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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香门第【枯叶难烧】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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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重生妖御天下
作者：燃墨


重生风妖府
☆、重生

　　乌云像是被夜晚的风驱赶到了这一片山脉，让本就难得见到一丝光线的山谷越发显得伸手不见五指。枝干嶙峋的树木在渐渐加大的风中婆娑摇晃，发出如同哭泣一般的低吟。
　　远方间或响起夜枭一般的凄鸣声，划破有些空洞的长空。近处则不断踩过细碎的脚步声，听上去是有一群人在赶着夜路。
　　“呀——”
　　忽的一声低叫响起。
　　紧接着是一连串石子滚落的闷响，响声减弱，直至失去反馈，人群里顿时有接二连三的抽气声此起彼伏。
　　“是卫浩生？”
　　“一定是他，只有他才会这么废物！”
　　零碎的议论之后是稍微提高点的讥嘲：“卫浩生你他妈连路都不会走吗！怎么不干脆再废物点让你兄弟出生！”
　　“或者直接掉下去嘛，帮我们吸引一下冥夜枭哇！”
　　清一色孩童的嗓音所传递的只有一个意思，叫人群中瘦弱的大眼睛男孩又是茫然又是瑟缩。
　　只是当他一如往常拽了拽身旁另一名男孩的衣袖时，对方却不曾如他所料想的那样马上就仗义执言，而是保持着之前的动作，脸颊朝峡谷方向侧着，微微垂首。
　　“姚宣哥？”卫浩生不死心地又喊了一声。
　　“嘿！看这下连姚宣也受不了你了吧！”
　　“人家姚宣凭什么要处处关照他？若不是有他拖累，姚宣的魂力只怕比现在还要高些。”
　　在无人可见的角度，卫浩生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姚宣这时才开口道：“石子是我不小心踢到的。”
　　“姚宣，你还是这么维护卫浩生！”
　　“可惜你再帮他，大家也不会信啊！”
　　这一次，卫浩生眼中的阴霾又多了些，在望向身边姚宣时，也泄露出一丝小心隐藏却压抑不住的埋怨。
　　终于，一个颇有些威严的声音从后方传来：“闭嘴！”
　　全部的声响倏然消失，黑暗中一切又归于平静。
　　这时，姚宣才朝卫浩生看了一眼。夜色中，男孩的轮廓有些模糊难辨，叫他不由的微微恍惚。
　　如果是从前，他定会劝慰一番卫浩生，叫他不要将这些琐事放在心上，要专注修炼。要知道，从四年前起，他与卫浩生便一同在风妖府的初等御妖师学堂学习，因为是舍友，同进同出，感情向来十分融洽。
　　卫浩生是风妖府下辖南县向家村人，家中有些困难，年纪比姚宣略小两个月，加上性格内向懦弱，成绩又差，被其他学徒欺负是常有的事。姚宣便一向自诩兄长，事事关照。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姚宣，决计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情，他只丢下一句“走吧”就迈开步子继续往前。
　　卫浩生又是惊讶，又是委屈。
　　但后面的队伍早已涌来，他也无暇再去多想。天色太暗，他自然更看不见前方的姚宣眼中复杂至极的眸光。
　　怨！愤！悔！恨！
　　又转为死水一般毫无波澜的沉寂。
　　在场的任何人恐怕都不会知晓，刚才之所以姚宣会那么不慎踢到石子，是因为此时的姚宣虽然仍是姚宣，却也不再是姚宣。
　　只是一个眨眼，姚宣十岁时的身体里，灵魂却已变成了三十九岁的那一个。
　　三十九岁的姚宣，除了对各种妖宠异乎寻常的了解，以及对风妖府、大苍府、十陵郡、东荒和冤魂海等地域的各种遗迹或秘境的狂热探索与了解，其他的一切就跟所有普普通通的初等御妖师没有什么两样。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异他人之处的话，那就是他终此一生也不可能成为中等御妖师。
　　如果非要再说一条的话，那就是他还认识苍境之王——卫浩生。
　　当然，苍境之王不会在意如同蝼蚁一般的他，即便他向每个人述说苍境传承本该属于自己，表面光风霁月温文尔雅的苍境之王其实背叛了至交好友，还是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恐怕也只会被当做疯子看待。
　　那日，他闯入一个从未被人发现的秘境，一番千辛万苦的搜索后已是满身狼藉，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座偏殿。
　　进入其中，殿内空荡荡的，唯有一张供奉着一枚陌生丹丸的案几突兀摆在中央。那枚丹丸无比圆融，漆黑如墨，却又散发着如同星辰一般的光辉。他从未见过，也与他接触过的任何书籍上的描述都不相符。
　　而当他拿起那枚丹丸时，意识就好像被抽离出来，隐隐约约的似乎有什么声音在问他。
　　他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但是当他找回意识时，却发现自己竟然正身处前往风妖谷的路上。稍一迟疑，他便知道自己回到了二十九年前。
　　在看到身边同为孩童的苍境之王那一刹那，姚宣很想一拳将他打倒在地狠狠质问：
　　“我有哪里对不起你吗！不管是在学堂里还是在游历时，我一直把你当做兄弟照顾有加！最艰难时，我也从不会抛下你！境况好转更是多有提携！明明说好了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明明说好了要一起成为更强大的御妖师，说好了要一起娶个漂亮媳妇生下孩子让他们继续做好兄弟！我得到苍境传承时立刻就告诉了你，想让你同我一道获得机缘！为什么你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不仅夺走传承，还暗算我，让我终此一生连中级御妖师的道路都无法踏足！如果只是对我下手也就罢了，与你勾结的那几人你也没有放过！为了避免消息泄露，附近的村子都被你杀光！为了杜绝我崛起的一切可能你甚至将我家族本家和大大小小所有分支尽数灭门！”
　　“还是说……那些互相扶助支持令我无比珍重的兄弟情谊都是假的？！”
　　姚宣忍了下来，这时的卫浩生还是那个被他护在羽翼下在学堂吊车尾的男孩，就算问出那些话他也得不到答案。
　　更何况，他早已不再是刚拿到苍境传承时意气风发的青年，也不是遭遇背叛之初愤世嫉俗的落魄男人。
　　他已经习惯在底层打滚，习惯被看不起，习惯被颐指气使，习惯被当做废物在夹缝中求生存。
　　但是……
　　这不代表他就屈服在了命运的重压之下，他一直疯狂寻觅各种遗迹和秘境哪怕九死一生也要闯一闯，就是因为想找出解开身体枷锁的办法。
　　而虽然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他知道，苍天终究没有负他！
　　他回到了自己十岁这一年。
　　这一年，是姚宣所在姚家旁支因失踪高等御妖师姚昌鹤老祖确认死亡、被风妖府豪门姚氏发配至九嶷山脚云雾县、新一代子弟被剥夺家族排辈“清”字的第十年。
　　这一年，是姚宣进入风妖府初等学堂的第四年，魂力修为在学堂排名前列，还不曾因始终契约不了第一只妖宠而被迫退学。
　　此时此刻，他们正行走在风妖府北境风妖谷中。
　　风妖府因风妖得名，是这种被无数御妖师趋之若鹜基础妖宠的唯一产地。风妖容易契约，潜力也在三品上等，培养起来也往往能获得不错的技能。
　　风妖府当地人最得天独厚的一点，就是他们进入初等学堂后都能在第四年前来风妖谷寻找幼年风妖，并与之进行契约。
　　如果运气好，契约一只资质出色的风妖，在御妖师未来的道路上也会便利许多。
　　通往风妖谷的道路白天始终淹没在浓雾中，唯有夜间进入，但夜间又有冥夜枭出没。好在冥夜枭只对尖利的声音格外敏感，所以危险性并不算高。
　　姚宣紧赶慢赶地走了一路，胸口微微发闷，喉头一股腥甜被他强行逼了回去。这很正常，他修炼魂力十分努力，但身体却委实太差了些。
　　这也难怪，身为风妖府豪门不起眼的旁支，生活水平甚至还不如嫡脉势大的奴仆。即使进入初等学堂锻炼体魄，营养不良的阴影仍挥之不去。他不懂如何调养，家中更无条件，相较其他学徒而言他的体魄着实单薄。
　　前几年倒也无所谓，但在契约妖宠时问题可就大了——当年他便是因为不清楚自己天生魂力活跃，更不知御妖师在契约妖宠时身体与魂力保持平衡的重要性，刚到达风妖谷时就迫不及待寻找风妖进行契约，难怪始终无法成功，退学后第三年十四岁时才终于契约了第一只妖宠。
　　不过这些东西，现在的姚宣心知肚明，边调整呼吸，他也开始在记忆里搜寻自己能用锻炼体魄的方法。
　　离风妖谷内幼年风妖栖息的迷雾峡越来越近，姚宣的寻找也有了结果。随意选了一种调息片刻，他的呼吸立即顺畅许多，不再有方才脖子好象被扼住似的的感觉。
