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书由【离肆】整理,久久小说下载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迷影喧嚣 作者:焦糖冬瓜   文案:   八年前,伊恩从连环杀人组织“狩猎人”手中救下了如同精灵般的少年海利,与他建立起了非同寻常的关系。但当伊恩听说了海利继父的死因后,他却开始怀疑自己救下的也许才是真正的魔鬼。   八年后,伊恩退伍,成为了FBI的一名普通探员,他的搭档则是长大成人的海利,妖冶而又神秘的青年。   这个拥有天使的脸庞,难以预测内心的男子以各种方式撩拨伊恩的心弦,一步一步让他不能自拔。   而海利特别的推理方式始终令伊恩难以放松警惕。   ☆、蔷薇秘境 01   伊恩睁大了眼睛,看着虚无一片的头顶,分不清楚光的方向。   他听不见自己的呼吸与心跳,耳边却充斥着医护人员的叫喊声。   “血液呢?他需要输血!B型血!现在!马上!”   “初步判定心脏左心室穿透性伤口!必须实行紧急手术!”   “麻醉药和手术室准备好了没有!”   “布鲁克医生已经在临时手术室里等候了!”   “布鲁克医生?你是说纽约的第一外科医生布鲁克?他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怎么知道!至少伊恩·康纳上尉的生命还有一线希望!”   伊恩的意识不断地陷落。   半梦半醒之间,他看见了那个犹如圣堂天使般的少年,微卷的金棕色发丝,如同泻湖般典雅深邃的瞳眸,在昼夜交汇之时,光影在他的脸庞渡上一片神秘色彩。   伊恩,我在这里,在这里——   他向他伸出手,他的眼睛折射着细碎的光屑,世界陷入一片纯白。   看着我!伊恩,看着我!你只能看着我!   执着到纯粹。但越是纯粹的东西就越可怕。   伊恩想要挪开自己的视线,可是少年的笑容拖拽着他的思绪,他的耳边是他的轻吟,以最温柔的姿态让他无从抗拒。   不要相信他给你看的一切!伊恩!   瞬间,那片纯白化作无止境的深渊。   少年的身影不断坠落,他失望地看着伊恩,深渊在他的身下绽放出轻灵的蔷薇。   脆弱而无害。整个世界充斥着花朵绽放的声音,铺天盖地。   为什么你总是不相信我呢,伊恩。   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所有意念逆流而来,呼吸涌向肺腔,伊恩猛地睁开了眼睛。   光线透过营帐的缝隙照射进来,十分刺眼。他不得不别过头去。   “哦,你醒了,康纳上尉。”沉稳而老练的声音传来。   伊恩猛地坐起身,胸前的疼痛令他不得不再次卧倒。   “这里是哪里……”   “后方营地的临时医院。”   “我睡了多久?”   “两天两夜。”回答他的是少校克鲁泽。   “长官……我的小队呢?”   克鲁泽少校低下头来沉默了片刻,缓声道:“康纳上尉,我很遗憾地告诉你……你是唯一的生还者。那场爆炸的威力实在太巨大了。”   伊恩的瞳孔一阵放大,随即他闭上了眼睛。   “……支援队将你带回来的时候,来自纽约的外科手术之神布鲁克医生一直在手术室里等待着你。”克鲁泽少校继续道。   “外科手术之神……吗……”伊恩用手背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像是那样的医生应该呆在大城市里,做着至少上百万美金一台的手术……怎么会来到这里?”   “海利·拉塞尔。我真的很好奇他到底是怎样预料到你会受伤的,竟然在你出任务的那天,就将布鲁克医生送来了。”克鲁泽少校的语气中有几分诙谐,“现在你的性命属于海利·拉塞尔了。”   海利·拉塞尔。   伊恩在心理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舌尖触碰三次上颚,一次下颚。这个名字让伊恩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唇上漾起一抹苦笑。   “那我宁愿死。”   克鲁泽少校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理解,三百万美金你这辈子也还不起。但是活着永远比死要好。从主观上来说,死的情况有两种。第一种,你不想死,但命运容不得你活着。比如你的队友。第二种,你很想死,为了逃避某件事或者某个人。对于前者,我不予置评。但对于后者,我必须说,只有活着,你才有机会发现,你所逃避的恐惧的厌恶的,有可能成为这世上最美好的存在。”   说完,克鲁泽少校将一封信放到伊恩的胸口。   “听说海利·拉塞尔在这些年里寄给你的信足够塞满一个货仓,但你从没有打开看过。你在八年前救过他,对吗?现在他救了你。也许你该看看他对你说了什么。”   克鲁泽少校起身离开,整个营帐只剩下伊恩。   他抬起那个白色的信封,封口上是红色的圆形蜡印,就像是来自某部年代久远的哥特电影。   古老、神秘、郑重。   蜡印上的是被荆棘所缠绕的利剑。   这是拉塞尔家族的家徽。听说这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家族,有人说来自罗马尼亚,也有人说来自英国或者意大利。一直人丁单薄,却以无与伦比不可估量的财力及势力,影响着这个国家。   伊恩打开了信封,将信取了出来。   映入眼帘的是流畅优美的手写字,就像描述湖面倒影的诗句:亲爱的伊恩,我们已经有八年的时间未曾见面。我给你写了无数封的信,却没有接到你的一封回信,这真是一件遗憾的事情。想到你在硝烟弥漫战火纷飞的地方,我寝食难安。我知道以拉塞尔家族的影响力强迫你离开战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那样,你一定会恨我干涉了你的人生。我也曾想过请人捎回你的照片,但我不想被你误会我是个跟踪狂,所以只好忍耐。我经常会在睡梦中想象与你再度重逢的场景,那让我觉得由衷的快乐。可是今晚,我却梦见一朵锋利的蔷薇刺穿了你的心脏……所以,我聘请了布鲁克医生前往你的部队。无论怎样,请你好好地活着。   别忘记我曾对你说过,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成为魔鬼,还是狩猎魔鬼的猎人。如果你还活着,至少我知道有一个人将一直看着我。如果你死了,我会为你复仇,哪怕将这个世界颠倒,哪怕追逐到地狱的深处。   伊恩的手指抚过最后一行字,他可以想象海利在书桌前写下这封信的姿态,低垂的眼帘,在灯光下优雅挺立的鼻骨,还有绅士一般极有教养的姿态。   其实他也不知道海利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毕竟分别的时候,他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没想到一转眼,竟然八年了。   继续让自己的灵魂在枪林弹雨中流浪没有任何的意义,到了他该回家的时候了。   伊恩收拾好行囊,申请了退役。   因为此次行动中优秀的表现,他被授予了紫金勋章,荣誉退伍。   他回到了自己的国家,而他的队友们却永远留在了异国他乡。   打开公寓的门,一股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他花费了一整天的时间才将这里打扫干净,然后躺在刚换好的床单上。还没有来得及闭上眼睛,他接到了一通电话。   “嘿,许久不见了,伊恩!”   “无论是谁,确实许久未见。只是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伊恩懒洋洋地说。   也许是某个高中同学,也许是某位远亲,听说他退伍回家于是打电话前来慰问或者联络感情。但是对于伊恩来说,他最想要的就是闭上眼睛享受一个人的孤独时光。   “我是马迪·罗恩!联邦调查局纽约分部!你不记得我了吗?我在八年前是负责连环杀人案‘狩猎’的探员!你从‘狩猎’的手中救下了一个少年,如果不是你,我们永远都不可能侦破这个案子!”   伊恩朝天翻了个白眼,“你打错电话了,联邦调查局的探员先生。”   他不想再记起那个案子的任何细节,不想记得那个少年,不想再让自己的生活与那个案子有任何的联系。他只是想重新来过。   “我是不可能打错电话的,伊恩·康纳上尉!你还记得八年前我对你的邀请吗?你拥有敏锐的观察力以及行动力,联邦调查局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我现在正式邀请你加入我们!”   “我说你打错电话了。”   电话那端传来一阵笑声。   “我说了我不可能打错电话,因为我就在你的公寓门外。我亲眼见到你拎着行李走进门。”   “妈的!你就不能让我好好待着吗?”   伊恩从床上翻起身来,用力打开门,果然看见一身黑色西装的马迪·罗恩站在门外,得意地笑着。   “你看起来沧桑不少。八年前,你还是个连胡茬都没有的帅哥。”   “你看起来肥胖了不少,外加秃顶,你检查了血压血脂和心脏了吗?如果一切都很健康,联邦调查局真养人。”   “好吧,因为我有求于你,我原谅你对我体型的无礼抨击。”   伊恩将手机随意地扔在床上,拉过椅子坐下,瞪向马迪·罗恩,“探员先生,我才刚回到自己的家,你不觉得我需要时间调整心情然后找到人生的方向吗?”   “更正,我现在不再是探员,而是联邦调查局纽约分部的负责人。”   伊恩点了点头,“恭喜你高升,不过这些都不关我的事。”   “当然关你的事。你应该知道我们FBI的职责内容里有一样是打击重大暴力犯罪吧?”   “嗯哼。”   “而连环杀人案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为什么又要扯上连环杀人案?就不能让我的人生翻过那一页吗?”伊恩按住了自己的脑袋。   “海利·拉塞尔现在是FBI的探员之一。”   伊恩猛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向马迪·罗恩。   “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蔷薇秘境 02   “海利·拉塞尔现在是联邦调查局纽约分部的探员,专门负责恶性连环杀人案。”   伊恩露出瞠目结舌的表情,“你在跟我开玩笑!他负责恶性连环杀人案?”   “这并不奇怪。许多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因为他们身临其境的体会以及对犯罪模式及犯罪心理的高度敏锐而成为追捕凶手的猎人。海利·拉塞尔绝对是其中的佼佼者。”   伊恩的神色从方才的慵懒变得冷锐了起来,他一把拽过马迪·罗恩的领子,看着他的眼睛仿佛冰冷的枪口,随时准备扣下扳机。   “你听好了,海利·拉塞尔如果成为猎人,也只是因为他乐于享受狩猎的快|感,与什么FBI的职责还有声张正义无关。总有一天,当他觉得这一切都很无聊的时候,就会脱离所有社会道德的束缚,给你致命的一击!”   马迪·罗恩目光淡然地看着伊恩,平静地回答:“很多人都觉得他是天使,比如媒体,比如受害者家属,甚至于某些连环杀人狂,因为他能够与他们沟通,让他们觉得找到了知音。他的破案率在整个纽约无人可及,但是在他加入调查局的这一年内,一共换了六任搭档。每一任搭档都告诉我,他要么是个疯子,要么他不想与任何人合作。但没有人说,他是魔鬼。”   “进入联邦调查局需要通过一系列心理测试,不是吗?你别告诉我,你们的心理评估师觉得他一点问题都没有!”   “是的。他的心理评估结果显示他冷静、自制、逻辑清晰,有明确的道德底线以及是非观念。我们找不到他的缺点。”   “那是因为他知道怎样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   “也许他就是正常人!我们虽然找不到他的缺点但并不代表他完美。他的测试结果同样显示他也有不安和迷茫,轻微的焦虑,但在正常范围内。”   “这就是所谓的缺点吗?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那是因为他不想自己看起来完美无缺,因为完美也是一种病态!”   “所以我来到你的面前,请求你的帮助。伊恩,如果真的需要有人看住他,除了你,没有人能做到。”   马迪·罗恩用力地看着伊恩。   “我有一种预感,海利·拉塞尔一直站在天堂与地狱的交界处。他在等待着你。”   “等待我什么?”伊恩发出一声哼笑。   “你拉他一把,或者推他下去。”马迪·罗恩的目光冰冷了起来。   就似寒潭,冰冻了月色。   “我不想再见到他。你以为这八年来我为什么待在异国他乡不肯回家!”   “如果你怀疑他,就当面问他。如果你觉得他是个魔鬼,那么就去证实。伊恩,你连死都不怕,却害怕面对海利·拉塞尔?你觉得自己可以永远避开他吗?”   伊恩沉默了。   “你是个男人,与其后退,不如面对。你救了他,所以他是你的责任。”马迪·罗恩将一张名片放在了伊恩桌上,“如果你想清楚了,下个月二十日星期一,早上十点,我在纽约分部等你。而且离开战场,你也需要一份体面的工作不是吗?”   马迪·罗恩离开了。   伊恩拾起那张名片,无奈地笑了。   真是高调的招募啊。   “就不能给我几天休闲的日子吗!”   再没有迫击炮的声响,没有了飞溅的弹片,伊恩呆坐在桌前,确信自己终于回到了正常人的生活。   他出了门,去超市逛了逛,买了许多生活必需品,外加新的床单被罩。他一个人去看了一场浪漫的爱情文艺片,然后在座椅上呼呼大睡。当他醒来,发现电影院里空无一人,然后他去了一家西餐厅,要了一份上等的牛排。   普通的生活就是这样。   悠闲自在,麻木无聊。   当他回到自己的公寓门前,发觉地上竟然多了一束花。   被报纸包裹着的,去除了尖刺的白色蔷薇,含苞待放,微微向外卷曲的花瓣上缀着晶莹的露水。   它们白的太过明亮,让他无法忽视。   摘下花束上的卡片,字迹与那封信上一模一样:欢迎回来。   “所以无论我去到哪里,你都会如影随形,对吗?”   伊恩随手将那束花扔在水槽里。   之后的一个月,可以说是黑色七月。   伊恩的旧洗衣机停止运作了,毕竟它是八年前的老款式。   他将脏衣服随手扔进洗衣袋里,来到街角的自助洗衣房。才刚踏入,就听见一个年轻的女孩发出惊恐的尖叫声。一个滚筒洗衣机里明显是一具尸体在旋转。伊恩捂住眼睛,向后退了一步,本想要离开,但还是没有逃脱被警方请去协助调查的命运。   连着折腾了几天,伊恩都没有机会找张报纸看看招聘信息。好不容易伊恩的生活终于恢复平静,他来到自己公寓对面的小餐厅里要了一份经典小牛排。   当他将鲜嫩的牛肉送进嘴里,他才觉得人生依旧是美好的。   但这样的美好并没有持续太久。一旁一个老者忽然站起身来,一脸痛苦地看着伊恩,口型似乎在说“救救我”。   伊恩有种不祥的预感,老者向前摔倒,他下意识扶住了他。救护车来了,老者还是没有挺过去。经过警方的调查,这又是一起该死的谋杀。伊恩再次成为警察盘问的对象。   当他的嫌疑被排除,他以为生活总算可以恢复正常的时候,住在公寓顶楼的某位全职太太跳楼了。经过警方的调查,这并非单纯的自杀……作为目击证人,伊恩好死不死再度回到了警局。   就连办案的警官都感到不可思议。   “嘿,兄弟!是不是只要有你在的地方就有凶案?”   伊恩对此感到十分无奈。   “周末去去教堂吧!相信我!”警官十分认真地建议。   那天晚上,伊恩躺在床上,睁大了眼睛看着天花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的手机里收到一条短信,那几行字如同重锤一般敲击着他的脑神经:你还要逃避我多久呢?   伊恩的眼眸仿佛冰棱一般,在黑夜里折射出森冷的光。   那是来自海利·安塞尔的信息。   他在看着他,一直看着他。从黑暗之中,从最为恐惧的深渊。   不过八年没见,这个该死的小鬼就自大起来了吗?   ……不是自大,这家伙一直很自信。他能轻松地敷衍他人,卸下他人的心防,然后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逃避……”伊恩抬手挡住自己的眼睛。   是的,他确实在逃避海利·拉塞尔。   他不害怕枪林弹雨,他有时甚至会忘记死亡的恐惧。但是他无时无刻不记得海利·拉塞尔。   但是八年,已经够久了。   一个人的人生,能有多少个八年?   他知道海利·拉塞尔是他人生真正的劫难。   既然如此,不如试试看,他到底是在劫难逃,还是能劫后余生?   “反正所谓的魔鬼,无处不在。”   就算没有海利,徘徊在他身边的死亡阴影也不曾离去。   翻了个身,伊恩睡着了过去,这一觉睡得很安稳。   第二天早晨,他来到卫生间,对着镜子刮掉自己的胡茬,然后去附近的理发店将半长的头发剪回了板寸。他在衣柜里翻了半天,才找到一套老式的黑色西装,袖子紧了一点,因为他的胳膊比起八年前粗了不少。   他整了整领带,走出了公寓。   “伊恩,伊恩!面试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他对着镜子拍了拍自己的脸。   三个月后,他成为了联邦调查局纽约分部的一名探员。   当他进入马迪·罗恩的办公室时,这家伙坐在桌前得意地向他露出笑脸。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这份工作也许不是薪水待遇最好的,但绝不会让你无聊。这是你的第一个案子,好好研究。希望你和你的搭档能圆满解决这个案子。”   马迪·罗恩毫不客气地将一个资料夹扔到了伊恩的面前。   “就这样?没有任何问候寒暄?”   “你刚回国的时候,我是第一个前去问候你的人。”   “没有什么新人欢迎会之类?”   “我们是高效率的部门。”   “我的搭档在哪里?”   “今天是他休假的最后一天,你可以去拉塞尔家的别墅与他碰面。”马迪·罗恩撑着桌面身体前倾,眼睛里是幸灾乐祸的笑意,“我相信你们的默契无人能及。”   伊恩吸了一口气,他早就该料到马迪·罗恩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也不是什么好差使。   唯一感到安慰的是,至少马迪为他安排了一间办公室。他坐在办公桌前细细研究了案卷。   ☆、蔷薇秘境 03   W镇是一个拥有一百六十多年历史的小镇。虽然历史悠久,但并不代表它离群索居遗世独立,这是一个十分现代化并且富裕的小镇。小镇上类似Bloody Mary之类的传说倒是有不少。但总体来说,一直祥和安宁。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小镇上不断有年轻人失踪,警方多番查找,都没有结果,为这个小镇又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直到一个月前,W镇上出现三名十八岁到十九岁的年轻人遇害,死亡原因均不相同,警方毫无头绪,不得不向联邦调查局发出请求。   第一名学生叫做莉娜,性别女,年龄十八岁,是乔治华盛顿大学的一名学生,也是大学游泳队的成员,暑假回到家中,兼职做W小镇游泳馆的救生员。   在某天早上被发现溺死于W小镇的游泳池内。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呼吸道内发现积水,肺部水肿,符合溺水症状。但她是大学游泳队的种子选手,谁都不相信她竟然会溺水。她的体内没有任何药物反应,排除被人为迷昏后扔入泳池的可能性。唯一值得关注的是,一般溺水人如果经历过挣扎,肢体将会保持最后的僵硬状态。而莉娜的双臂有向后折去的状态,这种挣扎模式实在很奇怪,验尸官无法给出明确的答案,当地警察倾向的解释是肌肉痉挛。   第二名学生艾伦,性别男,年龄十九岁,被发现死于游泳馆的男子淋浴间内,身中十二刀,失血过多而亡。死后遗体被淋浴间内热水淋浸至第二日被人发现为止,虽然能判定凶器是一把十二公分的匕首,但警方没有提取到任何有用指纹。因为热水影响到遗体肝温,死亡时间推断跨度比较大,时间为下午六点到晚上十二点。   莉娜与艾伦的死亡时间相距不到一周。游泳馆正因为莉娜的原因准备在游泳池安装监控,就在运行的前一日,艾伦就死了。这个巧合很微妙。   第三名学生安妮,性别女,年龄十八岁。   伊恩叹了口气,按住太阳穴:“还好不是游泳馆……”   安妮的遗体被发现的地点在镇子周边林子里的一个小木屋。她被倒挂在木屋里,划破喉咙,血流而死。当她的尸体被发现时,血迹早已经浸透了橡木地板。最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则是小木屋里正放着黑胶唱片。唱片机不知道旋转了多久,就似干哑了一般,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从资料上看,这三个年轻人小学、中学都在同一个学校,但W小镇本来就只有一个小学和一个中学,而且这三人的死法毫无联系,就目前来看应该是三起独立的案子。马迪·罗恩怎么会想到把三起案子扔到他这个刚进入调查局的“菜鸟”手上?   伊恩合上资料夹,向后靠着他的椅背,放空了自己的大脑。   他的手机响起,抬起一看,是来自马迪的短信:别忘记与你的搭档碰面。   伊恩吸一口气,也许他早就该放下,也许那个少年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可怕,也许当他见到了他,徘徊在他心头这些年的梦靥终于可以离去了呢?   海利·拉塞尔如今是这个家族唯一的继承人。他应该就住在拉塞尔家的本宅。   它位于纽约市近郊一个安静的地方。   上百年的历史,让这座老宅流露出幽暗森严的气质。石头堆砌的墙壁上常青藤肆无忌惮地遍布,在黑暗的阴影下犹如从地底延伸而出的某种力量。屋顶阴郁的青铜雕塑折射出森冷的月光。哥特式的窗棂优雅而压抑。   它的外表虽然老旧,但内部却超出伊恩想象的现代化。   他下了车,按响了门铃,那是一个可视电话,伊恩见到了一位身着黑色西装戴着领结的老者。   “你好,这里是拉塞尔家。”尽管遣词彬彬有礼,却显得十分有疏离感。   “啊……你好,我是来自联邦调查局的探员伊恩·康纳。也是海利·拉塞尔的新同事。”   对方明显愣了愣,“请进,康纳先生!是我失礼了!”   雕刻着荆棘的大门缓缓向两侧打开,月光照耀在一条石子铺成的小路上,小路的两侧是工业时代风格的路灯。伊恩开着车来到门口,可视电话里那位身着西装的老者就等候在门口。   他应该就是拉塞尔家的管家。   侍者走出来,接过伊恩的车钥匙,将他的车开去老宅后面的车库。   老者带着伊恩走了进去。   这栋老宅比他想象中要大出几倍。宽敞明亮的客厅,古旧而优雅的吊灯,十分有品位的装饰及家具,昭告着这个家族悠久的历史以及财富。   伊恩走上回旋式的楼梯,脚下是木头发出的细微声响,左侧的墙壁上挂着各种古典名画,虽然叫不出名字,但却极为眼熟,如果是真品,每一幅都是价值连城。   来到一扇厚重的橡木门前,老者将门推开,轻声道:“先生,伊恩·康纳探员来了。”   声音在一片空旷中回荡。伊恩向前走了一步,才发觉门的另一面是一个巨大的图书馆。   墙壁被凿成了落地书架,放眼望去,这里简直就是被书籍堆砌而成的堡垒,密密麻麻,仿佛要将天地压垮。   一个站在楼梯顶端的男子不紧不慢地回过身来。   伊恩抬头仰望,那一刻,尘封的潮水扑面而来,从他的发间脸颊穿梭而过,留下悠扬婉转的低语。   “伊恩。”他轻轻唤起他的名字。   不再是八年前稚嫩的带着几分怯懦犹豫的声音,又或者他从来就不曾真正怯懦过。   整个空间化作酒杯,而他的声音醇厚的旋转,所有思绪陷落。   他是海利·拉塞尔吗?   金棕色的短发利落中透露出几分贵族气质的优雅,眼帘轻抬就似河面上悄然苏醒的白色睡莲,而那一抹笑意……宛如夜空里的北斗星落入银杯,搅碎了微微荡漾的月光。   他确实是海利·拉塞尔,空灵而魅惑人心。   再次见到他,伊恩仍旧无法收回自己的目光。   他从高处走了下来,每一声脆响就似轻薄的羽翼震落而成的碎片。   “你回来了。”   八年前那个只到自己肩膀的少年,如今已长大成人。他的手掌触上伊恩的脸颊,微微侧过的脸庞在光影下形成醉人的线条,延伸着,游离入伊恩的眼中。   骤然惊醒一般,伊恩向后退了半步。   “谢谢你请了布鲁克医生为我做手术,否则我就死了。”   “没关系,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会履行我的诺言。”   海利的视线一寸一寸地掠过伊恩的脸庞,就像是擦拭着记忆力最为珍藏的易碎品。   伊恩别过脸去避开对方的目光,冷淡地说:“你的诺言很可怕,还是不要实现的好。”   “你是不希望我实现,还是觉得我没有能力实现?”   伊恩将话题转开,“听说拉塞尔家族十分殷实,你的爷爷也在两年前过世,现在你拥有一切,可以完全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为什么要加入联邦调查局呢?因为无聊吗?”   “因为与魔鬼对话,是我唯一保持与你联系的方式。”   海利的身体前倾,尽管没有任何压迫感,莫名危险的气息蔓延,伊恩向后退了半步。   紧接着,海利笑了。眉眼颤动,十分开怀。   “我真的很想你!你说我现在是应该抱紧你?说一些久别重逢的甜言蜜语?还是直接将你放倒,做所有我想做的事情?”   “你可以试试看。”伊恩侧过脸,唇角扯起一抹冷笑。他微微握紧拳头,全身的线条绷起。这么多年的生死历练,没有人能轻易做到将他“放倒”。   海利摇了摇手。   “放松!伊恩,放松!你对我是如此重要,所有你不愿意的事情,我都不会让你承受。马迪·罗恩把你派来做我的搭档了?我就知道他不会放心我,无论我表现得有多好。”海利朝仍旧候在门口的老者打了个响指,“嘿,克里夫,拿两瓶啤酒来。”   “您确定不要红酒或者香槟,而是啤酒吗?”克里夫用平缓的声音问。   “嗯,就算给伊恩喝红酒或者香槟,他也不懂得品评。还是啤酒最适合。我们久别重逢,当然要好好庆祝。”   “我不是来庆祝的,而是来跟你探讨案情的。”伊恩皱起了眉头。   与海利再见面,未必是值得庆祝的事情。   海利·拉塞尔就像无底深渊,无声无息蚕食着他的空间。   “伊恩……”海利的眼眸忽然暗沉了下来,一步一步走向伊恩,原本轻松的气氛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压迫感。   伊恩对危险天生就有敏锐的预感,这也是他为什么能在残酷的战场上活到现在的原因之一。他下意识不断后退,随时准备着抬起膝盖以及拧断对方的脖子。   而海利却步步逼近。   就像教堂中的天使雕像,一片一片剥落圣洁的痕迹,露出最原本的样子。   ☆、蔷薇秘境 04   当伊恩的后背抵在书架上,他的目光锐利地反射,直视入海利的眼眸。   “海利,你靠得太近了。”   “你想我了,不是吗?否则你怎么会舍得回来呢?”   海利的左臂手肘按压着伊恩的肩膀,那股力量伊恩绷紧肌肉才承受住。他的右手则悠闲地撑在伊恩的耳边,侧着脸,低语时温热的呼吸掠过他的耳廓,入侵他的神经。   伊恩沉默不语。   “即便是在最后一刻,你还是选择想起我。为什么不看我给你写的信?为什么一封信也不肯回给我呢?你救了我,那就永远扮演一个温柔善良的救世主,满足我所有的期待,然后故事可以皆大欢喜。可你偏偏选择故意对我无视,尽管你根本不可能做到。”   伊恩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回答:“如果我无视你,那么今天我就不可能会来。海利,我知道你长大了,比八年前更加强大,不需要我的保护。但如果你仍旧选择用这样的态度对待我,我会马上离开。”   “离开?去哪里?”海利笑了,他故意贴向伊恩,刻意让他看清楚自己那双轻易令人神魂颠倒的眼睛。   果然,伊恩选择侧过脸。   海利并没有继续让伊恩难看,而是松开了胳膊,向后退了一步。   压迫感骤然远去,伊恩终于得以喘息。   这时候,一位侍者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是两瓶Tiger啤酒。   “言归正传,你已经看过卷宗了,不如说说看你对这三起案子的看法。”海利仰起头,他喝啤酒的姿势有几分不羁的韵味。   “对于溺死在泳池里的莉娜,到底是意外还是他杀我保留我的看法,只有到小镇上见到她的尸体以及现场再作判断。艾伦与安妮是很明显的谋杀,凶手都使用了匕首,而且经过鉴证专家的测试,杀死艾伦的凶器是匕首。而割断安妮喉咙的,是猎刀。但凶器类型不一致也不代表凶手不是同一个人。”伊恩抬起啤酒,闭上眼睛瞬间灌下了半瓶。   当他放下酒瓶时,听到了玻璃相撞的声响,是海利。   “但他们两人被杀的动机很明显不一样。艾伦身中十二刀,这是明显的带有泄愤性质冲动性谋杀。之所以没有抓到凶手,只是因为这个凶手十分幸运。学校的监控录像恰巧要在第二天才能运行,而热水冲掉了指纹还有DNA。至于安妮,她虽然只被割了一刀,但她所经历的恐惧是最大最深的,她是头脑清醒地体会死神步步临近。我敢肯定凶手杀死安妮的时候一定十分享受,更不用说他还放着黑胶唱片了。不过,这三个年轻人毕竟在同一个小镇长大,让人不得不担心他们的死因其实还是有内在联系。”   “没错,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去到现场看一看,和不同的人谈话。小镇上的警察毕竟生活在那里,与每个人接触很多,所以很难保持客观性,很有可能会遗漏掉什么重要线索。”   “嗯——”海利点了点头,“你的适应性还是那么强。在八年前的森林里是这样,八年后离开战场进入调查局之后也是。不过三个月的培训,就让你像一个联邦探员一样思考了。”   伊恩知道海利提起“八年前的森林”就是为了看他的反应,于是他索性当做没有听见。   在茶水间,伊恩曾听人提起过海利的破案手法很特别。但到底怎样特别,伊恩并不知道。他不会开口问海利。   因为他知道,一旦问了,这个家伙会比现在更得意。   “如果你没有意见,我们明天早晨九点在纽约分部门口碰面,前往W小镇。”伊恩抬手看了看腕表,“现在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别开玩笑了,伊恩。这个时间开夜车吗?你就不怕像八年前一样一不小心撞上谁吗?”   伊恩的神经被挑起,但他很好地按压下了心中的怒意。   八年前,在洲际公路上,被连环杀人团伙“狩猎人”囚禁的海利忽然冲出了公路,差一点被开夜车的伊恩撞倒。伊恩闭上眼睛都能丝毫不差的回忆起那一瞬的画面,根本不需要海利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   “我的意思是,你刚喝了啤酒,不该开车。这里的房间很多。”海利走过伊恩的身边,将啤酒瓶按入他的怀中,“明早见,伊恩。”   那一刻,伊恩不得不怀疑海利为了将他留下,故意请他喝酒。   克里夫将伊恩带到了一间客房。   说是客房,它和伊恩的公寓差不多大小。过分宽大的床,让伊恩有一种很不自在的感觉。柔软的床垫令他陷入其中,缺乏安全感。   侧过身,门缝的位置隐隐可以看见从走廊上投射而入的细微灯光。   伊恩没有睡意。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海利。在那片浓密看不见月光的阴森树林之中,他跟在伊恩的身后,躲避着猎人们的猎杀。海利曾经蹲在原地,要伊恩离他越远越好。   现在回想起来,伊恩不知道到底是海利的欲擒故纵还是他真的想要远离他。   门缝的灯光被挡住,似乎有人站在他的门外。   他有一种预感,那一定是海利。   伊恩虽然锁了门,但是他知道海利有所有房间的钥匙。他可以轻易地进入,但是长久地沉默之后,他选择停在门外。   伊恩盯着那片阴影,他等待着海利离去。而海利仿佛要与伊恩的耐心同在一般,执着地守候在那里。   他的存在会让伊恩夜不能寐。   伊恩起身,打开了房门,皱起了眉头,“嘿,我说,明天我们要开很长的一段车,你不觉得你现在该去睡觉了吗?”   海利低着头,他的神色很平静。身影却宛若游魂一般。这让伊恩由衷地感到不舒服。   “海利·拉塞尔。”伊恩压低的了声音,当他来到海利面前时,仿佛全世界的压抑骤然倾倒而下。   海利抬起了眼帘,死水般沉寂的眸子骤然锋利起来。   杀意沸腾,宁静的走廊被一阵喧嚣所冲垮。   伊恩正要说些什么,海利忽然抬起手狠狠刺向了伊恩的胸膛。   “海利!”   伊恩成功摁住了海利的手腕,这家伙手中的刀是真的!而且他的力气大到惊人!   “你干什么!”   海利收回了自己的手,以身体的重量压了下来,伊恩稳稳地承受住,正要将海利的双臂反拧,这家伙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避开,紧接着膝盖抬起,重重击中伊恩的小腹。   伊恩倒了下去,而海利以全然压倒性的姿态坐在伊恩的腹部,扬起手腕,又是一刀狠狠扎下来。   伊恩咬紧了牙关,一次一次用手扼住海利,试图翻身将他压下,但这家伙稳如磐石。   “妈的——海利·拉塞尔!你发的什么疯!信不信我打爆你的脑袋!”伊恩的眼睛红了。   海利的刀刃足足落下十二次,终于停了下来。   伊恩每一次避开与抵挡都极度凶险,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刀刃掠过脸颊时候的寒意。   终于,海利的刀被伊恩拧了过去,跌落在地,那一声脆响令伊恩有种谢天谢地的感觉。   而下一刻,海利就摁住了伊恩的手腕,将它们狠狠压在他的耳边。   他的唇角缓慢勾起,眼底的笑意流转着某种令人心痒的暗示。   “如果艾伦有你的身手,他就不会被刺中十二刀了。”   伊恩忽然明白了什么,怒火冲上他的头顶,咬牙切齿地说:“所以我现在成了艾伦了?这就是你‘独特’的查案手法?模仿凶手,再现案情?不过你搞错对象了!”   伊恩试图起身,而海利的双手仍旧扣着他的手腕。   他缓缓倾下身来,“我只是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是凶手,我会怎么做。”   伊恩睁大了眼睛,冷冷地看着对方优雅的眉眼。   “……”   海利几乎与伊恩贴在一起,他的呼吸如此清晰。   “玩笑而已。你真的信了?我换位思考的是受害者。”   伊恩仍旧沉默。   海利仿佛感觉不到伊恩的怒意一般,笑意更加明显,“嘿,亲爱的伊恩,你在培训的时候有没有学过犯罪心理?”   伊恩没有说话。他知道那是海利设下的陷阱,如果自己接话,就会被这家伙牵着走。   海利眉梢微挑,那是一个极富有诱惑性的表情,他的声音拉得很长,仿佛绕了一个大圈却仍旧找不见终点。   “匕首或者其他凶器刺入,通常带有那方面的意味。就好比现在的我,很想刺你一千次,一万次。”   他的声音很轻,就似某种情话。   “那么这个凶手,通常在那方面无能,所以才需要借用凶器来抒发自己那方面的欲望。海利·拉塞尔,是因为八年前的案子让你产生心理阴影,所以无能了吗?”   伊恩淡然开口。   尽管他的声音很平稳,但是内心却在懊恼。   为什么要和这家伙说话?为什么要理睬他?为什么要咬他落下的诱饵。   “你可以试一试看,我在那方面是不是真的无能。”   海利侧过脸,他的气息掠过伊恩的颈间,血液瞬间奔腾着难以控制。伊恩下意识蜷起了膝盖。海利果然笑了起来。   ☆、蔷薇秘境 05   “海利……你他妈离我远一点!”   伊恩猛地发力,背脊腾起,骤然翻身,将海利推了出去。   海利笑着起身,摸了摸下巴,“嗯!这才是我认识的伊恩叔叔啊!真的很厉害!即便是在最不利于自己的环境里,也能反败为胜!刚才那一招我要好好学习!”   “下一次,你想要模仿哪个凶手,你可以去找任何人陪你玩,但是不要再来找我。”伊恩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有某种威慑力。   “我说了,我从来思考的角度都是受害者。这才是你口中所谓‘独特’的查案方式。”   “这些都不关我的事。”   伊恩回到房间,将房门关上。   隔着门,他不忘提醒对方,“我喜欢握着枪睡觉,如果你贸然进来,别怪我崩掉你的脑袋!”   “别这样,伊恩……”海利发出十分委屈的声音。   伊恩盖上被子,闭上眼睛,他决定要好好睡觉。他的人生不需要再有任何一秒浪费在海利·拉塞尔的身上。   第二天,伊恩享受了他这一生到目前为止最为丰盛的一顿早餐之后,见到了身着黑色西装戴着黑框眼镜的海利。   “为什么看着我?是因为这一身特别定制的西装吗?”海利笑着问。   长期作战锻炼出了伊恩从观察对手身形评估其作战实力的能力。   好比此刻的海利,即便身着笔挺合体的西装,却散发出一种利落干练的气质。包裹着的长腿间,隐隐酝酿着某种爆发力。伊恩毫不怀疑如果这家伙一脚踹出来,普通人只怕要飞出去。   “你接受了什么特别训练吗?”   “当然,所有你接受过的。”海利来到伊恩的餐桌前,不紧不慢地吃起了早餐,“自从回到拉塞尔家族,那个老头生怕我会再出什么意外,所以聘请了一大堆人来教我不同的防身技巧。比如射击、格斗以及野外生存等等。你要试一试吗?”   伊恩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拉塞尔探员,我昨天晚上已经体会过了。”   对于昨晚海利以手肘压迫自己肩膀的举动,伊恩记忆犹新。   “好吧,那真可惜。今天我们将要开很长一段时间的车,你的车就停在这里吧。”   “局里没有车吗?”   “我的车更好。三百六十度防弹,极地天气仍旧畅行。”   海利的车是一辆SUV,伊恩不得不承认这辆车手感极佳,离合性能优渥,是他有生以来开过的最棒的一辆车。   海利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低着头,抖开报纸。他关注的大多是金融版面以及时政要闻。   能够不和海利说话,伊恩觉得很庆幸。因为一旦这家伙开口,自己就有一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车子开了两个多小时,他们来到了一个加油站。伊恩下去买了一杯咖啡,对还在翻阅报纸的海利说:“喂,下一段你来开!我有些累了。”   虽然伊恩有着比一般人更加长久的专注力,但是他实在看不惯海利的贵公子做派。   “可以。”海利将报纸收起,看向伊恩,“你没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我吗?”   心脏像是被敲了一下,伊恩状似无意地将咖啡喝下,“我应该有什么问题问你吗?”   就算问了,你也不会给我真正的答案。   海利笑了笑,加油站里不少人已经望了过来。   他有着太过出众的外表。这个好皮囊让他没有死在 “狩猎人”的手中,迷惑了伊恩。也包括现在那些路人。   伊恩感觉到周遭复杂的视线,起身走回车子:“休息好了,我们走吧。”   两人再度上路,道路两旁是相似的风景。   远处的镇子若隐若现,海利却忽然将车停到了路边。   “怎么了?”伊恩眯着眼睛问。   海利打开了车窗,仰起了下巴,露出了他优美的脖颈线条。   “你闻到了吗,伊恩?”   “什么?”伊恩只想尽快赶到镇上,他们已经错过午饭时间了。   “我闻到蔷薇的味道。”   伊恩用力地呼出一口气,“海利,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他知道海利一向对带刺的东西很有好感,比如说沙漠里的仙人掌,比如说用作拉塞尔家族徽的荆棘。这家伙甚至于送了自己一大束白色蔷薇,这在伊恩看来是海利嘲讽自己的方式之一。   “我没有开玩笑。”海利索性打开车门,走向路边的密林。   伊恩有一种冲动,想要扔下这家伙离开。   但是当海利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林间,他似乎看见了十五岁的海利,穿着泛黄白色麻布做成的衣服,光着脚满是伤痕,在树影见游荡。   “妈的。”伊恩摔上车门,跟了过去。   他们在林子里走了将近二十多分钟,除了树还是树。好吧,偶尔能看见几只野兔什么的。   海利一直走在最前面,偶尔停下来,抬起头,望向树顶的天空,就似一个虔诚的朝圣者。   “够了,海利。这里什么也没有,我们还是赶紧上车,去镇上。”   “嘘——”海利回过头来,将食指放在唇间。   好吧,这家伙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那三个年轻人已经死了,不在乎等多久。   伊恩跟在海利的身后,又走了大概十分钟,他们看到了一片湖水,倒映着天空中不断渲染流动的云,寂静无声,仿佛百年孤独对于它来说不过转瞬。   而湖岸的另一面是一片开阔地,乱石之中是一座大型宅邸的废墟。   残垣断壁,就似流浪的墓碑。日光倾斜而下,落在并不锐利的顶端,一个转折,洋洋洒洒回到地面。   湖面上停着一个独木舟。海利朝伊恩招了招手。   伊恩第一次感激自己作为狙击手锻炼出来的耐心,否则他现在一定已经打爆了海利漂亮的脑袋。   木浆划过水面,搅动湖水里寂静的天空。   当他们走上湖岸,才发觉废墟之后,竟然是一大片洁白的蔷薇。   它们密密麻麻,优雅地曲折自己的身体,撑裂开空间的束缚,嚣张地盛放。   这里就想一个不曾被人探访的秘境。   伊恩深深吸一口气,蔷薇的香氛沁人心脾。   “我说了,我闻到了蔷薇的香气。”海利靠着一段墙壁,惬意地闭上眼睛。   这里很神秘,让人忍不住想象这片废墟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这里会有大片的蔷薇?是谁种下了它们?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到这里来!”   不悦的呵斥声远远传来。   海利与伊恩顺着声音望去,看见一个身着格子衬衫和牛仔裤的年轻人朝他们走来。   伊恩还有些不大习惯,海利已经像电视剧里一样取出了自己的徽章。   “不好意思,我们是联邦调查局的探员。”   那是一个容貌俊挺,看起来家教良好二十岁左右的男子。听说他们是联邦探员之后,他的表情要舒缓许多。   “你们是来调查镇上调查那三个人的死因?这里是私人属地,又在树林深处,你们怎么找到的?”   伊恩不打算开口说话,这种场合交给海利就好。   “哦……私人属地……所以你是这片蔷薇的主人了?我和我的搭档从纽约一路开到这里,有点累了,于是就想到树林里走一走。只是我们迷失了方向,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湖边,看到这片废墟。这里看起来像是古迹,我们很好奇,所以……如果冒犯了你,我们感到十分抱歉。”   海利本就有着出色的外表高雅的谈吐,再加上真心实意的语气,没有人会不接受,尽管他满嘴没有一句真话。   “原来是这样。你们好,我是劳伦斯·坎波拉姆。这片废墟是我的先祖从英国来到美洲大陆时候的遗址。它有十分悠久的历史了。但它现在仍然是属于坎波拉姆家的。”劳伦斯的笑容里果然少了许多敌意。   “它是怎么成为废墟的?”海利好奇地问。   “因为火灾。火灾之后,坎波拉姆家族就移居到了现在的W镇。”   “那么这些白蔷薇呢?”   “应该是当时的主人种下的。”   “……这么说来,这些蔷薇的历史比我还悠久。”   “哈哈,是啊。你看起来很喜欢白蔷薇?”   海利低下身来,与劳伦斯的眼睛相对,“不只是喜欢,甚至可以说偏执地着迷。”   那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海利的眼睛里涌出,无声的叫嚣着,挣扎与困惑奔涌而出,劳伦斯倒抽一口气。失重的感觉遍布他的身体,在他即将跌倒的瞬间,有人从身后稳稳地扶住了他。   是伊恩。   “劳伦斯,你不介意带我们回到公路上吧?我有一点担心我们的车。”   “啊……哦,没问题!”   劳伦斯转身走向独木舟,伊恩来到海利身边,压低了声音,“你给我听好了,别再玩乱七八糟的花样。”   “我没有玩花样。”   “没有玩花样你把我引到这里来做什么!”   “你就一点不觉得这些白蔷薇很美吗?”   “就算我觉得这些蔷薇很美,那又怎么样?这和镇子上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两位主角的年纪,八年前海利十五岁,所以现在才二十三岁。伊恩在八年前二十三岁,所以现在才三十一岁,在欧美那边还算年轻人。海利称伊恩为叔叔的时候,根据不同场合有不同的意思。比如强调自己比伊恩年轻有精力,比如暗指伊恩思想古板,比如撒娇等等,并不是说伊恩真是四十多岁的大叔,当然十五到二十年之后伊恩确实能被称为叔叔。   ☆、蔷薇秘境 06   “伊恩。”海利忽然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伊恩顿住脚步,却并没有回头,“怎么了?”   “有时候最美好的东西掩盖着最丑陋的根源。也有的时候,最丑陋的根源,开出最美好的花朵。   到底哪个是原因,哪个是结果并不重要,关键在于你相信的是什么。”   “我相信证据。”   “……我亲爱的伊恩叔叔永远一板一眼。”海利状似无奈地摇了摇头。   “对于你,我好像还没到叔叔的级别。”伊恩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我是为了提醒你……我永远比你年轻。今天也许你可以拒绝我。明天也可以,后天也行。但是五年之后呢?十年之后呢?我永远比你精力旺盛,你终归是要被我压倒的。不如爽快一点,放弃抵抗吧,伊恩叔叔。”海利的视线顺着伊恩的后颈,描摹着他背部的线条,一路向下,勾勒着他西装裤之下的轮廓。   伊恩没有任何反应,就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跟在劳伦斯的身后。   在他心里,对于海利这种需要吃药看病的家伙,不值得浪费口水。   劳伦斯将他们带出了林子,他们回到自己的车里,开向了W镇。   就一个镇子而言,它相当繁华。拥有自己的医院,看起来设备设施都不赖;拥有运动场和泳池的学校;百货商场等等。就连街边的小商铺和小餐馆都各具特色。   这里简直就是一个半封闭式的世外桃源。   伊恩与海利没有感受小镇文化的时间,他们来到了当地警察局的停尸房,见到了这里的法医。说是法医,但他只是兼职人员。他的正职是当地医院唯一的外科医生。   “你们能来真的太好了。老实说,这里的孩子几乎是我看着长大。为他们验尸让我食不下咽。而且我的风湿又发作了,手指疼得厉害。还好市区的警局也派了法医来,否则我真的做不了这些。”   “我们想先看看莉娜的尸体。”   因为莉娜是唯一一个难以判断意外还是他杀的死者。   伊恩与海利检视了莉娜的遗体,身上确实没有明显伤痕。虽然市区警局的法医报告里关键内容都写得非常清楚。   伊恩低着头,小心地查看着她每一寸的肌肤,甚至于她的发丝之间,为了不放过任何线索。   “道格医生,你知道她小臂以及小腿上这两块瘀斑是怎样形成的吗?”   “这个……很难说。可能是因为撞击、摔倒或者意外,但肯定是于死前形成。这些痕迹虽然大致对称,但与捆绑痕迹不相符,我已经写在报告里了。”   伊恩蹙起了眉头。确实,这些痕迹绝不是因为捆绑。如果是的话,痕迹的颜色会更深更细,范围不会这么大。可如果是摔伤的话,到底用怎样的姿势摔倒或者摔在什么东西上面才有可能造成这样的痕迹呢?   他将莉娜的遗体翻了过来,她后背接近脊柱的中央,一个规则的淤痕引起了他的注意。   “道格医生,这个是什么!”   道格医生的脸凑了过来,“这个……我也看不出是什么……像是她撞在了什么东西上面……被很用力地顶住了。”   伊恩取出手机,“我必须要给这些痕迹拍照,传给局里的同事。”   而海利则倾下身来,双手撑在莉娜的耳边,眼帘垂落。他与莉娜,就似镜面的两端。他的呼吸在低温中凝结成薄薄的水雾,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莉娜还活着。   她随时会睁开眼睛。   耳边响起无数细小的声音,仿佛是莉娜在说话。   伊恩不知道海利到底在看什么,也没有兴趣知道。   “嘿……你的搭档他没事吧?如果莉娜还活着,我会觉得他的姿势像电影画面一样唯美……可是莉娜已经死了好几天了……他这样子真的很诡异……”道格医生耸起了肩膀。   “不用管他。”   也许是听到了道格医生对他的评语,海利缓缓直起身来,向后退去,坐在了椅子上。   就在这个时候,负责案件的警长走了进来。   “你们总算来了。这个小镇在近二十年是相当平静的!从来没有出过这么严重的案件。”   “你好,我是伊恩·康纳。这位是我的同事海利·拉塞尔……”当伊恩看向海利的时候,发觉他的坐姿明明笔挺却给人以颓废的错觉,目光空洞,就似大理石雕铸的圣像,没有丝毫活着的气息。   伊恩不知道这家伙又在玩什么花样了,最好的方法就是不予理睬。   他转过身与探长握手,然后指了指莉娜身上的伤痕,“探长先生,关于莉娜身上这些痕迹不知道你有没有展开过调查?”   “我当然是有的。因为这些痕迹很明显是死前形成的。莉娜的药检反应是阴性,身上无明显伤痕,如果是他杀,那么凶手很可能绑住了莉娜将她投入水中,等到莉娜死后,再将绳子解开收回。可是我觉得她身上的痕迹并不是捆绑来的,所以我就调查了一下莉娜在死之前到底有没有摔倒,与其他人发生争吵打架等情况,但是一无所获。至少最后见到莉娜的人都表示,她没有受伤,状况良好。”   “十分感谢您的配合。”   伊恩与探长就案件继续交流了半个小时之后,伊恩发觉海利仍旧坐在原来的位置,一动不动。   “那个……康纳探员,你的同事没什么吧?”探长有些担心地问。   “没什么。他只是比较娇生惯养,离开大城市之后不大适应新环境。”   “啊,哦。我们镇上只有一个小旅馆,希望你的同事不会住不惯。”   “如果不介意的话,能不能让我和我的同事单独待一会儿。我得为他做一番心理建设。”   “哦,没问题。你好好和他聊聊吧。这年头带新人也是在不容易!”探长了然地拍了拍伊恩的肩膀,与道格医生一起离开。   原来他将海利当成刚入行的菜鸟,第一次看见尸体所以被吓傻之类。   这样也好,伊恩也懒得解释那么多。   随着关门声响起,这个封闭的空间里除了尸体,就只剩下伊恩与海利。   海利的姿势没有任何变化,伊恩无奈地看着他,觉得这家伙一定是打算想什么怪招来吓唬自己。   “行了,海利。我在战场上见过比莉娜更恐怖的尸体。”   但是海利仍旧没有回应。他的思想,仿佛去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伊恩侧着身,皱起了眉头。   他觉得周身的一切变得阴冷了起来。当然,这里是停尸房本来就很冷。   沉默安静的海利,就像被淹没一片孤独之中。   而伊恩,只能站在世界的屏障之外,看不见他的挣扎,听不见他的呼救。   那一刻,伊恩胸口早就愈合的伤处莫名疼痛了起来。   “海利,你怎么了?”   伊恩半蹲在海利的面前,他对上那双湛蓝如天空却显得高远漠然的眼睛。   瞬间,一种不安的感觉涌上伊恩的心痛,他按住了海利的肩膀,摇晃起来。   “海利·拉塞尔!你给我醒醒!你到底怎么了!”   海利的身体随着伊恩晃动。   “要是被我知道你在耍我,我一定打烂你的脸!”   蓦地,海利忽然站起身,走出门去。   他的脚步平稳,背脊挺拔,他脸上的表情就像一个坚定的殉道者。   伊恩匆忙追了上去。   “海利!海利·拉塞尔!你他妈的说话啊!你到底怎么了?还是你发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   伊恩极度厌恶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最重要的是这家伙一直缠着自己这么多年,此时此刻他在他的世界里却成了空气一般。   海利顾自来到了游泳馆。   偌大的深蓝色水面倒映着头顶的瓷砖,折射着窗外的日光,一片一片。   在泳池边,海利转过身来,看着伊恩。   “喂,你到底想做什么!”伊恩发觉自己的好耐性总能轻易被海利消磨殆尽。   海利的眼眸是淡然的,就像一场离别的序曲。   当伊恩隐隐感觉到他要做什么的时候,他已经向后倒了下去,溅起一片水花。   伊恩奔至游泳池边,低下头就看见海利缓缓从水中向上浮起。他的发丝在水中漾开,他的眼睛看着头顶,安然地飘荡在水面上。   伊恩呼出一口气,摊了摊手,在池边坐下。   “随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随你在水里躺多久。随你沉默多久不开口。随你想要干什么。反正我们有大把时间浪费。”   不知道过了多久,水中的海利就似忽然从遥远的异空回归,他试图坐起身,但惊觉自己在水中,大力挣扎了起来。   “伊恩!伊恩!”   伊恩缓缓站起身,双手插着腰,“你终于有反应了?我以为你要在水里躺到明天早上!”   “救我……伊恩……”   “别装了,一点都不有趣。”伊恩轻哼了一声,他受够了这个家伙。   但是很快,海利呛水,不断下沉。   他的挣扎狼狈到根本不可能是假的。   “哦,damn shit!”伊恩脱下西装跳入水中,奋力向海利的方向游去。   当他触上海利的手,这家伙就拼了命地把他往水里摁。   伊恩发了火,正要一拳将海利揍昏过去时,海利轻轻推了他一把。   粼粼水光之中,伊恩第一次失了神。   海利的容颜显得无邪而优美,就似水中的仙子。   他的唇角缓缓勾起,这片水域仿佛成为神的领地。   那一刻,明白什么的伊恩愠怒地抬腿狠狠揣在海利的肩膀上,转身游回了岸边。   “你他妈觉得开这样的玩笑有意思吗!你说啊!”   海利不紧不慢地游了过来,那姿势标准得很,绝对是个游泳高手。   他趴在伊恩的身边,悠闲地撑着脑袋,“我只是为了验证一下而已。”   “你他妈想要验证什么?”伊恩吼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蔷薇秘境 07   “验证你是不是后悔八年前救了我。如果是的话,这一次你可以站在岸边看着我沉下去。没有人会怪你,也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然后,你就能彻底摆脱我了。”海利笑着撑上了岸,他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伊恩,仿佛神的执行官,“我给了你选择的机会,伊恩。既然这样,就不要期期艾艾地纠结于过去,不如放下你那些胡思乱想,解决眼前的问题。”   他蹲下身来,朝伊恩伸出手。   伊恩挥开他的手,自己撑上了岸。   海利吹了个口哨,“啊,想不到伊恩叔叔的体力还是那么好。不知道在床上是怎样的呢?”   伊恩不理会海利的嘲讽,捡起地上的西装外套,走向门外。   风吹在身上,凉飕飕的。   两名联邦探员的到来对于小镇居民来说是十分新鲜的事情。更不用说两个全身湿哒哒淌着水的联邦探员。   “别再跟着我。”伊恩凉凉地说。   “我们是搭档。”海利笑得依旧惬意,顺带眨一眨眼睛,就让骑着自行车路过的小学生撞上了路边的邮筒。   “你就是这样戏弄你之前的六个搭档?马迪·罗恩以为我能受得了你,很明显他错了。”   “我没有戏弄你。”   海利的声音沉了下来,有几分认真的意味。   但是伊恩早就分不清楚这家伙到底什么时候在认真了。   “你不想知道我看见什么了吗?”   海利扬高了嗓音,伊恩驻足,回过头来,“好啊,你看见什么了?”   “如果我说,我真的能感觉到被害者在遇害时的感觉,你相信吗?”   伊恩哼笑了起来,“你觉得我相信吗?”   他转身大步离开。   “是啊,你本就是上帝送来怀疑我的。”   伊恩走出十几米后,感觉不到海利跟上来的脚步。他转过身,看见海利仍旧伫立在街角。   他忽然想到了那个漆黑一片的夜晚,他对他说“如果再不说实话,你就留在这里”。   然后他迅速没入树丛深处,发现那个一直牵着自己衣角的少年真的没有跟上来。   他觉得自己很蠢同情心很多余,但他还是回了头。在一片黑暗里,那个少年抱着膝盖,不知道等待着谁的救赎。   伊恩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家伙似乎永远有让他回头的自信。   伊恩快步走回到海利的面前,叹了口气。   “好吧,你感觉到了什么?说服我相信你。”   海利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娓娓道来,而他的思维已经去向了世界的彼端。   “水对于她来说是最柔和最安全的存在。她享受被水流包裹的感觉,特别是静止时与世界融和为一个整体的归属感。她讨厌被打扰,她喜欢安静,她不想听见任何与己无关的声音。所以她选择放学之后所有人都离开的时候,将这片泳池化作她一个人的水域。”   海利的声音有着独特的吸引力,伊恩产生了一种奇妙的错觉。   他好像躺在了那个泳池里,他的身边就是那一日的莉娜。   如果真的是如此美妙安宁的时刻,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忽然之间,水流一阵波动,有什么涌入池中。她熟悉那节奏,熟悉对方划开水流的力量,她知道那是谁。她不需要睁开眼睛,她心跳得厉害,她假装不知道对方的接近,尽管她在心里盼望着——‘哦,神啊,快点让他来到我的身边。触碰我,亲吻我,爱我’。然而一切在下一刻变了味。她被紧紧地桎梏,被控制,被拖入深深的水中。原本让她觉得最安全的地方霎时间化作惊恐的牢笼。她不断挣扎,但那股力量太过强大,束缚着她的四肢,抵住她的脊柱。她看不见对方的眼睛,尽管她无数次地想要问对方‘为什么’。她终于失去呼吸,水流涌入她的鼻腔她的身体,她最后放弃了挣扎——‘如果是你要我死,那么我接受这个结果’。”   伊恩认真地审视着海利的表情。他的语气是那么逼真,仿佛在死前的最后一刻,他真的与莉娜同在。   海利的眉头蹙起,他微微张开嘴唇,想要说什么发不出任何音节。   紧接着他疯狂地咳嗽了起来,用力地扣住自己的喉咙,仿佛空气无法进入一般。他白皙的皮肤变得潮红,低下身来,肩膀颤抖着,濒临死亡一般。   这不是装的,有一些东西是装不出来的。   “海利!海利!你怎么了!看着我!不要去想莉娜!你不是莉娜!看着我!你马上就会没事了,看着我!”   伊恩抬起海利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你现在并不是在水里!你在我的面前!呼吸!你可以呼吸,你吸进去的是空气,不是水!相信我!海利!相信我!”   海利的眼睛用力地看着伊恩,就似从悬崖下不断向上攀爬,每一步都惊险万分,每一次回头都是万丈深渊。   他在伊恩的视线里,终于收回了自己的思想。   他的呼吸逐渐恢复正常,僵直的手指扣住了伊恩的手腕,缓慢地一点一点地直起自己的背脊。   “别告诉我,刚才是在耍我。”伊恩凉凉地说。   海利无所谓地笑了笑,“我亲爱的伊恩叔叔有被害妄想症。总觉得我无论做什么都是在耍他。就算我真的死了,也是在耍他。”   伊恩跟在海利的身后,看着他摇晃着走进了镇上唯一的那个小旅馆。   旅馆老板看着他们俩湿漉漉的样子,好奇地问:“天呐,你们两个应该就是传说中从纽约远道而来的联邦探员吧?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这是一个很复杂的故事。给我一间房间吧。”海利从口袋里掏出价值不菲的皮夹,取出自己的ID。   伊恩来到他的身边,伸出手指,“两间房。”   “不,一间就够了。”海利露出柔和笑容,顿时秒杀了旅店老板。对方只拿了一张房卡,看都不看伊恩低下头假装登记资料。   “我不打算晚上睡觉还要看见你。万一你梦游杀了我呢?”伊恩冷冷地说。   “那么万一我晚上梦游自杀呢?”海利仰着脸靠着登记台,看着伊恩。   他的发丝贴在脸上,眼睛异常地富有深度,不像一个凡人,更像是从大洋深处涌向水天交界处的海妖。   “别把血溅在我的脸上。”   伊恩此刻没有与海利计较的心情。他的脑海中满是疑问,他只想知道刚才的海利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他问这家伙,八成只能听见一堆胡话,浪费时间和生命。   他有一种预感,就算方才海利是在捉弄他,他所演绎的也是最接近莉娜当时死亡的细节。   伊恩必须找到一个人,能为他解释这一切并且愿意对他说真话。   进入了旅馆房间,海利便进入浴室淋浴了。他将那身西装随手扔在浴室外的地上,这场景看起来还真有几分暧昧。   伊恩取了手机,走到了房间外的小阳台上,拨通了马迪·罗恩的电话。   “你他妈最好告诉我,海利·拉塞尔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把之前的搭档都撵走的!”   “喔!喔!喔!伊恩·康纳探员,虽然是我招募了你,但是别忘记,我仍旧是你的上司。至少给我一点尊重和面子,别对我连名带姓地吆喝。”   “那就告诉我实话!否则我会在你办公室外的大楼架起来复枪,随时准备好崩掉你的脑袋!”   “我确定我办公室的窗台外面没有任何高楼,你找不到狙击我的最佳位置……”   “马迪·罗恩!”   “好吧,好吧……这才第一天他就吓到你了吗?他演绎了哪一位受害者了?”   “莉娜。看在上帝的面子上,我不知道他喘不过气的样子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伊恩,冷静下来,听我告诉你。如果那个叫做莉娜的受害者是因为喘不过气而死的,那么海利并不是装的。他只是在你面前完全再现了莉娜死前的那一刻。”   “哦?是吗?没有人知道莉娜死前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却演的惟妙惟肖啊!他是不是有妄想症?还是因为八年前的案子让他得了什么创伤后遗症?我早就跟你说过,他有问题!”   “伊恩,就像你拥有敏锐的观察力让你在八年前单枪匹马掀翻了‘狩猎人’一样,海利也有他敏锐的地方。他拥有很强的同理心,也就是所谓的共情。”   “什么意思?”伊恩瞥了一眼浴室,确定海利仍旧在淋浴。   “从理论上来说,他能够从其他人的角度去思考和感受问题,与他人产生共鸣。你应该看过一些电影或者案例,就是有一些人能够模仿连环杀人犯的思想,按照他们的模式去思考从而再现整个杀人的过程。而海利与这些人相反,他所能敏锐体会到的……他的角度,是受害者的。通过犯罪现场以及受害者遗体上所有的蛛丝马迹,他在潜意识里将它们串联起来,构建出当时的情形。伊恩,我不知道你在怀疑什么或者反对什么,海利之所以能与这些受害者产生共鸣,是因为他自己也是一个受害者,他被‘狩猎人’囚禁了那么多年,每一天所面临的恐惧不是我们所能体会的。他每一次接触死者,每一次深入的体会,对他自己也是一种伤害。他并没有逼走自己的搭档,相反他的搭档们对他有很高的评价。只是他们觉得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他。我指的并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我作为他的上司,需要让他安心地知道,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会有一个人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他,在他深陷其中不可自拔的时候一定会把他拉出来。所以,现在……伊恩·康纳探员,你还有什么需要问我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蔷薇秘境 08   伊恩沉默了片刻,回答道:“……我想尽快得到我想要的检验结果。”   “没问题。”   “那么,再见。”   伊恩挂掉了电话,转过身来看见海利正穿着浴袍走出来,他正擦着自己的头发,眼睛里有几分天真令人不设防的意味。   “你和马迪罗恩通电话了?”   “是的。”伊恩没有与他多说话的意思。说得越多,破绽越多,然后这个混蛋就会反过来那这些破绽捉弄他。   “马迪有没有为我说什么好话?”海利笑着问。   他坐在床的边缘,修长有力的左腿从浴袍下露出来,像是某种暗示一般。   “他说你是个神经病,叫你早点回去和心理医生谈话。”伊恩扯开领带,将它扔在洗手池里。   他的身上也湿透了,锁上浴室的门,打开水流。   “伊恩,别在里面滑倒了。你这么大把年纪,要是摔伤了自己,说不定下半辈子就要坐轮椅了。虽然我一点也不介意照顾行动不便的你。想想我推着你漫步在晨光之下,有一种已经相守到老的感觉……”   伊恩没有丝毫的动怒,只是淡淡地说了声,“如果有一天我半身不遂了,我会自己结果我自己,不会拖累任何人。”   笑话,他才三十二岁!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海利的声音里有几分委屈的意味。   伊恩故意开大了水流,完全遮盖了海利的声音。   当他换好衣服走出浴室时,发觉海利已经躺在床上玩着手机。   昏黄的床头灯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显得比日光下看见的他要更加真实。柔和的五官线条,孩子气的眉眼。当他感觉到伊恩坐在另一张床上时,他将手机放到了一边,调整了睡姿,闭上眼睛。   “我觉得今晚一定是我这八年来睡得最好的一觉。”   “哦,为什么?”伊恩不以为意地靠着枕头,取出手机,翻着今天在停尸房里拍下的照片以及存在手机里其他案件资料。   “因为你就在我的身边……我不用担心你会忽然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海利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地,平稳的呼吸声传来。   伊恩侧过脸,看着海利。   他确实长大了,但很多地方都没有改变。比如高洁的额头,唇角微微的天真的凹陷。   那一刻,伊恩有一种冲动,想要触上他的脸颊,感受他柔软的发。   但很快,他觉得这一切都很可笑。于是,他抬手关掉了床头灯,一切陷入黑暗之中。   明明背过身去看不见海利,伊恩却比白天的时候更加清楚地感受到海利的存在。他的思想下意识勾画着海利的眉眼,他侧脸的轮廓,他的肩膀他的背脊他修长的双腿。   曾经让他觉得不确定到底是天使还是魔鬼的孩子长大了,一切就像拨不回去的秒针,完全变了样子。   可又有什么,沉淀在那里,未曾改变。   比如海利半真半假的言辞。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产生一种奇特的感觉,有什么一寸一寸掠过他的脸颊,他的脖颈甚至于他的身体,他猛地睁开眼睛,发觉已经天亮。下意识望向对面,床上被子掀开,而海利并不在。   “早安,伊恩。”   伊恩倒抽一口气,这才发觉海利早就穿好了西装,坐在他的床尾,一直看着他。   “你在那里多久了?”伊恩皱着眉头起身。   按道理他是很有警觉性的,任何声音都逃不过他的耳朵。可是他怎么一点没有意识到海利起床?   “也许半个小时,也许一个小时。”   “你可以叫我起来。”伊恩找来自己皱巴巴的衬衫换上。   “可是我想看你睡着的样子。”   “哦?那有什么可看的?”   “可以满足我的幻想。”   “幻想?你有什么幻想?”伊恩走到洗手池前开始刷牙。他知道如果不接海利的话,这家伙一定会引出其他自己不想听到的话题。既然这样,不如任由他说,反正自己装没听见就行。   “比如说你属于我一个人,只在我一个人的视线里。比如说我可以拥抱着熟睡的你,感受你身体的所有,吻你,你所产生的所有波动,都是因为我。”   他用极为诱人的声音对他说。   伊恩将嘴里的泡沫吐掉,不紧不慢地擦了擦脸,然后走出来皱着眉对海利说:“我怎么记得你的西装都湿透了?这么快就干了?”   “因为我不只带了一套。”   “你带了泳裤吗?”伊恩忽然问。   “怎么?你想邀请我一起游泳?”海利趴在伊恩的背上,当他的脑袋靠在伊恩的脸颊边时,伊恩忽然有一种不该有的错觉。   平静而美好。   “我想到了凶手可能杀死莉娜的方法,所以打算去泳池验证一下。如果你没带泳裤,可以穿着底裤去。我不介意。另外,不要再这样靠着我。”   这是十分严正的警告。   说完,伊恩走出了房间,吃过早餐之后,他们回到了学校的游泳池。   两人身着泳裤,站在泳池边。   池水漾漾涟涟,倒映出海利修长而完美的身材。他有着宽阔的肩膀,倒三角的背脊,以及长却并不纤细的双腿。即便只是站在那里,视觉深处也产生一种特别的性感。   “所以,我是莉娜,而你是凶手?”海利转过身笑着看向伊恩。   他似乎已经不记得昨天他陷入对莉娜的移情中是怎样的痛苦了。   伊恩点了点头,“你可以滚下去了。”   和昨天不同,海利是慢慢下到泳池里的。他转过身,渐渐让自己的身体漂浮起来,然后看着伊恩。   不是迷茫而空洞的眼神,他是十分清醒的。   “嘿,伊恩,从这个角度看你的老二,真的很大。”   “谢谢你的赞美。”伊恩冷冷地回复。   在某一时刻,伊恩跳入水中,穿梭时带动水流,而当他来到海利的身边时,十分有技巧地贴着泳池底部,翻过身来,与海利保持上下平衡。   蓦地,伊恩扣住了海利的双手,将它们拧向身后,当海利即将蹬踹双腿时,伊恩以脚踝用力夹住了海利的小腿,阻止他的动作。   无数细小的水泡在泳池里蔓延开来,一切显得混乱无比。   伊恩桎梏着海利,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就似一个整体不可分割。   渐渐地,海利放弃了挣扎。他平和地看向水面,一动不动。   也许十秒、二十秒、一分钟甚至于更久,海利保持着那个姿势越久,伊恩从看好戏的心态到逐渐担心了起来。   他放开了他,迅速将他托向水面。   “喂!海利!”伊恩抹开脸上的水渍。   难道是自己太用力了?还是这家伙的肺活量真的不行被他勒到溺水了?   当伊恩的视线聚焦,他才发觉海利正看着自己。   目光悠长,仿佛有很深的意味。   “怎么不出声?我还以为你溺水了!”   “所以你松开我了?我只是想你多抱着我一会儿,而已。”海利淡淡地回答。   没有刻意魅惑人心的表情,没有任何性感的姿态,他的回答显得那么真实。   伊恩的心里抽痛了一下,转过身去,游上了岸。   “我觉得,凶手就是用这种方式杀死了莉娜。”伊恩坐在岸边,等着海利游过来。   但是海利却懒洋洋地漂在水面上。   “如果是用这种方法,要满足三个条件。第一,凶手的水性与莉娜至少不分上下。第二,凶手的身形必须比莉娜要高大。我们俩身形差不多,你要制住我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而莉娜虽然是女孩,但是她长期进行游泳训练,比同龄人要高出许多。如果没有意外,凶手至少是男性。第三,莉娜和凶手很亲近,就算不亲近,至少也是她愿意相信的人。”   “但是按照这种杀人方法,只要莉娜一直挣扎,他们一定会失去平衡,最后凶手为了杀死莉娜,必须将她按在池底。那么莉娜至少有一边的脸或者下巴是受到池底挤压的,可尸体上根本没有类似的痕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伊恩蹙起了眉头。   “那是因为你是理性的,而莉娜是感性的,当她意识到凶手是谁的时候,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挣扎。”   “什么意思?”   海利轻笑了一声,缓缓游了回来。他仰起头,像是一个崇拜者一般望向伊恩。   “我说了,我想要被你多拥抱一会儿。如果你的拥抱是为了杀死我,我不会介意。”   他的眼睛很美,他的语气就似在吟诵一首情诗。   但伊恩却控制住了自己的心跳,不为所动。   “你的意思是,凶手是莉娜所喜欢的人?”   “是啊。”   “这真是一个极具诗意的命案,还带着几分罗曼蒂克的色彩?”伊恩长叹了一口气,“所以到头来我们要找的是一个深谙水性、在水下的屏气时间远超莉娜并且还是莉娜所爱慕的对象?感谢上帝!”   “为什么要谢谢上帝?你应该谢的是我。”海利一本正经地说。   “起来吧,混蛋。”   “嘿,伊恩,我看见你胸口上的伤痕了。”   “是啊,你花了三百万美金请布鲁克医生给我做的手术。要欣赏一下他精湛的缝合技巧吗?”   “我是说……你和我有着相似的疤痕。”   伊恩的目光望向海利,不期然对上他胸口的那处伤疤。   那是猎枪子弹穿透的痕迹。   伊恩想起那一日,他用力地摁住海利的伤口,却无法停止红色的血液从指缝间不断溢出,在海利的身下渲染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   ☆、蔷薇秘境 09   那一刻的海利,执着地望着自己,他的口型说的是“看着我”。   伊恩人生中最大的错觉就在于此刻,他以为,自己真的会永远看着他。   “伊恩,你说拥抱的时候,我们的伤痕会不会正好贴在一起?”   “不会。”伊恩斩钉截铁地起身,对还在水中的海利说,“要么你在这里待到泡发。要么穿上西装,问清楚莉娜身边的人际关系。”   “怎么?先从父母那里问起吗?”   伊恩笑着摇了摇头,“如果你喜欢上什么人,你会回去和你父母说吗?”   “不会。而且我的父母死了很久了。”海利无所谓地笑了笑,“所以你是要去和莉娜的朋友们聊一聊了?想要知道她有没有透露过自己喜欢谁之类?”   但是调查的结果让伊恩很失望。   莉娜是一个很擅长掩饰心事的孩子,她品学兼优,几乎没有什么缺点,而且也没有听说她对任何同龄人心动过。而镇上的男生里面,几乎没有谁的游泳技术高过她。   “也许她有什么秘密情人?比如游泳馆的教练?听说他在这个小镇上教了莉娜六年游泳。”海利打趣地说。   “游泳馆的教练?他已经四十五岁了,秃顶,啤酒肚,性格略微急躁,再怎么看,也不像是莉娜这个年纪的女孩会爱慕的对象。”   又或者杀人的手法是对的,但是调查的方向因为海利的主观感觉而出现了偏差。   比如这个人不一定是莉娜所爱慕,只要是她所信任的亲人或者朋友?   “监控录像呢?我觉得要将游泳馆周边的监控录像也好好调查一遍。到底有哪些有作案嫌疑的人在莉娜死亡的这段时间内曾经出现在游泳馆的周边。”   “嗯……”海利仰着头沉思了一会儿,“小镇上有监控录像的地方实在不多。比如十字路口,还有游泳馆斜对面的那家银行,不知道他们的角度能不能拍摄到游泳馆的门口。不过……相信我这将会是一个大工程。”   “莉娜的死亡时间必然不是游泳馆里还人出没的时候。而且我们要找的不是进入游泳馆的人,而是离开的人。”   “好吧,我是不会傻傻盯着屏幕看的。十字路口和银行的摄像应该实现电子化了,把它们发给法证专员就好了。”   伊恩不说话,只是看着海利那副懒散的模样。   “喂,伊恩叔叔别这么看着我。要知道我可是纳了很多税的!我现在只是想要行使一下纳税人的权利而已!”   伊恩转过身去,“走吧,我们还得去一趟莉娜家。”   莉娜自幼丧母,与父亲还有哥哥在一起。这是一个游泳世家,首先父亲就曾经是学校的游泳教练,而她的哥哥也因为优秀的游泳成绩被波士顿的一所大学录取。   当伊恩与莉娜的父亲聊天时,海利却说想要看看莉娜的房间。伊恩没有拦住海利,因为他显然对与受害者家属聊天没有丝毫兴趣,比起搜集硬性的证据和线索,他更擅长了解受害者。   至今,莉娜的父亲仍旧无法接受女儿的死亡。   “请问,莉娜在镇上有没有什么比较亲近的同伴?或者说有好感的同龄男性?”   “……莉娜,不是那种和任何人都能相处得很好的女孩儿。至于对某个男性有好感,如果她妈妈还在她应该会愿意多少透露一些。但我是个单身父亲,我的女儿几乎不跟我谈这些……”   “所以,她一直没有要好的朋友?”   “……两、三年前她还会与一些孩子们去林子里玩耍,但是我也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莉娜变得独来独往了……”   “一些孩子?具体有谁?”   “额……安妮、艾伦、爱德华还有露西亚!”   “安妮和艾伦?你是指那两个被谋杀的孩子吗?”   “是的,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和安妮还有艾伦相比,我唯一感到庆幸的就是莉娜至少不像他们那样痛苦……”莉娜的父亲按住了自己的额头。   “那么爱德华还有露西亚呢?他们都是镇上的孩子?莉娜没有提到任何一点为什么自己不再与那些孩子们亲近的原因吗?”   伊恩有一种预感,莉娜、安妮与艾伦虽然他们死亡方式大不相同,就连痛苦程度也不相同,但一定有什么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我猜是因为露西亚。”莉娜的父亲叹了一口气,“露西亚是坎波拉姆家的养女。”   “坎波拉姆?你是指镇上的第一首富也是历史最悠久的家族坎波拉姆?”   林中那大片蔷薇以及旧宅就是属于坎波拉姆家的。   “是的,没错。我至今还记得露西亚的笑容,甜美又天真。莉娜经常与露西亚在一起玩耍。直到有一天露西亚溺水而死。”   “你说什么?露西亚溺水而死?在哪里?因为什么?”   “露西亚大莉娜三岁,就像一个姐姐一样带着孩子们到处去玩。林子里有一片湖,孩子们经常到那里划船,船是露西亚的哥哥劳伦斯留在那里的。有一次孩子们划船来到湖中央的时候,船翻了。露西亚跳下水去救孩子们,再也没有回来。自从露西亚的葬礼之后,莉娜就再没有和那几个孩子来往。我猜想是因为和他们在一起会让莉娜想起露西亚……她一定很内疚……”   伊恩皱起了眉头,“等等,这不对。莉娜、艾伦还有安妮都是会游泳的,就算是在三年前,我相信他们的游泳技术都不赖!”   “是安妮。她在水里抽筋了,大家都没有发觉,以为她是在开玩笑,只有露西亚跳下去救她。但是安妮被露西亚顶上小船之后再回头,就发现露西亚沉下去了。也许是被水草勾住了脚,又或者什么其他原因……露西亚没有回来。湖太深,孩子们不敢贸然潜下去……等到找来人,打捞上来的只有露西亚的尸体。这件事对于坎波拉姆家是一个极大的打击。他们夫妇一直想要一个女儿,所以在露西亚身上倾注了不少心血。”   “那么爱德华呢?那天他也在。莉娜和爱德华也不再来往了吗?”   除了爱德华,当日与露西亚溺水事件有关的三个少年都已经死了,露西亚的死一定有什么秘密。   这个爱德华搞不定成为露西亚溺水事件唯一的目击者了。   “爱德华自从那件事之后得了抑郁症,他不同任何人说话,成天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他的父母没有办法,只好将他送到了城里的精神病院。半年前,爱德华自杀了。”   伊恩失望地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所有目睹露西亚溺水的孩子们,如今都死了。   这世上不存在巧合。更不用说那么多的案例甚至于电影电视里都演过,这也许是某人在为露西亚复仇?   伊恩深吸一口气,来到楼上莉娜的房间。   一进门,他赫然看见海利呆坐在莉娜的梳妆台前,眼眸之中空无一物。   “哦,不会又来了吧!”伊恩刚要上前去拍海利,谁知道海利却转过头来对伊恩眨了眨眼睛。   “你以为我又陷入受害者的幻觉中了?拜托,如果随时随地都能进入那种状态,我就不是个联邦探员,而是一个精神病人。”   说完,海利起身,向莉娜的父亲告别。   两人回到车里,伊恩问海利:“你发现了什么?”   “不如先说说你从莉娜父亲那里得到了什么线索?”   伊恩将三年前露西亚之死说了出来。   “所以下一步,我们要去探访镇上的名门望族坎波拉姆。”   “你在莉娜的房间里待了那么久,就没有点什么其他的想法?”伊恩皱着眉头问。   “还记得我说过,杀死莉娜的一定是莉娜本来就很信任或者至少渴望信任的人吗?”海利从口袋里取出一只袖扣,扔给伊恩。   “这是什么?”   “从莉娜的化妆盒里发现的。这种袖扣有点过时了,应该是几年前的款式。”   “等等?你从受害者的房间里偷东西出来?”   “你口中所谓的受害者已经死了。她不会在乎我拿了她私藏的纽扣或者她桌上的硬币。能请你仔细地看一看这粒袖口吗?”   海利一副悠哉悠哉的表情,伊恩强忍住揍他一顿的冲动,将视线聚焦在这粒纽扣上。   这明显是订制的纽扣,工艺精细,设计上也很注重美感,以及纽扣上的字母“C”让伊恩顿了顿。   “这粒纽扣是属于坎波拉姆家的?”   “是的。而且是男性的纽扣。所以它要么是属于坎波拉姆先生的,要么就是他们的儿子劳伦斯的。”   劳伦斯·坎波拉姆……伊恩还记得自己与海利第一次来到坎波拉姆家的废墟,看见那片盛放的白色蔷薇,然后他们遇见的第一个属于小镇的人就是劳伦斯·坎波拉姆。二十出头的少年,英俊而有涵养。   “你还记得劳伦斯·坎波拉姆吧?他对于小镇上所有的女孩子来说,应该是类似白马王子的人物吧?莉娜将他的纽扣收藏至今。她虽然沉默寡言,但也难以自已地拜倒在小王子的魅力之下。”   “你现在怀疑在游泳池里杀死莉娜的,就是劳伦斯·坎波拉姆?”   “为什么不能怀疑?怀疑不需要证据。证据是因为怀疑才被找到的。走吧,一起去坎波拉姆家坐坐?”   “只要你保证不会忽然在坎波拉姆家发神经。”   “我保证不会。”      第十章      蔷薇秘境 10   来到坎波拉姆家门前,伊恩叹了口气。这栋看起来古旧的建筑物,与拉塞尔家的风格倒是有几分相似。但愿他们的主人不会连性格也相似。一个类似海利的“精神病”已经够伊恩受的了,他不想再遇见第二个。   坎波拉姆夫人对他们十分友好热情,她表示只要能帮助探员们解决那三起命案,她愿意知无不言。   伊恩知道自己不能贸然将话题扯到露西亚的身上,毕竟任何一个母亲,哪怕是养母,都不会希望自己已故的女儿竟然与命案有关,于是他只能从侧面问起坎波拉姆夫人对莉娜、艾伦以及安妮的了解。   “其实自从露西亚去世之后,莉娜与安妮还是会经常来这里看望我们。当然,她们几乎不会一起来,而且比起我,她们与我丈夫的关系要更好一些。因为我的丈夫比较健谈和幽默。”   “艾伦呢?”   “艾伦的学习成绩一向很好,得到了坎波拉姆家的特别奖学金。所以我丈夫经常会邀请他来家里,询问他的学习情况,打算好好培养他。艾伦……出事之前,我丈夫还和他聊起他以后要不要去波士顿攻读硕士学位,和我们的儿子劳伦斯读一样的大学。”   “听起来你先生很喜欢和孩子们相处?”   “是啊。自从露西亚去世之后,劳伦斯又一直在波士顿的大学,这个家变得很冷清。”   伊恩的余光看了一眼海利,他端着茶杯,信步走在客厅之中。   坎波拉姆夫人随着伊恩的目光注视向海利,莞尔一笑道:“伊恩,我觉得你的同事看起来很特别。一点都不像个联邦探员。”   “哦,夫人你觉得他像什么?”   “他某些地方和我的丈夫很像。比如说气质、涵养,以及那种似乎与人很亲近但其实没有任何人真正了解他的感觉。”   “那么夫人对自己的丈夫也不够了解吗?”   坎波拉姆夫人顿了顿,随即笑了,“哦,我们是二十五年的夫妻。相信我对他的了解已经到达厌烦的地步了。”   这时候,海利拿着一张照片转过身来,“夫人,这个女孩是谁?”   “啊……她就是露西亚。那是她六岁时候照的,那一年我们刚从福利院里领养了她。”   “她很漂亮,怪不得你们会在那么多孩子里面选中了她。”海利笑着说。   坎波拉姆夫人摇了摇头,“其实选中露西亚的不是我和我丈夫,而是劳伦斯。我至今都记得那一天我们见过许多的孩子,劳伦斯一直都皱着眉头不愿意接受。直到他看见了露西亚,他问我们‘我可以带她走吗’。于是露西亚成为了我们的女儿。”   “所以劳伦斯与露西亚的感情应该很好?”海利回到了茶桌边。   他坐下时看向坎波拉姆夫人,只是一个微笑而已,伊恩就知道坎波拉姆夫人的心房已经被海利打开,她会像是面对老朋友一样对海利回忆往昔。   “是的,劳伦斯很疼爱露西亚。看见照片上露西亚戴着的那个项链盒吗?里面放着的是劳伦斯的照片。露西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晚上经常会做噩梦,是劳伦斯陪在她的身边。劳伦斯不在的时候,露西亚就把项链盒里的照片当做他。劳伦斯经常会带着露西亚溜到林子里,他会带着她划船到湖的对岸,那里有一片坎波拉姆先祖留下的遗迹,以及一大片的白色蔷薇。我的丈夫不希望劳伦斯和露西亚去那里,为了这个劳伦斯没有少和他父亲吵架。”   “既然那里是坎波拉姆家的地方,为什么你丈夫不愿意劳伦斯去那里?”   “应该是觉得危险。比如那片湖很深,如果劳伦斯和露西亚划船的时候出现什么意外呢?就算他们去到了遗迹,跑闹之间若是不小心摔进蔷薇花丛呢?蔷薇花是有刺的。我丈夫只是不想两个孩子受伤。但是露西亚最后还是死在那片湖里……”   “劳伦斯既然会带着露西亚去那片湖,就是有自信能保护好她。劳伦斯应该很擅长游泳吧?”   海利终于问出了他想要问的核心问题。   “劳伦斯确实很擅长游泳。他父亲把他教得很好。”   伊恩皱起了眉头,“所以说,劳伦斯和他父亲都很擅长游泳?”   “是的。不过……露西亚出事的时候,劳伦斯刚去波士顿读书。他是连夜赶回来的。当他看见露西亚的遗体之后,他整个人都崩溃了。他再也不能游泳了,这是一种心理障碍,他去见过几个心理医生,但一直没有好转。也许对他而言,还能不能游泳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   伊恩看了海利一眼,以眼神示意:看来你想要劳伦斯成为杀死莉娜的凶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这时候,坎波拉姆先生回来了。他热切地与伊恩还有海利大招呼。   “天啊,你们是联邦探员!我一直想要邀请你们来坎波拉姆家吃晚饭,现在终于见到你们了!”   “谢谢您的邀请,但这样不符合规程。我们刚才已经与坎波拉姆夫人谈过了,如果还有需要我们会再上门拜访。”   坎波拉姆先生的视线落在海利的脸上,停顿了两秒之后,他略微回过神来,“你也是……联邦探员?”   海利笑了,他微微前倾,那一刻伊恩几乎能感觉到坎波拉姆先生的呼吸停滞。   “长得好看并不妨碍我成为联邦探员。”   “哦……哈哈……”坎波拉姆先生笑了,他挪开了自己的视线,“真可惜,不能与如此俊美的联邦探员共进晚餐。”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坎波拉姆先生。”   海利垂下眼帘,点了点头。那一瞬间的风情,让时间都变得缓慢起来。   而伊恩也与坎波拉姆夫人告别。他与她握手时,目光不自觉顿了顿。   “怎么了,康纳探员?”坎波拉姆夫人将手收了回来。   “哦,夫人的这块表我曾经在海报上见过。我没有想到能在现实生活中见到它。”   那是一块表设计简单,却是价值几十万美金的奢侈手表。   伊恩的话对于坎波拉姆夫人来说无异于一种恭维。她微微笑了笑,“期待与你再见,康纳探员。”   当他们回到车上,伊恩冷冷开口道:“你刚才是在与坎波拉姆先生调情吗?”   海利优雅地将额前的碎发向后拢了拢,“伊恩叔叔,你这是在妒忌吗?”   “如果你是在试探坎波拉姆先生会不会对你产生兴趣,我只能很遗憾地表示你又再一次证明了自己的魅力。”伊恩淡淡地说。   “哦,我以为正直的伊恩叔叔看不出来呢?”   “我并没有看出什么,只是猜测而已。坎波拉姆先生和这些年轻人走得很近,作为一个商人时间很宝贵的情况下,这确实有点可疑。而且他很注重自己的外表、体型,他希望他们觉得他还年轻。另外,我在刚才和他握手的时候,看见了他的袖扣。他貌似很注重经典,又或者那个款式就是坎波拉姆家族所专用的,反正他的袖扣与你从莉娜的化妆盒里取出来的一模一样。所以我们现在根本不能判定,莉娜喜欢的男性到底是坎波拉姆先生还是劳伦斯。”   海利勾起唇角,笑容里漾起某种具有暗示的意味,他轻轻搭上伊恩的肩膀,故意靠近他,“那么伊恩叔叔你呢?一直握着坎波拉姆夫人的手,并不是真的在心上她那块奢侈手表吧?夫人的手经常包养,所以一定很美吧?握在手里的感觉让你心跳不停?”   “你的想象力真丰富。”伊恩启动引擎,放下手刹,开车离开坎波拉姆家。   “我的想象力一直很丰富。不过伊恩,你如果真的迷恋坎波拉姆夫人的手了,你猜我会怎么做?”   伊恩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开车。   “我会把她的手装在礼盒里送给你。”海利的声音拉得很长很长。   就像一把刀,割过伊恩的心脏,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   伊恩知道海利只是在开玩笑,而且这个混蛋想要看见的就是自己发怒或者不安。   他腾出一只手,推开了海利的脸。   “我说过,不要靠我那么近。”   这时候,伊恩的手机震了震。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短信,又将手机放回口袋里。   “怎么了?是马迪·罗恩?”   “是的,我得向他汇报案情进展。”   “我们有进展可以汇报吗?”   “闭嘴。”   他们回到了小旅馆,海利叫了晚餐,折好餐巾,一派贵族样子准备享用。   伊恩来到旅馆外,坐在台阶上,拨通了马迪·罗恩的电话,将这几天所了解到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伊恩,伊恩,伊恩,你们不觉得自己将案情弄得太过复杂了吗?而且我给了你三件案子,你却只研究了其中一件?可怜的艾伦还有安妮的尸体你都没有好好检查过?”   “是你说海利有很高的破案率,所以我现在就是照着他的思路去追寻答案。”   “……但他不是万能的。他也有出错的时候。就好比莉娜的案子,你有没有想过凶手为什么在杀死莉娜之后将她的尸体留在游泳池里?”   ☆、蔷薇秘境 11   当然不是来不及处理。相反,凶手有大把的时间。   “为了让莉娜的尸体被发现。”伊恩回答。   “你也说了,凶手杀死莉娜的姿势很复杂,那么他为什么要用这么复杂的姿势?”   “……为了不留下谋杀的证据?让莉娜的死看起来像是意外?”   “如果莉娜的死真的是意外的话,到底有谁能够得到好处呢?”   马迪·罗恩的话让伊恩的大脑再度开始思考。   “是保险!如果莉娜的死是意外的话,而她又买了保险的话,保险公司就要进行赔付!”   “而且刚刚好学校要求家长给每个游泳队成员都买了保险。现在莉娜死了,尽管有一点一点疑问,但是在水下勒住她的四肢导致她无法呼吸溺水而亡是你们的推测,没有指纹没有DNA没有其他有力证据的支撑你们的谋杀论,莉娜的家人很快就能要求保险公司进行赔付了。”   “哦……你应该亲自来查这个案子……”   “我是你的老板,老板向来不亲自动手。伊恩,你听着,我让你与海利搭档不仅仅是因为你能看住海利,在他陷入幻觉的时候能够唤醒他。同时,我也希望你能成为他的指南针,当他陷入自己看见的东西分不清现实的方向时,你能够理智地看待一切。”   “我明白了,谢谢你。”   “不客气,别忘记。比起莉娜的案子,艾伦与安妮的死要严重许多。他们的家人也在等待答案。”   “我知道。所以我需要专业的法证人员来这里,对三个受害者遗体进行更加细致的取样。”   “没有问题。”   挂了电话,伊恩来到餐桌前,海利盘中的华夫饼已经吃掉一半了。   “让我猜猜马迪·罗恩对你说了什么。”   “哦,他对我说了什么?”伊恩放下刀叉,看向海利。   “他对你说,不要被我所展现出来给你看的东西所迷惑。很多事情并不复杂,只要你用理智的方式去思考,也许就能得出最直接的答案。”   “看来你也很了解马迪·罗恩了。他提出的建议很有参考价值。凶手杀死莉娜又把她的尸体留在泳池里为的就是制造意外而死的假象。我今天在莉娜家,看见他父亲的桌上放着申请保险赔付的文件。我觉得我们应该调查一下莉娜家的经济情况。莉娜的父亲和哥哥一个曾经是游泳教练,另一个则是因为高超的游泳技巧被大学录取,他们都拥有杀死莉娜的能力。”   “如果我是你,我第一个会排除莉娜的父亲。你看见的保险赔付文件是空的,莉娜的父亲没有填写的心情。而且他失去女儿的痛苦并不是伪装。”   “那我们就去调查莉娜的哥哥。还有,艾伦与安妮的案件我们必须切实跟进。”   海利微微一笑,“吃完晚餐,放空你的大脑好好睡一觉吧。伊恩叔叔,我怕你用脑过度。”   “如果你再那么叫我,我真的会打爆你的脑袋。”伊恩用叉子指了指海利。   “在我心里,你永远年轻。”海利笑着将一块华夫饼送进嘴里。   第二天清早起来,伊恩就收到一条短信,是关于莉娜父亲和哥哥的调查。   莉娜的父亲是一个老实本分的游泳教练,没有贷款没有欠任何高利贷没有不良记录。   但是莉娜的哥哥就不一样了。调查显示他因为加入当地不良组织而被学校劝退。就在三个月前,他因为私吞了组织里的一笔钱而差点送了性命。   “啊,也就是说,莉娜的哥哥很可能谋杀自己的妹妹骗取保险,偿还那笔债务?”海利的脑袋伸了过来,下巴轻轻磕在伊恩的肩膀上。   “我说过,不要靠我这么近。”伊恩冷冷地抬了抬肩膀。   “怎么?你会把我的脖子拧断吗?”   “走吧,我们去见见莉娜的哥哥。”伊恩利落地起身。   他们来到丽娜家,敲开房门时是莉娜的父亲开门。   “你们找莉娜的哥哥?他刚才收拾好行李开车走了!”   “走了,去哪里?”   “去处理莉娜的保险……我实在没有心情看到这些,但是她哥哥说保险赔付是个很复杂的过程……”   伊恩与海利赶紧转身回到车上,追了出去。   如果莉娜的哥哥是要离开小镇,他只有一条路可选。   伊恩与海利追上了他。伊恩探出窗子叫莉娜的哥哥停车,但对方置若罔闻。   “扶好。”伊恩只冷冷说了这几个字。   海利刚拽住车顶的扶手,伊恩就猛地踩下油门,冲了上去。引擎声仿佛要拉破空气,才刚超过对方半个车身,伊恩迅速调转方向盘,尖锐的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响起,车身骤然横到了对方面前。   “你疯了吗!”莉娜的哥哥踹开车门,气冲冲来到伊恩与海利面前。   伊恩不说二话,直接折过他的手,将他狠狠按在前车盖上。   “联邦探员命令你停车你却大摇大摆继续向前开。到底疯了的是我们还是你?”   他的脸已经被压变了形,发现无法挣脱伊恩之后,一改刚才嚣张的姿态,“对不起!对不起!探员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海利悠哉悠哉走到对方的车前晃了晃,笑着拎着什么东西走了过来,“哟,你挺厉害的嘛!一边开车一边抽大麻?”   “你们是为了这个才把我拦下来的?我保证下次不会再这么做了!我保证!”   “我从来不相信瘾君子的保证。说吧,莉娜死的那一天,从下午六点到凌晨,你在什么地方?”伊恩的脸上没有丝毫动容。   “什么?你们问我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们怀疑我杀了莉娜!那是我的妹妹!我的亲妹妹!”莉娜的哥哥咆哮了起来。   伊恩仍旧稳稳地将他压制着,“回答问题。”   “我在我的大学!在我大学的寝室里睡觉,你满意了吗!”   “这个答案我们当然不满意。”海利在他的身旁坐下,笑着垂下头来,发丝随风微扬,在莉娜哥哥的脸上留下一片浮光掠影。   他就似被海利牵引了一般,眼神也跟着空洞悠长了起来。   伊恩咳嗽了一声。老实说他真的很不欣赏海利这种利用自身外表优势来分散他人注意力从而达到某种目的的方式。   “现在我再问你一遍,莉娜死去的当日,下午六点到凌晨,你在什么地方?”海利压低了身子,轻声问,就像一个极有耐心的训导者。   “……我在家里喝啤酒喝到烂醉。”   “没有人给你作证吗?”   “没有。”   “为什么要一个人待在家里喝啤酒?”   “……因为我的肩膀受伤必须退出大学的游泳队!我很痛苦很难受!莉娜还有大好前程,而我却因为肩伤失去了一切!”   “哦……”海利抬了抬眉毛,看向伊恩。   如果莉娜哥哥说的是真的,如果他肩膀的伤严重到要退出游泳队的地步,他也不可能在水下制服莉娜。   伊恩松开了莉娜的哥哥,声音里没有一丝同情,完全以公事公办的口吻说:“现在你必须跟我回到W镇,直到你的嫌疑完全被解除。”   “你们什么意思?我的妹妹死了,你们不去抓凶手反而在这里怀疑我?”   海利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唇角的凹陷酝酿出富有神秘感的笑容:“做个乖孩子。”   那就像一句咒语,莉娜的哥哥咽下口水,乖乖地跟着伊恩上了车。   没过多久,莉娜哥哥的医疗记录传到了伊恩的手机上。   他的肩膀真的受伤了,而且伤势颇为严重,他已经永远不可能成为游泳运动员了。而且这个伤让他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在水下制服莉娜。   “How damn shit!”伊恩用力地靠在椅背上,而且在莉娜家的对面有个卖香烟的小商店,摄像头正好可以拍到莉娜家。从下午六点,莉娜的父亲和哥哥回到家,到第二天早晨,他们确实都没有出过家门。   “一切又回到原点了?原本的保险诈骗理论好像不是那么站得住脚。”   “你有什么建议?”   “我吗?我还是觉得这三起案子是有联系的。走吧,我们去好好研究一下艾伦以及安妮的尸体。   他们已经等候多时了。也许在莉娜身上找不到的线索,能够从艾伦以及安妮身上找到。”   他们开车回到了停尸房。   伊恩戴上手套,仔细地检查艾伦的遗体,对比验尸报告,将每一个可能隐藏线索的地方都细细查验。   当他将艾伦的右手抬起的时候,发现了他虎口与掌心处被刮伤的痕迹。   “海利,你过来看一下。这应该是死前形成的。如果我没有猜错,他应该曾经很用力地抓着什么。”   海利低下头来,视线垂落那瞬间,整个世界骤然远离。   “真应该把这三个孩子的遗体运到市区做更加细致的检查……这里……”伊恩抬起头来,看着海利已经保持着颔首的姿态,终于明白了什么。   伊恩放下艾伦的手,眯起眼睛看着海利。   他就像一尊静止的雕像,没有人能看出他视线的另一端到底发生了什么。   ☆、蔷薇秘境 12   蓦地,他的眉梢颤了一下。   伊恩不知道此刻他应该终止他的“冥想”还是仍由他的思想继续畅游。   下一刻,海利的瞳孔一阵收缩,他忽然仰面向后倒去,伊恩赶紧扶住他。   他看见海利半张着嘴,呼吸似乎十分困难,身体因为某种痛苦而颤抖。   “海利!海利!醒醒!”   伊恩拖着海利的背脊,缓缓将他放在地上。   “混蛋!你别吓唬我了!你看见了什么!醒过来,告诉我你看见什么了!”   海利的手伸长,在伊恩面前轻轻一挥,仿佛死死抓住了什么,然后慢慢地他的胳膊滑落。   一切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他无神地睁着眼睛,对周围的一切失去了响应。   “海利?”伊恩拍了拍他的脸颊,“你这混蛋别以为你吓唬我我就会相信你!”   伊恩的手指探到海利的鼻间,发觉他的呼吸真的没有了!   “你这混蛋就憋着气装死好了!我看你能憋到什么时候!”伊恩故意将手指留在海利的鼻间,抬起腕表,计算时间。   整整两分钟,伊恩感觉不到任何海利的气息。   “如果你再继续装,我不介意把你送进那些柜子里,和莉娜、艾伦还有那你躺在一起。你们一定能沟通愉快!”   伊恩冷冷瞥了海利一眼,再看看表,已经两分三十秒了。   “你真无聊。”伊恩起身,走出门去。如果他不理海利,难道海利还能自己愉快地玩下去?   十几秒钟之后,伊恩猛地冲了回来,低下身,趴在海利的身边,打开他的下颌,嘴唇压了上去。   呼吸啊!你这个混账!   呼吸!   伊恩对他做着最标准的人工呼吸,他的心紧绷起来,空气中的一切都变得干燥,尽管他已经汗湿了自己的额头和背脊。   这家伙不会真的就这么愚蠢地死了吧!   “呼吸!你这个白痴!你不是艾伦!就算要死,也等我捅你几刀之后再死!”   “现在!马上你给我呼吸!你给我回神!你这个白痴!”   “你不可以死在这里!”伊恩放弃人工呼吸,双手按压在海利的胸前,他的发丝随着按压而晃动,汗水从额角滴落下来,掉落在海利的耳边。   “八年前为了救你!我他妈差点就死了!你不给我好好地活,自己把自己憋死这算什么!你以为你是莉娜?你以为你是艾伦?你他妈什么都不是!他们都死了,所以他们是受害者!而你还活着!你是幸存者!幸存者你明白吗?你这个白痴你已经是人生的赢家了!别把你自己和他们混为一谈!”   那一刻,海利倒抽一口气,仿佛有无形的浪潮涌入他的身体,他的背脊拱起,紧接着落回地面。   他咳嗽了起来,身体向一旁蜷起,大力地呼吸,氧气成为这世上最宝贵的东西。   伊恩向后坐倒在地上,看着呼吸中的海利。   “是不是你每次陷入‘移情’都会像这样?马迪·罗恩是不是该给我配一套电击设备?”   海利缓缓侧过脸来,笑着看向伊恩,“如果受害者不是每次都以死亡为结局,我就不会这样。”   “哦……妈的……”伊恩按住自己的眼睛。   “你在担心我会死吗?”海利抬起手,指尖触上伊恩的膝盖。   “你会活很久,久到让我很想一枪崩了你。”伊恩狼狈地扯了扯领口。   “那就这么说定了,伊恩。如果我会死,一定是因为你崩了我。”海利懒洋洋撑起上半身,靠向伊恩。   “我说了多少遍了?离我远点!”伊恩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海利却丝毫不为所动,他按下伊恩的膝盖,直接躺在了他的腿上。   “你不想我告诉你,艾伦死之前到底发生什么了吗?”   “什么?”   “我累了,休息一会儿再告诉你。”海利狡黠地一笑,侧过身去,像个孩子一样想要环上伊恩的腰。   “拿开你的手!”伊恩甩开海利。   “……让我休息一会儿……”   “我不想在停尸房里休息!你给我起来!现在!马上!”伊恩起身,将海利拽起来,离开了停尸房。   他们回到了学校游泳池的男子淋浴间,站在艾伦被刺死的地方。   “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艾伦死的时候有什么特别!海利,我们没有时间玩游戏了。这是我的第一个案子,我想要解决它,而不是让它成为尘封旧案!”   伊恩极为认真地对海利说。尽管他知道,大多数时候,他的态度根本影响不了海利。   海利是一个自我的人,他只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所有的结果必须朝着他想要的方向。   “好吧,别激动,伊恩。想象你的手中握着一把刀,一把十二公分的匕首。我是艾伦,我正在淋浴。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很惊讶,下意识往墙面上靠了靠。”   海利逼真地表演着。   “嘿!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海利抬起手,模仿艾伦做出拒绝的动作。   伊恩拿出一只笔,假装是匕首,走向海利。   “我该怎么做?”   “记得我们所讨论的吗?凶手面对艾伦时,是满怀怒意的。他的第一刀瞄准的就是艾伦的胸口,出其不意,速度很快,完全在艾伦的意料之外。”海利解释说。   伊恩脸上的表情瞬间冰冷起来,他快步上前,狠狠扎向海利的胸口。   海利抓住了伊恩的手腕,身体向后倒去,“伊恩,记得对匕首刺入角度的分析吗?除了胸口这一刀是刺入之外,其他的伤口都是……”   “都是当艾伦倒地之后,凶手以膝盖顶住艾伦的小腹,刺下了之后的十一刀。”   伊恩一面回答,一面按照当时的场景,抬起膝盖顶住海利。   “艾伦就算再惶恐,他已经扣住了凶手的手,他是不会放手的。一来是因为紧张,二来,匕首离开身体一样很痛,”   “但是凶手还是将匕首拔出了,并且扎下去了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而艾伦已经无力阻止对方,只能一次又一次感受……”   “艾伦看见什么东西在他的眼前摇晃。他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这个时候唯一能减轻他痛苦的只有他的信仰。”海利躺在瓷砖地面上,看着伊恩,淡淡地说。   “信仰?这个时候还要抓住自己的信仰?你在开玩笑么?”伊恩蹙起了眉头。   而海利却笑了,仿佛他躺在一片圣域之中,眼前是神赐的恩宠。   “伊恩,你没有信仰吗?在战场上每当子弹掠过你的脸颊,弹片穿过你的头顶,身后是呻吟着无法再挪动的战友,难道你没有想过要祈祷吗?”   “没有。无论生死,都是一个结果,一种事实。不会因为我拥有信仰或者我祈祷而改变。”   “但是我有。”海利的唇线就似蝴蝶的翅膀滑过洁白的花瓣,于是露珠脱离了叶的束缚。   在伊恩的心里,他就是个疯子。疯子也会有信仰吗?   “八年前,被当做宠物饲养的我,每一天都在祈祷。我知道你一定会出现。你就是我的信仰。”   “你总能这么正经八百地说出这种话吗?你不该做联邦探员,而应该试着去百老汇,说不定歌剧更适合你。”   海利的手抬起,压在伊恩的后颈,强迫他靠向自己。   这是一场力量的角逐,伊恩的双手撑在海利的脸边,他始终不肯向海利屈服,低下他倔强的头颅。   “我只是想告诉你,艾伦最后握住的,一定是在精神上能够慰藉到他的东西。”   伊恩皱起了眉头,在那一刻他的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我知道是什么了!”   “哦?是什么?”海利从地上坐起身来,理了理乱了的发,好整以暇看着伊恩。   “是十字架!是凶手脖子上的十字架!当凶手以这个角度刺杀艾伦的时候,脖子上的十字架正好掉落下来,在艾伦的眼前摇晃!恍惚而痛苦的艾伦握住了它,而且握得十分用力,甚至于在死后仍旧保持着这个姿势。普通的链坠是平滑的,就算艾伦握着它也不一定能弄伤自己的手。但是十字架就不同了,它是有角度的!凶手为了将十字架从艾伦的手指间取出来于是用了很大的力气!如果凶手还戴着那样东西,说不定能从那上面检验到艾伦的血迹!”伊恩的脸上除了冰冷的表情,难得有了情绪的波动。   “问题是那个人是谁。就算你找到了那个十字架,也无法将十字架与艾伦的死直接联系起来。”   “但只要知道那个人是谁,我们就有调查的方向。”   “好,那么我们是不是该去安妮遇害的地方看看了?莉娜与艾伦都占据了你的时间和注意力,可怜的安妮被倒挂在林间小屋之中,喉咙被割裂,血液倒流而出……虽然艾伦身中十二刀看起来很可怕,但是他并没有太被折磨。安妮虽然只遭受了一刀,却可能是所有人里最可怜的一个。”   “走吧。”伊恩转身走出淋浴间。   他们将车开到了路边,下车走入林子里。   那个小木屋被密林环绕,尽管是白天,却几乎完全笼罩在树木的阴影之下,显得十分阴郁。   ☆、蔷薇秘境 13   “这应该是秋季镇上的人来打猎时候的临时住所。除了秋季,估计来的人也很少。”   海利拨开树枝,来到了小木屋的门前。小木屋四周还留着警方布置的隔离带,但现场却无人看管,这样的隔离形同虚设。   “准备好了?我要推门进去了。”海利朝身后的伊恩眨了眨眼睛。   “你觉得我会害怕吗?”伊恩绕过海利,利落地打开了门。   屋子里阴暗一片,隐隐有几丝光线从木板的缝隙间透露进来。   空气中蔓延着湿闷的气息,以及血液的味道。   “这里感觉就像八年前‘狩猎人’圈养我的那个仓库。”海利幽然开口。   伊恩的肩膀顿了顿,“如果受不了的话,你可以到外面等着我。”   “不用了。这里可以开灯。”海利按下开关,整个小屋骤然明亮了起来。   暗黄色的灯光下,可以看到墙面上挂着各种捕猎时的工具,有些太久没使用,已经钝锈了。   而他们正面的天花板上,是垂下的绳索。   安妮就是被倒挂在这里。   地面上还能看见暗红色的痕迹,整整一大片。   房间的西边,是一个老旧的柜子,柜子上还摆着一个唱片机。   海利走过去,轻轻按下按钮,唱片机仍旧在运转,只是发出的声音已经支离破碎了。   “关了它吧。”   “怎么?你也觉得听起来很恐怖?”海利来到伊恩的身旁,故意用自己的脸颊靠向伊恩,但是伊恩却别开了脸。   “要不要我想象一下安妮死之前的感觉?”海利问。   “不用。安妮的死亡信息很明显。凶手没有处理她的尸体还是继续将她留在这里,甚至还开了唱片机。这样很容易吸引到他人的注意进而发现尸体。这里很偏僻,几乎没有人会来,凶手有足够的时间处理安妮的尸体,但是他没有。所以他想要安妮的尸体以这种方式被发现。而且安妮到这里来,很有可能是自己自愿的。我已经打电话要求查验安妮的通话以及短信记录了。”   “也许让我进入安妮死前的世界,能够给你提供更多的线索呢?”   “你那不是线索,而是基于已有的事实细节而进行的想象。”   伊恩蹲在地上,仰头看了看绳结,“从这个绳结的高度来看,凶手的个子不矮,力量也不小,在这个小木屋里也很难借助什么工具把一个人倒挂起来。他的身高至少在一米八以上。根据安妮的尸检报告,她的身体里没有任何药物残留。所以我不得不猜想,凶手引诱了安妮,令她心甘情愿被倒挂了上去,然后出其不意割开她的喉咙。”   “有道理啊。是不是和莉娜的案子有那么一点点相似?”海利来到一个小木椅子前坐下,撑着自己的下巴,目光一点一点暗沉下来,“而凶手,就坐在这个位置。他看着安妮睁大眼睛,因为无法呼吸发出咳咳的声响,她绝望地看着他。而他享受她的绝望。”   伊恩回过头来,对上海利眼眸的那一刹那,有一种毛骨悚然的错觉。   然后,海利的唇线缓缓弯起,孩子气的眨了眨眼睛,“怎么?我吓着你了?对吧?我吓着你了?刚才我是不是很有杀手的味道?”   “起来!如果凶手真的曾经坐在这张椅子上,它就是证物!你在污染证物!”   “……原本那张已经被送到警局封存了好吧。”海利委屈地起身,跟着伊恩走出小木屋。   当他关上小木屋门的时候,目光留在那摊暗红色血迹上,如同梦游一般开口:“伊恩,你不让我感受安妮死前的情形,是不是担心我和她一样痛苦?”   伊恩站在台阶之下,凉凉地回答:“我只是担心你的精神病会更加严重。”   “我没有精神病。”海利转过身来状似认真地回答。   “每个精神病人都坚称自己没有精神病。”   “如果我有精神病,联邦调查局是不会聘用我的。”   “因为马迪·罗恩也有病!”   “听起来全世界只有你是正常的?”海利不满地说。   “是啊,难道我不比你正常吗?”   “……伊恩。”   “做什么?”   “当你觉得全世界都有病的时候,病了的可能就是你。”海利高深莫测,就像某位精神病学教授。   “……收起你的精神病相对论吧。”   两人开着车子回到了镇上,伊恩决定回去仔细观察安妮的尸体。   当海利来到安妮的尸体前,伊恩故意挡在了他的身前。   “一天之内,我不想看你断气两次。”   海利的笑容缓缓勾起,他看着伊恩的背影,一步一步后退,举起了双手做投降状,“好吧!好吧!安妮是你的!我不跟你抢!”   伊恩眯着眼睛仔细的观察安妮喉部的割伤。从割痕来看,对方惯用的应该是右手没错。   他看了看安妮的手,被她手指上的一道痕迹吸引了注意力。   海利的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凑了过来,他覆在伊恩的耳边说:“啊,她好像戴过戒指。只是不知道戒指哪里去了。也许是挣扎的时候掉了?也许是因为分手所以将小男朋友送的戒指扔掉了?”   “闭嘴。”伊恩冷冷地说,“刚才法证人员打电话跟我说,他们替安妮口腔内部取样的时候,发现了其他男性的DNA。安妮也许在死之前,咬过凶手。”   “也可能是和她的小男朋友接吻过。”海利不以为意地说,“就算她真的咬了凶手,这个人的DNA又不在系统里,说明他没有前科。你得有嫌疑人,才能去比对。”   “可是如果安妮真的咬了对方呢?一般情况下被咬中的地方是手臂。如果我们遇到手臂上有牙印的人,就有可能是谋杀安妮的凶手。”   “……嗯,小镇上有这么多人,你打算如何一个一个撩起他们的袖子?”   伊恩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沉默着离开了停尸房。   海利跟了上去,两人驾车回去旅店。   当他们与一辆黑色凯迪拉克擦身而过的时候,对方忽然停了车。   “哦,天啊!这不是康纳探员与拉塞尔探员吗!我正想要邀请你们来我家一起吃晚餐呢。”   开车的,正是坎波拉姆先生。   “坎波拉姆先生,我们不能……”   伊恩正要拒绝,就被坎波拉姆先生打断了。   “探员先生,这不是普通的晚餐,而是为我的女儿露西亚举办的纪念晚餐。如果她还活着的话,今天是她二十岁的生日。除了我的家人之外,她的老师,曾经的同学都会来。这也是我们为她举办的最后一个生日纪念……我和我的家人决定自今晚之后放开这段记忆……让这个孩子安息。为了我们的家庭,为了我们的儿子劳伦斯……他一直沉浸在失去妹妹的痛苦之中,我们想要他感受到即便三年过去了,还是有很多人和他一样,并没有忘记露西亚。”   坎波拉姆先生的目光越过伊恩的肩膀看向海利,带着几分哀伤几分遗憾。   伊恩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有时候真觉得海利的脸是个大麻烦。   “好的,我们会去的。虽然我们没有见过露西亚,但是听周围的人提起她,都说她是一个十分美好的孩子,给周围人带来许多欢乐。我们也愿意前去表达对她的祝福。”   “谢谢你们。晚餐时候见。”   当坎波拉姆先生离开之后,伊恩侧过脸来用力盯着海利。   “我没听错吧?你答应了?你不知道坎波拉姆先生他……”   “他怎么了?坎波拉姆先生是个事业有成的长者,幽默、有风度、而且深受年轻人们的喜爱。你在担心什么,伊恩叔叔?”   海利一点一点靠近,他唇角的笑有一下没一下地勾过伊恩的心脏。   而伊恩却一动不动,直到他的唇角感受到属于海利的气息,伊恩猛地抬起手将对方按开。   “要我说多少遍,别靠我这么近!”   “好吧,好吧!我们现在来理清一下这三起案子的线索,我觉得和坎波拉姆先生有着很重要的联系。首先第一点,莉娜与安妮都是被他们信任甚至于爱慕的人杀死的,虽然这一点是来自于我的主观感受,可能并不是那么靠得住。第二点莉娜是在泳池里被勒死的,这是你根据莉娜身上的痕迹做出的合理推论。第三点,坎波拉姆先生擅长游泳,他虽然年近五十但是身体状况很好,他与莉娜、安妮还有艾伦都有比较亲密的关系。而你也感觉到了,坎波拉姆先生似乎很容易被漂亮的年轻人所吸引。他也许有着我们所难以理解的爱好。而这种爱好最后也导致了三个年轻人的死亡。而露西亚对于劳伦斯来说有着很重要的意义,作为曾经的游泳高手,他也有可能杀死莉娜来复仇。”   “我承认坎波拉姆先生对待这些年轻人的态度以及对你的热情,根据我们这么多年看过无数报纸新闻杂志的经验,我确实觉得他有点问题。但他在镇上这么多年,都没有传出任何风言风语,也许他真的只是喜欢年轻人外加对你抱着欣赏的态度而已。”   “所以我们要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去查一查。他不是说了吗,这次晚宴上的除了坎波拉姆家的人之外,还有其他人。这是我们了解镇上人对三个年轻人的死以及露西亚溺水事件看法的最好机会。”   “好吧……但你必须保证你不会在那么多人面前发神经!”   ☆、蔷薇秘境 14   “怎么可能?而且我受够了旅馆老板的华夫饼!坎波拉姆家的晚宴上肯定有上等牛排!”   伊恩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们回到旅店,伊恩特地将自己的胡茬剃掉,向旅店老板借了熨斗,将西装熨平。   海利则抱着胳膊靠着洗手间的门,专心致志地看着伊恩。   “你能不要盯着我了吗?趁着现在时间有多,你可以上阳台上发发神经病。只要别跳下去就行!”   “我在欣赏你性感的臀|线。”   伊恩直起身来,“你想要我用熨斗砸你的脸吗?”   “伊恩叔叔生气了。”海利遗憾地转过身去。   坎波拉姆家的晚宴果真非同一般。伊恩与海利执着酒杯走在其间,怀疑镇上所有有地位的人是不是都来了。除了学校的老师以及同学,还有坎波拉姆先生在生意上的伙伴。   “哦!伊恩还有海利,你们真的来了!好好享受今晚的红酒和食物,希望这是你们在W小镇度过的最美好的一日。”坎波拉姆夫人笑着迎来,她眨了眨眼睛说,“今晚还有十分特别的活动。不知道二位有没有失去的亲人或者朋友,说不定今晚你们还有机会与他们说话。”   “啊?”伊恩完全不理解她的意思。   劳伦斯来到坎波拉姆夫人的身后,露出无奈的笑容,“其实是我的母亲太想念露西亚了,所以请来了一位灵媒师。”   “哦……我们明白了……”伊恩点了点头。   坎波拉姆夫人笑了,“康纳探员你别误会,我并没有到忆女成痴的地步。只是镇上的孩子们对这样的东西很感兴趣。她们恐怕私下里已经玩类似的游戏很多遍了。只是这是露西亚的最后一场纪念晚宴,我想要它特别一点。也许……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露西亚会出现,她会告诉我们她现在很好,要我们放心。”   坎波拉姆夫人说着这段话的时候,很明显是看着自己的儿子。   海利覆在伊恩耳边,小声道:“看坎波拉姆夫人的反应,最放不下露西亚的好像是劳伦斯?”   当他们两转过身来,伊恩唇上本就很浅的笑容完全隐没,“你有没有看见坎波拉姆夫人脖子上挂着的是什么?”   “看见了,钻石十字架。而且十字架尾端的钻石是新补的。我们是不是该找人到下水道里找找看那颗意外掉落的碎钻?”   “你觉得找到的概率有多大?”   “无异于彩票中奖外加你我一起在大晴天被雷劈中。真可惜我们没有带试剂在身上,否则至少可以看看她的十字架吊坠上有没有血液反应。”   “就算有又如何?根本无法做DNA比对。”   “但不管怎么说,你现在有了艾伦谋杀案的嫌疑人,剩下的就是找到她的杀人动机以及凶器……假设在这个小镇上你再找不到第二个戴着十字架的人。”   伊恩冷哼一声,“这些都建立在你认为艾伦最后抓住的是十字架的基础上。我们所有的推理看似有迹可循其实都站不住脚。”   “证据就是在无数个巧合中出现的,相信我,伊恩。”   这时候坎波拉姆先生走了过来,而海利则十分热络地迎了上去,两人聊得十分投机,不到半分钟,海利就将伊恩抛之脑后了。   伊恩执着酒杯,看似悠闲,其实他的目光却在审视着晚宴上的每一个人。   这里几乎所有女性的脖颈上都挂着坠饰。伊恩在心里无数次地想象如果艾伦拽着它们会不会弄伤自己的手。   圆形的珍珠不可能。   宝石项链的棱角不够锋利,估计也不可能。   “嘿!听说你就是联邦探员?”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家伙来到伊恩的身边。   “我是。请问你是……”   “哦,我是一名记者。不是镇上的,而是市里的。我们的报纸没有少为坎波拉姆家说好话。”   “哦。”伊恩对陌生人的搭讪,特别对方还是个记者,十分不感兴趣。   “坎波拉姆家真的很富有。有钱人的爱好都不一样。坎波拉姆先生喜欢用钱给学生们发奖学金。而坎波拉姆夫人则喜欢收集各种奢侈到天价的包。好比上个月,我还看见她背着一款大师定制的手工皮包,价值十二万美金,可最近她连一次都没用过那个包了,因为有其他更好的包出现。”   记者先生夸耀着坎波拉姆家的财富,但貌似伊恩不感兴趣。伊恩越是冷淡,记者先生就越是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力。   “啊,对了,你有没有听过W小镇的传说?”   “你是指二十年前,十几岁年轻人失踪吗?”伊恩终于说话了,记者先生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嗯哼。现在小镇上又起了三桩命案,探员先生……你觉得会不会与二十多年前的那些案子有关?”   伊恩笑着摇了摇头,“这些我真的不知道。”   “哦,别卖关子了!你一定已经调查出了什么对吧?”   “就算康纳探员调查出了什么,难道要告诉你让你添油加醋再编一些离谱的故事写到报纸上吗?”   劳伦斯冷冷地来到了记者的面前,对方露出尴尬的表情,低着头离开了。   “这些记者就是这样,别人的痛苦都能成为他们笔下的素材。就连当年露西亚……”劳伦斯低下头,眼神黯淡了起来。   伊恩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真的很疼爱露西亚。”   “……是的。我……并不打算继承家族生意,而是选择了艺术。我去波士顿,也是为了逃开这里的一切。露西亚和我本来约好了,等到她高中毕业……也会来到波士顿。这样,她既能见到外面的世界,又能在我的保护之下。只是我没想到我只是离开了不到半年,她就死在了我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对不起,劳伦斯……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你问吧。”劳伦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我猜你想问的是关于莉娜、艾伦还有安妮的?”   “是的。我听说露西亚出事的那天,他们也在现场。自从那一日之后,他们彼此几个好像就没有从前那么亲密了?”   “也许他们只要见到彼此就会想起露西亚?对不起,露西亚死后,我很少回来镇上。所以那些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父亲比我更清楚。”劳伦斯的目光望向自己的父亲,发觉他正和海利站在一起的时候,露出嘲讽的笑,“伊恩,我不得不为你的搭档担心。”   “担心什么?”   “我的父亲他对漂亮的年轻人很有兴趣。虽然海利·拉塞尔探员的身上带着枪,但是他有着一张让人动容的脸。”   伊恩愣住了,他没有想到劳伦斯竟然会轻易地说出这样的话。   “哈哈,伊恩……我骗到你了吗?我的父亲很好客,也和年轻人很有话题。他是个好人。”   伊恩挤出一抹笑,但是他并不觉得劳伦斯是在开玩笑。因为没有一个儿子会用这个来开玩笑。   就在这个时候,酒杯跌落的声音响起,是海利转身时将红酒溅在了坎波拉姆先生的袖子上。   “哦!真对不起!我没有注意到您在我的身后!”海利的抱歉十分真切。   伊恩却发出一声轻笑。海利这家伙果然不会放弃任何验证自己猜想的机会。   “没关系!你不是故意的!而且我的衣服很多,正好可以换个装,让在场的宾客们永远对我感到新鲜。”坎波拉姆先生脱下了西装,撩起了袖子。   十分令人失望的是,他的一双手臂上什么伤痕都没有。   海利转过身,朝伊恩摇了摇头。   当坎波拉姆先生更换了衣服再度回到晚宴时候,坎波拉姆夫人敲了敲酒杯,“午夜将近,到了该告别露西亚的时候了!我特别请来了灵媒爱丽舍!不知道有谁愿意加入今晚的通灵?”   伊恩放眼望去,发觉许多十几岁的孩子都举起了手,有的虽然害怕,有的感到疑惑,但还有一些人完全将这个当成玩笑不感兴趣。   而海利竟然也举起了手。   伊恩叹了口气,走到海利的身边,“我们与坎波拉姆家根本就不熟悉,你怎么能随意参加别人为女儿举办的通灵会?”   海利侧过脸,他的唇几乎要抿上伊恩的耳垂,那温热的触感一闪而过。   “我认识那位灵媒爱丽舍。她就是个骗子。如果我没猜错,爱丽舍应该是收了坎波拉姆家的钱,然后演一出戏,让他们的儿子劳伦斯对死去的露西亚释怀。伊恩,你不参加吗?正好可以观察一下坎波拉姆夫妇以及劳伦斯的反应。”   “得了吧,我看你是想要装神弄鬼吓唬他们。”   “那就拜托你陪着我演戏了。”海利眨了眨眼睛,抓着伊恩的胳膊举起手。   “哦!伊恩与海利!欢迎你们加入!”   坎波拉姆夫人将海利还有伊恩带入了露西亚的房间。   房间的中央放着一个圆桌。   圆桌上点着蜡烛。佣人们将窗门都关上,灯也灭了。   只有在黑暗中寂寂燃烧的烛火。   作者有话要说:   ☆、蔷薇秘境 15   当爱丽舍看见海利的时候,眼神中果然露出一丝慌乱。而海利的食指放在嘴唇上点了点,示意对方继续演她的戏,他不会戳穿。爱丽舍这才呼出一口气来,在圆桌前坐下。   所有人都入座,伊恩的坐在海利的左手边,而坎波拉姆先生则坐在海利的右手。他不忘斜过身来覆在海利的耳边小声道:“通常情况下,我都不相信这些。”   “我也不信,所以很想试试看什么感觉,会不会真的有亡灵出没?”海利与坎波拉姆先生时不时耳语。   伊恩觉得不适应这种气氛,他刚想要离海利远一些,手却被海利不动声色地握住,当他狠狠瞪向对方的时候,偏偏海利正与坎波拉姆先生相谈甚欢。   爱丽舍清冷幽远的声音响起,所有交谈声停止,烛火燃烧的微响如此清晰。   “我们在此怀念某个人,想念某个人,期待她跨过冥河的另一端,再度来到我们的身边。我们在此模糊生与死的界限,拨开冥河的雾霭,引导她的归途……”   爱丽舍说了什么,伊恩没有听的兴趣。他只是尽职尽责地观察着某一个人的表情。   “现在请每个人握住身边的人,闭上你们的眼睛,放空你们的心绪,从指尖到四肢,从四肢到大脑……摒弃所有的成见与怀疑,跟随我的声音。”   伊恩放眼望去,几乎所有人都照着爱丽舍的要求低下头,闭上眼睛,握着身边的人。   包括坎波拉姆夫妇。虽然坎波拉姆先生表示根本不相信这种装神弄鬼的东西,但此刻却很配合。   反而是劳伦斯,端坐在伊恩的对面,睁着大大的眼睛,靠着椅背,唇上是嘲讽的笑容。   当他与伊恩对视,口型说的是:“骗子。”   难得他的父母花钱请了爱丽舍来为了让他再度见到妹妹,没想到这位年轻人一点也不给面子。   墙壁上的挂钟一格一格地行走,凌晨即将到来。   伊恩很想松一松衣领,但是海利握住他的手越来越紧。   他能感受到海利手指的力度,骨骼的脆响,他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地发僵。   伊恩担心了起来,这家伙难道要“神经病发作”了?   不可能啊!他没有见到露西亚,他怎么进入“移情状态”?   等等,海利说过,他也要好好演一出戏。   但愿他要演的这出戏不会让他们都穿帮!   “来到我们之间吧——露西亚!”爱丽舍忽然喊了出来。   桌面上的蜡烛骤然间全部熄灭,所有人心跳加速,时间仿佛骤然冷却一般。   紧扣着伊恩的海利手劲儿缓缓松开,但是他整个人紧贴着椅背颤抖了起来。   “哦!我的天啊!他怎么了!”坎波拉姆先生侧过脸来,与伊恩一起按住海利。   坎波拉姆夫人站起身来,“天啊!他是不是有癫痫!我马上去找大夫!”   其他几个年轻人也全然慌了神。   伊恩的手掌按住海利的胸膛,他知道他没有癫痫。如果有的话,他是不可能成为探员的。   这家伙是真的在演戏吗?   到底要不要这么逼真?   “所有人安静!”爱丽舍发出一声吼声,然后她身体前倾,来到海利的面前,“如果你是露西亚……现在请与我们说话。”   蓦地,海利停止了抽搐,平静地抬起头,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微微侧过头,看向劳伦斯,目光犹如蝴蝶振翼时扩散而出的涟漪。   “劳伦斯,我很想你。你替我带回了小兔子邦尼吗?”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海利,就连坎波拉姆夫人都傻了,“露西亚?你真的是露西亚?我是妈妈啊!”   “哦……天啊……”坎波拉姆先生也傻眼了。   只有伊恩在心里觉得奇怪,小兔子邦尼是什么鬼东西?   “你不可能是露西亚。”劳伦斯坚定地摇了摇头,狠狠瞪向自己的父母,“你们觉得联合联邦探员我就会相信你们吗?”   “劳伦斯,你为什么不理我了?不是说好了你会用一万朵白色蔷薇为我编织长裙吗?”   劳伦斯停下脚步,呆呆转过身来,“你说什么?”   “劳伦斯,你不是说会娶我做你的新娘吗?为什么你回来了却不再理我了?”   所有人听到这句话都呆住了。   坎波拉姆夫人抹开眼泪,笑着说:“是的,真的是露西亚……露西亚小时候总是说要嫁给劳伦斯!这个傻孩子……”   小兔子邦妮是许多年前流行的一种棒棒糖。糖果厂家将糖做成小兔子的形状,包在漂亮的玻璃纸里。   渐渐的,这种糖被其他口味更佳的糖果取代。而小兔子邦妮糖果厂也濒临倒闭,他们的经营范围局限于波士顿。   如果露西亚曾经喜欢这种糖果,也许劳伦斯曾经答应替她从波士顿买回来。   劳伦斯咽下口水,他看着海利,手指颤抖着触上他的脸颊,缓缓将他抱紧,越勒越紧。   “你还会娶我吗?”海利的神情虔诚而圣洁,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会。”   “就算我的肌肤被泡胀,就算我的身体生出蛆虫,就算我不再是我……你还会娶我吗?”   “我会,我会!”劳伦斯的怀抱越收越紧,而海利的腰则一点一点向后仰去,折出夸张的角度。   “啊——我无法呼吸了劳伦斯……我只看见水光……我呼唤着你的名字……劳伦斯!劳伦斯!你不是每次都说别害怕!就算我亲爱的露西亚跌入湖水里,你也会将我托起吗?”   “对不起!露西亚!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溺水!告诉我真相!告诉我真相!”   劳伦斯托住海利,却无法直起他的腰身。   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力量,要将他拦腰截断。   所有人都惊恐地缩在一边,抱着彼此,看着海利露出这样扭曲的姿态,他的五官并不狰狞,可是他的目光却似乎仰望着死亡的彼端。   “快点停止这场通灵!再这样下去要闹出人命了!”坎波拉姆先生一把拽过爱丽舍。   “不可能的先生!亡灵一旦请来,除非她自愿离去!”   “劳伦斯!那不是露西亚!你快放开他!”坎波拉姆夫人也吓坏了,她试图拉开自己的儿子,却没想到劳伦斯完全陷入疯狂。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露西亚!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跳下湖!告诉我!”劳伦斯睁大了眼睛,他的脸庞之上泪水骄纵。   “我看见了水……我的身体在下沉……我只要一喊你的名字就被水流堵住……”   “有没有人把你往水里按?有没有人……”   “劳伦斯!”坎波拉姆夫妇一左一右将劳伦斯拽开,不得已将他按在地上。   他却执着地扬起头,看着海利缓缓直起腰,痛苦挣扎的表情逐渐远去,剩下的是无欲的冰凉。   “再见,劳伦斯……还有,我爱你……”   海利向后倒去,伊恩眼明手快赶紧撑住了他。   “开灯!现在马上开灯!”   房间里的灯亮起,所有人都心有余悸地看向海利。他闭着眼睛,额头上都是汗水,倒在伊恩的怀里。   “露西亚呢!露西亚哪里去了!”劳伦斯的拳头捶着地面,试图起身,却被坎波拉姆先生按住。   “冷静!劳伦斯!冷静!”   坎波拉姆夫人抱着胳膊来到爱丽舍的面前,“你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整个通灵过程都是假的吗?为什么海利拉塞尔探员会变成那样!”   爱丽舍呼出一口气,“夫人,我只是说我不会尽全力去完成这场仪式,但为了让仪式的流程看起来真实,所以……它的形式基本是真的……只能说你的儿子太过想念露西亚,他强烈的愿望召回了露西亚。而恰巧,拉塞尔探员的身体灵力也许远超过我,他将这场通灵当做是真的,于是……露西亚就降临到了他的身上……”   “我不接受你的这些解释!你现在马上离开坎波拉姆家,我不想再看见你!”   “可是夫人,你还是得付费用给我。我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拿去!这是支票!你走得越远越好!”   伊恩抱着海利,俯下身来在他耳边悄声道:“好了,爱丽舍已经配合你把戏演完了,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海利仍旧闭着眼睛,十分虚弱的模样。   伊恩蹙起眉,覆上他的额头,心里一阵下沉,“他在发烧!我的搭档他在发烧!这到底怎么回事!”   爱丽舍来到门前,回过头来说:“因为露西亚的到来消耗了他身体大量的能量。他现在很虚弱。”   “走远些吧!你这个胡说八道的骗子!”坎波拉姆第一次风度全无,吼了出来。   大家七手八脚将海利抬到了坎波拉姆家的客房。   “真的很抱歉,如果不是我们把爱丽舍请来,拉塞尔探员也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无论你们需要什么,我们坎波拉姆家都会全力配合。”   “道格医生去市区参加研讨会,要明天中午才回来。让我和我的搭档在你们家打扰,实在不好意思。”   伊恩坐在海利的床边,轻抚过他的额头。   他忽然想起了八年前,他带着十五岁的海利逃出那片树林。海利因为背上的伤口发炎而开始发烧,他心急如焚,带着他在镇上找诊所。   时间模糊了一切,只留下他对他的怀疑,从而让他对他所做的一切都不认可。   劳伦斯站在床边,盯着沉眠中的海利,喃语道:“露西亚还会回来吗?”   ☆、蔷薇秘境 16   “劳伦斯!”坎波拉姆太太将他拽出房间,“你在胡说什么?没看见拉塞尔探员都病了吗?”   这时候房间里终于只剩下海利与伊恩。   伊恩低下头,缓声道:“海利,如果你是装的,麻烦到此为止。”   海利仍旧沉睡,眼帘之间一丝颤动都没有。   伊恩担心了起来,海利难道真的发烧了?他身体很健康,怎么可能会忽然就生病?   就在这个时候,伊恩的手机震了震,他打开一看,是纽约那边传来的一份调查报告。报告里,鉴证专员们恢复了莉娜身上所有的伤痕,包括她背上的那个痕迹。   “哦……见鬼!”伊恩猛地起身,冲出门去。   “康纳探员,发生什么了?”坎波拉姆夫人担心地问。   “案情出现了紧急情况我必须赶去处理。我的搭档……”   “哦,您放心去办案吧!我们会照顾好拉塞尔探员的!”   “谢谢!”伊恩转身离开坎波拉姆家,开车在路上飞驰起来,他打了个电话给市里的警察局。   他们来到了举办某个医学交流会的酒店,跟着酒店服务生来到某个客房门前。   “道格医生!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酒店发生了紧急情况,请您开一开门!”   道格医生睡眼惺忪地打开门,“我的天……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了……”   他的疑问还没有得到解答,警员们一窝蜂涌上去,将道格医生抓住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你们不能随便这么对我!这到底怎么回事!”   道格医生异常激动地反抗着,直到警长从他的床头桌上找到一枚戒指封入证物袋中,交到伊恩的手上。   “康纳探员,你看看你要找的东西是这个吗?”   伊恩取出手机,对比了一下手机中的照片以及戒指上的纹路,点了点头,“确实是这个。”   道格医生忽然安静了下来,他远远地注视着伊恩手中的东西,眼睛里闪烁着不一样的光彩。   他被押送到了警察局的审讯室里。   伊恩与道格医生相对而坐,在惨白的灯光下,道格医生的眼神显得麻木而冰凉。   “道格医生,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这枚戒指的印痕会出现在莉娜的背后吗?”   “就因为她背上的压痕与我的戒指相一致,我就要被抓到这里来吗?”   伊恩不想与他废话,“那么道格医生你知道莉娜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溺水。她的呼吸道与肺部中都有水分,这些水与泳池中的水质相符。康纳探员有什么疑问吗?”   伊恩扬了扬下巴,一位警员来到他的身旁,“那么就让我来向道格医生解释一下莉娜到底是如何溺水的。凶手与莉娜相识,是莉娜绝对不会怀疑的人。当莉娜静静躺在水上感受悠闲时光的时候,凶手游到了她的身边,将她的双手交叉扣到了身后,为了保持平衡,凶手必须用手背死死顶住莉娜。如果这个凶手恰好戴着戒指的话,戒指的压痕就会留在莉娜的后背上。”   “所以康纳探员的意思是,我的这枚戒指的痕迹与莉娜背上的相似吗?”   “我想不是相似,而是一致。你的这枚戒指是1982年由伦敦的珠宝世家殴布伦专门定制的。戒指的主人原本是希尔·坎波拉姆,也就是坎波拉姆先生的父亲,劳伦斯的祖父。他在你出生的时候,慷慨的希尔·坎波拉姆将它送给了你。所以这枚戒指是独一无二的,它的压痕也是。如果我将这枚戒指送到鉴证科,你猜猜戒指的花纹与莉娜后背上的印痕的吻合度会有多少呢?”   “哈……哈哈……”道格医生笑了起来,“我特地选择在水里……原本以为这样的手法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枚戒指让我露出马脚……”   “所以你是承认谋杀了莉娜吗?为什么,道格医生?”   “因为那个小婊子打算把我的秘密卖给一个记者,他们要把它印刷成成千上万份四处散发!而她出卖我的秘密,只是为了换钱替她那个再不能游泳的哥哥偿还欠给帮派的债务!多么可笑的理由!她从小到大的每一道伤口每一次生病都是我替她治疗!她竟然这么对我!”   “你的秘密是什么呢?”伊恩淡淡地看着医生。   “既然是秘密……我为什么要把它说出来呢?”道格医生淡淡地靠着椅背,脸上露出无所谓的表情。   “那么关于艾伦与安妮的谋杀呢?他们的死是不是也与你有关?还是说他们也发现了你的‘小秘密’,所以你杀了他们?”   “算在我的头上也没关系。我都无所谓。”道格医生闭上眼睛,唇上是淡淡的笑容。   他仿佛在享受什么。从这一刻起,他保持沉默。   伊恩走出了审讯室,他按住自己的脑袋,负责抓捕道格医生的警长来到伊恩的身旁。   “嘿,康纳探员,那家伙怎么说?”   “他承认了谋杀莉娜。”   “哦?连律师也没在场他就承认了?这家伙果然自暴自弃了啊。”   “他说他是因为一个秘密杀死了莉娜……却不肯说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伊恩叹一口气,总觉得道格医生的反应完全在意料之外。他能够想出这样的方法杀死莉娜,他也一定可以想到合理的借口来辩解,可是他完全放弃了一般。   “哦,我想我的人找到了道格医生的‘小秘密’到底是什么了。”   警长将伊恩带到了电脑前,他们查阅了道格医生在酒店房间里的网上聊天记录,发现他正在与人沟通开据不实处方。   “我敢打赌,如果你查看他的电脑,里面一定有许多类似的聊天记录。你的受害者莉娜,也许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些,所以被道格医生伪装成意外溺水谋杀了。”   伊恩叹了口气,“这也许解释了莉娜的案子,但我还有另外两起谋杀案……”   难道说这三起案件真的是独立的?   因为道格医生现在已经是谋杀案的嫌疑人,所有他经手过的尸检以及报告都必须重新来过。   “哦……我们的道格医生除了开据不实处方给某些人以获取特殊药品之外,现实中他也是个可怜人。”警长的声音让伊恩回过神来。   “什么意思?”   “他得了脑瘤。”   伊恩将那份报告拿来看了看,更加确定艾伦与安妮的案件应该与道格医生是无关的了。   因为艾伦与安妮被杀的那一日,道格医生来到了市里进行脑部检查。他没有作案时间。   那么杀死安妮与艾伦的人到底是谁?   伊恩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这三起案子真的会一点关联都没有。就那么凑巧,这三个孩子都是三年前露西亚溺水事件的目击者?从海利假装,好吧,伊恩是个无神论者,他百分之百认定海利是在假装被露西亚附身,那时候看劳伦斯的反应,他一定也觉得露西亚的溺水并不单纯。   这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了,伊恩靠着椅背,不知道海利那家伙怎么样了。   “康纳探员!这里有小木屋绳索的检验报告!”   伊恩打开报告只看了一眼,立马冲了出去,“他妈的这到底有完没完!”   坎波拉姆家的女佣走入客房,正打算为海利测量一下体温,却发觉床上的人不见了。   “夫人!夫人!拉塞尔探员不见了!”   “什么?”   坎波拉姆夫妇赶紧起了身,来到房间里,摸上被褥,还略带体温。   “难道说拉塞尔探员他醒过来了?”   坎波拉姆夫人来到窗前,忽然指着庭院里叫道:“快看!那不是拉塞尔探员吗?”   此刻的海利,在一片深幽之中,光着脚,穿着白衬衫,摇晃着行走,如同幽灵一般。   “他……他不会是在梦游吧?”   “快出去看看!”   坎波拉姆夫妇赶紧来到了庭院之中。他们不敢出声,生怕会吓坏了海利。   “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现在能怎么办?”坎波拉姆先生缓缓走到了海利的面前,他发觉海利竟然是睁着眼睛的。   只是他的目光毫无聚焦,似乎没有自我意识。   坎波拉姆先生咽下口水,尽量放轻自己的声音:“拉塞尔探员……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你能清醒过来吗?”   那一刻,海利的唇上勾起一抹妖冶的笑容。   月光的迷幻与黑夜的阴影交织,陶醉而迷离。   坎波拉姆先生如同被牵引一般,手掌覆上了海利的侧脸。他的肌肤是微凉而细腻的,如同白瓷一般令人爱不释手。   这时候,坎波拉姆夫人三两步上前,挥开了丈夫的手。   “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你能收敛一点吗?他不是十几岁轻易被你骗到的年轻人,他是一名联邦探员!”   坎波拉姆先生骤然醒悟,向后退了两步。   空灵而悠远的声音响起,引得他们夫妇一起回头。   “放我们自由吧……我们不想再被困在那里……不想被蔷薇的根茎所缠绕,我们的骨头被紧紧地绷住,各种各样的虫子在我们的骨缝间爬行……哦……那朵花从我的眼睛里开出……那朵花撑裂了我的腿骨……求求你……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出去……”   ☆、蔷薇秘境 17   海利的表情孤独而痛苦,就似被困在蛹里的小虫,无数次地挣扎,最后却被越勒越紧。   眼泪滑落下来,如同冰棱一般。   他一步一步走向坎波拉姆夫妇,而他们则睁大了眼睛一步一步地后退。   “你在说什么?别开玩笑了……拉塞尔探员?”坎波拉姆先生僵硬了背脊。   “他……他说的是废墟下面的那些……哦,天啊!他怎么会知道的?一定是爱丽舍!爱丽舍的通灵让那些鬼魂都降临到他的身上了!怎么办?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坎波拉姆夫人慌了神。   “你慌什么?他现在只不过在梦游而已!也许等他醒来他自己都不记得这一切了!”   “如果他醒过来之后还记得呢?如果康纳探员回来听见他说的这些呢?他一定会去废墟查看!到时候该死的坎波拉姆家的秘密就人尽皆知!这个家族就完了!你的所有生意也完了!”坎波拉姆夫人的双眼满是惶恐。   “……我们什么没有见过?”坎波拉姆先生来到海利的面前,与他面对面,看进他的眼睛里,“如果真的是鬼魂在你的身体里,那么听好!我什么都不怕!你们尽管来!”   说完,坎波拉姆先生将海利利落地扛上了肩膀,扔回了床上。   而海利却仍旧睁大了眼睛,望着头顶的帐幔,喃喃自语着。   “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出去……骨头挨着骨头,头盖磕碰着头盖……你压着我……我压着你……”   坎波拉姆夫人吓坏了,远远地站着,根本不敢接近海利。   坎波拉姆先生则呵斥走站在门口张望的几个佣人。   “看什么!拉塞尔探员发烧更加严重了!他在说胡话!”   “那么先生……需不需要我们打电话给市区的医院,让他们派救护车来?”   “既然这样,现在就去打电话!还愣着做什么!”   坎波拉姆先生的低吼声中,所有佣人都离开了。   “你怎么能让他们去叫医生!等到医生来了,听到他说的这些胡话,很快就会传开!到时候去废墟探查的人将多到你数都数不过来!”坎波拉姆夫人低声斥责他的丈夫。   而坎波拉姆先生的脸上则一片冰凉,他沉着声音说:“因为我根本就没打算让他见到医生。”   “什么?”   “那么多人看见他梦游,所以他就是梦游时候从窗台上跳下去,又怎么样?他的力气很大,我们拦不住。”坎波拉姆先生看着自己的妻子,眼睛里是浓重的暗示意味。   坎波拉姆夫人抹开脸上惊慌的泪水,冷着脸,点了点头。   就在他们夫妻二人要将海利扶起来的时候,海利忽然倒抽一口气,下巴扬起,背脊弯曲起来,僵成诡异而恐怖的弧度。   “坎波拉姆夫人……你为什么要杀我?我做错了什么你要杀我?一刀!两刀!三刀!我好痛!好痛!”   坎波拉姆夫人的脸色变了,她对丈夫说:“别理他的胡话,快点把他从楼上推下去!”   坎波拉姆先生的肩膀却僵住了。   “四刀!五刀!六刀……”   “住口!”坎波拉姆夫人就要去捂住海利的嘴巴,却被丈夫拦住了。   “你干什么!要把自己的DNA留在他的牙齿上吗!你是不是背着我干了什么?”   “一共十二刀!我看着你!我疼到喘不过气!我不想死!我要抓住什么!我要抓住什么!我抓住了你的十字架!”   “住口!”坎波拉姆夫人睁大了眼睛,向后一仰,摔了下去。   而海利则如同被某种力量所牵引,缓缓坐起身来,一双眼睛就似黑洞一般死死盯着坎波拉姆夫人。   “我抓住了你的十字架,你的钻石掉了下来……掉了下来……掉了下来……”   “啊!啊!啊!不要再说了!”坎波拉姆夫人捂住自己的耳朵,死死贴着墙角,“别过来!别过来!”   坎波拉姆先生周身一顿,忽然明白了什么,他一把将妻子拽了起来,扣住她的下巴,狠厉地质问:“是不是你杀了艾伦!捅了那孩子十二刀的人竟然是你!他做错了什么你要那么对他!”   “因为你的错!你喜欢艾伦!你看着他的笑容就像二十多年前你见到其他年轻人时候一样!你根本忍不住!你根本就忍不住!这是根植于你们坎波拉姆家族血液里的肮脏!我不会让他威胁到我的儿子!不会让他威胁到劳伦斯的地位!坎波拉姆家的财富,他一分都不要想得到!”   “你在胡说什么!我对艾伦根本就没有那种想法!劳伦斯是我的儿子,我怎么可能让任何人威胁到他的地位!”   就在这个时候,海利的喉间忽然发出一种古怪而阴森的声音,仿佛摩擦着骨头,被自己的血液呛到,不得喘息。   坎波拉姆先生回过头来,海利的脑袋侧向一边,露出优雅而修长的脖颈。   “为什么你不让我就那么死掉……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我的血液流干……”   坎波拉姆先生向后退了一步,冷笑了起来,“拉塞尔探员,你这样装神弄鬼真的一点意义都没有。我不相信上帝,所以我也不相信魔鬼。如果你是想要用这种方法从我这里套取什么信息,那真的太好笑了!你应该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你诱导我们说出什么话来,都不可能作为呈堂证供!”   海利却摇晃着起身,轻轻靠在坎波拉姆先生的肩上,抬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你是这样抚摸我……你说‘安妮,成为我们坎波拉姆家的一部分吧’……于是我成为了你所有令人称赞的血染艺术的一部分……可为什么你不让我躺在那片蔷薇墓园里?为什么?为什么?”   坎波拉姆先生的眼睛睁大,他反过来扣住海利的肩膀,“你从哪里听来的,什么成为坎波拉姆家的一部分!你从哪里听来的?”   “你告诉我的呀。是你说的……我还以为你的意思是让我嫁给劳伦斯……我带着美梦被你割破了喉咙……”   “我不管你是谁!你必须要死!你必须马上死!”   坎波拉姆先生用力按住海利的脖子,将他压到了窗台前,打开了窗子,就要将他往下推。   海利的双手稳稳撑住窗台,被迫压低了头颅,他的唇角在黑暗中掠起,如同顾自盛开的罂粟。   门外的走廊上传来奔跑的声音,坎波拉姆先生还未回头,门被踹开,伊恩的手枪指向他的后背。   “放开我的搭档!坎波拉姆先生!”   紧接着是警察冲了上来。   “我想你误会了,康纳探员。我并不是要伤害你的搭档,他发烧之后就开始说胡话还有梦游,刚才他差一点从窗台上跳下去,我只是想要将他拽回来而已。”坎波拉姆先生举着手解释。   “梦游?清醒的时候人可不会梦游。”伊恩歪了歪脸。   坎波拉姆先生转过头去,赫然发觉海利正悠闲地坐在窗台上,唇上是淡然的笑意,月影掠过他的脸颊,静谧而从容。   “我没有梦游的习惯,坎波拉姆先生。不过倒是刚才您对我说了一些让我听不懂的话。比如说,坎波拉姆家的废墟之下,掩藏着什么?到底是怎样的魔力,让那片白色蔷薇开得那么欢畅呢?”海利取出自己的手机,在坎波拉姆先生面前晃了晃。   他早就把他说的话全部录了下来。   “那片废墟是私人属地,你们没有进入甚至于探查的资格。”   “但是有搜查令就不一样了。二十四小时之内,我们就会拿到收查令。不过在这之前,坎波拉姆先生,你涉嫌杀害安妮,我们将依法拘捕你。以及坎波拉姆夫人,你也要跟我们走一趟了!”   当两名警官将坎波拉姆夫人扶了起来。   “没见到律师之前,记住什么也别说!”坎波拉姆先生对着妻子高喊。   “你也闭嘴吧!如果不是你这个被诅咒的家族这些事情也许根本就不会发生!”   海利搭上伊恩的肩膀,笑着说:“伊恩叔叔,市区和镇上来回跑,真的辛苦你了啊!”   蓦地,伊恩拎起海利的领子,狠狠将他压在了警车上。他的目光狠狠钉入海利的眼中。   “海利·拉塞尔,如果再有下一次,不需要坎波拉姆动手,我会直接把你扔下楼去!”   “几楼?我们已经在地狱的底部了。你要把我扔上天堂吗?”海利凉飕飕地问。   伊恩松开了他,沉默地坐进了警车里。   海利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拉开车门,在伊恩的身边坐下。   “嘿,你忽然这么雷厉风行地前来逮捕了坎波拉姆夫妇,就是有了证据了?”   “好好看看你的手机,里面有很清楚的检验报告!”伊恩摇下车窗,向一位警员小声说了些什么。   “怎么了?”海利好奇地问。   “你不是早就猜到坎波拉姆家的废墟之下埋着什么吗?像是坎波拉姆这样具有连贯性的杀人犯,他不仅仅将尸体埋在蔷薇花下作为收藏品,也很有可能会留下其他的纪念品,帮助他回顾那段‘好时光’。”   “哦……你真是个认真听讲的好孩子。不过调查局的侧写师有没有告诉你,根据他们的侧写,破案概率只有百分之六而已吗?仍旧有许多杀人犯并不符合他们所总结出来的规律。”   “那我们就试试看。你喜欢坎波拉姆夫人还是先生?”   “我选择坎波拉姆夫人,毕竟坎波拉姆先生的罪证貌似已经很清晰了,你凭借装神弄鬼的能力,应该很轻易就能搞定他。”伊恩的视线漠然地扫过海利的脸。   “哦,所以这一次伊恩叔叔要挑战高难度的坎波拉姆夫人了。”   ☆、蔷薇秘境 18   来到警察局,伊恩进入到了坎波拉姆夫人的审讯室。她的神情呆然,双手放在桌面上,别过脸,似乎根本没有想要看伊恩。   伊恩还没有坐下,她便开口说:“如果你指望我说任何不利于我丈夫的话,你恐怕要失望。除非等到律师到来,我一句话也不会对你说。”   伊恩还是按照规程,向坎波拉姆夫人宣告了她的权利。   “你不必开口说,只要听我说就可以了,夫人。你进入这里之前,警官们取走了你的随身物品,对吗?”   “是的。你们什么时候把它们还给我?那个十字架项链是我丈夫送给我结婚十周年的礼物!”   “这恐怕很难,因为你的十字架项链上起了布鲁诺反应。”   坎波拉姆夫人顿了顿,然后冷冷地说:“那是我自己的鼻血。”   “非常好的借口。但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十字架上的钻石少了一颗?你在艾伦谋杀案发生的第二天将这枚十字架送去原来的珠宝公司补钻了。”   “掉了就是掉了,可能是被衣服挂掉的,也可能是因为什么磕碰所以掉了,这有什么稀奇吗?”   “可是如果那粒钻石掉落在艾伦被谋杀的淋浴间里,那就真的很稀奇了。”伊恩打开自己的手机,给她看了一张从水槽里鉴证人员发现一颗钻石的照片。   “艾伦的手上有伤,这是他死前用力抓住什么东西所以弄伤的。我和我的搭档都认为是您的十字架项链。所有钻石都有它们自己的镭射序号,只要查一查序号,就知道钻石的主人是谁了。那里是男子淋浴间,夫人,你是怎么进去的?”   “没有见到律师,我不会说半个字。”   “没有关系,让我继续往下说就好了。我们一起等你的律师赶来。”伊恩的声音平稳,显得十分有耐心,“你很恨艾伦,你很想杀他。但是你做得很小心。你将雨衣藏在你的包里,在无人的时候来到男子浴室门外,放下包,穿上雨衣,刺死了艾伦。然后你小心翼翼将沾血的雨衣包在塑料袋里放回包里,离开了学校。你杀死艾伦的,是你丈夫狩猎时候惯用的匕首,你必须得将它还回去。但是雨衣却不能留。你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包,你发现包里很干净,没有沾到艾伦的血,所以你很庆幸,太好了,至少你不用烧掉这款刚买了不久限量版的包,它的价格可是十六万美金。只是你遗漏了一点,血迹没有留在包的里面,而是在包的搭扣里。也许是你当时将所有东西收进去的时候太紧张了,你碰那个包的第一下,忘记把染血的手套摘掉了,又也许是你将雨衣包进塑料袋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血液滴落,而且恰好滴在包扣上。我们的鉴证人员非常幸运的在你那款包的包扣背面找到了不少干涸的血迹,这些血迹,和艾伦的DNA应该会匹配的吧?”   坎波拉姆夫人的嘴唇抿得很紧,她的精神就快崩溃了,伊恩知道自己只需要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伊恩伸出第一根手指,“落在男生淋浴间里的钻石,PS,带有镭射编码的高级钻石。”   他不紧不慢伸出第二根手指,将被拆开的包扣照片推到坎波拉姆夫人面前,“你包扣里艾伦的血迹。”   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他将手机翻过来给对方看,顺便伸出第三根手指,“这是我的同事打来的电话。他们正在对坎波拉姆家所有的刀具进行血液检测。而你丈夫的那把匕首的刀刃与刀柄的缝隙里,发现了血迹。这些血迹到底是你的还是艾伦的?还是两者都有呢?在你家与你握手的时候,我注意到的不仅仅是你的腕表,还有……你右手的食指受伤了。你刺向艾伦的第一刀太用力了对吧?他扣住你的手腕让你慌了神,所以推拉之间,刀刃划破了手套,划伤了你的手指。坎波拉姆夫人,你可以等律师到来。因为等到律师来了,所有的鉴证对比都结束了,那个时候我们就没有必要接受你的认罪了。”   坎波拉姆夫人的脸一片惨白,她放在桌上的手指交扣在一起,她的精神已经摇摇欲坠。   伊恩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她就似受到惊吓一般耸起了肩膀。   “时间在滴答滴答地走。”   一分钟之后,伊恩的手机再度响起,他并没有急着去接,而是抬头看向坎波拉姆夫人:“夫人,等到我接了这通电话,得到了答案,所有的认罪协议将不再有效。既然你沉默,那么我就接电话了……”   “不!等等!我承认我杀死了艾伦!我承认!我承认……”坎波拉姆夫人低下头,眼泪奔涌而出,“我恨那个孩子!我恨他!他夺走了我丈夫对我的注意力!他凭什么用他肮脏的血沾染我丈夫送给我的项链!凭什么把它握得那么紧,好像那应该是他的东西一样!凭什么!”   伊恩将认罪协议向坎波拉姆夫人推了推,只是冷然说:“请您签字,夫人。另外将你杀死艾伦的全部过程写下来。”   坎波拉姆夫人签下自己的名字,一边痛哭,一边颤着手指写字。   伊恩起身,走到了审讯室外。他回拨了那个号码。   “你好,我是伊恩·康纳。”   “康纳探员,我们是来告诉你那枚钻石的检验结果……其实它不是钻石,只是一块普通的玻璃而已……淋浴间里的水流了一整晚,如果坎波拉姆夫人的钻石真的跌落在那里,也早就不知道流向下水道的何方了。”   伊恩愣了两秒,随即重重地叹了口气,“没关系,坎波拉姆夫人已经认罪。而且……她的包上有艾伦的血迹以及谋杀艾伦的匕首上有也有她与艾伦的血迹。这些已经足够了。另外,我需要你们帮忙调查坎波拉姆夫人所有的通信记录、邮件等等。我不想遗漏任何证据,在法庭上我们必须要赢。”   “没问题。”   伊恩已经知道那颗玻璃是谁故意扔在男子淋雨间里了。海利·拉塞尔这个混蛋。   他知道说服坎波拉姆夫人认罪的时候一定会需要那颗丢失的钻石。但钻石被找到的几率几乎不存在。在没有钻石的情况下,伊恩如果对坎波拉姆夫人说找到钻石的话,控方律师就会以调查此案的探员诱使坎波拉姆夫人认罪而让认罪无效了。   但如果伊恩在说服坎波拉姆夫人认罪前,自己也不确定那个证物是真是假,那就另当别论了。   海利的心思,比伊恩想象的要缜密。甚至于连他这个搭档都被他计算进去了。   伊恩走到海利所在的审讯室的观察间里,此时的海利正淡定地撑着脑袋,笑着看向坎波拉姆先生。   “你知道现在警方已经将你苦心隐藏的蔷薇墓穴翻了个底朝天吗?到目前为止,已经发现了十二具骸骨了。当然半数以上都已经超过了追诉期,估计是你的父亲、你的祖父或者你祖父的祖父留给你的‘遗产’吧?不过其中有两具骸骨还很新鲜,初步推断埋入蔷薇墓园的时间应该是二十到二十五年之前。经过DNA比对,我想应该和那段时间失踪的年轻人相符吧?”   “虽然那里是坎波拉姆家的所属地,但不代表我就一定知道废墟之下埋着尸体。”坎波拉姆先生明显比他的妻子要老练沉稳许多。   “如果是那样,我感到很遗憾。因为我刚想说你挑选猎物的品味很不错。我看了那些失踪少年的旧照片,他们都是很可爱的孩子,和我小的时候是一个风格的。”海利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拉塞尔探员,如果你再继续说下去,我会控告你诽谤。并且,在律师来之前,我不会再开口说一个字!”坎波拉姆先生十分坚定地说。   海利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其实我也不希望那个凶手是你。不过我们的探员在你办公室上锁的抽屉里,发现了许多有趣的小玩意儿。比如说二十年前旧款的纽扣和鞋带,哦!对了!还有安妮的戒指!她的家人已经认出来了,她的朋友也表示她一直戴着那枚戒指从没有摘下来过。那是一枚在网上订制的戒指,她为自己亲自设计出来第一无二的戒指,为什么会在你的‘收藏品’里?”   坎波拉姆先生睁大了眼睛看着海利放到他面前的照片。   “哦,对了,捆绑安妮的绳子上面,找到了其他人的皮屑。经过DNA对比,它们符合二十多年前失踪的两个年轻人,应该也符合蔷薇墓园里的某两具尸体吧。这段麻绳用了那么久你还舍不得丢弃。是因为太顺手了?还是因为很有纪念意义?”   坎波拉姆先生继续沉默。   “我们的侧写师也来了。他们看了墓园里的遗骸,再看一看安妮的尸体,他们认为杀死安妮的凶手是低调的、优雅的、自信的,所以他能够在割开安妮的咽喉之后继续坐在她的面前,放着音乐欣赏安妮的挣扎与惶恐。可是坎波拉姆先生你呢?你喜欢搜集年轻人的纽扣、鞋带、戒指,没准儿还有糖果什么的。你是个彻头彻尾的恋物癖。这样的人在侧写师的字典里通常象征着懦弱无能。因为如果真的自信的话,你会直接出手,就像杀死安妮那样,但是你不敢。你只会躲在阴暗无人的角落里,摸摸纽扣吻一吻鞋带舔一舔戒指什么的。杀人?算了吧!杀人对于整个坎波拉姆家族来说是一种艺术!流血的艺术!高贵而优雅!所有人都是坎波拉姆家的子民!羔羊而已!割开他们的咽喉是其实是在实现他们的价值!是在展示坎波拉姆家族的慈悲!而你根本就没有掌握这门艺术!因为你只是个胆小鬼,恶心的恋物癖!就算让你拿起猎刀,你也不敢割开安妮的咽喉!你的爱好太低俗了!比起拿起猎刀你更喜欢安妮已经冷却的尸体,对吧?因为你不用再担心她嘲笑你的年纪!不用担心她觉得你远不如你的儿子帅气!不用担心她会反抗!因为她已经是尸体了所以就能任由你掌控!”      ☆、第19章 蔷薇秘境19      海利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宛如从容地吟诵着教堂里的诗篇。   但是对于坎波拉姆先生来说,却是一浪高过一浪的尖锐刺激。   “你说什么!你竟敢觉得我无能!竟敢觉得我低俗!我告诉你我和坎波拉姆家的每一个继承人一样高贵!”坎波拉姆先生的脸色涨红,他扣紧了桌沿,眼睛里迸发出愤怒的火焰。   他即将失去控制。   伊恩知道只要再加一把火,他将暴露最原始的自我。   “高贵!你的高贵在哪里?你对我很有兴趣吧?”海利轻笑了一声,他的轻笑很特别,看似美好却尖锐地戳进坎波拉姆先生的思维深处,“可到最后呢?你竟然还是只能借着露西亚的纪念晚宴来邀请我!这样的你能自信到哪里去?这样的你能利落地完成坎波拉姆家的传统?这样的你连用刀背抵住安妮喉咙的勇气都没有!就算她在小木屋里见到的是你,她也只会露出不屑的表情,她想见到的是劳伦斯不是你!而你看懂她眼睛里的藐视之后,顶多也只是悄然关上门,像是逃兵一样有多远逃多远!你这个懦弱的恋物癖!”   “我没有逃!我亲手杀了她!你要是再说一遍那个词,我一样会划开你的喉咙!”坎波拉姆先生高喊着,骤然站起身来。   “你没必要为了与我争执而撒谎!你拿猎刀杀过人吗?你根本就不敢!”   “我杀了她!我用手捂住她的嘴巴,让她晕厥过去!然后我将她倒挂了起来!等到她醒过来的时候凄惨地哀求着我!我打开了唱片机!我哼着音乐!我的左手按住她的下巴,右手割开了她的喉咙!我在音乐声中听着她发出的呜咽声,我的灵魂就像得到释放一样,这个世界都在旋转!”坎波拉姆先生捶着桌面大声喊道,他的眼中是一种执迷。   海利无所谓地回到桌前坐下,收起了所有的笑容,冷冷道:“我说过了,坎波拉姆先生,你不需要为了赢我而撒谎。如果真的是你杀了安妮,为什么不把她归入蔷薇墓园的收藏之中?为什么让她留在那个小木屋里,被护林员发现,被镇上的警长发现,被那么多人看见?”   “因为我厌倦了把他们当做收藏品一样掩藏在坎波拉姆家的废墟里。你不是说了吗?安妮的死是一种艺术。而艺术——应该被全世界所欣赏。”   坎波拉姆先生倾向海利,他的眼睛里是某种难以被描述的癫狂。   “我忘记告诉你了,安妮也在你的身上留下印记了,不是吗?她咬了你。起初我们以为凶手被咬的部位是手背或者小臂,但是我们忽略了一点,安妮被倒挂着的,当你接近她的时候,她咬的不是你的手背或者手臂,而是你的肩颈处。齿印和指纹一样,是独一无二的。我们也许没有足够的证据指控你杀死二十年前的那两个孩子,但根据你刚才的表现以及你肩颈处的牙印还有你房间里那把猎刀与安妮伤口的吻合度来说,我们足够指控你杀死安妮,并且是一级谋杀。”   海利挑起眉梢,露出戏谑的表情。   而坎波拉姆先生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气来。   他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恢复了贵族式的表情,向海利摊开自己的右手,“我能在触碰你一次吗?你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次见到的天使。”   海利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不行。因为我的搭档看见会觉得不高兴。”   说完,海利起身,淡然地走向门口,仿佛在海天之间漫步,刚才所有的对话早就随风飘散。   观察室里的伊恩始终保持着一成不变的表情。   而一直观看了整个审讯过程的警长则叹了口气,“你的搭档真不一般。他就好像进入到了坎波拉姆的脑子里,对于他的一切一清二楚。”   “……进入坎波拉姆的脑子里吗……”伊恩握紧了自己的手指。   观察室的门被推开,海利朝伊恩露出爽朗的笑容,连警长先生都看呆了眼。   “伊恩!你有没有觉得我刚才很帅?”   “没有。”伊恩与海利擦身而过,走了出去。   坎波拉姆家的律师终于来了,但可惜终归还是晚了。   “伊恩!伊恩!”海利不依不饶地跟在伊恩的身后。   “在坎波拉姆家,那次离谱的通灵会结束之后,你到底是清醒的,还是真的在发烧?”   这是伊恩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无论是从他对海利的了解还是最后在坎波拉姆夫妇将海利推下窗台的时候,伊恩始终坚信这家伙在演戏。他一直细心地观察,利用所有的细节装神弄鬼,让坎波拉姆夫妇阵脚大乱。但是伊恩也确定,那一晚他确实在发烧。   “我其实对蘑菇有轻度过敏。”海利坏笑着说。   伊恩顿了顿,终于了然。那一天的晚宴上,奶油蘑菇汤很浓郁,这家伙貌似喝了不少。   “你就那么想要去见上帝?”   “只是轻度过敏而已。不会发生窒息死亡那么夸张的事情。”   海利弯下腰,故意从下向上看着伊恩,似乎是为了将伊恩的表情看得清楚。   “伊恩叔叔,你是不是担心我了?”   “没有。”伊恩推开海利的脸,快步向前。   他们走到了警局门外,日光懒洋洋地照在两人的身上。   伊恩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咖啡的气味,醇厚而醒脑。   “海利。”   “嗯?伊恩,你要喝咖啡吗?我请你喝咖啡!”海利有几分孩子气的兴高采烈。   “我问你,你的同理心,到底是针对受害者的还是凶手的?”伊恩转过身来,看着海利。   他冷硬的五官在日光下显得柔和许多,他的声音融入周遭的车水马龙之中。   “伊恩……你怎么了?你是觉得我从受害者的角度来再现案件不如从凶手的角度来得快吗?”   海利的眼睛蒙上一层薄雾般的忧伤。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伊恩的眼眸冷冷地看着对方,毫不留情的掀开所有的面具,追逐着最原本的真实,“我只是觉得你在审问坎波拉姆先生的时候,似乎对他的想法很了解?”   “……伊恩,那些都是来自侧写师的报告啊。”海利摊了摊手。   “你不是说他们的侧写不值得被采信吗?”   “但是分析坎波拉姆这种特定对象的能力还是有的吧?伊恩,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这段时间太累了。走吧,我请你喝咖啡。”   伊恩一边说一边走向马路的另一侧,他转身朝海利淡然一笑,招了招手。   海利愣了愣,不由分说跟了上去。   “伊恩,我没听错吧,你刚才说要请我喝咖啡?”   “三块五一杯的速溶咖啡。”   “那也没关系,只要是你请的就好!”   尽管速溶咖啡对于享受了多年奢侈生活的海利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味觉上的谋杀,但他难得得安静,没有一丝怨言,坐在伊恩的对面一小口一小口抿着。   “为什么不说话了?”伊恩以为至少能听见他漫天抱怨,就像等待红灯的车队,滴滴叭叭。   “因为我只要一说话,你就会厌烦。”海利抬起眼来,目光仿若由远及近的马蹄声,踏碎了过往的一切,依偎上伊恩的视觉。   伊恩顿了顿,“那么你以后就少说话。”   “可是我说的都是有用的话。”海利的手指抚过纸杯的边缘,垂下了他的眼帘,“伊恩,你有什么想要问我吗?”   “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没什么……我以为你会问我喜欢喝什么咖啡。”   “我没有兴趣知道。”   海利低下头来,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伊恩,你看起来很无畏,但其实你对未知很恐惧。”   “恐惧?”   伊恩扬起眉梢。他在战场上八年,从没有一秒钟的时间想过后退。哪怕是在他失去所有联系和队友支持的时候。   “人们惧怕死亡,是因为惧怕未知。但是死亡对于你而言,是一个既定的结果,所以你并不害怕它。可是你害怕我。”   “我害怕你什么?”   海利走到了伊恩的面前,侧过脸来倾向他。靠近的过程是缓慢的,他的眉眼宛如被黑暗喂养着的玲珑花朵。   伊恩以为自己可以稳住一切,但最后还是向后退了半步。   海利笑了,“为什么要后退?就算我真的吻上你了又有什么大不了吗?我的吻难道比穿透你胸膛的子弹更可怕?还是我的温度比迫击炮更有杀伤力?”   “我对你没兴趣。”   “你担心我的唇一旦碰上你,你的心跳会像脱缰的野马。”   海利的呼吸沿着伊恩的唇缝,执着地要进入那个温暖的地方。   “你害怕我的舌尖一旦滑入你的唇缝,你会不知道如何再将我推出去。”   海利又上前半步,伊恩指尖微颤,海利却抬手稳住了他手中的咖啡。   “如果我轻轻吮过你的舌尖,你担心自己会完全失去控制自己的力量。”   海利与他的鼻尖只有不到一公分的距离。那么近,近到伊恩的肩膀莫名僵硬起来。   “你太自恋了,海利。”伊恩转过身,将未喝完的咖啡扔进了垃圾桶里。   “失控,对于你而言才是最可怕的‘未知’。”   “这是你对我的心理侧写吗?”   “这是我在向你表白。”   伊恩的手揣在口袋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掌心正微微渗着汗水。   “你对我的怀疑,其实是你保护我的方式。”   海利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第20章 蔷薇秘境20      “你说什么?”伊恩转过身来看着他。   “你在提醒我,不要跨过那条线,不要站在悬崖的边沿,不要轻易让自己掉下去。你不断地怀疑我,远离我。但你内心深处极度渴望着相信我。这才是你此时此刻仍旧在我身边的原因。”   海利的声音是平静而绵长的。   好似无风的海面,在安宁的表象之下是无法估量的深度。   伊恩的眉梢轻颤,他无法对海利所说的话做任何的评价与反驳。   良久,他开口说:“我们必须回去旅馆。因为行李还留在那里。”   “当然。”海利笑着来到他的身边,与他并肩而行。   他们很有默契地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回到旅馆房间,伊恩有条不紊地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伊恩,伊恩!一直在忙着案子的事情,我都没有机会在这个小镇上走一走!”   这家伙有时候兴奋起来就像个小孩。   “那你去吧,我有点累了,想要睡一睡午觉。”   “好啊!一会儿我叫你起来!”海利兴高采烈地从行李箱里取出一个单反相机。   伊恩眨了眨眼睛,“你怎么还带了个相机来?”   “因为我早就听说镇上的景色不错了!我可是个摄影发烧友!”海利端着相机出了门。   但伊恩知道,这家伙只是给他一点自己的空间,去思考,去接受海利·拉塞尔的存在。   房间安静了下来,伊恩靠着床头,再度打开了手机,一张一张地删除里面的案件照片。   当他看见关于道格医生的资料时,微微眯起眼睛,脑海中有什么如同黑暗中的火柴划过,他猛地从床上起了身。   快步来到旅馆的登记台前,伊恩敲了敲桌面,“老板!你有看见我的搭档去哪儿吗?”   “他?问了我去林子里那片湖的近路,应该是去那里摄影了吧!”   “谢谢!”说完,伊恩就快步离去了。   他的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悬空感,坎波拉姆夫妇还有道格医生的落网……简直就像被精心设计的棋局。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可又偏偏不知道到底不对在哪里。   而此刻,林间的湖泊寂静已经被打破。联邦调查局的专员们还在挖掘着蔷薇之下的遗骸,黄色的隔离线显得异常醒目。   “你觉得很开心对吗?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中,劳伦斯·坎波拉姆?”   悠扬的声音随着风传来。   站在湖岸边的劳伦斯肩膀顿了顿,缓缓转过身来,对上海利戏谑的笑容。   “拉塞尔探员?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走了?坎波拉姆家的故事还没有结束,我怎么可能会轻易离开呢?”   海利找了一段断裂的树干,随手拍了拍,十分优雅地坐了下来。他抬起眼,视线与劳伦斯相对时,就似陷入一片寂静无声的蔚蓝。   劳伦斯挤出一抹笑容,“坎波拉姆家的故事还没有结束?那么请问怎样才算结束?我的父母,道格医生……他们得到如今的下场,还不足够吗?而这片蔷薇花海也不存在了……这里拥有我与露西亚最美好的记忆!”   “露西亚很喜欢这个地方,对吗?虽然她根本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这片白蔷薇开放得如此灿烂。她只看见了花,她的眼中只有美好。而你,却毁掉了这一切。”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劳伦斯冷冷地盯着海利。   “你让这里成为一切罪恶的根源,不是吗?”   海利架起腿,换了个坐姿,日光垂落在他的肩头,显得惬意又自然,他的声音娓娓道来,仿佛拨开时间的尘埃,讲述一段年代悠久的历史。   劳伦斯僵着背脊,冰凉的眼眸就似湖水一般死寂,没有什么能掠起一丝波动。   “你好像有故事要讲,拉塞尔探员。”   “我确实有一个故事要讲,一个有点复杂故事。就让我们先把道格医生谋杀莉娜作为故事的开头吧。”   海利低下身,垂下手臂,摘下一朵点缀在草叶之间的野花,把玩了起来。   “道格医生谋杀莉娜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莉娜的背脊上有道格医生的戒指痕迹,这说明当时在水中勒死莉娜的就是他。杀人动机是莉娜威胁道格医生要将他开非法处方的事情宣扬出去。难道说这其中还有什么值得深究的细节吗?”   劳伦斯抱着胳膊,靠着一棵树,不以为然地扬了扬眉梢。   海利摸了摸下巴,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最初,我和我的搭档真的以为他是为了隐瞒自己的秘密,可现在看来,也许他是为了守护坎波拉姆家的荣誉。因为经过DNA比对,我们发现他与你的父亲应该是兄弟,他是坎波拉姆家的血脉,你的叔父。他应该是私生子吧?”   “哦,所以我父亲和我叔父都是令人恶心的疯子,看来这真的是会遗传了。我也应该是个疯子了?”   尽管日光如此温暖,劳伦斯的笑容却有一股阴森之感。   “你不是个疯子,而是一个小骗子。一个心思巧妙到让人觉得恐怖的小骗子。跳进水里勒死莉娜的人不是道格医生,而是你。你知道用这个姿势将莉娜的双手交叉束缚在身后的时候,你的手背会贴住她的后背。你想要留下一点痕迹,一点不那么明显而且只有聪明人才会发觉的痕迹。于是你想到了医生经常戴着的那枚戒指,也就是你祖父送给他的戒指。那几天他的关节炎犯了,戴不了戒指,于是他将戒指随手放在白大褂的口袋里。从我和我的搭档第一天见到他的时候,他的手指上就没有戴着戒指。”   海利顿了顿,劳伦斯微微扬起了下巴,凉凉地问:“然后呢?”   “你把它偷出来,戴在自己的手指上,假装游泳,跳入水中,勒死了莉娜。一开始莉娜在反抗,她反抗得很厉害,你心里都慌了,于是你越来越用力,直到戒指的痕迹狠狠按压入莉娜的背部。而就在忽然某个时候,莉娜她不再反抗了,安然地被你紧勒着,直到失去最后的呼吸。这个可怜的孩子,做梦都想要死在你的怀里。等到莉娜死了,你将戒指放回了道格医生的白大褂里。但是当医生为莉娜做尸检的时候,他看到那个压痕,就明白了一切。”   劳伦斯冷笑了一声,“哦?那么我要如何说服他守口如瓶甚至于承认对莉娜的谋杀?”   “你买了一次性电话卡,给医生发了条短信,告诉他到了他该为坎波拉姆家做一点事情的时候了。这条短信虽然被道格医生删除,但我的同事还是将它找出来了。道格医生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发这条短信给他的一定是家族里的人,而他的存在终于到了被认可的时候。你用坎波拉姆家为借口收买了医生,让他承认杀死莉娜。况且他得了脑瘤,时间不会太久。能让自己有限的生命多一点意义,他也许还很感激你。道格医生确实开据了非法处方,因为他需要足够的钱来进行化疗。一切都让他为你顶罪显得真实。只是你忽视了他手指的关节炎,他不可能戴着戒指去杀死莉娜呢。这是最大的漏洞。”   劳伦斯冷笑了笑,“真是可爱极了的故事。这些都是你的猜想,拉塞尔探员,我相信你也上过法庭无数次,你觉得陪审团是接受证据呢?还是接受你的这些猜想?你如何证明我戴过道格医生的戒指?”   “你是指DNA?不需要DNA,那枚戒指很特别。劳伦斯,你谋杀莉娜的那天,不敢开车而是选择了走路对吧。当你走过某个十字路口的时候,你是不是取出手机打电话了?你的手指上是不是正好就戴着那枚戒指了?别看这里是个小镇,但是交通录像却已经电子化了,拍得很清楚。”   “你确定那能作为铁证吗?”劳伦斯笑容不减。   “哦,那就要看看哪方的律师更强悍了。我听说过一位定罪率相当高的公诉人,你有兴趣认识吗?”海利无所谓地笑了笑。   “不用你费心。”   “莉娜可以放一放。我们来聊一聊艾伦的死?既然你这么清楚你父亲的喜好,当然不会不知道他与艾伦之间的那一点点特殊的关系。而且你用邮件发了一些照片给你的母亲,狠狠将这段不曾戳破的关系告诉了她,并且结合了几代坎波拉姆家主的不堪历史,让你母亲认识到这是植根于你父亲血液中难以被改变的事实。你夸大了事实,说你父亲给艾伦奖学金什么的,就是为了培养艾伦,让他进入坎波拉姆家的企业,成为管理者,比他的妻子儿女更加有实权地享受你父亲能够给予他的一切。然后你母亲疯了,她杀死了艾伦。”   “所以是我教唆我的母亲杀死了艾伦?你可以去找我的母亲谈一谈,看看她是不是同意你所说的一切。”      ☆、第21章 蔷薇秘境21      “哦,你不承认艾伦的死与你有关吗?没关系,现在的网络刑侦技术其实很发达。虽然你用了临时注册的邮箱,但我们还是能查到发件的IP地址是哪里。如果是来自你的房间,那你就惨了。如果是网吧之类的地方,那就更惨了,他们一般都会装摄像头。哦,还有,你母亲邮箱里被删除的照片是可以被复原的。这个小镇上如果有私家侦探出现就会引起警觉,所以艾伦与你父亲的那些照片其实是你亲自拍下来的,对吧。”   “你没有证据,就是诽谤,拉塞尔探员。”   海利颔首一笑,“劳伦斯,你在拍照的时候,有没有百分之百的确定,你的影子没有出现在某个玻璃杯、某个金属器皿的反射面或者汽车的后视镜里?如果那些用来扇动你母亲杀死艾伦的照片是你发的,你觉得这代表什么?别小看现在的鉴证人员,他们不但专业而且思维活跃。”   劳伦斯的笑容隐没,他冷哼了一声,“那么我祝愿你早日找到证据。”   “劳伦斯,凡走过必留下痕迹。安妮的死也并不是你父亲的杰作。如果是的话,她已经被葬入蔷薇墓园了。”   “我父亲说了他想要多次回到现场,回顾安妮的死。”   “那样太冒险了,没有必要。安妮被你父亲杀死的时候,你就在现场。是你把安妮引到了那个小木屋。她死后,你向父亲许诺,你会像个坎波拉姆家族的继承人一样,将安妮送入蔷薇墓园。但是你没有,因为真正想要安妮被展示出来的人,是你。你想要安妮死,也想要坎波拉姆家族的秘密公诸于众。因为你知道,一旦有人来调查了,你作为旁观者是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的,而你的父亲一定会为了保护你而揽下这一切。”   “你疯了吧,拉塞尔探员。我为什么要这么对安妮?”劳伦斯扯起唇角,他蔑视海利所说的一切,仿佛那是他听过的最离谱的无稽之谈。   “原因吗?难道不是因为这三个人里面,你最恨的就是安妮?半年前,你去市里的医院看望陷入疯癫的爱德华。他告诉你,是安妮一次又一次地将露西亚探出水面的脑袋压回到湖水之中。所以露西亚死了,而艾伦也好莉娜也好,他们都没有伸手去救她。你骗你的父亲说安妮也知道了蔷薇墓园的秘密,所以为了维护家族的地位,你和你父亲决定让安妮也成为殉葬品之一。你在安妮被杀死之后,把安妮戴在手上的戒指取走了。只是你犯下了一个错误,就是你进入你父亲的办公室将那枚戒指放进他的抽屉里时,没有戴手套。因为在那个季节那个地方戴着手套太奇怪了,对吧?”   海利的身后,仿佛有深渊正要吞噬一切。   “拉塞尔探员,如果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劳伦斯的表情从最初的冰冷转为漠然。   海利眨了眨眼睛,“你一定没有想到你父亲连碰都没碰过那枚戒指,戒指上有你的指纹,却没有你父亲的!”   “你又在耍我了!就像耍弄我母亲时候一样!我父亲已经承认杀死安妮了。你们不可能再控诉我杀人。而且那枚戒指同样不是决定性的证据!也可能是我父亲将它擦得干干净净,而我不小心碰过它。所以那上面有我的指纹却没有我父亲的!”   劳伦斯仰起了脸,笃定的表情与他的父亲如出一辙。   “哦,是啊,该死的法律。但你父亲的供词里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啊。”海利笑着说。   “什么问题?”   这时候,伊恩终于找到了他们,他来到海利的身旁,一手用力地按住海利的肩膀,一般人根本承受不起伊恩这样的力量。他的另一只扣在腰间的配枪上,用冰凉的声音说:“这个问题我来回答你。”   海利仰起头,一脸灿烂的笑容,仿佛伊恩几乎要捏碎他肩膀的力量根本不算什么:“你怎么才来?”   “至少我没有错过最后的好戏。”伊恩望向劳伦斯的视线里没有一丝波动,“你父亲的供词里说‘他一面听着音乐,一面听着安妮不断流血的咽喉间发出咯咯的声响,两种声音柔和在一起,是最美的旋律’。事实上,如果他真的打开唱片机,他是听不见安妮咽喉间发出的声音的。”   劳伦斯低下头来,耸起肩膀,愈发嚣张地笑了起来。   “就算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又怎么样?你们可以找到各种各样的间接证据和环境证据,但所有决定性的证据你们都没有!动机、凶器、人证、物证你们找齐了吗?你们形成了有效的证据链条了吗?拉塞尔探员,你的故事很精彩!可惜,它只是故事而已。”   “确实是,它只是故事而已。好的律师能将所有一切都推翻。不过有一点,你知道露西亚真正的死因是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劳伦斯的眼中是嘲讽与恨意。   海利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劳伦斯,就似划破黑夜的利刃。   “不,你不知道,劳伦斯。露西亚不是被安妮按进水里的,另外几个孩子也不是故意不去救她,而是她执着地在湖水里寻找着你送给她的那个项链盒。你妈妈说过,项链盒里的是你的照片。你为了脱离这个被诅咒的家族,脱离这个看似平静实则沉闷的小镇,选择了波士顿的大学。是你离开了露西亚,外面的世界远不如她重要。当她在水中哭泣,惊慌失措地寻找着那个项链盒……她真正想要抓住的人,其实是你。而由始至终,你都不在她的身边。”   劳伦斯愣住了,他的眼睛仿佛濒临崩裂的水晶,他的世界干涸到随时被摧枯拉朽。   “你在胡说,你在胡说!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这些都是你编的!这些都是你编出来的!露西亚已经死了,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那天的通灵也只是你为了试探我的父母而装出来的而已!你在我的家里看见了露西亚的照片还有挂在她脖子上的项链盒,于是你编出了这个故事!”   海利不理会劳伦斯的歇斯底里,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露西亚不会摘下那个项链盒。所以问问你自己,你有没有在任何地方见到那个项链盒?在露西亚的房间里?在她朋友那里?还是在她的棺木之中?我打赌,都没有。因为它在你身后的湖水里。”   “……这不可能!她是被安妮杀死的!那些孩子们对她见死不救!莉娜和安妮一直喜欢着我,所以她们容忍不了露西亚!艾伦嫉妒我在父亲心目中的地位于是要夺走我最重要的东西!他们一起谋杀了露西亚!”   海利笑了笑,他来到劳伦斯的身边,覆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你可以试着将这片湖水抽干,看看湖底到底有什么,也好证明,我到底是在编故事,还是露西亚告诉我的。”   说完,海利转身走向伊恩,他轻轻挽上伊恩的胳膊,笑着说:“伊恩,我们该走了。”   伊恩愣了愣,回头看见劳伦斯站在湖水的边缘,背影摇摇欲坠。   两人开着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   伊恩的眉头蹙得很紧,“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劳伦斯的?”   “和你一样,发现道格医生因为关节炎不可能戴着戒指杀死莉娜,发现坎波拉姆夫人对艾伦的恨意需要一个原因,发现坎波拉姆先生在安妮的谋杀案例没有说出全部的实话的时候。只不过伊恩你是靠逻辑发现真相,而我靠的是感觉。”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伊恩蹙起了眉头,他在海利面前就像一本被摊开的书。   海利对他无所不知,可他对海利脑袋里想的是什么一无所知。   海利叹了口气,缓声说:“因为我了解你。一旦你开始怀疑劳伦斯,便会不惜切代价要去证明。   但是伊恩……很多时候真相就在那里,你知道自己离它很近很近,可你就是触不到它。对于真相的太过执着,会让你疲惫会让你受伤的。我不想你成为一个偏执狂。”   “可是就这么放过劳伦斯了?”   “你给了一个嫌疑人,给了犯罪的过程,要怎样证明他有罪,不完全是我们的工作,还有鉴证科还有那些侧写师呢。至少我们揭发了那片蔷薇之下的真相,那些被泥土掩埋不得喘息的灵魂终于得到解脱了。”海利懒洋洋地撑着下巴靠在车窗上,风呼啦啦地灌进来,就似神的手指掠过他的发丝。   “你是在建议我要懂得放下吗?”伊恩问。   “当然。在这一行里,我可是你的前辈。你会遇到很多案子,这些案子……有的你知道结果却猜不透过程。有的你知道细节却得不到证据。有的你明明知道凶手是什么样的人,可你偏偏无法在茫茫人海里找到他。那么别把你所有的心思浪费在一个结上,去解开另一个结,这样,你专注于的就不是自己有多少个结没有解开,相反你知道自己需要解开的结又少了一个。”   “你可以兼职做调查局的心理顾问,专门负责解决菜鸟探员的心理问题。”   “那么伊恩叔叔,你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海利的目光落在伊恩的侧脸上。   伊恩的手指扣紧了方向盘,他的喉头似乎有什么咽下。   他犹豫了许久,困扰了许久,也许确实到了该把它解开的时候了。   “海利,八年前你告诉我你的继父是因为车子被‘狩猎’组织撞下公路,头部受到撞击而死。但是马迪·罗恩告诉我……你的继父是因为头部受到多次砸击而死。是你……杀了他吗?”      ☆、第22章 艺术家01      “伊恩,你现在可以调阅联邦调查局档案库里面关于‘狩猎人’案件中的一切了,包括我对于我父亲之死的供词。”   “我想听你说。”伊恩的声音里没有丝毫起伏。   “这是困扰了你八年的阴影吗?让你留在最危险的地方不肯回到安宁的家乡?让你觉得我很可怕?”   “……是的。”   “那么我告诉你,我的继父有着与坎波拉姆先生很相似的爱好。我根本就不想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可他硬把我塞到了那个位置上,还很好心地替我系上了安全带。他一边开着车,一边不断地触碰我。而他的动作越来越夸张,他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嚣张。他说,我们就这么一路走下去该有多好?我忍受不了了,伸手去抓方向盘。他没有想到我会反抗,于是扇了我两个耳光,告诉我要听话。他说,他记得再开半个小时,就能路过一个公路Motel了。你说,他将会在那个Motel里面对我做什么呢?”   伊恩沉默了,尽管他一直看着道路的前方,手指却下意识扣紧了方向盘,手指的指节发出咯咯的声响。   “接着我们碰上了‘狩猎人’。他们将我们的车撞下了公路。我打开安全带想要从碎裂的车窗前逃出去,可是我的继父却死死拽着我问‘你要去哪里!你必须和我在一起!就是死你也得陪着我!’于是我随手抓起了地上的石块,闭上眼睛狠狠砸在他的身上。一下、两下、三下、四下!直到他松开手直到我确定他不能再碰我为止。”   “海利,你不用再继续说下去了。已经够了!”   “当我爬出那辆车的时候,‘狩猎人’看着我说‘嘿,我找到了一个有趣的宠物!他刚刚用石头砸死了人!’因为他们觉得我有趣,所以我没有像其他猎物一样被杀死。”   海利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让人觉得心脏疼痛到无法呼吸。   “无论是被‘狩猎人’在黑暗中饲养的夜晚,还是回到拉塞尔家躺在柔软安稳的床里,我总是能感觉到那个恶心的男人回来了。他就在我的身边抱着我触碰我,他的声音就在我的耳边……所以每一个睡不着的夜晚,我都会写信给你。”   伊恩猛地踩下刹车,他们停在了无尽头公路的某一段。   “但是……你从没有回信给我。”   伊恩的手指停留在海利的脸颊边,他僵持着,被凝固一般,无法移动,不知道该如何触上他。   “对不起,海利……”   海利摇了摇头,挥开了伊恩的手。   “你不需要说‘对不起’。是你在那片阴暗的森林中保护了我。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有一片蔷薇秘境。那是最原始最单纯的地方。它拒绝任何人的进入,但一旦进入了,就会用尽自己的所有去珍藏。就好像露西亚的蔷薇秘境里只有劳伦斯。我的秘境里,只有你。”   伊恩的双手按在方向盘上,长久地沉默。   没过多久,坎波拉姆家族的新闻出现在各大电视台以及网络媒体之中。各种不同版本的故事在网络上流传,有人说坎波拉姆家族就是德古拉的后裔,还有人说这个家族的基因有着这样那样的缺陷等等。这个家族如今只剩下劳伦斯了。根据一些新闻报道,劳伦斯最近显得不大正常。坎波拉姆家族因为负面新闻已经濒临破产,而劳伦斯仍旧花费了大笔资金,在那个林中小湖中打捞什么。   伊恩揉了揉额头,没想到劳伦斯竟然将海利的话当真了。   他从来就不会把海利的话当真……至少不会全部都当真。   伊恩进入了调查局的内部档案系统,输入自己的密码,调阅出了当年“狩猎人”的资料。内容很详尽,可以说是铁证如山。而这些“铁证”,来自海利的就占据了三分之一。   当伊恩看完了所有资料,包括庭审记录之后,他发现了另一个相关案件,就是海利向联邦探员坦白他的继父并非死于“狩猎人”的追击所导致的车祸。“狩猎人”寻找猎物的方式就是用卡车将公路上的行人撞下去,将受害者赶入林中。而海利却在撞车后用石头敲打其继父脑部致死。   伊恩抬手用力摁住了自己的下巴,他没有想到海利竟然会对调查局说出这些。   但是海利的行为却被归为正当防卫。   根据调查,海利在与继父同住的日子,一年内曾经有六次离家出走。所有人把他这种行为当成无法接受丧父后母亲再嫁的逆反心理。周围邻居都表示海利的继父对他很好,从各个方面满足他。但是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那就是邻居家的一个十六岁少年兰登。他表示曾经看见海利的继父进入他的房间,做一些不合适的行为。而警方在海利父亲留下的电脑里找到了几个隐藏文件夹,里面都是关于海利的照片,很明显是在海利不情愿的情况下拍下来的。而心理医生对海利所做的评估也表示他的童年时代确实受到了伤害。   伊恩点开那些照片,当第一张照片涌入他的眼球,他的心脏仿佛被狠狠打了一拳。   强忍住将照片关闭的冲动,伊恩将它们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   关掉电脑,他坐在桌前默默抽着烟,直到一整盒烟都抽完。   海利站在书架前,耐心地整理着自己的收藏,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看见显示的名字,海利勾起了唇角,就似如墨的夜色里忽然泛起了一丝月白。   “伊恩叔叔——真难得你会打电话给我。”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海利意兴阑珊地将一本书挪到另一个书架里。   “我没有看你的信。”   “没关系,它们只是信而已。”海利耸了耸肩膀。   “但是你说每天晚上你睡不着……就会给我写信。”   特别是想起你继父的时候。   “啊——”海利拉长了音调,声音里是戏谑的笑意,“你是说那些信啊。我确实很认真地写了第一封信给你,告诉你我跟着祖父过得很好。可是你没回信,所以之后我都是寄了空白的信纸给你,因为我知道你不会看。”   伊恩的眉头皱了起来,“你在开玩笑吧?”   “等等,伊恩叔叔,你该不会因为没读到我写给你的信而感到遗憾吧?没关系,从今天起,我可以每天都写一封给你。我的亲笔哦……”   “再见。”   伊恩将电话挂断了。   这时候老管家克里夫带着一张报纸走了进来。   “先生,坎波拉姆家的劳伦斯自杀了。”   “哦?是吗?他是怎么死的?”海利并没有回头,而是继续整理他的书架。   “他吞枪死在了露西亚·坎波拉姆的墓碑前,死的时候,他的手中还握着一个项链盒。”   “哦,他还真的把那个项链盒从湖里捞出来了?还真是有恒心有毅力啊。”海利一脸怜悯地叹了口气。   “先生,‘那个项链盒’是您发来照片让我找人仿制出来的那个项链盒吗?”   海利转过身来,走向克里夫,“对啊,就是那个。你做的不错。”   “哦。如果是那样,就不能让伊恩知道了。他一定会生您的气。”克里夫很认真地说。   “对啊,不能让伊恩知道。”海利取过克里夫手中的报纸,歪着脑袋叹了一口气,“嘿,克里夫……你说人是不是很奇怪的动物?就算追根究底只是一个让自己更加疑惑更加痛苦甚至于赴死的理由,却始终执着于真相。但是真相永远都是相对的。”   “先生,需要开瓶红酒庆祝吗?”克里夫问。   “庆祝什么?”   “庆祝伊恩仍旧在你的身边。”   “啊……”海利的手指在空气中点了点,“关于这一点,也是我的可悲之处。我觉得不如存下一瓶红酒,等到我蒙主宠召的那一日,伊恩如果还在我的身边,那才是真正值得庆祝的事情。到时候再将那瓶红酒打开吧。你觉得如何呢?克里夫?”   “我觉得这是一个很浪漫的想法。”克里夫淡淡地回答。   此刻的伊恩正坐在办公桌前,对着电脑敲敲打打。他必须将W小镇的案子写成报告发送给马迪·罗恩。   这时候,他真心觉得这份工作一点都不美好,相反简直就是一种煎熬。   明明海利·拉塞尔是常青藤名校毕业的,这种费脑子的书面工作不是应该那家伙来做吗?   为什么是他?   伊恩揉了揉眼睛,向后靠着座椅。   就在这个时候,伊恩收到了一条来自海利的短信:亲爱的伊恩叔叔,你的‘对不起’实在太让人心动了。为了鼓励你多对我说一些可爱的话,我将报告写完,明日只要打印出来交给秃顶胖子就行。   很明显,秃顶胖子指的是马迪·罗恩。   伊恩打赌,整个纽约分局只有海利那个混蛋敢这么叫他。   只是这家伙如果决定了要写这该死的报告,为什么不早点说!   伊恩看了眼手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海利绝对是故意的!以后无论发生什么,就算马迪·罗恩要炒他的鱿鱼,他也绝不会再碰任何书面文件了!   拎起上衣,伊恩离开了分部大楼。   伊恩有些饿了,他来到一家7-11,在冰柜前选了一份牛扒三明治和一桶牛奶,刚回头,就看见一个穿着卫衣戴着帽子的年轻人正在结账。   “我说兄弟!你口袋里的那根士力架忘记付钱了!”收银员的叫喊声传来。   年轻人伸出手来比划了一阵,然后按住自己的口袋。   收银员显然没有耐心,只是再一次郑重声明:“如果你要把东西带出这里,就要付钱。如果没有钱,就把东西留下。就这么简单,明白吗?”   年轻人再度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收银员怒了,“喂!你是不是哑巴!如果没有钱就离开!”   年轻人的拳头握紧,他的手指忽然伸向自己的口袋,猛地掏出一把枪,打开保险栓,指向收银员。   收银员顿时傻了,抬起双手,向后退了半步,肩膀僵硬起来。   “嘿!兄弟!冷静一点!只是一条士力架而已!你可以拿走它!还有这些……这些东西你都可以拿走!只是别开枪……”      ☆、第23章 艺术家02      伊恩蹙了蹙眉头,带着三明治与牛奶来到了年轻人的身后。   收银员惊恐地看着伊恩。   伊恩却淡然自若地将所有东西放在结算台上。   年轻人听到声音,骤然侧过脸来,他还没来及看清楚伊恩的脸,伊恩的手扣住他的手腕,一个用力,他手中的枪就掉落了下来,伊恩将他的胳膊绕至身后,把他按在了台面上。   “结账。”伊恩淡淡地说。   “啊……哦……”收银员傻了。   刚才的一切在他看来就似幻觉一般,伊恩制服对方的动作利落而自信。   “一共……一共六美金……”   伊恩单手摁着年轻人,从口袋里掏出钱来,“还有他买的东西,一共多少钱。不包括那支士力架。”   “啊?”收银员看着伊恩,不明就以。   “他口袋里的士力架不是这里的。”   “你……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的。或者你可以看一下你门口的监控。”伊恩的声音仍旧平静。   “不……不用了,我这就结账!”   “等等,你还忘记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跟这个家伙说‘对不起’。”   “什么?”收银员一脸“我是不是听错”的表情。   “你刚才不是在暗示他偷了这里的士力架吗?难道这不该说‘对不起’?”伊恩打开自己的西装,收银员正好能看见他别在腰间的徽章。   收银员咽下口水,不情愿地说了声:“对不起。”   伊恩拎着东西走了出去,年轻人跟在他的身后。   他的表情忐忑,眼睛里充满防备地看着伊恩的背影,可是他的脚步却不曾停下,仿佛被什么牵引着,跟在伊恩的身后。   当他们走过街角,伊恩转过身来,将其中一个塑料袋递给对方,“这是你的。”   年轻人接过袋子,却仍旧看着伊恩。   他的眼睛很亮,像是林间淡薄的湖水,蔓延着若隐若现的雾霭。   明明是个男孩,他的五官却比同龄人显得纤细。   那一刻,伊恩忽然想到了八年前的海利。   “你一直跟着我,是为了要回这个?”伊恩从外套的口袋里取出那把枪。   年轻人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你不能说话?”伊恩问。   年轻人抿起嘴唇,两秒的沉默之后再度点了点头。   “下一次如果有人看不懂手语,你可以把你想说的话打在手机上给对方看,别急着生气。你有手机吗?”   对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取出手机,按出了自己的名字“兰瑟”。   “兰瑟?你的名字不错。”伊恩将那把手枪扔给了他,“不要轻易把假枪拿出来。有时候它未必能达到吓人的效果,还会惹来更大的麻烦。明白吗?”   兰瑟点了点头。   伊恩上了车,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兰瑟站在车后,傻傻地看着伊恩离开。   伊恩的公寓门前放着一大束白玫瑰,在清冷的走廊里显得圣洁高冷。   白玫瑰里放着一个信封,封口上是拉塞尔家族的荆棘蜡印。   伊恩毫无留恋地将门打开,进了房门。   简单的淋浴之后,伊恩来到床边,手机里收到一条短信:记得看我写给你的信,我是认真的。   伊恩厌烦地叹了口气,从保险柜里取出某种装置,在公寓里绕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窃听或者摄像设备。再看一眼窗子,窗帘也拉得好好的。   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打开房门,将白玫瑰上的信收了回来,仍在床头柜上。   他刚要闭上眼睛睡觉,手机里又收到一条短信:把头发吹干再睡,别把我写给你的信仍在床头。   伊恩的太阳穴跳动起来。   他猛地起身,再度把自己的公寓翻了个遍。   还是没发现任何监视设备。   伊恩深吸一口气,不紧不慢地将信封撕开,取出里面的信笺。   淡淡的白玫瑰花香在这样的夜里,令人心旷神怡。   海利的字迹依旧流露出某种古典的优雅气质。   请你一直看着我。   刹那间,伊恩想起八年前海利被猎枪击中的画面。他倒在地上,眼睛里没有任何恐惧。反而是伊恩发了疯一般按住他的胸口。   他看着伊恩,目光里是莫名的向往,仿佛伊恩的眼睛就是遥不可及的天堂。   将信笺塞回信封里,伊恩再度将它扔进床头柜,关闭手机电源,伊恩闭上了眼睛。   当闹铃响起,他有条不紊地起床洗漱,穿上衬衫戴上领带,换上新买的更加合体的西装。   手机响了,是来自海利的电话。   老实说,伊恩真的不想搭理他。当然,他也是这么做的。   时间还很充裕,伊恩给自己烤了面包,煎了火腿,吃完了早餐上了车,他看了看手机:未接来电十二通。   外加短信一条:有案子,卡文迪许公园见。   伊恩的眉头动都没动,淡淡地放下手机,开车来到了卡文迪许公园。   这片地方是附近居民散步和晨练的好地方。有树木、有草地、有阳光,钢铁城市中的天堂。   伊恩停了车,走在林荫道上,空气里是青草的芬芳,日光错落有致,在地面上形成明亮但并不刺眼的亮斑。   林荫道的前方,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子双手揣在口袋里,闲适而优雅地望着伊恩走来的方向。   金棕色的发丝在晨风中微微扬起,将日光折射成一缕一缕。   他唇间的浅笑,就似夏天的蝉,在伊恩的眼睛里疯狂地鼓噪着某种冲动。   而他唇角的凹陷,宛如冰凉夜晚里的雪花寂静地掠过视线。   “你又不接我的电话。”海利有些委屈地说。   “你在我家里装了什么?”伊恩的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   海利低下头来笑出了声:“我什么也没装,而且我不需要装。”   伊恩本想问他为什么知道他将他的花和信都留在门外,又怎么知道后来他将信扔在床头桌上根本没打算看。但如果问了,伊恩知道海利一定会装可怜,反过来责怪他对搭档没有最基本的信任。   海利的脚步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   “喂,看来我发的短信真的料中了你的行为?你把我送给你的花留在门外,你也没有看我写给你的信。”   “我为什么要收下你的花?为什么要读你写给我的信?”伊恩转过头来,冷冷地问。   “因为有一天你会因为没有认真地看我写给你的信而后悔。”海利的唇上浅笑依然,让人猜不透他是认真还是开玩笑。   “我不会后悔。”   “伊恩叔叔,很多时候最心底的话是当着对方的面是无法说出口的。而写在纸上的,恰恰是经过多次斟酌最恰如其分的。”   伊恩没有回头看对方,“你说有案子,到底是怎样的案子?”   反正无论海利说什么,伊恩已经决定好了要搬家。   “就在前面,你自己可以看。”   他们来到了公园的草坪前。   那是一条木质长椅,椅子上静坐着一个人。   他仰着头,睁大了眼睛,嘴唇张开,全身上下被白色的布条紧紧缠绕。   长椅四周已经被拉上了黄色的隔离带,法证人员正在拍照以及取证。   伊恩眯起了眼睛,海利来到了他的身边,耸了耸肩膀说:“第一眼看过去,很难相信这个人真的已经死了,对吧?”   “是谁发现尸体的?”   “那边正在被警察询问的慢跑者。他说第一眼看见尸体的时候,他不确定人是不是还活着。所以他走到椅子前,伸手碰了碰尸体,才发现尸体是冰的。”   “还有其他类似的命案吗?如果没有,应该是纽约警局负责这个案子,为什么要交给联邦调查局?”   “大概因为媒体记者们比警察更快赶到现场,而且还给这个案子起了个十分滑稽的名字。”海利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容有几分孩子气。   “什么名字?”   “‘木乃伊杀手’。”海利看向伊恩,“很好笑吧?市长担心媒体起的外号会让市民产生恐慌,亲自致电警局希望将此案移交联邦调查局,尽早解决。”   “就这样?”   “市长和马迪·罗恩是大学同学。”海利耸了耸肩膀。   伊恩望向法证人员,他们正将尸体撞装入运尸袋。   “请等一下。”伊恩走到他们面前,将运送袋的拉链打开。   死者的脸露了出来。   他的眼睛里并没有充|血的迹象,颈部无伤痕,并不是被勒死的。那么他身上的白色布条到底是他死前缠绕上去的,还是死后?   伊恩将拉链拉上,转身看向海利。这家伙正兴致勃勃地和一位留着金色大波浪的女记者聊天,将近二十分钟之后,海利吻了吻女记者的脸颊,这才来到伊恩的身边。   “亲爱的伊恩叔叔,你有什么想法?”   海利不知道什么时候将脸伸到了伊恩的面前。他的气息仿佛某种渴望流动的酒杯,伊恩别过脸去。   “我很庆幸你没有在这里发神经病。”   “他还缠在布条里面,我什么也看不到。所以没办法尽情地……幻想。”海利耸了耸肩膀。   “他是失踪人口吗?”   海利摇了摇头,“不是。”   “之前有类似的案子吗?”   “你是指将受害者缠成木乃伊放在公园里展览吗?我请其他同事查了一下,这些特征十分明显,暂时没有。”   “走吧,去法医那里。至少弄明白这具‘木乃伊’到底是怎么死的。”   伊恩打开车门,海利也跟着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你不是有自己的车吗?”   “克里夫送我来的。但是他将车开走了。”海利无辜地看向伊恩。   “系上安全带。”   车子驶入闹市,因为是上班高峰期,交通拥堵起来。   当他们停在十字路口前,当其他人焦躁地按着喇叭时,伊恩却淡定地望着前方。   海利的脑袋靠了过来,伊恩伸长手臂,按住他的额头,将他推开,“我说过多少遍了?不要靠近我。”   海利无所谓地笑了笑,“你今天早上吃的是烤面包片和煎培根。还有牛奶。”   “不关你的事。”   “为什么不关我的事?你是我的全世界。”   “如果你再说类似的话,我会把你踹下去。”   海利靠着椅背,一脸得意说:“哦——伊恩叔叔害羞啦!”   “闭嘴。”   将近一个小时之后,他们穿越拥堵的市中心来到了法医办公室。   法医的名字是沃伦·伯恩。如果伊恩没有记错的话,伯恩是纽约赫赫有名的法医。对于死因以及凶器的判定,伯恩医生是法医中的翘楚。   刚打开伯恩医生的办公室,冰冷的空气迎面而来。福尔马林的气息之中有着淡淡的难以描述的冷香。贝多芬的《月光曲》在略显空旷的空间里回荡着。   经历了之前W小镇的案子之后,伊恩最希望的就是一个专业的并且与案件毫无关联的法医。   此时的伯恩医生正在解剖室里。他戴着口罩,看不清脸。唯一显眼的就是他高洁的额头以及线条优雅的鼻骨。   他的目光很专注,眼神冰冷地仿佛解剖台上的不是一个人。   但是伊恩却欣赏这一点,这说明伯恩医生专业客观。   “嘿,许久没见了,伯恩医生。”海利笑着来到伯恩医生的对面。   “许久不见了,拉塞尔探员。”伯恩医生利落地将尸体缝合,取下了手套,摘下口罩,笑着看向海利,“你案子有尸体送到我这里来了?”   “是的,AC994。”   伯恩医生一步一步走向海利,手指抬起他的下巴,“在AC994之前,我还有很多尸体。如果你想要提高自己的优先级别,不觉得需要付出一点代价吗?”   “比如呢?”海利并没有避开伯恩医生,反而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比如一个吻。”   伯恩医生的声音带着金属质感,清冷中又有某种特别的偏执,莫名的悦耳。   海利的视线落在伊恩身上,十分认真地回答:“那可不行,我的搭档在这里。他会妒忌的。我担心他崩掉你的脑袋。”   伊恩无所谓地开口:“如果拉塞尔探员的吻能让伯恩医生尽快为我们的案子验尸的话,我很乐意。”   “哈哈。你很合我的心意。”伯恩医生转过头来,伊恩终于看清楚了他的长相。   “我将您的话当做赞美。”   “当然。”伯恩医生抱着胳膊,缓步绕着伊恩走了一圈。他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笑意,视线描摹着伊恩的身体轮廓。   “你的身材可以说是黄金比例。虽然你现在穿着西装,但我能看出你的肌肉很有力量,多余脂肪很少。这样的身材,不是靠健身器械或者跑步机锻炼出来的。”伯恩医生的目光里某种暧昧的气息游走。   他的眼睛略微向上,当他微笑时,延伸出某种勾动心绪的风度。   “所以呢?”伊恩与他对视。   “所以让我不由得想象我的手术刀切开你的肌肉,我的双手托起你的心脏会是怎样的感觉?”   “好吧,伯恩医生。”伊恩随手扯过一把椅子坐下,仰起头来,“我会在遗嘱中注明,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尸体将会第一时间送到你这里来。请问,你能优先处理AC994吗?”   “啊!记住你的承诺!”伯恩医生笑了。   他转身,推出了AC994,他的实习生替他将尸体抬上了解剖台。   伊恩站在一旁,观看整个解剖过程。而海利却兴致缺缺。   “嘿,亲爱的伊恩叔叔,我要出去买杯咖啡,外加热狗。你感兴趣吗?”   “咖啡,谢谢。”伊恩说。   “咖啡和热狗。”伯恩医生说。   海利轻笑一声,离去了。   伯恩医生拿着手术刀的姿势很优雅,每一刀的角度与力度都相当精准。   “如果你不是法医而是外科医生的话,纽约的外科手术之神就不是布鲁克医生了。”伊恩垂着眼帘,看着伯恩医生切开了受害者的胃部。   “但是我对尸体更加有兴趣。如同我告诉你的,我享受手术刀切开所有我想切开部分的乐趣,比起活人,我更喜欢死人。死人——是无法撒谎的。外科医生的限制太多,最重要的是他们必须保证手术对象活着。这实在太痛苦了。”   “确实是这样。”   “哦?你赞同我的观点?”伯恩医生饶有兴趣地抬起头来。   “‘死人是无法撒谎的’。我赞成这一点。”   伯恩医生笑出声来。   “所以,你认识海利·拉塞尔多久了?”伊恩问。      ☆、第24章 艺术家03      “啊,不算太久。如果你想问我对他有多少了解,我只能告诉你我只了解我需要了解的部分。”   “比如呢?”   “比如,他有着完美的身材。他的胸口有子弹穿透的伤痕。他的祖父对他进行了十分严格的生存训练所以他的肌肉以及力量不会输给你,康纳探员。除此之外,我还有什么需要知道的吗?”   “确实没有。”伊恩注视着伯恩医生将死者的心脏称重。   “哦,还有一点,在我所见过的这么多人之中,海利·拉塞尔是唯一一个没有对我说过谎的人。也许原因是我们见面次数还不够多。”   伯恩医生的声音里若有深意。   半个小时之后,海利拎着香浓的咖啡回到了法医办公室。   他站在解剖室的门口,晃了晃纸袋。   “解剖室里是不允许吃东西的。走吧,他的死因我已经有所了解了。”伯恩医生将手术刀放下,走出了解剖室。   他接过海利递来的咖啡,轻轻闻了闻,略感遗憾地说:“果然是上等的蓝山。你这家伙绝对不会委屈自己喝二十美金以下的咖啡。”   海利拍了拍手,“好了,上等的蓝山外加伊恩这样身材一级棒的帅叔叔陪在你的身边,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们他的死因了?”   伯恩医生笑着坐下,靠向沙发椅背,抿了一口咖啡,闭上眼睛沉浸于醇厚的香味之中。   “他的死因很复杂。因为我不知道该将他判定于体温过低而死还是长时间没有摄入食物以及水份而导致的虚脱而死。”   伊恩皱起眉头,“所以说,并没有所谓的‘凶器’?”   “硬要说‘凶器’,冷冻室算不算?”   “你的意思是,他是被活生生留在一个冷冻室里,没有食物没有水,直到最后死亡?”   “没错。而且根据我的推测,他被冷冻的时间不会少于一周。”   “那么受害者睁大眼睛仰着头的姿势是死后被凶手摆弄出来的,还是死前的状态?”伊恩问。   “啊……这是非常有趣的部分。尸体在死后会僵硬,所以没有意外它们会保持死前的状态。特别是如果死前用力的话。这位‘木乃伊先生’他仰着头的姿势是死前造成的,而非死后。”伯恩医生双手捂住咖啡看向伊恩,“其他的细节,你们可以明天看我的报告,保证专业又详尽。”   伊恩点了点头,端着咖啡与海利一起离开。   坐进车里,伊恩并没有急着发动车子,而是皱着眉头。   缠绕全身的布条,死者仰起的头,睁大的眼睛,这就像是被束缚着渴求自由一般。   凶手想要传达什么意思?   他控制了受害者,谁也别想从他手中逃脱。   还是说,他享受受害者挣扎的过程?   海利缓缓靠向他,直到他的唇即将抿上伊恩的耳垂,伊恩蓦地伸出手用力将海利的脑袋按回座椅上。   “我说过很多次了,拉塞尔探员,不要靠我太近。”   海利露出遗憾的表情,眼睫垂落的时候竟然还有几分可怜。   “系上安全带。”伊恩冷然开口。   “刚才你在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   “我在想,如果凶手将受害者的遗体储存在冷冻室里,为什么直到今天早晨才把他放到卡文迪许公园?在光天化日之下丝毫不在意其他人发现?”   车子开动了,海利懒洋洋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你可以问一问那些心理侧写师,说不定他们知道为什么。”   “这只是单一的案件,没有形成有效的规律,心理侧写师给出的侧写将会很宽泛。”   “这不是单一的案件。”海利缓缓开口。   伊恩停在了十字路口,看向海利的侧脸,“你刚才说什么?”   “这不是单一的案件。”海利看向伊恩,他的唇角是戏谑的笑意,眼底翻涌着黑色的暗潮,“我有预感。”   “如果你的预感真的准确,那么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种,你的大脑开发率高过普通人,让你拥有‘预知’的超能力。”   “第二种,就是你怀疑我拥有和连环杀人犯一样的思想?”海利的脑袋靠着椅背,仰着下巴,斜着眼睛看向伊恩。   他的表情魅惑人心,但伊恩却习惯了在他面前控制自己的心跳。   “我更倾向于第三种解释。”   “什么?”伊恩问。   “经验。就好比妻子被谋杀了,丈夫总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无亲无故的有钱老人吃太多药死了,最有可能的凶手是他的看护。”   “那么这起凶案呢?”   “伊恩,凶手在保存尸体那么长时间之后选择今日将尸体放在卡文迪许公园里。这是一个公共场所,而尸体也没有被扔在垃圾堆或者沙漠沼泽里。所以这并不是弃尸。而是展示。关键在于他展示的目的是什么?炫耀?引起恐慌?又或者其他什么我们还未曾理解的原因。但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如果这个目的没有达到,他很有可能继下去直到达到他想要的效果。如果这个目的达到了,满足感很有可能会使他成瘾,甚至于升级升级作案手法。”   “所以你认为这并非单一案件的原因并非源于什么狗屁预感,而是思考分析。”伊恩的目光扫过海利,明摆着的鄙视。   “好吧,说预感什么的,我只是想吸引你的注意力。午饭时间到了,一起去吃点什么吗?”   “我吃三明治就够了。”   “伊恩!伊恩!你差一点就死了!难道你就不能对自己好一点吗?”   “我现在对自己很好。”   伊恩将车停在一家小餐厅门口,将海利当做空气走了出去。   海利不得不打开车门跟了上去。   伊恩果真要了一份熏火腿烘蛋三明治,然后打开报纸阅读今日新闻。   “木乃伊杀手”果然登上了头条。   海利坐在伊恩的对面,当服务生低下身来问他需要什么的时候,海利微笑着告诉对方:“和对面这位先生一样。”   服务生瞬间失了神。她手中托盘里的玻璃水杯差点倒落。   伊恩的视线明明被报纸遮挡,却仿佛心有感应一般抬起一只手稳住了对方的托盘。   “……谢谢!”服务生赶紧将水杯放下,记下餐单之后离开。   餐厅里吃饭的人不少,只有海利与伊恩之间如此沉寂。   伊恩将报纸翻向另一页,而海利则靠着椅背看着他。   三分钟,或者五分钟之后,海利调整了坐姿,将自己的右腿架起。   他的腿本来就很长,而桌子又并不大,他的小腿正好蹭过伊恩的西裤,缓慢的若有若无,仿佛无心,却轻而易举拨乱这沉默。   “你很享受获取他人注意力的感觉,是吗?”伊恩终于放下了报纸。   海利扯起唇角,身体向前倾去,别在耳后的碎发滑落下来,在空气中漾起不一样的旋律。   “你误会了,伊恩叔叔。由始至终,我想要获取的只有你的注意力而已。”   这时候,服务生来到了他们桌前,将三明治放下。临走时,还不忘偷偷看了海利一眼。   伊恩本来想回答“我想不注意你都很难”,只是如果说出口,他可以想象海利得意的模样。   “海利,我代替不了精神病医生,以及他们开给你的药。”   说完,伊恩拿起三明治大口咬了下去。   “伊恩叔叔,这世界上难道没有什么人让你感觉到重要吗?如果有,你就会明白想要得到某个人的注意并不代表需要去看精神病医生。”   海利抬起三明治,也咬下了一口。   接着,随着咀嚼,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哦,我的天啊!这三明治的味道可真不错!这里面到底用的是什么酱汁?我要让克里夫也来学一学!”   “所以并不是只有高级餐厅做出来的东西才好吃。”   海利笑了起来,灿烂到仿佛日光瞬间涌入这家繁忙嘈杂的小餐厅。   “伊恩,我们这样算不算在约会?”海利的眼中满是期待。   这种假惺惺的期待总能让伊恩感到不耐烦。   “你是要我把刚才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吗?”伊恩冷冷地反问。   就在这个时候,海利的电话响了。   “嘿!小呆子!是你啊!你们从缠绕在受害者身上的布条上发现什么了吗?”   海利口中的“小呆子”名叫费恩·基汀,他可是麻省理工毕业的高级鉴证专家,只是平日里总爱戴着一副又厚又蠢的眼镜,说话也是一板一眼,看起来很呆板而已。   伊恩不会花费口舌说服海利对其他人尊重一点,因为总有人心甘情愿被他“不尊重”。   他们聊了一会儿,海利将电话挂断了。   “伊恩,你猜猜看‘小呆子’和他的呆群在裹紧受害者的布条上发现了什么?”   “应该没有那么运气,发现的不是指纹。”      ☆、第25章 艺术家04      “没错,一点指纹都没有发现。不过布条嘛,它来自被剪开的白色窗帘。”   “白色窗帘?”伊恩在脑海中搜索有哪些地方会用到白色的窗帘。   酒店、医院……   “另外,包裹着尸体的最外层布条上发现汽油的痕迹。”海利暗示意味地看着伊恩。   汽油?难不成凶手还想过要烧死受害者?   不对,如果是要烧死对方,那就是将汽油淋在布条上,而不仅仅是“痕迹”而已。汽油是蹭上去的,不是凶手刻意留下的。   “难道说……受害者不仅仅被布条绑着,还被塞入了汽油桶里?”伊恩的眉头皱了起来,“被送入冷冻室,没有得到丝毫水和食物,直至饿死或者冻死。等到某一日凶手想要展示他了,再将他……”   但问题是凶手怎样让受害者保持仰着头的姿势?而这样的姿势对于凶手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伊恩抬起头,发觉桌子对面的海利靠着椅背,眼睛似乎是看着他可是没有了焦距。他的唇上没有了惬意的笑容,双臂无力地垂落在椅子的两侧,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坍塌。   他的思维在伊恩不注意的时候,已经去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伊恩咬紧了牙关,低声咒骂:“Holy shit!”   他不知道海利怎么会忽然进入那个状态,明明在伯恩医生那里看着受害者的尸体都没有丝毫反应。难道是因为费恩·基汀的电话吗?   现在担心这家伙也没有用,伊恩抬起三明治,继续吃起来。他倒想看看这一回,海利将会是怎么个“死”法!   对面的海利缓缓扬起了下巴,微微张开嘴,他的眼神里有一种近乎崩裂的希望。   伊恩看着他,逐渐担心了起来。   海利的嘴唇一开一合,似乎说着什么。   孤独的泪水从他的眼角落下。   那一刻,伊恩不得不放下手中的一切,看着他。   海利的肩膀轻微地颤抖着,他的手指纠结着仿佛要挣脱束缚可最终却仍被拘禁在一个极度狭小的空间内不得伸展。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着。   而海利的眼角泪水一点一点地流落,干涸。   伊恩下意识扣住了餐桌的边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无论真假,海利的状态折磨着伊恩的神经。   “海利,无论你看到什么,现在,马上回来!”伊恩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海利仍旧听不进、看不见,对现实的世界毫无反应。   伊恩想起了他们在W小镇的停尸房里,海利差一点将自己憋死的事情。   “海利!海利!你能不能听到我在说话!”伊恩起身来到海利的身边,用力推了推他的肩膀。   海利随着伊恩的动作而摇晃,当伊恩对上他的眼睛时,心脏仿佛被死死揪住一般,陷入海利的世界。   他的思维正无声地挣扎着,他试图抓到一点点的希望,而那希望近在眼前却触不可及。   直到那双疯狂追逐的双眼因为力竭而黯淡。   一切沉入了永寂。   伊恩的手掌下意识覆上海利的脸颊,才发现他的脸冰冷得吓人。   “妈的!”   伊恩将餐费留在桌面上,一把将海利扛上肩膀,走出了餐厅。   来到餐厅旁的小巷子里,伊恩忽然狠狠一拳揍在海利的脸上。   “给我醒过来!”   海利狼狈地摔倒在地。   伊恩睁大了眼睛瞪着他,海利躺在地上没有任何反应。   “妈的……”伊恩指着海利咬牙切齿地说,“你最好不是装的,否则这将会是很大的代价!”   说完,伊恩又是一脚踹了上去,直落落踢在海利的腹部。   “唔——”海利弓起背脊捂住腹部,猛地一阵抽气,单手撑在地面上大口呼吸了起来。   他的脸因为疼痛而涨红。   “……伊恩……你踹到我胃出血了……”   听见他说话,伊恩握紧拳头呼出一口气来。   “我的力道控制得很好,你顶多三天不想吃饭。别装死了,起来!”   伊恩上前一步,拽起海利的衣领。   这时候他才发觉海利的身体竟然在发抖。他低着头,避开了伊恩的目光。   “喂,你怎么了。”   “我没事。”海利甩开伊恩的手,靠着墙站了起来。   他的牙关在颤抖,他的双腿根本站不稳。   伊恩盯着他的背影,看着他摇晃着走向巷口。   用力地吸一口气,伊恩快步上前,将海利的胳膊搭上自己的肩膀,快步走向对面的酒店。   “伊恩……我没事……”海利的手仍旧很冷。   “闭嘴。”伊恩懒得侧脸看他。   海利低下头来,唇上扯起一抹无奈的浅笑。   伊恩要了一间房间,带着海利走进了电梯。   海利几乎将自己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伊恩的身上。他抬起眼看着伊恩的下巴,笑着说:“伊恩叔叔,你说我们这个样子像不像是要去滚床单?”   “你想我再踹你一脚吗?”   海利很识时务地闭嘴了。   因为靠得很近,伊恩能够清楚地听见他的牙关颤抖着的声音。   他很冷,尽管这家伙一直靠在自己的身上,他的脸颊贴向他,像是在冰天雪地里待了许久的小宠物想要从主人那里得到一点温暖。   伊恩想要推开他,但终究也只是想而已。   打开房间门,伊恩迅速进入浴室放水,然后将海利扛起来走向浴缸。   “我……不要躺在这个浴缸里……它很脏!它一定很久没有被清理过!它……”   只听见“哗啦”一声,伊恩将海利扔进了浴缸,顺带将喷头取下来,对着海利的脸就是打开了热水。   “唔……”海利抬起手来试图阻挡。   伊恩却一手揣着口袋,另一手握着喷头,冷冷地看着海利呛水挣扎。   直到浴缸被充满,伊恩才将水龙头关上。   “还冷吗?”伊恩垂下眼帘问。   海利仍旧在微微地颤抖着,他仰起脸来,金棕色的发丝贴在脸上,狼狈之余更有一种莫名的风情。   特别是他的眼睛,明明难受却硬要挤出笑容,显得单纯又脆弱。   “你怎么知道我冷?”   “受害者是冻死的。”   伊恩转身走出浴室。   “你要去哪里?作为搭档在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陪在我的身边吗?”   “好好待着,别淹死你自己。”   伊恩走到了房间外,站在走廊的窗前。他知道自己刚才心软了。   看着瑟瑟发抖的海利,伊恩忽然想到八年前的他,在黑暗的林子里叫扔下自己离开。   一个人坐在阴影里,抱着膝盖,将脑袋深深地埋下,像是要将自己包裹起来。   只可惜这个世界根本无处可藏。   伊恩再度拨通了马迪·罗恩的电话。   “上一次他差一点憋死自己,这一次是差点冻死自己。这太让人觉得不可思议!除了你所谓的‘移情’效应之外,别告诉我没有其他的解释!”   马迪·罗恩坐在椅子上转了大半圈,叹了口气。   “我只能告诉你调查局里心理专家的解释。而这种解释也不过是‘假设’而已。海利对于受害者有着很强的同理心,这种同理心强到他在自己的大脑里将受害者的感觉极度接近真实地再现。如果受害者是被冻死的,那么在他的大脑里,他所处的就是与受害者一模一样的环境。他们所体会到的寒冷也是一模一样的。他的大脑说服他自己相信自己在冰冷的地方,而他的身体就会顺应他的大脑产生应有的反应。如果受害者无法呼吸,他能感受到。如果受害者感到寒冷,那么他也是。”   伊恩的手指用力按在自己的脑袋上,“就没有什么解决之道吗?适度的同理心可以让人体贴善良。但到达他这种程度……你还敢说他的心理没有问题!当他陷进去的时候,我到底要怎样将他拉回来?”   “今天你是怎么做的?”   “我狠狠踹了他一脚!”   “唔……”电话那端传来马迪·罗恩到抽气的声音,“我猜那一定很疼!下一次你还可以这么干!只是小心一点,别把拉塞尔探员踹死了。要知道,他的身价很高……”   伊恩用力将手机按掉了。   他站在门外,靠着墙闭上眼睛。   他不明白海利为什么会拥有这样的能力,重复感受别人的痛苦与挣扎,这并不是天赋,而是折磨。   五分钟之后,他回到了浴室。   “喂!你暖和起来没有……”   此时的海利已经沉入了浴缸地步,只有几缕发丝飘在水面之上。   伊恩的瞳孔瞬间撑裂一般,他冲了过去。   “海利——”   伊恩的手刚深入水中扣住海利的肩膀,将他拽起的瞬间,他的双手骤然抬起抱住伊恩的后背,将他拉了下去。   就在瞬间,伊恩的双手撑在浴缸的两端,而对方的力量大得惊人。   有什么撞上了他的唇,极为用力地进入他的唇缝间,挑唆着用力摄取着,和着温热的水,撞上他的心脏,仿佛要将他原本所认同的世界摧毁。   伊恩一拳砸入水中,对方松开一只手将他的拳头稳稳摁住。   当对方狠狠含住他的时候,伊恩这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吻。   他以为自己会暴怒到血液冲上头顶,但是那一刻他意外地冷静。   海利舌尖的柔软与力量的放肆都如此清晰地涌入他的大脑。   而伊恩冷静地放弃支撑自己的身体,任由海利将他完全拖入水中。伊恩的手指扣住海利的手腕,用力按住他的腕骨,猛地向后拧去,趁着海利失去行动能力的瞬间,伊恩离开了浴缸。   身上是滴滴答答的水流落下。   伊恩的嘴唇还在发麻。   他记得当自己挣脱海利的刹那,这家伙的舌尖滑过他的唇角。   海利缓缓靠着浴缸的边缘坐着,戏谑地看着伊恩。   “是你的身手退步了,还是太过关心我所以失去了戒心?如果是八年前,我绝对不可能得手。”海利撑着下巴,看着伊恩。   他竟然会觉得这家伙可怜?   “我应该让你冻死在自己的幻觉里。”伊恩开口,眸子里一片冰凉。   “你差点踹死我了,伊恩叔叔。难道我不应该从你这里得到一点小小的补偿吗?”海利眨了眨眼睛。   他的视线缠绕在伊恩的神经上,他的笑容就像倒入酒杯的毒药。明明知道致命,却因为太过干渴忍受不住宁愿饮下。   伊恩想说,永远别再想我相信你。   但他知道,永远别在海利面前提起“永远”才是明智的。   “我现在后悔没有真的踹死你。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亲吻一个男人?还是激怒我对于你而言真的如此有意义?”伊恩远远地看着海利。   他以为自己比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懂他。   但事实是,他仍旧猜不透海利。   他和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是一样的。   “为什么你总倾向于把我的一切都想的那么复杂呢?”海利缓缓从浴缸中起身。   他优雅地拽过一旁的浴巾,将自己包裹了起来。   抬起腿跨出浴缸时,水流回落的声音仿佛心潮决堤。   “吻你,对我而言只是证明我们的亲密,证明我可以比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接近你。”   海利微微侧过脸,他收起了所有魅惑人心的表情,只是单纯地看着伊恩。   伊恩抬起手,扯开颈子上的领带,“打电话,叫克里夫送两套西装来。”   伊恩转身来到房间里,扯起一条被子,将自己盖住,躺在了床上。   气压很低。   像是酝酿着龙卷风。   海利默默看了伊恩三秒钟,最后决定扯开另一张床上的被子,将自己盖住,只露出脑袋来。   “说吧,你以差点冻死自己为代价,看见了什么?”   海利闭上眼睛,开始描绘脑海中看到的场景。   “受害者是被冻醒的。当他睁开眼睛,看见的只有覆着薄霜的四面墙壁,他脸部的肌肤冷到快要冰裂。这一切让他瞬间惊恐。他试图起身挣扎,却发觉自己被层层布条紧紧缠绕,放置在一个油桶之中。他慌了,他大声呼救,却只有自己的声音在回荡。直到他的声音干哑到再也无法发出声音。他的眼睛上就似结了冰一般麻木。他觉得这一切都是梦,只要他闭上眼睛睡一觉,他就会回到现实世界。可是他太冷太饿太干渴。他有一种预感,只要自己闭上眼睛睡着,就永远不可能再醒过来。于是他难耐地支撑着自己,保持清醒。直到凶手进来了。他高喊着‘放我出去,救救我’!一切就似点燃了曙光……”   伊恩沉默着看着前方,脑海中勾勒出海利所描绘的场景。   “凶手对受害者的呼喊听而不闻。他推着一个架子,来到受害者的头顶。架子上吊着绳子,绑着水壶与食物。他只是冷冷地对受害者说了一句‘要么吃到它们,要么饿死’。当凶手离开,受害者拼命地伸长了脖子想要咬到绳子上的食物,但永远就差那么一点点。”   伊恩愣了愣,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受害者会保持仰着头的姿态。他确实是在渴求什么。   “他大声咒骂,他哭喊,他叫嚣,他拼了命地向上,食物的气息进入他的鼻子,窜入他的大脑,让他更加饥饿与疯狂,可他始终无法触碰到它们哪怕一丝一毫。”   海利的声音是平静的。   可这样的平静透露出绝望。   “他最后的力量也逐渐失去。他只能仰着头,微微张着嘴,在脑海中想象自己已经咬到了它们。他咀嚼它们,咽下它们,身体吸收它们。他逐渐感到暖和,他还活着……他会撑到最后……”   海利还在诉说,而伊恩却闭上了眼睛。   “可以了,海利。”   你不需要再说下去了。   “怎么了,伊恩?”海利侧过脸来,唇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你是不是心疼了?”   伊恩没有说话。   “是你说的,我是幸存者,不是受害者。我已经是人生赢家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在我跟着受害者一起陷入绝望的时候,你一脚踹醒我了。”   敲门声响起,克里夫的声音传来,“先生,我来给您送西装了。”   “哦,天啊!这家伙怎么就来了?”海利极度遗憾地捂住自己的眼睛。   伊恩却起身将门打开。   “谢谢你,克里夫。”伊恩接过其中一套西装。   “不用谢,应该是我谢谢你容忍拉塞尔先生的人性。”   “哦……哦……所以在你们两个老人家面前,我是人性的小孩了!”   伊恩利落地将西装换上,走了出去。   他在门前顿了顿,“海利·拉尔森,你在浴缸里对我做过的事情,最好好不要再出现第二次。”   “哦?如果还有第二次,你会崩掉我的脑袋?”海利撑着下巴问。   衬衫的衣领解开,露出锁骨以及半边肩膀。   那样慵懒随意,是他一贯迷惑人心的姿态。   “不。我会到你再也烦不到我的地方。”伊恩毫无留恋地离开。   他回到自己的公寓,洗了一个热水澡,然后坐在沙发上,阅读起今日的报纸。   在房屋租赁的版面,他看到一间老公寓正在出租,于是他走到走廊外,打了个电话。   这间公寓虽然时间久了一点,但是家具齐全,房租也很公道。伊恩检查了一下水管和浴室,确定不会漏水之后,就租下了它。   如果还住在原来的公寓里,他知道自己会怀疑海利是不是在里面安装了什么。   确定入住之后,伊恩没有回到原来的地方搬东西,而是直接到商场里买了生活必需品。他联系到了一个战友,对方替他制作了一套干扰设备,任何窃听以及监视设别无法向外发信。   当他拎着塑料袋走在陈旧的公寓走廊里时,他感觉到有人跟在他的身后。对方尽量将脚步压得很轻,但显然不是跟踪的老手……而且他跟得太近了。   “不会吧……”伊恩心想海利这家伙怎么无孔不入?   他猛地转过身来,显然将对方吓到了。   那是一个略显瘦小的身影,外套的帽子很深,几乎遮住他的眼睛。   当他仰起脸来,伊恩看清楚对方的五官,这才发觉他是自己在7-11超市里遇见的年轻人兰瑟。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伊恩开口问。   走廊上的灯光很暗淡,光影之间,兰瑟的脸庞显得更加孩子气。   他半天没有说话,只是像上一次一样,想要接近却显得怯生生。   伊恩这才想起他是不会说话的。   兰瑟伸出手,指了指伊恩房门的对面,然后从口袋里取出钥匙。   伊恩这才明白他也住在这里。   “……对不起。走廊里灯光很暗,我以为……”   兰瑟摇了摇头,露出一丝微笑,脸颊上的酒窝更加明显。   他向伊恩做了个手势:你一个人住吗?   伊恩点了点头,“是的,我刚搬过来。”   要不要和我一起吃完饭?我也是一个人。   伊恩本来想要婉拒对方,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他不打算让其他人走进自己的生活,也不想成为其他人生活的一部分。   但是他忽然想到这个年轻人无法说话,愿意与他沟通的人一定很少,而愿意耐下心来听他“说话”的人则更加少。他知道如果自己摇头,对方一定会露出失望的表情来。   “好啊,你打算做点什么?”伊恩笑着问。   他尽量想要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生人勿进”。   玉米卷饼。   伊恩愣了愣。那是他母亲最拿手的食物。   “如果你做得不好吃,我会揍你哦。”伊恩故意扬了扬自己的拳头。   兰瑟的笑容显得比刚才更加自然和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第26章 艺术家05      他打开了房门,顿时空气里涌入一股颜料的气味。有点潮湿,有点让人透不过气。   伊恩下意识蹙起了眉头。   这里的公寓都很小,而兰瑟的房间显得很凌乱。到处堆弃着画布与画架。颜料撒在地上,五颜六色宛如泥泞变质的沼泽。这里甚至没有任何地方能让伊恩站住脚。   沙发上是乱七八糟的衣物,地上甚至还堆着许多天前超市特价套餐的餐盒。   兰瑟尴尬了起来,他狼狈地收拾自己的东西,将所有画板都背过去,仿佛十分羞涩被伊恩看见。   就好像一个躲在蛋壳里的雏鸟,它的壳裂了,它对骤然面临的一切感到惶恐。   兰瑟抱着衣服回过头来,刚对伊恩做出“我很抱歉”的手势,衣服又掉在地上,染上了颜料。   “没关系的,兰瑟!没关系!你喜欢画画?”伊恩淡然地来到他的面前,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   是的。   兰瑟点头。   “你是艺术学院的学生?”伊恩又问。   兰瑟的唇上扯起无奈的笑容。   我辍学了。   伊恩了然。艺术学院昂贵得可以,再加上兰瑟自身的缺陷……   兰瑟有些担心地看着伊恩,他在不安,他担心伊恩会离开。   “你去做玉米饼吧。我还买了一些水果,可以做个沙拉。这里交给我来收拾。我保证至少能腾出一个地方来让我们吃晚饭。怎么样?”   兰瑟吸了一口气,用力地点了点头。伊恩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一只蠢蠢的拉布拉多,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揉了揉兰瑟的脑袋。   对方耸起肩膀皱着眼睛,因为伊恩的力气很大。   “对不起。”伊恩收回了手。   兰瑟已经不是孩子了,而且揉别人的脑袋是不礼貌的行为。   兰瑟抿着嘴巴笑了笑,进去了厨房里。   剩下伊恩环顾四周,他觉得要把这里挪出一块地方来,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伊恩将兰瑟的画笔从水杯里取出来,刷毛已经很旧。他将兰瑟的颜料按照颜色顺序收拾好,有一些颜料已经干涸不能用了。   然后整理画架。   对于别人不希望自己看到的东西,伊恩向来很有自制力。只是盖在画架上的白布掉下来的时候,他不由得被那幅画上的颜色所吸引。   这时候兰瑟端着餐盘走了出来。他看见伊恩出神地望着画布,瞬间变了脸色,挡在了伊恩的面前。   “兰瑟?我不是故意要看你画的画。只是刚好画布掉下来了!”   伊恩赶紧解释,兰瑟并不生气,他将餐盘放下,对伊恩比划起来。   我画的不好。从来没有人想买。   伊恩这才明白兰瑟为什么不让他看的原因。   “我不懂艺术,兰瑟。但我很喜欢那幅画。让我想起了故乡的红枫,没有云的天空,风一吹,红色的叶子就像要把天空都包裹起来。真的很美。”   伊恩低下身来,捡起白布,将画板盖起来。   你真的觉得它好看?兰瑟问。   “不是好看,是很美。你会完成它吗?”伊恩问。   兰瑟用力地点了点头,我会。   “好吧,让我来尝一尝你的玉米卷饼!”伊恩笑着说。   兰瑟没有餐桌,只有一张画画用的凳子。伊恩将报纸铺在凳子旁,与兰瑟盘腿坐在报纸上,吃起了卷饼。   “嗯,玉米味道真香!培根也煎的不错!”   伊恩咬下去的第一口,就觉得自己回到了家。尽管他已经一个家人都没有了。   兰瑟也开心地大大咬了一口,他告诉伊恩,玉米卷饼也是他的妈妈生前最喜欢为他做的东西。他的母亲在半年前因为癌症去世了。也是因为治疗需要一大笔费用,兰瑟不得不从艺术学院退学。   吃完了玉米卷饼,兰瑟本来要起来收拾餐盘,正好窗台一阵风吹来,将白布掀翻。   那幅画清楚地呈现了出来。   伊恩轻轻扯了扯兰瑟。   “别那么着急将什么都收拾好。为什么不停下来,好好欣赏。”   兰瑟愣了愣,随即坐了下来,抱着膝盖,盯着自己的画。   直到伊恩侧过脸来,才发觉这家伙竟然睡着了。伊恩不得不将餐盘收拾了。   他打开兰瑟的冰箱,发现里面的牛奶还有一些素食冷冻食品已经过期。叹了口气,他将它们全部扔进了垃圾筒里。直到将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伊恩才把兰瑟叫醒。   回到自己的房间,伊恩躺在床上,习惯性地打开手机翻阅存在里面的资料。   这次的凶手和W小镇上的不同。他的作案手法更加简单直接,同时留下的痕迹也更加少。   没有任何除了受害者之外的指纹,也没有任何除了受害者之外的DNA。   难道真的要像海利所预料地,直到第二件凶案出现?   第二天的清早,伊恩收到一条短信。受害者的身份已经被确认,是一个保险营销员。根据保险公司提供的信息,受害者已经一整个月没来上班了。他是保险公司里十分优秀的员工,业绩名列部门第一,公司高层已经决定在一个月后要升任他为部门经理。可他却刚好失踪了。   而受害者的名下有一间公寓以及一辆车。纽约警方已经开始搜查公寓,但是车库却是空的,说明受害者是在开车出门之后遭遇不测。   伊恩刚整理好穿着,走到公寓楼下,就看见海利坐在他的前车盖上,朝他打招呼。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伊恩的眉头蹙起,不悦摆在脸上。   海利摇了摇自己的手机。   “从我的前车盖上下来。”伊恩跨入车内,就将车门锁上了。   还没等海利回过神来,伊恩已经发动引擎,开走了。   海利回过头来,抬眼望向伊恩的公寓楼层,却看见一个穿着灰色卫衣的年轻人正从窗口探出脑袋,望向伊恩离去的方向。   当他的视线与海利相触时,就似受了惊吓一般,缩回了窗子里。   海利低下头来,笑着叹了口气。他走到公寓门外,拦下一辆出租车,赶往受害者的公司。   这是一家很大的保险公司,当海利进入受害者部门主管的办公室时,伊恩已经端坐在那里了。   海利微微打开自己的西装外套,露出别在腰间的徽章,然后笑着坐在了伊恩的身边。   受害者的名字是亚当。   “老实说,亚当消失的这一个月让我很头疼。因为我们部门的销售业绩直线下滑!我们部门今年的分红也将受到极大的影响!所以不管怎样,希望你们能尽早抓住杀死亚当的混蛋!”   主管看起来义愤填膺。当然,像是他们这样的营销精英,向来懂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那就要看你的配合度了。亚当失踪一个月,竟然直到上周才被他的银行理财经理报告失踪。你们作为同事完全无动于衷,看来亚当在这里并没有你所说的那样不可或缺。”伊恩淡淡地说。   主管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他只是点了点头说:“亚当将他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他的工作上。他自然做得比其他人好,那么难免会得到他人的嫉妒。这里的同事希望他让出销售第一名的位置所以不在乎他失踪与否,这很正常。他的妻子因为丈夫对这份工作太执着而导致离婚,带着孩子移居去了加拿大,所以没有人向警方报案也很正常。我作为这个部门的主管,认为亚当这样的员工无论是销售业绩以及竞争气氛的带动方面都很重要,这也是事实。”   伊恩正准备对这个部门的员工进行询问的时候,海利却开口说:“我想要知道亚当的客户都有谁。哪些已经是他的客户,哪些是潜在正在跟踪挖掘的客户。”   “这些属于商业机密,而且我们必须保护客户的隐私。除非你们能提供法官的搜查令。”   这是伊恩料想中的答案。法官的搜查令谈何容易。如果只是搜查亚当的个人物品还好,但是涉及一个在全美负有盛名的保险公司的客户名单,没有任何一个法官会轻易签字。   但是海利的考虑是有道理的,除了保险公司里的同事,谁知道亚当是不是得罪了某个客户呢?   海利微微一笑,向后靠着椅背,微微转了一圈,斜着眼睛看向主管。   他的声音缓慢,拉得很长,带着磨人的意味。   “嗯,虽然不知道亚当的客户有哪些,但是我知道你们保险公司的企业客户有哪些。比如巨石集团、风向投资、雷登房产以及米诺投资银行。”   “因为我们是全美最大的保险公司。”主管微微笑着,似乎很骄傲。   海利却取出了自己的手机,倾向对方,“可是只要我打一个电话,他们会立即终止与你们的合作。全美最大的保险公司,将会损失几亿……不对应该是十几亿美金的客户。我很想知道,你还能坐在这个位置上吗?”   “先生?我不认为有谁能凭打一个电话就做到这一点。”主管将海利的话当做无稽之谈,他无奈地看向伊恩,“康纳探员,我想你的搭档应该去看一看心理医生了。他也许有一点妄想症?”   “我曾经劝他去看心理医生很多次了,但他从没有接受过我的意见。”伊恩回答。   海利笑着拨通了第一个电话,是巨石集团的董事长。   “您好,是巨石集团董事长办公室吗?”   “是的。”   “我是海利·拉塞尔。”   “……拉塞尔先生?请您稍等!”   主管的脸色在听到海利的姓氏时愣住了。   “拉塞尔……华尔街无冕之王的拉塞尔家族吗?”   “哦,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人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被称为‘家族’。”海利不以为意地说。   “等等!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能泄露客户的资料……请您别让我们为难!”主管的笑容收了起来,虚与委蛇的态度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今天是巨石集团的董事会议,我已经听见散会时候的聊天声了。给我一个放下电话的理由。”   海利的笑容不减。   主管明显慌了神。   “理由……理由……啊对了!亚当有一本笔记本,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本笔记本应该放在他的车上或者家里。上面记录着他所有客户的喜好以及他正打算挖掘的客户!这本笔记本并非我们公司的官方资料,无论是他的公寓还是他的车子都不是我们公司的资产……你们可以随便搜查的,对吗?”   这时候,巨石集团的董事长已经接通了电话。   “嘿,是亲爱的海利吗?找我有什么事?”   “没什么,很久没有和斯通叔叔你见面了。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吃饭聊天?”   “哦,没问题!看着你吃饭,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   当海利将电话挂断的时候,主管终于呼出一口气来。   伊恩打了个电话,纽约警方在某个二手车市场找到了亚当的车,并且在车内搜出了那个笔记本。   但是伊恩却仍旧一个接一个地找亚当同部门的员工进行询问。   当他们离开保险公司的时候,海利在伊恩按开车门的时候,就坐了进去,系上安全带,并且很认真严肃地对伊恩说:“你要是再把我扔下,就别怪我对你的小宠物不客气了。”   “小宠物?什么小宠物?”   伊恩有时候真的不明白海利在想什么。   “与你住在同一个楼层的年轻人。”海利的脸色有些阴郁。   伊恩顿了顿,他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海利,“他只是跟我住在同一个楼层而已。怎么会忽然变成我的‘宠物’了?”   海利扯起了唇角,仿佛早就将伊恩看透了一般。   “我亲爱的伊恩叔叔,你知不知道自己对怎样的类型容易心动心软?”   “我不知道。”伊恩发动车子。   “我这样的。”   “你的自恋已经到达一定级别。”伊恩的表情很漠然。   他早就猜到海利说的话一定会让人无语。   “问问你的内心。当你看见那个年轻人的时候,是不是觉得看到了八年前的我?”   