拿我当人质吗?杀周大叔?要的话现在就走啊!” 卢安上前一步,迟小多有点害怕地退后一步。 卢安说:“血魔体和天魔已经在设法解决他们了!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也许是迟小多先前的话让卢安放松了警惕,这个时候,卢安已经没有之前的暴躁了,他上前一步,迟小多又退后一步,卢安不耐烦地说:“别躲!” 说时迟那时快,背后那手猛地一拉,把迟小多拉到树后,项诚转了出来,迎面一杵! 卢安猛然退后,雷光划破天际,背后齐尉现身,无声无息地探出一把唐刀,登时将卢安穿在了唐刀上!卢安猝不及防,被唐刀捅了个对穿,胸膛喷出鲜血,喷了项诚一头,齐尉又吼道:“破!” 两人同时发力,就在一秒内,项诚搅降魔杵,齐尉挥刀,卢安登时被斩成了两截! “五哥——”迟小多夸张地喊道。 黑气倏然扩散,卢安抬起头,血红的双眼瞪着迟小多,迟小多登时吓得踉跄退后,项诚却丝毫不惧,一声“收”,镇妖幡迎着卢安抖了出去。卢安的身体倏然消失,化作黑色的怪物,当即哀嚎一声,后退,齐尉抛出一枚闪光物,旋转着钉在那怪物身上,怪物迅速避开镇妖幡,抽身飞走,被闪光物钉中的部位开始燃烧! “追!”项诚扔给迟小多衣服,迟小多手忙脚乱地穿上,齐尉已追着怪物先跑了。 迟小多跑出几步,项诚躬身给他穿上鞋子,问:“那是什么?” “是一只饕餮!”迟小多说,“魔化的!非常难对付!” “不像!”项诚说,“饕餮不长那样!” “它吃什么就会变成什么!”迟小多说,“一定是把卢安给吃掉了!” 迟小多头皮一阵发麻,项诚拖着他开始狂奔,然而饕餮却彻底消失了。 齐尉飞身追着饕餮而去,粘在饕餮腿上的闪光物不断腐蚀它的身体,饕餮冲向迟小多休息过的湖边,齐尉跃上半空,双手摊开,继而朝着身前并拢。那一瞬间,齐尉身上迸发出狂乱的光风,双手手背幻化出闪光的鳞片。 一刹那,他的全身被龙鳞所覆盖,身上的龙鳞战甲不住变幻,红、蓝、黑、白倏忽交替,饕餮朝着他开口怒吼,齐尉握掌为拳,开口时是另一股更为强大的咆哮声,迎着能量的轰击响起。 犹如在万籁俱寂中的一声龙吟! 齐尉手上的龙鳞指套迸发出强光,伴随着那声震慑四方的龙威之语,饕餮眼中赫然现出恐惧的神色,然而它已来不及躲闪,被齐尉一拳轰去,正中胸腹。 黑气迸发,饕餮胸膛现出一个大洞,朝后飞出,摔向远方。 齐尉正要再追,却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向山林中卷来,当即放弃了打算,转身开始逃跑。 雨越下越大,淋得眼睛都睁不开,迟小多说:“别管我!你先走!” “不行!”项诚道。 两人和齐尉失散,跑着跑着,他们在一个空地上停了下来。 面前是一个小屋,门敞着,里面透出光。 “这是什么地方?”迟小多莫名其妙。 项诚手执降魔杵,随时防备里面的袭击,却没有东西出来,迟小多躲在项诚背后,探头看了一眼,这是三个房间并排组成的小屋,左右两间各有一张弹簧床。 中间的屋子里,有一张木桌,桌上摆着个动来动去的沙盘,沙盘顶上还发着光。光线从房子的各个角度穿透墙壁,射进来,聚集在沙盘上空的光球中,再由光球释放出投影。 “哎?”迟小多说,“山河社稷图,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项诚听说过,却从来没见过:“山河社稷图?” “有点像造物主系统。”迟小多说,“是个很彪悍,但是作用很奇怪的法宝……我明白了!” 迟小多观察沙盘,这是实践考试的考场!可是考官呢?不是应该有人在这里操纵才对的吗? 远处传来一声震荡,项诚环顾四周,接着抖开捆妖绳,在整个房间里布下了封印。 “你在这里等着,哪里都不要去。” “这个我会用!”迟小多说,“你把捆妖绳带走吧!” 项诚摆摆手,推开门,冲进了雨里。 迟小多抬头看了一眼顶上的光球,又注意到墙角有个箱子,于是把箱子打开。 好像很好玩的样子哎……迟小多心想,准备来玩一下这个山河社稷图。 56逆袭 迟小多心想,先把法宝的灵脉指向确定。山河社稷图属于传说级的法宝,连驱委的教材上都没有提到过怎么使用,但是陈真家的古籍有图画记载,而且最重要的是,传说级宝物完全不用灵力,都可以驱动啊! 当时迟小多还忍不住惊叹法宝的神奇,看了又看,心想如果能拥有这么一个法宝就好了。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迟小多先是把标注着“眼”的一个玻璃弹珠放进去,又爬上桌子,把一面镜子拉下来,手指旋转玻璃弹珠,让它对着镜子发出光。 镜子里现出了景象——项诚在雨中奔跑。 迟小多把手伸进沙盘里,将项诚前方道路上的树全部拨开,项诚面前的树林齐刷刷地倒伏下去。 “看见了吗?” “看见了!”项诚听到肩后传来迟小多的声音,继而抖出破伞,借着冲力离地飞起,冲向远处山崖上的战团。 狄淑敏和王雷正在交手,狂雷电刃,四面八方的雨水全部结晶成冰,王雷手里的剑已化为晶莹透明的利刃,引领着瓢泼大雨化作的冰刺,朝着狄淑敏旋转射去! 木屋里,迟小多心想,先来点自然灾害吧。 于是迟小多用手一拨,整座山朝向王雷倒了下来! 王雷飞速抽身闪避,迟小多百忙之中还朝沙盘尽头,正在逃出边缘的黑色饕餮扔了把沙子。登时泥石,树木铺天盖地的朝着饕餮卷去,饕餮惨叫一声,被压在下面,化作黑气分散,聚合成人型,拖着断掉的一腿踉跄逃跑。 “注意我这边!”项诚吼道:“不要管景浩了!” 迟小多一心不能二用,忙转向项诚的战场。 狄淑敏用两个环形的刀轮,在空中回旋,挡开了所有横飞的冰刺,然而闪电不断劈下,冰刺几乎防不胜防,封锁了她的退路,王雷冷笑道:“狄老师,山河社稷图没带出来,是不是亏大了?” 项诚:“我怕我赶不到了!狄淑敏有危险!” “我再放点妖怪!”迟小多忙道:“你不要着急!” 木屋里,迟小多拿着箱子,心想多放点好了,然而不小心手一滑,整箱封妖的玻璃珠全部被倒了进去。 迟小多:“啊——” 狄淑敏的战场上登时全是飞散的猪妖,鸟妖,牛妖,一时间排山倒海,一片混乱,王雷仓皇大喊道:“怎么回事!” 龙卷风平地而起,卷着一大群密密麻麻的大妖小妖飞来飞去,树木被卷上天空,狄淑敏被一只怪叫着的穷奇撞得直飞出去。 “驭——!”项诚抓住了逃命的一只烈光马,双腿一夹马腹,把烈光马勒得调转,朝战团中冲去。 一只全身铠甲的战死尸鬼脑袋朝着王雷撞过去,撞了他一脸陈年绿脑浆。 天昏地暗,到处都是妖怪,王雷既要追杀狄淑敏,又要躲开一条怪蛇的利嘴,当即手忙脚乱,还被延维的尾巴缠住了脖子。 “终于出来了——” “等死吧——人类——” 空中狂魔乱舞,百妖盛会,全部一下冲着王雷去了。 狄淑敏:“……” “谁在用山河社稷图!”狄淑敏尖叫道:“不要乱来——!” 王雷的怒吼声犹如晴天霹雳,一团电球从周身飞射开去,护住了自身,一秒内敏锐地发现了狄淑敏的去向!紧接着他持剑一引,漫天利刃扫开妖怪,唰的一声朝着狄淑敏直射而来! 狄淑敏避无可避,抽身跃下山崖,连着四道闪电狂泄而下,击中她的落脚点,山崖崩出一块,狄淑敏无处踏足,朝着崖下直坠下去。 王雷横剑,手指一抹,鲜血迸开。 周围成千上万的冰刺倒映出红光,王雷不住聚气,天地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眼看就要将狄淑敏毙于当场之时—— 落下的巨石突然在空中打了个转,托起狄淑敏。 下一刻,项诚怒吼一声,收伞,从侧旁飞来,一脚踹中王雷腰间,王雷犹如炮弹一般横飞出去,撞在山崖上! 迟小多得意地笑道:“法术读条太长,就有被打断的危险哩。” 项诚吼道:“退!” 狄淑敏在半空中后跃,化为千万蝴蝶,飞向林中木屋。 以木屋为中心点,环绕阿尔山方圆上百平方公里的原始森林周围,天空朝着地面不住灌注黑气,黑气聚集成环,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朝着中央飞速收拢! “糟了。”迟小多看到沙盘上,沙子纷纷变成黑色,开始失控。 项诚将降魔杵一抖,踏上山崖几步横跑,王雷头昏脑涨,抬起头,一剑扫去,项诚的降魔杵却迸发出金光,化出巨剑形态,接着来了一招大开山,将巨剑扛在肩上,朝着王雷直斩下去! 王雷的水晶剑与项诚的智慧剑相撞,寻常法宝登时不敌项诚不动明王真力,砰然破碎,项诚又在半空中回旋,一脚踹中王雷,王雷在空中鲜血狂喷,带着一道红色的弧线,摔下山崖去。 项诚正要再追,森林中却射出滔天的黑气,犹如涌向中央孤岛的黑色海浪,继而变幻出惊天动地的鸦群,汇聚成一只巨掌,朝着项诚按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迟小多将山崖一扫,整座山峦带着巨响崩塌,将泥土、树木与岩石堪堪送到了巨掌之中。 巨掌合拢,山峰被捏得粉碎,岩石四处飞射。 项诚抽身退走,一落地便夺命狂奔,冲向林中木屋。黑气的聚集越来越快,朝着林中木屋疯狂涌起,能操控的地方越来越少,迟小多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 怎么办呢?外力入侵了,就像病毒感染中央计算机一样,山河社稷图卡机了啊啊啊啊! 人生四大原则:不行就分,喜欢就买,多喝点水,重启试试。 重启一下好了,迟小多心想。 狄淑敏冲向小屋。 迟小多伸出手,牵引沙盘顶上的光球,光球飞速落下,紧接着翻过手掌,掌心抵着光球,朝沙盘上一按。 一道环形的冲击波从沙盘处卷起,犹如反向的海啸,又像是无形的飓风,于木屋处爆发,飞速扩散,在一秒内朝着四面八方扫去!所有妖怪再次变成光点,朝着玻璃弹珠中射来,迟小多还在数一二三四……把玻璃珠放回箱中的格子里。 奔跑中的项诚两手护住头,飞扑在地上,身上迸发出青色的强光,巴蛇的形态出现,仿佛忍耐着这巨大的冲击力。环绕整个森林侵蚀而来的黑气登时被扫得一干二净,沿途黑化的树木恢复原状。 飓风扫过之后,项诚爬起身,再次朝着木屋里跑去。 狄淑敏终于赶到。 狄淑敏:“你是谁?” “我我我……” 迟小多自觉退开,指着沙盘,说:“外力入侵,扰乱能量场,我直接把山河社稷图归虚了,现在要怎么打开?” 狄淑敏简直要瘫了,靠在门前喘气,迟小多说:“我是不是闯祸了……” “没……没有。”狄淑敏说:”做得很好,你是驱魔师吗?” “我是……”迟小多灵机一动,答道,“我是人质啊!你看我像人质吗?” 项诚推门进来,狄淑敏问:“王雷呢?” “跑了。”项诚说。 外面的雨停了,天空却依旧黑压压的一片。 周茂国在空地上出现:“怎么是你们?” 与此同时,森林四周的黑气如同倒流的瀑布,被卷上天空去,平地仿佛刮起了一阵逆流的狂风,考场方圆百里四周,形成了一堵散发着黑色光芒的墙。 齐尉跑出树林,边跑边抬头看。 所有的驱魔师都感觉到了这一幕,天空中的乌云幻化出一张狰狞的脸。 “天魔?”狄淑敏的声音颤抖着说。 “郑老师和老佛爷已经准备好了。”周茂国说,“咱们只要守住这里,准备!齐尉!项诚!为我护法!” 说时迟那时快,那张狰狞的脸张开巨口,从天空中喷发出火球,流星坠地,接二连三地从口中喷发出来,每一枚都惊天动地。 “现在!”周茂国喝道,继而双掌一拢,脚下现出太极图,狄淑敏回木屋去,双手探入沙盘,左手上右手下一搅。 周围的树木全部朝他们卷来,筑起了第一道防御罩!! 陨石撞上防御罩,击破木石屏障,更多的带火流星坠向地面! 齐尉与项诚同时释放出强大的力量,项诚全身散发出青光,齐尉身上迸发出红光,红龙与巴蛇同时出现,朝着天空喷发出青与红的龙炎! 天空中的巨脸睁开血红的双眼,注视着大地,迟小多登时不寒而栗,有种灵魂被看透了的感觉,就像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心里涌起强烈的忿恨与痛苦。 项诚则整个人剧震,怔怔地看着天空,瞳孔剧烈收缩。 周茂国吼道:“去!” 太极图旋转,一瞬间被推向天顶!抵去了天魔双眼的注视! 就在同一秒内,山腰上金属化的参天古木承受雷电的强烈能量已到了极致,犹如随时将朝天空迸出雷光的电极,郑老师喃喃念诵几句咒文,划出一个手势。 轰的一声,空气被电离,古木朝着天空放电! 一道腾龙般的闪电从地到天,刹那击穿了天顶! 电流滚滚,在乌云之中跳跃,那张狰狞的巨脸发出哀嚎声,伴随着乌云消散。 电流来得太快,只是一个大闪光,在迟小多眼里形成了虚影,他仿佛看见了空中的那巨大怪物,却看不清它的形态,犹如一个小星球般大小的头颅。然而那头颅还没来得及躲避,便已在电光与雷霆下消散。 “嘿,这下可够它受的啦。”郑老师戴上墨镜,朝林语柔笑着说。 林中小屋前: “你们继续考试。”周茂国朝项诚与齐尉、迟小多道。 迟小多道:“天……天魔也是租来的吗?” 周茂国:“……” 迟小多离开的时候,看见周茂国正在打电话。 “刚刚发生了什么?”迟小多说,“王雷为什么要攻击那个大姐?” “王雷的叛徒身份被揪出来了。”项诚道,“回去再说。” “景浩呢?” “逃了。”齐尉说,“那只怪物就是景浩?” 项诚沉吟不语,点了点头,三人离开木屋,狄淑敏探出头,朝他们喊道:“从山后有条路,沿着山脊上去,六个小时能到出口!” 齐尉笑道:“谢谢狄老师!” “不客气!” 他们离开了木屋,沿着蜿蜒的山路朝山脊上慢慢地走。 “你没事吧?”迟小多担心地看项诚。 项诚爬山的时候不住喘气,看了迟小多一眼,摇摇头,迟小多试了下他的额头,发现有点发烫。糟糕,怎么会这样?在迟小多的印象里,项诚几乎没有生过病。 齐尉说:“我去给你找点药?” 项诚摆摆手,说:“休息一会就行。” 下午三点,山脊上出现了一个哨岗,项诚吁出一口滚烫的气,说:“在这里休息,太阳下山以后再继续走。” 齐尉观察四周地形,说:“我出去看看。” 项诚道:“不要离开太远。” 迟小多十分担心,牵着他的手摇了摇,项诚以眼神示意无妨。齐尉出去找了点山里的药草回来,在门口说:“小多,帮我生个火可以吗?” 项诚躺在哨岗里的地上睡觉,迟小多出去和齐尉生火,将午餐肉的空罐头洗干净,放在火上烧。三人都是满脸泥垢,一身汗臭,迟小多闻闻短袖t裇上的味道,终于知道项诚脏兮兮的样子是怎么来的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齐尉问。 “我怎么知道?”迟小多说,“完全没有征兆啊,卢安是怎么回事?被景浩吃掉了吗?” 齐尉沉吟片刻,而后道:“也许,卢安已经被景浩吞噬了。” “那景浩呢?”迟小多问。 齐尉说:“跑了,你在北京呆了这么久,有发现驱委里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吗?” 迟小多回想起乩仙案,朝齐尉说了点,齐尉答道:“大概听说了些。” “项诚没提过吗?”迟小多问。 齐尉摇摇头,答道:“没有……我大概知道了。” “知道什么?”迟小多问。 齐尉没有回答,反问道:“周茂国老师和林语柔老佛爷不是一派的,对吧?” 迟小多:“???” “陈真和周茂国老师走得比较近?”齐尉又问。 “好像是这样。”迟小多想了想,答道,“我经常看见陈真去找他。” “嗯。”齐尉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迟小多又问:“陈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齐尉摆摆手,说:“陈真绝不可能是叛徒,周老师现在也查明了,不是奸细。” 迟小多想起齐尉和陈真是认识的,于是放下了心,点了点头,齐尉笑道:“林局长太厉害了,连周老师和陈真都瞒着。” 说话间,齐尉抬起头,望向山峦的尽头。 迟小多问:“最后出现的那个东西是什么?” “天魔。”齐尉答道,“林语柔布设了一个局,把它引了出来,我不知道景浩是怎么逃出来的……按道理说他应该还被关在灵境胡同地下的监狱里。” “啊!”迟小多突然明白了什么。 “天魔是什么?”迟小多问。 “是一只非常强大的魔。”齐尉说,“从天地脉里诞生的力量,它躲藏在某个地方,两百年前,清代驱魔司驱散了它,但它并没有完全消散,现在很可能又要卷土重来了。” “王雷也是它的手下吗?”迟小多先前完全是一头雾水,然而被齐尉一说,仿佛明朗了许多。 齐尉点点头,说:“他已经潜伏几十年了,原本我以为叛徒是周茂国老师,现在看来,王雷才是驱委里最大的奸细。” “还会有下一个吗?”迟小多说。 齐尉想了想,摇摇头,说:“不好说,但我觉得可能性不大,驱委高层如果再被渗透一个,老佛爷也就不用混了。” 两人安静地坐在火堆旁,迟小多忍不住看了里面的项诚一眼,刚刚项诚动用了巴蛇的力量,是因为这个才开始发烧的吗? 齐尉则默不作声,仿佛也在思考,迟小多放心不下项诚,要进去看,齐尉却制止了他。 “我不明白。”齐尉说,“景浩为什么要回来。” 迟小多说:“我觉得景浩是想杀周老师。” “为什么这么说?”齐尉反问道。 迟小多想起那天驱委里发生的事,但陈真让他什么也不要说,他的表情有点为难,齐尉见他不方便说,便摆摆手,说:“可是,景浩也并不是冲着周老师去的,而是冲着你来的。” “可能他觉得我的身上有熟悉的感觉吧。”迟小多说,“因为我认识鸱吻。” “有这个可能。”齐尉说,“饕餮……鸱吻,嗯,这么解释勉强可以说得通。” 齐尉若有所思,迟小多说:“景浩的真身就是饕餮吗?” “不。”齐尉用树枝拨弄火堆,罐头盒里散发出浓烈的药草气味,他从随身的一个小包里掏出一点粉末,放在盒里。 “阿司匹林,不用担心……景浩以前只是一个普通的驱魔师。”齐尉说,“湖南人,他的师父不是什么好东西,给他注射了饕餮的血。想拿他当试验品,来提升自己的力量。” 迟小多说:“妖兽的血具有强烈的毒性,我记得对身体有很大影响?” “有些人的意志能抵抗。”齐尉说,“有些人则不行,景浩的师父叫丁海川,是个疯子,他给所有的徒弟都做了这种实验,最后也包括他自己……” 迟小多愕然,齐尉说:“妖血的力量非常恐怖,令他们的身体发生了变异,传闻景浩年轻的时候不清楚这一点,还在为驱委办事,后来组织发现,很多与他搭档过的驱魔师失踪,都被他吃了。” “每吃一个,他的力量就变得强大一分。”齐尉说,“当然这个据说只是谣言,最后经过调查发现,他被天魔诱惑而堕落了。” “至于丁海川。”齐尉又说,“就是郑老的师兄,他和郑老在昆仑山发现了一条龙,郑老得到了那条龙的眼睛,丁海川拿走了龙的血,他们猜测,丁海川最后也入了魔,给自己注射了不少妖兽的血,驱委称他作‘血魔体’。” 迟小多下巴掉地,齐尉笑了笑,说:“驱委的事,以后再给你慢慢八卦,你去看看项诚吧。” 迟小多用布裹着罐头盒,把煎好的草药拿进去,项诚正侧躺着睡觉,迟小多叫他起来,说:“喝点药。” “这是什么?”项诚喝了一口,苦得五官扭曲。 “齐齐给你熬的。”迟小多答道。 项诚把药喝完了,靠在墙角闭着双眼,迟小多便躺在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腰,齐尉在外头说:“我守一会儿,你们先休息。” 日渐西沉,迟小多听到屋外有说话声,可达和陈真他们也到了,大家低声而飞快地谈论着今天的事,迟小多打了个呵欠,睁开眼。 项诚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一直睁着双眼。 迟小多出去的时候,突然间全部人都不说话了,短暂的静默后,陈真问:“项诚好点了?” “好点了。”迟小多答道,“还躺着。” “接下来我们在这里休息一段时间吧。”陈真说,“脚都要走断了。” “你们碰到妖怪了吗?”迟小多看着一身湿淋淋的可达,可达从头到脚都是奇怪的粘液。 可达:“你说呢?” 迟小多笑了起来,找了块抹布,给可达揩拭。 周宛媛有点疑惑地看着迟小多,方宜兰开口道:“我们在另外一座山上碰到了一条蚯蚓。” “妖地龙。”迟小多马上道。 “对。”方宜兰笑道,“斩断以后还会再生,可达大哥被喷了一头。” “有水吗?”可达说,“太不爽了。” “山下。”齐尉说,“步行十公里。” 可达只得作罢,擦了又擦,气氛始终有点奇怪,迟小多有种感觉——在他出来之前,他们正在谈论自己和项诚。 迟小多想问点什么,齐尉却一个眼神制止了他。 57终点 项诚也出来了,陈真朝他打招呼,项诚却没有回答,就当没听见一样,到屋子后面的树林去尿尿。 太阳下山,大家围坐在篝火前,可达伸了个懒腰,说:“明天的这个时候,就能好好休息了。” 陈真说:“出考场前,应该还会有一次突袭。” “好点了?”齐尉说。 项诚沉默地点了点头,迟小多摸摸项诚的额头,没有在烧了。 夜晚山脊风大,陈朗和迟小多、雷况师三人在屋子里坐着,其余人轮流守夜,从这里下山,抵达出口还要三个多小时,五点动身,应该来得及。 迟小多朝陈朗“说”了一点今天发生的事,刚开了个头,陈朗就答道:【哥哥已经知道了。】 迟小多十分惊讶,陈朗又说:【我看见他们交谈,哥哥和可达哥都很震惊,大家都没有想到天魔会出现。】 【你看得出他们对话的口型吗?】迟小多问。 【一点。】陈朗说,【我只能看出哥哥的,哥哥说,大家都被什么菊利用了。】 【什么菊?】迟小多莫名其妙地问。 什么菊……什么菊?林局!迟小多瞬间就明白了。原来陈真可达周宛媛,都对今天发生的事毫不知情,显然是老佛爷瞒过了包括周茂国在内的所有人,精心布置的一场陷阱。 至于乩仙与严飞是不是也在这计划之中,就不得而知了。 【你听说过天魔么?齐齐说过天魔,可是有些地方他也不明白。】迟小多又问。 【天魔是天地脉里形成的怨恨。】陈真解释道,【虽然叫“天”魔,但这个天不是天空的天,是“世界”的意思。天地脉具有消化世间痛苦与仇恨的作用,就像人自我康复能力一样,如果世间怨恨的总值,超过了……】 【这个我知道,设天地脉的净化值为k,人类活动面积为s,人间怨恨与痛苦的时间段点为t……可以代入一个公式……】迟小多在陈朗的手里写道。 陈朗:【对,可以算出天地脉在单位时间内的最大净化值,但是,因为各种原因,大于这个值的就会溢出,弥漫在世间,慢慢地转化为魔。】 【还有一个算法。】陈朗解释道,【是老版教材上的公式,这个公式里有一个“独立吸附参数”,某些特别情况下,某些特定的怨值会被吸附。】 迟小多:【什么样的情况?】 陈朗犹豫片刻,而后写道:【本来就不属于天地脉孕育,化生出来的个体。】 迟小多不明白了:【不是说所有东西都是天地脉孕育的吗?】 陈朗:【不一定,有很少的一部分不是。】 迟小多:【那么它们是哪里来的呢?】 陈朗:【我不知道,也许是在宇宙射线,或者地心的放射性物质能量的影响下,地球生物偶尔会产生一点变异。本来这种变异也不会被计入天地脉的能量总值里,所谓“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就是这个道理。】 哦——迟小多明白了。 陈朗:【天魔,就是这样的东西。我记得在一个很老的文献里看到过,天魔是世界上日积月累的,妖在吸纳一些奇怪的宇宙射线后,形成了变异妖,这些妖比普通的妖更强大,如果产生怨值,死了以后就会被天魔的“核”所吸附。但天魔已经在很久以前被驱散过一次,其实它对人间不构成太大的威胁,只是没想到现在又来了。】 迟小多明白了,但也无济于事,只是满足了一下好奇心。 陈朗:【我看见他们在说项诚,项诚怎么了?】 迟小多:【项诚很正常啊,他们说什么?】 陈朗:【哥哥在说什么浩,他们反复提到项诚。】 迟小多心里咯噔一响,为什么?景浩和项诚没有关系才对啊,喔,应该是齐尉告诉他们,自己这组碰上景浩了。 深夜,狂风吹过山川,所有树呼啦啦地响,仿佛要把大树连根拔起。木屋不住震响,迟小多有点害怕,外面却响起项诚的声音。 “不要开门,我就在这里。”项诚答道。 项诚抱着胳膊,坐在地上,背靠木墙,与迟小多倚靠的地方一墙之隔。 “你冷吗?”迟小多说,“冷就进来。” “不。”项诚握着降魔杵,警觉地听着风里的动向,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飞速靠近这里。 “陈真?!”齐尉在屋外说,“几点了?” “三点。”陈真答道,“最后一段可能要来了。” “会是什么东西?”周宛媛站起身,迎着吹过山头的狂风,眼睛都睁不开。 “估计就是走个形式吧。”陈真说,“都到这里了,不会再刁难咱们。” 山脊上,沿途的山峦仿佛被无形的巨手压下,沿途坍塌而来。 三组人万万没想到,最终考核居然会是用这种方法,当即傻眼,周宛媛朝着屋子不住后退,说:“怎么办?往哪里跑?” 坍塌停下了,风转向,刮往山林中。 山河社稷图顶上的光球幻化出光带。 狄淑敏说:“其实没有必要加这一环了。” 周茂国说:“走个形式吧,另外三组正在朝这边赶来,现在一共有六组人,特别行动组要从这里面筛,只有五个名额,至少要筛掉七个。” “哇啊啊啊——” 山峦顶端,所有人齐声大叫,山脊从中断开,可达与周宛媛随着崩塌的山峰一起摔下去,木屋整个翻了个转,地基沿着泥土一并落了下去,迟小多左手拉着陈朗,右手抓着雷况师衣领,猛力蹬地,方宜兰接过雷况师,陈真从侧旁扑来,紧紧地抱着陈朗。 “这叫走个形式啊!有这种形式吗?!”可达怒吼道。 迟小多脚下一滑,朝后仰倒,背后却有一个有力的身躯接住了他,反手一搂他的腰,喊道:“抓稳了!” 雨伞打开,带着迟小多与项诚飞向断裂的山脊。 惊天动地,整座山塌方,沿南向北,一路轰隆隆地直坍下来,整个过程不到三秒,迟小多刚落地,齐尉就抓住了他的手腕,三人顺着山脊的顶端没命发足狂奔。 “可达——!”迟小多喊道。 “别管我们!”可达喊道。 惊天动地,山峰犹如灾难片一样直倒下来,齐尉吼道:“不要管了!先逃命要紧!” 霎时间原始森林内野兽尽出,陈真抱着陈朗,在一棵大树的顶端勾着,可达驾驭苍狼从另一棵树的尽头飞来,接住了两人。 白鹿穿过树林,迎着下落的方宜兰飞去。 林中小屋: 狄淑敏:“那么我把它放出来了?” “放吧。”周茂国说。 外面敲敲门,乔大师进来,说:“王雷逃了,进行得如何?” “老佛爷呢?”周茂国问。 乔大师说:“在出口等着,估计天亮时就有人会抵达。” “正要把鳌王放出去。”狄淑敏说,“放吗?” “必须放。”乔大师说,“驱委需要新血,不能总靠咱们几个。” 狄淑敏将光球拉下来,照耀着整个沙盘,从周茂国手里接过一个小瓶子,稍稍倾侧,朝沙盘上滴下一滴紫黑色的血。 刹那间沙盘边缘处,靠近出口的地方,山脊深处的沙砾剧烈地翻滚起来。 “抓住——!”陈真大喝道。 可达揪着陈真的衣领,陈真又抓着陈朗,深夜里,一声怪兽的嘶吼,上百米的山坡上,仿佛巨人翻身一般,现出巨大的身影,紧接着唰地抖开双翼,泥土、滚木,一瞬间铺天盖地地飞散出去! 项诚与迟小多裹挟在这山崩的洪流之中,已无法分辨方向,一条火红色的龙咆哮着冲来,一转身,周围发生了接二连三的大爆炸! 乱糟糟的,天昏地暗的世界里,天空中两盏巨大的灯笼亮起,光照百里,迟小多和项诚紧紧抓着手,犹如断线风筝一般在空中飘扬!呼啦一声,项诚再开伞。带着迟小多飞向峡谷入口。 “呜——嗡——” 那占地近百米的巨大怪物发出强烈的音波震袭,当的一声将空中万物扫得粉碎,继而张开满是利齿的大口,喷射出泥浆的洪流! “从它身边过去!”齐尉吼道。 “过不了!”可达喊道,“被它堵住了!” 树林的另一头,一口绽放着强光的大钟缓缓升起,继而当的一声震响,与怪物发出的第二道音波相触。 “还有一组人!”可达喊道,“不!两组!朝他们靠近!” “不要动!”项诚朝迟小多喊道。 洪流纵横来去,所到之处变为一片泥浆的汪洋大海,项诚和迟小多举着伞,在空中飞过,刹那间所有的树木飞向天空,一个男人的声音喊道:“是齐尉吗?!齐尉——!” “我在——!”齐尉喝道。 “我驭青木!你给树点火!”那男人大声喝道,“想办法拖住它!” “收到!”齐尉喊道。 “全部朝它招呼!”陈真朗声道,“这是最后一只了!” 刹那间法术齐出,空中到处是横飞的树木,项诚却不动手,与迟小多落在山崖上,远远地看着。 “这是什么东西?”项诚眉头深锁。 “不知道,好像是个鳌?”迟小多说,“这么大的怪物,租金一定很贵吧。” 项诚:“……” “你看得见它的本质么?”项诚朝迟小多问,“必须找到它的弱点。” 说话间只见那鳌王全身岩石化,死死地堵在峡谷前,陈真的漫天飞剑,金钟音波震荡,苍狼与白鹿幻化出巨大的身形,冲上去与它颤抖,俱毫无作用! “我看到一点光。”迟小多捂着右眼,用左眼望出去,说。 “在哪里?”项诚说,“红色的?” “对。”迟小多说,“在头上。” “两只眼中央?”项诚问。 正说话时,鳌王抖开一身鳞甲,睁开双眼,扛过第一波攻势后直冲过来,岩浆扫去,树木垮塌,飞散。 “在头顶上。”迟小多说,“那是什么?隐隐约约地在发光。” “那是它的内丹。”项诚道,“跟我来!” 说话间项诚甩手一抖捆妖绳,将它系在一棵树上,继而让迟小多牵着绳,带着他飞向峡谷另一侧的高峰,红绳在黑夜中绕来绕去,在树木与森林中缠绕,形成一面巨大的网。 “站在这里,我说收,你就扯捆妖绳。”项诚朝迟小多说。 “你呢?”迟小多说。 项诚没有回答,左手降魔杵,右手把伞一抖,唰地飞上了天空,吼道:“齐尉——!” 不等他摔下地面,苍狼白鹿与齐尉驾驭的火龙一并飞来,撞在一起,三人手忙脚乱,最后可达成功地接住了项诚。 “陈真!”项诚回头喊道,“让他们集火!” 陈真大声答道:“听不见!疯了!” 项诚喊道:“自己想办法!” 陈真忽然心中一动,掏出心灯,心灯聚集出光束,朝着鳌王的双眼射去。鳌王登时一阵怒吼,仰天咆哮。 就在此刻,所有驱魔师仿佛心有灵犀,同时集火。一时间漆黑的天空中,金光齐射,花样百出,全部人的法术朝着鳌王发出,大有拼尽全力,狂轰滥炸的疯狂。 然而法术的光芒还未冲到鳌王面前,大地却仿佛出现了奇怪的吸力,法术全部被吸进了漆黑的山林与大地。 “收!” 天空响起项诚的声音。 所有人都为之一愣。 “什么——?!”周宛媛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尖叫道,“项大仙你不要开玩笑!这个都能收啊!” 迟小多站在中央,一收捆妖绳,地面吸入了法术力量的绳索形成一个巨大的不动明王法阵,外环的九字真言飞速亮起金光,继而朝着法阵中央聚拢,迟小多的全身笼罩着强光,那强光犹如被引导的能量流,射向天顶的项诚! 项诚悬浮于空中,左手虚空勾勒,九字真言射出,嗡嗡连声作响,撞在鳌王额头,飞速旋转,封住了它的去路。 项诚一手执降魔杵幻化出的智慧剑,指向天空。一柄巨大的金剑唰然离手,射向天顶,令乌云为之一空! 项诚飞身落地,抱起了迟小多,把降魔杵一收。 所有人登时四散逃跑,项诚抱着迟小多,扑向岩石缝隙里。 不到一秒后,万丈高空之中,那柄金色的巨剑拖着雷霆与电光,犹如流星一般斜斜射向地面,击中了鳌王头顶的一点。 轰然卷起冲击波,平地四散,金色的光风吹起,将所有的树木连根拔起,卷向四方。 “不错。”狄淑敏观察沙盘,说,“可以打个高分。” 树木滚落,两人躲在岩石的缝隙中,外面一阵天摇地动,鳌王发出咆哮,化作一道光,飞向远处的林中木屋,周茂国拿着瓶子,那点血飞来,落入瓶中。 东北面的峡谷内,阳光照入,峡谷开口畅通无阻,驱魔师们拖着疲惫的身躯,纷纷跑向终点。项诚牵着迟小多的手,和齐尉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最后。 林语柔坐在那个“终”的牌子底下,喝着茶。 大家走到终点线前,互相谦让,迟小多看到了另外三组人和陈真寒暄了几句。 “到底谁先?”林语柔冷冷道,“再不过我扣分了。” “陈主任先吧。”另一组的驱魔师灰头土脸,迟小多认出那人就是先前让所有树飞起来的驱魔师,只听他诚恳道,“陈主任、可达主任先走。” “不不。”陈真说,“你们先。” 项诚不耐烦起来,推开三人,和迟小多从中间穿了过去,走出终点。 “你说他们是不是有病。”项诚低声朝迟小多说。 迟小多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卷·乩仙·终—— 卷三·九尾天狐 58夕阳 大巴等在出口外,所有人筋疲力尽地上了车。 “接下来会把大家送到客栈。”司机说:“恭喜各位,你们是第一批抵达的,来,把表填一下,给驱魔师打分,人质过来领吃的。” “呼——” “呼……”迟小多靠在椅背上,看着项诚,笑了笑。 项诚看了迟小多一眼,没有说话。 大家认真地填表,陈真在车下和林语柔说话,片刻后周茂国也来了,上车收表。 “大家辛苦了!”周茂国说:“回去好好休息,还有两天时间。先在客栈里住着,当做度假吧。做的不错,项诚。” 周茂国收走表,大巴开动,沿着出口外的山路离开,前往客栈。总算告一段落,迟小多心想,这次应该算过了吧,再不过太没天理了。 “哎哎,陈主任,您这边请。” “来,可达主任,周小姐。” 旁边的一名驱魔师满脸堆笑,给几人让座,迟小多看了他一眼,那人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一瞥迟小多,笑着朝他点头。 “轩何志。”可达说:“差点被你们抢先了哈哈哈。” “哪里哪里。”那个叫轩何志的男人穿一件背心,脖子上戴着一条项链,挂着个祖母绿坠子,躬身翻找水,分给众人喝,又朝迟小多说:“来,你是人质吗,给他一瓶。” 迟小多感激地说:“谢谢。” 接着他朝后看,看见周宛媛,可达,齐尉,大家都在做一样的口型,没有开口,但是一脸尴尬,口型是:马屁精、马屁精、马屁…… 迟小多:“……” “你还好吧?”迟小多手肘动动项诚。 项诚伸出手,把他搂在怀里,摇摇头。 大巴在客栈外停下,陈真发下手机,大家重新分房间,让迟小多和陈朗换了个房,齐尉在隔壁房门口说:“晚上一起吃饭。” “嗯。”项诚心不在焉地说,示意迟小多开房门。 迟小多一边开门一边问:“项诚?” 项诚提着两人的包,站在走廊里,看着走廊尽头的陈真。 迟小多问:“你有心事吗?” “没有。”项诚眉毛一扬。 迟小多打开门,两人推门进去,陈真给了他们最好的房间,外面是青翠的山景,迟小多的一声哇还没出口,项诚便关上门,把包随手一扔,抱着迟小多,把他顶在墙上开始吻。 “唔……”迟小多两手顺着项诚的衣服撩上去,两人恨不得把对方衣服扯了,项诚几下脱掉背心,现出健壮的上身,抱着迟小多推着他走,一路走一路脱,进了浴室,拧开热水。 “烫吗?”项诚问。 “嗯,刚好。” 热气里,迟小多舒服得快要融化了,他感觉到项诚翘起的那个顶着自己,项诚拨开浴帘,摸到手机,按了几下,开了首歌。 迟小多红着脸,握着项诚的那个,倚在他肩前,热水冲刷着他们的身体。他感觉有好多话想对项诚说,却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从前天傍晚,他们再碰面的时候开始,项诚就仿佛有什么心事。 迟小多抬起头,看着项诚刚毅的脸。 项诚低下头,吻住迟小多的唇,接着给他打肥皂,手掌从他的肩上一直摸到脚踝。 “啊。”迟小多感觉到肌肤相触的刺激感,令他欲罢不能,项诚不住咽口水,再让他转过来,一手搂着腰,另一手在迟小多的胸膛和小腹上来回抚摸。 “好舒服……”迟小多说:“那个……那个……项诚……” “以前做鸭的。”项诚说。 迟小多笑了起来,差点滑倒,项诚忙抱着他,让他坐下。 “要那个吗?”迟小多问。 “要什么?” “我要……那个。”迟小多说。 “要什么?”项诚又不解问。 迟小多:“……” 项诚眉眼里带着笑,却不正面回答迟小多,认真地给他按摩,迟小多的手也开始乱摸,顺着项诚的胸肌摸下去,摸他的腹肌,两人贴在一起蹭来蹭去,裸体上全是湿滑的沐浴液。 他们坦诚相对,互相抱着,项诚仿佛怎么亲吻都吻不够,冲洗过后,项诚让他坐下来,泡在热水里,迟小多玩着项诚的那个,跨坐在他腰上。 “自己坐上来,慢点。”项诚说。 迟小多有点紧张,刚进去的时候非常痛,他紧紧咬着唇,项诚屏住呼吸,几次尝试后,迟小多顺利地坐了上去,项诚没有动,只是抱着他的腰,两人相对,迟小多搂着项诚性感,裸露的脖颈,手指挠了挠他的肩背,一层汗泥。 项诚的双眼注视着他,那温柔令他彻底沦陷。 “不要动。”项诚的呼吸急促,说:“憋太久了,慢点,一动就射。” 迟小多笑了起来,跟着项诚的节奏来,起初非常缓慢,等两人都进入状态后,他把自己完全交给了项诚,那感觉就像浩瀚的水流不断积聚,冲刷着他的意识,一点点地累积成洪峰,一瞬间淹没了他。 比起那天夜里仓促而忙乱的整个过程,这一次迟小多已经完全适应过来了,他舒服得发抖,并发自内心的爱着项诚。 那夜给他的感觉是刺激与喜悦,这一次更多的是自然与幸福感,快感来得实在太强烈,项诚的冲击越来越快,仿佛天崩地裂,更似乎越过了他的身体,直接刺激到了他的灵魂里。 半小时后,迟小多已经快晕过去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射的,项诚抽出,让他站起,用浴巾给他擦干净。 午后的阳光从落地窗外照进来,迟小多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直喘气,脸上的红还没有消褪,听见项诚在浴室里洗衣服,音乐声传出。 “……深秋山顶风微凉,恋人并肩……傻傻看夕阳……” 迟小多想到前天傍晚的山顶,不禁笑了起来。 项诚居然还听着音乐,一边跟着唱歌,声音在洗手间里的效果很好听。 “希望我爱的人健康,个性很善良……” 迟小多莞尔道:“项诚?” 项诚没回答,洗衣服的水声刷拉刷拉。 “是你在唱歌吗?”迟小多第一次听见项诚哼歌。 项诚马上不唱了。 迟小多哈哈地笑,自顾自地跟着唱。 “……你的浪漫,只有我懂欣赏……” “希望我爱的人健康。”迟小多哼着歌穿上裤子,进去从背后抱着项诚的腰。项诚从镜子里看着迟小多,迟小多抓到手机要拍照。 “拍我裸照?”项诚瞥了迟小多一眼。 “可以吗?”迟小多说。 项诚没说话,迟小多把手机朝上稍微移了点,只拍到项诚腰下漂亮的人鱼线,项诚退后少许,把迟小多的裤子扯下来,把迟小多搂在身前,两人站在落地穿衣镜前,迟小多贴近了点,侧过脸。 “看镜头。”项诚说。 迟小多的腰恰好挡住了项诚的胯间,穿衣镜里的一幕充满了美感,令迟小多差点喷鼻血,项诚按下了快门。 59篝火 洗好衣服晾上,迟小多心想得把这个照片藏好,太彪悍了。 两人在床上抱着,项诚侧过身,让迟小多把大腿放在自己腰上,一手让他枕着,手臂绕过来,拇指推手机屏幕,看他俩的照片。 迟小多伏在项诚的胸膛上,呼吸着他肌肤的气息,男性的身体气味混合着沐浴露的味道,令他非常舒服。 他们就这么互相看着,迟小多伸出手,摸项诚的胸膛,项诚眯着眼,非常享受,刚做完一次,很快又硬了,两人抱在一起,蹭来蹭去。 “小多。”项诚看着照片,说。 “嗯?”迟小多问。 “你愿意和我一起吗?”项诚问。 “当然啊。”迟小多摸到枕头旁的布包,拿出铁片弯成的戒指给项诚。 “这个才是我做的法宝。”迟小多面无表情地说,调整了下,拉着项诚修长的手指,项诚的手很好看,手掌轮廓漂亮,指节分明。 项诚握着迟小多的手,不让他戴上戒指。 “我的体内有妖。”项诚说。 “嗯,我知道啊。”迟小多说,“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了。” 项诚笑了起来。 “我是男人。”项诚说,“你不会觉得不舒服吗?” “当然不会。”迟小多说,“我是基佬啊。” 项诚:“是什么?” “同性恋!”迟小多哭笑不得,说,“你一直不知道吗?” “我……”项诚想了想,说,“我一直以为你只是把我当哥哥看,可能……对我比对朋友更……黏人一点,你亲我的时候我觉得你喜欢我的,只是我……不太懂这个,我还想过,如果你是女孩子,我一定好好照顾你,不过这样也不错,嗯……”项诚越说越有点不自然,又解释道,“我不是说你是男的,我就不喜欢了,我喜欢你,不……” “不……”项诚艰难地措辞,显然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语言能力范围,最后他索性说,“不管你是男还是女,是妖还是人,我都喜欢。” 迟小多笑了起来,说:“这么想想,同性恋和妖怪比起来,好像还挺正常的。” 项诚说:“我以前认识一只妖,它有时候变成男的,有时候变成女的……所以……”项诚眉毛动了动,想了好一会,又说,“喜欢一个人,不,喜欢一个不管是妖还是人的……东西,和他是什么没有关系。”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爱你。”迟小多一本正经地说,“就像你爸爱你妈一样地爱你。” “是我妈爱我爸。”项诚更正道。 “好的。”迟小多笑道。 项诚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迟小多。 迟小多道:“反正就是那个意思,你懂的。” “嗯。”项诚说,“那么……我们就在一起。我会……”项诚想了想,表达感情的方式仿佛有点笨拙,迟小多期待地看着他。 “我也爱你。”项诚说,不过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似乎很不自然,迟小多哈哈地笑了起来,项诚脸上发红,稍稍转过去一点,沉默片刻,又转过头,看着迟小多的双眼。 “不管我做什么。”项诚说,“你都和我一起过日子吗?” “当然了!”迟小多说。 “嗯。”项诚自言自语道,“我也爱你。” 他松开了攥着拳的五指,于是迟小多把戒指戴在他的手上。 “以后我们去英国结婚吧。”迟小多说。 “英国?”项诚有点莫名其妙,说,“为什么要去英国?” “国内男的和男的不能结婚。”迟小多笑道。 “不需要。”项诚摆摆手,说,“去巫山,道场拜一下就完事。” “什……什么?”迟小多问。 “拜天地。”项诚做了个拜的手势,说,“拜完就娶你了,你娶我也行,拜完就算数,办结婚手续什么的,都是凡人的那一套,我们有天地约束着,不需要。” 迟小多:“……” 迟小多说:“现在可以去吗?” “现在去?”项诚想了想,说,“有点远,巫山一个地方,大日如来的道场一个地方。现在的话……我想想。” 迟小多心想原来是这样啊,因为不动明王是大日如来派下来的吗?忙答道:“不不,我就是说说。” 项诚又说:“道场,有人说在印度,沙罗双树。有人说在阿里,冈仁波齐。回广州以后计划一下,明年不忙,就一起去。” 太好了!迟小多登时心花怒放,他蜷在项诚怀里,朝他脖子上、肩上闻来闻去,项诚笑了笑,眼睛很明亮,看着迟小多拍过的照片,里面是他们在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 项诚放下手机,看着迟小多,侧过身,把他压在身下,像头冷漠的狼,不住抽鼻子,嗅他身上的气息。迟小多摸了摸他的头,鼻梁与他亲昵地互相蹭,两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不管我是什么,变成什么样。”项诚低声说,“小多,你都和我在一起吗?” “嗯。”迟小多低声答道,“对啊,鸭子。” 项诚的嘴角微微牵了起来,看着迟小多的双眼,迟小多感觉到这一次他毫无润滑地、霸道地抵在自己的身下,登时睁大眼睛。 “放松。”项诚在他耳畔说。 他们感觉到彼此生涩的摩擦,那种毫无快感而言、嚣张而紧密的贴合,以及每一寸进入,都带来最真切、最充实的感觉,令迟小多全身颤抖,他们的呼吸交错,疼痛感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项诚紧紧地吻着迟小多,让他抱着自己的腰,一路进入到最深处。 四楼房间外,齐尉敲了敲门。 方宜兰刚洗过头,头发湿漉漉的,带着洗发水的香气,过来开了客栈房门。 齐尉:“狄老师。” 房里,狄淑敏说:“是小齐吗?进来吧。” 方宜兰帮他们关上门,摸着墙壁下楼,到三楼去,险些撞上在那里坐着的可达。 “吓我一跳。”方宜兰说。 “正想抽根烟。”可达说,“你找谁?” “宛媛姐呢?”方宜兰问。 可达伸出手臂让方宜兰挽着,带她到周宛媛房外。 405房间: 午后的阳光照进落地窗内,狄淑敏的头发用浴巾包了起来,坐在落地窗前喝茶,点了根烟。 齐尉站在一旁,拿着ipad翻了几下,递给狄淑敏看。 “这是这几天里拍的一些。”齐尉说,“还有我整理出来的一点内容。” 狄淑敏问:“‘眼’为什么没有跟上你们的组?” “被景浩绑住了。”齐尉答道,“景浩去而复返的原因,我想应该是为了找项诚。” “培训的时候,项诚总是做噩梦。”齐尉又说,“根据我的推测,应该是被天魔影响了,景浩逃狱后,还想着回来浑水摸鱼一番,毕竟没有人会想到,他逃狱后居然敢再回来。” 狄淑敏打开ipad里的一个加密文档。 里面是几幅照片,大部分是项诚独自坐在墙角的。 狄淑敏没有说话,喝了口茶,手指摸向桌面,齐尉便拿起代糖包,撕开撒在她的杯里。 “我们在湖边休息的时候,项诚离开了大约一个小时。”齐尉把代糖包撒进茶杯后,用勺子搅了搅,茶水的表面现出一丝波纹,内里倒映出两个人的映像。 其中一个人是项诚,另一个人,则是卢安。 “他在劝说项诚加入血魔体的阵营。”齐尉解释道,“他的母亲曾经归属于那个阵营。” “不。”狄淑敏说,“他妈妈不是血魔体的人,这个很复杂,一时三刻说不清楚。” 齐尉说:“我爸说是的,血魔体派他妈妈过来……” “我觉得不是。”狄淑敏说。 “为什么?”齐尉不解道。 “女人比较了解女人。”狄淑敏弹了下烟灰,说,“没法解释,总之我觉得她不会是。” “那么……”齐尉想了想,说,“他没有杀景浩,而是让景浩离开,只是景浩不知好歹,第二次现身,抓走了迟小多……大概整个过程就是这样。” “我知道了。”狄淑敏点点头说。 “需要回报周老师吗?” “暂时不要。”狄淑敏摆手,说,“驱委现在一团乱,你没发现么?周茂国和林语柔勾心斗角,互相瞒着放陷阱,咱们犯不着蹚这浑水,事情完了就回广州去吧。” “嗯……” “怎么了?” 齐尉想了想,说:“迟小多是我妹妹的好朋友。” 狄淑敏叹了口气,说:“回去问问李主任吧,好人会变坏,坏人也会变好,这个我也下不了决定,何况如果周茂国真想对付项诚,也不是咱们能阻止的。” 齐尉说:“要么把迟小多的记忆再抹掉一次,让他俩分开?” “你当人是u盘么?”狄淑敏哭笑不得道,“说抹就抹。迟小多都被你们抹几次了,有点同情心成不?” 齐尉说:“万一项诚真的被血魔体带走……” 狄淑敏答道:“当年谁参与了巴山包围战,谁去收拾。” 齐尉:“……” 狄淑敏看着齐尉。 “哦。”狄淑敏笑道,“想起来了,你们齐家也有份。” 齐尉耸肩,说:“我倒不是怕他回来报仇,只是不想小多也被牵扯进去,他是无辜的。” “项诚也是无辜的。”狄淑敏说,“有什么办法呢,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比妖魔更可怕的是人心,希望他不要堕落吧,魔就像一颗种子……不,应该说,什么念头,都是一颗种子。种在人的心里。慢慢地生根,发芽,抽枝,展叶。” 齐尉不说话,狄淑敏说:“周茂国比你们齐家着急,项诚要是入了魔,第一个杀的就是他,你回去吧,明天替我开一下山河社稷图,老娘没力气陪这群人勾心斗角的了。” 齐尉点点头,狄淑敏又道:“迟小多的事,你要真的着急,就去准备点离魂花汁。不过惹出来的烂摊子,自己收拾去。” “好的。”齐尉说。 417房,陈真敲了敲门。 “进。”周茂国说,“门没有锁。” 周茂国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手里的一份报告,沉默不语。 报告内容:天魔种。 【一类种子,能自行生长,并分裂繁殖,吸取人心怨值。分级推进,自上至下,每一级天魔种能联系并控制下线。】 “谁给你的解答?”周茂国吁了口气,把报告放在桌上,那是陈真出具的一份分析资料。 “老佛爷。”陈真答道,“据说是先前联系郑老,得到的确切答案。天魔种在一百年前,曾经大范围被播撒过,我们现在可以确认,被放在景浩身体里的是四级种子。而布设在曹斌身体里的,是三级种子。” “郑老告诉我,天魔种可以在一定的距离内传递信息,并有效控制低一级成员的行动。” “再往上,还有四级、五级和六级。”陈真说,“目前得知,七级最高,相当于圣地指挥官级别。” “严飞身体里也有这个?”周茂国说。 “是的。”陈真答道,“严飞的天魔种也是四级,而根据猜测,王雷的天魔种很可能是五级,景浩和严飞都是王雷的下属。” “老佛爷怎么说?”周茂国又问。 “没有。”陈真把一个名单放在茶几上,说,“她就让我把报告带给您看,再请您尽快采取行动,把王雷找到,老佛爷还是很厉害的。” “算计得很透。”周茂国拿起名单,翻了翻,名单内容是整个人事调动过程。 陈真没有接话。 周茂国又说:“令人觉得愤怒,不过想想我瞒着她,也差不多。” 陈真道:“我猜狄淑敏老师被玩了这一手更气。开始的时候,我还很奇怪,为什么连郑老都被请出来了。” “他的七宝菩提树是抵御天魔的关键。”周茂国说,“去查吧,查王雷的下落,必须尽快解决掉他。只是我想不通为什么景浩还会再回来,而且老佛爷居然能猜到,除非她请出铜姑,可是以我对铜姑的了解,预知也不可能达到这个地步。” 陈真说:“我觉得只有一个可能。” 周茂国看着窗外。 陈真:“老佛爷在对方阵营里,也有她的内应。这个内应,应该就是严飞。” “不可能。”周茂国想也不想就说。 “可能。”陈真说,“因为包括乩仙案在内的一系列计划,王雷都是通过天魔种,朝他下达指令,所以严飞不知道他的上级就是王雷。” 陈真耸肩,说:“但是,咱们计划的提前发动,打乱了老佛爷的布置。严飞没有办法说,他只能逃,因为一旦被抓住,圣地就能通过天魔种来杀掉他。” “而王雷也在观察,并没有急着杀他,严飞被我们抓住后,老佛爷措手不及,为了尽快挖出王雷,只得再次改变布局,批准曹斌提审严飞,借此放出景浩。” “严飞虽然疯了,但天魔种还在,通过严飞混乱的思想,它能反向朝王雷传递一些消息,并且察知同为四级的景浩的一些行动计划。” “您看这个,周老师。”陈真拿出手机,上面是用手机拍下的一段监控录像。 上面是林语柔沉默地陪伴着严飞,牵着他的手,时而朝他说几句话。 “我们都以为,老佛爷只是放不下自己的玄孙。”陈真说,“我还劝过她,让她节哀顺变。现在看来,她长时间逗留在监狱里,陪在严飞身旁,可能还有一个目的,就是通过严飞,来探知‘圣地’的布置和计划。” 周茂国沉默了将近一分钟,最后说:“你很聪明,陈真,看来这次她真的是恨死我了。” 陈真说:“也许她对项诚和迟小多会更生气无奈,乩仙案结束的那段时间,我甚至感觉到她对小多和项诚的……一点态度。不过她是个理智的人,感情不会凌驾于道义之上。” 五楼,522房。 林语柔背着手,在房间里踱了几步。 “你看看你。”林语柔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教训道,“格根托如勒可达,你能不能有点家族的荣辱感?” 可达垂着手,乖乖挨训。 林语柔长吁了口气,说:“整个考核里,就你,什么事没做,背着陈真的弟弟跑了个全程,一米没拉下,你以为考铁人三项?” 可达郁闷地说:“老佛爷,根本没有我出手的机会,好歹我还杀了只妖地虫,周宛媛也没做什么的嘛。” 林语柔坐在椅上,手指揉了揉眉心,说:“废话少说,你和宛媛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有进展了?连郑老都替你俩着急,能不能上点心?” 可达:“……” “说话啊!”林语柔快被可达气死了。 “还……还需要相处一段时间。”可达一米九的大个头,低着头,看也不敢看林语柔。 林语柔没说话,靠在椅背上。 可达突然想起一件事,把一个黑色的、裹着布的瓶子放在林语柔面前的茶几上,说:“郑老的弟子让我把这个给您。” 林语柔问:“什么时候来的?” “就刚刚。”可达说,“四点。” 林语柔嗯了声,可达看了眼那瓶子。 “你很好奇这是什么?”林语柔眉毛动了动,抬头朝可达说。 “没……没有。”可达说。 “看了你会后悔的。”林语柔说,“你最好别看。” 可达忙摆手道:“不该看的东西,我从来不好奇。” “回去吧。”林语柔说,“辛苦了,好好休息。” 可达走了,林语柔打开那个瓶子,里面是一团旋转的黑气,她的眼睛微微发红,鼻子发酸,抽了张纸巾,捂着脸,一直流眼泪。 陈真快步穿过走廊,可达正在和方宜兰掰一块巧克力吃。 “怎么了?”可达看见陈真的脸色不太对,问道。 “严飞死了。”陈真简明扼要地答道。 可达:“……” 陈真敲敲林语柔的房门,在外面说:“老佛爷。” 里面没有声音,陈真按下门把,推门进去,看见林语柔坐在夕阳前,两眼通红,知道她肯定先得到了消息,便关上门出来。 周宛媛在外头敲门,迟小多醒了,项诚出去开门。 “陈主任说晚上篝火晚会,顺便去烧烤。”周宛媛问,“快点把衣服穿上,壮士。” 项诚摆摆手,说:“小多睡觉,不去。” 迟小多从床上弹起来,说:“我要去我要去!” 60约定 入夜时,客栈外的草地上升起火,大家聚在一起,相互认识。 轩何志那群人似乎有自己的小团体,而陈真和可达、项诚、齐尉等人则走得近一些。轩何志是小团体的领头人,全程有说有笑,看得出在努力地讨好陈真与可达。 令迟小多有点意外的是,就连轩何志这一派,也对项诚有点忌惮,大家有意无意地避开了他。项诚不说话,迟小多也不逗他,两人挨在一起坐着,迟小多看了看,说:“你给我烤点肉吃吧。” 项诚嗯了声,迟小多用夹子夹了点吃的,放在盘子里,项诚要起身,迟小多想跟着过去,项诚却道:“你在这里等,不要过来,风没定向,炭火熏眼睛。” 项诚起身,走到一旁去。 “把辣椒酱给我拿过来。”周宛媛说。 “好的好的。”轩何志满脸堆笑,说,“周小姐喜欢吃辣吗?” “嗯?”周宛媛一脸无聊地说,“迟小多,你让项诚给烤点吃的吧。” “已经在烤啦!”迟小多转头看,见项诚站在远处烤肉,周宛媛什么都不做,光坐着等吃,登时出离愤怒。 “小多太厉害了。”雷况师笑着说,“你都能当驱魔师了。” “不行。”迟小多遗憾地说,“我不会法术。” 轩何志开始还没怎么把迟小多放在眼里,后面听到周宛媛说:“你这个满分到底是怎么考出来的啊。” 轩何志耳朵动了动,下巴掉地,说:“谁满分?你……这位……你驱魔师考试拿了满分?” “不是。”迟小多忙解释道,“是降妖师啦,降妖师。而且也只是答题卡满分而已。” “你分析题才扣了三分。”周宛媛说,“我爸今天还拿你来教训我了。” 迟小多说:“降妖师题目简单嘛。” 轩何志对陈朗重点关照,忙前跑后,听到迟小多这么牛以后,登时对他大为改观,开始找迟小多搭讪,热情得令迟小多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可达说了个笑话,大家哈哈大笑,迟小多却不住转头看项诚,说:“项诚!” 项诚侧过头,朝迟小多看了一眼,示意他不要过来。 驱魔师们又聊到了考试的事,好几个祖籍在山东青岛的,还有东北人。轩何志和项诚一样,带领三组人,从阿尔山的森林中穿行而过,重重险阻,不比陈真他们轻松。 突然间迟小多心里一动,转头望向项诚,项诚正在看他们,看到迟小多转头,便朝他招了招手。 “可以吃了吗?真香!”迟小多摇着尾巴跑过去。 项诚把烤好的肉和鱼、蔬菜放在一个盘子里,说:“跟我来。” 迟小多跟着项诚,在黑暗里走,走到山坡上,阿尔山的云层已退去,远离城市的银河就像从天顶洒下来的银粉,亿万年恒星与星云的遗迹化作无处不在的星光,洒向大地。 晴净而深邃的夜空中群星朗照,从南天的尽头一路挥洒至极北之地,留下犹如众神在天脉中驰骋而过的车辙,静夜里银河发出温和的星光,就像千万个守护世界的灵魂,在黑暗里辐射大地。 两人坐在草地上,项诚拉开啤酒拉环,发出轻响,点了根烟,让迟小多吃东西,自己则抬头望向天际。 迟小多吃东西,项诚就在一旁看着他吃东西,看了一会,他一手撑着草地,轻轻地吻了吻迟小多的头发。 迟小多的动作一顿,心里感觉到一阵海浪般的情绪涌了上来。 “嘴巴擦一下。”项诚说。 迟小多说:“早知道你不想和他们说话,我就不来了。” “不不。”项诚说,“我很高兴,我这辈子没有比今天更高兴的时候了。” 迟小多笑了起来,项诚又说:“那天去广州,我爸妈的骨灰被冲走的时候,我就在想,倒霉的日子应该到头了,否极泰来,一切都会好的,果然碰见你了。” 迟小多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对吧?” “嗯。”项诚点了点头,摸摸迟小多的头。 迟小多吃完擦擦手,两人躺在草地上,看着天空的银河。 “真漂亮啊。”迟小多喃喃道,“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夜空。” “以后带你去阿里。”项诚说,“阿里、理塘、康定,那边的夜空也很美。” 迟小多说:“对,我的降妖师也过了,我们可以一起去冒险了!” 项诚笑了起来,看着天空,他的笑容英俊而令人沉湎,他看夜空,迟小多却侧身看着他,觉得恋爱真美好啊,过往的二十六年里,一直没有找到对象,一定是老天爷对他的恩赐。 如果匆匆忙忙,凑合凑合谈了个男朋友,那么他就不会被王仁带去会所,也不会认识项诚了,就像那句话,命运给每个人不一定是最好的,但永远是最合适的。耐心等待还是有必要的,回想起自己忙碌而乏味的人生,迟小多赫然发现,过往的经历,仿佛都在为了遇见项诚做铺垫。 现在他们在一起了,想一想以后的日子,就让迟小多充满了期待感,考完试可以回家,可以一起读书逛街看电影,可以走遍中国,还可以到处去玩,可以买个房子,装修出小窝。 可以……可以……可以…… 迟小多摸摸项诚的嘴角,项诚看了他一眼,把他搂到身前,让迟小多趴在自己身上,两人鼻梁亲昵地摩挲,迟小多看着项诚的眼睛里倒映出的星河,感觉他的眼神却有一点难过。 迟小多想了想,说:“我们回去以后做什么?” “我不知道。”项诚有点迷茫地说。 迟小多说:“去抓妖吗?” 项诚说:“你想去?驱魔很危险。” 迟小多说:“为了世界和平而努力嘛。” 项诚叹了口气,迟小多摸摸他的脸,项诚微微一抬眉毛,看着迟小多,说:“小多,我一直在犹豫,不知道这样带着你,是对还是错。” “我很喜欢这样的生活。”迟小多笑道,“不用在都市里上班,可以经历体验这么多不一样的东西,怎么会是错?” “可是我曾经想过。”项诚出神地看着迟小多的眼睛,摸摸他的头,说,“过平凡的日子,当一个凡人,那可能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可以呀。”迟小多说,“那咱们回广州去住,没问题,不过我觉得,以你的性格,你会坐不住的,你不喜欢在单位或者公司里上班,因为人的社会和自然的世界有很大的区别。” 项诚点了点头,说:“你对我看得很透。” 迟小多笑了起来,他知道很多人都是这样,嘴上说着想要安定的生活,但其实内心深处,更向往改变,尤其是男生。 “我怕我的妖魂。”项诚说,“怕我控制不住自己,伤害了你。” “怎么会呢?”迟小多说,“你是个好人。” 迟小多躺到项诚臂弯里,蜷在他的肩前,玩着项诚的衣领,戳戳他坚硬的胸肌。 “我不是好人。”项诚说,“你看天上的星星,你看到的,是明亮的地方,还有那么多地方,整片整片的夜晚,都是暗的,你喜欢我,你看到的都是我好的地方。” “我又不因为你是好人才喜欢你的。”迟小多笑了起来,说,“不过我倒是没有留意这个,你的身体里虽然有妖魂,但是你都用它来保护我们。” 项诚低头看着迟小多。 迟小多喃喃道:“真正的光明,绝不是永没有黑暗的时间,只是永不被黑暗所掩蔽;真正的英雄,绝不是永没有卑下的节操,只是永不屈服于此而已。” 项诚:“……” “真正的勇气绝不是永没有怯懦的时候,只是永不被怯懦所支配;而真正的信念,也绝不是永不被动摇,只是它永不熄灭。”迟小多笑道,“光明不是无处不在,它只是黑暗里的一盏灯,永远为你亮着。所以在你要战胜外来的敌人之前,先得战胜你内在的敌人,你不必害怕沉沦与堕落,只消你能不断地自拔,与更新。” “谁说的?”项诚问。 “罗曼·罗兰。”迟小多说。 项诚笑了起来,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项诚……”迟小多有点困了,这几天一路过山车般地坐过来,一放松就开始呈现出全身疲倦。 “困了?”项诚问,躬身把他抱了起来,迟小多像只树熊一样,抱着项诚的脖颈,被他抱着朝客栈里走。 “太好了。”迟小多迷迷糊糊地说,“我喜欢你好久了。” 夜里,迟小多做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梦,最后是他骑在一条巨大的巴蛇的脑袋上,在星星之间飞过去,山里在放烟花。 第二天早上,项诚的手掌摩挲着他的身体,迟小多半睡半醒间,感觉到项诚又进来了,他不住喘气,被项诚压在身下,晨起的时光令他一瞬间惬意感翻倍,直到闹钟响了好几次,被项诚按掉后,两人才分开。 项诚亲了亲迟小多的脸,起身去洗澡,外面可达在敲门,说:“项诚,吃过早饭以后开会。” 迟小多应了声,起身去洗澡,项诚一身泡泡,见他进来以后就抱着他,在他身上搓。 “我我我……不要了,不要了啊!”迟小多感觉到项诚又进来了,两人贴在透明的落地玻璃墙上,迟小多快要虚脱了,项诚问:“痛?” “啊。”迟小多感觉到项诚离开了,又有点喜欢,说,“还……还是要吧。” 项诚问:“到底要还是不要?” 迟小多:“……” “啊!啊……” 迟小多道:“快……快一点。” 项诚和迟小多抱着在浴缸里,迟小多从镜子里看到项诚的头发都湿了,觉得他们俩都很滑稽,忍不住哈哈地笑了起来。 这次项诚做了很久,直到外面又有人敲门。 “项诚?”陈真说,“周老师有事找。” 项诚指指门外,示意迟小多答话,迟小多便道:“好……好的……啊!” 陈真:“……” 陈真走了,迟小多说:“不要让……让领导等,都十一点了啊啊啊……” 迟小多靠在项诚的肩上,项诚说:“那去办公室里?” “不不不。”迟小多马上道,“就在这里吧……啊!” 直到十一点半,项诚才抱着迟小多出来,迟小多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了,头晕目眩,项诚给他穿好衣服,带着他出去。 “你下楼先吃。”项诚说,“我去看看又有什么事。” 第二组考试的驱魔师要出发了,大家都在楼下吃午饭,餐厅里十分热闹,迟小多去取了盘子,拿了点吃的,腰酸背痛,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这欲望也太强了吧,昨天两次,今天两次,不到二十四小时里做了四次。是因为魂魄里有蛇的妖魂的原因吗。 迟小多自己以前上班,忙得没时间那啥,倒不会很强烈地想自我解决,顶多一周两三次,项诚的技术最开始很生涩,但今天早上的两次,仿佛已经配合得很好了,能让迟小多直接射出来。 按照每二十四小时四次,即六小时一次的话,一个月就要一百二十多次,一年就要一千四百四十次,这样会挂掉的吧! 迟小多吃着饭,刷手机,男朋友也有了,手机也拿到了,证也考过了,还有速度很快的wifi,人生最美满之事简直齐全了。他先查了一下性欲太旺盛怎么解决,结果没法解决,只好又到同志论坛上去发了个帖子,问:【我男朋友一天要做四次,平均一次一小时,而且长度快要有20公分,搞得我很痛要怎么办。】 不到五分钟,帖子下面一群人在大骂迟小多,让他不要出来炫耀,小心不举。 下面有人善意地提了个建议,让楼主和楼主的男朋友约法三章,每天只能做一次,如果当天不做,就可以积累到明天一起做。 迟小多回答道:【可是我好爱他啊,好不容易才能和他在一起,完全没法拒绝他。】 于是那个善良的路人也愤怒地跑了。 迟小多:“……” 迟小多等了很久,再没人给他出谋划策,最后帖子还被版主删了,理由是【划胖帖,烧】,迟小多只得作罢。左等右等,不见项诚下来吃饭,迟小多便上楼去找人。 五楼有一个小会议室,门口坐着一个委顿不堪的人,手腕上戴着个海绵宝宝的表,穿着衬衣,五分裤,板鞋。 “曹丁丁?”迟小多笑道,“你好啦。” 曹斌点了点头,看了迟小多一眼,走廊里两个监察部的大个子,看到迟小多,要过来,却被曹斌抬手,示意不用管。 迟小多过去,摸摸他的头,说:“没事吧,我看看。” 曹斌坐直,掀起t裇,让迟小多看,他腹部的伤口已好得差不多了,迟小多非常惊讶他身体的痊愈能力,绷带还有点发红,但是腹肌上已经不再渗出鲜血。 “谢谢你救了我的命。”曹斌说,“如果让那东西留在我体内,我很快就死了。” “哪里。”迟小多答道,“主要是小朗和陈主任,不用谢我,你来做什么?” 曹斌有点犹豫,迟小多看见会议室的门半开着,周茂国似乎有点生气,在朝诸人训话。 “我筛选出几位,是希望能在不久后的未来,请你们担当重任。”周茂国说,“追缉妖魔也好,在驱委工作也罢,都是一种理想,我曾经以为,我们有共同的理想。” 会议室里站着可达、陈真、项诚、轩何志与齐尉五个人。 “如果你觉得对此没有义务。”周茂国说,“那么我不强迫各位,到此为止即可。” “谢谢周老师的理解。”项诚点点头,关上门,走了出来,不再和他多说。 迟小多:“……” 项诚看了他一眼,牵着他的手,下楼去,迟小多回过头,朝曹斌挥了挥手,曹斌朝他挥手。 “他说什么?”迟小多问。 “让我加入一个什么行动组。”项诚说。 “哦——”迟小多说,“你不想去是吗?” 项诚答道:“我没有直接拒绝他,我说需要和你商量一下,他让我找你上去,我说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还需要考虑,就发火了。” “理解的。”迟小多说,“中年男性有时候也会莫名其妙地生气,我们院长也是这样。” “嗯。”项诚答道,“完全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两人下去吃饭,迟小多心想周茂国估计很生气,可是项诚也没直接拒绝他。不片刻后,陈真他们也下来了,考试的驱魔师们已经走得干干净净,可达端着盘子过来,坐在他们对面。 “曹叽八。”可达看见曹斌下楼,说,“陪我去厨房把吃的端出来。” 曹斌和可达去端吃的,大家坐在一张桌子前,直接把自助午饭的菜放在中间,各自从里头取吃的。陈朗朝迟小多打手势,让他坐过去,迟小多却想陪项诚,摆摆手。 迟小多感觉到气氛有点僵,想缓和一下气氛,于是朝可达说:“为什么要叫曹部长这个外号?” “因为他是会走路的那啥。”可达说,“啧啧啧,你不觉得曹兄很帅吗,脸庞刚毅,头发有型,铁青的胡茬,性感的喉结……” 周宛媛喷了口汤出来。 轩何志哈哈笑,一手拍了拍曹斌的肩膀,说:“曹部是美男子。” 曹斌点点头,问迟小多:“还吃什么?我去厨房拿。” 迟小多忙摆手表示不用了。 周宛媛说:“曹部,麻烦您给我拿点蛋糕。” 曹斌起身去拿蛋糕。 “你不去?我以为你愿意帮曹兄这个忙。” 曹斌走后,陈真问项诚。 “本来没决定。”项诚答道,“现在决定了。” 曹斌回来了,把蛋糕分给众人,说:“这次因为我一意孤行,给大家添了麻烦,非常非常对不起。” 说着曹斌站在长桌一侧,朝众人来了个九十度的鞠躬。 所有人反而更不好意思起来,忙道没关系没关系。 可达似乎想说点什么,却还是没出口,叹了口气。 “不管项兄弟愿不愿意帮我追缉景浩。”曹斌又说,“我都很承两位的情。” “再说吧。”项诚心不在焉地答道。 高跟鞋响,老佛爷下来了,大家马上都闭嘴不说话,轩何志迅速起身,笑道:“林局好。” 林语柔扫了众人一眼,淡淡道:“吃吧。” 轩何志去给老佛爷端盘子,老佛爷坐下,一时间桌上很安静,谁也不说话。 “随意点。”老佛爷冷冷道,“我又不会吃了你们。” 可达率先哈哈大笑,干笑了几声,没人响应,只好默默继续吃,席间气氛稍微松缓了点,其间夹杂着周宛媛的“给我拿过来”方宜兰的“这个好吃吗”等少量对话。 “迟小多。”老佛爷突然道。 迟小多条件反射,坐得笔直。 “有事冲着我来。”项诚突然道,“别找他麻烦。” 周围登时肃静,仿佛听得见所有的心跳声。 “我没有要找他的麻烦。”老佛爷冷冷道,“你过虑了,找麻烦还用得着等到现在?” 项诚警觉地看着老佛爷,老佛爷努力地挤出了一丝笑容,所有人登时愕然,可达迅速摸出手机,然而刚摸出来,老佛爷的笑容就没有了。 “您……您请吩咐。”迟小多战战兢兢道。 “郑老师有三件事。”老佛爷说,“想请你帮忙,我不知道你是否愿意,不管愿不愿意,都回答我一声,我也好给那边一个交代。” “当然!”迟小多很感激郑老为他恢复了离魂花粉的记忆,说,“请说。” 老佛爷取出一个瓶子和一个本子,以及一个加密的信封,轩何志马上起身,稍稍躬身,拿着瓶子过来,递给迟小多。 61协助 “这本是百妖图鉴。”老佛爷说,“郑老知道你喜欢学习,希望你帮他把最后的五页填上,不是硬性规定,带在身上,平时打听打听就行。” 迟小多随手翻了下,说:“没问题,我会努力的。” 老佛爷道:“你要不要先看看要求?” “不用。”迟小多说,“我回去慢慢看吧。” 老佛爷又道:“第二件事,你手上拿着的是封魔瓶,郑老需要你帮忙,捕捉一枚天魔种。” 所有人看着老佛爷。 “天魔种是什么?”可达问。 “报告随后会给你们。”老佛爷道,“第三件事,信封里有一份法宝图录,郑老想请你试试看,仿制一个。” “哦。”迟小多要拆信,项诚却制止了他。 迟小多明白过来,这么郑重地封住,里面说不定是什么不传之秘。 “一年为限。”老佛爷道,“不管能否完成,明年郑老都会在考场上等你,东西要全部交回,不要有负担,郑老说他和你有缘,你多半能完成他办不到的事,至于为什么这么说,我不清楚,也不会追问,你可以放心。” “嗯。”迟小多说,“我会尽力的。” 老佛爷掏出一个鼻烟壶。 所有人:“……” “自觉点。”老佛爷冷冷道。 大家只得先吐出一口气,迟小多收起东西,项诚却道:“我不闻。” “随你。”老佛爷说,继而把鼻烟壶一抖。 长桌两侧,大家配合地吸气,继而打了个喷嚏。 可达:“??” 曹斌满手鼻涕,手指分开,莫名其妙,老佛爷却起身走了。 迟小多:“……” 午饭后,车来了,项诚收拾了东西,背着两个包,说:“上车。” “没事了吗?”迟小多问。 项诚嗯了声,陈真也不勉强他们,说:“回去以后大家再出来吃个饭。” 项诚也不回答,直接上车,迟小多说:“那么我们回家吗?” “嗯,回家。”项诚说。 迟小多说:“回家很好。” 项诚按着迟小多,就在后座上亲,迟小多忙制止他过分亲热的举动,两人一路辗转上了火车,沿途项诚就像头狼一样,时刻不让迟小多离开他的视线五米以外。 第三天,他们回到那间小出租屋,居然还来了个贼,把他们的电风扇和电磁炉偷走了,迟小多愤怒无比,要去报警,项诚却大方地说:“不要了,反正也懒得带。” 接着把门一关,就开始摇床。 迟小多觉得很好笑,自己的蜜月居然是在这么个出租屋里度过的,两人吃饭叫外卖,足不出户,就在出租屋里呆着,连着一整周的时间,北京的天气凉了下来,秋天十分干爽,而项诚的频率保持在一天两到三次,简直要让迟小多抓狂。 最后迟小多提议出去户外走走,这样可以分散一下项诚的精力,出门的时候感觉连路都走不稳了。 北京初秋,满大街金黄色的银杏落叶,项诚去租了个自行车,带着迟小多跑了不少地方,在车流中穿来插去。 “要么咱们就在北京落户吧。”项诚把车支在路边,两人在树下坐着,说。 思归在一旁跳来跳去,吃迟小多给它的碎杏仁。 迟小多:“啊?为什么?” “我喜欢这个地方。”项诚道,“很美。” 迟小多说:“其实我更喜欢广州一点,广州东西好吃啊。你喜欢北方吗?” “不。”项诚说,“那就回广州,因为和你在一起,突然觉得北京很美。” 迟小多明白了,在这里有他们很美好的回忆,不过广州是他们认识的地方,迟小多其实也很喜欢。 “在北京落户太难了。”迟小多说,“买个一千万的房子都没户口呢,只能问问驱委,能不能解决户口。不过我觉得如果你去驱委上班,可能陈真会想办法给你解决吧。” “那算了。”项诚答道,“不想和他们混。” 路上人很少,背后的小房子里放着京剧,项诚看迟小多的眼睛,迟小多的龙瞳已经在郑老的指点下内敛了。 “你看这个。”迟小多终于有时间好好看一下郑老给他的东西了,在家里的时候连话都没法说,刚要和项诚开口,项诚就要来吻他。 项诚亲了亲迟小多的耳朵,抱着他,也不怕人看,迟小多靠在他怀里,翻出郑老师的那个百妖图鉴,对照自己的笔记本。 “最后五页。”迟小多说,“巫山之灵、亡鲲、黑翼大鹏、战死尸鬼的首领——战死尸鬼王和阴阳幻化狐。” 迟小多又翻了翻前面的内容,发现需要他去补完的部分是“亡灵书”的内容。 “我明白了。”项诚说,“这些都是只能用龙瞳才能看到的东西。” 迟小多说:“郑老也有龙瞳,金色的。” “我不知道有什么区别。”项诚说,“天地间的奥秘还有很多,不过我空了帮你打听打听,要碰运气,一年里全部搜集齐很难,能碰上一个就不错了。” “嗯。”迟小多说,“天魔种是什么也没说。” “这个不管。”项诚说,“驱委会出报告,待会咱们去拿报告就知道了。” 迟小多撕开火戳,拿出里头的一张纸。 内里是一幅星图,六颗星星连在一起,对应一个星体仪般的装置,下面密密麻麻地写着注释。落款是“郑衾”。迟小多心想这估计就是他的名字了。 “字写得不错。”项诚有点惊讶,说,“应该是郑衾亲自写的。” “和你的比呢?”迟小多问。 “他的是馆阁体。”项诚说,“我的是瘦金体,不是一个类型。” 迟小多心想真是高大上,我又不是皇帝,为什么……啊!迟小多马上明白过来了。 “嗯。”项诚说,“郑衾以前多半在钦天监干活,这张图快两百年了。” “他多大年纪了?”迟小多问。 “不知道。”项诚摇头。 迟小多仔细阅读内里的注释和说明,郑衾交给他的是一把短匕首,名字叫星剑。在古代传说中,太阳、月亮与星辰都是星体,它们对应天脉的力量,而制造出来的匕首,则有化去魔的强大力量。 但材料非常地难找,还要根据星辰的运行轨迹,来进行各种运算,最终的成品是一个二十公分长的短匕。 “好难。”迟小多说,“还要汲取很多奇怪的力量。” “先放着。”项诚说,“走吧,去灵境胡同领证。” 今天发证了,迟小多兴高采烈,打算领到证后把证书内容p掉,拍照发个朋友圈。 灵境胡同里,驱委大楼仿佛翻新过一次,原本在装修的二楼开张了,一楼改成了大堂,办事处都搬上了二楼。迟小多上了二楼,赫然发现多了东边的一排十个独立窗口。 独立窗口上有宽大的led屏,上面是考过的名单,旁边有一个拿号机。 “项诚。”窗口内说,并递出一张条子,让他去缴工本费。缴过钱后,项诚和迟小多各拿到了一个小本子,迟小多路过“任务自助机”前时,好奇地看了一眼。 “哎?”迟小多笑着说,“好先进,现在驱委分派任务都用这个了吗?” 项诚在他身后看了一眼,迟小多又说:“还有预付金一千五,好少。” “只能当路费。”项诚答道。 自助机上,许多内容在不断滚动,内里有全国各地汇总的妖怪详情,大部分是“信息不明”,有些只是给出了地点,以及当地联络人。 譬如:【阿勒泰地区,四名喀纳斯游客失踪。】 【评估实力:一级或二级驱魔师,需降妖设备师一名。前期资料信息内容朝驱委外勤部领取,接待机构:乌鲁木齐驱魔师分部,食宿自理。绩点(有)。】 【北戴河酒店灵异事件。】 【评估实力:二级以上驱魔师,需降妖设备师。接待机构:河北驱魔师省办事处。包食宿。绩点(无)。】 “这么多?”项诚也有点诧异,自助机上众多消息不住滚动。 “哎,你是降妖师吗?”一个中年人过来问道。 “啊,是的。”迟小多说,“有什么能帮您的?” “帮我刷一下你的证可以吗?”中年人说,“我这任务没法接,没降妖师帮忙。不用你干活,在我旁边看着就行,不去也可以。” 迟小多:“……” “不行。”项诚说。 “我给你钱!”中年人说。 迟小多想顺便帮他,项诚却说:“任务不能乱接。” “就在朝阳区。”中年人说,“你看,一个很简单的任务,查一个风水骗子,跑个腿完事。” 迟小多看了项诚一眼,中年人又朝项诚说:“兄弟你行行好,混口饭吃不容不易。”说着拿出个钥匙扣让项诚看。 项诚看了眼那中年人挂钥匙的玉佩,朝迟小多点点头,于是迟小多便掏出自己的证书,在自助机上刷了电子芯片,帮那中年人接了。中年人千谢万谢,打印出表格,走了。 “也帮我接个嘛。” “帮个忙呗。” 瞬间一群人涌了过来,迟小多狼狈不堪,跟着项诚跑了。 “全要降妖师帮忙。”项诚说。 “大部分。”迟小多去按了下电梯,上陈真的办公室,两人在电梯里聊了几句,现在驱委似乎更倾向于团队合作,想让大家互相配合、协助。不过对项诚来说,显然他是一点也不喜欢与别人合作的。 陈真的办公室在装修,上面贴着一张条子:陈主任办公室改到七楼组织部。 “全部装修了啊。”迟小多有点认不出驱委了,仿佛刚搬过一次,两人又下楼去,项诚看了眼办公室门口,门半掩着,陈真正在里头和人谈事。 “进来!”陈真朝外头说。 迟小多抬头看门外,外面是组织部的牌子。 陈真朝他俩点头,示意先等一会,和另一个人谈地方驱委的事,迟小多恰好发现这里也有一个自助机,便和项诚站在机器面前看。 “咱们要接一个吗?”迟小多问。 “随你。”项诚翻了下,迟小多说:“好多没有酬劳,都要到地方再谈的。” “一般会有接待人谈价格。”陈真趁着对面的人看报告时,抽空回答一句,“绩点在年终考核的时候用,给干活干得多的驱魔师和降妖师发奖金。怎么样?这个系统还不错吧。” “好像佣兵接任务的感觉。”迟小多笑道。 “都信息化处理了。”陈真说,“现在都在年底通过绩点总数来结算奖金,不用再每次只领一点点,不过还有很多内容需要继续完善。” “怎么什么任务都要降妖师?”项诚问。 陈真解释道:“因为降妖师要负责战后总结,和提交报告,很多任务过程里的事件,驱魔师不会去追根问底,就只好通过降妖师来完成。” “而且驱委进行改革以后,当务之急是建立一个完善的信息库。” “陈主任。”对面那人看完报告以后开口道。 陈真喝了点水,继续帮那人解决事情。 迟小多开始玩自助机了,他把信息菜单往回翻,看了眼总目录,总目录首先是“登录”。 于是迟小多用自己的证书放上去。 “指纹也可以。”陈真说。 迟小多试了下指纹,果然可以!登录以后出来迟小多的个人资料,下面有绩点考核评分,目前是“零”。 “你的试试?”迟小多朝项诚说。 项诚把拇指按上去,同样出现了自己的人物介绍。 登录后可以浏览整个总菜单,分类是:“驱委介绍”“近期热点”“妖怪信息”与“驱魔任务”四大项。 “驱委介绍”是五六页洋洋洒洒的三个代表、中国梦以及内部建设等文章,还有林语柔、周茂国等人的照片、介绍。 “近期热点”是最近驱委进行的改革内容专题,变固定补贴制为多劳多得的个人责任制,实现了全国任务信息联网,大家可以在任意一个地方接到任务,并且建立任务的档案,传输给驱委的电子系统。 完成以后则需要把过程在当地驱委做一个详细的报告,直到考核部给出一个评分。 有些任务在帮助了当地政府,以及协助民间解决问题后,民间还会付给驱魔师与降妖师一点酬劳,这个酬劳在以前是不允许收的,以避免驱魔师吃拿卡要。但是现在可以了,每个人根据任务完成的情况,可以填表申报这项酬劳,并且缴纳个人所得税。当然酬劳是封顶的,每一项不允许超过四千。 太好了!迟小多心想,项诚终于有希望月入过万了。 “先看看妖怪信息。”项诚说。 迟小多翻了下妖怪信息,里面有一项规定,是要求降妖设备师提交妖怪信息,根据驱委的妖怪管理局评定后,会付一笔酬劳。 信息录入词条不多,大部分还需要专业人才的鉴定,迟小多回头问:“妖怪信息在哪里交?” “需要文档。”陈真说,“还要尽可能的手绘图,能有3d建模就更好了。” “手写可以吗?”迟小多问。 陈真说:“可以的,就在信息部的办事窗口,那里会有专人给你扫描。” 真是太规范了,迟小多开始翻阅妖怪资料,打算抄一点在本子上,却发现大部分都是常见妖怪,很少有自己需要的。 “看完了?” “嗯。”项诚有点心不在焉地回答,并退回总菜单,进入了“驱魔任务”里。 驱魔任务就是先前他们在二楼办事处大厅看到的内容,里面先有一个分级,分为:“一级任务”“一级与二级任务”,和最后的“不限”。 迟小多心想不限的意思是什么人都可以接任务吗?连降妖师也可以?他选了不限栏目,发现里面的任务确实不难,项诚说:“这个是没考过的人接的。” 迟小多说:“看看一级与二级。” 项诚点了中间项,里面大概是一些抓妖的、调查的,全国各地汇总后发过来的。 最后迟小多点开了一级。 一级内容有许多的凶杀案、失踪案。 背后和陈真谈话的人终于起身走了,陈真起来给他俩倒水,项诚说:“这个绩点考核怎么算?” “由当地驱委给你算。”陈真答道,“现在不用落户,也不分什么地域了。” “会乱。”项诚答道。 “不会。”陈真说,“拿到一注的全国只有四百多个,乱不到哪里去。反正你接下来了,别人就接不到了。” 迟小多问:“完不成的话呢?” 陈真说:“有一次申请协助的机会,信息会再次在自助机上显示出来,过了期限还没完成,就会被禁止执行任务三个月,并且写一份检查,分析自己失败的经过。” “连续三次出现同样的情况。”陈真说,“扣证察看,再乱来的话会吊销,还有,外勤与善后出问题的话,同样会记录在个人资料里,怎么样,这个不错吧。” 迟小多玩着那个自助机,发现在“驱魔任务”里,还有个“组团出发”的功能,心想设计师一定是魔兽玩多了,还带随机地下城招募的。结果里面一大排缺降妖师的任务登记,全部都在求求求,跪求,冰天雪地三百六十度后空翻求降妖师的感觉,当即哭笑不得。 “还行。”项诚难得地认同了一句,这样他就不用疲于奔命地到处和人打交道了,简直是去掉了心头大患。 “来谈谈你的问题吧。”人走了以后,陈真坐下,长吁了一口气,似乎很头疼。 项诚翘着脚,坐在陈真对面。 “驱委需要你的力量。”陈真开门见山地说。 “免谈。”项诚冷冷道。 陈真想了想,说:“那么,我需要你的帮助。” 迟小多耳中传来项诚和陈真的对话,心想项诚能拿到证,陈真应该从中出了很大的力,至少应该是答题卡给过了吧,如果陈真请求帮助,还是得想想办法。 “我要帮小多完成他的任务。”项诚说,“没有时间。” 陈真抽出一根烟,递给项诚,帮他点上,项诚只是眉毛略微一抬,连谢谢也没说。 “周老师顶替了王雷的职位。”陈真和项诚对着吞云吐雾,陈真稍稍一吹,一条烟雾幻化出的龙在他们周围盘旋,“现在驱委迫切地需要新的力量,这些年里,几乎没有能挑大梁的人。” “我说句不客气的话。”陈真又道,“组织缺人,轩何志、方宜兰、周宛媛……李贸文、盛鸿飞、齐尉、格根托如勒可达……大家的实力,我想你大概都是知道的。” 迟小多耳朵动了动,有点奇怪陈真为什么突然说起完全不相干的话题,项诚没回答,随手翻了翻陈真桌上的一本小册子。 “我们。”陈真说,“包括这次考试,最后顺利抵达终点的一批人,大约二十来个人,代表了目前驱委最强的学生。” 项诚冷冷道:“上头有人,我不操心。” “他们终究是要退位的。”陈真说,“连格根托如勒可达,都通过了考核,可见这届的能力有多水。” “可达会诅咒你的。”迟小多说。 陈真:“我说的是实话,有什么的?可达就是个大男孩,总是长不大。比起七十年前的苍狼白鹿,他和周宛媛的实力都实在欠缺。” “我和你敞开天窗说亮话。”陈真又道,“项诚,你的实力在有证的驱魔师里,可以排得进前十。” “我选择题错了很多。”项诚漫不经心道,“不敢当。” “别和我扯这些有的没的。”陈真哭笑不得,把烟按了,又说,“这里的前十,也是全国的前十,这简直是悲哀,我们都能成为顶尖的人了,可见人才有多匮乏?全中国,在灵异领域上,一旦出了什么事,就等着我们去解决。” “所以周老师才会这么生气。”陈真说。 “嗯。”项诚问,“说完了?” 陈真:“……” 陈真知道项诚下一句就是:“我走了。” 项诚正要起身,陈真却道:“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你想清楚,项诚,在每个人的身上,都有着他与生俱来的责任,每个圣人都有过去,每个罪人都有未来,退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项诚深吸一口气,改变了坐的姿势,迟小多怔怔地看着他们。 “你要我做什么?”项诚答道,“不用再心灵鸡汤了。” “接任务。”陈真说,“帮我把那些只有你才能做的事情解决掉,你也需要赚钱是不是?抓点妖怪,小打小闹,改变不了自己。” 外面敲门,陈真说:“等等,现在没空!” “是我——!”可达哀嚎道。 迟小多马上给他开了门,可达惨叫道:“帮个忙!我听说你来了!快快快!举手之劳!”接下来一边飞速按自助任务机一边紧紧握着迟小多的手。 “别把证借给他!”陈真马上说。 可达已经拉着迟小多的手,在指纹采集机上一按,陈真起身,任务机上已嘀嘀嘀地响了起来。 “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可达大声唱,讴歌人生的幸福美满与迟小多的不朽,继而狠狠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老婆被占便宜,项诚勃然大怒,要起身去揍可达,可达却已在陈真和项诚的怒火中化作脱肛的野狗离去,留给三人一个活奔乱跳的背影。 陈真:“……” 项诚:“……” 迟小多:“……” “你随便选一个任务吧。”陈真简直上气不接下气,快要被可达气得心脏病发。 项诚:“他搞什么?!用小多的证去领任务了?” 陈真摆摆手,靠在转椅上喘气。 “我突然发现我有一根金手指哎。”迟小多道。 陈真和项诚各自一手覆眉,没眼看了。 “我不想再涉杀人案了。”项诚说,“除非和小多的任务有关联。” 陈真想了想,说:“有好几个案子,经我手的,查失踪、身份,但身份案大多涉及到政府内幕,如果你不怕麻烦,可以考虑给你申请援助。” “什么样的援助?”项诚道。 “人力援助。”陈真说,“派点人去协助你,譬如周宛媛、曹斌之类的……” “还要那俩饭桶去给我添乱?”项诚怒极反笑,说。 外面急促敲门,陈真怒道:“又是谁?!没空!” 砰一声,门被踹开,周宛媛冲进来,扑通一声,单膝跪地,诚恳抱拳。 “英雄!”周宛媛朝着迟小多声情并茂地大喊道,“请救小女子一命!” 陈真马上冲出去扯自助任务机的电源线。 “啊……”迟小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周宛媛冲前,抱上,横着拖出了办公室。 “小女子本住苏州桥下那城边……”周宛媛大叫道,“家中本来有屋又有田……” “你胸部好大……”迟小多还来不及挣扎,就被周宛媛斜斜拖过来,挟在身前,拖出走廊,消失在另一间办公室前,项诚追出去。 “……占我大屋夺我田,我爷爷跟他来翻脸,惨被他一棍来打扁……”周宛媛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间办公室里,一声自助机接取任务的“嘀”。 “谢英雄再造之恩!来生做牛做马为报!”周宛媛又把迟小多送了回来。 陈真:“……” 项诚:“……” 迟小多:“……” “耶!”周宛媛放声狂笑道,“解脱了!” 迟小多回到办公室,手腕上还有周宛媛用力过度的指甲印,三人无语。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迟小多问。 陈真说:“怕被逼婚,不想呆在驱委,找不到降妖师,接不到任务。算了不提这事了,继续说,你也可以申请法宝协助。” 迟小多哐当下巴掉地,说:“几级的?” “除违禁级以外的。”陈真答道,“可以外借的都行。” 项诚看了迟小多一眼,迟小多正在对法宝如饥似渴中,说:“借一个研究一下呗。” 陈真知道终于打动迟小多了,而打动了迟小多就意味着搞定了项诚。 “落魂钟?”项诚说。 陈真:“落魂钟不行。” “双鱼玉佩?”迟小多问。 “想也不要想。”陈真说,“你疯了!” “沙漏。”项诚说。 62郑州 陈真想了想,说:“沙漏你用不了,需要周宛媛协助你。” 项诚说:“灵气锁,开一次灵气锁,能让我用一段时间。” “你要沙漏做什么?”陈真说:“周老师确实答应过,谁带组织部,就打开灵气锁,借给部长使用,现在还没交给我。如果能要到,借给你们无妨。” “现在就去借。”项诚说,“我考虑帮你这个忙。” 陈真只得把自助机再插上,写了张条子,交给项诚,说:“你去找周老师,在这种时候,你说话比我说话管用。” 项诚拿到条子,起身走了。 迟小多翻自助机看,朝陈真问:“曹斌和可达不是在部门内上班么?” “曹斌革职查办了。”陈真答道,“领了个二级证。可达怕被逼婚,申请出去留职游历,一直没批,刚刚被你放跑了。” 迟小多嘴角抽搐,陈真又说:“你有什么计划?” 迟小多耸耸肩,说:“跟着项诚走吧。” 项诚回来了,拿着一个小布包,里面是那个沙漏,迟小多好奇地打开看了一眼,见沙漏底部有一个特别的符印,发出淡淡的金光,心想这应当就是传说中的灵气锁了。大多数威力强大的法宝都是认主的,但是只要主人给它施加一个法印,能暂时瞒过法宝,令从法印中流过的气息,被法宝误认为是主人在操作。 当然,次数也是有限制的。 “那就这样。”陈真说,“写个收条,只能借给你三个月,而且只能使用一次,相信你会妥善使用的。” 项诚写了收条,陈真递给他报告,说:“你看一下内容,我会联络当地刑警协助你。” 项诚把报告收了,过去和迟小多看自助机,陈真又说:“这个给你,小多,是驱委发的考试补贴。还有,你今年考了第一名,有一笔奖金,是商店街里的代金券,一共两万。” 迟小多心花怒放,接过信封,里面是二十张一千的消费券,还有一摞现金。 项诚:“我呢?” “体力劳动者不是人。”陈真答道,“没有。” 项诚:“……” “我也没有呢。”陈真说。 项诚只好作罢,在自助机前登录,选了任务。 “我想接这个任务。”项诚朝迟小多说,“可以吗?” “当然。”迟小多说,“我其实没关系,跟着你就行。” 任务地点:【河南省郑州、开封等地。】 任务内容:【调查潜伏在民间的一只妖怪,为驱委提供有关天魔种以及图腾的线索。具体内容洽组织部报告。】 迟小多:“!!!” 天魔种! 正是迟小多需要搜集的东西,项诚看了一眼,便退出登录,说:“回去再研究。” 陈真说:“有困难随时找组织。” 项诚嗯了声,迟小多说:“小朗他……” “他在做一个法宝方面的研究。”陈真说,“想进信息部,帮组织的忙,可能这几天没空,你要离开前和他单独约时间吧。” “行。”迟小多答道。 两人下了二楼,迟小多先去办事窗口,把自己的本子拿出去给办事员扫描,对方说:“哟,你搜集到的内容可不少啊。” “还行吧。”迟小多觉得自己的词条根本不多。 “你确定全部给出来?”办事员问。 “当然。”迟小多奇怪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办事员说:“在这里稍等一下。” “为什么要保留?”迟小多朝项诚问。 “有些人觉得这些是不传之秘。”项诚答道。 迟小多说:“对喔,好像你也从来不朝组织交这些。” “我只是懒。”项诚随口道,“不想写字。” 迟小多笑着说:“为了世界和平嘛,不应该藏私,不过以后你可以朝我口述,由我来记录好了。” 项诚一手搭在迟小多的肩上,警惕地防备着随时有人过来抱迟小多的大腿,请求挂靠顺便出任务。不过也许过个几年,等降妖师多了,情况会有所好转。 “好了。”办事员递出来,说,“你的信息录入经过考核,绩点是四百四十点,这里有四张一百的代金券,可以在楼下花。” 太好了!居然还有代金券!这实在太适合自己了,迟小多千恩万谢,接过本子,两人下商店街去。迟小多拿着一张单子,开始shopping。地下商店街也改头换面了,变成所有铺子集合在广场内的集合杂货超市,货架上放满了一叠叠的符箓、画符用的朱砂盒、做照妖镜用的镜子、甚至有放在冻柜里的妖怪内丹和眼珠子…… 迟小多买了个鸟嘴,放在嘴巴前一开一合。 “这个可以做个抓妖怪用的勾。”迟小多说。 项诚笑了起来,他也是第一次接触降妖师的世界,光怪陆离的材料,就像一个新世界。 “你以前没做过法宝吗?”迟小多说,“这种蛇的筋……嗯……” 保鲜盒里放着几条筋,迟小多偷瞥项诚,觉得他可能会不喜欢,就决定还是不要了。 “你要吗?”项诚问,“要就买,我还有钱。” “你看到蛇制品会不舒服吗?”迟小多问,“譬如蛇皮钱包什么的。” “当然不会。”项诚奇怪地说。 那就好。 这个筋可以拿回去,做一种弩的弦。喔这里还有个极寒之地,蟹妖的钳,怎么用呢?不管了,先买下来再说,以及一卷吞水兽的鬃毛。 还有桃木、乌木和花梨木,花梨木只要一点点就要一万多,迟小多不敢买,买了很小的两截乌木,可以做两个印章。 地下居然还有生活超市,少部分日用品可以用代金券买,于是迟小多买了点菜,和妖怪的钳子一类放在一起,项诚买了符箓和金光铁去结账,出去推自行车,两人一人戴着一个耳机,后座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迟小多趴在车把上,刷着手机。 “在找什么?”项诚问。 “买机票。”迟小多说,“不是要去郑州吗?” “坐飞机?”项诚的表情有点不对。 “嗯。” “会掉下来吗?”项诚问,“万一堕机怎么办。” 迟小多:“……” 迟小多解释了一下,那个字不能用堕,然后保证没问题,项诚才半信半疑地信了,但是还是有点紧张。 要离开北京了,迟小多给陈朗发了个短信,陈朗最近似乎非常忙,回道,周日下午来找他。 迟小多想找朋友们告别,然而周宛媛和可达的手机都关机,曹斌也不知道去哪了,陈真太忙没空,只得约他们回来了再聚。 周日中午的飞机,陈朗一直没来,项诚大包小包地收拾了东西,把生活用品塞进编织袋里,这是驱委临时帮他们租的房子,准备转给下一任住客,迟小多便把带不上飞机的都留给了下一位,两人挤地铁去机场。 “我都想好了。”迟小多说,“你看,这里是我们的生活费。” “这么多?”项诚诧异地看。 迟小多说:“我把咱俩的存款都买了理财产品,这样一个月至少有三千可以花用,就不缺钱了。” “你太贤惠了。”项诚说,“什么都不做,就能有钱?为什么?” “呃……”迟小多说,“类似于利息,你当成利息就行了。” 项诚对经济学本来就不太明白,就连存在银行里,为什么银行不朝人收保管费而是会倒找储户钱都理不清楚,在他的印象里,一摞一摞的钱进了银行以后,就会放在银行的箱子里的。 迟小多十分好笑,解释了很久,项诚才点了点头。 到得机场,还有两个小时登机,项诚又开始紧张,看这看那,托运行李的时候安检机一响,项诚就恐怕被盘问,一脸通缉犯的戒备表情。 迟小多也有点怕万一什么法宝触发了警报就完蛋了,还好最后只是洗发水。 “为什么我们站的地方有毯子?”项诚又问。 “因为你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迟小多说,“他们特地铺着地毯欢迎你。” 项诚:“……” “感谢两位搭乘我们的飞机。”对方说。 项诚和迟小多拿着登机牌出来,项诚又说:“太热情了,有点不怀好意。” 迟小多:“……” 迟小多说:“因为你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啊。” 项诚笑了起来。 迟小多走到安检前,项诚已经要进去了,迟小多突然心里一动,转头看。 陈朗踉踉跄跄地跑过来,迟小多大叫一声,冲过去,和他抱在一起。 【我在整理资料。】陈朗说,【刚把你的分类录入完,我来晚了。】 【我好想你啊!】迟小多在他的板上写,【你要好好生活!】 【你们要好好在一起。】陈朗又写道。 迟小多拉着陈朗的手,忽然间陈朗在他的手心写:【项诚、巴蛇。】 迟小多:??? 陈朗:【一切小心。】 迟小多表情变了,还来不及说,陈朗就在他的手臂上写:【帮助项诚战胜黑暗。】 陈真过来,拍拍他俩。 还有半小时,迟小多和陈朗依依不舍地分离,陈朗点点头,又写:【一定会没事的。注意保护好时间沙漏。】 【好的。】迟小多突然得到了这个消息,但是想想,可能陈朗只是因为关心他才这么说的。 “再见。”陈真说,“期待和你们再次相聚。” 迟小多又和陈真拥抱,陈真拍怕他的背,说:“去吧,别让项诚等太久。” 迟小多看到项诚在安检后收拾东西,便朝他们再次挥手,走了。 两人各背着一个包,进了候机厅。 机场外,陈真路过另一个安检口,突然发现了某个人的身影。 “格根托如勒——” 可达瞬间闪了进去,朝陈真扮了个鬼脸。 陈真要追进去,却被拦在外头,拿可达没办法。 陈朗:【?】 【算了,走吧。】陈真朝陈朗说。 两人离开安检,看到戴着gucci墨镜,拖着个prada行李箱,围着爱马仕丝巾的周宛媛,意气风发地走进来。 “哎,怎么没人接待老娘?”周宛媛去掉心头大石,总算不会被逼婚了,简直是心花怒放,刚托运好行李,一转身,看见陈真面无表情地站着,瞬间转过头去,在值机柜台飞快螃蟹状挪移,横着插入了经济舱队伍里。 “我已经看见你了,周宛媛。”陈真道,“别跑!” “大家帮个忙!”周宛媛摘下墨镜喊道,“大爷大妈行行好啊!帮我拦住我前夫!我不想再看他下跪了!让我离开这个伤心地吧!” 周宛媛制造了一起八卦性质的骚乱,恨不得能让陈朗开口叫声“妈”,陈真马上道:“别听她胡扯……” 然而周宛媛已经跑得飞快,消失了。 头等舱候机室,项诚和迟小多大吃大嚼,不亦乐乎。 可达“哈哈哈”地走过来,拍拍迟小多的肩膀,说:“终于不用被逼婚啦,哎呀!这次可是多亏了你。” “可达!”迟小多热泪盈眶,和他抱在一起。项诚面无表情地揪着可达的衣领,把他拖到一边去,塞给他一大包薯片。 迟小多:“你也去郑州吗?” 可达一拍大腿,脸上乐开花。 “照啊!类类类……”可达摇头晃脑,唱道,“大王派我来巡山,类类类——” “一个任务吗?”迟小多问。 可达拿出报告,说:“调查一个公交车失踪案,你们呢?” “好多郑州的案子喔。”迟小多说,“不过我们还有开封。” “还有十分钟。”可达说,“太好了,他乡遇故知,真是巧啊,又能抱项大仙的大腿了,我去上个厕所,等我。” 可达去上洗手间,迟小多和项诚靠在一起,一人一边耳机,用手机看电影。 “哎呀——哈哈哈哈哈——”周宛媛响亮的笑声,“真巧啊哎呀,世界真小啊哎呀——” 迟小多看了周宛媛一眼,项诚正在喝水,当即一口水噗了出来。 “你也去郑州吗?”迟小多问。 “老娘去洛阳。”周宛媛不可一世地说,“大王派我来巡山——呀,终于摆脱那只冻鸡侠,多谢你了迟妹妹……” 迟小多:“……” 周宛媛笑得犹如花儿一样妩媚,可达上完厕所,说:“快快快,上飞机了……” 周宛媛和可达打了个照面,两人的笑容都僵在脸上。 上了飞机,项诚让迟小多坐窗边,空姐给他们端水,项诚忙说谢谢。 “换个位置好吗?”周宛媛说。 可达和周宛媛坐在一起。 迟小多回头看了眼,又询问地看项诚。 项诚:“换吧。” 于是迟小多与项诚起身,和可达与周宛媛换了个位置,结果周宛媛和可达还是坐在一起。 可达做了个手势,小心翼翼地说:“我是说,分开换一下……” 项诚说:“不行。” 飞机起飞,迟小多趴在椅背上朝后望。 “你们就不能把话说开吗?”迟小多说,“好尴尬啊。” 周宛媛说:“可达,你是个好人,但是我是绝对不会嫁给你的。” 可达点点头,说:“宛媛妹子,我也一定不会娶你的。” 迟小多说:“那不就行了?” 周宛媛一手扶额,彻底没脾气了。 一小时后,飞机降落在郑州机场,周宛媛和他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去洛阳。 “终于……”可达吁了口气。 “还会有后续的。”迟小多面无表情道。 “嗯。”项诚说。 可达:“不要乌鸦嘴行吗!” 迟小多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充满了好奇心,可达热烈招呼他们去住朋友家,被项诚无情地拒绝了,让他不要当电灯泡。当天傍晚,两人先找了个金水区的房产中介,预备租房。项诚特别提出不合租,要有暖气,不能四面漏风的。 看了两个地方,最后项诚对一个安静小区里的两室一厅很满意,据说早上楼下还有鸡蛋摊饼和胡辣汤,迟小多也非常满意,租金两千八,稍微贵了点,花园却很舒服。 迟小多取款出来,给中介数钱,一叠一叠地数出去,数了三个月外带两千押金,不由得有点心疼。 “你确定咱们能住这么久吗?”迟小多问。 项诚答道:“能早点办完事当然好,就当来旅游了。” 迟小多一想也是,还没在北方过过冬,听到会下雪,还挺期待的,就是一下出去近万。 “明天我去找工作。”项诚说,“你在家里玩就行。” 迟小多说:“没东西玩啊,抠墙皮吗,我也想去找个工作。” “那你做饭吧。”项诚想了想,答道,“不许找工作。” 迟小多:“我不会做饭,只会番茄炒鸡蛋啊。” “那你等我下班回来给你做饭。”项诚答道。 迟小多:“那我做啥!” 项诚:“在家里想我。” 中介小妹一直笑,数了钱,交给他俩收条,说:“帅哥们,拜拜。” 项诚关上门,直接转身,把迟小多抱着,扑到床上。 “一整天没做。”项诚在迟小多耳畔说,“憋死了。” 迟小多喘着气,揉揉项诚的头发,这个出租屋里很舒服,家具很少很空旷,他们稍微说几句话,就有回声的感觉,生活很简单,却让迟小多觉得再幸福不过了。 63查探 足足三天后。 “我们是不是该做点正经事了啊!”迟小多终于有感而发道:“来了以后就呆在家里,我连楼下的路都不认识呢。” 项诚抱着迟小多,迟小多已经有点受不了了,推了推他的脑袋,说:“办正事了……” 项诚只好说:“那好吧。” 迟小多又有点怕项诚生气,总是小心翼翼的,项诚一不说话,迟小多就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心里七上八下的,偷偷看项诚。 “痛了吗?”项诚说。 “有……有一点。”迟小多说:“一天两三次,感觉还是太多了,我觉得我们要注意可持续发展啊。” 项诚笑了起来,迟小多说:“我去买菜,你给我做饭吃吧。” 项诚答道:“一起去吧。” 迟小多道:“不不,我自己去。” 迟小多换好衣服出门,秋天的郑州一片萧瑟之意,换了个环境令他感觉到十分新鲜,河南话还听不懂,大家却都对他很热情。他买了几天吃的菜,还给项诚买了一条烟,回来的时候看到项诚在餐桌前看报告书。 这份可怜的报告,从陈真交给项诚开始就没怎么动过,思归正在好奇地看煤气炉。迟小多把家里布置了一下,心想以后等自己买房了,和项诚一起装修,结束漂泊的日子,一定很美好。 项诚咬着笔帽,眉头深锁,端详报告。 “要怎么做?”迟小多问。 项诚摘下笔帽,说:“找一个人,但现在,大家都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他是男是女。只知道目标就在华司雅苑小区附近,这里一共有一千四百八十户。” 迟小多洗着菜,头也不抬地问:“找他做什么?” “驱委怀疑他很可能是妖。”项诚说:“潜伏在这里,给妖怪们当接应,这是从另一个案件里推断出来的。” “事件最初的当事人是豫文建设集团的一名高管,长期到大世纪洗浴中心去洗脚按摩,和服务员谈上了恋爱。” 迟小多:“哈哈哈,好好笑。” 项诚翻了下报告,说:“这名姓张的高管已经五十五岁了,很快会退休,结果爱上那个按摩服务员……” “老男人谈恋爱,就像老房子着了火。”迟小多打趣道:“对方是男的女的?” “女孩子。”项诚答道:“接着就是权力,美色,金钱,老男人包养了那女孩,老男人有老婆,有小孩,老婆小孩都在国外,女孩据说也爱他,结果老男人对这个小情人说了不少事,两人地下情关系持续了一年半。” “后来这个高管被上头查了。”项诚说:“被敌对派系搞下台,判了个挪用公款,招标受贿的罪名,证据全部来自于他的情人。” “啊?”迟小多有点不明白了,问:“为什么?” 项诚看了迟小多一眼,说:“那个小情人是张高管对头派来的,被安排到洗浴中心里,为了搜集他的证据搞他。开始时是作风腐败,乱搞男女关系,这名高管被抓进去以后,一度要求男女关系的乱子自己收拾,不要牵连无辜。” “结果总经理不管,专案组顺藤摸瓜,查出一大串,包括行贿受贿,一下全部抓了。最后造成豫文集团的大清洗。” 迟小多十分感慨,项诚翻过一页,说:“英雄难过美人关。” “那个情人呢?”迟小多说。 “失踪了。”项诚答道:“最后见到她,就是进了华司雅苑里,蹲点很久,没有再出现。” 迟小多:“感觉只是一个普通的案子。” 项诚:“嗯,但还有另一件事,是有所牵连的。” 迟小多关上水,把菜收拾好,项诚过来切菜,烧油,准备下锅。 “华司雅苑里,有一个单位。”项诚说:“是王雷曾经购置的房产。” 迟小多:“他是郑州人?” “不是。”项诚答道:“他和河南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只来过一次郑州。” 迟小多仿佛感觉到了一点什么,项诚又说:“豫文集团旗下的一个承包商,在施工的时候,曾经请人看过风水。而看风水的人,是托王雷的一个朋友介绍的。” “那个朋友呢?”迟小多说。 “住在开封。”项诚又说:“这就是所有的分析内容,现在我们需要找出躲藏在华司雅苑里的人,或者妖,也许能顺藤摸瓜,揪出王雷,至少得到他的去向,这是陈真分析的。” 项诚把午饭做好,两人坐在桌前吃,迟小多一边吃一边说:“好混乱。不过我大概能理解一点陈真的猜测。” “嗯?”项诚给迟小多挑掉鱼刺:“说说?” 迟小多:“如果换一个线头,从北京那里开始理,应该是这样的。” “首先,王雷和豫文建设集团的老总,或者是里头的什么人认识,有时候帮忙给介绍看看风水,赚点钱,有时候帮平点事,当做副业。”迟小多说:“毕竟建筑业都对这方面比较慎重。” 项诚:“嗯。” 迟小多:“某一天呢,豫文集团的老总想搞掉他们的副总,所以就设了个美人计,托王雷帮忙办成这件事。” “嗯,是的。”项诚说:“我觉得最开始不一定就是美人计,只是寄期望于普通人力量办不到的事。” “比如说扎那个高管小人什么的。”迟小多笑道。 项诚点点头,迟小多又说:“但是王雷没有这么做,而是给他们介绍了一个妖,或者当中间人,让别人介绍了一只妖,接近那个姓张的高管。” 项诚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迟小多又说:“于是就发生了后面一系列的事情,妖怪扮成人,把张高管迷得神魂颠倒,最后顺利地把他扳倒了,在要被抓的时候,逃进了小区里。” “那么你觉得这只妖是什么呢?”项诚问。 迟小多搜刮着脑海中的记忆,说:“要看当事人的反应,也许是狐狸,迷惑人很厉害的那种,当然如果张高管本来就贪图美色,也许随便一只漂亮的妖怪,都能把他搞定吧。” 两人吃着饭,项诚全程沉默不语,吃完以后去洗碗,迟小多说:“我有什么漏掉了的吗?” “就怕不止一只妖怪。”项诚说:“中原地区历史悠久,民间妖怪多,要慎重。” 那倒有可能,迟小多心想,如果不小心捅了妖怪的老巢就麻烦了。 项诚洗好碗,说:“下午出去走走?” 迟小多早就想出门逛了,各种巴不得,跟项诚出门坐brt,两人先到华司雅苑门口去转了几圈,一个高档小区,有门卫,进入需要刷门卡。旁边一群大妈抱着小孩聊天,占位置,准备晚上在外面跳广场舞。 “有妖气吗?”迟小多问。 “没有。”项诚说:“哪里看得出来,你看看?” 迟小多用龙瞳看了一会,没看出有什么异样。 “什么也没有。”迟小多答道。 项诚说:“翻进去看看。” 项诚躬身让迟小多踩着背翻墙,倏然被巡逻的门卫发现了,喊道:“什么人!” “快跑!”迟小多说。 项诚要摸离婚花粉,却忘了带出来,两人只得急急忙忙地跑路。 进不去小区,怎么办? 两人在外面兜了几圈,迟小多的手机接到了短信。 【河南省驱魔师协会欢迎您,注册驱魔师与降妖师,请到协会办理手续,入口位于以下地点(萧记烩面馆)等十二处……】 “去驱委看看吧。”迟小多说:“说不定有线索。” 于是两人进了烩面馆,左看右看,有人进了厨房,项诚与迟小多便跟着进去,领班经过,说:“厨房里不能进。” “奇怪,入口在哪里?”迟小多莫名其妙地说,看了领班一眼,说:“需要暗号吗?天王盖地虎。” “宝塔镇河妖。”领班答道:“怎么了?” “进驱委。”项诚说。 “区委是什么?”领班说:“二七区区委不在附近,出门打车。” 迟小多:“不知道是什么你又说宝塔镇河妖啊!” 领班:“……” 项诚只得退出来,找了两圈,说:“没错啊。” 迟小多又看了下短信,发现还有一条。 【……对门沙县小吃。】 迟小多:“……” 两人终于找到了入口,项诚朝老板点点头,带着迟小多进厨房,里头老板的女儿正在炒菜,两人便进了橱柜,传送到河南省驱委办事处。 “哇——”迟小多瞬间傻眼,被传送出来的地点正在黄河边,是一个占地不小的度假村,共十二座小别墅,和灵境胡同,玉兰花巷又有不同,门口挂着金碧辉煌的“河南省驱魔师协会”牌匾。 迟小多还是第一次看到黄河,滚滚河水自西向东奔腾而去,一望无际。门口的路直接汇入河里,河滩前,河面上插上了不少竖竿,竿上挑着白色的布条,随风飘扬。 别墅中间的花园里,一个大妈带着六个年轻女孩,拿着把跳舞用的扇子,跟着录音机里的豫戏排演,迟小多和项诚站在门口朝里看,大妈收起扇子,关上录音机,看了他们一眼。 “恁找谁呢。” “内个……”迟小多有点紧张,说:“没找谁,过来看看,我们是外地人,过来熟悉情况。” “咿!拜山头!”大妈笑道:“随便走走吧。” 于是两人就进去了,连个门卫都没有,度假村里的别墅都是办事处,貌似很有钱的样子,办事处门口都挂着牌,外勤、组织、妖怪管理处、信息、人事部门。还有个独立的降妖设备师协会。 迟小多登时有种找到组织的感觉,摇着尾巴冲进去了,心想老子现在也是有组织的人了! 然而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有人嘛?”迟小多在里面喊完以后外面喊。 一名领导模样的中年人把客人送出来,和对方亲切握手,亲自把人送上门口停着的奥迪。 “好的好的。”中年人远远地挥手,说:“改天喝酒!” 奥迪开出门,朝黄河前的斜坡开了进去,河水朝两边自动退开,又掩过来,车消失了。 迟小多和项诚在一旁看,心想多半又是什么结界。 “哎?您好。”迟小多说。 中年人看了他们一眼,迟小多说:“我们是刚到这里的。” 那中年人走过来,项诚说:“外派驱魔师。” “我是降妖师。”迟小多笑道。 “你们好!”中年人忙伸出两手,和他们郑重握手,说:“来,两位小朋友,请进,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双方自我介绍了一番,中年人叫黄铮,让迟小多和项诚喊他黄叔,外面排演舞蹈的是黄嫂,本省驱委的主要办事员大多都去北京考试了,还有些留在灵境胡同办事,一时半会没回来。 黄铮听了项诚说的,并且看了下他们的报告,说:“嗯……谢谢两位这么热心的支持我们的工作。” “大家都是驱魔师。”项诚说:“也是我们的工作。” 黄铮笑了笑,点头说:“这样,我给你们开一张介绍信,拿着到金水区公安局去,可以调查一点情况。” 迟小多心想太好了,果然有证就是方便不少,黄铮又点了几下鼠标,调出两人的记录,确认了他们的信息,说:“自助任务机还没有装上,你们需要登记任务,就先在这里办吧。” “行。”迟小多说,并坐到电脑前,去调阅记录,查到了两人接受的这个案子里,那名张高管的个人履历,以及小情人的照片,还需要那小情人的居住地和籍贯等身份信息。 “晚上一起吃个饭!”黄铮说:“给两位接风!” “不麻烦了。”项诚也没想到对方这么热情,说:“办事要紧。” “不不不,一定要的!”黄铮说:“来了都是客,还是为我们郑州出力,为维护世界和平奋斗的朋友,这饭一定要吃!不吃就是不给你黄叔面子了!” 项诚也没办法,只得点头答应,黄铮开完介绍信,迟小多突然想起,问:“可达来报道了吗?” “谁?”黄铮让他们上车,迟小多解释了,黄铮说:“还有朋友?来来来,一起叫过来!” 迟小多心想要吃不能自己吃,干脆把可达拖上,不然不会和领导打交道好尴尬的样子。黄铮叫司机开了辆小型客车,车停在门口,朝他老婆喊了声,说让大家一起出门吃饭。 于是驱委的成员都来了,大家浩浩荡荡地上去,司机把车直接开进黄河,从另一侧的路上穿出来,进市区,定了个包厢,吃大时代食府的豫菜。可达在食府外面等着,哈哈哈地和黄铮握手打招呼。 席间迟小多和项诚全程无语,黄婶还热情地要给迟小多和项诚介绍对象,黄铮又挨个拉着他们喝酒,不到一顿饭下来,大家亲热得和一家人似的。 吃过饭后,黄铮又带着大家去唱歌。 迟小多:“……” 项诚:“……” “那边的朋友你们好吗?”可达尽情地嗨着,还要项诚唱。 “我好想走。”迟小多哭笑不得道。 “我去说一声。”项诚也有点郁闷,这实在是太热情了。 “待会吧。”迟小多小声道:“再坐一会,现在就走不好的。” 唱到十一点的时候,项诚终于受不了,说要先回去了,黄铮便理解地点头,可达还在和黄婶一人一个麦,情歌对唱,于是迟小多他们先走了。黄铮又吩咐让司机把他们载到家门口,临走时再三打包票,有事一定要开口,驱委就是你们的家。 下车被秋风一刮,迟小多简直哭笑不得。 “太热情了。”迟小多说:“黄婶人真好,和广州的人完全不是一个风格的。” 项诚说:“因为咱俩有证,他们才客客气气的,上次来郑州,黄铮连人都不见的。” 热闹了大半天,唯一有用的就是开了张介绍信,浪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还不如在家啪啪。 “明天去派出所看看吧。”迟小多说。 第二天,有了驱委以特别办事处名义的介绍信,两人很轻松地得到了派出所的接待,所长亲自给他们找出了宗卷,解开档案袋的绳子,说:“这个案子,大部分地方也不是我们接手的,金水区只负责了一小部分。” “知道的。”项诚答道:“一定不会传出去。” 迟小多翻了一下,找到那个女孩子的名字,叫胡秀娟,于是摊开本子,在上面记录。 所长问:“吃饭了吗?” “吃过了!”项诚与迟小多异口同声道。 “我看晚饭要么……” “不不。”迟小多马上道:“谢谢所长。” 所长只好笑着点头。 胡秀娟,籍贯开封,身份证上显示二十岁,很清秀的一个女孩子。 根据派出所的调查,胡秀娟也没有回过家,从案发之后就失踪了。 “我觉得她一定还在华司雅苑里。”项诚说。 “这个高档小区住的都是什么人?”迟小多看到里头有不少好车,感觉守备还是挺严的。 项诚摘下墨镜,两人又在小区外看了一会。 “需要进去调查。”项诚说:“找个机会,半夜进去吧。” “直接潜入吗?”迟小多说:“我觉得潜入反而找不到你想要的,而且这么多户,也很难排查,这么长时间,慢慢来,不要着急。” 项诚打了个唿哨,天空中思归飞下来,停在他的手心里,连着好几天,思归都在附近盘旋,没有见到任何可疑迹象。 两人路过人才市场,项诚说:“我顺便找个工作,钱快花完了。” 他们身上的钱就只有迟小多考试后拿到的五千补贴,外加几个月里存款理财的开销,在北京衣食住行,外加过来郑州租房子的花费,机票钱等,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取一点出来用。”迟小多说:“还有一百万呢。” “不要动存款,我来赚。”项诚朝迟小多说:“你在外头等我会,我进去转转。” 项诚进了人才市场,迟小多在外面等着,一个小时后,项诚拿了个名片出来,说:“走。” 迟小多家里两室一厅,他在另外一个房间开了个小小的工作室,把制作法宝的工具准备好,预备做点东西。项诚则找了份工作,去缴了保证金,迟小多开始完全不想让他去做体力活,但突然发现其实项诚非常聪明。 因为他找了份快递员的活儿……为了迎接双十一,快递正在招募临时工,而项诚押了两千块钱和身份证,领到了一辆摩托车,在自己的要求下,分管的片区划到了华司雅苑。 于是这样一来,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进小区去调查了。 “那我呢?”迟小多傻眼了。 “你在家。”项诚说:“买菜,想我,等我回家。” 第一天下班,项诚带着个蓝色的大麻袋,扛回来一大包东西,快递点关门了,只好暂时先存放在家里,明天一早带过去。 有些客户还不填单子,直接把地址发到项诚的手机上,项诚和迟小多于是就得在家里把单子填上,派货赚一块,揽收赚两块。项诚穿一身快递红灰黑相间的制服,人长得又高又帅,歪歪地戴着顶帽子,看得迟小多流口水。 “明天带你去兜风。”项诚说:“摩托车到手了。” 迟小多说:“明天不送件吗。” “先玩再说。”项诚认真地一笔一划,对着填快递单,两人忙到晚上十点,制服play了两个小时以后就睡了。 迟小多早上坐在项诚的摩托车后座上,被项诚和快递箱子夹着,先去吃早饭,到处玩一玩,接着在快递点外等项诚和一群快递小哥分拣件,把该发的全部发出去,揽收的全部装车,装完以后,出来抽根烟,和迟小多并肩坐着吃盒饭。 下午项诚则开着车突突突地去送件,迟小多在楼下看件,项诚挨家挨户地敲门。 “疑?”下午的时候迟小多突然说:“待会转回去一下,等会儿。” “怎么?”两人经过广场,迟小多看到大妈们占的位置,说:“我也有个办法。” 当天项诚派完件,迟小多就在广场上等着,等到大妈们集合了,开始放凤凰传奇的音乐,迟小多便跟在后面,一起跳广场舞。 “你也来跳呀!”领舞的大妈说。 “是啊是啊。”迟小多说。 “你哥哥呢?”隔壁的大妈问。 “他在家里数件呢!”迟小多答道:“他待会也来跳!” 小区里的大妈们都知道这两兄弟了,项诚每天挨家挨户敲门派件,蓬头垢面遗世而独立的女子,风韵犹存的大妈,天天窝在家打dota的宅男……迟小多经常会出现,给项诚守东西,一回生二回熟,大妈们都开始议论迟小多和项诚的来历。 于是被问起的时候,迟小多便编了个故事,说在郑州念大学,因为风湿生病,需要调养,休学一年,表哥项诚送快递给他赚点学费生活费。 大妈们据此脑补了一个两兄弟相亲相爱,相依为命,互相扶持的感人故事,进出小区还朝迟小多打招呼。现在迟小多用需要运动复建为理由,加入了广场舞的军团,准备打听点事。 晚上大妈们七点半,吃过饭洗好碗,做完家务,会准时在这里跳舞,附近也有不少大叔过来跟着跳。此处成为小区内部最有效的八卦聚散地,谁家生了小孩,谁家找小三被一巴掌,谁家贪污受贿被双规,谁家卫生巾塞了下水道……诸如此类,消息比飞的还快。 迟小多的小脑不太协调,学起广场舞有点吃力,大妈们还很热心地教他各种分解动作,包括:扬、洒、挥、转、后蹲、错步,抖肩等一系列充满技术性,展现了劳动群众力与美的动作,迟小多勤学苦练,通过反复的练习,最终取得了大妈们的一致称赞。 “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项诚骑着摩托车,在歌声里过来,把摩托车一支,进了方阵里,迟小多前进着迈步,不停左右抖动双肩。 项诚也跟着一起跳,两人侧身,左手优雅地挥出去。再跟着大部队一起转圈。 快递小哥是大妈们最欢迎的,长得帅不说,关键是谁的八卦都没有项诚多,大家没事干就让迟小多去找项诚套八卦。譬如说四栋602那个单身妹子到底找有没有对象,三栋212的男人怎么老是带人回家,是不是聚众赌博或者吸毒。 “今天有什么发现吗?”跳完以后大家休息一下,闲聊八卦,迟小多问项诚。 “没有。”项诚掏出手机,给迟小多看,上面是单元名字,半个月里他送了快一半的小区快递,还没有发现端倪。 64天狐 “哎,我说你俩。”一个大妈说,“成天形影不离的,啥时候找对象呀。” 迟小多被问得最多的就是这个,个个都把他当干儿子看。 “我还没毕业呢!”迟小多恬不知耻地说,“才二十一,我妈不让处对象啊,说耽误学习。” “那你呢?”大妈乙说,“小项啊,你也找个对象,你们这行赚的是辛苦钱,得攒钱娶媳妇呗。” 项诚答道:“小多没毕业,我不结婚,得照顾他,我书读得少,也没人要我。” “英雄不论出身嘛。”大妈们纷纷道。 “你俩是舅表么,还是姨表嘛?”大妈丙问。 “舅表。”项诚答道,“小多是我舅的孩子。” “哦——”大家理解地点头,知道项诚的妈肯定让儿子多照顾一下外甥,可以理解,两兄弟感情也好,实在是太萌了。 当然大妈们是不知道萌这个字的确切意思的,只是越看他俩越喜欢,无意中燃烧起了腐女之魂。 “等双十一。”迟小多小声和项诚说,“双十一发咱们这个快递的多,到时候应该能覆盖到八成。” 项诚低声道:“你确定?双十一就这么神奇?” “必须的。”迟小多说,“就算是妖怪,也一定会忍不住在双十一买东西,放心好了。腰好点了吗?” 迟小多把手伸进项诚的制服里,摸摸他的背脊和腰,项诚太高,背着个麻袋跑来跑去的,腰的负荷太重,容易酸痛。快递小哥们普遍没过一米七五,重心低了比较好扛东西。项诚一米八五每次都鹤立鸡群的,要不是因为力气大筋骨好,估计干几天活就得在床上躺着。 回去以后迟小多给项诚贴了缓解肌肉疲劳的药贴,项诚却满不在乎,抱着他,现在每天送快递,消耗了多余的精力,也没机会随时随地扒掉以后来一炮了。但晚上这一次是必须保留的。 “腰不疼吧……啊啊啊……”迟小多喘着气问。 “有不一样吗?”项诚说着挺腰深深一顶。 “没有……啊!”迟小多摸着项诚的健硕的肩膀,来回摸他腰上的肌肉线条,继而滑下去,项诚两腿分开,手肘撑着,俯身吻迟小多,迟小多抱着他的臀,摸来摸去,心想项诚的屁股好翘…… 三天后,双十一前夕到了。 项诚长这么大,第一次体验到购物的疯狂,初冬的郑州已经很冷,树上的叶子都掉光了。广场舞也没人跳了,今天大妈们全都跑光了,剩下空荡荡的广场,秋风卷落叶。 所有快递小哥都在备战,项诚高出所有人一个头,一脸迷茫地听着。 “三点左右第一批快递就要来了!”主管说,“大家有信心吗?!” “有——” “让我听听你们的声音——” “有!”大家齐心协力喝道。 “我们的口号是——” “快通快通!路路畅通!”快递小哥们一起喊道。 “就地解散!”主管说,“准备应战!” 说着主管背起包,小哥们各自出去抽烟,项诚出外面,看到迟小多在萧瑟寒风里刷手机,热泪在风中飘零:“我抢到啦!我抢到啦!” “抢到什么?”项诚问。 迟小多道:“抢了好多衣服!” 项诚:“……” 没多久,车来了。 六辆大货车轮流停在网点外,开始卸货,分货,所有人一哄而上,飞快地拣件,小件盒子飞来飞去,主管就像玩杂耍的一样,盒子在手中绕圈。这边还没卸完,下一辆车又来了。 “疯了!”项诚道。 “快快快!”主管吼道,“不要说话了!来,小项!过来采访一下!记者来了!” 项诚:“……” 记者在外面狂拍照,项诚朝着镜头,勉强笑了一下,记者顺便采访了一下迟小多。 “这位小帅哥,你怎么在这里刷?” “我蹲点等快递啊!”迟小多快乐地说。 “买了多少东西?” 迟小多:“三千!剁手啦!” 闪光灯chuachuachua地拍完照,记者说:“快到顺丰那边去。” “快通的小哥今年能吸到不少粉了……” 记者跑了,项诚和一群快递员从三点多一直分拣到早上七点,迟小多靠在墙角烤着暖炉瞌睡,项诚百忙之中扔过来一个包裹,落在迟小多怀里,说:“你的。” 迟小多迷迷糊糊地醒来,拆包裹,里面是零食,正好当场买了当场收,和项诚吃了点零食填肚子。八点半,所有小哥们无视了到来的第十二辆卸货车,各自骑上摩托,冲向各自的片区,开始发货。 迟小多戴了顶快递的小帽子,开始给项诚码件,用建筑与结构的专业知识,在一辆摩托车后码了两百多个件,屹立不倒。 “走!”项诚跨上他的“骏马”,像个骑士一般,威武地带着迟小多,一起去派件。 摩托车后面的快递就像摞塔一样,却始终不倒,在沿途晨练的大爷大妈的惊诧的眼光下,驰进了华司雅苑。 这次的货几乎覆盖了整个小区,项诚抱着一摞货物,上楼去,迟小多抽货物派件。 叮咚,项诚按门铃。 “拆包检查一下。”项诚隔着防盗门说。 “不用拆了。”里面的男人打着呵欠,穿着睡衣开门,接过快递。 “那签名吧。” “买的什么呀?”后面女主人问。 项诚看了迟小多一眼,迟小多摇摇头。 叮咚。 “包裹。”项诚说,“双十一的。” 房间里,一只小鹿犬对着两人狂吠。 迟小多在项诚背后打了个叉,项诚跟着迟小多,怀抱一堆快递下楼。 叮咚。 “双十一快乐——”迟小多笑着说,“快递来啦。” “不是让晚上派件的吗?!”里面一个男的不耐烦地说,“还让不让人睡了!” “你……”项诚要拉防盗门把那人拖出来揍一顿,迟小多忙拦住他。 男人随手签了个字,迟小多心想大爷,都十点了耶…… 两人刚要走,那男人骂了句脏话,项诚把快递一扔,迟小多道:“别冲动!” “干嘛?想打架?”那男人道。 接着项诚不由分说,一手伸进防盗门的圆圈里,揪着那男人的衣领拉着他,当当当地在防盗门上撞了几下。 项诚掏出离魂花粉一抖,那男人打了个喷嚏。 “???” 迟小多:“……” 叮咚。 “包裹。” “啊呀,谢谢。” 叮咚。 “包裹。” “呀,今天两兄弟一起来啦?哦这个是儿媳妇买的呀,等我去拿老花镜……” “老头子,你看到我眼镜了吗?” “奇怪,放在哪里了……” 迟小多欲哭无泪,把包裹放在门口,两人跑了。 “进来喝杯茶呀。” 叮咚。 “包裹。” “喵——” 一只猫隔着防盗门,朝外面伸出爪子,挠了挠迟小多的裤腿, “啊啊啊啊——”迟小多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叫道,“妈呀,好萌啊啊啊——” 迟小多被那只猫萌得快要站不稳了,里面出现了一个男孩,朝外看了一眼。 “拆包检查一下。”项诚说,“这里签收。” 迟小多抬头,看到那男孩。 “喂。”男孩问,“疯狗,这充气娃娃你买的?” 迟小多:“……” 项诚:“……” 一个男的在里面说:“谁送的吧。” 里头一个男人起身,朝外看了眼,那男人皮肤黝黑,嘴角微微扯了扯,露出犬齿,舌头舔了下尖牙。 迟小多侧过头,闭上右眼,用左眼看进去,看见了房里缭绕的一层雾气。 男孩随手签收了,问:“还有吗?” “没有了。”项诚漫不经心地说。 里面把门砰地关上,迟小多与项诚对视一眼,项诚指指电梯,示意进电梯里说去。 “是他吗?”项诚按下电梯,问。 “他买的什么?”迟小多问:“充气娃娃?” 项诚眉头拧着,回忆片刻,答道:“一个盒子。” “你觉得呢?”迟小多也不能确定,他看到了那个单位里有异常之处,却没法确定。” 迟小多来不及拍照,那男人的身影却一再浮现在脑海里,一个瘦瘦的,犬齿很明显的男人,看样子有二十四五岁,虽然皮肤有点粗糙,却并不老。