　　这时他才注意到，卫浩生虽然喘着粗气，却一直寸步不离的跟在身后。
　　姚宣心里不由一动，他似乎现在就该对这位未来的苍境之王刮目相看？
　　不过，就算明知此时的卫浩生未必会是那个背叛自己的苍境之王，姚宣也不想再同他当虚假的好兄弟了。哪怕被卫浩生发觉他的异样也没关系，如今的卫浩生尚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苍境之王，不可能将他怎么样。
　　现在最要紧的是调整体魄与魂力的平衡，并在迷雾峡找到一只成长度高的幼年风妖。
　　“到了！”
　　“快看，那就是迷雾峡！”
　　前方其他学徒兴奋的叫声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借着亮起的一点火光，如一线天般的迷雾峡出现在视线尽头。
　　姚宣的眼眶忽的有些湿润起来。
　　多少年了，他又一次拥有了在迷雾峡契约风妖妖宠的机会，他又一次有了在御妖师道路上向上攀登的机会……
　　这一次，他会一步一个脚印，走得更沉稳、更谨慎，不会再被谁阻碍到他的前进。
　　作者有话要说：职业设定部分来自鱼的天空大人，有修改，本质其实基本是宠物小精灵……的样子^^
　　御妖师：士级-将级-帅级-王级-皇级-尊级，每一级都分为初等、中等、高等，契约妖宠与召唤妖宠作战按照等阶有数量限制
　　妖宠：分为九品九阶，最低一品、一阶，最高九品、九阶，品决定妖宠潜力高低，阶决定妖宠等级高低
　　还有其他设定将在文中慢慢为大家揭露~~

☆、惊变

　　号角声在队伍全数到达迷雾峡口一线天时低低响起，所有孩童迅速站成队列。很快，后方有人轻快跳跃的声响不断拉近，然后那个颇有威严的嗓音在前方响了起来：
　　“今天，你们都有机会在这里找到属于自己的风妖，并与它进行契约！如何契约妖宠的方法你们都在课堂上学习过，今天到了你们实践的时候了！”
　　“是！”几乎所有孩童都响亮的回答着。
　　只有姚宣一丝声音也未发出，他眼眸微垂，遮住了其中那一分震惊之色。
　　方才他记起并修炼的法诀，是一次在某个极为危险的秘境中所获得的修炼体魄的法诀——《元气诀》。当时也是九死一生方才夺得几枚灵药和这册《元气诀》，可是在他翻阅之后顿时失望。这册法诀极为简单，虽然速成却是谈不上任何威力。刚才姚宣之所以选中这侧鸡肋，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可是他却愕然发现，随着自己照《元气诀》调息修炼，当呼吸逐渐稳定，体内竟隐隐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气体游走起来。气体所到之处酸痛之余，又有被抚慰的温热感。
　　这难道是——传说中最能锻炼人类体魄的初始元气？
　　可当年那本破破烂烂的小册子，上面分明写着元气诀三个字，前面压根就没有初始二字！
　　意外归意外，姚宣始终未动声色，抬眼间他留意到队列已经进入迷雾峡口，就快到达自己的位置。
　　虽说锻炼体魄极为重要，但眼角余光环顾四周，姚宣很清楚自己不能露出分毫破绽。不然要是被初等学堂前来看护的长老发现他体内的异样，姚宣也不确定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被放逐的豪门分支对这些人而言，不过是砧板上的肉罢了！
　　缓缓停止调息，一线天入口就在眼前。
　　两侧山壁直冲入云霄，绵延不知几千里也，两边却极为笔直，如同被刀劈斧削而成，纵是姚宣再世为人，也不禁对这自然的鬼斧神工叹为观止。
　　脚步稍微一顿，他就进入其中，回想着课堂上学过的知识，试图寻找到一只适合自己契约的幼年风妖。
　　身后卫浩生依然对他亦步亦趋，姚宣也不多理会，只专注于观察此刻迷雾峡内的情况。
　　到了迷雾峡内，再不必担心被冥夜枭发觉，一众学徒却也没有点起火烛。此时正值深夜，又是月初，头顶天空中零星地散落着几颗星子，却是不见分毫月光。偶尔峡谷内的几点青色的光芒闪烁，却是豪门子弟携带来容易引诱幼年风妖的风系灵晶。
　　这些人的条件自然是他望尘莫及，姚宣却也没有什么不平衡的想法，他只想着再深入一些，冷不防却听身后卫浩生哼道：“这些人也就只能用灵晶才能成功了，若是姚宣哥也有一块，定会比他们更快契约！姚宣哥！我看到汪子材也拿了一块！”
　　姚宣睨他一眼，却见卫浩生面露激愤，似乎不过是在为自己抱不平，但三十九岁的灵魂何等老练，仔细辨认，姚宣就在他眼底找到一丝嫉妒与跃跃欲试。
　　汪子材这个名字颇有些耳熟，姚宣好不容易才想起十岁时在初等学堂里自己同汪子材之间时常互别苗头。他沉默片刻，想到的却是自己前世毁在卫浩生手上倒一点也不冤枉。
　　十岁时他只知自己天赋不差，成绩优秀，何曾懂得这些借刀杀人勾心斗角的道道？更不会看出这比自己尚小两个月的同龄人那深埋心底的不怀好意。
　　见他默不作声径直往里走，卫浩生也有些意外，不过他马上就闭了嘴，紧紧跟上姚宣。
　　越是深入，姚宣能感知到的风系灵力越是浓厚，这里果然是幼年风妖喜爱的栖身之地。他们还要在这里待上五天，姚宣也不急着去找风妖契约，索性找了个地方坐下。
　　“姚宣哥？我也有点累了，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卫浩生在他身边坐下，问道。
　　也？姚宣再一次在心中感叹这位未来苍境之王手段高超，随口一句话都能让人觉得极是熨帖。
　　对卫浩生，他似乎并不能如起先所想简单的不予理会就好。所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他现在实力低微，还是别撕破脸皮的好。于是姚宣道：“我有些困了。”接着就闭上眼，再次尝试用《元气诀》修炼。
　　卫浩生眸光闪烁片刻，也不再吭声，只扭头看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灵晶光芒。
　　他却不知，身旁姚宣心头又一次大震。
　　姚宣此刻更加肯定，游走于自己身体脉络之间的气体，就是对人体再珍贵不过的初始元气。可为什么那本自己曾经觉得平平无奇的法诀竟会产生如此效果，实在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越想他就越是想知道，心神也愈发沉浸在身体内气体游走的痕迹之中。渐渐的，他耳中嗡声大作，眼前一黑，却又一亮——刚才还模糊不清的痕迹忽然间变得清晰起来。
　　甚至那些脉络，也一目了然——姚宣心弦震动，自己的魂力感知竟然如此入微，而且到现在还没有一丁点枯竭的征兆！
　　到了现在，若是姚宣还没有发觉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变化，那他也就不可能以初等御妖师的身份，数次在那些秘境险地里活下来了。
　　这初始元气的起始点，似乎就是脑中魂海所在。
　　这么说来，无论是锻炼体魄的初始元气，亦或大幅度提高的魂力感知和浑厚程度，都与他的魂海息息相关。
　　众所周知，天元世界里的人类自出生起，脑中就存在魂海。说是魂海，初生婴儿的魂海不过针尖大小，且极易遭到破坏。只有修炼不断深入，魂力不断增强，魂海不断扩大，变得坚韧，也才能抵御其他人的破坏，并容纳与之契约的妖宠。
　　姚宣知道自己天生魂力活跃，但他曾经在西河府测试过，他的魂海不过五品，只是中等罢了。
　　思来想去，唯有“重生”这一件事，才可能导致了自己的魂海有所变异，范围扩张，强度增大，魂力增多。而且相比较起从前，增多的魂力虽然活跃，却极易操控，对即将到来的妖宠契约，实在有大大的好处。
　　姚宣正暗自感谢上天厚爱，心神却猛地一惊，危险即将来临的感觉席卷而来。
　　“啊—————”
　　与此同时，从另外的方向，学徒惊恐万分的尖叫声倏然划破了迷雾峡中的平静。
　　出什么事了？姚宣睁开眼睛，循声望去，只见那边闪烁的青色光点不知何时消失殆尽，却又有十来个绿幽幽的光点在夜色中飘荡，平添了几分阴森的味道。
　　“姚宣哥……”卫浩生躲在他身后，小心翼翼的探头张望，“这是……？”
　　姚宣抿紧唇：“成年风妖。”
　　卫浩生狠狠吸了口气：“长老们不是该把成年风妖都隔离在外吗？”
　　姚宣摇摇头：“也许长老那边出事了。”
　　卫浩生更加吃惊：“那怎么办？”
　　他们此刻正身处迷雾峡深处，要在成年风妖的利爪威胁下逃到峡谷入口一线天是难之又难，即便是目前尚在峡口的学徒，恐怕也不可能全部及时撤出。
　　姚宣不知是否已经有学徒罹难，但看那成年风妖来势汹汹的样子，他们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拖！”姚宣不假思索道。
　　卫浩生啊了一声：“就我们？”
　　姚宣看他一眼：“不然呢？”
　　卫浩生嘴唇嗫嚅，眼神闪烁。
　　姚宣已经毫不犹豫地往不远处的树林跑去，他相信长老们肯定会来营救，但要多久谁也不知道，为今之计只能是拖！只要拖到长老赶来就能活命！
　　没有人知道，在遭受苍境之王背叛后的那些年，姚宣是怎么活下来的。