伊恩的心脏猛地被撞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我并不了解你,海利。对于一个自己不了解的人,我要怎样才会心动?”   “伊恩,我没有那么复杂。只是你害怕了解我而已。”   车内陷入沉默,直到他们即将到达总部的时候,海利才开口问:“你觉得是保险公司内的员工谋杀了亚当的可能性比较大,还是亚当的客户可能性更大?”   “如果是这两者比较,当然是亚当的客户。”   “为什么?”   “保险销售员是一个特定的群体。如果他们要谋杀亚当,最可能的原因是业绩。他们会很愤怒,杀死亚当的手法不会这么复杂,而是更加冲动。亚当的尸体将会被遗弃或者毁掉,而不是被展示出来。”伊恩的声音理智而平稳。   “嗯。”海利笑了笑,“不知道亚当的车上有没有行车记录仪,如果有的话,就能找到他在死之前车子去过什么地方。”   “他是个保险销售员,而且是一个很成功的保险销售员,他习惯的是对所有一切做好准备,所以他的车子一定会有行车记录功能。如果他车子丢了、或者出现交通意外事故,他需要有佐证来获得保险理赔。”   伊恩与海利回到了纽约分部,得到了一份来自纽约警局传来的笔记本扫描件。   当他们看到这份扫描件的时候,海利揉了揉后脑,“不得不说亚当很聪明。他用的是某种代码来记录这些人的名字。除非你知道他的代码规则,否则根本猜不到他指的是谁。”   伊恩却显得很平静,他淡然地看着屏幕上的图片,指着第一行说:“这一行,应该是指客户的职业。”   “你怎么知道?”   “D15/3代表Doctor。D是这个词语的首字母,O是字母顺序中的第十五位,C是第三位。C5/15就是CEO,E是字母顺序中的第五位。C6/15就是CFO,首席财务官。”伊恩斜着眼睛看了海利一眼,“其实你看到的第一眼就明白其中的代码规则了,你只是想考一考我而已。也许我没有你聪明,但我不是白痴。”   “白痴的是亚当。他用了这么简单的代码,还以为其他人猜不出来。”   “问题是,我们真的要去一个接一个地拜访这些精英人物吗?”伊恩可以想象他们这些大人物未必会配合调查。   “别着急,先将他们的名单列出来把。亚当已经死了,他有的是耐心等待。”   海利斜坐在伊恩的办公桌上,低下头来看着他。   那个姿势,让伊恩有一种被对方捕捉住的感觉,仿佛他被困在了海利的领域之内。   他的椅子向后挪动了一些,椅背撞在了墙上。   海利发出了悦耳的轻笑声。   “你还好吗?伊恩叔叔?”   “我要着手整理名单了,你是打算帮忙?还是滚蛋?”   “这样精细的工作不适合我。”海利故意朝着伊恩的眼睛吹了一口气,离开了他的办公桌。   这是一个需要耐心的工作,更不用说亚当的客户名单真的很长。从大公司的高级主管到各个领域的翘楚。   好不容易完成了这份工作,伊恩抬手看了看腕表,已经晚上七点了。   他穿上西装,走了出去。   车子行驶过一条街道,当伊恩看见某个商铺招牌掠过的时候,他眯起了眼睛,将车子靠边停下。   那是一个油画用品商店,店里卖的都是画板、画布、颜料以及画笔等等。   而商店的对面正是纽约艺术大学。   伊恩走了进去,店门口的铃铛发出一声脆响,很复古。而店里的装潢也很有艺术气息,几个背着画板的学生正在挑选颜料。   伊恩不懂这些,只是漫无目的地看着,直到一个店员来到了他的面前。   “先生,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吗?”   “……哦,我一个朋友很喜欢画画,但是他用的颜料气味很重,我想知道这对他的健康有没有影响?”   “他是初学者吧?所以用的颜料比较廉价?氧化之后的气味有些难闻?现在大部分的艺术生都用这种环保颜料来画画了,没有谁希望当鉴赏家或者评论家靠近他们的画时候,闻到难闻的气味。”   “我想要买一整套的颜料,还有画笔还有画布。”   “请稍等,我这就为你准备。”   当伊恩结账的时候,他才不得不明白艺术就是烧钱的道理。   伊恩带着这些东西回到了公寓。他在心里想象着兰瑟看到这些画具的表情。当他的画作没有了浓重的气味,面对那些什么收藏家还有艺术经纪人之类的,应该会更有自信吧。   就在伊恩拎着东西走在走廊里的时候,就听见兰瑟的房间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臭小子!你给我安静一点!否则我打断你的胳膊!”   “嘿!嘿!冷静!你可以打断他的双腿,但他的胳膊可得好好的!”   伊恩将画具放在墙边,从腰间掏出配枪,走到了门前。   门是关好的。门那边是木质的东西狠狠敲在墙面上传来的声响,接着是哭泣的声音。   是兰瑟,伊恩分辨得出他的呜咽声。   “小子!我们来带你走是给你面子!妈的!你看看你把我们的衣服弄成什么样子了!”   “别管那么多!塞他进去!”   伊恩的表情冷了下来,向后退了两步,贴在门边的墙上。   没过多久,就听见行李箱被拖动的声音。   “这小子是没吃饭吗?怎么这么轻?”   “所以我叫你下手别太重,把他打死了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看看兰瑟,就可以想象八年前的海利是多么的柔弱惹人怜爱还有那么一点萌萌哒。   可惜现在完全成了个妖孽。   胖瓜:伊恩叔叔喜欢柔弱可爱萌萌哒,不喜欢你这种妖孽~海利:我也可以萌萌哒!   伊恩:你只有发神经的时候,哪里有什么‘萌萌哒’的时候?      第27章 艺术家06      门被打开,两个高大的男人拖着行李箱走了出来。   很明显,兰瑟就被装在箱子里。   他们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人狠狠踹向他们,疼痛来袭,一切迅猛到根本无法预料。   其中一个摔在墙面上,捂着肚子躺下,蜷起身,一脸涨红,额上都是冷汗。   伊恩那一脚的力量十足,普通人未必能承受得了。   另一个正要反击,伊恩单手扣住他的手腕拧至身后,一个用力,脱臼的声音十分响亮,他的惨叫声在走廊里回荡。   不远处一间房门打开,一位老人家颤悠悠探出头来,狐疑地望向他们。   伊恩朝他笑了笑,“先生,一会儿就安静了。”   老人家点了点头,将门关上。   倒在地上的家伙忽然坐起身来,取出手枪,指向伊恩。   就在他的手指扣向扳机的瞬间,伊恩一个健步滑向前方,伸长手臂,只有零点几秒的时间,他的右手拉上了对方的保险栓,左手卸掉了对方的弹夹。   然后他冷冷地与对方对视。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先告诉我,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找上兰瑟?”伊恩的手掌摁在对方的额头上,用力地将他抵在墙面上,对方的后脑只觉得快要裂开,内心恐惧无比。   “我……我们只是收了钱……要将他带去某个地方!”   “某个地方是指哪个地方?”伊恩歪了歪脑袋问。   “我们也不知道,就是把他送上公寓对面的那辆货车……”   伊恩起身,来到公寓窗前,果然看见一辆灰色的货车停在街对面的咖啡馆前。   就在这个时候,被伊恩拧脱臼右手的家伙竟然向对方拨打了电话。   “快走!”   伊恩回头踢开他的手机,但是晚了一步,那辆货车已经走远了。伊恩拨打了纽约警局的电话,告知对方车牌。   这两个家伙想要逃走,伊恩利落地再次将他们撂倒,顺带不留情面地拧脱臼了他们的腿。   他打开了箱子,兰瑟被迫蜷缩在里面。双腿曲起,双手被捆绑在脚踝处,嘴巴里塞着什么东西。伊恩可以想象兰瑟被关在里面是怎样的痛苦。   他将塞在兰瑟嘴里的东西取了出来,年轻人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张大了嘴巴似乎要说什么。   伊恩摸了摸他的脑袋,从脚踝处取出瑞士军刀,割开了捆住他的绳子,把他从行李箱里抱了出来。   他就像是走失之后终于见到父母的孩子,一把抱住伊恩的肩膀,大哭了起来。   伊恩轻轻拍着他的背脊,“好了,没事了。”   没过多久,警察就赶来,将这两个男人拘捕。   伊恩陪着兰瑟前往警局接受调查。   警察要对兰瑟身上的伤处采样,并且要求他脱下身上的衣物,上面留有这两人的指纹以及其他犯罪证据。   兰瑟看向伊恩,伊恩点了点头,他才缓缓撩起自己的上衣。   他真的很瘦,身上有几片青紫的痕迹,应该是被那两个男人殴打留下的。当他发现伊恩看着自己时,他下意识用胳膊将自己抱了起来。   伊恩没有用调查局培训课程里的东西来分析兰瑟的行为,他起身接过警员递过来的衣服,套在了兰瑟的身上,笑了笑说:“好像大了很多。家里还有衣服吧?”   兰瑟点了点头。   当兰瑟进入警方的问询室时,拽住了伊恩的衣角。   伊恩拍了拍他的肩膀,高声问:“警官先生,请问你们这里有人懂手语吗?”   “……那倒是没有。”   “那么我能进去吗?我懂手语。我是兰瑟的朋友。”   “哦,可以。谢谢你的配合。”   因为伊恩就坐在他的身边,兰瑟显得比之前镇静了许多。警方问的问题都在伊恩的预料之内。   “兰瑟,你能想到为什么这两个人要绑架你吗?”   兰瑟摇了摇头。   “你要想清楚,因为他们的行动是很有针对性的。他们很清楚自己的目标就是你。我听说你的母亲是癌症去世的。她在去世之前,应该花费了一大笔钱。你是怎么还清的?”   兰瑟愣了愣,咽下口水。他比划了一下,伊恩替他翻译说:“他是靠画画把钱还清的。”   “那可是五万多美金。”警官看了一眼资料。   伊恩知道对方在怀疑什么,他们认为这起绑架事件很有可能是因为兰瑟的债务问题导致的。而且以兰瑟的状况,几乎不可能从银行那里获得贷款。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高利贷。   兰瑟并不是什么有名的画家,他的画能卖出几百美金都很难得,五万美金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伊恩并没有替兰瑟辩解什么,他在这间房间里必须保持中立。他只是兰瑟的传话筒而已。   兰瑟又做了一连串的手语,然后将自己的手机取了出来。   “他一共卖出了五幅画。对方是现金付款。而将钱交到他手上的是格里芬画廊的一位艺术经纪人,他的手机里有对方的电话号码。你们可以打电话向她求证。”   警官点了点头,又问:“兰瑟,还有什么理由,你觉得可能会导致这一次的绑架吗?希望你仔细想一想,不要有所隐瞒。你很庆幸,联邦调查局的康纳探员阻止了他们,不然的话这可能不仅仅是一起绑架。无论是谁出钱指使那两个男人将你塞进行李箱里,他的目的很可能不仅仅是绑架,还有可能要你的命。”   兰瑟的肩膀僵住了。   伊恩知道,他还有什么没说出来。   伊恩轻轻握住兰瑟的手,捏了捏他的指尖。   兰瑟用力地咽下口水,下定决心一般又比划起了手语。   “他的母亲还活着的最后半年,有人曾经邀请他去画画。对方将他请上了一辆面包车,蒙住他的眼睛,将他带到了某个地方。那里有颜料有画布,每次他画完画,对方就会将他送回来,并且给他一笔现金。他就是依靠那笔现金支付了母亲的住院费用。后来,对方还打过电话来请他去画画,但是母亲已经过世了,兰瑟不再想做那样的事情,于是拒绝了。”   警官将一张面包车的照片推至兰瑟的面前,“这是交通摄像头拍下的停在公寓对面的面包车,你看一下,是你曾经上过的那一辆吗?”   兰瑟很认真地看了看,然后点头。   警官又问了一些后续问题之后,让他们回去。   兰瑟跟在伊恩的身后,有些不知所措。   站在停车场里,兰瑟拽住了伊恩。他十分惶恐地比划着手语。   伊恩则用力扣住了他的手腕,十分认真地看着兰瑟的眼睛。   “兰瑟,你听我说,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你画画,然后得到报酬,给母亲治病,这些都是对的。所以你不需要向我过多地解释什么。做错了的是请你画画的人。也许他很喜欢你画的东西,也许他有什么特别的理由需要你继续画下去,但是无论什么理由,做出今天这样的事情,都是不被原谅的。”   兰瑟的眼睛很亮,城市灯火在他眼中被折射出另一种色彩。   就在这个时候,伊恩的身后传来拍手的声音。   “伊恩叔叔,你真的很擅长哄小孩啊?不过,他已经不是小孩了吧?”   懒洋洋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微凉的空气里酝酿出几分暧|昧的波韵。   伊恩转过身来,看着海利,眉头蹙起。   “你怎么会在这里?”   “啧啧啧……”海利绕着伊恩转了半圈,在兰瑟的身边停下。   而兰瑟则仰起头,出神地望着海利。他金棕色的发丝仿佛缀着星光,唇线上缓慢勾起的笑容将心跳无限延伸。   海利的双手揣在口袋里,他没有穿西装,而是一件休闲毛衣,而就在那个瞬间,笑容泛起冷意,他的眼眸仿佛灯光无法照射到的阴暗之处,瞬间侵袭向兰瑟的神经。   “你很开心吧,伊恩这么在意你。”   伊恩伸出手,推开了海利的脸,阻挡了海利与兰瑟之间的目光对视。   “回答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海利向后退了半步,“怎么,伊恩叔叔的妄想症又犯了?你以为我在跟踪你还是在你的房间里装了什么?或者脑洞开得再大一点,绑架你的小宠物的人说不定是我?”   “海利·拉塞尔!”伊恩的声音里透露出怒意。   “是警察局长打电话告诉我的。他说我的搭档在他这里。所以我来看看你是不是发生什么惊天大事了。”海利向后,靠坐在伊恩的前车盖上。   “我没事,你可以走了。”   海利却忽然伸长了胳膊,将兰瑟拽到了自己的面前。   兰瑟几乎是撞进了海利的怀里,他还来不及挣扎,海利的双臂就将他牢牢圈住,动弹不得。   “听着,伊恩从来不会轻易信任任何人。所以,小心一点,别让他对你失望。”   兰瑟仰着头,呆呆地看着海利。   他有一双深邃而迷人的眼睛,优雅到完美的轮廓,越是靠近就体会得越是清楚。   可是这样的美好却像是泥沼,一点一点拖拽着兰瑟的神经。   伊恩刚回过头来要说什么,海利已经将兰瑟放开。   “明天见,我的搭档。”   海利穿过停车场,克里夫为他打开了车门,并且彬彬有礼地向伊恩点了点头。   兰瑟跟着伊恩回到了公寓。他的房间已经一团乱,伊恩陪着他收拾损毁的画架。许多画已经被毁掉了,画笔在地上被踩裂,颜料在地上如同泥泞。   兰瑟的心情很低落。特别是伊恩之前说很喜欢的那幅画落在地上,布满了脚印。当兰瑟蹲下来看见那幅画的时候,更加难过。   “我不懂艺术。不过我听说艺术家在完成作品的时候都有一种特殊的心情,我不知道那种心情你还有没有。如果还有,你仍旧可以重新来过。”   兰瑟仰起头来看向伊恩: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你有的很多。你还年轻,还拥有眼睛与双手,你还懂得什么是美。哦,对了……”伊恩走到门外,将他扔在走廊上的一大堆东西拎了进来,“你还有这些。用它们重新来过应该不迟。”   兰瑟瞪大了眼睛,将包在外面的牛皮纸打开,发现里面是各种型号的画笔,数十种颜料,画布、调色盘等等。   你买的?兰瑟问。   “嗯,现在它们都是你的了。”伊恩拍了拍兰瑟的肩膀,“走吧,去我那里睡吧。”   兰瑟微微露出一抹笑来。   伊恩的床很窄,兰瑟本来要睡在沙发上,伊恩将他按在了床上,自己抱着枕头和被子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我在哪里都能睡着。而且有我守在门口,你也能安心地睡。”   兰瑟有些犹豫,当他看见伊恩躺在沙发上没多久似乎就睡着了,这才安心地回到伊恩的卧室。   这一觉并没有睡到天明,凌晨四点钟,伊恩接到了纽约警方的电话。   “康纳探员,很抱歉在这个时间打扰您。您朋友兰瑟·佩顿的案子涉及一位艺术经纪人阿曼达·库克,您还记得他吧?”   “是的。她买了兰瑟五幅画,全部用现金。而且她很有可能认识绑架兰瑟的幕后主使。”   “阿曼达·库克死了。”   “什么?”伊恩的眼睛皱了起来,他看向自己的房间。   “……我们听说你在负责卡文迪许公园的‘木乃伊谋杀案’?”   “那只是媒体取的名字而已。”   “所以我们认为你应该过来看一下。”   “怎么了?”   “阿曼达库克的尸体……也是在公园里被发现……在卡文迪许公园。”   伊恩愣了两秒,随即用力地按了按自己的额头,“我这就赶过去。请你们保持现场,让我看清楚了再将尸体运走。”   “这个没问题。”   伊恩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回来,于是他打算留一张字条给兰瑟。   没想到兰瑟已经醒了,他打开房门看着伊恩:发生什么了?   “突然发生了一个案子,我要去看一看。我离开之后,你只要把门锁好就不会有事。我把门钥匙留给你。冰箱里有东西,早上起来如果饿了你可以做来吃。如果你想画画,在我这里画就可以。”   兰瑟有些不安地看向伊恩。   “只要你不为任何人开门就很安全。这里的房门是我搬来的时候特地换上的。一般人轻易打不开。”   当然,伊恩防的不是任何匪徒,而是海利。   兰瑟点了点头。   伊恩这才披上外套赶了出去。   当他来到公元附近时,天色微亮,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而卡文迪许公园的宁静早已被打破。几辆警车停在附近。之前的黄色隔离带刚刚撤走,新的隔离带又拉了起来,是在公园中央的草坪上。   而海利正撑着下巴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似乎正欣赏着什么。微风掠过他的发梢,他略微垂落沉思中的眉眼显得更有深度。   大概又是警察局长通知他来的。   伊恩在海利的身边停住了。被隔离带围起来的,似乎是一个雕像?   这里什么时候有雕像了?上一次来,草坪上还是空空如也。   伊恩隐隐觉得那个雕像有什么不对劲,当他正要走向前方的时候,海利开口了。   “你就这样离开小宠物了?没有你的陪伴万一他产生心理阴影了怎么办?”   “他不是我的宠物。这是我们的工作,你应该比我先收到消息,却没有打电话给我。”   海利笑出声音来。   “这就是你,给别人希望,然后再理智地做你该做的事情,将别人的希望抛之脑后。”   海利的表情有些落寞。   伊恩本该将他的一切都视若无睹,可就在那一瞬间,伊恩知道自己有些心软。   他的手指很想揉一揉海利金棕色的发丝,想要知道它是不是如同八年前一样柔软。   “走吧,去看看受害者。”   伊恩走向那个雕塑,取出手套戴上。   前来做现场鉴证的是“小呆子”费恩·基汀。   费恩·基汀年近三十岁了,却长着一张娃娃脸,脸颊上还有细小的雀斑,满头自然卷的发丝微微偏红。他趴在草地上专心致志观察受害者的模样就像一只大狗。   伊恩来到他的身后,看向这个“雕塑”。   这是一个女人跪倒在地双手捂住脑袋似乎在躲避什么的形态。外面是一层水泥。女人的双脚完全陷入水泥墩中,双腿曲起,脸部完全被双膝遮挡。她的身体被一层水泥覆盖。   “听说你是拉塞尔探员的新搭档?”   “小呆子”费恩·基汀不紧不慢地问。   “嗯哼。”伊恩侧过头来看着那个雕塑,“我很好奇,凶手是怎样将它送到这里来。”   “至少不是‘从天而降’。它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因为它毕竟不是完全的水泥。根据草坪下陷的深度以及受害者阿曼达·库克本身的重量,估计外层的水泥不会超过一厘米的厚度。也就是说,一辆推车就足够将这个‘雕塑’运送到草地上来。”   “那么受害者身份呢?是如何确定的?我都看不到这个‘雕塑’的脸。”伊恩在“小呆子”的身旁蹲下。   “凶手将阿曼达的ID就扔在草地上。像是博物馆里展品前的名签。”   伊恩皱了皱眉,而海利在费恩·基汀的另一边盘坐下来,一手揽过他的肩膀。   “嘿,亲爱的‘小呆子’,你有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比如我们的艺术经纪人到底是活着的时候被封入水泥里的,还是死后?”   费恩瞥了海利一眼,冷冷地回答:“如果你再那么叫我,下次被封入水泥里的就是你。”   海利就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手指拨弄着费恩绵软微卷的棕红色发丝。   “几天没见你,你变得越来越可爱了啊!”   费恩不耐烦地挥开海利的手,站起身来,面向伊恩说:“我为你表示同情。”   伊恩低头轻笑了一声,也跟着起身,绕到了“雕像”的背后,果然看到了推车轮子的痕迹。   “你说,这是同一个凶手,或者只是碰巧在相同的地点弃尸?”海利揣着口袋来到伊恩的身边。   “既有相同点,又有不同点。”伊恩站起身来环顾四周,查找监控录像的所在。   可惜,这里是公园,草坪又是开阔地,根本无处装监控。距离最近的监控也是在公园外的街道上。伊恩低下头来沉思,凶手不可能堂而皇之地推着推车在公园里走。他至少要有一辆能将推车放在里面的货车或者SUV。   “相同点是什么?”海利笑着问。   “也许你看出来的相同点比我还要多,为什么要多此一举问我?”伊恩走向公园入口,他要确定监控的角度。   “看看我们的思想是否有共同性。”   “第一,两起命案都将尸体遗弃在了这个公园里,人来人往的地方,凶手让许多市民都‘欣赏’到了他的‘作品’。所以凶手不是丢弃尸体,而是在‘展示’。”   “认同。有第一,就有第二。”   “第二,亚当是被束缚在油桶里活活冻死或者饿死,而阿曼达则是被活生生封在水泥之中,这两起谋杀的犯罪动机都绝对不是冲动,而是精心设计。”   “你怎么知道阿曼达被封入水泥的时候,还活着呢?”   “她的嘴微张,她还想呼吸。”   “嗯。”海利点了点头,“还有没有第三个共同点?”   “两起案子的受害者在死之前都深深体会到了‘失去自由,感受死亡逼近’的恐惧。”   “三个共同点,足够让我们相信这是同一个凶手的‘作品’了。是什么让你感觉到怀疑?”   “亚当的尸体附近没有留下任何表明其身份的东西。凶手并不在乎他‘作品’的原料是谁。而阿曼达的ID就插在她尸体面前的草坪里,像是艺术品标签一样。而亚当与阿曼达的死亡方式也不相同。亚当的尸体呈现方式像是某种行为艺术,而阿曼达则像是雕像。风格不尽相同。一般同一个凶手会采取同样的方式进行谋杀,这会让他们更有自信并且更容易将这种方式进化得完美。”      第28章 艺术家07      “也许是因为阿曼达·库克的身份比较特殊,艺术品经理人?你不觉得凶手将自己当做艺术家吗?”   “艺术?艺术是展现美,而凶手制造的只有扭曲而已。”   “伊恩,别被调查局灌输给你的课程束缚了思维。为什么一定要从形式上来分析这两种杀人手法?假设,这两起谋杀案是同一个凶手,那么杀人的形式并不重要,重要的在于凶手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海利站立在路灯之下,脸上没有了玩世不恭的笑容。   这是他少有的用认真的态度与伊恩讨论案情。   但是在那一刻,伊恩有一丝晃神。   海利的侧脸在昏黄的路灯下流露出某种朦胧的气质,宛如悄无声息扩散的梦境。   “伊恩。”他轻轻唤了伊恩一声。   “怎么了?”   “你刚才说‘艺术是展现美’。你现在觉得我是‘美’,还是‘扭曲’?”   伊恩骤然回过神来。   “你是海利·拉塞尔。”   他扔下海利,走向“小呆子”,告诉他一定要将周围的监控进行调查,特别留意小型货车以及SUV。   阿曼达的尸检要在取证结束之后才能进行,更不用说她身上的这一层水泥。   但是伊恩与海利的工作还要继续,两起凶案,而且这么特别的杀人手法,不需要市长委托,这也绝对是他们的案子了。   他们开车前往阿曼达·库克所在的格里芬画廊。   这个现代画廊的规模很大,号称收藏的都是当代艺术的精品。同时,格里芬画廊业致力于挖掘新生代画家,不少年轻的艺术学院学生都渴望得到格里芬画廊的青睐。   当伊恩与海利进入画廊之中时,几乎每个工作人员都在为进入画廊的人进行一对一解说。   伊恩身上穿着的是廉价西装,与这些欣赏画作的有钱人相比,一看就是绝对不会买画的人。他本以为不会有人上前询问他们,但是他忽略了身旁的海利。   知性、优雅以及令人难以忽略的外貌,海利虽然年轻,但这里的工作人员就像是嗅到了钱的气味,走了上来。   “您好先生,请问您是第一次来到格里芬画廊吗?我可以为您介绍一下这里的作品。”   伊恩并不想浪费时间,他刚要表示自己的身份,海利却笑着说:“我想看一看一些新锐画家的作品。越年轻越好。”   “请跟我来。我们这里有许多年轻画家的画作,并且经过了艺术经纪人的精挑细选以及不少苛刻艺术鉴赏家的品评。相信我,在未来的十年内,他们的作品一定会升值。”   海利转过头,将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伊恩要有耐心。   他们来到一间画室,工作人员十分耐心的为他们解说每一幅作品的特点,伊恩只觉得这些解说牵强附会,美就是美,不美就是不美。但是海利却频频点头,偶尔说两句就能点中每一幅作品的缺点,让工作人员很惊讶。   “还有其他的作品吗?”海利问。   “这个……暂时没有了。您可以留下联系电话,一些艺术经纪人那里也许有独家珍藏。”   “我想知道有没有一个年轻画家,名字叫做兰瑟·佩顿的作品?”   海利的话音刚落,伊恩便望了过去,眼神暗沉了下来。   “兰瑟·佩顿?没有听说过。”工作人员抱歉地摇了摇头。   海利转身,他的手指掠过伊恩的脸颊,“你这是什么表情?你的小宠物和阿曼达·库克可是有关系的。你不好奇阿曼达买走了他的作品,却从没有放在格里芬画廊里展览,很明显是有人委托她作为中间人。那么这个买家是谁,是不是与他的绑架案件有关?另外,这个买家,与阿曼达·库克的死有没有关联?”   “你问的问题都没有错,但是我再重声一遍,他的名字是兰瑟·佩顿,不是‘小宠物’。”   “好吧,好吧……”海利叹了口气,转身对工作人员说,“我要见你们画廊的老板格里芬先生。”   “不好意思,格里芬先生现在正在和十分重要的客户谈话……所以……”   “你是想说没有经过预约,格里芬先生也不会见我们,对吧?你告诉他,海利·拉塞尔在这里等他。我给他三分钟的时间出现,或者他永远不会有机会再见到我。”   工作人员还想说什么,海利的视线瞬间充满压迫感,她不得不取出手机拨打了电话。   十秒钟之后,工作人员极为热情地请海利与伊恩坐下,不到一分钟,就看见一个身着西装的男子飞奔而来。   他站在海利的面前,取出手绢抹开脸上的汗水,擦干净了自己的手,这才向海利伸出手来。   “你好!拉塞尔先生,我是格里芬!真没有想到你会光临我们的画廊!实在是太……”   海利放下茶杯,彬彬有礼地对格里芬一笑,“我和我的同事有些事情想要与你谈一谈。”   “当然!当然可以!”   海利向之前的工作人员点了点头,对方会意离开。   “格里芬先生,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一位非常优秀的艺术经纪人,名叫阿曼达·库克?   “阿曼达?她确实很优秀,她是许多现代知名大画家的代理人,是我们这里最优秀的艺术经纪人。”   “哦。”海利点了点头,“今天我怎么没有看见过她?”   “她经常来往于各大画家之间,而且艺术经纪人只要做好挖掘以及维护好与知名画家以及收藏家之间的关系就好,并不需要像普通员工一样来这里上班。”   伊恩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个格里芬看起来就好像不知道阿曼达出事了一样。   “我想要知道她所接触的客户以及画家有哪些。”   “这恐怕……客户与画家的资料是保密的。”格里芬露出为难的表情。   海利微微向前倾,“格里芬先生,你应该听说了我在为联邦调查局工作吧?”   格里芬露出惊讶地表情,“啊?那……那不是无聊的传言吗?”   “那个传言一点都不无聊,因为是真的。你应该知道艺术品买卖经常被用于某些非法行为。”海利具有暗示意味地看着格里芬。   格里芬咽下口水,他当然知道。艺术品没有明确得价值,所以很容易被用来洗钱。   “是阿曼达被牵扯进什么里面了吗?”   “可以这么说。你是希望我们在事情还没有闹大之前解决呢?还是闹得满城风雨所有人都知道你的画廊之后……”   “我只知道阿曼达的一些大客户。至于她现在正在挖掘哪些画家和客户,我真的并不清楚。”   “只要是你能力范围内的配合,就足够了。”   海利与伊恩取走了名单,离开格里芬画廊。   这时候,保险公司的车子停在了格里芬画廊门口,一幅画被送了进来。   当画布被揭下来时,伊恩下意识驻足。   那是一幅十分绚丽的油画,仿佛一片深夜里飞舞着五彩斑斓的光晕,却并不会让人觉得凌乱。   “你喜欢这幅画?我可以送给你。”海利覆在伊恩耳边说。   “我不需要,谢谢。”伊恩冷冷地转身。   海利看向送他们离去的格里芬,格里芬解释说:“这是现代大画家范·查特的作品《飞翔》。”   “哦,记得联系我哦。”海利朝格里芬眨了眨眼睛。   格里芬瞬间喜上眉梢。范·查特的作品在现代画家里可谓天价。   两人上车之后,接到来自“小呆子”费恩·基汀的短信。   阿曼达·库克身上的水泥厚度果真差不多一厘米厚度,并且经过了雕刻与打磨,才会让尸体呈现出水泥雕像的质感。   “也就是说,我们的凶手不仅仅是个‘木乃伊制作师’,还是一个‘雕刻师’?你说我们到底应该在艺术家里找凶手还是该找收藏家?”海利好笑地问。   伊恩没有理睬他,而是打了个电话给“小呆子”。   “费恩,我想知道你们对阿曼达手机通话记录的调查中有没有什么结果?”   “她最后一个通话记录是在两周以前的周二下午两点,通话对象是一位艺术学院的学生马斯洛·鲁迪。我会把他的地址发送到你的手机上。”   “谢谢。你们什么时候能完成对阿曼达的取证?我希望能尽快将她的遗体送去伯恩医生那里。”   “今天下午下班之前。”   “非常感谢。”   伊恩挂断了手机,不到三秒钟就收到了马斯洛·鲁迪的地址。   海利笑着瞥了一眼伊恩的手机,发现马斯洛·鲁迪的地址之后还附赠了一个笑脸符号。   “看来‘小呆子’挺喜欢你的。”   “当你对别人尊重,别人也会对你尊重。”   “伊恩叔叔,这不是尊重,而是你太不了解自己了。虽然你看起来不苟言笑不好相处冷冷冰冰,但是大家都很信任你。另外,叫费恩‘小呆子’恰恰是我表达对他尊重的方式。”   “那里尊重?”伊恩冷冷问。   “至少他乖乖呆在自己的领域里,心无旁骛,不懂得欺骗不懂得投机取巧最真实的表达自己,虽然这样看起来有点情商低下。但他是个好人。”   “所以和他对比,你就是个混蛋。”   “哈哈,宾果!”   伊恩的车子来到了一栋公寓前。公寓不远处就是纽约艺术大学,自然会有不少学生在这里租住。   马斯洛·鲁迪公寓在六楼。   伊恩按响了门铃,当马斯洛打开门的时候,伊恩微微愣住了。   因为在伊恩的眼中,搞艺术的人多少有些不修边幅。比如像是兰瑟那样,屋子里简直一团糟。并且多少有点沟通障碍,因为沉浸于艺术的世界里,与现实脱节。   但是马斯洛·鲁迪却不同。   他穿着浅棕色的毛线背心,格子长裤,看起来就像教养良好的优等生。   “您好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当马斯洛的视线越过伊恩看见海利的时候,明显顿住了。   海利朝马斯洛微微一笑,打开自己的西装,让对方看清楚他腰间的徽章。   “你好,请问是马斯洛·鲁迪吗?我们是联邦探员。我是海利·拉塞尔,这位是我的搭档康纳探员。我们想要就阿曼达·库克问你一些问题。”   “哦……请进。”马斯洛终于回过神来,他打开门,让伊恩与海利进来,然后走进了厨房,“不好意思,我这里访客不是很多。红茶还是咖啡?”   伊恩一眼就看见了厨房里的咖啡机,他可不想马斯洛浪漫细胞发作,花上一两个小时给他们煮咖啡。   “红茶就好。”伊恩在海利开口之前回答。   若是海利这家伙,一定会以折磨伊恩的耐心为乐,大摇大摆的说要咖啡。   当伊恩在沙发上坐下,他便开始观察马斯洛的房间。   整洁,有条不紊,看不到一点颜料的痕迹,与兰瑟的满地狼藉完全相反。   不到十分钟,兰瑟就端着茶壶和茶杯走了出来,替伊恩与海利倒上一杯茶。   “请问,阿曼达她怎么了?她不会出了什么事情吧?”   毕竟联邦调查局都出动了,马斯洛认为一定不是小事。   “她死了。”海利笑着回答,仿佛一个人的生死并不是什么大事。   “啊?”马斯洛愣住了,正在为自己倒红茶的手抖了一下。   就在茶水差点倒出杯子的时候,伊恩稳住了他。   “谢谢……”马斯洛显得很震惊,“阿曼达死了?怎么回事……”   伊恩不动声色观察他的表情,有一些因为情绪带动的生理反应是无法伪装的,马斯洛是真的惊讶。   “嗯,闻香味应该是上等的锡兰红茶。你的访客虽然不多,但都是很有品味的艺术经纪人或者收藏者,对吧?”海利的姿态很闲适,并没有直入主题,相反用一种朋友间的语调说话,让原本略微有些紧张的马斯洛放松了下来。   伊恩听说艺术家都是敏感的,他不懂得和这些人交流,所以索性让海利与马斯洛沟通。   “是的,你真的很擅长观察。”马斯洛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海利的脸上。   “你的艺术经纪人只有阿曼达·库克吗?”海利抿了一口红茶。   而马斯洛的思维几乎要溺死在海利颔首垂眉的姿态之中一般,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伊恩不得不重复海利的问题,“请问你的艺术经纪人只有阿曼达·库克吗?”   “啊……之前一直都是她。但是两周之前,我决定和另外一个艺术经纪人合作。”   “为什么?”   “……阿曼达原本也是我的老师的艺术经纪人,但是他们因为一些原因闹得很不愉快,并且终止了合作。所以……作为学生,我最好也和自己的老师步调一致。”   “两周之前的周二下午,阿曼达和你通过电话,要来拜访你,请问你见到她了吗?”海利继续问。   “是的,我见到她了。我们谈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她希望能够挽回我们的合作关系。但这是不可能的。我告诉她,她需要挽回的不是我,而是我的老师。”马斯洛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在下午大概五点半的时候就离开了,我的画室就在阳台上,我从阳台看着她的车开过了街角。一切都很正常。”马斯洛想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她是怎么死的?”   海利起身,来到马斯洛阳台上的画室,望向街角。那里应该有监控录像,可以证明阿曼达离开的时候是否活着。   “马斯洛,你的老师是谁?”一直沉默的伊恩开口问。   马斯洛顿了顿,“你们怀疑我的老师吗?还是……会去找他的麻烦?他不可能杀了阿曼达的,如果可以请你们让他平静……”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海利就倚着窗台看着马斯洛那幅还没有完成的画作开口说:“你的老师是现代大画家范·查特。”   伊恩愣了愣。他是个艺术白痴,并不知道范·查特的大名。但是今天在格里芬画廊里,范·查特的作品被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可见这个人在现代艺术中的地位。而马斯洛竟然是范·查特的学生。   “你已经调查过我了?”马斯洛蹙起了眉头。   “不需要调查。我看你的作品就知道了。你的线条笔触与范·查特的之前的风格很相近。还有画面构图与视角方面也是。再加上你很注重保护自己老师的隐私,你的老师必须非常有名,否则如果只是艺术学院的某个理论教授,你不需要这么小心翼翼。”   马斯洛微微呼出一口气来。   “看来你很懂艺术,那么你应该知道我老师现在的情况。”   “他在两年前被确诊癌症。一直在接受化疗。艺术作品有一个特点,总是因为艺术家的离世而升值。所以最近两年,范·查特的作品售出的价格已经与近代名家的作品相差无几了。”   “他需要休息,如果可以,请不要用阿曼达的事情来烦他。据我所知,他至少有一个月没有见过阿曼达了。”   “我们会尽量考虑范·查特的身体状况。谢谢你的配合,再见,马斯洛。”   海利与伊恩正要离开,马斯洛却叫住了海利。   “拉塞尔探员……我有一个很冒昧的请求。”   “什么?”   “请你做我的模特……可以吗?我会付你模特的费用,也会按照你的时间……”马斯洛的眼睛里有一种渴望。   这种渴望,伊恩在海利的身边见到过许多次了。   “你付不起我时间的费用。不过你这里的红茶可以。”   海利微笑着离开。   马斯洛赶紧追了出来,“拉塞尔探员!我没有你的手机号码!”   “你说过‘按照我的时间’,那么你需要我的手机号码做什么?”   伊恩回过头来,看见马斯洛露出失望的表情。   进入电梯,伊恩对海利说:“为什么要对他开那样的玩笑,你未必会再来。而我打赌,他会一直在家里等你。”   “谁告诉你我不会再来?”海利笑着说,“还是你在担心我和别人走得太近?”   海利靠向伊恩,胳膊靠在伊恩的肩膀上。   伊恩向一旁挪了半步,离开海利的范围。   “范·查特呢?你真的不会去调查他?”   “当然要去。范·查特是个很有意思的画家。”   “哪里有意思?”   “他的画风在一年前开始改变。特别是着色风格方面。以前他的用色很内敛,追求艺术上所谓的平衡与柔和。而现在的画风,色彩绚丽,就像是有很多思想从脑海中炸裂开一样。”   “他不是因为癌症在生死间徘徊吗?也许是因为这样,所以改变了风格。”   “谁知道呢?”   电梯门打开,他们离开了马斯洛的公寓。天色将晚。   伊恩收到一条短信,阿曼达·库克的遗体已经移交给了伯恩医生。   “是吃晚饭,还是去伯恩医生那里?”海利悠哉悠哉地问。   “去伯恩医生那里。他对阿曼达的尸体一定会很感兴趣,签收尸体的第一时间就会开始解剖。”   他们来到了伯恩医生的解剖室,解剖工作已经接近完结了。   “阿曼达被封入水泥之前百分之百是活着的。但根据她双脚的血管及肌肉情况,那是她全身上下最早被封入水泥的部分。她的气管及肺部有吸入水泥的情况。简而言之,她是窒息而死。”   伯恩医生简明扼要地阐明阿曼达的死因,他缓缓走向海利,摘下手套,双手搭在海利的肩上,“亲爱的,看来你最近有新宠了啊。”   “什么新宠?”海利笑着将双手搭在伯恩医生的手腕上,两人缓步转了一圈,看起来十分亲昵,“我心里一直就只有伊恩叔叔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胖瓜:海利,你就是自己作死自己的,总是招蜂引蝶,怎么让伊恩叔叔相信你会一心一意咯。   海利:那你不要写我招蜂引蝶咯   胖瓜:你就这么个尿性。我怎么不写?      第29章 艺术家08      “那你的身上怎么会有古龙香水的味道?你的伊恩叔叔从来不用古龙,而且你就喜欢他身上最原本的味道。”   伊恩没有兴趣听他们两个没有营养的对话,他走到阿曼达的尸体前,皱着眉头观察了片刻,“阿曼达的身上也没有任何捆痕或者其他痕迹吗?”   “没有。不过她的血液里发现了少量安眠药剂的成分。凶手总要想办法让她的双脚乖乖伸进水泥里,对吧?”伯恩医生回过头来,看着伊恩的背影出神。   海利将他的脑袋挪回来,“嘿,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看着伊恩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   “你想象着他肌肉的纹理,切开他肌肤的感觉。”   “你不想吗?”伯恩医生眯起了眼睛,用手指戳了戳海利的胸口。   “我……比较想要进入他。”海利扯起唇角,眼神里是某种暗示的意味。   伯恩医生露出了然的表情,“哦——原来你的爱好和我还是有差别的。”   伊恩不理会他们,独自开车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开始比对亚当的保险客户名单与阿曼达的名单。   然后他惊讶地起身,发现海利抱着胳膊靠在他的办公室门前,似乎看了他许久。   “怎么,你发现大画家范·查特不但在亚当的保险客户名单之上,也是阿曼达负责的画家?”   “你早就知道?”伊恩冷冷问。   “这不难猜到。范·查特身患癌症,保险公司是不会乐意为他这个人投保的。但正是因为他的癌症,让他的画作成倍升值,他确实需要为自己的画作进行投保。而他正好也是阿曼达负责的画家。这是他们的重合之处。不过我想说,这个时间并不适合拜访范·查特。”   伊恩看了看腕表,显示已经是晚上九点二十了。   范·查特已经睡下了,现在去打扰一个身患癌症需要静养与休息的画家,确实不合适。   “明天早上十点,范·查特的别墅见。”   伊恩与海利擦身而过。   “你不送我回家吗?伊恩叔叔!”   “你可以自己回去。”   “万一有人对我意图不轨呢?万一我像是阿曼达或者亚当那样忽然消失呢?说不定我也成为某个人的‘藏品’了!”海利跟在伊恩的身后。   “那就打电话叫克里夫来接你。”   伊恩打开车门,扬长而去。   海利站在夜风中,目送伊恩的车子消失在街道尽头,唇上的浅笑缓缓隐没。   伊恩看了看自己的手机,里面有一条来自兰瑟的短信:你今晚会回家吗?   他靠边停下车,回复对方:我会。   他不知道兰瑟到底有没有吃东西,来到街角的便利店,伊恩买了一些三明治和牛奶。   当他打开房门时,一切静悄悄的。他以为兰瑟已经睡下了,但再往里面走两步,他发觉兰瑟正在客厅里画画。   他坐在沙发上,沙发周围铺着一层报纸,各种颜色的颜料已经被打开,他托着调色盘,目光十分专注地在画板上涂抹着。   伊恩悄悄关上房门,没有说话。他走进厨房,将冰箱打开,发现里面的东西都没有被动过,眉头不由得蹙起。   他将三明治放到微波炉里加热,又从冰箱里取出鸡蛋,切了些洋葱与蘑菇丁,在煎锅煎蛋饼。   当他端着餐盘来到兰瑟身边时,轻轻咳嗽了一声。   兰瑟才转过头来,看见伊恩的那一刻,露出大大的笑脸:你回来了!   “你应该没吃晚餐吧?我做了蛋饼,还有三明治。”   兰瑟开心地接过餐盘,吃了起来。   伊恩靠着沙发,看着他还没有完成的画。   画上仿佛是一片街道,夜凉如水的夜晚,漫天的星星让伊恩想到毕加索的《星空》,带着几分天真的气息。   伊恩忽然想到了阿曼达的死。阿曼达曾经购买过兰瑟的画,但到底背后的买家是谁他们到现在都没有弄明白。   “兰瑟,你知道范·查特吗?”   兰瑟点了点头:我知道啊,他是有名的现代画家。   伊恩又问:“那么你见过他吗?”   兰瑟摇了摇头:没有。像是他那样的大画家,我是没有机会见到的。我很想去看他的画展,但是很昂贵。   伊恩安慰说:“没关系,以后会有机会的。”   吃完了晚饭,就已经到了晚上十点多。伊恩与兰瑟都睡了下来。   这一觉,睡到了天亮。   伊恩依照与海利的约定,开车前往了范·查特的别墅。   在路上,伊恩接到了来自马迪·罗恩的电话。   “我正在开车。”   “我知道。但我还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必须与你探讨一下。”   “那就废话少说。”   “你知道局里的射击测试吧?”   “嗯哼。”   “海利应该在三天之后去参加测试。”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吗?”   “……你没发现他身上没带枪吗?”   “我有枪。”伊恩将车开过转角。   “但问题是,他也应该有枪,对吧?所以你的任务是让他通过测试。”   马迪·罗恩又把电话挂断了。   伊恩将车开到了路边,双手扶着方向盘,两秒之后他爆出一句怒斥:“他妈的那家伙竟然没有枪!没有枪派他出什么外勤!”   伊恩是绝对不相信这家伙不懂开枪的。这混蛋的祖父给了他那么严格的训练,甚至于制服伊恩这个久经沙场的老手都不在话下,怎么可能不擅长射击?   但偏偏伊恩很清楚地记得,他没有看见过海利·拉尔森拔过一次枪,甚至于亮出过枪套。伊恩一直以为这是海利一贯的无耻作风,开枪这种体力活儿让他这个搭档来做就好了,而这位公子哥儿只需要适时发发神经,多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谎话来骗人就好。   呼出一口气,伊恩决定继续向前开,射击测试什么的先放一边,他今天最重要的事情是拜访范·查特。   范·查特的别墅位于纽约市郊,空气比闹市区要好许多。别墅外的小花园被很精细地打理过,草坪很整齐。   海利的车就停在别墅外,看来他已经进去了。   伊恩敲了敲门,开门的人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十分温和地笑着:“你就是拉塞尔探员的搭档,康纳探员?”   “是的。”   “请进。我是查特先生的家庭医生曼宁。你的搭档正在楼上与查特先生聊天。”   伊恩才走到楼梯处,就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   范·查特的房门是虚掩着的。伊恩从门缝间可以看见范·查特穿着灰色毛衣和休闲裤靠坐在沙发上。他年近五十,根据伊恩的观察,他头上戴着的应该是假发,大笑时眼角的周围并没有使他看起来苍老,相反增添了几分成熟的艺术家气息。   “我的搭档来了。”海利的声音响起。   “你怎么知道?”   “我闻到他的味道了。”海利笑着起身,将门推开,果然伊恩就在门外。   “你好,康纳探员。”范·查特起身与伊恩握手。   他的手微凉,伊恩握住的时候感觉到轻微的颤抖,脸色有些苍白。   也就是说范·查特的身体并不好,他不可能有体力杀死亚当以及阿曼达。   但是这并不排除帮凶的可能性。   艺术家总是有一些奇怪的爱好以及心理。   至少,伊恩是这么认为的。   “其实我和我的搭档前来,就是想要确定你是不是见过这个保险推销员。他的名字是亚当。”伊恩将亚当的照片递给范·查特。   几乎只看了一眼,范·查特就开口回答了:“我确实见过他。应该说不止一次。我有一幅还未完成的作品。他们想要为那幅作品投保。亚当就是其中的一个。但其实我一点都不想见到他们,花费大量的时间与他们交流是对我人生的浪费。但是亚当他锲而不舍。每次我去医院做检查的时候,总能看到他的身影。他一副很关心我的样子,为我联系全纽约最好的医生,送花到我的别墅来,但事实上,他打扰到我的生活了。也许别人会接受他这样的‘好意’,但不是我。我很明确的拒绝了他。”   伊恩点了点头,“那么你还记得自己最后一次见到亚当,是在什么时候吗?”   “哦,很久以前了。至少是上个月了吧?这个月他没有再来打搅我,我觉得很庆幸。但没想到,他死了。”   “那么艺术经纪人阿曼达·库克呢?我听说你曾经与她合作了很长一段时间,为什么会忽然终止合作呢?”   “因为理念不合。我是个理想主义的艺术家,而阿曼达是十分现实的。她想要办一场拍卖会,将我的作品高价卖出。艺术界的人都知道我不会活太久了,所以这场拍卖会会有怎样的效果可想而知。但我从来不想用自己的死亡来做噱头。我想要我的画被真正热爱它们的人所收藏。所以我终止了与阿曼达的合作。”   “她应该找过你很多次了吧?您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什么时候?”   “……应该是两周以前的……周二吧……大概晚饭的时候。曼宁医生,我没有记错吧?”范·查特望向端着水杯走上来的曼宁医生。   “是的,查特先生。当时您也把我留下来用晚餐了。”曼宁医生将水杯和药放在了范·查特的面前,“圆形盒子里的吃两粒,方形盒子里的吃一粒。”   “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我会吃错药。”   曼宁医生笑着望向海利与伊恩,“两位,虽然你们的到来让查特先生很高兴,因为总算有年轻人和他聊天说话了。但是他需要休息了。”   “那我们就不再打扰了,谢谢。”   海利与伊恩离开了范·查特家。   “你怎么看?”海利自顾自打开伊恩的车门,坐了进去。   “什么怎么看?”伊恩发动车子,开了出去。   “到底范·查特说的是真的,或者他有所隐瞒?”海利撑着下巴歪着脑袋,眼睛的余光落在伊恩的脸上。   “没有谁是没有秘密的。范·查特也一样。”   伊恩忽然停下车,伸长了手臂抓向海利的腰侧。   “喔!喔!伊恩叔叔!你这是爱心大爆发吗?”海利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你的枪呢?”伊恩冷冷地问。   海利笑了,抓着伊恩的手将它放在自己的腿间,“我的枪在这里,我一直都很想开枪试试。”   他缓缓靠向伊恩,拉长了的语调,优雅中满是暧昧的声音,他的手指甚至微微嵌入伊恩的指缝之间,强迫着带着他的手指挪动。   伊恩猛地收回自己的手,扬起了眉梢,“也许我该朝你那里打一枪,不然你不知道什么叫做蛋疼!”   海利靠着座椅放肆地笑了起来。   “是不是马迪·罗恩打电话给你了?”   “你是不是故意不通过射击测试的?”   “我很帅很有钱身手很好智商也爆表,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完美无瑕。”   “哦,我还不知道你有什么不拿手的。”   “当然有。比如说射击……还有泡你。”   最后半句话,海利说得很轻,像是小孩子要糖果时候那般天真,但伊恩却在他的眼睛里看到完全的邪恶。   “我记得第一天在拉塞尔家见到你,你就说你祖父为你安排的训练内容里面包括了‘射击’。”   “嗯,我确实接受过射击训练,但我从没说过我擅长它。如果是我握着枪,也许本该瞄准的是嫌犯的脑袋,但最后我打中的却是他的蛋蛋。”   “如果真能有这样的效果,我也会感到很欣慰。”   说完,伊恩忽然调转车头。   “喂!你这是要去哪里?”   “靶场。”   “不是吧!那地方一点都不浪漫!”   伊恩几乎是拎着海利的衣领将他拽下车子,把所有装备扔进他的怀里,“今天如果你打不出合格的成绩,我会亲自开枪打烂你的蛋!”   海利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不喜欢枪。”   伊恩隐隐能猜到原因也许与八年前有关,但也有可能根本无关,这家伙就是以折磨他人的神经为乐。   “因为你被猎枪的子弹击中过?别装了,这是手枪!不是猎枪!”   “你真的想知道原因?”海利慢悠悠地在登记处签下自己的名字,领取射击练习用的枪与子弹,顺带朝登记处的工作人员扯起他一贯的坏笑。   “我不想知道。”   从海利嘴巴里说出来的原因多半不是真的。   但是这仍旧阻止不了海利开口说话。   “因为我每次摸到枪,就会忍不住想象自己在抚摸你。我想象着你趴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扶着你的来复枪,耐心地等待着机会。你的双腿很放松,你的腰线,你的背脊都很美,只可惜无人欣赏。如果我在你的身边,会扯开你的衣服,吻遍你的全身,尽情地上你,让你忘记一个人的孤独。”   伊恩的神色没有丝毫改变,他推开海利的脸,走到了靶位前。   “如果你打不出合格的成绩,你的小兄弟就保不住了。我是人真的。”   伊恩站在海利的身后,双手背在后腰上。   “哦,你要怎样对待我的小兄弟?咬掉它吗?”   海利一边说着,一边戴上目镜和耳罩,缓缓举起枪来。   他的姿势很标准,有几分贵族式的优雅,伊恩无法找到他在姿势上的任何瑕疵。   不到一分钟,他打掉了枪夹内所有的子弹。   不需要将靶纸调到面前,伊恩也知道海利命中的并不多。   “你是故意的吗?”伊恩皱起了眉头。   海利只是看着靶纸,鲜少地沉默。   “再来一次。”伊恩将靶纸调回原处。   “多少次结果都一样。”   “因为你总是下意识偏离你的目标。你并不是没有命中,所有你打中的地方都是你想打的。”   海利发出一声轻笑,“你说话的语气和我从前的射击教练一模一样。”   又是几轮下来,结果毫无改善。   当海利将弹夹替换好,再度举起枪时,伊恩的手忽然覆在了他的手背上。伊恩微微侧过脸,几乎环抱着海利。   “我不在乎你一直不肯击中我希望的目标的理由。但如你所知,我曾经是一名狙击手。我的任务并不是暗杀某个人,更多的是掩护我的队友。我看着他们的后背。海利,我想要知道,我是不是可以把我的后背交给你。”   海利的肩膀很稳,伊恩能够感觉得到。   “现在,开枪。”   每一枪都十分利落精准,就像机器一般。   当子弹被打空,伊恩放下了握着海利的手。靶纸来到了他们的面前,全部子弹命中。   “是你帮我瞄准的吗?”海利忽然问。   “……我只是站在你的身后,不可能为你瞄准。”   蓦地,海利忽然侧过脸来。   有什么撞上了伊恩的唇角,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海利的舌尖已然挤了进去。   他扣住伊恩的手腕,似乎早就预料到伊恩的反抗,执着而近乎凶狠地将他的双手这至身后。   狂躁得毫无理智。   海利的力气大到超乎伊恩的想象,直到海利将他用力地推在了墙面上。   背脊与墙壁相撞,伊恩抬起右腿蹬住墙壁,终于找到了些许与海利的力量想抗衡的支点。   但海利却执着地将伊恩压制着,亲吻用力到几乎要将他的骨头都碾碎。   十几秒之后,海利离开了伊恩的唇,他用撕裂伊恩的语气对他说:“你不该这样逼我。”   说完,海利后退了两步,自己离开了靶场。   伊恩皱起了眉头,他抱着胳膊靠在原处,低头沉思。   那天晚上,伊恩在办公室里坐到了很晚。   最后,他拨通了拉塞尔家的电话,克里夫将电话转接交给了海利。   “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向我解释到底怎么回事。或者你挂断电话,永远放弃这一分钟的机会让我了解你信任你。”   “你真强势,单刀直入,简单粗}暴。”   “那么你要挂电话吗?”   老实说,在那一刻伊恩有一点紧张。他在心底担心海利会挂掉电话,或者说什么明显的谎话。   将近半分钟的沉默之后,那边终于响起了海利的声音。   “有一天,‘狩猎人’把我从那个小黑屋里拽出来,给了我一把枪。他们不知从什么地方抓来了一个女人,有点肥胖,神情恐慌。他们说,这是一个很好的练习狩猎的机会。因为这个女人目标大又跑不快。如果我能击中她,我就拥有成为‘狩猎人’的资格,我就能离开那个小黑屋了。当那个女人开始奔跑的时候,我开枪了。我打空了所有的子弹,但是都没有击中她。”   “你不忍心?”伊恩问。   海利轻笑了起来,“你觉得我是那种富有同情心的人吗?”   “你不想跨过那条线。”   “也不对。你真的不了解我。”   “那么告诉我。”   “我看见她惊慌失措地逃跑,如此恐慌,她甚至无暇看我。她只想尽快逃离我,她把我当做她求生的最后一丝机会。我主宰她的命运,而狩猎人想要主宰我的命运。我想要让狩猎人失望,于是我一枪都没有打中她。但是最后,他们中的一个就像你一样,握住了我的手,强迫我扣下扳机,击中了那个女人的喉咙。她发出唔哑的声音,他们强迫我在一旁看着,直到那个女人死去。然后,我被扔回了屋子里。”   “你的命运一直在你自己的手里。”   “我知道。”   那天晚上,伊恩躺在床上,只要闭上眼睛,他就看见穿着白色麻衣的海利在林间狂奔。   绝望的恐惧的毫无方向的。   直到黑暗来临。   第二天,伊恩回到了办公室,“小呆子”费恩将报告发到了他的邮箱里。   伊恩打算买个三明治,一边吃午饭一边看报告。但是海利却已经拎着外卖食物来到了伊恩的桌前。   “一起吃。”   “不需要。”   “伊恩叔叔,你是担心我在食物里放什么东西,然后好把你扑倒,为所欲为吗?”海利的脑袋伸到电脑屏幕前,挡住了伊恩的视线。   伊恩不再说话,而是取过纸袋,将里面的食物拿出来,顺便拨开了海利的脑袋。   那一刻,昨天在靶场的一切好像从未发生。   一切恢复正常。   “念一念‘小呆子’的报告吧,都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海利懒洋洋地说。   “阿曼达身上的水泥是经过二次打磨,敲击,雕刻最后成型的。没有发现任何指纹。”伊恩用平稳的声音念出来。   “嗯哼。一般这样的凶手智商都不低。他们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知道怎样规避调查与取证,怎样不留痕迹。”   “还有,阿曼达身上的水泥应该是从她的头顶上方浇灌下来的。”   “哦,这样的话就很有意思了。”海利向后靠了靠。   “确实是。”   安曼达除了双脚在最开始已经被水泥墩封死之外,她的上身并没有失去自由。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水泥从头顶浇灌下来,她不会一开始就蜷起自己,而是会别过头,伸手下意识拨开水泥。她再想要蜷起身体就不会呈现出这么紧密的姿态。   伊恩继续研究报告,不知不觉,手中的食物已经吃完,他这才发觉海利难得安静。   当他抬起头,发现海利坐在他的对面,闭着眼睛,脑袋歪在一边,似乎睡着了。   他的睫毛安静地垂落,在眼睑处留下细密的阴影。   伊恩侧过脑袋,试图将自己的视线挪回电脑屏幕,但不到两秒,他还是望了过去。   这样安静地看着他,是什么时候?   伊恩记不起来了。也许是八年前曾经有某一刻吧。   海利显得很安静,安静到伊恩觉得他的呼吸仿佛也停止了一般。   莫名的不安涌上伊恩的心头,他唤了一声:“海利!”   海利没有任何反应。   “海利·拉塞尔!”伊恩扬高了嗓音。   海利的脑袋仍旧歪在一边。   伊恩骤然起身,猛地将海利的椅子转了过来,用力拍打他的脸,“海利!你给我马上醒过来!你这个混蛋!”   他到底是听到什么会忽然陷入那个世界里?   伊恩不断在脑海里回顾与他的对话。到底是什么触发了海利的“灵感”?   难道是那句“阿曼达身上的水泥应该是从她的头顶上方浇灌下来的”?   伊恩叹了口气,他不知道现在海利的思维去到什么鬼地方,或者又看到了什么,但是这样的状态已经很久了,必须让这家伙醒过来。   伊恩将海利放倒,低下头来看着他说:“我数三下,你再不醒过来,别怪我踹你。”   海利的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伊恩咬了咬牙,但最后还是没有踹他。   他从桌上拿下一只回形针,将它拧直,然后狠狠扎进海里的左手食指里。   沉睡中的年轻人终于有了反应。他睁开眼睛,用力吸了一口气,“伊恩!你干了什么!”   “叫醒你。”伊恩冷冷起身。   回形针还扎在海利的手指里。   “伊恩!你实在太狠心了!竟然扎得这么深!这容易感染破伤风的!”海利坐在地上,仰着头,眼睛里是满满的对伊恩的控诉。   “你看见了什么?”伊恩靠着办公桌,冷声问。   “水泥。”海利明显不打算好好回答伊恩的问题,他将回形针从手指里取出来,在伊恩的办公室里晃了一圈,“你这里没有医药箱吗?”   “办公室里为什么要有医药箱?”伊恩不以为意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海利走出门,找到对面办公室的女探员,对方十分细心地为他处理了伤处。然后,他又再度回到了伊恩的办公室,将自己被包扎好的手指在伊恩的眼前晃了晃。   “今天我要提早下班!我要去医院打针!”他十分认真地说。   伊恩挪了挪电脑屏幕,完全没有搭理海利的打算。   “好吧,好吧,除了水泥……阿曼达醒过来的时候,应该是发现自己被关在了废旧的类似下水道一样的地方。很狭窄,容不得她躲避。所以当水泥从头顶浇灌下来的时候,她根本没有避开的空间,只能弯下腰抱住自己。”   “那么凶手又是如何将阿曼达从所谓的下水道里取出来?”   “因为在水泥与下水道管壁之间,凶手早就铺好了东西,等到浇灌结束,他只要将阿曼达从下水道里‘拎出来’就行了。”   “所以完成这个工作,你不觉得凶手需要一个工地吗?还是一个有升降设备的工地。”伊恩摸了摸下巴,“这和亚当的案子发生地点明显不同。亚当是在冷冻库里。”   海利耸了耸肩膀。   “也就是说,凶手可以接触到工地,也能接触到冷冻库?”   伊恩闭上眼睛,这一切线索都没有用。   难道他们真的要等到凶手再度犯案吗?   这个凶手就真的不会露出一点破绽吗?   已经两起案件了,除了受害者与大画家范·查特多少有些关系之外,其他几乎没有线索。   海利的手指点在伊恩的眉心,用力将他皱着的眉头抚开。   “伊恩,我能十分郑重地向你提出一个请求吗?”海利就坐在伊恩的办公桌上,低下头来,他的额头几乎要与伊恩相触。   伊恩略微别过头去,避开了海利的气息。他只是看着海利,不会接他任何的话。   “下一次,如果你打算叫醒我,麻烦用点温柔的方式。”   “用温柔的方式,你会醒来吗?”伊恩用荒唐的目光看着海利。   “我会醒。比如……你吻我一下。我一定会醒。”海利十分认真地说。   “那么你还是永远不要醒来吧。”   伊恩的手指指向门口,意思是请海利离开。   海利撇了撇嘴,双手揣在口袋里,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回过头来。   “说到亚当与阿曼达的共性,其实还有一个。”   “什么?”伊恩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来。   “范·查特讨厌他们。亚当为了推销保险打破了范·查特的生活。阿曼达用范·查特的癌症为噱头要将他的画卖出去。现在他们死了,范·查特的生活终于可以恢复宁静了。”   说完,海利走了出去。   伊恩皱起眉头,开始思考海利的话。   亚当与阿曼达的身上都没有致命性的伤口。也就是说他们面对凶手的时候几乎没有反抗。当然这不排除凶手制服他们的动作很快,并且使用了一定的药物。当然,凶手也有可能是亚当与阿曼达都认识的人。   忽然有什么闪过伊恩的脑海。   亚当身上的布条,费恩的报告里说过在医院里也有相似的布条,用来固定伤者的骨骼。阿曼达的体内发现了安眠药,而医生也能轻松得到类似的药品。   “曼宁医生……”   他不仅仅是一个医生,而且还是范·查特的私人医生。亚当与阿曼达应该都在范·查特的别墅见过他,他们对曼宁医生是不会有任何防备的。   但这只是怀疑而已,他根本没有证据,即便请曼宁医生来问话,也不会得到任何结果。   伊恩按住自己的脑袋。他找到了曼宁医生的住所,将车停在不远处。他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傻,但坐在办公桌前他也不可能得到任何结果。   他想要知道,曼宁医生到底有没有去过类似冷冻库又或者工地之类的地方,虽然这样的守株待兔可能一点用都没有。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曼宁医生驱车回到了家门前,他打开了家门,进入,然后房间里的灯亮了起来。   隔着窗帘,曼宁医生似乎在于妻子儿女拥抱,他们一起吃完饭,笑声阵阵传来。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走到了伊恩的车门边,敲了敲他的车窗。   伊恩抬起头,发现车窗外竟然是海利的脸。   叹了口气,伊恩将车门打开,海利跨了进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哦,对了,通过手机。”   海利摇了摇头。   “不是哦,我只是了解你而已。了解你会怎么思考,看待一样事物会用怎样的角度。你想到亚当身上的布条,想到阿曼达体内的安眠药,想到他们与范·查特的关系,自然会想到曼宁医生。”   伊恩沉默。   “要不要我猜一猜,你现在在想什么?”海利撑着脑袋斜着眼睛看着伊恩。   “哦,我在想什么?”   “你在想,海利·拉塞尔不光能从受害者的角度去思考,也能从伊恩·康纳的角度去思考,海利似乎变成任何一个人都没问题。是不是也包括那些连环杀人犯?”   伊恩的手指在海利看不见的地方微微颤了颤。他没有说话。   “伊恩,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从来不会去同情任何人,我对这个社会没有责任感与义务,对于我来说正义与秩序无足轻重。但是我无法控制自己从你的角度去看这个世界,所以一切你所在乎的,我都在乎。除非有一天,你变成了那样的疯子,我会跟你一起发疯。但如果你永远理智,将对与错划分得清清楚楚,那么我也是。”      第30章 艺术家09      伊恩顺手从塑料袋里拿了一个三明治,按在海利的脸上。   “要么安静的待着,要么滚下去。”   海利笑着将三明治的包装纸拆开,咬了一小口,随即眉头紧紧皱起。   “天啊,伊恩!这是什么?难吃死了!里面的番茄切片至少放了三天!”   伊恩仍旧看着曼宁医生。他已经将卧室的窗帘拉上,搂着妻子,躺在床上看电视。   海利无聊地取出手机,刷着各种网页。   他用手肘顶了顶伊恩,“嘿,猜猜看我看见什么新闻了?”   “嗯哼?”伊恩也有些无聊,不介意听海利说说新闻,只要他不胡言乱语就好。   “艺术评论家温德尔将范·查特的新作批判得一无是处。说他的线条看起来潇洒实际上刻意追求自由,颜色配比就像是嘈杂的闹市,除了吸引眼球之外毫无美感。啧啧啧,这个温德尔的嘴巴还真是刻薄啊。”   “所谓艺术,不就是这些评论家说好就好,评论家说不好就不好吗?”伊恩随口说。   “哈哈。其实也有一定的鉴赏方式的。不过我不认同温德尔的评论。因为……如果所有美都要被束缚在某种框架里才能被称之为‘美’的话,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了。”   伊恩没有说话。   因为难得的,他与海利的想法保持一致了。   “哎呀……”海利忽然叫了一声。   伊恩下意识回过头去,一片温暖撞上了他的嘴唇。   当他惊觉过来那是什么的时候,用力地按住对方的肩膀,狠狠推开。   但海利的力量执着得惊人。   他侧过脸,更加嚣张地吻着伊恩,用力地压制着他。   伊恩第一次发觉原来自己在力量上竟然可以这么不占优势。   耳边回荡起海利戏谑的“伊恩叔叔”,就像在嘲笑他已经老了一样。   伊恩猛地抬起手肘,用力地压向海利的肩颈之间,直到他不得不放开他的嘴唇,被伊恩狠狠压在方向盘上。   “滚下去。”伊恩的声音从齿缝间挤出。   “我不要。我就要去参加射击测试了,这是你应该给我的鼓励!”海利像个任性的孩子,猛地抬起了伊恩的手肘。   如果海利不是他的搭档,伊恩觉得自己真的会给手枪上膛,然后崩掉他的脑袋。   但是他真的忍受不了海利对他所做的事情。他再度抬起手肘,狠狠定向对方的小腹。   就像提前预知一般,海利用手顶住了伊恩的手肘,差一点顺势将它折到伊恩的身后。   “伊恩,你该不会自从回来之后,就没有跟任何人滚过床单吧?”   海利的声音是温暖的,带着微微的湿润感。   伊恩再度选择沉默。让他上车就是错误。但是这样的错误他却不得不一犯再犯。   海利在笑,而且笑得很开心。   “如果我通过射击测试了,伊恩叔叔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些奖励?”   伊恩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家伙所谓的“奖励”是什么。   “伊恩,如果我能像你一样百发百中的话,你是不是真的会把自己的后背交给我?”   海利的声音很轻,却有几分难得的郑重。   伊恩的心脏在那一刻沉了下去。他的后背吗?   在战场上,他一直默默守在自己的位置上。他是别人的后背,但是最后所有他理应守护的人都没有回来。而他也不知道谁能成为自己的后背。   “闭嘴。”   伊恩望向曼宁医生的房间,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曼宁医生也熄灯睡觉了。   这一切都很正常。   当然,伊恩根本没指望过自己能找到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就在这个时候,伊恩与海利的电话同时响了。   当伊恩听到那个消息时,惊讶地看向海利。   “喂,你刚才说评论家温德尔对范·查特作品的评价很苛刻?”   “……是啊。”   “评论是什么时候发表的?”   “三天前。”   他们收到消息,评论家温德尔也死了。   而且是死在一个艺术交流晚宴上。   伊恩不得不离开曼宁医生家,前往晚宴会场。   但是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评论家温德尔并非死在晚宴会场,而是晚宴的大楼上。   伊恩与海利来到这栋大酒店的顶楼,不少鉴证人员已经赶到,包括“小呆子”费恩·基汀和他的团队。   风猎猎从他们的头顶刮过,城市灯火闪烁,从楼顶望下去,仿佛凝视深渊。   海利闭上眼睛,拽住了伊恩的衣角。   “你听。”   伊恩被他的神情所吸引,专注起来,似乎听见随着风声传来玻璃相撞时清脆的声响。   费恩·基汀正带着手套扒在楼顶的围栏前。   他身形本来就小,在漆黑的夜里,简直像是要被风吹走一般。   “嘿,小心一点。”伊恩上前抓住了他。   费恩·基汀的眼镜差一点掉下去,伊恩伸长手臂一把将它抓住,送了回来。   “你的反应可真快。”   费恩重新将眼镜戴上,顺带托了托镜架,那一本正经的模样让伊恩有些想笑。但是他忍住了。   “声音是从下面传来的。”   伊恩顺着费恩手指的方向,向下望去。   有什么挂在那里,迎风摇摆,发出脆响。悦耳却空洞,听得越久就越像是无数碎片掠过心脏。   是评论家温德尔。   不少人都驻足在酒店大楼下,就连记者也赶来了,镁光灯的闪耀,即便在十几楼之上的伊恩也觉得刺眼。   鉴证人员和前来协助的纽约警察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温德尔的尸体拖了上来,其间差一点没拽住绳索掉落下去,还好伊恩赶过去帮忙。   当伊恩看清楚温德尔的时候,愣住了。   “温德尔是女人?”伊恩看向海利。   海利揣着口袋悠哉悠哉走过来,低下头看着这个仍旧身着晚礼服的女人,露出怜悯的神色,“我从没有对你说过温德尔是男人。”   伊恩叹了口气。这位著名的艺术评论家温德尔女士看起来大概五十岁左右,保养得当,脸上的皱纹不多。根据晚宴现场的照片,她的发丝本该盘于脑后,现在却完全散落开来。   最让人值得注意的是,她的腰间、手臂间都绑着细绳,而绳子上则是各种五颜六色的玻璃碎片。   刚才伊恩与海利听见的声音,就是这些玻璃碎片发出来的。   “这些玻璃碎片应该不是晚礼服的一部分吧。”   伊恩心想这可千万别是什么标新立异的艺术创作。   “不是。你看晚宴现场的照片,温德尔的晚礼服很正常。”   “你觉得这与保险推销员亚当以及艺术经纪人阿曼达的案子有关联吗?这里毕竟不是卡文迪许公园。”伊恩问海利。   “但却和之前的案子有两个十分重要的共同点。”海利的眼眸沉了下去。   伊恩本以为他还要卖个关子,等自己问他,他才会开口。   没想到海利却直接说了出来:“第一,温德尔对范·查特的新作坚持负面评价。这样的评价,我相信一定会影响到范·查特的心情。自己辛苦创作的作品不被认同,而且以温德尔在艺术界的地位,她的评论自然会影响到许多人对范·查特新作的看法。第二,这个酒店十分有名,路过的人也很多。温德尔的遗体就被挂在这栋楼的顶楼,虽然高了点,一旦有人看见她,就一定会引起轰动。这就是所谓的‘展示’。第三,我刚才粗略地看了一下温德尔的遗体,没有出血,暂时看不见致命性伤口,这一点与亚当以及阿曼达的谋杀案一样,看不见恨意,却有一种精心布局的感觉。”   伊恩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海利。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你认识温德尔女士,对吗?”   海利扯起唇角,“是的,我认识她。”   “不仅仅认识,事实上你还很欣赏她。”伊恩又说。   “很多人并不喜欢温德尔。觉得她说话太不留情面,太苛刻。但我却觉得这样的她很好,在她的心里,美就是美,不美就是不美。没有那么多谬赞,以及虚伪的承迎。她只是很真实的毫无遮掩地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而已。”海利的目光很悠长。   “但大多数时候,人们并不接受真实。”   “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对我说,‘孩子,你拥有太出众的外貌。这会让外人看不清你,也会让你看不清你自己’。她问我知不知道自己想要成为怎样的人。我说,我不知道。她笑了,她说其实我知道。”   “哦,你想要成为怎样的人?”伊恩淡淡地问。   “我想要成为你。正直、善良、富有同情心。我向往你,因为你拥有所以我想要的东西。而我们向往的,往往是自己到达不了的。”   “你把我形容得像是圣人。”   “你不是圣人。但温德尔的话点醒了我。她让我明白,我必须找到你,必须一直看着你,这样的话不管我是否看明白自己,但至少我看着对的方向。”   温德尔的遗体被送上了车。同时上车的是费恩·基汀和他的团队。   海利正要跨上去的时候,却被伊恩一把拽了回来。   “喂,你干什么?”伊恩冷着脸问。   “我想要送温德尔。”   “你不是想要送温德尔,你是想要仔细观察她的遗体然后幻想她死前的经历!”   车子开走了,伊恩与海利仍旧站在冷风里。   “你是不是在担心?”海利仰起下巴,笑容里是让伊恩火大的戏谑。   “担心什么?”   “担心我进入温德尔死前的世界。担心我会痛苦,会窒息,会死在自己的幻境里。”海利一步一步靠近,他的气息自伊恩的唇缝间游走而过,仿佛要掀开伊恩心底紧闭的秘密,将最原始的一切呈现出来。   “你幻想你自己死过许多次了,不差这一次。”   伊恩还未及转身,他的衣领忽然被拽了过去。   条件反射,伊恩扣住对方的手腕向下压,就在那一刻,海利猛地吻了上来。   压倒性的力量,带着疯狂而不容拒绝的气势,仿佛冲向地狱深处。   伊恩被迫半仰起了头,海利的手掌死死扣住伊恩的后脑,将他压向自己。   一切失去了固有的规律。   伊恩第一次发觉自己竟然不懂得如何反抗,他向后踉跄着,而海利却紧追不舍。   直到他的后背抵在了电线杆上。   海利的亲吻是脱离节制的,与之前半带玩笑与调侃的亲吻不同,这一次充满了让人心悸的意味。   一辆车行驶而过,车灯由远及近晃过他们身边,伊恩骤然回过神来,抬起腿,膝盖狠狠撞向海利的小腹。   还未触上对方,海利已经退后,放开了伊恩。   路灯之下的他,拖拽着伊恩的视线。   “刚才你心动了,对吧。”海利的手指抹过自己的唇角,看起来嚣张又性感。   伊恩沉默地看着海利,眼睛里泛着寒意。   “你现在在心里想象,你给你的枪上膛,一枪两枪三枪……直到把枪膛里的子弹打空,而我的脑袋就像被锤烂的椰子一样。只不过伊恩,如果这不是你的想象,而是现实,你是否仍旧觉得爽快。”   “你错了,我想的不是这个。”   伊恩冷然离开。   海利跟上他,与他并肩而行。   “哦,那么你在想些什么?难道是和我滚床单?”   “这个案子结束之后,我会申请调任。”   “调任去哪里?”海利笑着问。   “没有你的地方。”   “那么只有一个地方可能没有我了。”海利停下脚步,扬高了嗓音说。   伊恩没有开口,继续往前走。   “天堂。”海利对着伊恩的背影说。   伊恩与纽约警方对在场的上百名宾客以及酒店服务人员进行了问询。几乎所有人都表示,晚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温德尔就表示自己很累,想要到酒店客房里休息一下,在那之后就没有人再见过她。   伊恩调出了酒店当日的监控录像,他想要知道温德尔到底是怎样去的顶楼。   但是他们发现,温德尔是自行去的顶楼。当她走在走廊里的时候,身上也没有绑着任何碎玻璃片。而且温德尔离开酒店房间的时间是晚上九点二十,这距离她的尸体被发现有三个多小时。   到底这三个小时发生了什么,酒店顶楼没有监控录像。   费恩·基汀和他的团队检查了温德尔留在房间里的水杯,一切都很正常。   但是伯恩医生却在温德尔的体内发现了少量镇定剂,并且在她的后背发现镇定剂注射的针眼。   “这个剂量能让温德尔失去意识多久?”伊恩问。   “二十分钟到半个小时之间。时间不会很长。”伯恩医生回答。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伊恩,“怎么没有见到拉塞尔探员?你们发生争吵?还是他对你意图不轨被修理了?”   伊恩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问:“那么温德尔的死因到底是什么?”   “心脏病突发。”   “心脏病突发?”伊恩皱起了眉头,“这听起来就像自然死亡。”   “她本身就应该有心脏病。我在她的血液里检测到了少许心脏病药物的残留。”   “那么她的心脏病突发是不是因为镇定剂?”   “不是。应该有什么刺激到了她。”伯恩医生并没有放弃追问伊恩,“海利那家伙的行动真的很迅速。他做到什么地步了?应该不止接吻,看你强压制内心怒火的模样……看你走路又很正常,难道是你上了他?所以他爬不起来了?”   “明天早上我应该能看见温德尔的尸检报告吧?”   “哦,伊恩……你真的太无趣了!”伯恩医生摊了摊手,“不过我喜欢!”   伊恩去到了“小呆子”费恩·基汀那里。但是与案件有关的一套资料都已经被海利取走了。   “费恩,能请你单独再给我一份吗?”   “为什么?你们不是搭档吗?”费恩正专注地检测什么样本,头也没有抬一下。   “我和海利需要用不同的角度切入案件,所以我们最好不要讨论,避免互相影响。”   “哦,是这样。明天早上我会让人再准备一份送去你的办公室。”   费恩看起来真的很忙,伊恩点了点头。   当他回到自己的公寓时,兰瑟窝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   画架上盖着白色的布,伊恩微微撩起少许,兰瑟发出一声呢喃,睁开了眼睛。   他向他比划:你回来啦!   伊恩笑了,揉乱了他的头发,“为什么不到床上去睡?”   我画着画着就困了,本来只想休息一会儿,没想到竟然睡着了。   “你还有很长的时间,不需要急于一时将作品完成。”   伊恩让兰瑟回到卧室去休息,自己坐在沙发上看着墙壁上的挂钟。   已经凌晨四点多了,睡觉什么的也没有意义。   伊恩闭上眼睛,后脑靠着沙发。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是陌生的号码。   “喂,你好,我是伊恩·康纳。”   “伊恩探员,我是克里夫!拉塞尔先生不见了!”   听到海利的名字,伊恩莫名感到疲惫。   “也许他到哪里散心去了。”   说不定这家伙就在他的公寓楼下徘徊。   “不……不是的!你知道先生有的时候会不对劲!刚才他的桌子上还摆着温德尔案子的一些照片,忽然他就出门了!”   伊恩用力皱起了眉头,心想:不会吧。   “克里夫,我知道你很尊重海利,为了他你什么都愿意做。但最好不要撒谎骗我。”   “……既然这样,我很抱歉打扰您休息。晚安,康纳先生。”   克里夫的声音沉冷了下去,利落地将电话挂断了。   伊恩闭上眼睛,不到两秒又睁开。   因为他已经睡意全无。   海利在看了温德尔的案件资料之后就离开了,如果他是真的要进入温德尔死前的时刻,那么他一定是回去晚宴的酒店楼顶了。   伊恩起身,开着车前往酒店。   他刚来到酒店楼下,天边已经开始泛白,路边的流浪汉仰着头似乎在看什么。   伊恩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胸口的心跳差点停止。   海利被挂在楼顶上,随风摇摆着。   “妈的——这个疯子!”   伊恩第一次觉得自己忍无可忍。   如果可以,他真想一枪打断那根绳子,让那个混账摔下来一了百了!   伊恩飞奔进酒店电梯,来到顶楼,冲了过去。   风很大,拴住海利的绳子在栏杆上被风吹得左右挪动。   伊恩怀疑这根绳子到底结实不结实。   “海利!海利·拉塞尔!你他妈是醒着的还是已经死了!”   海利的身体在风中摇摆,伊恩真的不知道这家伙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海利·拉塞尔!你他妈睁开眼睛给我爬上来!”   海利只是低着头,伊恩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他在风中疯狂摇曳着的发丝。   一浪接着一浪。   令人无比惶恐。   伊恩用手拽住绳子,一点一点将他向上拽起。好不容易将他的上身拽到和栏杆齐平的位置,伊恩迫不及待双手抱住海利,将他拖了回来。   海利完全没有意识,脑袋靠在伊恩的肩上,两人摔坐在地上。   伊恩单手撑着身后,仰着头,望着深远的天空,用力呼出一口气来。   “Holy shit!”   伊恩觉得自己的神经差一点断了。   他用膝盖顶了顶海利。   “喂!你给我醒醒!喂!”   伊恩知道这家伙不会回应他,于是大喇喇向后倒下,躺在了地上。   蓦地,他一脚将海利踹开。   如果是普通人,早就痛到大声呼喊了。但是海利只是摔在一边。   伊恩站起身来,用力按住头顶,瞪着海利。   然后一把将他扛了起来,来到酒店里,将海利扔进了一间房间,并且借来了一把餐刀。   酒店服务生有些紧张地看着伊恩,“先生,我们需不需要叫医生?”   “心理医生吗?”伊恩讽刺地冷笑了一声,“我怀疑这世上有哪个心理医生能治好他的神经病!”   说完,伊恩将餐刀的尖端扎进海利的手指里。   “你们的餐刀都消毒了吧?这家伙总是担心破伤风!”   “……那是……当然。”服务生咽下口水。   血液从伤口冒了出来。   伊恩握着海利的手指,直到一丝颤动传来,海利倒抽一口气,猛地睁开了眼睛。   伊恩冷冷地看着他,“你的酒店楼顶飞降之旅感觉如何?为什么不给自己配个降落伞?有没有摄影记者跟拍留念啊?”   伊恩以为海利会调侃着回复他什么。但是他却侧过身来,紧紧扣住自己的胸口,睁大了眼睛,费力地呼吸。   他用力地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伊恩的手腕。      第31章 艺术家10      他想要对他说什么,但全部都被锁在了咽喉里。   “喂,你玩得够久了。”伊恩皱起了眉头。   海利艰难地摇了摇头,握着伊恩的手掌,覆上他心脏的位置。   伊恩的掌心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用力地仿佛突破什么束缚,即将炸裂开一般。伊恩骤然想起温德尔的死因是心脏病突发。   而海利仍旧沉浸在温德尔的感觉里。他的心脏将会是怎样一种状态?   他的眼睛里仿佛盛满了水,他用力地看着伊恩,如同八年前他被猎枪击中的那一刻。   看着我。   这是他对伊恩唯一的要求。   那一刻,伊恩心底深处的惶恐细若游丝地从缝隙间涌出,在某个瞬间不受控制,铺天盖地,压垮了他所有的防备与理智。   八年之后,他再度因为海利而感觉到恐惧,那种濒临四分五裂的感觉,他曾经对自己说他绝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海利!海利我在这里!你不是温德尔!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你是幸存者不是受害者,你是人生赢家!”   伊恩的手掌之下,海利的心跳仍旧没有平复。   他低下头来,尽量靠近海利,“海利,你现在躺在床上。你的身下是柔软的被褥,这才是现实!你曾经说过害怕掉下去,所以你要相信此时此刻你躺在我的目光里!这不是幻觉!这里很安全,你不会掉下去!你哪里都不会去!”   海利的喉头一阵滑动,他的后脑用力地顶着枕头,他的身体仍旧僵直。   “海利,想想其他的……其他好的事情,让你觉得快乐地事情……从那个世界退出来,到我这里来。”伊恩的额头轻轻触上海利的额头,他用最小心最柔和的语调对他说。   似乎有气息从海利那里呼出,他的心跳逐渐缓慢了下来。   他仰起了头,当他的唇碰上伊恩的下唇时,伊恩知道自己应该躲开,但海利的触碰里有着某种近乎请求的意味。   他请他不要离开。请求他哪怕这个片刻不要拒绝。   伊恩闭上眼睛,海利的心脏在他的掌心之下跳动着,那是很特别的感觉,仿佛海利的心脏只有他能掌控一般。   伊恩的唇缝被对方一点一点挤入,含吻。   一切变得很单纯。   不需要怀疑,不需要犹豫以及后退。   海利的手指沿着伊恩的后背向上,扣住他的后脑,陷入他的发丝之间。   直到伊恩恍然间感到海利的心脏正沉着而有力地跳动着,他猛地撑起了自己,站在床边。   海利闭上眼睛,露出遗憾地表情。   伊恩暗自在心底送了一口气,冷着声音说:“你不该这么做。克里夫很担心。还好没有看见任何媒体记者,否则作为拉塞尔家的继承人你会上头版头条,公众会觉得你意图自杀。而拉塞尔家族名下的股票很有可能会大跌。”   海利侧过脸来笑了笑,“你有买那些股票吗?”   “没有。”   “那么你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你看见了什么?”   “温德尔有恐高症。凶手一定是温德尔认识的人,才会让温德尔毫无戒心地来到天台楼顶。凶手从温德尔的背后袭击了她,给她注射了镇定剂。将玻璃碎片系在她的身上,将她捆绑在天台边缘,并在她的口腔里塞了东西,扔了下去。这时候的温德尔还没有死。凶手用一块黑色的布,挡在温德尔的面前,让人看不见她。等到温德尔醒来,发现自己脚下悬空,并且距离地面十分遥远,她的恐高症发作,心中极度恐慌,心脏病突发而死。而凶手一直就在露台上等着她,直到她一动不动,他将黑色的幕布收起,取走温德尔嘴巴里塞着的东西,然后离开。”   伊恩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海利说得没错,如果温德尔真的是因为恐高症心脏病突发而死,就解释了伯恩医生所分析的温德尔的死因。凶手也确实需要一件东西遮盖住温德尔,否则温德尔还没醒来之前就被人发现,便会被提早救起。   伊恩打了个电话给伯恩医生:“伯恩医生,温德尔夫人的口腔里有没有什么东西?”   “有一些纤维。经过检测,和酒店里的餐巾相符。”   伊恩又打了个电话给“小呆子”,要求他检查酒店监控,看到底有没有人有可能戴着一条黑色的幕布进入酒店甚至上到顶楼。   “也许那条幕布根本不是凶手带来的,而是本来就在酒店里的。”海利躺在床上,懒洋洋地提醒。   伊恩立即打电话向酒店确定。   原来就在晚宴会场的上一层,就是一个会议室。会议室的幕布就是黑色的!   “那条幕布还在吗?”   “还在。等等,幕布的正反面好像弄错了!光滑的一面是里面,带细绒的一面应该是外面!”   伊恩立即通知费恩·基汀派人将那条幕布带走进行检测,并且严查监控,这条幕布被取出会议室,一定会被拍摄下来。   “你不累吗,伊恩。看看你的眼睛,下面都青了。如果我是你,现在正好好好睡一觉。”海利枕着自己的胳膊,悠哉悠哉地说。   “也许在我们睡觉的时候,会有另一个人死掉。”   “好吧……伊恩,你有没有看过媒体拍下来的温德尔被悬挂在酒店顶楼的照片?”   “所有资料不是被你拿走了吗?”   提起这个,伊恩的心底涌起一阵怒火。   当然,对海利·拉塞尔发怒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海利缓缓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晃了晃,“你仔细看看这张照片,能不能想到什么?”   伊恩取过照片,看见的是温德尔低着头,她的礼服长裙在夜空中如同波浪一般翻滚着,仿佛飞翔中的鸟。而那些彩色玻璃的碎片,折射着城市灯光,就像在她身边闪烁着的星星。   “我知道你的记性很好,伊恩。你现在脑海中想到的是什么?”海利的声音在伊恩耳边响起。   他闭上眼睛,他忽然想起他与海利离开格里芬画廊的时候,一幅画被挂上墙壁,白色的布被扯了下来,是范·查特的画。   画上的颜色以及飞舞着的星星像极了这张照片。   伊恩骤然睁开眼睛,回过头来看着海利。   海利耸了耸肩膀,“既然你不愿意陪着我一起睡觉,那么我们去格里芬画廊转一转,怎么样?”   “范·查特的作品都在那里吗?”   “应该是。”   “我们走。”   伊恩不由分说起身,海利迅速离开了床,跟在伊恩身后。   他们来到了格里芬画廊。   在这里,展出的范·查特的画作一共有三幅。   第一幅叫做“清晨的沉思者”。画面在一片和煦的日光之中,一个男子被布条紧紧束缚着,仰着头睁大眼睛向往着天空。而周围的行人路过,麻木地看着他。   伊恩从手机里调出亚当的照片,与那幅画对比,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海利来到他的身边,与他一起欣赏这幅画,“色彩很大胆,天空颜色很绚丽。之前我们一直在思考,为什么亚当的尸体被冷冻了两周之后一定要选在那天被‘展出’,看着这幅画就有答案了。”   “因为在那天之前,纽约都是阴天。直到那天天气转暖,卡文迪许公园的晨光很符合这幅画的意境。”伊恩吸了一口气,“第二幅画是什么?”   “《梦里人》。”   《梦里人》的在色彩上与《清晨的沉思者》保持了一贯的绚烂风格。   那是一个女人被封闭在某个狭窄的空间里,双手抱着头顶。而日光从洞口照落下来,女人却始终不肯抬头看。   “现实与理想的冲突。这幅画真的很不错。特别是在着色上,大胆但并不肤浅。虽然绚丽,但仔细看,能够看出颜色之间的空间感。”海利抱着胳膊观看者。   伊恩没有欣赏艺术的心情,他将阿曼达的照片与之对比。画面上的女人呈现水泥的灰色和深蓝色,她的姿态与阿曼达十分相近。   伊恩捂住自己的眼睛。   “第三幅画,是《飞舞的星星》。你看见过的。”   “所以凶手是按照范·查特的作品来杀人的?”伊恩的手机里收到一条短信,是来自费恩·基汀的。   他在短信里告诉伊恩,温德尔夫人身上的玻璃碎片数量以及颜色,与范·查特的《飞舞的星星》一模一样。   “海利,先不说前两幅画,《飞舞的星星》应该是今年的作品,对吧?”   “当然。”海利耸了耸肩膀。   “怎样的人能够接触到这幅画。我的意思是连它的细节都看得很清楚?”   “这个就要问画廊的主人格里芬了。”   格里芬告诉他们,为了避免这幅画被人模仿制作赝品,画廊只展出,不允许任何人拍照,也没有将照片放在网站上。至于画廊的宣传册上,虽然有这幅画的印刷品,但只有2英寸大小,许多细节根本看不清楚,所以不可能被模仿。   伊恩看了眼宣传册,确实《飞舞的星星》的部分星星在宣传册上变成了小点,根本辨识不出颜色。   “伊恩,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你不是知道吗?”伊恩看着海利,扬了扬下巴。   “好吧,好吧,我去和格里芬说。”   凶手了解《飞舞的星星》如此多的细节,要么他曾经多次来画廊观看这幅画,将每一颗星星的颜色都记得清清楚楚,要么他在范·查特那里已经见过这幅画许多遍了。   海利像格里芬要求《飞舞星星》从展出到现在到底有哪些人前来观看过得录像,费恩·基汀派了人来将录像带走。   伊恩与海利走出画廊。既然三起谋杀案都与范·查特的画作有关,他们势必要再次去拜访这位大画家了。   当他们来到范·查特的别墅时,范·查特正在阳台上喝着红茶,曼宁医生也在。   “哦,亲爱的拉塞尔探员来了。看来我不仅有红茶,还有你这位赏心悦目的美男子相伴。”   “既然查特先生邀请,那么也请给我一杯红茶吧。”海利在范·查特的身边优雅地坐下,姿态犹如贵族一般。   伊恩沉默的坐在海利的身边。   佣人端着红茶走了上来,将茶壶放下,并且将奶杯、糖浆以及巧克力酱也放下。   范·查特将糖浆倒向自己的茶杯,正在为他检查心跳的曼宁先生制止了他,“查特先生,糖浆和巧克力酱最近不能吃。你的血糖有些高。”   “哦,真让人遗憾……”范·查特朝着海利耸了耸肩膀。   “不过牛奶还是可以的。”曼宁医生举起奶杯,到了小半杯鲜奶入范·查特的茶杯里,然后向伊恩与海利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查特先生,您在格里芬画廊里展出了三幅画作,而您也知道保险推销员亚当、艺术经纪人阿曼达·库克以及艺术评论家温德尔夫人都被人谋杀了。”   “……温德尔?”范·查特露出惊讶的表情,“她死了?”   “是的,查特先生。”   范·查特愣了两秒,随即向着楼下喊了起来:“曼宁医生!曼宁医生!”   “我在这里,查特先生,您有什么不舒服吗?”   “拉塞尔探员告诉我,温德尔夫人死了!”   “是的,今天早上的报纸已经刊登了这个新闻。”   “那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只是担心你情绪激动,影响到你的健康而已。”曼宁医生露出抱歉地表情。   范·查特挥了挥手背,捂住自己的心脏,低下头来,脸色惨白。   曼宁医生赶紧到了水和药片来到他的面前。   “我以为听见温德尔夫人的死,你会如释重负。毕竟她对您新作的评价很苛刻。”   范·查特摇了摇头,“无论温德尔说什么,我都能承受。你们说她是被谋杀的?是谁杀了她?为什么?”   “你很关心温德尔夫人?”   “当然!你不知道吗?我追求了她二十二年,而她爱着的只有她的丈夫。她对我的画做出的评价是很苛刻,但那是她最真实的想法。我永远不会为她的评价而生气。”范·查特向后靠着椅背,脸上是十分痛苦的神色,“我的天啊……我的天……她死了……我以为她不会死在我前面……”   曼宁医生看向海利,目光中有几分责备的意味。   海利却从口袋里取出照片,放在茶桌上。   “查特先生,因为担心你的身体,所以我一直没有给你看过这三起案件的照片。但是现在,我觉得应该给你看一看了。请告诉我,你看到这些照片时最真实的感受。”   范·查特吸了一口气,曼宁医生想要劝他,他只是挥了挥手请曼宁医生离开。   他拿起那三张照片,当他看到第一张的时候,是疑惑的。第二张照片,他露出惊讶的表情。而第三张,温德尔被悬挂在夜空里的照片让范·查特猛地将照片翻过来扣在桌面上。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有谁会用这种方式杀了温德尔?”   伊恩细细观察这范·查特的表情,他的呼吸他眼角的抽动,都显示他是真的很惊讶。   “查特先生,能告诉我们昨晚的下午六点到凌晨三点,你在哪里吗?”   “那是……你们怀疑我杀了温德尔?”范·查特用痛心的表情看着海利。   “查特先生,回答我们的问题。”   “我在家里!除了家里就是医院,我还能到哪里去!”范·查特略微激动了起来。   “那么曼宁医生呢?昨天他是几点离开这里的?”伊恩问。   在他心中,不知道为什么始终对曼宁医生有一种怀疑。   “昨天?曼宁医生是下午四点离开这里的。他说他有一个医学研讨会,在LA。”   “谢谢。”伊恩点了点头,向同事发了条短信,要求核实曼宁医生的登机信息。   “查特先生,有没有任何人对你表达了狂热的尊崇?”海利接着问。   “什么意思?”范·查特狐疑地问。   海利叹了口气,看向伊恩。   伊恩用没有丝毫感情起伏的声音解释说:“凶手利用查特先生你的画作来杀人,对方很明显在向你传递某种信息。他将杀人当做艺术,视自己为艺术家,他渴望得到同为艺术家的你的认同。凶手在公共场合展示自己的作品,也许并不只是让其他人欣赏,而是在向你展示。这是你和他之间的对话。但是你迟迟没有任何回应,总有一天,凶手会放弃这种沟通方式,直接找到你的面前。我想你不会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范·查特别过头去,沉思了片刻,缓缓开口说:“当我刚罹患癌症的时候,经常有人匿名给我送花。是白色的小雏菊……我年轻的时候曾经以小雏菊画过一幅画,那是送给温德尔的,但是她没有接受。后来这幅画卖给了德国的一位收藏家。起初我以为送花给我的是温德尔,后来我打电话向她确认,她甚至不知道我得了癌症的事情。后来我搬到了纽约市郊北面的一栋别墅,对方仍旧继续送花给我,除了送花,他还给我写了信。”   “等等,你说的是‘他’而不是‘她’?”伊恩问。   “看字迹不像是女性的。而他的信源源不断地送来,这让我觉得困扰,于是我搬家了。搬到这里。”   “你还留有他的信吗?”   “……大部分我都烧掉了,但是我确实留下了一封。大概是为了以防万一吧,那个时候我就在心里担心对方会不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所以才选择搬家。”范·查特起身,从自己的卧室里取来一封信。   伊恩从口袋里取出橡胶手套,打开信纸。   上面只有剪短的一段话:希望你的身体能尽快好起来,否则我将不知望向何处。爱你的C.M.   “这封信我们能带走吗?”   “当然可以!只要能帮助你们找到到底是谁杀死了温德尔!”   “你搬到这里之后,确定没有再收到来自这个人的花或者信件了吗?”   “确实没有收到过了。”   “很可能是这个人无法得知你的新住址,所以用了这样激烈的方式来试图与你取得‘联系’。”海利叹了口气。   “取得‘联系’?这根本不是艺术!”范·查特的手指在那三张照片上敲了敲,“这只是谋杀而已。艺术是创作,它需要的是想象,不是任何人的鲜血和生命。”   “查特先生,在我们找到这个人之前,希望你不要在任何报纸杂志上公开发表声明。我们不希望你激怒他。”伊恩离开之时嘱咐范·查特。   “你们放心,我不会刻意去惊动对方。”   “谢谢。”   伊恩与海利离开了范·查特的别墅。   海利刚要打开伊恩的车门,伊恩就将车子锁死,开走了。   他刚开出去没有多远,手机就响了。伊恩视而不见。   海利知道伊恩不会接电话,于是发了一条短信给他:刚才我发现了范·查特的一个秘密。   伊恩用力吸了一口气,回拨了电话给海利。   “什么秘密?”   “你回来接我,我就告诉你这个秘密是什么。而且我要你副驾驶位置的乘坐权。以后无论你因为什么而跟我闹变扭,都不能像今天这样锁上车门扬长而去。”   伊恩在心里轻哼了一声。   这又是海利的老把戏。等到他将车开回去,他再说一些无足轻重的东西,趁机挤入他的车门。   “既然是秘密,你不妨永远不要说。”   伊恩将这封信交给了费恩·基汀。   费恩的团队并没有在信纸上提取到任何指纹,反而在信的封口处找到了半个指纹。经过对比,他们锁定了一个货车司机恩格·诺曼。   “货车司机?他是哪个公司的货车司机?”   “……风雪急冻公司。”费恩的声音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你曾经叫我们检查过卡文迪许公园外的录像。在艺术经纪人阿曼达的尸体出现的那个晚上,摄像头拍摄到一个身形酷似恩格·诺曼的身影用货车推车将阿曼达的尸体运到了公园门口。”   “真的很谢谢你,费恩。”      第32章 艺术家11      “……不用谢,我会把恩格·诺曼的地址发送到你的手机上。祝你好运,探员。”   伊恩开车来到了风雪急冻公司。这家公司提供冷冻货运服务。   恩格·诺曼很有可能利用他的货车车厢冰冻了亚当。   伊恩告知了公司主管自己的身份,主管告诉他恩格·诺曼正在休息室里睡觉,三个小时之后他将换班将货车开往阿拉斯加。   伊恩取出手枪,上膛,几名纽约警察跟在他的身后。   主管打开了休息室的门,喊了一声:“恩格·诺曼!”   一个躺在床上的大个子爬起身来,“什么事——”   确定疑犯身份,伊恩迅速进入,恩格试图反抗,但很少有人是伊恩的对手,不到三秒他便被伊恩用膝盖压在沙发上,拷上了手铐。   恩格·诺曼被带入了审讯室里,“小呆子”费恩的工作效率明显超过了伊恩的预料之外。   短短两个小时而已,恩格从降生到这个世界上到他在学校里有几次不及格都被整理成资料送到了伊恩的邮箱。   伊恩并没有急着审问恩格·诺曼,而是将资料从头到尾迅速浏览了一遍。他也许不像海利那样常青藤名校毕业,但是他也有着出色的记忆力以及对重点信息的塞选能力。   不知何时,海利站在了他的身后。   伊恩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来了?”   “嗯,我来了。我刚刚完成我的射击测试。”海利眯着眼睛笑着,“你猜猜看结果如何?”   “有什么猜的必要吗?除非你不再想做我的搭档。”   “所以你信任我,对吗?你想把你的后背交给我。”   “所以如果我失败了,我付出的代价就是我的命。你满意了吗?”   海利点了点头,“这个答案我喜欢。听说你抓住了一个开冷冻车的傻大个恩格·诺曼?”海利倚在电脑旁,看着伊恩,没有提起伊恩扔下他离开的事情。   “是的。”   “你确定自己抓住对的人了?他看起来似乎没有那么聪明,一个会在信封封口处留下指纹的笨蛋真的能完成那么复杂的谋杀而且不留下任何痕迹?”   “问一问他,就知道了。”   伊恩起身,走进审讯室。海利揣着口袋,跟着他走了进去。   恩格·诺曼显得十分紧张。他不断按压着自己的手指,眼神里的忐忑显而易见。   “诺曼先生,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将你带到这里来。”伊恩的声音冰冷,带着微微的压迫感,却并没有威胁的意味。   恩格·诺曼咽下口水,强装镇定地说:“我知道自己的权利!我要律师!在律师来之前我不会说一个字!”   伊恩皱了皱眉,正在思索着该如何让恩格开口,海利却笑着说:“如果律师来了,他们会告诉你这不要回答,那不要回答,你就不会知道查特先生对你的工作是否满意了。你很仰慕查特先生,对吧?”   恩格·诺曼几乎脱口而出:“查特先生……他知道了?他对我的工作满意吗?”   海利笑着看了伊恩一眼,似乎在说:你看看他的智商,真的能杀人?   “喂!别不说话!”   “好吧,在我告诉你查特先生的想法之前,你先告诉我,这封信是不是你寄给查特先生的?”   恩格·诺曼点了点头。   “根据我们这边的资料,你曾经在纽约艺术大学学习过一年,后来因为学费过于昂贵而不得不辍学,对吗?”   “是的。”   “你是怎么认识查特先生的?”   “我去参加过他的一次教授讲座。那个讲座很大,将近有一千人!不仅仅是在纽约的艺术学生,很多来自欧洲的、亚洲的学生都来听讲了!他有着独特的艺术思维和视角!他的思想很自由开放!他的画作很有魅力!”恩格·诺曼提起范·查特的时候,显得异常的兴奋,眼睛里都是与刚才的木讷全然不同的神采。   海利用胳膊肘顶了伊恩一下。   伊恩太明白这个混蛋在想什么了。引诱对方开口以及表示理解的好人形象一般由海利来扮演,而他只需要做个彻头彻尾的凶神恶煞。   “所以当你得知查特先生罹患癌症的时候,你就送花给他,写信给他,但是你没有得到他的回应,而且他还搬家了,为了继续保持与他的联系,你就以他的画为形式,开始对所有让他不悦的人展开谋杀!比如打扰他生活的保险推销员亚当,比如与他意见不合的艺术经纪人阿曼达!还有资深艺术评论家温德尔!是还是不是!”   伊恩的声音并不凶狠,语调却逐渐高昂,完全威慑了恩格·诺曼。   他惊诧地看着伊恩,用力地摇了摇头,“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只是喜欢范·查特!就像所有的FANS一样!我不可能为了自己的偶像去杀人!”   “真的吗?你确定?”伊恩看了眼自己的手机,是“小呆子”费恩传来的最新消息,“三起凶杀案都有你的参与。第一起,保险推销员亚当。我们的鉴证人员在你的货车车厢里发现了亚当的头发,以及在车厢的地面上还发现了汽油桶留下的圆形印记。要知道亚当就是被困在油桶里活活冻死的!第二起,艺术经纪人阿曼达的谋杀案,你将她的尸体用货车里的手推车运送进了卡文迪许公园!第三起,艺术评论家温德尔的谋杀案里,我们找到了一块黑色的幕布,它本来是用来遮掩被悬挂在楼顶的温德尔的。你猜猜我们在幕布上找到了什么?除了温德尔的头发之外,还有你的头发!而且在酒店的监控录像里,是你穿着侍应生的衣服进入酒店的会议室将幕布带了出来!执行这三起谋杀案的人必须对范·查特的画作十分了解。猜猜看我们在格里芬画廊的监控里看到了什么?你去参观了范·查特的作品,三次!每一次你都在他的画作前停留了将近一个多小时!你将他每一幅画的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对吧?就是有最棒的律师也无法帮你打赢这三起谋杀案!”   “不!不!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我只是帮了范·查特先生一个小忙而已!我没有杀人!”   恩格顿然惊慌失措起来。   在审讯桌的下面,伊恩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   身旁的海利忽然握住了他的手,手指缓缓嵌入伊恩的指缝之间,轻轻揉捏着,像是安抚,更像是一种炫耀。   好像在说:看吧,我说过了,这个傻子不可能是凶手。   伊恩吸了一口气,冷然说:“到底怎么回事,趁着你还有机会呈请,不然最好说明白一切。”   “我不能说……我不能说……如果我说了……他会不高兴的……”   恩格喃语着低下头。   根据费恩提供的资料,恩格在大学一年级的时候被从高处掉落的画板砸伤过脑袋,并且入院。出院之后,他的智力水平明显不如从前,并且与学校的师生格格不入,这也是他退学的原因之一。   他这样的人,简单,也执着。   海利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一下。   “恩格,看着我,你觉得范·查特先生会喜欢你做出的这一切吗?”海利将三名受害者的照片一张一张放在了桌面上,“查特先生认为这是纯粹的谋杀,与艺术没有丝毫关系。这位温德尔夫人,她是查特先生一直爱慕的女人。有人将她杀死了,以《飞舞的星星》的形式。查特先生很心痛,如果你真的是查特先生真诚的仰慕者,现在就该告诉我们你所知道的一切。”   恩格的声音发颤,眼泪几乎要从眼睛里掉落下来。   “有一个男人,他找到了我……问我是不是查特先生的支持者。我说,我当然是,我一直都是。他告诉我查特先生需要我的帮助,同时查特先生也会给我回报。第一次,他说他会付钱给我的公司,让我把冷冻货车开出来,但是并没有货物,他只是需要借用我的货车,三天之后归还。然后,我得到了一本查特先生所著的《光影与色彩》,上面还有他的签名!”   “那么阿曼达的事情呢?”   “阿曼达……神啊!”恩格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我不知道那是一个人,我以为那是水泥雕塑!那天晚上那个男人又找到了我,他请我将这个水泥雕像送到卡文迪许公园的草地上,当做是向范·查特先生致意!”   “就算当时你不知道那是尸体,看过新闻之后,你也应该明白过来。为什么没有向警察报案?”海利语气柔和地问。   恩格用力摇了摇头,“第二天早晨,我就开车去了拉斯维加斯运送货物。我一直在公路上,根本没有留意什么新闻!”   “后来那个人又要求你假扮酒店服务人员,将会议室里的幕布取下来?”   恩格点了点头,“他要我将幕布取下来之后,放在餐车里,推送到走道里之后离开。一个小时之后,再回来将幕布还回去。”   海利笑着望向伊恩,伊恩知道他们已经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你还记得请你做事的那个人的脸吗?”   恩格摇了摇头,“他戴着帽子,帽檐压得很低。我只记得他的口音……是英式发音……”   “恩格,能把那本书借给我们吗?我们保证会归还给你。”海利说。   恩格点了点头。   伊恩顿时明白了海利的用意。   他们带着这本书,再次来到范·查特的别墅。   开门的不是曼宁医生,而是他的学生马斯洛。   马斯洛见到海利的第一眼,微微愣了愣,“拉塞尔……探员?”   “是我。可以进来吗?”海利的唇角扬起。   伊恩再度为他微笑的杀伤力感到无语。   “当然可以!请进!我听查特先生提起了那三起谋杀案,是有进展了还是需要查特先生的帮助?”   “我们需要查特先生的帮助。”   “哦……但是他……”   “你放心,只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不会刺激到查特先生。”海利安抚说。   此时的范·查特正坐在画架前,画笔在画布上戳戳点点。当他见到海利与伊恩走来时,起身用白布将画板遮了起来。   “很抱歉,还没有完成的画作,我不习惯让其他人看见。”   “没关系。”海利将一本书送到了他的面前,打开第一页,“查特先生,这是您的字迹吗?”   范·查特眯起眼睛看了看,“哦,是的,这是我的字迹。有什么问题吗?”   “你还记得这是谁请你写的祝福语吗?”   “这是……”范·查特低下头来用力想了想,“这是曼宁医生给我的。他说他一个朋友的儿子即将就读纽约艺术大学,请我帮他签个名,作为鼓励!”   伊恩看向海利,海利继续问:“曼宁医生呢?今天我怎么没有见到他?”   “他应该是赶去机场了吧!明天早晨他在华盛顿有一个研讨会,他担心我一个人在这里,所以特地将我的学生马斯洛叫来陪伴我……你们为什么会忽然问这个?难道说曼宁医生和……和温德尔的谋杀案有关?”   “曼宁医生是英国人吗?”   “不是……但是他曾经在英国完成了硕士学位。天啊,这到底怎么回事?”范·查特显得手足无措起来。   海利按住他的双肩,请他坐在了沙发上,“没什么,我们只是有些很重要的问题需要请教曼宁医生。”   说完,海利与伊恩离开了别墅。   来到别墅门口,海利扯了扯伊恩的袖子,“嘿,你刚才看见范·查特的那幅画了吗?”   “他用布盖起来了,我怎么可能看见。”   “我刚才故意把笔掉在地上,然后低下头去捡的时候看了一眼,很有特点的一幅画哦。”   “怎么,你要收藏吗?”   “不是,那幅画是黑白的。”海利的目光是伊恩所熟悉的。   他在暗示他什么,就像是一个游戏。海利出谜语给伊恩,而伊恩要动脑子解开。   “你真无聊。”   马斯洛将他们送到了门前:“你们这就要走了吗?我刚煮好了红茶。”   他的目光显然一直停留在海利的身上。   伊恩拍了拍马斯洛的肩膀,“这周末,拉赛尔探员会去拜访你,非常认真地做你的模特。你可以对他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说完,伊恩便揣着口袋走出门去。   马斯洛愣在那里,而海利则快步追了上去。   “我亲爱的伊恩叔叔,你是不是嫉妒了?”   “我嫉妒什么?”   “马斯洛年轻、有浪漫的艺术细胞、而且还与我有许多相似的喜好,比如红茶。你是不是有危机意识了?”   海利的脑袋靠向伊恩,他似乎很喜欢伊恩的侧颈,每一次都想吻上去一般。   伊恩用力推开了他,冷声道:“我会向克里夫提个意见,给你找个优秀的神经病医生,聊聊天,开点药。”   说完,伊恩拨通了一个电话,要求拘捕曼宁医生。曼宁医生被捕,送去了审讯室。   伊恩与海利一起来到了曼宁医生的面前。   “我需要叫个律师来吗?”曼宁医生笑着问。   他很镇定,似乎对发生的一切尽在掌握。   “如果你觉得需要,当然可以。”海利将那本书扔在了曼宁医生面前,“这本书您有印象吗?”   曼宁医生连看都没看那本书,直落落看着海利与伊恩的眼睛说:“我记得。有一个名叫恩格·诺曼的年轻人来找我。他说他很遗憾地从艺术学院退学,他是查特先生的忠实支持者,他想从查特先生那里得到一些鼓励,所以我就帮他从查特先生那里要来了签名。”   海利看向伊恩,耸了耸肩膀,“这就是我讨厌和医生打交道的原因。智商不够的话,是做不了医生的。”   “我们查了你的处方记录,你为查特先生开过安眠药以及镇定剂。但是查特先生表示他睡得很好,情绪也在大多数时候保持稳定,他不需要这些药物。请问这些药到哪里去了?”伊恩问。   曼宁先生好笑地摇了摇头。   “探员先生,查特先生经过化疗,他的身体并不好,精神压力也不小,如果他真的一点安眠类药物都没有服用过的话,你觉得他如何一觉睡到天亮?他说他不需要,不代表他真的没有用过。”曼宁医生向后靠着椅背,看着伊恩的眸子里始终带着笑意,“还有什么其他问题吗?你们让我错过了一场十分重要的研讨会。”   根据恩格交代曼宁医生借用货车的时间,伊恩继续问:“请问上个月的二十六号至三十一号,你再哪里?”   “我是查特先生的家庭医生,当然是和查特先生在一起。那段时间,他在化疗,作为他的私人医生以及朋友,我一直在医院陪伴他,几乎没有离开过。你可以询问当时的医务人员。”   时间跨度太大,就算曼宁医生在查特先生做化疗的途中离开,伊恩与海利也无法对他作出任何指控,因为他们无法证明那辆货车被曼宁先生保留。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温德尔的谋杀案发生时,伊恩就在曼宁医生的家门外监视着。他根本不可能杀死温德尔夫人。   “所以,你的同伙到底是谁?”海利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前倾,目光直入曼宁医生的眼中,“笨拙的恩格负责搬运,你负责联系恩格以及精心策划一切,那么执行者是谁?”   曼宁医生笑了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探员先生。”   “你们以范·查特的画为形式进行谋杀,并且大摇大摆地展出,到底目的是什么?恩格是为了得到查特先生的认同,而你是因为爱慕着查特先生,那么剩下的那个人呢?为什么?”   “你说什么?我爱慕查特先生?”曼宁医生的笑容略微收起,冷冷地看着海利。   海利撑着脑袋笑了起来,抬起胳膊搭上一旁的伊恩,想要将他拉进自己的怀里,却被伊恩一把推开。   “我也曾经送过花给这个家伙。不是白色的小雏菊,而是白色的玫瑰花。我很小心地把花上的尖刺削掉,小心翼翼不让他因为我的礼物受到半点伤害。但是你猜猜看,他将我送给他的话放在哪里?”   伊恩冷冷地瞥了海利一眼,示意他闭嘴。   但是曼宁医生似乎很有兴趣,“他放在哪里?”   “垃圾桶里。”海利耸了耸肩膀,“所以我再也没有送花给他。而是选择来到他的身边。查特先生也是一样的,对吧。当时你在他做化疗的医院担任他的主治医生。你看过他那幅《白色小雏菊》,你认为他应该很喜欢这种花,于是你每天都送一束给他。但是他却把花当做是温德尔送来的。你很失望,于是你做了和我一样的决定,来到了查特先生的身边,成为了他的私人医生。”   伊恩这才想起,在恩格·诺曼的笔录中,他只承认自己写过信给范·查特,却没有提过送花的事情。只是他们太专注于那些信件,而忽视了恩格从没有承认自己送花。   曼宁先生拍了拍手,“很精彩的猜想。不过我始终觉得杀死那三个人的是恩格·诺曼。他对查特先生太过着迷,以至于分不清楚幻想与现实的界限。是你们把案件想得太复杂了。我与这三起谋杀案无关,所以我也想不出来我还有什么同伙。”   审问无法继续下去,一切对于曼宁先生而言,都有着合理的解释。   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他们无法扣留曼宁先生。   “我们不能放他走。一旦离开,他就可以与他的同伙联系,对我们的调查做足准备甚至于逃走!”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之前看到有读者评论,觉得伊恩是“冷情傲娇和渣”还有“神烦”。我在这里没有挂哪位读者的意思,纯粹是在作者有话说里和大家讨论一下,分享一下胖瓜的想法,希望以上读者不要太多心,毕竟每个人都有保有自己想法的自由。   首先伊恩的反应其实是来自于海利。海利是个怎样的人大家心里应该有一定的概念了。他绝对不是正义的,他确实离深渊也不过一步之遥罢了。而且海利如何设计劳伦斯的时候,大家就应该想到他其实是个危险人物。   海利之前的搭档很多,他们都对海利抱有同情,欣赏他的破案能力,但这些搭档最终都没有帮到海利,因为海利轻易就征服了他们的信任,得到他们的同情,正是因为当海利真的掉下去的时候,这些人没能力抓住他,除了同情他们什么也不会。他们对海利的友好关心和热情很符合以上读者需要的——他们买海利的账。但最后,他们一个都没有做到当海利沉睡不起的时候将他唤醒。他们对海利的“好”是世俗的,他们连一滴血都舍不得让海利流,觉得他的痛苦已经够多了,不愿再给他更多痛苦。这样的“好”全世界随处可见,海利并不在乎。   但是伊恩不一样,他冰冷但并不“冷情”。他每一次拒绝每一次冰冷的回复每一次的怀疑其实都是海利真正想要的。他至少知道这世上有一个人不会那么轻易就被他骗过。海利做每一件事之前都要想清楚,因为伊恩就在那里。海利需要的是一个界限分明的守望者而不是一位圣父。就算伊恩再怎么“渣”,至少海利每一次都醒过来了。“温柔”唤醒不了海利,至少伊恩的别针与餐刀真的起到了作用。   伊恩对于海利来说是标尺,不是“安慰”。      第33章 艺术家12      “他不是个医生吗?每个医生的成长过程里总会犯那么一点小错,这样才能更加老练。”海利的手指掠过伊恩的下巴,伊恩侧脸避开,海利不以为意地拨通了克里夫的手机号码,“克里夫,我需要你帮我调查一位医生,名字是约书亚·曼宁,我需要你从他以往所有的病例里找到一个理由控诉他失职、滥用药物等等只要能把他扣在这里!”   “收到。”   克里夫的效率是惊人的,当曼宁医生的律师赶来时,曼宁医生面临利用癌症类药物协助病人制作毒品的指控。而这样的指控要洗脱起来很麻烦,他们可以扣留曼宁医生不少时间了。   尽管曼宁被关着,但是案件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他们彻查了曼宁先生的关系网,他的电邮他的通话记录,但始终无法找到一个明确的嫌疑人。   伊恩坐在成堆的记录面前,一条一条仔细地分析着。   而海利则拎着纸袋来到他的身边,将咖啡放在他的左手边。   “谢谢。”伊恩说。   海利再度坐在了他的桌角上,低头看着伊恩。   “伊恩,这样大海捞针是不会有结果,我们必须要更有针对性。”海利的声音很轻,“仔细想一想。你很聪明,很善于观察,否则八年前你也不会从那群疯子的手里救了我。”   海利的声音很轻,像是柔软的海绵,一层层包裹上伊恩的神经。   “你不用这样恭维我。说到观察力,我远不如你。”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海利的话莫名地让伊恩的心境沉淀下来。   他在心里开始梳理所有人之间的关系,无论是被害者还是嫌疑人。   首先,受害者无论在怎样的程度上都与范·查特有一定的关系。亚当因为保险营销打扰了范·查特的生活,阿曼达以范·查特的死为噱头想要将他的作品卖出高价,这从情感上伤害了他。而温德尔则是对范·查特的画作持负面评论,因为温德尔在艺术界的资历,这很容易引导其他人对范·查特的作品产生的负面想法。他们或多或少都对范·查特造成了伤害。   再看看嫌疑人。很明显恩格·诺曼是因为仰慕范·查特,所以他帮助曼宁医生完成了布局。   而曼宁医生,他绝对不是温德尔谋杀案的执行者,但他是医生,像是冻死亚当以保持他仰望的姿势以及阿曼达体内的安眠药、温德尔的镇定剂,很明显曼宁医生是所有谋杀案的策划者。他将杀人布局得和范·查特的画作一样,应该是为了“致敬”。他用另一种更为深刻的方式展示他的画作。   根据侧写师的分析,这是他扭曲地表达爱意的方式。   无论是恩格·诺曼还是曼宁医生,他们在这三起谋杀中都有明确的目的,他们给予自己的行为赋予了意义。那么这三起谋杀案的执行者呢?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有什么从伊恩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仰起头来看向海利,“范·查特的三幅作品都展示在格里芬画廊里?”   “是的。”海利的唇上扯起一抹笑容,“你想到什么了?”   “阿曼达·库克是格里芬画廊的艺术经纪人。至始至终,范·查特都对阿曼达的理念不认同,而且他很介意别人用他的病情来炒作,所以按道理他不会再把自己的画交给格里芬画廊。除非在格里芬画廊里有什么人越过阿曼达,得到了范·查特的认同!”伊恩十分认真地看着海利。   “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听过一个故事,一个保险推销员杀死了一个小女孩,取走女孩身上的钥匙,目的只是为了让小女孩的父母害怕,从而他可以推销保险。”海利摸着下巴,眼睛里是几分晦默深沉。   “而这个人,帮助曼宁医生执行他的计划之后,可以借助媒体的力量将范·查特的画作炒到一个更高的价值。”海利用手机刷开一个网页,递送到伊恩面前,“已经有人指出这三起谋杀案与范·查特的画作极为相似,收藏界只怕已经议论纷纷,范·查特的那幅《飞舞的星星》现在的预估价格已经紧逼一些近代知名画家了。无论是谁取得范·查特画作的代理权,只要画作卖出,代理费足够他这辈子无忧无虑。”   “哦……格里芬画廊。”海利抿起嘴,笑着表示认同。   伊恩拨通了格里芬画廊的电话,接电话的是格里芬的秘书。   “你好,我想请问格里芬先生在不在?”   “不好意思,格里芬先生正在前往华盛顿的飞机上。”   “那么我想请问,范·查特的画作现在是哪位艺术经纪人在负责?”   “是格里芬先生亲自负责的。”   这个答案多少在伊恩的意料之内,他淡然地向对方道谢,并且通知华盛顿警方在飞机降落的第一时间逮捕格里芬。   “逮捕格里芬?我们需要证据,伊恩。否则他就会像曼宁医生一样,要求见律师。等到律师来了,我们必须得放格里芬离开。”海利摊了摊手掌。   “如果三起案件都是他作为‘执行者’,我相信一定会留下痕迹。让费恩和他的人仔细检查恩格的货车,看是否留下任何痕迹!还有检查那条黑色的幕布,既然恩格留下了自己的头发在上面,也许格里芬也有!如果实在不行,就想办法延长对他的拘捕。驾车超速也好,卖假画也好,你总是有办法的,对吧?“伊恩看向海利,扬了扬眉梢。   海利笑了起来,“我以为你很厌恶我这种特殊阶级的做法。”   “厌恶,也许是出于嫉妒。我是个草根,什么都没有。”   “你拥有我所拥有的一切。”海利淡然一笑,手指在伊恩的鼻尖上轻轻一点。   在他转身那一刻,伊恩忽然有一种错觉,自己被这个家伙宠溺着。他为了他,做任何事情都在所不惜。   一个半小时之后,华盛顿警方通知伊恩,他们已经在机场成功拘捕了格里芬,三个小时之后他将乘坐航班返回纽约。   伊恩靠着椅背呼出一口气来。与此同时,费恩和他的人正在争分夺秒地寻找蛛丝马迹。   只是当格里芬被带入审讯室的时候,仍旧一无所获。   伊恩抱着胳膊隔着玻璃看着格里芬。他确实是紧张的,一直不停地想要松开脖子前的领带。但是领带系的太紧了。   海利拍了拍伊恩的肩膀,“走吧,什么都没有也能让格里芬说实话,这才是真本事。”   “不用了,我留在这里观察他的反应。正好,也让我见识一下你的本事。”   伊恩扯起了唇角,那是一抹浅笑,若有若无,但却代表认同。   海利愣住了,朝伊恩眨了眨眼睛:“亲爱的伊恩叔叔,多谢你的认同。”   他端着两个纸杯走了进去,一个递给格里芬,另一个放在自己的面前。   格里芬显然口渴了,他端起纸杯一饮而尽。这样,海利只要将纸杯交给费恩就能得到格里芬的DNA以及指纹。   “格里芬,你在报纸上见过这三起谋杀案,对吧?”   海利将三张照片一张一张并排放在格里芬的面前。   格里芬咽下口水,耸了耸肩膀:“我看到了。”   “你看到了?媒体记者只是刊登照片而已,他们之中懂得欣赏现代艺术的人不多。而且能在一时之间将谋杀案与范·查特的画作联想起来的记者就更少了。