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香门第【温柔的水弦琴】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生包子之侯门纨绔/纨袴膏粱》 作者:宁小哥 文案: 齐慕安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成了不学无术、欺男霸女、恶行无数的魏国公府大公子。 因品行不端与爵位无缘;因终日胡闹而没半个知心良友。 可他未过门的老婆,竟然是…… 【本文属性】:男男生子、权谋争斗、狗血淋头、不甚考据内容标签:石子 穿越时空 豪门世家 宅斗搜索关键字:主角:齐慕安 第1章 一穿穿进国公府 此时已近日暮,天子脚下魏国公府邸却如同炸开锅一般沸腾了起来。 不为别的,竟是魏国公齐老爷的大儿子——齐慕安,在高烧不退深度昏迷了七天七夜之后居然奇迹般的醒了过来! 头一个收到消息的是齐老爷的老婆阮氏,这位阮夫人出身江南鼎鼎有名的丝绸世家,自小娇生惯养如珠如宝的,如今人还不到三十岁,因保养得好,看上去更加面色红润显得年轻。 可这会儿她一张沉着秀美的脸上却忍不住露出了一种极复杂的情绪,跟惊喜是绝搭不上一点儿边的,倒更像是不悦。 “当真又活了?白天我可是亲眼看着他上气不接下气眼看就要不行了的!” 看着自家主子压低了嗓门咬牙切齿的样子,前来报信的大丫鬟落梅吓得本来就挺白皙的一张俏脸又更加白上了几分,二话不说便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回太太的话,此事说来邪门,方才咱们是一屋子四个人八只眼睛都眼瞅着大爷不成了,最后宋妈妈还探了他的鼻息,确定已经归了西。谁知道一眨眼的功夫竟喘了口大气跟个没事人儿似地一骨碌坐了起来,倒把宋妈妈吓得当场翻了白眼儿,奴婢们也唬得不清,唯有先来回明太太再做定夺。” 阮夫人轻蹙着眉头略一沉吟,“罢了,你先起来吧。老大屋里几个,最妥当的就是你,你说的话我是信的,恐怕当真是那小子命不该绝吧。老爷恐怕还有一会儿才得到家,你命人到二门上候着去,把这天大的喜讯好好给他老人家说一说,柳妈妈随我到老大屋里走一趟吧。” 落梅听她主子嘴里说着什么“天大的喜讯”,心里却明白不过都是装装样子罢了,忙伶俐地答应一声退下。 这里阮夫人身边的红人柳妈妈方凑上悄声道:“太太做得对,老爷往日里虽深恨大爷不学无术终日里斗鸡斗狗是个荒唐的,可到底是他的嫡长子,这几天看他四处寻医问药烧香拜佛的,可见心诚。这些年太太将大爷养在身边无微不至,老爷方尤其爱重于你,今儿又特特派人出去迎他老人家,恐怕心里会更加敬重太太。” 因柳妈妈是阮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陪房,因此与她是当真无话不说极其忠心的。 阮夫人听了她的话却恨声叹了口气,眉眼处不知不觉带出几分醋意与扭曲来。 “老大的亲娘福和郡主出身高贵贤良淑德,当初她和老爷这金童玉女的佳话良配在本朝上下传得还少么?我在家做闺女的时候可就听说过呢!如今郡主虽然死了,可她还有一兄一弟全在朝里当着官儿,老大说起来是个没娘的孩子,可我这个商女出身的后妈哪里就敢委屈他半分了?但凡有什么不顺心的,也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一肚子苦水往回咽罢了!” 说着便红起了眼圈,柳妈妈忙缓言劝她,“太太可断不能妄自菲薄。大爷的舅家再怎么显赫,他自己这般不入流的人品还能如何?您想想,这一趟大爷伤得这样,那两位府里也不过各派了人来问过一两回,可见只是情面上的关怀,做不得数的。再看看从太太您肚子里出来的二爷和三爷,哪一位不是文武双全英姿朗朗的翩翩佳公子?老爷更加对二少爷宠爱有加赞不绝口,依奴婢看,将来这袭爵一事,大爷是断断没有指望的。他是长子,若是老爷看重他,怎么会拖到如今已经二十岁了还不为他上折子?” 论理说一个仆妇就算再怎么有体面也不该这般在背后议论主子的闲话,可这柳妈妈说起来脸不红心不虚理直气壮的,可见阮夫人一向纵得她如此。 她说的这些阮夫人自己心里也都有底,不过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这么宽慰自己,心里便又觉得有底气了不少。 因此便换下了方才的愁容站起身道,“你说的不错,趁老爷还没回来,咱们先过去看看那小子到底耍的什么幺蛾子也好。” 主仆俩揣着忐忑的心情携手风风火火往齐慕安所住的榴香园赶,却并不知道那刚刚才清醒过来的正主儿正一脸错愕、目光呆滞地坐在镜子面前天人交战呢! 这可有意思了啊! 睡前他还是个努力工作热爱生活的新时代的新青年,怎么就这么两眼一闭一觉醒来就穿到这个历史上也毫无记录可考的架空朝代来了? 从与身边侍女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里他基本上已经了解了自己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不过为什么头痛得要死还缠着纱布,整个人脸色惨白得跟鬼一样等等却又不知道了,想问吧,又怕说多错多穿了帮。 不过对着镜子摸摸这张即使在病中也称得上面如冠玉的脸,齐慕安心里又忍不住洋洋得意起来,算起来老天对他也不薄啊,前世只是个样样普通的小伙子,这一世愣是摇身一变成了标准的高富帅官二代啊! 看这房子!金光闪闪的! 看这家具!闪闪金光的! 再看这丫鬟!满屋子俊俏秀丽的! 这可不是红楼梦里贾宝玉过的金冠绣服,艳婢娇童的好日子嘛!这还有什么话说?好好把日子过下去呗! 想到这里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总算有了两三分喜色,这时有个身穿桃红色夹袄系着月白色石榴裙的丫鬟过来奉茶,他一心想跟她也搭上两句话再把敌情了解得通透一些,因此便和蔼地主动伸手去接,谁知却把那丫鬟吓得两手一哆嗦,一杯滚烫的茶水就这么朝他大腿上扣了下来。 还好他闪避得快,并不曾真的被烫到,不过半边袍子还是不能幸免地给浇了个透。 那丫鬟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自家大少爷衣袂处那块深色的茶渍就跟看到了血渍似的,整个人抖得像个筛子,也不等齐慕安说什么,立刻便匍匐在地上砰砰砰地直磕响头。 “映棠该死!映棠该死!奴婢不是有心的,求大爷饶命!” 这么点儿小事就吓成这样了?莫非这副躯壳的原主是个残暴的人?哎呀,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真真浪费了这般俊美的好皮囊啊! 齐慕安懊丧地摸了摸后脑勺,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扶那个叫做映棠的丫鬟起来,可手还碰到她的胳膊呢,就把她吓得朝后跌坐了过去并流着眼泪拼命往后头直躲。 这时候在外头候着的两个丫鬟听见了里面的动静也一前一后赶了进来,一看映棠的样子,不由分说也双膝点地跟着跪下求起情来。 顿时满屋子令人惬意的珠围翠绕就成了尖锐刺心的哭声不断,齐慕安头皮一紧:这哪儿成啊,难道以后都要在这群一惊一乍的小丫头堆里过日子? 她们过得战战兢兢,自己过得也不舒坦啊! 因此干脆把心一横蓄足了中气大吼了一声,“都给我闭嘴!不许吵了!” 三个哭哭啼啼的丫鬟立时便齐齐收了哭声,只是依旧匍匐在地上不敢起来。 齐慕安深吸了口气壮了壮胆大声道:“不瞒你说,我一觉醒来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别说我过去为人行事如何,就是你们几个叫什么名字我也记不全了。刚才不过是一件小事,没什么值得要死要活的,你们都别哭了,哪一位去给我拿件干净衣裳来换了就完了。快去吧快去吧都别哭了!” 一番话说得三个丫鬟总算抬起了头来,却还是犹豫着不知能不能起来,不过彼此面面相觑,脸上皆有不可置信的表情。 齐慕安不由气得悄悄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我说老兄啊你以前到底是有多凶狠啊,把几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给吓成这样,可不算什么英雄好汉啊! 这里正僵持不下呢,忽然听见门外有人扬起嗓子大喊了一声:太太来了! 这可是来了特赦令了?三个丫鬟的脸上都不约而同浮上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 太太,太太是谁呢? 齐慕安这时已经顾不上她们几个了,不由自己在心里瞎琢磨,既然他是少爷,那他老婆是不是应该叫少奶奶?这太太显然不是他老婆,莫非是他妈? 娘嘞,可算见着一个亲人了! 齐慕安心里既紧张且雀跃着,正要好好看看自己这一世的娘亲长得怎么个慈眉善目的菩萨模样,却只觉得面前香风一阵,自己就被一个妇人紧紧搂在了怀里,嘴里连声“我可怜的儿,你受苦了啊!可把娘心疼坏了!”云云。 来的人正是阮夫人。 她虽然出身商户,可毕竟做了国公府十几年的女主人,还是十分知道进退的。 比方说方才哭得哀切,可整个人却并不走样,而且在一顿相拥而泣的母子相聚之后很快便收起了眼泪在丫鬟们的搀扶下坐在了齐慕安对面的太师椅上,齐慕安这时才有机会好好打量起她来。 第2章 继母 父亲 兄弟 只不过这也太年轻了吧?自己少说有二十上下,而这位太太最多最多超不过三十岁,方才昏昏沉沉的时候听见有人在耳边唠叨什么国公爷年近五十没想到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如此老夫少妻,恐怕并非原配,也就是说这位恐怕并不是自己的亲妈。 不过看她对自己这般关切的模样,看来自己合该命运两济,不但出身显贵自己长得英俊,连后妈也是神仙教母那个类型的! 想想心头不由慢慢放松下来。 这时只见阮夫人轻轻叹了口气道:“我的儿,这会子醒来身上可觉着如何?还有哪儿不爽快,回头你好好给大夫说说,可不许藏着掖着白吓坏了我和你父亲。” 她话音刚落,柳妈妈便接着赔笑道:“可不是么,我们太太一听说大爷醒了,心里头那个高兴啊!立时便派人去请了苏太医,恐怕不多时便要到家。” 苏慕安忙学着古人谦逊有礼的样子坐直了身体向阮夫人笑道,“儿子不成器,叫母亲费心了,全是儿子的不是。” 可一句寻寻常常的话听在阮夫人和满屋子的丫鬟仆妇耳朵里似乎并不是那么一回事,每个人脸上或多或少都露出了几分惊讶的神色,即便沉稳如阮夫人,脸上也是微微一顿。 苏慕安刚装回肚子里去的小心肝又开始颤啊颤了,按理说这钟鸣鼎食、世代簪缨的公侯人家,培养出来的公子哥就算人后荒唐点,难道人前的礼数也不懂?看她们打量自己的古怪表情,敢情这原主本是个薛蟠一样的呆霸王不成? 听说古人五岁开蒙就要延师上学了,国公府嫡长公子这样的身份自然更是要读书明礼上进的,怎么就长得歪成了这样,看来是双亲溺爱过了头了。 因此更加不知道下一步该说什么做什么才好,想着还是先看看阮夫人说什么,多看少说,以静制动比较保险。 倒是映棠出人意料地主动上前一步解了他的围。 “回太太的话,大爷不知是不是伤在头上损了身子,方才已同奴婢们说过,他什么也不记得了。” 哦? 阮夫人愕然侧过头,苏慕安立马很配合得朝她点了点头,并且一脸的沉痛。 “不瞒母亲说,如今儿子见了母亲心里唯有觉着有一股发自内心的亲近之意,可除此以外便什么也记不得了。至于这几个丫头,儿子更加谁也不认识。” “我的老天爷,这可如何是好啊!” 阮夫人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捏着帕子的手直发抖,柳妈妈忙搀扶住她,“太太莫急,一会儿等苏太医来了请他老人家好好给大爷看看便是了。” 阮夫人依言点了点头,脸上担忧的情绪很快一扫而空,又拉着苏慕安简单介绍了几句家里的人事便露出了疲乏的神态。 这时柳妈妈又发话了,“太太为着大爷的伤成夜的成夜的睡不着觉,便是铁打的人也吃不消。老天保佑大爷可算是醒了,您也该回去歇歇,若是为着大爷把您自己的身子给弄垮了,叫大爷心里怎么过意得去呢?” 这句话说完,苏慕安倒不得不对这个高颧骨、吊眉梢、满脸透着精明的柳妈妈多多留意上几分了。 她从跟着阮夫人进屋来到现在通共并不曾说过几句话,可每一句却都在强调和表达着同一个意思,那就是阮夫人很重视很疼爱他这个大儿子。 可天底下的事往往是越没有才越需要强调不是?日常和和乐乐过日子的一家子,谁没事儿总让下人说这些有的没的。 当然未必是阮夫人授意她这么说的,但她说的这些话肯定是阮夫人爱听的,毕竟这些在主人面前跟进跟出能说得上话的老妈妈,有哪一个不是一肚子算盘最会察言观色的人精? 跟着又听见柳妈妈吩咐老老实实立在一边的映棠,“家里的人啊事啊你且缓缓说与大爷听听吧,我先扶太太回去歇着,回头再来。” 说完便扶着阮夫人的胳膊径自走了,映棠和另外两个丫鬟哪里敢怠慢,都跟着送出去老远方回。苏慕安心里直嘀咕,这阮夫人的心可够宽的啊,要真心疼爱儿子,儿子都失忆了她能一点儿不犯愁啊? 这些内部资料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套不出来了,以后慢慢研究吧,先整点儿官方信息充实下再说。 因此便暂且丢下对阮夫人这位继母的疑惑,把映棠叫到面前来细细盘问起其他家中事务来。 也不知是不是感激他方才的“仁慈”,映棠对他的疑问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比方说关于他的生母福和郡主。这位郡主的出身算是非常显贵了,算起来是当今圣上的亲表妹,她的母亲寿康大长公主便是先帝同母的胞妹,与圣上的情分是极亲厚的。 因此当初给这位福和郡主指婚的时候可算大费了一番周折,皇上跟皇后两位圣人千挑万选几乎把满朝的青年才俊都给挑了个遍,那阵仗就跟正正经经的公主选驸马也可以说是差不多了。 最后福和郡主嫁入了魏国公府,与当时还年纪轻轻一表人才的齐老爷过了好几年的恩爱日子,可惜好景不长,郡主身娇体贵底子太弱,生下齐慕安之后当晚便大出血死了,齐老爷为此伤心了好几年,后来还是在几位族叔族兄的牵线搭桥下又娶了江南阮氏的女儿做填房。 这阮氏本是商户之女,就算是做填房,能嫁入国公府为媳也是天大的福气高嫁了,这里映棠不曾细说,不过齐慕安思忖着估计阮家的财富不是一点半点,否则是绝对进不了这个家门的。 说来阮氏是个有福气的,进门几年便生了一女二子。女儿今年十六,闺名颂雅,是家里的大小姐。儿子一个排行第二叫做慕文,一个排行老四叫个慕礼。 老二齐慕文今年十四,老三慕礼还小,只有六岁。 除了阮夫人生的孩子,家里另外还有两位小姐和一位公子,分别为二小姐颂娴和三小姐颂贞,都是齐老爷身边姨娘们生的,这些在古代应该都不算什么奇闻吧,毕竟一个有着三妻四妾的家庭儿女成群也没什么,可说到那位三公子慕和的时候却让齐慕安惊愕得几乎合不上嘴去。 原来他的那位三弟不是阮夫人也不是府里任何一个姨娘所出,而是一个男人生的! 天啊,磨蹭了半天,他总算是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 原来这个时代什么都跟正常的古代世界相差不多,可有一点却灰常独特,那就是这里男风盛行,许多男人不爱红装爱武装(汗,这句话貌似不该这么用,不用还真tm贴切啊!),而且男男相恋与男女之情一样并不避讳,同样可以婚娶成亲,甚至男人可以育子,只需喝一种叫做延嗣水的药水就完了。 但这又并不是一个全民bl的世界,毕竟他齐慕安清醒到现在还见了这许多女人不是? 所谓婚嫁,便要以夫为纲放弃自己的姓氏,都是七尺男儿,有几个人肯就?更别说违反自然规律去生孩子了,那可得比女人多遭百倍的罪。 因此这男子之间的风流韵事大多也只止步于风流韵事,真正一本正经成婚甚至育子的那是少之又少。 齐老爷的性取向算是很正了,爱的大部分都是女人,不过据说当初那位何氏小君(小君=男妾,少君=少奶奶,大君=太太,汗,全是小哥的雷人称呼,下面不再重复介绍啦)生得极为出挑,十个美女加在一起都没有他的一个脚趾头好看,因此便把齐老爷彻底给掰弯了一次,不但摆酒算命正正经经地抬进门来做了小君,还跟他生了个儿子。 不过那何小君并不是什么有福气的,在三公子慕和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一病撒手去了,从此齐老爷再也不曾纳过男宠。 齐慕安端着一杯热茶默默在心里咀嚼着这些信息,不由感慨万千啊,这不就是个搞基不被歧视的完美世界嘛,泥煤的比他前世的现代还要文明还要发达好不好! 作为一个gay,他森森感觉到自己的春天就要来了! 映棠絮絮叨叨说完了家里的人物介绍以后便默默侍立在一边不再做声,还是齐慕安自己开完了脑洞以后总算想起点正经事来问她了。 “家里这么多孩子,老爷心里最喜爱谁?” 映棠沉默地咬了咬下唇,主子们的事哪里是她一个奴婢好随口议论的? 可看齐慕安正一脸求知地看着她呢,只好咬咬牙期期艾艾道:“二爷书念得好,嘴也甜,老爷平日里倒是爱多夸他两句。” 换而言之,老爷最钟爱的儿子是二公子慕文,而非齐慕安这个原配留下的嫡长子。 跟着又安慰他似的加上了一句,“不过太太虽不是大爷的生母,心里最心疼的却是大爷,这一点阖府没有一个人不知道的。” 第3章呆霸王 风流债 “奴婢只在府里伺候了五年,从前的事儿也是听有年纪的妈妈们说的。想当初当初太太刚进府,大爷还小,不过五六岁上下。太太怜惜大爷年幼无母,便将您抱回自己房里去养,跟着她生了大小姐,顾及不暇却舍不得委屈了爷,倒将大小姐交给了妈妈们照管,就连二爷也不曾有福气跟着太太睡过呢!三爷年纪小,倒有得太太亲自教养了好几年。” 映棠不疾不徐地解说着,一面又体贴地给齐慕安的杯子里添上了新茶。 “不是奴婢巴结主子,满府里从老爷起往下数,说起我们太太来真真没有一个人不竖大拇指的。就这么一个单单弱弱的人,偏能把一个上下百来口人的大家族打理得井井有条,子女们也慈爱有加教养得好,多少出身高门的官家贵女也都及不上她呢。” 看来这个家里的丫鬟们对阮夫人是打心眼儿里的崇拜啊,齐慕安微微点了点头,对阮夫人的理家天分倒并不惊奇,毕竟她出生商家,那些钱财往来账目上的事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啊。 倒是子女的教育上略见微妙,她自己亲生的两个儿子,一个还小就不谈了,另一个连丫鬟都隐晦地提过了,最会上进最懂事明理,最得老爷宠爱。 而她最最宠爱的自己却略不成器啊,凶悍粗俗的呆霸王,跟这个家得多不搭调,轻易还真不容易培养出来呢! 或许阮夫人真在自己身上狠狠用了一番心思,只不过跟别人眼里见到的慈母心思不同,或者正好相反罢了。偏生她在人前又半点错处没有,你看,亲自教养原配的儿子,自己的子女反而靠后,嘘寒问暖无所不至,这孩子就算长歪了,那也只能怪他自己天生就是个歪苗子。 齐慕安毕竟是个穿越来的,对待这魏国公府里的人与事反倒有种抽身事外的超脱与客观,因此这么一番剖析下来对阮夫人其人倒是更加不敢小觑了。 想想不由一阵头疼,这才想起自己的脑门上可还有道大口子呢,想必这身体的原主就是这么伤重不治的,因此忙又问那映棠,“你说说,我头上这伤是怎么回事?” 映棠白皙的面皮上闪过一丝红晕,不过到底不敢违逆主子的意思,纵使大姑娘家不好意思,还是吞吞吐吐说了起来。 “前些天大爷看上了一个卖唱的小倌儿,便要买回家里来单伺候大爷一人。谁知道人家不愿意,爷一动气就动上了手,谁知与那厮一同卖艺的是他表哥,很是孔武有力,便是他伤的大爷。” 听了这话齐慕安自己都觉得脸红起来了,这算什么,强抢民女?哦,不,民男?嗨,不管叫个什么名堂,总之是相当地不光彩、不入流就对了! 这种恶霸死了也没人可惜啊,映棠说得算客气了,毕竟是自家奴婢。 因此便追问,“那那两个卖艺的现今如何了?” 这里话音刚落,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有个十三四岁的小厮在门口探了探脑袋,但并没敢进来。 映棠见了他便向齐慕安道:“他叫六福,是常跟着大爷进出的贴身小厮,轻易不许到里头来胡乱溜达的,恐怕有话要回,爷要不要叫他进来问问?” 齐慕安点点头,“也好,你叫进来吧。” 映棠便走到门边朝外头招了招手,那六福哪里敢抬头,按着下巴一溜小跑奔了进来。 “大爷,明月公子已经两天没吃没喝了,小的们怎么劝他也不听,死活要见大爷!” 明月公子是谁? 齐慕安疑惑地皱了皱眉,映棠忙压低了喉咙在他耳边提示道:“就是那位卖唱的公子。” 什么?齐慕安惊呆了,这还是神马威名赫赫的国公府吗?怎么还真把人弄家里来了,这原主不懂事,难道全家都不懂事?齐老爷也肯答应? 六福见他惊呼出声忙劝他,“爷快悄悄的吧!太太为了遂爷的心愿可费了老大的周折才瞒着老爷把人给弄了来,也不敢放在里头,如今安置在爷外头的书房里呢。前几天倒还老老实实的,这两天不知怎么了,死活要见大爷,不给他传话他就不吃饭。小的们本来以为他不过使使性子,谁知道真的就这么不吃不喝起来,人本来就瘦,今儿一看连嘴唇都发青了!小的们唯恐要出人命,只好斗胆进来回一回,不知大爷的意思如何?” 额滴神,没想到阮夫人对自己的“溺爱”竟然到了这程度,在外面为了抢个小倌大打出手还被人横着扛回来,这事儿肯定闹得不小,搞不好都街知巷闻臭大街了,这当妈的不说回来好好教训教训儿子,竟然还把人弄了回来,准备怎么着吧,等他醒了送进来伺候他? 别人会怎么说?他爹又怎么看?而他可真是得在这条荒唐的大道上越奔越远一去不回头了啊! 好一个温柔慈爱的阮夫人,她其实也是穿越来的吧?她其实姓梦叫那什么鸟吧! 齐慕安心里默默吐槽着阮夫人的离谱行径半天没答话,六福和映棠以为他为难,也不敢催他,谁知他思量了一会儿却抬起头一本正经道:“见什么,还没荒唐够不成?映棠,我屋里的钱都是谁收着?你去叫来,我要现取十两银子出来,六福你拿去交给那个明月,再跟太太把他的身契要回去一并交给他,让他回去好好过日子吧。” 虽然只不过一两个时辰的时光,但大爷失忆的事儿早已在府里传了个遍。 六福起初还不信,可这会儿也不得不信了。这事儿要搁从前,齐慕安一准被把自己挨揍的事儿记在那倒霉的明月公子身上,本来又是自己看上的人,还不变本加厉死命把人玩坏了才算玩回个本来?便是玩儿腻了,也不过挥挥手跟对待个小猫小狗儿似的不拘丢到府中哪一处当杂役罢了,哪里还会想起来额外施恩把身契还给人家,更别说自己掏钱给人留后路了! 就是打死他,他也不敢相信自己跟了四五年的主子忽然变厚道了,看来这伤得倒不见得是坏事啊! 齐慕安早已对他脸上错愕的表情见怪不怪了,不想再跟他在这事上多墨迹,便伸了个懒腰道:“我才醒来,觉得累得很,想睡会儿。你们俩快去把这事儿给办了吧。” 映棠点了点头就去了,齐慕安的零花钱平时都是这屋里最大的丫鬟落梅收着,不过区区十两银子而已,柜子里头的钱匣子里恐怕就能凑出来。 那里头都是齐慕安平时用来打赏的碎银,或有一两二两的,也有一吊两吊的,齐慕安一向生活豪奢大手大脚,这些小钱上倒并不刻薄算计丫鬟们。 六福却犯难了,心说既然开恩将那明月给放了,那他表哥该怎么处置呢?那胆大包天的家伙可是打得自家主子头破血流了啊! 因此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请示齐慕安,“那明月公子的表哥大爷看如何处置?当初太太说只等大爷醒了发落,因此人还绑在柴房里呢。” 齐慕安只觉得自己的后脑勺直抽抽,好一个阮夫人啊,不但纵容儿子掳人为妾,这还准备纵子行凶了啊?要是自己没穿过来,以原主的脾气势必要把那悲催小子拿过来一顿乱棍打死吧,到时候她这个慈母能有什么办法,最多落个溺爱孩子太过的数落,可自己呢?这打死人的事可大可小,搞大了是要填命的,就算往小了说,府里能压下来,那自己的恶少美名可也就更加传天下了。 阮夫人这种看似是猪一样的队友,实际上却是狼一样的对手的人吧,可最叫人头痛了。 齐慕安犯愁地叹了口气,朝六福摆手道:“罢了,你也拿些银子给他,把人放了吧。” 末了又加上一句,“记得悄悄的,尤其是太太那里,这点儿小事不必惊动长辈。” 六福虽然觉得大爷今天的举动怪怪的,毕竟谁都知道他跟太太是最亲的,就连对自己的亲爹都没有对太太那般亲近、敬爱,有什么事都只肯对太太说,可今儿居然特特嘱咐不许惊动太太? 不过想想他到底失了记忆,人反倒比过去没糊涂的时候更明理了,这也是好事,自己一个做跟班的,当然也盼主子好,这样他将来才能跟着讨好不是? 因此便干脆地应声跑了,齐慕安一个人躺在床上琢磨了半天,想想现在当务之急除了跟阮夫人打太极之外,恐怕还得先把自己屋里的人给整理整理。 当然,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些人全都是阮夫人的耳目,不过自己既然穿过来了,自然就不打算顺着阮夫人的意思继续歪长下去,那为了以后的舒坦日子,他就必须从这些耳目里面挑选出那么几个头脑清醒、知道谁才是她们真正主子的来。 落梅肯定没戏,如果他没有记错,刚才他一醒来那丫头就去向阮夫人汇报了,跟着不知被派去做什么了,磨蹭了好半天才回来。这姑娘估摸着就是王夫人身边的袭人,是阮夫人在自己身边真正的“心耳神意”,恐怕是扭不回头的,得趁早找机会充发了她。 映棠看着还成,没多少机心的样子,不过性格还算沉稳。恐怕是被自己的凶暴吓破了胆,今天难得和颜悦色地对待她,她便感激得很,心肠算是厚道。 另外还有焚香和扫雪两个,年龄又小了两岁的样子,性子如何倒还没看出来,反正以后天天都在这屋里呢,所谓日久见人心,总能留意得到。 想得迷迷糊糊地,不知怎么居然睡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窗户外面的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落梅笑嘻嘻地打帘子进来,“老爷回来了,在太太屋里呢。太太说了请大爷过去,顺便把大爷的晚饭也摆在太太那里。” 第4章 继母庶妹唱双簧 听说要见齐老爷,齐慕安心里不由有点小紧张起来。 继母阮夫人他已经见过了,得出的评价是这样的:面酸辛苦、口蜜腹剑而且颇有点手段。 那这老爹又会是个什么样子呢?常言道有后妈就有后爹,男人的耳根子在枕边风的吹动下都硬不到哪儿去,再加上自己从前的表现也确实各种不靠谱,恐怕这父子关系也绝不会是想象中的父慈子孝、其乐融融那么乐观。 不过该来的总要来的,他人既然都穿来了,总得去拜拜山头不是?共住一个屋檐下,这想躲也没处躲去。 因此便干脆踏踏实实地下了床,由着落梅给自己上上下下地拾掇,因为天气凉,外头还罩了件灰鼠毛的家常大褂子,出门前匆匆朝铜镜里一掠,还成,比病歪歪躺床上的时候精神。 “爷脚下略慢一些,外头风大,仔细吹着伤口头疼。” 前脚才跨出房门,落梅又追了上来,手脚麻利地将他身后的帽子翻起来给他罩在头上,脸上笑得怪甜腻的,还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地拿她那两块饱满而富有弹性的胸脯子在他身上蹭来蹭去,一双含情脉脉的丹凤眼会勾人似地斜睨着他,脸上带着些许春意。 看她的样子,两个人之间这般不同旁人的亲昵似乎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这不,院子里好几个小丫头在扫地浇花呢,她竟也毫不避讳。 没想到竟是这样! 齐慕安因猜测这女孩儿是阮夫人的耳目,因此便是再怎么个天仙美人,对她也打不起兴趣来,更何况他本来就是个弯的?因此便冷淡地侧身避开了她的亲近,抿着唇一句话没说就径自往外走去。 落梅当众吃了个软钉子脸上哪里还挂得住,立时便又羞又恼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倒是焚香见了忙追着齐慕安出了院子,毕竟大爷失忆了,总得有人给他领路吧。 其实这些传话引路的差使落梅这几年早就不做了,不过仗着自己生得俊俏,又是阮夫人的心腹,更因在齐慕安身边久了,很会拿捏他的性子与喜恶,因此与齐慕安两个早就偷偷摸摸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过了,齐慕安对她也确实比对别人有所不同,二人的关系虽然不曾过过明路,可府里谁不拿她当半个姨奶奶看? 落梅越是寻思心里就越委屈,忽然想起齐慕安失忆了,昨天清醒过来以后映棠陪着的时间最长,莫非是那丫头背地里弄鬼想越过她去不成? 想想就好像有那么点儿影子似地,心里越发不自在,干脆冷着张脸到映棠屋里耍脾气去了。 齐慕安哪里管得了她心里怎么想,跟着焚香一路走一路看,虽然知道魏国公府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显赫府邸,但也没想到竟然如此富贵繁华,一路所见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乃至奇珍异禽,都够让他狠狠长一长眼了。 到了阮夫人所住的荣华院门口,远远地就有两个身量差不多的小丫鬟恭恭敬敬接了出来。 齐慕安见她们都赶着焚香叫姐姐,对自己更是殷勤得不得了,就知道不过是在外头看院子的粗使丫鬟,因此并不作声。 焚香陪着他上了一侧的抄手游廊,看见阮夫人正房廊下站着的几个穿红着绿的丫鬟,便在齐慕安身后小声道:“回大爷,二爷和家里三位小姐都在。” 齐慕安脚步一顿,朝她赞赏地点了点头,心说这丫头倒不错,主子虽然并没有问她的话,但她知道揣摩着主子的需要来应对,倒不能小看她年纪小了。 一进了阮夫人的屋子只觉得阵阵暖香扑鼻,阮夫人和齐老爷并排在上首坐着,底下两排对面摆放的小圈椅上坐着一位十四五岁的儒雅少年和三个装束差不多的华服少女,年纪大概都相差不了三两岁的样子。 少年和少女们见了他全都站起来各自行礼,而阮夫人一见了他,本来就笑眯眯的脸上也便更欢喜了起来,忙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的第一个位子上去。 齐慕安心里脑补着从前的原主在这个时候会怎么做,想必会傲慢地无视弟妹们,然后亲亲热热地跑去跟阮夫人请安,搞不好连带他老爹也抛在脑后。 可惜他已经不是原来住在这副身体里面的灵魂了,他换了主,也换了主意,他想在这个世界里好好活。 于是他首先面带微笑向几位弟妹们还了礼,跟着上前几步朗声向爹妈请安,在没得齐老爷发话之前并没有自作主张跑到一边坐下,而是身体微微倾向他的方向站着不动。 其实这只是一个微妙的小动作,但给齐老爷的冲击却并不小,心想从前一看见自己就顶撞个没完没了、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儿子,从前自己每天都想掐死他好几回的儿子,今天这往眼前一站,怎么就顺眼多啦? 齐老爷心里犯起了嘀咕,也正好给了齐慕安悄悄打量他这个父亲的时机。 虽然已经年近五十了,不过保养得还不错,看上去也就四十出来的样子,一根白头发也没有。国字脸大浓眉,肩膀很宽,人虽坐着但一双长腿还是看得出来的,可见身量不小,算是相当标准的硬汉模样。 齐慕安并不是不曾见到众人眼里的错愕,或许从前的自己从未在这些人面前有过一刻谦逊有礼的时光,但从今往后这就是他的人生了,自然什么都得他来做主。 因此便又向齐老爷欠身一字一句道:“儿子不懂事在外头惹了祸,叫父亲母亲担忧挂心了,儿子不孝,今后丁当痛改前非,从前那些是再不敢了。” 要说这大儿子在自己面前认错那是认得多了,哪一回闯祸哪一回挨揍他不是蔫蔫地回来认错,然后自己只好认命地出去给他收拾烂摊子? 可像今天这种自己还不曾发火他就先服软,而且说得还特别诚恳的情况却还是第一次见,因此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训示倒是一下子说不出来了,愣了半晌只好闷声点了点头。 “你年纪也不小了,年后就要成亲,如今闹出这样的事情,着实令咱们难以向简家交代。还好你母亲考虑得周详,已经将那天在场的人统统打点了一遍,希望外头别传得太难听才好。” 短短一句话的信息量却不小,现在已经是冬天了,最多还有两个月就要过年,年后他就要结婚了?新娘子姓简?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愁的是那从前的齐慕安貌似是个男女通吃的主,可自己却不是啊,要真娶个女孩儿回来,恐怕得耽误人家一辈子了。 不过这话他也只敢放在自己肚子里琢磨琢磨,古代的制度他虽然不懂,但这既然已经定下来的亲事就不可能说给你想改就改的,更何况是国公府这种高门大户,想必对方的门户也不会低,更加不会坐着让你打脸。 因此只好先乖乖应了,回头再慢慢调查调查是怎么个情形吧。 齐老爷见一向忤逆的大儿子今天特别肯听教,心情倒是不错的,便也指了指阮夫人身边的椅子,“你还伤着,先去坐下吧,陪你母亲好好说说话,惦了你好半天了。” 谁知齐慕安这里凳子还没捂热呢,坐在他对面的二妹颂娴却咯咯一笑道:“大哥哥哪里就这样虚弱了,要真是伤得狠了,哪里还有心思听人唱小曲儿呢?” 齐慕安一看她脸上那一股子挑事的表情就知道这丫头不怀好意,因此只抿着嘴坐着不吭气,倒是身边的二弟慕文皱起眉头来像个小大人一样数落了颂娴。 “二妹妹哪里听来的胡话,这也是闺中女儿该议论的?” 谁知颂娴却不依,小嘴一撅就跑到齐老爷面前撒娇去了。 “父亲看二哥哥欺负人!女儿并没说错,大哥哥把外头那个卖唱的郎君带回家来放在外书房里头住着,家里谁不知道?昨儿我还听见丫鬟们议论呢,怎么别人议论得,女儿就议论不得?不过是一句玩话罢了,嘤嘤嘤,嘤嘤嘤……” 言下之意,齐慕安不仅把卖唱的小子带回家里藏着,还弄得人尽皆知! 齐老爷的脸顿时刷得一下黑了下来,瞪大了眼睛抬着手指着齐慕安半天说不出话来,阮夫人忙站起身来轻轻给他拍着背。 “老爷息怒,肝火伤身!全怪妾身糊涂,见儿子实在喜欢那小子,便一时心软……” 到了这时候齐慕安要是还看不出门道来那就真是个呆子了,难怪阮夫人把那叫明月的留在家里,人打的算盘精细着呢,一来可以讨好糊涂的儿子,二来进一步让儿子在丈夫心目中更进一步地不可挽救,三来很可能还会得罪简家,没准婚事就会告吹? 毕竟哪个大户人家希望自己的未来女婿还没娶老婆呢就先纳个美妾,哦不,小君在身边,而且还是在外面抢回来的身份是个卖唱的? 刚才她跟颂娴这一唱一和也确实厉害,不过颂娴不是姨娘生的吗?怎么跟她这么好? 齐慕安心里闪电一样飞速打着各种算盘,不过还是没给阮夫人继续发挥的机会就抢先一步站起身来。 “回父亲的话,儿子没用叫人打得头破血流抬回家里,当时并没有那闲情逸致想着什么郎君不郎君的。母亲把人弄到家里来也是一片爱子之心,全怪儿子荒唐,屡屡叫二老为我操碎了心。今儿醒来儿子已经想透彻了,能活过来是老天可怜我,再给我一次做人的机会,我不能再那么人不人鬼不鬼的胡闹,就算不能教父亲以我为荣,也决不能叫家门因我蒙羞!因此已经派人把那人跟他表哥一起请出府去了,还求父亲给儿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声情并茂,深情演绎了一个失足少年想要悔过自新的沉痛情怀! 于是齐老爷的脸色缓和了,颂娴的脸色绿了,阮夫人的脸色复杂了! 不过到底姜还是老的辣,阮夫人很快就换过了神来,忙一把拉过齐慕安的手泣道:“我的儿,听了你这番话,娘就是折寿十年也愿意啊!” 齐老爷似乎也受到了妻子的感染,连看向齐慕安的眼神都有点慈爱了起来。 “罢了罢了,古人也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既知道错了,咱们也就不多说你什么。将来在外头为人处世,多想想家里白了头的双亲,想想你下头还有几个弟妹,他们可都看着你呢!” 齐慕安听话地用力点了点头,目光也动情地朝几位弟妹扫了过去,落在颂娴身上时却带上了一点玩味的笑意。 第5章 未来老婆是男人? 但他这点自以为是的小挑衅却还是落在了齐家大小姐颂雅的眼里。 端庄娴雅的小姑娘不动声色的轻轻蹙眉,大哥哥是个心里憋不住三句话的蠢材,从前事无巨细全要说给母亲听,让母亲帮忙拿主意,反而不爱与父亲亲近,今天不知怎么了,不但知道奉承老爷子了,还三言两语就弹压住了颂娴的挑衅。 以他那穷凶极色的性子,谁能没到他竟有那心胸将自己看中的小倌儿和打了自己的家伙都给放了。 因此便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脸上难掩探究和困惑的神情。 齐慕安被她看得心里一毛,是不是自己演得太过了?毕竟从前是个呆霸王,就算失去了记忆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变得温良恭俭让起来。 看来以后还是得注意点儿、收着点儿,不能把古人都当傻子来蒙。 就在这时候二少爷齐慕文笑嘻嘻地站了起来,“父亲,既然大哥都这么说了,不如等他养好了伤就让他跟儿子一道到学堂里去吧。” 上学?不是吧! 齐慕安深深感觉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他可是已经到了弱冠之年了,还上什么学堂啊?看来这原主以前果然没好好读过书。 齐老爷听了二儿子的建议倒认真考虑起来,不过思量一二之后还是摆了摆手,“罢了,等你大哥哥休养些时日便要过年,过完年又是他的好日子,哪里能抽得开身,要是真有心读书,等做了亲之后请个先生回来教他吧。” 这么大的个子都快成家立室的儿子了,还跑去跟十来岁的小孩子一起上学堂,叫别人笑话起来自己这张老脸可往哪儿搁? 一想起大儿子这么大个人了还不学无术终日惹是生非,十几年来不知道给自己添了多少麻烦,下了多少回面子,齐老爷刚刚才稍稍好点的脸色又多云转阴了。 齐慕安不由暗暗佩服他这个二弟,男子汉就是男子汉,就算挑拨是非也不像颂娴那样自降身段调三窝四,轻轻松松一句话就一针见血点在了齐慕安的气门上,令他恭恭敬敬拍了一晚上的马屁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看看阮夫人自己亲生的两个孩子是怎么教养的,女儿端庄沉默心细如尘,儿子斯文有礼又富有心计,她这要搁现代,那可是教育家的水平,能把她最最“偏爱”的大儿子给tiao教成个呆霸王? 因此越发印证了自己的猜测,想想他的生母福和郡主出身高贵,他怎么说也算是半个宗室的孩子,更何况母舅家还繁荣昌盛着,阮夫人想虐待他那是不能的,再说这种高门大户把名声看得比性命还重要的人家在吃穿用度上能怎么叫孩子吃亏? 吃亏就吃亏在教养两个字上。 有些事有些道理,甚至不用她有意教给你错的,只要她什么都不教,在你犯浑的时候纵容你去,再给你几个着三不着两的下人伺候着,从来不劝你什么好话,自己倒端着模样永远给你一张慈母脸、两行慈母泪,有多少根正苗红的孩子能不长歪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阮夫人进门的时候自己才三四岁还不曾太记事吧?要是她真心待他,难道他能不拿她当亲妈? 面对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娃娃下这么狠的手,那得多狠的心! 想着想着齐慕安不由觉得背脊一阵发凉,不过也不能不对他老子刚才说的话做出反应不是?因此忙又陪笑道:“多谢二弟一番好意,父亲说得有道理,儿子这些天歇在家里,也可以自己先看看书练练字,等成了亲也不至于叫人笑话儿子太过粗鄙了。” 这话倒并不是谦虚,要说这本来的齐慕安用粗鄙两个字形容他都还是客气的,他也就亏得会投胎有个好爹,又有副好皮囊罢了,其他方面那些下三滥的泥腿子贩夫走卒恐怕都比他强些。 不过常言道癞痢头儿子自己的好,齐老爷一听他担心被未来的老婆或者说岳家看不起,立刻便轻蔑地撇了撇嘴。 “他们家敢笑话你?要不是咱们家肯吃亏,他们家这会子可不是等着办喜事,早就该办白事了!” 齐慕安一听这话里头有玄机,立刻便嗅到了一股浓浓的八卦味道,可想着去八一八吧又不敢多问,毕竟这是个婚姻大事父母做主的年代,好不容易让老爷子对自己略有改观,可不能太过得寸进尺了。 因此也只好先憋着,想着还是回头到了自己屋里细细盘问盘问映棠和焚香好了,老爷子这里不过虚应了两声。 回到房里本来想把映棠叫进来细问,却不知道映棠刚被落梅狠狠排揎过一顿哪里还敢上来与他亲近,早以今儿不该她当值为由躲下去了,屋里本来有落梅和焚香两个坐着,见了进屋两个都忙站了起来,但焚香只站着不动,只有落梅一个人跟着他进了卧房。 “方才爷前脚才出门,简家的人后脚就来了,说是听说爷行了,明儿他们家少爷要过来。” 落梅因受了先前的教训,这会儿的行为举止倒规矩多了,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为齐慕安脱去外衣,并换上了家常闲居的褂子。 齐慕安一听简家两个字不由感兴趣的眯起了眼,简家少爷,莫非是自己未来的大舅子? 反正自己失忆了,倒可以大大方方地问人,因此便对落梅道:“听说我未来的岳家姓简,只是不知你说的简公子是他们家什么人?” 落梅先是一愣,但很快又回过神来扑哧一笑,“奴婢该死,忘了爷还病着呢,早该先说与爷知道才是。简将军可是当今天下兵马大元帅,那简公子是他的独子,他就是大爷未来的少君啊!” 少——少君——少君!? 如果他白天没消化错的话,少君应该就是年轻媳妇儿的男版称呼吧,莫非他爹竟然给他娶了个男人当老婆?不是说男男联姻实际上并不是很流行吗?不是说男人生孩子其实很少的吗?如果他娶了个男人,将来又没孩子,那,那,那那他这个长子还有什么用?难道老爷子竟然一点儿也不在意? 也对,自己过去是那么的不争气,估计人家已经把他这个嫡长子当成空气了,反正继室生的也算嫡子,老二又那么出息,那么得老爷子的欢心。 齐慕安想着心里不由有点发苦,以阮夫人和齐慕文的为人,将来要是他们掌了权,肯定是容不得自己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给他娶个女人,他也生不出儿子来。 可这神马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脑子难道让驴给踢了?怎么会让他唯一的儿子嫁人?他们家这是不要香火了?不是说古人把绝后看得很重很重的吗? 哎,这都叫个什么事儿! 想想不由心里烦闷得很,不过落梅哪里知道他琢磨的这些个利害,只知道一个劲儿地说好话讨主子的欢心,“说起来这门亲事可是荣光急了,还是皇后娘娘亲自出面给做的保媒呢!” 这话越说越迷糊了,刚听齐老爷的口气,他们家跟简家结亲是吃了亏了,可没想到竟然是皇后娘娘做的保媒,这岂不又成了一件荣光的事了?这里头到底都有什么猫腻呢? 想着想着脑瓜子又疼了起来,干脆也不管了,脱了衣服钻进被窝里就睡,一时想想不知那未来的老婆长什么样子,一时想想这家里看似荣华富贵实则没有一个人对自己有亲情,翻来覆去跟烙煎饼似的大半夜也睡不着觉,直到天色渐渐发亮了,他倒呼呼地睡了过去。 却说齐老爷看大儿子的脑袋这被人家一砸反而给砸明白了似地,心里又颇不是滋味,不由跟阮夫人嘀咕起来。 “早知道老大迷途知返,当初咱们真不该答应这门倒霉亲事。简家就算再富贵,他简云琛到底是个男人,老大今后恐怕日子过得受罪。” 阮夫人一面给老爷子捏肩膀一面笑得情意绵绵的,“儿孙自有儿孙福,老爷这可是瞎操心!老大心里本来就偏好男人,再说那简公子的容貌更是京里有名的,怎么会委屈了我们孩子?要说子嗣艰难些,哪怕他就生个一男半女呢,倒也无妨,咱们大可再给老大纳几房贴心可意的侧室,老爷还愁没孙子抱吗?” 齐老爷被他老婆的一双小手捏得浑身骨头发酥,想想似乎也有道理,再者家里的事阮夫人一向妥当,自己也懒得管这些儿女杂事,齐慕安也毕竟不算他最心疼的儿子不是? 因此便丢开烦恼搂过香喷喷的老婆只顾亲热起来。 齐慕安一觉醒来的时候早已日上三竿,也许他从前就是个懒散的样子,因此身边的下人也没人进来催促他早起,只是在听见里头有动静的时候才有个小丫鬟掀开门帘子探了探头,不一会儿功夫落梅和焚香就进来了。 看看阮夫人挑的一手好人啊,但凡知道点轻重的奴婢,难道不该劝道年轻主子早睡早起勤勉度日吗?果然是一门心思不要他好啊,坑了个爹的! 心里埋怨归埋怨,他倒也没难为两个丫鬟,板着张脸漱口净面更衣,老半天了才听见落梅来了一句,“爷,简公子已经到了,现在外头吃茶呢。” 齐慕安听得两眼一瞪,你怎么不早说!就算是包办婚姻,这头回见面总也要给人留个好印象不是? 谁知落梅却委屈地扁了扁嘴,“爷不是常说简公子那人傲慢无趣,叫咱们别给好脸子他瞧么?奴婢可不敢当真怠慢,好茶好点心伺候着呢,谁知道爷又不乐意了!” 第6章 初见萧郎便入神 齐慕安被她嗔得满身鸡皮疙瘩,忙下意识地格开她的手并自己撸了撸袖子。 脸上不说嫌恶吧,反正也把落梅给臊得不清,不过他可没心思去理她受伤的小心灵,这种别人安插在自己身边的反骨仔,一条命却要侍二主,没把她往死里踩就不错了。 因此眼皮子也没抬就大步往外走,“焚香随我看看去。” 焚香是个机灵的,因她本不是头一份的贴身大丫鬟,齐慕安从前人又糊涂,所以才不肯掐尖出头,反正浑浑噩噩混几年就能出去与家里人团聚了,可这两天看来这呆霸王似的大爷好像是开窍了,要想再跟从前似的随便打打哈哈说几句好听的奉承话就打发了听恐怕是不成了。 心理琢磨归琢磨,脚底下可不敢跟着发愣,早亦步亦趋地跟上了。 出了房门齐慕安却停下来问她,“用最短最快的话告诉我那位简公子的为人如何。” 焚香恨不得自己的脑子能转得跟风火轮似的,不敢耽搁道:“简公子生得俊、会领兵打仗,有军功,京里人称神仙少帅。” 齐慕安的腮帮子略一抽搐,那不就是人中龙凤吗?这样的人肯委身自己已是千古奇谈,怎么还会是他们家吃亏? 因此又问,“那他人可有残疾?或者……恶疾?” 焚香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那自然是没有的,多少名门贵女只因见过他一面就为他相思成疾倒是听说过。” 说完思量片刻又压低了喉咙加上了一句,“咱们家的二小姐便是其中之一。” 好吧。 自家老婆是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万人迷…… 难怪颂娴那样可以留难,原来是恨自己夺了她的心上人啊!哈哈,痛快! 不过焚香这丫头居然主动把这点情报都抖露给了自己,这是有心投诚还是蓄意试探?不如索性就把话挑明,不用遮遮掩掩夜长梦多。 齐慕安心理嘀咕着走了两步又脚下一顿正色道:“焚香,我看你是个聪明人,今天我问你句话,你答了便是答了,往后我不会再问、你也不能再改,可听清楚了?” 焚香见他忽然露出了如此严肃的神情哪里还敢说笑,忙也敛容肃立。 “我问你,我与落梅,你听谁的?” “大爷是主,落梅是仆,奴婢听大爷的。” “很好,那我与老爷,你听谁的?” “奴婢是大爷的人,奴婢听大爷的。” “最后一句,我与太太,你听谁的?” 这最后一句倒把焚香给问得噎住了。 要说落梅,那完全不在一个层面儿上没得比,因此她答得干脆响亮。再说老爷,老爷从不管内务事,自己是个丫鬟,听老人家也不可能想起来支使她干什么,因此她也能答出来,可这最后一句,问到了太太…… 太太可是这个家的当家女主人,掌管着家里每一个丫鬟仆妇的去留生死啊! 大爷一向什么都听太太的,怎么今日倒有此一问?这两天还冷落发作了落梅好几顿,莫非也与这个有关? 落梅人虽在大爷这里,可她是太太的心腹,连月钱都还在太太房里支呢,这是谁都知道的。 焚香心里飞速地盘算着,看来想面面俱到两头讨好已经不可能了,须得当机立断拿个主意出来。 认准了大爷或许将来会得罪太太得一顿板子,可看大爷那犀利的小眼神,要是还想三心二意,恐怕就没有将来了。 因此便咬了咬下唇把心一横口齿清晰道:“奴婢是大爷的人,奴婢听大爷的。” 齐慕安满意地笑了,甚至亲热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丫头,放心,爷不会让你上刀山下油锅的,跟着爷有肉吃,妥妥的!” 虽然这话听在焚香的耳朵里有点不伦不类,但她还是被自家主子诚恳的奸笑给折服了。 这时心情大好的齐慕安并不知道在对面回廊小书房的窗下,有人把他礼贤下士收服人心的举动看成了轻浮好色、连窝边草都不放过的下作行为。 青天白日的连自己的丫鬟都动手动脚,这厮还有什么下流的事做不出来,父亲居然还逼着他过来探他,有什么好探的,怎么没叫人一板砖拍死他? 真真祸害遗千年! 简云琛眯起眼睛不屑地看着院子里那个下流胚,很快失了耐性,因此便漫不经心地踱到书架前想找本书消遣消遣,本以为这家伙能藏什么好书,不过都是些淫词艳曲低俗话本罢了,倒没想到还真找着了几本大家诗集,还有一本他寻了许久都不曾寻着的名家字贴。 他不由自主地拿在手里反复翻看,心里却又忍不住嘲弄齐慕安明明斗大的字都不识一箩筐,却偏还要附庸风雅,白瞎了这些好东西。 齐慕安跨进房门的时候正好见到此人正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翻阅着手里的古籍,虽然已经知道他长得好了,可还是被自己所见的真人给震撼到了是怎么回事…… 什么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什么俊美无俦,什么面如冠玉目如点漆,什么长身玉立丰神俊朗,再有什么肉麻文艺的好词好句,就算全堆出来加在他的身上,也可以说一点儿都不过分!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算得上一个翩翩美少年了,可没少为这个沾沾自喜,可要往这姓简的跟前一站,恐怕真应了一句俗烂的老话——给人家提鞋也不配。 简云琛虽然也只有十七岁,但自小练武在军中长大,警觉性要比寻常人高出许多,自然是能听见有人走进来的脚步声,因此便不紧不慢地合上书抬起头来,却看到了一张口水直流的花痴脸。 不由轻慢冷笑,“怎么,听说你摔了头,该不会把人也摔傻了吧?” 齐慕安当然听出了他口气里的不满,也意识到自己方才失态了,忙补救似的大方一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劳烦你跑一趟,有心了,快请坐。” 这话说得极有分寸也不过分热络,倒让简云琛心里微微一愣,这厮什么时候开始说话行事能这般有条有理了? 他眼里一闪而过的错愕并没有逃过齐慕安的眼睛,所谓窈窕淑男君子好逑,这么好看的男人要说他一点儿不动心那是骗人的,自然下意识地想留给他一个好印象。 再说这皇后保媒,虽然没有皇帝下旨指婚来得厉害,但只要两家不是傻子,怎么也不可能悔婚不是? 既然注定了要在一起过一辈子,舒舒服服相敬如宾的,总比剑拔弩张不理不睬的好吧。 齐慕安这个人吧,就是偶尔嘴贱,其实他真是个什么都能凑合的大好人。 心里正夸自己呢,就听见简云琛朝门外招呼了一身,“你进来。” 扭过头朝外头一看,只见走进来一个约莫十五六岁、唇红齿白眉眼妩媚的美少年来。 要说简云琛美得俊朗英气令人忍不住心生恋慕,那这少年的美就是那种纤柔娇媚弱不胜衣的姿态,要让齐慕安再嘴贱一次吧,那就是个小娘炮。 那少年一进来便径直走到齐慕安面前跪下了,“奴给齐大爷请安,从今往后一定小心服侍,听任驱使。” 说完抬起头楚楚可怜地看着他,一张白嫩的脸蛋几乎可以掐出水来。 齐慕安愣了,抬起头看向他的未婚妻,“你这是什么意思?” 简云琛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手里的茶盏,眼里闪过一抹戏谑。 “最近家父常跟在下唠叨,将来入了齐家的门,就要以夫为纲、以你为天。我私心想着你既在家这么不如意,不如送个好的过来伺候你,叫你不用到外头去胡闯乱撞了不是?” 言下之意,你在家里再怎么荒唐随便你,别出去连带我都跟着你丢人现眼! 喝! 齐慕安这下总算明白过来了,他这是在讥讽自己在外头跟人争抢戏子打破了头呢!艾玛,这哪里是探病,分明就是兴师问罪来了呀。 心里少不得又把阮夫人给拉出来又恨上了几个大洞,她这善后工作做得真好,确实街头巷尾没人敢议论了,只不过直接把消息给捅到简家去了罢了! 因此少不得稍作思量,“焚香进来,把这位小公子带出去吃茶,回头还叫他跟简公子回去。” “诶。” 夹在两位主子诡异的气场中间,焚香哪里敢多话,头也不敢抬就拉扯着那少年的胳膊来请带拽地给弄走了。 简云琛见齐慕安拒绝要人倒没什么不高兴,反正他这么做就是想照他的脸打一巴掌出出气罢了。 齐慕安看着他似笑非笑的俊脸心里叹气,走到他面前亲自给他添了一回热茶。 “你既什么都能打听到,难道就没听说,我这一梦醒来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简云琛几乎失笑,“记不记得又有什么打紧?所谓江山易该、本性难移。” 其实他心里更想说的是狗改不了吃屎,不过从小受的教育和他的自身修养不允许他说得这么直白罢了。 齐慕安何尝听不懂他的意思,想想以他这样神仙似的人品,而自己过去又是那般行径,要想让人心甘情愿下嫁,恐怕也是痴人说梦。 因此本着和平共处太平度日的原则,他还是耐着性子给他解说。 “简公子,你我还有两个多月就要成亲,到时候一个屋檐下朝夕共处,难道你不想日子过得省心些?我齐慕安今天当着你的面儿对天起誓,将来敬你重你,不再眠花卧柳浑噩度日,你看可好?” 这话倒把简云琛给问住了。 他虽然跟着他爹在外头打了不少硬仗,抵御敌寇夺人首级什么的从来不会眨一眨眼皮,可情爱之事却是从来不曾经历过的,就连与人坦诚交心说几句知心的话,也不曾有过。 他从会走路开始就学着拿剑,每天天不亮就睁眼习武,完了读书,完了再习武,再读书,每天从鸡叫练到鬼叫。 八岁那年被选入宫中为大皇子伴读,十三岁随父参军,四年来平乱无数。 但不论是在宫里日夜提心吊胆还是在战场上终日刀尖舔血,他都从来没有机会也没有时间与人交心。 他本以为自己的一生会和父亲一样,在战场上一辈子杀敌,将来也做个兵马大元帅,老来军功累累、受人敬重。 却没想到苍天弄人,大皇子在几位皇子的夺嫡战中败下阵来,而他虽在成年后便已与宫中毫无往来,可他却是大皇子所有伴读中最有出息、最有君威、甚至还握有兵权的一个。 随着二皇子被拥立太子,昔日大皇子身边的人被一一肃清,要不是他父亲用一辈子的军功放下老脸在御书房外跪了三天三夜,而他的亲姨妈皇后娘娘费心周旋,以将他嫁人从此退出朝廷为条件来保下他,恐怕这会儿他的尸骨都已经烂了。 他本是男儿汉,并不是女娇娘,却要委身一个比市井流氓还要下作的男人为妻,这叫他怎么能不恨? 因此面对齐慕安,他总是本能地竖起浑身的刺来冷嘲热讽,而面对他的坦诚示好,他反而有些无所适从了。 第7章 亲舅父 倒冷淡 “云琛,你说怎么样?恩?” 见对方有那么一瞬的失神,齐慕安趁机朝他面前又挪动了几分,并无耻地将称呼由规规矩矩的“简公子”三个字改成了略带暧昧的“云琛”二字。 简云琛显然不习惯有人与自己这般亲近,脸上略显尴尬,不动声色地朝后躲了两寸方垂下眼睑扫了一眼齐慕安凑过来的鼻尖,冷哼一声道:“所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倘若齐公子自认当得君子二字,又何须对简某起誓?” 言下之意,你这种纨绔子弟发誓还不是跟吃饭一样寻常,做做样子而已。 齐慕安倒也没指望他这么容易就能相信自己,不过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比刚见面时略有松弛还是真的。 只是一下子不知道下一个话题说什么好了。 还好这时候映棠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个小册子。 “爷,腊月初三是大舅老爷的五十寿辰,初十又是三姨太太的芳辰,太太那边拟了礼单出来,老爷不得闲,说叫两位爷看看要不要添个一两件。” 齐慕安接过册子却并不打开,据他这两天的各种打听,他的生母福和郡主是有两位哥哥,不过这位三姨太太就神奇了,福和郡主是没有姐妹的,这一位莫非是阮夫人娘家的姐妹? 而且说了两位爷,另一个想必是他二弟慕文。他们两个都已经成年,所以家里这些人情往来方面齐老爷常会叫他们跟着学学。 因此便问映棠,“是先送来给我看呢?还是先给二爷看过了?” 映棠迟疑了片刻,“回爷的话,二爷一早就出门去了,并不在家。” 要是他在家,自然是让他先看,谁不知道大爷除了吃喝玩乐一样正经事也不做,给他看也是白看。 齐慕安心中有数,也并不点破,把手里的茶盏一放问道:“你先给我说说大舅老爷和三姨太太到底是谁?我这两眼一抹黑的,哪里知道这三五门子里头的事。” 映棠这才想起来自家主子失了记忆,忙详细解释道:“大爷的生母福和郡主有两位兄长,一位是御封的鲁国公,做寿的便是他老人家。而大爷的二舅年纪却轻,今年整整三十,官拜三等英武将军。三姨太太是太太娘家的三妹,因一同嫁在京里,与咱们家往来挺多的。” 齐慕安点点头,阮夫人是正正经经的续弦而非偏房,因此她的娘家姊妹称一声姨太太还是应该的。 不过翻了翻礼单却又有点好笑了,要说鲁国公官拜一品公侯,跟自己的老爹魏国公是一样的,可这礼单竟然跟那位三姨太太的差不多内容,莫非他那便宜的三姨夫是位皇孙贵胄? 因此又问:“你说说三姨妈家里是做什么的?” 简云琛见他这里讨论他家里亲戚走动的事宜,便想起身告辞,谁知却被齐慕安一把按住,“你早晚都要接手的,这会子听听怕什么,大家都是男人,你不至于这样扭捏吧?” 简云琛被他激得没了话,只好又坐了下来,不过却不冷不热道:“简某在军营里粗糙惯了,恐怕将来有负齐公子所托。” 这已经是比较客气的说辞了,说难听点,我一个大男人,你们家内院里头的事我可不会打理,以后搞砸了别赖我。 齐慕安这会儿倒好脾气地笑了笑,又扭过头去看映棠,映棠忙斟酌着继续解答。 “三姨太太本是太太同父异母的妹子,因与太太同岁,是自小就极要好的。夫家住在城南那片儿,与咱们府里离得不远,姨太太闲了便过来陪太太说话打发时间。姨老爷本来在翰林院做着五品的编修,近几年因身子不大好,便赋闲在家了。” 说白了,是门靠着奉承阮夫人度日的穷亲戚。 就这样的人家,过生日的贺礼竟然跟鲁国公家的一样? 就是他一个什么礼仪都不懂的现代白目也知道这不妥啊! 难怪他这个做外甥的伤得就快死了两位娘舅都不曾亲自来看过,可见平日里有多疏远多冷淡。 可阮夫人既然敢就这么大大方方的送过来,看样子是算准了他也会附议了,因此又问,“往年可都是一样的例?” 映棠点了点头,“大爷不大爱管这些琐事,每年太太拟好了单子给大爷看,一般大爷也不会再做改动。偶尔会在往姨太太那边另添两样时新的玩意儿。” 这已经算是过了,他还要再添? 齐慕安脸上有点绷不住了,“这是为什么?” 映棠小心翼翼地拿眼角觑了一眼好整以暇坐在一边的简云琛,深觉自己今儿恐怕得把这未来的少君给得罪了。 可看自家大爷那脸色,她又不敢不说啊,只好吞吞吐吐道:“三姨太太走动得多,大爷打小同她也是极亲近的。再者……再者三姨太太家的兰少爷和大爷也很说得来。” 说到“兰少爷”三个字,映棠的音量已经变得很小很小就快听不见了。 齐慕安头疼地干咳了两声,看来这里头有猫腻啊,表哥表弟两小无猜神马的,也是很容易出事的啊! 再拿余光瞄了一眼简云琛,果然见他凤目微眯,嘴角浮现起一抹了然的弧度。 不由苦笑摇头,看来再活一次也不是这么容易的啊,起码原主的风流债统统得自己背了。 不过这些都是日久见人心的事儿,现在也急不来,先把眼前的事儿给办好吧。 因此提起笔在礼单上利落地刷刷刷划了几道,把本来准备往三姨太太家送的一斤大红袍、一尊象牙佛雕和一套成窑的茶具给否了,然后对映棠道:“把这三样添到大舅父那边。这些都是公中的,回头把我外书房的仓库开了,我看看还有什么新鲜玩意儿,我也跟着父亲母亲添一两样凑凑趣儿。” 映棠为难地吞了口口水,“大爷恕奴婢多嘴,往年大爷从未驳过太太的回,如今虽说单子送来叫爷瞧瞧,外头恐怕……恐怕已经开始装箱了。” 言下之意,给你看看也就是装装样子而已。 妹的,当着未来老婆的面儿,这个脸可是丢不起的! 齐慕安咬了咬牙,“你现在就去把我的意思回太太,再叫六福到外头去,看着他们装箱子,谁敢乱动一动,当场给我打二十板子。谁要不服,叫他来问我!” 映棠见他生气哪里还敢再劝,忙一溜小跑赶着出去办事了。 六福的差事并不难办,齐家大爷别的威名没有,就是打人杀人那点儿声名在外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因此只需六福将他的意思一说,众人立马就老老实实偃旗息鼓退到一边儿该干吗干吗去了。 可阮夫人这边就没这么容易了。 映棠过来回话时阮夫人正和她的大女儿颂雅一起有说有笑地挑选布料做明年开春的新衣裳。 见了她便招了招手让她进屋去,自以为想必和往年一样,齐慕安是不会发表任何意见的。 谁知道这一回还真的就出乎她的意料了。 当阮夫人打开被改动过的礼单之后,气得差点儿背过气去,当即斥退了左右,关上门拉着她女儿就抱怨起来。 “你看看你看看!你大哥哥这一病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弄坏脑子、着了魔了!你三姨妈三姨夫一向疼他,兰儿又自小与他好了一场,他竟然这么势利眼、这么无情无义!通共就这么几样还看得过眼的东西,他这么一删减,剩下那点子玉如意瓷花瓶什么的还有什么可看的!比往年一样都不如,叫我如何拿得出去手?” 颂雅接过礼单细细查看了一遍,不由轻声叹了口气,“母亲,不是女儿帮着大哥哥,不过母亲这单子拟得确实太过了。鲁国公是什么人,三姨夫又是什么人?将二者的寿礼不分伯仲,不止得罪人,而且也会叫人耻笑咱们府里没规矩、不会办事。” 阮夫人听了这话不由瞪大了眼,“你这丫头,胳膊肘倒会往外拐!鲁国公怎么了,还不就是个傲慢无礼眼里没人的糟老头子?还有他那个混账老婆,生下来就是个鼻孔朝着天的!回回在别人家饮宴遇见,她哪一次不是有意冷淡挤兑你娘我?你倒帮着他们家!” 颂雅知道她母亲在人前是最会做人的,可实际上的性子却有些左,哪里敢与她对着说,忙软言劝她,“女儿哪里敢帮着外人,不过忧心这事儿伤了娘与大哥哥的和气罢了。” 阮夫人不以为然地冷哼了一声,“就凭他那个草包?娘告诉你一句话,就是他死鬼亲娘现在还在世,他对她都未必有对我那么听话!这一回恐怕是受了什么人的教唆,听说简家的小子在他屋里,没准儿就是他也未可知。” 颂雅一听她母亲这是越发能拉扯人了,心里知道不妥,可自小受的教育又令她不敢拂逆阮夫人的意思,只好沉默地听着。 阮夫人自己气了一回,渐渐便又拿定了主意,叫来了自己身边的大丫鬟金铃道:“你吩咐下去,就按我早上说的办。” 金铃答应着去了,颂雅到底不放心,“娘,如此这般倘若叫大哥哥知道了可如何是好?” 阮夫人冷笑,“笑话,现如今这个家还是我当着,出门随礼用的也是公中的钱,并不是他的私房,叫他看看是抬举他,不叫他过问他又能如何?他要讨好他嫡亲的舅舅,行啊,让他自己掏钱出来,哪怕贴个金山银山出去呢!至于我娘家的亲戚,还轮不到他一个晚辈来作践!” 颂雅见劝不住她也只好作罢,又陪了一会儿便回自己屋里绣花去了,齐慕安才送走了简云琛,又收到了阮夫人一意孤行的消息,当即便黑下脸来。 这里想拿自己库房的钥匙,却说落梅收着呢,问落梅人呢,又说闹胃气疼在屋里躺着,叫人三催四请才钗环松懒地上来了,却扭扭捏捏不肯交出来。 “回爷的话,开库房拿东西,恐怕还得问问太太,奴婢不敢擅作主张。” 话里话外的意思,你最好也别擅作主张。 这话算把齐慕安给气坏了,丫的莫名其妙穿来做个歪瓜裂枣一样的大少爷,这也算了,居然在自己家里一点说话的余地都没有。 当即便指着落梅道:“很好,你既然万事指着太太,那你就回太太那边伺候去,我这儿庙小,可供不起你这尊大菩萨!” 一句话说得落梅方知道怕了起来,她本是这屋里最有体面的丫鬟,若就这么被退回太太屋里,叫她还怎么做人? 因此只跪在地上哭哭啼啼不肯动,映棠焚香等人也忙上来帮着求情,谁知齐慕安杀鸡儆猴的心意已决,哪里是这么容易回转的,只好叫了两个妈妈进来将她强行拖了出去。 第8章 比演技 哥也会 当然,在人被拖走之前齐慕安也没忘了命人把她挂在脖子上贴身收着的库房钥匙给拽下来,可说是一分颜面也没给她留。 众人见落梅昔日是那样的体面,如今却成了这个样子,心里纷纷打起了小鼓,都说大爷虽然人变得和气了,可要真惹急了他还是谁也别想讨得好去,可见人还是那个人,心狠。 因此越发没有一个人再敢造次,一时间乌压压站了一屋子的丫鬟仆妇,却连一点呼吸声都听不到。 齐慕安狠狠发作了一番后心情总算好了点,料想等阮夫人见了人之后不会就这么一声不吭,还得趁着这会儿清静,把正经事给办一办。 因此便命焚香磨墨,自己拿起一支毛笔对着本白色的宣纸细细琢磨起来。 他齐慕安要想在这个世界好好安生立命,首先得摆脱阮夫人的钳制,获取齐老爷这个亲爹对他的信任,唤醒他对自己的父子之情,当然,如果还有的话。 而仅仅依靠他一个人单枪匹马的,是绝对干不了这些事的。 不过他虽然没了亲妈,这不还有俩嫡亲的娘舅吗?原主是个呆子,生生把自己的亲舅舅弄的疏远了灰心了,倒跟外四路的什么三姨妈四姨妈的不三不四的走得近,继母的虚情假意当真情,连带对继母生的两个弟弟还特别掏心掏肺。 生就是个蠢货,怎么怪别人牵着他鼻子走呢? 如今有心想要补救,却也不知道两个舅舅还肯不肯认他这个外甥了呢。 这不,借着大舅父生日,先给小舅父去封信联络联络感情,也好探探对方的口风如何。 再者小舅父毕竟年轻,或许彼此之间好沟通些也未可知。 因此便在信里写了自己重伤醒来后如何浑浑噩噩全无记忆,如何孤立无援,仿佛生活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前思后想自己既无生母照拂、父亲又有诸多子女,唯有求助母舅,盼舅父念在血脉相连,指点一二。 一封信字虽然不多,但该表达的都表达了,也隐晦地表示了希望依靠嫡亲母系的力量,与阮夫人那边划清了界限。 他本来就是另一个时空穿越来的,因此在形容这种孤独、不安的感觉时也的的确确发自内心而非矫揉造作,因此也写得格外恳切动人。 写完后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有没有错漏,这下子心里开始感激自己上辈子的老妈了,别的孩子学钢琴学小提琴那叫一个洋气,偏他老妈说他上蹿下跳跟个猴儿一样,得好好静静心,从小给他报了书法。 这不,长大一口写得一手像模像样的瘦金体,这可真是有个十来年的真功夫的。 但他并不知道这封信送出去之后看信的人并不是他的小舅父薛淮,而是与薛淮相伴多年的谋士兼爱侣——孟恒。 “怎么,那小子信里说什么了?这倒稀罕,长这么大了从没给我写过一个字,别说写字,哪怕见面呢都说不上三句话就脚底抹油了,生怕我训他似的。岂知他自己爹娘都不管他那副德行,我又怎么会去做那恶人自讨没趣?他本来也与我不亲。” 薛淮双手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莲子红枣羹小心翼翼地捧到孟恒面前,在他手边的桌上放下后便也除了靴子上炕去坐在他身边一同看信。 孟恒此时已有了六七个月的身孕,两个人毕竟都已经年届三十,盼了十年才盼来了这一胎,因此彼此心里都是格外小心,薛淮对他也是关怀体贴备至。 只见他朝里头挪了挪身子给薛淮腾地方,笑眯眯地把信纸丢给他,“可是你说的,那小子不学无术?看看人家这手字,你这个自幼攻读的舅舅羞也不羞?” 字?他简直怀疑那小子根本就不识几个字! 薛淮好奇地捡起来一看:好家伙,这手字还真写得比自己好! 将一封信从头至尾细细看完,他不由陷入了疑惑的沉思。 要说这个外甥,他是一贯不大喜欢的。不说他总爱在外头惹是生非到处闯祸吧,就说他对自己这两个舅舅的态度,也实在难叫人喜欢得起来。 再说他今年都二十了,这么大个人,既然人家自己选择了继母那一层的亲戚才是亲戚,那他这个当舅舅的又不求他养老,何必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可这会儿他居然写了这样一封信来,叫他可怎么回呢? 想当初自己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当时父母年纪已大,齐慕安的生母、也就是他的姐姐福和郡主非常照顾自己,衣食住行一手包办,几乎就跟他的母亲一样。 因此福和离世那会儿他是狠狠立下誓言要好好关照这个襁褓中的外甥的,谁知随着阮氏的进门,这小外甥倒自己先跟他们生分了起来。 那时他也才十几岁的年纪,最是脾气倔强愤世嫉俗的时候,看着连老大哥都对那边灰了心,自己还操心什么呢?因此便就这么不大走动了。 孟恒知道他这个人一向嘴硬心软,对齐慕安的母亲又有极深的情分,因此便劝他,“外甥既然肯低头,你这个当舅舅的还有什么放不开的?这不正好说明他长大了,懂事了嘛!前儿你还说云琛说给了他是白瞎了,这会儿我看倒也未必。看这小子的言语措辞,并不是一个心里没成算的傻子。” 原来无巧不成书,简云琛的爹简将军正是薛淮的授业恩师,因此薛淮与简云琛也有好几年的师兄弟情分,彼此都是相熟的。 薛淮若有所思地拍了拍孟恒的手背,“你说,那小子不会受了谁的唆使来试探我吧?” 孟恒不由失笑,“你不会是说国公夫人吧?她再霸道,也就在她魏国公府的院墙里头横着走罢了,难不成还敢到你面前来张牙舞爪?再说也没有这个必要,我看是你多虑了,人孩子是好意,拿你当人,你别太冷淡了伤人心。” 薛淮点点头,“说到诚恳待人,我一向是不如你的,你看,咱们怎么回呢?” 孟恒垂着头寻思了一会儿,这时薛淮已经捧了文房四宝过来,便干脆他说一句他写一句,大意劝齐慕安先好好将养身体,过几天大舅父宴客那天好好叙叙。 除了回信,也命人送了不少珍贵药材一同到魏国公府里去。 这时候已经临近晚饭时候,齐慕安一个下午在家里坐立不安地等着呢,收到回信又见了同来的东西之后立刻便放下了一半的心。 毕竟是亲舅舅啊,跟外甥哪里有隔夜仇呢,这不,他认个错服个软,做长辈的还是愿意给机会的。 因此忙吩咐焚香领来人去账房领赏,这里映棠和扫雪也摆上了晚饭,谁知齐慕安筷子还没抓牢呢,就看见阮夫人身边的银屏走了进来。 “老爷请大爷过去一趟,在太太屋里呢。” 映棠和扫雪彼此对看了一眼,心里都明白肯定是为了白天驳回太太的事儿,恐怕也有落梅的缘故。 齐慕安早就料到阮夫人会来这一手了,快准狠地捏了一只小巧玲珑蟹粉汤包丢进嘴里大嚼了两口方问,“还有谁?” 银屏一愣,“就老爷太太二位。” 齐慕安扭过头对扫雪道:“你去把大小姐和二爷都请上,这个点儿他们俩也该过去请安了。” 扫雪在这屋里的几个丫头里是最沉闷不会说话的,不过还好乖巧,主子吩咐她干什么从来干干脆脆的没有二话,这不答应了一声撒腿就跑么,就连银屏跟在后头连声吆喝着“妹妹且慢”,都没能把她给叫回来。 银屏的脸色立马就不好了,太太为了晚上发作大爷,可是特特嘱咐了,先让她来这儿传话,然后就去大小姐和二爷那儿传话叫他们今晚不用过去。 毕竟自己的儿女在面前的话,有些事就不太好发挥了吧? 齐慕安心里冷笑,一会儿工夫又吞了两个汤包,不错,填饱了肚子战斗值满满。 因此反而变成了他催促起银屏来,“烦请姐姐带路,咱们还是快走吧,别叫老爷太太久等了。” 一进屋就能感觉到房间里明显的低气压,齐老爷板着脸坐在饭桌边上,看样子是才吃了饭正上茶呢,阮夫人坐在他身边抽抽搭搭的不说话。 齐慕安只当没看见,大大方方地给两位行礼请安。 齐老爷哼了一声没搭理他,倒是阮夫人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大爷如今人大心大了,我这个做继母的,就算没有功劳,还望大爷看着我兢兢业业一点儿不敢马虎十几年的份上,凡事给我留个脸。我拟的单子,到底哪里不妥当,爷二话不说叫人否了当着外人打我的脸?我屋里的丫头,我一向是如何教导的,连老爷也知道,绝不是不知轻重不知规矩的东西,她到底犯了什么错,要在病中就被从被窝里揪起来,寒天腊月地撵出房里去?” 一番话说完,已经嘤嘤嘤嘤地哭了好几回,桌子底下的手还悄悄拉扯着齐老爷的衣裳,怂恿他生气。 齐老爷这会儿也确实很不痛快。 自己在外头忙了一天,回到家本来只想舒舒服服吃个晚饭,再到小老婆房里享受一回,却没想到一回家老婆就哭哭啼啼的,竟然是这才懂事了一天的儿子又犯浑了。 因此便恨恨地瞪着齐慕安不做声。 阮夫人脸上哭得哀切,一副恨铁不成钢委屈得不行的样子,心里却有把握极了。 大儿子本来就是个没头脑的,过去但凡哪里不如她的意,只要她拿出这些年如何如何疼他如何如何艰难来说,再掉上几滴眼泪,他立马就会低头认错,再也不敢多说半个不字。 可她千算万算,又怎么能算到这草包大儿子的身体里已经换了副主心骨了呢? 只见齐慕安不慌不忙地上前,语气恭敬,脸上并无半点愧色。 “母亲言重了,母亲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将儿子从摇车里拉扯到这么大,母亲对儿子的恩情,比儿子的亲娘还要大。儿子心里敬重母亲,立誓一辈子孝顺母亲,哪里敢做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其实他心里更想说的是,真正的齐慕安其实是被阮夫人一把屎一把尿,给喂大的! 都长成什么猪脑子了! 这会儿不过拖时间罢了,算算颂雅跟慕文也该到了。 果然一番话说得齐老爷脸上略微缓和了些,总算愿意开腔了,“那你说说,今儿这两桩到底是为了什么,还有那礼单的事儿,要是简家的小子还没过门就敢教唆着你跟你母亲对着干,这我可是决不能答应的!” 第9章 打嘴仗 有何难 这句话齐慕安听明白了,心说阮夫人果然是个聪明人,知道齐老爷不满意与简家的亲事,便将脏水泼到简云琛的身上,不但将齐老爷的怒火成功转向而忽略她所作所为的不妥当,而且更给齐慕安的将来带来了无限隐患。 这想想老爷子从一开始就对未来的大儿媳妇儿心存不满,所谓先入为主,那这小夫夫俩可还真是统统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将来想翻身都难。 齐慕安心里正寻思着该怎么应答呢,外头有两个丫鬟打帘子通传,“大小姐来了,二少爷来了!” 阮夫人的脸色微微一僵,齐慕安倒是笑呵呵地跟一双弟妹打起了招呼,颂雅和齐慕文自然也是客客气气满脸带笑的。 齐慕安一看人齐了也就没了顾虑,便对他老爹道:“先前大舅父和三姨妈两家的礼单儿子确实是改了,不过倒与简云琛无关,儿子一向不爱看他那张自以为是的脸,怎么可能听他的教唆?” 其实齐慕安本来并不知道原主对简云琛是怎么个印象,不过听见落梅抱怨过也就记住了,这里可算派上了用场。 齐老爷一想对啊,大儿子是块暴炭脾气,偏偏那简云琛又是副目下无尘的冷面孔,两个人每每到了一处不是互不理睬就是剑拔弩张,倒是不可能听由那小子摆布就是。 齐慕安见他老子没有反驳他,便跟着趁热打铁道:“儿子大病初愈,其实对大舅父和三姨妈都已经完全记不得了,至于谁轻谁重、谁亲谁疏,只能拿彼此出身和关系来揣测,父亲说说是不是这个理?” “您看,大舅父是我生母的嫡亲大哥,本朝一等鲁国公。三姨妈虽然也是母亲的亲姐妹,但毕竟是庶出的隔母的妹子,再者夫家的地位与大舅父家也是天地悬殊。光从这上头,儿子私心里觉着,不该将两家的礼比肩,知道的说咱们府里对亲戚一视同仁一样亲厚,是太太仁慈,可要是不知道的呢?还不在背后笑话咱们家不分尊卑不明事理吗?便是大舅父那边,恐怕也会因此而生出嫌隙来。” 说完还不忘拉上一向人情练达、最最明礼的二弟齐慕文,拿起桌上的礼单就往他手里塞,“二弟,大哥是粗人,你来帮我看看,我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齐慕文翻着手里的册子只觉着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母亲悄悄帮补三姨妈一家他一直是知道的,本来也并不反对,毕竟三姨妈会讨母亲欢心不是?平时给点钱给点东西,也花不了几个钱。 可母亲这回拟的这单子,大红袍是什么茶,贡茶! 他们家就一户平头百姓,你给他他喝得出来吗? 还有成窑的东西,老爷房里也就只有两只茶盅子还凑不成套呢,寻常来客哪里舍得拿出来招待,不过摆设罢了,太太竟然给他们家一套? 象牙的佛雕就不说了,你给他们他们往哪里摆去? 拿眼角悄悄打量他母亲吧,果然脸色也不大好的样子。 齐老爷因为一进门就叫阮夫人给灌了迷汤,压根还没翻开册子细细看过呢,这会儿见他最器重的二儿子也面露难色不吭气了,不由心生疑窦,便叫齐慕文把册子拿过来自己看看。 不看不要紧,一看两边眉头都要飞起来了,一张嘴张得老大,瞪着眼睛向阮夫人道:“这……这是你拟的单子?你一向最会办事,怎么这一回这么糊涂啊!” 阮夫人本来满怀笃定自己能拿捏得住齐慕安,压根没想到他敢把单子给老爷子看来对峙,更没想到自己的一双儿女也来了,当即脸上还怎么挂得住,只好故作镇定地接过齐老爷丢到她手边的单子佯装不知情似的扫了一眼。 立时便惊愕地红了眼。 “金铃!你给我进来!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铃慌慌张张走进来,被阮夫人用力甩出的册子砸得眼冒金星,可奴婢的奴字怎么写,她从六岁起被卖进国公府难道还能不知道吗? 立马二话不说、干干脆脆地将错全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老爷太太息怒,全怪奴婢糊涂,奴婢犯浑,誊抄礼单的时候竟写反了!那三样原本就是送去鲁国公府里的,全是奴婢一时粗心,竟惹得老爷太太生了这么大的气!奴婢实在该死!” 光认错还是不够的,只见金铃话音刚落便抬起手左右开弓啪——啪——啪地猛抽自己的耳刮子。 或许是这些场景见得多了,不过是一个丫鬟,齐家各位主子全都不为所动,倒是齐慕安心里有点不过意了,虽然知道封建社会主仆分明,但他毕竟才来不是,还不是很习惯这种动不动就被人跪,不高兴就赏人张嘴的官僚主义生活。 因此在听了十几声清脆响亮的啪啪声之后只好投降了。 “父亲,金铃知道错了就算了吧,我看她还是个知道好歹的。如今最重要的是把外头装货送货的人叫进来问问,别真的送错了才是正经。” 一句话提醒了齐老爷,忙要叫人,齐慕文机灵地凑了上去,“夜了,生怕外头管事的要吃酒躲懒,儿子去一趟吧。” 说完便脚底下呼呼生风地逃离了这是非地,颂雅一直一言不发地坐着,到这会儿方给自己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命她把两颊红肿的金铃给搀扶出去,自己陪着笑替阮夫人说好话。 “母亲这真是无妄之灾,我看金铃姐姐平日里倒妥当,偏今儿出了错,连累出一场气来,还冤枉了大哥哥。” 这话说得很和软,意思我母亲也是受害者,她也不是有意找大哥哥麻烦的。 齐慕安看齐老爷已经变得缓和下来的脸色,知道他心里肯定是偏着阮夫人的,再揪着这件事也没意思,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以齐慕文的聪明识趣,哪怕东西已经送到那什么三姨妈家去了呢,他也得想办法给弄回来给鲁国公送去。 因此便不置可否地咧了咧嘴,“自古只有长辈教训晚辈的,母亲教训儿子,也是为了儿子好。” 阮夫人一肚子的火正没地方去呢,听见他还这样得了便宜卖乖不由越发气不打一处来,因此便一边拿帕子擦眼睛,一边抽噎道:“全是母亲毛糙,不问青红皂白委屈了我儿,可你也不该这样大的气性,拿落梅来做筏子啊!她十岁上下就跟在你身边伺候,哪一点不体贴不妥当?我原想着,简公子到底是个男人,难免粗心大意哪里知道怎么服侍你,等你们成了大礼,咱们就将落梅开了脸放在你屋里,明公正道地给你做姨娘。男人不好生养,难道你就不想早点抱个大胖儿子?” 好一副春蚕到死丝方尽的慈母心肠! 男人不好生养不假,可小老婆生的就算是儿子又能顶什么用?阮夫人这是明知庶子威胁不大,因此故作大方呢。 齐慕安心里跟个明镜似的,当然也不会与她正面冲突。 因此便有意忿忿不平道:“母亲只当落梅是个好的,还护着她,可不知道她可把母亲的名声给带累坏了!绝不是个省事的!” 这话说得众人都奇了怪了,毕竟女人的名声那等于就是命,因此连阮夫人自己也忍不住流露出了紧张的神色。 齐慕安见他们都上了钩,方喝了口茶润润喉道:“儿子因见大舅父的礼太薄,就想着开了我那边的库房另添几样也是一样的,谁知道叫那丫头拿钥匙,她拨嘴不动,再三问她,她说这需得太太点头才能开。” 这话说完别说阮夫人和颂雅,连齐老爷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了。 因为齐家尚未分家,因此几位小爷的日常吃穿嚼用还都是公中大帐房上负担的。 不过因为齐慕安早已成年,而且也在外头走动,所以早几年齐老爷已经单独拨了两个庄子和几间铺子给他供他花销。 不单是他,老二齐慕文满了十六岁也是一样的待遇。 而齐慕安又有个与众人不同的,那就是他的生母福和郡主留下了一笔极其丰厚的嫁妆,如今便成了给他的遗产。那些宝贝也都在他单独的库房里封着,因有许多宫里赏赐的东西,因此上头除了郡主的娘家薛家的盖印以外,还有内务府的印。 这些东西在交给齐慕安之前是绝对不许动的。 如果将来齐慕安袭了爵位,那它们自然还是留在齐家成为国公府财产的一部分,但如果齐慕安不能袭爵,那按理说这笔财产是要让他带出府去的。 这笔钱财别说阮夫人没资格动,就是齐老爷,只要他还要脸面,也是不会去动的。 可齐慕安方才那些话,分明就是在说阮夫人利用落梅在打他亲娘嫁妆的意思了,齐老爷能高兴?阮夫人心里如何能不怕? 就连颂雅也吓得一头都是冷汗。 不过齐慕安也不傻,阮夫人在府里经营多年有的是根基,齐老爷虽然有妾室,但老夫少妻还是很宠爱她,她又有儿有女,儿子深得老爷子喜爱,女儿未来的婆家也是赫赫扬扬的显贵人家。 自己凭几句捕风捉影的话就想撼动她在家里的地位,那是绝不可能的,不过先抛出这些话来吓唬吓唬她,点到为止而已。 因此话锋一转道:“落梅那丫头分明自己贪心,或许想偷拿我库房里的东西拿出去变卖换钱也未可知,可恶的是竟全推到母亲头上,怎么对得起母亲对她这些年的栽培tiao教?因此儿子实在替母亲气不过,忍不住就先自作主张发落了她。” 这话无疑是给阮夫人递了个台阶下了,哪怕阮夫人再不情愿呢,也不得不顺着他的口气佯怒道:“好个落梅丫头!平日里我看她也不是那起眼皮子浅的东西,没想到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好在我儿周详,倒是保全了我啊!” 说完不由涕泪俱下,拉着齐慕安的手连连点头,一副老怀欣慰的样子。 一场闹剧就这么被齐慕安四两拨千斤地给化解了,齐老爷虽没说因此而对他有所改观吧,不过倒也没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更厌恶他就是了。 阮夫人虽然不服,可也隐隐有些明白这个草包大儿子变了,不过她是将他的变化全都算到简云琛的头上。 夜里齐老爷并没有在阮夫人房里留宿,而是去了颂娴的生母陈姨娘的房里。 陈姨娘性格懦弱,一辈子奉承阮夫人,因此阮夫人倒不怕她掀什么风浪,这会儿更顾不上吃醋,连夜命人将落梅送出府去卖得远远的,一边又拿出自己的私房账出来细细盘算,这一回亏得可不少。 原来她这个人一向喜欢敛财,平日里当家攒下的并不能满足她,随着齐慕安的长大和糊涂,她的胃口也越来越大,早就将心思动到了福和郡主嫁妆的头上。 这几年不拿不拿也偷偷摸摸拿出来了不少,再利用她娘家三妹运出府去替她存着,有一些还能看准时机卖出去换成银票捏在手里,那是最实惠的。 这一回写在礼单上的大红袍是她给妹妹妹夫的甜头,而佛雕和成窑的瓷器却是她自己的心头好,想着将来等亲儿子当了家可以拿出来给他撑门面,如今竟就这么去了鲁国公家,到嘴的肥肉没了,叫人如何不气! 第10章 叫你养粉头! 虽然没能一下子打倒阮夫人得报她把这身体的原主给有意养废了的大仇,不过总算也狠狠打击了她一次,以后再想拿自己当软柿子捏的时候,恐怕得掂量掂量再下手了。 齐慕安对这个战斗成果表示还算满意。 回到屋里已经快三更天了,他晚饭就吃了几只小笼包,早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还好映棠给他留了宵夜:一碗热气腾腾、香甜爽口的血糯米粥,一盘肥嫩多汁的烤鸭腿,还有一碟子甜甜脆脆的香油拌萝卜干。 恩,看着就口水直流。 一顿风卷残云之后齐慕安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往床上重重一躺,想想奸细落梅去了,剩下的三个跟前服侍的丫鬟原本都是她培养tiao教出来的,以前都听她的,不过这两天看起来倒还都不是蠢人,至少知道良禽择木而栖这个道理。 映棠心细体贴、焚香聪慧冷静、扫雪老实听话,虽然每一个都不算特别周全,不过也各有优点倒是真的。 自己这会儿要重新买人卖人再培植心腹神马的动静就实在过大了,倒不如把她们三个好好观察观察,只要能有一个顶用的那也就够了。 反正大丈夫志在四方,等成了亲放完婚假他就跟老爷子要活干去,到时候每天朝九晚五早出晚归的,也不用成天在丫鬟堆里打官司,丫鬟们只要不心存歹意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其他他也就不论了。 反正国公府这样的大家族,能挑到上面来贴身伺候主子们的起码在伺候人、殷勤小意这方面都是一等一的。 要不也过不了各位教引妈妈们的火眼金睛。 想想丫鬟们的事是不用操心了,他才吃饱了一时半刻也睡不着,又从枕头底下摸出才从落梅手里,不,准确地说是从阮夫人手里抢回来的库房钥匙,心里不由浮想联翩起来。 想想那里头到底有多少金银珠宝古董宝贝呀! 自己以后就算袭爵不成,拿着这笔钱出去过活又有何难? 可以开店做生意,可以圈地当地主,各种逍遥快活自由自在啊!反正他是个大男人,又不像穿越女们诸多顾虑不敢抛头露面,哈哈哈! 想想越发觉着前程似锦鲜花铺路,美好生活正在向自己招手哦! 迷迷糊糊的又想到了他未来的老婆简云琛,那可真是个绝色的人呐,就是脾气太臭,将来还得捧着他讨好他,没劲! 一时心花怒放一时又别别扭扭,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睡了过去。 这晚本应还是落梅当值,因她去了,映棠只得顶上,睡在外间的暖炕上。 本来焚香和她一处做针线呢,听见里头渐渐传出均匀的呼吸声方压低了喉咙悄道:“姐姐可觉着大爷自打醒了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映棠面带疑惑地点点头,“谁说不是呢?从前哪儿有天天在家的时候,晚上不是睡在这个楼就是睡在那个馆,便是回来也从来不会落单啊,哪一回不跟落梅打打闹闹胡混到半夜?如今都消停了两个晚上了!” 说着还拿手指比了个二,做出极传神极不可思议的样子来。 焚香毕竟小上两岁,也从来没在夜里男主子屋里上演妖精打架大戏的时候同屋伺候过,因此便红了脸,不由捂着嘴笑道:“或许真是要成亲了,人便懂事了也未可知。要说咱们家未来的少君,京城里能有几个女子生得比他还美?恐怕也就只有他能收住大爷的心。” 两个丫鬟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好一会儿悄悄话,因听见里头咳嗽方慌忙掩口不提。 第二天齐慕安精神抖擞地起了个大早,就要亲自去看看自己的宝库呢,却见六福又跑了进来。 一看那一头的汗,就知道没好事。 “又怎么了?” 六福吸了两口气顺了顺气息,“回爷的话,栀子花胡同那边出事了!” 栀子花胡同?这又是神马东东? 齐慕安一头雾水的,六福忙上前一步给他解说。 “去年临安侯曾爷送了两个角色的清倌儿给大爷的事,不知大爷可还记得了?当时大爷喜欢得跟什么似的,还特特命小的们在栀子花胡同租了套又僻静又清爽的四合院儿给那弟兄两个住着,闲了便呼朋唤友过去吃酒听曲儿。” 艾玛,这是在外头还养着粉头呢,原主果然每天都在带给自己惊喜呀! 齐慕安抚了抚抽搐得有点厉害的太阳穴。 “哦,那这会儿出了什么事儿?” 六福的脸色有点青白,不过还是得先把自己的责任给摘除干净了,因此便支支吾吾道:“不知道看着他们俩的大娘是怎么弄的,竟不知道那老大,叫个欢喜的,背着咱们用了延嗣水,如今竟已经有了四个月身孕,肚子大了瞒不住了才说出来的!” 齐慕安一听这话差点要喷了,妹的,自己这还结得成婚吗?先跟人抢戏子弄得天翻地覆,这会儿养的兔儿爷还有了! 要说那些纨绔子弟在成婚之前谁身边没个花花草草的,可只要是还要点体面的人家,都知道正妻没进门之前是绝对不好弄个庶子庶女出来打未来亲家的脸的。 要真有了这样的糟心事,也没什么正经人家肯把孩子嫁过去。 因此心里倒还真急了,忙问六福,“这话可传出去了?” 六福眼泪汪汪的,“我的小爷,哪儿敢啊!王妈妈发现了之后就把他弟兄两个都堵了嘴绑了手脚给关屋里,立马就过府里报信来了!小的敢保证,绝没有旁人知晓!” 齐慕安点点头,“成,咱们瞧瞧去。” 一时也顾不得套车了,六福牵来了马,还好齐慕安前世还算是个各种运动都喜欢玩两下的人,赛马是不成,不过这骑马在大街上不算太快的溜溜还是可以的。 才到了地方,就看见一个四十来岁的圆脸大妈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呢,一见了他们俩立刻便迎了上来。 齐慕安哪里还有跟她废话的功夫,看也没看她一眼抬起脚就进门,这王妈自知有错也不敢多话,忙亦步亦趋地跟着。 齐慕安一把推开朝南的正房房门,果然见炕上紧紧挨着两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其中一个穿着葱绿小衣的,小腹处有一点圆润的隆起。 两个人见了他都跟见了鬼似的怕极了,泪痕未干的脸上又一次被泪痕浸湿,呜呜呜呜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想必是讨饶吧。 齐慕安朝天翻了个白眼,这都算个什么事! 只好回过头吩咐王妈,“先把人放开,我有话要问。” 王妈忙上去给两个人松绑,小一点的那个还好,大了肚子的那个才脱了束缚就疯了一样飞扑到齐慕安脚边嘤嘤嘤地啼哭不止。 “小的胆大包天,小的知错了,求大爷宽恕,求大爷看在血浓于水的份上,就算要小的死,也容小的先生下这可怜的孩儿,他可是大爷的亲骨肉啊!呜呜呜……” 只见他一边哭一边低头抚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浑身汗涔涔的又沾着泪水,形状极为凄楚,连六福都有点看不过眼似的别过了头去。 齐慕安冷冷看着他不做声,却注意到那个年纪小点的,在听见他哥哥说到“是大爷的亲骨肉”几个字时脸上惊魂不定,更心虚似的垂下了头,根本不敢往他这边看。 当即心里便有了几分猜测。 因此便弯下腰虚扶了瘫坐在地的欢喜一把。 “你坏了身孕,地上凉,别坏了身子。王妈,扶公子到炕上躺着,再去炖点好汤好水来,别饿坏了他肚子里的小公子。” 一句话说得欢喜喜出望外,一双眼睛几乎跟会发光似地,忍不住反握住齐慕安的手结结巴巴道:“大爷……大爷您这是允许小的生下孩子了?” 齐慕安微微一笑并未正面回答他。 “你累了,折腾了一宿,想好好睡一觉。” 说完又指着他弟弟向六福道:“把他带出来,别吵着欢喜公子歇息。” 欢喜见他要带走他弟弟,立刻便慌了神,还要哀求,可齐慕安哪里理他,迈开步子就往外走,几乎没把他甩个趔趄,还是王妈一把扶住了他,并拽着他的胳膊不许他往外追。 “公子,我们大爷已经格外开恩了,你怎么还不知道好歹?我劝你就消停些,有的吃就吃,有的睡就睡,可千万别再起什么幺蛾子。大爷如今不与你计较,可你也别把人惹急了!” 欢喜被她唬得也不敢动了,只好回到炕上捧着肚子出神,心里担忧弟弟年纪小不经事,不知道会不会胡言乱语说出什么不该说得来,哪里睡得着,不过躺着辗转反侧心绪不宁罢了。 他弟弟欢心被齐慕安带到了厅上站着,可齐慕安也并不马上问他的话,反而慢条斯理地喝起茶用起点心来。 直到他冷着脸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慢慢悠悠地捻起了第三块枣泥糕,总算是把欢心的心理防线给击溃了。 瘦瘦小小的少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呜咽了起来。 齐慕安知道时机已到,便低下头问他。 “你们兄弟二人,你哥哥心高气傲眼高于顶,不过我看你倒是个知趣的。你们原就是我养着给几位兄弟取乐的,我不在的时候难保就没有别人来,你们俩与我也并无真心真意,别人若许了好处,难保你们就不背着我跟他,你说是不是?” 欢心一听这大爷一针见血一语中的,哪里还敢欺瞒,心里只埋怨他哥哥一心想攀高枝,又说大爷是个蠢人,好糊弄,这会儿可好了,人一句话还没说呢就什么都看穿了! 当即匍匐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全怪奴的哥哥糊涂,一心想离了这污秽之地到府里去,因此便托了人使了钱弄来了延嗣水,自己还吃了不少苦头。哥哥原一心想怀上大爷的孩子,谁知那一阵大爷偏偏有了别的好去处不大过来了,倒是赵家二爷和李家三爷常来,他们都是大爷的至交,大爷平日里也教训过咱们,要好生伺候。因此这一来二去的,他们两个便不规矩起来,哥哥和我也不敢说什么。” “本来倒也无事,谁知哥哥喝了那要命的东西竟真的就怀上了,后来大爷也来过两次,都是喝得醉醺醺的,并未与哥哥做什么。可哥哥心里急就怕肚子显了怀不得去处,这才咬紧了牙关说是大爷的,不求飞上枝头变凤凰,但求能叫大爷另眼相待,别再叫咱们伺候别的男人了。” 说着说着也哭了起来,齐慕安垂了一回头,孩子既然不是自己的他就不用纠结了,至于那个欢喜,他倒要再试试他。 因此便带着欢心又进了欢喜的屋子。 欢喜一见欢心在齐慕安身后对他打的眼色,脸色立刻便灰败下来,哪里还敢大模大样地躺着,忙扶着炕沿跪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倒是肩膀抖得厉害。 齐慕安冷着脸问他,“孩子不是我的,我不可能当这便宜爹。如今给你两条路,把孩子打了,就当没这事儿;或我看你这些日子伺候的情分,给你一笔钱,你带着孩子到别处去过活。” 都说斩草不除根是要倒霉的,不过齐慕安心里却笃定了这欢喜是个功利之人,孩子只不过是他往上爬的工具,因此他不可能选择第二条路。 第11章鲁国公的寿宴 欢喜软在地上无声抽泣了半晌,大概心里也知道是再无指望了,倒也是个果断的性子,擦干眼泪便道:“奴一时糊涂犯了大错,求爷怜悯,奴愿意堕了这祸胎。” 言下之意,锦衣玉食的金丝鸟儿生活他是不愿放弃的。 齐慕安毫不意外地扯了扯唇角,“你既生了二意,我这里是留你不得了,你那几位相好的爷们儿,你想跟谁,我就将你们兄弟送给他如何?将来或有好际遇,那也是你的造化。” 欢喜没想到齐慕安这样大方,他心里本就已经恋上了赵家二爷,可碍于自己是齐慕安的人,身契捏在他手里,因此哪里敢痴心妄想?如今听他这一说自然是愿意的,可又不知道他到底是说真的,还是拿他取笑,因此一时拿不定主意,只是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美目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齐慕安却看也懒得多看他一眼,这种水性杨花的东西长得再好看也就是多给你戴几顶绿帽子而已,以前的齐慕安不介意无所谓,他可消受不起。 因此便不耐烦道:“你想好了就跟王妈说,回头我派几个人送你们过去。” 说完拍拍屁股就走人了,那欢喜一个人留在房里前思后想,最后还是找到了王妈红着脸求她跟大爷说一声,送自己到赵家去。 王妈鄙夷地甩开他的手狠狠啐了一口,第二天齐慕安果然依言派了人来。 那赵家二爷平白无故得了两个美貌的粉头如何不喜?连声夸赞齐慕安好兄弟够义气,改日一定设局请他好好来喝上几杯,可一转身又跟一帮酒肉朋友笑话齐慕安尚未成亲就先被简少将军吓破了胆,身边一个人也不敢留了。 简云琛对于这个颇具喜感的流言只不过毫不在意地付诸一笑,说实话他一点也不想去打听关于齐慕安的任何消息,反正就这么一个小混混二流子一样的人物,京城里还有谁能不知道他? 他那些欺男霸女莫名其妙的流氓事迹,都已经不晓得被天桥底下的说书的给改编传说过多少回了。 不过贵族子弟的圈子毕竟不大,就算他不打听,也会在各种场合不小心听到,甚至遇到。 虽然他们俩订了亲,可他毕竟是个七尺男儿,并不是闺阁女子要讲究个什么订了亲之后不能见面的规矩,因此就算不巧碰上了,他也坦荡荡得很。 不过今天,在鲁国公的寿宴上,还是叫他暗暗吃了一惊。 没想到齐慕安那厮的座位竟然被安排与自己同桌。 所有人都知道鲁国公一向惜才爱才门生众多,因此能坐得上这几桌的,就算没有状元之才,起码也都满腹诗书,这种时候齐慕安通常都和其他与他差不多的酒囊饭袋们坐在一起,今年怎么会…… 跟他二弟齐慕文一同入席的齐慕安假装没有看到自己的未婚妻脸上错愕的表情,很自来熟地凑到他身边坐了下来。 “这么巧啊,云琛。” 简云琛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继续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丝毫不掩饰眼里的敷衍道:“是啊,齐公子。” 倒是见了随后入戏的薛淮与孟恒夫夫,人毫不含糊地起身见礼,脸上有了些热络的笑意。 齐慕安本来就有心讨好自己这位第一次见面的小舅父,见了他自然也是规规矩矩的,不过毕竟是第一次见大了肚子的男人,因此忍不住对孟恒多看上了几眼。 没想到这就被人在桌子底下踹了一脚。 “想看孕夫哪个勾栏里没几个标致的,何必在这里丢人现眼?” 简云琛一句话算是提醒了齐慕安,原来这个时代虽然男子可以生子,但毕竟愿意受这个罪的人不多,除去玄幻的真爱,也就只有吃不起饭过不下去日子的穷苦人家肯让自家孩子走这条路。 但相貌俊美的男人肚腹饱满慵懒撩人的样子又确实诱惑,因此许多秦楼楚馆都会养那么几个尤其貌美的孕夫来吸金,满足恩客们各种各样或许说不出口的重口味爱好。 这些事情齐慕安到了这里个把月了,多半也有所耳闻,没想到简云琛竟把自己想得那样下流,不过转念一想,这原主不就是个下流胚子么? 当即心里又没那么受伤起来,反而不怀好意对简云琛地眨了眨眼,“那我只看着你可好?” 如果不是碍于人多,简云琛这会儿真想对天翻一个白眼,哪里来的活宝,早知道就不提醒他,让他被薛淮揍一顿教训教训也好。 不过薛淮与孟恒毕竟年纪比他们大了许多,又是打小在贵族圈和官场里打滚的,看人看事倒并不流于表面。 起码齐慕安看着孟恒的眼神里并无杂念,因此也并未引起薛淮的反感。 相反到了给寿星公安席的时候,他还主动叫上了这个唯一的外甥。 “走,咱们跟你大舅父讨酒吃去!” 齐慕安忙狗腿地跟上,齐慕文虽然正在跟另外几位老友推杯过盏,可见他两个亲亲热热地一道走了,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不由多留了个心眼。 大哥什么时候跟薛家这么亲近起来了?这可不是好事啊! 父亲迟迟不曾上折子把袭爵的事情定下来,为的就是老大不争气,有意将祖上留下的这份荣耀留给他这个二儿子。 可他所依仗的又是什么? 一是老大自己烂泥扶不上墙,二是老大的母系亲族早已摆出了听之任之的态度。 可最近老大不知是着了什么魔了,竟然跟参禅了似的变得老实了起来,对父亲也知道恭敬了,对下人也不再朝打暮骂了,最重要的是一个多月了他都没再出去闯过祸,赌钱也不赌了! 这会儿又跟薛家热络起来,他这是要开窍了? 齐慕安并不知道他弟弟心里有那么多小九九,就算知道,他也不在乎,他现在要理清的头绪太多,总得一样一样来。 鲁国公薛浦生得一张没什么表情的扑克脸,浓眉大眼的很英气,不过到了这个岁数人高马大的还是略有发福,和君子如玉温文尔雅的薛淮看起来不像兄弟,倒像父子。 不过确实年纪也相差了二十岁,其实一双弟妹幼时都受过他的照顾,兄妹三个感情非常好。 都说外甥像舅舅,齐慕安见了鲁国公,才发现原来自己跟这位不苟言笑的大舅父长得还真有三分相似,不过鲁国公刚正不阿声名在外,看到他你就想到铁面啊无私啊之类的词,可齐慕安也一样是个名人,只不过看到他只能想到蛮横啊桀骜啊凶残之类。 薛浦因也见过了齐慕安给薛淮的信,因此今天有意将他安排在青年才俊群里,一来表示你小子上道舅舅我也不小气,二来想看看他待人接物上是不是真的明白了。 依往年的表现,他可每次不是烂醉如泥被人抬走就是跟人抬杠打架依旧被人抬走。 今天细细观察了一番果然不错,没有大放异彩,但在一群知书识礼的有为青年群里也混得如鱼得水斯斯文文,有几位少年看不起他不愿与他多话,他也沉得住气不与人家当面难堪。 因此便难得地给了个笑脸,“谢你的好茶,你大舅母就好这个。” 齐慕安答得恭恭敬敬不卑不亢,“原是父亲赏的,不过外甥年纪小人也粗,哪里懂得品茶,不过饮水解渴而已。想想除了父亲,唯有大舅父配享。” 言下之意,阮家的一干亲戚无人能与自己的母系亲族相提并论。 一句话算是解了薛浦憋在心里多少年的不痛快,因此便点点头道:“听你二舅父说,你有意上进,想跟着学学仕途经济?” 齐慕安连忙答应,“是,外甥以往仗着亲母早逝继母宠溺无边,因此总当自己长不大似的,如今看着二弟已经在外头独当一面,心内羞惭不已。” 一句话隐晦地将自己在魏国公府的处境给点得明明白白,薛淮坐在一边听着,眼里也隐隐有点赞赏之意。 薛浦略一沉吟方道:“这个不难。你既不爱读书,如今再下功夫也晚了。不过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是穷得没有饭吃指望孩子进士及第带着一家子鸡犬升天的。将来你若争气,总跑不了你的功名。如今且什么都学着点,杂学旁收倒也没有坏处。” 跟着又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道:“当初你母亲出嫁,你外祖舍不得她,将我们家名下几处颇挣钱的商铺都给她做了陪嫁,我这个当大哥的比她年长了近十岁,打小看着她长大,情分也非同一般,又自己另掏了两间,如果我没老糊涂了,妹妹名下应该还有八间旺铺,你可先学着打点打点,一来自己挣点零花,二来看百样人学百样经,日后自然有你的好处。” 一句话点醒了齐慕安,所谓坐吃山空,母亲留下的财产固然丰厚,可那些农庄商铺确实可以继续财生财的宝贝,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自己坐在家里绞尽脑汁总觉得无处下手的事情,鲁国公不过转了转眼珠子就给他指出了一条明路来。 不过转念一想,阮夫人把家务把持得比金刚钻还牢,生母陪嫁过去的那些店铺如今是不是已经被她控制住了却不好说,还需得回去好生打听再从长计议。 甥舅三个议论了一回,又有别人来给寿星安席,齐慕安便知趣地告辞,与薛淮一路往回走的路上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自己憋在心里好多天的疑问。 “舅舅,以云琛那样的家世和人品,他为什么要嫁给我?” 第12章 国公寿宴 小逞英雄 薛淮脚步一顿,夜色中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不过看样子似乎还是小纠结了片刻才轻轻叹了口气。 “早晚你都是要知道的,如今由舅舅来告诉你,倒比从那些心怀叵测不怀好意之辈口中得知要好得多。” 因此便将简云琛因少时给废太子做过伴读、而本身军功赫赫而受累的事给简明扼要的讲了一遍,因见齐慕安不吭气,想必他心里不好受,有哪个男的知道自己的未来老婆为了保全家族性命才勉强嫁给自己能高兴得起来呢? 于是少不得安慰他,“云琛虽说迫不得已,但他性情直爽心性单纯,你若好生待他,他必诚心待你。” 言下之意,你也别想得太深,只要你日后别再荒唐,有的是好日子。 齐慕安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虽然早知道以原主那德性怎么样也不会有简云琛那种神仙一样的少年将军甘心下嫁,不过事实摆在眼前总归难免沮丧,好在他生性乐天随遇而安,又得他舅父好言相劝彼此玩笑了几句,脸上总算缓和了一些。 薛淮因有心在贵族圈子里散播开薛家并未放弃这个外甥的信息,因此又带着齐慕安四处敬酒,其实那些人从前的齐慕安都认识,不过谁让他穿了呢,正好趁这个机会再一一了解一番,今后各种场合难免不会再碰到。 说起这古人喝的酒,闻起来清芬无比,尝在口中还带着少许甘甜,就跟饮料似的,因此齐慕安喝起来毫不拘束,谁知道这酒后劲极大,一圈下来他的脚步已经开始有点打飘起来。 再说孟恒见甥舅两个并肩离去,便拍拍身边空出来的位置招呼简云琛过去坐。 “事情已经定下了,你又何必还这么耿耿于怀?我看慕安倒不如外头传得那样坏,最近倒也没什么不堪的新闻传出来,或许是订了亲,人便知道分寸了也未可知。” 到底是你未来的夫婿,你行动就给人碰钉子也不好,多少给人留点脸面。 简云琛不吭气,目光却迟疑地落在他高隆的腹部。 “可是再有两个月就要生了?你最近身上觉着怎么样?” 孟恒下意识地揉了揉因久坐而有些泛酸的后腰,“也没怎么,薛淮这个人你是知道的,还算知疼着热。只盼小家伙早日出来呢,如今弄得我总是无精打采,跟个废人似的。” 话音刚落却忽然弯下腰来捂着肚子直皱眉,简云琛忙扶着他坐稳,孟恒大口大口吸了好几口气方对他歉然笑道:“小家伙调皮,又踢我了。” 简云琛笑着表示不用客套,心里却对男子怀孕后这副臃肿虚弱的样子格外介怀,想孟恒当初也是何尝不是一个长身玉立、蜂腰窄臀的玉面郎君,如今为了给人生孩子可算是全毁了。 心想自己以男儿之身嫁人已是不得已为之,生不生孩子却由不得别人了,到时候偷偷倒了那该死的延嗣水就是了。 横竖那齐慕安相好的众多,谁爱生就叫谁给他生去。 虽然想得潇洒,心里难免郁闷,正好几个昔日同袍端着酒杯过来,他便难得豪爽地跟他们多喝了几杯,假意不曾看出他们亲热友好的嘴脸背后那点幸灾乐祸的笑意。 所谓墙倒众人推,以他十七岁的少年便屡建奇功独掌帅印的成就,身边相仿年纪的少将军们哪里有不嫉恨的,他要是这一点都看不开,不用在战场上割人头,就尽在家里割手腕算了。 可他虽有意买醉,可常言道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他实际上的酒量其实相当捉急。 不多一会儿便脸上发烫额上隐隐犯晕起来。 这时见又有一拨子大约四五个人朝这桌走来,忙小声对孟恒道:“我去后边吹吹风。” 跟着便匆匆离了席。 齐慕安跟着薛淮兜了一圈回来后没见着简云琛,嘴上不好意思问人,一双眼睛却不自觉地四下寻找。 少年心性总是如此,孟恒了然地轻轻一笑向薛淮道:“云琛喝多了酒出去散散,常听他夸国公爷家里后头那片水榭,既幽且静,或许在那边偷闲也未可知。” 这话是说给薛淮听的,还是说给齐慕安听的,明眼人一看便知。 因此薛淮只轻轻捏着他的手不出声,倒是齐慕安大大方方地说了一声多谢,便也静悄悄的离了席。 薛淮体贴地给爱人轻揉腰侧,“慕安方才吃了不少酒,你确定这样可以?” 孟恒给了他一个白眼,“以云琛的伸手,他要是敢欺负他,恐怕不少条胳膊也得断条腿呗,怕什么。” 齐慕安朝孟恒给指的方向走了一段,果然听见前方不远处有潺潺的流水声,似乎还有人说话的声音,便下意识地加快了几步。 谁知站在石阶上借着月色往下看,却正好看见简云琛与另外几个人正临水而立,不知说些什么,但气氛似乎不算友好。 “傲什么傲,你当你还是拿着帅印的大将军呢?不过是个主子到了台跟着人人喊打的哈巴狗儿罢了!” “就是,什么东西!还敢到我们郭四爷面前来甩脸子,告诉你,今儿这杯酒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简公子,我要是你就识趣地喝下这杯敬酒,再好声好气给我们郭四爷陪个不是。我们郭四爷是谁,他是当今太子的嫡亲小舅子!要是他去跟他姐夫撒个娇,你这拉下面皮连齐老大那条臭虫都肯嫁的牺牲不是白费了?到时候你遭了罪,你那中过一次风的老爹不知道还能不能挺过第二次呢!” 几个狗腿子争先恐后地挤兑着简云琛,而被他们众星拱月的捧到天上的那位郭四爷自觉拿捏地够了,方才干咳了两声开了腔。 “我说云琛,你我怎么说也一起上过几年学,别说我见死不救,嫁给齐大你就等着守活寡吧,谁不知道他爱玩儿,而且最爱温柔小意娘娘腔的解语花,就你这一天到晚梗脖子的性子他能稀罕你?倒不如机灵点儿趁早退一步,嫁给我做个小君,我保证天天疼得你下不来床,叫你日日夜夜离不得我,你说好不好?” 简云琛一言不发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可也不等他搭话,只见石阶上冲下了一个黑影,照着那郭四的肚子上就是一脚,直接把他踹得跪倒在地上。 来人还不称心,欺身上去一把提着他的衣领对准他的右脸又是砰砰砰一顿胖揍,等追随在他身边的一帮跟屁虫回过神来时,他们的郭四爷早已经被揍成了个满脸红肿的大猪头了。 这时才有人尖叫起来,也有人想上去阻止,可他们都是写手软脚软的世家子弟,平时不过靠着祖上的一点名气和一张利嘴四处胡混而已,等来人抬起头恶狠狠地一瞪眼,他们借着月光看清楚是谁,顿时都吓得不敢再往前一步起来。 这齐大是谁,可是犯起浑来从不管对方祖宗八代都能把人打得屁滚尿流不脱一层皮不罢休的啊! 可郭四爷不是无名小卒,要真给打坏了,他们几个也脱不了干系啊! 因此有两个胆大一点儿的开始颤着双腿说好话求饶了,齐慕安哪里理睬他们,继续骑坐在郭四身上一拳接一拳地狠揍,直到打得手都酸了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那郭四被他打得几近晕厥,已经是一句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了,齐慕安最后朝他脸上用力啐了一口方站起身来,一个一个指着那几个跟班的脸扫过一圈,把那几个吓得差点没哭出来,以为他还没解恨要继续揍他们呢,谁知齐慕安倒没再为难他们,回过身拖起简云琛的手抬脚就走,压根没跟他们多说一句废话。 其实不止是他们,就连简云琛也被他的行为吓了一跳。 因为据他所知,那郭四与他还是有些私交的,都是喜欢流连欢场的花花公子吧,没想到他今天二话不说就把人打得那样。 一时错愕竟没注意到他一直拉着自己的手,知道走出去老远了才回过神来一把甩开。 齐慕安豪气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怎么,哥下手太狠吓着你了?” 简云琛无语,要不是你莫名其妙地冲下来,小爷早卸了那登徒子的两条胳膊。 齐慕安还觉得不过瘾,“本来想一脚踹断那流氓的命根子,谁知道他人那么猥琐个子也特别萎缩,哥一脚抬起来就踹得太高了,真可惜……” 那一边说一边连连摇头扼腕叹息地样子确实有趣,简云琛联想起郭四刚被踹时那一脸不可置信又惊又惧又怒又羞的样子,不由也微微弯了弯唇角。 他本就生得绝色,月色下浅浅一笑又当如何销魂? 反正没羞没臊地齐慕安是看得痴了! 正要凑上去吃点儿豆腐,却被他伸手一拦两个人一同朝假山后头的山洞里退去,齐慕安瞪大了眼,却见简云琛将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静下心来果然听见不远处传来恩恩哼哼略带暧昧的声响。 第13章 打完恶少 再打上门 “恩——哈!恩!爷,轻点儿轻点儿,好痛——” “啊,啊,啊!不成了不成了,要坏了!你就饶了我吧,啊——” 两个男人热辣酣畅的对话从不远处的树丛里传来,夹杂着令人脸红心跳的肉体碰撞声和水渍声,把齐慕安听得浑身热血沸腾直喘粗气。 沉浸在八卦世界里不可自拔的简云琛总算是警觉到身边越腻越近的热浪了,迅速给了齐慕安一记可以杀死人的眼刀。 齐慕安委屈死了,“你还凶我?你不看看你的手往哪儿摸呢?” 一句话提醒了简云琛,顿觉左手按压的地方滚烫坚硬,原来自己刚才随手一挡不让他再往前走,竟就这么好死不死按在了人家的小兄弟身上。 便是沉着如他也忍不住闹了个大红脸,忙要抽开手,却被齐慕安无赖地抱住了胳膊不许他动弹。 “怎么,只许州官放火啊?这正要命呢你敢不管,看我喊不喊人!” 说就说吧,还一副特义正词严受了委屈的样子,简云琛的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这人说的都是什么道理,明明他在耍流氓,他还敢喊人? 不过说到底齐慕安不要脸,简云琛却是相当要脸的。 再说他已经听出了不远处那对正在亲密的小鸳鸯其中一位是鲁国公二公子的爱妾,可另一位却并非二公子本人,这种香艳秘事叫他们撞见着实尴尬,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 因此倒真的不敢叫齐慕安出声,忙下意识地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去捂的嘴,不想齐慕安坏心眼儿地朝后一仰,干脆紧紧搂着人家的腰两个人结结实实地贴在一块儿躺在了地上。 简云琛恶狠狠地瞪着他,好似在说,再不放开要你好看。 齐慕安却咧嘴一笑,一翻身把人给压在了身下,有意无意地拿膝盖去摩擦他的大腿,有一下没一下的。 