　　至少，他从来没有放弃希望的习惯！
　　脑中闪过《妖宠录》上对风妖这一种族的描述，幼年风妖性情温和，无形无色，容易被风系灵晶吸引。成年风妖则有了极为清晰的实体，速度快且生有利爪，性情凶恶，即便只有十来只，也足够将所有峡谷内的初等学徒全部杀死。
　　姚宣记得，风妖的速度只有在密林之中，才会遭到极为有限的克制，所以他现在必须尽快赶到那片树林。
　　“姚宣哥，快！快啊！有风妖过来了！”
　　卫浩生一直抓着他的胳膊，想挣开反而会耽误时间，姚宣只能带着他拼命向树林跑。
　　他自己也没有发觉，《元气诀》不自觉的在体内运行起来，初始元气疯狂运转，一个周天，两个周天，三个周天……
　　只是姚宣顾不得细细体会，注意到一只成年风妖朝这边袭来，他全身都紧绷起来，速度倏然间加快几分。
　　快了……
　　树林就在眼前，虽然只能稍作阻碍，至少也能增添几分活下去的可能！
　　眼看着姚宣马上就要进入林间，脚下却忽的被不知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动作随之一顿，反而是紧跟身后的卫浩生先一步跑到树林里。
　　此刻卫浩生似乎也有些没有料到，面带焦虑地回头叫道：“姚宣哥！”
　　成年风妖已近在咫尺。
　　那尖锐的利爪带动着呼呼的风声，顷刻间已经出现在姚宣的视野中。
　　他不用回头，就能感觉到风妖眼中闪烁的凶光已然落到了自己身上。
　　风妖并不食肉，却喜爱用利爪攻击人类咽喉等部位，因此在注意到姚宣后，当即伸出爪子朝他抓来。
　　又一次，姚宣无限的接近死亡。
　　但他面沉如水，呼吸一如既往的平稳，竟是没有丝毫慌乱。
　　看着风妖袭来的利爪，他眸光一闪，身体瞬间扭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劫后余生

　　穿梭在脖颈间的森冷凉意让姚宣轻舒口气，心头涌起一丝淡淡的惊喜。
　　没想到自己十岁时的身体尽管单薄，柔韧度却相当出色，不然也不可能将他前世擅长的这一式“灵蛇绕”勉强使出。
　　次擦——
　　风妖的利爪带动着空气扑了个空，划向地面。
　　眼瞅着泥土间碎石都被硬生生切开，姚宣心头一凛，飞快的将自己抱成一团，就地一滚。
　　那成年风妖的攻击又一次袭来，恰好因为姚宣此刻的动作再次扑空。待它想要继续攻击时，姚宣却已滚进树林，靠在一棵树下，大口喘气。
　　姚宣警惕地盯住这一只成年风妖，该怎样与之周旋的设想不断在心头盘桓。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风妖双眸的凶光不断逡巡在自己身上，但它却始终不曾再往前接近哪怕一步。
　　这类元素系的基础妖宠，最是善于趋吉避凶，看它的样子，不像是想放过自己，倒像是——姚宣心中一动，这树林间有什么让它恐惧的事物。
　　姚宣转头在林中环顾一周。
　　此时夜色尚浓，树林里除了自己只有一个卫浩生脸色惨白的躲在远处，怎么看都没有什么特异之处。
　　难道……
　　一个念头倏忽闪过，姚宣再一次将目光投向树林深处，难道这里会有百年以上的灵雀花存在？
　　即使是中洲大陆上广为流行的《妖宠录》里，也没有风妖会畏惧百年灵雀花的记载。
　　但姚宣却再肯定不过，当灵雀花生长到百年，便会分泌出一种对人体无害，却对风妖十分不利的物体。前世时他曾帮人采集这种“灵雀花孢子”，也曾亲眼目睹在灵雀花孢子的覆盖下，成年风妖面露恐惧，迅速失去生机的一幕。
　　如果不是灵雀花，一时半会姚宣还真想不出这片树林里能有什么让风妖畏惧到驻足不前。
　　他有心想去找找看，又顾忌有卫浩生在一旁。
　　要知道灵雀花虽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药草，但年份一旦达到百年也属出奇，更是几种七品灵药的配料之一，在风妖府拍卖行里也至少能作为一份拍品。
　　姚宣可不希望自己前脚找到了百年灵雀花，后脚就被人泄漏了消息，半道上给截了胡去。
　　“姚宣哥！”
　　卫浩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也注意到风妖不敢进来，却仍然小心翼翼的在姚宣身后停下脚步，“你在流血……”
　　姚宣这才注意到自己刚才还是被风妖伤到，肩头破了一道长长的伤口，有血色从衣服里渗出。
　　“没事。”姚宣摇头，暗自庆幸只是点皮外伤，又撕了布试图包住伤处。
　　卫浩生忙道：“我来帮你。”
　　“多谢，不过不用。”姚宣却已用嘴咬住布条一边，利落地包好伤口。
　　卫浩生眼珠转了转，突然发出一声惊呼：“风妖跑了！”
　　姚宣回头一看，那只成年风妖大约意识到他们绝不会从林中出去，还是离开了。一直绷紧的心弦立时松开，姚宣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有《元气诀》在身，很快姚宣就恢复过来。
　　他能看到远处绿幽幽的光点飞快移动着，那意味着成年风妖们正在迷雾峡谷内肆虐，哭喊声隐隐传了过来。
　　姚宣思索了一会，终于还是朝树林外迈出一步。
　　卫浩生抓住他：“姚宣哥，你去干什么？”
　　姚宣扭头看向胳膊上的那只手，直直盯了一会，直盯得那只手犹豫着松开来，才又看向卫浩生：“救人。”
　　见他头也不回的出了树林，卫浩生眼中闪过几分异色，迟疑着也想跟上去，但走出两步，他还是缩了回去，“对不起，姚宣哥。”卫浩生低声自语，“风妖速度太快，我不像你，我跑不过它们。”
　　会出来救人，自然是姚宣想好了的，也有所计划。
　　他痛恨卫浩生，却并不多么痛恨让自己退学的初等学堂，更不痛恨自己这些同学。契约不成功从学堂退学不稀奇，学堂至少还让他留了两年，平日里同学们与他关系还算融洽，在那两年间也只有寥寥几个人跟他过不去时常取笑嘲讽。
　　总之，这些同学再怎样也不该为此送命！
　　卫浩生果然留在了树林里，一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姚宣再往前走了几步，确信卫浩生已经瞧不见自己，才脚步飞快地转了个方向，向树林的另一边潜去。
　　救人可不等于要来送命，他自然不会将自己也处于危险之下，那么先就要去看看，树林是不是真有百年灵雀花了。
　　他也是方才发现自己勉强能用十岁的身体使出前世擅长的“灵蛇绕”，才忽发奇想的甩开卫浩生，前来一探究竟。
　　他记得迷雾峡内的地势形状，知道另一个方向必然也能进入树林。加上他曾经有过采集灵雀花的经验，进来后他很快就判断出这种喜阴又爱高地势的植株可能生长在哪几个位置。
　　斟酌片刻，姚宣悄无声息地朝其中离卫浩生最远的位置行去。一路上顺利的到了目的地，定睛一看，姚宣不禁也有些惊喜交加。
　　这里果然有百年灵雀花！
　　视线尽头，那一丛丛灵雀花在夜色中绽放着，其中最高的两株分明都已经达到了百年份！
　　两株！
　　姚宣没有马上行动，而是谨慎地观察着灵雀花四周。
　　灵雀花这类药草品级虽低，达到百年以后却也着实是种不错的灵物了，时常会引来彩环蛇逗留守护，以求在灵雀花达到五百年后吞吃增加化龙几率。
　　如今姚宣眼光何等老辣，很快就在其中一丛灵雀花旁边，看见地面微微动了一下。
　　他再不迟疑，弹跳而出。
　　手指刚挨到其中一株百年灵雀花时，那处地面上果然有一道黑影激射而出。
　　发现是条幼年彩环蛇，姚宣心下大定，“灵蛇绕”自然而然的使出，避开了彩环蛇的攻击，手中也采下一朵百年灵雀花来。
　　彩环蛇大约也判断了一下形势，并未追击，而是盘绕在剩下那株百年灵雀花旁，兹兹吐着蛇信。
　　对此姚宣微微一笑，再不迟疑，将这朵灵雀花收在怀中，就往树林外飞奔。
　　反正……他本来就没准备一网打尽。
　　也不知又过去这么久，风妖又杀了多少人，出了树林，姚宣止住脚步，试图查看附近是否有人。
　　很快，他就选定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一簇代表成年风妖的青光。偷偷靠近了一些，姚宣就见到七八个学徒正与一只风妖对峙，旁边七零八落的还倒了几个学徒。正对峙的那一群他都认得，其中就有卫浩生提及的汪子材。另外几个却并非汪子材的跟班，而是学堂里同样成绩优秀的几个人。
　　只是尽管如此，成年风妖也很难被招架住。刹那间，一名学徒就被击倒在地。
　　另一名也被波及的学徒跌在他身边，见那重伤学徒顷刻间失血而死，愤怒道：“汪子材！你真该死！要不是你引来这只风妖，谭毅怎么会死！”
　　汪子材满不在乎，“关我屁事！”他出身风妖府另一豪门汪氏，又是嫡系，身上带着长辈所赐防御宝物，只是使用次数有限，才不得不借助他人来躲闪。
　　“你这混蛋，竟敢拿我们当挡箭牌！”紧接着另一人被击飞，只是这人伤势较轻，顺势远离战圈，又愤愤的破口大骂。
　　心念电转间，姚宣已经猜到是怎么一回事。多半这些学徒躲在这里，汪子材却被风妖追了过来，连累他们也被发现。不仅如此，汪子材似乎还存着将这些人当炮灰的想法，惹来众怒，众人却又拿他无可奈何。