可以看得出是长期漂泊的长相。脸上还带了点脏兮兮的疤,头发乱糟糟的。 他穿着一身黑,黑色的高领毛衣,黑色的西裤,蹲踞的姿势很奇怪,膝盖朝两侧分开,两手垂在胯前,像个什么动物——狗吗?会是一只狗妖吗? 不过项诚有时候也这么蹲,所以不能作数。 迟小多又敲开一家门。 “叮咚。” “快递。”项诚说。 里面燃香的气味缭绕着,一个脸上浮肿的男人开了门,瞪着他们。 “快递。”项诚重复道。 迟小多警觉地发现了,男人接过快递,签了字,迟小多不敢在他面前用龙瞳,生怕打草惊蛇,两人退出来后,迟小多说:“看门牌号。” “4栋307。”项诚也察觉了,说:“妖,不过不知道是什么妖。” “彘妖。”迟小多说,并翻出笔记本对照,说:“你注意到他家的客厅很乱吗?全是生活垃圾,直接铺在地板上。” “嗯。”项诚答道:“猪的生活习性。” “它还点了香。”迟小多说:“用檀香的气味来掩盖。” “就是它了。”项诚说:“找到目标就好办,晚上过来。” 上午的件派完后,迟小多既累又渴,整个人陷在睡眠不足的燥意里,项诚便把他先送回家去,让迟小多先休息,自己继续去派件,预备晚上再出动侦查。 迟小多不知道为什么,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了那个穿黑衣服,蹲在地上的男人。夜十一点,项诚带着吃的回来了,今天完全忙得没时间去抓妖。 “晚上还出去吗?”迟小多边给项诚的腰上贴药边说。 “暂时不去了。”项诚说:“可能这里的妖比咱们想象中的多,明天再跑一天,看看情况。” 迟小多打了个呵欠,日夜颠倒后总是没什么精神,项诚今天也累得不行,除了跑来跑去的累,更重要的是精神高度紧张,不能送错东西。于是两人商量好把这几天晚上的几次存起来,过了双十一再补回来,便抱着睡了。 迟小多觉得黑色毛衣,黑色西裤,露脚踝的皮鞋这种搭配挺好看,于是就在网上也给项诚买了套。三天后,项诚终于送完了双十一的货,预备晚上出去侦查。迟小多给他分析了几户重点排查对象。 “没有夜行服,穿这套出去。”项诚穿了一身黑,对着镜子看了看,说:“怎么样?” 你到底是去刺探敌情还是去走t台的啊!迟小多简直没眼看了,说:“好吧,就这样吧。” “你在家等,电话联系。”项诚把白色的耳机塞在左耳里,手机插到后裤袋。 迟小多:“当然不行!你想什么呢!” 项诚说:“你就不能在家里等我吗?” “我是降妖师嘛。”迟小多说:“我需要记录你的一举一动啊。” 思归在外面敲了几下窗口,迟小多把它放进来,揣进衣兜里,说:“走。” 项诚说:“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你保护我啊。”迟小多说:“一级驱魔师呢。” 项诚只得给迟小多围上围巾,带着他出去,迟小多心想这就对了,英雄去拯救世界怎么可以没有拖油瓶呢?电影上都应该有个拖后腿的才对啊。 两人已经商量好了路线,然而一出门去,却发现到处都是大雪,一身黑的项诚走在路上非常显眼。 迟小多:“……” 还有女孩子偷拍他俩。 “要么等再晚一点。”项诚说。 “喝杯奶茶,再等等吧。”迟小多提议道。 于是两人在书吧里喝了热奶茶,顺便看看书,温暖的灯光下,十点了。北方的习俗和南方不一样,迟小多颇有点不太习惯,广州深圳直到半夜12点还灯红酒绿,郑州一到夜里八点大街上连车都没多少。 白茫茫的大雪里,项诚背着迟小多,翻墙进小区里去。 两人站在墙下,迟小多说:“我要尿尿……奶茶喝得太多了。” “尿吧。”项诚说,转过身,在迟小多牛仔裤后袋里摸了根烟,烟圈散开,飞向栏杆上的摄像头。 迟小多跟着项诚到第一间楼下去,项诚固定好蓝牙耳机,戴上手套,低声说:“抱紧了。” 迟小多抱着项诚的脖颈,匍匐在他背上,项诚先是揪着外头的排水管道一跃,飞速攀爬上去,在阳台上来回弹跳。 “积雪很滑。”迟小多说:“小心点。” “嗯。”项诚回头看,下面门卫正在巡逻,两人站在一个空调机位上,一块雪掉下去,落在保安头顶。两人马上侧身,躲在楼房外墙的缝隙处。 保安抬起头看了一眼,拿手电筒照了照,自言自语,走开了。 项诚与迟小多小心地爬过两个阳台,对照位置,再翻过一个楼道就是彘妖住的单位,两人背对马路,正要离开阳台时,忽然听见楼道里有人在说话。 一个男人站在楼道的窗前打电话,项诚便停下脚步。迟小多望向阳台里,里面的一家人正在看电视。 必须等楼道里的人走了才能经过,否则马上就会被发现,被人发现了没关系,惊动彘妖就不好了。 “在这里等一会。”项诚贴着迟小多的耳朵说。 “嗯。”迟小多出身地从阳台上朝里看电视,电视里正在播甄嬛传。 于是项诚和迟小多就躲在别人家的阳台外,一起看甄嬛传。 “华妃好狠。”迟小多说。 “对。”项诚说:“最后怎么样了?” “皇帝驾崩了。”迟小多答道。 广告时间,迟小多才想起正事,说:“人走了吗?” 打电话的男人离开了,项诚沿着阳台过去,示意迟小多在外面等,里面十分安静,只有客厅里点着一盏红色的夜灯。 “嘘。”迟小多示意项诚看顶上,项诚抬头看,阳台上挂着一个铃铛。 项诚抬起手,先用捆妖索交错布设下绳网,封住铃铛,再把它小心地摘了下来。迟小多轻轻拉开铝合金玻璃窗门,项诚在门外贴上两张符箓,拿出石敢当,交给迟小多,手执降魔杵,朝客厅里走去。 一拉开窗户,臭味就直扑出来,迟小多快要被熏晕了。他闭上双眼,复又睁开,看见客厅里有一股奇异的能量流动,充斥了各处,就像千丝万缕的深紫色光带,而发源地,则是面朝阳台的一个神龛。 神龛里,供奉着一个怪异的雕塑,雕塑发出淡淡的光,朝周围发散出光带。 项诚走出一步,被迟小多在身后拉住衣角,迟小多打打手势,示意有陷阱,左手比了个“三”的数字,项诚便朝侧旁绕了三步。右七前四……迟小多紧张地看着飘带,直到项诚走到神龛前。 他取出镇妖幡,把神龛上的雕像小心地包了起来。 内里传来震天响的呼噜声,彘妖泡在浴缸里,缸中全是发臭的黑水。 项诚比了个ok,迟小多好奇地朝里望,摸出手机,给彘妖拍了张照。项诚抖开捆妖绳,彘妖犹如被吊芭蕾一样地绑了起来,瞬间发出杀猪般的哀嚎声! “卧倒!”项诚突然转头,迟小多背后,窗玻璃哗啦一声爆碎,一个人从阳台外冲了进来! 迟小多朝前一个飞扑,然而还没落地,背后衣领便一紧,被提到阳台上去,迟小多瞬间错步,搭着那人的手臂要过肩摔,对方反应却比他更快,侧过手一挡他的腰,迟小多无法使力。 “你放妖,我放人。”一个男人的声音充满嘲弄地说。 项诚提着彘妖,说:“成交。”说着把那臃肿的彘妖一抖,彘妖咕噜噜地滚到阳台边去。 那男人放开了迟小多,说:“等你很久了,项诚实。”说着像条狗一样吠了声,露出犬齿,不怀好意地打量项诚。 男人穿一身深黑色的高领毛衣,黑色吊脚西裤,低邦黑皮鞋,和项诚两人一身全黑,彼此对峙。 项诚警觉地眯起了双眼。 “把妖交出来。”项诚道。 迟小多站在项诚身后,警惕地看着那男人,正要使用龙瞳,却被项诚回手,一手蒙住了眼睛,迟小多从项诚的指缝中望出去,看见那男人邪气地笑了笑。 紧接着,那男人朝后翻,一个闪身,翻出了阳台。 项诚收回捆妖绳,迅速追了出去,朝迟小多打了个手势,把蓝牙耳机戴上。迟小多也戴上耳机,拨通项诚电话,两人保持着联系,项诚顺着屋顶追出去,迟小多把裹着雕像的镇妖幡收进随身的挎包里,拉开门,追出单元楼外。 天地间大雪纷纷扬扬。 项诚的声音在耳机里传来:“那家伙对这一带不熟。” “追上了吗?”迟小多跑出电梯,出了花园。 项诚:“他在找路,不知道想去哪里。” 迟小多说:“放它走吗?” “有思归盯着。”项诚答道。 迟小多停下脚步,面前站着一个少年。 “小多?”项诚警觉地问。 迟小多说:“我想我找到目标了。” “可惜你没有抓住我的能力。”铺满雪的路上,走过来那个少年。 迟小多猛然想起那天派快递时: “拆包检查一下,这里签收。” “喂。”男孩问,“疯狗,这充气娃娃你买的?” “你的朋友叫疯狗,对吧。”迟小多眉毛微微一抬,说。 “嗯。”少年嘴角牵了牵,说:“你可以叫他郎犬,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胡新阳。” 项诚的耳机里传来两人的对话,他正在犹豫不决,犬妖抓着彘妖,上了一辆金杯面包车,思归展翅飞去,停在车顶上。 “我马上过来。”项诚朝电话里说。 迟小多的龙瞳一闪,看清楚了胡新阳的真身。 胡新阳的背后,幻化出一条将近五米长的的尾巴,尾巴庞大而占据了不小的空间,那布满花纹的尾巴发着光,占满了整条街道,再刷然发散成许多条,继而又合并为一条。 “久仰了,迟小多。”胡新阳说。 “久仰。”迟小多说:“九尾天狐。” 项诚正在飞快地朝这里跑来,脚下一顿,神情愕然。 “小多?你听见了吗?”项诚说:“马上离开那里!那是最危险的妖怪之一!” “九尾天狐。”迟小多看着胡新阳的双眼,说:“迷惑异能最强大的妖怪,天狐与龙、凤、魈、鲲并列,为五大上古妖族图腾之一,看来胡秀娟也是你。” “不错。”胡新阳说:“很聪明,果然有龙瞳就是不一样,理论上你也是我们妖族的人,何必和人类混在一起呢?” 正说着话,胡新阳的脸上现出猫纹,九条尾巴发散开去,散发出强大的气势! 迟小多暗自心惊,感知妖怪的能力也是降妖师的必备技能之一,然而在没有对比的情况下,他很难去判断九尾天狐到底有多强。 “给你一个机会。”胡新阳冷冷道:“加入我们。” “否则呢?”迟小多稍稍低下脸,抬眼注视胡新阳。 “否则就死。”胡新阳稍稍一抬眼,抬起手,手里缭绕着一团黑气。 “你奈何不了我。”迟小多说:“鸱吻的魂魄在守护我,你的迷惑之术对我来说不适用,你能控制世间所有的生物,却控制不了被龙瞳守护的我。” “那么就试试看?” 胡新阳猛然睁大双眼! 迟小多登时觉得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入侵了自己的双眼,龙瞳登时发生了剧烈的颤抖,他本能地想后退,那是低级动物面对食物链更高级主控者的畏惧与恐慌。 然而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退,除了鸱吻的龙瞳在帮助他,更多的还要依赖自己的意志!这个时候一旦臣服,就会被九尾天狐彻底控制!人类的意志力是所有生物里最顽强的,他必须依靠自己的意志去与胡新阳抗衡,哪怕是半步也不能退后。 胡新阳释放出更强大的威压,刹那间平地仿佛卷起一道无形的旋风,卷着雪朝四面八方飞散开去! 65控制 交锋只持续了不到三秒,迟小多挺住了,紧接着胡新阳呲牙,发出一声咆哮,朝迟小多冲来! 迟小多迅捷无比,一脚后退,扬起漫天风雪,胡新阳两指已戳到了他的双眼前,迟小多闭眼,后仰,左手一抬格挡胡新阳的探目勾指,胡新阳右手拍迟小多左手腕,用的恰恰是散打武艺,迟小多心中一震,转身抬腿,一式旋踢。 胡新阳抬腿格挡,两人脚法互错,再次分开。 迟小多手腕护住面门,低头躬身,风雪里,迟小多龙瞳光芒闪烁,漫天雪花飞扬,两名少年彼此一粘身便即分开,胡新阳的动作快得迟小多来不及反应,一切全凭直觉,以传统武术互殴。 然而胡新阳的速度越来越快,迟小多脑海中一片空白,眼里只有对方的手势,继而大喝一声,抬腿下扫,刷的一声雪花喷扬起来。胡新阳再次以手指勾来之时,迟小多一矮身,两掌齐出,打中胡新阳的胸腹,把他推得倒后直摔出去! 胡新阳踉跄起身,迟小多警惕地看着他,以防他再次扑上前。 “你……你……” “遇上对手了吗?”迟小多呼哧呼哧地喘气,冬天一身衣服太笨重了,他不住回想起刚才胡新阳的动作,诧异自己的反应居然会这么快,是龙瞳吗?胡新阳的每一招都清清楚楚,被龙瞳分解,剖析。 胡新阳躬身,背后散发出黑气,要朝他扑来,迟小多动作比他更快,把手探入包里。 “你以为寻常的那点小伎俩能挡住我么?”胡新阳冷笑道。 “我觉得……这不是小伎俩。”迟小多喘着气,把沙漏从包里掏了出来。 胡新阳动作一滞,迟小多心里祈祷这家伙千万不要知道自己没有半点法力的事实,否则就要被它抓走了,然而就算不用这招唬它,最后的结果也一定是人被抓,沙漏被收缴。 “你的幻惑天赋玩不转了吧。”迟小多又说:“动武也打不过,想破釜沉舟了吗?” 胡新阳一时有点举棋不定,迟小多知道狐狸很狡猾,这招顶多只能蒙住它几分钟,希望项诚快点赶来。 胡新阳再次站直,现出奇怪的笑容,说:“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 “打什么赌?”迟小多说。 “赌我能不能从你身边带走巴蛇。”胡新阳缓缓道:“你有龙瞳,巴蛇可没有,你本身是人,巴蛇的本身是妖。” 迟小多想也不想就答道:“你输定了。” “别高兴得太早。”胡新阳道:“赌注是你的龙瞳,如果我赢了,等着我下手来挖走你的眼睛吧。” 迟小多心念电转,天魔种、妖族、九尾天狐,种种看似毫无关联的元素在这个时候,被窜在了一起。包括项诚的身份…… “为什么要带走项诚?”迟小多沉声道。 “嘿。” 一句话未完,高空中,项诚和着风雪扑下,吼道:“让!” 捆妖绳化作天罗地网,当头一罩,胡新阳不避不让,双手一合,雪地轰然爆碎,到处都是横飞的冰棱,风雪卷着捆妖绳倒飞回去,巨网罩向迟小多。 项诚冲上前,抱着迟小多一滚,两人滚到雪地里,项诚看也不看,挥手洒出一把黄豆,继而抖开降魔杵,斜斜一掠,幻化出智慧剑,挑起一道金光,斩向胡新阳! 胡新阳一身怒吼,化作两米来高的白色九尾狐,朝着项诚一撞,爪子直按下去,项诚横剑格挡,狐妖与项诚相撞的瞬间,狐眼猛然瞪大,瞳孔收缩成一条线。 那一刻项诚仿佛受到震撼,怔怔看着它的双眼,狐妖猛然一发力,金光炸开,项诚倒飞回去,撞上一家防盗网,发出巨响! “项诚!”迟小多喊道。 九尾狐朝着项诚发动了啮咬与扑击,到处都是横飞的冰晶与利刃,项诚狼狈不堪,金光豆飞来,却奈何不得九尾狐,镇妖幡一抖开,便被九尾狐利爪扯住。 “不要看它的眼睛!”迟小多吼道。 项诚闭上双眼,低头从九尾狐身下滚过去,然而九尾狐却在一秒内化为人型,抬脚一扫,项诚睁眼,竖起降魔杵,一拳猛击胡新阳面门,胡新阳展开双臂,再次切换成狐妖形态,尾巴卷住降魔杵,项诚紧握降魔杵,被拖得直飞出去,摔在消防栓旁。 迟小多冲过去,扶起项诚,胡新阳化作人型,朝他走来,项诚咳了几声,踉跄站起,挡住了迟小多。 胡新阳稍稍低下头,注视着项诚。 “给你三个月时间。”胡新阳说:“天魔一直在等你。” “我不会去。”项诚沉声道。 “你早就动摇了。”胡新阳道:“速度点,把你在的人间的事做一个了断。你不属于这里,不属于人,你既不是人,又何必在人群中自讨苦吃?” 项诚:“……” 胡新阳注视着项诚的双眼,一股强大的气势笼罩了他们,迟小多的龙瞳里浮现出一幅奇异的景象。一只灵魂状的巨大狐狸发出白光,低头,正在以自己的妖力强行震慑项诚,而在项诚的身上,则出现了青色的巴蛇,巴蛇仿佛在九尾天狐的面前不舒服地挣扎,要脱离它的控制。 “你要的蚀月弓与大日轮都在我们手里。”胡新阳又道:“还有你母亲临死前的遗言。你不想知道她为什么背叛了你父亲吗?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么?” “别听它的!”迟小多怒吼道,继而冲上前,挡在项诚的身前,龙瞳发出强光,胡新阳的威势登时收敛,灵魂状天狐消失了。 项诚猛地回过神,要追上前去,胡新阳却道:“想清楚了就来见我。” 项诚冲到胡新阳身前,胡新阳却化作一股旋转的风雪,消失得干干净净。 项诚以降魔杵拄地,不住喘气,猛力摇头,仿佛在摆脱刚才胡新阳的控制,小区里不少楼房亮起了灯,项诚说:“走。” 两人翻过围墙,下来的时候项诚脚一滑,险些摔倒。 “你没事吧。”迟小多担心地问。 项诚摇摇头,神色有异。 “不要听它的。”迟小多说:“它在诱惑你,狐狸最擅长的就是幻惑。” 项诚的瞳孔一时放大,又一时缩小,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最后扑倒在了雪地上。 “项诚——!”迟小多恐慌地喊道。 迟小多把项诚连拖带拽,打了辆出租车,出租车司机是个好人,听说项诚晕倒了,忙把他带上车去。 “这兄弟怎么了?喝大了?”司机问。 “他……他低血糖。”迟小多胡诌道。 “干啥的咧。”司机又问。 “送快递。”迟小多说。 司机理解而同情地点点头,到家门口后,迟小多说:“师傅您帮我个忙,让我背着他。” “不不。”司机收了钱,说:“我帮你背上楼去。” 两人手忙脚乱,上了楼,迟小多把昏迷不醒的项诚放在床上,千恩万谢地把司机送走。外面寒风呼啸,两人一身雪,被暖气一烤,全身湿透,迟小多摸了摸项诚的额头,似乎有点烫。 糟糕了,这下怎么办? 项诚居然倒了,这在迟小多的生平中是前所未有的事,九尾狐、那只狗,还有彘妖……一夜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令迟小多登时有点手足无措。要上报驱委吗?报中央还是报地方?小区里狐妖已经跑了……思归呢?思归也不见了。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先冷静。 迟小多深吸一口气,翻开自己的手册,翻到实践部分守则第六条。 【实践过程中,假如遭遇驱魔师死亡或失去行动能力,不要惊慌,先设法通知最近的驱委,阐明详细情况,申请救援。】 这个不可行,涉及到巴蛇与九尾天狐,还有项诚与胡新阳的那些对话……迟小多继续朝下翻。 【若无法联系驱委,必须设法自救,首先找寻安全的地方躲避。】 这里已经是安全的地方了吧,迟小多四处看看。 【……设计一个简易的防妖结界,以免路过的妖怪起意袭击。】 这个迟小多是会的,他翻找项诚的随身包,在家里所有的窗门处贴上符箓。 【根据袭击的妖魔类型,采取不同的救治手段。】 九尾天狐,是幻惑类的妖,幻惑法术会对精神产生攻击,让人陷入精神错乱与梦境里。迟小多翻了下手册,里面没有这种大妖怪的记载,结合刚刚最后,九尾天狐说的,让项诚想清楚了以后去找它。 也就是说,天狐的精神攻击不会持续太久,顶多就是一阵子。 【幻惑类,使用少量离魂花粉与燃烧幻梦符的灰烬,协助者与被幻惑者的头发灰,调和50毫升水服下,激发梦境,再以当头棒喝式唤醒。】 迟小多给项诚擦了下额头的汗水,低声道:“项诚?” 项诚没有回答,迟小多按比例配合了唤醒药,嘴对嘴地喂项诚喝下。 项诚额上满是汗水。 “项诚?”迟小多持续叫着项诚的名字:“项诚!” 项诚的梦境被激发了,他躺在床上,一身汗,不住地动,嘴里喃喃念着什么,迟小多吼道:“项诚!” 项诚没有反应,动静越来越大,迟小多抬起手,要给他一巴掌,把他叫醒,却舍不得下手。 “项诚?!”迟小多焦急地说。 项诚嘴唇微微张开,迟小多低下头,吻在他的唇上。 项诚登时醒了,脸色苍白,大吼一声,抬起手臂,迟小多摔到床下,项诚猛地起身,四处看看。 “小多?”项诚忙下来,让小多起身。 “醒了。”迟小多道:“谢天谢地。” 项诚长吁一口气,疲惫地跪在迟小多身边。 “没事吗?”迟小多摸摸项诚的脸,再次吻了吻他的唇。 “没事就好。”迟小多拍拍项诚,项诚委顿不堪,迟小多扶着他上床去,说:“你被九尾天狐迷惑了。” 项诚闭上双眼,靠在床头,什么也没说。迟小多说:“刚刚很难受吗?” “做了一个梦。”项诚沉声道:“半个梦。” “思归呢?”迟小多说。 “去追踪敌人了。”项诚答道。 迟小多说:“案情查清了,胡新阳应该就是那个胡秀娟。一只九尾天狐,不是咱们能应付的,先得回报组织。” 项诚本来闭着眼睛在思考,听到这话时,马上睁开了双眼,说:“不行,在它手上有我家的传家法宝。” “它在骗你。”迟小多说:“不要相信它。” “它没有骗我。”项诚答道:“我知道在它手里。” 迟小多说:“怎么知道的?” 项诚没有说话,迟小多过来,摸摸他的额头,项诚说:“我没有被控制,得去把我家的东西找回来。” 说着项诚要下床,却不住喘气,迟小多说:“你先休息会,不急在这一时,它一定布下了陷阱在等咱们,而且去哪里也不知道。还得通知本地驱委搜查华司雅苑,就怕里面还有妖怪潜伏着。” “思归来监视我,连你也来监视我?!”项诚突然说:“是陈真让你这么做的?” 迟小多一愣,不敢相信地看着项诚,气氛一下变得紧张起来。 “我……我没有啊。”迟小多有点懵,说:“我真的没有……可是你……” “对不起。”项诚冷静下来,答道:“是我被梦里的事影响了。” “做了什么梦?”迟小多放下本子,坐到项诚身边。 “梦见我妈。”项诚说:“梦见她留在天魔那里的一段记忆。” “什么记忆?”迟小多说。 项诚:“为了抓住她,周茂国买通了我爸,拿我的性命来威胁她。” “这不是真的。”迟小多道:“胡新阳活了一千年,是很强大的妖怪,它知道怎么利用人心来达到自己的目地。” 项诚没有说话,靠在床头。 “我不会把这件事上报的。”迟小多答道:“但驱委得知道九尾天狐就潜伏在河南境内,否则会很危险,一定要事先提醒他们。” “你报吧。”项诚说:“你的身份是独立的,你是降妖师。” 迟小多沉默良久,看了眼项诚,项诚显然心情很不好,迟小多便道:“那算了,你先休息一会。” 项诚沉默。 “你饿了吗?”迟小多说:“我去做点吃的给你吃,煮面可以吗?” 项诚说:“不要麻烦了,睡吧。” 迟小多固执地说:“我也饿了。” 迟小多去开燃气炉,想了想,决定给项诚煮粥吃,淘米下锅,已经是十二点了。 刚刚项诚那句话,迟小多倒没有因为他不相信自己而生气,只是觉得他强大的外表下,内心可能很敏感,而且充满了猜疑,已经到了连对他都有点紧张的地步。是因为以前,他一直提防着所有人吗? “项诚。”迟小多说:“要怎么熬粥才好吃?放一点点油进去是吗?” 项诚没有回答,迟小多出去,看到他躺在床上睡了,摸摸他的额头,有点发烧。 他要拿回家传宝物,这个没有错,迟小多细想了下,不动明王的六臂所持法宝,右臂一智慧剑,二金刚箭,三大日轮。左臂一捆妖绳,左二蚀月弓,左三降魔金刚杵。 现在已经有智慧剑、捆妖绳与降魔杵了,还差三样。项诚不让自己上报组织,也许是怕一旦这件事被揭露,组织派人围剿九尾天狐,另两样法宝就会再次落到驱委手里。 迟小多一边熬粥,一边分析整个过程,煮好粥后,项诚已经睡熟了,迟小多不想叫他起来,便自己喝了点,剩下的保温,爬到项诚身边躺下,给他盖好被子。 入睡前,迟小多想起了他们第一天晚上,项诚做的那个梦,他期望能看到更多他的内心,知道他的过去。但他一闭上双眼,仿佛就看见胡新阳幻化出的一双狐眸在注视着自己,如影随形,无所不在。 许多人的双眼,在梦境中逐一浮现,齐尉的眼睛、陈真担心的眼神、老佛爷犀利而带着怀疑的目光、可达在电梯里,犹豫着看他们的神色、曹斌复杂的眼色、周茂国意味深长的眼神…… 郑老师的龙瞳……无数人的注视,最后幻化成鸱吻那巨大的,发着光的眼睛,安静地看着迟小多。 最后,梦里的场景回到了雪地上。 “你知道为什么他一直让你跟随在身边么?”胡新阳淡淡道。 迟小多站在雪地里,拉开搏击的架势,随时提防着胡新阳。 “这里是你营造出来的幻境?”迟小多看看周围,无边无际的大雪,令他觉得十分寒冷。 胡新阳打了个响指,两人回到了广州,那是项诚骑着自行车,载着迟小多,在珠江边停下,要去医院探望杨星杰的时候。 迟小多站在自行车前,项诚则背对他,站在江边抽烟。 “听一下他内心是怎么想的吧。”胡新阳说。 【带着他吗?】项诚熟悉的声音在整个幻境里响起:【去北京,就会碰上周茂国,考证?考进驱委,说不定能报仇……带着他的话,也许那伙人会对我放松戒心。】 【带着他有什么用……】 【这样对他不太公平,广州的事情已经办完了,还拖上个无辜的人类……还是不要再利用他了……】 项诚回头看了一眼,看到迟小多期待的目光。 【算了,是他自己要跟的,是福是祸,看他的命吧。】 项诚把烟头扔了,走向自行车。 迟小多:“……” 胡新阳带着嘲讽的意味:“看吧,你们人就是这样,把很多东西赤裸裸地剖开来说,心里简直血淋淋的,什么都不剩。” 迟小多看着马路对面的项诚。 “再看看这个。”胡新阳又打了个响指,场景切换到驱委办公室。 “哟,这是什么地方?”胡新阳注视着会议室里端坐的几人,有王雷,林语柔,陈真,可达。 “这就是灵境胡同里面,你们人的总部?”胡新阳说。 项诚站在迟小多的身边,第一次迟小多和陈真把他从鬼打墙的幻境里解救出来后,接受领导们的盘问。 【这个时候如果突然出手,能不能杀掉林语柔?】项诚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这么一来,再揪出周茂国,他们一定就有防备了,而且不好全身而退……拿小多当人质的话呢?他们应该不会对小多动手。】 【不好对付……另外那个人是谁?没见过。】 【还是再等等,说不定能引出周茂国。】 胡新阳又打了个响指。 那是北京的出租屋,迟小多睡着了,项诚正在翻看迟小多的笔记。 【他居然也想考降妖师。】项诚内心的声音传来:【如果他考过了,驱委会不会派他跟着我?也好,这小子没有半点自保能力,正好可以利用他朝他们传递假消息,陈真似乎很喜欢他。】 场景再变,切到了项诚与迟小多面对面躺着,在阿尔山客栈的房间里。 “不管我做什么。”项诚说,“你都和我一起过日子吗?” “当然了!”迟小多说。 “嗯。”项诚自言自语道,“我也爱你。” 【他会阻拦我杀人吗?这么说,我反而不知道怎么办了。我还没有在他的面前杀过人……】 【可是驱魔师已经考了,也肯定考过了,要不还是让他回去,别让他再跟着了。】 项诚伸出手指,侧着刮了刮迟小多的脸。 胡新阳说:“看到这些有意思吗?” 迟小多答道:“很有意思,原来他没有放弃报仇,这也是你的天赋之一吗?” “你应该知道九尾的幻惑之力。”胡新阳坐在床头柜前,懒洋洋地说:“既可以探知任何生物的内心,又可以操纵它们。你们人的心,比我们妖魔可怕多了。你是降妖师,你应该知道,我们不是梦魇,我们不编织任何梦境,换句话说,你现在看到的东西,都是真实的,而不是我在撒谎。” “嗯,你能看到并操控一切的内心,除了和你们一样强大的生物。”迟小多说:“譬如龙,所以你读不到我的内心在想什么。” 胡新阳冷笑,迟小多说:“可是你读到的记忆是怎么来的呢?它是真实存在,并且浮在人心里,就像大海里沉沉浮浮,发着光的,印象最深刻,也是最珍贵的记忆,所以你能读到这些的原因是,项诚一直记得它们。” 胡新阳的表情一变,迟小多冷冷道:“项诚为什么会一直记得这些呢?很简单,因为他在这些时刻里,经过了艰难的抉择!你隐藏了他内心更多的话,撒谎不只意味着编造,还包括了隐瞒!这里是我的梦境,退散吧——!” 迟小多划出一个镇妖符印,胡新阳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呐喊,梦境垮了,迟小多猛地睁开双眼,浑身湿得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一样。 “项诚?”迟小多摸了摸身边,项诚还裹着被子在熟睡。 66抉择 快递公司给员工配了个单独的手机,上面一大堆电话,问他怎么没去上班,还有很多客户的短信,查单子问怎么还没到。 项诚醒了,摸手机。 “不要管了,先休息。”迟小多说:“你生病了,刚才又做梦了吗?” “一些小时候的事。”项诚答道。 “不要往心里去。”迟小多心想,胡新阳直接的力量已经被他第一次配置的解药所驱散了,否则项诚将一直陷在梦里。 项诚说:“我先去把快递送了。” “我去。”迟小多说。 迟小多在客厅里把东西收拾进项诚的麻袋里,拖下楼摞好,戴上头盔,围着围巾,去帮项诚把扔在家里的件送完。 幸好已经过了双十一,否则就死定了,迟小多从早上九点跑到下午两点,顺便去帮项诚把快递网点的件给送了,朝主管打了个招呼,说生病,没法送件了。 “生病就不用来了。”主管说:“双十一已经过了,回去休息吧,过几天给你哥结钱,结完不用来上班,双十二等通知。” 换了别的人估计得气死,迟小多却松了口气,挨家挨户地敲门,把件送好,大妈们问:“咦?怎么今天是你来?你哥呢?” “生病啦。”迟小多说:“下个月不做了,他临时工,太高了,干体力活容易腰劳损。” “哎等等!”大妈朝迟小多说:“来,把这个拿去。” 迟小多接过大妈给的水果,还有鸡蛋,说:“谢谢!” 迟小多送完件回去,收拾出小区里大妈们送他的东西,还有缓解肌肉疲劳的贴药,和一些乡下老人家给的草药,放在桌上。 迟小多想起梦里的那一幕,越想越是后怕,这是幻惑能力。却不同于寻常的幻术,狐妖的强大在于,它所攻击的,都是每个人内心最薄弱的地方。也许这就是心魔,是他最在乎之处。 自己已经成功地用龙瞳抵御了九尾天狐的威压,胡新阳的力量仍悍然侵入了他的记忆里。 这么说来,项诚所遭受的冲击也许更难以战胜。 “起来了。”迟小多小心地叫醒项诚。 项诚发着低烧,迟小多给项诚喂药。 项诚就像个一头毛躁的大小孩,抱着被子,吃了片退烧药,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我帮你辞职了。”迟小多说。 “嗯。”项诚冷淡地答道。 迟小多翻过手册,却对这样的情况束手无策,连驱委也没有关于九尾天狐的资料。这种梦境似的引导,毫无解除方法,项诚只会在梦里想起许多小时候的事,这些事情又是真实存在的。 “你会不舒服吗。”迟小多说:“你可能中了他的幻惑之术。” “我没有。”项诚说:“梦里的事都是真的。” 迟小多说:“这种幻惑,就是把你过往的回忆不断地翻出……” “我没有。”项诚说。 “好的。”迟小多想了想,说:“不管怎么样,胡新阳的事情,你先暂时放着,不要再睡觉了,也不要再想它的事。” 迟小多心想项诚只是普通的发烧吗,这个病是因为九尾天狐得的?他试了试项诚的额头,根据他的知识,狐妖的力量只会攻陷人的内心,并不会让人生病。项诚应该只是被狐妖攻击之后心神震荡,导致外感风寒。 狐妖的力量作用于梦境,虽然最开始一刹那的幻惑术被迟小多强行拦截了,后续却多少还有影响。现在最关键的,是暂时不要睡,要让他清醒,并且在清醒状态下解决大部分的心结,才能再次入睡。 “你喝一点提神的咖啡。”迟小多泡了杯咖啡给项诚喝。 迟小多观察了他一会,也无法确认他是否做过梦。如果他一睡觉就做梦的话就麻烦了,胡新阳的幻力已经超越了所有他所知的妖怪的力量,令他颇有点束手无策的感觉。 要隔绝这种幻力,只有两条路走,一:杀掉九尾天狐,得去找组织想办法。二:说不定心灯能驱散掉这种力量。 “我觉得。”迟小多试探地问项诚:“项诚?” “什么?”项诚正在走神,抬头看了眼迟小多。 迟小多说:“去驱委吗?我觉得需要通知他们九尾天狐的事,否则一旦被偷袭,会很麻烦。” “你去吧。”项诚答道:“我还有点事,得出去一趟。” “去哪里?”迟小多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下午三点半。 项诚还在想事,随口道:“你不管了。” 迟小多只得又坐下来。 “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迟小多有点郁闷外加烦躁,说:“项诚,聊聊你的过去,可以吗?” 项诚抽着烟,不说话,迟小多说:“从我们在一起第一天开始,我就对你一点也不了解。你从来不向我提过去的事……很少。只说过一次,是那次我们在火车上,去北京的时候。” 项诚平静地说:“我爱你,你也爱我,别的很重要?” 迟小多看着项诚,觉得他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在会所里英俊的项诚,一身高级西服,帅气时尚的项诚,穿着破旧民工迷彩服,背着一个编制袋的项诚。在北京与他靠在一起看电影的项诚…… 他从未遭遇过这样的爱情,也从未想过,在一起之后他们需要变得如何。 但不管怎么样,他知道现在也许是他们共同面对的,最大的难关之一,就像从前在书上读到过的无数个小故事一样,人和人相爱,需要一起去克服所有的困难,才能走到天长地久。 “我……以前,是这样想的。”迟小多艰难地选择措辞,说:“我不太喜欢别人来盘问我的过去,毕竟我爸妈……嗯,你也知道我的家庭是怎么样的,所以我从来不打听朋友的过往。如果愿意对我说,自然会开口提起。” “可是我爱你,我觉得你碰到了困难,所以我希望知道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迟小多说:“说出来,我们一起承担。” “你不懂的。”项诚说:“你不要知道,如果你在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永远不会和我在一起。” “你一直想给你妈妈报仇,是这样吗?”迟小多突然说。 项诚看了迟小多一眼,按灭了烟蒂。 几乎有那么一瞬间,迟小多觉得他终于看到了真正的项诚。 “是的。”项诚说。 “谢谢你告诉我这句话。”迟小多说:“我相信你,可是……” “陈朗告诉了你什么?”项诚突然说。 迟小多:“……” 一个多月前,项诚站在安检口回头看。 陈朗抱着迟小多,和陈真远远地看他,陈朗马上别过了目光,继而朝迟小多用手指说了一些话。 项诚又道:“所有的人都让你提防我,是不是?陈真甚至反复盘问你,想知道我平时的表现,否则他为什么让你住到他家里去?” 迟小多的心里突然一下就愤怒起来,但他接着又意识到,项诚这么说,也许只是受到了狐妖的影响,不是他的本意。 “怎么可能?”迟小多认真地说:“在认识你之前,我甚至还不知道陈真是谁呢,我们从来没有讨论过你,小朗也没有,他只是让我注意你的心魔,让我陪伴你,让我们好好地过,我知道你想报仇,不要被九尾天狐的力量影响,项诚。” “我没有!”项诚眉头深锁,说:“他们杀了我的母亲,你没看到我的梦境么?!你进入过我的梦境,你提着一盏灯,站在江心的木筏上,你都看见了!” 项诚显然非常生气,气息急促,说:“我爸爸用我当诱饵,让我的妈妈回来,周茂国带队,整个驱委的人都来了,他们杀了她,是我害死了她……” “为什么?”迟小多说:“那一次也是你的梦吗?可是我只是看到了一点,只有一点,我不知道前因后果。但我相信一定不是你想的这样,因为胡新阳也试图影响过我,他在撒谎!” “他隐瞒了很多事,他只是向你展现了你所不知道的那一幕,他的幻惑之术欺骗了你。你知道为什么你的爸爸和妈妈……” “我怎么知道?”项诚反问道:“我怎么知道?!因为她是妖!这就是她的原罪!” “你冷静点,项诚。”迟小多觉得项诚的表情忽然有点狰狞,他无法判断现在的项诚所说是他真正的所想,还是被胡新阳控制了精神。然而他隐隐约约也怀疑到,自己虽然抵御了胡新阳的控制之力,被那只强大的妖怪潜入了梦境后,多多少少也受到了一点影响。 否则他现在不会和项诚谈这样的问题,他以前对项诚是毫无保留的相信,也许在最开始时,他反对驱委,迟小多也会站在他这一边。 但现在不是,现在的项诚只是受到了控制,他的行为是反常的。 “冷静点。”迟小多说:“我爱你,项诚,我是爱你的,我绝对不会背叛你。” 项诚渐渐平息下来,说:“对不起,小多,我也爱你,我想到梦里的那些事,我就控制不住。” “我知道你爱我。”迟小多挪开椅子,过去坐到项诚的身边,拉起他的手臂,让他搂着自己,两人沉默片刻,项诚的眼里带着泪水。 “你想怎么样?”迟小多说。 “取回我的东西。”项诚平静地说:“然后报仇,谁参与了当年巴山的行动,都要用命来偿还。” 迟小多的那感觉又回来了,项诚就像被九尾天狐洗脑了一样,他的脑海中又响起了胡新阳的那句话—— ——“打个赌如何?赌我能不能从你身边带走巴蛇。你有龙瞳,巴蛇可没有。” 迟小多小心地说:“项诚,如果,我只是作一个假设,万一那年的悲剧,驱委也是迫不得已呢?” 项诚深吸一口气,全身都在颤抖,迟小多马上说:“不管是不是,哪怕你想报仇,我们都必须先查出当年的真相,不是九尾天狐告诉你的,有所保留的真相,而是我们自己通过调查,得出的真……” “我就知道你和他们是一伙的!”项诚怒吼道。 迟小多马上站了起来,要躲开项诚,本能的反应告诉他,项诚也许会把东西扫到地上去,或者用烟灰缸砸他。 然而项诚没有,只是看着迟小多。 “你第一次这样吼我。”迟小多看着项诚。 项诚闭上眼睛,长叹一声,拇指和中指揉了揉自己的眉毛。 “我会一直陪着你。”迟小多说:“如果这件事到了最后,我们必须站在驱委的对立面,我也不会离开你。” 项诚说:“我和驱委本来就是对立面,我是妖,你们是人,你不懂的,你在他们眼里,你犯再多的错,你都是他们自己人,除非到了迫不得已,大家都会原谅你,宽容你,我哪怕什么都不做,站在那里,所有的人类都会猜忌我,提防我……” 窗外响起了轻轻的叩击声,思归回来了,迟小多忙起身把它放进来。 “找到了吗?”迟小多问。 思归进来后先是飞向餐桌,侧过头看着项诚,项诚警觉地抬起手,防备思归,思归退后几步,再次飞了起来,停在迟小多的肩上。 迟小多:“……” 一时间房内寂静无比,唯有迟小多和项诚的呼吸声,在那一刻,迟小多清晰地感觉到思归的羽毛竖立起来,似乎释放出了杀气,随时要袭击项诚。 怎么会这样?! “它是来监视我的。”项诚放下手,平静地说:“我爸爸留下思归,为的就是随时杀掉我。” “不……不会的吧。”迟小多看看思归,伸出手,放在它的身上,思归的羽毛平复下来。 项诚起身,进去穿上衣服,迟小多问:“你去哪里?” “你,哪里都不要去。”项诚说:“在家里等我回来。” “等等!”迟小多追出去,项诚却跨上了送快递的摩托,迟小多喊道:“项诚!” 迟小多在雪里滑了一跤,摔得十分狼狈,思归飞起来,迟小多又喊道:“思归!” 思归也随之飞走了。 半小时后: 迟小多把包一甩,背在后面,闯进了驱委。 四点多,驱委里来了不少人,都是从北京回来的驱魔师,正在自助机上查任务。 迟小多跑进大厅里,朝前台问:“黄铮主任在吗?” “他去登封少林寺出差。”一个办事员妹妹说:“发生什么事了?你们的案子办得怎么样?需要支援吗?” 后面自助机前,不少人看着迟小多,迟小多回头望,朝他们点点头,以示打招呼,好几个人是认识迟小多的,但迟小多叫不出他们的名字。 “你好啊。” “你好。” “有麻烦吗?” “你搭档呢?” “没有。”迟小多镇定下来,答道:“有点事需要办,找北京那边联系,谢谢。” 迟小多借了电脑,用自己的名字和证书号码登录驱委内部网,噼里啪啦地打字,录入九尾天狐的信息,并留下了“危险级”,需继续探查的内容,考虑到胡新阳说的要带走项诚的那句话,根据迟小多自己的推断,九尾天狐很可能是与景浩在一起的。 但是他没有分析具体的原因,只是标注上“个人推测”,并在落款处写上“项诚、迟小多”。 接着他点了提交,办事员妹子给他接了杯茶,问:“项诚呢?” “在家分析案情。”迟小多说,并且一边给可达打电话,那边可达的手机一直占线。 “刚刚已经和黄主任取得联系了。”妹子说:“他说让你在协会等一等,待会回来找你吃个饭。” “不了不了。”迟小多忙道:“我得马上回家一趟,请黄主任尽快派人排查华司雅苑,我怕妖怪还有同党。” 妹子去回电话,迟小多看了一眼,电脑里,批复非常的快。 【专案已由外勤部转组织部。】 【已得到格根托如勒可达汇报,案件现由组织部办公室接手。情况如何?】 迟小多:【是陈真吗?】 【是的。】 迟小多:【我陷入困境中,需要协助,我和项诚都无法对抗九尾天狐。】 【会尽快派给你支援人员,请就近向可达,周宛媛求助。】 陈真几乎想也不想就给出了答复。 迟小多着急想去见项诚,回复了陈真:【我走了。】 “能给我派个车吗?”迟小多说。 “请稍等。”妹子说:“我请示一下黄主任,去哪里?” “去……” 迟小多站在大厅中央,人来人往,他感觉到项诚与他维系着的那枚戒指,已经越来越远,正在往东边去。 “东边,东边是什么地方?”迟小多问。 “开封吗?”妹子说。 这个时候,可达终于来电话了。 “陈真让我马上来驱委协助你们。”可达说:“朋友带我过来的,差点把我飙出心脏病来,你和项诚在哪里?” “我在驱委。”迟小多说:“项诚自己追妖怪去了,可达,你有车吗?” “喂,老段。”可达说。 那边含糊地应了声,迟小多说:“能带我们一程吗?我需要追踪另外一只妖怪。” 电话那头,一个男人的声音说:“没问题,去哪儿?” 可达说:“先去接人,小多,你要回家收拾一下吗?” 迟小多说:“不用,快出发。” 迟小多跑出驱委,一辆兰博基尼从黄河里开出来。迟小多翻了下包里的法宝,周茂国的沙漏被项诚带走了,远处,兰博基尼按了下喇叭,可达摇下副驾车窗,朝迟小多喊道:“上车!” “往哪里走?”驾驶座上,一个男人回头,与迟小多握手,迟小多和他握了手。 “这是段世星。”可达说。 段世星点点头。 “不会是去开封吧,靠,刚开过来又要开回去?”段世星说,继而打方向盘,出发。 车一开出驱委,思归便从天顶下来,迟小多忙打开车窗,把它放进车里。 “找到人了吗?”迟小多问。 思归抬起头,朝向东边。 段世星开车上了高架桥,前面是长长的车队。 “堵车。”段世星说:“休息会儿吧。” 迟小多:“……” 可达:“……” 今天是周五晚上,出城的路堵得水泄不通,管你兰博基尼还是东风大卡,一律三二一不许动。 “我打个电话。”段世星说:“看能不能调个直升飞机过来。” “附近没地方停。”可达说。 “直接用钢索把车吊出去。”段世星道。 “不行,太嚣张了。”可达安慰迟小多,说:“项大仙不会有危险,放心。” 段世星从倒后镜里看着迟小多。 迟小多疲惫地靠在后座,点了点头,可达从副驾驶位上爬过来,搭着他的肩,拍拍他,表示安抚。 迟小多不敢朝可达说发生了什么,回想起与他们过往打交道的细节,赫然发现,陈真、周茂国的一言一行,仿佛都有着深意。 “项兄弟为什么不找帮手就突然行动了?”段世星问。 “我不知道。”迟小多什么也不敢说,在心里答道:项诚为什么会突然行动,是怕他的家传法宝一旦被驱委得知在狐妖手里,驱委派人围剿妖狐之后,最后也许就得不到了。 可达与段世星对视一眼,可达轻轻摇了下手指,示意他不要再问了。 天空中大雪飞扬,中原地区迎来了三十年不遇的暴风雪,高速路上,私家车全部堵着,项诚骑着摩托,在车队中穿插来去,扬起大雪。 而路旁,一个白色的兽影转瞬即逝。 加油站外,项诚买了碗泡面,顶着风雪,站在路边等泡面泡好。 手机不住震动,电话来了,还有几条微信消息闪烁。 电话是北京的,微信消息是迟小多发的。 【在骑车吗?我不敢给你打电话。】 【回来,不要冲动,项诚,我相信你能战胜自己的。】 项诚吃完泡面,看了眼手机,电话没再打了。他把手机揣上,要上车走人,电话又来了,这次是个陌生来电号码。项诚迟疑片刻,没有接。 是谁? 项诚眉头深锁,回忆这个电话,正要接时,陌生来电又断了。 项诚要回拨,这次有了第三个手机来电,这个电话和前两个号码都不一样,是个北京号,这次项诚毫不迟疑地接了。 “项诚?”陈真的声音说。 项诚沉默不语。 “什么事?”项诚点了根烟,倚着便利店的后墙。 “马上离开那里。”陈真的声音在电话里说:“九尾天狐不是你能对付的。组织会尽快派人过去协助你。” “协助我?”项诚冷冷道:“是监视我吧。” 胡新阳变幻为陈真的脸,在仓库里戴着蓝牙耳机,发出陈真的声音,身边站着的人是王雷,王雷沉默地注视着胡新阳。 “我是为你好,项诚。”胡新阳用陈真的声音说:“真想找你麻烦,就不会换电话了,这个号码没有被组织监听。” “想说什么,说吧。”项诚漫不经心地弹了下烟灰。 67冲动 “你不要冲动。”胡新阳用陈真的声音朝电话里说:“否则只会引起老佛爷的警觉,该给你的,都会给你,就连智慧剑,周老师都交给你了。你需要什么,有话好说,没有必要这样。” 项诚深吸一口气,答道:“你在我身边安排了多少耳目?” “小多是好孩子。”胡新阳放低了声音,说:“他是在救你,项诚,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停下你所有的动作,回头,他和格根托如勒可达,马上就过去接你。回郑州去,我答应你,这件事妥当结束后,我会把蚀月弓和大日金轮交给小多。” “说完了?”项诚冷笑一声。 胡新阳把蓝牙耳机摘下来,稍稍拿远一点,脸部犹如融化了一般,变化出周茂国的容貌。 “电话给我。”胡新阳用周茂国的声音说。 “你的父亲还活着的时候,追踪了那只狐妖许多年。”胡新阳用周茂国的声音冷冷道:“你们项家与它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项诚站在风雪里,抬头看着天空,反常的平静。 项诚眉毛一扬,喃喃道:“不共戴天之仇?就因为它救了我的妈妈,要让她远离我爸爸,是这样么?” 胡新阳语气变了,带着斥责道:“项诚,你自始至终,都是我们这边的人,不要被心魔控制!不要忘了,你父亲临终前的遗言。” “好一个你们这边的人。”项诚冷冷道:“所以我的父母死无全尸……” 胡新阳摘下蓝牙耳机,飞快地变幻成陈真的脸,小声说:“定位到了……” 王雷马上按下按键,中断电话。 项诚脸色一变,跨上摩托,风驰电掣地朝开封驰去。 王雷眉头深锁,说:“这人非常狡猾,迟早会被他发现,狐仙,您要小心他将计就计。” “我知道,除非他永远不睡,只要他再睡一次,我就能读到他的内心。”胡新阳说:“所有的天魔种都用上了,包括当年被他妈种在巴蛇魂里的那枚,你把他想得太聪明了,王雷,你还有眼线在驱委?” 王雷答道:“已经都被拔掉了,要察知驱委,就得冒险启用法宝,会被反向追踪到。”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马上查清楚来接应他的是谁。”胡新阳吩咐道:“通知景浩前去拦截。” “是。”王雷答道。 风雪飞扬,迟小多倚在车窗前,沿途一连串喇叭声,从六点半堵到七点半。 段世星和可达正在讨论九尾天狐,据说这只万狐之祖存活了千年,曾经在不少朝代都出现过,之后又销声匿迹。 “光靠咱们三个不是它的对手。”段世星说:“北京那边怎么说?” 可达发微信,答道:“陈真给项诚打了个电话,派出来接应的人也联系过他,最初的两个电话没有接,后来是通话中,再后来就关机了。” 迟小多身上盖着可达的西装,说:“强大的妖怪,一定也有它自己的弱点,许多妖怪都有自己的天敌,要打败它,就得找到它的弱点。” 段世星答道:“我对它知道得很少,狐狸非常狡猾,每一年出现,都会将自己的行踪和消息抹得一干二净,你是降妖师,你应该读过不少书,书上怎么说?” 迟小多摇摇头。 “运用你的想象力。”可达手指比比动作,说:“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迟小多说:“根据我和它短暂的交手,它本身的战斗力不算太强,至少肉体是有破绽的,不像龙,凤凰一样,完全屏蔽法术和物理攻击。” “那么它强在哪里呢?”段世星两手放在方向盘上,回头问。 “精神上的攻击和妖族特有的,气势上的威迫。”迟小多说:“它修炼了整整一千年,位于食物链的顶端,除却五大图腾之外,所有的妖和灵兽都会被它震慑。” “它的攻击力算不上很强。”迟小多说:“但在它的面前,不管是巴蛇,还是别的什么,都会生出恐惧之心,因为妖狐的肉身寿命太长了,而且灵力强大,就像狼遇见了老虎,无法有反抗的念头。” “除此之外?”可达问。 “战斗的时候。”迟小多说:“它会发动幻惑,只要一秒,被它的双眼捕捉到你的思想,它的力量就会侵入你的心里,受到控制,哪怕是挣脱了束缚,这种控制还依旧存在着,它会利用你内心最薄弱的地方,来反复给你洗脑,改变你,激发你的内心的阴暗面。” “每个人都有的念头。”迟小多说:“一些阴暗的,怀疑的,背叛,报复,嫉妒,仇恨,愤怒……我觉得只有朝陈真借心灯,才能驱散它。” “不一定。”可达说:“我明白了,还是得找周宛媛过来,妈的。” “为什么?”迟小多反应过来,说:“苍狼白鹿吗?” “你们的苍狼白鹿也是图腾兽。”段世星漫不经心道:“不会被狐妖的气势镇压,看来我俩得躲着天狐了。” 可达拨电话,安慰迟小多,说:“没事的,找到项大仙以后,让他尽量离狐妖远点,你们不要和它正面交锋,交给我和周宛媛。” 迟小多稍安心了点,段世星说:“迟小兄弟,你休息会,车后有枕头。” 车流开始缓慢地挪动,迟小多心想谢天谢地,终于动了,兰博基尼加速,段世星开始超车,可达正和电话里说了一半,马上道:“老段你小心点!” “知道了知道了。”段世星不耐烦地说:“这是兰博基尼!” “追尾妥妥的成废铁啊!”可达道:“别乱来!” 兰博基尼刷一声冲得没影了,迟小多盖着可达的西服外套,靠在车上,一时间只觉疲惫得很。 外面的雪,光秃秃的树一闪而过,铺天盖地,白茫茫的大雪中,迟小多站在荒凉的旷野里。 一双狐眸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的情人已经开始不受控制了。”胡新阳变幻出人型,靠在一棵树下,朝迟小多笑了笑:“你的打赌要输了。” “还没出结果呢。”迟小多说:“别高兴得太早,狐妖。” “到我们这边来怎么样?”胡新阳随口道:“佛说宁毁八层宝塔,不毁一桩良缘,你算半个妖,由我引荐,进圣地会很顺利。” “我不会投靠你们的。”迟小多说:“你太得意了,过于高调,成竹在胸的人,总会摔下来,景浩没有把你吃了么?我觉得你迟早会被他吃掉。” “景浩?”胡新阳笑了起来,说:“他在我的面前只是一个小喽啰……对了,我突然想告诉你一件事。” 迟小多眉头蹙起,胡新阳说:“你别总是一副提防的样子,我不是来利用你传递假消息的,只是全部计划都安排好了,没事做,找你聊聊天,觉得你们挺有意思。” “什么事,说吧。”迟小多在雪地里背着手,慢慢地走着,低着头看地面,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那一片雪地上划着圈。 胡新阳说:“去掉了妖魂和不动明王的真力,巴蛇的皮相就是个很普通的人类,我很奇怪,你是怎么看上这么一个人的?” “英俊,高大。”迟小多答道:“体贴,温柔,聪明,或者说有一点点腹黑。你们妖怪不懂人的爱情。在你的眼里,人都是一样的吧,你能看到一个真实的人,读到他的内心所想。” “是么?”胡新阳说:“在你的眼里很完美?” “不。”迟小多自顾自地在雪地里踩脚印,答道:“我从来就不曾觉得他完美过。” “聪明倒是真的。”胡新阳笑笑,说:“这家伙妄想将计就计,放任我的力量进入他的回忆里,把自己的心魔激发出来,夺回蚀月弓和大日轮之后,再把我杀掉。” 迟小多抬头,看了胡新阳一眼。 “很行险的办法。”胡新阳微微一抬眉毛,说:“一旦控制不住,彻底堕落,就谁也救不回来。” 高速路通往天的尽头,飞雪苍茫,项诚的黑色风衣高高扬起,狂风犹如旋转的刀刃,将他的灵魂瓦解得支离破碎。 “答应我三件事……儿子……” 母亲的声音仍在他的思海中回荡,随着狂风无处不在,化作千万根针,体内巴蛇的妖魂犹如受到刺激,不断翻滚,随着巴蛇的挣扎,项诚不住喘气。眼前渐渐地趋于模糊。 那片树林前: 迟小多没有回答,心想是这样吗?这也是一个卧底式的将计就计?他发现自己总是跟不上项诚的思考节奏,他太聪明了,迟小多的思想很简单,从来都跟着项诚在跑,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这么做。 “你觉得他的计划能顺利吗?”胡新阳说。 迟小多没有回答,他感觉到胡新阳在套话,但也许不是,如果不是的话,是什么意思呢?难道又是在欺骗他,让他以为项诚有自己的计划,混进了这群妖里当卧底,从而阻拦驱委的动作? 不,自己的思想又被这只狡猾的狐狸带着走了,必须把梦境里,这场对话的主控权夺回来。 迟小多踩完了脚印,雪地里出现一个驱魔符印。 “你该不会是想用这个来对付我吧。”胡新阳失笑道。 “当然不。”迟小多说:“只是突然想起了这个符而已。” 迟小多站在符印中间,他知道这个时候,胡新阳也许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许知道。 “你很寂寞吧。”迟小多忽然说。 胡新阳的瞳孔微微收缩。 “我觉得你一定没什么朋友。”迟小多说:“因为不管是妖还是人,只要你愿意,你都能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胡新阳冷笑一声,迟小多说:“在你过去的一千年里,有过喜欢的人吗?” 这下轮到胡新阳沉默了,他打量着迟小多,眼里现出一丝杀机。 “我突然觉得我应该尽快杀掉你。”胡新阳说。 项诚猛力摇头,仿佛在竭尽所能地驱逐掉九尾天狐对他内心的影响,摩托渐渐地慢了下来,前方就是高速出站口。“开封”二字屹立于风雪之中。他拐了个弯,下了高速路。 树林前: 迟小多说:“先别忙,我们也来给你的内心做一做心理分析如何?强大的心理分析师,你的内心世界总是隐藏得很深,不过你没有发现么?” 迟小多看着胡新阳,胡新阳微微眯起眼,说:“什么?” “妖和人,在感情上,往往是共同的。”迟小多认真道:“你有着和我们人类一样的感情。” “所以呢?”胡新阳冷冷道。 “就像项诚的妈妈,爱上他的爸爸一样。”迟小多说:“妖也会有爱情,不过在爱情里,双方不会总是觉得对方是完美的……有时候,哪怕你爱一个人,内心多多少少,也会偶尔产生那么一点……” 迟小多笑了起来,朝胡新阳说:“一点阴暗的小念头。比如说,我有时候会觉得项诚的生活习惯太糟糕了,尿尿的时候,总是会尿到马桶旁边去。” 胡新阳冷漠地看着迟小多。 “还有,经常邋邋遢遢的。”迟小多说:“穿衣服不懂搭配,皮鞋配个白袜子,秋裤会露出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胡新阳说。 “哪怕是再好的朋友,偶尔也会有讨厌对方的时候。”迟小多做了个手势,说:“有时候只是一个念头……一点点,碰上你这种,有喜欢刨根挖底,窥探别人心底阴暗面怪癖的妖怪,就会让你愤怒。” “所以我觉得你应该没有朋友,也没有爱人。”迟小多又说:“有时候我觉得项诚他……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爱我,可能对他来说,报仇,传家宝,这些都比我重要吧。” “你也知道?”胡新阳说。 “也许。”迟小多说:“不过我无所谓,也有可能是一样的重要,不过因为我看不到他的内心,所以……我宁愿相信,在他的心里,这些事和我一样重要。” “所以其实你挺可悲的。”迟小多看着不住在他梦境世界幻化出本形的九尾天狐,胡新阳的形态越来越大,成为一只山峦般的超级灵兽。 “你能察知每一个人的心,却因此而永远没有朋友与爱人。”迟小多说:“你抗拒人类的相互利用,殊不知怨恨,嫉妒存在于每一个人的心里,与生俱来。你接受不了对你哪怕有一点点不忠的朋友,有私心的爱人,但我可以。” “闭嘴!”九尾天狐咆哮道:“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否则就等着粉身碎骨吧!” “我不会屈服于你的!”迟小多朝着那顶天立地的巨狐怒吼道:“永远不会!” 九尾天狐咧开嘴,朝着天空发出一声咆哮。 梦境世界哗然垮塌,迟小多猛地睁开双眼,却听见可达的一声怒吼。 “小心——!” 迟小多刚睁眼,眼前却一片漆黑,再一亮,自己轻飘飘地打了个转,失去了平衡,朝侧旁直滑过去,可达伸出手,狠狠地抱着迟小多,把他保护在手臂下。段世星猛打方向盘,兰博基尼在高速公路上飞速打圈,后面疾速驰来的车撞上跑车后尾。 气垫弹出,段世星转得晕头转向,伸手一拍车门锁,咔嚓一声四个门打开。 兰博基尼被铲得飞过护栏,朝对面车道翻了过去,迟小多一阵晕眩,两侧车门打开,段世星抱头一蹬,飞出车外,可达却抱着迟小多从跑车里翻滚出来,两人刚一落地,面前亮起远光灯! 一辆超载的货柜车狂按喇叭,兰博基尼被迎头一撞,登成废铁,可达与迟小多伏在地上,货柜车从他们头顶直冲过去! 可达冲过来,提着迟小多衣领,在雪地上借着冲力侧身一滑,冲向路边,两人铲过去的途中,十余辆私家车连环相撞,惊天动地,到处都是飞扬的雪花和相撞声,迟小多还没反应过来,可达又被一股巨力掀得飞起,撞在高速路旁的铁丝网上。 迟小多一转身,看见段世星的表情,段世星穿着黑西装,要冲过来救迟小多,却终究晚了一步,一指迟小多背后,迟小多会意,扑在地上,段世星一个腿扫,把扑向他的一只巨大的黑色怪物扫得飞出去。 “可达!” “啊!”迟小多被一只怪物扑倒在身下,爪子死死按着。 那是一只狗一样的野兽,伸出舌头,嘴里散发着腥臭的热气,双眼盯着段世星。紧接着爪子收紧,扼住迟小多的喉咙。迟小多抬眼,看见可达的目光。 迟小多抬手,轻轻地摇了摇,眼神示意,不要过来,继而用拇指抵着无名指上的铁戒,推出来,戒指掉在雪地里,迟小多手指一点戒指,作了个口型——先找项诚。 一定要找到项诚,时间拖得越长,人的倦意就越重,不能让项诚睡着。 两人立即抬手,示意投降,黑狗对他们却毫无兴趣,低下头,横着把迟小多衔在嘴里,咬着他的腰,转身越过高速路防护栏,消失在风雪茫茫的田园里。 迟小多面朝下,被巨狗带着不住摇晃,手肘在它尖锐的牙齿上蹭来蹭去,蹭得破皮。 那野狗意识到了嘴里的血腥气味,于是把迟小多摔了下来,迟小多落在旷野田地里,艰难地支撑着起身,巨狗稍稍躬身,披着雪,毛发根根立起,低着头,抬眼盯着他。 “你……”迟小多说:“你想做什么?” 巨狗发出一声咆哮,朝迟小多扑了过来!迟小多再次被按着,没想到它居然是想咬自己的喉管,挣扎时不住喘息,龙瞳射出一道绿光,直射那只黑色的妖犬! 妖犬痛苦咆哮,一巴掌把迟小多拍开,那爪子的力道险些拍得迟小多吐血,他躬身跪在地上不住干呕,妖犬却倒在雪地里,痉挛了几下,妖身消失,幻化成人型。 迟小多认得它,那个一身黑的,怪物一般的男人,胡新阳说过,他叫…… “郎犬?”迟小多踉跄起身,全身都是雪,冰天雪地,快要把他冻僵了。 郎犬咳了几声,站起来,朝迟小多走过来,迟小多要与他动手,郎犬却化作一道虚影,迟小多抬手格挡,却痛得惨叫一声,郎犬的手臂和小腿简直就像钢管,一撞上去险些骨折,迟小多手腕都快断了,要逃开的时候,被郎犬一拳打中小腹,后脑勺又挨了一式掌切,当即昏死过去。 郎犬摇了摇迟小多,迟小多昏迷状态,脑袋晃了晃。 “死了?”郎犬疑惑地问,继而凑到迟小多嘴巴上吻了吻,感觉到他呼吸的热气,才放心地把迟小多扛在肩上,转头望向远方。 高速路方向,一点银光闪烁,思归来了。 “糟糕,快跑。” 郎犬只得转身,扛着迟小多,越过田野,徒步飞速奔跑。 开封,夜九点。 项诚被冻得满脸通红,眉毛上挂着冰,进了一家小卖部。 “拿一瓶红牛。”项诚说。 项诚在小卖部外把红牛喝完,竭力摇摇头,令自己清醒些,站在树下,看到一张纸条。 “明日午时,龙亭湖见。” 项诚掏出身份证,走向一家网吧,想了想,却打消了念头,找了家小餐馆,点了两个菜,喝茶吃菜,直到十点半,店家打烊,他才离开。 不能开房,不能上网,一切使用身份证的都会被查到,项诚进澡堂里洗了个澡,在澡堂的休息间里坐着,手机也不能开,怕被定位,只好坐着发呆,翻休息间里的传单看。 越是脑子放空,就越想睡,项诚的头稍稍朝下低,继而马上清醒过来,看了眼墙上的钟,深夜十一点四十。 “你猜对了。”胡新阳说:“他没有睡觉。” 王雷说:“诡计多端,蛇性。” 胡新阳看了王雷一眼,王雷说:“得想办法让他睡。” “不忙。”胡新阳说:“现在才不到十二点,还有很多机会。” 胡新阳掏出手机,收到了郎犬发来的照片,一个仓库里充满了惨白的灯光,地上躺着昏迷不醒的迟小多。 “人抓到了?”王雷说:“交给我吧。” “等我先用完。”胡新阳淡淡道:“对方的增援到了么?” 王雷说:“两点左右能到开封,景浩正等着。” 胡新阳随手划出一个符文,空间犹如水波一般蔓开,那边现出了皑皑雪山,与一团黑色的,旋转的雾气。 “任务进行得如何?”那边一个低沉的男声道。 “回禀天魔,在下已查出了巴山的事情经过。”胡新阳说。 胡新阳的双眼射出两道光,光束重叠在一起,现出一片黑暗的景象。 68 “根据王雷的汇报。”胡新阳说:“景浩在驱委里看到的报告,和我自己的一些推测,再结合项诚的回忆,大概就是这样。” 细密而绵延的雨水铺天盖地。 一个穿着蓑衣的身影沿着蜿蜒曲折的江边小路前来,站在雨里。 “爸。”项诚的声音道:“水缸满了。” 屋檐朝下滴着水,落在项诚的头上,里头项建华的声音道:“盖子拿出去盖着。” 木盖被推上水缸的声音,项诚忽而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跑出院子,望向遥远无边的黑暗,淋着雨,警惕地问:“谁在那里?” 没有人回答。 “什么?”项建华推门出来,问:“看见什么了?妖怪?” 父子俩一起看着漆黑的夜晚,项建华提着灯,照向伸手不见五指的道路,项诚回去拿了一把桃木剑出来,说:“不知道什么妖怪。” 项建华拦下儿子的武器,说:“不要提剑就杀,人有坏人,妖有好妖,你妈以前还收留过受伤妖怪在咱们院子里。” 项建华提着灯,在屋子周围绕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 那个身影坐在树上,沉默饮泣。 项诚看到了,朝树林里张望,并示意父亲,朝树上指了指。 “去睡吧。”项建华说。 “可是……” “去睡。”项建华又说。 项诚又看了两眼,只得进屋去睡下,片刻后他不放心地坐起来,把耳朵靠在窗台前偷听外面的动静。 “让我看看他……只看一眼。” 一个很低很低的声音,像是女人的声线。 “他睡了。”项建华小声说:“怎么又回来了?” “让我看看他,只看一眼。” “不要再回来了。”项建华说:“快走,走!” 脚步声进来,项建华关上了院门。 “那是谁?”项诚突然问。 “一个老朋友。”项建华答道。 “是妈妈吗?”项诚突然问。 “是你妈妈,我会在这里吗?”项建华反问道:“以前你妈妈收留过的一个妖怪,刚好路过,就想过来看看你。” “她知道妈妈的下落吗?”项诚又问。 项建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睡吧。”项建华说。 项诚闭上双眼。 此刻,胡新阳抬起手,映像中的光度增强,雨夜里,外面雨水哗啦啦地响,项诚在雨声中入睡,紧接着是鳞片摩擦房梁的声音,一条通体靛蓝色的巨蟒从他的身体内浮现,仿佛听到了什么动静,于是抬起头,穿过窗户,游弋出院子。 “项诚……”女人的声音颤抖着说:“项诚!” 她满脸泪水,看着那条靛蓝色的,发出微光的巨蟒。 巨蟒不明所以,侧过头,眼睛里倒映出女人的容貌,绕她一圈,女人喜极而泣,像是想伸出手摸摸它,又不住紧张害怕起来。 “项诚。”女人的声音说:“我是妈妈,我是妈妈!” 它的双眼专注地看着女人,眼里充满了温柔。那女人哭了起来,抱着它的蛇头,不住摩挲,哽咽道:“你想跟我一起走吗?” 巴蛇专心地侧过头,用蛇头迷恋地蹭了蹭女人的脖子,又靠在她发抖的肩膀前。 “对不起,儿子……”那女人抬起手,手里捧着一枚黑色的雾,喂到巴蛇的嘴里,她发出难受的哽咽,泪水从她的脸庞上淌下。 “不要怪妈妈。”女人的脸出现了奇异的黑色魔纹,并且布满她的全身:“妈妈也没有办法。” 巴蛇颌下动了动,天魔种在它的体内稍稍显得鼓胀起来,巴蛇转过头,要把它吐出来,蛇身随着呕吐的动作前探,并不住甩头,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被喂下的种子。 而躺在房里床上的项诚,也猛烈地动了起来,发出干呕的声音。 “项诚?” 项建华从阁楼上下来,屋外,项诚的母亲马上走了。 “这个时候,圣种已经喂到巴蛇的体内去了。”胡新阳说:“但姚姬这贱人,居然不声不响,瞒着我们所有人。” 天魔的声音道:“难怪在姚姬的体内再找不圣种了。” 胡新阳抬手一抹,画面中出现了周茂国与项建华,两人正在院里坐着喝啤酒,项诚在厨房里吊烤一只野兔。秋高气爽,晴空万里。 “这是他的记忆。”胡新阳说:“人类派周茂国过来,说服他父亲。” “这是他们在拉萨拍到的照片。”周茂国的鸭舌帽遮挡着脸庞,把照片交给项建华,说:“你看看。” “什么?”项诚擦着手出来问。 “没什么。”项建华说:“去打两斤白酒。” 项诚只得拿了钱去买酒。 项建华说:“答应你可以,我有三个条件。” 周茂国说:“我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在为你争取了,你的条件,组织是不会接受的。” “那么就算了。”项建华说:“我宁愿她留在妖族里,也不想拿项诚冒险。” “你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周茂国说:“她抱着利用的目地接近你,只是想为你生下一个儿子,新婚那夜要不是我发现,现在项诚还不知道是怎么样呢。” 项建华苦笑,摇头。 周茂国说:“组织这次下了最后通牒,死了太多的人,如果再不阻止天魔的计划,下一个十年,一旦它彻底复活,整个人间就会生灵涂炭。你不愿意当坏人,就由我来做吧。” “我不会让你带走项诚。”项建华说。 项诚买了酒回来,却看到门外周茂国压着帽檐,上了一辆越野车。 “怎么走了?”项诚茫然道。 “少废话。”项建华说:“去练剑吧。” 项诚只得又去练剑,然而这次他多了个心眼,偷偷地绕回来,听到院子里,父亲正在哽咽。 傍晚,项建华喝得烂醉,趴在桌上睡着了。项诚小心地在父亲身上摸来摸去,找那几张照片,却没有发现。他在阴暗的房里左翻右翻,最后在一个上锁的抽屉里找着了。 里头是三张照片,第一张是一个图腾,图腾上,蛇缠绕着裸体的女人,项诚莫名其妙,再朝下翻,看见天葬台上,一个模糊的身影。那是一个跪在地上,长发飘扬的女人,她的嘴巴张开,朝着天空射出蛇的分叉舌头,黑气万丈,在明月的照耀下尤其惊心动魄。 第三张同样也是抓拍,画面上有许多青面赤唇的妖怪,张牙舞爪,仿佛在进行一个什么仪式。一个女人只露出背影,走向祭坛,抓拍的角度非常刁钻,像是在屋里的横梁上。 项诚只看到那个女人的背影,瞬间剧震。 外头传来酒瓶倒下的声音,项诚马上把照片放回去,抽屉锁上。 “林语柔当时派人潜入了圣地。”胡新阳说:“乃至我们遭到了偷袭,发现小贱人身上的圣种后,便让项建华将她骗回来,一举发动了巴山会战。” 又是一个雨夜。 “呼……呼……”项诚躺在床上,不住喘气,额上满是汗水,他赤身裸体,全身浮现出蛇的青色鳞片,就连眼睑也随之变得坚硬起来。 “必须马上杀了他。”周茂国说。 “法术是姚姬设的,只要让她解开。”项建华说:“项诚的命就能保住。” 周茂国吼道:“你不要太天真了!项建华!” 项诚十分痛苦,全身不住抽搐,周茂国说:“他体内的巴蛇正在挣扎,马上就要妖化了!” “思归!”项建华道:“保护这里!不要让他们带走项诚!” 项建华抽出桃木剑,剑身上幻化出金光,周茂国马上追了出去。 山峦的另一侧,黑暗里,胡新阳站在姚姬身后。 “不要再前进一步。”胡新阳说:“你的体内孕育着下一代的天魔,绝对不能涉险。” “那是我的儿子。”姚姬平静地说。 胡新阳道:“他们布下了这么一个局,就是为了夺取你体内的圣种。” “正因为他们布下了这么一个局。”姚姬答道:“我才不得不去,我的体内有万木复生之术,是不会死的。” “你疯了么?”胡新阳怒道:“万一圣种被他们击毁了怎么办?!” 姚姬看了胡新阳一眼,侧过头,说:“我告诉你一件事。”说着凑到胡新阳身前,胡新阳全身一僵,脖子上扎入了一枚尖锐的蛇牙。 姚姬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踏入了巴山一步,登时整个山林都为之沸腾起来,天空中暴雨倾盆,林间散发出嚣张的黑气,释放向天空,乌云密布的天顶,仿佛出现了一张巨大的,狰狞的怪脸,正在不甘心地嘶吼。 项诚喘着气,一手扫过桌面,杯盘摔了下来。 一声长鸣,声音划破雨夜,思归化身为发着白光的凤凰,从屋顶飞来,要将他赶回屋里去。项诚扶着墙壁,走几步就要摔倒,喘得快要断气了。 “妈!”项诚感觉到母亲就在附近,不顾一切地大喊道。 思归一个俯冲,要用爪子将他抓回去,周围却发生了奇异的变化,黑暗里幻化出一只巨手,猛的扼住了思归。思归在空中挣扎,散发出五颜六色的羽毛,房屋着火,熊熊燃烧。 项诚跌跌撞撞地出了院外。 “项诚!”姚姬冲来,抱住了自己的儿子,项诚大哭起来。 黑夜里,姚姬与项诚飞向天空,然而天上,地面,到处都是飞行的驱魔师。 “你在这里等妈妈。”姚姬说:“不要走开。” “别管我了。”项诚说:“我听见他们说设下了陷阱抓你,你快走!快走啊!妈!你快走——!” 姚姬对项诚的话充耳不闻,她闭上双眼,飞向天空,一袭漆黑的长袍飘扬,再挥手一撒,抖开水袖。 “全体驱魔师注意。”林语柔冷漠的声音回荡在天空下:“集中你们所有的法力,攻击她。” 山林中,到处都是火球与雷电,大树燃烧着火,项诚奋不顾身地冲进了树林。 “妈!”项建华怒吼道:“离开这里!!” 姚姬安静地闭上双眼,召唤出埋在这篇土地下所有的兽灵。她的全身绽放出强光,身周无数妖魂旋转,环绕。一刹那间,铺天盖地,尽数朝天空中飞起。长江被掀翻,飞出黑色的魔蛟,山峦朝着天空释放出黑气。 “等妈妈杀光他们,就带你走……”姚姬睁开双眼,喃喃道。 她的额头现出散发着黑气的魔纹,双眼瞳孔收缩成一条线。 紧接着,一条金龙咆哮着冲来,喷出烈焰,周围的树木都被点燃,山头化作燃烧的巨大火球。 紧接着,项诚一脚踏空,摔下了五十米高的悬崖。 “项诚——”姚姬凄厉的尖叫声划破了夜空。 项诚睁开双眼,看到眼前的最后一幕是姚姬朝地面飞下,而金龙转身射向姚姬,与此同时飞来的,还有项建华与周茂国,以及另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收回金龙,金龙化作雷光万道的神鞭,卷住了姚姬,项建华则手持智慧剑,冲到了姚姬背后。 空中浮现出一具沙漏,时间的流速变得缓慢下来,半秒,一秒—— 项建华手里的智慧剑无论如何刺不下去。 “下手!”周茂国震喝到。 项建华闭上双眼,一剑刺到姚姬背后。 在项诚的眼里,只出现了一道快得几乎无法辨认的金光,操控金龙的男人最先飞向姚姬,项建华追上前去,似乎要出手解救,然而只是金光一闪,母亲的身体便喷发出血液,扑向项诚。 姚姬拉住了项诚,落下江边,江岸卷起一阵狂风,项诚撞在石头上,喷出鲜血。 天空中响起了林语柔的咒语声。 姚姬面朝天空,发出刺耳而尖利的狂笑,瞪着双眼,望向天际旋转的金光咒文。 “妈……你……”项诚的嘴里全是鲜血。 “不要怕。”姚姬也浑身是血,抱着项诚,让他坐起来,温柔地说:“只是一点小伤,看,很快就治好了。” “你要活下去。”姚姬抱着项诚,在他的耳畔低声道:“为妈妈报仇……听你爸爸的,当个驱魔师,然后……杀了他们所有人……” 姚姬唱起了一首优美的歌,在这歌声里,她的身体释放出光芒,项诚的摔伤愈合了。而天空中,林语柔的咒语终于准备完毕,万丈雷光落下。 是永恒,也是刹那。 项诚怀中,姚姬的身体化为粉末,彻底消失。 胡新阳:“姚姬自始至终都在骗我们,她的体内根本就没有圣种,从最开始,圣种就被她转移到了巴蛇的身上。” 天魔的声音道:“原来如此,难怪后来我找了这么久都一无所获。” 双方沉默了很久,胡新阳最后道:“接下来,智慧剑被带走,封存在灵境胡同。姚姬带回来的蚀月弓和大日轮还在我们手里,剩下金刚箭,不知在何处。” “用不动明王的血脉孕育出的寄体,必然是前所未有的强大。”天魔说:“姚姬诡计多端,却也令我等因祸得福。” “是。”胡新阳鞠躬,收回了眼里的光束。 天魔的声音最后道:“你素以智谋见长,当年姚姬执意归去,你竟未发现任何端倪,可见你也是个废物。” 胡新阳不敢应答,天魔又道:“王雷,你这些年的刺探没有白费。” “是是。”王雷忙躬身道。 胡新阳又道:“我们一定会将项诚带回来。” 天魔发出一声冷笑,通讯消失了。 深夜两点,迟小多脸上被泼了一盆冰冷的水,醒了。 身边蹲着赤身的郎犬,郎犬正端着冰水朝全身淋,顺便泼了迟小多一脸。 迟小多冷得不住打颤,端详郎犬这个裸男,郎犬非常非常的瘦,瘦得简直皮包骨头,肋骨根根分明,用一个蹲着的姿势洗澡,公狗特有的,巨大的阴囊和软垂的那物直拖到地上。 “这是什么地方?”迟小多问。 “你的屠宰场。”郎犬露出危险的笑容。 郎犬搓了几下身体,穿上一条长裤,套上脏兮兮的毛衣,走过来,揪着迟小多的头发,让他仰起头,伸出舌头,舔了下迟小多的脸,啧啧赞叹,说:“你一定很好吃。” 迟小多忍着脸上口水的不适感,唯一的感觉就是很冷,自己快要被冻僵了。 他心念电转,不知道可达他们找到了项诚没有,寒风四面穿堂,他被扔在仓库角落里,手机也在一旁。胡新阳呢?和他的猜测有误差,本来以为胡新阳会把他抓回来当人质的,这样就能找到他们的临时窝点了。而胡新阳一定不会杀他,这么行险,多半能探到胡新阳的阴谋。 郎犬捡起他的手机,左看右看,划了几下。 迟小多不住喘气,嘴唇冻得青紫。 “想要密码吗?”迟小多说:“让我暖和点,我就告诉你密码。” “你不要说。”郎犬说:“我先吃你一只手。” 迟小多答道:“你吃我的手,我就永远不会告诉你密码,这样你拿到6plus以后,就只能拿着一块砖头了。” “是瓦片。”郎犬纠正道。 迟小多:“……” “随便吧。”迟小多说:“我快要冷死啦,你留着我还有用对不对?不管是吃还是别的什么用,好歹也先给我解冻吧!” 郎犬一想有理,但是怎么给迟小多保暖呢?他左看右看,要脱下毛衣,但自己不穿毛衣也冷。 迟小多心想这个绑匪的智商似乎有点欠费啊,最喜欢你这种人了,让我想想怎么忽悠你把我放走。 郎犬在仓库里到处嗅,最后找到一个桶,鼻子在桶前闻了闻。 “汽油。”郎犬自言自语地说。 郎犬把汽油拿过来,拧开盖子,朝着迟小多倾斜,迟小多忙大叫道:“不要浇在我身上!” 郎犬:“你不是要保暖吗?” “我会被烧死好吗?!”迟小多简直败给他了,要不是刚才发现不对,怎么冤死的都不知道。 “去那边。”迟小多说:“有个烂沙发,拆了里面的木头,拿过来,浇上汽油,点燃。” 郎犬两三下拆了沙发,把木柴排开,迟小多说:“堆起来,堆叠到一起。” 郎犬把木柴堆到一起,迟小多问:“有打火机吗?” 郎犬伸出一手,汪的一声,手臂变幻成瘦骨嶙峋的爪子,在木柴上快得无以伦比地一抓,冒出点火星,轰的一声把柴堆给点燃了。 迟小多心想谢天谢地,我都要冻得昏死过去了,火一燃起来,整个人稍微好受了一点。 迟小多说:“密码是四个零。” 郎犬把迟小多的手机密码解开了,说:“有游戏吗?” “有很多。”迟小多说:“电量满的,你自己玩吧。” “哪些是游戏?”郎犬又看看迟小多,问。 “随便点一个吧。”迟小多说。 “秋秋连连看看要登录密码。”郎犬又说。 “你用我的登录吧。”迟小多告诉他密码,郎犬登录进去,问:“这里没歪飞,耗流量吗?” “我4g的。”迟小多说:“每个月10g的流量,你随便用吧。” 郎犬说:“土豪。” 郎犬登陆了,说:“4只鸡就是快,老大3个鸡,不让我玩游戏。” “老大是胡新阳吗?”迟小多问。 郎犬听到胡新阳的名字,一个哆嗦,点点头,眼里流露出恐惧之意,不敢回答,按了几下手机,又问:“怎么玩?” 迟小多只得凑过去,指导郎犬玩qq连连看,于是郎犬就聚精会神地玩了起来。 两人玩着玩着,仓库门打开,项诚和王雷走了进来。 迟小多差点就要叫出来,然而他突然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几乎是一秒内就反应过来了——那是源于气场的直觉,这是胡新阳改扮的! “项诚”走着走着,变成了胡新阳的外貌。 郎犬还沉浸在他的连连看里,突然间整个人被提了起来,一头撞在仓库的墙壁上,咚的一声。 “草泥马。”胡新阳冷冷道:“杀几个人都杀不掉,还在这里玩连连看?” 郎犬撞得满头是血,撞完以后才惨叫一声,怀里还护着迟小多的手机。 迟小多怒吼道:“有话好说!我让他玩的!你干嘛!” 胡新阳一脚踹在郎犬胯间,随口道:“起来!” 郎犬痛哼一声,整个人都蜷曲起来,胡新阳又踹了几脚,迟小多吼道:“别打了!” “还是担心你自己吧。”王雷笑道。 迟小多:“……” 胡新阳残忍地教训了郎犬一顿,郎犬被揍得鼻青脸肿,嘴巴里全是血,一只眼肿得老高,两腿不住发抖,扶着墙站起来,看着胡新阳,一手还抓着迟小多的手机。 “跪着。”胡新阳随意地说:“没我的吩咐不许吃饭。” 69救援 “想说什么,不用这么麻烦。”迟小多说:“在梦里喝个茶不就完了么?” “把他杀了吧。”王雷答道:“夜长梦多。” “不行,留着还有用。”胡新阳擦了下脸,抽了抽鼻子,朝迟小多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我是来提醒你,记得你的眼睛。”胡新阳按着迟小多的头,使劲摸了摸。 “你不会得逞的。”迟小多说:“你想变成我去欺骗项诚,对不对?他这么聪明的人,一定能认出来。” 王雷说:“我派景浩来监视他?” “杀鸡不必用牛刀。”胡新阳说:“他跑不到哪里去,一个降妖师,设备都没有,怕他做什么?” 王雷只得作罢,迟小多登时感觉到了危险,冷冷道:“你又想做什么?你不会得逞的。” 胡新阳要走,郎犬却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哀求的呜咽声。 胡新阳想起来了,扔给郎犬一根火腿肠,郎犬忙扑上前去捡起来。 “如果被他跑了,后果你知道的。”胡新阳道。 郎犬蹲在地上,张着两腿,迟小多恍惚看见他正在摇那根不存在的尾巴。 胡新阳离开仓库,深吸一口气,全身开始幻化,变为迟小多的外形。 “走吧。”迟小多的声音说。 迟小多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郎犬剥开火腿肠,在火上稍微烤了一下,塞进嘴里,囫囵吞了。 吃下火腿肠后,一声诡异的“咕——”。 迟小多看看郎犬腹部,又看自己肚子。 “更饿了。”郎犬说。 “忍着吧。”迟小多说:“我连火腿肠都没有呢。” 郎犬只得不说话,小心地摸出手机,继续玩连连看。 迟小多说:“你是犬妖吗?” “嗯。”郎犬显然对迟小多没有什么敌意,迟小多又说:“刚刚带我过来的时候,在高速路外头,为什么要咬我?” “饿了,控制不住。”郎犬答道。 迟小多:“……” “你一天吃几顿?”迟小多又问。 “看老大心情。”郎犬说。 迟小多说:“今天吃了几顿?” “一顿。”郎犬答道。 迟小多:“……” “你好歹也是个妖!”迟小多愤怒地说:“能不能争气点啊!” “老大不让我去偷吃的。”郎犬说:“会暴露行踪,你们人还会把我关到神精院。” 迟小多:“是精神病院。” 郎犬:“嗯。” 郎犬聚精会神地玩手机,时不时地瞥一眼手机左上角。 “来消息了吗?”迟小多说。 “没有。”郎犬答道。 “那你怎么老看上边。”迟小多问。 郎犬:“我怕没电。” 迟小多说:“不会没电的,95%呢。最少可以玩五六个小时。” 郎犬:“嗯。” 迟小多:“你为什么要跟着狐妖?” “吵死啦!”郎犬怒道:“不要说话,一直玩不过去啊!” “我帮你过。”迟小多说:“你把我的手解开。” 于是郎犬把迟小多手上的封印解开了,迟小多帮他过了那一关,郎犬接过去,问:“有天天爱消除吗。” “有。”迟小多说:“不过你玩玛雅宝藏吧,这个一玩就停不下来。” 迟小多的手解开了,在想要怎么逃跑的事,郎犬在一旁玩,玩着玩着又过不了了,说:“你帮我过。”说着拉开裤链,到仓库角落去尿尿,迟小多说:“去外面。” 郎犬到外头去了,蹲在地上,抬起一脚,支着仓库的墙壁,迟小多心想好样的,真听话啊,于是点开地图软件,定位了自己的所在地点,直接转发到微信上去,发在“国家一级注册驱魔师”微信群里,并单独敲了下项诚。 消息已经发出去了,有人看得到吗?可达应该能看到,迟小多心想。 郎犬又回来了,蹲着看迟小多帮他玩游戏里的一关,迟小多玩过了,把手机递给它,郎犬兴高采烈地接过去继续玩。迟小多和他挨得很近,看到他的眉骨上好几道疤,耳根还裂开了,露出里头鲜红的肉,不知道是被扯的还是被冻的。两只手上全是冻疮。 郎犬的眼睛还肿着,迟小多突然觉得他好可怜,说:“把我的脚也解开。” “你不要逃跑。”郎犬说:“老大会杀掉我的。” “不会的。”迟小多说:“我只是想出去给你拿点雪,敷一下眼睛。” 郎犬说:“外面冷,不要出去。” 迟小多说:“我就在门口,顺便尿尿。” 迟小多出了仓库,瞬间一个躬身,跑了,郎犬耳朵灵敏地一动,把手机一揣,飞奔出去。 “放开我……”迟小多喊道:“救……”继而被郎犬捂住嘴,又拖了回来。看来这家伙智商还不至于那么欠费。 郎犬把迟小多倒提着,拖了一路,雪地里,迟小多倒着身体,看到了一个人,远远地站在树下,迟小多要看,那人却摆摆手,示意不要吭声。 救兵来了!迟小多虽然没看清是谁,但彻底放下了心。 郎犬又把迟小多的两脚封住了,迟小多说:“我要尿尿,刚才忙着逃跑了,没来得及尿。” “尿在裤子上。”郎犬头也不抬道。 迟小多惨叫道:“那怎么行?!” 郎犬:“有什么不行的?我经常尿在裤子上。” 迟小多:“……” “你以前也玩过天天爱消除吗?”迟小多换了个话题,问。 “老大的手机里有。”郎犬紧张地消除着方块,答道。 “他手机给你玩?”迟小多说。 “很少。” “你怎么不自己买个手机天天玩。” “没你们人的钱。” “可以办合约机。” “没有身份证!你不要问了行吗!”郎犬游戏挂掉了,愤怒地说。 迟小多忙道好好好,安静片刻后,迟小多心想,为什么外头那人还不来救呢?是什么人?看体型不是项诚,也不是可达,更不会是陈真,下午五点多陈真就说派支援来了,现在是半夜三点,上飞机下飞机,坐车过来,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北京来的人? 他瞥向外头,看到窗外倒着写了一行拼音。 “套话。” 于是迟小多又问:“你老大平时在做什么?他说了为什么把我绑架到这里来吗?” “不知道。”郎犬开始玩植物大战僵尸2,按了几下,说:“要内购,怎么买?我要买只冰西瓜。” 迟小多接过手机,输入密码给他买植物,问:“那个叫王雷的,什么时候和你们认识的?” 郎犬:“他们一直认识啊。” 迟小多心想自己的推断果然没错,又问:“你们小区里怎么这么多妖怪?” “天魔大人派过来的。”郎犬说:“那里是我们的临时办事处。” 迟小多问:“你们平时有工资吗?” 郎犬说:“没有。” 迟小多说:“饭都吃不饱,还成天差遣你们干活。” “老大是我主人。”郎犬接过去。 “你换个主人吧。”迟小多说:“我当你主人,每顿管吃饱,项诚做饭很好吃的。” 郎犬居然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迟小多马上说:“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郎犬望向迟小多,迟小多正以为可以打动他的时候,郎犬的眼里竟然出现了凶光,令迟小多打了个寒颤。 “不。”郎犬说:“老大是我主人。” 迟小多心想那么你们就一起扑街去吧,等我脱缚,看我不整死那只狐狸。 “办事处平时都干嘛。”迟小多说:“抓人来吃吗?” “不知道。”郎犬说。 “你是什么狗。”迟小多问:“真身是什么犬种?” “德国狼狗。”郎犬答道,又问:“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迟小多觉得这个对话实在是太奇葩了,外头那家伙要自己问什么啊,完全摸不到头脑,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就不能把这只狗抓起来再威逼利诱吗,买一笼灌汤包它就直接投降了好吧! “你再不动手,我就要找陈真告状了。”迟小多冷冷道:“到底要问什么?!自己不会问吗?” “什么?”郎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疑惑的时候,突然间窗户轰然爆射,郎犬登时色变,化身为一只瘦骨嶙峋的黑狗,嘶吼一声,扑了上去!然而从窗户外冲进来那人动作却比他更快,刷刷两下抽出两把唐刀一绞,刀光卷起劲风,迟小多和身朝侧旁一扑,旋风将整个仓库里的木柴,汽油全部卷了起来。 汽油飞洒而出,遇火即燃,化作烈红色的飞龙朝着郎犬倒卷过去,郎犬眼中现出恐惧的神色转身就逃,那人手里拿着一把刀,肩上扛着另一把刀,笑道:“哪里逃?” “别杀它!” 紧接着一把锋利的唐刀旋转着飞去,把黑狗铮然钉在了仓库的墙壁上。 那人全身都是雪,穿一身白色的雪地迷彩服,摘下帽子抖了抖,踏了踏地面,抖掉军靴上的雪,露出脸来,说:“对不起,出手晚了。” 是轩何志,迟小多认得他,于是松了口气,点点头。 “我一直不知道你想让我问什么。”迟小多说:“情况很急。” 轩何志过来,从怀里掏出一枚沉香,在火上一晃点燃,划过迟小多脚上的封印,封印自己解了。 “我来吧。”轩何志走向郎犬,用另一把刀抵着它的脖子,郎犬不住挣扎,肋骨下淌出雪,轩何志用刀在它的腹部划了个符阵,说:“显人形。” 郎犬渐渐地变成了人,插在肋间的刀依旧钉着他,令他无法挣脱。 “九尾天狐引诱项诚的目的是什么?”轩何志笑着问道:“识相点,说了就给你个全尸。” 郎犬呼哧呼哧地喘气,口中冒出血沫,肺部被轩何志刺伤了。 “说不说?”轩何志说。 迟小多的心脏登时狂跳起来,原来轩何志想问的是这个?! “我不说!”郎犬答道。 “那么,再见了。”轩何志答道。 “别!”迟小多喊道。 轩何志下刀时迟疑了那么一刻,迟小多说:“别杀它。” “咱们不杀它,九尾狐回来也会杀它。”轩何志朝迟小多说。 “郎犬,你愿意跟着我们走吗?”迟小多问。 他觉得这只妖怪还是不坏的,至少不是本性在作恶。 “不会吧。”轩何志吓了一跳,说:“你要带着一只妖怪工作?” “老大是我主人。”郎犬不甘地吼道:“老大是我主人!” 迟小多说:“我……不想杀它,算了吧,走。” 轩何志收刀,郎犬身上的伤口就像被腐蚀了一样,冒出白烟,两人推门出去,路边的台阶下,停着一辆摩托车,轩何志戴着露指手套,骑上车,说:“陈主任派我和曹斌过来接应你们,可达让我先救你,他们已经收到消息了,在宾馆里,可达正在寻找项兄弟的下落。” “我先不走。”迟小多说:“有吃的吗?” 轩何志看了眼表,三点半,所有的店都关门了。 “盯着郎犬。”迟小多说:“他一定会想法去找胡新阳。” 轩何志说:“那个……迟小多。” 迟小多:“?” “可以先给我个评价不?”轩何志说:“回复陈真,用app作个评分。” 迟小多只得用手机登陆驱委内部网络,发现多了一条“协力人员”,里面有“非常满意”“满意”“不满意”“非常不满意”四项。迟小多很想给轩何志打个不满意,但想想别人零下十度跑开封来救自己,好歹也是风里来雪里去,还是打了个非常满意。 头顶响起雪声,迟小多吓了一跳,以为又是什么妖怪,却发现思归抖抖翅膀,朝树下看了眼。 “太好了!”迟小多小声说:“思归!” 思归下来,停在迟小多的手掌里,轩何志问:“这是项兄弟的凤凰?” “嗯。”迟小多觉得轩何志说不定是得到了什么任务,他不想告诉他太多关于项诚的事,免得言多必失。 好冷……他们在桥下足足等了快十分钟,郎犬才一瘸一拐地出来,被轩何志伤得太重了。 “刚才那一刀伤到他内丹了。”轩何志说:“只怕活不长。” 迟小多放出思归,说:“思归,你可以跟着它吗?” 思归飞进了风雪里,去跟踪郎犬。迟小多感觉自己快要被冻得僵硬了,说:“好了,咱们先去找点吃的,我再也不来北方过冬了……” 轩何志骑着摩托,两人冒着暴雪,绕了几圈,找到个通宵营业的小店,迟小多进去就买泡面,一摸身上,发现没带钱,钱都在可达那里。 轩何志说:“我借你二十块钱吗?” “谢谢。”迟小多答道。 “你请我吃个泡面吧。”轩何志说:“我只带了二十。” 迟小多:“……” 你山长水远地从北京跑开封来,跟我说你身上只带二十块钱这是骗鬼啊!我看上去就这么像弱智吗?!迟小多只想把泡面扣轩何志一头,但想想还是忍住了, 老板给两人泡了面,迟小多狼吞虎咽地吃了,边吃边给陈真打电话,北京那边没人接,估计是睡了。 迟小多困得整个脑袋都要杵到泡面碗里去了,强打精神,给陈真发微信留言。 片刻后,陈真的号码回了条微信。 【哥哥在开会,马上带项诚离开开封,他们要去抓人。】 轩何志有意无意地朝迟小多手机上瞥。 满城大雪,城市的另一侧。 “是,是。”曹斌拿着手机,说:“轩何志去救小多了。” 陈真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尽一切努力,稳住他,我马上让周老师查宗卷。” “最好尽快。”曹斌说:“我们都不是他对手,可达那边情况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在监视项诚。”陈真说。 一身黑西服的曹斌挂了电话,再次变幻为胡新阳,朝王雷说:“他们现在去查1730号宗卷。” 胡新阳的身后,跟着王雷与景浩。 “曹斌的语气学得不像。”景浩说。 “随他。”胡新阳说:“这个圈套,他们必须跳。” “接下来做什么?”景浩说:“还有八小时,光等?” 胡新阳说:“你们回去吧,我还得玩一玩。” 景浩说:“挖完迟小多的眼睛之后,人留给我慢慢玩。” 胡新阳冷笑一声,不置可否,摇身一变,变为迟小多,走向马路对面的澡堂。 项诚拿着关机了的手机,有点坐立不安,几次想起身,却又作不出决定,最后,他终于按下手机,开了机。 手机上一百二十多个未接电话,以及qq,微信,短信息,全是迟小多发来的。 【项诚,不要冲动。】 【在哪?】 【在吗?看到消息速回复。】 …… 项诚一条一条地看了,拇指放在回拨上,却一直按不下去,他编辑了一条短消息。 【小多……】 来电显示,迟小多,项诚登时有点发抖。 “你在哪里?”迟小多的声音急促地说:“谢天谢地,终于找到你了!” “我明天中午就回去。”项诚说:“最迟四点到。” 迟小多:“我在开封!” “你怎么又跟过来了?!”项诚怒道:“能不能听一次话?” “你在什么地方。”迟小多看了眼在外头抽烟的轩何志,不敢多说:“报地点,我马上过来,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说。” 项诚没有回答,沉默片刻,把电话挂了,迟小多再打过来,项诚没有接,关机了,躺在澡堂休息室的沙发上,看着窗外的大雪。 他看见了迟小多朝这边跑过来,项诚登时一愕,继而提上包,冲出了澡堂。 马路对面的一家酒店内,可达和段世星正在酒店一楼,可达一身衣服脏兮兮的,卷着衬衣袖子,段世星已经蔫了,脸上还贴着创可贴,两个男人在黑暗的餐厅里坐着,面前点着一盏温馨的小蜡烛。 段世星:“……” 可达:“……” 段世星:“俩大老爷们,中间点个蜡烛,是谈恋爱还是怎么地,格根托如勒,你不嫌渗得慌么?” “别!”可达呵护着那盏蜡烛,说:“我怕黑啊!” 段世星翻了几下手机,有点不耐烦地说:“你们驱委怎么总是这么事儿妈。” “我不知道啊。”可达说:“我也想快点把事办完了回去睡觉好吗,北京那边下来的吩咐,我有什么办法?” 段世星说:“那人究竟是谁?值得这么大张旗鼓的。” 可达耸肩,说:“陈真让我先不要行动,我告诉你吧,千万不要说出去喔,项诚和十年前的一桩旧案有关联。” 段世星的眉头拧了起来,可达朝落地窗外,对面的洗浴中心看了眼。 “巴山夜雨?”段世星问。 可达点点头,答道:“项建华是他爹,驱委最忌惮就是这人,生怕他回来报仇。” “人品如何?”段世星问。 可达说:“是个好人。” 段世星:“算了罢,这世道就没几个好人。” 可达答道:“真是好人,表面上不言不语,有时候我看着都替他抱不平。” “现在要做什么。”段世星道:“一句话,陪你折腾这一整天了,迟小多也没找着。” 可达看看窗外,说:“马屁精找到人了,待会就带他过来,北京那边说先等等,看看情况……小多?” 迟小多沿着马路过来,朝着对面洗浴中心跑去,可达与段世星马上起身,冲出酒店,段世星一个哆嗦,回来穿羽绒服。 “这里这里!”可达小声招呼道。 “迟小多”却充耳不闻,朝对面去了,可达情急之下跑出了马路,迟小多回头看了一眼,眼里现出奇怪的神色。 “不要过去!”可达在雪地上险些滑倒,踉跄上前,拖着迟小多的手腕,要带他回酒店。 而就在同一刻,项诚从洗浴中心里冲了出来,只是一瞬间的错愕,便明白了可达一直在监视他,登时怒不可遏。 【他们正在等待大部队的增援,要杀掉你。】一个声音在项诚心里响起。 “放开他!”项诚吼道:“滚!” 就在一秒内,迟小多跑开,可达迎上前去,说:“冷静!项大仙!” 项诚借着冲力一脚飞来,可达双臂一拦,段世星出了酒店,看见两人动起了手,登时色变,上前格挡,项诚甩出降魔杵,拦腰扫去。可达双臂划圈推出,苍狼怒吼,现身,将迟小多与段世星保护在身后! 可达百忙之中吼道:“老段不要动手!是自己人!” 飞雪爆射,项诚身后,黑色的巴蛇妖魂出现,卷着苍狼一个翻滚,继而蛇尾扫去,正中可达胸膛,可达本无意与项诚动手,采取守势,一句话未曾出口,正在张嘴时被巨力一拍,登时口吐鲜血,朝后摔去。 “去你的自己人啊!”段世星摔在雪地里,抽出一把枪,指向项诚。 砰砰砰三声枪响,项诚抱着“迟小多”一打滚,逃向洗浴中心,街道两侧,酒店里的客人被惊醒,房间的灯全亮了,段世星要追过去,可达却在雪地里挣扎着爬行,段世星忙过来扶着可达,两人踉跄朝酒店里躲去。 70猞猁 小卖部里,迟小多一头毛躁,还在想办法联系项诚,轩何志却接到了可达的电话,那头正是段世星。 “你们搞什么鬼!”段世星怒道:“人呢?救到哪里去了?!” 段世星的怒吼声连旁边的迟小多都听见了,轩何志忙赔笑道:“人就在我这里,迟小弟说肚子饿了,想吃泡面,马上就过去了。” 段世星那边静了会,小声朝可达说:“他说人在他那里,那刚才见到的是谁?” 两边都是一段可怕的沉默。 迟小多瞬间想到了唯一的可能。 “你让我说。”迟小多接过电话,说:“可达呢?” “被你男人打伤了。”段世星说:“肋骨断了一根,刚接上。” 三九寒冬,可达满头汗水,痛得五官都变形了,接过电话,说:“小多?你是小多吗?” 迟小多的呼吸窒住了,可达说:“刚才那家伙是九尾天狐?” “应该是,不要让段大哥离开你的视线!你们在什么地方。”迟小多说:“我们马上过去。” 迟小多挂了电话,上了轩何志的摩托车,四点半,两人赶往可达所在的酒店。 是九尾天狐……他变成了自己,但项诚应该不至于连他都认错,接下来会怎么发展?他会抓住胡新阳,逼他交出法宝么?迟小多本想跟踪郎犬,现在看来这个计划只得暂时取消,不知道思归又去了哪里。 必须把胡新阳彻底解决掉,否则所有人只会被它耍得团团转,说不定连陈真那边都会受影响,可是要怎么杀它呢?只要一次,一次,能破掉它的幻惑之力,让它的精神产生动荡,就能反过来克制它。 “轩何志。”迟小多说:“你对精神攻击了解吗?” “什么?”轩何志回头说:“我不知道!我师父教的是自然里的力量。” 迟小多眉头深锁,说:“要怎么克制九尾狐呢?” “只要抓住它。”轩何志说:“抓得住它就好办了!” “那是不可能的!”迟小多说:“这就是你们轻敌的地方,大家都觉得它没有什么武力,它的武力连我都能打个平手,可是它的精神攻击太强了!必须先破他的内心!” “不是我擅长的!”轩何志说:“也许你该问问陈主任!” 迟小多静了片刻,忽然模模糊糊地抓住了一个点,轩何志的摩托一斜,掠过街角。 它一定是有弱点的,孤独就是它精神里的一个弱点,但是这个弱点无法利用,除了孤独还有什么呢?暴怒、贪婪、嫉妒、恐惧,都能令一个人的内心动摇……恐惧。 什么能让它恐惧呢? 迟小多不相信它在这个世界上是无敌的,再强大的生灵,一定也有恐惧的东西。 “狐狸的天敌是什么?”迟小多问。 “我不知道。”轩何志答道:“我读书读得少。” 迟小多沉默片刻,刚好周宛媛的电话来了,那边显然刚睡醒,一肚子火,说:“你们怎么这么能来事啊!大冬天的要去开封支援……” “宛媛!”迟小多说:“你知道狐狸的天敌是什么吗?是猞猁吗?” 周宛媛那边沉默了一会,想了想,说:“好像是,怎?” “你那里有猞猁吗?”迟小多问:“我知道洛阳一定有的!成精的最好了!” “寒冬腊月大半夜的你让我上哪儿去找成精的猞猁啊!”周宛媛陡然惨叫道:“还嫌没玩够吗?!” “那皮和牙呢?”迟小多说:“拜托你了。” “开封说不定有!”轩何志听到他的对话,回头说道,电话响了。 陈真的声音在电话里说:“现在成立临时指挥部,由北京接管可达的领导权限,轩何志,马上和格根托如勒可达,曹斌正赶过去支援你们,第二个任务,抓住项诚,不管他做什么。” 轩何志答道:“收到。” 摩托再次转弯,迟小多挂了周宛媛那边,说:“谁的电话?” “没事!”轩何志说:“是陈真!” 项诚牵着迟小多的手,两人进了洗浴中心,到后门时,项诚朝外看了一眼。 迟小多喘着气,抬头看项诚,眼里全是隐忍的泪。 项诚说:“不是让你别跟过来么?” 迟小多说:“他们已经在监视你了,怎么能不过来?” 项诚不由分手,把迟小多搂进自己怀里,两人站在温暖的灯火下,项诚握着迟小多的左手,拇指按在他的无名指根上。 “回去吧。”迟小多说。 “不。”项诚放开迟小多,说:“我必须找到家传法宝。” “那东西对于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迟小多答道。 项诚没有说话,望向窗外,窗玻璃里倒映出两人的面容。 “对。”项诚答道。 “比我还重要吗?”迟小多又问。 项诚看了迟小多一眼,没有说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要找回所有的法宝吗?”项诚低声问,并摸了摸迟小多的头,拇指捋起他额前的头发。 他低下头,和迟小多呼吸交错,迟小多却别过头去,不愿与他接吻,说:“我不想知道。” 倏然间,项诚身上幻化出半透明的巴蛇之魂,发出一声轻嘶,迟小多猛然转头,要挣扎退开,九尾狐的妖魂现身! 就在那一刻,巴蛇一张嘴,毒牙死死地钉在了九尾狐的脖颈上! 迟小多惨叫一声,项诚紧紧扼着他的喉咙,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双眼变得赤红,冷冷道:“这是你犯过的最大的错误,现在把东西交出来,看在你和我母亲的交情上,饶你一命。” 迟小多的脸融化了,变成了胡新阳。 室内,巨大的蛇魂以尾巴缠绕着九尾狐的身体,死死地勒住了它的脖颈。 “等的就是这一刻。”胡新阳的声音响起,继而张开嘴,喷发出黑火。 胡新阳背后,狐魂的双眼陡然睁开,变得巨大,射出强光,项诚浑身一震,要抽离妖魂的互相缠绕,却被胡新阳的力量吃得死死的,巴蛇七寸之处,一枚黑色的光体不住搏动,那是多年前被种在他体内的原始天魔种! 天魔种就像另一刻心脏,搏动着发出声音,随狐妖的一波又一波精神激荡,搏动越来越快,令巴蛇的全身布满了紫黑色的血管! “给妈妈报仇……” “杀了他!” “你是妖……” “不要手软……” “后患无穷……” 强大的精神冲击一幕一幕地冲进了项诚的脑海中,项诚发出痛苦的大叫,力量的天平朝着胡新阳倾斜。 “激活你这枚圣种,简直是耗尽老子的看家本领了……”胡新阳冷笑道:“复活吧!巴蛇!” 项诚的脸上满布魔纹,耳畔传来母亲的蛇嘶之声。 “啊啊啊啊……” 力量的狂潮犹如不受控制的飓风,胡新阳抽走了他的精神控制,唯剩天魔种由内至外,蔓延到了项诚的全身! “到此为止吧!”轩何志撞开了窗口,登时整个洗浴中心背面走廊,摆设炸得粉碎,胡新阳冷笑一声,抽身逃跑。 轩何志与迟小多冲了进来,胡新阳转身就逃,项诚撞在走廊墙壁上,一头是血,迟小多要冲上去,却被轩何志拖开,项诚浑身沐浴着黑火,开始攻击轩何志! 段世星破开第二扇窗,冲了进来,项诚全身黑火暴涨,内里冲出一只巨蛇,嘶吼着朝他们冲来,罔顾了迟小多,冲向轩何志! 场面一片混乱,迟小多踉跄起身,甩出一条钩锁,卷向胡新阳的脚踝,胡新阳一绊,摔了个嘴啃泥,迟小多却已从背后冲了出来,扼着他的脖子,龙瞳射出万丈绿光。 “你这个混账……”迟小多咬牙切齿地说。 胡新阳露出诡异的笑容。 “还有,最后一个引子,当引子也到位的时候。”胡新阳伸出一手,摸了摸迟小多的脸,笑着说:“你就能亲眼看到你的惨败了,猜猜那是什么?” 突然间背后一声巨响,项诚收回巴蛇,恢复平静,侧过头,迟小多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去,两人对视一眼。 轩何志与段世星一左一右冲上前,项诚一拳捣在段世星的小腹上,段世星登时摔倒在地,紧接着项诚从玻璃碎裂的窗口逃了出去,轩何志抖开两把唐刀,追出了雪地外。 迟小多回过神,被胡新阳猛地推开,胡新阳转身就跑。 迟小多肩膀扛着段世星,吃力地把他抬起来,可达也追过来了。 “你你你……” “我是真的!”迟小多喊道:“那家伙跑了!你看着段世星!” 迟小多爬出窗外,轩何志已一路追踪项诚,追得没影了。 必须先抓到九尾狐,只要抓到了它,一切就迎刃而解……迟小多下意识地转身,祈祷项诚一定要撑住,不能被轩何志抓到,虽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但是只有胡新阳,才是解开一切问题的关键。 思归一声鸟鸣,朝迟小多飞来,迟小多跟随思归,朝着东边追去。 开封的旧城区里没有路灯,胡新阳化为一只白狐,在雪地里飞速奔跑。 太阳升起来了,迟小多穷追不舍,跑过一整个街区,跟着思归盘旋的方向,追向林立的破屋里,不知不觉,已接近了龙亭湖。在清明上河园外,隔着四条街之遥,是无数等待拆迁的旧楼房。 “轩何志呢?!”迟小多戴着耳机,跑得快要断气,喊道:“我追到狐妖了!让他马上过来支援!” “不知道去哪里了!”可达说:“你男人下手太狠了,老段差点被他打死,我马上过来!” 迟小多一手放在背包里,紧紧地握着沙漏,眼看就要追上胡新阳的一刻,侧旁一声咆哮,冲出来了一只瘦骨嶙峋的黑色巨犬! 不好! 迟小多侧脚一个飘移,转身就逃。 “妈的!给我追!”九尾狐幻化为人,喘得不轻,转身怒吼道。。 郎犬追着迟小多,朝他直冲过去,危急关头,迟小多迸发出全身的潜力,夺命狂奔,朝追来的路左转右绕,一头冲进了巷内,郎犬嘶吼着上了屋顶,沿途冲过,瓦片四射。 迟小多冲出了龙亭湖前的广场上,一伙大妈正在早起跳广场舞,音乐开得震天响,迟小多当即朝广场舞的队伍里一停,找了个地方,兜帽一拉,跟着音乐开始左跳右跳。 郎犬追出了小巷,被阳光一照,登时花了眼,一时间人又多,找不到迟小多在哪里,凤凰传奇的音乐开得震天响,吵得它心烦意乱。 “啊!”一个小女孩叫道:“妈!妈!狗狗!大狗狗!” 郎犬忙躲进巷内,免得被人发现,片刻后化身为人,又追了出来,迟小多混在广场舞的浩大队伍里,拨通可达的手机。 “增援呢!”迟小多说:“我要把你们的分数全部扣光啊!” “你说什么?!”可达吼道:“音乐太吵了!什么玩意儿!” 迟小多回头看,见郎犬还不死心地在附近跑来跑去找人,路边的包子铺开张,郎犬被香气吸引过去,死死地盯着蒸笼,左手要去拿,右手却按着左手,努力地控制自己。 “你干什么!”包子铺的老板发现了这个怪人。 “吼——”郎犬朝他呲牙。 迟小多另一个电话来了,马上挂了可达这边,那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却一时想不起是谁,声音嘈杂,问:“迟小多!你在哪里?” “龙亭湖外面!”迟小多说:“你是谁?人呢?!” 大妈们跳完一首歌,迟小多从另一个方向跑出了方阵,站在树下喘气,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背后一只手伸过来,捂着他的嘴,把他拖到房后。 迟小多正要过肩摔,对方却道:“是我!” 那是曹斌的声音,迟小多退后半步,用龙瞳看了一眼,松了口气,谢天谢地,是真的曹斌。 “跟我来。”迟小多说:“轩何志呢?” “追项诚,追丢了。”曹斌答道。 项诚翻过一堵墙,在一个建筑物后喘气,不住闭上眼睛,再睁开。脑海中翻腾的都是怨恨,心魔以及痛苦。 在一墙之隔的建筑外,传来导游的声音。 “这是根据北宋清明上河图一比一的比例尺仿制的……” “开封的古代建筑,大部分已经因为黄河改道,被埋在了地底下,唯一存在的古迹,其实只有一个铁塔……” 项诚抓了把雪,胡乱塞进嘴里,耳中嗡嗡嗡地响。 “不知道!”轩何志戴着耳机,说:“跑进清明上河园就不见了!那只凤凰呢?不是来监视他的么?怎么凤凰也没了?” “来来来。”保安朝四处找人的轩何志说:“你干什么的?把票出示一下。” 轩何志:“国家安全人员。” “证呢?”保安问:“拿出来看看。” 轩何志转身就跑,保安马上道:“抓住他!” 轩何志朝耳机里喊道:“主任!我被查票了!” 项诚松了口气,一手扶着墙,慢慢地站了起来。 思归在天空中盘旋,迟小多与曹斌躲在一个巷子里,朝外面张望。 “曹斌,帮我个忙。” “你说吧。”曹斌说。 “东西一定不在胡新阳身上。”迟小多说:“我猜他们还有个据点,我看到了王雷,估计还有别的同伙。” “我跟踪到王雷了。”曹斌说:“组织正在调动中原地区所有的驱魔师过来,准备今天捕杀他。” “好的。”迟小多说:“那么先不管王雷,那是组织的事,我要找到胡新阳,和他的据点,并且拿到东西。” “什么东西?”曹斌问。 迟小多犹豫片刻。 “你不是驱魔师。”迟小多说:“可以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吗?” 曹斌答道:“行,你说吧。” 曹斌注视着迟小多,迟小多心里涌起感激之意。 “项诚的两件家传法宝。”迟小多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要找大日轮和蚀月弓,但是他既然连命都豁出去了,甚至把法宝看得比我还重要,就一定有他的理由。狐妖一直控制着他,咱们还要尽快把狐妖解决掉。” 曹斌道:“还有四个小时,中午十二点,阳气最重的时候,开封就要用烈日炎光阵收妖了,你最好尽快。” “给我点钱,我现在出去。”迟小多又看了一眼外头街上正在徘徊的郎犬,郎犬始终执着地在那里走来走去,想必是抓不到自己,根本不敢回去交差。 迟小多买了黄家包子铺的蟹黄鲜肉灌汤包,站在路边,掰开一次性包子。 郎犬瞬间就发现他了,朝他冲过来,迟小多筷子夹着包子朝郎犬一扔,郎犬一个飞扑,咬住包子,被里头的汤烫得直哆嗦,包子掉在雪地里,郎犬又心疼地捡起来,吃了。 “再来一个吗?”迟小多说。 郎犬死死地盯着迟小多的包子。 迟小多喂给他一个包子,说:“小心烫。” 郎犬既想吃又犹豫,天狗交战了一番,最后对食物的本能战胜了内心的挣扎,乖乖吃了迟小多的包子。 “我叫迟小多。”迟小多和他握手。 郎犬垂着手,伸出来。 迟小多:“打滚。” 曹斌:“……” 迟小多有点紧张,然而郎犬固执地看着迟小多手里的一袋包子,迟小多等了一会,心想可能还是没法驯服,算了,正事要紧,于是把包子全部给郎犬吃了。 郎犬打了个饱嗝,迟小多说:“你要抓我对么?带路吧。” 郎犬在前面走,时而不放心地回头看迟小多,什么话也没说,迟小多说:“你说句话啊。” 郎犬眼里露出一种奇怪的神色,迟小多看见过流浪狗的这种眼神,以前在广州路边碰到流浪狗,他都会买点馒头面包喂一下,那种既可怜又忐忑的目光,像是想投奔他,却又被人类伤害得太多,不敢过来。 迟小多知道他不说话,心里肯定在剧烈地斗争,曹斌这个时候应该在自己的后面跟着,什么时候出手呢?不能让九尾狐控制曹斌…… 郎犬带他来到了距离龙亭湖边不远处的一个小巷里,巷内有一个独立的三层楼,迟小多正要进去,郎犬却说:“你走吧,你快走。” 那一刻,迟小多心里觉得好感动。 “你走!”郎犬把迟小多一脚踹开,曹斌戴着耳机正在打电话,汇报到一半,突然间色变,冲出来,迟小多摔在雪地里,忙朝曹斌摆手,示意他不要出来。 郎犬话也不说,冲进了小楼里。 迟小多挣扎着爬起来,心想这一脚也太狠了,顷刻间楼里传来胡新阳的声音。 “人呢!你这个废物!” 紧接着是郎犬的一声呜咽。 胡新阳提着郎犬出来,一棍子打在他的脖子上,郎犬不住挣扎,翻滚着要爬起,胡新阳又追上来,狠狠地给了它的后脑勺一记。 迟小多看得心惊,朝曹斌打了个手势,示意等自己的动作。 郎犬被打得变回原形,四只狗脚不住打摆子,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摔在垃圾桶旁,胡新阳站了一会,景浩从他的身后走出来,迟小多的脸色马上变了。 “准备动手吧。还有三个小时。”景浩说。 “项诚已经逃不掉了,关键是找到那个迟小多。”胡新阳冷漠地说:“你去找他,找到以后,直接把眼珠子挖出来给我,人留着,我还有用。” 景浩嗯了声,从小楼外离开。 曹斌一时间十分愤怒,要出去与景浩拼命,迟小多竭力朝他打手势,让曹斌一定要冷静下来,最后曹斌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不能让任何人与胡新阳朝向,迟小多心想,这么多人里,只有少数的几个人不怕他的幻惑之力,必须亲手解决掉他。经过这么一天一夜,迟小多也发现了,有几个人,胡新阳是不敢去碰的。 第一个是可达,因为可达是苍狼,不吃他的威慑,胡新阳只能让别的人去动手。据此,迟小多推测出周宛媛一定也不怕他。如果陈真来了,陈真有心灯,应该也不怕。 现在能抓住胡新阳的人里,就只有迟小多、可达与周宛媛三人。除此之外,轩何志、曹斌、段世星他们碰上九尾狐,都有危险。 一只手指在他的肩上点了点,迟小多吓了一跳,转过头去,看到了面无表情的周宛媛。 “吓死我了。”迟小多说。 “你们在干嘛。”周宛媛无聊地说。 迟小多用龙瞳看了眼周宛媛,确定是真的,说:“胡新阳就躲在这里头。” “怎么一个两个都跟没睡够似的。”周宛媛道:“不就是碰上一只狐狸么?” “别轻敌。”迟小多问:“东西带来了么?” 周宛媛打开包,迟小多马上去翻,说:“快给我!太好了!” 周宛媛拿出一捆猞猁骨,与一卷薄薄的,半透明的,硝过的金色猞猁皮,又问:“项大仙呢?第一次看到你俩不在一起。” “正跑路呢。”迟小多说:“搞定胡新阳,他就会好过来。” 周宛媛交给迟小多一枚戒指,说:“猞猁皮是段公子帮你找的,骨头是我在古董市场上收的,刚坐高铁过来,可达让我把戒指给你们,曹丁丁怎么也来了,抓一只狐狸,用得着出动这么多人吗。” 迟小多把戒指戴上,说:“九尾天狐。” 周宛媛明显还在状况外,听到这句话时,登时张大了嘴。 “嘘。”迟小多抖开猞猁皮,铺在雪地里,拿着骨头比划,考虑片刻,先是朝这堆材料拜了拜,心想拜托你了。继而开始制造一个破除胡新阳法术的法宝。 “这是一只猞猁仙的皮,太好了!”迟小多说:“猞猁仙,请你保佑我!” 项诚右手拇指与中指捏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沉默不语。 早十一点,外面的人越来越多,今天的清明上河园外,仿佛多了不少出来赏雪的人,项诚背靠隐蔽处,朝外望去,从清明上河园到龙亭湖畔,外头的人有意无意地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各自站着说话。 71真武 直升飞机飞来,停在一栋大楼的楼顶。 陈真先下直升飞机,接下来的是林语柔。 “老佛爷小心,地上滑。” 陈真心事重重,段家的人过来,保护两人离开天台停机坪,下了电梯。 “都准备好了吗?”林语柔在电梯里问。 本地的几名驱魔部门领导纷纷点头。 “根据定位追踪。”一名主管说:“项诚躲在清明上河园,迟小多在木料厂街。曹斌和周宛媛在保护他。” “还在做报仇的春秋大梦,让他们把迟小多带回来。”林语柔冷冷道:“不要再参与下去了。” 众人点头,分开去办事。 “陈真。”林语柔叫住了要离开的陈真。 “我去找迟小多。”陈真说。 林语柔深吸一口气,最后说:“去吧,小心景浩。” “这是什么?”周宛媛说。 迟小多用猞猁皮和骨头,糊了一个绷子,朝曹斌打手势。 “待会你俩进去,直接抓它。”迟小多说:“宛媛姐你不怕它的震慑……” “我怕好吗!”周宛媛咬牙切齿说:“谁告诉你我不怕的?” 迟小多说:“可达说的啊!你不是白鹿吗?有点出息!” 周宛媛无奈,说:“好吧,我试试看。” “拜托你了。”迟小多说:“帮我拖住他。” 曹斌退后几步,在街前助跑,继而飞身一跃,扒住二楼的窗台,翻身上去,伸下手,迟小多躬身,周宛媛一脚踩上迟小多的背,跃上高处,拉住曹斌的手。 迟小多忽然感觉到戒指上有灵力回荡,项诚正在朝这边赶来。 项诚越过了清明上河园的围栏,外头的驱魔师马上警觉,各自发出通讯,有人跑向项诚,要拦下他。 项诚沿着龙亭湖栏杆跃起,踏过观光三轮自行车的顶棚,投入了外面的街道里。 “抓住他!”有人喊道。 一辆车停在街上,可达下车,朝远处眺望。 “老佛爷。”一名主管来回报:“项诚正在朝迟小多的方向移动。” 林语柔蹙眉,说:“别让他们跑出烈阳阵的范围,注意不要打草惊蛇。” 周宛媛朝底下的迟小多比了个手势,曹斌双拳护身,英勇地一撞,撞进了三楼的单位里! 紧接着一声愤怒的咆哮,三楼整面墙壁被轰开,周宛媛与曹斌倒飞出来!紧跟在后面的是一只巨大的彘妖! 迟小多马上矮身冲进楼道里,跑向三楼。 防盗门锁着,迟小多从楼道窗口内爬出来,脚下打滑,一闪身,进了三楼的单位里! “你解决那只猪!”周宛媛朝曹斌喊道。 曹斌的武术训练有素,顷刻间化作黑影,猛出数拳,彘妖惨叫一声,被揪住尾巴,轮了一圈,狠狠摔在雪地上! 迟小多在杂乱的房间内寻找,看到房内又出现了一个神龛,神龛内供奉着一尊与之前获得的,一模一样的图腾雕像。 这究竟是什么?迟小多上前去,把雕像取下来,从背包里掏出另一尊,互相对照。不管了,继续找吧。 外面打斗声传来,迟小多心脏狂跳,不住祈祷,千万要在这里啊,否则就白来了,老天爷保佑……然而房间里非常的乱,连马桶水箱都找过了,什么都没有。 餐桌上有一个奇怪的法阵,迟小多看了一眼,在脑海中搜索这个法阵的作用,这是一个用血画成的妖族阵法,两侧有灵力出口,可是这个灵力出口是怎么用的呢? 迟小多屏住呼吸,从包里掏出两尊雕像,雕像上是一个裸体的女人,身上缠绕着一只蛇,他把雕像放在法阵的两个灵力出口处,法阵发出了微弱的光。 项诚飞檐走壁,在积雪的屋顶上飞奔,朝着迟小多所在的位置跑来。 迟小多面前的法阵幻化出一团垂直于地面的水纹,内里倒映出白雪皑皑的神山,画面飞速推进,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大殿。 迟小多双手控制两尊雕像,左右移动,赫然想起了上一次景浩逃跑时的场面。 这是一个传输雕像!当两尊雕像分开时,可以朝彼此传输妖怪与东西,放在一起时,能构筑出一个法阵,通往敌人的大本营! 迟小多旋转雕像,察看四周。 圣地偏殿内,悬浮在空中传送眼左看右看,找到了中央高台。 迟小多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推动图腾,来到高台上,看见了散发着黑气的两件法宝——蚀月弓与大日轮! 迟小多将图腾一推,朝前倾斜,把整个水纹的传送面印在了祭坛上,祭坛浮了出来,出现在万里之外的开封,迟小多把法宝一收,图腾裹好,放进包里,一转身。 “不错嘛。”王雷笑着说:“果然没有小看你,答题卡满分,就是不一样。” 迟小多:“……” 街道上,九尾狐与周宛媛幻化出的白鹿遥相对峙。 九尾狐释放出海啸一般的威压,白鹿竭力以角顶着,不住震颤。 “苍狼白鹿……”胡新阳的声音道:“没想到会在此刻现世!” “去死吧!”周宛媛悍然道。 白鹿冲向九尾狐,两大灵魂形态的灵兽撞在一起,白鹿以角挑起九尾狐腹部,九尾狐却转头咬住白鹿的腿部,两只巨兽在雪地上翻滚,扬起飞雪。 曹斌解决了彘妖,袖子一捋,疾冲而来。 九尾狐发出震天咆哮,推开白鹿,双目锁定曹斌。 曹斌登时原地站定,全身剧颤。 王雷客客气气地摊开手,说:“把东西都交出来,感谢你帮我解决掉了那只狐狸。” “王老师,你的卧底还真的是走到哪卧到哪啊。”迟小多说。 王雷微微一笑,说:“你真的聪明,愿意跟着王老师到圣地去修行么?” “你的心魔是什么?”迟小多眯起眼,感觉到项诚越来越近,说:“我猜王老师一定也有一段不得不说的过去,才投靠了天魔吧。” “猜错了。”王雷淡淡道:“我的家族,本来就和天魔有渊源,只是凡间人世,知道的人很少而已,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顷刻间,项诚在房顶上沿途冲来,可达则开着一辆玛莎拉蒂,紧跟在后面。 白鹿和九尾狐还在纠缠不休,可达咬牙一打方向盘,跑车打横,撞在墙上,把他甩了出来。 苍狼仰天咆哮,从侧旁冲出,协助白鹿,死死咬住了九尾狐,三只巨兽悍然化出真身,将木料厂附近的废置房屋一路压得崩塌下去! 项诚跃起,朝着敞开的三楼单位飞去,迟小多面对王雷,王雷背对项诚,王雷瞳孔陡然收缩,看见了项诚的身影在迟小多瞳中飞速变大,一脚踹来,迟小多抱头打滚,跃开,王雷飞速转身,避开项诚的那一脚! 项诚拳脚连环出去,王雷中了一掌,摔进了餐桌底下,紧接着项诚身上巴蛇幻化出原型,在房中碾压过去,迟小多放声大喊,王雷把他衣领一提,单掌切在他的脖后,抓着他从后面的窗户跃出。 项诚将巴蛇一收,浑身散发出暴躁与狂怒的戾气,追出了三楼。 与此同时,九尾狐猛力挣扎,摆脱了可达与周宛媛的纠缠,飞快地冲向街道尽头。 九尾天狐,王雷从不同的方向朝着龙亭湖逃跑,项诚追着王雷,吼道:“放下他——!” 王雷冷笑一身,拖着昏迷的迟小多,一转身,把剑架在他的脖上,使力,迟小多痛得醒了过来,大喊一声,脖子上淌下血来,王雷说:“如果我现在把他杀了,你身上的圣种是不是就该……” 项诚的瞳孔瞬间收缩,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迸发出滔天的黑色火焰! 一句话未完,两把唐刀挥来,轩何志现身,第一刀叮地撩开王雷的剑,第二刀横着斩向他的手腕,王雷拖着迟小多的手臂被整齐地切飞出去,迟小多从屋顶摔下来。 “任务完成。”轩何志抓住了迟小多的手,右手一刀指向项诚,下一句话还未出口,一团黑气聚集成的巨蛇便嘶吼着朝他冲来,不由分说地将他裹挟在黑气里。轩何志口中鲜血狂喷,被冲击得摔下地面,巨蛇翻滚,沿途碾塌了不知道多少屋宇,碾过整条马路。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正北方,一只三层楼高的白色九尾狐冲向龙亭湖,背后则追着一头巨狼,一头巨鹿。而东北方,另一团黑气犹如蛇形,冲塌了房屋,卷向城中心! 上万人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拍照,然而四辆信号屏蔽车开来,覆盖了周围的地面。 “该死!”陈真道:“快想办法!外勤部的人呢!” 陈真冲向龙亭湖,此刻的湖畔一片混乱,有人喊道:“已经清过场了!” “准备法阵!”陈真喊道。 巴蛇在一团黑气中翻滚而来,九尾狐扑向龙亭湖心,眨眼间幻化为人形,放声大笑。 “语柔妹子——”胡新阳的声音带着几分玩味,说:“看看我们的新宠物如何?” 林语柔站在远处,冷哼一声,按着耳机,吩咐道:“陈真,准备法阵。” 轩何志被甩下高空,摔在地面上,迟小多晕头转向,被魔化的巴蛇呕了出来,巴蛇转身要对付剩下的人,迟小多却喊道:“项诚——!” 巴蛇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那一刻,迟小多的声音,与项诚脑海中的景象重叠在了一起。 “项诚……” 黑暗的树林中,巴蛇低下头,看着姚姬。 “项诚!”迟小多吼道。 陈真抬手,拦住跑向巴蛇与迟小多的驱魔师。 迟小多怔怔地看着魔化的巴蛇,巴蛇浑身散发着黑气,不清醒地用力闭眼,睁眼,竭力辨认迟小多。 迟小多从包里拿出了同样散发着黑气的大日轮与蚀月弓,递给巴蛇。 “我帮你找到了。”迟小多抬着头,眼睛通红,说:“你的东西,我们走吧。” 项诚:“……” 犹如一道强光,轰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暗,犹如一道闪烁着雷光与烈焰的炮击,彻底轰穿了他的灵魂,陈真手里拿着心灯,不住发抖。 黑气从巴蛇的七寸位置刷一声散了开去,实体状的巴蛇在空中鳞片分解,化为碎片飘开,项诚现出身形。 迟小多跑向项诚,然而九尾狐冷笑道:“这样就完了吗?!想得太轻松了吧!” 电光石火间,九尾狐砰然爆发出一阵冲击波,发出狂笑,千丝万缕的缠丝气迸发,射向四面八方,项诚朝迟小多冲来,抱着他躲向树后!所有驱魔师双眼放空,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灰暗的天光之下。 开封府,龙亭湖驱魔师埋伏着的第二道防线外,无数妖怪冲出了隐蔽点,朝着湖心冲来! “陈真!”林语柔马上道:“小心它的天狐幻力!在你们的外围还有妖怪!” 陈真祭起心灯,背后却一声冷笑。 “陈主任。”景浩道:“是时候做一个清算了。” 陈真立即转身,景浩一掌切来,陈真左手心灯,右手将手链一抖,飞身跃起,身在半空中,四处都是闪烁着银光的飞剑。 “蠢货!”景浩怒吼道。 饕餮猛地撞向陈真,心灯直飞出去,落进了龙亭湖中。 “不要管我们,准备……” 陈真的声音断了。 清明上河园,开封府,铁塔三处,中央区域开始发出强光。天际风云流散,云层中隐约有金符在闪烁。 然而九尾天狐幻惑之力所到之处,所有施法的驱魔师竟难以行动,就连可达与周宛媛都停下了脚步。 所有人内心的怨恨被强行抽出,在脑海中回荡。 项诚抱着迟小多,躲在树后,项诚的心脏处仍然散发出隐约的黑气,他不住喘气,用力摇头,看迟小多。迟小多抱着他的脖颈,吻在他的唇上。 “你快走。”迟小多说:“带着这个,我替你拦住他们,否则驱委一定会把你抓起来。” 迟小多把挎包挂在项诚的脖子上,里面有他的法宝。 “我……我……” “走!”迟小多说:“他们已经知道你的身体里有天魔种,不会放过你的!” 项诚怔怔地看着迟小多,迟小多的身影再次与姚姬重合。 “走。”迟小多再次凑上去,吻了他的唇,说:“不要怕,等你找到解决妖魂的办法后,回来找我。” “你……小多,我不能离开你……我……对不起……”项诚的眼睛通红,说:“我的心要被撕开了……我……对不起,小多,我是想拿到法宝以后回来带你走的……” “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迟小多说:“没关系,好好照顾自己。” 项诚:“……” “走啊!”迟小多推搡项诚:“再不走,待会他们用法阵诛妖的时候,你也会一起受伤的!” 项诚与迟小多对视片刻,平静呼吸,项诚低下头,印了一个吻在迟小多唇上,说:“我很快就回来。” 继而他捡起包,冲了出去。 胡新阳悬浮在龙亭湖上,迟小多冲出了树后,与胡新阳遥遥相对。 胡新阳冷笑道:“愚蠢的人,还想用什么法阵吗?当年姚姬妄想逃离圣地,带着她的儿子逃跑,居然连我这增援都能暗算,性命都不顾了。若不是中了那一枚毒牙……” “所以现在,你是来取回他们性命的吗。”迟小多说:“可惜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呀。” 天地仿佛静止,戾气一瞬间汇聚起来,狐妖的幻惑之力发散到最大,唯有迟小多在这幻惑之力的狂潮中不为所动,龙瞳闪烁着绿色的光。 接着,他左手拿着用猞猁皮绷起的手鼓,右手朝写满符文的鼓上一弹。 清脆的声音咚的一声,一只巨大的发光猞猁拔地而起,仰天长啸。 迟小多又是一弹,周围的戾气一瞬间退散,胡新阳瞳孔陡然收缩,不受控制的全身发抖。 迟小多朝鼓面狠狠一拍,第三声咚的声响,犹如波浪扩散,解去了所有被幻惑之力控制的驱魔师! “我先杀了你!”胡新阳怒吼道。 紧接着九尾天狐迸发出黑气,冲向岸边的迟小多,迟小多不避不让,迎着胡新阳再次一拍手鼓,胡新阳发出惨烈的哀嚎,一只巨爪从黑气中探出,攫住了迟小多,裹着他在湖面上翻滚。 龙亭湖另一侧,苍狼与白鹿从背后冲来,掀飞了饕餮。 “现在!”陈真喊道,继而捡起心灯,天空中乌云洞开,现出烈日。 烈日炎光阵接二连三发出强光,从天顶射下,一道光击中了黑气中的胡新阳,黑气散去,胡新阳与迟小多现出身形。 “你输了。”迟小多避开胡新阳抓向他左眼的手指,死死扼着他的喉咙,黑气裹着他俩在湖面上乱窜,迟小多把他猛力一掀,让胡新阳的背脊对着落下的强光。 胡新阳的面孔开始融化。 “你永远不会……得到……你想要的……” 龙瞳射出绿光,灼烧胡新阳幻化为狐的面孔,胡新阳发出临死前的呐喊,先是全身强光迸射,继而出现了一只白狐,白狐再次恐怖地哀嚎着,皮毛在这灼烧下尽毁,现出形貌骇人的骨骼,最后连骨骼也在烈日炎光阵的照耀下焚烧起火。 迟小多的龙瞳一见绿光,便痛苦大喊,转过头,胡新阳一死,迟小多便直落下去,摔进了布满碎冰的龙亭湖里,咚的一声。 紧接着,陈真冲向龙亭湖,跃进了湖水里。 寒冷刺骨,迟小多在落水的一瞬间登时失去了意识,一头青色的巨蛇穿过冰冷的湖水,蜿蜒而来,将他托在头上。 陈真悬在水中,按着自己的心脏位置,痛苦地躬起身体,巴蛇身躯一卷,将陈真与迟小多带到一起,游向湖岸边,将他们推了上去。 项诚冒出水,猛吸一口气。 “抓到他了!” 驱魔师们上前,用符印铐住他的双手,收缴了项诚的包和武器。 迟小多冻得脸色苍白,嘴唇发紫,感觉到有人用毛毯包起了他,一时间声音就在耳畔,一时间声音渐远,伴随着可达和周宛媛焦急的呼喊声,他伸出手动了动,摸到曹斌的手指。 再次失去意识前,迟小多最后的记忆是项诚的脸。 72归期 关于九尾狐与魔种的善后报告: 涉案人:一级驱魔师项诚、一级降妖师迟小多 报告结果:斗争过程中触发特级警报,涉案人员数万人,开封龙亭湖暂时封闭。 组织批复:以《河南开封爆发大范围流行感冒》为善后新闻,送交各电视台,电台,有关善后人员要切实控制好离魂花粉的传播。 黄河岸畔,旌旗与招幡猎猎飞扬,上游壶口处奔腾而来的咆哮河水夹带着碎冰,奔腾向东。