简云琛毕竟血气方刚正当少年,先前又吃多了酒,这会儿被他三下两下就撩上了火来,很快那儿也支起了个鼓鼓囊囊的小帐篷,而齐慕安感受到有件硬物顶着自己后不由坏笑了起来。 “死鬼,看你假正经,这会儿还不是想占人家便宜!” 再看那人的神情就快吐血,才算收敛了其他调戏他的话,手却不老实地穿进他的长袍隔着裤子摸到那儿不快不慢地揉弄起来。 简云琛不由深深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会儿算是彻底脸红到脖子根了。 看不出来是气的还是臊的。 “再闹,我可翻脸了!” 齐慕安笑嘻嘻地看着他不吭声,手底下却丝毫不马虎,可以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来讨好他。 “唔——唔——” 简云琛毕竟不曾经历过多少激情,过去在军营里也曾撞见过男人和男人之间互相慰藉的事儿,但那也多半是大家都憋得久了寂寞难耐,兄弟间彼此放松放松罢了,他也有过一个人躲起来干那事的时候,可那种粗鲁生涩、匆匆忙忙而带来的感受,又怎么能同这种被人捧在手心小心伺候的快感相提并论? 因此竟不由自主发出了几声受用的叹息。 齐慕安似乎是被他脸上迷醉又迷惘的神色鼓励了,手里越发殷勤起来,甚至胆子一肥垂下头在他额上吧唧亲了一口。 “你放心,成亲以后我会一心一意对你好。” 男人斩钉截铁的誓言就在耳边,可简云琛并没有太多意识去咀嚼分辨,他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下身喧嚣奔腾的快意就快要将自己的身体撕裂。 终于忍不住一挺身,毫不客气地尽数释放在了齐慕安的手里。 舒服过后看着那人手里的白浊难免有点囧意,不过简云琛到底是个大男人,并非忸怩作态的女儿郎,心说还不是你自找的,小爷没三拳打得你满脸开花已经算客气了。 可他为什么没有动手,竟由着这厮胡闹呢? 要说齐慕安虽然身形魁梧,可要真动起手来,却未必打得过自幼习武的简云琛啊。 为什么呢,这是为什么呢? 简云琛被放肆后的快感和满脑子的酒意弄得越发恍惚起来,对,一定是自己喝醉了,醉得没精神同他计较了。 齐慕安掏出帕子擦干净了自己的手,见简云琛一副神色恍惚晕乎乎的样子不由笑了,自己算是沾了二表哥的光趁人之危了一把,嘿! 利落地把人搀起来,“天凉,咱们还是快到前头去吧。” 简云琛看他竟还有脸做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翻了个白眼,不过这会儿确实腿上乏力,也只好由着他半搀半揩油地携着他的手走了一段,至能见着厅堂的灯光处方推开他的狼爪一个人先走了进去。 齐慕安知道他好面子,这次倒没再怎么纠缠,甚至有意放慢了步子,等他进了大厅方也哼着小曲儿走了进去。 隔着几桌人往郭四那桌看去,果然已经空了大半桌,只剩三四人醉醺醺地还在推杯过盏,桌上倒了好几只酒壶。 薛淮一把拉住他压低喉咙道:“方才郭家四公子吃多了酒不小心从石阶上滚了下去,大哥已经差人送他回府去了。不过我刚过去瞧了一眼,那脸上跟开了个颜料铺似地,那是怎么摔的啊?你好像也去了那个方向吧?” 齐慕安倒不扯谎,大大方方地应了。 “他想轻薄云琛,当我是个死人不成?避着人打他一顿已经算好了,他要再不知捡点,我打得他连爹妈都不认识他!” 其实郭四这会儿那副猪头模样他爹妈恐怕一眼也难认出他来了。 薛淮眉头轻蹙,话是这么说,可那郭四是家里的独子,他家里的爹娘也是出了名的护短,看了儿子这么鼻青脸肿的回去那还了得? 倒不是怕他们,可这恶人先告状已经也很叫人头疼呐! 齐慕安似乎看出了他小舅的顾虑,便拍了拍他的胳膊,“舅舅放心,外甥心里有数,这就善后去了。” 果然,这事还真就跟一颗石子投进了湖里,虽然荡起了几圈涟漪,却再也没有掀起任何波涛。 原来齐慕安早悄悄命六福回家去叫人,当时的原话是:“多找几个精壮的小厮来,有多少来多少,来的统统有赏。” 因此当他从鲁国公府的后门出去的时候,只见乌压压一大拨子的人举着火把等着呢,目测少说也有三四十个,顿时大力地拍了拍六福的肩膀。 “好小子,办得好!走!弟兄们,爷带你们找乐子去!” 这一帮人里大多是往日里跟着他出去为非作歹的,也有是听说有赏临时凑进来的,一听见主子说得豪气干云,也不管要他们干什么去了,齐齐整整地一声吼了,跟着齐慕安的马一路快跑了起来。 再说那郭四的爹爹郭老爷老来得子,今年已经快七十的人了,一看见儿子被人打得面目全非满身是血的,本来气得正要到魏国公府讨说法去呢,却听见家人气喘吁吁来报:魏国公大公子带着人打上门来了! 老爷子做了一辈子的言官,官位不大,但却讲究得很。 毕竟上至丞相下至县令,谁愿意自己被个言官给盯上,那可意味着甩不了理不完的麻烦啊!因此向来无人惹他,不论是不敢还是不屑。 再加上女儿本来只不过嫁给了二皇子封了个侧妃,谁知道命运两济,正妃过门不到一年就病死了,而她的肚子又争气,一口气接连生了两个儿子,因此被扶了正。 更合该是她命里的造化,二皇子竟当了太子,于是她便成了天底下除了皇后以外最尊贵的女人——太子妃。 因此如今的郭家可说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满京城里有谁不巴结着他们家的,如今爱子叫人伤得如此,对方不说负荆请罪跪地求饶,竟然还敢打上门来,这可不是要气煞老人家了? 因此哆嗦着跺了跺手里的拐杖,“哪里来的不要命的野小子,来人!给我绑了来!” 第14章 借势撒泼 继母拨火 一个续着山羊胡子的家人颤着双肩站了出来。 “回……回老爷的话,齐公子带了好大一拨子人,恐怕一时拿不下他。” 正说着呢,只见齐慕安领着一群人雄赳赳气昂昂地闯了进来。 见了主人不告罪也不客套,横竖他呆霸王的浑名在外,如今就仗着它横一把,看老爷子能拿他如何。 因此气运丹田冲着郭老爷就一声断喝先声夺人。 “老爷子,我齐慕安尊你年长,今儿才先上门来打声招呼,要是你老背晦了还要纵子行凶,咱们就只好衙门里见!我魏国公府虽然人才凋零,到太子府前递个牌子恐怕他老人家还是肯赏金面的,到时候我倒要好好跟他老人家说一说,他老人家的小舅子、郭家的四爷,是怎么光天化日之下调戏我齐家未来的少君!天子脚下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这郭老爷一辈子死了三个儿子,只有这最后一个老来子养得活,他对儿子的娇惯谁人不知,太子殿下自然也是有所耳闻的。 更何况这二皇子历经夺储大战从他大哥手里抢过了太子宝座,想必不是个笨蛋,今上又生性多疑,他甫一上位正是要求个好名声的时候呢,岂能容得外戚,嗨,太子妃的娘家亲戚算不算外戚? 不管了,初中历史是体育老师教的,凑合着琢磨琢磨吧! 齐慕安迅速在脑子里暗自盘算,想那太子殿下也并不愿意老婆的娘家人在这个老爹给自己的考察期里给他带来任何不良影响,尤其是这种调戏别人老婆的龌龊事,说出去多难听,别说是皇家,就是普普通通的正经人家也会抬不起头来。 那郭老爷子本来吹胡子瞪眼的嚣张得很,一听见他提要到太子府告状去,气势立刻便蔫了一半。 气鼓鼓地憋得一脸青紫,半晌方颤巍巍顾左右而言他道:“你这小子,到别人家里来怎么半点礼数也不讲?” 齐慕安哈哈一笑,“您老人家这会儿功夫跟小爷讲礼数?那麻烦把尊夫人请出来,让她在小爷手里吃口老酒,再让小爷摸上几把,咱们两清之后再来客客气气宾主相宜可好?” 这话说得粗鄙,道理却明白得很,顿时满院子的男人除了他带来的,连郭家自己的家丁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个糟老头子,你儿子调戏了我媳妇儿,还要我跟你虚客气,你当我是死人? 郭老爷被他呛得几乎脑溢血,捂着心口恶狠狠地不断咳嗽,齐慕安可不吃他这一套,越发言辞犀利音色洪亮道:“怎么,才白说说占占尊夫人的口头便宜您老人家就要气得中风啦?你儿子当众带着那么多狗腿子调戏我老婆,我是不是该去一头碰死到太子爷的门前以表冤屈呢?” 刚才郭老爷的态度已经被他试探出来了,果然害怕他儿子的恶性叫太子知道,于是他好死不死偏要把“太子爷”这三个字当驱魔咒一样绕在嘴边念个没完。 郭老爷的脸色渐渐由绿转黑,由黑转白,或许实在理屈词穷一张老脸上挂不住了,干脆两眼一翻厥了过去。 一众家人慌忙过去搀扶。 齐慕安只对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家人说话。 “回头告诉你们老爷,明儿若没人上我魏国公府登门致歉,我这一张厚脸皮也顶不住了,务必要到太子府去哭上一哭!” 说完看也不看晕倒在地上的老爷子一眼掉头就走,乌压压满院子的人瞬时便呼啦啦地走掉了一大半。 齐慕安是闭着眼睛满嘴胡言乱语地叫人给抬着回家的。 果然不出所料的是他前脚才进房门,后脚就有阮夫人的人跟了进来,说是老爷太太请爷过去一趟。 映棠和扫雪围着他拿凉帕子擦脸、换干净衣裳,焚香对来人歉然道:“好姐姐,你看看我们大爷醉的这个样子,哪里还走得动路,就算勉强把他送到老爷跟前儿,恐怕也得闹一场气。劳烦姐姐嘴底下超生,帮我们大爷说说情吧,明儿一早自然还是要过去给老爷太太请安的。” 说完又不着痕迹地给了那丫鬟一锭银子塞在手心里,那丫鬟得了好处,又见齐慕安实在醉得不省人事了,便也不曾再多说什么,自回去回复阮夫人和齐老爷不提。 她这里一走,刚才还醉醺醺躺着连衣服都要人帮着穿的齐慕安立刻便两眼一睁坐了起来,倒把他屋里三个丫鬟给吓了一跳。 “焚香去打听打听,二爷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了可是去了太太房里。” 焚香应声去了,不多会儿功夫便回来回了话,果然跟齐慕安说的不差。 而且老爷这会儿正发火呢,在太太房里摔了好几只茶盅子。 齐慕安心里嘿嘿冷笑,果然是他相亲相爱的好兄弟,不枉他特特告诉他自己把郭四给打了,还要上郭家讨说法去。 但凡他提一句为他抱不平的话,或是为他好劝他先回家讨个父母的示下再行动,或是干脆跟他一道闯祸去呢,他对这个二弟都还能保有一点美好的感情。 毕竟他妈坏不代表他也坏不是? 毕竟自打自己穿过来,他都表现得温良谦让兄友弟恭不是? 毕竟他才十四岁不是?在自己前世那个年代,这年纪知道什么?天天写完作业能打上一局撸啊撸已经特心满意足了。 齐慕安多希望是自己心理阴暗,是自己宅斗男主光环上了身,非要小心眼地以为所有的异母兄弟都是坏人! 可惜这孩子偏偏这么不负所望,果然有其母就有其子,一样的面酸心苦,一样的上头一盆火底下一把刀啊! 老子再不表示表示存在感,你们母子两个还真以为这国公府跟你们姓? 不说齐慕安这里正打着肚皮官司,再说阮夫人那里确实热闹得很。 齐慕文告完状当然不方便留下继续做恶人,早就脚底抹油跑了,齐老爷不明就里只当大儿子又犯浑了,气得吹胡子瞪眼打人骂狗的,一听见丫鬟来回吃醉了酒起不来床,更加气得恨不得亲自过去抽他几板子。 阮夫人留着泪拉住他,“老爷息怒,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老大虽然今儿这事做得荒唐,可他怎么说也是咱们家的嫡长子啊!到底比别个金贵些!全怪妾身不懂管教,有时候也恨得磨牙,可一想他襁褓中就没了亲娘,心里怜还怜不过来呢,又怎么舍得教训他,全是妾身妇人之见,倒耽误了好端端的孩子啊!嘤嘤嘤……” 这话听着像自责,略一琢磨全是在拨火。 齐老爷这会儿正对齐慕安恨得要命呢,一听她提什么嫡长子,立刻把眼睛一瞪,“莫在提什么嫡长不嫡长的!他虽年长,慕文也是嫡子!自古立贤立嫡,老大不肖,将来咱们家决不能断送到他手里!” 阮夫人听这话有了影子,忙又趁热打铁道:“妾也懂得是这个理儿,但妾的娘家不过是一介布衣百姓,说出去到底寒颤,哪儿及得上赫赫扬扬的鲁国公府,方才文儿的话老爷也听见了,鲁国公有意提拔老大呢!” 因担心话说得太明显,她又紧跟着添上了一句,“要我说这本是极好的,老大如今也老大不小了,正该学着干点儿正当营生呢,可偏生在人家寿宴上又犯浑,这可不叫他舅家寒心?” 言下之意,齐慕安唯一仪仗的也就是有个显赫的舅家,可这舅家一向不拿他当回事,今天他还在人家大喜的日子里捣乱,恐怕今后这门亲戚是愈发难走动,也靠不住了。 原来随着齐慕安即将到来的大婚,阮夫人自己的儿子齐慕文也渐渐到了可以议亲的时候了。 如今他作为魏国公的次子,自然也能说到门第不俗的女孩儿为妻,可他要是魏国公府未来的继承人呢? 那身价又要高出去许多,老婆的选择面也就更加广了。 因此她才这么急着见缝插针一有机会就挤兑齐慕安,恨不得齐老爷立马就写折子为他儿子请旨。 齐老爷被她撺掇得心里烦躁得很,可他毕竟出身在那儿,又混了一辈子官场,知道高门世家之间姻亲关系的各种利害。 哪怕鲁国公对大儿子不闻不问呢,可他鲁国公府还屹立在那儿,也没说过什么断绝关系的狠话,这就够让他不敢轻举妄动的了。 还是明天差人去打听打听薛浦对昨晚大儿子所作所为的反应,要是他也大动肝火,那倒是可以趁热打铁替二儿子筹划一番的。 哪怕薛家时候反悔呢,只要请旨的时候他们家在气头上不管事,圣旨一下什么都晚了。 就这么纠结到大半夜夫妻两个方才睡下,本打算一大早就把齐慕安提溜起来到郭家认错去呢,谁知道郭家已经有人上门来了,不但来了四男四女八个有年纪有体面的家人,还备带了厚厚的一叠礼单。 第15章 混老爹 惩刁奴 齐慕安听说这消息的时候正在刷牙呢,没有牙刷,就是用手指蘸点盐在牙齿上抹抹,总比光漱口要强些。 映棠问他,“爷要不要到前头看看去?” 他摇摇头,有什么好看的,总得给老爷子一个偷着乐的机会呗! 昨天一晚上担惊受怕唯恐得罪了太子的滋味不好受吧? 这会儿扬眉吐气把威风惯了的郭家很踩一脚的感觉超爽吧? 呵,这可得感谢被他忽略了二十年的大儿子哦! 他不但不急着过去,反而淡定地坐下来吃起了早饭,恩,今天的松瓤蛋卷味道不错,糟鸭掌也不错,就是莲子银耳羹有点太腻了,大早上不爱吃这么甜。 直到有丫鬟进来说老爷请大爷到书房去,他才顿了顿手里的筷子,但并没有抬头。 “还有什么人?” 丫鬟答话,“没别人了,老爷叫泡了壶好茶,就一个人待着呢。” 齐慕安笑了,随手解下腰间一块碧莹莹的玉环抛给她,“拿去玩儿吧。” 那丫鬟本是个跑跑腿的二等小丫头,主子们跟前儿容易捞油水的活计一样够不着,哪里想过能有如此喜出望外的境遇,当即便眉开眼千恩万谢地收了,又恭恭敬敬磕了头方敢退下。 齐慕安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袍子,焚香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笑道:“爷今儿倒大方,也不知道为什么高兴得这么着,白白害咱们悬了一夜的心。” 映棠摆弄着手里的花样子,“可不是么?要不怎么都说再不能胡信男人的话。” 谁知这时齐慕安并未走远,脚步虽然没停却阴森森笑道:“你们俩个饶舌的丫头,看爷回来把不把你们统统卖到山沟沟里给野汉子当老婆去!” 映棠和焚香相视一笑并未当真,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相处,大爷如今的性子倒是不怕人的,甚至还很诙谐有趣叫人愿意亲近。 等到了齐老爷的书房,果然里头并无旁人,而齐老爷这会儿正在练字,不知是没有发现儿子来了,还是有意考验他的耐性,就是按着头继续走笔不理他。 齐慕安也不心急,安安静静在一边候着。 反正将来还需得天长日久地在这宅子里耗着呢,爷有的是时间。 大概是觉得架子摆得差不多了,齐老爷总算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略微抬了抬眼皮子道:“你来了?” 齐慕安眼皮一翻,当然是我来了,难道是鬼来了? 可脸上却恭敬,笑眯眯地欠了欠身,“儿子给父亲请安。昨儿吃多了酒险些闯祸,儿子深感惶恐。” 齐老爷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只见他气定神闲地站着,从头到脚哪儿有一丝惶恐的样子。 虽然心里确实为了能压郭家老匹夫一回而畅快窃喜,不过当着这不肖子的面却一点不露,反而阴沉个脸。 “哼,昨儿你在你大舅父家里可是露了脸了,把人家打得那样,你可真下得去手。” 齐慕安往前走了一步,“父亲明鉴,全天下都知道简云琛是我们齐家的人,那郭四早不动他晚不动他,偏偏挑我们订了亲、又半城权贵都在场的时候调戏他,这可不是有意给咱们魏国公府没脸?儿子没出息,老大不小了也没考个半点功名在身,可我到底是齐家的儿子,这般叫人骑到头上还不反击,岂不叫人笑话?儿子一个人当了缩头乌龟不打紧,若连累了祖宗家门,那可如何是好?”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我可全是为了维护你们家的老脸才跟人动手的啊! 齐老爷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起这个儿子来,怎么外头那野小子砸伤了他的脑袋,倒好像把他的舌头也给调教重整过了似的? 最近越发巧舌如簧能说会道了,不过倒并不惹人厌烦就是。 因此放下笔踱到太师椅前坐下,“那你也不该打了人还闹上门去,把郭老气得够呛不说,万一太子怪罪……” 齐慕安扑哧一笑,“父亲有意考验儿子是不是?太子殿下再也不可能为了这件事怪罪咱们,我敢拿人头打赌,那郭老儿根本就不敢让昨儿那破事儿露给太子知道!” 这不就是怕把事情捅出去才上门道歉来了么? 一句话算是点醒了齐老爷,他还一直在纳闷那老匹夫为什么肯低头呢,这下全想通了,可不是太子根基不稳正当自律么!哪儿肯容得身边的人犯浑? 这么浅显的道理竟困扰了整整一晚,还好自己故作高深没叫儿子看出来! 因此忙有意干咳了两声清清喉咙,“哼,自然是为着考考你,这口窝囊气便是你小孩子家能忍得下,为父我也是要替你讨回来的!罢了罢了,没想到那姓简的小子这般会惹事,将来等他过了门,你需得多加管束才好。” 齐慕安脸上一本正经地连连答应,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起昨晚树丛中月色下那人神色恍惚却美轮美奂的侧脸。 要说郭家的反应出人意料,那薛家那边更加绝了。 也是同一天,薛淮亲自上门,带来了不少人参鹿茸等补品,说是鲁国公说的,给外甥压惊。 言下之意,鲁国公薛浦压根不曾因齐慕安的所作所为而有任何不满,反而还叫亲弟上门来安慰他,可见甥舅之间还有些感情。 除去齐慕安自己忽然变得着调了起来,就看薛家的态度,齐老爷也不敢再把给二儿子袭爵的事儿拿出来提了。 需知虽然大家都叫某国公,但他这个魏国公几乎已经淡出朝廷不管事了,而薛家兄弟两个却能文能武风头正盛呢,不得不忌惮他们呐! 因此这一次不论阮夫人再怎么拼了命的吹枕边风设温柔乡,老爷子再也没提过那茬儿。 阮夫人心里着急是肯定的,有时候难免拿齐老爷的姬妾们出气,齐慕安听说后也就跟听了个笑话似的咧嘴一笑。 最近他算是结结实实跟阮夫人杠上了。 就说福和郡主留给他的几间铺子吧,加上齐老爷拨给他的,大大小小若干间,他花了五六天的时间一一盘查了一遍,发现了一个极有意思的地方。 齐家的谱子就不用说了,用的掌柜的都是齐家的奴才,他们听阮夫人的话替阮夫人抠钱,他一点也不惊异。 谁知道薛家陪过来的几间铺子的账目竟然也都不对,看那位置、客流、货源,再略查一查市场行情,明明稳赚不赔的生意,账面上竟连连亏了好几年,就差没把老本给赔尽了,这可不叫人咂舌? 论理说这些铺头的掌柜应该都是从福和郡主带过来的陪房里头挑选的,难道他们也听阮夫人的? 论理确实不会。 不过理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一点上阮夫人很有她的手段和智慧。 比方说她将她自己很信任的一个陪嫁丫鬟嫁给了那几位掌柜中最有主意的吴掌柜当老婆,那丫头生得俊俏风流不说,性格又极泼辣,还不弄得那吴掌柜又爱又怕什么都交到她手里吗? 跟着又给了其他掌柜的家里各种程度不同的小恩小惠,什么儿子上学给破个例送到齐家的家学里,什么女儿出嫁开个恩额外赏了两箱子嫁妆之类层出不穷。 实在撬不动的,她也自有办法寻出个错处来把人直接打发走了换上她自己的心腹。 不过几年的功夫,这一帮人说起来还是薛家陪送过来的,实际上已经姓了阮了。 不过齐慕安可不是傻子,这些问题都是他查账之前就算准了的,之前少的也没办法叫阮夫人吐出来了,他只要把住关头再也不给她伸手的机会就行。 因此他干了一件颇阴损的事,亲自把吴掌柜叫到房里,跟他要他的独子吴权收在身边。 那可是人家三代单传、小心翼翼地捧大了还供着读书认字准备送去考取功名的金凤凰啊! 因此吴掌柜听了这话登时就脸色发白满头的冷汗,噗通一声跪在青砖地面儿上只知道砰砰砰的磕头,半天说不出话来。 齐慕安有意等他磕上一阵,地上渐渐渗出了点红色了,看着可怜,却并不同情。 这种卖主求荣的狗东西,一点好处就能把他勾着跑,自己要是舍得花钱,自然也能笼络他效忠自己,可惜他偏偏不屑在这种人身上花钱。 叫他吃点皮肉苦头才好! 因此等了半天才慢条斯理道:“怎么,你心里不愿意?那你想想,我娘留给我的东西,硬生生叫别人分去了大半杯羹,谁管我这个正主儿心里乐不乐意了?” 第16章 整刁奴 盘私房 特么的,哥的钱你们说拿就拿有没有想过哥的感受? 齐慕安把手里的茶盅子往桌上重重一掷,那吴掌柜听见他直截了当提假账和昧银子的事儿已经吓得三魂去了七魄,再听见尖锐刺耳的咣当一声,哪里还敢废话,当即便瘫倒在地上吓得尿了裤子。 要知道眼前这位小祖宗可是出了名的凶狠毒辣,这不才把郭家四公子打得躺在家里下不来床吗? 齐慕安一看此人这么没胆更加看他不上,本来还以为他至少得狡辩上几句呢,打了一肚子的腹稿准备对质来着,结果一句也没用上,真真坑爹! 不过他选在这年节下来查账可也不是凑巧的,自然有他的深意。 几年前的旧账就算翻出来也很难一串追一串最后追回阮夫人那里了,就算让他追到了,好几年的烂帐人家也可以打死不认。 可他最起码能把今年的损失降低至最低。 因为所谓年关难过,就是说在过年以前要把这一年的账给结清,而这些掌柜的平日里替阮夫人昧下的钱财,包括这一年到头了自己私底下给阮夫人的孝敬,都会在这几天拿出来通过各种不为人知的渠道送到她的手里。 而自己忽如其来地在中间这么一截和,不给他们一点反应的时间,哈哈,还不满满地全到他的碗里来吗? 这还得多谢原主凶神恶煞的坏名声,要是是个斯文讲理的,恐怕自己不花上几个通宵拿出大学里选修了一两年的三脚猫财会知识对出真假账目、拿出真凭实据,这姓吴的死也不会承认他们在背地里干了什么。 如今倒好,只要把脸一黑脾气一抖,对方就吓得什么都招了。 敢不招?行啊,那哥就把你儿子弄进门来,给他灌上一碗延嗣水,让他一辈子给哥打洗脚水,让你们老吴家绝子绝孙呗,多大事嘛,呵呵…… 这些话当然全不用说出来,吴掌柜心里哪里有不明白的,被齐慕安放走之后的第一件事,连自己家都没敢回,直接把另外几个掌柜给召到了一处开起紧急会议来。 那些人也是素知齐慕安的“美名”的,一听他起疑了纷纷乱了手脚,有胆子小的当即表示要带着老婆儿子逃跑,也有的胆子大的,提出要去府里讨太太的示下。 说到底,那些钱全都孝敬了太太了,难道谁愿意拿自己的积蓄出来赔给齐慕安不成?就算他们肯,那也不够。 吴掌柜刚才在齐慕安面前一副吓破了胆的熊样,可到了这群人堆里又成了个头儿了,听大伙你一言我一语的,渐渐又壮了胆子,于是决定赌一把,先偷偷摸摸找阮夫人房里的柳妈妈问问再说。 谁知这才到魏国公府的后门上等着呢,门房的小厮进去叫人了,跟来的却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丫鬟,而并非柳妈妈本人。 他心里正寻思着莫非太太把差事交给别人了,那丫鬟却笑嘻嘻地把他拉到了一边凑到他耳边悄声道:“吴掌柜可够心急的,怎么竟亲自上门来了?我们大爷说了,贵公子很好,他心里很喜欢,三天后就派轿子上门去接,您老人家快莫着急,还是回家等着吧!” 原来这来的根本就不是阮夫人那边的人,而是齐慕安身边的焚香。 吴掌柜一听见她说的话顿时便瞪大了眼睛像见了鬼似的瞪着她,等到回过神来时哪里还敢久留,跌跌撞撞就往家里跑,一路上险些被好几辆马车给撞上。 到了家也不跟他女人多废话,自己动手搬开床头的柜子,从墙根下的暗格里捧出了两只樟木箱子。 那可是他做了十年大掌柜积攒下来的全部家私! 他女人一见他一副气色不成气色的样子心里也慌了,又见他把家底全都拿了出来,忙冲上去拦他。 “老爷,有话好好说,这是要怎么呢!权哥儿开春就要下场考试,需要银子上下打点的地方可多,明年还想给他说个称心的媳妇儿,你这会儿把咱们的命根子拿出来,还不如直接拿根绳子来勒死我!” 吴掌柜懊丧地一把推开她,“你以为我心里乐意?!还不就是为了权哥儿!” 跟着便把今天在齐慕安那儿和到了齐家后门上的遭遇简单给他女人说了,他女人到底不识字没见过世面,竟流泪道:“齐大爷是什么人,他要真看上了权哥儿,难道这点钱就能打消他的念头?” 吴掌柜气得直跺脚,“糊涂东西,你只管舍不得这点身外之物吧!大爷哪里是看上了咱们儿子,他要的就是本来就属于他的银子!如今要是咱们知道好歹想方设法多给他弄点儿回去,才能保住咱儿子的前程,你懂不懂!” 说完也不管还在嘤嘤啼哭的老婆,自己找来了两块布把箱子裹了背上,又赶着铺子还没打烊赶回铺子里,把今年替阮夫人捞出来的一大笔进益也一同装上当天就给齐慕安送了过去。 齐慕安似乎猜着今天就会有收获似的,早就胸有成竹地坐在外书房里等着了。 吴掌柜恭恭敬敬地把钱送上,忍着呕血的心情看了自己的全部家当最后一眼后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大爷,小的自知这几年猪油蒙了心,做了对不起主子的混账勾当,小的愿拿出身家性命来补偿主子,求大爷饶了犬儿,从今往后小的的命就是大爷的,大爷叫我三更死,我绝不敢到五更。” 齐慕安装模作样地把几只箱子一一打开大概翻了翻,乖乖,这阮夫人的胃口可真不小。 看着吴掌柜还算识相,而自己一时也没地方再找个妥当人去,便点头道:“你既知错了,往后这一摊子事儿还是交给你,不过从今往后你把心给爷放明白了,好好琢磨琢磨到底谁才是你的主子!” “是是是,小的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吴掌柜带着一头冷汗哆哆嗦嗦地退出了齐慕安的书房,却迎头撞见下午说要居家出逃的黄掌柜,同样灰败仓皇的神气,身后也跟着两个小厮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 黄掌柜见了他立时便苦笑起来,“细软都收拾好了才发现儿子下了学不曾回家,跑去问先生,先生说大爷说孩子很好,给接到府里来玩儿两天。” 吴掌柜了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了几步又遇着一位,说是大爷忽然赏识起他女婿来,还要把他身边一位最得意的大姐赏给他女婿做小老婆。 于是乎…… 说到底其实齐慕安并没有耍什么特别聪明的小手段,只是当初阮夫人怎么用怀柔政策从他这边挖人的,现在他就用土匪伎俩再全部弄回来。 不过这些人当中,除了爱子如命本身也不算太刁滑、他自以为能够收服住的吴掌柜以外,其他人他一个都不打算留了。 因此当阮夫人收到好几家铺子的掌柜同时告老回家的消息之后,顿时便黑了脸,忙命人去请吴掌柜,却怎么也请不来人。 直到柳妈妈亲自出马寻到铺子里,吴掌柜不得不偷偷摸摸把她请到里头避人处,将大爷已经知情的事避重就轻的说了。 吴掌柜因为惧内,一向是为阮夫人之命是从,而且这么多年了也确实得了些好处,可如今为了儿子,老婆的话又算什么?再者他老婆更要为自己的儿子着想,反倒把阮夫人这个旧主给靠后了。 齐慕安用的自然是一手好棋。 这就苦了阮夫人。 她因自恃年底有这么一笔不菲的收入,因此平时花起钱来也有大手大脚的时候,如今年关将至什么珠宝首饰店啦、布庄裁缝店啦、胭脂水粉店的纷纷上门来结账了,她又不敢动用公中的钱叫人知晓,只好偷偷变卖了几样自己的体己,才凑出些钱来填了今年的亏空。 心里越发把齐慕安给恨毒了,只不过还没疑心到他忽然变聪明上头来,只当是薛家的人从中作梗,毕竟齐慕安目前调查的都是当年他亲娘陪嫁过来的财产不是么? 或许是薛家人觉察到了什么,因此撺掇着齐慕安跟自己作对生事呢。 她心里不痛快,整天侍奉在身边的女儿们自然能有所觉察。 只不过颂雅是她嫡出的亲女,从小如珠如宝地捧着惯了,心思虽然细,却是坦坦荡荡的,因此并未深思。 倒是颂娴,从小依附巴结阮夫人生存,虽然阮夫人从未表现出过厌恶齐慕安的情绪,可这姑娘生就一双慧眼,还偏给她赌对了。 当然,这也都是有迹可循的。 比方说小时候,她跟齐慕安打架打伤了他的眼角,阮夫人当着众人的面训斥了她,回头却赏了不少好吃的和小玩意儿,长大以后更是如此凑巧,今儿才跟齐慕安抬过杠,明儿阮夫人那里又有才翻出来的年轻时候的首饰送来给二姑娘玩儿了。 因此这一向阮夫人和齐慕安之间不曾言说的波涛汹涌,她倒是看出来了几分。 第17章 老掉牙的美人计 这会儿正双手捧了热水伺候阮夫人用人参养荣丸呢。 “母亲平素里肌肤莹润白里透红,女儿瞧着最近几日怎么倒瘦了不少,莫非为着大哥哥大喜的事太过操劳了。” 阮夫人揉了揉疼了好几天的太阳穴不吭气儿,当然她现在更疼的是心窝子,白白填送了那么多银子进去,那可不就是拿刀在割她的心头肉么! 臭小子,联合薛家人来对付她,可不是老虎不发威就当她是病猫么! 柳妈妈在一边帮腔道:“本来一大家子上上下下百来号人过个年已经够我们太太忙活了,偏偏一过完年大爷就要完婚,可不是铁打的人儿也吃不消嘛!” 颂娴体贴地在盒子里挑了块梅子肉递到阮夫人唇边给她送药,跟着又赔笑道:“母亲一向偏疼大哥哥,如今大哥哥成家立室,自然是不会惜力的,只不过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女儿说句不该说的,这未来的大奶奶是个男人,这可是咱们家好几辈子都不曾有过的,听说又是个满手鲜血杀人不眨眼的军爷,将来可也不知道好不好处呢!女儿想着他拿着刀枪的样子心里就怕!” 一边说还一边绘声绘色地拍了拍心口。 阮夫人慈爱地一笑,“傻孩子,你未来嫂子杀的那些都是贼寇,岂会在家里胡来?他们住的院子离你们姐妹也远着呢,快别害怕。” 颂娴忙亲热地挽住阮夫人的胳膊,“女儿不怕,女儿唯恐母亲受委屈。” 话只说一半,眼圈儿倒先红了。 这颂娴因打小跟着阮夫人进进出出巴结得很,阮夫人倒也真把她当半个女儿,如今见她这么贴心孝顺不由心里喜欢,虽然嘴上不能说出厌恶齐慕安巴不得他跟简云琛成为一对怨偶的话来,不过对这个机灵懂事的庶女倒是越发看重了。 当初这门亲事虽然老爷不大乐意,她却是极力赞同的。 不为别的,只为男人天生就没有女人好生养,就算吃了那什么逆天的药水,也有很多男人一辈子下不出一个蛋来。如此一来,大房的嫡脉就断了。 二来简云琛性格孤傲目下无尘,这点她是一早打听了的。 而齐慕安又是个牛脾气,谁都要听他的,谁要逆了他的意思他就跟个火药似的能一点就燃。 就这样的两个人给凑到一块儿去,就算简云琛是个能三年抱俩的女人,也搁不住齐慕安比稀罕他不肯碰他吧! 当初齐慕安在外头跟人抢戏子的事儿,她为什么把那戏子给弄回家里来,倒不是想让简家知道以后把亲给退了,这皇后说的亲也不可能说退就退。 她就是想在小夫夫俩中间提前制造点障碍,让简云琛一过门就对齐慕安横眉冷对,那齐慕安对着他当然也就没好脸色。 想到那个齐慕安为了他砸下不少银子追捧打赏的明月公子,阮夫人忽然眼前一亮。 那个去了,再弄一个来又有何难? 反正大儿子本就是个没羞没臊的色中饿鬼,她就不相信等她软玉温香地弄回个人来,他能不动心。 因此便一扫接连几天的萎靡,精神抖擞地张罗了起来。 齐慕安对阮夫人忽如其来的兴奋和频繁出门有所警惕,但一时还摸不着头脑,唯有以静制动,看看她到底打算干什么。 不过最近他的心情可是不错的,刚从阮夫人嘴边抢下了一块大肥肉,那成就感,是杠杠滴啊! 虽然碍于尚未分家以及自己也并未成家,所以不好意思开口要福和郡主的嫁妆单子,但那些几乎都是他大舅父鲁国公一手操办的,虽然时隔多年不可能还什么都记得了,但里头一些特别贵重或者特别有意义的东西他肯定还是有印象的。 等忙完年节和婚事,他倒要到大舅那边好好打听打听去,阮夫人以为他就这样就罢手了,他偏要在将来的某一天冷不丁地给她来一个回马枪。 说起来阮夫人也是个说干就干、雷厉风行的人,这不还有一天就是除夕,她可已经按捺不住了。 怎么说呢,她居然不远千里派车派人把她守了好几年寡的表姐和表外甥给接到了家里来。 要说她这位表姐姓孙,自幼家境也颇殷实,不过自然是不能跟江南巨贾的阮家相提并论了。 不过表姐妹之间因年纪相仿性子又投契,感情倒是极好的,二人都待字闺中的时候,阮家常常将孙氏接到府中小住,让家里的几个女孩儿好一处做伴。 这孙氏生得一副典型的水乡美人的风流姿态,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拂柳。 如今年纪虽然大了,却偏生得天独厚保养得极好,看上去比阮夫人还小上几岁。 可惜美人命薄,她男人几年前得肺痨死了,夫家的人又趁火打劫欺负他们孤儿寡母,如今跟十六岁的儿子两个人守着两间不大不小的米粮铺子,日子过得很清苦。 一听见她表姐说要接来京城过活,她如何能不愿意? 就是为了儿子的前程也得跑这一趟! 再说她的独子谢白吧,跟她年轻的时候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家乡通县谁人不知有个俊俏无比的翩翩谢家小公子? 因此当娘儿两个站在齐家大厅里一前一后给齐老爷请安的时候,全家每个人心里都开始打起了不同的算盘。 齐慕安显然对谢白更有兴趣,早已经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他来,只见这少年一副踌躇满志信心十足的样子,看着这座大宅的眼神里充满了羡慕向往的征服欲。 征服欲?那他倒是想征服谁呢? 阮夫人可不管齐慕安的胡思乱想,她正介绍得那叫一个热情呢,齐老爷倒没什么,客客气气地笑了笑,说话还是挺漂亮的。 “既然都是亲戚,那就多住些日子,我们太太远嫁多年,可是常常想起家乡人物。” 孙氏忙拉着儿子道谢,阮夫人一把拉过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好姐姐,到了我这里就不要太拘束了,都是一家子骨肉。我看白儿年纪也不小了,不知在家可曾上学?” 谢白恭恭敬敬地做了个揖,“回姨母,上过几年学,父亲去世后便没再去了,在家帮着母亲照应照应。” 阮夫人一听那自然是惋惜个不行,扭过头向齐老爷道:“老爷,白儿这么大一个小伙子了,来了咱们这儿也不能整天跟着他娘在内宅里头厮混,我看老大最近倒知道长进,不如叫白儿跟着他跑个腿儿什么的,也好学这些。” 齐慕安作为一个穿越抠脚大汉,自然得有他超乎常人的zheng治嗅觉,阮夫人的话都说到这儿了,他还能不秒懂吗? 从天而降的外甥,又是个美男子,还住他们家,还要放在他身边。 这不就是江湖上失传已久令人闻风丧胆、见血封喉、居家旅游必备上品的——美男计?! 呵呵,呵呵呵…… 不过既然是个美人又不是炸药,他没理由怕了他不是?当着爹妈弟兄的面儿,他要是拒绝的话,那也忒没风度了不是? 因此便对着谢白颇有深意地嘿嘿一笑,甚至动手捏了捏他的胳膊亲亲热热道:“好表弟,你就踏踏实实住下来,大表哥我会罩你的!” 可是回应他的,竟然是他极力掩饰的嫌恶和羞愤的闪躲目光! 齐慕安顿时感觉自己基本上是警报解除了,这男孩儿的心思可大着呢,自己并不是他的捕猎目标。 矮油,这个家里比他有出息的的男人目前有俩,一个是齐老爷,一个是齐慕文,这俩人一个是阮夫人的老公,一个是阮夫人的儿子,到时候不论这胸怀大志的少年看上了谁,也都够阮夫人吃上一壶的。 想到未来很有可能发生的喜闻乐见,齐慕安决定尽一切力量配合阮夫人的安排。 比方说她为了方便行事,压根就没给谢白预备屋子,而是以齐慕安那里院子大房间多为由直接把人往他那儿一送就完了,齐慕安更好,不但亲自拉着谢白的手把他往自己的住处来,还再三吩咐随从们好生伺候,别把表公子的行李给弄丢了弄坏了。 谢白一路上闷闷地不说话,不过还算知道给齐慕安这个主人留面子,直到进了房门只剩他们两个了才客气地推开了齐慕安的手。 “大表兄,谢白志不在此。” 齐慕安眉头一挑做恍然大悟十足抱歉状,“哎呀,莫非我误会了母亲和表姨的意思?” 谢白的脸色越发黑了,阮夫人的意思他不知道,不过他母亲的意思他心里是明白的,好不容易到了国公府,自然不能再灰溜溜的回去。 可谁不知道这位前国公夫人留下的大公子是个最最无用的呆霸王呢? 就算为了生计要屈就与人,那个人也不会是他。 因此便冷淡地摇了摇头,“大表兄的意思小弟不懂,小弟还要收拾行李,就不虚留大表兄了。” 这是下逐客令了。 齐慕安扯出了一脸没心没肺地傻笑抬脚就走,一边走还一边“恋恋不舍”地回头,“那成,那成,你先歇着啊,回头我再来看你,再来看你哦!” 第18章 甩包袱 会情敌 回到自己屋里总算可以放下脸上的假笑了,齐慕安用力扯了扯两边面颊,妹的,陪阮夫人演戏演得他脸上的肌肉全都僵了。 映棠体贴地给他端了一碟糖炒栗子和一壶好茶,“在前头说了半天话,爷可饿了?传饭还有一会儿呢,先吃点小食吧。” 齐慕安好吃,也喜欢映棠的这点小意,便高高兴兴地坐到桌边剥了起来。 却见映棠并没有退去,而是站在原地似乎有点儿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喝了口茶道:“有什么就说,又不是你站成块儿石头爷就能变成你肚子里的蛔虫了。” 映棠听他说得有趣不由笑了,因大白天的并没有关房门,门外廊下时不时有小丫鬟走来走去,于是她便又上前几步走到了齐慕安的身边。 “那位姓谢的表公子身边一个跟着的人也没有,奴婢们原以为太太会派人,谁知柳妈妈说了咱们这儿这么多女孩儿也不过只有大爷一个主子,还不都是闲着淘气,让咱们这里不拘挑一两个去伺候他就是了。可奴婢想着这调拨人手并非小事,也不是我们当丫鬟的能做得了主的,还是请爷的示下。” 齐慕安眉头一皱,这是什么意思,莫名其妙弄了个亲戚来吃我的住我的,连人还想用我的? 不明就里的人看起来这不已经跟我的姘头差不多了嘛! 阮夫人这算盘打得也够响的。 又想了一想方道:“不忙,什么外四路的亲戚,爷实话同你讲,他是咱们家的表公子不假,却不是你大爷我的表弟,我正经表弟眼下哪里在京城?” 他这话映棠听得明白,齐慕安说的正经表弟是指鲁国公薛浦的小儿子,目前正在南方剿匪,说起来他嫡亲母系确实也就只有这么一个表弟,还有薛浦的另外两个儿子是他表哥。 这话说得虽然简单,但透露的信息并不小,当初大爷可是跟阮夫人那边的亲戚很亲近的,如今竟明说了这些话,可见最近自己总是影影绰绰地觉着大爷跟太太之间有点不对劲的感觉并不是错觉了。 她虽然人没有焚香机灵,但也不笨,听了这话后忙道:“爷的意思奴婢明白了,爷身边通共四个能近身伺候的丫头,如今还去了一个落梅,只剩下我们三个已经不大周全了,若再分谁去伺候谢公子,岂不是委屈了爷?可谢公子又是亲戚,要是派个二等丫鬟去伺候他,又唯恐怠慢了。” 一番话说得齐慕安连连点头,这丫头这么快就把表公子改口成谢公子了,不错不错。 “你就这么跟柳妈妈说去吧,再加一句就说我说的,叫她走太太房里派个好的来。” 映棠答应着去了,不多时便领了两个年纪也是差不多十五六的丫鬟回来。 齐慕安在阮夫人房里见过她们,并不是排得上号的大丫鬟,可见阮夫人对这个表外甥的重视程度也远没有她嘴里说唱得那么好听嘛! 什么好表姐好外甥,还不都是她随手拈来的棋子? 这时候他都有点羡慕那些穿越女了,就算遇到个毒后妈吧,人能嫁人啊,能离开啊,他倒好,怎么都还得守着那个老巫婆呢! 真没劲! 想想不由沮丧,把手里的栗子胡乱拨弄着发出咯咯咯的声音解闷,却见焚香领着六福进来了。 “小的给爷请安,小刘将军派了人来,请爷过府听戏,晚上还有酒宴。” 见齐慕安一脸茫然,他忙跟上解释,“小刘将军是骠骑大将军刘将军的儿子,叫做刘破虏,是个豪爽爱交朋友的,京里大半的贵公子哥儿都爱与他一处吃酒玩笑。” 齐慕安哦了一声,“那跟我好不好?” 六福犯难地抬起头瞥了他一眼,要搁从前那是打死他也不敢说实话的,可现在的大爷明理多了,对他也不错,总不能看着主子出去毫无准备地丢人现眼吧? 因此便斟酌着小声道:“小刘将军跟简公子一道出过好几次兵,有些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烂舌鬼就爱起哄,说他们俩是一对儿。” 这话并没有正面回答齐慕安他跟刘定邦的关系如何,却委婉地点名了简云琛和刘定邦的关系。 齐慕安微微一怔,六福以为他要不高兴呢,却没想到他忽然笑了一声,“这么说云琛也是要去的咯!” 六福有点跟不上他的节奏,傻傻地点了点头。 只见他主子干脆地站了起来,“走,爷带你出去玩儿去!” 走到大门口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把焚香叫了来,“你到二爷那儿去,看看他在做什么呢。就说我有事要出门,谢公子才来,不好意思把人白丢着,看看二爷得不得闲,要是能过来陪着说说话也是咱们亲戚间的意思。” 焚香听了忙小跑着出了院子,齐慕安心里嘿嘿贼笑,齐慕文那小子方才可是一双眼睛挪也不挪开地盯着人谢白看呢,这会儿就让人家亲的表兄弟两个亲热亲热吧! 果然齐慕文就跟脚底踩了风火轮一样飞速地来了,齐慕安看着刚才对自己冷冷淡淡地谢白笑容可掬地迎出来,顿时心情大好,一路哼着小曲儿就出了家门。 进了将军府的大门齐慕安并没有太多惊讶,毕竟魏国公府、鲁国公府已经够气派够豪奢了,这大将军府比起他们这些一等公来还次了一层,再者这些豪门府邸在装修风格上来说也都差不多一个样子,没什么特别吸引他的。 虽然他是收到邀请立马就过来了,可到了的时候还是已经坐了满满一桌子人了。 众人见了他不由分说就要罚酒,齐慕安也不含糊,一仰脖咕咚咕咚就是三杯。 喝完了才有机会细细观察这一桌人,刘定邦他是第一次见,长得挺路人的,不帅不丑,好在个子高身材好,勉强能算个一表人才。 膈应的是这家伙自己坐在简云琛的左手,而简云琛的右手边也有人坐着,于是齐慕安只好挨着一个跟他热情打招呼的少年公子胡乱坐下了。 路上还想简云琛这么新欢旧爱(当然他已经默认自己是人家的新欢了)坐在一桌不知道会不会尴尬? 谁知道人家淡定的很,见了他也不过微微点了个头,就继续侧过头跟刘定邦说话了,那刘定邦比手比脚的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弱智笑话,居然逗得他浅笑连连。 赵二也在,居然还带着欢喜,那欢喜紧紧挨着他坐着,只差没吊在他胳膊上了。 这些年轻贵公子平日里的戏酒消遣多半荒唐,带个什么花楼里的姑娘或者在外头养的相好的同来那是见多了的,因此齐慕安并没有往深处想。 谁知道酒过三巡刘定邦忽然发难了,举起酒杯向赵二笑道:“你小子,得此佳人,更加乐得逍遥连老婆都不要了!” 欢喜红着脸不说话,赵二这时候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他这人喝醉了酒有个特点,就是爱说话,而且什么都说。 因此齐慕安一看刘定邦起了这么个头,心里已经知道要不好了。 赵二果然不负众望,揽起怀里的欢喜乐颠颠地摸了摸他隆起的肚子笑道:“刘兄说笑了,全仗齐兄成全,嘿嘿,嘿嘿嘿……” 一句话说得满桌子的人十来道目光刷刷刷地照了过来。 齐慕安心里骂了句刘定邦你姥姥的! 脸上却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看你说的,这粉头当初是咱们弟兄几个一起看中的,我买下他来还不就是为着大伙儿取乐嘛!既然他有了你的种,咱们可不好意思再胡闹了,你还是领回家一个人好好享用吧,哈哈哈哈!” 这话说得很粗,可他本来就一粗人,还“喝醉”了,指望他说出什么好话来? 刘定邦想冤枉他养男人怎么怎么,他偏就轻描淡写拉上在座的好几个人,把欢喜说成是专供众人玩弄的玩物。 事实上也差不多。 欢喜的脸色渐渐白了,可在座的人里头睡过他的人拿一个手指头都数不完了,大家心知肚明呗,纷纷举起杯来跟着齐慕安起哄。 还好赵二吃多了不计较了,要还清醒恐怕得气得推开怀里的家人自己猛灌几杯闷酒了。 简云琛只管事不关己地吃菜,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上回的教训,今天他是滴酒未沾。 刘定邦以为他不高兴了,忙凑近他耳边歉然道:“我吃多了酒犯浑,说了不该说的,叫你难堪了。” 简云琛不紧不慢地嚼完了嘴里的食物,云淡风轻地瞥了他一眼冷道:“你心里要有什么不痛快想冲着姓齐的去,大可随意就是,只别拉扯上我。” 一句话堵得刘定邦没了话,本以为他一向不涉情爱想不到这些呢,没想到他是知道的,只不过他不关心而已。 不由涨红了脸,桌子底下的手紧紧盖在简云琛的膝上,“难道你心里就痛快?你就甘心?” 简云琛冷冷看着他不吭气,听了半天壁根的齐慕安放心了,这俩根本不是六福说的那回事,这悲催的小刘将军,就是个剃头挑子一头热的单相思! 第19章 无名火 有心人 放心归放心,可刘定邦那只放在某人大腿上的禄山之爪就让人闹心了啊! 哥的老婆,你当着哥的面儿吃豆腐,当哥是死人吗! 这时候正好有个两个丫鬟过来上菜,于是齐慕安一不小心抬起胳膊挠了挠后脑勺,不小心把身边的公子甲给撞歪了,公子甲的肩膀撞上了丫鬟的腰,丫鬟手里一抖,捧得好端端的热汤热菜一股脑扣在了刘定邦的身上。 刘定邦被烫得呲牙咧嘴地跳了起来,那丫鬟忙哆嗦着上去给他把外头的夹袄巴拉了,厚厚的衣服裹着热汤那可是更烫人。 闯祸的公子甲苦着脸瞪了齐慕安一眼,齐慕安朝他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也心安理得地跟着众人围上前慰问主人,忽然被一股力量一把拽出了人群,只见简云琛一脸不赞同地看着他。 “别人的地方,你不要胡闹。” 齐慕安斜睨了还在咋咋呼呼的刘定邦一眼,一脸的不屑,“怎么,你心疼啦?” 这话脱口而出后他知道自己这会儿的表情一定很流氓很欠揍,可他莫名其妙地就是没控制住。 简云琛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嘴角浮起一抹冷笑道:“你不会忘了我还没有嫁入贵府吧?” 言下之意,你好像管得太宽了。 齐慕安本来并没生气,被他这么冷言冷语地刺了一下心里是真不舒服起来,偏偏那人也不是什么软蛋,刚才分明没见他怎么关心刘定邦,这会儿居然径自穿过众人走到刘定邦面前扶住了他的胳膊。 “烫得这样恐怕得上点药了,我扶你回房间去。” 刘定邦受宠若惊地抬起眼,当然不会拒绝啦!忙向在座诸位连声致歉,这哪儿是致歉,分明就是赶人啦,他已经等不及要跟简云琛单独相处了吧! 临走还不忘抛给齐慕安一个挑衅的微笑。 妈——蛋!有意思吗? 齐慕安忿忿地把面前的酒杯一撸,众人纷纷惊诧地看了过来,不过很快各自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齐大这是觉得没面子,恼羞成怒了吧! 不过碍于齐慕安平日里的恶名和这会儿确实不大好的脸色,就算有人幸灾乐祸,当着面可是万万也不敢笑出声来的。 齐慕安自打穿过来,这一两个月是过得顺风顺水了,这会儿看着众人阴阳怪气的神色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邪火,把袍子一踢抬起脚就往刘家的内堂大步走去,到了内院还大声嚷嚷。 “刘定邦你这个混蛋,哄骗我老婆跟你回房间是什么意思!瓜田李下你还有没有廉耻了!” 几句话一骂果然见简云琛黑着脸从游廊尽头快步走来,抿着唇一句话不说,抄起他的胳膊就往门外走。 这脚不沾地两颊生风的赶脚哟!莫非就是武侠小说里说的轻功! 齐慕安到底是个怕死的,虽然嘴硬不肯叫嚷,另一只自由着的胳膊却也忍不住跟个八爪鱼似的紧紧攀在身边人的身上。 随着眼前景物的飞速转换,两个人很快已经站在了刘府门外的巷子里。 还好这会儿已经入夜,要不来来往往的人看着一个大男人一脸惊惶地吊在另一个大男人身上,恐怕得笑死。 简云琛侧过头看着刚才还嚣张的人这会儿蔫成这样,不由心里痛快。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你可知道刘兄的武艺远远在我之上,他要动你,恐怕这会儿你得躺着家去了。” 齐慕安虽然有点舍不得美人项间若有若无的清冽气味,但顾及自己男子汉大丈夫的形象,还是干净利落地从他身上爬了下来挺直了腰杆。 “他敢动手?当我魏国公府没人了?” 这话说得霸道,其实底气不足,毕竟自己方才的意气之举确实有那么一点过火。 简云琛幽幽叹了口气,“罢了,回吧,今儿这一闹,将来见面恐怕尴尬。” 话一说出来又想到自己很快就要委身于人,跟个妇人似的搭理深宅内院,哪里还有机会跟刘定邦一样出入军营校场,恐怕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呢! 不由心中不快,便自顾自转身就走,这时跟在他身边的小厮也不知道从哪儿转出来的,牵着马把缰绳朝他手里一递,于是齐慕安眼前很快便只剩一道崛起的尘烟了。 齐慕安怏怏不乐地回到家里便一直蛰伏着没再出门,毕竟第二天就是除夕,再过一天就过年了,什么祭祖啊年酒啊全都过得懒洋洋的,反正满眼是人就对了。 就连颂娴有事没事的挑衅,他也就抛给她个冷冷的白眼掉屁股就走。 心说小丫头的脑子不知道怎么长的,难道她姨娘生她的时候把孩子扔了把胎盘给养大了?他这个嫡长子有手有脚心智健全的活着呢,怎么这个家以后就铁定是老二的了? 自以为抱紧了阮夫人母子的大腿,就算将来嫁了人也算有个强硬的娘家靠山了? 别做梦了! 也不看看这场穿越我是主角还是你是主角?要是叫个《庶女攻略》,那你是稳赢了,可现在叫啥你看不看得清情势啊? 蠢货!懒得搭理她都! 他这里仿佛万事打不起精神来一般,可他对面屋的某人可精神抖擞着呢。 每每听见丫头们议论,谢公子跟着二爷到谁谁谁家吃酒去了,回头老爷又带她到谁谁谁家看戏去了,末了谢公子跟二爷讨论文章,夜深露重二公子怕他着凉,就留他在他那儿过夜了,这一过就过了好几夜。 齐慕安怕冷,抱着两个手炉子窝在暖炕上听笑话,招招手叫来了焚香小声嘀咕了几句,很快满府里各屋各院都议论纷纷起来。 这大节下的正是个个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呢,这从天而降的火爆八卦怎么能不添油加醋狠狠嚼一回舌头? 于是阮夫人想不收到风声也难了。 当即黑着脸把她表姐孙氏叫到房里关起门来狠狠数落了一番。 孙氏如今虽然落魄,为出阁前也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自然是知道廉耻的,当初答应阮夫人进京来原抱着叫儿子跟着魏国公和几位小爷跑跑腿混个脸熟,将来总不怕谋不着差使,总饿不死他,没想到才来了半月竟然跟老爷和二爷父子两个都传出了绯闻来,那来了得? 她只得这么一个儿子,要真给人做了男宠,她将来还有什么指望? 再者阮夫人的手段她是知道的,年轻的时候就是个狠辣的,要是儿子损了她的利益,哪里还有活路? 因此心里又急又气又愧,回到房里就觉着胸闷难支躺了下去。 谢白从外头回来听说了,忙去看她,自然也受了他娘不少狠话。 他倒并非有心想要气他娘,只可惜他从小奢侈惯了,根本吃不得苦。 如今到了魏国公府,跟着那父子两个见多了京城繁华各处富贵温柔,更加不肯再到外头做什么艰苦奋斗看人脸色的生意了,满心里只想着攀个有力的肩膀,从此舒舒服服在府里住着,又有什么不好? 老爷的年纪是大了些,要是真跟了他,他娘在阮夫人面前也不好交代,可二爷有什么不行? 自己不过比他大三岁,相差并不多,又还是亲戚。 他也不是那起好高骛远做美梦的,不奢望能做正房,当个侧室又怎么了?这高门大户里头的公子哥儿,谁家不是三妻四妾的,连他们乡里那些土豪乡绅都有好几个小老婆呢! 谢白虽然生得俊俏,但毕竟文化程度不高,也没见过世面,他不能理解高官阶层和暴发户阶层的区别,不知道阮夫人苦心经营了多年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亲儿子培养得温文谦逊风评极佳,这正在预备说老婆的当口要是纳进一房宠妾,那那些同样世代簪缨的家族会怎么看他们。 这会儿他满心里想的只有阮夫人和他母亲都要阻挠他的好事,断了他的前程。 所谓心魔既生,自然不能说除就除了,这晚他从他娘屋里出去就没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辗转摸到厨房里塞了厨娘两吊钱银,弄了一壶酒四个菜出来,亲自从容不迫、仪态万方地端去了二公子齐慕文的房里。 齐慕文在同龄人中算是老城、有心计了,可也耐不住这本来就看上的人,和那又滑又嫩的红酥手,加了料的黄藤酒啊! 于是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还不起,跟谢白两个就这么精光赤条地被进来伺候的丫鬟们也撞见了。 丫鬟们本来倒是训练有素不敢声张的,可她们不敢,谢白敢啊,身子叫表弟趁醉给占了,这会儿还叫这么多人白瞧了,他可是不活了! 当即捂着脸仅穿一件单衣冲出了门,直奔边上的荷花池就要往里跳,吓得齐慕文裤带还没系好呢就忙跑出去拉他,这还不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了么! 第20章 顺水推舟野鸳鸯 齐慕安的院子这一下热闹了起来。 谢白是被几个下人七手八脚给抬回来的,用他母亲孙氏的话说,孩子又羞又气又愧,心头一口气上不来,早已失了知觉。 齐慕文自然亦步亦趋地跟着。 不多时齐老爷、阮夫人等人都前脚跟后脚地进来了,齐慕安哪里会错过这么一出好戏,立刻就到对面给他爹妈请安了。 齐老爷显然心情不佳,而且非常不佳。 黑着脸喘着气坐在那儿一副随时都会被引爆的样子,见大儿子来请安不过微微点了点下巴。 阮夫人正拿帕子擦眼泪呢,好像方才跳河的人是她似的,上气接不来下气,柳妈妈正在给她揉心口。 见了齐慕安阮夫人的眼睛更红了,“你这孩子,把表弟交给你,你这是怎么看管的?” 一句话说得众人的目光都跟聚光灯似的聚到了齐慕安的脸上。 齐慕安心里乐了,不是哥爱挑事啊,是你自己乐颠颠的踩过来,就别怪哥送你个坑了! 因此便无辜地睁大了眼,“母亲,表弟是亲戚又不是下人,再者也成年了,大家都是男人,要儿子怎么看管?他要是半夜出去逛花楼呢儿子自然不答应,可他跟他屋里的人说了是到二弟那儿做做,他们俩又是比我更亲了一层的表兄弟,难道儿子能拦着?说出去儿子成什么人啦!” 一句话,你外甥跟你儿子两个人死不正经,你还好意思怪别人? 阮夫人被他堵得眼看又要变脸,齐慕安可没那么好说话,你先惹的我,哪儿能让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跟着又道:“再说了,儿子那儿人手短缺,谢表弟身边两位姐姐都是母亲房里派过去的,所谓打狗看主人,她们是母亲的人,儿子常跟映棠她们说,对两位姐姐要尊重。既然她们都觉着不打紧,儿子何必跑去做那得罪人的恶人?更何况——谢表弟家三代单传,儿子是打死也想不到他竟然甘行女道啊!” 说完还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本来一直忍着不敢哭出声音的来的孙氏听了这最后一句话哪里还忍得住,当即激动不已泣道:“谁说我白儿甘行女道?还不是……” 她心里怪齐慕文酒后兽性占了自己的儿子,可觑着阮夫人的脸色再想想母子两个现下的处境,还是把原先要说的话给吞了回去,反而改口道:“还不是两个孩子吃多了酒犯了糊涂,都怪我,当劝那傻孩子少喝酒才是。” 一边说一边心疼地朝内室看去,谢白这会儿正躺在里面呢。 他也算精乖的,挑起一大摞子破事然后自己把脑袋一缩直挺挺待在里头装死了。 阮夫人到底是阮夫人,就算那神马,捉奸在床,她也不肯轻易认命。 当即把齐慕安刚才的话给推了出来,“老爷,老大说的对,谢家三代单传,一场亲戚难道咱们要人家绝后吗?白儿毕竟是男人,又不是女子,酒后乱性谁也不愿意,不过就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何?” 意思男人又没有贞操一说,难道还要她儿子负责? 当然从她嘴里说出来那是冠冕堂皇得多。 齐老爷心里也不愿意把谢白给二儿子做小,他有他说不得的私心,想谢白那孩子俊俏机灵又会体贴人,带在身边不知多会讨人喜欢,要是入了内闱,那自己多少要避讳了。 因此便点点头向孙氏道:“这事儿是我们老二荒唐,我们齐家对不住你们谢家,等白儿身子好了,我豁出去这张老脸不要也需得给他讨个功名,到时候再说房好儿媳,把你们谢家一门再撑起来,你说好不好?” 这话算是说到孙氏的心坎儿里了,她带着儿子千里迢迢跑到京城来寄人篱下,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正要一口答应呢,里头传出了悉悉索索的响动,不一会儿功夫只见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搀扶着脸色苍白、娇软无力的谢白走了出来。 谢白可不含糊,二话不说就给齐老爷和阮夫人跪下了。 “老爷,太太,白儿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实在无颜苟活于世,更不敢再玷污人家的女儿耽误别人一辈子。求老爷莫再为白儿操心了,白儿如今身心俱残,只想找个清静的地方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这话说得齐慕安险些笑出声来,还好现在大伙儿的注意力都在谢白身上呢,没人留意到听忍笑忍得这么辛苦。 这意思还不明白吗?阮夫人你说我是男人无所谓,可我就是是烈男怎么啦!我就看重贞操怎么啦!你不让你儿子负责,我出家去!我就行动抹黑你们十八代祖宗!我贴你们家大字报!我…… 就在齐慕安还满脑子浮想联翩的时候有人已经按耐不住了,那就是齐慕文。 他虽然在阮夫人的精心教导下已经比同龄人要出色、懂事,但人毕竟血气方刚不是,毕竟还没谈过恋爱不是?这时候那神马恋爱荷尔蒙的力量就表现出来了! 一听心上人要出家那还了得,忙上前一步搂住了谢白单薄的肩头。 “父亲,母亲,儿子自己闯的祸,愿意自己一力承担。今天三位长辈在上,儿子愿纳谢白为侧,爱惜他一生一世。” 十四岁的少年个子虽然不高,音量却不小,再加上他跟在齐老爷身边办事已有两三年了,说话行事一向是掷地有声说一不二的,这话说出来又比寻常少年、甚至原来的齐慕安要有份量得多。 阮夫人当即涨红了脸厥了过去,孙氏摊在椅背上一下子老了十岁,只剩齐老爷一个还能说话的,他是个男人,总不能这时候也不顶事,也晕过去吧? 就在老爷子左右为难不肯给个痛快的时候,齐慕安决定帮他一把。 因此便走到听身边贴着他的耳朵神神叨叨道:“爹,谢白要是真出了家,外头不知道怎么风言风语说咱们呢,到时候不但有损我们魏国公府的体面,对二弟的前程也更加不利。” 齐老爷听了这话心中一动,没想到糊里糊涂的大儿子在这件事上看得最为通透。 一切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不能让几辈子的祖宗名声坏在自己手里。 因此只好忍痛道:“既然你们两个自己愿意,柳妈妈,你挑个好日子吧。” 一对小鸳鸯相拥而泣,齐慕安觉得自己在膈应死阮夫人这条道上真是越奔越欢天天向上了。 总有一天整得这老巫婆不敢忍他,那他才可以真正意义上的享受人生不是? 说起来也巧,最近一两个月里居然只有齐慕安娶亲那天是个好日子。 齐老爷为难了,大儿子娶老婆,二儿子纳妾,搁一处合适吗? 齐慕安倒大方得很,连连摇头表示无所谓。 脑子清楚点的人都知道这只不过是个顺水人情而已,国公府嫡长子迎娶天下兵马大元帅之子,皇后保媒多少皇亲国戚到贺,这场婚礼何等隆重? 尚未娶正妻的弟弟纳个小老婆,阮夫人恨不得他们能低调到尘埃里最好谁也不知道呢,那最多就是一顶小轿把人送进去的事,要庆祝,也只能小两口自己在房里喝两杯,能抢他什么风头? 这时候表现得大度点,老爷子对自己的印象分又能往上飙升好几分。 果然齐老爷满意了,心说大儿子虽然在外头浑,在家里对兄弟姊妹那还是没话说的。 不知不觉就把原本对齐慕安“六亲不认”的认知从脑海里给划掉了。 很快到了大喜的这一天,齐慕安还抱着枕头做第十八个美梦呢,就被映棠和焚香给推醒了。 两个人今儿穿得都是喜庆的眼色,见他醒了忙拍了拍手,一时门帘子一动又进来了包括扫雪在内的七八个丫鬟。 映棠领着头笑嘻嘻地磕头道:“今儿是爷的好日子,奴婢们先恭喜大爷贺喜大爷,恭祝大爷和少君和和美美,早生贵子!” 一屋子的女孩儿嘻嘻哈哈的,齐慕安这下子算是彻底醒了。 就是今天,自己这辈子的人生大事就算是这么定下来了。 想到简云琛,那样绝色高华的人物,心眼也不坏,脾气虽臭不过还不算太任性,自己无疑是喜欢他的,想想要是天上掉下个高圆圆在任何diao丝面前,谁能不喜欢? 不过要说爱生爱死的,他还真没那么较真,至于简云琛简云琛那厮就更指望不上了,他看他的眼神他不是感觉不出来,他肯嫁给自己,完全就是认命而已。 不过这样也好,大家都还算是靠谱好青年,相敬如宾地过日子没多大难度吧?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任丫鬟们给他弄头发穿礼服,里三层外三层,正准备去他老爹磕个头就出门接新娘子去呢,却见一个丫鬟在门口探了探头,“爷,三爷来了。” 第21章 喜迎亲 小登科 三爷?齐慕和? 齐慕安惊讶地挑了挑眉头,自从穿越过来,他和这位沉默寡言的三弟来往并不多,偶尔在齐老爷那里遇见,也不过客客气气地打声招呼。 这孩子跟老二齐慕文同岁,过了年应该一样十五了,不过生得更精致俊俏,跟齐老爷并不像,应该是像他的亲生母父吧。 齐慕安心里琢磨着,齐慕和已经被扫雪引着进了屋,见了他似乎有些拘谨,站在门边低声唤了声,大哥。 齐慕安这个人吧,虽然炸起毛来张牙舞爪的,但别人要是敬他一尺,他也能敬别人一丈,于是乐呵呵地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弟起得好早,快到里头坐,里头暖和。” 齐慕和轻轻摇了摇头,并没有挪动脚步,而是从怀里摸出了一只小巧玲珑的锦盒。 “今天是大哥的好日子,慕和没什么好东西,这个小玩意儿是当年父亲给我母父的,如今我借花献佛送给大哥,祝愿大哥大嫂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说完把盒子往齐慕安手里一塞扭头就跑了,齐慕安掀起门帘子叫他,他头也不回。 这小子,别扭劲儿说句话还害羞呢! 碍于自己这会儿还赶时间呢,齐慕安当然不会真去追他,随意地把手里的小盒子打开一看却愣住了,虽然这两个月他在魏国公府里已经见过了各种好东西,不过成色这样好的玉玦还真是少见。 这三弟,平时不见豪奢,送东西出手倒大方。 这时候映棠过来给他添外头的大毛衣裳,见了他手里的玉也笑了,“三爷是个实在人,所谓得人恩果千年记,这话真是说的不错。” 齐慕安一听奇了,莫非以前的齐慕安帮过他? 因此忙拉住映棠问她缘由,映棠蹙起眉头稍作回忆方道:“三爷小时候身子特别弱,有好几年几乎药罐子不离人,太太自己又有年纪差不多的一双儿女要照料,对他难免疏忽。有一天夜里三爷烧得厉害很是凶险,偏老爷太太出门吃酒去了都没在家,是大爷拿的主意叫请的大夫。从那以后三爷最听大爷的话。” 齐慕安了然地点了点头,“那会儿我们多大了?怎么如今他跟我好像生分了似的?” “三爷约莫七八岁,大爷有十三四岁了。这几年大爷不大爱着家,三爷的性子又越发不爱说话了,所以才显得如此,每年爷的生日三爷除了份例的寿礼,总还是会独一份给你留着。不过说句不该奴婢说的话,爷对外人横了些,对自家兄弟是只有护着的。” “哦——” 看来这小恶霸也不是一无是处,起码对妈妈和兄弟都还挺有爱的,可惜后妈和二弟都看走了眼,这个三弟倒不错,虽然在这个家里没权没势没存在感的,但人家知道感恩不是? 人生在世总要有个可靠的兄弟朋友,所谓一个好汉三个帮,到哪儿哪儿的都是独行侠那多没劲,以后有机会倒要好好跟他亲近亲近。 接下来就是激动人心、热闹非凡地接亲阶段了! 一路上齐慕安骑在高高大大的五花马上忍不住脑补一会儿接新娘的情形,想着几乎跟自己差不多高的简云琛穿着凤冠霞帔还顶着个红盖头,被喜婆搀扶着颤巍巍地从大门里走出来…… 呕—— 不男不女的好恶心!再说哪儿有这么高大威猛手长脚长的新娘子啊! 淡定淡定,入乡随俗嘛,哥们儿,你自己想想就好了,一会儿到了简家门口可别真的吐出来。 齐慕安拍着心口安抚着自己突突直跳的小心脏,谁知道真实情况根本就跟他在古装肥皂剧里看到的一点也不一样! 谁说男人当新娘子也要凤冠霞帔的呢? 谁说男人要戴红盖头的呢? 齐慕安的接亲车队才转入巷口,老远就看见一个红衣似火的长身少年英姿飒爽地骑着一匹白马,不冷不热地看着他们。 他身后站着乌压压一群送亲的简家人,中过一次风的简将军拄着拐杖站得笔直,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未来女婿。 齐慕安还算靠谱,老远就下了马,大踏步走上前单膝点地,“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简将军微微颔首,并没有说什么百年好合地吉利话,沉默半晌后却中气十足道:“我养的孩子我心里有数,云琛不会负你。不过你若负心,将来变做他剑下亡魂之日不要到我这个废老儿跟前诉苦。” 齐慕安听了不由一愣,这算是哪门子嘱托,难道这时候他老人家不是应该说,我们云琛是个好孩子,你要好好对他,要是你不好,别怪我简家怎地怎地嘛! 虽然他并不打算在婚后干什么坏事,不过剑下亡魂几个字还是令他下意识地背脊一寒,下意识地回头去看他老婆,只见他已经悄无声息地下了马,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 不过他并没有回应他的注视,而是仰起头对他父亲道:“父亲放心,儿子绝不辱没我简家威名。儿子这就去了,父亲保重。” 说完也不招呼齐慕安一声,自顾自纵身上马扬长而去,齐慕安沉浸在他神采飞扬的美艳身姿里好半天,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好尴尬地跟简将军匆匆作别,骑上马就追了出去。 难怪迎亲车队里没有轿子,原来男人嫁人根本就不是女里女气的坐轿子,人家也是跟新郎官一样骑马的! 而他这个老婆的骑术还是在战场上练过的,这次可丢大人了,该不会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家人家已经在喝茶了吧? 那狼狈地熊样可够阮夫人跟老二乐半年! 齐慕安想想有点不忍直视,谁知才出巷口,却见那抹红影就停在不远处的大树下等着他,不由大大松了口气,用力夹了一把马肚子朝他奔去。 “刚才为什么走得那么急,我看岳丈大人怪舍不得你的。” 简云琛脸上并未见悲喜,“多待一会儿他就能舍得了?婆婆妈妈倒跟女人似的。” 齐慕安这下子懂了,他并非有心给自己难堪一个人先走,只是心里不忍父子诀别执手相看泪眼神马的,倒不如果决一点儿干干脆脆,不叫别人看笑话。 真不愧是军人,长得再怎样俊俏,性情却是硬到底的。 想起简将军跟自己说过的唯一一句话,再想想齐老爷,不由心里艳羡,人家那才叫父子啊! 两个人骑着马你看我我看你彼此沉默了一会儿,后头的人慢慢跟了上来,齐慕安抬起头看了简云琛一眼。 “咱们走吧,别误了吉时。” 简云琛点头,夫夫二人并肩策马朝魏国公府驰去。 拜天地的过程跟电视上差不多,不过拜完天地以后并不是新娘子坐在房间里娇羞地等待,新郎官在外头胡喝海喝,而是跟现代差不多,一对新人一同举杯向道贺的亲友们致意。 而这场婚宴还来了一个齐慕安想都没想到的贵人,那就是太子傅仲。 毕竟是皇后娘娘亲下懿旨撮合的一对璧人,齐慕安的生母福和郡主待字闺中时与皇后娘娘又是极好的,如今小辈的喜事儿就算她碍于身份不好出宫,派太子过来也是合情合理的。 齐慕安本以为傅仲会是那种浑身透着高深莫测气场的白面书生,可没想到他从长相到性格都相当豪爽,酒过三巡还拉着齐慕安笑道:“我那不成器的小舅子,我早想治他了,就怕他姐姐跟我闹!你算是给我出了口气,嘿,来,再来一杯!” 齐慕安可不敢指望那件事傅仲是不知道的,毕竟就算是古代应该也有类似中情局神马的情报组织吧,郭四是太子妃的亲弟弟,郭老爷是太子妃的亲爹,他们家的事,傅仲能不多留几双眼睛? 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直接这么嗨皮地说了出来,倒弄得他不好意思了,忙举起杯子抢先一饮而尽。 “草民无状,酒后鲁莽了,谢太子爷不罪之恩。” 傅仲看着他笑了笑,算是把这事儿给揭过了。 不错,知道什么时候进,什么时候退,这齐大的性子,远远与传闻不同,是个聪明人。 只是以简云琛的傲气,就不知道这厮降不降得住了。 简云琛本来就不胜酒力,虽然大部分的酒都叫齐慕安给挡了,可面对太子傅仲和另外几位位高权重的长辈,他一个做小辈的也不敢轻狂,到底还是灌了好几杯酒下去。 等听着众人哄闹着“送入洞房”的时候,他的脚步已经有点打飘了,只好老老实实就着齐慕安的搀扶醉醺醺地往前走。 第22章传说中的延嗣水 映棠和简家陪嫁过来的一双丫鬟,唤作绿萼、红芍的,一起迎了出来。 “奴婢们给大爷请安,大爷万福。” 两个新来的丫头都是做一样的装束,皮肤白白的声音甜甜的,齐慕安点点头,“往后这儿就是家了,缺什么找你们映棠姐姐。” 说话归说话,他并没有停下步子,而是亲自把醉得七荤八素的简云琛扶进了房。 丫鬟们早已备下了醒酒茶,简云琛就着绿萼的手喝了两口,头晕得似乎好了些。 齐慕安默默接过红芍刚在凉水里绞过的帕子,这两个丫鬟倒知趣,忙无声无息地跟着映棠下去了,齐慕安侧过身见简云琛闭着眼斜倚在引枕上,因酒精而微醺的面色不知道有多吸引人。 不知怎么就蹭到了床边,不知是不是感觉到屋里诡异的安静和有人接近的气息,简云琛蓦然睁开眼,齐慕安拿着帕子的手呆呆地停在了半空中。 “呃……那个……拿冷帕子擦擦脸会好受些。” 再怎么会嬉皮笑脸耍无赖,在这烛影摇红满室清芳的大喜之夜,齐慕安还真有点羞涩上了。 简云琛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接过帕子在脸上胡乱意思了一下,“多谢,我自己可以。” 看着眼前人全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在散发着戒备的信息,齐慕安有点自嘲地心想,这时候我要是凑上去笑眯眯地说,娘子咱们早点安歇吧,他会不会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剪刀恶狠狠横在自己脖子上,大喊你再过来一步我就死在你面前? 心里想着想着,目光不由落在简云琛光洁颀长的脖子上,却正好看到他的喉头微微一动,似乎还真的有点紧张。 就在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房门居然被人叩响了。 齐慕安不可思议地看向门口,这种时候是哪个煞风景的缺德鬼? 听听确实映棠的声音,“大爷,少君,宫里的蔡嬷嬷来了。” 话音刚落房门已经叫人推开了,只见映棠领着一位三十来岁容貌姣好的妇人走了进来,那妇人见了两人只不过微微屈了屈膝。 “奴婢给两位公子道喜了。” 她虽然口中自称奴婢,可神色泰然腰杆笔直,可并没有一个奴婢的样子。 这点齐慕安并不计较,毕竟她是宫里出来的,自己跟简云琛也不够格做她的主子,人家说起来还已经算是自谦了呢。 便站起来还礼道:“有劳嬷嬷。” 简云琛见了她眼里却闪过一抹惊愕,“蔡嬷嬷?” 那蔡嬷嬷的目光从齐慕安身上转到了他的身上,却渐渐柔和起来,可见他们是熟识的。 “奴婢奉皇后娘娘懿旨,伺候少君用延嗣水,恭祝少君与齐大公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这时候夫夫两人才注意到跟在她身后的一个小丫鬟手里正捧着一只小小的珐琅瓶子。 齐慕安倒没什么,他做丈夫的当然希望老婆给自己生孩子,可简云琛的脸色立刻就白了下来。 本国虽然有男男联姻,但并不是每一对夫夫都会领用此药从而生儿育女的,他本来想着齐慕安身边娇宠众多,自己就算不生孩子也有人替他生,只是没想到他的姨母——皇后娘娘会来这一出。 竟派了身边最得力的蔡嬷嬷出面,亲自监督他饮下延嗣水。 如此一来,他可算是彻底被困在齐家了。 当然,他的脑袋也就算是结结实实安安稳稳地保住了。 可这真是他简云琛想过的日子吗? 蔡嬷嬷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眼里带了点儿心疼,不由好言相劝,“娘娘一片苦心,全为了少君着想。少君就算不看着娘娘,好歹想想简将军。” 是啊,当生死抉择摆在眼前,所谓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人父母的,那是情愿留下一个身体残破的孩儿,也不忍心见他命丧黄泉随自己而去吧? 简云琛苦笑,本来就是自己心怀侥幸了,既然已经荒唐到委身人下,再给人生个孩子有什么好忸怩的。 因此便咬咬牙站了起来,“多谢娘娘赐药,多谢嬷嬷关怀。” 蔡嬷嬷轻轻叹了口气,给了那小婢一个示意的眼神,小婢几步上前双手托起药瓶,简云琛也不含糊,拿起来一仰脖喝了个干干净净。 蔡嬷嬷见差事了了自然不会还赖着不走,齐慕安送她到房门口,她却停下脚步轻道:“头一晚恐怕少君身上不爽快,若是实在腹痛难忍,还望大公子多多担待。” 齐慕安愕然,不过很快就想明白了,既然要改变人的身体构造在男人的肚子里弄出个类似子宫的器官来,动作应该不小吧,想想恐怕真跟孙悟空在铁扇公主肚子里搅肠子翻跟斗差不多。 因此忙点头答应,“嬷嬷放心,他既然进了我家的门,便是我的亲人,不论他愿不愿意,这一点不会改变。也请皇后娘娘放心。” 这话倒把蔡嬷嬷说得对他另眼相看起来。 想想娘娘真是独具慧眼。 当初为了保住简云琛的性命,急着在圣旨下来之前给他找人家,也并非只有齐家一个选择。 而就在众人当中,齐慕安的自身条件也是最差的,简直吃喝嫖赌五毒俱全。 可偏偏皇后娘娘就看中了他,一口认准,福和的孩子不会坏,云琛嫁给他,她放心。 于是这门亲事才会这么飞速地定了下来。 如今看这齐慕安说起话来倒还有个三分调理,可见坊间流言确实不大可信。 送走了蔡嬷嬷,齐慕安又一个人在廊下吹了好一会儿的冷风。 刚才简云琛服药时候的抗拒和绝望,他不是没有看到,他前世就是个风流不下流的基中好手,对于自己感兴趣的人,察言观色神马的当然不在话下。 只是这个时代吧,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于是自己似乎又莫名其妙地做了强迫他雌伏人下抱负难申的帮凶,这会儿四目相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不过这大雪天儿的总不能在外头站成冰棍吧,他一个人矫情了一会儿还是敌不过寒冷,转身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昏黄的烛火下简云琛还是在方才的位置坐着,不过坐姿已经没有那么端正了,身子朝右边歪着,右手撑在床上。 走近一看发现他的脸色比刚才更白了,鬓边满是亮晶晶的汗星子。 齐慕安想起蔡嬷嬷临走说的话,恐怕是药效起了,便在他面前蹲下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觉着怎么样?” 简云琛左手死死按在小腹不吭气,两片紧闭着的薄唇也白得失了血色。 齐慕安看得有点心慌,毕竟他还没见过这个一向气定神闲的人虚弱成这副样子,忙站起身,“我叫人请个大夫去。” 谁知简云琛却一把拉住他的手,“忙什么,喝了这个人人一样,挺过去就好了,请什么大夫叫人笑话。” 齐慕安愣了,简云琛的手心冰冷而潮湿,而他的人似乎也有点精疲力尽,见齐慕安依言没走,便渐渐松了劲,捉住齐慕安的手也渐渐往下滑去。 齐慕安下意识地用力回握住他,并缓缓在他身边坐下,让他把身体的重心挪到自己肩上。 简云琛一开始还逞强不愿依靠他,可渐渐地体力实在难支了,也只好顺势依在他的肩头。 约莫大半个时辰过去了,他还一直这么沉默地垂着头,如果不是知道他正承受着很大的痛苦,齐慕安几乎都要以为他睡着了。 “今晚你去厢房睡吧,恐怕弄得你也睡不好。” 简云琛总算说话了,一开口确实逐客令。 “不。” 齐慕安果断地拒绝他,开始动手动脚脱他的衣裳。 简云琛冷汗涔涔的睁大了眼,这混蛋,他都这样了他还想着亲热? 不满归不满,可他并没有拒绝,一来他实在有点脱力,疼痛是最能消耗人的体力的;二来他不知道该不该,临出门前老父千叮万嘱,出嫁从夫,无论男女只要嫁了人,都要听夫家的。 他心里很明白,床笫之欢是他嫁人以后的义务,跟过去沙场杀敌、保家卫国一样。 随着自己人生角色的改变,这就是他不得不接受的宿命。 齐慕安看着面前的人疲惫地闭上了眼一副任人鱼肉的样子不由失笑,脱了他身上的礼服之后并没有再染指他的中衣,反而扶他平躺下去。 简云琛不可置信的睁开眼,却看见一双得意洋洋的笑眼近在眼前。 “爷的屋子,爷为什么要搬出去睡?看看你,没精打采怪叫人败兴的,谁乐意碰啊,德性!” 齐慕安神神叨叨地说完了,还有意甩给了他一个特别嫌弃的眼神,就差没来个欧莱雅式的经典甩头动作了。 简云琛被他逗得又好气又好笑,一分神倒觉得肚子没那么痛了,看见齐慕安开始动手从柜子里搬铺盖搬被子往地上铺,忙阻止他。 “地板上凉,外间不是有铺盖吗,你就到外头凑合一晚吧。” 外间的床铺本是贴身大丫鬟们上夜睡的地方,铺盖也都是极干净的,不过齐慕安穿过来以后很不习惯有个小姑娘睡在跟自己只隔了一道布帘子的地方,于是就叫渐渐她们半夜不用当值了。 因此这会儿外头是空着的。 齐慕安利落地往地铺上一躺,还舒舒服服地翘起了二郎腿。 “我才不去睡,一股子脂粉气。你是不是换了地方说不着觉?我这个人喝多了酒也睡不着觉,要不我给你讲笑话吧?” 简云琛听他很知趣地没提叫人尴尬的延嗣水,而说成了择席难眠,自然不会揭穿他,甚至还翻了个身朝他这边侧了过来。 “你说。” 齐慕安这时候特别庆幸自己微博关注了“我们爱讲冷笑话”,荤素搭配各式各样的,很多都是以前泡吧的时候用来泡帅哥用的,这会儿正好,一股脑用来哄老婆了。 古代又那谁谁下围棋刮骨疗毒,现在有他齐慕安说笑话止痛。 简云琛活了十七年,有一半时间在读书,一般时间在练兵,哪儿有时间听笑话,就是齐慕安认为最俗最普通的,都能把他逗乐,起初他还能忍着只是微微一笑,渐渐地也开始朗朗大笑起来。 两个人就这么一个说一个听,谁也没注意到窗户纸开始有点儿泛青,而外间的大红龙凤喜烛也已经燃尽。 简云琛的药力也开始慢慢退了,痛得不那么狠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波更甚一波的困意。 于是在齐慕安快要说出脑子里的最后一个笑话的时候,他那边并没有发笑,而是传来了一点点平稳的呼吸声。 齐慕安蹑手蹑脚地趴到床边看了眼他安静的睡颜,啧啧啧——这老婆可真好看呐! 竟像个傻子一样嘿嘿嘿笑出声来,跟着也打了个哈欠回到地上酣睡起来。 第23章 映棠等人轻手轻脚地进屋伺候两位主子起身的时候,这两位正主儿其实才睡下没多久,正睡得香着呢! 不过简云琛到底习惯了在各种恶劣环境下行军打仗,有时候一整夜只能在山洞里合上半个时辰的眼呢,警觉性是比常人要高的,听见推门声便已经醒了。 丫鬟们虽然对夫夫两个分榻而眠的事实有点意外,不过毕竟都是训练有素的不是?就算心里嘀咕,脸上可是一个也没有带出来,纷纷带笑向已经披衣坐起的简云琛请安。 简云琛对“少君”这个称呼显然还没有习惯,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没做声。 这时齐慕安也醒了,不过还困得很,翻个身还想睡呢,被某人在小腿肚子上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 “是不是该去给父亲母亲磕头请安?” 齐慕安委屈地揉了揉其实并不怎么疼的腿,貌似是有这么一回事,新婚的第一天新媳妇儿敬茶改口跟家里人都认识认识,然后自己还能跟着捞一红包。 在红包的驱使下他总算是坐起来了,见红芍正伺候简云琛洗脸呢,便吩咐映棠,“先去弄点吃食来。” 简云琛一愣,难道不是给长辈请安过后再回来吃早饭? 映棠知趣地拉了红芍一把,“妹妹,走,咱们摆饭去。” 红芍能跟着简云琛到齐家来,当然是简家最伶俐最信任的丫鬟,性子只有比映棠几个更机灵的,听了她的话忙乖乖跟着出去了,留下小夫夫两个好放心说话。 这时候简云琛正低头理腰带呢,齐慕安自来熟地走上前站在他身后帮他把后腰上的褶子抹抹平,趁机吃了把豆腐。 简云琛腰上的肌肉微微一僵,不过这次没有闪躲,也算是进步了。 齐慕安可没这么容易满足,干脆得寸进尺地抡圆了胳膊一把搂住他的腰。 “身上可好些了?” 简云琛扭过头淡定地看了他一眼,两个人的鼻尖几乎蹭到了一起。 “还行,不过要是你能离远点儿就更好了。” 齐慕安灰溜溜地松开了手做碎嘴状,“没良心的,是谁为了你在地板上将就了一夜呢?” 简云琛并没有理他,反而问他,“一会儿去见长辈,你可有话要嘱咐我?” 齐慕安坐没坐相地往贵妃榻上一歪,“一个是皮笑肉不笑的后妈,一个是有了等于没有的亲爹,你大礼上不错他们就行了,有什么好嘱咐的。父亲那儿还好说,太太那儿嘛,你自己留个心眼儿别吃亏就成。” 这话说得吊儿郎当,又带着那么一两分真真的,简云琛一时也摸不透这厮是胡说八道呢还是真就这么回事,齐慕安也不再细说,横竖简云琛也不是个蠢货,阮夫人是什么人,自己在这个家什么处境,住几天自然而然就明白了。 所谓日久见人心嘛,这个家里头各种乱七八糟、糟心糟肺的,自己要是这会儿一股脑全说出来,恐怕人家还消化不了呢。 这不才肚子疼了一晚上么,回头该胃疼了! 还是让他自己慢慢去发现吧。 这会儿功夫映棠等人已经在外间摆起了早饭,简云琛并不是个拘泥礼数的人,更不会像闺阁女儿一般走一步想三分,相反的军人在这方面多少还有些不拘小节。 既然他的丈夫自己都这么坦荡荡的了,他才不会做无谓的坚持,再说被延嗣水的药力折磨了一个晚上也是很消耗体力的,这会儿正饿得前心贴后背呢。 于是便也大大方方跟在齐慕安身后,两个人一左一右坐下来吃得津津有味。 打完了三个饱嗝之后齐慕安才伸了个懒腰,“走,咱们干活去。” 简云琛白了他一眼,这世上还有谁把给父母请安当成干活一样? 阮夫人为着谢白的事儿在床上躺了好几天,连带着齐慕安的婚宴都不曾能起来,只推说老毛病犯了,肝气疼。 因此今天早上受简云琛敬茶的时候,也是一副病歪歪的样子。 不过还是一如以往地慈爱热情。 简云琛才跪下呢,她就一叠声地叫丫鬟们搀起来。 “我的儿,听说昨儿难为了你,我们老大也是的,大大咧咧什么都不管,早告诉我,我好再派两个贴心的丫鬟过去服侍你呀!” 简云琛知道她说的延嗣水的事,心想毕竟是皇家下的令,自己要真议论起来那真是怎么都落得不是,因此便抿着嘴不搭话。 可阮夫人要是个省事的,那她还能叫阮夫人吗? 只见她朝简云琛招了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身边,又拍了拍他的手背笑道:“往后我便跟你的娘一样了,老大要是犯浑欺负你,你只管跟我说,看我不教训他!他从前在外头那些个花花心思我那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既然有了正经老婆,我可不许他再荒唐了。” 齐慕安抽了抽嘴角,这是生怕简云琛不知道自己在外头有多花呐。 还好简云琛是知道的,自己在他的心目里那就是瘫到地底上的烂泥了,往后不论自己干什么,那都只能往上加印象分呐,这倒也不错! 简云琛还是没表达任何意见,这种反应让阮夫人有拳拳都打到了棉花上的无力感,齐慕安暗爽地剥了颗松子丢进嘴里。 齐老爷对简云琛没什么好感,所以不可能太热情,随口交代了几句好好过日子之类的就出去了,不一会儿功夫齐慕文带着谢白来了,一直没说话的齐慕安才嘿嘿笑了起来。 “母亲放心,那些个花头粉头的,再怎么厉害也都在外头呢,儿子的房里云琛可是唯他独尊说一是一的,谁还能欺负他?” 言下之意,你这么糟蹋我,也不看看你儿子? 还有脸张得开嘴嘛! 要在平时阮夫人可没这么容易认憋,可这一回谁叫她自己儿子这么不争气打她脸呢? 而且真有要紧话说。 便叫齐慕文也坐到身边来,“这几天你也逛够了,还不给我收收心!后儿南安伯家里的酒席你务必跟着我去,他们家那位三姑娘我留心了有小半年了,将来绝对是个温良贤惠的好妻子。另外还有李阁老家的孙女儿,到时候也会去的,去年我见过她一次,那要腰有腰要屁股有屁股的,绝对是个生儿子的!” 阮夫人越说越得意,丝毫没注意到谢白的脸色那是越来越黑了。 简云琛家里人口简单,虽然母亲走得早,但在世的时候跟简将军也是夫妻恩爱,琴瑟和谐。 所以他哪里见过这些,枯坐在这里早已经无趣极了。 侧过头去看齐慕安,偏他还饶有兴味地翘着二郎腿儿呢,看他看过来,便抓起面前一把敲好的小核桃捧到他面前,“来,吃。” 简云琛破天荒地主动凑近他,“他们说他们的事儿,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齐慕安顺势捏了捏他的手掌,“打断人家说话多不好,再忍一会儿,回头我们出门逛去。” 两个人正说着话呢,齐慕文那边的音量终于不负所望地越来越响起来。 “母亲,儿子年纪还小,实在不想这么早就成亲,再说如今还没有功名,怎么能安心成家?” 切,那你倒能安心睡小老婆。 “大哥不也二十一了才成亲嘛!” 这就是亲儿子跟继子的区别,你要是拖到二十一你妈头发都得急白了。 “母亲!谢白是你的外甥,难道你就忍心他才过门就找个人回来压着他欺负他!” 齐慕文越说越大声,谢白也配合得抽噎了起来,阮夫人的脸上继续开上了颜料铺,齐慕安意兴阑珊地拍了拍手里的碎核桃。 “母亲,你们慢慢说,我们先回去了。” 说完便拉起简云琛的手就走,简云琛正看得起劲呢,这种为了小老婆跟自己的老妈干仗的情景可是到哪儿哪儿都见不到的,还不把眼睛都看直了嘛! 偏齐慕安这不靠谱的又把他拉出来了! 两个人下了台阶儿,齐慕安笑眯眯地问他,“要是将来我也纳小老婆,你可怎么办?” 简云琛啼笑皆非地瞥了他一眼,“你纳你的就是了,莫非还能分我一半?” 齐慕安太阳穴一抽,想得美呢你! 不一会儿又腻歪地凑过去,“你放心,我不纳妾。” 简云琛浓浓的睫毛似乎动了一下,不过还是没有侧过头去看他。 “全由你,和我并不相干。” 说归说,却并没有挣脱被齐慕安紧紧握住的左手。 第24章(捉虫,无更) 两个人晃悠晃悠,就到了齐慕安的外书房。 简云琛斜了他一眼,“上这儿也算出门逛了?你当我是没出过二门的女儿家?” 齐慕安摸了摸鼻子,“哪天逛都成嘛,今儿先把正事办了,你这都嫁到我们家来了,难道你就不想弄清楚你丈夫有多少钱,好牢牢管在手里?” 简云琛差点没笑出来,说实话,他还真看不上齐慕安那点钱。 齐慕安知道他的意思,灰溜溜地走在前面开门,“麻雀再小也是肉不是,你别瞧不起人,没准儿将来我能发大财呢!” 简云琛对钱财经济其实并不太通,还是那句话,他除了习武练兵,对别的事情都不感兴趣,也从没机会培养下兴趣。 不过毕竟是大将军的儿子,很多事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呗。 齐慕安把他带来这里,自然还是有点想法的。 他这个人想法很简单,不管这会儿两个人有没有爱,但既然做了夫妻,所谓夫妻一体,就应该什么事都有商有量互相扶持着干。 到了这盲婚哑嫁的地方就别去想什么跑大街上跑丛林里遇见一长发美人一见钟情二见定情的狗血剧情了。 凡事都有个规矩不是?既来之,则安之呗。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门,齐慕安从前几乎不踏足这里,他每天喝花酒抱小倌儿还忙不过来呢,哪里有功夫读书。 因此这里两面墙壁满满的藏书其实都是摆设,没一本是他挑的。 现在他来得多一些了,偶尔还到街上买几本坊间民俗小说,就坐在这里翻翻,还有自己手里那几间商铺的账目,靠耍凶斗狠一次两次或许可以镇得住那些个精明到家的掌柜,可长此以往却并不是办法。 人家早晚会发现你是只只会张牙舞爪不会咬人的纸老虎。 因此还是需要慢慢学会理清这里头的猫腻。 外书房里是常备着人伺候的,今天当值的是一个叫做九斤的小厮。 因为要伺候家里的爷们儿读书或者议事,一般被安排到这儿的小厮都是颇能识文断字的,而能到齐慕安这儿的,又比别人那边多了个条件,那就是要生得俊俏。 简云琛从他手里接过才烧好的热茶,目光扫过他的眉眼时不由了然地笑了笑。 齐慕安心里懊丧,怎么没想起来把这九斤给换了。 算了,反正人心里都那么想了。 于是便假装没看见他揶揄的笑容,自己拿了钥匙打开柜子从里头拿出一叠子厚厚的文书来,并示意简云琛到书桌边坐。 简云琛接过文书心下暗奇,这账本不似账本的,翻了一两页倒像是礼单,跟着齐慕安一说他就明白了。 “这是我亲娘福和郡主嫁过来时候的陪嫁单子。过去一直是太太收着,如今我既成家立业,前儿跟她提过几次,她便叫人送了来给我,说是让你好生保管。” 说这话时他有意把“提过几次”几个字咬得重重的,简云琛也不是傻子,心里多少有了些影子。 这原配从娘家带过来的财产,就算眼红羡慕,按理说也轮不到她一个继室去伸手。 不过单子给他们也并不代表这里头的东西他们就可以随意支用了,毕竟齐家还没有分家不是? 如今这笔财富也只不过是换了个保管之人而已,真正需要用到里头什么好东西,恐怕还得跟讨一声齐老爷的示下才显得恭敬。 想着想着又翻了几页,渐渐觉着有哪里不对似的越翻越慢,跟着也不往后翻了,而是又往回翻起来。 齐慕安坐在他对面朝天丢了颗栗子一仰脖拿嘴接住了。 “如何,可看出什么门道来了?” 简云琛对他这点跟斯文完全沾不上边儿的动作表示鄙视,不过说话还是挺谨慎的,“这个我不好说。你既这么问我,想必你已经知道这东西有点儿不妥了。” 齐慕安摊开手大方承认,“我这人不好被人说人长短,如今带你来亲眼看看,你是个聪明人,咱们小两口在这个家里是什么处境,想必你是明白了。” 阮夫人送来的嫁妆单子并不是原本,而是她找人重新誊抄过的,就算她之前偷拿了什么,现在按照还剩的抄就是了。 做得细致归细致,糊弄以前的齐慕安是绰绰有余了,可她机关算尽也算不到人家给穿越了啊! 齐慕安过去在学校给教授帮忙整理过各种工作室文档,老师们交接工作资料的时候都会有签字记录,这样才能一目了然。 就连图书馆借本书人家也知道做个书单让人签字盖章不是? 而像福和郡主那样的身份,她亲妈可是真真正正留着皇室血统的公主啊,他爹是鲁国公啊,彪悍到爵位传给儿子的时候都没降级,还是一等公啊!她自己还跟皇帝皇后是感情很好的小伙伴! 她的嫁妆,浩浩荡荡的十里红妆,光记录都比一本普通小说厚了,上面居然一个章一个戳都没? 就算鲁国公府马虎,连内务府也这么马虎,皇帝家赏出来的东西交接出门都不签字不确认啊? 这也忒寒碜人了! 亏得他拿到手的时候还在想阮夫人怎么这容易妥协了,翻了两遍差点没一口老血吐出来。 简云琛这会儿对齐慕安倒略有改观了,外头都说他是个草包、呆霸王,可现在看起来他一点也不傻啊,相反还有点精。 嫁妆单子叫人做了假,可见里头的东西已经不全了,到底是阮夫人拿的,还是齐老爷拿的,对他来说都怪打击人的。 毕竟他爹偏疼二儿子、想把家底传给二儿子的事可是向来不瞒人了,就连他长期不在京城不爱八卦的人都有所听闻,齐慕安他自己不可能不知道吧。 他到底是嫡长子,并无大过也四体康健,就这样无端端被夺走了继承权,谁能愿意? 现在连自己亲妈留下的财产都被算计了,要真是个呆霸王,恐怕没有这么沉得住气吧。 因此想了想方问他,“那你预备怎么办?” 齐慕安拖了张椅子到他面前坐下,“能怎么办,又没有原始清单,这份我已经对过了,跟库里的东西一丝出入也没有。” 简云琛眼角一抽,刚还夸他精明呢,这会儿又成个蠢材了。 “他们不给你,你就不会想法子?不是还有两位舅父呢么?” 齐慕安一听这话有戏,“莫非薛家真会留下出嫁女儿的嫁妆清单?” 这点齐慕安不是没有想过,不过他不能肯定啊,他对古代那点了解全部来自于古装电视剧和一本水浒一本红楼梦。 都说小说是经过艺术的加工的,谁知道这些生活细节民风习俗到底有没有被加工掉呢? 更何况这也不是一个真实存在过的朝代,无史实可查。 简云琛被他问得笑了,“蠢材蠢材。办嫁妆这样大的手笔,怎么会不做记录?比方说家里的大女儿出了阁,跟着后面的二女儿三女儿出阁,也都可以把姐姐的嫁妆单子拿出来比对。万一不幸女儿在婆家遭人欺负了或者没了,娘家也有东西可以为女儿争取最大的利益。” 齐慕安听了连连点头,“那两位舅父怎么不早拿出来给我?” 简云琛恨不得抬起手给他脑门上来一记爆栗,“谁不知道齐家大公子天不怕地不怕天皇老子的话不听独独听家里太太一个人的,你又没跟他们要,他们巴巴的拿出来,要是你不领情,人家岂不是就枉做了小人?” 好吧,齐慕安知道这身体原主有多浑。 于是又见缝插针地去拉简云琛的手,“在家也怪无聊的,要不咱们上二舅舅家逛逛去?” 简云琛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点点头,齐慕安忙叫人拿大毛衣裳,很快就见九斤捧着二人的狐裘大氅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 先手脚麻利地给简云琛穿上,跟着又走到齐慕安身边。 齐慕安却大大咧咧地一把接了过去,毫不在意地挥挥手道:“这儿不用你了,你下去歇会儿吧。” 九斤迟疑地抬了抬眼,他的眼睛很美,又大又亮,像个精致的娃娃。 不过很快还是识趣地垂下头去乖乖告退。 简云琛站在门边把九斤的反应尽收眼底,见他去了方淡道:“你过去要是宠他,如今也不用为着避我,我不是不能容人的。” 齐慕安笑笑,过去的齐慕安或许宠他,可自己却不喜欢跟下人有什么过分暧昧的关系。 就像上辈子的职场一样,上司跟下属要是搞一块儿去了,难免公司混淆干不成大事。 不过他也不打算跟简云琛解释,反而蹭到他身边道:“下人笨手笨脚早烦他们了,有劳夫人。” 说着将手里的大氅往简云琛怀里一送,笑得特别厚颜无耻阳光灿烂。 简云琛无奈地胡乱替他披上就要先走,齐慕安还不知足,捉住他的双手往自己身边拉,“还没系好呢!” 回答他的只有简云琛越走越快的背影和寒风中轻飘飘飞过来的一句话,“大爷如此畏寒还是在家待着吧。” 讨厌,人家就跟你撒个娇嘛,一点儿耐心也没有,死鬼—— 第25章 难得清闲遇无赖 谁知薛淮并不在家,原来孟恒家里的老父昨晚上叫痰给迷了,薛淮夫夫两个半夜就出了门。 简云琛忍不住担忧,“孟大哥没几天就要生了,这时候出门,恐怕要受罪。” 齐慕安想起上次见面时孟恒已经很有规模的肚子,不由也有点担心。 想想古代人胆子真大啊,怀胎十月也不产检,到足月的时候就这么咬咬牙硬上了,难怪过去的人都说生孩子就等于到鬼门关门口走了一圈,产妇和婴儿的死亡率也略高。 不过站门口干着急也不是事,于是齐慕安便关照那看门的,“你们老爷要是回来了,给我们捎个信儿。” 那家丁是认识他俩的,忙一口答应下来。 离开了薛府,两个人不快不慢地走得有点心不在焉。 齐慕安并不想回家,虽然他已经几次三番清理过自己院子里的人了,但阮夫人毕竟是当家人,总有法子在他身边安插耳目,待在家里总有种被人偷窥的感觉。 简云琛更无所谓,齐家对于他来说只是个睡了一夜的地方,还睡得非常痛苦。 于是当齐慕安三步两步往街市上逛的时候,他也没有反对。 大节下的街上很热闹,齐慕安抬眼看了看太阳,对,他已经习惯了算时间就看太阳了。 恩,该到饭点了。 “反正已经出来了,午饭咱们就在外头吃吧,你想吃什么?” 简云琛看了看四周,“昨儿吃了酒,今天想吃清淡些。” 齐慕安想了想,“这好办,前头有家粥铺,地方不大,各色素粥和鱼片粥做得都极好。” 简云琛微微一笑,“那需得他们家周老板亲自做的方好。” 原来也是个吃货啊! 齐慕安乐了,朗声一笑道:“走,咱们找他去,看那小老儿敢不亲自撸起袖管儿来招呼!” 简云琛没吭气,心道这蛮子过去也不知怎么吓唬人家做门小生意的老实人,一会儿见了周老板的面儿,那可怪不好意思的。 谁知那周老板见了他俩倒热情得很,忙给让进了里头的雅间,一听齐慕安只点了个素粥两样清单菜蔬,忙笑呵呵道:“大爷今儿的口味倒跟少将军一样了。我家里还有才起了坛子的玫瑰鸭掌,大爷要不要再尝一尝?” 齐慕安本就是个无肉不欢的,一听这话还不点头,“来来来,来盘大的!要说这玫瑰鸭掌,我回去也叫她们学着糟来着,总没有婶子弄得好吃。” 周老板黑亮的脸膛笑得红红的,“那是,可不靠这点儿小手艺吃饭呢嘛!爷要是喜欢,回头我让她多做几坛子给爷送到家里去,少将军也尝尝,要是还合口味也请赏个面儿。” 不等简云琛说话,齐慕安已经笑了,“不必麻烦,你送去给我自然就少不了他的!” 这周老板虽然只是个平民百姓,不过魏国公府和简家这样显赫的人家办喜事他也是有所耳闻的,不过没想到正是这两家做了亲家罢了,这会儿一听这话哪儿有不明白的,立刻又说了一箩筐恭喜的好话。 直到简云琛脸上略微有点挂不住了,那老周也是个懂眼色的,忙亲自又给他俩添了一回茶方退了出去。 简云琛这就纳闷了,自己来这儿多少回了,好歹也算熟客,可从没见这老周拿出家里的私房菜出来招待过啊,今儿竟还是沾了这蛮子的光! 齐慕安似乎看出了他的困惑,心说小样,你真以为哥就会逞凶斗狠啊,哥现在人缘好着呢! 想想都得意,便笑眯眯地嘬了口茶道:“你想知道老周为什么对我另眼相待?那你求我呀,求我我就告诉你。” 简云琛唇角一弯,笑得气定神闲,“那你别说,回头憋得撑着吃不下饭可别抱怨。” 齐慕安被他堵得差点儿一口茶噎在喉咙口,心说这老实人也不能总逗他啊,看着简云琛,分明不大会说话吧毒起来也怪毒的。 于是便老老实实交代道:“年前这一片儿涨租子,老周这店地方虽然小,口碑和生意如何你是知道的,本来并不为难,偏他儿子不争气,赌钱输得差点儿连裤子都当了!老周那点家底全用来赎他了,哪里还有钱交租,眼看就只好关门大吉了。” “这么说是你慷慨解囊、出手相助咯?” 简云琛眉头一挑,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撒在他亮晶晶的眸子上,分外好看。 齐慕安本来就是预备这么说来着,不知怎么忽然心虚了,小心脏一停老脸一红吧,什么都老实交代了。 其实他也就是为了自己。 “其实没几个钱,就图这儿吃得舒服,老周为人也实诚。你说咱们整天就是打赏下人一个月下来也不少呢,那些人里头又有几个真心实意要咱们好的?还不如来点儿好吃好喝的放肚子里呢!” 这话说得实在,简云琛想起他在齐家的处境,如果自己与他易地而处,确实在这小小一方食肆里都比在家里待得舒心。 这时门帘子哗啦一动,原来是老周捧了一大盘鸭掌进来了。 “粥还要一会儿,两位先吃着。少将军不大好这杯中物,大爷要不要来点儿?给您烫一壶热热的花雕。” 齐慕安悠然自得地敲了敲筷子,“老东西,成日家说嘴,还不快烫去!” 这里老周笑呵呵地去了,不多时便端了只酒香四溢的酒壶进来。 齐慕安自己接在手里,“你忙你的,我自斟自酌喝着才更有滋味儿。” 老周心想人家新婚燕尔的当然不乐意外人杵在面前点眼,早知趣地退了,简云琛见齐慕安一杯一杯喝得快畅快的,便也拿热茶把就被烫了烫。 “来,陪你喝一杯。” 齐慕安依言给他满上,两个人举起杯在空中一碰,各自一仰脖喝了个底朝天。 正畅快着呢,听见外头吵闹了起来。 “几位,几位……真真抱歉,今儿里头已经有客了,委屈几位在外头坐坐。” “放屁!里头三张桌子呢,全满了?这才什么时辰!” “对对对,老子不信,你让老子进去看看去!” “诶诶!不行不行,这位公子,这可不行,真有客,请您……” 简云琛眉头微微一蹙,这捣乱的家伙声音怪耳熟的,如果真是他,那又有一番好开交了。 这粥铺本就是个小店,并没有多少座位。而里头的雅间也确实有三张桌子,不过周老板见了他们俩,哪里还会放别的客人进来,因此才会发生眼下的争执。 齐慕安不耐烦地把酒杯一放,好容易跟老婆两个人清清静静恩恩爱爱(当然后面这个词是他自己脑补的)地吃顿饭,还有一帮不长眼地上来搅局,看他出去发挥一下恶霸本色亮下身份吼两声! 谁知却被简云琛一把按住,并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这时候外头的哄闹声还在继续,门帘子蓦然一动,老周被人从外头一脚踹在心窝子上给踹了进来,险些整个人砸在桌子上,还好简云琛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他。 跟着气势汹汹地走进来三个年轻公子,为首的那个锦衣高靴浓眉大眼,一见他俩不由微微一愣,很快又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原来是简将军,打扰、打扰了!” 不等简云琛说话,他身后一个跟班样的年轻人嘿嘿一笑,“什么将军,他现在在哪个营里供职?贺三哥你才是堂堂正正的将军呢!” 那被称为贺三哥的少年公子哈哈一笑,转而看向齐慕安丝毫不掩饰眼里的轻蔑道:“诶哟,看小弟眼拙,竟不曾看出齐大公子在这里。方才失言了,什么简将军,应该是齐少君才是,哈哈哈哈——” 齐慕安虽然不认识他,不过傻子也能看出来这几个来者不善了。 偏偏今天是出来轻松轻松的,并不想跟这些无赖多做纠缠。 便客客气气送客道:“抱歉,今儿这里我们包了,几位下趟请早。” 那贺三没想到这姓齐的这么不给面子,从鼻子里喷出一口冷气道:“小爷今儿刚得了军令,明儿就要带兵出征保家卫国去了,可与那些给男人压的酒囊饭袋不同。今儿这顿饭,就算有人包了,小爷也在这儿吃定了!” 这“给男人压”几个字他有意拖得长长的,一双三角眼猥琐地把简云琛上上下下给觑了个遍。 简云琛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佩剑,却摸了个空,方想起自己如今已经不是来去自在的翩翩少年郎了。 脸上转瞬即逝地失落被那贺三抓个正着,不由下死命地奚落他。 “怎么,齐少君耍脾气了,不会又要赏小的三十军棍吧?可惜啊,您如今是发不了军令了!” 第26章 治无赖 耍流氓 回答他的并非简云琛的怒气,而是兜头兜脸砸过来的一大把天女散花式鸭骨头。 “压你妹,爷现在就让你尝一尝被男人压的滋味儿!” 齐慕安趁他发愣呢一把扑到他身上恶狠狠揍了两拳,心说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上了小霸王的身之后就演得太入戏了,以前分明不是这么炸毛的性格啊! 可一听那贺三这样阴阳怪气地挤兑简云琛吧,就觉着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不痛快了。 但这次他却没能像胖揍郭四那回一样讨着便宜,毕竟郭四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公子,可这贺三却是有些武艺的军中流氓啊! 因此很快反应了过来并狠狠一脚踹在齐慕安心口。 齐慕安算是个大个子了,都被他踹得跌了出去,可见这一下不轻。 那贺三还要动手,没想到右手手腕一阵剧痛,原来已经被简云琛轻轻巧巧用一双筷子给夹得死死的。 “如今确实不能再用军令罚你,不过就算我不在军中,我夫君也是正五品龙禁尉,你当街滋事以下犯上,莫非还教训不得你?” 简云琛难得地露出了温存的笑脸,干的事却凶狠霸道,手指一动便听见那贺三连声惨叫跌坐到了地上,那两个跟班连忙哆嗦着去扶,可惜他一只右手已经废了。 简云琛哪里睬他,单手提溜起齐慕安的胳膊拉着他就走,到了柜台上见着周老板,还客客气气笑道:“今儿这一场算我的,回头叫人给你把银子送来。” 那老周哪里敢答应,心说里头还有个小煞星待着呢,这两位一走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把他这铺子给掀了。 不过实际上他是多虑了,那贺三虽然当着兵吧,却从来没去过战场,实际上也是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不过就仗着生得粗壮天生比旁人多了几分蛮力罢了,要说吃苦忍耐神马的那是跟他搭不上边了。 如今折了手腕痛得满眼冒金星呢哪里还有心思耍狠,一路哼哼着被人抬出去找大夫去了。 映棠等人一见齐慕安是被简云琛扶着歪歪斜斜地闯进屋的,一时都唬得懵了。 简云琛拖着他到了床边,低下头看那厮还窝自己肩窝呢,不由恨恨地朝天翻了个白眼。 “行了到家了,别装了!” 齐慕安麻利地往床上一躺,却不肯松开简云琛的手。 “人家哪有装,我真的心口疼,完了,我受了内伤了!” 简云琛几乎都给他逗乐了,连甩开他的手都给忘了。 “就贺三那点儿三脚猫功夫还能把个大男人踹出内伤来?能在你衣服上留个脚印子那都是因为他鞋太脏!” 不过他话虽然这么说,还是破有良心地坐了下来扒开齐慕安的上衣检查了一下。 毕竟这蛮子虽然没帮得上忙最后还得自己出手救他,不过人也是好意不是? 齐慕安这会儿贼老实,还有意挺了挺胸,“你看你看!这儿好大一块黑印,完了完了,我要吐血了!” 说完继续抱住某人的胳膊不放。 拿着干净衣裳进来预备给他替换的映棠和红芍纷纷站在门口捂住嘴偷笑。 简云琛无奈地摇了摇头,“一点瘀痕罢了,你闯了这么多年的祸头一回挨打?” 一边说一边从丫鬟们手里接过药酒倒在手心里,用力搓热了,狠狠按在齐慕安心口。 光按还不行,还得使出吃奶的劲儿来狠命搓,这样才能发挥药效嘛! 齐慕安刚才那副苦状确实有一大半都是装的,全为了吊在老婆身上揩揩油呗,这会儿可真给他按得痛得要命,可这真疼了吧又不好意思叫了,尽龇牙咧嘴地做鬼脸,实在忍不住了拼命呵冷气,硬是没哼一声。 简云琛抬起眼看他满头冷汗的样子,心说还不赖,算半条汉子。 哪里知道齐慕安就算光荣负伤呢,也还有心思悄悄给映棠挤眉弄眼,让她把丫鬟们都带出去,于是不知不觉地屋里就只剩下了他们小夫夫二人,连房门也给无声无息地掩上了。 “诶,那个贺三,跟你是不是有过节?” 齐慕安一边慢慢吞吞地穿衣裳找话题,一边趁着六块腹肌和两块胸肌还露在外头凉快的时候努力拗出各种型男造型,心里默念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你快看过来呀! 简云琛哪儿有那雅兴,人家正自顾自走到墙边拿下过去常佩的宝剑小心擦拭呢! 听见他问话吧头也不抬,“过去在我帐下待过几天,早上睡迷了起不来操练,让我给打了。临到出征他装闹肚子,他家里带着头地到兵部闹,好容易才把他留下来不用去了,没想到这回竟还真有胆上战场。” 齐慕安毫不客气地呵呵了两声,“这不,又不用去了。那他还得谢谢你呢!他家里什么来头?” 简云琛一愣,“原来你不认识他?他跟郭四是表兄弟啊,他爹从前还在你爹手底下干过呢,不过死得早,如今母子几个就依附郭家过日子。” 难怪这么凶呢,对简云琛那是新仇旧恨一起上了啊! 齐慕安心里犯起了嘀咕,我哪里晓得他家是什么人,我连自己是那个什么几品龙禁尉都还不知道呢! 那是干啥的,估计也就是个虚职,这不从来就没人跟他提过他有单位,要上班啊! 齐慕安搔首弄姿了半天还是没获得美人的主意,这时候听见肚子里咕咕直叫了,才想起来午饭还没好生吃呢,忙快速穿上衣服出去叫人传饭。 简云琛在背后看着他没心没肺还倍感欢脱的样子,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将手中长剑又挂回了墙上。 因为小夫夫俩昨天晚上都熬了夜,午饭后又闲着无趣,齐慕安便提议,不如咱们睡个午觉吧! 因为这时代的婚礼吧它不是就办一天,差不多的亲朋好友得连着上你们家吃喝三个晚上呢,接连七天都算新婚! 于是他就更有底气了,你看你现在不把精神养好了,晚上一准瘫在酒席台上! 简云琛瞄了一眼铺着鸳鸯交颈图样的大喜床铺,还是克服了心头的倦意。 “那你睡吧,我出去遛个弯儿。” 齐慕安也没强他,心说小样,你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这会儿哥好好养精蓄锐,到了晚上还不全是我的天下? 嘿嘿嘿—— 于是他摸了摸还有点火辣辣的胸口爬到床上打呼噜去了,抱着枕头用力嗅了嗅似乎有点不属于自己的淡淡香气,不知道是不是简云琛身上的味道。 这个时代不论男女,穿衣服都爱用熏香,不过这却不是熏香那种刻意浓烈的味道,倒有点像沐浴露留下的清冽味道。 这年代有沐浴露?不知道简云琛到底用的什么。 齐慕安打着哈欠想入非非,很快眼皮子就重了起来,这一觉睡得香极了,醒来时只觉得精神抖擞整个人就跟脱胎换骨了似的。 醒来半天了还趴在枕头上对着对面的墙发呆发懒,看着看着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 “人呢!来人,来人!” 绿萼慌慌张张走了进来,“大爷要什么?” 齐慕安指了指空空荡荡的墙壁,“少君的剑去哪儿啦?” 绿萼一听问这个忙道:“方才薛将军府里来了信,说下山的桥坏了,车子下不来,偏薛家大君要生了,疼得什么似的,正十万火急派人下来接大夫上山去呢!少君听了消息不放心,就也跟着去了。本来要叫上大爷来着,不过看大爷睡得沉,就没让叫醒你。” 齐慕安听得脑子里一团乱,“孟大哥的老爹到底住在哪里,怎么还要进山?” 好在这绿萼是简云琛从简家带来的,原本与薛淮夫夫也相熟,忙给他解说道:“孟老先生一心研究佛法,已经在西山上的无想寺中修行多年了。” 哦,原来老爷子老就看破红尘了。 齐慕安点点头,从床头柜上抽出一本看了一半的世情小说看了起来。 直到天色渐渐晚了,他第三次叫人到门上去看看少君回来了没,回答他的都是没有之后,他开始有点担心了。 看看窗外黑压压阴沉沉的天空,这是要下大雪的节奏啊! 想想有点不放心,便命人备马,打算自己跟过去看看。 谁知正好在院子里遇到了他两个弟弟齐慕文和齐慕和迎面走来,二人见了他都是笑呵呵的,齐慕文更笑说昨晚小登科放过了他,今晚可要多喝几杯。 齐慕安哪里还有这心思,便跟他们说了简云琛的事,齐慕文表示了一下担忧的慰问就没了下文,倒是齐慕和站出来道:“西山路杂,大哥哥又不大记得从前了,就算记得,你也不大往那一带去,不如我陪你去吧,咱们弟兄两个也好有个照应。” 齐慕安想想自己一个人确实不成,忙感激地拍了拍齐慕和的肩膀,又嘱咐齐慕文知会家里一声,兄弟两个便双双骑马出了门。 因为走得急,也只带了连六福在内的三个小厮。 齐慕文见他两个去了,却并没有立即就去告诉他们的父亲齐老爷,而是若有所思地去了阮夫人屋里。 第27章 踏雪夜化身为狼 原来那西山上除了有座无想寺,半山腰上还有个叫做拢梅庵的尼姑庵,是阮夫人和一些贵妇人们常去的,因此西山上下来的唯一一条路,唯一一座桥,她很有些印象。 木桥年久失修,今年夏天的时候就曾因为暴雨塌过一次,乡里也没仔细修,倒是只管四处募捐求财了,她还捐过十两银子呢,看来不知道喂饱了谁的口袋,反正那桥是一直没有人正正经经去管过它就是了。 打那以后她这般惜命的人可是再也没去过一次了,倒是年前拢梅庵里的姑子净持师太到府里来的时候同她抱怨过,一个人在上头走就吱嘎吱嘎响个没完,真怕走到一半就会掉下去。 那桥底下是一条深涧,山壁陡峭、流水湍急,就连附近土身土长的乡民也很少会到那底下去。 这老大跟老三要是真的时运不济走在桥上遇上桥塌了,那可真真可惜死个人! 阮夫人皮笑肉不笑地拨着手里的手炉子,齐慕文候了半晌不见他母亲有什么示下不由心急,忍不住轻轻推了推他母亲的胳膊。 阮夫人一脸慈爱地抚了抚他的肩膀,“好孩子,你什么也别管,只管好生读书做人,好生奉承你爹,别的自有娘来替你收拾。” 齐慕文垂下头闷了一会儿,有点儿支支吾吾道:“其实大哥哥一向听娘的,对儿子也还不错。” 阮夫人眼里寒光闪过,“我的儿,你是个宅心仁厚的好孩子,哪里知道世道艰难人心叵测?要放在去年,娘也不信他有别的心思,可近来那小子就跟忽然长了反骨似的,恐怕已经跟鲁国公那边连成一气了。你别忘了,那简云琛跟薛淮的情分也比兄弟不差。” 说着又拉过齐慕文的手背轻轻拍着,“薛家有钱有势,那臭小子又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要是他们有意为他争一争,我的儿,我们母子可就只有任人鱼肉的份了呀!娘无能,没有高贵的娘家给咱们撑腰,如今唯有先下手为强,方能保住你的前程!” 齐慕文毕竟年纪轻,本来有些心软,可一经阮夫人的指点,想到了齐慕安跟自己最根本的利益冲突,不由脸上也渐渐冷了下来。 再一想如今他母亲逼着他早日娶妻,无非也是为着想给他找个强大的岳家来跟老大抗衡,要是老大这个威胁不存在了,那这事儿自然还能松动几分,或许晚个一两年再说亲呢,到时候自己跟谢白也好交代些。 这不今儿早上从阮夫人屋里回去又是哭哭啼啼,哭得胸闷气短娇喘吁吁地,叫他好不心疼。 于是便也算默认了他母亲的主意,母子俩更议定先不将齐慕安夫夫俩上西山的消息告诉齐老爷。 再说齐慕安兄弟两个一路策马往城外奔去,这时候天上已经扯絮般的下起了雪来,雪花片又大又急落在睫毛上,几乎叫人迷了眼而看不清去路。 