　　又一个学徒被风妖击中，整个人都朝姚宣这边摔来。姚宣知道他名叫郑千钧，正是与他这支姚家交好的郑家长子。郑千钧被风妖利爪划中胸前，一片皮开肉绽血肉模糊。重重砸在地面后，又带起一团血花四溅。
　　他面上毫无血色，绝望之中却又带着一丝渴求。姚宣忽然觉得他这副样子有些眼熟，想了想才意识到那是曾经的自己。
　　面临绝境，却又不肯罢休，那是生存盖过一切的本能！
　　正因如此，姚宣倒是很想上前救助郑千钧。但他还是按捺住了这个想法，没有轻举妄动，只一手探入怀中握紧灵雀花——他可不希望被别人发觉自己身怀某种会克制风妖的东西，就算要救人，也得要一个合适的时机。
　　很快，这个机会就来了。
　　风妖恰好面向自己，其他学徒则全部背对他。姚宣一手带出百年灵雀花，果然前方那只成年风妖浑身一顿，目露恐惧，接着就噼里啪啦的挥开众人，朝反方向飞奔。趁着其他学徒还惊魂未定，姚宣另一只手将郑千钧甩到背上，就回头往树林跑。
　　他知道自己已经不用再做什么其他人自会跟上，身后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也证明了这一点。
　　不过……该怎么解释呢？
　　姚宣正琢磨着，头顶上方却猛地响起一声充满怒意的大喝：“混账！”
　　姚宣立即循声看去，只见一只硕大无比的双头焰雀浑身覆满了火红光华，此刻正展开双翅，长长的尾羽摆动间有五彩灵光波动。有一人坐在双头焰雀身上，看不清面容。
　　“是昌炎长老！”
　　姚宣还在想这是哪位长老，就有其他人认出对方身份来。
　　是了，有双头焰雀作为妖宠的，正是初等学堂的昌炎长老，也是姚氏嫡脉的一名庶子姚昌炎。这姚昌炎在姚氏不过寻常，姚宣却知道他如今已步入将级，修为甚至在他这一支被确认死亡的那位姚昌鹤老祖之上。
　　姚宣目光变得有些复杂，又有些热切。
　　“我们有救了！”
　　不过也多亏姚昌炎，姚宣不必面对其他人的询问。真正劫后余生的庆幸油然而生，姚宣闭了闭眼，长长的出了口气。

☆、我就要它了

　　双头焰雀不愧是六品妖宠，又与姚昌炎心灵相通，眨眼间便是头尾摆动，一声清越而高傲的鸣叫之后，一簇簇艳色红芒，闪电般朝峡谷内那十来个青光射去。
　　风妖凄厉的叫声霎时响彻峡谷。
　　刚才还混乱的局面瞬间平静下来。
　　逃出一劫的学徒们惊魂未定中都呆呆地看向天空，在看到那神勇异常的双头焰雀时，眼中闪过感激和崇拜。
　　“好、好厉害……”
　　“那可是昌炎长老啊！”
　　众人却不知道，他们此刻正议论和仰望的昌炎长老，却是正不耐烦地看着不远处同样身在半空的另一个人。
　　“公孙兄可知……风妖为何暴动？”
　　那人骑在一头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色狮兽上，闻言眉宇间闪过些许不悦，却仍是答道：“我也不清楚。”
　　“不清楚？”姚昌炎冷哼一声，“你跟方元耀那老头儿暗中玩的把戏，真当风妖府无人知晓？”
　　那人面上忽青忽白，良久才道：“昌炎老弟，你如今只是学堂长老，直呼学堂总长姓名，可是要以下犯上？”
　　姚昌炎毫不在意：“不过被送来初等学堂当总长，在太宇国不知有几十上百个，况且我马上就会去申请晋升大长老。”见对方露出惊疑之色他才一字一句说完，“怎么是以下犯上？”
　　那人艰难道：“你莫非……已突破将级？”通常所说的初中高等御妖师，其实只是士级御妖师里的称呼，因为绝大多数御妖师一生也未必能突破成为将级。而只有将级御妖师，才能成为初等学堂的大长老，不受学堂总长限制。
　　“你说呢？”
　　那人唇角抽动片刻，终于道：“恭喜。”
　　“算你识趣！”姚昌炎面色反而益发阴沉，声音中隐隐有风雷之音，“你去跟方元耀说，他不过是才来我风妖府之人，行事还是收敛些好！如若不然，我倒要叫他看看，他就再是强龙，压不压得住我这地头蛇！”
　　等姚昌炎扬长而去，坐在黑色狮兽的公孙长老才被一众学徒看在眼里。
　　“那是公孙长老？！”
　　“妖宠是幽冥飞狮，不是他又能是谁！”
　　之前一直护持着学徒的杨姓长老也进入峡谷，与公孙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话，就交代学徒们清点人数，又领着一班人将死伤者带上，离开了峡谷。
　　实际死亡的学徒人数并不太多，姚宣也并不感到奇怪。不是只有他才有逃生的运气，何况为了初次契约，众人也多少会做些准备，带上护身保命的法子。
　　等峡谷内只留下公孙长老，他再不掩饰他那极为难看的脸色，目光在剩余的学徒身上扫来扫去。
　　空气一时间仿佛紧绷住，每个人都有些忐忑不安。
　　好一会儿，公孙长老开口道：“你们不错。”虽是夸奖，语气却像是什么人欠了他钱总也不还一般，一股阴阳怪气的味道，“我倒是没想到在风妖手里，还能活下这么些人！”
　　闻言学徒们脸色微变，只是学堂长老实力强悍，他们再是心有不忿却也敢怒不敢言。
　　“行了，别摆脸色了。”在姚昌炎那里受的气如今发泄出来，公孙长老也舒服许多，挥了挥衣袖道，“现在你们不用再担心有成年风妖出现，不过我跟学堂联系过了，契约妖宠这事容不得你们拖拖拉拉的，限你们在一个时辰内契约完毕，没成功那也就算了！”
　　当下就有学徒高声道：“公孙长老，一个时辰怎么够！学堂向来都是让我们在五天内完成即可的！”
　　公孙长老阴森森的盯了他一会，不怒反笑：“你是长老还是我是长老？”
　　“可是……”那学徒还想据理力争。
　　却冷不防被一股大力袭来，整个人都飞了出去，重重砸在远处地上，好半晌也没能爬起来。
　　公孙长老弹了弹衣袖：“我说的话，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质疑！”说着又环视众人，“还有谁有什么想问的？”
　　峡谷内鸦雀无声。
　　公孙这下满意了，面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一个时辰的时间对所有人来说都太过紧迫，即便是姚宣，由于前世十四岁才第一次契约成功妖宠，心下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好在没过多久，就有人惊喜大叫：“快来！快来啊！这里有好多好多的幼年风妖！”
　　学徒们互相看看，一股脑的向那边蜂拥跑去。
　　“姚宣哥，我们……我们也过去吧？”卫浩生跟在姚宣身边，俨然一个尽职的小尾巴。
　　姚宣本就打算过去，当即道：“好。”他看到卫浩生目露喜色，仿佛十分高兴的模样，心下却升起几分凉意。
　　经过今夜，姚宣意识到能在前世成为苍境之王，甚至能在中洲大陆风评极佳，卫浩生绝不仅仅凭借着苍境传承。然而再世为人，虚情假意姚宣再清楚不过。所以看到这前世的至交好友，如今一举一动却满是破绽，姚宣实在有些说不出的难受。除了在深恨卫浩生之余，更多的反而是怨怪自己。
　　这情绪波动转瞬即逝，他定了定神，不动声色的带着卫浩生往前行去。
　　那位置正好要路过方才的树林，姚宣不经意般往树林方向瞥了一眼。
　　他记得自己就是在不远处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不然也不会不得不与那只成年风妖近身接触。只是此刻再看，地面上空空荡荡，根本就什么都没有。
　　姚宣心念电转间，已经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多半当时卫浩生落到了后头，丢出个东西来绊自己一下，接着趁自己离开树林之时，又迅速毁掉了残留的痕迹。
　　幼年风妖形体就像是一簇簇透明火苗一般，只是足足有一尺来长，没有颜色，也无固定形态，一般只能通过眼睛来隐约见到。但到了那学徒大叫的位置，眼前情景却让姚宣吃了一惊。
　　不知多少只的幼年风妖整整齐齐的排列在那里，双目茫然地看着前来的学徒，本来看不太清楚的身体也清晰许多，密集程度就像是被人特意驱赶至此，又等着众人前来契约一般。
　　学徒们大都不过十岁出头，哪里会注意这些，只欢呼一声就跑过去挑选，并尝试契约起来。
　　按照在初等学堂学过的知识，判别这些幼年风妖的资质高低，无非就是观察它的眼睛是否明亮，身体凝形程度如何，若是能在眼底发现一缕青色，那足可证明这只幼年风妖的品级已经达到资质上限，无限接近于妖宠四品。经过一番精心培养，不论是出现出色技能的几率也好，还是成长速度也好，都要领先其余风妖。
　　姚宣注意到有几个学徒挑中了不错的幼年风妖，只是契约却不那么顺利。他很快便收回视线，细细观察剩下的风妖，试图找出一只资质高，又与自己契合的风妖。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忽然间，一名学徒疯狂的大叫起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却原来是他终于成功契约了一只幼年风妖，此刻那只风妖一会儿被他收进魂海中，一会儿又被他放出来，没多久的工夫，这名学徒就因为魂力消耗过度，风妖嗖的一下消失不见，自己也软软的昏倒在了地上。