为什么网上会疯传范·查特的画作导致了谋杀案,而且还给这些画渲染了这么多的神秘色彩……发帖子的人,其实是你吧?”海利靠着椅背,抱着胳膊笑着看向对方。   他的眼睛很深,深到仿佛早就洞悉了真相。   格里芬抿起嘴巴,“我要见律师。在律师来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   “嗯——十分明智的选择。看看在律师来之前,我们能找到多少证据呢?”海利笑着起身,将两个杯子拿起,走了出去。   在格里芬的律师到来之时,伊恩与海利也获得了一个消息,那就是格里芬在三个月前向一位收藏家卖出了一副近代画家的赝品。对方即将向他提起诉讼,而格里芬向对方承诺将在年底之前将赝品的金额还给对方。   范·查特的画作升值到如此天价,代理费将使他有机会将钱还给对方,避免诉讼造成的名誉损失,否则他将在艺术收藏界再也混不下去。   格里芬与律师商量了一下,律师代表格里芬对海利说:“拉塞尔探员,格里芬先生愿意配合您的调查。他承认在他看见新闻报道发现三起谋杀案与查特先生画作之间的联系之后,将它们发表到了网络上,用于炒作画作的价格。但这并不违法,并不能构成你们拘捕他的理由。如果查特先生要以名誉损失为理由向格里芬先生提起诉讼,那也是查特先生与格里芬先生之间的事情,好像还用不着联邦调查局插手。”   伊恩打了个电话给费恩,他们仍旧没有找到任何格里芬参与谋杀的证据。   伊恩与海利不得不让格里芬离开。   在离开之前,伊恩一把拽过格里芬的衣领,“你看着我的眼睛老实说,这三起凶杀案到底与你有没有任何关系?”   “没……真的没有!”格里芬用力地摇了摇头,“我是个靠卖艺术品为生的人!范·查特已经快死了,谁知道他的最后一幅画能不能完成,所以在我们画廊里的这三幅画已经够我赚的了!我真的用不着为了抬高画作的价格而杀人!这太离谱了!”   “伊恩。”海利扬了扬下巴,示意伊恩放开格里芬。   “怎么了?”伊恩走到海利面前。   海利靠近伊恩,在他的耳边说:“温德尔的谋杀案发生时,格里芬并不在纽约,他在拉斯维加斯豪赌。还赢了一笔不小的数目。”   感觉一切都回到了原点,除非他们能撬开曼宁医生的嘴巴。   “曼宁医生似乎十分维护这个‘执行者’。哪怕是在我们一直怀疑他的情况下,他也是将嫌疑全部推到恩格的身上。”   “也许这个‘执行者’对范·查特很重要。要不是范·查特得了癌症是真的,否则我都要怀疑是他自己做出了这一切。”海利仍旧悠哉悠哉,“伊恩,你该好好睡一觉了,看看你的眼睛下面,已经黑了。”   伊恩吸了一口气,确实到了该回家的时间了。不知道兰瑟怎么样了,这几天他实在无暇管他。他大概又没有好好吃东西了吧。   “海利,除了格里芬,你应该还认识许多艺术经纪人吧?”   “怎么了?”海利笑了,眼睛弯了起来。   伊恩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   “没什么,我回去了。”   伊恩刚迈出脚步,身后忽然被人抱住。当海利的侧脸贴在伊恩的后脑上时,他忽然怀念起八年前那个身形瘦弱的少年了。   海利的胳膊收得越来越近,伊恩的背脊能够清楚地感觉到海利呼吸时的起伏。   “你想说什么?为什么不说出口呢。你知道只要你说了,我一定会为你做到。”   “我累了,海利。是你说的,我该回去好好睡一觉。”   “好吧,再见。伊恩叔叔。”   海利轻轻吻在他的发丝之间。   伊恩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感觉变得如此敏锐。哪怕隔着发丝,他也能清楚地体会到海利的温度,他嘴唇的柔软以及他想要抱紧自己的心情。   “伊恩,你不会真的申请调职,对吧?”   “不是你说,想要摆脱你除非我上天堂吗?”   伊恩掰开海利的手,走了出去。   又是下班高峰,路上有些拥堵,他接到了来自马迪·罗恩的电话。   “嘿,听说拉塞尔探员通过了射击测试,已经是一位配枪探员了,我是应该感谢你呢?还是应该恭喜你?”   马迪·罗恩说话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欠揍。   “现在是下班时间,我想我有权力拒绝听你说废话。”   “那好吧,祝你和海利配合默契,早日将手头上的案子完结。”   就在即将挂断电话的时候,伊恩忍不住开口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哦?什么问题?”   “你说过海利曾经有六任搭档。那么当他们面对海利陷入幻觉心脏停跳的时候,是怎么把他弄醒的?”   马迪·罗恩沉默了。   良久,他才开口说:“没有人向你提起过吗?海利他应该告诉你才对。”   “他从没有说过。”   “……好吧。你应该知道一般情况下心脏停搏三至五分钟就会对大脑产生不可逆转的损伤。之前,海利的身上会带着肾上腺素。如果出现了那种情况,他的搭档会为他注射肾上腺素。”   “他从没告诉我他身上有这个。否则我根本不需要……”   “不需要踹他两脚还是扎破他的手指?也许对他来说,你带给他的疼痛比冰冷的注射液更有意义。”   “……那个疯子。”   电话挂断了,伊恩将车靠在路边,安静地感受车流从他的身边经过。   他想起八年前,当他带着海利在林间寻找出路却发现“狩猎人”总能在第一时间找到他们。于是他开始怀疑海利,最后发现在海利的后背被“狩猎人”植入了牲口用的追踪器。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他用瑞士军刀切开了海利背部的皮肉,将追踪器挑了出来。   那时候的海利只是紧紧抱着他,没有喊过一声疼痛。   从小,他就能忍受一切,从疼痛到孤独。   伊恩用力按住自己的额头,他没办法开车,索性去了趟超市,买了两块牛排。   直到心绪平静,他才开车回到了公寓,打开门就看见兰瑟仍旧坐在画板前,十分专注地画着画。   伊恩并没有打搅他,而是将牛排放到了厨房。他切了一些黄油,在煎锅里化开,切了些洋葱,准备煎牛排。   兰瑟似乎听到了声音,起身来到了厨房前,盯着伊恩的后背。   “兰瑟,我不在的时候,没有人来找你麻烦吧?”伊恩回过头来。   兰瑟用力点了点头,他用手语告诉伊恩:我的画就要画完了!   这是他用伊恩送给他的画具画出来的作品。   “那么我一会儿可以看看吗?”   兰瑟摇了摇头:等我完成之后再给你看。你的案子解决了吗?   伊恩摇了摇头,“没有。每当感觉快要抓住答案的时候,答案就跑远了。”   兰瑟:就像灵感一样。   伊恩不由得笑了出来。   他将牛排端上餐桌,兰瑟开心地坐在他的对面,吃了起来。   伊恩看着他。想起了自己拉着海利走在漆黑一片的林间。海利的肚子饿了,他将身上唯一的一条巧克力给了海利。这家伙三两口就将整条巧克力都吃掉,甚至连外面的包装纸也舔干净了。   那天,海利告诉他,这是这么多年以来,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桌面上响起轻轻的声响,伊恩抬起头来,兰瑟正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兰瑟比划着手语问: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你让我想起从前认识的一个人。你们俩吃东西的样子很像。”   那个人是怎样的?   “他……有点爱说谎,有点麻烦,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有点坏……有点让人心疼……”   兰瑟歪了歪脑袋:他对你很重要吗?   “我不知道……不对,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他很重要。”伊恩扯起唇角,靠向兰瑟,露出无奈的笑容,“但也许别让他知道这点会比较好。”   兰瑟问:为什么?   “这样……他就不会那么得意,也会为了不断向我证明他很重要,也就不会变成我不希望他成为的那种人。”   兰瑟的表情很懵懂。   伊恩没有说下去,而是低头吃着盘中的牛排。   吃完饭,兰瑟将餐盘和厨房都收拾得很干净。   而伊恩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这一觉他睡得很沉,直到清早海利的电话将伊恩惊醒。   “伊恩,范·查特死了。”   “什么?怎么死的?”伊恩从沙发上坐起来。   “谋杀。我现在正在赶往他别墅的路上。”   “我马上出门。”   伊恩身上的衬衫和西装连换都没有换过,他发觉卧室的门是半开着的,而兰瑟已经不在了。   伊恩看了看时间,刚好早晨七点。   兰瑟在桌子上留个字条,他出去买早餐了。   伊恩呼出一口气,发了条短信要兰瑟注意安全。毕竟意图绑架他的人还没有找到。   当伊恩路过兰瑟那幅画时,胳膊挂住了盖在上面的白布,落了下来。   伊恩赶紧将白布捡起,一抬眼,看见那幅画时不由得愣了愣。   画面很美,斑斓的晚霞与路灯交接在一起,自然柔和,却将许多颜色衔接在了一起。   伊恩不由得多看了两秒,他告诉自己没有经过兰瑟的同意就私自看对方的画作是不应该的。   他赶紧将画盖上,锁门离开。   当他来到范·查特的别墅前,纽约警方已经拉起了黄色的隔离带。   费恩·基汀戴着手套穿着工作衣站在门口,看见伊恩的时候抬了抬眼镜。   “情况怎么样?”伊恩问。   “至少看凶案现场情况,可以排除入室抢劫。因为除了大画家看起来很糟糕,整栋别墅没有任何被弄乱的痕迹。他的尸体在楼上的画室里。”   当伊恩抬腿走上楼梯时,费恩递给他一个纸袋。   “这是什么?”伊恩问。   “呕吐袋。刚才有个菜鸟警察,差点吐在犯罪现场。”费恩回答。   一旁的海利笑出声来,他拍了拍费恩的肩膀说:“这点你大可不用担心。伊恩叔叔的阅历比什么菜鸟警察要丰富多了。更可怕的场景他都见识过。”   伊恩轻笑了一声,戴上手套和鞋套,走上楼去。   打开门的瞬间,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道迎面而来。   范·查特坐在画椅上,仰着头,双手背绑在把手上,脸上是痛苦的神色。   一位警察来到伊恩与海利面前,“我听说你们负责的连环杀人案里,凶手是根据范·查特的画作来杀人的……所以我们认为,这件案子应该在你们负责的范围内。”   画椅之下是一大滩的血迹。   鲜少离开解剖室的伯恩医生竟然也拎着箱子来到了现场。   他一打开门,就张开双臂要与海利拥抱。   “哦,亲爱的——你真可怜!”   “为什么觉得我可怜?死掉的人又不是我!”海利耸了耸肩膀。   “这么没有美感的案子,一定让你觉得视觉上受到了荼毒!”   伊恩将海利拽出了伯恩医生的怀抱,对他说:“医生,那里有具尸体等待着你。我们需要你初步判定他的死因。”   伯恩医生遗憾地走到范·查特的面前,手指在他的身上按了按,检视了他的五官之后说:“他身上直观的刺伤就有九处,根据现场流血量来看,他死于失血过多。当然也不否认极度的疼痛让他像是温德尔一样心脏难以负荷,忽然崩溃。如果是后者,他的痛苦程度减轻很多。具体结果要等到解剖之后才能确定。”   伊恩拽过一位警察问:“这里只有受害者一个人吗?有没有另一个名叫马斯洛的年轻人在这里!”   曼宁医生曾经说过,自己离开参加研讨会的期间,他特别委托的范·查特的学生马斯洛来陪伴照顾。   “没有。是负责打扫的佣人报的警。她说整栋别墅她只看见了范·查特一个人。”   伊恩看向海利,“你有马斯洛的电话,对吧?”   就现在的场景来说,马斯洛是首要嫌疑人。   海利笑着取出手机,拨通了马斯洛的电话。伊恩本来很担心电话会无人接听,但没想到不到两秒就接通了。   “喂,马斯洛,我是拉塞尔探员。”   “哦!拉塞尔探员!你好!你今天是要来我这里喝茶吗?”   马斯洛的声音听起来充满期待,全然不似谋杀之后。   “今天有点忙,可能没办法去你那里做客了。我只是想问一下查特先生还好吗?”   “他应该还好吧?昨天我离开的时候他看起来精神不错。怎么忽然问起他来了?”   “你没陪在查特先生身边?”   “哦,因为我即将在华盛顿举办一场小型画展。主办方和我有许多事情要商量。查特先生叫我不要因为他的事情而耽误画展。他还笑着说他的病情控制的很好,不会突然就死掉。是……查特先生出什么事情了吗?”   “没什么。期待你的画展,记得寄邀请函给我。”   “哈哈,那是当然。”   电话挂断了,海利望向伊恩,“你听见了?你怎么看?”   “就算马斯洛的画展是真的,也不代表他没有嫌疑。最麻烦的事情是,马斯洛在这栋别墅里生活过,他的指纹和DNA出现在这里是正常的。嘿,费恩!你的人找到凶器了没有?”   “凶器?”费恩将一副刀架送到了伊恩的面前,“你闻到什么味道了?”   “消毒水。”伊恩皱了皱眉,“凶手没有将凶器遗弃,而是用消毒水破坏了DNA之后再放回刀架上?看来他十分自信。”   “我打赌,指纹也被擦干净了。”   就在这个时候,伊恩又接到了纽约警局的一个电话。   “康纳探员!格里芬出事了!”   “出事?出什么事?”   “他的车停在自己公寓的楼下,车门大开,地面上还有一滩血迹!如果我们没有猜错,他应该是被人打伤之后带走了!”   伊恩用力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些事情是没完没了了吗?”      第34章 艺术家13      当伊恩转身时,他发现海利就站在范·查特被刺死的椅子前,双手揣在口袋里,身影依旧休闲淡然,但目光却是伊恩所最不想看见的涣散与呆滞。   “不会吧……”伊恩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疼得厉害。   范·查特的死因已经很清楚明了了,伊恩并不觉得还有什么需要海利去尽情“想象”。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家伙又进入了他的幻想!   一旁的伯恩医生啧了啧嘴,“唉……又开始了啊!”   伊恩无暇关注海利现在到底进入了哪个层次,在他的幻觉里凶手是不是已经开始了谋杀,伊恩将手伸进他的口袋里,拍打着他的西装裤,撩起海利的裤脚,检查他的袜子。   伯恩医生在一旁好奇地看着这一切。   “嘿,伊恩,要是海利知道你这么主动并且急不可待地‘抚摸’他,我估计他会高兴得晕死过去。”   “他现在正‘死’着呢!”   伊恩冷冷地掀开海利的领子,还是没有发现他想要找的东西。   这时候的海利脸色逐渐苍白,剧烈地抽吸,用力捂住自己的身体,向后栽倒。   伊恩伸手拽住了,托着他的后脑缓缓倒下。   “哦……开始了……我打赌现在在他脑袋里播放的是凶手刺杀范·查特的剧情!我看看,凶手一共刺了范·查特十六下!”   伊恩很想把伯恩医生的嘴巴缝起来,但海利让他分身乏术。   他从海利极度痛苦却因为某种原因而忍耐的表情里可以清楚地数出来在他的幻觉里已经被刺了多少刀。   “海利!你听着……”伊恩的手指掠开他的额角因为巨大到难以想象的痛苦而汗湿的发,用力地看进他的眼睛里,“你不需要体会到最后一刀!这毫无意义,你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了!”   “你该让他体会到比被刺十六刀更疼的事情,当一种感觉凌驾于他的幻想时,他就会醒了。”伯恩医生蹲在海利的身边,十分专注地欣赏他的痛苦,“不过你不觉得他痛苦的样子很迷人吗?或者就让他这样死掉也好,我就能解剖他了。”   如果真如伯恩医生所说,需要更加痛苦的刺激,那么用别针扎手指或者踹他几脚之类的根本就不会有用!   此刻的海利,微微张大了嘴巴,似乎用尽了最有一口呼吸。他的眼睛茫然地望向上方,逐渐失去焦距。   那个表情与范·查特一模一样。   伊恩覆上海利的胸膛,那里就像是火山枯竭后最后的沸腾。   “喂!混蛋!你别再考验我的耐心!你应该很清楚,你不能永远依靠别人!你得自己醒过来!”   这时候,伯恩医生从他的手提箱里取出一把手术刀。   “你想干什么?”伊恩瞪了过去。   “帮你。我们可以在他的手臂上刺上十六刀,等到第十七刀的时候,我打赌他就会醒过来了。”伯恩医生用十分肯定的表情说。   他抬高了手腕,刀锋泛起了寒光。   伊恩看着伯恩医生的眼睛,他确定这疯子是认真的!   当伯恩医生的手狠狠扎下来的时候,伊恩蓦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如果你敢真的那么做,我会拧断你的两只手,让你再也握不了手术刀。”   伊恩的声音平稳而冰冷,压迫着神经。   伯恩医生愣住了,随即唇上扯起一抹笑,“你的表情不像是要拧断我的手,而是想要杀了我。我在帮你,伊恩。你还能想到比这个更让海利感到疼痛的方法吗?”   “我要你给他注射肾上腺。”伊恩的声音冷锐如寒锋。   “你在开玩笑吗?伊恩,我是一名法医,我不救人,所以我不需要随身携带肾上腺。”伯恩狭长的双眼间是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不,你有。”伊恩的手指越来越用力,伯恩医生的手腕发出咯咯的声响。   “……伊恩,你弄疼我了。”   “肾上腺素。”伊恩从腰间拔出了枪,单手打开了保险栓,指向伯恩医生,“我不会再重复第二遍。”   “你不会开枪的。我没有犯罪。你是个有原则的人。你注重秩序与道德。”   伊恩松开了伯恩医生的手,推了他一下。   其他现场人员看见这剑拔弩张的气氛都呆住了。他们刚要上前,就被费恩·基汀拦了下来。   “这样挺好。该死的伯恩医生就是欠修理。”费恩淡淡地开口。   “小呆子!我知道你还在计较上一次我说要解剖你的事!”   只听见“碰——”地一声,火花在伯恩医生的脚边迸裂开来。   伯恩医生愣住了,其他人也傻了。   “哦,对不起,走火了。”伊恩用响亮的声音解释。   “是啊,走火了。那种枪型很容易走火。”   费恩·基汀在一旁帮腔,其他的现场鉴证人员竟然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伯恩医生不得不举起双手,来到自己的箱子边,取出了注射器,替海利注射了一针肾上腺。   伊恩这才将枪收回了枪套,他轻轻按住海利的额头,专注地凝视着海利。   直到某个瞬间,海利用力吸入一口气,失去焦距的眼睛骤然收拢。   他侧过身,单手绕过伊恩的腰,蜷起身体,大力呼吸着。   伊恩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的侧脸。   “你看见什么了?”   直到气息平顺了,海利才淡然开口:“范·查特被凶手刺了十六刀。”   “这些我们都知道。其他的呢?”   海利慵懒地扯起唇角,枕在伊恩的腿上,抬手扯了扯伊恩的领带,“如果我什么都告诉你了,会养成你的惰性。以后说不定你就不再思考了,这不是好事。”   伊恩一把推开了海利,起身离开。   海利望向一脸郁闷的伯恩医生说:“你给我注射了肾上腺?你为什么要怎么做!说不定他会吻我的!”   “伊恩用枪逼着我这么做的。他还开枪了!”伯恩医生夸张地指着脚边的弹孔,“我要告他意图谋杀!”   “明明是枪支走火。”费恩在一旁补充,“而且你还想用手术刀扎拉塞尔探员十六……不,是十七刀。”   “你给我记着,费恩·基汀!总有一天你会落到我的手上!”   “但愿你能活得比我久。”   而海利却一直沉默,若有所思地望向伊恩离去的背影。   两秒后,他忽然起身追了上去。   “嘿!你不应该去医院做个检查吗?”伯恩医生扬高了声音。   海利完全就像没听见一样,一把揽上伊恩的肩膀,“走吧,到了该让曼宁医生开口的时候了。我不相信当他得知范·查特的死讯,还能沉得住气。”   伊恩只是冷着脸将海利的手拍下去。   两人坐在车里,海利照旧撑着脑袋望着伊恩的侧脸。   “伊恩,我听说你用枪指着伯恩医生逼他给我注射肾上腺?”   伊恩没有回答他。他不想要海利更得意。他以为海利会继续追问,但是没想到海利问的却是另外的问题。   “那么你为什么不用枪指着我,逼我告诉你我到底在幻觉里看到了什么线索?”   “我不需要。等到你觉得应该说的时候,你会告诉我。而且有一点你说的不错,我不能永远依赖你的能力。我需要有自己的思考。如果有一天你真的错了,至少我不会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海利看着伊恩的侧脸,慢慢的,唇上的笑容越来越明显。   “对啊……你就是上帝派来纠正我的。嘿,你说杀死范·查特的和之前的三起谋杀案是不是同一个凶手?”   “从杀人动机以及杀人手法来说,不是同一个人。”   “哦,为什么?”海利撑着下巴,目光里却是一种喜悦的欣赏。   “前三起谋杀案,注重展现杀人之后尸体呈现的方式。每一个受害者都没有流过一滴血。而范·查特不同,可以说是血流成河。这不符合凶手一贯的杀人手法。当然,设计谋杀细节的曼宁医生不在,这也许导致了谋杀‘执行者’改变手法。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杀人动机完全不同。我们都认同,前三起谋杀案的杀人动机与仇恨无关,但是范·查特的死完全体现了凶手当时的情绪。”   “没错,凶手很激动。他似乎想要范·查特承受足够多的痛苦。可为什么要范·查特痛苦呢?他已经得了癌症活不了多久。在艺术界他也不属于特别激进的艺术家,而且自从罹患癌症之后与他打交道的人少了许多,实在很难想象他会让什么人憎恨。啊……对了,他有一个秘密。”   伊恩瞥了海利一眼,这家伙唇角的笑容很得意。   看来海利真的在那场幻觉里看到了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到底是什么?”   “现在说出来就没有意义了。不过我想,其实在你的潜意识里已经注意到了。只是你的注意还不够多。”   “你如果不愿意说,就算了。不过有一点,我希望你以后能将肾上腺素带在身边。”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海利别过头去,看向窗外。   “你需要。”   “我有你。”海利的声音出人意料地固执。   “我不是万能的。”   “你是。”   伊恩叹了口气,他和海利讨论这个话题没有一点意义。   当他们再度在审讯室里见到曼宁医生时,他还未得知范·查特的死讯。   “哦,两位探员……你们费尽心思将我扣押在这里,我想知道现在你们有没有找到决定性的证据来指控我?”曼宁医生笑着问。   他仍旧自信自己没有丝毫破绽。   “是你来告诉他,还是我来说?”海利用肩膀撞了撞伊恩的肩膀。   伊恩知道这家伙享受揭穿别人,看着别人露出痛苦表情,但伊恩现在没有心情放任海利玩他折磨人心的游戏。   “查特先生死了。”伊恩冷冷开口。   曼宁医生愣住了。   良久,他用双手用力捂住自己的脸,紧接着忽然暴怒起来,他的拳头狠狠砸在桌面上,用力瞪着伊恩:“这是你们的错!是你们的错!如果我还在他的身边,我会把他照顾得很好!”   海利摇了摇头,补充说:“他不是病死的,他是被人杀死的。”   “什……什么?”曼宁医生僵住了。   海利从资料夹里取出现场照片,放在曼宁医生面前。   曼宁医生的眼睛骤然睁大,后脊用力地抵住椅背,不断地摇着头。   “哦……上帝啊……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你们在骗我!这不是真的!”   “我们的法医很出色。他说,查特先生一定经历了极度的痛苦。这个时候如果他的心脏不好就很幸运,在血流干之前他就会心脏停跳,能够少受一点折磨。”   “是谁杀了他?是谁干出这样的事情来!”曼宁医生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我们以为只有你知道是谁杀了他。曼宁医生,无论你想要保护谁包庇谁维护谁都没有意义了。   因为范·查特已经死了。说吧,参与你谋杀计划的人,到底还有谁?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杀死范·查特。这个人的嫌疑很大。”伊恩冷冷地看着曼宁医生。   尽管此刻的曼宁医生几近崩溃,但伊恩却没有一点同情他的心情。   “是格里芬。”曼宁医生终于开口了。   “格里芬?格里芬画廊的老板?”   “是的。”曼宁医生说。   事到如今,曼宁医生已经没有必要再撒谎了。   可是格里芬不但遇袭失踪,而且温德尔谋杀案他拥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   “医生,你确定?”海利的唇上的笑容缓缓隐没,“格里芬也许参与了谋杀保险推销员亚当以及艺术经纪人阿曼达,但是他不可能参与谋杀温德尔。”   曼宁医生皱着眉头,不肯开口。   这时候伊恩接到了一个电话。   当电话挂断时,伊恩的神情变得更加冷然。   “曼宁医生,我要告诉你一个消息,格里芬也被谋杀了。而且他的死亡方式与查特先生一样。身中十二刀,死在一个工地里。那个工地就是谋杀阿曼达的地方,对吧?”   “……格里芬也死了?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曼宁医生,你看,这一切都已经脱离了你的预想了。你本来想好了最坏的情况,但现在已经坏到不能更坏了。是时候告诉我们全部的真相了。”海利轻轻敲了敲桌面。   曼宁医生摇了摇头,“这是我所知道的全部。”   “这不是你所知道的全部。温德尔的谋杀案,格里芬并没有参与。杀死温德尔的是另一个人。这个人对范·查特很重要,对吧,所以你才会一直维护他。但现在已经可以肯定就是这个人杀死了范·查特。”海利放缓了声音,但曼宁医生却不为所动。   伊恩低下头来沉思,事到如今到底还有什么让曼宁医生不肯开口。   范·查特已经死了……对于一个死去的人,还有什么在意的?   伊恩在脑海中回顾起自己与范·查特见面的每一个细节,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范·查特的每一个动作……   当所有让他觉得不自然的细节串联在一起,伊恩骤然明白过来。   “是名誉。你要维护范·查特死后的名誉。你知道如果这个凶手被抓住就意味着范·查特的名誉崩溃。对吧,曼宁医生?”伊恩抬起眼来,盯着曼宁医生的眼睛。   “查特先生没有做任何错误的事情,一切都是我的错。”   “确实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曼宁医生你,我不会发现查特先生的不正常。查特先生吃药的时候,你为他准备了两种药盒,圆形和方形的。每种药盒里药片的颜色也是不同的。但是你是怎么提醒他的?你只提起药盒的形状却不说药片的颜色。”   曼宁医生的手指轻微地一阵颤动,却没有逃过伊恩的眼睛。   “第二次,我们和查特先生一起喝茶。他将糖浆倒入红茶里,是你阻止了他。你说他的身体不好不能摄入过多的糖分。查特先生当然知道这点,他想要倒的确实是牛奶,只是他当时分辨不出牛奶与红糖罢了。”   曼宁医生调整了坐姿,这说明他比之前更加紧张。   “第三,他最后的画作,是黑白色的,与之前绚丽的色彩完全不同。这三点告诉我,他无法分辨颜色。我猜想是因为他大脑里的肿瘤被切除的时候损伤了他部分的神经。但是无法辨别颜色对于一个画家来说是致命伤。他的肿瘤切除手术是在两年前,两年之后他的画风开始改变。所以我可不可以大胆的猜想《晨光中的沉思者》、《梦境》以及《飞舞的星星》根本不是出自范·查特的手笔!至少在颜色上!”   曼宁医生沉下声音,咬紧了牙关:“别再说了!”   “这三幅画真正的作画者是谁?是不是这个人杀了温德尔、范·查特还有格里芬!曼宁医生,你想要保守的秘密已经保守不住了!”   “伊恩,也许这三幅画的作画者并不止一个人呢?”海利缓缓开口。   就像是点醒伊恩一般,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我曾经和范·查特握手。他的手在微微颤抖。如果只是简单的上颜色也许还行,但是他根本无法控制线条!但是范·查特最后的黑白遗作线条很流畅,所以说有人替他绘制了线条底稿!所以完成画的是两个人!”   曼宁医生呆然地看着伊恩,“为什么你能发现?我以为除了温德尔不会再有人发现了……为什么?”   “这才是你计划杀死温德尔真正的原因。她了解范·查特,所以当她看见他的作品时就知道不是出自他的手笔。但是作为旧识,她不想就此毁掉范·查特!于是她不留情面地抨击他,希望他就此停下。而且,温德尔发现了替范·查特画画的人是谁。一旦她说出范·查特的秘密,那个替范·查特执笔的人也会失去在艺术界的前途,所以他亲自动手执行了你的计划,杀死了温德尔,对吗?”   曼宁医生保持沉默。他没有声嘶力竭的反驳,所以伊恩知道,海利的猜想是正确的。   这个人为范·查特勾画的底稿,他了解范·查特的构图、了解他的风格、了解他的线条走向以及画面层次,这个人必须对范·查特很熟悉……   “为范·查特构图还有绘制底稿的人是马斯洛。他是范·查特一手教导的学生,范·查特的翻版。如果是他替范·查特画画,能察觉出来的人一定不多!”伊恩站起身来,双手撑着桌面瞪视着曼宁医生,“是不是马斯洛!曼宁医生,这个人已经疯了!如果你怀抱希望他能够延续范·查特的艺术生命那就错了!这个人执着的已经不再是艺术了!而且他永远不可能是范·查特!”   曼宁医生仰起头,眼睛纠结了起来,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这是我的错……查特先生只是很遗憾自己还有许多想法没有实现……于是我替他出了这个主意,让马斯洛替他画线条底稿,根据他的想法完成构图。然后……让另外一个孩子进行上色。查特先生根本没有想过要独占他们的成果,他只是想要将自己脑海中没有完成的东西完成而已。这并不是过错……”   “所以真的是马斯洛?或者……还有可能是另一个人!”伊恩一把拽过曼宁医生的领子,“另一个人是谁!快说!”   “完成《飞舞的星星》之后那个孩子就拒绝再为查特先生画画了。我为了能重新把他带到查特先生的身边,甚至不得不找人去绑架他,但却失败了。你认识他的,康纳探员。”   “我认识……”   在那瞬间,伊恩愣住了。   那三幅画大胆的着色、绚烂的神采以及时不时流露出的天真气质……   伊恩想起了今早离家时看见的那幅画。   “是兰瑟……兰瑟……”伊恩猛地冲出门去。   海利追了上去。   当伊恩打开车门时,海利却扣住了他的手腕:“我来开车。”   伊恩顿了顿,没有说多余的话,去到了副驾驶。   车子疾驰而出。   伊恩取出手机,不断拨打兰瑟的电话,却无人接听。   “兰瑟!你在哪里?尽快回复我短信!”   伊恩在心中忐忑起来,到底杀死温德尔、范·查特还有格里芬的人是不是兰瑟,他到底有没有参与其中!   “伊恩。”   “嗯?”伊恩闭着眼睛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你觉得为什么范·查特与格里芬会是那样的死法?”   海利的声音很平静。   伊恩焦虑的心随着海利的声音开始下意识思考。这不仅仅是愤怒,重点是让对方痛苦……痛苦的目的是……   “凶手在逼问范·查特与格里芬!”   “逼问什么呢?”海利又问。   伊恩沉静地思考了几秒,立即打了个电话,“曼宁医生,我问你最后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马斯洛与兰瑟是否认识?他们是否知道彼此的存在?”   “兰瑟是一定不认识马斯洛的。而马斯洛也应该一直以为画作上颜色的部分都是查特先生完成的。”   挂了电话,伊恩终于明白了什么。   “马斯洛待在范·查特身边的这段时间一定发现了范·查特无法辨别颜色!所以给他画出的底稿上色的绝对不是范·查特!他很恼怒,他一直以为自己与老师一起完成了一幅又一幅令人赞叹的作品,但这些其实都是欺骗!他十分愤怒,逼问范·查特到底另一个人是谁!但是范·查特并没有说出来!这就是为什么马斯洛刺了范·查特十六刀的原因。”   海利微微一笑:“宾果。我一直不明白凶手为什么要刺范·查特那么多刀,而且还要将他绑住。这完全不是冲动而是冲动之下的预谋。直到我在幻觉里找到了答案。范·查特并非死于单纯的谋杀,而是有人向他逼问一个他不想回答的问题。他在保护那个为他的画作上色的人。”   伊恩呼出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剩下的有可能知道真相的就是曼宁医生和格里芬。但是曼宁医生被我们扣押了,所以马斯洛就找到格里芬!只是马斯洛寻找兰瑟的目的是什么?为了向世人揭露范·查特?还是为了报复兰瑟也参与了这钞欺骗’?”   伊恩百思不得其解。   “为了让自己完整。马斯洛一直很崇拜范·查特,所以他的绘画风格他的线条都在极力模仿自己的老师。当他知道自己协助老师完成了那三幅画并且大受好评的时候,他觉得很幸福。通过这三幅画他与老师紧紧联系在了一起,无论是情感还是思想。但是某一天,他发现他错了。一直与他紧紧联系着的,是另一个人。所以,他一定要找到这个人。”   海利的声音很平稳,像是在说一个已经确定了的事实。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八年前,当我经过无数次的失望,抱着必死的决心冲到你的车前,我指望的并不是你会救我,而是你能撞死我,结束所有痛苦的一切。但是你刹住了车,走了下来。只需要一眼,我就知道你是那个人,那个让我完整的人,让我成为海利·拉塞尔的人。所以无论你怎样拒绝我,怎样避开我,我都会想要找到你,来到你的身边。因为,这是本能。”   海利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他一直很喜欢笑。   嘲讽的笑、调侃的笑、无所谓的笑或者优雅的笑。   而此刻,他收起了所有的虚伪,说着他认为是真实的话。   车子停在了伊恩的公寓楼下。   当海利拉下手刹,伊恩才回过神来。   “我们走。”海利从腰间取出了枪,上膛声仿佛割裂伊恩的神经。   “你确定你要用枪?”   “我确定。我的射击成绩很好。而且万一兰瑟不是你想象中天真无邪的小宠物,我也不能指望你开枪。”   海利是镇定的。他的持枪姿势甚至于步伐都相当稳健。   伊恩在心底失笑。因为八年前被“狩猎人”逼迫开枪射击无辜路人的故事多半是虚构的了。   但这并不重要,因为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生气。   两人持枪进入了公寓,来到了那层楼。   “他住在我的公寓里。”伊恩压低了声音说。   “天啊,我现在真想一枪毙了你的小宠物。你竟然让他和你住在一起?你们每天都做了什么?拥抱亲吻还是滚床单?或者躺在阳台的椅子上看夕阳?”海利笑着说。   “闭嘴。”   伊恩在公寓里待着的时间还不到和这个混蛋在一起的二分之一。   门仍旧是锁着的,但是能隐隐听见马斯洛的声音。   “兰瑟!我们是联系在一起的!你知道我为了找到你付出了多少代价吗?我们一起走!远离那些虚伪的骗子!画属于我们的东西!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为什么不说话!”   马斯洛的声音里带着执着而扭曲的情感,濒临崩裂的疯狂。   “你说话!说话!为什么不回答我!我以为你了解我!你在我的构图在我的线条上画下那些颜色!难道你不想知道我是谁!不想和我完成更多的作品吗?”   伊恩从口袋里取出钥匙,小心地打开房门,与海利一起走了进去。   公寓里已然一片狼藉。   作者有话要说:胖瓜:伊恩叔叔为了你开枪差点没崩了伯恩医生,你有没有觉得很得意啊?   海利:表示好想扑倒伊恩叔叔哦~~~~   伯恩医生:要不我开点儿药给你用?      第35章 艺术家14      兰瑟傻傻地坐在墙角,抬着头,睁大了眼睛不明就以地看着马斯洛。   马斯洛就要去拽他,而兰瑟将所有可以扔的东西都扔过去砸向马斯洛。   当马斯洛抬手抵挡的时候,兰瑟冲了出去。   他看见了走进公寓的伊恩,拼命奔向他的方向。那一刻,伊恩仿佛看见了黑夜里的星子在裂变中不顾一切地挥霍自己的质量。   伊恩还没来得及抓住对方,马斯洛忽然一把将兰瑟拽了回来,他随手抓起玻璃的碎片,抵在兰瑟的颈间。   马斯洛回过头来,对上伊恩与海利。   “哦……这不是康纳探员吗?还有一直没有来我这里喝茶的拉塞尔先生。”   海利歪了歪脖子,笑了笑,“谁要你让我这么忙呢?”   他手中的枪指向马斯洛,丝毫没有动摇。   “是你们一直在干扰我找到他!”马斯洛略微用力,兰瑟的颈间就划出一道血痕。   伊恩没有说话,他只是握着枪。   兰瑟微微颤抖着,试图抬起马斯洛的手腕,马斯洛直接腾出另一只手扣住兰瑟的脖颈,兰瑟被他掐得几乎无法呼吸。   “哦,那很抱歉我们打扰你了。不过就目前的情况,你好像根本无法全身而退了!”海利笑着说。   马斯洛将兰瑟挡在自己面前,“兰瑟,别害怕,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兰瑟微微摇了摇头。   他看着伊恩,眼睛里是闪烁的泪光。他抬起手,打了一个手语:我的画画完了。那是送给你的。   伊恩点了点头,“相信我,兰瑟。”   “让开!你们马上让开!”马斯洛紧紧勒着兰瑟,伊恩与兰瑟之间的沟通激怒了他。   “让开?让到哪里去?纽约警方知道你是谁,就算你带着兰瑟逃到天涯海角,通缉令也会到天涯海角。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马斯洛,你根本没办法与兰瑟沟通。如果你们真的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你根本不需要用这样的方式逼迫他跟你走。”   海利的声音里满是嘲讽的意味。   “你胡说!你只是在嫉妒而已!”   就在马斯洛靠向海利的瞬间,伊恩骤然扣下扳机。   子弹迸出,热量沿着兰瑟的颈间而过,穿透了马斯洛的肩膀。   “啊——”随着马斯洛的叫声,他手中的玻璃碎片落了下来。   伊恩一把将兰瑟拽到自己的身后。   马斯洛捂住自己的肩膀后退。   那一枪开得太快太准,马斯洛与兰瑟都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海利上前蓦地以胳膊肘将马斯洛击倒,把他的胳膊拧到身后,给他戴上了手铐。   “如果我是你,永远不会想要站在他的枪口前。因为只要一条微不足道的缝隙,都逃不过他的子弹。”海利低下头,怜悯地看着马斯洛。   当马斯洛被海利拎起来的时候,他看见兰瑟被伊恩抱在怀里。   “结束了,都结束了兰瑟。你没事了,别害怕!”   马斯洛的表情瞬间扭曲了起来,“兰瑟!兰瑟·佩顿!这个世界上你不会再找到另一人像我一样豁出一切寻找你!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我们才是联系在一起的!我们是一体的!”   海利拍了一下马斯洛的脑袋,笑着说:“傻瓜,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和谁联系在一起的。哪怕你费尽心思想要抓紧对方,除非他同样地想要抓紧你,否则你所渴望的‘联系’永远不可能存在。”   警车赶到了公寓楼下,马斯洛被正式逮捕。   曼宁医生承认自己策划了亚当、阿曼达以及温德尔的谋杀案。   亚当与阿曼达谋杀案的执行者是格里芬,目的是为了抬高画作的价值。   当时阿曼达想要离开格里芬画廊,很有可能带走大量的资源,并且无论格里芬如何挽留,阿曼达都不为所动。   而亚当在与某位收藏家介绍业务的时候意外见到了格里芬售出的赝品,他的揭发导致了格里芬面临诉讼。   格里芬对这两个人本就心存恨意,曼宁医生的计划使得他不但能炒高范·查特的画作价格,也能天衣无缝地杀死这两个眼中钉。   温德尔谋杀案的执行者是马斯洛。曼宁医生告诉马斯洛,温德尔将要向媒体公开画作并非出自范·查特之手。这不仅仅会毁掉范·查特的名声,也有可能会毁掉马斯洛的前途。于是马斯洛加入了曼宁医生杀死艺术评论家温德尔的计划。   而之前绑架兰瑟的那些人就是被曼宁医生雇佣的。兰瑟因为母亲去世,拒绝了继续为范·查特画画的工作。无论曼宁医生出价多少,兰瑟始终没有答应。但是范·查特最后的一幅画需要兰瑟,于是曼宁医生派了人想要将兰瑟强行带走。这一切因为伊恩的出现而计划失败,这也最终导致了范·查特最后一个作品是黑白画。   艺术界因为这个案子掀起了轩然大波。   不少人对范·查特口诛笔伐。   但是有几位艺术评论家却站了出来。他们表示都曾经接到过范·查特的信件。   他在信件中向这几位艺术评论家坦白,他人生中最后的三幅画虽然是他的构思,但最后的执笔者确实是马斯洛与兰瑟。特别是兰瑟,他因为从艺术学院辍学,范·查特很担心他以后的前途。他认为兰瑟拥有罕见的天赋以及艺术的灵性。他通过阿曼达买下的那几幅兰瑟的作品都被他送给了这几位艺术评论家。他希望他们能够感受到兰瑟的才华,并且认同他。   范·查特也许从某种程度上欺骗了世人。   但是他在艺术上所取得的成就并不能因此被抹灭。   这个案子在艺术界沸沸扬扬的讨论中尘埃落定。   伊恩坐在电脑前开始整理这次案件的资料,海利却悠哉悠哉地从办公室里走出去。   “喂,报告!”伊恩指了指电脑。   海利靠着伊恩的门边笑了笑,“这一次的报告你来写吧。我要去见一见马斯洛。他在狱中要求见到我。”   伊恩晃了晃手背,示意他赶紧滚。   海利走之前问:“你不会真的向马迪·罗恩申请调职吧?”   “我已经递交了调职报告。”   伊恩以为海利又会调侃地说什么,没想到他只是轻轻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伊恩抬起眼。   “因为无论我怎样用力地按捺自己,我还是会忍不住想要拥抱你,吻你。这是爱一个人的条件反射。这样的答案,你很失望,对吗?”海利笑着说。   “滚吧。”伊恩低下头,继续咬文嚼字。   伊恩本想对他说“如果你以后会把肾上腺素带在身上,我会考虑继续看住你”。但他最终没有开口,因为他知道海利会给他什么样的答案。   谁要这家伙放荡不羁又脑洞大呢……   当海利走远了,伊恩停了下来。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走出办公室,开车前往关押马斯洛的监狱。   海利与马斯洛相见时,马斯洛已经穿着橘色的囚犯制服,戴着手铐。他恢复了之前知性有教养的形象,淡然地坐在海利的对面。   “你要求与我见面,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海利微笑着,像是见识过沧桑变化的长者,对于世上发生的以及即将发生的一切都了然于胸。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我?”马斯洛问。   海利点了点头。   “那么关于画呢?你也很早就发现那些画不是查特先生画的?”   “是的。”   “那么你为什么不说出来?如果你说出来,也许我不会杀了查特先生,也不会杀了格里芬,甚至不会有寻找兰瑟·佩顿的想法!”   “不,你一直都有。它植根于你的大脑,执着是你的本性。如果是我告诉你,你将更加憎恨查特先生。你会觉得全世界都知道了这个秘密,只有你被蒙在鼓里。而且,你谋杀了温德尔夫人,我们却没有任何证据指控你,除非你再度犯案留下破绽或者当场被抓获,否则我们只能任凭你逍遥法外。”   “但你确实嫉妒兰瑟,对吧?我看出来了,你很迷恋你的搭档。可是你的搭档却关心着兰瑟,从进入那间公寓开始,他的注意力都放在兰瑟身上而没有给过你一个眼神一点回应。所以你很想借由我的手杀死兰瑟,只是你猜错了,我不恨兰瑟,我只想带他走。”   “我当然知道你不恨兰瑟。你只想与他再度联系起来,成为一个完整的个体。在你杀死你自己之前,你不会杀了兰瑟。”海利平静地回答。   他的眼睛像是深蓝色宁静的湖泊,没有一丝波动。   “我明白了,你跟我一样,也想要和你的搭档联系在一起!”   海利摇了摇头。   “我跟你不一样。你将兰瑟挡在你的面前,因为你知道我们不会朝兰瑟开枪。但是我永远不会让伊恩挡在我的面前,从前是这样,以后也是。我也不会强迫他做任何他不想做的事情,而他想要做的,我都会为他做到。兰瑟也和伊恩不同。因为我知道,当我像你一样疯狂哪怕只有那么一刻的倾向,伊恩都会察觉。他会挡住我,拉住我,阻止我,他不会让我掉下去。兰瑟让你发疯,但伊恩让我平静。这是我和你的不同。另外……我一直与他联系在一起。我透彻地知道他的想法,他也知道我的。而你,无论查特先生还是兰瑟,你都未曾真正的了解他们。”   海利起身,整了整衣角。   “再见,马斯洛。我听说在监狱里也是可以画画的。”   “那么你会来做我的模特吗?这是你对我的承诺。”   “一个真正的画家,不需要任何静止的模特。他们想要画的,一直就在他们的脑海里。”   海利走了出去。   而伊恩却揣着口袋看着监控录像。   “请问康纳探员,你还需要与马斯洛说什么吗?”   “不用了。”   伊恩深深地看着监控里海利的背影。   有一点落寞,但似乎天塌下来他也能够承受。   伊恩回到家里,餐桌上是热腾腾的玉米卷饼。   兰瑟笑着向伊恩比划:这是我做得最好吃的玉米卷饼。   伊恩低下身来闻了闻,一直严肃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他向兰瑟竖起了拇指。   兰瑟:我要去意大利了。那里有一所我梦寐以求的艺术学院招收我!   伊恩愣了愣,“真的?”   兰瑟:是真的。   伊恩随即了然。查特先生送给那些艺术评论家的画让他们对兰瑟十分赞赏,不少收藏家也通过艺术经纪人希望能购买到兰瑟的其他画作。就在昨天,有一位艺术经纪人竟然不惜撬开伊恩的公寓门拍摄了兰瑟的那幅《晚霞》,今早就有人报出十分可观的价格希望能买下这幅画。   “学费是多少?”伊恩想着无论如何不能让兰瑟失去这个机会。他只是一个人而已,生活花费不大,可以将这些年存下来的钱资助兰瑟。   兰瑟:不用担心,伊恩。拉塞尔先生已经成为我的资助人了。   “他这么好心?”伊恩想一想,就明白海利的用意了。   这家伙赞助兰瑟去意大利留学,就能让他远离自己的生活了。   兰瑟:拉塞尔先生是个好人。最重要的是,他在乎你。   伊恩失笑,“他确实很在乎我。”   兰瑟:当你专注于你的目标时,你会忘记身后的危险。但是拉塞尔先生在那里,他时刻注意着,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伊恩愣住了。   他想起自己执行的最后一个任务,他被子弹穿透的胸膛,窒息般的痛苦,他以为自己会死。但海利早就准备好了一切,那场紧急手术挽回了他的性命。   “也许吧。”   兰瑟:拉塞尔先生很喜欢我的这幅《晚霞》,但是我没有卖给他。因为这是我送给你的。   “谢谢,我真的很喜欢这幅画。不过你把它送给我,我是不是应该去保险公司为它投保?”   兰瑟:拉塞尔先生说他会为你投保的。   “他连这个都想到了?他是有多想要这幅画?”   兰瑟:他很想。不过我画了另一幅画作为交换送给他。他很喜欢。   “你现在很懂得怎么让他高兴了?”   兰瑟:让他高兴其实很简单。别弄丢了我送给你的画,这是我和你之间的联系。   “我不会的。它对我也很重要。”   一周之后,兰瑟离开了纽约前往艺术之都佛罗伦萨。在之后的两年,他成为艺术界一颗闪耀的新星。他始终保持着绚丽而和谐的色彩风格,许多艺术评论家都称赞他的画让身处冰冷现实的人看见梦的美好。   伊恩得到了短暂的休息。他可以躺在床上尽情地睡觉,睡醒了就去靶场练习射击。   直到某个周末,他接到了来自费恩·基汀的电话。   费恩的声音有些紧张。这家伙虽然智商很高,但情商一直不过关。   “那个……康纳探员,我想请你吃晚饭。”   听着这句话,伊恩就能想象这个“小呆子”正在托自己的黑框眼镜呢。   “吃晚饭?”伊恩顿了顿。   他有些奇怪费恩为什么要请自己吃晚饭。   “就我们两个吗?”如果还有费恩的团队,那就不奇怪了。   大家经常打交道,一起吃饭增强沟通与默契是当然的。   “是的,就我们两个。”   就他和费恩?为什么?   但是伊恩暂时想不到拒绝的理由,只能答应,“哦,什么地方?”   “圣赛文大街十七号,晚上七点。”   “哦,好。”   圣赛文大街十七号是什么?就不能说清楚餐厅的名称吗?   “再见。”   伊恩还没来得及开口问,费恩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他狐疑地歪了歪脑袋,上网查了一下圣赛文大街十七号是什么餐厅。   不看还好,一看伊恩觉得不自在起来。   那是一家米其林三星酒店,伊恩得正装出席。   他歪了歪脑袋,看了眼自己扔在地上的西装外套,早就皱巴巴的,还有个脚印。   呼出一口气,伊恩只得赶紧将它烫平,挂起。   当他来到餐厅时,费恩已经坐在那里等候多时了。不仅如此,伊恩刚坐下,就有侍者将一束漂亮的白玫瑰送到了他的面前。   “对不起,是不是搞错了?”   他是男人,怎么可能收到花?   “没有搞错,是基汀先生送给你的。”   伊恩满头雾水,费恩·基汀的脑袋真的呆了?为什么要送花给他?而且还是白玫瑰?   侍者为他们倒上红酒,伊恩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是一条短信,与他同一层楼的女探员洁西卡。   洁西卡:伊恩,听说那个呆子请你去吃晚饭?你千万别答应他!   伊恩看了一眼费恩,回复短信:为什么?   洁西卡:他是弯的!   伊恩:……   当侍者离开,对面的费恩·基汀微微咳嗽了一声,有些紧张地说:“喜欢我送给你的花吗?”   “啊……我对花没什么兴趣。”   这是伊恩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景。   他以后在工作上与费恩打交道的次数一定不会少,到底要怎样拒绝对方才能不那么尴尬。   洁西卡的提醒来得太晚,他现在已经算是乘船出海,到底该怎么把船开回来可是个技术活啊!   最面的费恩脸有些红,手指差点碰倒面前的杯子。   他这样手足无措的模样让伊恩内心感觉越来越不好。   “额……伊恩……我其实有话想要对你说。”费恩用力咽下口水。   伊恩心中感到大大的不妙,这家伙可千万别是要表白。   “我听说你要申请调职?是要离开纽约吗?”   不止离开纽约,他还想把自己塞到地球的缝隙里,只要海利找不到他就好!   当然,这只是梦而已。梦和现实永远有着不可逾越的距离。   “我确实有这样的打算,正好我可以借此机会与你告别了。”   我已经要走了,所以你想说的话麻烦咽回你的肚子里吧!   “可以请你不要离开吗?就在这里,在你现在的部门?”   费恩看着伊恩,眼睛里是满满的期待。   这让伊恩顿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猫和老鼠》,费恩就像看见大块芝士的小老鼠。   “这恐怕不行……”伊恩心想自己必须马上拒绝他,越快越好。   “可是……可是……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怎么办……我需要你……”   什么叫做“你不能走”?   我走了地球照样转,你照样带领你的团队协助纽约警方还有联邦调查局或者其他什么部门破案!   什么叫做“我需要你”?   我能为你做什么?   伊恩的头疼了起来。   就这个情形看来,伊恩觉得自己必须十分清楚明白的拒绝费恩。   “费恩,我很高兴你把我看得重要。但是我必须告诉你,我是直的。”   伊恩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你是直的?”费恩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之后,脸色忽然发白,握着酒杯的手指也克制不住颤抖。   伊恩暗叫不好,该不会费恩·基汀有什么心脏病之类的吧。   “我当然知道你是直的。你以为我请你吃饭是为什么?”费恩的声音里暗含怒气。   伊恩很少见他生气,基本上他对其他人处于很机械化的应对状态,除了海利叫他“小呆子”的时候。   难道不是为了表白?   “当然是为了联络同事之间的感情增强默契!”   伊恩觉得自己向来冷静从容。就是弹片从他的头顶飞过,子弹击中他的肩膀,他都能安静地潜伏着,等待属于他的机会。   但是面对这个“小呆子”,伊恩忽然手足无措起来。   “我请你吃饭是为了说服你留下来继续做海利·拉塞尔的搭档!我已经受不了那个家伙了!他每一次都叫我‘小呆子小呆子小呆子’!我哪里呆了?我的智商有168!我拥有三个博士学位!我是的团队是纽约……不对是这个国家最出色的鉴证团队!可是他人前人后叫我‘小呆子’!你知不知道我带的研究生也在背后叫我‘小呆子’!”   费恩·基汀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话。   伊恩从他的语气以及表情可以看出费恩忍耐海利已经很久很久了。   “那么……这跟我留下来有什么直接联系吗?”伊恩不解地问。   “当然有。如果是你拜托我做事或者联系我了解情况,你至少会说‘请’,会说‘谢谢’!充分表达了你对我和我团队的尊重!我那些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八卦的研究生听见了,会对我多一点尊重!如果你走了,另一个傻瓜做了海利·拉塞尔的搭档,他会学着海利叫我‘小呆子’。海利会教坏他!听着,康纳探员,只要你愿意留下,管住海利·拉尔森那个王八蛋,我和我的团队会优先处理你的犯罪现场,所有DNA化验枪支比对以及其他难搞的检测我们都会第一时间完成。总而言之一句话,我不想再和那个混蛋说一句话!”   伊恩完全愣住了。   这就是费恩·基汀请他来米其林三星餐厅吃饭的原因?这剧情走向不大对啊……   “……关于海利·拉塞尔是个混蛋这点,我很高兴与你保持一致看法。”伊恩举起酒杯,只想赶紧化解这尴尬的气氛。   “是的。”费恩举起酒杯,用力点了点头。   这就是168智商的人脑袋里的想法吗?   伊恩以为会更加高深莫测……   这一切只是为了不再和海利说话,不用再听他叫他“小呆子”!   伊恩在心里觉得,海利叫他“小呆子”是有道理的。   但是伊恩不得不承认,米其林餐厅里无论前菜、主菜还是甜点都很美味。   吃完晚饭,费恩很认真地向伊恩确定,“你不会走了,对吧?”   “……我已经将申请发送给了马迪·罗恩。”   “没关系,只要你同意,我的人可以入侵马迪·罗恩的系统删掉你的申请。”   伊恩愣住了,“这……什么?”   “就这么决定了。”费恩晃了晃手,完全不给伊恩表达自己意见的机会。   伊恩哑然失笑。   当他来到自己的公寓门前,发现海利靠着墙,抱着胳膊似乎等待他很久了。   “嗨,伊恩。你去哪里了?我本来还期待与你一起吃晚饭呢!”   伊恩一把将海利拽开,“你挡住我的路了。”   “伊恩!你真无情!”   “我无情?是不是你对隔壁办公室的洁西卡说费恩是弯的?”伊恩狠狠瞪着海利。   海利耸了耸肩膀,“这就是办公室八卦啊。”   “又是谁给费恩出的主意准备一大束白玫瑰?”伊恩真想一脚踹死他。   海利侧身,从伊恩的口袋里取走了钥匙。他的动作流畅而敏捷,伊恩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你不喜欢白玫瑰?那么你到底喜欢什么?告诉我啊,我送给你!”   伊恩试图阻止海利,但是海利已经挤进门去,大喇喇躺在了伊恩的沙发上。   “伊恩,我饿了!”   伊恩不打算理睬他,走进自己的卧室里,将房门锁上,把西装脱了下来。      第36章 我和你的世界01      他走进浴室,洗漱之后倒头就睡,完全不把房门外的海利放在眼里。   但是直到午夜来临,他也没有听见海利离开的声音。   伊恩起身打开门,看见海利就蜷在沙发上,侧身枕着自己的胳膊。   别过头去,伊恩叹了口气,他从卧室里取来毯子,轻轻盖在海利的身上。   “伊恩……我饿了。”   海利的睫毛颤了颤,开口说。   伊恩哼了一声,走进厨房里,冰箱里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下一点蘑菇和土豆。伊恩翻找出了一袋通心粉,还差三天过期。他将它们倒进水里,又去了另外一个锅件蘑菇和土豆丁,然后放了番茄酱炖煮。半个小时后,一份简单的通心粉送上了餐桌。   海利兴高采烈地起身,在伊恩的对面坐下,拿起叉子,吹了吹就往嘴里送。   “额……好烫……”海利皱起了眉头。   伊恩将水杯推到他的面前,却不说话。   海利喝了一口水,更加小心地吹了吹面。   伊恩看着海利,他觉得面前的海利不像是真的海利。   他所了解的海利,接受了贵族式的教育,永远恰到好处地笑着,无论在同事面前,在嫌犯面前,在受害者家属面前,他都显得冷静成熟……还有欠扁。他对其他人的言行观察敏锐,一点微小的细节也能让他看出不一样的东西。   而现在,他却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伊恩,你做得通心粉真难吃……”海利皱着眉头。   “难吃就不要吃。”   这家伙吃惯了好东西,他做得东西怎么会合他的口味。   “你尝一尝啊……有点怪味……”海利叉起通心粉将手臂伸到伊恩的面前。   伊恩向后仰了仰,最后还是张开嘴,含住了叉子。   他本以为这只是海利的小伎俩。这家伙会兴高采烈说什么“间接接吻”之类,但伊恩确实觉得味道很怪。   他起身回到厨房,将番茄酱瓶底的日期翻过来看了看。   已经过期半个月了。   他快步回到餐桌,将餐盘挪开,一把将海利拽起来,扯进卫生间,指着马桶说:“赶紧吐了!”   “啊?怎么了?”   “番茄酱过期了!快点吐了!”   “可是我不想吐……”   伊恩懒得跟他废话,抬起膝盖猛地击中他的胃部。   “唔……”   就在海利要吐出来的瞬间,伊恩的手掌扣住他的后脑按向马桶。   他成功吐了出来,而且模样很惨烈,简直要把肠子都吐出来一般。   伊恩倒了一杯热水,站在他的身后,等到他直起身来才开口说:“漱口。”   海利委屈地接过水杯:“那是你做的通心粉……你第一次做给我吃的东西,怎么就被我吐掉了呢?”   伊恩朝天翻了个白眼,“行了,别装了。”   海利摊回了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可怜兮兮地嘟囔着:“还是好饿啊……怎么办……”   伊恩没好气地说:“再过一个小时就到五点了,对面的餐厅会开始营业。”   “那你会陪我一起去吃吗?”海利坐起身来,趴在沙发椅背上,就像一只大狗,前一刻,伊恩很想伸手好好揉一揉他的脑袋,但后一刻想到这家伙一贯的所作所为,伊恩又产生狠狠揍他一顿的冲动。   “你觉得我不需要吃早餐吗?”   “那就是你会陪我去了!”   伊恩关上房门,躺在床上补眠。他没有锁上房门,按道理他应该对海利完全的戒备,而此刻,他觉得自己就好像等待着他进来一般。   伊恩有些懊悔自己怎么没有把门锁上。可现在再去锁门,这家伙在门外听见了指不定要说什么让人气到脑溢血的话。   索性就这样吧。   伊恩也想看看如果自己不再那么严格地保持与海利的距离,他是否会肆无忌惮地侵入他的世界?   果然不出伊恩所料,他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   海利缓缓走到他的床边,单腿跪坐上了床沿。伊恩已经做好准备,如果这家伙有任何不轨举动,这一次一定要把他揍到鼻青脸肿。   但他只是坐着,伊恩闭着眼睛,甚至无法想象海利此刻的表情。   到底是像黑暗中凝视着猎物的野兽?   又或者只是安静地看着?   时间变得缓慢而难耐,伊恩的睡意也在逐渐褪去。   他能十分清晰地感受到海利的每一次呼吸,悠远深长,仿佛叹息。   伊恩转过身去,低声说:“如果你不想睡觉,就滚出去。”   海利果然躺了下来,侧过身,手臂环过伊恩。   伊恩以为这家伙又会做什么不轨的动作,但他只是贴向了伊恩,闷闷在他耳边说:“伊恩你真好。”   很轻。   像个被忽略了太久的孩子,终于回到父母的怀抱。   伊恩的喉头有些发酸。   “……伊恩,好想永远都不会结束。”   海利的怀抱很温暖,伊恩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是这个案子以来,他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直到伊恩的手机闹铃响起,伊恩试图坐起身却被海利紧紧地圈着。   “嘿,你不是说你饿了吗?已经早晨八点了。”伊恩用胳膊肘向后顶了顶海利。   “我不要吃早饭了,让我吃了你吧!伊恩叔叔!”   “滚蛋。”伊恩用力掰开了海利的手腕,起身去洗漱。   他们一起走进餐厅,海利很认真地看着小板子上写的特色早餐,思考着要吃什么。   “苹果派看起来不错。墨西哥卷饼应该也不错……烤肉堡我也很想吃……”   伊恩一把拽过海利的衣领,将他拉到座位上。   这里的服务生已经很熟悉伊恩了,笑着来到他的面前问:“还是培根蛋饼和美式咖啡?”   “是的。给这位先生一份苹果派、一份墨西哥卷饼、一个烤肉汉堡,还有美式咖啡。”   “啊……他吃的完吗?”   “他饿了一整晚,什么都吃得完。”   当服务生离开,海利向伊恩露出得意的笑容:“你以为我吃不下吗?如果你是想要撑死我,你就想错了。”   “我不怀疑你能把它们都吃下去,但是除了培根蛋饼,这里的特色早餐很难吃。”   海利回顾四周,果然没有一个客人点了那些东西,统统都是清一色的培根蛋饼和美式咖啡。   但是让伊恩没有想到的是,海利吃得津津有味。   也许上流人士的口味和他这种平民不一样?   “伊恩……这个早餐就是我想要的一切。”   “是吗?苹果派墨西哥卷饼还有烤肉堡?”   “不,是你。我想和你吃一顿早餐。”海利拿起烤肉堡,咬下一大口,就像放学饿了的孩子,烤肉堡上的酱汁蹭到了他的脸颊上。   伊恩拿起纸巾,擦过他的脸。   “海利,我以为我们最后一次见到范·查特先生的时候,你是故意用范·查特有秘密来暗示马斯洛。我认为你已经看出来兰瑟就是替范·查特画画的人。”   “那不是以为,是事实。如果马斯洛没有扭曲的心,没有参与曼宁医生疯狂的计划,他对于我所说的话是不会有反应的。但如果他有,就一定会做出行动,就会露出破绽。”海利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指尖,“我想到了他会和查特先生对质,但我没想到他会杀了他。因为他一直仰慕着查特先生,一个人如果仰慕另一个人,为什么会那么轻易就失去这种心情?仅仅因为失望吗?查特先生对他的教导和信任都是真的。我犯了一个错误,就是不该用我的标准来衡量马斯洛的反应。如果我爱一个人,无论他做了什么,欺骗我甚至于杀了我,我还是会爱他。但是马斯洛并不是这样。”   “那么兰瑟呢?你对于艺术的欣赏能力远远高于我。我能够从兰瑟的画作中感觉到他与范·查特画作的共同点,你也一定早就看出来了,对吧?”   “是的,所以我对他说,不要做任何让你失望的事情。”海利抬起眼来看着伊恩,“他得到了你的怜悯你的信任你的关心,如果有人要告诉你真相,要么你自己发现,要么应该由他告诉你。而且范·查特并不是一直再利用兰瑟。他肯定了兰瑟的能力,他选择在自己死前寄信给那些评论家并不是因为内疚,他是想要所有人都知道,兰瑟才是他选中的‘继承者’。这是大师的秘密,如果尊重他,就不该在他不想被揭穿的时候揭穿。”   那一刻,伊恩终于明白为什么马斯洛在杀死范·查特之后还要逼问格里芬了。因为范·查特为了保护兰瑟,被刺中数刀之后都没有说出他的名字,所以马斯洛才要找上格里芬。   “你是不是觉得我想过利用马斯洛来毁掉兰瑟?”   伊恩愣住了。曾经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这么想过。   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虽然在海利的心里,没有对与错的准绳,但他有一种独特的优越感和自尊心,这种自尊心让他不屑于伤害兰瑟。   他一直很自信,在他心里,兰瑟是一个绝对的弱者。   “你从来都不会撒谎。当你不想撒谎的时候,你会保持沉默。伊恩,我并不嫉妒兰瑟。相反你有多关心兰瑟,我心里就有多窃喜。”海利弯起唇角。   “为什么?”   “就像我说的,你会对兰瑟有那么多的关注,因为他像八年前的我。他脆弱的样子让你心疼。你在自己的心里,曾经塑造了一个属于我的形象。当你知道我杀死了自己继父,这样的形象就碎了。你觉得自己不了解我,你不知道怎样的我才是真实的。但在你的内心深处,你想要保护我,你想要爱我。兰瑟满足了你内心深处对我的渴望。你真正想要的,其实是像对待兰瑟那样对我。”   伊恩的脸上没有任何显山露水,他只是淡淡地开口,“吃你的早餐。”   海利继续低下头,将墨西哥卷饼塞进嘴里。没有了良好的教养与绅士风度,海利显得随性甚至于任性。   伊恩喝着咖啡,吃着蛋饼。   他想起八年前海利被猎枪击中的那一刻。   伊恩一直以为海利是因为冲动,但现在他忽然明白,海利从来不会冲动。   当时的伊恩只剩下一发子弹,他必须一击即中,否则“狩猎人”会杀了他们。   当时待在车里的海利只要一直低着头就不会被子弹击中,可是他却冲了出去。海利乍看之下是受到对方的挑拨失去了理智,其实是为了吸引对方的注意力,给伊恩最后一个机会。   就像他对马斯洛所说,他永远不会让伊恩挡在他的身前。   伊恩恍惚了起来。   也许由始至终,他心底的那个少年,一直都在。   只是他担心自己一旦告诉对方“我相信你”,海利就不会再那么在乎他的信任。因为黑暗比信任更有深度,更加吸引人心。   周末过去了,伊恩回到纽约分部,递交了案件报告。   马迪·罗恩又胖了不少,整个人陷在椅子里。当他拿着伊恩的报告转了小半圈的时候,伊恩很担心椅子会忽然断掉。   “伊恩,虽然你的报告在辞藻上没有拉塞尔探员那么出色以及拥有说服力,但是逻辑严密井井有条。”   “谢谢。”   “不过我听到局里有一个传言,你打算申请调职?听我说,纽约是个好地方,这里的人也不错,虽然案子是多了一点,但是你的薪水也相对高一些……”   “我知道。”   “……你知道?”马迪·罗恩不是很确定地问。   “先生,我没有打任何调职报告给你吧?”   “那倒是。”   “所以传言就只是传言而已。”   伊恩转身走出了马迪·罗恩的办公室。   他回到自己的楼层,敲了敲洁西卡的办公室门,“摩根探员,你在吗?”   洁西卡·摩根喊了一声:“请进。”   伊恩来到她的面前,“你有时间吗,一起吃午饭。”   洁西卡正喝着咖啡,差点一口喷出来。   “什么?冷漠寡言不怎么参与同事间活动的伊恩·康纳竟然说要和我吃午饭?”   “我需要证明自己不是弯的,对吧?”   洁西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只是想耍一耍‘小呆子’而已。”   “你称呼费恩·基彤小呆子’,所以你是海利的前任搭档。”   “错了,是前前任。”洁西卡做了一个推手的姿势,“你对海利而言很重要,他是不会允许任何男人、女人染指你的。所以……”   伊恩却单手撑住洁西卡的桌面,靠向她。   他来到她的耳边,用平稳的声音说:“我以为你喜欢我。”   当伊恩直起腰来的时候,洁西卡赫然惊觉海利就站在她的办公室门外。   就在洁西卡张大嘴巴的时候,伊恩已经走了出去,与海利擦身而过。   “海利……嘿,我跟伊恩不是很熟!”洁西卡竭力要撇清关系。   “哦?是吗?他刚才对你说什么了?”海利露出迷人的笑容。   在那双眼睛里,洁西卡几乎无法撒谎:“他说他以为我喜欢他……哦……该死的……”   “你确实喜欢他吗?”海利侧坐上洁西卡的桌面,揽上她的肩膀。   “没有……当然没有!”   看着洁西卡惊慌失措的样子,海利忽然低下头来颤着肩膀大笑起来。   “洁西卡,你说刚才伊恩那么对你,是不是为了让我嫉妒啊?”   洁西卡愣了愣,目无表情抬起脸来,顺带推了海利一把:“你想太多了。你有这个闲工夫胡思乱想,不如请他吃午饭。”   “好主意。”   当海利拎着克里夫送来的精心烹调的午餐时,伊恩已经快要吃下一整个三明治了。   “伊恩,你总是吃三明治会影响大脑发育的。”   “我的大脑已经发育完全了。”   “好吧,会影响大脑进化。”海利将伊恩手中最后的三明治取了过去,塞进自己的嘴里,然后用果真如此的表情对伊恩说,“真的很难吃。你还是尝一尝克里夫的手艺吧。”   那是份海鲜烩饭,新鲜出炉。   海利将勺子按进伊恩的手里,“多少吃一点吧。不然克里夫会伤心的。”   伊恩并没有拒绝,他确实吃三明治太久,需要换个口味了。而且拒绝海利是一种毫无意义的行为。   他一定会用其他方法来吸引伊恩的注意力。   海鲜烩饭的味道不错,虾子在牙齿间也很有弹性。   只是他才吃了两三口,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有案子来了。   “一位富商的儿女被绑架。儿子杰瑞二十二岁,女儿莉莉二十岁,都是纽约大学的学生。在一次派对之后失踪。富商报案之后的一周里,没有接到任何索要赎金的电话。就在今天早上,富商的儿子杰瑞回来了。身上带着血,经过鉴证,属于他的妹妹莉莉。但是他整个人似乎受到了极大的精神打击,无论对他说什么都毫无反应。在他们失踪的这段时间内,有人给富商寄去了一段视频。”   这是来自马迪·罗恩的电话,除了十分重要的案件,这家伙一般不会打电话来烦伊恩。   “什么视频?”海利绕到伊恩的身边,右手绕过伊恩的肩膀,点开伊恩的邮箱,那是费恩·基汀传来的资料。   视频里,是富商的儿子和女儿坐在某个封闭空间里的影像,时长大约三十分钟。   一开始他们很焦躁,不断拍打着四壁想要出去。   渐渐的,他们开始出汗,失去力气。   富商的女儿莉莉最先靠着墙壁坐了下去。   而杰瑞仍旧没有放弃,他用力敲打着这个空间的顶部,但却没有任何结果。   影片在三十分钟后被截断。   伊恩继续与马迪·罗恩通话,“你刚才说富商的儿子杰瑞回来了,那么他们被困在哪里?莉莉呢?”   “至今无法确定他们被困在哪里,绑架他们的人是谁以及莉莉在哪里,活着还是死了。因为杰瑞一句话也不肯说。根据对杰瑞身上衣物以及身体检查,他没有受到任何外伤,他的衣物以及鞋底的各种微粒无法判定他到底被绑架至何处。我希望你和拉塞尔探员能够接手这个案子。”   “你亲自打电话要求我和海利接手,说明这个富商不是一般的富商,对吧?”   “他是纽约的钢铁大王,道尔顿。他为这个城市的建设作出了杰出的贡献。我想他和他的家人值得一点点特殊待遇。”   马迪·罗恩已经厚脸皮到一定水平了。   伊恩在心里笑了笑,他知道马迪·罗恩只怕想着局长的宝座,需要像是道尔顿这样权贵的支持。   “所以市长再度将这个原本改由纽约警察局接手的案子放到了联邦调查局的头上?”   “因为这个案子与十五年前的一个案子很相似。当时有个轰动一时的连环杀人案,凶手在某个偏僻的地方埋下一个货仓,将两个受害者一起关进这个货仓里。所以我们必须确认这起案子与十五年前的连环杀人案无关。希望你们能尽早破案,我相信你们的实力。”   马迪·罗恩那家伙将电话挂断了。   伊恩向后靠着椅背,“你听见那个秃顶胖子的话了?”   “听到了。将道尔顿的一对子女绑架案与十五年前连环杀人案联系起来,这才给了联邦调查局出手的理由。否则我们一而再三而三地抢走纽约警局的案子,实在太不厚道了。怎么样,伊恩你是要去拜访道尔顿吗?”   “我打赌纽约警局正在费尽全力地证明这起绑架案与十五年前的案子无关,他们也会不遗余力地寻找道尔顿先生的女儿,所以我还是吃完我的午餐吧。”   伊恩拿起勺子,继续不紧不慢地吃着海鲜烩饭。   海利低下头来,朝伊恩张了张嘴,“啊——”   伊恩用手按开了他的脑袋,“我说了多少遍了,不要离我那么近!”   直到烩饭的最后一口,海利忽然抓住了伊恩的胳膊,强行将它送进了自己的嘴里,并且露出了满足的表情。   伊恩无奈地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把海利的脑袋推开,“在我这里撒娇并不能加分。”   吃完午饭,伊恩与海利开车来到了纽约市郊的一栋豪华别墅。   与拉塞尔家的复古典雅不同,道尔顿的别墅显得更加具有现代气息。   别墅的内部是意料之外的空旷,整个空间有一种森冷的感觉。   伊恩甚至怀疑这里真的是某个人的家吗?   道尔顿先生今年五十六岁,是纽约商界的风云人物。   他听说联邦调查局的人到来,亲自从楼上下来迎接。当他看见海利的时候,略微愣了愣,朝他伸出了双臂。   “哦……我的天啊,真的是海利!我听说你做了联邦调查局的探员,这是兴趣爱好还是你真的将它当成自己的事业了?”   “许久不见了,道尔顿先生。相信我,我把它当做自己的毕生事业。”   海利回应了道尔顿先生的拥抱,拍了拍他的后背。   “所以……你和你的同事是来调查杰瑞与莉莉的绑架案的。”   尽管道尔顿先生的表情看起来很冷静平和,但是他眼底的焦虑出卖了他的情绪。   “是的,杰瑞在哪里,我能和他谈一谈吗?”海利问。   “当然可以……不过我不认为他会开口说话。纽约警局派出了心理专家,他们想了很多办法,都没办法让杰瑞开口。当然,你是不一样的。你总能让任何人开口说话。”   道尔顿带着伊恩与海利走上楼去。   此时的杰瑞坐在窗前,窗子开得很大,他只穿着一件棕色的毛衣,望着窗外出神。佣人就守在他的身边。   道尔顿扬了扬手,所有人都走了出去。   海利向道尔顿抿了抿嘴唇,“对不起道尔顿先生,我想和我的搭档单独与杰瑞谈一谈。如果你在这里,他也许不会对我说任何话。”   道尔顿点了点头,用力按住海利的肩膀,“我想要知道我的女儿莉莉到底怎么样了……如果你能帮我得到答案,我将感激不尽!”   当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海利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杰瑞的面前。   起初,伊恩以为杰瑞是在看着窗外的天空,直到海利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的脸上也没有丝毫表情,伊恩才知道其实他根本没有看着任何地方。他已经将自己的情感锁了起来。   伊恩随意在房间里走了走。      第37章 我和你的世界02      这是一个充满活力的房间。NBA篮球明星的海报,重低音箱、棒球手套与球棒等等。而在杰瑞的床头,放着他与妹妹莉莉的照片。照片上的杰瑞笑容灿烂,而莉莉被他背在背上,脸颊亲昵地与哥哥贴在一起。   “嘿,许久不见了杰瑞。还记得上一次与你见面的时候是在我祖父的葬礼上。谢谢你安慰我,还邀请我去看你的棒球比赛。我还记得莉莉,当时她一直盯着我看,你知道她有点喜欢我。所以才主动来与我说话,你想要帮助莉莉接近我,对吗?”   海利微微笑着,仿佛所有的事情就发生在昨天。   杰瑞呆然坐着没有丝毫反应。   海利并没有失去耐心,只是继续说:“我听道尔顿先生提起过,中学时候莉莉跟着学校去郊外野营,在林子里走失。你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从学校赶去那里找她。是你在小溪边找到失足摔倒撞伤脑袋的莉莉。如果不是你,莉莉没有那么快找到,她会失温,发烧,严重的话甚至导致肺炎与死亡。那时候莉莉就说,她和哥哥之间有着别人没有的默契。无论她在哪里,你都能感觉到,你都能找到她。”   杰瑞的眼睫微微颤了颤。   海利的双手撑在椅边,身体倾向杰瑞,看进他精神涣散的眼中。   “你很疼爱莉莉。甚至于比道尔顿先生还要疼爱她。你知道她参加一个party,party上的男孩们以追求莉莉来打赌。你觉得很愤怒,于是你开车去party将莉莉带回来。但是在路上出事了,对吗?”   杰瑞的眼睛再度涣散起来。   海利仔细看着他,然后抬起头来对伊恩说:“他在对自己进行自我保护。只要提起那天发生的事情,他就会将自己的思维锁起来,不去听不去想。”   “莉莉一定已经遇害了。否则他一定会怀抱希望积极配合调查。我现在只想知道,到底他是怎么离开视频里的那个仓库。是他逃出来的,还是凶手故意放他出来的。”伊恩抱着胳膊倚着书桌说。   没过多久,费恩·基汀传送了一份资料给伊恩。伊恩用手机打开自己的邮箱,阅览之后皱起了眉头。   “海利,他的手上有硝烟反应。”   杰瑞的名下没有注册任何枪支。   伊恩走到楼下询问道尔顿,“先生,我想要知道那天杰瑞去party接莉莉的时候,有没有可能携带了手枪?”   “这不可能。虽然因为道尔顿家的财富让不少人觊觎我的儿女,我也试图说服杰瑞考取持枪执照,但他是个和平主义者,他还参加了反枪支活动……他不可能拿着枪去任何地方。”   “那么莉莉呢?她有没有枪?”   道尔顿摇了摇头,“莉莉八岁的时候,有一次我将我的枪放在书桌上。她以为是玩具,不知道怎么还打开了保险栓,子弹沿着她的脚尖射入地板里,她吓得几个晚上没有睡着觉。她对枪有恐惧感。她也没有枪。康纳探员,你问起枪的事情,是不是……”   “案件正在调查中,我不方便向您透露细节,请谅解。”   伊恩回到了杰瑞的房间,海利架着腿,懒洋洋坐在杰瑞的对面。   “杰瑞,莉莉已经死了,对吗?”   杰瑞的嘴唇略微颤了颤。   就在这个时候,纽约警局的人走了进来,将杰瑞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杰瑞·道尔顿!我们以谋杀莉莉·道尔顿逮捕你。你可以保持沉默,你所说的一切将成为呈堂证供!”   道尔顿先生冲了进来,十分严厉地开口:“你们在做什么!没有谁能轻易从我的家里带走我的儿子!”   领队的警督转过身来,向道尔顿先生出示拘捕令,“我理解道尔顿先生你的心情,但我们必须通知你,我们已经找到了你的女儿莉莉的尸体。那是一个小型卡车的车厢,被遗弃在26号公路的某段。”   “她……她是怎么死的?这和你们逮捕杰瑞有什么关系?”   道尔顿先生的眼睛红了,声音失去了原本的稳重,轻颤着。   “你的女儿死因是子弹从脸颊穿透大脑。谋杀她的凶器是一把手枪,被遗留在车厢里。根据弹痕比对,我们确定杀死你女儿的就是这把手枪射出的9mm的子弹。并且在手枪上,我们发现了杰瑞的指纹。而且他的手上也被验出了硝烟反应。我想……我解释到这里,道尔顿先生你应该明白了吧?”   “这不可能!杰瑞一直很疼爱莉莉!他就是杀了自己也不会伤害莉莉!你们一定是弄错了!这不可能!”   “先生,我们很抱歉。”   杰瑞被带走了。   道尔顿先生打电话联系律师团,他不断重复着说:“这太荒谬了!实在太荒谬了!”   伊恩看向海利,他回到客厅,端起之前未喝完的那杯茶,继续不紧不慢地喝着。   “海利!这不是联邦调查局的案子吗?为什么纽约警局会来这里从你们的眼前大摇大摆带走杰瑞?”道尔顿先生十分生气地问。   “大概是纽约警局认为是调查局抢走了本该属于他们的案子,他们一直感到很生气吧?而且,有什么能比侦破钢铁大王之子谋杀手足更博得眼球的案子吗?”海利淡淡地说。   “杰瑞不会杀死莉莉!绝对不会!他是我的儿子,我了解他!那群饭桶是不是认为整件事情都是杰瑞一手策划的?就连被关在什么货车车厢里的视频也是他寄给我的吗?纽约警局的到底有没有脑子!”   海利放下茶杯,走上前来抱住道尔顿先生:“我和我的搭档并没有放弃这个案子。我们会继续查下去。”   海利与伊恩离开了道尔顿家。   坐在车上,海利撑着脑袋,以往他总是不嫌厌烦地看着伊恩,而这一次他却看着前方。   “看来你很在意道尔顿先生?”   “他让我想起我的继父。”   “……”伊恩沉默了。   “我的继父曾经在道尔顿集团的一个钢铁公司里做会计。”   “嗯。”   “伊恩,你认为是杰瑞杀死了莉莉吗?”海利问。   “我不这么认为。第一,假设是杰瑞杀死了莉莉,那么那段在货车车厢里的视频有什么意义?难道他是要向自己的父亲勒索吗?我觉得道尔顿先生对子女并不算太严厉,如果杰瑞真的需要用到钱,道尔顿先生应该不会拒绝。第二,还是假设杰瑞杀死了莉莉,他可是个大学生,他ACT的分数不低,还得到了奖学金。只不过鉴于自己家庭情况优渥,他把奖学金的机会让出去了。这样的一个人他并不蠢,怎么可能会把谋杀的凶器就留在凶案现场?连指纹都不擦掉?他还回来做什么?第三,纽约警局急着逮捕杰瑞,并不是因为他们也觉得杰瑞是最大的疑犯,他们只是急着将他们自己的案子拿回去而已。”   “所以下一步……”   “莉莉的尸体被送去了哪里?”   “钢铁大王的女儿遇害,她的尸体当然要送去纽约最好的法医那里。”   “那我们就去伯恩医生那里。”   “伊恩,”海利撑着椅背靠向伊恩,就在伊恩快要皱眉说那句口头禅的时候,他却保持在那个距离,“你不觉得我们越来越有默契了吗?”   “哦,默契?你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吗?”   “揍我。”   “既然知道,就滚远一点。”伊恩扯起了唇角。   海利的脑袋再度凑了过去,“伊恩,你刚才是不是笑了?”   “我没笑。”   “其实刚才你并不是想揍我。我提起继父的时候,你心疼了对不对?你很想抱一抱我对吗?”   “我没有。”伊恩微微侧过脸。   “你有。而且你的眼睛里写着,你想吻我。”   “我什么要吻你?”   “安慰我。”   “你就像蟑螂一样拥有超强的生命里,哪里需要人安慰。”   “伊恩叔叔,你好狠心。”海利故意做出可怜的表情。   “你越是摆出可怜的表情,我越是想要揍你。”   当他们来到伯恩医生的办公室时,他正悠闲地靠着座椅闭着眼睛喝着咖啡。   海利来到他的面前,双手撑着桌面,靠向伯恩一声,“嗯,很香。”   伯恩医生老神在在地睁开眼睛,狭长的眼睛流露出几分诱惑,“亲爱的海利,你靠我这么近,我以为你要吻我呢。”   “你只愿意亲吻尸体吧?而且我的吻只留给伊恩。”海利眨了眨眼睛。   伯恩医生的视线越过海利的肩膀停留在伊恩的脸上。他明明听见了海利的话,却丝毫没有反应。   “看来康纳探员已经对你产生免疫了啊。”   海利笑了笑,“伯恩医生,你这位全纽约首屈一指的法医应该忙到焦头烂额才是啊。”   “正是因为我‘首屈一指’,所以我比其他的法医更有效率。”伯恩医生缓缓起身,整了整衣领,“你们是不是想要知道莉莉·道尔顿的死因?”   “死因我已经很清楚了,我想看一看莉莉的尸体。”   “当然不可以。”伯恩医生冷笑着回答。   海利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伯恩医生,你还在计较伊恩差点开枪打死你那件事啊!”   伯恩医生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收起了以往漫不经心的笑容,十分严肃地说:“从来没有人威胁过我。”   海利回头,伊恩向他扬了扬下巴,示意海利搞定伯恩医生。   海利无奈地耸了耸肩膀,然后学着伯恩医生的姿势敲了敲桌面,“嘿,我怎么记得你想用手术刀戳我呢?这辈子除了我亲爱的伊恩,我没打算让其他人伤害我。”   伯恩医生微微愣了愣,赶紧解释说:“亲爱的亲爱的,我们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我怎么可能真的伤害你呢?”   海利回过头对伊恩很认真地解释:“我跟这神经病绝对没做过朋友!”   伯恩医生露出失望的表情,“你太伤人心了……海利……”   海利扯起唇角,笑容里带着一丝邪气,“少来了伯恩医生。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伊恩用枪指着你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心跳加速?”   “唉呀,那是因为我害怕被杀死啊。”   “你心跳加速的原因是觉得我的伊恩特别有魄力特别迷人吧?当他冷冷扣下扳机,子弹打在你面前的时候,你觉得自己经历了生死瞬间,那是你这一生都没有过的奇特的体会。”   伯恩医生笑了,“你还是那么了解我。”   海利摇了摇头,望向他的眼眸里多了几分威慑感,“但是伊恩是我的。所以麻烦你把他从你的脑子里挪开,他不是你的幻想对象。还有,我们要看莉莉的尸体。”   “你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没意思过。”   伯恩医生悻悻然起身,走向停尸房。海利回头,等着伊恩来到他的身边,他忽然一把扣住了伊恩的右手。   “你干什么?”伊恩刚要甩开海利的手,海利的手指更加用力地将他扣紧。   “因为这只手握着枪指着伯恩医生。也是这只手让他有了不该有的幻想。”海利故意露出不高兴的表情。   “省省吧。他的幻想就是我死了躺在他的解剖台上。”   “那也不可以。”   伊恩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拧过了海利的手腕,挣脱了他的手指。   海利愣了愣,兴致勃勃地追了上去:“伊恩!刚才那招是怎样的?你教我!”   伊恩完全不理睬他,来到伯恩医生的身边。   伯恩医生将莉莉的尸体从冷冻柜里拉了出来。   海利倾下身来,专注地看着莉莉。   “建议你不要在伯恩医生这里发神经。”伊恩的声音从海利身后传来。   “当然不会。伊恩,你那里有‘小呆子’传来的鉴证报告吗?”   “有。”   伊恩与海利并肩站在莉莉的身边,打开资料袋,一边对比一边查看,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要不要说一说你想到了什么,和我想到的是否一致?”海利饶有兴趣地问。   “子弹应该是在距离莉莉的左侧脸颊大约八公分的距离射入,从右侧太阳穴的位置射出。如果是这个距离,角度将很奇怪,到底杰瑞是如何开枪的?”   “很有意思吧。可是偏偏杰瑞又不肯开口说话。”海利摸了摸下巴。   “以及……当莉莉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费恩的人给现场情况照了很多相片,包括这一张。”   伊恩将一张照片伸到海利面前。海利故意将脑袋偏向伊恩,就在他的左额快要碰到伊恩的时候,伊恩直接将照片摁进了海利的怀里,“自己拿去看。”   “你可真冷淡啊,伊恩叔叔。”海利只是瞥了照片一眼,忽然快步走出了停尸间。   他在伯恩医生的对面坐下,对方还很友好地问他:“亲爱的海利,要咖啡吗?”   “不用了。”海利撑着下巴歪着脑袋,似乎在想着什么十分重要的问题。   当伊恩走出来的时候,海利已经陷入了某种熟悉的状态。他的眼神拉长,不知道去到了什么地方,双手自然地放在腿上,背脊靠着椅背。   伯恩一声似乎对这一切习以为常,他朝伊恩扬了扬下巴:“你给他看了什么?”   “莉莉的尸体刚被发现的时候,见证人员为她的手拍了特写照片。”   伯恩医生眯着眼睛看了看那张照片,拉长了声音说:“哦——她的手比起她开了花的脑袋可真够干净的啊!所以,现在海利正在脑海中模拟莉莉死前的场景?”   “也许吧。”伊恩在一旁坐下,“有咖啡吗?这家伙也许会持续神游的状态很久。”   “伊恩,这一次受害者是被打爆头,你说海利会有怎样的反应?他的脑袋不会真的忽然出现一个洞吧?”伯恩医生的笑容里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关于这点,假如海利真的陷入自己的幻想,你那里不是有让他回到现实的东西吗?”   伯恩医生笑了,“关于这点,你应该问海利。他最想要的是什么,肯定不是一剂简单的肾上腺素。在这个虚伪得像迷宫一样的现实里,到底有什么是他真正留恋的?”   “就算他有留恋的东西,他无法感知,也无法起到唤醒他的作用。”伊恩抿了口咖啡,眉头蹙起,“医生,这个咖啡的奶味太重了。”   “当然,那是速溶咖啡。我是个自私的人,只把最好的东西留给自己。不过如果你哪天躺上了我的解剖台,我一定用最好的咖啡招待你。”   这时候的海利一直睁着的眼睛忽然留下泪来,在他的脸颊上留下透明而纤细的痕迹。   伯恩医生歪了歪脑袋,“莉莉死前哭了吗?”   “应该没有。”伊恩忽然明白过来,“他所幻想的不是莉莉而是杰瑞!在海利的心里,杰瑞也是受害者!”   海利安静地放在腿上的双手骤然扣紧,他的脸上露出痛苦到极致的神情。那不是濒死的挣扎,也不是身体上难以忍受的痛楚,而是碎裂开的精神。   伊恩第一次看见他的哭泣。即便是在八年前,他也未曾露出这样的表情。   海利张大了嘴巴,想要将心中的悲痛宣泄出来可最终却全部卡在喉间。   仿佛他失去了赖以为生的氧气,他对自己的生命也不再在意。   “哦……我觉得你得叫醒他了。”伯恩医生放下咖啡杯,“还有两个尸体等待我的解剖。”   就在咖啡杯与桌面相触的瞬间,海利的目光骤然凝聚起来,他一把扣住了伊恩。   伊恩的肩膀顿了顿。海利抓住他的力量很大,手指简直要捏碎他的腕骨。   海利的目光极有力度,伊恩第一次有一种自己要被对方的视线压垮的错觉。   那种凶狠的,要将一切都占为己有的决绝。   “海利?”伊恩的手腕拧动试着挣脱对方。   海利却更加用力地握住了伊恩。   他站了起来,手掌覆上伊恩的脸颊。伊恩习惯性的将脸撇开。如果是往常,海利只会笑着收回自己的手,而这一次,他却偏执地用力抚过伊恩的脸,他的拇指几乎按过伊恩的颧骨,像是在确认什么一般。   被侵略被占有的错觉沿着伊恩的肌肤遍布全身。   伊恩早就知道,那个对任何人都微笑着的海利,对一切都好像不在意的海利并不是真正的海利。他是个偏执狂,他一定会让所有的事情按照自己的设想发生。但只有这一刻,这种感觉如此清晰。   伊恩觉得对方要碾碎他的骨血,狠狠吞没。   危险的预感来临,就在伊恩将反抗时,海利放开了他,冷然起身,快步离开。   “走吧,去纽约警局。我要和杰瑞·道尔顿谈一谈。”   伊恩还来不及说什么,海利已经走出了门。   即便是在车上,海利的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伊恩停在了一个十字路口,如果是平常,海利这家伙已经黏上来了。但此刻,他仍旧撑着下巴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看见什么了?”伊恩问。   “伊恩,如果我们面临一个场景,就是只有你杀了我才能活下去,你会杀了我吗?”   这是海利第一次对伊恩说话,却没有看着伊恩。   “不会。”伊恩几乎想都没有想就回答了他,“怎么……杰瑞是因为类似这样的原因所以开枪杀死了莉莉?”   “伊恩,如果换了我,你觉得我会杀了你吗?”   绿灯亮了,伊恩踩下油门开了出去。   他没有回答海利。   而海利却侧过头来看着伊恩,一直等待着他的答案。   直到车子停在了警察局的门前,伊恩即将下车,海利却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为什么不回答我?你觉得我会杀了你,对吗?”   “我不回答你是因为我觉得这个问题很蠢。”伊恩用力掰开海利的手,走下车去。   海利却没有跟上来。他揣着口袋,远远地看着伊恩的背影。   感觉不到那如影随形的脚步,伊恩无奈地回过头来,按住自己的眉心。   “这个问题愚蠢在我不认为你会让我陷入那样的境地。”   缓缓地,海利笑了,像是驳裂开的日光,伊恩在那一瞬间觉得晃眼。   纽约警方并不很想配合伊恩与海利的调查,但是警察局长很忌惮海利的身份,还是让他们见到了杰瑞。   警方武断地认为杰瑞目前的情况并不是什么创伤后遗症,一切都是他假装的,为了逃避罪责。   海利与伊恩坐在了杰瑞的对面,他的神情和在道尔顿家的时候见到的别无两样。   “杰瑞,你确实握住了那把枪,但是扣动扳机的不是你,而是莉莉,对吗?”   杰瑞呆滞的目光明显震了震。   海利的双手放在桌面上,他看向杰瑞的眼睛,仿佛要在对方眼中的混沌里寻找光明。   “让我们来理清一下,你和莉莉在那个车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当然我所说的都只是我的想象。   那个车厢并不大,当莉莉醒来的时候,她很惶恐,你们都想要找到离开的出路。但是车厢里的氧气是有限的,而你们两个都是成年人。我粗略地估计了一下,你们在里面能够坚持的时间不会超过三个小时。你一直拼命的想要找出口,但是你发现车厢的每个面都是实的,所以你推测这个车厢是被埋在地下的,对吗?渐渐的,莉莉觉得坚持不住,她靠着车厢坐了下来。而绑架你们的人通过某种途径告诉你们,车厢里有一把枪,并且说两个小时之后,他会来放你们出去。但是车厢里的氧气只够你们两个人再坚持一个小时。除非其中一个人举起枪把另一个人杀死。对吗?杰瑞?”   杰瑞的手指颤抖了起来。   “你对莉莉说,不要相信绑匪的话,对方就是想要看见你们其中一人杀了另一个人。你说你们要冷静,道尔顿先生一定会来找你们。但是绑匪却一直在挑唆,他告诉你们,犹豫的时间越久,哪怕把另一个人杀了,活下去的概率也会降低。你一直告诉莉莉,不要相信对方所说的一切,但是你已经做好了准备,你打算杀了自己,给莉莉一个机会。哪怕你在担心着只剩下莉莉一个人她会应付不来。”   杰瑞的下巴略微仰起,伊恩知道海利说的没错。   只是如果杰瑞早就想好了要牺牲自己的话,怎么被他开枪杀死的却是莉莉呢?难道是莉莉也抱着同样的想法,他们在争抢枪的时候,莉莉被击中了?   “只是当你伸手去拿那把枪的时候,莉莉忽然冲了上去,与你抢了起来。你以为莉莉是想为了你而自杀,于是你告诉她这是哥哥该做的事情。但是莉莉却发了疯一样,她说你是想要杀了她,她抢那把枪其实是为了杀了你。这是你完全没有料想到的情况。那个被你疼爱了许多年的女孩,那个被你当做生命一样珍视的女孩,她要杀了你。你感到绝望,这是比死亡更让你感到愤怒的事情。你只是想把枪挪开然后打莉莉一个耳光。就算是为她而死你也希望她知道你爱她,而不是像此刻一样。只是当枪口挪开的时候,莉莉的手指压在你的手指上,她生怕会错失杀了你的机会,迫不及待地按下了扳机。但是她没有想到你正好拧过了枪口,正好对准的是她的脸颊,对吗?”   海利轻声问。   作者有话要说:胖瓜:知道这个故事的名字“我和你的世界”有啥特别的意义吗?   海利:伊恩就是我的全世界啊。      第38章 我和你的世界03      “啊……啊……”杰瑞抱住自己的脑袋,大声痛哭了起来。   整个审讯室里都是他崩裂的哭声。   海利垂下眼帘,沉默地注视着杰瑞。   伊恩冷然开口:“莉莉的手很干净,说明凶手可能为她清洗过双手。因为开枪,莉莉的手上也有硝烟反应。凶手抹去这个证据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所有人认为,是你杀死了莉莉,你为了自己的生存而选择杀了妹妹。”   桌子下面,伊恩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海利握住了。   海利的手指很凉,伊恩本来应该收回自己的手,但是那一刻他没有那么做。   “杰瑞,莉莉被你宠坏了。当她将你对她的疼爱与付出当成理所当然的时候,她就不再珍惜这一切,也不会再去想你曾经为她付出过什么了。杰瑞,你痛苦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莉莉死了,还因为你最疼爱的人要杀了你求生。”   杰瑞早已泣不成声。   伊恩看着他,心中叹了一口气。   海利的手指轻轻在伊恩的指缝间缓慢挪动着。   一开始伊恩并没有在意,等到这样的蹭动越来越用力,他的指尖不断抚过伊恩的小指与无名指指尖,某种意味不言而喻。   伊恩在心里无比后悔自己竟然还抱有握住对方的心思,但他还是目无表情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顺带“巴嘎”一声,将海利的手指拧脱臼。   海利的脸上依旧保持那个表情,仿佛疼痛对他而言根本毫无意义。   “我应该让她开枪……我为什么要拦住她?为什么要自以为是地以为她愿意和我一起等到最后一刻……如果她杀了我……她现在还活着……她还活着……”   “是啊,如果你真的爱她,那就继续盲目地无条件地爱她。何必纠结于她开枪是不是要杀你来求生?”   海利的声音是阴郁的,就似某个黑夜的海面之下冰冷的水。   “海利。”伊恩压低了声音暗示海利不要再说了。   在伊恩看来,这一切都是意外。就算莉莉死了,也不能否认杰瑞对妹妹的爱。   海利对感情的要求太纯粹了,甚至于超越求生的本能。这是苛刻的,同时对于杰瑞来说也是残忍的。   海利已证明自己的猜测,他起身对杰瑞说:“事实永远在那里。即便你千方百计地将自己藏起来,它还是在那里,纹丝不动。你什么时候决定不再躲藏了,请联系我们。所有你的回忆,一点点的细节都有可能帮助我们找到那个真正害死莉莉的人。”   伊恩跟着海利走了出去。   现在正好是晚餐时刻,伊恩摇下车窗,风鼓鼓灌了进来。   “想吃什么?还是送你回拉塞尔家?”   “上次你吃过的蛋饼,还有咖啡。”   两人沉默了片刻,当他们到达餐厅前,伊恩再度开口:“你是不是还在想杰瑞和莉莉?”   海利侧过脸来,对伊恩扬起一抹笑容。   “我想的是我和你。我没有妹妹,没有所谓重要的亲人,所以我无法理解杰瑞对莉莉的关爱和情感,也无法真正想象在那样的情景之下我会怎么做。所以我想到了你。我在心里假设,如果是你举着枪要杀死我来求生的时候,我会是怎样的心情?”   “哦,怎样的心情?”伊恩问。   “也许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你终于可以不必再对我留恋了?”伊恩轻哼了一声。   “我终于可以不用担心你会为了别人而伤害你自己了。”海利笑着回答,“当你可以开枪杀我的时候,你就可以为了求生而杀任何人。越是自私的人,活得就越是轻松。所以,我想要你自私地活着,不为任何人,只为你自己。”   伊恩顿住了,“你这到底是什么鬼逻辑?”   “这是我爱你的逻辑。”海利朝伊恩眨了眨眼睛。   风扯起他的发,卷起他的发梢,他的目光在那一刻缱绻地掠过伊恩的神经。   伊恩收回自己的余光,他以为自己可以专心地开车,但是他不能。   他的思维在起伏,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八年前海利被猎枪击中的那一幕。   他曾经想要略过人生的那一页,但是它永远在那里。   那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次体会到天崩地裂。   “你在想什么,伊恩?”   “我在开车。”   “伊恩叔叔,你不擅长说谎就不要说谎。你分心了,刚才差一点忘记变道。”海利的手指戳过来,还没碰上伊恩的脸颊,就被伊恩拍开了。   “或者你来开车,我来做发呆的那一个?”   “你不擅长发呆,我比较适合做看着你发呆的那一个。”   伊恩再度沉默了。   几秒钟之后,海利用可怜兮兮的声音开口说:“伊恩……我饿了,我们一起吃晚饭吧!”   “嗯。”伊恩轻轻应了一声。   而海利则撑着下巴露出若有深意的笑容。   “你笑什么?”伊恩问。   “你没有发现自己已经逐渐习惯了和我一起吃饭了吗?”   他们来到餐厅,点了相同的东西。   伊恩正打电话与费恩·基汀沟通,希望他的团队能够对发现莉莉尸体的那节车厢做更加细致的检查,而海利则兴致勃勃地拿起刀叉,闭着眼睛品味着蛋饼。   当伊恩放下电话,海利饶有兴致地对伊恩说:“你不觉得凶手设计的这个谋杀布局很有意思吗?他并不亲自动手,只提供一个非常特殊的情况以及凶器。然后人们可以看清楚自己身边最重要以及最亲近的人。”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这是我和你搭档以来,见过的最有意思的凶手。”海利靠着椅背,他的笑容让伊恩在那一刻觉得湿冷的空气袭来,涌入思维深处。   “你在想什么,伊恩?”海利微微前倾,仔细地看着伊恩的眼睛。   “没什么。”   “你又在撒谎了。”海利侧过脸,目光流转时仿佛纤薄的刀片划过伊恩的心脏,“你在想,如果我脱离了道德与秩序的束缚,会更享受这个凶手所做的一切。而我设计的谋杀将更折磨人并且更精细。到时候你会怀疑这世上有没有人能证明那是我做的。对吗?”   伊恩看着海利,他的眼眸太深,没有尽头。   伊恩低下头,开始吃蛋饼。   “也许我真的不该做个猎人,而应该选择魔鬼。那样的话,你就会一直追逐我,穷极毕生精力看住我。”   “我不会做那么麻烦的事情。”伊恩冷冷回答。   但他的心脏在颤动,他知道。   如果有一天海利真的失控,他知道自己是看不住他的。   这一切从来不在于“控制”,而是什么时候海利厌倦了向他证明自己。   这时候,海利忽然将叉子送到了伊恩的面前,上面是一小块小牛肉,“伊恩,你尝一下!”   伊恩抿着唇,微微向后推了推。   海利却抬着手,没有丝毫收回的意思。   “牛排怎么了?”   “好像味道有点怪。”海利撇了撇嘴,有一点任性。   伊恩不过微微开启唇缝,海利就迫不及待地将牛肉塞进了他的嘴里。   “牛肉没有问题。”   至少比他那天用的番茄酱要正常许多。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这样一个小餐厅竟然能做出米其林的水平,想要你尝一尝而已。”   海利撑着下巴笑得很开心。空气在轻微地震颤着,所有的味觉被他笑容中千丝万缕的力量所淹没。   伊恩看着他,良久不语。   如果可以,他希望海利能永远这样笑着,不是为了嘲笑,不是为了探究,只是单纯因为高兴而笑。   当晚餐结束,伊恩的手机响了,他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海利,我有事必须马上离开。你可以打电话叫克里夫来接你,或者自己打车回去。”   说完,伊恩便转身离开了。   “喂——你不觉得你应该买单吗?我身上没有现金!”   “那就刷卡!”   伊恩几乎以狂飙的速度开车来到了一家医院,冲入电梯,快步走入一间病房。   病床上的人已经被盖上白布,医生与护士们正在整理所有仪器。   “打扰一下……这里是詹妮弗·诺兰的病房吗?”   “是的,不过病患已经在十分钟前离世了。我是她的主治医生,请问你是康纳先生吗?”   “是的。我想要看一眼她,可以吗?”伊恩诚恳地问。   医生点了点头,伊恩走了过去,将盖在遗体脸上的白布缓缓撩起。   那是个面容憔悴的女人,苍白,毫无血色。她的发丝已经因为化疗掉光了,两颊消瘦到简直要陷入骨头里。   “她去世的时候痛苦吗?”伊恩抬起头来问。   “我想应该没有,她已经陷入昏迷。”   “谢谢。”伊恩的拳头下意识握紧。   “另外,她的孩子就在隔壁的房间。儿童福利署的官员也在那里。”   “孩子?什么孩子?”伊恩顿了顿。   “詹妮弗的儿子。”医生的表情略微惊讶,似乎在说“你竟然不知道”。   伊恩点了点头,“请让我见到他。”   他们来到隔壁的房间,那是医务人员的休息室。   一个穿着深棕色衬衣和蓝色牛仔裤的小男孩坐在椅子上,手中正在玩着一个魔方。身旁的一位女士见到伊恩的时候如释重负,她伸出手来与伊恩握手。   “你好,我是儿童福利署的科罗娜,我在这里等候多时了。说实在的,我很担心你不会来。詹妮弗临终前表示一定要把孩子交到你的手上,她不希望孩子进入寄养家庭。”   “你是说这是詹妮弗的儿子?他多大了?”   “六岁。康纳先生,你目前是单身吗?”科罗娜问。   “我是单身。”   “请问你现在的职业是什么?”   “我是联邦调查局的一名探员。”伊恩的视线掠过科罗娜的肩膀看着那个孩子。   他低着头,母亲的离世似乎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的情绪波动,他只专注于手中的魔方。   “所以……你并没有太多的时间看顾孩子?”   “我想……是的……”   科罗娜苦恼地摇了摇头,“老实说比起政府的寄养系统,我更愿意让这个孩子有一个正常的愿意为他付出精力的家庭。你看见他的反应了?从我见到这个孩子开始,他就不曾对我说一句话。但是孩子母亲的遗愿,我们也需要考虑和尊重。”   “他怎么了?”   “他有沟通障碍以及孤独症。我们将很难找到家庭收养他。他无法独立生活,年纪又很小,一般的寄养家庭也不适合他。我现在只能考虑将他送去一些特别机构了。”   “什么叫做‘特别机构’?精神病医院还是疗养院?”   科罗娜沉默了。   “詹妮弗还有其他的亲人吗?”   “没有。而且癌症治疗也几乎花光了她所有的积蓄。”   “她应该来找我的……不对,从我回国开始我就应该联系她。”伊恩深深吸了一口气。   “康纳先生,我想冒昧地问一句,这个孩子是你的儿子吗?”   伊恩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回答:“是的,他是我的儿子。”   “那么你愿意照顾他吗?”   “我不确定我能否照顾好他,但是我愿意照顾他。”   “那么我就先将他交给你,我们会定期到你那里进行家访调查并且对你做出指导。如果你同意,就请在这些文件上签字。在观察期内,如果我们认为你并不适合照顾这个孩子,我们会根据流程为他寻找合适的家庭。关于这点,你认同吗?”   伊恩点了点头。   “我必须提醒你,孩子在家必须有人照顾。”   “我知道,我会雇一个保姆来照顾他。”伊恩吸了一口气,“他叫什么名字?”   “埃文·诺兰。他随母姓。”   伊恩点了点头,他走到埃文的面前,半蹲了下来,“埃文,今天你要跟我回家了。可以吗?”   科罗娜也来到埃文的身边说:“埃文,这位是你的父亲,他来带你回家。”   埃文仍旧专注于手中的魔方。   科罗娜看了眼伊恩,无奈地说:“他就是这样。无论你对他说什么他都毫无反应。”   伊恩低下头来看着魔方,“他已经回答我了。”   “什么?”   伊恩指了指埃文手中的魔方,每一个方格的边缘都有字母,朝向伊恩的那一面正好拼出了“YES”。   “哦……他是用这样的方式来回答问题吗?我都没有注意到。也许在你的身边对他是一件好事。”   伊恩填写了所有的文件,小心地握住埃文的手,带着他离开了医院。   走出医院门,清冷的风迎面而来,伊恩弯下腰,替埃文整理好衣领。   一边开着车,路灯的灯光仿佛无限轮回一般掠过一旁小埃文的脸,一切显得不真实。   “埃文……你母亲的事情我很抱歉。我应该找到你们,亲自照顾你们。”   伊恩很少后悔过,而这件事是其中之一。   埃文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手指飞速翻动着魔方,不同的花色出现,像是万花筒一般。伊恩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你饿了吗?有什么想吃的吗?”   埃文没有反应,除了魔方上出现的“No”。   伊恩暗自吸了一口气。他一直不擅长与小孩子相处。他对小孩子的认识完全停留在只要给他们玩电动玩具买好吃的他们就会听话的印象中。而埃文的反应完全在他的认识之外。   伊恩只好保持沉默。他必须考虑怎样给埃文找一个保姆了。   就在他们回家的路上,伊恩接到了电话,另一宗相似的案子发生了。   一对年轻的夫妻卡尔与乔安娜在两个月前失踪,他们的父母也收到了一段视频,视频内容与杰瑞和莉莉的差不多。   就在今天下午,一个司机在公路上发现了类似的货车车厢以及这对夫妻的尸体。不同的是,车厢里没有发现任何枪支和子弹,根据现场法医的初步分析,两名受害者死于窒息。   将车子停到路旁,伊恩深深吸了一口气。   “埃文,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等我到了那个地方,你可以乖乖待在车里等我吗?”   埃文的魔方翻动,回答他的是“YES”。   “谢谢。”   伊恩开车来到了一栋别墅前,海利的豪车已经停在那里,克里夫正坐在车里。   伊恩呼出一口气,敲了敲克里夫的车窗玻璃,“嘿,克里夫。”   “哦,康纳探员。拉塞尔先生已经进去了。”   “我想麻烦你替我照顾一下我的孩子。你不需要和他说话,只要陪着他就好。”   “当然可以。”克里夫点了点头。大概是因为阅历以及专门的管家训练,让他在听到一些惊讶的消息时显得平静而自制。   比如说他并没有立马就问什么孩子,你怎么会有儿子之类。   伊恩顿时觉得安心不少,他走进了别墅。这栋别墅属于受害者乔安娜的父母。乔安娜的父亲是大学教授,而母亲是个全职太太。   此时的海利正握着乔安娜母亲的手,悉心地安慰对方。   三言两语,就让乔安娜的母亲将受害者夫妇从小到大,恋爱到结婚的事情一一道来。   “也就是说卡尔和乔安娜的感情真的很好。”   “是的。”   “看得出来,在他们生命的最后时刻,也是紧紧握在一起的。他们并不孤单,心中坚定。”   海利的声音真诚,表情也令人动容。   伊恩在海利的对面坐下,尽量放轻声音问:“请问你能回忆一下,卡尔与乔安娜失踪前发生过什么吗?比如有什么不对劲,或者他们正在做什么?”   “我最后一次和乔安娜通电话的时候,她和卡尔正开着车前往湖心镇度假。”   “所以他们在公路上?”   “是的。乔安娜的声音听起来很好,很快乐。卡尔还说他们要趁着这次度假要一个孩子……哦,上帝啊,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在受害者家属这里,伊恩与海利几乎无法再了解到什么了。因为凶案发生的经过,乔安娜的母亲完全不知情。   “走吧,我们去看看那个货车车厢。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是连环恶性案件,纽约警察局该把案子的主导权交给我们了。”   海利拍了拍伊恩的肩膀。   当他们走出门外,海利打开伊恩的车门发现克里夫正陪着一个孩子坐在后车座上的时候,不由得愣了愣。   “伊恩,这是什么?”海利的笑容就像看见了小猫小狗之类的宠物,想要逗弄一番。   伊恩打开车门,冷声道:“你不应该问‘这是什么’,而是‘这是谁’。”   “好吧,这是谁?”   “我的儿子。”伊恩淡淡地说。   海利保持弯腰从车窗看着埃文的姿势,唇上仍旧是笑容,但伊恩能感受到他微微僵了僵。   后座上的克里夫耸了耸肩膀,“请问我需要下车吗?你们看起来有问题需要解决。”   “我和拉塞尔探员之间没有需要解决的问题。我要去看一眼那个货车车厢,你愿意再帮我照顾一会儿埃文吗?”   海利坐进车里,靠着椅背,用力捂住自己的心脏,“哦,我的天啊!伊恩!你竟然有儿子了!而且他看起来已经五六岁了!也就是说当我在纽约苦苦等待着你的时候,你竟然有外遇了!”   伊恩微微蹙起眉头,他转身看向埃文,十分认真地说:“埃文,你要记住,这个叔叔说的每一句话你都不可以相信。他给你的任何东西,你都不能碰。任何糖果和零食也不能拿。明白了吗?”   埃文用魔方拼出了“YES”。   伊恩点了点头,顺带将海利那边的车门打开:“开你自己的车去。”   “你向我许下过承诺的,你车子的副驾驶位置是我的。另外,你刚才说的那番话会让小孩子产生偏见,这不是正确的教育方法。”   当海利低头系上安全带的时候,伊恩隐隐从他的唇上的浅笑里看到一抹凉意。   从前无论发生什么,海利从不曾对伊恩有这样的情绪。他坐在那里,目视前方,真正就像个任性的孩子。   “好吧,克里夫,带上埃文,我和你去那辆豪车。”   海利的心情不怎样,伊恩并不觉得这个时候和他待在同一辆车里是明智的决定。   克里夫看向海利。   海利则叹了一口气,他忽然一把拽过伊恩的衣领,嘴唇上虽然带着笑意,目光却森冷如利刃。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我亲爱的伊恩,也许我和杰瑞犯了同样的错误。我们都把对自己最重要的人宠坏了。你拒绝我,那么我暂时离开,并不是因为我放弃你,而是因为我给了你在我面前任性的特权。但是今天,特别是现在我的心情很不好。”   海利的神色是冷漠的,优雅的眼角泛着寒意,一点一点切割着伊恩的神经。   那种掌控一切的偏执与疯狂感再度来袭,带着镇压一切的力度。伊恩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来到拉塞尔家,在书房里见到海利的情景。他轻松地就将他压制,不地喘息,不得后退。   尽管在之后的日子里,海利很巧妙地收起了他的控制欲,但是“收起”不代表“不存在”。   “任性的特权?”伊恩的唇上勾起冷冷的笑。   “你可以继续试探我的底线,伊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和你告诉我你在想什么,是两回事。”   海利的唇线弯出优雅的弧度,仿佛黑暗中寂静绽放的蔷薇,在森冷的月光下露出了他尖锐的棘。   埃文还在车上,伊恩不想和海利继续争执。   “我要开车了,还是你打算继续拽着我?”   “这样才是我的伊恩叔叔。”海利慵懒地靠着椅背,微微抬着眼。   伊恩知道他是从后视镜里观察埃文。   一路上,海利难得没有说任何暧昧以及挑衅的话,安静到让伊恩不适应。   他们来到了费恩那里,看到了正在被鉴证人员取样以及分析的那个车厢。   伊恩揣着口袋站在车厢的门前。车厢的四周还能看见泥土,如果运气好他们可以根据这些泥土分析出车厢大概被埋在什么地方。它并不大,如果关上门可以想象是怎样的漆黑一片,只是现在为了方便取样,费恩的人在里面装上了灯泡。   海利揣着口袋走了进去,他对费恩说:“嘿,小呆子,把灯关上。”   “你再叫一遍那个名字?”费恩很明显生气了,但是即便生气也显得那么地……没气势。   “替他把灯关上吧。”伊恩对费恩说。   费恩这才不情愿地按下按钮。   瞬间那个车厢陷入了黑暗。而海利将车厢的门也关上了。   伊恩就站在门外,他猜想海利也许打算模拟卡尔与乔安娜夫妇死前的场景。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进去看着海利。   但他觉得,海利就算要憋死自己,应该不至于那么快。   “所以车厢确实是被埋在某个地方的?”伊恩与费恩交谈了起来。   “当然。凶手事先就将货车的车厢埋入地下,车厢的顶端正好有个开口,初步估计凶手就是从那个地方将受害者放下去的。然后他锁住开口,将土壤覆盖上去,等待他想要的结果。另外,车厢里有灯泡以及充电电池,电量正好足够用到车厢里氧气耗尽。”   作者有话要说:胖瓜:不要小看伊恩的“儿子”,他可不是个好惹的。   海利:好讨厌啊,人家就要跟伊恩的“儿子”争宠啦!   胖瓜:我怎么看你很享受的感觉?   海利:因为我又要证明我比伊恩叔叔的“儿子”要重要许多了!   胖瓜:少来,你这么屌的样子是因为你知道埃文不是伊恩的儿子。   海利:那当然!我的伊恩叔叔从身体到心灵都对我绝对忠贞!   伊恩:有多远滚多远。      第39章 我和你的世界04      “但是当受害者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货车的车厢也被遗弃在公路边。所以受害者应该是有起重装置或者挖掘装置的?”   “嗯。”费恩点了点头。   “那么凶手很有可能是在工地工作的,至少他能操作到这样的设备。你们有没有类似的检验结果?比如说起重或者挖掘装置的型号?”   费恩摇了摇头,“目前没有找到能推测出机器型号的痕迹。”   伊恩点了点头,取出卡尔与乔安娜夫妇被发现时候的样子。他们靠在一起,乔安娜的脑袋枕在卡尔的肩上,卡尔一直紧紧握着乔安娜的手。   “车厢里也没有发现任何子弹对吗?”   “我可以很肯定,这个车厢里没有发生过开火。也许凶手就像对待杰瑞与莉莉一样曾经给这对夫妻一把枪,但他们没有用过。之后很有可能凶手将手枪取走了。但这些都只是基于杰瑞与莉莉的案件所作出的推测。”费恩敲了敲键盘,提醒说,“康纳探员,法医的报告来了。他们死于窒息没有错,并且他们的死亡时间应该早于杰瑞与莉莉。”   伊恩蹙起了眉头,“也许在卡尔与乔安娜夫妇这里凶手没有看见自己想要的结果,于是他又重新锁定了目标,那就是杰瑞与莉莉。莉莉在行动上满足了凶手的要求,虽然结果是莉莉被击中,但凶手还是放杰瑞离开。因为杰瑞的痛苦正是凶手想要看见的。凶手必须保证杰瑞一直活着,他才能继续享受杰瑞带给他的满足感。”   “关于这些,你不觉得应该与拉塞尔探员探讨吗?而且他进那个大盒子里超过半小时了,里面空气不新鲜,不利于身体健康。”   费恩抬了抬眼镜,好心提醒。   伊恩看了看腕表,最终还是决定走进去看看。他穿上鞋套,戴上手套,打开了车厢的门。   里面依旧是黑暗的,除了门外透进来的些许光亮。   海利就站在车厢的中央,仰着头,看向车顶那个开口。   “海利。”伊恩不确定此刻的他到底是清醒的,还是神游。   海利的姿势没有丝毫改变。   伊恩来到他的面前,正要拍醒他,蓦地海利一把将他勒住。   即便只有并不清晰的光线进入车厢,伊恩也能清楚地意识到海利的双眼正十分用力地凝视着他。   他的目光仿佛不断延伸而出的荆棘,攀附在伊恩的视线之上。倒刺狠狠扎在他的目光里,瞬间根深蒂固。它们疯狂地蔓延,缠绕,看似冷酷决绝,却又喧嚣而放肆地涌入他的大脑深处。   “你要做什么……”   伊恩的话还没有说完,海利的唇撞了上来。   完全猝不及防,伊恩的唇被对方所捕获。   瞬间,伊恩的心脏狂跳了起来。   海利就是黑暗里耐心而安静的猎手。他让伊恩觉得黑夜很平静,给了足够的时间让伊恩适应一切。等到伊恩觉得安全的时候,他骤然而起,将自己的猎物狠狠按压。   如同此刻,伊恩不知道海利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无论自己如何挣扎,他始终牢固地扼制住自己。   海利的吻全然不留余地,仿佛要夺取伊恩所有的呼吸,要他放弃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只专注于此刻的吻。   伊恩抬起自己的腿,狠狠踩向海利的小腿。   就像提前预知一般,海利骤然侧过身,猛地将伊恩压倒。后背摔在车厢底部,伊恩发出闷哼声。   费恩·基汀听到声响,来到了车厢门口,“嘿!你们怎么了!”   “我们很好,只是在模拟一些场景而已。”海利的手死死捂住伊恩的口鼻,他坐在伊恩的腹部,低下头来笑着看着他。   那不是平常温文尔雅的知性笑容。   仿佛所有隐藏在他内心深处的情绪冲破了坚固的外壳,从缝隙中崩裂而出,瞬间将伊恩冲垮。   伊恩的胳膊得到了自由,他撑起了自己的上身,狠狠瞪向海利。   “拉塞尔探员,我很相信康纳探员的自制力。但是对于你,我必须警告你,这节车厢是证物,请不要损坏或者毁坏车厢里任何部分!”   海利低下身来,来到伊恩的耳边,几乎是贴着他的脸颊说:“听到了吗?我们得小心别损坏证物。”   伊恩用力掰开海利的手,“你觉得这样好玩吗?”   “这里不怎么好玩。关上所有的门,关掉所有的灯,这里很黑暗。尽管我很明白四面都是车厢的墙壁,不会再有任何其他的东西了,不会有怪兽不会有妖精不会有幽灵,不需要任何被害妄想,只要享受什么都没有的安静就好。可是我还是会想到你。”   “听起来这就是我的荣幸。你能从我的身上起来吗?拉塞尔探员?”   某种危险的预感在这狭窄的空间里漫布开来。   伊恩知道,他必须起身,他必须马上离开,他必须到外面的世界里去,只要片刻迟疑,海利会斩断他与世界的所有联系。   “伊恩,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   “我不想知道。”   伊恩用力地侧过身,试图将海从他的身上翻下去,但对方却用力压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摁回了地面。   “我在想象乔安娜和卡尔最后的时光。”   “真难得你没有和他们一样窒息。”   “因为对于他们来说,那不是窒息,而是他们终于完成了‘天长地久’。”   伊恩有用了用力,他知道只要自己想,他可以将海利踹走。但是他真的不想搞出更大的动静,也不想这家伙撞在车厢壁上留下个凹陷什么的。但是海利打定了主意不让他离开。   “伊恩,死亡也可以很浪漫的,对吧?”   “你怎么知道他们死之前没有恐惧?还会想到这很浪漫?”   “乔安娜比卡尔更早失去意识。在死之前,卡尔用手指替乔安娜梳理了她的头发。在他心里,乔安娜左额的发丝别在耳后的样子是最好看的。他要让乔安娜一直保持最美的样子。他们当然恐惧死亡,这是本能。但更让他们恐惧的是分离。如果我和你呢,我们也像乔安娜与卡尔一样走到生命最后的时刻,你是否知道我喜欢什么,我在意什么?”   海利的声音很轻。可是他的问题却敲击着伊恩的神经。越来越深入,越来越无法拔除。   “我们不是乔安娜与卡尔。”伊恩用小臂的力量猛地将自己撑起。   海利并没有继续压制住伊恩,而是刻意留出了空间,让伊恩起身。   车厢里所有的灯霎时亮起,伊恩觉得有些刺眼。   就在他闭上眼睛的时候,海利再度吻上了他。   意料之外,伊恩未及反抗,海利已经直起了身。   那是一个温柔而略微湿润的吻。   与刚才的放肆毫无节制不同,那只是一个单纯的吻。   仿佛海利想要告诉伊恩什么,他在期待着伊恩去体会。   那一刻,伊恩很想轻轻揉一揉海利的头顶,然后将他的脑袋摁进自己的怀里。   明明这家伙的所作所为是让自己反感的,但伊恩发现自己没有讨厌他或者说是抵抗他的意念。   一切看起来就像是伊恩做错了什么事情。   伊恩还未及多想,费恩的声音传来。   “喂,你们在里面待得够久了。快点出来吧!”   海利的双手揣在口袋里,叹了口气说:“那个家伙真扫兴。”   伊恩转过身时,海利的长腿已经迈出了车厢。   他忽然庆幸了起来。   如果费恩没有开灯,没有出言提醒,他知道自己会就此坠入海利眼中的深夜里。   一直沉沦,丝毫不在乎头顶的光亮。   伊恩刚走出去,就听见海利对费恩说:“嘿,小呆子,乔安娜的头发上应该戴着一只发卡。我在死者的随身物品里没有看见。”   “我们给尸体拍照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什么发卡。车厢里也没有。另外,请你不要再叫我‘小呆子’了!”   费恩再度重申,可惜没什么效果。   “我知道了,小呆子。看来乔安娜的发卡要么是落在什么地方,要么就是在凶手的手上。你得让人赶紧去找找看。”   费恩完全失去耐性,他扣紧了桌子的边缘,扬高了声音:“我他妈怎么知道那个发卡什么样子以及它是不是真的存在!”   伊恩顿了顿,忽然想起了自己在乔安娜母亲那里看到的照片。   “费恩,那是一个长条形的发卡,棕色的绒面,以及波浪形的纹路。在发卡的一端好像还镶着米粒大小的玻璃或者水晶。”   “什么?伊恩,你也跟着拉塞尔探员胡来吗?就算那个发卡真的存在,这个世界这么大,我要到哪里去找?”   “我会让乔安娜的母亲把照片寄来。花大把力气去找一个不知道能否证明凶手是谁的发卡并不重要。你只要留意就好。”   伊恩来到地下停车场,海利已经坐进了车里。   埃文仍旧在后车座上玩着魔方。   车子开了出去。   海利是沉默的,伊恩也并不想与他说话。毕竟刚才在车厢里发生的一切并没有过去。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伊恩将海利与克里夫送回到他们原先停车的地方。   克里夫下车之后,海利仍旧坐在车上。   “刚才我接到了洁西卡打来的电话,她对比了十五年前的那一系列谋杀案与现在这两起案子的相似度,无论是车厢的大小、手枪的型号以及选择的受害者类型,都是一样的。”   海利淡然开口,他没有像以往一样拉长了语调用戏谑的表情等待伊恩的回话,而是平静地看着车窗前方。   这是伊恩再一次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情绪。   “这些在十五年前的新闻报道里是不是也有刊登出来呢?”   “确实有,但并没有视频传送。可是道尔顿兄妹以及卡尔夫妇的案子里,凶手将受害者被困在封闭空间里的影像传送给了家属。这是最大的不同。”