天色很快乌压压地暗了下来,晌午时分还很热闹的街市上早已空无一人。 齐慕和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前面齐慕安一路往前的背影,犹豫再三还是把劝他回去的话给吞了下去。 齐慕安这个人就是这样 ,哪怕他再无赖再霸道,可对自己家里的人却是一味地保护周全。 简云琛虽然才过门,可毕竟已经算是他的人了不是? 于是也只有夹紧了马肚子紧紧跟上,一行五个人很快就到了西山脚下的古桥边上。 桥边还拴着着一辆空着没人的马车和两匹骏马。 齐慕安估摸着这些恐怕就是薛家人带大夫来时用的车马,到了这儿看桥身残破恐怕不堪重负,就弃车徒步上山了。 于是便也当二话不说下了马。 “三弟,方才我没亲见这桥的样子,如今见了,我不能叫你拿命同我去冒险。你就在这儿给我说说上山的路如何,我自己上去。” 齐慕和一听不要他去就急了,也忙下马道:“不成,咱们来都来了,哪儿有我抛下大哥自己回去的道理?” 齐慕安眯起眼看了看大雪中的西山,并没有回过头去,却幽幽道:“这趟要是连我也被困在山里出不来,好歹有你回去通知父亲和大舅父,最多在山上凑合一夜,明儿总有人来接。” 齐慕和是小老婆生的,又从小没有亲生母父的照顾,爹对他也很冷淡,因此他的心思本来就比别人要细腻很多。 齐慕安只不过轻飘飘地说了这么一句,他心里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他们上这儿来得急,只跟老二提过,万一他没告诉父亲呢? 顿时背上一阵恶寒。 当机立断将路线细细说给他知道,又麻利地上了马,“那大哥小心,我这就回家搬救兵去!” “去吧!” 齐慕安干脆地拍了一把马屁股,看着弟弟的背影消失在了重重雪幕中,才敢放下大哥大的沉稳露出了心里真实的怯意。 额滴神啊,这底下这么深,这桥这么破,路还这么长! 万一掉下去,他还不会游泳啊!再说这么高摔水面上,搞不好也是要断手断手的! 想着想着这还没迈开步子呢,大腿已经开始打颤了。 又这么在寒风暴雪中杵了一会儿,想想再不往前走就要冻成冰棍了,再想想简云琛,虽然他对自己毫无革命情谊,可自己不是那么不讲义气的冷酷分子啊! 来都来了,硬着头皮也要上! 于是干脆把心一横,狠狠吸了口气,朝着桥上撒开两腿就不要命地狂奔起来,一边跑一边还在脑子里脑补那些美国大片里男主角在吊桥上飞奔,后面的桥不停断裂的亡命情节。 几乎过了一辈子那么长,总算到了对面,再心虚不已地回过头一看,还好还好,虽然吱嘎吱嘎声怪吓人的,不过总算还没有往下塌。 好样的,哥们儿,再坚持一会儿,等我们回了头你再光荣退休吧! 齐慕安看着古桥一顿嘟囔,看看天色眼看就要全黑了,忙顺着石阶往山上跑去。 简云琛在古寺的厢房里听见小沙弥来报,说是他夫君齐大公子来了的时候,惊愕地几乎连下巴都掉到了地上。 刚才那大夫吓得死都不敢过桥,硬是叫他掐着脖子半拖半唬地给弄过来的,齐慕安那蛮子居然敢一个人跑过来? 还没来得急深想,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又一个小沙弥领着个雪人一样的齐慕安走了进来。 齐慕安毕竟没有走山路的经验,果然在山里迷了路,全靠老远看见古刹的灯光而寻过来,又没摸着好好的路,全从灌木荆棘丛中走的,一双脚深深浅浅猜在厚厚的积雪里,脸上手上也全是刮伤擦伤的印子。 他本来一直在冰天雪地里倒已经有点儿麻木得不知道疼不知道冷了,这会儿忽然进了烧着柴火暖烘烘的屋子,立时就觉着双腿阵阵刺痛,身上也不断地哆嗦,眼前见到的最后一张画面就是简云琛带着忧色的双眼。 绝对漂亮的凤眸特写! 简云琛低头看了看晕死在自己怀里的七尺大汉,两眼一翻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只好先将他搬上床,再麻烦那两位小沙弥烧一碗驱寒暖身的姜汤来。 小沙弥客气地答应离去,他便开始动手把齐慕安身上的湿衣裳扒拉下来。 厚厚的好几层棉褛居然全湿透了,也不知道这厮在雪里走了多久,尤其是长裤,膝盖以下的部分还滴滴答答直往下滴水,扒下来以后整条小腿上的皮肤都又红又肿。 简云琛有过在苦寒之地行军打仗的经历,知道这是冻伤了,忙扯过已经用手炉暖过的被窝给他盖上,又把双手用力搓热了伸到被子里给他按摩手脚。 忙乎了几乎有大半个时辰,又撬开他的牙关硬灌了好几碗姜汤下去,还算齐慕安结实,总算是醒了。 简云琛心里放了心,便有了奚落人的心思,看着某人睁开了眼,便笑眯眯道:“大爷可算是醒了,再不醒来,小的只好到孟大哥的产房里去把大夫请过来给你看看了。” 齐慕安恶狠狠地捉住被窝里那双不属于自己的手,两眼一瞪道:“臭没良心的!爷为了找你差点儿没死在山上喂狼了,你不以身相许就算了,还尽说风凉话!” 简云琛着实没想到他会冒险来找自己,便摇摇头道:“你这蠢材,找死也不看看天,什么天气什么路况,你就敢往山里闯。” 齐慕安可说不出什么肉麻话,支吾了片刻总算找着借口了,“你以为爷想来找你!要不是怕你爹带兵来把我魏国公府的屋顶给掀翻了,请我都不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在野地里把叫做“脸皮”和“风度”的品质给冻掉了,齐慕安手里摸着老婆热烘烘的手,鼻子里闻着老婆身上好闻的淡香,顿时头脑一热化身为狼,哪里还有神马刚刚晕倒过的虚弱,一个饿虎扑食就把简云琛扑倒在了身下。 第28章 山寺桃花始盛开 本以为身下的人怎么也会来一记降龙十八掌神马的把自己打飞,可没想到简云琛居然出乎意料地听话,被齐慕安扑在床上也动都没动一下。 齐慕安愣了,开始以为自己这会儿肯定是还没醒透,在做梦呢? 原来是个梦,那害怕什么,于是他不怕死地凑上去在某人粉润的唇瓣上嘬了一口。 好软——虽然简云琛的嘴唇薄薄的,唇线分明,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冷淡感,可齐慕安可以对毛太祖发誓,它们的触感实在是太好太好太好了! 于是忍不住又嘬一下,心说这梦可真美啊多真实的感觉!可得让他多做一会儿! 唔,好吃,抓紧时间,再来一下! 唔…… 简云琛惊异地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无赖两眼放光满脸迷醉状地把自己的嘴唇亲了一遍又一遍,还满足地抬头望天跟刚吃了什么美食一样舔嘴唇,不由深深有种嫁了个白痴的无力感。 其实他并不是个矫情的人,既然嫁都同意嫁了,自然对嫁人以后两个人要出什么妖精打架的事情来心知肚明的。 他短短十七年的人生一直很忙碌,忙碌到甚至没机会去考虑过自己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而昨晚洞房花烛夜齐慕安做出的保护了他自尊心的一点让步,以及在今天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见到这厮,令他认命的活死人心态有了一点点积极的改变。 或许这蛮子并不是传言中那么坏,或许跟他过日子也并不是跟一条腿迈进了棺材一个样。 再说彼此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他本来在屋里就仅仅穿了一件单衣,而某人更好,因为他浑身都湿透了所以刚才已经被他给扒光了,可也没耐心再伺候他穿衣服,打算等他醒来以后自理呢,因此某人这会儿是光着的。 而他两腿中间某处滚烫的东西就这么顶着自己擦来擦去,就是佛也给擦出火来了! 于是抬起手在他光溜溜的后背上用力拍了一把,。 “你要是硬不起来就给小爷滚下来,别傻趴着压死人了!” 沉浸在“美梦”中的齐慕安这下可是真被拍醒了,张大嘴错愕地看了看身下的人,一脸愠怒,又面带潮红。 这会儿他有的地方是硬得就快要胀破了,可态度却软了,贱贱地陪笑道:“要不,咱们把昨儿的洞房花烛夜也补了?” 简云琛抬起头恶狠狠撞了一下他的下巴不吭气,齐慕安当然已经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这会儿就是来几把眼刀飞脸上他也能看成甜蜜蜜的媚眼啊! 当即开始美滋滋地扒拉简云琛的衣裳。 简云琛毕竟没有经过人事,只知道浑身热得难受,而齐慕安的手掌抚摸到哪里就可以缓解一些,又舒服又销魂,但却找不到解决这股热流的真正法门,只有胡乱扭动着身子发泄。 齐慕安却是个中好手,总是知道怎么做能顺利勾起别人的兴致,然后稍加安抚,却又不给满足,反而令人在他的安抚下愈发想得到更多,本打算凑合凑合把这躲不过的一关给应付过去的简云琛在不知不觉中便渐渐沉溺其中而食髓知味。 尽兴放纵而又刻意隐忍的呢喃在这僻静的厢房中几乎回响了一夜。 看着枕边人沉酣的睡颜,齐慕安穿越后第一次感觉到这场再生其实并不算那么坑爹。 没有父爱、后妈恶毒、兄弟算计、声名狼藉种种,所幸他是个只要下定决心就能走出四方大院的大男人,婚姻虽然是包办,伴侣却是个能获得自己好感的可心人。 前世的齐慕安是个喜欢恋爱的人,自从上了大学以后感情上就几乎没有空窗期。 但他并不是个花心大混蛋,只要跟谁好了,就一心一意,对对方体贴呵护。 如果缘分尽了,没感觉了,他也不会拖泥带水凑合度日。 可以说他是个喜欢谈感情的人,可谈了一辈子,也没真为感情这两个字要生要死过。 他的想法很简单,谈情说爱就是为了寻开心啊,要是不开心了,分开再找就是了,何必寻死觅活弄得大家更不开心? 因此就算穿越到了这里,他也没想过要在感情上委屈自己。 对于这个身份给自己安排的婚姻,如果满意,他就会积极经营,如果不满意,他也会客客气气友好处之,总之不会跟自己的小日子过不去。 而简云琛是个并不讨人厌的美人,又有婚姻制约,他打心底里希望能与他谈一场你情我愿的恋爱,把这古代已经枯燥到了极点的日子过得有点滋味儿。 想着想着便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睡到大天光,下意识地摸了摸身边,却只摸到空空荡荡的床铺。 云琛?人呢? 妹的,莫非昨晚真是一场春梦? 齐慕安被自己一个念头弄得整个人都怔怔地,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可不对啊,这儿分明就是梦里寺院的厢房嘛! 正半梦半醒地挠头呢,房门吱呀一声被推了开去,六福端着热气腾腾的稀饭馒头走了进来。 齐慕安见了他不由愣了,“昨儿不是打发你们跟三爷一道回去了嘛?” 六福不好意思地笑笑,“小的不放心爷,想想又回头了,不想在山里迷了路,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摸了过来。” 齐慕安一听乐了,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都是路盲嘛! 不过这小子还真有良心。 忙问他,“看到少君了吗?” 六福忙搭话道:“见着了,少君不放心薛家大君,天没亮就过去照应了。” 这么说昨晚的大战是真的,嘿嘿! 齐慕安这会儿可有心思吃早饭了,而且因为昨天晚上没吃到晚饭,这会儿可真是饿得两眼冒金星,哪里还会挑拣庙里的东西不对口味,抓起一只馒头就恶狠狠咬了一大口。 恩——真好吃! 又丢抓起一只丢给六福,“吃吧,你小子有良心,爷记住了。” 六福乐呵呵地也跟着他咬了一口,然后便放在一边忙着给他盛稀饭了。 齐慕安呼噜呼噜一顿风卷残云后便问他二舅和孟恒住在哪里,六福忙开门引着他去。 这无想寺并不算个香火鼎盛的大寺庙,因此孟老爷子才选在这里修行,重在清静。 所以寺里地方也不大,主仆两个转了一小会儿就到了孟恒待产的产房外。 是的,这一天一夜了,他还没生下来…… 严格说来这里已经不算寺里了,是山寺后面的几间民房,平时有人上山送米送菜也会再次留宿。 倒不是寺里的僧众不近人情,实在是佛门清净地不能见生产血污,因此孟恒一发动,住持便火速命人将这两间空房子收拾干净烧上火盆,把人挪了过来。 简云琛和薛淮正在另一间里守着,隔着窗户看见齐慕安走来,简云琛忙打开门招呼他。 “在这里。” 齐慕安兴冲冲地奔过去,本来想拉个小手什么的,谁知简云琛就跟没事人似的又回去坐了,他只好先跟薛淮打招呼,心里怏怏地:古代人真含蓄,昨晚才那什么呢,今天见了面还那样淡淡的,讨厌! 薛淮一看就是守了一夜的样子,脸上的胡茬都出来了,眼窝深深陷在里头。 “舅舅,孟大哥怎么样了?” 孟恒很喜欢他的这个称呼,大家都是男人,就该用男人的称呼,辈分略混乱也比叫舅妈之类雌雄难辨的好。 薛淮呆呆地看着外头不吭声,简云琛悄悄拉了拉他的胳膊,“你别问了,大夫在里头一夜了。” 可见情况不是很好。 齐慕安默默点了点头,三个人坐在一处俱不吭气,屋子里安静得不行,偶尔能听见一两声痛苦而嘶哑的呻吟从隔壁传来,又似乎听得不大真切似的。 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的样子,一个丫鬟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她衣服的前襟和裙子上全是深深浅浅的血渍。 “老爷,大君实在疼得吃不消了,你快进去看看吧!” 薛淮本来就已经坐不住了,本来在里头陪了一夜,天亮的时候孟恒非要赶他出来睡一会儿,可他哪里睡得着? 一听这话还了得,早跟个开弓箭似的射了出去,留下齐慕安跟简云琛两个面对面坐着,心里当然担忧,只是也不知道说点什么。 隔壁的响动渐渐变大,孟恒压抑的低吟也渐渐变成了颤抖的低吼。 齐慕安注意到简云琛浓浓的睫毛狠狠一颤,忙探过身去一把握住他垂在膝盖上的手。 “你别担心,孟大哥是习武之人,底子好,一定能挺过去。”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你别怕,我不会让你受这个罪的,可一想起昨晚两个人你啃我咬谁也不肯让谁占去上风的禽兽行为,他还真没好意思说出口,这不是还真没做什么避孕措施嘛! 想想一双眼睛忍不住转啊转地飘向简云琛平坦的小腹。 简云琛亲眼见了孟恒的苦状确实心里害怕,被他这么一瞄更加瞄得浑身都是鸡皮疙瘩,忙啪得一声把他的手拍落。 “什么时候了,还闹!” 话音刚落,却见六福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桥塌了!早上有两位大师下山化缘,刚走上去几步就发现桥身从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断了,就跟有人割过的一样齐刷刷地断了!” 齐慕安心里一跳,“是那两位大师说的?” 六福点点头,“可不是?还好出家人有点武艺才逃出一条命来!寺里都传来了,说那桥断得邪门!” 第29章 夫夫二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心中所想恐怕是心照不宣了。 若不是孟恒难产,今儿赶早下山的人就不会是那两个大和尚,而是他们俩! 这世上最恨齐慕安,恨得巴不得弄死他而有能能力干出这档子事的,恐怕也就只有阮夫人一人了。 老不死的老巫婆,坑哥的拿哥的还不够,这不才有点儿不听她话的苗头么,就想要哥的命了! 齐慕安的脸色黑得有点儿吓人,还是简云琛对六福点了点头,“你再亲自跑一趟到桥头看看去,恐怕家里来接我们的人也快到了,看看他们怎么个意思咱们再做打算。” 六福答应着去了,齐慕安往嘴里丢了颗花生嚼得咬牙切齿,“咱们这回算大难不死,不知是不是必有后福呢!” 简云琛冷笑,“贼心或许是天生的,贼胆可是叫些个蠢货给日复一日养肥的。” 齐慕安知道他是讥讽自己长期以来信任依赖阮夫人,冷淡所有真正对自己好对自己有裨益的亲人,最后彻底把自己弄成个众叛亲离的呆霸王,只好叹气道:“我是自作自受,只是白带累了你。有一件事我百思不得其解,就算岳父大人非要把你嫁出去,京城名门子弟千千万,也不乏斯文儒雅好学上进之辈,何必非要嫁给我?” 简云琛抿着唇不吭气儿,心道,我能说我也不知道吗?估计是看你最没出息,家世还显耀,嫁给你不算太丢份,偏偏又永世不得翻身最不成威胁吧? 不过看齐慕安已经够沮丧了,他倒厚道了一把不曾这话说了,只是含混道:“或许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吧,这可不是咱们可以随意揣摩的。” 齐慕安也没有纠结在这上头,毕竟如今已经成了亲,再深究当初的缘由没多大意思。 他这会儿想着老三昨天就回去了,那老爷子肯定已经知道了,就算再没有父子情分,也不可能完全不理他,肯定会派人来接。 而薛淮夫夫被困的事儿他大舅父薛浦应该也收到了消息,也会派人来。 还有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尤其是困了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在山上,地方官大人显然也难辞其咎,恐怕是最火烧屁股急着赶过来表示关怀兼谢罪的。 只不过大伙儿还是都叫阮夫人抢了先机,这桥不塌也塌了,再来多少人都白搭,恐怕这一回他们得在山上住段时间了,不知道这个年代的人搭个临时能走人的桥需要多久。 没多一会儿六福就回来了,带回来的话果然跟他想的差不多,唯一出乎意料的是,除了这三拨人马,居然连太子府也派了人。 这一点倒让齐慕安百思不得其解了。 这太子傅仲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既然他忌惮简云琛,甚至忌惮到逼他走了女道的份上,这时候随他们自身自灭不是很好?为什么还要派人来? 不过太子是皇后生的,跟齐慕安算是嫡亲的表兄弟,难道忌惮之外还留有点兄弟之情? 反正就是你要敢反我我就弄死你,你要是听话那别人也不许动你的节奏? 艾玛,老纠结了! 齐慕安感觉自己想着想着脑子都快抽筋了,这时候总算听见隔壁传来了婴儿嘹亮的啼哭声。 简云琛腾地站起来就要过去,齐慕安忙按住他,“这会儿让小舅舅跟孟大哥单独待着吧,回头咱们再去庆贺。” 其实他心里还有个更自私的理由,这会儿里头肯定血水啊血床单啊神马的一大堆,孟恒也被折腾得半死不活,要是简云琛现在跑进去,恐怕真要得生孩子恐惧症了! 自己可不想绝后啊,他还是蛮喜欢小孩子的! 简云琛心里没有他那么多鬼心思,倒觉着他说的也有道理,便没再坚持。 两个人略等了一会儿,果然见薛淮一脸喜色地出来了,后头跟着抱着小娃娃的丫鬟,忙一同起身接了进来。 一问是个儿子。 喜得贵子自然高兴,可这一时半会儿下不了山,孟恒男身产子却不能哺乳,上哪儿找奶妈子来喂孩子呢? 这么小的孩子光喝米汤多可怜,而且孟恒难产元气大伤,也要吃点荤的汤汤水水补补身体,可这困在哪儿都不难解决,偏偏困在庙里! 这儿除了萝卜青菜还真是一点儿肉星子也没有啊! 这可又难坏了薛淮。 偏齐慕安这娃就属于二逼青年思维广那一类型的,一下子就想起了神雕侠侣里头李莫愁捉了只母豹子给郭襄喂奶吃的事,这西山不大,就算没有母豹子,来只母羊母鹿什么的也行啊! 反正这儿都是贵族武将出生,打猎对他们来说那是日常娱乐,就跟现代富豪玩个高尔夫似的,人水平牛掰着呢! 还能顺便打点山鸡野兔给孟恒炖汤炖肉,补身的问题也解决了嘛! 于是就把他的想法一说,薛淮果然赞同,忙命随行的两个护卫去办,齐慕安一辈子还没见过人打猎呢,也要跟着去凑趣儿,薛淮这会儿心情大好着呢,一听他想去立马就对简云琛道:“正好呢,你们俩成了亲就在家窝着也无趣儿,这不是择日不如撞日,就一同上山玩玩去吧!” 简云琛笑笑没说答应不答应,心里却叫苦不迭。 齐慕安这个王八蛋,昨晚他是畅快了今天还活蹦乱跳的,可怜的他的后腰到这会儿还酸痛得厉害呢,某个不好意思说的地方恐怕也骑不了马,居然还要陪他进山! 好在齐慕安看他兴致不高也不勉强,不过还是提议到桥头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顺便给薛家的人报喜。 薛淮放心不下孟恒一个人,自然是走不开的,于是小夫夫两个便一道出了门。 一路沿着整齐的石阶舒舒服服地走着,齐慕安深深觉得自己昨晚的丛林探险实在好二缺。 一不留神注意到身边的简云琛走路的姿势略有点怪异,一拐一拐摇摇摆摆的,这才想起昨晚自己横冲直撞喊打喊杀的时候人家可是被打被杀的那一方,不由脸上讪讪的,看看四下无人,便挨过去一把搂住他的腰力道适中的揉了几把。 “是我疏忽了,该让你歇着,叫六福再带我跑一趟也行。” 回答他的只有简云琛一记爱理不理的白眼。 不过被他耍流氓耍多了吧,也懒得做徒劳的反抗了,这厮捏得还怪舒服的。 到了桥头隔岸可以看到对面还聚着不少人,还好这中间的沟壑虽然深,可两岸离得并不远,据齐慕安目测差不多也就二十米左右。 隔空喊个话什么的没有问题。 很快他们弄明白了对面的人的打算。 他们在同时弄两座桥。 一座是正正经经的石桥,这估计得好几个月的时间。 另外同时还在用木块和粗麻绳赶制吊桥,就算车马难通,也得让人先走起来啊。 不说山上困着的人得下来,山里住着那么些和尚、姑子,日常供应、大米菜蔬也得有人运上去。 齐慕安看了看那绳桥的进度,估摸着差不多三四天他们就能下山了。 心里又是高兴吧,又是纠结。 能自由固然好,可自由以后回去齐家还不是跟困兽一样? 自打穿越以来他一直下意识地遵守所有穿越小说的一条大致准则,那就是沿着原主的生活轨迹努力升级打怪。 比方说人家穿越成庶女的,拼命充实自己讨好嫡母培养个书法还是烹饪的一技之长,总之把自己弄得跟人民币一样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最后躲在幕后运筹帷幄找个好老公,到了婆家以正房奶奶的身份继续斗。 他既然穿成侯府嫡长子,那他的路就是争爵位,兴门楣,成为这个家族下一代的族长。 可他为什么要为这样一群无爱无良甚至可以说歹毒的家人拼命奋斗? 斗完了,就算斗赢了,还得带着面具哄着他们过日子。 阮夫人做了那些缺德事儿就算能在齐老爷面前揭露她的真面目,老爷子为了面子也不可能休了她,齐慕文就更别说了,人家一丝坏形儿还没露呢,说起来亲兄弟,京城也就巴掌大,以后你能不理他? 阮夫人是他亲妈,就算失了老爷子的宠,以齐慕文的钻营能力,老来还能享福呢! 更何况齐老爷会不会为了他这个没感情的儿子而彻底冷了阮夫人也是未知数。 与其一辈子跟他们耗在里头,倒不如让他们一窝子自己烂死去,他且抽身出来,带上老婆带上钱,两位舅父家里常走动,多结交些个有意思的好朋友,做个逍遥自在的富贵闲人。 爵位是什么,可以吃吗? 阮夫人母子那么想要,就让他们拿去好了,齐慕文小小年纪这么多的歪心思,难保将来不行差踏错,把几辈子祖宗的老脸全部丢尽,自己这个早已分家出去的“弃子”可不能受他的带累。 反正以牙还牙这种事,也不是非要齐老爷肯给他做主才能干得成的,他又不是秦香莲! 想想便出了神,连自己跟简云琛什么时候回头往山上走的都不知道。 简云琛估摸着他在想这次断桥事件的心思,便问他,“回去你可打算追究?” 齐慕安摇摇头,“没有明证,如何追究?再者也没有说理的地方。” 简云琛明白他是指齐老爷本来就偏心,自然不可能忽然变成青天大老爷跑来替他们伸冤。 于是便沉默了一会儿,“就这么算了?” 齐慕安没有回答,而是扭过头深深看了他一眼,“要是我跟爹说想分府单过,你可愿意?” 简云琛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诧异,不过平静地弯了弯去唇角。 他本不是个擅长勾心斗角的人,要说夫夫两个单过,离了阮夫人之流的伪善人物,他能有什么不乐意? 不过他对齐慕安方才默认的“此事就这么算了”的话深表怀疑,虽然相处下来发现他并不是个大奸大恶的混帐,但也绝不是个任人揉圆搓扁的包子。 第30章 冬天的老山果然到处都是宝,晚饭时分夫夫俩就借光吃到了滚烫的野鸡汤和鲜嫩肥美的烤兔腿。 当然没敢大摇大摆端到房里去亵渎佛祖,就窝在薛淮夫夫暂住的小屋里给解决的。 吃过饭到孟恒屋里去看他,他经过一番休息,又喜得麟儿,这会儿气色是极好的。 见了齐慕安还开玩笑,多亏了他想的办法,小娃子这会儿才能喝上奶。 齐慕安喜滋滋的,嘿,这娃子虽小,却是他的亲表弟。 简云琛坐在孟恒的床边细细看了看熟睡中的小娃儿,这孩子可真会长,一点也不像才出生的婴孩儿那样皱巴巴的,白白胖胖很是讨人喜欢。 忍不住用手指轻触他的小脸蛋逗弄他,小家伙不满地皱了皱眉,小嘴扁了扁又睡了过去。 这可把简云琛逗得直乐。 孟恒看他两个的样子不由小声劝他,“听说为了接你大雪天儿的就这么一个人进山来了?我看他真是不错。” 简云琛给他紧了紧身前的被子,“凑合过日子呗,管他错还是不错呢,就是错了我还能怎么着不成?” 孟恒一听这话内有玄机,虽没说齐慕安的好话,可也很难得的半句埋汰都没有啊。 不由轻轻一笑不再言语。 这一晚大伙儿睡得都很踏实,尤其是齐慕安,感觉自己总算把人生方向给定了,不袭爵不强求本来就没有的父爱,不去讨好齐家任何人,这不就海阔天空了嘛! 心满意足地揽过枕边人的腰来了个熊抱,而简云琛其实并未睡着,只不过还不习惯两个人这般亲近,因此有意背对着他罢了。 “云琛,以后咱们俩好好过日子吧。” 感觉到齐慕安把脸埋在他背上闷声嘟囔,简云琛并没有睁开眼睛,却无声地把手覆上了他搁在自己身前的手背上。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他们小夫夫两个在山寺里的日子过得悠闲,不过城里的魏国公府里却是每个人都揣着自己的小心思。 阮夫人在见到齐慕和归家后便匆匆忙忙行了事,奈何齐慕安命大不曾咬钩,这会儿正以牵挂儿子为名在房里躺着诸事不理呢。 齐老爷本来就是个油瓶倒了也不扶、一味享乐的主儿,家事一向由阮夫人料理,底下办这个办那个的到底是谁谁谁,他早就一个也不知道了。 这会儿阮夫人病倒了,他也不过白嘱咐嘱咐派车派人去接云云,满以为顺当得很,谁知底下人一见没有阮夫人发下来的牌子,谁也不当回事。 机灵点儿的这接这大清早又冷又累又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去? 因此第二天赶到西山脚下的也不过寥寥几个干粗活的干瘪老头带了辆车,一听说人还得好几天才下得来,又立马打道回府去了。 只留下鲁国公府和太子府的人带着工匠忙碌。 这些虽不是齐老爷亲自命他们如此这般怠慢糊弄的,但毕竟是他积年糊涂纵容起来的,鲁国公薛浦听见家人回来这般禀报,气得当场摔了只玉石镇纸。 姓齐的未免欺人太甚,我妹妹人是不在了,莫非你当我鲁国公府也不在了不成! 鲁国公气坏了,于是第二天当然上不得朝了,皇帝自然关怀询问,从其他官员口中得知原来鲁国公唯一的外甥、他极钟爱的表妹福和郡主唯一的儿子齐慕安被困在山上出不来了! 齐家那小子素日里的恶行劣迹皇帝是有所听闻的,原本他小的时候自己还常顾念他年幼无母,常嘱咐皇后召他进宫玩玩儿,谁知那孩子生得一副聪明模样内里却是副笨肚肠,七八岁上了还大字不识几个,回回进宫都只知道躲在他继母怀里撒娇,实在不讨人喜欢。 于是渐渐地也不再传他入宫了。 可不喜欢归不喜欢,如今知道他出了事,当年跟他母亲的兄妹情分便无可遏制地上了头。 皇家家族庞大分支众多,本来表兄表妹的并不算怎么太亲的关系,皇帝要是认真细算,他的表妹可能手指脚趾加起来算都算不过来。 但这福和与众不同,因为他自己小时候嫡亲的母妃走得早,在他年少无助的时期他的姑母、也就是福和的亲妈——寿康大长公主给了他无微不至的关怀与照顾,因此他的童年跟福和不但有着跟亲兄妹一样真真正正从小一处长大的几年时光,这里头更有他对寿康大长公主的感恩与眷恋。 如今人近知天命的年纪可以说一辈子打打杀杀什么大场面都经历过了,人心早已历练得比石块还硬了,可想起回忆里姑母那慈母一般的微笑和小表妹甜美可人的面容,再冷心肠的人也难免感怀往事一番。 于是阮夫人这病想病得安安稳稳万事不理那也就是不可能了,这不才躺下呢,宫里就来了人。 皇后娘娘亲传威国公夫人入宫觐见。 皇后与福和郡主也是年少时候的闺中好友,一来可怜她的遗孤,二来更挂念自己的亲外甥简云琛,见了阮夫人哪里能有什么好脸色,要不是顾念她好歹是魏国公的老婆,身上也有御赐的诰命,老早一进门半句话不让说就叫人先狠狠掌嘴二十了。 “你先说说,两个孩子如今在山上如何了?在那儿可能吃得好、睡得香?” 由着她惊惶不定地在地上跪了约莫有小半个时辰,皇后方冷冷地发了话。 阮夫人来的路上早已在心里打好了腹稿,忙恭恭敬敬磕了个头道:“回娘娘的话,昨儿天刚亮家里就打发了男女车马往西山去了,桥断了暂时还无法通行。不过在家时臣妇也千叮咛万嘱咐去的人好生问问孩子们身边跟着的小厮,看要什么短什么,立刻回来告诉咱们……” “放肆!当着娘娘的面儿还敢脸不红气不喘地撒谎,真真无法无天了!” 皇后不曾发话,立在她身边的老宫女蔡嬷嬷早已瞪起了双眼。 阮夫人听了她的斥责心里心虚,可哪里敢认,唯有连连摇头直喊冤枉,那蔡嬷嬷在宫里二十几年了不知道tiao教出来多少宫女,连公主的礼仪都交在她手里,眼里是最容不得沙子呢,哪里会被她这点装腔作势的小可怜就给蒙蔽了去。 到底是皇后身边的人,既然方才已经疾声厉色过了,这会儿她也不拔嗓子了。 反而不紧不慢道:“那劳烦魏国公夫人说说,你们府里约莫是几时几刻派的车,跟车的都有哪几位有头有脸的妈妈和管事,到了地头上可曾见到两位公子的面儿,若见着了,都说了些什么,若不曾见着,那又是如何吩咐跟着的人的?” 阮夫人一听她问得这样仔细,自知是无法瞒天过海了,当即便出了好几身的冷汗,唯有匍匐在地上咚咚咚地磕头磕个没完。 好在她到底有些城府,知道这会儿皇后正在气头上,自己要是一味狡辩只有坏事,只好老老实实乖乖认罪讨饶。 “娘娘明鉴,臣妇这两天正在病中,确实不曾亲力亲为,臣妇糊涂,臣妇该死!” 皇后哪里肯同她对讲,不过给蔡嬷嬷使了个眼色,叫她好好教训了阮夫人一番。 诸如小家子出身难当这样大的家,好端端的孩子到了她手里成了文不能文武不能武的,叫皇家宗室深感面上无光等等,总之怎么难听怎么来,丝毫不给她留脸。 魏国公再大,难道能比皇帝还大? 更何况齐老爷早已退居二线了,手上一无兵权二无横财,皇帝家能怕他? 皇后本来就得了皇帝的口谕好好申斥这蠢妇一顿,加上自己的私心,可是由着蔡嬷嬷把阮夫人往死里糟蹋。 阮夫人在宫里担惊受怕又受气了一上午,又一直跪着,离宫的时候两条腿不断打颤,几乎需要两个人搀扶才跌跌撞撞地上了马车,这一回可真是彻头彻尾像个病人了。 谁知道就这么还没完,皇帝还亲自拟了口谕,派人到了魏国公府,当着上上下下百十个人的面儿把齐老爷一顿训斥,诸如糊涂惧内、教子不严、长幼不分等等,戳的都是齐老爷理不争气不壮的心窝子,从那以后哪里还敢提为二儿子上折子求传爵位的的事儿。 当然那是后话。 宫里的太监走了以后齐老爷心里那个冤啊,想骂老婆吧,老婆捂着心口已经倒在房里了,想骂儿子不给老子省事吧,还在山上困着呢! 因皇家已经责怪他对两个儿子偏心、对有宗室血缘的大儿子不重视了,这会儿就算心里的气儿再不顺,也不敢再犯浑啊,当即派了二儿子齐慕文带着二十来个得力人赶到西山去加入了赶造临时吊桥的大队。 想想才叫皇帝亲传口谕给毫不留情面地训斥过了,哪里还有脸出去见人,窝在家吧老婆又躺着,小老婆们不是没见识就是姿色平平,一个也不想见,只好在院子里气冲冲地胡闯乱撞,一不小心还真撞了人。 正想狠狠给来人一脚出出气呢,偏来人已经弱不禁风地倒在了地上,定睛一看,竟是谢白。 “哟,怎么是你?快起来,可伤着哪儿了?” “白儿无状,怎么冲撞了老爷,着实不该。” 谢白风情万种地抬了抬眼,口中告罪,却媚态地伸出一只手来示意齐老爷拉他起来。 齐老爷年轻的时候也风流过,再说本来就对谢白有那么点儿不可说的心思,如今一见他这勾人的样子哪里还忍得住,忙一把把人拽起来强行搂在怀里。 第31章 “来,快叫老爷看看,可摔着了!” 谢白轻轻嘤咛了一声,却拉着齐老爷的手放在自己浑圆的屁股上揉动。 “这儿疼,唔——” 齐老爷习惯了阮夫人的柔情似水和小老婆们的中规中矩,久已未尝过这般年轻大胆的撩拨,顿时浑身上下的血液全都冲到了下半身,一时半会儿也顾不得了,抱起谢白就往园子深处的假山丛中走去。 谢白有谢白的心思,一来阮夫人急于给齐慕文娶妻令他心生不安,不安中总觉着得多抓住点什么才能给自己多点保障,而一家之主齐老爷显然就很可靠。 二来齐慕文毕竟年轻,才十五岁,阮夫人对自己的亲生子又管教得很严,从不许他在外头有什么花花肠子,因此跟他在一处吧就连行那事儿都也是墨守成规毫无意趣的。 可谢白十来岁的时候就在外头胡混了,虽然生得一副斯文模样,早已在风月场上阅人无数,哪里能满足,闲了便要出来偷腥。 两个人都急于求欢,到了隐蔽之所只胡乱褪下了半截裤腿就喘着粗气哼哧哼哧地把事儿办了,期间自然yin词浪语连声不断,齐老爷大赞谢白的身段比天上的仙女儿还俊,谢白狠夸齐老爷老当益壮,就连十几岁的少年人也比不上他。 这个少年人指的自然就是他的丈夫齐慕文了。 齐老爷这个老不修的,一听说自己比儿子还厉害,心里越发美滋滋的起来,早把方才的气恼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二人既这么得了甜头,哪里舍得就此作罢,便约下往后还得如此。 齐老爷捧着谢白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又滑又嫩的脸蛋,自然许下了多少天长日久的情话,回去后又命心腹给他送了不少银子。 这男妾和女人毕竟不同,你送他珠宝首饰他还没地方戴去呢,只有送钱最实惠。 齐老爷在这方面是极贴心极大方的,谢白收了钱自然乐意,毕竟齐慕文每个月的月例是死的,也不可能由着他一个小君想花就花,与齐老爷的阔绰相比那简直就是寒酸了。 谢白本来就是穷怕了的人,又极羡慕奢华享受,手头一宽便轻狂起来,先拿出钱来命身边的丫鬟出去买了些人参燕窝等上等补品单做给自己吃着补身,余下的又封了一些命人送去给他老娘,也好显摆显摆自己在府里过得好。 自从他进了齐家的门,他老娘再以亲戚的身份住着就不合适了,因此已经搬了出去,日常吃穿用度还得靠他周济,齐老爷和齐慕文看着他的面儿当然也肯帮补帮补。 一个女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又有多少用钱的地方,因此日子过得也还算滋润,倒是记挂儿子给人做小总怕他受委屈,反而省下钱来都替他存着。 这头说到齐家受到了皇家的训斥,而在这件事上表现得异常热络的太子傅仲自然也得到了嘉奖。 皇帝深觉自己没有选错人,大儿子碌碌无为资质平庸,当初立他为太子完全是为了沿袭祖制。 谁知道他年纪渐长别的出息没有,倒学会拉帮结派结党营私了,你老子我还活得精神抖擞呢你倒先笼络起我的臣子来,你想干吗? 这时候温良恭俭让的二儿子便脱颖而出了,人孝顺、仁德,还有才华。 于是废长子而立次子一事几乎是水到渠成的。 这件事上皇后并没有发表太多意见,两个都是她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既然皇帝圣意已决,她能做的也就是把幼子叫到身边,好好嘱咐他以后要长进,还有就是别亏待他大哥。 傅仲自然毫不犹豫统统应下。 今日在宫里得了赏,心情自然是极好的,不过他并没有回自己的太子府,而是命人驱车去了废太子,也就是如今的襄王傅仁的府邸。 也不通报,就跟在自己家似的直接大步流星地走向内室。 出来相迎的婢子似乎是司空见惯了,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你们王爷今儿身上如何?” 那婢子恭恭敬敬垂着头,“早起精神头还好,早上倒多用了小半碗牛乳粥,在园子里略走了几步,这会儿又乏了,才刚扶他回屋歇着。” 傅仲点点头,说出来的话却严厉得很。 “府里的下人们你要勤加约束,这里头的事儿要是传出去一个字,你们全家老小统统别想还能保住脑袋!” 婢子忙连声答应,为他开启傅仁的房门后却并不跟着进入,而是又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了起来。 傅仲一进了屋便放轻了脚步,走到床边一把将倚着软枕闭目养神的人抱在怀里。 “怎么样,今儿脸色倒好些,孩子有没有闹你?” 说完又将手探进被窝轻轻放在那人高高隆起的腹部轻揉,那人依旧闭着眼,不过已经将身子朝他怀里偎了偎。 “太子爷好威风,一来我这儿就要打要杀的。” 傅仲见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知道他并未真恼,只好柔声讨饶,“还不是为了大哥的清静,你心疼那些奴婢,就不心疼心疼你弟弟。” 傅仁总算睁开了眼,不过是狠狠剜了他一眼。 “云琛的事儿你办得如何了?” 傅仲立马拍了拍胸脯,“我办事你还不放心?派了多少人手过去呢,担保他最多三天就能下山回家,要是少根头发你来找我!” 傅仁脸上一黑,“还敢托你?当初我说他有才干有忠心,又是亲戚,托你好生栽培他,结果你呢?什么也没干先抱着醋坛子喝了个饱!跑去跟父皇说什么唯恐他有奇才心气儿高不能降服,逼得母后把他嫁了人!你说说,有你这么胡乱吃醋的吗?” 傅仁越说越激动,腹中孩儿可能也跟着活跃起来,动来动去踢得他不好受,忙弯腰捂肚不再吭声,傅仲知道此事是自己一时意气反应过度了,要是当时就知道他皇兄肚里怀了他的种,又何须吃那些干醋?也怪他,都三个月了还不肯告诉他! 不过想归想,哪里敢当真回嘴,见他辛苦忙更卖力给他揉腰揉腹。 “好了好了,那件事是我错了,委屈了云琛。” 想想又不甘心,难得地露出了一点儿小孩子心气,“谁叫你那么看重他,别人也没见你特别交代我关照,他又生得好,你们俩小时候就好!” 傅仁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我看重他还不是为了你!以他的才干将来就是第二个简老将军,你有了他就不怕边疆不太平!可你倒好,把人家拘到齐家给败家子儿生孩子,甘心自断一臂!” 傅仲脸上讪讪的笑笑,“嗨,你放心吧,我亲自去看过了,那姓齐的小子并不像外头传得那样荒唐,我看他说话行事妥当得很。什么败家子儿,搞不好是魏国公那老儿偏心二儿子,就把大儿子给往坏里编排。” 傅仁扶着腰缓缓坐起身来,“是啊,就跟咱们的父亲一样,想让你当皇帝,便说我结党营私来着。” 这话虽然抱怨,可他心里倒并没有什么怨气,本来就是他们两个设计好的。 既然自己身上流的根本不是皇家血脉,又跟傅仲心心相印无心权位,何必去做那顶个虚名的皇帝。 都说父皇英明,这一回却真真正正叫两个儿子给算计了一把。 跟着又问傅仲,“快晌午了你怎么还不回家去?” 傅仲装糊涂,“家?这儿可不就是我的家?” 傅仁拿他没办法,也不跟他胡扯,想想还是不甘心可惜了简云琛的军事才干,便又拉住他问,“其实我朝也并没有明令规定说男人嫁了人就不能入朝吧?只不过人们大多为家务子女所谓难以他顾罢了。我看云琛不是能窝在家里相夫教子的性子,不如你就再用他如何?” 傅仲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肚子,“我看着办吧,这也急不来,你如今只管保重自己的身子才好,最近越发吃得少了,看你瘦的!” 傅仁知道他这个弟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他既然应了会想办法,便不再多说。 倒是身在西山的简云琛不知是不是感应到有人在议论他,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会儿他跟齐慕安两个正在离山寺不远的树林里围着篝火烤一只刚打到的锦鸡呢! 终究还是拗不过齐慕安那厮,缠了他一夜,说什么在下山之前一定要出来打一次猎才能不虚此行。 敢情他就是郊游来的。 齐慕安见他打喷嚏忙从包袱里掏出一件大毛披风丢给他,“快,披上。” 简云琛一边不情愿地穿上一边斜眼看他,心说居然还带了衣裳,还能再婆妈一点嘛。 倒不是他真觉得冷,而是这几天他已经摸出了齐慕安的个性,他想干的事儿你要是不答应他吧,他能一直说一直说直到你听得想吐为止,最后还得听他的。 还不如省点儿反抗的力气。 他这里正翻转着手里的木棍细细烤着,又见齐慕安继续掏包袱,还从里头掏出了一个陶瓷罐子。 “这是什么?” 齐慕安嘿嘿一笑,“这是使咱们今天这顿午饭变得更美味的秘方!” 简云琛眼角一抽,烤熟了能填饱肚子不就成了,荒山野地的还求什么美味! 显然的,要让他这种习惯于在荒野之地快速填饱肚子然后继续行军的人学会味蕾的享受,齐慕安同志还需要进一步努力。 只见齐慕安往他身边一蹭,“去去去,让让,这会儿哥来当大厨。” 简云琛默默挪到一边,得,下回打山鸡的时候也让你打头阵。 第32章 见齐慕安煞有介事地打开罐子,他也好奇地凑过去一看,原来是蜂蜜。 只见那厮满满地蘸了一刷子,一只手缓缓转动木棍,另一只手一层接一层地往山鸡身上刷。 很快便有愈加浓郁甘甜的香气传来。 闻起来真不错。 又细细烤了一会儿,齐慕安估摸着差不多了,便拿帕子擦干净手撕了一小片鸡肉下来丢进嘴里。 恩,又嫩又滑,又肥又香! 立马双手齐上撕下老大一条腿子递给简云琛,“来,尝尝咱的手艺。” 简云琛本来并不饿,也觉着这香气诱人,接过去咬了一口,果然与自己过去吃过的不同。 过去那些只能说是熟了,这个倒还真可以勉强算得上美味。 于是接二连三又咬了两口。 齐慕安看得直乐,“怎么样,好吃吧?” 简云琛老老实实点头,“好吃,你跟谁学的,手艺真好。” 齐慕安就喜欢简云琛这一点,爱还是不爱直接摆在脸上,一点儿也不矫情。 于是便笑嘻嘻地凑近他身边,“想知道吗?那你喂我吃一口我就告诉你。” 简云琛嫌恶地一瞪眼,“你当你在逗弄小姑娘呢?不爱说别说,反正是你烤又不是我烤。” 说完继续抱鸡腿狂啃,甩给了齐慕安一个不屑一顾的背影。 得,伺候您老人家吃喝还得看脸色,哼。 齐慕安不乐意地扁了扁嘴,不过还是很绅士地把另一只鸡腿也揪下来丢给他,自己拔了鸡翅解解馋虫。 这几天对齐家老小来说或许过得有点儿糟糕,可对齐慕安夫夫来说简直不亚于一段逍遥自在的小蜜月了。 在往后多少奔波忙碌有苦有乐的日子里,每每回想起这算不上恩爱却安闲愉快的新婚头几天,齐慕安总是一口咬定简云琛就是在这时候被自己的人格魅力所折服而坠入爱河的,简云琛也总是回以一贯的嘲弄的微笑。 四天后吊桥完工,齐慕安夫夫自然是要下山去的,薛淮因耽搁了好几天的公务,也要下山一趟。孟恒本打算与他一同下山回家去算了,奈何生产之时失血过多,体力着实不支,薛淮也不放心,便强留他在山上在休养几天,自己把公事解决就上山来陪他。 齐慕安看他两个在一起十来年了还这么如胶似漆,心想不知道十年后自己跟简云琛是怎么个境况? 于是忍不住偷偷拿眼睛瞄他,却见他也在不知道在想什么似的正出神呢。 下山的时候夫夫两个倒被齐家来人之多场面之隆重给吓了一跳。 薛淮自己府上和鲁国公府都来了人,那是意料之中人,人家头一天来的还要多呢,可齐家这180度大转弯的态度也太耐人寻味了。 领头来接人的依旧是最会做人的齐家老二齐慕文,一见了齐慕安时那个激动啊!那个虎目泛泪啊!那个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啊! 一把捧住齐慕安的手就哽咽道:“大哥!这下可担心死咱们了!母亲一听说大哥困在山上,急得茶不思饭不想,躺在床上好几天了!我跟慕和每天过去请安,她都要拉着我们哭,直说什么仙丹妙药都没有用,只有把咱们家老大完好无缺地带到她面前去!” 好感人啊—— 齐慕安好想配合地跟他一同落几滴鳄鱼之泪,奈何演技平平挤不出来,忽然后腰上一阵针扎般的剧痛,立刻便满脸涨红眼圈也带上了点儿雾气。 这表情倒十分应景。 侧过头去只见简云琛依旧淡定地看着众人,满脸深藏功与名的觉悟。 妹的,要不要下手这么重,简直想谋杀亲夫啊! 跟着与薛家、太子府众人道谢交谈时齐慕安感觉自己的言谈就自然了许多。 一来确实对两拨人的合力救援深感谢意,二来薛家是他的舅家,鲁国公虽然面相严肃,对他这个外甥还是不错的,因此本来就比别个亲切些。 到了家先给齐老爷磕了头,齐老爷冷着脸看着跪在地上的一对璧人,好半天才哼出一口冷气。 “老大现在出息了,娶了皇后娘娘的外甥,整个皇家都给你撑腰。” 过去他的重点一直放在简云琛是废太子的旧部,如今新太子上位他自然不得讨好这个方面,却忘了皇后娘娘是他的亲姨母,两位皇子都是他的亲表兄。 所谓切肉不离皮,皇家既然留他一命,哪里能容许别人家疏忽慢待他。 老大一向不得皇家的重视,这一回竟为了老大大发雷霆,恐怕这也是个幌子,想必是皇后心疼外甥,给皇上吹够了枕边风。 齐老爷经过这几天的冷静,总算想出了这么个自以为聪明的结论。 想想我一个头发都快花白了长辈,被你们两个小辈淘气而连累得当众挨训,老婆还在病床上躺着,叫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既然他没了脸,自然也不会给两个小子什么好脸色。 齐慕安看了看简云琛面无表情、安之若素的脸,心里再一次确定早做打算离开这个家是对的,以简云琛的个性,别说他自己不能,就算是他齐慕安,也想象不出他违背本心陪上笑脸与阮夫人母子周旋时的情景。 再世为人,他不是为了受委屈而来的,而他身边的人,也不能受委屈。 他们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可以理直气壮要求分府单过的契机。 当然,等是不靠谱的,这种事情自然得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于是这会儿可不能跟老爷子死磕,先老老实实等他耍够了威风出够了气再说。 回到房里齐慕安便着急关门关窗,并命一众丫鬟全部回自己屋子待着,一个时辰之内不许上来。 “如何,可拿到了?” 再三确认隔墙没耳之后他才拉着简云琛坐到了炕上。 简云琛很看不上似的瞥了他一眼,从怀里摸出了一卷卷轴,展开后只见写满密密麻麻的小字。 “方才趁人多,鲁国公那边有人塞给我的,看样子是誊抄件。你既要这劳什子对账,何不请老人家把原件与你一份,这上头并无印章式样也不对,比你继母给你的那本看上去还假,又有何用?” 齐慕安嘿嘿一笑,“你以为我要拿这个去与她对质?那自然是不成的,这不是用来给别人看的,是给咱们自己看的。” 这话说得简云琛困惑了,他这一辈子喜欢谁便与谁相交,厌恶谁便拔剑相向,如果他处在齐慕安的位置,早拿着福和郡主的嫁妆单子砸到她脸上再挥剑在她脸上写上一个丑字。 哪里还能想到别的法子? 齐慕安知道他一时半会儿想不通,便循循善诱道:“阮氏拿了那些好东西,她自己也是大富人家的出身,不是眼皮子浅的,应当知晓好些宝贝就算捧着千两银子也没地方买去,因此不可能尽数变卖,肯定要留下点好货私藏,你说是不是?” 简云琛点头,“有理。不仅如此,有些贵重物事上还有可能刻有皇家或者鲁国公府私印,若是流传出去,也会惹来麻烦,她不会这么笨。” 齐慕安笑了笑,“那那些宝贝她昧下来许多,自己是断断不敢拿出来摆的,要摆也要等将来她儿子得了势,我不知道去了哪儿的时候。而她膝下有两男一女,女儿颂雅今年便要出阁,正是预备嫁妆的时候。据我观察颂雅温柔乖巧,很得她喜欢,你说她让女儿到未来婆家去长长脸,会不会从中拿出个一两件来让她带走呢?” 话说到这儿简云琛已经大致明白了,可他还是太老实啊,于是又问,“可颂雅的嫁妆单子你到哪里去弄?难道等她嫁了人再到她婆家去一一比对?好东西人家也不一定舍得拿出来摆啊。” 齐慕安总算可以在他面前得瑟一回了,勾起食指轻轻在他额上敲了一下,“蠢材!妹妹出嫁,我这个已经成了家的大家难道就不应该也跟着表示表示?添上一两件总是要的。” 以这个借口把颂雅的嫁妆单子哄过来看两眼又有何难? 于是这当口阮夫人面前的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不过他也知道简云琛曾经荣获奥斯卡最差演技奖,带上他那就是个扯后腿的,干脆让他在家自在点,自己临时开挂把“苦情戏”技能树给点得满满的,拉出一副苦大仇深总算得见亲娘面的脸到阮夫人房里请安去了。 阮夫人见了他便拉着他的手哭个没完,反反复复那两句话。 ——我的儿,可苦了你了啊! ——真是想煞娘了,看看你,都瘦了好大一圈儿了! 齐慕安也不含糊,抱着阮夫人的袖子拼命揩鼻涕,话却不敢多说,生怕说多错多叫阮夫人看出端倪来。 反正这身体的原主本来就不大会说话,在外面吃了苦头回来见着老娘激动地泪流满面总错不了。 阮夫人慈爱地抚摸着他的肩头,“好孩子,好好地怎么就跑去西山了?” 齐慕安一早准备好的说辞,把错一股脑儿全都推到简云琛的身上,话里话外有意透出对他各种不满。 “娘不知道,那姓简的傲气的很!儿子好心去接他,他倒怪我多事!天天一副冷面孔,看得儿子饭也吃不下,恨不得插上对翅膀飞回娘的身边来!” 阮夫人心里一乐,前一向这蠢货是被简云琛的美色所迷,弄得晕头转向不知分寸,敢回来跟老娘梗脖子了,现在才知道还是老娘对你最好吧? 于是忙流泪安抚他,“我儿尊贵,娘这十几年捧金凤凰一样把你养大,怎么舍得叫别人委屈了你?你别怕,那姓简的小子不过仗着宫里有人给他撑腰,可他也不想想,所谓出嫁从夫,就算他是皇子也需得从了这个礼儿去。他要是不服管束,回头娘再给你挑几个模样好性子也好的好孩子伺候,理他干什么?我儿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齐慕安默默流下了感动的泪水,真是中国好后妈,这是一点活路也不给哥留了啊! 新婚纳小,不但辜负了皇家的美意,还得罪了简家,舅父那边也会责他荒唐,老爷子更别说了,顶着来自各方的压力能不对这个不成器的大儿子更加恼火?到时候他众叛亲离被多少人戳脊梁骨,她那温良谦恭的儿子还不更脱颖而出了么! 这么响的算盘珠子,不愧出身江南巨贾之家。 第33章 约莫就这么装了二十来天的孙子,齐慕安不但对阮夫人母子言听计从,没事还出去吃个酒听个小曲儿什么的,家里来了什么新鲜丫头,他也要当众调戏调戏人家,完全一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固态萌发的状态。 估摸着这段时间的表演已经令阮夫人对自己前一段时间的小反叛行为放松了戒心,齐慕安觉得时机差不多成熟了。 这天趁阮夫人心情不错,留了前来请安的子子女女们都在自己屋里用晚饭,齐慕安便对颂雅的婚事关心了起来。 “大妹妹六月出阁,将来咱们家兄弟姐妹再想像今儿这么齐全可没这么容易了。” 颂雅脸红红的不吭气儿,阮夫人看着出落得亭亭玉立、知书达理的女儿,打心眼儿里觉得喜欢。 便拉起她的手笑到:“到了婆家不用想家,也别受气,万事有你父亲呢,谁敢胡乱欺负到我们魏国公府的头上来?再者将来还有你弟弟给你撑腰。” 这话说完了似乎有觉着不妥似的忙跟着又加上了一句,“当然,最该依靠的是你大哥。快,颂雅,先敬你大哥一杯才是。” 颂雅听见他们提起自己的婚事已经觉得脸上臊得慌,这会儿让她为了这个敬酒,越发脸红得头也抬不起来。 面对这个温柔寡言的妹妹,齐慕安心里涌起那么一丁点儿的不忍。 不过转念一想,早晚是要跟那伪善的老巫婆翻脸了,这会儿就在家里爆发,总比将来等她把不属于她的嫁妆带出了门再听见外头的风言风语、难以在婆家抬起头来的强。 所谓投鼠忌器,自己这一辈子的事儿,也不可能因为不忍伤害这小姑娘的感情就就此作罢了。 于是不光笑眯眯地受了她的酒,还一拍胸脯道:“妹妹放心,哥哥虽然不成文,如今怎么说也算成家成人了,前儿娘又特特把我亲娘留下的好东西都一本正经交给了我来处置,我是忙得一直没心思进去好好看过,回头我倒要好好挑挑,挑两件最最如意的给妹妹添妆!” 阮夫人听了这话当然高兴,横竖自己给这傻小子的单子跟库里留下的东西是每一件都能对得上的,不怕他起疑心,如今他既然大方,那正好,还能正大光明地让女儿再带走几件。 于是早满脸都是笑地命丫鬟给齐慕安布菜,“我的儿,难为你这么想着你大妹妹。要说咱们府里置办出来的东西已经不俗,不过你亲娘出身宗室门第显赫,好些公里出来的好东西可是咱们怎么也挑不出来的。” 齐慕安听了只管没心没肺地点头,“娘放心,包在儿子身上!” 心里却早已骂骂咧咧嚷开了,好你个贪心的中国好后妈,这意思是明说了薛家陪嫁过来的好东西她还看不上,需得从皇家给福和郡主预备的嫁妆里头挑好的。 好大的脸啊你! 他这里答应得爽快,颂雅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她虽不多话,却是个聪明的姑娘,知道如果自己的嫁妆里多那么几件内造珍品将来会给自己长多少脸。 尤其是她的婆家徐翰林家里有四个儿子,自己嫁过去就有现成的两个妯娌在那儿,姑嫂妯娌之间暗地里总有比较,谁娘家陪的丰,谁花钱手头爽。 她有这么一个认知,比她花花心思多出来一倍的颂娴自然就更有了。 因此心里老大的不高兴。 颂雅是嫡长女,她的嫁妆本来就已经比自己多了去了,如今齐慕安还答应给她添,那自己那份岂不是更显得寒碜了? 于是便酸溜溜笑道:“大姐姐好福气,大哥哥这样爱护你。” 不知道是为了安抚她还是为了显示自己有面子,阮夫人忙向齐慕安道:“我的儿,为娘对你们兄妹几个一向全部视为己出还算公道,如今既然你大妹妹得了,不如将来给颂娴、颂贞也都添上一两件吧。” 齐慕安心里翻了个白眼,添你妹,你真当那些是你的私产,由着你去做好人当人情? 我呸! 还好他天生就是个恶少,任性起来可是不需要理由的。 于是便不高兴地把筷子一放,粗声粗气道:“娘是长辈,对她们公允那是娘宅心仁厚最懂礼数。我跟她们平辈,给她们添妆本来就不是我该的,谁和我好我就添给谁,谁不和我好,我可没那么多闲钱喂白眼儿狼去!” 这话骂的是颂娴,更是阮夫人,只不过满屋子的人除了简云琛,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听得出来罢了。 阮夫人这句话也不过白说说,再者这么多年这兄妹两个一向不和她也是知道的,以齐慕安唯我独尊的霸道性子,说出这样的话来倒也不足为奇。 再者他不是先把自己给捧得高高的了么,可见那怨气并非冲着自己,不过就是厌恶颂娴罢了。 颂娴虽然也讨她的喜欢,不过毕竟是小老婆养的,她也并非打心眼里关怀她的情绪,于是便也没说什么。 可颂娴被齐慕安这样奚落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当即便腾地一声窜了起来。 “什么没见过的好东西,有人舍不得,本小姐还不稀罕呢!” 说归说,她毕竟是个为出阁的千金小姐,脸皮薄得很,眼眶里已经眼泪珠子在不断打转了。 齐慕安吊儿郎当地转着筷子看也不看她一眼,还是齐慕文看不下去了,毕竟颂娴打小跟他走得近,便出来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娘不过说句玩笑话罢了,二妹妹就当真了。你这婆家还没说呢,哪儿就说到这儿了,将来真到了你的好日子,还愁大哥哥不表示表示?他要是好意思一分不出,二哥给你出双份儿!” 一句话说得颂娴脸上总算有了笑脸,齐慕安这会儿正恶少上身演得得心应手呢,正要冲上去再狂吠两声,被简云琛不动声色地按住了大腿。 “见好就收吧你。” 好吧,既然老婆大人都发了话,那他就悠着点吧,反正今天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了。 散席的时候齐慕安已经有点“醉醺醺”了,搭着简云琛的肩头大着舌头对阮夫人道:“娘,回头叫个人把大妹妹的单子给我送过去,我看着给她挑,别出重了。” 阮夫人满口应下,第二天一早就派了柳妈妈亲自出马把礼单给送了过去。 简云琛不过随手一番,就指着其中的一行小字道:“这回可真给你蒙对了。” 齐慕安好奇地端着杯热气腾腾地蜂蜜枸杞茶凑了过去,只见上头写着:慧纹彩蝶穿花璎珞十六扇。 这几个字他是全部都认识的,就是拼到一起说的到底是个神马东西他就知不知道了。 貌似是个绣品? “这字倒是眼熟,跟我娘的单子上头重了?可一件绣品,总不成天底下就只有一件吧?” 简云琛看不上似的斜了他一眼,“亏你出生在这公侯府邸,连慧纹都不曾听说过?” 齐慕安老老实实摇头,反正他就是不学无术的草包嘛! “来嘛,这里头有什么学问,你倒是给我讲讲。” 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热茶塞到简云琛的手里。 简云琛浅浅地抿了一口方道:“当年姑苏一代出了个心灵手巧、书画俱佳的女子,叫做慧娘。她所制作的绣品,半绘半绣、以绣代画,可说巧夺天工精美绝伦。世人将她这别具一格的绣品取名为慧绣,后来又更名为慧纹。但这慧娘也是官宦人家的出身,并不以此为生,不过闲暇时候取乐而做,因此慧纹产量极少,便是再富贵的人家,没有此物的也多得是。要是谁家因缘际会得了那么一两件,可是最最风雅不过的。” 齐慕安长长地哦——了一声,“那这东西可值钱咯?” 简云琛一愣,跟着点头道:“那是自然的,便是宫里,除了皇后娘娘以外拥有慧纹藏品的主子们恐怕也不超过三位。” 说完又加上了最重要的一句,“而且这慧娘最最独到的地方,就是同一个花色她从来只做一次,也就是说这上头写明了蝴蝶穿花十六扇璎珞,那这世上就只不可能有第二件,不是你娘的,还会是谁的?” 齐慕安听了这话恨不得要仰天长啸了,本来按计划是不大困难,没想到居然这么不困难。 还是阮夫人对自己的愚孝程度和愚蠢程度实在太过信任了啊! 趁这会儿屋里没人,一把抱住简云琛的胳膊谄媚道:“云琛,你说说要是没有娶到你我可怎么办呐!” 简云琛也跟着他笑嘻嘻地,甚至摸了一把他的脸蛋。 可惜说出来的话就略煞风景,“我只知道要是没有嫁给你,小爷这会儿可逍遥快活了!” 讨厌,要不要这么伤感情! 齐慕安委屈地扁了扁嘴,见他捧起茶盅喝了第二口,方才又有了点复活的感觉。 “怎么样,甜不甜?我亲手弄的!” 简云琛眯起了眼不搭理他,这些个纨绔子弟,镇日家就知道吃喝享乐,在这方面自然是极精通的。 齐慕安看他不说话,就偏偏m得越发想逗他说话。 忽然想起来昨天一早太子府来人请他过府一叙的事儿,回来之后还没顾上问他呢,于是便问道:“太子那儿找你什么事儿?你这都赋闲在家换了个姓了,总不能还不放心吧?” 简云琛眼皮子微微一动,“你不说我也打算找个时间问问你,太子的意思,要我去领他手下那两百人的禁卫队。” 齐慕安一听傻了眼,“他不是不信任你吗?这会儿不怕你反水了?” 简云琛心里其实也有同样的疑惑,迟疑了片刻方道:“或许人都是他的人吧,他自然心里放心。喂,你到底怎么说?” 齐慕安耸耸肩,“你想不想去啊?” 简云琛给了他一个你白痴啊的大白眼,“我当然不想去啊,我就爱每天待在家里跟你的继母和妹妹们斗斗嘴皮子耍耍心机,等你弟弟成了亲,最好跟她们几个女人凑一桌马吊呢!” 这话说得活灵活现,齐慕安脑海里已经忍不住浮现起了这样的场景:简云琛打扮得一身脂粉气,跟三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围坐一桌打麻将,一边打一边张家长李家短地说是非,红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吐沫星子直飞。 呕—— 真想吐,拿这个来恶心他,死鬼! “好嘛!嫁给我你委屈死了嘛!你想去就去啊,不过晚上不许加班,每个礼拜要双休啊!” 简云琛虽然听不大懂他嘟嘟囔囔说的是什么,不过还算能听出来他算是答应了,不由有些意外。 毕竟这个年代嫁了人的男人还出去独当一面的是很少的,更何况魏国公府这样的高门大户,齐慕安就算不许他去,他也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第34章 几天后,齐慕安的外书房不知怎么竟意外走了水,里头所有东西都叫一场大火给烧了个干干净净。 所幸当时里头没人,要不以火势之猛恐怕都很难逃出命来。 齐慕安逢人就说别的都不值什么,唯独那屋里收有他亲娘年轻时的一幅画像和她嫁过来时的嫁妆单子,本来还可以做个念想睹物思人,如今是什么都没了。 因此沮丧地把自己关在房里好几天没出门,齐老爷想起少年时与福和郡主的一段情分,不由也有些唏嘘,倒专程派人到齐慕安房里安慰了他几句,还赏了几样东西。 齐慕安把他老爹送来的玉如意握在手里端详了一会儿就命映棠收了起来,简云琛趁无人时悄悄问他,“母亲的画像,你当真也一并烧了?” 齐慕安两眼一瞪,“那哪儿能呢?那是我亲妈!烧了可不什么都没了?我早藏好了,前儿跟从前伺候过她老人家的几位妈妈也见过了一两回,得了好些她年轻时候用过的东西。我想回头等咱们置了新房子,就把这些专门拿个屋子摆出来,也好做个念想,你说如何?” 简云琛点点头,“百善孝为先,难为你有这份心,我自然是赞同的。” 想想齐慕安长这么大身边就这么一对要命的渣爹奸妈,唯一能缅怀的也就只有几乎没几分记忆的亲娘而已,自己虽然也小小年纪没了娘,可得到的父爱却是真真切切的。 其实齐慕安自己心里倒没他理解得那么悲戚,毕竟这些人没有一个是他真正的血亲嘛,不过他想想如果这身体的原主当初没有被别人的一板砖给拍死,而是活到后来早晚看穿阮氏的真面目,恐怕也会深深悔恨当初不曾好好怀念亲娘。 毕竟那才是这世上最最心疼他也是唯一真心爱护他的女人。 他这么做,就当为原主做点事情,毕竟自己正用着人家的身子再活一次呢不是? 鲁国公薛浦听说外甥因为失了亲娘留下的遗物而痛不欲生,立马很及时地派他弟弟薛淮到了齐家,当众拿出了当年福和郡主下嫁时的嫁妆单子正本。 这东西当初预备的时候就有两份,一份随着薛家的女儿进了齐家,另一份留在了薛家,薛浦当家后便一直由他老婆收着。 这上头不但有内务府的红戳,更有薛、齐两家一众相干人等的签名手印,谁都知道那是一分假也做不得的。 说来这鲁国公想得也妙,这两家人的人情走动,一般都是太太们之间的事儿,因此如果他这趟也跟过去一样让他老婆派几个女人过来,自然拜见的就是阮夫人,这东西到了阮夫人手里那就跟没送过来一样了。 因此他思量再三便派了亲弟薛淮。 来人既是明公正道的小舅子,又是颇有实权的大将军,齐老爷哪里敢怠慢,不但自己亲自接见,还把三个儿子和身边一帮最会溜须拍马的清客们全给叫上了,热热闹闹地坐了一书房。 薛淮本不是个喜好吃酒应酬的人,不过他的性子一向八面玲珑,惯常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既然今儿来这一趟,齐慕安给他的中心思想是能闹多大就闹多大,那他自然是不遗余力推波助澜的。 因此除了外甥要求的东西,他另外还带来了两名青云阁的红牌小倌儿,一名金欢,一名玉爱,最拿手的就是唱小曲儿,可是最最投齐老爷所好的。 这齐老爷吧说来也有意思,自打阮夫人过了门,她是极有御夫手段的,可以说是绕指柔克百炼钢,把齐老爷治得服服帖帖几乎不再在外头鬼混了。 可自打近来得了谢白,他浑身上下那些荒唐急色的细胞又好像都被唤醒了似的,再者谢白虽然媚态诱人,可他毕竟不会唱曲儿不是,仅此今天见了这两位那还不高兴得两眼放光么,当即命人摆酒设宴,留薛淮下来同乐。 还又命人去请了好几位投契的老友,自然也都是天子脚下、官场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一帮男人又有戏又有酒又有美人作陪的,不知道玩得多尽兴,因此等关于嫁妆单子的消息到了阮夫人那里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大半天了。 阮夫人这会儿正跟柳妈妈两个议论家里的三个女儿呢,一听见风声不由心头一紧,忙屏退屋里一干人等,只留下柳妈妈一人。 “你说,怎么好端端地就走水了?薛家莫名其妙把那东西巴巴地送来,又是什么讲究?” 柳妈妈一辈子跟着阮夫人狐假虎威作威作福,对她言听计从,要说自己有多大的主意,她一个目不识丁又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奴婢,能有什么见识?不过全靠会奉承主子、办事谨慎小心罢了。 一听见阮夫人担心,她自己心里也慌了,不过强作镇定道:“当初太太主动把单子交给大爷,也没听说他清点比对来着,可见并没那个心思。如今鲁国公那边就算再送一本来,恐怕也是跟先前那本一样扔在柜子里,说好听点儿那算做是他亲娘的一点念想罢了,太太何必杞人忧天?” 阮夫人听了她的话心下稍安,不过到底有些惴惴的,因此每隔不多时就派人到前头去打听老爷那边是怎么个光景,也就一个下午的时间,倒过去探了三四次,好在每次回来的人说的都是同一句:众人宾主尽欢,老爷的心情也很好。 渐渐便当无事,晚饭时候又特特命人把她儿子齐慕文叫到自己房里来一处吃饭,母子两个说说话,只当给自己排解排解烦闷。 却说齐慕安这里一见万事俱备,而他小舅舅这场东风吹得又极有劲道,便再一次默默梳理了一下台词,准备粉墨登场了。 临出门前简云琛拉住了他的胳膊,“你今儿这一闹,虽说错都在阮氏身上,但所谓投鼠忌器,你这么不管不顾得闹将出去,到底伤的是魏国公府和你父亲的体面。从此父子之间,恐怕嫌隙更深。” 言下之意,将来你要是后悔,恐怕这父子关系已经很难修复了。 齐慕安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难得面带正色道:“你放心,我都已经想好了,咱们就这么办吧。前儿你不是还说看中了好几处房子么,这会儿可真得好好想想挑哪处了,今儿这事儿闹出来,咱们最迟这个月底都是要搬出去的。” 简云琛见他心意已决也没再深劝,既然魏国公与齐慕安的父子缘分这样浅,自己就算说破了嘴皮子也没用。 更何况老话也说无欲则刚,齐慕安如今对这个家、对这个父亲无欲无求,自然万事追随本心而为。自己既不贪慕他什么国公府继承人的虚荣,也不必多费唇舌白白惹得夫夫之间起了芥蒂。 因此只是交代他,“在座的都是老狐狸,你要是没有十分把握,倒宁可少说两句,万不可说多错多叫人拿住把柄。” 这话不知不觉已然带出了那么三两分关切,齐慕安忽然矫情地心中一动,用力扶住他的头凑上前去在他额上重重印下一吻。 便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笑容大步而去。 齐老爷这里正怀抱着金欢,又扭过头到另一边就着玉爱的手吃酒呢,忽然听见外头一阵喧闹,有一个较机灵的丫鬟抢先一步跑了进来。 “老爷,大爷来了,气得了不得,一叠声嚷嚷说家里出了贼!” 什么? 齐老爷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看着已经成年的儿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可再也放不下老脸来还像方才那样荒唐,早坐直了身子命那两个小倌儿先下去。 满桌宾朋一见主家有事,也纷纷屏退了身边的陪酒人,一个两个人模狗样地拿出了姿态来。 齐慕安可不打算给齐老爷开口的机会,抢上去就咋咋呼呼道:“爹,不好了!咱们家出了贼,胆子还不小,把我娘的嫁妆偷去了好些!” 齐老爷被他说得一愣,“这小子,可是在哪里吃多了酒?什么贼,什么嫁妆,我怎么听着这么糊涂!” 一直并未真喝的薛淮也拿出了舅舅的款儿来,“可不是,难得你爹今儿高兴,你可别来这儿跟咱们撒酒疯,怪败兴的,还不快回去挺尸去!” 谁知齐慕安把脖子一梗对着他小舅舅两眼一瞪,“舅舅你不帮着我拿贼,倒说风凉话!要不是你今儿拿来了那什么劳什子嫁妆单子,我能来给爹败兴?!” 这话说出来听着就有几分真了,齐老爷脸上一沉,摸着胡子不吭声,薛淮便问他,“你这孩子,有事儿说事儿,到底怎么了,你爹在,你舅舅在,诸位叔伯长辈也在,就不能好好说?” 齐慕安气呼呼地,“我倒想好好说呢,还不是你们一上来就胡排揎我!舅舅,我给你说,是这么回事儿。头先我把你拿来的单子拿回房里,想着回头等他们把外书房拾掇好了再拿出去锁在柜子里好生收着,后来想起来答应我娘给我大妹妹添妆的事情,我就想我自己能有什么稀罕物,不如从我郡主娘那儿看看,于是就把单子拿出来翻了。” 听到这里齐老爷总算搭了话,“你说下去。” 齐慕安从桌上胡乱端起一杯茶就一气饮尽又道:“谁知看到上头有一个十六扇的什么慧纹的蝴蝶穿花璎珞,我一想怎么这么眼熟,细细一想,大妹妹的嫁妆单子上可不也有那个么!于是我就想,叫人把那个给寻出来,跟爹娘给大妹妹预备的凑成一对儿,拿出去岂不更加体面?” 这话一说出来,包括薛淮在内满桌子的人脸色全都变了,十来道目光齐刷刷地跟探照灯似的照向了齐老爷。 毕竟谁都知道,这慧纹有个不成规矩的规矩,那就是一色的花样绝不会再制第二次,又怎么可能有一对呢? 齐慕安那粗糙的呆霸王不懂,他们这些老骨头可不可能不知道。 齐老爷的脸色也瞬间就成了猪肝色,看着众人的眼神,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还是薛淮好心的来打了个圆场,“你这孩子,素日里就不留意这些,是不是你把花样给记错了,当真两本写的都是蝴蝶穿花?” 齐慕安当即从怀里摸出两本本子朝桌上一甩,“就知道你们不信我,嫌我办什么都不牢靠!那你们自己看,这几个字可是千真万确一模一样!” 第35章 东西虽然摔在了桌上,但齐老爷这个主人家不曾动手,哪有谁敢这么不识趣先凑过去翻看? 于是众人也不过你看我、我看你的面面相觑罢了。 唯独薛淮不同,毕竟他是福和郡主的娘家人,老话说得好,天上雷公,地上舅公,郡主的嫁妆要是叫人动了,他这个舅爷可是最有权利过问的。 于是便用力咳嗽了一声,看着齐老爷的目光渐渐变得凌厉了起来。 齐老爷这会儿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只觉着脸上烫得慌,大儿子是呆是蛮,可他不至于那么几个字都不认得,既然把凭证都带来了,那还需要去翻吗? 这会儿这么僵持着他还能想想办法找找台阶儿,要真的打开了,白纸黑字的可叫他如何是好? 可惜他这个不成文的儿子吧,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只见齐慕安两眼一翻白,“怎么,东西都带来了你们还不信!来来来,我找给你们看看!” 说完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两本册子给翻了开来,趁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时候又向齐老爷大大咧咧道:“爹,儿子没骗人吧,这东西我郡主娘也有!本来嘛,大妹妹大喜,咱们凑个成双成对的东西也怪吉祥喜庆的,谁知道就这么邪门,我屋里上上下下七八个大小丫头一齐动手,就是没有找着,郡主娘的库房都叫咱们给翻了个底朝天了!” 这话里头有意提到了七八个大小丫头,就是要告诉齐老爷,这事儿已经瞒不住人了,下人之间的八卦渠道那可是四通八达相当发达的,今天这事儿除了在座几位,恐怕很快满城各府里头都会有人知道。 而且这事又叫齐慕安这么理直气壮口无遮拦地给爆了出来,等齐老爷送走宾朋再想想法子封口遮掩,那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着齐老爷的脸色又红转白,又由白转红、变青,齐慕安决定再来一发。 “丢了幅绣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可惜就是不能跟爹娘给大妹妹预备的那个凑一对儿了!更气人的是儿子跟着又选了几样值钱的好东西,爹你猜怎么着?库里竟然也没有!这还不是家里来了贼嘛!到底丢了多少这会儿还不知道,儿子那儿不够人手,我已经跟二弟三弟还有大妹妹房里都借了人,这会儿粗粗一算约莫也有二十个人在一齐查对,估计最多两三天也就能全部对出来了!到时候咱们将丢的东西全部列出个单子来报官去!看看谁这么胆大包天,敢在咱们家的头上动土!也不怕这脏钱有命拿没命花!” 这话每说出去一句,齐老爷的脸色就更黑上三分。 臭小子,别的本事没有,就这咋咋呼呼的本领最大,还跟他其他子女房里借了人,这可好,自己这儿恐怕还是最后知道的了! 而这齐慕安也够刁钻,他的重点一直在东西失窃这个点上,而且话里话外全透着同一个信息,那就是他根本不了解慧纹的珍贵,更不可能知道此物的独一无二性。 因此他一直在焦急地含着捉贼,甚至嚷着报官,而在座的每一个人心里都越发有了分数,那就是魏国公原配的嫁妆已经被齐家吞了,还恬不知耻地拿出来贴给女儿出嫁。 纯粹欺负原配唯一的一个儿子是个傻子啊! 这些人虽然都是齐老爷的朋友,但说到底也不过是酒肉朋友而已,一起吃酒听戏加把妹的时候就称兄道弟,私底下谁不是各有各心思,有的人可以说是巴不得等着看齐老爷的笑话呢! 一看事情都闹成这样了,他们自然也不方便再留在这儿了,于是便纷纷找借口离开,一转眼的工夫偌大的屋子就只剩下了齐老爷父子和薛淮三个人。 薛淮这时候已经完全冷下脸来了。 “姐夫,咱们两家的情谊可是好几辈子的事情,传到了咱们这一代一直和和气气亲亲热热,就算我姐姐命薄走得早,这些年咱们也还是跟亲戚一样走动,我薛淮尊你敬你,这姐夫两个字可是从没改过口的。” 这话说到这儿也算是点到了,下面那带着“可是——”的潜台词就算不说出来,齐老爷也不可能听不明白。 谁知齐慕安这厮偏偏在这儿捣乱,一听他舅舅埋汰他爹,那哪儿能答应呢! 立刻又粗声粗气顶撞他舅舅,“舅舅说话这样阴阳怪气的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爹愿意家里来贼不成?我郡主娘的东西丢了我爹能不急?这事儿舅舅不帮着抓贼就算了,怎么还胡乱冤枉好人呢!” 薛淮摇头叹气,“傻孩子,你的东西就快就别人算计完了,回头再把你卖了,你还替人数钱呢!” 这话已经算是直指齐老爷就是贪污前妻嫁妆的元凶了。 齐老爷一辈子顺风顺水被人奉承惯了,哪里受过这样的重话,更别说这还真是无妄之灾了,可不是险些气炸了肺么! 当即把脸一放道:“他二舅,事出突然,我一时也理不出个头绪来。但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一向说一不二,今儿这事我立马就去彻查,保管给你们薛家一个交代,你看如何?” 薛淮不满地哼了口冷气,不过并没有反对。 “我年纪轻,大事上拿不定主意,这就告辞,回去讨我大哥的示下。到时候这贼脏能不能拿出来,咱们就等着了,要是齐老爷有心包庇,咱们家的损失或许能自认倒霉不提也罢,可皇家陪送的东西却怠慢不得,少不得还得上报朝廷。” 狠话丢完他可再没了留下来跟齐老爷扯皮的耐性,看齐慕安这小子发挥的,神乎其神的,等自己走了他自然也撑得住。 因此便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留下齐慕安还愣头愣脑地不断膈应他爹,“爹,你说二舅是不是黄汤灌多了发酒疯呢?怎么尽拿您出气了,真是的!” 齐老爷感觉自己就快要中风了,当即也顾不得这个着三不着两的傻儿子了,对着门外就是一声怒吼。 “来人!把那个黑了肚肠有眼睛没见识的蠢妇给我叫过来!” 外头隐约有人答应了一声,齐慕安心里不得不佩服这个时代当大丫鬟的,这听壁根的专业水准那是相当地高啊! 试想要是她们没有偷听,这会儿工夫谁能听得懂齐老爷骂的是谁? 阮夫人毕竟当了十几年的家,在齐老爷身边不说插满了耳目,那么三两个心腹总是有的。 因此来人一见了她就把事情原原本本给说了,坐在一边的齐慕文当即惊得站了起来,“难怪大哥哥下午派人过来说跟我借几个丫鬟使使,我也没当回事,没想到竟为了这个!母亲精明了一辈子,这事行得糊涂。” 阮夫人得了消息已经唬得脸色煞白一颗心七上八下,一听儿子也怨她,立马就委屈地落下泪来。 “你这小没良心的,娘干这个为的是谁?纵然给了几样给你妹妹,大多数东西又是留给谁?我刚嫁过来的时候就常听府里有年纪的妈妈们叨叨当年,你祖母也是个有出身有地位的,陪嫁过来不少好东西,如今你爹房里不还摆着么!你娘我有什么?这会儿不趁势给你打点打点,将来你继承了这么大的家业,家里不来客人?摆的用的不需要几样能镇住旁人的眼的好东西?” 一行说一行哭,又揩鼻涕,“再者咱们府里这些年也一年不如一年了,全家老小上上下下百来号人,张嘴就要吃饭,你爹又凡事好个排场体面,你娘我这个当家人不过只是管管帐,难道还能印出银票来不成?年年拆了东墙补西墙,实在补不出来了,才想的这么个法子,钱也全都用在这个家里,我难道还能带回娘家去不成?” 齐慕文一听她这里絮絮叨叨个没完,心里更着急上火,“有这工夫在儿子这里哭,娘和不攒着眼泪到爹面前哭去!” 一句话提醒了阮夫人,虽然心里发怵,可也不敢当真叫齐老爷就等,只好擦了擦眼泪哽咽着出了门。 齐慕文想想这事恐怕要受他母亲的拖累,心里也是又怕又恨,回到自己屋里便猛灌了好几倍烧酒。 谢白见他如此少不得细问,他便一股脑儿地将这苦水全都倒了出来,当然这是后话。 再说阮夫人这里,人才一进门兜头就是一只茶碗盖子飞了过来。 还好齐老爷不过为着出气,对得并不怎么准,不过虽然没真砸着她,可那茶碗盖子几乎贴着她的头发从她耳朵边上嗖地飞过,清清脆脆啪得一声在她身后落地开花,也够吓得她双膝发软了。 要知道她嫁过来这么多年,齐老爷虽然花心,可也是从来没说过她一句重话的,更别说动手动脚的了。 齐老爷黑着脸指了指桌上的两本册子,“看看你干的好事!” 阮夫人一见铁证如山,也知道没法狡辩,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哭了起来。 “妾糊涂,求老爷开恩,求老爷开恩!” 齐老爷冷着脸不理她,齐慕安想想做戏做全套,自己这不是还还糊涂着不知内情呢么,只好过去扶她。 “娘,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起来说话。” 阮夫人一见这大儿子还是向着自己,心里立即便燃起了希望之火,忙一把拉住齐慕安的胳膊满脸是泪。 “我的儿,娘对不起你,娘不该眼皮子浅,贪心,动了你娘留给你的东西。娘心想将来这偌大的家业都是你的,难免起了私心,心疼你弟弟妹妹,想你亲娘宽厚仁慈,要是如今她还活着,女儿出嫁想必她也会拿出些体己来添妆,因此便一时犯浑想岔了,你千万要原谅娘啊!” 齐慕安听了这话险些没一口老血吐在她的脸上,我娘仁慈她要拿出钱来给你女儿当门面,也也是她的事,有你这么不问自取的吗? 再说了,你都快把我娘半个库房给清了,何止一两件体己?我娘要是活着,能脑子进水到把自己一半身价分给你的子女?要是她还活着,能有你? 心里骂归骂,但作为一个未加冕的奥斯卡影帝,他还是做出了一副既惊愕又受伤的表情。 怔怔地瞪了阮夫人半天才痛心疾首道:“娘,你这是何苦,你要什么大可直接跟儿子开口,娘辛辛苦苦把儿子带大,就算你要我这条命,我也会给你。” 第36章 当然光说不练可不行,他还很适时地挤出了两点英雄泪,配合一下自己此时失落萧瑟的情绪。 阮夫人被他说得喉咙口一哽,要按正常人的逻辑这会儿应该是羞愧难当地找个地缝钻了,偏她就是天赋异禀能言善辩,拽着齐慕安的手看向齐老爷泣道:“好孩子,你是娘的心头肉,娘哪儿舍得要的命!如今娘只求你,在你爹面前为娘说两句好话,娘之所以办下这些糊涂事,也全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啊!” 因此又将方才跟她亲儿子齐慕文说的一番话拿出来讲了一遍,诸如如今府里的境况一年不如一年了,各项开销都大,她这个当家的实在没办法变出钱来,只好想这个法子来变通。 “我的儿,你是家中长子,若是家里艰难,你少不得也要想法子帮补,如今娘只是心疼你年纪轻轻不曾经过什么事儿,又给说了这么一桩不如意的亲事,总舍不得同你说罢了,娘的一番苦心你可能明白?” 哎呦喂,这两片嘴唇上上下下一张一合的,偷我东西都变成为我好了。 齐慕安听不下去了,煽情路线本来就不是他的风格,既然继母已经亲口认了,他可不想再装孙子了,他这种唯我独尊惯了的小霸王性子,感情上一旦受到伤害那是自然要狠狠发作一顿的。 于是便蹭得站起身来用力擦了把鼻涕,“娘,您说了,天地良心,这会儿再跟您说话儿子都分不出好歹来了!您心里既然这么多难处,为什么不跟我和爹直说,现在好了,舅舅还以为是我爹吞了郡主娘的嫁妆,刚才他说的话爹也听见了,还要上报朝廷!这么一遭咱们家可不止是丢了十八辈子的人,恐怕还要惹官非蹲监牢吧!” 古代人讲究个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混到魏国公这地位当然是不会绑他去坐牢了,可被他交出来的那个元凶就说不定了。 要是齐老爷把阮夫人推出去,等着她的只有一纸休书或者流放什么的。 阮夫人听了这话可算是被吓懵了,这事儿要就搁在齐家内部,自己就是怎么赔不是赔小心也要把齐慕安这傻子给哄住了,到时候他要是不乐意,她还能给他扣个家丑外扬不为大局着想的帽子! 可没想到这么短短的半天时间,事情竟然已经闹大了。 顿时给唬得连哭都哭不出声音了,苍天,她一辈子荣华富贵享受惯了,可受不了苦啊! 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三个儿女,可算是揪着了救命稻草,忙甩下齐慕安又去求她男人,“老爷,不看僧面看佛面,妾在这个家里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要是这事儿传出去,颂雅的婚事眼看就要黄,还有慕文,他才十五岁刚出来跟着老爷学着在外头奔走啊!大好的前程可如何是好?最可怜是我们慕礼,只得七岁,要是妾去了,他小小年纪谁来照顾?老爷,求老爷看在三个孩子的份上饶了妾这一回吧!嘤嘤嘤嘤……” 齐慕安是早预料到她会拿三个孩子出来说事了,其实就算她没孩子,齐老爷也丢不起自己老婆偷了前妻嫁妆这个人,对外肯定要给她遮掩的,更不会休她,那哭的可不止她一个,连着齐家的多少辈老祖宗都要内牛碗面了。 为了保住魏国公府的脸面,齐老爷就算在家把她骂死恨死甚至关起来狠狠揍,也不会去动她的地位。 这就叫死要面子活受罪呗。 不过他那么偏爱齐慕文,一心把家业都交给他,当然也不能让他有个因偷盗而被人指指点点的娘,要知道如果他将来习了爵,他的荣耀就是整个魏国公府的荣耀,而他个人的耻辱也将是整个魏国公府的耻辱。 这些他都能想得通,也不指望这个一向没把自己当亲儿子的爹会为了替自己讨回公道而放弃他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面子,甚至也不指望他把自己看得比老二重,会为了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大儿子感情上受伤了而动一分容。 他这一闹只要能把自己的损失先弄回来就行,别的人情债,将来再慢慢算也行,这不来日方长呢么。 眼下置办新房子要钱,投资商铺田产也要钱,他总不能让简云琛跟着自己既没爵位又喝西北风吧?那他还能算个男人? 果然齐老爷心里也为难,要说舍了他老婆一个人出去就能全解决了,他倒不是舍不得的。 可所谓夫妻一体,偏这阮氏的行动还就牵连着他自己还有他儿子,他就真不得不投鼠忌器了。 于是便瞪起眼来指着阮夫人怒道:“你别东拉西扯说这么些有的没的,我把这一家一当全交给了你,你自己不会理家闹出那许多亏空来,倒怪咱们把你吃穷了逼你去伸手了?那我倒要问问你,咱们这一大家子有多少辈子了,我娘、我奶奶、我太奶奶,她们都是怎么当的家?她们也没死了的原配留下一大堆钱财给她们支去!怎么我们家还能传到我这一代来了?” 这话说得是在理的,把阮夫人说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齐慕安一声不吭地在一边坐着,当然不会因为老爷子这番话就以为自己的公道来了,只安安静静等待神转折呢。 果然由着阮夫人又哀哀切切地哭了一阵,齐老爷方咳嗽了两声道:“这么着,老大的东西,你怎么弄出来的,也给我怎么送回去,一个子儿也不许少他的,先把这个坑给平了好给薛家一个交代,别的回头我再来跟你细算!你可别想再给我糊弄,这事儿明天一天办不完,你就给我收拾收拾铺盖回苏州去!到时候我可管不着什么孩子没了娘,当初老大也没了娘,我还不是续了你?” 说完便气哼哼地抬脚就走,也不管阮夫人捂着脸瘫倒在地上哭得几乎背过气去,这蠢儿子和蠢媳妇儿他是看够了,白白叫他受了这么大一场气,总得找个地儿好好儿找补去。 谁知道才要出门,却被一具香喷喷的身子给堵在了后花园里。 “天儿都黑了,老爷这是要上哪儿去呀?可是把白儿抛到脑后去了,可怜人家想你想得好苦!” 谢白一把抱住齐老爷的腰板儿扭着腰肢拼命撒娇,趁着夜色还大胆地直接伸手往男人底下那地方又摸又蹭,把个齐老爷弄得失了魂儿,横竖他本来就是要出去找乐子的,这会儿不就有乐子找上门了吗? 当即嘿嘿一笑把人往怀里一搂,借着先头的酒劲道:“走,跟老爷我出门去,咱们好好乐上一晚上!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地儿,老爷我可不想待了!” 齐慕安在自己屋里收到了齐老爷带着谢白出去开房间的消息气得都笑出声来了,这个老不修,家里鸡飞狗跳的,他还有心思跟儿子的小老婆瞎搞。 想想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么劲爆的消息总得有人分享才是,于是便对焚香道:“今儿不用你当值,你下去歇吧,把这趣事儿说给惠香听听。” 惠香是阮夫人放在他这里的眼线,前段时间他自己动手寻着由头清掉了几个,不过却留下了她。 阮夫人的人,自己需要的时候也是可以用一用的嘛! 阮夫人正在屋里一边捂着心肝一边跟割肉一样心痛地看着两个心腹丫鬟从她那常年锁着的大柜子里往外搬东西呢,一听见惠香递进来的消息,气得险些晕了过去。 不过她还不算糊涂,知道现在不是晕倒的时候,唯有先把这事儿放到一边,集中精神把齐慕安那边的亏空给填上才行。 丫头们搬一件,柳妈妈就记一笔,可就算把这些全交出去,还是有好些都赔不上。 于是少不得连夜派人出去通知她三妹和三妹夫帮着张罗,有些还在当铺和知道去向的,唯有自己贴出钱来高价买回来,实在寻访不到了的那也只好先这么着了。 到了第二天下午,阮夫人噼里啪啦打了一顿算盘珠子,东西倒是大部分都追回来了,可却花了比当初卖出去时更高双倍的价钱,自己不但没得到半分好处,还把自己这些年攒下的体己都给填送进去好多。 东西还好,更叫人头疼的是白花花的纹银。 当初福和郡主过门时除了陪东西,余者还有现银啊!那些拿出来花的时候方便得很,她便大手大脚用了许多,今儿用一点明儿用一点,七八年下来总用去了一半都不止,这会儿要她一下子全赔出来,那才是最要命的。 可有什么法子呢?如今最最紧要的是保住自己国公夫人的位子,别的就算全赔进去,将来总还可以再图后计。 于是不得不咬咬牙拿出老本来贴补,另外这些年她在外头放贷放利着实也捞了不少,本以为老来可靠,没想到这一下子就全都被迫吐了出来。 最后算算还有五千两的亏空实在补不上,眼看天就要黑了,齐老爷给的时限也快到了,阮夫人急得简直可比那热锅上的蚂蚁,想想一大早就派人去找她儿子齐慕文来着,到这会儿了人还没来,其中不知道催了多少次,不由心中气苦,干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管不顾地放声大哭起来。 这时候齐慕文总算气喘吁吁地进来了,黑着脸从怀里摸出一叠银票给她,“实在没法子,只好把爹给我的金银铺子折价抵给了人,加上我自己存了些,这里一共是三千两。” 阮夫人一听儿子把最值钱的一间铺子给卖了心里又是一痛,心说那什么人啊可真会趁火打劫的,就那地段那铺面那生意,怎么说也值两倍的价钱! 可这会儿也着实顾不上了,就算把这钱算上那可还差三千两呢! 还是儿子一句话提醒了她,“如今已经是没法子了,娘就一口咬定到了你手里就只这么多就完了,我就不信郡主活着的时候全用的府里公中的月银,自己一分钱体己不花?按家里太太的例一个月就只得十两银子,郡主带来那么多人,平时又开销惯了,她不自己拿钱出来怎么够?这个就是薛家也是该明白的。” 阮夫人听着这话在理,又有儿子陪在身边,心里才稍稍安定下来一些。 等齐老爷回来,她也不敢问他昨儿去了哪儿,只陪着小心告诉他一切都备妥了,齐老爷只闭着眼睛哼了一声,看也没看她一眼就往小老婆房里去了。 第二天请来了薛家人,鲁国公依然没有露面,想必是不肯给齐家这个面子,只来了薛淮和鲁国公府的几位老管事。 齐老爷虽不愿当着比自己还小了几乎快二十岁的小舅子低声下气,可有什么法子呢? 只好陪笑把阮夫人找补出来的财物都当着他们的面一一清点,又把事先预备好的谎话给真的一样有板有眼地说了。 总结下来一句话:都是家里一个胆大包天的狗奴才偷的,还好发现的及时,大部分贼赃都已经追回,还有几样实在被倒了好几手不知去向的,齐家也会想法子照价赔出来。 薛淮冷冷一笑,“原来原是个奴才搞的鬼,要不是慕安误打误撞给撞出来了,那奴才可是发了大财,就这么一天两天偷着往外运,不出个一年半载也得成个小财主了。不过这也是个妙人,他既然把财物都弄出去了,怎么都没花?居然还能还出这么多来,我们原以为就算逮到了人也只能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了,实没指望还能追回来这许多。” 言下之意,普通的小贼哪里可能赔得起,也只有齐家这样的财力才能变通出来。 齐老爷被他讽刺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可到底是自家理亏,也不好反驳他,少不得忍气吞声,只求此事速速揭过就算了。 可他并没想到就算他们把东西赔出来了,可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齐家私吞了原配财产的流言还是无声无息地传了出去。 紧接着便有颂雅的婆家来人,说是家里的老太爷病了,请了天师批了命,说是命里犯个什么星,往后五年家里都不能办喜事。 也就是说,颂雅如果还想嫁过去,那得等到二十二岁等成个老姑娘。 而阮夫人好容易给齐慕文张罗的那两家,早先因为谢白的事儿已经黄了一家,另一家似乎还有些意思,毕竟魏国公府的名头在那儿,可这事儿一出来,人家立刻就托了中间人上门,直言儿女婚事不必再提。 这些都是后话。 只说齐老爷花了些银子在一干仆役里找了个替罪羊交给了薛家,自以为这事儿就算完了,谁知道也不过睡了一晚上安稳觉,第二天一早那最不省事的大儿子齐慕安又到他房门口守着了。 第37章 不耐烦地听完大儿子的想法,齐老爷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色变得更不好看了,当即吹胡子瞪眼地破口大骂起来。 “胡闹!老子还没死呢你臭小子就想分家?你干什么,才得了你娘拿出来的钱还不知足,还想再来榨干你爹?别做梦了,还不快给我哪儿凉快滚哪儿去!” 齐慕安并没有弯腰去捡自己碎了一地的玻璃心,不过心里还是忍不住暗骂了一句,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阮氏拿出来的钱本来就是我的,怎么,到了她口袋里现在还给我就成了她给我的了? 心可真是一点儿也不贪啊! “爹,您先别生气,儿子并没说要分家产,只不过想先出府去单过。您想想,娘这一出闹的这样难看,现在儿子见了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往后天天住在一个屋檐下岂不更加尴尬?儿子这么做,也是给彼此留个余地。” 齐老爷连连摆手不许他再说下去,要知道这次这件事原本是可以安安静静自家人关起门来悄悄解决的,可全给这个不中用的蠢材给搞砸了,这会儿才三两天的功夫就弄得满城风雨,自己现在真恨不得从没生过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哪里还肯浪费时间听他说话。 “你给我听好了,老子一天没死,你就别想动那些歪心思!败家子!搅家精!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便罢,再出去生事,看我不打断你两条狗腿!滚!” 齐老爷一顿发作,紧接着齐慕安就被两个丫鬟给“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 齐慕安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发言稿一句也没能用上,自从他穿越以来一路都顺风顺水,自以为能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没想到面对混蛋老爸的权威,自己还真的就算占理也成了个没嘴的葫芦,有苦说不出了。 跟着在花园里遇上春风满面的谢白,看他用一副看落水狗的眼神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看来这两天这家伙没在老东西那儿少下猛料啊! 挑拨生事神马的自然是少不了的了。 说来可笑,他跟阮夫人是亲戚,可他又勾搭了阮夫人的男人,按理说这两个人的关系是敌对的。但齐慕文又是谢白名义上的终身依托,是阮夫人最看重的儿子,因此一旦涉及到他的利益,这两个人又极有默契地站到了一条战线上。 回到房里没见着简云琛的人影,这才想起今儿是他第一天上班的日子,自己赶着把这一堆糟心事给了结了,也没顾上跟他说句吉祥话送送他。 映棠和焚香两个见他兴致勃勃地出去,却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忙陪着小心端上了一杯热茶、一碟子还冒着热气儿的红豆奶油卷儿和一屉香喷喷的猪油芝麻团子。 映棠忙着摆筷子,焚香笑着轻道:“爷一早出门也没顾上吃饭,少君临走的时候吩咐了,爷回来的时候要是胃口不好,就让咱们预备几样爷爱吃的甜食。” 他竟真能看得这样通透,或许真是自己这个外来人,把这个时代的事情看得太图样图森破了,毕竟真正地生存在这个地方,又跟前世看过的各种小说有所不同。 不由开始细想昨晚临睡前简云琛对他说过的话,“京城是个最容易散播流言的地方,越是高的门第,越是充满各种流言蜚语。如今齐家私吞原配财产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如果他们再让咱们搬走,岂不更坐实了你们齐家父子因财失和的说法?老爷最好个面子,平时或许会点头,这当口恐怕没那么容易。” 细细想来他说得很有道理,看齐老爷今天早上对自己的态度就明白了。 平日里他确实厌恶自己,但起码能保持风度不至于恶言相向,可今天几乎已经失态了,为什么,因为自己害得他没了面子。 为了抱住残存的一点那什么,老爷子还真的不可能答应他们搬走。 可惜自己还是太自信太自负了,昨晚并没有把简云琛的劝告放在心上,这是被前一段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完全没想到在这个时代一家之长的权威还是很大的,要是老爷子坚决不点头,自己还真就搬不走。 妹的,越想越窝囊! 赌气地吞了两个奶油卷儿一个团子,又灌了一肚子的茶水,齐慕安怏怏地趴上了床,本来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会儿,没想到竟就这么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有人伏在桌上浅眠,身边燃着一点如晕的灯光。 艾玛,我这是化悲愤为睡眠啊! 齐慕安睡眼惺忪地揉了揉了眼,傻乎乎地看了那人好一会儿,才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爬了起来,轻手轻脚凑近他的身边。 怎么在这儿睡了,莫非嫌自己睡相难看霸占了整张床? 想到睡相,他下意识地擦了擦嘴角,还贱贱地闻了闻,还好,不臭,没流口水。 坐着睡哪儿成呢? 齐慕安有心想模仿电视里那样一把把简云琛打横抱起来再不费吹灰之力地送回床上,可这张开一对胳膊这么左比划右比划吧,还就是不知该打哪儿下手才好。 看这大高个儿,看这大长腿儿,不愧是舞刀弄枪的人啊! 好容易一只手揽过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抬起他的双腿,这一咬牙一使劲儿,起! 居然纹丝不动…… 我再起! 哎哟哟——我的老腰—— 齐慕安嘶——地倒抽了一口冷气,正纠结要不要再发第三次力呢,却发现怀中人的肩膀居然在微微颤动。 不由气得磨牙,用力在他腰侧拧了一把道:“叫你戏弄人!” 简云琛哈哈哈地笑出了声,扭过头满眼戏谑地看着他,“出息!亏你还是个大男人呢!哎哟哟,我的老腰——” 最后这一句可说是学得惟妙惟肖,就算齐慕安这么厚的脸皮也忍不住臊了起来,只好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道:“那也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取到个将军当老婆的嘛,要是谢白那种,哥还不是单手就能把他拎起来!” 简云琛摇了摇头,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跟着又极大力地在他肩膀上一拍,“果然退烧了,难怪这么好的精神头儿,快起开吧!” 这媳妇儿,就不能温柔点儿! 齐慕安苦着脸揉了揉被打痛的肩头跟在他身后朝床边走,忽然一愣,退烧? “怎么,我发烧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简云琛利索地躺倒、闭眼、背对他,嘴里方念念有词,“爷,你明儿还能睡到晌午,奴可是还有一个时辰就得出门了,你看能不能先让奴睡一觉?” 齐慕安被他肉麻得浑身上下直起鸡皮疙瘩,看了看桌上的自鸣钟,果然已经半夜三点多了,忙哧溜一声也钻进了被窝。 不过却不是自己那一条。 “我说,人家病着呢,怕冷,咱挤一个被筒暖和!” 齐慕安嬉皮笑脸地一把抱住简云琛的腰,简云琛累了一天一夜也着实不想动了,便由他吃豆腐也没吭气。 过了一会儿方道:“听说你叫老爷驳回了,这也没什么,来日方长总有办法。” 齐慕安在他后颈上亲了一口没搭腔,有点想哄他再说几句好听的软和话给自己听听,可老半天了也不见有动静,不由奇怪了,支起脑袋凑过去一看,这厮居然真睡着了。 而他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从昨天一早上昏睡到第二天凌晨,又出了不少汗,这会儿肚子可是饿得咕噜咕噜直叫了,在床上翻了两下睡不着,只好又坐了起来。 许是听见了里头的动静,今晚当值的绿萼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爷醒啦,可是饿了,炉子上热着鸡丝粥,奴婢给爷盛一碗可好?” 齐慕安点点头,又看了一眼熟睡的简云琛悄声道:“嘘——咱们外头吃去,别吵醒了他。” 绿萼笑着给他掀起了帘子,又往外间的火炉子另加了两块碳方盛了满满一碗热粥端到了炕桌上。 “爷才退了烧别又着凉,坐到炕上吃去吧。” 齐慕安老老实实地裹了条被子,又趁热哧呼哧呼喝了一肚子热粥,果然觉着鼻息轻松了好些,绿萼见他额头上又发了汗,不由放心笑道:“这可好了,昨儿少君到家见爷烧得厉害,可急坏了。” 齐慕安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劲儿,“他真着急了?” 绿萼扑哧一笑,“怎么不急?给爷喂药、擦身可都没经咱们的手,夜里映棠姐姐说她来伺候,特特收拾了西面的厢房给少君休息,他都没去呢。” 嘿,小样,算你还有点良心。 “对了,他回来有没有说头一天上太子那儿顺不顺利?” 绿萼摇摇头,少君一向不爱多话,这些事儿哪儿会跟她们这些丫鬟们说。 齐慕安想想也对,因为睡不着了,干脆穿上衣服一个人精神抖擞地坐在外间的炕上怒下了好几回棋。 那简云琛一向习惯了早起练剑,虽然夜里没睡好,还是天不亮就醒了。 出来见了齐慕安也没有意外,两个人面对面坐了吃早饭,简云琛想了想方道:“我可能要出门几天。” 呃?出差?才上岗就要出差啊。 齐慕安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派你做什么去?” 简云琛摇摇头,“太子爷没说,只叫带两身衣裳,嘱咐家里一声,恐怕得去上个三五天。” 见齐慕安不吭气,他手里的勺子微微一顿,“你不同意?” 齐慕安忙摇摇头,“你办正事呢我有那么不知轻重么!去归去,你可注意安全,别什么都抢着上,好歹想想你可是有家的人了!” 不对啊,这话说出来的味儿怎么那么怪,弄得自己跟个小媳妇儿似的! 齐慕安心里觉着怪怪的,果然见简云琛笑了,“或许只是野外操练,能有什么事儿,你在家就安分几天吧,老爷窝了一肚子火没地方撒去呢,你要是再一冒头,准喷你一脸窟窿!” “知道啦,大人放心去吧,小的一定把家看好,老老实实等您回来!” 齐慕安嘿嘿一笑,见丫鬟们都没在又凑过去奸笑道:“前儿收了老二那金银铺子,咱可是小赚了一笔,等你回来咱们出去狠狠大吃一顿去!” 简云琛顺手拿起桌边的帕子擦了擦这厮唇边的汤汁,“回来再说,你也别得意忘了形,你继母吃了这一次亏,恐怕全都记在你的头上了。” 第38章 简云琛的说法齐慕安是赞同的,想想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阮夫人这种生性就是爱咬人的狗,只不过平日里隐藏得深不狂吠罢了。 这几天确实还是安分守己的好。 不过老婆不在家是有点儿无聊呀,想想好些天没去看过薛淮家那个肉嘟嘟的小包子了,不如就上他小舅舅家玩玩,顺便蹭一顿午饭。 谁知道到了那儿小包子刚吃得饱饱的,由奶妈子抱着睡觉呢,他凑过去细细一看,嘿!这小孩子可真有意思,刚生出来的时候真看不出什么好看不好看来,这才过了满月吧,已经跟见风长似的整个人变得又白又胖粉雕玉琢了。 忍不住拉起他胖嘟嘟的小肉手把玩,薛淮啪地一把敲落他的手,“干什么,别招我儿子,喜欢自己生一个去!” 齐慕安耷拉着张脸,“你以为我不想啊,做梦都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呢!只不过云琛的个性你是比我了解的,他哪儿能在家里跟个妇道人家似的成天家长里短啊?太子派了他差事,我看他挺高兴的,生孩子的事儿还是往后挪挪吧。” 薛淮若有所思地动了动眉毛,又挥挥手示意奶妈子把孩子抱到屋里去睡后方道:“没想到你小子还怪有良心的。我跟你说,云琛要是埋没在家里,还真可惜了,不过你们既然成了两口子,总得有个孩子才热闹。你看你孟大哥当年也是个要强的,哪里肯委屈嫁人,你舅舅我痴心一片感天动地地不知道求了他多少年才求得他点了头呢!你人都已经娶回家了,还愁?” 齐慕安被他舅舅自夸的样子给逗乐了,还痴心一片感天动地呢,我怎么听说是你利用官职之便死都要把人家孟恒绑在身边一起出生入死上刀山下油锅,弄得人家根本没时间跟别人谈情说爱啊? 不过这话就算再借他个胆子他也是绝不敢说出口的。 甥舅两个说得正高兴呢,没想到鲁国公那儿竟来了人来请,而那人一见齐慕安就笑了,“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倒省了小的再跑一趟。” 原来鲁国公同时也请了齐慕安。 薛浦对于齐老爷不许齐慕安夫夫搬出去单过这件事也没表现出太大意外,看来是意料中的,面对这一帮古代老狐狸,齐慕安忽然觉得自己还是太傻太天真了。 又听见他大舅问他,“小子,你可知道这次的事儿我跟你二舅为什么这么容易就让你父亲给遮掩过去了?” 齐慕安可不敢在这位老爷子面前卖弄,忙老老实实摇摇头。 薛浦叹了口气,把手里一枚白玉福寿如意手把件递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当年你母亲送给我的,那时她才刚嫁给你父亲,新婚燕尔、春风得意,谁也没想到那样温存喜乐的一个女孩儿会在一两年后说没就没了。” 一番话说完,老爷子的眼眶已经有了些微湿润。 现在的齐慕安虽然不是真正的齐慕安,但想起自己前世的母亲,对福和郡主的感念之情也有七八分真,因此也忍不住面带感伤起来。 这时候薛淮接了他哥哥的话茬儿,“你虽打小和咱们不亲,但你身上有一半你母亲的骨血,大哥和我的意思,只要有我薛家在一天,该你的就不能落到别人手里。你母亲是齐家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嫡妻,你是他家名正言顺的长子嫡孙,眼不盲耳不聋,也不是缺胳膊断腿儿的,有的东西天生就是该你的,你懂吗?”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齐慕安就是傻子也听明白了。 他的舅舅们希望他袭爵。 所以他们由着齐家编故事,只把东西吐出来就完了,并没有当真把这件事上报朝廷,因为一旦朝廷介入、惹得皇帝不高兴了,事态就不好控制了,齐家面临的很有可能将是削爵。 这么一来利益受到损害的不止是齐老爷和阮夫人,还有他齐慕安。 薛浦见他垂头思索,跟着便沉声道:“本来你一心想搬出去躲开他们,舅舅也不好说什么,不过现在你应该也看清楚形势了,你父亲为了不惹闲话,是不会答应你的。你既还留在齐家,要么你去争,要么你就败,没有置身事外这条路,你可明白?” 齐慕安顿时感觉到肩膀上鸭梨山大。 “外甥实在不想再见到阮氏虚伪的嘴脸。” 薛浦笑了,“你是办大事的人,何必在意一个耍花招的妇道人家?所谓以静制动,你只不理她就是,怕她做什么?倒是你自己,年纪也老大不小了,也成了家,很该出去好好在仕途经济上做做文章,从明儿起就多跟我出门,多结交些朋友也是好的。” 齐慕安本来就是个喜欢热闹性格开朗的人,一听说出去交朋友倒并没有什么意见,心想两位舅父是这个时空里唯二真心把自己当自家人的长辈了,就算他心里不想袭爵,也可以将来慢慢来,不必一下子非跟长辈拗起来白白寒了他们的心。 于是便乖乖应下不提。 再说简云琛天不亮便到了营里,本以为自己算早的,没想到里头竟然已经亮了灯,走进去一看,已经来了约莫有七八个人了,有他昨儿见过的,也有没有的。 本来众人正在热闹地说笑,一见了他却纷纷闭上了嘴,整间屋子立时便安静了下来。 其中一位国字脸大高个儿的率先站了起来,“大人来了,快坐!” 此人简云琛是见过的,叫做韩高,在自己过来以前此人是这里的头儿,是个性格爽利的汉子。 因此忙也客气地回了礼,谁知本来坐在一边的一个瘦高汉子却不满地站了起来。 “嘴上毛还没长齐的小伙子,韩大哥何必跟他这样客气?咱们兄弟跟着你刀尖舔血了这么些年,实难指望上头竟然派了这么个比女人还精致的东西下来,到时候真动起手来,咱们到底是保护主子还是保护他?” 简云琛淡淡地扫了说话的人一眼,此人是他第一次见。 韩高见状忙出来打圆场道:“浑说!大人,徐清兄弟心直口快常常说话就得罪人,可心肠是实在的,您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这里是上头刚发出来的密信,请大人过目。” 说完便快速双手奉上一封蜡封得好好的信笺。 简云琛虽然行军打仗惯了,但这一营人说起来也是军队,实际上却更像个特务暗杀组织,他们的行事程序他是毫不了解的,比方说上级给下级命令,在军营里那都是正大光明地给军令给大印,可到了这儿,只是给领头的人,也就是他一个人下达一封密件,十分神秘。 见有正事,他并没有理会徐清的挑衅,而是结果密件走到上首坐了下来。 信的内容很短,只要求他带人护送一人到太子在距京城四十里外的一处别苑,并将人妥善安顿。 并有太子傅仲亲笔标注:待此人如待本宫,如有差池,提头来见。 指令虽短,但给出的信息并不少。 第一,此人地位很高,起码在太子的眼里十分特殊。 第二,此行或许有危险。 简云琛虽然不言不语,心里已经飞速地算计了起来。 护送的队伍不宜过于庞大,免得惹来不必要的注视和麻烦,因此挑人方面就更需要慎重。 于是便把韩高叫到面前,“你去挑二十个弟兄,咱们这就出发。要身手好、善骑射,尤其挑几个脚力好的,最紧要是不惜命。” 韩高忙正色,“大人放心,兄弟们或许粗笨,却是个个都不惜命的。” 简云琛点了点头,这时外头有人来报,说主子的马车到了。 这个主子,显然就是太子要他们护送的人。 简云琛忙快步赶出去迎接,只见一辆四乘的马车停在门前,车上走下来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一下车便笑眯眯地向他招呼。 “这位想必是简将军,在下卫凌,是随行医师。” 简云琛也回了礼,“卫先生好。” 卫凌将他拉到一边,“里边那位已经有了七个月的身孕,路上千万颠簸不得。” 简云琛了然地点了点头,莫非车里坐的是傅仲府里的小君?可既然月份已经这么大了,为什么不在太子府里好好待着,反而长途跋涉到外面去? 不过这些也不是他该操心的事儿,他只需妥妥当当地完成这趟差事就能回家了,想起回家,眼前不由浮现起齐慕安那种讨人嫌的嬉皮笑脸。 成亲有两个月了,在家的时候嫌他聒噪,乍一分开又好像身边过分安静了似的。 但愿这厮在家老老实实别生事,阮氏贪财却被他逼得赔送出那许多钱财来,万一一个想不开干出点什么不要命的事来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一队商旅人家模样的车队缓缓走出了京城。 傅仁躺在马车里的床褥上轻轻揉着坠胀的大肚,隔着车帘的缝隙注视着前方骑着高头大马、做一身富家公子打扮的简云琛,忽然扭过头向卫凌笑道:“你别看我这个小表弟生得文弱,真遇上什么,他是最有杀伐决断毫不留情的。” 卫凌含笑坐在他身侧细致地给他揉着腰,心里却带有一丝担忧,就算这姓简的小将军再怎么骁勇善战,可要是真遇上意外,他如今恐怕也力不从心了。 但愿太子爷的担忧是多余的,或许压根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明儿下午就能顺顺当当到达别苑,让王爷好生待产。 第39章 车队很快出了城,走在官道上一路都很安稳,直到傍晚时分,他们来到了一片安静的小树林。 简云琛左手一扬,示意车队放慢速度。 韩高骑着马凑近他身边小声道:“大人,附近这一代一向太平,这林子不大,一顿饭的功夫就能走完。” 简云琛摇摇头,“你看这会儿已是初春,这林子里怎么连一声鸟叫都没有?” 韩高竖起耳朵屏息一听,果然发现四下里安静得有些诡异,不由顿时对这位少年首领佩服了起来。 因他们走在车队里的加上他们两个一共只有八个人,其他人全部都隐没在暗处随行,因此韩高忙朝天比了个手势警示暗处诸人提高警惕。 只是马车里的人还没有感觉到行进中的异样。 不多一会儿就见卫凌揭开帘子向简云琛道:“少爷,少君在车里坐得久了身子不适,想下来走走。” 简云琛眉心微蹙,忙凑到他耳边小声道:“等过了这片林子,到了有人烟的地方再休息吧。” 卫凌面露难色,同样压低了喉咙与他耳语道:“方才就说腰腿酸痛,已经忍耐了些时候了,毕竟身子沉重窝着受罪,大人能不能想想办法?” 他话音刚落,里头便传出了一两声极压抑地粗声喘息,简云琛想起孟恒那时候也是坐又坐不住走又走不动的,不由心生恻隐,想想要是真有麻烦,在车里车外都一样,于是便点了点头。 “大伙儿在这儿歇会儿,喝口水,都别走远。” 马车稳稳地停住,果然见卫凌扶着一个肚腹高隆的男人颤巍巍地走了下来。 不过那人头上戴着斗笠,面部被黑纱遮挡住,并看不出面容如何。 简云琛心里越发疑惑了起来,本朝对女子出门也并不怎么严苛,不用遮面,更何况一个大男人?此人这般装束,恐怕身份更有意思。 不过他并不是个多事之人,而且这会儿也正在警戒状态,因此并没有把心思过多地放在猜测这个人的身份上。 傅仁因怀的是双胎,身体底子又不大好,因此到了孕晚期尤其受罪,马车里虽然能躺着,毕竟空间有限连腿都伸不直,坐了小半天便怎么也待不住了。 这会儿就由卫凌搀扶着他略做走动,简云琛虽然不曾贴身跟随,不过职责所在,他的视线始终不曾离开过他的身上。 蓦地,树林里想起了一阵尖锐而嘹亮的鹰哨。 简云琛脸色一变,当即也顾不得礼数了,三两步走上前抄起傅仁的胳膊就把他往马车上带,可来人的速度更快,很快三四把把明晃晃的钢刀就砍到了面前。 简云琛一手将傅仁护在身后,单手提剑与来人搏斗起来,刹那间静谧无人的小树林变得热闹无比,一下子多了几乎两倍的人将他们重重包围,而围攻的中心正是牢牢护住傅仁的简云琛。 简云琛为了保护傅仁不受到攻击,不得不将自己大面积地暴露在敌人面前而处于被动。 众人一见傅仁被围都想过来搭救,奈何敌我双方在人数上悬殊实在太大,一个个都自顾不暇了,哪里顾得了别人。 倒是那个早先看不起简云琛的徐清武艺有些了得,三下两下砍倒了几个便朝他们这边飞扑支援,却见简云琛对着自己猛地发力一把甩出了手中长剑。 啊—— 他下意识地低呼了一声,谁知与此同时身后也传来一阵痛呼,回头一看,一个黑衣大汉胸前正插着简云琛的长剑,眼睛瞪得大大的,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死透,还保持着挥刀砍向自己的姿势。 徐清恶狠狠地呸了一声,一脚将人踹飞,回过头想跟简云琛道声谢,却见他又被好几个黑衣人给围了起来,因为失了武器抵挡,他只能用自己的身体作为肉盾来护着傅仁。 很快胳膊上已经殷红了一大片。 “快来人,保护大人!” 徐清大喝一声扑了过来,韩高等人也砍倒了几个纠缠的贼人护着卫凌赶了过来,简云琛一把接住不知是谁隔空丢过来的长剑,出尽全力将一个首领模样的黑衣人一剑穿心。 