　　“这白痴！”那公孙长老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拎起昏迷的学徒端详一番，确认他不会有生命危险就丢到一边，不屑道，“你们若是再有人契约成功，千万不要学这小子一样。妖宠频繁进出魂海是那么好玩的吗！不想要命了也不至于这么玩！”说完，公孙长老就又从众人视野中消失得一干二净。
　　姚宣心知他必然仍在暗中观察着他们，倒也并不在意。他此刻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另一只幼年风妖给吸引住了。
　　彼此间仿佛产生了某种感应，那只风妖也张大眼睛，朝他看了过来。
　　眼中，耳畔，外界的一切似乎都被割裂开去，再也看不见别的东西，听不到别的声音，魂海如呼吸一般鼓胀吐息，初始元气也按照元气诀的轨迹在体内运行。
　　隐隐约约的，像是有什么神妙又令人惊叹的图案在四周闪烁、声音在八面萦绕。
　　姚宣不由自主的朝它走去，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眼看他即将走到那只风妖前方，卫浩生忽然道：“姚宣哥，我想要这只风妖，你觉得怎么样？”
　　姚宣蓦地从刚才那奇异的状态里惊醒过来，吃惊与疑惑交加，听到卫浩生的话才定神朝他所指的风妖看去。
　　那的确是一只资质上好的幼年风妖，眼底微微有青芒闪烁，显得十分灵动。
　　“不错。”姚宣沉默片刻才道。
　　卫浩生眼中生起喜色，又犹豫着问：“那我跟它契约？”
　　姚宣应道：“可以。”
　　“好！”卫浩生迫不及待上前，面上却又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神色，“姚宣哥，可是你想要的也是这个，我抢了你的，你不会生我气吧？”
　　姚宣似笑非笑的盯了他一眼，只看得卫浩生呐呐不语，才伸手指住旁边的风妖，“不会，我就要它了。”
　　“啊？”这回轮到卫浩生吃惊了，“你要契约这只？”他狐疑的往姚宣所指的风妖看去。
　　难不成这只风妖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可它双眼黯淡，身体近乎虚无，比其他风妖小了一圈都不止，无论他怎么看，这只风妖都十分不堪。
　　正在此时，公孙长老的声音传来：“还剩一刻钟，还未契约成功的要抓紧了。”
　　时间快到了？那就难怪了，卫浩生自以为是的下了结论，不再理会姚宣，只满腹欢喜的开始契约。
　　然而姚宣此刻更是在心中大笑，前所未有的畅快心情让他心念骤然通达无比，仿佛有什么负担总算被放了下来。                    
☆、魂约成 （一更）

　　再世为人，对前生不可谓不纠结。而此时此刻，也不知哪个关隘被冲开，原本阻塞其中的心思尽数烟消云散，说不出的心念通达，束缚在姚宣心头的前世枷锁也似乎被层层打破。
　　他的魂海在这一刻于脑中泛起一层璀璨金光，里面的魂力活跃至极，却又老老实实地被魂海圈在其中，按一种无法言说的奇异规则如波浪一般起起伏伏。
　　回头想想，过去的自己也不是没有错的。那时的姚宣，从进入初等学堂时起，就将卫浩生当做了好友、兄弟。只因觉得卫浩生容易被欺负，家世可怜，过的艰难，对卫浩生几乎是予取予求。后来自己的生活也每况愈下，有时对卫浩生的恳求，他无法做到。对卫浩生他因此满怀内疚，总想着从其他地方弥补，却哪里知道自己的弥补压根就不是卫浩生想要的。
　　那时的他不明白，正所谓“升米恩斗米仇”，当一个人习惯了你对他的好，便是一丁点不合心意反而会招致怨恨。
　　重活一世，他再不会对一个不值得的人推心置腹！
　　想起方才卫浩生要走风妖那一幕，姚宣微微一笑。既然你给我的是虚情，我自然会用假意应付，恐怕你卫浩生想破了头，也不会知道我真正想要的，原本就是旁边这只虚弱不堪的小风妖！
　　想到这里，姚宣将目光再次放在这只风妖身上。
　　它看起来实在有些糟糕，此刻那双眼睛正张得大大的，目不转睛看着自己。只是它眸光极为黯淡，看不出丝毫属于风妖的灵动。
　　然而姚宣选择的就是这只风妖，不仅因为方才那一瞬间奇妙的心灵相通，更是因为从它身上，他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
　　被至交背叛，所有亲人尽数死亡，变强的道路被阻断，他就像是一叶浮尘，孤孤单单地漂浮在这个世界里。
　　转头四顾，他看不到一丝一毫希望的曙光。
　　他曾经一次又一次的尝试突破初等御妖师，魂海却仿佛被封印住了一般，永远也无法奏效；他曾经一次又一次的为了买到一件急需的灵药，被人驱逐打压；他曾经一次又一次的为了找出解决身体问题的办法，被人取笑咒骂；他曾经一次又一次的为了赚一点钱，甘愿去做许多御妖师学徒也不屑去做的琐碎杂事；他曾经一次又一次的冒着极大风险，装疯卖傻，偷偷摸摸混进那些遗迹和秘境里……
　　但他从来都没有放弃过。
　　就像是这只风妖，虚弱不堪，毫不起眼，似乎再过片刻就会彻底消散在这个世界上。但在发现自己注意到它后，眼睛就一直盯着自己不放，费尽全力的传达着自己的情绪：选我……选我……
　　那种深入骨血的执念，从方才那瞬间的心灵相通中，明确地传递给了姚宣。
　　令姚宣不得不动容。
　　他当然想契约一只资质高等的风妖，可是在见过这只风妖后，姚宣又哪里可能找到另一只如此契合自己的风妖？
　　何况以他体内三十九岁的灵魂，自有一种“任你资质再低，我也能将你培养得无比强大”的万丈豪情！
　　“就是你了。”姚宣缓缓蹲下，注视着这只格外虚弱的风妖，轻声道。
　　小风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眼中依稀闪过些许喜色。
　　姚宣心头一动，或许自己才真正捡到宝了！这一瞬间，那种极致的灵动，又哪里是其他风妖能比得上的！
　　“魂约！契！”
　　姚宣闭目调息片刻，再不迟疑，念动契约法诀。冥冥中仿佛有一道细线宛如桥梁一般，架在了自己与风妖之间，一人一妖宠，念头交融。
　　紧接着，姚宣就感觉到脑中魂海一角，多出一朵青光隐隐的小水滴来。他尝试着用魂力去触碰，那朵水滴便好奇又充满兴致的同他的魂力追逐嬉戏，活像一个天真无邪的稚龄幼童。
　　姚宣睁开双眼。
　　至此，第一只妖宠，契约成功！
　　“时间到。”
　　与此同时，公孙长老出现在学徒中，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带起阵阵凉意：“趁现在还未天亮，都随我回去！”
　　一众学徒连喘息的机会也无，就不得不离开迷雾峡，再度踏上那段崎岖山路。好在此时大部分人都契约成功，憋着一口气，倒也没有谁再去同公孙长老争辩。
　　等到了学堂，学徒们才一个个的瘫倒在地，指尖都不想再动弹一下。
　　姚宣也是其中之一，虽然他有《元气诀》在身，回复速度比其他人快得多，但他可不想引来公孙长老的注意，便也同大家一般，歪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气。
　　等他再想找到公孙长老的身影时，才发现自己是多虑了，公孙长老不知什么时候早就消失不见。
　　姚宣只当公孙长老是进入学堂内，却不知他急急忙忙的离开其实是返回到风妖谷中。
　　“总长。”
　　在看到前方的老者后，公孙长老赶紧低头行礼。他的身份虽然是学堂长老，可眼前这位方元耀方总长却是从太宇帝都而来，更是全权负责学堂事务的总长。在学徒面前他倒是能耍耍威风，到了方元耀面前嘛……他恨不得把脑袋低到泥土里去。
　　方元耀转身，语声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公孙，你把那些小崽子都送回去了？”
　　“是，总长。”公孙长老道，等了一会也没等到只言片语，只好再度开口，“总长，您可是有了收获？”
　　此时他们二人所站立的地方，正是不久前学徒们所在迷雾峡山壁一侧。此刻天光微熹，浓雾还不曾出现，从他们的角度，居高临下能将峡谷内情形尽收眼底。
　　四周不时闪烁着的青光，则是一只只的成年风妖。那些风妖想要上前将他们二人从自己的巢穴中驱逐出去，却又因为不久前才吃过大亏而心存畏惧，只在不远处徘徊。
　　听到公孙长老的话，方元耀面色未改，眼底却掠过一丝恼火，“没有。”
　　公孙吃惊道：“您没有找到那东西？”
　　方元耀朝他看了一眼，“怎么？”
　　公孙长老被这一眼看得浑身颤抖，连忙道：“没有，没有！您恐怕是百密一疏，百密一疏了呵呵呵……”
　　方元耀哼了一声，双目又一次在风妖巢穴周遭扫过，却已经不再抱有什么希望了。
　　毕竟，片刻之前他已经几乎将此处挖地三尺，翻来覆去，却始终是一无所获。
　　想到自己为了这个东西，在帝都故意犯了个事惹来众人取笑他晚节不保，才得以被发配到这风妖府初等学堂担任总长，还不是为了不引人注意的趁着学徒前来契约风妖的机会，跑到风妖巢穴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可昨日先是风妖莫名其妙的暴动，从他手中竟然漏出几只闯到了迷雾峡中使的死伤了不少学徒，还引来了姚昌炎，接着又没能在风妖巢穴里发现自己想要的那件东西……可以说自己这一遭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且恐怕还被姚昌炎以及他代表的风妖府本地势力给盯上了，方元耀真有一种想要吐血的冲动！