海利始终没有侧过脸来看着伊恩。   从前的海利,两人所有的空闲时间里他几乎都在看着他。   伊恩一开始觉得很烦,习惯之后,他学会了在海利的目光里照常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是此刻,当海利不再看着他了,伊恩忽然觉得十分额不舒服,很想将这家伙的脑袋拧过来。   习惯,果然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也许海利早就看穿了这一点。   “所以你觉得十五年前的凶手与我们现在案子的凶手不是同一个人。原因呢?要知道十五年并不算太长。哪怕假设当年的凶手已经三十五岁了,现在他才五十岁,仍然有能力犯案。”   “伊恩,其实你内心深处知道,他们不同的是动机。”海利点到为止,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伊恩皱起眉头,确实是这样。十五年前的凶手并没有将录像带寄给受害者家属。如果寄送了,代表他很想要看见受害者的家属痛苦,他想要折磨他们,但是凶手没有。要么他根本没有录像,要么他将那些录像留了下来作为自己的藏品。而十五年后,道尔顿兄妹以及卡尔夫妇的案子,凶手却将视频寄送给了受害者的父母。可如果他是想要折磨受害者的家属,为什么不把受害者在最后到底怎么死的也放进录像里呢?   “我们的案子,凶手是想要‘证明’。”海利开口说。   “证明?证明什么?”   “证明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受害者两个人,这就是一个精彩二选一。要么你死,要么我亡。凶手要受害者的家属知道,真正杀死受害者的是他们认为最为亲近的人。但是他偏偏没有给受害者的家属看死前景象,好像就是为了让他们去猜想去怀疑。对于道尔顿先生,他会不断地猜想到底是谁杀死了莉莉?他绝对不会相信是杰瑞。可偏偏证据又指向杰瑞。”   伊恩就像是被海利点醒了一般。   “所以说,卡尔和乔安娜并不是凶手最理想的作品。凶手给了卡尔与乔安娜枪,但是他们很相爱,并没有做到凶手预期中的反应。也许对于正常人来说,卡尔与乔安娜是感人的。但是对于凶手来说却很沉闷。所以他需要新的受害者。接着,他选中了道尔顿兄妹。于是戏剧性的冲突出现了,莉莉为了求生要杀死杰瑞。且不管最后死掉的是谁,至少有人拿起了枪。但是到底这样的冲突是不是凶手想要的?”海利的手指有一下每一下地敲着车窗的边缘。   伊恩看了眼后视镜里的埃文。他仍旧专注地玩着魔方,伊恩不确定他有没有听明白自己与海利在谈论些什么。   当着孩子的面,伊恩不得不考虑讨论凶案是不是不合适。   车门打开的声音响起,海利跨了出去,“既然你心有顾忌不在状态,那么今天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谈的了。明天我们去拜访十五年前案子的幸存者高登,洁西卡已经替我们打了电话。地址已经发到了你的手机上。”   当海利越走越远,伊恩微微呼出一口气来。   他将车子开到了超市,把埃文抱进了购物车里。他不知道小孩子应该吃什么或者埃文喜欢什么,他只能按照自己的爱好来买。   “埃文,晚上吃煎蛋饼可以吗?”   他现在晋升为单身父亲了,但他发现自己除了会煎个蛋饼做做三明治外,就是煎牛排了。   埃文没有反应,他还是在继续翻着魔方。不知道为什么,埃文总有能力将魔方翻出各种奇特的组合来。比如所有面的对角线是同一个颜色,比如将相同的字母翻到同一侧等等。   直到他们来到了零食货架,伊恩下意识低头看了看埃文,他用魔方拼出了糖果。   伊恩笑了,揉了揉埃文的头发。果然还是小孩子啊。   他的手指点过一排一排的糖果,直到在巧克力豆前,埃文的魔方出现了“YES”。   伊恩将巧克力豆放进推车里。   当他快要结账的时候,看见了一排烹饪书的货架。伊恩看了看,随手放了两本在车里。   这时候,一位身着西装的女子笑着拍了拍伊恩的肩膀说:“嘿,如果你不是很擅长烹饪的话,这两本书不是很适合你。那本,《汤姆妈妈的料理全书》都是比较简单可操作的家庭料理,比较适合你和你的儿子。”   “啊,谢谢!”伊恩将车里的两本书放回架子上,选择了对方推荐的那本。   “你是单身父亲?”女子露出温暖的笑容。   “你能看出来?”伊恩有些好奇地问。   “只有单身父亲才会需要买料理书。你好,我叫洁茵,你呢?”   “伊恩。谢谢你的推荐。”   伊恩向对方点了点头,推着埃文排队结账。   那天晚上,他给埃文做了蛋饼。他本来担心埃文会挑食,或者像是玩魔方的时候那样一动不动地坐着。   当埃文来到餐桌前,将魔方放在一旁,乖乖开始吃蛋饼的时候,伊恩这才松了一口气。   晚饭过后,当伊恩整理好厨房来到客厅的时候,埃文坐在桌前,将巧克力豆摆了一桌。他将豆子放到不同的地方,似乎是以摆成各种不同的图案和形状为乐。伊恩端着报纸坐在一旁,一边看报纸一边用余光观察着埃文。   直到晚上九点,伊恩这才来到埃文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嘿,伙计,该刷牙洗澡睡觉了。”   当埃文躺进了被子里,侧着身只露出小小的脑袋,伊恩呼出一口气。他看了一眼悬挂在卧房对面的那幅《晚霞》,思绪逐渐平静了下来。   十五年前的案子,至今都是悬案。当年已知的受害者就有四对。第一对就是一对兄妹,妹妹因为有心脏病,还来不及使用凶手留下的手枪就过世了,而哥哥抱着妹妹的遗体死在车厢里,后来车厢被遗弃在公路边。第二对是一对年老的夫妇,将近半个世纪的相知相守,他们不会为了多活几年而做任何伤害对方的事情,所以他们的结局与十五年后的卡尔与乔安娜一模一样。第三对是大学里的情侣,男朋友开枪打死了女友,最后男友在某个地方醒来而车厢和他女朋友的遗体同样在公路边被发现。而第四对也是当年发现的最后一对,高登夫妇。当时高登先生三十六岁,妻子三十二岁,他们有一对可爱的儿女。高登太太在车厢里自杀了,为了将生存的机会留给高登先生。自那之后,再没有人在公路边发现带有尸体的货车车厢。   直到十五年后。   海利说凶手是为了证明,到底是为了证明面对死亡时候的懦弱,即便杀死我们最重要的人也在所不惜的黑暗,还是其他什么?   想起海利,伊恩用力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在他的心里,埃文的存在是他的私事,埃文不仅仅是他的儿子,而是他对另一个人的承诺。   但这样的事情,他一定非要一五一十告诉海利吗?   每个人都需要拥有自己的空间。海利一直以来很聪明,他会在适当的时候装作不知道以及背过身去,可对于埃文,他超出伊恩意料之外的执着。   但是伊恩真的不打算在另一个人面前掀起自己的旧伤疤,特别是面对海利。   当第二天早晨到来,伊恩才意识到一个大问题。那就是他还没来得及为埃文找到合适的保姆,而且这么短的时间他也来不及。   怎么办?难道又带着埃文去拜访十五年前案件的受害者高登先生?   就在这个时候,门铃按响了。   伊恩从猫眼望过去,发现竟然是克里夫!   “克里夫?你怎么来了?”   克里夫十分有礼地点了点头,“康纳探员,先生让我来替你照顾你的儿子。”   “哦……谢谢。我给埃文做一个三明治……”   “不用了,我会给小埃文做非常美味可口的早餐。拉塞尔先生就在楼下等着你,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再让他久等。”   “海利在楼下?”   “是的。”   伊恩叹了口气,抓起自己的西装赶紧离开。   公寓门前,是一辆黑色的轿车,看起来低调,但是伊恩却知道绝对价值不菲。海利坐在驾驶席上,一手撑着车窗,不知道在想什么。晨光落在他的鼻尖上,显出略微的寂寞。   伊恩本以为他会坐在副驾驶上等着别人来开车,但是他只是淡然地说了一句:“上车。”   伊恩才刚系上安全带,车子就猛地冲了出去。   海利疯狂的飙车方式并没有让伊恩感到害怕,他只是贴紧了椅背,甚至没有抬手去抓车顶的扶手。   就在某个十字路口,海利骤然刹车,伊恩差一点没有飞出去。   “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告诉我的?”海利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   每一下都似点在伊恩的心脏上。   “你想要我告诉你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海利:伊恩叔叔好任性。   胖瓜:在任性的人不是你吗?非要别人什么都告诉你,这样是不对滴!   海利:他可以什么都不告诉我,比如他银行存折有多少钱,比如他曾经初恋多少次,比如他偷偷想着我打手枪多少遍!但是有个小崽子闹出来了,他怎么可以不解释!   胖瓜:小崽子是不是伊恩的你不是都猜到了吗,还那么任性做什么!   海利:因为我知道伊恩叔叔喜欢我,所以我有任性的特权啊!   埃文:……      第40章 我和你的世界05      “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就算了。”   绿灯亮起的瞬间,海利踩下了油门,只是显得更加克制与正常。   一路上,海利再度展现了他沉默的功底。   曾经伊恩以为海利已经长大了,比起八年前更懂得掩饰自己的想法以及操纵他人的想法,而此刻,他就像一个没有要到糖果的小孩。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觉得我像没要到糖吃的小孩。”   伊恩没有说话,这并不是第一次对方猜中自己的想法。   “你知道我要的并不是糖果。”   海利的表情显得沉静。   他们驶入了隧道,白色而冰冷的光落在海利的脸上,仿佛待出鞘的刃。   车子来到了高登家的门前,海利优雅地推开车门,淡淡地说了声:“下车。”   伊恩忽然不习惯了起来,他觉得自己与海利的角色是不是调转了过来?   “海利,他只是我的儿子而已。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生活。”   海利揣着口袋,背着伊恩,“但你却是我生活的全部。”   类似这样的话,伊恩并不是第一次听海利说。   如果是从前,伊恩会一笑置之。但此时此刻,伊恩却开始相信他所说的话了。   “假设……我只是假设,你真的觉得我是你生活的全部。那么埃文也是你生活的一部分。”   海利转过身来,歪着脑袋看着伊恩,带着审视的意味。   “所以呢?我就应该要接受他了?”   “不,你是对埃文失望。他看起来与世隔绝,不善言辞,完全不像你。”   “为什么要像我?”   “因为你觉得把我的骨血教养成像你一样的人,就好像是我和你的特质在这个孩子身上被完美融合,那是符合你标准的‘继承者’。但很显然,埃文不具备被你培养的特性。”   海利低着头,耸起肩膀。他在笑,虽然没有发出声音,却有一种嚣张的意味。   “伊恩,你进步了。离我的思维越来越接近了。我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失落?”   “我只能说抱歉,我控制不了埃文成长为什么样的孩子。”   海利的食指指节滑过伊恩的鼻尖,“没关系,也许我可以控制。不过,虽然你猜中了我真正的想法,但仍旧只是百分之三十而已。我仍然在生气,伊恩。不仅仅是埃文的性格与这个世界脱节。等你真正承认那个原因的时候,我才会原谅你。”   伊恩顿时感觉他们的谈话回到了原点。   更重要的是,如果海利如果真的对埃文抱有那样的想法,他必须更加戒备。他知道,海利拥有影响他人想法的能力。也许海利有什么办法能让埃文变得更加适应这个世界,但同样的,伊恩不希望埃文进入海利的世界。   海利站在门口,还没有抬手敲门,一个年轻人就将门打开了,他看见海利的第一眼,微微顿了顿。   “你们是联邦探员?”   “是的。”海利笑了笑,看起来温和无害,伊恩却感受不到他唇线间的温度,“你是高登先生的儿子亨特?”   亨特扬了扬眉梢,“是的,看来你们的调查工作挺详细的。你确定你是联邦探员,不是什么电影明星?这该不会是个什么无聊的电视娱乐节目吧?”   “为什么会这么想?”   亨特转过身来,视线再度掠过海利的五官,“你的长相太出色了,让人过目不忘。这样的长相,在调查工作中难道不会带来什么麻烦吗?”   “亨特,别对客人没有礼貌。”   一位头发泛着白丝穿着深蓝色毛线衫的男子缓缓从卧室走了出来,他向海利与伊恩伸出了手:“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联邦调查局的一位叫做洁西卡的联络员说你们想要了解十五年前的案子。我想知道,你们是不是找到凶手了?”   高登先生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他的儿子亨特冷笑着叹了口气,走上楼去。   伊恩等待着海利说些什么。高登先生也是幸存者,伊恩以为他与海利之间会比较有话题。而海利却只是揣着口袋,绕着屋子走了一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伊恩只得微微吸了一口气,“高登先生,我们找到了一些线索,但不确定是否有关联。所以,我们想要向你了解十五年前的案子。”   “好……只要有线索……十五年前发生的一切,我都记得很清楚。我和妻子的每一句对话她每一个神态和表情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真的很害怕,我害怕如果你们还不来……也许我会忽然因为什么而忘掉它们……”高登先生显得很激动。   伊恩知道,妻子的死对于他是多么沉重的打击,是哪怕生命走到最后一刻也无法散去的阴影。   高登先生与伊恩在沙发上坐下,他讲述起十五年前发生的一切。   那是一个夜晚,高登先生与妻子开车准备去附近有名的度假胜地湖心镇。   因为担心丈夫独自开车会疲倦,高登太太一直与丈夫聊天,他们聊得很开心,一路上笑声不断。可就是因为太开心了,高登先生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一个就倒在路的中央,直到他们撞了上去。高登先生吓坏了,他下车去检查那个人的伤势,并且叫高登太太打电话。就在高登先生去试探对方脉搏的时候,感觉到一阵电击,晕倒了下去。等到他醒过来的时候,他与妻子发现身处一个车厢里。车厢里亮着灯,不断循环播放着录音,告诉他们如果想要活下去必须在车厢里撑过八个小时。但是车厢里的氧气只够一个人使用。所以他们其中一个必须杀了另外一个。   “高登先生,你确定凶手的提示声是说‘如果想要撑过八小时,你们其中一个最好杀了另一个’?”伊恩问。   “是的,我确定。那段录音我听了无数遍,甚至于在我的妻子开枪杀死了自己之后……它仍在重复播放着……就像永远不会终结的梦靥!我一直都很后悔……为什么拿起那把枪的不是我?”高登先生的手颤抖着,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泪花。   十五年的痛苦,从未曾离去。   伊恩握住高登先生的手,“我很抱歉,让你再经历一次撕心裂肺的痛苦。但是……我必须要继续问下去。你的妻子死后发生了什么?你又是怎么离开那个车厢的呢?”   “我一直抱着妻子的尸体,我感觉着她逐渐失去的呼吸以及冷却的温度……那个家伙并没有出现,我没有机会看到那个疯子就因为缺氧而呼吸困难,昏迷了过去。我答应过我的妻子,如果我能活着离开那个车厢,一定要照顾好我们的子女……如果不是因为我的承诺,我真的恨不得撞死在里面。”   “所以高登先生你昏过去了,对吧。”   “是的。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就躺在公路旁,我身无分文,沿着公路行走,想要寻找我妻子的下落……然后,我遇到了巡警,他们将我带回了市区的医院……就在当天,他们通知我……找到了我的妻子……”   高登先生低下头,双手用力地按住自己的眼睛。   伊恩不擅长安慰人,他只希望海利能多少说些什么,可是当他回头的时候,海利已经不见了。   这个混蛋!   伊恩在心里差点没一拳将桌子捶烂。这家伙的任性什么时候能够结束?   他只能陪在高登先生身旁,等待他稳定自己的情绪之后继续问之后的问题。   而此刻,海利晃到了高登先生的儿子亨特的房门口,倚着门框看着亨特敲打键盘的背影。   “如果你想说什么,最好不要沉默。因为沉默最浪费时间。”亨特冷冷地开口。   海利摸了摸鼻子,侧过脸时唇上的浅笑就似最为温良的绸缎,缓慢地被一缕一缕的日光掠过,沿着视线滑入心底。   “你怎么知道我在你的房门前?”   “因为电脑屏幕照到了你的身影。”亨特转过身来。   海利摇了摇头,不紧不慢一步一步来到了他的面前,“不是因为电脑屏幕,而是因为你一直关注着我,从你打开门看见我的第一眼起。”   亨特的眼中一丝惊讶闪过,脸上的表情却控制得很好,“你太自恋了,探员先生。”   “否认就太虚伪了。你虽然进了自己的屋子,坐在了电脑前,可是你根本无法专注地做你该做的事情。你下意识关注着我。我与搭档以及与你父亲说了什么话,我的脚步声,包括我低下头来看着你的眼睛。你很容易被美丽的事物所吸引,对吧。”   亨特微微咽下口水,避开了与海利的目光接触。   海利的双手按在了座椅的扶手上,他平稳的呼吸声,亨特能够轻而易举地感受到。   “我想你离我太近了,探员先生。”   “我以为你想我离你近一些,难道不是吗?亨特?”   当亨特的名字从海利的唇间溢出时,就似驳裂开的花瓣,一层一层抚过亨特的心脏,掠起无法停止的心跳。   “……也许你是对的……”   “诚实的孩子才是好孩子。那么现在告诉我,到底是什么让你不相信你的父亲。”   亨特抬起眼,与海利的视线相触,他皱起了自己的眉头:“你说什么?我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什么?”   “你不相信你的母亲是自杀对吗?你一直都在怀疑是你的父亲杀了她,来换取活下来的机会,对吗?”海利的声音拉长而平稳,像是揭开了什么,牵引着亨特将所有压抑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是的,我不相信我的母亲死于自杀。她还活着的时候总是不停地对我和妹妹说她有多爱我们。如果爱我们,难道她就不想亲自照顾我们吗?难道她就不想看着我们长大?她真的能那么勇敢那么自负地了结她自己?她是个女人!她的力气难道会比楼下的那个男人还大?如果他真的想过要阻止她……她怎么可能会死?谁知道是不是他杀了她?就算不是……他也是个懦夫,懦弱地看着我的母亲用自己的命来换他的命!”   亨特仰着脸,眼泪从眼眶里跌落下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颤抖着的声音。   “所以这就是你一直以来的想法……对吗?我是个懦夫!我确实是个懦夫!我应该死在那个车厢里,我应该陪着你们的妈妈!我应该实现我对她的诺言,我对她说就算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不知什么时候,高登先生就站在儿子的房门外。亨特所说的一切,他都一字不漏地听进去了。   “高登先生,亨特还年轻,他只是……”伊恩刚才一直试图拦住高登先生,但是人总是对自己最亲最重要的人到底内心深处是怎样的想法充满探究欲。   就好比现在,明明知道会受到伤害,高登先生还是忍不住想要听儿子说出心里话。   亨特完全愣住了,他呆愣了两秒,用力地看向海利。   “你是故意的!”   “对,我是故意的。”海利笑着将手揣回到西装的口袋里。   “你就那么乐意看见我伤害我的父亲吗!”   “即便我没有看见,你也在伤害他,不是吗?你对他的态度你对他的怀疑都是伤害。而且这样的伤害日积月累,刚才你说的那些话其实他早就知道。亨特,真正伤他最深的不是你的对他的态度以及刚才你说的那番话,而是你心底深处的那些阴暗揣测。什么时候你学会了放它们走,什么时候你才能真正停止伤害你的父亲。真正让你充满恨意的,不是你的父亲代替你的母亲活了下来。而是你作为母亲的‘小小男子汉’并没有保护得了她。”   海利转身离去。   亨特呆然坐在椅子上,当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时,才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刚走出门,海利就被伊恩拽到了一边。伊恩的拳头砸过来的速度快到海利几乎看不清,他十分惊险地拦下了伊恩的拳头。   “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你总是以看着别人痛苦为乐!高登先生承受了十五年,他就快要支撑不住了!你却还要给他致命地一击!”   伊恩的声音从齿缝中挤出。   海利耸着肩膀笑了起来。   “伊恩,你知道伤口一旦化脓了,就很难愈合吗?想要愈合,就只能将脓液洗掉将腐肉剪掉。这个过程是很痛苦的,但只要将那些腐烂的部分去除了,就有愈合的机会。”   就在这个时候,亨特从房间里冲了出来,大声呼喊着:“爸爸!爸爸!”   而高登先生早就离开了房门。他的脑海里也许是一片苍白的,以至于他根本就无心分辨十字路口的红绿灯。   就在他差一点被车撞上的时候,亨特一把将父亲拽了回来,用力地抱紧了他。   “爸爸!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你并不懦弱!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看着妈妈死去!妈妈爱你!妈妈信任你,觉得只有你才能照顾好我和妹妹!所以她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她知道活着的人要承受的更多!我心里清楚这一点,我内疚于没有保护好妈妈!我为了让自己好受于是将一切都归咎于你的身上!爸爸!对不起!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亨特用力地抱住泛着银丝的父亲。   高登先生似乎醒过身来,他的耳边是儿子的呼喊,世界呼啸着离去,他呆然地伸出手臂,将儿子抱住。   海利抱着胳膊看向窗外,伊恩则淡淡地说:“你很幸运。不是每一次你将最阴暗最痛苦的东西揭发,都能破镜重圆。”   “我当然知道,比如说你。”   海利没等伊恩开口说话,就回到了客厅,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高登先生为他们冲泡的速溶咖啡。   这家伙明明讨厌速溶咖啡,此刻却露出一副十分享受的表情。   亨特挽着父亲走了回来,海利笑着说:“高登先生,我们还有一些问题没有问完,请问你平复好心情回答我们的问题了吗?”   亨特挡在了父亲的身前,用十分严肃的语气说:“拉塞尔探员,如果你真的是要了解十五年前的案情,我们会全力配合。但如果你是以伤害我的父亲和家庭为乐的话,我会请你出去。”   海利向后靠了靠,唇上的笑容更加明显,“看看你,现在才像个儿子。”   这一次,亨特没有任由父亲独自面对海利与伊恩,而是选择陪在他的身边。   “高登先生,我想当年一定有不少新闻媒体试图采访你,也有不少人向你了解当时的情况。你能告诉我,有没有什么人是让你觉得对当年的事情特别感兴趣,或者说这个人的问题问的特别独特与其他人角度不同?”伊恩开口问。   十五年前的案子,凶手必然会通过某种途径来观察受害者,凶手的性格存在偏执与控制的极端,他是自大的,精密地部署作案细节,所以他是不会满足于单纯地放高登先生活着回来。他一定会想要了解高登先生的心情,想要知道高登先生对于凶手是怎样的想法,他想要知道自己给高登先生到底造成了多大的痛苦。而记者确实是一个不怎么引人注意却又能自然而然接触受害者的身份。   “当年确实有不少媒体采访过我,而我也抱有天真的想法,以为自己只要将整个案情公布出来,就会有更多的人关注造成社会影响力,迫使警方更加投入这个案子……但是结果并不尽如人意。我忍着痛苦很认真地将我所有记得的细节诉说给那些记者……但是他们中报道事实的人不多,讲故事的人却占大多数……”   “我很理解。既然记者里面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那么我们先将记者撇到一边。有没有其他的平时不怎么来往却忽然变得关心你的朋友、邻居?”伊恩再度开口问。   高登先生皱起了眉头。   亨特眼睛一亮,忽然开口说:“我想到了,爸爸!你还记不记得有一个自称是妈妈大学老师的人?他经常会来我们家,还会给我和妹妹带一些零食和玩具。他会经常来跟爸爸你聊天,有好几次你跟他说起案情经过的时候……我看见你在哭。那个人叫什么来着?我当时太小了……实在记不清楚了……”   “是梅根博士!他好像是在哥伦比亚大学教学……我的妻子也是那所学校毕业的,主修课里有一门是梅根博士教授。他说我的妻子是他非常优秀的学生之一。所以当他看到新闻的时候,就想来看看我们。梅根博士是一个好人。”   “我相信在这之前你一定连见都没有见过这位梅根博士。你觉得他是好人,并且在你最悲痛的时候轻易接受了他,我想他一定有过人之处。请详细地对我们说一说这位梅根博士。”   高登先生蹙眉思考了片刻,这才开口:“老实说亲戚朋友的安慰对于我来说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听在我的耳里,他们既不能感同身受,说出来的话也只是高高在上的同情。但是梅根博士不一样,他一直不断地向我强调,我应该珍惜自己的生活,因为这个生活不仅仅是我的,也是我妻子的。同时也是他鼓励我将当时的一切写下来,所有的细节和经过,以便万一有一日那个案子有新的进展。”   伊恩看向海利,对方只是扯起唇角,笑容里的深意让人不寒而栗。伊恩希望海利能够开口说些什么。   通常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是海利开口,一定能够引导高登先生说出许多极度重要但是被忽略的细节。只是这家伙偏偏发现了什么,却不说话。   伊恩知道这家伙是在报复自己。他的冷战以及现在事不关己的态度确实对伊恩的心情产生了影响。   但既然海利打定了主意不肯开口,那么他只能按照自己的方式继续调查。   “高登先生,你做的笔记还有吗?我会将它带回局里影印一份,我会将原本还给你。”   “只要是对你们调查有帮助的,我都愿意提供。”   高登先生回屋去寻找他的笔记。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他的儿子亨特才开口:“喂,那个什么梅根博士……不会有什么问题吧?难道说他接近我的父亲是有什么目的?”   “亨特,你先冷静下来。一切要等到我们经过调查之后才知道,在调查有结果之前,我们不能妄下判断。否则,调查将走向一条错误的方向。”伊恩劝慰亨特。   亨特看着伊恩的眼睛,缓缓地平复下自己的情绪,呼出一口气来,“你真的和拉塞尔探员不一样。”   伊恩并没有说什么,因为在他与海利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哦,哪里不一样?”海利却兴致勃勃地单手撑着下巴,微微前倾看向亨特。   这家伙又在引诱别人了。   虽然亨特很想别过脸去避免与海利对视,但这个男子优雅的姿态还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拉塞尔探员你让人心情浮动,但是康纳探员让人觉得平静心安。”   “哦,八年前我就知道他多么容易让人觉得平静心安了。不过像是他这样的人,当你越是信任他依赖他,他就越有让你绝望的本钱。”   亨特愣了愣,似乎还在思考海利话中的含义。   高登先生抱着几本厚厚的笔记本来到了伊恩与海利面前,“就是这些。”   伊恩随手翻了翻,发现笔记不少地方都有添加或者修改的地方,“这些都是你后来想到的细节所以加进去的吗?”      第41章 我和你的世界06      “是的。特别是当梅根博士在的时候,他总能引导我提醒我想起一些被我遗忘忽略的细节。”   “梅根博士现在在哪里?你还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高登先生摇了摇头,“梅根博士五年前调任去了波士顿的大学,这几年我们几乎没有联系了。”   伊恩将高登先生的笔记收好,与海利一起离开了高登家。   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年轻的女孩儿骑着自行车来到了门口。她正是高登先生的女儿。   “哥哥,他们就是联邦探员吗?”   亨特点了点头,朝望着海利出神的妹妹扬了扬下巴,“好了,快回去做你的功课吧!你就快参加SAT了,还一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那么你的同学谢默今天不会来了吗?”   “我不是说了,别天天就想着谢默。先管好你自己吧。”亨特蹙起了眉头。   亨特的妹妹瘪了瘪嘴巴。   而海利来到她的身边,倾下身来,“你哥哥说的没错,别再对那个谢默抱有期待了。”   “为什么?”   “因为他对男人感兴趣。”   说完,海利就笑着打开车门跨了进去。   伊恩在他的身旁坐下,“你怎么又对亨特的妹妹胡说呢?”   “我可没有胡说。亨特对我感兴趣,我打赌他多半是弯的。而那个谢默如果经常出入高登家,亨特又不希望妹妹对谢默太过在意,说明什么?”   “说明谢默很有可能也是弯的。”   不知道为什么,当海利开始对自己说话,伊恩觉得整个变扭的世界终于恢复了正常。   “有没有觉得当我开始对你说话,有种生活终于恢复正常的感觉?”   伊恩轻哼了一声。   他有时候真的怀疑海利是不是在他的脑子里装了什么,不然的话为什么自己想的是什么这家伙总能猜得那么准?   “伊恩,你觉不觉得我和你的关系就像是高登先生与亨特吗?”   “你是说我们的关系像父子?”   海利笑了起来,“那么你觉得自己像儿子还是像父亲?”   他的笑声富有磁性并且悦耳。   伊恩听着他的笑声,保持沉默。   “我觉得我就像是高登先生,而你就像亨特。无论我对你付出多少,牺牲多少,承受多少,你始终用最怀疑最担心的目光看着我。你用你的理智来提醒我,也许我关于受害者的想法都只是我的幻觉而已。就像亨特真正想要责怪的人其实是自己,而你真正想要提醒和怀疑的也是你自己。”   “我要提醒我自己什么?”   “不要对海利·拉塞尔心动,不要对他抱有期待,不要被他的真实迷惑,不要让他一点一点瓦解你的坚守,不要被他吞没了你所有的生活。因为你没有家人,没有战友,没有归属感。一旦你把自己的所有都交给海利·拉塞尔,你害怕这个男人会忽然变成过去八年你所想象中的那个魔鬼,到时候你会一无所有。”   海利看着前方,唇上是淡淡的浅笑。   而他的笑总有一种所向披靡的力量,让伊恩不由自主产生即将粉身碎骨的错觉。   “伊恩,你有什么需要告诉我的吗?”   “……暂时没有。”   在此刻,伊恩想起了他与海利第一次合作的案子。在前往W小镇的路上,他也曾经问过海利相似的问题。   他知道,海利一定是希望他向他解释关于埃文的事。   但是伊恩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对海利怎样解释。   因为,在他看来这根本不是一件需要解释的事情。   “好吧。我觉得我们应该调查一下这位梅根博士了。”   海利的声音发凉,日光落在他的侧脸上,碎裂开来。   回去办公室的路上,海利睡着了。他微微歪着脑袋,眼睫毛安静地垂落着,偶尔随着车子转弯而略微摇晃。   当伊恩在红绿灯的位置停下来,他甚至可以听见海利鼻间传来的鼾声。   车子驶入了分局的地下停车场。只有昏暗的灯光照进车里。   伊恩停稳了车,正要叫醒海利,当他的手掌正要拍向对方的肩膀时,却停在了半空中。   有多久,他没有像现在这样和另一个人安静地待着了?   伊恩忽然不想叫醒海利。   越是安静,伊恩就越是清楚地听见海利脑海中喧嚣的呐喊。那是来自死者痛苦的挣扎。有些东西是无法被逆转的。   当伊恩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指已经没入了海利的发丝之间。   一遍又一遍缓慢地梳理着。   他应该要收手,可他却发现自己无法停下。   柔软的发丝滑过他拇指的纹路,像是万分留恋想要嵌入其中却又生怕勒疼了他。伊恩在心中叹息,为什么就连海利每一根发丝都似乎拥有感情呢。   直到熟睡的人终于开口。   “你喜欢我的头发吗?”   “我只是看你睡得很熟。”   “我也只是问你是否喜欢我的头发,没有问你是否喜欢我。”   海利轻轻握住伊恩即将收回的手。   “既然决定对我温柔,那么就索性温柔到底。半吊子的温柔,反而会让我想要的更多。”   “我喜欢你的头发。”伊恩回答,用陈述事实的语调。   “为什么喜欢?”   “因为你的头发很柔软但却不像你一样那么有思想。”   “好诚实的答案,真不愧是伊恩叔叔。那么除了我没有思想的头发之外,我就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吸引你了吗?”   伊恩彻底将手收了回来。   你对深渊的好奇心以及随时坠落的危险感吸引着我。   这个答案,海利一直都知道。   “下车。”伊恩打开了车门,走了出去。   海利伸了个懒腰,低下头来,唇上扯起一抹浅笑。   回到办公室,伊恩开始调查关于梅根博士的一切。梅根博士的专业是社会行为学,而高登先生的妻子在大学时候确实是梅根博士的学生。但是高登太太的成绩并没有梅根博士所说的那么出众。当然,梅根博士在高登先生面前美化死者是可以理解的。只是既然高登太太在大学里的成绩并不是那么显眼,而在她毕业之后很明显与母校的联系也并不密切。伊恩不认为就算梅根博士看见了新闻也能响起高登太太来。   伊恩联系上了哥伦比亚大学,找到了与梅根博士最为亲近的另一位教授。对方告诉伊恩,梅根博士从来没有提起过高登太太,他会很耐心地为学生解答,但他不是那种与学生会建立起友谊以及长期关系的人。而梅根博士在社会行为学这个领域确实是十分优秀的学者。他去到波士顿之后的当年就成为了教授。但遗憾的是,他在一年前已经去世了。   伊恩好不容易找到了梅根博士去世的原因,他死于肺癌。   闭上眼睛靠着椅背,伊恩呼出一口气来。   原本他是怀疑这位梅根博士的。他对高登家的接近疑点重重,但很明显他并非道尔顿兄妹以及卡尔夫妇谋杀案的凶手。   伊恩并没有完全放弃,他打了个电话给梅根博士在波士顿的同事。   “我想请问一下,梅根博士的私人物品是由谁来处理的?”   “哦,应该是他的妻子吧。他们没有孩子。”   “谢谢。”   伊恩挂了电话之后,决定需要找个时间去拜访一下梅根博士的妻子。   下班时间到了,他从超市买了一些食材回到了家。   克里夫坐在沙发上等候多时了。   “十分感谢你,克里夫。埃文他没惹什么麻烦吧?”   “他很安静,一直在用巧克力糖豆摆图案。”   伊恩点了点头。当他送走了克里夫之后,就来到埃文身边坐下。   他仍旧专心致志地摆着巧克力豆。   伊恩看着看着,眼睛眯了起来。   当他们吃完了晚餐,埃文仍旧继续摆着巧克力豆。伊恩坐在他的对面,安静地陪着他。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之后,伊恩恍然大悟埃文并不是在用巧克力豆玩什么摆图案的幼稚游戏。他是在下某种有特殊规则的棋。   伊恩不是很确定自己是否摸透了埃文的规则。他试着将黑色的巧克力豆挪动了一下,埃文顿了顿,然后他又挪动了红色的巧克力豆。在下棋的过程中,伊恩必须记住每一个巧克力豆的位置以及所代表的特殊含义。有一些巧克力豆是可以平行移动的,而有一些则只能对角线移动。随着时间的推移,伊恩需要记住的巧克力豆越来越多,他最终不得不缴械投降。   “埃文,我真的记不住了。时间也很晚了,该睡觉了。”   埃文放下巧克力豆,抓住了伊恩的手。   伊恩微微愣了愣,这还是第一次埃文主动牵住他。   低下头来看着埃文小小的头顶,伊恩第一次有了一种很强烈的做父亲的感觉。他一把将埃文抱起,拎着花洒,替他洗了个澡。   “嘿,小伙计,抬一抬你的胳膊,你后脑勺上还有泡泡呢!”   埃文虽然一直没说话,但却很配合伊恩,当伊恩抬高花洒的时候,他还仰起下巴自己在水下转了几个圈。   伊恩不由得笑出声来,他的模样就像海洋馆里的顶着皮球转圈的小海豚。   小心地替埃文擦掉脸上的水,牵着他走进卧室里,替他吹干了头发。   一边揉着这个小家伙的脑袋,伊恩一边在心里担心起来。   这个孩子是这样的特别,他到底有没有抚养他的能力?怎样才能让他与这个世界沟通起来而不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等到这个案子结束,伊恩觉得自己必须向马迪·罗恩请一个假,好好为埃文以后的教育做打算。   埃文睡着之后,伊恩关上灯坐在床头沉思了起来。   伊恩觉得自己应该动身去一趟波士顿了解梅根博士这个人。他死后的个人物品是如何处理的,这里面有没有值得怀疑或者和当年的谋杀案有关的东西?   可就在第二天的早晨,伊恩接到一个让人很不愉悦的消息。   有人在公路旁发现另一节货车车厢,而车厢里是一名年约三十岁的女子,法医初步断定的死因是九毫米子弹贯心脏而死。   海利已经去到了现场。   伊恩沿着公路开车前往,远远看见黄色隔离带的时候,他看见一辆车停在不远处,在日光下如同黑曜石一般。而海利,照旧坐在前车盖上,低着头不知道把玩着什么。   伊恩下了车,走到打开门的车厢前,伯恩医生已经在里面进行现场初步尸检了。当伊恩戴上手套来到他的身边时,伯恩医生对他说:“如果是我,会一枪打中受害者的头部。至少她能去得快一些。但受害者被打中的是心脏,这花了大概一分二十秒的时间才让这一切结束。不要小看一分二十秒,这对于濒死的人来说,是极大的折磨。”   “我明白。”伊恩的表情是沉静的,“按道理受害者应该是有两人。凶杀会暗示受害者之间利用唯一的一把手枪杀死对方争取生存机会。所以……另一个受害者呢?”   “这附近只有她一个人。”伯恩医生将女死者歪倒一边的脖子扶起。   伊恩正好看见对方因为惊讶与恐惧而睁大的眼睛。   “洁茵?”伊恩愣住了。   死者正是在两天前与自己在超市偶遇并且教他如何选择烹饪书的人。   “你认识她?”   “不算认识,只是说过话而已。”伊恩的心里感慨起来。   不知何时,海利走了进来,在伊恩的身边蹲下,他戴着塑胶手套的手指缓缓将女死者的下巴抬了起来,“她很漂亮,对吧伊恩?”   “你想暗示什么?”伊恩抬起眉眼。   海利闭上眼睛,唇上漾起一抹笑容,“我只是在想,如果你们在超市相遇,会说些什么,她对你会有怎样的感觉?”   伯恩医生好笑地抬起头来,“你们出现家庭矛盾了?”   伊恩不说话。   当海利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视线迎着伊恩的目光,像是要强行打开伊恩脑中封闭的外壳,将最原本的东西呈现出来。   “女死者洁茵已婚,却没有孩子。根据她的医疗记录,她一直在为怀孕做准备。你在超市里能吸引她的注意,一定是因为你带着埃文对吗?带着孩子的单身父亲最容易吸引像洁茵渴望孩子与家庭温暖的女人。你将埃文放在手推车里,然后带着他去逛食材。你买的虽然是最简单最不需要技巧的食材,但是却很注意营养的搭配。买完了食材,你推着埃文去逛零食。因为埃文有沟通障碍,所以他不会张口对你说任何话。你只有一样一样的零食问他,观察他的反应才知道他想要什么。也许你不苟言笑,不会对着孩子露出宠溺的表情,但是你很耐心。洁茵其实一直跟着你,观察着你,伊恩你知道为什么吗?”   被海利推测出自己在超市里做了什么他并不惊讶。这一切都是基于海利对自己行为模式的了解。但海利并没有进入受害者的模式就能推测出洁茵的想法,这才是让伊恩略感惊讶的部分。   “哦,她为什么要观察我?”   “因为她希望如果她有了孩子,孩子的父亲能像你一样。你经常逛的超市除了7-11便利店就是Westlife。而那个超市习惯将烹饪书的书架放在靠近收银台的位置。你当时选了几本烹饪书,想要给埃文做一点小孩子爱吃的东西,对吧。然后,洁茵终于找到与你说话的机会,她向你推荐了更适合的烹饪书,对吗?”   “为什么你觉得她会向我推荐烹饪书,而不是继续观察着我呢?”   伊恩看着海利的眼睛,他知道他的眼睛很深,千万千万不要让自己坠下去,因为那是没有止境的深渊。但伊恩却从不畏惧直面深渊。   “因为她想要与你交流,想要知道你是不是她想象中那样的父亲。”   “洁茵又为什么会希望孩子的父亲能够像我一样呢?”   海利笑了,他修长而优雅的手指隔着空气在伊恩的眉心点了点,“关于这点,不需要进入你口中的‘神经病状态’也能看出来。”   说完,海利揣着口袋慢悠悠走了出去。   一直假装检查尸体的伯恩医生好奇地问:“到底怎么看出来的?”   “女死者洁茵明明已婚,手指上却没有戴着戒指,她很可能对自己的婚姻缺乏信念和期待。她穿着剪裁合体、价值不菲的套装,表明她是个非常出众的职场女性。这样的女性通常没有太多的时间陪伴在丈夫身边,而工作压力又促使她们在婚姻生活中同样表现得强势。如果她的丈夫也同样在婚姻中想要把控或者掌握主导权,那么这段婚姻不会和睦。她的医疗记录表明她正在准备受孕,但是丈夫一直以来的冷漠态度让她不安。”   “所以她在超市里才会对带着孩子的好爸爸伊恩感兴趣?”伯恩医生用十分特别的语调说出‘感兴趣’,随即他狭长的眼睛浮现出一抹笑意,靠向伊恩用更加缓慢的声音说,“你真的理解了拉塞尔探员刚才那番话的意思吗?”   “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是我们的受害人洁茵真正希望的是你能够成为孩子的父亲。”   “假设海利的全部推论都正确,也只是代表洁茵希望孩子的父亲是我这样的人而非我。伯恩医生,请不要偷换概念。”伊恩淡然起身,走出了车厢。   坐在前车盖上的海利朝伊恩晃了晃自己的手机,“走吧,去一趟警局。他们找到了洁茵的丈夫强森,他的双手检验出了硝烟反应。而且根据‘小呆子’在枪上提取到的指纹,与强森相符。”   “在哪里找到的?”   “你猜猜看,给你个提示,这家伙杀了自己的妻子,正准备跑路。”海利抱着胳膊笑着。   伊恩在他的笑容里看见阴郁的火,悄无声息地燃烧着,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将伊恩所熟知的世界焚毁。   “那么只有三个地方有可能。第一,家里,他正在收拾东西。第二,车上。第三,银行,他正准备将妻子名下的资产转移给自己。”   “答案是第三个。”海利拍了拍前车盖,“走吧。”   “我不会坐你开的车。”伊恩回到自己的车前,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席。   海利能准确预料到他的想法。但是他却无法预料到海利什么时候会发神经。所以坐在海利的车上是不安全的。为了让自己活得久一点,伊恩决定还是坐在自己开的车上。   车子开了没多久,伊恩的手机就响了。他戴上蓝牙耳机,里面传来的是海利的声音。   “亲爱的伊恩叔叔,你不肯坐我的车,这深深刺伤了我的心。”   令人心碎的语调,只可惜听在伊恩的耳中就似空气。   伊恩正准备按掉电话,海利却再度开口,“洁茵如果死了,他的丈夫是她财产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你猜猜看,如果我死了,拉塞尔家族的财产会怎么办?这个家族除了我,已经没有其他继承人了。”   “捐给慈善机构。”伊恩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接他的话。   “你确定慈善机构会用这些钱做慈善吗?”   “那么你赶紧生个孩子吧。”说完这句话,伊恩就后悔了。他知道海利接下来会说什么。   “你又不会生孩子,不过……埃文挺不错的,对吧?”   “不要打埃文的主意。”   “其实我忽然感激起那个小东西的妈妈了,至少她留下了你的血脉。人类正是因为意识到自己是不可能永生的,所以才会对自己的血脉抱有不一样的期待和感情。”      第42章 我和你的世界07      “如果没有什么其他事情讨论我就挂电话了。”   “伊恩,我会把我的一切留给你。”   “我不需要。”   “因为我知道你会用它们做正确的事情。如果是我的话,只是更有兴趣看着金钱让这个世界发烂。”   伊恩将电话摁断了。   有一天海利会死,这样的事情伊恩根本连想都没有想过。当然,他也曾无数次想象自己打爆这混蛋的脑袋,但是只是打爆他的脑袋而已。除非发生什么逆天的意外,在伊恩心里,自己是不可能看见海利见上帝,哦不对,是下地狱的那一刻的。   这时候,伊恩才明白,在自己的潜意识里,从来不希望海利死在自己之前。   可如果,只是说如果有一天,他死在了海利的前面,到底还有没有另一个人能够看住海利呢?   他们来到纽约警局的审讯室里,在那里他们见到了死者洁茵的丈夫强森。   伊恩与海利并没有急着进去审问他,而是在观察室里观察着强森的反应。   此刻的他很紧张很紧张,双手不断地互相捏着,他甚至无法安静地坐着,时不时起身走动,或者抖动自己的腿。   海利饶有兴致地看着强森,手指隔着玻璃戳来戳去,“伊恩,你猜猜看,他在想什么?”   “他的律师就要来了。”伊恩提醒。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让强森做好心理准备应对他们的审讯。   “这家伙在想,哦,天啊,我杀了自己的妻子,但我是被逼的!这样也算故意杀人吗?这样也算一级谋杀吗?如果我能洗脱罪名,就能名正言顺拿到洁茵的钱了!可如果这被认定为谋杀呢?”   海利的语气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急躁而忐忑,仿佛他进入了强森的大脑,了解其中所有的一切。他的气息拂过观察室的玻璃,留下淡淡的一层薄雾。而他略微下垂的眼帘,浅笑着的唇角,似乎在嘲笑一切。   伊恩莫名感到不舒服。是不是自己也属于被海利嘲笑的一部分。   “走吧,该进去了。”   “你需要我陪着你进去?”海利揣着口袋靠向伊恩,可以做出即将亲吻的姿态。   “那你就在这儿待着。”   说完,伊恩就离开了观察室,走入审讯室。   他拉开椅子坐下,冷冷看着强森。   强森吸一口气,尽力摆出镇定的模样,“我知道你要对我说什么!在我的律师来之前,我选择沉默!”   这是非常明智地说法。他很清楚自己的手上被检验出了硝烟反应,就算他称辩自己是被迫杀死洁茵的,只要他不小心说错话,警方仍旧可能抓住把柄控告他谋杀。   “我对于是不是你杀死你的妻子不感兴趣。”   因为那已经是事实,就连过程是怎样都能推测得八九不离十。   “那……那你想要知道什么?”   “你和洁茵是怎样被关进货车车厢里的?”伊恩的声音里没有一丝起伏。他只是客观的想要知道一切的起因。   强森的情绪终于开始波动,他的手用力按住桌面,看着伊恩的眼睛说:“那个人是疯子!他一定是个疯子!”   “我不需要知道你的任何感觉,我只想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伊恩的声音依旧毫无起伏,完全打压了强森想要博取同情以及自我辩解的想法。   “……那是两天前,我的妻子洁茵忽然说想要准备晚餐……她自从成为公司里的经理之后,我就几乎没有吃过她做的晚餐了。她兴致很高,买了很多东西,而我在超市的地下车库里等着她。当她推着推车来到车后,我将后车厢打开,两个人一起把东西放进去。忽然,我感觉到有人来到我的身后,我下意识回头,只觉得颈间一阵刺痛,晕厥了过去。我隐约还记得耳边是洁茵的惊叫声……等到我再度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我和洁茵在一个车厢里……车厢里亮着昏暗的灯,还有一个像是广播一样的东西在车厢的角落里。我拼命地四处拍打,但是四面都是实的……我大声呼喊,无论多少遍都没有回应!”   “然后呢?”伊恩低下头,发了条短信给费恩·基汀,请他查阅当日Westlife超市地下停车场的监控录像。   “等到洁茵醒来,车厢里有人通过广播对我们说,如果想要活下去,其中一个人就必须用枪杀死另一个人。否则在他把我们挖出来之前,我们就会窒息而死……我是被迫的……我真的是被迫的!请你相信我!”强森试图抓住伊恩的手腕,但伊恩却收了回去。   “我并不关心你是故意的还是被迫的。我只需要知道事实是怎样。”   伊恩起身离开,两名警员进来带走强森。   走廊上,海利揣着口袋靠着墙,笑着看向伊恩走来的身影。   “亲爱的,我觉得这次的凶手犯下了一个错误。”   “什么错误?”   “之前,凶手的目标都是有深深感情羁绊的两个人。比如说道尔顿兄妹,比如说卡尔夫妇。但是洁茵与强森?刚才纽约警方告诉我,强森有外遇了,他想要与洁茵离婚。不仅如此,他还想要分取洁茵的遗产。他已经找了一个离婚律师,还想要隐瞒自己出轨的消息。”   海利的笑容依旧充满嘲讽的意味,只是这一次伊恩很清楚他嘲讽的对象是谁。   “所以,强森是个人渣。”   “嗯哼。”海利绕过伊恩,面向强森远去的背影,扬高了声音说,“嘿,强森,你知不知道洁茵被你一枪命中心脏的时候,她怀孕了?”   强森转过身来,眼睛里满是惊讶,“你……说什么?”   “我说她怀孕了。正好两个月。她去超市买食材,就是为了做一顿可口的晚餐顺便告诉你这个消息。”海利一步一步走进,眼角眉梢的笑容都似教堂里洒下纯白祝福的圣天使。   强森微微向后退了一步,“……她怀孕了……”   “哦,还有,根据洁茵的遗嘱,她很明确地表示她的财产将会留给你。恭喜你,杀死了一个为你心甘情愿付出一切的女人,以及你们的孩子。”   海利眨了眨眼睛,蓦然转身。   伊恩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抹阴郁。   “你觉得他听到了这个消息会内疚?”伊恩问。   “应该不会吧。毕竟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说不定他还在心里暗自庆幸,谢谢那个凶手给了他一个名正言顺杀死自己妻子的理由。”   当警察局的走廊里空旷起来的短暂时刻,伊恩感觉到身后一股力量袭来,就在即将将他按压在墙壁上时,他猛地抬起膝盖。   就算不用脑子想,伊恩也知道是海利。这家伙不知道又在发什么神经。   海利早就预料到伊恩的反应,他单手按住伊恩膝盖的瞬间,伊恩忽然侧过身,膝盖撞向他的腰部。在那一刻海利露出略微惊讶的表情,即便被狠狠击中,他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反而抬起自己的双肘,以砸碎伊恩肩膀的力量将他压向地面。   “唔——”伊恩发出闷哼声,踉跄着靠着墙,差一点跌坐下去的瞬间,海利却抬起自己的膝盖顶住了他。   那是一个极为暧昧的姿态,他的膝盖沿着伊恩的膝盖里侧向上蹭动,直到顶在了那个男人最为脆弱的地方。   隔着西裤,伊恩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海利的温度。他甚至轻微地挪动,仿佛暗示着伊恩什么不可言喻的情绪。   所有血管仿佛被扼住,血液叫嚣着不知该流向何处。   伊恩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以及被拉长的呼吸。   “你想干什么?”   他看向海利,目光里的压迫感前所未有。   “当然是惩罚你一下。刚才你不是说强森是个人渣吗?那么你呢?明明知道我一直在纽约等着你,你却在外面搞出一个孩子来?”   海利脸上的表情是悠闲的。   “把你的腿挪开。”伊恩抬起了眼睛,海利喜怒无常他是知道的。   但他本来以为海利不会再纠结于埃文的事情了,没想到这家伙还是不肯罢休。   “不然呢?”海利靠向伊恩,眉眼的轮廓如此清晰,“你要夹断我的腿吗?”   不远处已经有两个警员一边聊天一边走了过来。   伊恩偏过脸,眼睛里泛起了寒意,“如果你真的想要试一试,我没意见。而且你根本不是为了埃文的事情而生气,你只是想要找我麻烦罢了。”   海利露出悻悻然的表情,收回了自己的膝盖。   伊恩直起了背脊,就在他整理衣领略微放松戒备的瞬间,海利再度按住他的肩膀,挤压在墙壁上。   两名警员与他们擦身而过,露出奇怪的表情。   “嘿,他们怎么了?”   “他们是联邦调查局的,别管闲事!”   直到两人越走越远,海利脸上的笑意就似坠入海平面的天幕,一切阴冷下来。   “告诉我,你在与詹妮弗鬼混的时候,有没有哪怕一瞬间,想起我?”   “你不是总能预测到我的想法吗?那么你应该知道,我到底有没有想起过你。”   “好吧,我愿意试一试。”海利腾出了一只手,指尖掠起伊恩额前的发丝,遮挡在了他的眼睛上。   伊恩试着动了动,但海利的另一只手仍旧很有力量地按住他的肩膀。   十五岁的海利还瘦弱得很。   这八年来,他到底吃了什么变成现在的样子?   明明很有作战经验的自己却被从没有见识过枪林弹雨的海利所压制,伊恩说自己没有丝毫挫败感,那是假的。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想要读懂你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啊?啊,你是不是在想这家伙以前又瘦又小,怎么会在短短八年时间里轻而易举制服你这个正值壮年的老兵?”   即便看不见,伊恩也知道这家伙正越快越近。   他的气息拂过伊恩的鼻尖,伊恩可以清楚地想象出这家伙勾起的唇角,优雅而暧昧的唇线。   “我说过,别靠我……”   那么近。   他记得被子弹穿透心脏的感觉,紧绷着像是要将所有血液顷刻流尽。   而这个世界上只有海利能让他一次又一次地再度体会那种感觉。   伊恩才张开嘴,海利便含吻了上去。   他太用力了,以至于伊恩的后脑死死抵在墙壁上,有种脑袋随时会裂开的错觉。   伊恩下意识伸出双手推拒对方。一切即将脱离轨迹。   而海利却更加用力地将自己的舌尖挤压进去,无论伊恩如何用力地想要将他抵出去,对方则会用成倍的力量反击,到最后一溃千里。   当一切失去节制,伊恩的思维深处有什么沸腾喧嚣了起来。   他不可能永远受制于海利,不可能让这个家伙占据了他八年的时间之后无止境地吞噬他的空间!   伊恩骤然向下,在海利因为惯性略微失去平衡的瞬间忽然一个侧身,伸手按住他的腰,猛地将他推开。   一切快到不可预料。   海利向一旁退了一步,才勉强保持住了平衡。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饶有趣味地说:“唷,伊恩叔叔,你进步了啊!竟然改变了自己一贯的攻击模式?”   不是我要改变自己的攻击模式,而是我面对的敌人没有一个像你这样无耻。   当然,这样的话伊恩只会放在心里。   他冷冷地注视着海利,如同刀片一般割开他的血肉。   海利低下头,悠哉地弹了弹自己的西装衣角。   就在这个时候,伊恩忽然拎起他的衣领,用力地瞪视着他,“请你记住,我和詹妮弗之间从来不存在‘鬼混’。如果你再将任何侮辱性的言辞用在她的身上,我不会放过你。”   海利仰起下巴,凉凉地看着伊恩,“不是鬼混?那么你是认真的?你想要和她结婚吗?然后带着小小的埃文,过上幸福快乐的家庭生活?那么我呢?”   “如果你打算没完没了地纠结于詹妮弗和我的过去,你可以随时向马迪·罗恩要求解除我们之间的搭档关系。”   “所以说,现在坏人又变成了我,对吗?伊恩叔叔,你真狡猾。为什么你不诚实一点告诉你的詹妮弗,每一次你拥抱她,亲吻她的时候,都会难以克制地想起我?哪怕是在你最为愉悦和忘我的时候,你仍旧会忍不住地在心中猜想,如果是我的拥抱我的亲吻会给你带来怎样的感觉?”   海利的目光一寸一寸柔和地滑过伊恩的神经,千丝万缕地包裹起来,在温暖中轻轻摇摆,分不清楚天与地的方向。   “去看看医生吧,海利。你好像病得更严重了。”   伊恩冷然转身,海利懒洋洋跟在他的身后。即便没有回头,伊恩也能感觉到这家伙的视线是怎样徘徊在自己的腰际。   骤然转过身来,伊恩狠狠一拳砸向海利的下巴。   这家伙反应迅速,不仅仅抵挡住伊恩的攻击,甚至于扣住他的手腕准备将伊恩的胳膊拧到身后。   伊恩狠狠向后撞去,紧接着用胳膊肘撞在了海利的胸口上。   海利终于咳嗽了起来,“伊恩——你这样是要杀了我吗?”   “你要是再敢做一次刚才的事情,我当然会杀了你。”   “‘刚才的事’?是指哪件事?”海利抬起头,一脸无辜。   伊恩没有理睬他,开车回去了办公室。他必须全情投入工作,他不想自己的心神哪怕有一丝一毫被海利·拉塞尔动摇。因为他很清楚,只要他给海利一条缝隙,这家伙就能长驱直入地侵入。   每个人都想要掌控自己的生活,伊恩也不例外。   但是海利……却擅长控制别人的生活。   只是一旦安静下来,伊恩就感觉自己的鼻尖唇角还蔓延着属于海利的气息。抬手按住自己的眼睛,伊恩深深吸了一口气。   而海利则站立在伊恩的办公室外,长久地凝望那扇紧闭的门。   这时候洁西卡端着咖啡正好路过,她看着海利的模样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我说亲爱的,你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深情是没有用的。”   “为什么我怎样试探,他都不肯对我说实话呢?”海利故意朝洁西卡做出委屈的表情。   洁西卡张开双臂将海利抱住,“那是因为你对他所说的实话不够多啊。”   此时的伊恩起身给自己倒上杯咖啡,将高登先生十五年前的案子以及十五年后道尔顿兄妹、卡尔夫妇以及强森夫妇的案件进行对比。   高登先生的案子里,他和妻子应该是在公路上遭遇凶手设下的陷阱。高登先生误以为自己撞伤了某个人,但那其实是凶手早就准备好的尸体。尸体的颈部有某种机关,当高登先生触摸尸体颈部的时候触发了机关导致被电击。高登先生被击倒后,他的妻子作为一个女人,更容易被制服。   伊恩特别查阅了一下十五年前的报纸,几乎所有报道的内容都集中在高登夫妇被关在货车车厢里之后发生的事情,而他们怎么被凶手抓住的描写并不多。特别是被电击这个部分,高登先生在获救之初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被电击,而是强调自己感到一阵刺痛,心脏如同要停止一般昏厥过去,是后来对高登先生的手指进行检查的时候,法证人员根据他的描述以及症状认定他是遭遇到了电击。也就是说,对于看报纸的公众来说,知道高登先生是被电晕的人几乎没有。   而道尔顿兄妹的案子里,哥哥也表示遭遇了电击。如今强森也说过自己是在地下停车库里往后车厢放东西的时候被电晕的。   伊恩赶紧打了个电话给伯恩医生。   “嗨,亲爱的伊恩,竟然是你打电话给我。我最近在思考。”   “思考什么?”伊恩相信,他不是在思考人生。   “思考着如果你躺在我的解剖台上,我一定会心情十分愉悦。”   “所以呢?”伊恩凉凉地问。   “你知道现在流行的cosplay吗?不如你来cos尸体啊?比如穿着女仆服装或者花花公子里的兔女郎!哎哟我的上帝啊,我已经克制不住自己想象我用手术刀拨弄你兔子耳朵的画面了。每小时我付你五十美金。听说你现在有儿子要养,我这个兼职工作的薪水不错吧?”   “在我cos尸体或者女仆或者什么兔子之前,请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哦?什么问题?”   “卡尔夫妇的尸体上,有没有经受过电击的痕迹?”   “啊哈,这是个有意思的问题。卡尔的侧颈上确实有被电击的痕迹。”   “谢谢。”   伊恩刚要挂断电话,伯恩医生的声音再度响起,“那么cosplay尸体的事情怎么说?”   “伯恩医生,你也知道我有儿子了,对吧?”   “所以呢?”   “所以如果我去cosplay尸体或者女仆或者兔子之类的,很不利于孩子的心理健康,会让他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产生偏差。”   “伊恩,你真的跟着海利太久了,被他带坏了啊。竟然学会了先假装考虑别人的要求再拍拍屁股走人的绝技啊!”   “别跟我提起那个人的名字。”   “为什么不?至少刚才的你比较可爱。”   挂了伯恩医生的电话,伊恩沉思了起来。也就是说十五年前的案子和现在这三起案子相比较,还有另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电击。   俘获受害人的方式明明可以有其他方式,但凶手偏偏没有更改过,这如果仅仅是因为凶手觉得电击更加行之有效或者凶手将它当做自己的犯罪标志的话,这样的巧合让伊恩觉得不自然。   伊恩始终觉得,出于某种原因,凶手尽己所能地还原了十五年前的连环凶案。但目的是什么?为了向十五年前的前辈致敬?单纯地迷恋原先的作案手法?还是说有什么其他的含义。   伊恩决定再次拜访高登先生。   他来到高登家,高登先生并不在,只有高登先生的儿子亨特在家。而家里似乎有另一个客人,那是一个阳光俊挺,看起来与亨特年纪相当的年轻人。   亨特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来他与客人的相处并不愉悦。   “啊,你好,康纳探员。”亨特打开门时侧了侧脸,似乎在寻找海利。   “拉塞尔探员有其他工作,所以并没有来。”伊恩撒了个谎。   “别误会。”亨特耸起肩膀笑了笑,“如果他来了,我会感到很有压力的。他总是笑着脸戳穿别人心底的伤疤。”   “他确实是这样。”伊恩微微点了点头,“既然你的父亲不在,那么我就下次再来拜访吧。”   这时候,坐在沙发上的客人站起身来,走到亨特的身边,用讥讽的笑容说:“亨特,这是你的新男友吗?虽然确实很帅,但是看起来又严肃又冰冷,你确定自己适应的了?”   亨特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用胳膊肘顶开了对方,忍住怒气说:“他是联邦探员。还有谢默,你该走了,我跟你没有什么可谈的。”   原来这就是谢默。记得上一次来,亨特的妹妹似乎很喜欢这个家伙,只可惜看这家伙的反应,他对亨特倒是挺有意思。   伊恩对于谢默的言辞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海利比他过火许多。   他向亨特了解了一下高登先生什么时候回来,便开车准备离开。   谁知道车子开了不到五分钟,伊恩就感觉有人跟在他的身后。他果断将车子停了下来,而对方也将车子与他并肩停下。   车窗摇下,是谢默大大的笑脸。   “嗨,联邦探员。”   “什么事?”   “听说你在调查十五年前的案子?还是因为最近发生在公路上的‘货车车厢谋杀案’?”   伊恩眉头微微一颤,冷然问:“什么‘货车车厢谋杀案’?”   “别装了,网上到处都是。”谢默摇了摇自己的手机。   伊恩赶紧低下头来搜索了一下网上,发现不知道到底是谁将这几起连环杀人案泄露到了网上,虽然细节并不明确,但提到了凶手以窒息为威胁要求两名至亲受害者互相争夺生存机会,也因此掀起了对十五年前一连串谋杀案的热议。   可以想象马迪·罗恩此刻头疼到将自己为数不多的头发都抓掉。   到底是谁泄露出去的?是受害者?杰瑞·道尔顿已经精神崩溃,他是不可能向新闻媒体泄露的。   而强森一直在警察局羁留,卡尔与乔安娜的父母也并不是十分清楚发生了什么。难道是纽约警方泄露出去的?   “不能说一说你们都发现什么了吗?”谢默问。   “你为什么对那个案子这么有兴趣?”   “我在追亨特,你看不出来吗?可是这家伙一直沉溺于过去,对十五年前的案子耿耿于怀。从前他还会责怪自己的父亲,对他父亲冷言冷语,能不回家就不回家。而你看看现在,他成了居家好儿子,陪着他父亲散步吃晚饭……我只想了解,到底是什么让亨特发生了改变而已。”   “也许他只是不再逃避过去,认清楚了谁是为他付出最多的人。当然,那个人不可能是你。”   伊恩别过头去,踩下油门没两秒就听见谢默的车子引擎响起。这家伙猛地将车开出,横在了伊恩的车前。      第43章 我和你的世界08      他冷哼着走出车子,砰地将车门关上,来到伊恩的车窗前,用力敲了敲,“你真的是联邦探员吗?说实话我根本不相信!亨特只不过想把我赶出门去罢了!”   伊恩毫不介意地将车窗摇下来,朝他晃了晃手指。   谢默的脑袋靠了过去。   伊恩不紧不慢地说:“我终于知道亨特为什么会对你不耐烦以及那么不希望他的妹妹接近你的原因了。”   “哦?为什么?”   “因为你实在太烦人。”   “你说什么?”   谢默的手伸向伊恩的衣领,而下一刻,他的手被莫名其妙的甩开,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脑袋已经被对方按压在车窗玻璃上了。   谢默完全愣住了,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伊恩冰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首先第一点,你将车横在马路中间,是违反交通法规的行为。第二点,我说你太烦人,如果你不肯虚心接受的话,那么亨特也不可能接受你。还有最后一点,我确实是联邦探员。如果以上三点,你都明白了,请你点一点头,我会放你走。”   谢默想要点头,可是他的脑袋被伊恩摁着啊,他怎么点头?   “我……我明白了……我真的明白了!”   伊恩松开了手,将谢默的脑袋推出了自己的车子,然后踩下油门绕过他的车,扬长而去。   伊恩回到了家,拧开钥匙的时候,他见到的是儿童福利署的卡罗娜抱着胳膊坐在沙发上。伊恩这才想起对方曾经说过每隔一段时间会上门评估他这个爸爸的“称职度”。如果伊恩没有通过科罗娜的评估,很有可能会失去对埃文的抚养权。   克里夫向伊恩耸了耸肩膀,而埃文则在一旁安静地下着他的巧克力棋子。   “科罗娜小姐。”伊恩将钥匙放在鞋柜上,他从科罗娜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她的不悦。   “康纳探员,我很庆幸今天你这么早就回家了。”   科罗娜面前的桌上是一搭厚厚的资料。   “最近有一个比较棘手的案件,很抱歉没有给予埃文足够的关心。”   伊恩看了一眼克里夫,而克里夫机械式的管家训练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你确实没有给他足够的关心。我可以不介意你请一个毫无关系的老人来照看埃文,也不介意你没有给这个孩子寻找合适的教育机构,但是我听说你还带着他出去办案?你的案子不仅仅棘手,而且还是凶杀案!埃文已经有沟通障碍了!你还要他对这个世界产生多少恐惧呢?”   科罗娜的质问让伊恩内疚了起来。   “我很抱歉,我实在太忙了,只能将他带在身边。但是我并没有将他带入凶案现场,请你相信我……”   “这并不是重点,康纳先生。我理解你的工作性质,将埃文交到你的手上初衷也是因为你是他的父亲,而埃文的母亲临终前也是这么希望的……但这都是我的错,我没有做最全面的考虑。康纳先生,如果你还想要将埃文留在你的身边,我希望你能做得更好。否则的话,我只能考虑为他寻找更合适的家庭。”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玩着巧克力豆的埃文忽然桌上所有的东西推到了地上。   巧克力豆从地面弹起,噼里啪啦。   整个房间一片安静,所有视线的焦点都集中在了埃文的身上。   科罗娜侧过脸来吓了一跳,“埃……埃文?”   埃文默默抬起伊恩的胳膊,钻进他的怀里,将脑袋埋进去。   伊恩愣了愣,将他抱住,轻轻拍了拍埃文的后背,“我在这里,小伙计,没事的没事的。”   科罗娜来到埃文的身边,低下身来轻声安慰:“埃文,对不起……我刚才的意思只是希望伊恩花更多的精力来照顾你,并不是指要将你们分开。”   埃文还是抱着伊恩不说话。   这时候克里夫缓缓开口,用英国老绅士的腔调说:“我想科罗娜小姐,你该离开了。有时候后退就是留下空间。”   科罗娜愣了愣,起身向伊恩告别。   伊恩揉了揉埃文的小脑袋,笑着说:“好了,小伙计,科罗娜小姐已经走了。你的巧克力豆都没了,棋局也没有了。”   埃文这才微微松开了伊恩,他开始翻转自己的魔方,伊恩看见的是“饿”,随即笑了起来。   而当科罗娜下到公寓门前时,看见的是一位俊挺而优雅的男子悠闲地坐在她的前车盖上。   柔和的夜风从男子的眉眼间掠过,流露出某种危险而诱人的气息。   就似从疯狂缠绕着的荆棘丛中悄然盛放的花朵。   科罗娜克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因为对方正用戏谑的眸子看着她。   那是蛊惑人心的致命邀请。   “先生……那是我的车。”科罗娜试探性地开口。她不知道这样一个外表出众的男子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我当然知道,科罗娜小姐。”   男子的声音柔和而缱绻,科罗娜觉得这一切就似自己的幻觉。   “你认识我?”   “我当然认识你。伊恩·康纳是我的搭档。我是海利·拉塞尔。”   科罗娜露出了然的表情,“哦,所以你也是联邦探员?”   “是的。”   “那么你应该劝一劝康纳探员,多花一些时间与孩子沟通。”   海利笑了起来,仿佛听见什么荒谬的笑话。   “据我所知,埃文并不是普通的孩子,也不是普通人能够与他沟通,对吗?”   “所以我才认为康纳探员应该多在埃文身上花一些时间。”科罗娜露出一本正经的表情。   “一万句无效沟通,比不上一句进入埃文心底的话。你心里很清楚,像是埃文这样特殊的孩子,无论你将他交给任何一个在普通人眼里完美幸福的家庭,最后都会造成麻烦。因为埃文感受不到那些‘普通’的完美幸福。你想要减轻自己的负担,于是你将他交到他的生父手上。反正埃文不会说话不会向别人表达自己的情绪,而伊恩看起来对埃文母子又很内疚。你利用了他的责任心来甩掉自己的包袱,对吗?”   最后的反问,仿佛温柔刀鞘中最锋锐的利刃,挑过科罗娜的神经,她的思绪骤然开始惴惴不安。   “你……是什么意思?”科罗娜咽下口水。   “我的意思就是……”海利轻轻跳了下来,走到科罗娜的面前,单手抬起她的下巴,“你为了让自己显得对埃文不是那么不负责任,于是来到伊恩家里,对他指手画脚,将自己的不负责任转移到伊恩身上。这样子,无论埃文过得好或者不好,负责的是伊恩,而不是最初决定将埃文交到伊恩手上的你。”   明明海利的手指并没有用力,科罗娜却下意识抬起了脸,她的视线被拖拽入海利眼中的无底深渊,她的恐惧与不安仿佛成为对方的食粮,被对方吞噬着,不得解脱。   “你……你这么说实在太过分了……你……”   “我只想告诉你,离他们远一点。不要用你的标准来衡量埃文需要的是什么。如果你真打算对这个孩子负哪怕一点责任,就别再试图接近他们父子。如果有任何人,试图打扰我搭档的生活,我会不遗余力让他消失。”   说完,海利揣着口袋从科罗娜的身边走过。   科罗娜半仰头,海利带给她的压迫感仍旧未有散去。   伊恩哄着埃文睡着了,这才将克里夫送到了门口。   “真的很感激你,克里夫。”   克里夫有礼地颔首,“我很乐意帮助您。对了,拉塞尔先生说,明天打算去一趟波士顿了解梅根博士的生前生活。拉塞尔先生有一种预感,从梅根博士那里一定能找到十五年前案子与现在的联系。”   伊恩早就在心里这么打算了。   “好的,我知道。”   “明天早上九点,我会将拉塞尔先生送到您这里来。先生说,你们去波士顿并不是调查凶案,不妨带上埃文一起。”   “谢谢。”   当房门关上,伊恩仰起头,扯起唇角笑了。这算不算他与海利之间的默契,觉得所有事件的原点与梅根博士有关?   第二天一早,伊恩牵着埃文来到公寓楼下,而海利照例早早地等在了那里。从这里开车到波士顿需要三个多小时,克里夫准备了一篮子的点心,这样伊恩感觉自己是带着埃文去郊游,而不是调查。   后车座上的埃文,一开始是玩着魔方,玩了没多久脑袋就歪在一边睡着了过去。   海利笑着看了埃文一眼,缓缓开口:“你看过梅根博士的研究报告吗?”   “看过。正是因为看过,所以对他产生了怀疑。他最深入的研究就是人在危机情况下对待身边至亲至爱的反应。他的课题中特别研究了一些被新闻报道的案例。比如地震来临,墙体坍塌,只剩下一道狭小的裂缝,新婚的丈夫推开妻子先挤了过去。再比如缆车从高处坠落,年轻的夫妻高高举起怀里的婴儿。以及当车子因为意外撞出桥面落入水中,丈夫为了获救抛下卡在副驾驶的妻子。”   “哦,看来你做了不少功课。”海利的手指伸长,在即将触上伊恩脸颊之前,却停了下来。   这就好像是晚上睡觉前,楼上的邻居脱下一只鞋发出了声响却迟迟不脱下另一只鞋。   伊恩不想承认,自己等待海利的手指碰上自己脸颊已经几秒了,这家伙却将手收了回去,他竟然有些不爽。   难道自己真的习惯了海利的骚扰,等到这家伙不再骚扰自己了,他反而还不习惯了?   “他的研究必须建立在量化的基础上。而单从报纸杂志上是很难得到足够多的案例的,这也是他的论文一直受到业内抨击的原因。他认为的理论是,当一个人的生命面临威胁时,倾向于牺牲自己所爱人的概率高过自我牺牲。他对已知的案例分析得十分透彻,但最大的问题是这些案例并不能代表所有人,甚至于大多数人的基数都没有达到。所以在学术界,他的理论饱受争议。”   “但实际上,我们心里很清楚他的分析并是主观的,相反很冷静。他脱离了一个普通人的情感,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分析所有案例,我个人其实很欣赏他的研究。”   “也许因为你们是同一种人。”   海利笑了起来,“你确定你知道我是怎样的人?”   “我确实不知道你是怎样的人。只是十五年前的案子,凶手并没有寄录像带给受害者家属,我们当时的分析是凶手的目的是‘享受’,但如果放到梅根博士身上的话,我认为不是‘享受’而是‘研究’。他在研究受害者的行为,将他们当做自己的研究数据。在论文以及观点提出之前,用于研究的数据应该是保密的。所以梅根博士不会将受害者的视频寄出。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我们认定梅根博士就是十五年前一系列谋杀案凶手的基础之上。”   “伊恩,你不觉得自己越来越接近凶手的思维了吗?”   “也许是因为跟你待得太久了。”   “你与我相处的时间,离‘久’这个说法还太遥远。”   车子在加油站停了下来。还有一个小时的车程才回到波士顿,伊恩决定带着埃文在加油站的快餐店里吃点东西。而埃文坐在座位上,将他的巧克力糖豆摆了出来。   海利撑着脑袋看着他,观察他每一次挪动巧克力豆的规律。   当伊恩端着餐盘走过来时,竟然发现海利正在挪动红色的糖豆。   伊恩将牛肉汉堡递给海利,“你看得懂他的规则?”   “你知道他有‘规则’说明你这个爸爸的智商应该超过了一百三十。”海利戏谑地说。   大部分的家长不会以为孩子在下棋,反而会责怪他们浪费糖果。   “你能记住每一个糖豆所代表的含义?”伊恩观察了一两个小时,而海利则用了几分钟而已。   如果海利认为伊恩的智商超过一百三十,那么他自己呢?   “当然,我过目不忘。”海利兴致勃勃。   半个小时之后,他们棋局仍在继续,而埃文的表情十分专心致志,看来海利是个不得了的对手。   海利则撑着下巴,手指悠闲地点在耳边。感觉这考验记忆力以及逻辑能力和记数能力的棋局对于海利来说是小菜一碟。   终于有人难住埃文了。   伊恩没有打扰他们,因为小埃文皱起眉头的样子让伊恩觉得他终于像个普通的小孩,他甚至有种捏一捏埃文脸蛋的冲动。   一个小时之后,伊恩站起身去了洗手间。   餐桌前只剩下埃文与海利。   “其实你知道自己并不是伊恩的孩子,对吗?”海利缓缓开口。   对面的埃文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完全没有听见海利说什么。   “你很聪明。不仅仅是比一般人聪明,而是比其他人聪明太多。你不和人说话,是因为你能轻易看穿他们的想法。一个皱眉一个眼神,他们的心思在你面前就像被打开的一本书。所以在你心里,你是凌驾于他们的。你看待他们,就好像普通人看待猪狗牛羊。你有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对吗?”   埃文还是没有反应。   “像是你这样的孩子,学习任何知识都轻而易举。只要你想,掌握引导其他人的情绪也很容易。所以你觉得整个世界都很没有意思。对吧?”   埃文放下了手中的糖豆,向后靠着椅背,抬起眼睛,冷冷地看着海利。   海利唇上的笑容更深了,“就是这个眼神,这样才有意思。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会看穿了你?”   埃文歪起脑袋,仍旧沉默。   “因为我们太相似了。你是不是在看见伊恩的第一眼起你就知道,他会保护你,会将你与这个庸俗的世界联系起来,让你不那么空虚?所以你费尽心思想要留在他的身边。”   埃文的手指缓缓握紧。   “但是他是我的。”海利扯起的唇角有几分残忍的意味。   埃文抿起了嘴唇,手中的那粒糖豆已经被捏碎了。   “不过我不介意你留在他的身边。只是别让他看穿你,永远扮作脆弱无害的样子,那么他会至少永远保护你疼爱你。别让他失望,埃文。”海利端起可乐,做了一个碰杯的姿势。   而埃文猛地抓起一把糖豆,扔向海利。   就在那个时候,他的手腕被稳稳扼住,伊恩的声音落了下来。   “埃文,糖果是用来吃的,砸人是不对的做法。”   埃文的手松开,然后蹭进伊恩的怀里,小小的身影显得异常委屈。   伊恩揉了揉他的脑袋,冷冷对海利说:“走吧。”   “你不问我,埃文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你说了他不想听的话,或者做了他不想看见的事。”   当他们来到车前,埃文小跑着打开了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并且十分迅速地为自己系上了安全带。   海利揣着口袋笑了起来,“伊恩,你的小宝贝已经打算要把我们分开了。”   “如果你老实一点,我会很感激。”伊恩打开车门。   他们来到了波士顿,路过了几所世界知名的大学,伊恩一边开车一边告诉埃文。   虽然埃文一直低着头抱着手里的模仿,但伊恩知道他在听自己说话。   他们来到了梅根博士的旧公寓。   现在住在里面的是他的遗孀。   梅根太太打开房门,请他们进去。发现伊恩手中牵着埃文,一直没有孩子的梅根太太取来了许多饼干和糖果招待他,埃文安静地坐在桌前继续摆着他的巧克力豆。   “梅根太太,我们此次来是想要了解摩根博士。”伊恩开口说。   “我不知道你们想要了解什么。他是一个好人,认真的学者以及体贴的丈夫。”梅根太太的眼底是对丈夫的无限怀念。   “请您别误会,我们想要了解的是梅根博士的研究。他因为学术研究曾经采访过连环案件的受害者,我们只是想知道他有没有留下什么采访记录或者研究手稿?如果能找到这些东西,将对我们分析案情将有很大的帮助。”海利绝口不提他们怀疑梅根博士是十五年前凶案策划者,反而用欣赏与尊重的语气说话,卸下了梅根太太的心防。   梅根太太果然十分配合,“我丈夫生前的研究成果已经全部交给了他的学生。如你所见,他留给我的遗产就只有这个公寓了。”   “他的学生有哪些,你知道吗?”   他的学生也许保留着梅根博士所有有关研究的录像、数据、采访以及手稿。   “经常来的我当然知道。你稍等一下,我去找一下他生前的通讯录。”   海利与伊恩粗略地浏览了一遍通讯录里的名字,其中有几个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比如哥伦比亚大学的一位教授社会行为学的门德博士,亨特恰巧也在那所大学就读。   伊恩拿起手机走到了一边,打了一个电话给洁西卡。   “洁西卡,你能帮我查一点消息吗?”   “嗯哼?我可是收费的哦。”   “我会请你喝咖啡。”   “咖啡是不够的,你得送我鲜花外加烛光晚餐。”   “可以。请帮我查一下一位哥伦比亚大学的门德博士。他发表的论文以及观点与梅根博士有没有什么相似或者相近之处?”   几分钟之后,洁西卡回答说:“当然有!门德博士是梅根博士的学生。以往梅根博士所有的论文里,在第三或者第四著作人里都有门德博士的名字。到了梅根博士最后的两篇著作中,门德博士已经被提升到第二著作人了!”   “谢谢你。”   “别忘记我的鲜花和烛光晚餐。”   “我尽力。”   “是尽力满足还是尽力不忘记?”      第44章 我和你的世界09      “都有。”   伊恩挂断了电话。他知道洁西卡喜欢拿他开玩笑,所以不会将她提的要求真的放在心上。   倒是海利不知道对梅根太太说了什么,哄得对方同意让他进入梅根博士的书房。   这里有成排的落地书架,当然与拉塞尔家的藏书无法相比,但整个房间流露出浓厚的学者气息,严谨、整洁、自律。   伊恩走进来的第一感受就是自己也许没有怀疑错梅根博士。   门德博士的藏书不仅仅是按照类别来摆放的,甚至对于颜色大小厚薄都进行了排序。门德太太说了,这个书房一直保持着门德博士去世前最后的样子。   许多连环案件的凶手,在日常生活中或多或少都表现出过分的压制以及对事物近乎偏执的要求。   “你想要在这里找到什么?要知道梅根太太在丈夫死后经常打扫这个地方,如果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她应该早就发现了。”   “那是因为梅根太太只会注意丈夫需要她注意的部分。她的行为以及视野早就形成了模式。”   海利坐在梅根博士的书桌前,半仰着头,悠哉悠哉地转着圈。   伊恩侧过脸去,观察着梅根博士的书籍排列。   “你真的不想知道我对埃文说了什么吗?”   “我可以问埃文。”   海利笑了,“埃文要如何对你说?用魔方吗?”   “那是我的问题,不是你的。”   “你就那么确定,埃文比我诚实吗?”海利用他一贯戏谑的目光看着伊恩。   伊恩来到他的面前,将转椅转向自己的方向,倾下身来撑着转椅的扶手,“他诚实或者不诚实,都是我的儿子。”   海利看着伊恩的眼睛,那一丝笑意让伊恩的内心深处悄然动摇着。   他有一种完全被海利看穿的错觉。   就在伊恩即将挪开自己的视线时,海利开口了。   “伊恩,看看你的身后。”   海利的视线掠过伊恩的肩膀,伊恩转过身,看见的是一幅登上雪山的照片。   伊恩走过去,照片上除了梅根博士之外,还有一个男人。   相框是被钉在墙面上的,伊恩仔细看了看,发现相框比一般的要厚实。   伊恩仔细看了看,发现在相框两侧有搭扣,普通的搭扣是向外拨开,而这个相框的搭扣很紧。伊恩知道海利正看着自己,而且还饶有兴趣地笑着。   “你在看什么?”   “你明明知道还要问。不过伊恩叔叔,你那里真的又结实又好看,让我真想撞进去。”   海利眨了眨眼睛,他的舌尖舔过唇角。如果是其他人做出这个动作,也许会让人觉得不舒服。而海利,却像一直慵懒的猫。   他起身,来到书柜前,手指点过一本一本的书名,然后随意地抽出几本看了看。这家伙还是所有体力活都不愿意干。   伊恩将相框的搭扣用力向下,到达一个凹槽之后再向上反推,终于弹开。   “过来看看。”   海利听见伊恩的呼唤,将书塞回原处,走了过去。   当他们将相框的外层取下来的时候,发现里面是一个可以放东西的空间。   只是里面的东西都已经空了。   “你觉得这里面放着什么?”海利笑着问。   “如果梅根博士是十五年前案子的凶手,这里面很明显放着证据。”   “啊,错了,是梅根博士的‘研究资料’。你觉得谁会取走它们?”海利靠向伊恩。   伊恩将他的脑袋推开,点了点照片上的男子,“这好像是门德博士。”   “哦,现在的一切又从梅根博士转向门德博士了……世界的变化超出我的想象。”   “不要废话,现在赶回纽约还来得及。”   伊恩将照片放回原处,整理好相框。一切看起来就和他们刚进来时候一模一样。   他们离开了梅根家,伊恩刚解开车锁,埃文就跑着将副驾驶的位置打开,再度抢坐进去。   海利歪着脑袋要将门打开,埃文直接把车锁按了下去。   “嘿,小东西,那个位置是我的。”   埃文不为所动,盯着前方。   海利又敲了敲玻璃,声音也冷了下来,“开门。”   伊恩绕过海利时凉凉地说:“再不上车我就走了。”   海利眉梢挑起,最后还是决定打开后车门,坐了进去。   他们开上了公路,海利忽然从自己的西装里面取出了一本书,津津有味地翻阅了起来。   伊恩蹙起了眉头,“那本书你从哪里拿来的?”   “书架上啊,梅根博士的收藏。”海利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什么?你这是偷窃行为!梅根太太并没有同意我们拿走任何东西!”   说完,伊恩正打算掉头回去梅根家。   “别那么冲动,伊恩。这只是一本书而已,况且这本书是有人送给梅根博士的。要我给你念念落款吗?”   伊恩看了一眼后视镜中的海利,他知道这家伙是绝对不会把书还回去的。除非这本书是关键性的证据,否则伊恩也不会迂腐到海利一定要将它还回去,因为这很可能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但是,伊恩还是有一种自己的原则被对方破坏了的感觉。   “你念吧,落款不会是门德博士吧?”   “是S.M.!哈哈!门德博士的名字是西蒙斯·门德!而且这本书里还夹着一张照片呢!”   伊恩随手接过海利递来的照片。照片上果然是梅根博士与门德博士的合影。   “怎么样?你现在是不是越来越感觉梅根博士相框之下的东西是不是被门德博士取走了?”   他只希望门德博士确实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否则线索就又断了。   只是还不到一个小时,车子的引擎发出一声悲鸣,停了下来。   伊恩下车打开前车盖,一股烟冒了出来。   海利也下了车,跟着来到伊恩身旁,向里看了看,“伊恩,你这辆车看起来开了很久了?”   “我在旧车市场买的二手车,你有意见吗?”   “我没意见。我只想知道我们该怎么回去纽约?”海利凉凉地问。   伊恩来到车前,伸出手试图拦下路过的车辆,但大部分都直落落开了过去。   而海利则揣着口袋来到路边,抬起手不到半分钟,一个开着跑车的美女在他身边停了下来。   “嘿,去哪儿?”她的视线几乎黏在海利的身上。   海利侧身看了看对方的车,笑道:“能麻烦你帮我把那个小孩送回纽约吗?”   “哈?”女人愣住了。   伊恩看向海利,“你这家伙又在胡说什么?”   “我开玩笑的。对不起了小姐,我们有三个人,你的跑车只剩下一个座位。”   “那真遗憾。能留下你的手机号码吗?我可以请朋友来接你走。”女人眨了眨眼睛。   “不用了,我的朋友也在路上。”   女人遗憾地开车走了。   “恭喜你再度证明了自己的魅力。为什么不搭她的车离开?”   “因为她的鼻子、胸都是垫出来的。而且她还打了除皱针进行,笑起来面部肌肉僵硬的厉害。我估计她的年纪超过四十岁。”   “……我以为你对年纪比你大的人很感兴趣。”   海利搭上伊恩的肩膀,笑着回答:“你错了,伊恩叔叔。我只对你感兴趣。你拥有一种纯粹的‘自然美’。”   “我应该说‘谢谢’吗?”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再这样下去天就要黑了。   “能应该能找到人来接我们吧。”   “你不是很不喜欢我用这些有钱人的特权吗?”海利好笑地问。   “那算了。”伊恩转过身,来到埃文的车窗前,“嘿,你如果累了就睡一觉吧。”   埃文抓着魔方打开了车门,而伊恩回过身去查看自己冒烟的前车厢。   一辆卡车疾驰而过,只听见车轮间“啪咔”一声响。   当卡车驶过,埃文的双手仍旧僵硬在那里,维持着抱着魔方的姿势,但是一双眼睛却看向一旁的海利。   伊恩走了过来,看着公路上的碎片就明白埃文的魔方被卡车碾碎了。只是魔方怎么会跑到卡车轮子下面去的?   而埃文的目光里带着愤怒与些微的恐惧,而海利则微侧过脸来盯着他看。   “怎么了?”伊恩的声音刚刚响起,埃文就转过身来挤进他的怀里。   伊恩拍了拍他的肩膀,再揉了揉他的脑袋,“只是一个魔方而已,等回到家,我们去对面的超市再买一个。”   埃文的脑袋蹭着伊恩的胸膛摇了摇头。   伊恩顿时明白过来,“你是说没有字母吗?别担心,我会亲自帮你把字母写到魔方上面去。”   海利揣着口袋,看着埃文的脑袋。   “好吧,伊恩叔叔,现在你打算怎样教训我?我把埃文的魔方扔到卡车下面去了。”   “你觉得这样做很有意思?”   “只要他不高兴了,我就会很高兴。这个理由怎么样?”海利笑着挑起眉梢,“别忘记了,副驾驶的位置可是我的。”   伊恩的目光瞥过海利,回到了埃文的身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空中传来直升飞机的声音。   伊恩叹了一口气,看向海利,“你是不是也太夸张了?”   “不然的话今天晚上你和你的小宝贝就得睡在公路上了。”海利来到埃文的身后,轻轻低下头来,用埃文以及伊恩能够清楚听见的声音说,“说不定到时手被卡车车轮碾烂的就不是魔方,而是某个人的骨头。”   “海利。”伊恩压低了声音,因为埃文的肩膀颤抖得更厉害了。   他们一起乘坐直升机回到了纽约。   伊恩牵着埃文回到了公寓,他替埃文洗了个热水澡,将他抱上床,盖上被子,然后摸了摸他的额头。   “埃文,你喜欢魔方吗?”   埃文一双小鹿般的眼睛回望着伊恩。   “好吧,你没有摇头,我就当做你喜欢。但是你讨厌海利,对吧?”   埃文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戒备。   “所以你不觉得用自己喜欢的东西来伤害自己讨厌的人,是一件很傻的事情吗?”   埃文的手指捏紧了被子的边缘,闭上了眼睛,露出任性但是又受到伤害的表情。   “如果你真的讨厌一个人,就光明正大地赢过他。否则在阴影里,没有胜利。”   埃文翻了个身,背向伊恩。   伊恩微微叹了口气,弯下腰来吻在埃文的额角。只是那么一瞬而已,小家伙再度转过身来,紧紧抱住他的脖子,直到睡着。   这天晚上,海利站立在阳台前,吹着冷风,手中是一只酒杯。只是酒杯里的红酒晃了许多圈都没有被碰过。   克里夫站在海利的身后,出声提醒说:“先生,已经凌晨了,你该休息了。”   就在这个时候,海利放在卧室床头的手机响了。克里夫将手机取了过来,“先生,是康纳探员的短信。”   “哦,他说什么了?”海利的眸子凝视向夜色深处。   “他说……‘下次不要再撒无意义的谎来试探我’。”   当克里夫用最平稳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念出伊恩的短信时,海利的唇上扬起了微微的笑意。   “好吧,是时候该休息了。”海利随手将酒杯按进克里夫的怀里。   只是伊恩刚躺进被子里还没闭上眼睛就被电话声吵醒。   “康纳探员!我的邮箱里收到了一段视频!是我的妹妹和我父亲!他们……他们好像被关在一个什么地方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请你冷静!我们现在就赶过去!”   伊恩只能将埃文交托给克里夫,与海利一起赶往高登家。   此时,配合调查的纽约警方已经赶来了,同时还有费恩·基汀和他的团队。   亨特十分紧张,他抱着胳膊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神色十分凝重。   直到伊恩与海利走了进来,他才露出了期望的表情。   “你们调查这个凶手已经很久了!你们是不是已经知道这个凶手是谁了?”   “亨特!亨特冷静下来!你最后一次见到父亲和妹妹是在什么时候?”   亨特无助地在沙发前坐下,抱住自己的脑袋,“我回答警察已经很多遍了……”   “亨特,我们需要亲耳听你说。而且,我还有一些问题想要问你。”伊恩带着亨特在沙发前坐下。   “我最后一次见到父亲和妹妹是今天早上。我的妹妹和同学打算去看什么大瀑布,已经订好了机票,我父亲亲自开车送她去……康纳探员,你告诉我,你们有办法找到他们!对吧?对不对?”   伊恩正想要开口说什么,一直沉默的海利忽然开口了,“亨特,你认不认识一位门德博士?”   “门德博士?他是我一门社会学科的导师……怎么了?他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门德博士有没有向你了解过十五年前的案子?”   “曾经有过……他说他想要了解我对十五年前我父亲所做选择的看法……”   “你对他说了,你不相信你的父亲了?”海利又问。   “……我是这么说过,那时候我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根本没有体谅我的父亲!”亨特意识到所有的话题都围绕着门德博士,他警觉地问,“是不是门德博士有什么问题?”   海利看了伊恩一眼,伊恩起身来到费恩·基汀身边,“嘿,你有没有查到视频发送的地址?”   “是学校。”费恩点了点自己的电脑屏幕。   “哥伦比亚大学?”   伊恩用力摁住自己的眼睛。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那么多的巧合。   但是伊恩却没有足够的证据向法官申请搜查令。只是再这样拖下去,伊恩担心高登先生在冲动之下会做出伤害自己的选择。又或者在他们进行调查的时候,事情已经有了最坏的结果。   “走吧,去见见这位门德博士。”   “就算拜访他,你觉得他会说真话吗?而且我们也没有时间等他说真话了。”   “我以为你会想要破釜沉舟拼死一搏呢。”海利扯起了唇角,“猜猜看,如果真的是他做了这一切,他现在正在做什么?”   “正在观看视频?”   海利不说话了,若有深意地看着伊恩。   伊恩与海利极速狂飙来到了门德博士的公寓门口。   伊恩正要按响门铃,而海利却扣住了他的手腕摇了摇头。   如果他们按下门铃,就会给门德博士准备应对的时间。但是根据法律,伊恩与海利是不能未经许可闯入的,除非在某些特殊情况下。   海利从口袋里取出一瓶番茄酱,挤在门把手上。   “你在干什么?你从哪里拿来的番茄酱?”   “高登家啊。现在门德博士的门上沾有不明液体,疑似血迹,我们怀疑门德博士的人身安全,所以康纳探员,你可以闯入了。”   伊恩哼笑了一声,狠狠一脚踹开了门德家的门。   两人举着枪,快速进入。   房间里一片黑暗,只有书房的方向隐约亮着灯。   伊恩试图拧开书房的门,但是房门却上了锁。   海利二话不说踹开了房门,电脑前的门德博士站起身来,一脸惊慌失措,“你们是什么人!”   当他看见伊恩与海利手中的枪时,完全僵住了。   “两位年轻人,你们听着!我这里的一切你们都可以拿走,但是请不要伤害我!”   门德博士戴着眼镜,伊恩踹开他的公寓门他都没有听见,看来刚才他戴着耳麦十分投入地看着什么。   海利扬了扬下巴,伊恩走到了电脑前。   门德博士忽然用鼠标一阵点击,而海利的呵斥声传来,“别动!或者我开枪打爆你的脑袋!”   伊恩将电脑屏幕转过来的瞬间,整个人都呆住了。   视频中是一个昏暗的货车车厢,里面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靠着车厢哭泣,而年长的男人举起了手枪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伊恩一把拽过门德博士的耳麦,大声说:“高登先生!别做傻事!”   正要扣下扳机的男子仰起脸来,四下张望。   伊恩呼出一口气,“高登先生,我是康纳探员!请你们别做傻事!我们现在就想办法找到你们!如果你听明白了,现在就把枪放下!”   高登先生缓缓将枪放了下来。   “很好,现在你和你的女儿尽量让自己的呼吸保持平稳,不要过多消耗氧气!等待我们的救援!”   说完,伊恩一把拎起门德博士的衣领,将他狠狠拽到一边。   门德博士连站都站不稳,完全跟不上伊恩的步伐。当伊恩松手时,他差点趴在地上。   “你们……你们是联邦调查局的人?”门德博士撑起上半身,惊恐地看着伊恩。   “现在才想到,是不是有点晚了?我们没有时间与你废话,你电脑里的实时传送的视频就是证据。现在你最好告诉我们,高登先生和他的女儿到底在哪里?”伊恩冷冷地看着门德博士,目光几乎要将对方压垮。   “我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你不知道?如果他们死了,你就会被控诉一级谋杀!现在是你为自己争取缓刑的最佳机会!”   “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我只是收到这段视频所以将它点开了而已!”门德博士大声辩解。   “只是收到所以打开?那你刚才为什么那么着急要将它删除?”   “我……我只是觉得这是不好的东西而已……”   海利将指着门德的枪收回了腰间的枪套,他来到门德博士面前,忽然一脚狠狠踹在对方的腹部。   门德博士的后背撞在书架上,剧烈的疼痛令他脸都涨红。   伊恩并没有指责海利,而是在门德博士面前蹲了下来。他的枪口直接抵在门德博士的手背上,冷声道:“我的子弹很充沛,我不介意在你的身上多开几个口子。你明白了吗?”   “我……我真的不知道……视频什么的只是我买来的!我发誓!我真的发誓!”   海利将视频链接发送给了基恩,基恩根据视频传送的信号源进行定位。   “伊恩!地址有了!已经派人赶过去了!我们也走!”   伊恩将门德博士拽起来,将他扣在房中。   “好好看着你‘花钱买来的东西’。如果高登先生和他的女儿中有任何一个出了事,你会在监狱里待上一辈子!那里一定有很多人想要教训你这个道貌岸然的变态博士!”   伊恩与海利赶往基恩发来的地址,那是距离公路一千米左右的一个废弃工地。沙土被挖开,高登先生与他的女儿被救了出来。两人因为缺氧已然昏厥,如果再晚到几分钟,他们可能就真的死了。   联邦调查局的人从门德博士的保险柜里搜到了十五年前案子的视频以及梅根博士的录音。这也就证明了十五年前的一系列案件确实就是梅根博士策划的。   与刚被发现时的慌乱无措不同,此刻的门德博士显得冷静而镇定。   “像是他这样的人,你去沟通比较合适。”伊恩在观察室里对海利说。   “为什么我比较合适?”   “因为你更加狡猾。”   “既然是你这么说的,我只好把‘狡猾’一词当做褒义词。”海利揣着口袋悠哉悠哉地走进了审讯室。   门德博士见到他时,下意识往后靠了靠。毕竟海利狠狠踹了他一脚。   “嘿,门德博士。我也就不再废话了,你应该看过也听过梅根博士在十五年前的录音也看过他‘实验对象’的录像了。你是他的从犯,对吗?”   “我根本不知道那些事情!直到梅根博士死之前,在病房里他握住我的手,要我去他的书房将这些录像带取走,我才知道他做过什么!”   “那么你为什么不告诉警方呢?”   “因为他曾经是我的导师!我前半身几乎所有的研究和他联系在一起!告发他无异于毁掉我自己!别人会怎么评价我的工作?反人类还是变态?我只能将它们锁在我的保险柜里!”   “所以你还是看过并且听过梅根博士留给你的‘遗产’,对吧?你发现这是多么宝贵的研究数据啊!你不得不细心研究并且沉浸其中。但是你发现,这些数据还是不够量化,你需要更多的研究实验,所以你又精心设计了其他的几个‘实验’。并且将‘实验’的录像带发送给受害者的家属,以此观察他们的反应。对吗?你的实验比起梅根博士的更具有参考性。”   海利笑着看向门德博士,时间变得缓慢,门德博士想要离开海利的视线范围,可就像是被黏在蜘蛛网上的小虫,越是挣扎被束缚得越紧。   “说实话吧,门德博士。陪审团不会相信你对梅根博士做过的一切一无所知。而你的电脑里接收到的实时视频,就算你的律师和你一样坚称你只是‘收到’而已,陪审团也一样不会接受这样牵强的解释。除非你能说出来到底是谁‘发给’你的。”   观察室里,除了伊恩之外,洁西卡与费恩·基汀也走了进来。   洁西卡皱起眉头抱怨说:“海利这是在做什么?他是在引导门德博士将罪责推卸到别人身上去吗?”   “不是。”伊恩平静地回答。   “什么意思?”洁西卡不解地问。   一旁的费恩·基汀抬了抬自己的黑框眼镜,“这样的案件操作性太强。门德博士一个人是做不到的。”   洁西卡这才恍然大悟,“那么伊恩,你们有怀疑的人吗?”   “暂时没有,所以只能从门德博士这里试试看能不能套取到信息。      第45章 我和你的世界10      审讯室里的门德博士咽下口水,但仍旧用坚定的语气对海利说:“我真的不知道。”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将这样的视频发送给你,难道对方就不担心你会报警吗?”   “也许是为了捉弄我?也许只是某种病毒?我根本没有想那么多!”   “你没有想那么多?可是我的同事却从你电脑里提取到了好几个视频。包括道尔顿兄妹、卡尔夫妇以及强森夫妇的谋杀案。这可不是为了捉弄你或者只是病毒而已。没有人会把病毒存在电脑硬盘里。你可不是看一看就让它们过去了,你很细心地研究它们。你的下一个论文课题是什么?”   “我说了,我不知道。”门德博士十分坚定地回答,“在律师到来之前,我也不会再多说一个字。”   “明智的回答。不过能告诉我,那一次你与梅根博士登山,还有谁与你们同行吗?”   门德博士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平静地回答,“就只有我们两个。”   “你在撒谎。只有两个人,怎么照的合影?”   “我们用的是三脚架。”   海利的唇角笑意更深,他缓缓摇了摇头,“你认真看过那张照片了吗?地面上有另一个人的投影。作为学者,你或许很出色。但你并不是一个高超的撒谎者。那个人是谁?”   门德博士保持沉默。   观察室里的洁西卡恍然大悟,对伊恩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好好调查梅根博士与门德博士的研究团队里是不是还有其他人?这个人就是帮助他们实行这些谋杀计划的人!”   伊恩的脸上却没有多余的反应,直到海利慢悠悠走了回来。   “伊恩,你有什么想法了吗?”   “我确实有想法,但是我没有证据来支持自己的想法。”   伊恩的话引起了洁西卡的好奇,“你到底在想什么?别卖关子了,快点说出来!”   “梅根博士是十五年前一系列凶案的主谋。他谋划一切的目的是为了他的研究。那个时候,门德博士就是他的同谋,他的助手,甚至于年轻的门德是他计划的实施者。正因为如此,梅根博士才会如此放心地将所有的资料交接给门德,只有门德博士不会浪费他的心血,会延续他的研究。门德博士就是梅根博士的继承者。”伊恩用平静毫无起伏的语调平铺直叙着自己的想法。   洁西卡耸了耸肩膀,还是没有跟上伊恩的思维,“所以呢?”   海利笑着用手指托过洁西卡的下巴,笑着解释说:“洁西卡,你想想看,门德博士的年纪现在就和当年的梅根博士一样。他哪里有足够的力气和速度在停车场里制服身体强壮的强森?比如说杰瑞·道尔顿明显的运动好手。反观门德,他就是个满身赘肉的学者,你觉得他直接出手绑架道尔顿兄妹,风险会不会太大了?”   “所以说,现在的门德的角色就是十五年前的梅根博士!他继承了梅根博士的位置和想法,那么势必也会有另一个人来代替门德!充当门德当年你的角色!”   “这就对了。”海利点了点头。   这时候,伊恩忽然想起了什么,“费恩,我要看一看高登先生和他女儿在车厢里的视频!”   费恩取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打开了那段视频。   伊恩皱着眉头异常认真地看着视频,然后对费恩说:“你能将这个部分放大吗?”   伊恩的手指点了点高登先生的女儿。   费恩利用软件放大了她的头发。   “海利,你来看一下。”   “什么?” 海利笑着来到伊恩的身旁,倾下身来,故意将自己的脸贴向伊恩。   伊恩侧过身,避开了他,指了指屏幕说:“看见了吗?”   海利并没有看着屏幕,而是看着伊恩的眉眼,“我看见了。”   伊恩蹙起了眉头,心想这家伙连电脑屏幕都不看,又在睁眼说瞎话。   “哦,你看见什么了?”   “你的眼睛真漂亮。可以亲一下吗?”海利的声音很轻,垂下的眼帘仿佛缓缓坠落的天幕。   伊恩沉默着起身,离开了海利的范围,他背过身去,打了个电话给医院,“你好,我想请问一下高登女士醒过来了吗?我是联邦调查局的伊恩·康纳。”   “她醒过来了,探员先生。”医护人员回答。   “她的随身物品里是不是有一只发卡?”   “是的。”   “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她,她这只发卡是哪里来的?”   “她说是她哥哥的朋友谢默送给她的。”   伊恩顿住了,回过身来对海利说,“走吧,我们有事情要做了。”   海利揣着口袋笑了笑,信步跟上伊恩。   “嘿,等等!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吗?为什么伊恩打了一个电话就好像什么都知道了?”洁西卡看向正在将笔记本电脑收起来的费恩·基汀。   对方淡淡地回答:“因为在卡尔与乔安娜夫妇的案子里,受害者乔安娜的头发上本来应该戴着丈夫送给自己的发卡的。”   “然后呢?”   “但是受害者的遗体上并没有发现这样东西。要么在乔安娜被凶手制服的途中跌落了,要么它就在凶手的手上。但是现在这个发卡出现在最新案件的幸存者高登小姐的发间,你觉得呢?”   “所以要么高登小姐是案件的帮凶,要么是凶手将发卡为高登小姐戴上的?”   “感谢上帝,你终于跟上了案件进度。”   伊恩与海利上了车,海利很配合地拨打谢默的电话,但是没有人接听。   他们只能要求费恩·基汀帮忙追踪谢默手机信号的所在地,得知谢默此刻就在亨特的家中。   伊恩急忙打电话给亨特,要他提防谢默。很明显,谢默接近高登家也是有他自己的目的。谢默以亨特同学的身份接近这个家庭,观察他们研究他们,就像当年的梅根博士!   “喂,你好我是亨特·高登。”   “请你先沉默听我说。我是伊恩·康纳。亨特,谢默现在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亨特压低了声音回答:“是的,他知道我的父亲和妹妹差点死掉之后,特地来安慰我。他还打算一会儿开车陪我去医院看望他们。发生什么了吗?”   “我们现在正在赶过去的路上。请你尽量装作打来这个电话的人不是我们。我们有些问题需要询问谢默。”   亨特压低了声音,有些紧张地问:“他是不是和案件有关系?”   “亨特,现在不要想太多。你需要的就是尽量平静地应对他,不要让他感到任何怀疑。”   亨特在电话的另一端咽下口水,然后用虽然有礼貌但明显不耐烦的声音说:“真的不好意思,我们家不需要再订阅报纸了。请你们不要再打电话来了。”   “很好。”伊恩挂断了电话。   当他们来到高登家,谢默的那辆车还停在门口。   伊恩与海利按响了门铃,亨特将他们迎了进去。   沙发上的谢默起身,“哦,看看啊,联邦探员来了。我是不是该走了,亨特?”   “没……没什么,两位探员先生只是来例行问话而已。”亨特略微紧张起来。   “那我需不需要去冲杯咖啡什么的?回避一下?”谢默盯着伊恩,他还记得上一次伊恩将他按在车窗上的事情。   “事实上谢默,我们想要询问的对象是你。”伊恩在沙发上坐下 。   亨特无助地看向他们两人,海利则朝亨特眨了眨眼睛,“亨特,如果不介意的话能不能给我和我的搭档煮一些咖啡?”   “啊,好的!”亨特走向厨房,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向谢默。   谢默笑了起来,“被联邦探员询问,我可以到学校里好好炫耀一番了。”   “也许吧,我们知道你送给了亨特的妹妹一只发卡。那只发卡是哪里来的?”   “那就是一只发卡而已!”谢默露出好笑的表情,但是他看着伊恩的目光却很冷漠。   “可惜它并不是一只普通的发卡。在我们为什么说出它不普通之前,你最好告诉我们你从哪里得来的。”   伊恩盯着谢默,仿佛要看穿他强装镇定的外表之下所有的惶恐。   “得到它的过程可并不怎么光彩。它并不是我花钱买来的。”   “我知道。”   亨特端着咖啡走来,将杯子递给了海利与伊恩,“这是今天早上煮的咖啡,我只是将它再加热了一下。如果临时煮新的,我估计煮好的时候,你们俩都要离开了。”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海利笑了,端着咖啡杯在鼻间闻了闻,“嗯,虽然不是最好的咖啡,但烹煮的时间恰到好处,口感应该不错。”   “谢谢……我是留在这里,还是应该回到我的房间里去?”亨特不是很确定地问。   “这些联邦探员在问我,送给你妹妹的发卡是怎么回事,我想你有权利知道答案。”   谢默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亨特坐下。   但亨特还是选择坐在了伊恩的身边。   “嗯……咖啡的口感果然不错,伊恩你觉得呢?”海利的舌尖滑过自己的唇线。   伊恩早就对他可以做出的性-感动作毫无感觉了,但一旁的亨特还是忍不住被吸引。   果然太年轻了,就是看不透海利的本质。   “我对咖啡没有研究。我只想知道发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谢默,你在浪费我们的时间。”   “发卡是我从门德博士的房间里顺手拿走的。你们该不会要起诉我偷窃吧。”谢默耸了耸肩膀。   “是什么驱使你取走那个发卡?”   谢默笑了笑,“探员先生,没有什么是一定有原因的。我只是临时起意而已。我想要和亨特在一起,所以我得和他的家人打好关系。刚好他的妹妹对我很有好感,而那个发卡看起来做工很精致,应该不是便宜货。我估计那个发卡应该是某个女学生留在那里的。我不确定那个发卡的价值是多少钱,如果你们要抓我走,那就抓我走吧!”   谢默伸出双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等着伊恩将他铐起来。   “我很想相信你,但事实是我无法相信你。”伊恩坐在原处,抬起手看了一眼自己的短信,“刚才我实验室里的朋友告诉我,就在你送给高登小姐的发卡上,发现了少量属于我们所调查系列案件受害者之一乔安娜的DNA。这只发卡,是属于乔安娜的。”   伊恩看着谢默,他的眼睛里仍旧是对一切都无所谓的笑容。这种笑容里,是对生命的漠视,对社会道德的漠然。伊恩几乎可以肯定他就是门德博士的助手。   “所以这只能证明门德博士与那位乔安娜的谋杀案有关,而不是我。而且你们应该感谢我,如果不是我从他那里将受害者的发卡偷出来戴在亨特妹妹的头发上,让你们看到,你们至今还找不到门德博士与谋杀案相关的直接证据,不是吗?”谢默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所以我应该是证人,而不是你们的嫌疑犯。”   这家伙只是想要将全部的嫌疑都转嫁到门德博士身上而已。这一切都是都是谢默的计划。   也许他感觉到联邦调查局距离真相越来越接近,又或者他已经玩腻了这种游戏,现在他只需要将门德博士推出去承担这一切了。   就在这个时候,伊恩缓缓开口,“亨特,你的反应也让我吃惊。现在你知道了谢默很有可能参与了意图谋杀你父亲和妹妹的案子,可你却还能如此平静地坐在这里?”   亨特低下头,耸着肩膀笑了起来。他缓缓抬起头来,看向海利。   “拉塞尔探员,你不是一直很擅长了解他人的想法吗?那么现在,你能读懂我的吗?”   伊恩将手覆上自己腰间的配枪,而他身旁的亨特却按住了他的手,“别那么激动,康纳探员。你是个好人,所以我决定给你一点作为好人的奖励,让你有机会了解事实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海利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淡然地看着亨特。一切仿佛成为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   “十五年前的梅根博士是为了研究,所以创造了一套独特的‘谋杀方式’。而门德博士作为他的学生以及副手,将这一切都延续了下来。他们都是为了‘研究’,甚至于对于人类在危及生命情况下的反应很痴迷,他们上瘾了。但是你不同,亨特。明明知道门德博士是杀害你母亲的凶手之一,你仍旧不可自已地加入了他的研究计划,你是为了证明。”   “证明什么?”亨特架起了腿,一只手仍旧死死扣着伊恩的手腕。   通常情况下,伊恩能够很轻松地挣脱亨特,可是此刻……他发觉自己的脑袋在发昏,身体竟然无法用力,对于事物无法判断正常的距离。好比他腰间的配枪,虽然亨特握住了他的右手,但他明明可以用左手把枪拔出,可是他始终碰不到枪柄。   “亨特……你在咖啡里放了什么……”   “别担心,康纳探员。比起用电击这种激烈的方式,我更倾向于让你好好地睡一觉,享受什么都不思考的感觉。你一直将自己绷得太紧,到了该好好休息一下的时候了。”亨特笑着看向海利,“拉塞尔探员,请继续你对我的分析。你说我加入门德的‘研究计划’,是为了证明。那么我想证明的到底是什么?”   “证明在那样的情况下,是不是真的会有人选择杀了自己将生存的机会留给别人。”   “哦,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仍旧在怀疑是我的父亲杀了我的母亲,却要伪装成是我的母亲自杀吗?”   “不,你只是对过去的案子感到厌烦和逆反。因为从小到大就不断有人告诉你,你的母亲多么伟大。她多么地爱着你的父亲所以才会选择杀了自己将活着的机会留给你父亲。而你的父亲也终日活在对你母亲的内疚之中。你的邻居你的同学甚至于你的妹妹都将你的母亲看做圣人一般。你觉得很奇怪,一个抛弃自己儿女寻死的女人为什么被这么多人所称颂?每当你看见或者听见有人谈论她的时候,你就想撕烂他们的脸堵住他们的嘴。正是因为父亲的内疚逼迫你在这么多年以来的成长中也被迫承受着他的内疚。其实你早就想忘掉这一切,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像正常人一样过你自己的人生。但你母亲在十五年前做下的选择毁掉了你所有的人生。对吗,亨特?”      第46章 我和你的世界11      海利的声音越来越遥远,伊恩费尽力气保持清醒,但是他还是无法克制地向一旁倒去。   就在那最后的一刻,海利忽然向前倾去,一把将伊恩抱住。   伊恩的脑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他的额头触上海利的侧颈。   温暖的,以及血液流动的澎湃声响。   “没关系的伊恩,睡吧。”让人安心的声音响起,卸下所有的负担与重量。   伊恩觉得自己轻松了起来,他了解海利的能力,他知道这家伙会揭开真相,于是终于闭上了眼睛。   “真有意思,你喝下了半杯咖啡,却没有睡意吗?”亨特低下头来看着海利。   海利搂着伊恩,手掌轻轻覆在他的后脑,“大概我从小我就经常睡不着,吃的安眠药太多了,所以你下的剂量还不足以让我犯困。”   “那么我们可以继续愉快地聊天了。”亨特的手中握着一把枪,是他刚才从伊恩的腰间取出来的。   而谢默,也从身后的沙发靠垫里摸出了一把枪,枪口也指着海利。看来这两人早有准备。   海利并没有恐惧,仿佛只是坐在家里听着歌剧喝着红酒,享受他的奢侈人生。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镇定到让亨特与谢默警惕了起来。   “好吧,我们就将这次谈话进行完毕吧。你与谢默还有门德博士设计的三个案子,都无法证明你想证明的东西。所有的受害人里,没有一个像你的母亲一样为了让另一个人活着而自杀。你觉得很失望,很苦恼,再这么继续下去到底能不能证明到你想要证明的东西呢?然后你意识到,你真正需要的是解脱。所以你设计了最后一个圈套,而对象是你的亲生父亲和妹妹。你心里很明白,如果十五年前你的母亲真的是自杀的,那么你的父亲一定会做和她一样的选择,保护自己的女儿。只要他开枪杀死了自己,这世上最内疚的人将会是你的妹妹。她成为了那个父亲舍弃生命来拯救的人,她将终生背负着负罪感而活着。你将痛苦的接力棒传递到了她的手上。你以为你会就此轻松吗?你以为这十五年以来她内心深处的痛苦以及压力一定会比你少吗?还是你天真地认为当她比你痛苦的时候,你的压力以及埋在你心底的一切都会结束?”   “但是值得一试,不是吗?”亨特耸了耸肩膀。   “除此之外,你还想试一试,你的父亲是不是真的会为了救你妹妹而自杀。他的死对于你来说才是真正的解脱。这么多年,他就是埋伏在你头顶的乌云,让你看不到一丝光线。你想要他死,已经很久了。”海利轻笑了一声,“为什么不干脆一点,在他睡觉的时候,用枕头捂住他的脑袋,只要一枪,一切都结束了。你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到底是你懦弱到不敢杀了他,还是你其实下不了决心?”   亨特唇上的笑容隐没,他打开了手枪的保险栓。   一旁谢默喊出声来,“嘿兄弟!别那么心急!我们说好的计划呢?”   亨特歪了歪脑袋,“对了,还有谢默在这里呢。拉塞尔探员,你不妨说说看,他又是为什么加入到这个计划中来呢?”   “啊……谢默……谢默才是梅根博士真正的‘继承者’。如果我没有猜错,当年梅根博士与门德博士一起登山的时候,他们带上了你,对吧。从那张照片上投影的长度来看,举着照相机的应该是个孩子。那个孩子就是你,谢默。你是梅根博士的私生子,我没猜错吧?你的五官你的发色都很好地继承了梅根博士的遗传特征。包括你现在所做的一切。表面上看,你在搜集‘实验数据’帮助门德博士完成你父亲的研究。只是越到最后,你变得越享受这一切。你享受受害者在封闭货箱里的惶恐,无助、哀求,你第一次发觉掌控一切的感觉竟然这么好。于是你越来越无法停手了。”   “啧啧啧啧,听起来你真的很了解我们,只是了解的晚了一点。我们试过了兄妹、夫妻甚至于儿女,他们都或多或少有血缘以及所谓的感情纽带。但是同事搭档之间呢?我们还没有试过。扶起你的搭档,是时候验证一下了!”   谢默指着海利,亨特上前从海利的腰间取走了他的配枪,海利举起手臂,凉凉地说:“嘿,小心别走火了!这把枪可是我的独家珍藏!”   就在那一刻,亨特电击了海利的背部。瞬间的疼痛之后,海利倒了下去。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伊恩只觉得头疼欲裂。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昏暗的灯光,狭窄的空间,浑浊的空气。   伊恩霎时反应过来什么,猛地坐起身来。而海利就靠在一边,还未醒来。   伊恩一阵心惊,他失去意识之前海利还是好好的。伊恩甚至怀疑海利是不是早就看穿了亨特所以根本没有喝咖啡,所以才能一直保持清醒。但毫无疑问,伊恩只抿了几口,可海利的那杯咖啡几乎见了底。到底之后到底发生什么了?   海利低垂着脑袋,发丝随着伊恩的摇晃而摆动,在这样昏暗的灯光下产生一种别致的美感。   伊恩扶起他的脸颊,用力地拍了拍他,“海利!醒醒!到底怎么回事?”   海利的睫毛颤了颤,皱着眉头,抬手按住自己的后背,“哦……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电晕!果然还是被药迷昏的比较幸福……”   “他们电晕了你?”伊恩吸一口气,他起身拍打着四面铁壁,发出的声音告诉他,他们和之前所有受害者一样,被埋在地下。   “啊,是啊,你想要体验一下吗?”海利缓缓站起身来,仰着头。   那姿势,伊恩看着觉得很眼熟。   啊,对了,当时在卡尔与乔安娜的车厢里,这家伙也是这样。   “你在看什么?”伊恩解开领口,扯松了领带,在这样的环境之下,空气只会越来越浑浊,他不需要再为自己的呼吸增加负担了。   “你真性感,特别是扯领带的动作。”海利笑着靠近。   伊恩挥了挥手,“我没心情陪你开玩笑。”   “我没在开玩笑。如果是我扯下你的领带,我会更心潮澎湃。”海利的声音缓慢而悠长,像是被储存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不会消失,不会褪色。   这时候,货仓角落的一个广播器发出了声音。   “嘿,亲爱的联邦探员先生们,我们听见你们在聊天了。看来你们已经醒了,对吗?”谢默的声音传来。   “所以到了show time了。你们应该知道,在这个货箱的某个角落里有一把枪。谁先找到,结果了对方,谁就能最后活下来。”   是亨特在说话。   伊恩发出一声冷笑,“我们知道你们是谁,就算我们中的一个杀死了另一个,也只会窒息在这里而已。”   “别这么悲观,探员先生。很多东西都值得一试。况且我和亨特已经打算离开这里了,这是我们最后的一票。如果不让你们其中一人活着回去,我们怎么嘲笑联邦调查局的伪善呢?是杀了自己?还是杀了对方?这是个好问题。”谢默的声音就似高高在上的神明,操控着凡人的生死。   “哦,那么你认为我和康纳探员之间,到底谁会活下来呢?”海利饶有兴趣地问。   “当然是你。”亨特的声音传来,“因为康纳探员是个很有道德标准以及责任感的人,而你……拉塞尔探员,我们是同一种人。”   海利侧目望向伊恩,眨了眨眼睛,“嘿,亲爱的伊恩叔叔,他们认为我会杀了你呢!”   伊恩沉默着四下观察。   每个角落里都放着一个盒子。蓦地,伊恩两步跨到其中一个角落,蹲下身去翻找盒子。   海利则露出失望的表情,“伊恩,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去找枪。”   “如果你打算找,我也没意见。”伊恩凉凉地回答。   三个盒子都被打开,里面空无一物。伊恩背对着海利,打开了最后一个盒子,将枪取了出来,然后转身。   “伊恩,你拿着枪打算干什么?杀了我?还是你打算自杀救我?”海利站在车厢的正中央,笑着看向伊恩。   “如果我注定要死在这里,我只想你这个混蛋离我远一点。”伊恩打开手枪的保险栓,指向海利的方向。   广播里传来亨特与谢默的笑声。   “看来剧情翻转了,我们认为最没有胜算的康纳探员竟然掌握了主动权。果然,当面临死亡威胁的时候,所有发展都有可能反转我们的预想。”   伊恩只是靠着车厢坐了下来。   海利一步一步上前,而伊恩呵斥道:“我说了!离我远一点!”   “为什么?我一直以为你想要我靠你近一点,这样你开枪打死我的时候,才不会打偏。还是你担心我的脑浆会崩到你的身上?”   海利就似根本不在意伊恩手中的枪,一步一步来到了伊恩的面前。   “那边才是你的位置。”   伊恩冷冷开口。   “如果你没打算杀死我,为什么又要拒绝我的靠近呢?”   海利在伊恩的面前盘腿坐了下来,他扣住伊恩的手腕,将枪口抵在自己的眉心。   “如果你想活下去,只需要将扳机扣下。一切将结束的很快,你不用担心我承受太多的痛苦。”   海利的声音不紧不慢,他的唇上没有了以往云淡风轻的笑容,他的眼中也没有了戏谑。   他用一种极为认真的目光望着伊恩。   “伊恩,记得我和你做过的假设吗?如果发生这种情况,你的手中握着枪,你应该怎么做才会让我放心。”   海利的双眼如此明亮,宛如黑暗中寂寂燃烧的火焰。   “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伊恩曾经无数次下意识回避他的眼睛。   可此时此刻,他意识到,海利的眼睛很美。这种美与性别无关,只是单纯地让人觉得无法逃脱他的吸引力。   “伊恩,别忘记了,你还有埃文在等你回去。你想要在这里结束一切吗?”   