那帮贼人一见领头的死了纷纷乱了阵脚,很快就被打得零零落落败下阵来,还有几个机灵的眼见不好就要逃窜,简云琛本想纵身一跃将人拿下,谁知甫一提气,小腹部就一阵剧痛袭来,激得他几乎站都站不稳。 还好徐清已经领着两个汉子追了出去。 回头一看众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彩,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左肩上的伤口已经令他半边身子全被染红了,见卫凌正扶着傅仁倚靠在树边,忙凑过去查探。 只见傅仁瘫倒在路边大石上,按着肚子剧烈喘息,身体弓着,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忙向卫凌道:“卫先生,这可如何是好?” 卫凌搭着傅仁的脉搏眉头深锁,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见有深红色的血污从傅仁身下流出,印着青白的山石尤其刺眼。 卫凌脸色大变,“这,这……我家主人胎气大动,恐怕是要早产呐!” 简云琛一听这话顿时一个头比两个大起来,哪里还顾得上自己半边身子已经疼得麻木,小腹部还一抽一抽地隐隐作痛,只要一想到眼前这人临产在即,而此地又不能久留,脑子里便乱了套起来。 韩高虽然也经历过不少生生死死的大场面,可毕竟是个单身的大老爷们儿,哪里见过别人生产啊,一时也没了主意,只见简云琛伤口颇深血流不止,忙先一把撕下自己的袍子给他死死地把伤口扎住。 傅仁一辈子养尊处优,本来就没受过一丝苦楚,如今腹中翻江倒海般地大动,就跟有个孙悟空在里头拼命扯他的肠子似的,哪里还忍得住,忍不住呻吟出声,卫凌急得满头是汗,一边为他揉腹缓解疼痛,一边向简云琛急道:“大人快做决断,人命关天可拖拉不得!” 一句话催得简云琛心里一个激灵,想想原地是不能留的,万一对方有救兵在附近,再杀回头来可如何是好?可这临产之人也经不起马车颠簸拼命赶路了,只好兵行险招咬咬牙道:“走,咱们进山去!” 山林幽深难走,天又快黑了,一旦隐藏入其中,敌人就很难再找到他们。 众人哪有不明白这个道理的,忙点头听命。 简云琛又命他们将马车和各自的马匹朝大路前后两方驱赶,以防万一有追兵,也可混淆他们的视线叫他们没地方找人去。 跟着几个大汉将胳膊搭在一起搭成个椅子,将痛得浑身发抖的傅仁扶了上去,一行人毫不含糊地直奔深山腹地而去,一路狂奔了约莫一两个时辰,方寻了一处隐蔽的山洞将已经被汗水湿透全身的产夫给搀了进去。 好在这里每个人都富有野地生存作战的经验,很快就升起了篝火打来了清水也在地上扑起了厚厚一层铺盖。 “卫先生,这里就交给你了,咱们都在外头,要什么你就喊人。” 简云琛抵住眼前一阵阵晕眩,还算镇定地向卫凌交代,需知眼前这人和他肚里的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给他们抵命是应当的,可今天这帮刚刚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恐怕也无一能够幸免。 太子傅仲虽然为人爽朗,可这并不影响他要处置起谁来时的下手狠辣,要不自己怎么嫁的人呢? 谁知这时却被傅仁紧紧捉住了手腕。 “阿琛,你留下来。” 熟悉的称呼令他大吃一惊,怪道方才也觉得此人的声音有点熟悉,莫非是故人? 简云琛狐疑地顿下脚步,挥手示意其他人出去,自己慢慢在傅仁面前蹲了下来。 傅仁这会儿刚经过一波剧烈的阵痛,稍觉轻松了些,便自己抬起手将头上的斗笠给揭了,果然见到了他这个小表弟一张瞠目结舌的脸。 “怎么,没想到本王也有今天?” 傅仁苦笑着揉了揉颤动不已的大肚,还想说什么,可是又痛得几乎整个人都弹了起来,哪里还顾得上开口。 简云琛心里虽然吃惊不已,可也知道现在不是叙旧谈心的时候,忙轻轻拍了拍他道:“你别想这么多,先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吧。” 傅仁闭着眼不再吭气,卫凌喂他吃了两粒丸药,说是能帮他暂时缓和产势,可令他攒点力气。 趁这会儿他痛得不厉害,卫凌又开始快手快脚地给简云琛处理伤口。 因为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了,伤处已经有血凝固,并把贴身衣物也粘在一起,这会儿哗啦一下全都撕开,鲜血又汩汩涌了出来。 卫凌服侍惯了娇生惯养的傅仁,他可是稍有不适都需有人在身边按摩伺候的,哪里见过简云琛这样的,刀伤已经够了,伤口再次连皮带肉的撕裂,他居然连眼皮也不眨一下。 不由心里暗赞一声,果然是条汉子。 “大人,伤口略深,怕是需要缝针。” “缝吧。” 简云琛云淡风轻地回答他,见刚安静下来的傅仁又开始呻吟,便学着卫凌刚才的样子用没受伤的那只手给他按摩揉腹。 卫凌一边在他肩膀上缝针,一边忍不住好奇,“大人,您不疼吗?” 简云琛老实点头,“疼。” “那您怎么哼都不哼啊?” 简云琛不由失笑,难道哼了伤就能好?那他倒乐意哼。 心里这么想来着,嘴上却什么也没说,反而同卫凌开玩笑道:“先生的针脚缝得真齐整,今儿亏得有你,要是就我们弟兄几个,我自己缝得那才叫难看。” 荒山野岭的,自己给自己缝伤口? 卫凌光是想象都觉得不可思议,倒是傅仁被逗笑了,“先前我跟你说了你还不信,我这个小表弟啊,发起狠来能打死一只猛虎,这些自然不在话下。” 第40章 谁知道对于简云琛来说险象环生的这一晚,齐慕安却过得尤其滋润。 连晚饭都是在他大舅父薛浦那儿蹭的,他又会说话会捧人,把薛浦的老婆姜夫人给哄得开心得不得了,一晚上就顾着夸他懂事和给他布菜了,还连连怪她男人过去不常叫外甥到家里来玩玩儿,听见他赞家里的厨子做的糟鹌鹑好吃,还特特嘱咐底下人封了老大一坛子让他带回家去。 齐慕安自打穿越以来一直跟阮夫人这个名义上的母亲斗智斗勇,实际上哪里享受过半分母爱了?如今倒在姜夫人慈爱的唠叨里找到了点儿麻麻的影子,心里还真是暖洋洋的啊! 回到齐家更是听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好消息:太太连日里身上不好,老爷生怕家中杂务繁多愈发劳累了她,便派了车马送她到西山的拢梅庵里清心静养去了。 这话说得体面,其实还不就是齐老爷对阮夫人多长了那第三只手的惩罚呗。 而且听说白天颂雅的婆家来过人了,把那必须五年后才能办喜事的噩耗给说了,并对齐家如果不能等而退婚表示理解,把齐老爷给气得差点儿当场掀了桌子。 可有什么办法呢,自家不占理儿啊! 齐慕安本来打算直接睡大觉了,可想想答应过简云琛在家要太太平平几天,一想齐老爷今天暴怒过一番,自己再不去请安吧恐怕又要变成被他找茬儿出气,于是便有点不太情愿地还是往他屋里去了。 这古代的有钱人家也真有意思,老爷太太年纪大了吧就不住一个房间了,老爷有老爷的屋子,太太有太太的屋子,老夫妻要是感情好,老爷就常在太太房里过夜,感情淡的,那太太就得天天独守空房了。 这老爷就算有多名姬妾吧,他也有个自己想清清静静的时候,因此自己有个房间也是不错的。 谁知才到门口,就看见颂雅哭哭啼啼地走了出来,身边陪着她的是家里三姑娘颂贞的生母周姨娘。 也不知是不是阮夫人管人特别有一手,家里陈、周两位姨娘平日里都是无声无息毫无存在感的,陈姨娘是颂娴的亲妈,因为颂娴的缘故,齐慕安倒是特别留意过她,而这周姨娘他倒一直没记住她长什么模样,今天面对面见了,才发觉这一位的模样也很出挑,起码绝不在阮夫人之下,只不过装扮妆容上简单素净得很,因此不仔细看便觉得平常。 周姨娘一见是他忙客客气气道,“大爷来了。” 齐慕安对她点点头算是招呼过了,再看颂雅时却见她红着眼怯怯弱弱地喊了一声大哥哥,跟着便忍不住擦起了眼泪来,看着他的眼神颇有些幽怨。 齐慕安就算再能说会道吧,可面对个才受了很大打击的小姑娘他能说什么呢? 于是便只装没看见,倒是那周姨娘玲珑,借着天色对颂雅身边同来的丫鬟笑道:“夜里凉,姑娘快陪你们小姐回屋去吧,别受了风着了凉。” 送走了颂雅,她方对齐慕安笑笑,“老爷今儿生气呢,爷可别再招他。” 齐慕安一听这话似乎有意向自己讨好,便试探道:“姨娘可知道方才我爹跟大妹妹说些什么?” 周姨娘犯难地笑笑,压低了喉咙悄声道:“爷可别说是我告诉的。大小姐来的时候哭得了不得,说那边欺人太甚,要真的等上五年,这五年里叫她如何出门如何做人,还不到哪儿哪儿都被人笑话死,她宁可退婚。” 齐慕安动了动眉毛,这点他倒是赞同的,因为对方的本意就是退婚,明摆着给你们家出难题呢,你要是不肯退,恐怕他们很快还要来第二发。 “那爹怎么说?” 周姨娘摇摇头,“老爷说了,咱们这样的人家,丢不起这个人。大小姐要是坚持退婚,就自己削了头发到庙里当姑子去,齐家只当没生养过这么一个女儿。大小姐的性子爷是知道的,一向和软,太太又不在家,哪儿能有那么大的主意,只好淌眼抹泪地出来了呗。” 周姨娘这话说得是怪同情的,不过齐慕安留意到她的脸上可没有什么替颂雅可惜的表情。 本来嘛,又不是自己生的,阮夫人对她和颂贞一向也并不大好。 尤其是颂贞,她只比颂娴小几个月,其实也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只因性子沉默不大会讨阮夫人的喜欢,平日里各样就都矮了颂娴一头。 周姨娘是她的亲娘,心里想必对阮夫人对待女儿们的态度上是听有意见的。 或许是听见了外头的动静,齐老爷在里头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是谁在外头?” 周姨娘忙把齐慕安往里头推,“回老爷,是大爷给您请安来了。” 齐慕安忙堆起一脸恭敬的笑,齐老爷歪在罗汉床上两眼一翻,“请安?我的小祖宗,你别来给你爹找气受我就要烧高香了!” 周姨娘忙走过去蹲在脚踏上给他捶腿,“看老爷说的,这么晚了爷还过来,可见是真真有孝心。” 一句话说得齐老爷脸上缓和了些,齐慕安却纳闷了,这周姨娘平日里不言不语的,跟自己并没有交情啊,怎么好端端的忽然接二连三对自己示好起来? 不过站在这齐老爷的房间里吧,就跟站在个冰窖里似的,他可是一分钟也不愿意多待,于是也就随便应付几句就打算闪人了,谁知道齐老爷今天心烦,还偏就拉住他说个没完了。 “你大妹妹的亲事,你怎么看?” 齐慕安挠了挠头,虽然明知道齐老爷不同意退婚,自己这会儿顺着他的意思说是最好的,可颂雅毕竟是个活生生的小姑娘啊,难道真要她为了给这个家立个牌坊就牺牲掉将来的幸福了? 作为一个相信天赋人权的现代人,他有点无法苟同。 于是考虑再三还是道:“爹,我看他们家那是掰谎,什么五年不宜办喜事,其实就是逼咱们家先说退婚,他们好不落人口舌。” 齐老爷点点头,“恩,好不算太糊涂。正因为如此,我可不能叫他们称心如意!” 齐慕安嘴角一抽,“可是,可是人家心里不愿意娶,别说等五年已经委屈了咱们家的女孩儿,就算五年以后嫁过去,万一他们家的人刁难她,那大妹妹一辈子可不毁了?” 齐老爷鼻子里喷出一团冷气,“哼,那是谁毁的!还不是你咋咋呼呼大惊小怪把一点儿小事弄得人尽皆知!今儿爹就教教你,做人最重要的是名声,所谓输人不输阵,咱们这样由头右面的人家,决不能干出叫子女退婚的丑事。” 言下之意,就算牺牲女儿,也要保全所谓的家族体面。 齐慕安明知跟他争辩是没用的,一来他这个人就那个自私的样,二来自己也不是他宠爱的儿子,横竖自己的意思说到位了,对颂雅也算仁至义尽了,便乖乖闭嘴不再多言。 跟着还是周姨娘把他送了出来,站在台阶儿下听她笑道:“大爷对弟妹们真是极好的,只是不知我们三小姐有没有大小姐的福气,将来也能得大爷这般眷顾。” 这句话算是给齐慕安解了惑,家里两位庶小姐,颂娴是投靠了阮夫人了,她将来的前程,也就是她的亲事,阮夫人自然会给她留意。 相比之下颂贞就孤立得多。 先前齐慕安与阮夫人一气,如今因为嫁妆的事而起了隔阂,虽然不曾明说,明眼人还是能看出来的,因此周姨娘选择在这个时候来讨好笼络他,显然是想给自己的女儿找个靠山。 这一点齐慕安倒觉得无可厚非,毕竟可怜天下父母心,在这个家里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的强,再说颂贞沉默乖巧,自己并不讨厌她。 于是便笑笑道:“姨娘多虑了,都是爹的儿女,在我这里自然是一样的。” 这话说得周姨娘脸上的笑容更多了几分真心,一路殷勤地把他送出了齐老爷的院子大门方往回走,本以为阮夫人不在家,陈姨娘又老实,今晚有意勾着齐老爷上她屋里去,谁知齐老爷近来跟谢白打得火热,正是浓情蜜意难舍难分的时候,哪里乐意正眼瞧她这半老徐娘,只叫她铺完床伺候他脱了衣裳就打发她回去了。 再说谢白跟齐老爷这情场老手交战过几回,回了家难免嫌齐慕文青涩无趣,更郁结的是齐慕文看着人高马大的,却是个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的家伙,也不知是不是身子有亏,总之那件事上颇有些不能,每每折腾上大半宿,他是累得满头大汗再也ying不起来了,谢白却还浑身跟火烧似的半点儿没吃饱呢! 因此本来心里只有三分想跟着齐老爷,如今倒渐渐成了七分,这会儿见阮夫人离了家,他便更做起天长日久的美梦来了。 正好今晚齐慕文送阮夫人出城去不在家,他便细细沐浴打扮了一番,身上擦了平日里轻易舍不得拿出来用的内造香膏,换了全新的鸳鸯戏水百年好合床褥子,又往帐子里狠狠撒了好几把玫瑰百合香,方吩咐心腹小丫鬟银铃悄悄去请齐老爷。 齐老爷本来就在房里没精打采又想他想得心如猫抓呢,一见了银铃如何不乐,当即赏了她老大一个银锭子,自己又穿戴了一番方偷偷摸摸地摸进了谢白的屋子。 谢白今儿可是怀有特殊目的的,伺候起他来自然比平时又更尽心卖力,弄得齐老爷真是恨不得自己能化为一摊热水融化到他身上才好,两个人这蜜里调油恩恩爱爱的,不知道多快活。 等齐老爷气喘吁吁、心满意足地倒在枕上,他知道时机到了,便缩在他怀里哽咽道:“老爷,求老爷叫二爷休了白儿,放白儿回家乡去吧!” 齐老爷才得了甜头,一听这话那简直就跟挖心掏肝一样的难舍啊,忙一把抱紧他道:“好好地怎么要走,可是慕文那臭小子欺负你?” 谢白一听更加哭得梨花带雨了,“二爷待白儿是极好的,可白儿心里只有老爷一人,对着他哪儿有那样的心思,偏偏他总爱缠着人家。白儿如今是老爷的人,白儿的身子和心都只愿意给老爷,便是他挨上我一挨,我都恶心得想吐。不瞒老爷说,白儿已经有月余不许他沾我的身了!” 这话听在齐老爷的耳朵里那叫一个舒坦! 他的谢白,居然为了他而拒绝了自己的正经夫君!可不是因为他老当益壮比儿子更有魅力嘛!可不是姜还是老的辣! 于是便捏了捏谢白的脸蛋柔声哄他,“我这不是来了吗?以后我多把慕文往外头派,咱们有的是机会。” 可谢白哪里满足于这样偷偷摸摸,更何况阮夫人不会去吃一辈子素,搞不好一两个月就能回来了,到时候自己更加没机会,于是便拉着齐老爷的手顺子自己光着的胸部起慢慢下移,一直到他还很平坦的小腹上。 “当初太太不许白儿先有子嗣,说下了不许白儿用延嗣水,可二爷心急,还是悄悄叫白儿喝了。如今得老爷这边怜爱,白儿生怕万一……到时候岂不是只有一死!嘤嘤嘤——” 齐老爷一听他提到子嗣,说起来也可笑,这男人吧,只要他自己还行,别说齐老爷今年五十,就是七十了那也想多添个儿子啊! 于是立马就拍胸脯道:“你放心,要是真有了,老爷我想办法把你弄出府去,到时候在外头单给你整间屋子拨几房人伺候,管叫你舒舒服服的不用操一点心,你看可好?” 这话算是说中了谢白的心思,如何不好,立马便止了眼泪搂着齐老爷愈发情话绵绵起来。 第41章 谁知第二天又是年尚书家的小婶子——年府二太太的芳辰,因不是什么整生日,因此只单下帖子请了一些平日里要好的太太小姐们,当然这些人也都是非富即贵出身显赫的。 以魏国公府的名头和阮夫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好人缘儿,她和家里的几位小姐自然是老早就收到帖子的,可这会儿阮夫人不在家,谁还来管小姐们出门这档子事儿? 再说大小姐颂雅又因为婚事受阻毫无心情,三小姐颂贞本来就是个不管事的,唯独一个二小姐颂娴为了此事急得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地在自己屋里拿丫鬟们撒气呢。 她亲妈陈姨娘劝她,“好姑娘,太太不在家也是没法子的事儿,总不能让年轻女孩儿们自己出门去,再说你大姐姐如今也没心思,咱们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安分些吧!” 颂娴气得一张小脸蛋通红,把手里正在挑选的鲜艳衣裳气哼哼地往陈姨娘脸上一摔。 “别人的亲娘盼着自己女儿好呢,姨娘你怎么尽给我泼冷水?大姐姐没心思怎么了,她没心思就要全家的女孩儿跟着她做姑子去啊!” 原来这颂雅年纪虽然不大,心思一向是最多的,因着阮夫人喜欢她,她便做了许多飞黄腾达的美梦来。 比方说将来说人家,对颂雅不敢比,那总有自信能压颂贞一个头吧! 前儿偶尔听见阮夫人跟柳妈妈悄悄议论过那年家的三爷,也就是二太太的大儿子,今年刚刚十八岁,一表人才且尚未议亲。 听说二太太曾经很有兴趣地像阮夫人打听过过家中另外两位小姐,也就是她自己跟颂贞的性情喜好,或许在儿女亲事上有意也未可知。 颂雅的婚事虽说不顺利可也算定了,怎么也该轮上自己了,今儿年二太太广请各家小姐,不正是自己露脸的好机会么?她要是不去,叫别家的姑娘给抢了先机可怎么办? 因此越想越急,越想越气,她是陈姨娘亲生的,陈姨娘如何能不了解她的心思?只好叹了口气道:“可惜了这两件好衣裳,还从来没穿出去过呢,你要是穿在身上,别的女孩儿可都成烧火丫头了。偏二爷送太太还没到家,三爷又从不出门,要是二爷在,倒可以叫他送你们姐妹同去,就算大小姐不乐意,不还有颂贞那丫头给你陪衬嘛!” 这话却给颂娴提了个醒儿,横竖只要有个家里的长辈或是男人送她们到年家就行了,老二老三都不成,不是还有个讨人嫌的无赖老大在家吃闲饭呢吗? 横竖过去贺寿的礼阮夫人都早已经备好了,只要拿出来就可以体体面面地上门。 因此当即便两眼一亮跑了出去,当然她不会去求齐慕安,而是径直奔向她爹齐老爷的屋子。 齐老爷昨天晚上在谢白那儿吃饱喝足了,今儿一早心情那可是好得很,一见一贯会讨好自己的二女儿来了,也乐呵呵地给了笑脸,并和蔼地问她用过早饭没。 颂娴知道老爷子吃了早饭就是要出门的,于是忙直奔主题道:“爹爹,女儿原是有正事儿来同爹爹讲。今儿本来是年家二太太下过帖子请咱们家女眷过府去的日子,本来母亲不在家,咱们都不去倒也没什么,只需派个妈妈过去知会一声,二太太也是最通情达理的,不过……” 说到这个不过,她脸上流露出了一股犯难的表情,这成功地引起了齐老爷的兴趣。 “不过什么?” “不过前儿才有了些关于咱们家的风言风语,要是今儿这样的场合咱们家里一个人都不到,女儿恐怕有些好事的长舌妇会越发四处说三道四,说咱们家心虚理亏因此都躲在家里不敢出去见人了。” 这话算是狠狠地正中红心戳中了齐老爷的气门,被人背后说三道四? 那还了得!祖宗的面子往哪儿搁! 因此立刻便叫了人进来,“你到老大房里走一趟,就说我说的,让他叫人去备车,亲自送他妹妹们到年府去。柳妈妈不在家,你去问问陈姨娘,平素还有哪些婆子是常跟着太太出门的,派出四个来跟着她们姐妹,凡事周到些,别太太一不在家你们都跟丢了魂儿似的!” 那丫鬟忙答应了一声去了,颂娴这里欢欢喜喜地回去换衣裳梳头发了,不多时果然有下人来请,说大爷在大门口等着,请小姐们预备好了就出去。 等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了门,果然颂雅推说身上不好不去,颂贞倒是随和地来了,只不过依然做家常打扮,只是头上多戴了一支阮夫人给的累金丝凤簪还算富贵,可跟她这通体珠围翠绕的摆在一起一比吧,那就够寒碜了。 这令她心里很舒泰很满意,就连平日里看着哪儿哪儿都不顺眼的齐慕安也顺眼了,难得笑呵呵地叫了声大哥哥。 她心里是高兴了,可有人不乐意啊! 齐慕安昨天晚上一个人想老婆想得睡不着觉,今天早上本来还想好好补一补眠呢,没想到就被她们这无聊的女人们的聚会给搅和了。 于是只是没精打采地答应了一声,颂娴哪里管他,自顾自高高兴兴地坐上了车,倒是颂贞停下步子关切道:“大哥哥可是夜里睡得不好,眼窝子都青了,今儿偏劳你。” 这还像个兄弟姐妹之间的样子嘛! 齐慕安听着顺耳,便多看了这个妹妹两眼,不过就连他这个空降兵也都觉得她今天的打扮有点太素净了。 “难得出门玩玩儿,妹妹怎么还这样图省事,也不好好打扮打扮。” 颂贞颇有深意地朝马车上颂娴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了嗓子笑道:“今儿二姐姐是主角,我可不去凑那个热闹。” 嘿,没想到这乌七八糟的齐家,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一个明白人。 齐慕安了然地笑了笑便没再多话,安安稳稳把她们姐妹两个送过了府,自己一看天气这么好,回家一个人窝着也是窝着,不如上街转转,顺便到自己那几家铺子里看看去,虽然新请的掌柜们都挺勤快也挺实在,但这干活儿嘛,大老板常来打转和从来不来肯定是两样的! 他自己给别人打过工,大抵能明白打工仔们的心态。 头一站就到他拐弯抹角从老二手里低价收回来的金银铺子。 那掌柜的见了他忙点头哈腰地迎了进去,上茶上点心的很是殷勤不说,并主动拿出日常进出明细的账本来一项一项给他细细解说。 齐慕安一边吃茶一边耐心地听着,了解到过完年后生意还算稳中有升总体运转良好,不过几天前隔壁那条街上开了家新铺面儿,这掌柜的很机灵,已经派人去探过店了,里头货品的样式很新也有不少精致的好货,只能说一时半会儿还没做出名声来,过段时间恐怕对他们会是个威胁。 齐慕安点点头,“我看你是个聪明人,本来这事儿我可以另派个人,但你是行家,派你只有最妥帖的。这样,你去查一查那家店的老板的底细,咱们知己知彼才好定下对策。” 掌柜的忙笑道:“小的吃大爷这碗饭,哪儿能什么都等爷张口。小的已经细细暗访过了,是个外省来的年轻人开的,据说来京城投奔什么亲戚,总之是要在这儿长住了。听他们店里的人说,连这开店的本钱,都是他亲戚家的资助。” 哦—— 齐慕安应了一声,这也就是说对方财力不行,打不了持久战。 隔着帘子看了看楼下,这会儿才是半上午,店里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客人在转悠了。 当即拍了拍手站起身来,“我走了,你忙你的。这么着,挂个牌子出去,就说东主有喜与街坊同乐,从今儿起一个月内在咱们家买东西的,任意两件就打九折。另外再给每位客人建档记录,记下人家的姓名与生辰,允诺生辰当日前来购物的,一律送精美礼品一样,务必让每个人都觉得他是咱们店里的大贵人、大贵宾。另外,再把咱们压箱底儿留着给贵人们挑的好货色也一次性全放出来,这时候别舍不得,外头捧着银子想好东西想不着的人多着呢,如今正是咱们把名气打出去的好机会。” 一番话说得那掌柜得把眼睛瞪得老大,我的老天,这齐大爷是个官家子弟出身,论理说那就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哪里来一本这样头头是道的生意经? 打九折虽然利润薄了些,可买的人多了还不是一样挣钱? 为客人登记并送生日礼物,并增加不了他们几分成本,可却能暖人心,并叫每个人都觉着自己很重要。 所谓宾至如归,客人要的就是这种被人捧着巴结着的感觉,哪怕他只有一点点钱花在你这儿,人也希望得到最大程度的服务不是? 因此忙他说一句就点一次头,心里暗暗庆幸不曾弄虚做鬼企图瞒着东家揩油,这样厉害的东家,自己只需要有一次小动作,恐怕就会被抓个现形。 果然齐慕安这法子一出来,一传十十传百的,店里的人气立刻就涨了好几倍,来看热闹的人多了,买东西的人自然也多了。 果然如齐慕安所预想的,薄利多销,实得的利润并没有因为打折而减少,而因为销量提高了,他们很快又补了货,量也比过去大了,他还趁机压了进价并跟供应商要了好几样轻易见不着的宝贝。 当然这是后话。 却说他离了金银铺子,便决定亲自去一趟不远处的竞争对手那里再看看情况。 出来接待他的是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眉清目秀的,算不上英俊吧,不过挺有亲和力。 “没想到兄台这样年轻,就做的掌柜的。” 齐慕安笑眯眯地赏玩着手里的玉坠,故作不经意道。 那年轻人谦虚地笑笑,“不怕兄台笑话,小姓林,单名一个霄字,这间铺子是在下的本钱,却是请不起什么掌柜的,小本生意,万事亲力亲为罢了。” 齐慕安没想到他就是自家掌柜说的那个外地来的年轻人,不由多看了他两眼,跟着因见有别的客人上门,他便买下了方才看中的玉坠子,与那林霄匆匆作别,跟着又去了其他铺面,直到下午才回了家。 谁知回到家里才知道出了事。 本来两个女孩儿出门由他这个当哥哥的送过去,是礼数上的尊重,回来的时候自然只要底下人备车马过去就行了,因此他并没有管她们什么时候回来,只顾自己放野马去了。 谁知道到了家却见周姨娘已经等在了他屋里,一见了他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上了。 “二小姐一回来就当着下人们的面儿扇了我们三小姐两耳光,嘴里不干不净地,把她脸上都抓破了,这会儿还守在她房门口骂人呢!老爷不在家,求大爷做主,给我们三小姐说句公道话!” 晕!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齐慕安对天翻了个大白眼,只好又跟着周姨娘往内院去了。 第42章 齐慕安人还没踏进颂贞的院门,老远就听见里头传来女子尖锐刻毒的咒骂。 诸如“你也不撒泡尿照照,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也敢来要我的强,做你的春秋大梦吧!”巴拉巴拉。 当即就把脸一黑。 有个尚未出阁的千金大小姐这么说话的吗?这粗鄙程度简直就是泼妇骂街啊! 再说了大家都是同一个爹,大家都是小老婆养的,她什么货色,你还不就是什么货色么? 心里想想怪可乐的,院墙边上有几个小丫鬟本来围在一处看热闹呢,一见了他都跟见了鬼似地一溜烟做鸟兽散了。 颂娴这会儿叉着腰骂得正起劲儿呢,虽然斜着眼已经见着他进来了,可料想他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再说这正气头上呢,哪里理会得了那么多,跟着又一脚咚——地一声踹在了颂贞的房门上。 偏偏齐慕安也不是个喜欢按牌理出牌的人。 如果他是个穿越女吧,或许还得学得跟薛宝钗一样万事周全好声好气把这个深井冰妹妹先劝回房里在耐心教导呢,可他是谁啊,他特么是个翻版薛蟠啊! 跟这种破落户讲你妹的道理啊!你会讲她会听吗? 横竖她自己都不怕丢人这么当众撒泼了,他又不是她妈,干吗给她留脸。 于是干脆大踏步走上去一把把颂娴推到了回廊的柱子边大声吼她。 “你疯够了没!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成什么体统!” 颂娴被他推得一个趔趄,虽身子不曾伤着,可自觉脸上无光了啊,当即便抬起手来指着他怒道:“连爹娘都不曾弹过我一指甲,你敢打我?” 呵呵,这一下就算打她了,你别说哥还真想胖揍你一顿呢! 齐慕安冷笑,不紧不慢地抹了抹身前弄皱的袍子,“那等爹回来你就告状去,看看是我打得你重了,还是你打得三妹妹重了,可好?” 一句话堵得颂娴憋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毕竟大家族里最最讲究个兄友弟恭、姐妹和睦,就算里子里已经斗出血水来了,面子上还是要亲亲热热。 尤其是齐老爷这种死要面子的老顽固。 因此颂娴自己也知道,今天这场架要是真闹到长辈面前,她是讨不了好的。 只好忍气不搭话,她亲妈陈姨娘本是个性格懦弱的,方才站在一边也没能劝住她,只有自己干着急,这会儿见齐慕安出来发了狠话,忙上去求他,“大爷,我们二小姐不是有心的,只不过姐妹嬉闹一不小心蹭伤了点子三小姐脸上的油皮,将养个两天就能好……” 齐慕安嘴角直抽,“那方才那些混账话,也是鬼附身了逼她说的?” 陈姨娘本来就笨嘴笨舌,只知一味护短而已,被齐慕安这一问顿时便没了话,谁知这时房门吱呀一声,颂贞拿帕子捂着半边脸走了出来。 轻道:“大哥哥来了,请里边坐。” 比起颂娴的气急败坏,这才挨了打的小姑娘倒显得淡定多了。 齐慕安撩起袍角进了门,颂娴也想跟着进去,却被紧紧跟着的周姨娘张开胳膊一拦给拦在了门口。 脸上倒还是带着笑,客客气气道:“小姐们玩儿了一天也该乏了,姐妹们亲热也有个度,二小姐就让我们三小姐歇口气儿吧。” 这话分明是在赶人了。 颂娴两眼一横还要硬闯,却被她姨娘在身后一把抱住。 “周姐姐说得是,其实二小姐也乏了,咱们先回去吧!” 说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半拖半拽地把颂娴给拉出了颂贞的院子,颂娴嘴巴再厉害毕竟也是个手软脚小的闺阁女孩儿,力气哪里有她姨娘大,被她拉着走了好一段才用力挣开了她。 “姨娘是不是疯了!拉我出来做什么!那小贱货这会儿不知道跟大哥哥说我什么坏话呢!我人不在场如何辩解?” 陈姨娘看着她还一副气焰嚣张的样子不由苦笑,“你看看你这副要吃人的样子,还需要颂贞说你什么坏话?大爷心里早就有一本账了!如今太太和二爷都不在家,大爷与你又素来不和,就是那颂贞的亲娘,在老爷面前也比你娘我更说得上话些,你还只管胡闹,到头来吃亏的还不是你?” 看女儿被她说得气哼哼地垂下头擦眼泪,她心里又舍不得,忙又小声劝她,“你好好儿的,就安静几日,太太那样精明的人,不可能一辈子给困在山里,或许没几天就能回来,等她老人家回来了,还怕没人给你做主吗?” 颂娴想想除了指望阮夫人,目前也别无他法,二哥齐慕文倒是同自己好呢,偏生还没赶回来,回头等他到了家他一定要先到他那儿去好好把颂贞那小贱货跟齐慕安告个状。 别看颂贞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不叫的狗会咬人啊! 这不谁也没看出来她什么时候勾搭得大哥哥肯这么帮她了不是? 过去他除了对大姐姐颂雅略微和颜悦色的,对她们另外两个姐妹可都是爱理不理的! 再说颂娴被陈姨娘弄走了,齐慕安这里总算能耳根清净地问问颂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颂贞无奈地摇了摇头,“其实全是无妄之灾。” 说完便放下了一直捂着脸的手,叫齐慕安可以看见她脸上三条有点鲜明的抓痕,确实不深,应该能养好,但这么出现在少女白嫩的脸蛋上还是很醒目的。 “年二太太一向和气,又与我们家太太走得近,因此今儿咱们姐妹两个去了,她对我们都是很关照的,游园、吃饭、听戏,一直将咱们两个带在身边。大哥哥你是知道我的,不大会说话,倒是二姐姐一直说笑话哄得二太太她老人家很欢喜,两个人一路有说有笑。” 那不是正合颂娴的意吗?她想嫁到年家去的事早就是阖府皆知的秘密了。 可既然有了后面这一出,想必凡事后头都跟着一个“可是”。 果然见颂贞脸上一红道:“谁知道临走的时候二太太忽然拉住了我,把她手里正戴着的一副红麝串给了我,说是头一回见面的见面礼,反而对二姐姐并无表示。” 齐慕安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原来是因为年二太太相中了颂贞。 须知这个时代儿女婚事讲究个父母之命,那年家三少爷将来娶谁那可不是他看中谁就是了,而得他母亲看中才行。 那二太太既然当众对颂贞这般特殊关照,想必他们家请的媒人很快就会上门,这还不把颂娴给气得个半死吗? 其实这里头的门道也并不难猜。 首先对年家来说,颂娴、颂贞都是齐家的小姐,身份上一样,都足以匹配他家并无功名的儿子。 跟着自然就是挑模样挑性子的。 论长相,平心而论颂娴确实生得很出挑,就像一朵浓艳富丽的牡丹花,家里三个女孩儿独她生得最为艳丽。 不过颂贞也不丑啊,人家的亲娘那美人坯子在那儿呢,要也用花打比方,那她也当得起温柔娴雅、似桂如兰。 可这性子方面就相差太多了。 所谓娶妻当娶贤,颂娴那样咋咋呼呼满头珠翠、又刻意讨好年家人表现得过于明显的,这种巴不得贴上来又一看就是豪奢浪费不知勤俭持家的姑娘,谁家婆婆乐意啊? 倒是颂贞,本来就没指望过那些,反而安然自在端庄有礼的,便入了年二太太的眼了。 要是没有颂娴那小丑一样的衬托,或许人家也未必就看上颂贞了,可惜颂娴聪明反被聪明误,倒帮了她妹妹一把。 齐慕安心里想想直乐,便安慰颂贞道:“今儿你受了委屈,好好歇会儿吧。娘不在家,就算她在家也未必能给你出气,不过我看年家的意思,你这受气包的命也算是熬到头了,就再忍她一次也值不是?” 这话说得直白,颂贞脸上越发红了。 不过她并不是那种矫情的姑娘,因此仍镇定地对齐慕安道:“多谢大哥哥开解,我这会儿已经好多了。” 不是有句老话,能受多大的气,才能享多大的福么? 天黑下来的时候齐老爷跟齐慕文先后到了家,齐慕安过去给老爷子复命的时候简单把两个丫头的一点小纠纷给提了提。 齐老爷倒没说什么,齐慕文却不乐意了。 “三丫头什么意思,难道她要抢在她姐姐前头出门不成?” 这话说得老爷子立刻就对颂贞不满了起来,齐慕安忙道:“二弟这话说的,两位妹妹一道上门做客,人家太太独独看中了三妹妹,这难道能怪她?只能说是各人的缘分罢了!再说了,她们俩谁也不是太太生的,一样的姐妹,难道谁还比谁高贵些,人家就非得先看中她才算公道?” 这话说得齐慕文没了声儿,齐老爷昨天才为颂雅的婚事闹了一肚子气,今天哪里还有耐心再管另外两个女儿,不由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人家不过送了个手串,又没说什么,你们弟兄两个就吵吵起来了,这话等媒人上门了再商议不迟!” 说完便把两个儿子一并赶出了房门。 老大是他一贯看不上的,可最近怎么看老二也不顺眼起来了? 老爷子自己坐在床上生闷气,那是打死也不肯承认其中有谢白的缘故。 齐慕安回到屋里虽然也有一群丫鬟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可看着空荡荡地床铺不由犯了呆,也不知简云琛这会儿在干什么呢,应该已经到了那边安顿下来了吧? 第43章 齐慕安在家里虽然有一大堆破事惹他烦恼,可毕竟还是高床暖枕性命无虞啊,跟他比起来简云琛一行就窘迫了许多。 这天夜里傅仁因又惊又惧而动了胎气,可他身体底子较虚,大部分上好的滋补药材也都跟马车一起丢弃了,只有卫凌随身抢救出来的一点老参片和助产药丸,肚子里又有两个争先恐后要出来的小家伙,也足足闹腾了整整一宿,直到东方泛了鱼肚白方满头大汗地挣扎着生下了两个儿子。 而陪在他身边的也只有医师卫凌和简云琛两个,其他人都被他强烈要求散得远远的,不许靠得太近。 简云琛估摸着他到底是个大男人,又是皇子,这生孩子的时候恩恩啊啊的在所难免,叫底下人全听去了也着实脸上不好看,于是便照他的吩咐叫韩高带人四散而去隐没在山林里护卫,他自己则坐在洞口放哨。 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他忙扶着岩壁站起身来走了进去。 只见卫凌已经将两个婴孩儿清洗干净包裹了起来,一个躺在他筋疲力尽的母父身边,一个则抱在他卫凌的怀里。 傅仁喘息着抬了抬右手,指了指卫凌,又指了指简云琛,似乎是授意他对简云琛说什么。 卫凌点了点头,转身面向简云琛面色凝重地说道:“小公子身体孱弱,生下来便没了气息,未免王爷伤心,在下先将小公子的遗体带走妥善安排。王爷产后虚弱,劳烦简将军多多关照。” 简云琛虽然不是什么飞檐走壁的武林高手,但毕竟是个习武之人,听觉和视觉都比普通人要灵敏许多,比方说这会儿卫凌抱着那个婴孩儿就站在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那孩子平稳均匀的气息他听得很清楚。 卫凌这是睁着眼说瞎话了,孩子不但没有死,而且睡得很香。 这一点傅仁不可能不知道,哪个父母会连自己孩子的死活都不亲自验证就让人抱出去埋了的?除非,除非…… 除非就是他有意为之。 这就难怪他疼得七荤八素的时候还有精神过问余下的护卫队人马是不是都散去了,这是为了好方便这会儿行事吧? 简云琛心里虽然疑窦丛生,但军人的天性是服从,他此行的任务是好好保护傅仁,其他与他不相干的事情他并不想去插手,尤其是这种很可能涉及皇家秘辛、动不动就会要多少人陪葬的阴司事。 因此他只冲卫凌淡淡点了点头,“先生放心去吧。” 卫凌见他脸上不露丝毫好奇,不由佩服傅仁的眼力,难怪他要挑他随行,这简小将军年纪轻轻却确实有勇有谋,而且很知道进退。 因此又朝一边的石墩上抬了抬下巴,“将军自己也要保重,趁热把药喝了吧。” 说完便抱着孩子走了,简云琛只当那是给他治肩上刀伤的药,并没有多想便一气喝尽,待放下碗时却见傅仁已经侧过了身子,正笑嘻嘻地看着他。 “打小你就是个打定主意不关己事不吭声的,长大了果然还是如此。” 简云琛不置可否地在他身边坐下,目光落在另一个熟睡的小婴孩儿身上。 “你可想知道这孩子的另一个父亲是谁?” 傅仁的音量很低,目光却变得凌厉,简云琛摇摇头,“王爷,属下只负责为太子训练那一营的护卫兵,别的一概不论。” 傅仁点点头,“也罢,如今你已经算是齐家的人了,那齐家老大对你如何?” 简云琛大大方方说了声不错,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脸上的神情整个放松了下来。 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或许他自己后知后觉,而他的反映却全被傅仁看在眼里,知道他虽然嫁得很不情愿,但婚后生活也并不是自己担忧的那般不如意,心里总算轻松了些许。 傅仲任性,借着肃清自己这个旧太子的羽翼笼络了许多他看得上的人,也杀害了不少他不中意或者自觉驾驭不住的人。 简云琛其实是无害的,却因为那厮一时被嫉妒冲昏了头脑而改变了一生。 权力这东西谁都想得到,可为了得到他又要牺牲多少,起码他跟傅仲都已经付出了太多。他不愿他的孩子再卷入这些纷争。 当初诊断出双脉时傅仲曾经兴奋地对他说过,两个孩子,一个留在他王府里作为他的继承人,另一个他要带回太子府,日后自己成就大业,也会把一切都交给这个孩子。 他想得轻巧,他却不。 当年他们的母后入宫多年一无所出,为了击败与她一起角逐皇后宝座的淑妃,便用了假孕一招,“生”了自己这个大皇子。 谁知之后的两三年里倒是真的时来运转,又先后生下了二皇子傅仲和两位公主。 自己这个所谓的太子倒是怎么看怎么像一个笑话。 要不是傅仲自幼对自己便有那不可对人说的亲近心思,恐怕等待他的就不是被贬,而是一抔黄土了。 他不想让自己的儿子重蹈这样的覆辙,两个儿子,一个都不能入太子府。 如今既然“死”了一个,傅仲体谅他失子心痛,自然会把另一个留给他来扶养,因此不论如何他都闹着要到别苑去生产,怎么也不肯留在京城,为的就是等孩子出生后行事起来能避开傅仲的耳目。 至于指派随行人员,简云琛这个沉默寡言但心底纯良的幼时伙伴自然就是最佳人选。 要是可能,他倒希望将来也用他来教儿子的武艺武道,只不过接下来这一年里这孩子恐怕得在家休息休息了。 傅仁心里琢磨着,目光不由轻飘飘地瞄向简云琛目前还十分平坦的小腹。 卫凌说他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不过看他杀人打架那不要命的样子,恐怕他自己还不知道。 虽然他年纪轻底子壮,但毕竟孕早期胎气不稳,他又这样大动了一番干戈,因此方才卫凌给他的那碗是防患于未然的安胎药。 简云琛被他看得有些犯毛,便问他,“王爷怎么了?” 傅仁心说这天大的喜事还是留给你们夫夫二人一同去发现吧。 于是便呵呵一笑道:“我看你总捂肚子,可是受了内伤?回去可得好好请个大夫瞧瞧,偏卫凌走得急,也没顾上让他给你看看。” 简云琛休息了两个时辰又服下了卫凌的药,这会儿已经觉得腹中安适了许多,听他说回去不由一愣,“咱们不往前走了?” 傅仁遭袭自己脱了险,心里便担心傅仲不知会不会有危险。 毕竟他们以下还有三位皇子,傅仲这个太子的位置坐得也不是那么安生。 如今既已完事儿,不如回去陪陪他也好。 因此便道:“出来便遇了袭,敌暗我明实在不妙,还是回到京里安全些。” 简云琛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那你歇会儿,我出去叫他们预备预备就上路,白天这山上不比夜里那么容易隐藏踪迹,倒真是不宜久留。” 一队人赶早出发片刻不敢休息,专找人多的大道走,总算紧赶慢赶赶在城门关上之前进了城。 简云琛本想着先把傅仁平安送回家再去太子府复命,谁知傅仲得了消息竟几乎与他们同时赶到了傅仁的府邸,并亲自守在车边把傅仁搀扶下车。 不是说现太子跟废太子之间斗得你死我活恨不得互相捅几刀么?这亲热的,可见流言不可靠。 简云琛心里默默犯着嘀咕,这里傅仲一心只想跟傅仁两个人安安静静说说话,又见他们一行人个个都带了伤,便挥挥手命他们全部回去休息,别人尚可,简云琛带着伤又陪了产夫一夜,再快马飞驰了一个白天,这会儿是真的有些脱力了,一得令便二话不说往家赶,糊里糊涂地竟回了他自己的家。 ——简将军府。 到了家一见着他爹,一句话没说,两眼一黑就栽了下去。 齐慕安刚脱了鞋袜盘腿坐在床上算他自己小金库里头的账呢,忽见绿萼慌慌张张走进来说:“爷,少君回来了,人在老将军府上呢!” 齐慕安一听高兴地把手里的账本一丢,“什么时候回的?我去接他!” 绿萼为难地摇了摇头,“少君受了伤,恐怕今儿是挪动不得了,老将军怕这边府里记挂,所以派了个人过来知会咱们一声。” 他老婆受伤了?伤得都不能动了? 齐慕安脑子里轰隆隆一炸,一时竟慌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神马爱情不爱情的他不知道,但他知道那个人是他的老婆,是要跟他在这个无依无靠的异度时空手搀手肩并肩互相扶持互相陪伴一辈子的人。 自成亲以来他们两个虽然没有说过什么甜言蜜语,可以算互相体谅温馨自在,这种舒舒服服、毫无负担的夫夫关系如果从来不曾得到过就罢了,可老天既然赐给了他,要再拿走他怎么接受得了? “爷,爷?” 绿萼的轻呼把他神智从胡思乱想里给拉了回来。 “爷,你没事吧?” 齐慕安摇摇头,霍然起身就胡乱往身上套衣服,“不行!备车,我得看看他去!” 谁知才出了院门就一个人迎面撞上了,两个人都走得急,这一撞差点儿都跌一跤。 “怎么回事!” 齐慕安没好气地揉了揉撞痛的额头,来人忙连连点头哈腰致歉,“大爷恕罪大爷赎罪,奴婢不是故意的!老爷派奴婢来请大爷,叫爷即刻过去!” “可知道为的什么事?” 齐慕安压根不想耽搁半分出门的脚步,那小丫鬟忙一把拉住他不叫他走。 “爷,我们家大小姐她……她上吊了!” 第44章 齐慕安感觉自己马上就要高血压爆血管了,只好顿下步子黑着脸道:“那人救过来没?” 那小丫鬟气喘吁吁地:“万幸,人没事,只是哭得了不得。” 齐慕安心里几乎要开始骂娘了,她哭她的叫他去干什么! 还好原看着他出来的焚香见他这里受阻忙跑过来解围,往那传话的小丫头手心里塞了一小块碎银笑道:“我们少君在外头受了伤,爷赶着到亲家老爷家里看她去呢,妹妹就当行个方便,只当没见着我们爷就完了!” 说完又给齐慕安使眼色,齐慕安忙趁那小丫鬟正琢磨的时候一溜烟地跑了,那小丫鬟急得在后头喊了他好几声也没用,看在银子的份上,只好回去向齐老爷复命,只说大爷已经去了简家,她并未曾寻着他。 齐老爷毕竟理不惯家务事,除了叫人牢牢守着颂雅不叫她再生念头,别的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陈姨娘看他心烦便趁势劝道:“未来夫家那样给她难堪,大小姐心里的苦可想而知。可惜咱们毕竟是下人,又能宽慰她多少,要是太太的话,或许她还能听得进去。” 周姨娘拿帕子擦眼泪抽噎着,“听说是为了我们三小姐得了年家二太太一串红麝串的事儿,也不知道是哪个黑心烂舌头的混账东西拿这个到大小姐跟前儿去嚼蛆,根本还没影儿的事呢,说得好像我们三小姐明儿就要嫁人了似的。大小姐的亲事这会儿正悬着,乍一听见这个还了得,年轻姑娘家没经过事儿,一时想不开吧也是有的,可我们三小姐也可怜,这还不得白白背上个逼死大姐的罪名!老爷你说说,求老爷给奴婢做主啊!” 这话说得陈姨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颂雅为什么又羞又气自寻短见,她自然是知道的,晚饭时候颂娴到她屋里去过一趟,姐妹两个关起门来说了好半天的悄悄话。 想必就是这些。 齐老爷被她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地的说得脑袋都要炸了,当即把桌子一拍怒道:“都给我闭嘴!今儿这事谁也不许再提!” 心想要是阮氏在家,这些个糟心事可能还真就不会发生,就算发生了,这帮子女人也不会到他面前来哭。 全怪大儿子不省心瞎胡闹,把事情给闹出来,自己也不可能不罚她,可这一个家没了个女主人,看看成了什么样子! 那小子倒好,自己跑到老丈人家里躲清静去了! 还有他那个老婆,都嫁了人了还不安安分分在家里相夫教子,倒还想跑出去特立独行呢,这下好了受伤了! 他受点儿伤倒没什么,也不知有没有把太子爷交代的差事给办砸了,要是惹来太子爷的怒气,那他齐家可是不能替他背这个黑锅的! 想想还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儿,这小两口一个吃喝玩乐一事无成,一个冷口冷面怎么看怎么不讨喜,要不是实在怕人背后说三道四,不用那臭小子来张口,他还想早点儿把他们都给撵出去过日子才好呢! 想想一肚子气,又嘱咐两个小老婆好生看着大女儿,自己便回房躲清静去了,留下陈姨娘和周姨娘两个,为了自己的闺女自然也要阴阳怪气地彼此争上两句。 再说齐慕安匆匆忙忙赶到简家,本以为立刻就能见上简云琛,谁知简家的下人二话不说就把他给领到了简老将军的书房。 老将军虽是个武将,但他母亲出身书法大家,他幼时因兵荒马乱父亲出征,曾随母亲在外祖家住过几年,因此也有静下心来便练练字的习惯。 齐慕安还是接亲那天见过老爷子一面,威风凛凛不苟言笑的样子略让他心里有点儿发憷。 这一回再见是在家里,周围没那么多围观观众,也没萧瑟的秋风,只有暖洋洋的烛光,感觉稍微好了点。 忙弯腰问好,“小婿给岳丈大人请安。” 老爷子这回见了他脸上倒还缓和,毕竟儿子嫁过去两个多月了,小夫夫两个还算和谐的消息他还是能收得到的。 抬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他坐。 齐慕安一心记挂着简云琛,哪里坐得住,虽然听话坐下了,但总好像屁股底下有针扎似的,老想起来。 老爷子将他不自在的样子全看在了眼里,心情甚是愉悦,脸上却丝毫不露,还只管拉着他问家里父亲好、母亲好、少爷小姐们好云云,齐慕安耐着性子一一回答了,憋得脸都快紫了,好不容易趁老爷子喝了口茶的当口火速插嘴。 “爹,没照顾好云琛是孩儿不对,孩儿知错了,您就饶了我吧!求您老人家快说说云琛到底怎么样了?” 其实他的脑子要是还跟平时一样那么猥琐好使,就该明白老爷子既然能这么淡定,那他儿子自然不会有大碍,可惜这人一着急上火吧,智商就会直线降低。 老爷子看他急得坐立不安的样子其实已经放心了,便挥了挥手道:“他在屋里呢,你去吧。” “诶,谢谢爹!” 齐慕安兴奋地抬脚就往外走,这一声谢和爹那是喊得发自肺腑真心真意啊! 门口已有两个丫鬟候着,见他出来便领着他去了简云琛的房间。 简云琛小憩片刻后已经渐渐恢复了一些元气,身上的伤也都被重新妥善清洗包扎过了,换上干净干燥的家常衣裳歪在床上继续闭目养神。 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便知是齐慕安来了,可略一思虑还是继续闭着眼不动。 倒不是他摆架子,实在是方才大夫同他说的那些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跟齐慕安说。 要知道成亲的日子尚浅,他们根本就没讨论过生孩子的问题。 想到孟恒跟傅仁生产时的惨状,他自己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至于齐慕安心里怎么想他也猜不透,不过貌似他也从来没提过喜欢小孩子。 干脆让他再昏迷两天多好。 他心里正天人交战不可开交着,忽然额头上温温软软的,他睫毛一动,心里知道那是齐慕安的手心。 只好无可奈何地睁开眼,“我没事,并不曾发烧。” 齐慕安听他声音哑哑的,脸上也没了血色,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胳膊,总觉得不过两天工夫他已经瘦了一大圈。 想说两句甜言蜜语吧,又不是他的风格,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干巴巴的,“怎么这么不小心?” 简云琛笑笑,“值什么,这不好好地回来了?” 这也算好好地? 齐慕安不赞同地瞪了他一眼,自己也脱了鞋袜爬上了床。 彼此沉默了一会儿方听见他道:“都伤着哪儿了,让我瞧瞧。” “没那么严重,只是肩膀上一点皮外伤。” 简云琛看他凶巴巴的,竟平生头一回莫名其妙地心虚了起来。 齐慕安小心翼翼地挑开他的衣领,果然见里头包裹着厚厚一层纱布,脸上不由流露出心疼的神情。 简云琛垂着头,自然也无法看见他的表情,这会儿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让他知道自己腹中多了一块肉的事情。 思来想去,终于还是用极低极快的语速开口道:“我有了。” “什么?” 这蚊子哼哼似的说的是什么啊? 齐慕安下意识地掏了掏耳朵,并困惑地看着他。 简云琛方才把话说了一遍,感觉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难堪,便鼓起勇气迎着齐慕安的眼睛字正腔圆地又说了一遍。 “我说,我——有——了。” 回答他的是齐慕安条件反射的一声哦——,又停顿了约莫两三秒钟之后,才是这厮拔高了好几个八度地大吼。 “什么!你说真的?我要当爹了?真的真的……” 他忘乎所以地抒情并没有顺利抒完,因为他马教主式的摇肩膀爆青筋狮子吼很不走运地弄痛了某人的伤口,于是被毫不留情地踹下了床。 委屈地摸了摸跌痛的屁股,齐慕安又屁颠颠地爬回了床上紧紧贴在简云琛的身边。 “云琛,你不是诓我吧?” 简云琛毫不留情地白了他一眼,“我倒是想诓你呢,过两个月肚子大不起来我塞个枕头在里头如何?” 这话可把有隐性m体质的齐慕安给说乐了:那就是说,真的有了! 自他穿越到这个世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真正跟他有血脉关联的人就要出生了! 简云琛看着面前只顾咧着嘴傻笑的男人,虽然好笑,心里却也有一块大石悄悄落了地。 起码这个孩子的到来,并不像他们俩的亲事那么不受欢迎。 于是便催促齐慕安,“夜了,你快回去吧。” 齐慕安忙摇头,一双大手总也不满足地在他小腹上摸完一把又一把。 “你既回不去,我就在这儿住几天陪陪你。来,这两天辛苦了,我给你捶捶背吧。” 说完便扳过简云琛的身子扶他好好倚在枕头上,自己殷勤地捏起两只拳头在他背上不轻不重敲了起来。 简云琛叹息了一声半开玩笑道:“母凭子贵啊。” 齐慕安哈哈一乐,“这话说得不厚道啊,没孩子的时候我哪里对你不好了?” 简云琛不置可否地动了动眉毛,渐渐有了睡意,舒服地喃喃道:“往下,再往下,腰那儿,恩,就这里。” 第45章 不知道是因为之前太累了,还是因为回到了自己家里、挨着已经习惯了的枕边人,简云琛这一晚睡得特别沉,醒来时天光早已大亮,日光明晃晃、暖洋洋地洒在他的脸上。 这枕头是他出嫁前丫鬟们拿晒干的茶叶新灌的,这会儿枕着还能闻着淡淡的茶香。 这便是家里的味道。 说来惭愧,他虽然嫁入齐家,可除了与齐慕安相处融洽以外,和齐家其余众人几乎都很少交流,对那个比简家更大更富丽堂皇的家也丝毫没有家的归属感。 或许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他只想跟着自己的心往前走。 而令他颇感意外的是,床的另外半边是空的,一向喜欢赖床的齐慕安竟然已经起床了? 不知是不是躺在自己睡了十几年的床上实在太舒服太自在了,他差点儿忘了自己受了不浅的刀伤,还有肚子里多了一块令人纠结的小肉包,像往常一样利落地起身,果然扯痛了左肩的伤口,下腹部也阵阵抽痛。 如果把他所承受过的痛楚划分为十层,这或许只有两三层而已。 因此倒并未真的困扰到他,只是令他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按在腹部,心里难免好奇,这里头的小东西现在不知是个什么样子,现在还这么小,摸也摸不到,在十个月里真能长得跟西瓜那么大么? 可他到时候要怎么把那么大的一个孩子给生出来? 简云琛想得有点儿头疼,这时听见房门被人很小心地推开,从小照顾他的老妈子宋妈妈从门缝里探出了头,见他醒了便欢喜得满脸是笑走了进来。 “少爷你总算醒了,奴婢在外头听见了好消息,可是等不及要进来恭喜你呢!” 简云琛知道她说的是孩子的事,脸上略窘,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唯有拉着宋妈妈的手亲热的笑笑。 这时外头的丫鬟们听见了他起床的动静便纷纷进来伺候他梳洗更衣,因听见他问起齐慕安,其中一个先笑了,“姑爷天不亮就起来了,听说陪老爷练拳呢,老爷喜欢得了不得,还留下他一处用早饭!” 另一个丫鬟接着,“可不是么?刚给咱们送了信,叫少爷醒了就在房里吃,不用等姑爷。” 简云琛微微一怔,心道不知齐慕安那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浑身上下从头到脚全部都是懒骨头,竟有兴趣跟老人家练拳? 需知他父亲可是极严厉的,就那厮那吊儿郎当、四肢发软的样子,腿上的筋不叫老爷子打断两根才怪呢! 更惊奇的是他父亲居然会夸他,还留他的饭? 强耐着好奇心凑合着吃完早饭,又心不在焉地看了会儿书,总算把齐慕安等回来了,谁知道还没等他开口问呢,那厮已经把房门一关拉着他眉飞色舞地得瑟了起来。 “大夫说你初初有孕就动了胎气,恐怕不宜挪动,万一小产了可怎么办?方才我跟岳丈大人商量了,咱们两个就在你们家住上两个月,等你胎气坐稳了再回那边去,你看可好?” 简云琛紧张地瞪大了双眼,“有这么严重?!” 齐慕安看他当了真,连脸色都变了,忙一把按住他的大腿,“艾玛,你咋就这么实诚呢!我不就是这么一说嘛!” 简云琛的脸几乎要变成一个英俊的问号了,顺手就啪得一声打落了他的狼爪。 “这么一说?有你这么咒自己孩子的嘛!” 齐慕安吃瘪地摸了摸鼻头,“阮氏不在家,那边现在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一片天下大乱了,各路妖魔鬼怪齐齐出动,谁都想趁着水浑着呢多摸几条大肥鱼。你现在有了孩子,身上还有伤,总得有个清清静静的地方休养,万一今儿这个来哭明儿那个来闹的,你说有多丧气?” 简云琛昨晚已经听他说过了家里几位姐妹鸡飞狗跳的亲事,尤其是颂娴那张聒噪的利嘴,要真是终日在耳边一张一合,那他还真有点儿想揪头发的*。 住在自己家里固然好,可那边能同意?魏国公是个最要面子的,要是儿子跟着老婆住回娘家去,叫别人胡乱议论起来可不好听。 齐慕安听了他的顾虑后奸诈地嘿嘿一笑,“云琛,你老实说,在你嫁给你英明神武温柔体贴的夫君我之前,你心里是怎么看我的?” 怎么看他? 简云琛稍作沉吟,“游手好闲、不学无术、蛮牛一头毫不讲理……” “打住打住!” 齐慕安虽然知道自己从前的风评不怎么好,可被自己的老婆这么面对面毫不客气地一顿数落,那还是略有点儿玻璃心的啊! 不过还是得先说正事儿,“你看,一头毫不讲理的蛮牛,能管他老头子有没有面子?咱只管我老婆儿子好好的就行了!” 亏你想得出来,不过这主意虽歪,或许也能歪打正着,可他父亲那边就…… “即便老爷被你闹得不得不答应咱们留在这儿,可我爹却是个明白事理的,恐怕不能由着你胡闹。” 齐慕安又一次高深莫测地笑了,“那你说我这么起早贪黑地舍命陪老英雄练拳,难道还能做亏本买卖不成?” 说完还朝他贱贱地眨了眨眼,弄得简云琛真是哭笑不得。 不过他简家人员简单,就他跟他爹两个人,虽然门第也高,但关系实在不复杂。 他又是个常年从军的大男人,因此就算是各门子的堂亲表亲也极少有机会相处,每每难得聚到一处哪儿有不亲亲热热和和气气的。 因此面对齐家那跟一盘乱棋一样错综复杂的父子、母子、兄弟、姐妹关系,他真是应付不来而且打心底里十分厌恶。 说穿了他并不愿意以一个男子之身却跟个妇人一般打理后院内务,或许这些在阮氏、颂娴等人眼里便是最高最荣耀的权柄,但在他这个守过边关杀过贼虏的军人眼里,这点尔虞我诈弄巧讨好根本不值一提。 如今齐慕安既有心将他与他们隔绝,他倒是乐得清闲呢。 既然得到了岳父和太座大人的支持,齐慕安那是说干就干立马就回了齐家。 甚至压根没等得到他老子的首肯,就已经开始命映棠和焚香帮自己跟简云琛收拾包袱了。 同时也吩咐红芍和绿萼收拾收拾跟他们一道上简家去,毕竟她们之前伺候了简云琛好几年,对他的生活习惯和喜好都比较熟悉。 等齐老爷跟齐慕文一起从外头回来,他就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打算给说了,当然又把简云琛的身体情况给狠狠夸大其实了一番。 齐老爷果然不负众望地黑脸了。 齐慕文作为一个善解人意的儿子,当然知道这个时候他就是父母的口舌,应该代替他们说出心里想说但又不方便说的话。 比方说这会儿他爹显然不乐意老大住去岳父家,可老大已经把他老婆的身子说得那么弱了,老爷子要是开口反对,岂不变成了不近人情? 因此如果由他来说,想必更能讨得老爷子的欢心。 于是便温和一笑道:“大哥即将为人父,父亲他老人家即将有第一个孙辈,这是咱们家的一大喜事,自然该格外重视。可如今母亲在城外休养,我跟慕和又尚未成家见识尚浅,如果大哥大嫂也不在家,那家中诸事可真是全都压到父亲一个人的肩头上去了,父亲如今头发也花白了,大哥就算心疼大嫂,想想双亲又于心何忍?” 如果说前半句还在捧着齐慕安,那后半句简直是直言他有了媳妇儿忘了娘,说得有点诛心了。 齐慕安毫不客气地样了杨眉,默默开启了小霸王上身战斗模式。 “我从前倒是天天在家呢,也没见爹有什么事儿要我帮着参详啊!除了这两天你不在家,方拿我当个人,让我接送接送妹妹们,还能有什么好事儿轮上我?回回外头有人请,家里有人来,爹不都是带着你去?咱们家外头有多少田庄、多少商铺、多少宅子,我可是一概不知,可那些管事年年腊月里进京来进贡有哪一回是少了你的?说起来我算虚长你几岁,可要说到为爹娘分忧,我哪里及得上你?” 齐慕文没想到他这个呆霸王哥哥不但对他私底下收受各方进贡的私事都知道得这样清楚,还就这么毫无预警地给捅到了老爷子的面前,当即便被唬得白了脸,也顾不上跟他分辨,忙转过身去向齐老爷解释。 “爹,您别听大哥胡说八道,儿子哪儿干过那些乱七八糟的,至多年下庄子上有人来送年礼,儿子跟着爹见过几位,可是不敢张口跟人家要东西的。” 齐慕安一脸欠揍地阴笑,“是啊,你哪儿需要张口,人家那是哭着求着往你那儿送呢!正月里有个什么许老三的来家里找你,我恍恍惚惚听见他跟同行的人说什么通州的庄子、什么不用叫老爷知道,单求求二爷便算完了,不知是什么事儿?二弟既然光明磊落,不如说出来听听?” 一番话说得齐老爷也跟着变了脸,通州是他齐家的祖籍,也是他们家的根基所在,那间总共有大大小小六座田庄,算是齐家的祖产。 通州富庶,是难得的鱼米之乡,四季气候宜人土地肥沃,因此那几处年年都能为他挣不少钱。 可去年年关里的进贡却比往年少了一半,管事的许老三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大江决堤受灾严重,他看在祖宗的份上不但不曾责怪他们,还又拿出了钱来给他们恢复元气。 他明明记得许老三腊月二十二就离了京回家过年去了,怎么正月里他又来了? 而且还有什么事避开他单独去求了老二? 不管是什么事,单从这个就能看出他跟老二的关系绝对不是只跟着他见过两三面那么简单。 齐慕安看着他的脸色知道有效果了,跟着趁热打铁道:“爹几个儿子里最偏爱你,这个整个京城还有谁不知道?我就是个傻子,也不至于蒙在鼓里。你自己也争气,所以你有你的想头,你有能耐给这个家里这样那样样样做主,我没话说。可简云琛肚子里怀的是我的儿子,我还没死呢,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三道四?” 言下之意你们父子两个要是再欺负我这个备受欺凌的没妈的孩子,别怪我到天桥底下去搭个戏台子唱衰你们。 第46章 说完也不给齐慕文有反驳的机会,跟着就又丢下一枚重磅炸弹。 “还是那小侯爷的头衔对你来说实在太过急迫,生怕我这个当大哥的要是先有了儿子,对你上位就更加不利?所以你巴不得简云琛肚里的孩子生不下来是不是?大夫明说了他这会儿挪动不得,你非不让人在娘家休养,可不就是起的这个心思!虽说咱们俩是隔母的弟兄,打小我可待你不薄,什么好的舍不得给你?如今你这么算计我你也忒歹毒了!” 这话虽然说得直白了点儿毒舌了点儿,不过齐慕安和齐慕文彼此心里都知道,就算齐慕文没有那样刻毒有意想害简云琛肚里的胎儿,但他潜意识里肯定是不愿意见到他顺利安产的。 想想本来光是因为有一个大哥的身份和厉害的母舅家族在那儿,已经令他的袭爵之路多有阻碍了,如果再有个嫡长孙,那势必又是一块不小的绊脚石。 因此齐慕文被他指着鼻子斥骂的时候并没有能够有足够的底气第一时间组织语言反击,而这一瞬间的手足失措也让齐慕安更捉住了那个打蛇打七寸的七寸。 “怎么,没话说了?今儿当着爹的面儿咱们就把话说开了!爹,你既然这么看重老二,实际上已经把什么都交给了他,何不就把那金光闪闪的小侯爷的身份也一并给他,省得整天心思不定胡思乱想的,还白白连累我们没安生日子过!” 这话是冲着齐老爷去的,要放在过去吧,齐老爷还不立马就接住这送上门的台阶儿一口答应么? 可偏偏齐慕安先头又提过许老三的事,倒又叫他犹豫不决了。 齐慕文确实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他也有意将家业传到他手里,可那都是他两腿一蹬以后的事啊! 并不代表他这里人还没死呢,那孩子就能越俎代庖干涉家务事完全不把他这个爹看在眼里啊! 如果他现在就这么迫不及待,等自己当真为他请了旨正了名,到时候他还能把他这个爹放在眼里吗? 有了这个念头,反而令他多年来早已觉得顺理成章的那个信念第一次有了动摇。 因此他并没有马上表态,而是狠狠咳嗽了几声,看向齐慕文的眼睛里明显多了几分不信任。 “罢了,老大是一向被你娘纵的,说起话来不知轻重没规没距。这么着吧,你舍不得你老婆,老子我也舍不得我的第一个孙子!你就陪那小子回简家去住上一个月,等伤也养好了胎气也养稳了再回家来!方才那些混账话要敢再提,看我不拿出家法来打断你的腿!” 这话虽然严厉,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老爷子这一次的变化,他不但答应了齐慕安的要求,而且对他对他二弟做出的那些十分不友好的指控也没有半句数落。 更没有替齐慕文说一句维护的话。 这些对于齐慕安来说本来就都是意料中的。 他这个人的想法吧其实很简单,他要对付谁,不用每天在小事上过不去,而需得一下拿准他的气门狠狠踩下去。 齐老爷自私多疑,爱子又舍不得放权,而且人还不怎么精明;齐慕文虚伪、渴望权位又跟他亲妈一样贪婪见钱眼开,一点小财都舍不得放过。 对付这样的人、离间这样的一对父子需要用什么招数,怎么能难得倒来自现代的奥斯卡影帝君? 要知道那可是个到处都是清穿剧的年代啊,开玩笑! 上一次酝酿多时才提出分府单过却被齐老爷一句话就拒绝得死死的,令齐慕安深受打击发烧了一场,但他也从中得到了教训。 那就是在这个时代,这个家庭里,不是你肯退让肯不争就能有清静日子过的,你不争,有人来跟你争。 倒不如权位在手,就连放个屁都能名正言顺。 因此从那时起,他便隐隐再度起了袭爵的心思。 而他反击的第一步,就是拿准了通州地面上那块是齐家老祖宗的根基,任何人想动一手指头,齐老爷都会起疑心。 果不其然,今儿可以说是大获全胜。 当然老爷子的这一反应到了齐慕文的眼里那无疑是当头棒喝、兜头一盆冷水了,偏生自己那点儿不可告人的小秘密就这么被齐慕安当场揭穿,没有给他一点儿想法子自辩的余地。 因此当弟兄两个走出老爷子的房门时,二十年来破天荒头一回的风水轮流转了:老大春风满面,老二垂头丧气。 简云琛没想到齐慕安真如他离开时所说的那样,快去快回了,而且还带出来好几个下人和一车的行礼。 晚饭齐慕安还企图说服他躺在床上吃,不过被他态度坚决地给拒绝了。 就算怀了孩子,他也还是个男人,哪儿有那么娇弱了? 于是小两口一道到简老将军那边用的饭,简家父子都是寡言之人,虽然不是有意为之,不过多年来饭桌上一向是默默无声安安静静的。 可齐慕安可是个热闹的主儿啊! 有了他的参与,一顿饭不但吃得其乐融融,而且简老将军那难得一见笑容的脸上也接二连三地笑开了花。 简云琛不可置信地看着屡屡开怀大笑的老父,低下头看见碗里已经被某人一声不吭剔去鱼骨送到面前的红烧鱼,第一次觉着或许给这个人生个孩子,也不是那么委屈他的一件事情。 因为他一边肩膀上有伤,夜里睡觉便只好偏着另一边睡了。 要搁在从前确实是小事一桩,可如今却不同了,怀胎之后本来就容易腰酸背痛,这长时间的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吧,伤口是舒坦了,可腰上却酸得要命啊! 他算是个极有克制力的人,醒着的时候绝对能强忍住怎么难受都不吭一声,可好不容易睡着了之后身体却恢复了诚实的原始状态,睡梦中难免会发出一两声难受的梦呓。 齐慕安看他样子不对劲,忙凑到他耳边小声问他,“怎么了,可有哪儿不舒服?” 简云琛睡着呢哪里能听见他搭话,还是皱着眉紧紧抿着双唇,月光下脸色也显得有点儿青白。 齐慕安一方面担心,一方面又不敢轻易弄醒他,因为他可是好不容易才睡着了的啊。 第一个想法是该不会是肚子疼吧?于是便在被窝里摸索着探上了他的小腹轻轻揉抚,可再看他的神色,似乎并没有多大缓和。 又想起吃晚饭的时候他坐得久了便会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揉腰,莫非腰疼?忙又换上他的腰身各处揉按起来,忙活了一会儿之后果然听见他的呼吸声渐渐平稳均匀,眉头也舒展了开来。 这家伙真是,要是醒着的时候那是打死他也不肯做软弱姿态的,还是睡着了令人容易琢磨。 齐慕安没好气地笑了,又惩罚性地在他没受伤的肩头上轻轻啃了一口。 熟睡中的人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似的动了动身子,吓得他立马缩回了头不敢大力呼气,还好那人其实并没醒,很快又睡了过去。 早上起来简云琛疑惑地看着齐慕安脸上的两个黑眼圈。 “昨天睡得挺早啊,你怎么倒好像熬了夜似的。” 齐慕安死要面子地抬了抬下巴,“你睡得香,我可精神好着呢!睡不着觉就起来看了会儿账,不知不觉竟然就下半夜了。” 简云琛摇头轻笑,“没想到你对做生意这样有兴趣,说到底你这样的世家子弟,大可不必放那么多心思在这些上头,指派几个可靠人去管着就是了。” 齐慕安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说到行军打仗,你行!要说挣钱生意经,你还嫩着呢!我问你,什么样的人算可靠人?” 简云琛稍加思索,“自然是忠心、不会背着你耍手段的人。” 齐慕安点点头,“那这样的人从何而来?按你说咱们出身高门世家,自然是从世代终于自家的家生子里头挑选,对不对?” “不错。正如我嫁给你,我带进齐家的四房陪房人家,就全部都是跟了我们简家几辈子的老人。” 齐慕安认同地轻轻拍了拍他的大腿,“你说的极是,可要是搁在我头上呢?忠于齐家的老人,如今忠心的对象全都是老二。忠于我亲娘的老人,早就在百八十年前叫阮氏统统给打发散了。就算如今舅舅那里能拨几个人给我,人家效忠的到底是薛家,暂时帮我看着点儿提着点儿当然好,可不能天长日久在我这里,我早晚得有自己的人。而我想要别人对我忠心,靠不得姓齐的祖宗,唯有靠我自己。” 这话简云琛算是听明白了,所谓的靠自己,那就是对名下的产业、行业必须有一定的了解,甚至比那些亲身管着事的人更懂行、更了解,这样才能震慑得住人心,叫别人不敢蒙你。 没想到齐慕安这样一个“糊涂人”,在人情世故、世情百态上倒能看得这样透彻,因此竟一时不察看着他发起愣来。 齐慕安昨晚虽然不曾当真用功去,可他说的那些话却句句发自肺腑,而且他平日里花在研究生意经和拿捏底下人上头的精力也真不少。 这会儿看他老婆那带着崇拜的星星眼(当然这是他自恋的幻想)更加心满意足心花怒放,忍不住凑上去在他淡色的双唇上用力吧唧了一口。 第47章 简云琛脸上微微一红,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时的淡定,所谓近墨者黑,有时他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因为跟齐慕安在一道的时间长了的缘故,自己的脸皮也跟着变得厚了起来。 上午韩高带着几个兄弟来探他的伤,同时也带了太子的令,准了他七日的假,先把身体养好了再说。 除了一向与人为善的韩高,就连一开始对他颇看不起的徐清这次也尤其热情友善。 这倒并不难想明白,徐清是个心情耿直的汉子,心里想什么,嘴里就说什么。 当初他觉着简云琛斯文秀气不够格指挥他们这些老手,因此多有顶撞,可经过了荒山一战,亲眼见了简云琛的身手、决断,以及对弟兄们和对他自己的仗义,那是打心眼儿里对他服气了,因此如今对他的亲热也是百分百出自真心的。 简云琛在军中和此类血性汉子处得多了,心里自然是了解的,彼此谁也不用跟个娘们儿似的低头服软赔不是,只需面对面心无芥蒂地一笑,也就什么都算揭过去了。 齐慕安是个自来熟的,见了他们几个就热情招呼了起来,不但苦苦留饭,饭后还拉着他们吃酒行令的玩儿了好一阵才放人,到大家散伙的时候彼此已经能豪气地称兄道弟胡乱说些男人之间的荤段子了。 简云琛看他乐呵呵的样子不由笑了,“你这人到底是多爱交朋友啊?你自己那样喜欢的珊瑚,韩高不过摸了两下,你就哭着喊着非送给人家不可。还有那坛子十八年的桂花酒,你特特从那边搬过来都没舍得开封呢,今儿也起出来给喝了个底朝天,看你们那样饮牛似的豪饮,哪儿能尝出味儿来,我都替你可惜。” 齐慕安难得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说起来或许他是太猴急了,谁叫他自打穿过来以后到现在根本就没能交到一个好朋友呢? 伤感的是这原来的齐慕安也根本就是个没人缘的家伙,空有些不伦不类、不学无术的酒肉伙伴也都被他不着痕迹地慢慢疏远了。 韩高他们几个虽然都是粗人,家里也没什么门第,但一个个都是光明磊落、铁骨铮铮的汉子,一个人不能没有朋友,他很乐意跟这样实实在在的人往来。 所谓小别胜新婚,跟简云琛两个安安静静在家里窝了几天之后,齐慕安觉得也该出去转转了。前一阵给精英铺子策划了一系列的活动,算算已经半月有余,他有些迫不及待想看看成效如何。 因此便怂恿简云琛与他一道出去走走。 简云琛在家闷了几天也确实够了,再者听他神神叨叨地推介自己那些个闻所未闻的经商之道,心里也着实好奇,横竖出行坐车,肩上的伤口碰不着,肚里的小祖宗也安稳得很,有两天没闹他了,因此便点头应允,夫夫两个肩并着肩出了门。 铺头里生意好是齐慕安早几天就听说的,可到了门口一见那人头攒动的架势,不由还是吃了一惊。 掌柜的见了他们忙分开众人殷勤地接了出来,齐慕安生怕有人挤着简云琛,一直牢牢攥住他的手,另一只手保护地虚挡在他身前。 简云琛本来还小小挣扎了几下,奈何齐慕安攥得死紧,也就只好随他去了,干脆泰然自若地跟着他进了里间。 本以为里头无人,却没想到已经端坐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一见他们两个进来便谦逊地站了起来。 简云琛不认得他,齐慕安却认得,他叫林宵,是另一家新开金银铺子的老板。 齐慕安因上回隐瞒了身份跑去人家那里探店,这会儿被人家逮了个正着不免脸红,忙尴尬地问好让座。 那林宵倒是坦荡得很,彼此寒暄过后便道明了来意,原来果然如齐慕安先前所料,他进的货确实是好货,可他是新店,哪儿有卖家肯给他压货呢,到了约定的时限必须结账,而且最多只给压一批货,因此他预备的本钱几乎全都套了进去。 本来简单地以为东西好自然有人来买,可正遇上同样货品正点又有折扣和各项人性化VIP服务的齐老板,大半个月下来生意惨淡得很,而眼看又要到跟供货方结账的日子了,他那铺头下个月的租子还没着落呢,思来想去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听了他的请求齐慕安不由一愣,“你想把你手里的货低价卖给我?那你以后怎么办?” 林宵苦笑,“不瞒齐公子,在下幼时家中境遇倒好,不过几年前家父一病不起方家道中落。在下自恃在金银珠宝的赏鉴上有几分才能,便跟亲戚借了本钱出来做生意,却没想到自己实在不是这块料,如今早做决断把铺子退了,还能收回些本钱来,若一意孤行,恐怕血本无归,到时候亲戚那边也不好交代。” 齐慕安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倒有些不安了,本来是正常的商场竞争,可自己如今却好像把个斯斯文文的落魄公子更往绝路里逼似的。 一直在一旁安静聆听的简云琛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忽然开口对林宵道:“林公子若无心经商,那这份赏宝鉴宝的才能岂不荒废?再者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过日子也非君子长久之计,在下有个建议,希望不会唐突了林公子。” 方才一进门,林宵便已注意到齐慕安身边这位潘安宋玉一样的神仙人物,如今见他说话这样客气,忙起身回礼,“这位公子但说无妨。” 简云琛看了齐慕安一眼,“我家这一位爱财贪财,虽然有些小聪明,眼光上却有限。再者此间也并非我们家唯一的产业,若事必躬亲恐怕分身乏术。林公子若不嫌弃,咱们正缺你这么一位得力的好帮手。” 没想到简云琛居然有这样开阔的思维和心胸,转念之间就能想到把林宵网罗到旗下来做买手。 而且他的话确实句句在理,自己当老板能管帐,可也不能什么都抓在手里管啊,手里那么多商铺,要是全要他自己去进货,那他就是跟孙悟空一样满身都是猴毛也得给拔光了。 因此不由自主感激地握了握他的手,同时也向林宵笑道:“林公子是难得的人才,若肯纡尊降贵来咱们店里帮衬,在下允诺绝不亏待你。” 林宵本来已是走投无路,原打算把外债清了回去少不得要看他舅妈的脸色,没想到简云琛给他提供了这样一条路子,怎么能不愿意,忙一口答应了下来。 再说简老将军从朝里回家,听见底下人如此这般描述小两口怎么高高兴兴手挽手出的门,心里很是畅快。 本来把儿子嫁给齐慕安只是个避祸的权宜之计,当时一心只想保住儿子的命,压根就不敢指望那传说中的小霸王能一心一意踏踏实实跟他儿子好好过日子,因此也从没真正关心过那孩子,他将来成材与否、得意与否,说实话他不大放在心上。 可如今看他两个这般情形,他这个“岳丈”自然也不能让人家白叫,总得出点力才行。 于是眯起眼来略一琢磨,便叫来了下人铺纸磨墨,花了整整一个下午仔仔细细写了一幅字。 并吩咐道:“送到魏国公府上去。” 下人应声去了,很快齐老爷便收到了来自亲家公的亲笔墨宝,不由心中大快。 因为家族渊源的缘故,简老将军也算得上是半个书法家,又有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宝座,一向目下无尘眼界甚高,这世上得他主动赠字的,除去皇帝家,恐怕他齐家就算是头一份了,将来拿出来在贵族圈子里这么一显摆,可不够叫人觉着面上有光么? 嘿嘿—— 看来老将军对他们家老大还挺满意,那臭小子,真看不出来还挺争气。 于是也乐颠颠地从家中收藏中挑了一幅名家名画回赠了过去,并煞有介事地给齐慕安捎了口信,叫他在岳家暂住期间要孝敬长辈、夫夫和睦,莫要生事云云。 很有一副父爱如山深沉似海的样子,听得齐慕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那是后话。 只说齐慕文听说了简家和他老爹的互动后,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深。 简家自打说亲以来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就是有些超然不理事的,没想到他大哥才住过去几天,就哄得简家老头子亲自来向自己家示好,这不就明明白白地表示了他们家现在打算给老大撑腰的立场吗? 老爷子如今正疑心自己呢,要是再叫他们趁虚而入把老爷子的心思给弄活了弄偏了过去,那可如何是好? 一个人纠结地思来想去仍不得法,心道要是他娘还在家里就好了,她一向是最有主意最拿得住老大的。 因此忙提笔给正在外头变相闭关思过的阮夫人,把自己这会儿的处境细细说了,央她无论如何要想办法回来一趟。 其实不用他说,阮夫人那样弄惯了权享惯了福的人,怎么忍得了深山凄清寂寞? 一则记挂三个子女,二则齐老爷还不算太老,家里还有两个姨娘,外头更是花花世界,自己若长久不会去坐镇,恐怕就要生出事来,因此也正想着法子往家飞呢。 合该她命运两济,在这尼姑庵里“静养”了不过七八天吧,便有了奇遇。 这天早起见姑子们忙忙碌碌收拾她隔壁一间院子,找人过来一问,原来是荣王府的王妃要带着女儿过来小住。 听说那小姐在家中排行最小,最为得宠,前儿赏花会时不知冲撞了什么便一病不起,荣王妃心疼女儿,便想着把女儿送到菩萨面前来恐怕能够好些。 阮夫人本是个善于钻营交际的,那荣王妃她原本见过几面,是个白净富态的和气妇人,于是便主动过去拜会,荣王妃见了她倒是格外热情,只因她无法抛开一大家子在山里呆着,原预备把女儿送来安顿下便要回去,心里本是极不放心的。 如今一看魏国公夫人也在此地,自然少不得要托她一托,烦她对幼女多多照看。 阮夫人哪里有不答应的,早巴不得地答应了下来,又见那叫做婉云的小姐生得温柔俊俏、举止端庄,又是正正经经的皇亲国戚,不由想起儿子的亲事来。 于是待那婉云小姐的日常起居吃穿用度自然格外关怀留心,女孩儿家心里头感激,便在家书中多有提及。 那荣王妃也不含糊,亲自挑了礼物派了人郑重其事地上齐家道谢,阮夫人自己又三天两头写信回家甜言蜜语反省自身,令齐老爷的心思渐渐松动了起来。 再加上颂雅又成天哭哭啼啼,颂娴跟颂贞也常常互呛,更别提家里乱七八糟的杂务,眼看都要脱单了,各房各处的新衣竟然还未裁制,齐老爷外头书房的笔墨纸砚用完了也未能及时供应,窗户上糊的纸甚至还是去年的。 总之一大家子就跟中了邪一样,没一样能顺顺当当。 齐老爷忍耐再三,最终还是觉着一个家不能没有女主人,便决定派人上山去把阮夫人接回来。 不过为了防止齐慕安发疯胡闹,他事先还给他捎了口信儿,直说阮夫人在山上水土不服病了几场,到底是他的长辈,他做小辈的应该多多体谅。 齐慕安本来也没指望阮夫人这么快就能彻底领饭盒了,干脆撇撇嘴不理他,反正自己这会儿也不住在齐家,她就是手再长,也伸不到简家来跟他为难。 第48章 不过阮夫人这躺吃过了大亏而再度回归,整个人似乎真在佛门清净地想明白了,回来以后尤其低调,而且也确实忙活,哪里有心思跑到简家去找齐慕安的麻烦。 首先是她的大女儿颂雅的亲事。 本来眼巴巴看着今年就要过门的,这会儿无端端要多等五年,偏这节骨眼儿上三丫头倒叫年家二房的人给相中了,年二太太一听说她“病愈”回家了就接二连三地下帖子请她。 就是个傻子,用脚底板想也能想明白,人家就是专门等着她这个正经嫡母回来,讨讨她的口风的。 这回别说是颂雅,她这个当娘的心里也急啊! 妹妹都要出嫁了姐姐还在家待着,说出去像什么样子? 转念一想,要真叫女儿在家耽搁上五年,那她两个妹妹肯定也会比她先出门子,到时候一样境遇尴尬。 如今也只能拖得一回是一回,连连推说身上还不曾大好,生怕出门做客反倒叫年二太太过了病气去就不好了,等过几天身上爽利了再过府好好聚聚。 又有颂娴一门心思也想着年家那门亲,见了她回来自然也要上来奉承巴结兼打探消息的。 要在往常阮夫人自然乐意称她的心愿,毕竟年家的门第不错,家底又厚,那孩子也出息,挑个会讨自己喜欢的女儿嫁过去,将来便等于自己又多了门能撑腰的亲戚,何乐而不为? 偏生如今她自己的女儿颂雅亲事遇阻,那哪儿还能顾得上庶女? 正焦头烂额呢,那颂雅的婆家徐翰林家却是等不得了,也是赶着一听说阮夫人回家了,便派了他们家的三婶子带了几个仆妇上门拜访。 阮夫人一听是徐家来人了,忙满脸堆笑热情如火地接了出去。 说起来她那未来女婿的三婶娘,也就是今儿来访的徐三太太跟她也是有些交情的,平常很谈得来。 这可不就是两家本来就是极好的嘛,要不怎么会说上儿女亲家? 可这徐三太太今儿进了她态度却疏远了许多,脸上虽然也带着笑,说话也一样客客气气的,可整个人的神气就是那么淡淡的。 阮夫人心知是自己拿了齐老爷前妻的陪嫁一事给闹的,心里早把不省事儿的齐慕安给骂了千百回了,看那徐三太太倨傲看不起人的样子却只好忍着,谁让颂雅是她的亲女儿心头肉的! 这会儿可是万万不能得罪他们家的! 可她这里求情的话还没能说得出口,人家已经抢在她前头表态了。 “太太,我们家大嫂说了,说起来咱们两家本是极要好的,你们家大小姐又是个天仙一样的人品,她对她那是满意喜欢得了不得的。可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偏生遇上这档子事儿呢?咱们家老爷子年纪大了,身上还背着当年舍身救过先帝的功勋,要是因为子孙后辈的亲事上叫他老人家的身体有个什么闪失,你说叫咱们做子女的于心何安?” 这把徐老爷子跟先帝的渊源都拿出来说了,意思老爷子要是真出了事,你们齐家可也是担待不起的。 阮夫人听得脸上讪讪的,少不得把自己这几天夜里辗转反侧想出来的主意给说了。 “好太太,你们的难处我们家都知道,所谓百善孝为先,谁敢不把老爷子的身体康健放在第一位呢?这两天我左思右想,倒想出了个权宜的法子,不如你们先将人接过去,或叫她到她婆婆跟前儿去伺候,或让她伴着家里的小姐们住着,好歹等把五年时光先打发了再成亲再圆房便是。” 反正只要人进了徐家的大门,名声上说出去那就是徐家正正经经的第三代儿媳妇儿了,总比留在家里留来留去留成仇、夜长梦多的好。 万一过几年那姓徐的小子耐不住,在外头有个什么花花心思,难道真叫她女儿剃了头做姑子去不成? 徐三太太显然没想到齐家肯这般放低姿态,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她了,可一想起在家时全家人商量好的,阮氏这样阴险下作的人品,决不能叫她的女儿进门祸害自己家的好孩子。 于是连连摇头道:“使不得使不得!大小姐一个清清贵贵的黄花儿大闺女,就这么无名无分地上我们家住着,叫人传出去那可不大好听,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可不能白白委屈了大小姐。其实今儿我来确有一件正事要与太太商议。” 阮夫人听她都这么说了,那当然只有先等人家把话说完了。 谁知那徐三太太却拍了拍手心叫了四个年轻女孩儿进来,一溜的眉清目秀身段妩媚,全都做着一样的装扮。 阮夫人心里隐隐有了点儿不好的预感。 徐三太太吩咐她们给阮夫人磕了头后方不紧不慢道:“我们家老三今年十九,再过个五年那就该二十四了,说句不怕太太笑话的话,这年头哪个没病没灾的男人到那个年纪还没传香火的?再者年轻人血气方刚心思活络,太太也年轻过,想必是知道的。这些个年轻爷们儿房里长久没个人管束着,就要出去生事!到时候万一不小心碰上什么脏的臭的都要往家里带,那叫大小姐将来过了门可怎么过?于是我们大嫂子想了个法子,在咱们家的家生子里头挑了这几个还算老实可靠的姑娘,打算先收两个在我们老三房里,一来照顾他起居饮食,二来生儿育女也好把他在家里守牢了,叫大小姐毫无后顾之忧,太太看怎么样?” 怎么样? 这自己女儿还没过门呢,婆家就张罗着给儿子纳妾了,你说她心里怎么样? 阮夫人气得肺都要炸了,偏生脸上还不好太露出来,只好先不动声色观察那几个女孩儿,一个两个不但个个都生得比颂雅美貌动人,而且看她们见了自己也是落落大方毫无怯色的样子,恐怕都不是好拿捏的货。 不由心里越发添堵。 送走了徐三太太之后阮夫人心里也在琢磨,那徐家是个家风很好的人家,论理说不会做出这种允许甚至纵容家里的孩子尚未娶妻就先生个庶子庶女出来的事。 此番来意,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还是想逼他们退婚。 退婚后女儿再找好人家固然不容易,可就这么好端端一个芳华正茂的大姑娘先给耽搁成老姑娘,再到人家家里去当便宜娘,那未免也太委屈了吧! 只怪该死的齐慕安坏事,要不将那件事给闹出来,她的宝贝女儿颂雅这会儿不知道多高兴多享福呢! 正心里愁得要命,忽见颂贞过来请安,不由心生一计,便笑呵呵地拉着她的手道:“我的儿,听说前儿娘不在家,你们姐妹两个上年家玩儿去了。年家二太太很喜欢你,还送了你好东西来着,是不是?” 颂贞脸上一红,微笑着点了点头,又恭恭敬敬地拢起袖子把戴在腕上的红麝串奉给她母亲看。 嘴里又谦虚道:“全是看着母亲的面子,要说我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儿,哪里配得这样的好东西。” “胡说,我们颂贞这样人如其名贞静乖巧的好孩子,哪个大人看在眼里不爱在心里?” 阮夫人脸上笑得慈爱得很,心里却咬牙切齿地在骂:不要脸的小G妇,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呢也好意思天天戴着炫耀,难道不知道这就是在戳你姐姐的心窝子? 没见过世面眼皮子浅的下作东西! 心里骂得过瘾了,嘴里却还是说着甜如蜜糖的好话,“这么着,你既投你年家伯母的缘法,改明儿我还要上他们家去呢,你就陪我一道去吧。” 这话的意思听在任何人的耳朵里,都是一副要为颂贞的亲事做主的样子了。 为了这个颂娴在房里不知道又砸碎了多少茶壶茶杯,颂雅虽然矜持,可也忍不住在无人时拉着她娘委屈地哭了起来。 阮夫人见她如此忙把她搂在怀里安抚,“好孩子,娘这一世人就你一个嫡亲的女儿,难道不为你着想,反而费尽心思去替他人做嫁衣裳不成?你千万别听风就是雨,娘总有法子给你许个好人家。颂贞那小蹄子一辈子也别想越过你去!” 颂雅听得将信将疑,不过想想她母亲办事一向说一不二,她既有这么拍胸脯的把握,或许徐家那头有了转机也说不定,因此心里便也跟着安定下来了六七分。 几天后阮夫人果然带着颂贞去了年家,颂贞给年家两位太太请过安后便到里头跟年家的小姐们说话去了,阮夫人这里也不知道是怎么跟年二太太商量的,总之告辞的时候那是春风满面一派喜洋洋的神气,回到家也是高高兴兴地告诉齐老爷,说年家看重家里的闺女了,过几天就要派人上门来拿庚帖去对呢。 齐老爷听了一愣,“还真看上三丫头了?好是好,可你得把大丫头看紧些,别叫她再想不开。” 阮夫人把笑容一收,“老爷说的什么糊涂话,谁家三个女儿是反着齿序出嫁的?他们要娶咱们家的女孩儿,那当然得娶我们颂雅。” 这话把齐老爷给说愣了,“这是谁在说糊涂话呢,颂雅可不是有人家了?” 阮夫人冷冷一笑,“徐家那一窝子小人得志的东西,他们家不就巴望着退婚么?咱们难道还要上赶着拿热脸去贴他们的冷屁股不成?明儿我就派人上门说去,两家把婚约给解了,跟着就把大丫头说给年家去!年家二房虽然不及他家徐翰林有名望,可徐老爷子也是眼看着衔口垫背的人了,还能给他们家坐镇几年?倒是年丞相正当壮年,他们弟兄又和睦一直不曾分家,将来要是他提携自己的侄儿,谁敢说话?我敢说咱们家颂雅要是许了年家那孩子,将来准保比徐家的小畜生要风光百倍!” 一番话说得齐老爷不由也动了心思,毕竟徐家拖延婚期还要婚前纳妾的无理要求也令他觉得很没面子很生气,想想既然老婆有本事把年家给说下来,那就把倒霉的徐家给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阮夫人得了齐老爷的首肯,第二天就派了柳妈妈上了徐翰林家的门,客客气气只说女儿叫自己娇生惯养坏了,年纪轻轻就要教养别人的孩子恐怕不成,徐家人本来就是这个意思,虽然嘴里极度惋惜说什么老天作弄人对不起齐大小姐,可行动上却毫不含糊地把婚书给退了。 第49章 再说约莫过了半个月,年二太太拿了齐家送过来的庚帖不由愣住了,思索了半天方对身边的大丫鬟秀杏嘟囔道:“齐家三姑娘闺名到底叫个什么来着?我仿佛记得叫个颂贞,怎么这庚帖上头竟是颂雅?年纪也不对,怎么都十七了,跟你们爷一个岁数?我看她至多也就十四五的样子啊。” 秀杏体贴地接过她手里的茶盅子,心里却寻思着早两天阮夫人身边的柳妈妈许她的那些话。 原来她并非年家的家生子,而是小时候因家里贫苦日子过不下去了才被卖到年家当丫鬟的,卖的也并不是死契,也就是说如果家里恢复了元气,还是能将她的身价给赎回去的。 这些年她可是好不容易在众多有爹妈叔婶撑腰的家生子丫鬟中苦苦熬着,才熬到了太太辈身边的头等丫鬟这一层。 她在年家算是过得好了,吃穿用度几乎比小户人家的小姐们都还强些,可她家里却还有个残疾的哥哥,可怜生下来就是个跛子,身子又弱,一年四季药罐子不离身,今年都二十好几了还没说上媳妇儿。 再者他那副身子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也干不了什么营生,家中父母头发都白了,还在外头给人打小工养活他,盼着抱孙子盼得眼睛都发直了,唯有半夜里背着人抹抹眼泪罢了。 偏生那柳妈妈就找着了她,还给她带了阮夫人的话:只要她帮着颂雅顺利过门,不但许诺在自己身边挑个有名有姓的好丫头给她哥哥当媳妇儿,还会在齐家的产业里找一处闲职给她哥哥,管保叫他老婆和饭碗都不用愁,一准儿过上好日子。 更许诺等过个一两年就出钱给她哥哥将她赎出来,连她的亲事也一并包办,到时候由阮夫人亲自出面,给她找个家境殷实的小门富户,正正经经做个当家少奶奶。 这才是最最叫她动心的地方。 毕竟就算自己把年家的主子们伺候的再好,将来年二太太也肯给她做主,至多也就是在家里的年轻管事里挑一个像样点的,说到底还是奴婢。 要想到外头去聘,她一个丫鬟出身的,恐怕也只能给人当填房甚至小老婆,哪里比得上阮夫人开的条件丰厚? 再说刘妈妈生怕她不信,还当场放下了三十两银子,这可是够她一家几口丰衣足食用上一年都还有得剩的了! 因此便笑道:“太太可不是多虑了,谁家能把亲闺女的名字给弄错呢?再说他们家通共就三位小姐,大小姐听说是今年出嫁,总不会再说给咱们家,二小姐那天不是跟三小姐一道来过了,奴婢记得她的名字里带着个娴字。” 年二太太听了这话不由点了点头,颂娴那丫头给她的印象也颇深刻,生得倒是不错,可惜性子也太活泼了,打扮得更加浓艳庸俗令她不喜,当时她还想呢,这么一个多嘴多舌的女孩儿可真真糟蹋了一个娴静的娴字。 这么说起来那这位三小姐便是叫做颂雅无疑了,至于年纪偏大了些,倒也怪自己不曾好生细问,只是齐家这样的人家,怎么把个小姐拖到十七岁了还没有说人家呢? 因此心里难免还是有些忧虑。 秀杏又劝她,“太太细想,那齐三小姐并非魏国公夫人亲生的,或许因此她老人家不曾太过操心?” 这话隐隐透着嫡母对庶女恐怕不大关心的意思,年二太太自己也是当太太的,老爷身边也有那么一两个旁人,想想隔层肚皮的孩子到底不一样,也是可以理解的,因此便没再说什么。 后来又把齐家送来庚帖的事情同年丞相的老婆,也就是她的大嫂年大太太说了,年大太太倒是不大看好的样子。 “有件事不知道你听说了没,外头都在传那位魏国公夫人,竟背着人悄悄把先国公夫人的嫁妆给掏腾尽了!虽然说魏国公的名气好听,可有这样的嫡母实在让人心有不甘,难道咱们就找不到更好的女孩儿了?” 年二太太心里却也有自己的算盘。 一来她自己出身普通,娘家没什么权势帮衬她儿子,也没什么钱财贴补她这边,二来年丞相说出去威名震震,可那毕竟是她的大伯爷,是她儿子的大伯,又不是亲爹。 而她儿子的亲爹,也就是她的丈夫年二爷却是个无能的,每天在家不过养花种草过得跟个风雅隐士差不多,二房上上下下也有二十几口人,说到底还是依附于大房生存。 外头人看着他们家体面,其实里子里已经都耗尽了。 因此魏国公府那点叫年大太太看不上的名气吧,对于她来说却还是挺看重的。 再往远了想,她儿子是个知道上进的懂事孩子,没准儿将来国公爷喜欢他,肯提携提携他也说不定呢? 说来可笑,阮夫人抱着年丞相提携侄儿的幻想,她则抱着齐老爷提携女婿的幻想,两个人的想法就这么走到一块儿去了。 因此便笑笑道:“并不是她生的,听说那孩子的姨娘周氏出身倒是清白,人也是挺老实的。我看那孩子本人也不错,不言不语不卑不亢的,人也不朴素,不怕大嫂子笑话,以我们家的境况,这已经算不错了。” 年大太太想想小叔子确实没多大出息,能娶上国公府的小姐,说出去已经是怪长脸的事了,因此便也没再多说,心想反正不是她自己讨儿媳妇儿,既然二婶子心里乐意,她又何必去讨这个没趣儿。 因此便自找台阶儿地笑道:“说的也是,还好不是娶他们家大小姐,要不也跟她亲娘一样手脚不干净,将来到了咱们家老想着往娘家偷拿偷带的可怎么好。” 年二太太也跟着乐了,“等儿媳妇儿过了门,还求大嫂好好教教她,到时候少跟她娘家那边的太太往来便是。那孩子底子老实,恐怕嫂子见了她也是喜欢的。” 妯娌两个热火朝天地把这桩婚事给议论过了,便不曾怀疑还有别的猫腻在里头,跟着两家把行礼的日子定在了腊月里,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可以筹备。 其实阮夫人用的障眼法并不算稀奇,只不过是一招偷换概念的把戏罢了。 首先那天她有意带着颂贞上年家去做客,有意给年家人一种她来谈的是与颂贞相关的事情。 跟着她和年二太太商量婚事的时候用的全是“我们家女孩儿”和“我那女儿”之类的词语,刻意不去指名道姓,是人都会习惯性思维地以为她所说的“我那女儿”正是那与她同来的姑娘,也就是颂贞本人。 而送去的庚帖却是颂雅本人的,婚书上写的也是颂雅,也就是说年家三书六聘到官府登记了的未来儿媳妇儿确实是一个叫做齐颂雅的姑娘,因此阮夫人心里明白虽然等过门那天一切就会揭晓,但她的宝贝女儿也是名正言顺的年家少奶奶。 至多到时候自己再上门去装糊涂赔不是,难道以他们那样的人家还能做出才过门就休妻的事来? 更何况白纸黑字媒妁之言的,就算他们家心里不乐意,难道当魏国公府四个字只是个摆设? 如意算盘打得响亮得很,一看年家那边算是稳住了,她便开始着手稳住家里。 先是有意撑了一晚上不睡觉,把一双眼睛熬得红红的,跟着第二天一大早便装模作样把颂贞叫到跟前儿,一见了她便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我苦命的儿,娘对不起你啊!嘤嘤嘤嘤嘤……” 把个颂贞唬得不知如何是好,忙跟柳妈妈一左一右扶她坐下,她这里方一行哭一行道:“说起来全是娘对不起你,年家二太太跟母亲一向有些交情,你是知道的,他家本来一心想说下你大姐姐,不想徐家先上了门,因此便不好再提了,后来二太太倒是看中了你,娘心里想着这本是极好的。” 说完便哭得上气接不来下气,颂贞一见这阵仗,自知亲事已然黄了,心下自然悲痛得很,可当着阮夫人的面怎么敢表现出来,还得搜肠刮肚找出些好话来安慰她。 阮夫人本来就吃准了她性子软面皮薄,因此跟着又道:“本来八字只差那么一撇了,偏生徐家薄幸,逼着咱们家退了婚,再者你的亲事人年家也没正经提出来,一听说徐家的行径,立时便派了人直接找了你爹,要聘你大姐姐做儿媳妇儿。你爹那个人你是知道的,一向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咱们女人家之间的议论他原没听说,也不知道娘我有意把你说给年家,于是想都没想就给应下了!” 说完又拿帕子醒鼻涕捶胸顿足道:“我的儿啊,娘也难啊!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你大姐姐已经叫徐家给欺负惨了,要是这一回你爹红口白牙答应下的婚事咱们家自己又去反悔,那岂不是把她往死路上逼?娘心里心疼你,可也心疼你大姐姐呀!这可真真是要难死我了,怎么不干脆叫我死了呢!嘤嘤嘤嘤嘤——” 话说到这里颂贞算是全明白了,徐家不肯娶颂雅,这位好母亲便帮着自己的亲女儿把原本要说给自己的亲事给抢了过去。 可心里虽然明白,却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她一个尚未出阁的千金小姐,又哪儿来的脸去议论自己的亲事呢? 唯有白着脸懵然回了屋,一个人暗地里悄悄抹眼泪罢了。 齐慕安听说了这件事心里还嘀咕呢,心说这年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家啊,相中的是一个,下聘的又是另一个,当初他们家二太太当众给了颂贞自己戴着的红麝串,几乎等于变相的求娶之意了,如今来上这么一出,叫颂贞还怎么做人? 走出去还不被人笑话死。 想想颂贞倒是个可人疼的好姑娘,可惜命不好,投生在阮夫人的管辖之下了。 谁知天底下的事偏偏就逃不过一个“巧”字去,这天正好林霄从外地看货回来,就兴冲冲地跟他说起了这事儿。 “真没想到,以后竟能跟贵府上攀上亲戚了,虽说有点儿九曲十八弯的,不过听着有趣儿不是!” 齐慕安听得一头雾水,忙问他怎么回事儿,他哈哈一笑道:“怪不得大爷不知道,我舅妈的亲姐姐嫁得很好,是当今年相的亲弟弟,我才一到家就听说他们家才说了一房儿媳妇儿,正是府上的三小姐!” 第50章 见齐慕安还一脸呆样地愣着呢,他又眉飞色舞道:“听说我舅妈的姐姐头一回见三小姐就极投缘,除了和众人一样的见面礼外令有体己的表礼相赠,果然如今成就了一段大好姻缘,这可不就是人们常说的天作之合?” 这话算是帮助齐慕安把事情的脉络给理顺了,年家真心要娶的是齐三小姐,而且到现在都还以为自己聘下的是齐三小姐。 只是齐家这里预备出嫁的却是齐大小姐,可想而知阮夫人在这其中到底耍了多少龌龊的手段。 连这么馊的点子都能想得出来,齐慕安简直要忍不住佩服她阮夫人了! 这里看完林霄带回来的几样精品宝贝之后便没他什么事了,跟着他又到手底下的香料铺子和布庄打了个转,因天气渐暖布庄倒是进了不少新鲜布料,掌柜的又拉着他看了一回,并连连称赞他上一回出的主意甚好,最近生意好了许多。 原来齐慕安之前抽空把京城里头几家大的布庄都给逛了逛,发现大家的格局布置大同小异,就连供应的产品和价格也相差甚微,既然如此哪里能做得出特别好的成绩来? 于是便把掌柜的叫到面前,命他找几个手巧的裁缝匠人用最时兴的料子精心缝制了几件新衣,让店里的年轻伙计们穿在身上招待客人,并找来积年的老木匠打了好几副女子身段的模特摆放在店门口,同样配以新衣与假发,头上身上戴的首饰也从他自己的金银铺头里拿,起个连带宣传的作用。 布匹再美到底没有穿上身的新衣鲜亮直管,这样一来立刻就给店里吸引了更多客源,甚至有人就看上了模特身上的衣裳,直接开高价就要买走。 齐慕安寻思着这年头成衣店还没有流行起来,人们的消费习惯大部分还停留在自己买布料然后送去给裁缝师傅们做的阶段。 那他何不趁势将成衣这一块儿也拿下? 因此干脆请了几个熟练的裁缝师傅回来,专门在里间辟出两大间“制衣车间”给他们,不过手工制衣毕竟慢了些,因此暂时只接定制的生意。 当然,客人上门定制的衣裳有时候好了也不会即刻还取,他便命人先摆在店堂里头好好挂着,又是免费的好广告。 因此短短一两个月间,他这间布庄兼成衣铺子已经成功地甩出了其他几家店铺一大截,算是打破了大伙儿平分秋色的局面。 齐慕安看完了料子心里挺满意,又特特选了两匹新到的蜀锦,富贵牡丹典雅贵气的花色,命送到鲁国公府里给他大舅母去。 另外给他小舅舅薛淮的儿子挑了一匹又轻又软的杭绸做身褂子,也命人一道收拾得整整齐齐送出去。 本来想给简云琛也挑一份,不过倒不曾选着十分中意的,因这掌柜的眼光不俗颇得他的心思,他便嘱咐他下回进货务必为家里的少君好好挑一挑,最重要是穿着舒服,然后颜色花式都不能俗气,更不能女气。 简云琛那掌柜的是见过的,好一个英姿飒爽的少年郎,因此忙殷勤地点头答应,并亲自将齐慕安送出了门。 齐慕安把几家铺子全部兜完差不多一天就过去了,想着简云琛现在怀孕有两个月了,虽然不像妇人那样吐得稀里哗啦,不过还是有些妊娠反应的,比方说早期恶心,吃饭胃口不大好,每顿吃不上两口饭就饱了。 于是便又转到隔壁大街上买了两包蜜饯和小点心,不舒服的时候含口蜜饯到底能压一压胃里的酸气,小点心可以放在单位里嘛,下午饿了吃两块。 都买好了就差不多到简云琛下班的点了,他照旧跟平常一样步行到他单位去接他,两个人并肩散步回家边走边聊,既惬意又温馨。 想想这在古代当公务员也挺好啊,一来工资老高,二来朝九晚五不用加班,三来老板心肠还不坏,知道他怀孕就没再派过他神马出差旅行杀人越货的工作了。 因为他常来,于是门口几个守卫早都跟他混熟了。 一见了他纷纷笑嘻嘻地打招呼,“大爷今儿怎么还来啊,贵府上的马车已经来过了,已经把简大人接回去啦!” 贵府上的马车?齐慕安一下子懵了,难道是齐家来接的?可他这不还在简家赖着嘛,齐家怎么会派人上这儿接人来? 忙再一次求证,“是魏国公府的马车?” 那人点头,“正是,才吃了午饭就来过了,约莫有两个时辰了吧,爷会回去看看吧,正好不巧简大人今儿身上好像有些不大好,脸白白的,小的们可不敢多问。” 这话说得可把齐慕安给急得,也不顾上散步了,忙跟他们借了匹高头大马快马加鞭地骑着赶回了齐家。 谁知才走到魏国公府前头的巷口,就见他三弟慕和站在那儿朝自己这个方向张望呢,一见了他忙跟他拼命挥手示意他停下。 齐慕安忙一勒缰绳,“怎么在这儿站着?” 齐慕和一把按住他的手,脸色有些不大好的样子。 “大哥,你听我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爹最近才夸你能干长进了,可千万别在跟他们硬碰!” 这话说得齐慕安心里一个咯噔,慌得差点儿滚下马来,还是强作镇定方说得出话来。 “臭小子!做什么吞吞吐吐的,有事儿说事儿!” 齐慕和示意他弯下腰来,自己小声道:“上午已经派了一趟人去接过了,简大哥说大哥不在家,还是等你回去了同你商量下,要不明儿再回来。母亲不乐意,在父亲面前叨叨什么既然都有力气去太子府练兵了怎么就不能回家?说得父亲也不大自在了,便叫母亲带人亲自去接。” 看来这阮氏自以为女儿的事儿搞定了,就迫不及待想要来整他了啊! 齐慕安黑着脸一声不吭,只顾听他三弟的下文。 齐慕和的声音变得有些哆嗦,“既然长辈亲自去了,简大哥焉有不同她回来的到底?本来好好儿的,都到了家门口了,大伙儿也都太太平平下了车,简大哥殿后来着,谁知道就在他下车的当口马不知为什么就惊了,把他甩下了车……” 妈——蛋! 齐慕安几乎听见了自己骂娘的声音,“现在人怎么样,大夫怎么说?” 齐慕和的声音更小了,“请大夫的人已经派出去一个多时辰了还没回来,我就是在这儿等来着。” “傻瓜!这不是摆明了请不来嘛你等个毛线!” 齐慕安急得都蹦出现代词汇了,自己迅速下马把缰绳丢到了他弟弟手里,“你给我速去襄王府上求见襄王,就说简云琛出了事跟他借卫凌先生一用。” “诶,我这就去。” 齐慕和翻身上马一溜烟地跑了,齐慕安这才撒开两条腿直往家冲,心里想着方才那守卫同他说过简云琛今天本来身体就不大舒服,这一摔了也不知怎么样了。 才进了他自己的院子就听见里头传来阮夫人抽抽搭搭的哭声,“全怪我,要是不去接他倒没事儿了,可我想着他怀着的是咱们家的头一胎孙儿,我这个做婆婆的不在家时便罢了,如今回来了还把人丢在他娘家,岂不要叫人说三道四,说我不关心不是自己亲生的就不管他们了,谁想到竟出了这样的事儿,真是天意,嘤嘤嘤……” 跟着是齐老爷暴躁的声音,“哭哭哭,你就知道哭!这几句话反反复复说得有什么意思,谁想他出这么个事儿了不成?还坐着,还不快去看看大夫怎么还不来!” 一句话说得里头没了声音,不多时有个阮夫人身边的小丫头跑了出来,见了一脸愠色的齐慕安唬得把脖子一缩,没敢说话便一溜小跑地跑了出去。 齐慕安三步并两步重进自己的家门,也不跟两个老的说话,只冷冷地看着阮夫人。 阮夫人被他瞪得心里发毛,正想给自己辩解上两句,只听齐老爷不耐烦道:“你先进去看看去,多少天没着家了一回来就吹胡子瞪眼的这是给谁甩脸子呢!” 齐慕安心里记挂着简云琛,这会儿也没心思跟他们闹,二话不说便摔帘子进了里屋,人都走了还听见背后传来阮夫人轻飘飘的哭声。 “老爷,这一回老大家的要是没事儿那可全赖祖宗保佑,万一那小子有个好歹,老大还不得把妾给生吞活剥了?外头也不知道得怎么传呢,又该说我刻薄前妻留下的孩子了。妾已经想好了,要是老大家的出了事儿,我也不活了,嘤嘤嘤……” 齐慕安恨得恨不得立马折回身去撕烂她那张伪善的酸脸,还好焚香听见了动静迎了过来,见他面色不善忙死命地一把拉住他。 “大爷暂且忍耐吧!快看看少君去!” 一句话提醒了被怒气冲昏了头脑的齐慕安,忙放轻了步子往里头走,只见简云琛安安静静地在床上躺着,人倒是清醒着,只是脸色白得跟一张纸差不多,右手死死按在腹部。 “是我疏忽,累你受苦了!” 齐慕安紧紧捉住他另一只手,眼睛里酸酸地几乎要落下泪来。 简云琛并没有说话的力气,只淡淡摇了摇头,映棠拿帕子给他拭去额头上的冷汗,见他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方凑到齐慕安耳边悄道:“方才留了好多血,恐怕痛得厉害,嘴唇都咬破了。” 齐慕安的目光落在简云琛几乎没了血色的双唇上,果然看见了下唇上已经凝固的伤口,本来就冷的眼里更加添了一层薄霜。 好一会儿方哑着嗓子道:“你们先出去候着,卫先生来了即刻领进来,我在这儿陪陪他。” 映棠两个忙答应着去了,齐慕安哆嗦着将手轻轻覆盖在那人的小腹上。 “你别担心,我请了卫凌,他的医术你是知道的。痛别忍着,喊出来也能好些。” 简云琛艰难地睁开眼,“倒不怎么痛,就是觉得肚里坠得慌,腰酸。” 齐慕安忙把手伸进被子给他揉着,一边轻声逗他说话不敢让他睡过去,果然还是傅仁可靠,不多一会儿工夫便把卫凌给派了过来。 卫凌一进门,跟齐慕安彼此也顾不上见礼了,先走上去牢牢捉住简云琛的手给他探脉,齐慕安知道医生看病开方子都需要安静,便悄悄退到外间去等着,却听见阮夫人阴阳怪气道:“老爷,咱们这两张老脸可真是不中用了,老半天没等来个太医,倒是老大有办法,直接从襄王府里头借人。” 第51章 齐老爷听了这话倒忽然变得脑子灵光了起来,指着齐慕安大声喝道:“臭小子,你什么时候又跟襄王搭上了往来?皇上不喜欢他才把他的太子之位给废了,你去跟他亲近,可是嫌咱们魏国公府的牌子挂得太久了等不及要撤下来了!糊涂的东西!忤逆子!” 齐慕安决定对他不靠谱老爹的质问开启无视模式,直接三步并两步冲到阮夫人面前一把掐住她的喉咙。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我一个无所事事的忤逆子都能借着祖宗的名头从王府里借出个大夫来,你们俩一个一品国公,一个一品诰命,儿媳妇儿血流不止孙儿命在旦夕,你们俩居然请不来一个大夫!既然娘也不明白,不如咱们把这话拿到外头去说一说,找别人来评评理如何?” 阮夫人被他卡得几乎双脚离地,喉咙口又痛又辣又喘不过气来,哪里还顾得上与他斗嘴,唯有翻着白眼呃呃啊啊地用力踢打,齐老爷没想到这没用的儿子居然敢这样大胆,忙上去用力把他们两个分开,并用力挥动一记老拳将早已烧红了双眼的齐慕安打得一个趔趄。 “畜生!我还没死呢!当着我的面儿你想杀人?” 齐慕安冷冷地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那这个毒妇当着你的面儿杀人你怎么就没看到?兵营重地,全家人死绝了要她一个妇道人家跑去接人?!几十年没听说过在家门口惊了马的,偏她拉着云琛就惊了?!天子脚下要多少大夫没有偏偏这要命的当口请不来半个人了?!爹要说全是巧合,也得看有没有人信!” 这时全家人听见了动静差不多也全都来了,齐慕文跟颂雅颂娴全都蜂拥上去搀扶安抚阮夫人,齐慕和虽然站在门边不动,不过关切的眼神还是落在了齐慕安的身上。 颂贞走近齐慕安身边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又朝里屋瞥了瞥轻道:“里头的人需要安静养养,大哥哥快别带着头闹了。” 看着亲妈满脸通红喘不上气来的样子,一向稳重的颂雅先忍不住了。 “大哥哥,有话好好说,简大哥摔了全家都很着急,母亲心里已经自责得很,怎么经得起你这般责难?” 颂娴忙跟着恶狠狠地帮腔道:“要不是你们非要搬出去,娘需要劳师动众地跑出去接他?你们这么在人娘家赖着自己不怕丢人,你以为爹娘和咱们也不嫌丢人?” 齐慕安想起阮夫人那招拙劣的狸猫换太子,又见她这般义正词严的样子不由不怒反笑,因此缓步走到她面前站定道:“三小姐,咱们上简家住几天就丢你的人了?那告诉你一句好话,明儿你嫁不出去的时候,可得好好想想是谁给你丢的人,到时候,你可想好了该找谁哭去。” 说完又看了看一脸忧色的颂贞,到底还是有些投鼠忌器,忍耐再三没把心里更多想喷的话给喷出来,转身进了里屋。 这时外头顿时跟炸开了锅似的闹了起来,颂娴的哭闹、颂雅的痛斥,夹杂着齐慕文阴阳怪气地劝和,还有阮夫人时高时低地哭喊,一时大哭说自己对不起老大家的,一时大喊要去自尽不许人拦着。 这时简云琛服了卫凌的药已经睡了过去,齐慕安坐在床边紧紧握着他的手,把下嘴唇咬得一样通红可见血丝。 卫凌有条不紊地收拾着刚为简云琛施过针的医药箱,完了方站起身对着齐慕安的背影道:“眼下是不妨事了,不过请恕在下直言,倘若家里总这么吵闹,简将军的胎气恐怕很难养起来,大爷需要早做打算。” 齐慕安无声地点了点头,“有劳先生,今日救命之恩齐谋铭记于心,他日若有用得到的地方,知会一声便是。” 说完又嘱咐焚香,“你去同三爷讲,烦他送一送卫先生。还有外头那一干人等,你也一并替我送了。” 焚香毕竟是他身边几个丫头当中最机灵的,立刻便妥妥当当地同着卫凌先出去了,而且外头的嘈杂声也很快止了下来。 “今日你受的罪,早晚要那老虔婆连本带利一起还出来。” 齐慕安轻轻摩挲着那人棱角分明又冰冰凉凉的面颊,用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音量一字一句放下承诺。 如果说当初他一心想要分府单过只是想过点清净日子不想勾心斗角,那么现在他心里再起这个念头的时候,却已经带上了狠狠决裂的想法。 简云琛这一觉便睡到了深夜,醒来时见齐慕安仍衣着整齐地靠在床边打盹,忙轻轻推了推他。 “到床上来睡吧,坐着怎么睡得好?” 齐慕安揉了揉眼睛,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卫凌说过,只要夜里不烧便不用怕了。 掌心温温凉凉的触感令他放心,不由扯了个嬉皮笑脸地微笑,“我睡觉不老实,怕挤着你。” 简云琛唇角微弯,“那你到外头的炕上睡去。” 齐慕安果然依言起身,并没有出房门,而是从桌上一个的暖壶里取出一碗温着的汤药又回到他面前。 “我就想腻着你,今儿我就打地铺,还跟咱们洞房那天一样。” 简云琛就着他的手一仰脖很爽气地把满满一碗药全喝了,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听他提起洞房花烛夜,不由想起这厮如何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而谎称酒醉睡不着,硬撑住给他说了一整夜的笑话。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他早已了解他若当真吃多了酒那便是倒头大睡,别说说笑话,就是问他叫什么他也嗯嗯啊啊半晌说不出来,一眨眼就能鼾声震天。 因此便拉着他的手不松开。 “这么大一张床哪里挤了,地上凉,你别睡。” 齐慕安听了他这话那还不跟得了圣旨一样么,立刻吹灯拔蜡钻进了被窝,紧紧把人搂在怀里,在黑暗中摸索着把热乎乎的手心贴在他冰冷的小腹上暖着。 “还痛不痛?” 怀里的人摇摇头,“还好。” 那就是痛咯,简云琛对于疼痛的表达方式齐慕安是这么理解的:不痛=不痛 还好=痛 不吭声=很痛 纠结的是不管他心里多渴望,他都没办法替他分担半分正发生在他身上煎熬。 颇有挫败感地把脸埋进他的肩窝,那人却很少主动地转了个身面向他,与他相拥而眠。 齐慕安心里微微一怔,“云琛,你今儿好像特别爱我嘛?” 简云琛把头埋在他怀里不吭气,半晌方闷声道:“我怕。” “今天我特别怕。” 