　　他却不知公孙长老表面恭敬有加，内心却也在暗自盘算：这方老头儿要在风妖谷寻找的到底是什么玩意？看上去他是没能找到，不知自己若是再回头找找，能不能有所收获？
　　他正寻思呢，一旁方元耀忽然道：“公孙。”
　　心怀鬼胎的公孙长老吓了一跳，“是！”
　　“传令下去，三月之后学堂大考。”
　　公孙长老吃惊道：“往常学堂大考都在学年末……”三个月之后这学年才刚过一半。
　　方元耀哼道：“新官上任三把火。”
　　公孙长老眼珠一转，倒是猜到几分方元耀的心意。恐怕这老头儿自己没能找到那东西，就怀疑那东西是落到了前来契约妖宠的学徒手中。对此他颇有几分不以为然：那帮学徒才多大点儿，连初等御妖师都还不是，怎么可能从方元耀手中虎口夺食？
　　这个时候，姚宣已经回到了宿舍。
　　他与卫浩生同住在地字七号房，初等学堂条件尚可，这间宿舍的两间房正好两人各自一间。
　　也许是因为契约成功了那只资质上等的风妖，卫浩生一路都有些魂不守舍，一回宿舍他招呼也没打，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他的举动却正合姚宣心意，也干脆利落地进入房间，锁上房门。
　　在心中默念“魂约，起！”眼前当即出现了那只小风妖。只是让姚宣有些惊讶的是，小风妖此刻的身体虽然还是虚无状，双眼却比初见时清澈明亮许多，像被水洗过一般。朝自己看过来的时候，明显带着一种依赖之情。
　　“你这小家伙！”姚宣的灵魂已年届四十，前世孤身一人没有家室更无子女，此刻对上这充满童稚意味的风妖，实在有些看儿子的心态，他伸出手指戳了戳小风妖，“我给你取个名字可好？”
　　小风妖绕着他的手转了个圈，眼睛里露出些笑意。
　　“这便是同意了吧。”
　　小风妖跳到他展开的手掌上。
　　“就叫你小疯子吧。”
　　小风妖懵懵懂懂的看着他，像是不明白为什么姚宣的语气变得有些古怪。
　　姚宣嘿嘿一笑，前世他修为低下，却每每参与到探索秘境的队伍里，也常被人称作“疯子”，不过现在却是正好——他伸手戳了戳小风妖：“我是大疯子，你就是小疯子……”                    

☆、第一技能（二更）

　　天元世界对妖宠划分极为明确，按照“目类”、“属”、“种族”来分门别类，风妖属于元素类妖宠中妖灵族的风系分支。培养妖宠也不能乱来，喂食最好使用同类同系妖核，不然万一留下后遗症战斗时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给小风妖取了名字，姚宣才开始盘算自己现有的家当，片刻后忍不住露出一个苦笑。
　　他还真是……穷啊。
　　全身上下，除了契约前就准备好的八枚风系妖核，再就是十几两银子，半分积蓄也无。也难怪，姚家自立门户十年，境况着实是每况愈下，根本无力支持他的修炼。还多亏之前的姚宣有准备，不然小风妖眼看就得饿肚子了。
　　当然，灵晶也可以用来喂食妖宠——只是灵晶相对较为少见，用途又多，或许只有豪门嫡脉才会如此暴殄珍物。
　　摸出一枚妖核，姚宣将它搁在手心，伸到小风妖面前。
　　小家伙亮晶晶的眼睛眨巴了两下，近似于火焰形状的身体蓦地扑了上去。
　　扑了个空。
　　小风妖茫然地看着前方，再看向姚宣便多了几分委屈。
　　姚宣见它实在可爱，再不逗弄，老老实实把手掌展开，掌心水滴状妖核泛起一层隐隐青光。
　　小风妖犹豫了一下，再度扑上去。也不知它没嘴巴是怎么吃，没一会儿，姚宣手心已是空空如也。
　　下一刻，姚宣脸色又苦了几分。
　　从契约中传来小家伙的情绪，它分明在说：我还没吃饱，还想吃……
　　姚宣前世没契约过风妖，却也知道一枚妖核已是足够，但这只小风妖明明比其他风妖虚弱瘦小，食量却如此大。
　　难不成……姚宣用指尖再戳了把小家伙。
　　小风妖乐呵呵地顺着他的手指翻滚，边继续传递情绪：还想吃还想吃……
　　难不成这小家伙资质其实——很不错？
　　姚宣拿出剩下的妖核，小风妖足足“吃”了三枚，才眨眨眼，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态。
　　他算了算，按理来说幼年风妖两日进一次食，目前还不知这小家伙进食频率如何，若是又高一些，那剩余的五枚妖核根本维持不了几天。
　　小风妖资质好不好可以以后慢慢搞清楚，现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弄到更多妖核。
　　对此姚宣早有定计。
　　实际上，虽然学堂并不会负责替学徒喂养妖宠，但要是学徒们为了养活妖宠疲于奔命，那也就失去开设学堂的意义了。
　　从入学时起，学堂给每位学徒都发了一只身份玉牌。玉牌中记录有个人信息、学年成绩之外，最重要的是学堂贡献度。贡献度能在学堂流通处换取自己所需的物品，包括灵药、妖核等等。同时，流通处也向学徒发放各种任务，用以在完成任务后获得贡献度。
　　当然，姚宣还有更划算的法子。
　　那就是宿舍区的交易集市。
　　要知道初等学堂不少学徒契约的并非风妖，他们需要的还有其他种类的妖核。比如在流通处要花五点贡献度才能购买一枚妖兽类火系妖核，这种妖核很容易通过狩猎得到，也常常是任务物品，上交却只能获得三点贡献度——那么用这枚妖核在其他学徒处换取四点贡献度，又何乐而不为呢？
　　更重要的是，战斗才是培养妖宠的最佳方式，所以姚宣早有前去接任务的打算。
　　只是在此之前，他还需要练习与妖宠的配合度，并全方位地了解小风妖的能力。
　　感应到了姚宣的询问，小家伙眼中闪过几丝茫然，火焰状的身体在桌面一跳一跳的，好象在冥思苦想着姚宣的问题是什么意思。
　　姚宣用魂力与它不断沟通着。
　　终于，小家伙给出了答案。
　　唰！
　　一道青色弧状物体一闪而过，并非实体，却在青石制成的地面上留下了一条白印。
　　姚宣瞪大了眼：“这是……风刃？”
　　小风妖迷迷糊糊的转过眼睛来看他，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未进化出嘴巴发不了声，眼珠直转，又是委屈，又是着急。
　　“好了好了。”姚宣摸了摸它安抚道，感到指腹间如流水一般捉摸不定的触感，他的唇角忍不住翘了起来，“这个技能非常棒！”
　　现在他可以肯定，小风妖的资质绝不像它外表所表现出的那样差劲。第一技能“风刃”，突破了绝大多数风妖的局限，这可是许多成年风妖都无法领会的技能！
　　依稀感到他是在夸奖自己，小家伙眼中堆起笑意，在姚宣肩头打了个滚儿，得意地又一连发了好几道风刃才露出疲惫的神色，安静下来。
　　姚宣又是一阵惊讶。
　　小家伙这一会至少发了九道风刃，速度极快，数量也不少，只要将准确度训练一番，一般的二品妖兽它对付起来都不成问题。
　　做好了各项准备，一夜过后，养好精神的姚宣便出发前往学堂流通处。
　　他前脚刚走，卫浩生的房门后脚就被打开来，卫浩生面色青白脚步虚浮，眼中却满是喜悦，他走到姚宣门口直接推门没推开，又提起嗓门叫“姚宣哥！”
　　屋内始终是一片寂静，根本无人应声。
　　卫浩生皱起眉：“姚宣哥难道出门了？怎么出去也不跟我说一声！”
　　他有些不悦，又有些狐疑：是自己的错觉吗？自从去了一趟风妖谷，姚宣同从前相比好象有些不同了？
　　姚宣并不知道卫浩生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即使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虽说对卫浩生已心存忌惮，但他还不曾像前世后来那样与卫浩生更为亲密，也没什么把柄在卫浩生手里。再说，要是做什么都畏手畏脚，他又何必重生这一遭！
　　他此刻已经到了学堂流通处，这里一天到晚都十分热闹，人来人往。因为每天都会发放许多任务，只需要向学堂执事领取即可。完成后也是向执事交任务，同时可以向其换取妖核或其他必需品。
　　扫了一眼满当当的任务单，姚宣琢磨了一下，接了两个任务。任务地点都是学堂后山，一个是捕杀一品妖兽钻地鼠，以鼠耳为凭，数目不限；一个是采集灯芯草，数目三十根。
　　“多谢李执事。”接完任务，姚宣冲那位执事拱了拱手，道了声谢。
　　李执事目送他离开，一脸疑惑。
　　旁边的执事见他心不在焉，问：“老李，你怎么啦？”
　　李执事摇摇头：“奇怪，刚才那孩子我从没见过，他怎么知道我姓李？”他摸着下巴，有些得意，“难道我这么有名了？”
　　姚宣哪里知道自己从前世带来的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举动，却引来了李执事的百思不得其解。他脚下飞快，已经来到了学堂后山。这里位于风妖府府城近郊，是一处面积不算十分广阔的山脉，大约是一千多年前太宇帝国在各州府创立初等学堂时由于与之接壤，便被圈进了学堂内，当做学徒的历练场所。