海利出声问。他抬起手指,覆上伊恩扣着扳机的手指,用缓慢清晰的声音蛊惑着伊恩,“按下去!伊恩!按下去!你取走枪,不是想要杀了我,那么你握着它的作用是什么!”   “让你滚远一点!我已经受够你了,海利·拉塞尔!为什么你不能安静地消失?为什么你要写信给我!如果没有你那些信,如果你不要再那么关注我,我的生活还能如同过去一样!我会像每一个退伍的普通士兵,找一份简单的工作,好好过我的人生!”   这是伊恩第一次朝着海利吼出来。无论曾经多少次他不认同海利的行为,或者曾经多少次因为他扰乱了自己的生活而不耐烦,他从来没有吼出声。但这一次,不一样。   因为伊恩猜到了,亨特放在咖啡里的药量也许对海利不起作用。以海利的身手,他要离开那间房子轻而易举。可现在海利偏偏与自己一起被困在了这里。   伊恩不需要用脑子想也知道,海利是故意的。   如果说亨特曾经想要证明什么的话,也许海利也是。   对于这个疯子来说,为了追逐自己想要的答案,付出什么也在所不惜!   “你终于说出来了。”海利仍旧稳稳坐在他的面前,没有丝毫惧怕与颤抖,“你不希望我出现在你的人生里。因为我搅乱你的轨迹,偏离了你生活的方向。因为你根本无法克制你自己,就算我那八年我没有向你寄去一封信,不曾出现在你的面前,你这一生也不可能把我当做不存在。你会想象我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像个普通人还是成了魔鬼。有没有人在我的身边看住我,有没有人看穿我笑容之下的疯狂……有没有人,能够保护我。”   伊恩的手指必须十分用力,才能阻止海利将扳机扣下。   他的心脏疯狂的跳动,他有时候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能让一个人这样了解另一个人。   他只能抬起手,他是永远不可能真正杀了他的。   他甚至可以想象如果有人用枪指着这个疯子,自己又会怎样地奋不顾身。   而海利早就洞悉了这一切,所以才能大摇大摆地端坐在他的面前。   这把枪,已经失去了他的意义。   在他正要关闭保险栓的时候,海利忽然手腕一个转动,把枪夺走了。   他骤然起身,向后退了两步,离开了伊恩的臂长范围。   亨特的声音再度传来,“我就说康纳探员开不了枪。老实说,我其实比较期待康纳探员能够活下来。否则就实在没有新意了。”   海利笑着向后退去,在车厢的另一端靠着墙坐下。他并没有用枪指着伊恩,而是随手将它放在身边。   “嘿,伊恩,你为什么不诚实一点告诉我,你永远忘不掉我被猎枪子弹击中的时候。你那么用力地按住我的胸膛,你惊恐着我的血液从你的指缝间流走,你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认真地看着我。”   伊恩冷冷地看着海利,淡淡地开口:“所以呢?你打算给我一枪?然后按住我的胸膛,认真地看我去见上帝吗?”   空气已经有些热,伊恩不知道他们在这里昏厥了多长时间。但这样说话,很明显是浪费氧气的行为。   这时候,谢默的声音传来,显得有些不耐烦。   “探员先生们,我和亨特已经受够了你们将那把枪让来让去的游戏。生存向来是一件残酷的事情,它是不可能被谦让的。你们的人一直在寻找我和亨特呢,这也限制了放你们其中一位出来的时间。我给你们十分钟,十分钟之后,如果你们两个还活着,那么对不起,我与亨特要远走高飞,你们就烂在这个大盒子里吧?”   “哦……十分钟,他们可真是大方。”海利耸了耸肩膀。   伊恩闭上眼睛,靠着墙。   “你不上前来和我抢这把枪吗?”海利问。   “我累了,想要睡一觉。如果你要开枪,最后对准我的脑袋而不是胸口,别给我浪费氧气的时间。”   海利摇了摇头。   “我会等。你猜第十分钟到来的时候,会不会有人找到我们?”   “你想说费恩·基汀吗?”   “嗯哼。”   他们可以根据亨特与谢默的手机追踪到他们的所在地。   “第一分钟过去了。我得提醒你们一声,我和亨特可不是傻瓜。你们的追踪技术我们很清楚。我们早就把彼此的手机以及你们的手机都扔掉了。   伊恩显得很平静。他已经无所谓海利会做什么了。结局不外乎就那么几个可能性。   海利微微侧过脸,似乎是为了将伊恩的表情看清楚。   他微微吸了一口气,就像刚品尝了一杯醇厚的陈年美酒,余韵缭绕舌尖。   “我还记得我看见你的第一眼。你的车灯灯光照着我,我看不清你的脸,直到你下了车。你有一双坚定的眼睛,和我在那天之前见过的每一个男人都不同。他们看见我不是怜悯就是高高在上的施与者。他们也许想要带我走出那片林子,充当我的救世主,但他们忘了他们也只是上帝脚下一只普通的蝼蚁。而我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带我走。你从来不问我累不累,不问我害不害怕,不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在意的只有如何让我们两个活下来。没有多余的同情,利落而目标明确。”   伊恩闭上眼睛。   “我跟在你的身后,拽着你的衣角,但是你并不知道我真正想要抓住的是你的手。我想要知道它是不是像我想象中那么温暖。我想要知道它会不会也握紧我,即便死亡来临,也不会放开。”   伊恩的睫毛微微颤了颤,依旧沉默。   “第二分钟过去了。时间很紧迫,滴答滴答滴答。我和亨特已经给车加满了油。”提醒声再度传来。   “两分钟过去得可真快,但愿我们的人已经在赶来的路上。”海利朝伊恩扬了扬下巴。   “如果你少说两句话,可以为你自己节约不少氧气。”伊恩平静地说。   海利摸了摸下巴,一如既往的悠哉,只是他的声音冰冷而阴郁:“其实,一直以来你对我的怀疑都没有错,伊恩。与‘狩猎人’在一起的那几年,其实我很享受。我的意思是至少比和我继父住在一起要爽得多。每当我柔弱又无助地出现在公路上,总有人扮演上帝。只是他们也成为‘狩猎人’的猎物的时候,顿时露出了不一样的表情。惶恐的、甚至于比我还要无助。当他们扔下我惊慌逃走时,完全不记得见到我是对我许下的承诺。什么会带我回家,会让见到我的父母,一切偶会好起来之类……都是废话。我最喜欢的,就是那一刻的蜕变。每一次都让我看清楚他们的虚伪和懦弱。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并不是‘狩猎人’的受害者,而是他们的同谋。”   “我不需要知道这些。”伊恩的手指缓缓握了起来。   亨特的提醒声响起:“虽然拉塞尔探员的故事没头没尾,但听起来似乎很精彩。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们,三分钟过去了。拉塞尔探员,决定要早下,否则就算你杀了康纳探员,可能也没有人来救你了。”   海利不为所动,他的视线在这车厢中延伸,仿佛短短两三米的距离变得比一生还要漫长。   “你一直在怀疑我杀死我继父的动机,所以防备我远离我。其实你没错,从法律的角度来说那是正当防卫。无论在纽约警局还是在联邦调查局的档案里,那都已经被定性了。但是当我的继父拽住我的腿不让我离开的时候,我真的很想谢谢上帝!因为他拽的我越紧,我就越有狠狠砸他的理由。我在心底深处,不想他活着。”   伊恩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自己对面的海利。   那是他从没有见过的海利,单纯地笑着,眼睛里有一些悲哀,更多的是不舍。   “拉塞尔探员,我们体谅你想要在开枪之前对康纳探员说清楚你内心所有的秘密,但是四分钟过去了。你们之间如此平静,这让我和谢默很失望。我们决定缩短时间,还有一分钟,如果你仍旧开不了枪,我和谢默就要走了。”亨特的声音再度响起。   海利耸了耸肩膀,好像对于亨特以及谢默根本不在意。   “伊恩,我感谢你救了我,并不是指你带我离开了‘狩猎人’,而是你让我厌烦了那种生活,那种想要毁掉什么的想法,那种看穿一切的自鸣得意。还有……不要太宠着埃文,不要让他变成另一个我。”   “什么?”   当伊恩发觉海利像是在交代遗言一般,他骤然间明白了过来。   “海利——你要做什么!”   伊恩冲了上去,而海利已经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脑袋,扣下了扳机。   “咔嚓”一声脆响,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如此清晰。   那一刻,心脏崩裂开来,有什么脱离了伊恩的大脑,再无法克制。   海利睁大了眼睛,子弹并没有出膛。   伊恩站在离他不到一个手臂的距离,呼出一口气来。   海利不敢置信地再度扣下扳机,一下、两下、三下……仍旧没有子弹出膛。   “别再试了。没有用的。”伊恩看着海利。   海利低下头来,迅速将弹夹退出,才发觉里面竟然一发子弹都没有。   “我说了,没有用的。”伊恩缓缓向后退去,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   海利仰起头,耸着肩膀狂笑了起来,“竟然没有子弹?哈哈……哈哈哈……”   亨特的声音再度传来,“枪里当然是有子弹的。问题是,被藏在哪里了。不过拉塞尔探员,你的反应真的超出我们的预料。你竟然会为了对方而牺牲自己?这实在不太符合我对你的想象。所以我和谢默商量了一下,再给你们最后的一分钟。一分钟能改变许多。拉塞尔探员,你还有时间找到子弹。杀了你自己救你的搭档,又或者改变主意杀了你的搭档救你自己!计时开始!”   亨特似乎对于海利会杀了伊恩这个结果仍旧期待。   对于他们来说,最后一分钟,会出现无数种反转。每个人,再得到一次生死攸关的选择机会,未必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伊恩嗤笑了一声,而海利却拎着枪走了过来。   “喂,你不会真的相信他们的话吧?”   “你把子弹藏到哪里去了?从你找到这把枪开始,你就故意背着我拿走了子弹对吗!子弹在哪里!”   海利上前,抓过伊恩的双手,而伊恩则握紧了拳头。   “把子弹交出来!”   “五十五、五十四、五十三……”头顶是亨特数着秒数的时间,每一个数字都冲击着这个狭窄的车厢。   海利的力气大到惊人,他将伊恩的手指一根一根掰起,执着的程度完全超出伊恩的想象。   为了不让他掰开自己的手,伊恩用力到手指发白,咬紧牙关,就连脸也涨红。   “松手!给我子弹!”   海利疯了一般,他的眼睛瞪着伊恩的手,甚至不惜将他的手指掰到脱臼。   “四十二、四十一、四十……”   他将伊恩的两只手都掰开,发觉里面根本就是空的!伊恩握紧手指只是为了消磨时间而已。   海利不死心地扯开他的衣服,寻找着任何可能藏匿子弹的地方。   “你必须活着!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必须活着!你不能死在这里……不能死在我的面前……”   海利着了魔,不找到那粒子弹誓不罢休。   他扯开了伊恩的皮带,手指用力地确定着每一寸。   “子弹在哪里!子弹在哪里!”   伊恩被他扑倒在地,仰起头,对上的就是海利癫狂的表情。   “我问你!子弹在哪里!”   “三十二、三十一、三十……”   完全失去耐心的海利扬起了拳头,狠狠揍在伊恩的脸上,“你他妈把子弹藏到哪里去了!”   而伊恩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淡然开口,“你就那么想要打爆你自己的脑袋吗?”   海利抬起头,看向最初伊恩找到那把枪的方向。他明白了过来,朝那个盒子扑了过去。   伊恩一个翻身,将海利扑倒,狠狠抱住了他的腰,将他往回拖。   海利伸长了手指,费力地几乎要将自己的身体扯裂一般,像是即将冲出束缚的菲尔,终于将那个盒子勾住,翻倒。一枚子弹滚了出来。   而伊恩的脑神经就像被绷住一般,那一刻他很想把海利的胳膊折断!   他怎么可能让他死?   从前不会。   在听他说了那些自己早就猜到的“秘密”之后,就更加不会!   “十一,十,九……”   海利咬紧了牙关,一面试图踹开伊恩,一面蹬着地面接近那枚子弹,而伊恩却猛地压在了他的背上,一手按住他的脑袋,另一手狠狠将他伸长的胳膊摁在了地上。   “嘘……嘘……平静下来。他们不会放我们走的。”伊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将海利的脑袋搂入自己的胸膛,他的手就覆在海利的额头上,他能感受到海利的眼泪从自己的手指间流过。   温热的,甚至于从手指的缝隙间渗透而出时,有一种烫伤肌肤的错觉。   那是海利的执着,以及他的挣扎与绝望。   “三、二、一……计时结束。拉塞尔探员,你真让我们失望。我与谢默要走了,祝你们的尸体能够尽快被找到。”   广播关闭了。   整个车厢安静了下来。   唯一清晰的只有他们彼此沉重的呼吸与心跳。   “你为什么要这样……他们会放你走。只有放你走了,他们才能嘲笑整个联邦调查局的无能!”   海利被伊恩狼狈地压制,他的拳头狠狠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们不会。亨特从我们这里证明不了他想要证明的东西。而谢默只是个享乐者而已。”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伊恩的声音仍旧冷静无澜。   “我们会憋死在这里面。”   感觉到海利已经放弃去取那颗子弹,伊恩微微松开了力气,让海利坐了起来。   “如果生命只剩下几个小时或者几分钟,你觉得在这里抱怨自己自杀失败不是很蠢吗?而且,你不是想要向我证明吗?”   伊恩伸出手,手指缓缓掠过海利的脸,将他的泪痕拭去。   “证明什么?”海利低着头,发丝垂下,遮着眼睛。   “证明什么都不重要了。只是得出结果的代价大了点。”   “你不应该把子弹取出来的。”   “因为我不会让你证明那个结果。”伊恩侧过脸,唇上也没有了之前的冷漠。他的手指在海利的鼻尖上轻轻弹了一下。   海利顿住了,缓慢地仰起脸,露出近乎惊讶的表情,“你从来没有对我这么温柔过。即便是在八年前,我还算个孩子的时候。你也只会对我恶语相向。什么不说实话就留在这里,什么走不动就等死之类。”   “因为现在你长大了,这样的威胁已经不管用了。”   伊恩的唇角轻轻扯起。   海利闭上眼睛,按住自己的脑袋,“哦,天啊……天啊,为什么我觉得现在被你当做孩子一样宠着?”   “你是孩子?掰断我三根手指的家伙怎么可能是孩子?”   只听见磕啦两声,伊恩将自己脱臼的手指摁了回去,他咬牙切齿的表情现实那确实是剧痛。   “现在我们怎么办……”海利将脑袋埋在双腿间,把那把枪扔到了一边。      第47章 我和你的世界12      “我们等待救援。”伊恩走到一边,靠着墙坐下。   “你觉得……谁会来救我们?”海利来到他的身边,懒洋洋靠在他的身上。   “也许小呆子?他看起来虽然迂腐,但总有奇招妙想。”   “他要是听见你也叫他‘小呆子’,他会得抑郁症的。”   “或者马迪·罗恩。”   “他?他只会坐在办公桌前吃甜甜圈。我打赌他最后一定是死于糖尿病。”海利微微仰起头,眼睛里露出孩子气的表情。   伊恩的唇角也掠起一抹笑。   “嘿,伊恩……如果真的只剩下最后的几分钟,你会想要做什么?”   伊恩本想说“摆脱你”,但话到嘴边却不得不思考,如果真的只剩下最后的几分钟,摆脱海利又有什么意义。   “我不知道。也许等待。”   “你真的一点都不浪漫。”   “那么我该做什么?这样一直说话,氧气将消耗的很快。”   “我可以吻你吗?”海利轻声问。   他的气息拂过伊恩的耳际,湿润而温热。   伊恩所有能够感知的,所有存在于他记忆中的,都顷刻褪去。   只留下海利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久久不绝地回荡。   伊恩的手指触上海利的发丝,将他耳边的碎发别到脑后。他忽然明白卡尔与乔安娜夫妇最后的时刻是怎样的心境。   每一分每一秒都值得珍惜,值得他去体会海利的存在。   “海利,我一直想要问你,你这么专注我的原因是什么?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我古板,从不懂的品味高雅生活,我和你没有任何共同语言,我们甚至无法平和地谈论一个话题超过十分钟。如果你只是特别享受掌控我的情绪,那么这种享受迟早也会过去。”伊恩用平静如水的语气说。   他不害怕死亡。也许在几个月前那一次他的心脏被子弹命中时,他就应该死了。   那就像是一条河,当你害怕的时候,河水汹涌泛滥。   而当你从容的时候,它浅薄得仅仅没过脚背而已。   “我不知道。”海利仰起头,露出自嘲的表情,“我猜……我只是想要了解你,靠近你。比任何人都要接近你。我想要成为全世界离你最近的人,超过你的女人,你的儿子,你的战友,你的一切。这是病态的,我知道。但那又怎样,我所经历的一切,又有什么是正常的?我的亲生父亲因为抑郁症坐在浴缸里吞枪自杀。我的母亲为了讨好我的继父,对我继父的一切所做作为视而不见。可笑的是,我的继父为了得到完全控制我的权力,谋杀了我的母亲,他将电吹风扔进了浴缸里。而我为了自卫或者说为了仇恨用石头砸死了他。然后我又成为了‘狩猎人’的宠物。渐渐的,我发现所谓的社会道德其实也不过是人为约定的法则,而这种法则约束不了痛苦以及伤害,只有当我不再将痛苦当回事的时候,我就能无比享受这其中的一切。”海利看着伊恩,用一种极度向往的目光,“我没有同情心,我也感觉不到这个世界的法则对我的约束力。直到我遇见了你。伊恩,你是我生活中唯一的正常人。所以,我把你的一切作为‘正常’的标尺。”   “原来你的生活比我还空虚。”伊恩扯起唇角摇了摇头。   “可我觉得自己一直很充实……我可以吻你了吗?对于我而言,那很重要。至少在我死之前,并没有变成无恶不作的坏蛋,你不觉得应该给我一点嘉奖吗?”   海利轻轻握着伊恩的手,手指划过刚才拧脱臼的地方。   好像在安抚着伊恩的疼痛,又好像在说“对不起”。   曾经好几次,他握着伊恩的手,但到最后都演变成某种暗示和让伊恩愤怒的挑逗。   但是此刻不同,他仿佛只想将他握在手里,想要确定握着伊恩的感觉是怎样的,他的体温,他肌肤之下流动着的血液,他蜷起手指时肌肉的动向。   伊恩轻笑了一声,低下头来的那一刻海利撑住地面拉长了脖颈,骤然吻了上来。   伊恩向后避开他,海利却迎面直往。   他扣住伊恩的双手,压在伊恩的身上,不顾他侧过脸躲避的动作,执着地吻了上去。   他抿着伊恩的嘴唇,含吻着,用每一个角度缓慢而用力地感受属于伊恩的温暖与濡湿。他挤进伊恩的双腿之间,并不是为了侵略,只是为了更加紧密地与他贴合在一起。   渐渐地,伊恩失去了避开他的意志。   因为他发现,海利的吻逐渐成为这个密闭空间里唯一让他感觉到自己仍旧活着的东西。   “这并不可怕,伊恩。你总是那么诚实,不擅长撒谎,可你却一直欺骗着你自己。”   海利的双手就撑在伊恩的耳边,他的呼吸离他那么接近,明明自己的眼睛里除了海利再也看不见其他任何事物……伊恩却莫名感觉到此刻的海利越来越遥远。   他试着抬起了手,却发觉怎么也触不上对方。   明明心里知道这是缺氧让自己的大脑的距离感失效,伊恩却莫名恐慌了起来。   “你在害怕什么?伊恩?”海利垂下了眼帘,唇角的笑意让人捉摸不透。   “是死亡吗?”   不是。   伊恩的手刚抬起,眼看着就要触上海利的手臂,海利却刻意移动了位置,伊恩的手只能空空落下。   “还是你害怕死后许久许久都不被人发现,腐烂在地下一个不知名的角落?”   不是。   伊恩再度抬起了手,他很想抓住眼前的海利,他不想这个身影越来越模糊。但是海利却再度侧身让伊恩的手落空。   “啊,你最害怕的是面对我的时候心软,交出对我所有的信任,以及对我心动被我控制,这应该是正确答案了,对吧?”   海利的说话声开始费力,他也同样支撑不了多久了。   “……不是。”伊恩呼出一口气。   “啊,我的伊恩叔叔一直无所畏惧。”   海利的目光里仿佛有无穷无尽的潮水将倾泻而出。   我也有恐惧的东西。   伊恩用力撑起上身,而这一次海利也疲惫了,他没有再躲开。   他以为伊恩会推开他,哪怕是清醒着的最后一刻也要将那条底线严守。   但是当伊恩的唇碰上他的唇缝时,脑海中的一切四分五裂。   伊恩的吻很浅,因为他本来就不擅长。   就在伊恩脱力时,海利扣住了他的后脑。他用尽全力捕捉他,含吻他的上唇,冲入他的齿间,恣意而任性。   伊恩早就没有了力气,海利的亲吻过于用力使得他的下巴不得不仰起。   伊恩有一种错觉,如果他真的会死,不是因为缺氧,而是因为海利的吻碾碎他的颅骨,折断他的脖颈。   身体里沉静的细胞似乎要炸裂开来,所有的血液冲向某个最原始的地方。   伊恩知道这一次自己将要死去,但也是海利吻他的这一刻让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还活着。   伊恩一直以为海利说的没错,自己恐惧着海利的蛊惑力,害怕自己失去底线完全坠入对方的世界,一点点心动都会让他失去自控从而失去将海利留在底线之内的力量。   但是此刻,他知道自己错了。   他最害怕的是,当海利近在眼前的时候,他触不到他。   他的舌尖掠过海利霸道的舌,缓慢地动了动,却让海利瞬间停下了所有的攻占。   海利闭上了眼睛,体会着属于伊恩的柔软,他停下了呼吸,明明因为缺氧而身形晃动却执着地不肯离开伊恩的唇。   空气逐渐稀薄了起来,伊恩觉得大脑正失去思考的能力。   海利终于无法支撑自己,躺在了伊恩的身侧,他的胳膊伸过来,用最后的力气将伊恩揽入他的怀中。他的手指嵌入伊恩的发丝之间,像是在呵护着什么脆弱易碎的东西。   “我知道你累了,伊恩。好好睡一觉……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一直都在……”   伊恩的脑袋枕在海利的颈间,即便在意识越来越模糊的时候,他仍能感觉到海利掠过自己肌肤的呼吸。   温柔而泛着暖意。   他想起许久许久以前,他和自己的战友们躺在营地中央的空地上。他们刚打完一场球赛,出了许多的汗,直落落躺在地上,晒着懒洋洋的太阳。风很轻,就像孩子的棉花糖,莫名地让所有人的思绪都陷进去。   伊恩的手指下意识勾住海利的小指,没有太用力,只是勾着而已。   如果他们注定要死在这里,伊恩决定对海利缴械投降。   因为所有的挣扎、怀疑、困惑与抵抗都不再有意义。   海利对他说,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蔷薇秘境,他永远在他的秘境里。   海利说,他会那么关注、保护兰瑟,是因为他把兰瑟当成了他。   海利说,他会一直在他的身边。   在这个一切思考都将停止,他的呼吸与心跳即将远去的时刻,他觉得相信海利所说的一切竟然如此心安。   海利侧过脸,吻在伊恩的额际。伊恩心想,这真的是这家伙最后一次吻上自己了吧……   他们不知道睡了多久,几架直升飞机沿着公路急速飞行。   “你们到达目的地了吗?”马迪·罗恩的声音里充满了焦躁。   “还有不到一分钟!”   “他们不能死。他们是最优秀的探员。”   “我们知道!”   “不,你不知道。”马迪·罗恩用力按住自己的眼睛,小声说,“如果他们死了,我将失去最信任的部下以及朋友……华尔街的股票也会崩盘……那将是一场灾难。”   直升机降落在高速公路边一个废弃的加油站,十几名探员与警察跑下来,开始大力地挖掘。   “我挖到了!在这里!这里有个天顶!”   “撬开它!快点给他们一点氧气!不然他们会死!”   天顶被撬开,一个身形相对瘦小的探员挤了下去,接住了递入的氧气瓶。   “我找到他们了!他们已经昏过去了!我现在就给他们吸氧!”   伊恩隐约能感觉到自己被挪动,他紧紧勾住海利的手指,直到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好像是调查局里的同事。   “没事了伊恩!没事了!你和海利得救了!我们现在就送你去医院!”   伊恩仍旧没有松开海利的手,直到洁西卡不得不将他们分开。   他们被送上了直升飞机,紧急送往最近的医院。   洲际公路在他们的脚下蜿蜒向远方,两侧的砂砾在黄昏之下如同落寞的海浪。   伊恩醒来的时候,听见的是洁西卡的声音。   “哦,神啊!伊恩他睁开眼睛了!”   接着是费恩·基汀有条不紊中带着几分呆板的声音,“那当然,他只是缺氧又不是重伤。”   “你没听说吗?缺氧时间太久也会变成植物人的!”   伊恩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他不得不挥了挥手表达自我意识。   “很抱歉,洁西卡……我并没有变成植物人……”   他坐起身来,拍了拍脑袋。   “太好了,伊恩!你对我说话了!我现在就去叫医生过来!”   伊恩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拽住洁西卡,“海利呢?海利·拉塞尔怎么样了?”   “那家伙比你早醒过来。十分钟前还在你旁边的病床上。”   伊恩侧过脸,一旁的病床上被子刚刚掀开,床头桌上还放着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伊恩认得那个牌子,十分昂贵,号称微量元素丰富还能平衡身体电解质什么的。如果他没猜错,克里夫已经来过了。   “刚才纽约警局打电话来说他们在高速公路的加油站成功逮捕了谢默与亨特,但是他们不承认所做的一切。他们万万想不到你和海利还活着。海利已经赶过去了。老实说,海利的恢复力真让人觉得不像人类。”洁西卡半开玩笑地说,“不过你不用担心,你们俩应该都没事。只是如果我们再晚到几分钟……可能结果就不一样了。”   “我也过去。”伊恩起身,拿过床头桌上的矿泉水,拧开盖子爽利地灌了进去。   他口渴的厉害。   但愿这种矿泉水真的有广告上说的那么神奇。   伊恩随手将矿泉水瓶放下,大步走了出去。   洁西卡紧跟着他走到了门边,看着他的背影大喊:“喂,我说你就不能对海利多一点信任吗?他能够处理好这件事情!”   “我知道。”伊恩的身影越来越远,“我对他的能力从不怀疑。”   “伊恩!伊恩!”洁西卡回过头来看向费恩·基汀,“他才刚从缺氧的昏厥中醒来,就这样跑出去,他难道不会觉得头昏?”   此时的海利已经坐在了审讯室里,他的对面是一脸漠然的亨特。   “再次见到我,你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海利微笑着,仿佛有日光从他的身后穿透而来,整个阴郁的空间明亮了起来。   “我本应该惊讶的部分已经过去了,所以剩下的部分没什么值得惊讶的。”亨特淡淡地说。   “哦,你本该惊讶的部分是什么?”海利好奇地撑着下巴。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嗯……谈不上怀疑,只是一种感觉罢了。从第一眼见到你开始。”   “什么样的感觉?”亨特学着海利撑起下巴。   他们两人互相对视着,就似世界对折的两端。   “当然是遇到同类的感觉。”   海利眨了眨眼睛,如同水波般的目光里是无尽的诱惑,但没有人知道水波的尽头到底是什么。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和谢默的计划。”   “嗯哼。谢默故意将发卡戴在你妹妹的头发上,就是为了吸引我和伊恩去找你们。然后你们就可以完成最后的‘真人秀’了。不过这场秀的结果你还满意吗?”   “嗯,很有意思的结局。看得出来,拉塞尔探员你也很享受。”亨特摊了摊手,靠着椅背。   “当然。从我十五岁那年第一眼见到他,我就想把他关进属于我的世界里,只有我和他的世界,不需要太大,不需要太多,刚好装下我们就好。我可以尽情地做所有我想对他做的事情,连空气都多余。所以我谢谢你和谢默,帮我完成了这个心愿。”   海利的指尖滑过自己的眉梢,空气与光线在那一刻扭曲转折。   “可是那值得吗?也许你们都会死在那里。”亨特问。   “我从不害怕死亡。因为我们都是会死的。但有一点是我永远都不会甘心的。”   “什么?”亨特饶有兴趣地问。   “他活着,但是不属于我。但是现在我知道,他是我的。由始至终都是我的。谢谢你帮助我证明了这一点。”   “拉塞尔探员,其实我有一点忘记提醒你。这个世界上像我和你这样的人还有许多许多。他们会看着你,盯着你,很乐于将你的生活四分五裂,特别是对你最重要的人。你握得越紧,他们就越想要将他从你身边夺走。所以如果我是你,我会用力地忍住,将他藏在最隐秘最不可知的地方。我不会让全世界都知道他对我有多重要。”   “谢谢你的忠告,亨特。不过如果你能做到将一个人藏在最心底,不让任何人知道,那一定是因为你对他的执念还不够深。因为等到你把他当做自己的全部时,你是无论如何都忍不住的。”   “总有一天,你会像我一样,心甘情愿地掉落下去。”   “我不会。因为我有想要取悦的人,而你没有。”   海利淡然地走出了审讯室,他看见伊恩就站在走廊里。   “嗯?你醒了?”海利揣着口袋,慢悠悠地问。   “你都醒了,难道还想要我长睡不起吗?”伊恩扬了扬下巴,“我刚才看见高登先生了。他很痛苦。他觉得是自己长久以来对妻子的内疚在无形中造成了亨特的心理扭曲。”   “心理扭曲?”海利低下头笑了笑,“这难道不是相对的吗?亨特早就在若有若无之间发现了谢默的身份,但是他还是不自觉被谢默所吸引。可是真正吸引亨特的是谢默的享乐主义?是挣脱所有道德束缚和社会价值的满足感?还是亨特本来就想要成为谢默那样的人?只有亨特自己知道。”   “也许吧。”   “伊恩,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海利揣着口袋,停下了脚步。   伊恩转过身来。   海利问他这个问题已经不止一次了。   “你想要听我说什么?”   “任何事情都可以,只要是关于你的。或者任何可以让我感到开心的话,哪怕是谎话。”   伊恩想了想。他觉得自己所有能让海利感到高兴的话应该在那个昏暗浑浊的车厢里都说过了。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以让这家伙开心。而且,他为什么要说让他开心的话?   这时候,克里夫开着车来接他们了。   车门打开,小埃文竟然从车里跳了下来。   伊恩张了张嘴,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对海利说:“埃文不是我的儿子。”   “嗯哼。”海利点了点头。   “他是我的战友科比的骨肉。一次行动,科比中弹身亡。他死之前,要我照顾好他的女朋友詹妮弗,他说她怀孕了。我说好。从那一天起,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把自己薪水的三分之二寄给詹妮弗,但我不敢去见他们。我担心她会问我,科比走的时候是否痛苦,而我无法看着她的眼睛撒谎。”   “他走的很痛苦?”   伊恩点了点头。   “你应该知道在我听说你有儿子的时候,真的很生气。”海利来到伊恩的面前,碰上他的额头。   这一次伊恩没有后退,他承受着额头上海利带给他的重量。   “我生气的原因并不是你有儿子。而是因为你没有对我说实话。我几乎把所有我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伊恩。包括那些对联邦调查局的心理专家都没有说过的话。但你却从来不愿意与我分享你的生活。”   “对不起。”   “没关系。”   “所以你一直在等我告诉你埃文的事情?”   “是的。”   “你可以直接问我。”   海利摇了摇头,“当你愿意对我说的时候,你自然会告诉我。不过伊恩,在那节车厢里发生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伊恩侧过脸,扬起了眉梢:“你指的什么?”   海利低下头,露出失望的表情,“果然离开了那里,一切就会到原点了啊。”   伊恩抬起手,淡然地拽过海利的衣领,将他扯到了自己的面前,“我感谢你为我模拟了临终时刻。”   “不用客气。”海利微笑着看着伊恩,“虽然那一刻的你比较真实。我可以在脑海里不断地回味。”   伊恩轻哼了一声,“但我要提醒你,这里才是现实。”   说完,伊恩侧过脸。   海利睁大了眼睛,他感受到伊恩的唇在距离自己最接近的地方停了下来。   “还有,我从来没打算否认那时候发生的一切。包括我吻了你这件事。”   伊恩的唇角带着笑意。   他的眼睛太深,那种深度将海利的视线无限延伸。   “我应该上你。”海利十分认真地说。   “见鬼去吧。”伊恩甩开了对方。   这时候,埃文已经来到了伊恩的面前,他将自己的小脑袋埋进伊恩的怀里,伊恩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然后将他一把抱了起来。   “埃文好像很想你,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把他带来了。”克里夫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   “谢谢你,克里夫。我也很想埃文。走吧,我们回家。”   克里夫将伊恩与埃文送回了家,看着伊恩牵着埃文的手走入公寓,海利脸上的笑容缓缓收起。   “先生,这一次真的很危险。如果联邦调查局的人再晚一分钟找到你们的话,你们就已经死了。”   黑暗正在缓缓落幕,夜色就像滴入水中的墨汁,渲染开来。   “克里夫,当你想要得到什么重要的东西,就必须付出代价。这是这个世界我唯一承认的法则。”   “就算拿生命来冒险,也值得吗?”   “当然值得。”   “还好先生你的身体里有微型定位装置,不然找到你们真的很难。”   “每一位拉塞尔家族的继承人身体里都会被装上这样东西,我也不例外。而且,真正能够把伊恩关起来的,一个埋在地下的破旧车厢可不够。”   “哦,那你打算用什么把伊恩关起来。”   海利笑了,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对了克里夫,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情。你帮我去调查一下,埃文的父母双方还有没有其他亲属?”   “先生,您不打算让埃文留在康纳探员的身边吗?”   “将没有被驯服的野兽放在他的身边时很危险的事情,我不会冒那样的风险。”   “但如果野兽放在温和的人类身边,就一定会安全吗?”   “所以我会亲自驯服他。”   海利的唇上漾起一抹浅笑,他侧目看向窗外,日光和煦地落在她的脸上。   “克里夫,你知道吗,所有的裂缝,都在等待日光。”   案件结束,伊恩向马迪·罗恩请了几天假。   他需要陪着埃文寻找合适的学校。   但是埃文的表现让几乎所有的学校都很担忧,伊恩不得不考虑为他寻找特殊教育。   而科罗娜的到访再一次给这对父子带来了压力。   “伊恩·康纳先生,我来是告知您一件事情。我们找到了詹妮弗的表妹卡洛琳,她和她的丈夫很愿意收养埃文,他们住在俄亥俄。因为几年前的一些矛盾,卡洛琳与詹妮弗中断了联系。卡洛琳对詹妮弗很内疚并且有很强烈的意向要带走埃文。”   “什么?”伊恩皱起了眉头,他将科罗娜带到了阳台上,避开了埃文,“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才应该问你这到底怎么回事?卡洛琳告诉我,埃文的生父名叫科比·马温斯!你根本不是他的亲生父亲!”   “科比·马温斯是我的战友。在他死之前我答应了他会照顾好他的妻儿!”   科罗娜压低了声音,“你让我差一点被卡洛琳投诉失职!你与埃文没有血缘,你必须将埃文交给卡洛琳。他们的经济条件很好,而且一直没有孩子,他们能给埃文稳定的生活。康纳先生,你该放手了。我也不想看到你被卡洛琳告上法庭来争夺抚养权。到时候埃文就必须直面你并不是他生父的事实,这将对他造成伤害,我想你明白。”   科罗娜离开之后,伊恩长久地沉默了。   他得到了卡洛琳的电话,无论是任何决定,他都必须要与卡洛琳好好谈一谈。而卡洛琳为了埃文的事情特地赶来了纽约,她也同意与伊恩见面。   约定了时间之后,伊恩请洁西卡来帮忙照看埃文。   但是那天来的并不是洁西卡,而是海利。   “你看起来有点惊讶。我是来给你做保姆的,你不是应该热烈地欢迎我进去吗?”海利微微笑着。   “我邀请的是洁西卡……”伊恩蹙起眉头。   “你确定洁西卡懂得如何陪埃文用巧克力豆下棋吗?”   伊恩看了看腕表,他已经快没有时间了。   “好吧。我不希望你再用任何方式让埃文不开心,否则的话你永远不要再想走进我家。”   “也就是说,如果埃文没有不开心,我就还能再来?”   “闭嘴。”伊恩来到埃文面前,吻了吻他的额头,“小伙计,我要去见一个朋友,晚一点才会回来。你和拉塞尔叔叔待一会儿。记住,他对你说的所有话,特别是让你觉得不开心的话,你都不要相信。因为你一旦不开心了,他就会很开心。明白了吗?”   埃文低着头,既没有用魔方拼字,也没有抬头看伊恩,这是他表达不满的方式。   当伊恩离开,海利不紧不慢地坐在了埃文的对面。   他们下了半个小时的棋。   一开始,埃文的表情是漠然的。渐渐地,他的眉头蹙了起来,脸也微微涨红。   一个小时之后,埃文一把抓起桌上的巧克力豆,而海利的手掌却覆在了他的手背上,将他的手稳稳按在桌面上。   “你生气了,对吧。很少有人明白你是在下棋,看懂你棋局规则的人就更少,而能与你下棋并且赢过你的人,我猜想到目前为止就只有我。我们应该做好朋友才对啊。一个人下棋,没有对手,会很寂寞的,埃文。”   埃文试着用力挣脱海利的手,海利仍旧纹丝不动。   “埃文,还记得伊恩离开的时候对你说了什么吗?一旦你不开心了,我就会很开心。”   埃文深深吸一口气,他的脸色缓缓恢复平常。海利这才挪开了自己的手。   “你知道将要发生的是什么,对吗?”   埃文抬起头来,用力瞪着海利。   “埃文……埃文……你必须要离开伊恩。因为你还没学会怎样控制自己。”   埃文的拳头握了起来,颤抖着,他正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怒意。   而他对面你的海利,始终保持优雅的姿态,平静的微笑,仿佛完美的雕像,天塌地陷不为所动。   “你还没有学会隐藏自己的意图,自己的情绪,自己的优越感。还没有明白为所欲为的代价。很多时候,我们要达成自己的目的,总要学会蛰伏。忍过炎热与寒冬,忍过孤独与恐惧,将自己完全变成另一个人,隐藏在普通的人群里。现在的你,留在伊恩的身边,迟早会伤害到他。”   埃文的呼吸急促了起来,眼睛里是撕裂一切的怒意。      第48章 我和你的世界13      “埃文,像我们这样的人,达成目的最有效的手段其实并不是智计,而是忍耐。想要成为高高在上的神明很容易,跌下来更容易。只有当你能够将自己完全塞进绵羊的皮囊里,头脑清醒地随波逐流时,自然会有其他人替你完成你的愿望。”   埃文的呼吸逐渐平静了下来,他冰冷地看着海利,没有任何情绪。   “很好,就是要这样。”   海利将巧克力豆一粒一粒摆回原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人生还很漫长,这盘棋也许要下很久很久。要有耐心,埃文。等待我露出破绽,等待你自己积蓄足够的实力,等待机会来临。然后,学会享受等待的过程,你会发现你过得比所有人都快乐。没有人能左右你的情绪,因为只有你控制你自己。”   埃文神态平静了下来,他有条不紊地继续挪动着桌面的巧克力豆。   仿佛刚才的那一场谈话不曾发生过。   当伊恩与卡洛琳见面之后回来时,表情是沉重的。   他打开门的那一刻,埃文就迫不及待地奔跑而来,扑进他的怀里。   “哦,小伙计!你今天还好吗?拉塞尔叔叔有没有对你说什么过分的话?”伊恩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海利的方向。   海利坐在桌边,耸了耸肩膀。   晚上,埃文睡着之后,伊恩与海利靠着阳台吹着微凉的夜风。   “你见到卡洛琳了?感觉怎样?”   “她……有一点像詹妮弗,如果埃文见到她应该会有很熟悉的感觉。她很有教养,谈吐得体,哪怕是我们讨论最尴尬的问题时,她也很有耐心。而且她与丈夫的工作很稳定,也很富裕。普通的学校教育不了埃文,但是卡洛琳答应会让埃文接受特殊教育。而且她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在埃文的身边。”   “所以你觉得无论从物质、教育还是精神的角度来说,卡洛琳都无可挑剔。”   “是的。”伊恩捂住自己的额头,“她甚至同意替我隐瞒我不是埃文生父的事实,直到埃文长大足够承受真相。”   “所以你最担心的问题也被解决了。”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对埃文说,我要送他走。”   “告诉他你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就可以。埃文比任何人都能更加敏锐地体会到你的情绪。另外,我很高兴你与我讨论这些。”   那一刻海利的笑容在城市路灯的映衬下显得柔和易碎。   他侧着身,撑着下巴看向伊恩,“嘿,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你很少看我超过三秒钟。”   “为了让你的自恋继续膨胀。”   海利唇角的笑意更加明显。像是终于从大人那里要到糖吃的孩子。   夜幕中的微光在他的眼睫间跃动。   当伊恩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指已经伸了过去,指节正好触上海利的眼睫。   仿佛有什么被戳穿了一般,伊恩正要收回自己的手,海利却闭上了眼睛。   他轻轻扣住了伊恩的手指,嘴唇抿了上去。   “既然上前了一步,发现我并不是会咬伤你的猛兽,那么请你不要后退。因为你一旦后退了,就会成为刺伤我的利器。”   伊恩止住了脚步,两人静静地吹着夜风。   海利一直沉默着,难得地没有说任何让伊恩感觉困窘的话。   第二天,是伊恩休假的最后一天。他带着埃文去了一趟游乐园。   当普通的孩子们欢快地嬉笑时,埃文只是沉静地低着头,紧紧拽着伊恩的衣角,仿佛已经预料到了这是伊恩与他最后的相处时光。   中午,伊恩与他坐在游乐园的长椅上,伊恩呼出一口气,决定将该说的话说出口。   “埃文,你应该知道前几天我在办理一个案子的时候差一点就死掉了。我被关在一个车厢里,一点一点感觉到闷热,晕眩,无法呼吸。我知道如果我一旦睡着了,就可能不会再醒来了。”   埃文忽然侧身紧紧搂住伊恩的腰,脑袋往他的怀里钻。   伊恩笑着也将他抱住,“那时候我就在担心,天啊,如果我回不去了,我的埃文该怎么办?”   埃文的脑袋埋在伊恩的怀里,看不见表情。   “埃文,以后这样的事情还会发生。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在家里摆着巧克力豆等着我,我不能向你许下自己未必能做到的承诺。我想要养育你照顾你直到你长大但是我发现我做不好这件事情。所以我决定将你交给你的阿姨卡洛琳。”   埃文的肩膀颤抖了起来,像是荒原中被抛弃的小兽,随时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但这并不代表我不要你了。卡洛琳阿姨和我达成了一致。寒暑假的时候你可以来跟我住。或者我休假的时候也会去那里看你,像其他的爸爸一样送你上下课,陪你画画踢球……”   伊恩能感觉到自己的外套湿了。   这个孩子很少有情绪的表露,即便是他的母亲离世那一日,他也是独自一人安静地玩着魔方。   “对不起埃文,我让你失望了。”   埃文的小脑袋忽然拼命摇晃了起来。   “我不能强迫你认同我的决定。我只是想请求你,让卡洛琳阿姨照顾你,好吗?”   埃文低着头,过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他的手指才点在伊恩的手背上。   那是摩斯电吗,点与线的连结,yes。   他无法开口说是,他只能用这样极度不情愿的方式来同意伊恩。   伊恩抱住了埃文,他不知道这个孩子是否明白他并不是遗弃了他。他只是想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让他被人陪伴着,让他有一个与社会联系在一起的渠道而已。   那天下午离开了游乐园之后,伊恩带着埃文去了百货商场。   他知道埃文不需要任何玩具,因为海利曾经说过埃文的智商甚至高过成年人。他给他买了许多生活用品,比如带耳朵的小熊睡衣,毛绒拖鞋等。埃文甚至穿上小熊睡衣就不肯脱下来,他成为商场里唯一一个穿着睡衣到处走的小孩。   伊恩并没有像其他父母一样强迫他把睡衣脱下来,而是任由他想要怎样就怎样。甚至还抱着埃文站在商场里的白雪公主装饰台前自拍。埃文的小脸蹭在伊恩的脸上,软软的暖暖的,这让伊恩越发舍不得将他交给别人。   当伊恩拉着埃文走过电子产品区时,埃文难得拽着伊恩走过去。   他的个子不高,一张小脸几乎整个贴在了玻璃上。   伊恩好笑地将他抱了起来,让他能将各种型号的笔记本电脑看清楚。   然后,埃文指着一部外观轻薄的笔记本电脑不肯离开。   伊恩低下头来一看,这部笔记本十分昂贵,是这个公司在半年前推出的概念款。   导购员走了过来,公式化地对伊恩笑了笑,“先生,有什么我能帮到您的吗?”   “啊……”伊恩一看就不是什么it宅男,也不是什么高科技白领,根本不可能用上这样顶配的笔记本。   “先生,我可以为您介绍一些性价比更高的产品。”导购员非常有技巧地缓解伊恩的尴尬。   但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爸爸,我想要它。”   稚嫩的童声在伊恩的耳边响起。   “什么?你刚才说什么?”伊恩睁大了眼睛问。   “爸爸,我想要它。”埃文一个词一个词慢慢地对伊恩说。   伊恩完全愣住了,“埃文,再说一遍?”   “爸爸,我想要它。”   导购员愣在那里,他不明白眼前的这个父亲怎么听见儿子的话会这么吃惊。   “你确定你想要它?你确定你会用它?”伊恩很认真地问。   埃文点了点头。   伊恩侧过身对导购员说:“我就买这款笔记本电脑。现在就付款。”   “你确定?如果是给小孩子用的话,这个电脑的配置太高端了……”   “我的儿子比这世上很多人都聪明。”伊恩很肯定地说。   导购员本来还有些怀疑,但是伊恩很爽快地刷卡一次性付清,然后一手牵着小孩,一手拎着一大堆东西走了。   “现在的父亲宠小孩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那天晚上回到家,埃文的阿姨卡洛琳来了。   伊恩将所有埃文的东西都收拾妥当,交到了卡洛琳的手中。   “这里面有一床印着毛绒小象的被子,他一定要盖那床被子才肯睡觉。如果你看见他在桌上摆其他的东西,比如巧克力糖豆之类,不要责怪他。因为他的世界和普通的孩子不一样,他可能用他自己的规则在下棋,或者想什么我们都不懂的深奥问题。如果你问他什么问题他没有回答你,不要急着对他生气,他会用其他方式来表达,比如带字母的魔方,比如摩斯密码。大部分食物他都会乖乖吃掉,除了胡萝卜。如果是略生的胡萝卜他是不会吃的……”   伊恩很认真地一条一条告诉卡洛琳。   “你是个很好的父亲。”卡洛琳对伊恩说。   伊恩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我无法照顾好他,所以我不是。”   “这取决于‘照顾’的含义。很多父母,他们给了孩子足够陪伴的时间,最好的教育以及最奢侈的物质,但他们始终没有走进孩子的心里。但是你做到了。”   伊恩抱着埃文来到公寓楼下,将他送进了卡洛琳的车里。在他收回自己的双臂时,埃文用力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不要忘记我,爸爸。”他的话很短,好像因为不习惯说话,所以咬字有点费力。   “我永远不可能忘记你的,小伙计。”   看着这辆车越走越远,伊恩的心里惆怅了起来。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着兰瑟留下的那幅《晚霞》。他忽然在想,是不是所有曾经陪伴过他的人,最后都会离开。比如说上下铺的战友科比,兰瑟还有埃文。   等等,这样的多愁善感不是他的风格。   伊恩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发现里面竟然空了。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按响了他的门铃。   竟然是海利抱着一大束的白色玫瑰。   “你怎么来了?”伊恩抱着胳膊问。   海利侧身绕过伊恩走进了客厅,懒洋洋坐了下来,“埃文走了,伊恩叔叔一定会觉得寂寞空虚,并且等待着有人再度进入你的心。”   “进入”两个字,海利用一种独特的语调念出来。   像是陈年的红酒,打开橡木塞的瞬间,醉人的醇芳在整个空间里弥漫开来。   伊恩用脚踹了踹海利的小腿,“起来。出去吃晚餐。”   海利忽然一把扣住了伊恩的脚,拇指刻意在他的脚踝上揉了一个圈,“你这算不算是在引诱我?”   伊恩蓦地收回自己的腿,“要不你在这里待着,我去吃晚饭。”   “别这样啊,一起去啊!”   “下一次你再送什么花来,我保证把它们全插在你的脸上。”   “你不喜欢花吗?那我下次带什么来看你?”   “啤酒、烤肉或者美女。”   “……伊恩,你真庸俗。要不然我送你一条狗吧?这样如果有人要骚扰你的话,那条狗可以保护你。”   “我的生活中除了你,还有谁会骚扰我吗?”   他们走在路灯之下,几辆汽车从他们的身边经过。   头顶的路灯发出声响,仿佛电流不畅一般闪烁了起来。   伊恩下意识仰望,顿时感觉脸颊上一阵柔软。是海利的轻吻。   当他转过脸来的时候,海利正看着他。   “你干什么?”伊恩问。   “看看你会不会揍我啊。”海利故意将脑袋伸了过来。   良久,伊恩发出一声轻笑,手指在他的额头上弹了一下,转身继续向前走。   海利眨了眨眼睛,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赶紧跟了上去,“刚才那是算揍我了吗?”   “不用一直试探我。你在那节车厢里已经证明了你想要证明的东西。”   “那我可以想亲你就亲你了?”   “那样的话,我一定会揍你。”   “伊恩,你刚才是不是笑了?”   “被你亲了一下,难道我要哭吗?”   第二天,伊恩回到了办公室,等待着其他棘手案件再度的降临。   而海利则悠闲地在自己的座位前喝着咖啡,戴着耳塞听《歌剧魅影》。   忽然之间,他的电脑屏幕黑了。   屏幕中央白色的字闪过。   不要欺骗他。   不要愚弄他。   不要伤害他。   海利眨了眨眼睛,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盯着电脑屏幕。   这时候他手机也显示收到一条短信:我会一直看着你。   而发送短信的号码却没有显示。   海利摸了摸下巴笑了起来。   “看来我给自己制造了一个不得了的对手啊……”   这几天,伊恩难得没遇到什么棘手的案件。   而繁忙的纽约秋季时装周到来了。不少欧洲知名服装设计师开始了服装秀的布置。   对面办公室里,洁西卡则每天盘算着要去参加哪些服装大师的秀场。   越是热闹,就越代表不太平。   伊恩按了按脑袋,可以设想之后的日子将会有多繁忙。   “嘿,亲爱的伊恩叔叔,你觉得我看起来怎样?”海利倚靠在伊恩的门前,他穿着一身黑色缎面的西装,将拉塞尔家族的古老与典雅完全绽现。   他将发丝梳到了脑后,露出了光洁而优雅的额际。挺拔的鼻骨有着令人下意识描摹的的线条。他的眼睛显得更深了。微微翘起的唇角,有几分邪气,又有一些天真。   伊恩有时候觉得很神奇,为什么这世上有人能将这两种气质糅合在一起,让人看不穿他。   “你该不会一整天都像一只孔雀一样在办公室里打扮吧?”   “别这么说。我要去参加的可是新锐时尚设计师希亚的时装发布会。”   “哦。”伊恩低下头来,看着电脑屏幕。   海利照理坐上了伊恩办公桌的一角,当他倾下身来的时候,伊恩能清楚地嗅到属于他的独特气息。   那并不是什么昂贵的男士古龙。   特别是当他的脑袋凑到伊恩的脸颊边,那种气息更加明显起来,“你在看什么呢?伊恩叔叔?啊哈?调查局的陈年旧案?你是在做好好学习的乖学生吗?”   伊恩终于辨识出他的气味,那是某种男士沐浴乳的味道。   伊恩忽然想到了广阔无垠的草场,温暖的日光,以及一览无云的天空。   “伊恩,你看这些案例是根本没有用的。人心是变化莫测没有规律的。当你遵循这些规律去破案的时候,只会让你自己受到束缚。”   海利明明离得很近,近到几乎贴在伊恩的脸颊上。可不知道为什么,伊恩却觉得他的声音好似从时光的彼端而来,如同一场幻觉。   “我只是看看而已。”   海利微微侧过脸,目光对上伊恩的视线。   “你知道自己刚才一直在贴近我吗?”   “哦?有吗?”伊恩没有什么表情,手指按在鼠标上,翻到了下一个文件夹。   “如果不是我拉远距离的话,真怀疑你会直接亲在我的脖子上。”   伊恩的肩膀下意识僵硬了起来。   “你很喜欢我的脖子,对吧?”   海利的唇线弯了起来。   那是伊恩所熟悉的笑容。   这家伙在引诱他。   “如果你没事的话,可以滚去参加你的什么服装发布会了。”   “你想不想解开我的衣领?”海利就像没有听见伊恩的话一样。   “不想。”   “真的不想?”海利的手指覆上自己的领口,缓缓解开自己衣领的第一个扣子。   “今天你是不是又忘记吃药了?”伊恩的椅子刚要转过去,就被海利按住了。   海利笑出声来,空气跟着微微震动。   “别玩了,这里是办公室。”   伊恩在心里觉得这家伙越来越得寸进尺了。他忽然有点后悔自己怎么会吻了他。   “那你帮我把扣子扣上,我就不玩了。”   “你自己解开的自己扣上。”   “要不我们继续,等其他人来围观。比如大嘴巴的洁西卡,她一定很乐意看到这个。”   伊恩忍住了狠揍这家伙一顿的冲动,抬手替他将领口上的扣子扣好。   海利垂下眼帘,那是他最优雅动人的姿态。   伊恩知道,他正看着自己。心脏莫名地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他忽然有一种感觉,有人将一个拆开包装的礼物送到了他的面前,而他又细心地将它包好,藏在了只有自己能够找到的地方。   “扣好了,你可以滚了。”   “还有领结。”海利一脸得寸进尺。   伊恩皱着眉头瞪着他。   海利十分确定地又说了一遍:“领结。”   伊恩替他将松开的领结系好,然后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推开。   就在那一刻,海利骤然吻了上来。   毫无先兆。   伊恩猝不及防,他只能本能地向后仰去。   转椅承受不住重量,即将翻倒的瞬间,海利抬手扣住了椅背,膝盖压在转椅上,一切看似恢复了平衡,可这个亲吻却逐渐疯狂了起来。   挑拨与占有,在伊恩的口腔中旋转。   甚至于不知道什么时候,伊恩被海利从转椅上拽了起来,一切失去了掌控。   直到海利放开了他,舌尖恋恋不舍地离开伊恩的上唇。   伊恩下意识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他发觉自己不知何时被对方抱在了怀里,可怜的转椅倒在地上。   海利笑了,他的手指掠过伊恩的眉骨,“我走了,你今晚一定会想着我睡着。”   伊恩摁住自己的额头,太阳穴疼了起来。好不容易这家伙可以滚远一点让自己安静一下,要是再想起这家伙不就成了自虐吗?   克里夫来接海利了,车子行驶在纽约的闹市之中。两旁是五光十色的广告屏幕闪过,播放着各种走秀。整个纽约似乎也陷入了某种节奏之中。   “先生,为什么不邀请康纳探员陪着您一起去呢?”   “伊恩是个很认真的人。”   “这个和去看时装秀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他会很认真地看着t台上的男人女人。你觉得我忍受得了吗?”海利笑着问。   “原来是这样。”   下了班,伊恩就赶回了公寓。   兰瑟离开美国的时候,将自己公寓的钥匙交给了他。兰瑟说过他不会将这间公寓卖掉,因为这里有太多他和他母亲的回忆。   可就在昨天,兰瑟发了一封邮件告诉他,自己在意大利认识了一个朋友。而这个朋友正好要来纽约住几天。他不喜欢住在酒店里,所以兰瑟答应将自己的公寓借给对方住几天。   伊恩是惊讶的,毕竟以兰瑟内向的性格短短数月竟然就交到了朋友。   为了认真对待兰瑟的朋友,伊恩特地花了一整个晚上将公寓打扫了一边,换上干净的床单。   而现在,兰瑟的那位朋友应该已经到达纽约了。   伊恩得赶回去将公寓的钥匙交给对方。   下班高峰期的纽约交通让人无语。当然,伊恩相信这是全世界大多数繁华城市的通病。   在红绿灯的路口,伊恩彻底堵住了。   手机铃声响起,是陌生的号码。   “你好,我是伊恩·康纳。”   “虽然我也很想对你说‘你好’,但我现在是在没有打招呼的心情。我在这里等了你超过半个小时。”   手机那端的声音很特别,有几分慵懒,又有几分少年的任性,而对方的音质让伊恩联想到从万米高空直落而下的雨滴,落在屋檐风铃上的瞬间发出空灵的声响。   明明对方有些没礼貌,可偏偏因为他的声音,伊恩无法对他生气。      第49章 盛宴01      “很抱歉,我被堵在路上了。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或者你可以先找个地方吃晚饭,等我到了再打电话告诉你。”   “我是不会随便到外面吃东西的。你来的时候顺带买一些生菜、黄瓜和柠檬。我要吃沙拉。”   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伊恩捏了捏眉心,心想,看来兰瑟和他的朋友并不是同一个风格的。   又花费了将近四十分钟,伊恩终于回到了公寓。   当他拎着蔬菜和水果走到兰瑟的公寓门前时,微微愣住了。   眼前是一个看起来十八九岁的年轻人,靠着墙。深棕色的长发微卷,随意地扎在脑后。即便是在不怎么明亮的走廊灯光下,伊恩也能看出他的五官深邃立体,身材修长,特别是他的双腿。除了海利,伊恩很久没有看过哪个男人的身形有这么富有美感的比例。   “你是沙维尔·昆廷?”伊恩不是很确定地问。   对方发出一声轻笑,直起身来。伊恩终于可以将他看清。   他的皮肤十分白皙光洁,眼睫宛如掀起的蝴蝶翅膀。   绿色的眼眸带着几分不羁和单纯,让人想起被群山环绕的静谧琥珀。因为一直被保护着,所以拥有任性的资本。   “你是伊恩·康纳?”   沙维尔扯起了唇角,眯起眼睛凑向伊恩,似乎是为了将伊恩看清楚。他随意扎在脑后的发丝散落下来,淡淡的怡人气息在空气中蔓延开来,伊恩忽然伸出手摁住了对方的肩膀,停止了对方继续靠近的过程。   “我是伊恩·康纳。”   沙维尔摇了摇头,露出失望的表情。   “兰瑟把你当成神一样崇拜。每次提起你,他的眼睛就在放光。他把你形容得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可现在看来,你也不过是个普通人。长相普通……好吧,比普通人好那么一点点。”沙维尔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他心目中的“一点点”,“性格沉闷、不善言辞,你到底是怎么让兰瑟对你如此迷恋的?”   伊恩从口袋里取出钥匙,打开了兰瑟的公寓门,然后将钥匙扔进了沙维尔的怀里。   “很抱歉我没有像超人一样穿着斗篷带着你的蔬菜水果第一时间赶来。祝你住得愉快。另外,这里是兰瑟和他母亲曾经住过的地方,希望你爱惜这里所有的东西。”   说完,伊恩就转身离开了。   沙维尔哼了一声,托着自己的行李关上了房门。   电视上到处都在播放着纽约时装周的走秀,评点各个大师以及新锐服装设计师的设计特点,预测未来的时尚走向。   但是伊恩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他给自己做了一个简单的三明治,翻开手机,里面有一条短信。   打开一看,是一串数字。   伊恩摸了摸鼻子,露出微微的笑意。这是一段密码,但愿不会太复杂。会用这样需要动脑子的方式来与他沟通的,除了小埃文,伊恩想不到其他人了。   伊恩找来一张纸,将数字抄写下来,来来回回涂涂写写,终于在两个小时之后发现了对方的密钥。   埃文对他说的话其实很简单:爸爸,我想你。   伊恩用同样的方式回复他:我也在想你,小伙计。   很快,伊恩又收到了对方的短信:你真的想着我吗,伊恩叔叔?   伊恩愣了两秒,差一点没把手机捏碎。   他抱着胳膊在客厅里走了几步之后,直截了当的回复对方:去死。   伊恩真的万万没有想到海利会这么无聊,假装埃文给他发短信。而自己竟然还中了他的圈套。   这时候,正在观看服装秀的海利看着手机上的短信露出一抹笑容。   “你在看什么呢?”坐在他身旁的俊挺男子凑过脸,露出不满的表情,“这可是我设计的服装秀,你却分心看短信?”   不断有模特走过他们的身边,镁光灯频频闪现,赞叹声不绝于耳。   海利却依旧低头看着那几条来自伊恩的短信。   “喂,等等,这怎么好像是我的手机?”   年轻的服装设计师希亚摸了摸自己的西装口袋,确定手机真的没有了。   “别这样,我只是借用一下而已。”海利无所谓地说。   “什么借用一下,你这个混蛋肯定是用我的手机做什么不法之事!”   因为t台的音乐声,希亚不得不凑到海利的耳边说话,这个画面也被唯恐停下不乱的记者拍了下来。   当服装秀接近尾声的时候,伊恩也躺在了床上准备睡觉。   只是他的眼睛还没有闭上,手机就响了起来。   “喂!康纳先生,浴室里怎么没有热水!”   “我现在就来。”   伊恩穿着睡衣走出了房门,来到了兰瑟的公寓。   浴室里,沙维尔披着一件浴袍抱着胳膊靠着洗手池。浴袍的开口很大,伊恩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脖颈以及锁骨。   沙维尔的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伊恩熟悉这种笑容,他平静地挪开自己的视线,看了看淋浴的水龙头,“你忘记将热水栓拔起了。”   “什么?还有热水栓这种复杂的东西?”沙维尔挑了挑眉梢。   伊恩没有说话,走了出去。   “嘿!嘿!伊恩·康纳!你还没有替我把热水打开呢!”   “需不需要我替你洗澡?”伊恩凉凉地反问。   “我真不敢相信兰瑟竟然把你说得那么好!”   “因为我没有对所有人都好的癖好。”   说完,伊恩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第二天上班,伊恩才刚在办公室里坐下,洁西卡就拿了一份报纸按在了伊恩的桌上。   “伊恩!伊恩!你看啊!”   伊恩瞥了一眼报纸,默默端起两美金的廉价咖啡,喝了一口,“我看完了,你可以把它挪开了。它妨碍我使用鼠标。”   “伊恩你看清楚了吗?海利竟然和这个希亚·佩斯耳鬓厮磨!”   “所以呢?”   “所以你不应该担心海利这家伙和别人鬼混吗?”洁西卡的表情痛心疾首。   “我以为我应该订一大束白玫瑰送去表达我的祝福。”   洁西卡见伊恩毫无反应不由得万分失望。就在她拿着报纸转过身来的时候,就看见海利笑着倚在门口。   暗叫一声完蛋了,洁西卡低着头带着报纸走出去。   等到洁西卡乖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顺带将门关上之后,海利不紧不慢来到伊恩的办公桌前,照例坐在了桌角上。   “你还在生气吗?伊恩叔叔?”他倾下身来,额头靠向伊恩。   “明明知道我的生气会让你开心,我还会生气吗?”   “希亚·佩斯是我的童年玩伴,我们经常一起玩游戏。”   “没想到你还有朋友。”   海利的手指不知何时来到了伊恩的下巴,将他托了起来。   “他虽然从没有明说,但他感觉得到我继父对我的意图。所以每当他看见我和我继父在一起的时候,都会找各种借口陪在我的身边或者带我走。”   “那么你应该感激他。”   “我确实很感激他。他让我觉得我一直成功将自己塞进了‘普通人’的皮囊之中。”   海利的笑容,让伊恩片刻地恍惚起来。   一不小心,就在海利的眼睛里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当伊恩试图别过头去,海利的手指沿着他下巴的线条缓缓向下,滑过他的喉结,指尖勾开他的衣领。   血液仿佛沿着海利的手指流动,踊跃着丝毫不肯安分。   就在那一刻,伊恩抬手按住了海利的手背,将他的手挪开。   “如果你真的那么清闲,麻烦把之前的文书工作都做完。”   “亲爱的伊恩,我知道你不喜欢写报告。但是报告这种东西向来熟能生巧。”海利的手指在伊恩的鼻尖上点了一下,跳下桌子离开了。   伊恩发现自己连懒都懒得回避他。   又或者,已经习惯了他。   时装周让纽约充满时尚气息,同时也不安和躁动了起来。伊恩知道,清闲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   下班之后,伊恩来到了超市,买了些鸡蛋和牛奶,然后走了出来。   手机响了,是马迪·罗恩的电话。   “嘿,亲爱的康纳探员,你在干什么呢?”   “听你废话。”   “……那我就不再废话了。本来这个案子交给洁西卡也许她会很感兴趣,但是我打不通她的电话。”   “她好像去参加什么时装秀了。”   “所以……你能去看看吗?”   “我还没有吃晚饭。”   “……你可以吃完了再去。”   “你可以先通知拉塞尔探员。”   “只要你去了,他一定会去。”   不到三十秒,一个地址就发送到了伊恩的手上。   伊恩微微叹了一口气,他知道马迪·罗恩的尿性。这个案子估计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交给洁西卡。伊恩在街角的小餐厅里吃了一份廉价牛排,将从超市买来的东西放回公寓的冰箱,这才赶到了短信中的地址。   那是一栋豪宅。   伊恩并没有看见豪宅外停着什么黑色的轿车里坐着克里夫,所以海利还没来。   豪宅外已经拉上了黄色的警戒线,几辆警车停在外面。伊恩亮出自己的徽章,走了进去。   刚走进去的时候,伊恩根本联想不到这是什么案发现场。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客厅茶几用红色玫瑰摆出的心,餐桌上是摆好的餐盘以及高脚酒杯,很明显是两人位。而红酒安静地躺在酒架上,安静地等待着某人将它开启。   接着是白色的香薰蜡烛摆在客厅去到卧室的走廊里。虽然蜡烛已经烧尽了,但空气里仍旧留有淡淡的香味。   负责维护现场的警官见到伊恩时感叹地说了一句:“这是我见过的最浪漫的凶杀案现场。”   到现在为止,伊恩并没有看见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精心布置、有条不紊,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伊恩接过对方递来的橡胶手套,轻轻推开了卧室的门。   白色的被单上铺满了玫瑰花的花瓣,红到刺眼。   一个男人睁大了眼睛,双腿双手打开躺在床的最中央,他的身体被花瓣所覆盖,空气里铁锈一般的气味中交杂着玫瑰的花香,让人感到十分诡异。   这画面让伊恩想起了某部电影。   但名字,他是敲破了脑袋也记不起了。   伊恩的视线向下,他看见床单的边缘隐隐渗透着血迹。   如果他没猜错,受害者埋在玫瑰花瓣下的的躯体只怕惨不忍睹。   也就是说,凶手应该是先将受害者杀死,然后再将玫瑰花瓣扑上去的。   “这家伙是谁?”伊恩问。   “一位有名的服装设计师史密斯。这里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应该是受害者邀请凶手进来的。”警官解释说。   伊恩环顾整个房间,这里几乎没有打斗挣扎的迹象。   就好像受害者史密斯精心准备了一个浪漫的烛光晚餐,以浪漫来狩猎自己的猎物。   但却不幸被狩猎了。   卧室与衣帽间相连。伊恩推开衣帽间的门,里面是一排又一排整齐摆放着的奢侈男装。   “为什么纽约警局想要将这个案子交给联邦调查局?”伊恩问跟在自己身边的警员。   “因为……在半个月前的伦敦时装周上,有一个顶级男模也是这样死在自己的家里。”   伊恩皱了皱眉,“你们怎么确定这两起案件相关联?”   “因为受害者的男性特征都被移除了。”慵懒的声音从伊恩的身后响起,即便不用回头,伊恩也知道对方是谁。   “那么伦敦的案子也有香薰蜡烛、玫瑰花瓣以及红酒吗?”   海利点了点头,“伊恩,你喜欢这些吗?”   “从前不喜欢,现在更不喜欢了。”   鉴证人员正从各个角度为犯罪现场拍照。   伯恩医生也拎着箱子赶来了。   当他站在床前时,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麻烦啊,这么多玫瑰花瓣。”   “我以为你会说凶手很有浪漫情怀呢。”海利上前,单手搭在伯恩医生的肩膀上。   拍照结束后,鉴证人员将尸体身上的玫瑰花瓣收集起来,在场所有人终于可以看清楚尸体最原本你的模样了。   “唔……”现场一个年轻的警官捂住嘴巴弯下腰来。   “如果要吐,就去外面吐。不要污染现场。”   尸体的下半部分惨不忍睹。   几个鉴证人员都不由得蹙起眉头。   “这才是真正的血色浪漫。”伯恩医生走向前去。   “能初步判断死因吗?”   “也许是疼死的,也许是吓死的。不过看这个出血量,应该是股动脉被割裂,失血过多而死。具体死因,还需要进一步的检查。”伯恩医生看起来对这具尸体很感兴趣。   当然,这是最近他接手的尸体里出血量最多的一个。   伊恩转过身来发现海利不见了。   他离开卧室,看见这家伙正悠哉地坐在餐桌前,唇角挂着淡淡的笑容看着那瓶红酒出神。   “你对受害者有什么感觉吗?”   “我对受害者怎么可能会有感觉?这世上能让我的小兄弟站起来的人,就只有你而已。”   几个警官看了过来。   伊恩神色如常,在海利的身边坐下。   “这很奇怪。”   “哪里奇怪?”海利撑着下巴问。   “如果说受害者史密斯准备了晚餐以及这些浪漫的一切是为了某个人的话……为什么晚餐只有盘子和红酒却没有食物?就好像史密斯已经知道了,他和他的客人不会真的用晚餐一样。”   海利笑而不答。   这是伊恩最讨厌他的时候。明明脑海里已经有了某种想法,却从不愿在结局揭晓前拿出来分享。   “伊恩,你最擅长的就是观察。除了这顿没有食物的晚餐之外,你还有什么其他发现吗?”   “史密斯是一个时尚界的人物。他会很注重自己的外表以及呈现出来的形象。他花了这么多的心思筹备这个晚餐,说明他对今晚的约会对象很感兴趣。”   “所以呢?”海利的笑容更加明显。   “所以我刚才站在史密斯的遗体旁边,除了血的味道,竟然没有闻到一丝男士古龙的味道。”   “男士古龙?”海利靠向伊恩,“你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别人身上的气味了?”   海利的眼睛明亮而透彻。   “还是你喜欢我身上的味道?”   伊恩在心里愣了愣。   “那天你一直靠近我的脖子,是因为喜欢我身上的气味,对吧?”   那一刻,伊恩有一种心底的秘密被揭穿的感觉。   “你想吻我吗?”   海利的声音很轻。   伊恩正要起身,却被海利按住了肩膀。   “你想吻我吗?”   他的眼睛靠得太近,以至于伊恩能将他眼部的优美线条看得太过清楚,仿佛有什么从黑暗中悄无声息地绽放,攀附上他的呼吸,渗入他身体每一个细胞。      第50章 盛宴02      “你真的不想吻我吗?”海利的另一只手按住桌上的那瓶红酒。   伊恩明白这家伙在想什么。   如果他起身,海利会将这瓶红酒推下去。   如果他转过头去,海利还是会将这瓶红酒推下去。   如果他回答他“不想”,这瓶红酒仍旧会壮烈牺牲。   那是这间房间里一个十分重要的证物,如果海利真的将它摔碎了,很有可能会毁掉上面存在的指纹以及其他凶手留下的痕迹。   “只要你告诉我真话,就算不是我想要听见的,也没关系。”海利轻声说。   两秒钟之后,伊恩简短地只说了一个词。   “是的。”   海利的眼睛里明显有一丝惊讶闪过。   伊恩平静地从海利的手中将那瓶红酒取了过来,放回原处。   哪怕伊恩起身了,海利仍旧坐在原处。   现场几乎被费恩·基汀的人打包带走,尸体也被交给了伯恩医生。   而史密斯的私人助理已经在警察局里等待问话了。   在开车前往的路上,海利打开了伊恩的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闭上眼睛一副十分享受的模样。   “你看起来很高兴。”伊恩说。   “当然,我的位置终于回来了。”   伊恩这才明白海利指的是埃文。   “幼稚。”   “你不就是喜欢我的‘幼稚’吗?”海利故意靠近伊恩。   伊恩扬起眉梢,“别得寸进尺。”   当车子开过某个咖啡馆的时候,海利忽然拍了拍方向盘叫停。   “为什么要停在这里?”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你稍等我一会儿。”   海利难得地将笑容收起,走下车去。伊恩以为他是要去咖啡馆,但他走向的却是咖啡馆边的小巷子。   这家伙想要做什么?   小巷子里有什么吗?   伊恩明白一点,那就是对于海利不需要有太多的探究心。越想要探知这家伙在想什么,自己就会越迷惑。   只是二十多分钟过去了,海利仍旧没有回来。   伊恩拨通他的手机,竟然显示关机了!   “混蛋。”   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伊恩还是决定下车。关上车门,从腰间取出配枪,伊恩走进了那个黑暗的小巷子。   巷子两边好像堆着垃圾箱,而且很深很深。这应当是两个楼体之间的夹缝。   海利来这种鬼地方干什么?   他的身手不赖,伊恩实在不相信他会遇到什么危险。   越向里走,就越是黑暗。   但是伊恩拥有很强的适应黑暗的能力。   视线逐渐清晰起来,他能看清楚再往前走就是被封死的砖墙。   “妈的!”   伊恩低声咒骂,那个混蛋到底哪里去了?   巷子的墙两侧一定有什么门之类的东西!   等到把这个混账逮出来,他非暴揍他一顿不可!   伊恩静下心来,将街道上汽车开过的声音与巷子里的声音分离开来。他隐隐能听见墙那端传来的聊天声,轻微的咖啡杯放下的声音。   但是,他就是听不到任何关于海利的声音。   心情逐渐紧张了起来,伊恩的右手紧了紧手中的配枪,左手轻轻拍着墙面。   果然,他拍到了一扇铁门。   吸一口气,伊恩将铁门缓缓拉开。   就在那一瞬,有人猛地按下他右手的枪,只听见“啪咔”一声,配枪的保险栓被拨了回去。   伊恩迅速扣住了对方的手,当他意识到对方下一个动作就是卸掉他的弹夹时,伊恩猛地将弹夹顶了回去。   一切在电光火石之间,下一刻,伊恩的枪口已经抵在了对方的额头上。   “伊恩叔叔真的好厉害啊。不过枪口离我的脑袋那么近,小心炸膛。”   伊恩顿时怒火中烧:“你他妈在搞什么!”   “Fuck you。”   “什么?”   猛然间,伊恩的衣领被对方揪住,猛地按在了墙面上。   这样狭窄的空间里,连胳膊都无法完全伸直,海利已经压在了他的身上,按住他的脑袋,狠狠吻了上去。   伊恩根本无法推开这个家伙,当他想将他推到门外去的时候,海利却先伊恩一步将铁门关了,并且上了锁。   海利的含吻带着绝对性的意味。   没有拒绝的余地,不留喘息的空间。   伊恩抬起膝盖试图给他的腹部一记重击,但无奈空间不够,他的腿才刚抬起来,海利就按住了他的膝盖。   “嘘……嘘……冷静下来。”   海利的气息萦绕在伊恩的耳边,他的手掌覆在伊恩的腰间,用力将他锁住。   “如果你是我你能冷静吗?”伊恩懒得挣扎。   他明白了,这又是海利精心设计的圈套。   “我不能。”   即便在黑暗里,伊恩也能看清楚海利唇角的笑。   “你这么做有什么意思吗?我们还要去见史密斯的助理!”   “我这么做意义非凡。刚才你承认了你想吻我,对吗?”   伊恩的脑袋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快要炸开。   “伊恩,你是个诚实不擅长撒谎的人。记得你说过为什么你不愿意面对埃文的妈妈,因为你担心她会问你科比走的时候是否痛苦,而你无法看着他的眼睛说话。”   “所以呢?”   “你也做不到看着我的眼睛说谎。所以你承认想要吻我,并不是担心我将那瓶红酒摔裂。”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伊恩的心绪平静了下来。他知道除非达成海利的愿望,否则他可能无法成功地离开这里。   “做你刚才想要做的事情。在这里,你不用担心我看见你的表情。”   伊恩的背脊僵在那里。   “还是说你不敢?”   海利的话音刚落,伊恩忽然靠了上来,在海利的眉心轻轻一碰。   还没来得及感受伊恩嘴唇的温度,他已经伸长了手臂打开了铁门。   当他离开这个狭窄的空间时,温热的气息仍旧在海利的发丝间流转,还未来得及捕捉,已然消散。   海利跟在伊恩的身后,走在黝黑的小巷中。   “伊恩,你这是犯规!碰一碰额头什么的根本算不上吻。你是把我当做小孩子看待吗?”   “你的行为和小孩有什么两样?”伊恩凉凉地反问,头也不回。   “当然有,小孩子只想要一点糖果或者你的关注。而我想要上你。”   他的声音在看不见彼此的黑暗中充满魔性。   伊恩有一种错觉,这家伙撩开了他的衣领,触上了他的肌肤,嚣张地进入了他的身体,不断侵蚀吞没。   就像是地底深处涌出的荆棘,而他是静静躺在土壤中的岩石。荆棘穿透了岩石所有的缝隙,一层一层地缠绕覆盖。当他以为自己会被海利刺伤的时候,这家伙又总是恰到好处地收起了自己所有的倒刺。   伊恩的脚步停了下来,黑暗的小巷中回荡着他平稳而微凉的声音。   “海利,也许对你而言,作为联邦探员只不过是个消遣、兴趣或者接近我的方式。但是对我而言,这是一份我想要做好的工作。你明白吗?”   没有以往被捉弄之后的怒意,沉静坚定。   “我知道。我会尽量在工作时间里克制自己。”   海利揣着口袋,低着头,唇角上是克制不住的笑。   “如果你再做一次这样的恶作剧,我会申请调换搭档,我是认真的。”   “你是认真的?调换搭档是认真的?还是指你对我是认真的?或者……两者都有?”   伊恩没有再回答海利,光明近在眼前。   “你就那么想要我吻你?”   “比中大乐透还想。”海利很认真地说。   比中大乐透吗?这家伙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好吧,好吧……我可以为了你的一个吻而下地狱。虽然我本来就一直在地狱里。”海利揣着口袋,低着头耸了耸肩膀。   就在他抬起头的那一刻,伊恩竟然就站在他的面前。   “喂,伊恩,你这样悄无声息地接近,小心我的心脏……”   伊恩的手指勾过海利的下巴,有什么抿过海利的上唇,谈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生硬。   海利半仰着头,睁大了眼睛。   接着,一阵痛苦传来。   伊恩咬破了他的嘴唇,血液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但是疼痛无法让海利忽视伊恩的温度,就在他正要伸手抱住伊恩的时候,伊恩却一把将他推开了。   “现在,你可以下地狱了。”   这一次,伊恩真的是头也不回的离开。   海利抿了抿嘴唇,钝痛以及发麻的感觉延续着。   伊恩已经打开了车子的保险,海利三两步追了上去。   他还没打开车门,伊恩就发动了引擎。还好他动作够快,不然伊恩只怕又扔下他扬长而去了。   车里一直很安静,伊恩镇定地握着方向盘,仿佛小巷子里的一切未曾发生过。   直到十几分钟之后,海利撑着脑袋忽然问:“伊恩……其实你不擅长接吻吧?”   伊恩没有回答他。   “我可以教你的。”   “闭嘴。”   海利没有再说话,但是唇角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他们来到了受害者史密斯的助理艾玛家中,对她进行例行询问。   此时的艾玛仍旧沉浸在不敢相信的情绪中。   “我的天啊……我的天啊……史密斯竟然死了……我还为他接洽了好几个时尚杂志的访谈!下周二他还有一场时装秀!我该怎么办?取消它?那么多的模特和工作人员的薪水酬劳是要照付的!他的作品不再展出了吗?我该怎么面对那些赞助商?”   这个女人完全陷入无助,无论伊恩问她什么问题,她似乎都无法集中精神回答。   于是伊恩沉默了,在这个时候任何安慰的话都不再有意义。   反倒是海利,一改以往懒散的态度,直到艾玛将所有担心害怕的事情全部都说完了,他才调整了坐姿。   他按住艾玛的肩膀,声音极其富有耐心,“艾玛,现在你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   艾玛陷入自己的情绪中,直到海利抬起了她的下巴。   吸一口气,当她的视线与海利相触时,一股无形的力量骤然攀附上她的神经,拖拽着她的思绪,仿佛要侵占她的大脑一般。   “史密斯已经死了,这是事实。你只有接受它,无法改变它,如果你继续纠结于他已经死掉了这个现实,你只是在浪费你自己的生命和时间,而且这样的浪费没有丝毫用处与回报,你明白了吗?”   海利的声音如同绵延起伏的海面,包容了一切,带着笃定的力量。   艾玛在海利的目光中,惶然的情绪沉了下去,她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很好。现在,我们需要你细细地回想,史密斯在遇害之前和哪些人有过交集。他有没有正在追求的对象?”   艾玛的视线无法从海利的眼中挪开,关于史密斯的记忆正无法控制地浮出水面。   “……史密斯先生是一个多情的人。他身边的情人很多,但真正到需要‘追求’这个地步的,几乎没有。”   “所以,都是你情我愿的交往?”   “是的……”   “史密斯先生是否有特定的交往对象?”   “没有。”   “最近史密斯先生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人?”   “都是经常见到的模特、化妆师、时尚界的主编等等。”   这时候,伊恩开口了,“那么关于史密斯先生的生活习惯呢。如果家中有访客或者他打算见什么人之前,他是否会用到男士古龙?”   “当然会!”   “史密斯先生会在家中请交往中的对象吃饭吗?”   “从来不会。家对于史密斯先生来说是十分私|密的地方。如果是交往中的对象,他会带着他们去环境优雅符合身份的高级餐厅。”   伊恩看向海利,到底是什么人让受害者史密斯如此特殊地对待?   “艾玛,你知道史密斯先生的房间被布置成这样了吗?”伊恩取出照片,递给艾玛。   艾玛看了两眼就摇了摇头。   “这不符合史密斯先生的习惯。玫瑰花瓣……还有红酒……对于他来说是很庸俗的浪漫。”   “那如果是史密斯先生,他会如何布置约会的环境来赢取对方的好感?”   “如果是一般的约会对象,他会在高级餐厅订一个位置,有钢琴或者小提琴演奏的地方。当然偶尔,他也会脱离俗套,邀请对方去度假,比如巴厘岛或者马尔代夫之类。”   “那么最近史密斯先生的喜好有没有什么改变?”海利的手指抚过艾玛的眉梢,指尖的力量似乎通过皮肤渗透到了脑海深处,“哪怕一点点最微小的细节也值得注意。”   “……史密斯先生其实对巧克力情有独钟,但为了控制体重,他已经尽量少吃巧克力了。可是这段时间,我经常在他的家里看见巧克力的盒子。”   “你认为这是史密斯先生自己买的?还是有人送给他的?”   艾玛摇了摇头说:“知道史密斯先生喜好的人不多,除了我和他自己几乎就没有了。那些巧克力的口味和品牌是史密斯先生最喜欢的。所以应该是史密斯先生自己买的。”   伊恩回忆了一下现场,确实在史密斯的床头还放着精装的巧克力盒。   之后,海利从艾玛那里得到了一份史密斯曾经交往过的名单。   当他们离开艾玛家时,伊恩一直蹙着眉头。走下楼梯时,伊恩的左脚踩空了,在他差一点摔下去的时候,海利一把抱住了他。   海利的双手绕过伊恩的腰际,将他带了回来。   “嘿,伊恩叔叔,小心一点。”   伊恩被海利那么一勒,反而更加失去平衡,向后坐了下去。   海利没有任何稳住的意思,向后倒去,抱着伊恩坐在了楼体上。   伊恩试图掰开海利的手,这家伙的脸从后面直接贴了上来,下巴搁在伊恩的颈间,“你喜欢吃巧克力吗?”   “不喜欢。”伊恩用胳膊肘顶了顶身后的家伙,没想到海利竟然嚣张地吻上了他的侧颈。   血液即将冲出肌肤的感觉令人战栗,伊恩下意识耸起了肩膀,不断用力地挣扎出海利的怀抱。   “别再闹了!”   伊恩很后悔曾经承认自己想要吻这个家伙,他已经得寸进尺了!   “伊恩,我曾经寄过巧克力给你。”海利闷闷地说。   伊恩已经做好了与这家伙扭打在一起的打算了,偏偏他这么一说,自己顿时没了力气。   他收到过。   只是一看见寄件人的名字,他就全部从窗口扔下去了。   “你扔掉了它们,对吧。”   “我不喜欢巧克力。”   “骗人。那天我还看见你坐在沙发上吃着埃文留下来的巧克力豆。”   “你觉得现在是坐在艾玛家的楼梯上讨论我喜欢不喜欢吃巧克力的好时机吗?”   “当然是。假设伊恩你也很喜欢吃巧克力,你会给自己买精装礼盒吗?”   伊恩一直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原来原因是史密斯床头的巧克力盒子并不是普通包装,而是专门作为礼物的礼盒装。   “所以他的巧克力是有人送的?”   “嗯。葛凡妮的松露巧克力,高级朗姆酒夹心,巧克力中融有澳洲坚果的碎屑,非常精巧的做工。八十多美金一克,史密斯的床头有一整盒。一般人不一定会想到送这样的巧克力给史密斯。   除非对方知道这样的礼物一定会让史密斯产生好感。”   “除了助理艾玛以及史密斯先生自己,还有人发现了史密斯的爱好……”   也就是说,史密斯确实有一个正在秘密交往的对象。   整个凶案现场也很平整。史密斯的身高毕竟超过一米九,如果有任何人要对他不利的话,现场不可能没有任何打斗痕迹。   伊恩紧锁着眉头,他现在只想从伯恩医生那里得到确切的验尸结果。   “我可以请你吃晚餐吗?”海利轻声问。   他半仰着头,做出天真而虔诚的表情。   伊恩知道这家伙在装。他已经很明白怎样能让自己心软了。   挪开海利的手,伊恩缓缓站起身来,整了整衣领说:“我不想。”   海利仍旧坐在原处,“你确定?”   “今天你已经在我这里占尽了便宜,适可而止吧。”   海利坐在原处耸了耸肩膀,无奈地一笑。   “好吧,伊恩。至少今天的你比以往都诚实。其实你知道的,如果我要对你怎么样,你根本无法拒绝。”   “我无法决绝?”伊恩扬了扬眉梢。   海利的手掌覆上伊恩的小腿,缓缓向上。   即便隔着西装,伊恩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度甚至于他手指的力度。   仿佛一切遮掩住自己的东西都是无用的。   “难道不是?”   海利仰起脸,耳边的发丝向后垂落,那是他最有吸引力的角度。   伊恩不再与他纠结,转身离去。   坐进车里,他呼出一口气来。   今天的他真的疯了。他竟然在案发现场没有经受住海利的撩拨承认自己想吻他?他竟然在海利设下那么幼稚的圈套之后没有揍烂他的脸?   这时候,伊恩的手机里收到了一条短信,来自海利:睡前别忘记想着我的吻。   当他看见那个名字的时候,真的有一种直接删除的冲动。   验尸报告要明天才能出来,如果要拜访艾玛名单上的那些人,现在也已经不是合适的时间。伊恩决定回家,好好睡一觉,最好能将海利抛诸脑后。   这一天,他很早就躺在了床上。   直到隔壁房间有什么东西被撞碎的声响令他骤然睁开了眼睛。   他坐起身来,静静聆听墙那一端的动静。   剥离开窗外传来的车辆声,以及楼上邻居看电视的声音,伊恩隐隐能听见呜咽声。   他翻身下来,从床头柜上取出自己的枪,打开门,来到了隔壁的房门外。   “嘿,沙维尔,我昨天帮你修浴室的时候把扳手落在你那里了!你能把它还给我吗?”   伊恩昨天根本没有用到扳手,他只想知道沙维尔在不在里面。   没有任何回应。   但是很明显房里有人。   伊恩取出了备用钥匙,缓缓拧开门锁,侧身将门打开。   没有人拎着棒球棍之类的东西砸向他,伊恩小心地走了进去。   他的脚步很轻,几乎无法让人察觉到他的进入。   客厅里的桌上有两杯咖啡,而卧室里也有某种动静。   伊恩抬起手,将枪口稳稳地对准卧室的门,走了过去。抬起腿,用脚尖将虚掩的门踢开,伊恩赫然看见的是沙维尔被压在床上,口中塞着什么东西,无法说话,而一个男人已经跃跃欲试。   沙维尔的长发散落在枕头上,他看见伊恩的瞬间,眼睛睁大,不断从喉间发出求救声。   男人说着不堪入耳的话,扯开了身下的拉链。   “滚下来,或者我打烂你的蛋。”伊恩的声音不是那么响亮,低沉中自有一股威慑力。   男人转过身,看见伊恩的瞬间扯起让人恶心的笑容。   “嘿,兄弟,别那么紧张!这家伙就喜欢这样的!你是他的前任主人?”   伊恩看向沙维尔,他的眼睛里满是惶恐与无助。   “你喜欢这样的?你什么时候有的主人?”   沙维尔用力摇了摇头。   “那看来我要打烂你的蛋了。”伊恩拉开保险栓,对向男人的下身。   男人狠狠瞪向伊恩,咬牙切齿地说:“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   “哦,你是谁?”   “我是普罗·潘恩!父亲是议员马克·潘恩!”   “哦,很抱歉,我父亲只是一个普通的卡车司机,跟你父亲没法比。”   伊恩上前,正要将普罗的手腕拧到身后,这家伙骤然转身,以胳膊肘袭向伊恩的脸部。伊恩轻松地向后微仰,避开,再侧身以手肘狠狠顶在普罗的脸上,很有以牙还牙的意味。   普罗明显学过搏击,不甘心被制服。他猛地抬起腿,袭向伊恩的下肋。但他根本没有想到伊恩只是轻松地用左手将他的膝盖按了下去,顺带侧膝击中他的腰部。   “唔——”   普罗发出痛苦的声音,捂着腰部缓缓坐了下去。   而伊恩则随手捡起普罗扔在地上的皮带,将普罗的双手捆绑在身后。他取出了沙维尔口中的东西,解开了捆住他手腕的绳子。   沙维尔冲下床,完全不顾长发凌乱一身狼狈,狠狠踢踹着普罗。   “你去死啊!去死吧混蛋!”   伊恩一开始并没有阻止沙维尔,但是当他的愤怒不可控制之时,伊恩不得不一把将他拽了回来。   “够了!到此为止。警察回来带他走。”   “什么?警察?”沙维尔瞪向伊恩,“你疯了!你叫警察来做什么?你想要全天下都知道这家伙对我意图不轨吗?”   “你要告他入室抢劫也可以。”伊恩侧过脸来看向地上的花瓶碎片。   “我告诉你!不管你是谁我都有本事让你完蛋!”   普罗已经被踹到鼻青脸肿仍旧不忘放话。   伊恩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用枪托砸了砸他的脑袋,“这世上确实有一个人有成千上万种方法让我完蛋。可惜不是你。”   沙维尔抱着胳膊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断地说着:“你该让这家伙走……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把你卷进来……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想说就算警察来了,他们也无法拿他怎么样……”   普罗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冷冷地说:“沙维尔,我会让你的脸出现在每一份报纸的头版头条!我会让你在这个圈子里混不下去!我会让你后悔今天对我所做的一切!”   沙维尔向后退了半步。   伊恩则冷冷地说:“哦?我等着看。”   几分钟之后,警察来了,将普罗带走。   伊恩与沙维尔作为重要的证人也跟着去了警局。   但是等到普罗的律师来之后,伊恩反倒被警方拘留了起来。   在走入审讯室之前,普罗朝伊恩露出得意的笑容,并用口型告诉他“你完蛋了”。   普罗的议员老爸将儿子抱住,警察局的局长也亲自出来迎接。   伊恩在审讯室里坐下,对面的警官与他已经十分熟悉了,脸上满是痛心疾首的表情。   “伊恩……你为什么要揍普罗·潘恩呢?他说他与沙维尔是情侣关系,你是非法闯入者,还对他实施了暴力……”   “他对于颠倒是非黑白倒挺在行的。”伊恩不以为意地说。   而审讯室外,议员马克·潘恩正言辞激动地对警察局长表示会狠狠控告伊恩,让他无法在纽约立足。   “沙维尔呢?他是怎么说的?”   “他……到刚才为止,他是坚持自己拒绝了普罗之后遭到他的报复侵|犯,是你救了他。只是他现在所说的,能否坚持到法庭上就不知道了。”   “谢谢。”伊恩微微点了点头。   在房间里的时候,沙维尔还在担心得罪普罗,但是面对警察的时候他还是说出了实话。无论之后他会不会因为受到普罗的威胁而改变供词,只要此时此刻他没有懦弱地扭曲事实,伊恩觉得就足够了。   就在警察局长竭力安抚这议员马克·潘恩的情绪时,有人揣着口袋悠哉悠哉地来到了他的身后。   “议员先生,我听说有人对我亲爱的伊恩不满,还打算对他进行控告?”      第51章 盛宴03      懒洋洋的声音响起,马克与普罗父子两人一起回过头来。   海利随手扯过一把椅子坐下,双手扣在椅背上,仰起脸来看着马克与普罗。   马克·潘恩愣住了,紧接着强势的表情退去,挤出一抹笑容来,热络地向海利伸出手来:“天啊,我没有想到竟然能在这里见到拉塞尔先生!你刚才说起的是伊恩·康纳吗?他是您的朋友?我想这里面可能有什么误会。”   普罗因为父亲的态度,眼底闪过惊讶,他刚要开口说什么,他的父亲微微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示意他闭嘴。   海利只是挂着笑意,迟迟没有与普罗握手。   普罗只能悻悻然收回自己的手。   “发生什么事了,局长?”海利看向一旁的纽约警局局长。   局长斟酌了一下,决定怎样委婉地表达事实。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海利的声音凉了下来。   “现在,我在这里,不是作为拉塞尔探员,而是海利·拉塞尔。我不喜欢听到被加工之后的事实。”   普罗并不知道眼前这个俊美到让人下意识停下呼吸的年轻人到底是谁,但是他的父亲以及局长对他的忌惮完全超出想象。   甚至于他只是浅笑着坐在那里,无形的压力在空气中扩散而来。   普罗的心脏越来越沉,在海利目光中,仿佛有什么自他的脚下蜿蜒而出,拖拽住他的双腿,碾碎他的胫骨……   “那个……议员先生的儿子闯入了康纳探员邻居的房间,意图强行与他的邻居沙维尔·昆廷发生关系。康纳探员在阻止普罗的过程中,让普罗受了点伤,所以议员先生在激动之下为了儿子准备向康纳先生提起诉讼。”   议员用难以置信地方式看着局长,没有想到他竟然就这样将事情的经过全部说出来了。   而局长只是避开了议员的视线,在他的心里,得罪海利的代价远远高过一个议员。   毕竟以拉塞尔家族的财力,想要捧一个议员很容易,想要将一个议员拉下马更容易。   而他还想在现在的位置多做几年呢!   “哦,是这样子啊。那么伊恩有没有受伤?”海利问。   “以普罗的能力还不足以伤害到康纳探员。”局长回答。   普罗瞪向局长,再次赶到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嗯,那倒是。伊恩很厉害。你不知道当他按住我的手腕或者踹在我身上的时候是多么地有力量。”   说到这里,海利露出欣赏和崇拜的表情,完全的陶醉。   局长的眉梢颤了颤,马克·潘恩的目光尴尬了起来。他此刻完全猜不到这个伊恩到底与海利·拉塞尔是怎样一种关系了。   “那么沙维尔·昆廷呢?听这个名字,应该是个男人?”海利摸了摸下巴。   “额,是的。”   老实说,与联邦调查局联合办案的时候遇上海利,局长还能公事公办。但现在这家伙表示自己是以海利·拉塞尔的身份来询问这个案子的时候,局长觉得相处起来十分棘手。   “怎么好像是那个国际超模的名字?”   “额……是的。”   海利的眼睛眯了起来,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原来是被漂亮男人吸引了啊。我说他那么冷冰冰的怎么会去管闲事呢。之前有兰瑟·佩顿,现在又来了个沙维尔·昆廷?看来我得让伊恩搬家才行啊。”   局长在议员与海利的双重眼神压迫下,额头已经渗出了汗水。他不得不抽了张纸巾擦了擦。   “那个,拉塞尔探……拉塞尔先生,你有什么想法吗?”局长想了想,加了另一句话,“除了要求康纳探员搬家之外……”   “哦……想法啊……那就让议员先生控告他吧。”海利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西装衣角,转身就走了。   克里夫跟在他的身后,低声说:“先生,如果你真的这么说的话,伊恩会生气的。”   “我现在也很生气,他为了别的男人把自己给搭进去了。难道不该受到一点惩罚吗?”   “……如果要惩罚的话,应该由你来做,为什么要让马克·潘恩来做呢?”   这时候的潘恩议员正十分头疼地看向局长。   “海利·拉塞尔到底什么意思?他和那个伊恩·康纳似乎很亲密,但是他又说要随便我告他?”   “父亲……那个海利·拉塞尔是什么人?为什么你要对他那么忌惮?”   说到这里,潘恩议员的怒火顿时冲上了脑门。他狠狠瞪向自己的儿子。   “如果不是你给我惹来的麻烦,我也不会得罪海利·拉塞尔!去年的竞选,我一直想要得到他的支持!而现在,我只能祈祷他不会去支持我的对手!”   普罗这时候才反应过来。   “海利·拉塞尔……拉塞尔家族的那个海利·拉塞尔?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时候,海利又从门口走了回来。   他揣着口袋看向潘恩议员,侧过脸来,光影在他的眉眼间流转,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诱惑感。   他的手指轻轻点在议员的领子上,微微垂下眼帘,看似不经意,却容不得人忽视,“我改变主意了,潘恩议员。没有人能碰伊恩·康纳,无论什么原因。你明白了吗?如果再被我发现你想要告他或者以任何借口找他的麻烦,你的前途也就止步现在了。”   马克·潘恩咽下口水,十分恭顺地回答:“我明白了,拉塞尔先生。”   海利满意地点了点头,与克里夫一起走到了伊恩的审讯室,他朝审讯室里的警官扬了扬下巴,对方便会意离开。   伊恩皱起了眉头,“你怎么来了?”   海利在他的面前坐下,唇角的笑容收起。照亮整个房间的白色灯光如今泛起令人刺骨的寒意。   “你喜欢沙维尔·昆廷哪一点?”   “哈?什么?”伊恩不明所以。   “沙维尔·昆廷是国际名模,而且曾经男扮女装客串服装秀,当然男人走女人的服装秀这也是时尚界的一种潮流。沙维尔客串女模的时候,很迷人。你是喜欢他的中性风格吗?”海利撑着下巴问。   “沙维尔是模特?”   “他的身材难道不像个模特?”海利反问,敲了敲桌面,“别转移话题,伊恩。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喜欢什么中性风。男人就该像男人一样利落。”伊恩看着海利的眼睛回答。   海利的手指抚过自己的唇角,微微侧过脸。   那是一种极具诱惑力的姿态,仿佛有一股力量柔软蜿蜒地滑过伊恩的心头。   “我以为你会喜欢中性风。因为我好像也是那个风格的。”   “你?”   伊恩一脸‘你这家伙还能更离谱吗’的表情。   他早就见识过海利极为男人的一面。外表就算再有迷惑性,有些东西也是无法改变的。   “哦,如果不是因为中性风,那是因为他的身材?他的腿很长。”海利开始玩起自己的手指,在桌面上留下修长的影子。   “如果你是在暗示我夸奖你的腿也很长,那么我承认,你的腿比他长。”伊恩的声音里仍旧没有起伏。   海利笑了,“伊恩叔叔你真可爱,我又没有要你拿我和沙维尔那样的国际名模相比较。”   “还有其他事情吗?”   “当然有,你喜欢他的眼睛吗?他的眼睛很漂亮,我的朋友希亚,就是那个服装设计师希亚曾经说过,沙维尔·昆廷拥有时尚界最纯粹的眼睛,像是绿宝石一样。”   伊恩微微前倾,直视海利的眼睛,“我不记得他的眼睛长什么样子。”   就在那一刻,海利忽然撑住桌面,吻了上去。   伊恩是惊讶的,海利却是狂躁的。伊恩刚要向后退去,海利的手指便紧紧扣住了伊恩的下颚,强迫他张开嘴唇接受自己。   当伊恩抵住桌沿向后退去时,海利干脆单腿跨上了桌面,以身体的力量压迫住伊恩。   伊恩不得不抬起头,承受海利的亲吻。   太过强硬的力量,令伊恩的眉头蹙起,越是狠厉地要将海利推开,这家伙就越是疯狂。   他的手指陷入伊恩的发丝之间,扣住伊恩的后脑,将他压向自己。   没有任何距离,绝对地掌控。   直到伊恩放弃抵住桌面,而是一记手刀狠狠袭向他的后颈时,海利终于放过了伊恩,侧身躲避了过去。   “你在做什么?”伊恩站起身来。   “嫉妒。”海利轻跳下了桌子,再度摆出了他悠哉悠哉的姿态,“你嫉妒过什么人吗,伊恩?”   “没有。”   “我有。当你离开我回到军营的时候,我嫉妒整个军队。当你对兰瑟照顾有加的时候,我想要把那个不能说话的年轻人抽筋剥骨。当你说埃文是你儿子的时候,我站在镜子前看见自己,发现自己扭曲得可怕。”   “我说了很多次了,你应该去看看医生,吃点药。”   伊恩以为自己对海利已经比从前要亲近许多了,为什么这家伙的神经质变本加厉了?   “别让我更加嫉妒了,伊恩。那会让我有一天变得比你追捕的凶手们更可怕。”   说完,海利就走了出去。   那天晚上,当普罗·潘恩回到自己的公寓时,一个优雅的身影靠着他的房门似乎等待多时。   普罗中鼻间发出一声冷哼,慢慢地走上前去,“怎么?现在来找我道歉了吗?你竟敢对警察说是我要强行与你发生关系?”   靠在他房门前的不是别人,正是沙维尔。   “如果不是靠身体,你在时尚界能出头吗?你在‘盛宴’上是多么风光?难道你不记得了?”   普罗一边伸手扣住沙维尔的腰,将他贴向自己,一边又用最恶劣的话语侮辱着他。   就在下一刻,沙维尔忽然扣住他的手,一个转身手肘狠狠撞在普罗的身上。他将伊恩如何制服普罗的动作原封不动地重现,而普罗再度捂着腹部倒了下去。   沙维尔的脸上是阴冷的,他一把将普罗从地上拎了起来,按住他的脑袋用力地撞向墙面。   普罗发出惊恐地叫声,“不要!”   在他的额头几乎就要贴上墙面的时候,沙维尔停住了。   普罗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他做梦都没有想过沙维尔有这么大的力气,更没有想到沙维尔能够轻易打倒擅长搏击的自己。   沙维尔的脸靠向普罗,“你给我听好了,你最好忘记在‘盛宴’上见过我,也不要跟任何人提起‘盛宴’,以及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否则,我会踩碎你每一根手指、敲裂你每一根骨头,拧断你的脑袋。你记住了吗?”   “……我记住了!我记住了!”   “另外,最重要的以前,如果被我发现你和你虚伪无耻的父亲以任何借口找伊恩·康纳的麻烦,我会把你在‘盛宴’上最难看的一幕送给纽约发行量最大的报纸。让你们身败名裂。”   普罗眼睛余光能略微看见沙维尔的表情。   他是冷酷的,带着某种歇斯底里的疯狂。   “很好。”沙维尔一把将普罗扔开,甩了甩手指,仿佛普罗是一袋令人恶心的垃圾。   晚上九点半,伊恩正看着电视,忽然门铃响了。   是沙维尔。这家伙不由分说就挤进了伊恩的房中,在他的沙发上大喇喇躺了下来。   “喂,这是我家。”   伊恩抱着胳膊冷声道。   “我得罪了潘恩父子,你不知道吗?”沙维尔翻了个身,脸朝着沙发内侧。   “那又怎么样?”   沙维尔蓦地坐起身,瞪着伊恩,声音却在发抖,“如果我顺着普罗的意思说谎呢?如果你听我的话,不要报警只是让他走呢?”   两三秒的沉默之后,伊恩叹了口气。   “好吧,现在你什么打算?”   “我就想在你这里睡。”沙维尔再度躺回沙发上,侧过身,不看伊恩。   那一刻,伊恩想到了兰瑟。兰瑟也是因为害怕才与他住在一起。唯一不同的是,兰瑟是被伊恩带回来的,而沙维尔是自己来的。   伊恩在沙发的边缘坐下,按了按眼角说:“我听说你是一个国际名模?”   “算是名模吗?你不是都不知道我吗?”沙维尔闷闷地说。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是名模,是不是为了参加纽约时装周?”   “是的。”   “你为什么不住到酒店,而选择了兰瑟的公寓?”   “你想知道真正的原因?”   “当然。”   “因为这里很低调,那些记者还有一些疯狂的米分丝们不会想到我竟然住在这样普通的公寓里,也就不会上门打扰或者寄一些奇怪的东西来。”   “嗯。”伊恩点了点头。   “还有,我在意大利认识兰瑟的时候,他总是很兴高采烈地向我提起你。你让我产生了好奇,所以我来了。”   “兰瑟不能说话。”   “是的,我们用短信交谈。他是一个天真纯粹的人。”   “那么能被他视作朋友的人,也是天真纯粹的人。”   “谢谢。所以我现在能待在这里了吗?”   “好吧。”   这一次,伊恩没有把自己的卧室交给别人睡的打算了。他找来了毛毯与枕头,自己回到卧室。正要锁上房门的时候,沙维尔却进来了。   “能借你的浴室用用吗?我不想带着普罗·潘恩的气味睡觉。”   “嗯。”伊恩微微点了点头。   沙维尔进入了浴室,没过多久,水流声响起。   伊恩打开了床头灯,靠在枕头上阅读起几个联邦调查局里破案高手所写的案例分析。   “伊恩,对不起,我没带衣服过来。能借你一套睡衣穿穿吗。”   “我去你房间替你拿一套过来吧。”   “谢谢。”   当伊恩将沙维尔的衣服带回来之后,他敲了敲浴室的门。沙维尔就站在门后,伊恩正好能看见他从门缝间露出来的小腿。   笔直而修长,线条也十分富有张力。   海利说得没错,这家伙的腿真的挺长。   伊恩将衣服递进去之后,沙维尔探出头来说了声“谢谢”。   他的眼睛里含有笑意,绿色的瞳眸让伊恩想到了祖母手指上的宝石戒指。   等到沙维尔走出浴室时,他正拿着一张浴巾擦着头。   伊恩随意抬起眼,看见的便是沙维尔大开的睡衣衣领,几乎连左侧的肩头都露出来了,但这一切并没有显得刻意,反而随性得就像广告海报。   伊恩低下头继续看书,而沙维尔则离开了卧室,替伊恩将房门关上。   第二天,当伊恩去上班的时候,沙维尔还躺在床上睡觉。伊恩将备用钥匙留在这家伙的枕边就离开了。   史密斯案件的现场调查结果出来了。   在他所布置的餐桌上,红酒瓶、以及餐盘上发现了史密斯的指纹。但除了他的,没有发现其他人的。   他的房间里,除了他自己的、助理艾玛的指纹之外,就剩下每日定期来清扫的菲佣。   而史密斯的唇角发现了其他人的dna,但并不在dna库中,并且与艾玛提供的最近史密斯交往对象的dna不符。   伊恩看着资料叹了口气。   “为什么叹气?”海利的声音传来。   他靠着伊恩的办公室门,手中端着一杯咖啡,缓慢地搅动着。   “你看了报告了吧。你不觉得奇怪吗,除非凶手是助理艾玛或者菲佣,否则他没有在这间房间里留下指纹?如果不是艾玛或者费用,那么凶手进入的时候是戴着手套的。这样的气温戴着手套不是很奇怪吗?难道史密斯没有注意到?”   海利缓缓走入,来到伊恩的桌边,刚要跳上桌角,伊恩就伸出了手按住了那个位置。   海利笑了,“哎呀,伊恩叔叔,你想要摸我就直说嘛!把手放在那里,实在太调皮了。”   “办公桌不是拿来给你坐的。”伊恩严正声明。   “那……”海利缓缓绕到伊恩的椅子边,将他转过来面向自己,“我可以坐你的腿上咯?”   “请你有话就说。”伊恩的手指敲了敲桌面,表示自己已经不打算继续纵容海利胡来了。   “好吧,我们都觉得受害者史密斯是被他的秘密情人杀死的。有没有可能史密斯先生布置这一切之后,他的情人并没有来,而凶手却一直躲在他屋子里的某个角落,比如衣帽间之类的。在史密斯最猝不及防的时候,凶手出现,将他杀死?”   伊恩点了点头,“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房间里除了受害者史密斯、助理艾玛以及菲佣之外找不到其他人的指纹了。因为凶手是戴着手套等待着史密斯的。但史密斯的死亡地点以及姿势,你不觉得明显是在享受两个人的关系时候被杀死的吗?”   海利摸了摸鼻尖,“嗯……看来线索还不够多啊……”   “如果足够多呢?”   “如果足够多的话,我就能构建受害者史密斯死前的场景了。”海利一脸遗憾。   “所以我们现在要弄清楚的就是,受害者到底是被滚床单的对象杀死,还是被藏在房间里的凶手杀死。”伊恩低下头,打算再度好好回顾一下案件资料。   这时候,洁西卡忽然冲了进来,“海利!海利!你认识希亚·佩斯对不对!”   “是的,我认识他。有什么问题吗?”海利转过身来笑着问。   “当然有问题!他现在正在你的办公室里等着你!天啊!”洁西卡的星星眼都快蹦出来了,“你能请他为我设计一款小礼服吗?我要去参加我母亲再婚的婚礼!”   海利的眉梢轻扬,揽过洁西卡的肩膀,“亲爱的,如果你不会再这样鲁莽地闯入伊恩的办公室,我可以考虑。”   伊恩皱起了眉头,“我记得局里有规定,不得探亲访友。”   “这不是探亲访友,伊恩。希亚与史密斯是同期的新锐设计师。而且他们曾经同台走秀无数场。也许比起助理艾玛,我的朋友希亚能说一些更加有意思的东西。”   伊恩起身,跟着海利走出办公室。   “伊恩,你怎么也来了?你不是有案件资料需要回顾、研究和分析吗?”   “我也想要听一听你朋友眼中的受害者史密斯。”   当伊恩走入海利的办公室时,他看见的是一位衣着十分得体的优雅男子。他似乎年长海利几岁,亚麻色的碎发,白皙的肌肤,如同雕像一般轮廓鲜明的五官。同样是优雅,希亚·佩斯就像灯光下的钻石,而海利是黑暗中的星星。      第52章 盛宴04      “嘿,海利。”希亚站起身来,目光越过海利的肩膀投注在伊恩的身上,“我想……这位就是被你迷恋以及长时间经受你骚扰的对象伊恩·康纳吧?”   “感谢你的总结。如果你不直说,我想拉塞尔探员将一直不明白他对我的行为可以定义为‘骚扰’。”   “好了好了,希亚,如果连你也与伊恩统一战线的话,我将非常孤立无援。今天我们谈论的重点是史密斯。说说看你对他的了解。”   “史密斯……”希亚垂下眼帘扯出一抹笑容,“这具体要看你们想要了解的是什么方面了。才能、工作、人际关系还是感情生活?”   “那就一条一条地来。”伊恩靠着海利的办公桌抱住胳膊,“你觉得他的才能如何。我们很清楚许多有才能的人都容易被嫉妒被排斥,或者被人刻意接近接着产生一些受害者本人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如果说三年前的史密斯,确实很有才能。当时他在米兰时装周上展示了一整套褶皱男装。要知道褶皱这个流行元素一向局限于女装,但是他将他发挥到了男装上,十分巧妙的想法,引起了轰动,也让他从一个行走的衣架一举成为了热门服装设计师。”   这在伊恩听来,是个中肯的评价。   “那么三年后呢?”   “这三年我已经没有见过他有任何出彩的设计了。如果说因为有才能而被嫉妒,我不觉得。但因为没有才能却享受名利而被其他人憎恨,到挺有可能。”希亚十分直接地表述了自己对史密斯的不屑。   “可是我看了一下这两年的时尚评论,貌似史密斯的设计依旧很受欢迎。”   希亚身体前倾,看向伊恩,“亲爱的,时尚圈和议员竞选没有什么两样。也离不开炒作与后台。”   “那么谁是史密斯的后台?”   希亚笑了笑,低下头不再说下去了。   伊恩看向海利。   “时尚界的巨头,菲兹·古博勒。他的旗下拥有多个奢侈品牌。无数知名时装设计师都是他的弟子。他主宰着许多时尚评论家的口舌,以及那些让人趋之若鹜的高端时尚杂志和发布会。如果说,拉塞尔家族是华尔街的无冕之王,那么在时尚界,菲兹·古博勒的地位也是如此。”海利回答。   “那么你呢?”伊恩看着希亚。   “我吗?我大概也能算得上是菲兹·古博勒比较心仪的商品之一吧。”希亚自嘲地说,“如果你们对菲兹·古博勒感兴趣的话,今晚不妨来ever大酒店参加晚宴。到时候不只是菲兹·古博勒,包括其他时尚界有影响力的人物都会出现。在那里还有其他与史密斯接触过的时尚界名人,以及一些年轻惹眼的人物,真正的百花齐放。我想你们也不会只想要听到我对史密斯的评价。对吗?”   海利看向伊恩,一手握住伊恩,另一手搭上他的腰,在办公室里转了半圈,用狡黠的目光看着他说:“你觉得呢,伊恩?”   “这个建议可以考虑。那么从人际关系方面呢,你怎么评价史密斯?”伊恩推开海利,他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希亚身上。   “嗯……唯利是图?”希亚耸了耸肩膀,“个人认为,他很懂得讨好菲兹·古博勒。而且他很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要让所有人都喜欢自己是不可能的。所以他更注重菲兹·古博勒对他的想法。对于其他的后期新秀,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他会不断打压对方,虽然没有到将那些新人逼到绝路的地步,但至少堵住了不少他们的机会。”   “所以,恨他的人还是会有不少。感情生活方面呢?”   “花花公子?游戏人生?关于这个评价,我觉得自己给得还是很中肯的。我想参加他服装秀的模特们,应该有不少被他睡过吧。”   “为什么你越说我越觉得受害者史密斯是个烂人?”伊恩皱起了眉头,如果史密斯树敌太多的话,这将使得他们的调查更加没有方向。   “我也是个烂人。一样不希望有人脱颖而出盖过我的锋芒,一样和不同的对象保持关系,并且希望自己能像他一样赢得菲兹·古博勒的倾心。所以我对你所说的一切可能只是出于我对史密斯的妒忌而已。”希亚摊了摊手。   “你不是个烂人。你和海利·拉塞尔是朋友。能和疯子做朋友的人,顶多说明你也是个疯子而已。”   伊恩淡淡地看了希亚一眼,离开了海利的办公室。   “嘿,伊恩,你不想尝尝我这里的咖啡吗?”   “你有时间煮咖啡,麻烦把上一篇报告写完。”   希亚侧身靠着沙发,摆出闲适的姿态,“哦,我喜欢他。”   “他是我的,你可不能喜欢他。”海利摆出认真的表情,两秒钟之后又摆出十分有兴致的样子问,“那你喜欢他哪一点?他的声音?他冷冰冰的样子?还是他线条漂亮的肩膀、腰还有小腿?”   希亚叹了一口气,“你干脆说你喜欢他的全部吧。他就踩在你的脸上,你也会说他的脚有多美好。”   “啊,说到这里,我可以向你保证,伊恩的脚踝也很漂亮,我摸过的。”海利一副炫耀的语气。   希亚哼了一声,“别装花痴了。我最喜欢他的一点就是他是唯一一个在你的魅力面前无动于衷的人。”   海利坐上自己的办公桌,微微后仰,身体拉伸出极有张力的弧线,“你怎么知道他对我无动于衷呢?”   “那就要问他了。”希亚起身,将两份邀请函放在了桌上,“你要的东西我已经带来了,记住,不要太过火,也不要把我扯进你的调查里。我还要在菲兹·古博勒那里继续混下去。”   “有伊恩在,我怎么可能会过火呢?”海利眨了眨眼睛。   “天知道。”   当希亚离开之后,海利打了个电话给克里夫。   “克里夫,替伊恩准备一套晚宴服装。记住,最好显得沉闷古板没有魅力,但是质地要好。”   “先生,你确定沉闷古板没魅力?”   “是的,我确定。ever酒店的晚宴里都是一些漂亮的蜜蜂,我可不希望他们在伊恩的身旁转悠。”   “我明白了,可是我不知道伊恩的尺寸。”   “我会发给你的。”   “你确定吗,先生?”   “我确定,我搂着他那么多遍了,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尺寸?”   当晚下班之前,伊恩收到了一套高端定制的晚宴服装。他为海利的行动力感到无语。   老实说他并没有打算参加ever酒店的时尚晚宴。在那样的地方,他与那群追逐时尚的俊男美女根本没有共同话题,也无法像海利那样游刃有余地与他们攀谈,在只字片语间得到重要的资料。他只会成为海利的陪衬,而且是十分尴尬的陪衬。   “伊恩,你怎么还没换好衣服?克里夫就要来接我们了!”   海利的表情十分兴奋。   伊恩只是坐在电脑前,一动不动。   “伊恩,你是不是在担心自己与那些时尚界的名流无法沟通?”   海利来到伊恩的身边,倾下身来,覆在他的耳边。   刚才还是孩子气的无脑表情,此刻整个人又沉了下来,让人捉摸不透。   “既然你已经知道答案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来问我?”   “但你已经是一个探员了。你的工作是调查真相。每一个受害者都有一个属于他们的世界。如果你总是端着联邦探员的架子,不肯进入他们的世界,你就永远无法接近真相。”   海利的声音沉稳,他很少有这样让人深信不疑的时候。   “好吧,你能暂时出去一下吗?”   “我不能在这里欣赏你倒三角的肩膀吗?”   “不能。”   海利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走了出去。   当伊恩穿戴整齐走出门时,海利来到他的面前,伸手替他抚平衣领。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怎么了。”   “我明明叫克里夫给你准备沉闷古板没魅力的晚宴西装了。”   “你的目的达到了吗?”   “很明显没有。伊恩,你还是不要去了。”   海利望着伊恩的目光里有一种全然的着迷。甚至于当伊恩打算侧身离开他的时候,海利就似被什么力量牵引着一般,“那怎么可能。你说过的,我需要进入受害者的世界才行。”   伊恩的唇上扯起淡淡的浅笑。   海利跟了上去,不断追问着:“伊恩,你刚才是不是笑了?你笑起来真好看!”   “闭嘴!”   伊恩与海利坐上克里夫的车,前往ever大酒店。   这是一辆加长林肯。这一次,海利没有选择与伊恩并肩而坐,而是坐在了他的对面。   他撑着下巴,手指间轻轻摇晃着盛着红酒的高脚杯,歪着脸,目光却没有一刻从伊恩的身上转移。   “我可以在这里上你吗?我保证会很温柔,不会让你受伤的。”   伊恩翻看着车上的书本。   他本以为都会是与财经有关的,但没想到竟然都是一些不入流的杂志。   他直接将它们扔到了一边,转过头去对正在开车的克里夫说:“拉塞尔先生今天出门是不是又忘记吃药了?”   克里夫语言十分平稳和顺地回答:“拉塞尔先生一向认为自己不需要吃药。”   “你应该劝劝他。”   “如果康纳探员你的建议都没有用的话,那么就没有任何人能劝服他了。”   这时候,海利忽然放下酒杯,单膝跪在了伊恩的面前,双手搭在伊恩的膝盖上,“喂,你们这样暗示我有神经病之类的,真的很伤人心。”   “你想干什么?”伊恩试着动了动膝盖,但是海利的双手太用力。   “如果你不肯让我上你,我也可以用别的方法让你快乐。”海利仰起脸来,舌尖滑过唇角。   呼吸宛如被牵扯住一般不得延伸。   伊恩抬起手来狠狠拍在海利的脑袋上,“你该坐回自己的位置,系上安全带。”   “克里夫的驾驶一向很稳健。”   “我的意思是,我会把你从车窗踹出去。”伊恩冷冷地回答。   “……那么吻我一下呢?”海利侧过脸,靠向伊恩的腿。   那一刻,伊恩真的很想踹死这家伙。他一直不明白海利到底哪里来的力气,能够死死将他的双腿按出。   用力呼出一口气,伊恩倾下身来,在海利的头顶碰了一下。   海利扯出大大地笑脸,开心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康纳探员,你这样会把拉塞尔先生宠坏的。”克里夫说。   伊恩轻哼了一声,“如果在晚宴上这家伙不老实一点,到处给我找麻烦的话,我会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海利眯着眼睛继续笑着:“我就喜欢这样的伊恩叔叔。”   他们终于停在了ever的门口,伊恩就似将车里的海利当成瘟疫一般迅速离开。   当伊恩进入晚宴大厅时,他不得不愣住了。他本来以为这里会有香槟红酒与美食,以及侃侃而谈的俊男美女,或者优雅而缓慢的音乐以及柔和的灯光。但首先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个t台。耳边响彻的是富有节奏性的音乐,t台上是正在走秀的男女,灯光明亮得仿佛他们走进了一场时装秀。   伊恩蹙起了眉头,难道他和海利走错了地方?   而就在海利跨入的第一步的时候,他似乎已经适应了一切。他一手揣着口袋,另一只手随意地取过一杯香槟,不少人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挪都挪不开。   “嘿,你是模特吗?我怎么没有见过你?”一位时尚摄影师上来搭讪。   海利只是微微笑了笑。   接着又有几个时装设计师围了上来,他们从一开始的惊艳到审视海利又到露出狂热的表情,这些都是伊恩早就料到的。只要海利想,这里所有人都能匍匐在他的魅力之下。但他只会像一只蝴蝶,在每一个花瓣上轻轻一点,然后扇动翅膀就离开,从不在乎他的身后是否已经掀起暴风骤雨。   而在所有宾客之中,有人侧过脸来,看着伊恩行走的步伐,接着,以同样的速度,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他的不远处。这个人观察着伊恩的每一个表情,以及他取过酒杯微微低头向侍应生表示感谢的内敛姿态。   伊恩确信自己一直低调地跟在海利的身后,他以为自己并不起眼,但是他错了。   “嘿,什么名字?”一直沉默着的观察者终于开口说话。   “海利·拉塞尔。”伊恩的下巴指向海利的背影。   “我不是问你朋友的名字,我是问你的。”   伊恩这才意识到对方的声音十分沉厚,他转过身来,看见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他的打扮并不像其他服装设计师或者模特那样充满时尚气息风格独特,相反,他就像一位英国绅士,儒雅知性地笑着,仿佛游离在浮华之外。   “我是伊恩·康纳。”伊恩在内心深处曾经有零点一秒的犹豫要不要告诉对方自己的真实姓名,然后他放弃了撒谎。   要查到他的名字以及过去很容易。如果有任何必要,调查局会为他隐藏好身份。   “你好伊恩,我是约瑟夫·谢尔曼,《尖端视线》的主编。”   对于第一次见面的人,一般会称呼对方某某先生,而不是直接叫出对方的名字。但是当谢尔曼主编念出伊恩的名字时,伊恩发现自己并不反感。   “很荣幸见到你。”除此之外,伊恩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尖端视线》是什么,伊恩并不清楚。   谢尔曼主编却笑了,他用酒杯碰了碰伊恩的香槟,“其实你并不知道我是谁,对吗?”   “我确实对时尚界没有什么了解,只是跟着朋友来看看而已。”   “那么你喜欢这里吗?”谢尔曼主编看向那些衣着光鲜外貌吸引人心的男女。   “现在还谈不上喜欢。”   谢尔曼主编笑了,“我喜欢你的诚实。”   而这时候,海利的老朋友希亚推着一个轮椅缓缓从t台的尽头走来,整个喧闹的晚宴骤然安静下来。   今天的希亚比出现在海利办公室的时候更加耀眼。   他穿着纯白色的外套,领口别着香槟百合,整个人有一种一尘不染的气质。