齐慕安知道他口中的怕是什么意思,过去的他面对刀山火海、敌军重重围堵都无所畏惧,而今天却怕了,无非是生怕将会失去腹中那块脆弱的小生命吧。 面对这个冷硬少年头一回毫不掩饰地示弱,他情不自禁地死死攥紧了双拳,跟着又慢慢放下,稳稳地在他后背上抚摸了几下。 “你不用怕,我已经想好了,等我再做些安排,咱们就跟他们撕破脸,这窝囊日子咱一天也不过了。” 简云琛知道他是绝咽不下这口气,只是对他口中的安排还听不明白。 于是齐慕安便将白天遇到林霄时听见的消息对他说了。 简云琛惊愕地好一会儿没有发出声音,“这事儿要是捅出去,颂雅不论进不进得了年家的门都算是毁了,恐怕连带颂娴和颂贞也很难说到好人家。” 齐慕安心里点了点头,这就是为什么他刚才跟颂娴说将来会嫁不出去的原因,他可不是气话,他说的是实情。 但颂贞也是他投鼠忌器没有立刻就把事情揭穿闹大的原因。 那个沉静乖巧的小姑娘,虽然不是自己的真妹妹,可刚才在所有人都一面倒向阮夫人那边时,她敢于当众站在自己身边。 考虑到简云琛失血过多身体虚弱,他并不愿意看他再为自己的事费心伤神,于是便安抚地在他额上落下一吻轻道:“这些交给我,你只要好生养着,把你自己跟咱们的孩子都养得白白胖胖的才好。” 说着还是力度适中地给他揉按小腹和腰侧,卫凌先头曾经说过,他这恢复期间的痛楚其实并不如生产之痛那样剧烈,只不过就是缠缠绵绵时时发作,慢慢虚耗人的精神和体力。 即便是简云琛这样底子厚实的年轻人,若不能好生保养早日复原,慢慢耗下去不但对胎儿不利,更会把大人的身子都给整个拖垮。 因此齐慕安嘴里不说什么,心里却非常担心简云琛的身体。 但大家彼此都是男人,要说多少肉麻关怀的话吧,他也说不出来。 简家那里第二天就派了人上门来瞧简云琛,简将军人并没有亲来,齐慕安估摸着按他老人家的性格,他是不敢来,估计生怕见了儿子的面会忍不住一刀剁了齐老爷和阮夫人。 说起来就吃亏在家里没有女主人上头,要是简云琛的母亲还健在,大可打上门来与阮夫人唇枪舌剑一翻,甚至给她几个耳光揪她两把头发,可简家只有他这个大男人一个家长,总不能来跟妇道人家一般见识吧? 人齐家都连番致歉说了是意外了,你一个当大元帅的,还能不明理不成? 因此简将军干脆不露面,不受那老妖婆的气。 不知道是不是体贴到了简家的难处,鲁国公薛浦作为腹黑的典范,一声不吭地派出了他的老婆姜夫人。 这姜夫人是谁?她如今身为鲁国公夫人的荣耀自然就不消细说了,就是她的娘家姜家,在朝里也是跺跺脚就能叫京城地面抖三抖的人物。 而她的胞妹姜贵妃入宫多年深得圣宠,膝下虽然只有一女,却是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一位公主。 姜夫人这个人的性子就是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的,而且一张利嘴十分厉害,当初齐慕安不肯与薛家亲近,她也只当没这个外甥,这半年来见齐慕安懂事知趣,她心里也可怜起他到底没有亲娘起来。 而且他的亲娘福和性情温柔甜美大方,当年姑嫂感情很好,如今既认定了齐慕安是自家人,便会对他掏心掏肺的好。 这昨儿才收到他送来的新料子,正夸他有心呢,今儿一早就听说他家里出了这档子事儿,本来心里就有气,又有了她男人授意撑腰,这还不雄纠纠气昂昂地打上齐家的大门去嘛! 那阮夫人听说鲁国公夫人来了,只当她跟简家派来的家人一样,探一探卧床休养的孕夫就要走的呢,心里并没有当回事,谁知道才一接出去,就见那姜夫人拿帕子捂着脸一面哭一面说,由众人簇拥着进了门。 “我们家可怜的姑奶奶哟!你怎么就这么命薄去得这么早哟!偏留下个苦命的孩子在人世受罪,好容易成个家有个后吧又要叫人夺了去!我说狠心的姑奶奶哟,你怎么不干脆一口气把慕安那小崽子也一并带了去哟!免得在人间受尽没娘的苦啊!呜呜呜……” 姜夫人这骂得可算就差没指名道姓指鼻子指眼睛了,而且还声音嘹亮中气十足,麻溜地说完一大段都不带喘气的。 第52章 这些话一句句就跟巴掌似的左右开弓直往阮夫人脸上抽,陪在她身边的颂雅已经不乐意了,为什么这些人一个两个都这么野蛮不讲理,都要为难她母亲呢? 正要出头说姜夫人几句,却被阮夫人以眼神制止了,阮夫人在京城混了近二十几年,虽然她自己不是什么贵族出身,但说句通俗的,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走吗? 虽然大家都是国公夫人,但鲁国公那个国公的含金量本身就比魏国公高,而姜夫人娘家的门第更加能压死她本人几时回,因此这口气少不得都是得忍气吞声给忍下来的。 只好挤出了个委婉的笑容,“看舅太太这话说的,可真真叫小妹无地自容了!所谓天有不测风云,好在孩子是保住了,否则小妹心里也日夜难安,少不得要到郡主牌位前磕头谢罪去。” 姜夫人哪里吃她这一套,收了眼泪抬头挺胸自顾自进了大堂在上首坐下,又慢条斯理地喝了两口茶方向阮夫人笑道:“让太太见笑了,我这个人吧就是胆子小又没见识,一听说孩子们出了事,我们老爷一冲我光火,我就唬得了不得,恨不得插上翅膀过来看看。太太来得晚不知道,当初我们家那位姑奶奶可真是我们老爷的心头肉掌中宝,就连皇上,对她也是跟别个郡主们不同的。” 一句话说得阮夫人脸上的脸色更难看了,心说谁不知道你们家门第高贵了,何必三天两头必要变着花样总要来说上几回,别说齐慕安那臭小子的妈是个郡主,就算她是个公主,那也不是仙女儿,难道还能担保她儿媳妇儿不摔跤不落胎? 当时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在场,马儿偏生就惊了,她可没亲自动手推他,就算闹到皇帝跟前儿去她也不怕。 因此便皮笑肉不笑道:“舅太太说得是,要我说也全赖郡主姐姐在天有灵保佑,要是儿媳妇儿身子弱些,恐怕孩子就保不住了也说不定。” 姜夫人不置可否地冷笑了一声,哪里肯去接她的话茬儿,“那就劳烦太太带路,带我去看看我那运气好得不得了、命好得不得了的外甥媳妇儿,我回去也好跟我们老爷交代。” 阮夫人哪里乐意杵在面前看别人的脸色,原想着让颂雅领她过去看看,可又怕孩子年纪轻没经过事,被人家三言两语一挑就会生事,就在这时候陪在一边默默无闻的颂贞却站了出来。 “母亲为了简大哥的事昨儿也是一夜没合眼,不如让女儿陪舅妈过去吧。” 这倒是正好合了阮夫人的心意,于是便向姜夫人微微一笑道:“那小妹就少陪了,就让我们家的三小姐陪陪舅太太吧。” 姜夫人点点头,笑眯眯地跟在颂贞身后去了,似乎对阮夫人的怠慢丝毫不曾在意,倒是颂贞出了门后便向她歉然道:“舅妈别往心里去,大哥哥心里不好过,若知道舅妈来了,可不知怎么高兴呢。” 姜夫人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心说这小姑娘不简单,方才自己一进门,她的两位姐姐都跟着阮氏管自己叫做舅太太,独她跟着齐慕安亲热地叫舅妈,虽然只是一个称呼,可意思却到了。 说起来福和郡主才是家里这几个庶子庶女的正经嫡母,阮夫人只不过是个续弦,她们管她叫舅妈是应该的,不过在这个被阮夫人收服得服服帖帖歪七扭八的家里,有这么个清楚明白的孩子那还真是叫她感到意外。 于是便对她点点头道:“你叫颂贞?” “是,上头还有大姐姐颂雅和二姐姐颂娴,方才舅妈已经都见了,颂贞排行第三。” 她们进门的时候齐慕安正捧着本书坐在简云琛床前读给他听,一见她们忙站起身来。 “怎么好劳动舅舅舅母!” 姜夫人忙一把拦住他的胳膊不让他行礼,看了简云琛苍白如纸的脸色,不由红了眼圈。 毕竟简家与薛家是世交,薛淮又是简老将军的门生,云琛这个孩子也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的,如今嫁到齐家来给那两面三刀的妖妇这样糟蹋,她心里想想也不好受。 “你舅舅的意思,此事荒诞之至无需再忍,当初劝你家和万事兴如今看来倒是我们错了,你便是有心留在这个家里尽孝,恐怕有人还不乐意了。他叫我告诉你,要是还想搬出去,舅舅那里有两所现成的宅子,随你们挑一处便是。” 齐慕安忙摇头致谢,“舅舅舅母的厚爱外甥铭感五内,只不过就算分府出去,也不是儿子的错,为何要舅家贴房子贴钱?齐家有什么是该我的,少不得叫他们拿出来。舅妈放心,看云琛受的这份罪我心里早没了在这个家里好好过日子的念想,不过自信一个理字在我这边,决不能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搬出去。” 姜夫人听他这话的意思似乎已经有了决断,便问他到底如何打算,他却并不急着揭晓,反而向颂贞道:“上一回舅妈夸我带过去孝敬的玫瑰露清甜又不腻嘴,我记得是映棠收着的,劳烦妹妹去叫她再取两瓶过来。” 见颂贞答应着出去了,方向姜夫人道:“前儿恍惚听见舅妈说起,姜贵妃有意为三公主挑选一两名贵族女孩儿入宫做伴,不知如今人可挑着了?” 姜夫人没想到他忽然话题便得这样快,不由一愣,“似乎没听见她提起,恐怕一时半会儿并没有合心合意的人选。” 齐慕安一听这个忙端端正正给她跪了下来,“外甥求舅妈一个人情,为我家三妹妹在娘娘面前美言几句,想想法子送她到公主身边去。” 姜夫人起初还有些疑惑,一听这话不由心下明白了,齐慕安是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痛快孩子,偏偏他的仇人是家里的当家主母,所谓切肉不离皮,如果他要对付阮氏,阮氏吃了亏损了名声,那家里未出阁的女儿也将受到很大的损伤。 恐怕很难再说好人家。 但颂贞并非阮氏所出,若她与福和郡主、也就是先魏国公夫人的娘家走得近,那就会有意无意给人一种与继母阮氏并非一路的感觉,若再有在宫里为公主伴读的身份,那将来说起亲来就容易的多。 难为这孩子自己走得这样艰辛,倒还能从逆境中给妹妹抢出一条活路来。 就凭这点良善之心,外头那些风言风语再怎么说他不好,她这个做舅妈的也是一句都不会信的。 因此便拍了拍胸脯笑道:“这个你放心,我看三丫头也不错,明儿我就递牌子进宫去给娘娘请安去,顺便也看看三公主。倒是你自己,究竟心里有什么主意,都要给你舅舅们透个风,千万别胡来。” 说完又有些犹豫地加了一句道:“你爹再糊涂,对你再不公,这魏国公府也是你的根基,所谓覆巢之下无完卵,你要同阮氏算账,可要小心别连祖宗留下的基业也一并砸了。” 说到底,要是魏国公府的名头臭了,他齐慕安又能得到什么? 这点虽然齐慕安并不能十分认同,不过按照古代人的思维他还是可以理解的,忙连连点头叫姜夫人放心。 跟着姜夫人又对简云琛说了一些宽心的话,让他别太惦记营里的事,到底身体是自己的,军务是皇帝家的,如今年纪轻轻不保养好自身,将来也再没机会报效朝廷了。 简云琛自幼无母,与他的姨母皇后娘娘和鲁国公夫人姜氏都十分亲近,因此姜夫人的话他是肯听的,因此也暂时打消了休息几天就继续回去操练的念头。 不过想想自己还有七八个月才能临盆,若总这么动不动就在家休息实在不成体统,因此便修书一封向太子傅仲递了辞呈,谁知道这信送出去后便石沉大海,傅仲似乎摆明了态度拒不理睬。 不过韩高等人倒是常来看他,练兵方面若有疑难也会特特来跟他请教,营里的近况更是时时汇报,他想着恐怕是得了上头的授意,因此也便只得先静观其变。 要说姜夫人此人说起话来干脆利落,办起事来更加雷厉风行。 约莫过了十天左右,宫里就下了旨,召魏国公的三女儿齐颂贞入宫,与三公主做伴。 三公主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她的生母姜贵妃又是皇帝身边颇说得上话的人,因此这事儿无论落在谁家那都是天大的恩典与荣耀,齐老爷自然没想别的,只顾着磕头谢恩并巴结来宣旨的老太监了,留下家里的女人们一肚子不同的心思。 阮夫人倒没什么,不过感叹了两句老天作弄人,要是自己能早知道宫里正在挑人的消息,大可不必委屈她的亲女儿装神弄鬼嫁给年家,直接到宫里活动活动,托一托人,把她送到三公主身边去,过个一两年等公主出了嫁,她的身份还不也跟着水涨船高,到时候愁什么说不到好婆家? 如今倒叫颂贞那臭丫头白白捡了个大便宜! 这里头恐怕还有齐慕安那小杂种的功劳,魏国公府还有两位没说人家的小姐,怎么人家就看中颂贞了? 姜贵妃是姜夫人的亲姐妹,恐怕齐慕安心里憎恶颂娴,因此便向他舅妈保荐了颂贞也说不定。 真真小人得志! 颂娴得了这个消息更加气得三天没吃下饭。 本以为颂贞的亲事黄了,以后肯定还得排在自己后头,没想到人家居然忽然飞上枝头进宫了! 跟在公主身边办事啊,要是一不小心叫哪个皇子给看中了她,那还不真的摇身一变成了金凤凰了!真真气死个人! 颂贞自己心里自然是愿意的,对齐慕安更加感激不已,不过家里这样的形势她也不敢十分放在面儿上,不过回家挑了一枚平时最花功夫做的荷包,里头装了个送子观音的白玉小像悄悄给简云琛送了过去。 简云琛手里把玩着她的礼物不由笑了,“颂贞确实是个心细的姑娘,不过出力的是你,好处却偏了我了。” 齐慕安凑到身边就着他手里细细一看,金银玉器他是见得多了,因此反而觉得颂贞的针线更得他的喜欢,毕竟是妹妹的心意嘛,而且这姑娘的手艺还真不赖。 于是喜滋滋地将那荷包往身上一揣,“哪儿能好处都归了你?这小相你收着讨个吉利,荷包就归我了!” 得瑟~ 简云琛颇看不上地瞥了他一眼就要起床,却被齐慕安紧张兮兮地一把按住。 “你要去哪儿?卫先生说了,起码卧床一个月。” 简云琛几乎要翻白眼了,“这不已经三分之一个月了吗?人有三急也不让?” 面对老婆的一张臭脸,齐慕安只好乖乖讨饶,扶他去了一趟净桶,回头叫人打热水进来的时候却见映棠的脸色不大对,一双眼睛红通通的,似乎是刚哭过的样子。 可问她吧,她只拼命摇头不肯说,泪珠子却一串串往下掉。 焚香看不过,忍不住吐出了实情,原来映棠的老娘本来是在大厨房里头打杂的厨娘,谁知道几天前阮夫人忽然下令把她调到她屋里做浆洗,谁知才去了两三天,就说把什么宫里赏出来的好衣裳给洗坏了,叫人压到后门上狠狠打了三十板子。 还不许家里人抬回家去医治,人如今还关在柴房里。 第53章 不多时扫雪也哭哭啼啼地回来了,她本来就是个一根筋的呆性儿,也不及映棠等人懂得忍耐,受了委屈便直接到齐慕安跟前儿磕起头来。 原来她跟映棠一样都是齐家的家生子,一家老小都是齐家的下人。 她的爹妈已经都不在了,只有一个姑妈两个人相依为命,那位妈妈本来并不在里头伺候,只管外头太太小姐们出门要人要车的事儿,谁知最近也被调到了阮夫人的房里,派她打扫院子看看屋子。 本来相安无事,谁知昨儿阮夫人屋里却失了盗,丢了件要紧的首饰,柳妈妈带着人把上上下下的屋子都翻遍了,偏在她的房里给找了出来。 扫雪一边说一边吸鼻子,“大爷明鉴,我姑妈在府里当了一辈子差,就是当年拖着我一个奶娃子日子最难过的时候也从没干过偷鸡摸狗的勾当,怎么如今日子好过了反倒不知廉耻了?也不知是哪个手脚不干净的,偷了东西怕叫人拿住,偏丢进她房里,求大爷做主,救救我姑妈吧!” 这话一说齐慕安便心里有了底,恐怕并没有什么手脚不干净的丫鬟,而是阮夫人自编自演的一场监守自盗的蹩脚戏码而已。 看来她是打算一个一个把他屋里的人先给收拾了。 于是下意识地看了看暂时还没中招的焚香,焚香毕竟最机灵,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忙笑道:“大爷无需为奴婢操心,她们皆有父母兄弟在京里,奴婢的爹妈却一直都在外省的庄子上呢,已经七八年没回过京了,想必无碍。” 齐慕安点点头,对映棠和扫雪道:“你们两个先别急,一会儿咱们就去讨公道,不过现在我还有另一件要紧事要你们先办。我记得我娘有一架金丝楠木的花鸟屏风,六幅的,上头的雀鸟花卉就跟真的一样,你们去把库房开了,给我找几个妥当的小子仔仔细细给我搬出来包上,我要送人。” 三个女孩儿答应着去了,简云琛有些疑惑地问他,“你哪里来有这样交情的好友,值得拿那宝贝相赠?那可是前朝巧匠郑百手晚年最得意的一件作品,而且且不说那手艺,就是那块木头,也已经价值连城了。” 齐慕安高深莫测地嘿嘿一笑,“倒没什么交情,可去偏要这么一件值钱而且大件的好东西,送过去便要人家满府里的人都赶过去看热闹,又要叫主人家为它的贵重而心悬心惊。” 卖了好一会儿关子,他还是把自己的想法悄悄地说给他老婆听了,简云琛听完后略一沉吟,“不是我想泼你的冷水,但两家婚书已定连嫁妆都已经抬过门去了,就算你这会儿将真相给闹出来,年家心里不痛快不服气,可闹到最后碍于彼此的身份体面,他们家少不得还得忍气吞声心不甘情愿地娶了颂雅。说到底你继母的算盘还是打得不错。” 齐慕安漫不经心地绕着他垂在身前的两缕青丝,“谁说我打算让他们黄了?只要我这大礼送出去,他们家黄不黄、娶不娶,我的目的都达到了。” 见简云琛还没太明白的样子,又笑嘻嘻地添上了一句,“你忘了,再过几天就是年相的生辰,阮氏刁钻唯恐咱们家要是有人去了难免说多错多露出马脚,一早跟老爷两个发了话,说到时候就老爷跟她夫妻两个带着老二去就成了,女孩儿们因为颂雅的亲事需要避嫌,我这个大哥嘛自然要在家里看门看着几个小的。” 简云琛恍然大悟,“你打算到时候当着满城权贵将事情捅破,令你继母无地自容?而且众目睽睽,要是年家真要退婚,他们也没脸拿婚书来要挟唯有就范?” 齐慕安不置可否地摸了摸他骨干的面颊,“好了,今儿缠着你说得够多了,卫先生千叮万嘱过你不能劳神来着,快歇会儿,我到太太那儿走一趟,给映棠那两个丫头把事儿给办了。” 简云琛和他说了一会儿话确实有些累了,这次大动胎气对他的身体打击很大,尤其是腹中孩儿的复原也需要耗费大人身体的精元,虽然天天躺着,还是整体乏力得很。 还好对齐慕安他是放心的。 这厮看着不靠谱,做出来的事儿却件件靠谱,包括这次对颂贞的安排,自己真是服他了,竟然能把脑子动到公主身边去,那也太能算计了。 要论谋算人心,自己恐怕连他的后背也跟不上,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替他操心?因此便点点头叫他放心去。 齐慕安不放心地再三看了两眼他苍白的脸色,出了房门又特特关照门外的两个小丫头,“少君要茶要水有什么动静你们给我勤快着些,谁敢欺他面皮薄不肯跟你们小女孩儿计较就偷懒装没听见,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们!” 那两个小丫头没想到自己从前偶尔为之的小伎俩都叫自家主子给霹雳哗啦说了出来,哪里还敢再犯,谁没见过当初落梅的惨状不成? 忙跪在地上连连点头答应,“给奴婢们一百个胆子,咱们也不敢怠慢少君。不信爷看,那边炉子上还慢火炖着香喷喷的黄芪人参老母鸡汤呢,奴婢们在这里看着火,少君一睡醒就伺候他喝。” 齐慕安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有意给了她们一个冷酷的背影。 他确实早就发现了她们有时候会看着简云琛个性从容凡事不肯不计较就偷懒,他没点破那是因为简云琛确实不在意,何况彼此都是男人,他要真不满意他自己会说,他没必要为他强出这个不必要的头。 不过如今他的身子这样,确实已经无法自己照顾好自己了,那他就得拿出个大丈夫的样站出来,把这些敢有一点半点糊涂心思的小丫头给一次头唬住了。 安排好简云琛,他就放心大胆地往阮夫人的上房去了,其实方才他说给简云琛听的只是他计划的一半,另外一半可是要留到那天好好让阮夫人惊喜惊喜的。 路过花园时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打骂声和哭喊声,不由驻足朝源头看去,咦,那边不是谢白的屋子嘛! 前些时候恍惚听见说他病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反正有些时候没看见他的人,也没听见他跟老头子的风流韵事了,出于好奇,他默默朝那个方向伸长了耳朵。 “死丫头,你说说你都偷偷给我吃了什么毒药?无端端的我怎么就病得这样了?大夫都换了四五个,天天拿药当水喝也不见好,肯定是你暗地里做了手脚!” “小君饶命,小君饶命!实在冤枉啊,奴婢为什么要害自己的主子,奴婢真没有啊!” “还敢顶嘴?我叫你顶嘴!叫你顶嘴!” 啪——啪——啪—— 随着一阵阵尖叫声,拍打声,吡扑一声—— 一个穿着桃红色的比甲的年轻丫鬟捂着脸哭哭啼啼地跑了出来,后头跟着一个略矮胖些的丫头出来追,两个人手拉着手朝他这站的地方走过来,看样子是要说心事了。 齐慕安忙往身边的岩石后头一躲,那红衣丫鬟脸上刚被狠抽了几下又气又痛光顾着哭呢,哪里会留心到此地有没有人,拉着前来安慰她的姐妹便诉起苦来。 “好端端的忽然没精打采了起来,成日家嚷嚷腰酸、小肚子疼,起初还以为是喜,谁知道请了大夫来瞧,又说不是,只说气血虚要好生调养。谁知道多少银子砸下去买药了呢,还是越来越糟,大把大把地掉头发,脸色黄得跟金纸一样,底下还淅淅沥沥总下红,那地方又肿又烂,身上那股子腥臭味儿……衣服上熏多少香都掩不住!谁知道是不是他素日里不检点所致,如今身子垮了倒混赖人!” 跟她一道的丫鬟显然没听明白,“那地方是什么地方?” 红衣丫头没好气地拍了她一把,“当然是他拿来勾引男人的地方!” 说完两个女孩儿都吃吃地笑了起来,好一会儿另一个丫鬟才道:“难怪二爷好些天没睡到他房里了,恐怕就是怕过了他的病气。” “可不是呢?臭烘烘的谁肯去钻他的被窝!方才大厨房里赶着炖大少君的安胎药,把他的药耽搁了一会儿半会儿的,他就拿我来撒气,怎么不就这么病死他!最最刻薄不要脸的东西!” 齐慕安听到这里心里已经有数了,谢白得的是那种难以启齿的病。 奇怪了,看齐老爷跟齐慕文两个都好好的,怎么偏他得了? 当时也没顾上细想,还得去找阮夫人办正事呢! 于是加快了步子朝上房赶去,到那儿时正好看见颂娴正陪着笑伺候她喝补汤呢,不由心说你心里头那邪毒邪火都快把肚肠给烧坏了,还补啊,当心回头补得肠穿肚烂七窍流血哦! 心里YY得痛快,脸上便笑得开怀。 “儿子给母亲请安。” 阮夫人不紧不慢地拿帕子擦了擦嘴阴阳怪气道:“不敢当,大爷不行动混赖我害你就不错了,哪里还当得起你来请安。” 齐慕安没心没肺地扯出一副更大的笑容,“儿子今儿不止为了请安,可是有体己话要与母亲说,请二妹妹先回避。” 颂娴一见他赶自己,早就把脸黑了下来。 “这儿是娘的屋子,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主赶人了?” 齐慕安早料到她不肯乖乖滚蛋,无所谓地耸耸肩膀看也不看她,继续向阮夫人道:“儿子昨儿在外头跟几个朋友吃酒,谁知那样巧,其中有一位竟是咱们未来的亲家,年家的小公子!他跟儿子说了些话叫儿子实在疑惑,因此想来问问母亲。” 一番话说得阮夫人立刻变了脸,莫非这小畜生知道了什么不成? 因此也不用他再开口便轻声斥责了颂娴,“二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你大哥哥叫你出去,你便先回去吧。” 阮夫人都发了话,饶是颂娴心里再不乐意,也不得不忿忿地踩着重重的步子出了门,这里齐慕安也不拐弯抹角,反而直截了当道:“请太太放了焚香和映棠的家里人,并答应由你出面说服老爷,出钱出房子安排我们出府单过。” 阮夫人听他说得胸有成竹,越发心里发虚,不过还是死鸭子嘴硬道:“我听不懂你说什么,怎么还拉扯上两个丫鬟胚子了?出府的事儿我做不得主。” 齐慕安也不着急,反而气定神闲地自顾自挑了张椅子坐了下去。 “这点儿小事母亲都做不得主,那李代桃僵狸猫换太子的大戏,怎么就能这么堂而皇之地唱到年家二房去的呢?” 阮夫人紧张地砰地一声合上了手里的茶杯盖子。 “我纵有万般不好,颂雅到底是你打小疼过一场的亲妹子!你就忍心看着她死?” 齐慕安脸上露出了天真无邪人畜无害的笑容。 “只要母亲肯遂了儿子的心愿,此事儿子就当从来不曾听说过如何?” 阮夫人恨恨地咬了咬嘴唇,“人我可以马上就全给你,但你爹那儿,你总要给我点时间。” “成!既然母亲这样爽快,做儿子的也不能太贪心不是?那就这么着吧,三天!三天后我听您的消息,要是你打量着诓我是个傻子,那我倒要找那未来妹夫的亲弟弟出来好好再多喝几杯!” 第54章 齐老爷最近几乎都不大乐意回家。 为什么 ?还不是为他自己招惹回来的心肝儿小宝贝小冤家谢白么! 大夫虽然不曾明说,可他得的分明就是那种脏病,偏他还有脸赌咒发誓说只跟他一个人好,要果真如此他那病是从哪儿染回来的? 他能维持个面子上的和气已经不错了,他居然还恬不知耻地天天偷偷摸摸派人过来请他,请他过去干吗? 是看他那张蜡黄蜡黄的干巴脸还是闻他身上那股比死鱼还腥的恶臭味儿? 更别说他那令人生厌的满嘴谎话了! 于是连着好几个晚上都说有饭局不到半夜不回家,他老婆阮夫人也格外通情达理,不但不抱怨,有时候他半夜回去还特特命人给他端茶端水端宵夜。 不过今天不知道为什么,阮夫人却使了人出来捎了口信儿,请老爷今儿早些回家。 想想他老婆也不容易,前一阵儿为了大女儿的婚事忙得脚不沾地儿,跟着又是老大家的出了事儿,哪一样不要她操心?便是谢白的病,她也每天派人过去问话,可算为这个家尽心尽力了,因此便特特早早就回了家,并一到家就直奔阮夫人的闺房。 阮夫人这里早就备好了一桌子精致可口的酒菜候着,见他来了便悄悄屏退了满屋子伺候的下人,亲自为他宽衣解带倒酒布菜。 齐老爷本来饿了,一看全是自己爱吃的菜,心情便不错,狼吞虎咽地吃了好一会儿方想起来问他老婆,“特特叫我回来到底为了什么事儿?” 阮夫人低眉顺眼地笑笑,“今儿去看了老大媳妇儿,他们小两口还是那么不冷不热的,说起来恐怕心里对我的那个死结是很难解开了。我私心想着,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彼此在一处过得这么不顺心,何必强行绑着?他们若想出府单过,就让他们单过去吧。” 跟着又怕齐老爷不肯似的继续道:“再者今年我确实忙得不得闲,回头忙完颂雅的婚事,就该给老二张罗娶媳妇儿了。荣王府里那位六小姐,闺名叫个婉云的,不是跟老爷提过么?听说她也快回京了,我心里琢磨着请她跟荣王妃上咱们家来玩玩儿,叫她们看看咱们家里,也叫荣王妃看看咱们儿子。老大那有点儿着三不着两的性子老爷是知道的,万一到时候他糊里糊涂来搅个局,咱们可是再打着灯笼也没处找那么好的亲家去了!” 齐老爷倒不是舍不得齐慕安,私心而论有没有这个儿子在家里对他来说根本没什么不一样,只不过还是碍于祖宗颜面怕外人说三道四罢了。 可毕竟事关二儿子的婚姻大事,于是少不得也放在心里好好考虑了一番方迟疑道:“到时候你们女人们在里头,他一个成了家的大老爷们儿哪里会胡乱闯进去?我看你是多虑。” 阮夫人见他迟疑,便知道他的心思还是动摇了,立马趁热打铁追着劝道:“老爷说的是,可不是我糊涂了!可前儿他老婆不小心摔了他差点儿没把我生吃了的样子老爷也是见到的,这还有大半年才能临盆呢,我又要操心一双儿女的婚姻大事,万一有个一时半会儿眼错不见疏忽了他,老大还不真拿起斧子来劈了我?连带老爷恐怕他也要恨上呢!因此依我说,不如趁眼下彼此还能和和气气,该分开就分开吧,老人们也常说,亲戚之间那可是远香近臭,可见天天在一处反而容易生出事端来彼此不耐烦。” 这话算是彻底触动了齐老爷的心思。 大儿子从小跟自己不亲,他也习惯了,可从前他浑归浑,总还算知道怕自己这个爹啊! 最近不知道是怎么了,总觉着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透着那么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狠劲儿,尤其是简家的小子险些小产之后,那臭小子恶狠狠的样子可不也是差一点就把他这个亲爹给生吞活剥了么! 别人养儿子,他也养儿子,别人家里父慈子孝,儿子不知道多孝顺多会奉承,他倒好,二十年真金白银喂出来条白眼狼! 罢了罢了,好歹还有个知道长进的老二! 老三虽然沉默些,好歹也老老实实的不难管束,为了日后的家宅安宁,就当没生过他齐慕安这个儿子罢了! 阮夫人看他脸上阴晴不定的,知道他心里还有些犹豫,因此又甩出了一招,“偏偏老大家的又是个男人,还不肯安安分分的待在家里,总这么进进出出的,等将来郡主过了门,叫人家怎么看咱们家?到时候两个儿媳妇儿,老大家的从来不拿正眼瞧我这个婆婆,难道让老二家的有样学样不成?要真是那么着,咱们两个老东西恐怕得提前个二十年到地底下见列祖列宗去!” 齐老爷生性自私虚荣,如今一听还会危及到他自己晚年的享乐生活,顿时便更坚定了决心,总算是对阮夫人点了点头。 “城南不是有所宅子么?就给他便是,虽然不及咱们府里的一半大,可他们一房人住总是尽够了。你再看看给他拨个两屋子妥当人过去,再挑两个有年纪的妈妈看着他们,两个人都是毛毛躁躁的小伙子,别在外头没了咱们的管束就胡闹生事给家里丢人!” 阮夫人一听这话可不正合了自己的心意? 城南的房子也是齐家的祖产,一向有人在那儿看屋子打扫,维护得极好,想必齐慕安不会有什么话说。 至于要调拨两个自己的人过去约束着他们,那可正中她的下怀,今儿算是受了那小子的要挟不得不低一回头,等过了颂雅嫁人那一关,看她怎么治他们! 因此忙满口答应下来,“老爷放心,都不是难事儿,明儿我就去料理。” 齐老爷寻思了一回又道:“你可得跟那臭小子说清楚了,如今遂了他们的愿让他们单过去,但是咱们分府不分家,他们那边的日常用度还是走咱们这边公众的总账上走,就跟还在家里住着的时候一个样,而且别指望现在就能分家产,我还没死呢,家产一文钱也别想拿出咱们魏国公府去!” “是是是,看老爷说的,我看老大也不是那起子见钱眼开的小人,不过眼下有些犯糊涂罢了,天长日久的,肯定还是觉着家里好!” 阮夫人笑眯眯地打叠起多少好听的奉承话来哄他,夫妻两个又乐颠颠地商量了一回颂雅的亲事跟一些四处打听来的荣王府里的事情,令齐老爷深觉颂雅和齐慕文这姐弟两个是生对了,绝对给家里长脸了,慕和跟颂娴颂贞也不差,颂贞还进了宫呢,最次品的就是齐慕安,也不知祖坟是不是点得哪儿出了问题,怎么就生了他这么个搅家精? 第二天阮夫人便当着齐老爷的面儿把齐慕安跟简云琛夫夫两个叫到了屋里,将昨晚他们商量的事儿给说了,齐老爷也一本正经地嘱咐了几句好生过日子之类的话。 齐慕安本来就是胸有成竹的自然毫不意外,也一样虚情假意地说了几句好听的,回到房里便关起门来笑哈哈地山呼万岁了。 简云琛看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便忍不住乐了,“得了得了,收着些吧别得意忘形得太过了,你也不是头一天才认识阮氏,你觉着她会就这么容易把两只手都绑起来任你宰割么?我总觉着她还有后招。” 齐慕安笑眯眯地扶他在院子里的大藤椅上坐下,今儿太阳好天气也暖和,最适合两个人一起晒晒太阳谈情说爱了! “我告诉你一句话,她就是有再多的后招,那也得有她在才行!” 言下之意,要是阮夫人自己这牌子先倒了,她做下的那些手脚还有什么用? 简云琛想想有确实是这个理儿,因此当柳妈妈随后带了两位明显就是细作的妈妈过来的时候,心里还不算太上火。 “回大爷、大少君的话,这一位是夏妈妈,她家里原是开过酒楼的,烧得一手的好菜,太太说了,两位出去单过她最不放心的就是外头的吃喝,家里的大厨子又走不开,只能先拨两个打下手的厨娘过去,就由夏妈妈领她们吧!这一位是曹妈妈,也是太太房里的老人,映棠她们几个小时候都是打她手里出去的,太太的意思,由她去照管家里上上下下,免得那些小丫鬟们以为离了府中妈妈们的管束,就可以偷懒犯浑白白苦了爷和少君。” 听完这一番冠冕堂皇的场面话,简云琛不动声色地看了齐慕安一眼,见他毫无反应,便也脸上淡淡地,“有劳柳妈妈,母亲的安排自然是最妥当的。那就请两位回去收拾收拾,过几天就跟咱们一道搬出去吧。” 再有家里几个大丫头,映棠、焚香和扫雪三个是都要跟着去的,另外这屋里还有四五个小丫头和三四位位妈妈,齐慕安也一并全都叫到了花厅上。 “今儿叫你们来也不为别的,过几天咱们就搬出去单过了,老爷太太的意思,原先我屋里的人就全都跟着过去就完了。不过我心里想了一回,你们这里头有咱们家的家生子,也有后来买来的,有人家里有父母姐妹在这边府里或有舍不得出去的,或者不论什么原因,要是不愿意跟咱们去的,我绝没有二话。不过有一点,要留的,今儿就站出来,即可离了我这里到柳妈妈那儿另寻差事去,要跟着走的,出去了恐怕也就回不来了,到时候别哭。” 众人听了这话纷纷你看我、我看你的拿不定主意,渐渐有几个胆大的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齐慕安也由她们去,毕竟这对于她们来说就是不亚于考大学换工作这样的人生大选择了,彼此商量着来也是对的。 一抹眼见简云琛贪凉露出了两截光溜溜的小臂,忙一把给他把袖子撸了下来。 “春捂秋冻!这都不知道,这会儿贪凉,回头哈欠鼻涕一起上来的时候看你怎么着呢!” 简云琛这里还没答话,平日里负责浆洗的顾妈妈便站了出来。 “回大爷,小红一人去不得,她家里没有老子娘,弟弟年纪还小,在三爷那里当差,姐弟两个相依为命惯了,她心里舍不得去。” 说完那叫做小红的丫鬟便站了出来,噗通跪地工工整整给齐慕安磕了三个响头。 “求大爷开恩。” 齐慕安点点头,“成,骨肉不分离,人之常情,你这就去吧。” 说完又让映棠给了她二两银子,那小红没想到临走还有赏,忙千恩万谢地又磕了头说了好些吉利话才肯去。 剩下的人中有不少是舍不得齐家的富贵的,满心以为出去了就跟流放似的,恐怕不能像现在这般享福了,本来不敢先出头说不走,一看小红不走还得了赏钱,便纷纷也站了出来说不走,齐慕安果然也没有二话,给钱放人干干脆脆。 最后站满了一地的下人们走得只剩下了方才说话的顾妈妈跟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丫头。 顾妈妈是个直性子,“大爷,她们都不去,奴婢跟秋蝉跟着去。奴婢在府里二十几年,干的都是粗活儿,伺候了好几位主子,从来都只有主子挑底下人,没听过底下人挑主子的。” 言语间对那些离开的人很是看不起。 齐慕安这会儿方笑了,不错,花了一点小钱,打发了一堆不安分的,运气还算好,还能收获两个能叫人放心的。 第55章 齐慕安是个雷厉风行的日子,而且也想赶在齐家即将闹翻天的当口搬出去,于是只第二天匆匆收拾了一天,预备第三天就走。 听说了他们小夫夫要搬走的消息,齐慕和第一个到他房里来给他送行。 齐慕安看着这个沉默寡言的弟弟,想想他几次三番与自己亲近,如今自己找找机会躲清静去了,却不没法子把他也带上,心里多少有些不忍。 因此便拍了拍他单薄的肩膀道:“你要是愿意,我去跟爹说,让你跟我们住去如何?” 齐慕和起初确实眼里一亮,不过想想还是摇了摇头。 “大哥已经成家,出府单过并不算出格,可我没成家也没立业的,拿什么去跟父亲说?要说依附大哥而去,这父母健在的,恐怕不太好说。” 他说的这些都是寻常道理,这也是为什么齐慕安没法带着他一道走的原因,不过他到底不是本土人事,而且天性里就有着那么一丝率性而为的脾气,因此也想过如果这个弟弟跟自己提出要跟他走,他一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再去跟老头子混闹一次把他也带出来。 这会儿见他坚持不去,也只好宽慰他道:“那你没事儿常过来玩玩,高兴了就住上个三五天,这个家里是不会反对的。不过话说到这儿我倒要问你了,你只比老二小半岁,他是一门心思要当小侯爷了,那你将来有什么打算?我看你也是个不大爱读书的。” 齐慕和白净的脸蛋微微一红,“说了大哥哥不许笑我,其实今天过来一则送送大哥哥,二来也是想烦烦简大哥,因为,因为……我想去参军。” 最后几个字齐慕和说得很轻,可能是生怕齐慕安不同意吧,毕竟他是个自小体弱又胆小的少年,早两年也曾半开玩笑地在家里人面前提起长大想参军,却被齐老爷和齐慕文嘲讽地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当时只有齐慕安没有笑他,不过他却不同意,生怕他这样的身手还没到驻地可能就会累死在半路上。 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可此番再度提起,他心里还是有点怕惹齐慕安不高兴。 但他不知道的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齐慕安早已不是从前那个人了,好在也是一样把他当亲弟弟,而且按齐慕安的想法,自然是每个人都有权利追求自己的未来咯。 因此不但不反对,反而赶快把他往简云琛面前带。 “好男儿志在四方,难得你有这样的志气,你简大哥必会支持你的。” 果然他说得不错,简云琛听了齐慕和的打算确实很高兴,“这个不难,只是不知道父亲同不同意。” 以他的资历想往军中举荐个人确实不难,可要是齐老爷反对,那齐慕安的处境就更麻烦了,因此少不得问个清楚。 齐慕和自嘲地笑了笑,“只要不给家里添麻烦,不用父亲过问,他老人家有什么同意不同意的。” 这话听起来有些对长辈不尊敬,但齐慕安夫夫都知道这确实是实情。 齐老爷一辈子都是个好享乐的人,儿女心很淡,就算在他最钟爱的二儿子身上所花的心力也十分有限,全靠阮夫人又当严父又当慈母给把孩子教出个样子来了,他老人家高兴了就跟哄小狗儿似的逗逗玩玩儿,不高兴了谁也别去烦他。 齐慕安知道简云琛心里是乐意帮忙的,主要还是怕他为难,不由心里一暖。 这个面冷嘴硬的别扭少年,自从嫁给自己以后并没有过过一天安生日子,他心里不愿被束缚,也不愿以男身生子,可他却不得不如此,而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心生怨怼,反而从从容容,甚至时时给偶尔自作聪明的自己冷静的提醒。 如果说爱侣之间一定要山盟海誓情话绵绵才算数,那盲婚哑嫁的夫夫之间能做到这般坦诚相对、用自己的心去暖对方的心,是不是也就很难得了呢? 因此忙给了他一个宽慰的眼神笑道,“三弟可是难得跟咱们开口,你能帮他就帮帮吧。” 简云琛会意,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当即修书一封命人送回他父亲那里,果然没几天就有了回音,叫慕和只管先到兵部报到去。 齐老爷知道一切都已经办妥以后也没什么反应,反正这两年边关太平四海升平的,儿子就算参军,也不见得就要马上出去打仗,到时候混上个两三年混个好听的名头,总比在家闲着还得花钱给他捐个官儿才能说上媳妇儿要强。 而且他现在有比给三儿子安排前程最重要的事,那就是怎么处理谢白。 皆因阮夫人在西山上的际遇,碰巧跟荣王妃和他们家六小姐有了交情,因此夫妻俩便做起了给二儿子齐慕文做媒的美梦。 可荣王府是什么样的人家? 那六小姐又是荣王妃的嫡出之女,在家里排行老幺,最最得宠的,听说这两年荣王爷夫妇俩打发掉了好几拨上门来求亲的,不是嫌对方家世不够显赫,就是嫌对方男儿郎没真本事,总之生怕委屈了宝贝女儿。 这样的人家,怎么肯把女儿嫁给一个已经有了一房宠妾在侧的人家? 因此怎么样悄无声息且速战速决永无后患地解决掉谢白,就成了齐老爷和阮夫人心照不宣的当务之急。 这事儿要是搁在从前,别说齐老爷舍不得,齐慕文自己那而是心里一万个舍不得! 可如今谢白莫名其妙地得了脏病,这齐老爷父子两个心里都疑心他在外头与人有染,自然就对他起了芥蒂,更何况再怎么喜爱他本来就全因为他一副好皮囊,如今他病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这父子两个哪里还有那份怜香惜玉的心情? 在这一点上,他们俩还真不愧是亲父子。 因此当阮夫人隐晦地提出是不是该将谢白送回老家去的时候,父子两个几乎都毫不迟疑地点了头。 齐老爷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说起来还是你们家远房亲戚,那你就多费点心,打不了多赏他些银子。” 齐慕文在自己亲娘面前倒并丝毫也不掩饰自己的冷漠,“他既病得这样,回家去清清静静养养也好,在府里总这么吵闹也不是办法。” 阮夫人笑眯眯地辞了这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心满意足地回自己屋去了。 柳妈妈陪着笑在一边奉承,“还是太太的妙计好,不用一兵一卒,也不伤夫妻、母子间的和气,就这么把那不要脸的小妖精给除了去。” 阮夫人慢条斯理地吃着茶,“对付他那种货色难道还要一本正经煞费心力不成?我倒要夸你呢,到底怎么把那脏病给弄到他身上去的?” 柳妈妈舔着脸嘿嘿一笑,“不值什么,不过花两个小钱儿,到堂子里买通了个龟公,拿了两套病小倌儿的贴身衣裳和洗漱家伙出来,回来胡乱往他包袱里头一塞,可不就大功告成了?” “哈哈!你这个老东西!” 阮夫人捂着嘴笑得前俯后合,主仆两个又细细商量了一回,便命人出去请了谢白的母亲孙氏进来。 阮夫人见了她还是亲热的以姐呼之,而且闭口不提要给齐慕文说亲的事,只拿谢白的病出来说事。 孙氏毕竟是有些年纪经过市面的妇人,自己也知道儿子这病得得绝不干净,本来就心虚,一听见阮氏要见她更加心里七上八下惴惴不安得只差没一见面就下跪了,如今一听府里不但不打算追究,还出钱出药又派车派马的送他们母子回乡去,怎么不愿意? 因此忙二话不说就满口答应了下来。 可谢白哪里肯去,他自己心里明白这病来得蹊跷,必定有人害他,恐怕就是阮夫人,可偏阮夫人一副慈祥关怀的样子,一点坏形也不露,满心委屈想跟齐老爷和齐慕文说说吧,却已经差不多有半个月没能见着人了。 如今蓬头垢面无精打采地在床上躺着,见柳妈妈带了人来搬他,也只有拼命叫嚷推搡,可已经好些天没吃下多少水米的人哪里来的力气,柳妈妈带来的又都是虎背熊腰武力值爆棚的粗使大妈,因此大伙儿几乎没费什么劲就把他抬到后门上塞进了一辆马车里,而他母亲孙氏则眼泪汪汪地等在里头。 阮夫人干净利索地弄走了谢白,自觉心情舒畅浑身自在,连午饭都多吃了半碗。 倒是柳妈妈想得远,“太太,说起来那病虽然难治,到底不是什么大症候,万一真叫他给治好了,还闹着要回来,到时候可如何是好?” 阮夫人心头冷冷一笑,那也得要他有命回来。 这一去江南又走旱路又走水路,磨磨蹭蹭要大半个月的功夫,谁能保证路上没个马贼啊土匪啊什么的? 到时候见他们身上带着盘缠,把钱抢了还杀人灭口弃尸荒野,又有谁能说得准呢? 不过这话她却连柳妈妈也不曾说,不过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船到桥头自然直,好不容易发落了他,你又来提他做什么,晦不晦气!” 一句话说得柳妈妈忙闭了嘴,这里一家子一心一意开始预备到年府给年相拜寿的这件大事。 皆因年家是颂雅未来的婆家,而到时候阮夫人属意的另一门未来亲家荣王府又也有人去,若能借机接近,岂不是又方便又不容易惹人猜疑么? 殊不知阮夫人这里兴冲冲的,而她的眼中钉肉中刺齐慕安也没闲着,他恨不得每天都去把预备送给年相的礼物给擦上三遍,每擦一遍,都要在脑海里预演那一晚年府里即将发生的火爆场面。 简云琛看他得瑟得不行不由打趣他,“到时候只能派人送去,却无法亲历,是不是怪可惜的?” 齐慕安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你当哥傻啊?这种事当然不能露面,他们总怕我给他们丢人,这一回可是我更怕他们给我丢人呢!” 两个人正议论着,忽见阮夫人派过来的管事妈妈曹妈妈满脸不乐意地走了进来,连膝盖都懒得弯一下,一副倚老卖老的样子抱怨道:“爷到底什么意思?太太已经派了奴婢来了,怎么爷又从外头请了个什么吴妈妈来了!莫非自家的人信不过,倒去相信外人?” 第56章 齐慕安一听“吴妈妈”三个字却喜上眉梢高兴得不得了,压根就没搭理曹妈妈不符合她身份的质问,甚至连看他都没看他一眼,兴冲冲地拉起简云琛的胳膊道:“吴妈妈到了,快,咱们瞧瞧去!” 简云琛似乎被他雀跃的心情感染,也笑呵呵地由他拖着往外走。 曹妈妈就这么在小夫夫两个你一句“快快快”,我一句“你慢点儿走”的唠叨中尴尬地站着,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俩的背影消失在影壁处,一张矜持的老脸立刻涨成了猪肝色。 几个丫鬟躲在角落里捂着嘴吃吃地笑,一见她看过来便哄地一声散了开去。 这曹妈妈在阮夫人身边的时候也算是个很有体面的婆子,当初阮夫人点了她的名过来她心中是有数的,这就是叫她来当管家当副太太的,如此肥差如何能不来? 反正大爷从小挥霍成性从不可惜银子,大少君又是个舞刀弄枪不惯庶务的,家里根本就没有一个会算账的女主人,这里头有多少油水可以往外捞,她跟随阮夫人这么多年,难道还能不知道? 因此早摩拳擦掌等着过来捡便宜了! 谁知道这屁股还没坐热呢,冷不丁地不知打哪儿来了个吴妈妈,而且是六福雇了马车从外头接回来的,可这事儿做得密不透风的,她和阮夫人之前压根就没听到半点儿风声。 齐慕安夫夫两个快步流星地赶到了前厅,果然见一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妇人正等着呢,容长的脸儿,中等身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的衣裳虽然是半旧不新的,不过浆洗得很干净。 那吴妈妈一见了他们两个忙站了起来,看着齐慕安这人高马大魁梧壮硕的样子,眉眼之间还是有些许他亲娘年轻时的影子,不由立时便落下泪来。 “一晃快二十年,哥儿已经长这么高了……” 齐慕安也上去牢牢扶着她的胳膊不叫她下跪,满脸笑容喜道:“妈妈可来了,路上可还太平?我这儿掐着手指头算日子呢,算算今儿不来明儿可也该到了!” 原来这吴氏年轻的时候正是他亲娘福和郡主身边的几位大丫鬟之一,后来也跟着到了齐家,福和郡主死后身边得力的丫鬟们随着年纪渐大也都被阮夫人或放了出去,或配了人,总之无一位还能留在齐家的。 当时因为齐慕安年纪小,吴氏自己跑去央求了年纪还轻的齐老爷,这才得以多留了两年,也照顾了齐慕安两年,但随着阮夫人地位的巩固和手段越来越厉害,很快也就将她撵了出去。 当然那时候话是说得极好听的,什么念她忠心耿耿伺候了福和郡主母子一场云云,不但把她的身契退给了她,还打赏了一点银子让她回家找个好人家嫁人去。 不过这吴氏是个苦命的,回到家里唯一的哥哥便得了重病,齐家给她的赏钱和她自己攒的一点儿积蓄全搭上了,还是没能把人救回来。 她嫂子一看家里穷得这样,干脆丢下孩子一句话不说地跑了,丢给吴氏一个揭不开锅的家和一个嗷嗷待哺的奶娃娃。 吴氏在薛家和齐家可说都是享惯了福的,可她性子里却极要强,硬是靠着给人洗衣服做绣工一点点挣钱养家,苦熬了十来年总算把个侄子给拉扯大了。 如今她侄子柱儿也算成人了,跟几个街坊一道做点儿小买卖,姑侄两个日子是过得没有从前那么捉襟见肘了,不过还是很不宽裕就是了。 尤其是小伙子眼看十五六了到了说媳妇儿的年龄,可家里的老房子年久失修,也没一件像样的家具,每个月等着柱儿领了工钱才有钱买油买米,这样的家境哪儿有人家舍得把女儿嫁过来吃苦。 就在这时候齐慕安竟找上了门,诚心诚意要接她到家里替他管家,她这一个人的吃用自然就全是在主子家了,另外还有月钱可以补贴给柱儿,这不正是雪中送炭么? 更何况当年她与福和郡主的主仆情意是极深的,要不也不会在姐妹们都散了之后还强留在魏国公府里几年照顾幼主,后来看着阮夫人温柔贤惠对孩子也好才放心回家去了,却根本不知道背后的那一段公案。 经过六福一路上跟他细细说道,尤其是听说阮夫人不但胆子大到敢侵吞郡主的嫁妆、还害得简云琛差点儿小产这些事,气得恨不得把阮夫人当着面儿给撕碎了。 一进府来已经跟颐指气使的曹妈妈打过了照面儿,一看便知是阮夫人派来钳制齐慕安的,欺负他年轻又是个大男人,有些话不大好说出来呗! 吴妈妈在富贵人家给名门闺女当了小半辈子的贴身大丫鬟,这里头的猫腻她又如何不知道? 当即也明白为什么齐慕安急匆匆的派人到她老家恨不得叫她撂下手里的活计立马就跟着走,这实在是阮夫人那边把人逼得也太急了呀! 彼此寒暄了一番后齐慕安总算是想起还被他晾着的曹妈妈了,于是便命人去叫她进来,见了她也一句客套的废话都没有,直接开门见山交代道:“曹妈妈,这位是吴妈妈,是我娘当年最最看重的人。如今我便把这个家教给她,家里的丫鬟们年纪都轻,你又是太太身边的老人,吴妈妈初来乍到的,有什么地方不明白你便提着她些。” 说完便给简云琛使了个眼色,简云琛从手边的小木盒子里取出了新家里各处与库房的钥匙,当着曹妈妈和一众丫鬟的面儿交到了吴妈妈的手里。 曹妈妈这时候才算彻底明白了,难怪来了几天了简云琛总是推说东西都还没收拾、忙得脱不开手,就是不肯把钥匙交给他,原来他们早打算好了,根本不预备好好用她。 当即便冷下了张脸,“奴婢是太太的人,凡事听太太的吩咐,如今白眉赤眼地来了位吴妈妈,奴婢恐怕得回去回一回太太去。” 齐慕安啪——地一声一只茶盅子砸在她的脚边,茶水茶渣溅了她一裙子。 “太太既然把你给了我,你就是我的人!要还想着事事拿太太来压我一头,不听我的使唤,那我这小庙可供不起你这尊大菩萨,你老人家还是回魏国公府里伺候太太去吧!” 曹妈妈被他这一下吓得不轻,看着茶盅子砸过来便抱着头鬼叫了起来,听完齐慕安这话却不敢再嘴硬了,毕竟阮夫人已经将自己派了出来,如果被齐慕安赶回去,阮夫人那里她也少不了一顿责骂。 更何况还有柳妈妈稳稳镇在那儿,自己回去了还不是混在下面一层,哪里有在这边自由自在,因此说起话来也就没有方才那么底气十足了。 “太太是叫奴婢来管家的,爷如今又请了一位来,奴婢在这里待着也没脸。” 本以为齐慕安好歹顾念阮夫人的面子留她一两句,那她便顺台阶儿下了,谁知道齐慕安这是巴不得叫她快点走呢,一听她这话立马笑了。 “我原也为难呢,你是太太的人,我是不好推辞的,可我又早已请下了吴妈妈。既然你这般通情达理,来人啊,陪你妈妈回去收拾收拾,等吃了午饭叫六福套个车送她回齐家去。” 曹妈妈一听这真要撵她心里又急了,才要开口求饶,忽然简云琛脸色不大对头起来,捂着肚子朝一边歪去,齐慕安哪里还有应付她的心思,忙嘱咐吴妈妈料理她,自己一把抱起简云琛就回了内院。 一路小跑着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在突突突拼命跳跃的声音。 简云琛把脸埋在他怀里几乎没什么动静,等把人放到床上才发现他的脸色白的吓人。 “这是怎么说,我叫人请大夫去。” “别——不用请大夫。这几天搬家有点累,休息休息就没事了,橱子里有卫凌给的药,你去取一丸出来便是。” 简云琛捂着肚子强打精神就是不肯让他去叫大夫,上一回卫凌来检查的时候他已经尴尬透了,堂堂七尺男人,躺在床上扒拉了裤子把两腿分开让别人检查下面最私密的地方,谁能受得了! 好在卫凌给的安胎药确实是好东西,服下后没一会儿工夫他便觉得腹中绞痛渐渐轻了,脸色也缓和了下来。 到底还是把齐慕安给吓得不轻,不由轻轻揉抚着他腹部一点圆润的微凸自责道:“这些日子我一门心思跟那边斗法,对你疏于照顾了。” 简云琛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这些个肉麻话留着给小娘们儿说去,谁要你照顾,我又没断手断脚下不来床。” 齐慕安知道他一项最怕别人笑他男人生孩子简直就跟女人一样,因此不管身上有多难受,也总是能死撑就死撑,唯恐别人小觑了他去。 自己方才的话恐怕又要戳中他的痛处,忙掩口不敢再提,不过因为这事他接下来几天还是形影不离地贴身看着他,就怕他和肚子里的小家伙有个好歹。 好在年府那边的事根本就不用他去操心,人家堂堂一国宰相做寿,那自然是有多热闹就要办多热闹。 几乎京城里所有权贵人家都收到了邀请,更有许多不够格上门的,想方设法也要弄一张帖子,哪怕人进不去呢,只要礼能进去就行啊! 阮夫人坐着马车到了年府门前,隔着帘子一看外头已经停了不少马车,从车上走下来的太太小姐们哪个不是珠光宝气通身的气派,除了年家,谁家还能有这样大的脸面与风光? 想着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很快就要嫁到这家人家来当少奶奶了,她心里不由美滋滋得紧。 这时马车已经停稳,有丫鬟先下了车,跟着回头来搀扶她,一进年府她那未来的亲家母——年二太太便满面春风地迎了出来,两个人手拉着手乐呵呵地说了好一会子的话。 荣王妃来得有点晚,她今儿带了家里的老四和老六两位小姐,六小姐婉云见了阮夫人便笑嘻嘻地走过来拜见,阮夫人拉着她白嫩嫩的小手那真是从头到脚看哪儿哪儿都满意,恨不得明儿就叫她儿子把人娶回家去给她生个白白胖胖的孙子才好呢! 因此时正是四月里,春光明媚清风习习,年家的花园子又大,于是这太太小姐们的午宴便摆在花园子里一处傍山临水极为开阔的好地方。 那婉云小姐因与阮夫人特别投缘,便闹着要与阮夫人坐在一处,荣王妃的席面却不在这一桌,因此只好将她托给阮夫人,自己带着四女儿坐到邻桌去了。 阮夫人拉着婉云的小手笑得嘴都快合不拢了,“我的好小姐,一段日子不见怎么也不见你富态些,总这么瘦弱可不把你母亲给急死了。” 婉云笑嘻嘻地撒娇,“看太太说的,我娘都说亏了太太悉心照料,我这病才能好得这样快呢!还说回头要带我到府上登门道谢去!” 阮夫人一听更乐,“好好好,那我可等着你们!多活泼可心的好姑娘,谁家要是娶了你,那可真是天大的福气啊!” 一句话说得婉云羞红了脸,这时却有个年家的丫鬟匆匆走到了她们这一桌来把年二太太给叫了出去。 不多时又有人进来,“请问哪一位是魏国公夫人?国公爷在前头晕倒了,我们老爷太太也派人去请了大夫,如今人暂时先安置在客房。” 阮夫人一听这话还得了,忙腾地一声站了起来,“我就是我就是!你快带我看看去!” 婉云毕竟是个性情纯真的小姑娘,一听这话也跟着着急,本来想陪阮夫人同去呢,正要征询她母亲的同意,只见她母亲正跟家里同来的一位妈妈交头接耳不知道说些什么,那妈妈是才从外头进来的,也不知她进来通报了个什么消息,她母亲的脸立时便阴郁了下来。 不仅如此,还立刻亲自离席到了她这里,一把拉过她的胳膊皮笑肉不笑道:“你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国公夫人有正经事儿呢,你跟着掺和什么?快给母亲回座去,好几位伯母等着同你说话呢!” 说完看也不看阮夫人一眼便带着她女儿走了,这态度与方才说话时简直判若两人,阮夫人一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也顾不上细细琢磨了,先跟着那丫鬟看她们家老爷子去是正经。 她在里头哪里知道外头才上演了一出惊天动地的好戏,直到见了齐老爷的面儿,被齐老爷十几年来头一回的劈头盖脸一个巴掌打到了脸上,她方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第57章 原来齐慕安当初跟她说的什么认识年家的小公子,那并不是完全为了诓她放了映棠等人的亲人,而是确有其事。 这位小公子与新郎官是亲兄弟,也是年家二房的孩子,今年年纪不大,却最最喜欢在外头混闹和结交朋友,再说还有林霄这一层虽然不算太近但也不算太不着边的亲戚关系在,齐慕安有心想认识他的话并不是难事。 而事实是在齐慕安请了那年小公子几场戏酒四处逛逛玩玩儿之后,人家已经把他当个可以推心置腹的老大哥看了。 因此就在年相寿宴的前一天,齐慕安瞅准了时机将那架价值连城的金丝楠木花鸟屏风给送上了门,却并未声张,而是静悄悄的送到了年小公子的房里。 这年家两房因为并未分家,常年生活在一道,这位小公子虽然不是年相的儿子,可也是打小金奴银婢的伺候着,富贵温柔乡里泡着长大的,因此自然有些见识,一见此物哪有不两眼放光赞不绝口的。 齐慕安趁势做出一副惋惜的表情道:“说起来我跟我这妹妹是隔母的,但我从小得继母悉心照料,对我比亲儿子还亲,因此我跟她所出的弟弟妹妹们也是极亲口的。当初我曾应承过要拿出点儿像样的东西来给我这大妹妹添妆,谁知道家里那位出了事儿,一忙就给混忘了。如今添妆是来不及了,不如就将这小玩意儿献给相爷玩赏,也不辜负咱们即将成为姻亲的意思。” 那年小公子虽然玩心重不务正业,但毕竟二房只有他们亲兄弟两个,再怎么糊涂也记得自己未来的嫂子明明聘的是齐家三小姐,怎么到了齐慕安的口中却成了“大妹妹”? 因此忙拉住他细问,“齐大哥,此事可开不得玩笑,你老实告诉我,我那未来嫂子在国公府里到底排行第几?” 齐慕安愕然睁大了眼,“小老弟,你这话问得可是荒唐,仔细叫你家里长辈听去了捶死你!我那妹妹是家中长女,闺名颂雅,难道这还能有错?那徐家负心无情退了婚,我还怪替她着急的,没想到她到底命好,那边婚书才退,这边就说下了你们家这么好的人家,可不是天赐良缘么?” 良缘?良缘个屁! 齐家大小姐早就说过人家这事儿年小公子也是听说过的,因此一听这话立时便把事情的大致脉络给明白了过来,当即便气得额头上直爆青筋,本想当面把话说开,可转念一想,此事若不当众闹出去,只私底下说穿了,亏的还是自己家。 毕竟那婚书上白纸黑字的写着颂雅的名字啊! 到时候搞不好还得连累自己的母亲受伯父伯母的怪责。 再说齐大哥那么疼他这个妹妹,连这样的宝贝都舍得拿出来给她做人情,这会儿就算揭穿了,他也会站在他妹妹那一边,说了等于白说。 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他妹妹被人退过婚早不值钱了,他舍得拿出这么贵重的礼来?就算他不说话,单看他这礼也够叫人疑心的。 横竖明儿就是全程高门名流汇聚的大日子,索性他也装不知道,只把这礼物当众献出,再把齐慕安方才说的那番话给学一遍,由大伯父质问那魏国公本人去,岂不两全其美? 因此便暂且忍下这口气和齐慕安闲扯别的,齐慕安悬了好一会儿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这年小公子果然还算是个明白人,看来明天的好戏是演定了。 可惜年府不是真的戏园子,要不他就是翻墙逃票也要进去看一看热闹去。 果然那年小公子半点儿不含糊,就在第二天正中午,众人正觥筹交错喝得兴致盎然的时候,他命两个下人把屏风抬着,笑嘻嘻地走到了年相所在的主桌上。 与此同时这张桌子上还坐着皇室派来的代表三皇子傅修、三位亲王、鲁国公薛浦、兵部尚书冯德、简老将军和两位德高望重的阁老,当然,还有他哥哥未来的老丈人——魏国公。 “今儿是伯父的千秋,侄儿有一件有趣儿的礼物,祝伯父泰山不倒年年茂,福海无穷岁岁坚。” 说完便亲手将盖住那屏风的红纱揭下,顿时偌大的厅堂里便安静了下来,无论是正在吃酒的还是谈笑的,全都转过脸去睁大了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那边瞧。 能坐到此间来的人全部非富即贵,或者说非贵即贵,一看便知此物不俗。 而主桌上几位彼此亲上连着亲,就更知道此物的来历了。 齐老爷第一个唏嘘了一声,“请问哥儿,这是打哪儿来的?” 年小公子大大咧咧一笑,“哈哈,一点儿小把戏这么快就叫国公爷给揭穿了,国公爷自家的东西哪里有认不出来的?可不就是贵府的大公子齐大哥给的么!他跟我说了,错过了给大小姐添妆的时机心里不安的很,于是便想借今儿这好日子将此物赠予我伯父作为贺礼,以全兄妹一场的亲厚情意。” 这话说出来齐老爷还觉得怪长脸的,说大儿子混账吧,看他行出来的事又这么大方好看。 这屏风虽然是个宝贝,但若静悄悄送给年相,那岂不如同锦衣夜行无人欣赏? 如今这么热热闹闹地送过来,才可叫众人看看他魏国公府的富贵嘛! 不错不错,他是怎么想着的,回去该好好赏他! 谁知道他这里还没美完呢,年相已经皱起了眉头,“你这孩子,才开席就已经吃多了酒,咱们家说的是齐三小姐,怎么拉扯上人家大小姐了?女儿家的声名最最紧要,容不得你胡说,还不快给你齐伯伯赔礼道歉!” 为什么说齐慕安是打心底里觉得跟这位年小公子投缘呢,很有可能他们都曾经在梦里上过同一个演员培训班吧! 果然见这年小公子无辜地把眼睛一瞪,脖子一梗,“齐大哥分明说了,是他家大妹妹颂雅,上回伯母不是还夸过未来嫂子名气起得好,女儿家最紧要就是得当得起一个雅字吗?伯父忘了?不信你问问齐伯伯!” 这时候齐老爷就是再迟钝,再不明就里,也算是给逼得想明白了。 当初阮氏只含含糊糊同他说颂雅的亲事办妥了,他只当是正正经经办妥了,可如今看年相的反应,分明是阮氏在里头做了手脚,让人家误以为颂雅是家里的三小姐了,说来说去人家想聘的还是颂贞! 这一回脸也是丢大了,还当着多少亲戚朋友同僚共事的面儿呢! 本来还想借着喝了两杯酒混过去,可人年小公子就是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直肠子呀! 一连又对着他喊了好几声齐伯伯,把问题颠来倒去问了好几遍。 这一回众人都忍不住看到他这边来了,齐老爷的脸色更窘了,才两杯酒下肚而已,再怎么醉也不能忘了自家闺女叫啥,排行老几吧! 于是只好紫涨着脸跟蚊子哼哼似的,“哥儿说得不错,颂雅确实是我的大女儿。” 这句话说出来别人尤可,坐在邻桌陪客的年二老爷却淡定不了了,腾地一声站起来三步两步就冲到了他面前。 撑在桌子上的胳膊都忍不住发抖。 “国公爷可是也醉了?咱们家分明说的是三小姐,怎么成了大小姐了?!” 齐老爷哪里敢去看他的眼睛,事到如今也只好咬咬牙嘴硬道:“亲家公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初说的就是颂雅丫头,婚书上头写的也是她的名字,怎么会是我们家三丫头呢!” 这话说得年二老爷的脸色立时便青了,两个儿子是他一辈子的心头肉,哪里容得别人这般作践? 一时急火攻了心,哪里还管这是什么场合,冲上去一把揪住齐老爷的领子怒吼道:“好一个不要脸的魏国公府!你老婆带着你们家老三上我们家来探我老婆的口风,一口一个我们家闺女儿,我们家女孩儿,哄得我老婆老实,以为你们家要将三小姐下嫁,结果你们倒好,来一招毒死人的狸猫换太子,把被别人家退过婚的破鞋偷偷换了来!在座各位评评理,这普天之下可还有王法没有!” 说完挥起拳头还要揍人,到底他大哥年相老练,立刻便沉着脸制住了他。 “三皇子面前,哪里轮得到你来放肆?还不快退下!” 这话的意思,竟是要将这桩小儿女的婚事捅到皇家的面前去了。 可偏偏比起大皇子傅仁的博学沉稳和太子傅仲的长袖善舞,这位三皇子傅修却是个三棒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的沉默人物,要不是太子外出襄王养病,今天怎么也不会把他给推出来。 因此即便年相给了他这么明确的暗示,他还是慌乱地连连摆手道:“不不不,本宫年纪尚小不通这些,丞相大人和国公爷二位还是自行商议为好,不过千万别伤了和气啊!” 年相淡淡扫了对面的齐老爷一眼,但他毕竟为官多年有的是历练,因此并没有像他弟弟那样疾声怒斥,反而轻轻一笑道:“怎么商议?鄙人活了几十岁,这等丑事竟是闻所未闻呐……” 的确,这般寡廉少耻桃代李僵的事情,多少年来京城里也从没听说过啊。 一句“闻所未闻”,惹来满屋悉悉索索地热议,多少道目光跟刀子一样刮在齐老爷的脸上,臊得他一张老脸顿时开了个颜料铺,红的白的青的紫的齐齐染将上来,最后竟两眼一翻朝后仰去。 前头发生的这一出好戏阮夫人是一点儿也没听见风声,被齐老爷打了之后先是吓坏了,跟着便要撒泼,干脆爬起来一头撞到他怀里又哭又闹。 “妾嫁到齐家十八年,到底哪里不尽心,这把年纪了还让老爷动上手了!不如干脆那根绳子来勒死我,好过将来在子女们面前抬不起头来!嘤嘤嘤……” 齐老爷嫌恶地一把将她推到一旁,“你还想在子女面前抬得起头?也不问问你的良心,看看你干下的什么勾当!如今别说大丫头完了,就是二丫头三丫头,恐怕也得受了连累!还有老二,荣王府的人就在面前,你以为他们还肯同咱们家结亲?别做梦了!” 一番话喷了阮夫人一脸的吐沫星子,见她还不醒悟,只好咬牙切齿地把方才发生的事儿给说了。 阮夫人这才明白上了齐慕安的道儿,没想到那臭小子竟然出尔反尔言而无信,顿时便没了方才要死要活的气焰,心里也算知道怕了。 “这,这……老爷,这可如何是好啊!颂雅的婚事不能黄,若是叫人退两次亲,她还要不要嫁人了!” 齐老爷呸地一口浓痰吐在她的脸上,“混账东西,这会儿晓得这个道理,当初怎么做下这糊涂的勾当!” 阮夫人委屈地拿帕子擦了擦脸嘟囔道:“我原指望等小两口入了洞房生米煮成了熟饭,年家也是要脸面的人家,难道还能为了这个休妻?谁能想到这么早就被拆穿了,都怪老大,满肚子的坏水儿啊!我们颂雅哪里对不起他,他这是要治死她啊!我,我,我要去跟他拼了!” 说完又捂着脸痛哭流涕起来,齐老爷这会儿恨不得亲手掐死她,哪里有安慰她的心思,当即用力拍了拍桌子怒道:“够了!当初是老大叫你这么胆大妄为的?他原有些糊里糊涂不大会办事,那也是你打小给惯的!这会子倒混赖人,我告诉你,一会儿年家的人进来,你给我好好地给人家磕头认错,把这门亲事给一笔勾销!” 阮夫人一听“一笔勾销”三个字哪里肯答应,忙扑上去抱着齐老爷的胳膊低声下气地求他。 “老爷,不能啊老爷!要是这门亲事告了吹,咱们颂雅可就完了啊!” 齐老爷气得眼睛都快绿了,“今儿要是不把年相安抚下来,完蛋的岂止是女儿,连咱们整个魏国公府都要遭殃!三皇子虽然说了不管不管,可他回去能不跟宫里提起这事儿?要是咱们自家解决了也便罢了,要是年相当真计较起来,到时候一张圣旨叫你把女儿送到尼姑庵里去,你又能怎地?” 更有一句最最要紧的他是没说出口,年相是当今圣上最看重的左右手,万一皇上为了安抚他而削了自家的爵那才是最要命的。 第58章 齐老爷这头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年家那头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前头还放着满室宾朋呢,年相是不得不继续淡定待客做他的寿星的,年二爷和二太太却早已经跟着年大太太到了里头。 才一到了无人处年二太太就忍不住委屈地哭了,年大太太心里也急,虽说不是她的儿子,可那也是从小就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亲侄子,当初还不一样是她一口口米汤喂过、又没心没肺尿了她一裙子的小讨债鬼么! 再说这桩婚事要是真这么叫那姓阮的娼妇给骗了去,在外头丢的还不是她男人年相爷的脸? 因此只好这么劝她妯娌,“快别哭了,叫下人们看见不成体统!还好祖宗保佑,叫咱们识穿得早,满屋子都是人证,我就不相信那魏国公还敢赖着不肯退婚不成,还有没有王法了!你呀一辈子就吃亏在老实,当初就跟你说了那一位魏国公夫人的风评很不好,你偏不信,如今着了她的道儿可是没话说了?” 年二太太垂着头抹着眼泪不吭声,年二爷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懂什么,全是她没见识闹的!如今还指望大嫂子给咱们做主,早早把这桩糟心的亲事给了结了。” 三个人一路商议着到了齐老爷待着的客房,只见房门打开着,可见齐家人也已经预备好跟他们谈判了。 齐老爷见了他们脸上还是讪讪的,站在那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想让他们坐吧,想想这是人家家里,你充什么主人呢? 不说话吧,又觉得尴尬得紧。 阮夫人这会儿已经不哭了,只颓然在角落里坐着,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门口。 年家人哪里理她,压根看也不去看她一眼。 年大太太作为家里的当家人,在自己的地方、又是这么紧要的大事,也顾不上避嫌了,直接面对面亲自向齐老爷道:“既然这里头闹了这样大的误会,你我两家这门亲事,只好就此作罢,不知国公爷意下如何?” 用“误会”二字,已经算是很给齐家留脸了,总比直说骗婚来得好听,毕竟彼此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将来还要在京城混日子呢。 齐老爷正要顺着这送上来的台阶往下走,一直呆若木鸡的阮夫人却忽然活了。 霍然起身越过齐老爷身前向年大太太大声道:“白纸黑字的婚书摆着,到底哪一点误会了?从头到尾我跟你们二太太说的都是我妈颂雅,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竟荒唐的以为我们嫁的是老三?要中意老三,颂雅的庚帖送过来,你们家怎么又收了呢!” 一番话说得年大太太喉头一哽,倒不是真被阮夫人的装腔作势给问住了,而是着实真没想到已经真相大白了这女人还能蹦跶,天知道她这脸皮是用什么做的。 年二太太一看她大嫂没了话,深怕她说不过阮夫人,到最后还要叫自己的儿子委曲求全娶那已经被退过一次婚的破鞋,立刻便急红了脸,冲上去便用力摇晃阮夫人的肩膀。 “太太,话可不能这么说!当初是你带着你们三小姐上的门,还左一句我们家女孩儿如何如何,有一句我那女儿怎么怎么,没两天就把庚帖送上了门,这不明摆着叫人误以为庚帖上写的小姐就是三小姐吗?再说几位小姐的闺名本就相似,你分明有意拿这个来混咱们,如今怎么还说得出这样昧良心的话!” 阮夫人被她揉搓得满眼直冒金星,忙用力一把将她推开,睁大了眼睛跟从来没见过她似的盯着她瞧,“二太太,你这话说得好笑不好笑?谁家没个三男两女,谁家女孩儿们的名字没个一样的按字排辈?可谁家说儿媳妇儿的时候能弄错了?” 那是因为没有谁家会预备嫁一个女儿,却带着另一个女儿上门去献宝去混淆视听! 年大太太在一旁听得怒火中烧,一把拉住挺了挺胸还要说话的二太太,她这妯娌本来就不大出门也不大会说话,要论机锋诡辩,她又怎么说得过去当了十几年家见过世间百样人的阮夫人? 更何况这妇人连原配的嫁妆都敢侵吞,也怪自己当初怕麻烦没再坚持坚持,否则这糊涂亲事也成不了。 因此便把脸一冷面向齐老爷道:“国公爷的意思,是你们家那一位大小姐,是无论如何都要赖着咱们家咯?” 齐老爷见阮夫人这番把黑说成白的说辞已经恨得就差没扑上去亲手掐死她了,再被年大太太这么一质问,忙冲过去劈头盖脸又给了阮夫人两个耳光。 “没见识的黑了心肠的蠢妇!你女儿就快被你亲手逼死了,你还在这儿给我丢人!” 说完又大声叫人,跟着同来的两个仆妇忙从外头小跑着进来。 “给我把这蠢妇的嘴堵上拖出去,回了家再做计较!” 阮夫人自己是不肯的,奈何她这个当家太太纵然再有威严,那也得建立在男人给她这个威严的基础上,如今男人都开口作践她了,下人们还能说什么,只得二话不说撸袖子上阵,将她半拖半拽地往外带了出去。 这里齐老爷方豁出去老脸对年家的三位又是鞠躬又是赔不是。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这事儿太太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们家绝没有二话,还望太太看在两家这些年的交情上莫将此事宣扬出去,那蠢妇该死,哪怕她立时就死了也没人可惜。可可怜我们家大丫头,生生叫她母亲给毁了呀!” 说着说着不由老泪纵横起来,这一番可怜天下父母心的慈父模样任谁看了都会有三两分动容。 毕竟这魏国公一向会做人爱交际,在外头的风评还是极好的。 因此年大太太倒是当真信了他的话,只当他一门心思可怜女儿,想想好好一个家就这么叫个坏了心肠的蠢妇给毁了,如何叫人不恨? 因此也没再纠缠什么便命人出来送客,谁知道齐老爷这里才匆匆忙忙赶到自家马车面前,却只看见几个下人都慌慌张张四下张望的样子。 当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掀开帘子一看果然车里头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 当即便厉声质问:“太太呢!” 一个胆子大一点儿的仆妇瑟缩着肩膀上来了半步,“回,回老爷的话,太太一路死命扭打,引得四下好些人围上来问个究竟,奴婢们怕事情越闹越不好看,只好略松了松手,谁知她就趁机跑了。求老爷明鉴,她到底是主子,奴婢们也实在不敢十分难为她啊!” 齐老爷一听这话还不气得七窍生烟么,当即有车也不坐了,直接骑上马就冲回家中,谁知竟也未见阮夫人的踪影。 那么阮夫人不曾家去,她是上哪儿去了呢? 其实也并不难猜,是谁害得她落得今儿的下场,她自然就找谁算账去了。 这一回简直就像一头愤怒的,不,是发疯的母狮一般冲进了齐慕安的家门。 说来也巧,齐慕安和简云琛正好在厅上陪客呢,还不就正给她捉了个正着吗? 当即也顾不得自己一路跑得钗环松散一脸狼狈了,走上去朝着齐慕安的脸就是唰地一记大耳刮子。 这正要抬起手来再来第二下呢,已经下不去手了,倒不是她想起来自己好歹也算别人名义上的妈呢,而是一阵阵刀割般的剧痛痛得她连尖叫都叫不出声来,立时便无力地歪在了桌子上。 一头冷汗地抬起头,只见简云琛以两只手指漫不经心地夹着她的手腕,迎向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 倒是齐慕安淡定,挨了一巴掌脸上也没有一丝惊讶或者生气的表情,反而关切地搂了搂简云琛肩膀,并搭上他的手臂轻轻揉按,好像在叫他放松一样。 “我没事,你别动气,又不是不知道太太的性子,从前你倒看得开,怎么今儿倒较真了。” 简云琛虽然倔,但他这种一根筋性情的人就是这样,既认定了一个人,便相信他,维护他,无论怎样都会听他的话。 因此便缓缓收回了力道放开了阮夫人的手,可却只当没她这个人似的看也没再看她一眼,同时又拍落了齐慕安的狼爪淡道:“她要动你,我便废了她。” 这虽然不是什么动听的情话,可也够齐慕安美上好一阵儿了。 看来有一个武力值爆表的老婆可真不是一件坏事啊,外能打流氓,内能揍泼妇,自己这颗噗通噗通的小心脏感觉好有安全感哟! 要不是现在正有正事要办,他还真恨不得一把抱起这个有点呆有点二的美人老婆回房里去大战个三百回合。 果然坐在对面一直没开过口的客人总算开口了,“都说魏国公夫人是个厉害的人物,今儿一见果然厉害,堂堂魏国公府的长子嫡孙,皇家御封郡主的亲儿子,当着外人的面儿就这么说打就打了。” 阮夫人抚着发痛的手腕正没处撒气呢,刚要破口大骂这是哪一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在这儿管她家的闲事,可定睛一看那人,顿时便悔得恨不得找条地缝自己先钻进去。 原来这客人可不是普通人,而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蔡嬷嬷! 一见是她,阮夫人哪里还敢撒野,满心的怒火早已被吓到九霄云外去了,忙拢了拢鬓边的头发陪着笑脸小心翼翼道:“原来是嬷嬷来了,我竟不曾瞧见,怠慢了您老,该打,该打!” 蔡嬷嬷脸上带着明显的鄙夷,“该打?怎么老奴看着夫人并不是打的自己呢?” 阮夫人脸上讪讪的,忽然转念一想这蔡嬷嬷是皇后身边最得力的人,要是皇后肯为颂雅的婚事说上哪怕一句话,年家难道还敢说半个不字? 因此便不要命地拉扯起她来。 “嬷嬷可别听这臭小子胡说,我就是信了他的话才着了他的道儿,害得我的颂雅……嬷嬷,嬷嬷,求你回去跟娘娘好好说说,给我们母女做主啊!” 蔡嬷嬷哪里知道他们这里头的公案,她今儿来本来是因为早两天齐慕安托人送了一支极罕见的龙王参进宫孝敬皇后,并带了信说简云琛有了孕之后一切都好,就是极度挂念姨母,每每想起年幼丧母姨母对自己多有关怀,便忍不住无限唏嘘。 皇后被她自己一真一假两个儿子弄得一个脑袋十个大,因此最近无暇他顾,看了齐慕安的信便想起了简云琛这个外甥来,想起前一阵的嫁妆事件,如今小夫夫还莫名其妙地搬出了魏国公府,恐怕其中受了委屈,忙命蔡嬷嬷出宫来看看,回去好好给她说说。 因此蔡嬷嬷会在今天出宫,会在今天遇上发了疯的阮夫人,其实都在齐慕安的预料和安排之中。 蔡嬷嬷毕竟是宫里有体面的老宫女,哪里肯跟阮夫人这般拉扯,当即便有两名随行的太监上来将阮夫人架开,这里齐慕安也忙站起身来连连致歉。 “嬷嬷一番好意来探咱们,倒叫嬷嬷受惊了,实在是咱们不该。今儿恐怕不能多说了,我还得先把我们太太送回去。” 蔡嬷嬷理解地点了点头,看他的眼神里不由多了那么点儿同情。 “罢了,老奴这就回宫去了。” 说完又拍了拍简云琛的肩关切道:“方才那般意气用事,可不许再这么着了。你是双身子的人,可要好生保养胎气才是。若是叫娘娘看了你如今这气色,可不得心疼死。” 简云琛微笑着点了点头,知道齐慕安走不开,便亲自陪着蔡嬷嬷将她送出了门。 齐慕安见观众都散了场,方笑呵呵地给自己剥了颗松子丢进嘴里。 “母亲这是怎么了,按理说女儿跟儿子都得了门好亲家应当高兴才是,你怎么反倒这般模样?莫非得了失心疯不成?” 阮夫人气得胸口不断起伏,好半天方能说出话来,“你这个杀千刀的!你分明答应过不将那件事说出去,怎么还到年家去闹!” 齐慕安给了她一个看白痴的眼神,“我骗你的,很难懂吗?” “你!” 阮夫人恨得又要做恶虎扑食状扑将上去,奈何方才齐慕安是有意挨她一巴掌给蔡嬷嬷看的,这一回哪儿还有这么好的运气,早有两个身材高大的护院上来一左一右将她钳住不让她动弹。 第59章 说起来齐慕安此人也妙,他搬家之前什么也没操心,独独在用人这上头动了脑筋,一是管事婆子不能用阮夫人的人而煞费苦心寻回了吴妈妈,二就是亲自出马挑选了八名颇有武艺功底的彪形大汉回来当护院,这怕死的程度曾叫简云琛好好地嘲笑了一番。 “你这是信不过我能保护好你么?” 美人灯下轻挑眉峰的样子比平日里更增添了几分风情。 齐慕安色心大起之下还是克制地舔舔嘴唇,“哪里哪里,人家怕你太累嘛!” 为了不落人口实他还真的亲自护(YA)送(SONG)阮夫人回了魏国公府,当然捆是不敢捆她的,自己怎么说也是晚辈,不过阮夫人先前吃了那几个护院的亏,这会儿四个人一左一右跟着马车走呢,难道她还敢跳车不成? 这时齐老爷正在家里发火呢,派人四下里都寻过了,包括阮夫人同在京城的三妹和几位平时要好的小姐妹在内,谁也没见过她,就在这时候外头有人来报,说大爷陪着夫人回来了。 面对齐老爷像要杀人的眼神阮夫人目光闪烁着不敢抬头,齐慕安那是什么要命提什么,“爹!您在家正好!娘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当着宫里出来的蔡嬷嬷的面儿拉着儿子又扭又打还胡言乱语地把个蔡嬷嬷给气得跑了,那边还不知如何了局呢!儿子又不敢让她就这么蓬头垢面地走到街上去,只好先送回来,这会儿就赶到宫门口去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给蔡嬷嬷陪个不是吧!” 齐老爷一听蔡嬷嬷不由气得倒仰,完了,这一回不用年家人开口,这桩丑事是直接捅到皇后面前去了! 忙拖着齐慕安父子两个进了内堂,“她都跟人家满嘴胡唚了什么?” 齐慕安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说什么大妹妹这回嫁不出去了,老二也娶不上媳妇儿了,又说我郡主娘死了还要作怪,不叫人过安生日子,有意留下我这个孽种来害她云云,莫非还是为了嫁妆的事?” 齐老爷一听还拉扯上了过世多年的亡妻,不由朝地上恨恨地啐了一口,“没羞没臊的老娘们儿!不怪你还不知道,原来你大妹妹亲事不是人年家愿意的,是她骗来的!如今你一展屏风送过去露了马脚,人家不依了!” 齐慕安这下子可是一脸的焦急,“那可如何是好?爹,给大妹妹添妆是我当着您老人家的面儿答应了的,我特特选了份值钱的好东西送去当寿礼,也是想叫大妹妹未来的婆家看看咱们魏国公府的体面,将来知道爱她重她的意思,实在没想到这……” 齐老爷不耐烦地闭了闭眼,“罢了罢了,如此荒唐的事儿别说你没想到,你爹我活了五十年,也是闻所未闻。本来打量牺牲你大妹妹一人先把年家给哄住了,这事儿还算能够收拾,可她就这么猪油蒙了心竟当着蔡嬷嬷混闹,自己找死这要怪谁?” 齐慕安脸上一副忧国忧民的神情,心里早就爽翻天了。 这一回他就是受了上次嫁妆事件的教训,深知齐老爷为了保住面子,别说阮夫人骗了一门亲,就是她杀了几个人他也会先帮她遮掩下来。 因此才会煞费心思引来了蔡嬷嬷,为的就是不给齐老爷瞒天过海的机会。 当然,也是推波助澜催他老人家一把。 果然到了这种与自身利益息息相关的节骨眼儿上,齐老爷已经开始想着如何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甩开阮夫人这个丢人的包袱,他还是世代尊贵、斯文儒雅、与人为善的魏国公,要是还糊里糊涂不知轻重跟她绑在一处,那这魏国公府的百年基业岂不要毁在自己手里? 因恐夜长梦多,便忙不耐烦地打发齐慕安道:“你先回去吧,今儿这事儿别跟你舅父还有岳父家里提起,要是有人问,你就说不在家里住着什么都不知道就完了!” 齐慕安忙乖乖点头,这回可真心了,他本来就恨不得能撇多清就撇多清呢! 这边算是交代完了,又转到他三弟屋里看了他一回,这小伙儿自从当了子弟兵,那是俊朗依旧又比从前英气勃发了许多,一看就精神。 齐慕和本来想留他吃晚饭,不过齐慕安想着出来的时候没跟简云琛说不家去吃饭,唯恐他干等着饿坏了,便还是辞了依依不舍的幼弟匆匆往家赶。 到家时天已经全黑了,简云琛果然还没有吃饭,饭菜都用细瓷碟子反扣着在桌上保温,丫头们一见他回来了便忙着摆饭,简云琛也放下了手里兵书。 “听说你最近在给营里的弟兄们讲兵法?” 齐慕安凑到他跟前儿喝了一口他喝剩下一半的枫露茶。 简云琛点点头,“徐清他们几个论武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尤其是徐清,单打独斗我也打不过他。但临阵对敌也不能一味蛮干,若能懂些兵法,知道揣摩敌方的心思,岂不更多了几分胜算?” 齐慕安赞同地点点头,见他脸上有些倦意,便顺手将手搭在他肩上按摩了起来。 “你最近身体还没好利索,讲书虽然不用动刀动枪,可毕竟费心费力,我看要不就去跟太子说了,把这官给辞了吧,等孩子出生你身子也调理好了再做打算不迟。” 简云琛闭着眼享受着男人力道敲到好处的按摩不做声,好一会儿方不大情愿道:“你知道我不爱在家闲着。” 齐慕安忙道:“你哪里闲着,这不是每天揣着这小肉球累得要命么?等小家伙出了世,你便是要出去领兵打仗我也不管你,如何?” 简云琛仍没有立马就答应,“再看看吧,太子出门未归,等他回来咱们再商议。对了,方才皇后娘娘宫里出来了个小太监,要我明儿进宫去,你可有什么话要嘱咐我?” 说实话他真不得不服了这个呆霸王了,他以前的呆性儿真不是装的? 怎么如今能精明成这样? 蔡嬷嬷今儿出宫来叫他算着了,阮氏会打上门也叫他算着了,皇后娘娘听了蔡嬷嬷的汇报会在一两天内就下旨召他进宫,也被他算到了。 既然全在他的预料之中,那他想必有他的道理。 齐慕安故弄玄虚地嘿嘿一笑,见丫鬟们都隔着帘子在忙活呢,便压低了喉咙顺势把他搂得更紧道:“你先给我说说,宗室里还有没有出身地位不低,但死过丈夫年纪又不轻了的宗室女?” 简云琛的注意力全到了这个刁钻的问题上,哪里防备有个色狼已经悄悄把手探进他的衣裳里又揉又摸吃尽了豆腐。 只不过觉着怪痒的便轻推了他一把。 “有倒是有好几个,所谓人有旦夕祸福,人能保证恩爱夫妻就能到老白头呢?不知你问这个做什么?” 齐慕安猥琐地摸了摸老婆饱满的小肚子,心说这小子长得可真好,自己每天连哄带骗强迫简云琛塞下去的那些好吃好喝的全都长到他身上去了,看把他老婆给瘦的! 看你不出来你老爸我不好好收拾你一顿! 想想不由噗哧笑出声来,见简云琛惊愕地看着他,才想起他方才的问题,忙安抚道:“这个你先别管,你只挑一个背景最硬人最厉害的,最好年纪别太大,明儿见了皇后娘娘,你就想法设法多提提她。” 简云琛被他这没头没脑地要求弄得满头的雾水,不过这段日子以来渐渐滋生于心间的无条件的信任还是让他轻轻点了点头。 这时红芍进来请他们出去用饭了,齐慕安一看满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不由乐了,“吴妈妈可真是救星呐!还记得咱们刚搬过来那几天的吃的都是些什么不?我到现在还记得扫雪快要哭的苦脸,说给咱们预备的饭菜比那边府里三等丫鬟们吃的还不如。” 简云琛哈哈一笑,“怎么不记得?夏妈妈跟走了的曹妈妈是一气的。不过她是个聪明人,懂得见风使舵,一见曹妈妈被撵了,立马就给咱们的伙食翻了新花样,今儿你继母来闹了一场更妙,你看,晚上这一顿更丰富了。” 齐慕安鄙夷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又不是花她的钱,爷自己的钱她凭什么舍不得花在爷身上?就是看她还算老实,要是跟曹妈妈一样早就也两棒子打出门去了!” 说着便夹了一筷子西湖醋鱼放到简云琛的碗里。 他穿来之前是江浙人士,因此比较爱吃杭帮菜和上海菜,而简云琛怎么说呢,多年在各种苦寒恶劣的坏境下行兵打战,他只要有口热的熟的,都不挑。 看样子还是挺随他的口味的。 因此齐慕安虽然不曾退了夏婆子,还是从外头请来了一位苏州厨子,想想好不容易自己当家了,这衣食住行吃饭可是头一件大事,当然得吃得舒服才行。 第二天一早简云琛便进了宫,而齐慕安则哪儿也没去,乖乖留在家里等老婆。 皇后到底心疼外甥,多日不见哪里舍得才进来就放他出去,中午又留了饭,直到下午才放人,更赏了满满一车的东西,有给他补身的,也有给为出世的小娃娃的。 齐慕安一见他回来立刻便急匆匆地拉着他回了房,惹得小丫鬟们悄悄说笑,大爷和大少君的感情真好,这青天白日的,也这么耐不住。 “如何如何,昨儿托你说的话可说了?” 齐慕安是个烧虾子等不得红的性子,把房门一关就忍不住问他。 简云琛自顾自换了件轻便衣裳,“说了。可巧娘娘叫我品茶,说是嘉和郡主的茶园里出来的新茶,特特孝敬她的。我一想起这嘉和郡主,不就正合了你的意思么?算起来她也是当今圣上的一位表妹,不过所谓一表三千里,她跟皇家的关系可是远远不能同你母亲相比的,她家那一脉本也弱些。几年前她丈夫病死了,这几年一直孀居,听说为人很精明,无儿无女的,闲了就进宫给娘娘请安去,娘娘倒颇乐意照顾她。” 齐慕安听了不由眼前一亮,“那你可可劲儿地说她了?” 简云琛眼角一抽,“你当我是长舌妇啊?人家说什么也是一位郡主,又是长辈,我可怎么议论呢?不过你既托了我,我少不得多跟皇后娘娘提了她几句。” “嘿嘿,那就行,那就行!” 齐慕安心满意足地直乐呵,又笑眯眯地对他老婆道:“你别急,我这关子可卖不长久,不出几天就会见分晓。” 说完便不再提这个,而是兴冲冲地拉着简云琛去拆皇后送的礼物了。 他这里优哉游哉,他老爹齐老爷可就苦恼多了。 昨儿一个人在书房里枯坐了一夜,绞尽脑汁写了一本罪己兼休妻折子天不亮就送入了宫,可惴惴不安地等了好几天也不得回音。 阮夫人被软禁在自己的屋子里日日啼哭,颂雅和齐慕和悄悄给看守的妈妈塞了些银子,进去见了她一面,母子三人也唯有对坐抹泪,阮夫人旁的不说,只拼命咒骂齐慕安,要一双子女想办法给自己解围之余更要想法子治死那没廉耻的小杂种。 齐慕和为了他母亲一连求见了齐老爷好几次,可都被打了回来,三四天下来也没能见着他爹的面儿。 颂雅和颂娴两个商议来商议去没有好办法,只好派人送信给进了宫的颂贞,叫她回来劝劝父亲,打量如今她的身份不一样了,或许齐老爷会听她求情。 可颂贞好不容易离了这个家哪里还肯回来,尤其是在对阮夫人的所作所为心知肚明的情况下,心想大哥哥好不容易把自己给从这滩浑水里摘了出来,自己要是再跳进去,那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不说,也辜负了大哥哥的一番苦心。 因此便推说公主这里准不了假,不得出去。 齐老爷因为在年府丢了大人,不得不在家装病哪儿也不去,就在他心下忐忑揣摩圣意时,宫里却来了圣旨。 他只道皇上会允了他休妻的请求,从此一了百了也就罢了,没想到竟然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 圣旨大意为阮氏目无王法任性妄为,夺去一品诰命不说,更降为侧室。再者皇上体恤魏国公无端受害,愿将宗室女嘉和郡主下嫁与他为妻,望魏国公好自为之,不要辜负了天子的一番盛情好意。 第60章 齐慕安听见这个消息简直在被窝里都要笑醒了,简云琛这时候也明白了当时他要自己跟皇后提一位出身高贵又中年丧夫的郡主的涵义。 原来是给自己找新妈呢! 确实按照魏国公的年纪地位,年纪轻轻的高门贵女不可能给他做填房,但他两任老婆一个是官二代一个是富二代,这第三任要是太不起眼吧,那完全起不到弹压阮夫人的作用。 阮夫人就算成了侧室,那也是有二子一女傍身、有十几年管家理事根基的侧室,这新一任国公夫人要是没个两把刷子,那去了也是个当花瓶的命。 不过想想就这么算计了嘉禾郡主,简云琛心里总有些不大安乐。 “你说郡主要是嫁得不如意,岂不全是咱们的罪过?” 齐慕安翘着二郎腿一副无赖痞子的嘴脸,“你当郡主傻呀?她一个寡妇失业的女人家,又没儿没女,那么费心费力奉承娘娘,难道不想找个可靠的人家再嫁好安享晚年?再说皇后娘娘是你的姨母,她的为人你比我知道,郡主得她的欢心,她做主之前自然要问她遂不遂意,若郡主不从,她可会强她?” 一番话说得简云琛不由深思了起来,论理说现在这个世道,一个孤身女人的日子确实不好过,更何况嘉禾郡主夫家没落,娘家一脉也早在她父亲那一代就一蹶不振,要不也不会一开始就给她配了个没落的夫家不是。 如今两边都没法依靠,那最好的指望确实就是皇后能给她做主。 不过说来说去也都是齐慕安的说辞,说到底这厮到底自私。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皇后不会答应你爹休妻,而会让她做小?” 齐慕安不置可否地动了动唇角,这个他确实算计过,不过并没有十分的把握。 说到阮夫人,皇后对她是极不喜欢的,而对付不喜欢的人,那让她慢慢受辱受罪当然比一刀抹了她的脖子要狠。 其实他是在用自己的思维在揣摩皇后的心思,因此并不能十拿九稳,不过就算皇家同意魏国公休妻,对他来说也没坏处,只不过没有现在那么过瘾罢了。 当然,皇后的这一决定绝对是他打心底里最最希望的,因为如此一来齐慕文从此便再也没有与他竞争爵位的能力了。 亲娘从夫人变成了姨娘,他也从嫡子变成了庶子,他齐慕安从此将不再只是魏国公府的嫡长子,而是唯一的嫡子。 当然也不排除嘉禾郡主年近四十还会再生育的可能,不过那孩子也太小了,倚仗他这个大哥多多照顾还差不多,哪里能构成什么威胁。 这一点他并没有在简云琛面前提,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愿意过多在简云琛面前显露其实还有一个略阴暗会算计的自己存在着。 果然嘉和郡主真是个聪明人,过门第二天给家里几个孩子们的见面礼,只有齐慕安的是独一份,并且对齐慕安的态度也尤其不同。 其实齐慕安理解她的想法,她嫁入齐府之后唯一所依仗的便是自己郡主这个身份,因此敬重过世的福和、看重福和唯一的儿子,便是爱护、看重她自己的郡主身份,这样别人才会更敬她重她。 再者她虽然比阮夫人大上个六七岁,但毕竟也是一辈子养尊处优保养得宜过来的,姿容仪态上并不差,而行起事来也只有更大气更豁达,哪怕她并没有阮夫人有钱,可她没有子女需要操心啊,多拿一点出来先装点门面和笼络人心又有何难? 再者这嘉和郡主本身有些田产陪嫁,皇后也额外又赏了她不少财帛土地,人们背后议论起来都忍不住笑话齐老爷艳福不浅财星高照,娶了三次老婆都如花似玉不说,每一次还都能发一笔小财。 撇开外头的闲言碎语,齐老爷对他这个样貌、门第和性情都算不错的第三任老婆倒也是欢喜满意的。 说实话经历了早一向的混乱,现在他心里唯一指望的就是迅速让一家人的生活回归正轨,能过点儿跟从前一样像模像样的体面日子。 也不知皇后是有心让阮夫人没好日子过呢,还是当真对嘉和郡主不薄,除了她自己身边的几个大丫鬟和几房陪房,还另外赏了两名年轻宫女一个有资历的老宫女给她傍身。 而从前伺候阮夫人的一干大丫鬟和妈妈们,除了阮家带过来的陪房几人被派到阮夫人的屋里,不,以后该称呼她阮姨娘了,其余齐家的家生子还是留在上房里继续给嘉和使用。 这些高门大户里的奴婢们有哪一个不是一双势利眼、一颗富贵心的人精? 一见阮夫人大势已去,这新主子有皇后撑腰地位既稳又人不难伺候,还不上赶着巴结去嘛! 谁要再在这上头跟新主子为难,那可真是嫌命长了。 嘉和郡主这里被人捧得每天热热闹闹的,那阮氏的日子却不大好过了。 首先新夫人入门的第一天就几乎要了她的命,倒不是人家为难她,而是她自己脸上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儿。 为了件什么事儿呢? 原来新夫人过门,按道理家里如果已经有了旁人的,是要过来给新夫人磕头敬茶以示服管束的。 陈姨娘和周姨娘是没什么,她们本来就是小老婆进的门,给新夫人磕头和给阮夫人磕头对她们来说有什么区别? 偏这阮氏心里委屈,自己当初可是八抬大轿抬进来的正房太太,如今竟要给人磕头服软,又当着那么多自己亲手TIAO教出来的下人,还有一众子女,叫她怎么抹得下这个面子。 而跟新夫人见面这一天齐慕安跟简云琛也早早到了,嘉和郡主笑眯眯地看着齐慕安规规矩矩地磕过头改过口,并笑言当初福和郡主比她年长好几岁,且自幼在宫里,亲近的机会不多。 轮到简云琛的时候她并没有让他下跪,早早地就命身边的卞妈妈把人搀住,也是一样的和颜悦色,“孝道不在这上头,你人到了心意便到了,如今且好生保养身子吧。” 跟着齐慕文、慕和、颂雅、颂娴几个过来见礼时她也是笑嘻嘻的,或是打个招呼,或有嘱咐几句的,总之除了见面礼给得薄厚稍有不同外,面子上对子女们的态度都是一样的。 这也正合了齐老爷兴旺大族的意思,因此忍不住连连望着她露出笑脸。 他这一大把年纪了还能小登科一把当然乐呵,可苦了阮氏,满肚子嫉妒、委屈没地方撒去,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子女,包括最小的儿子也叫奶妈子搀着过来管别人叫母亲,给别人磕头,心里那个气不打一处来! 再看齐慕安那小人得志的笑脸就更不消细说了。 不过此时距离上次年府大闹又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她便是心里再恨,倒也不会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对着齐慕安又掐又咬就是了。 少主子们一一完成了见面礼,便是姨娘们上了。 颂雅和齐慕文不约而同担忧地看向他们的亲娘,其实从接到圣旨到现在,府里天天在筹备婚礼,他们心里也在一天天慢慢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如今木已成舟,两个人就是不情愿也没别的想头了,只是担心阮氏再出幺蛾子最后还是弄得自己不好过罢了,要知道正是因为大婚将近,齐老爷心情略好了些才肯解了她的禁足令的。 陈姨娘和周姨娘一同上去磕了头,嘉和郡主也和和气气地给了赏,跟着便该轮着阮氏了,可她还是阴着脸在人群里站着不动。 齐老爷的脸色眼看着就要晴转多云了! 这时候齐慕文只好硬着头皮出来打哈哈,“既然家里的人都见过了,咱们就早些散了吧,父亲母亲昨儿忙了一整天,恐怕也烦了咱们这么多人了。” 颂雅也跟着在后头附和着打哈哈,齐老爷既不赞成也不反对,看来是把决定权交给新夫人的意思。 嘉和郡主果然是贵女出生,这点儿气度还是有的,心说小老婆就是小老婆,身份早就定了,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当着众人的面儿非要去要你的强呢? 反而落得个不贤德的恶名。 这魏国公府繁华热闹,魏国公也还正在壮年,人也不坏,她是有心要把日子给过得红红火火,再也不要回到从前那般孤单冷清的时候去了。 因此不过是一个半个偏房,她还真犯不着去与她为难。 便也假作不明就里地点头应允,又嘱咐齐慕安好好照顾简云琛,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回家里来要。 齐慕安忙站起来连连答应,心里不由暗暗赞叹,齐老爷也不知那一辈修来的福气,这一位新夫人果然是个明白大度之人,恐怕也有些手段,就齐老爷这种脑子里压根没几道沟壑的,怕是不用多久就会被她收服。 对于一个人口众多的大家庭来说,有一位精明能干又手段圆滑的女主人,那可是比什么都重要的。 因此阮氏昨儿夜里翻来覆去了一整晚,今天又自己在心里来来回回过不去了一个早上,结果被人家轻飘飘一句“辛苦大伙儿,都散了吧”就全给打发了,心里不但不曾放轻松,反而愈发跟憋着口气出不来似的难受,回到屋里便摔盘子摔碗噼里啪啦的泄愤。 要说她当初能把齐慕安给养歪而不落人话柄,怎么说也是有点城府的人物,可惜如今掉毛的凤凰不如鸡,被人打狗入穷巷,心里越慌行事起来也就越来越没得章法。 倒是嘉和郡主看得开,等众人都散去了方将最后一个预备赏给阮氏的荷包取出交给她身边的大丫鬟喜儿,并轻描淡写道:“二爷的姨娘今儿好像不曾露面,回头你叫人把表礼给她送去,到底给老爷养育了三个好儿女,别亏了人家。对阮氏说话尊重些,她毕竟与别人不同。” 这话自然是当着齐老爷的面儿说的,说得齐老爷心里那是如沐春风舒坦无比。 看看人家!什么叫风范!什么叫心胸! 看来好日子是真要到了,因此越发对这新夫人敬重不已,并早早将家中各项都交到了她的手里。 话说如今时令已经入夏,当初与颂雅订过亲的徐家已经说下了一房家世人品俱不错的儿媳妇儿,而年家公子也因祸得福,得了皇后娘娘做主,也得了一门难得的好亲事。 两家都欢欢喜喜的,尤其衬托得齐家大小姐齐颂雅这边孤清可怜的要命。 嘉和郡主见状便从中周旋为她说了一门亲事,对方是太医院院判孙大人的小儿子,只比颂雅大一岁,据说人品和学识都是好的。 齐老爷对这门亲事很为满意,虽然那孩子自己身上毫无功名,而他爹也不过是个五品医官,论理说怎么也配不上他一等魏国公的长女,可颂雅毕竟被退过两回亲,她亲娘又是那么个狼藉的声明,如今说起来要不是亏得嘉和从中周旋,恐怕人家还看不上颂雅呢。 便是颂雅自己,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还是愿意的。 自己今年都十七了,再不说人家,往下头与她年龄相近的名门公子哪里还有没成家的?自己的事自己知道,难道真要熬成个老姑娘去给人做填房? 或者在家待得久了渐渐成为笑柄,被她那没几分父女情的狠心爹送到庵堂里当姑子去? 左思右想,反而对嘉和这个后母多有感激,还特特亲手绣了个精致鲜活的荷包相赠。 嘉和自己没孩子,对齐家的几个孩子都是和和气气的,得了颂雅的东西也十分喜欢,便逢人就夸大女儿如何如何乖巧,如何如何贤惠,阮氏窝在一边听得满心怒火,自己辛辛苦苦栽培出来的好孩子,如今倒是替他人做嫁衣裳,竟变成她的女儿了! 因此便悄悄派人把颂雅叫到自己屋里来唠叨。 “孙家是个什么东西?他们家往上三代都是山里不识字的泥腿子,好不容易供出了个读书的儿子,也苦熬了二十多年才混了个五品官儿!听说那孙大人的老婆就是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村妇!我儿自幼娇养,怎么能到那样的人家去最苦,给那样的蠢妇当儿媳妇儿! 第61章 颂雅听了这话急得几乎要放开大小姐的矜持亲自动手上来捂住她的嘴。 “母亲快别说了这些有的没的了!孙夫人再无知,到底也到了京城一二十年了,想必不至于太离了格儿。再说了,咱们家的家世在这儿镇着,只要女儿循规蹈矩不去招惹她,她如何能随随便便难为女儿?你实在太多虑了,这原是郡主的好意。” 要说前头几句话还算有点儿说服力,可最后一句郡主的好意却算是拂到阮氏的逆鳞了,只见她立刻便不乐意地竖起了一双丹凤眼,“怎么,她才来几天,就把你们一个两个全都收服了?你是我生的,我在这屋里原就扎她的眼,她能真心为你好?我告诉你吧,她这是诚心糟蹋你,要你遭别人的笑话!” 难道我先前被你害得叫别人笑话的还不够?如今好容易正正经经等着嫁人了,谁会来笑话这个? 颂雅心里不满地腹诽,可嘴里是万万不敢再辩的,只好垂下头不再吭声。 阮氏见说不动女儿,齐老爷又压根不许她往他屋里去,便想起了另一个素来听话的女儿颂娴来。 因此便叫小丫头去她屋里请她,那丫头一向会说话,就算帮不上什么大忙,能陪自己说说笑笑解解烦闷也是好的。 谁知小丫头不一会儿就一个人跑了回来,问她二小姐什么时候来,她气哼哼地,“姨娘快别问了,二小姐身边的碧玉姐姐挡在门口不让进去,说二小姐歇午觉呢,可我分明在窗户底下听见她不知道在跟谁说话,嘻嘻哈哈的,正夸新姨娘赏的衣裳漂亮,是宫里出来的好东西呢!” 一句话说得阮氏几乎没有七窍生烟,当即涨红了脸恨道:“好一个趋炎附势的狗东西!你去,把陈姨娘给我叫来!” 陈姨娘奉承了她一辈子,一向谨慎小心言听计从,她只当她性子里就那样了,可当那小丫头再一次空手而回、告诉她陈姨娘给郡主看着火候炖汤补身不得闲儿的时候,她才算是真明白了,那母女俩确实都是听话的聪明人,只不过是谁得了势,她们才听谁的话罢了。 倒是从前并不大会奉承她的周姨娘偶尔还劝她一两句诸如木已成舟,还是接受自己如今的身份莫要跟郡主为难的好,可她哪里肯听,依旧想着方子鼓动一双儿女与嘉和作对,偏那颂雅和齐慕文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从小管教得过于严厉了,都是性子里有些拿不定主意和怕事的人,之前吃了她这个亲娘的亏,如今哪里还肯听她的。 柳妈妈从前在府里颐指气使换了,如今主子失势,她更加被家里一众妈妈媳妇儿们挤兑得不行,本还想好好劝劝她先夹起尾巴来做人,等老爷的气消了再去哄哄他回心转意也是有可能的,毕竟那郡主来的日子短,年纪还比她大,而老爷本来对她还是有几分喜爱的。 可见她就这么跟着了魔似的终日寻思着如何如何整治郡主和齐慕安,也吓得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了。 而阮氏写回娘家搬救兵的信更是迟迟不得回音,好容易盼到她娘家大嫂来了信,丝毫不提要来人上京为她抱不平的事,反而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如今家里生意不好做,她大哥日日操心积劳成疾等等,说来说去一句话,娘家帮不上你什么,姑奶奶好自为之吧。 阮氏被狠狠打击了几次整个人一下子蔫了,也不爱调脂弄粉地打扮了,常常盯着空荡荡的房门口一坐就是大半天的没一点儿声音,自己想想委屈了便不管不顾地放声大哭随意骂人,传到齐老爷耳朵里自然是更加生气。 想那嘉和进门以来不但没有为难过她,而且还体谅她毕竟曾经是这里的女主人,或许脸上一时拉不下来也是人之常情,因此每每她不上去请安伺候,她也都由着她。 可换来了她一张好脸了吗?没有,倒是惹得下人们整天议论纷纷看主家的笑话呢! 于是愈发对阮氏不喜,甚至教训齐慕文少跟她这个脑子里不清楚、害人害己的女人到一处,凡事多问问郡主的意思。 看着这个从小就最重视的二儿子,齐老爷心里也纠结啊。 本来吧他不是长子,要想把家业都给他已经有些牵强,如今他亲妈又这么不争气,自己要是再硬是拗着股性子为他去上折子,恐怕要舍得天家上人不高兴也未可知。 因此心里难免有些动摇。 不过想想大儿子那时而清楚时而乱七八糟的头脑,他那是更加不放心。 不过最近看嘉和郡主有意无意流露出来的态度,倒是对老大青眼有加,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与老大的生母福和同处宗室的缘故。 不过老大有薛家做靠山,老大媳妇儿虽然不在朝廷了,却还在给太子效力,皇后娘娘又是他的亲姨妈,要是连与皇后娘娘关系热络的嘉和也站住他那边,将来如果将这个家交给他,那他只要不拼命败家,就算天天躺着,有这些人在,他也能把这点祖业支撑下去。 最重要的是,老大习爵名正言顺,不会落人口实。 因此心思便渐渐有些活络了起来。 忽想起当初老大曾提到过老二跟通州的许老三好像背着自己有点儿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时,不由想着所谓一年到头,如今也过去一半了,往年他还常常带着家眷过去避暑呢,如今年纪大了懒得动弹了,算算也有五六年没去了。 何不趁这个当口儿把他派去,要是他能从中找出什么猫腻来,倒还不算是太烂泥扶不上墙。 想这魏国公府虽然早不及他父辈在时那般辉煌繁华,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好歹也有老大一盘家业,总得有个人把它好好地、像样的传下去才行。 主意既定,他便派人把齐慕安叫到跟前来一顿教训,并嘱咐他往通州走一趟,不说盘账不盘账的话,总之府里有人下去走动走动也是好事。 齐慕文一听说此事忙急吼吼地主动要求也要同去。 不过他倒不是怕齐慕安能拆穿他的什么小秘密,毕竟他深知齐慕安自幼不爱读书,尤其演算上不能,只需给他一本做得光鲜齐整、密密麻麻的账本,包管他从鸡叫看到鬼叫都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到时候再叫许老三给他安排点儿吃酒赌牌抱美人的把戏,天天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走时再给他塞点儿银子礼物,上一回他不是抱怨许老三从不给他上贡吗?这一回就吃点亏给他包一份! 到时候就让他两手空空吃得油光满面的回来,而自己却勤勤恳恳辛苦了几天,到时候随便找出几个漏洞带回来告诉他们的爹,许老三最多被骂个粗糙没管好主子的产业,他损失的那点自己给他贴上就是,不会影响什么,而自己却在老爷子面前赚了会办事有头脑的好印象,更把老大给压了下去。 当然,必要的时候就是牺牲许老三,也不能错过这个给自己表功的机会。 最好再找个时机给老大脸上抹点黑,让老爷子知道自己是怎样在带着一个就会吃喝玩乐还拖后腿的哥哥的窘迫情况下还能出色完成任务的。 如今习爵已经是不能指望的了,不如好生表现把老爷子的心更加往自己这里拉偏了,将来把好的有油水的,多分些给他也是好的。 齐慕安听说他要同去并没说什么,倒是简云琛不放心,立即命人把自己的包袱也一道收拾了。 如今他已经怀了有五个多月的身孕,人又高瘦,愈发显得肚腹高隆不堪负担,齐慕安哪里肯答应,忙给红芍使眼色叫她先不忙收拾,一面软言劝他。 “我知道你不放心我,可老二就算再刁钻再看不得我,总不至于想害我的性命吧?到时候我跟他一车坐着,一张桌子吃着,一间屋子住着,就算他有那点儿贼心贼胆,也要能找着机会下手啊?” 简云琛心说你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吧,当初咱们被困在西山,是谁有意没告诉家里,而给阮氏拖拉了时间去把那老桥做了手脚? 当初他们母子形势比人强的时候都能做得出来,如今阮氏倒了,齐慕文几乎失了习爵的资格,焉知他不会狗急跳墙? 因此只管板着脸,“我要去。” 齐慕安被他弄得没了脾气,“这一来一去路上就得好几天,马车颠簸你能吃得消么?” 简云琛无辜地睁大了一双妖孽的美目,“怎么,怀上孩子会怕颠的么?那只要你晚上老实点儿不就行了?” 小样,兽性大发起来床都快给你震塌三四回了,这会儿有脸来跟小爷说马车颠簸? 齐慕安被他堵得老脸一红,几乎都能听见场外观众笑场的声音了! 看来他老婆的毒舌功夫是天天看涨了啊! 简云琛看他还不答应,决定使出杀手锏来,抚着圆滚滚的肚皮幽幽道:“前儿刘定邦路过咱们家进来坐了坐,说最近在家闲得骨头都要发霉了,你说我可不也是如此?等你走了愈发连个下棋的人都没了,不如我找他天天过来陪我下下棋说说话吧!” 刘定邦?那个胆敢摸他老婆大腿被他泼了一锅热汤的小色狼? 哼,他敢! 齐慕安蛮横地一把拖过他老婆的手,“是不是我带你去了以后都不理那姓刘的?” 简云琛心里暗爽,脸上依旧一本正经,并郑重点头道:“那是自然,你听我的,我便听你的。” 于是京城恶少齐大爷在跟他老婆的对战中又一次败下阵来,隔着一层薄薄的珠帘的内堂里,焚香和绿萼有默契地无声击掌并得意的向红芍摊开了掌心,红芍扁着嘴从怀里掏出了半吊钱给她俩分了,心里默默埋怨大爷真是无用,每次都输,她这都输了好几把了,下回可不能再买他赢了! 话说齐慕安在再三确认了马车的舒适度和车夫的靠谱性之后便同着简云琛和齐慕文一道上路了,丫鬟们是不大好跟出门的,于是他只带了六福和两个保镖,而令他颇感意外的是齐慕文竟带了当初在他外书房干活儿的九斤。 齐慕文似乎看出了他的错愕,忙笑嘻嘻道:“大哥如今不在家住着,我看这小子怪机灵的,白看看屋子是可惜了,便跟母亲说了把他调了过来。” 齐慕安点点头表示无所谓,这个九斤当初就给他一种不安分的感觉,估计他自己也不愿意只是在个无主的屋子里看看房子扫扫地吧。 遇上齐慕文这样的惜花人,那还不一拍即合? 说起来齐慕文的口味真是一点变化也没有,从谢白到这个九斤,都是白净纤细看上去有些怯弱、又喜欢拿一双湿漉漉的眼神含情脉脉地看着别人的……娘炮。 哪儿比得上他老婆那么,呃——看着挺了个肚子还迈开长腿不用人搀扶地一把登上马车的简云琛,他想来想去只有一个词,真汉子! 再说许老三那里早就得了消息,两位小爷要到通州来游玩,早在自己居住的一处、也是齐家在通州最大的一间庄子里干干净净地收拾出了两间院子来,预备着等他们到了之后下榻只用。 至于国公府里的变动他也早就听说了,这不需通过齐慕文给他递消息,他本身在府里就有耳目,也是平素里能接触得到一干主子的小管事,当然为了这点灵通即时的消息,他回回上京也都没亏过人家。 横竖通州这块肥肉这样大,他帮着齐慕文吞下了大头,自己赚得也不少,那点儿用来在京城里上下打点的钱,他一直都悄悄从孝敬给齐慕文的钱里头走,不过人情却是他的了。 因此这次他一样为大少爷齐慕安预备了厚礼,并决心好好观察观察他。 若能蒙过他彼此平安无事那是最好,要是真被他查出什么纰漏他也不怕,一向与二爷齐慕文往来的信件和有他盖章的重要字据他都偷偷留着呢,实在躲不过,被罚得最重的也不是他,反正他只是从中跑跑腿儿拿了一点半点打赏的下人而已。 这么说起来他跟齐慕文还真是一对最有默契的好伙伴,有钱大家赚,出了问题也一准儿先拉对方垫背。 第62章 果然这位大爷是个不务正业专在内帷里头做文章的,才安顿下来就急吼吼地打听晚上有些什么戏酒,又挑三拣四说许老三派给他的婢女生得粗糙,看见她三天都吃不下饭云云,一脸急色鬼的样子全然不顾身边还坐着个挺着大肚子的老婆。 而且对许老三精心预备专门呈上来供他查验的账本压根连看都不看一眼。 而是毫不在意地往他弟弟齐二爷怀里一扔,“好不容易出来玩儿一趟,谁要看这个劳什子?你慢慢看吧,我看着这么多字挤在一起就头疼,难怪爹他老人家不爱来!” 齐慕文正中下怀还不偷着乐么,这时许老三带着他的三个儿子进来了。 三个小伙子最大的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最小的可能只有十四五岁,都跟着他们的老子恭恭敬敬也两位小爷请安,许老三更笑说自己年纪也不小了,将来这些庄子上的杂务事便要慢慢交给他们三个来打理。 那许家大郎一看就是个精明能干的,而且长得最像他老子,一双三角眼看起人来炯炯有神。娶了一房一样精干会干活儿的媳妇儿,小夫妻两个实际上已经是这儿的顶梁柱。 二郎据说身子不太牢靠,都在家闲着,不过身上考了个秀才的功名,娶了通州首富赵员外家的掌上明珠,许老三常开玩笑说老二是三个儿子里最不差钱的。 三郎年纪还小尚未娶亲,长得很俊俏,这一趟许老三便派了他,命他打明儿起便跟着两位小爷鞍前马后地跑跑腿,带他们把几处庄子都转一转玩一玩儿。 彼此认识了一下之后齐慕安便嚷嚷着浑身是汗要先泡个热水澡才舒服,许老三哪里还敢打扰,忙命人领了他们夫夫两个先回房休息休息去,当然这时候跟着进去伺候的丫鬟已经换了,比方才那个确实秀气得多。 不过毕竟是乡野地方,这些个丫鬟也都是当地贫苦人家的女儿,手大脚大身板结实的,当然无法跟名门贵族里头那些个什么粗活都不做就陪着小爷小姐们说说话解解乏的大丫鬟们精致。 因此齐慕安走都走了还在一路抱怨许老三不会TIAO教人,这家里弄得都是些村姑看也看不下去,齐慕文坐在原地忍着笑不吭气,许老三直到看着他夫夫俩的背影走远了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二爷看这……恐怕大爷回去以后对咱们这儿会多有抱怨呐!” 齐慕文哈哈一笑,“他要是光抱怨这个,倒是你的福气了。晚上的戏酒千万要弄得像样些,我这哥哥一辈子享福,是个最会玩儿最会吃的,另外明儿下庄子去,也可以叫人带他去打打猎看看与京城里不一样的乡野风情。” 总之本来也待不了几天,就让他在吃喝玩乐里过去了不是最好么? 许老三会意地点点头,因见九斤提着水壶上来添茶,弯腰垂头的时候露出一大段白腻光滑的后颈,忙识趣地站起身来道:“要不二爷也先歇会儿,舒舒服服地泡把澡换件衣裳,今儿时辰已经不早了,就不下去转了吧,回头戏班子预备好了小的就派人过来请二位爷入席。” 齐慕文赞同地点点头,他说齐慕安是个最会享受的人,他自己何尝又不是呢?本来就是装样子来的,谁高兴那样拼命了。 因见那许家三郎生得窈窕惹人喜爱,便又对他笑道:“那这几天就偏劳你了,回头我替你跟你爹要赏去!” 许三郎把脸一红没吭气,等父子四人走了之后九斤方酸溜溜地放下脸来冷道:“爷这会儿可算找着乐子了,何必又把人家带来碍手碍脚受这零碎气。” 齐慕文一把把人搂过来抱在怀里亲了又亲,“别人是醋坛子,我看你就是个醋缸子!怎么,就跟他多说了一句话你就不乐意啦,跟这乡下地方的粗人你也至于!” 九斤不答应地在他怀里胡乱扭动着腰肢,正是要勾起他的火来好亲热一番呢,原来自从齐慕安莫名其妙转了性对他冷淡了,他便时时犯愁将来如何找个出路才好? 