河南省驱委的别墅里,项诚被一个封印困缚在椅子上,他的头发桀骜不驯,眼眸深邃,眼睛下带着睡眠不足的,浓重的青色,眼里密布红丝。 门被打开,林语柔走进来,外面分由两人把守,林语柔坐在办公桌后,项诚抬眼,望向林语柔。 “聊聊吧。”林语柔说:“我一直没想到,你对我们的恨这么深。” 项诚沉默不答。 另一栋别墅里,迟小多安静地躺在沙发上,陷入了沉睡,壁炉里燃烧着跳动的火苗。 陈真、可达与周宛媛三人各自坐在客厅一角,疲惫不堪。 可达手里玩着一个打火机,周宛媛说:“你确定?” “老佛爷这么吩咐了,有什么办法?”陈真答道。 可达说:“这次的事,怪我。” “不,怪我。”陈真说。 可达:“小多什么都没说,想必就是怕我们把项诚的传家宝给收走了,反倒把他逼到天魔的阵营里去。” “是我判断错了形势,但是如果让我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陈真答道:“项诚的内心十分不稳定,就像一个定时炸弹,唯一的办法,就是彻底洗掉,重新再来。” 周宛媛说:“这么喜欢领责,怎么不到隔壁去,把责任担下来?” “我是想担。”陈真说:“担得了?九尾狐最开始就想利用我们和项诚的嫌隙,诱发出他的心魔,再把他带到圣地去。” 审讯室内,林语柔看着项诚,项诚久久不发一言。 “我很佩服你的勇气。”林语柔说:“你就像你的父亲一样,有责任感,有担当,我以为在迟小多击破九尾天狐的那一刻,你会趁机脱逃,不会再回来的。” “爱情给我勇气。”项诚沉声道:“就像我的爸妈一样。” “你真的以为你的父母之间,是纯粹的爱情么?实话告诉你吧,你的妈妈,只是在利用你的爸爸。”林语柔说:“你知道组织为什么拆散你的父母么?” “岂止拆散而已。”项诚淡淡道:“你是杀了她。” “我不得不动手,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相恋的,根据周茂国的报告,你的爸爸,在一次诛魔的任务中遇见了她。”林语柔淡淡道:“对了,不得不说一句,项建华是周茂国那一届里最有培养资质的驱魔师,失去他,是我们最痛心的事。” 项诚看着林语柔的脸庞,她的表情一如既往,无悲无喜,就像看透了许多事一般。 壁炉里的火焰跳跃,可达朝陈真道:“那条狐狸这么大费周章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他体内的种子。”陈真答道:“利用我们和他之间的嫌隙,催化那枚种子,让巴蛇彻底黑化,回归天魔麾下。要不是迟小多,项诚最后就会发狂,在九尾狐的控制下,杀掉我们所有的人。” 可达道:“现在人也带回来了,事情也平了,妖也除了,还想怎么样?” “事情还没有平。”陈真说:“魔种是永远除不掉的,它一直在项诚的灵魂里。” “那要怎么办?”周宛媛蹙眉道。 陈真沉默了很久很久。 项诚忽然开口道:“我知道,她要把我带到妖族里去。” “你愿意去?”林语柔眉毛一动,说:“你一半是妖,一半是人,你的母亲生下你之后,巴蛇的主魂便附着于你的身上,与你相伴相生,无法剥离。” “在你七岁的那年。”林语柔说:“你记得你的母亲走了么?” 项诚没有回答。 林语柔说:“她的真正身份,是负责孕育一代又一代天魔的圣女。她在山林里沉睡,每一千年醒来一次。孕育天魔的方式,需要两个条件,一是象征地脉的蛇魂,另一个条件,则是从天空中采集而来的魔种。” 说着林语柔打开包袱,把那个雕像放在项诚的面前,雕像是条蛇,缠绕着一个裸体的女人。 “蛇魂诞生一次需要一千年,魔种采集齐备,也需要一千年,蛇魂与魔种结合,方能孕育出新的天魔,而各代天魔也以千年为周期,消湮,再生,如此轮转。” 项诚深吸一口气,微微发抖。 林语柔又道:“比起约定的时间,她提前三十年醒来,醒来之后,与你父亲相识,并令蛇魂脱胎而出,成为了你。”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天魔与圣地所有的妖魔都在找她,所以她在你七岁那年,偷走了你父亲的两件法宝,蚀月弓与大日轮,回到天魔的身前。” “这样一来,你的父亲失去了两件传家宝,只好把降魔杵与捆妖绳传到了你的手里。天魔用它的力量,腐蚀了另两件法宝,预备用来对付我们人。” “天魔将它体内最原始的魔种交给了她,让她感孕。”林语柔又道:“可是她体内的蛇魂已经没有了。天魔还不清楚,在她的体内植入的魔种,在又一个七年后,被她带了回来,放到了你的身上。” “你的母亲瞒过了所有人。”林语柔冷漠地说:“就连组织也找不到魔种的下落,她瞒天过海地转移了魔种,而王雷潜伏在协会里的这些年,为的就是调查这件事。” “王雷翻阅了所有协会的报告,结合九尾天狐当年所知,再从你内心里窃取了一部分你所知的记忆,拼凑起了完整的过程。” “现在蛇魂与魔种,都在你的身上,万事俱备,等到蛇魂与魔种完全融合,你就将脱胎换骨,成为新的天魔。那只狐狸,已经激发了你的魔种,只是功亏一篑,仍然没有完全唤醒它的力量。” “我们当初以为魔种在你的妈妈体内。”林语柔说:“为了世界和平,拆散了你的父母,并且错杀了她,很抱歉,在此,我替参与巴山会战的所有同僚,向你致以诚挚的歉意。” 项诚看着林语柔,林语柔又道:“天魔的手下,那些杀不光的妖和魔,始终没有放弃入侵人间的打算,在这一千年里,杀了我们一千四百九十三名同事,一百一十三万名百姓因为天魔的存在而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所以我从未后悔过自己的所作所为,想必你的父亲也是。”林语柔注视着项诚,说:“巴山会战我们同样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你的父亲因与你母亲结合,三魂七魄中了巴蛇的蛇毒,无药可解,最终魂魄散尽而死。” 项诚的瞳孔陡然收缩,脑海中闪过一幕。 父亲临死前,发起了高烧,最后浑浑噩噩,失去神智。 “小多他……”项诚忽然开口道。 “幸好,迟小多的体内还没有你的毒素。”林语柔说:“在你们相处的时候,巴蛇还未曾被魔化,我想你可以放心一点了。” 项诚点了点头,说:“谢谢你。” “不客气。”林语柔说:“那么,我该说的都说完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没有了。”项诚答道。 项诚与林语柔沉默地对视着。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项诚说:“你可以什么都不说,直接用金光烈火杀了我。” “老佛爷到底想做什么?”可达问。 陈真答道:“不要问了,开始吧,各位。” 周宛媛道:“不和小多告个别吗?这样对他太残忍了。” 陈真随口答道:“不必了,对他来说是好事。” “这他妈的还算好事……”可达无奈摇头,周宛媛从包里掏出一张黑胶唱片,递给可达,可达拆开封套,上面是贝多芬的《悲怆·第三章》。 “过平平淡淡的生活。”陈真耸肩道:“过小日子,想爱谁就爱谁,不算好事?我想要这样的生活还没有呢。” 可达正在把黑胶唱片放在一个老式的唱机上,动作一顿,望向陈真。 “我觉得你应该去看一下心理医生。”可达自言自语道:“你压力太大了。” 周宛媛诧异地张着嘴。 陈真摆手,说:“真不用,什么悲欢离合,爱恨情仇,闻下离魂花粉,从此没烦恼,我是个理智的人,开始吧。” “那项诚怎么办?”可达说:“老佛爷打算判他个无期徒刑?” 陈真答道:“她答应了我,五年之内,会安排项诚回到迟小多的身边,哪怕问题解决不了。” 窗外的日光投射进来,项诚与林语柔对视良久。 “组织没有杀你的打算。”林语柔说:“因为杀了你,魔种也不会消散,蛇魂会离开你的身体,造成更大的麻烦。” 项诚盯着林语柔看,林语柔不自然地别过头去,避开他的目光。 “我们会使用一个仪式,把你的蛇魂设法暂时封印住。”林语柔说。 “然后关我一辈子。”项诚说。 林语柔纠正道:“关到我们找出解决魔种的办法为止。” “很公平。”项诚道:“是我心甘情愿地要回来,自然任凭你们处置。” 林语柔站起身,看了项诚一眼,说:“那就这样吧,迟小多会被更改记忆,送回他该去的地方,当一个普通人。” “能让我再见他一面么?”项诚说。 “放下吧。”林语柔冷淡地说:“有什么放不下的?活得越长,你就越知道凡事都要放下,聚散离合,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黑胶唱片在机器上缓慢地旋转,飞快地迸发出一连串水滴般的音符,迟小多微微震动,像是要在梦中醒来,却始终没有睁开双眼。茶几上放着他的那枚铁戒指,他在睡梦中,无名指轻轻动弹,睫毛不住颤抖。 陈真注视着迟小多熟睡的面容。 可达和周宛媛都没有作声,安静地看着迟小多。 外头敲门声响,曹斌拧开门把,推开门,站在门边守护,林语柔站在门外,项诚走了进来。 房中三人先是一惊,继而纷纷站起身。 项诚没有说话,双手被发光的符咒捆缚着,他缓慢地走到迟小多身前,低下头,鼻梁贴着他的耳朵,轻轻摩挲,闭上了双眼。 迟小多陷入了熟睡之中,眼皮稍微动了动。 音乐沉静下去,犹如漫天雪花一般飘荡,裹着他们在一起的所有回忆旋转,唱片机上发出淡淡的白光,每一片破碎的回忆都被奇异的符文封印住,在思维的海洋中闪烁。 项诚跪在迟小多的身前,两只手握着他的手,片刻后,他缓缓起身,朝向陈真。 “陈真。”项诚回头说:“我求你一件事。” 陈真看着项诚,答道:“我尽力。” “小多就交给你了,我怕有人要绑架他……”项诚说。 说话间,项诚上前,凑到陈真耳畔,陈真侧过头,正要低声交谈,就在这一眨眼间,项诚突然抬脚一勾,陈真淬不及防,被项诚两手勒住脖颈,变故发生得实在太快,林语柔一转身,抖出金珠。 项诚已化作一团咆哮的黑气,冲垮了别墅的屋顶,裹着陈真直冲出去! “后会有期。”项诚道,将陈真甩出去,林语柔恐怕伤及陈真,收回金珠。 “给我追!”林语柔怒吼道:“看什么!可达!” 可达和周宛媛这才回过神,朝外跑去。 霎时间驱委外,黄河岸上的招幡全部化形,成为赤红白青金的五色蟠龙,朝着喷发出黑气的巨大巴蛇冲来! 巴蛇发出痛苦的吼叫,驱魔师全部被惊动追出,紧接着那巨蛇冲进了水里,黄河刷然倒灌,形成了巨大的水墙,林语柔双掌挥出,遥遥一按!漆黑的水墙中出现一双血红色的蛇眼,紧接着所有蟠龙全部冲进河中,消失了。 三秒后,一里外,巴蛇幻化出黑色的滔天黑气,聚合为双翼,飞向天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迟小多仍在熟睡,陷入了一个甜美的,绵长的梦境里,嘴角微微扬起。 贝多芬的悲怆仍在持续,流淌向远方,回荡在天空之下。 钢琴的音符,大河的乐曲,在黄河两岸的风里碰撞、传递,就像那些高高扬起的经幡,许多事,许多人,仿佛自天地初开时,便在那里,永无更改。 虚无缥缈的宿命是那么的坚不可撼,因果轮回的磅礴巨力推动天脉与地脉,挟着天地间万物的灵魂,形成一个无时无刻咆哮着,旋转着的巨轮,永不停息。 73缘起 2016年1月1日,广州。 这是一个温暖的冬天,虽然在跨年的夜晚前有过几场细雨,滋润了这个南方的城市,然而寒流迟迟不来,世界也就一副暖冬的景象。羊城的鲜花开得温柔灿烂,地铁挤得一如既往,集市繁华得一如既往,车流堵得一如既往。 棠下的大排档依旧噪杂得喜气洋洋,上下九的喇叭依旧放得震天响,天河城里依旧熙熙攘攘。 而迟小多,也依旧当着他的单身狗。 “十、九、八、七……” “新年快乐——!” 迟小多站在广州塔下,随着庆祝新年的人群一起欢呼,新年夜,广州塔绽放出瑰丽的光辉。 “新年快乐!”迟小多朝着每一个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笑着喊道。 项诚在雪里长途跋涉地走着,筋疲力尽,最后倒在了雪地里。 一个披着白色的斗篷从远方走来,那一刻,项诚的眼中,无数温暖的画面闪烁而过,最后陷入了黑暗中。 风雪茫茫的山上,篝火的光映照着项诚的脸,他醒了,下意识地用拇指去触碰无名指根上的戒指,发现还在,于是按下了心。 他吁了口气,艰难地坐直,头发乱糟糟的,胡子很久没有刮了,连着三天没有吃过东西。 少年用一个空罐头放在火上,烤豆豉鲮鱼,侧脸露出诡异的魔纹。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封离,新年快乐。”少年说:“巴蛇,终于找到您了。” “我不会跟你们回去。”项诚说。 那少年说:“除了回圣地,您还能去哪?人间在四处通缉,您的大名,已经上了驱魔师的内部通缉令,他们要在一年后,天魔降世之前彻底除掉您身上的魔种和蛇魂。” “而圣地也在全力以赴地寻找您。” 项诚沉默。 “如果不想回去。”少年说:“我准备有一个办法,但是我想听听,您是怎么想的。不过我建议,最好还是回去向天魔效忠,否则,这个愿望很难达成。”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项诚说。 少年摘下斗篷,现出胡新阳的外貌。项诚眯起眼,眉头拧了起来。 少年说:“四百年前,九尾用一个赌约,赢走了我的脸,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没有脸,这个说来话长,以后熟了,再慢慢说。” “您为什么要找齐六件不动真武?”少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天魔对项家十分忌惮,我相信您的仇恨不在驱委,不在母亲,也不在父亲身上。您只是想杀掉天魔,是这样么?” 项诚冷冷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没有人知道。”少年说:“我猜的,离开圣地,我冒着很大的风险。” 项诚的心脏处发出黑气,犹豫片刻,少年说:“您随时可以选择杀我灭口,也可以选择相信我,除此以外,我们别无选择。” 广州塔前: “新年快乐——!”一长队的人搭着肩膀,开火车过来,穿过人群。 大家缓慢地朝出口移动,马路上堵得水泄不通,迟小多喊完新年快乐,戴上耳机,去找自己的自行车,回家去。 人生二十七年,还是没有找到男朋友。 啊啊啊——迟小多要疯了,又过一年了啊,还是没有男朋友,自己到底是生下来干嘛的,明年还是凑合一个吧。 迟小多下定决心,这次不管王仁给他介绍谁,都一定要上床,否则等老了就没人喜欢了。 王仁打了个电话过来,说:“新年快乐——” “新年好。”迟小多骑着自行车,慢慢地避开走在自行车道上的人,小心前行。 “明天能来加班不?”王仁说:“年底了,忙不开。” “齐齐约我喝茶呢。”迟小多说:“给我介绍男朋友。” 王仁说:“那喝完茶过来帮我看看图吧。” 迟小多只得敷衍地应了,考过证以后,去北京玩了一次,回来心就野了,老想往外跑,却不知道该去哪儿。如果有个男朋友,和他一起去走遍各种旅游景点,走遍全中国,走遍全世界,多好啊。 可是男朋友不用上班吗?迟小多心想这年头要找个既不愁吃喝,又要有时间,还要182公分左右长得帅喜欢读书身材健美叽叽大爱运动出了柜不骗婚不形婚大学本科以上学历不抽烟不喝酒有车有房会做饭的男朋友,实在是太难啦! 上次去北京也是一个人去的嘛,为什么自己去北京玩就能玩得很开心,回到广州以后就总是觉得寂寞呢?迟小多想来想去,只能归结于春天快来了,基因令他迫切地需要找个伴儿。 迟小多回到家,挨个发了短信问候朋友们新年好,那边齐尉来了个电话,叮嘱他明天要记得过来相亲,迟小多满口好好好,并且许下了一个美好的愿望,希望对方有剑眉星目,高挺鼻梁,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嘴唇轮廓分明,喉结性感,眼睛深邃。 奇怪,迟小多的脑海里依稀浮现出一个形象,感觉就像理想中的男朋友一样,这就是传说中的梦中情人标准吗? 翌日: “这是轩何志。”齐尉笑道:“阿志,这是小多。” 轩何志笑着朝迟小多点头,把包放在座位上,穿着一身迷彩服,风尘仆仆的,戴着露指手套。 迟小多第一个印象就是,哇,好帅,像个兵哥,浓眉大眼的,而且笑起来很暖。 可是,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闺蜜朝迟小多使了个眼色,眼里带着询问:喜欢吗? 迟小多想了想,嘴角动了动,趁着轩何志看手机的一瞬间,飞快地摆了下手。 闺蜜和迟小多坐在一侧,齐尉和轩何志坐在一侧,双方冷场。 迟小多心想好尴尬。 “你当兵的吗?”迟小多问。 “小时候想当兵。”轩何志摘下帽子,捋了下头发,脸上露出不羁的,英俊的笑容,答道:“后来没当成。” 迟小多点点头,轩何志问:“你做什么的?” 迟小多答道:“建筑行业,给排水设计师。” 轩何志由衷地赞叹道:“了不起,我最崇拜你们搞建筑设计的了!” 迟小多:“……” 闺蜜:“……” “祖国的设计师。”轩何志说:“国家发展全靠你们!太了不起了!设计师劳苦功高,现在广州发展得好啊!北上广,就数你们广州房价便宜,你们做建筑的功不可没……” 齐尉马上撇清关系,说:“我俩是坐高铁认识的,刚好轩兄弟坐我旁边,聊了一会,轩兄弟一表人才,正好晚上吃个饭。” “哦——”闺蜜和迟小多一起点头,心想:马屁精,马屁精。 闺蜜和迟小多一起研究菜单,双方又冷场了,齐尉开始打电话,轩何志朝迟小多说:“你的手机是吧。” 迟小多点了点头。 轩何志说:“真有钱。” 迟小多硬着头皮问:“你打算在广州呆几天?” 轩何志说:“至少两三年吧,我喜欢到处闯荡。正想租个房子,找份工作,你那里有房子吗?” 迟小多:“……” 迟小多不会拒绝人,齐尉也有点看不下去了,咳了声,说:“小多你帮着打听一下?” “好……好的。”迟小多说:“价位有什么要求吗?” “越便宜越好。”轩何志答道:“下个月的饭钱还没着落呢,你平时都在哪儿吃?在家?” “单位。”迟小多说:“午饭在单位吃,最近年底忙,晚饭也顺便一起解决了。” 轩何志说:“哦?你们食堂外人可以进去吗?” 闺蜜和迟小多心里的火山一起爆发了。 迟小多用了吃奶的力气忍着,让自己不要笑出来,说:“那个……” “我可以买餐票。”轩何志说:“广州吃的太贵了。” “是请了个阿姨给我们做饭。”迟小多还是不死心地想尝试一下,问:“你会做饭吗?” 做饭好吃的男生最帅了,然而轩何志想了想,说:“从来没做过,不过可以试试。” 闺蜜瞬间就炸毛了,说:“这个还能随便试的啊!会吃死人的吧!” 迟小多终于忍不住了,趴在桌上一直笑,轩何志莫名其妙道:“笑什么?” 迟小多忙摆手,说:“你太幽默了……” 一顿饭吃完,齐尉打了个响指让人买单,轩何志忙道:“我来我来。”说着要抢单。 迟小多突然觉得似乎还是可以交往一下,然而轩何志嘴上说着“我来”,却没有任何实质上的行动,服务员把单放在他面前,轩何志看了半天,手在包里摸来摸去,翻来翻去,摸了接近三分钟。 迟小多善解人意地说:“我来吧。” 齐尉看不下去了,伸手去拿单,轩何志忙道:“我来我来,你们这里可以刷卡吗?” 服务员说:“可以的。” 齐尉懒得和轩何志废话了,直接扔给服务员一张工行的黑卡,轩何志笑呵呵地,给了齐尉胳膊一拳。 迟小多去接了个王仁的电话,闺蜜去上洗手间,轩何志把手伸进包里,笑着说:“齐兄,买单的钱没用上,我看还是先还给你吧。” “你收着吧。”齐尉欲哭无泪,一手扶额。 “那我就先收着,下次空了,请他出来吃饭。”轩何志说。 齐尉:“……” 轩何志把迟小多送到家门口,迟小多说:“认识你很高兴。” 轩何志抬头看小区,说:“挺高档,你家是两室一厅吗?” 迟小多:“……” 迟小多心想还是快点跑好了,撒了个谎,说:“是单间,今天太晚了,就不请你上来喝茶了。” “没关系……”轩何志说。 迟小多刚松了口气,孰料轩何志却接着说:“……现在才十点,我刚到广州,也没地方去,上你家坐坐好了。” “不不。”迟小多忙道:“我爸在家里呢。” “哦?”轩何志说:“你爸不是出国了吗?” 迟小多:“他这几天回来看我。” 轩何志只得作罢,说:“那我住附近的招待所吧,有便宜实惠的吗?” 迟小多心想妈呀,原来行李都带在身上呢,好险,于是带他去附近的小酒店,订了间房,轩何志又在包里摸半天,迟小多迅速地数了五百给前台,押两天,反正晚饭本来也是想请客的,五百当请一顿饭好了。 “你回去吧。”轩何志说:“我这就休息了。” 迟小多热泪盈眶地和他道别,心想这人太神奇了。 回到家里,迟小多发现窗台上又蹲着一只鸟儿。 这只小鸟已经来过好几次了,每次都在阳台上跳来跳去,可能是天冷了没地方去,每次迟小多都会给它放点吃的,这次想想,索性把它放进来了。 “不要到处拉便便喔。”迟小多朝那只漂亮的鸟儿说:“这个给你做窝。” 迟小多把围巾放在一个装过水果的木盒子里,把鸟放进去,那只鸟儿十分温驯,也不乱动,窝在木盒子里睡了。 齐尉给迟小多打了个电话,说:“对不起啊,我不知道那个姓轩的这么奇葩。” 迟小多忙答道:“没关系没关系,要给他找房子吗?” “别理他了。”齐尉答道,继而转念一想,又说:“还是随便给他找个房吧,钱让他自己付。” 迟小多答道好的好的,于是挂了电话,王仁的电话又来了。 “明天一定要来给我看图了啊!”王仁说:“今天相亲相得怎么样了?” 迟小多嗯了声,答道明天再给你八,王仁又道:“今天陪一个房地产商喝了酒,认识了他世家侄,一个大帅哥,你猜怎么着?也是个gay,还戴个耳钉,私底下找我,让帮介绍个受呢,奇怪他怎么看出来老子的,明天你早点过来,收拾收拾,晚上一起吃个饭。” 迟小多问:“很有钱吗?” “妥妥的高帅富!”王仁说:“千万把自己收拾好看点啊。老子的项目就靠你了!” 迟小多:“妈蛋!你再说一次?!” 王仁不小心说漏了嘴,忙道:“挂了,晚安。”接着飞速挂了电话。 第二天晚上: “我一看见你就喜欢上你了。” 对面那个穿着西装,身高将近一米九,胡须刮得铁青,眼睛带电,鼻梁高挺,嘴唇轮廓分明,身上带着淡淡的古龙水的帅气、多金、气质男认真地朝迟小多说。 迟小多:“……” “来来。”王仁介绍道:“这是迟小多,这是斯琴格日勒……” “格根托如勒可达。”男人自我介绍道。 “对对。”王仁哈哈笑道:“瞧我这记性。” “行了,没你的事了。”可达打发王仁,说:“回去忙吧,明天康总会给你电话的。” “好的好的。”王仁朝迟小多使眼色,意思是伺候着啊。 迟小多:“……” 可达两手朝后,搭在沙发上,翘着脚,笑看着迟小多。一脸“真喜欢你啊”的表情。 好帅!迟小多心想,但是感觉有点gay,不是那种娘炮型的gay,就是太有男人味了,反而显得gay了起来,有句话叫什么来着,物极必反,man极必gay。 “你……你好。”迟小多忽然觉得这个人好眼熟,感觉很像自己认识的一个人,但又想不起是谁了,好帅啊,就像霸道总裁爱上我那种言情小说里的男主角的感觉。 可是也不是自己的类型…… 可达潇洒地朝迟小多抛了个飞吻,一手拍拍身边的座位,说:“坐过来吗?” 服务员过来倒水,看了两人一眼,迟小多心想坐在你身边被你搂着,以后这家餐厅我还来不来啊! 不过就算不坐过去,这家餐厅人均两千多,自己也绝对不会来的。 “你是少数民族吗?” “蒙古族。”可达答道:“吃点什么?随便点,这家餐厅我可以签单。” 迟小多:“……” 那我就不客气了,迟小多点了自己喜欢吃的,把菜单递给可达,可达说:“咱们什么时候登记结婚?新西兰、英国、美国可以同性结婚的几个州,随你选。” 迟小多噗的一声把水喷了出来。 “不要这么幽默。”迟小多说:“我会当真的,先当朋友看看吧。” 可达哈哈笑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迟小多,迟小多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 “我怎么觉得……”迟小多忽然有种熟悉感,是即视感吗?他问:“咱们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可达答道:“前世,你相信前世吗?” 迟小多:“……” 迟小多实在接不上这么一上来就如火如荼谈恋爱的节奏,完全跟不上他的步伐啊啊啊! 两人吃着饭,天南地北地聊了会,迟小多赫然发现,和可达还挺有共同话题的。高帅富居然还上b站,玩微博,看日漫,收手办。 “除了这些,你平时还喜欢做什么?”迟小多说。 “不做什么。”可达说:“我最怕让我做什么,水瓶座,最讨厌安排。以前让我去政府部门坐班,哎呀,简直玩死我了,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嘛,就喜欢宅在家,看看动漫,打打游戏,让我当领导,太痛苦了,还好现在解脱了。” “你这么有钱,还要去政府部门坐班吗?”迟小多好奇地问。 “家族的原因。”可达说:“总要有一个人去管的。” “那现在呢?”迟小多说:“辞职了吗?” “确切地说,算出公差。”可达说:“不过我打算趁着这次公差,就赶紧跑路了。” 迟小多心里的印章飞出来,在可达的脸上盖了个“二世祖”的戳,不过觉得他还是挺可爱的,虽然没有那种很强烈的爱情,还是可以试着相处看看。 “买单。”可达掏出一张黑卡。 迟小多已经对这个黑卡满天飞的世界绝望了。 “我自己回去吧。” 吃过饭出来,可达提着西装外套,和迟小多在路上走。 “你不请我去家里坐坐?”可达问。 迟小多心想不会吧,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去我家啊。 “下次吧,我家很乱。”迟小多说。 可达说:“我打个电话,把你们王总叫过来,让他给你拖地。” “不用不用。”迟小多说:“他会碰坏我的手办的。” “我想参观一下你的手办呢。”可达答道。 迟小多说:“下次,下次一定。” 可达突然伸出手,摸了摸迟小多的头,说:“要加油喔。” 这个动作令迟小多心里突如其来的一阵温暖,感动得热泪盈眶。但是还是没有那种爱情的感觉。 怎么办啊呜呜呜——迟小多回家以后抱着被子滚来滚去,难道这辈子就再也别想要爱情了吗?可达可以试着处处,有共同语言,高帅富不一定靠得住,万一人家只是玩玩呢?虽然王仁极力担保,可达的人品不会有问题,就是想找个爱人。但是迟小多还是不敢相信王仁的包票。 第二天正上班的时候,中午,轩何志给他打了个电话。 迟小多都把这个人给忘了,听到声音才想起来,多半是约自己吃饭。 “怎么啦?”迟小多问。 轩何志说:“前台让我续费,我还住下去吗?下午帮我续一下费?” 迟小多瞬间一阵风中凌乱,手里签字的圆珠笔chua一下划了半张纸。 挂了电话以后,迟小多决定还是尽快给他找个房子住算了。刚好可达给迟小多打了个电话过来。 “小多。”可达说:“哎呀!你猜猜我现在和谁在一起?” 迟小多:“??” 可达说:“今天出来谈了个项目,恰好遇见你的一个朋友,世界真小啊哈哈哈!” 迟小多心中一动,问:“是齐尉吗?” 齐尉在一旁笑着说:“原来你俩认识啊。” “等等……轩何志他……”迟小多要找齐尉,齐尉却把电话交给了可达。 “晚上过来玩不?”可达热情洋溢地说:“我正住在齐兄在海心沙这边的别墅呢!风光真好啊,晚上来烧烤开party?!” “不……不了。”迟小多桌上的图堆成山,说:“改天吧。” 可达说:“要不你搬过来住?” 迟小多一手扶额,说:“我还是……先住家里好了。” 可达说:“你不要误会,就是房子太大,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住起来晚上怕黑,就想随便找个人陪陪,热闹点。你不喜欢,我绝对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这样吗?”迟小多心念电转。 当天傍晚,门铃按响,可达挂着耳机去开门。 “任务完成了。”可达朝电话里说:“他应该会住进来……” 可达一开门,看到外面站着轩何志,两人都是一愣,轩何志满脸堆笑道:“主任,您怎么也来啦?哟,这地方不错,别墅吗?” 可达:“……” 74旅途 迟小多把轩何志这个烫手的山芋扔回给齐尉,白天上班,晚上一如既往地当单身狗,可达倒是每天睡觉前会发个微信,问他晚安,轩何志先前还提议来接送他上下班,被迟小多果断拒绝了。 还是没有男朋友,啊啊啊——春天快要来了,桃花快要开了,迟小多很想去山里看一下桃花,可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去了也没意思。 可达经常来约,迟小多觉得和他聊天挺好玩的,奈何年前太忙,一天晚上没回可达微信,第二天对方就跑到单位里来了。 “昨天怎么不回我消息?”可达旁若无人地在单位里嚷嚷,说:“我很担心的,知道吗?” 迟小多忙解释是昨天太累了,回到家就睡了。 可达大大咧咧地在办公室里一坐,王仁立马谄媚地倒上水,说:“您随便看看。” 可达和甲方关系好,王仁不敢得罪了他,迟小多说:“那你坐吧,晚上一起吃饭?” “晚上带你和王总,大家一起去放松一下吧。”可达说。 王总忙道好的好的,当天晚上,把他们带到了天河体育场后头的“董事长超级会所”,可达又打了个电话,把齐尉也喊过来了。 迟小多:“……” 外面敲了敲门,轩何志推门进来。 王仁:“???” 齐尉:“……” 可达:“……” 王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朝轩何志问:“你谁?” 轩何志笑着说:“我是齐总和可达兄的……朋友。” 迟小多:“……” 可达说:“谁让你过来的?” 轩何志说:“家里没饭吃,大家都出去了,我……看到你们在群里说,来这个会所,门外问了名字,就进来了。” 迟小多尴尬得要死,说:“还有群?什么群?你们……都认识吗?” “刚认识不久。”轩何志朝迟小多解释道,继而左右看看,问:“有小吃吗?” 齐尉那表情非常精彩,拿了张菜单给他,说:“你点吧。” 轩何志于是乐呵呵地点了一堆吃的,突然想起什么,说:“哦对,我打了个车过来的,司机还在外头。” 齐尉:“……” 可达和齐尉明显拿他没办法,齐尉只得拿出一百块钱,让服务员出去给司机,找了钱以后,轩何志自然而然地把零钱收了。迟小多只好装作看不见,两个相亲对象,外加王仁,齐尉,大家一起跑到会所来叫鸭!这算什么事啊!艾玛,迟小多心想得怎么想个借口跑路。 “好了,放松一下。”可达说:“来,把人都叫进来吧。” “我不不,我不放松了。”迟小多说:“你们放松就好了。” 王仁安慰道:“人家不做黑的。” “就是就是。”齐尉在一旁说:“不做黑的,你在紧张个啥。” 迟小多心里咆哮道这不对吧,不做黑个鬼啊!你们到底是想干嘛,要么大家来玩个群p吧! 可达潇洒地打了个响指,进来一群帅哥,分别给他们按脚。 可达和齐尉,王仁开始聊项目,轩何志坐着看电视,大家其乐融融,迟小多怎么看怎么奇怪,但是好像又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按脚而已,一连忙了很多天,确实需要放松,迟小多被按着按着,有点困了,闭上眼睛。 “去推个油吧。”齐尉说:“我给他点个。” “我来吧。”王仁说:“这里我熟,我知道他喜欢怎么样的。” “你别多事。”可达语重心长地说。 迟小多依稀听到他们的谈话开始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忙睁开眼,说:“推油?推什么油?” “去放松一下。”可达强调道。 “我要走了。”迟小多马上说:“你自己放松吧……” 王仁道:“给格根托如勒总也放松一下。” “不要这么叫我!”可达说:“太难听了!来来,齐总已经给你点好了!小多,去吧,包你满意!” “你也放松一下吧。”齐尉朝可达说。 “我不放松了。”可达说:“我已经很放松了。” “我都快要不认识放松这两个字了!”迟小多炸毛道:“我走啦!” “老总,我们不做黑的。”按脚小哥笑道。 “是啊,他们不做黑的。”轩何志附和道:“你就去吧,看在主……可达兄一番好意的份上。” “是啊。”可达说:“听说这位不随便给人推油的。” 齐尉接着说:“正厅级以下的发话,他都不理人的呢。” 迟小多:“……” 王仁:“你们以前来过?点的谁?我看看?” 可达和齐尉交换了个眼色,两人一起起身,把迟小多拱着出去了,可达说:“你就去吧,保证他不对你动手动脚,有事你随时喊就行了,我就在外头。” 迟小多:“正厅级以下又是什么鬼啊!你们不要这样……” 门关上,迟小多满脸通红,站在按摩房间里,里面花瓶里插着一束花,房间里放着舒缓的音乐。 门外响起说话声,迟小多马上坐到床边,翻了下精油的价位单。 有人敲了敲门,迟小多说:“请……请进。” 他突然觉得这个场面有点似曾相识,又是即视感吗?门被推开,进来一个男人,两人对视,迟小多心想:好帅! 男人头发漆黑,皮肤很白,鼻梁,嘴唇,五官都很温润,有种儒雅的风度,穿着白衬衣,黑西裤,衬衣袖子挽到手肘—— ——可惜也不是……哎。 男人右手解下左手的名表,放在桌上,朝迟小多点了点头,笑了笑。 “你好。” “你好……”迟小多有点忐忑,这人气场好温和,又有种坚定而果断的感觉。 “我叫陈真。”那男人说:“你呢?” “迟小多。”迟小多很紧张。 陈真朝他说:“平时工作很辛苦吧,先趴下。” “力度可以吗?”陈真问。 “嗯。”迟小多闭着眼睛答道,陈真推着他的背,说:“长期坐办公室,需要注意颈椎。” “谢谢。”迟小多说。 “听王总他们说,你在找男朋友?”陈真说。 迟小多登时满脸通红,不敢回答。 陈真没再问下去,迟小多说:“你来这个会所多久了?” “刚来。”陈真说:“我不做黑的,祖传的老中医推拿,刚到广州,没地方落脚,正巧看到在招人,就过来试试。” “哦——”迟小多心想这么有风度的男人,根本不可能是鸭子。 陈真按完a面,让迟小多翻过来,准备按b面,但额上全是汗,说:“我坐下,先休息会。” “你没事吧。”迟小多看陈真一直在喘气。 “心脏不太好。”陈真答道:“先天的。” 迟小多说:“我觉得你比较需要放松一下,找个人给你按按吧。” 陈真摆手,示意不用,喝了点水,起来说:“来,继续吧。” 迟小多觉得陈真比自己还累,都不好意思了,陈真说:“我家里有个弟弟,听不见,得出来赚钱养家。” “啊。”迟小多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预感,接下来陈真是不是会说:“可以去你家住吗?” “在广州感觉怎么样?”迟小多靠在床头,看陈真按自己的小腿。 “还行。”陈真答道:“就是房价太贵了,还没地方落脚呢。” 迟小多:“……” 陈真与迟小多对视,陈真笑了起来。 迟小多说:“要么问问齐总和大个子?他们家房间好多。” 陈真:“……” 陈真自顾自地笑了起来,迟小多嘴角抽搐,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却一时半会脑子里一片混乱,千丝万缕的,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好了。”陈真去洗手,问:“洗个澡吗?” 迟小多下床,觉得确实放松了很多,陈真说:“衣服给你准备好了,我去签名结账。” 迟小多洗过澡,出来被寒冷的夜风一吹,清醒了点,陈真穿上外套,说:“齐总让我借个车,送你回去。” 车停在迟小多家楼下,陈真的车灯照着花园,迟小多忽然说:“我怎么感觉咱俩在哪里认识?” “是吗?”陈真想了想,答道:“我也觉得。” 车停在静夜里,外面下起了小雨,迟小多没有下车,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迟小多感觉到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似乎是一种唤醒了过往沉睡着的,相同的感受。 与记忆无关,纯粹是听到一首歌,就会想起某个夏季校园里香樟树下沙沙摇晃的影子;又或者闻到炒菜的味道,就会想起冬天早上温暖的被窝。犹如通感一般,然而通感的这头他抓住了,另一头却埋藏在浓浓的迷雾里。 “在想什么?”陈真问。 迟小多摇摇头,笑了起来,陈真也笑了,顺手捏了捏他的脸。 “走了。”陈真说:“早点睡。” 迟小多下意识地想和陈真多聊几句,虽然没有爱情的感觉,但和他在一起觉得很舒服,就像素未谋面的兄弟一样,想必陈真经常照顾弟弟,身上一直有兄长那种可靠的气质。 “上来喝杯茶吗?”迟小多开车门,下意识地问了句。 本来在迟小多的预料里,陈真这么善解人意的男人,应该会说:“太晚了,下次吧”,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陈真考虑了一秒,便说:“那就打扰了。” 陈真答应得这么爽快,迟小多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招待他上楼,说:“我家里很乱。” “有空可以请个阿姨打扫。”陈真把车钥匙放在一旁,脱下西服外套,随意而自然地挂起来,边走边解袖扣,坐在沙发上,有点疲惫地吁了口气。 “不舒服吗?”迟小多正在冰箱里拿水。 “没有。”陈真马上抬头,朝他笑道,并翻了翻桌上的一本《山海经》:“你还看这个?” “前天经过旧书店,突然想看,就买了。”迟小多倒水煮茶。 陈真到窗户前,检视窗外,看了一圈,回来摸了摸思归缩在窝里的头,说:“挺可爱的鸟儿。” “自己飞过来的。”迟小多说:“我查了很多观鸟的资料,都不知道它是什么。” “可能是一种已经灭绝的季候隼。”陈真答道。 “你知道?”迟小多惊讶道。 “随便说说。”陈真接过迟小多递给他的茶,说:“怎么不找个室友合租?” “习惯了。”迟小多说:“喜欢一个人住,多了个人,总觉得怪怪的,找个直男吧,打电话,看漫画不方便,找个gay,又容易往暧昧的方向想。”迟小多尴尬说。 陈真点点头,喝了会茶,两人又闲聊一会,迟小多问:“你弟弟也在广州吗?” “他在老家。”陈真答道:“打算等稳定了,接他过来玩几天。” “嗯。”迟小多本着互相了解的原则,说:“你出柜了?” 陈真说:“差不多吧,爸妈已经去世了,喜欢男的女的,都差不多。” 迟小多说:“你弟知道吗?” 陈真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是说“不知道”,还是“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脸上现出一点点的疑虑,朝迟小多说:“他的耳朵先天听不见,也不能开口,需要经常有人照顾。” “啊。”迟小多点点头,陈真说:“我想给他找个温柔的女朋友,可是他太抗拒了。” 迟小多马上就明白了,陈真也挺不容易的,带着个弟弟,不管是和谁,都完全没法谈恋爱,也不能爱上谁,不管是结婚还是别的什么,他的弟弟一定会很敏感。如果是小说里,不如这两兄弟就相依为命算了,但是现实里当然不能这样。 迟小多说:“你一定会找到合适的,我等了二十七年呢。” “我等了三十二年,不,三十三了。”陈真摇摇头,笑笑起身,答道:“不早了,先回去了,改天介绍你俩认识。” “好。”迟小多答道:“我很喜欢你,我们可以当好朋友,你弟弟来了,我带他去玩,吃好吃的。” “保持联系。”陈真说:“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叫我。” 迟小多把陈真送出门,关上了门,觉得陈真这人挺好的,可以考虑看看。 陈真出了小区,可达,轩何志,齐尉在外面等着。 陈真摊开手,齐尉和可达一人给了陈真一百块钱。 “我打个欠条。”轩何志说。 陈真:“……” 四人上车,陈真开车,没入了广州川流不息的夜里。 “他不会出现的。”齐尉说。 “他会的。”陈真漫不经心地打方向盘,答道:“这次不能让他再跑掉,否则我的心思就白费了,特别行动组……就少这么一个至关重要的一个人,偏偏总是无组织无纪律,擅自行动……” “你觉得他会回来么?”可达问。 轩何志说:“主任,项诚不是已经魔化了么?乔大师下的命令,一旦碰上他,绝不能掉以轻心……” 陈真打断了轩何志的话头,说:“我没有决定,谁说都不管用。” 齐尉又道:“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得想个办法让小多住过来,天魔迟早会来抓住他的,迟小多是唯一能对抗项诚心魔的因素。” 陈真说:“一步一步来吧,我也怕圣地派人来找他,现在圣地没有对他动手,也就意味着他们不用拿他来要挟项诚……” “……不拿他来要挟项诚,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陈真若有所思地说:“这也意味着……” 陈真没有再说下去,其余人心照不宣。 这也就意味着,项诚已经完全投靠了天魔一方,不需要再拿人间的羁绊来要挟他了,这确实不乐观。如果天魔还在忌惮迟小多对项诚发挥的作用,也就证明项诚仍未完全魔化并失去自我。 陈真叹了口气。 迟小多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一条蛇。 第二天早上,他满头大汗地醒过来,忘了梦里和那条蛇做过什么,火速去查周公解梦,结果发现梦见蛇是怀孕的意思,当即大囧。 早上起来,齐尉把他拉进了一个群里,群名叫“单身狗相亲群”。 迟小多:“……” 里面是可达,陈真,轩何志,齐尉。 迟小多瞬间就风中凌乱了,他们几个还在很热络地聊天,迟小多心想你们能不能这么主动互相认识啊!实在是太雷人了吧!相亲对象们自己开了个群,还自娱自乐地互相聊天。 可达:【早啊。】 陈真:【小多起床了?】 轩何志:【你们早饭吃了吗?能帮我带一份吗?】 迟小多:“……” 【早。】迟小多哭笑不得道。 这天迟小多去上班,下班的时候出来,看见陈真穿一身运动衣,刚跑步锻炼完,在设计院门口等他。 迟小多:“你……陈真,你不是心脏不好吗?” 陈真笑了笑,擦了把汗,说:“得锻炼身体,否则更容易不行。” 陈真身后还跟着一只脏兮兮的德国狼狗,朝着迟小多呼哧呼哧地吐舌头,摇尾巴。迟小多笑着过去,陈真拿着一个馒头喂它,狼狗天真无邪地跳来跳去。 “你养的吗?”迟小多问。 “路上跟着我的。”陈真说:“不知道哪来的野狗。” “挺帅的啊。”迟小多说。 德国狼狗抬起一只脚,在树下尿尿。 迟小多:“刚刚还在说你帅!能不能别这样啊!” 德国狼狗尿完以后转过来,朝着迟小多微笑坐着,微微咧开嘴,舌头晃来晃去。 “野狗吗?”迟小多看它的毛发,脏兮兮的,和一团抹布一样。屁股上还掉了毛,露出粉红的皮,菊花脏脏的,耳朵缺了块,脸上还有道不明显的疤。 “我那里不能养狗。”陈真说:“你能收留它吗?好像有主人培训过的,你看,砰!” 陈真比划了个手势,那狼犬马上倒地。 “握手。”陈真又道。 狼犬抬起爪子,朝向陈真,片刻后保持平移,把爪子朝向迟小多。 迟小多:“好聪明!” 陈真说:“这种狗训练一下可以买菜,据说还可以陪你斗地主,我看你家也没人,要养吗?” 迟小多有点心动,但是这么大一个狗,每顿都会吃很多的吧,吃很多也就算了,还是吃得起的,然而,吃很多就意味着拉很多,每次都要拉一脸盆的话,迟小多实在没功夫去给它收拾。 何况还很有可能拉在床上或者尿在沙发上。 “还是不要了吧。”迟小多说:“我每天要上班,没空遛它,一定会寂寞的,每天我们带点狗粮,出来喂它怎么样?” “唔。”陈真理解地点头,说:“那就送到收容所去人道毁灭吧。” 狗:“……” 迟小多:“……” “把它放走不好吗?”迟小多道。 “万一感染了狂犬病,也会被人道毁灭的。”陈真笑着说:“大型犬只,被人抓走了不是吃肉就是关收容所,反而容易得病,走,咱们一起去处理下,不痛的,打个针,安乐死就好了。” 狗摇着尾巴,跟在陈真身后,迟小多疯了,完全无法理解这么恶魔的话是怎么从这么帅的陈真嘴里说出来的,马上说:“停!我养它!” 陈真说:“没关系,我没考虑到你的难处。” 迟小多说:“没有什么难处,我每天会请假遛它的!” 陈真道:“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人也有生老病死,众生平等,狗就更逃不过了。” 迟小多突然有点触动,他说:“嗯,很有道理,不过我要养它,就这么说定了。” 于是这只狗就顺理成章,进了迟小多的家。 “给你起个什么名字呢?”迟小多戴着手套,在浴室里给狼狗搓澡。 “叫郎犬吧。”陈真狡猾地笑了笑:“明天带它去打防疫针,顺便上个牌。” “不如叫陈犬吧。”迟小多怀疑地看着陈真,突然道:“你是不是算准了我会收留它,才说什么人道毁灭的!” 迟小多要拿洗狗水泼他,陈真迅速笑着起身跑了。 郎犬:“呜——汪!” 迟小多发现这只狗还是挺懂事的,不会叫得吵死人,就是有点掉毛,脖子上的皮都破了,不知道被怎么虐待过,耳朵也在发炎,身上可能有寄生虫,肚子上还有点溃烂。 迟小多和陈真一起合力给它上了药,迟小多说:“给它脑袋罩个东西吧。” “没关系,他不会舔掉药膏的。”陈真笑道。 迟小多还是有点不放心,给郎犬的脑袋上戴了个朝外敞着的纸盒子,郎犬洗过澡以后就软趴趴地裹着毛巾,在脚边烤暖炉,冬天还可以踩在它的身上暖脚。一叫名字就过来了,就是吃起来太凶。第一次迟小多没掌握好给它吃多少,倒了一脸盆的狗粮,泡了水,郎犬吃了半盆下去,接着就吐了。 吐完以后还埋头下去继续吃,迟小多登时天雷滚滚,忙给它减少饭量,郎犬便常常徘徊在吃得过饱和吐出来的边缘,不断循环。 “这狗怎么和饿死鬼投胎似的。”闺蜜过来看迟小多的时候,随便吃了点水果,郎犬连苹果核都叼走了。 “以前被饿疯了吧。”迟小多说:“要控制食量。” “吃这么多也没长胖嘛,肚子里是不是有蛔虫?”闺蜜说:“给它吃药打打虫试试,你的相亲对象们呢?你家都变成动物园了,不打算搬个大点的房子吗?” 郎犬在小鸟的旁边做了个窝,最开始迟小多还生怕它会把鸟儿也一起吞了,没想到它俩倒是一直相安无事。 “不了。”迟小多说:“这样挺好,有狗狗陪着,又没这么寂寞了。” 闺蜜乏味地说:“最好是这只狗能变成一个王子,这样就什么都满足了。” 迟小多一头黑线。 “对了。”闺蜜说:“最近不忙的话,陪我去澳门一趟吧。” 闺蜜毕业以后耽搁了n年,现在家里终于勒令她快点找对象,结婚去。 于是呢,闺蜜被要求联系了一个与林家世交,回国发展的学霸,两人通过通讯软件聊了一段时间,现在家里要求闺蜜到澳门去,旅游散散心,对方的家人也很热心,想让双方孩子互相接触看看。 闺蜜本来觉得对方不冷不热,无奈老妈成天在耳边念叨,只得当做回珠海,顺便看看老师同学,再一起过境。 迟小多正好也要放春节假了,今年的春节来得很早,稍微想了一下,过年也没地方去,便答应了下来。闺蜜给迟小多看了对方照片,一直怀疑他是gay,迟小多看了一下,确实很gay。 “是有一点……”迟小多说。 照片上那少年白白净净的,和迟小多一样高,戴个钻石耳钉,眉眼里有股冷漠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五官也长得很精致。 “像个……”迟小多想了想,说:“像个陶瓷人,很有钱吧。” “衣服裤子都是定制的。”闺蜜答道:“他家里倒是没啥钱,不过他在给一个有钱人当顾问,他家里得瑟的哟,跟一步登天了似的。” “他老板做什么的?”迟小多问。 “海运。”闺蜜说:“有七十艘船呢,总载重一百九十多万吨。” 迟小多张着嘴,妥妥的豪门啊,看看照片,又看闺蜜,闺蜜一脸女汉子的表情,说:“我先上,不行的话你上好了。” 迟小多心想原来还可以这样的吗,不过看起来这少年也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是个受的感觉,白白净净的,实在无法把他和面前大大咧咧,一边涂指甲油一边时不时扯bra带的闺蜜联系到一起。 大海漆黑一片,快艇乘风破浪,驰往遥远的海岸,岛屿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项诚一袭黑衣,站在船头,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封离站在他的身后,白色的围巾随风飘扬。 “今天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封离说。 “会出来的。”项诚漫不经心地答道。 75幻梦 时近岁末,迟小多最后一个项目终于搞定了,王仁特别给迟小多包了一个大红包,特别感谢他的美色在格根托如勒总面前,为设计院做出的贡献。 迟小多兴高采烈地准备把这笔钱给存起来,跨上自行车出来,陈真傍晚又出来跑步,当一个良好市民,为建设文明城市,净化雾霾而努力吸尘。 “你要放假了是吗?”陈真说。 “对。”迟小多停在路边,朝陈真笑着说:“正想给你说声,准备去澳门一趟。” 陈真:“……” “什么时候决定的?”陈真道:“怎么突然要去澳门?” 迟小多说:“回珠海看老师,顺便去澳门,怎么啦?” 陈真有点失望,说:“不来和我们一起过年?” 迟小多有点尴尬,说:“你们安排节目了?” 陈真明显没想到迟小多有人约,说:“正好和轩何志,可达,大家一起在广州过个新年。” “没关系。”迟小多说:“年初二我就回来,一起去放风筝?” 陈真马上道:“那我们也去澳门好了。” 迟小多心想我还没邀请你呢!能不能不要这么主动啊! “这个,只怕不方便……”迟小多说。 “哦。”陈真说:“刚好我弟弟也要来,想着介绍你们认识,一起出去玩玩,带他逛逛呢,没事,我让他别过来了,自己在家里呆着。” 迟小多头上三条黑线,说:“我不在你也可以让他来广州吧。” “没有人陪他。”陈真说:“不知道能朝会所请假不。” 迟小多:“……………………” “我去问问吧。”迟小多只好答道。 过了一会,微信群里,大家都知道迟小多要去澳门过年了。 轩何志:【小多,你要去澳门玩吗?能带上我吗?】 可达:【正想出去走走,什么时候去?我联系那边派个车。】 迟小多:【我没有要带你们去啊!】 轩何志:【那帮我在免税店顺便带点东西?回来把钱打给你。】 陈真:【你先问一下。】 可达:【就是,不问怎么知道呢?大家一起玩也热闹啊。】 迟小多硬着头皮去问闺蜜,闺蜜当场就疯了,说:“你要带三个相亲对象去看老娘相亲啊!这是要干嘛?!” 迟小多只得说:“那我去拒绝他们了。” 迟小多正在想怎么回复,片刻后,闺蜜又打电话来了。 “我哥也要去。”闺蜜语气无悲无喜,说:“这下爽歪了。” “呵呵呵……”迟小多安慰道:“往好处想,你哥在,好歹有人帮拎包嘛,是不是。” 于是,年廿九,迟小多把郎犬和小鸟送到宠物店里去托管四天,齐尉弄了辆两地牌照的车,轩何志开车,可达、齐尉、闺蜜、迟小多挤一车,陈真带着一个少年上了车。 “这个是我弟弟陈朗。”陈真朝大家介绍道。 陈朗非常清秀,迟小多第一感觉好帅!但是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不,为什么会这么想,关喜不喜欢什么事啊!难道是相亲相多了的惯性思维吗。 大家纷纷朝陈朗打招呼,陈朗点头笑了笑,抬起手,在身前挥了挥,意思是说嗨。 “你俩坐一起吧。”陈真给迟小多一个ipad,说:“在这里写字,他能看,听不见。” 接着大家就都不管陈朗了。 迟小多:“……” 这是要干嘛,直接扔给自己了吗?为什么大家都这么默契,陈朗上了车就没人理了。 【迟小多。】陈朗在板子上写了三个字,指指自己,又写:【小朗。】 迟小多:【你好。】 陈朗看着迟小多微笑,迟小多被笑得心里有点发毛。 陈朗:【感觉就像和你认识了很久呢。】 迟小多:【我也是啊哈哈哈。】 冷场。 陈真在倒后镜里偷看他们。 迟小多:“……” 陈朗一直拉着迟小多的手不放开,迟小多尴尬得要死,看看窗外,找话题来和陈朗说,问他到广州感觉怎么样,陈朗回答一切都很好,比北方湿润很多,很喜欢粤菜,很清淡。 聊着聊着,迟小多渐渐地和陈朗熟了起来,赫然发现对方也很爱看书,话题一拍即合,迟小多感觉自己就像和陈朗认识了很久一样。 【我总感觉,你就像一个老朋友。】迟小多说。 陈朗写道:【我在飞机上看了个电影,说: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迟小多赞叹实在太有道理了。 从广州到澳门,需要大半天,年关将近,高速路有点堵,中途大家下车吃午饭,迟小多已经开始和陈朗无话不谈了,随便什么话题都可以发散开来说很久。 吃饭的时候,大家脸色都有点凝重。 “发生什么事了吗?”闺蜜问:“怎么感觉都黑着脸?” “没有没有。”可达说。 “有吗?”陈真答道:“第一次出境呢,有点紧张是真的。” 众人点头,席间很安静,可达,轩何志,齐尉和陈真都在聚精会神地发微信,迟小多说:“你们还有个什么群吗?” “没有。”齐尉把手机收了起来。 【别管他们。】陈朗说。 迟小多点头。 一路上大家都心事重重的感觉,迟小多总觉得哪里不对。 “你们是不是急尿啊。”闺蜜说:“急尿就下车去找厕所,用得着这脸色吗。来是你们自己要跟着来的,一出门个个这德行,什么意思呢。” “啊。”可达提议道:“不如我们来唱个歌吧。” 陈真响应道:“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 “你就这样出现,在我的世界里……”轩何志跟着唱道。 气氛突然变得热烈而欢脱起来,迟小多有种进了精神病院的错觉,大家一起随着节奏拍手。 “可是你偏又这样,在我不知不觉中,悄悄地消失——”轩何志高唱,放开方向盘,飞速啪啪拍手。 闺蜜:“……” 迟小多:“……” “你——存在——”齐尉晃来晃去,说:“下面的朋友大家一起唱!” “哟呵!”陈真去开雨刷,车前喷水,雨刷有节奏地晃来晃去。 “你们还是不要说话了。”闺蜜道。 “大家都有点晕车,到渔人码头就好了。”齐尉朝他们说。 车在路上开得慢了点,路边一个女人招手,挎着个爱马仕的包。 “什么事?!”陈真摇下车窗。 “我简直受够了!”那女的说,陈真马上打眼色,陈朗马上拉迟小多的衣袖。 【对了,小多,你玩过这个游戏吗?】陈朗问。 迟小多:“???” 迟小多要朝外望,陈朗却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这个游戏我家狗狗很喜欢。】 【它也会玩游戏吗?】 【它喜欢在一边看我玩。】 【这一关我过不去。】 迟小多于是帮陈朗玩那一关,外面女人说:“大侠,可以载我一程吗?我也到渔人码头,人家打不到车。” “美女,上车。”轩何志朝她吹了声口哨。 齐尉摇下车窗,大吃一惊:“哎!周宛媛!你好你好!” “呀!是齐尉啊!”周宛媛热情地和齐尉握手,说:“太好了!他乡遇故知啊!” 闺蜜:“……” “她怎么知道我们到渔人码头?”闺蜜莫名其妙道。 “怎么啦?”迟小多好奇地问。 可达忙开车门,让那女人坐上来。 “你好。”女人朝迟小多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周宛媛。” “轩何志。” “陈真。” “格根托如勒可达。” 众人一脸无聊地轮流自我介绍。 闺蜜瞬间就炸毛了,说:“这叫什么事啊?说载人就载人的?” 迟小多一脸迷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和周宛媛握了手,周宛媛妩媚而温柔地甩了下头发,长发甩了后座可达一脸,可达狼狈地把周宛媛拨开。 “小妹妹,对不起。”周宛媛说:“你当我不存在就行了。” 闺蜜:“……” 迟小多:“……” 齐尉抵达落脚地,在酒店里开了七个海景大套房,闺蜜已经有点状况外了,看到周宛媛在前台和齐尉,陈真说话。 闺蜜问迟小多:“周宛媛是谁?不会是我哥相好的吧。” 迟小多也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这么巧在半路上遇见个认识的,就带到酒店里来了,而且这个叫周宛媛的好像也有点面熟,可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这里没有办事处。”周宛媛低声说:“老娘昨天晚上被一群妖怪追了九条街!你知道吗?啊?你们四个大男人在广州吃香的喝辣的住别墅,让我跑来这里侦查,住个小客栈我容易嘛?热水都没有的……给我换个有spa的……否则陈主任,你给我小心点……” “回去给你补贴。”陈真小声道:“齐尉给她换个豪华spa房!不要说了!迟小多过来了!” “那个……”迟小多牵着陈朗的手,两人好奇地看。 齐尉转身道:“怎么?” “我俩想住一起。”迟小多笑着说。 “已经订好了。”齐尉说:“待会你们互相串门就行,房间很宽敞,很大的床。” 门童推行李过来,陈真和可达错开的时候,陈真小声说了句话,可达点头。 哇,好漂亮的房间,超大落地窗海景,外面还有游艇,时近黄昏,外港的灯火闪烁,海面上还有游轮。迟小多第一次来享受这种地方,先查了下单子,看看打坏烟灰缸和电视机要赔多少钱,结果什么都没有。 这房间一晚上应该很贵,虽然是陪闺蜜来的,但如果只有两人来澳门,肯定也不会这样消费。迟小多心想要不等回去以后,酒店的价格算一下,买点等值的礼物,送给齐尉礼尚往来好了。 反正年终还包了个大红包。 迟小多给闺蜜发微信,开始聊明天晚上见面的事,闺蜜让他待会过去,参考一下自己的着装。 迟小多还带了套西装过来,以闺蜜的小表弟身份一起去见面。 外面敲门声响,迟小多去开门,却是轩何志。 “你房间里的咖啡和茶,还有白糖要吗?”轩何志道。 迟小多:“请随便拿……” “洗发水我也……” “我要用的!”迟小多说。 轩何志把糖包搜刮走了。 隔壁房,陈真第一件事就是解领带脱外套,交给陈朗,陈朗把西服挂好,外面有人敲门,齐尉一阵风过来,说:“尽快,通知他们七点在楼下餐厅吃饭的。” “快快快。”陈真道:“有烟吗?” 齐尉递给陈真一根烟,轩何志忙摸火机给陈真点火。 周宛媛进来了,可达敲敲门也进来了。 “让小朗去盯着小多。”周宛媛说。 “小朗盯不住。”陈真说:“可达过去……算了,先等等,资料呢?”说着朝陈朗打了个手势。 陈朗从包里掏出一叠资料,交给陈真。 “叶敏博。”周宛媛说:“朝祥海运公司董事长,他们与何家一直保持着贸易往来,这次通过收购慈林海运的方式,把经营重心转移到了澳门。” “你确定叶敏博的儿子与天魔一派有关?”齐尉问。 “你是本地的,你认识叶家吗?”周宛媛反问道。 齐尉答道:“听都没听说过。” 周宛媛道:“没名没姓没来历,从来不和这边合作的一间海外船运公司,现在突然出现在澳门,里头没有鬼谁信?” “澳门和香港是最好的据点。”陈真说:“组织管不到这边……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到这边的时候,他们已经在酒店下榻了。”周宛媛说:“七星级的,我查不出什么来,人也见不着,只能标记他们的车。” “他们的司机出来吃饭。”周宛媛又道:“出来在一个店里吃猪扒包……陈主任,你们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我呢?啊?!” “吃什么先跳过。”陈真道:“待会齐总请你们吃自助餐,然后呢?” “他的手下在店里和一只变成了人的锦鲤妖接头。”周宛媛说:“然后老娘就开始跟踪锦鲤妖呗。” “锦鲤妖走了以后,又到一个民宅里去,我就在民宅对面的客栈住下了,这家客栈在山上,我用的无线,没联网。” “结果用照妖镜照了下,整个客栈里,包括方圆几里,全是山精野怪。”周宛媛怒气冲冲地说:“我不敢打草惊蛇,半夜到对面民宅去,想听听对方说什么,对方有个大妖怪,一下就被发现了,被妖怪们追着下山,丝袜都勾、破、了!” “是锦鲤大王吗?”可达担心地问道:“这只妖怪谁都不敢惹的吧。” “不知道大怪是啥。”周宛媛说:“不过我偷听到了一句,内容是:巴蛇大王吩咐……没了。” 外头有人敲门,大家马上起身,可达拉开衣柜门躲进去,轩何志也要跟着进,被可达一脚踹了出来,周宛媛和轩何志马上躲到阳台上去,齐尉闪身到窗帘后。 陈朗蹲着整理行李,陈真去开门。 “我哥呢?”闺蜜问。 陈真还以为是迟小多,吓得不轻,说:“不知道,没见他人?出去了吧。” 闺蜜说了声奇怪,转身走了。 陈真松了口气,朝可达说:“快过去盯着小多。” 轩何志和周宛媛两人挤在阳台落地窗边上,周宛媛嘴角抽搐,片刻后,隔壁房的阳台拉开落地窗,迟小多走出来欣赏海景,突然看到周宛媛和轩何志两人挤在阳台一个狭小的角落里,差点被吓得心脏病发。 “你们……”迟小多的世界观崩塌了。 接着陈真到阳台上来,朝他们说:“没事了,快进来!” 陈真和迟小多打了个照面。 陈真:“……” 迟小多:“……” “太奇怪了!”迟小多说:“我看到轩何志和周宛媛抱在一起耶!” 闺蜜说:“这伙人有神经病,你没发现吗,从早上开始就不大正常。” “而且陈真还说;‘没事了,快进来’。”迟小多说:“他俩躲在陈真的房间里,是要干嘛?” 闺蜜耸肩,换好衣服,朝迟小多说:“这套怎么样?” 外头又有人敲门,可达进来了,一屁股坐下,迟小多和闺蜜额头上三条黑线。 “过来坐坐。”可达说:“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嘛。” “朋友你个头啊!”闺蜜道:“才认识一天好吗?” 可达赖着不走,闺蜜只得和迟小多眼神交流。 “降魔杵,智慧剑和捆妖绳在驱委锁着。”陈真说:“事发之时他来不及将三件真武化作灵态收走。” “大日轮和蚀月弓,已经魔化了。”陈真又道:“被他吸摄并且保存在体内,我猜在他脱逃之后,已经把这两件法宝顺利赋灵了。但是另外三件,他是绝对带不走的。” 齐尉靠在椅背上,疲惫地吁了口气,说:“他来澳门,会不会是为了找金刚箭?” 陈真说:“也可能是在这里发展据点。” “只有我们五个人。”周宛媛说:“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吧,项大仙肚子里那么黑,我怀疑他现在已经在考虑怎么整咱们呢!” 陈真没有说话,齐尉说:“未必,现在还不知道他是友是敌。我始终觉得他是没有完全魔化的。” “这个论证已经千百次地拿出来,说服我们自己过了。”陈真说:“魔化也好,另有隐情也罢,至少要与他再见上一面,才能判断。” 周宛媛提醒道:“但如果项诚是敌人,就完蛋了。” “怕他做什么。”轩何志说:“我们有迟小多。” 数人:“……” “你还是不要说话了。”陈真无力道。 齐尉说:“我们一直在做的事,不就是诱他出来么?现在他光明正大地出来了,就像陈真说的,魔化也好,另有隐情也罢,总得当面说开,以后是敌人,该动手的就动手了。” 陈真叹了口气,说:“我始终觉得,项诚是个心里有数的人。上次是被九尾狐控制,脱离了我们所有人的掌控,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胡新阳已经死了,天魔对所有属下的内心操控都已经减弱,按道理说,项诚还没有被完全控制。” 齐尉:“假设项诚只是进了圣地,想单枪匹马去捣毁天魔呢?” “理论上,那是不可能的。”陈真答道:“天魔在继承和更迭代上,和你所想象的不一样,它不是用夺魂的方式,而是相当于培养一个继承人,在有限的条件下,把自己的力量和精神影响,灌输到下一代的继任者内心里去。” “换句话说。”陈真说:“项诚完全魔化之后,天魔的力量就会完全消失,而项诚会成为新的天魔。这个过程,至少还有一年,项诚在圣地待得越久,理论上就越危险,这也是为什么老佛爷坚持要把项诚留在驱委的原因之一……” 敲门声响。 “吃饭了吧。”迟小多说:“这身最好看了。” “是吗。”闺蜜在镜子前看了眼,穿一身晚礼服,拿着一个手包。 迟小多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风度翩翩的年轻人,身高一米八,戴着黑框眼镜,背后跟着个男人,男人挟着公文包。 “请问,林囧小姐住这里吗?”年轻人问。 迟小多:“胖头鱼,找你的。” 可达正在喝水,当即一口水喷了出来。 闺蜜上前去,一手扶额,问:“什么事?” 可达朝门外望。 “这是我的名片。”年轻人把名片递给迟小多,迟小多接过,是朝祥海运的一个经理。 “明天晚上,除夕夜八点。”年轻人说:“在澳华公主号上,邀请您与您的朋友一起参加晚宴,若能赏颜前来,老板将荣幸之至。” “一定一定。”迟小多说。 闺蜜接下请柬,里面夹着两张船票,知道第二天要凭这个才能上船去,把它收好。 晚饭的时候,在自助餐厅里,迟小多朝众人说了,大家静了片刻。 “呵呵呵没请你们。”周宛媛幸灾乐祸地笑道。 闺蜜:=_= 陈真说:“我们也一起去吧,蹭顿饭吃。” 迟小多:“只有两张船票。” 闺蜜:“是啊是啊,你们在酒店等就好了。” 迟小多:“或者齐齐和可达……你们可以把游艇先买下来?” 众人:“……” 齐尉说:“我们也是有点身份的,由你介绍一下,届时主动拜访他,不会拦着不让上船的吧。” 可达说:“就是,老子也是上流社会的呢。” 轩何志说:“齐总,格根托如勒总,不如我给你们当马仔吧。” “不要这么称呼我!”可达郁闷地说:“难听死了!” 迟小多说:“还是……不要了吧。” 迟小多的脑海里出现这群人上船去的画面,轩何志一定会不停搜刮免费东西。真想把刀叉一摔,说别人是来相亲的耶,你们添什么乱啊。 齐尉说:“表妹,我是你表哥……” “不行!”闺蜜都要哭了,眼眶通红,把餐巾一摔,说:“这是我的人生大事啊!哥哥你怎么这样!不帮忙也就算了,带这么一大群莫名其妙的人过来捣乱!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大过年的,一定要让我丢人吗?” 众人只好不说话了。 闺蜜从出门心里就堵着,到这个时候终于爆发了,心酸得要死,饭也吃不下去,起身就走了。迟小多忙追过去安慰她。 众人各自扶额,东歪西倒。 “你说你造不造孽。”周宛媛教训陈真。 “我也没有办法。”陈真叫苦道:“你以为我想的吗?难道告诉她相亲对象可能是个妖怪吗?” “算了算了。”齐尉说:“待会我去朝她道个歉,大家先吃吧,海鲜还是可以的。” 陈真端起杯子,众人碰杯。 “为了世界和平……” “。” 然而,吃饭还是很重要的事,闺蜜回房换了身衣服,又和迟小多下来了,两人海吃海喝了一通,齐尉过去道歉,当天就像什么都没发生。 “其实可以让他们去啊,到时候咱们假装不认识就好了。”迟小多提议道。 “免谈!”闺蜜斩钉截铁地说。 迟小多只好作罢,当夜他吃得东西顶喉咙,陈朗过来和他一起睡,两人说了会话,迟小多便睡了。 在他的梦境里,又出现了那天的大蛇。 那是一条通体乌金色,隐隐透出深青光泽的巨蟒,它从起伏的深海中现身。 迟小多手里提着一盏灯,仰起头,站在黑暗之中。 “这是什么地方?”迟小多下意识地左右看,面前是漆黑一望无际的海滩,巨蟒从海水里探出头,低低注视着他。迟小多伸出手,想触碰它,巨蟒感觉到了,把头伸向岸边。 大海的浪涛刷刷作响,迟小多感觉到熟悉的气息。 “你……是谁?”迟小多问。 巨蟒倏而转头,潜入了黑暗的海水里。 “等等!”迟小多醒了,睁开双眼,胸膛起伏,额上满是汗水。 陈朗正在旁边睡觉,他的呼吸均匀,迟小多给他盖好被子,坐直身体一会,脑袋有点痛,便起来喝了点水,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户,走出阳台去。外港沉睡了,余下遥远的,一星半点的灯光。 而就在他出去的一瞬间,听见仿佛有什么人在头顶翻过去。 他们住的是最高层,顶上就是天台了,迟小多好奇地抬头看,一脸疑惑。 他看到月色下,在天台顶楼的一角,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 迟小多:“!!!” 迟小多还来不及开口,突然听见“嗤”的一声轻响,像是有人在按香水瓶,继而突然困得无以复加,整个人垂下来,趴在阳台栏杆上。 紧接着背后出现一个黑影,把他挟在肋下,飞出了酒店! 刷刷刷三声拉开落地窗的声音,连着三间房的阳台上,倏然间跃出人来。 76重遇 可达、陈真、轩何志同时飞出,可达在空中侧身,旋转,变幻为一只发出蓝光的巨狼,轩何志一挥手,树木一刹那倒伏下去,弹起,承住了巨狼落地的重力,无声无息地令战狼翻了过来。 巨狼一抖擞全身毛发,从头到尾,变幻为与黑夜相同的保护色,陈真与轩何志揪着它的耳朵,翻身爬上去。 齐尉快步上了顶楼天台,推开门,看到的却是一个纵身跃下十二层楼的黑影,齐尉追到天台尽头,只见风衣飘荡,男人消失楼房拐角。齐尉按着耳机,追向天台另一面,说:“他们还没有离开,别中了调虎离山计。” 苍狼躬身,喉咙中发出一阵轻响,含糊的声音道:“就在这附近,没出花园,禁制还没有触发。” 轩何志悄无声息地下去,在花丛里穿行,陈真低声道:“到后面去看看。” 酒店外,有醉酒的客人夜归,伴随着女孩的清脆笑声,已熄灯的另一栋楼后,一楼豪华客房的落地窗外,现出苍狼。 月光照着黑色的巨狼,犹如梦境一般,挨间套房看过去,发光的、绿莹莹的双眼注视着房内。 “不在这里。”陈真说。 酒店花园,灌木丛隐蔽处,一个放打扫工具的小屋后。 “迷晕他做什么?把人送回去。”男人的声音说。 一个嘶哑的声音说:“可是我以为……” “我说,把他送回去。”男人重复道。 另一个少年的声音道:“巴蛇大人,您已经暴露行踪了,我建议最好能把他带走,等陈真明天来,再和他谈条件。” “你们都不是陈真的对手。”男人沉声道,“我来这里,不是想抓人,谁让你们擅自跟过来的?退下!” 穿着一身黑风衣的男人躬身,横抱起迟小多,把他抱到花园里的长椅上去。 “等等!”迟小多在梦里朝巨蟒喊道,跑向海中,他的双脚踩进了海水里,那触感如此地真实。 海水翻滚,迟小多提着灯,朝海里照进去,灯光在海面形成了一个模糊的光斑,那一刻,巨蟒再次从海中抬起头,转过蛇躯,侧头望向迟小多。唰地一下飞快地朝他横了过来。 迟小多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差点摔倒,继而笑了起来。 巨蟒把头凑到迟小多面前,飞快而温柔地以蛇吻在他的侧脸上轻轻一碰,继而喷发出漫天的黑气,离开了海水,朝着月亮蜿蜒飞去。 “你是谁?!”迟小多大喊道。 他醒了。 阳光灿烂,迟小多躺在床上,盖着被子,陈朗骑在被子身上,摇了摇他,迟小多只觉脑袋一阵隐痛,两眼直转圈圈。最后视线焦点定在陈朗手里的ipad上。陈朗在ipad上写了个三个字。 【我好饿。】 迟小多从被窝里伸出手,写:【带你吃早饭。】 迟小多一天都在想昨天梦里的事,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肚子,不会是真的怀孕了吧? 今天是除夕,酒店里的人多了起来,陈朗很喜欢自助早餐里的粥和沙拉,迟小多心不在焉地吃着,轩何志在牛奶区搜刮免费的糖包和茶包,可达打着呵欠下来,说:“待会带你们逛街。” “他们呢?”迟小多问。 “周宛媛待会过来。”可达说,“和我们一起去,陈主……陈真、齐总和轩何志自己出去玩了。” 迟小多吃过饭上去找闺蜜,闺蜜正要出门去看一个幼儿园同学,大家便商量好各自行动,傍晚六点回来换衣服,一起出门。 “我看附近就有很多店……” 周宛媛说:“去一号广场啦。” 于是可达两手插着裤兜,一米九的高帅富,带着迟小多和陈朗吃着鸡蛋仔,跟在周宛媛身后,陪她逛街。 “喜欢吗?”可达朝迟小多说,“买。” “我只是看看。”迟小多站在橱窗前。 【这个糖好像很好吃。】陈朗朝迟小多说。 可达说:“喜欢吗?买。” 迟小多:“……” “要吗?”可达朝迟小多说,“这套休闲装你穿不错,买。” 迟小多算着自己的年终,到时候要还给可达钱的,怎么能白拿人家东西,又不是提款机。 周宛媛说:“可达,过来刷卡。” 可达盯着周宛媛,说:“小姐,你有没有搞错,我只是答应来拎包的。” 周宛媛道:“你不是说买买买吗?陈真答应给我协力人员报销一个包一套衣服好吗!” 可达说:“陈主任答应报销,我可没答应给你报销。” 周宛媛:“我没换钱,你就先帮我垫一下吧。” 可达只得给周宛媛垫钱,朝迟小多问:“这个包要吗?给你也买个?” “这个是女款的!”迟小多哭笑不得道。 “要吗?”可达路过一个商店,手指拈着黑卡,朝迟小多一递,说:“买买买,卡拿去,随便刷。” “为什么我没有这种待遇啊!”周宛媛不乐意了。 “我只是觉得好奇而已!”迟小多说。 迟小多看着那个蛇皮的包,想起了梦里的巨蟒,评价道:“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人类实在是太残忍了。” 周宛媛又在试一条红色的晚礼服长裙,拿着个手包,说:“喂,可达,过来刷下卡。” 可达摘下墨镜,上下打量周宛媛,翻了下吊牌。 “九万澳币,你确定陈主任会给你报销?”可达问,“我建议你先打电话问问。” “哎。”周宛媛惋惜地说,“都是为了任务的成功率啊,你总不能让我穿着淘宝货去参加这种上流社会的晚宴吧。” 可达说:“那个……宛媛妹子,就算任务成功了,万一陈主任看到报销单据,心脏病发了可不好……我建议你还是先给他打个电话,要么给你老爸打个?” 周宛媛一把揪着可达的衣领,把他拖到面前,微笑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他已经答应过了!你觉得他要不是答应我给我买买买,我会大过年的跑到这里来吗?大不了我自己出,ok?” 迟小多和陈朗勾肩搭背,在一个甜点店外面买酸奶吃。 陈朗在选酸奶上加的料,迟小多随意地瞥了下附近,看到了不少人,簇拥着一个男人在一家很贵的男装店里选衣服。 好帅呀!迟小多被那人的气场吸引了注意力,忍不住转过身看。 四个跟班,两人各站一边,守在店里,店员把封门的柱子提出来,封了店,整个店里的导购都在为那个男的服务。 男人只有一个背影,身材挺拔,肩宽背直,另外一个像是助理般的人提着西服外套,给他试穿。迟小多看不见他的正面,有点心动的感觉,就像是看到小说里出来的花花公子一样。 陈朗选好了,递给迟小多,迟小多经过那家店前的时候,忍不住又好奇看了一眼,想看看那男人的脸是怎么样的。 就在那一刻,男人没有转身,他的助理却很快地转过头,侧脸一瞥迟小多,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迟小多感觉到了一股杀气,心想不会是看一眼也会被杀掉吧,还是赶紧走好了。 “怎么了?”男人淡淡道。 “没什么。”助理微微躬身。 周宛媛在镜子前照来照去,转来转去,拿着手机自拍。 可达无聊地看着她,说:“恕我说句扫兴的话。” 周宛媛柳眉一竖:“怎么?” “你都打算买了!”可达抓狂道,“回去再照镜子不行啊!” 周宛媛不耐烦道:“店的镜子是特制的,照起来才好看,灯光才足你懂不懂?!” 迟小多和陈朗一见周宛媛便惊为天人,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周宛媛这才换回原本的衣服,让可达拎包,四人又逛了会,迟小多心想这样回去也不好,于是买了几个打折的男式钱包,给陈真他们一人送一个,又给闺蜜和陈朗买了点小东西。 晚上六点,大家在酒店集合,陈真坐在房间里,朝齐尉和轩何志画出地形图。 外面敲门,轩何志去开门。 “当当——”迟小多进来了。 陈真和齐尉迅速把白纸一收,扔进垃圾桶里。 迟小多提着大包小包进来,说:“春节快乐喔。” “你的发票。”可达把发票给陈真。 陈真看了一眼,朝迟小多说:“买了不少东西?逛得还高兴吧?” “大家一人一个钱包。”迟小多说,“我先走啦。” 迟小多每人发了一个钱包,陈真笑笑,把钱换出来,轩何志颇有点受宠若惊,说:“我也有?” 轩何志感动得要哭了,说:“第一次收到这么贵的礼物。” 陈真说:“回去准备吧,晚上我们也不在一起玩,不过过了十一点回来,大家一起倒数。” 迟小多嗯了声,回自己房去。 陈真等人走后,朝可达比了个“ok”,拿过笔,说:“刚才说到……轩何志你混进厨房……”又顺手扯了张纸,解释道:“等到游轮出海以后……” 陈真用笔在纸上画了几下,翻过来看了眼,三张发票,十二万的消费额。 “陈主任!” “挺住!” “陈真!” “要叫救护车吗?” 可达:“……” 陈真按着心脏,不住喘气。 迟小多和陈朗整理买的东西,迟小多还给陈朗买了很多小摆设、糖和吃的特产,陈朗兴高采烈地把东西装好。 【你晚上和你哥哥一起吗?】 【嗯,哥哥说带我出去玩。】陈朗说,【你们玩得开心。】 当夜,可达开车,周宛媛坐在副驾驶位上,迟小多看他俩穿得非一般地正式,有点奇怪,问:“你们也要去什么晚会吗?” 可达说:“对啊,星光酒店有个跨年晚会,我们打算去看看。” “你们玩得开心。”周宛媛把请柬递给两人,温柔地笑道,手指刮了刮闺蜜的脸,说,“相亲加油。” “你们也是。”闺蜜脸红了,傲娇地说。 迟小多换上了西服,和闺蜜一起进了码头,迟小多说:“奇怪,周宛媛除了最开始认识你哥,好像剩下的时间完全没理他耶。” 闺蜜也觉得很奇怪,周宛媛除了上车时和齐尉你好你好了一番,接下来的时间里几乎把他当空气,不过不缠着齐尉就行,闺蜜的敌意基本打消了。 闺蜜伸手挽着迟小多,上了跳板,一名工作人员在收邀请函,迟小多拿出请柬,打开,里头夹着两张麦当劳的优惠券。 迟小多:“……” 闺蜜:“……” 工作人员彬彬有礼地看着他们。 迟小多马上摸电话,要找可达,闺蜜一头黑线,说:“人都不知道跑哪去了,我给封离打个电话,你等等。” 可达和周宛媛停了车,在停车场远处看了一会。 “进去了。”周宛媛打开手包,检视装备。 “快走。”可达说。 周宛媛答道:“再等等,万一撞上了被骂死。” “饿死了!”可达说,“为了穿上这件衬衣我一天没吃东西了!” 周宛媛:“……” “妈蛋。”闺蜜说,“有种土包子进城的感觉。” “以前房地产商请我来过这种游轮活动。”迟小多说,“自助的,不要紧张。” “你会跳舞吗?”闺蜜说,“我好后悔没有学跳舞!” “不会。”迟小多说,“待会你不要站在舞池边上,到最外围去,倚着甲板上的栏杆,四十五度眺望夜空,就有人找你搭讪了。” “封离呢?”闺蜜说,“我觉得他一定是存心想整我。” “没有的事。”迟小多小声说,“人家的圈子就是这样的嘛……习惯就好。别怕。” “好多老外。”闺蜜说。 迟小多也有点紧张,英文半溜不溜的,幸好没有人注意到他,侍者端上餐前的饮料,迟小多说:“白水,谢谢。居然还是依云耶。” “欢迎欢迎——”一个少年的声音说。 迟小多和闺蜜一起转头看,看见闺蜜的相亲对象出来,迎接几个老外。 “接了电话,也不来和我打个招呼。”闺蜜说。 “说不定太忙了。”迟小多说,“待会肯定会给你打电话的。” 可达和周宛媛上了船,周宛媛充满御姐气地瞥了侍者一眼,侍者对着本子登记,说:“两位是……” “哎!!”周宛媛笑了起来,发现了什么,完全无视了那侍者,一路走上甲板,可达哈哈大笑,跟上去,侍者不敢强留二人,抬头看了眼,见周宛媛过去,拍了下一个高大的中年人的肩。 那中年人转头,周宛媛登时有点尴尬,继而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认错人了。”周宛媛甜美地笑道。 可达追上,哈哈地笑,说:“我就说你认错了。” 中年人忙风度翩翩地朝他们握手,说:“没关系没关系,您是……” “白鹿传媒。”周宛媛胡诌了个。 “哦——”中年人道,“久仰久仰……” 可达微笑,站在一旁,抽空瞥了眼查岗的工作人员,又有人上船,查票的就不管他们了。 “第二梯队也上去了。”齐尉朝耳机里说,“轮到第三梯队了。” 轩何志在船下四处张望,整理了下衣领,穿着一身服务生的黑西裤白衬衣,扯了扯领结,背着个包,混进了游轮侧舷的工作人员出入口。 轩何志出示下午弄到手的工作牌,被放行了。 “船尾甲板没人。”轩何志朝耳机里说。 齐尉和陈真绕到船尾,轩何志掏出包里的一个图腾,一手按在图腾上,陈真掏出另一个图腾,放在集装箱上,两个图腾同时亮起光,空间荡起了水纹,出现通道。陈真牵着陈朗,闪身进去,齐尉紧随其后,人进去后伸出手,把图腾一拎,拿进了扭曲的空间之中。 “第三、第四梯队顺利上船。”陈真跨进船尾甲板,轩何志打开门,示意他们顺着楼梯下去,陈真把陈朗抱下来,轩何志打开一扇舱门,让陈朗进去。 里面是一个很大的茶室,中央还有个舞台,陈真整理了下衣领,到一张小茶桌旁坐下。 舞台中间挂了一块幕布,正在放电影,陈朗一坐下就被吸引住了。 陈真比划道:【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陈朗朝陈真比划:【一切小心。】 陈真朝耳机里说:“先按兵不动,听我指挥。” 轩何志朝他们说:“我就在后面的配菜室,放心。” 轩何志进了配菜间,隔着圆形的窗口,能看到休闲茶室和舞台。 陈真检查陈朗随身的包,里面是一叠护身符,朝他点点头,起身和齐尉走了。 游轮鸣响汽笛,彩灯闪烁,游轮一震,起锚,出海。 “怎么还没开餐?”周宛媛问。 可达说:“我也饿死了,正在等,我看到烤全羊了。” 周宛媛说:“这身晚礼服太显眼了,早知道买黑的。” “这么多穿红的。”可达说,“迟小多不会发现。” “他人呢?”周宛媛低声道。 “角落里。”可达说,“照妖镜准备。” 迟小多和闺蜜并肩站在舷窗前,看外面的彩灯一闪一闪,天空中银河如带,游轮开放了五层,顶上一层是水吧,第二层一半是露天的甲板,一半是餐厅,甲板舞池,餐厅里吃自助。 第三层是茶室咖啡厅以及表演厅,第四层外围是电玩游戏厅,中间是个小型赌场。第五层是宾客休息处,接到邀请的人不下两千,十分热闹。 “各位。”餐厅里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大家都停下了交谈,少年说,“请随意,我代表朝祥海运全体人员,谨祝各位新年快乐,财源广进。” 众人纷纷鼓掌。 自助餐开餐,迟小多火速去取盘子,可达咽了下口水。 “快点。”周宛媛说,“我去拿烤全羊,你去切三文鱼,拿个大点的盘子。” “火鸡交给你了!”可达说。 周宛媛和可达各抽一个餐盘,分道扬镳,杀向两张桌。 “我想去看春晚。”迟小多一边拣菜,一边朝闺蜜说,“不知道今年有没有赵本山。” 闺蜜:“你能不能出息点啊!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宴会,你和我说赵本山?!” “可是他的小品真的很好笑啊!”迟小多说。 闺蜜说:“快点,先把龙虾抢到了再说。” “你们……”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封离?”迟小多眼睛一亮,笑着说。 封离认真地看着两人,他穿着修身的西服,皮肤比迟小多还白,两人对视一眼,封离避开了迟小多的目光,稍稍闭上眼,温和一笑。 “请问是林囧吗?”封离朝闺蜜问。 “是……是的。”闺蜜答道,反应过来,说,“这是我表弟,迟小多。” “你好。”迟小多说。 封离摊开手,闺蜜把手放在他的手里,于是封离亲吻了她的手背。 封离说:“照顾不周,非常抱歉。” 封离的眼睛始终有点稍微低着,眉毛却是微微地扬着,让人有种温和而妩媚的感觉。 “哪里话。”闺蜜笑着说,“给你添麻烦了。” 封离说:“纸醉金迷的夜晚,多少令人有点烦心,您不嫌此处庸俗,是我最大的荣幸。请问晚上有什么计划吗?” 迟小多心想好精致,而且……感觉好二次元!就像漫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完全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美男子啊! 闺蜜说:“没……没有。” 封离说:“我带您四处走走如何?” 闺蜜看了眼迟小多,迟小多马上心神领会,说:“就交给你了。” 封离说:“我去准备一下,抱歉请先稍等。” 说着封离稍稍躬身,转身离开去打电话,想必是安排事务。 “好帅好斯文啊。”迟小多惊叹道,“说话还都用敬语!” “照片比真人好看。”闺蜜说,“你不觉得吗?太斯文了,比你还受,也没你帅啊。” 迟小多见过的美男子里,估计只有陈朗能和他一较高下了,可惜小朗今天晚上没有来。片刻后,封离吩咐完事回来了。 “我自己去走走。”迟小多说,“你们不用管我了。” 封离说:“后舱甲板上可以看到澳门的景色,夜景不错。” 迟小多点点头,拿了点吃的,端着一杯饮料,朝闺蜜使了个眼色,示意好好谈,沿着长桌走了。 可达和周宛媛看到迟小多过来,马上闪到一旁去。 迟小多拿了一点烤牛小排,到后舱门去,侍者马上为他推门,躬身。 迟小多离开以后,在他的身后有人也要跟着出去透风,侍者做了个“拦阻”的动作。 “请从前面走。”侍者说,“甲板层船尾不开放参观,很抱歉。” 迟小多站在船尾,这是个封闭式的玻璃温室,四周全是纤尘不染的玻璃棚,透过它可以看到夜空灿烂的繁星,而温室里只有一张桌子。 彩灯闪烁,把温室装饰得非常温馨,侧旁有一个侍者站着拉小提琴。 好美啊! 梦幻一样的彩灯与甲板,还有远方的澳门半岛。山上,岸边,五光十色。迟小多转头看了眼门上挂着的木牌,上面画了个q版的大头蛇。 四周十分安静,涡轮的声音被隔绝在温室外,靠近船舷的地方,站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背对自己。 “我走错地方了……对不起,打扰了。”迟小多意识到这个地方,很可能是个私人地盘。 男人抬头看着夜空,随手按下了船舷处的一个按钮,温室里,所有的彩灯都灭了。 “来我这边。” 77晚餐 男人:“喜欢看星星吗?” “小时候很喜欢。”迟小多答道。 迟小多把盘子放在桌上,走过去,站在男人身旁。 那男人戴着一顶帽子,低低压下来,挡住了脸,身上有股很好闻的味道,烟草气息,混合着男性的肌肤气味。 好帅啊,迟小多有种晕眩的感觉,这么高这么帅,在这种地方出现,估计还很有钱,应该是个直男吧,他在等谁?女朋友吗? “你在这里等人吗?”迟小多问。 “是的。”男人答道。 迟小多说:“我一定打扰你了,我还是先……” “没有关系。”男人答道。 迟小多还来不及细想,男人就问:“你是哪里人?” “珠海。”迟小多说,“没有什么工业污染,经常在海边的礁石上看星座,有时候在想,宇宙真的太神奇了,那些遥远的星星上,是不是也有像我们一样的人在看咱们。” 男人静了会,嗯了声,答道:“我倒是没有想到这些。” “你看星星的时候都在想什么?”迟小多问。 “大片大片的黑暗,和一星半点的、孤独的光。”男人说,“但是夜空里,永远有光为你亮着。” 迟小多笑了起来,男人出神地看着星空。 “光明不是无处不在,它只是黑暗里的一盏灯,永远为你亮着。所以在你要战胜外来的敌人之前,先得战胜你内在的敌人,你不必害怕沉沦与堕落,只消你能不断地自拔,与更新。”男人说,“你知道是谁说的吗?” “前半句不知道。”迟小多想了想,说,“后半句是罗曼罗兰吧。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因为我的内心,总是过不去自己那一关。”男人答道。 “为什么?”迟小多眉毛一动,好奇地问。 迟小多的心跳一直很快,和这个男人说话的时候,有种很幸福的感觉,仿佛他的每句话里,都充满了调情的味道。 他们甚至没有互相自我介绍,然而迟小多站在他的身旁,就忍不住想看他,即使他没有露脸,他修整的身材,按在栏杆上露出的手指,以及声音里充满了男性的、雄厚的、磁性的嗓音,都让迟小多心跳加速。 迟小多有点好奇,很想看看他的样子,男人侧过头,感觉到了,按了下船舷上的开关,灯又亮了起来。 “吃点东西?”男人摘下帽子,朝迟小多说,“你一定饿了。” 迟小多看到那男人的样子,瞬间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妈呀!好丑! 迟小多瞬间就幻灭了,男人很黑,皮肤粗糙,坑坑洼洼的,眉毛稀稀落落,长着一对招风耳,鼻子倒是很好看,然而这样的五官太不协调了,扔在人群里,就是个不能再丑的、充满了马来人种风格的男人。 然而男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迟小多,却让人有种丑帅丑帅的感觉,迟小多怔怔看着他,在那一刻,强烈地生出一个念头—— ——还是好帅。 “你长得很帅。”男人说。 迟小多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短暂的惊吓过后,突然间心里有种桃花开了的感觉。 “谢谢,你也……”迟小多下意识地也想恭维一下对方,然而说“你也好帅”反而像是在挖苦他,说“你好有钱”又太蠢了。 “你不帅。”迟小多说,“但很亲切。” “谢谢你没有睁着眼睛说瞎话,我长得很丑。”男人礼貌地答道,“只是有钱,佛靠金镶,人靠衣装,脱了这身衣服,很多人连看也不会看我一眼。” “不不不。”迟小多笑道,“怎么能这么说呢?不过我觉得真的……你还是有点帅的,可能我的审美和一般人不太一样吧,对我而言是这样。” 是我喜欢的类型啊啊啊!但是怎么长得这么丑!迟小多快要无语了。 “坐吧。”男人示意他坐下,“你是什么星座的?” “水瓶座。”迟小多说,“你呢?” 男人说:“狮子座。” “水瓶座,生日不就在最近?”男人随口道。 “是的。”迟小多哎了声,想起生日居然就是明天,说,“明天是我生日呢。” “那提前祝你生日快乐。”男人说。 “谢谢。”迟小多笑道,想起还没问他名字,说,“要么明天我请你吃饭吧?我们上岸去,我带你玩,我叫迟小多,你呢?” “lla。”男人用标准的音节发出了这个拗口的意大利名字。 迟小多:“……” “我还有一个中文名字,叫作‘诚’。”男人答道,“你可以叫我佘诚,但这个名字很少人知道,请你不要对外提起。” “好的。”迟小多马上说。 佘诚问:“吃点什么?” 迟小多说:“我吃自助就好,我去给你拿点?” “让厨房做。”佘诚按了下铃。 “你以前一直在国外生活吗?”迟小多问。 “嗯。”佘诚答道。 侍者进来,给两人点单,佘诚让人把盘子撤了,点了几道菜,说:“你刚上船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你和一个女孩子一起上的船,我以为是你的女朋友。” “那是我闺蜜。”迟小多说,“封离正在陪她。” 佘诚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侍者上了红酒和头盘,佘诚问:“在澳门玩几天?” 迟小多说:“可能到……年初二或者年初三?你对澳门熟吗?” “不太熟。”佘诚说,“今天早上出去逛了一圈,感觉没什么好玩的。” “说好了,明天一起。”迟小多答道,“我来过好几次了,对澳门熟悉一点,你也是叶总,或者封离请过来的吗?” “我就是叶总。”佘诚随口答道,“这艘船是我的。” 迟小多:“……” 短暂的安静后,迟小多的世界观崩塌了,心想不会吧,真的碰上霸道总裁了啊!佘诚三根手指拿起酱碟,浇在迟小多盘里的食材上。 “可是你说你姓佘……”迟小多说。 佘诚答道:“我随母姓。” 佘诚打了个响指,一指门外,示意那个拉小提琴的可以滚出去了。 “小多呢?”陈真在耳机里问道。 可达打了个饱嗝,在船舷前看海,答道:“去船尾甲板了,封离的老板邀请了他。” “看出什么没有?”陈真在咖啡吧里调自助的茶水,小声问道。 “照不出封离是什么妖怪。”周宛媛拿着化妆镜,假装补粉,小声道,“要么是个人,要么是个连照妖镜都照不出来的灵兽,可是我总觉得这家伙在哪里见过,到底是谁?” “陈真。”齐尉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我看到项诚了。” 所有人沉默片刻。 封离带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出来,经过宾客,朝一个老头鞠躬,双方握手,谈笑。封离带的那个男人非常英俊,头发有点卷,显然精心打理过,戴着一副眼镜,鼻梁高挺,朝老头子笑了笑。 陈真马上道:“没有任何伪装?” “没有。”齐尉说,“多了一副眼镜,身份是封离的跟班。” “封离一定是妖。”可达说,“让我去会一会他。” “小心一点!”陈真道,“都不要擅自出手,这里不是内地,没有办法善后,出了事马上就会上头条的!” “知道了。”可达说,“你快想办法。” “已经联系澳门海警了。”陈真低声道。 齐尉问道:“封离的老板又是谁?” 陈真说:“轩何志,你负责随时保护小多。” 轩何志应声,可达朝周宛媛走去,周宛媛收起照妖镜,挽着可达的手臂,两人跟在封离那群人身后,进了船舱。 “这位项先生,是我家中世交。”封离彬彬有礼地说,“精擅鉴别领域。” “你好——”白胡子老头朝项诚笑道。 项诚表情冷漠,只是稍微一点头,便算打过招呼了。 数人进了第四层。 可达和周宛媛要从梯级下去,却被外头侍者一挡,示意待会再进。 “这里不能进?”可达问。 “暂时不开放,非常抱歉,两位。” “没事。”周宛媛随口道,“我们就随便转转。” 侍者关上了小赌场中央的门,可达便与周宛媛绕道,两人进了四层的船舱狭道后,周宛媛说:“从下面走。” 可达快步下了第五层,第五层是宾客休息室,周宛媛打开一扇门,一撩晚礼服裙摆,跨上床头柜,拆下通风口。可达说:“你就不能选个斯文点的突进方法。” “我衣服九万块钱耶!九万!”周宛媛道,“我都不怕勾破你怕什么?” 可达只得钻了进去,两人从四楼通风口出来,是游戏厅后面的吧台,游戏厅还没开放,一个工作人员正在整理筹码,周宛媛先出现,马上一扬离魂花粉,工作人员打了个喷嚏,可达再一虚晃,单手切在他脖子后,工作人员晕了过去,可达让他坐好,假装若无其事。 “你巡逻。”可达说,“我去赌场看看。” 可达大摇大摆,口哨里吹着歌,两手插在裤兜里,进了走廊。 门口,封离正在吩咐侍者一些事,倏然抬头,与可达打了个照面。 可达登时僵住。 封离穿着一件黑色的马甲,头发漆黑,额发垂下,挡住了左侧的眉眼,手上戴着一枚宝石戒指,面容美得慑人心魂,皮肤白皙,就像女扮男装一样。 “请问您是……”封离现出询问的神色,转向可达。 可达:“……” 可达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 封离:“……” “这里是……赌博?赌场?”可达四处看看,回过神,朝封离现出不羁的一笑。 “是的。”封离客客气气地答道,“但是现在还没开放,您介意到茶座喝杯咖啡,待会再下来吗?” 可达已经连脚步都挪不动了,说:“可以,哈哈!” 嘴上这么说,然而可达却不住打量封离。 封离迟疑片刻,里面传来谈话声。 “可达,你在做什么?”陈真在耳机里问。 可达已经完全无视了陈真,封离说:“既是如此,就请进来坐坐吧。” 封离吩咐人把赌场的门打开,可达跟着走进去,白胡子老头在一旁坐着,与项诚各据一张沙发说话,侍者送上酒,各取一杯。 “请问,怎么称呼您?”封离问。 “我姓昌。”可达说,“你呢?” “封离。”封离答道,“昌先生请坐,失陪一会。” 封离招呼可达在另一张沙发处坐下,侍者端着个盘,过来换筹码。可达掏出信用卡放在盘上,随手拿了个数字牌子翻过来扣着。 “发票开一下。”可达说。 “先生,我们没有发票。”侍者答道,“收据可以吗?” “卡单上给我盖个你们赌场的印吧。”可达说。 侍者点点头。 封离过去另一张沙发前,朝项诚说了几句话,项诚马上抬头,望向对面的可达,可达朝他皮笑肉不笑地一咧嘴,露出唇边犬齿。 “我看见他了。”可达朝耳机里说,“我在赌场。” 陈真答道:“齐尉马上下去支援你,不要担心,在这种地方,他们也不敢随便动手,否则就没有办法再在人类社会隐藏下去了。” 迟小多和佘诚聊了一会,很奇怪的是,每次当迟小多提到什么的时候,佘诚都能心照不宣地接下去,就像一个认识了很多年的老朋友,令迟小多颇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 “然后就辞职了……”迟小多说,“把证挂在朋友的设计院里,自己背包去北京玩了半年,想看看有没有新的生活。” “一个人吗?”佘诚问。 “嗯。”迟小多说,“本来以为可以打开一个新世界的大门,结果没想到,最后还是觉得到处漂泊挺累的。” 佘诚说:“小时候我也常常这么想,世界这么大,难道连个安身立命、开始新生活的地方都找不到吗?但是走的路越多,就越怀念家的感觉。” “对对。”迟小多答道,“就是那样,所以说,人也是……哎,在家里过平平淡淡的日子,总觉得不新鲜,出去转悠一圈,又觉得,那不是自己的地方,想回家。可是回来了,又觉得还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没意思。” “同感。”佘诚答道,“孤独。” 迟小多觉得好笑,说:“都是矫情,很多人连饭都吃不饱呢。” 佘诚静静地看着迟小多,没有接他的这句话,迟小多说:“我吃饱了,感谢你的招待,今天一定给你添麻烦了。” “不会。”佘诚说,“我一直希望等的那个人来……” 迟小多心中一动,这个地方好像就是专门开来二人世界,吃烛光晚餐的,可是佘诚是在等什么?最后也没有人来啊,还是说他想自己吃这么一顿年夜饭? “留个联系方式?”佘诚说,“明天一起在澳门逛逛,想去香港吗?” “没办通行证。”迟小多说。 “没关系。”佘诚说,“打个招呼,后天就能办好,你电话多少?” 他们互相留了电话,外头有人敲门,一名保镖推门进来,双手戴着白手套,捏着一个蓝牙耳机,躬身帮佘诚戴上。 “什么事?”佘诚问,接着开始打电话。 迟小多心想可能他有事要办,该起身告辞了,但他又很忐忑,没想到这么一个几十亿身家的有钱人会陪他聊了这么一个多小时,佘诚专心地听着耳机里说的话,点头道:“知道了,你自己决定。” 保镖退了出去,佘诚手指按掉通讯,朝迟小多说:“要上洗手间吗?” “不不。”迟小多说,“你有事办……我不打扰你了。” “我没有这么说。”佘诚答道,“从刚刚我就感觉到了,你为什么一直急着要走?” 迟小多有点尴尬,解释道:“我……你的时间一定很宝贵,我怕给你添麻烦。” “每个人的时间都很宝贵。”佘诚说,“你愿意用宝贵的时间来多陪我聊一会么?” “好的。”迟小多笑了起来。他再愿意不过了,虽然佘诚第一眼看上去很丑,然而看久了却觉得奇迹般地顺眼起来,如果不是这么有钱,说不定迟小多真的会考虑一下。 外貌都是皮相,每个人都会老的,何况男生的身材好,可以额外加很多分。再被衣冠这么一衬,无形中气质也好了,已经没那么惊世骇俗了。但是迟小多很忐忑,因为对方感觉完全就是用泡妞的路数在和自己聊天,听得多说得少,就像有钱人玩小受一样,让他觉得有点缺乏安全感。 当然这只是迟小多自己脑补的,佘诚这个人反而很给他安全感。 佘诚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甜品?”佘诚问,“冰淇淋吧。” 迟小多打了个饱嗝,忙摆手,佘诚说:“酸奶冰淇淋,帮助消化。” 迟小多实在是太受宠若惊了,这么多年里,第一次被人这么殷勤地对待,而且还是一个素不相识、在游轮上认识的陌生人!他该不是看上我了吧!不会吧! 一个高帅富……不,高丑富,找他东拉西扯地聊了一个多小时,说没有那方面的意思,谁信啊! “你为什么怕耽误我时间?”佘诚说,“而且我觉得你,有点坐立不安的感觉,是怕说错话吗?” “谢谢。”迟小多朝端冰淇淋的侍应说,接过酸奶,稍微朝佘诚笑道:“我是觉得……你应该,嗯,会忙着接待那些生意伙伴吧。” “其实我不是叶总。”佘诚说,“只是一个打工的,我是运齐船坞的项目负责人,帮叶总照看今天的晚宴。身上西装是找我哥们儿借来的。” 迟小多差点被冰淇淋呛着。 佘诚忙坐过来,帮迟小多拍拍背,两人对视,迟小多脸上一红。 “船上的工作人员都是外包的。”佘诚坐回去了点,伸了个懒腰,跷起脚,把裤脚撩到膝盖,打趣道,“今天叶总本来要在这里请他的一位老相好,可是临时有事,不来了。我正想自己吃年夜饭,刚好你来了,就请你吃顿。” “回去以后,叶总给我们公司转款,我才会给他们发薪,所以都不敢得罪我,所以今天来充充老板。”佘诚说,“我也是第一次吃这么好的东西呢。” 迟小多快要被佘诚给笑死了,心想早说嘛,害我紧张了这么久。 “你们船坞每次都承包这么大的项目吗?”迟小多问。 “不知道。”佘诚说,“我是从总公司外调过来的,你喜欢吗?喜欢的话以后我可以经常带你混进来,只要是我手下的项目。” “会被抓住的吧!”迟小多说,“老板都不知道去哪儿了,咱俩在这里吃了顿烛光晚餐,没问题吗?” 佘诚哈哈大笑起来,迟小多哭笑不得。 “回去以后我们还联系吗?”佘诚说,“你要以为我是叶总,多半就不理我了,生怕被骗,对不对?” “并没有。”迟小多面无表情地说,“你脑补得太多了。” “你刚才就是给我这种感觉。”佘诚问,“冒昧地问一句,你交女朋友了吗?” “没有。”迟小多说,“刚才那个是我闺蜜啊。” “那,男朋友?”佘诚问。 迟小多:“……” “你的条件,应该很好找。”佘诚说,“我刚刚在甲板忙活的时候,一看就知道你是gay。” 迟小多好囧,说:“这么容易看出来吗?” “还行。”佘诚想了想,说,“以前经常在海上,见得比较多。” 佘诚看着迟小多,迟小多心里觉得很好笑,像个以前看过的什么电影一样,两人跑到有钱人的派对上去大吃大喝一番。 “你也是……也喜欢男的吗?”迟小多说。 “嗯,我长得太丑了。”佘诚叹了口气,说,“长得丑连搞基的权利都没有,没人要我,脱掉这身西装,不会有人正眼看我的。人类就是这样,什么都要看皮相。” 迟小多差点无意识地说我要你啊,不过好险收住了,自己都觉得有点奇怪怎么会突然这样想。 “有合适的对象。”佘诚说,“可以帮我介绍个吗?” 迟小多说:“当然可以。” 迟小多第一次心想,不如…… 迟小多想了半天,问:“你喜欢什么样的?” 佘诚说:“你这样的。” 迟小多:“……” 迟小多满脸通红,心脏狂跳,心想今天是怎么了,简直和发神经一样,该不会是真的喜欢上这个人了吧,这是一见钟情吗?可是一见钟情的不都是颜控吗?不会有第一眼就看上这么丑的吧! “你相信一见钟情这回事吗?”佘诚问道,眼里现出笑意,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迟小多心里在想的又被他猜了个准,说:“可能吧,我也说不准,有感觉就行。” “对我有感觉吗?”佘诚又问,“你脸红了。” 迟小多心想你能不能不要像个机关枪一样啊!突然有种被霸道总裁攻陷的感觉,这手段也娴熟了吧! “没有!”迟小多马上否认道,“一点也没有呢,你自我感觉太良好了。” “你喜欢我。”佘诚说,“对不对?刚才我就觉得你喜欢我,知道我不是叶总以后,你更喜欢我了。” 迟小多道:“哎!你还来劲了啊!” 佘诚又爆发出一阵大笑,迟小多说:“小心叶总找你算账喔,正事不干,在这里调戏客人。” “对了,刚才说的,都是骗你的。”佘诚止住笑,一本正经地说,“我真的是叶总。很久没有像今天这么开心了。” 迟小多:“………………” 78赌局 迟小多已经被佘诚绕晕了,说:“到底是不是?你不要逗我玩了。” 佘诚没有回答,反而说:“去走走,消消食吧,你想看电视吗?饭后我想抽根烟。” “好的。”迟小多说,怀疑他真的可能是那个叶总,但是这家伙太腹黑了,说不定待会还要逗自己玩。 “你赌钱吗?”佘诚问,“带你去小赌玩玩如何? “我不太喜欢赌博。”迟小多对赌钱深恶痛绝,佘诚突然道:“对,你应该不喜欢,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忘了。” 迟小多:“??”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的?”迟小多问佘诚。 佘诚一转念,说:“因为你刚才说到澳门赌场很多,不喜欢赌博,所以没怎么玩。” “有吗?”迟小多记得自己好像是说过在澳门没去赌钱的话,但是没提到不喜欢赌博的事情。 “下楼梯小心。”佘诚牵着他的手,从地毯上下来。 “我不反对你赌钱。”迟小多说,“真的没关系的,只是我不赌。你完全可以随意,不必管我。” 公海上,漆黑的海面浮现出一只巨兽的背脊,在海面上一现即逝,潜入游轮之下。 那是一条开天辟地的海兽,尾部在游轮上稍稍一蹭,碰上船的左侧。 游轮猛地摇晃起来,迟小多猝不及防,大叫一声,佘诚马上把他拉到自己怀里,护着他的头,两人从楼梯上摔下去,落到了走廊一侧。 迟小多半晌没回过神,佘诚紧紧地把他抱着,片刻后,船又是微微一震。 “什么事?” “暗流。”佘诚抱着他,彼此的呼吸只在咫尺之间。 “没事了吗?”迟小多抬头看天花板,手里搂着佘诚的脖子。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心想会沉吗?于是出现了泰坦尼克号里肉丝和杰克的场面,好雷人…… “再等等。”佘诚说,“先不起来。” 迟小多的心脏狂跳,被佘诚压在地毯上,两人看着对方的脸。佘诚动了动嘴唇,那一刻,迟小多生出奇怪的念头,想把嘴唇凑上去吻他,不不不,这也太直接了!好歹微信先摇一摇吧!不对!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啊! 而且他感觉到佘诚的下面硬了。 上面脚步声,保镖忙下来,问:“老板?” “没事。”佘诚起身,拉着迟小多起来,问,“发生什么事了?” “有暗流。”保镖答道。 佘诚点了点头,保镖上前去走廊尽头,为他开门。刚出去,佘诚的电话又来了,他吩咐道:“请他在那里等就行了,招待好点。” 迟小多脑补出了一个惊险的澳门本土风格警匪片,并猜想佘诚会不会是什么大Boss。在这一刻,他本能地觉得有点危险,问:“对了,我朋友不知道去哪儿了,我得先找到她。” “给她打个电话?”佘诚问。 迟小多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说不出来,给闺蜜打了个电话,闺蜜答道在船头认识了一个人,两人正在聊天,不用管她。迟小多还是有点不放心,佘诚便道:“过去看看她?” 佘诚打开一扇门,外面是甲板,闺蜜确实在那里,迟小多朝她喊了声,闺蜜回头,朝迟小多挥手,示意他下去,便放下了心。 佘诚问:“又在想什么?” “没什么。”迟小多说,“我的朋友们今天听说我来了,也很想过来呢。” “给他们打个电话?”佘诚说,“都请过来玩吧。” “这都到公海了。”迟小多说,“明天可以叫上他们一起吗?” 迟小多主要是想着陈朗,如果能带陈朗一起,他一定很喜欢。 “你喜欢的话当然可以。”佘诚说,“现在也可以把人请过来,叫个直升飞机或者快艇去接就行,直升飞机快点。” 迟小多忙道不不,太麻烦了,佘诚带着他进了茶座包厢,保镖过来,为他点雪茄,舞台中央正在演一个童话剧,不少小孩子在茶座里坐着。侍者过来上甜点和两杯咖啡。 赌场内: “相传这是你们中国,唐代的东西。” 一个穿着旗袍的美貌女人接过翻译递来的匣子,放在桌上打开。 里面是一杆隐隐约约,发出金光的短枪。 “在你们中国明朝的时候。”翻译根据老头子的葡萄牙语解释道,“传说这杆神兵是上天赐予明皇帝的,明神宗万历八年,朱翊钧把它赐予戚继光,后来被东瀛人盗出,再在琉球群岛遭遇了一场海难,马蒂尼先生的家族打捞到了它。” 项诚戴上白手套,从里面取出短枪,翻过来,扫了一眼,一瞥枪尾锈迹斑驳的区域,便放回去,两手背在身后,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封离征求地看着项诚,项诚稍微一点头,眯起眼,示意没问题。 那名叫马蒂尼的白胡子老头摘下雪茄,朝翻译说了一句话。 “对你们中国来说,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件文物。”翻译说。 封离答道:“是的,不过最后它将归属于何方,还未可知。” 手下过来低声说了几句话,封离站直了身体,朝外望去,说:“放她进来。” 片刻后周宛媛犹如一袭红云般卷了进来,先是一扫全场,马蒂尼哟地笑了声,朝她动了动眉毛,周宛媛嫣然一笑,目光依次扫过封离、项诚、那杆枪、穿旗袍的美女。 周宛媛脸上满是不屑,径自走到可达的身边,坐了下来,项诚有意无意地一瞥周宛媛与可达的位置。 “那么,就开始吧。”封离沉吟片刻,温和地说,“由我代替叶总,陪马蒂尼先生消磨今夜的时光。” 封离做了个“请”的手势,众人纷纷起身,周宛媛看了可达一眼,可达也起身过去。 马蒂尼还不知道可达的来历,可达却微微一点头,到赌桌上的其中一个位置前坐下。 “昌先生也有兴趣么?”封离问。 “当然。”可达说,“下来这么早,就是为了过过赌瘾的,想必不会拒绝我吧。” “当然不会。”封离笑道,“来者都是客,请坐。” 马蒂尼却有点诧异,点点头,朝翻译说了几句话,翻译问:“这位先生是……” “家族企业。”可达说,“做包包,买买买。” 众人都笑了起来,周宛媛也过来,一手按着牌桌,站在赌桌一旁。 另一张椅子旁,站着项诚与封离二人,他俩都不入座,封离做了个“请”的动作,侍应把筹码取来,躬身朝可达面前一推。 一百六十万的筹码。 马蒂尼那边上筹码,封离面前上筹码,荷官摊开手,准备发牌。 茶座里,夜间表演开始,侍应端上酒。 佘诚抽着雪茄,迟小多喝了点咖啡,觉得味道真好,开始有人在台上变魔术。 齐尉接替可达与周宛媛,上了甲板的餐厅。 轩何志在厨房里烤牛肉,一边烤一边吃。 陈朗张着嘴,好奇地看杂耍和魔术表演。 迟小多却有点被分散注意力,他总觉得佘诚在看他,然而他有意无意地转过去,佘诚却一本正经地看表演。 暗淡的灯光下,佘诚的侧脸还是蛮好看的,主要是鼻子挺,耳朵和皮肤都看不清楚了,一个朦胧的轮廓,反而有种酷酷的味道。 “好看吗?”佘诚问。 “还行。”迟小多吃着开心果说,“我比较喜欢超级变变变那种搞笑的,喷火还是有点……太习以为常了。” 佘诚说:“我说,我的脸。” 迟小多:“……” 迟小多满脸通红,佘诚说:“不如我们还是互相看对方吧,我觉得你比表演吸引人多了。” 迟小多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失礼了。” 佘诚朝耳机里吩咐了句话,迟小多假装全神贯注地看表演,然而舞台上,后台出来个人通知,杂耍下台去了。 迟小多心想不是吧,会害你们晚上拿不到出场费吗,我不是故意的啊! 舞台上来了个歌手,这个歌手还是挺有名的,迟小多吓了一跳,居然他也来献声? 歌手朝各位笑了笑,全场鼓掌,歌手便坐了下来,灯光一变,开始唱歌了。 柔和的音乐里,佘诚和迟小多面前的桌上,点了一盏摇曳的灯。 音乐响起,唱的是麦当娜的“”。 “here?” “thisisn'be……” “wehadit,ibelievedinu……” “我想看你一会。”佘诚说,“请原谅我的冒昧,这是我的真心话。” 迟小多:“……” 迟小多完全不知道如何回答,有点感动,佘诚什么也没说,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看他。迟小多感觉到自己真的心动了,他起初只是对佘诚有好感,但是这么面对面地坐着,在朦胧的灯光下,在音乐的流淌之间,他读到佘诚的眼里,有许多话,那是没有意义、不属于任何语言的一种表达,纯粹是内心的赤诚交流。 仿佛随着时间每过去一分,他们就在这短短的半个夜晚里,对彼此灵魂的认识便更进一步。 “deepinmyhearti'aling……” “……” “有什么感觉?”佘诚问。 “嗯……”迟小多盯着佘诚看,说,“很奇怪的感觉,就像是……真糟糕,我们才认识了两个半小时呢,你其实是在催眠我吗?” 佘诚看了眼表,又抬眼注视迟小多的双眸。 “两个小时四十七分钟。”佘诚说,“你看我像催眠师吗?” 迟小多哈哈地笑了起来。 “你很可爱。”佘诚说。 “你也很可爱。”迟小多说,“你经常这样泡妞……不,泡小受吗。” “这让我太伤心了。”佘诚说,“我从来不这么对任何人,你相信今天晚上的宴会,其实是为了庆祝你的生日吗?” 迟小多说:“别这样,夸张过头就不好笑了。” “生日蛋糕都准备好了。”佘诚说,“你不相信?待会就让他们端出来。” 迟小多说:“肯定是刚才让人做的吧。” “……” “……” 佘诚耸肩,眉毛一抬,没说什么。 迟小多知道佘诚肯定是想泡自己了,他总觉得这样不大好,而且有点怪怪的,但是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老实,而且觉得真美好,就像一个完全不真实的梦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佘诚又接了个电话,显然确实很忙,吃饭的时候也许他让人不要打扰了,但是一到晚饭完毕,电话就接二连三的。 “我觉得您也许要过来了。” “我看看情况吧。” 佘诚摘掉耳机,想了想,迟小多说:“有事吗?有事不用理我,我在这里等你,绝对不会走的。” “有一点小事。”佘诚说,“但是不想和你分开,可以陪我一起过去吗?不会冷落你。” 迟小多忙道:“不不,我找个地方看电视也可以的。” 佘诚说:“如果我说我希望的话呢?” “那可以。”迟小多答道。 佘诚便起身,说:“走吧。” 保镖等在门外,迟小多和佘诚下楼梯,进了四层游戏厅。 陈真和陈朗正在打游戏,陈朗骑着个摩托车,左摇右晃。 陈真无意中一瞥,看见佘诚和迟小多从远处走过去,马上说:“我看见小多了,小多身边的是谁?” “我不知道。”齐尉说,“我猜测是他们老板,刚刚我在茶室见到他们走在一起,是个凡人,我感觉不到任何妖气。” 佘诚走进赌场厅内,桌上的筹码堆成了山,佘诚朝马蒂尼点头微笑。 “lla!”马蒂尼笑道。 “martiny!”佘诚与他握手,拥抱。 “您好。”佘诚又朝可达点头。 迟小多看到可达和周宛媛的时候瞬间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哈哈哈!叶总,您好您好!我是rurakodak。”可达起身,与佘诚握手。 佘诚彬彬有礼地与可达握手,自我介绍道:“lla。” 迟小多:“……” 原来格根托如勒可达可以这样翻译,迟小多实在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封离低着眉眼,桌上的筹码一大半在可达的面前,可达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佘诚只是随意看了一眼,便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坐到封离和项诚身前,空着的椅子上。 迟小多朝可达咬牙切齿,票的事情还没找他算账,可达只装看不到,与周宛媛两人大杀四方。 “看电视吗?”佘诚朝迟小多问。 “好……好的。”迟小多想应该是可达赢太多,封离发飙,让佘诚过来救场了,这实在太不靠谱了吧,赢了多少钱?桌上的东西又是什么? 项诚拿着遥控器过去,走过去,随手交到迟小多手里,那一刻,赌桌上,好几个人仿佛都屏住了呼吸。 “哦谢谢。”迟小多看了项诚一眼,就开始按遥控器。 项诚站在迟小多身边,沉默地注视着他的侧脸,眼睛里带着复杂的神色,一句话没说。 “怎么啦?”迟小多问。 封离朝项诚招手,项诚一瞥,便转身离开了。 赌桌背后有个超大的显示墙,随着迟小多一按,春晚开始了。 一片欢天喜地,喜气洋洋,哐当哐当,五颜六色的吉祥物在屏幕上跳来跳去。 可达正在看牌,瞬间风中凌乱。 周宛媛:“能不能别看这个?” “全部台都是啊。”迟小多换了几个台。 马蒂尼问翻译,是不是电视机坏了,翻译忙解释道不是坏了,是这样的。 “你喜欢看什么就看什么。”佘诚说,“不用理别人。”说着又朝周宛媛道:“小姐,这是我的船,我也喜欢看。” 周宛媛:“……” 一片红彤彤的春晚舞台灯光下,三人继续赌钱,可达被歌曲联唱吵得心烦意乱,连忙示意迟小多把声音开小点。 片刻后,开始讲相声了,于是三人就在相声的背景下玩梭哈。马蒂尼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听不懂中文,时不时问翻译,翻译把笑梗解释给马蒂尼听,马蒂尼哈哈大笑。 听到好笑的地方,佘诚也笑了起来,迟小多则笑得在沙发上打滚。 不到一个小时,佘诚把可达的筹码又赢了回去。 “不行了不行了。”可达伸了个懒腰,说,“风水轮流转,我出去走走。” 马蒂尼面前的筹码已经快光了,周宛媛始终注视着那个匣子。 “我来吧。”周宛媛说。 荷官发牌。 “你会不会啊!”可达站在旁边看了眼,说,“这个时候怎么能跟?” “你能不能闭嘴啊!”周宛媛道,“老娘看你搓半天都没说话,瞎起哄什么?” “你打麻将啊?”可达说,“还带‘搓’的。” 迟小多:“……” 迟小多好奇地看着桌子上那个匣子,心想他们几个是要干嘛?能不能快点? 佘诚看了眼迟小多,示意马上就好,马蒂尼的筹码剩下两个,与此同时,他终于把匣子押了出来。 侍者上前,提着一箱筹码放在马蒂尼面前,替过箱子,马蒂尼却按着箱子,说了句话。 翻译说:“马蒂尼先生说,筹码他要,箱子他也要,刚才的一千万筹码,只是置换箱子的交易权。” “嗯。”佘诚说,“很合理,我也是这么想的,请。” 迟小多隐隐约约猜测,匣子里是不是一个什么贵重物品?他突然有点明白了,应该是马蒂尼要用赌博的方式,来和佘诚交易这个匣子,匣子里是很重要的东西吗?他听过一些地下交易的方式,使用筹码来洗钱,或者避过政府的耳目,来交易无价之宝,佘诚该不会是在做非法买卖吧! 马蒂尼哈哈笑了几声,摇摇头,佘诚朝他微笑,又看了眼周宛媛,问:“小姐还跟吗?” “跟。”周宛媛说。 “再玩最后一场。”佘诚说,“项诚,你去吩咐把蛋糕送过来。” “是。”项诚低声道。 这一刻,除了马蒂尼之外的人,又是一静,可达、佘诚、封离、周宛媛四人同时望向迟小多。 迟小多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耳朵稍微动了动,想起了什么事,转头看了一眼,项诚也转头望过去,两人目光一触,迟小多便莫名其妙地继续看电视去了。 “那么……”佘诚说,“梭哈了,不玩了,准备吃蛋糕。” 封离一躬身,把一千万筹码推向赌桌中央。 “梭哈就梭哈!”周宛媛道。 可达小声说:“你确定给报销?周小姐,这么来会死人的,要不要先打个电话问问?” 周宛媛:“……” “管他的。”周宛媛小声道,“反正这票干完,失败也别想混了。” 可达只得躬身,把筹码也推出去。 79跑路 马蒂尼笑了笑,摇摇头,身边的美女接过锁上的匣子,推向中央。 迟小多看了赌桌中间一眼,不由得也紧张起来。 11点30。 周宛媛看了眼牌,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箱子上,迟小多隐隐约约,想到了一件事,先前周宛媛半路上车的身份,齐尉和可达等人对她的态度……所有不合理的细节,在这一刻都一下清晰起来。 他们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个箱子来的?!迟小多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轩何志、陈真、可达、包括齐尉!还有周宛媛在内……这些人突如其来,没有任何预兆地出现在自己身边,一个接一个,是不是就为了今天晚上? 可是认识陈真在闺蜜接到来澳门的邀请之前,他们是怎么知道自己也会来澳门的?难不成在一个月前,齐尉就知道佘诚会来了? 他们一定是国家的情报组织成员!迟小多心想,对!一定是这样!他根据自己看过的零零七等侦查片拼凑起了一个完整的故事——马蒂尼要在除夕夜与佘诚交易一个重大的国家文物,于是特工组织内部人员陈真、周宛媛、齐尉、轩何志等人,各自扮演自己的角色,想方设法潜入,来截住这一次交易! 所以他们借助闺蜜的身份,与封离相亲,再想方设法地混上船去!难不成闺蜜也是国家一级特工?可是不像啊,对了!她之前找自己一起去学柔道!可是特工不是本来就会打架的吗? 刚才佘诚这么接近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呢?为了套话吗?他一句关于陈真的事也没有问啊! 迟小多理清了总体脉络,知道自己卷入了一个惊天大阴谋中,但是细节函待补充。 他站起来,过去看赌桌,佘诚朝他说:“很快就好。” 迟小多点点头,心想要不要帮忙抢这个匣子,可是帮谁呢?帮可达吗?他隐约又觉得哪里不对。 佘诚翻牌,三张6。 马蒂尼翻牌,一张a。 周宛媛的明牌有一对7,顷刻间“哈哈哈”地大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 项诚色变,周宛媛哎呀哎呀地起来,说:“真是不好意思,东西交出来吧。” 封离淡淡道:“别忙,最后一张难不成也是7吗?我看不大可能。” 周宛媛手指拈着暗牌:“我、赢、了。” 门打开,推进来一个六层的大蛋糕。 “祝你生日快乐——”轩何志吹着口哨,推着餐车。 迟小多:“……” 可达哈哈大笑,佘诚沉默地注视着二人,马蒂尼起身说了句话,翻译道:“马蒂尼先生说他已经输了,很遗憾。” 周宛媛把暗牌一翻,是张3。 所有人:“……” 周宛媛:“发什么呆!动手啊!” 顷刻间周宛媛把桌子一掀,迟小多心想动手了动手了,赶快躲到沙发后面去,然而封离却喝道:“格根托如勒可达!你找死!” 马蒂尼色变,抓起筹码箱,要逃向门外,轩何志却一脚踹向餐车,餐车直撞过来,佘诚喝道:“别开枪!” 马蒂尼的保镖抽出手枪,赌场内枪声大作,外头响起尖叫。 “东西拿到了吗?”陈真朝耳机里道,“海港巡逻队已经过来接应了!马上走!” 黑夜里,数辆军用直升飞机射出探照灯,飞向海面中央的游轮,飞机上开始喊话,甲板上的宾客不明就里,纷纷朝天空眺望。 又是连声枪响,赌场内子弹横飞,马蒂尼怀疑中了封离的埋伏,一连声催促逃跑,周宛媛将桌子一翻,闪身抢到枪,一秒内放倒了四个人。 “别碍事!”周宛媛一脚把翻译踹开。 可达扑上前去,接过周宛媛的手枪,朝着佘诚与封离一伙人开枪,双方完全无视了马蒂尼与他的保镖们的存在,在赌场内展开了激烈的枪战! 子弹横飞,封离提着一台连发机关枪出来,朝着可达扫射,佘诚一脚踹向匣子,匣子打着旋在地面滑向迟小多,佘诚吼道:“抱紧了!” “你你你……你不是好人……”迟小多抱着匣子,躬身要跑,佘诚却追着他冲出去。 可达朝耳机里吼道:“跑出来了!” 轩何志追向佘诚,身在半空,连人带身体的重量挥出一刀,佘诚一个飞身,抱着迟小多旋转了一百八十度,一脚踢飞椅子,轩何志唰地一刀,把椅子砍成两半! “不要用法术!”陈真说,“绝对不要用法术!没有办法善后!” 迟小多要跑,却被佘诚抓着手,猛地拖回自己怀里。 “相信我!跟我走!”佘诚看着迟小多,两人注视了一秒,佘诚便低头吻了下去。 那一刻迟小多脑海中一片空白,佘诚拖着迟小多的手开始逃跑,穿过游戏厅,陈朗还在游戏厅里骑摩托车,背后是夺命飞奔的佘诚与晕头转向的迟小多。 “那是我的初吻啊啊啊——”迟小多怒吼道。 佘诚只是笑,没说话。 齐尉从旁杀出,与迟小多一个照面,迟小多登时愣住。 “你怎么也……” “你快逃!”齐尉喝道,拉开架势,瞬间与佘诚对了三招,把迟小多拖了过去,佘诚一脚直取齐尉膝弯,顺势又把迟小多拖了回来,背后机枪扫射追了过来,到处都是横飞的游戏机残骸,佘诚护着迟小多躬身跑进了大厅内。 “马上举起你们的双手!” “这里是澳门外港巡逻警务……” 扩音器里的声音还没喊完,封离便提着重机枪朝着窗户一路扫射,到处都是尖叫与玻璃残渣,陈真追出来,却被另一名保镖扑倒,可达回身一脚,把保镖踹飞出去。 可达与佘诚的保镖在用手枪互相枪战,陈朗还没察觉发生什么事,骑在摩托车上左摇,右摆。 佘诚和迟小多躲到电动游戏机后,陈朗专注地沉迷在赛车中,背后是砰砰大作的枪响,仿真电子舱阵阵震动。 迟小多连忙朝陈朗打手势,陈朗发现了他们,十分惊讶,低头看两人,佘诚把陈朗拉下来,让他躲到吧台后面去,免得吃了流弹。 “走。”佘诚说。 继而佘诚拉着迟小多的手,朝着楼梯后面一转,齐尉几次要开枪,却生怕伤到了迟小多,左手持枪,右手聚起一团火焰。 “先上去!不要管我!”佘诚道。 迟小多爬上梯级,齐尉火光脱手,轰的一声产生了爆炸,佘诚险些摔下去,轩何志在空中翻滚,借着旋转之力,持刀冲来,佘诚怒喝一声,两手抓着被轰断的梯子扶栏,双脚来了个大回旋。 迟小多转头看,目瞪口呆。 太帅了!佘诚西装飞扬,脚踝绞着轩何志手腕一旋,令轩何志整个人摔在地上,身上掉出好几瓶听装可乐,在地上滚来滚去。 “走!”佘诚狼狈冲上甲板,按着耳机,朝电话里说,“我先走了!后续就交给你了!” “不要用法术!”封离的声音道,“不要化形!无论如何都不要用!否则会被天魔察觉到的……” 带发动机的气垫救生艇落水,佘诚一脚跨出栏杆,站在船舷前,转身朝迟小多伸出手。 寒冷的海风跨越了天地,穿过了怒海朝迟小多刮来,他的手里抱着匣子,看着佘诚。 “跟我走。”佘诚说。 迟小多回头看来处,直升飞机朝他们飞来。 他会是坏人吗?要用我当人质吗?迟小多下意识地想到,佘诚是好人还是坏人?他与佘诚的双眼对视,在那短短的半秒内,他仿佛读到了他的内心,就像黑暗的夜空里闪烁着的一颗明亮的星辰。 接着,他抱着匣子,跃出船舷,佘诚笑了起来,在半空中把他一抱,两人飞向气垫救生艇,迟小多摔得头昏脑涨,佘诚蹬着发动机一抽绳,救生艇掉头,突突突地驰离游轮,进入了黑暗的海中。 “人抓到了吗?”可达问。 “那家伙把迟小多带走了!”