可偏偏他眉眼间的风度又显得成熟而性感。这样的他,无论走在街上还是t台上,都是亮眼的风景。   轮椅上坐着一个年纪大约五十岁的长者。他保养的很好,看起来很有精神,身上穿着定制西装,深黑色的质料里又零星泛着浅浅的亮斑,打破了沉闷,整个人显得时尚而大气。他的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即便坐着轮椅背脊也十分挺拔。   长者微微抬了抬手,希亚便低下头来覆在他的耳边,十分恭敬地说:“古博勒先生。”   “我在这里好像没有看见沙维尔那个孩子。他还在跟我的老朋友奈德闹脾气吗?”   “我会劝劝沙维尔的。”   “嗯。”长者点了点头,露出笑容。   所有人望着他的目光里充满了崇拜与尊重。   伊恩仔细观察着这个长者,当他的轮椅经过时,向周围人微微点头。偶尔他会伸手握住几个年轻人的手,或者向对方报以微笑,而这些人很快就成为其他人羡慕的对象。   “那是菲兹·古博勒,时尚界永远的风云人物。”谢尔曼主编笑着向伊恩介绍,“你想要认识他的话,我可以为你引荐。”   “不用了,我只是来这里玩一玩。”伊恩淡淡地说。   “真的吗?你确定?从你从你那魅力非凡的朋友身后走出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你。你很特别。”   “谢尔曼主编,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说的人。”   伊恩在心里有一点点哑然失笑,因为谢尔曼主编的遣词让伊恩感觉自己像是个正被人讨好的漂亮女人。其实伊恩并不习惯被人瞩目。   作为一个狙击手,他最需要的就是隐藏自己,包括他的呼吸他的心跳,然后安静地等待机会。   “如果是那样就太可惜了。你拥有黄金比例的身材,漂亮的肩膀,修长有力却线条流畅的双腿。当你走路的时候,有一种笃定的气场。如果这是t台走秀,你能轻易征服台下的观众。以及你看起来很神秘,虽然不苟言笑,但眼睛里有许多的故事。只有耐心的人,才有机会解读,才能走进你的世界。”   “谢谢。”   “我并不是在奉承你,伊恩。看看那群渴望着被菲兹·古博勒点石成金的年轻人,他们都太浮躁了,还需要被打磨。但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的生活和阅历已经给了你许多他们没有的东西。在时尚界,想要长盛不衰,需要的不是好皮囊,而是无可取代的气质。”   “你差一点就说动我了,谢尔曼主编。”伊恩微微笑了笑。   “‘差一点’就是‘还没有’对吗?”   不管怎样,在这个地方能有谢尔曼这样的人与自己聊天,伊恩觉得能够更加融入环境。当然,谢尔曼不是一个套话的好对象。   因为他太老道。   不远处,菲兹·古博勒的轮椅停在海利身边,海利顿时成为全场目光的焦点。   所有人都毋庸置疑,海利一定会被菲兹看重。   “嘿年轻人,我从没有见过你。”菲兹十分宽和地笑着。   海利的手中执着香槟,眼底是令人心绪斐然的波光流转,“那当然,因为我也没有见过你。”   所有人倒吸一口气。   他们没见过有谁在菲兹·古博勒面前用这样无所谓以及放肆的态度说话。   但是菲兹并没有生气,相反产生了更多的兴趣。   “你不知道我?”   海利耸着肩膀笑了起来,“我连我父亲是谁都不知道,你是谁……对我而言重要吗?”   周围可以听见咽下口水的声音。   每个人的眼睛似乎都在说:这个年轻人完了。   菲兹却笑出了声,并向海利伸出了手:“只能说你的父亲犯下了一个大错。你好,孩子。我是菲兹·古博勒。”   海利随意地伸出手来握住菲兹的指尖晃了晃。   他低下头来,发丝从耳后滑落而出,唇上的笑意绽开,曲折了菲兹的目光。   “你好,我是海利·拉塞尔。”   菲兹睁大了眼睛,直到海利松开了他的手。他仰起头,一口饮下杯中仅剩的香槟,喉间的蠕动令人心跳加速。接着,海利毫无留恋地走向伊恩的方向,只将背影留给菲兹。   推着菲兹轮椅的希亚不由得扯起一抹笑。   而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刚才那个将阅人无数的菲兹·古博勒迷到闭不上眼的年轻人到底是谁。   “嘿,我的伊恩叔叔。”海利抬起胳膊,搭在伊恩的肩膀上,看向与他对话的谢尔曼主编,“这位帅叔叔是谁?”   近距离,谢尔曼主编能够更加看清楚海利的五官,确实精致到根本找不到任何缺陷。   特别是当海利与伊恩肩靠着肩站在一起时,两人的对比更加清晰。   他甚至开始想象如果他们两个同时出现在t台上,将会是怎样的画面。   “你们两都不是时尚界的人,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谢尔曼看着伊恩的眼睛依然带着笑意,但伊恩能感到对方施加到自己身上的压迫感。   “为什么要问‘为什么’。当你对我们感到好奇的时候,我们不能对时尚界感到好奇?”   伊恩侧过脸来,在光影交汇之间,产生独特的美感。   寂静而安和的,无论发生什么也不为所动。   谢尔曼顿了两秒,“确实是。”   这时候,被年轻人们包围着的菲兹·古博勒朝谢尔曼招了招手。   菲兹朝伊恩说了声:“抱歉,我去一会儿。希望一会儿等我回头的时候,还能再看见你。”   当菲兹走远,海利侧过脸来,忽然吻上伊恩的脸颊。   一切猝不及防,伊恩瞪视向他,“你在干什么?”   “没办法,刚才的伊恩叔叔太迷人了。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一套了?欲擒故纵?”   “哪一套?”   “为什么要问‘为什么’。当你对我们感到好奇的时候,我们不能对时尚界感到好奇?”   海利重复了伊恩说的那句话,就连淡然的语调都学得一模一样。   伊恩的鼻间是香槟的气息,带着微醺的醉意。   海利的眼眸中仿佛盛着酒,整个空间都随着他的眼睛旋转。   “你把约瑟夫·谢尔曼给迷住了。”   “是吗。”   伊恩向一旁退了半步。他知道海利没有醉,所以他也不会让对方靠着自己。   “你也把我迷住了。”   这时候,谢尔曼主编来到了菲兹·古博勒的身边,“晚上好,古博勒先生。”   “我看见你刚才和一个年轻人聊得很开心。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你笑得如此高兴了,谢尔曼主编。”   “我刚才也看见你和一个年轻人聊得很开心。”   “所以呢,今晚的‘盛宴’,我觉得可以把那两个年轻人带上。”      第53章 盛宴05      “古博勒先生,他们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你不喜欢那个年轻人吗?”   “不,我很喜欢。”谢尔曼主编的眼睛望向伊恩的侧影,“但对于我来说,他就像是误入幻境的爱丽丝。远远地看着,不会有什么风险。只是一旦产生了想要得到的想法,说不定会搅乱原有的一切,最终的结果他会回到他的现实,而我们的幻境反而因为他而分崩离析。”   “你总是这么谨慎。说起来,奈德那个老家伙哪里去了?”   “他……最近身体不大好。刚才还看见了他,后来听说头晕胸闷,正在酒店房间里休息呢。”   “该不会是带着某只小兔子,提前进入‘幻境’了吧?”菲兹若有所指地一笑。   谢尔曼主编也跟着笑了起来。   “谢尔曼,老实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那么特别的年轻人了。让我感觉心跳与呼吸都不受控制,像是个小男孩,看着铁丝网那一头打网球的年轻女孩们发呆。”   “他叫什么名字?”   “海利·拉塞尔。我不确定要如何拼写。”   “我可以为你查一下他的身份。”   “当然。既然你心有顾虑,能查清楚他的身份自然就更好。”   就在这个时候,整个宴厅里发生一场骚动。   有人快步来到菲兹与谢尔曼主编的面前,“奈德先生死在酒店房间里了。”   “什么?”   菲兹与谢尔曼主编相互对视之后,谢尔曼主编就推着菲兹快步走向奈德休息的房间。   消息很快就传开,所有人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菲兹·古博勒的合作者之一奈德死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去现场?”伊恩问。   “你问我‘是不是应该去’就说明你心底觉得不该去。上一个案子的受害者史密斯与这个案子的奈德都与菲兹·古博勒有一定的关系,如果现在你就亮出探员的身份,无论是菲兹这样的老狐狸还是多疑的谢尔曼主编,都不会再对我们透露只言片语。”   “你的计划是什么?”   “我的计划是让洁西卡来代替我们先稳住现场局势。我有预感,菲兹·古博勒一定还会来找我。”   海利扯起唇角,那一抹坏笑让人无从抵抗。   没过多久,杰西卡与纽约警方就赶到了。   他们对酒店施行了封锁,所有晚宴以及进出过奈德房间的人都被警方留下来进行问话。   整个宴会厅里,时尚界的年轻人们都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而几个年长一些已经有些资历的设计师聚在一起,猜测着事情的经过。   “我的天,奈德先生竟然死了?他可是古博勒先生最为信任的人!古博勒集团旗下许多品牌的营销计划都来自奈德先生!”   “估计连股票都要掉下来不少!”   “总会有其他人代替奈德的位置!少了他,古博勒集团也不可能倒掉。只是……你们不好奇奈德先生到底是怎么死的?”   “也许是因为high得太过了?”   “哈哈……有可能!”   “或者对沙维尔太过想念,加上沙维尔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让他脆弱的心脏负荷不起?”   “这个可能性更大!沙维尔明明在纽约,却没有参加今晚的party!”   海利与伊恩就站在不远处,两人的听力不错,他们的八卦全部被记在了心头。   “伊恩叔叔,你的沙维尔被别人惦记着呢。”海利抬手扯了扯伊恩的领结。   伊恩退开到了一边,用警告的眼神看着海利。   这时候,谢尔曼推着菲兹回到了宴厅当中。菲兹显得很镇定。他抬起手按了按,现场安静了下来。   “诸位,大家已经知道我的老朋友奈德出了事,希望大家能够配合警方的调查!对于给大家带来的不便,我菲兹·古博勒保证会让大家都得到应有的回报。”   之前充满八卦议论的宴厅瞬间变得沉静下来。   这时候,一位纽约警察照着宴会名单念出了海利的名字。   当海利揣着口袋走过去的时候,谢尔曼推着菲兹来到了他的身边。   “海利,今晚真的很抱歉。你第一次参加我的party却遇上了这样的事情。”   海利的唇角缓缓勾起,他没有说一句话,转身而去。所有人都对海利露出羡慕的表情。   他们猜测着他与菲兹·古博勒的关系,以及菲兹·古博勒有没有给予他什么特别的承诺。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竟然能在时尚界的巨头面前如此来去自由,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   菲兹长久地凝望着海利的背影,对一旁的谢尔曼说:“他真的很迷人。无论是他的眼神还是笑容都那么独一无二。我只是感到好奇,为什么在这之前竟然没有人发现过他?”   “也许是天意让他被你发现呢?”   当海利走出宴厅之后,与洁西卡一起走入了奈德的酒店房间。   “你现在这里看着,我让他们把伊恩也叫出来。”   “谢谢。”   当伊恩的名字被叫响的时候,他沉冷地信步而去。不像其他人那样忐忑,也没有丝毫怯意。仿佛只是去喝杯咖啡那么简单。   菲兹看着伊恩的背影对谢尔曼主编笑了,“我知道你为什么对他那么赏识。他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沉稳却性感。就像阴影下的黑曜石,只要一点点日光,静下心来去欣赏,会比钻石的美更有深度。”   “谢谢你对我品味的肯定。”   “所以这算不算是天意,奈德在这里死了,而我们却在这里遇见了让人心动的‘爱丽丝’。”   当伊恩走入奈德的卧室时,他闻到了淡淡的马鞭草香味。   和上一个案件受害者史密斯的卧室里使用香薰蜡烛不同,奈德的房间里很明显用的是马鞭草精油。桌上是伯爵茶的香气,伯爵茶的旁边,是一大束向日葵,依旧开放得绚烂。而桌子上放着一个礼盒。   “听说那壶伯爵茶很昂贵,价值几百美金一克。”一位现场的警官忍不住开口说。   “奈德是伯爵茶爱好者吗?”伊恩问。   警官摇了摇头,“他更倾向于咖啡。这是奈德住在这里的第二晚,前一晚他点的都是咖啡。也许今晚想要换换口味。”   伊恩站在那个礼盒前说:“那么我现在对这个东西更感兴趣。”   “小呆子”费恩·基汀也来到了现场,他替伊恩打开了那个礼盒。   里面是一个十分精致的洋娃娃。   “你喜欢洋娃娃吗?”费恩抬了抬眼镜问。   “比起洋娃娃,我更喜欢遥控火车。”伊恩回答。   “我也是。从小我就讨厌三样东西。第一是洋娃娃,第二是小丑,第三就是章鱼。我觉得它们很诡异。”   “你觉得章鱼很诡异?”伊恩皱了皱眉。   “是的。话说回来,这种洋娃娃产自德国,价格十分昂贵。”费恩将洋娃娃举起来,盯着它的眼睛,仿佛只要费恩一直看着它,这东西就会拥有生命一般。   对于伊恩来说,这时候的费恩比洋娃娃诡异的多。   “你不喜欢洋娃娃,怎么知道它来自德国,而且价格昂贵?”   “洁西卡喜欢收集这个品牌的娃娃。只是这一盒看起来更像高端定制款。”   “能查到是谁订的吗?”   “当然可以。”   两分钟后,费恩给出了答案。根据厂家的订单记录,定制这盒洋娃娃的信用卡属于奈德本人。   伊恩叹了口气,信步走向床边,海利就站在那里,双手揣着口袋,唇上是若有若无的笑意。   死者奈德趴在床上,眼睛睁得很大,似乎对于发生的一切感到不可思议。   而他的背是光着的,似乎刚做完马鞭草精油按摩。   他身体腰部以下被向日葵花所遮盖着,血迹在白色的被单上渗透开来。伊恩可以想象,将向日葵掀开的时候,那场景与史密斯不会相差太远。   而费恩·基汀与他的同事们正在一朵一朵地将向日葵放入证物袋中。   “是同一个凶手做的吗?”伊恩来到海利的身边问。   “你觉得呢?”   “史密斯的案子和奈德的案子有三点相似。第一,他们都是在自己的地方被谋杀,史密斯是在自己的家中,而奈德是在自己的酒店房间里。这两个地方,正常情况下都需要主人请客人进入。所以受害者要么是请凶手进来的,要么凶手一直在案发现场等待着他们。第二,案发现场都让人感觉到我们的受害者似乎在讨好某个人。史密斯的案子里,是玫瑰花、香薰蜡烛、红酒晚餐。而奈德的案子里,是向日葵,还有马鞭草精油,上等伯爵茶、以及高级定制的洋娃娃。第三,死者被杀死的方式以及他们都被花所掩盖。”   “嗯哼。”海利仍旧看着奈德的尸体。   “你有任何想法了吗?”伊恩问。   “暂时没有。”   这时候,伯恩医生打着哈欠来到了现场。当他看见伊恩的第一眼时,就迫不及待地张开双臂试图拥抱。但是伊恩抬起手,巧妙地避开了对方。   “哦,天啊!伊恩!你让我真想要用手术刀挑开你的衣领看看你跳动的心脏!”   “……等到我心脏不再跳动的时候,我会躺在你的解剖台上的,这是我对你的承诺。在这之前,你能初步断定一下死者奈德的死因吗?”   伯恩医生的眼睛始终挂在伊恩的身上,“亲爱的亲爱的,奈德已经死了。他的死因是不会有任何变化的。但你不一样。我本以为你固执守旧,但没想到你也有这样帅气性感的一面。请让我多看几秒钟!”   伊恩耐着性子承受伯恩医生让人毛骨悚然的视线。   十秒之后,伊恩推了伯恩医生一把。   “好了,伯恩医生,请你不要再任性了。不止十秒,十几秒也过去了。”海利凉凉地开口。   “别误会,拉塞尔探员,你应该知道,最让我有爱的,一直是死人。”   伯恩医生来到了床边,略微低下身子,戴上了塑胶手套。   他检查了几分钟之后,转过身来对伊恩与海利说:“从伤口的形状、位置以及出血量来说,我敢肯定他的死因与史密斯是一模一样的。”   伊恩抱着胳膊蹙起眉头,“我现在比较好奇,凶手是怎样带着凶器靠近死者而不被死者发现的。史密斯案件的凶器结果分析出来了吗?”   “只有解剖之后才有结果。看在你对我的承诺份上,我会优先处理这具尸体。等我找到结果之后,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伯恩医生摘下手套,指节掠过伊恩的领结,就在他打算勾过伊恩的下巴时,海利打了个响指。   “好吧,好吧,我只是想说伊恩的下巴真的很漂亮,特别是在丝绸领结的映衬之下。你的品味很不错哦,拉塞尔探员。”   伯恩医生无奈地解释,终于离开了。   洁西卡接到一个电话之后告诉他们:“奈德太太已经被请到了纽约警局。我会在审讯室里与她交谈,了解奈德先生最近发生的事情。你们两个就在观察室里待着。这样的安排没有问题吧?”   “嗯,当然。”海利点了点头。   “如果菲兹·古博勒想要查出你的身份,轻而易举。就算可以瞒住你是联邦探员这件事,但他未必愿意接近拉塞尔家族的继承人。”伊恩提醒道。   “商界见过我的人不多。我也不怎么喜欢被媒体采访,所以克里夫可以很轻易为我伪造一个身份。”海利笑了,“看来你也觉得菲兹·古博勒和这几起凶杀案有联系?”   “我还没有得老年痴呆。史密斯是菲兹·古博勒的门生之一,一直受他的庇荫。奈德是菲兹·古博勒最得力的合作伙伴,现在也死了。我调阅了伦敦发生的那起凶杀案,受害者也是古博勒集团旗下三大当红模特之一。不管怎么说,菲兹·古博勒一定有什么问题。”   海利点了点头,向伊恩眨了眨眼睛,“最重要的是,他好像对我挺有意思的。”   伊恩对此不发表任何评价。   “嘿,伊恩,你就不担心他会把我怎么样吗?”海利一脸不满。   “菲兹·古博勒两条腿都不能动了,他能对你怎么样?”   “那可不一定。就是因为他不能动,也许在某些方面比正常人更阴暗呢?”   “我只知道你一定会把菲兹·古博勒耍到晕头转向。”   海利伸长了胳膊,绕在伊恩的肩膀上,露出全然迷恋的表情,“可是把我迷到晕头转向的只有你。”   伊恩看了一眼桌上的伯爵茶杯,果然其中一只茶杯不见了。   “你把茶杯藏到哪里去了?”   “你猜。”海利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我不想猜。”伊恩覆上海利的腰,他的口袋里感觉不到茶杯的存在。   “那你就永远不要想知道茶杯在哪里了。说不定茶杯上有凶手的dna。”海利狡黠地一笑。   无论是满屋盛放中的向日葵,还是马鞭草的香氛,当伊恩看着海利的眼睛,只觉得血液成倍地涌动着。   “你想要怎样?”伊恩开口问。他微微握紧了拳头,平复自己的情绪,再度松开。   “你紧张了,对吧?是不是因为对我心动了?”海利的视线沿着伊恩的肩膀缓缓向下,看着他的指尖。   “我没有。”   “你有,我感觉到刚才的肩颈的肌肉紧绷了。”   “你到底想要怎样。”   “吻我一下,我就告诉你茶杯在哪里。”海利搭在伊恩脖颈上的手指微微移动着。   虽然此刻房间里的只有自己人,他们早就习惯了海利的“神经质”,但还是忍不住看向他们。   伊恩不动声色呼出一口气,侧过脸,碰上了海利的上唇。就在伊恩离开的那一刻,海利抿了上来。   他的嘴唇很温暖,他的舌尖勾过伊恩的唇缝便迅速离开了。   血液在那一刻似乎停留在了原处,忘记了流动。   直到海利松开了伊恩,向后退了一步。   这时候,费恩收下的一位鉴证人员忽然说:“咦,什么时候这个茶杯被装进证物袋了?连标签都写好了?”   伊恩的视线掠过海利的肩膀望了过去,发现那个茶杯就是桌上不见的那一个。   他又被海利给耍了。   不远处的洁西卡朝伊恩露出同情的表情。   现场观察结束,海利先回去了宴厅,伊恩隔了五分钟之后才走回去。   如伊恩所料,菲兹·古博勒果然迫不及待地就来到了海利的面前,尽管他的表情看起来并不是那么急切,举止也像一个有涵养的长者,但是他目光里的热烈暴露了他的意图。   伊恩淡然地取过一杯香槟,来到偏僻的角落,靠着墙。   他不动声色观察着每一个人的表情。   直到谢尔曼主编走到了他的身边。   “你就像一个审视者,好像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你无关。”谢尔曼主编微微欠了欠身子。   “我知道自己没有谋杀奈德先生,那么这里发生的一切自然与我无关。”   伊恩低下头,抿了一口香槟。   “你不喜欢红酒吗?从你进入这里开始,我就没有见你喝过一杯红酒。菲兹·古博勒是个大方的人,这里的红酒都价值千金。”谢尔曼轻轻摇晃着酒杯,这样的姿态让他显得更有涵养。   “红酒会让我想起某个不怎么讨喜的家伙。”伊恩的后脑靠着墙,微微侧过来,斜着眼睛望向谢尔曼,“可惜这里没有啤酒。否则你看见我拿着的将不是什么高脚杯,而是啤酒瓶。”   谢尔曼愣住了。   伊恩冷峻的面容此刻略微泛红,眼睛显得愈发的明亮。   下意识喉咙一阵蠕动,谢尔曼主编正要说什么,海利揣着口袋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啊哈!你一定就是古博勒先生所提起的谢尔曼主编吧!听说只要登上你杂志封面的模特,最后都成为超模了?”   “没有那么夸张。”   尽管海利不断靠近,谢尔曼主编的眼睛却淡定从容。不像其他人因为海利的脸庞而失去方寸。   “不过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你能成为《尖端视线》的封面。”谢尔曼的邀请是认真的,但用的却是公事公办的口吻。   “不用了,我比较偏好《财富》、《华尔街》之类的财经杂志。”   海利说完,顺手揽过伊恩的肩膀,示意他们该离开了。   “对了伊恩,我能要你的手机号码吗?”谢尔曼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伊恩想要回头,却被海利紧紧扣住了后脑,伊恩能感觉到海利指尖的力道。   霸道不容扭转。   “喂,谢尔曼先生,你和他聊了那么久竟然没要手机号码?你的动作实在太慢了!要知道机会可向来不等人。”   尽管没有人能看出来,伊恩几乎是被海利强迫地带离开ever酒店,克里夫已经在酒店门前等着他。   夜风微凉,吹起了伊恩的发丝。   海利很绅士地为伊恩打开车门,并用手掌抵在车框上。这让伊恩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小心翼翼对待的女性。   他才刚进去,就被海利猛地扑倒了。   “喂!你干什么!”   伊恩的后背摔在柔软的纯手工地毯上。他试图起身却无处借力,而海利的双手却压住他的肩膀上,直落落将他摁了回去。   克里夫已经开动了车子。   “停车!克里夫!”伊恩怒道。   克里夫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将车开过了转角。   好吧,他是海利的管家,他只会听从海利的命令。   伊恩抬手试图抓住椅背,但是这种加长轿车里的空间比想象要宽敞许多,伊恩什么也没够到。   “海利·拉塞……”   海利已经吻了上来。   压迫性的,舌尖的力量显示出某种不可控制的怒意,极为用力地挤入伊恩的唇缝之中。   伊恩撑住上身想要离开海利的桎梏。   而对方的唇则更加地用力,他还没有挪出两公分,后脑再度狠狠被压在地上。   在亲吻方面,伊恩发现自己永远是海利的手下败将。   当伊恩即将挣脱海利的时候,这家伙不顾一切骑在伊恩的腹部,低下头来。他的含吻就像是一只野兽,在荒野中干渴了太久终于找到了水源。   伊恩用力锤击着海利的后背,而这家伙绷起肌肉,伊恩的拳头杀伤力大减。   直到伊恩觉得自己就快呼吸不过来的时候,海利终于放开了他,缓缓起身,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你又怎么了?”   伊恩咬牙切齿地问。他的头发完全乱了,领口也被扯到了一边,当他坐起身时,才发现自己的裤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解开了。   “抒发我的嫉妒。以及,我也被你勾引了。”   海利撑着脑袋望向窗外,声音里有几分阴测测的意味。   “你说什么?”伊恩好不容易整理好自己的衣领。   他的身上仍旧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海利残留的温度以及他的力量。   当时被压制的时候,伊恩只想要反抗。   而此刻,伊恩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他甚至有种错觉,当时海利是想杀了他,毫不留情。   “为什么要对谢尔曼摆出那样的姿势?”   “哈?”   什么姿势?伊恩完全一头雾水。   “为什么要对他露出那种表情?”   “什么表情?”   在伊恩的印象里,自己对谢尔曼主编始终保持着距离,连笑都没有笑过。   “还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别的男人?”   说出这句话时,海利已经可以算是咬牙切齿了。   伊恩愣住了。他认识海利这么久,知道这家伙有多么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   这还是第一次,海利如此明显地表达出他的不悦甚至于愤怒。   “我只能说,眼神这种东西是主观的。”   伊恩也侧过头去望向窗外。与海利探讨这些东西,根本没有意义。   他们一路沉默。伊恩甚至不用看向海利也能感觉到这家伙散发出来的寒意。   当他们来到纽约警局时,伊恩没有打算从靠近街道的那一侧下车,因为那边坐着海利。   在他正要打开自己这一侧的车门时,海利开口了。   “如果不是因为克里夫也在,我会上你。”      第54章 盛宴06      后半句话,海利的咬字很重,仿佛不压垮伊恩不罢休。   伊恩没有理睬他,顾自走进了纽约警局,来到了观察室内。   玻璃另一面,是死者奈德的妻子以及洁西卡。   奈德太太很悲伤,但这种悲伤与其说哀悼她的丈夫,不如说只是在哀悼她的婚姻。   “奈德太太,我们知道现在请你来问话是不合适的。但奈德先生死了,而且这还是一场谋杀,所以……”洁西卡试图安慰奈德太太。   奈德太太只是扯了扯唇角,“想问什么,你们就问吧。”   海利则借助蓝牙耳机对洁西卡说:“不用那么委婉地表达你的意思。这个女人并不痛苦,她不需要同情。你可以直入主题了。”   洁西卡收起了自己的怜悯神色,用公式化的口吻问道:“奈德太太,我们想要知道奈德先生最近有没有什么正在追求的对象?”   “他追求的对象一直很多。但从来不包括我。如果你们想要一个名单,只要看看如今当红的国际名模是哪些就行。意大利的、荷兰的、法国的、俄国的,各式各样应有尽有。”奈德太太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讽刺意味,“我和他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他唯一做得好的就是给了我花不完的钱。”   “那么关于这个娃娃呢?也是奈德先生定制的吗?你知道在他交往的对象中,有什么人对这种娃娃感兴趣吗?”   奈德太太只看了照片一眼,就扯起了唇角。   “其实他一直很喜欢这种娃娃,也花了不少钱去定制,但我并不喜欢,因为娃娃什么的放在家里总觉得阴森恐怖。前几个月,他还向我抱怨他看中了一款,但已经被人提前订走了。可是就在几周前,同一款娃娃被寄到了家中……他拆开包裹的第一眼很惊讶……”   “奇怪?”   “就是……好像娃娃不是他订的一样。但是几天以后,他的心情大好。开始在家中使用马鞭草的精油,甚至还将向日葵带回家里。”   观察室里的伊恩皱起了眉头,“洁西卡,问问奈德太太,向日葵和马鞭草精油之类的东西到底是奈德先生买的吗?”   洁西卡收到之后,向奈德太太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觉得像是他某个情人送给他的。他难道会买花送给自己吗?”   “这根本说不通……”伊恩低下头。   他们所接手的第一个案子,受害者史密斯,他的家中布满了玫瑰花、薰衣草的香薰蜡烛、红酒晚餐、以及他床头的精装巧克力。而奈德的案子里是定制款的娃娃、马鞭草精油、向日葵花等等。   一开始他们怀疑这些东西都是受害者用来讨好他们的情人,可现在发现,事情好像不是这样。   “海利。”伊恩等着海利说点什么,或者像从前一样高深莫测地提醒他什么。   但是海利一直沉默。   伊恩侧过脸,这才发现海利保持着几分钟前自己见到他的姿势,双手揣在口袋里,微微低着头,目光望向奈德夫人的方向,只是此刻,他的眼神空洞,没有了伊恩所熟悉的洞察力。   “海利?”伊恩再度唤起他的名字。   海利仍旧是那个表情。   伊恩按了按眼角,无奈地说:“下次在你去另一个世界的时候,能麻烦你提醒我一声吗?”   伊恩上前,将观察室的门锁住,免得自己迫不得已得把这家伙揍醒的时候被其他警察看见。   洁西卡对奈德太太的询问结束了,但海利仍旧没有“回神”。   伊恩干脆地在椅子上坐下,闭目养神。   直到几分钟之后,海利的呼吸变得沉重。   伊恩猛地从椅子上坐起,来到海利的面前。   他的表情因为痛苦而扭曲,脸色开始发红,仿佛困在自己制造的环境里不得解脱。   “海利?”   就在伊恩触上海利身体的瞬间,他用力捂住自己的腹部,向一侧瘫倒下去。   伊恩好不容易扶住了他,将他挪向椅子前。   他的喉间发出痛苦的沉音,手掌用力地摁住下身,他的身体向前弯曲,脑袋埋进了伊恩的怀里。   他真的很痛苦。   每一寸骨骼都在颤动。   这时候,伊恩的手机响了,是伯恩医生的电话。   “喂,伯恩医生。奈德的尸检这么快就出来了吗?”   “你们不是很急着要确定他的死因吗?他和史密斯死于同一种凶器。根据伤口的形状以及深度,凶器并非刀具,而是更像是刺锥之类的东西,长度约为十二至十五公分。史密斯被刺中了二十二下,而奈德更加严重,三十多下。他的下身几乎被刺成了马蜂窝。而且多集中在他的下腹以及老二附近!我猜想,他们两个死之前一定痛到连吼都吼不出来了!”   伊恩看向怀里的海利,心脏莫名揪了起来,“谢谢,不过我想请你赶来一趟。我需要肾上腺。”   “……”   “伯恩医生?”   “不好意思,我很忙。”   “你是在计较我上次向你开枪的事吗?”   “肾上腺素是要给海利用的吧?他又开始神游了?”   “是的。”   “所以我不能去。因为如果我带着肾上腺素去找你们的话,海利会记恨我。”   即便隔着电话,伊恩也能感觉到伯恩医生幸灾乐祸的语调。   “为什么?”   “因为能让海利的心脏狂跳的,从来不是肾上腺。”   尽管伯恩医生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伊恩已经挂断了他的电话。   伊恩托起海利的脸,强迫他看向自己。   “我不想揍你,因为你现在已经够疼的了!也没有人给你送肾上腺素来。所以你他妈立刻马上给我醒过来!”   海利张着嘴,无限痛苦无法溢出。   伊恩所说的话根本没有进入他的大脑。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越来越像奈德临死前的表情。   莫名的,伊恩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被什么一遍又一遍重复地刺穿一般剧烈地疼痛。他的思维好像进入了海利眼中的世界一般。   “海利!你还活着!你没有被刺中!”伊恩覆在海利的手背上,不断抬起他试图低下的头,强迫他直起腰身,“这里的痛苦是假的!是你想象出来的!停下来,一切就过去了!你听见了吗混蛋!每次都这样,你他妈要我说多少次才能明白!”   海利的手掌仍旧极度用力,伊恩愈发担心他用这样的力气按住自己会不会出事。   于是伊恩只能使出更大的力气将海利的手挪开。   “我早就说了有神经病就该去看医生!你看看你现在,比那些受害者还他妈倒霉!不对,倒霉的不是你,是我!”   伊恩费了很大的力气,还是没有将他的手掌挪开。   他执着地按住自己,生怕一松手疼痛就会暴增血液就会流干一般。   伊恩相信,奈德先生在死之前也一定是这般执着地想要活下来。但是三十多个伤口,他必死无疑。   伊恩简直就要被海利折腾得没有力气了。   他向后退了两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你不愿醒来,那就一直痛苦着吧。有些痛苦是自找的,除非你自己放开,否则没人能拽你出来。”   伊恩顺手打开了房间里附赠的啤酒,坐在海利的对面,翘着腿看着他。   越是看着海利的表情,伊恩发觉仿佛有什么抓住了他的心脏。   海利的疼痛像是完全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一般,他的神经末梢陷入无与伦比的疼痛。   他以为自己可以向从前无数次一样对海利的“神游”视而不见,但他发现不是的。   每一次,当海利在那个世界里伤害到自己,他会在现实中替他疼痛。   一开始,这种疼痛微小到让他视而不见。而一次又一次地,海利都从那个世界醒来回到了伊恩的现实。   可偏偏就在这一次,他发现那些几乎感觉不到的疼痛竟然聚沙成塔,几乎要将他压毁。   伊恩看着仍旧痛苦中的海利,忽然很想在这世上找到一种方法扯断他们之间如此莫名其妙的联系。   可是他的心底却又无比清楚地知道,是他自己下意识要去体会海利,去感受海利。也许海利想要抓住他,但他是心甘情愿被对方抓住的。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敲门。   是洁西卡。   伊恩将门打开,洁西卡看见海利蜷缩在椅子上按住自己的场面下了一跳。她几乎冲上去扶住海利。   “伊恩!你快来帮帮他!”   洁西卡曾经做过海利的搭档,她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海利这个样子。   “哦,帮他。怎么帮?我去找个刺锥,戳他三十下?”伊恩凉凉地说,“以前你不是也对他没办法吗?他后来还不是醒来的?”   洁西卡一咬牙,瞪向伊恩,“是的,我没有办法让他醒来,所以他一直沉浸在受害者死前的世界里!将近三天,他发着高烧,甚至进入了抢救室。他最后自己走出来了,告诉了我们最重要的线索。但我知道那是以什么为代价得到的!我选择不再做他的搭档并不是因为我不想,而是我的搭档最痛苦的时候我帮不到他!”   伊恩按住自己的额头,“现在轮到我了……”   “伊恩,你一定有什么办法让他清醒过来的对吗?否则的话他不会那么信任你!依赖你!我们谁也不知道他这样继续下去会有怎样的后果。我们必须让他感受到什么,让他知道现实在这里,而不是在他的大脑中!”   “感受到现实吗……”   伊恩垂下眼,想起海利曾经对他开过的玩笑。   或者,当时那家伙是认真的,只是自己把它当成玩笑。   “洁西卡,你能出去一下吗?”   洁西卡放下了海利,看了伊恩一眼,利落地走了出去。   “请你一定要把他带回来。”   “我尽力。”   伊恩来到海利面前,这家伙一直低着头,伊恩能看见的只有他的额头,如同白瓷一般。他柔软的发丝微微垂落,显得脆弱没有任何防备。   这家伙总是笑着,特别是今天在车上还惹恼了他。   手指陷入他的发丝之间,伊恩轻轻揉了揉。   他倾下身来,覆在海利的耳边,小声说:“如果这就是你的目的,你可以得意起来了。因为你的目的达到了。”   伊恩掠起他额前的发,小心地吻在他的眉心,唇上的温度沿着鼻梁,慢慢来到他的鼻尖。   他用舌尖轻轻舔了他一下,希望他能感受到属于他的温度。   最后,伊恩吻上了他的唇,撬开他的唇缝,感受到的是海利紧紧咬住的齿关。   除了海利,伊恩已经很久没有主动去吻过谁了。   他早就不记得该怎样去取悦对方,也不记得怎样暗示对方回应自己。   但是他知道自己很用心。   直到海利的牙关缓缓放松,伊恩知道这一切已经起作用了,他正要离开对方,海利却猛地将他勒住,疯狂地亲吻了起来。   这突然起来的力量,让伊恩向后栽倒。   海利却扣住了伊恩的后背,奋力地吻了上去。某种力量顺着海利的舌尖乘风破浪般涌入伊恩的大脑。   疯狂到无从闪避,海利仿佛要从伊恩这里得到自己还活着的证明。   伊恩好不容易挣脱了他,海利的声音却在发颤。   他在他的耳边说:“再久一点……在我身边……”   那是脆弱而无助的,仿佛将随时被折断一般。   伊恩停下了挣扎,海利静静地抱着他。   也许五分钟,也许十分钟,或者更久。伊恩蹙着眉头,他的手却在这样的安静中抬起,轻轻覆上海利的后背,收拢胳膊,将他圈在自己的怀里。   “喂,奈德死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伊恩开口问。   “……你真是太煞风景了。”海利闷闷地说。   “不然呢?让你抱着我直到明天的太阳升起吗?”   海利缓缓放开了伊恩,向后靠坐在了椅子上。   “伊恩,每一次我所看见的,其实你心里早就有所想象。为什么不能大胆地说出来呢?”   伊恩凝视着海利,观察着他的表情和脸色。   他又恢复了那种惬意悠哉的样子。   有时候伊恩真的很怀疑,每一次海利都是装的。但偏偏伊恩又知道这家伙没有装。   “说出来吧,伊恩。你不觉得每一次都让我来想象受害者发生了什么,很无聊吗?”   伊恩没有说话。   “走吧,我们再去一次酒店房间。”   海利起身走向门口,他看起来兴致勃勃。   他们在门外的走廊上看见了担心不已的洁西卡。   “天啊!你醒过来了!我就知道伊恩有办法让你醒过来!我就知道!”   “是啊,亲爱的洁西卡!”海利亲昵地在洁西卡的脸颊上吻了吻,“那么你想不想知道伊恩是怎样让我醒过来的?”   “怎么做到的?”   伊恩冷然与他们擦身而过。   海利看了一眼伊恩的背影,神秘地一笑,捏了捏洁西卡的脸颊侧身离开。   “海利!你还没说呢!伊恩是怎么做到的?”   “秘密!”   伊恩与海利再次回到了ever酒店,海利开了一间与奈德格局一模一样的房间。   海利笑着倒进宽大的床里,笑着看向伊恩,“嘿,凶手!来杀了我吧!”   “奈德死的时候,好像不是这个姿势吧?”   海利扯起唇角,极为缓慢地转过身去,趴在了床褥上。   “你可以来杀了我了。”   他侧过脸,看向伊恩。明明半边脸都埋在枕头里,但那缝隙间的眼神莫名地拨动人心。   他的双腿很长,这个时候更加能够看出的身形线条。   伊恩不动声色向后退了一步,微凉的嗓音响起:“好吧,就来看看,我和你的想法是否一致。”   这时候的伊恩,充当凶手的角色。   “我在你进入房间休息之前,就布置好了一切。是我,戴上手套将向日葵插在花瓶里,摆好伯爵茶的茶杯,给马鞭草精油加热。”   “目的呢?”海利问。   “目的就需要你来告诉我了。毕竟现在你是奈德先生。你看见我为你准备的这一切,是什么样的感觉?”   海利坐起身来,将自己的发丝别到耳后,笑容慵懒而性感。   “我感到深深地被取悦了,这些都是我所喜欢的。我想要知道到底是谁为我准备了这一切。”   海利看着伊恩的眼睛说。   伊恩在床对面的沙发前坐下,唇上漾起一抹笑容,“现在呢,奈德先生,你看见我的第一感觉是什么?”   海利笑着翻身走了下来,来到伊恩的面前,手指抬起伊恩的下巴,越来越接近:“我很惊讶,很兴奋,跃跃欲试!因为我一直想要得到你,而你此刻不但送上门来,而且还为我准备了这一切。很明显我的迷恋并不是单向的,你也渴望着我。我确定终于到了享用你的时候了!”   伊恩扣住海利的手腕,从椅子前站了起来,一步一步靠向海利,带着他一起倒进了床上。   海利笑了,“这辈子都没见你这么主动过。”   “这辈子还很长。”伊恩做了一个倒东西的手势,“要不要试一试马鞭草精油按摩?”   海利从容地转过身去,任由伊恩坐在了他的腰上。   “亲爱的,轻点儿。别把我的腰给坐断了。”   “可是到这里,我就想象不到了。如果凶手是要给奈德先生做精油按摩的话,他是不可能将凶器握在手上的,奈德不可能看不见。而且伯恩医生说了,凶手使用的凶器应该是长约十二至十五公分的锥状物,他怎么把它戴在身上?”   海利笑着说:“下面就该轮到我了。你介意来扮演奈德先生吗?虽然我很享受你坐在我身上的感觉。”   伊恩翻身趟到了一边,做了一个“来吧”的手势。但是他没有选择俯卧的姿势,而是面向海利。   海利的唇角高高扬起,他将手掌放在伊恩的脸上,轻抚而过。   “现在我正在用马鞭草给你按摩,你很享受。”   海利的声音刻意拉得很长,带着某种磨人的意味,他的手掌顺着伊恩的领口,来到他的胸膛,故意勾开他的西装衣领。   伊恩不以为意,只是淡淡地看着海利。他知道只要自己露出一点不悦或者认真地提醒对方他们正在做案件模拟,这家伙一定会更加得意地戏弄他,但是海利始终看着伊恩的眼睛,他低下身来,越来越接近。   伊恩的鼻间再度蔓延开属于海利的气息,仿佛清爽而广阔的草原,却又在拂面而来的风中感受到一抹神秘幽远。   直到他的唇已经覆了上来。   伊恩看着海利的眼睛闭上。他轻轻抿着他,用舌尖撩拨着他。含吻的幅度越来越大,某种暗示越来越浓厚,伊恩已经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海利施加在他身上的力量。   他不得不推开他。   但是海利却扣住了伊恩的手腕,将它们压在了伊恩的耳边。   他是全然忘我的,仿佛这个世界除了伊恩在没有其他的存在。他不断变化着亲吻的角度,想要获取伊恩的一切,任何细小的角落都不曾忽略。   海利越是深入,伊恩就越是害怕了起来。   一切变得不受控制,伊恩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所有的血液向下涌去,濒临爆发。   这是恐怖的,海利只是坐在他的身上吻他而已,其他的根本什么都没做。   伊恩用力别过头,避开了海利。   “你是想告诉我,凶手吻过奈德先生吗?”   海利的双手仍旧撑在伊恩的耳边,他看着伊恩的侧脸,他的发丝有些乱,他的脖颈从松开的领口展现出来。   就像受到某种力量的驱使,海利骤然吻在了他的侧脸上,细碎的吻疯狂而无节制,沿着他的下巴用力地含吻,在他的颈间噬咬。   当伊恩意识到什么的时候,他用力地将他推起来。   “你在干什么!混蛋!我们不是在工作吗!”   “这是一张床,你觉得我想干什么?奈德先生?”   海利扯出魔鬼般的笑容,他抬起一只手,似乎从头上取下了什么,高高举起,狠狠向下扎去。   伊恩睁大了眼睛,海利一下又一下模拟着刺杀奈德先生的表情。   他是充满恨意的,癫狂的,直到三十多下结束。   “感觉怎么样?奈德先生?”   海利的双手撑在伊恩的胸膛上,笑着问。   两三秒的停顿之后,伊恩才反应过来。   “你是说,凶器一直被凶手戴在头上?”   “是啊。应该是类似发簪之类的东西,唐人街很流行类似的饰品,它们的形状很符合伯恩医生对凶器的描述。”   “所以……凶手是长发的?”   伊恩忘记了挣扎。   海利再度弯下腰来,笑着看着伊恩,“我可以上你了吗?”   “起来!”伊恩皱起了眉头。   海利乖乖地翻身到了一边,侧躺着看着伊恩起身,“喂,现在已经凌晨三点多了,别告诉我你还打算回家?”   “既然我们都达成共识,向日葵、马鞭草精油什么的都是凶手准备的,难道不该调查凶手是怎么将这些东西送进来的吗?”   “伊恩,这些东西交给‘小呆子’去调查就好了。你该让自己休息一下了。好好睡一觉,明天小呆子就会告诉你,到底有没有一个戴着发簪的人曾经到过这一层。而凶手最有可能将这些东西运进房间里的方法,也不过那么几种而已。”   伊恩在床边顿了顿,“那么史密斯先生呢?如果两起案件的凶手是同一个人,他又是怎样将玫瑰花送进史密斯先生的房间里?并且布置了一个晚餐餐桌?还点着香薰蜡烛制造浪漫气氛?还有奈德先生桌上的洋娃娃,明明显示是他的信用卡订购了这些娃娃。可是按照我们的分析,这应该是凶手用来取悦奈德的,为什么会是奈德自己的信用卡购买的呢?”   “关于问题的前半部分,你需要问问史密斯的助理艾玛,或者他的菲佣,他们到底有没有把钥匙给过任何人?至于问题的后半部分,这不正是凶手希望的吗,让我们误以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奈德用来讨好凶手的,而不是凶手用来讨好奈德的。”   伊恩仍旧有问题没有想明白。   “可是凶手为什么要设置这么复杂的现场呢?凶手明明知道受害者对他感兴趣,他大可以直接走进受害者的房间,将他们杀了!”   “伊恩,这不是冲动犯罪,这是谋杀。所有谋杀都有一个明确的动机。鲜花、美酒、香薰精油,也许就是凶手动机的来源。伊恩,闭上眼睛想象一下,还记得当你收到我送给你的白玫瑰,是什么感觉吗?”   “厌烦。”      第55章 盛宴07      “啊哈,你真伤人。所以你才会扔了它们。但是忽然有一个人,总是送给你公牛的啤酒、装在花盆中开着小巧花朵的仙人掌,或者当你回到家里发现有个神秘人已经为你做了一份松软的玉米卷饼,而你的西装被熨烫得整整齐齐挂在床头的时候,你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我会想要知道他是谁。”   “仅仅是这样吗?你没有一种被人追求的感觉?一种被人取悦的优越感?”   “会做这种无聊事情的,除了你,还有谁?”伊恩侧过脸,对上海利的眼睛。   “但如果你忽然发现为你做这些的不是我,而是兰瑟呢?”   “为什么忽然提起兰瑟?”   “也许因为他在你心中的好感度比我高?”   海利不紧不慢地坐起身来,双手覆上伊恩的脸颊,在伊恩试图侧过脸的时候,海利用力固定住了他。   “我所有的让你觉得无聊的事情,都是为了吸引你的注意。因为我渴望得到你。”   “感谢你的自我剖析。”   他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已经被这家伙亲吻了三次,他不想再发生第四次。   “可是凶手并不像我一样渴望着受害者。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布置这一切呢?像是在取悦讨好受害者。这不仅仅是为了在他行凶的那一日成功卸下受害者的防备心,还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原因。伊恩,入职培训里不是有这样的课程吗?”   伊恩看着海利的眼睛,那是难以言喻的诱惑,将他带到了世界的另一面。   “那不是取悦和讨好……而是诱饵,一种情感上的征服。”伊恩开口说。   海利笑了,“是的,我们的凶手十分享受征服受害者的感觉。这说明他在现实生活中面对史密斯也好奈德先生也好,都处于一种劣势。他在他们面前没有优越感。”   “但是他却能成功引诱到这些在时尚界里见过无数俊男美女的史密斯与奈德,这说明他本身很有魅力。”   “是的。在现实中,他也许是史密斯与奈德的猎物。他们都想要得到他、驯服他,压倒他。但是我们的凶手很有耐心地一步一步将他们诱入枕边的陷阱,在他们最猝不及防的时候给了他们最致命的痛苦。这是一种反噬,一种在现实中所遭受一切的报复。送花也好,用香薰也好,你不觉得这都是男人取悦女人的方式吗?在男人心里,女人是柔弱的,容易被征服的。凶手所做的就是把他们当成女人来取悦征服,这是凶手对受害者最尖锐的讽刺。”   伊恩第一次感觉自己进入到了凶手的世界。   他好像可以体会到凶手将餐盘摆在餐桌上精心准备晚餐时候愉悦的心情,也许凶手将玫瑰花和向日葵摆进花瓶里的时候嘴里正哼着轻快的调子,也许当他准备好香薰的时候唇角是嘲讽的笑容。   也许他们所寻找的凶手,在日常现实生活中,反而是史密斯与奈德的受害者。   “好好睡一觉吧,伊恩。你应该给你的大脑一点空闲时光,不要将精力花在无意义的等待上面。等你睡一觉起来,也许‘小呆子’或者伯恩医生会给你新的线索。到那个时候再思考不迟。”   海利的声音平静而淡然,莫名地让伊恩因为案件而紧张疲惫的脑神经放松了下来。   “我知道你习惯独来独往,也知道你习惯了从瞄准镜里看着你的同伴,为他们留意一切可能的危险。但这里不是战场,而我在你的身边。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看着你。”   伊恩仍旧坐在床沿上,海利伸长了手,轻轻拽着他的衣角。   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引着他向后倒去,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枕在了海利的身上。   对方的手指掠起他额前的发,轻抚过他的眉心。   “睡一觉吧。”   伊恩缓缓闭上了眼睛,海利扯起了被子,盖在了伊恩的身上。   这一觉到底睡了多久,伊恩不知道。但是他睡得很沉,所有的思绪四散开来,宛如浸泡在温热的水中,让他不愿醒来。   但是他西装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这让他猛地睁开眼睛。   这时候他才发觉自己仍然躺在海利的身上,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扣着海利的手指。   “你的电话响了。”海利的声音响起。   伊恩吸一口气,摸出手机,掀开被子坐起身来。   “喂,费恩!有什么发现吗?”   “我们调阅了酒店里的视频,按照你们的意思留意戴发簪的人。酒店的电梯里并没有出现这样的人,为了保护访客的隐私,酒店也并没有在各个房门口附近安装闭路摄像。但是我们还是在奈德所住的同一层发现了一个人,但是只有背影。你们最好来看一看,我们暂时还无法识别这个人的身份。”   “好的!我们这就过去。”   伊恩转过身,发现海利竟然去到洗手间里悠哉悠哉地刷牙洗脸了。伊恩就从没见过这家伙邋遢的样子。   “我们是去办案,不是去选美。”伊恩站在洗手间门前说。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反感海利这么做。如果是从前,他会把海利拎出来。也许是跟这家伙待得久了,他也养出了几分悠哉悠哉的性子。   “我在别人眼里是怎样的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但是我想永远在你心中是完美的。”   海利笑着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支牙刷,上面挤着牙膏,“伊恩叔叔,啊——”   伊恩皱起了眉头,海利将牙刷送到了他的嘴边。他沉默了两秒,最终还是微微张开嘴将牙刷含了进去。   他走进浴室,刷牙,洗脸,精神也变得更好了起来。   “海利,你为什么用你刷过的牙刷给我刷牙?”   伊恩发现洗手台上还有一支未拆封的牙刷,这说明自己用的是海利用过的。   “你知道的,清晨起来间接接吻什么的,代表美好的一天。”   海利抱着胳膊靠着浴室的门,笑容慵懒而性感。   “我能表示糟透了吗?”   伊恩随手将毛巾挂回去,一把扯过海利整理好的衣领。   “那只能代表你的观点,我仍旧心情愉悦。”   他们来到了费恩的办公室,看到了被调阅出来的那一段监控。   那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棕红色的发丝柔顺地盘在脑后,被一支古铜色的发簪别着,她穿着紧身黑色连衣裙,看起来高贵有不失性感。   海利撑着下巴,有些兴致缺缺,“只有背影吗?符合这个背影的人在纽约没有十万也有八千。”   “在史密斯或者奈德的犯罪现场,有没有发现类似的头发?”   “当然有。一开始在史密斯的房间里发现了,我们没有任何怀疑对象来进行对比。而我们在奈德的房间里找到相似的发丝之后,将两者进行了对比,发现百分之百吻合。”   “所以说,史密斯和奈德的房间都曾有同一个人进去过?但问题是这个人到底是谁。”   这时候洁西卡端着两杯咖啡走了过来,一杯给了伊恩,另一杯给了费恩。   “等等,怎么没有我的份?”海利佯装不满地问。   “伊恩喝剩下的才是真正美味。”洁西卡半开玩笑地回答。   当她的视线瞥过屏幕时,微微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洁西卡?”   “这个包……不是这一次纽约时装周……设计师莫兰的最新作品吗?市面上应该是没有的……”   “你怎么知道?”伊恩问。   “我也不是很肯定。”洁西卡点了点屏幕,“费恩,你能放大这个位置吗?”   “当然可以。”   费恩放大了那个包的金属拉链扣,上面的字母是mo。   “果然没错,是莫兰的最新力作!这并不是用于大规模商业贩卖的包,而是专门用于时装秀展示的。所以普通的商场里买不到,而且市面上也不会有仿制品。”   伊恩立马看向海利,“你应该有办法向这位莫兰大师确认他的作品目前到底在什么地方吧?”   “当然。”   海利拨通了一个电话,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这个包目前在一个国际超模的手上。她的名字叫做西敏·艾儿。”   费恩迅速在网页里输入西敏·艾儿的名字,立即弹出了她的照片以及资料。资料中显示,她最原本的发色就是红棕色的。   “我们没有足够的证据要求提取她的dna。”   “那我们就请她喝杯水。”   这已经是执法部门获取嫌疑人dna的老把戏了。   西敏·艾儿被请到了审讯室。她看起来有些精神不济,眼睛下面是略微的黑眼圈。   “你需要喝杯咖啡提提神。”洁西卡端着咖啡走了进去,送到她的面前。   “谢谢……老实说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被叫到这里来……”西敏喝了一口咖啡,用力按了按自己的脑袋。   “昨天晚上有一场时尚界的大party,你是因为那个party所以太累了吗?”   西敏·艾儿摇了摇头,“不,我昨天太累了,所以根本没有去……”   “所以你在酒店里睡觉?”   “是的。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西敏·艾儿显得十分困倦。   “哦,奈德先生死了。”   “奈德……死了?”西敏·艾儿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你在开玩笑吗?今天是愚人节吗?”   “今早的新闻还有报纸都有。毕竟他是古博勒集团的重要人物。你也是来自时尚界的,不会不知道吧?”   “……我一直在睡觉。因为纽约时装周的走秀……我很疲倦,古博勒先生知道我就快承受不住这种一天几场走秀的节奏,是他对我说我可以不用来party,只要完美地走完所有服装秀就行。”   西敏·艾儿逐渐从洁西卡的表情中确定奈德是真的死了,她显得局促了起来。   观察室另一面的的伊恩开口问:“你觉得西敏·艾儿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的表情让我觉得她说的是真的。”   “也许单靠一个包就锁定嫌疑人还是太草率了。”   洁西卡例行公事问了西敏·艾儿几个问题之后就让她离去了。桌上还留着西敏·艾儿喝过的那杯咖啡。洁西卡将它交给了费恩。   但是dna对比结果是让人吃惊的。   那就是西敏·艾儿的dna与留在两个凶案现场的头发的dna完全相符。   伊恩当即申请了搜查令,他们在西敏·艾儿的的酒店房间里找到了那支发簪,当场检验出鲁米诺反应,发簪的形状与长度与两名受害者的伤口相符。   “可就算这样,我们仍旧没有找到足够的证据指控西敏·艾儿。发簪上的受害者血迹已经被清理了。如果我是辩护律师,我会声称这个世界上同样的发簪绝对不止一个。凶器也很有可能是与这支发簪一模一样的另一支发簪。至于西敏·艾儿留在两个凶案现场的发丝也可以解释,因为他们是同一个圈子的人,本来就相互熟悉。无论是发簪也好头发也好,可能只是巧合。”   海利坐在费恩的试验台上荡着他的长腿。   “你给我下来。”费恩不爽地警告对方。   “下来吧,海利。”伊恩说。   “好吧,好吧!伊恩叔叔你太宠‘小呆子’了!”   费恩没有理睬海利,而是将发簪端在灯光下仔细查看。   “也许并不是找不到证据来指控她。”   伊恩弯下腰凑到费恩的身边,发现发簪的缝隙间略微透着光。   “你是说这个发簪的中心是空的?”   “嗯哼。这个发簪是两个部分拼接而成的。尖端部分的八公分左右是实心的,但是后面的五公分,为了制作纹饰所以是镂空的。对方就算清洗,也未必把发簪的里面也洗干净了。”   顿时,所有人都燃起了一丝希望,而费恩不负众望,果然在发簪的空心部分里提取到了受害者的血液,并且与史密斯以及奈德都相符。他们终于可以正式逮捕西敏·艾儿了。   当警方进入西敏的房间时,她坐在沙发上,电视上正播放着一场服装秀,而西敏没有一点从沙发上起身的意向。   伊恩绕过沙发来到她的正面,这才发现她靠着靠垫,微微仰着头,眼睛睁的很大,但已经完全失去了焦距,而她的胳膊上还扎着针管。伊恩的手指覆上她的侧颈,已经完全没有脉搏,而她的身体已经冰凉了。   海利来到伊恩的面前,“时尚界这样的事情挺多。”   “为什么?因为空虚吗?”   “也许更多的是因为害怕。”   海利看着西敏的遗体被警方抬起,装入袋子里,拉上了拉链。   “害怕什么?”   “害怕衰老,害怕失去光环,害怕被取代。”海利淡淡地说。   “现在怎么办?结案?可是我们至今还是不知道西敏的犯罪动机是什么。她的作案细节是怎样的?”伊恩的眉头蹙得很紧。   海利低下头来笑了。   “伊恩就是伊恩,你总是要将真相探究得一清二楚,直到没有丝毫的疑点。”   “很抱歉,我就是这样的人。”   “这样的你……”海利来到伊恩的面前,低下头来朝上望着他,“一直是我最爱的。”   伊恩的心头在那一刻颤了颤。   “刚才你没有反感我对你的表白,对吧?”海利笑了,眼睛弯了起来。   “你觉得在这里表白是件浪漫的事吗?走吧,去伯恩医生那里,希望他能尽快向我们确定西敏的死因。”   “可是如果西敏就是杀死两个受害者的凶手,我们还需要继续接触菲兹·古博勒吗?”   伊恩沉默着思考。   表面上看西敏是杀死史密斯与奈德的凶手,但伊恩始终觉得菲兹·古博勒与这一切脱不了干系。   至少,他能解开西敏的动机之谜。   “啊哈,伊恩叔叔你没说‘不用了’,那就是默认我们与菲兹·古博勒的游戏继续下去了?”   这时候伊恩的电话响了,是洁西卡打开的。   “嘿,我很抱歉打扰你们与受害者尸体在一起的独处时间,我们刚从纽约警局打击金融犯罪小组以及缉毒小组那里得到一个消息。西敏·艾儿的账户中有非正常大额资金流动。他们怀疑这是毒赃,而且还涉嫌洗钱。他们认为西敏·艾儿不过是下线。在她之上一定还有大鳄。”   “所以呢?”   “所以他们希望能与联邦调查局合作。”   “他们的怀疑目标是谁?”   “古博勒集团。每一年,菲兹·古博勒都会在古博勒集团旗下的豪华游艇行举行派对,不少有钱人都会收到邀请函。纽约警局的人怀疑菲兹·古博勒就是以此为掩饰,与目标对象谈灰色生意。”   “我明白了。”   伊恩将洁西卡所说的话转述给了海利。   “嗯……嗯……”海利摸了摸下巴,“老实说,我对西敏·艾儿的上线是谁不感兴趣。我更想要知道的是她为什么谋杀了史密斯与奈德。所以我们俩可以兵分两路,你去帮助纽约警局调查西敏·艾儿的上线,而我则专注于她的杀人动机到底是什么。”   “可以。”   “或者……也许……最后我们殊途同归?”   “那样最好。”   伊恩的唇角略微上扬,而海利却露出失神的表情。   “怎么了?”   “永远别在那个谢尔曼主编面前这样笑。他会吃了你的。”   海利的表情十分认真。   伊恩并没有理会他所说的话,只是指出另一个实际问题:“既然你那么有信心菲兹·古博勒会再度接近你,那么你准备好了以什么身份来面对他了吗?”   “当然。”海利眉梢轻微挑起。   伊恩不露痕迹挪开了自己的目光。明明挑眉是一个略微轻浮或者挑衅性的表情,可是海利做起来却那么漫不经心并且撩动人心。   他是故意的,伊恩对自己说。   “那么你呢,伊恩叔叔。你想好了自己以什么身份为掩护了吗?也许那个谢尔曼主编也对你虎视眈眈呢?”   伊恩轻哼了一声,“被你一说,全世界的男人好像都是弯的了。”   “错,是时尚圈十男九弯。”海利故意勾了勾手指。   又是那种慵懒的优雅中带着性感的姿势。   伊恩忽然不想理他了。   这一天终于结束,伊恩打了个电话给自己一位退伍的战友保罗,对方开了一家咖啡馆,正需要人手。对方提供了一个咖啡馆侍应生的工作给他。   “伊恩,有你在我已经可以想象我的营业额将会直线攀升了!”   “为什么?”   “女顾客会变多啊?”   “她们不是应该更喜欢年轻一些的吗?”   “错了,她们就喜欢你这种看起来深沉、冷峻、有阅历深藏不露的男人。”   伊恩蹙了蹙眉头,“你确定不是阴郁、疏离以及社交能力低下?”   “唉,伊恩,这也是一种性感。”   伊恩不打算与对方继续讨论这个问题,而是打了个电话给局里,报备了自己在这个案件侦查中即将使用的身份。   当他回到自己的公寓时,他发现有人就架着腿坐在他的沙发上。   那一刻伊恩是惊讶的,等到他看清楚对方是谁的时候,暗自呼出一口气来。   沙维尔穿着一件单薄的风衣,抱着胳膊靠着沙发,闭着眼睛,脑袋已经歪到了一边,看起来十分疲惫的样子。   伊恩缓缓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嘿,沙维尔,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沙维尔并没有回答他,而是缓缓睁开眼睛,冷冷地盯着伊恩。   “不然的话我应该睡到哪里?你昨天没有回来睡觉。”   “……我有一个很重要的案子。而且,你应该回去自己的房间。普罗不可能再来纠缠你了。”   “你不是那个被人捆起来当做女人上的那个。你永远想象不到当我闭上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什么。”   “我很抱歉,我应该打个电话告诉你。”   伊恩虽然说抱歉,但他并没有真的感到十分的内疚。在他看来,沙维尔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他应该有面对问题的能力。就算是兰瑟那样看似脆弱并且有缺陷的年轻人,依旧在外面勇敢地追逐梦想。沙维尔所拥有的,明显比兰瑟多得多。   “你知道吗,你和兰瑟对我形容的完全不一样。”   沙维尔起身,略微摇晃着走向门口。   “我不知道兰瑟是怎样形容我的。”   “他说你看得见别人心中的裂缝,然后小心地避开,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默默将那些裂缝黏起来。不过也许兰瑟说得没错,但你只是对他会那样而已。”   沙维尔拉开了门,伊恩叹了口气。   “老实说照顾别人不是我的天赋。在战场上我想要照顾的人,一个也没有回来。也许你觉得你是兰瑟的朋友,所以我也应该把你当做朋友。但是事实上我并没有做好准备让另一个陌生人闯入我的生活。”   伊恩一字一句,坦坦荡荡。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打扰你。”   “不,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从现在开始,像普通朋友一样。当然,很快纽约时装周就要结束,你应该就会离开这里了。我不确定我们是否有足够的时间成为‘好朋友’。”   “所以呢?”沙维尔转身看着伊恩。   “所以先从晚餐开始。你吃过晚饭了吗?”   “我不能吃热量太高的东西。”   “男模也需要保持身材?”   伊恩一边像是和熟人聊天一样走进厨房,一边打开冰箱开始计划晚餐能吃些什么。   “当然需要。”   “好吧,金枪鱼沙拉?”   “可以。如果你不介意,在你做好晚餐之前,我想借你的浴缸泡个澡。”   “我不介意。只是我没有很好的浴液。”   “我知道。昨天这一层的公寓太安静了。我连衣服都没敢脱。”   伊恩转过身,正好看见沙维尔将他的风衣扔在沙发上,掀起了里面的衬衫,露出了富有力度感的背部线条。   老实说,伊恩一直以为这家伙很瘦,但没有想到他只是身形修长但并不受弱。   伊恩将沙拉拌好,给自己做了一份肉卷。   他本想敲响浴室的门,告诉沙维尔可以起身吃晚餐了,但他发现门根本没关。   沙维尔仰着头,后脑靠着浴缸的边缘,似乎睡着了。   他很疲倦,不知道是因为走秀还是因为昨天晚上根本没有睡着。   静下心来,伊恩甚至能听见沙维尔鼻间浅浅的鼾声。   但是他不得不叫醒他,再这样躺下去,水就凉了。   伊恩靠着浴室门,拍了拍手,“嘿!兄弟!该起来了!”   沙维尔发出一声轻哼,坐起身来。   伊恩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脖颈以及一大片的锁骨和胸膛。即便没有任何多余的渲染,这个画面也十分性感。伊恩总算能理解为什么沙维尔看起来脾气不怎么样,但是却能成为时尚界宠儿的原因。   伊恩本以为沙维尔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会穿戴整齐,但没想到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穿着浴袍就坐在了餐桌的对面。   如果是其他人,大概会觉得他很不礼貌。但是伊恩知道,这家伙只是随性而已。   他吃了一口沙拉,微微皱了皱眉,然后继续吃第二口。   “很难吃?”伊恩问。   “事实是,不怎么好吃。但是你放了金枪鱼与鸡蛋白,说明你其实担心我的蛋白质摄入量不够。你没有放沙拉酱,但是却挤了柠檬汁,还将生菜切成了细丝。你很用心,所以我很感谢。”   “看来你不是那么难相处的人。至少懂得尊重别人。”   “我其实很难相处。只是因为你对于实话实说直来直往的人更有好感,所以你比其他人更能轻易接受我。”   “你怎么认识兰瑟的?”      第56章 盛宴08      “我在佛罗伦萨参加一场时装发布会,遇到了他。”   “他不会是要求你做他的模特吧?”伊恩略微扯起了唇角。   “是的。一开始我并不想答应他,但是他的表情打动了我。没有任何邪念,单纯地只是想要描绘什么的表情,我很久没有见过了。所以我答应了他。”   “他的用色很大胆,绚烂但并不庸俗。”   “我在他的画室里看到过许多色彩丰富的画作,但最打动人的却是你的肖像画,而且只有黑白两种颜色。”   “……他画了我的肖像画?”   “为什么那么吃惊。他会离开纽约前往佛罗伦萨深造,难道不是为了向你证明吗?证明他不是脆弱的,是可以站在和你同样高度的普通人,他希望得到你的赞赏,得到你的认可,并且希望你以他为荣。”   “我已经以他为荣了。”   伊恩的唇角深陷,对面的沙维尔抬起眼睛看着他。   “你没有进入时尚界真的很可惜。”   “……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还有谁说过?”沙维尔问。   “没什么。”伊恩并不打算向沙维尔透露自己打算调查菲兹·古博勒,所以菲兹身边的人伊恩也要尽量少提。   “下周我可能要去参加一个大型的时尚‘盛宴’了。”   “什么盛宴?”   “听说过菲兹·古博勒吗?”   “时尚界的巨头。”   “嗯哼,他将要在邮轮上举行一场大型派对,很多有钱有势的人都会到场。而我们这些时尚界的绵羊,将成为菲兹·古博勒款待他盟友的可口菜色。这就是所谓的‘盛宴’。”   沙维尔的唇上是讽刺的笑意。   伊恩心底涌起一种复杂的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你可以不去。”   “他前几天在ever酒店的party我就没有参加,这一次如果还不去,我就……”沙维尔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随即,他又笑了起来,“嘿,你知道吗?在那场晚宴上,他最重要的合作者奈德死了!”   伊恩没有说话。沙维尔不知道他调查的就是这个案子。根据局里的制度,他不可以向外人透露正在调查的案件。   “你的表情让我觉得你很不齿菲兹·古博勒以及与他站在一起的人。”   “是的。”   “我以为时尚界的巨头,是被人追捧和崇拜的。”   “只有刚进入这个圈子想要出头的傻孩子们,才会那么想。他不过是个被金钱堆砌出来的幻象罢了。而且只要被他咬住了,除非等到他把你的血吸干,否则他是不会松口的。”沙维尔低下头沉默了片刻,十分认真地说,“我收回刚才说过的那句话。”   “哪句话?”   “‘你没有进入时尚界真的很可惜’。那不适合你。你应该永远像现在这样。”   沙维尔低下头,唇上是略显无奈的浅笑。   当他的眼睫垂落,让伊恩想起了从万米高空坠落的雨水。   这是属于他独特的美感。   一点点孤寂,一点点落寞,看起来脆弱,却在某个时候出人意料地强硬。   晚饭吃完之后,沙维尔起身回去自己的房间。   “你不害怕了?”   伊恩问完之后才觉得不合适。如果沙维尔说害怕呢?伊恩不能每晚都让他睡在自己的沙发上。   “如果发生了什么,你也能听见的,对吧?”沙维尔站在门边,扯了扯嘴角,“而且就算是最要好的朋友,也需要尊重彼此的空间。”   “谢谢。”   一整个晚上,沙维尔的房间里都没有出现过什么可疑的动静。   第二天早晨,伊恩出门的时候,沙维尔正好也离开公寓。   “我睡得很好,谢谢了。”   在公寓楼下分别的时候,沙维尔这么对伊恩说。   “为什么谢我?”   “因为你睡在我隔壁。”沙维尔潇洒地将风衣外套拎上肩膀,拦下一辆出租车,离开了。   而伊恩也来到了自己约好的咖啡馆。   他的战友保罗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来了一个超级大熊抱,“我的老天爷!伊恩,你一定是受到了爱情的滋润,不然我们都苍老了,只有你竟然越来越帅了!”   “因为我是活着退伍的兄弟里面年纪最小的,而且我正处于男人的黄金年纪。”伊恩挤出一抹笑容。   保罗向后退了两步,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伊恩!伊恩!你这些日子到底吃了什么了?竟然越发的性感迷人了!上帝真是太不公平了!”   两人扯淡了几分钟之后,保罗递给了伊恩一套侍应生的工作装,并向他讲解了各种咖啡的价格以及特点。   “你的记性一向很好,我猜我说一遍你就都记住了吧?”   “当然。”   当伊恩将一整套工作服的换好之后走出来时,来打工的其他侍应生都呆住了。   白色的衬衫,衣领全部扣好,下摆也一丝不苟地被塞进裤子里。如果是普通人这么穿,一定会被人形容成古板无趣,可是伊恩却有一种别样的风度。黑色的毫无款式的西装裤,使得伊恩的两条腿显得更加笔挺修长。廉价的红色长围裙,系在伊恩的腰间,让人有一种想要将它扒下来的冲动。   当所有人还在猜测伊恩的来历时,他已经上前去招待咖啡馆里前来的第一个客人了。   几个侍应生都不约而同地一边做事一边打量着他。他们发现伊恩与客人说话时几乎不怎么笑,但客人却莫名地很喜欢他。因为他记录单子的时候看起来专注而认真,而且他记得每一个客人点单的先后顺序。有时候在客人的手肘差点将杯子撞下去之前,他就能提前将杯子稳住。他的动作看起来利落却很有礼节。   最重要的是,每当客人表示要付账的时候,伊恩总会微微笑一下。虽然是很浅的笑,但是却让好几个客人看傻了眼。   当他们将小费留给伊恩的时候,还不忘对他说:“你应该多笑一笑。看起来很迷人。”   那时候,伊恩的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保罗却知道他心里有些尴尬。   “嘿兄弟,别介意。客人们越是喜欢你笑,你就越是要少笑。如果他们轻易就能看见你的笑,就不会经常来光顾了!”   接连几天,伊恩都只是简单地坐着咖啡馆侍应生的工作,并没有什么特别。他不知道海利的身份是什么,也不知道海利是否已经再度与菲兹·古博勒有所接触。   伊恩不得不考虑,这样被动地等待是否明智。但如果他真的找上谢尔曼的杂志社,表示自己愿意试试做模特的话,那样的转变就太生硬了。   虽然只聊了几句,伊恩能感觉到谢尔曼主编并不是那种轻易会相信别人的人。   直到这天下午,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停在了咖啡馆的门外。   谢尔曼主编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浅棕色的风衣,格子衬衫以及休闲裤。看起来简单而平常的穿着,却因为衣着高端的质感而显得更加儒雅。   他在靠窗的咖啡桌前坐下,顿时吸引了店里其他侍应生的注意。   他们中的大多数只是大学生,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从谢尔曼周身流露出的气质感觉到这是一位低调的有钱人。   就在他们走向谢尔曼的时候,谢尔曼却主动抬了抬手,“嘿,伊恩。找到你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伊恩的脸上是平静的,他端着托盘,托盘上是玻璃水杯,来到谢尔曼的面前,轻轻放下:“谢尔曼先生,有什么想要喝的吗?”   谢尔曼半仰着头,看着伊恩倾下身来,目光随着他的发丝微微垂落,最后停留在伊恩的手腕上。   “难道不是你该向我推荐吗?”   “可是我并不知道你的口味。”   “我喜欢咖啡的味道不要那么重的。”   “那就拿铁咖啡或者卡布奇诺?”   “拿铁吧。”   “需要什么点心吗?这里的奶油华夫饼不错。”   “是你觉得不错,还是这家店希望你推荐它?”谢尔曼撑着下巴,细细地打量着伊恩。   “我尝过的。”   “那就奶油华夫饼吧。”   伊恩刚要转身,谢尔曼便拽住了他的手腕。   “我没有想过你曾经服过兵役。”   伊恩不由得担心起来。看来谢尔曼在找到他的过程中也查过他的身份。不知道谢尔曼现在知道了多少。   “所以呢?”伊恩侧过脸看向对方,目光平静而坦荡。   “怪不得你的站姿和一般人不一样。很有力度,但又不像一般的军人那样太生硬。”   “谢谢你的夸奖,我要去给你下单了。”   “好吧,一会儿聊。”谢尔曼这才放开了伊恩的手。   当伊恩走到送单台的时候,保罗低下头来搬开玩笑地对伊恩说:“那个男人是谁?我怎么感觉他的目光简直要一颗一颗解开你的衬衫衣领?”   “一个杂志主编。”伊恩将单子递给保罗。   在那之后,伊恩并没有与谢尔曼有太多的交流,而是为其他的客人点单,而谢尔曼则很有耐心地翻阅着店内的杂志。   直到谢尔曼的咖啡和点心好了,伊恩端着餐盘来到了他的桌前。   “你几点下班?”谢尔曼问。   “四点半。”   “一起吃晚饭吧。”   “可以,但我不去什么米其林高级餐厅。”   谢尔曼看着伊恩的眼睛笑了,“好啊,就去一个你熟悉的普通餐厅。”   在那之后,伊恩略微忙碌了起来。   谢尔曼很悠闲地抿着咖啡,看着伊恩在餐厅里走来走去的身影。每当他倾下身的时候,谢尔曼就会望向他的方向。以及每当伊恩在客人离开之前露出那一丝浅笑时,谢尔曼就会撑着下巴,手指点着脸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直到下午四点半,伊恩换掉了工作服,套上自己的休闲毛衣走了出来,谢尔曼这才起身。   “其他客人们都享有的特权,难道我没有吗?”   “什么?”伊恩不解地问。   “你的笑。”   伊恩轻笑了一声,“欢迎再来。”   他唇角的凹陷比刚才面对其他客人的时候要更深一些,就连声音里也带着不可捉摸的笑意。   谢尔曼愣了两秒,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吧。我发现你真的很有让人着迷的本事。”   “谢尔曼先生,你在开玩笑吗?”   老实说,伊恩自己也不明白像是谢尔曼这样见惯了时尚界俊男美女的品味,怎么会对他这么感兴趣。   “我没有开玩笑,也不是在恭维你。走吧,去你想去的地方。”   伊恩将他带到了自己经常去的超市附近的小餐厅,点了一份牛排。   那是十分廉价的丁骨牛排,伊恩相信像是谢尔曼这样很有生活品味的人应该会觉得难以下咽。但是意料之外,谢尔曼始终保持淡淡地笑容,似乎很享受这顿晚餐。   “你才三十二岁,正是一个士兵经验和精力都即将达到巅峰的时刻。怎么会想到退伍的?”   谢尔曼用不以为意的语气问。   但伊恩却能感觉到其中试探的意味。谢尔曼能够找到自己打工的咖啡馆,自然也能调查到他的过往。   现在伊恩只能寄希望于海利已经帮他隐瞒好了需要隐瞒的部分。   “我受伤了。而且,跟我去同一个任务的的人也没有回来。”   伊恩的声音很平静。虽然这是他思考了一两秒之后才给出的答案,但这是真话。   “我很抱歉。你看起来很坚定,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你的战友无法回来不是你的错,一定是因为情势并非你一个人可以逆转。”谢尔曼抱歉的表情看起来情真意切,但伊恩却觉得那始终隔着什么。   “谢谢。”   “所以你回来之后就去了那个咖啡馆了?”   “不是,我在家里安静地待了一段时间。然后我意识到,自己需要找点事做。”   “你喜欢咖啡馆的工作吗?”   “到目前为止还挺喜欢。忙起来的时候,不用想从前的事情。”   “如果我这里还有更加忙碌的工作能让你的时间更加充实呢?”谢尔曼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刀叉,向后靠着椅背,看着伊恩。   “你是指成为一个模特吗?”伊恩沉静了片刻,“我很抱歉再次拒绝你。因为我不习惯接受他人的瞩目。”   “因为你曾经是个狙击手。你需要做到的就是要让别人看不到你。这就是为什么我第一次见到你,你明明有着出众的气质却始终保持低调的原因。”谢尔曼的眼底是毫无掩饰的欣赏。   伊恩沉默了。   谢尔曼再度开口,他的声音放缓,带着几分诱导的意味,“伊恩,你该改变一下了。只有改变才能帮助你摆脱过去。下周末,有一艘游轮将从曼哈顿港口出发,前往洛杉矶。游轮上是一场狂欢盛宴,我希望你能来看看。那里是另一个世界。”   “谢谢你的邀请,我会考虑的。”   谢尔曼笑了,将一张磁卡推动到伊恩的手指边,“这就是传票。”   他的指尖滑过伊恩的食指指甲,笑容里也是难以言喻的意味。   这一顿晚餐结束,伊恩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走廊里的灯似乎坏了,一片漆黑。   伊恩的手揣在裤子口袋里,正准备将钥匙取出来。   而他的房门边靠着一个人。   他记得今晚沙维尔有走秀,不可能这么早就回来。   越是走近,伊恩就越是熟悉对方流露出来的气质。   优雅,慵懒而神秘。   而对方也正看着他。   “海利,你怎么来了?”   伊恩刚要掏出要是开门,对方蓦然靠近。当他的吻撞上来的时候,伊恩已经有了预感,可他还是没来得及推开对方。   又或者说他还没来得及发起足够的力量,海利已经将他抱紧,含吻了上来。   执着而炽烈的亲吻,伊恩被对方突如其来的疯狂焚烧,毫无转圜的余地。   无论如何闪避,就算好不容易略微拉开了一点空隙,海利仍旧会吻上伊恩的唇角,紧接着挤入他的唇缝之间,而伊恩迎接的将是另一轮更加强力的席卷与征服。   整个世界仿佛被海利抛诸脑后。他猛地扣住伊恩的双腿,将他抱起,狠厉压在了墙面上,加重了这个吻。   伊恩在心中大吃一惊。他的体重不轻,身高也与海利差不多,这家伙将他抱起来就像端起一杯咖啡般简单。   海利的亲吻用力到几乎要挤碎伊恩的颅骨。   已经经历了数次类似的交锋,伊恩知道自己最好不要试图摆脱对方,因为对方会用更加强大的力量来镇压他。   他只能缓慢地回应,舌尖微微顶过对方,安抚但并非示弱。   海利的理智逐渐回流。   他不再那么执着地扣着伊恩的双腿,而是缓缓将它们放下,感受着伊恩轻微而难得的回应。他的双手来到伊恩的耳边,像是要圈出一个属于他们的世界。他的狂躁逐渐沉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沉沦的迷恋。他极有耐心地吻着伊恩,以各种角度占据着伊恩口腔中的温暖。   除了那一次被困在货车的车厢里,这是他们之间最为漫长的一吻。   知道走廊里的一扇门打开,老人家的抱怨声响起:“我的老天!灯怎么又坏了!”   伊恩一把推开了海利。   借着老人房间里透露出的光线,伊恩可以将此刻海利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没有了笑意,没有了戏谑的眼眸。   他漠然从伊恩的手中取过钥匙,打开了伊恩的公寓房门,然后一把拽住伊恩的衣领,将他扯了进去。   “嘿!海利你怎么了!”   伊恩只想知道又是什么理由让他这么“不正常”。   他刚要按下灯,海利却忽然扣住了他的手腕。   “我想上你。”   冰凉的声音里却有一种灼烧神经的错觉。   “什么?”   伊恩蹙起了眉头,还没来得及深思海利话中的意思,对方忽然紧紧抱住了他。   “我想上你。”   伊恩终于消化了那句话的意思。   “又怎么了?”   “你今天和那个约瑟夫·谢尔曼一起吃晚餐了,对吗?”   海利的声音闷闷的,有点可怜,全然没有刚才的“盛气凌人”。   “就因为这个?”伊恩失笑。   “我难以忍受别的男人坐在你的对面一边吃着晚饭一边在脑海里幻想对你为所欲为。”   “会这么做的人不是只有你吗?”伊恩轻轻拍了拍海利的后背。   他觉得自己最近对海利是不是太放松戒备了?   但一个人一直戒备着另一个人其实是一件很疲惫的事情。更不用说,伊恩知道自己并不是真的那么讨厌海利。   海利抱着伊恩的腰,仰起头来,蹭了蹭伊恩的下巴,“你的身上有约瑟夫·谢尔曼的味道。我很讨厌。”   “什么味道?”伊恩仔细回想了一下,这才醒悟谢尔曼主编似乎用了男士古龙,但味道很淡。   这样海利都能闻出来,他是狗鼻子吗?   “觊觎你的味道。”   伊恩知道,再这样撤下去就没完没了了。他推开了海利,打开了客厅的灯,发现自己的餐桌上竟然放着一打啤酒。   他走过去,上面没有署名。但是伊恩大概知道是谁买来放在这里的了。   除了自己,只有沙维尔知道他把备用钥匙放在哪里。   “伊恩,你就那么喜欢tiger啤酒吗?”海利扶着桌面靠向伊恩。   又是那种探索的眼神。   他可以轻易洞悉伊恩的一切。   伊恩知道自己必须赶紧转移话题,否则沙维尔只怕又要成为海利发神经的借口了。   “是啊,我很喜欢。不然我要喜欢红酒吗?”伊恩随手抓起一罐打开,在沙发上坐下,“说吧,菲兹·古博勒一定去找你了,对吗?”   “是啊。”海利揣着口袋,在伊恩身边坐下,“他真的把我当做华尔街某个证券公司的经纪人了。”   “然后呢?”   “然后他露出惊讶的表情,交给我一百万美元打理。我已经用这笔钱买了拉塞尔集团旗下的股票,最近涨势良好,如果没有意外,一周之后我会给他一百五十万美金。”海利向后仰着脑袋,百无聊赖地看着天花板。   “那么我是不是该买一点你的股票?”   海利靠向伊恩,笑了起来,一双眼睛就像一只欢脱的猫。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不过这个古博勒也真是的。他以为一百万很多,足够让我对他心怀感激。其实比起他的身价,一百万算什么啊。如果是我,只要能让伊恩你开心,就算让华尔街崩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不需要你做那样的事情。”伊恩低下头,看着海利。   这家伙仰起脸来,露出一派天真的表情,“哦,哪件事?”   伊恩没有回答。   而海利却缓缓靠向伊恩的唇,就在他的气息掠过伊恩的唇缝时,伊恩将啤酒按了上去。   海利用力喝了一大口,皱起了眉头,“真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喝的!”   “谢尔曼给了我一张游轮的船票,从曼哈顿到洛杉矶。”   “……我很快也会拿到船票的。放心好了,伊恩叔叔。我不会让那只大野狼吃掉你的。”   伊恩对此不予置评。   “还有……我知道那些啤酒不是你买的。”海利笑着说。   “原因呢?”   “原因如果是你去买啤酒,只会买两罐,用塑料袋拎着回来。”   “多谢你对我的了解。”   伊恩知道下一句海利就要揭穿啤酒是沙维尔买的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伊恩起身走向卧室,顺带将门锁上。   “我们游轮上见吧,拉塞尔先生。离开的时候别忘记将门关好。”   海利笑了笑,只是坐在沙发上盯着那一打啤酒许久。   这一天的凌晨两点,伊恩才听到隔壁的公寓开门的声音。是沙维尔回来了。   第二天,伊恩照例去咖啡店上班,下班之后,他发现沙维尔就靠坐在他的门前玩手机。   “你怎么在这里?”伊恩蹙着眉头问。   “我把钥匙弄丢了。可能是落在秀场的后台了。”   沙维尔伸长了手,示意伊恩拉他起来。   伊恩扣住他的手,当沙维尔抓紧自己的时候,伊恩能感觉到沙维尔的力量。   “一起吃晚饭吧。”沙维尔说。   伊恩没有反对。   就在伊恩取钥匙的时候,沙维尔瞥见了伊恩口袋里的东西,忽然按住了他的手,将那张卡片取了出来。   “你怎么会有这个?这是极光号游轮的入场券,而且还是贵宾仓。”沙维尔皱着眉头问。   “一个朋友给的。”伊恩在心里责怪自己的不小心,怎么能让沙维尔看见。   “什么朋友?”沙维尔似乎对极光号有某种执念。   伊恩正在考虑要不要推到海利的身上,谁知道沙维尔的目光越来越严厉。   “周末,我也会登上极光号。到底是谁给你的船票,我很轻易就能知道。”   “约瑟夫·谢尔曼。”   如果是这样,伊恩编造任何谎话都没有意义。   沙维尔的手指收紧,伊恩注意到他用力到指节都在泛白。为什么提起谢尔曼他会有这样的反应?   “你是怎么认识约瑟夫·谢尔曼的?”   “沙维尔,你应该知道我的工作是什么。除此之外都是秘密,希望你即使在游轮上遇见我,也能当做不认识我。”   “你在调查约瑟夫·谢尔曼?”沙维尔的声音更加沉冷。   伊恩沉默不答。他在考虑如果沙维尔的态度更加激烈,自己必须考虑退出这个案子。   沙维尔骤然起身,脸色沉郁地在客厅里缓慢踱步。   他本就身形高挑,再加上步伐优雅,确实很养眼,只是伊恩没有欣赏的心情。   良久,沙维尔终于开口了。      第57章 盛宴09      “伊恩,我不管你是去调查约瑟夫·谢尔曼什么,我只想告诉你……他不是一个普通的角色。当他想要毁掉你的时候,轻而易举。别做任何傻事,别做任何自不量力的事情。一旦他开始怀疑你,哪怕只有一丝一毫,你必须千方百计逃离。否则……”   沙维尔停顿在这里,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谢谢你,沙维尔。”   “别谢谢我。如果你发生任何事情,兰瑟会很难过。”   沙维尔走向门口。   “你不是要留在这里吃晚饭吗?”   “我已经没有吃晚饭的心情了。”   “沙维尔,到底约瑟夫·谢尔曼有什么问题?”   “……不要轻易跟他去没有人的地方。不要吃或者喝任何他给你的东西。也不要被他为你展示的名利所动摇。你有着坚定的眼睛。只要你在约瑟夫·谢尔曼面前丝毫不动摇,他也伤害不到你。”   说完沙维尔就将门关上了。   三天之后,海利正坐在办公室里低头玩着手机,给伊恩发各种表示自己很无聊的骚扰短信,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告诉海利,他的客户古博勒先生来了。   海利的唇角微微翘起,将手机翻过来扣在桌面上。   而古博勒的轮椅刚到办公室的门口,他就示意不需要助理将他推进去了。   “海利,你真让我大吃一惊。不过几天而已,你就让我的户头里多出了将近五十万美金。”   “想要在证券市场里赚到钱,本来就不能太过贪恋,见好就收是原则。”   海利的双手交握在桌面上,看起来专业而自信。   菲兹·古博勒笑了,“我本来以为你只是一只慵懒的小猫。没想到你竟然是一只狮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领域。”   “好吧,我很想将更多的资产交给你来打理,也真诚地邀请你来到我的游轮极光号。”   菲兹·古博勒将船票轻轻放在了海利的桌面上。   海利并没有急着去拿起它,只是向古博勒耸着肩膀笑了起来,“游轮上的红酒怎么样?”   “保证是你从来没有品尝过的佳酿。”古博勒的表情十分自信。   “好吧,那我接受你的邀请。”   当菲兹·古博勒离开,海利就发送了一条短信给伊恩:周末游轮上见。   就在周四晚上,海利在伊恩离开咖啡馆之前就等在了他的公寓里。   “你怎么进来的?”伊恩蹙起了眉头。   “你留下钥匙的秘密地点不是只有沙维尔能够猜得到。你不觉得在我们登上极光号之前应该有个计划之类的吗?”   “我以为你不喜欢计划。而且就算有计划,你也不会遵照计划执行。”   “因为计划一向赶不上变化。但是伊恩,你是那种会做好计划的人,对吗?”   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   是谢尔曼的助理给伊恩送来了一套参加晚宴用的西装。   “哦,天啊伊恩,你应该知道男人送女人衣服的暗示是什么吧?”海利靠着沙发撑着脑袋满眼嘲讽的笑意。   “你忘了,我是男人。”   伊恩面无表情地将包装拆开,里面的衣服剪裁高雅质地不俗。   “但是谢尔曼想要泡你。”海利起身,从伊恩的手中取过西装,颠了颠,“这好像是出自希亚的设计。”   “你的好朋友希亚?他也会在游轮上吗?”   “那是当然。不过你放心,他不会拆穿我们。”   海利放下那套衣服,从后面抱住伊恩,将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亲爱的伊恩叔叔,你很可口。小心不要被约瑟夫·谢尔曼给吃掉了。”   “多谢你的关心。”   周末很快就到来。让伊恩没有想到的是,谢尔曼主编竟然亲自开车来到他的楼下,将他接走。   “极光号”是纽约的第三大游轮。它的奢侈被纽约上流社会所熟知。在这艘游轮上不仅仅有赌场、影院、各种俱乐部,甚至为了迎合菲兹·古博勒的喜好,设置了服装走秀的t台,而且其规模可以媲美今年最大的服装秀。   “你知道希亚·佩斯吗?”   “我听说你送给我的衣服就是希亚·佩斯的设计。”   “看来你对时尚界也并非一无所知。这是好的开端。希亚·佩斯将在这艘游轮上举行他的服装发布会。这场发布会上的将是经典中的经典。”谢尔曼笑了。   伊恩从他眼睛里能够看见欣赏,以及比欣赏更加偏执的想要拥有的执念。   但到目前为止,谢尔曼对他的所有行为都还没有跨过令伊恩反感的界线。   天空高远,这还是伊恩第一次如此接近自由女神像。   海鸥拉长了嗓音,掠过天际。   巨大的白色游轮停泊在港口,不少伊恩只在电视机上才见过的名人正谈笑风生着登上去。   “感觉怎么样?”谢尔曼笑着问。   “你确定它不是泰坦尼克号?”伊恩问。   “那么你是杰克还是萝丝?”   “我是伊恩。”伊恩淡然向前走去,在入口处刷下自己的船票,走了进去。   他的房间很大,床十分柔软,洁白的床单,完全让人想象不到这是在一艘邮轮上。除了从圆形的窗口望出去,伊恩看到的是碧蓝的海面。   当伊恩低下头,他才发现在枕头上放着一小束洁白的满天星。   伊恩的手指伸过去,轻轻拨弄着那细小的花瓣,感受着它们的脆弱以及柔软。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按响了门铃,是谢尔曼。   “喜欢你的房间吗?”谢尔曼在伊恩的床边坐下。   “很喜欢。谢谢,让你破费了。”   谢尔曼的目光停留在伊恩的枕边,他伸长了手将那一小束满天星取了过来,“这是你带来的花吗?”   “不是。我来的时候,它们就在枕头上了。”   “看来你有倾慕者了,伊恩。只是为什么是满天星?它们向来只是配花。”谢尔曼把玩着那一小束花,“你知道是谁送的吗?”   “会有人送男人花吗?应该是游轮上的工作人员送错地方了。”   “那真可惜了对方给的小费。”曼宁随手将那束花扔到了一边,“今晚有一个十分重要的活动,我希望你能参加。这样,你才算是真的谢谢我了。”   “什么活动?”   “我希望你穿着我送给你的那套衣服,走上t台。”   “谢尔曼先生……你疯了吗?”   “我没有疯。你会让所有人都用目光追逐着你。”   谢尔曼抬起手,扣住伊恩的脸颊,十分肯定地看进他的眼睛里。   “那是不可能的。”   “不,那完全有有可能。伊恩,只是走出去而已。”   “我根本不会走秀!”   “你以为走秀就是走猫步吗?你只需要按照你自己的方式走出去罢了。这次服装秀的设计师希亚在见过你的照片之后,也很期待你能穿着他为你设计的服装走上t台!”   “你是说那套衣服是希亚·佩斯为我设计的?”   “对,只有你能穿着他。听着伊恩,这场服装秀上,除了两名模特是希亚经常使用的,其他都是新人。他们和你一样,都是第一次走上t台。他们没有你的经历,没有你的心态,他们渴望功成名就,而你却游刃有余。这是你和他们的差别。就像我所说的,伊恩,你需要一个改变的契机。脱离你所熟悉的生活,你会发现其实这个世界还有其他的精彩。”   无论是语气还是眼神,谢尔曼都很有说服力。   他是个优秀的蛊惑者,煽动着他人心底最深处的渴望。   还好伊恩有着很清楚的目标。他知道自己如果拒绝了谢尔曼的邀请,很有可能会被挡在他的世界之外。   他必须要真正获得谢尔曼的信任。   “谢尔曼先生,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吗?邀请我来这里,将希亚·佩斯设计的服装送给我,让我无法拒绝你。”   伊恩用十分严肃的目光看着对方。   “我很抱歉。但你不是那么容易改变自己的人,你需要外力的推动。不是吗?”   “好吧,仅此一次。我是认真的,谢尔曼先生。”   谢尔曼微微愣了愣,他隐隐感觉到自己踩中了伊恩的底线。   “我保证,除非你自己愿意,否则不会有下一次。”   谢尔曼向伊恩讲解了整个走秀的流程。而伊恩的部分其实很简单,他只需要走出去,转个圈,走回后台一切就结束了。   谢尔曼离开时,被他随手放在床边的满天星落了下去。   当门关上,伊恩低下身,将那一小束花捡了起来。   他将它放在枕边,鼻间是淡淡的馨香,他睡了一个好觉。   下午四点,门铃声响起,伊恩骤然醒来,才发觉自己睡得竟然那么沉。   海利站在他的门外,抱着胳膊,若有深意地笑着。   “你怎么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菲兹·古博勒还有谢尔曼不是都知道我们两是朋友吗?如果我不来,他们才会觉得奇怪吧?”   海利懒洋洋地趴上伊恩的床,撑着脑袋转过头来,“你竟然在枕边放着满天星?伊恩,你会做这么浪漫的事情吗?”   “如果我把它扔进垃圾桶,你难道不会发短信来骚扰我?”   “伊恩,你是不是误会了?这不是我送的。”海利坐起身来。   伊恩却愣住了,除了海利,还有谁知道他喜欢满天星吗?   “对了,你不是要去希亚的时装发布会走秀吗?希亚拜托我来看看你。他对自己的服装发布会还能看重,希望你能以最好的状态参加。”   “如果他真那么想,就不会答应谢尔曼主编这么离谱的要求。我没有受过任何训练也没有任何经验。”   海利的表情在那一刻冰冷了下来。   他压低了声音,扣住伊恩的手腕将他拽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的双手覆在伊恩的腰上,仰起脸来专注地看着伊恩,“听着,希亚暗示过我,这并不是一场单纯的时装发布会。”   “什么?”伊恩皱起了眉头。   “他说,这是‘盛宴’的开始。”   “盛宴……到底是什么盛宴?沙维尔那天看见了我的船票,也警告我要小心约瑟夫·谢尔曼。”   “希亚告诉我,盛宴的真正意义,就是那些商界大佬们挑旬宠物’的地方。”   这样隐晦的暗示,伊恩算是明白了过来。   “所以希亚为你设计的衣服,已经尽量低调了。但愿你不会在这场盛宴里脱颖而出。”   “你不觉得你的朋友现在才说出这些,有点晚吗?”   “这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海利抬起手,轻轻解开了伊恩的第一颗扣子。   伊恩颈间的肌肤,能清晰感受到海利指尖的触碰,当他解开自己第二颗扣子的时候,伊恩握住了他的手腕。   “我可以自己换那套衣服。”   “我觉得很不爽,伊恩。好像我要亲自把你送给那些庸俗无耻的家伙们。”   伊恩微微低下头,直视伊恩的眼睛,“为什么你不觉得是我们要一起掀翻那些庸俗无耻的家伙呢?”   海利勾起了唇角,扣住伊恩的腰,一个翻身骤然将伊恩压了下去,放肆地吻上了他的唇。   他总是十分用力地亲吻他,每一瞬都好似世界末日。   在他的面前,伊恩所有的挣扎都像是孩子的无理取闹。   伊恩闭上了眼睛,任由海利掠夺自己的呼吸,占有他所有的体温。   “为什么不像从前一样?推开我?或者狠狠地踹我?”   “然后还会有下一次吗?当我走在t台上的时候,记得看好菲兹·古博勒。”   伊恩的声音是冷静的,表情是沉稳的。   海利趴在他的身上,将脑袋靠在他的胸膛上,“那么你知不知道,菲兹·古博勒为什么没让我也去参加那场该死的t台走秀?”   “如果是我,我也不会让你去。”   “为什么?”海利微微抬起脸来问。   “因为你是不供他人观看的独家珍藏。菲兹·古博勒不会希望有第二个人像他一样觊觎你。”   海利笑了,用力地含吻上伊恩的下巴,他的牙齿噬咬着伊恩的肌肤,让伊恩不得不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要把自己的下巴咬下来。   当夜色降临,月影在海面上留下起伏的倒影,海风阵阵抚过这艘巨大的游轮。   它灯火通明,就似黑暗中的一颗璀璨明珠。   伊恩跟着谢尔曼,来到了服装秀的后台。在这里,他看到了许多年轻的男子,他们眼中满怀希望,身形健美,体态不俗。   而当希亚·佩斯来到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高雅知性落落大方,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一种被雕琢到毫无瑕疵的风度。   人们都说希亚·佩斯是菲兹·古博勒最为得意的作品之一。即便他此刻没有站上t台,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的光芒。   “嘿,伊恩,你看起来……真的超出我的想象。谢尔曼主编,你的眼光果然非同寻常。”   这样一番赞美,虽然并不夸张,但那些年轻人的目光羡慕中更多的是如同利刃一般的妒忌。   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里,一个长发男子正有条不紊地将发丝扎到脑后,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希亚走到了他的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嘿,沙维尔。我把伊恩交给你了。”   伊恩微微愣住了,他虽然早就做好准备自己会遇见沙维尔,但完全没有想到是在这样的场景之下。   沙维尔的唇角缓缓翘起,他站起身来,他的双臂环过伊恩的脖颈,抬起眼帘看着伊恩。   “既然是谢尔曼主编和希亚拜托我照顾你,我会好好照顾你。”沙维尔覆在伊恩的耳边,小声说,“对吧,康纳探员。”   那样的亲近,让所有人对伊恩的妒忌更加爆棚。   他们今晚都是第一次走上t台,无一不希望能够走在沙维尔的身后,跟着这位红透整个时尚界的模特的节奏,就会少出错。   当化妆师和造型师来到伊恩的面前要为他补妆以及做最后的调整时,希亚开口了。   “伊恩只要维持现在的样子就可以了。自然无雕饰是我这套衣服的设计所追求的。”   希亚刚伸出手要整理伊恩的衣领,谢尔曼主编已经先一步了。   “伊恩,别紧张。”   “我不紧张。”伊恩淡然地回答。   谢尔曼主编无奈地一笑,“我知道你为什么不紧张。因为你根本不在乎走过那段t台,别人对你是怎样的想法,你根本就不在乎对吗?”   伊恩没有回答他。   “你会改变想法的。”   谢尔曼拽起伊恩的手腕,带着他来到了后台的边缘,从这里可以看到t台的场景。   明亮的灯光,仿佛聚焦整个世界的亮度。   而台下是翘首以待的富商名流。他们都是在各自领域之中极有影响力的人物,而此刻却满怀期待地看着t台的尽头。   “当你被他们的目光所追随的时候,你就会知道这一切有多么令人上瘾了。”   谢尔曼覆在伊恩的耳边说。   感受着他呼吸时候的热量,伊恩本想要避开,但他淡定地假装什么都没有注意到。   “我还从来不知道被人看着会上瘾。”伊恩直起腰,来到后台一个安静的地方坐了下来。   希亚走到谢尔曼的身边,压低了声音说:“我很喜欢他这样的气质。外面的那些人,世上任何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手到擒来,只怕都没有吸引力了。但是伊恩不同,他有一种纯粹却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这会紧紧扣住那些人的眼球。谢尔曼先生……如果你真的喜欢他,为什么要将他展示出来呢?为什么不像古博勒先生那样,将自己中意的留在身边呢?”   谢尔曼将幕布挑开一条缝隙,看着那一边的菲兹·古博勒。他坐在整场服装秀视角最好的位置,身旁则是海利。   海利的笑容很灿烂,有一种极为迷人的风度。   不少人都下意识看向他,但是注意到他身边坐着的菲兹·古博勒之后,也就没有谁还存有念想了。   “菲兹·古博勒喜欢把属于自己的东西牢牢握在手里。无论是你还是沙维尔。”谢尔曼向希亚露出一抹笑容,“但是我不一样。我喜欢全世界都觊觎我所看重的东西,可偏偏他们只能看着,却不能从我手中将他夺走。”   希亚无奈地一笑。   这时候的伊恩坐在椅子上架着腿。他在脑海中思考着,所谓的盛宴到底会是怎样?   难道真的像是纽约警局预测的,来到这次服装发布会的许多名流都参与了毒品或者洗钱的交易吗?   事情的走向,好像离史密斯与奈德的谋杀案越来越远了。   伊恩忽然有一点看不明白自己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所有后台的模特们以及化妆师忙碌了起来。离他不远处的沙维尔闭着眼睛似乎正在沉淀思绪。   当节奏响起,希亚开始指挥着现场时,一切变得仿佛沸腾了起来。   不断有人走出去,也不断有人走回来。   回来的人在后台有着不同的反应。有的人觉得自己表现得十分完美,也有人担心着自己刚才是不是太仓促。   直到沙维尔站了起来,他向伊恩扬了扬下巴。   这时候伊恩才看清楚沙维尔。也许就是为了不让他太过锋芒毕露,希亚为他设计的服装低调中甚至还有几分沉闷。可越是这样,就更加突显出沙维尔本身的魅力。   “跟着我的步伐,你在心里数着一、二、一、二、一、二,熟悉我的脚步,然后你就可以走出来了。记住了吗?”   “记住了。”   “但愿你不会同手同脚。”   沙维尔转身走了出去,伊恩就跟在他的身后。   当他走到那片光亮之下,自信、挺拔、一往向前的时候,伊恩注意到台下所有人的目光是疯狂的追捧。   在t台的最前端,伊恩看见了海利。他正撑着下巴欣赏着沙维尔,而菲兹·古博勒则时不时侧目望向海利,他的目光里是一种长者对年轻人的溺爱与呵护。尽管伊恩觉得海利根本不需要。   伊恩走了出去,他踩在节奏之上,跟在沙维尔的身后。他刻意让自己完全被沙维尔的身影挡住,目不斜视。   t台两旁的名流们从追随沙维尔到下意识望向伊恩,就像一道冰蓝色的流星划过他们的眼球,伊恩对他们的目光是没有丝毫眷恋的。   当他取代沙维尔来到t台最前端的时候,他终于与海利对视。   尽管只有一瞬,他在海利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迷恋。他有一种错觉,海利会从那个地方飞驰而起,狠狠将他压倒在地,为所欲为。   当伊恩背过身去,那种强烈的压迫感仍旧没有丝毫地减轻。   周围不断攀岩而上缠绕着他的视线被伊恩一一掠过,始终让他心怀忐忑的,只有海利。   伊恩觉得自己像是站在悬崖的尽头,而海利正在坠落。   “你的朋友真的超乎我的预料之外。看起来冰冷,却轻而易举将所有人心里的火焰都点燃。”菲兹·古博勒靠向海利,故意在他的脸颊边耳语。   海利并没有避开,只是颔首一笑。   “他总是不知道自己的魅力所在。也不知道他有多么容易引起别人的飞蛾扑火。”   “听起来,你似乎对你的这位朋友有一种不一样的情感。”菲兹·古博勒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海利。   海利轻笑了起来,在对方的耳边说:“我在嫉妒他。他很值得信任,也很可靠,但是又不会轻易相信别人。他不会拒绝帮助弱者,但想要真正进入他的心里,是一件很有难度的事情。就是因为有难度,所有总有很多人想要了解他,想要在他的身边。”   古博勒笑了,他用疼爱的语气对海利说:“亲爱的,你要相信你也是一件非同寻常的瑰宝,要得到你的信任同样也要费尽心思。”   海利沉默不语。   “不要沉默,这让我看不明白你的想法。”古博勒轻声说。   “其实这艘游轮也没有什么意思。”海利落寞地掰了掰手指,“美酒佳肴,再加上一个时装发布会……”   古博勒注视着海利的侧脸,良久,终于开口:“不,这里当然有其他有意思的活动,只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感兴趣。”   “什么?”海利兴致缺缺地取出手机,正要开始玩里面的游戏,古博勒的手掌却遮住了手机屏幕。   “如果你真的想,我可以带你去一场你从来没有见识过的盛宴。”   海利笑了,“我以为我已经在盛宴里了。”   “这算是盛宴的开胃菜。你看看台上那些充满期待的年轻人们,他们……都只是菜肴,任人宰割。他们只有被选择的权利,没有拒绝的权力。”   “……那么我算什么呢?”海利撑着下巴,扬起眉梢,懒洋洋地问。   古博勒微微愣住了,眼前的年轻人简直不像来自人间。   “你是品尝他们的人。”   “品尝他们的什么?”   “他们的希望,他们的乞求,他们的绝望。”   “……听起来好像很危险。”   “越是危险,才越有意思,不是吗?”   当伊恩来到后台,他看见沙维尔正在和希亚谈论着什么。   沙维尔的眉头一直紧蹙,而希亚也在尽力地解释安抚着沙维尔。   “发生什么了吗?”伊恩来到沙维尔的身边问。   希亚不再说话,而是向伊恩露出抱歉的笑容,转身离开。   沙维尔忽然扣住伊恩的肩膀,将他拽进洗手间,顺便将门锁上。      第58章 盛宴10      “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好事?”沙维尔咬牙切齿地说。   “我不知道。到目前为止,我做过的事情也只是跟着你出去,然后跟着你回来。”   “跟着我出去再跟着我回来?那么在这个过程中呢?你是向台下那群蠢猪施展了什么魅力?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怎么感觉不到你有这样的蛊惑能力?”   “如果你想要指责我什么,请你直言。”   沙维尔按住了自己的眼睛,十分用力地低声咒骂:“shit!shit!shit!”   “到底怎么了?”   “我已经对希亚说了,为你设计服装要低调!我也对他说了千万不要让那些傻瓜注意到你!”   “你和希亚已经做得很好了。”   “是我们低估了约瑟夫·谢尔曼。他的眼光一向无人能及。”   “你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费尽心思想要让我隐藏锋芒不被人注意,是不是与哪个所谓的盛宴有关?”   “看来你们的调查已经很深入了。”   “告诉我吧,沙维尔。我想要知道真相。”   “我说出来的,你会相信吗?”沙维尔露出嘲讽的表情。   “是的,我相信。”伊恩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动摇。   沙维尔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避开了伊恩的目光。   “外面那群蠢猪你看见了?那其中有船运大亨、有房地产大鳄、甚至还有国会议员。他们手握金钱与权力,能够得到的东西都已经得到了,于是他们要找其他更有意思的消遣,那就是用自己的权势为筹码来掌控另一个人的人生,让他像是宠物一样被自己握在手中。今天,他们想要将你捧上天,你便是天上的星星。明天,他们想要显示自己的控制权,就会让你从高处直坠而下,落入泥泞。而且无时无刻,他们不对你予取予求,直到你剥离所有的尊严,完全失去你自己。”   “你认为,在那外面有很多人等着要掌控我吗?”   “是的。所以记住……不要接受任何人的邀请,不要让他们觉得能满足你任何的需要。我敢打赌,很快谢尔曼就会来邀请你去一个像是天堂一样的地方。相信我,那是地狱。”   “谢谢你。”伊恩轻声说。   沙维尔看着伊恩的眼睛,露出失望的表情,“可你还是会去对吗?”   “因为我就是来调查他们口中的那个‘天堂’。”   “你会陷进去的。”   沙维尔退后了半步,打开门锁,离开了洗手间。   没过多久,谢尔曼就抱着一大束白色的满天星来到后台。   “伊恩,你还在这里,还好我没有来迟。”   “谢尔曼先生,我已经体会过了你所谓的‘另一个世界’,我想要好好休息了。”   “在这之前,请收下我送给你的花。其实你喜欢满天星,对吗?因为今天在放假里,你并没有扔掉那一束花。”   伊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我有点累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要好好睡一觉。”   “明天呢?游轮上有很多有意思的活动,比如海钓。你看起来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应该会很喜欢这样的活动。”   “我想要待在房间里,把我一直没看完的那本书看完。”   伊恩正要离开,谢尔曼扣住了他的手腕。   “别着急,我送你回去。”   “我认识回去的路。”   “这与回去的路无关。在这里,已经有许多野兽对你虎视眈眈,你不知道并不代表他们不存在。”   说完,谢尔曼将自己挂在手臂上的外套搭在了伊恩的肩上,跟在他的身后走出了后台。   一路上,伊恩确实能感受到不同寻常的视线。   比如当他走在甲板上,一个在报纸上曾经见过的媒体巨头正搂着某个年轻人吹着海风说着情话。但是当伊恩路过的时候,对方的视线却紧随而至。   那其中奔涌着某种让伊恩反感的情绪。   只是当他们看见跟在伊恩身旁的谢尔曼主编时,才略微收敛了目光。   进入房间,伊恩对谢尔曼主编说:“时间不早了,我就不再请你留下了喝咖啡了。”   谢尔曼不以为意地说:“没关系,这么晚喝咖啡,那岂不是要彻夜无眠?”   谢尔曼先生走了之后,伊恩感觉到自己饿了。毕竟晚餐都没有吃就去了那个服装发布会。   他拨通了客房服务,叫了一份意大利面。不要小看这一份面,价格几乎是伊恩一周的薪水。当然,这份面也是十分美味。   吃完了面,伊恩觉得睡意来袭。   他摇了摇脑袋,在床沿边坐下,他忽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被打开了。   伊恩看见几个穿着西装的男子走了进来。   “你们是什么人?”伊恩眯着眼睛,用力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但没有任何用处。   他不该叫餐的。   一定是有人在意大利面里放了什么。   进来的人没有回答伊恩的意思,只是安静地站立着,等待着他睡着过去。   “是谁派你们来的?”   “你们想要干什么?”   伊恩问的所有问题,都得不到答案。他们就像石像,漠然地看着伊恩。   这样的事情,在这艘游轮上一定已经发生了许多次了。   终于到达了临界点,伊恩再也坚持不下去,向一侧倒去。   迷蒙之中,他能感觉到自己被抬起,放在了什么上面,然后被推出了这间房间。   而此时古博勒先生的房间里,海利正懒洋洋地摇晃着威士忌的酒杯,盯着其中的液体发呆。   古博勒的轮椅来到了他的面前,取过了他的酒杯放到了一边,然后将一张精致的面具戴在了海利的脸上。   “喔……这是什么?”海利问。   “你是要问这个面具的质地是什么,还是问它的作用是什么?”   “嗯,刚才我看了一眼,好像有白金、钻石和蓝宝石。太奢侈了。”   “质地没有说错,那么用处呢?”古博勒笑着问。   “参加假面舞会?这个点子还是很无聊。”   “不,这是某场盛宴的入场券。戴上它,你就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猎食者,而不是食物。走吧,孩子。”   海利起身,推着古博勒走出了房间,“现在听起来好像有点意思了。”   他们进入了电梯,古博勒伸出手指按下了游轮的最底层。   当电梯门打开,门外是两名穿着笔挺燕尾服的侍者,他们的脸上也戴着面具,只是没有海利脸上的那么奢华。   “晚上好,古博勒先生。”侍者们齐齐弯下腰来行礼。   海利低下头问:“为什么你不戴着面具呢?”   “我坐在这个东西上,就算我戴着面具,难道别人就不知道我是谁了吗?”   古博勒拍了拍轮椅的扶手。   “那倒是。”   海利推着古博勒行过幽长阴森的走廊,当一扇厚重的门被打开,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环形如同歌剧院一般的地方,但是这里没有舞台,只有最中央钢化玻璃制成的四方形陈列台。   “这是拍卖会吗?”海利好笑地问。   古博勒低声笑了,“算是一个拍卖会。如果你看中了其中任何一件商品,记得告诉我。”   “哦,你会买下来送给我吗?”   “不,我会毁掉他。”古博勒的语气是玩笑一般的,但不会有人怀疑认为这是个玩笑。   他们的位置是整个会场最高也是最宽敞的地方,有一个单独的露台。   不断有宾客入席,他们和海利一样,穿着黑色的西装,戴着面具。每个人的面具都有所不同。而他们的座位靠背都印着扑克牌的花色,这应该就是他们在盛宴中的身份。   海利忽然笑出声来。   “怎么了?”   “看见那边那个大肚子的秃顶男人,好像是草花6?他不就是那个什么房地产公司的董事长吗?就算戴着面具还是能让人认出来。”   古博勒也笑了:“想不到你有这么好的记忆力。”   “那么你的身份是什么?国王?”海利看了看他们所在的位置,并没有发现任何图案。   “国王并不是我。”   一旁的侍者为他们倒上红酒。海利举起杯子闻了闻,发出一声赞叹声:“啊,这才是值得我抛弃周末来到这里的原因。”   “相信我,比这个更好的原因还有。”   一个身着出白色西装的男子走到了玻璃箱的旁边,向所有人鞠躬致意。   古博勒朝海利挥了挥手,海利便倾下身来。他在海利的耳朵上戴上了一个蓝牙耳机。   “欢迎各位贵宾光临今晚的盛宴,我是今晚的国王。”   这个人的声音经过了特别的处理之后,高贵而轻灵。   “听说今晚有一些新的客人加入了我们,所以作为维持秩序的国王,我必须在这里重申一下盛宴的规则。”   海利眨了眨眼睛,“所谓新的客人,难道是指我吗?”   古博勒笑着回答:“我的孩子,你是这里唯一的新客人。”   “哦,那可真是不得了的贵宾级待遇啊!”   “在这个玻璃箱里,会陈列出非常可口的晚餐。”国王戴着白色的手套,暧昧地抚过一尘不染的玻璃,他的目光直落落看向陪伴在古博勒身边的海利,似乎是在提醒他一定要听清楚,“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自己最想要的那份晚餐。没错,每一份晚餐需要被拍卖。筹码除了金钱之外,还包括各种条件。打个比方,如果古博勒先生看中了一份晚餐,出了一百万美金。而古博勒先生的朋友也看中了这份晚餐,你可以出比古博勒先生更高的价格,也可以说出一个让古博勒先生心甘情愿放弃的条件。比如说,你会送给他另外一份可口的‘晚餐’,比如说你知道他的外遇对象是谁,如果他不肯让出晚餐你将会把他的外遇消息公诸于众,又比如说你知道某个方法能让古博勒先生再度站起来。”   “哦,所以说这个条件可以是威胁,也可以是某种帮助?”   古博勒点了点头。   “如果是以条件来使得对方放弃的话,那么至少得猜得到面具之下的人是谁?”   “是的。这使得游戏多了许多的变数,不是吗?”   “嗯——”海利摸了摸下巴,“确实有意思起来了。”   国王继续解释说:“而下一位客人,如果对同一份晚餐感兴趣,要么出至少两百万美金,要么向古博勒先生的朋友出具一个对他来说更有诱惑性的条件。下面,盛宴开始。请容我们为各位贵宾呈现第一道菜。”   这时候,玻璃箱底座被打开,一个人躺在被精心布置过的长形沙发上缓缓升起。   “他好像是……希亚·佩斯服装发布会上的模特吧?”   “放心,为了自己的前途,他是自愿让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古博勒露出笑容来。   很快,就有人开始出价了,有的出价是有金额的,有的则是某种条件。   而海利的耳机里,能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这些条件都能被公开吗?”海利好奇地问。   “不,只有你和我,以及个别我最相信的人,能够听到这些条件。”   “你不怕我将这些条件说出去吗?”   “哦,孩子,我让你听见,就是希望这些条件能够帮助你获得更多的客户。你会成为华尔街最闪亮的经理人。”   海利低下头来,唇角陷下去。   “古博勒先生,你是想要我变成吸血的魔鬼吗?”   “别害怕,孩子。有我在这里,你会拥有源源不断的财富以及成就感,并且只要我活着一天,你都不需要担心从云端坠落下来。”   玻璃箱里的“晚餐”已经更迭了无数次,而海利也听到了许多让普通人感到难以置信的消息。   “我不得不佩服起你了,古博勒先生。”   “佩服我什么?”   “在这场盛宴里,无论谁最后得到了‘晚餐’,你都是最大的赢家。这么多令人心动让人屈从的‘条件’都将成为你的资本。这些人在炫耀自己的财富与能力的同时,却同样也将自己最重要的砝码交到了你的手上。怪不得你能成为某个领域无人可及的巨头。”   古博勒笑了,“精彩的还在后面。”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不少“晚餐”都已经被送到了贵宾的身边。   国王拍了拍手,兴致勃勃地说:“下面,将为各位介绍今晚的最后一道佳肴。无论各位贵宾在之前得到了怎样的美味,但之后的这个如果错过,我打赌你们将抱憾终身。”   所有人不约而同微微向前倾。   当玻璃箱里的长沙发缓缓升起时,隐隐可以听见周围响起的呼吸声。   长沙发上坐着一个男子,他不似之前的“晚餐”看起来有着冲击眼球的美感。   和之前那些俊美男女的神色迷离不同,他已经坐了起来。尽管看起来精神涣散,但表情却莫名地坚定。   他的脸色泛红,正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额前的发丝垂落,随着他的呼吸,是不是掠过他的鼻尖。   他并没有试图坐起来,也没有试图摆出任何令人心动的姿势,他只是冷冷地仰起脸,看着所有戴着面具的贵宾们。   仿佛在这里,他并不是被享用的“晚餐”,而是随时准备出击的猎手,蛰伏着,不曾屈服,静待属于他的机会。   所有人的视线一寸一寸掠过他的脸庞,他的脖颈,他的背脊。   而海利则歪起了脑袋。   “你让我真惊讶,古博勒先生。你是怎么说服伊恩把自己奉献给这场盛宴的?”   “是我的老朋友谢尔曼。”   “我想不是说服他,而是用了什么不该用的手段吧。”海利晃了晃红酒,目光掠过玻璃杯的边缘落在伊恩的的颈间。   “你的朋友太顽固了,所以谢尔曼用一些非常手段也是可以理解的。他并不是第一个拒绝成为‘晚餐’的人,但我打赌,他会和其他人一样庆幸今晚。在这里的都是拥有无上财富以及权力的人,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能让你的朋友美梦成真。”   海利低下头来,唇角是令人着迷的嘲讽笑容。   这时候,国王摊开了手,用高扬以及富有煽动性的语调说:“各位,我能够听到你们的心跳!你们的血液在沸腾!你们想要他!没有付出就没有回报!告诉我——你们的筹码!”   海利换了一个站姿,左手托着右手的手肘,他的耳朵里清楚地听见有人喊出了“一百万美金”。   然后他轻笑出声。   “你在笑什么?”   “一百万,这些人真小气。”   “这只是开始而已。你不想知道你的朋友到底有多大的价值吗?”   这时候,耳机里有人喊出了“两百万”。   价码不断上扬,还没到一分钟,就已经到达一千万了。   “啊,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样踊跃地出价了。”   “很久没听过,那就是曾经有过?”   “是希亚·佩斯。那时候他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模特。”古博勒露出一脸怀念的表情,“眼睛里满是恐惧,以及对未知世界的好奇。”   海利笑而不言。   当价码高达两千万的时候,古博勒的唇角笑了起来,“我喜欢看他们势在必得的疯狂模样,你猜猜看,最后谁将拥有你的朋友?”   “我不觉得这很有趣。”   “别担心,海利。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的朋友最后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海利看着伊恩,而伊恩仰起脸来看着他的方向。   他的目光锐利着似乎要将空气切开。   “哦……你的朋友似乎发现你了。看来你们的友情面临挑战。”   “古博勒先生,你说错了两件事。”海利淡然开口。   仿佛黑暗中寂静的海面,海面之下是无尽的深渊。   古博勒下意识回过头来,“你是第一个指出我错误的人,更不用说是两个错误。能告诉我这两个错误是什么吗?”   “第一,我和伊恩之间没有友谊。”   “哦,我为伊恩感到遗憾。”   “第二,并不是古博勒先生你的保证才能让伊恩不受任何伤害。”   “你在挑战我的权威吗?”   “我们不如接着看下去。”海利笑着说。   价码仍旧在抬高中,甚至到达了三千万。   “如果就只是比谁的钱多,那就太没有意思了。”海利打了一个哈欠。   “当金钱的战争结束,剩下的,就是最有意思的部分。”古博勒发出轻笑声。   这时候,海利的耳朵里响起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凯德先生,你的地产公司在纽约东面的某个高级住宅区,好像有污染问题吧。如果这个消息见报,不仅仅这一片住宅将卖不出去,就连你的房地产集团也将面临巨额起诉。”   “我放弃。”   当这段对话结束,就听见主持盛宴的国王拍了拍手说:“恭喜贵宾黑桃a先生说服出价三千万美金的红桃k先生自动放弃这份美味。如果有人想要从黑桃a先生那里得到这份晚餐,要么付出比三千万更高的代价,要么说服黑桃a先生放弃。”   海利看向古博勒,“所以出价三千万美金的红桃k先生是凯德房地产的董事长?他的房产有问题?”   古博勒将手指覆在唇上,“这没什么好惊讶的。”   “那么黑桃a先生与红桃k先生之间的交易,是不是只有我们两听见?”   “是的。”   “有意思。”海利眨了眨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方片4抬了抬手,出价三千一百万。   国王拍了拍手开口说:“那么黑桃a先生,你是愿意出价高过三千一百万美金还是愿意说服方片4先生放弃晚餐呢?”   黑桃a微微扯起唇角,不紧不慢地开口:“豪斯先生,你的妻子上个月病逝了,对吧。不过好像她一直想要与你离婚。一旦离婚成功,纽约的富豪排行榜上就要出现一位女富婆了。”   “她得的是癌症,这有什么问题吗?”方片4说。   “你在她的座椅后背的海面里放了一小块从某个研究室里买来的放射性石头。她坐着那个椅子三个月后,就得了恶性肿瘤。那把椅子,你确定处理好了吗?”   “……我放弃。”不情愿,但却不得不同意。   “谢谢。”   国王拍了拍手,用十分具有煽动性的声音说:“恭喜黑桃a先生说服方片4先生放弃了今晚最后一道晚餐。而竞价也到了三千一百万!还有没有哪位贵宾愿意出更高的价格?”   海利踮了踮,露出孩子气的表情:“原来这些商界大鳄也有这么多见不得人的小秘密。”   “你呢?有什么有趣的小秘密吗?”古博勒用探究的目光看着海利,笑容里有几分高深莫测的意味。   “你想要知道?”海利反问。   “你愿意说吗?”   这时候,草花3举起手,叫价三千二百万。   “哦,不过春风一度而已,竟然能抬到三千二百万。我都想要代替伊恩去试一试了。”海利玩味地说,“就我所了解的伊恩,他对人生的追求以及需要,没什么会超过三千二百万的。这个生意对于伊恩来说好像不是那么合算。”   “对于我来说,你也远不止三千二百万。让你出现在那个玻璃箱里,是对造物者的侮辱。”古博勒抬起手,揽上海利的腰。   这样的恭维并不能让海利心动。   “我现在只想知道,黑桃a还有什么办法说服梅花3。”   果然,黑桃a再度开口了,语调和前两次一样平缓无澜,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并且对这份晚餐势在必得。   “卡文迪许先生,如果我没有记错,上个月你一艘开往委内瑞拉的货轮上,装载的并不是土豆,而是导弹吧?要小心啊,别让国际刑警还有中央情报局盯上你,到时候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你没有证据,这可是诽谤。”   “我有一段录影,你需要看看吗?”   “……我放弃。”   海利露出惊讶的表情,摇了摇头,“没想到就连卡文迪许船运也有这么多的黑幕,我对这个世界真的失望了。”   国王拍了拍手,鼓励在场贵宾继续竞价。   但是接连三个人都被黑桃a说服了,所有人都在猜测黑桃a到底是谁,是不是也掌握了他们的秘密,没有人再敢去试探黑桃a的底线。于是整个空间都安静了下来。   国王开始倒计时,黑桃a露出一抹笑意,垂下视线,看着玻璃厢中的伊恩。   而伊恩也看着他,具有穿透力的目光表明了他已经看出来黑桃a是谁了。   “黑桃a是谢尔曼主编,对吗?”海利低下身来,覆在古博勒的耳边问。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因为听他的声音?”   “不止因为他的声音,还有他的身形和气质。怎么样,我猜对了吗?”海利问。   “假设你猜的是对的,那么谢尔曼又是如何得到这些重磅消息的呢?虽然他的身价在时尚界绝对算得上大鳄,但是面对这些商界大佬,他其实不算什么。”古博勒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海利。   “每一年盛宴上的‘晚餐’,不都是你和谢尔曼主编的人吗?这些大佬与他们的‘晚餐’在一起的时候难免心猿意马,将一些秘密说出来。然后,这些秘密就会流传到谢尔曼的耳中了。剩下的,就是花一点小力气找到证据。然后,这些叱咤风云的人物就尽在你们的掌握了。”   “你很聪明。比我想象中要聪明许多。”      第59章 盛宴11      “我的工作要求我必须很聪明。”   这时候,玻璃箱前的国王端起了酒杯,轻轻敲了敲杯子的边缘。清脆的声音仿佛石英落在心脏上。   “各位贵宾,今晚的盛宴到此结束。希望你们在极光号上享受一个浪漫完美的旅途。晚安。”   国王低下头,向所有人致意。   中央的灯光骤然熄灭,贵宾们纷纷起身离开。有人满载而归,有人低头叹息。   海利推着古博勒的轮椅缓缓行在走廊里。   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几位贵宾,讨论着今晚的拍卖,而讨论的重点都在最后出场的伊恩。   直到海利将古博勒推入电梯里,古博勒才开口:“你的朋友伊恩,真的很迷人。”   “因为他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对吗?让人想要拥有、掌控以及摧毁。”   “听起来,你似乎也对他很着迷。”古博勒按住了海利的手,看向海利的眼眸里有一丝逼视的意味。   “我说过了,我嫉妒。所以期待着某个人毁掉他。”海利扬起眉梢的瞬间,某种魔魅的气息蔓延,掠过古博勒的心脏,挑起非同寻常的跃动。   古博勒笑了,“这么说来你该感激谢尔曼。还有三个小时就天亮了,要一起去甲板上看日出吗?”   “我想要好好睡一觉。”海利打了个哈欠,“明天一起去垂钓怎样?”   “乐意之至。”古博勒露出满意的笑容。   而他身后的海利,收起所有的表情,神色逐渐阴冷。   此时的伊恩静坐在玻璃箱内,等待着某个人的靠近。   箱子的一面被打开,两名侍者一左一右扶住伊恩的胳膊,将他扶出了房间。   “你们要把我带去哪里?”伊恩感觉到四肢乏力,难以运用自如。   “你的主人那里。”   伊恩的唇上扯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我没有与任何一个人签订过卖身契,请问我的主人是谁?”   两名侍者沉默不语。   伊恩从他们扣住自己的力度中感受到这两人应该是收到过专门训练的。自己的状态不佳,根本无法逃脱。   离开了房间,就是一条悠长的走廊。没有任何多余的人,只能听到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在回荡。   而在走廊的尽头,伊恩看见了戴着面具微笑着的黑桃a。   他向伊恩张开了怀抱,而几乎就在那一瞬间,伊恩挣脱了束缚,猛地一拳打在了黑桃a的脸上。   面具被砸裂出缝,黑桃a捂着脸向后踉跄着跌坐了下去。   侍者冲上前去,将伊恩的双臂拧至身后,按压在了地上。   “还戴着面具做什么?约瑟夫·谢尔曼。”伊恩冷然念出对方的名字。   谢尔曼将碎裂的面具随手扔在了地上,摸了摸刚才伊恩的拳头砸过的地方,笑着说:“我的颧骨被你砸裂是小事。但你的手要是受伤了,我会很遗憾的。”   伊恩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本就是要调查菲兹·古博勒以及相关人员。现在他至少知道他们私下里到底是怎样挥金如土的。古博勒从那些富豪手中收来的钱,不可能大而化之存入银行,必须通过各种渠道将其合法化。   这就不难解释西敏·艾儿的账户里为什么会有大额资金往来了。她也是古博勒的工具。   “我知道你不是那么容易被驯服的。其实,你只需要把自己交给我,然后你会发现许多你认为不可能达成的心愿,我都能帮你做到。”   “我现在生活的很好,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愿。”   谢尔曼笑着摇了摇头,从口袋里取出一小瓶药剂,用针管吸取了之后,单膝跪在了伊恩的身边。   “那是因为之前你的眼界还不够广阔。今天之后,你会发现你其实还有很多愿望。”   谢尔曼的手指覆上伊恩的颈部,轻轻揉了揉。   “你要干什么?”伊恩警觉了起来。   他虽然是来调查案件的,但并没有打算因为案件而丢掉性命,或者染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留下后遗症。   “你是我最珍贵的藏品,所以你可以放心,它没有副作用,但是会让你不那么富有攻击性。”   针尖刺了进去,伊恩咬紧了牙关,血管中一股凉意流过。   伊恩感觉到原本逐渐散去的无力感此刻再度压上了他的四肢,全身泛起慵懒的感觉。   “放松,亲爱的。一切都会好起来。别对我那么大的敌意,要知道我们是能好好相处的。”   谢尔曼的手指轻轻梳理着伊恩的发丝,带着安抚的意味。   伊恩忽然觉得疲惫了起来,尽管他竭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但最后还是陷入了混沌之中。   他是睁着眼睛的,他清楚地知道谢尔曼从那两名侍者的手中接过了他。   侍者本来想要帮助谢尔曼,但谢尔曼做了个手势,表示自己要亲自将伊恩带走。   “好了,伊恩。跟我走吧。你不需要一直绷着自己的神经,那样太累了。”   伊恩觉得自己好像着了魔,被谢尔曼牵引着,一步一步走入电梯里。   脑海中唯一的一丝清醒提醒着他,刚才的那一针应该是某种瓦解意志力的药剂。所以他不会如此轻易地听从谢尔曼的掌控。   此时,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游轮上大部分的宾客都在熟睡,到处都见不到人影。   两名侍者替谢尔曼打开了房门。   伊恩站在门口强迫自己不要迈开脚步。   “进来,亲爱的。这些没什么大不了。”谢尔曼坐在床边看着伊恩,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他的笑容看起来淡然,却有一种势在必得的气势。   伊恩的脚艰难地向前跨出一小步。   仅仅这一步,几乎就要将他的神经全然粉碎。   他一向对自己的自制力很有信心,哪怕在战场上看见最残忍的情景也能强迫自己完成任务。可此刻,谢尔曼三言两语,他的四肢仿佛脱离了大脑控制,只想遵从于他。   谢尔曼的笑意更深,他的目光里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欣赏。   “你真的很特别,伊恩。我给你的药剂,比普通人还要高出百分之十。因为我知道你曾经经历过什么所以我猜想你的自制力也一定高出常人。给你的量已经是极限了,再多一点点很可能会伤害到你。所以不要再挣扎,那些都是无用的。”   伊恩瞪视着谢尔曼,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他的神经已经开始涣散,他的脑海里只有谢尔曼的声音在回荡。   谢尔曼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向伊恩,“好吧,你值得一点特殊对待。”   伊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尔曼的胳膊环上他的肩膀,将自己扶到了床边,托着他的后脑缓缓倒下,后脑触上枕头的那一刻,伊恩的心底有一种极度挫败的感觉。   谢尔曼很有耐心地解开了伊恩的领口,轻声说:“有点透不过气,对吧?”   当他的指尖触上自己的颈部肌肤时,伊恩感觉到了愤怒。   “我知道你有一个儿子。准确的说,是你一位死去战友的遗腹子。你很在乎他,把他当做自己的儿子。他的名字叫做埃文,对吗?”   伊恩睁大了眼睛瞪着谢尔曼,原本的松散倦怠感骤然远去,神经紧绷了起来。   “如果你敢碰他一下……我会杀了你。我在此很认真地告诉你。”   谢尔曼的拇指抚过伊恩的眉骨,像是在勾勒他的五官形态,“放松一点,伊恩。你太紧张了。刚才你对我说,你没什么愿望。我只是提醒你,你是不是把埃文忘记了?他是一个特别的孩子,只有最特别的教育才能挖掘他的能力,才能让他与这个世界建立联系。这一点,他的阿姨做不到,而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可以为你找到这方面的专家。你确定不需要我的帮助吗?”   “……埃文现在很好。”   “别回答的这么肯定。难道你不知道埃文姨父的公司就要倒闭了吗?他很快就会失业了。”谢尔曼的手指划过伊恩的鼻梁,停留在他的鼻尖,轻轻点了点。   “是不是你搞的鬼?”伊恩捏紧了拳头。   谢尔曼低下身来,覆在伊恩的耳边,“你说呢?”   他的气息缭绕在伊恩的耳廓。与海利温润以及蛊惑不同,伊恩感觉到了近乎征服的执念。   “伊恩,吻我。”   谢尔曼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命令的意味。   伊恩竭尽全力克制自己抬起下巴的想法,抿紧了唇线。   “我就喜欢你这一点。”谢尔曼并没有生气,而是打开了伊恩的皮带搭扣,“你有一双线条很美的腿,总是让我想起在原野上奔驰的骏马,随时随刻要冲出我的视线。”   伊恩紧闭上自己的眼睛,“何必装作一副善良施与者的模样。你骨子里享受的就是控制别人的一切。”   “是的。所以既然你不愿意屈服,就让我看着你的脸上露出让我愉悦的神情好了。”   谢尔曼抬起了伊恩的膝盖,正要将他的双腿架起,伊恩咬紧牙关侧身用膝盖将谢尔曼顶了下去。   “唔……”谢尔曼捂住自己的腰,脸瞬间涨红。   他看向了伊恩,之前一切尽在掌握的意兴阑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眼阴郁。   “你是我的。你注定是我的。”   他伸出一只手,嘴角扯出让人不寒而栗的扭曲笑意,拽住伊恩的裤腰,猛地将它拽了下来。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忽然响起了鼓掌的声音。   “黑桃a先生,你的晚餐似乎是块难咬的骨头。”   含笑的声音,戏谑着像是从高处落下。   谢尔曼回过头来,赫然发觉一个身着纯白色西装的男子架着腿,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他的下巴微微抬起,从谢尔曼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对方高挺的鼻骨以及那仿佛要将世界颠倒过来的目光。   “海利·拉塞尔!”谢尔曼皱起了眉头,发出一声冷笑,“你不在古博勒先生的腿上坐着,来这里做什么?你是怎么进来的?”   “古博勒先生的双腿太脆弱了,我怎么好意思坐在上面呢?我来,当然是要见识一下你打算如何对待我的伊恩了。”海利的身体略微前倾,“只是谢尔曼先生你太全情投入了,连我进门的声音都没听见。”   瞬间,谢尔曼感觉空气中似乎有无数纯白色的蔷薇竞相绽放,而花瓣之下的棘刺狠狠扎入他的眼球,哪怕血流成河也不肯收起。   “这不可能。守在外面的人呢?是他们给你开的门吗?”谢尔曼警觉了起来。   “外面的人吗?他们好像睡得挺沉,但愿他们的脖子还没断。至于我怎么进来的……这就要说起我的一个学生了。他很擅长黑进各种各样的系统。这艘游轮的门禁系统,似乎不怎么样。”海利耸了耸肩膀。   谢尔曼对海利所说的话根本不相信。他认为在房门之外,一定有海利的其他同伙。   他镇定下心神,冷然开口:“我想,古博勒先生已经告诉过你游戏规则了。”   “嗯。”海利摸了摸下巴,“是啊,游戏规则。所以我们就将这个规则继续下去。”   “你打算拿出三千二百万美金来吗?”谢尔曼坐起身来,盯着海利。   “三千二百万美金,不过是吹一口气的事情罢了。”   谢尔曼愣住了。他能够感受到菲兹·古博勒对这个年轻人的迷恋。,而他的迷恋也是能让人理解的。   但是谢尔曼不相信古博勒真的会一掷千金让海利来与自己作对。毕竟自从奈德死后,自己已经是古博勒唯一信任的合作伙伴了。   “不过砸钱,实在不是什么高雅的手段。”   海利缓缓起身,来到了床边,在伊恩的身边侧坐下来。他的手指覆上伊恩的额头,轻轻捋过他的发丝,一遍又一遍。   伊恩看着海利,原本心里对谢尔曼的满腔愤怒此刻缓缓消散。   虽然他隐隐知道,海利是不会容忍谢尔曼对他做任何事情的,可是当谢尔曼越来越嚣张的时候,伊恩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谢尔曼冷眼看着海利,微微侧过脸。   直到海利低下身来,闭上眼睛,吻在伊恩的紧闭的唇上,那是一种极为柔和的姿态,而伊恩紧蹙的眉头也在那一刻缓缓舒展开来。   “原来如此……古博勒先生会杀了你们。”   谢尔曼发出冷笑声。   “哈哈哈!”海利笑了起来,他的手指在伊恩的鼻尖上点了点,“亲爱的伊恩叔叔,你觉得这个世界上能杀了我的人,存在吗?”   “你不是想要继续‘盛宴’上的游戏吗?别忘记你们还在这艘游轮上,只要我把你和伊恩的事情告诉古博勒,我很了解他的性格。他不会杀了你,海利。但是他一定会杀了伊恩,或者当着你的面让伊恩极度痛苦。”   “嗯,这就是你的筹码。要不要听听我的筹码是什么?”   “是什么?”   那一刻,谢尔曼有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他觉得自己站在悬崖的边缘,一股强大的力量将要将他推下去。失重的感觉吞噬一切。   “我有两个筹码。第一个,你要不要看一下你的邮箱?”   谢尔曼用手机登陆自己的邮箱,看见了一段视频连接,里面竟然是他在多年前谋杀一位年轻服装设计师的影像。这名设计师也曾经是他的“晚餐”,但是他千方百计想要脱离谢尔曼,于是谢尔曼在最后一次享受他的时候,用领带勒死了他。   谢尔曼点开视频的瞬间,瞳孔放大,手指下意识颤抖起来,“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不可能!”   “你想说你已经将这段视频删除了?只是你没想到被你谋杀的那位年轻人设定了自动上传。虽然你一把火烧掉了一切,但它一直在受害者的网盘里。只要我和伊恩没有平安地回去,我刚才提到的那个人,就会将这段视频发送到各大主流网站。到时候,谢尔曼主编,你就不仅仅是在时尚界出名了。怎么样,这个筹码是不是很不错呢?”   一切翻转了过来,脱离了谢尔曼的掌控。   他不知道这个年轻人到底经历过什么,能用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叙述一场谋杀。   “那么你所谓的第二个筹码呢?它最好比第一个更有冲击力。”   “第二个筹码是关于菲兹·古博勒的。他的双腿为什么不能走了呢?”   谢尔曼僵住了,良久才开口问:“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有人撞了他的车。虽然肇事司机当场身亡,但是却将古博勒先生的车完全撞翻过来。古博勒先生从车上甩了出去,双腿受伤。当时的那场手术持续了四个小时,才让古博勒先生至少不用截肢。”   “你该不会想说我才是幕后主使吧?”   “难道不是吗?”海利歪了歪脑袋,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不紧不慢地折成纸飞机,掷向谢尔曼的方向。   谢尔曼的脸颊差一点被纸飞机划破。当他将它打开时,心脏一阵下沉。   那是他将一叠现金交给肇事自己的画面。虽然有点模糊像素不清,但绝对可以辨识出交易双方的脸。   “你怎么会有这个!”   “还是我的好学生替我找到的。”海利撑着膝盖倾向谢尔曼,他优美而富有魔性的眉眼映入谢尔曼的瞳孔中,“你是不是以为在那个隐僻的地方进行交易就没人会发现你?别忘记这个城市到处都是摄像头。包括那间小酒吧的巷子里。你猜猜看,如果我把这张照片交给菲兹·古博勒,他会有怎样的反应?”   谢尔曼的面色已经一片惨白。   海利低下头,目光滑过伊恩被谢尔曼扯开的裤腰,单手抬起了伊恩的后腰,另一只手替他将裤子拉起。   “你想要什么?”谢尔曼问。   “就两件很容易的事情。第一件,我将伊恩带走了,不过他本来就是我的。第二件,今晚发生的一切,希望谢尔曼主编你保持沉默,否则的话……”   海利将伊恩扛上了肩膀,走向门口。他的步伐稳健,仿佛肩上的伊恩根本没有重量。   “你到底是谁?”谢尔曼问。   “海利·拉塞尔。你不是一直知道我是谁吗?”   海利跨过门口倒下的两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当伊恩被海利放下时,他闻到了枕间属于海里的气味,原本坚守的一切恍惚了起来。   海利就坐在他的身边,唇上的笑容隐没,眼睛里仿佛有冰棱坠落。   “如果我没有来,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   “真是难得的诚实啊。谢尔曼到底给你用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某种降低自控力和自制力的药物……”   伊恩不假思索地回答海利。   “真的?我听说过这种药!这个不是cia拿来用的吗?太有意思了!那是不是现在我问你什么问题或者叫你做什么事情你都会诚实地回答我?”   海利一只手撑在枕边,看着伊恩。他说话时的气息掠过伊恩的唇缝,刻意贴向他。   “其实你可以为我做任何事情,对吧?”   伊恩想要避开海利,却无法抵抗地被他所吸引。也许,从他在多年前那个荒芜的夜晚第一眼见到海利,就注定了他这一生都将为这个年轻人付出一切。哪怕连所谓的拒绝和疏离,都是为了紧紧地抓住他。   “……是的。”   那一刻,当伊恩说出那句话时,压迫着他神经的那股力量远离。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轻松了起来。   而海利却僵住了。他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伊恩。   “伊恩,我说的是任何事情。包括你的原则你的底线……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你会遵守我的原则……站在我的底线里……”   伊恩想要安慰自己,这一切都是因为谢尔曼的药物才让自己无法自制地说出脑海中的话。   但越是这样自我安慰,他就越是清楚地知道,谢尔曼的药物只是一个借口。   一个让他毫无压力完全诚实的借口。   “你就那么相信我吗?也许我一直蠢蠢欲动打破你为我设定的所有一切底线。我会狠狠伤害你,我会让你失望,我会让你失去让你支撑你自己的一切。”   “我相信你。”   伊恩蹙起了眉头。   海利的指尖抚过伊恩的眉心,吻上他的额头,“傻瓜,怀疑一个自己很在乎的人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相反,相信会让你更轻松。”   那一刻,伊恩世界里的一切,包括满是疮痍的回忆也跟着柔软起来。   “伊恩,喜欢我吻你吗?”海利的唇抿上伊恩的耳廓,触上他的脸颊。   伊恩张了张嘴,他的脑海中忽然一片苍茫,只剩下海利带给他的温润与柔软。他下意识耸起了肩膀,抬起手扣住了海利的脑袋。   海利轻轻咬在他的颈间,手掌沿着他的肩膀,伸进他的外套,将它拽下他的肩头,沿着他的胳膊,向着他的手腕抚去。明明用力,伊恩却感到万分依恋。当海利的手指扣住他的手腕时,他下意识反过来握住了海利的手。   海利看着伊恩,没有像从前那样露出让人难以探究的笑意。   就像露出海面的礁石,在月光的映照之下显得更加深沉。   你在想什么?海利……   别再让我猜。   也别再继续你的探索。   “伊恩,我想拥有你。”   伊恩的手指下意识颤动,他要将自己的手收回时,海利更加用力地摁住了他。   “伊恩,如果你吻我,我就当做你同意了。”   海利侧过脸,他的唇几乎就要贴上伊恩,却保持着犹不可触的距离。   “所以……吻我吧,伊恩。其实你一直期盼着我,不是吗?你也知道,你最终是属于我的,对吗?”   伊恩吸了一口气。   “伊恩,吻我吧。”海利的声音里带着乞求的意味。   明明此刻的他占据了所有的主动,却将伊恩放在至高的位置,乞求着他的垂怜。   “伊恩,你是相信我的,不是吗?把自己交给我,这并不是你我之间的完结……而是另一个更加紧密的开始。”      第60章 盛宴12      海利的声音很轻,每一个字却很清晰。   那不是他惯用的带有蛊惑性的语调。   相反,执着而认真。   伊恩知道那不是因为药物才让海利的声音听起来这样坚定不移。   他的心绪在动摇,疯狂地动摇。   “伊恩,过了这一天,等你完全清醒过来,你就没有借口接受我了。”   海利的眉心蹙起,自嘲地笑了。   “伊恩,你体会过拥有某个人的幻想吗?你知道想要成为某个人的全部是一种怎样的执念吗?你明白把你视作我衡量这个世界的标尺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   虽然我曾经怀疑过,但其实我一直知道。   我是你衡量这个世界的标尺,意味着……我是你的全部。   “问问你的心,伊恩。不要去想那条底线,它一直都在那里,它不仅仅是你的追求,也是我的向往。你想吻我吗?”   伊恩茫然地看着海利的眼睛。他离自己太近了,近到即将毁灭他所熟知的一切。   海利吸了一口气,额头在伊恩的眉心碰了碰。   “我知道了。我不该让你挣扎。晚安,伊恩。好好睡一觉,等到你体内的药物被代谢之后,你就会像从前一样清醒。”   海利微微松开了伊恩的手,撑在他的枕边,万分留恋地坐起身来。   伊恩侧过脸,看见的是海利的背影。   落寞而脆弱。   就在海利站起身的那一刻,他感觉到有什么拽住了他的衣角。   海利的背脊僵住了。他没有回头,只是沉下声音说:“伊恩,我做不到对你温柔。至少不是今晚。”   抓住他的力量并没有松开。   海利抬起手,默默解开了自己的外套,将它扔到了一边。那是一个极为简单的动作,甚至看不出任何暗示的意味。   可对于伊恩来说,却比以往任何时刻都令人心旌动摇。   伊恩的手垂在床边,海利的手指抚过他的指尖,直到伊恩微微扣了扣他。   海利转过身,拨开伊恩汗湿了的发丝。   “伊恩,你应该知道,你被注射的药物降低的只不过是你的意志力。你并不是百分之百的需要我。”   伊恩第一次觉得海利的废话怎么那么多。   他的意志力……如果他的意志力被降低了,他还怎样抵抗来自海利·拉塞尔的万有引力?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一样会被美好的事物所吸引。   现在,他的意志力崩溃了,剩下的就是纯粹的对他的渴望。   如果是从前,只要伊恩略有动摇,海利几乎就要扑上来了。而今天的海利,冷静而克制,就好像故意消磨伊恩的耐力,瓦解他的毅力,露出最原本的柔软。   “……我需要你。”   伊恩抬起头。只是海利离他有些远,乏力的双臂不足以支撑起他的上身。   但下一刻,伊恩的脑袋就被狠狠按回到了枕头上。   他看见了海利皱起的眉心,用力扣住他的手指按压在枕边,因为太过用力,伊恩能听见自己的指节传来咯咯的声响。   伊恩第一次发觉,原来亲吻也可以用咬牙切齿来形容。   他有一种错觉,海利恨他,恨到要将他完全地毁掉。   他的衣领被扯开,那个按压着自己的男人如同冲毁了堤坝的潮涌,疯狂地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   伊恩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他确实没有被温柔的对待。除了天崩地裂的晕眩,他能够感觉到的只有海利的撞击。   所有的思考失去了意义,他恐惧着海利的离开一般攀附上对方。   有一粒微小的火种,被海利别有心机地落在伊恩心底深处。伊恩用了八年的时间,不去看它,不去触碰它,让它蒙上一层有一层的灰尘。可这么多年的努力,只需要海利轻轻吹一口气,一切就不可自己地燃烧起来。   直到这个时刻,不顾一切地迸裂开来,让他再也收不回去。   他抱紧了他,用他对于海利来说微不足道的力气。   这对于海利而言就像无言的邀请,甚至于只是伊恩的指尖颤了颤,海利似乎都能感受到。他越发用力,仿佛要将伊恩撞到粉身碎骨不可。他被海利所掌控,这个家伙用各种最为绝对的方式证明自我的存在。伊恩只觉得自己每一块肌肉和骨骼都要被对方扭曲到无法复原的地步。   伊恩觉得自己一生所有的悲喜似乎都付诸于这一夜。   他醒来的时候,喉咙快要冒烟。   海利就在他的身后,双臂紧紧地圈着他。   伊恩蹙了蹙眉头,挪开了海利的一只手臂。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伊恩就能感觉到自己下半身像是被碾碎一般与脑神经失去了联系。   他翻过身来,撑住上身,坐了起来。   低下头,他能够清楚地看见海利柔和的发丝附着在脸上,只露出鼻尖。   伊恩仰起头,用力地吸了一口气,仰着头闭上眼睛,很久很久。   仿佛时间没有尽头,而一直将脑袋枕在伊恩身边的海利在这样的安静里开始惴惴不安。   “如果你想杀了我,你左边床头柜的抽屉里,有我的枪。”海利一动不动地开口。   伊恩只是靠着床头,没有说话。他的手指轻轻拨开海利的发丝,指尖滑过他的眼睫。   “别对我这样,我知道你在生气。”海利闷声说。   “我为什么生气。”伊恩的声音很平静。   “我上了你。”   “哦。你做了几次?”伊恩问。   “三次……或者四次。”   “现在我想要开枪崩了你了。”   伊恩的手指在海利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海利睁开了眼睛,看向伊恩,唇上扯起一抹笑,带着几分纯真的意味,“你想通了?”   “是啊。做或者不做,好像也没多大分别。”   伊恩伸长了胳膊,打开了床头柜的抽屉,胡乱摸了摸。果然根本就没有枪。   海利的鬼话,还是不值得相信。   “伊恩叔叔,什么叫做‘好像没多大分别’?要知道几个小时之前你还对我说‘不要这么用力’‘你他妈想杀了我吗’‘你要是敢再来一次我一定崩了你’!”   伊恩冷笑了一声。   他的身体感觉很不舒服。这种痛,与被击中胸膛或者被迫击炮的碎片炸伤完全不一样。因为他的大脑从未像此时此刻这般清醒。   好像所有缠绕在他思维深处的负重都被剥离。一切轻松到不像是真的。   “就算你上了我,你也改变不了我的想法,你也控制不了我。”伊恩低下头来,用力地揉着海利的脑袋,“如果有一天,你跨出了我的底线,我更加有理由杀了你。因为你背叛了我的信任。而我的信任,从来不轻易给。”   海利从伊恩的指缝间看着他,任由伊恩泄愤一般将他的头发抓成鸟窝。   “……伊恩,你好像越来越帅了。”   “是吗?”伊恩无所谓地反问。   “我以为你会觉得自尊心受挫呢。一般被上的那一方不是意味着被征服被占有成为附属失去自我之类的……可我却觉得我好像仍旧没有得到你?”   “我是我自己的。你怎么可能得到我?”   “要不我们再来一次吧!”   “你到底是来滚床单的还是来办案子的?现在我没你已经知道菲兹·古博勒所谓的‘盛宴’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大概弄明白了西敏·艾儿账户里的大额资金来往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我们还是没有弄明白史密斯和奈德被谋杀的原因是不是与‘盛宴’有关。以及作为史密斯与奈德谋杀案最大嫌疑人西敏·艾儿的死,到底是不是真的单纯药物过量。”   伊恩低下头来,陷入沉思。   海利则抬起胳膊抱紧了伊恩的腰,坏心眼地抬起了被子。   “干什么!”伊恩用力拍在海利的脑袋上。   “我好喜欢那里,你让我再看一下!”   “你昨天没看够吗?”   “没有。”   “去死吧。”   “我现在活得这么开心,才不要死呢!”海利在伊恩的身边蹭了蹭,“对了!我已经抓住了谢尔曼的小辫子!应该让他把那种药都给我!这样每天伊恩都会心甘情愿地跟我滚床单了!”   伊恩低下身来,手掌用力按在海利的额头上,强大的压力让海利悠哉的心情远去,不得不从自顾自的快乐中正视伊恩的眼睛。   “如果你敢对我用任何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保证让你死的比史密斯还有奈德更惨。”   海利扯起唇角,扣住伊恩的手腕,轻轻揉着他的腕骨,“我知道。昨晚的‘盛宴’,是因为伊恩叔叔你很勇敢。”   “我以为我一直很勇敢。”   “不怕死,并不是真的勇敢。”   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响起。   海利皱起了眉头,发出遗憾的声音:“到底是谁啊!”   “拉塞尔先生,不好意思。我们是极光号的保全人员。昨天晚上,约瑟夫·谢尔曼主编遇害了。   我们的保全人员说,你曾经击倒他们进入谢尔曼先生的房间。”   海利愣住了。   而他身旁的伊恩已经迅速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穿上。   后背以及沿着两条腿的巨大酸痛感让伊恩发出闷哼声。   “……你不用穿的这么快,我还想要再看一下呢。”   “约瑟夫·谢尔曼死了,你觉得有趣吗?”伊恩冷下声音,按下床头的房间门开关。   “喂!我还没穿上呢!”海利一把拽过被子,只露出脑袋,瞬间万分憔悴的表情,让伊恩再度涌起狂揍他的冲动。   两名人高马大的保全人员走了进来,当他们看见抱着被子的海利时,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   而伊恩就站在床边,身形笔挺地整理着衣领,侧过脸来冷冷对海利说:“你玩够了没有?”   海利扯了扯唇角,开口问:“你们说约瑟夫·谢尔曼死了?我没听错吧?我确实见过他,但是我走的时候,他还活的很好。”   “他确实死了。”   “怎么死的?该不会是他的房间里也放着某种花,下半身被刺成了马蜂窝,血流成河,然后被那种花遮挡着吧?”   海利半开玩笑地问。   但两名保全的肩膀明显僵了僵。   “很抱歉拉塞尔先生,我们无可奉告。”   “你听不出来吗?这两个人就是昨天夜晚守在谢尔曼主编门外的家伙。”伊恩冷然开口。   “哦……原来是这样。”海利在他们面前掀开了被子。   两名原本神色漠然的保全人员的脸上莫名红了起来。   而海利慢条斯理地穿起了衬衫。   “既然你们是昨天盛宴上的人,那就表示,要见我的是菲兹·古博勒,对吗?”   “是的,拉塞尔先生。古博勒先生希望立刻见到你。”   海利撑着下巴看向伊恩的方向。   “古博勒先生不需要见康纳先生。”   “好吧,我去。”海利神清气爽地起身,目光沿着伊恩的后颈和脊椎一路向下,来到那个最引人遐思的地方顿了顿,“好好休息。让我去看一看,肖想你的谢尔曼,到底是怎么死的。”   “不要忘记嘱咐他们保留现场。”   “当然。”海利的手指勾过伊恩的下巴,吻在他的唇上。   伊恩没有避开,但是在心里猜测着这两名保全一定会把看见的这一幕原封不动地告知菲兹·古博勒。不知道等到海利离开之后,自己会不会被古博勒派来的人给暗杀了。   海利离开了。他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用“光彩照人”来形容,别说古博勒了,就连伊恩都很想在他的脸上印下自己的鞋印。   当房间里安静下来,伊恩开始思考。从刚才两名保全的反应来看,海利并没有猜错谢尔曼的死亡方式。只是他们早就将西敏·艾儿当做史密斯与奈德谋杀案的凶手,可现在凶手又用类似的方法实施谋杀……伊恩有一种预感,这并不是模仿作案,而是真正的凶手就在这艘游轮之上。   西敏·艾儿只是一只可悲的替罪羊而已。   两名保全跟在海利的身后,将他送到了菲兹·古博勒的房门前。   海利淡然自若地走了进去,而菲兹·古博勒坐在轮椅上,背对着门口,看着落地窗前的湛蓝海景。   古博勒没有说一句话,而海利揣着口袋来到房间里的咖啡机前,悠哉地煮起咖啡来。   “谢尔曼曾经说过,我会把你宠坏。看来这是真的。”   海利勾起唇角,不紧不慢地问:“我听说谢尔曼主编死了?如果是真的,我能看一下凶案现场吗?”   “凶案现场?要知道很有可能是你杀了他!”古博勒摇着轮椅转过身来,怒视海利。   即便愠怒,他的眼中仍旧是深深的不舍。   “别开玩笑了,如果你真的调阅过监控,就知道我离开的时候,谢尔曼百分之百还活着。因为我走的时候没关门,他势必得自己把门关上。”   “你把伊恩·康纳带走了。我记得你说过你妒忌他,你希望有人毁掉他。但我得到的真相却是你竟然和他躺在同一张床上。海利,这就是你所谓的毁掉?”   海利的双眼盯着咖啡机,根本没有将古博勒的怒意放在眼中。   “我以为你是这艘游轮上的海上帝王。但我发现我的想法错了,因为你根本没有那样的胸襟。”   “什么意思?”古博勒将轮椅移动到了海利的身侧,抬起眼睛来看着他。   “除了奈德,你唯一的合作伙伴谢尔曼死了。你不向我质问是不是我杀了他,我最后一次见到他到底是怎样的场景,当时还有谁在他的房间里,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你在乎的只有我昨晚跟谁度过了美好的一夜?谢尔曼对你该有多失望?”   古博勒的神色阴冷了下来,他一把拽过海利的胳膊,咬牙切齿地说:“我现在只想听见你的解释!”   海利低下身来,单手扣住古博勒的肩膀。   他垂下眼帘,露出最为迷人的风度,用吟诵诗句的语气开口说:“我曾经对你说过,我嫉妒他,我想要毁掉他。但是我没有告诉你真正的原因。”   “什么原因?”   “我嫉妒他,比我自己更能影响我的判断与思维。我想要毁掉他,因为我太想得到他,这种渴望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以至于我忍受不了有任何人在他的心里占据一点点的地位。我想要死死将他握在手里,除非捏碎了他否则我没有安全感。”   古博勒的手指颤抖了起来,声音从齿缝间挤出,“你这个骗子!你是我见过的最低劣的骗子!”   “我们总是生活在谎言里的,古博勒先生。只是有些谎言让我们的生活更美好。而有些,则让我们身处地狱。古博勒先生,我要看一看谢尔曼的死亡现场。”   “这不可能。我现在只想将你的情人剁碎了扔进海里!我要让你亲眼看见!”   “古博勒先生,你好像误会了。我说我要看谢尔曼的死亡现场,并不是一个请求,而是你作为一个美国公民应尽的义务。”   “你什么意思?”   海利从西装里面的口袋里取出了联邦调查局的徽章,送到了古博勒的眼前,“很抱歉,古博勒先生。我就是为了调查一桩连环谋杀案才接受你的邀请登上这艘游轮的。现在我怀疑,约瑟夫·谢尔曼的死是同一个凶手所为。所以请你让我去凶案现场查看,以及保护好现场所有的细节,哪怕一根头发丝。”   “你……你……”古博勒的脸色变了,“我要杀了你!”   海利笑出声来,“别这么紧张,古博勒先生。我对你们盛宴上的所有交易都不感兴趣,那不是我的调查重点。我只想要知道杀死谢尔曼的,与杀死奈德以及史密斯的是不是同一个人。另外,这三个死者都与你有关吧。史密斯是你的得意门生,奈德与谢尔曼是你的合作者。你不觉得这个凶手正一步一步减除你身边所有的帮手吗?也许下一步,他的目标就是你了。”   “是不是有人要杀了我,这不是你需要担心的问题。你需要担心的是你房间里的伊恩·康纳!他到底只是你的情人,还是他也是联邦调查局的!”   “他既是我的情人,又是调查局的探员。所以我建议你别打他的主意。毕竟谋杀一个联邦探员,比谋杀这艘游轮上的任何一个富商还要严重。因为调查局会紧紧咬住你的屁股,直到你所有不为人知的秘密都公诸于众。”   “别吓唬我了,孩子。这艘游轮上可以被怀疑的对象太多了,包括每一个盛宴上的贵宾。解决掉你和伊恩·康纳,根本不算什么!”   海利笑着将煮好的咖啡倒入杯中,来到古博勒的面前。   古博勒的手机在此刻响了起来。   “你该接听那个电话。”海利轻轻吹了吹杯中的咖啡。   古博勒阴蜇地盯着海利,接通了电话。   “古博勒先生!有人在大肆收购古博勒集团的股份!你的股权占比已经下跌了百分之六了,只要再跌下去,那个人将成为古博勒集团最大的股东,古博勒集团将要易主了!”   “什么?那个人是谁!”古博勒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他不认为有任何人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将他挤出古博勒集团!   “他的名字是……海利·拉塞尔!我的天啊!能做到这个的只有拉塞尔家族的那个海利·拉塞尔!”   古博勒的手机掉落了下来。   而海利则半蹲下来,稳稳托住了他的手机。   “请问,还有什么问题吗?古博勒先生?”   曾经让古博勒魂牵梦绕的笑容,此刻就似来自地狱的嘲讽。   “……你真的是拉塞尔家族的那个人?”   “我不知道你所谓的那个人是指哪个人。不过,拉塞尔家族好像只有我一个了。明明是个大家族,却忽然人丁单薄,这样的悲哀,大概很少有人能够理解吧。”海利将手机放回到古博勒的腿上。   “……你明明……明明只是证券交易所的一个经理人而已!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明明派了人去调查你……”   “说明他们调查的不够仔细。不过在商界,见过我的人也很少。我不像你,古博勒先生,这么喜欢抛头露面。”海利低下头来,覆在古博勒的耳边说,“只要我再买进一点,你就真的什么都不是了。我想要把你踢出古博勒集团易如反掌。这个世上,和我玩金钱游戏能够胜出的,我还没有遇见。”   古博勒的脸色已经一片惨白。这一切就像一场想要立马醒来的噩梦。   “你到底想要什么?”   “没什么。我只想要我的伊恩在我的房间里安静地休息,不被打扰。”   “当然。”   “还有,我要看一看谢尔曼的死亡现场。他是死在自己的房间里吗?”   “不是。他死在贵宾泳池。”   “现在,我可以去看看吧?包括现场以及谢尔曼的尸体。别告诉我,你的人已经胡乱移动了现场。”   “他们只是确定了谢尔曼已经死了。谢尔曼的死亡消息还没有发布出去。我不希望在到达目的地之前,在极光号上引起任何不必要的恐慌。”   “最重要,是不能影响到贵宾们的心情,对吧。不然,明年的盛宴将十分寥落了。”   说完,海利推着古博勒的轮椅离开了房间,去向贵宾泳池。   这时候的伊恩正在浴室里淋浴。   即便是温热的水流冲刷着他的身体,他仍旧有一种错觉,海利正十分用力地拥抱着他,他的气息他的温度甚至于他噬咬时候的力度都清楚到如同烙印。   伊恩的双手撑着浴室的墙壁,低下头来,抹开脸上的水。   他看见自己的手臂上,甚至于腰腹上都是海利留下的痕迹。颜色很深,可以想象当时的海利多么用力以及忘情。   “混蛋。”伊恩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   直起腰来的时候,两条腿更是疼到迈不开脚步。   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   伊恩顿了顿。他不确定门外的是谁。海利不可能这么快就回来。如果是古博勒的人,那就糟糕了。   随手拽过浴袍,披上身,伊恩走出了浴室。   当他的视线瞄过床头柜的时候,发现抽屉是开着的。他记得自己明明把抽屉关上了。当他小心翼翼走过去的时候,赫然发觉里面的是海利的配枪!   伊恩愣住了。那个白痴被带去见菲兹·古博勒,连配枪都不带,他是真的完全不担心古博勒会对他不利吗!   但是伊恩知道,这是海利故意留下了给他的。   冷硬的心脏忽然柔软了起来。   门铃还在响。   伊恩拿起手枪,利落地上膛,迈开步子,来到了门侧。他并没有去看门上的猫眼,如果门外的人不怀好意,很有可能冲着猫眼一枪爆掉他的脑袋。   “是谁?”   “我,沙维尔·昆廷。我听说了昨天你被谢尔曼送上了‘餐桌’,所以来看看你。”      第61章 盛宴13      伊恩略微松了一口气,将门打开,看见的是双手揣在裤子口袋里表情冷肃的沙维尔。他引人注意的长发被盘在了耳后,上身是铆钉牛仔装,下身穿着黑色的西裤以及踝靴,西裤松松垮垮地塞在靴口。与以往在公寓里见到的中性形象大为不同,此刻的他显得锐利而俊挺,甚至隐隐散发出几分压迫感。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伊恩并没有松开手上的枪。   他的双腿发酸,尽管握着枪,手腕却并不灵活。他只能尽己所能不让沙维尔看出异样。   一想到这里,伊恩就想崩了海利。昨夜这家伙一而再再而三地折腾,自己不得不拒绝他的时候,海利完全失控竟然将他的手臂折向身后,一直到最后,伊恩不得不怀疑自己的肌肉是不是拉伤了。现在他握着枪的手都在微微地颤抖。   沙维尔将门关上,大喇喇坐在了沙发上,发出一声冷笑,“你被人从谢尔曼房间里扛出来的事情已经算不上什么秘密了。听说扛你出来的那个人已经被古博勒带走了?但愿他有命活到这艘游轮靠岸。”   “我的搭档会好好地活着,这点你大可不用担心。”伊恩拎着枪,在沙维尔的身边坐下。压上沙发的那一刻,伊恩觉得自己的后腰像是要裂开一般。   以后……真的不能让海利太嚣张。   “连保险栓都打开了?看来你也知道古博勒很可能要杀你了。谢尔曼死了,古博勒会感到危机重重,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他怀疑的人。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伊恩不动声色地开始思考。谢尔曼死亡的消息,沙维尔竟然已经知道了?他还以为古博勒为了不让其他贵宾心生恐惧只会秘密调查这件事情,安静地抹去所有他怀疑的人,可是沙维尔竟然知道谢尔曼死了……他到底是如何知道的?   “我没有什么打算。”   “我早就劝过你,不要继续调查古博勒,不要接近谢尔曼,也不要上极光号,我的建议你一条都没有听进去……”沙维尔歪着下巴,用力盯着伊恩的脖颈。   “怎么了?”   沙维尔伸长了手,手指掠起伊恩的衣领。他的眼中某种愤怒绽现而出,仿佛呀奔涌崩裂。   “这是谁留下的?”   他的声音冰冷,带着碾压神经的力度。   伊恩下意识向后靠去,他微微低下眼,发现自己颈间的那个痕迹……是海利留下的。   但此刻,伊恩无暇咒骂海利,因为沙维尔让他觉得陌生。   他对沙维尔的印象,一直是有一点任性和缺乏耐心,以自我为中心,但并没有什么坏心眼,在遇到自己无法控制的事情时也会惊慌失措。但现在的他,是怎么回事?   “我问你,是谁留下的?是谢尔曼吗?”沙维尔的声音压得更低,一字一句就像是要刻进伊恩的大脑里。   伊恩产生了危险的预感。这种预感是直观的,甚至于海利都不曾让他感受到这样近乎窒息的压力。   “我感谢你对我的关心,但这与你无关。”   “无关?怎么可能无关?”沙维尔扯起了唇角,缓缓倾向伊恩,他的眉眼之前萦绕着比之前更加沉重的危险气息。   “沙维尔?”伊恩皱起了眉头。   沙维尔抬起左腿,跨上两人之间的茶几,缓缓跪坐了上去。他向前爬了半步,背脊延伸出富有张力的线条。   在电视里,也有不少女人摆出这样的姿势,十分有诱惑力。   但此时的伊恩,没有任何心动的感觉,更多的是严阵以待的危机感。   “喜欢我送给你的满天星吗?”他的声音被拉得很长,缠绕上伊恩的神经,骤然收紧时,伊恩的心脏有一种跳出胸腔的错觉。   “满天星……”伊恩这才想起自己第一天进入谢尔曼为自己安排的房间时,枕边有一小束满天星,“那是你送给我的?”   “是啊。你喜欢满天星,对吧?”沙维尔的声音很轻柔,为了保护一场美梦一般,但伊恩却觉得莫名可怕。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满天星的?”   “因为我一直看着你啊。从公寓不远处的超市走出来,你的手上会拎着啤酒还有一些吃的东西。走了不到三十米,你会路过一个花店。那个时候你会停下脚步,低下头,笑一笑。最初,我以为你看着的是粉红玛丽,我在心里奇怪你怎么会喜欢那么俗气的花。后来换了百合,你还是会低下头看。等到有一天换成金鱼花的时候,我才明白,你看着的是最不起眼的满天星。”   伊恩以为除了海利,没有其他人发现自己喜欢满天星了。   但是沙维尔却发现了。   “沙维尔,谢谢你的满天星。”一时之间,伊恩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不需要你对我说谢谢。”   沙维尔的眼眸是冰冷的。他的手抬起,一把就要拽下伊恩身上的浴袍,伊恩稳稳扣住了他的手腕,肩膀顿时一阵酸痛。   就在那一刻,沙维尔盘在脑后的发丝骤然散落。   “叮——”的一声脆响,有什么掉落在了沙维尔身边的桌面上。   伊恩低下头来,看着桌上的发簪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沙维尔!你……”   一切迅速到超出伊恩的想象,沙维尔抬起另一只手,猛然落下。伊恩咬紧牙关用全身力气以迅雷之势抬起枪口对准了沙维尔的眉心,就在扣下扳机的那一刻,沙维尔侧过脸去,子弹顺着他的脸颊而去,没入墙壁。而枪瞬间被对方按压按压下去。   伊恩的肩膀传来尖锐的刺痛,微凉的液体涌入他的肌肉之中。   “伊恩,我本来不是你的对手。只可惜,昨晚你太过享受,才会让自己的反应能力变弱。你是不是很用力地抱着他?片刻都不肯松开你的手?你握着枪的手指在抖,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伊恩的大脑一阵眩晕。   他站起身来,视线的焦距越来越涣散。   “是你……是你杀了史密斯和奈德吗……”   沙维尔回到一旁的沙发坐下,静静地看着伊恩摇晃挣扎。   伊恩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整个空间以令人疯狂的速度旋转着。   “回答我……回答……”   伊恩向一侧倒了下去。   沙维尔摆弄着手中的配枪,将它放在桌上,在伊恩的身边半蹲下来,手指轻轻按在伊恩的肩膀上,“我对你说过很多遍了,不要接近菲兹·古博勒还有谢尔曼。可你总是不听话。如果我是昨晚那个在你身边的人,我绝不会把你单独留在这里。你没有下定决心杀我,所以你才会犹豫。很多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不该把我当朋友。我也没想过要做你的朋友。”   手臂绕过伊恩,沙维尔一把将他扛了起来,走出门去。   此时,海利推着菲兹·古博勒离开了房间走入电梯,一直向上,来到了极光号所谓的贵宾游泳池。   日光很耀眼,映照在泳池的池水中。   而泳池池畔边,是一张类似阿拉伯软垫的床,奢华而细致的纹饰,薄雾般的纱幕从头顶垂落,随着海风轻轻摇摆。这种纱幕十分别致,看似轻薄透明,私密性却极好。   现在,整个贵宾游泳池都被封锁了,只有古博勒的保全人员守在这里。   海利向游轮上的医生借来了塑胶手套。他微微侧过脸,戴上手套的姿势显得熟稔而优雅。   当他向前迈出一步,正要将纱幕掀开,古博勒开口了:“我建议你做好心理准备。谢尔曼死的样子很难看。”   “是吗?”海利微微掀起一条缝隙,看见的是谢尔曼睁着大大的眼睛,张着嘴,脸上是扭曲而痛苦的神色。血液的腥味之间,在这个被纱幕封闭着的空间里,隐隐弥漫着一丝清香。   海利走了进去,站在软垫的边缘。   谢尔曼的身上仍旧穿着得体的白色衬衫与西装。他的双手打开,摊在软垫上,下半身被成束的白色小花所覆盖。   海利单膝跪在床垫外,用手机拍照之后,微微抬起了覆盖在谢尔曼身上的小花。   菲兹·古博勒的声音响起,“他身上的花是满天星。”   “要把这么多的满天星带到这里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加上满天星对于游轮上的贵宾来说是十分廉价不上档次的花朵,不可能预备这么多。除非有人早就预定了。既然这艘极光号是古博勒先生的,我想,你应该很容易就能查出预定这些花的人是谁,以及谁把它们带到贵宾泳池吧?”   泳池为了保证宾客的私密性,是不会安装摄像头的。但是泳池外就不一定了。   “是谢尔曼自己。这些花是昨晚谢尔曼打电话请人用直升飞机带过来的。”   海利发出一声轻笑,带着一丝嘲讽。   “你在笑什么?”古博勒问。   “我笑,是因为我知道谢尔曼为什么会买这么多的满天星。”   “为什么?”   “秘密。”海利摸了摸下巴,望向谢尔曼的眸子里多了一丝寒意。   谢尔曼与之前的受害者史密斯还有奈德不同。他衣着得体,就连衬衫的扣子都没有被打开,外面穿着的西装也被很好的打理过。   海利摸了摸谢尔曼的口袋,在仔细翻找了一下软垫,微微蹙起了眉头。   然后海利解开谢尔曼的袖扣,将他的手腕转了过来。   古博勒掀开了纱幕,恢复了他原本长者一般的形象,不紧不慢地问:“请问你发现什么了吗?拉塞尔探员?”   “你觉得谢尔曼主编来到这个贵宾游泳池,并且穿戴整齐,是为了什么?”   “他与人有约。谢尔曼的穿着看起来很慎重。在这艘游轮上能让他这么认真地去见面的,我只能想到两个人。第一个就是我,但是他不会带着这么多的满天星来见我,而且也不需要约在这里。而另一个,就是你的搭档,伊恩·康纳。我猜,因为盛宴,伊恩·康纳与谢尔曼之间产生了极大的嫌隙,虽然在我看来这种嫌隙是不可能被磨合的,但这么多年以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谢尔曼对某个人花费了这么多的心血。他是不会甘心伊恩逃出他的手掌心。”   “只不过伊恩绝不会答应单独与他在什么贵宾游泳池见面。”海利双手揣在口袋里,低着头,他的视线仿佛从万米高空直坠而下,让古博勒有一种谢尔曼的尸体将被碾碎的错觉。   “而且,谢尔曼的身上竟然没有手机。这真的很有意思。看来凶手不是很想让人看到谢尔曼的手机。”海利打了个电话,走出纱幔,在泳池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我想要知道约瑟夫·谢尔曼最后的通话者是谁。”   五秒钟之后,海利的表情明显一怔,猛然坐起身来,冲了出去。   “到底发生什么了?”古博勒朝着海利的背影大喊,海利却头也没有回地狂奔。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门却是开着的。   “伊恩!伊恩!”海利叫喊了两声,却没有任何人回答。   他推开了浴室的门,地面上湿淋淋的,显示有人刚刚淋浴完。转过身来,海利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放在桌面上的那把枪,以及一支发簪。   海利垂下眼帘,手指沿着枪的把手一直来到枪口,神色凛冽。   这时候,菲兹·古博勒被人推着来到了海利的房间么口。   “发生什么事了?”   “伊恩不见了。”   “虽然我想过要把伊恩·康纳怎么样,但是我并没有派人来杀他。”   “我知道。带走伊恩的人,不是为了杀他。”   “你知道带走他的人是谁?”   “沙维尔·昆廷。他是最后一个与谢尔曼联系的人。”   “……你是说沙维尔·昆廷杀了谢尔曼吗?这不可能……沙维尔……他没有那种魄力和胆量。”   古博勒皱起了眉头。   “什么叫做没有魄力和胆量?”海利扯起唇角。   古博勒第一次在这个看似对一切都处于旁观者的年轻人的脸上见到了碾碎一切的魄力。   “……他有着出色的外表,但一直不自信。成名之后,顶多也就是任性发点小脾气,但是他一直对谢尔曼言听计从。他从思想上畏惧着谢尔曼,无论谢尔曼要求他做什么,他都不会拒绝。”   “奈德是不是很喜欢沙维尔?”   “是的。”   “奈德玩的很过火吧。”海利凉凉地问。   古博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海利再度打了一个电话,沉下声音说:“伊恩被人带走了,你一直都在看着的,对吧?告诉我,他被带到哪里去了,如果你不想他出事的话。”   虽然不知道电话那端的人是谁,但明显海利很相信他的能力。   “你是说有人入侵了这里的保全系统,监控着这艘游轮吗?这完全不可能!”古博勒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真的不可能。如果我告诉你入侵这艘游轮监控及保全系统的只是一个小孩,你会更加觉得不可能,不是吗?”   “好吧,既然你说这个孩子监控着整艘游轮,那么请你告诉我,沙维尔将伊恩·康纳带去哪里了?”   “盛宴。”   海利冷然走了出去。   “什么?你是说……”   “就是那天谢尔曼将伊恩拍卖的地方。”海利停下脚步,骤然转过身来,猛地掐住了菲兹·古博勒的咽喉,“古博勒先生,这艘游轮最好迅速靠岸。这艘游轮已经是一个移动的海上堡垒,所有沙维尔想要对付的目标都在这里。”   古博勒的脸瞬间涨红,张大了嘴巴,喉间发出咯咯的声音却无法求饶。   那个曾经俊美如同天使的年轻男子,如今就似从地狱入侵光明的黑暗,扎眼就要将他拽入深渊,一层一层将他碾压成粉末。   海利放开了古博勒,“带上你的人!去盛宴!我不管你付出什么代价都必须把伊恩从那个地方完好无损地带回来,否则的话菲兹·古博勒,你所要经历的不仅仅是失去一切那么简单。”   古博勒以为自己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了,在议会中叱咤风云的议员或者驰骋商场的老派大鳄,但这一次古博勒发现自己的气势完全被对方所压制。这个年轻人所说的,一定会做到。   他动用了游轮上几乎三分之一的保全人员,赶往盛宴的会场。但是令他想象不到的是,通往会场的电梯竟然中断了!保全人员和海利被封闭在电梯里,根本下不去。   古博勒立即派人进行电梯抢修,原本一切就争分夺秒,发展成现在这样,古博勒的额头也不由得开始冒汗。   海利抱着胳膊,在漆黑一片的电梯里。因为困在其中的人太多,他们逐渐感觉到炎热以及沉闷。   “古博勒先生,发生什么事情了?”希亚·佩斯陪同一位先生来到了电梯前。   “希亚……还有雷泽先生……我现在有一点忙,有什么事情我们一会儿再聊,好吗?”   “是电梯的问题吗?我本来是要乘坐电梯前往底层的‘会场’,因为一位侍应生将送餐的红酒打落在我的身上,所以不得不回去房间里换衣。只是……古博勒先生,你也迟到了?”跟在希亚身边的雷泽先生问。   “我迟到?迟到什么?你去‘会场’做什么?”古博勒靠向雷泽先生,压低了声音说,“‘盛宴’已经结束了,你又要去会场,这违反了‘盛宴’的规定!”   雷泽先生露出惊讶的表情说:“不是你向我们发出的邀请函吗?告诉我们还有最后一道‘甜点’!”   雷泽将一张铂金的邀请函递送到古博勒的面前。   古博勒的脸色顿时变了,“这邀请函不是我发出的!除了你还有谁收到了邀请函吗?”   “应该是所有贵宾都收到了吧。”雷泽不明就以地看着古博勒。   希亚也低下头来轻声说:“我也一直劝说雷泽先生,这张邀请函有问题。但是他说对这道甜点很感兴趣。”   “甜点是什么?”古博勒隐隐已经猜到了。   “伊恩·康纳。我只是觉得奇怪,他不是已经被谢尔曼先生带走了吗?难道他做了什么事情让谢尔曼先生不高兴了,所以谢尔曼先生决定惩罚他?但如果是谢尔曼先生决定再举行一次‘盛宴’,怎么可能不得到你的允许呢?”希亚低声覆在古博勒的耳边问。   古博勒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来。这当然不可能是谢尔曼做的。只是谢尔曼的死仍旧是个还未打算被公开的秘密。   他拨通了海利的手机,“拉塞尔先生,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你是要告诉我为什么我被困十二分钟,电梯仍无法修复的原因吗?”   即便古博勒看不见海利,他也能感觉到电话那端随着神经线不断延伸的压迫感。   他不明白一个富可敌国的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展现出来的并非骄纵与任性,而是这种近乎狩猎者的气质。   “……我的人正在尽力抢修,是线路问题。有人刻意毁掉了电梯的线路。还有,沙维尔以我的名义向诸多宾客发出了盛宴邀请函。现在在会场……他应该是在拍卖伊恩。”   “拍卖伊恩?古博勒先生,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天真可爱。史密斯也好,奈德也好,甚至于谢尔曼也好,都与你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沙维尔的目标是你,菲兹·古博勒。拍卖伊恩并不能毁掉你的名声,但如果所有到场的贵宾都死了呢?”   海利的声音阴冷而锐利,直落落扎进古博勒的心脏,割裂他的神经。   “……沙维尔要杀了所有人?这不可能?他怎么可能办得到?”   “古博勒先生,你该不会以为杀人就是拿着刀剑去砍杀或者取出一把枪扣下扳机吧?沙维尔会选择那个会场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想要借着‘甜点’将所有他想杀死的人都聚集起来吗?那个会场只要锁上门,关闭所有排气设施,就是一个像电梯一样封闭的空间。”   古博勒顿时被冰冻了一般。   他手足无措地想要握住什么,只有一旁的希亚抓住了他的手。   “古博勒先生,到底发生什么了?我听到你说起沙维尔……沙维尔他怎么了?”   “希亚……去!无论发生什么都一定要去到盛宴的会场!就算将这一整层都炸掉也在所不惜!你明白了吗?”   希亚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安排人手!”   这时候,伊恩微微睁开了眼睛。   过分明亮的灯光从头顶坠落,直入他的眼中,让他不由得抬手挡在脸前,别过眼睛。   然后,他看见的是偌大的会场,所有人穿着宴会西装,戴着面具,仿佛一场荒诞的歌剧演出。   一切就似时光倒转,又回到了那个夜晚。   伊恩勉强撑起上身,按住自己的脖子。全身都在痛……痛得厉害。   脑海中是自己用力抱紧海利的画面,对方每一秒都让自己有种被撞碎的错觉。   他捶了捶自己的脑袋,把这些画面清空,反问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当胳膊撑在身下的软垫上时,他才发觉自己躺在一张长条沙发上。   回顾四周,伊恩伸长了手触上去,顿时心中怒火沸腾。又是那个该死的玻璃箱!   他试图站起,头顶立即撞在了玻璃箱的顶部。   疼痛提醒他,这不是梦,是现实。   而就在玻璃箱的前面,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身着纯白的西装,脸上戴着和前一次一模一样的面具,一头长发被简单地扎在脑后。   伊恩猛然想起了沙维尔将注射器扎入自己肩颈的那一幕。   “沙维尔!沙维尔!你这个混蛋!马上把放出去!”伊恩用力拍打着玻璃墙面,甚至用身体的力量去撞,这个特制的玻璃箱纹丝不动。   而沙维尔就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缓慢地围绕着玻璃箱行走。步态优雅,游刃有余。   他很享受此刻的一切,仿佛操纵命运的王者。   坐席上的贵宾们显得十分激动,不断地举手,此起彼伏。   贪婪与疯狂交织在一起,沸腾而喧嚣。   就算听不见玻璃箱外的声音,伊恩也知道他们是在竞价。   “沙维尔!放我出去!你想要做什么!沙维尔!”   拍打了十几分钟之后,伊恩知道沙维尔打定了主意要在这里把他卖掉了。他想要徒手敲碎这里的玻璃根本不可能,而沙发又是被嵌在脚下的地面里,伊恩曾经试图将它搬起来扔向玻璃,可惜就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沙发也纹丝不动。   伊恩深深呼出一口气。   他告诉自己要镇定。这一切都没有什么,他并不是第一次被当做什么‘晚餐’。他坐回到沙发边,调整自己的情绪,清理自己的思维。   虽然脑袋仍旧昏沉沉的,但有一点他很确信,那就是无论沙维尔将他卖给了谁,只要海利还活着,就不会允许这一切发生。   只要耐下心来,伊恩知道,在需要出现的时候,海利就一定会出现。   而现在的情况,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根本不可能离开。      第62章 盛宴14      沙维尔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将他带到这里来拍卖。外加一点,伊恩现在几乎可以确认沙维尔才是那一日潜入酒店房间杀死奈德的人。   他与本来警方奈德案的嫌犯西敏·艾儿同是时尚界的人。沙维尔甚至多次反串女模参加女性服装展示,所以他认识西敏·艾儿并不奇怪。奈德的谋杀本就早有预谋,沙维尔很有可能在与西敏·艾儿相熟之后,找机会从她的房间里拿走了那支发簪,得到她的头发,并且仿制一个独家珍藏的包。然后沙维尔将发丝的颜色染成与西敏·艾儿相同的颜色,穿上女性的裙子,盘起发丝,戴上西敏的发簪,走进了酒店房间。当他杀了奈德之后,故意在现场留下西敏的发丝,误导警方以及调查局。   这就是为什么沙维尔一直阻止自己登上极光号继续调查菲兹·古博勒的原因之一。   可是他好不容易将一切都转嫁给了西敏·艾儿,为什么又要杀死谢尔曼,并且还要在自己的面前暴露自己呢?   伊恩这时候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沙维尔要杀了自己,所以才会这么明显地暗示自己,他才是杀死奈德的凶手!   此时,现场的竞价已经到达了白恶化的地步,台上举手者此起彼伏。   而戴着面具的沙维尔却向后退了两步,悠闲地靠在了玻璃箱上。   他似乎说了什么,所有宾客忽然争先恐后地起身,冲向门口,就像一群疯狂的沙丁鱼。   只有沙维尔,淡然地看着这一切。   伊恩站起身来,靠向玻璃面,睁大了眼睛看着那群贵宾们互相撕扯踩踏,殴打。有人已经摔倒,其他人只是踩在他的身体上不断拍打那扇门。   他们想要出去,但门却被锁死了。   他们呼喊,叫嚷,完全剥离了平日里最为优雅的姿态,求生的意念让他们拼命地争抢离开的机会。   到底发生什么了?   直到他们之中不断有人倒下,伊恩隐隐明白了过来。   他抬起头,看向头顶的换气口。如果有人预先在换气口投放毒药的话,就会跟随空气一起蔓延至这个空间里的所有角落!   伊恩用力捶打着玻璃箱,是沙维尔将他们关在这里!沙维尔要杀了所有人!   “沙维尔!你要做什么!你在干什么!沙维尔,给我一个解释!”   而靠着玻璃箱的沙维尔缓缓坐了下去,双手无力地垂落在身边。   伊恩这才明白,沙维尔自己也没有想过要活着离开。他要与这群“贵宾”同归于尽!   伊恩随着沙维尔跪坐了下来,不死心地拍着玻璃,“沙维尔——沙维尔!”   而会场的门前,倒下的贵宾们就快堆成一座山,仍旧有人不断地踩在其他人的身体上爬起来,推着那扇门。   一切如此绝望。   就像地狱里的场景。   倒在玻璃箱边的沙维尔用最后的力气转过身来,看向伊恩。   他扯起唇角,充满了讽刺。   他们很蠢,对吧?   就算听不见他说的是什么,伊恩仍旧可以从他的口型中看出他到底说的是什么。   “让我出去,沙维尔。”伊恩的手掌覆在玻璃箱上。   是的,他们很蠢。   即便是现在这个时刻,伊恩仍旧不同情他们。但是无论他们做出过什么样的事情,如何利用他们的权力来膨胀他们的欲望,但他们不能死在这里,不能死在沙维尔的手上。   沙维尔看着伊恩的眼睛,淡然地说:我不能让你出来,这里面才是最安全的。   伊恩用力按住自己的额头,狠狠一拳砸在玻璃上。   沙维尔抬起手,按在玻璃上说:对不起,伊恩。   伊恩想要抓住他,想要拉他一把,但沙维尔只是看着他,用一种无欲而淡然的目光看着伊恩的眼睛。   仿佛伊恩的眼睛是最后的天堂,是他最想要去的地方。   “沙维尔……沙维尔?”   沙维尔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焦距,当最后一口呼吸离开他。   曾经这个被用彰显金权的地方,彻底宁静了下来。   伊恩的手指莫名地颤抖。他向后退了半步,抱着脑袋坐了下来。   只要睁开眼睛,无论是怎样的角度,他看见的都是沙维尔的眼睛。   这时候,通往盛宴会场的电梯终于艰难地恢复了运作。海利与保安们一起赶到了会场外。   保安们正要将大门打开,海利却阻止了他们。   “如果你们想要现在就死,就把门打开好了。不过我没打算跟你们一起死。”   一群人立即住手。   “可是……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所有人看向海利。而海利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里面的玻璃箱是可以上下升降的,没错吧?”   “是的,先生。在会场的下方,还有一个房间。玻璃箱下降之后进入到这个房间,然后天花板上的空位会自动关闭。”   “去会场下面的那个房间。”海利蓦然转身。   “可是会场里的宾客们呢?他们是不可能从下面那个房间离开的!”其中一个保全人员焦急地问。   海利扯了扯唇角,好笑道:“离开?我很好奇他们之中还有哪个是有呼吸的。”   所有保全人员的脸色都变了。   “先生……你的意思是……”   海利没有回答他们,冷然走了下去。   其他人面面相觑,所有人都跟上了海利,只留下一个人打电话给古博勒。   “古博勒先生,我们跟着拉塞尔探员来到了会场门口,但是他认为打开门会有危险,而且他推断……”   “推断什么?”   “推断……进入会场的所有人都死了……”   “我马上就赶过去!”   “我们是否应该把门打开?”   “当然要打开……不……还是不要打开……”   “是的,先生。”   这时候的海利已经赶到了会场正下方的房间,按下了升降按钮。   只听见头顶一阵嗡鸣的声响,天花板顶部一个长形的部分缓缓落下。   那是一个巨大的玻璃箱,而伊恩就坐在玻璃箱边,神情茫然。   海利一直仰着望着,等待玻璃箱稳稳地落在地面上。他按下箱子上的开关,玻璃箱的一侧开启,海利迫不及待地上前,一把抱住了伊恩。   “伊恩!你怎么样了?你看着我!你说话啊!”   海利的双手覆在伊恩的脸上,那一刻的力度与温度令伊恩骤然回过神来。   他扬起拳头砸向海利的脸。   海利并没有闪躲,而伊恩的拳头却在半空中停了下来,转而抱紧了海利。   “你这个混蛋……如果不是你……”   如果海利太过火,伊恩不可能会被沙维尔制服!沙维尔的计划不可能得逞!   海利的眉心一颤,将伊恩抱的更紧,仿佛要捏碎他的骨头一般。   几分钟之后,希亚推着菲兹·古博勒来到了这间房间。   “到底发生什么了?拉塞尔探员,为什么你不让保全人员打开会场的门?如果你只是想要救伊恩·康纳的话,现在你已经达到目的了!”   海利冷笑了一声,“我已经暗示过你答案很多遍了,菲兹·古博勒。你活了这么多年,智商难道没有一点增长吗?”   古博勒却管不了这许多,他挥开试图帮助他的希亚,大力摇动轮椅,来到了他们的面前,一把扣住伊恩的肩膀,“你告诉我!会场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伊恩却骤然将古博勒的胳膊拧到了身后,他发出一声闷哼,疼到叫喊不出来。   “古博勒先生!”   保全人员冲了上来。但是没想到伊恩直接起身,抬起腿,直接压在了古博勒的后颈上,强迫他弯下要来,侧脸难受地贴在自己的双腿上。   “谁再过来,我就直接拧断菲兹·古博勒的脖子。”   保全人员就要把枪,但没有人看清楚海利是怎么做到的,那个试图把枪的保全不但枪被打掉,手腕也被击中,痛苦地叫喊着扣住手腕向后栽倒。   “古博勒先生没告诉你们,我和康纳先生是来自调查局的探员吗?你们竟然对调查案件的探员拔枪?”   海利侧过脸,目光中是一种嗜血的锋锐。   空气中弥漫起非同寻常的气息,大脑仿佛要被冻僵一般不得思考。   “滚远一点。”海利扬了扬眉梢。   那一刻,就似刀刃划过心脏一般,所有的保全人员牵线木偶般向后退去。   而伊恩则低下头来,漠然的看着古博勒的背脊,“你到底对沙维尔做过些什么?那些所谓的贵宾对他做过些什么?”   古博勒被压迫到无法正常开口说话。   而施加在他身上的力量增强,他的脊柱就快承受不起。   “……我没对他做过什么……相反……我们给了他名利……”   “名利?”伊恩冷笑了起来,“你确定他要的是名利吗?你确定你们没有把他当成一个物品或者食物一样,感兴趣的时候吃两口,把他弄到不成样子的时候再开怀大度地说‘我们给了你想要的一切’吗?”   “沙维尔的事情,一直都是谢尔曼在处理……”   “那么奈德呢?沙维尔也曾经被奈德欺辱过,不是吗?还有什么该死的议员?你们根本没把他当成人来看待!菲兹·古博勒,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自食恶果!”   “……你什么意思?”   惊恐超过了疼痛,古博勒用力地挣扎起来。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到底在会场里发生了什么!   “所有参加所谓‘盛宴’的人都死了。”   伊恩从齿缝中挤出这句话。   而菲兹·古博勒完全傻眼了。   “你说什么……都死了?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因为通风口被投了毒,毒素很快就遍及整个空间。”海利淡然开口,“从沙维尔以你的名义重启‘盛宴’,你就该想到他是要用这种方法与你那些道貌岸然的同伴们同归于尽了。”   “你知不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他们加在一起几乎能撼动半个美国!沙维尔竟然敢杀了他们!”   古博勒的表情疯狂起来,双眼中的血丝仿佛要爆裂一般。   “所以呢?你想要怎样报复沙维尔?他已经死了,如果你想要对他怎么样的话,不妨去那个世界找他?”   伊恩的腿再度用力地向下压去,他的内心翻涌着某种冲动,想要将菲兹·古博勒的所有骨头都一一拆卸开来。   “康纳探员!请你冷静!无论古博勒先生对沙维尔做了什么,都不是你能够做出裁决的!”希亚快步上前,单膝跪在古博勒的身边,抬住了伊恩的腿,“康纳探员,你想要杀了古博勒先生吗?”   “我当然想杀了他,不过他很快会被整个美国的舆论杀死,不需要我出手。”伊恩收回了自己的腿,看向希亚,“这艘游轮上有没有防毒面具?”   “虽然没有配备防毒面具,但是有一整个消防小队,他们都配备了氧气罐。”   古博勒抬起脸来,瞪大了眼睛看着伊恩,“你要让消防队员进去那个地方!那里不是所有人都能进入的!”   “那里已经成不了秘密了。他们都死了,他们的家人,他们身后的势力一定会追逐这一切发生的原因。菲兹·古博勒,你以为自己还有什么可以隐瞒?”伊恩用嘲讽的语气说。   古博勒呆愣着低下头去,抬起手来抱住自己的脑袋,不断重复地说着:“我完了……我完了……我彻底完了……”   “这艘船还有多久才能靠岸?极光号的旅途已经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了。”   “如果要靠岸的话,四个小时之后可以停靠向一个小型港口。”希亚扶起古博勒。   伊恩看向古博勒,古博勒一动不动。   海利直接用自己的枪抵住古博勒的脑袋,将保险栓拨了下来。古博勒只得颤着手指拨通了电话,通知船长准备靠岸。   而消防队紧急出动,进入“盛宴”现场。   当他们用力推开门的时候,发现抵在门口的竟然是成山的尸体,一切超乎他们的想象。   游轮上单独使用一个房间来储存这些人的尸体。   海利与伊恩在现场监督他们的行动。   “任这些家伙生前如何风光无限,死后也不过如此了。”海利揣着口袋懒洋洋地说。   “他们享受了这世上所有的一切,于是想要扮演神的角色,主宰其他人的命运,实在是可笑。”   “现在他们就像商品一样被陈列着。”   海利淡然地看着这些权势人物被并排放在地上,他们的脸上仍旧是扭曲痛苦的表情。有些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有些保留着伸长了手的姿势,还有一些扣住自己的脖颈做最后的挣扎。   直到消防队员们将沙维尔的尸体抬了出来,放在地上时,伊恩忽然开口说:“别把他和那群家伙放在一起。他和他们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消防队员顿了顿,将沙维尔放在了房间里靠窗的位置。   沙维尔的姿态很自然,像是完全接受了死亡的现实,没有任何的挣扎。   伊恩吸了一口气,低着头注视着他,“这是我的错。我应该早一点发现的。他一直就在离我那么近的地方。”   “发现什么?”海利问。   “他应该才是杀死史密斯与奈德的凶手。他经常盘着头发,我也看到过他反串女模的走秀照片……他也一再地警告我不要接近菲兹·古博勒还有谢尔曼,我却没有深究他话语中的含义……我应该阻止他。”   “这不是你的错,伊恩。就算你拼了命的阻止,他认定了一定要去做的事情,还是会做完。就算不是在这艘游艇上,也有可能是其他什么地方,他会一个又一个地把这些人都干掉。”   海利取出从游轮上的医生那里借来的手套,递给伊恩。   伊恩戴上手套,说了一声谢谢。   他在沙维尔的身边单膝蹲下,帮沙维尔闭上了眼睛。   “我一直以为自己对危险有着超乎寻常的预感。但是在我和他隔墙相处的那段日子,我竟然丝毫没有感觉到。”   “因为他根本没有想过要伤害你。如果不是因为所有的‘餐点’得被放在那个密闭的玻璃箱里,沙维尔不会采取这种方法。”   伊恩自嘲地轻笑了起来。   “你知道吗?我以为他戴着发簪来找我,暗示我他就是凶手,是因为他没打算让我活着。但是我完全弄错了,他是没有想让自己活着。这里所有的人,我都不同情。因为他们现在的结局,完全是咎由自取。”   “你把沙维尔看得很重要。”海利在伊恩的身边蹲下,手指掠过他的额发,“这让我妒忌起来了。这些人无论做过什么,他们都是受害者。能让伊恩你说出受害者是咎由自取的话,沙维尔影响了你的情绪,这是连我都做不到的事情。”   海利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他取出来一看,发现有人将一段视频链接发送了过来。   “怎么了?”伊恩问。   “有人将拍卖你的‘盛宴’现场录了下来,发送到了网上。现在已经一片沸沸扬扬了。从拍摄角度来看,应该是沙维尔用微型摄像机拍摄下来的。他甚至还录下了这些人竞价时候互相揭发对方的音频。无论真假,相关部门都必须对此展开调查。而古博勒也脱不了关系。无论是警方也好、调查局也好甚至于各种新闻媒体的记者,有了沙维尔套出的这些线索,终究会把这些人所有的秘密都挖出来公之于众。”   “而古博勒……彻底完蛋了。听起来沙维尔就像成了一个英雄一样。”伊恩摇了摇头,“如果他对我有足够的信任,可以将这一切告诉我。我会不遗余力去调查,会让这些披着人皮的禽兽都付出代价。”   “伊恩,如果我是沙维尔,也许我也会做和他一样的选择。因为想要保护你,想要你远离所有的危险,想要你与这个肮脏的世界划定界限。”   “不,你不会。”伊恩扯过一条白色的餐桌布,遮住了沙维尔的脸。   “为什么我不会?”海利好笑地歪过脸,似乎在说“你不相信我真的会极尽所能保护你吗”。   “因为你死了,我还活着,就表示你放弃我了。你不会甘心放弃我的。”   海利顿了顿,用力握住了伊恩的手。   当所有的尸体都被放置妥当之后,海利接到电话,有几名联邦探员已经搭乘直升飞机准备来到最近的港口准备登上这艘游轮协助伊恩与海利。   “嘿,我去看看菲兹·古博勒。每次看到他面如死灰的表情,我的心情愉悦非常。”   海利眨了眨眼睛。   “还有你的朋友希亚·佩斯。他和菲兹·古博勒的关系匪浅,这一次菲兹·古博勒是彻底完蛋了。他一直想要在那个圈子里好好混下去,现在看来只怕不那么好混了。”   “希亚一直是个聪明人,你不需要担心他。”   “我想要看一下约瑟夫·谢尔曼的尸体。”   “怎么?那家伙对你意图不轨,你却对他念念不忘?”海利露出极度不爽的表情。   伊恩的手指在海利的脸颊上捏了捏,轻哼了一声:“得了吧,他死了,你心里才是真正的欢快。”   说完,伊恩就走出了房间。   海利的手掌覆在自己的脸上,傻傻地看着伊恩的背影,良久,低下头笑了起来。   这时候的古博勒被希亚推回了房间里。   希亚替他到了一杯威士忌,送到了他的手中,“古博勒先生,你需要镇定。”   古博勒接过酒杯,手指颤抖的太过厉害,几乎没有握住。就在杯子掉落的瞬间,希亚一把将它托住。   “你看见被传到网上的视频了吗?”古博勒一把扣住希亚的手腕。   明明此时的古博勒就好像汪洋中破败的风帆,扣住希亚的时候却极为用力。   希亚点了点头。   “我完了……如果只是这些商界大鳄被毒死……我还能将一切推到沙维尔的身上!可偏偏他竟然将整个过程都录了下来……我该怎么办?希亚!我该怎么办?”   “不用担心,您并没有出现在视频之中。这件事仍旧可以撇清的。”希亚安慰道。   “我只有你了,希亚……只有你了……奈德和谢尔曼都死了……”古博勒将希亚紧紧抱住。   “睡一会儿吧,先生。你需要休息。等这艘游轮靠岸之后,你还需要应对各种调查。”   古博勒向后仰起脑袋,用力闭上了眼睛。   “是的,我还没有完全完蛋。我还有机会。扶我休息吧,希亚。”   希亚扶着古博勒在床上躺下,替他盖上被子,关上了灯。   “晚安,先生。”   希亚离开了这间房间,走了出去。   还有两个小时,游轮即将到达一个临时港口,调查人员就在那里等待着登船。   希亚来到船舷边,低下头看着延绵起伏的海水出神。他的四周空荡荡的一片,没有其他人,只有他自己。   海鸟偶尔鸣叫着掠过头顶,与海水起落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天高地远。   有人来到了他的身后,在地面上投落下纤长的影子。   “怎么样?你满意现在的结局吗?”   “是你啊,海利。”希亚淡淡地应和他,“好不容易才把你的伊恩救出来,你不是应该寸步不离地跟在他的身边吗?”   “不要小看伊恩。连我都伤不到他。只是希亚,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满意现在的结局吗?”海利撑着下巴,胳膊靠着船舷,悠闲地开口。   “当然不满意。古博勒不是仍旧活着吗?”希亚嗤笑了一声。   “他当然得活着。如果死掉了,简直就是解脱。你要看着他从高处跌落,看着他在名利中挣扎,看着他比曾经被他控制的那些模特们还要仍人践踏。”   “是啊。”希亚笑了,故意模仿海利的表情眨了眨眼睛,“你可真了解我。”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所想的故事是不是完整的,也许你还有另一个版本?”   海风撩拨起海利的发丝,就似永无终结的轮回。   “哦?你还有故事?什么样的故事?”希亚换了个姿势,饶有兴趣地问。   “那就先从史密斯与奈德的谋杀案说起。史密斯的房间是密码控制的,凶手要杀死他,要么是史密斯请凶手入内的,要么就是凶手早早就在房间里等着他。无论杀死史密斯的是不是沙维尔·昆廷,但是有一点,史密斯房间的密码是你告诉他的,史密斯喜欢的巧克力也是你寄送出去的,而现场的玫瑰花与餐盘和红酒也是你替沙维尔布置的。”   希亚按住额头笑了起来,“海利,你的脑袋没有坏掉吧?首先,我不知道史密斯房间的密码,也不知道史密斯喜欢怎样的巧克力。而且我送巧克力和花给史密斯做什么?”   “这是你耍弄史密斯的方式。史密斯的助理艾玛提起过,这并不是第一次史密斯收到巧克力,也不是第一次他的公寓里出现玫瑰花。你让史密斯感觉到有人在讨好他取悦他,让他心里一方面猜测着这个神秘人是谁。你看似满足了他男性的自尊和骄傲,但这一切都是你的陷阱。鲜花和巧克力?史密斯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些都是取悦女人用的东西。你送给他女人所喜欢的东西,事实上是在嘲讽他,贬低他,践踏他的自尊。可史密斯却毫无知觉地跌入你的陷阱。”   希亚耸起肩膀笑了,“这是你在调查局里的某个案例吗?套在我的身上可并不适用。退一万步,就算鲜花和巧克力是我送的,这顶多就是个捉弄而已,算什么陷阱?”   “因为你为沙维尔接近史密斯做好了铺垫啊。试想一下,就在案发当日,史密斯回到自己的公寓,看到那些玫瑰花瓣香薰蜡烛,他的第一反应未必会感觉到惊喜,说不定会有些毛骨悚然吧。可是当躲在衣帽间里的沙维尔出现的时候呢?史密斯本来就对沙维尔有兴趣,这时候只要沙维尔问‘你喜欢不喜欢我送给你的东西’,我打赌当时史密斯绝对心花怒放。只要史密斯没了戒心,沙维尔杀死他就容易很多了。”   “哦——也就是说我变成了沙维尔的同谋了?海利,你该看看医生了。”   “是你告诉沙维尔,史密斯的公寓密码是多少的。”   “我和史密斯没有你想的那么熟。史密斯怎么可能会告诉我他的公寓密码?”   “不是史密斯告诉你的,而是你从他的助理艾玛那里得到的。你一直在和艾玛秘密交往,不是吗?”海利笑着问,“艾玛不是你所喜欢的那一型的。勉强和她在一起,消磨了你不少耐心吧?”   “你明知道艾玛不是我那杯茶,是什么让你把我和艾玛联系在一起的?”      第63章 盛宴15      “因为艾玛所使用的香水。那是上千美金一瓶的定制款。你告诉过我,你觉得女人用那个味道的香水会很有魅力。而我的鼻子很灵。”海利狡黠地一笑,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真没想到你会把我对你说过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就算艾玛用了那款香水,也不代表她和我在秘密交往。”   “安格鲁餐厅。你们一起共进晚餐。需要我告诉你,我是怎么查到的吗?”   希亚垂下眼睛摇了摇头,“不用了。因为这个并不重要,我和艾玛就算暗中约会,也并不代表我与史密斯的谋杀案有关。”   “别着急,别着急啊。艾玛只是让我注意到你的为数众多的其中一个因素而已。”   “哦,听起来我还露出了不少马脚。”希亚转过身来背靠着船舷,姿态显得洒脱不羁,“那么你说说看奈德的谋杀案。你又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与我有联系了?”   “还是奈德夫人身上的香水,和艾玛是同一款。奈德夫人提起过,她与奈德先生的感情越来越淡漠了。一般一个富豪太太提起这一点的时候,就意味着,她本身多半也出轨了。你是她的外遇对象,你从她那里得到了她的网银密码,替奈德定制了那些德国娃娃。”   “我为什么要买娃娃送给奈德?”希亚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是替沙维尔送给奈德的。我在之前的晚宴上听说,奈德一直对沙维尔‘情有独钟’,对吧?而我一个朋友入侵了奈德的电脑,发现了一些和娃娃有关的视频。”海利将自己的手机递送到希亚的面前。   希亚接过手机,点开那段视频,主角正是沙维尔。   希亚神色一厉,猛地将手机扔进了海里。   “喂——那是限量版!”   “他已经死了。”希亚侧过脸来,瞪视海里的眼眸里浮现出恨意,“你不该再把他牵扯进来。”   “是啊,他已经死了。他选择向伊恩暗示一连串案件的凶手是他,就是为了保护你。你是他的战友,你会为他完成还没有完成的事情,你会替他看着古博勒受尽折磨。”   希亚哼笑了一声,抬手拍了拍海利的肩膀,“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我都怀疑伊恩怎么受得了。”   “我的想象力一直很丰富,特别是看不见伊恩的时候,我总能幻想他的一切。但是这一次,与我的想象力无关。”   海利背靠着船舷,露出悲悯的神色。   “别那样看着我。”希亚仰起了下巴。   “因为从前都是你这样看着我的,对吗?看着我的继父对我所做的一切。我很感谢你,也很想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是和伊恩在一起,让我明白,有些事情,不是我拒绝承认它就不存在。希亚,杀死谢尔曼的不只是沙维尔,还有你。”   “哦,又是猜想,没有证据?”   “不,这一次我有。谢尔曼的尸体,他的双手是被人摁住的。沙维尔不可能一面骑在谢尔曼的身上杀了他,一边按住谢尔曼的双手。是你帮他摁住了谢尔曼。”   “你是觉得谢尔曼抓破了我的皮肤留下了dna还是怎样?”   “为什么谢尔曼的手机不在身上?因为他录音录下了你和沙维尔谋杀他的经过。其实谢尔曼的本意是录下与伊恩的谈话内容并且威胁伊恩会将这段谈话交给古博勒。你们最后发现这一切的时候,你或者沙维尔很紧张,直接把那只手机扔下了船舷。”   “所以你还是没有证据。”   海利摇了摇头,仰面望向最高处的那个露天游泳池。   “希亚,你知道自己把手机扔到哪里了吗?”   希亚沉默着不说话。   “扔到了船舷边挂着的救生艇上。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它从那里取回来。”   “你又在骗人了。”希亚轻笑了一声,但他的眼中明显闪过一丝犹疑。   “希亚,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在史密斯的身上放玫瑰花,在奈德的身上放向日葵,但是当我看见谢尔曼身上的满天星时,我终于明白了。每一种花,都代表一个被迫害者。你和沙维尔都有重要的人死于‘盛宴’带来的压迫与痛苦。你们在史密斯还有奈德的身上铺上死者生前喜欢的花,就是为了祭奠他们。”   希亚别过头去。   “至于谢尔曼的身上为什么会铺着满天星,那是因为他对伊恩出手了。满天星是伊恩最喜欢的花。对于沙维尔来说,他想要保护伊恩,所以他容忍不了谢尔曼把伊恩拉进那个世界。而对于你,你知道伊恩对我很重要,所以你也容忍不了谢尔曼对自己好朋友的心上人出手。你是为了我,才杀了谢尔曼的。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和沙维尔最原本的计划,是让谢尔曼和古博勒一起享受从高处跌落的反差。”   “如果你真那么觉得,为什么要到我面前说出这一切?为什么不保持沉默?”   “因为就算我保持沉默,伊恩也会去追逐那个真相。与其被他揭穿一切,宁愿我来。”   “你把那段音频发送给你的同事了?”   “如果调查局得到了证据准备指控你了,你才认罪,量刑将很重。但是如果在调查局得到这份证据之前,你自首了,我可以保证你在疗养院里度过余生,而非监狱。”   “谢谢你对我的体贴和照顾,海利。只是这一次我要让你失望了。”   希亚从腰间取出手枪,枪口对准了海利。他向后退了两步,离开海利的攻击范围。   “你真的要杀我?”海利歪起脑袋,打量着希亚。   但是希亚却用枪口止住自己的脑袋,唇上扯起残酷的笑意,“海利,我数三下。要么你跳下去,要么我就崩了我自己。看不到古博勒完蛋,对我来说,比死还难受。”   “希亚,放下这一切,你一样能看到古博勒完蛋。”   海利刚上前半步,希亚就打开了保险,磕啦的脆响声仿佛碎裂的神经。   希亚露出讽刺的笑容:“海利,我没听错吧。你竟然会费尽心力劝我自首?我所认识的你,要么会兴致勃勃地加入我的行列,要么会高高挂起欣赏我献出的这场大戏。但是你竟然劝我自首?是我的这出戏不够精彩吗?”   “我只是想拽住你而已。古博勒带给你的伤害,如果你自己不懂得放下的话,他下了地狱,难道你也要追随而去吗?”   “哈哈哈……我明白了。你拥有伊恩,所以无论你脑子里的想法怎样荒诞放肆以及为所欲为,你始终拥有回去的地方。但是我不一样,海利。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数三下,如果你还是不肯跳下去的话,我一定会崩掉自己。”   希亚的表情是癫狂的。   他的心里有一个明确并且必然要达到的目标,谁都无法阻止。   “一。”希亚向后又退了半步,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是为了担心自己的脑浆会溅到海利的身上。   海利一动不动。   “二。”希亚的手指扣上了扳机。   就在他即将喊出“三”的时候,海利猛地撑上了船舷,跳了下去。   风声与海浪起伏的声音很快淹没了海利落水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高喊声划破风声极有穿透力地传来。   希亚肩膀一震,回过头来,看见一个身影奔跑而至。   是伊恩。   伊恩冲到船舷边,迅速寻找救生圈。   但是希亚却抬起手腕向着海利漂浮着的海面上射了一枪,子弹没入海利的身边,发出“砰——”的声响。   “你想要做什么!”伊恩摸向自己的腰间,这才想起自己为了不引起谢尔曼的怀疑,登上游艇的时候根本没有带枪。而海利留给他的枪,在他被沙维尔带走的时候,落在了房间里。   “我想做什么不是很明显吗?”希亚一步一步地后退。   伊恩抬起头环顾四周,看见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全人员正在靠近。   “他们都是你的人?”伊恩怀疑地问。   “是的。没有什么人是不可以被收买的。如果金钱不行,那就用人情。就好比你,伊恩,你也可以被收买。这是忍受了古博勒这么久以来,我所学到的最深刻的东西。”   “你想用什么来收买我?”伊恩一边注意着希亚的动向,生怕他再开枪射击海利,一边用眼睛的余光看着海水之中的海利,担心他会支持不住。   还好现在并非冬季,否则这样掉下去,就算会游泳也支撑不了一分钟。   “当然是用海利。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跟我走,到你的同事面前揭发我的一切,但是我会一枪杀了海利·拉塞尔。你放心,我会瞄准他的脑袋,不会让他死的太痛苦。”   “第二个呢?”伊恩冷声问。   希亚抬起左手,打了个响指。一个保全将橡皮救生圈扔到了伊恩面前。   “第二个选择,就是你带着游泳圈跳下去,跟海利在一起。至于生死,看上帝的意思。”   “你逃不掉的,希亚·佩斯。”   “我没有想过要逃跑,我只是要做完我想要做的事情而已。”希亚笑着将食指再度扣在扳机上,“你的选择是什么呢?康纳探员?”   伊恩低下身,将橡皮救生圈抱了起来,不说二话跨出船舷,一跃而下。   落入海水中的那一刻,耳边是咕噜噜的声响,下坠的力度让他冲向海水的深处,脚下的幽暗令人感到莫名恐慌。   伊恩划动双臂,朝着海面而去,终于浮了上来。他用力地吸了一口气,抬手抹开脸上的水渍。   有人从后面一把抱住了他,好不容易浮起来的伊恩再度沉了下去。   但这一次,他没有感到任何恐惧。   他熟悉那个怀抱的力度。   甚至于当对方拧过他的下巴用力吻上来的时候,伊恩甚至更加用力地将自己的舌尖顶了过去。   “你这个傻瓜。”   对方将救生圈扯了过来,两个人狼狈地扒在上面。   “这不是你期待的吗?我跳下来,与你同归于尽。”   站在船舷边的希亚在海风中漠然地看着他们,直到游轮渐行渐远。   伊恩对面的海利露出得意的笑容,腾出一只手来拨开额前的发,那姿态莫名的性感撩人。伊恩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没救了,在这样的情景之下没有第一时间想着如何得救,反而欣赏眼前这个混蛋了。   难道真的是对方的口水吃太多,把自己的脑子给烧坏了吗?   “傻瓜。”海利伸长了手,抹开伊恩脸上的水渍。   “你刚才那么悠哉地躺在海水里,让我怀疑你和希亚·佩斯早就串通好了。说吧,现在该怎么办?”伊恩冷冷地问。   “什么怎么办?”海利露出好笑的表情,“我刚才之所以能像你说的那样‘悠哉地躺在海水里’是因为我知道希亚不会杀了我。至少不是用他手里那把枪。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就算调查局要找到我们,这么一大片海域,如何搜索?”   “当初我们被埋在砂砾下的货车车厢里,费恩·基汀不还是找到我们了吗?你身上应该是有什么发信装置,不是吗?”   海利笑了,“哎呀,伊恩叔叔,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啊!”   “我又不是白痴,怎么可能猜不到。”   “那现在你知道我利用亨特与谢默的陷阱骗取了你的信任,外加你的吻,你不是应该把我踹进海里吗?”海利伸长了脖子问,唯恐伊恩不会真的揍他。   “把你踹进海里,费恩·基汀不是就找不到我了。要踹也要等上了岸再踹。”   “这个你不用担心,就算我沉到海底了,只要你还漂在海面上,他们还是能够找到你。”   “为什么?”伊恩皱起了眉头,忽然有一种恼火的预感。   “因为我花钱请人给你做心脏手术的时候,顺带移植了一个微型发信器在你的心脏上……”   伊恩的脸色变了。   海利赶紧安抚说:“可是你不用担心,它真的很小很小,绝对不会影响你的身体健康。我只是想要知道你在哪里而已……”   伊恩的眸子冰冷了起来。   “特别是你的心脏,它传送的信息能让我确认你的心脏很健康……”   “只是为了知道我在哪里以及我的心脏是否健康?”   伊恩挑起了眉梢,他完全不相信海利的话。   “这个……比如你和洁西卡靠在一起的假装暧昧的时候,我只要看一下你的心跳情况,就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心动了。你看,这不是很好吗?我不会因为你和别人走得太近而不爽……”   就在那一刻,伊恩猛地撑起上身,一拳狠狠砸在了海利的脸上。   “唔——”海利摔了下去。   再度浮起来的时候龇牙咧嘴。   “好痛啊!伊恩!”他捂住自己的脸,一副不敢相信伊恩真的揍了他的表情,“出血啦!不小心吞了一口海水,疼死我了!”   “闭嘴。”伊恩冷着脸继续趴在救生圈上。   两人一直保持着沉默。   伊恩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游轮估计也靠岸了。   但愿前来调查的人能发现他们不见了。   海利看着伊恩,良久缓缓开口说:“你不用担心。他们一定会来找我们。而且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找。”   “你又设下什么圈套了?”伊恩凉凉地问。   “没什么。只不过我和希亚对质的时候,通知了某个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一直在窃听我的手机。所以我落海的坐标,他根据跟踪我的手机信号,应该就能找到我们。”   “某个人是谁?不过你的朋友和你倒是出奇地相似。比如希亚·佩斯。”   “他可不是我的朋友。”海利的笑容里又是那种让伊恩十分不爽的深意。   “是不是都无所谓了。海上昼夜温差很大,等到完全进入夜晚,你会更享受。”   “既然知道,为什么要跳下来呢?其实你知道希亚不会真的杀了我,他只会在我面前炫耀,他向我证明了,你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爱我。”   “我不是希亚·佩斯,我怎么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你不在乎希亚·佩斯是怎么想的,但是你在乎我是怎么想的。你不想我认为,你真的会对我不管不顾。伊恩,我很快乐,当你从上面跳下来的时候。我觉得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比不上那一刻。”   “我已经在后悔了。”   “你不会后悔的。因为我确信,无论我去到哪里,哪怕我最后的终点真的是地狱,你也会义无反顾地陪着我。”   海利扣住了伊恩的手指。   那一刻,伊恩的心脏是满溢的。   仿佛那颗子弹留下的空洞终于被填平。   “嘿,伊恩……你不是去看谢尔曼的尸体了吗?怎么会忽然道船舷上来。”海利闷闷地问。   “因为我看见了谢尔曼的手腕上有青紫的淤痕。这说明在他死前曾经被人用力摁住手腕。既然沙维尔是负责杀死他的那个人,那么他一定有还有帮凶。”   “那么你怎么会想到希亚的?”海利好奇地问。   “我没有想到希亚。我只是去找你而已。”   海利抿起唇,闷闷地笑了。   “伊恩你真诚实。跟我炫耀一下,说你的直觉告诉你那个人是希亚的话,我也会相信的。”   “我有直觉,你知道凶手是谁。”   “你生气吗?我明明在怀疑希亚,却没有告诉你?”   伊恩没有回答他,而是将脸靠在救生圈的边缘,闭上了眼睛。   海利撇了撇嘴,没有再说话。   温度一点一点地下降,伊恩不知道自己还能扒在这个救生圈上多久。   对面的海利也显得精疲力竭,没有了以往的从容自在。   “这一次你好像失算了。”伊恩轻声说。   “你就那么不相信我?不过我是有一点气愤……希亚这家伙就不能扔一个皮划艇给我,为什么一定得是个救生圈?”海利难得露出愤愤不平的表情。   “你怎么不说他为什么不给你一艘快艇,附带香槟和美女。”   “有伊恩叔叔你在,我还要美女做什么啊?”   “闭嘴吧。”   伊恩感觉到干渴,可偏偏身处汪洋之中却没有一口水可以喝。   海利看着伊恩,撑起上半身,伸长了脖子吻上了伊恩。他的舌尖探了进来,湿润而温暖。   伊恩第一次感受到近乎疯狂的冲动。他用力地吮吸着海利的舌尖,哪怕此时此刻的亲吻费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但只要与海利相触的那一刻,伊恩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海利忽然将伊恩的舌尖顶了出去,伊恩睁开自己的眼睛,看见海利正得意地笑着。   “伊恩叔叔,我也很渴。本来想到你那里解渴的,没想到却被你占了便宜。”   伊恩真的很想把他踹进海底。   头顶隐隐传来直升飞机的声音。海上有灯光射来,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找到了!他们在这里!在这里!”   一辆快艇停在了他们的身边,洁西卡的声音传来:“伊恩!海利!总算找到你们了!快上来!”   伊恩不说二话,松开了救生圈,游了过去。   海利慢悠悠朝已经上了船的伊恩伸出手,伊恩只是低下头来说了声:“自己上来。”   洁西卡为伊恩披上了毯子,送来咖啡。   “我知道你们是追踪海利身上的发信装置找来的。但你们是如何缩小范围的?是谁发给你们坐标的?”   洁西卡愣了愣,看了一眼已经坐在不远处的海利,见对方没有阻止自己的意思,这才开口说:“是克里夫给我们的坐标。”   伊恩蹙起了眉头,他不认为克里夫就是海利口中的神秘人物。   海利依偎了过来,朝伊恩眨了眨眼睛,“你很好奇那个发送坐标的人是谁对吗?克里夫已经带着他来见你了。等到我们上了岸,你就能见到他了。”   伊恩抬手,将海利的脑袋推开,对洁西卡说:“现在立即逮捕希亚·佩斯!他是史密斯、奈德案件的策划者以及谢尔曼案的凶手之一。也是他逼迫我们跳下游轮。”   “希亚·佩斯?他现在正陪在古博勒的身边!”洁西卡拨通了其他探员的电话。   几个小时前的古博勒已经被媒体记者包围,各个执法部门都要求他配合调查,那些死亡的富豪家属十分激动。   古博勒下了游轮之后还没来得及上自己的车,就被几个人围住,狠狠暴揍了一顿。还好有警方赶来维持秩序,否则古博勒将惨死当场。   在警方的审讯室里,他受到了最严苛的质问。古博勒几次捂住胸口喘不上气,最后心脏病突发送进了医院。   好不容易醒过来,古博勒便大声呼喊希亚的名字,紧紧握住希亚的手。   “先生,我在这里,我还没走。”   “对,你不能走……你哪里也不能去……外面现在怎么样了?”   希亚坐在病床边,低下头来平和地看着他,“所有的媒体对这一次游轮谋杀案以及古博勒集团的报道都是负面的。死去的富豪家属将对先生你进行起诉。”   “可是杀死他们的是沙维尔,不是我!”   “但那艘游轮是你的。而且沙维尔在那段视频中公布的消息将这些富豪所有不齿之事公诸于众,与这些富豪利益相关者自然要将矛头对准某个人。沙维尔已经死了,所以这个人只能是你。另外,古博勒集团的股票已经跌停了,许多大股东都撤资了。先生,你可能要破产了。”   古博勒的脸色铁青,按住自己的心脏,一旁的仪器发出警报,医务人员赶来。   好不容易他的心脏终于平缓下来,几个警察走了进来,向希亚出示了逮捕令,理由是他涉嫌谋杀谢尔曼。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杀死谢尔曼的不是希亚,而是沙维尔!你们弄错了!马上放了他!”   古博勒抓住希亚的手,就似抓住最后的稻草。   希亚低下头来,覆在古博勒的耳边说:“先生,我对你重要吗?”   “很重要希亚!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如果我对你重要,那么他们一定会把我从你的身边夺走。多米诺的骨牌倒下了,你所拥有的一切都留不住了,先生。很抱歉,我要先走一步了。祝你好运。”   “别走,希亚!别走!你们这是诬陷!他不可能杀了谢尔曼!”古博勒挣扎着从病床上摔了下来,眼睁睁看着希亚离开。   古博勒艰难地爬上了病房中的轮椅,来到窗边,用尽全身的力量艰难地爬上了窗台。   希亚坐进了警车,脸上柔和的表情隐没,漠然地看着前方。   警车一路行驶,路过闹市区的时候,某广场的led屏幕正在播送新闻。   不少行人驻足仰望,就连一些正在行驶的车辆也停了下来。   女主播正用公式化的声音播报一则新闻:时尚王国骤然崩塌,菲兹·古博勒坠楼身亡。   新闻里是路人用手机拍摄下来的坠楼画面。从菲兹·古博勒艰难地坐上窗台,将自己的双腿摆过来,一直望着警察带走希亚的方向,他伸长了双手,仿佛要抓住什么一般,瞬间急坠而下。   希亚如同死水一般的面容上终于扯出一抹浅笑。冰凉的眼眸泛起微澜。   经过这几天无论精神还是体力上的折磨,伊恩靠着椅背就要睡着。   但是他养成了一旦困倦就强行打气精神的习惯。   海利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在他的身边坐下,将伊恩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上。   “我在这里呢。睡吧,伊恩。”   “嗯……”   第一次,他放任自己的思维沉落,闭上了眼睛。   海利轻吻在他的额角。   洁西卡走了过来,将手机上的一则新闻递到海利的面前。   海利了然地点了点头。   快艇靠岸时,海利轻轻拍了拍伊恩的脸。   睁开惺忪的眼睛,伊恩望向码头。克里夫带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站立在月光之下,伊恩一眼就认了出来。   “埃文?”伊恩蹙起眉头,忽然联想起之前海利对他说过的话,想起与埃文分别的时候自己曾经送给他的那部笔记本电脑,难以置信地回头向海利确认,“你所说的神秘人……就是埃文?”   “嗯哼。”海利不置可否地迈开长腿,向克里夫伸出手。   克里夫恭敬地将海利拉了上来。   而伊恩刚上了岸,埃文便撞进他的怀里,紧紧将他抱住。   一切就好像回到了埃文还在他身边的日子。伊恩僵住的双手缓缓将埃文抱紧。   小家伙长高了不少,只是神情和动作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爸爸,我想你。”埃文闷在伊恩的怀里小声说。   他的咬字比离开之前要更加的清楚流畅。   “我也很想你。”伊恩一把将他抱了起来,“你怎么会来的?”   “因为你有危险,我很担心你。爸爸,你身上是湿的,会生病的。”埃文微微皱着眉头,像个小大人一样开口说。   伊恩露出难得的笑容。他碰了碰埃文的额头,压低了声音问:“是不是你入侵了极光号的监控还有门禁系统?”   埃文抿起嘴巴,没有回答。   “从谢尔曼的手机里提取出他被谋杀之前录音的人,也是你?”   埃文别过脸去。   “根据海利手机最后的坐标,限定寻找我们区域的,还是你吧?”   埃文这才用很小的声音说:“爸爸,你生气了吗?”   海利悠哉悠哉地将脑袋凑了过来,凉凉地说:“伊恩当然生气了,因为他是一个死脑经。”   伊恩没有理睬海利,而是将埃文放了下来,牵着他的手向前走去。   “埃文,其实你为我做的这一切都没有错。但是我来到这艘游轮上是为了调查案件的。如果得到证据的方式不是合法的,哪怕这个证据多么的至关重要,法庭都不会采纳。这样就有可能让坏人逍遥法外了。不过你根据海利手机最后的位置来缩小寻找我们的范围,真的很聪明。”   埃文低着头,看起来很失落。   坐进车里之后,埃文忽然开口说:“我会想到更加巧妙的办法,既不会让证据变得非法,也不会让爸爸危险。”   伊恩笑了,将埃文揉进怀里。海利打开车门,坐在了埃文的另一边。   “现在去哪里?是找个地方让你们俩换身衣服睡一觉,还是……”洁西卡开口问。   “希亚已经被捕了吧?”   “是的。现在暂时被扣押在当地警局。”   “我要去见见他。”海利淡淡地回答。   “你确定?”   “我确定。”   车子来到了当地警局,克里夫送来了衣服,海利与伊恩终于干爽起来。   警员带着海利来到了审讯室的门口。   海利看了一眼伊恩,“你要进去吗?”   “不用。”   “你不想知道希亚策划的所有一切吗?”   “你知道了我自然就知道了。”   “好吧,那我就进去和他聊聊。”   海利正要转身,伊恩却扣住了他的手,吻在他的鼻尖。   “无论你得到的答案是什么,就此放下。”   “……伊恩叔叔好狡猾,每次亲我都那么快。”   “你可以滚进去了。”   海利颔首一笑,打开了门。   桌子的对面坐着的希亚,面容沉静,就连发丝都没有丝毫凌乱。   而海利也是惬意地坐在他的对面,“嗨,你看起来不错。”   “当然不错。”希亚笑了笑,“他们找到你了?比我想象的要快很多。”   “你太不够朋友了。如果在海水里过一整夜,我可能被泡发了。而且万一夜里气温降得厉害,我和伊恩很可能会体力不支沉海里。”   “哦,对不起,没有给你安排一艘游艇,附赠香槟与鲜花。”   海利笑了,倾向希亚,“伊恩也是这么说的。你们俩真有默契。菲兹·古博勒坠落身亡,如果我没猜错,你让他在困境中依赖你,在最需要你的时候失去你,你让自己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果然我们彼此了解。”希亚也倾向海利,他们两人就似镜子的两面。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们可以联手,让古博勒比现在惨一万倍。”   海利的眼睛望着希亚,可是却看不到对方的眼底。   “为了报复你。”希亚笑了笑。   “报复我什么?”   “每次你的继父对你别有所图的时候,是我找各种借口带你离开。当你失踪的那几年,我无数次偷偷离开家,沿着那条公路漫无目的寻找你。在你被带回古博勒家族,接受最为严苛的训练时,也是我在一旁看着你。可是,你却把你的一切交给了另外一个人。”   海利的手指微微僵直。希亚眼睛的余光看了过去,他伸长了手,轻轻抚过海利的手指。   “你并没有杀了伊恩。”   “因为你需要他。”希亚的语气天经地义。   “那么谢尔曼的谋杀呢?你本来所设想的,应该是让他和古博勒一样经历绝望。你在他的身上放上满天星,就是为了告诉我,你是因为他妄图对伊恩下手,所以你才会出手。”   希亚笑了,用手指隔着空气点了点海利心脏的位置,“我还不了解你吗?你心里已经想到了一千一万种让谢尔曼痛不欲生的方法了,我只不过替你做了而已。伊恩能够在你掉下去的时候,抓住你。但是我不行。因为我已经掉下去了。既然如此,不如更彻底一点,你说呢?”   “你说你想报复我,你现在做到了。”海利缓缓起身离开,他垂落的睫毛显得黯然。   “我让你心痛了是吗?那是我的荣幸。”希亚点了点头,“再见。”   “再见。”   海利走到门外。   伊恩靠着墙,双手揣在口袋里,微微低着头,似乎在小憩。   海利站在他的面前,凝视着伊恩的脸庞,一直沉默着。   直到有警官说笑着路过他们,伊恩这才抬起头来,“出来了?走吧。”   伊恩转过身,海利跟了上去。   他们回到了车里。克里夫为他们预定了酒店,但却只有一个豪华套房。   伊恩拿了房卡就走去电梯,海利甚至有点惊讶,“你不要另一个房间吗?”   “你可以睡地板。”   “所以今天你是要安慰我了?”   “我想要睡觉。如果你想求安慰,可以找克里夫。”   打开房门,伊恩不说二话就躺进了被子里。他太困太累了。耗费了诸多的体力与精力,他终于走出了那个迷宫,现在所想要的,就是让自己彻底地放下一切。   海利躺在他的身边,将他抱紧,额头抵在他的后背上。   “伊恩,我想收养埃文。给他最合适以及最好的教育。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成为第二个我。”   “……你也不是那么差。”伊恩淡淡地说。   “真的?其实你真的很爱我的,对吧?”海利爬起来,晃了晃伊恩。   “……如果你让我睡觉,我会更爱你。”   “真的?那你睡觉!你说我们要不要休个长假去旅行?比如圣托里尼?”   “我想睡觉。”   这个想法可以考虑,他也想去圣托里尼,并且远离马迪·罗恩那个秃顶混蛋。   “伊恩,我能搬去和你一起住吗?你就是给我吃过期番茄酱也没关系。”   “我想睡觉。”   过期番茄酱只是一个意外,你能不要一直提起吗?   “……我好像有感觉了,要不我们……”海利蹭了蹭伊恩的后背。   伊恩猛地坐了起来,暴怒地将枕头狠狠摁在海利的脸上,“你到底睡不睡觉!”   天天就知道做做做!两个人在一起又不是只有做!   “现在就睡……”   海利再度抱紧伊恩的后背,脸上是孩子气的笑容。   伊恩微微呼出一口气来,轻轻扣住海利的手背。   这个世界也许很危险,需要不断地戒备和怀疑。   但是他知道,只要在海利的身边,他永远可以从容地入眠。   ☆、番外 letter to you   作者有话要说:到这里,就结束了。谢谢大家支持。   《狩猎》的话,推理志到底什么时候登出还未定。所以我暂时不会把这篇文打成完结,如果他们一直迟迟不排期的话,我会把稿子要回来,放到晋江上。具体情况大家可以留意我的微博。   下篇文会暂时开言情,迷影喧嚣太费胖瓜的大脑,胖瓜需要调节一下心情。重点是只看纯爱的妹子恳请不要到我的言情文下面叫着为什么不是言情,这样对作者不礼貌也会影响胖瓜写作的心情也不会改变我一定要把想写的写完的决心。可以接受言情的妹子请关注《舌尖上的心跳》。   只看纯爱的妹子也不用不开心,胖瓜调整好状态,过年前或者三月初会再开纯爱。目测是星际文,部分关于驾驶飞船的设定与《绝处逢生》类似。   “海利,从今天开始,他们就是你的老师了。”   端坐于沙发上双手撑着拐杖的老者面容之上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   站在他身旁的少年点了点头,“是的,祖父。”   这些男人,有的是退伍的特种兵,有的是国际有名的雇佣兵,甚至于还有现役CIA特勤员。请到他们必须得一掷千金。   “海利,他们都是精英。”   海利的唇角缓缓翘起,不紧不慢地走到特种兵艾瑞克面前,仰起脑袋问:“那么你也能教我如何制服一个特种兵吗?”   艾瑞克惊讶于眼前少年如同天使一般的面容,可当他望进他的眼睛里,只感觉到由衷的忐忑。   仿佛瞬间失重。   但艾瑞克用平静的语气回答:“先生,如果你想要制服一个特种兵,那么至少要先学会特种兵的一切。”   “嗯,有道理。”海利点了点头。      艾瑞克在拉塞尔家将近五年的工作生涯拉开了序幕。      他并没有急着教会这个少年如何去格斗,而是先从最基本的身体素质开始。   毕竟,海利在他的眼中太过瘦弱了。   跑步、登山、攀爬以及各种体能训练,艾瑞克以为这个娇生惯养的少年会随时准备放弃,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海利从来没有向他恳请过减负甚至于没有他的允许,这个孩子不曾休息。   在雨中奔跑的海利,眼中有一种冰冷的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漠然。   但是经历过生死边缘的艾瑞克知道,这种冰冷并不是漠然,而是相反有某种执着的渴望。就好像某个中弹的士兵捂着伤口在敌人的炮火之下一点一点爬回营地。   而海利的生活也不仅仅只有这样的训练,还包括各种语言以及知识的学习。拉塞尔先生对孙子的要求在艾瑞克看来简直到了病态的地步。   “你其实可以和你的祖父谈一谈。有些东西应该循序渐进。你现在的生活已经完全被你祖父的要求所塞满,根本不像个十几岁的年轻人。”   海利笑了,那是一种极为迷人的风度。   “那么在你心里十几岁的年轻人应该做什么?”   “Party、滑板、冲浪、恋爱。”   “哈哈哈。”海利笑着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信封,上面还烫着拉塞尔家族的族徽,他将它递给了管家克里夫。   克里夫了然地点了点头,带着信离开。   “那是什么?”   “情书。”海利拍了拍艾瑞克的胸口,“怎么样,在你眼里我正常一点了吗?十几岁年轻人应该做的事情。”   “你喜欢的人在很远的地方?”艾瑞克无意打探别人的隐私,纯熟随意地聊天。   “挺远的。我每周会写一封信给他。”   海利用的是“他”,但艾瑞克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惊讶。   “他回信给你了吗?”   “从来没有。”海利耸了耸肩膀。   “你的信是不是寄错地方了?”   “不是。他现在只是讨厌我而已。”   艾瑞克没有继续问为什么了。这是海利的隐私。   半年之后,艾瑞克开始正式教授海利格斗。   海利一次又一次地被艾瑞克打到,每天都在刷新被完败的记录。   但是艾瑞克却在内心深处不由自主地害怕了起来。他训练过不少士兵,遇到过无数敌人,但是海利却是这其中绝对的佼佼者。艾瑞克所施展的格斗技巧,只要在海利面前使用过一次,就必然会被海利所熟记,不超过三天,必然被海利所掌握。如果不是因为有力量、速度以及经验的限制,艾瑞克甚至怀疑自己很快将不是海利的对手。   艾瑞克来到拉塞尔家的第一个圣诞节到来了,这天晚上拉塞尔家将会准备十分盛大的晚宴,但海利的格斗训练并没有被取消。   窗外洋洋洒洒落着雪。艾瑞克站在海利的书房外。   门只是虚掩着,艾瑞克只需要调整站立的位置就能够完整地看见在书桌前写信的海利。   如同蝴蝶羽翼垂落的眼睫毛,优雅却隐隐显示出男性力度感的额骨,他的专注让艾瑞克片刻失神。他看着那个少年将信纸折起,平整地放入信封,滴上蜡,压上印子。   在艾瑞克的心中,这是极为传统的方式。明明通信技术如此发达,这个孩子可以发短信、使用聊天工具或者发邮件,但他始终如一地坚持写信。   艾瑞克低下头扯起了唇角。越是传统的方式,也许就越郑重。   此时,海利推门而出,看见房门外的艾瑞克,扬起下巴问:“嘿,你在笑什么?”   “他回信给你了吗?”   “没有。”海利耸了耸肩膀,但是眼底没有丝毫失落,他只是单纯地享受写信给对方的过程。   “他是直的?”   “现在应该是。”   “哦,怪不得。”   “不过他不回信给我,应该是因为我对他说了一个谎话。”   “什么谎话?”艾瑞克只是顺着海利的话题问,并没有期待对方的回答。   “等哪天我赢过你了,我就告诉你。”海利眉梢一挑,将信交给了克里夫。   又是一年之后,艾瑞克想要赢过海利已经有些吃力了。除了艾瑞克之外,海利还与其他经验丰富的雇佣兵切磋,使得他的格斗技巧更加多样化,并且难以预测。   “嘿,艾瑞克,你觉得我要花多长时间才能赢过你?”   某天,海利十分认真地问。   “我正在衰老,而你将进入最有活力的年纪。你想要赢过我,应该不需要太长的时间。”   “好吧,艾瑞克。好期待那一天啊!”   海利仰起头来。艾瑞克第一次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一种属于少年的天真。   艾瑞克来到拉塞尔家的第三年,海利的祖父病逝。   海利是拉塞尔家族唯一的继承人,几乎没有任何财产继承风波。但是这个家族里还有不少元老级的合作者和利益集团,但是年轻的海利却一一将他们平衡。   也许是海利的祖父早就为他做好了准备,又或者海利从他的祖父那里学到了不少非同寻常的手段。   在他祖父的葬礼上,他显得平静而落落大方。   有时候艾瑞克是真的不是很确定这祖孙二人之间是否存在所谓的亲情,而不是简单的家族传承。   拉塞尔先生过世的时候,海利正在与某个CIA特勤员学习反跟踪技巧。当克里夫询问拉塞尔先生需不需告知海利的时候,他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当海利赶到医院的时候,拉塞尔先生已经走完了人生的全部旅途。   那天晚上,海利与艾瑞克进行了一次格斗练习。他的动作敏锐判断精准,艾瑞克差一点就被他打败。   海利回到了书房,艾瑞克以为他会写信给伊恩,但是他却静坐在书桌前,长久地没有写一封信。   但是第二天,他还是寄了一封信出去。   “你写了信?”艾瑞克问。   “我什么都没写。反正他也从来不看我写的信。”海利揣着口袋,无所谓地看向窗外。   艾瑞克来到拉塞尔家的第四年,他败给了海利。   当这个年轻人的膝盖狠狠压住他的咽喉,居高临下看着他时,他真的有一种对方要杀了他的错觉。   “我好像没有什么能够教你的了。”艾瑞克开口说。   海利笑了一下。   艾瑞克坐起身来,摸了摸自己的咽喉说:“海利,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什么问题?”海利抱着膝盖坐在艾瑞克的对面,脸上是战胜了艾瑞克的喜悦表情。   “我可以理解你因为‘狩猎人’案件的影响所以需要学习自保的能力。但是,你却一直以打败一个特种兵为目标?这已经远远超过自保了。”   “因为我的‘他’是一个特种兵。”海利朝艾瑞克眨了眨眼睛。   艾瑞克完全僵在了当场,而海利则孩子气地哈哈大笑起来,让人猜不透他所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玩笑。   艾瑞克在海利身边的日子,在第五年的时候终止。   他因为癌症入院,海利将他安排在了头等病房。   这一年的年末,艾瑞克的生命即将走向尽头。他以为海利会像对待拉塞尔先生一样漠然,但他没有想到海利来了。   “你不该来看我。现在是我最脆弱的时候。”艾瑞克的头发已经掉光了。   “我买了一顶很帅气的帽子给你。而且,我答应过你的诺言还没有做到。”   海利浅笑着,生老病死在他心里不过自然规律。他没有露出任何悲悯或者同情的表情,这反而让艾瑞克感觉很安慰。   “什么诺言?”   “告诉你,我对我喜欢的人撒了什么谎。”   “哦,什么样的谎?”   “我让他误以为,我是故意杀了我的继父。我让他怀疑我,躲避我。”海利倾下身来,绝美的容颜成为艾瑞克终身难忘的画面。   “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不是很喜欢他吗?”艾瑞克知道自己总是猜不透海利的想法。   “因为他现在越是怀疑我,等到以后我向他证明自己之后,他就会更加信任我。”   “啊……这就是你的心理战术?”   “是啊。”   “但是你想要向他证明自己,很可能需要花费一生的时间。”   “‘一生’正和我意。”海利的唇角轻陷,眼眸深不可测。   “他的名字是什么?”艾瑞克问。   “伊恩·康纳。他也曾经是你的学生。”   艾瑞克愣了愣,闭上眼睛莞尔一笑。   “祝你们好运,我的学生们。” 本书由【离肆】整理,久久小说下载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