　　姚宣不紧不慢地步入后山，环视一周，心下感叹：时隔多年，这一切还真是一丁点也没有变！
　　那几丛妖藤还攀附在山壁上，那一株白果树还是半死不活的，那一棵紫叶罗兰姿态还是那么婀娜……走着走着，姚宣心里一动。
　　曾经这里对他来说简直跟后花园似的，在哪里有什么妖兽，是否危险，有什么药草，是否有价值，他可谓是烂熟于心！而对现在的他来说，这可不正是一个赚钱的好机会？！
　　“我们先去找钻地鼠吧，小疯子，你觉得如何？”问了一句安静待在他肩头的小风妖，也不管它是不是听懂了，姚宣径直朝钻地鼠的领地走去。
　　一路上他都十分熟悉，因此每每都能避开其他妖兽，顺顺利利地就到达了目的地——这是一片低矮的丘陵，一丛丛结着红色果实的灌木零星地散落其中，偶尔能看到几个突出地面的小土包，那下面就是钻地鼠的巢穴。
　　这种一品妖兽胆小易受惊吓，杀伤力有限，却不那么容易离开巢穴。
　　当然这个问题对姚宣而言不在话下，他用火石点燃了路上采的鱼腥草——
　　不一会儿，附近的土包上就冒出几只钻地鼠圆滚滚的脑袋，绿豆大小的眼睛先是茫然，继而就盯住了姚宣，“吱吱——”
　　“小疯子！”
　　未等姚宣发号施令，小风妖的身体内像是存在某种本能，眼中露出一丝对钻地鼠的厌恶和不屑，边发出了风刃。
　　可惜的是第一道风刃就同钻地鼠擦身而过，只把地面的一丛小草给掀翻了。
　　姚宣：“……”
　　小家伙不好意思地偷偷觑一眼姚宣，干劲反而更足了，唰唰唰又是几道风刃飞出。
　　这次的成果要比刚才好得多，三只钻地鼠被风刃穿透，死得不能再死；两只钻地鼠受伤倒地，吱吱叫唤；剩下的钻地鼠吓得转身就跑撞成一团。
　　小风妖乐不可支，又骄傲又得意的转了几个圈，朝姚宣看过来时传递的情绪却有些可怜巴巴。
　　“我饿了……”
　　姚宣简直无语：“才多久你怎么就饿了，看来你这小家伙也够烧钱的！”
　　不过，他也留意到小风妖眼神益发灵动清亮，身体也像是凝实了些许。可见这一场战斗，对它实在是很有好处的。
　　战斗，回复，总结。
　　再战斗，回复，总结。
　　等小风妖饿着肚子气鼓鼓地不愿再干活，姚宣也采集到了足够的灯芯草，包起全部的钻地鼠耳和它们的妖核，他才用魂力给回到魂海的小风妖打了个招呼，打道回府。
　　想着先交了任务再去集市卖妖核，姚宣才刚踏入学堂流通处的大门，就听见不远处一名学徒惊呼道：“学堂大考？这么早？”

☆、商机（一更）

　　“你才知道？昨天我就听人说了呢，据说这是新来的方总长安排的。”
　　“哇，真有这事？那我得去问个清楚！”
　　待姚宣沐浴在李执事欲言又止的眼神中交了任务，又兑换了一些风系妖核，再前往宿舍区交易集市时，关于“学堂大考”的议论已是愈演愈烈。
　　“大考提前了？”
　　“没错！不光如此，听说这回大考还有丰厚奖励！”
　　“奖励？！”
　　“对呀，听说只要排名前列，不光能拿到学堂的奖励，方总长还会私人给予额外嘉奖！拿不到第一，拿个第二第三也成！前五没有把握，前十总可以啊！”
　　“有没有心动？”
　　“心动不如行动，我看你契约的是风妖吧？什么？不是？是炎犬啊！炎犬更好哇！我这里上好的兽类火系妖核是应有尽有，你要不要来一点？”
　　诸如此类的一幕幕在交易集市中不断上演，姚宣原本只准备把手里的东西卖出去，此时却来了些许兴致，索性一路逛了过去。
　　由学徒自发组织的交易集市范围毕竟不大，只占据了玄字宿舍区的一角，满打满算也就挤了二三十个摊子。不过目光所及处，商品虽然没什么珍贵可言，倒也琳琅满目：有用来喂养妖宠的妖核，有从后山采得的药草，有随手捡到的破铜烂铁，甚至还有用过的课本、掰了一半的墨块……
　　逛完一轮，他心里却猛地一动。
　　如今离学堂大考还有两个多月，虽然他没什么本钱，但也未必不能抓住这次商机，也好叫小风妖的伙食上一个台阶。
　　学徒们所售卖的物品，多半都是妖核和材料，再就是创伤药之类的药品，成品灵药却十分少见，偶尔出现都是兑换自流通处。而据姚宣所知，流通处一直都是限量供应灵药——可想而知，大考之时，灵药会多么令人趋之若鹜，价格会多么水涨船高了。
　　灵药的稀缺，与天元世界里药师数量息息相关。
　　在天元世界，药师级别与御妖师相比差异颇大，只按能成功炼制的灵药成果分为一到九品，每三品一个等级。药师炼制灵药，地位极高。就拿风妖府来说，即便是初级药师，也会早早的被府主或是其他豪门密切关注，做好招揽的准备。前世姚宣就曾在府城亲眼目睹一位五品药师，被一帮人前呼后拥，十分风光。
　　只是药师讲究一个流派、一个传承，说穿了就是敝帚自珍。再以风妖府为例，若是一百个适龄的孩童会进入初等学堂，成为御妖师学徒，那顶多有一个孩童会被药师看中纳入门墙。这还只是开始，先当药童，学习炼制诸如创伤药等等普通人使用的药物后，只有通过了药师学徒考核的人，才能接触药方，慢慢了解各种材料的炮制手法，才能拍着胸脯说一句“我也算是个药师了”——比起御妖师，药师入门实在是难上百倍千倍。
　　当然，初等学堂属于国立机构，自然有药师坐镇。但要药师为了区区学堂大考就对工作进行调整，那未免太过强人所难。
　　姚宣之所以对药师如此了解，便是因为前世他曾混进一位药师门下做过一段时间的药童。那时他已同卫浩生反目，什么脏活苦活都自告奋勇，一度让不少人都以为他脑子坏了。但也因为这么个印象，药师不论是炮制材料还是炼制灵药，都喜欢找他打下手，他也得以偷学到不少东西。若不是后来药师不知因何缘故离家远去，直到姚宣满世界地寻找遗迹秘境都不曾再出现，说不定姚宣还真会发掘出自己的第二份职业。
　　他脑子里着实存了不少药方，也知晓这些药草该如何炮制，更想好了哪一种灵药最适合此时贩卖。
　　那就是“归元丸”。
　　这种用于回复魂力，并能加速魂力回复速度的一品灵药，药效中正平和，御妖师学徒使用可谓再合适不过。而且这种灵药所需要的灯芯草、五爪恐蔓、山萸和摇芳花在学堂后山都有生长，极易采集。只要对材料按照不同方式进行炮制，再用魂力操控火候，就能最终出炉成品。
　　姚宣没打算自己上阵。
　　因为要炼制灵药得有药炉，得有炮制材料的工具，还得有一个不会被打扰相对隐秘的空间。这些他都不具备，但学堂里有一个恰好具备这一切的人，那就是与姚宣同为地届学徒的司空明。
　　前世几年之后，司空明已是风妖府中颇有名气的四品药师，信誉极好，比一些五品药师还受欢迎，要拉上关系殊为不易。但如今，司空明还是默默无闻的御妖师学徒，尚无人知道他已经拜在一位药师门下，药童都做了好几年。
　　姚宣打定主意，先卖掉了手里无用的材料，又购买了喂养小风妖的妖核，才施施然回到宿舍。
　　进门后大约是听到门响，卫浩生满脸笑意的从房间出来：“姚宣哥你回来啦？”
　　虽说早有假意对虚情的心理准备，这人也不会导致什么情绪波动，可看到对方的假笑姚宣依然不大乐意，只道：“嗯。”
　　“那你一定也听说学堂大考提前的消息啦？”
　　“嗯，确实听说了。”
　　“姚宣哥，你准备拿第几名呀？你一定没问题，你成绩一向都那么好。”卫浩生说着说着，语气里多了几分期待，“不过我这次应该也不差。”
　　“是啊，你契约的风妖资质很好。”
　　卫浩生笑，“还要多亏姚宣哥把它让给我呢！姚宣哥，我们一起为了大考努力吧！”
　　姚宣哪里看不出卫浩生的小心思，不过对这次学堂大考，他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过去三年，学堂大考都在学年末才会举行，断没有学年刚过一半就进行大考的道理。即便是因为总长新官上任，也不该改变学堂多年来既定的规矩。
　　他倒没有拿前世经验比照今生，因为他早发现这一世跟前世有了许多差别。前世他未能成功契约风妖，成年风妖更不曾闯入迷雾峡内大肆作乱；今生他却有了小风妖的陪伴。前世他在退学前生活一直平平淡淡，学堂里压根没发生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今生学堂大考却提前了半年举行。
　　这一切究竟是在哪里拐了弯呢？
　　莫非是自己的重生？
　　不论如何，如果这是一个机会，他会把握住；如果这里面有什么不对，他也会谨慎行事。
　　说到自己那只风妖，卫浩生眼角眉梢带出几丝得意，又旁敲侧击道：“姚宣哥，你的风妖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点？它还不能用什么技能吧？你出门是做什么去了？”
　　姚宣避重就轻道：“买了点东西。”
　　“这样啊。”卫浩生看到他手里的布袋，布袋表面有些细小的突起。那里面一定是妖核！卫浩生眼珠一转，面上露出犹豫神色，心想姚宣定会询问自己一番。
　　谁知姚宣仍是嗯了一声，干脆利落的进了屋还打算关门。
　　“姚宣哥！”
　　卫浩生连忙将他叫住。
　　姚宣一眼就知道他的打算，却也不说破，“有事？”
　　卫浩生不好意思的笑道：“我的风妖把妖核全吃完了，不知姚宣哥你那儿有没有多的。”
　　姚宣比他更不好意思：“没有多的。”
　　“啊？”卫浩生一脸不信，“那这是什么！”他指向姚宣手里的布袋。
　　姚宣微微一笑：“我家风妖的零食。”
　　卫浩生愣了一下，才意识到那果然就是妖核，然而眼前房门已经被关上了。