轩何志喊道。 陈真道:“齐尉把项诚看好,别让救走了!可达带人去追救生艇!” 紧接着游轮猛地一倾,船上所有人发出大喊。 幸亏船没有沉没,只是要接人的直升飞机无法靠近舷窗,海底射出接二连三的水箭,天空中直升飞机拔高,来不及接走人,便追向海面。 气垫救生艇风驰电掣,射向海中,远方追来发出灯光、四处扫视的直升飞机,风大浪急,迟小多被喷得一脸水。佘诚紧紧抱着迟小多,两人全身都是水,湿淋淋的,佘诚低下头,把迟小多搂在怀里,迟小多抬起头,看着佘诚。 “冷吗?”佘诚亲了下迟小多的额头,低声道,“对不起,是我不好。” 迟小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突然就下来了。 “你到底为什么要带着我跑出来?”迟小多问。 “因为我喜欢你啊!”佘诚说,“不是说了吗?!” 直升飞机越来越近,迟小多说:“这个时候就不要表白了……我们会被追上抓回去的!你看啊!都是你……” 佘诚一回头,说:“不要担心!我有办法!” 迟小多还要再说,佘诚却在他的身上摸来摸去,摸出他的手机,接上耳机,塞进他的耳朵里,开了首歌。 迟小多:“……” 手机屏幕上,唱片的图样开始旋转。 救生艇越来越快,几乎是在海面上飞,带着迟小多与佘诚不住颠簸,迟小多只觉几次要被甩飞出去,却都被佘诚紧紧抱着。 大海仿佛在那一刻被惊醒,开始疯狂地翻涌,海面底下仿佛有远古的巨兽要挣脱束缚,冲上天空! 佘诚朝迟小多喊道,“看后面!” 农历年倒数,游轮上射出千变万化的焰火,照亮了整个夜空。砰!砰!砰! 焰火灿烂无比,在夜空下绽放,一连数十发,继而在十秒内疯狂射出上千发,几乎要轰穿了天顶,一道环形的金色冲击波飞速扩散!咻咻咻的声音传到数里外,无数旋转着的流星纵横交错,绕着整艘游轮一瞬间迸发,照得世界犹如白昼! “不会吧!”迟小多抓狂道,“这种时候还有心情放烟花啊!” “本来是打算在十二点放给你看的,蛋糕也没吃成,都被他们搅黄了。”佘诚皱着眉头,在迟小多耳畔道,“生日快乐,新年快乐,媳妇,没关系,你都会想起来的!” “什么?!”迟小多喊道。 “我说,媳妇!”佘诚大声道。 “你在说什么啊啊啊!”迟小多本来是想装没听见的,被佘诚这么一喊整个人都恨不得钻到海里去。 佘诚看着迟小多,迟小多哭笑不得道:“你在东拉西扯什么!我们现在是在跑路!” “换个称呼?!老婆怎么样?”佘诚又问。 “不是称呼的问题啊——!”迟小多在惊涛骇浪中迎风流泪。 “悠着点。”封离朝耳机里说,带领手下,退到顶层甲板,说,“我们也准备跑路了,祝你好运。” “辛苦了。”佘诚朝耳机说,“新年快乐,封离。” 封离低下头,带领所有的手下朝着大海深深一鞠躬。 继而所有人在空中转身,跃向水里,封离的身体在空中发出光,迸发出九条光尾,现出妩媚的狐身,继而猛地一抖,入水,化作一尾白色的九尾银鱼,带着上百条黑色的游鱼一起转弯,游向岸边。 “不行。”陈真朝齐尉道,“请龙!快!否则追不上了!” 齐尉站在船尾,咬着一张符纸,双手结剑印,闭上双眼,浑身迸发出金光,紧接着划出手势,展开双臂,朝海中一跳! 下一刻,海水中冒出一条褐色的长龙,隐没了身影,十秒后,褐龙在远方出水,掀起一阵惊涛骇浪,朝着两旁卷去。褐龙飞快地追向救生艇,而救生艇越来越快,已离开了游轮的视线。 遥远的天际,传来一阵马达声的嗡鸣,一艘水上飞机飞来,拦住了救生艇的去路,就在救生艇风驰电掣,射向飞机之时,佘诚喊道:“抱紧我!” 迟小多紧紧地抱着佘诚的腰,佘诚猛地一扯侧舷上控制绳,救生艇打横,离心力把两人甩得飞出去,飞进了水上飞机的舱门内。 “啊啊啊——”迟小多摔得眼冒金星,佘诚额头在飞机里一撞,发出巨响。 “你没事吧!佘诚!”迟小多说。 佘诚竭力坐直,说:“关……关上舱门。” 迟小多把舱门关上,佘诚拉起操纵杆,水上飞机掉头,起飞,飞向乌云密布的天空下。 迟小多系上安全带,飞机在天空中穿梭,迟小多回头看,佘诚却道:“把匣子背在身上。” 匣上绑着带子,迟小多把它斜挎在身前,朝佘诚问:“你还会开飞机?!” “封离教我的。”佘诚说,“才学了一天,你看看雷达,有东西追过来吗?” “有三个光点。”迟小多说。 佘诚一边打开各种仪表,实在记不住哪个有什么用,无意一瞥迟小多,问:“想玩玩?” “不不不!”迟小多差点吓尿,说,“这个千万不能玩!你好好开!” 佘诚显然心情很好,笑了起来,回头看机舱后面,说:“你困了就到后头去睡会。” 迟小多心里叫苦道大哥这种时候谁能睡得着啊! “饿了?”佘诚又问。 迟小多说:“我都快吐出来了!” “那我尽量开稳点。”佘诚说:“相信老公。” 迟小多心里怒吼道:谁和你老公老婆啊啊啊—— “直升飞机被甩开了。”迟小多松了口气,看到雷达上没有光点了,“现在去哪里?” 佘诚说:“你看地图,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迟小多抱着匣子,朝佘诚说:“这是文物吧?” “是吧。”佘诚怔了一秒,说,“怎么?” “走私文物要判刑的啊!”迟小多抓狂道,“这是犯罪!” “没关系。”佘诚说。 “什么叫没关系……”迟小多心里叫苦不迭。 佘诚说:“用完把它还回去就行,你说了算。” 迟小多忽然想起,现在是相当于把文物带回祖国了吗?!这么说来,佘诚也是好人啊!错怪他了! “你……到底在做什么?”迟小多充满疑惑地问,“你也是特工吗?” “有人说。”佘诚自言自语道,“要我当个拯救世界的大英雄,你觉得呢?” 迟小多:“???” 倏然佘诚的神情一变,低头看水上飞机的雷达屏。 “这是什么?”迟小多发现,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绿色的光团。 茫茫夜空,层层乌云,怒海万丈。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一条磐龙飞出了大海,在空中盘旋蜿蜒,爪子、鳞片发出光,朝着水上飞机追来。 “坐稳!”佘诚一扳操纵杆,飞机一个翻滚,避开飞来的磐龙,拉低高度。 紧接着,乌云中仿佛有什么靠近了。 站在龙头上的齐尉猛地一睁眼,抬头望向云层中。 “谁?!”齐尉道。 天际惊雷绽放,一道霹雳射下,磐龙怒吼一声,被闪电击中,朝着海中直坠下去! “又消失了啊。”迟小多说。 “是谁?!”佘诚难以置信道。 紧接着,第二发闪电击中了水上飞机,飞机拖着黑烟,俯冲向大海。 迟小多张开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佘诚用尽全力,拉起操纵杆,飞机尾部发生了爆炸,把两人甩了出去。 佘诚紧紧地揪着迟小多的衣领,把他拉近自己,迟小多看着佘诚的脸越来越近,紧接着,他被拉进了佘诚的怀里,再下一刻,坠海的冲击力犹如当头一棍,令他失去了知觉。 然而海水灌来,又令迟小多在下一秒醒了,他猛灌了两口海水,被佘诚竭力托上水面,一个浪头拍来,佘诚冒出头,迟小多不住挣扎,佘诚却在他耳畔喊道:“别怕!不会有事的!” 迟小多在海水里浮浮沉沉了一会,好不容易回过神,海面恢复了平静,两人都狼狈不堪,佘诚努力地划水,迟小多抱着他的脖颈,抬头看天。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迟小多问。 佘诚满脸疑虑,抬头望向夜空。 佘诚:“我不知道……” 迟小多:“我们被攻击了吗?好像是雷电。” 佘诚:“到底是谁?” 迟小多不明所以:“是雷电啊。” “我知道是雷,可是……没有理由。”佘诚喃喃道。 “现在怎么办?”迟小多说。 佘诚:“……” 迟小多:“……” 大海静谧无比,风平浪静,乌云,狂风,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出冬季公海上璀璨的银河。佘诚和迟小多泡在海水里,公海茫茫,不知何处是岸。 “我的天啊——”迟小多的声音在天空下回荡。 80亡鲲 一个小时后。 “你累吗?”迟小多问佘诚,“换我来划水吧。” 佘诚仰泳,迟小多趴在他的身上,佘诚答道:“不累,你抱着我就行。” 迟小多:“你在朝哪里游?” “海岸。”佘诚答道,“就怕游不到。” “游得到才有鬼吧!”迟小多说:“我们在公海上吗?” “嗯。”佘诚安慰道,“不要担心,我们再也不会被分开了。” 迟小多:“……” 虽然是冬天,然而澳门外的海域还并不是太冷,就和三亚的冬天差不多,水温只有十来度。 佘诚喃喃道:“不能化形,怎么办呢?” 佘诚犹豫片刻,又看看迟小多,迟小多搂着他的脖子,佘诚湿了水,变得更奇怪了,不过他的身材挺好的,有胸肌有腹肌,西装已经随着大海而去了,白衬衣湿了水变得透明,脖子上全是水,让人觉得很性感。 佘诚说:“亲一个吧。” 迟小多:“……” “天空很美。”佘诚说。 迟小多转头看天,银河确实挺美。 “如果我们等不到救援。”佘诚说,“太阳出来以前就会累死,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迟小多说:“你完全没有半点愧疚呢,叶总。” “我说。”佘诚一本正经地说,“除去人间的繁华,钱,房子,工作,地位……只剩下你和我,在海上。” “这是耍流氓。”迟小多说。 佘诚划着水,静静地看着迟小多,两人随着静谧的大海,起起落落。 “我问你一句话。”迟小多说:“佘诚,你是坏人吗?” “我觉得我不是,你觉得呢?”佘诚答道:“真正的英雄,不是永没有卑下的情操,只是不被卑下的情操所屈服。你不必害怕沉沦堕落,只消你能不断的自拔与更新。” “你喜欢我吗?”迟小多说。 佘诚点了点头,注视迟小多的双眼。 迟小多回头看看天空,又转头朝佘诚说:“虽然我们才认识了几个小时……” “已经五个小时了。”佘诚答道。 “可是我发现我好像也有点喜欢你。”迟小多说,“如果我们能活下去,我就和你谈恋爱好了。” “我们现在就可以在一起。” “已经在一起了。”迟小多哭笑不得道。 “亲我。”佘诚说。 迟小多犹豫了一会,把唇凑上去,佘诚马上贪婪地把舌头伸过来。 “唔……”迟小多被佘诚吻着,感觉很舒服,心想这简直是疯了,年三十晚上去参加一个游轮上的聚会结果亲身参演了一场霸道总裁爱上我外加澳门赌神风云录外加孤海逃生的大电影,最后找了个这么丑而且又很有钱还身份不明的男朋友……可能待会睁开眼会发现自己在床上躺着吧。 “好了好了。”迟小多说,“节省一下体力吧,我现在希望直升飞机持续搜捕咱们了。” 迟小多把头靠在佘诚的胸膛前,佘诚持续划着水,避免两人沉下去,迟小多的背后背着那个匣子,增加了一点浮力,多少令佘诚的体力消耗没那么快。 “你休息会。”佘诚说,“一二三、睡。” 迟小多说:“不睡,万一明天力竭而死,今天就是人生的最后一晚了。” 两人沉默片刻,迟小多在海浪的起伏声中,唱道: “here……” 海浪温柔地冲刷着他们抱在一起的身体,往上,触碰不到星辰,往下,触碰不到大地。 半空之中,只有他们静静地悬浮着,依偎在一起。 就像浩瀚宇宙与虚空中的两个孤独的人,除了彼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依靠。 真奇怪呢,明明是今天才认识的,为什么一举一动都如此地熟悉与自然。迟小多心想。 “是那首歌吗?”佘诚低声问道。 迟小多没有回答他,小声地哼着。 “wehadit,ibelievedinu……” “……” 周围的海水变得无比宁静,仿佛连最后的一丝波纹也消失了,整个大海就像一块平镜,倒映着天穹的千亿繁星。 紧接着,海底升起一大块漆黑的背脊,犹如无尽世界中的一块孤单岛屿,又像是一艘一望无际的巨大方舟,把他们托了起来。 迟小多:“!!!” 佘诚躺在那怪物的背脊上,迟小多趴在他的身上,两人同样难以置信地转头,望向四周。 迟小多刚要开口问,却被佘诚捂住了嘴,示意不要出声。 那是一条足有上千米长的大鱼的背脊! 它托起了两个人,在海面上安静地行进着。 佘诚坐了起来,搂着迟小多,迟小多摸了摸身下的那块硬壳,像是龟壳,又像是鱼鳞。 佘诚:“……” “是做梦吗?”迟小多眉头深锁,完全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事。 “嘘。”佘诚说,“不是做梦,应该是个什么动物,不要说话,免得吓到了它。” “有这么大的东西?!”迟小多小声道。 “不管它。”佘诚说。 佘诚屈着一膝,坐在鱼背上,迟小多倚在佘诚的怀里,感觉到风迎面吹来,这条巨大的鱼载着他们朝着东边不住前进。 海浪的声音一波接一波,巨鱼始终只露出背脊上的一小块,潜在水中,乘风破浪向前,不知道为什么,有节奏的海浪声,令迟小多昏昏欲睡。 “我好困……”迟小多说,“我要撑不住了。” 佘诚的胸膛起伏,隔着衬衣,体温传来。 “睡一会。”佘诚说,“睡醒说不定就到家了。” “睡醒你就不见了……”迟小多说。 “不会的。”佘诚小声答道,“我发誓……睡醒以后,我一定还在你的身边。” “嗯。”迟小多小声道,“你最好记得。” 他的脑袋垂下去,靠在佘诚的臂弯里,睡着了。 “这到底是什么?”佘诚喃喃道。 “这是一只亡鲲。”一个浑厚的男声答道。 佘诚:“!!!” “嘘,不要吵醒了你媳妇。”那男声答道。 海面飞起了无数光点,聚合在一处,现出一个男人高大的身躯,他站在鱼背的尽头。 佘诚呼吸急促,几次想开口,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诚实。”男人的声音说,“你把爹的骨灰看到哪里去了?” 项诚道:“我……爸……” 项建华发光的身影朝他们走过来,佘诚忙道:“我……是我不小心,爸爸……” “你把爸爸和妈妈的骨灰倒进海里了?”项建华笑着说。 “我……”项诚无奈道,“来广州那天,冲进沟里,顺流向海了,我该死……” 项建华没说话,项诚说:“爸爸,你的魂魄还在?” “这是一只亡鲲。”项建华说,“寿命与天地一般的古老,是大海里,死去的灵魂,附在一只鲲的骨架上形成的。你妈妈知道你有一天会到海里来,一直等着你呢。” 海面上,更大的光体聚合成形,现出一个裙袍万缕,散向天空的仙女,她引领着亡鲲,朝着岸边飞驰而去。 项诚全身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淌出。 “项诚,你都要照顾别人了。”姚姬温柔地说,“这么大个人,怎么还哭呢?” “妈……”项诚抬手,擦了把泪水,一手搂着迟小多,抬头,不住呜咽。 “妈和你爸爸很好。”姚姬低声说,“辛苦你这么多年。妈对你不好,你不要恨妈妈,妈妈是爱你们的。” 项建华笑了起来,说:“你也要成家立业了,总算看见了。” “可惜妈妈没能看到你俩,好好地在一起,一直在一起。”姚姬转身,现出发光的脸庞,一道光纱飞来,缠绕着项诚与迟小多。 “妈妈和爸爸,为你们骄傲……” 姚姬与项建华化作无数光点,汇向天际星穹。 星辰在旋转的天仪下散向远方,夜幕褪去了那一抹亘古的宝石蓝,曙光万丈,在天地相接的尽头一闪。 地脉将世界的能量,那贯穿灵魂的光与热,送向天空,而海岸线出现在天海交接之处,群山葱翠,一如既往。 世界一晃,一晃,青葱鸟叫,山林里的空气清醒得能让人的知觉醒过来。 迟小多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 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梦。 他趴在那个男人的背上,被他背着,在田间的小路上走,他们身上的衣服半干不湿,佘诚的西服外套没了,穿着湿后近乎透明的白衬衣,两人身上的鞋子也没了,佘诚赤着脚,在泥地里走,裤脚卷到膝盖。 一片泥泞,仿佛刚下过雨。 “我们……”迟小多说。 “怎么了?” “那个……叶总。” “叫老公。” 迟小多:“……” 迟小多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有种被介绍结婚的感觉。 “那个,叶总。” “你叫我项诚吧。” “你到底姓什么!” 项诚没答话,背着迟小多一路朝前走,迟小多扒在他的肩上,歪着脑袋看他,项诚侧过脸要亲迟小多,迟小多敏锐地闪避了他的吻。 “你答应过我的。”项诚眉毛一扬,看着迟小多,说:“怎么?上岸了就想赖账?” 迟小多:“啊对!咱们是怎么上来的?” 他记得最后出现了一条巨大的鱼,载着他们游向岸边。 “你先把这笔账算清了。”项诚一本正经地说:“咱们再来谈别的事。” “那个……” “别装傻。”项诚说:“跟不跟我在一起?” “好……吧。”迟小多勉强地说,心想这人真是丑得别有一番风格,然而想起昨天晚上种种,就像不真实的梦境一般,却又都挺美好的。 “怎么回答得这么勉强?”项诚又说。 迟小多亲了下项诚的耳朵,项诚半张脸登时红到耳根。 “放我下来……” “地上脏。” “没关系……” “安静点!” 迟小多只好不动了,被项诚背着在田间走。 “叶总。”迟小多说:“昨天咱们怎么上岸的?那条鱼……是什么妖怪吗?” “你相信世界上有妖怪吗?” “我外婆说……” 两人渐行渐远,雷州半岛的群山笼罩在蒙蒙的烟雾里,迟小多忽然觉得这个对话似乎有点熟悉感。 “半夜有艘渔船救了我们。”项诚侧头,答道:“上岸以后我替你道过谢了。” “是吗?”迟小多充满疑惑,问:“鱼呢?” 项诚反问道:“什么鱼?” “你别忽悠我!”迟小多哭笑不得道。 项诚说:“你睡着了,做梦的吧,渔船船长说,让咱们沿着这条路走,一个小时就能到镇里。” 是吗??迟小多自己也糊涂了。 前方果然出现了一个小镇,项诚让迟小多站在一个干净的地方,迟小多心想要报警吗?但昨晚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报警也会很危险的吧。 “你有钱吗?”迟小多问。 项诚浑身上下摸了摸,一部诺基亚的vertu湿了,钱包都没有,迟小多的钱包里,钱已经被泡得破破烂烂。连个提款机都没有,项诚找到一个红包,打开里面是泡得软软的,二十张一千的澳币。 “给你的新年红包。”项诚把红包给迟小多,拿了一张去换。 有钱就方便了很多,项诚在镇上小卖部后面冲干净脚,两人各穿了一双拖鞋,迟小多想给陈真打个电话,却被项诚制止了。 “回去听我安排。”项诚答道。 “你接下来去哪里?”迟小多问。 项诚答道:“跟着你。” 迟小多:“封离他们不会找你吗?你公司不管了啊?” 项诚说:“封离自己会解决事情,我是你男朋友,跟着你有问题吗?”项诚抬起头,朝迟小多笑笑。 没想到这家伙笑起来还挺好看的,不!这完全不对吧!迟小多要再问,项诚只说回去再解决,一定不会害他,于是迟小多只得作罢。 两人在镇上花钱吃了面,坐摩托车到附近的大巴车站去,项诚买了票,四个小时,回广州。迟小多清醒过来,觉得这事情实在是来的太突然,有种窝藏犯罪分子的感觉,回去以后这家伙应该不会拿自己当人质来要挟陈真吧。然而他又觉得,身边的这个“叶总”出乎意料的可靠,仿佛比从小到大认识的每一个人都靠谱很多。 项诚睡着睡着,整个人倒在迟小多怀里,迟小多看着他睡熟的脸,心里稍微一动,有点想凑上去吻他,不过真的好丑哈哈哈,这样的男人,除了个子高点,身材好点,不露出自己有钱的话,应该没什么人会看上他吧。 好像找个条件一般点的男朋友也不错的,起码不容易出去偷吃。迟小多心想算了算了,我就把你收了吧。 项诚睡了一路,到了广州,两人身上全是盐,项诚又说:“再坚持会,马上就到家了。” “你知道我家怎么走吗?”迟小多又怀疑地说。 项诚想了想,说:“你带路吧?” 于是迟小多就这样,拣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男朋友回家,项诚一开门进去便道:“怎么怎么乱?你洗澡去吧。” 迟小多:“……” 项诚轻车熟路,进来就把沙发上的衣服裤子抱起来,扔到阳台去,接着旋风一般地给他打扫家里,迟小多彻底傻眼。 “这个怎么办?”迟小多拿着匣子,说:“我先和你约法三章,叶总。” “叫我项诚。”项诚答道。 “你到底叫什么?”迟小多快要被他玩死了。 “叫我‘老公’。”项诚伸出手指点了点,说:“不好意思出口的话,叫我项诚,但别在别人面前这么称呼我。” “随便什么吧。”迟小多哭笑不得道:“那就叫项诚好了……不对!” 迟小多想起先前在赌场里,似乎还有一个人,也叫“项诚”,是什么意思?他有点疑惑了,这个名字在第一次听见时,仿佛是很熟悉的人。 项诚静静地看着迟小多,迟小多的表情变了又变,竭力要想起一些什么事,却抓不到思绪里的那根线头。 “老婆,你想说什么?”项诚打破了这个宁静。 “我还没答应你呢。”迟小多哭笑不得道。 “可是你昨天晚上已经答应了。”项诚眉毛一抬,无辜地说。 迟小多傻了,确实答应过,还没法赖账,但是自己好像还确实喜欢他了,除却第一面受到的冲击,现在看下来,项诚居然越看越喜欢,虽然很丑,但看久了却有种别样的魅力。 但是项诚这种态度实在不能忍啊啊啊!简直是牵着他的鼻子在走,迟小多第一次被这么吃得死死的,无论自己想什么,对方都知道的感觉。 “这个。”迟小多拍拍匣子说:“必须还回去,倒卖文物是不对的。” “我是把它从境外买回来,再带到中国内地。”项诚说:“为国护宝呢。” 迟小多说:“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除非你把它还了。” “行。”项诚爽快地答道:“既然你这么说,今天太阳下山前就还回去。” “但是这样……会被判刑吗?”迟小多是个法盲,又怕项诚把文物上交了,会被抓去坐牢。 “你希望我蹲号子吗?”项诚答道。 迟小多:“……” “偷偷还回去好了。”迟小多说。 项诚答道:“没关系,我钱多,走走人情,能取保候审。” 迟小多又开始担心项诚被抓去坐牢的事,项诚噗的一声好笑,坐在茶几前,开始对匣子上的密码锁,迟小多躬身看,意识到项诚似乎是在骗他,说:“你是不是骗我的!” 项诚避而不答,问:“约法三章,第二件和第三件事呢?” “你要把你到底在做什么。”迟小多说:“为什么会突然看……那个……” “看上你。”项诚答道。 “嗯对。”迟小多说:“你是什么人,什么身份,全部告诉我,不许撒谎。否则被我知道了,就……分手!” “好的。”项诚微一沉吟,叼着一把水果刀,手指拨动密码锁,闭着眼睛,侧过耳朵听声音。 妈蛋,还会开锁?!不会是江洋大盗吧!迟小多屏住呼吸,不敢开口打扰他,看着项诚专注地想办法开这个箱子,闭眼倾听的样子超帅。项诚却睁开眼,停下动作,从嘴里摘下水果刀,开始撬锁,主动问道:“第三件事呢?” 迟小多示意他先开,项诚却要先知道,迟小多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别的条件了,只要对自己坦诚,外加别作奸犯科杀人放火就行,反正长这样子都能接受了,喜欢最重要,别的都不重要。 “暂时没有了。”迟小多说。 “钱都上缴?”项诚问。 迟小多差点吓尿,这家伙身家也好几十亿吧,自己绝对管不过来,忙道:“不用不用,没关系的。” “第三条,我所有的东西都给你,怎么样?”项诚问。 迟小多感觉到项诚在说反话,一下就玻璃心碎了一地,看来从昨天晚上开始,都在逗我玩呢。 “没什么了。”迟小多无聊地说:“是我多管闲事,算了。” “没有逗你。”项诚诚恳地说:“我说认真的。” 迟小多:“……” 这个时候,匣子咔擦一声被打开了,项诚说:“来,我给你看个东西,这件事说来话长,不过你会知道我对你的一片真心的。” 迟小多满脑袋问号,项诚当着他,打开了匣子,说:“你看这个……” 里面是一柄短枪,迟小多的视线从短枪挪到项诚脸上。 迟小多:“???” 项诚只是看了一眼,便盖上了箱子,突然骂了句脏话。 “怎么会?”项诚自言自语道。 “怎么啦?”迟小多打开匣子,说:“我再看看?” 项诚眉头深锁:“这下糟了,居然不是……” “这和真心有关系?是赝品吗?”迟小多想到这群人忙死忙活,折腾一晚上,居然拿了个赝品,忍不住大笑起来。 “是赝品?”迟小多追问道。 项诚没说话。 迟小多:“太好了!这样就不用坐牢了!” 项诚:“……” 迟小多上前来,抱着项诚的脖子,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项诚差点就要爆发,被这么一亲,什么脾气都没了。 “我洗澡去了。”迟小多放下心头大石,刚才确实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爱上这家伙了,否则为什么会担心他坐牢的事? 迟小多去拿衣服,出来的时候看到项诚坐在茶几前抽烟,面前放着那杆短枪。 “咦?!”迟小多说:“我家怎么会有烟灰缸?!我不抽烟的啊,你从哪儿找出来的?” 项诚摆摆手,看了迟小多一眼,示意他去洗澡,眉头拧着,皮肤坑坑洼洼的,五官都有点郁闷得扭曲了,头发被日光灯一照,油油腻腻的,越看越丑。 “你们到底和这根烧火棒什么仇什么怨啊。”迟小多问。 “待会再和你解释。”项诚叼着烟说:“算了,命中注定的。” “不是你要的那个东西?”迟小多说:“对吗?” 项诚点了下头,迟小多便识趣地不再问了,洗到一半时,听见项诚在外面忙活,有杯盘的声音,像是在做饭。 81暗访 片刻后: “一起洗澡吗?”项诚问。 “不不不。”迟小多忙道。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项诚在浴室外面说,“小多,我给你搓背,你身上太咸了。” “不用了!谢谢!”迟小多隐约又有点想让项诚进来,昨天晚上,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去抱一个陌生的、同样身为男人的人的身体,想想又有点期待。 项诚拧开门,直接进来,进来时什么都没穿,调了下热水,从身后抱着迟小多,两只大手直接把沐浴露抹开。 迟小多:“!!!” 这家伙长相不帅,身材却非常好,健硕的胸膛,匀称的六块腹肌,手臂肌肉瘦削而结实,不看脸的话,说不定现在就要做那个,迟小多也完全没有抗拒的力气。 而且他不经意看到项诚的“那个”,好大! “舒服吗?”项诚身后那东西顶着迟小多的臀部,在滑腻的沐浴液下不住滑蹭,两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老夫老夫的。”项诚说,“害羞什么?” 迟小多心里抓狂大叫,自己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啊!而且为什么毫无抵抗的能力,他被项诚摸得前面硬起,感觉自己就要爆了。 “我不会勉强你的。”项诚说,“你愿意的时候,再和我上床,这样就挺好。” 迟小多不住吞口水,心想你倒是勉强一下啊,不对……我怎么能这么没有节操!不行不行……他以为洗着洗着,项诚就会像gv里一样把自己按在墙上吻,然后直接进来。 然而项诚没有,他也一直硬着,却专心地给迟小多洗澡,单膝跪在地上,给他擦洗脚踝,洗完以后说:“冲下水,好了。” 忍耐力真是高超,迟小多自己都有点想打飞机了,项诚却自己开始洗头,说:“出去喝点水,等我洗好咱们一起吃饭。” 突然外面传来门铃的声音,两人的动作都是一僵。 “迟小多!”王仁的声音喊道。 “是王仁。”迟小多朝项诚说,“我朋友。” “等等。”项诚关掉水,沉吟片刻,说,“按我说的做。” 王仁按了好几下门铃,迟小多穿上衣服去开门。 “我靠。”王仁说,“你要吓死我了,可达说你一定回来了,我还不信。” 陈真从王仁身后出来,接着是可达与周宛媛。 “怎么回事?”陈真进来就问。 “换拖鞋。”迟小多忙道。 家里的地板刚被拖过,陈真、可达、周宛媛、王仁进来了。 “你……” 数人都仿佛有点紧张,看着迟小多,迟小多莫名其妙,说:“怎么了?” “你怎么从海上回来的?”陈真问。 “不是你们让叶总送我回来的吗?”迟小多反问道。 所有人:“……” “叶总是谁?”王仁是完全状况外的,说,“你不是去澳门玩的吗?又认识什么朋友了?” 陈真示意王仁不要开口,说:“叶总说什么了?” “他说……”迟小多想了想,说,“他接了个电话,让直升飞机送我到雷州半岛,然后把我送到家,还说,这不是他要的东西,还给你们了。” 可达发现了桌上的匣子,迟小多答道:“说完就走了,说改天再来看我,后会有期。” 陈真看了眼匣子,径直走到窗边,拉开窗门朝外看。 可达在浴室、厨房、阳台上各转了一圈,洗衣机正在甩干,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常。 周宛媛、陈真与可达互相看了一眼,陈真走回来,打开茶几上的匣子。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迟小多问。 陈真语塞,迟小多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不是金刚箭吗?”陈真答道。 “我看不像。”可达说,“先带回去上缴吧。” 迟小多瞪着三人,说:“现在轮到你们解释了吧。” 三人同时心里咯噔一响,迟小多问:“轩何志呢?如果我没猜错,他和你们肯定也是一伙的吧!为什么你们会出现在船上,当我傻的啊!” 轩何志推开门,手里牵着狗,脑袋上顶着迟小多的小鸟。 “齐尉呢?”迟小多面无表情地问。 项诚裹着浴袍,坐在迟小多家外,小区里的一棵树上,点了根烟。 “项兄把大家耍得团团转,就不打算解释几句吗?”齐尉冷冷道。 树上扔下来一根烟,落在齐尉的衣领里,项诚眯起眼,打量齐尉。 齐尉说:“你有什么计划,最好现在就说说清楚,陈真保得了你一时,保不了你一世,把假冒的项诚带回北京,老佛爷迟早会发现,到时候就不是我们几个来了。” “闪电。”项诚道。 齐尉的脸色一变。 “是谁的法术?”项诚朝向齐尉,眉头微微一动。 齐尉没有说话,两人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足足一分钟后,齐尉缓缓摇头。 “先把你们内部的奸细查了。”项诚一弹烟灰,淡淡答道,“再来审我。” 齐尉说:“我不能确定,连陈真都不知道那道闪电的来历。” “说不定就是他自己放的闪电。”项诚说,“算了,把小多的记忆还回来。” “还不了。”齐尉说,“周老师的记忆封印,陈真亲手下的,你得找他去。不过我建议你不用对迟小多说什么了,只会白费功夫。” “因为根据我的观察,陈真似乎一直在努力,用场景重现的方式来唤醒他的记忆,以陈真的为人,他不会做无用功。他说过这种封印的原理是把当事人由一件事发散出去的经历逆向回收,最后封在某一个对小多来说,印象最深刻的场景里。只有当这个场景被重现,小多才能想起来。但是在封印前,多半连当事人也不知道那个场景会是什么……” 项诚陡然眯起双眼,依稀想到了什么。 那天傍晚—— ——项诚跪在沙发旁,迟小多的身边,贝多芬的《悲怆》在室内鸣响,迟小多微微震动,像是要在梦中醒来,却始终没有睁开双眼。茶几上放着他的那枚铁戒指,他在睡梦中,无名指轻轻动弹,睫毛不住颤抖。 那天傍晚—— 他们洗好澡,在床上侧躺着,面对面看着彼此。 迟小多摸到枕头旁的布包,拿出铁片弯成的戒指给项诚。 “我们以后去英国结婚……” “不用那么麻烦……” 项诚喃喃道:“那是他觉得唯一能帮上我忙的……” 齐尉:“什么?” “没什么。”项诚回过神,“谢了。” 项诚抬头望向楼上,说:“近期我会来找你的。” 齐尉:“最好带着你的解释。” 齐尉侧头,看见王仁走出了楼道,转身离开。 迟小多坐在沙发对面,一脸无聊地看着三人,王仁被可达赶了出去。 “尼古拉斯·陈。”陈真说。 周宛媛:“莉莉·周。” 可达:“可达·格根托如勒。” “你们要合体吗?!”迟小多心里咆哮着掀桌。 “我们是国安局一级特工人员。”陈真诚恳地朝迟小多说。 迟小多:“编,你们就继续编吧。” “没有骗你。”陈真说,“这个是我的工作证,你看。” 陈真拿给迟小多一个工作证,上面写着“国家特工”。迟小多怒吼道:“原来特工还有工作证啊!这么随身携带不怕被敌人搜走吗?” “他是主任!”周宛媛纠正道,“主任啊!你看我们就没有证,他是专门找政府部门打交道的!” 迟小多半信半疑,陈真说:“他们都是我的部下,我们调查一起文物走私案,希望在澳门抓到此案的整个交易过程并逮捕马蒂尼。马蒂尼和叶家交易,你的朋友佘诚,就是叶家的代表。” 迟小多觉得似乎不可信,但又找不到任何槽点。 “那佘诚是什么人?”迟小多问。 “他就是喜欢收集文物。”陈真说,“不过很可惜,这不是他要的,所以,我们的队友齐尉,设了一个局,这个局就是利用她的妹妹当诱饵……” “你小心齐尉揍你。”周宛媛朝陈真说。 迟小多:“???” 陈真摆手,示意让他来,接着说:“……诱出佘诚的私人助理封离,再成功打入他们的宴会里,截住这场交易,让这件文物回到祖国……” 陈真诚恳道:“谢谢你,迟小多,你帮助了我们,但是这件事,请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是吗?”迟小多怀疑地说,“但是他明明带着文物跑了啊,怎么突然间又不要了?” “已经被我们发现了,所以怕惹麻烦。”陈真说。 “对对。”可达补充道,“他是斗不过国家机器的!” 迟小多:“……” “我们走了。”陈真说,“还得去处理善后,你好好休息,如果他再回来,随时给我们打电话。” “好……吧。”迟小多心想肯定是临时瞎掰出来的,太多疑点了,但他也不追问,直接和陈真拜拜了。 陈真走的时候,又伸手摸了摸迟小多的头,说:“加油!就差一步了!” “什么?”迟小多说。 电梯门开,陈真走了。 迟小多回到家里,短枪被带走了,狗和鸟儿也回来了。 “他们怎么说?”项诚又出现在厨房里,给迟小多擀面条吃。 狼狗汪的一声,警觉地抬起头,项诚转头看了一眼,狼狗眼里带着些许畏惧,左右看看,项诚走过去,把它拴了起来。鸟儿打量项诚,项诚伸出手指,摸了摸它的头。 迟小多怀疑地看项诚,问:“你要干嘛。” “给你做晚饭。”项诚回厨房,围上围裙,奇怪地说,“不饿?” 项诚开绞肉机,迟小多说:“你该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事了吧,还有,叶总!你怎么会做饭和做家务?” “霸道总裁就不能会做家务吗?”项诚说,“开电视看看新闻怎么说。” “你先给我交代清楚。”迟小多说。 项诚正在和面粉,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想了想,说:“事情要从去年的春天说起,认识你的时候,我是‘董事长男士养生会所’的一只鸭子。” 迟小多:“………………………………” “给你推油的时候,你爱上了我。”项诚回头朝迟小多看了一眼,笑了笑。 迟小多心想你这个模样还能当鸭子吗?客人眼睛没瞎吧!不对,你什么时候给我推过油啊! “但是呢。”项诚把面摔了几下,变魔术般把它在空中摊成一大块,杂耍般地从背后一绕,收到身前,再次揉成一个大面团,开始擀饺子皮,饺子皮飞快地出来,项诚自言自语道,“其实我是个驱魔师。” “什么什么?”迟小多问。 “驱魔师。”项诚说,“我的妈妈是一个蛇妖,爸爸是驱魔师。” 迟小多:“……” 迟小多人生的二十八年里,第一次怀疑起这个世界的真实,项诚连珠炮般解释道:“我在抓一只叫鬼车的妖怪的时候和你认识,开始的时候我觉得你挺可爱,想保护你。后来渐渐地喜欢上了你,想照顾你,你陪我到北京去考国家一级驱魔师执照,想陪我一起抓妖……” 迟小多嘴角抽搐,记得昨天的这个时候,他刚和这个叫佘诚的家伙认识,对方在游轮上喝着十万一瓶的酒,吃着三千一块的牛排,而现在,这人在他的厨房里擀面皮包饺子,一本正经地说:“……鬼节那天晚上,咱俩魂魄出窍,到故宫去走了一趟”。 “喔。”迟小多说,“然后呢。” “……后来你拿到降妖师执照,咱俩去河南郑州出任务,遇见一只九尾天狐……” “……再后来,我回来救你,驱委消除了你的记忆,让你回家。你说,老公你一定要来找我。” “所以现在,我来找你了。”项诚说,“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就是这样,明白?” 迟小多嘴角抽搐,点头道:“明白。” “明白就好。”项诚把饺子下锅,说:“饺子是你爱吃的八珍饺。” 迟小多心里咆哮道:你当我是傻的啊! “你怎么证明呢?”迟小多无聊地说,“搓个火球术来看看?” “我不能用法术。”项诚说,“封离使用一种阴阳分离术,暂时锁住了我的第四魂。拜你所赐,胡新阳死后,天魔对所有的天魔种控制力都衰弱了,越接近它的复活,它的力量就越是弱小,千年一轮回,这是它的‘朔’,我要在最后一刻,设法杀掉它。” “但当我使用体内的不动明王真力时,天魔就会察觉到蛇魂被暂时分离的情况。” “而一旦用出巴蛇的力量,也会令我被魔种劫持思想,暂时失控。” “所以我现在什么都不能用。”项诚朝迟小多说,“不过相信我,一定有办法解决掉它。” “什么法术都不能用吗?”迟小多说,“那还是没有办法证明啊。” 项诚没辙了,接着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示意迟小多等着。 项诚把装饺子的盘子端上桌,放了一碟米在桌前,又放了点狗粮。 “证明给你看。”项诚朝郎犬说,“变!” 郎犬蹲坐在地上,朝项诚摇尾巴。 “思归。”项诚朝鸟儿说,“显灵。” 鸟儿一跳一跳,啄米吃。 一分钟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是一只妖犬。”项诚一指狼狗,说,“是陈真派来保护你的。” “呜呜呜——”郎犬喉咙里发出声音。 迟小多:“所以呢?” 项诚:“它会变成人。” “让它变啊。” 项诚朝郎犬打了个响指,郎犬抬头,伸着舌头喘气,不停摇尾巴。 “思归!”项诚有点着急,在思归面前打响指。 “这样就可以变成人吗?”迟小多吃着饺子,心想这饺子很好吃啊,于是也在思归面前打了个响指。 项诚:“……” 迟小多:“……” “需要等特定的时候吗?”迟小多说,“譬如说月圆之夜之类的,查一下黄历,看看最近哪天适合?” 项诚:“……” 迟小多心想刚刚才说了骗人就分手,怎么办呢?早知道别把话说太绝了。 “你在骗我!”迟小多恶狠狠地说。 项诚那样子,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没有……”项诚一脸着急,要思归快点救场,思归却完全不理他。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迟小多说,“看在你做饭这么好吃的份上。” 于是项诚只得老老实实道:“我是个特工。” 项诚胡编乱造,迟小多在一旁不住补充,项诚哭笑不得,把故事编完,迟小多满意地说:“这就对了。” “但是还有一个疑点。”迟小多说,“为什么封离他们不来找你?” 项诚想了想,打开电视机,换了几个台,终于找到一个台正在放昨夜的新闻,是关于澳门警方追查一起游轮枪战案的,朝祥海运的副总正在开记者招待会,一旁坐着另一个“叶总”,一语不发,表情颇不耐烦。 迟小多一脸惊讶,看看新闻里的人,再看项诚。 “你是……” “他是我的替身。”项诚解释道,“我让他们等风头过了,再来找我。” “哦?”迟小多怀疑地说,“那你在我身边干嘛?还有什么任务吗?” “我喜欢你。”项诚说,“想和你一起呆着,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怎么总是不相信呢?” 项诚洗好碗筷,出去倒垃圾,似乎有点小郁闷,迟小多有一点信了,不过把这个归结于高帅富……高丑富的奇怪癖好。 “睡吧。” 晚上迟小多也困得不行了,项诚给他铺好床,迟小多乏味地在床上躺着,说:“以后怎么办?” “我负责解决。”项诚说,“你不用管了。” 迟小多看了项诚一眼,项诚也躺了上床。 不会吧,这样就要同床共寝了吗?迟小多还是有点忐忑,他看了眼项诚,两人对视一秒,迟小多也不问了,想必回答一定是:“我已经是你男朋友了”,于是也不拒绝他,躺在床上,睡了。 “我抱你。”项诚在黑暗里说。 迟小多转过身,抱着项诚,关灯了看不见脸,摸到他身体时,感觉还是很有欲望的,肌肤的气息,依稀让他有点动情。但项诚没对他做什么,只是亲了下他的脸,迟小多便沉沉地睡了。 半夜,他感觉到项诚的身体动了动,便自然醒来了。 “手麻了吗?”迟小多问。 “没有。”项诚低声道,另一只手正在用迟小多的ipad发微信。 迟小多打了个呵欠,感觉到项诚也醒了,好奇地看了眼,问:“几点了?你想做什么?” “我要出去一趟。”项诚收起ipad,答道,“办点事。” “想做什么?”迟小多警觉地问,“带我一起吧。” 项诚考虑了一会,点头,给迟小多穿衣服,带着他出了门。 半夜冷风吹来,迟小多清醒了些,项诚骑上自行车,示意他坐前面,带他去吃了个宵夜,继而沿着海珠大道一路飞驰出去。 “你自行车骑得不错嘛,叶总。”迟小多说。 “叫老公。”项诚答道。 自行车拐进了一个小区里,迟小多莫名其妙,问:“什么地方?” “嘘。”项诚把自行车停在路边,带着迟小多翻墙进了小区里。 “这样是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的……” “老公有钱,让他罚个够。” “这不是重点……你要做什么?” “这里,过来。”项诚示意迟小多到小区一侧。 “大王。”一个声音在阴暗处响起,穿黑色西服的男人闪身出来。 “不要叫我大王!”项诚马上道。 “是!” 迟小多:“……” 迟小多心想你们冷笑话看多了吧,项诚问:“封离呢?” “封大人回圣地了。”那男人单膝跪地,低声道,“澳门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您随时可以回去。” “准备好了?” “都准备好了。”属下说。 “再派几个人在外接应。”项诚吩咐道,“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就动手,再弄部车过来,霸气点的,在小区外头等。” 这是一栋三层的小别墅,别墅里亮着灯。 陈真坐在餐桌前,眉头深锁。 陈真和可达、轩何志一起看着电视机,电视里正在放朝祥海运的新闻发布会,公司副总身边坐着的正是当夜带走迟小多的“佘诚”。 “这家伙会不会也是假的?”轩何志问。 “分辨不了。”陈真说,“假设他还在广州,他现在想做什么呢?” “这不是金刚箭,我猜他还想找金刚箭。而且你不能就这样把人带回去。”可达说,“老佛爷是什么样的人?一眼就会发现是个扯线人偶!” “用束言真符封着,移花接木控制住。”陈真说,“让他不开口,三天以后,已经投狱了。” “妈的。”可达答道,“项诚到底想做什么?小多也不管,就走了。你想清楚了,陈真,你拿这么个假货去交差,风险是非常大的,不仅你自己,我们几个知情不报,也会被牵连,哪怕你申请任务时间延长,也比现在这样要好。” “没有时间了。”陈真说,“澳门的事一捅到北京,组织马上就会派人过来,广州本地组织已经要求介入了,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齐尉那边稳住狄淑敏老师,否则一旦追查起来,漏子只会越来越大。” 可达想了想,说:“现在你不能走,让宛媛带人回北京。” “押送项诚,只用一个宛媛,老师们不会相信的,必须我亲自去。”陈真答道,“现在就得走,不能再等了。” 两人望向墙上的挂钟,深夜四点半。 “第一班飞机是八点。”陈真说,“我现在就去办押送手续。” 项诚与迟小多朝二楼的一个房间里张望——里头亮着灯,陈朗趴在床上看书。 “这应该就是陈真和陈朗的房间。”项诚朝迟小多小声说。 “明白了……可是……” 项诚拉开窗,跃进了室内,就在这一刻!整个别墅里所有的风铃都一起响了起来! 楼下客厅内,陈真、可达、轩何志一起抬头。 “有敌人!” 可达从客厅的楼梯把手上一下翻了上去,继而快步跃上二楼,轩何志冲出了门外,继而整个别墅里的灯一下全灭了。 迟小多按照项诚的吩咐,跑出了走廊,拉开陈真的房门,进去。 82交响 “谁?!”可达在走廊里喝道。 可达追向走廊尽头,侧旁却一声风响,项诚出拳,可达退后,拆招,两人顷刻间交手四招。紧接着房门被打开,另一个人一脚横踢,项诚猝不及防,中了一脚。 黑暗里两人同时动手,项诚发出一声“啧”,对方快得犹如一阵风,招招致命,项诚借力将另一名男人的拳头拖过来一引,打在可达肩上,只得退向楼梯口处。 轩何志追出了别墅,外面有人飞速撤离,轩何志抽出两把唐刀,停下追击的脚步,回头看门外,挑开电箱,用刀尖将电闸推了上去。 别墅内,灯亮。 项诚一闪身,不再与二人缠斗,冲进了陈朗的房间,可达紧随其后,项诚翻出了窗外,消失了。 陈真快步上楼,可达说:“跑了。” “是谁?”陈真问。 “看不清楚。”可达说。 “挨个房间检查一下。”陈真说,“看看还有没有同党。” 迟小多躲在陈真房间的衣柜里,听到脚步声响,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说:“这里也没有。” “那只妖怪被救走了么?”陈真在外面问。 迟小多心想妖怪?妖怪??!你们在说什么? 那陌生男人的声音说:“还在。” 陈真下楼时发现电话正在茶几上震动,上前接了,齐尉的声音说:“狄淑敏老师要亲自过来,我拦不住她了。” 陈真说:“我马上就要出门,让她在机场谈。” “不行!”齐尉说,“她已经过去了!” 陈真吁了口气,轩何志从门外回来,问:“怎么整?” 陈真与可达对视一眼,简直焦头烂额。 项诚扒在二楼外面,与夜色融为一体,片刻后迟小多轻轻拉开窗门,项诚翻身进去,打开了灯。 “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迟小多从衣柜出来,翻找陈真的抽屉,空空如也。 项诚说:“你搜床头柜和床底下,我搜桌子。” 桌上一堆文件,迟小多翻来翻去,项诚说:“被子下面不用找了。” 枕头下压着迟小多送给陈真的钱包,迟小多翻开看了眼,里面只有几百块钱,放着张照片,里面是自己、陈朗、陈真与可达、周宛媛、齐尉、轩何志,还有好几个不认识的人。 迟小多身边站着一个似乎有点眼熟的男人,一手搂着他。 迟小多:“????” 迟小多完全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拍了这张照。 “这是谁?”迟小多的声音有点发抖。 项诚放下手头的东西,合上钱包,塞进枕头底下,把被单拉平,说:“马上你就会明白了,快!我们没有时间了!” 迟小多下意识地继续帮项诚找东西,然而越找越是混乱,隐隐约约想起了什么,外头停车声响,项诚凑到窗边看了一眼,说:“糟了!” 一辆黑金色的车停下,可达去开门,女人的声音说:“陈真呢?把所有人都叫下来。” 外面来了不少人,把整个别墅围了起来。 又一辆红色的跑车停在门外,齐尉下车,快步进别墅。 项诚让迟小多到门后去,示意他在这里等着,自己拉开架势,预备有人进来便随时动手。 然而陈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说:“下楼开会。” 走廊对面有人开关门与脚步声响,在对面看守的那人出来,下楼梯走了。 项诚沉吟片刻,开门,说:“到对面房间里去。” 迟小多打开门,进去,项诚紧随其后,迟小多被吓了一跳。 床上侧躺着一个高大的男人,男人两手被手铐铐着,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 “这个不是你的手下么?”迟小多说。 “别管了。”项诚答道,“找东西!” 项诚进去就翻箱倒柜,迟小多奇怪地走到床边,躬身,看着那男人熟睡的脸。 男人非常帅,迟小多想起一段记忆。 这人前天晚上,递给自己遥控器,接着就在旁边看自己,眼睛里带着复杂的神色,一句话也没说。 接着,迟小多又想起在陈真钱包里看到的那张照片。 不就是自己身边站着的那个男人吗?他叫什么名字? 狄淑敏说:“在澳门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陈真,你跨省执法我不说你了,为什么不和本地先打个招呼?” 来了好几个本地官员,李主任示意狄淑敏息怒,有话好说。 “这是老佛爷的吩咐。”陈真说,“天魔的手下一直监视着迟小多的情况,任何人的出现,都会打草惊蛇。” “你好,陈主任。”一个男人出面,说,“国安局特别行动科简文,这里是北京那边发来的公文,现在,你们的职务已经被暂时解除了。接下来的事件请移交给我们处理。” 可达哭笑不得道:“你知道楼上关着的是什么人吗?” 简文答道:“这不重要,现在你们已经被解除执法权限,具体处理结果,请和有关部门确认。” “这就是你乱来的结果。”狄淑敏朝陈真咬牙切齿道,“人已经抓到了,你就这么带着走了,剩下的烂摊子让我怎么收拾?” 齐尉站在狄淑敏身后,不敢开口。 “人呢?”简文又问。 “您要做什么?”陈真说,“请留步!除非林局给我打电话。” 简文冷冷道:“此事安全等级已经超出了林语柔局长的权限,本地驱魔师组织也由我接管,陈主任,你们是公务员,请不要知法犯法。” 陈真与可达交换眼色,却顾忌有旁人在侧,不敢开口解释,狄淑敏无奈,只得上了楼梯,说:“齐尉带路。” 迟小多侧过头,看着躺在床上的那个男人,他的眉眼如此熟悉,令他脑海中一片混乱,走廊里传来狄淑敏的声音。 “找到了!”项诚打开一个匣子,说,“快走!” “他是谁?!”迟小多站在那人的身前,面朝项诚,问,“我是不是认识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项诚的眼里带着笑意,摸摸迟小多的头,把匣子交给他,让他抱在怀里,朝他打开,里面是一个本子,两个造型奇怪的、巴掌大的图腾,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还有两枚戒指。 项诚取出一枚戒指,示意迟小多看,再把戒指戴上迟小多的无名指。 “这个是婚戒。”项诚说,“等我戴上去,你会发现一些神奇的事。” 迟小多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说:“别闹了,到底是……”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打开,所有人看见迟小多和项诚在一起,登时色变,轩何志最先出刀,项诚把桌子一掀,简文迅速无比,抽枪,开枪。 项诚拖着迟小多一闪避,撞破玻璃,飞出了窗外,狄淑敏喊道:“小心!” 迟小多撞在项诚身上,项诚还没戴上的戒指闪着光,飞了出去,落在草丛里。 包围别墅的人喝道:“什么人!” 迟小多左右看,项诚躬身在草地上不住找戒指,五六名驱魔师冲出,朝他跑来,项诚焦急到了极点,不住默念掉到哪里去了。 迟小多摔得七荤八素,匣子翻开,掉出一个本子,迟小多问:“跑……跑吗?!” 简文冲出别墅,吼道:“把他们抓起来!” 驱魔师越来越多,包围了小区,另一个男人冲出来,挡在迟小多与项诚身前。 “怎么?想打架?”男人说,“我可不是驱委的,早就辞职了。” “你想试试?”简文冷冷道。 “曹斌!”狄淑敏道,“不要冲动。” 声音距离迟小多越来越远,仿佛自己已不再置身于这些人之间,有一首音乐,在模模糊糊之间响起,他却把握不到那首歌的旋律,仿佛站在一团迷雾之中,找不到上下左右。 紧接着,不远处响起枪响,项诚在最后一刻,摸到了草丛中的戒指,肩膀中枪,顾不得伤势,把戒指戴在手上。 那一刻仿佛有一道雷电,破开了黑暗,穿透了脑海中的迷雾。 “跑!”项诚吼道。 项诚抓起迟小多的手,迟小多脑海中一片混沌,下意识地跟着跑,背后枪声大作,陈真的声音喊道:“曹斌——!” 迟小多下意识回头,那男人喊道:“你们快跑!不要管我!” 项诚冲出小区,吼道:“车呢?!” “大王!” “在这里!” 保镖喊道。 迟小多短暂地恢复清醒,看到小区外面停了一辆东风大卡车,脑海中闪过无数吐槽的弹幕,被项诚拖着上去。 “不要叫我大王!准备的什么车!”项诚怒吼道。 “大王您要大一点的……” 迟小多:“……”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迟小多终于爆发了。 项诚抓着迟小多衣领,把他按在车前座上,外头枪响,射穿了车窗玻璃,项诚挂档,踩油门,猛打方向盘,东风大卡车掉头,冲出了小区外面的道路。 迟小多抱着匣子,不住喘气,脑子里快要炸了,无数似曾相识的场景一刹那涌来。 “一二三、木头人……” “不动明王!加油!” “你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 项诚转头看了迟小多一眼,迟小多怔怔地看着路前方,路灯交错闪烁,化作光影飞闪而过。 “看这个。”项诚把油门踩到底,一手控方向盘,紧张地翻开本子,放到迟小多面前。 迟小多:“……” 迟小多的眼神仿佛没有焦点,不住游移,外面警车追了上来。 “马上放弃无谓的抵抗。”简文的声音道。 项诚的车沿着珠江大桥飞驰而过,不住鸣喇叭,两道的车打滑,让路,就在那猛一拐弯时,迟小多的匣子里掉出一盘磁带。 项诚:“!!!” “这是……”迟小多喃喃道。 项诚把磁带塞进车载录音机里,《悲怆奏鸣曲》第三章,两下鼓声轰然响起,击穿了迟小多的意识世界,隔着过去与未来的那道屏障顺势被击碎。 快节奏的悲怆轰鸣声不断,随着有节奏的鼓点砰砰砰震撼了天地,带着迟小多的记忆飞速旋转,犹如一个漩涡。 “你快跑啊——” “记得回来……” 无数熟识人的面孔在面前闪过,定格在可达、周宛媛、曹斌、轩何志……最后落在了陈真的脸上。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夜,迟小多裹着毛毯,与陈真坐在壁炉前,两人都冷得直打颤。 “怎么办?”迟小多问,“他们一定不会放过项诚的!” 陈真说:“老佛爷会把项诚关进驱委的监狱里,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必须保护好自己,他们也会关你一段时间的禁闭,你们没有把九尾天狐的事情上报,惊动了上级,这事绝对平不了,最起码也要挨一个处分,禁闭三个月。” “我有一个计划。”迟小多冻得嘴唇青紫,低声说,“陈真,帮我一个忙。” 陈真注视着迟小多。 “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我醒了。”迟小多说,“有没有办法让我避过老佛爷的监视,放我离开?” “你想逃跑?!”陈真说,“不要这样,你一跑,连天魔阵营的也会来追缉你。” “试试看给我闻离魂花粉。”迟小多说,“消去我所有的记忆,让我回到广州,瞒过老佛爷,她就会以为我已经忘了所有的事,派可达保护我!” 陈真:“……” “然后你们再到我身边来,想办法唤醒我的记忆。”迟小多说,“我知道你可以的!” “然后呢?”陈真道。 “然后我会想办法找到消弭心魔的方法,再回来救走项诚。”迟小多说。 “你疯了!”陈真说,“你要到驱委的监狱里去救人?” 迟小多转头看门外,生怕林语柔突然闯进来,焦急地说:“景浩能逃出来,项诚一定也能,只要知道他被关在什么地方。” “我不能让你这么做。”陈真说,“项诚的心魔关乎千万人的性命,不能把赌注押在你一个人的身上……而且你确保项诚跟着你离开,就能杀掉他的心魔?” 卡车剧烈震动,项诚大喊道:“小心!” 迟小多被拐弯的力道甩到一旁,项诚伸出手,摸到安全带给他卡上,前面出现了一团烈火,烈火扑面而来,卡车在《悲怆奏鸣曲》的轰鸣声中,飞越了火海。 “我在你家里看到过一个古文献……”迟小多低声而快速地说,“不动明王就是天魔的克星,在那张图上,明王的智慧剑上刺穿了一颗魔化的心脏。项诚的妈妈为什么选择他的爸爸,生下了项诚,这里面一定是有原因的……我要查出这个缘由,我相信她的妈妈一定留下了解决的方法……” 陈真倏然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迟小多。 “离魂花粉,除了郑老师之外是没有人能解除的。”陈真飞快地说,“而且我不确定郑老师是站在哪一边的,我不能告诉他内情,但我有另一个办法,用周老师的‘忘却悲怆’封印住你的记忆,但是最后怎么样,要看你们的运气。” “如果项诚能暂时控制心魔的话,我会想办法把他放走,当悲怆开始时,你的思想里会不自觉地出现你潜意识里最珍贵的记忆,这个因人而异,当它浮现时,你必须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个记忆上,它就是解除封印的钥匙。最后当这个‘钥匙’被重现,封印就会被解开,之后就全靠你自己了。” “钥匙是什么,有迹可循吗?”迟小多说。 陈真答道:“没有人知道,甚至连在封印之前,你自己都不知道,所以只能不停地重现,给你碰碰运气。” 外面敲门。 迟小多道:“行,拜托你了,我相信这个钥匙多半和项诚有关,最后一定能解开的。” 说毕迟小多朝沙发上一躺,盖上毯子,可达与周宛媛进来。 五辆豪车从路的一侧驰来,挡住了警车的去路。 项诚戴上耳机,齐尉在电话里说:“上高速,我帮不了你了。” “曹斌呢?”项诚道。 “没有生命危险。”齐尉说,“离开了暂时不要再回广州。” 悲怆的震响一路攀升,直到最后,天地间尽是那荡气回肠的乐曲。 迟小多两眼放空,左手的无名指随着节奏而无意识地微微动弹。 在他的面前是直升飞机刺眼的灯光与空中横飞的子弹,喊话声远去,无尽的记忆浮现在漆黑深夜的彼岸,犹如一道震彻生命的大闪光—— ——卡车撞飞路栏,冲上了高速,四辆越野车紧随而来,紧接着一枚子弹打中了卡车的前轮胎,大卡车打横,车门翻开。 就在这最后一刻,悲怆落下了最后一个重音,迟小多朝副驾座位上猛地一靠,强光朝着眼中一收,左眼中现出碧绿旋转的龙瞳,项诚把迟小多拦腰一抱,两人一起被甩飞出驾驶室。 项诚正要开口让迟小多抱紧自己,迟小多却搂着他的脖子,眼里带着笑,吻在他的唇上。 项诚:“……” 就在两人飞出的一刻,一声凤鸣传来,发光的温柔凤凰终于追上了卡车,将两人一接,载在背上,猛然拔高,躲过旋转着射来的追踪弹。 追踪弹两两碰撞,在空中炸开犹如绚烂的焰火。 轰然一声,思归载着项诚与迟小多,从火光与烈焰中浴火射出,展翅飞向天际。 83往事 妈妈说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有什么惊喜在前面等着你。 思归落下后,迟小多一脸乏味地看着项诚。 项诚:“……” “不是让你先跑的吗回来干什么封离又是什么鬼啊趁着我不知道在哪里勾搭回来的人而且现在这样又是怎么回事啊!!” 迟小多怒吼道。 项诚笑了起来,迟小多追着项诚,在荒野中怒吼,项诚摔在地上,迟小多扑上去,骑在他身上,很想狠狠给他一拳,项诚笑起来显得更丑了,迟小多简直拿他没办法。 “什么都不告诉我。”迟小多突然说,“爱人在一起,不就是应该互相了解的吗?去哪里也不让我陪,总是一个人冲在前头。” 项诚看着迟小多。 迟小多说:“我知道你很聪明,凡事你都能解决,可是我也很希望能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啊,这样太没劲了,哎。” 迟小多一脸郁闷,走在前面,项诚跟在后面,说:“小多,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我爱你。”项诚说,“我们分开以后,我才发现,我再也离不开你了。” 迟小多心想你倒是上来抱一下,嘴上说得好听。 “小多。”项诚平静地说,“你听我解释。” “我逃离郑州以后,一路逃到西安境内,几次想回来救你,但他们把你送回了广州。”项诚说,“我的武器和法宝都没了,剩下两件魔化的,我不敢用,我差点就被心魔控制了,我躲在黄河边的一个峭壁夹缝里,最难支撑的时候,是你给了我力量……” 黑暗的原野里,冬季的风吹起枯草卷过,迟小多四处看看,有点害怕,心想你说这么多干嘛!上来抱一下不就完了吗?这种时候谁要听你婆婆妈妈的解释啊! “从那个时候开始。”项诚说,“我就觉得,我一定要……回到你的身边。” 迟小多心想你到底会不会抱啊!算了,转过身,紧紧地抱着项诚。 项诚抱着迟小多,摸了摸他的头。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在家里等着我。”项诚沉声说。 接着,迟小多给了他一个惊天动地的过肩摔。 “去死吧啊啊啊啊——”迟小多怒吼道,声音在旷野与群山之中回荡。 项诚:“……” 项诚终于也遇上了世界十大未解之谜之一——老婆为什么会生气。 半小时后,远方出现了一个砖瓦结构的小房子。 房子里燃起了篝火,迟小多双手放在温暖的火焰旁,黎明时分,山野笼罩着一层蒙蒙的雾气,思归在他的兜帽里睡着了。 项诚在迟小多对面躬背坐着,稍稍抬眼,观察迟小多的脸色。 篝火的光芒忽明忽暗,映在迟小多的脸上,迟小多白皙的肤色,英俊的脸庞,精致的五官,令项诚看得不想说话,迟小多一直在思考,明亮的双眼里倒映出跳动的火焰。 “还在生气?”项诚问。 迟小多没好气地看了项诚一眼。 “后来呢?”迟小多问。 “后来,封离找到了我。”项诚解释道,“他的真身,是一只九尾天狐。” 迟小多微微蹙眉,说:“他也是狐狸?” 项诚点头道:“胡新阳是另一只,他们是双胞胎兄弟,胡新阳拥有惑力,封离擅长幻化,他可以幻化成天地间的任何东西,飞禽走兽,花鸟虫鱼……在很久以前,他的力量和他的脸,都被胡新阳夺走了,于是他只好离开圣地,流浪人间。民国末期,一个富人捡到了他,这个富人,就是叶家的祖宗。” “嗯……”迟小多点点头,思考着关于封离与胡新阳的关系。 “他陪伴叶家许多年。”项诚说,“后来天魔在三十年前,胡新阳的计划失败后,召回了他,封离作为一个没有脸的妖怪,在圣地与人间来去,古早的叶家早就不行了,人丁凋零。” “叶家的祖坟就在丰都,五十年前的叶家家主回乡扫墓时,和我爷爷认识,于是经常保持联系,上一任的叶家继承人在海外保持着联络。曾请我爸爸看过风水,迁过祖墓。也就是那一次,我爸爸开始怀疑,叶家的气脉是因为妖在作乱,查这个案子查了四年,直到知道封离的身份后,没有杀他,而是放走了他。” “后来叶家的家主去世了吗?”迟小多问。 “是的。”项诚点头道,“遗产没有人继承,家主临死前,拜托我爸爸为他寻找合适的继承人。但是封离又回去了,代理叶家的公司,我爸爸死后,封离找到了我,并把公司交给了我。” “财产清点后,除去原公司。”项诚耸肩,说,“还剩下很多很多的钱,封离用这些钱,在台湾再注册了一个公司,保护投奔他的妖怪。” “为什么?”迟小多问。 “有的妖只是想和人类一起生活。”项诚说,“他们羡慕人类社会,有很多好玩的,不想被在圣地的天魔控制,想要钱,想吃好吃的,喜欢去迪斯尼乐园。” 迟小多脑海里浮现出一群妖怪玩过山车和旋转木马的场面。 外面响起爪子抓门的声音,两人同时色变,迟小多到项诚身后去,项诚拉开门,一条摇着尾巴的德国狼狗,吐着舌头,看着两人。 “郎犬?”迟小多道,“怎么找到这里的?” 郎犬叼着一封信,呼哧呼哧喘气,看看项诚,又看迟小多,躲到迟小多身后去。 迟小多拆开信,上面是陈真的字迹。 暂时不要公开露面,慎防驱魔师,派出郎犬与思归供你差遣,项诚若入魔,切记不可勉强。 迟小多交给项诚,项诚只是看了一眼,便点了点头。 “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找到这里了。” “谁?” “我的手下。”项诚答道,“封离回圣地去了,交给我一些人,听我指挥。” 迟小多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个上面,问:“你也去圣地了吗?” 项诚点头,说:“封离把我带回去了。” “情况如何?”迟小多问,“天魔怎么还会放你出来?” 项诚想了想,眉头深锁,答道:“天魔它,其实不能算是一个人,我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它……但它只是一股力量,它是没有思想的,有思想的,只是被天魔寄生着的,那个人,天魔的力量决定了寄生体的寿命,但是,实际上的寄生体,已经在七年前,死了。” 迟小多:“!!!” “按道理,寄生体死后,天魔的力量就会逃逸,因为它是从天地脉里化出来的。”项诚答道,“但是在七年前,天魔有一个部下,是个老萨满,使用特别的法术,维持了寄生体的活性,并操控它发号施令,把它当作一个傀儡,现在,整个圣地都处在这个部下的控制之下。” “什么法术?”迟小多隐隐约约地触及了关键点。 “血的活性。”项诚解释道。 “血魔体!”迟小多想起齐尉给过自己的解释,那个老萨满,一定就是郑衾的师兄! 项诚点头,拨了几下火,狼狗趴在了迟小多的脚边。 “你能明白吗?”项诚观察迟小多的表情,说,“血魔与天魔的关系,这就是他们放我出来的原因。” 迟小多有点疑惑,问:“为什么?” “血魔希望能控制这个死去的人再多一段时间。”项诚耐心地解释道,“一旦我接替了它,我就会成为新的寄体,我有自己的意识,血魔要重新控制我显然不容易。” “那为什么它不想办法杀了你呢?”迟小多问。 “它杀不了我。”项诚说,“杀了我的话,我作为人的三魂七魄会消散,蛇魂会留下来,这个时候,体内的魔种将吸取所有的力量,直接变成新的天魔。” “所以无论血魔做什么,天魔的轮回和再生都无法逆转。”迟小多喃喃道,“我知道了,他希望你回到人间,被驱委抓住,再关起来。” 项诚点头,打了个响指,说:“正确,封离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再次把我从圣地带了出来。理由是寻找新的,妖怪们能发展的根据地。毕竟如果我置身圣地里,距离实际上的天魔越近,力量就越容易此消彼长,朝着我的身上倾斜。” “封离教给我一个法术,而这个法术是我爸爸教给他的。”项诚说,“能够暂时封印住我的蛇魂,这样血魔就不能通过天魔的感应,来追踪到我的下落,也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我们得回去找陈真。”迟小多说。 “且慢。”项诚答道,“驱委不安全,这就是我为什么一直没有和陈真正面谈判的原因。” “不会吧?”迟小多说,“又有奸细?驱委都要变成奸细的老巢了啊!” 项诚想了想,说:“你记得把我们引到郑州的那个任务吗?” 迟小多眉头深锁,项诚说:“那个任务,你不觉得很碰巧么?” “可是。”迟小多说,“我觉得很多情况下,事情都是碰巧的,不代表那个时候就有人在算计咱们了。最开始的时候,我们从北京出发……是要抓在郑州筑巢的胡新阳,而胡新阳是和王雷勾结的,对不对?那么当我们接到任务,抵达郑州之后,胡新阳察觉了我们的一举一动,才临时起意,利用你的家传法宝来布下陷阱,和发布任务的人没有太大关系。” 项诚沉吟片刻,点头道:“我起初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心里存着一个念头,不敢轻易相信他们。直到咱们从游轮上离开,驾驶水上飞机的时候,你记得那道闪电吗?” 迟小多:“……” “对喔。”迟小多想起来了。 “齐尉就追在咱们身后。”项诚说,“那道闪电先是击中了他,再又击中了我们,是谁的远距法术?” 迟小多怀疑地说:“把咱们击落的目的是什么呢?” “把咱们抓回北京去。” “可是为什么连齐尉也一起劈了呢?” “因为对方知道我们和齐尉的关系。”项诚想了想,说:“不劈齐尉,齐尉很可能把咱们带走,就不会交给陈真了。所以使用法术的人,必然是北京派别的。” “如果亡鲲没有出现,我们就会被抓到北京。”项诚说,“施展法术的人,必然会在第一时间知道咱们的下落。血魔感应不到我的存在,可以排除掉。唯一的可能就是驱委的人。周茂国的心腹是陈真;林语柔的心腹是格根托如勒可达;乔阎的心腹是轩何志,这里已经有三派了,可以排除,是广州的狄淑敏。” 迟小多说:“你好聪明,是我就想不到这一层。” 项诚叹了口气,摇头,看着迟小多。 “所以。”项诚说,“做人很难,人的世界里,充满了算计,不去主动算计别人,又要随时防备有人来算计,人的世界比妖的世界复杂太多了。” 迟小多笑了起来,看着项诚。 “很累。”迟小多说。 “嗯。”项诚看着迟小多,眼里却没有半点疲惫,带着淡淡的欣然之意。 “我以为你会被天魔控制。”迟小多说,“那天在龙亭湖落水后,最差的情况都想好了,如果你真的魔化了,怎么样也唤不醒你,那就只好……死在你面前了。你能控制住自己,没有被仇恨和痛苦、命运待你的不公而驱使,我真的为你骄傲。” “因为你。”项诚说,“来广州的那天,我有点万念俱灰,后来和你认识了,才渐渐地觉得,当个人也不错。” “哪怕只认识你这个人,我也不想当妖了,我只想当个和你一样的人,可能当年我妈也是这么想的吧。” 迟小多笑了起来。 “只消你能不断地自拔与更新。”项诚说,“我一直记得你说过的这句话。” 他们静静地注视着彼此,过往的岁月与温柔是那么的短暂,又那么的漫长。他们仿佛只认识了一天,又像是认识了一辈子。 “你的脸什么时候能变回来?”迟小多摸了摸项诚的眼睛、耳朵,虽然变了个样子,但奇怪的是他一点也不觉得不舒服,反而觉得项诚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他都快把项诚的长相完全忽略了,先前两人天天在一起,已经熟得对他的外表没有多大想法,与刚认识时的第一眼印象已截然不同。 “我用了一个法宝。”项诚说,“是一种人偶,把它变成我的样子,暂时迷惑住驱委的人,接下来怎么做,我还没想好。只要解除了人偶的法术,我的脸就会变回来,你如果觉得不舒服的话……” “不会……唔。”迟小多抱着项诚的脖颈,项诚把他搂在怀里,两人紧紧抱着,开始接吻。 唇分时,迟小多喘着气,看着项诚的双眼。 “暂时不能做。”项诚小声道,“魔种还在我的身体里,我怕让你中毒。” “没有关系。”迟小多说,“我已经很开心了。” 他觉得自己认识了一个新的项诚,那个在无数人面前有无数个表现,然而只有在他迟小多的面前,才是真实的那个他。 旷野中响起了发动机的声音,天已经大亮,木屋外头嘈杂声音传来,项诚的手下终于找过来了,项诚便与迟小多上车。 一路上,迟小多倚在项诚的肩上瞌睡,越野车开过山林,穿过旷野,他的思想里一直回荡着项诚的那句话。 “所以做人很难。” 但是,做人也很快乐,他没有和项诚讨论要去哪里,越野车上路,道路通往地平线上天的尽头,天空是灰色的,视野里只有山峦和大地。 他没有问,随着车厢的摇晃而思考,巴山的故事,项诚的故事,那个诛杀天魔的不动明王……他从这错综纷乱的线索中,窥见了一个潜藏在重重疑问下的细节,但目前已知的事实,仍不能证明他的那个猜测。 “小多。”项诚动了动迟小多。 迟小多醒了,打了个呵欠,阳光从车窗外照了进来。 “什么地方?几点了?”迟小多迷茫地问。 傍晚五点,深圳,不知不觉已换了个车,保镖拉开车门,项诚和迟小多出来,进了一家高档酒店内吃晚餐。 迟小多和项诚讨论了一下,这个时候最好能联系上组织的人。 “齐尉是嫌疑最小的。”迟小多说,“陈真也不会是,他在这一次行动里,完全配合了我的计划。” “如果说他们本身也不知道呢?”项诚切着牛排,答道。 迟小多忽然就岔了念头,说:“你的高帅富速成班在哪儿培训的?” “从家里那本《霸道总裁爱上我》上面学的。”项诚拿起餐巾,擦了擦嘴。 迟小多:“……” 一名戴着墨镜的手下过来,手里提着两个名牌纸袋,项诚说:“他叫黄杉。” 那手下躬身行礼,说:“大王……” “不要叫我大王!”项诚说。 “也不要叫我皇后娘娘!”迟小多马上道。 黄杉只得点头,项诚说:“他是黄鳝变的妖怪。” “好……好的。”迟小多说,“你好。” “你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项诚说,“我不在的时候吩咐他。” 迟小多点头道:“先吩咐你,你不在吩咐他,他是备选,懂了,那其他兄弟们?都是些什么?需要认识一下么?” 项诚说:“有些是泥鳅,有两条鲤鱼,经常喝水的就是水族,是黄杉的亲戚。那个经常挠腋下的是果子狸,戴墨镜的是猫头鹰,你直接吩咐就行。” 迟小多:“……” 黄杉躬身道:“皇……老板娘,犬妖怎么处理?” “他内丹被轩何志打伤了。”迟小多说,“能帮他变成人吗?” 黄杉彬彬有礼地说:“正是这么一说。” “太感谢了。”迟小多又问,“麻烦吗?” “每个兄弟出点力,帮他重塑内丹就行。”黄杉说,“不麻烦,半个小时内能办好,我待会将他领来给您看看?” “多谢多谢。”迟小多没想到自己原本是个降妖师,现在妖怪们还这么亲切。 项诚便示意他去办,迟小多吃得快要撑了,心想接下来怎么办,现在朋友们一定都在担心他,甚至不知道他会不会被天魔劫走,而项诚得到的消息,最好也尽快朝陈真知会一声。 “我们回北京一趟。”迟小多说。 项诚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迟小多有种夫妻两人密谋做坏事的感觉,就像一个蛇精大王和一个妖后,在商量怎么颠覆驱委的事。 “我联系齐尉看看。”项诚示意迟小多稍等,拨了齐尉的电话,站在落地窗前,一手插在裤兜里,另一手端着酒杯,望着外头出神。 “陈真已经回北京了。”齐尉说,“驱委内部有点麻烦,王雷是奸细的事情捅穿了,上头正在派人下来,一级一级地查,驱委估计会乱上好一阵子了。” “替身带回去了?”项诚问。 “带回去了。”齐尉说,“你到底在哪里?” “在深圳。”项诚答道。 迟小多示意把耳机拿过来,他和齐尉说。 “陈真离开前有说什么吗?” “没有。”齐尉答道,“轩何志和可达留在广州,现在还在找你,上头让狄淑敏老师发出了追捕令,你千万别用自己的身份证买票开房,也不要刷银行卡,别登录驱委的内部网站。” “我知道了。”迟小多说,“他们发现替身的问题了吗?” “他没有说,不过我猜他和可达都发现了。”齐尉说,“以陈真他们的智商,不可能看不出来,他是今天中午走的。” 项诚道:“再联系吧。” “等等!”齐尉刚要问,项诚便挂了电话。 “回北京的话,咱们会被监视吗?”迟小多问。 “你想进驱委?”项诚笑了起来。 “嗯。”迟小多说,“如果现在老佛爷和周老师有麻烦的话,这个时候回去拿你的法宝,是最好的时机。” ”你的胆子和我一样大,果然是我老婆。”项诚戴上墨镜,说:“走吧,回驱委,先把东西拿回来再说。” 迟小多笑了起来。 84内应 当天晚上九点。 项诚与迟小多带着一群保镖过了安检。 迟小多身后,郎犬走过安检口,嘀嘀嘀地响,郎犬又走回去,嘀嘀嘀再响。 迟小多:“……” 项诚:“……” 迟小多揪着郎犬的领带,把他拖过去。 “不要再给我添麻烦了!”迟小多开始后悔让郎犬变回人了。 郎犬朝迟小多微笑。 项诚张开手臂,站直,让安检扫身体,身材就像裁纸刀一般的笔直,背后一群妖怪等着给迟小多拎包。 “主人,有吃的吗?”郎犬问。 周围的安检员朝他们投来奇怪的目光。 迟小多一手扶额,说:“你就不能叫正常点的吗?” 项诚示意迟小多走了,搭着他的肩膀,郎犬屁颠屁颠地跟在后头,说:“那,爸爸。” 迟小多:“……” 项诚一脚把郎犬踹开,郎犬又跑过来,迟小多马上说:“不要蹲!” 郎犬下意识地要蹲下,被提醒了以后马上站直身体。 “应该把他托运。”项诚说。 “托运的话他会吐的。”迟小多答道。 项诚一身高档西装,似模似样地在头等舱候机室里看《故事会》,身后站着四个手下,大家看着郎犬,只有郎犬跟在迟小多身边,迟小多坐他也坐,项诚踹了郎犬一脚,让他到沙发旁蹲着去。 迟小多有点坐不住,没想到自己终于有一天也嫁进了豪门…… “我带郎犬去买点吃的。”迟小多说。 “你是老板娘。”项诚出神地看《故事会》的笑话,说,“让他们去给你买。” “我……出去走走好了。”迟小多说。 项诚要起身,迟小多却示意他坐就行,起来揪着郎犬的领带,郎犬马上起来跟着走了,黄杉也跟着出去。 迟小多进便利店,黄杉要让人封店,迟小多忙道不用了。 “皇……老板娘买什么?”黄杉在一旁问。 迟小多心想你们都是被封离调教出来的吗?这礼节也实在太到位了。 “呃……郎犬,你吃火腿肠吧。”迟小多说。 郎犬期待地看着迟小多。 黄杉刚要开口叫服务员,迟小多生怕他说出“你们这家的火腿肠我们全包了”之类的话,忙道:“三根就好。” 郎犬吃着火腿肠,迟小多带他在书店外头看了会书,买了本书,朝黄杉问道:“项诚他人怎么样?” 黄杉比了个拇指。 迟小多点点头,问:“不拖欠你们工钱吧?” 黄杉摆手:“从来不。” 迟小多总觉得麻烦人怪怪的,实在没这个被伺候的命,可能刚嫁入豪门的时候都有点,习惯就好了。 “老板很大方。”黄杉又说,“尾牙给兄弟们发了大红包。” 迟小多心想封离注册的那个公司,平时运转需要钱吗?大家都是妖怪,也不做生意,会坐吃山空才对吧,于是不由得生出了危机感。 回去以后迟小多又问项诚,说:“请这么多人……不,请这么多妖,会发薪水吗?人力成本很高吧。” “你不喜欢他们吗?”项诚一瞥黄杉,黄杉登时面如土色,下意识地就要跪,迟小多忙道:“不不!很喜欢!” 项诚转念一想,明白迟小多的意思了。 “大部分钱都存农行里。”项诚说,“一年有一亿多的利息呢,卡不在我身上,回头给你。” 迟小多:“…………” 项诚的几个手下先过去打点了,抵达北京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二点,迟小多被接进了叶家在北京的豪宅内,半夜三点,项诚挽起衬衣袖子,和迟小多在桌前端详地图。 台灯发出温暖的光,照着迟小多温润的五官。 “现在不缺钱了。”项诚说。 “嗯。”迟小多专注地看驱委平面图,他凭借记忆,把好几个楼层都还原在图上。 “一定要把这件事解决掉。”迟小多说,“你的身体恢复正常,以后咱们就可以过上幸福美好的日子了。” “我一直觉得很幸福。”项诚说,“甚至在逃亡的一个月里。” 迟小多笑了起来。 “除掉。”项诚说,“小多,你觉得以我的力量,能除掉它吗?” “很难说,我不知道。”迟小多有点疲惫,翻了下自己的笔记本,之前郑老师给他的图鉴,已经补上了两个妖怪——阴阳幻化狐与亡鲲。阴狐为胡新阳,阳狐是封离,九尾天狐主幻惑,惑为阴,幻为阳。阴力操控人心,而阳力千变万化。 亡鲲:是天地间死去的生灵执念形成。按道理,亡鲲的形态应该是最正统的“魔”,然而并非每一个死去人的执念都是黑暗的,也有人抱着守护、爱与关怀的执着而死去。于是他们的灵魂经由土葬,海葬,最终被地下水带入海中,形成了摆渡的孤岛亡鲲,在遥远的大海上等候自己的亲人。 “你觉得呢?”迟小多反问项诚。 “我也不知道。”项诚答道,“没想好。” 两人静了片刻,项诚想了想,说:“以我对天魔的了解,我有一个计划。” “说来听听。”迟小多合上本子。 “你是降妖师,你知道不动明王真武。”项诚说。 迟小多点点头,项诚起身,躺到床上,沉默片刻,而后道:“不动明王真武,一共有六件。” “嗯。”迟小多答道,“和普通的法宝不一样,它是用神力化出来的,属于幻武,理论上不依附于任何实质上的武器,直接存在于你的三魂七魄里,直到每一任继任者去世前,真武才被继任人附着于特定的物件上,交给下一任继承者。” “有点像活佛转世。”项诚说,“我爸让我找齐这六件武器,我想他很可能就是为了对付天魔。按道理,天魔是几乎不可能杀死的,但是这一次,魔种在我体内的蛇魂上。” 迟小多一震。 “对。”迟小多喃喃道,“我倒是没想到这一层。” 项诚说:“所以当我拿到六件真武时,不动明王真身就能恢复最大的力量,再等待时机,直到天魔的‘朔’来到,此消彼长,天魔正处于最衰弱的时候,说不定就能彻底除掉它。” “可是怎么操作呢?”迟小多问,“假设你得到了六件真武,要让蛇魂和你体内的人魂分离,再杀掉整个巴蛇吗?” 项诚嗯了声,迟小多过去,趴在项诚的身上。 “会伤害到你的身体吗?”迟小多追问道。 项诚眼里现出一丝迷茫,继而摇头道:“应该不会。” “不会个鬼啊!”迟小多怒吼道,“又想骗我?” 项诚:“……” 迟小多现在已经完全看穿项诚那一套了。 “不管怎么样。”项诚说,“先拿到真武再说吧。” “我觉得这件事始终还有很多疑问没有解开。”迟小多说,“我也有个想法,不过手头的资料还不够,得等这一步结束后再说。” 项诚想了想,说:“你专业好,到时候我听你的。” 两人都笑了起来,迟小多想好了第二天侦查驱委的细节,不由得有点紧张,但是有项诚在,他是不怕的。 “不要担心。”项诚说,“被发现的几率很小,总要冒一下险。” “嗯。”迟小多答道。 迟小多感觉到项诚变了,看来他们分开的一个月里,项诚仿佛想通了许多事,不再什么都瞒着他了,几乎是有问必答,他枕在项诚的手臂上,互相抱着,项诚对他亲了又亲,两人都有种抓耳挠腮、不能逾距的憋屈感。 “你怎么变得这么听话了。”迟小多说。 项诚眼里带着笑意,说:“我以前不听话?” 迟小多怀疑地看他,项诚闭上双眼,嘴角还带着笑。 “我经常做一个梦。”项诚闭着眼睛说,“在龙亭湖边,驱委的人都来抓我了,所有的声音也都消失了,在我的面前,有一团黑色的雾。” “那次你已经不清醒了。”迟小多说。 “嗯。”项诚说,“我低下头,看到了你站在面前,手里捧着真武,举起来……梦见这个画面的时候,我就在想,无论什么事,以后都不能再瞒着你了……我怕你再去做危险的事。” “还不是你害的。”迟小多哭笑不得道。 “一二三,睡。”项诚关了灯。 北京的冬天降到零下十度,灵境胡同前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天空雾蒙蒙的一片黄,梧桐树光秃秃的,有种苍凉的感觉。 迟小多身上贴了一堆暖宝宝,笨重地下来,本能地只想哀嚎。 项诚握着迟小多的手呵气。 “马上,进去就好了。”项诚低声说。 迟小多本来觉得进驱委偷东西实在太不厚道了,然而为了避开可能存在的耳目——毕竟那道闪电的存在,令他们无法判断组织里是否还有更高一层的奸细,皇天后土,天脉地脉,敬请谅解……希望这一次能顺利取回项诚的武器。 两人进了一家咖啡厅的后厨,妖怪们在厨房里早已准备就绪。 项诚脱下羽绒外套,里面是一件黑色的小马甲,衬得身材挺拔,有驱魔师来上班,项诚端着早餐的盘子出去,不小心碰了下。 “哎!” “对不起对不起……”项诚忙给那驱魔师擦了下,另一个妖怪趁机把一个黑色的木制图腾塞进那驱魔师的包里。 驱魔师没说什么,上了二楼,取出钥匙开门。 钢琴声响起。 “快。”项诚道,“马上就会被发现的!” 迟小多用朱砂画好法阵,接过一个图腾,按在法阵上,打开通道。 “这个法宝简直是太神奇太逆天了……”迟小多说。 项诚答道:“天魔阵营里最古老的法宝之一,用太阴之力,一个望朔里只能用一次。希望陈真他们还没有发现,换衣服,走。” 项诚和迟小多各自换上西装,迟小多戴上一副平光眼镜,旋转图腾。 嗡的一声,图腾打开空间通道,项诚与迟小多跨进了通道里。 驱魔师的包一抖,空间泛出水纹,图腾掉落下来,项诚敏捷地伸手抄住。 那人猛地转头,项诚用图腾给了他后脑勺一记,对方闷哼一声,软倒下去。 迟小多左右看,这里是驱委四楼检索大厅的一个独立办公室,幸亏来得早,还没有人。 项诚摘下那人的工作证,把他拖到沙发下面,掏出他内袋里的离魂花粉瓶摇了摇,还有半瓶。 两人刚出走廊,外面便传来安保人员的声音。 “两位,工作证查一下。” 迟小多一惊,项诚马上拉着他退后,安保在拐角处查证,两个女文员只得停下来,掏出工作证让查。 什么时候多的这些人?和齐尉说的驱委的麻烦有关吗?幸好不是岗哨制的,只是随机游荡并查证而已,两人等到对方离开,迟小多再和项诚走出去。 “不要轻易动用妖魂。” “我知道。”项诚说,“别紧张,被发现了马上跑。真要打,利用地形,他们拿咱们没办法。” “别的都不怕,我就怕那个沙漏。”迟小多有点怂,别的都好说,周茂国那个沙漏简直是所有法宝的克星,任你本事通天,法宝一身,也敌不过时间的慢进与倒流。 “不能走这边。”迟小多一拉项诚,说,“和入口一样,都上了禁妖符。” 迟小多的龙瞳看到,所有的消防通道入口,都被添上了隐形的禁妖符。 驱委果然加大了防御,且多了不少国家安保机构的盘查人员,只能坐电梯上去了。走廊里办公室开门关门,有人出出进进,人渐渐地多了起来。拐角处又在查证。 两人对视一眼,走过拐角的时候,迟小多突然开口。 “你这个报告不合手续。”迟小多说,“我没法批。” 项诚无可奈何道:“老佛爷让我来找你的。” 迟小多冷冷道:“又像上次一样,出了事情谁负责?” 拐角有名安保,正要查两人的工作证,迟小多却转身就走,项诚追在后面道:“等等,主任……” “滚!”迟小多怒气冲冲道,抽出电梯卡,威胁地在项诚胸前拍了拍,说:“谁的条子都不管用。” 安保见迟小多有电梯卡,便不再盘查,迟小多进了电梯,项诚连忙跟着进去。 “错了。”项诚小声说。 “陈真换办公室了。”迟小多低声说,“原来那层会直接闯到周老师面前去的。” 项诚:“……” 迟小多划卡,按楼层。 两人同时深吸一口气。 项诚一手搭着迟小多脖颈,迟小多转头,默契地与他一吻。 “统战部。”电梯报楼层,门开。 两人出走廊,迟小多敲敲陈真办公室的门,应该还没来上班。 项诚:“如果确认东西被锁在库房里,进库房的几率有多大?” 迟小多说:“上次周老师带我进去过,东西一旦被锁进去,就几乎不可能再被拿出来了。现在事情还没解决,我猜真武不会被锁进库房。要么在周老师那里,要么在老佛爷的办公室里。” 迟小多想了想,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回忆陈真开这扇办公室的门。 “应该是……”迟小多的手指顺着门上的符文回路先是一划,继而再一划。 项诚:“支付宝解锁?” “有点像。”迟小多哭笑不得,点头道。 项诚:“……” 符文回路发出光,门被打开。 “快!”迟小多闪身进去。 陈真办公室的布局和以前一模一样,钥匙还在左边抽屉里,迟小多翻出钥匙扔给项诚,项诚戴上手套去开锁,迟小多抬头看书架,抽出里头的一本书,书架下层朝外翻,打开,里面什么都没有。 “可能不在这里。”项诚看了下抽屉里的文件,说,“麻烦了,我猜也不会在他办公室。否则一出去这么多天……” “不在周茂国就在老佛爷那里。”迟小多翻出印,说,“我开条子盖章,按商量好的来,你假装去借法宝……” 迟小多找了张借用法宝的申请批条。 “如果找错了人马上就会被发现的。”迟小多说,“你觉得会在老佛爷手上,还是在周老师手上?” 项诚也有点举棋不定,迟疑片刻,而后道:“赌一把,郑州的事情是老佛爷策划的,多半在她手上。” 迟小多嗯了声,模仿陈真的笔迹写了借条,盖上印。 两人刚从陈真办公室里出来,外头便来了一个人。 “两位。”一名安保人员说,“工作证查一下。” “哎。”迟小多马上转身朝安保人员走去,说,“你胆子也太大了吧,你们要在驱委里呆多久?!连我的证都要查?” “算了算了。”项诚忙过来拉迟小多。 “抱歉。”安保人员面无表情道,“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迟小多把工作证收起来,抽出降妖师资格证,递给安保人员。 “查工作证。”安保人员说,“资格证不能作数。” 迟小多:“……” 项诚正准备动手撂倒他时,电梯门叮一声打开,陈真一边打电话,一边走了出来,三人打了个照面,大家表情都非常地正常,陈真说:“我先挂了。” “他们是我叫来在办公室里等的。”陈真递给安保人员工作证,安保没看,直接做了个请的手势,不再查项诚与迟小多。 85偷渡 入内,陈真关上门,电话又来了,陈真示意两人坐,先接电话。 “我有什么办法?”陈真说,“十三万!把我卖了也还不起呢,不行,不让报销!” 陈真把电话一挂,朝迟小多说:“那天逛街你们都在的,为什么不帮我阻止宛媛?” “我给你出。”项诚马上道,“给你二十六万。” 迟小多当机立断道:“我付两百六十万,帮个忙,真武借来用一下,用完就还。” 陈真:“……” 陈真一手扶额,项诚说:“一千万的赌债一笔勾销,现在就给你打条子。” “你们这个时候来驱委,不要命了?!”陈真低声道,“我好不容易才把老佛爷那边骗过去。” 项诚:“东西呢?” “已经被锁起来了。”陈真答道,“你们手头没有金刚箭,有什么用?发挥不了作用。” 迟小多和项诚没辙了,本以为捆妖绳、智慧剑和降魔杵被收缴后还在老佛爷手上,现在看来居然已经被锁进地下库房了。 项诚抹了把脸,沉默不语。 “我一定是疯了才会相信你的计划,迟小多。”陈真一指项诚,说,“摊上这家伙就没停止过倒霉。” 陈真说话还是很有分寸的,这次确实被项诚牵连得很惨,却仍然没有扯上迟小多,毕竟迟小多也是被卷进去的一方。 “一千万都不要你的了,还嫌我倒霉?驱委发生什么事?”项诚问。 “王雷的事捅穿了。”陈真说,“九尾天狐闹得太大,惊动了上面,现在派人来彻查,老佛爷要引咎辞职,驱委全被监视着,至少要查三个月,王雷在任期间的所有事情都要翻出来,一件一件地对。” 陈真眉头深锁,又说:“有些事现在不打算打草惊蛇,这么一来,就要面对更猛烈和直接的变故了。” “我怀疑还有奸细。”项诚说,“王雷不可能是最大的那个。” “不可能。”陈真想也不想就说,“乔大师、狄淑敏、老佛爷、周老师,这四个人里你觉得谁是奸细?” “还有一个。”项诚说,“我记得在面试环节里有一个年轻的女孩。” “丁芷。”陈真说,“她很少插手驱委里的事,只管外联,和西方各教派通有无的,不会是她。” 项诚和迟小多对视一眼,迟小多想了一会,犹豫要不要把闪电的事情告诉他。 陈真看出两人脸上的表情,说:“还想说什么?没话就走,除了信任我,你们现在没别的出路。” 迟小多下定决心,说:“那天项诚带着我跑路的时候,我们受到了伏击。” 陈真登时色变。 “这不可能。”陈真答道,“还有谁知道你们的行进路线?” “齐尉没告诉你?”项诚眯起眼道。 陈真:“……” 陈真想起了什么,也许是齐尉追丢人之后的不对劲,也许是他们回来后的一些细节。 “这不可能。”陈真喃喃道,“会有谁知道?” 陈真抬眼,望向项诚。 “东西在库房里……”陈真自言自语道。 迟小多松了口气,陈真终于改变主意了,在确定驱委里还有不稳定因素后,把武器提前还给他们是唯一的选择。 “能进库房就行。”项诚说,“剩下的你不用管。” “事到如今不管也得管。”陈真说,“东西被你带走了,我推不掉责任。” 迟小多想到陈真也许会因为这件事而丢官,一时间又犹豫起来,不知道自己做得是对是错,如果只是自己与项诚的责任,那么哪怕做再多事情,他的信念都是坚定的。 然而一旦把别的人也带上,就不再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了。 陈真拉开抽屉,写了几行字,表情迟疑,片刻后撕了重写,迟小多和项诚都没有打扰他。 “你拿着这个条子。”陈真最后交给项诚一张条,说,“去给老佛爷盖印,在她那边露个脸,刚好我这边有一张还没发出去的工作证,是云南的外派调令,因为驱委各办公室被查,这个叫赵伦的人还没入职,现在我给你做一张。” 陈真开打印机,让项诚背对墙壁,拍了张照,做出工作证,项诚接过,别在西服胸袋前,陈真又说:“就说周老师下午决定提审项诚,请她开权限,把真武暂时取出来。” 迟小多心想谢天谢地。 项诚折好条子,转身出去。 “统战部有镇妖铃吗?”迟小多怕项诚惊动老佛爷,不由得有点担心。 陈真摇头,说:“大领导有很多法宝是妖骨和内丹制的,其实整个驱委里镇妖铃很少。” 陈真看着迟小多,两人静了一会,迟小多问:“这次一定给你带来很大麻烦。” “没关系。”陈真说,“你做的是对的事。” 迟小多有点郁闷,没想到最后变成了这样。 “小朗很想你。”陈真说,“不过今天你俩不要接触了,回去以后抽空给他发个短消息。” 迟小多点点头,陈真疲惫地吁了口气,说:“到底是谁呢?” 迟小多知道陈真还在思考那道闪电落下来的事,不由得庆幸自己赌对了,陈真果然没有出卖他们。现在的目标范围再一次缩小,剩下可达、周宛媛和轩何志。他不大相信可达和周宛媛是内鬼,也就是说,唯一的可能是轩何志。 “会是轩何志吗?”迟小多问。 “我觉得不会。”陈真说,“你不了解他,虽然在一些小地方他这人比较奇葩……但大体来说还是不大可能,毕竟他的父母也是死于……算了,这个先不提。” “总不会是可达和宛媛吧。”迟小多说。 “你别忘了,还有曹斌。”陈真说,“他也是知道我们行动的人之一,只是他都在外围支援,一直没有露面。” “可是曹斌已经辞职了。” “是的。”陈真答道,“而且他的法宝全部上缴了……” 项诚站在电梯里,电子声报楼层:“统战部。” “查一下工作证。”安保人员说。 项诚交出工作证,安保用一个随身携带的机器扫了上面的条形码,对照工作证上的照片和人。 “叫什么名字?”安保问,“怎么显示未入职?” “今天刚来的。”项诚说,“电脑还没录入。” 安保示意项诚可以走了。 林语柔和乔大师正在办公室里说话,项诚透过大窗户看了一眼,敲敲玻璃,林语柔侧头看。 “……轩何志到现在还没找到迟小多……” 项诚推开门,掏出字条,问:“请问,哪位是林局?” 乔大师:“……” 林语柔:“……” 林语柔奇怪地看着项诚,项诚忙掏出字条,毕恭毕敬地交给林语柔。 “什么意思?”林语柔蹙眉道。 项诚没有说话,一脸茫然。 “我问你,什么意思!”林语柔重复道,“你是组织部的?叫什么名字?” 项诚递出工作证,答道:“我叫赵伦,林局您好。” 林语柔看了一眼工作证,乔大师怀疑地看着项诚,说:“新人?”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项诚说。 林语柔上下打量项诚,再看字条。 “你是第一个敢这么和我说话的。”林语柔道,“陈真居然让一个新人来办这种事?让他自己过来!” “不敢。”项诚忙赔笑,躬身道,“我第一天来上班,确实是字面上的意思,陈主任说如果拿不到您的批文,明天就不要来了。如果有令您误会的地方,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乔大师无奈摇头,笑了起来。 “炮灰。”乔大师漫不经心道。 林语柔有点烦躁不安,拿起桌上的电话。 “给我接周部长办公室。”林语柔说。 电话没有人接,听筒里传来微弱的长声。 项诚的衬衣背后湿了一片。 组织部: 办公室外面敲门,陈真马上退后,迟小多躬身躲到办公桌下面。 “请进。”陈真说。 迟小多躲在桌下,看到陈真下一个动作是站起来,便知道对方应该是领导,果不其然,周茂国的声音说:“陈真。” “是。”陈真说。 “坐吧。”周茂国扔过来一根烟,陈真没接住,掉到桌子底下。 迟小多捡起来,陈真躬身,拿到烟。 “随便聊聊。”周茂国坐在沙发上,出了口长气。 陈真点了烟,静默了足足一分钟后。 周茂国:“说实话,我不想难为项诚。” “这件事发展到现在。”陈真说,“他迟早会被卷进去的,一个历史遗留问题。” 周茂国说:“你对古代巫山神话,了解多少?” 陈真想了想,说:“巫山北部,与巴山相连,在古楚国文化里,巫、巴两个山系,有过不少传说。” “姚姬。”周茂国说,“瑶姬。” 迟小多:“……” “我总觉得当年的事,仍有不少疑点。”周茂国说,“当年的人,也都死得差不多了,过去的十年里,我始终想到建华的老家去看一看。” 陈真没有说话,周茂国想了想,又说:“项诚魔化的原因,有一大半是来自于他母亲的宿命,而要解开他的心魔,也许关键在于姚姬的身上。” “可是她已经去世了。”陈真叹了口气,说,“就连骨灰也已经流向大海。” “所以我在想。”周茂国说,“当年他的父母是怎么认识的,初识之地又为什么会在那里,按道理说姚姬如果是负责孕育下一任天魔的圣女,她为什么会提前醒来?” “项建华为什么会认识她……”周茂国弹了下烟灰,眉头拧了起来,“姚姬与巫山神话中的那个‘瑶姬’,又有什么关联。” 陈真:“……” 双方再次沉默,片刻后,陈真开口说:“连您都不知道,我想知道的人确实很少,我其实想……试试项诚的口风。”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陈真按了下免提,林语柔的声音说:“陈真,周茂国在你办公室?” “在。”陈真说,“周老师,老佛爷找您。” 周茂国走过来,迟小多听到脚步声,登时背上全是冷汗,陈真抬脚,踩着迟小多的肩膀,将他推进去一点,周茂国停在办公桌前,说:“老佛爷。” 林语柔的声音在电话里说:“我这里来了个人,拿着陈真的条子……” 周茂国接起电话,看了陈真一眼,拿着电话道:“怎么了?” “你让陈真提审项诚?”林语柔在统战部会议室里说。 项诚垂手,站在一旁,看着批文,沉默不语,林语柔瞥了一眼项诚,项诚始终没有反应。 周茂国看着陈真,陈真拿了一支笔,在白纸上写下:【真武恐被调包。】 “是的。”周茂国答道,“关于当年巴山的事,我有一些疑惑。” “需要真武做什么?”林语柔不客气地问,“郑老师还没到,现在不允许动用。” “我有一些事需要确认。”周茂国随口答道。 躲在桌下的迟小多心跳得砰砰响。 “人和武器只能交给你一样。”林语柔说,“自己选吧。” “那就武器吧。”周茂国说。 “必须你亲自去取。”林语柔冷冷道,在批文上签了名,交给项诚。 周茂国那边挂了电话,项诚转身要走,林语柔却道:“站住。” 项诚忙又转身,林语柔打量他,眯起眼,说:“我怎么觉得在哪里见过你?” “上一次您巡查云南的时候。”项诚说,“大理,蝴蝶泉,我给您带的矿泉水,跟在白主任身旁。” “是吗?”林语柔奇怪地说,“那么你进来的时候,为什么会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项诚有点为难地答道:“时间太久了,人和官职我对不上,主任也经常这么说我。” 乔大师笑了起来,无奈摇头。 林语柔淡淡道:“驱魔师考过了么?” “没有。”项诚答道。 林语柔转念一想,问:“老白身体如何?” “他已经去世了,林局。”项诚答道,“中的蛊毒太深,年纪也大,撑不住。” “我忘了。”林语柔叹了口气,说,“老了……” 会议室里一片静谧,林语柔似乎想起了一点往事,摇了摇头。 “老朋友们一个两个的都走得差不多了。”乔大师随口道。 林语柔没有再说话,项诚微微躬身,这次顺利走了,离开统战部,衬衣后背湿了一片。 周茂国挂了电话,走到落地窗前,背对办公桌,背着手。 “自古都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周茂国沉吟道,“也许在解开这个疑问后,我们可以不必再把巴蛇封进落魂钟里。” “老佛爷已经这么决定了么?”陈真说,“这是非常冒险的尝试。” 周茂国略一点头。 陈真道:“落魂钟已经有裂纹了,小朗告诉我,落魂钟的容积是有极限的,里面羁押了太多强大的灵魂,何况蛇魂带着魔种,一旦撑破了结界,后果将不堪设想。” “这还是其次。”周茂国说,“使用翻天印加固落魂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但是我们不知道,在落魂钟里的妖魂会不会因此而产生变化,万一魔种吸纳融合了别的妖魂,麻烦只会更大。” 说完周茂国转身,陈真在转椅上也转过身,椅背挡住了周茂国的的视线,刚好令他看不见迟小多。 周茂国说:“我走了,你看着办吧。” 陈真起身要送,周茂国却摆摆手,径自离去。周茂国看了眼电梯,左边先到,进门后,右边的电梯叮一声打开。 “组织部。” 左侧电梯合拢,项诚从右边电梯里走出来。 迟小多从桌子下面钻出来,看了眼陈真。 迟小多:“好险。” 陈真:“……” “老佛爷到底在想什么?你不阻止她吗?会很危险的。”迟小多说,“封在落魂钟里,不怕让那些妖魂全部合体,最后变成奇怪的东西吗?” 陈真答道:“没关系,反正关在监狱里的也不是项诚。周老师的话你都听见了,有些话我不方便说,就交给你了。” “谢谢。”迟小多心想这次一定是把陈真给害死了。 “不客气。”陈真说,“为了朋友。” 迟小多听到这话时,突然很感动,眼泪就要掉下来了,就在此刻,外头又有人敲门,迟小多忙热泪盈眶地又躲进桌子底下,进来的却是项诚。 项诚:“……” 迟小多说:“我们绝对没有做奇怪的事情。” 项诚哭笑不得,陈真说:“拿到了?” 项诚朝陈真出示一张卡,陈真说:“这个给你们,隐身符。” 陈真交给迟小多一张符,说:“最后一张了,只能维持十分钟。” “她说需要周茂国亲自去取。”项诚说,“我打不开。” 陈真示意无妨,从抽屉里取出沙漏。 “不能让周老师去,否则就跑不掉了,沙漏底下有周老师的符印。”陈真说,“用它能骗过保险箱,密码是这个。” 陈真在纸上写下密码,让项诚和迟小多看了记住,继而把它几下划掉,纸张放进碎纸机里。 “沙漏用完以后拿到五楼,交给小朗。”陈真说,“再从五楼的对外出口离开,接下来无论你们去哪里,请和我保持联系,随时报告进度,我去想办法拖住监察部。” 迟小多和项诚出门。 项诚关门前,看了陈真一眼。 “谢谢。”项诚说。 “不客气。”陈真正在收拾东西,抬眼一瞥项诚,答道,“为了世界和平,我也相信你能控制住自己。” 迟小多和项诚在等电梯,迟小多说:“陈真很好的。” 项诚神色复杂,没有回答,迟小多牵着他的手,晃了晃,他很少听到项诚说谢谢——除非对服务员。 也许陈真的行为,多多少少也能打动项诚吧,迟小多从来就觉得,自己虽然改变了项诚,但其实这个世界,和项诚所想也不完全一样。像陈真、可达、周宛媛……朋友之间或许各自抱有私心,然而在大节上,却是从来不含糊。 如果陈真是驱委的大Boss,也许一切都会有所不同吧,年轻人聚在一起,办事的风格会和林语柔她们不一样。迟小多又想到周茂国的话,当年周茂国和项诚的爸爸,是不是也像现在的陈真和项诚?但回头想一下,陈真相信他们,是因为他相信这么做能解决问题,一旦事实证明靠项诚和迟小多两人不行呢? 迟小多不敢再发散了。 项诚也在思考,此刻回过神,朝迟小多说:“符咒贴上。” 迟小多贴了符咒,唰一下消失了。 项诚整理拎在手里的包,进了电梯。 迟小多摸了摸项诚的手背,两人一牵手,便各自放开。 项诚深吸一口气,迟小多小声道:“加油,只差最后一步了,一定可以的。” 项诚:“周茂国是不是去过陈真办公室?没有发现你吗?” “我躲在办公桌下面。”迟小多说。 “他朝陈真说的什么?” “很复杂。”迟小多答道,“他提醒了我一件事,回去我们详细说……” 电梯叮的一声停下,迟小多一紧张,两人马上都不说话了。 迟小多祈祷千万不要碰上林语柔,哪怕是周茂国都好点,他屏住呼吸,电梯门打开,走进来一个老头子,老头子穿着一身民国的短褂长袍,背后跟着两个穿中山装的年轻人。 迟小多:“!!!” 郑衾!他怎么来协会了? 项诚朝侧旁退开些许,一时间连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时候最好的反应就是不吭声。 郑衾摘下墨镜,进到一旁,手杖在迟小多的脚上轻轻碰了一下,迟小多的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 “嘿。”郑衾自言自语,笑道,“听见了吗?哪怕明天就要辞职,只要她还在一天,就容不得人插手。” 两名弟子沉默,项诚也沉默。 电梯缓慢下行,郑衾摘下墨镜,从电梯门的倒影里看着项诚,继而目光移到了迟小多的脸上。 迟小多的心跳瞬间停了。 他在电梯门里没有倒影,然而当他望向郑衾的双眼时,他们的眼睛是透过镜面而直接对视的。 郑衾摇摇头,笑了笑,戴上墨镜。 “一楼大厅。”电梯报楼层,郑衾自若走了出去,两名弟子随即跟上,门闭拢。 “他发现我了。”迟小多颤声道。 “他也发现我了。”项诚答道,“别怕,他要是敌人,刚才就已经动手了。” 迟小多虚惊一场,本以为已经没人能发现自己了,没想到居然碰上另一个有龙瞳的。 “地下层。”电子声说。 “接下来怎么走?”项诚出来,面朝四个电梯,两个来回于地下层与驱委本部,另两扇则通往更深的地下。 按钮自动亮了,迟小多的声音响起:“换乘电梯,左边的。” 地下层转乘处有四个电梯,迟小多根据上次周茂国带自己过来的记忆,心想应该是左边那个,右边则应该是通往库房。 “您好。”另一个电子声说,“初次见面,请问您是谁?” “哟,还是智能的。”项诚说:“去库房。” “不能辨认您的身份。”电子声说。 项诚拿出卡,在感应器上晃了晃,迟小多沉默。 三秒后,电子声说:“欢迎您的到访,因为您的身份无法辨识,需要监察部许可,请稍等。” 监察部,中央电脑弹出申请,陈真在电脑前按下了回车,输入地下库房的通行口令,确认,关上窗口。 部长端着两杯咖啡过来,陈真按了几下回车,一手接过咖啡。 “怎么?”部长问。 陈真随手操作中央电脑,把包括项诚与迟小多在内的所有监控画面全部关掉了,只留下监狱上的画面,用pageup放到最大,占满了整个屏幕。 他若有所思地喝了口咖啡,看着屏幕上的项诚。 “他跑不了。”部长说。 陈真眉头深锁,问:“这几天他都保持这样吗?” “嗯。”部长答道。 地下层: “获得通行权限。”电梯内的电子声说。 电梯下行,两人进入库房走廊,项诚用卡片开门,一排保险柜。 迟小多马上取出沙漏,铺开两张符纸,把沙漏放在符上,小心地把周茂国做的印记拓下来。 监察部: “陈真。”林语柔的声音道。 陈真转身,看到林语柔站在监察部外。 “跟我来一趟。” 陈真放下咖啡,监察部长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陈真跟着林语柔走了。 库房: “快。”迟小多将印记拓在中央的开锁屏上,印记亮起光。 “高级法宝柜,b16,请输入调阅密码。” 项诚输入六位密码,柜门弹开,项诚躬身,迟小多踩在他的背上,抽出一个红布包。 “都在这里!”迟小多打开红布包看了一眼,降魔杵、捆妖绳都在,还有雨伞,速度关上柜门。 “走。”项诚道。 两人快速离开库房,迟小多按了下电梯,进去,回地下层转乘处。 电梯内: 林语柔抬眼望向楼层。 陈真没有说话,眉头微微拧起,林语柔在电梯门的倒影中看着陈真的双眼。 “我拒绝郑老师的提议,想必你心里也明白。”林语柔冷冷道,“把他搬出来说情也没有用,哪怕我明天就要辞职,今天驱委也是我说了算。” 陈真短暂地一怔,继而明白了什么。 “老佛爷,您误会了,我没有通知郑老师。”陈真答道,“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我相信他只是碰巧今天来了,因为周老师也只是一时起意,临时打算提审项诚,不存在与他约好的问题。” “直到刚才,我也不知道郑老师到访。”陈真诚恳道。 林语柔没有再纠缠这个话题:“我老了,不像你们年轻人,注重个人价值,也许以后驱委会有所改变,但不会是现在。” 电梯外: 显示屏上的楼层不断变换。 “隐身符失效了。”迟小多说。 “图腾能用吗?”项诚按了下电梯键,抬头看楼层数。 “不行。”迟小多答道。 “有人在下地下层。”项诚说。 “哪个先到?”迟小多看着两个电梯。 项诚一拉迟小多,两人躲到电梯一旁去。 电梯内: “地下层。”电梯音道。 两扇电梯同时叮的一声,一起开门,迟小多与项诚闪进了左边的电梯,贴在门边视线死角处,右边的电梯里,则是陈真与林语柔。 “老佛爷。”陈真突然开口道。 “怎么?”林语柔侧头看了陈真一眼,却没有停留,出了电梯门,陈真跟上,走在她的左边,身体挡住了她的目光。 项诚与迟小多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在林语柔背后打了个时间差,关门前迅速朝电梯内一闪身,顺利进入。 “小朗告诉我,落魂钟的容纳之力是有限的……” 林语柔转身,按下了通往监狱的电梯,就在这一刻,她的眼角余光看见电梯里像镜子一样的墙壁,以及墙上的人影。 “什么人?!”林语柔登时色变。 电梯门关上,迟小多按了五层,项诚按下一层。 “她发现我们了。”项诚说,“来不及了!一开门就跑,别的不要管了!” “一楼大厅。”电梯报楼层。 “马上封锁驱委!”林语柔说,“关闭所有对外通路!” 86突围 电梯门开了一半,整个驱委大楼里响起警报。 “跑!”项诚道。 两人冲出了电梯。 “什么人!” 最先注意到他们的是在大厅里盘查的安保,窗口挪到二楼以后驱魔师反而不在这层办事了,安保特勤一窝蜂冲过来,抽出手枪,项诚带着迟小多在光滑的地面一滑。 背后响起枪声,迟小多一瞥喷水池外,鸽子唰一声冲了进来! 项诚看也不看把镇妖幡一抖,一只虎妖咆哮着冲了出去,把安保人员按倒在地,迟小多说:“大门不能走了!” “下去。” 背后一片混乱,项诚与迟小多一路直冲,进了商店街。 两人冲进了超市,项诚有点犹豫要不要用法宝,背后枪声大作,超市里的驱魔师纷纷被惊动。 “安全执法!”安保吼道,“无关人等!一律退开!” 本来有人想出手帮着抓项诚,被这么一喊,大家全部收起了法宝和武器。 “你们这些驱魔师简直是……” 队长带着一众特勤在收银台后面换子弹,项诚推着货架过去,迟小多连滚带爬,在地上找东西。 “你找什么!”项诚道。 “顶住!”迟小多道。 迟小多把坩埚贴上火焰符箓,轰一声坩埚里喷出青色的烈火,收银台外面开始喊话。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项诚嘲讽道:“一群废物。” 机枪开始扫射,沿着货架一路扫来,子弹横飞,短暂声停,硝烟弥漫,三秒后,项诚从货架上一翻,整个人横着翻了出来,在半空中优美地一翻身。 所有特勤同时扣动扳机,项诚借着旋转之力,变魔术般把镇妖幡一抖。 一声怪物的鸣叫,轰然巨响,一头三米高的猛犸象冲出了镇妖幡,惊天动地地朝着收银台冲去! 收银台后面一阵兵荒马乱。 超市顶上的日光灯被撞毁,猛犸象吃了几下子弹,发出嗥叫,几乎是用碾压之势在超市里横冲直撞。 “好了吗?” “马上!” 迟小多把一枚鱼眼放在火上加热,鱼眼的眼色不住变深,从白转蓝再转黑,迟小多喊道:“跑——!” 项诚回手一收,把猛犸象和鬼车一起收了回来,抱着迟小多,两人冲向超市深处,顷刻间鱼眼珠一声轻响,炸开。 洪水从那枚小小的珠子里哗一声涌了出来,铺天盖地,顷刻间灌满了整个超市,犹如海啸般朝着特勤卷去! “啊!”迟小多看了眼项诚,登时呆住。 “怎么了?”项诚问。 项诚的脸不知在什么时候恢复了,和以前一样的帅气。 “太好了!”迟小多说,“你变回以前的样子了!” “糟了。”项诚却道。 “怎么了?” “人偶被发现了。”项诚说,“法宝坏了,我的脸才能变回来,他们已经发现监狱里那个是冒牌货了,周茂国会亲自来抓我,快走!” “这里!”迟小多看到安全出口,拉着项诚一头冲了进去。 里面是个幽暗的走廊,走廊里有一个灯牌在闪烁,海水沿着走廊灌了进来,迟小多退后几步,看了眼灯牌,项诚道:“你在看什么……” 迟小多拉着项诚,朝墙壁撞了上去,项诚一怔,被迟小多拉了进墙里。 嗡的一下,水声、外头的枪声全部消失了,他们进了一个暗室里。 “什么人?”一个声音在黑暗里说。 项诚:“……” 迟小多:“!!!” “两个小朋友。”郑衾的声音自若道,“有缘。” 迟小多想起来了,这是铜姑的店!居然还开着吗?原来挪到了超市里! “那个……”迟小多说,“打扰了,外面……” “既来之,则安之吧。”铜姑随口道,“来都来了,还能赶你走不成?” 两人的眼睛适应了光线,看见郑衾坐在一个棺材上,面前是给他算卦的铜姑。 迟小多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生怕铜姑会把他们卖给驱委,还有个比林语柔更大牌的郑衾在。 但是在电梯里,郑衾既然没有开口,那么说不定他是不管驱委的事的。迟小多看了项诚一眼,项诚示意不要说话,两人就这么静静站着。 “天水讼。”铜姑缓缓道,“天水隔绝,流向相背,事理乖舛,两败俱伤。” 郑衾沉默不语,眼里流露出金色的龙瞳光芒。 架子上的一个听风瓶轻轻一响。 “外面发生什么事?”铜姑察觉了什么,“你们把老佛爷都请下来了,我的小庙里可容不下这尊大佛。” 迟小多回头看,项诚沉吟片刻,说:“交给我吧,打扰两位了。” “慢着。”郑衾抬手,示意他们先不要出去,继而朝铜姑道,“再解一卦,解他俩身上的事。” “这可是今天第三卦了。”铜姑说,“若不是郑老亲自来,是不解的。” 郑衾戴上墨镜,笑道:“自然承你的情。” 铜姑起了一卦,轻轻地“咦”了一声,沉吟片刻,而后说:“罢了,便做个顺水人情,到棺材里去吧。” 铜姑手指凌空一动,项诚马上和迟小多躲进棺材,里面果然是空的,上面还有个气孔,两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站着,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铜姑带着蹼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棺盖合拢。 迟小多的手挤得没地方放,项诚便低下头,让他搂着自己脖子。两人的嘴唇贴在一起,迟小多感觉到自己和项诚都硬了,彼此抵着,项诚眼里带着笑,在迟小多的耳畔亲了亲,呼吸都急促起来。 “铜先生。” 下一刻,林语柔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 郑衾回头看了一眼。 铜姑没有回答,林语柔见郑衾也在,马上道:“冒犯了,我在外面等一会。”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铜姑说,“我要下班了,店都被你赶到这里来了还要怎样?” 高跟鞋响,林语柔在棺材外面停了下来。 迟小多:“……” “项诚和迟小多。”林语柔一顿,继而说,“来过这里吗?” “我的店寻常人不可能看到。”铜姑反问道,“你说呢?郑老有龙瞳,你有阴阳眼,除了你们俩,我不主动开三界门,有谁能闯进来?” “只怕未必。”林语柔冷冷道。 “那么也就是说,我和郑老一起包庇窝藏你的罪犯了哟。”铜姑说。 “郑老师,您看到那俩孩子了么?”林语柔问。 郑衾笑了笑。 “我就要您一句话。”林语柔说。 迟小多有点惊讶,林语柔居然这么和郑老师说话,之前在驱委看到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林语柔还是很客气的。 “没有。”郑衾说,“老了,眼花。” “那就这样罢。”林语柔冷冷道。 高跟鞋响,林语柔走了,铜姑却没有把项诚和迟小多放出来。 “今天的三卦都有不祥之兆,郑老还请三思。”铜姑淡淡道。 郑衾叹了口气,摇头道:“我这么一把老骨头,想的事情,无非也就那几样而已。” “地火明夷,宜退隐,时乖运拙,您不该在这个时候出来。” “天水讼,中途看似顺遂,实则终局转凶,须得慎重。” “第三卦呢?”郑衾问道。 铜姑没有回答,静了将近一分钟后,答道:“地雷复,寓动于顺,动在顺中,内阳外阴。” 就在这个时候,林语柔又进来了。 “打扰了。” “又做什么?”铜姑不悦道。 郑衾笑了起来。 林语柔说:“请你卜一卦。” “你心里既然早已知道。”铜姑淡淡道,“又何必问我?” 林语柔没有再说话,答道:“很好。” 林语柔走了。 这一次铜姑才把项诚和迟小多放出来,迟小多心想好险,两人站在郑衾身后,郑衾开口道:“今天听到的话,不可朝任何人说。” 迟小多和项诚一起躬身答是。 “打烊了。”铜姑说,“请回吧。” “能给我也起一卦么?”项诚突然问。 “现在不行。”铜姑说,“明天来罢,每人一生只能在我这里问三次,你俩已经各一次了,还余四次,回去商量清楚了再来。” 迟小多想起林语柔的话,好奇地问道:“你这里,只做能看到的人的生意吗?” “当然不是。”铜姑奇怪地说,“怎么这么问?只做你们几个生意我还怎么活?” “那不是……”迟小多说,“别的人怎么进来?” “每个人一生中,有三次进我店的机会,机缘到了,自然能看见,也能进来。”铜姑说,“我实在太烦你们这些什么都能看见的了,动不动就闯进来。” “对不起对不起。”迟小多忙朝铜姑鞠躬,铜姑说:“罢了。” “我带他们出去。”郑衾答道,“借你店里后门走一遭。” 铜姑不说话,郑衾示意迟小多和项诚跟着自己,绕过铜姑的柜台,揭开帘子,里面一片漆黑,郑衾一边走,周围一边亮了起来,犹如从黑夜到白昼,四周最后灰蒙蒙的,郑衾打开一扇门,走出去,迟小多回头,惊讶地发现,他们从一个街道的电箱里走了出来。 郑衾关上门,一辆红旗停在路边,穿中山装的弟子拉开车门,郑衾说:“有几句话,还想和你们聊聊,老头子做东,晚上涮一顿东来顺如何?” 一只狼狗朝他们跑来,迟小多朝郎犬招手,摆手,示意不要变成人,抱着狗,和项诚一起上了接送郑衾的车。 火锅店里雾气蒸腾,郑衾点了两杯小酒,郎犬趴在一旁啃羊头。 郑衾摘下墨镜,翻了翻迟小多的手册。 “刀子做了?”郑衾问。 迟小多想起郑衾交给自己的第三件事——那封信,以及信里的图纸,一把刀。当时自己在开封,解决了项诚的事情后,失忆了很久,再找回记忆时,笔记本还回来了,图纸还在本子里夹着。 “还没有呢。”迟小多说。 项诚恭恭敬敬给郑衾斟酒,就算他父亲在世,郑衾也是长辈,活了两百多年,辈分都不知道排到哪里去了。 “懒。”郑衾说。 迟小多忙道:“一定尽快。” “今天感谢郑老师回护。”项诚说。 郑衾摆摆手,示意不必客气。 “接下来有什么想法?”郑衾说,“我看你俩,驱委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项诚点了点头,说:“还没想好,现在真武拿到手,找金刚箭。” “郑老师知道金刚箭在哪里吗?”迟小多问。 郑衾摇摇头,说:“不动明王一系,早在汉唐年间便有记载,如今时日渐久,许多史料早已找不着出处了。” 郑衾没有问他们为什么要找真武,迟小多也没有说,想必大家都心下雪亮,除了对抗天魔,还有什么原因? 项诚说:“我在家谱上翻找,金刚箭最后一次出现,是在明代,所以在筛选过一次后,找到了海外的一件文物,花大价钱买回来,结果发现不是金刚箭。” “唔。”郑衾凝重点头,而后道,“现下‘圣地’知道你在做什么不?” “天魔感应不到。”项诚答道,“但我猜测,血魔体一定派出手下来追查我了。我有一个部下,正在稳住圣地那边。” “血魔。”郑衾摇摇头,嘴角现出一丝隐约的笑。 迟小多想起,郑衾和血魔过去还是师兄弟,说不定这次能从他这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血魔很强大吗?”迟小多问。 “师兄他一辈子都在钻研一件事。”郑衾答道,“活下去。” 迟小多没有说话,看了项诚一眼。 “炼化邪术。”郑衾说,“于是坠入了魔道,给自己的身体种下了天魔种。” 迟小多隐约想到了那把短刀,说:“那把刀是不是……” 郑衾缓缓点头,答道:“百余年前,我俩的师父曾想过用浑天星宿刀来取他性命,引星宫之力,破去他体内的邪血。然而多年里,师兄他蛰伏圣地不出。倒是炼出了一票鬼邪之物,景浩,就是他的作品。” “这次你二人离开驱委,不能再朝组织请求援助,想必驱委与圣地,会联合来追缉你们。”郑衾眉头深锁,说,“还须小心为上。” “血魔有什么手段?”项诚问。 “师兄的邪力非同小可。”郑衾说,“能以鲜血施术,你们都是血肉之躯,距他稍近,血行极易加速,变得狂躁难以自控。外加以自身为媒,指示手下被融合在一处的魔物来行动。” “好的。”迟小多点头道,“有破解的方法么?” 郑衾想了想,说:“师兄的邪血之力来自于多年前我们在昆仑山上,得到的龙血,唯有龙威可镇压住它,你身有龙瞳,不定能与他争得一争,除此之外,便只能以不动明王真力相抗,还是须得小心谨慎为宜。” 项诚和迟小多都没有说话。 “浑天刀制好后。”郑衾说,“一旦能取其心脏,血魔便将被星宿之力破去浑身禁制,浑天刀也将被染血,到时候,你将刀交回给我。” “是。”迟小多规规矩矩道。 “至于材料,我这里还有一些。”郑衾答道,“会遣人带给你。” 迟小多心想还有很多材料是缺失的,这下正好了。 “当年的事……”项诚突然开口道。 “当年的事呢。”郑衾慢条斯理地说,“我是隐约知道一些的,但是也仅限于你知道的那部分,我已经没有驱委的任何权限了,和你们周老师不一样。” 项诚点了点头,郑衾戴上帽子,说:“年轻人,未来有许多困难在等待你们克服。” 项诚和迟小多忙起身相送,弟子提着大衣给郑衾穿上,郑衾走了。 老头子离开的时候,身影有一丝落寞,外面下起了漫天大雪,迟小多和项诚互相看看,一桌子菜还没动过,项诚去问,前台说已经结过账了,迟小多知道也是郑衾请他们吃饭的意思,便不客气了,和项诚坐下来,开始吃那一大桌涮羊肉。 “辛苦了。”项诚说。 迟小多笑了起来,项诚给迟小多涮肉吃,冬天的晚上,在店里喝点小酒,吃点火锅,实在是人生最幸福的事。 “接下来我有个想法。”项诚朝迟小多说。 “我也有个想法。”迟小多说。 项诚示意迟小多先说,迟小多把躲在陈真办公桌下,听到的周茂国的话说了,项诚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你爸妈相遇的地方在哪?”迟小多说,“你听她提起过么?” “我大概知道一点。”项诚说,“本来想去青海走一趟的,不过你这么说起来……也该回去了。” 迟小多问:“去青海做什么?” “圣地的其中一个入口就在青海。”项诚说。 迟小多心想项诚胆子还真的很大,问:“你不是不能用法术么?” “如果决定了要捣毁圣地。”项诚答道,“就没有必要再忍着了,圣地里最大的敌人就是血魔,除此之外,应该都能对付。” “里头有多少妖怪?”迟小多问。 “两万多只。”项诚说,“不过实力都不强,既然郑衾给出了克制血魔的办法,你炼出浑天刀后,我带着回去……” 两万多只。 这是真正的千军万马,项诚居然嚣张到要到敌人的阵营里去,直接杀掉血魔,这也太凶残了。 “太危险了……” “不危险。”项诚喝了点酒,脸上带着一点晕红,自己斟酒,说,“又不是真的杀进去,只是一个比喻。” “要是被两万多只妖怪围攻,就算你是不动明王,也会很狼狈的吧。” “当然不会让他们来围攻我。”项诚说,“圣地里头本身就有矛盾,回去以后,我不会暴露身份,只会让血魔自己动手来夺权,有刀在手,完全可以占据天魔继承者的主动,让他让出指挥权。如果他稍有反抗,就趁机杀掉他,解散掉整个组织。” “接下来再慢慢找金刚箭不迟。”项诚说。 “还是有点危险。”迟小多说。 不过他是很相信项诚能力的,一旦把巴蛇释放出来,实打实地拼斗,外加他不动明王的力量,还有郑衾的浑天刀当王牌,说不定真的能干掉血魔。但血魔一定也有自己的王牌。 电话响。 “你在机场吗?”陈真的声音在电话里说。 迟小多刚和项诚抵达机场要下车,便接到了陈真的电话。 “我们马上要上飞机了。”迟小多说。 “不要坐飞机。”陈真答道,“机场全是驱魔师。” 迟小多马上示意黄杉掉头下高速。 黄杉说:“我们修炼都四百多年了,不怕他们。” “算了。”项诚说,“不要惹麻烦。” 迟小多看着窗外,北京光秃秃的树木,灰暗的天空,黄昏时一轮暗黄色的太阳悬挂在远方。 然而至少有一点是好的,事情已经渐渐明朗起来,至少有了一个方向。 机场外,车辆川流不息。 项诚恢复了本来面目,在后座大大咧咧坐着,一手搂着迟小多肩膀,另一手覆在他的手上,彼此沉默地靠在一起,分了耳机,听着歌。 “你没事吧?”迟小多问。 “没事。”陈真答道,“打时间差混过去了,老佛爷有点怀疑我,但周老师之前来过办公室,他们只以为我被你俩钻了空子。监察部的监控已经被我删了。” “没事就好。”迟小多看陈真这么自信,多半还是有自己的对付方法。 “放心吧。”陈真说,“在驱委做了这么多年,专业收拾烂摊子一百年不动摇,今天晚上开始我的手机可能会被监听,没事不要打电话过来,曹斌会从广州出发去协助你们。” “谢谢。”迟小多说。 迟小多把麦递给项诚,示意他要不要也说几句,项诚摆摆手。 “不要和任何驱魔师、降妖师打交道。”陈真说,“你俩的通缉令已经发到全国了,尽量也别接触陌生的妖怪,狄淑敏是妖怪管理局的负责人,我挂了,照顾好自己。” 陈真挂了电话,项诚按了下手机,音乐又响了起来。 郎犬抬起头,舔了舔迟小多的手,迟小多看着窗外出神,一夜之间,他们就像踏上了逃亡的旅途,妖魔、驱魔师,几乎所有的势力都在追缉他们,而他们也只有彼此。 “你在想什么?”项诚有点不安地问,凑到他脖颈旁亲了亲。 “好像电影。”迟小多笑道,“和一个反派大Boss在逃亡的感觉,波澜万丈,人生充满了刺激。” 车窗的倒影上,项诚笑了起来。 ——卷三·九尾天狐·完—— “等等——!”一个声音在凛冽寒风中吼道,“还没完!还有后续啊!别走啊!等等我啊!” “老板,后面好像有个骑电动车的在追咱们。” 项诚:“……” 迟小多:“……” 一个戴着头盔、身穿皮衣的男人骑在电动车上,车还没上高速,速度不快,电动车勉强追上了黑色宾利。 “这谁?”迟小多问。 外面那人骑在电动车上,猛力朝车窗里挥手,项诚说:“不要管他。” “等等——”男人戴着头盔,两道宽面条泪随风飘扬,在零下十度的寒冬中泪结成冰。 迟小多:“怎么声音听起来这么熟?” 宾利加速,把男人甩在后面,片刻后车流渐缓,那人又追了出来。 迟小多:“……” 男人敲敲车窗,黄杉问:“要把他挤扁吗?” 迟小多说:“还是等一下好了,我看看是谁。” 项诚眉头深锁,带着嫌弃的眼神,朝外瞥一眼。 “我……”电动车追上来。 宾利噌一声加速,把他甩开。 “是——”电动车又追上来。 “来帮忙——” “的——” “东西……” “给……” “你——” 迟小多忙道:“停一下!