正好后来谢白得了那见不得人的脏病,齐慕文憋了一肚子的怒火没地方撒气去,也不往他屋里去了,常常一个人在外头书房里厮混,可这年纪轻轻血气方刚的,身边哪里离得了人,这九斤又机灵,有意无意地没事儿就打他窗户地下扭腰摆臀地经过,等天黑了更大胆地往他屋里送茶送水。 这一来二去的,两个人便有了手尾,于是等齐慕安一搬出去,齐慕文便干脆把他调到了自己屋里伺候,当然是白天伺候他看书写字,晚上伺候他更衣睡觉了。 不过这一回齐慕文带着他同来可不是纯粹为着自己方便来着。 他想啊简云琛一向不苟言笑是个拘谨的人,如今又大着肚子,恐怕齐慕安早就打了许久的饥荒了吧,只要九斤能帮着分散个一点半点他的心思,那自己就又多了一分胜算。 于是亲昵了一番之后便把九斤往齐慕安那边赶,九斤想起齐慕安淡淡的神色打心底里不愿意去,可他自己是什么身份他心里明白的很,说到底来不过就是二爷的玩物罢了,哪里有什么资格自矜身份不肯去伺候别的男人呢? 只有把二爷交代他的事儿都给妥妥当当办了,二爷才能对他另眼相待。 将来就算不给个跟谢白一样的小君的名分,就是明公正道地收个通房,那也比如今这么胡乱混着要好。 因此还是乖乖答应着去了,去之前更回屋沐浴更衣好好收拾了一番,此时本就是夏季,人人只穿一件单薄的夏衣,他又别出心裁地拿柔软的丝带把一把纤腰扎得紧紧的,领子更自己动手扯得松松的,走起路来一把翘臀有节奏地一扭一摆,煞是诱人。 才到齐慕安住的院子门口就看见方才被派去伺候他沐浴休息的丫鬟苦着张脸走了出来,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齐慕安嫌她打得水太烫,给他换袍子脱鞋子的时候手脚又重,毫不客气地把她给撵出来了。 而齐慕安此时正在殷勤地给他老婆大人揉腰呢。 “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儿?刚才在前厅坐着我就看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马车坐得身上酸了?来,还有哪儿,我都给你揉揉。” 简云琛老大不客气地指了指小腿,又半开玩笑道:“你怎么知道我这是马车坐的?没准是叫你气的呢?看你刚才那德性!哎哟哟这什么鬼地方这铺子这么硬能睡?哎哟哟你轻点儿,没伺候过贵人换衣裳不会学着点儿?哎哟哟许三叔你哪儿找来这些个烧火丫头,爷见了就心烦!” 一句句还没学完呢,自己已经笑趴了歪在枕头上直喘气。 齐慕安反正脸皮厚,还一本正经地,“那不是更好?更叫他们相信我在家时也这么荒唐了,看看老婆这么大的肚子也不知道心疼,还当着你的面儿挑拣丫头。这样的糊涂虫哪儿有心思查账啊!” 说着还面目猥琐地摸了他的肚子一把。 简云琛毫不客气地在他手背上掐了一把,“是啊是啊,我这是什么命!苦死了!诶,别老捏那儿,好好的都给你按酸了,去看看水,别放凉了。” 齐慕安一一遵命,这时听见外头传来了六福跟九斤说话的声音。 “哎呀我说九斤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别说你如今已经是二爷的人了,就是你还是咱们大爷的人,大少君在里头呢,能让你这么大摇大摆地进去?你把我们大爷当什么人了!” 这是六福说的。 跟着就是九斤的声音,“好啦六福,咱们也是从小一块儿玩儿到大的,今儿你于我行个方便,回头我一准儿谢你!” 跟着便是两个人推推搡搡的声音,看来是九斤给六福塞钱了,六福不肯要。 这傻小子也忒老实,给你你就拿着呗,老二那些钱还不是从哥身上一笔笔刮过去的,干吗不要! 齐慕安心里默默腹诽一阵儿,听见外头渐渐安静了,知道是那九斤被六福给打发走了,这才嘟囔着离了窗户根回到房里招呼简云琛洗澡。 自从简云琛怀了身孕,跨澡盆子神马的动作就没那么利索了,本来他自己是不怕,可齐慕安怕啊,前世看的那神马叫做唐家屯的英剧,人家太太不就是因为从浴缸里爬出来的时候踩到了肥皂啪哒一跤给摔流产了嘛! 于是便拿这个编成是不知道哪里听来的故事来吓唬他,简云琛这个人有一点好,他确实艺高人胆大,但他从不逞强,想想洗澡的地方难免一地湿滑,说起来确实有些叫人心慌,可他一个大男人怀了孩子,体型变得这样诡异,哪里肯叫旁人看了去,因此不论是贴身丫鬟还是心腹小厮,他是都不用的,只好便宜了齐慕安,每每接着照顾他沐浴为名地吃尽了豆腐。 不过这厮今儿倒老实,只拿着丝瓜筋给他上上下下擦肩擦背,倒不曾提出要来个鸳鸯共浴啊神马的,倒不是他忽然转性了,而是确实一路上颠簸了好几天,他是真心想让简云琛好好泡一把澡再睡一觉,别累坏了身子。 简云琛自从孕后体力也是大不如前了,洗完澡人又本来就有些懒懒的,因此很快便歪在床上睡着了。 齐慕安给他盖好了被子之后方就着他刚用过的水凑合地洗了一把,又换了身干爽舒适的衣裳出了门。 这一回他并没有叫上齐慕文,而是自己一个人在庄子里漫无目的地闲逛。 田里的金灿灿的麦子正是收割的好时候,佃农们全都弯着腰扎着裤腿儿埋头苦干,有几个靠近田埂的见了他,便猜着了是许老三吩咐过的京里来的贵人,忙纷纷放下农具向他弯腰致意。 齐慕安倒没有架子,一脸和气地跟他们一一打了招呼,又见其中有个小男孩儿只得十二三岁,正躲在他爹身后睁大了眼睛满脸好奇地打量着自己,便向他招了招手道,“你过来,怎么这么小年纪就出来干活啦!来,陪我说会儿话。” 那孩子从小在庄子上长大,不曾见过外人,对外头的世界,尤其是大人们口中热闹无比的京城自然是羡慕得不得了的,一听这位京城里来的贵人要同自己说话,便忙挣开他爹的手跑了过去,他爹是个三十来岁黑红脸膛的高大汉子,许是担心儿子不懂事说错什么话得罪人,只好也跟着走了上来。 “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齐慕安见他上来,便笑嘻嘻地抵了一杯茶过去。 那人忙点头哈腰地接了,“不敢当不敢当,小的叫李天福,这是我儿子二狗子。” 齐慕安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另外半条长凳向二狗子道,“来,这儿坐。” 二狗子年纪小不懂事,什么贵人不贵人的对他来说反而不会让他惶恐,只觉得这华服公子好生和气,便乐呵呵地坐了过去,这里齐慕安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们父子两个聊天,零散地问些庄子里的情况,也给二狗子说些京城里的趣事。 很快就跟这孩子打成了一片,倒是他爹李天福一直很拘谨。 齐慕安眯着眼睛看了看几乎看不到边的麦田,忽然漫不经心道:“这几年收成这么好,大家的辛苦总算有些回报,家里吃用可都还宽裕?” 二狗子哪里能听得懂他这里头的文字游戏,早气哼哼地抹了把脸,“收成好是好,连着四五年大丰收了,可许三叔连着好几年长咱们的租子,家里种出来的还不够孝敬他呢!我爹一个人累死累活还不够我们一家勉强吃饭,完了一点儿余钱也没有,可不敢生病吃药什么的!我娘今年又添了个弟弟,天天吃稀的哪里有奶,娃娃饿得天天哭,我只好不上学也来帮忙,只指望今年能多挣些钱出来好让我娘和弟弟吃顿饱的。” 哦?这么说还真给他蒙对了,这两年并没有天灾人祸,不但没有,还丰收了。 那丰收的钱去了哪儿?他那糊涂爹从自己库房里拨出来赈灾救命的钱又去了哪儿? 许老三说到底还是个奴才,他能有那么大的胃口? 齐慕安心里这是活动开了,但二狗子小孩家不懂事,李天福却是知道轻重的,方才他儿子噼里啪啦一顿说的他没能拦住,可想起许老三先前对每个人的嘱咐,忙红着脸拍了他儿子一把。 “胡说什么!去年可不就是闹了大水灾,要不然也不至于没饭吃!你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可别胡说八道的!” 第63章 夜里的戏酒果然热闹非凡,而拿出来招待他们的美酒佳肴、各色点心也绝不是神马乡村地主家的水准,绝对跟京城名门有得一拼了。 小样,怪时髦的嘛! 齐慕安凑到简云琛耳边很小声地议论了两句,简云琛淡定地噙了一口茶,“这算什么?方才你没留心许三郎身上那件衣裳?那料子我只年前在宫里见过一回,没想到这里也有,可见这一家人的油水真是够了。” 这个齐慕安倒还真不曾留意,如此说来这许家要是当真富有如斯,那搞不好就连齐慕文也不过是做了个冲在前头的冤大头,被人蒙在鼓里了? 这些如今都还不好说,不过就像许三郎身上的衣服一样,一切事情都有痕迹,只要发生过,就不怕找不出来。 比方说今年这个可疑的饥荒吧。 齐老爷曾经跟他提过,通州的庄子一向富裕,也就是说很多年来一直挣钱,不过如果仔细看帐的话也会发现在最近三四年里此间的收益是在逐年减少的。 只不过少虽然少了,但一来少得不多,二来还是有得挣,因此齐老爷也并未太过留心罢了。 而且齐慕安之前有一点没有想到,不过这会儿忽然来了一点灵犀,那就是如果齐慕文要捞钱,这样一点一点地小偷小摸确实是最安全最有效的,为什么忽然弄出个子虚乌有的饥荒来惹人怀疑?这可是一戳就能破的事啊! 而且当时自己才刚穿来,对一切都是浑浑噩噩糊里糊涂的,他们母子两个的地位稳得不能再稳,老爷子几乎就要明确立他为继承人了,他为什么要在这样的时候扯自己的后腿? 安安稳稳等家产都到手了,再名正言顺的挥霍岂不更好? 除非有什么不得了的需要花大钱的去处。 齐慕文天天在齐府里待着,他的财政状况齐慕安是一直都留心的,就连替他娘补那几千两嫁妆的亏空他已经亏本卖掉一间铺面了,要是这一大笔假饥荒带来的财富在他手上,他还至于变卖恒产闹出那么大动静来? 不过要不是他吧,那有些人的胆子也实在是太肥了,难怪会在跟齐家人送完年礼、在众人都以为他回了通州之后又悄悄去找齐慕文,想必就是为了给这事儿善后。 论理说许老三打理齐家在通州的产业也有二三十年了,怎么样都比齐慕文要稳重、有心机,这件事做得这么不靠谱,他到底为了什么这么缺钱呢? 这会儿又是简云琛一句话提醒了他。 “方才他们不是在说许家两个儿子都是去年办的喜事吗?老大是六月里,老二是十月里,你不妨去打听下这两桩喜事的排场如何。” 齐慕安听了这话顿时茅塞顿开,果然趁着吃酒听戏的功夫借着酒劲把话题扯到了两位新婚不久的许公子身上,谁知这个话题不提起来也就罢了,他这里才一牵头呢,在座的几位本地乡绅立刻便跟连珠炮似的抢着说个没完。 果然这两位的婚礼全都是轰动一时、豪奢至极的,以致于时隔一年半载大家一谈论起来还是如此津津乐道唾沫横飞。 这时候齐慕安心里已经有点思路了。 想想许大郎娶的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儿,本来大可不必如此挥霍造势,可与他同一年娶妻的二弟娶的却是通州首富之女,对方的家底在那儿呢,老二的婚礼能省? 既然老二不能省,那老大自然也不能省,而且更不能省! 这可是个儿女婚姻大事全由父母操办的年代,不是说老子娘出钱给个首付,其他房贷、婚纱照、酒席都可以由年轻人自己辛苦点攒点来搞定的,而是一切都得家里来。 要不你以为你父母之命就这么轻松地让你命了呢? 因此去年对许老三来说绝对是他这辈子最最花钱的一年,过去虽然也捞足了油水,可要按那么高的规格一下子搞两场婚礼,他还是需要从天上掉下一笔横财来才可以做到的。 许老三起初对众人越说越神乎的吹捧还有些担忧的神色,可这时候早已酒过三巡,一向不胜酒力的齐慕文已经醉得有些找不着北而被搀扶着回屋休息去了,留下个说话都大着舌头的醉鬼齐大,也是满脸通红语无伦次,想想不由觉着自己有些谨慎得过了头,便也搂着陪酒的粉头跟着众人行起酒令来。 最后散席的时候齐慕安整个人趴在酒桌上一动也不动,且鼾声震天。 简云琛冷着脸命人去把六福叫过来抬他,许老三忙阻止道:“夜深了,何必麻烦六福小哥,咱们这里有的是人手,这就送大爷和少君回屋歇着去。” 于是便派了两名大汉过来一左一右将齐慕安架起,自己走在最前头亲手打着灯笼,简云琛扶着腰慢悠悠地跟在最后。 忽然觉得有人跟了上来,不由扭头一看,原来是刚才一直在替许老三招呼他们这一桌的许大郎。 “夜路不好走,少君仔细脚下才好。” 许大郎嘴里殷勤地叮嘱,并在有台阶处伸手扶了简云琛一把。 简云琛客气地道了声谢,谁知短短的一条石阶走完了,那厮还没有放手的意思。 甚至还把身子往他身边更凑近了一些,令简云琛几乎能闻到他身上难闻的烟草味儿混着酒臭味儿。 “少君身子这样沉了,大爷还这样不知怜香惜玉,实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要换作是我……” 他借酒装疯的话还没说完,早被简云琛冷冷打断,“如果换做是你,又将如何?” 他本就是这人世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若非自幼习武身段英挺,光看一张脸便有些过于精致秀气。如今怀有身孕日子过得又安逸,难免较从前要丰满些,使得脸上原本冷硬的棱角也柔和了许多。 他并不知道自己这样孕致撩人的体态在男人眼里有多诱惑,尤其是许大郎这种从没见过真正的市面而又粗俗的乡下男人。 许大郎对他的身份背景了解并不多,只当他是个丈夫混账默默受气的小娘炮呢,当即腆着脸满眼放光道:“要是我,自然是整天捧在手心里疼都来不及了!” 说归说,一双狼爪更把简云琛的手包在掌心里再三摩挲。 于是齐慕安正跌跌撞撞由人搀扶着在前头走着呢,忽然听见后头一阵凄厉的惨叫。 忙回过头一看,只见那许大郎蜷成了个虾米状倒在地上,嘴里哼哼着叫痛,身子还在不住打颤。 站在一边的简云琛脸色也不大好看,不过还是不紧不慢对搀扶齐慕安的两个汉子道:“许公子不小心崴了脚,你们先扶他家去吧,我们可以自己回去。” 那两个人心里自然更担心自家少爷,不过又不敢就这么丢下国公府来的贵人,这时齐慕安“醉醺醺”地挥了挥手,“走吧走吧,爷没醉,爷自己能走!” 说完便摇摇摆摆朝简云琛走去,简云琛淡定地扶住他的胳膊,看着那两人扶着还在哼哼唧唧的许大郎走远了,方瞥了蹭在自己怀里装疯的某人一眼。 “都走远了,还不起来。” 齐慕安嘿嘿笑着站直了身子,“怎么样,我演得像不像?那姓许的跟你说什么了惹你这么生气,你该不会真把他的脚给踢断了吧?” 简云琛不置可否的扬了扬眉,心道你以为小爷会告诉你小爷踢的是他的子孙根吗? 刚觉得出了口气呢,忽然腹中一阵扯痛,引得他情不自禁弯下了腰。 齐慕安忙稳稳扶住他的腰,“怎么样?可是跟你说了多少次,不可再这么任性动气了,那些不相干的人伤多少次都不打紧,可你要是伤了自己的身子可怎么是好?” 简云琛本想嘴硬地辩驳两句,可才直起腰来就又痛得一个激灵,哪里还敢逞强,只好由齐慕安抱着快步回了房。 不远处正好经过的许三郎见他们如此还以为是齐慕安酒后兽性大发等不及了要抱着老婆回房去及时行乐呢,不由暗骂了他好几句不要脸,再一想温文儒雅的齐二爷,愈发感叹果然龙生九子,各个不同,这就算都是国公爷的儿子,怎么也有这么明显的不一样来。 简云琛方才确实动了气,又用力过猛,那许大郎恐怕得几天下不来床了,可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到底还是动了胎气,便是吃了卫凌给预备的丸药,肚里还是隐隐作痛了大半宿都不得安宁。 腰上更是一阵又一阵地发酸发麻,真是坐着不行,躺着也不行。 还是齐慕安想了个办法,大半夜的叫人烧水打水,外头要是有人问,就让六福跟他们说大爷吃多了酒回来吐得一塌糊涂,自然是要洗一洗的。 都备好了之后便抱着简云琛一道泡进了浴桶里,让他借着水的浮力靠在自己怀里躺好。 温热微烫的洗澡水打在身上,恰到好处地舒缓了腰侧的酸软和阵阵钝痛的腹部,又有齐慕安温暖的手掌一直稳健有力地按照卫凌传授的方法在他腹底打圈揉抚,简云琛方才还一阵阵青白的脸上也渐渐缓和了过来,只是依然靠在齐慕安肩头不吭气。 齐慕安看他犯倔的样子不由苦笑,这都是要当妈,哦不,是当爹的人了,还这么性子一上来就什么都不管不顾的。 不由轻轻在他滑溜溜的大肚上拍了两下。 “答应我,以后不管干什么之前都先想想咱们的孩子,想想我。” 简云琛嘴上虽然不说,心里早已被刚才毫无章法的腹痛弄怕了,有那么一瞬几乎要以为自己会流产,虽然这个孩子的到来并不是他所期待的,可毕竟在他肚子里已经待了五个多月了,而这段时间里他和齐慕安的感情也是渐入佳境,越来越和谐。 他不敢想象如果这个孩子忽然没了,自己会怎么样,而齐慕安又会怎么样? 平生第一次,他因为杀敌、打败仗以外的一件事而怕了。 于是下意识地更向齐慕安身上贴了贴,齐慕安知道他这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也不强迫他说出来,而是俯下头在他淡色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这本是一个安抚的轻吻,浅尝即止,谁知却在怀中人那里得到了异常热烈的回应,一番不要命的啃咬之后齐慕安喘着粗气一把把简云琛隔开。 “你确定?身子真的没事了?” 同样喘着粗气的简云琛一把拉开还在自己肚子上揉着的手,毫不客气地一路往下…… 啰嗦什么啰嗦,他又不是女人,卫凌说过鱼水之欢并不至于影响胎气不是?大男人想要就要,还矫情! 齐慕安看着他越来越黑的脸色知道再不配合人家可是就要发作了,又被他拉着手的这一小动作弄得脑子里轰的一声就跟炸开了一样,这回可真跟许三郎想的一样兽性大发了,当即扯了条浴巾过来把老婆裹得严严实实地抱上了床,虽然到底顾忌他才折腾了一番不敢太过放肆,到底恶狠狠抵死缠绵了大半夜方休。 第64章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没见简云琛出来,齐慕文便关切地问道:“简大哥不吃早饭?” 齐慕安咧了咧嘴,哥会告诉你那货昨晚上纵欲过度今天腰酸背痛起不来床了早饭都是哥先端到床上给他老人家吃饱才出来的吗?算了,还是给咱人民子弟兵留点儿面子吧。或者……还是给京城恶少——我,留点儿面子吧! 于是一大口咬开了一只香喷喷热乎乎的鲜肉包子满不在乎道:“理他呢?昨儿我不就是多喝了两杯,回到屋里絮絮叨叨没完了,这会儿发我脾气呗!要不是看在他肚子的份上,早就给他来两记老拳了!” 齐慕文听了心里直乐,当初简云琛摔了一跤险些流产的时候他这哥哥可着急了,恨不得当场要他妈给填命,当时他心里还愁这俩冤家该不会是真恩爱上了吧,到时候简家也一门心思给他撑腰那可就麻烦了啊! 看来就算是简云琛那样的绝色美人,到了他怀里也只不过就是三天的热度,新鲜劲儿一过就没耐心了,再怎么紧张也只不过紧张的孩子。 这倒像他的个性,可不就是个无情无义百无一用的废物么! 只不过再蠢的人都明白先生下长孙的重要性这个道理罢了。 看来自己最近是有些高估他了,没的自寻烦恼。 齐慕安哪里能看不出他那点儿小心思,只不理他,又自顾自盛了一碗碧盈盈的野菜碎蘑菇粥,这倒是在京里很少吃到的好东西,凑到嘴边一股清香已经扑面而来,三口两口就解决了个一干二净。 早就侯在一边的许三郎见他两个都吃得差不多了,便开始给他们介绍今天的行程,上午走南门外的两个庄子,中饭就在庄子里吃,因此地本是鱼米之乡,他想着农庄上现成的肥鸡肥鸭、鲜鱼活虾、时令菜蔬那是应有尽有,更有附近山上打的野兔子野鹌鹑什么的野味,两位爷难得到乡下地方来走一趟,也当是常个本地的东道。 齐慕文听完后格外热情地拍手大赞道:“三郎果然心细,我们整天在府里待着,心里就想着有个新鲜野菜野味吃呢!你们庄子里送上去的那些豆干肉干,我们老爷就爱吃得很,就连我也是最爱拿来佐粥的。” 齐慕安忍不住斜眼,阮氏母子最爱排场,一向不是贵的不吃不是好的不用,什么时候爱吃起野菜野味来了,除非把这许三郎本人也算在野味里头了吧? 想想便不由自主地带出了三两分似笑非笑的神情来,那许三郎看在眼里便以为他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当即便气红了眼不肯再吭声,齐慕文一见这英雄护美人的机会来了,忙把他往自己身后一揽道:“大哥这是怎么说,昨儿晚上的酒气还没醒不成?” 齐慕安干脆无赖地把手里的筷子一丢,“大清早的就磨牙也不嫌啰嗦,走走走,该去哪儿去哪儿,办完了事儿咱好早点回去,这没趣的乡下地方谁乐意待啊!” 说完看也不看他两个一眼抬起脚就走,这许三郎虽然是个奴下的出身,可他爹许老三在当地那可是只手遮天有钱有势啊,从小还不是跟捧凤凰蛋一样把他给捧大了,哪里受过一点气,如今见齐慕安这样不把他放在眼里还总是出言讥讽哪里受得了,只差没当场掉金豆了。 好在有齐慕文这样斯文和气的好人在,拉着他的人一路走一路安慰,也不过就是从饭厅走到大门口那么一小段距离吧,彼此眉来眼去地已经有些舍不得把手脱开了。 第一间庄子是规模最小也最不起眼的一家,管事加上佃农统共只有十来个人,一行人不过匆匆走马观花地过去了,第二间庄子靠山临水景致很好,倒有些吸引人的稻香农趣。 因京里的主子难得来一趟,除了许老三和许三郎以外,这所庄子上几个老人也都一同进屋来磕头问安,外头乌压压站了满院子的佃农,齐慕安粗粗拿余光一掠,大概也有三五十人。 许老三见齐慕文好奇,便陪着笑道:“大爷,那些都是给府上种地的泥腿子粗人,满身汗臭粗俗得紧,也不会说话,不如叫他们在外头给主子们磕个头就散去吧?” 往年即便是齐老爷下来,也回回如此,真正在上头享惯了福的人,谁愿意跟那些灰头土脸的农民打交道。 因此他认准了齐慕安不会反对,他不就是厌恶乡下地方腌臜不愿意待的么? 谁知他却兴致勃勃地摸了摸下巴,“那哪儿成?老爷让咱们下来看看,可不就是来看他们的吗?难道看你一张老脸?这么大的几片田庄你一个人种的?所谓水能载舟,也能覆舟,咱们可不能不拿这些泥腿子当回事儿!你去,让他们一个个地进来,我都要见一见!” 许老三没想到这平时说话着三不着两的大爷忽然说起正经话来,一时倒没预备,心说要是早知道那还能先教教他们说话呢,这会儿都叫进来,万一谁说个一两句不能叫他们兄弟两个听见的话,那可如何是好? 因此只为难地看向齐慕文。 齐慕文自己年年都从这里头拿好处,自然知道很多事都是见不得光的,也不愿意齐慕安管得太多,于是便好言好语劝他,“大哥,你看看那些人,哪一个不是又脏又臭,有的身上还有疮呢!叫他们一个个的进屋,可别熏坏了你才好!” 这话说得站在他身后的许三郎脸上一愣,看他毫无架子,倒没想到他这样瞧不起庄稼人。 齐慕安要是什么都能遂他的意那还叫小霸王吗? 当即把眉毛一横,“放屁!那他们种出来的米种出来的菜怎么不见你嫌弃?快别废话,早点把事办了大伙儿都省心!” 齐慕文被他喷得一时说不上话来,许老三见状只好给这间庄子上现管着事儿的张伯使了个眼色。 那张伯忙麻麻利利地出去了,想必是对众人都嘱咐过一番,不多时便带了一个约莫四十来岁、黑黑瘦瘦的佃农进来。 这些佃农平时就是见了许老三都怕得要死,如今见许老三对这两个华服公子毕恭毕敬点头哈腰,心想莫非他们是皇帝家的人吧? 更是怕得连走路都在打颤,只记得孙老头方才跟他们说的,只管给主子磕头问好,别的都一问三不知就成了。 因此哆哆嗦嗦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之后便伏在地上不敢起身也不敢吭气儿了。 齐慕安料定会是如此,许老三的算盘打得精,他也不是傻子,他本来就没指望能从这些苦命人嘴里问出什么来。 他要的,是让他那个好二弟和这姓许的老刁奴先自乱阵脚狗咬狗才好看呢! 于是不过随口问了一两句你叫什么,今年多大了,家里有几口人之后,便开始话锋一转看向了许老三。 “许三叔,我老婆年底就要给我添儿子了,我总想着该做点儿善事给他们父子积个福。你们这儿才遭过灾荒,想必今年日子不好过,你看看这人面黄肌瘦的。要不这么着,我自己掏钱打赏他们些钱银,你看如何?” 许老三心说那是你自己高兴去当那冤大头,我有什么不乐意的? 于是忙满脸堆笑道:“大爷宅心仁厚怜苦惜贫,小的可不敢阻挠大爷行善积德,只有先替他们谢谢爷了!” 齐慕安嘿嘿一笑,心说你等我说完再谢不迟。 于是又似乎为难似的眉头一皱道:“可自古都说论功行赏、论功行赏,咱们要是每个人都赏的一样,那岂不是叫那些吃苦耐劳最肯干活的人沉了心?还让那起好吃懒做之徒得了意,不成不成!” 齐慕文被他神神叨叨的样子弄得有些不耐烦了,忙问道:“那依大哥看该如何行赏才能公允?” 齐慕安一副冥思苦想绞尽脑汁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方用力一击掌,“有了!咱们就看他们去年交了多少租子吧!六福!把钱袋子拿来,咱们这么算,交了多少斤粮食,咱们就赏他多少钱。” 六福忙从后头搬出了一早预备下的钱袋子,那佃农见齐慕安等着呢,也不知这是真的天降好事了还是富贵公子作弄他,可不管怎么着民不与官斗,他哪里敢跟侯府里头出来的人撒谎啊,忙战战兢兢地据实报了个数字。 齐慕安点点头,看了六福一眼,六福忙如数捧了一把钱出来亲自塞到那佃农手里。 “我们爷赏的,这位大哥收好了,出去跟大伙儿都说一声,只要是咱们家庄子上干活的,来了都有赏。” 那佃农平白得了这些赏钱自然欢欣雀跃得要命,忙千恩万谢地又磕了几个响头方去,到了外头一说,谁不想得好处呢? 于是不仅在场的个个都摩拳擦掌地等着进屋请安,还纷纷托人出去报信,把那些在田里干活本打算不进来的亲戚朋友也一道喊了过来,一时间本来就热闹的小院简直变得更加拥挤吵闹了。 许老三本来只是觉得这位大公子钱多了烧口袋呢怪无聊的,倒没觉察出有什么不妥来,直到他留心到没发完一个人,那六福都会在一本小本上记下人数和所交的米粮数,这样一来可一下子就给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来。 他们平时怎么从给侯府的上贡里头抽钱? 一来把人数往少了报,而来把收成往低了报。 可佃农老实胆小是大伙儿都知道的,他们不敢跟地位高的人撒谎。 因此他们报出来的数目,也很容易叫人相信。 齐慕安这样赏完一个庄子,那就等于能把这一处的实际收成给算出来了,另外几间再如法炮制,那他通州一片的实际收成也就出来了。 如此一来他就能发现这里压根没有闹饥荒,而且收成不赖,到时候…… 因此也顾不得应该不应该了,忙把齐慕文拉到一边悄悄在他耳朵边嘀咕。 齐慕文乍听之下也是一顿心惊肉跳,可再看齐慕安那一副吊儿郎当摇头晃脑的样子不由又疑惑起来,就凭他,他能有那脑子吗! 于是便凑过去半真半假地问他,“大哥,这才多点儿赏钱,也犯得着记下来?看把你小气的!” 齐慕安忙煞有介事地把他拖到面前悄声耳语道:“嘘——我跟你说,你只当不知道啊!郡主前儿不是派了我府里重修花园子的好事儿么,我还没去领银子呢,回头走那上头找补回来!” 齐慕文一听笑了,原来这厮不是有心查账,是有心假大方去揩公中的油! 齐慕安看他笑了便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笑,你吃喝都在家当然不花钱,我们现在单过,可是哪儿哪儿都得花银子!” 这话算是彻底安了齐慕文的心,再也没心思管他记不记账了,可许老三到底还是心虚得很,捏着一把冷汗陪完了这出戏,吃午饭的时候便推说忽然有些头疼出不来作陪了。 晚上更热闹,本地的地方官周大人在府里设宴,为两位齐公子接风洗尘。 齐慕安本来不想去,反正他该干的都干了,现在就得看那许老三的胆子到底有多大,到底有多沉得住气了,可齐慕文被阮夫人拘得久了,一有机会在外头吃酒作乐便忍不住要去,因此便派九斤一趟又一趟地来请他,他被烦得不行,只好也跟着去了。 因只有简云琛一人在家,因此许老三便还是派了他小儿子过来陪他吃完饭。 那许三郎本来不愿意,只好别别扭扭的进去了,谁知道才走到门口就听见六福跟简云琛在说话呢。 “大爷说了,二爷可真有法子,教给他一手什么大大方方赏人的招,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账给查清了,等会去告诉了老爷,看那姓许的老狐狸还有什么话说。” 跟着是简云琛不冷不热的声音,“你们二爷一贯会做好人的,这样得罪人的事儿又教唆你们没脑子的大爷去干,回头那许老三吃了亏,还得记恨咱们。” 许三郎听到这儿哪里还沉得住气,立马放轻了步子往回退去,确信里头无人察觉后方匆匆回家找他老爹去了。 这里六福仰慕地看着自家少君,会武艺的人就是厉害啊!老远就能听出有人来了,是谁来了,要不这出好戏还真不好演。 说早了吧那小娘炮听不见,说迟了吧那小娘炮都已经走进来了! 第65章 许三郎到了家里把在简云琛窗户底下听到的话给他爹许老三这么一学,几乎没把许老三给气得七窍生烟。 好你个齐二爷,几年来油水你捞了大头,遇上事儿了就想拿我来顶包,天底下哪儿来这么便宜的事儿? 好,既然你做了初一,那可别怪我做十五了! 当即便把他另外两个儿子也叫了来,因三郎还小,他从不曾让他参与这些勾当,如今一时半会儿也与他说不清楚,于是便把他先支了出去,让他出去照应着叫人套车,送他的两位嫂嫂回娘家去住几天,随着她们回去的还有不少许老三这些年昧下的钱银。 许老三自己跟大郎、二郎两个儿子忙着从床底下的暗格里翻出这几年跟京里的来往明细,有些是齐慕文真正盖过私章上去的,有些却是他有意趁着账多夹混在里头的白纸,哄得齐慕文一时不留神也都盖了章,回来他再把具体的收受明细再列上去。 包括去年谎报饥荒的那笔亏空和齐老爷拨下来的款子,他这里白纸黑字的记录就是全都上交到二爷手里去了。 天下太平的时候这些东西不用见光,防的就是这种有人想拿自己垫背的时候。 这些不但能把自己给摘除干净,还能结结实实地倒打一耙。 这事儿闹出来之后就算自己不是主犯,齐家顾忌自己的儿子,不可能把他这个从犯送去衙门里吃官非,可毕竟不会再信任他了,派人到家里来搜来抢要他把他吞下去的钱都吐出来也是有的,他也不敢全藏了,总要交出来一些,大儿子还有几间祖产,二儿子有岳家靠山,只可怜三儿子,是自己最最疼爱最最娇惯的一个,偏偏还尚无着落。 本来还打量齐慕文对他有意,跟自己又是一气,若是给了齐慕文也是好了,没想到那小子这样没良心。 看来这个念头是动不得了,少不得还是先将小儿子带在身边,等将来这风头过去,他再拿出偷藏的家财来重整元气,到时候再给他打算打算吧。 谁知他这三个儿子里老大老二都是大大咧咧的,唯独这三郎比女儿家还要心思细腻。 如今他亲耳听见齐慕文要害他爹,又不知道自己的爹其实也并不清白,只以为自己家这完全是无辜受害比窦娥还冤呢,心头那股被齐慕文感情上和道义上双重欺骗了的滋味儿着实不好受,因见他父兄个个脸色凝重忙忙碌碌的,也不好当着他们的面儿发作,只好强忍着,等送走了嫂嫂们,方一个人走到庄子里寻了个僻静处哭了起来。 好死不死这时候中途借着喝多了先遁的齐慕安也回来了,走的也是小路,几乎就跟他两个人撞了个满怀。 齐慕安看他哭得这样伤心,想必是自己跟简云琛合计过的话已经都成功叫他听见了,想想他老爹虽然可恶,可这不谙世事的少年毕竟没什么大错,等这事揭发出来,他要再想过回从前那种风光日子那是不能够了,因此便少有地有耐心地停下了步子。 “三公子这是怎么了?夜深了别在外头瞎逛,还是回家去吧。” 许三郎回想先前偷听到的对话,心说你们侯府里压根就没一个好人,兄弟两个一唱一和到我们家来陷害我爹,全都是该死的坏东西! 他并不知道他爹还留有后招,只以为这一回他的家是散定了,兄弟几个的将来也全完了,老父头发都白了搞不好还要蹲监牢,因此只想着要想办法让齐家人也不得好过,心魔既生再难回转,便朝齐慕安冷冷一笑扭头就跑了开去。 齐慕安看着他的背影出了一回神,想想如今这般锦衣玉食的日子本来就是许老三从齐家偷来的,自己揭发了他们叫他们失去本来就不属于他们的东西,倒并没对不起他。 第二天果然许老三和许三郎都没有露面,只有许二郎出来招呼他们,并带着他们把余下的两个庄子也逛了逛。 那许大郎想必是那晚挨了简云琛那一脚是再也不敢出来冒头了。 好在齐慕安不知道这里头的具体花样,要不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那小子的一双狼爪子给齐齐地剁了。 齐慕安估摸着那父子俩这会儿已经朝着京城的方向奔出去不知道多少里路了,自然也没了做戏唬人的兴致,神马打赏的那套也不玩儿了,安安分分随他二弟跟许家人的安排,就这么太太平平地又打发了几天。 倒是齐慕文对许老三这忽然“一病不起”的状态颇为不放心,忍耐了两天还是忍不住亲自上他们家找他去了。 谁知道竟还是扑了个空,用许大郎的话说,他爹这是多少年留下的老毛病了,只有邻县的一位老大夫能治,因此便由三郎陪着上他那儿求医去了。 这齐慕文心里正是惦记许三郎的时候,毕竟这正打得火热眼看就要得手的时候,就如同那到嘴的肥肉,怎么舍得就这么放过了不吞下去,因此有心等着他回来亲热亲热再走,便一再鼓动齐慕安多留几天。 齐慕安当然比他更不急着走,他巴不得留在这儿等着许老三那老狐狸到了京城再到了齐家去把齐慕文给告发了,这狗咬狗满嘴毛什么的他在电视剧里头可是看多了,可如今这是真枪实弹啊!怎么能不叫人为之振奋呢! 于是不但异常老实地答应了齐慕文的请求,还特知心大哥哥地劝导他,“你看看你,那许三郎不过就是长得俊俏点,值得你这样失魂落魄?爹一心给你求一门家世雄厚的名门淑女,他是不会同意你屋里再放人的,你看谢白,都明公正道抬进来了还不是给弄走了。” 齐慕文心里暗骂,好家伙,你这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 你这不是有老婆热乎乎地抱着,还马上就要有儿子了!我有什么? 尤其是叫他亲妈阮氏那一折腾,如今差不多的人家谁还敢把女儿说给他?他有时候细想,估计在京里娶是没戏了,要不到地方上说一户小官小宦家的女儿,凭他齐二爷三个字还是配得起的。 不过这样出身背景的女子,敢管他身边有几个人么? 也不知道老天是真的偏爱他,还是偏爱作弄他,他心里这么想着吧,还真有门小官宦的亲事惦记上了他。 那便是前几天晚上请他兄弟两个过去饮酒结交的本地知府周大人。 他膝下有一幼女,因当初生她的那晚他与夫人二人均梦见有一轮璀璨夺目的圆月落入家中,顿时令得满室生辉,便都觉得这是大吉之兆,此女将来并非凡俗之人,便取名新月,从小比别人家的女儿都要娇惯。 这新月也确实不俗,尤其是模样,出脱得就跟画里走出来的仙女儿没得两样。 眼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这周大人夫妇心里着急啊!这样一个七仙女儿一样的闺女,方圆百里谁家能配得上她啊? 可巧京里来了这两位翩翩贵公子,可巧这二公子少年得意尚未定亲,要是原来他们也不敢高攀,但可巧这二公子的亲娘被圣上亲自下旨贬为侧室,那岂不就连带着他也由嫡变庶了么? 这周大人在官场里打滚了这些年,在这门户上头是看得很清楚的,侯爷家的庶公子对于他们家来说仍算高攀,但却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了,凡事只需有些手段。 于是没几天便再度派人过来下了帖子,说是县里一处鼎鼎有名的景观碧海莲池如今荷花盛开,邀约二位公子赏花去呢。 齐慕文在庄子上待得百无聊赖自然愿意,齐慕安是无所谓,不过简云琛成天在家是待够了,便打算带他散散心去,因此两个人都答应了。 本来挺寻常的一件事,你说中央下来的官二代,地方官殷勤点儿巴结点儿那不是搁哪儿哪儿都一样嘛! 可到了招待他们的豪华游艇,哦不,画舫上吧,齐慕安很快就觉察出不对劲来。 里头那层层叠叠的落地薄纱层层珠帘,那珠帘后头隐约可见一少女端坐抚琴,身边四名袅娜女子随乐起舞,这些都不算什么,古代人没电视没KTV,看看歌舞再正常不过了。 真正离奇的是,当众人或真心或客套地大赞琴音飘渺有如仙乐飘飘之时,那周大人居然难掩自得笑道:“两位爷谬赞了,小女实在当不起,当不起。” 那里头弹琴的是他的女儿? 哪个当爹的脑子被驴踢了,让女儿出来弹琴娱乐陌生男人? 他这里还没震惊完呢,那帘子动了,果然从里头婷婷袅袅地走出一名紫衣少女,虽然有轻纱覆面,但看那眼神,那身段,已经足以看出来果然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了。 简云琛唇角微微一弯,“看来你二弟的好事近了。” 齐慕安在桌子底下捉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表示他也是这么想,这意图实在太明显了啊,看来魏国公府的招牌虽然在京城已经有点儿灰蒙蒙了,拿到地方上来还是亮擦擦的嘛! 这不就有人冲着他们家这样卖命地推销女儿呢! 不过他们家并没有长辈在这里,他们就算有意,难道能跟他们弟兄两个年轻小伙子提? 齐慕安心里其实还是挺纳闷的,这个年代跟他所认知的古代基本相似,又有那么一点不同,比方说贵族女子在有妈妈有仆众的陪同下也是可以出门逛逛玩玩儿的,并不像古装剧里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但父母之命还是一样的,因此周大人如果脑子不是让粥给糊了,应该很清楚儿女婚事必须还是得等京里的魏国公来做主。 他这里一厢情愿地撮合完全不靠谱啊!只会把他女儿好好一个知府千金弄得不伦不类不三不四。 不过他还是远远低估了这个时代的人为达目的而豁出去的勇气了。 赏花时本来就是三三两两在湖心游廊上随意逛逛,齐慕安自然是牢牢扶着简云琛的胳膊,而齐慕文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周大人带到另一边去看一朵神马花中之霸了,再四下寻找那周小姐呢,果然正由三四个仆妇簇拥着也往他们那个方向去呢。 接下来的事儿就略狗血了。 也不知道是那栏杆年久失修,还是怎么了,总之就是周小姐不慎落水了,众人骚乱之下把站在她身边的齐慕文也给挤了下去。 齐慕文是会水的,要他好端端冒风险跳下水去救一个刚认识的女子他不肯,可这被人挤落水中别无选择啊,只好自救的同时也搂了周小姐一把。 这下好了,人家冰清玉洁一姑娘家,叫你就这么人贴人肉贴肉的抱了去,身上一层纱衣湿漉漉的,也都让你看光了,你家还能有什么话说? 看来在为女儿找个好女婿这件事上,周大人简直跟《傲慢与偏见》里头的班内特太太有着高度相似的真知灼见啊,你看吧人家让女儿步行淋雨躺到男方家里感冒去,他让女儿掉水里逼着男人把她抱了看了最后不得不娶了。 不过面对周老爷灼热的眼神,齐慕安还是忍着笑以兄长之名出面了,大意么就是我们家是不会赖账的,你老人家就放心吧。等我们回去禀明了父母,就会派人再来。 这个人自然就是媒人的意思了。 周大人也不是不知道分寸的人,自不会强行要送女儿随同入京,这样只会自贬身份让女儿叫人看不起。 横竖此处本是当地名胜,别说来来往往游客众多,就是在场的乡绅名流也不少,所谓众目睽睽之下,他倒不怕堂堂魏国公府会赖账。 第66章 亲事被这么糊里糊涂的定下来,齐慕文也没了再等许三郎的心了,只想速速回京去将此事给他父亲说了,看看到底预备怎么办才好。 就他自己的想法倒并不十分排斥娶那周小姐为妻,毕竟他总是要成亲的,他虽然喜欢男人,可男人毕竟不如女人嘛!看看老大娶了那姓简的,内务事一样不理,还好这是分家单过了,要是没分家,他一个糙男人能管得了什么? 再说那周小姐生得肤白貌美珠圆玉润的,昨儿摸了几把虽说不是有意的,那弹性细腻的手感却是真真儿的,就是再会保养打扮的小倌儿也是比不上。 当初谢白可不也最爱调个香脂香膏的调理肌肤么,可比起妙龄少女来那毕竟还是差了一层。 又说男人比女人难怀孩子,生的时候也容易出岔子,那简云琛才过门就有了算是他走运,自己可不想冒那娶个男妻却长久不得嫡子的风险。 因此刚开始还有点儿为这并非自己心甘情愿求来的婚事不大乐意呢,可细想之下心里的气又顺畅了许多。 当然他也没忘了此行的目的,自然弄了两本账目明显对不上的账本回来,预备到他爹面前把许老三给卖了表表功,不过这些也都是些皮毛,老爷子至多骂许老三几句粗心不会办事而已,既不会动他的位置,更不会动自己的根基。 然而他哪里知道这时候远在京城的魏国公府里已经几乎要翻天了。 齐老爷看了许老三呈上来的一叠叠堆积如山的罪状,气得差点儿没中了风,跟着就躺在床上好几天下不来床。 这可是他最钟爱最偏心的一个儿子啊! 通州片儿肥,他把它交给他自然就有给他捞好处的意思,只要不出什么大错,账目上有一点半点抹不平的,他不会太放在心上,可这数目、这年头! 臭小子何止是捞好处,这是要抽他这个老头子的筋,喝他这个老头子的血啊! 枉他一门心思十几年来精心栽培铺路,竟栽培出这种贪私忘本的畜生来! 想想又是一口老血喷在胸前。 嘉和郡主衣不解带地在床前守着,因齐老爷并未顾得上提怎么处置那许老三,因此只得命人先将那父子俩真外头客房里拘着暂时不叫他们回去,不过自然也不会饿着他们就是。 许老三早料到自己不能那样容易脱身,本来叫儿子先到京里的老友家住下,可不知怎么的这孩子非得跟着上国公府来,这不一道都出不去了。 这会儿急得团团转呢,那许三郎却不怕似的,只安安稳稳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几天下来找准了一个比较好说话的常来送饭的小斯,将特特贴身带着的一块沉甸甸的金锁给了他,只求他带一句话去给家里的太太。 许老三问他到底有什么主意他也不说,其实这少年并没有多少沉稳的心机,不过就是想搅得齐家父子几个父子兄弟离心、家宅不宁罢了。 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那小厮见了这样值钱的谢礼哪有不依的,果然不多时就有嘉和郡主身边的丫鬟过来,领他进了内堂。 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这许三郎隔着一层屏风见了郡主和躺在床上的魏国公倒也不怯上,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编排了一路刀谎话给说了,诸如齐慕文如何如何真早几年就自知有大哥真袭爵艰难,如今更暗恨齐家对他生母无情无义,便下定决心将齐家掏空,到时候带着他娘出去享福去,给老大留下一个败得干干净净的空壳。 说完这些屏风后头便传来了男人剧烈的咳嗽声和妇人低声安慰的轻声细语,跟着叮叮咚咚地似乎有人倒茶,可随后便听见清脆的一声啪—— 有陶瓷落地而碎的尖锐声响。 “你听听你听听!那畜牲是岂止是贪心任性,他这是存心要亡了咱们齐家啊!” 男人愤怒的声音有些嘶哑,喘了好一会儿粗气后方没连动静,不久传出女子平静的声音。 “你这孩子说得头头是道,既然都是老二背着人干的勾当,他如何会让你知道?” 许三郎早知道齐家的人有此一问,因此不慌不忙道:“太太明鉴,二爷原打算将这些坏事儿全推到小人的爹爹一人身上,谁知机缘巧合,小人竟能投他的缘,他便将心事和盘托出,盼小人与他一道远走高飞。” “那可比真庄子上做个庄稼汉强,怎么你竟不愿意?” 许三郎咬了咬牙,眼睛里适时地露出了一丝冷漠,“回太太的话,小的家里虽苦,却自幼父慈子孝其乐融融。小的虽然情归二爷,却不能为了他而害了自己的亲爹。因此小的思量再三,决定将此事告诉了爹爹,并连夜赶来京城给侯爷和太太送信,说来有愧,不是出于对府上的忠诚,却全为保全一家老小的性命。” 为了证明他与齐慕文确实有染,他还特特拿出了早些天齐慕文背着人悄悄塞给他的玉坠子,那东西嘉和郡主认不得,齐老爷却认得,那还是早年他赏给他的呢! 许三郎也确实有点儿小聪明,深知如果他这会儿还强调他老爹许老三对齐老爷对齐家有多么忠心那是太假了,于是他干脆提不去提,反而直言自己出于求生的本能,倒更加令人信服。 果然嘉和郡主听完之后便沉默了,应该是正在等齐老爷的示下。 可齐老爷哪里还能说得上话来,心想这些穷疯了的下作泥腿子都说得出一句父慈子孝,而自己溺爱了十几年的儿子却能干出那般猪狗不如的事情来,叫他这把老骨头情可以堪! 嘉和郡主见他气得胸口不断起伏,一张脸已经憋得发青了,心里还真怕这第二任丈夫又这么过去了,忙匆匆命人将许三郎先送下去再说。 不多时三个姨娘也都过来了,有主母在内她们虽然都不敢就这么进去,可也不敢回屋睡觉休息去呀,只好统统在外间候着。 这大热的天儿外头的知了呀呀呀地拼命叫,本身屋里就闷热,人心里也急,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地坐着,都出了一身的汗。 阮氏到底享惯了福,见有个丫鬟经过便拦住了她,“去加些冰来,太热了。” 谁知那丫鬟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似笑非笑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方道:“年年夏天供的冰都有份例,要是奴婢自作主张给姨娘们添了,回头短了老爷郡主不够使的时候奴婢可不敢当。” 阮氏这时才看清楚这丫头并非原来府里的,而是嘉和带过来的,她先前也当了十几年的家,明知就算按例分配也不可能紧巴巴地多用了那么一点儿就不够了,人家是明摆着刁难她呢,可又能如何? 郡主身边的贴身大丫鬟,说句话可比她这个姨娘要牛气。 因此只好闷闷不乐地又坐了回去。 陈姨娘如今早跟她撕破了脸,见她碰了一鼻子灰还要跟着踩上两脚才痛快,因此便向周姨娘阴阳怪气道:“有些人呢说话行事就是不会先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妄自尊大成个什么样了,还连累咱们一起遭人埋汰。“周姨娘是个不爱多事的,当初阮氏并没有格外欺负她,如今她也不愿意多与她为难,只想好好把郡主伺候妥当了,将来看着女儿能有个好去处也便了了一辈子了。 因此便息事宁人道:“陈姐姐,老爷病了几天,郡主心里很不痛快呢,咱们还是安静些吧。” 这陈姨娘卑躬屈膝给阮氏捧了十几年的臭脚,如今只要一有机会便要挺挺腰杆子出出气,但她也不是傻子,听了周姨娘的话倒也安静了,阮氏想想心中气苦,想分辩几句吧,应了周姨娘的话,她也怕惹得齐老爷发怒。 毕竟这事儿就是由她儿子齐慕文而起,这会儿她正是该夹着尾巴做人才是,哪里还敢再翻花样。 因魏国公这一病病得颇重,就连住在宫里的颂贞也得了几天假回来侍亲。 这会儿三个女儿并肩走进门来,阮氏看着她自己的女儿颂雅本来明明是最雍容华贵的,如今却因接二连三的打击而变得容颜暗淡眉眼间带了些谦卑起来,颂娴还是一样艳丽骄傲没心没肺的样子,倒是颂贞,在宫里住了两个月整个人都不同了,除了从头到脚的穿戴全都更上了一层楼,整个人的气派也变了许多。 如今看起来三个女孩儿中最出挑的竟变成她了。 要不是老大那混小子在里头瞎搅和,如今在宫里享福的就应该是她的女儿颂雅,再不济,也能在年府风风光光做她的少奶奶,哪里轮得到这两个小老婆养的臭丫头到面前来抢她的市面! 想想一时恨不得把齐慕安拉到面前来生吞活剥了,一时又恨不得把里头的嘉和郡主拖出来撵出齐家的大门去。 颂贞看着这位她离家时还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前魏国公夫人,一时心里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唏嘘。 不过向她和陈姨娘都点了点头,便走到她自己的亲姨娘周姨娘身边去了。 当初阮氏不愿养别人的女儿,把庶小姐们还是留在姨娘们身边养,嘉和过门以后并没有做出任何改动。 毕竟如今女孩儿们都大了,也单独住上了,再提什么把她们跟亲妈分不分开都没什么实际意义了,还白白讨人记恨说她不肯容人。 再者都是没几年就要出阁的年纪了,这么大的孩子性格早成熟了难道还指望能拘到自己跟前儿来跟自己亲近? 不如就这么随随和和地过着,反而少生是非、家宅太平。 因此颂贞回来这几天还是与周姨娘处得多些,本来也从宫里带出来不少好吃好玩儿的想给简云琛和他肚里的娃娃,没想到他们都不在家,只好悄悄派人送到他们家去了。 女孩儿们跟各自的亲妈说了几句话,便放轻了步子进了内室,齐老爷刚刚听了许三郎的“告密”恨不得把齐慕文给生吞活剥连,一见他同母的姐姐颂雅便更不大喜欢,心说老二能心里替阮氏不平恨上他这个爹,那这丫头跟她亲娘更亲,想必心里也是一样的,因此几乎看都没看她一眼。 颂娴一向嘴甜会撒娇,是有几分得他的心的,便靠在枕头上对她淡淡点了点头。 倒是颂贞如今在宫里做了女官儿,而且颇得公主和皇后、贵妃的喜爱,身价自然跟从前不同了,三个女儿,将来恐怕飞得最高的倒是她这个从前最不起眼的,因此反而打起几分精神来,难得耐烦地问了她几句在宫里过得如何云云。 颂娴看老爷子对老三的态度一下子有了这么大的转变心里自然不高兴,不过这段时间以来新母亲的性子她是摸清了,这位嘉和郡主是个极讲规矩也极重家庭和睦的人,对女孩儿家的要求更加是以温柔娴静为重,因此就算有再多不满,当着嘉和的面儿她也不敢发作。 毕竟颂雅的亲事已定,老三又有了公主做靠山,可怜自己的未来婆家还没着落呢!万事还得指望这位新太太,可不能先惹她不高兴了。 不过看她费尽周折才给颂雅弄了孙太医家那一门并不算太风光的亲事,自己的将来恐怕也并不乐观,因此看着从头到脚焕然一新的颂贞便越发懒洋洋地提不起一点儿劲来。 偏偏这时候齐慕安兄弟两个的两辆马车已经入了城。 阮氏虽然倒了,但齐慕文自己毕竟还有那么三两个信得过的心腹,因此早有人在城门口侯着,一见了他们便把车拦下把家里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给齐慕文说了。 齐慕文一听懵了,没想到那许老三居然比自己先出手,而且下手更狠地把自己往死里整啊! 齐慕安看那上车报信的小厮慌慌张张的样子心里早已有数,只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派六福过去催他二弟快走,既然都到家门口了还磨蹭什么,一路风尘可等着要好好洗洗呢! 果然六福很快回转,带了齐慕文的话,忽然有急事要去办一趟,请大哥先回去给爹娘请安吧。 简云琛扶着坐得酸软无力的腰身,“他该不会是要逃吧?” 齐慕安眼角一抽,“逃?逃了以后可就什么都没了,家去了老爷子又不会杀了他。” 要是我爹那可还真没准儿。 简云琛下意识地拍了拍胸口,还好自己家里没有这般坏了心肠的兄弟,要不肯定血溅五步闹出人命来。 “那你说他这是去哪儿?” 齐慕安摇摇头,又摸了摸他比出门时更大了一圈的肚子,“不知道,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吧,就是吓得不敢回家了呗,不管他,咱们先过去把差使交了,我陪你回家歇歇去。” 第67章 这时候的魏国公府还好有个严肃稳重的新夫人在那儿镇着,要不早就天下大乱了。 老爷这一病病得实在蹊跷,好端端跟牛一样壮实的一个人怎么能说倒就倒了?下人们之间还不早就议论开了么? 尤其是那许三郎总不消停,逮着谁来送饭都要把他跟齐老爷和嘉和郡主交代过的那番话再绘声绘色地学一遍,因此表面上看上去与往日没什么不一样的魏国公府,实际上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下人们私底下说什么难听的都有,更有人拿当初谢白在家时跟父子俩那些遮遮掩掩不可告人的事出来说,都说二爷这一回是发狠了要弄垮府里,谁叫老爷先不仁不义连儿子的宠妾都要染指呢? 只不过碍于郡主和三爷两个都还在家,于是不敢太过放肆罢了。齐老爷捕风捉影地听在耳朵里,又是心虚又是恼羞成怒,反而越来越相信了起来。 既然满府人心不安,说话行事难免急躁,嘉和郡主一辈子察言观色,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于是只得叫人把家里的老三齐慕和叫到面前来。 “如今为着你二哥的事儿,老爷着实气得不轻,只求老祖宗保佑,万一他有个什么好歹,咱们家恐怕再难支撑。” 说完便忍不住落下泪来,想想自己一生命苦,本以为再嫁一次可免晚景凄凉,没想到这新家有这么多说不清理不清的烦恼。 齐慕和见她伤心忙劝她,“母亲不必多虑,父亲不过一时心里想不通,忧思过甚所致,他本来人就正在壮年,素来身子骨又是极好的,只需等心里消了气儿,很快就能下床走动了。两位哥哥应该就这两天便可到家,只等大哥回来,母亲便可多了一个商量的人。” 嘉和郡主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心想家里的老大齐慕安虽然过去在外头风评极差,不过婚后貌似就消停了,而且皇后和姜贵妃对他的评价也并不低,自己与他相处的日子虽短,但也看得出他是个有担当有成算的年轻人。 想想果然他就快回来了,又看面前的老三也是孝顺懂事的,心里不由定了一半,就在这时候有丫鬟进来报讯,大爷和大少君到家了。 齐慕安到家第一件事自然是进屋去看老爷子。 要说怎么忧心忡忡事亲至孝,那他肯定是没有的,毕竟没感情的一现成爹不是,而且又不疼他。 不过要说幸灾乐祸他倒也没有,虽然老家伙的心够偏,不过他毕竟是现代成年人的心理,反正哥长大了哥也不求你。 但齐老爷面对这个从来没给过好脸色的大儿子,心情却是极微妙的。 尤其是这一切都是他那最最宠爱的二儿子给惹出来的祸端之后。 说到底还是死要面子吧,明明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了,一听说大儿子到家了立马就命人给自己穿戴整齐在床上歪着,看上去倒跟平常相差不大,就是脸色乌青难看了些。 齐慕安请过安之后便把齐慕文“有急事”要晚些回来的事儿先给说了,齐老爷没吭气儿。 父子俩沉默了一小会儿之后粗着嗓子问他,“你们这一趟走通州,可有收获?” 看来老爷子还是不死心,希望从大儿子嘴里得到一些跟许老三父子所言不同的讯息。 这一刻齐慕安几乎有点可怜他。 可事实就是如此,自己又没带着金手指穿过来,就是想临时给他点出个孝顺的二儿子来也点不成啊。 只好照实话把自己如何挑了一处庄子,用打赏佃农的方子粗略计算了一下他们去年的进益,发现与报上来的数目相差极大。 “另外几处我没再详查,那许老三毕竟是地头蛇,儿子恐怕万一激得他恼羞成怒把咱们弟兄两个给扣在那儿,那可怎么办?本来想早点回来告诉,谁知道屋漏偏逢连夜雨,那边那个姓周的知府大人家里又闹了一出好戏,弄得咱们不得不又耽搁了几天。最后几天没见许老三的人,儿子生怕他带着从咱们家昧下的那些钱跑了,只好匆匆了解就回来了。” 齐老爷微微点了点头,看来这小子还算实诚,他原不该知道许老三已经进京来了。 忙又问他是怎么想着那探虚实的法子,跟周大人那边又是出了什么绊子。 齐慕安回答起来当然有真有假。 “走之前儿子去了一趟大舅父家里,大舅父说父亲难得给我件差事,可见如今拿我当个人了,再三叮嘱我不可办砸了,又怕我到底没下去过不知道那些个田产人丁之间的弯弯绕绕,就派了府里的账房老先生给我现讲了一些紧要的,这法子便是他交的。”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外甥在家里不得宠,舅舅替他谋算谋算乃人之常情。 至于周大人呢? 齐慕安自然只好把他二弟莫名其妙惹上来的这段亲事也给交代了,气得齐老爷又一次咳嗽个不停,老半天才缓过气来。 “这个忤逆子!在外头天不怕地不怕了,尽给我惹事!” 这个齐慕安倒并没有落井下石,毕竟人姑娘都掉水里了总不能见死不救不是? 因此便干脆站在一边不说话。 齐老爷靠在床上又歇了一会儿方用了很大的力气似的说道:“老二跟许老三是一伙儿的,这个你可看出来了?” 齐影帝当即大吃一惊脸色大变,似乎艰难地消化了好半天之后仍不敢置信道:“父亲这是哪里听来的谎话?天底下哪里有人伙同外头人算计自己家里的?可有真凭实据,可别冤枉了好人。” 齐老爷苦笑,我倒是希望是冤枉了他! 抛开那些个他盖过私章的账本不说,想那臭小子在府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久了,哪里能没一两个心腹小厮?磨蹭到这会子还不敢回家,分明就是得了消息心虚! 果然不多时有家人来报,说二爷在醉乡居呢。 醉乡居是京城里最高档的酒楼,又有点像现在的夜总会,该吃喝的时候有的吃喝,该喝酒看戏曲的时候也应有尽有,总之从早到晚昼夜繁华热闹不休,许多纨绔子弟在那儿都有固定的包房和相好。 就是齐家父子,本身也是那里的常客。 不过这会儿功夫听见这个消息,齐老爷的脸色可好不到哪儿去。 齐慕安清了清喉咙,“一路风尘仆仆,二弟出去散散也没什么,要不我去把他叫回来?” 齐老爷从鼻子里喷出来一团冷气,小没良心的,你爹都病得起不来床了你还有心思去吃花酒? 因此便断然拒绝,“不许去!我倒要看看那臭小子什么时候舍得回来!还有你们,谁敢再出去报信儿,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齐慕安撇了撇嘴表示知道了,几个下人忙跪下磕头赌咒发誓只听老爷的,这里正说着呢,忽然有个丫鬟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许老三死了!” 什么? 就连自以为局势已在掌握中的齐慕安也忍不住懵了,更别说正气得跳脚的齐老爷了。 只见他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厉声质问那丫鬟,“胡说什么!不是有人看着吗,好好地怎么死的!” 那丫鬟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听看守的小厮们说是那厮自己身上带着瓶毒药呢,瞅准了没人留心便悄悄地一气喝了个干净,畏罪自尽了!” 一听见畏罪自尽四个字,齐慕安立刻便觉得不对了。 那许老三是个惜命怕死之人,他这趟抢先进京来告发齐慕文可不就是为了自保吗?怎么会甘心自尽? 再说了,按他提供给齐老爷的那些个罪证,齐慕文才是头儿,他顶多是个跑腿的,齐老爷再怎么凶残也不至于要他的命,他又怎么至于畏罪自尽? 因此便自告奋勇像齐老爷道:“儿子看看去。” 齐老爷想也没想就点了点头,这会儿不用这个儿子,又还有谁能给他用呢? 且看看他如何处置吧。 才踏进关着许老三父子的房门,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呜咽声,只见那许家三郎披头散发地叫人浑身上下五花大绑着,嘴里塞着帕子,跟个疯子似的倒在地上拼命挣扎。 见了他更加嗯嗯哼哼地挣扎个没完,一双眼睛红得几乎能喷出火来。 齐慕安便吩咐跟着的人,“让他说话。” 看守的小厮面露难色,“大爷,你别看这小子生得斯斯文文的,是个标准的烈货!他爹自己服毒死了他到处浑赖人,拉住谁都要跟人家拼命,你看小的这脸上,就是叫他咬的!” 说完便指了指左边面颊上一处还有血迹的新伤。 齐慕安点点头,“回头叫个大夫给你好好看看,年纪轻轻的别破了相,花钱就到我账上领去。这会儿人多,我看他不敢放肆。” 那小厮听了这话没想到主子这样菩萨心肠,立刻心里便先无比熨贴起来,忙乖乖过去一把拿掉了塞在许三郎嘴里的破抹布,那许三郎刚脱了禁锢立刻便一口浓痰朝着齐慕安的方向吐出来,当然是够不着的,不过还是挨了那小厮恶狠狠一巴掌。 “还敢横!” 许三郎梗着脖子舔了舔唇角的血丝,“姓齐的,你们仗势欺人草菅人命,难道眼里就没有王法了!” 齐慕安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许老三是让人害死的?” “我呸!可不就是叫你们家毒死的!我爹方才还跟我说等回了家咱们如何如何,说得高高兴兴地,为什么我就打了个盹儿的功夫他就自尽了?!他还等着我大嫂给他添孙子呢,你说一个一心一意盼抱孙子的人为什么忽然要寻死?” 齐慕安低头略一思索,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跟着便走进了里间,也就是许老三“服毒自尽”的地方。 尸首已经叫人抬走了,不过这间屋子一直有人守着,因此还没有人进来过。 首先吸引他的目光的是丢在地上的一只小瓷瓶,白白的很不起眼的样子。 跟着他同来的管家蹲下身子用帕子包着手将它拿起来,以银针试验,果然瞬间变得乌黑。 “大爷,看来许老三就是服了此物。” 齐慕安心里并不相信许老三会自杀,因此没有立即应他,而是仔仔细细地环顾四周,希望还能寻着其他蛛丝马迹。 果然叫他发现了有点不妥:茶几上为什么无端端会有个水圈? 而这水圈的大小……他的目光移向一边的茶具,果然里头少了一只茶杯,而取过另一个放到那水圈上,底部大小正好吻合。 也就是说这里曾经有过一杯茶,而现在却不见了。 从那管家手里拿过银针在桌上的水渍上刮了几下,银针的尖尖一样也变黑了。 也就是说毒死许老三的未必是瓷瓶里的毒药,也有可能是曾经放在这里的一杯茶,而那个小瓷瓶,可能只不过是凶手故意留下的障眼法而已。 这时的许三郎还在外间吵闹尖叫,看着他的小厮一听他有说出什么目无王法要报官之类的话来,吓得忙又拿过抹布来把他的嘴给赌了起来。 齐慕安沉着脸走到他面前,“你爹贪财忘义背弃主子,不过也罪不至死,我们魏国公府是讲王法的地方,必会还你个公道。念你丧亲心痛,方才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说说就算了,不过我劝你还是安分些,要不恐怕你也等不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这话并不是齐慕安吓唬他,以齐家的权势,要是这许三郎再这么不知好歹胡言乱语,说不定真会被齐老爷给咔嚓了也说不定。 反正说到底不过是个家奴,这本是个不把奴才们的命当人命的年代。 许三郎被他说得一愣,忽然浑身都失了力气似的软倒在了椅子上,只无声地不停落泪,齐慕安也没心思安慰他,这孩子虽说无辜,但所谓万事皆有缘由,你们一家子的奴才,平时吃的用的就快跟府里比肩了,你就从没思量思量这里头有没有猫腻? 当真跟个烈士似的满心委屈控诉别人冤枉了他爹,那要么是个傻子,要么就是朵绝对天然型的白莲花。 一出了那屋子,他便命人悄悄打听出是之前都有哪些人进出过那屋子,包括看守的那几个小厮在内,谁进屋都要详查。 第68章 因家里出了这么件大事儿,老爷子又躺着,齐慕安这个一向不被看好的废物大爷倒俨然成了全家的主心骨,因此这几天无论如何都是回不了自己家的了,嘉和郡主早就命人将他从前住的屋子又妥妥地收拾了出来,好言好语挽留他夫夫两个先在家住上几天。 齐慕安是无所谓,他一心想把凶手给揪出来,因为他心里隐隐觉得有可能是谁,可又没有真凭实据,总之心情很为复杂,反而弄得他自己坐卧不安,非得要个真相不可。 唯一不放心的便是简云琛,舟车劳顿了七八天,他的脸色已经大大不如前些天在家养胎的时候了。 不过简云琛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过去他是军人,行军打仗再苦再难都是分内事,他不抱怨,如今他是齐慕安的妻子,那随之而来的一切好的坏的也都是他的分内事,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因此在听了嘉和郡主的安排之后并没有太大反映,只命身边的人先去烧点热水,好洗洗满身的风尘,同时也命人到简家和薛家都报了平安。 直到夜幕降临,齐慕安几乎把进出厢房客院的丫鬟小厮都给盘问了个遍,可还是一无所获。 就在这个时候,他三第齐慕和找上了门,一副有话要说但欲言又止的样子。 齐慕安很上道地屏退了屋里所有的人。 “慕和,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齐慕和的脸色有些不同寻常的青白。 “大哥,这话要是说出来,恐怕咱们家真要乱了,可要是不说出来,我心里又实在不得安宁。” 齐慕安一听这话有料,忙催促他,“你小子!难道咱们家现在还不够乱?那许三郎是个读过书认得字的,要是他们家真跑出去把咱们家给告了,那得闹出多少事情来?许老三虽然有罪,但罪不至死,凶手下手之狠,这样的人难道你还要维护?” 齐慕和似乎被他所说的话给唬住了,原本就不大好的脸色愈发惨白,说话的声儿也有些颤抖。 “我,我……那会儿我刚从郡主房里出来,想到门房上去看看有没有大哥递回来的消息,可是该到家了,谁知走到半道儿上看到阮氏身边的小丫头小桃儿慌慌张张鬼鬼祟祟地从许老三那边走出来,见了我就跟见了鬼似的掉过头就跑,我看她不像话就上去拦住她,谁知道她哇地一下就哭了起来,摔开我的手还是跑了。” “你没追上去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儿?” “原是要问的,恰巧许老三房里有人大喊大叫说不好了不好了,我就丢开这边过去看看了,没想到许老三竟死了。” 这么巧? 齐慕安摸了把下巴,忽然想起那个失踪的杯子,便忙继续问他三弟,“你看那个叫小桃儿的,除了形色慌张之外可还有什么可疑之处?” 齐慕和低头思索了片刻,“她跑起来的姿势很怪异,两条胳膊僵硬地护在身前,好像怀里藏着什么宝贝怕掉了似的。” 那可不就全对上了! 齐慕安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就快沸腾起来了,阮氏啊阮氏,你可真是死性不改啊!都把你打压到这份儿上了你还不知道安安分分过日子,还要出来害人,这一回你还不彻底要栽? 因此想也不想拉起齐慕和就往齐老爷房里走,催着齐慕和把刚才说给自己听的一番话又给老爷子说了一遍,老爷子听得额头上的青筋都快爆了出来,加上这时候齐慕文那兔崽子还没回家,哪能不气上加气? 因此也顾不得通过他老婆嘉和郡主去处置了,直接自己下了令,命人冲到阮氏的房里将她和小桃儿堵起嘴来绑了一句话不许问就丢进柴房,又风风火火一顿检抄,果然在阮氏一只压箱底的包袱里找到了那只失踪的杯子。 这时候嘉和郡主得了消息也赶来了,不过她毕竟是才嫁过来没多久的,这事情相关的又是跟齐老爷同床共枕过十几年,还为他生儿育女的阮氏,因此她深觉自己在此事上身份尴尬,并不适宜发表过多意见。 因此人虽然到了,也不过看着齐老爷的脸色行事。 齐老爷这一次是真的气得不轻,把先前阮氏偷拿福和嫁妆的不满一并都给发落了出来,心说要不是那件事,自己能给人背后戳那么久的脊梁骨?徐家能给大女儿退婚?跟着她又不安分瞎折腾,把好好一个大女儿弄得差点儿嫁不出去! 还有老大,叫她惯得不成个样子!还好成了家还算明白了些,最近都没再犯浑。 老二就不用说了,自己最看重的一个儿子,是她亲生的,可看看她把他教成什么样忘恩负义的小白眼儿狼了! 这些年当着这个家不知道昧下多少金银财帛去了,母子两个还合起伙来谋算他们齐家在外头的庄子,胆子就这么越来越肥,竟然还敢光天化日之下下毒害人了! 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他这个魏国公的头衔还能保得住? 这种草菅人命的事儿要么能捂得住,要是真闹起来,搞不好还真是要交个人出去填命的。 于是便干干脆脆地吩咐齐慕安道:“明儿一早你去把顺天府尹给我找来,叫他把人给我带了去,该查查该审审,要真是那混账女人做的龌龊事,让她自己担着去,你只需交代一句,就说我的话,咱们府里绝不会徇私包庇知法犯法。” 这话的意思简直就是鼓励顺天府尹火速给阮氏定罪火速了结此案了。 按说齐慕安应该心里高兴才是,可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因此不但没有放下心中大石,反而还是一头心思地回了房。 谁知道才走进院门就看见简云琛挺着个大肚子在舞刀弄剑呢,吓得他忙快步走上去一把抢了下来。 “胡闹!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身子,怎么还好舞剑?” 简云琛干脆把剑往他怀里一丢,走到边上给自己斟了杯茶喝下。 “不过活动活动筋骨,并未动真格的,值得你怕成这样?” 本来就是逗他玩儿的,可看他当真脸色不好的样子他又有些担忧了,“怎么,我在屋里都听说阮氏干的坏事儿被三爷撞了个正着,如今人赃俱获了,你的差事也算完了,怎么反而一副苦脸?” 齐慕安在他身边一屁股坐下,重重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 今天莫非是十五么?月亮可真够圆的。 身边的人身上泛着一缕缕淡淡的皂角香,他忍不住把头歪了过去不舍得起来,并用鼻尖在他脖子上亲昵地蹭了蹭。 “你不知道,我自个儿也不知道,就是觉着整件事透着许多叫人想不通的地方。你说那许老三要是掌着老二什么杀人放火的大罪证,阮氏去杀人灭口倒还说得通,不过是些钱财官司,她犯得着下这么狠的手?更何况账本什么的都已经到了老爷手里,事情也已经捅出来了,她现在下手还有什么用?好端端一条人命没了,许三郎那个性不可能不闹,老爷也就不可能不查,而她本身嫌疑就大,这不是白白冒险了吗?” 听了他的疑虑,简云琛不由也微微蹙起了眉头。 “叫你这么一说我倒也有了个疑问,不是说那下毒的杯子是在阮氏房里找着的吗?既然见不得光,她为什么还留着?而不是砸了丢了或是埋了?” 就是这个话啊,以阮氏的性格她更可能做的是把那杯子塞到别人的房里去! 而绝不会放在自己屋里等着别人来查啊,毕竟她已经不是正房太太了,难道还能有那样的自信老爷不会怀疑她也不会叫人搜她? 想想都烦,天气又热,齐慕安忍不住不耐烦地扯了扯领子。 简云琛见他如此便提议,“你既心里不踏实,何不亲自去问问阮氏?你与她纠缠颇深,她是说真话还是说鬼话,你总能看得出个七八分个准儿来吧?” 齐慕安略一思索,也好,总比心里总有个疙瘩的强。 于是便用力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那你可老实在家歇着,最好躺到床上去,不许再吓唬人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简云琛看他哄小孩儿的样子不由失笑,“你去你的,啰嗦什么!” 于是齐慕安风风火火地跑了,到了关着阮夫人的地方却不见门口有人。 咦,通常这时候门口不是应该有那么两三个凶神恶煞极难打发的老婆子守着的吗?自己疏通的碎银子都带来了,居然没人,真浪费感情。 于是便快步往门口走去,谁知里头竟然出来男人说话的声音。 “小桃儿已经招了,全是你指使她干的,你还有什么话说?” 慕和? 齐慕安愣住了,齐老爷分明不耐烦在家里再过问此事了,怎么三更半夜的又派慕和过来审她了?莫非不放心自己? 心里这么想着,便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一点点走过去贴着窗户底下站住了。 “我呸!小桃儿是什么东西?才派到老娘身边一两个月的小娼妇,老娘什么事儿能派她?你们要耍手段害我,别来这一套做给傻子看的戏!今儿老娘算栽了,你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老娘还有女儿,还有儿子!早晚斗死她给老娘我报仇!” 阮氏的声音又哑又厉,令人听了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 一向斯文怯弱的齐慕和却咯咯咯地笑了,更令齐慕安不解的是,他的笑声比阮氏的更阴森,更令人不寒而栗。 “你以为今儿这事儿是新夫人要害你?你也太把自己当个人了!你是个什么东西?被当今圣上下旨明令痛斥过的偏房,你以为还有机会翻身?她是什么人,高高在上的宗室郡主,皇家赐婚明媒正娶的国公夫人,她为什么要来整你,看着你跟个贱狗似的点头哈腰地活着没准儿人家更乐呢!” 这话说得刻薄之极,可齐慕安还是忍不住跟着点了点头,确实是这个理儿。 嘉和郡主只要不是个傻子,都不至于出此下诏去对付一滩根本不用她再费心对付的地底泥。 阮氏显然也被他讥讽得懵住了,屋子里沉默了好一会儿。 可齐慕和今天却一反常态地似乎有许多话要说。 “太太好差的记性,你在府里作威作福了这么多年,难道到头来唯一能想着的仇家竟然是才过门的新夫人?何不再多动动你那副坏事做尽长满恶疮的烂肚肠,好好再往从前细想一想?” 阮氏还是不吭气,里头忽然传来瓷器打碎在地和齐慕和暴怒得有些变了调的声音。 “当初你过门的时候,老爷身边除了两位姨娘,还有一位默默无闻的小君,不知太太你还记不记得他?记不记得当年老爷不在家,你是怎么趁他怀着身子体弱多思的时候每天叫人过去拿狠话吓他,折磨他屋里的下人,三更半夜敲锣打鼓不让他睡觉,一天三餐不是馊的就是臭的,还指使你身边那个不要脸的老太婆寒冬腊月把即将临盆的他推到结了冰的水池子里?他一直到生都还挺着大肚子每天跪在你屋里给你一遍遍擦地,你都忘了?” 一番话说得齐慕安脸色一变,齐慕和的母父是齐老爷身边一位已经过世的小君,莫非就是…… 跟着又听齐慕和咬牙切齿道:“老天可怜让他平安生下了孩子,你却变着方子相出些龌龊点子污蔑他,他病得床都起不来,你叫人散布谣言说他跟什么小厮有染被人CAO得下不来床,这些事儿你可都还记得?” 果然阮氏的声音变得惊惶起来,“你,你……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所谓树倒猢狲散,太太成了姨娘,难道指着你身边的人还跟从前似地一样那么忠心耿耿不成?” 齐慕和所说的每一个字都透着浓浓的恨意,这一下齐慕安算是全明白了,这次的事果然并非阮氏所谓,而是齐慕和为了给他亲生母父报仇而一手策划的一出戏。 倒霉的是那许老三,就这么白白丢了条性命。 一时心里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要说为父报仇天经地义,可这拉扯上无辜的人命未免又有些太过。 可一想起齐慕和的成长经历,也是顶着阮氏的各种阴阳鬼脸艰难长大,恐怕心理上早有扭曲也是难免的。 自己先前当他是个知己,可到了这会儿却有些不大再敢跟他靠近,毕竟这看着不大出声的少年行事未免也太狠了些。 回到房里早已过了三更,简云琛还等着他不曾入睡,见他进屋便亲手取了件家常薄衫替他换上。 齐慕安疲惫地拉过他略有些微凉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低声呢喃道,“还好我还有你。” 简云琛见他这会儿的脸色与往日里嬉笑打诨的样子大不相同,心里难免担心,不过他并不是个善于温言软语解语添香之人,因此只好乖乖任由他紧紧搂住不吭声,并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还是肚子里的小家伙看不惯他老爸垂头丧气地样子,忍不住隔着他母父的肚子狠狠给了齐慕安一脚。 简云琛高高隆起的大腹本来靠在齐慕安的肋骨处,因此齐慕安也感觉到了身上突突一下,立刻便惊奇地睁大了眼,忙弯下腰去扶着他老婆的腰细细观察。 “这小子可够有力气的啊,都快把我也给踢疼了!” 简云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总算能腾出手来揉了揉刚被小兔崽子踹疼的左腹,“你说说这么爱捣蛋是随谁呢?” 齐慕安忙也替他揉着,“随我随我,坏的都随我,好的都随你,成不?” 就这么一打岔,齐慕安沮丧的心情好歹得到了些许释放。 第二天一大早正要按照齐老爷的吩咐带人上顺天府去呢,却见六福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 “爷快不用忙了,阮氏上吊了!老爷说她既知罪就给她留点体面,不报官了,这会儿叫了那姓许的小子在偏厅说话呢,让爷立刻就过去。” 第69章 居然上吊了? 齐慕安心头不由咯噔一声,阮氏不是个轻易服输的人,在齐家十几年苦心经营,生生把其他女人生的儿子养得一个胡闹糊涂一个胆小如鼠,这样一个有心机的女人,怎么甘心就这么两腿一蹬把一辈子奋斗的东西全舍下了? 不过听见说齐老爷决定不报官了,他又跟着想明白了。 阮氏再阴再狠,她对自己的子女是真心的,如今老三是铁了心要定她的罪,人证俱在,她知道自己逃不过,要是事情闹去官府,那她的子女们这一辈子的前程算是全毁了。 或许算是临时伟大了一把,为了孩子们豁出去了吧? 齐慕安不禁摇了摇头,“二爷呢?还没回来?” 六福扁了扁嘴,“老爷的话都撂出来了,不许通风报信儿,谁还敢告诉去?不过二爷也是,难道还能在外头躲一辈子?回来给老爷磕个头认个错不就完了!” 如今恐怕没这么容易解决了。 被许三郎这么一闹,齐老爷已经认准了二儿子不怀好心要败他的家,而阮氏这一死,齐慕文心里肯定也当真恨死了他爹。 这趟浑水,自己夹在里头可真是…… 齐慕安心里暗暗骂了声娘,阮氏你个混账女人,活着的时候阴得哥还不够,死了还要拉着哥没完没了! 这时简云琛也收拾停当了,过来跟齐慕安两个一道出了门。 偏厅的气氛可并不好,齐老爷一个人黑着脸大大咧咧在上首坐着,嘉和郡主沉默地坐在他左手边一溜椅子的第一张上。 颂雅红着眼睛站在她身边,一直低着头不吭声。 少女独有的敏感细腻告诉她她的父亲如今对她已经很不待见了,亲弟弟贪了家里的钱,亲娘成了畏罪自杀的杀人犯,他们这一房恐怕是从此彻底抬不起头来了。 只求此事真能像父亲说的那样就此不提,若还是传出去,恐怕自己这第三门已经委曲求全的亲事也要告吹。 这叫人日日悬心的日子到底何时才能到个头啊! 虽说她还是闺中女儿,可这一刻除了丧母悲痛之外她唯一的心愿便是赶紧嫁出去,不要再在家里看各人的眼色。 齐慕和和颂娴并没有出现,想想也并不是什么光彩的家中大事,因此只有阮氏亲生的女儿来了也便算了。 许三郎一身素衣跪在堂下,泪光点点中隐约看见对面回廊上一对璧人相携而来,齐慕安一路都稳稳扶住简云琛已显笨拙的腰身,另一只手温柔地覆在他肚子上,偏着头笑眯眯地同他说话。 一时不由心下感慨良多。 当初看不上这齐老大言语粗鲁不成样子,倒喜欢老二那斯文败类,结果险些引狼入室,到底吃了亏害得老父一命下了黄泉,倒是老大秉公处置给他爹爹报了仇。 看他虽然花心,对家里的老婆倒还算不错,若能成为他身边的人,不知是不是也会得到如此宠爱? 想家里两位哥哥俱已成家各有家底,自己却孑然一身一无所有,就算回了乡,还得过看嫂嫂们眼色的日子,何不想法子留在京城,也好看看齐老二那混账东西的下场如何。 心里既起了这念头,便止不住地盘算了起来。 这里齐老爷见齐慕安夫夫进了门,便清了清嗓子道:“阮氏的事儿你可听说了?真不知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娶了这么一个丧门星!如今我同你母亲商量,看在她生养了几个子女的份儿上,临了也算知道悔过了,咱们就给她留点脸面,对外头只说她暴病没了吧。” 齐慕安不置可否地咧了咧嘴角,尽管他再怎么不乐意,自己还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把这个家弄得声名狼藉对他是一点好处也没有。 齐老爷见他没什么不同意见便对地上的许三郎道:“阮氏已死,你爹的案子便算结了,他生前贪了咱们家那些银子,我自己找人到通州跟你大哥要去。你一个孩子,再跟你为难也没什么意思,你这就到账房上去领点银子,自己雇辆车回家去吧。” 谁知许三郎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爹爹走得冤枉,多亏了大爷心如明镜帮理不帮亲,古人有云,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小的身无长物,愿意留在府里一辈子伺候大爷,以报此恩,求侯爷成全。” 一句话说完满室的人都愣了,许三郎这话说得微妙,伺候这两个字的意思可有很多啊,可以跟六福等普通小厮那般伺候,也可以跟九斤那种奔着收房去的伺候,还可以跟谢白那种登堂入室的伺候。 齐慕安当然选择性地认为是第一种,直接一口拒绝道:“把事情弄清楚是我们府里的本分,不存在什么恩惠不恩惠的,再说我家里奴仆众多倒杯茶都有两三个人抢着干,还要你干吗?你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莫非还能安排你到下面去洗衣服劈柴火?” 许三郎跪在地上紧咬下唇不做声。 忽然抬起头膝行到简云琛面前含泪哀求道:“少君,小人念过书认识字,也会演算懂记账,少君如今身子金贵,哪儿能事事操劳,不如让小人在书房伺候大爷吧。” 这话依旧说得模棱两可,乍一听好像是在自我推销想应聘个书童一职,可又提到简云琛身子沉了,明显是在给齐老爷等长辈递话:这个少君这会儿伺候不到的地方,他许三郎也能一并伺候。 果然简云琛的脸色微微一变,只转过头去安静地看着齐慕安。 他一向不是个八面玲珑人情练达的人,因此面对这种他不乐意回答的问题,根本连个面子上的和气都懒得丢给许三郎,直接不理他就是不理他。 齐慕安气得都乐了,你说你这人什么毛病,我跟你说话呢你拉扯我老婆干什么? 于是也不耐烦再应付他,直接对齐老爷道:“爹,这里没我什么事儿了我就先回去了,阮氏再死不足惜毕竟是老二的亲妈,要不我找找他去,要不回头他见不上最后一面可还得跟咱们急。” 这话明显是转移话题,不过说得也是大实话,那父子俩关系已经恶化成这样了,哪里还搁得住继续折腾? 齐老爷心里恐怕也是这么想,就算心里想把齐慕文给打死,可毕竟还是自己的儿子,并不想在阮氏这件事上父子成仇,总得通知他回来看一眼她的尸体吧,于是就挥挥手算是同意了,这里齐慕安扶起简云琛直接走了,再也没看许三郎一眼。 许三郎虽然只是个小小管事之子,但自幼也是金奴银婢众星捧月这么过来的,再加上他本身又是这般俊俏风流的人品,到哪儿不是被人追着捧着,何曾受过如此冷遇,因此立时便煞白了一张脸,又羞又气浑身发抖。 这一根筋的少年对齐慕安的爱慕来得这般突然,怨恨也来得极度莫名,齐慕安并不知道自己这三两句再给他留面子不过的拒绝竟然会在他心里默默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更别说他离了魏国公府后还被满心怒气的齐慕文给捉了,恶狠狠蹂躏了一番之后转手卖给了人牙子,最后辗转进了那真真是专门伺候男人的地方。 这一切他是全都记到了齐慕安和简云琛的头上,全因为当初他俩的无情,给他带来了多少苦难。 当然此为后话不提。 再说齐慕安把老婆平安送回家后当真亲自到醉乡居找齐慕文来着,这齐慕文本来想在外头避避风头等他老爹先消消气,可没想到就这短短一晚上的功夫,许老三死了,他娘也死了! 当场便愣在了那儿,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当即赤红着眼冲出门去。 齐慕安可不想再跟着他回去掺和到他跟齐老爷的父子大战之中去了,横竖口信他是捎过来了,跟着只派了个小厮跟着他别让他在路上生事就算完了,自己上街兜兜转转看看他那几门小生意,毕竟有些时候不在家了。 这时不得不说林霄可真是个派得上用场的妙人。 此人聪颖,且毕竟满腹经纶懂得的道理很多,学东西很快,跟着齐慕安一段时间后便回了不少生意经在肚子里,把个小小金铺打理得井井有条。 因此齐慕安索性将另外几个铺头也都交给他,难为他也妥妥当当都接到了手上。 这会儿见齐慕安来了,忙收拾好账册沏了壶好茶预备过来汇报工作。 齐慕安忙摆摆手,“不忙,册子给我回家去慢慢看也成,不用你详说。你只先给我说说,我走之前托你办的事儿如何了?” 这到底是桩什么大事儿呢? 原来城外有家占地极大的温泉馆,本也是户大富之家的私产之一。 谁知道这几年那主人家里家道中落,再也用不上这么大一处度假别馆了,便有意拿出来变卖,据说是给他们小主人回乡安家的盘缠。 齐慕安曾亲自去看过一次,觉得环境相当不错,典雅厢房、完美绿化都是现成的,更重要的是这里有京畿附近唯一的一口温泉泉眼! 这还有什么话说? 低价盘过来稍作修缮,招点手艺好的修脚师、按摩师、乐师还有厨子,开个高端温泉SPA会所,吸起金来妥妥的! 要知道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贵族和有钱人嘛!不过他还没来得及下手,就被齐老爷拉到通州去了,因此只有托给林霄。 林霄一听见他提这个,忙把账册打开翻了几页,指出其中一行给齐慕安看道:“托爷的福,俱已办妥,还比爷给我说的价钱又便宜了五百两。那家起初不肯,后来我按照爷教的话跟他们说了,那块地方太大要价不低,京里有能力买下那么大别馆的人家一来有限,二来还都有,难道指望下头上来的新官新贵?那你可有得等!” 齐慕安点点头,“那他怎么说?” 林霄道:“他果然不信,把消息放出去等了约莫大半个月果然上门问价的人寥寥无几,而且听了价格就都走了,有两三个愿买的,也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来,说分几次给,他又不放心,最后咬咬牙还是给咱们了。” 齐慕安满意了,本来嘛,那块地方要纯做休闲那得多爱烧钱的人家才会去买,自然得买下来做生意生财才有意思! 温泉会所神马的,这年代还不作兴呢,他就不相信除了他还有谁能想得到。 如今既然办成了,他便雷厉风行地开始操作了,热热闹闹地足足辛苦了个把月,才算有了些样子。 又选下了八月十八这个好日子开张试营业,头三天并不对外,只由他来下帖子,而帖子一共又只有十八张,这十八位收到帖子的贵宾不但可以在开业前就先享受到会所各种服务,还能成为此间的终身VIP,永远享受八折优惠。 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何止十八位?谁也不贪那八折,可禁不起这面子上的虚荣啊! 因此一时之间这慕云温泉会所的名头立刻就变得高端洋气上档次起来,贵族圈子里茶余饭后尽议论这个,当然显贵们也纷纷以收到了魏国公府那小侯爷的帖子为荣咯! 为什么如今大伙儿都直接喊他小侯爷了呢? 只因那原先的大热门齐家老二不知怎么忽然病了,据说病得不轻,被魏国公送到几百里外的庄子上养身体去了,而老三既是庶出又默默无闻,老四才七岁吧,怎么看这小侯爷三个字安在齐家老大的头上都是不会错的! 再说说齐慕安拟帖子的时候吧,也是煞费了一番苦心。 第一张当然要给他老婆的顶头上司太子傅仲,看看人家多大方,直接给他老婆停薪留职了,冲这点也得给他一张。 当然他是不会承认这主要还是因为自己贪财胆小趋炎附势来着。 然后襄王傅仁那里也要给一张,当初要不是他及时施以援手把卫凌接出来,简云琛和他腹中的娃子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做人要知恩图报不是? 想到傅仁他又开始八卦了,既然封了藩王,怎么一直留在京里不去封地啊?还有,不是说他跟傅仲争夺太子之位彼此是死敌吗,怎么他感觉这俩货特好啊? 好吧,皇家的事儿少掺和。 接着两位舅父和他的岳丈大人那里一个也不能少是当然的,还有他那不靠谱的老爹也得给一张。 谁叫他造势造得满城风雨了呢,要是亲爹都不给也太说不过去了。 不过魏国公为人圆滑人脉甚广,让他先体验一把,回头能给自己省多少广告费呢,也值了! 就这么拟着拟着,很快十八张帖子就写完了,还有好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排上呢! 简云琛看他犯愁不由打趣他,“你说这世人作茧自缚到底是为了什么?帖子发出多少还不由你做主,你为什么非要只发十八张,就算一下子请上八十八位,不过三天工夫,咱们也不是应酬不起。” 齐慕安嘿嘿一笑拖过他的手印在唇边亲了一口,哥就喜欢你这呆劲儿! “所谓物以稀为贵,如果人人有份,怎么能突显咱们的档次?怎么能吸引大伙儿的好奇,抓心挠肝地想看看那里头到底有什么?再说了,你要是一位一品官,你愿意跟一个七品官儿泡在一个池子里吗?咱们这做得就是口碑!捞的就是名门贵族的银子!” 最后一句口号逗得简云琛扑哧一笑,“看你,也不是缺钱的人,偏生就掉钱眼儿里了!我倒要问你,你这什么会所,为什么叫做慕云?凭什么你在上头我在下头?” (上下只说因为古代人写字是竖着来的嘛!) 齐慕安忙一把搂住他的腰连连摇头,“非也非也!慕云二字除了有你有我,还有爱慕云琛的意思,要是倒过来写,那岂不是说不通了?” 一句话说得简云琛没了话,齐慕安紧跟着又流氓兮兮地更凑过去一点贼笑道:“再说本来就是我在上头你在下头,你说是不是?” 话音刚落,已经搂着怀中人往床铺里头滚去,简云琛尚来不及大骂这厮不要脸,两瓣薄唇已经叫人牢牢攫住再也发不出呻吟以外的声音。 第70章 而试营业的前一晚,齐慕安理所当然地亲自带着老婆大人两个人先去享受了一把。 会所的包房分为三档,最普通的人字房类似于现代的标间,当然里头的设施也都是绝对五星级的,每两间人字房共用一个温泉浴池。 比这个高档一些的是地子房,地子房是一室一厅的套间,相当宽敞,内设专属温泉浴池。 最最豪华的要属天字房,基本上就是一座独门独户的小院,里头是两房一厅的单层或双层别墅,屋里和院子里都设有温泉浴池,舒适之外绝对私密,也可以一家几口人一道来玩儿。 因为考虑到会有堂客,馆里端茶递水、迎送客人的差使一律派的都是女孩儿,而正经敲背做脚的手艺人则有男有女供客人自行挑选。 另有南北大厨四名,整个厨房班子的配备在二十人左右,要是哪位客人心血来潮要在这儿办酒席,那做出来的菜肴可还真不比外头一本正经的酒楼里差。 当然这种特殊服务可是要提前预定的,而且只给常来光顾的熟客提供。 餐厅里有二十四小时昼夜不停的自助餐供应,各色美酒佳肴应有尽有全部免费。 客人要是不愿意出来吃,也可以吩咐每个包房的专属侍婢出来取,天字房因配有厨房,更可以单独叫个厨子直接带上新鲜鱼肉菜蔬过去做,这一切服务只需另外再给15%的服务费即可。 既方面又舒服,最大程度地保证了客人的隐私。 会所还有一项专车接送的服务,只要是过来消费的客人都可以免费享受,提前一天派人上门预定即可,第二天到了点儿自然有会所的马车上门来接。 会所的服务人员们,哦,不,是侍婢和手艺师傅们的嘴也相当严,绝不会出现任何张大人在门口见了王大人的马车,或者张大人给侍婢两吊钱的小费就能问出王大人有没有来,住哪间房。 为此齐慕安设置了很严格的奖惩机制,谁违反了会所的规定,不但之前的工资和打赏全部扣光,还要挨板子。 这算是现代化管理加点封建特权阶级的蛮横吧…… 简云琛在齐慕安的陪同下一边漫步在绿树浓荫之下,一边听他的高谈阔论,不由把两只眼睛睁得老大,这等奇特的吸金大法,他还真是头一回听说。 “那个什么……自助餐……任吃?你就不怕亏啊?” 面对老婆单纯的提问,由影帝向奸商发展的齐大少哈哈大笑,“世上只有错买的,你见过错卖的么?一个人吃东西能吃多少啊,就算他来了就是不停的在吃,也全算在入门的套票里了!不过白给人一种可以白吃多吃的心理暗示,让客人觉得绝对划算愿意来而已。” 至于送餐上门需要加的服务费,开玩笑那是他们高端的标志嘛! 这年代又不流行给小费,他还得从这里头拿出点提成来给雇工嘛,他这里所有用的人都不是跟人牙子买来的,而是雇佣制,工资也不是死的,是底薪+提成制。 他这个人贪财,但也乐意给雇员甜头让他们也都挣钱,从而打心里更乐意继续帮他挣钱。 在品尝了南北大厨精心奉上的美食后,简云琛心满意足地捧着圆滚滚的肚子靠在椅背上。 业精于勤,荒于嬉,他最近会不会太沉迷于吃喝享乐了?功夫那是好久没练了,自觉拳脚都不大利索了啊。 齐慕安哪儿知道他正在想那些有的没的,只觉得某人这会儿那副饱足、慵懒的神情吧特别引人犯罪,可又不敢上去撩他,这厮吧妥妥的一辈子不懂“娇羞”俩字怎么写,给他点阳光他就灿烂,兴致一上来那是什么都不管就要拉着人大战三百回合的。 此等好事他当然乐意啊,可这不他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嘛,总得小心点为好。 于是只好干巴巴地吞了吞口水,等着想伸出去的魔爪又绕回来蹭到桌上摸了杯冷茶灰溜溜地咕咚咕咚灌下了肚。 跟着品了林霄费尽心思刚收到的一批好茶,这些都是营业后真正需要待客用的,在这方面齐慕安想得很开,服务这行业吧,想要高收入,必须舍得高投入。 再说他现在想争取的客户群可不是神马只会附庸风雅的暴发户煤老板,人家是正正经经世代簪缨的王孙亲贵啊,谁没喝过好茶,谁没吃过龙肉,谁没见过好料子听过好曲子? 一旦发现你这儿用了次货,或者服务得还没家里的小婢地道,你说人家还乐意来这儿掏冤枉钱不? 说实话他这有着喝咖啡喝可乐喝矿泉水爱好的现代灵魂是无法在穿越过来的短短一年时间内就学会需要多年功力的品茗弹琴种种的,最多喝茶也就喝个样子,于是他有意叫简云琛过来替他把把关。 果然简云琛先把杯子凑近面前闻了闻,只轻轻抿了一口便放下了。 “还算喝得。” 那就是不错咯? 齐慕安把悬着的心又按回了肚子里,跟着又拉着他尝了两样小甜食,他都只咬了一口就放下了,不过评价不赖,于是最后全都进了齐慕安的五脏庙。 吃饱喝足就该重头戏了,泡——温——泉! 今儿晚上他们泡的是天字三号房院子里的温泉池,池子并不大,大致可供同时容纳两到三个成年人的样子,不过周围环境布置得相当雅致,有花有草不说,整个池子本身就在假山灌木的包围之中,给人一种别有风情的青山野趣。 齐慕安首先脱光了衣服以一个极其难看的姿势飞扑如水,真池子里扎了个猛子方探出头来向坐在岸边的人伸出胳膊笑道:“你也来试试,水温正好,我本来还怕太烫来着,林霄找的工匠确实有两把刷子。” 简云琛笑眯眯地扶着大腹不搭理他,这会儿他也已经换上了薄如蝉翼的轻绢浴袍,半截小腿放在温水中泡着,浑身上下的衣裳不过用腰间一条带子松松地系着,并不知道胸前一大片大好春光早已不知不觉全叫某人尽收眼底。 月色下的笑眼格外妩媚,就连一向清淡的双唇也变得红艳诱人了起来。 齐慕安忍不住再一次恶狠狠地吞了吞口水,在道德和人性的再三交战下还是眯起眼睛“凶光毕露”地冲了过去。 “你下不下来?” 活脱脱的威胁啊,当我们少年将军是戏班子里搬弄假刀假枪的? 简云琛脸上的笑意更深。 “我不。” 好! 齐慕安咬咬牙,扑上去一把搂住他就快粗壮得抱不过来的腰身,稍一用力就把他给抱下了水。 感谢阮氏只在这身体的原主的智商上下了狠手,倒没有迫害他的体魄,这小霸王虽然武艺平平可蛮力还是有几分的。 老婆儿子一把抱嘛,SO EASY! 简云琛本来就是逗他过来,并非不愿意与他共浴,哪里会真的反抗,不过低下头用力在他肩上咬了一口。 “怎么,这会儿猴急了?是谁总说诶哟哟小心肚子,诶哟哟小心儿子,诶哟哟你怎么这么能折腾啊当心别动了胎气!” 一边绘声绘色地模仿齐慕安的大妈音,一边毫不客气地张嘴又是一口。 齐慕安吃痛地嘶——了一声,不过可不敢推开他,生怕他在水里滑倒反而更紧地搂住他的腰。 脸上却苦哈哈的一脸委屈样,“夫人这是在抱怨为夫最近伺候得不尽心么?” 简云琛不置可否地眨了眨眼,一双黑漆漆的星眸在月光下尤其明媚闪耀。 齐慕安心里暗骂了一声“小妖精”,便老老实实凑过去用力把滚烫的嘴唇压在了对方同样滚烫的眼皮子上。 月色下一番酣战之后齐慕安忍不住要对这温泉水竖起大拇指,这可是真的温泉啊,泡在里头比那些拿热水冒充的假池子不知道要舒服多少倍! 简云琛不满地用力捏了一把他有点小肥肉的腰侧,要不要这么走神,恩? 不敢,不敢…… 因为担心一直在热水里泡着某些X欲过剩的孕夫会头昏眼花,于是第二轮鏖战转回了屋里。 当然某些人自己是不会承认的,本将哪里头昏眼花了,只不过有点腰酸——腰——酸! 第二天就是预订好了试营业的日子,齐慕安早早就到前面招呼贵客们了,另一位哪里还起得来,老老实实躺在床上让按摩师傅给他松筋骨呢。 那可是扬州请来的首席推拿师啊!唉,今天就这么派不上用场了,本来还想让他去给太子服务服务把名气一下子给打起来。 算了算了,老婆第一,还是让别的师傅应付太子去吧。 齐慕安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一看他两位舅舅已经到了,忙快步上前笑呵呵地把他们迎进了早就预备好的包房。 这里才说上几句话呢,就有人来报,太子爷到了,襄王到了。 薛淮忙催他快走,“你大舅父有我伺候呢,你就快去吧,把那两位弄好了,回去一两句话的事儿,还愁你这儿不生意兴隆?” 薛浦没好气地瞪了这个比自己年幼二十岁的弟弟一眼,“我才琢磨呢福和的儿子怎么这么爱财,什么也不干就爱捣鼓做生意,如今算明白了,可不就是外甥像娘舅么?” 说完了两个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齐慕安这里再三叮嘱了当班的人小心伺候,方告罪了两句退了出来,先直奔太子傅仲所待的天字一号房中。 出乎他意料的是,没想到襄王傅仁也在此间,而且弟兄两个都已经换上了预备去泡温汤的浴袍。 看来这是要兄弟共浴了。 傅仲见了他便笑眯眯地大赞他是个会享乐的,此间果然是个好地方,傅仁眉眼间却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不光一直在一边坐着不吭气,在傅仲催促他下池子去泡泡并伸出手来拉他的时候还不经意地红了红脸。 这一切细微的小动作自然都没有逃过齐慕安这鬼滑头的眼睛。 于是之前的一切猜测都蓦然明朗了,原来这弟兄两个根本不是神马宿敌,而是那种意义上的冤家! 可他们不是亲兄弟么? 不过皇家秘辛这种事,电视剧上不也经常演么,皇帝就是专门戴绿帽和被人调包儿子女儿的蠢货,没准这俩货压根就没血缘关系也说不定。 不过那些可不归他管了,他穿过来是要安生立命带着老婆儿子好好享受生活的,可不乐意涉足神马宫廷权谋政治斗争。 于是照样一脸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退了出去,这时还有其他贵宾陆续到访,他也一一热络万分地接待了下来。 再说傅仁见他走了之后便忍不住冷下脸来一把将贴在自己身边的弟弟推开。 “你方才是什么意思?生怕天下人不知道咱们不议论咱们?” 傅仲从小就敬畏这个哥哥,如今虽然贵为太子,可私底下两个人的时候还是从来没占过上风,只有曲意哄着他的份儿。 忙又凑上去搂住他,“你就是前怕狼后怕虎什么都怕才会弄坏了身子,看看这都大半年了人还这么瘦。咱们早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必怕那些个有的没的?快别动气,别忘了你如今可不是一个人了。” 说完便温柔地抚摸着他还很平坦的小腹,傅仁被他这略带稚气的说辞逗得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一向是拿他的撒娇没辙的,只好由他去闹,心里不由暗恨自己这个太争气的肚子,才过去不过半年的时间,就又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傅仲嘴里虽然只管与他胡搅蛮缠,可心里却还是跟个明镜似的。 齐慕安是魏国公的嫡长子,继承爵位是早晚的事,简云琛又是难得的将才,就算蛰伏一时,将来也有派他用场的时候。 简云琛是个知趣有分寸的,这些他已经看出来了,可齐慕安为人如何,不管他如何明查暗访,还是有些看不清似的。 此人看上去蛮横胡闹,却四两拨千斤地扳倒了阮氏保住了他亲娘的遗产,也弄倒了一直跟他分庭抗礼的二弟,可把这母子俩弄得声名狼藉的同时却还保护了他喜欢的一双弟妹,一个送到简老将军麾下历练,一个送到公主身边镀金。 他可不相信这些全是巧合。 如此有手段有心胸的人才,理应为他所用才是。 当然,他还必须得有分寸,识深浅。 好比说今儿有意无意在他面前透漏的与傅仁的亲昵,如果明儿外头有个一句半句的谣言,那他只好忍痛废去一个人才也不能让他活着再见第二天的太阳,要是依旧风平浪静,此人倒真可以用上一用。 第71章 齐老爷经历了阮氏和齐慕文的打击之后整个人就变得消沉了许多,一辈子最爱在外头交际应酬的他如今也不爱出门了,终日就在家唉声叹气闭门不出,这回大儿子亲自送来的帖子他也看都没心思看,便让老三齐慕和带了礼过来走走。 这是阮氏死后齐慕安跟他三弟第一次见面。 齐慕和并不知道他大哥已经知道了内情,自然待他还是一样亲切,倒是齐慕安自己心里有了那么一点点疙瘩总觉着跟以往不同了似的,招呼了他一会儿功夫便借口还有客到先遁了。 跟着又来了几位公侯贵族子弟,跟齐慕安素来也都是有些交情的,年轻人在一道比较有话说,他们也乐意起哄,便选了最外头的人字房,大伙儿泡在一处吃酒说笑很是热闹。 简老将军算是姗姗来迟了,到的时候午宴正预备开席。 齐慕安一听泰山大人来了忙快步迎出了门口,并派人知会了还在里头的简云琛。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他并非一个人来的,同来的还有一个面如冠玉的青年公子,大约也就二十岁左右。 经他老丈人介绍方知道这是他早年一位生死之交的儿子,他父亲前一阵过了世,临终命儿子到京里投奔他来。 因此老将军对这少年郎极为关照,最近进出也常带着他,尽力想为他的将来谋一条好路子。 毕竟看见他就能想起那一段热血年少的英雄岁月,还有那些一同奋战沙场彼此以生命互相掩护支持的好兄弟。 人老了嘛,都特别喜欢怀旧。 那少年在老将军的示意下略有些腼腆地向齐慕安微笑拱手,“在下何青砚,见过世兄。” 世兄这个称呼比起小侯爷、齐大爷等等要亲切、不沾利益的多,听在齐慕安的耳朵里特别顺耳,因此他也很客气地回了礼。 谁知另他感到意外的是一向待人真诚的简云琛对这位何姓兄弟却毫不热络,甚至可以说有些冷淡,冷淡得连他爹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本来准备跟儿子说的话吧,也只好跟齐慕安说了。 原来他本欲将这何青砚带入军中,谁料这孩子像他母亲,丝毫不像他爹,身体单弱性子也太过斯文,平日只好练练字看看诗文,武艺上那是一点儿也不能。 这样的孩子要是逼他从军那不是要他的命吗? 只能走走别的路了。 再说这孩子还不曾说亲,他爹的意思是要把孩子的终身大事也托到他手里了,可自己年纪大了军务也忙得很,实在很难抽身,也恐怕耽误了他,于是便有心把他送到儿子那里,一来同龄人比较谈得来,二来齐慕安是个爱结交朋友的个性,由他带着历练历练对这腼腆的孩子有好处。 齐慕安倒无所谓,反正家里那么多房子,多一个人只不过多一双筷子而已,不过鉴于他老婆的脸色不大好看,他也没敢一口答应,只说回去先叫人把客房好好收拾收拾,等忙完了这几日再叫人去接。 可这何青砚却是个天真烂漫之人,竟丝毫听不懂人家的委婉推脱之词,反而轻轻一笑道:“小弟在家时生活起居便很是简素,不敢太过劳动两位世兄。” 这话一说吧齐慕安也不好再推了,只好叫了六福进来先带他到家里去,自己招呼老丈人吃饭,又命人拿好酒来。 简云琛似乎果然不乐意,只说身上乏,连饭也没肯陪他老子吃就又去睡了,老爷子可能心里也不大高兴,坐坐就走了,父子没再多说一句话。 这可把齐慕安给看傻了眼,这父子俩本来是很亲近的啊,怎么莫名其妙的因为来了个看上去丝毫无害的年轻人就成这样了? 于是揣着一肚子心思应酬完各色贵宾之后他又重新折回了简云琛休息的屋子,果然他并没有睡觉,而是一个人坐在窗边不知道想什么想得入神呢,就连他走进来了也不曾发觉。 这会儿太阳已经落山,傍晚的风吹在身上还是有些凉意的,于是他便从衣架上取过一件褂子轻轻给他披在身上。 “想什么想得这么入迷呢?这会儿我可空了,再陪你泡会儿温泉?” 简云琛显然连理都懒得搭理他,只甩给了他一个得了吧的眼神。 “那个何青砚,他的事你少管。” 齐慕安正想着要怎么样拐弯抹角地问这事儿呢,没想到简云琛这直性子倒自己主动先提了。 于是他忙接着他的话头问道:“莫非那小子从前得罪过你?你说出来,我替你出气。” 爷需要你替我出气? 简云琛好不给面子地扑哧一笑,弄得齐慕安心里毫不懊丧,确实不能因为他老婆现在这副大腹便便行动迟缓的样子就忘记了人家是个武力值爆表的武将,什么时候能用得着他? 因此只好怏怏地摸了摸碰了一大把灰的鼻子,“那到底是为什么你倒是说啊!我看你那么看不上我们家老二,也没见你甩过这么难看的脸色,那可是你爹亲自带来的,你也不说给他老人家留点儿脸面。” 简云琛被他说得一愣,好一会儿方叹了口气道:“我见了那姓何的,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不爱和他说话。” 齐慕安看他这样子是要打开话匣子了,忙屁颠颠地跑去倒了杯茶来给他老婆润嗓子。 “那何青砚小时候曾到过我家,那时候我只有四五岁,依稀记得些事儿,他年纪也不大,最多六七岁吧,我爹把我们两个交给我的一位奶兄照料。” 奶兄这称呼是现代没有的,不过齐慕安到了这儿这么久对风土人情也算了解了,有钱人家的小少爷一般都有奶娘,而这奶娘如果有儿子,也就顺理成章地会给小少爷跑腿,小少爷便客气地称他一声奶兄。 “我那奶兄小名叫个石头,当时也只有十一二岁,一向带着我玩儿,跟我是极好的,那天他带着我们俩在院子里玩儿,何青砚非要去捡石子打水漂玩儿,石头拗不过他只好跟着,还再三同他说水边湿滑危险,咱们玩一会儿就回去。” 说到这里,简云琛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起来。 齐慕安心里隐隐有了种不好的预感,看来那石头后来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了,要不以简云琛言语间透露出来的对他的依恋,为什么成亲快一年了他还没听过没见过这么一个人呢? 因此忙下意识地握住了简云琛的手,只觉得他手背上冰凉,手心里去已经汗湿了。 “谁知那何青砚在大人跟前儿乖巧得很,离了人却又是一副样子,不但不听劝,还拿出主子的款儿来恶狠狠骂了石头一顿,还赶他走开不许他在面前待着。石头哪里敢真不管他,就带着我在不远的地方玩玩儿,偏那何青砚还真就出了事,一失足便掉进了水里。” 齐慕安感觉他反握住自己的手越来越使劲,并不住地颤抖着,忙更挨近了他一些,搂着他的肩膀轻轻揉搓,希望给他减去些许童年不愉快的回忆带来的压力。 简云琛眼皮微垂略停了一会儿方接着说道:“石头想也没想就跳下水去救他,大冷的天儿大伙儿身上穿的都是好几斤重的大棉袄,一泡了水就更了不得了,那何青砚又是个小胖子,落了水还又踢又蹬很不老实,石头好不容易把他推上了岸,等我再去他的时候去怎么也够不着他的手了,我明明眼看着就只有一两指的距离,只要他还能有一点点力气……一点点力气,我就能够着他了……” 说到这里简云琛已经无法再继续说下去,再苦再痛都没有流过半滴眼泪的倔强少年揪着齐慕安的袖子哭得泣不成声。 不过就算他没有说完,结果齐慕安也猜得到了,石头肯定是没能再爬上岸来,小小年纪就为了救人而夭折了。 轻抚着怀中人剧烈起伏的后背,他自己的心情也倍感沉重。 毕竟童年时代的小伙伴,是最纯真最热切的一类朋友,总是最让人难忘的。 简云琛在他的安抚下渐渐平静,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不见了泪痕,眼神却冷得很。 “可你知道后来等大人们都赶到了的时候他跟他们怎么说吗?他说石头顽皮不听劝,自己掉水里淹死了,他为了救他还下了水,可惜力气小拉不动他,差点连自己的命也赔上了!” 齐慕安听了不由愕然,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任性不听话倒还算正常,毕竟也是娇生惯养的将军之子,可怎么能有这么深的心机啊? 要果真如此,他现在长这么大了那心里的弯弯绕绕该长多深多厚了啊! 有这么个人住在家里,别说简云琛了,就连他,心里也颇不自在起来。 想了想只好这么安慰他老婆,“岳丈大人无非是不想有负老友托付,回头我带他多认识几个朋友,再给他留心留心婚事,尽快把这两样都给办了,那咱们就能功成身退了。实在不成的话你再有三个月就要生了,到时候也可以此为由让岳丈大人把他接过去,别在你面前给你添堵就是。” 简云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除了这样也没别的办法了。 但还是忍不住提醒他,“你道义上说得过去就行了,对这个人别太热络,他的心肠是黑的,谁知道万一遇上个什么事儿会不会翻脸无情白拉扯坏了你。” 齐慕安见他忧心忙故作轻松地扯了个大大的笑脸逗他,“看你说的,就这么不相信你夫君我的脑子?他就是再厉害,我也比他多吃两年饭呢!” 再说他这会儿还要靠我呢,脑抽了才会阴我呢,难道不是该巴结着我一些才是? 果然他想的不错,第二天下午夫夫两个回到家里的时候,那何青砚已经笑容满面地跟着家里的奴婢们一起站在了大门口迎接他们。 并且对简云琛尤其热络,上来就亲亲热热地去挽他的胳膊。 “简伯父说你有了身子之后身体便不如从前那般硬朗了,他心里舍不得你,可又不方便没事儿总上门来,如今我在这里住着,倒可替他老人家好生看着你呢!” 简云琛脸上淡淡的一句话不说,只不动声色地轻轻将他推开了些。 当着一地的下人也不好说什么,倒让人以为他们真是多年没见、关系好得不得了的好兄弟了。 齐慕安见状忙半开玩笑道:“何兄弟是客人,哪儿有让客人出来迎主人的道理,六福真不会办事儿,回头看我不捶你。” 第72章 简云琛在温泉会所跟齐慕安两个随心所欲无所不至,这会儿正是浑身酸乏得厉害,因此也顾不上何青砚如何如何了,一回到屋里倒头便睡,直到传晚饭的时候仍抱着枕头酣睡未醒。 齐慕安轻轻握了一把他并不细腻的手掌,拉过一条薄毡小心翼翼地给他盖上。 孕夫的体温比常人高,简云琛最近就十分怕热不愿意盖铺盖,不过这会儿已经入秋了,就这么睡着了还是很容易着凉的。 看他依然睡得香甜,齐慕安便自己一个人先去了饭厅,吩咐红芍好好在这儿守着,等简云琛醒了直接通知厨房摆饭到屋里就是了。 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皮,齐慕安兴冲冲地大步走进饭厅,才发现今天和平时不一样了,这不是多了一位借住在家中的客人了吗? 已经等候在里面的何青砚见了他忙微笑道:“齐大哥来了。” 齐慕安想起简云琛所说的童年往事,再看看眼前这张精致无邪的笑脸,心里着实有种别扭的错位感,所谓相由心生,真不敢相信心肠那样坏的一个孩子竟能装出这样清澈无辜的眼神。 因此只冲他微微点了点头,“何兄弟不用客气,请入座吧。” 虽然他这么说了,但何青砚还是知趣地站着,看着他入了座之后方挨着他左手的椅子坐下了。 那本是简云琛一贯的位子,可齐慕安碍于主人的礼貌却不好说他,还好有个心如明镜的焚香已经满脸堆笑地一把拦住了他。 “何公子,这是咱们家少君的椅子,贵客还请这边坐。” 说完指了指另一张椅子,正在齐慕安座位的正对面,对于圆桌来说离得可够远了。 齐慕安见状心里直乐呵,这丫头没白疼她,看来回头得给她涨工资。 何青砚听了这话忙不安地站了起来,“多谢姐姐提醒,还好不曾唐突,要不真是丢死人了。” 说完便乖乖挪了座位,又关切地问齐慕安道:“云琛怎么没出来,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齐慕安敷衍地摇摇头,“他累了,先休息休息回头再吃。” 说完便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有意暗示坐在对面的人,这会儿是吃饭时间,别再啰嗦了。 这何青砚也识趣得很,跟着拿起筷子安安静静吃起来。 齐慕安在外头招呼那么多贵客一连吃了好几顿油腻的,这会儿虽饿,心里却很想吃点清淡的汤汤水水什么的,正想着呢,忽然闻到一股野菜的清香,抬起头一看只见映棠捧着一盅热气腾腾的鲜蘑菇野菜粥送到了他的面前。 “爷尝尝这个如何?” 恩,闻着就香得不得了,口水都要下来了! 齐慕安拿起勺子恶狠狠地挖了两口,恩!好吃! 忍不住对映棠竖起了大拇指道:“这是谁做的,回头你得赏她点钱!还有吗?给你们少君留一碗。” 映棠忍不住笑了,“那奴婢可不敢托大,并不是咱们家的奴婢做的,如何赏得?大爷要是吃着好,便当面跟人道句谢呗!” 边说边拿眼角去看何青砚,齐慕安这才知道原来这粥竟是何青砚下厨煮的,一时不由愣住了,刚吃进嘴里的那口也不知道是该咽下去呢还是该吐出来。 虽然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潜意识里总觉得会惹简云琛不高兴。 要知道他齐大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婆不理人啊! 可刚才还大赞好吃的呢,这会儿要是一脸嫌弃未免太假,于是只好尴尬地对何青砚道:“没想到何兄弟还爱好下厨,手艺真不错。不过以后这些事还是让下人做吧,你是我岳丈大人的贵客,要让他老人家知道你在我们家还得干活,那可得不高兴了。” 何青砚笑呵呵地又给他拨了一碗粥递过去,轻声慢语道:“我看大哥这两天又要应酬贵客,又要照顾云琛,实在辛苦。外头的酒席虽好,到底荤腥油腻不适宜多吃,因此想着弄点清粥小菜给大哥改改口味。我与大哥本来素不相识,如今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住进来,心里着实过意不去,不过随手之劳一顿饭,大哥要是还跟我客气,那我可真住不下去了。” 一番话在情在理滴水不漏,就连巧舌如簧如齐慕安这样的,竟也找不着推脱的下句来应付,因此只好嘿嘿干笑两声应付过去。 谁知简云琛醒来听说他才吃饭去,便想过来陪陪他,这刚走到饭厅门口,就看见何青砚低眉顺眼、满面春风地给齐慕安盛粥,齐慕安吃得红光满面,嘴角还有一点汤渍。 多温馨的画面! 他并不知道这时自己心里翻腾着的一股极不自在的情绪叫做吃醋,只知道忽然没了胃口,因此便停下了脚步。 齐慕安对着何青砚本来就够心不在焉的,一见了他忙腾得站了起来,连碰翻了面前的碗都没注意到,滚烫的菜粥一下子全泼在了他手背上,把他给烫得呲牙咧齿直抽冷气。 好在他老婆见他烫了倒是毫不含糊地走过来拉起他的手检视,又从焚香手里接过浸过冷水的帕子给他擦了,这时有人递上烫伤油,他看也没看也接了过去,给齐慕安擦了之后递回去时却对上了何青砚殷勤安静的笑眼。 不由心里咯噔咯噔地阵阵发毛,本来空空的胃里也忍不住翻腾了起来。 