是轩何志!” 项诚只得让停车,骑着电动车的轩何志一下冲到前面去了,紧接着背着个包跑回来,项诚道:“什么事,外面说!” 三人面面相觑,轩何志拍拍背包,求助地看着迟小多,迟小多说:“还是……让他上来吧。” 项诚打开车门,轩何志钻了上来,说:“谢谢,外面实在太冷了,走吧,我来协助你们,郑老师吩咐的。” 迟小多嘴角抽搐,轩何志说:“郑老师让我把材料带给你,喏,都在我包里呢。” 迟小多隐约明白了什么,说:“原来你是郑老师的卧底啊。” “没有没有。”轩何志说,“我师父和他是老朋友了,你这车太豪华了,还有酒喝啊,太好了……还是马爹利!” 项诚上下打量轩何志:“我听说过你师父,已经去世了,他也是个妖。” “什么妖!我师父是貔貅!”轩何志生气地答道。 迟小多:“……” 项诚:“……” 迟小多突然觉得,轩何志的行为实在是太合理了。 ——本卷完—— 卷四·龙 87巫峡 “汪汪汪汪……” “汪汪汪!” “汪猢——嗷嗷嗷汪!” 车里鸡飞狗跳,轩何志道:“迟小多!把你的狗牵一下……” “不要吵了!郎犬!”迟小多说。 “叫老板娘!”黄杉怒吼道:“谁准你叫名字!简直太无礼了!” “我他妈要咬死你!”郎犬摇身一变,变成人,朝轩何志扑了上去。 “都给我闭嘴!”项诚炸雷般一声怒喝。 所有人静了三秒,紧接着轩何志开始大叫,郎犬完全无视了项诚的警告。 加长宾利靠边停下,车门打开,轩何志和郎犬被踹了下来。 “别!等等——” 轩何志追着宾利狂奔,郎犬变成狗,汪汪汪地追在后面。一人一狗,夺命狂奔,宾利不紧不慢开了一公里,才再次打开门,郎犬和轩何志都吐着舌头,筋疲力尽地爬上了车。 “这样就好了。”迟小多满意地说:“没力气打架了吧。” 轩何志:“……” 车终于离开了北京市,在一个高速路口停下,一辆越野车驰来,项诚拎着包,众手下在车前等着。 “辛苦你们了。”项诚说:“接下来,大家各自分头行动。” “是,大……老板。”黄杉带领手下一起鞠躬。 “补给都准备好了。”一人说:“就在车后座。” 项诚和迟小多换车,轩何志与郎犬也钻了上来。 “不许打架。”迟小多再次警告道,拍了拍郎犬的脑袋。 郎犬:“哦。” 迟小多把手机递给他,郎犬有手机玩,暂时把轩何志的内丹之仇抛到脑后去了,轩何志裹着毯子,在最后一排睡觉。 “不管他们了吗?”迟小多回头看路口的一群妖怪,妖怪们纷纷抽出手帕,在寒风里动作整齐划一,朝斜上角连挥三下,送别巴蛇大王与皇后。 项诚解释道:“带太多人,妖气太明显,容易暴露目标,也容易带来麻烦。我让他们分散行动,反正他们可以坐飞机。” 迟小多嗯了声,项诚开夜车,在高速路上飞驰,顺手开了音乐。 “纵使流年飞逝……” “芳华老去,我依然爱你,一如往昔……” 迟小多想起郑衾说的血魔体,说:“妖怪的生命是长生不朽的吗?” “不用担心。”项诚随口道:“我们不动明王和普通人一样,会老会死。” 迟小多哈哈地笑了起来,盯着项诚的侧脸看,说:“你怎么知道我在想这个?” 项诚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侧头看了迟小多一眼,又转头专心地开车。迟小多确实在想,项诚身上有妖魂,万一活个几百年,自己只能活七八十岁,不是好惨。 “和你在一起一天,才算活着。”项诚说:“孤冷凄清,活再久又有什么用?我们都是凡人,凡人就要有凡人的样子。” 迟小多又说:“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 项诚挂档,过收费站,答道:“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我觉得陈真看得很开。” “他不看开不行。”项诚说:“现在已经用排除的方法,筛掉三个了,小多,不要怪我说得不好听。” 迟小多沉默了,想了想,确实是这样,齐尉不是坏人,轩何志是郑衾派来的,属于郑衾那一派,自然也没有恶意,陈真帮助了他们,周宛媛听她老爸的,陈真没有出卖他们,也就意味着周茂国没有采取什么举动。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可达了。 可达也一直没和他们联系,虽然说联系不上,迟小多已经换了个手机,但是想想还是有点难过。 “格根托如勒可达是老佛爷的人。”轩何志在最后一排说:“我怀疑他出卖了你们。” “我觉得不是他。”迟小多说。 “为什么这么说?”项诚问。 迟小多说:“感觉不会是,他是个很单纯的人。” 轩何志嗤笑道:“装的,真单纯还管外勤部?早就被驱委那帮人囫囵吞了。” “格根托如勒装没装我不知道。”项诚随口道:“不过你挺能装的。” 轩何志说:“冤枉!我没有装!” 迟小多笑了起来,项诚不再纠缠这个问题,朝迟小多说:“看情况吧,他给你电话,你还是接。” 迟小多嗯了声,项诚进入河北地界,找了家酒店先住下,就像旅游一样,第二天早上继续上路。 从北京到丰都约两千公里路,全程开车下来还是有点累的,项诚和迟小多便边玩便开,像在自驾游一样,看到漂亮的风景还下车去,让轩何志举着手机,给两人一狗拍景点照。 “我想死你了……”项诚抱着迟小多,趴在车里。冬日艳阳高照,轩何志去野外溜达,郎犬则去自己遛自己,项诚便打开车门,把迟小多压在第二排,在他脸上,脖子上亲来亲去。 “脖子以下……不可以那啥啊!”迟小多说。 “我都要憋疯了。” “现在还不行吗?” “不行……”项诚让迟小多夹着自己的大腿,两人隔着长裤蹭来蹭去。 “我帮你用手可以吗?”迟小多亲了亲项诚的脸。 “这样蹭一下就行。”项诚的呼吸都在发抖:“昨天晚上差点没控制住爆了。” 迟小多哈哈地笑,昨天晚上在酒店里做了春梦,抱着项诚蹭来蹭去,项诚只好又跑去洗冷水澡。 “轻点……” “这里舒服吗?”迟小多一手伸进项诚运动裤里,把那个掏出来一点,拇指按着湿透的前面,来回打圈。 “嘘……” 项诚吻着他,缓慢地抽动,那粗大之物在迟小多的手掌里来回滑动,迟小多说:“我用嘴可以吗?” “算了。”项诚居然有点不太好意思。 “来吧。”迟小多推推他,让他起来,笑道。 “这样有感觉……”项诚撩起毛衣,让迟小多亲他的胸膛,结实的胸肌前已硬得和铜豆一般,迟小多亲吮了下,项诚又嗅迟小多的头发,和他蹭来蹭去。 正在他快要射的时候,突然间背后一只狗扑过来,乱扒乱吠。 “郎犬!”迟小多怒吼道。 郎犬差点把项诚的裤子扒下来,项诚登时火气,要过去踹他,郎犬却绕着车跑了一圈。 “别打它……”迟小多哭笑不得道。 一分钟后,郎犬的嘴巴和四肢被外套捆着,眼睛被布蒙着,侧躺在原野上,完全没法再到车上来了。 项诚横躺在后座上,一脚踩着车窗,背靠车门,迟小多趴在他胯间,低头舔舐,不到五分钟,白液溢了迟小多满嘴。 “唔。”迟小多出去漱口,漱口回来,项诚笑着整理衣服,抱着他,在他的唇上狠狠亲了几口。 “我我我……我不用了!”迟小多按着自己的裤子,项诚一手扭着他的手腕,把他的运动裤直接扒了下来。 “啊……”迟小多面红耳赤,看着项诚低头,心里居然有种莫名的快意,项诚的技术有点粗鲁,动作却十分直接,迟小多既紧张轩何志会回来,又被项诚的动作控制着,没几下就…… “不要吃进去啊啊啊!” “味道不错。”项诚说:“还有吗?再来?” 迟小多:“……” 外面传来轩何志朝郎犬说话的声音,项诚马上给迟小多整理好衣服裤子,搂着他,假装若无其事地在车后座说情话,轩何志上车时一脸懵懂,项诚还意犹未尽地舔了圈嘴唇。 “有时候我在想……” 越野车沿着大路驰骋,离开河南,前往湖北。 “什么?”迟小多说。 “如果能这样,一直在路上。”项诚朝迟小多说:“再把后座那俩烦人的家伙扔了,就是我希望过的生活了。” 迟小多笑了笑,说:“等这件事办完了,咱们就回广州去。” “嗯。”项诚答道。 天之涯,地之角,晴朗的天空下,仿佛这个世界里,喧嚣的烦恼都一瞬间离他们远去,那些熙熙攘攘的人际关系,未来即将降临的危机,都与他们不再相干。迟小多刚开始还总是担心血魔,担心驱委,担心项诚体内的魔种…… 然而他渐渐地发现,项诚似乎从不惧怕,在他们重逢之后,项诚便觉得有了勇气,一切都是能解决的,只要他们努力。 春天来了,重庆的春季湿润无比,一进入巴蜀地界,摇下车窗,便能感觉到水汽扑面而来。 “回家了吗?”迟小多问。 “还不算。”项诚意气风发,开着车,哼着歌。 “一二三……木头人。”项诚笑着哼道。 沿途青山皑皑,一元复始,万象更新,盘山公路上,长江水流哗啦作响,还有半天的路途到丰都,项诚改走国道,沿着山路盘旋。 “你家拆迁拆掉了吗?”迟小多问。 “嗯。”项诚说:“这次回去,带你去见见我的乡亲们,摆桌酒,请大家吃一顿,祭一下祖宗。” 太彪悍了吧,这样也算回家祭祖吗? 原本村里的住民都迁走了,据说迁到奉节的一个新开发区里,三峡库区经过接近两年的建设,项诚已经有点不认识路了。越野车抵达界碑时,项诚下车问路,迟小多下来溜达,和郎犬、轩何志一起尿尿。 轩何志伸了个懒腰,突然发现界碑旁的石头下,用粉笔写着一行字。 “什么意思?”轩何志问。 迟小多疑惑地看了一眼。 【陆路被封锁,改道。】 迟小多:“……” “项诚。”迟小多找到朝山民问话的项诚,指指界碑前。 项诚看了一眼,便转身上车,倒车离山。 迟小多放出思归,思归飞走,项诚说:“见过那笔迹吗?谁写的?” “好像见过……”迟小多说:“可我想不起来了。” 一行像是小学生的字,十分潦草,迟小多还把字拍了下来,思归飞回,全身羽毛倒竖。 “果然有埋伏。”项诚说:“这下麻烦了。” 轩何志在车后吃着泡面,说:“我怀疑就是周茂国把你们引过来的,好一网打尽。” “我觉得不会。”迟小多说:“周老师进陈真办公室的时候,不知道我躲在桌子下面。” “陈真这次篓子捅大了。”轩何志稀哩呼噜地吃着面,说:“周茂国又不是傻的,用他来放假消息,咱们就撞枪口上了。” 项诚突然一加速,轩何志大叫一声,面泼了满脸。 项诚刹车,另一条国道的分叉路口,停着两辆警车。 “郎犬。”迟小多把手机拿回来,说:“思归不会说话,你下车去偷听一下他们说什么。” 好几辆车在路口接受盘查,郎犬摇身一变,变成狗,跑下车去了。 “哟。”一名警察道:“哪来的狗?” 郎犬摇着尾巴,在附近扒土,耳朵竖了起来,好奇张望,继而跑到墙边,看墙一侧写的字。 项诚说:“老婆,你看岔路口的墙上,是不是用粉笔写了字?” 迟小多怀疑地眺望,太远了,看不清楚,又没有望远镜。 郎犬回来了。 “他们在查身份证。”郎犬变成人,开始拆一包薯片。 “墙上写的什么?”项诚问。 “不知道。”郎犬说:“我不认识字啊,打了个叉。” 迟小多:“不认识字你还看半天!” 郎犬委屈地看着迟小多,迟小多只得作罢,项诚倒车,走了。 云阳和奉节都不能进,项诚只得上高速,绕道开县,走万州区。 “现在去哪。”迟小多按导航,看地图。 “去主城区吗?”轩何志说:“重庆主城区人多。” 项诚考虑片刻,而后答道:“主城区两千多万人口,再怎么都查不到咱们,轩何志,你有人在那里接应吗?” “我有一个师叔在重庆。”轩何志答道:“说不定能找他帮上忙。” 项诚打电话给黄杉,让他准备本地牌照的车,免得一进城区又被查,迟小多说:“重庆管得严吗?” “西南地区山高皇帝远。”轩何志说:“和广州的情况差不多,除非特派,否则驱委的手伸不到这么长。你们又是本地人,听不出口音。” 项诚随口道:“丰都口音和主城区口音还是有区别。” 迟小多说:“我还挺想去本地驱委参观参观的。” 项诚心不在焉地说:“想上门踢馆吗?” 轩何志说:“我可以带你去,易个容,保证没人发现。” 迟小多只是觉得每个地方的驱委都很有当地特色,像广州的玉兰花巷,郑州的黄河幡,北京的灵境胡同。 “重庆驱委在较场口。”项诚答道:“花市后头,不过从花市只出不进,入口要查,空了带你去踢馆。” 迟小多忙道不了不了,安全第一,他们进入开县地域时,总算没有盘查了,项诚把语言自动切换成重庆话,问了路后,把车开到一个加油站外头,外面停着一辆白色的奥迪suv,牌照也换了。 “大王。”手下显然在这里等很久了。 “不要叫我大王。”项诚把包扔上车:“黄杉呢?” “管家在市区定好酒店了。”手下躬身递给项诚酒店卡片,说:“重庆和成都两地,火车站,飞机场都有驱魔师,不过他们的目标似乎不是您。” “不是我们?”迟小多奇怪地说。 “回禀皇后娘娘。”手下说:“他们在市内监视着几个重点区域,管家认为和咱们都没关系。” “不要叫我皇后娘娘。”迟小多道:“哪几个?” “具体属下也不清楚。”手下躬身道:“管家说,已经派妖把他们反监视了。” “到了再说吧。”项诚道:“先上车。” 轩何志朝手下说:“拿点钱,我给你们大王买包烟。” “没有,太监。”手下面无表情地说。 轩何志:“不要叫我太监!” 迟小多:“……” “你的手下太识趣了。”迟小多朝项诚说:“也好辛苦哦。” “他们给你办事,比给我办事还乐意的。”午后,项诚开车上了高速。 “还不是看在大王的面子上。”迟小多打趣道。 “因为你有龙瞳。”项诚说:“我的身份是大妖怪,你的身份还要再高一级,他们把你当成了龙这样的灵兽。” 迟小多恍然大悟,难怪项诚的手下们都愿意和他亲近。 夜九点,终于抵达重庆市区,连日奔波,迟小多终于可以放松一下,吃个晚饭了,解放碑灯火辉煌,希尔顿总统套房内,服务生推车进来,上了晚餐。 迟小多看着窗外的夜景,黄杉站在两人身边,躬身禀报。 “根据本地妖怪的回报。”黄杉给迟小多倒饮料,口中解释道:“北京那边的驱魔师在上个月的月底,开始监视朝天门,临江门码头和洪崖洞附近。” 项诚沉吟不语。 “现在大王……老板和老板娘回来了。”黄杉说:“整个巴蜀地区的妖怪们都很兴奋,还有从合川、广汉、阿坝区过来的,他们都希望大……老板带领大家。” 黄杉边说边注意项诚的脸色。 “带领大家做什么?”项诚答道。 “那个……革命,起义。”黄杉看到迟小多的脸色变了,于是就不再说了。 迟小多:“……” 项诚说:“暂时不考虑这个。” “是。”黄杉答道:“那我让他们都先回去,准备接应大王。” 迟小多嘴角抽搐,心想不会吧,变成这样子了吗,好歹我也是个人吧! 晚饭后项诚在健身房里满身汗地拉杆,迟小多在一旁记笔记,问:“妖怪会攻击人类吗?” “如果可能的话,他们很想。”项诚擦了把汗,戴上露指手套,走到垫子上,示意迟小多过来。迟小多便合上笔记本,与他过招。 迟小多三脚猫一样的柔道,完全不是项诚的对手,项诚眼里带着笑,示意他放马过来,迟小多便弹来弹去的,觑机偷袭项诚,一边与他聊天。 “妖族被你们人赶出城市,已经太久了。”项诚说。 “那他们怎么办。”迟小多敏捷飞身过去,打了项诚一拳,马上退回来。 项诚:“……” “另找地方。”项诚答道。 迟小多抬腿环扫,被项诚一手抓住脚踝,放倒,正要倒地的时候,项诚速度却比他更快,搂住了他的腰,在他的唇上蜻蜓点水地一吻。 “踢这里。”项诚指自己的下颚,教迟小多徒手格斗,解说道:“敌腿到时,顺势击面,敌若近身,勾拳打脸。” “可是人总会越来越多,他们就无家可归了。”迟小多又说。 “错了。”项诚说:“人的世界和妖的世界,都是有涨落的,我爸说就像潮汐一样,百年一替。” 迟小多隐约明白了什么,项诚握住迟小多的拳,把他拧到自己身前,说:“人间的发展到了顶峰,就会互相攻击,自己消亡下去,妖的社会也一样。” “所以人间的消亡也要到来了吗?”迟小多说:“这个理论倒是听说过,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嗯,也许,都说大势所趋。”项诚说:“不过有我在,这一百年里,不会让妖族入侵人间的。” “他们平时住哪里呢?”迟小多说。 “住在自然里。”项诚说:“会尽量避开人类。” “好可怜,哎。”迟小多说。 项诚摆摆手,盯着迟小多,说:“不要这么想,来揪我衣领或者抓我手臂。” 迟小多伸手揪项诚衣领,项诚突进,脚下错步一绊,手臂拦腰扫,迟小多前摔倒。 “懂了吗?”项诚抱住迟小多,让他站稳,亲了亲他的脸说。 “会了。”迟小多说。 “你来。”项诚抓迟小多胳膊,迟小多试了几次,项诚又耐心给他讲解。 “以后如果驱委的人抓你。”项诚说:“直接用这招撂倒他。” 项诚的动作是连续的,迟小多与他反复练了一会,从分解动作到连贯突击,轩何志进来时,项诚便停下了动作,示意迟小多不要练。迟小多明白到应该是家传武学,不想被外人偷看。 “什么事?”项诚恢复了一贯以来的面瘫脸。 轩何志打量项诚,说:“是不动如山十三手?” “关你什么事?”项诚漠然道:“有屁就放,放完快滚。” 迟小多:“噗。” 轩何志:“项大仙,不要这样子嘛,上次和你交手也是迫不得已,我也为阻止你的黑化出了一份力的啊。你看要么……给我也换个总统套房吧,你们住豪华套房,我住标间……这要是说出去,也落了面子不是?” “你过来。”项诚说:“上次被魔种控制不算,这次你能在我手下走过十招,给你换房。” 轩何志抽出两把唐刀,走上软垫,项诚注视轩何志的动作。 迟小多:“……” 一分钟后,轩何志鼻青脸肿地爬出了垫子外。 迟小多:“………………” 项诚打了个响指,叫来黄杉。 “给他升级成商务标间。”项诚吩咐道。 黄杉躬身去办。 “他到底来做什么的。”迟小多哭笑不得道。 项诚示意迟小多站上来,继续教他不动如山十三手,迟小多开始渐渐体会到这招的奥义了——不动如山,要诀就是站稳方位,引对方的力度,让敌人自己摔跤。 项诚一膝抵在迟小多膝弯之间,说:“每天练一下,很快普通驱魔师就不是你对手了。” “可是我不会用法术。”迟小多说:“只能用法宝了。” 项诚和迟小多抱在一起,以习武的动作暧昧地抵着,就像跳舞一样,晃来晃去,项诚低头,抵着迟小多的鼻梁,说:“法术有我。” “那个……再打扰一下。”轩何志说:“我想起刚刚来做什么的了。” 项诚转头,看着轩何志,轩何志马上抬手示意投降,说:“明天早上,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翌日早上,阳光照进房内。 项诚没睡醒,全身赤着,下半身盖着被子,裸上半身,一手按自己的额头,有点头疼。 “弟兄们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处理……”黄杉说:“打扰大王了。” “什么?”迟小多迷迷糊糊地开口问。 迟小多也光着身子,昨天晚上和项诚抱着蹭,蹭射了,便这么睡着了,酒店的白床单,项诚干净健壮的身体,有种幸福的触感,彼此皮肤摩挲时,令迟小多颇不想这么快就面对春日早上的阳光。 “我们的一位……” “别说话。”项诚说。 “嗯。”迟小多伸出脚,抵在项诚的大腿上,舒服地蹭,说:“他想静静,别问他静静是谁。” 项诚:“……” 迟小多翻了个身,抱着项诚的腰又睡了。 项诚说:“被抓了几个?” 迟小多猛地清醒过来,说:“被抓了?被谁抓了?” “被驱魔师抓了。”黄杉答道:“三个,目前还不能确定是重庆还是北京的。” 迟小多也坐起来了,项诚问:“喝酒打架了?” 黄杉答道:“是他们该死,和人打麻将,输了动手,被驱魔师发现了。” 88暗杀 “我去看看吧。”迟小多说。 “你不能去。”项诚在被子里套上长裤,说:“我尽快去处理。” 黄杉退了出去,迟小多说:“今天约了轩何志的。” “我尽快回来。”项诚说。 “我和轩何志去。”迟小多打了个呵欠,穿上t恤,说:“我们分头行动。” 项诚迟疑片刻,迟小多说:“有郎犬和轩何志,我保证不惹事。” 项诚答道:“我就怕郎犬惹事……算了。”说着比划了个动作,说:“思归跟着你,随时给我打电话。” 项诚跃下床,拉开门,一阵风出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人型的郎犬扑了进来,穿着一身阿曼尼的黑西装,光着脚就朝床上跳。 “总裁!”迟小多一手挡开郎犬,说:“起床要干嘛!先刷牙洗脸!!不要舔我!郎犬!下去!” 黄杉端着水和牙膏追出去,迟小多无语。 大家人心惶惶的,不知道是担心同伴被驱魔师抓走了,还是担心同伴居然被驱魔师抓走了待会肯定会被巴蛇大王骂死,迟小多示意不要跟着,目标太显眼了,只带了郎犬和轩何志下楼吃饭。 迟小多给郎犬买了个手机,于是郎犬终于找到事情做了,轩何志带两人在巷子里的小面馆吃面,迟小多倒不担心自己这一队会遇上什么麻烦,迄今似乎驱委的人还没注意到他,而且有轩何志保护,要跑肯定是能跑掉的。 反而是项诚,他要上本地驱委去踢馆吗?项诚的危险反而比较大。 “待会不要玩了。”迟小多朝郎犬说。 “好的,爸爸。”郎犬聚精会神地说。 “不要叫我爸爸。” “那我叫什么,爸爸。”郎犬收起手机,充满热爱地看着迟小多,就像看着手机时的表情。 迟小多:“……” “叫我师父吧。”迟小多哭笑不得道。 “在狗的眼里。”轩何志解释道:“主人就是爸爸。” 迟小多说:“叫师父,我教你识字。” 郎犬:“哦。” 迟小多觉得郎犬还挺可爱的,摸摸他的头,最近忙着陪项诚,冷落了郎犬,郎犬也没生气,每天起床以后就在门外蹲着等他开门,狗似乎是永远不会生气的。 迟小多给项诚打了个电话,那边没有接,早饭后,回了个短信,让他不要担心,妖怪只是被关在较场口而已。迟小多便放心了些,轩何志开车,带他去找自己的师叔。 “你师叔也是妖怪吗?”迟小多问。 “当然不是。”轩何志说:“哪来的这么多妖怪,你傻啊。” “你一出门就嚣张了不少喔。”迟小多说。 轩何志从后视镜里玩味地看了眼迟小多,朝他挤挤眼,戴上墨镜。 迟小多说:“广州相亲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你除了放狗咬人还会干吗。”轩何志得意地摇头晃脑,显然吃准了项诚不在,迟小多拿他没办法。 “你跟着乔大师多久了?”迟小多问。 “乔阎要叫我师叔呢。”轩何志说:“当然表面上还得叫他乔大师,他是领导。” 迟小多受到了惊吓,轩何志的辈分原来这么高吗? “你师兄弟呢?”迟小多说。 “没有。”轩何志说:“我师父就收了我一个,孤儿,把我养大了,他脾气古怪,寻常人做不了他徒弟。” 迟小多依稀可以猜测到轩何志师父的脾气“古怪”在什么地方。 “你不要告诉我你也是gay。”迟小多说。 “男的女的没关系啊。”轩何志说:“有钱就行,项大仙这种霸道总裁愿意要我,我也会勉强的,不过我不当下面那个。” 迟小多炸毛道:“你要勉强也要人家愿意好吧!想太多啦!” 轩何志在巷子外停车,这里是一个古镇,古镇外游人熙熙攘攘,轩何志看着gps找师叔在的地点,朝迟小多说:“我师叔脾气有点古怪,你到时候不要吭声,我来和他说话就行。” 迟小多问:“身上值钱东西要先藏起来吗?” 轩何志:“你不要总是挖苦我,我生气了,你以为我听不出来吗?我千里迢迢从北京过来协助你们,你和项大仙从来不把我当队友看,你们住总统套房,让我住商务标间……你……你要干什么!把你儿子拴好!” 迟小多拉住郎犬,不让他扑上去揍轩何志。 “好好。”迟小多决定再也不挖苦轩何志了,虽然轩何志怪癖甚多,雁过拔毛,其实也还是个好队友。 “你请我吃一包油炸螃蟹我就原谅你。”轩何志说:“要个儿大的那种。” 迟小多:“……” 轩何志和郎犬一人一包油炸螃蟹,从青石板路走上去,绕来绕去,犹如迷宫一般,巷子内笼罩着一层阴影,迟小多用龙瞳看了眼,一个小房子朝外散发着黑气。 “你确定你师叔不是妖怪?”迟小多说。 轩何志迟疑道:“我其实不知道他是什么,你先别出面,在我身后等一会。” 轩何志握着带鞘唐刀,敲了敲门。 “师叔。”轩何志说:“您在吗?” 迟小多抬头看门外,挂着看风水的招幡,顶上挂着牌匾,写着一行字“天机神算”,牌匾破破烂烂,已经有点腐朽了。 “师叔?”轩何志唐刀抵着门,推开一条小缝,里头有什么抵着门。 郎犬鼻子动了动,一手动了动迟小多,把他拉到自己身后,迟小多从郎犬背后冒头,看了一眼,郎犬说:“爸爸。” 迟小多:“叫师父,什么事?” 郎犬不住抽鼻子,像是在闻空气里的气味,轩何志退后些许,翻身上了屋顶,到背后去爬窗。郎犬说:“有死掉的味道。” 迟小多:“轩何志!小心!” 巷子后传来一声瓦片掉落的声音,轩何志道:“什么人?!” 紧接着一段杂乱声,远处传来脚步,有人跑了,迟小多要爬墙到巷子后去,郎犬一跃而上,在墙头伸手下来拉迟小多,门却吱呀一声被打开。 “进来吧。”轩何志活动手腕,说。 迟小多:“???” 屋子里光线昏暗,地上躺着一具尸体,迟小多登时就炸毛了,差点叫起来,轩何志马上捂着迟小多的手,接着郎犬又扑上去,咬了轩何志的手一口,轩何志大叫起来,迟小多喊道:“镇定!” 屋子里有一张桌子,一张椅子,椅子上坐着个死了一段时间的中年男人,脸上有四条爪印,眼镜被抓碎了,不知道是被什么妖怪抓的。桌上有签筒,铺着张八卦布。 “这妖怪爪劲厉害。”轩何志说。 迟小多放出思归,让它去找项诚。 “他就是你师叔吗?” “不是。”轩何志答道:“师叔一百一十二岁了,妈的,怎么会这样?出人命太麻烦了,先离开这里。” “等等。”迟小多扫视房间,说:“检查一下你师叔的东西。” 轩何志看了一圈,用唐刀挑开抽屉,里面的算筹和墨砚都在,其中有一方鸡血石印,系着个绳结,迟小多一看就知道是高级法宝,盖在镇妖符上用的。 “朱砂也在。”迟小多说:“还有一个反射法术用的阴阳镜。” 轩何志嗯了声,说:“敌人的目的只是我师叔,没有觊觎他的任何法宝。” 郎犬在地上捡起来一根黑色的羽毛。 “这是什么妖怪?”迟小多说:“刚才你在后巷里,交手的那个人,看清楚身材了么?” “没有。”轩何志答道:“穿着全黑的运动服,不有钱,不要碰任何东西,别留下指纹。” 春日煦暖,阳光高照,项诚带着墨镜,双手插在裤兜里,沿着江边走。 住宅区里开了五六桌麻将,稀里哗啦搓麻的声音络绎不绝。大妈们手里搓着牌,目光随着俊朗挺拔的项诚挪过去。 项诚进了麻将馆,从后门离开,进了另一条巷子内,巷子两道都是刚长出嫩芽的银杏树,尽头有一个门,门里是个院子,院子里摆着一张麻将桌。 桌上扔着凌乱的麻将,项诚配牌,把东南西北拣出来,排成长长的一条,最后将一张红中朝牌里一嵌。 院子周围景色飞速变幻,麻将自动排列,稀里哗啦的响声混杂在一起,项诚出现在另一条临江的街道外,背后是滔滔江水,滚滚向东。项诚离开麻将桌起来,沿着青石台阶的道路朝山上走。 驱委就在半山腰上,背山面水,一条台阶通往山腰,门前一座牌坊,四个鲜红的大字——陪都驱委。 山腰上一排三层小楼,外面依旧是摆开麻将桌,一群老人家在搓麻,项诚左右看了眼,走向正门。 一名领导陪着简文出来,项诚闪到树后。 “有他的消息,请随时通知我。” “一定一定,这是一定要配合北京工作的。” 简文朝领导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领导长长吁了口气,在一张麻将桌旁坐了下来,项诚走出树后,朝他走去,摘下墨镜。 “葛叔。” 所有麻将声同时一停。 “项诚实。”那领导笑了起来,不认识般地端详项诚,眯起眼。 “老葛!”正在打麻将的一个大妈喊了声。 “哎!”领导点头,示意听见了,却没有继续交谈,她从衣袋里掏出烟盒,打开看看,里头剩下两根烟。 “怎么来驱委了啊。”老葛说。 项诚忙递给老葛一包中华,答道:“回家祭祖。” “这个时候回来。”老葛说:“是该佩服你有胆量呢,还是笑话你不怕死?” 项诚沿着老葛的目光瞥去,小楼外贴着他的通缉令。 老葛推掉项诚的烟,在一张空的麻将桌前坐了下来,附近的几个中年人看了项诚一眼,没有说话,各自起身泡茶,点烟。有人说:“老葛,人还没走远,你小心点啊。” 老葛摆摆手,示意无妨,掏出最后的两根烟,一根递给项诚,项诚说:“还被阿姨管着?您留着抽吧。” “烟要少抽。”老葛摇头叹气,说:“你在外头跑了一圈,惹上了什么事,你心里清楚,北京派了不少人过来查你,就不要让我们难办了。” 项诚答道:“去广州走了一趟,错不在我。” “你爸那事都这么多年了。”老葛说:“还不死心。” “死不了心。”项诚说:“带了几个小弟回来,听说被扣了,打个商量,葛叔高抬贵手,把人放回给我得行不?” 老葛没有回答,吐了口烟,朝一旁招招手。 “哟!这不是诚实娃吗?”一个大妈眉开眼笑,说:“这眉毛鼻子,和你爸一个样,活灵活现的!” 项诚笑了笑,又来了个中年人,坐在桌前。 “你了不得哦。” “王叔。”项诚忙给他派烟,各自接了一根烟,项诚把烟别在耳朵上,信手开始搓麻。 “诚实娃儿。” “哎,阿姨。” 那大妈说:“你在外头可是出大名了哦。” “我没有办法。”项诚认真说:“他们都拿我爸的事来翻旧账。”说着打了个么鸡,又朝老葛道:“小弟们没有作恶。我爸说的,妖也有好妖。” 思归飞来,落在项诚的身边,所有人先是看思归,继而再端详项诚。 “阿黄还在你身边。”老葛笑着说。 “走一步算一步吧。”项诚说:“阿黄也起不得什么用,阿黄为什么陪着我,只有葛叔你们懂。” “还给他。”那大妈说:“娃儿也不容易的嘛。” 老葛考虑再三,拿出三个木牌,上面写着号,放在麻将桌旁,项诚盯着那木牌,如释重负,随口道:“碰。” 思归有点不安,左看右看,项诚注意到了,等摸牌的时候刷了下手机微信。 【发生什么事?】 【没事。】 迟小多回了微信:【事情顺利吗?我这边出了点状况,但没有危险,等你回来再说。】 【我顺利,尽快。】 迟小多发完微信,说:“走。” 迟小多和轩何志退出了房外,轩何志把门掩上,迟小多说:“你师叔的下落是这件事的关键,但是你为什么带我来找他呢?” “师叔是三大神算之一。”轩何志说:“江南铜姑,专测万事;南越齐允,专测气运。” “就是齐尉家吗?” “嗯。”轩何志说:“我师叔昆少东,测东西很准。” “测什么东西?”迟小多说。 “测东西。”轩何志说:“寻物。” “那找他测啥?”迟小多一脸茫然。 “金刚箭啊。”轩何志说:“你们不是一直在找它吗?” 迟小多说:“郑老师让你带我们来的吗?” “当然不。”轩何志奇怪地说:“这是我师叔!我的人情!你神经病吗。” 迟小多明白了,突然有点感动,轩何志又说:“郑老师只是让我协助你们,怎么协助我说了算,有问题?大家一个特别行动组的,虽然你们自己住总统套房让我住商务标间,这点自尊我还是有的……” 迟小多从背后跃上去,骑在轩何志背上,笑着说:“谢谢啦!回去就让大王给你换个房!” “你请我吃个刨冰吧。”轩何志说:“渴了。” 郎犬也要扑上来,轩何志说:“快下来!快下来!” 迟小多想起那个被项诚嫌弃的“特别行动组”,一时间心中暖洋洋的,陈真、轩何志、齐尉、可达……大家虽然没有明说,却暗地里都在帮助项诚。 “快下来!”轩何志怒吼一声。 迟小多忙放开轩何志,轩何志一躬身,冲进了人群里。 登时一阵杂乱,古镇里的游人被突如其来的冲散,迟小多追上去,只见一个穿黑色运动衣的男人一翻身,跃上了特产店的二楼,顺着后巷,一闪身消失了。 “等等!”迟小多喊道。 保安冲过来了,轩何志在人群中不敢抽刀,只得奋起直追,迟小多马上转身,抄近路去追他们,喊道:“郎犬,跟上!” 郎犬在前面跑,跑着跑着回身,把迟小多横抱起来,沿着小巷追去,飞速下楼梯,轩何志已追着那人到了江边的牌匾下,从一排麻将桌上飞身过去,踹得茶水四处飞射。 那男人跃下满是鹅卵石的江滩,轩何志飞身下去,唐刀一甩,鹅卵石哗啦一声飞起,卷向男人。刀鞘犹如流星般直追而去!男人闪身避过,一手抓住刀鞘,回身冲来。 迟小多追了下来,眼看轩何志追得近身,抽刀,却被那男人手臂一圈,刀鞘迎着轩何志的唐刀而去,铮然将刀收进了鞘里,轩何志一怔,正要喊出声,却被那男人一掌打在胸膛上,朝后飞射出去。 迟小多一脚扫来,男人马上退后,要抓住迟小多的手臂,迟小多昨天刚和项诚练过,当即一个拦腰,男人却不反抗,撤手。迟小多迅速抬手,抓住了他的墨镜,男人墨镜一被摘走,两人打了个照面,露出曹斌的脸。 迟小多猛地注视曹斌。 “曹斌?!”迟小多说。 “嘘。”曹斌低声道。 轩何志踉跄爬起,怒道:“用得着下手这么狠吗?” 曹斌看看轩何志,又看迟小多,不说话。 背后警车声音接近,迟小多当机立断道:“先跑!” 四人沿着江滩飞速撤退。 执勤已经追过来了,四人沿着另一条小道上半山腰去,曹斌放慢了脚步,带他们进了一家酸奶店。郎犬看看他,又看看迟小多,似乎在犹豫要如何判断曹斌的身份,曹斌抬起手,拍拍郎犬的头,又给他顺便理了下外套领子,递给他一包牛肉干。 于是郎犬打消了对曹斌的敌意。 “你到底在做什么?”迟小多简直是莫名其妙。 曹斌没有说话,想了想,递给轩何志一百块钱,说:“麻烦你去前台买酸奶。” “在界碑前写字的是我。”曹斌说:“你们看见了吗?” 迟小多:“!!!” 曹斌看了眼在前台买酸奶的轩何志,解释道:“齐尉怀疑你们被一种特殊的手段监视了,所以我一直不敢露面。格根托如勒主任,陈真,轩何志,周宛媛,都有可能。” “怎么说?”迟小多道。 “把你们劈下来的那道闪电。”曹斌说:“齐尉查出来,是一种跨距法术,除夕夜晚上在船上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 “项诚已经心中有数了。”迟小多说:“但轩何志是郑老师派来的,他应该不会是……” “不一定。”曹斌低声朝迟小多说:“我的意思是,连他们自己,也不一定知道被监视的事。” 轩何志端着酸奶回来,曹斌看了他一眼。 “你搞什么?”轩何志莫名其妙地说。 曹斌说:“我不知道跟着他俩的是你。” 轩何志和曹斌在广州一起保护过迟小多,互相之间已经比较熟了,曹斌用几句话含糊地打了个太极,把事情交代过去,谈论了一下近况。 先前轩何志一直没吭,迟小多许多事都不清不楚的,现在听两人一说,迟小多才明白到,原来项诚的事是件专案。还成立了个队伍, 曹斌和周宛媛、陈朗则是外围协力。实际上曹斌已从驱委辞职了,上一次广州的事件,连带着他也被吊销了二级驱魔师的资格。 正式队伍里,陈真是队长、成员有轩何志、齐尉、可达,还有项诚,任务过程要上报给周茂国。也就是说,陈真的大部分计划,周茂国都是清楚且认可的,也许也包括掩护他们取回不动明王真武的事件。 “周老师全部都知道吗?”迟小多问。 “当然啊。”轩何志奇怪地答道:“不然陈真哪里兜得住?” “不一定。”曹斌说:“陈真应该多少还有点保留。” “那就看他自己了。”轩何志说:“师叔也失踪了,我得先离队几天,找到师叔。” 曹斌说:“我比你们先到重庆一天,我是收到一个逃犯的消息才过来的。恰好齐尉告诉我,你们很可能也会来重庆,就顺路去丰都看了眼,盘查太严了,我没进去。” “逃犯?”轩何志说:“曹主任,你不是已经辞职了么?还抓什么逃犯。” 曹斌没有回答,迟小多马上就明白了——他要抓景浩。 “景浩也在这里?” 曹斌点了点头。 轩何志说:“和我们一起行动吧,你单独一个人太危险了。” 曹斌想了想,答道:“我怀疑景浩在重庆出现,和项诚有关系,他去哪里了?今天为什么只有你们两个人?” “胡牌。”项诚推牌,葛主任把最后一张木牌扔过来。 在夕阳下打牌的老人们纷纷起身离开。 “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大妈扣牌,朝项诚笑道:“小心。” “出了这个门。”葛主任朝项诚说:“你就不是驱委的人,凡事只能靠你自己了。” “是。”项诚点头道:“多谢葛叔叔。” 另一名中年人摇摇头,说:“你太自信,自信就容易招致失败。一条路闯到底,不知变通,当年你爹要不是这么乱来,何至于变成今天这个境地?” 项诚脸色不大好看,却没有反驳,把牌码好,答道:“我做我觉得对的事。” “你这个年纪,是听不懂的。”老葛笑道:“全看自己造化吧。” “各位叔伯,我走了。”项诚躬身告退。 日渐西沉,漫江火红,项诚到驱委三楼的一个小房间前。 “等等!” “下班了!”里头要关办事窗口。 “行行好。”项诚说:“帮个忙。” 项诚从窗口处把木牌递进去,里面办事员扔出来一张表,不耐烦地说:“快点!” 项诚填表,交进去,盖了章,下去库房领瓶子,库房里全是透明的一排排收妖瓶,放在架子上,鱼妖,牛妖,雾气旋转的鬼魂……瓶子用木塞塞着,守库人慢悠悠地取出三个瓶子,交给项诚。 项诚把瓶子收进包里,沿着楼后的天台,走到山腰平台上,再跃上山路,一路拾级而上,山顶有一个小房间,一条钢索通向嘉陵江对面。 这里的索道只出不进。 项诚闪身进去,打开索道的门,伸手出来,扳下吊杆,索道发出震响,梯厢缓慢地滑了出去,背后凌空出现了第二个梯厢,滑到准备位上。项诚乘坐索道,飘过江面上的数十米高空,朝着对岸行进。 重庆两岸入夜,繁灯万盏。 项诚戴上耳机,掏出手机,给迟小多打电话。 街旁喧嚣繁闹,火锅蒸汽升腾,红油在锅里翻滚。迟小多在八仙桌旁坐下,用筷子敲郎犬的手臂,制止他抓生肉吃。 “办完了吗?”迟小多问。 “办完了。”项诚说:“你那边情况如何?” 迟小多:“发生太多事情了,还碰上朋友……” 突然间,索道厢外,响起思归急促的敲打声。 索道停了。 “……我们在江北吃火锅……”电话里传来迟小多声音。 项诚嗯了声,抬眼朝外面望,答道:“你们先把菜点上,我马上就到。” 倏然间一只黑色的妖魔轰然撞上了吊厢,玻璃碎裂,项诚一转身,张开手臂,反身后跃,从四十米的高空朝着江面冲了下去。 那一声响震耳欲聋,迟小多无名指上的铁戒亮起光芒,并发出阵阵震动。 “项诚?!”迟小多发着抖喊道:“项诚!” 妖魔的嘶吼声,项诚身在半空,那只张开羽翼的巨鸟一爪朝他抓来,背后思归扑上,项诚抛出玻璃瓶,玻璃瓶登时激射出去,撞在巨鸟头上,碎片令它的眼睛一眯,项诚趁着这一秒的迟疑在半空中猛力转身,妖鸟的爪子沿着他的胸膛到小腹狠狠一抓,衣服被抓破。 项诚翻身,两手抱头,朝着嘉陵江直坠下去,妖鸟一声长鸣,朝着江面一个俯冲。 思归发出白光,与妖鸟在空中争斗,玻璃瓶碎裂后,三道黑影刷然追着项诚,冲下江面,妖鸟回身,爪子抓住了思归的翅膀,将它猛抓几下,推到一旁,冲向水面。 妖鸟张喙,沿着江面盘旋,喷发出紫色的烈焰,刹那间江面炸了,三道黑影追向项诚,拖着他朝水底疾潜,项诚喷出一道气泡,抬头时看见紫色的光柱轰然击穿了江面。 火锅店外,迟小多转身就跑,郎犬追在后面,曹斌问:“他怎么了!” “我不知道!”迟小多喊道。 “别跑啊!”轩何志刚买了饮料回来,说:“又干嘛!吃饭了!” 轩何志要追,却被老板拉着,点了菜没给钱,不让他跑。轩何志死活挣扎,说:“不关我的事!他们点的菜!马上就回来!” “你先把账结了再说!”老板也不是吃素的。 “不是我点的菜为什么要我结!”轩何志要挣扎跑路,对方却提着个酒瓶,吼道:“信不信老子揍死你!” 迟小多沿着江边一路狂奔,左右看看,曹斌追了上来,说:“不要急,发生什么事?冷静点。” “在……”迟小多第一次被戒指这么召唤,一时间脑海里全是翻涌的江水,感觉到他正在嘉陵江上游朝着这里不断接近。 “在那边!”迟小多喊道。 迟小多和郎犬下了江滩,迟小多让郎犬下去救人,郎犬便扑通跳了下去,一顿狗爬式,迟小多感觉到项诚正在不断靠近,最后哗啦一声出水,郎犬与另三只妖怪把他托了起来。 “你。” “小心!” 曹斌与项诚同时吼道。 一道黑影从侧旁冲来。 项诚上岸的顷刻朝迟小多扑上,把他保护在身下,然而迟小多刚转过身,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到胸前一凉。鸟鸣声刺得他耳膜剧痛,紧接着刷然远去。 “我……” “小多——!” 项诚疯狂大吼道。 迟小多只觉胸膛前一阵火辣辣的痛,一个踉跄,低头看腹部,衬衣被抓成了两片,鲜血迸发出来,他感觉自己全身失去了力气,朝着江面一头坠下,扑通落水。 就在迟小多一头栽进水里的那一秒,项诚左手一扯,抓住了迟小多的挎包。 第二秒,沙漏嗡的一声发出强光,握在项诚手里。 沙漏倒置。 第三秒,迟小多哗啦一声再出水,飞上岸边,鲜血从四面八方汇聚向他的身体,没入伤口中,妖禽的黑影在空中反向盘旋,飞回,紧接着项诚挥出降魔杵,降魔杵聚集金光,一剑贯穿了妖禽的翅膀。 最后一粒沙子通过瓶颈,迟小多咳出一口水,倒在岸边,妖禽唰然逃离,消失在黑夜里。 半个小时后,酒店里,迟小多躺在沙发上不断喘气,赤着上半身,黑西裤湿透贴在腿上,沙发上铺着的床单满是血水。 89失血 时间沙漏只返还了三秒内发生的事件,事件的临界点,恰恰就在迟小多被抓伤的第四个一秒内。 “我猜那只妖怪是很厉害的……”迟小多呻吟道。 项诚:“……” 迟小多:“能量的总和……只能支撑时间倒流两到三秒,伤口也只愈合了一半……比上次,直升飞机扫射驱委大楼的无序能量总值还要大,能量都集中在那只妖怪……身上了……” “不要说话了!”项诚说。 迟小多只得不吭声了。 项诚沉默着,给迟小多的伤口先用酒精消毒,再洒上金疮药,包好绷带,迟小多紧紧闭着眼。 “痛?”项诚说。 “还……还好。” 迟小多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刚才妖禽那一抓,差点就让他彻底毙命。 项诚起身,一脚踹在茶桌上,茶桌飞撞上墙,彻底粉碎。 “你别……制造噪音。”迟小多有气无力地说:“好吵喔。” 项诚握着拳头,双目通红,站着喘息。 “是我太轻敌。”迟小多说:“我没想到……现在好点了,你……看看思归。” 项诚答道:“敌人是一只大妖怪,连思归也不是对手,你不该跑过来的。” 迟小多说:“我是说我的错……” 项诚强忍着忿恨,答道:“我没这么说。” 那一刻,迟小多几乎要感觉到项诚的魔气要散发出来了,仿佛他随时会彻底魔化。 “控制你自己。”迟小多疲惫地闭着眼睛,说。 项诚逐渐平静下来,再检视思归,思归的爪子折了,翅膀不住扑腾,迟小多说:“思归,你也坚持住。” 项诚给思归接好骨头,缠上夹板。 “你休息一会。”项诚说。 酒精浇上,金疮药洒上的时候,迟小多只觉得胸膛火辣辣的疼,现在倒是好点了,一阵清凉。一点皮外伤很正常,至少他是这么觉得的。 项诚坐在房间里抽烟,长叹一声,把头埋在沙发前,睁着通红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迟小多。 “对了……” “你不要说话。”项诚答道:“什么都别说,躺着。” 迟小多感觉得到,项诚的怒火还没有平,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反而觉得很幸福,于是伸手摸了摸项诚的脸。 “你听我说……”迟小多有气无力地说:“我……我要不行了,老公……等我死了以后,你一定要娶周宛媛当老婆……” 项诚:“……” “骗你的啦。”迟小多笑道:“没什么事,你看,还好好的。”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腹部。 “不要拍!”项诚忙阻止道。 项诚哭笑不得,表情既难受又好笑。 迟小多试着动了下,其实也不疼,金疮药镇痛的效果很好,就是流了点血,有点晕。 “真的不疼。”迟小多说:“你不要生气了,我更担心你魔化。” 迟小多想起刚才江边那一幕,不禁有点后怕。如果自己死了,项诚肯定会疯的,那只妖魔可以说是抓住了项诚的弱点。 “如果我死了。”迟小多说:“你会魔化吗?” “你真死了的话。”项诚说:“我宁愿当天魔去了。” “你千万不能这么想。”迟小多一本正经地摸摸项诚的头,说:“那妖怪把我杀了,你才要为我报仇啊。” 项诚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看着迟小多。 “不说这个了。”迟小多活动了一下,坐了起来,项诚不让他乱动,给他换上睡衣睡裤。 “真的不疼了?”项诚担心地问。 “金疮药效果很好。”迟小多答道:“没事了已经,千万不要让我去缝针,我要发飙的。” “是我大意轻敌。”项诚叹了口气,说:“以后我不能再离开你半步。” 迟小多转述了曹斌的话,项诚听完以后答道:“手下救回来就行,我去叫曹斌过来,开饭,去个人把轩何志的账结了,让他也回来。” 黄杉让火锅店送了外卖上来,项诚、曹斌和迟小多、轩何志开始在总统套房里涮火锅吃。迟小多刚受伤,不能吃辣的,只能喝粥。 项诚听了他们今天的报告,说:“你师叔是谁?我在重庆生活这么久,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大隐隐于市。”轩何志说:“师叔只测算东西,不算人也不算鬼,不出名。” “谁攻击了你?”曹斌答道。 “一只妖怪。”项诚答道。 “和你同级吗?”迟小多问。 项诚没有回答。 迟小多又问:“圣地的?” 项诚摇摇头。 大家都是一肚子疑惑,迟小多以为项诚只是不方便说,项诚却答道:“圣地没有他。我今天还见着简文了,简文到底是什么来历?你知道吗?” 项诚看曹斌,曹斌想了想,答道:“简文是上一届特别行动组的,那一届一共有六个人,最后因为一个意外,死去了五个。” “他是驱委的?”项诚皱眉道。 曹斌解释道:“他是国安局特派,真正身份是更上头的人,负责监督驱委与妖怪的关系,以前监察部和他打过几次交道,属于驱委的一个隐秘部门,平时是不会出现的。” “平时不出现?”轩何志说。 曹斌答道:“监察部主要负责监督驱委内部的行政工作,每年会有一份文件往来,对接的部门就是特别行动组。” “我不明白。”迟小多茫然道:“他为什么既管驱委的事,又隶属于国安部?” “驱委本身就是国安部的一个下属机构。”曹斌说:“只是因为地位特殊,所以是个隐形机构,等级没到,查不到任何书面记载。” “驱委的历史已经有一千多年了。”曹斌说:“你考试的时候也背过。” “嗯。”迟小多想起驱委的历史路线,说:“从清代结束后,就形成了一个断层。” 曹斌说:“本来特别行动组的作用,就是负责收拾一切注册驱魔师解决不了的事,包括一些很少出现的大妖怪,和千年一轮回的天魔……之前是由驱委本部筛选出能力出众的驱魔师,递交给国安局,审批完了以后成立。但是在郑衾那一代,出了点意外,意外过程,具体我不太清楚。” “我知道。”轩何志接口道:“郑衾的师兄本来是主管这个特别行动组的,清朝驱委叫驱魔司,他俩都是驱魔司的人,郑衾管本部,血魔管特别行动组。后来血魔背叛了,到了新中国成立以后,老佛爷被提上来当整个本部的主管,特别行动组就归国安局了,但是简文这个人我是真不知道。” “他也不是驱魔师。”项诚说:“没有法力。” 曹斌答道:“他本来就不是驱魔师,他是凡人,特别行动组只能有五个人,这个组,一旦死人了就要随时补充进去,但是因为国安局和驱委一向不太对付,所以他们自己朝里头添了个人,就是第六个人,简文。” “其它队员死了。”曹斌解释道:“简文还活着,这个编制就一直保持,挂靠在国安局里,现在周部长想把权限取回来,所以设立了新的特别行动组,就是你们五个人,但是因为项诚拒绝了他,所以一直到你们开封事发,名单都没有送上去,现在只怕成立不了了。” 项诚的表情有点复杂,沉默不发一语。 “特别行动组就是给驱魔师收拾烂摊子吧。”迟小多说:“这么说来,确实很重要。” “收拾烂摊子是外勤部。”曹斌说:“格根托如勒可达做的事情,譬如说被人看到捉妖,没有用离魂花粉了,网上爆出什么视频了,这叫收拾烂摊子。” “特别行动组存在的意义是救人,杀妖。” 曹斌朝给自己斟酒的项诚点头以示感谢,说:“如果驱魔师发现了对付不了妖魔,这个时候你们的五人队就要出动了,也很危险。” “简文没什么本事。”轩何志摆手道:“只会开枪。” “他和驱魔师不一样。”曹斌说:“只要能达到目地,他可以违背一切规章制度,在办案过程里,这人可以不择手段的,甚至可以和一群妖怪结盟,去对付另一只妖怪,所以周部长才想把特别行动组的权限收回来,置于他自己的控制之下。” “和妖怪结盟。”项诚抓住了某一点。 迟小多看了项诚一眼。 “对。”曹斌答道:“特别行动组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项诚眯起了眼。 迟小多大约意识到了简文的危险,虽然他是个凡人,但参与了驱委与妖怪之间的事情后,就将形成很大的威胁,首先也恰恰是因为简文的凡人身份,能和一些妖怪提出交换条件。同样的,他还能察知驱委里发生的事件。 晚饭后,项诚没有进一步决定,只道明天再说,回到卧室里,项诚解开迟小多的睡衣,绷带上全是血。 “怎么会这样?”项诚喃喃道。 迟小多低头看,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 “没有办法愈合吗?”迟小多问。 项诚没有回答,给迟小多换上药,迟小多说:“爪子上没有毒,我也不难受。” 幸好思归没有被抓破外皮,迟小多重新换了次绷带,项诚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 “你看。”迟小多指向小腹,说:“这里愈合了,是吗?” 他朝着镜子看了一会,项诚也没法判断,说:“找个医生看看。” “哪个医生这么逆天。”迟小多说:“连妖魔的伤都能治,没事的。” “痛吗?”项诚问。 “一点也不痛。”迟小多说:“真的。” 项诚说:“得马上找到那只妖怪……” “别傻了。”迟小多说:“半夜三更的,上哪儿找去。明天起来就好了。” 项诚用棉花吸去迟小多胸膛上渗出来的血,止住了。 迟小多有点晕,说:“我想睡觉,已经好了。” “观察一晚上。”项诚说。 迟小多突然想起在古镇的风水店里,那个被抓死在座位上的中年人,猛地把两件事给联系起来了。 “我知道了!”迟小多道:“抓我的这只妖怪……” “嘘。”项诚眉头深锁,示意迟小多不要惊讶,答道:“和杀人,劫走轩何志师叔的妖怪是同一只。” 迟小多躺上床去,说:“那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我明天一定会抓到那只妖。”项诚答道:“再杀掉它。黄杉已经去调查了。” 项诚一脸烦躁,迟小多却说:“不要轻举妄动。” 项诚答道:“你觉得攻击我的,会不会是简文带来的妖怪?” 项诚一句切进关键,所有的事情都被联系了起来。 两人相对,静了片刻。 “也就是说。”迟小多道:“简文为了解决掉咱们的案子,联系了景浩那边?” “不一定。”项诚说:“景浩不一定,但那只攻击咱们的妖,很大可能与他有关系。” 外面黄杉敲门,进来,回报道:“老板,确实有一队人在搜查嘉陵江沿岸。” “有重庆的本地的吗?”项诚问。 “没有。”黄杉说:“都不是驱魔师。” 项诚与迟小多彼此心下了然。 项诚总是在担心迟小多的伤口,可已经包扎上了,却又不能常常拆开来看,心痛得要死,迟小多却不住安慰没事。 半夜里迟小多又做梦了,梦见巴蛇缠绕着他的身体,温柔地亲吻他,他醒了,看到项诚均匀地呼吸,陷入了梦乡,于是抱着项诚,亲了他的侧脸一口,项诚也醒了,转过身压着他,亲吻迟小多的鼻梁,彼此的裸体互相摩挲,皮肤光滑的触感,性感的气息交错,令迟小多恍若置身梦中。 “还痛吗?”项诚说。 梦里,巴蛇的双眼焕发着光,眼中仿佛有一个星云在旋转。 天明时分,迟小多迷迷糊糊地醒来,感觉头更晕了。 他听见项诚下床的声音,便竭力坐起来。 “好点了?”项诚去拉开窗帘。 “嗯,感觉好多了。”迟小多还在犯困,揭开被子,床单上,被上一大块紫黑色的印迹。 项诚:“……” 迟小多看着血迹发呆。 “变严重了。”迟小多说。 伤口始终无法愈合,项诚给迟小多换过药,项诚说:“会好起来的,今天咱们一起行动。” 迟小多说:“不要着急,我饿了,先吃点东西吧,昨天晚上吃的白粥不顶饱。” 早饭时,黄杉回报道根据手下们的监视,重庆本地的驱魔师似乎得到了什么消息,正在准备集体出动,去执行任务,任务目标地点是长江沿岸。 “轩何志。”项诚说:“你去驱委打听一下消息,不要坐他们的索道。” 曹斌说:“我不适合露面。” “你带着郎犬。”项诚说:“帮助我的手下打探消息,看看长江沿岸有什么动静。” 早饭后,项诚开上车出来。 迟小多低头看自己的胸腹,项诚给他在衬衣外面套了件纯黑色的毛衣背心,再穿上外套,迟小多手指摸了下,湿漉漉的。项诚上车,迟小多马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项诚摸了下迟小多的额头。 “你有点发烧。” 迟小多答道:“没有毒就不怕。咱们现在去哪?” 项诚没有回答,眉头始终拧着,开车,两人回到古镇外,迟小多带路,顺着昨天的山路上去,半山腰上,那条看风水的小巷里,已有警车停在外面,居民指指点点。 项诚上了隔壁楼房的二楼,示意迟小多看,轩何志师叔住的小屋里,房顶破了个洞。 “冲破了房顶,从天空离开的。”项诚说。 “嗯。”迟小多答道:“应该是在夜里,所以附近的居民也没有发现,我现在相信了,那只鸟抓走了轩何志的师叔。” “你觉得对方会飞多远?”项诚问。 迟小多朝附近看看,答道:“要么是山上,要么是江上,总不可能带着一个老头子,飞过整个重庆主城区。” “答对了。”项诚打了个响指,说:“如果要带走一个人,一定会有接应。” “我知道了。”迟小多说:“你太聪明了!对方一定是有计划的,在一个晚上准备动手来抓人,也就是说……” 两人一同望向江边。 “前天夜晚,我猜有一艘船停在,或者是驰过这里,接应了那只鸟妖。”项诚的呼吸气息明显,迟小多摸摸他的额头,项诚却示意不必担心。 “可是嘉陵江沿岸这么多船只来来去去,怎么找呢?”迟小多说。 “码头是有监控的。”项诚掏出手机,吩咐黄杉准备钱,去码头找人。 有钱能使鬼推磨,项诚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调阅了码头办公室的记录,没有录像,却有快照,每一艘船经过时都留下了照片。 从大前天夜晚到前天夜晚,迟小多用鼠标朝后翻,外头黄杉给负责人递烟。 项诚突然拍了下迟小多的肩,示意他看大前天半夜十点二十七分的一副照片。夜色里,有一个非常模糊的鸟的影子,飞向其中的一艘货轮。 项诚眼睛非常尖,不是他提醒,迟小多根本就找不到。昨天和轩何志忙活这么半天,项诚仅花了两个小时就找出了关键点。两人记录下货轮的编号,让黄杉马上去派人查这艘船。 轩何志来了电话,那边的声音有点紧张。 “驱委有两个从北京发过来的任务。”轩何志说:“需要本地驱魔师配合,我认得其中一个女孩,考试的时候在隔壁队里的,她朝我透露了一些。” “具体什么内容。”项诚说。 “第一个任务是围捕一只叫‘黑翼大鹏鸟’的妖怪。”轩何志说:“这是一周前发过来的。” 迟小多:“!!!” 迟小多马上翻开郑衾交给自己的妖怪图鉴,倒数第五页赫然正是黑翼大鹏! 他看了眼项诚,又看了眼妖怪图鉴。 项诚没有回答,站在车旁,全身不住发抖,看看迟小多,马上收回了目光,手指揉捏自己的眉心穴。 “行。”项诚的声音里发着抖。 “黑翼大鹏是什么?”迟小多问:“项诚,你听过?” 项诚没有回答,问:“第二个任务是什么?” 电话里,轩何志答道:“第二个任务是悬赏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昨天晚上发布的任务。” “行。”项诚说:“在朝天门码头集合,准备追踪你师叔的下落。找到他就能找到黑翼大鹏了。” 项诚挂了电话,朝迟小多道:“上车。” 迟小多坐上副驾驶位,项诚侧过身,给他系好安全带,亲了下他的唇。迟小多发着低烧,嘴唇发红。 “别怕。”项诚答道:“只要抓到它就能把你治好。” “抓伤我的是它,对吗?”迟小多说:“什么等级的妖怪?” “等级不高。”项诚答道。 迟小多说:“我觉得你的回答不太对劲,你说实话。否则我会生气的。” 项诚专注地开车,迟小多说:“别再像上次那样了,咱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什么都经历了,还要瞒我吗?” 项诚叹了口气,说:“我……大概知道一点,是我爸说的,我没见过它。” “他说的什么?”迟小多问。 “让我以后……小心。”项诚漫不经心地答道:“如果有一天,遇见了一只叫黑翼大鹏鸟的妖怪,一定要注意避开它,不要和它交手。” “为什么。” “因为它是蛇类的天敌,不过我不怕它。” 迟小多感觉到事态的严重程度了,自己有点虚弱,他的血总是止不住,而且一直头晕,是走路轻飘飘的那种晕,像踩在棉花上。 “没事的。”项诚第三次重复道:“没事的,我一定会抓到那家伙,不要怕……” 迟小多怔怔地看着项诚的侧脸,项诚别过脸去,不让他看。 迟小多倚在车窗上,外面阳光灿烂,炫光照得他有点晕。 他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 “小多?”项诚道。 “嗯。”迟小多答道。 “你在睡吗?”项诚转头问。 “我在想以前的事情。” “什么事情?” “很小的时候……很小很小,邻居家有个小孩,我都忘记她的名字了。”迟小多说:“她在幼儿园被小朋友推了一下,摔破了头,她的爸爸妈妈都回来看她。那个时候我好笨,我以为我爸妈也会回来看我,就也故意摔了一跤……” “……我爸妈没回来。”迟小多的声音很轻:“但是我外婆……她背着我,跑到村子里,走了一晚上,到天亮的时候才找到车,送我到医院去缝针。她走得好快,她还裹过脚的……” “真是对不起外婆。”迟小多说:“后来我就很小心了。但还是总会生病,外婆说我是个磨人的小孩,不是生病就是摔跤……结果到这么大了,还是没照顾好自己。” 项诚:“……” “在广州上班的时候。”迟小多轻轻地说:“我偶尔也会生病,那个时候想着如果有个男朋友多好啊,现在我却一点也不想生病了,怕你会难受,会着急。” 项诚的车越开越慢,最后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了下来。 他的两只手搁在方向盘上,两眼有点涣散,迟小多睁开眼,一时间有点茫然,项诚摆摆手,捏了下自己的鼻子。 “我爱你,小多。”项诚哽咽道。 “我知道啊。”迟小多困倦地说:“快走啦,我会好起来的。” 90大鹏 一个人的生命,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有多大的作用呢? 迟小多倚在车窗上,第一次真实地感觉到了死亡的意味,从前死亡对于他来说总是很遥远,远得他甚至不相信自己会死。而在项诚开车经过嘉陵江大桥时,他忍不住看项诚的侧脸,意识到了死亡总会来临的感觉。 认识项诚的时候,他总是东奔西跑,力气总像使不完的感觉,他也有过濒临死亡的时候吗?那感受是怎么样的?会不会遗憾有许多的事还来不及做,没有回到自己身边,尽可能地彼此相守在一起? 都说人在意识到死亡将近的时候,总会不甘心,迟小多迷迷糊糊地想着,自己倒是没有什么不甘心的。和项诚在一起的短短一年多接近两年里,简直比从小到大的二十六年经历的事情都要多。 他珍惜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天,现在回想起来,都有意义极了。唯一担心的事情是……如果自己死了,项诚一定会很孤独的。 呸呸呸胡思乱想什么啊啊啊!迟小多心里怒吼道我还没有要死呢! 车在医院前停下,项诚让迟小多下车,迟小多说:“不是要去……” “别说话。”项诚答道,“先看看医生。” “我不要缝针!”迟小多叫唤道。 黄杉已经联系好了医院,医生看了眼迟小多的伤,便皱眉道:“怎么现在才来?” 迟小多已经有点晕眩了,马上配血型,输血,几个医生过来给他会诊。 “血小板的问题。” “怎么回事?他有血友病?” “血总是止不住……” “这种皮外伤没有办法缝合……” “试试看。” 迟小多靠在病床上,项诚在他耳畔说:“听话。” 迟小多被打了麻醉,没过几分钟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身体没有知觉,感觉到胸腹一片清凉。 郎犬和黄杉在旁边守着,麻药劲过了,迟小多渐渐地觉得有点疼。 “项诚呢?”迟小多问。 “大王和轩何志会合,去临江门码头了。”黄杉答道。 “给他打个电话。” 黄杉拨项诚的电话。 迟小多翻身下床,摸了下缠着绷带的胸腹,血还是没止住,一点一点地朝外渗,皮外伤无法缝针,但不知道医院用了什么方法,暂时截住了几个主要血管里血液的流淌,应该是用注射凝血剂的方式。 “请不要下床!”黄杉马上说,“您感觉怎么样了?” “好多了。”迟小多抬眼看了下输血瓶,已经见底了,黄杉让医生进来换输血瓶,迟小多趁着这个时候下来换衣服。黄杉追在后面,说:“我们已经查出重庆的情况。” “说。”迟小多答道。 “大王接到驱魔师那边的电话……” “陈真打来的吗?” “似乎是另外一位,叫格根托如勒可达。”黄杉说,“格根托如勒可达说,驱委根据以前的汇报整理出,金刚箭可能就在巫山。简文为了寻找金刚箭,抓走了轩何志的师叔白绥,让他为自己测算金刚箭的下落。” 迟小多一下就明白了,停下动作。 黄杉说:“大王让您在医院里休息,等他回来。” 迟小多说:“北京也派人来了吗?” 黄杉说:“简文先是封锁了通往丰都的陆路,再发信给北京,北京再批调动令,让重庆本地的驱魔师,协助寻找金刚箭。” “他们找金刚箭做什么?”迟小多问,“这么大费周章,就只是为了引出项诚吗?” 黄杉答道:“北京驱委和国安目的都达成了一致,要不计代价,找到金刚箭。驱委反而没有过多地注意你们,只是顺带发出了批捕令。” 迟小多跑到医院外,郎犬提着晚饭进来,差点与迟小多撞上。 “带我去江边。”迟小多说。 “汪!饭!”郎犬说。 “我已经好了!”迟小多一阵晕眩,把郎犬拖起来,靠在他身上,说,“你相信我,输过血了。” 郎犬说:“不行!他让你在医院里等!” 迟小多揪着郎犬的衣服,朝他说:“项诚很危险,带我过去找他……快。” 黄杉追在后面,郎犬短暂地犹豫后,出门外,迟小多问:“你会开车吗?” 郎犬想了想,发动了项诚的车,迟小多靠在副驾驶位上直喘气。 “你不能去!我们去吃火锅好吗?”郎犬犹豫道。 “那只鸟很危险。”迟小多说,“靠项诚自己不行,掉头啊!哎!你会不会!” 迟小多帮郎犬挂档,郎犬问道:“能打过它吗?” 迟小多没有说话,窗外夜色降临,路灯缤纷闪烁。 “我好歹也是有证的。”迟小多有气无力地说,顺手翻了下手册,说,“黑翼大鹏鸟,有什么天敌呢……” 郎犬的车开得歪歪扭扭,差点在十字路口撞上别的车,说:“可是……” “不要可是了!认真开!”迟小多喃喃道,“那只妖怪专吃蛇胆……我得想想,一物降一物,通常一种鸟类的克星,往往是另一种更大的鸟。黑翼大鹏鸟已经是鸟王了,连思归也不是对手。” 迟小多沉吟片刻,头脑只是不住发昏,难以集中精神,血还在往外流,但比起今天早上,已经好多了。 “黄杉。”迟小多拨通了电话,说,“帮我一个忙,你们的同伴有大熊猫或者穿山甲吗?” “手下没有。”黄杉说,“穿山甲在重庆有几十只成精的,熊猫要打电话到碧峰峡去调,需要全部调动过来吗?” “只要穿山甲,叫个修为高点的过来。”迟小多说,“我看看……在较场口等可以吗?” 临江门码头上,船只泊岸,装卸货,项诚与轩何志,曹斌上船,这是一艘小型游艇,从重庆到宜昌,沿途经过小三峡。 项诚朝岸边看了一眼,曹斌倚在船舷上朝远处看,船只开走。 “打牌吗?”轩何志手里洗着牌,曹斌把三瓶啤酒放在桌上,项诚一脸漠然,坐下,摸牌。 “注意着对方的动静。”项诚一指放在桌旁的ipad,上面显示出一个光点,正沿着长江缓慢往下走。先前项诚的水族手下们找到了这艘船,并在船上做了记号。 “陆路上全是驱魔师。”曹斌说,“水上全是妖魔。” “他们怀疑金刚箭就在巫山。”项诚说,“现在想起来,确实很有可能,我忽略了我妈觉醒的地方。” 曹斌:“那把箭到底有什么用?怎么全在找?” 项诚扔了两张牌出去,沉默不语。 轩何志看看曹斌,说:“陈真没告诉你?” 曹斌摇摇头。 项诚接了个电话,那边是封离。 “你在做什么?”封离说,“马上离开重庆!圣地已经感应到你的下落了!血魔正在派出妖怪过来找你!” “我感觉到了。”项诚说,“蛇魂上的封印正在减弱。” 封离答道:“一旦你使用了法术,魔种就会与天魔发生感应。” “迫不得已,我要找金刚箭。”项诚答道,“黑翼大鹏的爪上有毒,小多没法止住血。” 封离那边短暂地停顿了片刻。 项诚问:“那家伙是什么来历?” 封离说:“是看守圣地的五只大妖怪之一,一千年前,圣地被你祖先捣毁了一次,黑翼大鹏被抓走了,镇在法门寺下面,我猜他们为了抓你,和黑翼大鹏达成了交易,又把它放出来了。” 项诚:“我知道了。” 封离:“那家伙是蛇和龙的天敌,还不是本土妖怪,与它对阵,千万小心。当年它还在圣地的时候,连同为妖怪的自己人都能攻击,被关了一千年,现在还不知道怎么个变态法。” 一个身穿黑风衣、戴着墨镜的高大男人在外面敲了敲车窗。 迟小多还以为是驱魔师,吓了一跳,及至用龙瞳看时,看到一个高高瘦瘦、萌萌的妖怪,嘴巴尖尖的,低头在窗前摇来摇去。 “皇后。”男人躬身,把手放在胸前,说,“我是穿山甲,您叫我阿甲就行。” “来,上车。”迟小多说,“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两岸灯火闪烁,大船顺流而下,离开重庆后,峡湾的水流变得湍急起来。四周也逐渐归于黑暗。 货轮甲板上。 “我只是让你杀掉项诚。”简文阴沉着脸道,“你去碰迟小多做什么?” 身边一名彪型壮汉阴沉着脸,左眼包着布,赤着上身,筋肉虬结,手臂被灼伤了一大片。 他冷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简文又冷冷道:“不要去碰那个叫迟小多的,你对他下手,咱们会有麻烦。领导不会放过你。” 壮汉冷哼了声,说:“你要抓住项诚,只能拿他来要挟,项诚为了救他,迟早会找到我们。我来为你办事是有交换条件的,我不是你的仆人!” 简文说:“如果我死了或是被撤职,你就会被抓回去,再关上个一千年,你自己看着办吧。” 简文转身离开,余下壮汉站在甲板上,一脸阴沉的表情。 简文回头看走廊外,壮汉还在船头吹风,守在走廊外的两名特勤让开路,简文打开门,里面坐着一个胡须花白、戴着布帽的老头。 “白绥老师。”简文问道,“找到金刚箭的下落了吗?” 被称为白绥的老头叹了口气,摇摇头,桌上罗盘的指针不住晃动。 “我看您已经找到了。”简文说,“就不要再拖延时间了。” 白绥说:“你何苦呢?你就不该来这里……” 项诚抱着降魔杵,倚在船舷前,闭着双眼养神。 夜渐深,游轮以最快速度驰向长江下游,项诚在群山的阴影之中睡着了。 “妈妈把你心里的一块……取走……你就不会……” “你不要爱任何人……” “你是蛇妖的儿子……” 项诚睁开眼,深吸一口气,眉头深锁,体内有一股黑气,正在不受控制地左冲右突,几乎要喷薄而出。 脚步声响,轩何志站在项诚的身后,缓缓抽出唐刀。 “等我魔化了你再动手不迟。”项诚背对轩何志,冷冷道。 “等你魔化我怕就晚了。”轩何志说,“黑翼大鹏的目的很明显,它就是想激你魔化。” “轩何志,放下你的刀。”曹斌的声音在甲板另一侧响起。 “我只是预防万一。”轩何志道,“这样对大家都好。” “你杀了我也没用。”项诚说,“我的蛇魂会散入天地,谁派你来执行这个任务的?也是郑老师?” 轩何志没有说话。 片刻后,在静谧的江浪声中,轩何志答道:“郑老师是为了你好。” 说是这么说,轩何志却收起了刀。 “你尽力吧。”轩何志叹了口气。 “轮不到你来下手。”项诚近乎冷漠地说,“魔种一旦爆发出来,我会先解决掉我自己。” “这是你自己说的。”轩何志说,“我们会为你报仇的。” 项诚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电话响: “老板。”黄杉说,“老板娘正在靠近您。” “不是让你看好他的么?!”项诚道。 “他不让我告诉您。”黄杉说,“你们已经接近货轮了,我们是在江心停下来,等候接应你们还是……” “继续开。”迟小多催促道。 “小多!”项诚道。 迟小多那边说:“你别管我们,该做什么做什么,黄杉,加速。” 项诚看了眼屏幕,他们所在的光点已经接近那艘货轮。 “简文走得很慢。”曹斌说,“三天才走了这么点,在找东西。” 三人走向船尾,四周一片漆黑,夜空中没有繁星,也没有月亮,乌云遮蔽了所有的光。 “关掉船上所有的灯。”项诚吩咐道。 整艘船的灯一下熄了,唯剩下发动机在水面上嗡鸣,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尤其明显,转过第一道弯口,片刻后,发动机也关掉了。 长江中的水族无声无息地朝着项诚的船汇聚,推动着快艇朝货轮飞驰而去。 “一撞上就动手。”项诚说,“我对付黑翼大鹏,曹斌拖住简文,轩何志找人。” 一个黑影在峡湾两侧的高山上纵跃,藏身山石后,注视着江心。 “部长,有人在靠近我们。”手下回报道。 “什么?”简文皱眉道,“雷达上没有显示。” 简文快步跑到驾驶室内,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壮汉抱着胳膊,站在船头,嘴角露出一丝邪恶的笑容,他突然感觉到了什么,转头眺望,朝岸边高处吹了声口哨。 “三、二、一。”项诚左手按着蓝牙耳机,右手握降魔杵,“动手。” 顷刻间快艇灯光全开,远光灯晃得简文一避,紧接着整艘快艇飞离水面,朝着货船直射过来,轰然巨响,撞上了货轮的驾驶舱! 货轮在江心发生了爆炸,轩何志和曹斌朝着两侧船舷飞跃而去,项诚在空中一蹬,离船飞起! 黑翼大鹏怪叫一声,音传百里,全身一抖,现出遮天的双翅,两爪抓向抽身飞离的项诚! 短兵相接的顷刻,江面高处爆发出璀璨的光芒,一条通体青黑的巨蛇仰头,而空中一只黑翅泛金的大鹏鸟双爪抓下,项诚与那壮汉各自的灵体焕发出巨兽之形,扭打在一起,大鹏鸟一爪抓向巴蛇七寸,将他抓进了水中! 江面的水流爆发了,巴蛇将大鹏鸟紧紧缠着,卷进了水底,然而大鹏鸟却猛然脱身,在空中盘旋,全身羽毛之中散发出黑气,笼罩了将近十里的江面。水中射出两道红光,巴蛇潜伏在暗流之中,犹如一只埋在黑暗里的邪恶怪物。 货轮上枪声大作,曹斌在空中飞旋,转身,简文从侧旁冲出,冷冷道:“怎么又是你。” “怎么老是你。”曹斌同样冷漠道,“这次手下没带齐?!” 曹斌西服外套飞起,给了简文一脚,简文开枪,子弹擦着曹斌侧脸射出,带起一道血花,紧接着曹斌如影随形地追上去,连环三拳,一拳将简文的脸揍得后仰,撞在玻璃窗上,把玻璃撞得粉碎。 轩何志沿着货轮楼梯冲下甲板,推开门,里头却空无一人。 “师叔?!”轩何志道。 走廊尽头的门开着,轩何志匆匆追去,突然间楼梯上方,落下一枚拉开了保险栓的手雷,叮叮当当地在梯级上弹跳,滚到轩何志的面前。 轩何志在空中翻身,后跃,做出扑倒的姿势落地,左手摊开,掌心现出一枚种子。 短短的一秒内,种子唰然爆出无数嫩叶与枝芽藤蔓,越过他的肩膀,卷向那枚手雷。 手雷爆炸。 货轮一侧发出巨响,整艘船炸开两截,船体倾翻,曹斌与简文同时失去平衡,滑向甲板尽头,简文鼻血长流,抓住了甲板上滑过来的枪,指向曹斌,扣动扳机。 曹斌却挥手一弹,把一枚铁珠弹进了简文的枪筒里。 砰然巨响,简文整个肩膀被炸得血肉模糊,曹斌滑到面前,两脚搭着简文左手一绞,把他绞得从船上翻了出去,落进水里。 “轩何志!”曹斌吼道。 断裂的半截船舱里,一个绿色的茧脱出,藤蔓抽离,现出轩何志的身体,他的左肩、右腿都中了弹片,血液在江水里漂离,一枚种子落入江底的泥泞,紧接着无数植物疯狂地在水中抽枝发芽,将他托上水面。 巴蛇从水中猛然冲出,盘旋的大鹏鸟等候的就是这一刻,俯冲下去。 巴蛇双眼的红光照亮了夜空,蛇躯卷起滔天江水,张开血腥的巨口嘶鸣,喷发出一道黑色的蛇炎,大鹏鸟浑身翅膀一抖,丝毫不惧,朝着蛇头一爪直抓下去! 巴蛇发出痛嚎声,翻滚,大鹏鸟趁着这机会抓住了蛇躯的七寸,将它拖得离开水面飞起,然而刹那间,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巴蛇浑身金光万丈,唰然凭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空中一袭战裙、金光万道的不动明王神像! 梵音唱响,无数金色符文在空中旋转,项诚赤裸上身,腰间围一袭战裙,左手降魔杵,右手智慧剑,背后四手一分,各执法宝,然则大日轮与蚀月攻所持手臂却化为黑色,不断朝着他的胸膛蔓延。 大鹏鸟退后飞高,项诚却猛然睁开双眼,副手提着捆妖绳一兜,缠出它的一爪,把它倒拖了回来!紧接着不动明王亮智慧剑,朝着大鹏鸟一剑刺去! 黑翼大鹏倏而发出怪笑。 黑翼大鹏不退不避,张开口,喷发出磅礴的黑雾,智慧剑迎着大鹏鸟的心脏直捣而去,金光万道的不动明王真身,背后法宝的黑气不断蔓延,犹如浮现在裸露胸膛的血管,顷刻间覆盖了他的全身! 项诚发出痛苦的怒吼,不住发抖,然而那一剑也刺进了黑翼大鹏的胸膛。 不动明王的金光消失,项诚化为巴蛇,带着黑气翻滚,冲进了江里,黑翼大鹏胸膛杵着被不断黑化的智慧剑,飞速掠来一揪,巴蛇未能入水,便被它揪着飞离江面。 然而黑翼大鹏负伤,艰难拍打翅膀,巴蛇不住挣扎,令它摇摇欲坠,随时要坠入江中。 另一艘大船乘风破浪而来。 “撞!”迟小多大喊道。 黑翼大鹏抛掉巴蛇,竭力扑打翅膀飞高,便被从左侧疾射而来的游轮撞中,发出痛嚎,直直杵到江岸边的峭壁上,游轮发出巨响,船头撞得凹陷下去,黑翼大鹏被卡在了游轮和峭壁中央。 紧接着迟小多与郎犬揪着包袱一抖,唰然抖出千万飞蚁! 穿山甲妖双手并拢,剑指指天,指间携着不住挣扎的蚁后双翅,一道光芒携着蚁后,射向黑翼大鹏,蚁群顷刻间炸了,追随蚁后扑向黑翼大鹏,从它全身的羽翎中直钻进去! 黑翼大鹏发出哀嚎,在崖壁上乱冲乱撞,一路飞高。 迟小多胆战心惊,不住喘气,眼看黑翼大鹏痛苦地飞走,转头与郎犬相视。 “项诚呢?”迟小多扑到船舷处,喊道,“项诚——!” “小心!”黄杉从甲板另一侧冲来。 黑翼大鹏飞向高空,继而朝着江面一头撞下,迟小多抬头一看,放声大叫。 一秒后,船上所有人同时跃出船舷,从四面八方入水。 黑翼大鹏一头撞上了游轮,穿山甲妖扑向峭壁,恢复妖身,四爪乱抓,爬了上去,迟小多从甲板后跳进水里。 “项……”迟小多还没来得及冒头开口,便被突然冒出的蛇尾直直拖进了水底,迟小多在黑暗的江水里看见一道红色的强光,继而蛇尾牢牢地卷住了他。头顶上,游轮沉下,大鹏鸟带着气泡入水。 迟小多抱着巴蛇的尾部,巴蛇转头,注视迟小多,吐出水泡,把迟小多包裹在水泡里,继而转身游向水面,张开蛇口,一口咬住了黑翼大鹏,把它拖进水底。 泥泞四射,黑翼大鹏全身漂出吸血飞蚁的尸体,不住乱扑,巴蛇一把将它卷住,拖进更深的水底,狰狞的蛇齿钉进了大鹏鸟的胸腹,黑翼大鹏不住抽搐,身体漂出黑气,最后猛抽几下,巴蛇在这一片静谧中,又猛地一转头,把它的胸膛撕开,在迟小多的注视下,一口吞下了黑翼大鹏的心脏,直了直脖子,吞咽进腹部里。 巴蛇吞下大鹏鸟的心脏后砰然消失,在江水中幻化出项诚的身形。 他转过身,一手搂住了迟小多的腰,把他紧紧抱在身前,低头吻住他的唇。 迟小多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渡了过来,身体一阵冰凉,接着开始发热,他搂住项诚的脖子,胸膛和腹部的伤口逐渐愈合。 黑翼大鹏鸟庞大的尸体浮出水面,水族四散,山峦之间,一轮红日初升。 与此同时,一辆满是泥泞痕迹的越野车沿着江边的盘山公路飞速冲来,距离山崖断口越来越近,油门被踩到底。 然而下一刻,岸边一头巨大的怪兽翻越峭壁与群山射来,幻化出巨口,朝着黑翼大鹏的尸体一头扎下,把它吞了下去! 沿岸十里,江面尽数变黑,犹如有生命般起伏波动,犹如大江正在咀嚼着这只远古妖兽的尸身,再一声怒吼,魔化饕餮脱水而出,幻化出大鹏鸟的双翅,四爪腾空,一个盘旋,朝着山崖上的妖怪大声嘶吼! 在盘山公路上飞驰的越野车距离此处还有将近一公里,四驱车马力全开,冲向山路的拐弯口。 所有妖怪全部退避,饕餮散发出强大的气势,压倒了岸边上百只水族,一头向崖壁上的妖抓去,妖怪登时四散入山林与长江之中。 就在饕餮要转身入水,搜寻项诚下落时,那辆越野车终于赶到,撞毁了防护栏,腾空冲向江面,车门弹开,可达的声音怒吼道:“给老子滚!!” 电光石火的一瞬,越野车砰然撞上饕餮一头,紧接着苍狼在空中化形,四爪腾空,咬住了饕餮的脖颈,顷刻间江心上空成为了另两头巨兽的战场,饕餮撞向崖壁,猛力甩开苍狼,展开翅膀,沿着天空飞走。 苍狼入水,激起江浪翻涌,片刻后可达抹了把脸,出水,游向岸边,转头四顾。 91汇合 迟小多在江底的暗流之中被冲得晕头转向,而项诚的身躯却渐渐沉了下去。 “项诚!”迟小多喊道。 两人同时身处一个气泡里,迟小多紧紧地抱着项诚,朝着下游随波逐流地漂浮而去。黄杉呢?!妖怪手下们都去哪里了?! 江面透下光来,天大亮了。 气泡破掉,迟小多与项诚出水。 “项诚!”迟小多着急地喊道。 项诚抬起一手,挡在面前,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 迟小多松了口气,靠在石头上,冷得直打颤。 这是一块荒无人烟的江滩,举目四顾,全是鹅卵石,壁立千仞,猿猱啼鸣。 项诚抬起手,摸了摸迟小多的脸,迟小多担忧地看着他,项诚的眼睛被黑翼大鹏抓伤了,却没有出血,一道淡淡的黑色痕迹从眉骨到颧骨,贯穿了左眼。 “你没事吧。” 项诚伸出手,撩起迟小多的毛衣,看到他的胸腹,已经完全愈合了,松了口气,继而笑了起来。 “还笑!”迟小多说:“你受伤了!” “没有关系。”项诚说:“让我歇一会。” “先不要睡。”迟小多转头四顾,周围安静得只有江水的声音,他总觉得这里有点危险。 “来,起来。”迟小多扶着项诚,摇摇晃晃地起身,空中鸟鸣传来,一只鸟儿张开翅膀,飞向江面。 “太好了!思归!”迟小多朝它招手,思归却蹲踞在一块石头上,不过来,踉踉跄跄地跳了几下。爪子上还带着夹板。 思归飞起,在天空中一个盘旋,投向西面,迟小多捂着右眼,左眼瞳孔收缩,看见四处的山头全部亮着星星点点的彩色光华。 峭壁上贴着符纸,远方似乎还有人,是驱魔师! “水族过不来。”迟小多说:“项诚,你能走吗?” “可以。”项诚咳了几声,咳出一口水。 “我背你吧。”迟小多答道。 项诚摆手,示意不必,一手搭在迟小多的肩上,深一脚,浅一脚地顺着江滩往下游走。 迟小多担心地看着项诚的眼睛,项诚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是不是不舒服?”迟小多问。 项诚摇头,迟小多看到江滩边上有一排房子,是在这里建高速的工人棚。时近早春,两山之间雾气弥漫,人都上工去了,江边浮着一块竹排。 迟小多让项诚在外面休息,爬窗进去,偷了点饼干,烧了点水,出来时,项诚却睡着了。 迟小多也困得要死,抱着项诚,两人便靠在屋后睡了会。 刚一入梦,迟小多便看见了巴蛇不由自主地猛烈挣扎,似乎很难受。 梦境里的四周黑漆漆的,巴蛇一会幻化成项诚,一会又幻化成不动明王,躺在江滩上翻滚,不动明王的左侧身躯正在被黑气缓慢侵蚀。 “这个世界上的人,都狡诈得很……” “你是妖,不是人……没有任何人会……” “不是的!”迟小多怒吼道:“回来!” 那一声怒喝穿透了长夜,迟小多手中那盏灯幻化出绚烂的光芒,长夜瞬间被驱散,巴蛇睁开双眼,看见了迟小多。 这是他第一次在梦中呐喊,巴蛇从额顶散发出黑气,黑气迎着迟小多发出的光,就像被风吹散一般,回到了它的七寸处,收拢为一个黑色的,鼓胀的球体。 迟小多冲上前,单膝跪地,抱住了巴蛇的脖子。 巴蛇收缩,变幻为金光闪烁的不动明王,项诚痛苦地睁开双眼,仿佛经历了一场挣扎,迟小多紧紧地抱着他,看见他赤裸的上身,左半身满布黑色的魔纹,然而就在两人相拥的这一刻,魔纹正在淡化,并缓慢退散。 项诚吁了口气,低头看着怀中的迟小多。 迟小多醒了,抬头看项诚。 项诚全身是汗,他吁了口滚烫的气,低下头,亲吻了迟小多的唇。 “真武被魔化了。”项诚答道:“魔气顺着真武入侵了我的身体,就是在你梦里见到的,我的样子。” “能挺住吗?”迟小多问:“我能帮你驱散它吗?” “尽力。”项诚答道:“胡新阳归还真武的时候,就已经计划好了,只要我一动用大日轮和蚀月弓,附在真武上的魔气,就会激发我体内的魔种。你帮我暂时压制了魔气的侵蚀,但没有办法根除它。” “要怎么办?”迟小多说。 项诚说:“找到金刚箭,当所有真武都在我手上时,才能形成能量流动,净化掉所有的魔气,说不定还能杀死魔种。” 一只穿山甲沿着峭壁飞速窜来,嘴里衔着迟小多的包。 “大王!皇后!”穿山甲摇身一变,变成人形,把包交给迟小多,说:“附近的水路都被封锁了,驱魔师在水底设了符咒。” “你怎么过来的?”迟小多说。 “我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阿甲答道:“他们就算看到了也不敢对我动手。” 迟小多:“……” “狗在山路上找你们。”阿甲又说:“黄杉让你们上岸去,沿着陆路走,他会引开驱魔师,想办法过来接应。” “太危险了。”迟小多抬头看峭壁,说:“全是镇妖符。” “不忙。”项诚说:“既然都到这里了……你回去告诉黄杉,各自潜入,在芙蓉江岸等我们。” 迟小多从包里取出手机,信号很差,gps定位以后,朝项诚说:“我们在涪陵区。” 高处传来人声,项诚吩咐道:“马上回去传信,不要再朝这边来了。” 穿山甲跃走,项诚的体力已经恢复了些,说:“再找点吃的,快。” 项诚去解篙,卷起裤腿,赤脚跃上竹筏,迟小多又在房间里找了点泡面,几瓶水,装在包里。 “应该就在这一带,你们看看那边……” 高处有人下来,迟小多上竹筏,项诚持篙在江滩上遥遥一点,竹筏进江,调转方向,顺着江水进入了浓雾之中。 江水湍急,竹筏上下颠簸,项诚把篙一挂,斜搁在竹筏的尾部,走向迟小多,坐在他的身后,抱着他,两人随着江水起伏而不住摇晃。 项诚说:“不要怕,我在江里划惯了,过了这段路就好了。” 迟小多担心地摸项诚的眉眼,那道伤痕还在,说:“我怕你身体吃不消。” 项诚答道:“只要不用法术,能暂时压住,我最担心的是你的伤,现在伤好了,什么都好说。” “你需要再休息一下吗?”迟小多问。 “好了。”项诚说:“现在精神很好,只要不动法术就没关系,走,我带你回家。” “真的没问题吗?”迟小多疑惑地问:“你不要再瞒着我了,我都要被你骗得变傻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项诚说:“每次在梦境里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一下很舒服。” “是这样吗?”迟小多怀疑地看项诚,觉得他又只是在逗自己玩。 “真的。”项诚说:“逃亡的那些日子里,我没有在你的身边,非常痛苦,但在澳门,有一天晚上,我在沙滩旁见到了你,你的手里提着一盏灯……” 迟小多突然就想起来了。 “是那盏灯的关系吗?” 项诚点点头,说:“被它一照,心魔马上就压下去了。你还记得我们在北京的时候吗?第一次……我喝了陈真的酒……” “对喔。”迟小多想起,那天晚上,自己手里也提着一盏灯。 “这代表着什么?”迟小多问。 “你的心灯。”项诚说。 “我也有吗?”迟小多答道:“可是心灯不是只有燃灯世家才……” 项诚想了想,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也许是你魂魄的力量吧。” 迟小多依稀记得自己每次在纠结,希望帮助项诚的时候,那盏灯都会出现,但是有时候提着提着,它又在不知不觉之间消失了。 也许手里的光代表着特别的含义吧,就是所谓的,灵魂里的光?迟小多有点想不明白,决定空了回去查一下。 “所以你是个太阳能光板吗。”迟小多摸摸项诚的脸,说:“照一下就可以光合作用,然后顺利充电什么的。” 项诚笑了起来。 迟小多与项诚依偎在一起,浓雾无声无息地包围了他们,水汽,江浪之声,初晨的阳光蒙蒙地从天顶照射下来。 “定个位看看。” “信号很差……”迟小多等地图打开,等了很久。项诚亲了亲他的耳朵, 竹筏驰过江面险流最急的一段,进入开阔地势,两岸青山,初春时节,万物抽枝发芽,青苔覆盖了峭壁,千丈石山之顶,飞鸟来回。 雾气四散,一江春水碧绿,犹如人间仙境。 迟小多转头四顾,不由得惊叹这美景,项诚起身,说:“你喜欢这里吗?” “太美了。”迟小多感叹道,举起相机拍照,没有信号,手机还是能用的。 他们在三峡胜景之中追着江水而去,远远地甩开了沿岸侦查的驱魔师,项诚驾轻就熟,竹篙一点,沿着狭隘的支流进入溶洞,迟小多用打火机点着了船头挂着的油灯,灯光之中,英俊的摆渡人站在船尾,带着他穿过包罗万象,鬼斧神工的溶洞。 “像不像我们家的狗。”项诚示意他看。 流水渐缓,迟小多笑了起来,最低的钟乳岩刚到他们头顶,项诚打了个响指,说:“烟来一根。” “你怎么知道的?”迟小多说。 “既然偷了打火机。”项诚笑了笑,说:“烟不会少。” 项诚点了根烟,与迟小多穿过溶洞,又问:“放了多少钱?” “六百。”迟小多走的时候放了钱在工棚里。 溶洞走到尽头,面前倏然开阔,山重水复,柳暗花明,竹筏驰进了一个满山桃花的峡谷之中。 迟小多傻眼了。 这是一个从未开发过的支流路线,项诚说:“我也没来过这儿。” 迟小多说:“没有信号,这是什么地方?可是太美了!” 桃花初绽的山谷,令他想起陶渊明的那篇桃花源记,项诚说:“三峡里像这样的地方很多,以后等事情收拾完了,咱们三不五时过来玩玩。” “能住在这里也好。”迟小多说。 “常住不行。”项诚答道:“像我家丰都,住在村子里头,买点零食都不方便。” 江水复又转急,驰出峡谷,汇入了主干道,面前是茫茫的大江,犹如汪洋大海一般,前面迸起一点水花,竹筏加快了速度,四周出现了许多鱼,拱着竹筏乘风破浪而去。 “接应来了。”项诚说。 远处一声狼嗥,两人同时望向岸边,扑通一声,有什么东西入水,以狗爬式朝他们划过来,到得近前,湿淋淋的狼狗爬上竹筏,从头到尾巴猛地抖水,项诚和迟小多同时大叫,被郎犬甩了一身水。 郎犬扑上来要舔迟小多,挨了一记项诚扔来的矿泉水瓶子。 “他们已经到了!”郎犬恢复人形,兴高采烈地答道。 思归一个盘旋,停在竹筏前。 “你给我安分点!”项诚冷冷道。 郎犬整个人趴在迟小多身上,把他按在竹筏上就要舔,迟小多马上道:“你变成狗,不要变人了。” 于是郎犬体型收缩,变成了一只大狗,趴在迟小多身上,迟小多把它的脑袋推开,让它滚到一边去。一只狗和一个人做同样的事情,是人的话就变成非礼了,狗的话,项诚还能勉强接受。 项诚坐在竹筏尾部,迟小多懒洋洋地倚在他的怀里,打了个呵欠,一脚架在郎犬的背上。 “按这个速度,天黑前就能到芙蓉江了。”项诚说。 迟小多完全不知道哪里是哪里,只能跟着项诚走,傍晚天空一片火烧云,不知不觉已在江上行进了一天,而暮色之中,群山隐藏在云层之下,仿佛被染上了一层烈火。 “下。”项诚说。 迟小多一身既咸又脏,钻上了岸边停靠着的越野车,离开库区终于有信号了,定位后发现自己在芙蓉江岸畔。 项诚说:“人都齐了?” 黄杉侧头答道:“老板,轩何志受伤了,正在酒店里休息。你们沿江撤走后,发生了一点意外。” 黄杉把情况说了,迟小多登时愣住。 项诚眉头深锁,迟小多意识到更大的麻烦来了。 “那是景浩。”迟小多说。 项诚:“意料之中。” 迟小多说:“圣地已经在追缉咱们了,可是血魔不是不应该……” “格根托如勒可达打您的手机,联系上了咱们。”黄杉说:“他带来了一些消息,要和您当面谈,封离最迟今天凌晨会抵达丰都。” “封离也来了吗?”迟小多问。 黄杉嗯了声,说:“我们可能会在武隆耽搁一天,简文就在咱们的手上,但什么话都套不出来。” 项诚握着迟小多的手,想了想,说:“让封离不要进丰都,直接到酒店来,我有事吩咐他。” 抵达酒店时已是夜八点,黄杉在芙蓉镇的一家温泉酒店前停车,迟小多第一件事不是见可达,而是先要换衣服洗澡,项诚一边脱衣服一边朝黄杉道:“让他们再等等,晚饭时找他们谈。” 项诚和黄杉交谈几句,拉上了侧门,迟小多已经整个人泡进了温泉里,长吁了一口气。 从北京离开后连着这么多天,今天是最幸福惬意的了。 “轩何志的伤重吗?”迟小多说:“不会有什么事吧。” 项诚答道:“不管他,死不了,受点伤正好,免得吵死人。” 迟小多:“不不……不要摸了。” 项诚抱着迟小多,把他按在木栅栏上,一脚抵在迟小多两腿之间,迟小多说:“我给你用手吗?” 温泉水令彼此的肌肤湿滑,硫磺的气味更充满了刺激,温热的水让迟小多荡漾且舒服。 “项诚!”温泉围栏另一头,轩何志愤怒地说:“我都听见了!” 项诚:“……” 迟小多:“……” “好了好了。”可达安慰道:“你不要生气,项大仙的态度就是这样的。” 迟小多:“……” “你们都在那边吗?”迟小多说。 “嗯。”曹斌说:“还有我,我们在可达主任这块温泉里泡着。” “太好了。”迟小多说:“大家都没事吧。” 可达大声道:“哈哈哈,小多同学!这么久没见了!你就不来个拥抱吗?!” 迟小多打开栅栏,可达扑过来,狠狠揉了下迟小多的额头。 五个人在池子里泡着,轩何志的肩膀和大腿被弹片击穿了,露出肩背,迟小多给他小心地换药。 可达一脚架在项诚的膝盖上,胸膛与肩臂出水,朝后搁在池边,脸上被蒸得通红。 曹斌则一头短发湿透,犹如刺猬一般,留了个回字型的胡须,朝后枕在池边,看着星空。 服务生端来冰饮料,迟小多拉开易拉罐,递给项诚听着他们的对话。 可达:“你们走了以后,北京已经彻底炸锅了,哈哈。” 迟小多:“你居然还有胸毛。” “一点点嘛。”可达说:“你不觉得很性感吗?”说着振了下胸肌。 项诚:“……” 曹斌识趣地岔开话题,问:“陈真呢?” “挨了个处分,待遇降级,还是组织部部长,兼领办公室主任。”可达说:“老佛爷没抓到他帮你们的证据,监控都被删了。沙漏说是你们偷走的,项诚的身份是伪装,都不关他的事。倒是金刚箭的消息,你们是怎么确定最后一件真武在巫山的?” “我不确定啊。”迟小多说:“我完全是云里雾里的。” 轩何志说:“我师叔被简文扣住了,简文让他测算金刚箭的下落。” “他人呢?”项诚问。 “就在酒店里。”轩何志答道。 项诚一手搂着迟小多的腰,坐在温泉池里,迟小多倚在项诚肩前,自顾自地吃冰淇淋,问:“小朗好吗?” “他什么事都没有。”可达说:“托我给你带了本书,待会给你。我回了北京一趟,又来了巴蜀,差点就抓住他妈的景浩,可惜来迟一步。曹叽巴废物点心,哎!” “我尽力了!”曹斌说:“又要追缉景浩,又要保小多和项诚,实在腾不出手。本来以为有轩何志在……”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轩何志怒道:“我差点被手雷给炸死!” “闭嘴了你们!”迟小多怒道:“吵不吵,泡温泉还要吵架吗?!” 众人只好不吭声了。 “反正就是这样。”可达说:“驱委发出了金刚箭的任务,调集一级驱魔师到巴山来,寻找你家传法宝的下落。” “陈真发的?”项诚问。 “不知道。”可达答道:“周老师发的吧,他们觉得不动明王的血脉,和天魔有关系。” 迟小多说:“可是就算找到金刚箭,也必须由项诚来用吧,否则驱委拿着一件项家的家传法宝,要怎么发挥作用?” “你想得太简单了,少年。”可达朝迟小多说:“你们在老佛爷眼皮底下大变活人,把智慧剑降魔杵捆妖绳都带走了,她的面子往哪儿搁?就算把金刚箭还给项诚,万一你俩挡不住天魔那边的人,又把真武给抢走了,要怎么办?” “当我是死的?”项诚道。 可达耸肩,说:“总之她的命令是,一:找到金刚箭,带回去。二:抓到你,也把你带回去。” “简文又是什么意思?”项诚道。 “简文的意思是找到金刚箭,再顺便杀掉你。”可达答道:“他的任务只要确保你死了就行,你死了,真武会从你的灵魂里散出来,附着在你生前使用的法宝上,找到金刚箭以后,真武就齐了,交回国安部,至于后面怎么整,就不关他的事了。” “我死了,蛇魂会被召回圣地。”项诚答道:“天魔也会完成它的轮回。” “很有道理。”可达说:“不过我猜老佛爷知道,而简文不知道,简文是不认驱委命令的,怎么解释都没有用,哪怕杀了你世界毁灭,他接到的任务就是杀了你,那么也只好先杀人再说。” “简文背后是谁?”项诚眉头深锁。 四个男人全部沉默了,没有人说话。 “算了。”项诚轻描淡写地答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迟小多泡得有点晕了,一直朝旁边歪。 项诚说:“你上岸休息会?” “你呢?”迟小多说。 “我想想事情。”项诚答道。 可达也泡很久了,把迟小多抱上岸去,给他穿上浴袍,迟小多第一次和可达坦诚相对,总觉得怪怪的,可达的体型其实很好看,就像老外一样,比项诚大了一号,叽叽也大。 迟小多裹着浴袍,心想可达估计也是猛男。 “对了,你帮我个忙。”可达穿上浴袍,系好腰带,说:“我请你喝杯咖啡。” 轩何志也爬上来了,穿好浴袍,跟在两人身后,说:“可以请我也喝一杯吗?” 可达搭着迟小多肩膀,朝轩何志说:“你全程闭嘴,饮料随你点。” 轩何志马上不说话了。 “那个封离。”可达说:“项诚的手下……他结婚了吗?有没有妖怪爱人?” 轩何志:“主任,驱委有明文规定,驱魔师不可以和妖怪谈恋爱的。” 可达:“你找死啊!有问你意见吗?你师父还不是妖怪!和妖怪谈恋爱怎么啦!” 迟小多说:“就是啊,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到你来反对?” 轩何志只好不说话了。 人走了,剩下曹斌和项诚各坐在池子的一侧,喝着冰啤酒。 “有话你就说。”项诚道。 “特别行动组。”曹斌说:“背后一定还有人,大家都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一定在驱委工作过,或者正在驱委工作。国安局里的人,是不可能知道这些秘辛的。陈真正在想办法,调阅上一任,上上任特别行动组的服役人员与档案报告。” “陈真怀疑的对象是血魔,血魔也许有特别的方式控制了国安局上层,来指挥简文行动。” “但我觉得不是,对方掌握着我们所有的动向。”曹斌说:“齐尉让我不要去提醒任何人,因为他恐怕这个人,就是驱委高层里其中的一个。” “这个人是不露面的,他不需要露面,就像严飞一样,王雷只是他的一枚棋子。这个人甚至可能不在北京,但对方一定知道在我们身上的一切事的进展。一切进展……” 曹斌朝项诚道:“不管你们做什么对方都知道。” “我开始也在奇怪。”项诚漫不经心地玩着易拉罐,说:“怎么我和小多刚从北京出发,这么快就有人到重庆了,就像特地过来等着我们。最初我以为周茂国在陈真办公室里说的那番话,是把我们引回重庆。再在这里布设陷阱来抓我。” “但是对方的目地显然是先找金刚箭。”项诚又说:“简文背后的人,很可能通过我们寻找真武的事,得到了某种启发。” “而这个人。”项诚说:“是严飞的上级,景浩的上级,王雷的上级,也就是在公海上,释放那道闪电的人,他就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者。” “是的。”曹斌答道:“老佛爷,乔阎,周茂国,你猜会是谁?” 项诚没有回答,看着手里的易拉罐,把它捏扁下去。 “现在不能判断。”项诚说:“只要它再来一次雷击,我就能感应到方位。” 92温泉 “哈哈哈——”可达朝迟小多说:“再来拥抱一个。” 迟小多额头上三条黑线,可达说:“刚才项大仙在旁边,不敢吃你豆腐。” 迟小多哭笑不得,被可达揉在怀里,揉来揉去,两人坐在一张沙发上,迟小多靠在一侧,各自穿着浴袍,迟小多把光脚架在可达的膝盖上,服务生把咖啡放在沙发扶手旁的支架上,迟小多喝了一口,若有所思。 “喂。”可达拍了拍迟小多的脚踝。 “嗯?”迟小多抬眼看可达。 “项夫人。”可达哈哈地笑:“感觉完全不一样了啊!” 迟小多差点把咖啡喷出来,可达摇摇头,似乎在唏嘘感慨。这是他们在郑州离别后,真正的第二次碰面,先前迟小多失去了关于朋友们的记忆,把可达当成了一个陌生人,之后又因为和项诚踏上逃亡之旅,匆匆忙忙的来不及和可达告别。 然而那个内应,就像梗在迟小多心头的一根刺,他不相信可达、陈真、齐尉甚至轩何志会出卖他们。 在他们之间,仿佛有一种奇特的关系,把他们紧密相连。 迟小多又想起在驱魔师考试结束后,大家齐聚在周茂国面前,他不得不承认,周茂国看人非常的准,由他再次成立的特别行动组,就像一个无形的契约,又摸准了大家的脾气,让他们始终没有背叛彼此。陈真竭尽全力,对他们的回护,也许并不仅仅是为了朋友。 而在许多事情上,陈真能理解项诚,他们互相理解,知道对方都没有私心。 “说实话,那天我还真的有点想找你谈恋爱算了。”可达说。 “什么叫‘算了’。”迟小多说:“就算你想屈就一下,我也没答应呢!” 可达嘿嘿嘿,迟小多看着他,心里泛起一阵温暖,低头翻手机。 “你有封离的手机号码吗?”可达搓了搓手指,说:“帮帮忙,给我介绍下吧。” “正在给你找。”迟小多说。 可达凑到迟小多身边,翻封离的手机号码。 迟小多:“你该不会是对他一见钟情了吧。” 可达答道:“爱情嘛,就是这么简单,怎么?一见钟情不行吗?” 迟小多:“可他是个妖怪,你要想好啊!” 可达说:“你自己还不是找了个妖怪。” 迟小多答道:“所以才让你想好啊,和一个妖怪谈恋爱,势必会有重重险阻……” 大沙发背后,咖啡卡座又来了人,服务生问:“先生喝点什么?” 迟小多回头看看,高沙发挡住了视线,声音小了点,说:“我不是和你开玩笑的。” “我知道。”可达答道:“没关系。” 迟小多说:“你喜欢他什么?” 可达接过手机,存封离的电话号码,说:“狐狸啊,小小的一只,精致又漂亮,这么可爱,你不喜欢吗?” “这只是看手办的审美吧。”迟小多面无表情地说。 可达嘿嘿笑,刮了下迟小多的侧脸,把手机号码存好,开始琢磨怎么泡封离了。 “你确定?”迟小多又问。 “非常确定。”可达说:“等等,狐狸身上有味道是吗?我倒是忘了这一点。” “不是这个!”迟小多哭笑不得说:“他身上没有味道!但是他是妖怪啊!你知道胡新阳吗?” 可达想了想,点点头,看着迟小多,迟小多又说:“胡新阳活了一千年,封离也是,他们在漫长的时光里,总会碰到很多喜欢他们的,或者他们喜欢的爱人吧。” “感情经历丰富嘛。”可达说:“我懂的!” “他可不见得会和人类谈恋爱。”迟小多说:“再说了,你能活到这么久吗?” 可达一怔,想了想,迟小多说:“假设,你们互相喜欢上了,他还活着,你却老了,挂了,要怎么办呢?” 可达答道:“管那么多,先谈再说。” 迟小多:“……” “你说我现在打电话给他,他会接吗?”可达说:“要么我用你的手机打打?” “你要跟人家说什么啊!”迟小多炸毛了,说:“连我都不认识他呢!好歹先认识了再说吧,而且项诚的事,麻烦了人家这么久……” “我约他吃个晚饭?”可达推开迟小多的手:“不管了,我就想和他说几句话,先聊聊再说。先用我的打,不接再用你手机。” 可达不假思索,按下了拨号键,迟小多登时全身炸毛,心想不是吧!你还真的打啊!一点也不会不好意思的吗?! 三秒后,沙发背后,嚓嚓嚓的节奏声响起,王菲的声音充满了优雅与慵懒,在咖啡座里回响。 “对你说打错了——我不是你那个什么——” “你想找的那个,就算我跟她同名同姓又如何——” “都说你打错了,我要欺骗你干什么——” 可达:“……” 迟小多:“……” “你紧张得想哭,多年后想起今天值得不值得……” 封离一身风尘仆仆,从咖啡座起身,走到迟小多和可达的沙发旁,右手按在左肩前,朝迟小多行礼。迟小多马上站了起来。 “您好。”封离彬彬有礼道:“来晚了,打扰两位,深感歉意。” 可达挂断了电话,迟小多一手扶额,两人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一小时后,大家吃过晚餐,在咖啡厅里集合。 项诚的手下清了场,关上门,守在门口与花园前。 迟小多、项诚、轩何志、可达、曹斌各自坐在沙发上,迟小多身后站着封离与郎犬,项诚身后站着黄杉。 众人面前,椅子上绑着一个人,头上套着麻袋,麻袋上符文闪烁,起到隔音的作用。 封离接过杯子,调兑软饮。黄杉给项诚倒了点葡萄酒。 用得着这么正式吗……迟小多心想,感觉自己就像什么霸道总裁身边的夫人,尴尬死了。 “汇总一下我们现在得到的消息。”封离兑好混合果汁,递到迟小多手旁,又端过茶点,躬身放好,说:“血魔派遣出的妖怪,已经离开圣地,全速赶往巫山,他们的速度,比我更快,现在想必已经进入丰都县区域。” “为什么血魔会有这么大的动作?”项诚问。 “唯一可能的解释是。”封离答道:“血魔意识到您的金刚箭也许,会对天魔产生不可挽回的作用,它需要设法阻止您取得金刚箭。” “至于驱委。”可达答道:“北京汇合了重庆驱魔师,大约有四百多人,在我来时,已经全部调动起来,开始执行任务了。” 迟小多说:“我不明白,大家为什么这么笃定,金刚箭就在巫山呢?” “那就要问他了。”封离说,继而转头望向简文。 项诚示意动手,郎犬便上前去,把简文的头套摘了下来。 简文被揍得一脸淤青,冷笑一声,看着在场的众人。 “简文。” 曹斌说:“看看你自己的履历,是这份?刚从北京送来的。” 简文不屑与曹斌交谈,迟小多拿起履历看了眼,以震惊的眼神看着简文。 “今年五十七岁。” 曹斌沉稳的声音响起:“原妖怪管理局特别行动组成员,掌握‘第九科’的资料,不受驱委本部治辖,单独行动。追狩犯罪的驱魔师,并建立刑事档案。四十年前,特别行动组队长因公殉职后,接任管理职权。” “你杀了这么多驱魔师?”迟小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为什么?!” 简文冷笑。 曹斌续道:“特别行动组最初成立的目地是为一切无法完成的任务收尾,但流传到你的手中,逐渐变成了铲除一切违抗命令的驱魔师,任职四十年间,关押并杀死了共计九十三名驱魔师,谁给你下达的命令?” 一片静谧。 简文冷冷道:“陈真的死期已经不远了,居然将绝密资料交给你们这群废物。” 曹斌一言不发起身,一拳捣在简文的小腹上,简文大声咳嗽,剧烈地躬起身。 迟小多把陈真发来的资料交给项诚,两人对视一眼。 曹斌是监察部出身,在审问人上很有一套,没有直接朝简文询问过多的问题,只是干净利落地进入主题,把手机打开,按了外放,放在桌子上,里面是一段关于简文录音,录音沙沙作响。 “姚姬带走了不动明王的三件法宝……” 所有人的呼吸瞬间屏住了,接下来是周茂国的声音。 周茂国:“不要再说了,这次的任务招致了惨痛的失败,巴山之事,到此为止,作为主要责任人,我引咎辞职。” 简文:“周部长,事情还没有结束,我需要核对项建华的遗物。” 接着是周茂国的怒吼。 “人都已经死了你还要怎么样!” 这是十年前的一段在办公室里的录音,虽然已隔了十年之久,迟小多却依旧能感觉到周茂国清晰的怒火与痛心。 “十年前巴山之战。”曹斌道:“正是因为特别行动组联系驱委,要查清姚姬与驱魔师项建华的关系,才顺藤摸瓜,一层一层递推,最后以驱委付出了惨重代价告终。” “姚姬在巴山死亡。”曹斌说:“胡新阳带走了项建华的家传,接下来整整十年里,特别行动组没有任何动作。” 简文冷笑,注视着曹斌。 曹斌又说:“十年,直到胡新阳再次出现在郑州,以两件魔化不动明王真武激化项诚的魔种,你才再次出现。” “你很聪明。”简文冷漠地说:“监察部干活干多了,头头是道的,可惜我也不知道我的上级是谁。” “你的上级是谁不要紧。”曹斌说:“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间点来发难呢?听说你在郑州事件后,开始介入驱委,第一件事不是审问人犯项诚,而是察看真武的下落。” 曹斌注视简文的双眼,冷冷道:“所以,你的上级终于知道,如果被项诚拿到了金刚箭,他也将小命不保了吗?” 简文:“……” 曹斌敏锐地捕捉到了简文的这个瞬间,提起头套,上前把简文的头再次罩了起来,黄杉起身,把简文推了出去。 项诚:“!!!” 众人一时间还没回过神来,可达难以置信地看着简文,又看曹斌。曹斌把一张字条放在桌上,字条上是一个符印,说: “动用到法门寺内镇压着的黑翼大鹏,针对性已经很明显。” “我不明白。”迟小多已经混乱了,追问道:“他的上级既要杀项诚,又要找金刚箭,到底是为什么?” 迟小多拿起符印,这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符号,符号中央有一圈朝外发散的射线。 “你觉得这是什么?”曹斌问。 大家都看着迟小多。 迟小多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问:“从简文身上搜到的吗?” 曹斌点头,迟小多说:“应该是一种单向控制符,这一圈射线是控制用的。具体控制什么,我不太清楚。说不定……” 迟小多倏然明白了什么,说:“控制黑翼大鹏用的?” “有可能。”项诚答道:“能从符咒上发现什么渊源吗?” 迟小多摇摇头,沉吟片刻,而后道:“很古老的法术了,现在几乎见不到这种符。” 迟小多朝众人传阅一次,没有人见过。 轩何志起身,拄着拐杖,拖着受伤的大腿出外,大家开始讨论简文背后的来历,封离也无计可施。 “弟弟死后,他洞察人心的惑力也随之消散。”封离答道:“在我的身上只有变幻之能,没有办法。” “如果变成一个与简文熟悉的人去套话呢?”迟小多提议道。 封离转念一想,答道:“也许行得通,但是过程将非常曲折,毕竟我们现在对他一无所知。” “明天就放他走。”项诚说:“你跟踪他,尝试这个办法,能挖到多少算多少。” 封离点头,轩何志又拄着个拐进来,带进来一个老头子, 项诚等人马上起身,老头子点点头,轩何志说:“这是我白师叔。” 轩何志让白绥坐下,白绥叹了口气,说:“想不到一把年纪了,还给你们这些小辈添麻烦,这次实在不好意思。” 大家忙谦让,白绥看了眼封离,又看迟小多,再依次扫过去,项诚道:“客气话不说了,这次是我们给您添了麻烦。” “嗯。”白绥说:“老头子和你们驱委,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但既然被卷进来了,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师叔先前被简文困住。”轩何志朝他们说:“后来我去救他的时候,又被景浩带走了,幸亏可达及时赶到。” 白绥笑呵呵地说:“否则我就被那饕餮给吞下去啦。” 迟小多笑了起来,本以为轩何志的师叔也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子,没想到却这么随和。 “您测算到了金刚箭的下落么?”迟小多问。 “说来惭愧。”白绥答道:“没有。” 众人:“……” “那……” “正因如此,那厮才将我一直带着。”白绥说:“不过呢,老头子大概知道另一件事,简文也朝我问了这件事的端倪,就是‘圣地’。他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金刚箭,很大可能就在圣地里。” 迟小多屏住呼吸,封离眉头微皱,说:“圣地?您去过?这下糟了,方向完全反了。” “我从一出生开始,就没去过‘圣地’。”白绥想了一会,悠然道:“我说的,和你说的,也不是一处。” “什么?!”封离一时间有点难以置信。 迟小多隐隐约约,感觉到触及了这次事件的关键点。 “‘圣地’的最早所在,就在从这里往北走,长江三峡沿岸的丰都。”白绥指了指窗外,解释道:“许多年前,大约是在北宋年间罢,那时的妖魔圣地,还坐落于巫山深处。” “圣地在巫山?!” 这下几乎所有人都叫了起来,白绥点点头,说:“我想,是这么着,是后来才搬到简文让我为他卜测,老头子学艺不精,未能算出金刚箭所在之处,但卦辞指向,此事定然与巫山有关,于是简文携我沿长江下游而来,一旦进了巫山,就开始测算金刚箭的确切下落……余下的事,老头子便无可奉告了。” 白绥喝了口茶,迟小多得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最初的圣地在巫山?也就是说,比巴山之战还要更早,巫山还发生过战役。 “明天就出发。”项诚说。 迟小多感觉至为关键的一环,即将在巫山得到所有的答案,项诚安排了队伍,明天从武隆前往丰都,大家需要分头行动,轩何志受伤,负责送白绥回重庆,留待接应。 可达和曹斌一组,潜伏在暗处,项诚避开驱魔师的耳目,进入巫山,寻找圣地遗迹的地点,封离与迟小多跟随在后。 可达举手。 “说。”项诚道。 “可以自己选组员吗?”可达说。 迟小多:“……” “你要和谁一组?”项诚不耐烦道。 可达说:“曹斌可以去你们那组,给我换个人。对吧,喂,你说句话啊。” 曹斌看看可达,又看项诚。 “你能保护小多?”项诚说:“我不放心。” “不不不。”可达道:“我是说……” 迟小多扶额,没眼看,走了。 迟小多回到房间,项诚却迟迟没有上来,他又从阳台朝下看了一眼,花园咖啡座的玻璃穹顶下,项诚独自一人坐着发呆。 【你在想什么?】迟小多发了条短信给项诚。 手机屏幕光芒亮起,项诚放下啤酒,拿起手机看了眼。 【想那个漂亮的静静。】 迟小多:【我下来陪你。】 项诚:【不,我想自己坐着,知道你就在楼上,这样感觉很好。】 迟小多留给项诚独处的时光,径自去洗澡,片刻后有人敲门,迟小多拧上水,穿上浴袍去开门,本以为项诚回来了,访客却是封离。 封离也穿着浴袍,手里捧着浴巾,稍稍躬身,说:“老板让我听您的吩咐,请问您想去泡温泉吗?” 迟小多一想也好,反正泡温泉不嫌腻,刚刚人太多了,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便跟着封离下去,他感觉到,封离应该有话想对自己说。于是给项诚发了条短信告诉他。 二楼客房走廊里,脚步声响。 可达小心地敲了敲迟小多房间的门,没有人回答。 可达顺着楼梯走下来,正要问迟小多下落时,项诚在花园里答道:“和封离在泡温泉。” 可达马上转身回房去拿浴袍,项诚却说:“等等,有几句话问你。” “快快快。”可达一边脱上衣一边解皮带,答道:“待会不能说吗?” “我需要和老佛爷谈一谈。”项诚说。 可达说:“你帮我泡到你管家,包我身上,走了!” 项诚一脸 “你说什么?你要泡一条鳝鱼?!”的表情,可达却飞奔上楼去拿浴衣。 走廊里,身影一闪而过。 可达:“?” “曹叽叭!”可达大声道。 “在!”曹斌的声音答道:“怎么?” “简文看着吗?” 曹斌拿着一杯饮料,推开门,可达朝里头看了一眼,简文坐在椅子上。便摆手示意没事,转身进去拿浴袍。 楼下,曹斌沿着温室里的走廊过来,看了眼项诚,坐到桌前。 项诚从椅子后取了瓶啤酒给曹斌,曹斌看看温室外面,围栏另一边,隐约看得到人影。 “认识你之前,我听到不少关于你的评价。”曹斌朝项诚说。 “我直到现在还连你是谁都不认识。”项诚冷漠地说:“提这个有意义?” “听说你们在广州的时候,轮流上阵,泡我老婆。”项诚提着酒瓶,懒洋洋地说:“是几个意思?”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曹斌答道:“陈真让他们保护迟小多,尽量让他想起以前的事,这是他们约好的。” “嗯,可达、陈真。”项诚说:“都去了,怎么不是你保护小多,而是轩何志?” “我负责在暗处接应。”曹斌说:“陈真安排的。” “不是做贼心虚?”项诚心不在焉地说。 曹斌眉头微微拧了起来,看着项诚。 “齐尉也没有出面。”曹斌说:“难不成他也做贼心虚。” “齐尉身份不一样。”项诚提着酒瓶,和曹斌碰了碰,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把你当朋友,随口说说,不要误会,你想什么做什么,与我没有关系。” 曹斌长吁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 房中,简文戴着头套,麻袋微微起伏。 一身西服的曹斌走向简文,简文突然感觉到了危险临近,剧烈地挣扎起来,要带着椅子朝后仰倒,椅子却被一只手捞住。 93吞噬 客房后面便是专属的贵宾温泉区,单独一个小池,池边亮着几盏温暖的灯光,春天的花香随风飘来,令人觉得温暖而舒适。 迟小多与封离互相看了一眼,迟小多觉得封离好瘦,封离却随意看了下迟小多,让他小心地走进温泉里去。 “谢谢你。”迟小多说:“这次如果不是你,我也许和项诚就再也见不到面了,当时在船上走得匆忙,来不及朝你道谢。” “该感谢的是我。”封离叠好冷毛巾,让迟小多靠池边仰躺,把毛巾放在他的额头上,迟小多发出舒服的,颤抖的气。 “是您解决了我的双胞胎弟弟。”封离答道:“在我身体里的禁锢才得以解开,阴暗一面得以消除,我得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迟小多想起来只觉得挺抱歉的,说:“对不起……” “不。”封离答道:“胡新阳与我,就像阴阳之轮,彼此争斗不休,我们之间并无感情,说是双胞胎,其实只是九尾天狐的阴与阳两面。” “就像你们人的善与恶念,我与他本该相伴相生,但天魔在他的体内种下了魔种,令阳轮消,阴轮涨,胡新阳的力量已达到了我无法遏制的情况。” “果然盛极必衰,否极泰来,他终于在毫无法力的你面前,遭受了致命的一击。” “对。”迟小多笑道。 封离朝迟小多微微点头,迟小多觉得和封离说话很舒服,虽然对方用的语气有点端着,很书面语的感觉,却一点也不让人讨厌。 隐隐约约,似乎还包含着某种无法言传,只能领会的深意。 “致命的一击。”迟小多说:“他也许根本没把我看成敌人。” “所以事实证明。”封离答道:“轻敌是不可取的,看似戏耍对象的,毫无战斗力的人,往往会令人阴沟里翻船。” 迟小多点点头,池中只有水声。 封离又客气地说:“今天晚上,在下冒昧地听见了您与苍狼的几句对话。” 迟小多当即尴尬起来,说:“呃,是这样的……那个……” “您请吩咐。”封离说:“我会尽力和平解决,不会令您难交代的。” “不不。”迟小多觉得封离实在是太客气了,说:“我想听听您的想法,哎!为什么我也开始被带得用起敬语了!这样,你叫我小多,可以吗?不要这么客气,我实在太不习惯了。” 迟小多拍拍封离的肩膀,心想他的皮肤好嫩好滑,只有陈朗能和他一较长短了! 封离说:“好的,很荣幸。” 迟小多抹了把脸,说:“可达那个人呢……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以前……有人喜欢过你吗?” 封离说:“有的。” 迟小多:“谈过几次恋爱?” 封离沉默不语,迟小多觉得可能戳到他的伤心事了,忙道:“没有关系,是这样的,可达是我的好哥们……你想说什么?” 迟小多发现封离似乎想说话,耐心地等待自己讲完才开口,忙示意封离先说。 封离朝迟小多礼貌地说:“刚才,我在回忆追求我的人,大约有一千一百七十多位,实际谈过恋爱,萌动过爱情的的,不到六十个,确切地说,大概在五十七个。” 迟小多:“……” “因为活得比较长的关系吗?”迟小多嘴角抽搐道。 “是的。”封离看着水面,有点失落。 所有的爱人都将在他的面前老去,步入死亡,千年的生命,最终仍留给他一段孤独的光阴。迟小多突然理解了封离这一刻的心情,他伸出手,摸了摸封离的后脑勺,封离没有说话,只是朝迟小多微微点头,表达对他友善的情感。 “你最近想谈恋爱吗?”迟小多说:“有没有兴趣,调剂一下,我是说……” 封离想了想,有点难回答,迟小多说:“对可达完全没兴趣也没关系,我去回绝他,虽然我觉得他一定不会放弃的,呃,剩下的就看他自己了。” “格根托如勒可达。”封离答道:“苍狼。” “他是狼,你是狐狸,还挺般配的。”迟小多笑道。 “嗯。”封离沉吟,迟小多心中一动,觉得说不定有戏,封离却说:“但是年纪实在太小了,只有三十多岁,连雏狼都算不上。” 迟小多完全忘了这个年龄差的问题,这么想起来似乎有点虐。 “下不了手。”封离说:“他太小了,有点罪恶感。” 迟小多心想完蛋,可达你是没希望了。 紧接着,曹斌抻长了自己的脖子,幻化出一张血盆大口,将简文连人带椅子,吞了下去,黑色的雾气幻化开去,那怪物的喉咙里,一团凸起不住挣扎,继而发出骨骼断裂的闷响。 然而怪物的喉咙里,响起了滴滴滴的声音,仿佛有什么正在朝外发出警报。 怪物吐出一团变形的钢制椅,转身以触须拉开了阳台门,飞身出去。 温泉内: “你喜欢什么样的……呢?”迟小多说。 “一千二百岁以上的。”封离说:“妖力最好能比我强。” “比你强的应该没有了。”迟小多说:“我好像就没见过,我们在你眼里,都是很小的小孩子吧。” 封离微微一笑,淡得就像没表情一样。 “没别的条件了吗?”迟小多说。 “有感觉就行。”封离说。 “嗯。”迟小多表示赞成,有感觉就行,他仰起头,看着星空,突然一团黑影飞过,迟小多眯起眼,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妥。 “那是什么?” 封离马上抬头看,迟小多指向天空,黑影浑身发出紫色的光,飞向了西北角。 “什么都看不见。”封离说:“等等!” 封离跃出水,迟小多马上也跟着出温泉池,封离把浴袍扔给迟小多,迟小多穿上,封离全身赤裸,单膝跪地,倏然全身变得雪白,抖开九条巨大的尾巴,迟小多二话不说,跨坐上去,九尾天狐离地而起,仰头发出一声狐啸! 酒店里所有人被惊动,九尾狐一腾空,载着迟小多飞上了天空! 项诚放下酒瓶,快步走出温室咖啡馆,说:“怎么回事?” “我来了——!”可达脱光了朝温泉里一跳。 “人呢?”可达莫名其妙。 曹斌快步上楼,房中空空如也。 迟小多骑在封离的背上,数条巨尾裹住了他,寒风吹来,封离的声音响起。 “在哪里?!我看不见!” “就在前面!”迟小多道:“加速!要追上它了!” 黑夜里,九尾天狐踏空飞奔,跑过之处留下了一道绚烂的光带,前方那黑色的妖兽已察觉到背后有人尾随,一个转身,朝着密林中降下。 迟小多:“得通知项诚!” “来不及了!”封离答道:“他们会找到这里的!在哪里?!是什么东西?!” 密林的尽头是一条公路,而公路对面则是万丈悬崖。 “是饕餮!”迟小多说:“景浩!景浩!” 九尾狐瞳孔陡然收缩,在空中变幻为一只雪白的骏马,通体发出强光,照亮了整片森林。 “照夜玉狮子吗?!”迟小多大叫道:“简直是帅呆了!” 封离没有回答,左看右看,冲进了森林,前方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迟小多说:“绕路过去!” 封离再次一抖身,变幻为一只黑豹,载着迟小多跃上树去,在树杈之间跳跃,迟小多说:“左边,右边,左上角……下去!” 黑豹幻化为熊,一头撞上了正在夺路狂奔的饕餮,黑熊发出怒吼,一掌把饕餮拍得旋转,直飞出去,饕餮嘶吼,冲上前与黑熊搏斗! 迟小多被甩下地,饕餮甩开黑熊,朝迟小多扑来,迟小多吼道:“封离!” 迟小多朝着森林的尽头冲去,穿过一条道路,朝着空中一跃,对面是个悬崖,迟小多飞出了悬崖,饕餮四爪扑空,抖开翅膀,竭力盘旋,要减缓下落之势。 迟小多身在半空,封离化身一只奇异的巨鹰,朝迟小多冲来,以背脊接住了他,饕餮仰头冲上,巨鹰两爪一伸,张开喙,喷发出烈火! 迟小多紧紧抱着鹰脖,饕餮冲上来时也张开了大口,喷出黑色的烈焰。 两只妖兽各自喷出焰息,撞在一起,相撞之处烈火呈圆盘状一圈又一圈地弥漫开去,照亮了黑暗的长夜。 脚下是深不见底的一个无底洞——妖兽的战场在武隆天坑顶上展开,而这足足将近一分钟的僵持,令迟小多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 ——饕餮的力量变强了…… “准备撤……”迟小多感觉到了危险,说:“不要再打下去了!” 两口焰息对冲,饕餮与封离都无法抽身,只要一撤,对方的妖息便将以排山倒海之势涌来,把自己烧成重伤。 偏偏迟小多只穿着一身浴袍,什么都没有带,看在眼里焦急万分。 饕餮喉中鼓气,似乎在聚集全身的力量,封离幻化出的巨鹰翅膀平张,悬浮于空中,竭尽全力抵抗饕餮越来越强的烈火。 迟小多观察到饕餮的喷火是有周期性的,随着呼吸而一波一波地冲来。 “我数三二一……”迟小多说:“准备……” 封离没有回答,全身剧颤,翅膀张到极限,羽毛根根倒竖,迟小多吼道:“撤!” 封离翅膀一收,护住迟小多,旋转着倒坠下了深谷,饕餮一口火焰喷去,登时点燃了天坑附近的树木,黑夜里登时燃成了一片火海,封离撞下地面,继而化为九尾天狐,转头喊道:“迟小多!” 迟小多被挂在树上,饕餮从天空朝下冲来,四处喷火。 “在这里!”迟小多喊道。 九尾狐飞跃而起,迟小多落下树去,揪着它一圈白色的领毛,封离的声音急促,说:“饕餮变强了!” “它吃了黑翼大鹏鸟!”迟小多说:“兜圈等项诚!” 九尾天狐要趁机袭击四处寻找二人下落的饕餮,却被迟小多按着,两人藏身密林中,饕餮的四足踩断了树枝,朝着他们走来。 滴滴滴——滴滴滴—— 迟小多听到细微的声响,似乎是从饕餮腹部发出来的。 那是什么?迟小多看了眼封离,封离眼里也充满了疑惑。 饕餮站在原地,不住伸长脖子呕吐,片刻后,呕出来一个小小的装置,装置上全是血与碎肉,发着红光。 那是一个发报器,什么意思?!饕餮刚吃了什么?! 迟小多正在偷看时,封离却示意迟小多看头顶,一头巨狼伸出头,朝着地面看,几下要扑出,跃跃欲试,继而四爪腾空,跳了下来。 饕餮四处寻找一人一狐下落,倏然间高处一只巨狼跃出悬崖,从两百余米高的天生三硚上坠落,四足朝着饕餮一扑,天摇地动,整个天坑内都在为之颤抖。 “可达!” 苍狼与饕餮滚在一起,饕餮淬不及防被扑成了黑气,飞向数十米外凝聚成形,紧接着展开黑色的大鹏鸟翅膀,朝着苍狼冲来。两头巨兽同时拔高,互相对撼,压倒了树木,砖石四飞。 “走!”曹斌从树顶冲下来。 迟小多知道接应的来了,项诚没有出现,想必是在等待将景浩一击致命的机会,九尾狐带着迟小多跑向电梯井,然而饕餮却抵住了苍狼,顶着它朝电梯井一撞,附着在悬崖外的电梯井登时断裂,坍塌下来。 电梯井压下来的瞬间,粗大的蛇尾在迟小多身前出现,朝着铁架一抽,上百吨的钢结构支架发出“当”的巨响,呼呼旋转,朝着饕餮飞去! 饕餮被撞得晕头转向,迟小多扑上去抱住蛇尾,感觉到自己被巴蛇带得直飞起来,沿着峭壁刷然游弋过了上百米距离,巴蛇附于岩壁上,犹如游龙一般掠过,落地时轻轻把迟小多一推,曹斌冲过来,接住。 “你们先走。”巴蛇发出项诚的声音,吐出蛇信。 “不要上去!”曹斌喝道:“另外找路!我们的酒店被包围了!不要回酒店!” 迟小多刚要问,苍狼却朝着他们这边摔了过来,顷刻间封离化身为人,单掌推出,在苍狼背后一抵,巨兽在空中翻身,朝着饕餮再次直撞过去!蓝灰色发着光的苍狼与饕餮从东边打到西,又再滚回来。 天蒙蒙亮,山谷四周雾气弥漫,曹斌喊道:“往第三硚跑!” “我在这里掠阵!”封离喊道:“你们快点离开!” 整个天坑内有三道自然石桥相连,迟小多在前,曹斌紧追在后,沿着栈道跑向景区出口,突然间迟小多刹住了脚步,抬头看。 两人站在瀑布下,隐约听见了直升飞机的轰鸣声,天已大亮,四辆直升飞机降低高度,射出炮火,轰击天坑中的饕餮与苍狼。 一声嘶吼,潜伏在森林中的巴蛇冲出,一口咬住了其中一辆直升飞机,把它拖下来,撞在地面上,直升飞机惊天动地的爆炸了。 紧接着峭壁顶端有人出现,拿着扩音器吼道:“不要再反抗了,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驱魔师?!”迟小多说。 直升飞机掉头,朝着峭壁上的包围圈一通扫射,场面登时一片混乱,曹斌道:“是驱魔师和景浩的人杠上了!快走!” “按计划走!分头行动!”封离的声音响起。 顷刻间苍狼与九尾天狐拔高,苍狼恢复可达身形,浴袍飞扬,骑上九尾天狐背脊,九尾天狐变幻为一只雪白的巨隼,载着可达刷然冲出了包围圈。 巴蛇一尾将饕餮卷住,甩向石壁,山岩坍塌,巴蛇不再恋战,朝他们飞速冲来,曹斌带着迟小多一同朝着溶洞内跃出,巴蛇飞速入水,继而浮起小岛般的蛇头,托住迟小多与曹斌,穿过溶洞,飞速离开。 背后的天空上亮起强光,符文飞射,直升飞机朝着北方离开。 “它吃了简文!”曹斌说:“简文的身体里有一个发报器,一旦他死了,发报器就会把他的手下们引过来!” “糟了。”迟小多说:“要快点提醒驱魔师们……景浩会不会变成……” 两人脚下一振,打断了迟小多的话,巴蛇飞出水面,在平原上滑行,继而将迟小多与曹斌抖了下来,在空中一翻身,变为项诚,双手横抱迟小多。 “走。”项诚道:“刚才至少有两拨人交上了手,一拨是在找咱们的重庆驱魔师,另一拨是简文来救他的手下。” 公路旁停下一辆车,郎犬喊道:“快上来快上来!” 项诚让郎犬坐到车后,迟小多还穿着一身浴袍,坐上副驾位,系上安全带,项诚倒车,开到最高速,离开武隆。 “酒店已经被简文的手下包围了。”项诚说:“暂时不能回去,轩何志带白老师走了,咱们直接抄近路去丰都。” 迟小多简直是筋疲力尽,项诚却一手把着方向盘,摸了摸他的头。 “什么都没带。”迟小多说:“简直狼狈极了。” “东西都在包里。”项诚说:“郎犬,把衣服拿出来。” 迟小多换上衣服,哭笑不得道:“我的温泉。” “下次换个地方泡。”项诚答道:“在花园里坐着的时候,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情?”迟小多心中一动。 “我爸爸,是在山里发现我妈妈的。”项诚答道:“在我很小的时候,妈妈还带我去过那里。” 迟小多:“啊!” “那个地方很可能就是她醒来的地方。”项诚说:“也就是白绥说的,另一个圣地。” 迟小多:“你还记得在哪里吗?” “希望没有被淹没。”项诚答道:“那是一个很大的地方,被山体坍塌给压住了,到了山下,我可能会记得。” 天坑内硝烟弥漫,本地警察也来了,消防车在峭壁上朝下喷水扑火。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呼叫呼叫,第二梯队……” 悬崖边上开始吊索下人,数架直升飞机降落,一只手推开石头,伤痕累累地爬了出来。 “简部长!” 简文靠在峭壁边上喘了会气,嘴角露出邪恶的笑容。 “给我接北京。”简文攀上直升飞机。 正午十二点,越野车颠簸,进入原始森林中的山路,迟小多被颠醒了,耳中传来曹斌和项诚的对话。 “没有信号。”曹斌答道:“不能确认可达他们的方位,gps也没法定位。” “不用看gps了。”项诚说:“这里我来过。” 项诚倒车,朝着灌木丛一撞,摧枯拉朽地碾了过去,挂档,油门踩到底,越野车从一条沟壑上飞了过去,搅起漫天泥泞,在平原上留下两道车辙。 “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项诚说。 “他是一只饕餮。”曹斌解释道:“非常危险。” “我听齐齐说过。”迟小多说:“他是血魔的试验品,郑老师的师侄……这本领也太逆天了,吃什么变什么,会越来越强吗?” 曹斌答道:“我不知道,血魔用的秘术,迄今驱委里还没有研究出克制它的办法。” “必须尽快解决掉它。”迟小多说。 曹斌叹了口气,说:“都是我犯下的过错,导致这家伙的力量已经失控了。” “万一它吃了天魔……”迟小多说:“咱们不就完蛋了。” 项诚突然看了迟小多一眼,喃喃道:“原来是这样……我懂了。” “什么?”迟小多一脸懵懂。 “包里有手机,试试看能联系上封离不。”项诚说。 “我们在泡温泉,泡到一半跑出来的,他没带手机。”迟小多翻出手机。 项诚:“黄杉在丰都和武隆的交界处接应他们,应该快到了。” 可达骑在封离背上,九尾天狐穿过密林,一跃上树,在树顶上跳跃奔跑。 “你来骑我吧。”可达关心地说:“累不累?” 封离道:“还是您骑着我吧。” 可达说:“不不,你来骑我。” 封离没有响应可达的提议,可达笑道:“上次你用机关枪扫我,可是把我吓得不轻。” “当时不知道您是友是敌。”封离纵身一跃,从山峦上飞下,爪子腾空,在空中奔跑:“冒昧动武,致以诚挚歉意。” “没关系。”可达随手摸了摸封离的头。 “请不要动我的耳朵。”封离的声音说。 可达马上道歉,封离又不吭声了。 皑皑青山,十万原始森林,树木郁郁葱葱,车辆在盘山公路上成为小小的点,封离站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可达说:“累不?换我来吧。” 封离不答话,朝着远方眺望,似乎在判断方向,片刻后转头沿着东北方进入了森林。 可达又说:“你在国外生活过?” 封离没回答,可达想了又想,说:“平时看动漫不?” “不看。”封离彬彬有礼地答道。 可达:“……” 可达对着封离,简直是老鼠拉龟,无处下嘴,就像对着一块没有喜怒的冰山一样。可达冥思苦想,最后想出一句。 “你身上居然没有味道!”可达诚恳地说。 封离:“……” “对了。”可达又问:“你喜欢吃鸡么?北京有一家的鸡做得很好吃。” “我是狐狸。”可达下身的九尾狐答道:“您误会了,我不是黄鼠狼。” 可达又没辙了。 可达脸有点红,封离身上的毛柔顺细密,白色的毛发非常干净,这对全身上下只有一件浴袍且浴袍里还挂着空挡的可达来说,简直是一个巨大的考验,从离开武隆后,全程路上,可达胯下那东西都是翘着的,随着封离在山林中纵跃,可达那粗大威武的东西便深埋在狐狸的毛发里,被无数软长毛刺激得通红发抖。 “稍稍稍微……慢点。”可达说。 封离:“我们需要在正午前抵达都督镇。” 可达说:“还是你来骑我吧,我快要不行了。” 封离:“?” 可达咬牙忍着,封离说:“您晕车?我尽量平稳一点……” “不不不……”可达说:“快停下!噗。” 可达考虑是否侧坐,但侧坐的姿势实在太娘了,封离刹住动作,随着这个动作,可达身体前倾,整根一瞬间没入了狐狸背上柔软的毛发深处,随着前端的摩擦,感觉到千万毛发在最敏感的部位上一起拂过,可达整个人都僵住了。 “好点了?”封离问。 可达:“……” 封离又四爪跃起,说:“请坐稳,我们快要到了。” 封离毛发发散,可达一瞬间表情变得极其奇怪,开始默诵《金刚经》。 春日的阳光照在两人身上,半小时后,封离飞过天空,看到地面上的一辆车。 “我们到了。”封离答道,继而一躬背,朝着地面降落。 可达:“…………” 封离一个急刹,可达身体前倾,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足足十秒时间,表情极其诡异。 “大人!” “封离大人!” 越野车停下,黄杉打开车门,众手下下车,朝九尾狐行礼,可达心里波涛汹涌,暗流澎湃。 “您方便下来一下吗?”封离扭头,对背上的可达说。 可达整个人保持着僵直的动作下来。 黄杉抱出折好的西装,内裤与衬衣,封离问他们:“拿一点水来。” 黄杉递出矿泉水,封离用牙齿咬开,侧过身,说:“帮我冲一下背后。” “这是什么东西?”黄杉闻了闻。 封离答道:“不要问了。” 可达站在树后,一手扶额。 黄杉的手下递来手机,上面显示迟小多的来电。 “谢天谢地。”迟小多说:“终于联系上了,你们那边情况如何了?” “我想静静。”可达欲哭无泪地答道。 迟小多在电话里焦急地说:“快通知陈真!景浩把简文吃了!他会变成简文!让陈真马上解除掉简文的所有权限!” 可达说:“我知道了。” 迟小多答道:“我们已经到都督镇了,你们还有多久?” 迟小多,曹斌,项诚和郎犬在一家小面馆前吃午饭。 “你和封离在一起吗?”迟小多难得地关心了下可达,说:“他说什么了?” “不要提这件事,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可达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 迟小多:“好吧那你们请尽快。” 可达挂了电话,一副生无可恋脸,黄杉的手下提着个包过来,递给他运动服,可达在树后换上,没有内裤,只好将就。片刻后封离一身修身的西装,黄杉替他戴上了耳钉,封离现身,朝可达作了个“请”的手势。 “请问您需要离魂花粉吗?”封离彬彬有礼地问。 可达:“……” 封离戴上墨镜,递给可达一个小瓶子。 “你们居然也有这个。”可达说:“该不会是特地为我准备的吧。” “您说笑了。”封离答道:“活了一千年,有些时候,我偶尔也会闻一闻它。” 可达说:“还是不要了……算了,来一点吧。” 可达闻了离魂花粉,眼神有一点迷茫,看着封离。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吗?”可达问。 “没有。”封离戴上墨镜,说:“我说,我们尽快,不要让他们等太久。” 可达说:“我怎么拿着这个?” 封离接过,把它收好,越野车上路,前往与项诚汇合。 迟小多吃着面,整个人困得都要把脑袋栽到碗里去了,大家都很疲劳。 “吃完休息一会。”项诚说。 “没事。”迟小多说:“一切就快结束了。” 曹斌望向绵延的群山,从这里再往北就是丰都的山区,大巴山在嘉陵江与汉江形成分水岭。遥远的东北方,穿越群山与浓雾,便是传说中的巫山。 金刚箭就在巴山的某个地方,也许再过不久,就将抵达旅途的终点。 “多吃一点。”项诚说:“这几天很可能会在山里过。” 思归从远处飞来,一声鸟鸣,落在饭桌前,郎犬伸手去揪它尾巴,思归却扑腾几下避过,跳到项诚肩上,不安地注视周围。 “有人在接近这里。” 项诚把思归抓下来,握在手心,再次放出去,思归在高空盘旋三圈,飞向东边。 “人很多。”项诚道。 迟小多掏钱包,数钱,放在桌上,电话响了。 “都督镇被景浩带着的妖魔包围了!”封离说:“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来攻击你,但是马上离开那里!” 项诚前去开车,迟小多抓起包,四人上车,项诚沿着镇后小路开走。 94回家 北京,驱委大楼。 “信息部。”电子声报楼层。 陈真走进信息部,陈朗侧靠在转椅上,睡着了。面前是一部大型全息投影计算机。陈真脱下外套,盖在弟弟身上,俯身按了几下键盘,倒退,查阅陈朗阅读的资料。 “乩仙。”电子声阅读系统道:“一种能以魂魄之力预言未来的妖魔,诞生时间:古代。词条添加人:降妖设备师迟小多。” 光屏上滚出密密麻麻的信息,详细记录了乩仙案的整个过程。 陈真抬手,把资料拉到另一边去,五指一拢,拉出后面的光屏。 “扶乩仙人为双生魔:笔仙与碟仙。形态:老人。” 涉案者:严飞。 下面是严飞长长的个人简历。 批注:【与组织部严飞联系过程,在王雷介绍下,与严飞取得联系。联系方式:不明。】 “九尾天狐:胡新阳。一种能窥探人心的妖魔,修为近一千年,诞生时间:古代。遭遇者:降妖设备师迟小多。由格根托如勒可达与陈真添加。” “黑翼大鹏鸟,高极妖魔,极度危险,修为:未明。诞生时间:古代。” 【有进展了吗?】陈朗醒来,朝陈真打手语。 陈真:【非常棘手,我解除不了简文的权限,他是直接越过北京,从更高级别朝重庆驱委下令的。】 【那怎么办?】陈朗问。 陈真:【我已经转达给周老师了,他正在和老佛爷想办法。】 陈朗:【我看到你打电话的口型,项诚碰到天敌了吗?】 陈真:【可达传回消息,黑翼大鹏已经被饕餮吞噬,饕餮吃什么变什么,可能还会找项诚的麻烦,你在看什么?这个案子已经结了。】 陈朗点点头,比划道:【我在想,乩仙为什么会帮助严飞呢?】 陈真:【他们有利益交换条件,王雷是严飞的上级,王雷向严飞传递消息,并派遣乩仙来协助他。】 陈朗:【我可以看一下王雷的履历吗?】 陈真取出一个u盘,插进控制台旁的凹槽里,陈朗打开阅读权限,调阅王雷的案底。 【你看,在王雷的履历里,没有和乩仙正面接触过的情况。】 陈真:【他是圣地的人,乩仙是圣地派来的。】 陈朗:【我想可能并不是这样,因为扶乩仙人并不是妖,它也是天地与人心形成的魔,在小多的任务报告里,提到中元节的夜晚万鬼朝皇,乩仙受鬼王的统辖。它需要参拜鬼帝,所以虽然叫“双生魔”,但它实际上是鬼的一种,和妖怪们所属的体系是不一样的。它听鬼帝的命令,就像妖怪们听天魔的命令一样,分别属于两个系统。】 陈真眉头深锁,沉默了很久,最后缓缓点头。 陈朗朝陈真打手语:【所以我一直觉得,扶乩仙人和圣地没有多大的交集。】 陈朗打开另一段调查笔录。 陈朗:【你看,这个是宛媛姐留的,她提到过,乩仙朝严飞说,这是答应严飞,帮他办的事。但严飞的记录,在这之前从未与乩仙打过交道。唯一的可能只有林语柔认识乩仙。】 【但是林语柔不可能给严飞下令,因为如果是她促成了这一切,那么她没有理由布一个陷阱,去害自己的侄儿。】 陈真:【不是老佛爷。】 陈真:【这也就意味着,乩仙和严飞背后的“那个人”,是本着私人交情,才答应帮忙的。】 陈朗又敲了一行命令符,调出林语柔的背景,看了一会,再翻到案情过程,朝陈真“说”: 【假设“那个人”和乩仙的交情是在很久以前确立的,在什么情况下,会认识乩仙呢?最大的可能是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 陈真点头,陈朗又切换了另一个屏幕。 【我查阅了所有驱委里的内容。】陈朗在那行屏幕上打字,逐一提取关键字,显示是一片空白。 陈真:【嗯,确实没有任何关于乩仙的记载。】 陈朗点头,看着陈真。 【没有记载也是一种记载。】陈真拉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朝陈朗“说”:【这个记载也许是被人隐藏起来了。】 陈朗点点头,两兄弟相对沉默不语。 【谁能进入驱委,改动信息部的资料库?】陈朗打手势:【周老师吗?我记得他以前是信息部的部长,除了他还有谁?】 陈真:【我想我们很快就要接近真相了,但我觉得不会是周老师。还有一个可能。这段历史如果发生在驱委还没有使用电脑来录入的时候,资料遗失,就不会在这里显示。我猜测这段时间,是在1980年以前,那个时候,驱委还没有使用计算机来储存资料。】 【你提醒我了,我去档案室看看。】陈真想了想,要拔u盘,却被陈朗阻止了。 【已经查过了,档案室也没有,我们最近做的就是旧档录入,建国之后的内容都没有,民国时期的档案在台北,我查不到,但是我还有另外两个问题不明白。】陈朗朝陈真打手势,调出另一份案情报告。 里面是一张近乎漆黑的照片。 陈朗:【鬼打墙术,从侧面证明了,是乩仙把项诚引进无尽回廊里的。】 陈真:【是的。】 陈朗点了几下,把照片放大,出现了鼓楼的暗层,光线非常昏暗,依稀能看到符咒贴在横梁上:【这是第一次,项诚来到北京后,被乩仙带过去的地方,你记得是什么令他来到这里的吗?】 陈真深吸一口气,答道:【乩仙。】 陈朗摆手:【我的意思是,为什么项诚要来北京抓乩仙?我记得迟小多告诉过我,项诚是因为齐尉通知他,北京有他的家传法宝,在一个叫“乩仙”的妖怪手里。】 陈真摸出手机,要给齐尉打电话,陈朗示意他稍等,快速地比划手语: 【有一只妖怪“无意中”告诉齐家,得知项诚法宝的下落。齐尉因为他爸爸参与了当年的事,所以对项诚心中有愧,告诉他真武在北京。】 【但是,当项诚来了北京以后,发现乩仙根本没有得到任何法宝。】 【只是最后,机缘巧合,令项诚拿到了智慧剑,这就很奇怪了,难不成这个人早就知道,智慧剑一定会被乩仙拿到手吗?这是第一个我想不通的问题。】 陈真:【这个问题不难猜,乩仙使用过两次通晓时间之术,第一次是寻找智慧剑的下落,第二次是帮助严飞预知未来。】 陈朗:【乩仙预测到了智慧剑在哪里,甚至知道了自己能拿到手,可是又是谁通知项诚,让他来北京抢智慧剑的?难不成是乩仙自己吗?】 陈真:【不会是乩仙自己,可能是走漏了消息,被人告诉了项诚。嗯,通风报信的人是谁,这是一个疑点,第二个呢?】 陈朗:【第二个问题是:乩仙要一件不动明王的武器做什么呢?有收集癖吗?】 陈真:【为什么不能呢?】 陈朗:【不能,因为智慧剑是诛杀‘魔’的东西,任何生物对克制自己的东西都是心存畏惧的。】 陈真:【我曾经想过,乩仙也许是想占卜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杀死自己的东西,又或者是以前被不动明王的传人刺伤过,于是预测到了智慧剑下落,所以要把这个东西找出来毁掉。却又不小心走漏消息,最后被项诚知道了。】 陈朗:【平白无故地去折腾这个,太奇怪了。如果智慧剑对他们来说是威胁的话,直接把项诚这个人除掉不就解决了吗?为什么去找一把剑的麻烦?乩仙很明显和项家无冤无仇,也不存在要提前除掉威胁的问题,否则它们不会把项诚耍一通,再告诉你们去哪儿找人。】 陈真:【你说得对,换个设想,这一定是个隐藏的关键线索,只是我一直想不通。】 陈朗:【这是两个自相矛盾的问题。首先:是谁把消息透露给项诚的?其次:如果是圣地驱使乩仙这么做,那么既然已经知道智慧剑在哪里了,为什么不让严飞偷出来,把智慧剑交给王雷,或者直接带走,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呢?】 【还有一个可能。】陈真起来,去泡了杯咖啡给陈朗,手背朝外,比了两个手指:【叫严飞去找乩仙,问考试试题的,是一个人。而指使乩仙预测智慧剑下落,让严飞拿剑来交换的是另一个人。】 陈朗:【嗯,这样就说得通了,把他们叫做a和b吧,我猜测,a是圣地的人。而b是隐藏在驱委里的,释放闪电的人。】 【a是王雷和景浩的上级,a对智慧剑不关心,至少在当时不关心,如果在意的话,很轻松就能拿走它,a甚至不知道智慧剑被锁在什么地方。】 陈真:【是的,如果a知道严飞带去的是智慧剑,一定不会把它交给乩仙,而是自己拿走。】 陈朗:【a只想进行他最初的计划——让王雷的人渗透进来,逐渐掌管驱委的大权。】 【b则通过乩仙的预测,知道剑的下落,希望把智慧剑取出来,交给项诚,想借项诚的手,去除掉a和天魔。】 【现在双方的动机都很明确。a和b,都认识乩仙。】 陈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陈朗继续分析:【a起初有一个计划,通过王雷朝严飞下命令,联系上乩仙,探知考题,把驱委的人换掉。】 【b在a一开始行动就察觉到了,于是b打算利用a和乩仙的的交易,来完成一箭双雕的目的。】 【b先找到了乩仙,让乩仙用魂力去预测出了智慧剑的下落,知道确切方位后。b把这边先放着,不动声色地驱使一只小妖怪朝齐家放出风声,告诉项诚,智慧剑在北京,让项诚过来。】 【接着,项诚来北京了,b就开始耐心地等待,直到严飞为乩仙偷出智慧剑。】 陈真:【这个思路是对的,往下说。】 陈朗:【b在拿到智慧剑以后,会想办法转交给项诚,只是因为被你们破获了,所以阴错阳差,最后被项诚自己拿走了。】 【根据报告:严飞当时特地强调了一句:事情办完了自然会给你,我留着有什么用?所以严飞根本不知道智慧剑有什么用,也不知道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但是b知道的。】 【对!b一定知道!】陈真的心跳瞬间停了:【b知道智慧剑的作用!】 【嗯。】陈朗挠了挠头。 陈真:“!!!” 陈朗:【这样就全部说得通了。现在b拥有以下的身份,1:认识乩仙。2:有能力截获a交给严飞的任务,从而得知a的动机。】 【严飞的行动只有他自己和王雷知道,那么我猜,b是从王雷那里得到严飞消息的,王雷也是个双重卧底。】 【表面上,王雷是a的人,但是实际上他是b的人;就像严飞表面上是a的人,而实际上是老佛爷的人一样。】 【这样一来,b完成了两个目的,第一:顺利拿到了智慧剑,交给了项诚。 【第二:通过自己的卧底王雷,表面上完成了a的命令,实际上则是把驱委的新人全部换上了王雷的手下,由自己人来控制,一箭双雕,太聪明了。】 【3:b知道智慧剑的用途,知道智慧剑在驱委,但他不知道智慧剑在库房的哪个保险箱里。】 【4:b能随时掌握项诚和迟小多的方位。】 陈真:【可是既然王雷的真实身份是b的人,b为什么不通过王雷直接下令,让严飞带出智慧剑交给他呢?】 陈朗:【因为b如果通过王雷下命令,远在圣地的a就会知道了!】 【a在王雷的体内下了魔种以方便控制他,王雷的一举一动,a是很清楚的。一旦发现王雷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a就会把他除掉。】 【所以b从来不联系王雷,但是b能知道王雷在做什么。b很聪明,在这些年里,也非常的小心。】 【你们之前查了这么久,没有发现王雷背后还有人,正是因为如此。如果不是小多他们提醒,大家都不会发现b的存在。】 陈真:【我明白了,冲着b把智慧剑交给项诚的这个举动,我非常疑惑,他到底是自己人还是敌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陈朗摇摇头,陈真看了眼钟,中午一点半。 【你昨天一晚上没睡,回去睡觉吧。】陈真说:【我给小多打个电话,我需要和他对上一个细节。】 【什么细节?】陈朗问。 陈真一边打电话,另一只手比划:【周老师是否知道智慧剑本来在哪个保险柜里,如果周老师知道,那么就一定不是他。】 陈朗过来,倚在陈真的肩膀上,看他的手机。 【我也很想念小多呢。】陈朗轻轻地用手语作了几个动作,指指自己的心,又比划道:【他真的太不容易了。】 提示不在服务区,陈真手指里玩着手机,陈朗给迟小多发微信,迟小多一直没有回复。 丰都: 郎犬在后面喊道:“你的手机有微信!” “这种时候就不要管微信了!”迟小多焦急地大喊道,给项诚指路,避开妖气冲天的区域,眼前突然一片模糊,横冲直撞的越野车前,树木仿佛形成了重影。 “怎么了?”项诚问。 “我……看不太清楚。”迟小多捂着右眼,发现龙瞳似乎看不太清妖怪:“一闪一闪的。” “用妖气铃。”曹斌说。 迟小多从包里翻出妖气铃,一提起来,便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 铃铛响起急促而疯狂的声音,项诚调头,迟小多把铃铛挂在倒后镜上,铃铛持续震动。 “北边少。”迟小多说。 “北边是山路。”项诚答道:“过不去,曹斌你保护小多,我去前面开路。” “不!”迟小多说:“不要化身巴蛇,太危险了。” 项诚沉默片刻,问:“为什么?” “直觉。”迟小多紧张地看着车前,答道:“景浩调集所有的妖魔包围咱们,一定是有目的的,这个时候千万要谨慎。” “我下车去引开他们。”曹斌答道。 前方群鸦同时呱噪,天空中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项诚,你回来这里做什么?” 是王雷! “马上回圣地。”王雷答道。 项诚不答,开车顺着山路疾驰,简文站在高处,俯览山下的越野车。 “景浩一定就在我们的附近。”曹斌说:“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项诚专注地开车,迟小多说:“一定有办法克制他的,只要找到克制他的办法……” 迟小多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一时间却抓不住那个念头,越野车剧烈颠簸,迟小多随着车一震,望向项诚,景浩会不会想吃掉项诚?吞掉谁,就获得谁的能力……如果…… “我知道了……” 迟小多大喊道:“我知道了!” “什么?”项诚打方向盘,迟小多的瞳孔微微收缩。 “景浩最初为什么存在,会被血魔注入饕餮的血!”迟小多大喊道:“血魔的目地就是让景浩成为天魔!它找不到蛇魂,所以拿自己的弟子做实验,如果让它吃掉天魔,景浩就会获得魔种。” 曹斌:“……” 齐尉说的话,景浩的师门……他在重庆出现,所有的事都在迟小多的脑海里被串了起来,血魔最初一定有一个预设的想法,然而,景浩在十年前就被抓了回去,一直囚禁在驱委,而景浩回到圣地后,项诚的继任者身份暴露了,体内的魔种被胡新阳引发。 于是,血魔转而设法解决项诚的棘手难题。 既希望继续操控天魔,又延续天魔的轮回力量——那就是让景浩吃掉项诚,吸收他的蛇魂与魔种,成为新的天魔! “嗯。”项诚漫不经心地答道:“聪明,果然是老婆。” 一头黑色的猎豹从山上冲下来,扑在车顶上,乌鸦乱飞乱撞,鸦群冲击越野车,越野车几次几乎要失去平衡。 “他在等你化妖。”迟小多说:“我们得想办法摆脱景浩,现在驱魔师和妖魔的指挥权都在他的手里。” “陈真会解除他的指挥权。”项诚答道。 “陈真没有权限。”曹斌说:“只能尽量争取。” 密密麻麻的妖魔,占据了整个山头,铺天盖地。 “它要来了。”迟小多答道:“不要和他交锋,避开它,和封离可达汇合以后再想办法。” 项诚一旦化身巴蛇,虽然力量强大,然而有王雷在侧窥探,外加妖魔群起而攻之,只怕难以脱身。 风铃狂响,他们已经进入了丰都的腹地,妖魔集结的包围圈中央。 饕餮展开翅膀,轰然冲下,撞上越野车,越野车被铲得在空中翻了个圈,紧接着饕餮张开大口,衔住越野车。 车门弹开,郎犬与曹斌一左一右冲了出来,曹斌一拳揍上饕餮的左眼,饕餮奋力嘶吼,紧接着曹斌在空中翻身,落到饕餮身后,揪着饕餮的尾巴把它一抡,那巨大妖兽被抡得飞起,一头撞上了山壁! 车里空空如也,不见迟小多与项诚的身影。 峡谷另一侧,项诚带着迟小多,沿着溪流徒步行走。 高处响起爆炸声,迟小多回头看,越野车掉下了悬崖。 “曹斌的体术很强。”项诚说:“监察部部长,不要担心他。” “怎么走?”迟小多问。 “还有很远。”项诚说:“先进隧道,走!” 丰都群山之间采石场众多,许多采石场还有伴生的矿物,山里隧道连着隧道,错综复杂,蛛连交错,项诚进了一个洞穴,侧过耳朵倾听风声,说:“这边来。” 迟小多看到墙壁上有一盏煤油灯,取下用火机点燃,提着灯,与项诚牵着手,彼此手指交扣,在隧道内磕磕碰碰地走。 思归飞来,被项诚放进隧道里探路。 “我背你。”项诚说:“这里的路不好走。” “好的霸道总裁。”迟小多爬到项诚的背上,项诚一身运动服,裤脚挽到膝盖,篮球鞋走隧道也不大好走。 “以前一直想带你回家。”项诚说:“给祖先上坟,在巫山拜天地,没想到这次回来是这样的方式。” 迟小多伏在项诚背上,项诚在隧道里慢慢地走,迟小多提着灯,照进隧道深处,无边无际,没有尽头,风沿着空旷的狭道呜呜地吹来。 思归飞回,项诚打了个唿哨,指指后面,思归飞向他们的来处,侦查是否有妖魔跟随。 迟小多突然笑了起来。 “笑什么?”项诚问。 “思归好忙。”迟小多说。 “在我出世之前,思归就跟着我爸爸了。”项诚说。 “它是凤凰吗?”迟小多问:“可是这么久了,我只见它变过一次身。” “它的力量很衰弱了。”项诚说:“我爸说在很久以前,它受过一次重伤,失去了大部分的灵力,现在已经很老很老了。” “那它会死吗?”迟小多说。 “我不知道。”项诚答道:“爸爸死后,很长一段时间,唯一陪着我的就只有思归,我听他生前的时候朝另外一个驱魔师说过,在我无法控制自己妖魂的时候,思归能克制住我。” 项诚在嶙峋的石路上行走,越往深处,就越难走,伴随着细微的流水声,有时候还要沿着梯子朝上攀爬。 思归第三次飞来,安静地伏在迟小多肩上。 迟小多大概也能明白思归的意思了——没有追兵。 “你睡会儿。”项诚说:“一、二、三……” “睡。”迟小多闭着眼睛,现出微笑,侧头倚在项诚的脖侧,项诚打了个响指,施了个法术,煤油灯飘起,像个悬浮的灯笼一般,跟随着他们缓缓前进。 迟小多做了一个梦。 最近他越来越频繁地做梦了,他梦见了自己伏在巴蛇的头顶,梦里的自己迷迷糊糊,似乎也在睡觉。 巴蛇不住游曳,朝着黑暗的狭隘隧道深处行进,在隧道的尽头,有一点光,光芒前,有一个祭坛。 巴蛇虔诚地把迟小多放在祭坛上,把身体盘了起来,保护着那个祭坛,迟小多躺在祭坛上,睁开双眼,抬起头。 巴蛇低头注视着他,蛇头迷恋地触碰迟小多的侧脸。 远方传来一阵闷响,迟小多醒了,发现自己被项诚抱在怀里,地上放着灯,项诚背靠隧道墙壁,保持坐着的姿势,伏在他的脸上打瞌睡。 “几点了?”迟小多问。 项诚竭力恢复清醒,睁了下眼,看表。 “晚上十点。” 已经睡了这么久吗?迟小多翻出包里的压缩饼干,两人分着吃了,项诚身上运动服已脏兮兮的。迟小多想起最初他俩认识的时候,项诚搬到自己家里来合租,那民工服一定就是这么折腾出来的。 丰都的山峦之中乌云罩顶,又一道闪电划过天际。 “打雷了。”项诚一手揣在兜里,另一手牵着迟小多,继续朝隧道深处走。这是他们途经的第三个隧道。 很快走到隧道的尽头,外面是一条大河,河水滔滔不绝,倾盆大雨铺天盖地。 “到你家了吗?”迟小多问。 “我搬过两次家。”项诚说:“从小时候到七岁那年,住第一个家。妈妈走了以后,我和爸爸迁过一次,去了第二个家。” 迟小多眺望河的对岸,远处,山腰上建了林立的别墅。 “那里就是我的第一个家。”项诚说:“曾经。” 95交锋 “还要走吗?”迟小多问。 “嗯,再翻过一座山。”项诚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是爸爸和妈妈相遇的地方。” 暴雷炸开,天空中射下一道闪电,山顶的树木起火,熊熊燃烧,迟小多看见山顶盘旋着黑色的妖鸟,山林之中,仿佛躲藏着数以千计的怪物。 前有妖魔,后有追兵,天地间的大雨一眼看不到头。 “不过现在先休息一会。”项诚说:“等雨小点,你吃点东西。” 项诚掰开面包,把芝士片夹在面包里,递给迟小多。 “你呢?” “我不饿。”项诚侧过身子,屈起长腿,手肘搁在迟小多的肩上,安静地眺望雨夜。 他们坐在滴水的山洞前,望着外面漆黑的世界,雷电时不时地闪过。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迟小多说。 “巴山的西南段,经常下雨,十二年前,和现在感觉一模一样。”项诚说:“小多,其实我想让你回去,不过我知道你是不会回头的。” “知道我不会回去就不要说了。”迟小多面无表情地吃着面包,喝着牛奶。 项诚看着小多,笑了笑。 迟小多想朝项诚说点什么,却觉得无需多言,他吃完面包,拍拍手,坐到项诚怀里,项诚便从背后搂着他,一起望着夜雨。 雨渐小了些。 项诚刚一吸气,迟小多感觉他想说话,便道:“不要说不祥的话。” 项诚乐了,片刻后,他说:“我只是在想,还有别的人喜欢你。我什么都没有带给你,反而成天让你受罪。” “比如说呢?”迟小多说。 “曹斌。”项诚答道。 “你想太多了。”迟小多笑道:“你怀疑可达都比怀疑他靠谱,怎么突然说起他了?” “我也是才认识这个人。”项诚答道:“冬天他们去广州保护你的时候,按理说曹斌对你更熟悉,他没有在你面前出现。我以为来你身边的会是曹斌可达陈真,不料齐尉介绍给你认识的,反而是轩何志。” 迟小多犹豫片刻,说:“可能他的性格比较不适合当一个男朋友吧,或者有别的任务?我实在是没有往这个方面想过,你们智商高的人都喜欢从这种细节里找原因吗?” 项诚:“我猜是他自己不愿意和你碰面,因为不知道朝你说什么才好,这种感觉,我有时候也会有,除夕夜在澳门,见到你的时候,其实我很紧张。” 迟小多突然觉得项诚这么一本正经的说这种话,实在是太好笑太反常了。 “你在吃曹斌的醋吗?”迟小多手肘动动项诚。 项诚笑了起来,说:“你很优秀,有人喜欢你是很正常的,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时候,有点……嗯。” “有点什么?”迟小多说:“你有一点翻车鱼。” “有时候我觉得我实在不是合适你的那一个,只是我太自私了,就算一次次把你带进危险,也不愿意放开手。”项诚说。 迟小多喝着牛奶,含糊地说:“我自找的,我觉得这样很好啊。换了别的人,我就没这种感觉了。” 迟小多不是一次想过,他只是想要一个男朋友而已啊!为什么恋爱会这么坎坷,倒不是因为相爱本身的坎坷,而是这折腾感觉就没有到头的时候。每次觉得能和项诚在一起了,又总是随时提心吊胆,生怕再来个什么事,把他们拆散。 而项诚身上的魔种,蛇魂,被腐蚀的真武……像极了一个诅咒。 但是回头想想,如果不是和项诚在一起,迟小多还不会这么沉迷恋爱的感觉,就像从他跟着项诚,来到北京的那天开始,整个人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无论做什么都有了动力。 “如果你不幸挂掉了。”迟小多知道项诚在想什么,一本正经地说:“我不会另找男朋友的,我二十六年才谈一次恋爱,一次就够了,再怎么找也不可能碰到比你更能令我铭心刻骨的人了。” “不会的。”项诚答道:“不要这么想,我从未想过把你托付给谁,我会战胜我自己的。” 迟小多倚在项诚肩前,有种大战即将来临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该走向何方,在山的深处,等待着自己的也都是未知数。但既然走到了这里,至少比起他曾经的想象,已经好了太多。 雨停了,山林间弥漫着从所未有的安静,伸手不见五指。 “走。”项诚低声道,伸出手,迟小多拉着他的手,把包交给他,两人越过溪流,朝着项诚的故居攀爬上去。 一条崎岖的羊肠小道,通往伸手不见五指的山腰,他们需要避开在山上侦查的妖魔,穿过度假村,再翻过一座山,运气好的话,天亮时能到项诚小时候去过的地方。 “人呢?”简文歇斯底里地朝部下吼道:“给我搜山!” 驱魔师交头接耳,大家站在小镇里,手里举着火把,简文站在镇子中央的空地上。 “外头到处都有妖怪!”有人道:“简部长,北京打来电话,让我们撤了。” 简文说:“谁想走?站出来,我有最高等级的批文。” 没有人站出来。 “妖怪?”简文道:“我没看见什么妖怪,哪里有妖怪?妖怪袭击你们了?” 有人答道:“妖怪在外头,这座山外面。” “不要管妖怪。”简文答道:“现在开始,进行地毯式搜索,一定要找到项诚,出发!马上!” 驱魔师们只得散开,前往山林深处。 人散尽后,王雷从阴影中走出,朝简文说:“把他们带到包围圈里去,上头的批示,这次一起顺便解决掉。” 简文露出不怀好意的笑,说:“王部长,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现在我的等级已经比你高了。” 王雷沉吟片刻,点头道:“是。” “你负责带领圣地属下。”简文戴上手套,换上迷彩服,说:“到项诚住过的附近去侦查,我猜他一定会回一次家。跟踪到人以后,不要轻举妄动,他不是我的对手。” 王雷没有说话,点了点头,打了个唿哨,潜入黑暗之中。 驱委,深夜,陈真办公室。 陈朗打了个呵欠,在沙发上醒来,陈真趴在桌子上睡觉,陈朗摸了摸陈真的背,陈真醒了。 【哥哥,你要回家吗?】 陈真摇摇头,揉揉眼睛,看了眼手机。 【十二个小时了,一直联系不上他们。】 陈朗:【刚刚我醒来的时候,想起一件事。】 陈真:【什么事?】 陈朗;【迟小多告诉我的,关于项诚的事,我们白天讨论的b,我觉得不管他是友是敌,b有一个举动,是很有深意的。】 陈真有点迷茫地看着陈朗。 陈朗:【我记得在项诚来北京,最开始那段时间里,每天晚上持之以恒的蹲守乩仙的出没地点,最后找到了乩仙。】 【嗯。】 【接着乩仙把项诚带进了一个无限循环的长廊里,是不是就是b布设的地方呢?b是为了观察项诚吗?】 陈真马上起身,陈朗追在他的身后,陈真一指办公室,示意他哪里都不要去。 【你要去哪里?】 陈真摆手,示意陈朗安心。 他飞快地下楼,进信息部,翻找乩仙案的资料,翻出几张鼓楼的照片。上面是贴满符纸的横梁与中央的一个鼓,陈真拿上照片要出门去,边走边试着拨打那边所有人的电话。 其中一个打通了。 曹斌骑在郎犬背上,不住喘气,身上伤痕累累,大部分地方的伤势已经愈合,外套却被妖魔的爪子抓成条状,堪堪挂着,现出瘦削的肌肉与坚硬的胸膛。 郎犬恐惧地看着天空中的怪鸟,曹斌说:“跳过去!跳啊!” 郎犬终于纵身一跃,飞出了峡谷,飞向对面的山头,一瞬间所有盘旋的鸟类发现了郎犬,拍打翅膀,发出尖锐的呼叫,曹斌两手护住头,一个翻身,撒出一把硬币,妖鸟忙不迭逃离。 “修为都比不上你!”曹斌说:“不要害怕!” 郎犬在山石间跳跃,几次爪子打滑,险些摔下万丈深渊,曹斌抓住郎犬头的上的毛,郎犬汪汪汪地狂吠,意思是很痛。 前方山路刷然滑过一只巨大的妖怪,曹斌吓了一跳,正要上前时,却发现是苍狼。 “是我!”苍狼开口,发出可达的声音,郎犬呜呜呜地弓起身,苍狼一爪子拍在地面,泥泞四溅,狼威散发出来,郎犬一抖身上的水,温顺地低下头。 “项诚的手下呢?”曹斌松了口气。 “散进山里了。”苍狼说:“封离刚联系上项诚,项诚也不确定哪里是圣地遗迹,封离只能尽量干扰景浩的手下,引开他们的注意力。” “王雷也来了。”曹斌说。 “妈的。”苍狼咧嘴,露出犬齿,眼带凶光,似在犹豫是去接应项诚,还是去帮助封离。 “跟我来。”苍狼说:“都到我背上来!” 苍狼伏地,曹斌与郎犬跳上去,苍狼转过拐角,一巴掌将一只乌鸦拍在山崖上,直接拍成了肉酱,跃下深谷,潜入原始森林。 电话响起,曹斌左看右看,最后郎犬疑惑地从裤兜里摸出电话。 那是个陌生号码。 “汪!”郎犬说。 “我。”陈真在电话里说:“这是新号码,我原来的号被监听了。” “妈!”郎犬说。 陈真:“不要叫我妈!开外放。” 郎犬按了外放,陈真说:“都有谁?” “我。”可达说。 “我。”曹斌答道:“小多和项诚失去联络,正在山里头。” “我在驱委。”陈真一身黑西装,推开会议室的门进去,说:“可达说情况。” 雨停了,苍狼蹲坐在山崖前的石头旁,微微躬身,朝着放在石头上的电话说话。 “老佛爷在吗?”苍狼问。 “我在。”林语柔答道:“回报详细经过。” 会议室里只有林语柔与周茂国,陈真把手机放在会议桌上,三人都沉默不语,听着可达传来的消息。 “简文被景浩吃了,景浩开始用他的身份来给驱魔师下令。” “王雷带领妖魔,分散在山里。” “妖魔和驱魔师现在是分开的,不排除会有干架的情况发生,但对方却很小心,不让妖魔和任何驱魔师接触……” 周茂国说:“你上山顶,看下情况和地形。” “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电话里,苍狼的声音答道。 风刮了起来,狂风的呜呜声越来越大,老佛爷说:“找到项诚,马上离开那里。” “山上没有信号。”苍狼说:“我们失散了,就算找到项诚,他也不会愿意离开的。” “他到底要找什么?!”周茂国说。 山峰之巅,苍狼没有回答,沉默地抬起头,望向远方。 电话里,林语柔的声音说:“简文通过国安局内线,直接朝重庆地方下达了命令,我们解除不了他的权限,黑机也拨不出去,我现在用手机去联系重庆地方的驱委,让他们撤回所有驱魔师,周茂国现在就带人过去,支援你们。” 苍狼挂了电话,朝曹斌看了一眼。 驱委: 周茂国收拾东西,穿上外套,进了电梯,手里拿着一个公文包,陈真走了进来,表情非常疲惫。 “你回办公室去。”周茂国说:“不管发生什么事,至少今天晚上,陪着老佛爷。” “我送您过去。”陈真答道。 周茂国微微转过身,看了陈真一眼,陈真看着周茂国的眼睛。 周茂国深吸一口气,电梯门开,两人一起走出。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周茂国说:“还是要回巴山一趟,我最不想面对的,就是这段过往。” “我以为小多在我办公室里的事您是知道的。”陈真突然说。 “什么?”周茂国诧异地说。 陈真突然不易察觉地退后一步,看着周茂国,两人对视,陈真点了点头,作了个请的手势。周茂国微微皱眉,似有所思,却不多问。 周茂国坐下,沉吟片刻,弹奏了一首曲子,消失了。 陈真在钢琴前坐下,长吁了一口气,闭上双眼。 他修长的手指摸过钢琴键,片刻后按响了一个音,接续,弹奏下去,会议室中墙壁旋转,瓦解,陈真站在深夜静谧的大街,打开车门,上车,经过烟袋斜街的出口,朝着鼓楼开去。 鼓楼暗层,陈真点亮心灯,站在蛛网密布的横梁空间内,符纸与破鼓已被搬空,他单膝跪在地上,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匣子,打开匣子,取出一叠发黄的符箓,对照照片,重新还原现场。 贴好符纸后,陈真深吸一口气,走向横梁的尽头。 狂风穿林而过,迟小多和项诚气喘吁吁地上了山顶,半夜四点。 “我……不行了。”迟小多说:“先让我休息一会。” “我去前面探下路。”项诚说:“不会离开你太远……怎么了?” “我的龙瞳……”迟小多说:“有点看不见了,怎么回事?” 项诚:“!!!” 迟小多捂着右眼,朝天上看,以往使用龙瞳的力量时,是能看见妖怪的轮廓的,但这几天,龙瞳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模糊。 “不舒服吗?”项诚紧张地问。 “不不。”迟小多说:“别紧张……没有任何不舒服,就是左眼看不太清楚。” 迟小多猛力摇头,像是在恢复视线,左眼一时清晰,一时模糊,项诚认真地看他的眼睛,说:“糟了,你的龙瞳眼色变淡了。” “是什么原因呢?”迟小多说:“最近我也没做什么啊……我知道了!” 迟小多回忆最近是否接受过什么妖力的干扰,想来想去,唯一的可能只有项诚给自己喂下的,黑翼大鹏的内丹。 “可能是内丹被消化了。”迟小多说:“干扰了龙瞳的力量。” “有没有别的感觉?”项诚问。 “没有。”迟小多说:“眉心轮里龙瞳的力量被影响了,没关系。” 迟小多用龙瞳左看右看,发现已经看不见天上妖魔的身影了。 项诚问:“看普通东西能看见吗?” “可以的。”迟小多答道。 “那就行。”项诚松了口气,说:“回北京再找郑衾让看看。” “就是妖力的干扰。”迟小多说:“黑翼大鹏和龙是死敌,妖力是互冲的。” “龙瞳没有就不要了。”项诚随口道:“一个妖怪,临死前把个妖瞳放你眼睛里,不知道几个意思。” 迟小多哭笑不得道:“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项诚似笑非笑,示意他在树下等着,化为巴蛇,潜入了黑暗里。 迟小多沉吟片刻,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叠符箓,折好,并祈祷不要被妖怪们发现自己的动作,开始动手制作一个小法宝。而就在这时候,他感觉眼前出现了一个符号。 那个符号是以前郑衾教给他的,隐匿龙瞳的法术。 迟小多:“??” 就像残影一样,一现即逝,突然间,他似乎在这残影之中,看见了陈真的脸。 迟小多停下动作,可陈真的容貌只是在眼前一闪即逝。 头顶传来鸟鸣,迟小多猛地一惊,抬头看时,身边却被巨大的蛇尾盘住。 “发生什么事?”蛇头轻轻地出现在迟小多身后,吐出蛇信。 “没事。”迟小多说。 “现在走吗?”项诚问。 “再等等,马上就好。” “我们应该是被发现了。”项诚的声音答道。 “马上。”迟小多以最快的速度把图腾用符箓一包,塞进一个小玻璃瓶里,跑向信号塔,巴蛇的动作却更快,尾随迟小多,托起他,迟小多把符箓瓶连着图腾朝塔尖上一挂。 “走!” 就在迟小多挂好瓶子的那一刻,天空中飞来千万鸟雀,整个密林炸了锅,朝着他们直追而来! “被发现了!” 一只巨猱从树上飞来,揪住迟小多的衣领,迟小多大叫着被拎了起来,感觉到身体横空,继而巨猱一声惨叫,被巴蛇囫囵吞了进去,蛇口一合,衔着迟小多,叼着他冲下山去。 迟小多一翻身,骑在巴蛇脖上,周围的树木断枝犹如狂风骤雨般袭来,迟小多紧紧伏上蛇脖,犹如上了高速列车,在山野间横冲直撞,呼啸而去! “啊啊啊——小心啊!” 山腰上是一个工地,旁边坐落着未完工的别墅群,半山腰上还有打地基的深坑。 迟小多眼见两人就要撞上房子,巴蛇却置一切障碍物于无睹,直接碾压了过去!别墅群被撞得七零八落,撞进房里的一瞬间,迟小多被甩飞出去,紧接着项诚恢复人型,上前把他一搂,侧身以肩膀撞碎了阳台的落地窗,朝着楼下一跃,再次化身为巴蛇,接住迟小多。 “已经甩开了!”项诚的声音道:“抱紧我!” “前面有……” 迟小多看见了饕餮! 饕餮张开巨口,朝着迟小多与巴蛇直扑下来。巴蛇把迟小多奋力甩开,冲上去与饕餮撞在一起。 “项诚——!”迟小多喊道。 迟小多四处看,继而躬身,朝着工地另一头冲了过去,捡起钢架,朝着地基旁的亭子狠狠一砸,哗啦声响,玻璃粉碎。 饕餮被巴蛇躯体一绞,摔进了地基的大坑里。巨坑内连日积满雨水,到处都是泥水,犹如一个深潭般搅动起来。 紧接着巴蛇缠绕住饕餮,从坑的另一头出现,转颈,张口嘶吼,饕餮抖开翅膀,湿淋淋地冲出,一口咬住了巴蛇的身躯! 顷刻间工地四周的灯同时大亮!氙灯的强光照得饕餮眼中出现了残影。 迟小多从工棚里冲出来,吼道:“项诚!这里!” 巴蛇尾部从地基坑中翻起,卷着木桩一扯,木桩落进泥水坑中,紧接着巴蛇在半空中变幻为项诚,踉跄跑上岸。 饕餮正要飞起的一刻,迟小多噼啪几下,打开开关。 高压电的弧光满布水面,从四面八方朝着泥水坑中汇聚,饕餮登时被电得发出狂吼。迟小多直到这一刻,才看见了饕餮的真面目。 饕餮的两眼呈现出环形,眼瞳中闪烁着红光,面部纹路交错,全身充满刺角,额上有一根尖锐的利角。 饕餮张开怒吼,双目朝着迟小多圆瞪,被电得翅膀笔直,狰狞恐怖,仿佛随时要冲上来将迟小多碎尸万段。 迟小多心里涌起一股恐惧,慢慢退后,意识到了什么,转身跑向控制亭。 迟小多拿着钥匙从控制亭内跑出,项诚筋疲力尽地奔来,迟小多把他推上一辆挖掘机,插钥匙,挖掘机履带翻动,发出轰鸣声。 峡谷内一阵持续了将近半分钟的大闪光,映得天空发亮,群山里所有人都看见了那光亮。 “大人,找到项诚了。” “按兵不动。”王雷说:“撤回所有的部下。” “可是大人……” “不要管景浩。”王雷说:“跟踪项诚,不要出手,一定要跟住。” 高压电箱爆炸,四周再次陷入一片黑暗,项诚倚在驾驶座一旁,急促地喘息,迟小多两手各拉一个操纵杆,紧张地注视着泥水坑中,饕餮被电得昏迷,身体不住抽搐。 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吼,饕餮又冲了出来,只是这一次它的体型小了许多,迟小多等的正是这一刻,当即左手推杆右手拉杆,挖掘机的长臂荡了起来。 “去死吧!”迟小多恶狠狠地吼道。 只见挖掘机铁臂挥起,以雷霆万钧之势给了饕餮迎头一记狠的,饕餮头颅发出一声闷响,再次摔进了地基坑内。 96禁魔 饕餮晕头转向,化作黑气从泥水里冲出来,乱扑乱撞,迟小多有那么一刻以为它会扑向自己和项诚,然而它似乎已筋疲力尽,项诚要提起一口气,冲出去,却一个踉跄,撞在车门上。 “不要勉强了!”迟小多忙道。 “追不上。”项诚眼睁睁看着饕餮飞走,靠在车门前不住喘气。 迟小多担心地摸项诚的脸,项诚却笑了起来,在这一刻,迟小多忽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哪怕下一刻就要死去,自己和项诚也已经再不畏惧。 “继续……走吧。”项诚喘着气说:“我需要休息一会。” “挖掘机技术哪家强——”迟小多哈哈地笑了起来,掉头,载着项诚碾过山路,朝黑暗里开去。 “怎么走?”迟小多回头看项诚。 “前面下……下山,进小路往右。”项诚指了路。 周围一片静谧,只有履带碾压路上草木的声音,迟小多回头看项诚,项诚靠在比迟小多矮一点的副座上,一手放上了他的膝盖,捏了捏。 挖掘机一个颠簸,迟小多不得不全神贯注,打开前灯,以免开到山崖下去。 “你还会开这个?”项诚平静了点,问迟小多。 “以前去工地的时候没事做,跟工头手下人学的。”迟小多说:“我不说话了,还有多远?” “前面左转。”项诚说。 项诚出神地看着密林里的道路。 “你没事吧。”迟小多盯着前面的路,说:“受伤了吗?” “我想起了妈妈。”项诚喃喃道。 苍白的灯光下再次飘起了细雨,项诚的眼前仿佛再度出现了十二年前的那一幕——母亲带着他,穿过密林,要离开家乡,离开父亲,而四面八方,全是追捕他们的驱魔师。 她牵着项诚的手,在幽暗的森林里奔跑,裙摆挂在灌木上,撕扯下一块,发出裂帛的声音。 “哎?” 挖掘机驰进了一片空地,天蒙蒙亮,太阳快升起来了,山头一片白。迟小多发现四周已经没有树了,项诚满是污水与泥泞的脸在蒙蒙的光线下,朝向正前方。 空地内是一个黑色的大坑,迟小多险些冲进去,忙倒车,履带旋转,沿着坑边小心地绕过那个坑,转头看,问:“这是什么地方?” “我妈妈当年释放法术的地方。”项诚缓缓道。 迟小多转头看项诚,不看不要紧,登时吓了一跳,项诚浑身是血,外套被扯得稀烂,胸口,手臂上全是伤痕,大腿上留下了一个血洞。 “项诚——!” “我没事……”项诚疲惫地抱着迟小多,说:“继续朝前开。” “得先止血。”迟小多说:“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不说?!” 项诚静静地靠在副座上,迟小多翻包,找出金疮药给他止血,撕下衬衣作为绷带,紧紧地缠在他的大腿上。 曙光之中,远处是一片坍塌的山脉,经年累月,上头早已长出了植被,断裂之处也形成了峡谷。 然而内行一看便知道,山峦到了这里的走势,与其它地方截然不同。 “是这里吗?”迟小多问。 “记不清了。”项诚喃喃道:“再开进去点。” “我觉得是这里。”迟小多说:“你看前面的峡谷,就是一座连续的山断开形成的。” 外面又是一个废弃的工地。 迟小多把挖掘机开到乱石堆上,这座山似乎经过了几次泥石流,还被炸药炸过了几次,周围一片狼藉,挖掘机前倾,猛地卡在了一个浅沟里。 项诚无意中看了一眼,看到沟中的鹅卵石,说:“你找到了!” “原本是条小溪吗?”迟小多问。 “对!”项诚精神一振,说:“我下去,你在这里等。” “不不。”迟小多说:“你受伤了,不要动!” 挖掘机转了方向,沿着小溪开去,小溪被一截山壁截断,山壁上有着流水冲蚀的痕迹,迟小多不让项诚下车,转来转去,找到岩石坍塌处,开动挖掘机,把外面的泥石撬走,现出一条幽深的天然隧道。 “辛苦你们了。”王雷的声音在天空中响起:“接下来,就请认命吧。” 迟小多与项诚猛地回头。 直升飞机发出轰鸣声,越过山峦,朝他们飞来,一枚导弹刷然离开脚架,射向他们!然而另一声狼吼,苍狼从高峰处飞射而来,一口咬住导弹。 时间的流逝近乎静止,一秒钟内,曹斌与郎犬从苍狼背上脱出,跃向直升飞机。 苍狼咬着导弹扑向另一头,甩开导弹时,发生了惊天动地的爆炸。 曹斌一拳把驾驶舱的防弹玻璃揍得粉碎,舱门轰然炸开,迎接他的是暴雨般的利剑,曹斌朝后仰倒,另一侧郎犬却冲了上直升飞机,咬住了王雷的手臂。 “到此为止了。”封离的声音冷冷道,从郎犬身后跃出,双手持剑指,头上顶着一片树叶。瞬间化身一头通体闪亮的白鲸,直升飞机被一刹那撑爆,在空中爆炸,白鲸抖开侧鳍一划,鱼鳍长出羽毛,变幻为白鸟,把郎犬与曹斌一兜,盘旋落地,飞向地面。 “快进去!”项诚道。 封离把曹斌与郎犬扔下地,项诚抽身后跃,在空中一个转身,变幻为巴蛇,尾部一卷,山洞隧道四壁再次坍塌下来。 苍狼被炸得浑身是血,朝着山洞赶来,迟小多喊道:“等等——!” 另两架直升飞机赶上,朝着隧道内狂轰滥炸,迟小多冲向洞口,苍狼踉踉跄跄,拖着受伤的后爪,在炮火之中爬往隧道入口,在地上拖出一道血迹。 苍狼停下脚步,抬起前爪,远远地朝迟小多作了个“赶”的动作,迟小多要冲出去,却被封离一把拖了回来,外面直升飞机展开了地毯式轰炸,山洞彻底坍塌,封离变幻成白狐,箭一般地疾射而去。 “走!”项诚喊道。 迟小多衣领被项诚一揪,两人在最前,曹斌与郎犬殿后,跑进了山洞深处,山体倾斜,在直升飞机的轰炸下,万吨巨岩疯狂涌向洞口,数人一路夺命狂奔,洞口一路塌方。 “没有路了!”曹斌喊道。 “下井!” 倏然间背后出现了一条长蛇,旋转着冲了进来,所过之处,泥土分开,一出现,洞穴再次倒塌,那是一条巨大的蚯蚓,迟小多骇得大叫,蚯蚓噗的吐出一个满身粘液的人,可达伏在地上,不住喘气。 封离筋疲力尽,幻化为人,靠在洞壁上喘气。 曹斌和郎犬上前,一人一边架住可达的胳膊,项诚打头阵,沿着洞穴深处,水井一侧的梯级下去,大地阵阵震荡,王雷似乎还没有放弃追进来的念头。六人下了井底,沿着积水的道路竭力奔逃,迟小多脚下一滑,大叫一声,却被项诚抱住。 湍急的水流把他们带往地底的深处,迟小多被冲得晕头转向,最后摔出了一条裂缝般的洞壁,随着瀑布掉下十米高的深潭,咚的一声进了水底,郎犬,曹斌,封离与可达随后掉了下来,项诚先把迟小多带上岸,而后上前,揪着可达的衣领,把他拖出水。 十分钟,世界总算安静了下来。 迟小多冻得不住哆嗦,找出打火机,擦了几下,擦出火星,点燃地上的几块木材。 洞穴里飘荡着一股腐败的气味。 封离的额头撞得红肿,迟小多给封离包扎头部,项诚则检视可达的伤势。 可达被弹片炸断了右腿,项诚给他接骨,咔嚓一声,可达痛得大吼,声音在山洞里形成了回声。 “给他止血。”项诚说。 迟小多给可达身上的伤洒上金疮药,大家都疲惫得无以复加,连着三天两夜没有睡过。 “几点了?” “早上九点半。”项诚答道:“原地休息一下。” 没有人说话,第一件事是睡觉,补充体力。迟小多困得无法支撑,这一次他没有做梦。 可达靠在洞壁上,闭着眼睛,片刻后突然睁眼,看见封离变为一只小猪,伸出舌头,舔舐可达骨折的地方。 可达骨折处肿胀,随着小猪一次又一次的舔舐而渐渐消肿。 “你变了个啥?”可达问。 “当康。”封离答道:“一种您不认识的动物,唾液可以疗伤。” 封离再变幻为人,可达活动右腿,奇迹般地好了。 封离似乎很累,摆摆手,示意不用谢,靠在洞壁上睡着了。可达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搭着他的肩膀,见封离没有睁眼给他一巴掌,便把封离朝自己身边拢了拢,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 与此同时,重庆,江北机场: 周宛媛跟在周茂国的身后,走出机场,周茂国刚开手机就响个不停。 “我在重庆了。”周茂国接了电话,说:“轩何志在市区等待接应。” “我派人过去协助你,他马上到机场了。”狄淑敏答道:“齐尉查出一个大麻烦,见面后他会告诉你。” 周茂国挂了电话,回头看周宛媛。 周宛媛一脸烦躁站着。 “宛媛。”周茂国开口道:“你不高兴?” “你答应过妈妈再也不去巫山的。”周宛媛避开周茂国的目光,说:“你回到驱委就是个错误!” 周茂国戴上墨镜,站在落地玻璃墙前,外面一片灰雾,手机又在响,周茂国看了一眼,是轩何志,他直接把电话挂掉,想了想,点头。 “那只是一个卦象而已,最后一次。”周茂国说。 周宛媛说:“太危险了!铜姑的卦每次都会应验的!当年的事没有应,我怕……” “项建华是我的朋友。”周茂国答道:“就像小多和项诚是你的朋友一样。” “算了。”周宛媛说:“你永远都是这样,不听任何人的。” “我不是不想听你的。”周茂国说:“你们太年轻了,许多事情解释起来,你不会明白。” 周宛媛转过身,不与父亲相视。 “有一句俗话。”周茂国叹了口气,说:“叫‘解铃还需系铃人’,我背负着这个枷锁太久了,迟早是需要去面对它的。” “这么多年里,你都没有去过巫山。”周宛媛焦急道:“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周茂国说:“不是时机巧合,是早有此意,那天郑老师来协会时提醒了我,否则我根本想不到这一环。” 周宛媛低头看手腕上的表,心不在焉地拨弄了下头发,眼睛发红:“你们对项诚已经很好了,何况当年你也没办法去阻止。” 周茂国喝了点水,看着玻璃墙外的雾气。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周茂国叹了口气,说:“齐家也正是因为当年的事,心有愧疚……” 周茂国电话再响,上面是齐尉,齐尉在出站口,提着个包找人,周茂国便朝他招手,同时给轩何志打电话。 轩何志的车停在机场外,齐尉上了副驾,周茂国与周宛媛坐在后座。 “现在什么情况?”周茂国说。 “全部失联。”轩何志答道:“周老师,西南辖区驱委主席在本部等您。” “现在电话,让他们准备直升飞机。”周茂国说。 轩何志有点迟疑,探头看车旁倒视镜,打方向盘掉头,周茂国道:“有问题?” “简文他……” “已经知道了。”周茂国说:“我就是来接管简文指挥权限的。” 轩何志点点头,风驰电掣地朝市区开去。 齐尉的呼吸急促,看着窗外,车窗倒映出他焦急的帅脸。 “狄老师查到了什么惊天的大秘密?”周茂国说。 “您和狄老师就金刚箭的下落沟通之后,我们开始查阅十年前的宗卷。” “我已经查过了。”周茂国答道:“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 “但是我父亲回来以后的口述,和驱委稍有出入,因为案情不是由他向北京直接上报的。” 周茂国:“说。” “今天早上。”齐尉答道:“我找到了当年巴山之战中,我爸爸打探到的,一段胡新阳和血魔的对话。” “具体内容是:血魔让胡新阳探知‘圣地’的下落。” “圣地?”周茂国道。 “圣地。”齐尉紧张地说:“血魔要找的圣地,和他们所在的圣地不是同一个地方!” “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周茂国说:“格根托如勒可达把这段内容在一天前告知了老佛爷。一千年前的圣地,就在巴山战役发生的附近。项诚回到那里,是因为怀疑他的母亲曾经将金刚箭藏在了遗迹里。” “是的。”齐尉说:“但是胡新阳不知道!” 周茂国猛地感觉到了什么。 齐尉快速地解释道:“胡新阳与血魔多年来意见不合,胡新阳的宗旨是不计一切代价促成天魔的轮回,壮大妖族,所以才会想方设法地诱项诚入套。” “血魔的想法是培养景浩,让他择日吞噬巴蛇,利用饕餮的混沌混合之力,来进化成天魔,这样天魔就将置于他的控制之下,因为一旦景浩成为了天魔,血魔就能利用景浩身上的血咒来控制它!” “所以现在项诚前往巴山,正中血魔下怀。”齐尉说:“血魔让王雷与景浩调集所有的手下,要顺势夺回遗迹,并在妖族的圣殿中让景浩吞噬项诚,促成它的进化,在那里孕育下一任的天魔!” “简直是自不量力……”周茂国说:“圣地早已势衰,这么倾巢而出,能起多大作用?” “不。”齐尉答道:“您记得项建华前辈说过的话么?古圣地遗迹并不是空的,那里封印着数以十万计的妖怪,都是一千年前修为高强的妖,只要血魔夺得了项诚的魔种,就能驱使所有的妖怪。” 周茂国眉头深锁,掏出手机,要给北京拨号。 “狄老师让我带来了山河社稷图。”齐尉说:“就在我的包里,实在不行,就把山河社稷图叠到那个地点,再摧毁掉法宝,这样一来,就能把遗迹整个埋掉……” 山洞中,迟小多醒来时倚在项诚的胸膛前,感觉到他有力的心跳。 可达努力睁眼,清醒了些。 “接下来怎么走?” 没人回答。 地下洞穴内,封离用一根树枝拨弄着篝火,数人的影子倒映在洞壁,形成狰狞的黑影。 项诚抬头看远处,曹斌起身,仰脖看他们掉下来的瀑布入口,高十余米,没有支撑点。 “啊!”迟小多忽然叫了起来,看到了洞穴深处的几具骸骨。 项诚示意他放轻松,说:“它们一直在这里,死了很久了。” “是什么人?”迟小多说。 “开山的工人。”项诚答道。 封离说:“您的父亲是怎么发现圣地的?” “1985年。”项诚答道:“三十多年前,巴山区域的一个开山凿路工程,你们看到的隧道,实际上是用炸药炸开的。” 那一年,工程第一期在巫山县开始,计划凿穿山体,开挖隧道,并修建公路,将巴山西南段,长江三峡与巫山之间,用隧道打通,一方面寻找山区中人烟罕至的村庄,为人类的居住地提供方面。 另一方面,则为建设三峡沿岸提供便利的运输条件。隧道开通后,西至重庆主城区,东到与巫山县相邻的湖北省,都由这一条公路联通。 然而就在第一期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开山工程队在大山的深处发现一个与世隔绝的村落,这个村落世代流传着关于丰都、忠县、云阳、奉节与巫山等地的传说。 相传巫山中有一道不可进入的屏障,亦是丰都“鬼城”典故的由来,打通了山体,便将进入地府。 工程队当然不相信,于是将整个村迁往临近县城,预备在此地动工。当时与世隔绝的村落里,恰好有一名外来客,就是是为村子捉妖的,年轻的项建华。项建华背一把齐眉棍,背负一把长弓,像是山里的猎户,尾随工程队来到这座无名山中。 一个月后,在使用炸药开山的过程中,上百名工人被掩埋在山体内足足四十天。 “你爸爸也走过这条路,进来救人吗?”迟小多问。 “嗯。”项诚说:“他从巫山出发,在地下河道里找了很久,辗转将近一千里路,最后找到了这里,丰都的山腹,地下河四通八达,连通了邻近所有的山脉。开山的工人们想必也找到了这条路,他们一直走到这个溶洞里,被困住了,最后饿死在这里。” “我爸爸就在这段时间里认识了我的妈妈。”项诚说:“具体什么原因,他从来没告诉过我。” “我猜圣女刚好在这个时候醒了。”封离答道:“可能就在地下的某个地方。” “也许。”项诚答道:“她一直把这里当做她真正的家,不愿意搬得太远,我家祖上恰好正是丰都人,于是他们就在丰都定居,住了下来。七岁以前,她时不时还会带我回到这里看看。我跟着她进来时走的路,就是咱们走过的,瀑布后面的出口。” 曹斌开口道:“也就是说,原来的洞口被掩埋了,但是还有另一个出口。要不我把可达先带出去。” 项诚答道:“出口应该不止一个,但我只知道这一个。” “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封离说:“只能继续往前,大人。” “动身吧。”迟小多说:“大家一起行动,安全一点。” 曹斌扶起可达,可达的伤还没好,一瘸一拐的,拄着根木棍当拐杖。迟小多没有朝可达说什么谢谢之类的话,已经没有必要这么说了。 “我不是为了帮项诚。”可达看迟小多有点难过,在他耳边偷偷说:“你懂的。”说着朝他挤了挤眼睛,又看封离。 迟小多哭笑不得,问:“腿还疼吗?” “不疼。”可达满不在乎地说,四处张望,说:“这里就是以前的圣地?” 封离说:“应该是了。” “你来过?”项诚问。 “没有。”封离答道:“但我去过唐古拉山底下的圣地,入口很像。” “王雷没有追过来。”曹斌的声音在洞里产生了回声。 “应该已经来了。”封离答道:“只是路被封住,他从别的地方找入口而已。” 离开熔岩洞,迟小多低头,看见滴着水的洞穴边上,有一个包装纸,捡起来看是个小浣熊干脆面的包装。 迟小多:“……” “以前我来的时候掉的。”项诚说:“大家跟着我走。” 项诚一手拿着火把,另一手牵着迟小多。 迟小多说:“后来当地为什么终止了这个开山计划呢?” 项诚答道:“我爸爸说,他设法说服负责人,不要再往里面挖了,否则会挖到危险的东西。但大家不相信,接下来将近一年里,一个接一个的负责人都死了。” 迟小多吓了一跳,说:“进来过的人都会死吗?” “不。”项诚答道:“他们甚至没有进来。” “那就是被杀掉了?”迟小多说:“按道理说,如果有人即将侵入妖族古老的圣地,那么唐古拉山那边应该会采取行动才对。” “是的。”项诚答道:“你很聪明,就是这样,我猜我爸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追踪胡新阳的下落。” “可是胡新阳是怎么知道的呢?”迟小多念头一闪,说:“对,应该是你妈妈醒来,触发了什么报信装置,让唐古拉山那边知道了。” “嗯。”项诚答道:“所以他们派了九尾天狐出来,阻止人类继续往下挖,杀掉了许多人,并搜寻我妈妈的下落,直到我七岁那年,胡新阳找到了她,再把她带走了……” 钟乳岩隧道抵达尽头,项诚手里握着火把,站在一个悬空的平台上,平台下是万丈深渊,平台两侧,有三个火盆。项诚点燃了其中的一个,轰然巨响,三个火盆一起窜出绿色的火苗,犹如照明弹般,照亮了宏大的空间。 面前出现了一座青铜的城市,城墙上满布奇异花纹,城市中,怪异的建筑鳞次栉比,造型奇特,占地足有上百顷。 圣地中央有一座高塔, 就在迟小多还没来得及看清时,火盆再次轰然熄灭,世界陷入黑暗。 “怎么了?!”郎犬四处张望,问。 项诚没有回答,把火把放在第二个火盆上,幽火再次亮起,这次则出现了红色的光芒,照亮圣地。 迟小多朝脚下的圣地看,小声道:“这个城市规划好科学啊。” 大家都莫名其妙地看着迟小多,迟小多说:“井字形的结构,和玛雅有点像,外围是八个大区域,分成了内城区与外城区,主排水道既可以泄洪,又可以排水……包围外城区的是一条护城河,就是巫山内的地下河……” “所以呢?”可达问。 “没有。”迟小多面无表情地说:“就是赞美一下妖怪们的审美和建筑结构素质,不知道是谁设计的。” 迟小多小声问封离:“可以拍照吗?” 封离低声道:“最好不要。” “拍吧。”项诚说。 迟小多忙道不了,放弃掉拍照的打算,认真地看着圣地的布局与结构。 火盆第二次灭掉,四周复归黑暗。 项诚拿着火把犹豫,迟小多明白了,这个仪式应该是个开门的钥匙。 “应该是这个。”项诚再次点亮了中间的火盆:“站稳了。” 轰然巨响,平台上的砖石崩解,散向空中,自动排列,形成连通妖魔之城与山腹的梯级,逐级延展出去。 就在那一刻,迟小多倏然看见了奇异的一幕——一个身穿白色衣服的女人,牵着一个孩子,仿佛鬼魂一般飘向了梯级深处, “那那那……那是谁?”迟小多紧张地问。 项诚问:“你看到了什么?” 迟小多描述了情况,项诚说:“你看到了?那应该是过去的我,火盆能留下进入者的气息,每一次有人进来,都会留下短暂的痕迹。” 直升飞机轰鸣声,周茂国靠在座位上打着盹。 “天啊。”周宛媛看着下面的山川与大河。 时近黄昏,山林间黑压压的全是妖魔,形成一个包围圈,正朝着中心处不断逼近。 轩何志坐在副驾位上,摘下耳机,侧身看地面。 齐尉说:“能联系上他们任何一个人吗?” “都没有信号。”轩何志说。 “准备跳伞。”周茂国说:“我看到那座山了。” 周宛媛给周茂国系伞包,狠狠一扯。 周茂国抬眼看周宛媛。 “下去。”周茂国说。 “我打头。” 舱门打开,齐尉第一个跳了下去。 “伞包你不要了啊——!”周宛媛骇得面无人色,尖叫道。 一刹那漫天的飞鸟全部朝着他们冲来,齐尉身在半空,掐起指诀,默念咒语。一条火龙飞来,齐尉在半空中翻身,单手按着龙角,一膝跪在龙头,侧身,控制火龙在空中飘移,喷发出灼热的烈焰! 空中散发着黑气的妖鸟登时被清扫一空,周茂国跳伞,紧接着周宛媛跃下,两人在空中打开伞包。 然而就在这一刻,变故陡然发生,乌云密布的天空中洞开一道裂隙,血红色的飞火流星朝着大地坠来!接二连三的巨响,一枚流星擦中了直升飞机的尾翼,伴随着轩何志的大喊,朝着地面坠去。 齐尉驾驭火龙,飞向周茂国,却挨了一发流星,从龙头上坠落下来! 周宛媛在空中变幻为白鹿,一角叉住齐尉,朝着地面摔去。 山腹内,四周一片震动,闷响远远传来。 项诚停下脚步,抬头看。 他们站在石梯的中端,再朝前走就要进入圣地了。 “有雷吗?”迟小多问。 “是什么东西撞了上山。”封离抬头看洞顶,答道。 他们走近面前的铸铁大门,项诚思忖片刻,抬起一手,按在门上,符号幻化出光芒,大门朝着两侧洞开。强光犹如海潮般涌了出来,那一刻迟小多感觉到自己的龙瞳发生了变化,一个奇怪的符咒在眼前出现,叠化在龙瞳上,继而被那股光包裹了起来。 “啊……” 封离在光芒的照射下变为一只雪白的狐狸。 郎犬汪地一声,恢复了犬身。 迟小多:“……” 项诚皱眉道:“怎么回事?” “这应该是一个禁魔的领域。”迟小多说:“妖族圣地里用不了法术,兽不能变幻成人,人也不能变幻成兽。” “退后一步试试。”项诚说。 他们退离了大门,然而封离和郎犬始终无法变回人身。 “应该是有时效的。”迟小多说:“怎么办?” 项诚迟疑片刻,说:“开弓没有回头箭,继续走。” 97援兵 护城河外荡起轻微的水响,四艘船只泊岸,停靠在岸边的一刻,虚空中倏然发出强光,笼罩了站在船上的王雷与简文。 王雷身后的手下全部变幻成清一色的,黑色的猿妖。 “如我所料。”王雷说:“果然是禁魔的。” 简文开始蜕化,变幻出奇怪的,融化的面孔,继而再变,成为了景浩,景浩痛苦地忍着咆哮声,全身颤抖,最后幻化出饕餮的形状,却并非完全状态的饕餮。头颅正中,现出景浩的人脸。 而在饕餮的浑身上下,镶嵌着眼睛紧闭,肤色靛青的上百张人脸,就像一个个头颅嵌在了这上古凶兽的身上。 就连王雷看起来都觉得有点不舒服。 饕餮颤抖渐停,四足踏上岸边。 猿妖熟练地给手枪上子弹,扔出,王雷接过,把手枪收在西服口袋里,又接过另一把机枪,示意大家上岸。 “原来圣地就在这里。”王雷道:“嚯,胡新阳当年还真能守秘密,直到死都没有吐露姚姬当年的藏身之地。” 饕餮朝空旷的城市内走去,王雷说:“景浩大人,不要着急,迟早能找到它的,当务之急是为血魔解开圣地的封印。” “不需要你来提醒我!”饕餮腿上的一张人脸陡然睁开双眼,声音嘶哑,注视着王雷。王雷只得举起手,示意它随意,饕餮离开时,王雷发出了一声不易察觉的嗤笑。 “以平面图来看,整个城市呈现出井字,左上角是一个干涸的湖泊。”迟小多贴在墙上,用纸画出地图,说:“我大概都记下来了。右上角是一个塔,塔顶上有一个大碗,碗口朝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封离说:“像个动物的巢穴。” 郎犬:“碗。” 可达说:“我想尿尿,这是国家重点保护遗迹吗?墙下可以尿尿吗?” 曹斌说:“结构素描学得不错。” 迟小多:“……” “左下角是个长方形的宫殿。”迟小多无视了另两人,只朝项诚说:“感觉……外表像块切割得很整齐的大石头。右下角是一片环形的建筑群。你记得路怎么走吗?” “我只记得我妈妈带我去过大殿。”项诚顺手在井字的中间一圈,手指点了点,说:“就在这个地方。” “金刚箭在大殿吗?”迟小多问。 “我不知道。”项诚有点茫然,看着迟小多。 背后可达与曹斌耐心地等着,迟小多多多少少有点于心不安,本来这一次他们只是自己计划要进来,没想到却把朋友们给牵连了,如果最后找到圣地的,只有自己和项诚,那么也许会安心点。 “我没有关系。”曹斌说:“本来也就是协助你,我的目地是通过你找到景浩,就算不主动去找他,他也一定会来找你。” 可达耸肩,说:“我也无所谓,我腿好多了,能走,不过不能剧烈运动,为免拖累你们,要急行军的话,随时把我放下就行,我也起不了什么用。” 封离说:“思归没跟进来,我可以为你们侦查探路,不用管我。” “走。”项诚答道:“大家一起。” “哪条路?”迟小多问项诚:“敌人如果没有进来还好,一旦来了,咱们就得非常小心,尽量不要和他们碰上。” “你为什么这么笃定会碰上敌人?”项诚问。 “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不是吗?”迟小多说。 项诚笑了起来,指了左上角,说:“走这里。” 封离窜上墙壁,前去探路,数人开始下楼梯,盘旋曲折的梯级与道路忽上忽下,在空中转折,通往城市的各个角落。悬空的栈梯与山腹相连,由锁链吊在洞顶上。 栈道走到了头,再往前只有一条路,就是上石板。 上万悬挂的石板就像单独的秋千一般,一级接着一级,排成一列,看不到尽头,到了远方一个转折,再递进到城市底部。 四周有忽明忽暗的磷光,照亮了洞壁,亿万光团犹如星辰一般,在山腹内悬浮,飘荡。 “从这里走。”迟小多指路,说:“那里有一个回旋的地方,到对面的石笋上,再从石笋旁边的楼梯下去。” “这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可达说:“妖族搞这么多秋千做什么?” “因为体型都小。”狐狸在沿着吊梯跳过来,落在一块石板上,说:“奔跑起来会快很多。” “我觉得是因为古代没有悬梯技术。”迟小多答道:“圣地最繁荣的时候,应该是有能量具象化的桥支撑着的。这些秋千一样的梯子,估计是个安全通道。” 项诚先上,跃上石板,稳稳站定,跳到第二块上去,随着秋千石板微微的摇晃,稳住身形。 “能过来吗?” “我应该可以,就怕可达不行。” 离开了楼梯与栈道,踏上吊梯的那一刻,石踏板摇晃起来。迟小多忙抓住两侧的锁链,躬身把重心降低,跳到项诚的那一级上去,接着是曹斌,然后是可达。 可达一上去,整个石板登时荡起了秋千。 项诚:“小心点。” 四人一狗,小心翼翼地在石板上走,通过近半,郎犬看了眼脚下,登时呜咽一声。 “不要朝下看。”项诚说。 诸人置身万丈高空,一旦摔下去,势必粉身碎骨,迟小多担心地看头顶,锁链已经在这里吊了将近一千年,锈蚀令它随时可能断裂,站上去时随着微微的摇晃,摩擦声此起彼伏,伴随着洞顶钢钉脱落的声音。 “轻一点。”迟小多说:“一次只站一个人。”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可达发现了他们脚底下有不断升起的光,朝着他们靠近。 狐狸跳回,朝他们说:“到处都是这种光。” 项诚说:“安全起见,不要碰它们。” 一团靛蓝色的光朝着曹斌靠近,光团仿佛对人有着天生的感应,游离过他们身边时,总是仿佛有意无意地朝着人挨近些许。 “它感应到我们了。”迟小多说:“这个符号是什么?是封印吗?” “里面有东西。”可达看到一团光里出现了一只猴子样的东西,原地侧过身,那团光擦着可达的身体,缓缓地飘过去。先前距离太远,看不清楚是什么东西,现在靠近了看,光团赫然就像子宫一般,里面保存着标本似的,发光的动物。 动物奇形怪状,各个蜷曲在一起。 “封印。”迟小多说:“这是一种很强大的古代封印,我猜在圣地被攻破的时候,有一个法力高强的驱魔师,把这里的妖怪全部封印了起来。” 饕餮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行走,天空朝地面降下蓝色的光团,朝着它汇聚,饕餮全身镶嵌着的脸一起睁开眼睛,注视着四面八方的光团。 一团光飘到饕餮的面前,景浩的脸发出嘶吼,奇怪地打量着光团,继而张开,嘴巴以一个绝不可能的方式撕裂成血盆大口,把它一口吞了进去。 紧接着饕餮的喉咙鼓起一个包,光团被它吞进腹中,饕餮的全身亮起蓝光,展开黑翼大鹏的翅膀,左看右看。 “嘿。”景浩的脸上现出诡异的笑容,再吞噬了一个光团,全身散发出黑色的魔气,把四面八方的光团全部拢了过来,粘在身上,上百张脸苏醒,开始大咬大嚼。 就在它全身的脸张开口,到处捕捉光团的时候,其中一张脸咬破了某个光团,光团内现出动物的形态,飞速逃离,那张脸来不及吞噬它,动物转瞬就跑得没影了。 饕餮并不在意,展开翅膀,一路冲去,前往捕猎更多的光团。 漏网的猴子蹲在墙上,抬头看天空,到处都是游移的光点。 “大人,那是什么?”一只猿妖问。 “那是你们的老祖宗。”王雷答道:“一千年前,为保卫圣地而受伤的妖怪,它们都被驱魔师封印了起来。” 猴妖低头看自己的身躯,透明得可见脚下地砖,它似乎想起了什么,呲牙嘶吼,飞扑上前,抱住了空中的某个光团。猴妖痛苦地全身发光,被抱着的光团猛烈震颤,砰然炸开,里面的妖魂脱缚!一条嘶声的长蛇飞出光团,抖开翅膀,四处寻找敌人。 猴妖飞开,抱住下一个光团,一个接一个的光团炸开,光团与光团之间互相弹射,犹如引发了连锁反应。 高空中。 迟小多:“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可达说:“小心你背后!” 项诚搭着迟小多肩膀,躬身一让,一团巨大的光从他们面前擦过,光团里囚禁着一只红色的巨型猿。 狐狸停下脚步,巨猿正在闭目沉睡。 “是什么妖怪?” “雍和,山海经里的古老妖兽,快走。”迟小多说:“这里的妖魂越来越多了。” “人被碰到会把他们放出来吗?”狐狸疑惑地转身问。 “我不知道。”迟小多说:“但它很明显会感应到活物的气息……还是避开的好。” 就在众人要加快脚步时,地面突然升起一只发光的鸟形妖魂,飞向雍和所在的光球,展开翅膀,抱住了它。 雍和陡然睁开血红的双眼,光团砰然炸开,一声怒吼。 所有人同时大叫,项诚第一件事就是回头抓住迟小多的手,然而雍和一挣扎出来便扑向吊梯,抓住了锁链,跳到迟小多站立的石板上。 项诚被撞开,连续四块石板上的锁链一荡,队伍登时被冲散。曹斌摔向后方,项诚被撞得扑向前,雍和的长手抓来,将锁链一推。本就非常脆弱的链条登时崩解。 迟小多发出大喊,曹斌揪着头顶的吊索,飞身一脚,将石板踹向迟小多摔出的方向,项诚转身扑来,迟小多一手在半空中揪住了锁链,手掌刷的一声飞速摩擦,痛得像着了火,迟小多拼死抓住锁链,吊在最底部。 雍和朝项诚发出怒吼,不住锤击自己的胸膛,项诚发狠大喊。 “啊——” 项诚冲了上去,撞在那巨猿的小腹上,把它撞出了吊桥,然而眨眼间头顶又发出兽响,一头豹型的妖怪惊天动地的摔了下来,四足踏上吊板时,整个秋千吊桥接二连三地崩毁。 “引开它!” 可达飞身后跃,妖豹转身扑向他,半空中可达一个转身,迸发出全身力量,朝后跑去,引开妖豹。 曹斌与项诚各站在一块石板上,曹斌力踹雍和下盘,项诚飞速锤击它的太阳穴,雍和一声痛吼,顺势跳出石板,抓着铁链,朝着末端的迟小多飞速滑去。 迟小多被吊在半空,手掌上鲜血淋漓,随着铁链四处摇晃,只要松手,就将摔成肉酱,远处项诚吼道:“我喊一二三……” 迟小多抬头,看见那头巨猿朝着自己扑来,然而项诚从另一块石板处飞身跃起,扑向迟小多所在的那条铁链,冲力带着铁链偏离了原本的轨道,在空中荡起一个弧。 “松手!”项诚吼道。 迟小多心里狂喊:这个时候松手你是要干嘛想给我收尸吗不过既然是你喊的我就松手好了—— 迟小多松开手,被铁链带着直飞五米距离,划出一道抛物线,摔向远处的一座建筑顶端,雍和失去了准头,在半空中直坠下去,一头撞在建筑的外墙上,落下地面,发出闷响,摔得血肉模糊。 迟小多在建筑物的天台上打了个滚,摔得手肘破皮,踉跄起来,项诚要滑向锁链底部,顺势荡过来,高空中另一只妖豹放弃了可达,朝着曹斌与项诚扑去。 “小心你们背后!”迟小多喊道。 项诚猛然回头,曹斌踩在最后一块完整的石板上,一个翻身,躲到石板下,妖豹爪子却朝着曹斌抓来。 “你先走!”曹斌喊道:“不要管我!” 项诚甩出铁链,缠出妖豹脖颈,再狠狠一扯,把它扯了下来,最后一根铁链承受不住力量断裂,项诚踩上坠落的石板,朝着曹斌飞身一扑,曹斌倒挂在石板上,一手紧紧抓住了项诚的手腕。 “你们在玩空中飞人吗?!”可达大喊道:“快跑!妖怪越来越多了!” “你们不要管我!”迟小多焦急地喊道:“在广场上汇合……” 项诚吼道:‘在原地等我!” 曹斌借着石板荡开的抛力把项诚甩向五米外的吊梯,项诚竭尽全力前捞,两手抓住石板,翻身上来,曹斌一个助跑,跃向项诚,被项诚抓住。 “快!”项诚回头喊道:“可达你另外找路下去!” 项诚和曹斌提速前冲,在石板上奔跑,前去营救迟小多。 山外: 齐尉和周宛媛狼狈不堪,穿出树林,时近入夜,暮霭沉沉,群山之中升起一枚照明弹,照亮了山川与大地。 “各单位请注意。”周茂国说:“驱委特别命令,收到信号后请朝信号弹指示点集合。” “我得去找到我爸。”周宛媛说。 “先找项诚。”齐尉说:“周老师身经百战,没事的!” “他会死的!”周宛媛说。 齐尉的手臂上缠着绷带,答道:“他的任务是聚拢驱委的人,到他的地方去还要经过一个山谷,山谷里全是妖怪,我们过不去!” “不行。”周宛媛说:“你自己去找项诚。” “你理智点!”齐尉怒道:“全是妖怪,满山满谷的,现在怎么过去?!” 周宛媛电话响了。 “血魔来了。”周茂国的声音说:“它正在驱使手下妖怪形成外围封锁,你们马上进山去,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项诚,想办法重新封印圣地,我会带领驱魔师们为你们争取时间。” 山腹内: 迟小多四处看看,建筑下到处都是妖怪,封离没法统御它们吗?是了,这些都是一千年以前的妖,可能比封离还要老……现在怎么办?整个圣地里脱困的妖怪越来越多,万一被发现就完蛋了。 这里太显眼,容易被经过的飞行怪物发现,得先找个地方藏起来,迟小多发现天台上有一个圆孔,朝下面望,是个楼梯,于是从楼梯跑下去,觅地藏身。 一个非常奇怪的建筑……有门有窗,还有螺旋楼梯。 迟小多从窗口望出去,到处都悬浮着蓝色的光团,犹如进入了一个奇幻的梦境里,就像一个白色的永夜般。 在这里等项诚吧,迟小多心想。 然而,天台顶上响起轰然震动声,仿佛有什么怪物从天上摔了下来,砸在顶楼。 迟小多暗道不妙,要跑出门去,门外却全是肆虐的妖怪,天台顶上的声音越来越大,重物在地上拖行的声音靠近楼梯。紧接着一只红色的,长着独角的大蛇蜿蜒盘旋而下。 迟小多:“……” 迟小多朝楼梯底下缩了缩,你刚醒来,应该不会忙着吃人吧,不对,睡了这么久,醒来第一件事当然就是吃人啊啊啊啊——怎么办? 巴蛇很萌的样子,这条蛇也会……放过我吗?迟小多认为自己也许是亲蛇体质,这种巨蟒对人物无害的他应该不会太在意。也许它忙着出门去,不会发现我呢? 迟小多正在这么想的时候—— ——独角红蟒尾部卷在扶梯上,半截身体朝下一伸,蛇头瞬间杵到迟小多的面前,蛇信一吐。 迟小多:“……” 迟小多朝它挥了挥手,心存侥幸心理,突然间蛇嘴张了一百八十度,迟小多本能地朝侧旁一滚,蛇嘴砰然击中迟小多原本站的位置! 迟小多大喊一声,夺门而出,外面有妖怪发现了他,朝他冲来。 “啊啊啊——”迟小多狂喊,认不清迎面扑来的是个什么鬼,直接就搭着那妖怪的前肢来了个过肩摔,恰好门里独角红蟒张嘴射出,被迟小多摔飞过去的狼妖卡住了嘴,在地上乱滚乱撞。 枪声大作,迟小多抱头逃跑,周围的怪物被机枪扫得在地上翻滚,一只手揪着迟小多的衣领,把他拖了好几米,继而是砰的一枪,正中扑上前的虎妖额头,虎妖哀嚎一声,摔在地上。 迟小多:“谢谢……谢……” 迟小多与王雷打了个照面。 “后起之秀。”王雷笑道:“又见面了。” “领导好。”迟小多嘴角抽搐,答道。 “来得太是时候。”王雷答道,用枪顶着迟小多的后背,说:“简直是帮了我一个大忙,请——” 项诚与曹斌跃出最后一块石板,落在一根支撑洞穴的石笋边缘的平台上。 远远的传来连续枪声,项诚一惊,转头看去。小型的九尾天狐飞身而来,落在石台边缘,说:“王雷把迟小多抓走了,我不敢跟得太近!” 山外: 周宛媛始终眉头深锁,登上山腰,时不时充满担忧地眺望远方。 “周老师身经百战。”齐尉安慰道:“不会有事的。” “你不明白。”周宛媛说。 齐尉说:“事情不对,撤退就行了,没必要硬抗。” 周宛媛答道:“十二年前我十六岁,他来巫山那会,铜姑就为他推算过,巫山的事,是他命中的一劫。” 齐尉:“……” 周宛媛捋了下头发,不耐烦地说:“那天我亲眼看见他和妈妈吵架,妈妈让他不要来巫山,因为他的报告,项叔叔他们家……” “他们是迫不得已。”齐尉说:“我听我爸说过,一旦项诚的妈妈被带回到圣地,妖族就无法再控制了。” 周宛媛沉默不语,齐尉起身,说:“继续前进吧,王雷他们一定找到了别的入口,得找到入口,尽快进去和项诚汇合。” 一只鸟儿穿过树林飞来,齐尉与周宛媛动容。 “思归?”齐尉道。 思归扑打翅膀,飞上天空,一个盘旋投往西北面,给齐尉带路,两人匆忙追上,思归突然消失了。 齐尉越过灌木从的时候,突然陷了下去,大叫一声,周宛媛追上,喊道:“齐尉!你没事吧!” 齐尉掉进了一个山洞里,洞内用什么东西作了个记号。 思归朝着洞穴深处飞去,飞到一堵石壁前,转而朝右。 齐尉明白了,回头喊道:“周宛媛!下来!” 这里有一条地下河,河道吹来风,周宛媛打开手镜,一道光照进黑暗里。地下河的尽头是一道瀑布,齐尉悬挂绳索,爬下悬崖,地下阵阵雷鸣,思归停在黑暗里的某处。 齐尉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听,底下传来震动的声音,继而打开瑞士军刀,朝着地面叩击几下。 地面出现了一道裂缝,齐尉从裂缝里抽出钢钉,莫名其妙。 “这啥?”周宛媛说。 “像是个吊挂锁链的东西。”齐尉说。 齐尉把洞口挖大了点,思归马上钻了进去,齐尉接过周宛媛的镜子,手里握着镜子,一手从缝隙下伸进去,借着镜子的反光察看周围。 “别人家的天花板?”齐尉忽然意识到,下面已经是圣地了。 圣地顶上洞壁,一条不起眼的裂缝扩大了些许,吊着石板秋千的洞顶上,一根锁链带着石板掉下来,摔在高塔上,砸得粉碎。 盘旋在塔顶周围的妖鸟被惊动,纷纷抬头,飞向高空。 紧接着,火龙载着齐尉与周宛媛进入巨型地下洞穴,然而刚一进入,四周强光爆涨,禁魔的光芒犹如海啸般朝二人冲去,火龙砰地消失。 两人同时大喊,从上百米高处坠了下来! 齐尉一手抓住周宛媛手腕,另一手哗啦撒出符箓,符箓散向四面八方,什么也没发生。周宛媛尖叫,一脚踩上冲来的鸟背,飞身上前,抡起手包,把一只黑鹰抡得眼冒金星地摔下去。 齐尉揪住空中铁链,拖着周宛媛飞速下滑,摔在石板上,周宛媛喊道:“小心!” 石板上锁链断裂,齐尉百忙之中捞住另一条铁链,两人荡向高塔上的鸟巢。 轩何志狼狈不堪,灰头土脸,爬进了山洞深处,躺着喘气,怀里抱着个降落伞包,摔下来时怎么扯都扯不开,差点摔死。 他又拉了几下伞绳,降落伞砰的一声爆开,把他罩了一脸。 街道上一片寂静,迟小多被附近“砰”的声音吓了一跳,王雷疑惑地左看右看,没有发现异常。 “继续走,别玩花样。”王雷拿着手枪顶了下迟小多的肩膀。 “你不用枪指着我也可以的。”迟小多说:“一直抬着手不累么?” 王雷冷笑道:“我可是怕了你了,要是掉以轻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招我认不得的把式,还是谨慎点好。” “也是。”迟小多赞许地点头道:“连胡新阳都栽在我手上呢。” 王雷冷哼一声,答道:“那是它自作自受。” 98大王 轩何志手忙脚乱地把降落伞扯下来,到处找绳子割伞绳,突然听到山洞深处传来交谈声,忙自凑上前去,看到一条裂隙,裂隙里透出蓝光。 数米下,是王雷与迟小多一行人。 “为什么说它自作自受?”迟小多问。 “不要妄想从我嘴里套话。”王雷淡淡答道。 “别这样。”迟小多说:“王老师,我还是很喜欢的嘛,咱们无冤无仇,阵营对立也可以做朋友对不对?” “还是先担心你自己的小命吧。”王雷如是说。 他们经过了一条宽阔的长街,前方一只黑猿妖以手支地,飞速跑来。 “有一只大家伙。”黑猿妖说:“老大,得想个办法。” 王雷示意手下们不要贸然行动,拐进房子内的小巷,从小路出来,迟小多探头时一惊。 前面的十字路口处,蹲踞着一只十余米长的巨龟,看那样子和巴蛇级别差不多,把所有的出口堵得严严实实。 “吼——”巨龟仰头嘶吼,左右看看,像是才醒来。 巨龟壳上满布魔纹,一时间被它召唤过来的妖怪有十余只,从天空飞下,停在它的壳上。 “原地休息一会。”王雷说:“另外找路走。” 黑猿纷纷散开,形成包围圈,迟小多眼角余光一数,一共七只。 “景浩呢?”迟小多问:“你们怎么没在一起行动?” “我和你不熟,迟小多。”王雷彬彬有礼道。 迟小多说:“不要这样子嘛,王老师,说说话怎么了,反正待会你也会把我杀掉,对的吧。” 王雷没理会迟小多,扫视一眼周围的妖怪,妖怪们都不敢说话,显然有点害怕王雷。 “看什么?”王雷说:“散开,探路。” 妖怪们攀上屋檐,各自分散,跑了。 迟小多说:“咱们现在要去中央的圣殿吗?” “是的。”王雷看了下表,说:“如果没有估测错误的话,你还有六个小时能活。” “我会珍惜这段时间的。”迟小多心想谁怕你啊,说:“我用一个消息和你交换,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可以吗?” “什么消息?”王雷问。 迟小多指指那只乌龟,说:“那是一只旋龟,古山海经上的怪物,水生。” “这个消息有什么作用呢?”王雷客气地说,继而用枪顶着迟小多的太阳穴。 迟小多答道:“古籍记载,它经常口渴,会喝大量的水,甚至吞掉整条河,‘雨以龟为孽’。所以过一会,它一定会去找水。” 王雷收回枪,说:“大概多久?” “估计快了。”迟小多探头张望。 王雷便注视着远处的旋龟,迟小多说:“轮到我问了,你好像不太喜欢胡新阳啊。” “告诉你也无妨。”王雷答道:“胡新阳那家伙才是帮着你们的,被你铲掉,正好解除我一个心腹大患。” “什么?!”迟小多傻眼。 王雷又说:“胡新阳一辈子的目地,就是帮助你男朋友完成轮回,变为天魔。” 迟小多心想这叫哪门子的帮着我们,只有你才会觉得变成天魔是好事吧。依稀推测出了一点内情,也就是说—— ——你是血魔的人吗? 王雷嘴角微微一翘,高深莫测地说:“你很聪明。” 迟小多明白了,胡新阳和血魔各有各的目地,胡新阳应该是一直在寻找天魔的继任者,不愿圣地再受血魔摆布,在开封时,它的计谋差一点点就得逞了。如果带着魔化的项诚回到圣地,胡新阳便随之有了扳倒血魔的资本。 归根到底,还是妖魔自己派系的内斗。 “当天魔一点也不好。”迟小多说:“我宁愿不用他帮忙了。” “随随便便,就能延长一千年的阳寿,有什么不好?”王雷答道。 迟小多:“活那么长有意义吗?” 王雷:“怎么没有意义?人的历史也不过五千年,一下就活过了整个族群五分之一的寿命,你不想知道一千年后会发生什么吗?” 迟小多不得不承认这么漫长的寿命,对自己来说确实挺诱惑的。 “可是就算活个一千年,最后还是会死的。”迟小多说。 “千年后的事情。”王雷随口道:“又是另一个样子了。” 迟小多问:“王老师,你是妖怪吗?” “你没有用龙瞳看过我?”王雷眉毛一动。 迟小多摇摇头,说:“你应该不是妖怪。” 王雷冷笑,迟小多心想王雷应该也很想活久一点。 正在此刻,旋龟再次朝天发出吼叫,更多的飞行妖怪下来,停在它的背上。同时四周也聚集起了一批爬行动物,包括蜥蜴与奇怪的长脚的鱼,它们纷纷爬到龟壳上去。 旋龟缓缓起身,沿着宽敞的街道启程,带着妖怪们往城市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它要做什么?”王雷道:“找水还带这么多妖怪?大家都口渴?” 迟小多说:“应该是顺便召唤比它等级低的妖怪,带大家回去它们本来呆的地方,圣地里什么妖怪在什么区域活动,都是等级森严的。” “你倒是清楚。”王雷冷冷道:“你走在前面。” 旋龟开路,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轰隆隆地走动着,王雷拖着迟小多的衣领,加快了脚步,跟在后头,迟小多突然看见了在远处的屋顶上,出现了一个身影。 轩何志朝迟小多打了个手势,马上隐遁进阴影之中。 天上,地下,一片混乱,到处都是扑腾的妖怪,悬浮的光团封印逐渐被破除,所有的妖怪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盲目地攻击附近的同伴,妖怪们的争斗犹如一场暴乱的飓风在圣地内扩散。 远处传来另一声吼叫,西南角的骚乱逐渐平息下去,迟小多猜测也许有大妖怪出现了,正在保护小妖怪。奇怪,为什么它们会自相残杀?这个也就算了,为什么旋龟会带着小妖怪们离开?难道是因为龟比较温顺吗?但是根据迟小多的观察,旋龟表情凶恶,面目狰狞,实在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圣殿外围出现了一个宏大的围墙,就像长城一样,分开了内外层。 旋龟在围墙下朝着西北角前进,速度越来越快,已经快追不上了。迟小多忽然有一个奇怪的念头,旋龟应该是住在左上角井字其中的一格,是在大湖里的。 而再看它背上的那些妖怪,清一色都是长着翅膀的水族,有翼鱼,至此迟小多隐隐约约想通了什么,是了!这些妖怪被封印后,飞向天空时偏离了自己所在的区域,落下圣地后,忙着寻找原本的家园,各自归位。 左上角是水族,右上角是什么? 旋龟停下,再次吼叫,聚集周围的水族,就像一辆巨大的巴士,水族们朝着它聚集,龟壳上不停地有妖怪爬上去,随着旋龟一路往前走,却又因为没有位置被挤下来。占不到位置的只好跟在旋龟身后,水怪越来越多,轰轰烈烈地聚起了上万只。王雷等人既要追着旋龟前进,又要提防被妖怪们发现,简直胆战心惊。 旋龟第三次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召集水族时,迟小多朝王雷说:“能到高处去吗?我想看看附近情况。” 王雷说:“跟着它走,不要停留!” 迟小多说:“这条长城是没有尽头的,它围起了整个圣殿。你要进入中央区域,就要想办法把城墙放下来!” “怎么放?”王雷问。 “我也不知道。”迟小多答道:“这不是正在想办法么?我上去看看。” “等等!” 王雷不耐烦了,迟小多却跑进了一栋建筑里,王雷生怕惊动妖怪,不敢开枪,追了上去。迟小多沿着楼梯一路朝上爬,气喘吁吁地到了楼顶,眺望四周。 “我懂了。”迟小多朝王雷说:“你看,西北方是水族的栖息地。东北方是个高塔,塔上有个大碗,应该是个鸟巢。禽类妖怪的地盘。” 迟小多一说,王雷也发现了,高塔旁盘旋着各种各样的鸟类。 “东南方是个环形的宫殿。”迟小多解释道:“你看到了吗?熊妖,狼妖,都在朝着那边汇聚。” 一声象鸣,阵阵震动,象妖带领千万猛兽朝着环形宫殿冲去。 “这到底是什么啊——!”可达被追得屁滚尿流,大吼道。 无数动物追在可达背后,可达迸发出生死攸关的潜力,一瘸一拐狂奔,九尾狐停在可达肩上,回头望。 “我数一二三。”九尾狐喝道:“滚!” 可达飞身跃起,一手撑地,在地面翻滚,掉进了一个深沟里。 圣地另一头,湖畔: “好像有东西过来了。”曹斌道。 两人在一条长街上停下脚步,曹斌吼道:“当心!“ 背后突然冲来一只巨龟,项诚飞身一跃,在龟壳上奔跑,曹斌转身,顺势跃起,抓住项诚的手,两人冲上巨龟背脊。巨龟仰头怒吼,要把曹斌与项诚甩下来,却奈何不得而人,只得狠狠朝围墙转过去,几下震动,旋龟放弃了甩开他们的打算,朝着西北方飞奔而去。 “能让它朝西南边走吗!”曹斌道。 项诚沉吟片刻,稳住身形,掏出捆妖绳,在末端系上一枚古钱,虽然捆妖绳发挥不了作用,然而绳索还能用。 旋龟左冲右突,项诚在颠簸中甩出捆妖绳,坠着古钱荡了一个大圈,绕在它的角上。 “驾——!”项诚猛扯捆妖绳,旋龟感觉到力道,拼命挣扎,曹斌沿着龟壳快速奔跑,踏着捆妖绳借力跃起,落在它的头顶,一拳揍在它的左眼皮上! 旋龟猛然怒吼,险些掀翻了两人,曹斌又是一拳,旋龟晕头转向,朝着左侧拐弯,曹斌踹了它的右眼一拳,旋龟被控制住了方向,犹如压路机一般朝西南边直冲而去! 圣地南面: “咦?那边还有一只旋龟。”迟小多示意王雷看,说:“应该是一公一母。旋龟跑过来了,我猜是想和咱们这里这只汇合。” “你对乌龟怎么这么有兴趣?我知道怎么进围墙内了。”王雷答道,一指不远处残缺的石柱。 井字形圣地的四个角落,各有一排钟乳岩桥,通往中央的圣殿,然而到了围墙面前便没路了。 “可是没有门。”迟小多说:“只能抵达围墙前。” “有桥就一定有路,关键在门怎么开而已。”王雷说:“西北、东北、西南方都有妖怪,只有东南方没有妖。” “对。”迟小多观察远处那个长方形的,大理石一般的宫殿,说:“是什么意思呢?那里没有任何妖,也不知道是什么族……” “从东南角走是最安全的。”王雷道:“ 迟小多站在天台边缘,说:“等等,我总觉得那里有点危险。” 王雷站在迟小多身后,说:“我突然觉得杀掉你有点可惜了。” “怎么?”迟小多回头看。 王雷说:“难得的人才。” 迟小多看见轩何志轻轻抽出唐刀,朝着王雷靠近,随口道:“多谢夸奖。” “可惜留不了你和项诚。”王雷说。 说时迟那时快,唐刀无声无息破风而至,迟小多朝一旁扑去,王雷倏忽转身,刀锋已到面前,一声轻响,王雷从左眉到鼻梁,再到右脸部,被刀锋划破,迸射出鲜血,轩何志左手唐刀挥过后右手持刀跟上。王雷后跃,身在半空,迅速无比地抬手。 就在那一刻,轩何志回手,双刀回护自身,左刀掠过眉前,右刀横过心脏,王雷扣动扳机,枪响。 子弹旋转着射向轩何志眉心,击中刀身,被轩何志一刀带偏准头。 迟小多张着嘴,窥见了冷兵器技巧的极致!居然能预判王雷开枪的部位——心脏与眉心其中一处,在他扣扳机前便已回刀挡子弹,计算时间精确到0.1秒!妈蛋!老子再也不黑你了啊啊啊! 枪声在圣地内回荡,整个圣地为之一静,下头的旋龟疑惑地转头,仿佛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发出怒吼,朝着大楼冲来! “跑啊!”轩何志吼道,继而两手唐刀交叉相抵,刷一声运劲挥出,身体在空中旋转,王雷砰砰再两枪,轩何志避开所有的子弹,一刀凝聚了腰腹之力,朝着王雷劈去! 王雷飞出建筑,轩何志飞速直坠下去,迟小多冲下楼梯,然而底下旋龟冲到近前,朝着建筑狠狠一撞,轰然巨响,建筑垮塌,妖怪犹如海洋一般淹没了他们。 大楼朝着怪群倒塌,轩何志吼道:“跳!” 迟小多朝着轩何志跳过去,轩何志身在半空,左手刀归鞘,连刀带鞘挥出,朝迟小多一送,没有任何偏差,恰恰好送到他脚下,迟小多在刀鞘上一踩,借力再次弹起,越过轩何志,紧接着轩何志一刀抵在龟壳上,刀身弯成了一个雪亮的弧。 背后枪声响,迟小多还在空中,轩何志便从后面飞来,拖着他落在妖群背后。 “录像了吗?!” “什么录像!” “我说刚刚!”轩何志喊道:“这么帅居然没给我录像?你不是经常给项诚录像的吗?” “你蛇精病啊!”迟小多抓狂吼道:“这种时候哪有空录像啊——!” 妖群淹没了王雷,轩何志一落地便拖着迟小多飞奔,两人冲进巷内,迟小多用尽全身力气跟着轩何志狂奔。 “背后还有妖怪!”迟小多喊道。 “跑啊——!”轩何志道。 迟小多躬身喘气,轩何志一把将他扛在肩上,以冲刺速度绝尘而去。 直到两人甩开了妖怪,轩何志从房屋后探头出来看了一眼,飞来飞去巡逻的怪物也散光了。 迟小多扶着墙,差点要吐出来。 “有水吗?”迟小多说:“我要渴死了。” 轩何志从包里抽出一瓶农夫山泉,说:“我卖你一瓶。” 迟小多:“……” 迟小多掏出十块钱给轩何志,轩何志拿出钱包,把钱收好,打开时迟小多盯着他的钱包,再看轩何志。 轩何志想起钱包是迟小多送的,自己给他喝水还要收钱,难得的有点尴尬。 迟小多一口气喝了大半瓶,终于好过点了。 轩何志说:“瓶子不要送给我吧。” 迟小多:“里面还有半瓶水呢啊!” 轩何志:“你怎么这么小气。” 迟小多:“………………” 远处传来机枪扫射声,两人神色一变,轩何志说:“不好,跟我来,跑!” “你怎么又回来了?”迟小多问。 “齐尉和周主任的女儿也来了!”轩何志喘着气说:“但是中途失散了!” 高塔上,鸟巢边缘,周宛媛一脚狠命踹飞过来的血鸦,高跟鞋踹,手包抡,把冲上来的妖鸟全部抽飞出去,齐尉躲在周宛媛身后,连声大叫。 “这是什么啊!”周宛媛简直忍无可忍,朝着扑上来的一米长的凶鹰来了一招漂亮的全垒打,把它揍翻在地。 “等等!我想办法!”齐尉吼道:“还好山河社稷图没在里头。” 齐尉的包掉在塔中央,被一只黑色的猿猴给拣走了,周宛媛抓狂道:“不要想办法了!现在就……” “我没有武器啊!!”齐尉喊道:“东西都在包里!” “谁管你啊!”周宛媛道,继而揪着巨鹰的腿,摔板鸭一般地抡出空中,跳了出去。 “等等!” 周宛媛和齐尉一人抓住那凶鹰的一只爪子,两人同时跳出了百米高塔,直坠下去! “你确定它能……” “我没让你跳!”周宛媛喊道。 齐尉:“……” 幸亏凶鹰竭尽全力,疯狂扑打翅膀,带起了两人,减缓坠势,朝着地面一头撞去,周宛媛落地的瞬间马上一招扫堂腿,把凶鹰直接掼在墙上,凶鹰滑落,掉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这样都没摔死。”周宛媛筋疲力尽,扶了下bra带,披头散发,说:“真是命大。” 齐尉靠在墙上不住喘气,说:“陈真要是来了,肯定心脏病发。” “快找你的包啦!”周宛媛吼道:“还废话什么!” 齐尉马上扑过去找包。 与此同时,圣地另一侧,所有的妖怪仿佛接收到了什么讯号,各自安静下来。 环形宫殿的广场上,蹲踞着足足两万只兽妖,豺、狼、虎、豹,俱是走兽,可达从高墙上探出头,朝下望了一眼。 “它们要做什么?”可达问。 九尾狐安静地注视着广场。 环形广场上黑白两色地砖形成了太极图,阴阳两半上,各有一尊雕像,走兽们纷纷规矩地坐着,朝拜那两尊雕塑,狼、狗还时不时地用后爪挠挠耳后。 “我看到郎犬了。”可达说。 郎犬小心翼翼地进去,蹲在队伍的末尾。 两万只走兽各自围着两尊雕像,雕像是两只九尾天狐,各自朝向一方。 “那就是我的父母。”九尾狐答道:“一千年前,它们生下了我与胡新阳,圣地也随之告破,被人类封印,它们死守圣地,直到最后一刻。” 与此同时,山体一阵震荡,可达抬头,望向四周,洞穴顶端正在扑簌簌朝下掉灰尘。 “外头有人在攻击这座山。”九尾狐答道:“血魔来了,我感应得到它,下去看看。” 可达小心地沿着墙边的梯级尽量不动声色地下去。 “带我到两个雕塑中间去。”封离的声音说。 “到处都是妖怪。”可达说:“你确定它们不会攻击你?” 九尾狐迟疑片刻,而后说:“会,但是我必须设法降服它们。” 可达低声说:“去中间就能降服它们?” 九尾狐没回答,要跳下地,却被可达揪住尾巴,九尾狐四肢乱挠,怒道:“不要碰我的尾巴!” 可达改为把它抱在胳膊间,按着它的头,九尾狐低声道:“阴阳两位置的中间点上,是圣地灵力流动的地方,当年还在襁褓里的我和胡新阳被匆忙带走,没有获得继任大妖怪的资格,所以现在的身份是不被圣地承认的。” “你看到那些符文了么?”九尾狐又说:“我必须沿着阴阳中间那条曲线跑过去,这里才会承认我。” 可达说:“咱们一出面就会被所有妖怪围攻,直接死翘翘的。” 九尾狐叹了口气,可达说:“我试试看引开他们?” “不要这么做。”九尾狐说:“太危险了,足足两万只走兽。” 可达说:“你进去也一样的危险。” 九尾狐说:“我只是想,说不定它们不会来攻击我……” 迟小多渐渐停下脚步,与轩何志抵达了长条形的宫殿。 “项诚正在朝这里靠近。”迟小多说:“咱们等他吗?” 轩何志说:“搞不好王雷还会来,先进去躲着吧。” 空旷的宫殿内吹来一阵阴风,吹得迟小多有点毛骨悚然。整个圣地里只有这里没有任何妖怪,虽然妖怪攻击人,但迟小多心想还不如和它们作伴呢。 轩何志抽出唐刀,走在前面,迟小多说:“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离开这里。” 他开始时觉得说不准的危险,现在想起是什么了——圣地里只有这一块区域没有任何妖怪,一定是因为,连妖怪都不愿意接近这个长方形宫殿。 “人都来了。”轩何志说:“不想来你又走这条路?” “我根本没想过走这条路,王雷选的。”迟小多躲在轩何志背后,战战兢兢地说。 手上的指环微微发热,那是项诚正在接近的预兆。 宫殿的大门足有十米高,石门开了一条缝,轩何志闪身进入,迟小多左看右看,跟着进去,片刻后眼睛适应了里面的黑暗,看见大厅内排列着一行行的棺材,一眼望不到头。 每一个棺材上都贴着一张符。 “出去吧。”轩何志当机立断道。 轩何志护着迟小多要退出,突然间黑暗里睁开两只发光的眼睛,千万根利箭朝他们射来! “小心!”轩何志大喊道。 轩何志把迟小多一掀,让他卧倒,双手刀锋旋转,护住身前,紧接着一声怒吼,一只黑色的,全身镶满人脸的,长着翅膀的怪物朝他冲来!轩何志两刀出去,却被一角刺穿了肩胛,长刀脱手飞出,闷哼一声,被穿在饕餮的长角上。 饕餮头部,景浩的脸现出诡异的笑容,盯着轩何志。 轩何志左手发抖,全身被提得离地而起,盯着饕餮,嘿嘿笑,因疼痛而全身痉挛。 迟小多在棺材的掩护下探出头,伸手在地上摸索,抓住了轩何志的唐刀。 轩何志左手摇了摇,一指门后,示意迟小多快逃出去。 顷刻间饕餮仰头,把轩何志甩得飞上高空,继而张开血盆大口,要把他彻底吞噬,迟小多不顾危险从棺材后冲了出来,一脚踏上棺材,两手反握唐刀,刀尖朝下,向着饕餮背上那张卢安的人脸直捅下去! 轩何志在半空中翻身,旋转,手握唐刀一刀劈中了饕餮的角! 饕餮猛然拧头,发出狂吼,景浩的脸被刀锋划破,饕餮在地上猛滚猛撞,把轩何志甩飞出去,迟小多马上跑过去,从背后两手抓住轩何志的胳膊,把他拖到黑暗之处。 饕餮在宫殿里乱撞,不住嘶吼,紧接着化为黑气,从门缝里钻了出去。 轩何志痛得浑身抽搐。 “嘘。”迟小多惊魂犹定,刚才那一下实在是太危险了,他拖着轩何志的身体,朝棺阵群里退,轩何志挣扎着起来,半身染血,踉踉跄跄,压在迟小多肩上,一路跑进宫殿深处。 宫殿的尽头是一块立着的巨棺,旁边有四根十人合抱的大柱子,迟小多把轩何志放在柱子后,马上打开水,给轩何志洗伤口。 “有药吗?”迟小多翻找轩何志的包,轩何志靠在柱子后的台阶上,头顶高处就是巨型石棺,嘴里溢出血,嘴唇不住哆嗦。 饕餮的角尖锐呈锥形,将轩何志的肩膀刺出了一个血窟窿,迟小多脱下外套堵住,找到药覆上去,却被血冲开。 “你……听我说……”轩何志抖索着说。 “不要说话了!”迟小多说。 “我……不行了,过节……给我多烧一点……纸钱……” 迟小多:“你不会死的!” “清明节、中元节、春节……”轩何志疲惫地看着迟小多,说:“还有我的生日……” “好好好。”迟小多说:“你不要说话了。” “银行密码是……”轩何志无力道:“帮我……都买成纸钱……一起……烧了给我……” 迟小多:“……” 迟小多闻了下药粉,都是活骨生肌的,然而不少是灵药,在禁魔领域内几乎发挥了不了作用,突然他想起,上次受伤时,项诚还在他身上放了一包特效金创药。 迟小多摸遍全身,谢天谢地,虽然换了几次衣服,项诚却担心他旧伤复发,还收了一包在裤兜里。迟小多马上拆开,给轩何志洒上。 “止住了!”迟小多说:“现在不要动!千万不要动!金疮药只有这么一点,伤口再崩裂就死定了。” 轩何志嗯了声,脸色苍白。 迟小多把轩何志轻轻地放平,跪在他的身边,心想项诚怎么还不来,已经很靠近这里了,难道碰上景浩了吗? 脚步声响,伴随着人声,有人进来了! “他们一定还躲在这里。”王雷提着轩何志的唐刀,走了进来。 饕餮头上,景浩的脸开了一道血口子,痛苦地嘶吼。 “我要杀了他们——” 王雷注视饕餮,说:“你冷静点,不要再吃了,你体内的妖力开始不受控制了!” “我要杀了他们!”饕餮怒吼,声音在殿内回荡。 王雷避开饕餮,打开手电筒,照向地面,看到一道血迹,沿着密密麻麻的棺阵直拖向殿内深处,于是冷笑着沿血迹走去。 安静的殿内,传来一声闷响,王雷马上停下脚步。 迟小多躬身穿过棺阵腹地,伸手撕走棺材上的镇妖符。 石棺内又是一身闷响。 王雷:“……” “什么声音?”王雷道:“你们听见了?去看看!” 王雷的部下被方才的妖群蹂躏死了三只,剩下的散开,朝着棺阵腹地前进,王雷用手电筒照进去,迟小多躲在一具石棺后,屏息。 王雷手电筒一晃,挪开,迟小多又趁机穿过棺阵,把一具又一具石棺上的镇妖符撕走。 “什么人?!”王雷喝道。 几只黑猿妖围着一具石棺,石棺内响动声不绝,饕餮仿佛找到了目标,踏上棺阵,朝着那石棺直冲过去。 “等等!”王雷喊道。 饕餮冲到石棺面前,一声巨响,棺盖被里面的妖悍然掀开,跃出一只腐烂的怪物,左手持长枪,挽了个枪花,朝饕餮的面前直刺而去! 饕餮爆发出怒吼,张开巨口,将那腐尸连着长枪一起吞进了肚子里! 世界恢复安静,迟小多胆战心惊,远远看着饕餮,王雷松了口气,以手电筒照向饕餮。 “不要再吃了!”王雷道:“最后一次提醒你……” 话音未落,饕餮腹部倏然炸开,伴随着腐尸的怒吼,那被吞噬的腐尸冲出了饕餮的身体,扫开长枪,将冲上前的猿妖扫得直飞出去! 迟小多当即就傻眼了,饕餮消化不了那东西?! 饕餮的腹部飞速愈合,上前与那腐尸撞在一起,一爪子将腐尸拍得稀巴烂,盔甲四处飞射,然而更多的石棺盖飞起,破碎,迟小多回过神,夺路飞奔,不停地撕掉符咒。 殿内的打斗天翻地覆,腐尸越来越多,迟小多已忘记撕了几张符,及至冲到一具石棺前,棺盖突然飞开把他吓了个半死,忙狼狈逃离,棺中爬出一具尸体,却未注意到迟小多,被饕餮搏斗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迟小多近距离看到尸妖,终于明白到为什么这里没有妖怪,原来尸妖根本没有被光团封印,而是直接镇在了棺材里! 可是这是什么妖怪?僵尸也能成妖吗?! 迟小多脑海中飞速闪过一个名字—— ——战死尸鬼! 迟小多手足并用,从棺材阵里爬过,一边要放出战死尸鬼,一边还得小心不被它们发现,饕餮身上已被不少尸妖挂住,乱冲乱撞,摧得石棺破碎。更多的战死尸鬼复生,朝着饕餮前赴后继地冲去! 应该够了吧,迟小多担心自己小命,更担心轩何志,轩何志受伤不能动,不说被攻击了,哪怕被踩到一脚可不是玩的……幸亏没有战死尸鬼到柱子后面去,全在围攻饕餮。 这群妖怪太友好太上道了,回去一定让你们大王重赏!迟小多在心里给悍不畏死的战死尸鬼们疯狂鼓掌,突然又观察到了一个现象。越朝大殿尽头的石棺跑,放出来的战死尸鬼好像就越没那么臭。而攻击饕餮时也就越厉害。 苏醒的时间也显得更短。 是越靠近里头,修为就越高么? 迟小多迅速跑到柱子前,把最里面的一排石棺上符纸全部撕开。看也不看就朝里面跑,棺盖不到一秒便飞射出来,出现了六个银光闪烁的首领,各用不同的兵器,朝着饕餮飞射而去! 迟小多下巴掉地,朝高处退,心想你们完蛋了…… 饕餮已不堪负荷,伤痕累累,既要把战死尸鬼扯烂,又要躲避攻击景浩头颅的长枪与暗箭,王雷等人扛起机关枪,开始扫射。 “找到了!在那里!”一只猿妖大叫道。 王雷无意中瞥见迟小多,当即把机关枪一收,跃上棺阵,飞奔向迟小多,迟小多暗道糟糕,退后时碰到那中央的巨型石棺。 王雷掏出手枪,迟小多马上躲到石棺背后,看到一条腐朽的锁链,扒着锁链朝上爬,然而锁链日积月累,早已锈蚀,上面贴着的一大排符纸哗啦一声全部垮了下来,王雷快步冲上高台。 迟小多从石棺后一个飞跃,要冲下台阶,躲向柱后。 就在王雷即将抓到迟小多的那一刻—— 轰然巨响,全部石棺上的镇妖符破碎,棺盖被无形的巨力掀飞。 中央石棺竖着的盖子炸成齑粉,朝着四面八方飞射,迟小多衣领一紧,被长枪挑得离地而起,王雷挨了当胸一掌,犹如炮弹般倒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 “谁人斗胆!在本王面前放肆——!” 迟小多心想大王你来了!大王你太英俊了!好的大王,是的大王,谢谢大王! 战死尸鬼王来了!我看你王雷这次怎么办! 99蛇王 战死尸鬼王身高两米四,身材魁梧,一手揪着迟小多胳膊,把他提着,另一手握兵器,怒喝一声,宫殿中所有符咒飞离石棺,在空中自动起火燃烧,紧接着两万具棺材内的战死尸鬼全部复生。 “喝——!” 战死尸鬼兵士一醒来便自动列队,举起长戟,朝着饕餮直冲,饕餮被数十把长戟挑着,叉出了殿外,王雷踉跄爬起,逃出殿外。 “给我冲锋!”战死尸鬼王怒吼道。 兵士整队,一起冲杀出去。 “你确定在这里?”周宛媛问。 “那只猩猩逃离的方向就是这个地方!”齐尉道。 两人沿着长街跑来,看到一只黑猿妖提着齐尉的包,跑向长方形宫殿。 “大人——”猿妖跑向王雷。 然而王雷夺命狂奔,跑出了宫殿,背后紧跟着饕餮,周宛媛喊道:“是王雷!” 齐尉追上去一脚横扫,两人打了个照面,王雷未料齐尉居然也在这里,匆忙交手格挡,齐尉另一脚飞起,踹在王雷胸膛。王雷被踹飞,背部撞到紧随其后的饕餮,带着它一起摔回台阶上。 饕餮大声嘶吼,要夺路而逃,齐尉却喊道:“抓住王雷!别让他跑了!” 周宛媛一巴掌把猿妖抽得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夺过齐尉的包,王雷眼里现出恐惧,转身跑向宫殿,齐尉和周宛媛飞速跨越台阶,跑向王雷。 就在这一刻,大门轰然洞开。 “不……”王雷吼道,“跑!” 齐尉一怔,随之而来的是宫殿内,共计两万名战死尸鬼将士排山倒海地冲杀出来。 周宛媛:“……” 齐尉和周宛媛马上一个急刹,飘移,转身没命逃跑,饕餮追在两人身后,王雷又追在饕餮身后,两万只战死尸鬼手持兵器,身披重铠,追在饕餮身后,那阵仗简直是惊天动地,大地烟尘滚滚,震动不休,半个圣地为之颤抖。 背后大军滚滚而来,前方街道响起震天巨响,一只庞大的乌龟在街角拐弯,发出震撼的吼声,转了一个弯,朝着他们飞奔而来。 “妈呀——”周宛媛尖叫道。 齐尉:“是项诚——!我看到项诚了!” 王雷:“……” “齐尉?”项诚难以置信道。 旋龟携着天崩之势,碾过长街,与大军撞在一起,场面一片混乱,曹斌伸手把齐尉提了起来,扔上龟背。 周宛媛叫道:“你们别不管我啊!” “高跟鞋脱了!”项诚怒吼道。 周宛媛咬牙直追,跃上龟背,旋龟轰轰烈烈地撞进了战死尸鬼大军,长戟、利箭铺天盖地而来,曹斌喝道:“下去!” 所有人翻身而下,躲到龟壳后,旋龟一腿被刺,登时吃痛,死命挣扎。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曹斌喊道。 “我不知道啊!”齐尉吼道:“我也是刚来!” 项诚躲在龟壳后,朝外窥探一眼,趁着战死尸鬼们冲上前制伏旋龟的空当,飞身冲了出去! “项诚!”三人同时喊道。 “他干嘛?!”周宛媛道。 曹斌喊道:“迟小多在那里头!” 齐尉:“……” 齐尉追了出去, 项诚冲进了战阵,跃起,一脚踩上一只尸鬼将士的肩膀,顺手抢到了一柄青铜剑,翻身在空中越过五米距离,战阵轰然散开,无数长戟杀到,项诚就地一个打滚,倒拖长剑,并不恋战,朝着宫殿直奔而去。 千军万马中,项诚觑准边上的一名盾兵,甩出捆妖绳,绕住他的手腕,把盾牌夺了过来,左手持盾,右手持剑,冲上台阶,进入宫殿! 战死尸鬼王提着迟小多,疑惑地打量他。 “那个……”迟小多战战兢兢地说,“你是不是忘说什么了?” “何事?”战死尸鬼王说。 迟小多指指自己,又说:“是我把你放出来的耶,好歹说句‘唔该晒’吧。” 战死尸鬼王冷冷道:“你是什么妖?为何妄闯我宫殿?” “我我……”迟小多说,“小的是南越海边一只普普通通的翻车鱼……” “翻车鱼?”战死尸鬼王疑惑道。 迟小多完全动弹不得,只得与他东拉西扯,心里寻思要怎么逃跑,左手无名指上,指环越来越热,他知道项诚正在靠近这里,一定要拖住时间。落在这怪物手上,好歹也是比被王雷和景浩抓走的好…… “放开他!”项诚的声音在宫殿回荡。 迟小多心中惊喜,项诚来了! 他转头看,项诚不住喘气,一手拄着剑,另一手提着盾,浑身是血,似被兵器划破了。 项诚额上全是汗,拄着剑不住喘气,抬起一手,示意迟小多不要说话,交给自己解决。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战死尸鬼王的声音宏亮,在殿内回响。 “项诚。”项诚道。 “为何来此?!” “带走我的人。”项诚道。 “是何身份?”战死尸鬼王道。 项诚深吸一口气,吐出一个字。 “人。” 迟小多正要说项诚是巴蛇,大王你不能这样,大家都是大王,你说不定比人家等级还低,就不能先放了我大家喝杯茶好好谈吗。 “在地下关了一千年的感觉如何?”项诚突然开口道。 战死尸鬼王提着迟小多,把他拎到一旁,项诚青铜剑一抖,说:“我便陪你松松筋骨,若侥幸得胜,放了你手边的人。” “正合吾意……”战死尸鬼王冷冷道,手一松,迟小多摔到一旁。 “若能触至吾头盔。”战死尸鬼王冷笑道,“人便还你,你可自行离去。” 项诚望向迟小多,迟小多读出了他眼中的意思是安心,不要担忧。 接着战死尸鬼王一枪震地,宫殿内两万具石棺同时飞起,哗啦一声散开,错落不息,石板声响,尽数排列成墙,退于宫殿两侧。 战死尸鬼王手中长戟一挥,哗啦一声从虚空中落出无数兵器。 项诚抛开手中剑,脱下外套,打着赤膊,挑出一把铜铸齐眉棍,掂在手中。 战死尸鬼王发出一声咆哮,外面的兵士潮水般撤了,尽数涌入宫殿内,将比武场围得水泄不通。 宫殿外,旋龟拖着受伤的身体,踉踉跄跄逃了,偌大一条街道上空空荡荡,剩下曹斌、齐尉与周宛媛三人。曹斌率先朝宫殿跑去,二人紧随其后。 殿内比武场上,项诚背持齐眉棍,脚下缓慢踱步,战死尸鬼王手持长戟,拖枪行走,迟小多睁大了双眼,不知道项诚有什么制胜杀着。 顷刻间只听两人同时怒喝,犹如旋风一般冲上前去,项诚手执齐眉棍一扫,鬼王长戟点出,迟小多登时只觉自己看花了眼。 鬼王一息间抖开长戟,犹如狂风骤雨般连出十余刺,项诚却借齐眉棍驻地之力跃起,在枪势间穿梭,闪身,两人又是一声大喝,当的一声,棍枪交错,发出巨响,震得迟小多耳膜隐痛! 加油!加油啊!迟小多心里大喊道。 项诚的手不住发抖,鬼王冷笑,紧接着一旋身,长戟挥出,项诚后空翻,长腿扫出,以齐眉棍一点地,继而裹着棍风,一棍化百棍,抢到主动权开始反击!战死尸鬼王身材魁梧庞大,动作略显沉滞,项诚的速度却越来越快,及至两人再一交锋,鬼王使出一招裂地式,一枪挑出圆弧,自头顶划出,朝着面前猛烈斩下! 在那一刻里,项诚抽棍,后退半步,右脚一蹬,在长戟斜斜挥下的瞬间踏着枪杆,跃上鬼王手臂,再在它的肩上一个翻身,两脚绞住鬼王的脖子! “喝啊——!”项诚一声震吼,在圣地内回荡,声音直震得迟小多耳朵内嗡嗡作响。一刹那项诚背后仿佛出现了青色的巴蛇魂体,绞住了战死尸鬼王! 曹斌冲进殿内时,倏然听见项诚的那一声大喝。 迟小多:“……” 紧接着,项诚两脚绞着鬼王的脖颈,鬼王猛然转头,一手拍向项诚脚踝,项诚却招式再变,随着身体坠落,全身力量倾注于两腿,来了一招漂亮至极的“金钩捞月”,鬼王庞大的身躯被项诚的扭劲带得离地飞起,犹如被过肩摔一般,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摔向殿内正中央的巨型石棺。 一声巨响,伴随着当啷轻响,鬼王与项诚同时落地。 鬼王落地之处是五米外王座的石棺前,项诚落地之处却是殿中,他抬起一脚,踩着自己脚下刚摘下来的,鬼王在地上滚动的头盔。 “人我带走了。”项诚答道,“得罪。” 迟小多大喊一声,冲向项诚,扑在项诚怀里。 项诚整个人的身体却压了下来,肩臂不住发抖。 迟小多让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面朝鬼王,慢慢地后退。 鬼王一手撑地,缓缓站起。 “且慢。”战死尸鬼王道,“是你?” “不是我。”项诚答道,“你认错人了。” “是你。”战死尸鬼王缓缓道,“我不会认错,巴山之蛇……你……复活了?” 迟小多看看项诚,又看鬼王,鬼王缓步走下台阶,一众人站在项诚身后,紧张地注视着它。战死尸鬼王的脸色靛蓝,身体没有半点腐烂,穿着秦代的一身铠甲。 接着,战死尸鬼王做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料不到的举动,他拾起头盔戴上,一手按着左肩,朝项诚一躬身。 迟小多:“……” 项诚松了口气,见是友非敌,松开手,齐眉棍当啷落地。 山外:正午时分,一道红光在天空中盘旋,犹如海啸一般涌来,蔓延到整个巫山区域,血雾无声无息地散开,所经之处,树木纷纷枯萎。 周茂国带领上百名驱魔师,散进山林之间,山体外围,满布无数妖魔,犹如黑色的大海一般。 “周茂国。”一个阴森的声音道。 “丁大师。”周茂国浑厚的声音道,“幸会。” 山林幻化为一张血色的巨毯,树木摇曳,朝着中间倒伏,犹如一张占地数里的人脸,张开血盆大口。 “让、路——!” 血雾蒸腾,汇聚于空中,聚合,形成一个十层楼高的狰狞头颅,咆哮道:“不自量力,自取灭亡!” 漫山妖魔齐声嘶吼,周茂国手握一个光球,光球缓慢上升,飞上空中。 “起!”周茂国奋然喝道。 嗡一声光环扩散,形成一个冲击波覆盖了方圆百里的区域,周茂国化作光体升空,睁开双眼,山河社稷图中迸发出无数发光触须,缠绕向周茂国,连接在他的双手五指上。 血魔长嘶,两手伸出地面,利爪朝着周茂国抓去! 周茂国双手一撤,发光的丝线散作千丝万缕,没入天空、大地、山川。刹那间整个大地沸腾起来,周茂国抬起左手,右手圈转,将远方的一座山峦扯起,朝着血魔悍然当头砸去! 血魔化作红色的浓雾飞散,化作天空中的千万带血分身,从半空中飘向周茂国。 漫山遍野的妖怪开始朝着山腰攻击,周茂国背后的驱魔师结印,释放法术,电光犹如海潮般逆流冲向山野,抵挡妖怪。 无数血魔分身朝着地面扑来,周茂国变掌为指,双掌一推,狂风携着泥沙形成上百道龙卷,卷起泥土、岩石,树木被连根拔起,朝着血魔呼啸而去! 天空中云层洞开,在血魔的咆哮声中坠落带火流星,一波接一波地斜斜射向大地,周茂国倏然合掌,漫天的云层被扯了过来,紧接着两掌并拢,掌心外翻,云海形成一堵银光闪烁的坚墙,流星撞在墙上,发出震谈的巨响,粉碎! 周茂国扯线,河流变为咆哮的水龙朝着血魔冲去,顷刻间就被红色的血雾染得通红。妖魔越来越多,驱魔师已几乎无法抵御狂潮般的妖怪。 周茂国怒吼道:“一定要守住!” 血魔狰狞笑道:“时日无多,不如就此别过——” 声音落,血魔全身浮现在空中,现出巨人的身影,胸膛洞开,内里出现了另一张喷发着黑气的脸。 黑气狂喷出来,散向山林,魔气沿着山河社稷图的操控线飞速反向蔓延,涌向周茂国身前的光球! 顷刻间光球被魔化,犹如日蚀一般,中心黑暗,只有最外层闪烁着金光,周茂国全身被魔气笼罩,发出痛苦的大喊。 血魔发出狰狞怪笑,不住颤抖,周茂国咬牙支撑。 “万物生灭……阴阳轮转……破!”周茂国怒吼道。 聚集了所有的力量,一招反弹出去,随着那一道耀眼强光的扩散,巴山区域成千上万的兽妖全部抬升,瞬间聚光散射,被封印在蓝色的光团之中,犹如悬浮在空中的飘浮的玻璃球泡,球泡表面闪烁着一轮符文。 强光朝着血魔本体聚拢,要将它一并封印起来,奈何血魔修为实在太强,不住挣扎,蓝光聚集,将它封印在淡色的巨大球泡里,周茂国已竭尽全力,血魔却疯狂攻击屏障。 世界瞬间静得落针可闻,所有的妖怪连着血魔都被周茂国施展的万物生灭咒法封印。 然而这封印只维持了短短的三秒,最大的,禁锢血魔的气泡砰然被击碎,符文被毁。血魔胸膛迸发出上万条黑气,同时间球泡内的妖怪仿佛发生了感应,体内魔种被黑气联结,刹那被回扯向血魔! 周茂国吐出一口鲜血。 血魔怪笑道:“简直是狂妄自大!” 话音落,血魔将所有的妖魔全部回扯,妖怪们发出临死前的惨叫,血液迸发,汇聚成血海,紧接着融合为一个顶天立地的血巨人,朝着周茂国一拳击下! 战死尸鬼殿中: 又一声巨响,仿佛是从洞外传来的,迟小多抬头张望,充满了担忧。 “坐罢。”战死尸鬼王道,“既然回家了,就陪我聊几句。” 众人面面相觑,项诚看了背后的同伴们一眼,示意大家不必担心,照做就行。 项诚筋疲力尽,率先盘膝坐了下来,周围的战死尸鬼各自散开,离开宫殿,散入附近的区域中。 项诚朝鬼王说:“蛇魂只是残留在我的记忆里,我也已经再想不起来往事了。” 战死尸鬼王坐在台阶上,朝项诚说:“圣地中,共计四只大妖。” 鬼王缓缓说道:“天魔麾下的……四只大妖怪,在我们的体内,留下了天魔种,为保护天魔活着,分别就是阴阳狐、鲲妖、黑翼大鹏鸟……” 迟小多颤声道:“和你。” 鬼王点了点头,说:“小朋友,你也知道?” 迟小多与项诚对视一眼,都想起郑衾交给自己的那本妖怪图鉴,最后的几页就是这几只大妖怪了。 “现在是什么年间了?”鬼王问。 “中华人民共和国。”项诚答道。 鬼王问:“上一朝呢?” “民国、清。”迟小多想起圣地被封印了一千年,想必要追溯到一千年前。 “我活着的时候,在位天子是始皇帝。”鬼王说,“死后天魔令我守护圣地,而后历经汉、魏、晋,五胡十六国,唐,诸雄割据,至宋年间……” 众人屏息以对,听着战死尸鬼王的解释。 “……一名汉人发出号令,召集燕云十六州中的契丹人,苍狼白鹿氏族;云南大理国段;南方广南东路齐家;许昌燃灯弟子陈氏;还有一族,并无记载。” “这六大世家集结驱魔师,入侵了圣地,亡鲲本在海中诞生,四千年前,方被主上带到此处,魔种对它的控制极为薄弱,它最先挣脱了主上的控制,临阵脱逃,阴阳狐死去,两只幼狐被带走,跟随主上另寻落脚之处。” “黑翼大鹏,它逃向中原,离开巫山时,吾见金翅大鹏鸟前来,料想黑翼鸟千年修为一夕被毁,不复生还……你们听见它的消息不曾?” “它……呃。”迟小多说,“你和它感情很好吗?” 战死尸鬼王道:“兽妖鱼妖,肮脏不堪,吾原本是人,自然不屑与它们为伍。” 迟小多答道:“后来它被镇在了法门寺下,法力也变得很弱了,剩个妖身。” “唔。”战死尸鬼王道,“切记不可放它出来,这厮凶狠残暴,连同族都会残杀。” 项诚看了迟小多一眼,迟小多心想那厮再残暴也没用,已经被他们一起做掉了。 “不曾料到,如今巴蛇竟又是轮回转世,找到了此处。” “我不是回来重振圣地的。”项诚答道。 “振不振,又有何干?”战死尸鬼王道。 “千年光阴,轮回宿命,不过是岁月河流中一声长叹,世人庸庸碌碌,熙熙攘攘,昔年始皇大业,亦弹指成空。” 迟小多不禁动容,项诚沉默良久,也叹了口气。 “既不为圣地而来,这便出去罢。”战死尸鬼王答道,“千年前,不动明王败吾一次,吾心服口服,守此誓言,保留圣地,将此地彻底封印,与地脉相接,不许旁的人再进来。” “等等。”项诚说,“我还需要再去找一件东西。” 迟小多想起那道桥,说:“能送我们去中央的圣殿里么?” “你们要做什么?”战死尸鬼王低头看诸人。 “我怀疑圣地里有我家传的金刚箭。”项诚道,“借路前往圣殿。” “随我来罢。”战死尸鬼王起身,诸人如得大赦,纷纷起身,战死尸鬼王带路,大家走向殿后。 “哎?”周宛媛发现了柱子后的轩何志,说,“这不是轩何志吗?” 迟小多:“…………………………” 轩何志躺在地上,呻吟一声。 所有人:“……” “啊哈哈。”迟小多心想自己居然把轩何志忘了,真是对不起了,于是朝众人解释道,“刚刚轩何志为了保护我,被饕餮打伤了,我才给他敷上了药,让他在后面休息会,忘了说。” “你……”轩何志奄奄一息道,“我记住你了,迟小多……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多余的……” “不要说话了。”迟小多诚恳地说,“伤还没好全,不要乱动。” 齐尉察看过轩何志伤势,说:“没有生命危险,不过最好尽快送出去。” 大家商量了一会,曹斌主动道:“我带他出去。” “沿着圣地外的河能走地下水道离开。”项诚说,“当年我爸走过的路。” 曹斌点头,迟小多朝战死尸鬼王请求派一条船,鬼王便吩咐手下去做了。曹斌临走时,项诚抛给他一个沙漏,说:“顺便帮我把这个还给周茂国。” 曹斌接过离开,众人跟随鬼王从殿后的台阶上去,上到宫殿顶的天台。 圣地外的护城河中,曹斌带着轩何志上船,船尾符文发出光亮,推动他们沿着地下河离开。 曹斌点起火把,离开了圣地区域,轩何志的脸色已经稍微能看了一点。 曹斌一手握着轩何志的唐刀,另一手举着火把,照亮了洞穴,回头看了轩何志一眼,眼中带着迟疑。 轩何志道:“你……不管里面的事了,送我出去,没问题吗?” 曹斌没有回答,手里玩着轩何志的唐刀。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轩何志提气,手里握着一枚种子。 “说。”曹斌冷冷道。 轩何志又道:“你为什么……这么恨景浩?” 曹斌还是没有回答,眼中现出犹豫之色。 “是我一意孤行把他放出来的。”曹斌说,“我必须亲手解决掉他。” “哦?”轩何志断断续续道,“怎么……怎么放出来的?” 曹斌没有回答。 轩何志说:“莫非……也是景浩……变成了你么?可是饕餮……只有吃下那个人……才会变成对方的模样,如果说……曹斌被吃了,你,又是谁?” 曹斌握刀的手微微发抖,注视着漆黑的水流,行驶至此,洞穴内归于平静。 “我不知道,不过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曹斌沉声说。 “你……问。”轩何志竭力挤出一丝笑容。 “项诚和迟小多离开游轮的时候。”曹斌缓缓道,“朝特别行动组报信的人不是可达,不是陈真,不是周宛媛,也不是齐尉——你觉得那人是谁?” “我也……不知道。”轩何志摊开手,掌心是那枚种子,笑了起来,“嘿嘿,嘿……你想杀我吗?” 曹斌深吸一口气,然而就在此刻,船猛烈地震动了起来。 “下面有东西?”轩何志扒着船舷朝外看。 水底出现了一只庞然大物,却丝毫没有与他们为敌的意思,黑色闪着光的背脊拱上来,轻轻地碰了船一下,这一下令曹斌和轩何志溅得满身是水。 曹斌用手电筒照向湖底,水怪却消失了。 圣地已变得熙熙攘攘,不复刚来时的景象,洞穴最顶上,一线天落下日光,照在中央圣殿内。 “好美。”迟小多说。 他知道伙伴们也许都是这么想的,只是大家都没有开口说出来。 群鹰在高塔上盘旋,水族们聚集在早已干涸了的巨大池中,远方成千上万的走兽整整齐齐,蹲踞在环形广场内。 项诚:“他们在等什么?” “你心里清楚他们在等什么。”战死尸鬼王如是说,“只是圣地的子民们,永远不可能再等到了。” 两只旋龟发现干涸的池中没有水,失望地仰天大吼。 “妖鲲已经离去。”战死尸鬼王说,“阴阳狐生死不明,黑翼大鹏失去了所有的修为,而吾,也将沉睡于圣地。” “妖族的辉煌注定将不再归来。”战死尸鬼王道,“你往圣殿中去,不要停步,我指引你一条路,去罢!” 战死尸鬼王左手枪,右手盾,盾的边缘在长戟上干净利落一拖,拖出一道震彻圣地的清音,铮然在洞穴中回荡,嗡嗡之声不绝,令人双耳产生了强烈的炫音。 钟乳岩接二连三升起,发出巨响,紧密切合,形成一条空中走廊,通往围墙,圣殿外围的墙壁符文旋转,射出强光,洞开。 那一刻,万兽咆哮,所有人看到了圣殿顶上,在日光的照射下,仿佛升起了一个巨大的、白色的灵魂。 项诚带着同伴们跑向中央圣殿。 环形广场上,九尾狐与可达一同回头看。 “他们已经接近圣殿中央了!”九尾狐道,“快!就趁现在!” “等等!”可达喊道。 九尾狐犹如离弦之箭飞了下去,可达哎的一声,快步冲下楼梯,冲到走兽阵的边缘。 “来吧来吧都冲着我来吧——!”可达大喊道。 两万只走兽鸦雀无声,看着可达。 九尾狐:“……” 下一秒,走兽群齐声狂吼,海啸一般地淹没了可达。 100神女 外围山岭: 驱魔师们被那道巨力远远甩出,紧接着血箭万道,射向身在半空的驱魔师,所有中箭者全身麻痹,摔进密林内。 周茂国嘴角带血,被一拳击飞,山河社稷图滚向林间,掉进山崖,巨人已至其不顾,走向山腹,一掌开山,要将巴山劈成两半。 然而下一刻,一股力量抵住了它的血掌。 血魔身体散出无数黑色魔线,控制那妖怪血肉汇聚而成的巨人,周茂国背靠崖壁,不住喘气,闭上双眼,双手结印—— 顷刻间,围绕着整座大山的空中,浮现出数以万计的、闪烁着金光的钟。 血魔奋力嘶喊,巨人全身剧颤,周茂国十指分开,嘴唇微动,默念咒文,第一声钟响,化作音波,朝巨人冲击而去。 周茂国口中咒文越念越快,上万悬钟挨个敲响,血魔怒吼,抱着头,仿佛不堪这钟声之扰,血肉巨人失去血魔的控制,浑身不住朝下掉出肉块,鲜血喷洒,腐蚀山林。 周茂国两手一并,千万洪钟同时归寂,再一振。 没有任何声音,天地间静得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呼吸,金光照耀了天地,血肉巨人炸开,血魔在金光中不住颤抖,浑身化作红雾飞散,凭借胸腹中的天魔苦苦维持自己的形态。 “你……今天,将……”周茂国说,“哪怕……付出我的性命,也要……” 周茂国深吸一口气,全身焕发出强光,经脉沿着肩膀至手臂开始燃烧。 就在他要再次施展万钟齐鸣的那一刻,一道闪电沿着地面飞速涌来,贯穿了山林,将他电得全身僵直,足足三秒后,周茂国从斜坡上滚了下去,掉在树冠上。 血魔哀嚎声渐消,雾气再次化作旋转的流星,朝着地面汇聚,最后聚为一个鲜血淋漓的人形妖怪。 它在地面艰难地攀爬,吸引周围的魔气,堪堪化为人形,拖着一道血迹,不死心地朝山上爬去,嘴角露出狰狞的笑容。 血魔降落在树下,手臂幻化为一只巨爪,将周茂国抓在爪里,朝着山顶走去。 圣地内,项诚快步走进中央圣殿,迟小多登时啊的一声。 站在圣殿前,诸人登时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远看时并未察觉,一旦靠近,便发现这足有三十米高的建筑实在是太大了。 “这是怎么建起来的?”齐尉难以置信道。 “是这里了。”项诚朝迟小多说,“我来过!” 迟小多抬头看,发现圣殿两侧各有一个区域,就像是圣地内围的生活区,然而区域间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圣殿顶上有一个巨大的符文,折射着洞顶一线天上落下的阳光,现出隐隐的紫黑色。 项诚拾级而上,迟小多问:“你进去过吗?” 项诚眼中有一丝迷茫,朝迟小多点头。 随着他逐步靠近圣殿的大门,大门发出摩擦的声音,朝内缓缓打开。 “那是……” 圣殿的最深处,出现了一个支撑天花板的图腾,那就是圣地的空间传送图腾!迟小多隐约明白了什么,战死尸鬼王、亡鲲、黑翼大鹏、阴阳幻化狐…… 而在圣地最核心之处,那个巨型石图腾上,是一名长裙飞散的神女。 神女两手抱在身前,闭着双眼,石头上还雕刻了一条巨蛇,缠绕着神女的身体,蛇头朝向天顶,神态栩栩如生。 巫山神女与巴蛇…… “你终于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谁?!”项诚转头。 蛇绕神女的雕像前,有一个祭坛,祭坛上出现了一道光。 光芒中出现了一个洁白的女性,她的全身发着光,犹如灵魂一般。 “项诚,是项诚吗?” “妈妈……”项诚发着抖,眼里溢出泪水。 “我不知道你是谁。”那女声道,“我看不见你……但是我以为会是你,项诚。你爸爸还好吗?” “他已经去世了……”项诚的声音里带着哽咽。 所有人都不敢上前,屏息沉默,迟小多走到项诚身边,轻轻地牵起了他的手,说:“这是一段灵力录像。” 项诚稍微平静了点,闭上双眼,点了点头,一时过于激动,被迟小多点破便明白了。 “是。”项诚说,“是她留给我的一段消息。” “如果你不是我的儿子。”女声说,“那么不管你是妖,还是人,听过我说出前因后果之后,请你到丰都去,找一个人,叫作项诚,他是巫山神女瑶姬的儿子,他是不动明王的血裔。请你把接下来我所说的话告诉他。” 瑶姬!迟小多登时瞠目结舌,原来项诚妈妈姓姚是这个意思吗?! 项诚抬起头,哽咽道:“妈,我在这里。” “我马上得走了。”姚姬悲伤地说,“十六年前,妈妈从圣地中醒来,我已经忘了所有的往事,一千年,两千年……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一个叫项建华的人类唤醒了我。” “离开圣地以后,我渐渐想起,上一次,在一千年前的巴山会战,才惊讶于时间居然已经过了这么久……” 迟小多从那句“十六年前”推断出了时间点,应当就是姚姬把魔种喂给项诚体内,巴蛇的那一刻! “要说清楚我的过去,须得把时间再回溯到五千年前。”姚姬说,“我被人类叫作‘帝女’,实际上,我是从天脉而生的自然之灵,我既不是妖,也不是人类,他们将我叫作‘天女’,时间久远,得名瑶姬……” “……每当人间的痛苦难以净化之时,一千年的历史轮回里,天脉与地脉便将多余的怨与执念,交付于我与巴蛇之身,彼此交感,孕育成形,是为‘魔’。” “我的使命,是在每隔一千年后醒来,与巴蛇交合,产下天魔之体,再将魔种置入天魔体内,如此才能孕育出新的天魔。”姚姬低声道,“项诚,在上一个轮回的尽头,巴蛇之力已进入了妈妈的身体,正在化生的最后关头……但就在这时候,人类来了。” “妈妈在孕育天魔体的那一刻,被不动明王传人项铉一箭射中,明王法身拥有伤害到天魔的强大力量,令我诞出的天魔先天受到重创……无力与人类为敌。”姚姬说,“人类攻陷了圣地,九尾天狐带着天魔逃走了。” “巴蛇因为耗尽修为,妖力仍留在妈妈的体内未曾脱出,只有蛇躯应战,最后亦被一箭射死。” “他们本想也把妈妈杀死,其中的一位驱魔师,是不动明王的后裔,却留下了我一命,将巴蛇之力封印在了我的体内。” “至此,我沉睡了九百多年。”姚姬睁开双眼,“而妖族的圣地,也因此被彻底封印在巴山之下。” “而就在十七年前,一个人类误打误撞,闯进了圣地。我在迷茫中被揭开了封印。” “那个封印是一千年前的不动明王血脉亲手所下。”姚姬答道,“也只有不动明王的血脉可解,但当我醒来的那一刻,我已忘记了所有的事,醒来的一刻,我什么也不知道,感觉到他想杀我……但是他下不了手,最后带着我,离开了圣地。他瞒着我所有的事,从来没有告诉我,我的身份……” “是的。”姚姬又说,“你猜对了,这个人,就是你的爸爸。” 项诚:“……” “在项家的家传记载上,留下了一个千年的轮回诅咒,那就是我。”姚姬说,“当年项铉与其余驱魔师封印圣地后,便在家族内留下了这个使命。直到你父亲的身上……那就是在天魔第二次轮回之时,斩断所有的因果。” “但出乎意料的是,在我忘掉了所有事情的时候,妈妈和你的爸爸相爱了。” 姚姬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点点的忧伤,项诚牵着迟小多,缓缓地走向祭坛。 “妈妈生下了你。”姚姬说,“巴蛇的妖身已死,唯余没有意识的第三缕妖魂,生下你的那天,巴蛇的大部分力量,转移到了你的体内。” “巴山之蛇是地脉之灵,它从大地中孕生出来,修炼了上万年,因杀孽过重,苦痛过深,而一直无法修炼成龙,最终被怨恨与执念所把控。” “那个时候,妈妈已逐渐想起了一点往事——有一个念头。” “圣地已经消失了,妖族也早已势衰,不复曾经,我唯一的愿望就是……终结这一切,和你的爸爸永远在一起……” 迟小多的心跳刹那间漏了一拍。 “……我知道,在不动明王的家族里,流传着强大的力量。”姚姬轻轻地说,“如果在你的身上,兼有明光之力与巴蛇之魂,是不是能……以大无畏之勇,普照世间之善,消弭一切痛苦?甚至斩断天魔千年一次的轮回?” “我本不该与人类相爱,亦不该与你父亲相守。” 说到这里,姚姬轻轻地叹了口气。 “可惜……一切都只是我的痴心妄想。”姚姬答道,“守护圣地的四大灵兽之一,九尾天狐的后裔找到了我。” “阴狐告诉我,圣地仍在,万妖犹存,而天魔的力量已逐渐消散,为了守护妖族的命运,我必须回到新的圣地,孕育下一任天魔。” “原谅我……项诚。”姚姬哽咽道,“我必须离开你,别无选择。妈妈只想和你、和你爸爸在一起。如果不跟随阴狐离开,妖族就会杀了你。阴狐仍记得幼小时的那一场圣地之难,带走我时,还偷走了你爸爸的两件真武。” 迟小多红了眼眶,紧紧地握着项诚的手,抬头看他。 项诚的泪水在眼中滚来滚去,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妈妈回到圣地后。”姚姬别过头,低声道,“体内再次被种下魔种,他们以为巴蛇之魂还在我的身体里,妈妈瞒过了他们。昨天……我把魔种带回来,种进了你的体内……” “我不该这么做。”姚姬哽咽道,“不该让我的儿子遭受这么多痛苦,项诚,妈妈对不起你。” “在那个时候,妈妈想着,随着你慢慢地长大,当你继承了不动明王的力量,你灵魂中的坚韧与不动明王的力量,也许能压制住魔种,将它消化,令它彻底从世上消失……一旦你支持不住,魔种就会把你同化,这是最坏的情况。” “但即使妈妈什么也不做,在最后的这十三年里,妖族一定也会找到你……将你带回圣地,令你变成天魔的继任者。” “妈妈以为,再过十三年,等到天魔的轮回结束,新的天魔就不会再诞生了。” “十三年……只要等十三年,我冒了一个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的险……一切只有在十三年后才有结果。再等十三年,妈妈就会回到你和爸爸的身边……” 姚姬抬起头,低声道:“可是,你为什么来到了圣地?是我的尝试失败了吗?如果你看到这一段话,项诚,你是不是已经成为了天魔,回到圣地来。你是不是失去了自己……在你的身边,还有别人吗?” “我没有。”项诚喃喃道,“我没有……妈。” “血魔体……是不是带着你来进行轮回的仪式。”姚姬道,“不,不会是这样的……不会的……可是我……别无选择。” “原谅妈妈。”姚姬答道,“到祭坛上来……项诚,不管未来如何,圣地就……交给你了。” “等等!”迟小多道,“金刚箭呢?!那个……阿姨,妈!你先把话说完!不要走啊!” 项诚:“……” 姚姬消失了,迟小多感觉到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强大的冲击,但这证明了一个强有力的假设,不动明王的力量是可以镇压住天魔的! 只要找到金刚箭! 项诚三步并作两步,奔上了祭坛。 祭坛上什么也没有。 “她会把金刚箭藏在什么地方呢?”迟小多说。 “我不知道。”项诚说,“我最后一次来这里是六岁那年。” “不要紧张。”迟小多说,“我们已经接近真相了。” 数人面面相觑,迟小多示意大家镇定,说:“找一找。” 大家开始找金刚箭,虽然谁也没见过金刚箭的样子,却都照着长条状物找。项诚还有点没从冲击中平复过来,四处走了几步,停下,看着祭坛背后的图腾,沉默不语。 迟小多也停下动作,走向项诚,牵着他的手,摇了摇。 项诚一把将迟小多搂进怀里,两人安静地抱了一会。 齐尉和周宛媛只得假装看不到,各自尴尬地找法宝。 迟小多心想这么复杂的往事,齐尉和周宛媛都听见了,不过他俩也不是大嘴巴,应该不会回去到处说。 “来。”项诚低声道。 项诚和迟小多并肩而战,继而项诚跪了下去。 迟小多:“……” 项诚双手合十,修长的无名指上戴着迟小多的指环,躬身就拜。 迟小多也跟着跪下,与项诚一起拜过巫山之灵。 “这样就算拜天地了吗?”拜了两下后,迟小多说。 “算了。”项诚朝迟小多答道。 “都什么时候了。”周宛媛扶着腰,从图腾后走出来,说,“就不能先做正经事吗?” 齐尉找遍了整个圣殿,说:“什么也没有,你确定就在这里?” 项诚沉默不语,片刻后说:“没有就算了。” “什么叫没有就算了啊!”周宛媛道,“我忙死忙活是来干嘛的!” “嘘。”齐尉忙朝周宛媛打手势,指指图腾,意思是别在人家的妈面前骂人,否则小心被收拾,周宛媛只得不作声了。 圣地另一头。 可达一脚踹飞了一条狼,嗷呜一声,一只狼狗冲来,被可达一拳揍飞出去! “是我!”郎犬哀嚎道。 可达:“……” 郎犬飞身一扑,推着可达朝墙上跑去,可达既要保命,又生怕封离被发现,一身衣服被撕得破破烂烂,全身都是伤口,可达吼道:“妈的,回去一定要打狂犬疫苗啊!我去你的!” 可达筋疲力尽,一拳揍向迎面冲来的熊妖,把它揍得摔进了一大群走兽里。 九尾狐沿着阴阳分割线跑过了大半个法阵,所过之处,法阵沟壑中的符文纷纷飞起,发着光浸入它的身体,眼看距离终点越来越近,九尾狐扭头一看,见可达已被兽群所吞噬,当即停下了脚步。 圣殿内: 项诚:“三拜。” 项诚与迟小多磕了第三个头。 就在第三个头磕下去时,圣殿内发生了一阵轻微的震动,四人同时现出惊讶的表情,祭坛上浮现出一个奇异的符文。 “这是什么?”迟小多爬起身,疑惑道。 “是金刚箭吗?”齐尉问。 “像个什么机关。”周宛媛说。 “应该有说明书什么的吧。”迟小多说,“要先找说明吗。” 四人围在祭坛旁端详,项诚看看自己的手,一脸疑惑,按了下去。 倏然间祭坛发出紫色的强光,强光四射,圣地开始震荡,外面万妖齐鸣,洞穴顶端发出巨响,一线天裂开,圣地自内朝外迸发出强光,妖力在城市间飞速旋转,通过所有的沟壑,整个圣地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符文阵! 大地深处一股强大的力量托起了圣地,令它缓慢上升,脱出山体,在孤寂的群山之间闪闪发光,一道蓝色的光环从祭坛开始扩散,禁魔效果被飞速解除,迟小多眼中龙瞳的绿光一闪。 “啊!” “这是……” 狐巢: 压着可达的走兽群内突然迸射出蓝光,紧接着炸开,大批妖怪被抛向空中,苍狼仰天怒吼,万兽震惊,退后一步,苍狼一爪扒地,愤然冲上前,朝着妖群一阵横冲直撞! 与此同时,封离抖开九尾,冲到了终点,圣地内的能量流动贯穿了整条沟壑,尽数汇聚于封离全身。 九尾天狐身体光芒万丈,犹如开屏一般迎风抖出九条巨尾,封离舒展双臂,幻化人形。 苍狼一身是血,摇摇晃晃,倒在地上。 万兽转向九尾天狐,封离做了个手势,所有走兽低下头。 九尾天狐落地,化出巨大的本体,狐步而行,走向地上的苍狼。苍狼嘴角流涎,四肢因脱力而不住抽搐。九尾天狐低下头,吐出内丹,绕着苍狼全身一转,苍狼身体发出灿烂的光芒。 九尾天狐收回内丹,变幻为人形,抬头看着远处圣殿中央。 山外,饕餮不住呜咽,猛力甩头,景浩的脸上血如泉涌。 “你这个废物。”血魔狰狞地说。 饕餮颤抖,血魔把爪中的周茂国送到饕餮嘴边,饕餮张开口,把周茂国吞了下去。 血魔冷淡地说:“跟在我身后。” 圣殿中: “还是没有金刚箭……”迟小多说。 “糟了,圣地出来了。”齐尉答道。 夕阳的光芒从山的尽头射来,笼罩了圣地,周宛媛跑出殿外,问:“我爸呢?” 山林间一片狼藉,原本的妖已全部退走,血魔也不知去向,驱魔师尽数撤得干干净净。 “现在怎么收场?”齐尉回身道。 项诚一时间也没办法了,出外看到妖怪,说:“我要保护这里。” “可是这次动静闹得这么大。”齐尉说,“驱委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们回去吧。”项诚如是说,“一路上帮我这么多,足感诚意。” “我得下去找我爸……”周宛媛道。 突然间背后殿内传来迟小多的一声大吼。 “小心——!” 项诚朝前飞跃,幻化为巴蛇,蛇身一拧,背后饕餮随之冲来,被巴蛇的身躯绞住!齐尉色变,祭起请龙术,却被王雷从旁一脚踹来,摔在地上,周宛媛变幻为白鹿,一角朝着王雷叉去,把王雷叉得飞起。 迟小多冲出圣殿外,平台上成为了饕餮与巴蛇两只上古妖兽的战场,饕餮狂吼着,身体消散,变幻成只有一张大口的怪物,朝着巴蛇吞去! 巴蛇却比饕餮更彪悍,猛然将蛇口张到最大,反而咬住了饕餮的上下唇,饕餮被咬得嘴巴闭合,竭力挣扎。 巴蛇咬着它一甩,把饕餮甩飞出去,齐尉与周宛媛一左一右射向饕餮,然而一道血雾从山下冲来,轰然蔓延开去,令圣殿内充斥了血腥的气息。 迟小多不住咳嗽,要逃出血雾,齐尉登时中毒,大声咳血,白鹿全身被血污侵蚀,巴蛇鳞片收拢,抵抗血魔,张口嘶吼,喷发出绿色的毒雾。 电光石火间,九尾狐载着可达冲来,可达跃起,九尾狐幻化成一只飞廉兽,翅膀狂扑,飓风平地卷起,可达变身为苍狼,冲向饕餮! “就是现在!”封离喊道。 巴蛇光芒一闪消失,化作人形,紧接着金光万道,出现不动明王的真身,黑气飞速蔓延,项诚脸上满布魔纹,陡然睁开双眼,手持智慧剑,大喝一声,朝着饕餮一剑而去! “等你太久了……”血魔的声音在雾气中阴恻恻地说。 血雾爆炸了,把所有人炸得直飞出去,项诚一剑贯穿了饕餮面部,景浩的头颅,然而景浩支离破碎的脸幻化出一张巨口,项诚还来不及抽身,便被兜头吞了进去! “项诚——!” 迟小多从另一侧冲出,抱着项诚的腰,把他推开,同时饕餮口中爆发出一阵强大的吸力,把迟小多卷进了嘴里。 两人对视的最后一眼。 巴蛇发出足可撼天的愤怒吼叫,一头冲进了饕餮的腹中! 圣地倏然安静了下来。 饕餮仰起头,张开巨口,似乎要咆哮,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是不住颤抖,痉挛,黑气蔓延开去,身上所有的人脸一起发出惨叫,塌陷进体内。 紧接着,血魔在圣殿台阶上现出身形,抬手,黑气裹住了饕餮一收,饕餮被扯进了殿内,变幻成一个鲜血凝聚成的巨大球体,球体一时浮现出万千妖怪痛苦挣扎的面目,一时现出人脸发出呐喊,悬浮在祭坛上。 战死尸鬼王走出宫殿,迎着圣殿而站。 血魔以手中长杖指向魔气笼罩,通体鲜红的巨型球体,球体犹如有规律地起搏,散发出强大的威慑气势,九尾狐进殿内,全身不住颤抖,要抗争,却无法上前一步。 齐尉与可达、周宛媛冲进殿内,魔心轰然爆射出血箭,三人几乎全无还手之力,便被力量推飞,狠狠摔在地上。 王雷缓步走入,朝着魔心单膝跪地。 “封离。”血魔一瞥九尾狐,“背叛圣地之罪,改日与你再议。巴蛇、魔种已被饕餮摄入体内,化为混沌球。亡鲲也已归来,黑翼大鹏正在球中,阴阳幻化狐与战死尸鬼王听命,现在就启动天魔轮回仪式!” 101倒流 圣殿中央,血魔右手托起一个发光的符文,符文迸发出血红色的锁链,将齐尉、可达与周宛媛捆住,吊在半空。 血魔发出狰狞的笑声,启动祭坛,九尾狐,战死尸鬼王与圣地东北角,湖中的巨兽发出强光,射向祭坛上的混沌球。 混沌球中: 轰然巨响,世界时而一片敞亮,时而伸手不见五指。 时间的洪流中,大大小小的碎片朝着他涌来。 “我叫迟小多……” “我帮你找到了,你的东西,我们走吧……” “因为你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啊!” “爸爸——妈妈——不要死啊——” “忍辱负重,给妈妈报仇……” “这个世界上的人,都狡诈得很……” “妈妈把你心里的一块,取走……” “项诚!”迟小多在黑暗里大喊道,“项诚——!” 金光唰然一闪恍若烈日,无数妖怪记忆的碎片飘过,迟小多四处寻找,看到了卢安、景浩……他朝着光源奔跑,冲向全身发散金光、闭着双眼,在虚空中飘浮的项诚,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抱住他的那一瞬间,轰然犹如雷殛,迟小多进入了项诚的记忆里。 “还在等什么?!”血魔的声音响彻天穹,“现在就开始催化魔种,各位大人,有请。” 迟小多的胸膛爆发出黑气,一道闪电划过天空,黑气飞出,幻化为黑翼大鹏的妖魂,天际一只巨鸟飞来,妖魂附着于巨鸟的身上。 一声啼鸣,黑翼大鹏在天顶盘旋。 圣典内,齐尉、周宛媛与可达被鲜血缠绕全身,固定在墙壁上。 血魔一爪捧起那鲜红的液滴,九尾狐震颤,转身逃跑,刚出殿外,祭坛便发出紫色的光华扩散,九尾狐来不及逃跑,仰首嘶吼,体内的妖力被祭坛吸扯过去。 血魔怒吼道,“想抗命吗?!” 战死尸鬼王巍然立于宫殿外,身体发出光束,射向圣殿中央,汇入混沌球中。 与此同时,护城河外,现出水生怪物的漆黑背脊,干涸的湖泊被灌满,水族齐鸣,亡鲲身体潜在水中,抖开背后的羽翼,身体同样发出光束,射向圣殿中央的混沌球。 那颗巨大的液滴得到四大妖王之力,开始幻化,融合。 魔种之内的世界: 铺天盖地的雨下了起来,迟小多置身山林之中,周围全是妖怪。 “项……”迟小多意识到自己不能大喊,否则会引起妖怪的注意。 “你不能再回去。”胡新阳的声音在黑暗里低声说。 “我活到如今,生不如死……”姚姬一身黑袍,在风里上下翻滚,脸上满是魔纹,忿恨地说,“就算是死,我也会杀光所有的人。” “你的使命是孕育天魔!”胡新阳怒道,“你把妖族的性命放在哪里?!” “我不是你们的工具。”姚姬冷冷道,“我只要确认我的儿子平安无恙,我的丈夫没有被他们人类杀掉。” 迟小多在树后窥探,发现他们似乎看不见自己。 “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就是你的丈夫和他们联手设下的陷阱!”胡新阳勃然大怒,“你直到现在还不明白么?!” 胡新阳道:“全是泡影,可怜的女人,回到人的世界里,你无处容身。” 姚姬平静地看着胡新阳,要从他身边绕道而行。 “不要再前进一步。”胡新阳说,“你的体内孕育着下一任的天魔,绝对不能涉险……” …… 倏然间一条蛇从黑暗中现身,咬住了胡新阳的脖子,胡新阳全身麻痹,动弹不得。 姚姬一袭黑袍,转身走出树林,赤脚踩在水中,所过之处,积水化为黑色。 “阿姨。”迟小多从树后冲出来,朝她鞠躬,说,“你好我叫迟小多……不,神女大大,不不不,妈!妈!你别走啊!听我解释!” “她听不见。”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道:“这是九尾天狐的记忆。” 迟小多猛然转头,看见一个全身黑袍的男人站在树下,看着自己。 “你谁?”迟小多惊讶道。 “你不认识我。”男人道,“我却认识你。” 迟小多:“……” “你是……”迟小多忽然觉得这个男人有点熟悉。 “我甚至认识你的龙瞳。”那男人说,“许多年前,我与鸱吻在海里见过一次面……不过我也见过你,我叫鲲王。记得在大海上的那个晚上吗?” “你……是你!你回来了?!”迟小多诧异道。 鲲王点了点头,说:“我们的力量只能存在很小一会,跟着我,我会想法把你带出去。” “这是什么地方?”迟小多问。 “是所有被饕餮吞噬的记忆,它们混合在一起,形成了‘混沌’,所有记忆未曾完成融合,又无法互相分离。”鲲王与迟小多在密林中行走,答道:“就像集合在我身上的,天地间的怨念。” “嘘。”封离的声音在林间说,“你说得太多了,血魔迟早会发现。” “封离!”迟小多道。 “我们的力量被血魔抽进了魔种里。”封离示意两人跟自己来,答道,“他马上就要提前进行天魔轮回的仪式了,这个时间点,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三个月。魔种还没有真正成熟,理论上中断它的办法。” “鬼王呢?”鲲王问道。 “我在这里。”战死尸鬼王于黑暗的树下现身。 他们抵达了一个村庄外,暴雨哗啦啦地下着,黑暗里,挨家挨户都埋伏着驱魔师,等候着最后的命令。 “你们干涉不了巴蛇的回忆。”战死尸鬼王沉声道:“吾主的轮回已经开始了,而且,你已经不再有资格在此出现,鲲王。” 迟小多要开口,封离却以眼神示意他不要说话。 战死尸鬼王道:“既已背离圣地而去,如今为何又回来?!” 鲲王答道:“千年已过,物是人非,当年的一位老友后裔在海上找到了我,并托我照看他的遗孤,所以我回来了。” “你还有脸提当年?!当年正是你背叛了主上,勾结人类进军圣地。”战死尸鬼王怒道:“圣地方落得如今的下场!” 鲲王答道:“我本是天地所生,与妖族素无交集,五千年前天魔在我体内强行种下魔种,我挣脱天魔控制,寻找自由何错之有?!” 战死尸鬼王以手中长戟指向鲲王,怒斥道:“你要走便走,何至于与人类暗中勾结,陷妖族于如今境地?!” 鲲王淡淡道:“鬼王,已经过去一千年了,在巴蛇的记忆里也要打一场?今天非要分出个胜负?” 天空中一道雷光闪过,世界不稳定地震荡起来,战死尸鬼王与鲲王一同望向天际。 “时间不多了。”鲲王说:“再纠缠下去,新的天魔就会被催生出来。不过这一次的天魔轮回,明显有人窥探在侧。只怕天魔刚一诞生,就会被外头那只怪物所吞噬。” “是服从于操控饕餮的融合怪物,还是夺回妖族的主控权,你说了算,鬼王。”鲲王负手说:“反正我是无所谓的,天魔轮回结束后,我也将回到大海,不再归来。倒是你和你的属下,从此就成为了一只血怪的走狗,料想滋味不错。” 战死尸鬼王见情况紧急,只得暂时放弃与鲲王的争吵,朝封离与问道:“圣殿里掌控轮回仪式的家伙,究竟是什么东西?” 封离解释了血魔以及血魔的野心,战死尸鬼王沉默不语。 最后封离道:“它处心积虑,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重建圣地,它使用血液融合了自己的弟子与一只饕餮,本想将饕餮培养成新的天魔,却一直找到魔种。” “姚姬识破了它的阴谋,于是将魔种与蛇魂,都藏在了自己儿子体内。”封离抬头看天,解释道:“黑翼大鹏被饕餮吞噬了,现在的鹏王已置于饕餮的控制之下,剩下我们三个……如何决断,还请鬼王定夺。” 战死尸鬼王沉默。 “不管如何,在轮回开始之前,得先想办法把小多送出去。”封离说:“否则记忆一被融合,天魔诞生后,小多就再也不出去了。” 迟小多说:“既然已经来了,我不会走的。” 封离、鲲王与战死尸鬼王看着迟小多,迟小多沉默地站在雨里,摊开自己的双手,看看左右两手,说:“我的灯……没有了。” “什么灯?”封离问。 迟小多摇摇头,说:“一盏在梦里出现过许多次的灯。否则我可以唤醒项诚。” “这是他的回忆。”封离说:“就像梦境一样,我们都接触不到他。” “我可以!”迟小多说:“不知道为什么,我能在梦境里和他交流……” 鲲王略带疑惑,说:“你试试?” 迟小多有点紧张,走进了暴雨下的村庄里,雨水穿过他的身体,在这浩瀚而混沌的黑夜中,他就像一个行走于孤寂世界的幽灵。 项诚家门外,周茂国与项建华正在争吵。 “必须马上杀了他。”周茂国说。 “法术是姚姬设下的。”项建华道:“只要让她解开,诚实的命就能保住。” 周茂国吼道:“你不要太天真了!建华!他体内的巴蛇正在挣扎,马上就要妖化了!” 迟小多站在院里,争吵的两人都看不见他。 “项诚?”迟小多进屋,扶着楼梯往二楼看。 十七岁的项诚躺在床上直喘气,额上满是汗水。 “项诚!”迟小多到床前去。 “妈妈……妈……”项诚发起了高烧,喃喃道。 “项诚!”迟小多大喊道。 一道蓝色的虚影从项诚身上浮现出来,幻化为巴蛇的青色魂体,盘踞于他的身后,低下头看着迟小多。 项诚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你……你是谁?”项诚疲惫地说。 战死尸鬼王、封离与鲲王一闪,出现。 “带他走。”封离的声音说:“马上带他离开这里。” “能到哪里去?!”战死尸鬼王的声音道:“魔种马上就要迸发了。” “跟我走,项诚。”迟小多紧张地说。 “你是谁?”少年项诚虚弱地说。 “我是小多。”迟小多说:“你记得我吗?” “不要在这里说话了!”封离道:“带他走!姚姬就要来了!” “等等!”迟小多说:“去什么地方?” “什么?”项诚迷茫地问:“你在和谁说话?” 倏然间窗户轰然洞开,一道黑色的烟气裹着项诚,把他拽出了窗外,迟小多大叫,鲲王道:“糟了,姚姬来了。” 迟小多:“带他去哪里?!巴山到处都是驱魔师和妖怪啊!” 封离问:“我从来没有参与过天魔轮回,现在到底要做什么才能阻止它?” “安静!”战死尸鬼王怒吼道。 其余三人静了。 “轮回点在什么地方?”战死尸鬼王准确而快速地切入了要点。 “什么?”迟小多茫然道:“我不知道轮回点是什么意思……” 封离快速地解释道:“就是在他的梦里,魔种最有可能爆发,怨念积累到极限值的那个时间点与地点。” 迟小多竭力回忆,答道:“是一个悬崖下面的江岸上,姚姬被杀死的那一刻。” 战死尸鬼王道:“追出去,不要让他抵达轮回点,先把时间拖住再想办法。” 迟小多转身跃出了窗门,下面传来脚步声,周茂国与项建华抢上二楼。 “诚实!” 项诚踉踉跄跄,身体十分虚弱,姚姬一手托着他的肋下,另一手按着他的胸膛。 项诚在雨夜里怒吼,身后现出巴蛇的妖魂,缭绕的黑气被姚姬强行压回了体内。 “项诚。”姚姬紧张地问:“好点了吗?” 项诚几乎要虚脱了,勉力点头,迟小多从背后追上来,喊道:“项诚!” 项诚回头看迟小多,迟小多追上前去, “怎么了?”姚姬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再看项诚双眼。 “那有个人……”项诚说:“是谁?” 姚姬感觉到了危险,她没有看到迟小多,转身牵起项诚的手,喝道:“走!” 姚姬幻化为千万黑烟,带着项诚没入了树林里。 迟小多喊道:“别走!等等!” 紧接着鲲王从背后飞来,挟起迟小多,追在姚姬的身后飞进了树林。 “她要去圣地。”鲲王说:“当年的姚姬在自己儿子身上种下魔种,如今见儿子已病入膏肓,为了救他,又想提前催化天魔。” “但是她最后失败了。”迟小多说。 “截住他们。”鲲王道:“唤醒他,看你的了。” 天空中雷霆闪烁,林语柔的声音响彻天穹。 “魔女。”林语柔冷冷道:“停止你正在做的一切,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 姚姬猛然一转头,望向天空,金龙在乌云下盘旋,无数金色符文大放光芒。 “你在这里等妈妈。”姚姬说:“不要走开。” 项诚跪在雨水里喘气,姚姬猛然飞上半空,展开双臂,迎着那道雷霆而去。 “全体驱魔师注意。”林语柔冷漠的声音道:“集中你们所有的火力,攻击他。” “妈——!”项诚抬起头,痛苦地大喊道,却无法阻止母亲的离开。 “项诚——!”迟小多冲到项诚的面前。 “你……是谁?”项诚被分散了注意力,呆呆地看着迟小多。 “是我!”迟小多喊道:“看着我,项诚!项诚!醒醒!跟我走!” 项诚艰难地站起身,迟小多伸手去扶他,就在两人接触的一瞬间,迟小多身体发出白光,唰然照亮了整个世界。 白光一闪,暴雨停了,四周一片黑暗,项诚与迟小多同时醒了。 空调声停,室内一片静谧,夏天的气味扑面而来,外面响起了下雨的声音。 黑暗里一点光亮了起来——是项诚的手机,迟小多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心里满是疑惑。 “这是……”迟小多转头看,项诚戴着耳机,被手机屏幕的光映着英俊的脸庞。 迟小多发现自己回家了,和项诚一起躺在房里的床上。 “醒了?”项诚摘下耳机问。 “这是什么时候?”迟小多茫然问。 “四点。”项诚说:“再睡会,一二三,睡。” 迟小多睡不着,项诚起身去上洗手间,迟小多打开灯,追出去,说:“项诚!” “怎么?” 洗手间里水响,项诚出来,迟小多道:“记得洗手喔。” 项诚:“……” 项诚回到床上躺着,迟小多已经睡不着了,看了眼手机,回忆这一天里发生了什么,他一时间有点迷茫了,周围的一切都如此真实,巴山,圣地,那点回忆完全像是做了个梦。 “怎么了?”项诚问:“睡不着。” “嗯。”迟小多答道。 “还在生气吗?”项诚道。 “生气?”迟小多莫名其妙道。 项诚说:“我保证,几个月就考完回来。” 迟小多:“……” 迟小多想起来了,这是项诚决定去北京考驱魔师证,外加找自己家传法宝前的一晚上!为什么自己会进到这一夜的回忆里呢?这一夜,对项诚来说很重要吗?这段记忆有什么特别? 魔种……执念……天魔轮回……载体……记忆…… 迟小多突然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 项诚伸出手,摸摸迟小多的头。 迟小多没有说话,缩进被子里,被子蒙着头,项诚不安地动了下,似乎有点手足无措,片刻后揭开被子,像想下床,却没有起身。 项诚摸了摸隆起的被子,朝迟小多说:“要么咱们还是一起去吧。” “我不去。”迟小多在被窝里说:“你去吧,你去了以后回来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项诚哭笑不得,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迟小多答道:“不怎么样,你回来就会发现我搬家了,你找不到我的。” 项诚:“……” 片刻后,项诚开口道:“你认真的?” “嗯。”迟小多说:“我和你开过玩笑吗?” 项诚沉默了很久,而后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北京?” “我不知道。”迟小多说:“但是我有一个预感,如果你走了,很多事就变得不一样了,我就再也不会和你在一……那个,反正我不想你去。” 项诚没有回答,眉毛拧了起来。 迟小多说:“你去静静吧,静完以后给我个答复。” 许久后,项诚长长地叹了口气,迟小多看着他的侧脸。 最后,项诚说:“好吧,我不走了。” 话音落,白光轰然一响,世界崩毁,化作碎片飘开,证实了迟小多的猜测! 奏效了! 然而光芒一暗,收敛,轰然间迟小多被传送到了出租屋的餐厅里。 “你和他们是一伙的!”项诚咆哮道。 诡异的寂静,外面下着鹅毛大雪。 “项诚?!”迟小多颤声道。 项诚不住发抖,两人坐在餐桌前,数秒后: “你哪里都要不去。”项诚说:“在家里等我回来。” 项诚起身就走,迟小多一瞬间想起来了,这是在郑州,项诚要去找胡新阳拿真武! 项诚一阵风地出去,迟小多意识到不能让他走…… “等等!”迟小多怒喝道。 项诚已出了楼道,说时迟那时快,迟小多爬上楼道的窗口,拉开窗,从二楼朝着项诚跳了下去! 项诚刚骑上去,就被迟小多一个飞扑,从车上翻了下来,迟小多按着项诚,项诚躺在雪地里直喘气,刚爬起来,迟小多便踉跄起身,又扑了过来。 “你干什么!反了你了!!”项诚吼道。 102毁灭 项诚抓着迟小多的胳膊要把他拉到一边,迟小多却干净利落地一侧身,格挡,拳头从右臂下穿过一式虚晃,项诚下意识抬手要握住迟小多的拳头,迟小多却大喝一声。 项诚一怔,挨了迟小多迎面一拳,登时鼻血长流,迟小多把他推在雪地里,项诚傻眼了。 “你怎么会这招?”项诚难以置信道。 “你教我的。”迟小多不客气地说,继而掏起一大捧雪,狠狠地按在项诚脸上。项诚噗的一声吐出雪来,被糊得满脸雪粉,狼狈不堪。 “等等。”项诚恢复了冷静,说:“我什么时候教你不动如山了?” “未来。”迟小多说:“这里是你的记忆。” “这是你的抉择。”迟小多认真道:“在你体内的魔种即将魔化,你回忆着这些片段,是至关重要的一刻,你回头时,每一次,都不愿离开我,期望能改变过去的自己,所以我找到了你……” 项诚陡然睁大了双眼,然而就在这一刻,迟小多背后的空间破开一个洞,一只血红色的魔爪伸出,扼住了迟小多的衣领。 “原来在这里……”血魔的声音阴测测道。 迟小多发出艰难的声音,项诚大吼道:“小多——!” 迟小多被抓得朝后飞去,伸出手,项诚扑上前,抓住了迟小多的手,两人在那短暂的一秒内对视,项诚一跃而起,抱住了迟小多,两人一起摔进了洞中。 轰然巨响,雷霆划过,迟小多被血爪拖回了巴山夜战的战场上,就在那一刻—— “干得漂亮!”封离喝道。 战死尸鬼王与鲲王同时出武器,战死尸鬼王出戟,鲲王挥剑,剑光一交错,将血爪斩成碎片! “制造一场天劫!”鲲王道:“把魔种暂时封印起来!” 圣殿中,血魔捂着左手,从巨大的混沌球中抽出,发出痛嚎! “你们这些叛徒——!叛徒!”血魔吼道。 “冒犯了。”封离说:“实在无法容忍当你的下属。” 九尾狐一躬身,飞射上前,血魔却转身,血爪再生,狠狠一挥,口中念诵咒语,一道光从它的身上开始扩散。 三大妖王的妖力链登时断裂,九尾狐被击出了殿外,一声哀鸣,堪堪稳住身形,旋即圣殿爆发出一个金色的光罩,隔断了中心处与外围。九尾狐扑上前去,却奈何不得金色的光罩。 封离:“你!” 血魔狰狞大笑道:“没想到,到头来居然要用人间的封妖阵来对付你们!” 战死尸鬼王喝道:“攻击封妖阵!众将士,听我号令!” 混沌球发生了巨变,内里的能量仿佛开始不受控制,左冲右突,圣地阵阵震荡,血魔咆哮道:“天魔在此!都给我跪下!” 顷刻间血魔的身上爆发出黑气,力量残存无几的天魔挣扎着喷发出魔力,强行镇压三大妖王! 九尾狐、亡鲲与战死尸鬼王登时被全面压制,无法动弹。 “还有黑翼大鹏……”血魔精疲力尽,再次把血爪插进了混沌球之中,不死心道:“景浩!轮到你了!” “封离!”可达挣扎道。 “那是封妖符!”封离吼道:“你们驱魔师的法术!我们进不来!” 巴山: 项诚的回忆中,迟小多不住干咳,摔在地上,天顶雷光万道。 “你们的下场只有一个——”姚姬在空中疯狂地尖叫道:“死——!” 迟小多眼里出现了项诚的面容,紧接着,项诚把迟小多从地上拖起,回头一看天空。 “走!”项诚喝道。 项诚拖着迟小多,冲过密林与山峦,两人紧紧牵着手,沿着小路飞奔,迟小多吼道:“现在去哪里!” “我不知道!”项诚喊道:“先离开这里!” “你都想起来了!”迟小多喊道。 黑翼大鹏纵声长呖,梦境世界开始融合,崩塌,姚姬的景象变得模糊,巴山之战里,电光,法术的能量全部化作一根一根的线,被搅进了天空! 迟小多纵声大叫,与项诚滚下了山坡。 心魔再次出现,姚姬一身是血,朝项诚缓缓走来。 山崖下,江水,树木,尽数化为血红色。 “儿子,答应妈妈三件事……” “不……”项诚的声音发着抖道:“妈,我不会这么做的……” 项诚抱着迟小多,站在江岸边,姚姬化为一条血红色的大蛇,蜿蜒着,盘过他们身边的一小块区域。 “你不要爱……任何人……”姚姬吐出蛇信,蛇躯旋转,项诚体内的魔种犹如心脏般起伏,时而黑光四射,时而归于寂静,他紧紧地搂着迟小多,两人望向姚姬。 “不。”项诚颤声道:“妈妈,不会,我也想要……我也想要……” “妈妈把你心里的一块……取走。”姚姬注视项诚双眼,仿佛在自言自语:“金刚箭……把它放在什么地方好呢?把它放在哪里,才不会被人类发现……” 项诚陡然睁大双眼,迟小多终于听见了那至关重要的三个字——金刚箭! 下一刻,姚姬飞起,全身迸发出黑气,项诚体内的魔种仿佛受到了感应,发出狂吼,全身迸发出海啸般的黑气。 “坚持住!”迟小多喊道。 “我不会……”项诚忍受着剧烈的痛苦,断断续续道:“我不会……啊啊啊啊!” 圣殿内: 混沌球爆发出黑色的魔气,不住扩散。 血魔竭尽全力,释放出体内的天魔气息,要令混沌球稳定下来,血魔发出歇斯里地的怒吼! 圣殿外围笼罩着金色的封妖光罩,海啸般的力量镇压着圣地所有的妖兽,齐尉竭力挣扎,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靠近! 一枚种子化作藤蔓,交叉蔓延到山顶,曹斌站在藤蔓顶端飞速靠近,轩何志竭尽全力,在山下催动植物。曹斌双手并掌,从高空中的藤蔓上跳下,大喝一声,穿过封妖阵,身体后躬,来了一式大劈山。 曹斌飞射进去,两掌劈向血魔,却被血魔回身一爪,挥得直飞出去,曹斌掼向墙壁,骨骼发出闷响。而那一瞬的间隙中,符文松动,齐尉、可达与周宛媛摔了下来。 三人同时怒喝,苍狼、白鹿朝着血魔冲上,齐尉撒出漫天符纸,虚空中幻化出法力召唤出的火、水、冰、风能量流,幻化为龙型,朝着血魔冲去。 血魔暴喝道:“找死——!” 血魔一挥爪,圣殿侧墙登时被轰塌,四人摔出了山外。 “破!”齐尉喝道,一道强光射出,摧毁了封妖阵,外围金色的光罩随着这奋力一击动荡,消失。 远方一声凤鸣,一只发光的凤凰温柔飞来。 血魔登时色变,凝聚了所有修为,迎着凤凰飞来的方向,正要给它致命一击之时,凤凰却刷然从血魔身前掠过,一头冲进了混沌混沌球之中! “现在!”封离大喝道。 三大妖王重新聚集妖力,射进圣殿内。 巴山: 迟小多紧紧地抱着项诚,全身发出强光,项诚双眼放空,抬头看着天穹,不住发抖。 “项诚——!”迟小多大喊道。 项诚在那震颤之中张开嘴,却无法发出声音,他低下头,看着迟小多,面目被魔气腐蚀,裂开,犹如烧焦般的灰烬瓦解。 姚姬全身发生变化,现出饕餮的形态,饕餮张开巨口,朝着两人猛吞而来! 项诚以全身护住迟小多,迟小多把头埋在项诚的肩膀上,那一刻他感觉到体内有一股力量,正在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 他无法抬头看,只是下意识地抬起手,手掌朝向要在梦境里再次吞噬魔种的饕餮。 他的手掌上凝聚了震荡的金光。 紧接着金光轰出,饕餮瞬成碎片,在空中飘零。 迟小多的身体被那道金光贯穿,开始焚烧,起火,他感觉到自己的整个灵魂都燃烧了起来。 世界变幻为一片混沌,开始崩塌,项诚抱着迟小多,两人在金光与烈火之中,几乎就要灰飞烟灭。 群山消失,江河化为一片汪洋,没有天空,也没有大地,只有迟小多与项诚的灵魂抱在一起,化作烈焰。 迟小多睁开双眼,看着项诚。 项诚的身体已残破不堪,魔种迸发出黑气,却在迟小多的金光烈火中,被缓慢点燃。 “小多……小多……”项诚喃喃道。 “项诚!”迟小多紧紧抱着项诚,项诚的灵魂正在被迟小多身体里的强光照耀,灼烧,魔种开始冒烟。 远方传来一声凤鸣,动荡的灵魂世界重新具有了实体。 一道银河划过天际,巴山峻岭重现,迟小多与项诚出现在沿江漂流的竹筏上,世间静得只有水声。 从天而降的光粉温柔地落在迟小多与项诚的身上,又一声凤鸣,天顶出现了一只全身燃起白色火焰的凤凰。在那白色的火焰之中,凤凰的身体碎裂,化作光粉飘来,光粉就像宁静的细碎雪粉。 “那是什么?”迟小多难以置信道:“也是你梦里的吗?是不是……” 凤凰在寂静的山岭中展翅盘旋,一圈一圈地将光粉洒向世间。 浩瀚宇宙星辰闪烁,在迟小多的怀抱里,躺在竹筏上的项诚缓缓睁开双眼。 “是思归。”项诚说:“不见天地,不思归。” 圣殿内,混沌球阵阵震荡,血魔大吼道:“不——!” 混沌球先是喷出了鲜血淋漓的周茂国,紧接着犹如海潮般喷出无数妖怪,血魔双手圈转一抬,先前被景浩吞下去的妖怪全部爆成血海,聚集在一处,血魔默念咒文,要将血液的力量重新注入混沌球中,维持住饕餮的力量! 然而混沌球的震荡越来越强大,血魔竭尽全力,用万妖之血来死死压住混沌球。 球面四分五裂,迸发出金光,一道光倒映在血魔通红的瞳孔中,随之光点飞速扩大—— ——下一秒,血球轰然爆射,击穿了血魔的躯体,凤鸣九天,银光万道,凤凰载着迟小多与项诚从混沌球中冲了出来! 迟小多落地,项诚驾驭凤凰一个盘旋,追着血魔飞出了殿外! 项诚幻化出不动明王法身,脚踏凤凰,手持智慧剑,半身喷发着魔气,半身闪烁着金光,紧追着血魔而去! 血魔飞上高空,幻化出千万带血头颅,项诚却怒喝一声,抖开捆妖绳,形成覆盖山川与天地的巨网,朝着血魔反向卷去! “不动明王……”血魔缓缓道。 “新仇旧恨,今天与你一并清算!”项诚飞身,背后展开翅膀,凤凰飞走,项诚冲向血魔,就在智慧剑即将贯穿血魔的那一刻,血魔胸膛前的天魔头颅却黑气翻涌,一瞬间覆盖了项诚。 在狂潮一般的魔气之中,项诚一手推出大日轮,大日轮同样爆发出魔气,疯狂旋转,带着漫天魔气卷成漩涡,一秒内全部汇进了大日轮里! 血魔现出惊愕的表情,紧接着项诚手持降魔杵,迎面就是一杵,血魔在空中爆发出滔天的红雾飞散。 天地间传来血魔的怪笑。 “居然将天魔吸收进体内。”血魔道:“不管你用何等力量,都毁不了我……” 下一刻千万血鸦从四面八方飞来,化作血球,把项诚兜头裹住。 迟小多冲出圣殿,朝天空中吹了声口哨,思归落地。 血魔用尽所有修为,要令项诚全身血液沸腾,不动明王在血球中挣扎,一剑挥去,血鸦炸成碎片,却再次化为红色的雨滴,朝项诚旋转扑来。 “保护我!”迟小多喊道。 思归载着迟小多飞到,项诚跃上凤凰背脊,一侧身,护住迟小多身体,两人朝着半空中的血魔刷然掠去。 “自寻死路……”血魔双目迸发出红光,两爪回圈,正要抓进项诚与迟小多身躯时,凤凰冲到了面前,迟小多未完成的浑天刀一亮。 周遭响起了遥远的,奇异的吼声,仿佛是一条龙的垂死挣扎,那一刻,迟小多与项诚仿佛看到了某一段回忆。 雪山,暮色。 一道雷电贯穿了龙的身躯,将它电得在空中翻滚,最后落向万丈悬崖之下,发出巨响。 脚印通往无力躺在地上的那庞然大物,一双眼睛注视着项诚与迟小多。 “吾血……终得解脱。”一个浑厚的声音道:“谢了。” 紧接着漫天血雾一收,回入刀刃,自刀尖朝刀柄,飞快地闪过亮光。那强大的力量令浑天刀变得滚烫无比,迟小多的手掌一阵剧痛,浑天刀几乎脱手。项诚一手搭在迟小多手背上,思归带着二人撞上了血魔。 一声轻响犹如裂帛,浑天刀刺进了血魔的身体。 血魔仰天,全身震颤,发出痛苦的嘶吼,思归刷然出现在血魔身后。 血魔双眼中光芒敛去,化作青烟飘散。 思归一声凤鸣,项诚全身金甲,未被魔气腐蚀的半身搂着迟小多,两人在空中一个盘旋,飞向圣地。 103残局 圣地一堆伤兵,躺的躺,站的站。 迟小多挨个检查伤势,个个带伤,可达伤得最重,当胸挨了血魔的一下爪击,鲜血淋漓的。 其次是周茂国,周茂国躺在地上,陷入了昏迷,身上全是血,迟小多打来水,给周茂国冲了身体,血迹都不是他自己的。 “爸爸——!”周宛媛摇晃父亲。 “他没有事。”迟小多说:“还活着,宛媛姐,你不要紧张。” 幸亏周茂国是饕餮最后吞掉的一个,景浩吃到最后,明显已经难以为继,无法消化并吸收过多的妖怪了,周茂国保持着完整的身体被吐了出来,还有呼吸。 “可能是轻微的脑震荡。”封离检查后说:“需要尽快送到医院去。” 项诚走出殿外,半身漆黑散发着魔气,半身则朝外放射着金光。 “召一只最快的飞禽来。”项诚说:“带他们飞去重庆。” 一只鹰飞来,落在地上,曹斌和项诚协力,把周茂国绑好,送上鹰背。 迟小多在里头给可达包扎,可达小声道:“不不不,你等封离过来。” “会死的喔。”迟小多小声道:“真的没关系吗?” 可达拍拍自己胸膛,示意绝无关系,说:“快,帮个忙,配合下。” 迟小多想了想,以夸张的声音喊道:“可达——可达——你不要死啊——” 项诚和封离在外面听见了。 “你去看看他。”项诚吩咐道。 封离快步进殿内,可达马上脑袋一歪,倒在迟小多的臂弯里。 封离:“……” 迟小多小心翼翼地说:“你最好看看,情况不太妙。” 封离单膝跪地,迟小多把可达的半个身体吃力地挪到封离身上,让他枕着封离的大腿,封离面无表情地看着可达。 项诚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迟小多全身酸痛,在殿外站了一会,曹斌站在他的身后。 “看到项诚了吗?”迟小多问。 “没有。”曹斌答道。 “景浩已经伏诛了。”迟小多答道:“辛苦了。” “是。”曹斌点头,伸出手,朝迟小多说:“谢谢,对不起,都是我给大家添了这么多的麻烦。” 曹斌戴着露指手套,与迟小多握了握。 “不要再自责啦。”迟小多轻松地说:“许多事,都是没有办法的,我们也从来没有怪过你。” 他们并肩在台阶上坐下,迟小多说:“你打算回驱委吗?” “什么?”曹斌有点茫然,转念一想,答道:“不,我早就不是驱委的人了,被开除了。” 迟小多说:“可是你把景浩这个麻烦解决掉了,应该是可以再入职的吧。” “不。”曹斌摇头道:“进驱委是靠家里的关系,老佛爷对我们曹家仁至义尽了。” 迟小多好像从来没听曹斌提到过家里的事,好奇问道:“你们家也是世家吗?” 曹斌略一沉吟,迟小多忙道:“是我冒犯了。” “没关系。”曹斌答道:“在我们家族血脉里,有特殊的能力,和血魔有点像,叫做‘万木复生’,能让我不断地再生。” “就像金刚狼一样吗?”迟小多笑道。 “是的。”曹斌也笑了起来,两手比划了个“狼爪”的动作,解释道:“但和金刚狼不一眼,金刚狼是不死的,我们会死。” “嗯。”迟小多点头,生老病死是自然现象。 “每一次再生,都会耗去我的寿命。”曹斌说:“所以,以后应该不会在驱委任职了。” “啊!”迟小多心里一惊,原来是这样的吗? “你爸还在吗?”迟小多问。 “不在了。”曹斌答道:“我家这种能力是不显现的,很多代里,要看运气,才出现一个,每次有这个能力出现的时候,都有特别的使命,所以我有点迷茫。我总觉得有什么事是等着我去做的,可是从小到大,都找不到方向感。” 迟小多点点头,说:“也就是说,你的爸爸身上没有这个能力,是吗?” 曹斌点头,答道:“祖父,曾祖父……他们的身上都没有,所以我发现自愈的能力时,爸妈都很高兴,觉得曹家可以扬眉吐气了。” 迟小多:“……” “这种很烦。”迟小多说:“把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 曹斌苦笑,喝了口矿泉水,说:“结果还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幸亏最后有你们,把麻烦收拾了。” 迟小多安慰了几句,听到殿内传来争吵声。 “我在帮你们大王找东西啊!”轩何志说。 “找东西用得着挖柱子?”战死尸鬼王显然非常愤怒。 “干什么?”项诚进来了。 项诚还维持着不动明王的形态。看到轩何志身上绑着绷带,正在用一把瑞士军刀,想必刚才是在挖柱子上镶嵌的红宝石。 迟小多:“……” 轩何志说:“我千里迢迢来陪你们出任务,我容易么我?你们这么有钱,给我一点又不会怎么样。” “你可以不要破坏文物吗?”迟小多说:“换个好拿一点的,直接搬走也好啊。” 轩何志说:“你傻啊,把东西搬出去我卖给谁?” 曹斌看到祭坛上,小鸟不断扑腾翅膀,便示意迟小多去看。 迟小多小心地把思归捧起来,思归开始焚烧,爆射出火星。 迟小多:“啊!” “我让你挖圣殿的东西了?”项诚说。 “不要吵了!”迟小多说:“人家要涅槃了!” 所有人:“……” 思归燃烧出明亮的火焰,在那火焰中,隐约有凤凰之形展翅。 大家各自掏出手机,开始录凤凰涅槃的效果,绚丽的火焰犹如日珥一般发散出去。不到一分钟,思归燃烧成灰烬。 灰烬中出现了一只雏鸟,迟小多要伸手去接,思归却离开了他们,飞向黎明时分的山岭之中。 连思归也走了。 天蒙蒙亮,封离从圣殿里出来,躬身道:“已经全部找过了,没有找到金刚箭。” 项诚沉默不语,与迟小多牵着手,两人依偎在一起。项诚左身还是漆黑朝外散发着魔气,半身发散着金光,半身则被魔种黑化了,所幸黑化的区域没有再扩散,只集中在左臂。 太阳升起来了,照耀着圣地,战死尸鬼王、鲲王、九尾天狐站在台阶前,外围则是在广场上休息的队友们。 “接下来怎么说?”鲲王说:“没事的话我走了。” 项诚坐在最高一级的台阶前,注视三人,说:“我自小就是人。” “我有人的家庭,跟随我父亲长大。”项诚认真说:“我的爱人是人,我的母亲,曾经也是这样,爱上一个人。” 迟小多听到这话的时候,感动得快要哭了。 “你们寄希望予我。”项诚又说:“我让你们失望了,对不起。” 鲲王一笑置之,化作一道黑气飞走,在东北角盘旋片刻,进入水中,发出一声怒吼,现出漆黑的背脊,潜入水底,离开圣地。 战死尸鬼王开口道:“既已生去意,又何必勉强?只是有一事须得告知。” 项诚抬眼,看着鬼王。 鬼王缓缓走上台阶,到项诚的面前,说:“虽有凤凰之力助你压制魔种,不至于被提前催化,然则魔种仍在。血魔体内最后的一点天魔之力,已被你的大日轮吸入体内。” “此刻,你与天魔共生,三个月后的七月十五。”鬼王又道:“天魔将完全占据你的身躯,完成轮回,届时你若无法压制,将彻底被天魔所控。” “我知道了。”项诚答道。 封离默不作声,战死尸鬼王又道:“我的职责是守护圣地,与妖族侵占人间大计无涉,言尽于此。” 盔甲声响,战死尸鬼王跃出圣殿区域,召来骨马,策马回到西南角的尸族宫殿。 齐尉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出口,长吁了一口气,队友们纷纷过来,坐在石阶上,圣殿东南朝向,一轮朝日光芒万丈,众人都疲惫得无以复加,看着这日出,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可达说:“得朝北京打个招呼,这下麻烦大了。” 项诚说:“你们怎么想的?” 曹斌沉默片刻,而后说:“这么大的目标,不可能算了,我尽力解决北京那边吧,反正正式离职前,还得把景浩的事情去回报了。” 齐尉说:“我的想法是把圣地重新封进山体里,堆山,上封条。” 迟小多问:“可是这么多妖怪怎么办?” “这里灵力充沛。”可达朝迟小多答道:“有地脉,不用吃人,也能修炼。” 项诚答道:“早晚要出去的,一旦离山,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我能替您约束它们。”封离突然说:“如果您需要的话。” 数人看着封离。 封离答道:“血魔已灭,王雷潜逃,区区一个王雷,还不是我与鬼王的对手。只需让圣地躲过驱魔师们的盘查,在山中繁衍生息,自然好说。” 说毕,封离朝着项诚微微鞠躬。 项诚看着封离,久久不出一言。 当天正午,齐尉操控山河社稷图,上古法宝发出万丈光芒,山峦与大地挪移,圣地重新沉入山腹中,地面剧烈地震动起来。 造化之力移山填海,树木倒塌,犹如经历了一场泥石流,外表看上去,与先前毫无区别。 曹斌集合了来出任务的驱魔师们,回重庆去结任务,接着便回北京去。 项诚站在山崖前,注视群山,沉默不语。 “你不必再跟着我。”项诚突然说。 封离说:“鬼王愿意暂且替我职责,接下来的三个月里……” “不。”项诚转身道:“妖族所有的族人,都交给你。” 项诚看着封离的双眼,说:“我知道你有分寸,你从小在人类的世界里长大,你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格根托如勒可达,圣地的事,就麻烦你了。” 封离沉默不语。 项诚站起身,牵着迟小多的手,沿着山路慢慢地走下去,郎犬飞速跟上。 “你也不要跟来。”项诚说:“回去,小多会来找你的。” 郎犬呜了几声,迟小多想了想,朝郎犬说:“回去吧。” 郎犬只得停下,迟小多摸摸它的头,说:“乖,我会回来的。” 项诚带着迟小多下山,他身上的那一抹金光消失在了群山里。 日转夜,越野车在山路上行驶,开往长江上游,迟小多在副驾位上醒了。 “你觉得金刚箭在哪里呢?”迟小多问。 项诚耸肩,朝迟小多笑了笑。 迟小多疲倦地说:“不要说什么还有三个月我们要在一起之类的话……” “你怎么知道我想说这个?”项诚问。 迟小多出神地看着前方的道路,后座郎犬正趴着睡觉。 “一定有办法的。”迟小多自言自语道。 晨曦映着此起彼伏的山峦,遥远的天空下,铺天盖地的鸟儿朝巫山群岭飞来。形成壮观而宏大的场面。项诚专注地开着车,世间仿佛只剩下他们彼此,行驶在茫茫的森林与山野间,人类的社会距离他们是如此的遥远。 “我记得你问过我。”迟小多说:“以后愿不愿意,和你一起回家。” “嗯?”项诚心不在焉地挂档。 迟小多答道:“其实我挺喜欢这里的,咱们以后有时间,也回圣地住住吧。” 项诚:“你喜欢农村吗?” 迟小多:“嗯,虽然交通不方便,但是如果你当了妖怪们的老大……我想我们住在圣地,也不错啊。” 项诚答道:“就怕我变成天魔以后,就再也没有自己了。” “不一定。”迟小多出神地说:“以前的天魔都是怎么样的呢?它们也丧失了自己的意志吗?” 迟小多有时候觉得,妖族与人族,其实没有那么明显的分界线,只要不作恶,那么哪怕项诚变成了一身黑气的大魔头,坐在圣地的王座上,当一个妖们的帝王,也是不错的。 他甚至愿意陪着项诚,在圣地里生活,再作一个最坏的打算……如果项诚也变成了那一团黑气,那么迟小多也愿意当个像血魔这样的小妖怪,试试看能不能控制天魔,让它不要对人类和对妖族,造成什么不好的结果。 “我们现在去哪里?”迟小多问。 “我不知道。”项诚说:“只是随便开,想静静。” “去成都吧。”项诚说:“顺便散散心,中元节还有三个月。” 迟小多看了眼手机,上面是曹斌发来的短信。 【搜捕令还没有解除,暂时不要露面。】 三天后,成都。 晚春时节,岷江水暖,都江堰下,项诚与迟小多在一家小餐馆里吃饭,项诚给迟小多烫碗筷,迟小多翻看自己的笔记。 “这里有一位隐世的高人。”项诚说:“说不定能解答一点咱们的问题。” “是什么人?”迟小多问。 “你在看什么?”项诚看迟小多的笔记本,迟小多在本子的最后几页添上注释——那是郑衾交给他的妖怪图鉴。 亡鲲、阴阳幻化狐、黑翼大鹏鸟、战死尸鬼王、巫山之灵……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迟小多居然把它们的资料差不多都收集齐了。 “巫山之灵……”迟小多犹豫片刻,望向项诚。 “就是我的妈妈。”项诚答道:“人类叫她作巫山神女。” 迟小多还有一点不太明白,说:“她一直在圣地沉睡着,是这样吗?我觉得她……” 项诚陷入了沉思之中,点了点头,迟小多心想要记妖怪也就算了,但是把男朋友的妈写进去,还是有点不敢下笔。项诚看他在犹豫,说:“你写。” “涉及当事人隐私,还是算了。”迟小多笑道。 “写吧。”项诚说:“有什么不明白的你问。” 迟小多很迷茫,项诚想了想,主动道:“妈妈她的职责,就是和巴蛇孕育出下一代的天魔,一千年前,鲲王引来驱魔师,攻陷了圣地。那个时候,项家的祖先项铉射死了巴蛇,并封印了姚姬。但是当年,不完全体的天魔被封离和胡新阳的父母救走了。” “……先祖的目的是彻底斩除天魔。”项诚解释道:“所以留下了一个家训,算是轮回形式的吧,在一千年后,项家的传人将再次进入圣地,把这点隐患彻底解决掉。” 迟小多说:“所以爸爸放出了妈妈。” “嗯。”项诚说:“生下我以后,妈妈想起了以前的事……后面的就大部分都是我的猜测了,她想终结这个轮回,而且恐怕回到圣地后,只有魔种,没有天魔体,圣地就会开始调查巴蛇之魂的下落。” “但是事情已经开始了,就再也不能回头。她一边瞒着血魔,再冒着风险回来,把魔种放进了蛇魂里。” 迟小多说:“后来呢?” “后来她不在我的身边。”项诚说:“魔种开始孕育,我越来越难受……爸爸和周老师想尽了办法,我觉得……那个时候,妈妈一定知道。” “她应该可以感应得到。”迟小多说:“我觉得魔种和天魔体,与她之间一定是有联系的。” 项诚点头,说:“周茂国把我的病情上报了驱委,驱委派人,设下陷阱来捕捉她。她觉得是我爸爸出卖了她……所以才这么恨。” 迟小多合上笔记本,没有说话,项诚说:“你继续写吧。” “不写了。”迟小多摇头道。 这是项诚家的家事,迟小多不想写进去,项诚又说:“我猜测,最后妈妈用一个法术,压制了我体内的魔种,让它不被任何人察觉……所以我活下来了。” “就是在悬崖下,江边的那次吗?”迟小多问。 “也许。”项诚说:“她还带走了金刚箭。” “但是金刚箭在哪里呢?”迟小多充满疑惑地问,说:“她没有再回到圣地了,也没有再交给任何人,难不成掉进江里被水冲走了?” “不可能。”项诚说:“驱魔师们一定搜查过那一带,我爸爸也找过,而且她不会随便把金刚箭扔在某个地方。” “等等。”迟小多隐约捕捉到了某个细节。 “她带走金刚箭的时候……”迟小多说:“我记得她说了一句话。” “是在我记忆里,她说的话。”项诚说:“不是真实的。” “不是真实的?”迟小多莫名其妙道。 “你看到的她,是在我记忆里的她。”项诚说:“那天她说的话,我的印象已经模糊了……巴山夜雨……在她死去的那一刻,我的精神受到了很大的冲击。所以我也……只能说那是我对她最后的印象。” 迟小多明白了,答道:“也就是说那几句话,不一定是她的真正意思。” “不一定。”项诚叹了口气,答道:“我觉得她很可能是那个意思,只是表述的语言不一样。” 服务员上菜,项诚给迟小多舀汤,迟小多给项诚盛饭。迟小多总觉得哪里还没想通,而这个没想通的点又是至关重要的。 “我想回北京一趟。”迟小多说。 项诚心不在焉地嗯了声,迟小多说:“你记得郑老师交给的任务吗?” 项诚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看着迟小多,迟小多点点头,说:“对,很巧,是吧?” 迟小多笑了起来。 “嗯。”项诚说:“一枚魔种,五个大妖怪的资料,一把星宿之力制成的刀。” 迟小多说:“好巧。” “这不是巧合。”项诚喃喃道:“他一定知道什么。” 迟小多嗯了声,说:“我打算把东西都交给他,他也许能帮咱们的忙。” 104回归 当天吃过饭后,项诚与迟小多来到都江堰下集市的一个风水坊,项诚说:“这里的风水先生很厉害,认识你之前,我来了成都一趟,打坏了一个法宝,就是他帮着修好的。” 项诚敲开小巷里一扇隐秘房间的门,守门的是个拄着拐杖的年轻人,项诚报明身份,年轻人便目送二人进去。 “你经常来都江堰吗?”迟小多问。 “不,齐尉介绍的。”项诚答道:“这位风水大师和齐家素有来往,前年有一段时间,齐尉来峨眉、青城几个地方收妖,得到他的帮助。” 都江堰没有设驱委办事处,这条卖杂货的小巷,就是驱魔师混迹之处,他们在这里交换情报,权当从成都、重庆等地获取消息。迟小多见到不少驱魔师,说也奇怪,基本上他已经能分辨了。 来来往往的人有不少好奇地看着他们。 迟小多和项诚各自戴着一顶有熊猫耳朵的棒球帽子,压低了帽檐,权当伪装。 两家杂货店,左边卖鞭炮,右边卖干货炒货,中间一条狭隘的小巷,排起了长队。项诚和迟小多在外头排队。 迟小多侧头,项诚吃着口香糖,便自动把耳朵凑到他的唇旁,问:“什么?” “好多人在观察咱们。”迟小多说:“我觉得咱们一定被通缉了。” “没有关系。”项诚说:“待会揍他们一顿再跑路就行。” 迟小多笑了起来,想来想去,又有点担心,问:“你……” “这里全部人加起来。”项诚手指动了动,嚼着口香糖,心不在焉地说:“大概两三千吧,一起上都不是你老公的对手。” “我不是说这个。”迟小多抓狂道。 排在项诚和迟小多身后的人退开了点。 项诚亲了迟小多一口。 “我的意思是。”迟小多小声道:“风水师是驱委的人吗?他会帮咱们的忙不?” “不是。”项诚答道:“他和齐家关系好,上次齐尉还在峨眉,他从一个妖怪那里得到智慧剑的消息,于是才通知了齐尉。” “哦——”迟小多点点头。 人渐少了些,每一个出来的驱魔师都有意无意地朝项诚看上一眼,项诚又把棒球帽压低些许。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项诚站在迟小多的身后,两手缓过他脖子,低头在他耳畔说,又时不时地四处看看。 “在想动起手来,怎么因地制宜吗?”迟小多说。 “不。”项诚很小声地说:“我想和你做爱。” 迟小多侧过头,两人又以嘴唇轻轻地碰了碰,他感觉到项诚身下顶着自己。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过了。 “巴蛇和魔种都被压制住了。”迟小多很小声地说:“我不会中毒了,对吗?” “嗯。”项诚说:“昨天晚上你熟睡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最后实在没办法要魔化,就租个房子,把门一关,哪里也不去,连续三个月……” “嘘。”迟小多笑着说:“不要说这些不好的。以后我们还会在一起很久很久呢。” 项诚说:“就算很久,今天晚上也来一次可以吗?” “当然。”迟小多大方地说:“你想要几次就几次吧。” “真的?”项诚一本正经地问。 迟小多马上改口道:“是要适可而止的那种……” 项诚从身后搂着迟小多,轻轻地哼着歌,稍稍左摇右摇,迟小多感觉到项诚那东西硬得简直要捅穿自己了。 “看什么看。”项诚一脸冷漠,对经过他们的第七个人说。 那驱魔师没敢说话。 不多时,一个年轻人过来,走到他们身边。 “春日明媚,贵客远道而来,区区小巷,何至纡尊降贵?若不嫌鄙人师尊招待不周,便请随在下……” “说人话。”项诚道。 “师父让你们提前进去,熟客给插队。”年轻人改口道。 迟小多:“……” 巷子尽头是个四面张着红布,唱大戏一般的场地,年轻人带项诚与迟小多绕过红布帘,里面还有丝竹小鼓吹吹打打,绕过两个红布棚子后,进了一个光线昏暗的棚中。 年轻人把项诚和迟小多带进去。 棚子正中央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杀马特,头发染成全黄,打了一排耳钉,戴着个唇环,懒洋洋的,后面站着三个年轻人。杀马特手里拿着一叠符,拍来拍去。朝项诚打了个手势示意稍等,等我做完这单。 年轻人站到杀马特身后去,与其它三个弟子站在一起。 迟小多:“……” 项诚示意迟小多不要说话。 “你们这么多人。”杀马特说:“老人活着的时候不孝敬,死了来争这些有的没的,有意思嘛?” 棚里分散坐着男人女人,明显是一大家子,足足十二个。 其中一人忙点头哈腰,送上红包,说:“大师,您就帮个忙。” 杀马特拆开红包,看了眼,说:“算了,就给你们请一回罢,也不知道走没走,走了可就怪不得我喽。” “好的好的。”众人说。 杀马特静了一会,口中念念有词,突然间一下尖叫道:“王招娣喂——快来快来我身,快来我身——” 那一下把迟小多吓得够呛,紧接着杀马特开始发疯般地乱摇乱撞,全身抽搐,旁边的四名弟子马上开始摇铃,喊道:“天灵灵地灵灵——” 众家属登时紧张起来,杀马特一步一过电,从桌后走出来,两手不住抽搐,翻着白眼,张着嘴,接着朝地上一倒。 迟小多:“………………” 迟小多眼里充满了疑问,项诚一手扶额,摆手,表示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杀马特倒地之时,四名弟子开始到处撒花瓣,一时间颇有天女散花的架势。 紧接着杀马特以人鱼卧的方式爬起来,一手支地,抬头疑惑地看着众人。 “妈?”长子最先道。 “你这个不孝的东西!”杀马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长子,冲上去就要撕。 迟小多:“……” “别动手!”年轻弟子忙上前拦着那中年人,杀马特又砸又打,末了坐在地上大哭大闹,一群家属围成一圈,抱头痛哭,给杀马特磕头。 迟小多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拉了拉项诚的手,示意我们还是走吧。项诚有点犹豫,示意还是再等等。 等了半小时,终于哭完开始说正事了,原来是问卡还有几张,账户还有几个,老头子的钱还有多少。 杀马特报了一串密码出来,迟小多当即就傻眼了,还真的知道啊! 家属们千恩万谢地走了,杀马特还没把附身的鬼魂赶走,已经没人理老太太了。杀马特坐在地上哭了一会,自觉没趣,便慢悠悠地爬起来,弟子们忙扶着他坐下。 “完了?”项诚问。 “大师”干坐了一会,呜呜呜几声,忽然浑身打了个冷颤,哆嗦几下,眼珠子一轮,恢复正常,干咳几声。 “到你们了。”杀马特说。 于是迟小多和项诚过去,坐下,项诚点头道:“李营大师。” “天气好,正想出来透透气……”李营声音嘶哑,艰难地说:“才把帷幕给撤了……咳!咳!” 迟小多:“您好您好。” 当李营报出账户密码时,迟小多就决定还是对他客气点好了。 李营接过一盒金嗓子喉宝,吃了一片,含糊地说:“有什么问题?” 项诚想了想,没有说话,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 迟小多征求地看项诚,项诚示意迟小多说,迟小多便道:“求问一件东西的下落。” “哦?”李营道:“打算拿什么来换?” 迟小多心想还要来换? “我付钱。”项诚掏出黑卡,李营把刷卡机拿走,说:“收不了钱,你俩都是混这行的,对吧。三界六道,得拿东西来换,对凡人才收钱呢。” 迟小多说:“用法宝吗?” “什么都行。”李营说:“十年的阳寿啊,重要的回忆啊,二十年的事业运,爱情运,健康运,一辈子吃素……” 迟小多:“……” 有这个规矩吗?迟小多看项诚,心想上次项诚是怎么修法宝的。 项诚说:“上回不是才收了我五块钱吗?” “上回是修法宝。”李营说:“用鸡蛋清粘一下就完了,一块五的鸡蛋钱,三块五手工费,有问题?” 项诚:“……” “一辈子不吃榴莲可以吗?”迟小多说。 反正我也不喜欢吃榴莲,迟小多心想。 李营答道:“你喜欢吃榴莲?” 迟小多说:“如果不喜欢呢?” “那当然不行!”李营说:“我要请神的!不重要的不行。” 项诚有点为难,说:“要么,拿走我所有的财产?如果金刚箭拿到了,我就把家财散出去,都拿去做善事。” 迟小多说:“加我的好了。” 李营想了想,说:“行,按手指印吧。” 迟小多:“……” 项诚拿过朱砂,说:“按我的就行,不按小多的。” 项诚在符纸上按下手印的那一刻,迟小多有点忐忑,说:“如果问不到,不会把钱都拿走的吧。” 李营答道:“当然不会,要请到神鬼,符咒才会发挥作用,请不来就问不了。” 项诚想了想,征求地看着迟小多,迟小多说:“按吧,钱财身外物。” 如果真的能把项诚体内的魔种驱散掉,付出再大的代价,只要他俩都活着,迟小多也十分愿意。钱可以再赚,如果项诚死了,留给他再多的钱也没有意思。 那一刻,迟小多真切地感受到了“钱财身外物”的道理。 李营拿着符纸,放在火上烧了,朝弟子示意,弟子便恭恭敬敬地拿着一枚大药片过来,李营把那药片扔到符水里。 说时迟那时快,符水开始沸腾,灰色的符纸余烬散开,沉下去,仿佛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迟小多:“!!!” 什么符纸什么手印,估计都是假的,真正的重点在那枚药片上,是什么奇特的丹药吗? “怎么了?”李营看迟小多满脸疑惑,说:“要问就问,我这儿没什么禁忌,你要拍照也行,发微博上给我打广告也可以啊。” 迟小多本着降妖师的职业病,好奇地问道:“你加进符水里的是什么?” “泡腾片。”李营奇怪地看着迟小多,说:“柠檬味的,怎么了?” “柠檬味的泡腾片。”迟小多说:“也是施法材料吗?” 李营答道:“不啊,让它喝起来好喝点,一天喝几十碗符水,这么灌下去我不难受啊,放泡腾片还能补充点维c。” 迟小多败给他了。 “说吧。”李营答道:“请谁?” 李营喝着符水,迟小多说:“请妈妈?” 项诚答道:“请她没有用,巴山之战开始的时候,她就已经被魔化了,那段记忆存在于执念中,死后灵魂净化,就再也记不起来了。” 迟小多想了想,说:“那么请谁呢……” “请不动明王。”项诚说。 李营喝了半碗,差点喷出来,说:“请不到,另想。” “请我爸,项建华。”项诚又道。 李营把符水喝完了,用纸巾擦了下满嘴灰,念念有词一会,翻了个白眼。 五分钟后。 “请不到。”李营说:“已经走了。” 这个答案似乎是意料之中。 李营又说:“换一个吧。” 项诚想了很久,最后说:“那还是请我妈。姚姬。” “姚姬……”李营喃喃道。 迟小多紧张起来,李营又念念有词一会。 “请不到。”李营答道:“都进天地脉去轮回了。” “你会占卜东西的下落吗。”项诚问。 李营想了想,说:“我帮你请个乩仙算了,问不到不要钱。” 项诚:“……” 迟小多:“……” 李营又念念有词一会,说:“靠,乩仙没了?” 迟小多差点给跪。 “那算了。”项诚无可奈何道。 “等等。”李营说:“拿他的龙瞳来,我有办法。” 迟小多与项诚同时一怔。 “你看得见我有龙瞳?”迟小多说。 李营说:“你眼睛都绿了,瞪着我看这半天,怎么不知道?” 项诚说:“不用,走吧。” “给。”迟小多当机立断道:“只要能找到就给你。” 李营答道:“给了我就是我的,我替你找法宝,不要你的眼睛,只要眼睛里的妖力,你拿龙瞳交换,两清了。” “不行。”项诚起身。 “给他!”迟小多说:“只要能找到,什么都好说。” 项诚眉头微微一皱,迟小多拉着他的手,让他坐下。 “用龙瞳找东西的原理是什么?”迟小多问:“你先告诉我,我才能决定。” “当然不能告诉你。”李营答道:“你傻的么?” 迟小多有点犹豫。 项诚不由分说,拖着迟小多起身,李营答道:“出去了就不要再进来了,你俩不要后悔。” “别这样……”迟小多小声道。 项诚低声道:“他是骗子。” “你说谁是骗子呢!”李营耳朵尖,听见了。 “还不是你说要来的!”迟小多不乐意了。 项诚一脸烦躁,迟小多说:“试试看吧,鸱吻……和鸱吻留给我的龙瞳比起来,我更在乎我们……” “你这是病急乱投医!”项诚说。 “开始的时候不也说得好好的么?”迟小多说。 “别吵别吵。”李营答道:“有话好说,过来坐下,这样,我不收你龙瞳,先办事,完了回来,什么时候回来都行,你看成不?” 迟小多过去,坐在李营面前。 李营说:“起一卦吧。” 迟小多起了一卦,项诚背对他站着,点了根烟。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李营答道:“八个字,没了。” “什么?”迟小多隐约猜到了一点,李营表示无可奉告,说:“你走吧,我看你家那位都要拆我棚子了。” 迟小多哭笑不得,只得起身道谢,项诚一手插在裤兜里,叼着烟,与迟小多出了巷。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是什么意思?迟小多心想,是要回北京去吗?唯一受的托付就只有郑衾的事了,正好也要回北京一趟,说不定在郑衾那里,能得到解开疑难的关键。 项诚在前面走,片刻后回头,朝迟小多说:“喂。” 迟小多刚吵完架,有点小不爽,项诚把烟头扔了,迟小多说:“怎么又随地扔烟头?” 项诚只好捡起来,放到垃圾桶里去,迟小多从他身边走过去。 “生气了?”项诚问。 迟小多没理,项诚又说:“我怀疑他是个骗子,四六不着调的。” “那你还去?”迟小多说。 “碰碰运气。”项诚答道:“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靠谱,别生气了。” 就在这时候,迟小多注意到周围有不少驱魔师看着他们,已经形成了包围圈。 项诚伸出手,说:“大敌当前,先不生气行吗?” 迟小多只得让他牵着手,项诚扫视四周,与迟小多走向包围圈,显然外援还没来,没人敢阻拦,项诚高了敌人一个头,居高临下地打量对方,驱魔师只得让出一个缺口,让他俩过去了。 “走。”项诚马上道。 两人加快脚步,跑向停车场,项诚开车,载着迟小多绝尘而去。 入夜时抵达成都,项诚打电话,通知黄杉订飞机票,迟小多还在翻阅资料,并推敲郑衾在不久前说过的那番话。 还有两个月二十四天就是中元节了。 项诚过来,抱着迟小多,把他压在床上,迟小多翻了个身,趴着看妖怪图鉴。 “还在生气吗?”项诚问。 “没有了。”迟小多无聊地答道。 “今天几号了?”项诚问。 “还有八十七天。”迟小多答道。 “八十六天。”项诚看了眼手机,说:“过十二点了。” 迟小多听到这句话时,心里的气就消了,项诚把头埋在他的肩上,呼吸着迟小多脖颈和身体的气味,两脚的脚背在迟小多的脚底来回摩挲,说:“小多,我对不起你。” 迟小多侧过身,抱着项诚的脖子,与他接吻。 “不要这么说。”迟小多看着项诚的眼睛。 项诚专注地吻他,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迟小多不住喘气,拉起项诚的t恤下摆,项诚迫不及待地脱了上衣,撩迟小多的衬衣,不片刻,彼此十指交扣,项诚紧紧地吻着迟小多,迟小多抽出另一手,伸手到身后要去扶,要给项诚抹油。 项诚几次要野蛮地进来,迟小多握着他硬起来的那物,不住阻止他,项诚抽回去,再顶过来,犹如一场缺乏耐心的交锋,最后迟小多松开手,感觉到项诚霸道地侵入了。 “唔……”迟小多痛得全身发抖,却被项诚吻住,手指也被扣住,项诚刚一进来便温柔起来,动作缓慢,却专心地感觉迟小多全身的反应,迟小多稍一僵直,项诚便知道他有点痛了,或是进得太深了,抽开些许。迟小多的气息一旦舒缓,项诚便给他一式深入。 直到迟小多完全适应了,项诚才放开他的唇,看着他的双眼,紧接着是一轮狂风骤雨般地突进,迟小多连声大叫,满脸通红,两手抬起,放在头顶,项诚又把他的手拉过来,按在自己的胸膛上。 他抱起迟小多,把他抱到落地窗前,外面是春熙路灯火缤纷的夜景,玻璃倒映出他们相拥的身躯,迟小多垫着脚,被按在落地窗前,看着身后的项诚,项诚透过玻璃的反射注视着迟小多的双眼,朝他说: “我爱你。” “我也爱你……”迟小多快要受不了了,项诚又把他抱到浴室,把浴巾垫在盥洗台上,让迟小多趴在上面,一脚高抬,让迟小多侧头看镜子里,两人的交接之处。 “啊……不要录!”迟小多说。 项诚打开手机,对着镜子。 足足过了四个小时,迟小多筋疲力尽,躺在大浴缸里,背靠项诚,浴缸里放慢了热水,他们身躯紧贴,迟小多摸项诚的脸,凑上去吻他。 项诚的唇上,下巴以及嘴角带着不太明显的胡茬,轻轻地吻迟小多。 “今天是我不好。”迟小多说:“我有点焦虑了。” 项诚说:“答应我,你不要想以后,我们尽力。你一担心,我就难受得不行。” “好的。”迟小多说。 项诚抓来放在盥洗台上的手机,说:“刚才录的那段你要重新看看吗?” 迟小多满脸通红,说:“太……过分了,不过我好想看……咦?” 手机上有一条短信。 【小多你什么时候回北京?哥哥失踪了。我不敢用自己的手机给你发短信。】 迟小多:“……” 项诚看了一眼,马上打电话给黄杉。 “飞机改到早上第一班。”项诚朝黄杉说。 现在是半夜四点,项诚洗过澡马上收拾东西,上高速去机场,迟小多盖着项诚的外套,在车上睡了会儿,黄杉等在机场,身后站着郎犬,郎犬像是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开口。 “郎犬说一定要跟着您。”黄杉递给项诚与迟小多身份证,说:“小的赶不走它。” 郎犬穿着黑西装,自己一个人站在一侧,戴着个墨镜,迟小多看到墨镜下似乎有眼泪,鼻子红红的,心想实在太造孽了。 迟小多看了项诚一眼,项诚想了想,示意他随意,迟小多便道:“来吧。” 黄杉发了身份证,项诚说:“圣地情况如何?” “弟兄们都搬过去了。”黄杉说:“从前住在唐古拉山的同族也都过来了,封管家让大家先住着,等大王回来。管家不放心,还是让小的跟在大王身边。” 项诚点了点头,黄杉要跟上,项诚说:“你们坐下一班飞机。” “陈真怎么会失踪了?”迟小多说。 “我不知道。”项诚过安检,朝迟小多说:“我和他们不熟。” 安检卡了好一会,反复对比迟小多的身份证,说:“头发捋起来看看。” 迟小多让对方看了,安检便没再说什么,两人进了候机厅,迟小多犹豫着是否告诉陈朗,项诚给陈朗发了个短信,告诉他们自己今天早上到,到了北京以后联系。 “来。”项诚带着迟小多进洗手间。 迟小多心想这里也有驱委吗? 项诚左右看看没人,进了一个隔间,关上门,迟小多说:“怎么了?这里是……” 项诚抱着迟小多,把他压在墙上就开始亲。 迟小多:“……” 半个小时后,迟小多简直要晕了,项诚才紧紧牵着他的手出来,坐在候机位上,迟小多满脸通红,还在喘气。 “你睡会。”项诚说。 迟小多俯在项诚身前,说:“待会飞机上……绝对不可以……” 项诚却很精神,看着手机,嗯了声,答道:“看情况吧。” “不可以啊!”迟小多炸毛道。 “好的好的。”项诚安慰道:“睡吧。” 迟小多在飞机上是一路睡过去的,直到早上抵达北京航站楼时,迟小多才睡眼惺忪地出来,突然间,他看到了一个人。 那是陈朗,陈朗正在焦急地等他们,一见迟小多便远远朝他打手势。 迟小多:“!!!” 陈朗朝迟小多跑过来,项诚马上示意不要过来,看看四周,比了个“六”,指指出站口。 迟小多跑到六号门外,与陈朗汇合,朝陈朗打手势。 迟小多:【几天?】 陈朗:【第五天了。】 105郑衾 开春后的北京到处都是黄沙,风大得要把人吹走,车一转弯,侧旁车窗就蒙了一层灰,迟小多和陈朗并肩坐在后座,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迟小多摸摸陈朗的手以示安慰,陈朗静了一会,要来一支笔,飞速地在纸上写下一大段字。 【驱委进来了很多上头的人,周老师不在,当年巴山的事被彻查,翻案了。】 迟小多:“!!!” 陈朗示意迟小多和项诚先别插话,继续写道:【周老师被带回北京以后,和宛媛姐被软禁在一起,下落不明,我不知道他们被关在哪里。翻案的具体内容是关于他的,国安调查周老师,认为他杀害了项诚的爸爸项建华。林语柔也有份参与巴山的计划行动,他们发动计划,杀死同事。林语柔还授意自己的重孙,利用职权之便,杀害多名驱魔师。】 “谁接手了驱委的职权?”项诚问。 迟小多翻译过去,陈朗答道:【乔阎乔大师。】 迟小多:【老佛爷人呢?】 陈朗:【正在接受调查,可能会审判她,他们列出了一大串名单,据说死因都和严飞有关。很多秘密内容,尤其是十年前巴山之战的内情,内部资料只有哥哥能知道,但是哥哥在一周前就失踪了,他们封锁了所有的消息,连可达也不知道。】 项诚说:“马上打电话给可达。” 迟小多和可达通了电话,可达那边只答道知道了,便挂了电话。 陈朗飞快地写道:【曹斌回来了,被调到组织部,接替哥哥的职位,他们全部人都监视着我。】 迟小多心里咯噔一响。 【轩何志放我出来了。】陈朗说:【让我去重庆找你们,可是你们已经回来了。】 “周老师被关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项诚问。 迟小多翻译后,陈朗摇摇头,项诚长吁了一口气,靠在座位上,眉头紧拧。 【我看到了他们的提审资料。】陈朗续道:【周茂国与林语柔合谋,布设陷阱,为寻找魔种下落,以项建华与项诚作为人质,要挟姚姬。在巫山之战中判断失误,致使四十余名驱魔师丧生。最后周茂国还杀害了保护姚姬的项建华,这是他们最大的罪名。】 【在巴山之战前,还有好几桩命案,都是林语柔发令,让周茂国派人执行的。】 迟小多问:【现在驱委里谁掌权?乔大师吗?他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陈朗:【他现在已经是驱委的最高层了,配合上头下来的人,做人事调动和各种审查,你们的通缉令被曹斌暂时解除了,但是他让你们千万不要回驱委。】 迟小多已经有点晕了,到底谁有问题? 项诚问:“乔阎和老佛爷有什么过节吗?” 陈朗:【我不知道。】 陈朗很少涉及驱委人事斗争,问他也没有什么大用处,项诚和迟小多一时间都有点手足无措。 “郎犬你在往哪里开?”迟小多发现车上了高架半天还在四环兜来兜去的。 “我在兜风啊。”郎犬兴高采烈地说。 “你往哪里兜?”项诚说。 “吃饭的地方。”郎犬答道。 “正忙着正经事呢你吃什么饭啊。”迟小多道。 郎犬只好学了几声狗叫,委屈地不吭声了。 项诚想了想,说:“还是先吃饭吧,慢慢想办法。” 迟小多一手牵着陈朗,陈朗明显很焦虑,但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迟小多知道陈朗现在一定非常的焦急,就像项诚失踪的那几天。 “去哪里吃?”项诚问。 “郎犬选吧。”迟小多说。 “东来顺可以吗?”郎犬呼哧呼哧地问。 郎犬很喜欢吃东来顺的羊肉,上次郑衾请饭,郎犬只能摇尾巴要点羊蹄羊眼之类的。 “可以……”迟小多答道。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是不是最好先去找郑衾?但他不知道郑衾住在哪。 迟小多握着陈朗的手,两人都疲惫得要死,在车后睡着了。 项诚始终在思考,郎犬停车时过来开门,期待地看着迟小多,迟小多揉揉眼,把陈朗摇醒。 【你多久没睡了?】迟小多问。 陈朗比了个四,郎犬犹如离弦之箭一般,飞过去点餐。 项诚要了个包间,朝陈朗问:【你哥哥失踪前说了什么?】 陈朗:【我们怀疑乩仙案还有蹊跷。】 菜上来了,陈朗一点胃口也没有,连说带比划,把他与陈真的推断说了。 迟小多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也就是说,原先的特别行动组上头还有人?】 【是的。】陈朗答道:【根据我们的分析,血魔在驱委里有内应,但这个内应被另外的神秘人截走了,他能知道血魔下的命令。而且这个人,很可能就是特别行动组的幕后策划人。】 项诚沉默片刻,而后道:【这个人满足几个条件:一、把智慧剑交还了给我。二、设计把老佛爷搞下了马。三、对血魔知根知底,所以能策反王雷。】 陈朗:【是的,王雷很可能最开始就是这个人的心腹,项诚,你还记得当初智慧剑的事吗?如果能顺着智慧剑的线索,或者抓到了王雷,说不定都能摸出这个人来。】 【不用找了。】项诚说:【我知道是谁,待会就去见他。】 陈朗震惊,迟小多说:“你……你知道是谁?” “能猜得到。”项诚给陈朗夹菜,说:“我保证你的哥哥不会有事,如果他没有……嗯……不管他卖没卖老佛爷,他都不会有事。” 迟小多正要翻译,陈朗却从项诚的嘴型上大概猜出来了。 【是谁?】陈朗问。 项诚用一根筷子点了点迟小多,顺着划到他的包里去,迟小多一脸莫名其妙,拉开拉链,项诚的筷子落在浑天刀上。 “和血魔知根知底。”项诚说:“又与特别行动组有联系。这个人已经排除掉周茂国,林语柔了,在驱委权力格局变动中获利最大的,除了乔阎,还会有谁?而乔阎就是郑衾那个派系的,你记得不?驱委考试时,是他请来了郑衾。” “但这个不能成为最主要的证据。”迟小多说:“都是根据他们的关系作为推断,没有事实。” “你记得一个细节吗?”项诚眉毛一抬,表情漠然地喝了一点酒,说:“回北京后,今天下午,我就一直在想李营的事。” “什么?”迟小多说,脑海中一片空白。 项诚:“变笨了,老看着我做什么?” “你帅啊。”迟小多笑道,看着项诚的侧脸,项诚亲上来,渡了他一点点白酒,迟小多脸上登时开始发热。 项诚筷子在太阳穴旁转了转,示意他想。 迟小多和陈朗讨论了会,陈朗问:“那个风水大师,也认识乩仙吗?他怎么知道智慧剑的?” 迟小多:“!!!” “我帮你们请个乩仙……” “齐家从他那里得到了消息,知道了智慧剑的下落。”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几个碎片般的片段在迟小多脑海里闪过。 “他认识郑衾!”迟小多惊讶道。 “对。”项诚心不在焉地答道:“郑老师通过他,把消息放给了齐家,李营知道一些事,但他没有说,只是让咱们回北京来找郑老。” 迟小多飞快地给陈朗翻译,陈朗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你们的推测里,a是血魔,b就是郑老。”项诚示意迟小多翻译给陈朗,陈朗终于想通了。 【他想干什么?】陈朗飞快地问:【现在驱委已经被他控制了。】 迟小多朝陈朗示意:【郑老师应该不会是坏人。】 陈朗:【他一定是有目地的,哥哥被他扣押起来了。】 项诚:【陈真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不要再紧张。我不管他是不是卖了老佛爷,当初他把我当朋友,现在不管他做什么,我也一样的把他当朋友,血魔已经死了,十年前的恩怨与他无关。】 陈朗只得点头,项诚朝郎犬说:“郎犬,最近你和小朗在一起,负责保护他。”迟小多朝陈朗说:【最近几天你先回家,不要去驱委了,郎犬陪你。】 陈朗:【我要和你们一起去。】 项诚摆手,迟小多也不让陈朗跟着,他看了眼项诚,项诚示意安心。 【给它吃狗粮就可以了。】迟小多笑道:【不用特地做饭给郎犬吃。】 陈朗坚持无果,只得摘下戒指,放在迟小多的手心里。 “如果是被郑老师抓走的话,陈真不会有生命危险。”迟小多朝项诚说。 项诚依旧不吭声,迟小多看了眼陈朗,陈朗只吃了一点就不吃了,趴在桌上睡觉。 “你觉得郑衾是个怎么样的人呢?”项诚说:“他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 迟小多很难判断,项诚说:“把智慧剑还到我们的手里,设计这么多,借咱们的手杀掉了血魔,现在又渗入驱委,清算当年巴山的事……” 迟小多答道:“我一直觉得他是站在咱们这一边的。” “也有可能。”项诚喝完杯里的酒,再斟,答道:“咱俩无意中都成为了他的棋子,郑衾才是隐藏在驱委最高层背后的那个人,也许这么多年里,他的布置一直没有停过。” 迟小多答道:“对,但冲着还你智慧剑、帮忙诛灭血魔、以及在驱委大楼里放了咱们一马这三件事,我觉得他最起码的,对咱们没有恶意。” 项诚点了点头,说:“自打认识以来,郑衾就一直在帮忙。可是我还有一件事没想明白,那道闪电。” “闪电也很可能不是他放的。”迟小多答道:“而且咱们做的法宝,还没有派上用场呢。” 项诚从外套里摸出那个小图腾,看了眼,两人都没有说话。 “郎犬。”项诚说:“不要吃了。” 郎犬看了两人一眼,项诚道:“你现在把小朗送回家,开车回去。保护他的安全。” 郎犬哦了声,起来摇摇陈朗,陈朗睡熟了,郎犬便把陈朗抱走了。 外面车启动,离开后,迟小多说:“咱们现在怎么办?” “买单。”项诚说:“马上就有人来了,如果没猜错,郑衾的弟子现在就在外头等着咱们吃完。” “他怎么知道咱们回北京的?”迟小多说。 项诚打了个响指,示意服务员进来买单,果不其然,服务员道:“先生,已经结过账了,外面有人在等您。” “请进来。”项诚随口道。 外头来了个人,穿着中山装,站在门口。 迟小多想起来了,上次在电梯里碰见过,正是跟在郑衾身边的弟子。 项诚斟了一杯酒,放在桌旁。那弟子微微一点头,接过,干净利落地喝了,杯底一亮。 “在下名叫陶然,师父有请两位。”弟子说。 项诚和迟小多起身,项诚抖开外套给迟小多穿上,两人跟着出去,夜晚,北京就像笼罩在一个巨人无处不在的势力之下,穿梭全城的大风正在咆哮,道旁的树被吹得几乎折断。 街前停着一辆加长的红旗,两人上了车。 “春脖子短。”陶然说:“师父知道两位在北京没有落脚之处,特请移步。” 项诚嗯了声,一手放在迟小多膝上,覆在迟小多手背上,稍微握了握,迟小多看项诚的眼睛,从他眼中读到“放心”二字。 轿车驰离市区,两道昏暗,继而上了高速,足足数小时车程,没有人说话。 直到车下高速,驰进一片荒芜的村庄内,月光下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庄园,庄园占地足有数平方公里,花园两侧的树木几乎要被狂风压断,铁门打开,车开进庄园内,迟小多看到两道的路灯造型奇异,灯罩上是一种特别的防御符。 下车时,风沙迎面刮来,项诚挡在迟小多一侧,两人快步进了正门内,大门轰然关上。 迟小多本以为按照郑衾的风格,所住应当是个中式的豪华大宅,却没想到是个西方化的庄园。 “请跟我来。”弟子说。 项诚与迟小多跟着上楼去,弟子把他们带到走廊外,两名保镖示意不必再跟,迟小多看了眼,感觉到一股妖气。 两个保镖都是妖! 迟小多不敢用龙瞳看,门被打开,周璇的歌声流淌而出,房间非常的宽敞,壁炉里装上了电暖装置,朝外发散着红光。 “回来了?” 郑衾合上手里的一本书,项诚与迟小多一同鞠躬。 “我看看?”郑衾说。 迟小多看看项诚,项诚示意给他,迟小多便从包里翻出图鉴与浑天刀,保镖上前接过,走过去递给郑衾。 “过来点儿。”郑衾缓缓道:“老人怕冷,四月里头还点着炉。” 两人走过去,郑衾要把刀拔出鞘,迟小多却道:“血魔的力量还在里头,怨气很重。” “嗯。”郑衾满意地答道:“我知道把这件事托付给你,是一定能成的……” “是乩仙告诉您的吗?”迟小多突然开口问道。 郑衾一笑,摇摇头,回头看了迟小多一眼。 “师兄的事儿,终于也完了。”郑衾摘下墨镜,若有所思地看着炉火,继而把浑天刀放到一旁。 安静中,项诚道:“您还有什么事吩咐的?” “我给你的父母报了仇。”郑衾缓缓道。 项诚与迟小多同时一震,郑衾又道:“当年巴山之战,我是想去的,可惜一把老骨头,实在动不了。” “您也知道……”项诚颤声道。 “当然知道。”郑衾没有看他俩,笑道:“我师父活了一辈子,到死还惦记着师门出了逆徒的这点破事。如今你俩帮我门中诛灭叛徒,我该说声谢谢才是。” “应该的。”项诚答道。 “可是呢。”郑衾又自言自语道:“我门下弟子不争气,本该我九华门内解决的派中之事,如今竟要托付给两位门外的兄弟来解决,这事要是传了出去……嗨。” 郑衾笑了起来,看看项诚。 迟小多不明所以,答道:“我们一定为您守秘密。” 项诚摆手,示意迟小多不要说话,想了想,答道:“我父亲生前说过,项家是不动明王后裔,后辈有心,却实在无法成全郑老收徒之名,否则倒是很好的。” “自然不敢。”郑衾一哂道,继而望向迟小多。 迟小多看到郑衾那金色的龙瞳,一下有点不知所措,又看项诚,心想郑衾是什么意思?他突然醒悟,郑衾是不是想收他当徒弟? “小多是个好孩子。”郑衾说。 “你愿意吗?”项诚朝迟小多问。 迟小多心脏狂跳起来,大概明白到了郑衾的意思。 “我……我得想想。”迟小多说:“郑老师,您的要求……这太突然了,我一直没想过。” “也好。”郑衾说:“当初,老师让你做一把浑天刀,一本图鉴,找一枚魔种,如今你都带来了。” “您的表述有误。”项诚说:“郑老,魔种世间只有一颗。” “魔种有许多颗。”郑衾说:“由你心里的那颗,能投射出更多的魔种,一级比一级低,你现在是不懂的,等你成了天魔,魔的力量就像蒲公英一样,繁衍出去。”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郑衾叹了口气,说:“有怨忿的地方,就是魔种的土壤,它会在里头植根发芽,反哺天魔,也就是未来的你。” 项诚的神色发生了些许改变,郑衾又道:“老头子冒昧地问一句,你希望留着它吗?” “不。”项诚答道:“我现在很好。” 郑衾说:“当年,我的师父研究出一种法术,希望为丁师兄把它分离出去。” 迟小多屏住呼吸,心想太好了! “但这个法术从来没有用过。”郑衾摇摇头,叹息道:“我就这么看他越陷越深,无能为力,最后还是用了一个两败俱伤的办法。先前为你世家寻找六件法器,也是有此打算,毕竟不动明王之力,是世间唯一能威胁到天魔的东西。” “如果能找齐六件法宝。”郑衾说:“再为你分离魔种,说不定能将它顺利销毁,眼下既然缺了一件,来日就只好采取封印之法,暂时将它封存。” “也就是说,郑老师,您要帮我们把魔种分离出来吗?”迟小多问。 郑衾没有说话,项诚答道:“再说吧,小多,郑老累了。” “也罢。”郑衾说:“小朋友需要想一想,老头子也需要想一想,我们就各自想一想罢。你们这些日子,就先住在我这里。驱委是不可再回去了,待我将他们收拾了再说。” 迟小多道:“驱委……也是郑老师的布置吗?” 郑衾说:“你俩帮我九华门这大忙,老头子很承项家这个情,当年的一点旧怨,便顺手帮你报了这个仇,怎么?” “没。”迟小多紧张道:“我们回来以后,想联系陈真……” “那小子为虎作伥。”郑衾慢条斯理地说:“助纣为虐,周茂国与林语柔有不少把柄抓在他的手里,幸而迷途知返,现今已洗心革面,答应协助我。” 迟小多:“……” 项诚说:“那是挺好,我看那群人不顺眼很久了。” 郑衾说:“你俩想为他求情?我本就没想过动他,事情办完了,他还是会回去的。” 迟小多答道:“我……起码给小朗报个平安,这么久没见,小朗应该会很担心的。” 郑衾说:“他眼下不能露面,你告诉他弟弟就是,若信得过我,待驱委的事消停了,他依旧回去,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你俩若想见他,我安排时间让你们见个面罢了。” 迟小多犹豫片刻,点头道:“嗯。” 郑衾戴上墨镜,迟小多还想再说,却被项诚示意不必说了,答道:“那就告退了。” 郑衾缓缓点头,项诚带着迟小多要离开时,突然又问了一句。 “老师,这几天我想和小多出去逛逛。”项诚说:“可以离开吗?” 郑衾背对二人,笑了笑,两人看不见他的表情。 “自然可以。”郑衾说:“只需吩咐一声,府上的车随你们用。” “好的。”项诚顺手关上了门。 陶然等在走廊尽头,作了个请的手势,为他们准备好了房间,睡下时已经是深夜了,关上门后,迟小多左看右看,有点担心。 “他不会在这里监控咱们的。”项诚答道:“纯粹多此一举。” “我觉得他今晚有点可怕。”迟小多说。 项诚心不在焉地嗯了声,答道:“他还是很喜欢你的,想收你为徒。” 迟小多问:“我该答应吗?” 项诚没有回答,想了一会,问:“你觉得他会不会想和咱们做交易?” “做什么交易?”迟小多问。 “他最后没有答应为咱们施法。”项诚答道:“我猜也许就是交易的意思,你拜他为师,他为我驱除魔种,如果他想找机会和你单独谈的话,你就去。” 106收徒 “可是陈真下落不明……”迟小多说:“他还没有告诉咱们人在哪儿呢。” 项诚坐在床边,翻了会手机,给陈朗发了条短信,答道:“陈真说不定也是他的眼线,只是在他采取行动的时候暂时避开风头,这样等他清洗完了,再回去接任驱委,更站得住罢了。” “不可能。”迟小多说:“陈真不会这么做。” “你对他这人了解多少?”项诚说:“他城府太深了,表面上是周茂国的人,实际上你看呢?他为什么在咱们进驱委的时候帮忙,很有可能也就是郑老授意的。” “我觉得不会。”迟小多说:“很多事情,不一定是上级授意的,尤其他的性格……他是个理想主义者,他很少屈服于上级,都是他觉得对的事,自己就会去做。” “我们换个方式想想。”项诚说:“抛掉你对陈真的印象,把他当做一个陌生人,从最开始的乩仙案,他为什么这么积极地介入,难道和郑衾一点关系都没有?” 迟小多被项诚说得自己都有点动摇了,陈真真的是这样的吗? 他想了一会,答道:“我还是觉得不可能。” “随便吧。”项诚说。 迟小多说:“你又来了。” “我是真的觉得咱们没有必要在这种小分歧上吵架。”项诚说:“别人做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因为别的人影响了你对我,我对你的爱?” “你好肉麻。”迟小多哭笑不得道:“你说肉麻的话越来越顺口了。” 项诚随口道:“我答应陈朗来救他哥,是怕陈真有危险,今天郑衾的话证实了我的猜测,陈真应该只是躲在了某个地方。” 迟小多在他身边坐下,说:“正因为这样,我才觉得郑衾还有事情瞒着咱们。” 项诚搂着迟小多的肩膀,把他抱进怀里,两人安静地看着窗外的月亮。 迟小多说:“陈真不管去哪里,他一定不会瞒着小朗。” 项诚点了点头,答道:“有道理。” “而且驱委的事,就不管了吗?”迟小多说。 项诚也没有回答,迟小多知道项诚在情感上,觉得林语柔和周茂国确实发动了巴山之战,害死了自己的父母,他曾经存着报仇的念头,还没有完全放下。即使在很久以后的现在。 但要替他们求情,项诚也不愿意开口。 “我不知道驱委的实际情况。”项诚说:“不过从小到大,我都不想和驱委的人打交道。” “如果换郑老师来管。”迟小多说:“会做得更好吗。” 迟小多始终觉得,虽然周茂国和林语柔的行为很被人诟病,但根据他所接触到的驱委高层,始终有一点是令他能谅解的,那就是——没有私心。如果真的抱着私心,那么项诚应该不会活到现在。 而可达,周宛媛,陈真等人,还是自己的好朋友。 一定要找机会问出陈真的下落,迟小多始终对一件事有疑问,那就是自己在巴山时,曾经短暂的有一瞬间看到了陈真。那不是梦,也不应该是错觉,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一夜过去,清晨醒来时,项诚只穿着一条小内裤,拉着红木的蚊帐架,赤身裸体在做引体向上,全身是汗,古铜色的身躯,肌肉线条就像雕塑一般完美。 迟小多睡眼惺忪地起来,拿着手机拍他,项诚那东西硬了,薄薄的内裤根本包不住,被撑得快要爆出来。 “这里还是不要……唔。” “等你醒半天了。”项诚抱着迟小多,扯下他的衣服裤子,迟小多用脚踩着项诚的内裤,褪到他的脚踝处,被他抱着缩在被窝里,窗外风停了,晚春的阳光照进房里来,项诚在床上干了一会,嫌没意思,直接把他抱到地毯上,让阳光晒着,迟小多整个人被照得暖洋洋的,又要接受项诚的反复冲击,舒服得快疯了。 一个小时后,外面汽车声响,迟小多一看时间,已经十一点了。 项诚满意地抱着迟小多去洗澡,郑衾府上的浴室比五星级酒店还要豪华,洗完出来一问,果然是郑老师走了。 陶然说:“师父吩咐,两位可以在府上自行走动,出府请随时吩咐,因为这里距离北京远,快到内蒙了,用车也不方便。我们派人跟着,有事也好随时听吩咐。” “您不要客气。”迟小多说:“郑老师去了哪里?” 陶然一怔,没想到迟小多这么开门见山地问。 说不知道吧,陶然是大弟子,肯定不可能不知道。 “师父去驱委了。”陶然答道。 “谢谢师兄。”迟小多礼貌地说。 如果拜入郑衾门下,那么陶然就是大师兄,辈分显然比迟小多高。只因为两人是重要的客人,才出动到陶然来待客。迟小多见九华门里上下人等都对陶然十分恭敬,自己也不敢懈怠。 早饭后,迟小多提议在郑府上走走,项诚自然应允,两人出来散步,随行开门关门,都有侍者服务,出到广阔的草坪外时,草坪修剪得十分干净。这是一栋欧式的庄园,迟小多看那建筑和陈设,大概是民国时的了。外面围着长长的铁围墙,近十万平方米的草坪上,有不少小孩在放风筝。 一名府中的仆人推着剪草机过来,迟小多问:“小孩子是家属吗?” “附近的。”仆人答道:“您要是嫌吵,我去叫人来赶出去。” 迟小多忙道不必,看郑衾花园一侧,围墙尽头是开放的。 “我又觉得他不是太可怕了。”迟小多说。 “郑老吗?”项诚问。 “嗯。”迟小多点头道:“一个能让小孩子到自己花园里来玩的人,可能也没那么糟糕。” “你打算拜师不?”项诚如是说。 迟小多在草坪上坐了下来,答道:“拜啊,如果拜师才能帮你把魔种分离出来的话,拜他当师父有什么的。” 项诚没有说话,迟小多说:“只要咱俩不分开,什么都好说。” “如果他想把魔种据为己有呢?”项诚又问。 “我觉得他不会。”迟小多说:“他都混到如今的地位了,还要魔种做什么?而且成为天魔,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项诚点点头,迟小多说:“我还是在想……陈真的事。” 迟小多旋转指环,感觉到指环微微发热。 迟小多:“……” “怎么了?”项诚问。 “戒指。”迟小多答道。 迟小多马上起身,通过陈朗的法宝,感觉到陈真就在附近。 “陈真回来了?”项诚问。 也许郑衾正在安排他们见面了,迟小多走到围墙边,外面却没有车。 “距离多远。”项诚道。 “这个不是gps啊。”迟小多说:“而且我和陈真之间,没什么特别的联系,要小朗在这里才能感觉得更清楚一点。” “随便找。”项诚说。 迟小多根据戒指上的反应,在草坪上行走,他走向庄园建筑物,戒指却恢复如常,走向草坪,才能感觉到些许呼应。 “不对啊。”迟小多说。 “装作散步,远处有人在看咱们。”项诚说:“不要总是摸你的戒指。” 说着项诚摸了摸迟小多的手,把他的手牵起来,凑到唇间吻了吻。动情地看着他,再双手握着迟小多的左手,单膝跪下。 “你在干嘛?”迟小多哭笑不得道。 “求婚。”项诚单膝跪地,抬起头,一本正经地说,顺手变出一朵花,递到迟小多手里。 迟小多说:“已经在圣地里拜过啦。” “补上求婚仪式不可以吗?”项诚起身,牵着迟小多的手,两人随意晃来晃去,在草坪上走。迟小多说:“朝你的右边。” 项诚转了方向,漫不经心地游荡,迟小多无意中一瞥,看见一名郑衾的弟子在二楼露台上,朝他们这个方向远眺。 “他们在监视咱们。”迟小多答道。 “别管。”项诚笑了笑,侧头道:“感觉到他的下落吗?” 迟小多笑着答道:“没有。” 这实在是太蠢了,迟小多心想第一次和项诚这么演戏,好像还挺好玩的啊,项诚又问:“朝哪里走?” 迟小多说:“好像过了。” 项诚把迟小多拦腰横抱起来,转了个圈,朝着迟小多说的地方跑了过去。 “真是够了!”迟小多抗议道:“你还上瘾了啊!” “等等!”迟小多说。 迟小多:“等等等……” 迟小多:“等等啊!” 项诚一本正经:“灯,等灯等灯……” “不要卖萌!”迟小多叫道:“一个男的抱着另一个男的的时候!不要在草地上转圈,太雷人啦!” 项诚把迟小多放下来,迟小多一阵天旋地转。 项诚把迟小多搂进怀里,迟小多靠在他的肩头,低声道:“就是这里。” 项诚:“……” 两人分开,彼此沉默片刻,迟小多忍住左右看的念头。 “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啊!”迟小多难以置信道。 他们站在空旷的草坪上,四处什么建筑都没有,迟小多的戒指一阵一阵地发着热。 “地下。”项诚沉声道。 当夜,迟小多与项诚吃过晚饭,郑衾还没有回来。 “这里有什么通往地下的暗门吗?”迟小多问。 “有也不可能让我们发现。”项诚说:“绝对防守森严。” 迟小多一下就犯难了,怎么办呢?回去通知驱委吗?可是连驱委也被郑衾控制住了。周茂国被软禁,林语柔被撤职,曹斌分管组织部,迟小多觉得曹斌应该不会投奔郑衾。轩何志更不保险了——他是郑衾的人。 但是郑衾从来没有表示过对他俩的敌对,派轩何志来,也是前来协助他们的。 “怎么办?”迟小多说。 “你相信他吗?”项诚问:“相信他的话,就按着他说的办。” “我不太相信。”迟小多说:“太可疑了。” 项诚道:“必须找一个他不在的时候。” “今天晚上说不定就可以。”迟小多说。 “太容易打草惊蛇了。”项诚说:“接下来的三个月都要呆在这里,我建议打探清楚再说。” 迟小多嗯了声,项诚又说:“陶然还不是府里管事的,我今天注意了一下,东南角,西北角,花园,都有人巡逻。” 迟小多:“……” 项诚:“?” 迟小多答道:“没什么。”心想你居然还注意人家安保措施了么?我果然还是对你太习以为常了。 项诚拿张纸,在纸上大略画出地形图,说:“东北角是厨房,西南角是仓库,仓库锁着,这两个地方都没有人巡逻。” “如果要彻底搜查整个大宅。”项诚要把纸张撕了,却被迟小多阻止,项诚说:“最简单快捷的方式就是放火。” “办不到。”迟小多说:“这里有很多符咒和法阵,肯定有防火的,而且全是驱魔师,他的弟子一定都很厉害。” “那么就只能靠暗访。”项诚说:“时间长了,一定能找到的。” 迟小多说:“这种老式的建筑,我以前看过类型设计图,通常地下都有暗室,是战争里用来避轰炸的防空洞。” “我对建筑不熟。”项诚跨坐在转椅上,胸前是椅背,随意转了几下,问:“你继续说。” 迟小多把纸张翻过来,项诚的简笔画压到后背去,刷刷几下,勾勒出大致的地形图,说:“有地下室,一定就有通风口,对不对?” “是的。”项诚说:“你提醒我了,这倒是没想到,明天找找通风口去。” “不不。”迟小多说:“这只是次要的。” “有通风口,就有抽风机。”迟小多看了项诚一眼。 项诚:“……” “你太聪明了。”项诚说。 “为了确保在地下室里的人不至于闷死。”迟小多说:“这个地下室很深,一定是有抽风设备的,保证空气流通,因为二氧化碳比氧气重,光靠自然对流,很容易把人给闷死。” 迟小多又道:“而且在老式的建筑里,这个鼓风系统必须是双线的,确保不因为轰炸断电而停掉通风,否则地下室的人就全死光了。” “所以还有个发电机吗?”项诚说。 “也许是用符。”迟小多说:“也许是法阵,但是符和法阵是有能量储存值的,靠它们来产生风,用不了多久。” “嗯。”项诚说:“只要找到发电机就能找到通风口了。” 迟小多说:“前提是——停电。” 项诚想了想,说:“我去想个办法。” 迟小多摆手,找出充电器,正在犹豫要怎么玩墙上的插座,以引起短路时,外面发动机响,郑衾的车回来了。 “明天再说。”项诚道:“看看电视,先睡吧。” 迟小多和项诚盖着被子,春日渐冷,两人依偎在床上看电视,迟小多觉得挺温馨的,在一起这么久,很少有过真正这么悠闲的时候。 “吃零食吗?”项诚说:“我下客厅去给你拿点。” “不用。”迟小多打了个呵欠说,项诚把灯关了,正打算让他躺下时,外头敲门声响。 项诚要去开门,迟小多却按了下遥控器,房门自己开了。 项诚自嘲道:“还是过不惯霸道总裁的日子。” 迟小多笑着揉项诚的脑袋,项诚躺上床,恢复霸道总裁脸,问:“什么事?” 进来的却是陶然,走进几步,说:“师父想找迟小多陪他喝杯茶。” 项诚微微皱眉,迟小多看项诚,项诚略一点头,示意他去。 “困了我去回报。”陶然说。 “我还不准备睡呢。”迟小多笑着说:“只是躺着。” 项诚给迟小多穿好衣服,迟小多穿着拖鞋出去,陶然带着他穿过走廊,来到另一条走廊的尽头,为他打开门,内里依旧是那两名保镖。 灯光昏暗,越往前走,光线就越明亮,一排排书架隔开了道路,就像一个只有一条路的迷宫,迟小多在书架之间左转右转,最后来到书房的中心处。 这是一个书阁,书阁中央有一张矮桌,桌上烹着茶,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跪在一旁服侍郑衾,郑衾戴着那副圆墨镜,一身丝绸短褂,看不出表情,自顾自地喝着茶。 迟小多朝郑衾行礼,郑衾点点头,示意他坐。 迟小多总觉得每次看到郑衾的时候,都感觉他更老了一点。 “想好了吗?”郑衾慢条斯理地说。 “什……什么?”迟小多说。 郑衾摘下墨镜,龙瞳发着金光,注视迟小多,朝他温和地笑了笑。 “我这一生,过了三个朝代。”郑衾把一杯茶放在迟小多面前。 迟小多:“谢谢老师。” “清、民国、到如今。”郑衾说:“活了两百二十四年,我五岁那年,大家有首歌谣,唱的是‘和珅跌倒,嘉庆吃饱’。” 迟小多:“……” “嘉庆。”郑衾说:“历史书上的,学过么?” “学过。”迟小多觉得这个世界,突然一下很不真实。 “鸦片战争,我见过了。”郑衾若有所思道:“当时的钦差林大人,走的时候,是皇上亲自送的他,去广东禁烟。” “八国联军进京,义和团的扶清灭洋,我也见过。”郑衾说:“西太后离京那会儿,带的就是我。” 迟小多屏息,不敢接话。 “孙文建国那会,将我请到南京去,让我观过星,那会儿,还在南京待了好长一会。”郑衾又道。 “国父是什么样的人?”迟小多终于忍不住插嘴了。 郑衾想了想,摇摇头,说:“忘得差不多了,不高,不到一米七。” 迟小多点点头,郑衾又说:“后来呢,老毛打过长江,老蒋慌慌张张地跑了,一念之差,我就没跟过台湾去,你猜为什么?” “为了血魔吗?”迟小多说。 郑衾点点头,叹了口气,迟小多喝了口茶。 “懂茶不?”郑衾又问。 “不懂。”迟小多讪讪笑道。 “没关系。”郑衾说:“昔年进我九华门,诗书、六艺、易学、都有严格的考校,要正式拜师进来,是极不容易的。” 迟小多有点忐忑,说:“我……全都不行。” “老师知道。”郑衾示意迟小多安心,又说:“但我最怕的,不是血魔,而是我九华门后继无人。” 迟小多:“……” 郑衾摇摇头,朝迟小多笑了笑,脸上皱纹更明显了。 “为什么?”迟小多问:“老师您的弟子,不是挺多的吗?” “你知道我这门为何名字叫九华派不?”郑衾又问。 迟小多汗颜,答道:“不知道。” 迟小多简直就是一问三不知,什么都不懂。 “九。”郑衾说:“是汉人里接天辟地之数,也是乾卦之数,初九、潜龙勿用,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九华门成立之初,乃是五代十国时,创派师祖在沧山得真龙相授天机,是以悟道。” “哦——”迟小多连忙点头,识趣地捧了一下,问:“那华呢?” “华是华盖星之意。”郑衾答道:“九华门中人,学的就是观星之术,华盖罩顶,宜僧道不宜凡俗,所以九华派一直人丁寥落。你所见的,陶然那几个,说是弟子,都不入室。” “为什么?”迟小多诧异道。 “没有机缘。”郑衾道:“九华门中有一件镇派的法宝,这件法宝,只有身具龙魂之人,方可动用,它的力量足以引动来自天脉的力量,粉碎世间一切妖邪,净化魔魇。” “这件法宝凌驾于驱委之上,专门收拾连人间驱魔师都无法克制的强大妖魔,也是保障凡间安全的最后一张王牌,待我离开世间之后,必须将它交到合适的人手中,而这个合适的人……眼下只有一个。”郑衾缓缓道。 迟小多怔住了,郑衾答道:“没有龙力,是无法驱使法宝运作的,如果你不接任掌门,这件法宝就再也没有人能用了。” “可是齐家是不是也——”迟小多说:“齐尉的法术是唤龙,他们家和龙是有契约的。” “齐家的祖上,曾与蛟族订过契,使法术请出来的并不是龙。”郑衾说:“不过是幻化成龙型的蛟族则以。” “鸱吻只是龙子。”迟小多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这样也算吗?” 郑衾点点头,又道:“景浩曾是合适的接任者,可惜了!师兄为了获得真煌之力,也曾无所不用其极……” 迟小多沉默不语,知道郑衾是在暗示自己,该拜师了。 长期的静默后,女孩提起壶,茶水声响,斟在迟小多的杯里,不断旋转。 郑衾又说:“老师我大限将至了。” “啊?!”迟小多惊讶道:“为什么?” “荣销枯去无非命,壮尽衰来亦是常。已共身心要约定,穷通生死不惊忙。” 郑衾淡淡道:“生老病死,自有天定,你若入了我门下,未来数月中,我便将我一生所学,倾囊以授。七宝菩提树,亦将交给你来继承。” “来日这所庄园,老师名下的所有产业,都是你的。”郑衾说:“驱委当以你马首是瞻,无人来管你,那是真正的万人之上。” 迟小多听得隐约有点害怕,为什么? “九华门中人。”郑衾又道:“须得听你号令,项诚虽身为万妖之王,配你,顶多也就是个门当户对,你还在等什么?” “我……”迟小多一时犹豫,不知该如何回答。 “您为什么选择我。”迟小多终于道:“只是因为我有龙瞳,是吗?” 郑衾没有回答,香炉中的香燃到了尽头。 “你到书架上,将第四层第三卷取来。”郑衾吩咐道。 迟小多取下一副卷轴,在桌上铺开,上面是一副画卷,画卷上绘的是烟云缭绕,一座高山上,一名男人手执长杖,站在龙首前,引动天雷,粉碎山下妖魔的场景,当即再无疑问。 “您不怕我,掌握了这么大的力量,用来作恶吗?”迟小多说。 “我了解你。”郑衾悠然道:“在你所不知道的时候,老师对你的一举一动,都洞察分明,你比陶然他们合适得多,也更能担此重任,你通过了我的考验,有勇,有谋,更抱着一颗赤子之心……” 迟小多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上面闪烁着项诚的名字,背景是两人依偎在一起的自拍。 “我知道你心地善良,把持得住自己,将九华门交给你。”郑衾道:“老师放心。” 迟小多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生出一阵惶恐,郑衾说“在你所不知道的时候”,也就是说,他一直监视着自己与项诚的一举一动。 “您……身体很好。”迟小多说:“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两个半月后,七月十五。”郑衾说:“最迟在那夜前,我就要为巴蛇分魂,分魂术极其凶险,以我的寿数,走到此处已是尽头,更需控制魔种之力,若不倾尽我魂力,只怕难成大事。” 迟小多的心脏狂跳起来。 “老……老师。”迟小多喃喃道:“您是不是……” 迟小多隐约明白了话中之意——郑衾如果帮项诚主持那个仪式,将蛇魂分离出来,再封印住魔种,将耗费掉自己所有的魂力,这样一来,他一旦决定了帮助项诚,就再也活不过鬼节了。 所以他才要在临死前指定一个继承人,免得死后九华派后继无人。 107暗示 “我……”迟小多听到这话时心里充满了愧疚。 “我尽快给您一个答复。”迟小多说。 郑衾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答道:“老师也不勉强你,只是今夜突然有些话想说,如此而已。” 迟小多起身,告辞,临走前郑衾突然说:“小多。” 迟小多停下脚步,郑衾戴上了墨镜,说:“你是不是觉得老师对林语柔、周茂国这些人的手段太狠了?” 迟小多:“……” 迟小多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郑衾说: “你若入我门下,师父便看在你的份上,网开一面,饶了他们。” 迟小多刹那就动摇了。 郑衾又叹了口气,说: “但如今驱委,须得重新指派人选,我的本意是让陈真在风头过去后回到驱委,趁着这个机会,完成全部的换血。” “也罢,待你入门后,我便把陈真带过来,此事再慢慢商议不迟。” “好……好的。”迟小多点头,郑衾这话无疑打消了他最后的疑虑。 回房时,项诚正在不停地换台,眉头皱了起来。 “强迫你拜师了?”项诚问。 迟小多把经过说了,项诚眉头深锁。 “原来是这样吗……”项诚自言自语道。 “我觉得咱们可能错怪他了。”迟小多说。 项诚没有说话,迟小多说:“我说给他一个答复,是想和你商量一下,他答应治好你的魔种,作为回报,我愿意当他的弟子。” “我不希望你搅和到这些事里去。”项诚说:“他已经退隐,却对驱委的事干涉得太多了,冲着这一点,九华门就不是什么能呆的地方。” “可是解决你的魔种。”迟小多坚持道:“这比什么都重要。” 项诚沉默片刻,突然说:“我们走吧。” 迟小多心想你又来了。 他一脸无聊地在床边坐下,项诚说:“我不想用这样的方式来交换,更不想他携恩收你为徒。” “可是一旦为你分魂,他也许就真的活不成了。”迟小多说:“这也不算携恩,是咱们应该做的。” “师徒之间的情谊,原来是可以回报的?”项诚说。 迟小多说:“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实在找不到任何破绽,只是一个直觉。” “陈真。”项诚一语道出关键。 “可是他说,入门后就会让我见到陈真。”迟小多说:“我可以理解他的想法,如果我不是他的徒弟,他是不会轻易让我知道这些事的。” “你已经知道了。”项诚答道。 “也许还有更多。”迟小多说:“我想……不如先拜师,再慢慢建立彼此的信任?” “他倒是很信任你。”项诚自言自语说。 “只要他能治好魔种……”迟小多说:“其实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的,何况只是当他的徒弟?” 项诚抬头看了迟小多一眼。 那眼神无比的熟悉,迟小多记得最深的,就是项诚的这个眼神。 窗外的风吹过天地,呜呜呜地响着,迟小多站在床前,想起了他们在一起的许多过往片段。 项诚刚到家里,与迟小多一起生活时,坐在沙发上,抬头看他,就是这种眼神。 离开家前来北京,看迟小多的眼神,也是这样的。 那是带着些许愧疚的眼神。 “没有关系。”迟小多说:“当个掌门人也不错的嘛,如果我接管九华门了,那么我就……嗯,我一定不会不负责任的。你当妖怪们的大王也当了,我们来个联姻,到时候驱魔师和妖怪们就可以相亲相爱,不用再杀得难分难解了。” 项诚噗的一声笑了起来,迟小多说:“就这么说定了。” “等等。”项诚说:“明天再去回报他,先过来。” “要做什么?”迟小多问。 项诚把迟小多拉进被窝里,说:“当然是先把事给办了……” “哎哎!”迟小多挣扎,片刻后声音小了点,抱着项诚,两人亲昵地在被窝里脱得干净,摩挲起来。 翌日,外面雾蒙蒙的一片,黄沙滚滚。 迟小多早上回复了郑衾,郑衾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陈真他……”迟小多忐忑道。 “拜师以后。”郑衾答道:“师父的布置,都不会瞒着你,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若是存心设计你,又何至于在驱委放你一马?“ 迟小多十分尴尬,郑衾却摇头,笑笑,说:“待会行礼毕,师父便让他过来见你一面。” 迟小多十分尴尬,郑衾却没有多说,将迟小多领到一个密室内,密室中满是牌位,正中的牌位前摆放着迟小多带回的浑天刀。 郑衾洗手,迟小多洗手,郑衾亲手点了燃香,交到迟小多手里,拜师之前,迟小多一直想着项诚昨天晚上,后来说的话。 那时候他已经快要睡着了,不过临睡前两人又聊了会,根据种种迹象推断,郑衾是非常有手段的,他收拾了整个驱委,连林语柔都没有放过。但最后郑衾显然口风松动了,毕竟一个知道自己将要死的人,连死期都预见到了,现在还来收拾驱委,有多大的意义? 项诚一直在门外等着。 迟小多有点可惜,这么重要的时刻,项诚居然没有陪在自己的身边,然而九华门拜师礼,外人循例是不能参与的。 郑衾跪在蒲团上,引着迟小多,朝一众牌位拜了三拜。诵读拗口的咒文,牌位全部一下亮起了金光,迟小多惊讶无比。 这样便算拜师礼毕,一众未记名弟子在陶然的带领下过来,恭喜郑衾,并朝这个正式的小师弟行礼。 “三个月后。”郑衾朝迟小多说:“你就是他们的头儿了,平时有不懂的地方,便朝你大师兄多请教着点儿,入我门中,不管记不记名,终究是先入门者为师兄,不到需得摆掌门架子,以威慑人的时候,大伙儿就以师兄弟相称,心里也不可怠慢了他们。” “是。”迟小多双手执茶,躬身,茶盏过头顶,递给郑衾,郑衾接过,喝了一口,才算全套入门完了。 郑衾领着迟小多过来,项诚正在客厅内等候,起身,迟小多朝他笑了笑。 “衣服很好看。”项诚说。 迟小多也换上了中山装,一身稚气未脱,完全就是大学生的模样,项诚朝他动了动眉毛,意思是穿起制服来,更令人想那个他了。 郑衾咳了声,说:“跟着师父走。” 迟小多与项诚跟在郑衾身后,迟小多一时间还不太习惯,自己居然有一个师父了。 陶然快步到前面,打开门,会客室里坐着陈真。 郑衾说:“师父还有点事,得去驱委一趟,你们聊罢。” “是。”迟小多说。 众人行礼,恭送郑衾,迟小多快步进去,陶然把门关上,会客室里便只有他们三个。 陈真安然无恙,坐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明媚的春日,天气已渐渐热了起来,郑衾的车驰出庄园去,缓慢开走。 “你没事太好了。”迟小多松了口气。 陈真笑道:“你拜郑老师当师父了?” 项诚疑惑地看着陈真,陈真上前,与迟小多抱了抱,又过来与项诚拥抱。 “到底是怎么回事?”迟小多问。 陈真走到茶桌旁,拿起茶壶,给他们一人斟了点花茶,答道:“我查一件事,恰好查到了郑老,一切都在郑老的算计中,嘿。”陈真说着又摇头笑,把花茶递给项诚。 “查什么事?”项诚答道。 “不说了。”陈真道:“小朗还好吗?” “我正要给他发短信。”迟小多说:“你要和他聊聊吗?” “别。”陈真答道:“我答应过郑老,不和驱委的人接触,驱委残存的,老佛爷和周茂国的势力还很多,一个两个的,都恨不得杀了我,我怕他们拿小朗来威胁我,也难办,哎。” 迟小多接过花茶,喝了口,陈真又问:“你怎么拜师的?” 迟小多答道:“郑老答应帮项诚分离蛇魂,这个法术非常凶险,他需要找一个身上有龙力的人当继承人……我就答应了。” “哦——”陈真若有所思道。 三人一时无话,心情都有点复杂,迟小多叹了口气,说:“对老佛爷和周老师的那些指控是真的吗?” “是的。”陈真说:“我想了很久,郑老说得对,如果我不配合,郑老会取我性命,这样小朗就再也没有人照顾了。” 项诚和迟小多沉默良久,迟小多注意到他端茶壶的左手上,那枚戒指没了。 “后来我想通了。”陈真漫不经心地把说:“郑老是那种,为达到目地,可以不择手段的人,只要他觉得是对的,事实上他比我们任何一个人活得都长,经历的事也更多。” “他算准了你们会把魔种带回来。”陈真说:“路上的重重设计和铺垫,就是为了协助项诚带回魔种,带到他的面前,他要把魔种彻底铲除掉,可惜没有金刚箭,最后……说不准。” “你的戒指呢?”迟小多问。 “戒指?”陈真想了想,答道:“摘下来了,被郑老的手下收走了,怕小朗来找我,被驱委的人跟踪。” 三人又沉默无话。 “什么时候回去?”项诚说。 “郑老去世后。”陈真伸出手,拍拍项诚的手臂,问:“周老师呢?”继而转身端起花茶杯子,自顾自地喝了口。 “他被软禁了。”项诚答道。 陈真:“可惜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的。” 项诚道:“当年巴山那件事,杀我爸爸是他的决定?” 陈真点头,端着茶杯,走到落地窗前。 陈真看着落地窗后的窗帘,说:“这是他犯下的最大错误。” 项诚问:“他到底为什么杀我爸爸?” 陈真言简意赅道:“为了引出魔种。” 迟小多:“可是上次在丰都,他也保护了我们,而且他……我很难相信……周大叔……哎。” 陈真回身道:“你们不要听他的。” 项诚沉默。 陈真又道:“他这个人非常危险,我已经看出来了。” 短暂的静默后,陈真又问: “郑老呢。” 迟小多答道:“出去办事了。” 陈真点头,放下杯子,看了眼墙上的钟,说:“时间来不及了,我得走了。” “你在哪里住?”迟小多说:“不能留下来吗?” “内蒙的一个禁魔区。”陈真答道:“留在这里太容易被发现了,郑老很难保护我,乔大师接任负责人职位时,逃出了不少老佛爷的心腹,现在都在设法找我。