偏这何青砚还特别体贴,亲自又绞了帕子过来给他擦手。 “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这些药油里头可不知道有什么霸道的药材,还是少碰为妙,来,擦擦干净。” 简云琛沉默地任他动作,跟着又听他柔声道:“你才歇了午觉起来恐怕嘴里没味儿,我做了点儿清淡的素粥,齐大哥吃着不错呢,也盛一碗你尝尝如何?” 面对他过于热情的笑脸,简云琛显然有些不懂对付了,干脆让真实感觉做主,一把推开众人冲到院子里搜肠刮肚地吐了起来。 这一晚小夫夫两个辗转反侧谁也没有睡好。 简云琛虽然一开始不满和齐慕安的婚事,但父母之命在上,过门以后他对齐慕安的要求还是顺从的多,彼此渐渐心里有了对方之后就更不必说了。 唯独今晚,他头一次对齐慕安爱理不理,并一躺下就面朝里侧“睡着”了。 齐慕安自认并没做什么出格的,本来手背上火辣辣的已经睡不着觉了,再看他说甩脸子就甩脸子,丝毫不理会自己说了那么多好话哄他,不由也一股无名火上了心头。 这莫名其妙的,算个什么事儿? 那个两面三刀的何青砚可不是我找来的啊,你有气,你有气你倒是冲你老爹发去呀! 因此也把屁股一撅气鼓鼓地背过了身去。 好在齐慕安这人吧气性大忘性也大,有什么不痛快的,睡一觉第二天醒来也就过去了,因此第二天一早倒又特特起了个大早,亲自跑到后街上最最出名的那家小吃店排了半天的队,给简云琛买了他最爱吃的冰糖发糕当早点。 简云琛静下心来也觉着昨晚自己是过了,一觉醒来不见了齐慕安,听丫鬟说上街给他买点心去了,便没再说什么,想想又把焚香叫到面前来,让她嘱咐厨房蒸两笼齐慕安爱吃的虾仁鲜笋大包。 焚香听了不由抿嘴一笑,“大爷和少君这样恩爱,真真羡煞旁人。” 简云琛知道这丫头说话一向谨慎,齐慕安身边的几个丫鬟也就数她最机灵,绝不会无缘无故嚼舌头,她口中的这个旁人恐怕确有所指。 他这个人说话一向直率,也学不来深宅妇人那些拐弯抹角寓意深刻的说辞,只直截了当问道:“可是那姓何的有什么不妥?” 焚香也是了解了他的脾气,知道不用跟他兜圈子,因此略一沉吟道:“何公子才来,妥不妥的奴婢也不好说。不过他倒是怪会笼络人的,要不咱们家的厨房怎么那么容易让他一个外人说进就进了?映棠心实,被他三言两语几句好话一说便晕头转向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句“心实”,实际上是在为昨儿映棠替何青砚牵线搭桥的行为在开脱求情,这个简云琛还是能领会的,不由头疼地抚了抚额头道:“那姓何的身边没带伺候的人,可是派了映棠照应他那里?” 焚香点头,“正是。” 简云琛抬头看了看窗外,看见不远处的廊下映棠正抬着胳膊在喂两只画眉鸟儿吃食呢,何青砚站在她身边笑眯眯地不知道说些什么,逗得她把一张俏脸笑得通红。 于是便叹了口气道:“她糊涂,有你这个不糊涂的好姐妹看着倒是她的福分。我看这样,还把她调回来,何青砚那边你多辛苦几天。” 这闹心的,他不管他爹怎么想来,要全兄弟情谊,那他自己全去,他这儿再忍那小子两天,实在受不了了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他给丢回他老爹那儿去了。 焚香忙点头答应,一来主子的吩咐奴婢哪儿有说不的份,二来那姓何的只在家住了两晚就把映棠给哄得对他掏心掏肺的,要再让他俩这么亲近下去,恐怕那傻丫头被人卖了都还在给人数钱呢! 看那何公子人虽和气,实则却比世人都要心高气傲,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对一个普通婢女高看上一眼? 自然是有所图的! 可惜映棠那傻丫头这会儿怎么也听不进她的劝去,如今少君开了口那才是正好呢。 第73章 不过这何青砚也是个妙人,要说他心怀不轨吧,他并没真做出什么骇世惊俗害人害命的事儿来,可要说他安安分分吧,却又总是三言两语不经意间就能叫人膈应个半死,一双笑眯眯的眼睛明明温柔得很,却老让人觉得不怀好意。 不过这里所说的人也仅限于齐慕安和简云琛小夫夫两个而已,除他们俩和头脑还算清楚的焚香、红芍以外,家里上上下下的婢女小厮们无一不说他好的。 尤其是他这几年在外头四处跑,去过的地方很多,见闻也确实广博,人又亲切不拿架子,常常闲了没事就搬张凳子坐在大树底下给大伙儿说说各地的奇闻异事,让这些常年没离过京城的仆役们觉得很是稀奇,一个个都爱与他一处玩儿去,凡事也都喜欢跟他说,听他拿主意。 好比说这天吧,简家来了人,说老爷请少爷回家一趟,于是简云琛一早便家去了,一直到傍晚快吃晚饭的时候也还没回来。 齐慕安这天也有得忙,温泉馆生意一炮打响,如今不光是京城里的王孙贵族爱上那儿消遣,就连附近的有钱人也往那儿跑,因此他趁机推出了充值打折办贵宾卡的服务,比方说你一次性充值一千块,那以后你用这张卡消费的时候能打八折。 这些都是现代社会很普通的营销手段,不过搁这会儿却还是怪稀奇的。 只不过这个卡可能不能直接找机器划了,得人工记账而已。 如此一来他在资金回收方面就既快又轻松了。 而这个对客人来说除了实惠之外还有方便,不用此次结账那么麻烦,因此充值的人很多,当然他这个做老板的也不会吝啬,当天充值的客人们都享受到了额外的感恩水果和感恩酒水,令人心里觉得暖洋洋的。 另外客人越来越多,原来备下的手艺人们渐渐忙不过来了,因此这几天还在面试新员工,趁今天简云琛不在家,他也就一大早就到了馆里,忙到天快黑了才回家。 一到家就见映棠和扫雪迎了一出来,才回房换过衣裳,就听见外头叫摆饭了。 齐慕安眉心一蹙,“吴妈妈怎么也糊涂了,你们少君还没回来怎么就摆上饭了?” 扫雪最直率,忙帮吴妈妈分说道:“今儿吴妈妈放假到庙里上香去了,明儿才能回呢。” 映棠忙笑道:“爷别生气,是何公子看天色晚了,怕爷辛苦了一天回来还饿着,少君的饭已经叫厨房里留着了,他回来也有热汤热菜的伺候。” 齐慕安听了这话不高兴了,现在不是简云琛回来有没有饭吃的问题,而是这个家里的起居杂务到底是谁说了算的问题。 这帮糊里糊涂的丫头,别人给你们一星半点儿的好处,就值得你们这样帮着他眼里连谁是你们的主子都没了? 因此便毫不客气地扯过她手里的褂子不用她伺候自己穿上,对着镜子里的人淡淡道:“既然何公子的话这么有用,姑娘不如到他家伺候去,我这里可是小庙供不起大菩萨了。” 映棠一听这话懵了,她过完年就十九岁了,所谓哪个少女不怀春,乍一遇上何青砚这般斯文俊俏、对自己又特别温存和气的少年公子,心里难免有些小打算。 于是明里暗里总是有意无意地帮着他。 好比说今儿这摆饭的事儿吧,大少君一向在小事上从不计较,因此何公子只那么一说大伙儿便都应了,谁也没往别的上头去想,可这会儿大爷生气了,她才跟着琢磨出来似乎确实办的不是个事儿。 毕竟何公子是客,不该越过家里的主人去,而她是爷和少君的奴婢,更不该跟着客人越过家里的主人。 因此忙红着脸跪在了地上,“奴婢糊涂,下回再不敢了,求爷别敢奴婢出去。” 齐慕安本来不过想借着教训映棠的机会杀鸡儆猴,让众人都知道知道自己的态度,也没打算真把这丫头赶走,毕竟她本来就有些笨笨的,并不是焚香那种冰雪聪明一点就透的性子,至多就是个糊涂吧,对自己还是忠心的。 没必要过分小题大做。 因此便继续虎着脸道:“那你可知道怎么做了?” 映棠忙点点头擦干了眼泪退了下去,一时外头刚刚还忙着张罗摆饭的丫鬟婆子一下子便全没了声响,只留下何青砚一个人面带微笑安静地在餐桌边坐着。 于是简云琛回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幕略带诡异的场景。 映棠刚挨了训,这会儿或许急于表现,忙命小丫鬟秋蝉去里头通知齐慕安,自己手脚麻利地沏了一壶热茶上来。 简云琛结果茶杯对她淡淡点了点头,这时何青砚也站了起来,脸上依旧笑嘻嘻的。 “简伯父身体可好?有半个月没见我心里很挂念,总想去给他老人家磕头请安来着,可你身子这样沉了,家里的事可不能再劳动你,齐大哥外头又那么多应酬,我想想还是过些日子再去吧。” 简云琛细细抿了一口热茶,听他这话不由隐隐勾起了一段心事。 这姓何的来家里住了有半个月了,大小事情他都喜欢插上一嘴,本来吴妈妈什么都理得挺好,他偏有各种新鲜花样翻出来,亏得吴妈妈老实,他嘴上又会哄人,因此凡事大多也就听了他的。 弄得如今真跟个家里不可或缺的大管事似的,这话说得也怪叫人难咽下去的,这么说我们夫夫两个的日子倒还真离不了你了怎么滴? 心里既不痛快,便更不爱搭理他,只淡淡说了句老人家一切都好,便再没了言语,这时红芍焚香等人又带着小丫鬟们进来摆饭,一屋子一共有七八个人,却听不见一点儿杯盘匙箸的声音。 何青砚本来倒还能大大方方地坐着并没有说什么,忽然却不安地站了起来,脸上隐约有委屈不安的神色。 简云琛不解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来是齐慕安走了进来。 “怎么去了一整天了,岳父大人那儿没什么事儿吧?” 齐慕安是一进门满眼只有他老婆一个,瞅着他脸色不大好的样子,便以为简老将军出了什么事。 简云琛忙摇了摇头没出声,齐慕安这才意识到这屋里还有一个外人,有话还是回房去说的好,因此便也没再细问,而是体贴地托了一把他沉重的腰身扶他到餐桌边坐。 “早知道回来得晚你就在岳丈那里吃过晚饭再回来多好,就怕你饿着。” 先给简云琛夹了高高一小碗的菜,齐慕安开始絮叨开了。 简云琛一斜眼,你是自己等饿了吧? 齐慕安被他瞪得缩了缩肩,嘿嘿笑笑又从丫鬟手里接过汤勺亲手给他装了一碗香喷喷的酸笋鸡皮汤。 一直没出过声的何青砚忽然轻轻一笑道:“齐大哥对云琛真是细心得没话说,要我说就是看遍整个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好的夫婿来。” 于是分你一半可好? 简云琛有些刻薄地腹诽,不过嘴上并没有吭气儿。 齐慕安倒是大大咧咧地笑了,“前儿介绍给你认识的洪三哥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就是那个家里做药材生意的,大江南北哪儿都有他们家的分号。昨儿他又跟我提你了,说他有个妹子,今年十五了,温柔娴雅又俊俏,深得家中老祖母的宠爱。生怕女儿嫁得远了受气,有意就在京城给她挑个斯斯文文的好女婿。” 何青砚听了这话似乎并不为所动,沉吟了片刻方道:“大哥别怪我不识抬举,可把话说白了,我何青砚如今一文不名地寄住在亲朋家中,他家那样的家世,怎么会看中我呢?” 齐慕安摇头道:“洪三哥是个实在人,他说了,家里的钱那是几辈子都花不完,何必再用唯一的妹子去换官换钱,因此这妹婿的家境家财都在其次,只要人才出众人品也好就成,他可是亲眼相中的你。” 这点其实也好理解,何青砚无父无母就跟个无根浮萍似的,那他们家女儿嫁给他,还不是就跟招赘的一样,离家近不说,女婿又得老丈人提携,这样的日子谁敢欺负她去? 洪家的老爷子他也见过,说实话父子都是实在人,以何青砚这种情商,想把他们统统哄好了根本就是小意思,以后那好日子是没得边的,简云琛他爹不就是希望自己给他找个好着落嘛,这一回工作老婆一下子全有了,可不是一箭双雕的好着落? 谁知这何青砚却语出惊人,“大富之家恐怕以势压人,再说男子汉不曾立业,何以成家?大哥若有心提携小弟,不如带小弟到外头见见世面,给你打打下手可好?小弟在家时也读过几年书,些许懂得些演算记账的道理。” 不肯走? 齐慕安不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这些天这何青砚的意图可以说并不难猜,他是有心巴结,甚至曲意勾搭自己。 可就算自己应和了他又能怎样?最多纳他当个小老婆,从此畏畏缩缩在后院里待一辈子,男人的骄傲就别提了。 如今给他找个土豪世家当女婿难道不比这强? 他既有贪慕富贵之心,就应该一口答应才是,怎么倒一口拒绝呢? 该不会是真被哥的个人魅力吸引,森森地爱上哥了吧! 齐慕安心里想得轻飘飘的,忽然听见身边的人一动,原来简云琛已经站了起来。 “我吃完了,你们慢用。” 这还没让人反应过来呢,他都已经扶着红芍的手走出大门去了。 如今他已经快有八个月的身子了,又在外头走动了一天,腿脚难免酸痛浮肿,因此走起路来便不大利索,好在红芍心细,一见他起身便忙过来搀扶。 齐慕安见他走了也没了劝说何青砚的心思,只匆匆忙忙丢下一句你先把我跟你说的好好想想,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就丢了碗筷也火速回了房。 见两个丫鬟正在打水预备给简云琛泡脚呢,忙亲自走过去撸起袖子。 “你们俩下去吧,我来。” 丫鬟们忙依言退下,大爷一贯体贴少君,两个人在家时亲自为他按摩沐浴都是常有的,因此也并没觉得有什么。 这里齐慕安坐在脚踏上搬过简云琛的一只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本来瘦削的一个人,如今一双脚背却肿得高高的,不经意按一下能有老深的一个坑,老半天都弹不起来。 就这样了还得走路啊,想必胀痛得不好受。 因此忙帮他轻轻置入热水中,双手力度适中地揉按。 简云琛半闭着眼靠在床沿上,半晌方轻道:“你说何青砚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齐慕安笑了,“管他什么心思,要是人人都能心想事成,那我还想当皇帝呢!” 这言下之意,就算他何青砚有什么不该有的糊涂心思,我没有不就行了吗?他一个巴掌能拍响? 简云琛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的,也没再多说,轻轻揉了揉酸软的后腰又道:“便是他真有什么想头,咱们也顾不上理他了,你可知道父亲今儿叫我回去为的是什么事?” “恩,你说。” 齐慕安专心致志地给他揉腿,并没有抬起头或者停下手。 简云琛若有所思道:“父亲说皇上今儿在殿上狠狠训斥了太子一顿,要他在家闭门思过一个月。” 齐慕安大吃一惊地睁大了眼,“太子已经开始协理政务了,竟罚他禁足一个月?所为何事?” 简云琛答道:“说是结党营私豪奢浪费那些事儿,不过听父亲的意思,恐怕不光为这些,因为皇上又钦点了三皇子的名,要他陪同圣驾一同去秋狩。” 是啊,再过半个月可不就是皇家秋狩的季节。 皇帝通共就三个成年了的儿子,襄王听说又病了,再把太子给禁足了,那可以伴驾的皇子也就只剩下一向默默无闻的老三了。 难道这意味着什么? 齐慕安心里已经琢磨开了,谁知简云琛这时又丢下了个重磅炸弹。 “前儿圣上不是病了有小半个月吗?听说如今有人在传,说是太子等不及了,想早日……” 啥? 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这罪名真给按下来,别说傅仲的太子之位保不住了,恐怕就是他那条命也很难保住。 难怪先找了个理由把他给拘了起来,恐怕这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第74章 这话也不过才说出来几天吧,齐慕安这里立刻就知道厉害了。 怎么说呢? 温泉馆本是他手里最挣钱的项目没有之一,本来热火着呢,可这几天不知怎么却忽然冷了下来,没有新客上门就不说了,连本来几乎天天要来泡一把、喝几盅的熟客也都不大露面了。 新请的技师和乐班几乎全都没能用上就已经半停工了。 外头隐隐约约有传言,说这馆子是太子平素很爱来的地方,齐家夫夫两个都是太子的人,如今太子那儿忽然有了变化,官场众人自然纷纷见风使舵暂时在家观望起来。 这对齐慕安来说纯粹是无妄之灾,他可是从来也没想过跟任何权谋斗争沾上边啊,可想想在这天子脚下打开大门来做生意,招呼的又都是写王孙贵客,要想完全采菊东篱下,那也叫痴人说梦。 只恨自己的政治敏锐度还是低了点儿,自己身边有岳父、舅父和亲爹三大尚好的情报资源,可却偏偏没想过要好好利用一番,要是能早些了解到一点儿风吹草动,也不至于这么被动嘛! 自己虽然无心做官,可这国家决策绝对是会影响股价的啊,他怎么就这么蠢! 这会儿可好,就在家坐着挨打了。 急于跟太子撇清关系吧肯定不行,他老婆确实在人家手底下上班呢,皇后又是他的亲姨妈,他要是这么做了,岂不是陷简云琛于不义? 再说帝王家的事谁知道? 康师傅家那倒霉太子不就被立被废好几次,雍正登基之前也闭门谢客在家韬光养晦过。 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到底谁笑在最后谁又能提前看得分明?今天这点儿小动作,谁能肯定太子就真的不得翻身了? 再者本来他就并不是太子的人,温泉馆也不是太子的地盘,他要是这会儿急于表白似的去撇清,反而叫人怀疑他,到时候不管太子还行不行,他这儿恐怕都没生意了。 因为到那时别人倒不是怕受他的连累,而是大伙儿都是官场中人,平时泡澡休闲除了吟风弄月自然还会说些工作上的机密事务,要是认为这地方是皇家人开着还带搜集情报什么的,谁傻呀还来! 想想都心寒,好不容易花了这么多心思的馆子,总不能看着它不行下去啊。 想想还是回一趟魏国公府。 一来他那糊涂老爹齐老爷本身就是位交际达人,各方面小道消息都特别有门路,二来他的继母嘉和郡主也经常进宫,或许能知道点儿什么内幕也说不定。 谁知道回到家里齐老爷却不在家,倒是嘉和郡主听说他回来了,便派人过来请他。 他本来也是要过去请安的,便忙跟着来人走了,谁知才一他这位新继母的面儿却把他自己给吓了一跳。 这才一个多月没见吧,怎么她瘦了这么多,脸上都快瘦得脱了形不说,脸色也暗暗的很不好看。 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齐老爷先前心灰意冷,朋友们便纷纷邀他出去散心,谁知最近半个月就开始不常回家,听说在外头迷上了个年轻粉头,这些都罢了,嘉和郡主也不是没经过事儿的小女孩儿,还不至于为这些个乱七八糟的就憔悴至此。 可闹心的是齐老爷年过五十倒好像又焕发了第二春似的,还真非外头那小伙子不行,不但在勾栏里给他包了单门独院儿像模像样地装起夫夫来,如今还打起了把人弄回家里来的念头! 把个在勾栏里迎来送往做皮肉生意的小倌儿给弄回家里,这才是嘉和郡主怎么也不能忍的。 想她堂堂一个宗室贵女,怎么能和那种下作东西共事一夫? 以后还如何在那些名门命妇中间行走? 可齐老爷哪里听她的,就跟吃了迷魂药似的,一回来就只为这一件事儿,她不答应他就吵吵一顿又跑了,跟着又是好几天不着家,再回来,还是为的这个。 把个嘉和郡主折磨得真是生生就老了十岁。 家里两个女儿都不是她生的也不是她养大的,大女儿自从她亲妈和亲哥哥的事儿一出来,整天就跟个避猫鼠似的躲在屋里,谁去寻她都能把她吓一跳,实在可怜见的,唯有等开春孙家的花轿来接,或许到了婆家能好些。 二女儿是挺会巴结,可她打心眼儿里并不爱她那样浮夸尖刻的性子,因此心里话也很难对她说,她又没个贴心的儿子儿媳妇儿,这些事儿只能放在自己心里琢磨。 今儿齐慕安来了,想着他是家中长子,这些事儿也只好与他叨叨几句,便忍不住都说了出来。 齐慕安一听简直气得都要大声笑出来了,齐老爷这个老不修,年轻的时候还知道装装样子弄出副假道学的模样来,怎么如今年纪大了反倒越活越回去了,这是要再来一次青春叛逆期的节奏吗? 于是只好叹口气道:“太太想必派人打听过那是个什么人了?” 嘉和郡主脸上一红,“说起来真真丢人,我一辈子没干过这些勾当,年轻的时候没折腾,上了年纪倒来折腾了!打听是叫人打听了,并没问出什么来,不过是个艺名。可人却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许了给他赎身给他盘缠统统不一,只回一句话,咬死了说他是老爷的人,只听老爷一个人的主意。你那糊涂爹,喝多了他的迷汤回来倒埋怨我。” 说着不由哽咽了起来,忙侧过身掏出帕子来擦眼泪。 齐慕安这会儿心里真是纠结透了,按理说老不修的事儿他才懒得掺和,他越荒唐他越看好戏呢! 可这嘉和郡主却是他变相给老不修谋来的,本意给家里寻个靠谱的女主人,可没想到这女主人靠谱了,男主人又这么不靠谱起来,这岂不是害了人吗? 本想做个侯门夫人总比寡妇失业强,这会儿看来还真不如当个寡妇省心呢! 这事儿他还真不能不管,于是只好硬着头皮道:“太太先别着急,我来再想想办法。” 嘉和郡主再有手段毕竟也是个宅门妇人,她的手怎么也不好意思伸到娼门里去,如今正是要用儿子的时候,听说齐慕安一把揽了去,顿时心里又有了指望。 齐慕安看她这样心烦意乱估计没心思留心宫里的事儿,也不想再给她添乱了,因此又说了些宽心的安慰话就出来了,到了街上想想反正没事可干,干脆叫六福先去打听打听他老爹人在哪里,一听说他正在老友家里听戏呢,立马就带了人打这个时间差直接杀去了那叫他流连忘返的勾栏,叫个什么邀月阁的。 找上老鸨儿直接说明来意,就要找齐老爷包着的那孩子。 老鸨儿为难地抿了抿擦得红艳艳的厚嘴唇,“我说小侯爷,并不是奴家不愿意,可那可是国公爷心坎儿上的嫩尖尖儿呢,前儿国公夫人派人来一闹,唬得我们小公子好几天没吃下饭,夜里还梦魇,可把国公爷给急的!因此再三嘱咐咱们,没有他的信儿,谁也不许到里头去打扰小公子。” 当然你这小侯爷也是不许的了。 说完便没事人儿似地抽出帕子晃来晃去的看好戏,周遭的几个龟奴龟公也窃窃私语偷笑了起来。 齐慕安哪里肯吃下这个闷亏去,他本来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虽然那欺男霸女打群架的日子已经是上辈子干的了,可这会儿现学也不至于太难吧? 当即两眼一瞪猛一抬脚踹断了一条桌腿,老大一张八仙桌立马便啪嗒一声倒了下来,摆在上头的的杯盘水壶叮叮当当碎了一地,将屋里的众人都吓得不轻。 六福忙走上去指着那老鸨儿的鼻子大声道:“没长眼睛的老龟婆!也不好好到外头去打听打听,你打量我们大爷是谁?今儿你让咱们见咱们得见,不让咱们见,咱们还得见!你要是不信,看咱们不把你这鸡窝给烧了!” 齐慕安今年算是消停了,可到底往日在外头为非作歹的威名还在,经六福这么一提那老鸨儿倒是有些知道怕了,想想只好给他们带路,却偷偷使眼色给一个小子叫他去给齐老爷报信。 这点小伎俩放在齐慕安眼里算什么? 那小子还没走出这邀月阁后门口的巷子呢,就叫人一只麻袋兜头套下来给打了个半死,还绑起了手脚,还能给谁通风报信去。 等到了地方那老鸨儿本来一意要跟着齐慕安一同进屋,又被六福虎起脸来一顿呵斥方心不甘情不愿地作罢,这里齐慕安自己一抬手大力地推开了门,便闻了一鼻子浓郁甜腻的香气。 这屋子又分里外两间,外间设有桌椅、大橱、罗汉床等物,皆是名贵木材打制,墙上挂着的画,面前摆着的屏风,包括桌上摆着的古董饰物,就齐慕安毒辣的眼光来看那是没一件便宜的。 里外两间之间并没有墙壁,只有一层薄薄的纱帘,隐约可见里头的床上躺着个人,一个小婢跪在脚踏上伺候他。 听见齐慕安的动静那小婢便站起身来,床上的人却很镇定,低声让她出去,自己却并不起来。 齐慕安这里却愣了,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似的? 可要细细回想吧,却又实在想不起来了。 这时候里头的人又说话了,“怎么,齐大爷既然有胆在外头撒泼,到了奴的香闺难道就胆怯了不成?你倒是进来啊!” 这下齐慕安可是听得真真的!可就是不大愿意相信,忙快走了几步冲上去一把把纱帘给扯了,果然见到床上侧躺着一名风流俊俏、眉眼勾人且衣衫半褪姿态撩人的少年郎。 这不是那从通州来的许三郎又是谁? “你怎么在这儿?不是给了你盘缠叫你回通州了吗?” 齐慕安心下奇了,记得这孩子当初还很有一点儿心高气傲的架势,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做起皮肉买卖来了? 那许三郎魅惑一笑,“回乡?我爹死了,哥哥们各自成了家,我回去了怎么过日子?在这儿有什么不好,吃香喝辣,行动都有人伺候,你看,这不才有人伺候我擦了滋润身子的香膏,这膏子又滑又润,擦了它呀浑身上下的皮肤都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叫男人摸起来滑不留手舍不得放开,大爷要不要试试?” 说完抬起手来就将腿上的袍子掀了起来,没想到他里头竟是中空的,直接露出了雪白修长的大腿和腿间叫人血脉贲张的满园春色。 齐慕安忙把刚扯断在手里的纱帘一把扔到他的身上。 看他这个架势他是明白了,想给他点钱打发他走,或者摆出阵仗来吓唬他,都是不可能的了。 这厮削尖了脑袋一门心思就是想进齐家的大门。 许三郎见他黑脸不由越发咯咯咯直笑,“怎么,大爷贪恋家中少君那肥胖臃肿的水桶腰,竟看不上奴家?那倒也没什么,只要老爷喜欢……” 说完便捂着脸不好意思似的扭过身去,齐慕安强忍心里想走上去扇他一巴掌的冲动,再三提醒自己对方可是有备而来,还是回去从长计议得好,这才沉着脸从他屋里走了出去。 却说这天他才出了自家的家门,宫里就来了人递信给简云琛,说是皇后娘娘邀他到温泉馆一聚。 简云琛心想会不会是因为太子傅仲的事儿,姨母心里不豫,因此想找个人说说话? 便也不曾多想,直接上了他们的马车就直奔温泉馆而去。 这时襄王傅仁那里也收到了有人送来的口信,说是简小将军请王爷到温泉馆小叙。 傅仁听见是他心里只有两个猜测,一是简老将军有什么话要对他说,二是傅仲有什么话通过他能传出来,因此心里是极想赴约的。 可他本是个机警之人,尤其是如今又有了身孕,而傅仲又着了人家的道儿的情况下,因此并没有立即出发,而是派人先去温泉馆查探,果然收到回报说简小将军已经候在那儿了,方命人备车。 简云琛在天字一号房里等候了许久不见人来,一直坐着腰酸难忍,因此便站起身来在屋里来回走动消消乏,就在他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却见傅仁在一个小婢的引路下走了进来。 不由脸上一怔,心说怎么襄王也来了? 倒是傅仁见了他的神色顿觉不对,忙走上来问他,“是谁叫你上这儿来的?” 简云琛的手腕被他握得生疼,心里顿时也升起了不祥的预兆。 “是娘娘。” 第75章 皇后? 傅仁一听这话不由脸色愈发青白,几乎一个趔趄向后倒去,简云琛忙伸手搀他,这时忽听外头有悉悉索索来人的脚步声,果见一群侍卫装扮的宫中内侍簇拥着同样做普通民妇打扮的皇后娘娘走了进来。 皇后虽然并未身穿朝服,但国母威仪不减,二人见了她忙都双膝点地跪拜下来,手中高呼皇后千岁。 皇后抬了抬下巴示意蔡嬷嬷去把简云琛搀扶起来,却冷冷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大儿子傅仁不说话。 傅仁见这仗势已知大事不妙,被她锐利的目光看得浑身发麻,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道:“母后相见儿臣只需派人出来知会一声便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皇后冷笑,“要不是借着阿琛的面子,本宫哪里请得动襄王殿下你?再说你那好弟弟自己自身难保,竟还煞费周章托人来给本宫送信,以自身身家性命要挟,要本宫千万护你周全。这天大的面子,你说本宫给是不给?” 一番话说得傅仁一脸惨白几乎跌坐在地上,看来皇上此番雷霆大怒果然是因为已经洞悉了他们兄弟两个之间的“不伦”之情。 如果说父皇软禁傅仲提携老三是想狠狠敲打他一番,那倒不会致命,可母后此番费心把他弄出来,恐怕是打算为了保住亲儿而痛下狠手了。 这时候果然见蔡嬷嬷从怀里摸出了一只小小的瓷瓶,并面无表情地走到他面前双手递过。 傅仁先看了看她,跟着又抬起头看了看这个对他有二十多年养育之恩的养母。 只见皇后冷厉的眼中也瞬间闪过一抹温柔,不过很快便又淡了下去。 “仁儿,你若心中还有我这个母亲,就把这药吃了,过去发生过什么,从此咱们母子三个把它一笔抹过再不提起,你父皇那里,自有母后担待。” 傅仁的眼眶微微一红,下意识地伸手护在小腹之上,双方僵持了半晌方听他轻声哀求。 “阿娘,儿子糊涂,求阿娘饶儿子一回。” 皇后听见“阿娘”二字不由也红了眼眶,这孩子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便再也没有这般亲热地唤过自己。 古人都说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傅仲是她亲生儿子,她自然爱愈生命,而这傅仁虽是抱养的孩子,却也是她从小到大一口汤一口饭带大的,所谓亲娘不及养娘恩,这从小到大点点滴滴的情分,她又怎么可能不顾及? 可如今这两个孩子竟做下这等糊涂的大错,还叫人揪到了皇上面前,她要是再没个决断,恐怕两个都保不住。 她当然要保住她的仲儿,可她也要保住她的仁儿! 于是如今唯一可以舍弃的,也只有那无缘的…… 想到这里,她略带悲悯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了傅仁尚还看不出任何端倪的腹部。 “仁儿,阿娘不会害你,阿娘只想保住你们弟兄两个的性命,你可明白?” 看着皇后渐渐湿润却愈发坚定的双眼,傅仁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两步。 皇后想保护她的孩子,可他身为腹中小儿的母父,他也想保全他的孩子啊! 因此也顾不得再跟皇后打哑谜了,只好豁出命去继续哀求,“阿娘,只要能骨肉团圆,我跟傅仲宁愿放弃荣华富贵,求阿娘成全!” 说完便匍匐在地咚咚咚不住磕起了响头,很快冰凉的青砖地面上便泛起了深红的血色。 简云琛退让在一边听得一清二楚,顿时将先前傅仁产子和如今傅仲被困和皇后赐药全都联系到一起想明白了过来。 方才他一度以为皇后想赐死傅仁,可又听皇后说想保他,再看他拼命护住肚子的样子,看来蔡嬷嬷手里拿的是要结果一条小生命的虎狼之药啊。 或许兔死狐悲,看傅仁悲痛欲绝的神情,他也觉得腹中小儿翻腾如绞扯起阵阵钝痛,忙用手死死按住腹部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皇后虽是他的亲姨母,可她今儿办的却是多一个人知道都多一分危险的机密之事,他不明白,既然已经利用他骗来了傅仁,为何还要留他在此听取这个惊人的秘密。 不过皇后这会儿却是顾不上他,只在听了傅仁所说的放弃荣华富贵之后一阵怔忡,便有些魔怔似的大笑了起来。 “糊涂东西!你以为你们俩的事儿这一回是如何露的马脚?你以为你妈俩不争别人就满意了?不见着你们两个的两副白骨,别人的太子之位乃至皇位,他敢坐得安稳?” 这个“别人”不用多说,傅仁和简云琛都明白,她说的是另一个有能力角逐太子之位的皇子—— 三皇子傅修。 如果说傅仁方才是无奈之下本能的求饶,如今听了皇后的话总算冷静了下来。 皇后说得不错,皇位之争自古以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外来之身不可说破,那就不得不叫傅仲闷声背下兄弟乱伦的罪名,有了这个帽子,太子之位肯定是保不住了。 一旦老三得势,做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趁胜追击一举要了傅仲的命。 傅仲要是没了命,他和孩子还在苟且偷生又有什么意义? 想到这里,他忽然想通了似的站起身来,两行泪水默默从他面颊滑过。 “母后教训的是,儿臣糊涂。谢母后赐药,只要能保全二弟,儿臣万事都听母后做主。” 说完便毫不犹豫地接过蔡嬷嬷手里的药,一仰脖悉数喝了下去。 皇后侧过身擦了擦快忍不住的泪不去看他,蔡嬷嬷朝随行的内侍比了比手势,示意他们随着自己将已经变了脸色的傅仁搀扶到离间去,这些人果然都是聋哑之人。 简云琛忧心忡忡地看着傅仁几乎站也站不稳地背影,更叫人触目惊心的是他经过的地面上都留下了一道浓浓的血迹。 这个自然不用他说,立时便有人跪在地上清洗了去,一时整间屋子里只剩下他和皇后两个人,而两个人之间是无边的寂静。 很快里间传来了男人痛苦压抑的喘息,一时深、一时浅,有人端着一盆盆血水出来,有人端着一盆盆热水进去。 皇后挺直着腰杆在上首端坐,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两鬓不知何时也已经密布上了一层细汗。 大约又过了一会儿,里头渐渐安静,她方幽幽叹了口气道:“阿琛,你是不是怪姨妈心肠太狠?” 简云琛静静地看着她,心里明白傅仲是皇帝最钟爱的儿子,而傅仁自小沉默稳重并不大得圣宠,一旦皇上认定他勾引坏了傅仲,那是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将他处死的。 皇后下此狠手,其实确实是在救他的命。 而亲手杀死自己的孙儿,对她来说哪里又能轻松? 这个站在万人之上、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如今也只不过是一个苦苦挣扎想保护自己的孩子的母亲。 因此便支撑着有些不听使唤的身子缓缓走近她的身边,轻轻握住了她冰冷的、不住发颤的双手。 皇后一直没有落下来的眼泪一下子泉涌而出,反手用力握了握简云琛的手哽咽道:“好孩子,你身怀六甲姨妈本不该让你来,可除了你,姨妈又还能信得过谁?皇上的人恐怕说话就要到了,仁儿能不能避过此劫,就全看你了。” 简云琛这会儿并不能完全领会她的意思,才要询问,就听见外头又是一阵喧哗,跟着便有人来报,说太医院的孙大人来了。 此时皇后脸上早已没了方才的脆弱与彷徨,而是又恢复了平时镇定端庄的模样。 面对孙大人的跪地请安,她微笑着看着身边的简云琛道:“本宫在宫里闷得慌,还是云琛孝顺,跟襄王两个合计着带本宫来他们家这温泉馆散散心。孙大人神色匆匆却不知所为何事?” 孙大人脸上波澜不惊,“皇上听说襄王殿下连日来身子不适,特命下官前来给殿下请脉。” 一句话说得简云琛心里七上八下怦怦直跳,好险,如果皇后晚到一步,那傅仁身怀有孕的脉象是绝逃不过太医的眼睛的。 可孩子虽然没了,男人小产也不像女子那般容易叫人看出来,可毕竟流了那么多血,人的身子是虚了的,因此忙故作镇定向孙大人道:“陛下爱子心切,实在令人动容。襄王殿下前几天确实感染了风寒,头晕吃不下饭,因此在我们这里以温汤浸浴放松放松,这会儿正在里间休息,不如就让在下领大人进去吧。” 这话算是先铺垫过了,人家几天吃不下饭了,身子虚些也是正常的。 果然见皇后不动声色地对他微微一笑。 那孙大人伺候了后宫众位主子一辈子,早已养成了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性子,脸上哪里会有什么,不过淡淡一句有劳小将军,便随着简云琛一起进了里间。 这时里头早已被人收拾妥当,傅仁也换过了一身干净衣裳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简云琛扶着腰走近他轻声道:“殿下,皇上派孙大人看您来了。” 傅仁有气无力地睁开了眼,方才他们在外头的对话简云琛有意拔高了点儿嗓子,因此他都是听见了的。 因此便挣扎着坐起身来像禁宫的方向施礼道:“儿臣有罪,害父皇忧心。” 蔡嬷嬷忙上前扶他坐稳,跟着扶过他的右手伸了出来。 孙大人从里间走出来时脸上的神色明显比才来时轻松了不少,很快便回去向皇帝复命去了。 他前脚一走,皇后也走了,而傅仁心情不佳只想一个人静静,简云琛只好命人好生伺候他,一看天色也不早了,恐怕齐慕安到家见不着自己不放心,便匆匆命人备车家去。 虽然今儿受罪的是傅仁,可他也并不好过,强撑着上了车便再也挺不住了,扶着一直隐隐作痛的肚子靠在位置上直喘粗气。 到了家得知齐慕安还不曾回来,本欲倒头睡一觉,谁知何青砚却不请自来了。 腹中的孩儿不知怎么愈发躁动不安起来,一阵又一阵强烈的酸痛折腾得他几乎直不起腰来,这时他已经没有精力保持风度去跟何青砚周旋了,只好暗暗用力撑住就快要这段的后腰冷道:“我想歇会儿,你出去。” 何青砚却笑嘻嘻地越走越近,“你脸色不好,可是孩子又折腾你了?可怜见的,怀着身子这般受罪,齐大哥也不知道体谅你,竟还去那种地方寻欢作乐。” 第76章 那种地方? 简云琛喘息着眯起了眼,腰上的酸痛来得越来越猛,比从前任何一天都要剧烈,那种从骨子里逬出来但无论如何安抚都无法缓解的痛楚令他焦躁不安,而何青砚那句轻飘飘的有意挑事儿的风凉话也令他有种拔剑杀人的冲动。 偏偏何青砚并不消停,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一双嘴唇就跟染了层霜似的,反而眉飞色舞地越说越起劲起来。 “不知你听没听说过邀月阁?世人都说那里有全天下最会伺候人的窑姐儿和小倌儿,是每个男人梦寐以求的极乐世界。我只当齐大哥与世人不同,没想到美色当前竟也一样把持不住,若只是在外头荒唐荒唐逢场作戏也就算了,可千万别在温柔乡里失了魂,被那些个风尘之人弄得神魂颠倒抽不回身来才好。” “齐大哥最近常不在家,总说出去照看生意,可也不知是真是假,弄不好都是去了那邀月阁也说不定。你如今身子这么沉了,看看这腰粗的,腿肿的,他可还乐意多看上你一眼?” 不知不觉地,他一张神色古怪的脸已经凑到了简云琛的面前,甚至一脸嫌恶地伸出手来在他高耸的肚子上用力按了一把。 “诶呦,你肚子怎么这么硬,莫不是要生了?使不得啊使不得,老人总说七活八不活,你这不是刚八个月嘛!这会儿要是生了,生个死孩子出来可如何是好?云琛,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出生就没了气息的孩子都是前世的债主过来讨债的,这种死娃娃必须要斩断手脚深深埋上,否则是要讨爹娘一辈子晦气的!你可记住了啊,到时候别舍不得,别害了齐大哥和你自己!” “对了,齐家这会儿可全都指望齐大哥他一个人了,你说你这一胎要是保不住,国公爷他能忍得住不给长子纳妾不?到时候要再来个刁钻的,可够你受!唉,我这没事儿替你瞎琢磨琢磨,心里都揪心得很!” 简云琛被他越说越离谱的话气得浑身直打颤,想都没想就一掌挥了过去,那何青砚这次可是真的闭了嘴,整个人跟个破布娃娃似的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墙上,又跌到了地上。 而简云琛自己本来已经因为在温泉馆里的经历而胎气大动了,这会儿又动了气使了力,顿时愈加腹痛如绞起来,本想支撑着坐直身子,谁知忽然觉得两腿间有一股热流涌下,很快脚下的地砖上就开出了一朵一朵红艳艳的血花。 何青砚挨着墙缓缓站起身来,忽然苦着张脸道:“大少君见红了,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今儿是什么日子?家中无人,这可如何是好?” 简云琛闻言不由心下一凛,今天城南有庙会,昨天下午他亲口准了吴妈妈和家里一干仆役半天的假,叫他们也都出去散散。 看来这何青砚还真是瞅准了今天了! 看着他脸上丝毫都不掩饰的得益,简云琛咬咬牙忍着剧痛站了起来,抬手指向门口一字一句道:“你给我滚出去!” 何青砚脸上笑嘻嘻地,“何必动这么大的气,你不爱见着我,我出去便是。” 说完便笑嘻嘻地摔门而去,嘴里甚至还哼着欢快的小曲儿。 简云琛睁大了眼睛死死瞪着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方捂着肚子整个人跌回了床上。 腹中的疼痛越来越浓重也越来越没有章法,比起他所受过的任何一次刀伤箭伤都要厉害,这又见了红,他心里就是再没有数,这会儿也想到了恐怕自己是真要生了。 奈何家中无人,那何青砚自然不会好心地替他去请大夫,看天色至多还有一个时辰丫鬟们就该陆续回来了,又曾听吴妈妈说过头一胎都不大容易下来,总得疼上个一天半天的才会生,因此心里倒没先前那么慌张了,只挣扎着调节好身子静静躺好,又腾出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安抚着时时阵痛的肚腹。 可巧齐慕安回来的正是这个时候。 本来自是一回来就要回屋里看看老婆去的,谁知却在院子里叫何青砚给拦了下来。 “云琛这会儿心里不痛快呢,大白天地把房门关着,说了谁也不许去打搅他,要不大哥先到书房里歇会儿,别在这气头上又去招他,要是动了胎气那可就不好了。” 齐慕安一听这话不由脚下一顿,心说早上分开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他这是为了什么事儿生气呢? 那何青砚见他不相信,忙拉起袖子露出了好大一截手腕送到他面前道:“你不信?你看看我这胳膊给他推的,撞了这么大一块淤青!都说有了身子的人脾气古怪,这会儿我是信服了。” 齐慕安定睛一看果然见他胳膊上有好大一块青紫,连嘴角都破了,不由对他所言相信了几分。 以前看过的一些电视里好像也有过这样的情节,女的怀了孕情绪特别容易波动神马的。 莫非男人怀孕也是一样? 要果真如此,那可还真不能在这节骨眼儿上再去给他老婆火上浇油了,万一更给他添了气恼那可是真伤身子的,还是让他先冷静冷静消消气的好。 因此便听了何青砚的话去了书房,本以为何青砚干自己的去了,可没想到不一会儿他又来了,手里还捧着个食盒,里头装着一壶香茶和两碟小点心。 “姐姐们今儿都出去了,我想着你奔波了一天恐怕肚子该饿了,献丑弄了一点粗糙的吃食,你别嫌弃。” 不等他开口,何青砚已经笑呵呵地解释了起来,并将他这会儿的行为轻描淡写得再寻常不过。 昨天丫鬟们告假的时候齐慕安也是听见的,经他提醒便想了起来,因此也没多想,只淡淡说了句多谢,便低下头继续专心致志地看他的账本。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和关门声,他以为是何青砚走了,谁知不多时那脚步声再度响了起来,有个人影凑近过来挡住了他的窗口的亮光。 这人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呢! “你还有什么事?” 他不悦地合上手里的帐册,语气听上去已经没什么耐心的样子。 谁知何青砚却神秘一笑,更凑过来几分方道:“你这人真不能小看,短短一年光景就适应得这样好,要不是知道齐大爷从前的秉性和去年这时候发生的大事故之后便判若两人了,我简直要以为你是打小穿过来的呢!” 一句话差点没把齐慕安给吓尿了,什么?他没听错吧?刚才这个总喜欢装神弄鬼的年轻人竟然提到了穿越? 可他是怎么知道的? 莫非他也是穿的?那这会儿他要不要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地跟他抱头痛哭一场呢?可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就算都是来自同一个时空的老乡,可大家性格貌似不大合拍啊,何必勉强呢? 心里正纠结呢,何青砚可等不及了,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划过他惊愕的脸庞轻道:“你放心,我要不是也是穿过来的,怎么能看出你那些经商之道用的全是现代人常见的小把戏?只不过我过来的年月有些久了,当初刚穿来的时候,这具身子还在吃奶呢。” 婴穿?那可确实受老罪了,大老爷们儿装奶娃子什么的,没有点毅力的还真走不下来。 因此便真心诚意说了句,“那你真辛苦了。” 可何青砚要的,可并不止是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安慰,趁齐慕安在发呆,他干脆扭过身子一屁股坐到了他的怀里。 搂着他的脖子轻笑道:“难为你一个现代人,却要接受这种盲婚哑嫁不可理喻的婚姻,要是我我可是打死也不愿意的,还好老天开眼,我这一世的爹妈都死得早,给我落了个逍遥自在。” 这话说得无情得很,毕竟他穿来的时候还是个奶娃子,那这一世的爹妈等于跟真爹真妈一样把他带大了啊!难道就一点感情没有? 齐慕安心里对他十分地不感冒,忙用力推他,“你这是干什么?既然都是老乡,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自然义不容辞,正好大家把话开诚布公地说开了反而好了,你大可不必刻意来讨好我,我出于道义也会尽心尽力帮你奔个好前程,如何?” 谁知这何青砚看着文弱,力气却很大,没准儿也是个练家子,反正任凭齐慕安怎么挣扎,人家都还稳如磐石地在他膝盖上坐着呢。 并且不满地冷笑道:“给我找个目不识丁的土著蠢妇,让我到老丈人家去依附过活也算是好前程? 这些天来我对你心意怎样,难道你一点儿都看不出来?简云琛就算是个天仙,他毕竟是本土人,他能理解你心里的真实想法?能真的跟你心贴心,做你的灵魂伴侣?别做梦了,他对你的顺从只不过是最愚昧的夫唱妇随而已!” 见齐慕安不说话,他忙又急急地表白道:“我们是来自同一个时代的人,大家的思想是一样的,和我在一起你完全不用有任何后顾之忧,我不但能照顾好你的生活起居,还能在各方面都帮到你!我们两个有着两颗金脑瓜,难道不应该强强联手吗?简云琛那种脑子里一片空白的莽夫又能帮到你什么?还要你累死累活的伺候他,这不是拖你的后腿是什么?” 竟然说他老婆的坏话,这一下齐慕安是真的生气了,可他用力啊用力啊用力啊,这何青砚就是跟块石头一样压在他腿上纹丝不动。 “你是不是舍不得孩子?我保证,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我一定对他给你生的孩子视如己出,再说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会生孩子,只要你对我好,我还不是什么都依你?” 何青砚说到最后不由脸上一红,一双手也不安分地在齐慕安的两边腰侧来回游走。 再说简云琛硬生生地挺过了几波阵痛之后也算渐渐摸到了点儿规律,知道这剧痛间隙会有那么一小会儿让人喘息的机会。 因想着齐慕安的书房里还有上回卫凌开的药,不如先拿些出来吃上两颗,也好有力气支撑到有人回来,因此便咬咬牙捧着沉重下坠的肚子扶着墙一步一步朝外挪去。 第77章 一路从自己的屋子挪到齐慕安书房对面的长廊上,果然一个下人不见。 简云琛不由默默苦笑,只当自己和齐慕安心里有数便不怕那姓何的,但没想到他到底还是处心积虑太甚了,偏能把握住这家中空无一人的时机,不过今天倒也算他高运,若不是在温泉馆先动了胎气,恐怕没这么容易如他的愿。 拖着步子走了几步腹中又是一阵绞痛,连带着两边腰侧酸痛欲折,他忙停下步子扶住栏杆大口喘息,一面轻轻拍抚着肚子里不安的小家伙。 “别怕,乖乖的,等你爹回来就好了。” 正是这该死的齐慕安,怎么去一趟齐家用了这么久,那姓何的又提什么邀月阁,难道他老子那个老不修到邀月阁去了? 这正疼得心烦意乱的哪里还有心思揣摩种种,只咬牙切齿在心里把齐慕安给痛骂了千遍万遍,叫你不回来!叫你不回来! 大约在骂了第一千三百四十八遍的时候,忽然见对面书房的房门吱呀一开,只见有个人慌慌张张探头探脑闪身而出,那不是齐慕安又是谁? 齐慕安一出来就快速把房门掩了起来,跟着便左右张望,一见对面的简云琛,忙大步奔了过来。 “你没事吧?!” 简云琛两边肩膀被他捏得生痛,不由眉头一蹙道:“你怎么回事?” 齐慕安烦躁地舔了舔嘴唇也不知怎么解释才好,算了还是不说吧,万一再牵扯出神马穿越不穿越的,叫他怎么解释呢? 好在简云琛这会儿也没心思刨根究底了,干脆一把拉过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 齐慕安被他忽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而手底下坚硬如铁的触感更几乎吓得他三魂去了七魄。 最近一段时间恶补了一些生孩子的知识,这不是快要生的时候才会吗? 可这才八个月啊! 当即什么也顾不上了,一把抱起他就往房里冲,却被简云琛制止道:“先到你书房去,卫凌的药!” 齐慕安见他疼得脸上一丝血色都没了,哪里还敢耽搁,只好抱着头又回了头,一脚踹开书房的大门,只见何青砚被人拿帕子堵住嘴双手反剪着绑在椅子上。 原来方才齐慕安跟他两个纠缠之下忽然一拍脑门想起了这厮这般处心积虑把自己哄过来说这些私房话,那刚才说的神马简云琛发脾气不愿见人云云也都是骗人的咯? 那他到底把他老婆怎么了? 想到简云琛和孩子可能会有危险,他可顾不得什么君子不君子了,还不拿出吃奶的力气来撒泼打滚,直接张大嘴在那何青砚雪白粉嫩的香肩上恶狠狠就来了一口。 何青砚虽然因为他父亲的关系自幼便有些武艺在身上,可也没料到齐慕安出其不意来了这么一招下三滥的,还没反应过来呢已经被他一把推开,跟着男人那最紧要最脆弱的部位又重重挨了一脚,顿时便趴倒在地上一时半会儿动弹不得了。 于是便有了这会儿简云琛看到的场景。 他一见齐慕安夫夫两个进来便用力挣扎起来,齐慕安毕竟心虚,有意避开简云琛的目光瞎掰道:“刚才我回来的时候看见这小子在这里鬼鬼祟祟的要偷东西,我就先把他捆了起来。” 简云琛与他同床共枕了快一年多,彼此不说心心相印,起码也互相了解,一看他这不自然的样子就知道另有内情了,不过那内情是什么,就算齐慕安不说,就方才何青砚吓唬他的那些话,他心里也算有数了。 说起来或许他真是个没心肠的,那厮吓唬他孩子早产或有危险确实叫他心惊肉跳到现在,可他言语间总勾着他去怀疑齐慕安对家庭不忠,却似乎不大管用。 不说情深意笃,只不过就是没来由的不相信而已。 因此也没有多问,任由齐慕安抱着他小心翼翼地放倒在里间的床上。 齐慕安这时才发现他裤子上全是暗红色的血迹,当即心里更慌,忙倒了杯温水给他送药,就急着要出去请大夫。 简云琛见到他本身就像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倒比他镇定个两三分。 “你别急,快去快回便是,生孩子哪儿有不流血的,看你吓得,还是个男人。” 齐慕安恨得牙痒痒,说得好像你生过多少回一样,这不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吗? 可这真要走,哪里放心他一个人在家,可巧这会儿吴妈妈到了家,她毕竟年纪大了,逛逛庙会也不过就是图个热闹,哪儿有年轻女孩儿们那压平大马路的激情,而且也并不放心把偌大的一个家空着半天,因此不过给家里的侄儿买了点儿东西就回来了。 于是齐慕安将简云琛交给了她,自己压着何青砚匆匆忙忙地出了门。 吴妈妈看着那何青砚被五花大绑的样子不由压抑,简云琛也学着齐慕安的说辞轻描淡写地给她解说了一句。 不过吴妈妈毕竟是伺候过郡主的老人,心里多少有些成算,那何青砚如何有心讨好她一向是看在眼里的。 她没有说什么,倒不是说她不忠心,只是她太忠心罢了。 毕竟她是齐慕安的奴婢,不是简云琛的奴婢,心里所想的只要主子高兴就好了,轮不到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多嘴多舌。 大男人三妻四妾本事平常事,更何况她家小主人这般出色的人品和出身? 要是那何青砚真能讨得他的喜欢,她这个当老妈子的还替郡主高兴,又多了一个人来伺候主子,并为他开枝散叶呢。 不过如今看来这姓何的小子恐怕是有些剃头挑子一头热了。 恐怕小主人的心思还是全都扑在少君的身上呢,这也好,宅院清静便万事安宁。 因此她也不再多问,忙手脚麻利地打来热水替汗湿了好几身的简云琛洗脸擦身,又换过一身干爽衣裳,逢阵痛来时便用力为他按摩腰腹减轻痛苦。 倒是简云琛心里不大好意思,毕竟自己是个大男人,生孩子这事儿到底尴尬,如今还要个老妇人甩了满头汗地伺候他。 可这阵痛却不是说你想忍住就能忍住的,每波袭来都能让人浑身的骨头都断了个遍般的痛楚,他已经是十分能忍痛的人了,可要忍着脸上丝毫不带出一分半分来,那也是不能的。 也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身下才换上的齐整被褥又被他抓得一片狼藉。 吴妈妈毕竟是过来人,她自己虽然没有生过孩子,可也伺候过好几位临产的主子,见简云琛拼命忍痛忙好言劝他。 “少君不必过分忍耐,生孩子本来就是到鬼门关前去走一遭,哪儿有不疼的?听从前的老人们说那可是比浑身都着了火还要痛上三分呢!千万别忍着,疼你就嚷嚷出来,或许还能好些。” 简云琛按着肚子用力喘着粗气,一片下唇已经被他自己咬出了血丝。 齐慕安这里先是风风火火地到了常给简云琛看脉的大夫李先生家,请了他之后又带着何青砚往简老将军家里奔去。 马车上他一把出去了何青砚嘴里的布。 何青砚脸上还是笑嘻嘻的,“云琛是疼糊涂了没心思跟你计较,可简伯父却是个明白人,难道你打算还编个偷东西的谎话就想糊弄他?” 齐慕安看他得意的神色也知道他心里的打算,所谓捕风捉影,男女之间很多事根本不用真凭实据,就这么给人用言语误导也是很能要人命的。 当然这种不纯洁的男男关系也是如此。 何青砚见了他岳父会有哪些举措他也想过,恐怕多半会控诉他轻薄欺负他,然后寻死觅活什么的,简将军是个正直到有一点儿迂的人,这时候他为了能对得起死去的战友,恐怕只有委屈自己的亲儿子,逼齐慕安把他给收了。 这步棋要是下在缠缠绵绵到天涯的琼瑶剧里,那不失是一步好棋啊!有本事你穿去梅花烙啊亲! 可现在这是哪儿? 这是他齐大少说了算的地盘儿! 跟我斗狠? 一想到简云琛强忍痛苦的表情,他恨不得把面前这家伙按在地上再狠狠揍他个满脸桃花开! 可惜这是在大街上,算了算了。 何青砚见他懊丧地摇了摇头,以为他拿自己没法子了,越发笑得魅惑道:“怎么样,何不再考虑考虑方才我对你说的话?你我强强联手,一同在这鬼地方闯出一番家业来如何?” 齐慕安利索地再度堵上了他的嘴,脸上一点点扯出了传说中那邪魅狂狷的微笑。 “亲爱的,你说我那泰山大人要是知道你有心害他唯一的儿子一尸两命,还会不会老眼昏花地把你这恶狼看成小绵羊,父爱过剩地拿你当半个儿子疼爱?要我这下琢磨吧,他们简家的人,性子我多少有点儿了解。他们那是真准了你好的话那就掏心掏肺地对你好,要是认准了你是奸的,那就恨不得把你掏心掏肺地给弄死。你陪了老人家这些日子,不知道对我这点小见解是否赞同呢?” 一句话说得何青砚本来还胜券在握的一张笑脸顿时便失了血色。 本来他所仰仗的就只有简将军对他死鬼老爹的兄弟情义和齐慕安过去在外头的坏名声,加上自己的演技,要让耿直的老家伙以为自己被人占了便宜还想把他扫地出门并不难。 可他却忽略了,老家伙再正义再耿直,毕竟是人都会护犊子。 齐慕安看他脸上的神情一变再变,心里可乐了,一到了地儿便把人提溜了直接冲进了内院。 老将军这会儿正在练剑,见了他两个这般模样不由沉下了脸。 齐慕安这会儿急着回家看老婆,说话也简略地很,只匆匆丢下了几句话而已。 第一,何青砚心比天高觊觎不属于他的东西,他家里是留不得他了。 第二,简云琛动了胎气就要生了。 至于这两句话之间有什么联系,那就要他泰山大人自己体会了。 好在简将军虽然心思单纯,但也不至于愚蠢。 想这何青砚来投奔他的时候是如何行事作风?那叫一个谦逊有礼君子做派。 可这会儿叫齐慕安送回府里又是怎么一个样子?身上衣衫不整或许是被人打了所致,可他脸上那层淡淡的粉黛是怎么回事儿? 本朝有男风,有心行女道的男子便多有爱好涂脂抹粉盛装打扮的风气,虽不至于女里女气,但总归比大大咧咧的粗糙汉子要精致许多。 这何青砚在自己面前一直说到了京城要好好长进,早日成家立业把何氏一脉给支撑传承下去,可这会儿算什么? 他竟存着行女道勾男人的心思不成? 当即一股被人当猴耍和险些害了亲儿的怒火直冲脑门,二话不说狠狠把跪在地上的人给踹了一脚。 “你……你对得起你爹!你对得起我!” 说完哪里还会留下来听他分辩,也不用人备车,自己套上马就往齐家看儿子去了,家中管家并不敢擅作主张,只好命人还是将何青砚的嘴给堵严了,先关到柴房里去,等老爷回来定夺。 齐慕安到家的时候李大夫刚好从里头出来,满手满身的血,这会儿家里的丫头们都已经回来了,映棠绞了干净帕子给他擦手,焚香见他回来忙上来给他换衣裳,两个丫头眼睛都是红红的。 那李大夫见了齐慕安忙迎了上来。 “小侯爷,大少君这症候恐怕不大好,胎水一直没破,血却出了不少。” 齐慕安一听这话整个脑子都快轰隆隆地炸开了,愣了半天才跟个傻子似的逮住他的手连声问道:“那你说怎么办?到底要紧不要紧?” 李大夫面露难色,“要不,要不爷想想办法到宫里另请高明吧,小人这点儿雕虫小技,实在深恐耽搁了。” 说话时声音都在打颤就不说了,那额角更有豆大的汗珠簌簌滴下,看得齐慕安心里愈发七上八下起来。 当即命人去寻卫凌,京城里还有什么有名的会给孕夫接生的大夫也都一并请来,自己急匆匆地掀帘子进了屋看简云琛去。 简云琛因深知傅仁刚刚小产,卫凌肯定出不来,因此听说他去请了的时候心里并不抱希望,只不过先前在温泉馆经历的事儿不能对他说罢了。 又见他满头的冷汗,少不得忍痛拍了拍他的手笑道:“你还记不记得孟大哥生孩子那会儿?可不是折腾了一两天么?这才多一会儿,急什么。我看你不如先出去走走,别在我这儿晃来晃去的碍眼……” 说着说着便说不下去了,只有弯下腰死死抱着肚子。 齐慕安忙脱了鞋袜也爬上去从他身后抱着他坐下,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能舒服些,又用力给他揉腰揉腹,希望能暂时减轻些他的痛苦。 “你先别说话,攒攒力气,回头生的时候可还要用力呢,等卫凌来了就不怕了。” 简云琛痛过一拨后便朝后仰倒靠在他肩上闭目养神起来,还不曾舒舒服服地喘上几口气呢,下一拨撕裂般的剧痛就又来了。 好在齐慕安并不是别人,在他面前他倒还能压抑着哼上两声。 齐慕安看他破成那样的嘴唇怎么不心疼,忙找了块帕子让他咬着,不许他再咬自己了。 不多时派出去的小厮们纷纷回来了,卫凌寻不着,这是在简云琛意料之中的事儿,可竟然其他大夫也一个都没能请来,不是不在家,就是手里有病人而FEN身乏术。 这时候简将军也到了,就连他亲自出面,竟然还没能从太医院请出个人来。 这可就奇了,没听说今儿宫里有哪位小君生产啊,怎么那专给小君们看脉的刘大夫竟也抽不出身来? 就在众人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外头忽然有人来报:三皇子来了,并亲自把刘大夫给送来了。 简云琛深知这里头必有讲究,唯恐齐慕安受制,忙一把按住他轻道:“咱们不能承他的情,你出去,就跟他说里头有大夫正在给我接生,不劳刘大人。” 齐慕安看他短短一两句话已经说得上气不接下气,才这么一两个时辰的功夫已经整个人都给熬干了似的,哪里忍心? 心说就算这会儿三皇子叫我马上抄家伙跟他去造反我也得干啊! 因此忙安慰他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说完便理了理衣裳出了房门。 作者有话要说:两天没来,有些姑凉的神脑补真是…… 二货小攻+呆萌小受能等于出个琼瑶式虐恋剧情来吗?能吗?能吗? 哥都不稀罕说你们! 啥领悟能力! 那谁,说老简糊涂给儿子添堵的,妹的那年代跟现在一样男男不是主流好吗?大部分男人想的都是娶老婆生孩子而不是自己给人当老婆生孩子好吗?老战友留下个儿子孤苦伶仃来投奔了,老爷子第一个想到的是给他找个工作找个老婆而已。再说姓何的能在脸上写上,喂老头,我想勾引你女婿几个大字吗~~~还有那谁,说小简容易吃醋像女人的,他是因为听了何青砚的话吃醋的吗?他是被皇后那场杀孙大戏给吓得动了胎气好吗?被何青砚吓到的是他说他的孩子早产活不了,不是齐慕安那啥啥好吗?快要当妈的人了对孩子是很紧张的,那是一点对小孩不利的话都听不得的噻~你们这帮大编剧大导演大坏蛋,统统滚回去写个琼瑶版番外来哥看看呢!不许重样啊! 第78章 对于三皇子傅修,齐慕安并没有太深的印象。 一共就见过两三回吧,基本上都是远远看见个人形而已,唯一一次交谈是在年相寿宴那次,他装疯卖傻跑去砸了场子,众人希望傅修作为在场地位最高的人出来说句话,可惜被他委婉地推脱了,依稀记得是个身材瘦小、略有点唯唯诺诺的少年人。 和他的两位哥哥比起来,他的存在感实在太弱了,这或许跟他的生母是浣衣局的婢女出身有关? 即便如今儿子都这么大了,皇帝也没给她多少面子,年过三十了还只是个被遗忘在角落里默默无闻的嫔,据说当初皇上是不知怎么莫名其妙地临幸了她之后就把她这个人给忘了,还好她肚子争气,总算不再是个人下人就是了。 今日一见这三皇子却叫齐慕安刮目相看了,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啊。 虽然个子还是小小的,可一双眼睛却亮且有神,唇边始终带着自信的微笑,一派气宇轩昂的样子,和齐慕安印象中的那个简直就判若两人。 傅修一见齐慕安倒没什么架子,笑呵呵地上来打招呼,连说了好几个“可巧”,原来刘太医今天刚刚结束了十天的休假回京,就这么巧跟他遇上了,他一听说这边急着要人,就直接把人给拽来了。 “彼此都是亲戚,齐大哥怎么这般见外?小王府上还有一位石先生也是专看孕夫的圣手,如今一并带来,希望简大哥父子平安才好。” 本来几乎不认识的人,这会儿跟你一口一句大哥的叫着,齐慕安从头到脚的毛孔都开始透着冷汗和不安了。 所谓无事献殷情,能有好事儿给你吗? 可现在又还顾得上什么,只要他什么话都没提,自己就当什么都不懂,只管满口称谢地捧着他,先命人将两位大夫送到里头去再说。 本来他自己也要跟着进去呢,可想想人家好歹也是个皇子,总不能把人晾着吧,因此只好按捺住焦急的心情陪坐着他吃了一回茶。 随傅修同来的还有一位与他年龄相仿的蓝衣少年,这小伙子齐慕安倒认识,是冯将军家的小儿子,叫个冯宽的,做过傅修的伴读,这会儿应该就是他的左右手了吧。 这冯宽因家里与魏国公府彼此沾着些亲,与齐慕安也是相熟的,因此便笑呵呵道:“都说大哥哥如今修身养性不爱出去玩儿了,莫非是真的?我这一琢磨似乎真有大半年没怎么见着你了。” 齐慕安虚伪地笑笑,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我们家里那些个破事儿你是知道的,老二给我爹撵走了,老三那是几棒子都打不出一个闷屁来,我要再不在家撑着,还有谁来?总不能把老爷子逼急了上吊了,到时候一家子上上下下上百号人呢可怎么是好?” 这话说得粗俗,倒就是这原主的性子,冯宽忙跟着笑了,“正是这个话,我们爷几个在家里没事的时候也常瞎说道,贵府里除了大哥哥你能把这千斤的重担给挑起来吧,也再没别人了。” 这话说得亲热,不过齐慕安还是从他热情的笑脸里看出了那么一点点轻蔑的意思。 看来自己在这位明白人的眼里那就是个叫人当面奉承背后笑话的傻缺啊。 管他呢,这会儿也只好豁出去丢个份儿也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能骗得过冯宽,应该骗过傅修也不难吧? 不过那傅修倒是个识趣之人,知道他这会儿没心思待客,只略坐一坐便起身告辞了,并没有提出什么齐慕安心里担忧的非分要求。 只不过临走时看着齐慕安似有赞许又意味深长的一笑,令他不由打心底里打了个寒颤。 这孩子不知道是故作高深呢,还是真的有料啊?不管怎么样,他可不想跟他过多得扯上关系。 太子现在是不是真的就倒霉了谁也说不清,他这个三皇子将来是不是就能飞黄腾达了更说不清。 自己作为一根夹缝中求生存的墙头草,只想安安静静地风中摇曳……可并不想投靠哪一边去光宗耀祖啊! 出了齐慕安的家门,冯宽就忍不住了。 “早跟你说过你不信,那齐大的脑子就跟个猪脑差不多,哪儿能有什么真本事?你看看他说的那些话,颠三倒四丢死人了,还自以为多了不起呢!” 傅修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要说聪明伶俐,你可比世人都剔透,可在这真诚待人上却不行,你看人家齐大哥待你可不错,你这里背地里笑话人家。” 冯宽听见他夸那个二愣子反而责备自己,心里早就打翻了十坛子的陈年老醋,因马车上只有他两个,便不避讳地轻轻推了他一把。 “还不是因为你把他夸得跟朵花儿似的,说什么多能干多厉害,还想招募他到咱们这边来派大用场,人家这是替你着急呢!你看他连句周全的话都不会说,如何能为你所用助你成就大业?” 傅修脸上本来一派随和,听了他的话却真的板起了脸,“什么大业!我看你也越来越不会说话了!” 一句话斥得冯宽低下了头,也自知说错了话,并不敢再强辩。 这时傅修方揽了揽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道:“你听我的,那齐大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咱们如今多笼络着他一些,将来自有用处。你可别轻易得罪人家去,回头我还要再给些甜头给他尝尝才好呢。” 不由分说叫他多受自己几回恩惠,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到时候行事起来还不更方便妥当? 傅修心里想得可美,并没注意到怀里的冯宽虽然嘴上不说话了,脸上还是一副不服气的神情。 原来这冯宽自幼入宫与傅修做伴,一直都是他身边的第一人,朝夕相处年纪渐大后更对傅修心声恋慕至于情根深种。 傅修对他虽从没说破过什么,但确实与对别人不同,凡事总肯听他的,无人时也肯同他亲昵。 这次可是他头一回在他面前这么狠狠地夸赞另一个人,而且还为了此人驳斥了他。 那要真是个文武全才就算了,可竟是那百无一用、不学无术的齐大! 这怎么能让他服气? 本以为自己稳坐傅修身边第一智囊的位置,如今看他对齐大的态度,竟有些那三顾茅庐的诚心,要是真让他把人请回来还这么供着,那自己的脸往哪儿搁? 因此便免不了也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且不说他两个如何,齐慕安送走了他们便急着进去陪简云琛,那刘大夫不愧是宫里出来的,才一副药下去便破了水,真正的产程总算是开始了。 简云琛见他进来便推他,“你出去等吧,血房不干净。” 齐慕安俯下身在他鼻尖上轻轻敲了一记道:“臭小子是咱们俩的骨血变的,我这个当老子的还得避忌他?做梦!你且宽心,万事有我。” 简云琛本来并不是个话多的人,这会儿也着实痛得紧了,便又闭上眼对付一阵阵上来的阵痛,刘大夫见他使劲儿忙一面用力给他推揉腰部一面阻止道:“少君且忍耐,为了孩子好,这会儿还不是能使劲儿的时候啊!” 简云琛一听这话忙屏住气强忍住腹中猛烈的坠势,一张白皙的俊面憋得跟喝醉了酒似的通红一片。 齐慕安坐在床边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并紧紧握住他的手,见他虽然并没有留指甲,可手心里已经被自己抓出了血痕,心里不由蓦地一颤。 这到底得有多疼啊! “要不,要不你就嚷嚷出来吧,喊出来就不疼了。” 他努力维持着平时嬉皮笑脸的语气,可并没有注意到的是自己这会儿笑脸已经有点像哭脸了。 简云琛无力地白了他一眼没吭气,趁着一拨阵痛间隙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把握住刘大夫的手道:“刘大人,听说早产的孩子七活八不活,可是有这话?” 虽然他不会承认,但何青砚这句话给他所造成的恐惧和忧虑却是真是存在并影响巨大的。 刘大夫一愣,等反应过来时忙陪笑宽慰他,“并不都是这么说,看孩子长得如何,也看产夫的体质,还看接生的人。下官方才给少君请过脉,胎息强健得很,你底子又壮,下官虽然断手折脚的也混了几十年的饭吃,还怕什么?” 这话说得实在,齐慕安顿时对这山羊胡子的精瘦小老头生出了一两分好感。 简云琛吃了这么一颗定心丸后更加舒了口气,他并不怕痛,甚至也不怕死,只要痛过、死了之后孩子能好好地生出来,他心里就一点儿负担也没有了。 想到这里,连他自己都被自己的这个念头给吓了一跳。 不是一直都觉得生孩子是件不情愿而又不得不完成的任务么? 从什么时候开始竟是如此心甘情愿甚至死而后已了? 或许是因为心理上放松了,正如刘大夫所说,他的身体底子比别人壮,有了身子之后只要身体无恙还保持着日常的练剑,晚上更和齐慕安那没脸没皮的家伙勤于操练,这会儿产门开得倒快,到一轮明月高高挂上中天的时候,产门已经大开了十指。 其间诸多痛楚不消细说,他本不是个娇弱之人,始终保持着一丝清明在涔涔汗水中不断使劲儿,最后总算在听见了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后方肯松下一口气来。 这一松气倒了不得,顿时整个人便没了意识不说,地下更是血流如注怎么也止不下来。 这可把齐慕安给急得慌了手脚,忙拉着刘大夫只知道瞪大眼,上下嘴唇哆哆嗦嗦的话都不会说了。 刘大夫也急啊,本以为以自己多年的经验简云琛这胎虽然是早产可并不算凶险,却没想到自己猜着了前头却没顾着后头,孩子是安然出来了,可大人却跟个血山崩似的令人束手无策。 不光是他,连同傅修带来的石先生也是一样一筹莫展。 汤药、丸药、人参……全跟什么似的拼命往下灌,可有大半都顺着简云琛紧扣的牙关淌了下来,就是勉强灌下去的那些,也没有起到分毫的作用。 齐慕安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大夫的脸色越来越青,而昏迷中的人脸上也越来越苍白,他身下鲜红的褥子却被人换过了一张又一张,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搓着他微凉的手掌不让它继续凉下去。 他急得一双眼睛几乎要红得喷出血来。 一直守在外头的简将军和才赶来不久的薛淮也忍不住进来了,薛淮看自家外甥这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唯有用力拍了拍他的肩,简老将军还是一张扑克脸,只不过从一进屋起他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他不省人事的儿子。 “老将军,小侯爷,恕下官直言,少君要是一直这样恐怕熬不到天光,得赶紧想想办法啊!或许请一请孙大人还有一线生机,早年皇上身边曾有一位小君也是这么个产后失血的症候,就是他的金针给治好的。” 一句话算是点醒了梦中人,薛淮二话不说对简将军施礼道:“老师,学生这就去孙家走一趟。” 齐慕安忙哑着嗓子抢道:“劳烦舅舅,再派人上一趟襄王府上去请卫先生。” 薛淮点点头,“你放心。” 这时候吴妈妈抱着拾掇得整整齐齐的小婴儿走了进来,虽说添了口人是喜事,可产夫这会儿这情形,叫人如何能把恭喜大爷,或者是恭喜亲家老爷这几个字说得出口呢? 因此只好红着眼向背对着众人的齐慕安轻道:“姐儿生得白白胖胖,一双眼睛天生会笑似的,像足了大爷你。” 齐慕安却跟置若罔闻似的一点儿反应也没有,这会儿他顾不上孩子,也不想去顾孩子。 简云琛就是为了给他生孩子才这么毫无生气地躺在了他的面前! 吴妈妈抱着孩子的胳膊悬在空中半晌,还是孩子的外公给接了过去,并默默将熟睡中的婴儿放在了简云琛的枕边。 见齐慕安仍捧着简云琛的手把脸埋在里头一声不吭,便叹了口气道:“这可是我儿拼了性命生下来的孩子,你要是不要她,不如我这个老不死的带回去养吧。” 一句话说得齐慕安心头一颤,是啊,这是简云琛拼了命都要保住的小生命,自己理应也视如生命,怎么能这样混账? 忙感激地看向和他一样心急如焚的老岳父,又抬起手颤巍巍地、不敢太用力地轻轻拍了拍那乖巧的小东西。 或许真有传说中强大的主角光环笼罩,也或许是简云琛这样的人本来就命不该绝,不多时之后薛淮还是带着孙大人和卫凌一道来了。 卫凌在给简云琛详细检查过一遍后方对齐慕安道:“大爷还是先出去歇会儿,别回头简将军醒了就该笑话你才熬了一个晚上就憔悴成什么样了!” 孙大人手执金针仔细地在简云琛胳膊上摸着穴位,听见这话也沉稳点头,“老将军和小侯爷请宽心,少君但有闪失,下官亲自把太医院的招牌拆下来由二位打砸。” 有了他两个这两句话,齐慕安一口在嗓子眼里回旋了整整一晚上的老血总算又咽了回去,可是哪里肯离开他老婆半步,非要死守着等他这里稳定下来又送走了众人之后还是又回到了这边屋里在他床边趴着打了个盹儿。 第79章 不过虽然有了大夫们拍胸脯担保,但简云琛毕竟失血过多伤了元气,即便脱离了危险,还是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天才醒来。 简将军虽然舍不得儿子,可毕竟碍于习俗,所谓嫁出去的神马泼出去的水,毕竟是别人家的人了,自己总在儿婿家待着恐怕遭人非议,因此头一天来陪了一上午,到了下午便要家去。 齐慕安估摸着他是这么个心思,因此反而求他帮忙似的诚恳道:“爹,云琛现在这个样子,我一颗心已经全乱了。还求爹心疼咱们,在家多坐镇几天,我也好多个主心骨。” 简将军听他说得这样可怜还能说什么呢?只得把薛淮叫来,把自己的另一桩心事给说了出来。 毕竟不能一直关着那何青砚,人家既不是他家的家仆,也不是他军中的部属。 碍于他爹的情面,自己做长辈的也不好怎么苛责他,可要就这么放过他吧,自己儿子还躺在里头生死未卜呢! 薛淮虽然年轻,毕竟精明,而且又是跟了他多年的学生,只见他为难的样子便立即心领神会。 忙宽慰他道:“老师放心,此事交给学生,不要他的命,也不许他入京城便是。” 说完便赶往简家麻溜地把人给带了出来,派了几个心腹一路给护(YA)送(SONG)回他的家乡,并千叮万嘱不许让人半路上逃了。 到了本地将他往地方官手里一丢,只说是薛淮的意思,不许此人再离开本地。 官场上的人如何通透,自然明白是这何青砚在京城里闯了祸得罪了贵人,他们这些基层官员天生就有的是法子整治那小子。 再说简云琛恢复意识的时候正当夜深人静,觉得右手被人暖暖地握着,费力睁开眼,果然见齐慕安和衣歪在自己身边迷迷糊糊打着瞌睡。 本想拉过身上的被子给他盖盖,谁知一向睡着了打雷都不醒的家伙在他轻轻一抽手间就也醒了过来,只是傻愣愣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满脸胡茬地半张着嘴一副痴傻样,就差没滴两滴口水了。 看来自己这一向昏昏沉沉时梦时醒的,并非是一场冗长无聊的噩梦,而是真的咯? 下意识地去摸腹部,那里已经平坦了许多,可又在身边左看右看,甚至看遍了整件屋子都还是找不到孩子的影子。 莫非……莫非何青砚说的话应验了? 帮下死劲地一把捉住齐慕安的胳膊,本来就苍白的脸色变得几近透明起来。 嗫嚅着双唇半晌始终不敢问出声,倒是齐慕安被他掐醒了,当即夸张地咧嘴道:“简大人这是一醒来就要谋杀亲夫啊!啊呀呀掐死我啦!” 简云琛被他呲牙咧齿的样子给唬了一跳,忙松开手,跟着又觉着不对似的再一次抓住他,“孩子呢,孩子怎么样?我的孩子在哪儿?” 齐慕安忙腾出另一只万幸还有自由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孩子很好,你放心,是个女儿。这会儿奶妈子带她睡觉呢,我叫人去抱过来给你看看可好?” 简云琛下意识地连连点头,可想了想又猛地摇头道:“明儿再看吧,别把孩子吵醒了,夜里也怪凉的。” 齐慕安又重坐了回去,心道果然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不论自己多么想早早见到孩子一面,可一想到会打扰她睡觉,还是于心不忍。 又听他道:“奶妈子是哪儿来的,可不可靠?” 忙用力用双手撸了撸他的双肩,“可靠,你就放宽心吧!是大舅母亲自挑的人,她说我们俩大男人粗糙的很,恐怕委屈了小女孩儿,便派了个自己身边得力的女人过来,三十来岁、手脚麻利得很,姐儿一到她手里就安稳了不少。另外郡主也派人带了四个女孩儿过来让咱们挑给姐儿用,我也留下了两个。” “哦,大舅母和郡主的人,自然是极妥当的。” 简云琛放了心,僵直的身子也放松了下来,顺势歪在了齐慕安的肩上。 “我睡了多久?苦了你。” 齐慕安嬉皮笑脸地捏了捏他的手,“哪儿苦了,我倒是一个人多霸占了女儿好几天,回头她跟我更亲!你呢,这会儿觉着身上怎么样?还有哪儿疼吗?” 说着便下意识地给他揉了揉腰,简云琛的腰上有点儿旧伤,本来这对于一个军人来说是家常便饭的事儿,可偏偏怀孕以后最最受压迫的就是这个位置,因此常常酸痛乏力,齐慕安自己琢磨出了个法子,将药酒烫得热热的给他热敷揉搓,倒能好上许多。 简云琛摇摇头,“不觉着什么。” 齐慕安知道他身体疲累,便扶他躺下轻道:“你先休息一会儿,几天水米没进,我叫人弄点儿粥来你吃。” 简云琛微微点了点下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女儿还小,给她积点福,那姓何的赶走就行了。” 齐慕安回过身来在他额上亲了一口,“小舅舅已经把人打发了,到底留了他一条狗命。你说的是,就当给女儿积福,要依我的性子,不拔了他的舌头打断他两条腿都不算罢休。” 简云琛的身体毕竟没有复原,只浅浅地喝了两口鸡丝粥后便又无精打采地睡了,再次醒来时却见日头高悬,原来已是次日晌午了。 一个眉眼温柔的中年妇人抱着个襁褓中的婴儿临窗坐着,红芍和映棠手里拿着小玩意儿笑嘻嘻地逗她。 那孩子乖乖躺在妇人的怀里一点儿也不哭闹,甚是讨人喜欢。 二人一见他醒来,忙抱着孩子凑了上来。 “奴婢给大少君请安。” 那妇人抱着孩子在脚踏上给简云琛磕了头,红芍忙从旁解说道:“这是陈嫂,是大舅太太给姐儿找的奶妈子。” 简云琛点点头,“辛苦你了。” 话是同她说的,一双眼睛却情不自禁地粘着在小婴儿的身上一刻也挪不开。 陈嫂是个有眼力见儿的,忙将孩子递到他的怀里笑道:“都说父女连心,姐儿早起有些别扭,进了大少君的屋子便静了下来,少君快看看她,这眉毛这眼睛,长得跟大爷多像。” 虽说新生的孩子眉眼间根本就没有长开,不过这说孩子像足了父母的吉利话还是少不得的。 简云琛伸出双臂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在手里,唯恐自己粗手粗脚弄痛了她。 小家伙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睁得圆溜溜地,粉嘟嘟的小嘴弯弯的好像天生就会笑一样。陈嫂见他一脸的宠爱,忙在一边凑趣儿道:“姐儿八个月落的地,身子比一般足月的孩子要小些,不过小孩子家家的只愁生不愁养,这只要出了生呀就跟见风长似的,奴婢保证等姐儿满月的时候一定把她喂得白白胖胖,到时候少君抱着她那可就沉手咯!” 简云琛轻轻摸了摸小家伙的圆脸蛋连连点头,“偏劳你了,短什么要什么只管跟吴妈妈说,这里几个女孩儿都是极和气的,以后只管在这儿安心住下吧。” 这陈嫂在鲁国公府早就得姜夫人再三叮嘱要好生照顾小小姐,原有些惧怕齐慕安的威名,可来了几天见他通情达理得很,今日一见这位少君也是个和气的人,哪儿有不依的,早简云琛说一句,她就跟着答应一句了。 话说齐慕安放下手里所有的事儿在家里陪了老婆女儿大半个月,一切事情都交给林霄先打理着,本来风平浪静来着,这一天林霄却匆匆忙忙地上了门。 问明来意后齐慕安不由愣住了。 “你说什么?有人要买我的温泉馆?” 林霄忙点头,“正是呢,开的倒是个天价,可在下派人调查了此人的底细,就是个毫无底细的无名小卒,未免叫人疑惑。” 齐慕安眉心一皱,心说会不会是外地来的富商? 可转念一想,就算是外省人,那也是有来处的,能一下子拿出这么一笔天文数目的人,总有个名姓有个来头,不可能什么背景都没有吧? 因此一下子也想不通了。 “那馆里最近生意如何?” 林霄摇摇头,“好几天没开张了,还好爷想的好计策弄了个预先充值,咱们的投入已经收回了大半,便是没有客人来,也还可以支撑一段时间。” 但那么多人养着总要吃饭啊,再说没客人上门技师们就没提成,收入一低了就留不住人,这么半死不活地可不是长久之计。 齐慕安想想这些心里怪愁的,也越发对那想接手的人好奇起来,眼看着都门可罗雀了,他买去难道等着亏本不成? 天底下哪儿有这样的傻瓜? 谁知这里正说曹操呢,曹操就到了,有丫鬟来报,说冯宽冯公子来访。 而随他同来的还有一位素未谋面的中年人,林霄一眼就认出了他就是那个想买温泉馆的人,忙悄悄给齐慕安说了。 这事儿中间竟夹着冯宽这么个敏感的人物,齐慕安心里不由提高了警惕,或许不是单纯的商人买卖也说不定。 不过警惕归警惕,逢场作戏还是要做的,早堆出了一脸热情洋溢的笑容把人迎接进来了。 冯宽也笑呵呵的,“恭喜齐大哥喜得千金,这里小小意思,回头等姐儿满月少不得还要来讨杯酒吃。” 说完早有随从上前双手捧上了一只打开着的锦盒,里头静静躺着一枚金灿灿黄澄澄的金锁。 看样子怪沉的,这冯宽出手倒是大方,说起来虽然两家长辈有些走动,可他们两个的私交却并没有到这个份上。 因此齐慕安心里更有数了,看来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果然冯宽有些迫不及待地向齐慕安引荐了身边那个中年人,“大哥哥,这是小弟老家的一位族叔,最近有意上京里来安家。” 齐慕安本不是个喜好拐弯抹角的脾性,当即开门见山道:“方才我这位林老弟还在跟我说呢,看来冯先生是看着在下那点儿小玩意儿了?” 那冯宽称为族叔的中年人忙笑道:“鄙人在老家做的也是客栈酒馆儿的生意,如今上京总想着还是干老本行实惠些,小侯爷家中恒产无数忙,不知舍不舍割爱?” 齐慕安不置可否地打了个哈哈,“嗨,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都是亲戚,你可别怪我说话直,你开的价实在太低了,也就光够我买那块地方的,跟着我翻新重建请人教人的,也不知又填进去多少,岂不全白赔了?” 其实那人所开价位已经很高了,一听他这话是要再抬价,而且抬得不会少,当即面露难色,并下意识地拿眼角去瞟冯宽。 就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却给了齐慕安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按冯宽自己的话,他只不过是个中间的介绍人,可谁见过有人办自己的事儿要看介绍人拿主意的? 而且看那人唯唯诺诺的样子,哪里像个叔父,到更像个跟班。 只见冯宽微微一笑,“叔,我这位大哥哥是个实在人,他是不会漫天要价坑你的,我看你就别琢磨了,回头买卖做不成后悔了可别再来找我给你牵线说情啊!” 那族叔一听这话立马又恢复了笑呵呵的样子道:“嘿,侄儿说得有理。小侯爷,你觉着什么价合适,都依你便是。” 齐慕安看似满意地点了点头,跟着又为难道:“不过你别怪我丑话说在前头,我那儿最近生意不太好,你要是接过去……” 话还没说完,那族叔立马拍胸脯赌咒发誓般笃定道:“没事儿,我自己选的地儿,风险自然自己担着,哪怕全赔了呢,也不敢抱怨半个字。” 这话说得齐慕安心里更明白了,这明摆着要亏本,而且还要亏一大笔钱的买卖都有人肯干,那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人家根本不是冲着钱来的。 莫非那温泉馆的地底下埋有宝藏?要不回头趁天黑自己偷偷先去挖挖看? 齐慕安被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给囧得嘴角略抽,对面前的两位客人笑道:“这么着,好歹是比买卖,也不是在菜市上买菜,你们总得让我再好好想想合计合计,过几天再答复你们。” 那族叔又一次向冯宽瞄去,冯宽倒心急,忙起身道:“大哥哥,别怪我这外人再插一句嘴,我这位叔父是个爽快人,也拿得出钱来,你与其放在手里不挣钱,不如就给兄弟我个面子,自己也可以发笔小财嘛!” 齐慕安这会儿可不想与他们多做纠缠,便把脸一放道:“笑话,我是那穷疯了的不成?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儿上,这事儿压根没得商量!就这么说了,让我再思量几天!” 冯宽一看他的横劲儿又上来了,也唯恐多说反而误事,忙又说了好些好话方同着他那位族叔一并走了。 齐慕安这里却不动声色地命林霄派人从冯将军府里入手去查,果不其然,那边得到的消息是家里根本就没有一位老家的叔老爷上京做客来,更别提置办产业举家进京这样的大事儿了。 看来冯宽本人才是想跟他做成这笔买卖的人。 他这里查出了端倪,冯宽那里却浑然不觉,还在自鸣得意自己下了一步好棋。 总听傅修羡慕他那温泉馆,说是个搜集情报加监视文武百官最好最隐蔽的所在,因此他心里便觉着傅修那样诚心诚意拉拢齐慕安,为的全是此处。 要是自己能静悄悄的替他拿到手,岂不是可以甩开齐慕安那头大笨驴了吗? 说不定傅修会因此对自己更加青眼相待也未可知。 第80章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无论冯宽心里想得多美,可事到临头却并不能遂愿。 就说这按捺着性子等了三四天吧,没有等来齐慕安答应把产业卖给他的好消息,倒是等倒了太子重获自由再上朝堂的坏消息。 这样一来一向由太子陪同的秋狩自然也就不再是三皇子傅修一个人的市面了。 虽然今天皇上只不过是在朝上同太子和颜悦色地多说了两句话,下了朝之后的一切可就都风云色变了。 那些一直奉行以静制动多看少说的老狐狸们自然个个都在偷着乐,还好没这么快就转投阵营,这不太子又活了? 而那些见风使舵一心想跟随三皇子搏出位在风险中求富贵的,这会儿那叫一个后悔,当然更多的是后怕,就怕太子找他们秋后算账啊! 还好这些对齐慕安的影响都不大,首先他自己的亲爹这会儿正色令智昏着呢,每天沉迷男色浑噩度日,朝政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事儿他早不管也轮不上他管了。 不闻不问哪儿有机会站错队? 薛家嘛,鲁国公是标准的老狐狸,太子被软禁这些天他压根从没表过态,甚至连饭局消遣的活动都减少了,就是为了不给人抓把柄,也不给人套他的话。 简老将军那更是皇帝的嫡系只听命于皇帝一个人,一个把握全国上下兵权的人,别说只是皇子们之间一时的明争暗斗,就算是今天就换太子了,他也还是只认谁是皇帝。 没有什么坏的影响,还有好处,那就是温泉馆和好几处的生意又开始欣欣向荣人气大增了。 因此齐慕安倒是很嗨皮地一边数着钱,一边筹备着女儿甜甜的满月酒。 给女儿起个叫做甜甜的小名那是简云琛的主意,齐慕安一开始还接受不来那冰块似的家伙能起这么个卖萌的名儿,不过只要一看女儿那双亮晶晶笑眯眯的大眼睛,别说,还真觉得就这名合适! 而这场风波的正主儿——太子傅仲,就远没有他这么逍遥惬意了。 原来在皇后不惜一切代价的补救下皇帝虽然相信了两个儿子之间并没有流言中所说的不伦私情,可毕竟心里已经存了个疙瘩,于是在下旨赦免傅仲的同时又下了一道旨,要襄王傅仁在七天内离京,前往他的封地遥州。 本朝开国以来已经经历了六代帝王,一向都会在老皇帝驾崩、新皇帝登基的时候才会要求新皇帝的兄弟们离京,而像襄王这样待遇的,那还是头一回。 因此整个襄王府都被惶恐不安的气氛笼罩着。 王妃郑氏疲惫地扶了扶额头,颇不耐烦地打发走了三个前来打探消息的小妾。 她身边的大丫鬟幽兰不屑地对着才关上的房门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你一言我一语的,说来说去还不就是怕跟着王爷去遥州吃苦?她们几个再金贵,难道还能比主子您更金贵?您尚且不开口,她们倒有脸一个个跑出来告苦呢!” 郑氏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心里不乐意,咱们关起门来说说也就罢了,可别在她们面前甩脸子,那几位到底不是普通人家的偏房。” 说起来尴尬,当初傅仁贵为太子,他身边的太子妃和几位侧妃当然是按着未来国母和四大夫人的标准来找的。 不说这位襄王妃,也就是从前的太子妃郑氏出身如何显赫,就连方才那三名姬妾,她们的娘家势力也都个个不容小觑。 只不过时不待我,谁知道傅仁这太子做得好好的,怎么就被废了呢? 弄得她们几个当初多么鹤立鸡群的名门贵女一个个都成了掉了毛的凤凰,有苦没地方说去。 而且襄王这两年来渐渐开始修起道来,早已不近女色,对她这个正妃虽说很是尊重,但也仅仅只有尊重而已。 对那几位,更加是连正眼都不看了,她们不愿远离娘家跟他去乡野山地吃苦,她心里是能体会的,她也不愿意啊! 可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也没有办法,唯有自己心里闷着不痛快罢了。 这时又有两位嬷嬷进来汇报收拾行装的事儿,她一一打发了之后便打算到里头找傅仁说说去,看来那几位面前还是需要他亲自说两句软话,人家心头那口气才能咽得下。 谁知才预备出门,就有小婢来报,太子来了。 她本来平和的脸上不由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犹豫再三还是又坐回了座位。 幽兰小声试探道:“主子怎么了?” 郑氏咬咬牙捏着手里的帕子,半晌方幽幽开口道:“罢了,太子来了怕有要事与王爷商量,咱们妇道人家还是避着的好。” 却说傅仲到了襄王府那简直就跟在自己家一样,全无通报直接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傅仁“清修”的内院。 平日里傅仁借着修道之名独居在此处,别说一干姬妾不得靠近,就连郑氏,想见他一面也须先遣人通报,唯恐打扰了他。 傅仁自被皇后下了猛药之后不但孩子掉了,大人的身体底子也伤了大半,如今已过去了大半个月,下面还是淅淅沥沥地不时出血,气色更是差得不得了。 大部分时间都不得不卧床静养。 这会儿看见傅仲进来,不由深深拧起了眉头。 “这是什么节骨眼儿上,你过来做什么!” 一句话才说完,已经气喘吁吁地捂着肚子弯下腰来,傅仲忙上去扶他躺下,轻轻给他拍了拍心口顺顺气。 “我知道你怕老三又出幺蛾子,可难道我能眼睁睁看着你被赶出京城自己窝在家里做缩头乌龟?” 傅仁看着他倔强的神情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他这个弟弟,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偏偏这副要强的神情就让他心疼。 “君无戏言,父皇既然下了旨,难道你还想抗旨不成?要我看这时候离京也好,我的身子毁了,留在你身边只有拖累你,我若不在,你也好一心一意同老三周旋。那孩子打小看着就是个有心机的,不过一直窝着没发出来而已。” 傅仲轻蔑地冷哼一声,“就凭他?只会耍那几招下九流暗算人的,下作得很,就跟他亲娘一样,我可不看在眼里!遥州四季如春山清水秀,你要想过去散散心倒是好事,可你如今根本就没有复原,怎么经得起舟车劳顿?” 看着傅仁苍白的脸色,傅仲的心就忍不住跟着揪了起来。 知道他因为小产而落下了腰腹酸痛的毛病,便体贴地一直替他轻轻揉着。 兄弟两个彼此依偎着安静了好一会儿,傅仁方迟疑道:“其实我这里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我预备后天就走,省得拖拖拉拉蹭到最后一天空叫老三看笑话。” 傅仲从身后紧紧抱着他,把脑袋埋在他肩窝里不说话,一双眼睛有些微红。 好一会儿之后方喃喃道:“从小到大我有哪一件事没有依你?你说哪天就哪天吧。不过你得答应我让我派几个妥当人跟着护送你去。” 傅仁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这个他并不操心,傅仲手下的得力干将比他自己身边剩下的那几个虾兵蟹将要好用得多,他也是承认的。 可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又准备派简云琛带队随行。 “阿琛生产还不足一个月,此去跋山涉水,实在难为他。” 傅仲不在乎地撇了撇嘴,“他是什么东西,能有从小养尊处优的你难为吗?咱们派他,那是信任他,看重他,别说他了,就连他爹,不也是咱们家的一条狗?” 傅仁一听他这话说得自负,忙正色责备道:“越说越不像话了,简老将军为我朝立下过多少汗马功劳,亏你还是个太子,怎么连礼贤下士几个字都忘了,竟能说出那样粗鄙的话来。” 傅仲见他生气哪儿敢分辨,不过不服气地小声嘟囔道:“礼贤下士那也是在他们面前,难道咱们自家关起门来还不许说说心里话?别说他们简家父子两个人,就算是满朝文武加起来,在我心里也比不上一个你!再说了,又不是要那小子去死,他要是护送你护送得力,回来我还赏他呢!” 说完又亲昵地搂着傅仁的脖子亲吻,傅仁一贯拿他这种孩子气的撒赖没辙,想想到底分别在即,也只好由着他去。 “等我继承大位,下的第一道圣旨就是召你回京。” 此起彼伏的喘息声中傅仲不甘心地做出承诺,傅仁不吭声,倒是跟哄孩子似的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这天夜里无论傅仁怎么劝说,傅仲都死死缠着他不肯回府去,就这么搂着他一会儿说说小时候,一会儿说说彼此猜测心意那会儿的趣事,直到第二天拂晓方依依不舍地趁着最后一片夜色离去。 第二天一早的头一件事,就是把简云琛叫到了面前。 别看他在傅仁面前轻描淡写没什么似的,其实他还真有非用简云琛不可的理由。 因为遥州地处本国南疆,最近十几年来那边都是个土匪横行的三不管地带,又有南边的蛮夷骚扰滋事,总之十分不太平。 简云琛曾有过在那边驻扎开战的经验,无论对地理还是民情都了解得很,而且他也确实是目前自己能调得动的最有武艺和谋略的一个人,除了他,还有谁能更合适呢? 为了傅仁的安全,少不得做一回不讲道理的主子,假装忘了简云琛本身也是产后虚弱之身的事实了。 简云琛在听了他的要求之后倒还算淡定。 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这是很寻常的事。 更何况因为皇后的原因,他对傅仲兄弟之间的事是有些了解的,派他去也确实比派别人更要稳妥些。 要在过去他肯定想也不想就点头答应,而如今唯一舍不得的,便是齐慕安父女吧。 毕竟夫夫情深,女儿尚在襁褓。 这一去也不是简单的护送任务可以去去就回,按傅仲的意思,南疆多事,傅仁要想在那边长久地安全地住下去,须得有人替他好生整顿整顿,这一安排没个一年半载的也完成不来。 因此当他把自己的这一新任务说给齐慕安听的时候,那厮的第一反映几乎是暴跳如雷了。 “那怎么行?!太子也太会使唤人了,你才刚生完孩子,我们孩子还没满月呢,他就要把你派得那么远!遥州既然是边关难道没有守军?他们能让襄王被狼叼去不成?还要你留下替他练兵,他还嫌他们兄弟两个不够受皇上的瞩目?” 这话说得是有道理的,别说是襄王,就算是太子也没有权利私自练兵。 因此这一趟他替傅仲办的差事实质上虽然还真就是练一队可以供他驱使保他周全的精兵,可说出去却只能说是训练几个得用的护院保镖而已。 “还有,皇帝不是疑心他们俩那啥那啥吗,你是太子的人,他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把你给襄王用了?不怕叫人揪小辫子?” 齐慕安这是越想越觉得不靠谱。 简云琛抱着女儿一脸专注地看着她熟睡的小脸,看着齐慕安急得上窜下跳的样子,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所以这趟只能跟外头说太子派我出去办事了,至于去办什么,不好细说,我跟在襄王身边也会乔装打扮,起码在京畿三省范围内不能叫人认出来。” 靠,那你要是在外面出了事,是不是跟那些美国电影里演的一样:我们中情局是一概不承认的哟! 齐慕安气得头顶都快要冒烟了,要不是怕吵醒女儿,他恨不得扑上去抓住他老婆的胳膊猛摇把他摇醒。 “唉,唉!我说,我说你,你就不能暂时放下那套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废话,为我跟女儿想一次?你这趟去有多少危险咱不说了,就当你真有老天庇佑常胜将军,路上土匪弄不死你,到了那边外族流寇弄不死你,过个一两年你回家来了,咱女儿都不认识你了!你知道你得错过多少事儿?女儿会走路的第一步,女儿的第一声爹!” 说着说着渐渐语无伦次,自己不争气地差点儿都要哭出来了,可简云琛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方招呼奶娘进来将甜甜抱走,自己慢慢踱到他身边坐下。 “我不知道别人为什么都说你是个呆霸王,我嫁给你这一年来,倒觉着你比世人都聪明。可普天之下,莫为王土,你便是再聪明再有神通,能扭得过皇家的一句话?更何况不论你们魏国公府也好,我们简家也好,世世代代都是忠心耿耿没有二话的,到了咱们两个这里也理应如此。” 听了他老婆这番话,齐慕安心里第一次升起了一种徒劳挣扎的无力感。 是啊,他用一个现代人珍视家庭把家庭放在第一位的思想,跟一个古代人忠君爱国忠孝难以两全的思想去沟通,请问哪里有沟?哪里能通? 可是怎么办呢,这个不可理喻的古代人是他的老婆,是他不知不觉深深爱慕上了的伴侣,是他下定决心要与之并肩作战共度一生的良人。 想想只有打心底里挤出一抹比黄连还苦的苦笑。 “那怎么着,简大人外出公干去了,小人在家给你看家奶孩子呗!我不管,你要好好补偿我!死鬼!” 话还没说完呢男人唇边的热气已经呵在了耳边,简云琛看他咬牙切齿、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着实好笑,再者他自己心里也放不下,自从生了甜儿之后他们一直规规矩矩的,年纪轻轻难免忍得辛苦,这会儿只好由着他,大白天的关起房门来做起了爱做的坏事来。 午后简云琛上了一趟他父亲家里,简要地说了一声自己要出去办一趟差,却没有告诉他要去很久。 老爷子心想儿子到底不是可以安于内院缝缝补补的人,既然太子肯用他,就该让他去不是吗? 猎犬山上丧,将军阵前亡,都不是什么可悲的事情,最可悲的是一名将才缩在深宅大院里唯唯诺诺一辈子,不死,反倒受罪。 于是便爽快地命人倒来烧酒与爱子好好痛饮了几杯,权当做是给他践行。 规矩上应该到齐家也去打声招呼,谁知齐老爷今天正因为嘉和郡主的又一次拒绝他接许三郎过门而心里不痛快呢,一听说简云琛要出远门办差,那还不使劲拿住他撒气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糊涂?你是我们齐家的人,老大身边只有你一个,现在你出去出风头去了,叫老大怎么办?一个大男人带着个奶娃子,冷灶冷炕的那叫过日子?” 这话说得刻薄,却也正正戳中了简云琛的心,因此面对公公毫不留情的责备,他也只有沉默地受着。 还是嘉和郡主出来打了个圆场。 “老爷心疼儿子,可凡事总有个轻重,太子爷的吩咐咱们大少君难道能说个不字?老大既然都答应了,老爷就别瞎操心了,依我看等过完年咱们大小姐出了门子,家里就越发冷清了,你既心疼老大一个人不好过,何不叫他回来,咱们一家人在一处,也好彼此有个照应。” 这话说得齐老爷心中一动。 想当初家里是如何热闹,有阮氏当家,三子三女承欢膝下,哪个年哪个节过得不是热热闹闹的? 如今阮氏去了,老二也去了,老三常住在营里不回来,老大搬走了,三女儿进了宫,大女儿要出阁了,家里只剩下个越来越颠三倒四不叫人省心的二女儿,想想岂止是冷清,简直可以说是凋零了! 这可不是兴旺大族的样子!或许真该把老大给叫回来。 第81章 出发的这天简云琛预备趁着夜色走,随身的只有一只简便的包袱,一柄他用惯了的长剑。 齐慕安看他一声不吭坐着擦剑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要不,走之前再去看看女儿?” 简云琛抬起头看了看窗外的月光,铛地一声长剑入鞘,人已经到了门边。 “罢了,看了一眼就想看第二眼,怎么还走得了。” 月色下的人影还是跟第一次魏国公府见面时一样冠世艳绝,只不过现在齐慕安已经可以很精准地从他毫无变化的脸上看出他的各种情绪了。 明知他比自己更舍不得女儿所以才做出提议的,可听他这么一说,又觉得总归要走,再多看孩子一眼也只不过更添烦忧而已。 “那总得让我送你出大门吧?” 看他真的迈开步子,齐慕安忙追上去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简云琛静静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反对,可看着对方坚定的眼神,话到嘴边还是把一个“不”字给咽了回去。 夫夫俩肩并肩走出了房门,齐慕安开始后悔当初怎么没买所大一点儿的宅子,这可还没几步路呢就要走出去了。 简云琛似乎能看透他的心思似的先站住了脚。 “你也回吧,送不送的意思到了就行了,难道你还能送我到遥州去不成?” 齐慕安企图回他个和从前一样玩世不恭的笑容,可谁知道眼角一弯却差点挤出两行老泪来。 只好哑着嗓子捉住他的手,“你一安顿下来就给家里写信,到时候我带女儿找你去。” 这就是他冥思苦想了两天想出来的唯一的办法。 要不是简云琛是去办正事身不由己,他恨不得立马就带着女儿随军呢!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的女儿也确实太小了,现在又是大冬天,出行不便,等过个三两个月,孩子大一些天气暖和一些才能走得了。 简云琛明知不可行,却没有当即拒绝他,反而默默地点了点头,并轻轻抽回了被他紧紧握住的手。 “回吧。” 话音刚落,他的人已经飘飘然翻身上马,没再给齐慕安任何痴缠耍赖的机会。 齐慕安一个人怏怏地往回走,不知不觉走到甜甜的房门口,可定神一想这时候女儿早已被奶娘带着睡熟了,于是只好回到房里连衣服都没脱就乱七八糟地睡下了。 第二天一觉醒来就横也不是竖也不是,平时天天都很称心的早饭不知怎么味同嚼蜡了,本来最喜欢看账本数钱的,今天听林霄报起账来也不知怎么就无精打采了,几天下来除了抱女儿玩耍的时候还能有个笑脸,平时连话都懒怠跟人说。 薛淮看他一副怂样不由笑了,“怎么,这老婆不在家才几天啊?看你这点儿出息!” 齐慕安懒洋洋地拢了拢袖子,“孟大哥不管家里还是军营都能跟在你身边,还把小娃儿给养得白白胖胖的,你这是标准的老婆孩子热炕头了,饱汗哪儿懂饿汉饥啊!” 薛淮摸了摸一鼻子的灰随手抓起一把松子摔来他一脸,“臭小子,二舅好心好意来瞧瞧你,你倒会倒打一耙!” 齐慕安委屈地缩了缩脖子,老婆不在家,这屋里的火龙都好像特别不给力似的,加多少炭都烧不热。 薛淮拿起茶壶给自己添了杯热茶,臭小子,老婆不在连日子也不会过来,爷在这儿做半天来还得自己动手才有口热的喝,真是! “还有半个月就过年了,你看看你一个人这家窝囊的,麻溜地收拾收拾,跟我家去过年去吧!” 齐慕安想想是无所谓,反正就他跟甜甜两个,到舅舅家去确实热闹点儿,谁知道刚要说话呢,就看映棠慌慌张张地走来进来。 “爷,不好了,郡主来了!” 齐慕安瞪大了眼,“郡主来了就请进来啊,怎么不好了?” 跟着进来的焚香忙帮着答话:“郡主这一趟不像是看大爷来的,不单自己来了,还带了宫里出来的几位姐姐!而且连郡主的包袱都带来了!” 这话说得齐慕安傻眼了,这是唱得哪一出啊? 还是薛淮见惯了世面,忙吩咐两个丫头先去好生安置郡主,等没人了方对齐慕安道:“嘉和郡主出了名的谦和有礼数,今儿想必是你爹闹得太不像样了。” 齐慕安一愣,“怎么,舅舅也知道他这外头那些事儿?” 薛淮脸上的轻蔑都快逆流成河了,“你以为我想知道啊?知道了我不嫌丢人?可他又不避人,带着那粉头到处去,如今京城里还有谁不知道的。” 齐慕安尴尬地挠了挠头,“那我怎么办啊?” 薛淮略一沉吟,“嘉和没有儿子,你等于就是她的长子,既然你已经出来单过来,她受了委屈自然也只有来找你,你赶紧先过去吧,好歹把事情先压下来,别她一时心头火气跑到皇后娘娘面前诉委屈去,那你们魏国公府本来就只剩半块儿的牌子那可是得烂透了!叫我怎么说你那色迷心窍的糊涂爹啊!” 说着便推着齐慕安往外走,自己也静悄悄从后门走了,免得叫嘉和郡主知道自己在这里而尴尬。 嘉和郡主坐在屋里本来就眼睛红红的,看起来是刚哭过被人劝住了的样子,可一见齐慕安进来又忍不住簌簌地落下泪来。 她身边的大丫头福儿忙拿帕子替她擦了,自己的眼眶也红了,“真真造孽,郡主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齐慕安也顾不得磕头请安了,忙上去安慰道:“母亲这是怎么了?家里出了什么事儿,你派人来叫儿子,儿子立马就过去了,何必自己辛苦跑一趟。” 嘉和郡主想说话,可才张了嘴又忍不住哭了,实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禄儿忙道:“爷不知道,今儿不知怎么邪了门了,邀月阁那粉头竟然不知廉耻地上了门来,又哭又闹地求郡主成全他过门。郡主哪儿肯跟那种东西说话,压根不肯到前头见他去,只有两个妈妈带了几个媳妇子过去撵他,谁知道不知怎么地把人给推倒了,他就赖在地上不起来说肚子疼,还说他怀了老爷的骨肉!” 福儿接着又道:“我们主子听说了这话倒是不敢拿他如何了,只得命咱们把他抬进去,又去请大夫,可也不知道说哪个黑心的跑去告诉了老爷,老爷回来的时候那小子一口咬定说郡主明知他有孕一心想弄掉他肚里的孩子,气得老爷险些对我们主子动上了手!” “好了,你们俩都别再说了!” 嘉和郡主心里又气又臊,实在不肯叫两个丫鬟当着儿子的面儿再说下去了,不过下面到底又发生了什么,齐慕安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了。 显然又是一出脸红脖子粗的咆哮戏,具体情形大概只要参照梅花烙里面的皓真就差不多了。 这不都把老婆给气得离家出走了么! 人家说儿子色迷心窍回家把老子气得半死,他们家倒好,反过来了! 齐慕安想想都觉得害臊,只好硬着头皮安慰他继母,“母亲受委屈了,您不知道,那许三郎本是咱们家通州庄子上的人,说出来您就有数了,他爹就是许老三,您来之前死在了咱们府里。那许三郎如今勾搭老爷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报仇来的,有心把咱们家弄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这时候您要是出来,那岂不是正中了他的诡计给他腾地儿了?” “腾地儿?他也配!” 福儿气得几乎要跟齐慕安呛起来了,可嘉和郡主到底人到中年是见惯了世情的,深知齐老爷如今正感家业凋零以及子嗣对他的吸引力。 那许三郎靠一副身子已经勾得老家伙丢了魂,如今还怀了身孕,虽说坐不上自己的位置,可想要进门却已经是拦不住的了。 自己要是不在家,那还真成了他一人独大。 因此不由后悔起自己的一时冲动来。 还是齐慕安懂得揣测人心,忙陪笑道:“母亲怜惜儿子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家手忙脚乱的,年节下家里又忙,于是就过来帮着照顾几天,儿子心里实在感激不尽,等撑过了这几天可再不敢累着母亲了,必亲自送母亲家去才好。” 这话说得给足了嘉和郡主台阶儿下,嘉和郡主又如何会听不懂呢? 想想自己已经当了一回寡妇,要是再沦为下堂,那还不如死了算了,这一回无论如何不能叫那粉头得了意。 于是便迅速收拾起泪水来顺着他的话笑道:“怪不得娘娘总是夸你,你是个好孩子。我也有些日子没见着姐儿了,心里着实想她,想必又大了,快抱来我看看!” 齐慕安忙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跟着派人到齐家去打招呼,把自己方才跟郡主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许三郎摸着肚子坐在床上冷笑,那老婆子自矜身份不肯跟他这样下作的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把她气走不难,可惜他忘了还有个比狐狸还刁滑的齐老大,也不知他给老婆子说了什么,才一转眼儿的功夫就回心转意了。 不过他也没指望她真的就不回来了,只要能让他进门,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还怕不把他魏国公府闹个天翻地覆么? 齐老爷方才在气头上,跟天借了胆把老婆给骂得太不起头来,这会儿见她收拾包袱走了才知道怕了,心想万一她进宫告状去,自己那是什么脸面都丢尽了。 听了齐慕安派人来捎的话才算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心说还是老大靠谱,知道向着他亲爹,不管在家里怎么犯浑,真有个什么事儿的时候他心里还是向着这个家的。 再看看床上娇滴滴的小美人儿,人再好可毕竟进过那种对方,要想偷偷摸摸把他弄进门不难,可得没人闹出去才行,如今看来唯有老大是能哄得住郡主的,自己要想把小美人儿踏踏实实留在身边,那还得给老大点儿甜头才行。 于是第二天便利落地上了一道折子,要把齐慕安变成名副其实的小侯爷。 齐慕安收到消息后不由笑了,老家伙,还想贿赂哥呢!为了那姓许的可真是大方啊,可他就不想一想他那我见犹怜的小美人很有可能摇身一变就会变成个黑山老妖啊! 而齐老爷自以为大儿子在得到这个好消息之后便会自动与自己达成某种令人愉悦的协议,于是在十天后齐慕安陪同嘉和郡主回府的时候,正式把纳许三郎为小君的事儿给提了出来。 嘉和郡主在齐慕安那儿小住了这么一段,没少被他洗脑。 比方说你是郡主、身上带着诰命的国公夫人,别说一个小老婆,就是十个小老婆也都是给你磕头打洗脚水的东西,何不当他就是个小猫小狗,高兴了你逗逗他,不高兴了就晾著他,全天下的规矩如此,你有什么可闹心的,闹心的该是他才是! 又比方说那姓许的就算过了门,也没资格自己养孩子,到时候郡主把孩子带在身边教导,他还能拿什么来要挟等等。 加上嘉和本身对齐老爷并没有多深的感情,这过门才几个月啊还没来得及培养感情呢老爷子就出轨了,这让人想爱上他都很难啊。 倒不如好好依靠齐慕安这个儿子,抬头挺胸做自己的国公夫人,那老色鬼今儿能被这许三郎迷住,没准明儿就会有个四郎五郎的出来,到时候看这许三郎还能怎么横呗。 于是心里反而静得很,听见齐老爷的要求也不再气愤难忍了,只安安稳稳吃她的茶。 齐慕安脸上的笑容一丝不变,“爹,咱们家又要添丁了那是天大的喜事儿,可许三郎那出身,说出去可不好听啊!” 齐老爷把眼睛一瞪,“只要我不许,家里谁敢出去乱嚼舌根!” 齐慕安这下是真心笑了,“爹,邀月阁做的就是迎来送往的生意,你平时进进出出的,知道这事儿的难道就只有咱们家的下人?那些个也去快活过的王孙公子,他们的嘴咱们怎么去堵啊?再说了,就算那小子小子是跟了你,那他从前还跟过谁咱们可不知道,万一将来这什么场合遇上他的老相好还是跟咱们家认识的,那可如何是好?” 噼里啪啦一番话说得齐老爷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许三郎跟他的时候确实已经艳名远播了,就是他一个老朋友玩儿了才介绍给他的。 可跟好兄弟们一起玩儿一个粉头那叫风流,要是一起玩儿一个老婆,那岂不成了龟儿子了? 想着不由郁闷起来,预备了一肚子关于许三郎如何如何可怜和家里子嗣单薄多个孩子如何如何重要的话也全没地方说去了。 毕竟这些跟他的老脸比起来,那还都不算什么。 齐慕安也正是打蛇打七寸,吃准了他死要面子这一点狠狠地戳,这点既然戳中了,跟着自然就要戳他富贵怕死这个点儿了。 于是便有意压低了嗓子神神秘秘道:“爹,你别忘了那许老三是咱们死的,虽然都是阮氏那毒妇害的,可到底是这咱们家里头,那可是他亲爹啊!而且儿子查过了,那许三郎之所以会沦落风尘,还全拜老二所赐,爹你说说,那小子会不会连带着把咱们全家都给恨上了?” 这话说得齐老爷背脊一凉,虽然没有就这么信了,可心里到底存了个疙瘩。 僵持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又开口道:“可他肚子里的孩子……” 齐慕安也很犯愁似的跟着皱起了眉头,“是啊,大人居心叵测、出身风尘,可孩子是爹的亲骨肉,那就也是我们齐家的人,可得让他认祖归宗才行啊。” 这话说得很中听,齐老爷一直紧绷着的脸色总算有了点儿松弛,干脆把这难题丢给了这么有主意的大儿子。 “那你说说,咱们该怎么办吧。” 齐慕安一口气喝了一大杯水,说了这么多话得好好补补口水才是。 “爹,要不这么着,先在外头找个妥当的地方静悄悄地把人安置了,等孩子生下来就抱回来,大人慢慢再说吧。过个几年时间长了,他一直不这那些场合出现,慢慢地那些人就忘了他了,以后就算这咱们府里见着,或许也想不起来他从前的事儿。再者都说日久见人心,日子一长,他对爹你是真心还是假意,那也能瞧得出来了不是?” 第82章 话说许三郎本来还正踌躇满志地预备在齐家好好兴风作浪一番呢,谁知好景这般不长,嘉和郡主一回来,齐老爷就决定要把他送走了。 “老爷,奴怎么样都不要紧,只是舍不得老爷。” 心里恨得牙痒痒,可脸上还是一贯的低眉顺眼我见犹怜。 齐老爷看着他含情脉脉泪光点点的眼睛,心里是舍不得他走的,可一想到很有可能会被一干老友嘲笑绿云罩顶的时候,心里那份舍不得便渐渐被理智给打压了下去。 于是便握着许三郎的手哄道:“你听话,她毕竟是郡主,总要给她几分面子。如今她已经松了口,答应只要等你生了孩子就接你进来,我看我们就各让一步也好,免得闹得家无宁日的。” 许三郎听他的口气知道是无可回转了,心里那个急啊! 好不容易进来了,这会子要他出去,谁知道以后会有什么变数?他才怀上一个多月,还有八九个月的日子要等呢,万一在这期间老爷子宠上了别人,或者他生了个女儿,到时候他们还打算接他去吗? 