苍狼白鹿……别忘了,可达还没有回来呢,指不定他会怎么做。” “你们这几个月就留在这里吧。”陈真说:“等到魔种驱除以后,一切好说。” “好的。”迟小多与项诚把陈真送到门外,陈真忽然想起了什么事,作了个把沙漏倒过来的手势,说:“沙漏还在你们手里吗?” “我交给曹斌,让他还给周老师了。”迟小多说:“怎么?” 陈真说:“行,我知道了。” 陈真走了,两人在客厅前目送他离开庄园,项诚朝迟小多说:“出去放风筝不?” “好……吧。”迟小多说。 两人拿着风筝,出了庄园,迟小多已经是郑衾的徒弟了,没人再来监视他。 “我们要马上想办法离开这个地方。”项诚说。 “怎么了?”迟小多说:“我觉得陈真有点问题,不像他自己了,但是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他被郑衾要挟了。”项诚说:“你记得他最后说的话吗?” “说……周老师的事?”迟小多说:“有问题吗?” “那个房间里有郑衾的监视和监听。”项诚答道:“不,我猜是在陈真身上,郑衾放了什么蛊,只要他表现出稍微一点异常就会没命。” “可是你怎么看出来的?” 项诚作了个“倒过来”的手势,解释道:“你把他端起杯子直到放下杯子的时间里,话的顺序颠倒一次。” 迟小多:“……” 迟小多已经完全忘记具体内容了,项诚飞快地复述道:“第一句是‘郑老呢’。” 迟小多:“是的。” “‘他这个人很危险’。” “倒数第三句是‘你们不要听他的’,再上一句是‘为了引出魔种’,接着是‘这是他犯下的最大错误’,最后是‘可惜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走到这一步’。” 迟小多头皮发麻,项诚喃喃道:“他在最后提前那个沙漏,沙漏是扭转时光的意思,就是提醒咱们把话倒过来,他手上的戒指最开始根本没摘,是在咱们发现了他被囚禁在地下之后才摘掉的!因为郑衾根本不知道你戴着的是陈朗的戒指,咱们的两套戒指是完全一样的!” “怎么办?”迟小多的声音发起抖来。 “不要着急。”项诚说:“现在我还不知道他用什么方式来监视咱们,先和他将计就计周旋。陈真说要等到郑老去世后,事实上也就是提醒咱们,让咱们不要轻举妄动,他在郑衾引出魔种前,不会有生命危险。” 迟小多说:“万一他真的引出了魔种,像血魔一样把它吃掉了……” “这就是我的打算。”项诚答道:“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第一步要做的,就是从我身上把魔种分离出来,只要能将魔种摘走,我就可以直接反击他,这样咱们可以将计就计了。” 迟小多还要再说,车却已经回来了,回来的却是郑衾。 郑衾摇下车窗,笑着说:“带师父玩一会成不?” 迟小多忙答应了,郑衾便下车来,拄着拐杖,牵着线和迟小多一起放风筝,项诚站在一旁看。 当天晚饭后,郑衾开口道:“项诚。” “是。”项诚答道。 “中元节晚上。”郑衾说:“老师会为你分魂,在这段日子里,你须得诵读经文,压制内心的兽性,令你的不动明王神性达到最强。” 项诚答道:“是。” “就从今夜开始。”郑衾又说:“我为你预备了经文间。” 郑衾起身,迟小多忙上前服侍,三人上楼,弟子推开门,里面是个空旷的房间,地面上刻着梵文的九字不动真言,形成一个圆形法阵。四面墙壁上用朱砂写满了明王心咒。 “你就在这里修炼。”郑衾说:“务必在中元节前,将明王之力催到最高,以压制魔种。” “至于你。”郑衾摘下墨镜,注视迟小多的双眼。 迟小多忙低下眼睛,答道:“是,师父,我一定不干扰他。” 郑衾笑道:“你每天功课一小时,来书房学法,学过后,可在此处陪他,自行读书。” 迟小多放下了心,点头道:“好的。” 于是迟小多与项诚的修行就此开始,迟小多生怕修行间内也有郑衾的监听,不敢胡乱与项诚说话。迟小多每天午饭后,在郑衾的书房里修习,郑衾倒是没有教他使用七宝菩提。 “从前你的修行完全以自学为主。”郑衾在书房中踱步,说:“没有经过系统化的学习,混乱,繁杂。” “是。”迟小多说。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懂得学以致用,如果从头开始,涉猎此道,来日未尝不能成为宗师级的人物。” “如今你拜我为师。”郑衾转身,悠然道:“须得忘却你平生所学,成为一战白纸,重新接受老师的教导。” “需要闻离魂花粉吗?”迟小多忐忑问。 “那倒不至于。”郑衾哂道:“先学罢。” 书房内点起了醒神香,迟小多翻开九华门第一页,阅读门规,许多书籍都是古本,连标点符号都没有,郑衾便教着他断句。 “天脉地轮,无边无际;心魔人欲,无休无尽。佛说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盛。”郑衾在书房中踱步,淡淡道:“红尘种种,大抵由此八苦所孕生。” 迟小多翻过一页书,郑衾又道:“魔的力量永无止息,只要人还活在这个世上,有争斗,有猜忌,有怀疑,这就是培育心魔的土壤。” “可是为什么不动明王又能毁掉心魔呢?”迟小多问:“魔是因为净化的能力不足才产生的,回到天地脉里,结果还是一样的吧?” 静室: 地面焕发出金光,九字真言投射出金色符文,绕着项诚缓慢旋转。 项诚身体隐约浮现出一半金光,一半漆黑的不动明王法相。 金光压制着那半身的魔种,在项诚的努力之下,黑气沿着手臂上升,要回归到他的心脏部分去。 然而魔种仿佛受到了刺激,与明王真力开始分庭抗礼,项诚的身体震动起来。 书房内: “不一样。”郑衾手执戒尺,背着手踱步,说:“魔的力量,是可以消灭的。” 迟小多:“!!!” “可是书上写的……”迟小多惊讶道。 郑衾自顾自地笑了笑,说:“所以让你抛弃书上所学,成为一张白纸。” “是。”迟小多说:“能消灭吗?” “自然。”郑衾答道:“魔是能够化解的,当你心内充满怨忿之时,有人待你好一分,一点点温暖,常常就能让你忘却伤痛。” “内心深处的魔,也将随之被善念所消灭。” “杀人犯也许在下手前,倏然发现自我良知,停下挥刀的手……” “而一声婴儿的啼哭,也许就能唤醒走向堕落的人,大抵如此。” 静室: 项诚抬起手,发现黑气已随之减淡,上升到了手肘部分。 他打着赤膊,一身纠结肌肉全是汗,全身湿淋淋的,汗水浸透了长裤,筋疲力尽,疲惫地朝后倒,呈大字型躺在地上,看着天花板喘气。 书房内: 郑衾说:“以前发生过一件事,说不定能让你明白。” “那是四二年的时候。”郑衾想了想,又朝迟小多说:“河南暴乱,百姓颠沛流离,一个母亲,带着两个孩子逃难。两个孩子瘦得皮包骨头,她的奶水不够,只能留下一个。怎么办呢?这个母亲就想抛弃小的,留下大的。” “可是呢,把小的扔在路上,又会被过路人捡去烹食,怎么办呢?”郑衾缓缓道:“只得把这个孩子亲手扼死,再妥当埋葬。” “就在她将要下手之时,孩子的哭声唤醒了他。”郑衾在一张摇椅上坐了下来,靠在椅背上,眯着眼:“她没有下手,而是挺了过来。” “最后都活下来了吗?”迟小多问。 “大的饿死了。”郑衾叹道:“不过痛苦,在每个人的内心都存在着,这就是‘魔’的雏形,魔在未曾呈现出具体形态时,是可以自内朝外化解的。” “杀妻弃子会因为一念之动而改变,为情所困的自杀想法,也可能因为一朵花的开放消湮。” 迟小多说:“人世间的点点滴滴,也在不停地内部消耗着魔的力量。” “正是如此。”郑衾悠然道:“但是当‘魔’聚集了太强大的力量,成形了,就不得不动用外界的力量,去毁去这怨愤。” “就是真煌之力。”迟小多说。 郑衾说:“天地一体,连同我们人族,妖族,就像一个人的身体一般,山川江河则是世界体内的经脉。天地能够察知人世间微小的变化,一旦凡人拥有了超凡脱俗的能力,而体内又带有心魔,就像在世界的体内出现了病灶,自有真煌之力,去净化这些区域。” “心存执念的人,一旦即将获得能力的跃升,便将引来真煌之力,在这考验之中,或是粉身碎骨,或是放下最后的执念——” “——这个过程,就是俗称的天劫。” 迟小多反复思考着郑衾的话,推开门,进了静室内,看到项诚摊开四肢,躺在地上。 项诚的白色长裤内完全挂空挡,湿得完全透明,长腿十分性感,赤着脚,上身裸着,健美的胸膛微微起伏。 “怎么样?”项诚盘膝坐起,迟小多过去,跨坐在他腿间,项诚还在喘气,抱着迟小多的腰,把头埋在迟小多身前。 “怎么啦?”迟小多说:“这么累?” “想你了。”项诚迷恋的把迟小多的衬衣撩起来,摸他的背脊。 “是练功不舒服吗?”迟小多说:“要么别练了,装一下样子。” 项诚说:“他布设的法阵是对的,让我用真力压制住魔种,把它压回到心轮中去。” “他教我的东西。”迟小多说:“感觉也没有任何问题,我都有点分不出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了。” 项诚想了想,答道:“见机行事,最初的几天太累,我没有力气去查其它的事了。” 入夜,项诚赤着全身,洗过澡后躺在床上出神。他干净赤裸的身体带着沐浴露的香气,迟小多也脱光了,伏在他的身上,两人缠绵在一起。 “你说我们三个月后还会在一起吗?”迟小多低声道。 “两个月。”项诚说:“余下的时间不多了。” 项诚身上沐浴露的气味混合着男人的气息,令迟小多觉得很舒服,很有安全感。 “媳妇,你身上有股牛奶的味道。”项诚说,继而在迟小多的脖子上亲了亲。 迟小多的大腿在项诚身上磨蹭,项诚的新陈代谢太旺盛了,一到春天,总是会掉毛,欲望又厉害,好几次弄得迟小多出去的时候,身上偶尔会无意中发现项诚弯弯曲曲的毛。 “你要做什么?”项诚说。 迟小多去洗手间一把剃须刀,说:“可以吗?” 项诚示意迟小多随意,迟小多便抹了点泡沫上去,握着他的那个,小心地给他剃毛,项诚本来就很大,半软时握在迟小多手里,逐渐抬头,显得直硬而粗大。两人的呼吸都显得急促起来。 迟小多把项诚的毛剃得干干净净,那物傲然耸立,逾发粗长,迟小多便一手握着,骑坐上去,忍着刚刚进来的疼痛,坐到最根部。 暖春已经来了,空气里带着熏人的花草气息,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彼此都没有说话,项诚只是专注地进入,再离开,重复这个简单而温柔的动作,并认真地观察着迟小多因这动作而带来的颤抖与反应。 项诚吻迟小多的手,吻他的胸膛,吻他的唇,迟小多抱着他的脖颈,一刻也不想让他的唇离开。 他感觉到自己被温柔地进入,交汇在一起的除了身体,仿佛还有灵魂。 突然项诚停下动作,说:“等等。” 迟小多:“啊?” 接着项诚犹如打桩机一般开始啪啪啪地顶着他,迟小多完全未料会加快速度忍不住大叫,在节奏去到顶峰时,迟小多断断续续地射出液体来,满脸通红,快要晕眩了。 项诚以一个长吻快速地结束,抽出来时扯来浴巾,裹在迟小多身上,起身穿上长裤。 有人敲门,迟小多上前去开门,整理了下衬衣。 “老师。”迟小多说。 郑衾戴着墨镜,双手持拐杖拄在身前,慢条斯理地说:“老师要出去一趟,明天午课暂停。” “好的。”迟小多忙道:“您要去什么地方?我和您一起吗?” “没有必要。”郑衾答道:“还没到你露面的时候。” 迟小多跟到门外,送走了郑衾,朝项诚说:“你听见脚步声了?” “不。”项诚说:“把窗子打开,老朋友来了。” 迟小多开窗,可达一闪身进来。 迟小多惊愕,可达风尘仆仆,帅气的左半边脸上擦伤了,满是血痕。 108密室 “陈真呢?”可达说。 “你脸上怎么回事?”迟小多忙穿上衣服下床,可达长叹一声,说:“驱委里现在全是乔阎的人。” “你不该在这个时候来。”项诚说。 “我去过陈真家。”可达答道:“陈朗的行动没有受到限制,封离和郎犬陪着他,回驱委一趟,有人突然出手袭击我,差点被车给碾了,脸上是擦伤。” 迟小多把酒浇在可达脸上,可达痛得一哆嗦,示意来点酒。 “我根据你提供的情报。”可达答道:“去内蒙古跑了一趟,所有的妖和草原狼都放出去了,没有找到陈真。” 项诚沉默不语,靠在桌旁,迟小多看了项诚一眼,眼里带着疑问,项诚点头,说:“我让可达去找陈真的下落了。” “没有。”可达说:“找遍了可能的地点。” “那么他很可能还在这个宅子里。”项诚说。 “把戒指给我,我去找找。”可达说。 “太危险了!”迟小多说:“不要轻举妄动。” “我不知道谁是朋友,谁是敌人。”可达说:“轩何志和曹斌我都不敢相信。我怀疑出手袭击我的,就是曹斌。现在只有陈真和齐尉,我能确定是自己人。” 项诚问:“齐尉呢?” “齐尉在驱委。”可达说:“他带着狄淑敏的命令来的,齐尉说,只要他一露面,郑衾就会过去摆平他了。齐尉代表狄淑敏,乔阎现在还不敢直接惹他们那一派。” 迟小多明白了,今天他们是有预谋的,齐尉吸引郑衾的注意力,可达负责过来找人。 “思归走了。”项诚答道:“连个侦察的东西都没有。” 可达坐在椅子上,想了一会,说:“我用魂魄离体的方式去找人。” “外面有镇鬼符。”迟小多说:“你走出一步就会被发现。” 这是一个没有风的夜晚,外面非常安静。 迟小多示意两人不要说话,把回形针拗弯,附在一个插头上,说:“你的耳朵灵,可达,你注意听声音。” 可达变幻为苍狼,一抖擞,竖起了耳朵。 迟小多把插头朝插座上一按,外面一声轻响,插座爆出火星,整个庄园断电,房中一片黑暗。 太好了!果然是老式的线路。 外面响起交谈声,有人过来敲门,迟小多出去说:“怎么停电了?” 陶然的声音答道:“跳闸了。小师弟等等。” 接着是忙乱的脚步声。 苍狼的耳朵动了动,侧过头倾听。 “花园的方向。”苍狼答道。 迟小多:“再听。” 苍狼竖起耳朵,迟小多抽出插头,外头弟子恰好拉上电闸,灯亮了起来,又朝里头一按。 啪一声又断了,这次短暂的交接中,远处传来一声不明显的电子声。 苍狼说:“走廊尽头!” 迟小多:“……” “书房?”项诚喃喃道。 两次跳闸后,府内来电,恢复了正常,迟小多看了眼时间,十二点。 “尽快。”迟小多说:“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时间很宽裕。”项诚说:“来回就要六个小时,不用着急。” 楼下挂钟敲响一点,弟子们都睡觉了,迟小多去二楼休息室,陶然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迟小多来了,忙起身。 迟小多叫了声师兄,从冰箱里拿了个冰淇淋,说:“我去看会书。” 书房里,大家脱了鞋,只穿着袜子,无声无息地进去,项诚关上门。 “在什么地方呢……”迟小多皱眉道。 可达变为苍狼,趴在地上,一寸一寸地爬过去,靠近中央的书桌,朝他们回头,示意过去。 迟小多也听见了,下面似乎有鼓风机的微弱声音。 项诚敲了敲木地板,没有动静。 迟小多过去挨个检查书架,项诚说:“看这里。” 茶盘上有一个茶宠,项诚把茶宠拿起来,下面是个按钮。 迟小多按了下去,茶桌轰隆隆地右移,现出里头的一条楼梯。三人快步下去,可达身上发出蓝光,照亮了周围的空间,楼梯尽头是个隧道,隧道两侧贴着各色各样的封妖符,尽头有一扇门。 门上有一块水晶石,像是眼睛一般,项诚要用手去触碰,迟小多却示意我来,继而把眼睛凑上去。 龙瞳发出光亮,射进水晶石里,水晶石亮了起来,门朝着两边打开。 “这是一块龙眼石。”迟小多说:“只有龙力才能打开它。” 里面是个藏宝室。 迟小多问:“陈真?” 里头什么也没有,架子上摆放着一点东西,迟小多上前去看,是陈真的戒指,还有心灯,以及几件认不出来历的法宝。 一旁摆放着浑天刀。 项诚与可达搜索了每一个角落,拍过每一寸墙壁,没有任何动静。 “不在这里。”可达说。 “嗯。”迟小多眉头深锁,说:“还是没找对地方,戒指倒是在的。” “不。”项诚说:“他已经知道咱们在找陈真的下落了,陈真先前确实在这里,只是他发现之后把人给转移了。” 迟小多:“……” “否则你想想。”项诚答道:“一个藏宝的密室,要鼓风机做什么?” 迟小多:“对……” 可达说:“妈的,这老乌龟实在太狡猾了。” “尽快离开。”项诚说:“免得被他知道了。” “东西带走吧。”可达说:“心灯也被扣下了。” “你最好不要。”迟小多说:“万一被他知道了……” “拿吧。”项诚说:“他已经知道我们在打探陈真的事,证明咱们无论做什么都瞒不过他。” 可达拿走陈真的心灯与戒指,离开了地下密室。 临走前,迟小多又看了密室一眼,突然感觉到戒指有点发热。 “怎么?”项诚说。 “没什么。”迟小多答道。 出来后,项诚关上门,轰隆隆的声响在静夜里尤其刺耳,他心想这下连陶然都听见了。 陶然没有任何反应,回到房中,三人都有点郁闷,迟小多站在椅子上,能够着天花板,一寸一寸地看,什么都没找着。 “不用找了。”项诚答道:“没有,我早就查过。” 北京市区: 轿车驰进了灵境胡同,绕过喷泉,停在大楼外。 郑衾笑了笑,戴上墨镜。 保镖拉开车门,郑衾走进驱委一楼。 郑府: 可达说:“从开封那件事之后,郑衾就时刻掌握着你们的动向。” “轩何志是内奸。”项诚答道:“他负责朝郑衾回报我们的一举一动,包括海上被雷击中,还有去巴山的时候,他一直是寸步不离的。” 可达说:“那现在怎么解释?他怎么知道你们找到陈真的下落的?” “他聪明。”项诚说:“府上这么多人,始终在监视着我和小多。如果他存了这个念头,只需要稍微想一想,就什么也瞒不过。” “我觉得他的监视简直无处不在。”迟小多说:“太诡异了。” 可达说:“如果真的无处不在,你可是要小心点喔,现在他也听着的。” “一定有一些时候。”项诚说:“是他监控不到的。” 迟小多有点郁闷,可达说:“不过还有一点,目前的情况还不算太糟糕,至少你们没有站到他那一边去。” “我还没有说我们是朋友呢。”项诚道:“别高兴得太早。” 可达哭笑不得,摇摇头。 迟小多当然知道项诚是说说而已,如果不是站在驱委这边的话,他也不会给可达发消息了。 他总觉得密室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越想越是奇怪。 灵境胡同驱委: 叮,电梯门开,郑衾进入会议室,齐尉与乔阎各坐一侧。 “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乔阎冷冷道。 齐尉深吸一口气,说:“驱委进行的人事变动太突然了。” 郑衾摘下墨镜,笑了笑:“不突然,已经计划很久了。” 齐尉避开郑衾的龙瞳,不自然地说:“郑老师,这么做有意思吗?” 郑衾上下打量齐尉,露出微笑,说:“我一向是敬佩齐家的。” 齐尉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说:“我带来了家里的一点资料内容,以证明周茂国没有加害项建华,这个指控是不成立的。” “而且驱魔师委员会主席,是由上一任主席提出人选,地方投票产生。”齐尉说:“哪怕是作作样子,这是我们互相之间的尊重,现在什么委任书都没有,直接指派乔阎大师作为新任主席,我们不能理解。” 乔阎阴测测道:“公文已经发过去了,走的是正规流程,哪里不能理解?” 齐尉答道:“公文上缺有效的法力水印。” 齐尉两根手指提起公文,法力注入纸张中,纸张发出光,接着齐尉提起另一份意见信,落款处密密麻麻,盖着十来个印,发出五颜六色的荧光。 “没有妖怪管理局局长、驱委主席、驱魔小组领导办公室的法力水印。”齐尉说:“公文无效,恕难从命。” “这里是上海、广州、深圳、郑州、昆明、拉萨、西宁等地的联名意见信。”齐尉又道:“请两位过目,郑老师,您已经离休了,请不要一意孤行。” “嗯。”郑衾接过信件,说:“手续倒是很全,这是地方联合的意思了,辛苦你跑了全国这么多省市。狄淑敏倒是挺聪明的。” 齐尉一手按在桌上,手指敲了敲,另一手放在桌下,拇指掐住了无名指最后一个关节,修长手指掐了一个法诀。 郑衾折好信,说: “把他带走。” 齐尉猛地跃上桌子,双手一展,火龙迸发! “胆子大狠了!”乔阎冷笑道:“敢在驱委撒野!” 郑衾无奈摇头,笑了笑。 火龙爆射,掀翻了会议桌,砰然巨响,落地玻璃窗碎裂,齐尉化作一阵风卷了出去,乔阎伸出手,手掌一翻,无数藤蔓枝节交错,飞速追了上去! 驱委广场上,白鸽飞起,冲向高空,喷泉化为水龙,朝着齐尉缠去,顷刻间火龙被击得破碎,炸出千亿火星,化作灰烬在空中燃烧飘零。 无数藤蔓把齐尉兜头盖面地缠了起来!齐尉大喝一声,在被藤蔓囚禁的最后一刻,双手回扯。游荡在空中的迸射火星各自化形,幻化为成千上万的火蝶,倒扑向藤蔓,藤蔓着火焚烧,紧接着解体,朝着会议室内狠狠一抽—— ——连声巨响,七楼自会议室横着过去,全部落地玻璃窗尽毁,郑衾抽身退出,乔阎抱头跃出会议室。 齐尉再次冲进了会议室,背后追着上百发出银光的法力守卫,再后面追着一条咆哮的喷泉水龙,齐尉风驰电掣,驾驭火龙横冲直撞,竟是要追上郑衾。 郑衾早已等在走廊尽头,齐尉点燃了一整个七楼里的地毯,门窗,桌子,墙壁坍塌,到处都是消防报警器的声音。 齐尉翻手,亮出山河社稷图,左手五指探入了光球之中,顷刻间四周的碎砖与水泥在他的意念下集合,朝着郑衾冲去! 郑衾不避不让,拐杖凌空一点,一道霹雳随之射出,粉碎了水泥与砖块的保护罩,击中齐尉胸膛,齐尉被电得朝后飞出,撞破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门,郑衾拐杖轻轻前送,齐尉被电得撞破玻璃窗,飞出了七楼。 迟小多起身,一阵风般出了房间。 “等等!”项诚跟着出去。 迟小多回到书房,这一次他很清楚了,陈真就在地下。 他回到了密室中,项诚与可达跟在身后。密室中一片静谧,苍狼发出蓝光。 “可达,不要照明。”迟小多说。 密室中陷入一片黑暗,迟小多捂住右眼,龙瞳发出绿色的光。 在那静谧之中,黑暗虚空里,出现了很淡很淡的一个轮廓,迟小多注视地面,地上出现了一团淡得近乎模糊的小动物。 那是陈真的貂! 迟小多:“……” “看到什么了?”可达问。 “他就在这里!”迟小多说:“可是为什么只有……” 那只貂感觉到了,朝迟小多跑来,在他面前绕了几圈,四肢伏地,退后,朝斜前方进,绕圈。尾巴摆动,在地上扫过。 “一个符文。”迟小多说:“是这样的。” 貂的魂力非常淡,消失了。 “一个……”迟小多说:“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项诚掏出手机,照亮了密室,迟小多在画图软件上画出符咒。 三人又回到房中,迟小多用朱砂与符箓复原了那个符,项诚尝试着使用它,没有任何动静。 “我猜说不定要……回到密室里去用。”迟小多说。 这一晚上,他们第三次进入密室。 迟小多暗自祈祷郑衾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回来……已经是早上六点了。 项诚在密室中使用符咒,密室的门缓慢朝外打开,现出一条幽暗的长廊。 “驱委在两百年前,用的就是空间转换符。这是其中被淘汰的一种。”陈真的声音在黑暗里说:“只是时间过得太久远了,资料都没有保存下来。” “陈真——!”迟小多扑了上去,与他拥抱,可达也冲上前,说:“你没事太好了。” 项诚拿着手机,照亮了黑暗的隧道,抬头四望。 “鼓楼里的鬼打墙。”项诚说。 陈真道:“幸亏你看懂了我的暗号,速度,离开这里。” 灵境胡同,驱委: 郑衾手持拐杖,站在驱委门外的广场上,齐尉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全身不住抽搐,手脚不听使唤,紧接着召唤火龙,飞起。 郑衾戴上墨镜,抬起拐杖,电光在杖头汇聚,表情突然间一怔。 “郑老师?”乔阎追出。 就在这么一念之间,齐尉逃了。 郑衾道:“看来我还是得回去一趟,你们追查齐尉下落,他跑不了多远。” 郑衾戴上帽子,躬身钻进了轿车中。 郑府内: “外面有人。”迟小多站在台阶上听外面的声音,有弟子进了书房,开始打扫。 项诚答道:“不能从原路走。” “另找路,这条隧道有三个出口。”陈真说:“一个在承德,一个在鼓楼,另一个在他的密室里。先前他送我离开,就是送到承德。” 四人回到长廊里,开启符咒,再次进入了隧道。 “这到底是做什么用的?”迟小多回头看他们经过的长廊。 “逃难。”项诚说:“用法力构筑的隧道。” 出北京的路上: 郑衾脸色不善,车流排成长队,堵在三环外,堵得一步都动不了。 “北京的车这么多了?”郑衾哂道:“从前倒是没瞅着。” “老师,现在是上班高峰期。”司机说。 隧道内: “早上八点,你们十二点前来得及回去么?”陈真手握心灯。 “先不管这个。”项诚说:“走!” 陈真祭心灯,项诚祭降魔杵,两人推向隧道两侧,强光犹如海潮般发散出去,周遭一闪,墙壁瓦解,层层垮塌。四人出现在鼓楼里。 “郑衾那蠢货。”陈真快步下楼梯:“居然没把我车弄走。” “你最聪明。”项诚随口道:“机关算尽,算不到被抓。” “自我安慰一下嘛。”陈真按指纹上车,开车,众人上车,出停车场时,交了三百多停车费。 陈真:“……” “你们没把我钱包带过来?”陈真说。 大家一起看着陈真,陈真想了一会,摘下表要朝保安亭里扔,被迟小多拦住,帮他付了钱。 “怎么办?”陈真回头道。 所有人面无表情,看着陈真。 迟小多说:“你不说点什么吗?” 陈真想了想,说:“弟兄们,谢谢你们不离不弃。” “谢你个头啊!”可达怒吼道。 “想办法善后啊!”迟小多道:“郑衾会杀了我吧!” 陈真把车停在kfc前,说:“小多借点钱,算我请吃早饭,下次还你。” 迟小多数出五百块钱给陈真,陈真转手递给可达,让他去买早餐吃,项诚看了眼表:“有话快说,八点半了,超过十点就不能回去。” 陈真深吸一口气:“长话短说吧,郑衾觊觎驱委很久了,利用考试安插了不少他的人,是王雷把我抓住的。” “那家伙怎么总是阴魂不散的。”迟小多头痛道。 “曹斌应该没有问题。”陈真说:“不过他还不知道真相,小多,需要由你想办法去说服他。齐尉是咱们的人,现在要么逃出来了,要么被抓了,如果可以的话,你也想办法放出来。” “我怎么说服他。”迟小多道:“你当我是佛祖啊!说放就放。” “总有办法的。”陈真说:“郑衾至少会带你去驱委一趟。我相信你,首先曹斌会接应你,你又是郑衾的徒弟……” 可达端着盘子过来,还买了个快乐儿童餐给迟小多,项诚与可达,陈真各自拿了个全家桶放到自己面前开吃,把三个玉米棒放到迟小多面前。 “周老师身体情况很糟糕。”陈真说:“山河社稷图耗掉他太多力气了。宛媛正在照顾他,可达负责联络宛媛那边,老佛爷被囚禁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可达答道。 “好的。”陈真叹了口气,说:“至于……轩何志。” “那家伙是奸细。”项诚答道。 “嗯。”陈真说:“注意防范。” “接下来我会想办法,朝你们传递消息。”陈真答道:“你们在郑衾身边,一切照常。他为了拿魔种,不会对你们动手的。你成为了他的弟子,是有机会拿到他的拐杖的。” “为什么收我当徒弟?”迟小多说:“我直到现在还不明白。” “控制项诚。”陈真说:“我猜的,他与你有了师徒关系,就能巩固双方的信任,如果吞噬魔种失败,他也能通过攫取你眉心轮里的龙魂进而稳定住自己即将崩溃的身体和寿命……就这样,八点四十五了,大家出发吧。来,战友们。” 陈真伸出一手,手背朝下,看看众人。 “你是不是还要解释点什么?”项诚却道。 陈真没有说话。 “你把周茂国和林语柔卖了。”项诚冷冷道:“我本来一直是相信你的,直到我知道那些档案被翻出来了,给他们定罪,我不由得开始怀疑你了,陈真。” “我最看不起的就是出卖上级和朋友的人,从前我欠你一个情。”项诚答道:“救你出来是还你情,就这样。小多,走。” “等等!”陈真考虑片刻,而后道:“我说不是我卖的,你们信么?” 项诚眯起眼,陈真说:“我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也不可能是小朗,我不知道他用什么办法逼问出那段文件和档案的密码,是,档案只有我、周老师和老佛爷知道。” “我没有想到,他做好了所有的布置,会在那里等我。”陈真说:“我和小朗的对话只有我俩知道,不可能泄露给任何人。” “其次,我在被他抓住之后,直到第二次被关进鬼打墙长廊里,中间有一段内容,我忘了。”陈真说:“他是从我这里逼问出资料密码的,可是我没有受伤,最后他给我闻了离魂花粉。” “和我们见面时你受到什么要挟了?”项诚淡淡道。 “他给我看了双鱼玉佩。”陈真说:“小朗在他的控制之下,他随时可以杀掉小朗。” 众人默不作声。 陈真答道:“是我把两名顶头上司卖了,但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们相信我,咱们就再合作一次,不相信我,现在就走吧。” 项诚沉吟片刻,转身过来,把手搭在陈真的手背上,可达搭上手,迟小多搭上手。 “加油。”陈真另一手覆在最上面,拍了拍,说:“为了世界和平。” “我听这话怎么这么不靠谱呢!”可达说:“合着你一点计划都没有啊!” 正午十二点,轿车下高速,同一时间,一匹巨狼翻越山峦,在平原上疾奔而来,跑向郑府围栏外,一躬身,把两人抖进了花园里,苍狼化身可达,就地一翻滚,躲到围栏外朝内窥探。 迟小多:“车来了!快回房间去。” “来不及了!”项诚说:“听我的,快!” 项诚牵着迟小多跑向草地中央,迟小多坐下,项诚躺下,枕在迟小多的大腿上,迟小多衣襟还带着番茄酱。 轿车驰进庄园内,郑衾没有到门口下,而是拄着拐杖,走向花园,来到他们面前。 109反击 “徒弟呐。”郑衾说。 “师父!”迟小多忙拍拍项诚,让他起来,自己要起身,郑衾却以拐杖点住迟小多的肩膀,示意他不用起来。 郑衾问:“午饭吃了没有?” “没呢。”迟小多说:“等您回来。” 郑衾点点头,说:“进来吧。” 郑衾带着两人进去,什么也没有发生,迟小多朝项诚使了个眼色,项诚眯起眼,略一思考,没有说话。 仆人上了午饭,迟小多非常困,强自控制着不要打呵欠,随意与郑衾聊了几句,问他上哪儿去了,郑衾答道去驱委,迟小多便识趣地没有再问。 “你想给周茂国和林语柔求情,是不是?”郑衾说。 迟小多不敢开口,看着郑衾。 “不用这么怕。”郑衾乐道:“师父又不吃人。” 郑衾摘下墨镜,龙瞳内敛,看着迟小多的双眼,说:“这样罢,午课后,师父去睡会,傍晚你陪师父去市里走一趟,我看你成天呆在这儿也挺无聊的。” 迟小多心想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忙自点头。 当天的午课,迟小多简直整个人都要斯巴达了,一晚上没睡,困得要把脑袋磕在茶盘上。幸而郑衾并没有注意到他,简短地授课结束后,就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 迟小多趴在桌上,睡得流口水,一个小时后是陶然叫醒了他。 “我总觉得他知道了。”迟小多回房,和项诚抱着睡午觉,项诚一身汗水淋漓的,也不洗澡就上床了。 “朝好处想。”项诚说:“他说不定是觉得昨晚你被我弄得一晚上没睡成。” 迟小多哭笑不得,靠在项诚怀里,两人睡了会。 傍晚郑衾让陶然亲自开车,载着他们回了北京,在灵境胡同对面的一家酒店式公寓里住下。 弟子们忙前忙后,像搬家一般,带来了不少书籍以及施法材料,房间非常宽敞,迟小多和项诚住一间,郑衾自己住一间。 陶然在地上给项诚画法阵,郑衾坐在轮椅上,看着对面的灵境胡同,一切如常。 “师父怎么突然想搬这儿来了?”迟小多说。 “老了。”郑衾说:“喜欢热闹。” 夜里,灵境胡同一片黑暗,郑衾说:“你用龙瞳看看外头?” 迟小多用龙瞳望出去,只见一个巨大的光罩,罩着一栋高楼,四处虹光闪烁。当即明白到郑衾在看驱委。 “你俩早点休息罢。”郑衾说:“师父老头子,就不当你们的电灯泡了。” 迟小多把郑衾送到门口,关上门的一刻,两个人都有种脱出囚笼的感觉。 “他是不是发现咱们把陈真放走了。”迟小多说。 “别疑神疑鬼的。”项诚开了瓶洋酒,倒了点在杯里,说:“他要时常来往驱委,来来去去的,三个小时车程不方便,才把咱们带在身边。” 是这样吗?迟小多总觉得郑衾话里有话。 然而接下来,一切却很平顺,郑衾甚至没有提到任何关于陈真的事,也没有人联系他们。 北京的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迟小多每天到郑衾房内去学九华门的咒法,项诚则修习运用真力。陈真、可达、齐尉几人就像消失了一般。迟小多记得陈真提到过,按兵不动,等待他们的通知,便在忐忑之中度过这段漫长的日子。 每天在郑衾的面前,迟小多都提心吊胆的,幸亏只有一小时的午课,而回到房中后,与项诚在一起的时间则是最幸福的。 直到某一天,郑衾说:“教你的,这些日子里都记得差不多了?” “大概能记得。”迟小多说:“要考试了吗,老师?” “那倒不用。”郑衾答道:“你去把七宝菩提树取下来。” 迟小多有点紧张,陈真先前的嘱咐,就是让他把七宝菩提树偷到手,而郑衾从不离身的拐杖,此刻便放在房间角落里。 迟小多双手捧着拐杖,递给郑衾,郑衾看也不看,说:“很重?” “是有一点。”迟小多说。 郑衾说:“把一头驻在地上。” 迟小多依言施为,他比郑衾高了个头,不得不稍微躬身,拐杖就像能感应到他的身高,渐渐地长高了点。 “默念我教给你的咒文。”郑衾说:“把法力注到七宝菩提树里去。” “咒……咒文?”迟小多茫然道:“您没有教过我什么咒文啊。” “在阿尔山那会教给你的。”郑衾说:“一个符,怎么?忘了?我倒是觉着你没忘。” 迟小多:“……” 郑衾笑着说:“来罢,师父知道你这些年里功课可没落下。” 迟小多确实会经常温习郑衾教给他的那个符,可是在那么久之前,郑衾就已经动了收徒的念头吗? 迟小多闭上双眼,符咒在眉心轮间旋转,一股力量沿着手臂,注入了拐杖中,拐杖亮起蓝光。 “成。”郑衾答道:“就这么着,记清楚了。” “记得了。”迟小多说。 郑衾接过拐杖,说:“以后师父不在了,你就这么用它。” 迟小多已经有点糊涂了,他总觉得郑衾很好,实在无法说服自己真的背叛他。 这天晚上,盛夏来临,外面静悄悄的,天气闷热,项诚调节空气湿度,听迟小多说了白天的事。 “如果不是陈真。”迟小多说:“我都快以为他是真心的了。” “你很喜欢他。”项诚如是说。 “嗯。”迟小多点头,自己从小就在外婆身边长大,没怎么感受过父辈与祖父辈的关怀,郑衾这么耐心地对待他,他是很感动的。 一些事刚开头时不习惯,总觉得来得太离奇了,然而持续一段时间之后,就会令人习以为常起来。 项诚说:“你觉得他真的会帮助咱们吗?” “我认为会的。”迟小多点头道:“我不知道郑老师……师父的心里在想什么,但他一定会启动那个分魂法阵。” “为什么?”项诚答道。 “直觉。”迟小多说:“他连分魂法阵都教给我了,让我协助他。这个法阵的原理,是让魂魄暂时离开身体,化为纯粹的原始能量,这种能量,就是天地脉中的造化之力,称作‘混沌灵’。” “分魂,只是分离出你的巴蛇妖魂,在巴蛇化作混沌灵后,魔种就不能再寄居在巴蛇的体内了,就像水和油会分离出来。” “我明白了。”项诚说:“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魔种就能被抽走。”迟小多说:“巴蛇的妖魂也会被洗成原始能量,相当于被格式化了。把魔种取走后,再逆转法阵,巴蛇的魂魄就会化作纯粹的能量,回到你身体里。” 项诚道:“我们现在能用这个法阵吗?你来操纵,加上陈真协助。” “不。”迟小多说:“这个法阵非常的危险,因为任何人或者妖怪,一旦进入法阵,控制不好,就会被法阵给格式化了。” “会忘记过去吗?”项诚答道。 “不止。”迟小多说:“过去,现在,甚至忘掉所有正在做的事。所以你的人魂必须留在阵眼处,这是一个风眼式的安全区,一旦离开,会被洗成白痴。” 迟小多画了法阵的简图,说:“要控制法阵,就要站在这个位置。”说着在法阵的内部,上方勾了一个圈。 项诚:“既然进去以后会忘记所有的事,又怎么控制呢?” “所以只有我们能控制。”迟小多说:“因为我和老师都有龙魂。就像你的巴蛇妖魂一样,属于寄居在体内的第四魂。” “我明白了。”项诚说:“他站在法阵外面,分离龙魂,用龙魂进去操控法阵。” “嗯。”迟小多答道:“就像用一个机械臂,伸进危险区域里。这是法阵的原理。” “很聪明。”项诚说:“果然还是需要降妖师这个职业的。这种法阵无论是谁都想不出来。” 迟小多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项诚又说:“换成你来操控的话,把握有多大?” 迟小多说:“法阵的强度取决于魔种对巴蛇的控制力,蛇魂的力量非常大。它是地脉之灵,是不会甘愿被洗成原始力量的,所以在它被洗掉蛇魂的过程中,一定会剧烈地挣扎,要逃出去,或者攻击法阵操纵者。” “蛇魂失控的话,很可能会引发法阵的爆炸,爆炸会波及到更多的地方,所以……一旦情况不对,师父就会分离出自己的三魂七魄注入进去,一点一点的,去协助法阵稳定下来。” “失去一魂,勉强可以支持。”迟小多说:“失去两魂的话,就非常非常危险了,三魂尽失的时候,我就得补上,但是我不太会操控鸱吻的龙魂,所以……嗯……” “懂了。”项诚答道。 可能的话,迟小多当然愿意操控法阵,但这是他能力以外的,一旦全交给自己,反而容易引起更麻烦的后果。 晚上他与项诚并肩躺着,都睁着眼睛,睡不着。 “怎么啦?”迟小多看到项诚起身。 “透透气。”项诚关了空调,起身去开阳台的落地窗,闷热空气裹着夏意涌了进来,项诚站在窗前,深深吸了口气。 迟小多知道通常项诚这么做的时候,也许就是有一些重大决定,想不清楚。 他走上前去,从背后抱着项诚的腰,把头埋在他宽阔的背上。 一只小动物突然爬上阳台栏杆,注视着两人——那是陈真的貂。 迟小多:“……” 夏夜的北京,胡同里有不少人搬了竹床出来纳凉,一街之隔,灯红酒绿的高楼大厦,空调震天响与鱼龙混扎的住宅区,感觉就像两个世界。 陈真、与齐尉在一间出租屋内,陈真从老旧的破冰箱里取出冰啤酒,递给项诚。迟小多站在阳台上,探头朝下看,楼下就是他和项诚初来北京时,陈真给安排落脚的出租屋。 “这里以前整栋楼都是我们家的。”陈真说:“但没人知道。” “我说呢。”项诚道:“怎么给安排这么个地方。” “暂时当做咱们的据点。”陈真说:“我观察了郑衾很久,他的注意力似乎完全不在你们身上,晚上入夜以后,也从不过去找人,所以如果没有意外,咱们就定在这个时间点来交换情报。” “首先得联系上曹斌。”陈真说:“把人一个一个找到。” 外头有人敲门,可达说:“天王盖地虎。” “宝塔镇河妖!”周宛媛的声音不耐烦道:“你们还有完没完了!” 周宛媛进来,可达锁上门,陈真说:“好了,特别行动组正式成员,协力成员以及家属基本都到齐了,现在开会。” 迟小多:“……” “分析一下我们目前的形势。”陈真说:“根据轩何志同志的表现,以及与乔阎,郑衾等人的裙带关系,我提议将他开除出组,大家有没有意见?有意见的可以举手,说说自己的看法。” 没有人说话,陈真于是把轩何志的表格拿出来,放在桌上。 项诚:“老佛爷呢?” 陈真:“下落不明,已经找了将近一个月,毫无所获。” 项诚朝周宛媛道:“你爸呢?” 周宛媛答道:“醒了,但没法行动,只能卧床。” 迟小多说:“他没事吧。” 周宛媛:“很麻烦,现在要死要活的,估计一段时间都下不了床了。” 可达担心地说:“什么情况?” 周宛媛:“痛风。” 所有人:“…………” “整合一下情报吧,首先是你那边。”陈真说:“周宛媛先汇报。” “我爸当年没杀你妈。”周宛媛面无表情地说。 “这个不重要了。”项诚答道。 “不。”周宛媛说:“当年的事一定要说清楚,你们自己说吧。” 周宛媛开了个facetime,朝周茂国拨号,那边很快就接了,显然周茂国一直在等着。 “哈喽——”迟小多朝屏幕里挥手。 周茂国的头发白了很多,神情疲惫,点了点头,陈真道:“周老师。” “项诚,你在吗?”周茂国说。 “在。”项诚道:“说吧。” 众人识相起身要离开,项诚却道:“都坐着吧。” “你的眼睛像你妈妈。”周茂国说:“眉毛像你爸爸。” 项诚没有说话,喝了口啤酒,若有所思地看着周茂国。 “我和你爸认识,是在一九八一年,三十六年前。”周茂国半躺在床上,穿着睡衣,迟小多第一次看到很有精神的周茂国这么打扮,突然就觉得他其实也是一个平凡的人。 每次在驱委见周茂国时,这个老男人都打着领带,身穿正装,一副领导的派头,而现在仿佛老了很多。 “那年改革开放刚刚启动。”周茂国说:“驱委成立了南方调查小组,我担任的职位是小组书记,随小组前往湖北、湖南、广东和福建省。在湖北因为尸族的一个案子,认识了项建华。” “认识以后,才发现周家与项家,自古以来就有着联系,这个联系要追溯到先秦时。”周茂国说:“你父亲非常的聪明,也很有勇气。你就像你父亲一样,敢于挑战一切的权威与困难。” “你就是这样的。”迟小多笑着说:“我有时候完全不知道你和妖怪的实力,但是不管你挑战什么大妖怪,感觉你都能赢。” 项诚看了眼迟小多,牵着他的手。 “从那以后我就和项建华一直保持着联系。”周茂国又说:“他会把湘楚地区的一些民间情报提供给组织,由我判断,和他打交道的,都是非常厉害的大妖怪,我也很希望他能到驱委来任职。” “当年的驱委不像现在。”周茂国仿佛陷入了一个漫长的回忆里,片刻后说:“不,可以说也像现在,充满了年轻人,做事也很有干劲。” 一九八四年,他朝我发来了一份电报。”周茂国说:“告诉我,他在巫山发现了一件特异的事。” “每一次我们的电报、信件往来,都是谈论一些特异的事。”周茂国说:“巫山之灵、僵尸、百鬼夜行……他接触到的案件,都是一层叠着一层,一环扣着一环,那个时候驱委没有现在的资源,许多案子,只能搁后,或是让它沉底。” “但是那一次,他在电报后附了另一句话。”周茂国说:“电报一直保存在我这里,我交给宛媛,让她带给你了。” 周宛媛递给项诚一个信封,项诚拆开,里面有两张发黄的照片,以及两份电报。 电报很长,末尾有一句:“可能谈对象,一叙。” 照片里有一张是周茂国和项建华、姚姬抱着项诚的合影。 “照片可以给我吗?”项诚说。 “原件给你。”周茂国说:“我已经扫描下来了,希望你不介意。” “不介意。”项诚答道。 “当时案子非常的多。”周茂国颇有感慨道:“十年文化浩劫,动乱……抗战和解放战争后的几十年里,怨值已经达到了临界点,实在无暇抽身,驱委也对魔的踪迹异常敏感。” “再后来。”周茂国又说:“建华说,他要结婚了,邀请我过去,婚礼只请了很少朋友,和村子里的一些人。” 项诚答道:“那个时候你就知道我妈妈的身份了吗?” “不,我不知道。”周茂国说:“确切的说,她是神明,她与巴蛇严格来说都不能算是妖,什么是妖,什么是神,其实在自然界里并没有非常明显的分界线。譬如说上古图腾里,力量强大的‘兽’,往往被当成神明顶礼膜拜,苍狼与白鹿就是最好的例子。” 众人没有说话,安静地听着周茂国的话。 “我感觉到姚姬的身上有异常的力量。”周茂国说:“你爸爸知道瞒不过我,他告诉我,姚姬是大山里沉睡的灵女。” “我说,兄弟,这事儿你问我,我也没辙。”周茂国一边回忆一边说:“你真的喜欢呢,就先处着。我在你家里住了一段时间,那个时候,你的妈妈已经怀孕了。” 周茂国看了项诚一眼,又说:“婚礼当天晚上,你的妈妈找过来,告诉了我一件事。” 项诚:“关于我的身份?” “正是。”周茂国点头道:“她在害怕,怕生下来的你,会出现什么状况。我说,不要担心,许多事情的出现,自然有它的道理,说不定你的孩子,正是天意。但事实上你的出生非常凶险,因为我们都不清楚你妈妈的身份。” “回北京之后,我还是把这件事报备了上去。”周茂国说:“人与妖结合的后代,在历史上只有两个可能:一、自然流产,无法出生。二、力量强大的混血。老佛爷刚刚接管驱委,她对此给的意见是‘跟进观察’。” “几个月后,你父亲到县城里,给我打电话,让我给你起个名。”周茂国说:“当时驱委知道这件事的几个人都非常的紧张,老佛爷甚至认为,你根本不可能被生下来。但我们对巫山之灵的情报所知甚少,甚至不知道你母亲的来历。” “而根据姚姬的自述,她也想不起绝大多数的事情了。”周茂国又说:“直到她第一次被胡新阳带走,我们才觉得事情也许不会这么简单。” “老佛爷当时正在调查圣地。”周茂国说:“她在唐古拉山的圣地祭坛上,见到了妖族的圣女,根据我们多次对比,确认就是姚姬。我犹豫是否去告诉你父亲,以及在你身上,有没有妖族的灵力遗存。” “天魔每隔一千年一个轮回。”周茂国叹道:“在当时,我们对圣地的信息了解实在太少,宛媛回来后,已将姚姬留在祭坛上的话转述了给我,方知当初一念之差,竟是犯下如此错误。” “老佛爷从圣地内获得消息。”周茂国说:“经过我们的分析,以及你父亲的报告,我们认为她每一年里,都会回来看你一次。那个时候,你的父亲身体出现了少许问题。” “没有。”项诚说:“只有一次。” “在你生日的那天。”周茂国说:“她都会回家来,只是大部分时候,你都不知道。” 项诚:“……” 周茂国又说:“于是老佛爷决定利用你和建华作为突破口,和你的母亲试着谈谈。她把我从建华那里得到的一件你的衣服带着,在圣地交给了姚姬。” “但是姚姬不像我们想的那样。”周茂国说:“她已经非常地激动了,被胡新阳控制住,她不是问你过得好不好,而是直接攻击了老佛爷,接着,她私自离开了圣地,回来看你。” 周茂国说:“我马上去通知建华,但是你生了一种怪病,当时我们都不知道你为什么生病。” 项诚说:“天魔种。” “是的。”周茂国点头道:“现在明白了,血魔在唐古拉山施法,要让姚姬开始孕育魔种,这种法术对姚姬不起作用,因为魔种已经被转移到你体内了。” “血魔施法催化,远隔千里之外,你的魔种将会受到感应。”周茂国说:“也幸而离得足够远,你才逃过了这一劫。” “接下来姚姬回到了巴山。”周茂国说:“我们想强行留下她,但她已失去了理智……于是就有了巴山之战。” “巴山之战中,姚姬想把你带走,最初我们的推测是带你回圣地,让你成为妖,姚姬死后,我们错误地判断了局势——误以为所有的威胁都已被解除。老佛爷决定继续观察。” “再后来。”周茂国又道:“建华去世了,据老佛爷的推测,是因为长期与姚姬一起生活,他的体内有蛇毒,因为在姚姬与他相恋时,姚姬体内还残余着巴蛇的绝大多数力量。” “而在她临死之时。”周茂国说:“她认为你的父亲背叛了她,她催动了这种毒素。” 项诚点了点头,周茂国说:“信封里面还有一份病情报告,建华在巴山事件后,来过一次北京,病情是一种生物毒素渗入血液。” “我看到了。”项诚答道。 “很好。”周茂国说。 两人彼此沉默了几秒,最后周茂国说:“我与建华一同经历过生与死,是过命的交情,没能维护我最好朋友家庭的完整与幸福,是我一生中最遗憾的事。” 项诚抬头,看着通话里的周茂国。 “在你来到北京时。”周茂国又说:“我想把过去的事说清楚些,但老佛爷坚持认为你在理性上能理解,但是感情上仍然无法接受,因为仇恨就是仇恨,有再多的原因,也是仇恨。不如让你当一个普通人,去过普通人的生活。” “为此造成的一切。”周茂国平静地说:“叔叔很抱歉。” 又是数秒的沉默之后,项诚答道:“没有关系,已经过去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仿佛松了口气。 周茂国那边关了通讯,陈真拿着啤酒罐,项诚沉默地拿起易拉罐,与他碰了碰。 “下一个环节。”陈真说:“谈谈你们那边的情况吧。” 项诚看着手里的旧文件,迟小多知道他又在想静静了,便主动道:“我来说吧。” 迟小多根据自己的整理,说了这几个月以来,郑衾的表现。 大家都安静地听着,迟小多说完了详细经过,陈真缓慢地点了点头。 “是这样吗?”陈真眯起眼,喃喃道。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迟小多说:“却实在想不出,是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他已经发现陈真失踪了。”项诚从旧文件里抬起头,把文件放回去,说:“这是一定的。” “是的。”陈真说:“这也是我对他的第一个试探,他没有对我的失踪采取任何对策,原因只有两个:一、把我放走,也是他计划里的一环。” “二、他是确实认为我构不成任何威胁。” 项诚道:“或者一二兼有。” 陈真与项诚对视,目光互相移开,迟小多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们一定在密谋什么事,或者说,就像乩仙案一样,他俩心里知道,但是都不吭声。 陈真点头,说:“那么,我们就只好像乩仙案一样,随机应变。” 可达说:“噢,别再来这招了。” 陈真想了想,说:“先说我们的计划吧,剩下的随机应变,我一直觉得咱们运气是很好的。或者说,邪不胜正。” 齐尉道:“陈真,这一次的麻烦要严重很多。” “嗯。”陈真说:“是我就任以来,处理过最严重的麻烦……不过还有希望,至少郑衾那边,认为他是十拿九稳的。通常一旦敌人这么想,就离咱们的胜利不远了……” “……首先我提议把行动的时间点定在鬼夜,不要提前下手。”陈真说:“郑衾不会提前对你们下手,我们也不该对他提前下手。” 项诚说:“提前的话,成功率会大很多。” “但是。”陈真说:“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以外,就再没有人能为你分魂了。” 众人沉默,陈真说:“无论如何都要等到分魂仪式成功,在那个时间点开启行动,否则哪怕提前下手干掉了郑衾,对我们来说仍是于事无补,对了,小多……” “帮我找一下驱委的平面图。”陈真突然对迟小多说:“就在房间里。” 迟小多起身去房里拿平面图,项诚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小多离开的背影。 “在哪里?”迟小多说。 “衣柜里面!”陈真答道。 迟小多拉开衣柜中间层的抽屉,里头堆放着不少东西,找了好久,才抱着平面图出去。 数人正在说话,迟小多出来的时候,短暂地停了一会。 “商量出什么结果来了吗?”迟小多问。 可达在桌上铺开平面图,没有人说话,陈真想了想,说:“计划可能还要修改。” “有吃的吗?”项诚说:“我给你们做点。” “冰箱里没东西了。”陈真说:“你是主力,不要忙着做宵夜了。” 迟小多主动道:“我下去买点烧烤,刚刚来的路上看到了。” 齐尉起身道:“我陪你去。” 陈真与项诚又交换了个眼色,迟小多和齐尉出了门去。 “你是不是很困。”迟小多朝齐尉说。 “晚上有蚊子。”齐尉说:“没睡好。” 两人在路边买了烧烤,迟小多见齐尉用的还是自己送的钱包,便笑了起来。 齐尉也朝迟小多笑笑,迟小多说:“胖头鱼还好吗?” “还好。”齐尉说:“找了个在做建筑设计的男朋友,正谈着,好几次要给你打电话,你换号了,我说你暂时没空。” “钱包你还用着。”迟小多说。 “当然。”齐尉说:“陈真也用着,大家都留着呢,特别行动组的队包。” 迟小多哈哈大笑,齐尉在路边坐下,朝迟小多招手,两人并肩坐着,齐尉搭着他的肩膀,和他一起等烧烤。 110队友 “没想到一眨眼,你长这么大了。”齐尉说。 迟小多笑了起来,说:“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好吗。” 齐尉比迟小多大六岁,迟小多记得初中的时候,和闺蜜一起去齐家玩,认识的齐尉,当时就觉得这个大哥哥好帅,现在想起来,齐尉就像他人生的见证人一样的,从读书到工作,每隔几个月,总会无意地碰到面。 齐尉看着迟小多,沉默片刻,继而自顾自地笑,摇摇头。 迟小多:“嗯?” “事情完了以后回广州吗?”齐尉说。 “回。”迟小多说:“我现在好想家,以前还没和项诚谈恋爱的时候,总希望过点波澜壮阔的人生,去轰轰烈烈地恋爱啊,冒险啊,走遍山河大地……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回到自己家,洗个热水澡,睡个好觉。” “哈哈哈哈——”齐尉放声大笑。 “你知道吗?”齐尉朝迟小多说:“小囧也经常吐槽这个,平平凡凡就读完书了,平平凡凡就长大了,平平凡凡就要谈恋爱了,最后就嫁人了,一辈子得多无趣。” “生活嘛。”迟小多说。 烧烤好了,齐尉提着,两人上楼去。 “郑衾和你谈过师父与徒弟的关系么?”齐尉问。 “什么?”迟小多茫然道:“没有。” “师父收徒,都是有很严格的传统。”齐尉说:“一旦你背叛了他,就是欺师灭祖了。我猜他收徒的原因,也有着这方面的考虑在。” 迟小多疑惑点头,想了想,继而答道:“我确实是真心把他当做师父的。” 齐尉一怔,迟小多说:“这是第一个,这么全心全意地教我的人,我能感觉到,他确实是希望我继承九华门的。” 齐尉说:“但不管怎么样,陈真既然决定了要将计就计,就要最大限度地保护好你和项诚。” 迟小多叹了口气,点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但是既然发生了,就得想办法。” 齐尉拍门。 “天王盖地虎。”可达在里头说。 “宝塔镇河妖!”迟小多道。 “不对。”可达说。 齐尉道:“宝塔镇河妖,你们还有完没完了!” “对了。”可达开门,迟小多说:“你还有完没完了!” “安全起见嘛。”可达说。 十二点,陈真和项诚、可达、齐尉等人靠在沙发上,周宛媛对着镜子补妆。 “怎么了?”迟小多问陈真。 “僵局。”陈真说:“有一个地方没通。” “什么地方?”迟小多又问。 “我们计划在中元节的夜晚发动突然袭击。”陈真说:“但他的法术地点不好控制。” “一定就在驱委。”项诚答道:“否则他不可能这么大动干戈。” “什么意思?”迟小多不太明白。 “我们推测,施法地点应该就在驱委。”陈真说。 迟小多心想不会吧,连这都能猜出来?你们也太牛了。 “为什么?”迟小多问。 “他去驱委去得太频繁了。”陈真说:“时间临近,最重要的事应该是分魂法阵,而不是驱委的人事倾轧。他既然经常去灵境胡同,只有一个可能——施法地点就在驱委。” “所有方案都决定了,现在只需要侦查到他的法术地点。”陈真说:“一切就将迎刃而解,但我搜下的人,都被换掉了,小朗也不在驱委,眼线完全断了。” 迟小多看了眼钟,说:“我去找曹斌吧。” 现在是十一点二十,去曹斌家里找他是最安全的。 “就怕他还在驱委加班。”可达说。 夜十二点,曹斌的办公室仍亮着灯。 组织部里,曹斌两脚架在办公桌上,疲惫地靠着转椅背打瞌睡,听到敲门声响时,睁开双眼。 “进。”曹斌冷冷道。 迟小多推门进来,曹斌马上放下脚,紧张起身。 “小多?”曹斌难以置信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迟小多做了个嘘的手势,虚掩着门,上前和曹斌拥抱,曹斌吁了口气,问:“项诚呢?” “没来。”迟小多答道:“郑老师今晚没来吗?乔大师呢?” “都回去了。”曹斌答道:“你回来做什么?” 迟小多说:“跟我走,有件事想告诉你。” “在这里说。”曹斌去给迟小多倒茶,说:“组织部里没有监控。” “我们需要你的帮助。”迟小多说:“事情是这样的……” 同一时间,项诚穿着安保人员的制服,把被打昏的人放倒,推开安全走道,从楼梯口出来,四处看了看,朝对面的可达打手势,两人警惕地看着虚掩的办公室门。 “陈真背叛了组织!”曹斌焦急地说:“他的话都不可信,他只是想要获得权力!” 迟小多傻眼了,曹斌又说:“老佛爷被他软禁着!是周茂国把你们骗去巫山的!” “听我解释!”迟小多说:“这件事说来话长……可是我非常确定,郑衾才是大反派啊!” “他不是。”曹斌说:“他在想办法帮你们驱除魔种,王雷是他安排进圣地的卧底。所有的事情他都知道,你以为陈真和你们接头的事他不清楚吗?他全都知道!他已经告诉我了!” “什么?”迟小多道:“等等……” “郑衾找我谈过。”曹斌说:“他很清楚你怀疑他。但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无条件地相信你。” 迟小多:“!!!” 曹斌说:“他告诉过我你不相信他,他尽了最大的努力来帮助你……。”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敲门。 曹斌马上让迟小多过来,钻到桌子底下。 迟小多:“……” 迟小多心想我都钻桌底钻多少次了,简直是桌底专业户。 王雷的声音说:“忙完了?” 曹斌道:“我等轩何志交表。” “我先走了。”王雷答道:“明天早上记得把新文件下发。” “一定。”曹斌答道。 王雷只是简单地吩咐完便离开了办公室,迟小多从桌子底下钻出来。 “怎么他又在这里了。”迟小多说。 “他是郑老师的线人。”曹斌答道。 迟小多:“……” 曹斌说:“项诚呢?不对,你怎么进来的?” “项诚没有来,我自己来找你的。”迟小多说:“你相信我。” “你相信我。”曹斌说:“郑老师确实对你们有隐瞒,但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走,我带你去吃点宵夜。” “你听我的!”迟小多焦急地说:“跟我走。” 曹斌静了下来,靠在办公桌的边沿,迟小多说:“你为什么相信他?我记得你说过,忙完景浩的事,就不会再回来了。” 曹斌没说话,迟小多感觉到了一点危险,曹斌该不会也是郑衾的人吧。 “因为……”曹斌想了想,答道:“我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回来,周茂国没有把事情办完,圣地可能还有后续,我回来回报任务,我以前在监察部,心想如果能复职,顺便就把你们的通缉令销了。” “真的吗?”迟小多说:“总觉得你今天有点怪怪的。” 曹斌沉默了一会,说:“没有,我很正常,走,我送你回去吧。” 曹斌伸手来搭迟小多的肩膀,迟小多却退后了一步。 说时迟那时快,项诚一脚踹开门,两人同时转头,曹斌下意识地把迟小多护在身后,项诚身穿警服,一步跨上办公桌,来了个飞扫,紧接着两人旋风般地交上了手。 “别动手!”迟小多喊道。 曹斌一手按桌,整个人飞起,两脚连环腿踹中项诚胸膛,项诚居然被曹斌觑中了一瞬的疏漏,倒后飞去。紧接着可达扑了进来,曹斌把迟小多拉到自己背后,双手一接可达拳势,以柔力兜着可达一退,可达失去平衡,险些趔趄摔倒,又被曹斌脚下一绊,摔了出去。 那短短瞬间项诚又冲了上来,曹斌侧身一脚踹飞转椅,项诚只得避开,迟小多大声道:“住手!都是自己人啊!” “曹斌!住手!”可达一声大喝道:“否则我就杀了他!” 曹斌:“……” 迟小多:“……” 可达拿着一个尖头的雕像,抵在迟小多大动脉侧,曹斌只得住手,看看迟小多,又看可达。 项诚从身后倏然出现,给了曹斌一掌,曹斌一个踉跄避开,紧接着项诚抛出一枚催眠丸,嗤的一声喷出雾气,可达捂着迟小多的嘴,把他带出了办公室。 一分钟后,可达把曹斌扛在肩上,匆匆下楼。 “你们这招实在太过分了。”迟小多说。 “但是非常管用。”可达答道。 “下不为例。”项诚说。 两人推开四楼安全过道的门,进走廊,刚一进去就听到脚步声,迟小多走在最前面,一过拐角和轩何志打了个照面。 轩何志:“……” 迟小多:“……” 迟小多缓慢退后,轩何志说:“小多?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们走的吗?” “你……”迟小多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轩何志左右看看,叹了口气,说:“陈真的弟弟不是去找你们了吗?” 迟小多退后半步,推到拐角处,项诚和可达守在拐角,轩何志快步过来,要抓迟小多的手,说:“现在就走,我带你……” 紧接着项诚无声无息在拐角出现,一招庐山升龙霸式的上勾拳,把轩何志直接揍上了天花板。 迟小多:“……” 项诚与可达一人扛着一个,从信息部快步离开,光芒一闪,出现在一棵树下。迟小多拉开车门,陈真说:“特别通道被发现了吗?” “没有。”迟小多说。 陈真倒车,经过家门口时,转头看。 陈真家的窗户仍然亮着一盏台灯,里面传来几声狗叫。 “把小朗也接过去吧。”迟小多说。 “太危险了。”陈真答道:“算了。” 深夜两点,曹斌在沙发上醒来,揉了揉太阳穴,迟小多愧疚地看着他。 “那个……不好意思。”迟小多说。 “没什么。”曹斌说:“早该想到陈真有这一招的,你被他们扣成人质了?” “我我我……我是帮凶。”迟小多说。 “是吗?”曹斌竭力回过神,迟小多把毛巾递给他。 外头敲敲门,陈真进来,说:“用这种方式把你带过来,我很抱歉。” 曹斌冲上前去,揪着陈真的衣领,把他按在墙上。 “你这个混账!”曹斌说:“把我们给卖光了!” 陈真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别打架!”可达在外头敲了几下门,说:“大家都在外头,有话好好说。” 曹斌松开陈真,迟小多出去,项诚正在和周宛媛,可达打扑克牌。 陈真推开曹斌,整理了下衬衣领扣,在房间里走了几步,说:“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到那些消息的。” “你不是好东西。”曹斌说:“连那件事都供出来了。” “什么?”陈真道。 “那天晚上!刚到广州的时候!我从始至终只告诉过你一个人!”曹斌怒道。 陈真莫名其妙道:“什么事?” 曹斌连话也不想和陈真说了。 陈真:“我绝对没有提到关于你的任何事,这点我很清楚。” “不是你说的。”曹斌道:“难不成是我说的吗?” 陈真想起来了,考虑片刻,而后道:“不,我们都被他耍了。” “我不会配合你的。”曹斌答道。 “不不。”陈真说:“稍等。” “郑衾是为他们好。”曹斌说:“法阵是我协助设计的。” “法阵在哪里?”陈真说。 曹斌不说话了,陈真道:“就在驱委的地下。” “你们想做什么!”曹斌说:“你会害了项诚和小多!” “郑衾和你说话时,摘下过墨镜吗?”陈真道。 曹斌:“……” 外面传来轩何志的惨叫,大吼道:“别打了!你们别打了!有话好好说啊!” “你自己听吧。”陈真拉开门,外面传来轩何志被逼供的,带着哭腔的声音。 “咱们好歹也一场兄弟。”轩何志道:“不要这样!我都告诉你们行了吧!别打了!都要输光了!” 外头,三人打牌,轩何志嘴角带着血,被镇妖绳捆在一张椅子上。 “你们这样没有任何好处。”轩何志说:“明天王主任一发现我不在,就会引起警觉,偷袭有像你们这么蠢的吗?!” 项诚:“谁叫你没事站在拐角那里?” “是!”轩何志答道:“是我蠢!我最开始就不该过去和小多说话,我对你们这么好,结果被你们利用这点友情,把我揍了一顿……别炸!!要没了!别打了,你们停下来,听说我不行吗?!” “老实交代吧。”可达把两个王扔出来,说:“你到底知道多少事?” “你们不要这么残忍嘛。”迟小多说。 大家当着轩何志的面,用他的钱打扑克牌玩。桌上放着轩何志的钱包,钱包里一大叠钱,谁打扑克牌赢了,就直接从轩何志的钱包里把钱拿走。 “我什么都不知道!”轩何志说:“最先是乔大师找到我的,他让我和你们套近乎,和你们当朋友。” 迟小多看轩何志时,有点难过。 轩何志又说:“郑老认识我师父,因为他有龙瞳,乔大师也是他的手下,以前乔大师饥荒的时候差点饿死,是郑老救了他,我一直以为郑老是好人……别啊!” 可达从轩何志里的钱包里数出四百,放进自己口袋里,轩何志又说:“我都全说了!你们还做什么!不打了啊!把钱还我可以吗?!” 周宛媛:“你说慢点不行吗?!我还没赢到钱呢!你的钱都被他俩赢走了!” “继续。”项诚洗牌,递给可达翻一张,朝轩何志说:“去广州的时候,你是不是和他通消息了?” “是是是。”轩何志情急叫道:“小多你牌不好,别选地.主!待会会被他们炸的!炸了就是双倍了!” 迟小多横了轩何志一眼,说:“我一直把你当朋友呢。” 轩何志也有点内疚,三人又开始打牌,项诚帮迟小多抽牌,扔了个3在桌上。 轩何志马上又说:“我保证,我只给乔大师通了两次消息,一次是项诚的脸变了,你们回广州住下的时候。一次是跟着你们进重庆。其它很多时间里手机都没信号!” “公海上头那道雷是你放的?”项诚说。 轩何志答道:“不是我!这个绝对不是我!” “你朝他通报消息了没有?” “没有!”轩何志说。 “为什么不告诉他?”项诚问。 “我想放你们走。”轩何志说:“小多喜欢你,我觉得你俩在一起不容易。” “后来你们离开北京,郑老让我跟着,要保护你们平安抵达圣地,干掉血魔。” “金刚箭呢?”项诚问。 “我不知道。”轩何志说。 “来打一把两万的吧。”可达说。 “我真的不知道啊!”轩何志大吼道:“你们不要这样行吗?” 迟小多红着眼睛,愤怒地看着轩何志。 轩何志又怂了。 “我知道他的账户和密码。”迟小多拿出那张卡,难过地说:“他在圣地说过的,我们来打十万一把的吧。” “不要——!”轩何志大吼道:“不要这样!我说!我都说!” 迟小多眼泪忍不住就出来了,轩何志红着眼睛,说:“迟小多!你居然这么对我!” “你先背叛我的!”迟小多也朝着轩何志吼道。 “钱包也拿走。”项诚说:“这种人,送他东西做什么?” 迟小多扑哧一声笑了。 “换我了。”齐尉接了可达的位置。 “别打了!”轩何志看着桌上的那张卡,嘴里不断哆嗦,说:“圣地根本没有什么金刚箭!” 所有人停下,轩何志说:“郑衾只是让白老师放消息,想把你们和血魔一起引去圣地!因为只要这样,血魔就会被你们干掉!” “如果我干不掉血魔呢?”项诚又问。 “他就在旁边的。”轩何志说:“当时他就在巫山!他要取血魔身上的龙血,和龙瞳混合在一起!” “为什么?”项诚说。 “他不想死。”轩何志说:“他朝我的师父请教过长生之道,天地间的生灵,寿命都是有尽头的,他和血魔以前协力,杀掉了一条龙,他抢到了龙瞳,丁海川抢到了龙血。九华门,在很久以前就是专门找龙驯龙的。” “可是龙也是有寿限的。”轩何志说:“龙只能活个几百年……只有天魔才能千年一轮回,自体更新,一千年接一千年地活下去。” “可是一旦成为了天魔。”迟小多说:“他也会失去自己不是么?” “现在有了龙血和龙瞳,他就能改造自己,变成一条龙。”轩何志说:“再把魔种化进龙躯里,这样他就会变成一条……” “魔龙。” ——大家异口同声道。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轩何志说:“是我师父告诉他的,我师父也在找天魔,如果成功了,这条龙就会用蜕鳞的方式,完成重生的过程,每隔一千年……就……就是这样了。” “金刚箭呢?”项诚说。 “我不知道!”轩何志说:“我真的不知道!!他也不知道!” 项诚道:“走,老婆,去取钱。” 轩何志突然平静下来,说:“你们去吧,我密码早就改过了。” “试试无妨。”项诚带着迟小多出门去。 轩何志:“回来!回来啊!我是真的不知道!” “钱包谁要?”可达挟着钱包,曹斌走出来,说:“给我吧。” “我他妈就知道你看上这个钱包很久了!”轩何志终于疯了,朝曹斌吼道:“曹斌你这个人渣!每次都盯着我的钱包看!” 陈真:“……” 可达:“……” 周宛媛:“……” 关门声响,轩何志撕心裂肺地一声大喊:“别走啊——” 项诚关上外面的防盗门,和迟小多对视,迟小多简直无语了。 “我们来谈谈吧。”陈真看了眼表,说:“距离他们走到最近的atm那里,大概还有五分钟。” “这是工行的!”轩何志怒道:“跨行要收手续费的!” “没关系。”陈真一脸同情地说:“反正是你的钱。” 齐尉说:“你存这笔钱存多久了?” 轩何志没有回答,看着数人。 “我是真的不知道。”轩何志说:“你们杀了我吧。” 项诚和迟小多在门外听到对话,里头一阵沉默,项诚便拍拍门,可达喊道:“天王盖地虎!” “你烦不烦啊!”周宛媛终于忍无可忍了。 “你们自己定的暗号说出出进进都要对的!”可达说:“现在还怪我啊!” 项诚朝门里说:“宝塔镇河妖,你们有完没完了!” “三点了。”陈真说:“不要大喊大叫,把钱还他吧。” 迟小多噙着泪,看着轩何志,大家把赢到手的钱扔出来,迟小多给轩何志整理好,齐尉给他松绑,轩何志哽咽道:“谢谢……” 迟小多说:“我再给你五百吧。” 轩何志差点哭了。 “好的。”陈真说:“欢迎轩何志和曹斌回到组织。” 曹斌一手扶额,齐尉开了罐啤酒,朝他递了递,曹斌喝了口,疲惫不堪。 “施法地点就在驱委地底下。”曹斌说:“地脉的连接点上。” 所有人露出惊讶的表情。 曹斌说:“驱委为什么建在灵境胡同,是有原因的。这里是天脉与地脉的交汇点,最早叫做‘灵济宫’,曾经有人在这里设庙宇修行,连通了天地二脉。” 陈真铺开设计图,地下分为两个大区域,挖得非常深,第一个区域是库房,第二个区域是监狱。 曹斌说:“在地底下,还有一个第三层,第三层只有一条通道,与电梯井连通,是个水泥的封闭空间。天地二脉在驱委顶楼避雷针上,和地脉的点下互相交汇。” 陈真说:“你确定?” “确定。”曹斌说:“现在的灵境胡同,就是我祖上修的。郑衾问过我这件事。” 迟小多:“啊!” “你祖上。”项诚说。 “高祖父。”曹斌答道:“曾祖父的爸爸,曹锟。当年他是第五任中华民国大总统,想保住家族风水,就把灵济胡同翻修了一遍,找了不少‘高人’,在那里居住,后来才演化成今天的灵境胡同。轩何志,你说的,关于郑衾的事是真的?” 轩何志不吭声了,坐在沙发上数钱。 “他说,完成他的任务,就让我当部长。”轩何志说:“你们都是世家出来的,丰衣足食,锦衣鞍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我家祖宗寒门十代,还没出过个做官的呢。” 迟小多突然又觉得很心酸。 深夜,曹斌提着西装,与迟小多和项诚在夏夜的路边走着,陈真则把他们送到大路上去打车。 “谢谢你。”项诚说。 “不客气。”曹斌答道:“还你们的人情。” 项诚一笑置之,迟小多觉得曹斌一直以来都应该是行动组的,可是偏偏没他的份,总觉得对他不太公平。 “我还是有一件事不明白。”项诚道:“景浩是饕餮,吃什么变什么……” “我也不明白。”曹斌说:“景浩是怎么变成我的。” “他应该是在你的身上施展了一个变幻法术。”迟小多说:“移花接木之术。” “是的。”曹斌说:“在我身上的是移花接木术,但他能变成我的能力,显然不是。因为移花接木术的规则是谁主动施法,受法者才能变成谁。” 陈真突然想到了什么,迟小多回头,陈真却摇摇头。 “各位。”陈真说:“现在已经是七月十三了,我们大约还有三十六小时。” 众人停下脚步,围成一圈。 “七月十四晚上,按照咱们商量好的来。” 陈真说:“子时开始,10点55分,所有人同时行动。” “第一组:曹斌与齐尉。你们负责切断全楼的报警装置、电源和防御系统,齐尉你负责解决所有的安保人员。曹斌断电后优先点杀掉王雷。” “第二组:可达和轩何志。”陈真说:“钱包先押在我这里,办完事以后再来取。你们从秘密通道内突进,抵达监狱层后,在监狱层内埋伏。用种子的威力突进法阵层,保护法阵的稳定。” “你们就这么不相信我吗?”轩何志不悦道。 所有人异口同声道:“是的。” 轩何志:“……” “宛媛。”陈真说“你是第三组,你负责带领外援,接管驱委的权限,缠住郑衾把守电梯的弟子。” “我还担心最后一件事。”项诚说。 陈真笑着上前,拍了拍项诚的肩膀,说:“时间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大家,辛苦了,为了世界和平,加油。” “你在担心最后一件什么事?”迟小多说。 项诚洗过澡出来,看了迟小多一眼,说:“老佛爷的下落。” “你怕他拿老佛爷当人质吗?”迟小多问。 项诚点点头。 翌日一早,陶然就过来敲门,迟小多才睡了四个小时,呵欠连天地过去见郑衾。 郑衾却一身正装,说:“徒儿,咱们去驱委一趟。” 迟小多与项诚跟着吃了早饭,过马路对面的灵境胡同里去,这是个闷热的夏天,天空灰蒙蒙的,一点风也没有,知了此起彼伏地叫着,叫得人心烦意乱。 进了驱委大楼,冷气扑面而来,迟小多热得衬衣贴后背,才总算好过了点。 “昨天有什么情况?”郑衾走出电梯,前往统战部。 曹斌从一间办公室里出来,跟在郑衾后头,答道:“一切正常。” 迟小多朝办公室里看了一眼,看见王雷在里头朝他们笑。 迟小多蹙眉,停下脚步。 “徒儿?”郑衾说。 “是。”迟小多忙跟上。 明天晚上才是中元节,郑衾却带着他们进了电梯。 “郑老师。”电梯声道:“请问下哪一层?” 郑衾缓缓道:“库房。” “你们上一次来的时候,记得柜子的顺序不?”郑衾走在前面,问。 “只带走了金刚箭。”迟小多答道。 “嗯。”郑衾点头,继而取出一串佛珠,迟小多心中一惊,那是林语柔的法宝!居然在他的手里! “落魂钟、山河社稷图、通宙瓶……”郑老说:“镜佩,徒儿,想看看驱委收在库房里的法宝不?” 迟小多:“……” 作为一个降妖师,平生最大的梦想就是一件一件地看看传说中的法宝。郑衾嘿嘿一笑,说:“山河社稷图在狄淑敏的手里,你算是见过了,通宙瓶,也就是周茂国手里的家传宝物。” “落魂钟我也见过了。”迟小多说:“落魂钟在a几?” 郑老答道:“a5。” 迟小多现在唯一好奇的事,就是a1到a4里的法宝是什么。郑衾猜到了他的心思,说:“你可以随意看看,可不能乱动,有的法宝是玩不得的。” “好……”迟小多答道。 紧接着,郑衾将佛珠按在了保险柜前的辨认区上,龙瞳发出一道光,射进识别锁里。 最上面一排的a号柜翻了下来,到他们面前的高度。 刹那间发生了极其壮观的一幕——a1到a9号,所有的柜门全部自动弹开了!瞬时光芒四射,有些法宝上裹着红布,有些则是垫在法宝底下的。 迟小多不禁退后一步,就连项诚也为之目眩。 郑衾以拐杖从a9开始,挨个把柜门合上。 “阴阳古镜。”郑衾关上空着的a9,说:“在周茂国的女儿手头上,能照世间鬼魅妖魔。” “乾坤净世符。” a8里是一张符纸,安静地躺在红布上。 a7,a6,a5分别是双鱼玉佩、七缚锁、落魂钟。迟小多暗自心惊,原来双鱼玉佩已经被搜出拿回来了吗? “落魂钟带着。”郑衾说:“明天晚上用得着。” a4是个空的柜子,郑衾说:“这里原本是山河社稷图。” a3里放着周茂国的沙漏,郑衾示意迟小多把它取出来,放在项诚手里的盘子中。 a2是一枚很小的印章,迟小多问:“这是什么?” “咱们用不着。”郑衾说:“是番天印,破坏力非常强大,扔出来能变成一座山。” 迟小多点点头,郑衾说:“把a1里的法宝拿出来。” a1里的法宝是一个有点像转经筒的法宝。 “这就是驱委里最强大的法宝。”郑衾道:“也是世间最重要之物,名唤千秋万世轮。” “其作用远在山河社稷图之上,将沙漏下头打开,小心点,千万别把沙掉出来了。” 项诚倾侧沙漏,拧开下面的盖子,郑衾又道:“将转经筒的盖子也打开。” 迟小多小心地拧开盖子,转经筒里几乎是空的,没有经文,里头只有少许白色的粉末。 郑衾吩咐道:“把沙漏里的沙倒进去。” 转经筒内是白色的沙,而沙漏里是黑色的沙,迟小多将两种沙混合在一起,郑衾伸手,接过。项诚拿着红布,把它包好。 111地脉 数人回了电梯,陶然与一名弟子守在电梯门外,两名保镖跟着进了继续朝下的电梯。 “监狱层。”电梯声响。 保镖守在电梯外头,不再跟着进监狱。 迟小多和项诚都是第一次来监狱层,本来以为只是一条走廊两侧监狱,没想到地方如此开阔。 郑衾带着他们离开通道,进入一个环形的巨大监狱,层高足有二十米,中央是一个平台,四周则全是楼梯,楼梯错落,拐向二层,三层与四层,三人一进监狱内部,周围一齐响起鬼魅般的吼叫。 迟小多吓了一跳,驱委里还关着妖怪吗?监狱一层将近一千个囚室,四层足有四千个房间,门前奇形怪状,五花八门的符文闪着光,门顶上还贴着各种封条与符纸。 平台中央有一个圆孔,郑衾抬起手,悬在圆孔上,手掌发出金光,射进孔中,平台发出巨响,轰然下沉,失重感随之而来,迟小多感觉自己坠入了一片虚空的宇宙之中。 四周一下充满了黑暗,脚底下朝上发着光。 平台悬在了半空中,迟小多看清楚了,脚底是一片光的海洋。 “这就是地脉。”郑衾淡淡道。 平台悬浮在海洋上,朝着远方飞去,在地脉的大海之中,出现了一座小岛。 小岛上闪烁着漂亮的光华,岛屿足有上千平方大,岛上长满了漂亮的植被,五颜六色,闪烁着虹光。 那是一个巨大的花海,花海上却全是花苞,所有花朵都未曾绽放。 “好美。”迟小多说。 “离魂花。”郑衾缓缓道:“生长在地脉的深处,非魂力充沛之地,无法生存。法阵设在此地,亦是借助它们的离魂之力,来确保分魂法阵能顺利进行。” 花海上悬浮着千万符文,就像球体一般,咒文围绕内核缓慢旋转。 “这就是分魂阵。”迟小多朝项诚说。 “明天晚上开始仪式。”郑衾拄着拐杖,站在法阵外,慢条斯理地说:“从现在开始,项诚你须得进到里头去,适应地脉注入符咒的灵力。” 项诚与迟小多站在离魂花海边缘,郑衾走了几步,若有所思地看着地脉的汪洋大海。 迟小多与项诚面对面,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浩瀚的,发着光的地脉犹如灵魂汇聚成的海洋,光无处不在,不时还有微小的光粒飞向天空。 “我走……我过去了。”项诚说。 “嗯。”迟小多答道。 他们没有牵手,也没有抱在一起,只是面对面地看着。 项诚想了想,要说句什么,迟小多却道:“什么也别说,别学电影上的台词。” 项诚笑了起来。 “其实。”项诚说:“家里次卧的空调没坏。” 迟小多:“?” “没什么。”项诚说:“我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明天见。” “明天见。”迟小多说:“不动明王,加油!” 项诚转身,走进了法阵中,就在他没入法阵的一刻,巨大的红色符文球发出红光,他踏进去,离开地面飞了起来,同时转身,朝迟小多抛了个飞吻,缓慢后退,飞起,飞到球心处,保持着放松的姿势。 “怎么样?”迟小多说:“听得见我说话吗?” “有一点奇怪。”项诚说。 项诚的声音在球体外围回响。 郑衾说:“接下来的十二个时辰里,你的魂魄将与地脉相连,利用地脉的纯灵力,来压制你体内的魔种,尽量将它对你的影响减到最弱。” 项诚答道:“是。” 项诚的声音形成了回声。 迟小多在地上坐下,抬头看着项诚,地脉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项诚的短发微微扬起,犹如燃烧的火焰。 “到时候千万不要离开阵眼。”迟小多说:“否则会变成白痴的。” “我知道了。”项诚睁开双眼,注视着迟小多。 “你跟我来一趟。”郑衾说:“先把午饭吃了,再带你去见一个人。” 迟小多起身,郑衾带着他踏上平台去,迟小多忍不住回头看,项诚似乎想说什么。迟小多却摸了摸自己的戒指,回头看他,示意他安心。 平台飞起,升向高空,迟小多仍忍不住地回头看。 “老师年轻的时候,也像你这样。”郑衾淡淡道:“爱情非常美好,是不是?” 迟小多问:“老师年轻的时候也谈恋爱吗?” “那是自然。”郑衾说:“谁年轻的时候不谈恋爱呢?” 迟小多笑道:“我在遇见项诚以前,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有爱人呢。” “姻缘呐。”郑衾道:“就是一条红线,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区别只在早一时,或晚一时,有时候你碰不到那个对的人,就再等等。” “老师结过婚吗?”迟小多问。 郑衾没有回答,迟小多心想问到不该问的了,好尴尬。 “结过。”郑衾答道。 迟小多不敢再问了。 “世人都道一生一世,千年万载。”郑衾悠然道:“指山为盟,以海作誓,然而过去的,就是过去了。下辈子,下下辈子,你还记得他是谁?” 地脉的光华照亮了这个广阔浩瀚的地下世界。 “灵魂归于天地。”郑衾手中的拐杖,朝着远方一指,说:“当你死后,你将汇入地脉,所有的记忆都随之消失,忘得干干净净,过去的,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迟小多轻轻地嗯了声。 “徒儿呐,你怕死不?”郑衾朝迟小多说。 “还行。”迟小多笑着说。 “死这件事呐,离你来说太遥远了。”郑衾唏嘘道:“小孩子总觉得自己还有很多年可以活。” 是这样吗?迟小多想起了被黑翼大鹏鸟抓伤的那一天,面临死亡时,他想的居然不是自己,而是项诚以后会很孤独,很可怜。也许这就是爱情给人带来的强大信念吧,能将对死亡的恐惧转化为另一种责任感。 “若说遗憾。”郑衾答道:“师父毕生,唯一的遗憾只有一个。” “死亡吗?”迟小多不禁问道。 “不。”郑衾悠然道:“时代已经不是我的了,活得再久又有什么意思呢?一个人从出生到老去,人的心态已早有不同,哪怕再活个千年万载,身活着,心却早就死了。” “那……遗憾是什么?”迟小多问。 “如果你在两百年后还活着。”郑衾说:“临死前,你觉得,最后的遗憾是什么?” 迟小多想不太通,死亡确实距离他还很远很远。 “试想想。”郑衾说:“当你垂垂老去,躺在病床上,等候死亡降临的那一天……” 迟小多沉吟片刻,说:“可能……会想回到和项诚认识的那天吧。会想回到小时候,还能看到爸爸妈妈的那天,回到外婆的身边……” “正是如此。”郑衾叹道:“师父最大的遗憾,就是已流逝的光阴,和这个物是人非的天地。” 迟小多瞬间就被震撼了,在那一刻,他终于知道了郑衾内心深处的一个愿望。 “可是。”迟小多说:“人生天地间如白驹过隙,清也好,民国也好……都已经过去了。” “白驹过隙。”郑衾点点头,说:“是这么个道理,可是人呢,总是会怀念过去的东西。死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当你想起过去,却发现你的时代,时代里的人,他们都死了。就连曾经存在过的一点点痕迹,也早已湮没在历史之中。那种苍凉,让人望而生畏,却又无比怀念。” 平台航行在辽阔的地脉之海中,缓缓上升。 郑衾说:“你天不怕,地不怕,你的勇气,值得师父学习。” 迟小多挠挠头,笑道:“无知且无畏吗?” “不。”郑衾说:“你知道得也不少,人情世故,这些你是知道的,天地万物,你也略窥门径了,你全凭感觉在办事,这是一种赤子之心。” 迟小多自己都没有感觉到过,平台发出轰然巨响,出现在监狱层。 四周牢门内再次发出疯狂的吼声,郑衾用拐杖敲了敲地面,身周飘出无数隔音符,监狱一下就沉寂下去,静得落针可闻。 郑衾说:“跟着师父,今天师父给你上完这最后一堂课。” 迟小多便跟在郑衾身后,上了楼梯。 “全凭内心的指引。”郑衾说:“有利有弊,好处在于,你永远不会后悔自己做下的事。” “坏处呢?”迟小多说。 “坏处在于。”郑衾摘下墨镜,看了迟小多一眼,继而将墨镜戴上,慢条斯理地答道:“缺乏理性的思考,便不懂得审时度势……” 郑衾将拐杖点在一扇门上,符文亮了起来,囚牢的门开启。 “小柔呐,你要见的人,我给你带过来了。”郑衾悠然道。 那扇门,迟小多惊呼一声,郑衾没有说话,背对迟小多,站在囚牢外。 迟小多快步进去,囚牢内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迟小多:“?” 迟小多下意识地朝床底下看,突然间牢房的门轰然关上了。 迟小多:“……” 郑衾摘下墨镜,收好,若有所思地说:“不懂得审时度势,便不懂大势所趋的道理,譬如说现在。” 迟小多站在牢房里,深吸一口气。 “欺师灭祖。”郑衾缓缓道:“是犯天条的。看在你为师父做了这么多事的份上,师父倒是想饶你一命。” “我……”迟小多看着郑衾。 郑衾无奈一笑,说:“记得那个隐去你龙瞳的符号不?” 迟小多:“……” 郑衾又道:“这是一个双生符,你试试看运功?” 迟小多深吸一口气,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他默默使用郑衾曾经教给他的符文。 “一个龙与龙之间,用双眼传递消息的异能。”郑衾说:“并非法术,所以你从来感觉不到它,是龙瞳天生就自带的能力。一条龙,可以随时随地,通过这个方法,来朝它的同伴传递消息。” 倏然间,迟小多看到了一个景象,登时不寒而栗。 在他的视野中,出现了牢门里一脸焦急,握着铁窗的自己。 “这是……”迟小多道。 “不错。”郑衾说:“师父能透过你的双眼,看到你所看到的一切事,只要你用一次师父教给你的那道符,你的龙瞳,便与师父的龙瞳建立了联系,这个法术叠化在你的眉心轮中,不管你用不用龙瞳之力,只要龙瞳在你身上,师父都能随时随地,将你眼前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迟小多的思想如中雷殛,无数回忆朝他涌来—— 公海上,那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 在巴山那短暂的一刹那中,他看到了陈真…… “所以那天晚上,我看到了陈真……” “正是。”郑衾答道:“陈真的心灯力量实在太强,我耗了好一番气力才将他制服,一时间无意中将景象传递了给你。” 郑衾戴上墨镜,朝迟小多点了点头,离开。 “师父。”迟小多突然开口道:“留步。” 郑衾转过身,这一次,他的龙瞳中没有发光,恢复了黑色浑浊的人类双眸。 迟小多说:“我有一些话,想问您很久了。” 郑衾笑了起来,点头道:“你且先在这里呆着,待为师将魔种之事解决了,再回来与你慢慢说。” “等等!”迟小多扑上前去,郑衾却已离开。 “我不是欺师灭祖!”迟小多的声音在安静的监狱里回荡。 郑衾脚下一停。 迟小多的声音在牢房里异常坚定。 “项诚说,拜你为师,可以。”迟小多说:“如果你犯错了,我有责任去纠正。” “嘿。”郑衾答道:“我以为你要说什么呢,你太让我失望了,徒弟。” 郑衾把拐杖插上圆盘,缓慢下沉,离开了监狱层。 糟了,怎么办呢?迟小多没想到郑衾会提前动手,但是现在不是还没到中原夜吗?他是下去找项诚了?! 迟小多深吸一口气,相信项诚一定能对付他的。 他旋转手上的戒指,心里默念,呼唤项诚。 下午六点,灵境胡同外: 陈朗冲上车来,抱着了陈真,陈真紧紧抱着弟弟,在他背上反复写字:【我没事。】【我没事。】 陈朗抬头看着陈真,陈真却示意他稍等。 陈真右手拇指与中指捏着手里的戒指,闭着双眼,喃喃念诵咒文,心灯嗡的一声幻化出绚烂光芒。 那一刻,陈真感应到了迟小多从戒指上传来的呼唤,他马上睁开双眼。 “各组请注意。”陈真朝电话里说:“郑衾囚禁了小多,我们要提前动手了。” “我说……”周宛媛道。 “三分钟时间准备。”陈真说:“进攻驱委,第一组出动。” “你就没别的联系方式了吗?!”周宛媛道:“这种时候用微信群下指令好傻啊!” “准备就绪。”曹斌道。 “宛媛,加油,完了给你发个爱马仕。”陈真道:“各就绪!” 下班时间,驱委统战部,敲门声。 “进。”王雷说。 曹斌拿着一份表,放在王雷面前,王雷笑了起来,说:“轩何志那小子终于如愿以偿地升官了。” 曹斌点头,站到一旁,背着手,王雷想了想,到饮水机前,倒了杯水,递给曹斌,把自己的保温杯也装满了水。 “这几个人是你选的?”王雷拧开杯子,喝了口。 “是。”曹斌答道:“我准备在监察部设立一个下属部门,先试一下水。” 王雷道:“驱委不会再接受新成员了,至少在目前不会。” 曹斌答道:“郑老前天提出的,说过了今天,驱委就会推行新一轮改革,看您的意思。” 王雷沉吟片刻,而后在表格下面签字,说:“明天开始,试试吧。” 曹斌接过四张表格,另一手端着那杯水,说:“谢谢部长。” 王雷看着曹斌,曹斌拈着纸杯,朝王雷微微一扬眉,说:“但是,部长给的水,我不能喝。” 王雷瞬间色变,然而只是一秒,哈哈大笑,起身道:“你小子,我就知道你还惦记着那件事……” 就在这一刻,曹斌倏然出手,王雷现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退后,说:“这就想提前动手了?” 曹斌冲上,王雷却再退一步,喝道:“起!” 顷刻间办公室内亮起符文,地面闪烁着一个巨大的法阵,锁链朝着曹斌涌来,把他捆在空中。 王雷单手一抖,抖出一把闪亮的长剑,笑道:“先去对付另外那个,待会再来处置你。” 王雷刚要出办公室,陶然却揪着被捆缚住的齐尉进来,说:“在秘密入口抓到这小子了。” 齐尉满脸是血,死狗一样地被拖着,不住喘气。 “很好。”王雷说:“第一组解决,你把两人带下去给郑老,我去解决轩何志和格根托如勒可达。” 电梯里,可达与轩何志正在下沉,可达拿着曹斌的通行卡,划了一下。 突然断电,一下陷入了黑暗里,电梯被卡在第三层与第二层中央。 “妈的。”可达说:“曹斌没掌握好时间,断电太早了。” “想办法下去吧。”轩何志说。 “你先送我上去。”可达朝耳机里说:“陈真,计划有变,断电了,我们打算回到第三层,再走安全通道进第二层,撬开电梯门下去。” “ok,注意安全。”陈真说。 轩何志摊开手,一枚种子在黑暗中发出绿光,藤蔓纠结,顶开电梯上层,攀延到紧闭的电梯门上,将电梯门扳开。 两人顺着藤蔓出去,进安全通道,下第二层,漆黑一片。 轩何志摊手,藤蔓把二层的电梯门撬开,突然间里面扑出一只黑色的魔犬,可达吼道:“小心!” 黑色魔犬撞中轩何志胸膛,轩何志吐出一口血,还没反应过来便摔倒在地,可达转身,另一只庞然大物撞了上来,把可达直接撞飞出去。 可达化身苍狼,怒吼一声,在黑暗里与那庞然大物搏斗,四周却亮起近十双血红色发着光的眼睛,可达意识到被偷袭了,一头钻进安全通道,紧接着王雷一扬手,七缚锁天罗地网般罩了上来,把他结实捆住。 “第二组解决了。”王雷朝对讲机里说:“把人带到监狱层去。” 王雷从可达身上摘下耳机,朝陈真道:“陈主任,你的起义军都在我的手上了。限你三分钟内进驱委来领人,超过一分钟,我杀一个。” 地脉层: 项诚在法阵中睁开双眼。 郑衾站在平台上,朝着法阵飘来。 “感觉如何?”郑衾说。 项诚答道:“稳定下来了。” 郑衾又说:“那就,辛苦你了,你们都是好孩子。” 说着郑衾以拐杖凌空一敲,刹那间法阵发出万丈光芒,地脉卷起惊涛骇浪,强大的能量一瞬间朝着球形法阵涌来! “这……”项诚吼道:“你要做什么!” 项诚奋力挣扎,却已太迟,地脉的力量疯狂灌注入符文之中,轰然巨响,项诚全身爆发出金光,变得几近透明,心脏处出现了一枚黑色的魔种,缓慢搏动! “啊啊啊啊——”项诚痛苦地咆哮,四肢伸展到了极限,巴蛇妖魂出现,与法阵内血色的光芒竭力对抗,他手上的戒指发出微弱的光芒,不住震颤。 郑衾站在法阵外,取出浑天刀,深吸一口气,抽刀。 霎时刀中的龙血铺天盖地的爆发出去,形成一道漩涡,卷向他的面前,继而被他的双眼抽摄入了身体! 监狱层: “开门——!”迟小多怒吼道。 郑衾离开后,隔音结界消除,四周再次响起困兽的吼声。 “不要挣扎了。”老佛爷的声音从隔壁传来:“驱委监狱以缚法石砌成,一切法力都会在这里失效。” 迟小多:“……” “老佛爷?!”迟小多靠到侧旁的窗口,竭力伸出手。 林语柔从另一个窗口里看着他。 “年轻是很好的事。”林语柔叹道:“总是有力气去做无用功。” 迟小多说:“我们找了你很久!你怎么也被抓了?” 林语柔说:“郑衾的双眼能看到人的过去,只要是你心里想着的事,都瞒不过他,当他摘下墨镜的时候,就是在窥探人心,我自问行事堂堂正正,不惧他的龙瞳洞察,没想到还是轻敌了。” 一声巨响,底下的平台再次升了上来,只是这一次,没有郑衾,上面空空荡荡。 “他人呢?”迟小多感觉到了危险。 “他显然不打算再回来了。”林语柔说。 112天劫 驱委内部:电梯下沉,数名保镖,王雷,陶然与另一名郑衾的弟子,齐尉、可达、轩何志与曹斌各自置于一个光球的照射下,被符印笼罩住了全身,王雷带着他们前往地下。 “格根托如勒可达。”王雷笑道:“你想见见老佛爷吗?” “你想见血魔吗?”可达反而朝王雷道。 王雷一怔。 一道火龙从电梯井里出现,裹着烈焰与冲击波一瞬间升了上来。 夜六点二十,灵境胡同内,驱委顶楼射出一道火光,轰穿了天台,把电梯炸飞向天空,电梯在半空中炸开,在黑暗的云层下发出巨响! 齐尉驾驭火龙,大喝一声。 火龙一化三,三化十,十化百,纵横交错,尽数朝着王雷射去,王雷百忙中回手挥剑,与齐尉在空中短兵相接,齐尉却巧妙一转身,亮出轩何志的唐刀,漂亮地插中了王雷手腕与七缚锁之间的缝隙,将七缚锁一挑—— 一声轻响,王雷手上的法宝碎裂,曹斌与可达,轩何志各自飞开,另一个挣脱束缚的齐尉却在半空中幻化,出现九尾狐的身形,哗啦抖开翅膀,化作白色的飞鹰,一个盘旋,接住了轩何志! 所有人仍在半空中,曹斌左脚踏上爆炸的残骸,在高空中借着飞散的钢筋,水泥与爆炸的钢板几下飞跃,疾射向王雷。 齐尉把唐刀甩出,两把唐刀在空中划圈,飞向轩何志,轩何志脚踏巨鹰飞来,双手接住唐刀。 王雷一撤手,半空中千万飞剑齐出,犹如暴雨,又像流星一般疯狂洒下,倒映着漫天的火龙红光。 “王主任。”陈真在王雷背后道:“我来领人了,万法归寂!” 王雷的瞳孔陡然收缩,还来不及转头,白鹿便载着陈真从天空盘旋而过。 白鹿飞走,陈真悬浮在空中,化作金光,背后深沉暗夜里一瞬间金云翻涌,光耀长夜,梵音唱响,在夜空下回荡! 陈真背后,高空浮现出燃灯法相。陈真右手平托,左手覆右手上,置于身前,心灯化作巨大法相尊神手中无法抗拒的强大力量。 燃灯右手前送,左手缓慢抬起,指缝间投出无量金光! 光耀众生,万法归寂! 在那强光之下,漫天火龙,飞剑,藤蔓,尽数一清,苍狼白鹿在空中变幻为人型,轩何志两把唐刀挥舞,搭在一起,举过左肩,大喝一声,曹斌飞向轩何志,两手十指交握,托着轩何志一脚,以强大膂力朝高空一送! 轩何志犹如离弦之箭,激射向王雷,王雷下意识地抬手要挡。 “再会。”陈真道。 刷一声两把唐刀齐出,在半空中把王雷斩成了四截,鲜血喷洒漫天,王雷带着惊愕的表情,身体爆发出黑气,天魔种飞起,射向驱委。 “都要挨刀了还乱动什么啊!害我没能切成四等分!”轩何志愤怒地说。 陈真将心灯一收,吐出一口血,掉头直摔向地面,万法归寂术解除,所有人法宝齐出,各施法术,减缓坠势,封离再次变为巨鹰,展开翅膀,绕着驱委大楼盘旋,兜住了所有人,滑翔俯冲,射向地面,一落地便把所有人抖了下来,变幻成白色的隼,再次射向天空,从顶楼天台射进了驱委大楼中。 “陈真!”周宛媛焦急地喊道。 陈朗跑来,抱着陈真,陈真摆手,一手发着抖,把耳机戴上,说:“快!机不可失!” 高空中,陶然等人飞扑而下,齐尉开始施法,驱委大楼里冲出安保人员,枪声大作。 “快快快!”可达吼道。 轩何志收唐刀,两手掐法诀,驱委附近所有的大树疯狂生长起来,朝着枪林弹雨延伸而去。 “还没好吗?!”周宛媛怒喝道。 齐尉闭着眼,左手掐剑指,右手抽出一副卷轴抖开,卷轴在空中缭绕飞舞,自动起火燃烧。 “还没好吗?!我要顶不住了!”轩何志大喊道。 一波又一波的火力朝着树墙狂轰滥炸,轩何志竭尽全力。 “我第一次用这个法术啊!”齐尉怒吼道。 所有人大吼道:“别解释了!快施法吧!” 一阵天翻地覆的爆炸,喷水池前凝聚出的水龙朝着他们射来,爆炸的木屑飞射中,苍狼与白鹿幻化出巨大形态,朝着驱委大门冲了进去! 子弹飞射,追着可达而去,苍狼撞翻了冲上前的陶然,陶然掏出一个哨子,衔在口中吹响。顷刻间千万黑鸦从虚空中出来,齐声呱噪。 齐尉仍在施法,卷轴已燃到了尽头,陶然冲进了防御圈,曹斌却犹如鬼魅般贴身而上,一拳到了陶然面门,陶然措不及防,与曹斌拆招,曹斌的速度却快得犹如疾风一般,回身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曹斌!你不想当驱魔师可以去演叶问了!”苍狼杀了回来,怒吼道:“让!” 曹斌抓着轩何志一避,苍狼和白鹿又碾了回来。 “不能再变大点吗?!”轩何志道。 “能量守恒你懂吗?!”苍狼咆哮道:“变太大就没力气了!” “让。”齐尉沉声道。 卷轴化作灰烬,一阵风卷来,在空中飘散,就在那一刻,水龙击垮了整个防御圈,漫天银甲卫士朝着他们冲来。 齐尉身前上百平方米尽数化作熔岩,爆发出焰珥,大地震荡,紧接着轰然迸发出两根红色的珊瑚色的角,足有近十米长,斜斜指向天空。 齐尉喝道:“都退开!”继而握着两道龙角,一声闷吼,熔岩中升起一个巨大的龙头,睁开双眼,侧过头,发出愤怒的咆哮。 一条巨大无比的火龙王托着他升起,继而在一秒激射上高空,下一秒,一个俯冲撞向地面,口中喷发出熊熊烈焰,驱委喷泉化成的水龙相较之下登时显得无比渺小,被火龙一尾扫中,化作蒸汽。 所有人连滚带爬地逃离,火龙王开始无差别攻击,烈焰所到之处,玻璃融化,银甲卫士化作灰烬。陶然一边退后,一边掏出符咒,齐尉却驾驭火龙王瞬间冲到了面前,将陶然吞了进去! 驱委的空间罩濒临崩溃,齐尉抓着龙角,一侧身,硬生生扭转了火龙王的行进方向,火龙王在空中来了个飘移,拔高,飞向四百米的天顶,再一个俯冲,带着齐尉从天台电梯井内冲了进去,消失了。 到处都是燃烧着的烈火,陈真扶着陈朗,不住喘气。 “这么赔起来得多少钱……”可达精疲力尽地靠在墙边喘气。 陈真摆手,示意不要说了,正事要紧。 倏然间驱委从天台顶层一路开始爆破,砰!砰!砰!连声巨响,玻璃大楼内一层接一层地扫出冲击波。每一层楼激射出火舌,将落地窗全部轰得粉碎! “防御解除了!”陈真道:“走!” 九尾狐在驱委大楼内竭尽全力地飞奔,头顶一层接一层传来爆炸声,追到身后时,九尾狐在空中一跃,化作蝙蝠,飞上空中,紧贴在天花板上,爆炸一过,变成一只穿山甲,抱成球,穿过烈火,从楼梯上飞速滚下去。 监狱层,迟小多尝试了所有的方法来钻出囚牢,朝隔壁的林语柔说:“我一直不知道,原来我才是那个奸细!我……我真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弥补了!” “你有一句话说得很好。”林语柔说:“‘如果你犯了错,我有责任去纠正,因为我是你的徒弟’。你的勇敢,正在于你永远不惧怕外界施加于你身上的压力,以及并非本意造成的过失与沉沦。” “既然是这样。”林语柔又说:“又何必自责?” 迟小多答道:“说是这么说,可是我急啊!,唯一的希望就是项诚能发现,现在戒指……还没出现问题。” “你觉得一切都已成定局了?”林语柔道:“我看未必。” 突然监狱层的灯灭了。 “啊?!”迟小多道:“有机会了!老佛爷,断电了!” 头上扑簌簌地落下灰尘,一道光在监狱里一闪,鸟儿展开翅膀飞来,翅膀发着蓝色的光。 “这是什么?”迟小多道。 鸟儿在空中一抖,变幻出九尾狐,四周响起震天的怒吼,九尾狐仰天长啸,被囚禁在监狱里的妖怪们全部静了。 九尾狐变出人型,站在中央平台上,朗声道:“经圣地巴蛇大王、鲲王、狐王、战死尸鬼王商议,所有妖族成员,在脱出束缚后,必须全力协助我行动,剿灭意图染指魔种的人类郑衾,任务结束后,速回巫山圣地报道,不可在人间逗留。违令者追杀至天涯海角。” “你开不了他们的门。”林语柔说。 “所以需要您的协助。”封离转过身,朝迟小多示意稍安勿躁,站在林语柔的牢门外,说:“我们妖族救你们驱委,您放走我的同伴。” 林语柔说:“天魔复活,人间瞬成焦土。万妖脱困,人间势必将化为地狱。一样的结果,恕我没有权利去赦免他们。” 迟小多:“……” 封离:“如果您不愿相信我,那么我们就彼此等着,等待结果来临的一刻。” “我不是不愿相信你。”林语柔说:“我无法相信你,你不是人类。” “那么,迟小多呢?”封离说:“回到圣地后,他与巴蛇就是我们的首领,他的承诺代表着我们的王,他是你们人类。” 林语柔陷入了沉默中,迟小多马上明白了。 “老佛爷。”迟小多说:“我保证他们不会再出来害人,能相信我的承诺吗?” “你能担保吗?”林语柔说。 “能。”迟小多说。 “把我的念珠取来。”林语柔说:“念珠可以打开这些门,否则就算把这里强行炸毁,监狱也只会沉入地脉里,他们无法脱缚,通往地脉层的入口就在你站的平台上。” 封离低头看,迟小多说:“那是一个灵力阵,我知道怎么打开,曹斌教过我,按我说的来。” 封离照着迟小多所言,朝脚下平台注入灵力,平台闪烁光芒,缓缓下沉。 地脉层内: 万千血色符文绕着项诚飞速旋转,迸发出强光,郑衾不住颤抖,全身化作鲜血,仿佛发生了某种蜕变,被融合成了一只血色的怪物。紧接着在那不断融合,重组的混沌之中,幻化出一对龙角。 只有血肉,没有骨架与内脏的一条血龙正在痛苦挣扎,要逃离出去,却被郑衾竭力稳住。 巴蛇在阵中挣扎,法阵显然已无法困住项诚。 “你把小多……带到……哪里去了……”巴蛇注视着郑衾,发出压抑的咆哮:“把他……带回来……带到我的面前……否则我……不会协助你……” 那只血龙显然比巴蛇更为巨大,绕着法阵盘旋,发出一声怒吼,龙口张开,龙舌幻化出郑衾披头散发的形态。 “你还没有明白。”郑衾的身体朝下滴着血,狰狞一笑。 巴蛇不住震颤,开始更为疯狂地颤动。 就在那一刻,血龙仰头朝天,发出一声咆哮! 同一时间,陈真与可达等人进了大楼,火焰四起,众人飞速赶往地下,地底下传来一声龙吟,大地震荡。 地脉层中,龙口处幻化出郑衾的半身,郑衾手握转经筒,转经筒发出一道强光,射向天顶,登时轰穿了地脉层的顶部! “那是什么!”迟小多道。 那道金光击穿了监狱层的地面,出现一条裂缝,继而挨层击毁天花板,射出驱委大楼,射向天空之中。 郑衾抬起手,摇了第一圈转经筒,转经筒的光芒一抖,将一道脉冲送往天际。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巴蛇在法阵中逾发痛苦,发出咆哮,左冲右突。 陈真:“继续前进,我们就要抵达库房了,我听到下面的声音了。” “不对。”曹斌道:“发生了什么事?” 地脉的洪流离开了分魂法阵,朝血龙汇聚而去,郑衾摇了第二圈转经筒,又一道脉冲被送往天脉之中。紧接着一圈接一圈地摇出去,每一道法力脉冲射向天空,都化作波纹扩散。 地脉层中,那道裂缝不断发出声响,越来越大。 北京全城,所有大钟的指针开始加速旋转,转经筒每摇过一圈,分针就会连转两圈,第三圈后,天开始大亮,紧接着太阳飞速升起,在短短的一分钟内划过天顶,落下。 巴蛇体内的魔种爆发出强烈的黑气,一瞬间吞噬了它的全身! 巴蛇痛苦地大吼起来。 “把小多交出来!”项诚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巴蛇一挣,法阵轰然破碎,符文炸开,散向四方,却在血龙的威力下稳住。 “如此不识相。”郑衾的声音道:“直到现在还不愿意把魔种吐出来吗?” “天亮了!”可达道:“怎么回事?!不!天又黑了!” 陈真低头看表,时针距离十一点越来越近,陈真大吼道:“快——!” “当——当——当——” 挂钟敲响十一点。 天脉闪烁着华丽的光芒,跨越了天空,七月十四,鬼节来临,鼓声从天空中传来。 紧接着,天脉射出一道光束,透过裂缝与地脉相连。 “发生什么事?!”迟小多抬头看,从监狱的窗口望出去,高处落下五色彩光,直接射进了地脉层。 天地脉相汇,朝着法阵中涌去!刹那间天脉的巨大能量化作纠结的电光,而地脉的海洋犹如熔岩喷发,射出烈火! 血龙在高空中盘旋,龙口中的郑衾手举法杖,引领天雷地火,环绕分魂法阵,一瞬间全部注入了符文之中! “啊啊啊啊——” 巴蛇发出怒吼! 一只白隼穿越滔天的地火飞来,犹如利箭般穿过地面的佛珠一叼,拔高,射向天际。 狂雷电闪,尽数击向法阵之中,要将巴蛇彻底粉碎,留下魔种,巴蛇仰头咆哮,双眼中倒映着耀目的电光。 血龙一声长吟,郑衾手中举起七宝菩提树,天脉雷煌,地脉烈火瞬间消失,一秒的安静后,地脉喷发出亿万带火流星,天脉中射下万顷狂雷闪电,朝着法阵射来! 巴蛇仰头望天,第一波地火天劫射下,浑身蛇鳞在闪电中粉碎飘零。 第二波雷电轰的一声炸下,击中了巴蛇的头部,蛇眸与项诚的双眼重合在一起——他的瞳孔倒映出了一个人。 迟小多在比雷电更高的地脉层顶端,那道天裂中焦急地伸出手,却被封离紧紧抓住,不让他跳下裂口。 第三道狂雷劈下,巴蛇头部的鳞片被击碎。 然而在那两道伤口中,迸发出青色的长角,就像树木一般延展。 第四道狂雷裹挟着千万流星朝他飞来。 巴蛇鳞片尽毁,然而在那血流不止的伤口下,犹如青金石般的闪烁龙鳞片片展开! 第五道!第六道!第七道天劫狂雷! 四爪现出,龙须飘扬,巴蛇迎着漫天轰炸的雷劫之力,飞向黑暗天空中的那道裂缝,血龙转身追了上去。 第八道雷光射下,蛇躯外皮化作黑气飘散,它竭尽全力飞向天裂之中。 第九道闪电直接贯穿了它的全身,那一刻,在它的浑身上下,闪烁着靛青色的光芒,黑气被一瞬间驱散,哀嚎着逃离,在空中再次聚合! 七月十四,天脉照耀大地。 一声龙吟,地脉层被摧毁,紧接着一条通体发光的巨大青龙载着迟小多冲破了地下层,它张开龙口,射出青色龙炎,将拦路之物焚烧殆尽。 113驱魔(结局) “项诚——!”迟小多大喊道。 青龙载着迟小多,冲出了驱委,再在空中一个盘旋,冲向地面,射向地脉层。 血龙在黑暗里飞向聚集在空中的魔种,青龙猛然扑上去,四爪按住了血龙,一转身,将它撕成了两截,血龙在空中哀嚎,青龙转头喷发出龙炎,然而剩下的半截血龙一头扎向魔种,将它吞进了腹中。 地火瞬间吞没了血龙的身躯,迟小多心有余悸,青龙在半空中停下,在这广阔的无尽空间中悬浮着,迟小多紧紧抱着青龙的角,彼此都没有说话。 “老佛爷!”陈真跑向地脉层。 林语柔接过封离递来的佛珠,所有人朝裂缝中望去。 “您的承诺。”封离答道。 林语柔拿着佛珠,正要施法时,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地脉层爆炸了。 地脉中射出强光,郑衾狰狞的笑声传出,地脉瞬间塌陷下去,朝着离魂花海上汇聚,所有的能量都朝着花海汇聚,青龙载着迟小多一个转身,张开龙口,喷发出烈焰,要焚烧离魂花海。 “太晚了。”郑衾的声音冷笑道。 地脉炸开,能量的流动紊乱无比,到处都是爆弹飞射的地脉能。 万千离魂花受到地能的刺激,开始不受抑制地疯长起来,盘根错觉,朝着中央汇聚,顷刻间长成一棵巨大的离魂花王,突破了天裂的狭缝,朝着地面疯狂地伸长而去! 监狱层瓦解,封离吼道:“快!” 老佛爷再不迟疑,抖出佛珠,崩毁的监狱层被分解为无数囚牢,朝着地脉中坠下,佛珠飞出成千上万的符文,分别射向每一个囚牢,囚牢房门被开启,万妖齐出。 巨大的离魂花朝着地面发疯般地生长。 静谧的夜里,灵境胡同发出一声巨响,一条黑色的魔龙率先飞出,撞破了防御罩,驱委大楼不断闪烁,犹如显示屏上叠化的镜头,两个空间叠加在一起,周围的道路一瞬间被挤得拱起朝外坍塌。 紧接着又一条青龙飞了出来,撞上魔龙,两条龙在空中缠斗,迟小多紧紧抱着龙角,魔龙开口朝他嘶吼,青龙猛地一转身,将魔龙甩在地上,魔龙沿着整条街翻滚出去,压塌了路边无数报警的车辆。 下一刻,驱委大楼再次发出巨响,解体,一棵足有两百米高的的巨大离魂花从大楼里生长出来,花苞朝向天际。 “快跑!”陈真怒吼道。 成千上万的妖怪从地底飞出,短暂地汇聚,成为一股洪流,朝着魔龙一起扑去! “老天……”周宛媛说:“陈真,你这次得赔死了。” “老佛爷也在呢!”可达说:“不要紧张!我们有老佛爷!” 林语柔被保护着从驱委撤出来,齐尉吼道:“救不了了!太乱了!” “小多呢?!”曹斌吼道。 轩何志拉着陈真大喊道:“先把钱包还我!” “别想溜!”陈真朝轩何志说:“一个组的!要死一起死!” 林语柔喊道:“这里不要管了!离开战场中央!” 直升飞机射出探照灯,警察来了,到处都是警车的声音,两条龙在灯光的照射下打得天翻地覆。 “降落!”林语柔喝道:“让所有直升机降落!” “什么?”可达还没明白过来。 陈真也意识到了,大吼道:“找安全的地方躲避!不要管战场了!撤!” 所有人朝着四面八方退开。 一、二、三.第三秒。 离魂花炸开了。 近两百米高的离魂花花苞爆开,喷发出铺天盖地的花粉,散向整个北京城,下一秒直升飞机坠地,开往灵境胡同的警车撞在一起,奔跑的所有人捂着口鼻扑倒在地。 “不要呼吸——!”陈真怒吼道。 世间一片安静,周围的人纷纷起身,看着自己趴在地上的身体。 青龙短暂地脱离了战局,在高空中蜿蜒悬浮,迟小多说:“下面怎么了?!” “不要下去。”青龙说:“全是花粉。” “可是花粉不是让忘记事的吗?”迟小多道。 “这花变异了。”青龙答道:“一定是郑衾的布置。” 魔龙逃往远方,青龙转头看了眼,又看那朵巨大的离魂花。 “看看能烧掉吗。”迟小多说:“要怎么办才能让魂魄归位?” 青龙眯起眼,张开口,喷了一口龙炎,青色的高温火焰扫过离魂花,离魂花却受到了刺激,再次喷发出花粉,青龙忙拔高。 花粉犹如暴雪一般,纷纷扬扬地洒向整个北京城,青龙直飞到云端,等待这一轮过后,才飞向地面。 “我去追它。”青龙说:“你小心点。” 长夜里一片雾蒙蒙,青龙把迟小多放在最近一座最高的楼顶,迟小多看着青龙,知道自己如果骑在它的头上,会让项诚没法打架。 “我……项诚。”迟小多说。 “我一定会回来。”青龙转头,四足扒着玻璃大厦的外墙,一阵玻璃碎裂的声响。 “不是。”迟小多说:“我想说的是,传递消息的是我,他利用我的龙瞳,看到了所有的情报。” “我知道。”青龙眼里带着笑意,答道,继而用龙须把迟小多卷过来,在鼻子前碰了碰,再把他塞进大楼里去,转身飞向地面,陈真等人关上大厦的正门,青龙化为项诚落地,摘下戒指,朝着门缝里一扔,陈真抬手接住。 项诚的戒指从门底下滚了出来,陈真朝他打手势,项诚却戴上戒指,比了个“ok”,什么也没说,转身化为青龙,飞走了。 迟小多站在大厦内,目送青龙离去。 魔龙在云层上飞舞,避开了故宫中央的鬼市,朝着城中飞去,它张开龙口,却没有喷火,郑衾的身体从龙舌中探出,手握落魂钟,当的一响。 地面的千万魂魄汇聚为洪流,被落魂钟吸走。 青龙追了上来,魔龙瞬间转身,两条龙再次缠斗,青龙喷出高温烈焰,魔龙喷发出黑色的魔气,青龙登时痛吼一声,避开魔气。 迟小多听到声响,忙回过头,陈真推开门进来。 “你没事吧!”陈真道。 迟小多疲惫点头,问:“大家呢?” “都没事。”陈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陈朗冲了进来,紧紧抱着迟小多。 “太好了,小朗。”迟小多说。 曹斌也上来了,递给迟小多一瓶水,曹斌道:“现在怎么办?所有人都死了。” “只是离魂而已!”陈真说:“还来得及,把郑衾手里的千秋万世轮抢回来,让除去鬼节的因果全部调转一次。” “它们飞去什么地方了?”可达问道。 妖怪全部在空中盘旋,不敢落地,迟小多朝外面看。 “雾霾太厉害了,什么也看不到。”曹斌皱眉道。 陈朗牵着迟小多的手,焦急地打手势。 【金刚箭就在巴蛇的身体里。】 迟小多:【什么?】 陈朗:【金刚箭,被当年的项铉射进了巴蛇体内,我猜测一直没有取出来,所以大家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迟小多:“……” 【但是如果是在巴蛇体内。】迟小多打手势道:【不可能一直找不到。】 【也许与它同化了。】陈朗比划道:【这是唯一的可能,只有找到金刚箭才能杀死吞噬了魔种的郑衾。】 “停下吧!”青龙怒吼道:“现在还来得及!” “魔种被驱除后。”魔龙冷笑道:“看来你精神了不少。” 魔龙冲向青龙,将它撞在一栋大楼上,青龙从大厦另一头摔出,压垮了高压电线,全身电光闪烁,却浑然不惧,朝半空中冲下的魔龙喷发出万丈烈焰! “你到底要做什么?!” 落魂钟又是当的一响,已经濒临极限,成千上万的人魂被吸进钟内。 “人魂。”魔龙冷笑道:“就是天地脉中的力量,只要有足够的人魂,这个世间,就将退回我的那个世代,一个我熟悉的人间……” 青龙咆哮着冲来,撞上魔龙,魔龙张口,幻化出郑衾身躯,手持七宝菩提树,狂雷将青龙电飞出去! 迟小多匆匆下楼,众人站在玻璃墙内,望着外头。 林语柔狼狈不堪,在可达的搀扶下走到大厅内。 “你们在这里等。”林语柔吩咐道:“哪里都不要去。” “老佛爷!” “不行,您不能去。”陈真拦着她。 “你们能解决掉它?”林语柔问。 没有人说话,林语柔推开门,手握佛珠,佛珠化为一条金龙,拔地而起,在天空中盘旋,夜空乌云汇聚,顷刻间暴雨降临。 “太好了!”迟小多说。 陈真沉吟片刻,说:“走,都上车!” 陈真开车,倒车,可达、轩何志、齐尉等人一共开了三部车,陈真说:“让小朗在可达车上,你们准备接应,我和小多打头阵!” “有用吗?!”轩何志探头出车窗问道。 “尽力吧!”陈真喊道。 雨越下越大,妖怪们纷纷降落,跟在车队,一起追着林语柔的金龙而去。 “这么多人都死了。”迟小多说:“要是没办法救回来……” “尽力。”陈真说。 大雨覆盖了城市,天空阴云密布,无数妖魔在长夜里奔跑。 陈真一手把着方向盘,若有所思,朝迟小多说。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这是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你对我说的。”迟小多说。 陈真一点头,说:“没有什么是不会结束的,哪怕是天地与这个世界。只要一生中所做之事,毫无悔恨,就已足够了。” 雷光四射,两条龙在雨中穿梭,第三条体型较小的龙加入了战场。 “找到了!”陈真道:“接下就来交给你了。” “太高了!”迟小多说:“我叫不到他。” 陈真倒车,戴上耳机,说:“可达能收到吗?” “收到。”可达答道。 “让封离带领妖怪们,把魔龙打下来,只要一会儿。”陈真吩咐道:“其余人准备接应。” 那一刻,天空中战局逆转了,却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上万妖怪前赴后继,冲向魔龙,金龙竭尽全力,喷出金火,被魔龙一转身,咬住龙躯。 刹那金龙化作断裂的佛珠,飞射向四面八方。 而就在这一刻,青龙绞向它的身躯,将它拖向了地面。 陈真把车开上车库顶层,倒车,油门踩到底,越野车飞出了四层高的车库,落在对面的一栋居民楼上,撞翻了楼顶的晾衣杆,风驰电掣地射向魔龙坠落的地点。 魔龙连着压垮了四五栋住宅,玻璃碎裂,口中喷发出雷霆,电光顺着地面衍生开去,电光一退,迟小多便冲向项诚。 然而魔龙再次翻身,飞向天空,青龙直追而去。 “项诚——!” 大地上,迟小多跪在离魂花粉汇聚成的海洋中,仰起头,暴雨打在他的脸上,两条龙越飞越远,飞向天际。 迟小多怔怔看着天空中的雷霆。 天地静谧,四周融合了离魂花粉的水洼仿佛发生了某种变化,无数光点离水飞起,旋转着被吸进了迟小多的龙瞳之中。 地面就像一块平坦的镜子,而镜中则是闪耀着光华的离魂花天河。龙瞳离开了迟小多的左眼,砰然化作光粉,散向水面,发出轻响。 第四条龙从镜面中托起了迟小多,飞向天际。 “鸱吻?!”迟小多大喊道。 鸱吻全身发出碧绿色的光华,载着迟小多,追向青龙与魔龙,万妖盘旋,轮番攻击魔龙,魔龙一转身,爆发出魔气。 “你们竟敢忤逆天魔!”郑衾咆哮道。 “你该退休了。”青龙冷漠地说:“现在的头儿是我。” 紧接着青龙死死抓住了魔龙的腹部,要将它开膛破肚,魔种就在龙的七寸之处,射出滔天的魔气。 一时间所有的妖怪朝着魔龙发动了总攻击,魔龙张开口,这一次郑衾没有现身,魔龙僵持在半空,口中喷发出犹如海潮般的魔气。 青龙发出痛苦的龙吟,爪子猛力抓开魔龙的胸腹。 所有的妖怪都被那魔气影响,天魔释放出强大的力量,世间登时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之中,黑气朝着四面八方爆射开去,青龙从头到尾被魔气所污染。 紧接着青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金光万道,不动明王法相出现,项诚一手按着魔龙,另一手抓住了那团黑气。 “啊——”项诚发出痛苦的怒吼,黑气瞬间蔓延到法相的全身。 鸱吻逆着魔气飞来,把迟小多甩了出去,迟小多在半空中飞向项诚,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 世界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你是个带来不幸的孩子……” “妈妈要走了,项诚……” “妈妈对不起你……” “不要相信任何人……” “小多……” “付出了这么多,最后你的结果还是只有一个。” “你是妖。” “那不是我的灵魂,我是人。” “那是你的灵魂,我爱你,也爱你的所有。” “金刚箭就在你的灵魂里,在巴蛇的灵魂里。” 一个声音轻轻地说。 “不在……不在我的身上。”项诚疲惫地说:“小多,我尽力了。” “项诚,项诚,醒醒。”迟小多的声音在黑暗里小声道。 巫山悬崖下,黑暗的江岸畔,姚姬抱着项诚,在他耳畔低声道:“你不要爱任何人……” “妈妈把你心里的一块……” “当你爱上一个人,这一块……就会被他取走。” “它会让你感受到刺骨的疼痛,因为那就是当年杀死你的东西……你会畏惧它,逃离它……你就不会,再像妈妈一样……” “妈——!”项诚痛苦地哭道:“不要死啊!” 迟小多站在竹筏上,手里提着一盏光芒四射的灯,项诚畏惧地抬起手,挡着自己的视线。 “项诚。”迟小多说:“我爱你。” 项诚不住哽咽,与迟小多对视。 在那一刻,迟小多手里的灯化作一缕金光,朝着两端延展,迟小多下意识地握住了它。 光芒化生出了具体的形态,成为一杆二尺八寸长,非金非铁的箭,箭尾迸发出净化的烈焰,熊熊燃烧。 金刚箭周身光华一闪,驱散了黑暗。 顷刻间,项诚与迟小多退后,在那滔天魔气之中迸射出无尽强光! 不动明王法身金光驱散了黑暗! 项诚侧过身,左手持蚀月弓,右手搂着迟小多,环过他的身前,握起他的右手,两人指间同时扣住了金刚箭,朝蚀月弓上一架。 捆妖绳作弓弦,蚀月弓在手,大日金轮上九字真言旋转,归于弓身,降魔杵、智慧剑、金刚箭各自分解,并合。 智慧利剑成箭头,降魔杵化箭身,金刚箭作箭羽! 满弦,放箭。 那一箭犹如万物初开驱散混沌的第一道光,犹如末法时代破开苍穹的最后一道光,金云席卷,千万雷霆初绽,金光从两人身上扩散开去。 黑夜顿时退向天际,天地间犹若永昼! 九字真言咒铺天盖地,犹如海啸般地迸发开去,继而朝着魔种上一收,梵文九声巨响,挨个封在魔种上。 下一刻,强光贯穿了魔龙的心脏,魔种焚烧,散向天地。 魔龙仰首发出痛吼,口中现出郑衾的身形。 郑衾发出哀嚎,血液崩解,龙瞳碎裂。 “你这个欺师灭祖之徒……”郑衾的声音狰狞恐怖,响彻天地:“既然选择如此,那就……” 紧接着,一道强雷贯穿了迟小多的身躯,涌入迟小多全身。 迟小多:“……” 雷电包裹了他的全身,却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这是……”迟小多难以置信道。 “不……这怎么可能?!”郑衾怒吼道:“怎么可能——!” 郑衾用尽全力,发出最后的雷电,然而哪怕再强的真煌之力,都无法对迟小多造成任何伤害,雷电一停,尽数被迟小多吸走,进入了外套口袋里。 “我……”迟小多说:“师父,也许是天意不想降罚给我。” 迟小多从口袋中摸出一个装着图腾的符箓瓶。 郑衾在空中瓦解飘散,痛苦地大吼。 项诚掏出另一个图腾,图腾中聚集了强光。 “去死吧。”项诚冷冷道。 顷刻间图腾内迸发出万顷狂雷电芒,轰然射向郑衾,郑衾残破的身躯化作齑粉,彻底消失。 远方传来钟响,项诚与迟小多同时转头。 “糟了。”迟小多说。 “快!”项诚抱着迟小多,飞向地面。 第一声钟响,全北京城魂魄飞向故宫。 “怎么用啊!”可达手忙脚乱地抓着转经筒。 “没有人会用!”陈真说:“现在回去找老佛爷已经来不及了!项诚灵力最强!你来用!!我们支援你!” “当——!” 第二声响,鬼殿缓缓升空。 “我来!”迟小多说:“我知道它的原理了,熵壶里的沙子是逆转时间用的,转经筒里的沙子是改变空间用的!因为古书上说,上下虚空谓之宇,古往今来……” “不要科普了!”所有人怒吼道:“快啊——!” 迟小多握着转经筒,项诚一手搭上他的手背。 转经筒的光芒射向天顶,迟小多第一转。 项诚法身中,金刚箭最先消失。 他的灵魂仿佛看见了无尽的光阴,时间在他的眼里倒流。 离魂花化作粉末,消失,驱委大楼并立起,从上到下逐层恢复,植物抽枝发芽,战斗中被毁掉的高楼大厦,砖瓦飞起,恢复。 “再来。”项诚说。 迟小多第二转,万千魂魄离开故宫,飞射向整个北京城。 项诚的大日金轮嗡的一声消失在空中。 当的一声,陈真摇响落魂钟,钟内涌出了海潮一般的灵魂,卷向大地。 “吓死我。”迟小多道:“还以为是鬼夜敲的钟。” 第三声钟响,这次才是故宫上空的鬼殿敲钟,大家目送鬼殿回入天脉。 迟小多手握转经筒,项诚答道:“再转。” “不要再转了!”陈真马上阻止道。 “没关系,老婆喜欢。”项诚说:“只是神力敛去,成了凡兵,斩妖除魔,有智慧剑就行,其余的法宝再过一千年,还会出现的。” “什么?”迟小多茫然道。 “你不管。”项诚说:“有什么遗憾吗?再转。” “还有?”迟小多闭着眼睛,眼前出现了故乡的大海。 迟小多笑了起来,第三转,海中飞出光点,回入海蚀洞内,聚集为鸱吻的身体,鸱吻龙瞳闪烁,跃进大海,离开人间。 “还转吗?”项诚问。 “不转了。”迟小多说,并把转经筒还给陈真。 “我来。”项诚说。 项诚把转经筒第四转,迟小多看见了项诚的父母,然而却无法把他们召唤回来。 “进了天脉的灵魂,是不能用千秋万世轮召唤回来的,诚实。”项建华笑着说。 “哦。”项诚有一点失望。 “爸爸,妈妈。”迟小多说。 姚姬温和一笑,与项建华消失了。 “那就没有了。”项诚答道,把转经筒还给陈真。 轩何志突然说:“能帮我转个领导当当吗?” “给你转个领导京东。”项诚说。 轩何志:“?” 明显没人听懂项诚的冷笑话,大家疲惫不堪,天边露出了鱼肚白,收工了。 “所以说最后是一个降妖师拯救了世界吗?”周宛媛无奈地说。 齐尉说:“别得罪降妖师,你说不定还要找他挂名出任务呢。” 周宛媛马上不说了。 迟小多说:“不要这么想啊,咱们是一堆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居嘛!” “是了是了。”周宛媛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说:“对!我的爱马仕?” 陈真:“什么爱马仕?!” 周宛媛:“……” “你给我站住!”周宛媛怒道。 陈真马上跑了,周宛媛追上去,陈真刚跑了几步就不行了,轩何志在后面喊道:“领导!领导你心脏还好吧!” 曹斌和可达坐在花坛前,看着远处,可达拍拍曹斌的肩膀,以示安慰。 “我告辞了。”封离过来朝可达说:“与您合作的日子很愉快。” “等等。”可达惨叫道:“你去哪?!” 封离变为白隼,带领上万妖怪迁徙,离开北京。 曹斌也拍了拍可达的肩膀,以示安慰。 朝阳下,项诚抱着迟小多,低头吻住他的唇,迟小多依偎在项诚的怀里。 “我还没和你算账呢。”迟小多面无表情道。 项诚一怔,继而马上说:“我错了。”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迟小多问。 “我……”项诚想了想,说:“给我点提示吧。” 迟小多怒吼道:“空调明明没有坏啊——!” 项诚:“……” 半年后,广州: 冬天的广州十分湿润,落地窗外大花园用鲜花堆了个心。 “脚不要放在茶几上!”迟小多下楼,朝项诚说。 项诚马上把脚放下来,迟小多说:“这么大的房子,每天都走得我好累。” “你不要去二三四楼了。”项诚说:“我们就在一楼活动吧。” “一楼也很大啊。”迟小多说:“每次叫你都听不见。” “我还是跑过来的呢。”项诚说:“不然咱们搬回原来的家住?” “算了。”迟小多刚坐下,郎犬便马上递上水,黄杉拆开零食,送到迟小多面前。 “咱们养的妖怪是不是太多了。”迟小多问项诚:“得让他们去找工作吧。” 项诚想了想,说:“有道理。” 于是项诚给妖怪们布置了个工作,把他们家后山买的那个山头种满了桃花,再用灵力催生,让长得快点。 这样项诚就可以和迟小多去赏花而不用到莲花山上去挤了,夏天还可以让妖怪们摘桃子去卖,一举两得,封离正在重新建设圣地,也在进行改革,暂时不用项诚和迟小多操心。 两人一闲下来,反而有点无聊。 “世界这么和平。”迟小多道:“好无聊啊。” 项诚说:“出去玩?我问问齐尉有什么好地方推荐。” “哎?”迟小多说:“让齐尉过来咱们家玩吧。” 桃花树下,项诚和迟小多正在野餐,一群妖怪在给大王和皇后表演新排演的舞蹈。齐尉作为宾客,在旁边看着。 “你们家的妖怪真是积极上进。”齐尉赞叹道。 “为什么陈真还没打电话来呢?”迟小多看着手机说。 “他还没整顿完。”项诚说。 “没任务出。”迟小多说:“休息太久,一下变得很奇怪了。” “小多皮痒了吗?”齐尉笑道。 项诚:“……” “手痒!”齐尉马上更正道。 项诚这才点头,朝妖怪们说:“大家辛苦了,文艺汇演结束,去领薪水吧。” 齐尉迟小多一起鼓掌。 春天里,桃花漫天飞扬。 “其实我觉得当个降妖设备师真的很不错。”迟小多说。 项诚吻了吻迟小多的额头。 手机响,迟小多马上坐起来。 陈真:【接红头文件,通知都在里头了,随时欢迎你们来北京。】 一张纸随风飞来,扑在迟小多的脸上。 驱魔小组领导办公室。 国家一级注册驱魔师委员会。 民间妖怪管理与整治改革委员会办公室。 ——————————————————————————————————中驱委字[2018]12号。 关于东西方驱魔文化交流访问会的通知 …… ——国家一级注册驱魔师上岗培训通知·正文部分完——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年初五开始更番外卷 —3— 又完成一本,又是一年 谢谢各位陪伴我一直到现在 大家春节要多出去走走 这本书如无意外会出个人志 具体时间请关注我的微博@非天夜翔 恭喜发财!学业与事业都进步! 书香门第【枯叶难烧】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