说不定这就是那老婆子和齐老大的缓兵之计也说不定! 他可不能叫他们这么容易称心如意! 因此便倒在齐老爷怀里潸然泪下道:“奴的身份奴自己知道,哪里敢惹郡主她老人家。可那天她那副恨不得杀了奴的样子实在好吓人,如今这一出去,老爷又不在身边,奴只怕肚里这可怜的孩子是保不住了,嘤嘤嘤嘤……” 说着便拉过齐老爷的手穿进自己的衣裳,从光滑的胸口开始渐渐下滑,停在了他平坦柔软的小腹之上轻轻揉着。 “老爷,你摸摸他,他在叫爹爹呢!” 少年人嫩滑的肌肤所带来的美好触感令齐老爷情不自禁地心猿意马起来,忍不住越摸越往下走,那许三郎更是有意为之,这他的抚摸下浑身无力般地一阵阵呻吟起来。 “老爷……呃……老爷……奴实在离不开老爷,离不开啊!” 说着说着一双灵活的小手也钻进齐老爷的裤子活动起来,齐老爷被他浪得吃不消,一把把人抱起丢到床上就狠狠快活了起来。 许三郎趁着他正挥汗大动的时候又是一篇接一篇地甜言蜜语,说得齐老爷着实动心,心说自己五十多岁的人了,还能过多少个这般快活似神仙的日子? 大不了不抬他的名分,就这么先放这府里住着,彼此近水楼台的也好啊! 就这么的又改了主意。 齐慕安本来是有心过来看热闹的,听说齐老爷这许三郎那儿说项呢,心里就觉得恐怕这事儿得黄,跟着再看齐老爷红光满面明显刚那神马过了的样子走进来,就更加笃定了方才的猜测。 果然,齐老爷不容反对地发了话:人不走了,也不这家住着,直接挪到他外书房去当个整理书籍伺候笔墨的小厮。 齐慕安听了这话差点儿没把嘴里的一口茶也喷了出来,还伺候笔墨呢,光伺候笔墨能搞出一条小人命出来? 不过再怎么也比非要抬他进门的强。 只好这么自我安慰了,侧过头去看嘉和郡主的脸色,估摸着她跟自己的想法差不多。 小君虽然也是奴婢那一级的,可这奴婢还分三六九等呢,小君显然这最上头,而小厮却这最下头。 再说又是放在外头书房里,所谓眼不见心不烦,就先这么着吧! 这事儿算是解决了,可齐老爷又提出了要齐慕安搬回家里来住。 “不说你是咱们家的嫡长子,如今更是皇上点过头的继承人了,难道你还打算这外头逍遥自在?还不快快给我搬回来,也好为我跟你母亲分担分担家里的事儿。再说快过年了,难道你一个人带个奶娃子这外头过年不成?” 这话说得在理,齐慕安一时也找不着什么拒绝的理由,只好把薛淮搬出来先挡一阵。 “爹心疼儿子儿子心里知道,不过前儿才答应了二舅,带着姐儿上他们家过年去呢!他们家里也就只有他跟孟大哥两个大人带个孩子,我们父女俩过去了正好大伙儿作伴凑凑热闹。再说年节下的这边府里也忙碌得很,搬家也不是买根葱那么点儿事儿,总得忙活上几天,不如等过完年再说吧?” 等过完年我就要找我老婆去了,要搬你把我家里的下人先搬过来好了。 齐慕安心里不怀好意地偷笑,齐老爷听他说得一本正经的,想想并无不可,再说这会儿一颗心里装的全是许三郎和他的肚子,哪里真心关怀大儿子呢,便也没再坚持。 再说没几天就要过年了,在宫里的颂贞也得了假回到了家,不过这一趟回来倒像是有些心事似的。 她姨娘悄悄拉着她问了好几回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倒是这姑娘自己有主意,借着去看看小侄女儿的机会去找了齐慕安。 原来这些日子以来珍嫔总是找各种理由跟她套近乎,还赏了她不少好东西,可又不为个什么事儿,因此弄得她颇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而这珍嫔又是谁呢?正是三皇自傅修的亲妈! 齐慕安心里一琢磨,这母子俩都这么执着地拉拢他们家的人,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啊? 后来还是嘉和郡主的一句话给了他答案,原来三皇子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珍嫔这个当妈的虽然没有多少说话的权力,但她一向很会奉承皇后,皇后对她也不错,在她儿子的婚事上她说个一句两句应该还是可以的。 而且当嘉和进宫陪皇后说话解闷的时候,她也曾在她面前屡次提过府里的三小姐很不错,很可人疼,看样子好像是看中了她的意思。 齐慕安曾听简云琛说过,珍嫔是个唯唯诺诺很没有主意的人,而且她不识字,一个不能读书学史浣衣女出身的女子,胸中能有多少沟壑? 因此说实话他很怀疑这个到底是不是珍嫔自己的意思,或者根本就是她的儿子傅修的意思呢? 说到底还是想要拉拢魏国公府拉拢他而已。 虽然他对太子已经十分地没有了好感,但他好歹还知道神马叫做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傅修是个有野心的人,偏偏形势比他强的人是傅仲,自己要是把妹妹嫁给他成了他的大舅子,那岂不是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得卷入他们两个争夺大印的斗争去了吗? 偏偏这该死的古代男人管男人的,女人管女人的,他跟颂贞虽然是亲兄妹可毕竟都已经成年了,女孩儿家的亲事什么的他也不好跟她说得太细,因此只好把利害跟嘉和郡主细细说了,要她一定转告颂贞。 这嘉和郡主多年这宫中行走,对几位娘娘和皇子的性格还是比较了解的。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一代帝王的成就又要死多少人,枯多少骨,这点她心里很清楚。 因此在这一点上她跟齐慕安的观点是一致的,魏国公府到了齐老爷这一代已经过上了富贵闲人的日子,就让儿子把这种安稳延续下去吧。 颂贞了解了齐慕安的意思之后心里也不再疑惑了,可要都这么太平哪儿还叫小说呢? 就在嘉和郡主对颂贞转述这些话的时候,却一不留神叫陈姨娘给听去了一句半句,至于是哪半句呢,那就是珍嫔有意想要魏国公府的小姐给自己的儿子当王妃。 颂贞不愿意去,不是还有她的女儿颂娴吗? 再说要论长幼齿序,本来也就应该先说颂娴。 于是便把这些话悄悄对颂娴说了,说得颂娴心里顿时便又活络了起来。 正好年下也有机会跟着嘉和进宫去给各宫主子请安,她便有意特特地奉承起珍嫔来。 住在宫里的都是些什么人,都是揣摩人心察言观色的专业种子选手啊! 她这点儿小手段随便搁一个宫女面前都不够人家看的,更何况皇后、嘉和以及各宫的娘娘们? 因此回到家里嘉和心里便不大痛快,有意将颂娴一个人叫道房里关上了房门问她,“你今儿这宫里是怎么回事?寿泉宫给你喝了多少迷汤了?当着珍嫔那小嘴儿甜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你亲妈呢!” 颂娴脸上一红,“母亲别笑话,女儿今年也不是头一回进宫,不过却真是头一回见着珍嫔娘娘,不知怎么,总觉得她特别的亲切。” 嘉和心里暗骂了一声“小臭蹄子”,脸上依然慈眉善目地开导她,“再亲切,她毕竟是宫里的主子,跟咱们是不一样的人,你心里可得有个分寸才好。” 颂娴忙乖乖地点了点头,这自己的前途上可还得依靠这位继母呢,不能得罪了她。 要说傅修有意招募齐慕安本来就是真的,只不过如今傅仲又得了势,他不得不多有收敛不敢太明目张胆地收买人心罢了。 可这成家却是件耽误不得的人生大事,而他也正到了这个年纪,这又给了他一个绝好的新契机。 正好打着挑老婆的旗号好好挑一挑他想要的人才。 而且他见齐慕安为了颂贞的前程费尽心思把她弄到公主身边去,便只当他兄妹几个都是这样相亲相爱来着,因此当感受到了二小姐颂娴的暗送秋波,立刻便一把接了过去。 当然他自己是不能出面的,还是由珍嫔出面去求的皇后。 皇后因着自己两个儿子的事儿对傅修那是厌恶到了极点,虽然没有证据,可谁都知道当初就是傅修告的密,才逼得她亲手弄死了自己的孙儿。 而颂娴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她也算看出来了,要风度没风度,要心机没心机,一点点小野心全都写脸上了,这么一个“贤”内助,配给傅修那是太好了! 当即便卖了这个人情给珍嫔,并亲自将此事向皇帝给说了。 国公爷的女儿配皇子想想并不寒碜,虽然是个庶出的,可她的嫡母是位郡主,而且听皇后的口气,应该是老三自己相中的。 既然如此倒不如成全了儿子。 另外皇帝也有自己的小算盘:老二傅仲是他最喜欢的儿子,老三傅修虽然靠后一些,可也很得他的欢心。如今把大位传给老二已成定局,如果给老三配一个势力太大的岳家给了他幻想的机会,将来恐怕害了两个儿子。 而魏国公府祖宗荣耀还在,实际上对朝政却已经没多大影响力了,这样的人家说给老三正好,又体面,又不会给老二造成威胁,也不会害了老三。 因此便也拍手赞成,很快便拟了赐婚的圣旨,因下头翻查老皇历发现明年一整年只有二月三月里头合适,后头的几个好日子虽好却与三皇子的八字反冲,因此婚期很赶,就定在三月里,也就是颂雅出阁后的第二个月。 可怜珍嫔愚蠢不懂看人,而傅修又只在宫中见过颂贞几面感觉良好便误以为齐家的女儿个个都是一样的安静端庄了,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把颂娴给定了下来。 齐慕安收到这消息时气得直跺脚,虽然他跟颂娴两个关系不好,可这别人看来他就是做了三皇子的大舅子啊! 这他跟太子两个要是一直不明着翻脸还好,要是哪天真翻了脸,他哪儿还有太平日子! 本以为是傅修求不着颂贞便处心积虑退而求其次求了颂娴,可听听嘉和郡主话里话外的,竟全不是那个意思,这是颂娴自己去招了来的! 当即恨不得冲到颂娴房里狠狠揍她一顿才好,咬牙切齿地忍耐再三方才忍了下来。 还是林霄懂得安慰他,“起码二小姐总算是要出阁了,爷以后见不着她不就能少生点儿气吗?” 齐慕安气哼哼地鼓着腮帮子,怕就怕她出了嫁还是不肯叫自己省心! 鸡飞狗跳中一晃就到了大年三十,齐慕安也终于等到了简云琛的第一封信。 信里说他们已经平安到达了遥州,一路上很顺利,这那边一切都好,就是想女儿,要他好好照顾女儿。 然后就没了。 齐慕安不甘心地把一张信纸翻来覆去看了七八遍,就差没找个紫外光灯来照照,或者是把信纸撕了看看有没有夹层了! 可是没有,就是没有!那厮居然连半句想他的话都没有! 死鬼!可恨! 他并不知道这时远在南疆的简云琛正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小屋里看着窗外的月色,心里想着他看完信后心有不甘、暴跳如雷的样子,唇角便不住上扬,甚至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家伙一定气得不轻,哈哈! 住在他隔壁的当地参将谢鹏程正好提着酒壶经过,一见他的笑容不由呆住了。 几年前他曾经与这位少将军并肩作战退过敌,如今又再聚,说不上多熟悉,但也是共过生死的同袍,可说真的,他还真没见他这么不设防地开怀大笑过。 而且谁能想到他一个大男人,一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本国名将,笑起来竟是这般的美艳绝伦。 还是简云琛先发现了他,忙站起身来,“谢大哥好酒量,方才已经喝了不少,回来还喝呢。” 这个方才指的是襄王犒赏众人而办的年夜酒宴。 谢鹏程笑嘻嘻地走过来,“早喝高了,这会儿吹了冷风倒好像酒醒了似的。简老弟,这大过年的,咱们都是背井离乡回不了家的人,何不一起痛痛快快再喝上几杯,回头闭上眼睛往床上一趟,梦里就能跟家里人过个团圆年了!” 简云琛听他说得豪爽,也着实触动了他思乡(对,只是思乡,打死他也不会承认思念某个人)的情绪,便邀他到屋里来做,两个人就着一壶烧酒一碟子花生米豪饮了起来。 正月里本是个休养生息举家团圆的日子,傅仁挑出来交给简云琛训练的一队二十几人也得了几天的假,因此这几天简云琛也不用带人操练。 初八这天晚上当地有个很热闹的集市,因遥州地处边境,集市上除了本国来往客商之外还会有不少南蛮商贩过来拿他们的猎物和草药换取本地人的布料珠宝等等。 其实只要上两族没有开战的时候,老百姓之间还是相当河蟹的。 傅仁既然到了此地,当然想尽快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于是便决定也去集市上逛逛,除了隐在人群中的一队保镖之外,简云琛更得寸步不离地贴身保护。 第83章 虽然比不得京城的富贵繁华,遥州这南疆小镇的集市却也别有一番独特的趣致。 但傅仁自从南来以后便一直郁郁寡欢的样子,就算出来游玩也不过勉强撑个架子,对于眼前各种热闹根本没抬一下眼皮子,只随意转了个圈就打道回府了,简云琛在护送他回去之后却又默默折回了闹市之中。 街市一隅有个卖小玩意儿的小摊位,看上去不起眼,一串亮晶晶圆润润的南红手串深深吸引住了他的目光,他几乎已经可以想到这红艳艳的一串戴在他宝贝女儿肥嘟嘟白嫩嫩的小手腕上是什么样子了。 “公子好眼力,这是我家老奶奶自己串的,要不是可以卖钱,我倒想自己留着戴呢!” 摊主是个活泼的圆脸少女,一开口两边两颊带着两个甜甜的酒窝,看装束是南边的祁国人,不过她的汉话说得很溜,可见在这边境上做买卖的时间也不短了。 其实遥州内外的祁国人都会说汉话,相同的此处的百姓也懂他们南蛮人的语言。 如果不是两国朝廷为了争夺地盘而总不对付,普通小民之间能有什么,日夜劳作谁不是图个太太平平丰衣足食的小日子。 简云琛默默递上一锭纹银,将那手串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这时不知打哪儿来几个酒气熏天的醉汉,一路笑骂一路跌跌撞撞,几乎撞到他的身上来。 “兄台小心!” 一只手从背后拉了他一把,简云琛回头一看,是个浓眉大眼、一脸英气的汉子,大约也就二十五六的年纪。 而且身量魁梧个子极高,简云琛已算高挑,而此人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来。 相貌并无多少过人之处,眉宇间一点笃定却隐隐有些威严的神气。 遥州地处两国交界,自然环境与政治环境都相对复杂,因此在这儿遇到什么样的人简云琛都不会觉得奇怪,只不过客气地表达过谢意便极快速地后退了两步与来人拉开了距离。 他来遥州是避着所有人的,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人却好像看不出别人的冷淡似的爽朗一笑道:“兄台稍等,在下有一事相询。” 这倒叫简云琛脸上有点不过意了,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来人冲他抱拳道:“请问兄台,青枝巷怎么走?” 简云琛摇摇头,“对不住了,在下也非本地人士。” 那人忙笑道:“那是在下唐突了,还请兄台见谅。” 说完又一抱拳,脸上似乎没有什么失望的意思。 简云琛少不得也欠身回礼,回到家只顾着差人将他给女儿买的小玩意儿送回京去,根本不曾留心到那人一直站在街上直直地看着他的背影远去都没有挪动一下脚步,也没把这一次“不经意的偶遇”给放在心上,丝毫不曾想到这件事却成了激起千层浪的那一粒石子。 “少主,天色不早了,再不走恐怕出不了城了。” 不知何时他身后多了一个精瘦的灰衣男子,四五十岁的年纪,目光凌厉。 那人这才回过了神,目光仍恋恋不舍地黏着在不远处的街尾道:“真的是他,他就是简云琛?简老头的儿子?” 灰衣男子微微点头。 其实他心里也知道他的主子为什么会在做过无数调查之后还有此一问,他第一次见到简云琛的时候也无法将这个一派清朗的公子哥与七年前问江桥头满脸戾气一杆枪一匹马就要了他齐国大皇子一条小命的小阎王联系起来。 直到今日祁国军中一有人谈论起当年那个鲜血印染了白衣、美得不太像话的十三岁少年时,都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祁国本是弹丸之地,却一直狼子野心觊觎中原富庶,百年来不断生事,边疆从未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平静。 直到四五年前简老将军父子带兵在遥州一场恶战,重伤了对方的主帅——祁国大皇子,才算狠狠地挫了他们的锐气。 那大皇子回都后不久就不治而亡,而祁王年事已高,本来打算那一役之后就要立大儿子为太子的,结果被简家父子一搅合,直接导致了他另外几位皇子之间持续好几年的夺嫡之战,而祁国自身的兵力也在不断内耗中渐渐自损而失大不如前。 眼前这位,正是目前呼声最高、最脱颖而出的四皇子郭瑞。 因为与大皇子同为中宫皇后所出,他从小就跟他大哥一起师从天朝延请的名师,因此比起其他几位兄弟,他除了英勇善战之外还更有谋略算计。 这趟对都中放出消息说是出来走走逛逛,实际上却正是得了安插在京中细作传来的简云琛随傅仁南来的消息,特地前来会他一会。 “少主,此人小小年纪就能单枪匹马闯入我军重兵驻守的军营救走他爹,之后更绝地反击扭转了战局,这些年南征北战从未有过败绩。这样一个人,恐怕凶残狡黠这些对他身上都不够用的,少主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看得出郭瑞对简云琛其人的态度在见过他本人之后有了一种微妙但显而易见的变化,灰衣男子陆琪深觉自己有义务好好提醒这位年纪还轻的少主。 毕竟自己和多少好兄弟的身家性命可都还压在他身上呢。 郭瑞在心底轻蔑地笑了笑,看这怕死的小老头,当自己就那么少不更事色欲熏心呢。 正事这不已经办了么? 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二楼,半开着的窗下有个模糊的人影朝他用力点了点头。 远在京城的太子傅仲在收到线报后沉默了好一段时间方冷着脸抬起头。 “你的人能肯定跟他接头的果然是郭瑞?” 跪在地下的人忙把头伏得更低,“兹事体大属下不敢轻忽,确是南蛮四皇子无疑。” 原来傅仲一早在遥州布下眼线,一来监视南疆局势,二来保护傅仁,倒没想到竟查出了简云琛与祁国的四皇子郭瑞有往来。 要说祁国那几位少主里头谁有逐鹿中原的野心和能力,傅仲以为唯有老四。 只是没想到此事居然与简家有关,莫非几年前简家那场胜仗里头就有猫腻? 毕竟当初简老爷子曾经被俘,简云琛如果救父如何退敌被传得神乎其神,谁知道会不会是他们父子早已跟南蛮老四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协议? 比方说他想办法放老爷子一条生路,他们帮他弄死对方的老大给老四上位的机会? 傅仲越是琢磨越是觉得心惊肉跳,简云琛知道得太多了,万一他真跟南蛮子一气,到时候拿傅仁来威胁他,那他可如何是好? 偏偏皇上的病那是三天好两天歹,说他老人家圣体安康吧他又时时躺倒把国事都交给了他这个儿子,可要说他不管事了吧,只要他老人家还健在,他这个当太子的要真去动简老爷子,那又是万万不能的。 而且他母后还是简老爷子的大姨子,一向疼爱简云琛那小子,这么一来就愈发棘手。 除非他们父子阴谋败露,否则自己要是想先下手为强那可实在没机会下手。 可真要叫他们图谋成熟了那还了得! 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简云琛你这臭小子,你爹的脖子太硬动不得,那你家那二愣子跟奶娃子又如何? 呵呵。 心里既拿定了主意,第二天一大早傅仲就顶着一张内疚不已、忧心忡忡的脸去给他亲娘皇后娘娘请安去了。 皇后因了解他与傅仁之间的因缘,对简云琛这趟的任务究竟是什么、去哪里早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只不过避讳着那个禁忌而闭口不谈而已。 可这并不代表她赞同儿子的这个决定,毕竟简云琛是她从小疼大的亲外甥,人才九死一生生下了孩子就被派得山高水远,其中不知道有多少艰难险阻,她这个做姨母的怎么能不心疼?因此近来也没少给傅仲脸色看。 这会儿一听儿子说什么忧心齐慕安一个粗糙的大男人照顾不好小婴儿的时候,心里立刻就急了。 是啊,她怎么就没顾虑到呢! 撇开齐慕安一向有个胡闹的恶名不说,就算做了亲之后改了好了,可他也毕竟还年轻,这是头一回当爹啊! 魏国公府最近又连着有喜事要忙,这不再过几天就是颂雅出阁,下个月还有个颂娴,另外听说也有一些人在走动关于他家老三慕和的亲事。 嘉和毕竟是继母,嫁过去的日子还浅,这些事恐怕齐慕安这个大哥都得在里头帮忙,这样一来那小奶娃还真是没人照看了呢。 傅仲见他母后的神色有了些松动,忙上前两步提议道:“母后别生气,云琛的事儿儿子那是没办法,实在找不出比他更拔尖儿又信得过的人来,他是您的亲外甥儿子的表弟,那还能有什么话说?如今只有替他把小娃儿照看好了,将来他回京的时候儿子也好见他。” 皇后没好气地在他额上戳了一指头,“那你打算如何?” 傅仲忙将一早预备好的打算说了:“郭氏向来还算妥当,儿子的意思,由母后出面将云琛家的小娃娃接到太子府,由她照料一阵,等云琛回来了再妥妥当当地交给他,母后觉得如何?” 皇后一想太子妃郭氏自己已经养育了两个儿子,确实是个妥当人,再者将孩子接到太子府去教养,对于齐慕安和简云琛这两个小伙子来说可算是给了天大的面子,自己面对简老将军那个妹夫的时候也不至于太不好意思了。 因此便不曾多想点头允了。 第84章 傅仲这里的如意算盘打得响当当的,却没想到皇后的懿旨还没有出宫呢,他眼中的二愣子就有本事已经抢先收到了风声。 凭什么?自然都是凭着银子的本事。 齐慕安如今往小了说怎么也是全国富豪榜里的TOP 10了,别的地方舍不得花钱,这宫里头的开销可是再怎么也不会短的,打赏从来都比别人厚,比别人爽快、利落,因此各宫各殿的宫人们哪回不是抢着给齐小侯爷递个消息,带个路啊? 这一回这么长脸的大喜事儿,谁去跟小侯爷先透个风,他老人家一乐,那甩出来的赏银可就更够送信的人回去偷着乐的了! 有了这一层的心思,早就有人静悄悄的奔着齐家去了,齐慕安当然也没令来人失望,打叠得妥妥当当满脸堆笑将其送走,原先正拿在手里看着的厚厚一本宾客名单却差点被他一声不吭地给折成了两段。 好你个傅仲,枉我老丈人给你们姓傅的卖了一辈子的命,我老婆为了全你们口中狗屁不通的君臣之礼兄弟之义,狠心抛下个奶娃娃强撑着早已大不如前的身子骨千里迢迢给你护送情人,就说我没什么用吧,这一两年来给你太子府的孝敬还少? 太子一个月的俸禄有多少? 勉强撑起你一个太子府骄奢淫逸的日常生活那算够意思了,你另外招兵买马笼络人心排除异己杀人越货的银子哪里来的? 老皇帝还在,三皇子还蹦跶得那么欢呢,你傅仲倒好,正经事不干,竟把歪脑筋动到自己人的头上,想拿我齐慕安的心肝宝贝当人质了! 哪个搞政治的背后没有几个大财团在撑着,人家上了台之后还知道喝水不忘掘井人呢,可没见谁还没上台呢就先去动摇自己的财政根基的。 心眼这样小,脑子又这样蠢,哥对着你除了“呵呵”二字竟是无言以对了! 心里骂归骂,动作可不能慢了! 再说太子妃郭氏一听说太子爷要将齐大和简云琛的掌上明珠接回来送到自己手里照顾,心里那个高兴啊! 当然她本人与这二位是毫无交情的,可她没有,她的宝贝弟弟郭四有啊! 当初郭四因为调戏简云琛而被齐慕安胖揍了一顿,后又因丢光了他爹爹的老脸而被勒令在家读书思过半年,那半年身上的皮肉伤是老早养好了,可心里的相思病却难治,总也忍不住对那姓简的小子朝思暮想,甚至命人画了他的画像悬于窗前,夜深人静难免做些龌龊之事。 半年前家中父母做主为他娶了一房如花似玉、门当户对的儿媳妇儿,谁知这小子当初在外头厉害,可也不知是被那齐大给打坏了,还是叫姓简的给迷坏了心窍,对着新娘子竟立不起来了,如何寻医问药皆是枉然,成亲半年她那弟媳妇儿竟还是块完璧之身! 这可不叫急于抱孙的家中二老给急坏了么! 那可是她老郭家唯一的儿子,是她唯一的弟弟啊! 一想到这儿郭氏就恨得牙根痒,你简云琛不过叫人占了些许嘴上便宜就不依不饶,我郭家这要是绝了后可上哪儿喊冤去? 正愁没地方治你们呢,这倒好,自己把女儿送上门了! 看我还不掏心掏肺鞠躬尽瘁地好生照管照管她! 正摩拳擦掌等着虐婴呢,没想到派去接人的车马竟空手而回,派去的管事婆子一脸无奈地前来回话,“禀娘娘,齐家的姐儿只怕没这么大的福气,竟见喜了。” 这话别说把郭氏给说愣了,连傅仲也一下子接受不来啊。 “可看真切了?” 那婆子只当主子关切小侯爷一家,忙又回到:“确实是见喜,不过大夫说了,看样子倒并不凶险就是了,奴婢上门的时候小侯爷那里忙得不可开交呢,痘疹娘娘已经供上了,鲁国公府也派了两位有年纪的妈妈过去。” 既然见了喜,那自然是没法出门吹风了,更不能到太子府来,这症候可是会过人的,府里三位小主子可都还不曾出过痘疹呢。 傅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有点懵,这好生生的如意算盘,怎么就这么轻轻巧巧地叫人给拨乱了呢? 皇后那里自有孩子的外祖父——简老将军亲自去解说一番,皇后本意也是心疼孩子,如此一来当然不会责怪齐慕安不听话,反而赏了不少好东西下去,并命人过府传她的话,安慰齐慕安不要着急,好生照顾小娃。 齐慕安送走宫人后便屏退了众人回了内堂,关上门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从摇篮里将睡得香甜的女儿紧紧抱在怀里。 然而屋里也并非只有他父女二人,还有简老将军和薛淮孟恒夫夫,只不过这三个人都安安静静地坐着,看着他父女两个不出声罢了。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齐慕安先忍不住了。 “爹,您老人家看咱们往后该怎么说?姐儿出疹子不过是个应急的法子,要是过两个月太子又要来接呢?” 简老将军双手握着拐杖薄唇紧闭,薛淮铁青着脸捶了捶桌子。 “将军在外打仗家眷不许出京,也是古来就有的。可云琛如今并无官职也并未领兵,太子怕什么,竟怕得要拿个才几个月的小娃娃开刀了?” 孟恒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眼中含义:慎言、慎言。 薛淮毕竟也在官场多年,哪里会不知道君君臣臣的道理,不过实在心疼外甥和甜甜罢了,因此有些撒气似的一口气将手边的茶水饮尽,也把头扭向窗边不再言语。 简老将军这会儿总算发话了,看着齐慕安一字一顿道:“都说你是个呆子,果然不假。你们魏国公府如今虽不算顶顶荣耀,但老底还在,你爹如今也开始倚重你了,要我看你只需安安分分待几年,不怕没个国公爷给你做,何必去跟天家争那些个闲气?” 这话要是别人说的那就算了,这却出自被齐慕安看得比齐老爷那个正牌老爹还要重的泰山大人之口,这下子还不就跟点了个朝天炮似的把齐慕安给点着了嘛! “爹!天家要是欺我齐慕安一人,就是您老人家不叫我忍,为了老婆孩子我也忍得下!可现在他们要动甜甜,那孩子可是云琛拼了性命换来的,要是委屈了她,云琛心里该有多难受,冲这点我也不能当这缩头乌龟!别说现在不过是个小侯爷,就是立马给我个国公爷当我也不……” 齐慕安心里想着远在天边的简云琛越说越憋屈,越说越心塞,就差没真的落下两行老泪了,可说着说着却发现他老丈人的脸色越来越光风霁月了起来,立马便知道上了当,闭了嘴。 好家伙,老爷子这是在试他呢! 当初在军中便是薛淮智囊的孟恒微微一笑,向简老将军拱手道:“恭喜老师,得此佳婿可不是师弟的福气。” 简老将军叹了口气,“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罢了罢了,你也别太着急,皇上身子骨还硬朗,太子爷就算再能耐,他也还是太子爷,咱们也还愁不到那一步。今儿朝廷已经得了遥州的信,恐怕很快就有一场恶仗要打,襄王到底是个皇子,皇上未必会让他留在那儿,到时候云琛也就能回来了。” 原来老爷子早已胸有成竹,就这么沉住气看自己跳脚呢! 齐慕安没好气地瞪了岳父大人一眼,不过一想到可能很快就能见到老婆了,心情又顿时大好起来。 薛淮看着他阴晴不定一会儿一变的脸色,不由暗笑这臭小子真是典型的小麻雀尾巴长,有了媳妇儿忘了娘! 不过他到底是军中出身,得了消息跟着便问朝廷预备几时发兵,由谁领兵,简老将军却摇摇头,“明天上朝,自有分晓。” 齐慕安默默出了一会儿神,心说老丈人已经光荣退休了,老婆又被傅仲外派中,小舅舅早就打入高层核心了也好久没带过兵了,这场仗应该跟他们家没什么关系了吧? 谁知第二天得到的消息却并非如此。 原来傅仲在家里跟自己的几位门人一商量,总觉得甜甜这场痘疹出得太及时,保不齐是简家人心虚有意为之,越发如此,越像是简家人通敌一事有了影子似的,弄得他心里那个百爪挠心啊! 卖国贼这种事,宁错杀一百不能放过一个啊! 因此当战事在朝上一说,他便力荐请简老将军出山,并且一呼百应,据说朝上有一大半的朝臣都附和了。 但简老将军虽然年轻的时候骁勇善战、战功赫赫,但毕竟年纪到了,又中过一次风,一个走路都不利索了的老人,怎么上得了战场? 因此还是有包括鲁国公、薛淮等人在内的一些大臣提出了反对。 这一有人反对吧,于是又出现了第三种声音:简大人年迈,可他的公子简云琛是个正年富力强的少年英雄啊! 可那简家郎据说不在京城啊,听说给太子当着差,不知如今何在? 太子傅仲不慌不忙地站出来,“可巧正派他在离遥州不远的顺阳办事,若父皇用得着他,儿即召他回京便是。” 那是不是该先问问魏国公府呢?毕竟人家如今是齐家的少君。 太子妃的父亲郭大人一脸正义地出了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就算入了魏国公府,这魏国公府难道不属我天朝所有?” 于是似乎再没了商量的余地,皇帝还算体恤齐、简两家,毕竟简云琛已经嫁了人生儿育女了,并未给他主帅一职,却命他与刘定邦为左右副帅,跟随大将军洪筹出征。 因时间紧迫,只命简云琛原地待命与大军汇合,竟是连入京也免了。 齐慕安本以为太子此举还是因为对他老婆的器重,可这接下来的一道圣旨却让他彻底想明白了,果然搞政治的人不可能笨蛋到底啊! 不但让他老婆去出生入死冲锋陷阵,还给他这个闲散小侯爷派了个筹募押送粮草的活儿干干。 这可不是冲着他的钱来的嘛! 第85章 不过埋汰归埋汰,一想到就快见到简云琛了,齐慕安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小雀跃的。 横竖粮草自有国库供给,傅仲打着要他贴补的小算盘,他也不是傻子,这么欺负算计他们夫夫两个,云琛那死忠的脑袋不开窍,他可不吃这一套! 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本事他自打穿过来那也就是把整棵技能树都给点的满满的了! 到时候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呗! 可这一来魏国公齐老爷就老大不高兴了,再过几天颂雅就要出阁了,她的婚事该准备的都准备下了那倒还罢了,可下个月还有个颂娴呢!怎么说也是嫁给三皇子啊到时候多少人看着呢,娘家这头要是排场小了场面乱了出个什么岔子了那魏国公府的脸面往哪里搁? 老大这丢下一句十天之内就要随军出发,家里的一大摊子交给谁? 老婆嘉和因为那许三郎的事儿天天不痛快,如今也不大肯管事了,这也不动那也不问的,说到底毕竟都不是她生的儿女罢了。 因此对着嘉和郡主时脸色便越发不好。 嘉和郡主毕竟是高门出生的宗室女,从小的教养在那儿,即便丈夫这般的老不休,但她仍然本着女德的宗旨好意劝他,当然这里头还有着齐慕安教她的一些个利害关系。 “咱们家那一位二姑娘,不是我当着老爷的面儿说她,当真有些颠三倒四地过了,说起来她跟三姑娘都是姨娘生的,怎么就跟不上三姑娘的一个后脚跟呢?老爷若指着她出门之后给咱们魏国公府带来多大荣耀,不是我说句打脸的话,那可真是指望不上。” 言下之意这女儿是靠不住的,你这会儿为了她着急上火干什么呢?更何况又不是儿子自己乐意走的,那不是皇帝有命么,他能抗旨还是怎么地? 以颂娴的性子等嫁过去了能不能安安稳稳把王妃的位子坐下去都不知道,更别说给娘家长脸了,别闹出什么岔子来牵连娘家就算好了。 更别说三皇子现在跟太子还在别着苗头呢,这门亲事,按大儿子齐慕安的意思那就得低调低调再低调,恨不得没人知道才好,这老爷子倒好,就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家嫁女儿,还是嫁给三皇子! 但这场婚事在三皇子的眼里显然没有齐老爷想得那么重要,起码对这个婚礼他并不那么看重,他的眼光也跟傅仲一样,全都落到了遥州。 于是很快三皇子又上了一道折子,表示国家兴亡每一个皇子都有责,大哥身处战地,二哥身为太子坐镇京师,他这个当三弟的难道能舒舒服服地在家结婚蜜月放婚假吗? 那是妥妥的不能! 于是他要带队陪齐小侯爷一道押送粮草去遥州,为全军将士打气! 老皇帝一听顿时龙颜大悦:好!朕的每个儿子都是好样的! 跟着啪嗒一道圣旨到了魏国公府,三皇子和颂娴的婚事要提前了! 十天内必须办完,一办完立马出发去遥州。 这下齐老爷那更加的着急上火啊,唯一能安慰他的只有他的解语花许三郎,偏偏人家现在大着肚子娇气得很,多缠着他一会儿就嚷嚷头晕肚痛,几天几天避着他不见,嘉和那儿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冷面孔,本来还有几分指望的大儿子那也也靠不住了,天天派人去请他回府来,天天都来同一句话:出发在即,实在腾不开身。 其实齐慕安也并不是把齐老爷往死里恨,但他现在确实揪心啊! 没想到三皇子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来了这么一手,此举到了太子眼里那不就又成了他跟三皇子勾勾搭搭的铁证了吗? 那一位本来就多疑,他们小家小业的,哪里经得起让他太子殿下刚怀疑完了云琛又来怀疑他啊? 本想把女儿带着,可才装了病,显然不能长途跋涉,于是只好先托付给他的大舅母鲁国公夫人,自己却趁着筹措粮草的时机命林霄四下活动,将能一时间能调动的流动资金全都撤走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边境滋扰,朝廷局势又动荡,说实话他有一种乱世就要来了的预感。 祁国虎视眈眈,本国的江南和湖北又有好几股力量真在雄起,皇帝年迈几位皇子人艰不拆,再过几年这天下到底还能不能太平,还是不是姓傅那还真不好说。 不管怎么样把钱先藏好了,将来总有要用的时候。 话说简云琛那里收到了前往顺阳与洪筹将军的大军汇合的军令,附带的还有一条:护送襄王同往顺阳。 傅仁本是个性格温和优柔寡断之人,最看不得硝烟流血,自然愿意前去,但因皇后用药霸道,他刚刚落胎的身子又抵不过傅仲的求欢勉强迎合过他几次,跟着一路颠簸劳顿到了遥州,身子早就垮了下来,如今又要挪动,对他来说实在是个折磨。 简云琛到府中接他时他刚刚喝过药,见了简云琛忙让他坐。 简云琛点点头,却并未入座,只脸上淡淡地问道:“不知殿下听说没有,太子爷有意将甜甜接入太子府去教养。” 傅仁闻言不由脸色一变,心中暗怪傅仲莽撞,忙安抚齐慕安道:“阿琛,那是他的好意,想必看着孩子小,你又不在身边,他心里怪不过意的。” 简云琛却将脸上仅有的一点客套的笑意也收了起来,“明知孩子小,我也不再身边,为什么还要将她从她另一位父亲身边夺去?” 面对这位表弟前所未有的尖锐,傅仁竟一时语塞,还好这时有侍从进来汇报车马已经齐备,倒算是给他解了个围。 一路上傅仁乘车,简云琛骑马,倒也不曾再继续方才那个不愉快的话题。 顺阳本是个小地方,几代的县官都从不曾见过这样大的阵仗,如今竟然来了位皇子要在县里临时住下那还得了?这可把县令朱大人给忙坏了,不但将自家居住的院子给腾出来又重新谨慎小心地布置了,更精心挑选了十几个伺候的人,并将自家打小学武的小儿子也编了进去为襄王殿下看守护院。 简云琛将傅仁安顿下之后便住去了驿站,按照京里来的消息,齐慕安一行人应该在三天之后也会到达,到时候他在随他们一道回遥州去。 自打上次匆匆一别,一晃也有好几个月过去了,想起那个总有说不完的笑话的人,简云琛不由一边擦拭长剑,一边对着剑上自己的影子发起呆来。 这几个月他瘦了许多,仿佛也老气了许多,那人一向盛赞他的样貌,如今见他这般满面风尘的样子,不知还能不能喜欢得起来了? 呃,怎么回事,他堂堂一个少将军,怎么竟这般在意起一个男人的宠爱来了?说出去岂不叫人笑掉了大牙? 想着想着简云琛不由脸上大热,下意识地拿手捂了,忽听得窗外有一阵细微的响动,仿佛布料摩擦的声音,忙一提气从窗户上跃身而出,片刻间一把长剑已经抵在了来人的喉头之上。 黑暗中却听见了那最令他熟悉不过的调侃。 “我的妈呀,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吗?” 不敢置信地睁大眼,果然是那张不怕死的欠抽的脸。 “你怎么!你……你知不知道我这把剑再往前送半分你的脖子这会儿就正往外喷血呢?” 顾不上说别的,简云琛没好气地抽回手,却被来人一把揽住腰身压在了墙边。 “我老婆武功那样了得,怎么可能收不住手?死鬼,人家为了早点见到你马都跑死了好几匹,你都不请人家进去坐坐。” 齐慕安贱贱地蹭了蹭他的额头,便紧紧搂住他再也不肯松手,简云琛僵直着身子站着,好一会儿方真正回过神来似的用力在对方的后背上猛拍了两下。 拍得齐慕安差点儿咳嗽出声儿来,咱这老婆,那可真是拍死你的温柔啊,这福气身子骨差点儿的人那还真消受不来。 “只有你一个人来了?洪将军的大军到哪儿了?三皇子呢?” 面对老婆的不解风情,齐慕安认命地叹了口气,决定无视他继续干手上的正经事。 而正经事是什么呢?当时是如何多快好整地脱去简云琛和自己身上的衣服咯! 直到肩头一阵阵凉飕飕的,简云琛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一把按住对方不安分的手,“你想干吗?” 齐慕安咧嘴一笑,“干吗?当然是干简将军您爱干的事咯!” “臭不要脸!” “多谢夸奖!” 夫夫二人身手利落地吹灯拔蜡,隐匿在不远处高楼上的人影无声地蹙起了眉。 听说他的丈夫是京师里最百无一用的呆霸王,这门亲事也是皇命难为给指下的,没想到他竟这样心甘情愿乐在其中? 那平淡无奇的臭小子,凭什么能安享简云琛这样的老婆? 这般出挑的尤物,本来只有雄踞天下的大英雄配享,比方说……自己? 眼看郭瑞用力握紧了拳头,跟在他身后的军师陆琪忙适时地进言道:“少主,两国交战在即,我们这般潜入天朝腹地实在太危险了,可一不可再啊!少主身系祁国将来的大业,千万保重才是。” 过了好一会儿,郭瑞方回过身去,眼里毫无方才的炽热,反而是一片冷厉的精光。 “那人到了吗?” 陆琪肃立,“回少主,刚到。” 郭瑞点点头,主仆二人一样身手敏捷地飞身下楼,如幽灵般在安静的小镇夜影中穿行,走街串巷,很快摸进了一栋极不起眼的民居之中。 此间从外面看上去与普通的民居无异,可内里却有向下的层层密道,连接着另一头神秘的所在。 待走出长长的甬道,便进入了一所宽敞华丽的大堂,此时已经有人坐在里头静候。 “天朝的三殿下,幸会幸会。” 郭瑞含笑拱手,早一步到来的华服少年同样含笑起身,竟真是傅仁和傅仲的三弟,齐慕安的新妹夫傅修。 第86章 第二天齐慕安起了个大早,天还没亮就蹑手蹑脚地摸下了楼,到镇上的早饭铺子里买了热气腾腾的血糯米粥和大肉包子回来,另外又打了满满一大壶豆浆。 本以为可以趁老婆沉睡再偷亲两口呢,没想到才一推开房门却见那人已经起身,并给了他一个神清气爽的侧影。 自家的媳妇儿,真是怎么看怎么好看啊! 齐慕安擦了擦快流到领子口的哈喇子,端着盘子屁颠颠地凑了过去。 “饿不饿?快来趁热吃。” 话是正经话,一双狼爪却只顾在那挺拔的后背上磨来蹭去。 “去去去,谁爱搭理你这个丢下女儿自己出来找快活的怂包!无情无义!” 因知道齐慕安把甜甜留在了京城,思女心切简云琛心里很为恼火,于是果断大清早的就给齐大少甩了脸子。 齐慕安默默摸了摸满鼻子的灰,又天生嘴欠难自弃地凑了过去小声道:“夫人,你是真为了女儿呢,还是为了为夫昨晚太过卖力把你累坏了呀?呀呀呀——啊!” 最后一个“呀”字在被某人单手夹住手腕之后略有变调地拖长了许多,而某人还面不改色、仪态万方地用另一只手举起了筷子给自己夹了片酱菜。 直到看着齐慕安额头上都开始冒汗了才松了手劲。 齐慕安摸着火辣辣的手腕直扁嘴,有了女儿就不要老公了,没良心的死鬼! 正骂着呢迎面飞来一只香喷喷的肉包子,老婆大人依旧没什么好脸色给他,“快吃吧,吃饱了出城迎洪将军去。” “好。” 齐慕安大力地咬了一口包子,目光却不经意地落在了简云琛手边的一只细颈小瓷瓶上,如果他没看错,方才他进来的时候简云琛就握着这东西在想心事呢。 这是什么东西,齐慕安心知肚明。 这是给男人用的避孕药。 简云琛见他思量不由会错了意,将瓷瓶随手往柜子里一藏,略顿了顿方道:“一直在身边放着也不曾留心,方才我并没有吃它。” 齐慕安这会儿可是真的不高兴了,忙一把拉过他的手道:“你把我齐慕安当什么人了?难道我会因为你吃药了就不乐意了?这兵荒马乱的马上就要打仗了,你是要领兵上战场的人,万一有了可怎么是好?” 一句话点中了简云琛心中的隐忧。 “你不介意?” 在他的认知里哪个男人不希望自己多子多福,更何况甜甜是个女孩儿,齐慕安还没有儿子,他毕竟是魏国公府未来的接班人。 自己此时就开始避孕,对齐家的香火总是不好。 齐慕安看他脸上忽明忽暗的样子就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不由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想他老婆不管再怎么有本事会打仗,到底是个土生土长的土著古人,从小受的教育也是夫尊妻卑巴拉巴拉,不管他心里再有多少抱负和不愿意,可在礼法面前却又顺从得叫人心疼。 “云琛,你我夫妻不过一两年的时间,今后的路还长着呢,我只愿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你、我还有甜甜,我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说实话你生甜甜受的罪我这会儿想到都会心惊肉跳,别说现在你要去打仗,就算咱们还太太平平在京城待着,我也不想你再生第二胎了。” 简云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不再要孩子,那他岂不是要绝后了? 是为了不再让自己受苦吗? 这个人是白痴吗? 夫夫俩正说着话,外头有人来报:三皇子还有洪将军一道入城了,而兵马就在城郊二里地外的树林里扎营。襄王请二位速速过府去,他已备下酒宴为三皇子一行洗尘。 “三爷跟你一道来了,太子爷恐怕不会高兴。” 一路上夫夫俩两匹高头大马并驾齐驱,简云琛压低声音说出了心中顾虑。 齐慕安不由朝天翻了个白眼,老子管他高兴不高兴呢,他最近莫名其妙地老给咱们家小鞋穿老子还很不高兴呢! 因此便语带讥诮地扯了扯嘴唇道:“何止这一件事儿他老人家不高兴,颂娴嫁给三爷那件事儿才真惹着他了,这不我们走之前他又急吼吼地纳了秦家的小儿子做侧君。” 秦家? “莫非是扬州的秦家?” 扬州秦氏富可敌国,是朝廷的秘密金库,这一点简云琛是知道的。 但秦家一向和他爹简老将军一样,多少年了只听命与皇上一人,对几位皇子的拉拢从来只装没看见,没想到如今竟也向太子低头了。 这么说来,太子也是真急了,皇上还算康健,他竟已露出接管秦氏的意思? 秦家如今并没有适龄的女儿,因此他才会纳个男妃,这可是太子府的第一位男妃啊,不知傅仁知道了作何感想。 简云琛心里思忖着,倒有些担心起傅仁来,毕竟他与傅仁从小亲近,而傅仁对傅仲的感情他也是看得最清楚的。 不说感情,就是那对双胞胎和被打掉的孩子,他作为一个皇子能做到这一步,也算不容易了。 傅仲根本不喜欢女人,他就是纳多少女人进府都不会影响到傅仁,可这次不同,是个男人,而且是个家世背景对傅仲很重要的男人。 一入府便是侧君,这是怎样的器重?本朝皇子的妻妾配置本来也就只有一位正妃两位侧妃而已,以下都是普通姬妾。 太子的侧妃,将来等太子登了记,起码是个妃位。 若再有生育之功,只怕再往一品夫人的位分上进一进也是有的。 这些还都是场面上的话,更说不好的是秦家的孩子,想想都出类拔萃得很,能送进太子府,那更不会寻常。 这样的一个人,要是傅仲动了真是又当如何?毕竟人家那是名正言顺的侧君啊,傅仁是谁,只是他的大哥。 简云琛所想到的,也正是傅仁这会儿正纠结的。 太子纳侧这件“喜讯”正是三皇子傅修带来,当着傅修这只小狐狸和洪将军、朱大人等人的面儿,傅仁哪里敢流露出半点凄然之色,反而得竭力做出一副同喜的欢欣之色配合满室的恭喜太子贺喜太子之声。 勉强撑到齐慕安两夫夫到了才白着脸道:“本王身上有些不大好,慕安你好生招呼三皇弟和洪大将军,云琛陪本王进去歇一歇。” 众人一听说襄王身体不适哪里敢拦,纷纷起身恭送,唯有傅修似笑非笑打趣儿道:“大哥大概是听说二哥喜获佳人,一时太高兴了吧?臣弟听说那秦侧君不但有江南秦氏的支持,本人也是个百里挑一沉鱼落雁的尤物呢!哦呵呵呵——” 一番话激得傅仁又是一阵眩晕,简云琛忙牢牢搀住他的胳膊方能稳住他的身子。 一回到后院傅仁便整个人瘫倒了下来,有个侍卫一个箭步抢上来和简云琛一起扶住了他,那人自称朱少云,是县令朱大人的儿子。 简云琛见来人可靠忙吩咐他,“我扶王爷进去便可,你快去请襄王府跟着来的刘大夫来,要静悄悄的。” 朱少云沉稳地点了点头便迅速离去,很快领了个瘦瘦高高的中年大夫从后门进来。 傅仁面色煞白、双目紧闭躺在榻上,双手死死撑在小腹,自从上回受了伤,从此便落下了这腹痛如绞的毛病,再怎么寻医问药也治不了根。 半晌方幽幽叹气道:“没想到竟也有这一天!阿琛,我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再也不要出来。” 简云琛自然领会他的意思,傅仲纳侧无意是对他两感情的一种背叛,傅仁心中气恼,又是伤心,又是羞愤。 当他毕竟是个不大会说话的军人,便是心里想安慰他,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再说皇室的这些事情,最好还是不要插嘴的好。 因此只好轻手轻脚地替他紧了紧身上的被褥道:“王爷放宽心吧,什么事能比自己的身子紧要。” 傅仁闭着眼不再言语,浑身上下不住哆嗦着,刘大夫把过脉之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产后失调几个字是万万不敢明说的,毕竟谁也不知道襄王生过孩子还小产过,只能含含糊糊说气血两亏需要好生静养进补云云,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特效的药可开,因听说顺阳地界上有两处极好的温泉泉眼,便建议傅仁去泡一泡,对纾解疼痛很有效用。 简云琛因洪将军已到必须尽快随他入营商讨军情,哪里还有工夫陪伴傅仁,傅仁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便叹了口气道:“你快去吧,我这里也不用你,少云是个妥当人,让他带几个人陪我走一趟就是了。” 简云琛本意也不愿太多牵扯进这两兄弟的情事中去,便点头离去,傅仁疲惫地再度闭上眼,却听见身边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只见朱少云捧着个汤婆子走了进来,并拿软布将它反复包裹了好几层。 傅仁见状不由笑了,“屋里烧着火炉,褥子又这么厚实,并不冷,要这劳什子作甚?” 朱少云脸上微微一红,垂着头道:“主子试试拿它抱在怀中暖着,或许能好受些,快晌午了,等用过午膳小人便安排车马送主子去泡温泉。” 傅仁在被子底下揉抚着阵阵作痛的小腹,确实觉着凉飕飕的直犯冷,便点头允了,朱少云忙上前几步揭开盖在他身上的被子,小心翼翼地将汤婆子放入他的怀中。 第87章 两天后大队向遥州开拔,一心同往的齐慕安却没想到简云琛会在这个时候要求他留在顺阳。 “祁国内乱严重兵力内耗得厉害,如今既无精兵也无良将,根本没办法跟咱们的百万雄师抗衡,这场仗妥妥地就是来赢的。也许皇上看太子爷最近风头太甚,有心让三皇子过来捡个便宜也未可知。这些话是不是你说的?是不是?是不是?” 齐慕安感觉自己就快要气炸了,前两天他刚到顺阳的时候就着急上火,生怕他老婆上战场去有什么闪失,谁知这厮到淡定得很,一句句一条条给他分析呀,硬是把这场仗的危险性分析得跟军事演习差不多。 那叫一个稳操胜券呐! 这会儿却不让他跟着去,这是为什么? 不是不危险吗!不是稳赢吗! 简云琛面对眼前这个炸药包一样的家伙差点没笑出声来,心说你这个傻帽,那不是你着急你害怕你担心吗?小爷不是顺着你的意思让你不着急不害怕不担心才随口说说的吗? 祁国内耗严重不假,但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祁国那帮恶匪眼看没财路了杀红了眼想来咱们这儿捞好处,那可是要拼老命的,临死也要拖个垫背之类,真打起来肯定还是很凶的,就你,除了一张嘴厉害你还有哪儿能啊?到了战地万一被捉了难道还能浑身上下都变成嘴去咬人不成? 当然不能把这些话说出来,要不齐慕安就是把自己变成粮草塞车里也会想出办法来跟着去。 现在要保护三皇子的安危已经分身乏术了,万一这蛮子再出个什么事儿,他怎么对得起家里的女儿。 咦,这话似乎哪里不对?他怎么就对不起女儿了…… 简云琛觉得脸上有点热,好吧,除了女儿,其实他自己也见不得齐慕安这臭蛮子有半分闪失。 于是不得不使出了杀手锏。 “那些都不相干!你得坐镇后方调配粮草,这是你上这儿来的任务,难不成朝廷就是派你上这儿探亲来的?” 齐慕安听了这话果然蔫了,几番挣扎之后还是要做最后的努力,果断抬出傅修来。 “我只是押送粮草而已,这不已经送到了吗?哪里还非得我在这儿守着?与其让我守,倒不如让三皇子守,他好歹是个金枝玉叶,坐镇顺阳既安全,又全了他来到前线的好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这个其实简云琛和洪筹大将军也早已想到,可不知为什么傅修就是坚持要一同前往遥州,并坚称只要有小简将军在身边,必能保他安然无恙。 傅修既然都已经这么说了,那洪将军也只得又给简云琛强塞了这么个保护三皇子的任务。 为了让齐慕安安安稳稳待在顺阳,简云琛甚至答应了他好几个丧权辱国的无理要求。 比如说每天给他写信,比如说每封信不能少于一千个字。 我呸!上哪儿找那么多字去啊,叫我挥一千次剑倒容易! 简云琛骑在奔赴遥州的战马上暗自懊恼着,骑在他身边的刘定邦笑嘻嘻地凑了过来。 “怎么,舍不得齐小候爷了?” 当初他是对简云琛心存好感,但如今看人家夫夫恩爱并生儿育女了,他可是再也不敢提别的了。 跟任何时候一样,他这点儿诙谐只得到了对方一记无声的横扫,当即摸着一鼻子的灰闪一边儿去了。 跟着大军如何扎营、如何部署暂且不提,只说简云琛心中虽不满齐慕安的婆妈,但到了晚上,还是老老实实拿出了纸笔给他写了第一封信,并连夜发了回去。 第二天一早齐慕安美滋滋地捧着老婆从战地捎回来的情书,鞋跟儿都顾不上拔了早饭也顾不上吃了,咬着筷子唰唰唰把信封扯开,只见里头飘出一张白纸,上头只有剪短的一行大字:一切平安,此信不少于千字。 简云琛! 好你个简云琛,跟哥玩儿上文字游戏了! 齐慕安气呼呼地把信纸往桌上一拍,可想想又舍不得丢了,又亲手按照原来的折痕小心翼翼地折了,装回信封,揣入怀中。 呼哧呼哧喝了好几口热粥后又恨恨地自言自语道:“今儿就放你一马,明儿再这么偷懒,看哥不杀到遥州找你算账去!” 可谁也没想到,这一封极简短又最甜蜜的家书之后,简云琛此人便从此再无消息。 五天后。 齐慕安已经血红着眼在房门口的台阶儿上一动不动坐了三天三夜,总算回过一丝魂来,直勾勾地望着站在他跟前儿干着急的朱大人道:“朱大人,三皇子回来到底是怎么说来着?我们家阿琛到底怎么了?” 大冷天的朱大人额头上的汗珠子开始一滴一滴往下掉,这小侯爷这是健忘啊还是失心疯了啊? 三天前是谁把这个院子里的东西给砸得一样不剩? 是谁把带着伤还来看他的三皇子给撵了出去? 是谁要死要活要到遥州去找人最后被刘定邦刘将军一拳打在后脑上给打晕过去才算安静下来? 醒来就傻愣愣地干坐着,这好几天了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又全都不记得了? 那自己该怎么跟他说啊,把三皇子和刘将军带回来的话再说一遍? 那这小煞星会不会再发一遍疯把他这宅子也给拆了啊! 朱大人深深觉着自己也快要抓狂了。 还好这时候刘定邦赶了过来,三天前他把一身是血的三皇子和一个坏消息给带回了顺阳,在这儿待了三天,遥州的战报天天往这儿送,洪大将军节节败退。 对方这次好像成了我军肚子里的蛔虫,总能先一步知道我军的战术战略,每一次冲锋总能尽得先机。 他今天是务必要赶回战场去了,临走想想不放心,还是过来瞧瞧齐大这个二愣子。 看他一脸胡子眼窝凹陷死气沉沉的样子,刘定邦心里对这厮的厌恶还真是少了几分。 虽然人还是那么个粗糙人,可对云琛的心应该还算不假吧。 好好儿的任谁遇上这事儿也受不住啊,别说是他这个当丈夫的,就是他作为朋友,云琛就这么走了,还死得那样惨,他也伤心得哭了好几回。 这齐大不愿意接受现实也是情理之中的。 于是只好缓言劝他,“兄弟,人已经走了,你看在孩子的份儿上也得好好活。” 齐慕安茫然地抬起头迎上他沉痛的眼神,几天前的记忆忽然潮水般涌上心头。 傅修被人用担架给抬了回来,跟着的还有一口黑漆漆的棺材。 傅修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泣不成声言语凌乱,总结出来也没几句话:祁国的习作认出了他的身份,大战当天趁我军营地空虚派出敢死队前来暗杀,简云琛带着一小队人马回援,为了保护他被对方那种箭头上包满火油的暗箭齐齐射中,活生生烧成了一具焦尸。 据说就是躺在棺材里的那一位。 他那个长得比潘安美脾气比李逵爆拳脚比叶问狠的老婆会就这么死了? 哈哈哈哈哈—— 齐慕安抬起头来想放声大笑,可不知怎么脸上徒有夸张的笑容,喉头却发不出一点儿声响,脸上冷冰冰的,竟有没出息的泪水糊满了一脸。 不知是哪个胆子大的凑上来问了一句,小侯爷可要见见小简将军最后一面? 齐慕安漠然地睁大了眼,不,那根本不是他,见什么见。 众人只当他伤心过度谁去真跟他计较,最后还是傅仁主持了大局,派人将齐慕安和简云琛的尸骨先行护送回京,而身受重伤的三皇子傅修却坚持留在了顺阳,称只要他在那儿,起码能安民心。 而齐慕安回到京城没几天,洪将军大败的消息也传了回来,而祁国领兵的四皇子郭瑞带领大军在半个月之内就拿下了包括遥州、顺阳在内的六座城池,与天朝遥遥对峙。 洪将军发誓与遥州城共存亡,已经以身殉国,三皇子傅修被左右拿绳子捆住方才阻止其一同自尽殉国,后来和襄王傅仁一起由刘定邦带领残部护送回京。 这场战死的死,伤的伤,谁都落了不是,唯有三皇子傅修,得了个忠君爱国赤胆忠心的美名,且令皇帝对他真正地刮目相看,并加以重用起来。 一时之间风头竟直逼太子殿下傅仲。 此事自然令傅仲十分恼恨,有时忍不住当众给傅修难堪,傅修却都佯装不知地忍下了,傅仲的怒气如此这般就跟打在了棉花上的拳头一样徒劳无功,而有些话传到了皇帝耳朵了,便有了些三皇子比太子爷更加贤德的意思。 傅仁在一旁冷眼旁观倒比傅仲看得透彻,深怕他中了傅修的计做出什么蠢事来,到时候越发要获罪,因此少不得劝他耐一耐性子,就让他风光一时又如何,趁机韬光养晦暂避锋芒也未为不可。 可傅仲天生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这太子当得久了,也养成了一丝一毫委屈也受不得的脾气,见傅仁总劝他一些“丧气话”,心里便老大不乐意,渐渐地傅仁那边派人来请也开始有意无意地躲了开去。 可他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这种郁郁不得志的时候身边总希望有个聊得上话的解语之人,如今与傅仁嫌隙已生,却更显出另一个人的温存体贴和可亲可爱来。 那便是新入府的侧君——秦鸿。 秦鸿今年刚满十六岁,生得清雅白皙,举止温文,很有几分傅仁少年时的风范。 第88章 也可以说,他就是照着少年傅仁的样子叫人给打造出来的。 傅仁与傅仲这对皇家兄弟之间的情感纠葛,自以为对外瞒得跟个铁桶似的无人知晓,可须知这天底下的事情若要人不知,就除非己莫为。 你来我往这么多年,孩子都生出来一对儿了,又怎么可能真的裹得密不透风呢? 秦氏一族作为傅家王朝最大的经济支持与智囊团队,又怎么可能对傅仲这位未来的新皇毫不了解呢? 夸张一点儿说,他们可能连傅仲穿鞋的时候习惯先穿左脚还是先穿右脚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想想当今圣上身边有出自他们家的瑜妃,如今既定下了太子,那太子身边自然也要有他们家的人。 太子既然喜欢襄王,那秦家就送他一个更鲜嫩更会讨人喜欢的襄王又有何难? 都说自古嫦娥爱少年,男人又何尝不是呢? 因此便有了这位一入太子府便受到无边宠爱的秦侧君。 秦鸿并不是个心思复杂的人,他除了有一副好皮囊以外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因此他在秦家是如何被TIAO教的,到了傅仲面前便如何投其所好地乖乖服侍他。 他的想法简单直接,就是霸占太子的宠爱,早日生下太子的血脉。 傅仲自小仰慕他大哥傅仁,进入青涩少年期后跌跌撞撞互相试探暧昧了好几年,其中有多少惊惶就有多少甜蜜,可以说十三四岁的时候是他俩最好的几年。 而如今的秦鸿不仅有少年傅仁的清俊文美,而且他身上所带的乖巧小意又正是傅仁从来没有而傅仲一向向往的,因此这还不一下子天雷勾动了地火、一发不可收拾吗? 傅仁在被傅仲冷过一两次之后便迅速明白了形势,其实他心知肚明傅仲宠秦鸿不过是爱一个影子,只需他稍稍低一低头便能打散这一切阴影,但他毕竟是个皇子,虽然身上并没有皇家血脉,可从小养成的骄傲却是放不下的。 因此竟也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憋上了一肚子的气,因遥州已失一时也无处可去,便禀过皇帝自带了几名亲随前往八十里外的一所皇家猎场休养。 与太子府就这么断了联系,此为后话。 齐慕安一路上并未如众人所料的歇斯底里打人骂狗,反而安静得出奇。 待车队抵达京城,早有齐家、薛家、简家的人乌压压一片等在了城门口,简老将军更是亲自出来,身边搀扶着他的是他的得意门生薛淮。 距离齐慕安离京也不过就个把月的功夫,老人家看上去就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头发全白了,眼窝深陷,腰背也佝偻了起来。 几位有军衔的将领忙上前以军礼相见,老人家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目光却一直落在那口扎眼的大棺材上。 归来的队伍中有个有些眼熟的身影闪烁了一下,薛淮却认出了他来,是齐慕安的心腹林霄。 不由心中疑惑:那小子并未随军去啊,这会子怎么混进去了? “岳父大人!岳父大人啊——小婿无能,没能保护好云琛呐!他为了保护三爷跟蛮子拼了,死得好惨呐!岳父大人啊,云琛就这么走了,咱们可怎么办呐——呜呜呜呜呜——” 那夸张的哭丧声有点夸张,有点无赖,有点……熟悉? 看着一头扑到简老将军脚边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魏国公府小侯爷,人群中有人一脸同情,也有人暗暗嗤笑,心说这小侯爷也忒怂了,这大庭广众地就哭得跟个孩子似的,简家的小将军跟了他真是白瞎了。 简老将军垂着头怔怔地看着眼前哀哀恸哭的儿婿,枯灯般的眼里闪过一抹与薛淮将军一样转瞬即逝的华彩。 而薛淮更红着眼眶把自家外甥用力一扶,“慕安啊,有话咱家去说吧,千里迢迢的,云琛也要回家啊。” 说完又抬起眼悲戚地看了一眼棺材,这话可又算捅了马蜂窝了,才刚停止哭泣的小侯爷顿时又哇哇大哭了起来。 嘴里含含混混颠来倒去的不过是云琛走了我也不想活了云云。 一同等在此地的齐慕和本来身负齐老爷的交代,把他大哥接回国公府去,可齐慕安却坚持要回他跟简云琛的小家,齐慕和看他哭得伤心也不好再劝,心想父亲若真父子情深,好歹体谅大哥丧偶凄凉也该亲自来接他才是,派自己来算什么? 不过全是做给外人看看的虚情假意,这会儿他正带着许三郎在外头风流快活呢,都已经好几天没着家了。 可简大哥的尸首都抬回来了,总得赶紧把丧事给办了吧,老爷子竟也不管。 因此只好向薛淮抱拳道:“有劳薛将军看顾我大哥,属下先回去向郡主复命,再带些人手过去帮忙。” 薛淮点点头,心说好歹这齐家老三还算有点样子,并没有随了他那个荒唐的老子。 一行人护送灵柩到了家,林霄便开始清场。 “主子需要静一静,大伙儿都下去吧,这里头不用人伺候。” 众人心领神会地一一退下,毕竟自家两位主子平日里如何相敬如宾举案齐眉,都是大伙儿看在眼里的,如今少君子说没就没了,大爷心里当然不好受。 可怜还留下个吃奶的娃娃呢,今后还不知怎么的呢。 于是方才还站了一屋子下人的房里很快便只剩下简老将军、薛淮、林霄和齐慕安。 齐慕安一见没外人了,立时便收起了方才的一幅新丧脸,神神秘秘凑到简老将军面前,一脸的我有话要说的样子。 “爹,我跟你说……” 而简老将军此时的脸上虽然依旧没有什么笑容,可比方才站在城门口等灵车的时候明显放松了。 而且老人家显然没打算给他这么一个发挥的机会,直接当没他这人似的侧过脸向薛淮道:“上回叫你拿来的老君眉还有没有?这是什么茶,全是浮沫子,一点儿香气也没。” 薛淮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似乎真全神贯注在研究手里那碗茶。 “林霄,快把你家主子那点儿私货都起出来,看把你们小气的,拿这玩意儿招待我们,自己也不嫌寒碜!” “二舅,我跟你说……” “老师,要不要我去把姐儿抱来?” “甚好,你轻声些,要是睡着就别闹腾娃娃了。” “诶,学生知道。” 师徒两个有板有眼地讨论着,把个齐慕安给急得呀,眼看薛淮迈开步子又要走了,这才无可奈何地大吼了一声:“你们到底有没有人性啊!人家都这样了你们也不安慰安慰我!” 薛淮咧开唇角无声地笑了,和简老将军交换过一个默契的眼神后方笑道:“我们没有人性?那舅舅倒要问问你,你又把什么重要的好消息瞒在肚子里没告诉咱们呢?就这一会儿工夫不理你你就受不了,你看看把你老丈人急的。” 这下一路上自以为聪明得快没朋友的齐慕安彻底交了白旗,好吧,被看穿了。 “爹,二舅,棺材里那个确实不是云琛。我也并非有心瞒着,大约三天前才彻查出来的,你们怎么知道的啊?” 简老将军不乐意搭理他,还是薛淮偏着自己外甥,“我一在你队伍里见着林霄就知道这里头还有别的信儿,再看你一出场那出哭的戏,哎呀妈呀那浮夸的哭诉,亏得是老师绷得住,我可是差一点儿就笑出声来了,一点儿也不像真的!” 齐慕安被损得脸都快绿了,这嘴毒的,舅舅,其实你才是穿来的吧?” 还好薛淮并没有揪住他不放,而是很快又回到了刚才的那一个点上。 “你先说说,尸首你如何彻查?” 需知那尸首已经叫大火给烧成了焦炭啊,不说面目全非,是压根连身形高矮都看不清了啊! 眼看简老将军一双扶着拐杖的手激动得直打哆嗦,齐慕安忙扶他在一边坐下。 “爹,您听我慢慢说。云琛是生过孩子的,因此他的骨骼和没有生养过孩子的男人有些许不同,这点您说是不是?” 简老将军若有所思地蹙起眉,男人产子比女人更难更凶险的地方就在于男人的盆骨过窄,因此生产过程中难免会有不同程度的伤害,严重的甚至会骨折或者错位。 简云琛早产,胎儿不大,他的身体也就没有伤得那样厉害,但骨头上一些细微的裂痕一定会有,更何况也不过是小半年以内的新伤就算养也没这么快养得好。 “你验过尸?” 薛淮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齐慕安点点头,指了指林霄示意他说下去。 林霄忙上前一步道:“早先收到主子的信儿,让在下悄悄寻一个最可靠最有能耐的仵作,在下便静悄悄去寻了,跟着又带去了军中与主子会和,幸好不负所托,那尸首虽不可辨认,但从他的骨骼看来是绝对没有生养过孩儿的。” “既然如此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啊!你知道我们在京里听说你们出了事儿多着急吗!” 薛淮恨不得就手给这不省事儿的外甥一记大耳刮子。 齐慕安苦笑,“二舅这是关心则乱了,你再往回想想,是谁说的,他亲眼见着云琛被烧成了灰。” 薛淮一愣,对,是三皇子傅修。 他的说辞是蛮子带了一路敢死队偷袭营地,目标是他这个TIAN朝的皇子,云琛为了救他而被烧死,而他从前线带回来的一队人马也死得干干净净。 换句话说,言之凿凿看着简云琛被烧死了的,有且只有傅修一人。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招偷龙转凤的意义又在哪儿? 要说争储位,那他应该把傅仲悄无声息地给弄走啊,把简云琛弄走算是几个意思? 这一点薛淮和简老将军想不明白,贼精贼精的齐慕安也没想明白,因此才会先假意上当受骗将傅修哄住,慢慢再查他的意图,查简云琛的行踪。 “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他毕竟是皇子,而且是风头正足、足得快可以跟太子别上苗头的皇子。” 薛淮话里有话,简老将军也紧紧抿着嘴唇一声不吭。 他们都是忠君爱国几辈子对傅家皇朝没有过二心的臣子,如今他们赤胆忠心的对象集团中的一员——傅修跟他们来这一手,显然已经打得他们鼻青脸肿措手不及。 齐慕安倒还算淡定,他对傅家那几个弟兄可从来就没有过神马狗屁忠心,更不可能君要臣死臣就去死,需知傅仲傅修你们俩乌眼鸡现在都还不是君,我齐慕安身体装的这枚精魂也跟愚忠没半毛钱关系。 因此一旦发现被傅修给使了黑手便立即装备子弹准备出击,完全不需要纠结他皇子还是屁民。 “爹,您先别急。他们既然给了咱们一条假尸,那正好说明云琛还活着,只要他还活着,咱们就一定能找到他。眼下咱们唯一的一条线就是三爷,必须从他身上入手。我已经交代过林霄,找人悄悄查一查他这几个月都跟什么人有往来,都去过些什么地方,没准儿就有对咱们有用的料。” 齐慕安说得轻描淡写,听在简老将军的耳朵里却多少有点儿震惊。 傅修是什么人?他是当今圣上越来越垂青的三儿子! 一个皇子身边有多少护卫的人,明里有一批,暗里还有一批,想跟到他的行踪,查到他的行迹,那你得需要有多少人,这些人又得多有能耐? 他一向知道他儿子的这个夫婿并不像他在众人面前表现得那般冒失无能,能让云琛另眼相看的,自然有他的长处,可没想到他竟有这般手眼通天的本事。 因此看着齐慕安的眼神不由复杂起来,心想如今的时局已乱贼寇四起,朝廷的资源非但没有用来全力退敌,反而都浪费在了皇子们的内斗上。如此一来,几年后的TIAN朝与如今的祁国又有什么不同? 傅仲使唤云琛的样子早令他心有不满,傅修更狠,傅仁无心权位,如此看来傅家的下一代根本就没有值得他们再一次抛头颅洒热血去效忠的帝王。 本来可能没办法,如今看看齐慕安这娃子,或许能带给云琛一片新的天地也未可知。 经历了这一个月的丧子之痛,现下在他看来只要儿子好好地活着,那就比什么都强。 当然了这些有些想得远了,看着齐慕安还在等待他的意见,便点了点头道:“按你说的办吧,只是你需得多加小心。” 齐慕安忙点点头,“您放心,都是可靠人。只不过此事除了咱们四个,就再不能有第五对耳朵听说了,包括我大舅舅大舅妈,还有孟恒大哥,就只能委屈他们多伤心几日了。” 薛淮也认可地点了点头,“放心吧,什么能比阿琛的安危更重要?如今咱们只装什么都不知道,你该撒泼打滚的地方照样撒泼打滚,丧事咱们也要大肆铺张地办。” 不错,大办丧事是用来在傅修面前打掩护的最佳机会。 齐慕安不由暗暗赞叹他二舅不愧是个老奸巨猾的人精,这时听见外头有动静,林霄忙开门迎出去,原来是魏国公府那边的人。 说是郡主的口信儿,劝大爷还是住回家中去,也好方便给大少君治丧。 齐慕安本并不远回去,可转念一想那傅修曾多次想要拉拢自己,如今住回魏国公府装死正好可以避免跟他的接触,也给自己多争取点儿时间打探云琛的下落。 因此便一脸哀切地应下了,“劳烦姐姐回去禀告母亲,还是母亲考虑得周全,若靠我一人如何能置办这么一场丧礼出来?罢了罢了,还是家去吧,我这里拾掇拾掇,晚饭之前过去。” 这里齐慕安是到家吃晚饭了,可他的老子齐老爷却还没有归家。 因家中的小姐们都已出嫁的出嫁入宫的入宫,如今这顿本意为齐慕安洗尘的团员家宴竟只有嘉和郡主带着齐慕安、齐慕和兄弟两个空落落地坐了一桌。 听见下人再次回报说没找着老爷的时候,嘉和郡主的脸色算是彻底黑了。 “看看看看!这老不修到底还要脸不要了?儿子刚刚从战场上回来,家里等着办丧事,他倒好,带着那大肚子的小JIAN人出去逛花灯坐花船了!就不怕自家孩子寒心,就不怕别人戳着他的脊梁骨笑话!” 齐慕安是本来就不指望,因此心里倒并没有他继母和三弟那样气愤,不过懒洋洋地勉强吃了些,便辞了他二人回屋抱女儿去了。 嘉和和齐慕和知道他心情不好,自然也不会责怪他失礼。 再说许三郎这阵子有意冷着齐老爷,本来是为着跟他耍手段逼一逼他早日将自己抬作小君。 毕竟如今孩子在他的肚子里,还能成为他邀宠的筹码,等将来生下来,若嘉和郡主要抱过去养,那他再想进门可就比现在还要难了。 本来老头子也架不住他一时柔媚如水一时冷若冰霜地钓着,眼看就要开口答应了,谁知道简云琛又死了。 这一来老爷子又退缩了,说是没听说过谁家儿子才死了老婆,老爹就纳小老婆的,怕说出去不好听。 笑话,他个老不修竟然还怕别人说不好听的! 这可把许三郎给气得不轻,辛辛苦苦筹谋了好几个月,就这么被一则消息给毁于一旦了! 因此便又给齐老爷使小性儿,这不齐老爷为了哄美人一笑,包下了整条玉带河上的花船,就为着带他去游玩散心呢,两个人那还不是如胶似漆,压根就没想着回家么? 作者有话要说:傅仲跟傅仁这一对正文里就不写得太详细了,番外里再写吧,大家挑喜欢的买,不喜欢的就不用管啦\(^o^)/~ 第89章 许三郎虽然有些性子,但也是投着齐老爷的脾性来耍,可不敢过头了,因此见齐老爷这般讨好于他便也就顺着台阶儿下了,只是在心里越发将齐慕安给恨毒了,总想着早晚要给他个好看,叫他知道他当初就不该瞧不起他许三郎。 齐慕安如今连齐老爷都懒怠搭理了,哪里还能想到他啊,回到魏国公府的第一个晚上,先是亲自哄睡了宝贝女儿,跟着便揣着他老婆给他的最后一封信躺在床上数绵羊。 也不知是因为舟车劳顿实在累了,还是知道简云琛还活着心里放松了,这回京后的第一夜竟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难捱,起码他还是睡着了的。 因一切调查的事儿全由林霄在暗地里操作,齐慕安的日子看起来就过得平淡颓丧得很。 每天吃吃睡睡陪陪女儿,别的什么也不理。 待简云琛的丧事办完,皇家一批又一批的抚恤下来,已经又有半个多月过去,而傅修也回京了。 博得龙颜大悦赏赐无数的三皇子又亲自上门来瞧过齐慕安好几回,可他就跟对付傅仲派上门来试探的人一样,都挂上了一张痴痴傻傻生无可恋的便秘脸。 因此很快京城里便传开了,魏国公府的小侯爷痛失爱妻,整个人都不大好了。 小侯爷一不管事儿,他京里、包括附近几个省里的生意也顿时就不好做了,一家连一家的倒闭,听有心人说,也不知往里头赔送了多少。 再说说春风得意的傅修吧,皇帝如今想捧他,便大手一挥一下子给了他好几位绝色美人,而且人家不是宫女舞女,都是有名有姓、清清白白的官家女子。 这些女孩儿一入了三皇子的府邸,自然是不能当做歌姬舞姬或是宫女来对待的,全都得殷勤小心地供奉起来啊! 这还不把刚刚才当上王妃的颂娴给气得够呛。 想想自己也真够倒霉的,刚刚洞过房三爷就出征去了,如今好不容易把他给盼回来了,正想着新婚燕尔好好亲近亲近将他笼络在自己一个人身边呢,竟一下子又来了这么多JIAN货来跟她抢男人。 偏生傅修也是,不知是为了给他皇帝老爹面子,还是新人着实燕瘦环肥惹人怜爱,自打她们进了府,他竟真的雨露均沾地睡了个遍,然后开始睡第二遍、第三遍,竟像是把颂娴这个正牌儿新王妃给忘了似的。 这叫颂娴如何忍得了? 于是没过几天,魏国公府里又出了个新闻,二姑奶奶回娘家来了! 齐慕安一边喂女儿吃蛋黄泥,一边听着嘉和郡主派过来的人大吐苦水。 “郡主让大爷速速过去呢,说是二姑奶奶实在闹得忒不像样了,在家住个三五天端端架子也就罢了,可人家王府里派了三次车来接她她都不去,如今那边不来人了,眼看着又要半个月过去了也没个信儿来了,她倒着急上火了在家里不是打骂丫鬟就是埋汰长辈,天长日久的如何是好?还是得劳烦大爷走一趟,把她送回王府去吧。” 齐慕安斜了斜眼,“她自己撂挑子要走的,这会儿自己回去,那不是自己没脸吗?” 那丫鬟为难地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可郡主说了,这么长久在娘家住着,更加没脸。再说王府里莺莺燕燕那么多,还有两位侧妃,要叫她们中的任何一位先生下三爷的长子,吃亏的还是我们二姑奶奶。” 嘉和郡主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宗室女,再怎么厌恶颂娴,最后还是会站在家族大利益的立场上去想问题,总还是盼着颂娴能在傅修那儿讨着好的呗。 可齐慕安则不然,他简直讨厌死颂娴了,才不想为她操半分心。 更何况这门婚事是她自己厚着脸皮网罗来的,那就应该让她自己去面对才是。 因此便对那丫鬟打了个哈欠道:“你看,姐儿昨晚闹了一夜,我到这会儿还没合过眼呢,要不明儿再说吧,啊。” 那丫鬟听他如此一说,自然联想到他一个大老粗又当爹又当妈的带着个奶娃子,自然同情得很,或许因着颂娴的人缘实在太差,她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回去将齐慕安的话转达给了嘉和和颂娴知道。 嘉和听了也唯有叹气,心说这大儿子不知何时才能从丧妻之痛里走出来了。 颂娴听了却急坏了,当即也顾不得还有丫鬟在面前了,拉着她继母的手就哭了出来。 “大哥哥不肯出面,叫可我怎么回去呢?他一向针对女儿,母亲也是知道的,如今恐怕是有心为之,就是不让女儿顺意!” 说罢又啼哭不止,嘉和被她吵得头晕,只有不耐道:“你也是,堂堂一个王妃,竟然亲自动手掌掴一个小妾,还跟三爷吵吵。就算你不尊重你自己的身份,那小妾可是皇上赏的,你难道还能不尊重他老人家?再怎么样也不能动手啊!三爷有肚量还来接你,你就该回去,如今真把他惹出气来不接你了,你又如何?要我说你大哥不愿送你回去,也是怕送上门去叫人家打脸,要不我派几个有年纪的妈妈陪陪你,你就自己回去吧!” 那怎么行,一个给她撑腰的娘家人都没有,就让她一个人灰溜溜地回去,叫她以后怎么在那两个侧妃面前抬起头来? 要知道她们两个的娘家也都是四品大官,人家那可是每旬都有娘家人进去问安送东西的! 只有自己家,爹是色中饿鬼,娘是后来的陌路人,大哥还是个只管三妹的仇人! 颂娴越想越气,辞了嘉和郡主之后便自顾自直奔齐慕安住的院子。 这时候奶娘正好抱着甜甜在院子里晒太阳,见了她忙站起来客客气气地叫了声二姑奶奶,这可不叫她拿住错处了! “没长眼的下作东西,你叫本王妃什么?!什么姑奶奶姑奶奶的,你还有没有尊卑教养了?我母亲怎么回事,糊里糊涂地竟找了这么个混账东西来带姐儿,将来姐儿长大了也跟着你这么乱七八糟地浑说浑叫那还了得?可不把咱们魏国公府的脸给丢光了!” 拿住奶妈子和甜甜一顿排揎,颂娴自觉就跟奚落了齐慕安本人一样,心里顿时就舒坦了。 谁知齐慕安只不过回屋里给女儿拿好玩儿的去了,并非真的睡下了,这会儿正好出来,听见她这么夹枪带棒地欺负他女儿,虽然奶娃子听不懂,可他这个当老爸的能不跟她撕吗?! 立马抄起手边浇花的瓜瓢子在缸里挖满了水,快步走到她跟前兜头就是一脸的冷水浇了下去。 “嚎什么嚎,这会子醒了没?这是你娘家,家里的人叫你一声姑奶奶是亲切,你要是非要端那王妃的架子,就请你回你的王府里端去,有本事大可以从此跟我们这些没教养没尊卑的混账不来往,我倒要看看你一个光杆儿蠢材王妃能得意到几时。” 所谓打蛇打七寸,这句话算是恶狠狠地打在了颂娴的七寸上了。 毕竟古时的嫁娶虽然也挑姑娘家的人品样貌,可大多还是挑的娘家门第,尤其是皇孙贵族之间的婚姻。 女人出嫁之后要想有地位,有三分靠自己的本事,还有七分都要靠娘家的支撑,要不怎么谁都知道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呢? 因此一听齐慕安说出这些话来,顿时就蔫了下来,毕竟他可是齐家未来的接班人,再过个十年八年的,他就是自己的娘家依靠了。 齐慕安见她闷了,也没了从前痛打落水狗的兴致,算算林霄该是时候过来了,便不耐烦地打发她走。 “早先我已经把三爷给得罪了,在顺阳把他骂得不轻,你要真想回就找老爷说去,我可管不了你。” 颂娴一听也对,这呆霸王连三爷都敢甩脸子,到时候别给自己拖后腿才好呢! 因此只好不甘心地瞪了他一眼甩帕子走人了,齐慕安哪里理她,从奶妈子手里抱过女儿亲了又亲方道:“我带姐儿歇会儿,林先生来了你叫他进来,不必等我。” 奶妈应声退了出去,果然不多时林霄便来了,并带来了一个相当震动的消息。 傅修这趟到顺阳去,果然见了个不寻常的人物。 郭瑞? 齐慕安不由把眉头一皱,这算什么,都扯到邻国皇子身上了,傅修跟他暗地里勾搭是想干吗呢? 通敌卖国?不应该啊,如今这可是他傅家的天下,他为什么要反自己? 转念一想又觉得哪儿不对。 傅仲作为太子本来已经稳赢了,可经过了遥州一役,太子一派的洪筹将军败了,同去的三皇子傅修不但平安归来,而且他的民望和在朝中的呼声就越来越高涨起来,在皇帝那儿也十分讨好,简直是太子败傅修荣,这又是什么道理? 这些不会都是巧合。 该不会是他跟郭瑞达成了什么协议吧?由他来做我军中的内应,拱手给对方几座城池,换来自己垂涎已久的储位。 如果太子再办坏那么一两件差使,而他这个皇弟又一直这么贤能,那太子之位换个人来做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嘛! 这么思来想去倒可以说通,可云琛呢?他们把云琛弄到哪儿去了,又意欲何为? 林霄看着齐慕安抓头发的样子也很着急,忽然想起一件事,忙提醒他道:“当初祁国的大皇子就是被少君所杀,莫非郭瑞是寻仇来的?” 齐慕安并不认同,“要是寻仇直接烧死他不是正好?为什么还要弄个掉包计出来?” 一句话又把刚刚有了点眉目的猜想给打入了死胡同,主仆两个不由都有些丧气。 不过齐慕安始终觉得郭瑞是个最最可疑的线索,便命林霄一定要接着查他,掘地三尺也要挖出他、傅修两个人跟云琛之间任何有可能的关联来。 另一方面,他外面的商铺、会馆甚至农庄,还在一家接一家的倒闭和被变卖着。 %%%%% 就这么看似风平浪静地又过了四五个月。 秋风乍起,祁国都城梁都,郊外,太子郭瑞名下的一所温泉别墅内。 窗下,面容绝艳的男子侧卧而眠,身形高挑而清瘦,可肚腹间却高高隆起,如墨的发丝越发衬得他面色苍白,唇色清淡,却又别有一番摄人心魄的韵味在内。 床前有一名眉清目秀的内侍陪着,忽听门帘一动,有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快步入来,那内侍忙起身相迎。 “太子万福。” 郭瑞点点头,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那内侍会意,早已悄无声息的退下。 这屋里小憩的主子是太子半年前出征从遥州带回来的,听说是TIAN朝逃荒的百姓,却生得这样一张祸水一样的脸,得了他们太子的垂青。 一领回来便大摇大摆封了侧君,没想到他肚子也争气,才入府一个多月就查出来喜脉,算算恐怕是在遥州的时候就怀上的。 如今太子几乎专宠他一人,府里那许多姬妾小君都派人悄悄跟他打听,想知道这狐媚子到底使了什么妖术这般会迷惑人,可他却说不上来啊! 因为这侧君着实古怪,平日里病病歪歪走路都没气力,太子来了从不给他一个好脸儿,更别说伺候引诱他了。 每次太子过来与他说不过几句话他就乏了,太子也不敢劳动他,自己到西厢去睡一夜冷床冷被子,第二晚接着来。 几乎夜夜如此,他入宫当内侍七八年了,还是头一回见着这样的。 “既然醒了何不起来坐坐?总躺着恐怕你腰痛。” 郭瑞微笑着在床边坐下,方才还睡着的人果然应声而醒,并挣扎着朝床的里侧挪了挪,似乎很不愿意让郭瑞挨着自己。 “你还是这样,明知我不会强迫你,何必为难自己。” 郭瑞对他的抵触似乎司空见惯,压根就不生气,反而小心翼翼地扶他坐起身来,并体贴地为他在腰后塞了个柔软的绣墩垫着。 简云琛冷冷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几番使力方能开口道:“你这般天天逼我吃药,弄得我形同废人,也叫不会强迫?亏你也是读过圣贤书的。” 郭瑞脸上难掩挫败,但还是好声好气地哄他,“我与你说过许多次,让你吃药并非想禁锢住你,只是你这一身的好武艺若不稍作压制,我这太子府的禁卫军哪里留得住你?半年了,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的一片痴心?” 简云琛原本就比纸还白的脸色愈发透明,干脆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双手下意识地护住腹部。 郭瑞见他这副保护的动作心里就有气,这么久了,怎么就忘不了那个没出息的二世祖?他到底有什么我没有的好处? 因此不免沉下了声道:“我费了那么多周章才能将你留在身边,为了给你清静的日子把太子妃也得罪了,还答应让你生下这个孽障,试问天底下有几个男人能为你做到这一步?你摸摸你的良心,怎么就这么捂不热?” 简云琛不动声色地揉抚着酸软无力地后腰,说出来的话却硬得像冰。 “我的丈夫叫齐慕安,我叫简云琛,你给我编的名字编的出身来历全是假的。试问一个全靠谎言权位来谋取私欲的人,有什么资格要取别人的真心?” 几句话说下来已经气喘吁吁出了一声的冷汗,郭瑞为了怕他逃走从来不肯放松每天对他的用药,堂堂大将军变成如今这般废物模样,若不是腹中有了这讨债的小家伙,他宁可自尽也不要每日面对这厮的羞辱。 第 90 章 郭瑞的脸色愈发难看,沉默片刻后忽然嘿嘿笑了。 “有件事儿我本来并不愿告诉你,既然你这么痴心,那我也少不得将原委和盘托出,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吧。” 简云琛见他笑容诡谲,心下微微一沉,直觉他将要说出来的不会是什么好话。 郭瑞看他紧张的样子,心下倒着实痛快了一些,“我刚得了从北边传来的消息,说贵国的都城里发生了一件天大的趣事儿。魏国公府的小侯爷跟个戏子私定了终身两个人跑啦!整个魏国公府都乱成了一锅粥。” 戏子?齐慕安找戏子? 呵呵。 简云琛并不知这是哪里来的自信,但他就是笃定那蛮子不会干这样的事情。 郭瑞见他听完了这则新闻脸上反而放松了,便认准了他逞强装,为叫他死心更再加把劲道:“你们TIAN朝的人死了老婆不是要守孝吗?你才走了半年,他不仅找了新欢,还好得蜜里调油为了他连祖宗家业都不要了!也对,他要是不跑,你爹跟你的皇后姨母又怎么能容他如此?还不撕了那小妖精!” 言下之意你看看你口中的丈夫有多疼那个小戏子,老早把你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简云琛留心的重点却不是小戏子,而是私奔。 顺阳重聚的时候齐慕安曾经跟他商量,傅家父子没一个靠得住,山西起义的那一位,还有海南等着打回来的那一位,都不是说毫无胜算。因此他有意慢慢将资产套出来,带着女儿他们一家三口躲得远远的,过太平日子去。 他从小就被教育如何效忠朝廷,如何保家卫国,若一年前齐慕安说这话他早翻脸了,可如今经历了这许多,见识了傅仲的冷酷、傅仁的自私,还有傅修的阴险,这傅家的弟兄几个确实没有一个值得他抛头颅洒热血的人物。 总不能投奔反贼吧?忠臣不事二主,简家也没有这样的人。 因此倒不如真如齐慕安所说,避走桃花源,一家人过安生的日子。 老父年迈,为傅家王朝尽了一辈子忠,料想他也不愿意亲眼看着大好江山就断送在那各怀鬼胎的兄弟几个手上。 如今齐慕安竟然“私奔”了,是他的脱身计划已经开始实施了,还是……他发现了傅修与郭瑞的勾当,他寻他来了! 想到这里,简云琛的一颗心不由突突直跳,就连腹中胎儿似乎也感受到了父亲激动的情绪,跟着骚动不安起来。 有力的小拳脚令他不得不揉动腹部安抚,激动而忍痛的表情看在郭瑞眼里却成了他果真是动气了。 越动气越好,最好堕了这孽种,只要他愿意,将来他们俩想要多少孩子不行?还怕没孩子给他生吗? 横竖就算是生下来,他也会处理掉的,到时候只要告诉他孩子生下来就死了就行了。 嘴里却假惺惺地关切道:“看我,怎么说起这些混账话了,你快别急,看你脸色都不同了,小心别动了胎气。叫个大夫来瞧瞧你可好?” 简云琛对他毫不理会,却露出了一抹讥讽的冷笑。 这种歪心思被人看穿的尴尬令郭瑞这个新任太子十分难堪,因此他随口找了个借口匆匆走了,内侍小河重新入来,问简云琛要不要用点点心。 简云琛摇摇头,却招招手让他到自己身边去。 “最近城里可有什么新鲜事儿?我在这里闷得久了,觉得很没意思。” 小河对这位冰山主子少有的热情感到受宠若惊,忙挖空心思找寻各条有趣的八卦来取悦他,诸如哪位大员家里儿子争家产啦,哪位贵人家里妻妾打架啦,还有谁谁谁家的小老婆肚子争气生了好几个儿子,家里的老爷有意将她扶正云云。 总之拣他认为侧君们都爱听的话来说。 谁知这些消息一样也没能引起他家主子的兴趣,反而越听越意兴阑珊的样子。 这可把小河给急坏了,拼命绞尽脑汁地想啊想,忽然被对方给打断了。 “你方才说什么?有个傻子在城楼上白送钱?” 小河一听他感兴趣,忙兴致勃勃地往下说,“可不是嘛!那个人在城楼上疯了大约有大半个月了,每天只问人一句话:“甜甜是什么?”要人家也用一句话回答他。但不论别人答什么,他又都说不是。这还不算最疯的,最疯的是只要过去与他说话的人,他都给人家一两谢银,还说回头介绍亲戚朋友来答题的,另外还单给介绍人一两。有人一天去个好几回,他也认,照样给钱,因此每天都有人排着队上城楼去,咱们闲着没事儿替他算算,少说已经送出去四五千两了!这不是傻子是什么?” 简云琛听完他的话也跟着哈哈笑出了声,“没想到世上还有这等疯子,说得我都想去作弄作弄他找点儿乐子了!可惜太子不许我出门,要不你替我去吧,银子归你,回来你把那疯子的傻样儿说给我听,我还有赏给你。” 小河一听可不乐意么?忙拍胸脯答应道:“主子身子金贵,哪儿能去跟那些粗人挤去,奴婢愿意代劳,不知主子想与他对什么话?” 简云琛眉头微蹙,似乎正在用心思虑这个问题,过了好一会儿方一字一顿道:“你就跟他说,甜甜是米其林。” 米其林? 米其林是什么? 小河一脸茫然地张大了嘴,简云琛可懒得跟他解释,当初顺阳重逢,那呆子知道他想女儿,带了数十幅女儿日常起居的画像过来。 有小家伙躺在小摇篮里睡得正香的,有小家伙趴在他怀里玩口水的,有小家伙对着窗花哈哈大笑的…… 憨态可掬,栩栩如生。 其中他最喜欢的就是小家伙穿着肚兜在床上打滚撒欢的那张,肉嘟嘟的小胳膊小肚子上一圈儿叠一圈儿,齐慕安告诉他,那就叫“米其林”。 这三个字他也算闻所未闻,但那呆子却洋洋自得地搂住他傻笑,说“这是只有我们俩知道的秘密,等女儿长大了我们就拿出来笑话她。” 短短一夜的相聚,那人说了太多废话,在这大半年里却被他反复咀嚼回想,字字刻骨,句句入心。 因此对小河笑道:“你还真管它是什么?横竖是个疯子,咱们作弄他,自然也说的疯话。” 小河一听倒真信了,心说他主子也是可怜见的,入了太子府被太子宠上了天,惹得其他主子没一个待见他,平常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恐怕真的快闷死了,要不怎么这么有兴趣去作弄一个疯子呢? 自己要把这差事给他办了,回来没准还真有好赏呢,想想自他入府以后太子爷那是天天往他屋里送宝贝啊,金银珠宝字画古玩,应有尽有,要是把他哄高兴了,随手扔个什么给自己,那也能好几年吃用不尽! 因此第二天天一亮他就兴冲冲地出去了,门房上的人问起来,他只按照简云琛的吩咐,说上街给侧君买零嘴吃,众人都知道侧君身怀六甲,有身子的人想吃什么千奇百怪的没有?因此也没有人真的当回事儿去盘问。 都说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前几天这城门楼上已经够热闹了,今儿一去人又更多了好些,远远看过去,那乌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啊! 小河在王府里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心里也很不情愿去跟那些市井泥腿挤到一处去,可碍于简云琛的吩咐,也只好硬起头皮来往里头冲,足足排了两个多时辰的队,早已过了午时,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直叫了! 可算轮到我了! 面对大大咧咧坐在台阶上看着天上的白云发呆的“疯子”,小河恶狠狠地喘了几口气。 “喂!我家主子说了,甜甜是米其林!快快快,给钱!小爷还要赶回去吃饭呢!” “疯子”空洞的眼里似乎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意识,但没有谁会去在意,所有围观的人都知道,“疯子”就是在发疯,他自己也不知道甜甜是什么。 果然,他笑嘻嘻地走到小河面前,“你——不对~” 说完便塞给了他一锭银子,蹦蹦跳跳地回到了台阶上坐下,“下一个下一个!” 谁也没有注意到他跟人群中的某个人已经交换过了眼神,因此小河也并不知道自己回家的路上一直被人跟踪着。 回到家一五一十把见“疯子”的经过向简云琛说了,果然得了不少打赏。 天黑之后门楼上看热闹赚快钱的人潮渐渐退去,直到再无一人时,那“疯子”方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甩着袖子下了楼,拖着吊儿郎当的步子一瘸一拐地消失在夜色中。 一间毫不起眼的民居大门被人无声地推开,“疯子”回到家,顿时走路的姿势就正常了,挖了一瓢水到盆里,双手把脸一擦,原本面色蜡黄三角眼八字眉的丑样顿时也没了。 果然不是魏国公府的小侯爷齐慕安又是谁? 他这里刚刚卸完妆,房门再次被人推开,同样做了乔装打扮的林霄闪了进来。 “怎么样!” 林霄一向少年老成的脸上也难掩喜色,“全让你猜中了,郭瑞新娶的侧君就是简将军!郭瑞把他看得很紧,就是太子府里头的人,轻易也见他不着,简将军的武艺恐怕已经受制于他。而且……” 而且什么? 齐慕安恨不得一巴掌拍死林霄这个说话说一半留一半的。 “而且简将军正怀着身孕,营救的时候恐怕也多有不便。” 林霄刻意把话说得含混不清,心里也暗暗懊恼为什么搜集了那么久的情报,什么都打探出来了,可就是没听说简云琛已经怀孕了。 可孩子是谁的呢? 万一是郭瑞的怎么办呢,那不就复杂了吗? 万一他不是受制于人,而是真的已经变心,还肯跟郭瑞生儿育女,那齐慕安这么贸贸然去救他,不就成了羊入虎口? 当然他很不相信简将军是那种人,可这人一旦跟别人有了骨肉,那心思就很难说了啊! 齐慕安的反应却远远出乎他的意料,似乎对他老婆在外头怀孕了的消息一点儿纠结也没,只是喜不自禁地来回搓手踱步道:“好了好了,现在云琛已经知道是我来了,只要我们找准机会,他一定会配合的!” “快快快,快去安排救人!” “诶!你还愣着干吗啊,快去啊!” 第 91 章 齐慕安这里心急如焚,身在郭瑞别苑的简云琛又何尝不是归心似箭呢? 没想到那呆子真的找了来,他倒好用个私奔的说法就金蝉脱壳了,不知与他爹通过气了没,也不知女儿如今如何了,身在何处?那呆子有没有将她带在身边? 小河这一去他就能知道自己在哪儿了,可此地虽非郭瑞的太子府,但郭瑞将他看得极紧,在这里布下的守卫也并不亚于城中。 齐慕安远道而来身边能带多少人,要冲进来强行将他带走肯定是不成的,要想找个机会浑水摸鱼,那也得有个机会不是? 简云琛心里磋磨着,忽听外头一阵吵闹,有个尖锐的声音响得直扎耳朵。 “我说小河,你也别太拿着鸡毛当令箭了!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拦着我?” 小河惯来懦弱得很,声儿都不敢拔高,“哎呦小侯爷,奴婢是什么,哪里敢拦着您?实在是我家侧君身子弱,太子爷吩咐过谁也不许进去打扰他休息,要不他老人家可是拿咱们这些下人问罪啊!” “你放屁!莫非都中的消息还没过来不成?我们小侯爷是皇后娘娘亲自指给太子爷的新侧君,下个月就要过门的!如今过来看看你们主子,不过想着将来都是太子爷的人,和和气气的罢了,你还有脸拦着?要论尊卑,本该是你们主子先来给我们小侯爷请安呢!” 原来来人是个小侯爷,又是未来的太子侧君,难怪骂起太子府的人一点儿也不客气,看来小河是挡不住他,这个人他想见也得见,不想见也得见了。 这都是他娘的什么事儿!让他去跟那小娘炮争宠? 我X!(此处省略不利于胎教的脏字一枚……) 果然伴着小河那颤巍巍的“小侯爷请留步……小侯爷您不能进去呀……啊啊啊……”云云,房门已经被人客气地踹开了。 想看看他?那就让你看呗,他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要藏着掖着躲着人的那是郭瑞。 简云琛淡定地放下手中的棋子,大大方方地看向来人。 项芹来之前便知道这位被郭瑞金屋藏娇的李侧君生得很美,这点很是嗤之以鼻。 一来他自己也极为俊俏,二来做太子的内眷,长相本就其次,主要比的还是出身家世和本人的才学品德。 这穷乡僻壤里逃难出来的,恐怕斗大的字都识不了一箩筐,能有什么风雅意趣?太子如今对他新鲜,不过就因为他长得美罢了,看个几个月还能不看厌不成? 就算他怀了孕,那又如何?他根本没有娘家,那孩子也就没有外祖,将来在宫里还不是任人踩的货嘛,根本构不成威胁。 这些都是他来之前就想好的,因此他这一趟来不过就是想来端端架子,先给这没见过世面的狐媚子一个下马威,将来等自己过了门,他要是识趣那不妨分他口剩饭吃,他要是作死,那就直接料理了他。 可一见了简云琛的真人,任他怎么在都中横着走了十八年,见识过多少美人,这会儿功夫也只有先愣上一愣了。 人家那不光是生的特别美,就那点儿在他这个小侯爷面前也能气定神闲的气度,就根本不是什么山野小民能做到的吧? 项芹呆住了,早先想好的讥讽之词一下子不知道怎么用了,简云琛看了一眼追着进来一脸惊惶的小河,对他摇了摇头。 “你去泡杯茶来。” 小河这才跟得了特赦令班跑了,当然不止是跑去泡茶,还有叫人给太子爷送信啊! 这项家的小侯爷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孙,从小就被惯坏了,他倾慕太子爷多年,这是都中谁都知道的啊! 当年太子还是四皇子的时候,皇帝出于皇嗣的考虑才给他定了个女人做王妃,要不是这般,如今的太子妃早就是他了! 这会儿他入府为侧,说句不好听的,恐怕就连太子妃也要让他三分,将来太子爷当了皇帝,那谁当皇后还说不定呢!这样一个人,他家主子拿什么跟他比啊?太子爷不在面前,还不是跟个面团儿似的随他揉捏? 小河跟简云琛相处的时间也只有几个月,见他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寡言,加上又生得比女人都还俊美,因此便有种性子软弱好欺的错觉。 项芹这里把架子端得足足的,跟带来的两个内侍一唱一和说得口沫横飞洋洋得意,奈何简云琛却一点儿也不上钩,脸上也一直都是淡淡的不卑不亢的,根本不接他们抛出的任何话题。 项芹自己耍威风耍够了,又有种对牛谈情的无趣感,心说方才还觉着此人气度非凡想必是看错了,恐怕他压根目不识丁,自己跟他讲了那么多有话搞不好他根本就听不懂,更不明白里头的厉害。 这时郭瑞也赶了来,好言好语地送走项芹后又折回了简云琛的屋子。 见他面带疲乏,便以为他不高兴了,心里反而一阵窃喜,忙凑过去搂着他的肩轻声道:“他一向很得我祖母和母后的宠爱,任性得很,你别委屈。将来过了门,我总还是只心疼你一个人。” 简云琛本来还愁呢,方才见了项芹便生出一条妙计来,因此少不得忍耐了郭瑞的咸猪手,甚至更装出几分温顺来。 “我问你,你可是真心要与我好,将来都一心一意待我,绝不反悔?” 郭瑞一听这话有门儿,还不立马凑上去对天赌咒发誓表忠心么? 自然又说了千百句能哄死人甜死人的情话。 简云琛似乎也有些心动,沉默了一会儿方道:“如今我也想明白了,齐家的人翻脸无情,我又何必还想着他们?可若要我留在祁国好好跟你过日子,你也得应承我一件事。” 此时别说是一件,就是一百件那郭瑞还能有不答应的吗? “你快说,什么事儿我都答应你!” 郭瑞的一颗心被身边美人眸中那一点若有若无缠绵给揉搓得够呛,这可是多少天的求之不得啊!如今眼看就要到手…… 登时哪儿还有什么脑子,全身的热血都蹭蹭蹭地直冲下腹插进去了。 简云琛见他急色的样子心里恨不得宰了他,想想齐慕安和女儿,少不得耐下性子与他周旋道:“方才那小侯爷的气势你也见到了,我要是一直躲在别苑,倒好像我怕了他似的。如今我既下定主意跟着你,那少不得要为将来打算,再也不能不三不四地在外头住着了,我要搬进都中去。” 这句话还不正中郭瑞的下怀吗? 搬进太子府,那他不是随时都能一亲芳泽了? 又听他说下定主意跟着自己了,更加心中狂喜,搂住他就要求欢,简云琛身上本来就不舒服,被他搂得简直恶心得就要吐了,哪里肯就范,只好哄他道:“你看我这身子,坐都坐不稳了,哪儿还有力气伺候你,咱们来日方长,难道你愿意跟我这头一回,弄得就跟条死鱼似的么?” 这话郭瑞可是听进去了,要说简云琛今天给他的好脸色那可比这半年加起来都多啊!这会儿的他满心里都是怎么抱得美人归,哪里还有戒备,忙用力点头答应道:“好好好!马上就给你停药,咱们明儿就回都中,明儿晚上就洞房!” 明天? 一天的功夫药性去除得不干净,自己身子又沉了,到时候万一成了齐慕安的累赘怎么办?再说就一天的功夫动静不大,那厮要是没得到消息怎么办?来不及布置怎么办? 于是便拉下脸来将郭瑞一把推开道:“你当是买个小厮进府还是怎么?今天说了明天就走,能打点什么?我告诉你,我要风风光光进去,我就要大张旗鼓地打那项的脸!” 这一推中的千般醋意、万种风情,反正郭瑞是懂了,醉了,要是齐慕安在场,一定也会为他老婆的奥斯卡影后,哦,不,影帝级演技而折服。 很快齐慕安就收到了太子爷要带李侧君回都中定居的消息,当时正抱着女儿哄睡的他忽然嘿嘿笑了。 “丫头,看看你爹多狡猾,这下好了,咱们就要一家团聚咯!” 五天后,太子郭瑞派人轰轰烈烈吹吹打打地去迎前往城郊别苑养病的侧妃李氏回府,甚至动用了与太子妃同一规格的车队,不知道惹来多少人等在城门口看热闹,谁知道一群人兴高采烈地去,却是惊慌失措地抬了顶空轿子回。 “都过来说说,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郭瑞坐在偌大的书房里,憋了快一个时辰的气,总算蹦出了得到消息后的第一句话,并抬手砸碎了第18个茶杯。 匍匐在地下的三个人本来就抖得厉害,一听见他的声音更加抖成了三片秋风中的树叶。 “回……回爷的话,本来都还顺顺当当的,谁知道下山的时候不知道哪儿来了一群受惊的山羊,疯了似的直冲咱们的队伍,大伙儿被冲得东倒西歪,就连抬李侧君的轿子也被晃倒了。小的们把侧君扶到路边先坐着,就去收拾翻了一地的行礼箱子,有不少人受了伤,场面乱得了不得,谁知一会儿工夫就不见了侧君的踪影,只,只……只在路边找到了一只鞋。”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那侍卫长的声音已经低得跟蚊子一样了。 大伙儿在回来的路上都在猜测那位弱不胜衣、风吹吹就会倒的美人肯定是不小心翻下山去了,可这会儿面对着怒不可遏的主子,又怎么敢把这话直说出口呢? 跪在他右手边的另一个侍卫长也开始咚咚咚地磕起了响头。 “回主子,咱们已经派了好几支队伍找去了,哪怕是把那座山给翻过来,也一定要找到李侧君!” 只是是死是活就不好说了吧?郭瑞恨得直磨牙,岷山是祁国的天险,这一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简云琛是个异乡人,又大着肚子,内力也没有恢复,要真是一头往山下栽去,那还有几分活路? 可就算是这么想,也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吧? 因此只好甩甩手道:“给你两天时间,找不到人,你们全都不用回来了!” 几个人跌跌撞撞地几乎手脚并用才算爬出了太子的书房,陆琪看着盛怒中的郭瑞欲言又止,心说那简云琛到底是不是摔下去了还不一定呢,没准儿人家这会儿正逍遥自在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呢! 简家那小子不简单,太子还是被他的美色迷惑,低估了他的智慧啊! 可这会儿他是死也不肯把这个疑虑说出来的,这不等于当着郭瑞的面打他的脸,告诉他人家根本没想过跟你好,人家一直是在哄着你,想着逃跑吗? 要不怎么都说姜还是老的辣呢? 陆琪猜得没错,简云琛已经得了齐慕安的接应,目前正坐在一辆往北边飞驰的马上里。 “诶,我说,你怎么就这么笃定,要是我想不出办法来在路上把你给劫了,那你真打算到郭瑞的太子府里跟他过一辈子去啊?” 齐慕安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闭目养神的人,心里有千千万万句和朝思暮想魂牵梦萦差不多意思的话,可是到了嘴边却一句也没说出来,反而嘴欠地来了这么一句。 简云琛似乎并不怎么想搭理他,挪了挪身子,在他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后方继续闭着眼道:“你要是真那么没用,那我跟着郭瑞也不冤啊,当初嫁给你,你的风评还不够给人郭瑞提鞋呢。” 那我还不是嫁了吗? 小军爷的话外音简直跟话内音一样响亮,齐慕安碰了一鼻子的灰,哪儿还敢没话找话,只好老老实实地把人抱住,在他额上怎么也不满足地蹭了又蹭。 “那你说你想我了没?” “说嘛说嘛!到底有没有想我!” …… “怎么了,云琛,你哪儿不舒服?” 恶少似的胡搅蛮缠在发现怀中人鬓边不知几时染上的一层薄汗后戛然而止,齐慕安抬起头就要吆喝停车,却被简云琛一把按住。 “我没事,不能停车,只要一天没有离开祁国境内都不能松懈。” 你……你怎么就这么犟! 你第一天认识我? 简云琛的目光很坚定,甚至捉得齐慕安的手生疼,齐慕安虽无赖,可自打娶了媳妇儿以后便有了气管炎的趋势,而且也知道他说得有理,只要他们还在祁国,随时都有被追回去的危险。 因此只好对外头吩咐道:“车把子扶稳了,别颠着少君。” 说完又扶简云琛坐稳给他揉腰,“这么大的肚子窝在这车里是不好受,再忍忍吧,等咱们出了关就不怕了,到时候咱边走边玩儿,再不用赶路赶得这么辛苦。” 他的力道用的很好,简云琛舒服得眯起了眼。 半年了,还真挺想念这双手的,可就是好的时候好,讨厌的时候又太不老实了。 “往哪儿摸呢?” 看老婆一脸严肃,齐慕安可委屈了,“你就不想我?” 敏感的耳廓被温热的唇瓣紧紧贴着,简云琛不由倒吸了口气,一把抓住他还在他身上胡乱点火的手掌。 “你就没什么别的话要问我?” “比如?” “比如……孩子是谁的?” 简云琛用力扳住齐慕安的脸,下定决心要在他臭不正经的眼睛里看出点什么来。 齐慕安这会儿也老实了,干脆一把搂住他粗壮了许多的腰身笑道:“你是我老婆,孩子当然是我的。” 说完又俯下身将脸孔轻轻贴在简云琛的大腹上,“好孩子,老爸得谢谢你,要不是有你,老爸可是再也见不着你爹了!” 千言万语全在这一句话里,任简云琛这般冷硬的性子也忍不住有些动情。 这个呆子,他什么也不用问,他就是这样笃定:孩子是他的,如果没有孩子,他简云琛宁愿了结自己的性命,也绝不会留在郭瑞身边。 “好了,咱们回家,女儿在家等着咱呢。” 齐慕安看他不说话,再一次无赖地扑了上去,简云琛捂着肚子躲了一回,第二回还是随了他。 马车趁着夜色进入了一所宁静的小村庄,最后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院落门前停下,一对老夫妇接了出来。 “爷和少君回来啦,快进屋吧,屋里已经烫上了好酒啦!” 齐慕安是神采奕奕满面红光的,可怜了简云琛,方才在车里一番恶战,这会儿站到地上一双腿肚子直打颤,只好羞愤地任由齐慕安搂着他往里走。 好在有个有孕在身、一路疲乏的借口,要不可真羞死人了。 齐慕安也知道他累得不行了,并不用人跟进来服侍,只命小丫鬟将酒菜摆到炕桌上就先退下,自己扶着简云琛到床边坐好,并亲手给他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枸杞乌鸡汤。 “这地方叫做琼县,在浙江境内,地方小,不过挺富庶的。如今四处都有兵祸,这儿却还算安宁,我想将来就在这儿住下,你看可好?” 简云琛就着他的手喝了口鸡汤,“都随你的意吧,甜甜和我爹怎么说?” “已经派人回去送信了,过几天就到,将来咱们一家五口就在一起太太平平的过日子。” “只怕朝廷,没那么容易放手吧。” 简云琛心里忧心得很,傅仲和傅修都爱慕且忌惮齐慕安的财气,对他父亲在军中的声望也多有顾忌,恐怕也有他自己。 就这些,能轻易就放过他们一家? 想着这些,不由腹中又隐隐作痛起来。 齐慕安看他脸色不好,忙扶他在厚厚的软枕上靠着,轻轻给他揉抚着浑圆的肚子。 “看你,话来没说完就瞎操心,不铺出后路来我敢把老婆孩子的命都押上?告诉你吧,我把傅修那小子跟郭瑞勾搭的消息透给了傅仲,也舍了些银子破财消灾,这才买来了咱们一家老小的自由。如今京里放出来的消息就是我带着小粉头跑了,很快傅仲就会透过嘉和郡主把国公府的爵位给慕和弟弟,到时候魏国公府还是稳稳攥在傅仲手里,他还得了我的消息和银子,还要我回去做什么?就算我回去了,也威胁不了他,只能当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简云琛冷着脸,“他的心真是够黑的,不知襄王如何了?说实话傅仲这样的人品,对他好也是热头上,若变了心,恐怕也绝情得很。” 齐慕安叹了口气,“那也是他自找的,告诉你,他俩现在已经翻脸了。傅仲一心想拉拢秦家,能不把那姓秦的新欢捧上天吗?傅仁眼里整天就是风花雪月爱来爱去的,他能受得了?现在是离京休养去了,将来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夫夫俩依偎在一处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齐慕安看着怀中人的眼皮子渐渐合上了,便不再说话,而是小心翼翼地扶他躺下,又轻轻在他两边脸上都各亲了一口。 “好啦,你回家啦!将来管他外面是天下太平还是兵荒马乱,只要有你守着我,有我守着你,那我真是知足啦!” ——正文完—— 番外(傅仁兄弟结局) 其实天下局势也真如齐慕安的分析,果真紧跟着就开始兵荒马乱了起来。 傅仲得了齐慕安给的内幕消息还不狠狠料理傅修?而傅修又岂是坐以待毙之人?自然是要反击的。 两兄弟你来我往活生生再现了一把唐初的决战玄武门,生生把老皇帝给逼死了。 老皇帝临死之前将傅仲叫到床头密议,要求留他三弟一条性命,毕竟骨肉至亲,若亲自动手恐怕遭致非议,甚至就是递给乱党一个揭竿而起的好把柄,毕竟如今天下大局内忧外患都还在哪儿乱窜呢。 且不说老皇帝此举是真为了二儿子,还是实在舍不得三儿子吧,反正傅仲是真听进去了,倒没有杀傅修,而是将他以通敌卖国的罪名囚禁了起来,那日子过的,真真比死还要酸爽,没熬上几年,就“畏罪自尽”了。 但傅仲安坐了皇位,却并没有能如愿的安享天下。 毕竟他父皇在世的最后几年,这个国家已经是群雄并起四面硝烟,到了他手里,最有军威的老战神简将军直接告老还乡了,以鲁国公为代表的薛家消极怠工了,满朝文武还有一部分被策反了,有一部分不想搅混水递了辞职信。 说实在的,大伙儿跟新皇帝都不算太熟,谁没有一家老小啊! 傅仲东征西战了好几年,国库早就空了,就连秦家的皇家小金库也快要尽了,此时他想起了齐慕安,当年齐慕安为了归隐一下子拿出了十箱金子,自己留下的肯定更多,若能找着他,还愁国库没粮吗? 因此派了不少人去寻找齐慕安一家的下落,甚至将自己最小的妹妹玉安公主嫁给了齐慕和,可惜好几年下来全是徒劳无功,那一家就好像在这世上消失了一样,一丝踪迹也寻不着。 然后就在傅仲即位的第五年,还真有一支队伍打到了京城附近,并掀起了极大的波澜。 这支队伍的首领叫做陈雄,乡野出身,小时候还干过土匪,是个大老粗。 但大老粗归大老粗,架不住人家讲义气会教朋友啊,他自己没什么脑子,身边却跟着好几个赛诸葛,知道如今天下民心已乱,正好可以浑水摸鱼,今天在哪儿一声炸雷劈出来一块远古石碑上头提到了陈雄,明天在哪儿天塌地陷露出来个古树桩子又提到了陈雄。 总之傅家的气数是尽了,老天爷要让这天下姓陈。 陈雄的队伍打到京城也不是白打的,虽然最终被灭了,但人家还在半道上劫持了皇帝的另一位兄弟——襄王傅仁。 这傅仁可是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啊,自打皇帝登基,对襄王的赏赐就一直不曾断过,还曾将小皇子送到襄王府上小住,就是这样的兄弟情深,陈雄一琢磨,我把你大哥给抓了,看你降是不降。 可实际上傅仲与傅仁这对冤家冤家五年未见了,最后一次见面是在给老皇帝治丧的丧礼上,傅仁最后一次回京。 傅仲本有意低头哄他留下,谁知偏生那段时间秦鸿怀上了,成天见儿的离不开他,甚至他前脚才到傅仁那儿,后脚他宫里的人就跟出来了。 秦鸿年纪小胆子小,又是头一胎,因此一有风吹草动就怕得要死,谁也哄不住,只有他在身边陪着才能安下心来。 傅仲心想根基未稳秦家的态度对自己太重要了,于是一味宠着秦鸿,就连傅仁什么时候离的京也不知道,从此再也没有见过面。 不论他怎么下诏怎么派人,襄王那里只有一句话:体弱多病,乘不了马车。 傅仲也不是没起过去看看的念头,可回回临到出发就有事儿,有一次是儿子高烧不退,有一次是几个妃子缠着他。 本以为来日方长,谁知道还没来得及见一见,傅仁就叫人给劫了。 这次傅仲是真的龙颜大怒了,在金銮殿上掷地有声要将陈雄碎尸万段,可临了两军对垒的时候吧,还是犹豫了,也就一点犹豫,险些要了傅仁的命,最后还是朱少云带了一支骑兵冲上山不要命地绑了陈雄的老娘,最后可算把傅仁给换了回来。 陈雄最后是灭了,可傅仁心里对傅仲最后一点希望也给灭了。 半个月后,傅仁上了一道折子,大意襄王妃没了好几年了,为了子嗣考虑我打算续弦,朱少云护主有功年少有为,就他吧。 傅仲当然不同意,可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同意呢? 只好拿朱少云的出身做文章:小吏之子,不堪大用。 傅仁看着被打回来的折子冷笑,当晚就命朱少云搬入自己的寝殿,似模似样地宠爱起来。 五个月后,傅仁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又上了一道折子:兄弟情深,皇上总不能亲眼看着您的侄儿做个私生子吧? 三天后,皇帝的御辇总算是到了襄王府的门口。 傅仁在朱少云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跪在门口接驾,样子是恭谨得很,眼里却没有一丝热度。 傅仲骑在高头大马上,心情复杂地垂下眼看着地上瘦得快成一把骨头的故人,也正因为如此,他腹前的高耸也显得尤其壮观扎眼。 “大哥,只要你答应堕了这个孽种,跟我回京去,我也不为难那小子,给他封个官儿,远远的一边儿去就是了。” 傅仁的小书房里,傅仲一把捉住了他的手。 熟悉的触感多年后依然能激起他心底的火焰,可不同的是原本一样一往情深的人,如今却只是面色苍白、冷冷清清地回望着他。 “五年了,陛下与秦鸿生了三个孩子,另外还有别的嫔妃,一共给你添了三位皇子七位公主。臣不过就怀了这么一个孩子,怎么就不能要了?” 傅仲一时语塞,“大哥,我是皇帝,难道你要我不去后宫?那别人又该说闲话了!” 傅仁冷笑,“自然不敢有非分之想。臣私心想着,你我早该各自本本分分的过日子,从此路归路,桥归桥才是。你有了好几个儿子,可我膝下尤虚,你就忍心我襄王一脉就此断了?” 人虽在面前说着话,可傅仲却有种握不住他的感觉,只能急得直冒冷汗。 “你若要子嗣,咱们自己生啊!你想生几个就生几个,这次全都由你抚养,好不好?好不好?” 傅仁却不再言语,却朝窗外侧过脸去,“你进来吧。” 朱少云应声而入,跪地工工整整给傅仲磕过头后,方走到傅仁身边稳稳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我乏了,你扶我进去吧。” “是。” 朱少云由始至终没有多说过一个字,傅仁也没在看气急败坏的年轻帝王一眼,只闭上眼睛由着朱少云的搀扶走出了这间屋子,直到傅仲三天后的离去,他也没再出房门一步。 书香门第【温柔的水弦琴】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