　　他瞪着紧闭的门板，一面想到姚宣果然变了，一面又生出几分恨意：以前姚宣哥肯定把妖核送给自己，哪会像现在这样吝啬！
　　而姚宣此时的全副心神，已经都放在了司空明身上。
　　他知道司空明的宿舍是地字八零号房，但要怎么同他打交道，总得有个合适的理由或是时机才行。
　　不如，来一个巧遇？
　　第一个上午过去了。
　　第二个上午过去了。
　　第三个上午过去了……
　　姚宣苦恼了：学堂中天地玄黄字号的宿舍几乎所有人包括卫浩生在内这两日至少都离开过一次，为什么这位司空明跟扎根在了房间里似的完全没有挪窝？
　　他不想再拖了。
　　炼制灵药可不是说成功就能成功的，得做好失败的准备，而两个多月说长也不长，若是投入修炼不过是一转眼的工夫。
　　姚宣想了想，随手丢了一枚妖核给小风妖。
　　这几日小家伙的身体又凝实几分，还长出两只小爪子来，见状嗖的一下就将妖核接了个正着，乐呵呵的转圈。
　　姚宣未免有些手痒：“我可是为了你的伙食在烦恼啊。”
　　小风妖茫然看他。
　　姚宣戳戳它，一本正经道：“所以我就用你的名义吧。”
　　小风妖继续茫然。
　　地字八零号房位置偏僻，在地字号宿舍的角落里与一片竹林紧紧相邻。正值午后，微风从青翠竹林间拂过，发出簌簌声响，益发显得这一间宿舍有些冷清。
　　姚宣上前敲门。
　　屋内听不见一丁点声音。
　　姚宣再敲。
　　屋内依稀听到了椅子拉动的声响。
　　姚宣继续敲。
　　好不容易，里面传出一声犹豫的询问：“谁呀？”
　　“是司空明同学吗？我是地字七号宿舍的姚宣。”他十分心安理得的瞅了眼肩头的小风妖，一边将它收回魂海一边张口就来，“我的风妖跑到你宿舍里去了，能开门让我进去找找么？”
　　可怜司空明压根没意识到如此近的距离，妖宠大可直接收回，更没意识到门外人竟然知道他姓甚名谁，就老老实实地开了门。
　　接着他便见门口站了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冲自己微微一笑：“多谢。”
　　司空明：好想把自己埋起来怎么办！！！                    

☆、未来的药师（二更）

　　两世为人，姚宣还是第一次见到司空明的实物。
　　对方身量同自己相仿，体格却更单薄些，肤色极白。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打量，男孩身体抖了抖，眼神四处漂移，一层红晕渐渐从脖颈浮上面颊。
　　没想到这位未来的四品药师也有如此害羞的时光，姚宣忍着笑在屋里转了一圈，顺势捧出自家小风妖，一脸惊喜地对司空明笑：“找到了！今天真是多谢你了！”
　　司空明觉得眼睛快被闪瞎了……
　　他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直视姚宣：“没没没没事……”但应答却控制不住的磕巴起来。
　　这孩子比小风妖还要好玩，姚宣心想，转身就看到了自己的目标物，“药炉？”
　　“是！”
　　“司空同学，难道你是药师？”
　　“不不不！”司空明连忙摆手否认，又挠了挠脑袋，声音犹如蚊吟，“我还只是药童。”
　　姚宣道：“有朝一日总会是药师的，司空同学没信心吗？”
　　司空明一愣，神色倒是逐渐平复下来，朗声道：“我定会成为药师！”
　　姚宣笑了：“那不就得了。”
　　司空明才刚恢复的脸色又开始泛红，眼神到处乱飘，“那借借借姚同学吉言……”
　　姚宣便作势欲走，迈出去两步，又露出想起什么的神色，“司空兄，不知你可听说了这回学堂大考提前的消息？”
　　司空明老老实实摇头：“不曾听说。”
　　姚宣道：“我有一个主意。”
　　司空明先看他一眼，目光又飞快躲开，“什什么？”
　　姚宣道：“学堂大考离现在还有两个多月，到时候灵药铁定要涨价，司空兄不如炼制些灵药来出售？”
　　司空明抽了口气，忙不迭的摇头：“不不不行，我我我现在才是药童，炼炼炼不了灵药。”
　　姚宣却慢条斯理道：“若是你既知道材料，又知道如何炮制，还清楚注意事项呢？”
　　司空明又是一愣，眼神放空，仿佛在思索什么，良久才道：“若是这样，就只需要试验火候了，倒是不妨一试。”说完他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又面红耳赤道，“刚刚刚才说话的一定不是我！一定不是我！”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姚宣诚恳道：“我家中有一份名叫‘归元丸’的药方传下来，上面不论材料、炮制手法和其他事项都写的一清二楚。我一直苦恼该找何人炼制，却不料遇到了兄台。司空兄，这些材料并不难得，你炼药也能借此练手，增添经验。而于我来说则正好用以谋财，岂不是一举两得？”
　　司空明眨眨眼，像是在消化他的话，好一会儿才红着脸道：“那咱们就试试？”
　　“好。”姚宣满意颔首，“我们一言为定。”
　　两人接下来商定了合作流程——几乎单方面由姚宣提出，司空明头也不抬只一个劲地“嗯嗯嗯”。
　　签署协议的时候司空明也没多看，只拎着笔磕磕巴巴：“那我我我签啦？”
　　姚宣问：“你不再仔细看看？”
　　司空明脸一红：“反反反正我不不不懂……”
　　姚宣道：“我拟的条陈里可是对你有不少限制的哦。”
　　司空明忽然鼓起勇气看了他一眼，又触电似的挪开视线，手上动作倒是飞快，行云流水般在协议上写下了自己的大名。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姚宣先去采集了一百份材料，两人一道炮制妥当，司空明又反复将炼制过程中的注意事项诸如灯芯草需高温等等记熟了，他才开始尝试第一次炼制。
　　一旦面对药炉，司空明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同方才腼腆又害羞的样子再无相似之处。那张脸上神色坚定而又专注，一切风吹草动仿佛都惊扰不到他，他的世界里只剩眼前这药炉。
　　原本还有些不放心的姚宣，见到此刻的司空明，也不禁暗暗点了点头。
　　天赋平庸可以弥补，但对一件事毫无热爱之心，结果如何就很难说了。如果说此前他的倚仗更多还是出于对未来四品药师的信心，现在却对司空明本身多了分肯定。
　　难怪他年纪轻轻就能成为四品药师，姚宣支着下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司空明的一举一动。
　　司空明先点燃炉火进行预热，继而将炮制好的材料按顺序投入药炉，接着闭上眼，用魂力进行操控。
　　只是才过了一刻钟，司空明脸色蓦地一白，药炉中随之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细碎声响。
　　姚宣还未开口，司空明已经转头羞愧道：“姚姚兄……我我我失败了……”
　　姚宣自然知道这是炸炉，并不以为意，“没关系。”不过是初次尝试，司空明眼下还是药童，炸炉简直再正常不过了，“不是还有九十九份材料，继续吧。”
　　司空明咬了咬嘴巴，抖着手将炉渣清理干净，又定了定神，开始了第二次尝试。
　　第二次比前次坚持的时间略长了些，但结果却没什么变化，仍是炸炉。
　　第三次还是一样。
　　第四次，第五次……
　　渐渐的，司空明脸色越来越白，额头上全是汗，眼睛通红，身体都颤抖起来。
　　姚宣出声道：“司空兄，先停下吧。”
　　汗像小溪一样顺着他的下巴流下来，他却不敢去擦一下，羞愧难当的小声道：“我我我又失败了。”
　　姚宣整肃了面色：“司空兄，你现在魂力消耗太多，还是先休息一番，再做计较。”
　　“可可是……”司空明急得说不出话来，算起来他已经浪费了足足二十份材料。哪怕这材料来得再轻易，那也需要细细采集。他有些些许动摇的道，“我是不是……”
　　“不是！”姚宣一眼便看出他的想法，连忙制止他说完，“你不过是着急了！其实不用急的，还有两个多月，现在才第一天！谁在没有师父指引的情况下有勇气尝试炼药？你可是有史以来第一个！才不过消耗了五分之一，司空兄，你对自己没信心，也要对我的眼光有点信心啊。”
　　这个时候，万万不能让司空明失去信心，不然前世那位四品药师只怕真的要从此销声匿迹了。
　　司空明心头一热，偷眼瞧见姚宣神色极为认真，方才不确定的念头也好像因此慢慢的散去，他努力挺胸大声道：“我……我知道！”
　　这一回司空明再开始时，一切如有神助，自始至终十分顺利，一直未响起炸炉声。
　　眼看着司空明面上浮起些许喜色，屋内空气中也缓缓漫上一股极为浅淡的药香，姚宣知道，这次自己是真的成功了！
　　这一炉灵药好容易炼制成功，司空明整个人都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一般，紧绷着的那一口气霎时吐出，双腿一软竟是歪倒在了地上。但他眼睛却是极亮，兴奋的道：“我做到了！姚兄，你看到了吗！我做到了！原来如此！必须用魂力按材料特性小心控制，再一点点接触炉火！”在发现自己竟然揪住了姚宣的衣裳后，又手忙脚乱地松手，红着脸不吭声了。
　　姚宣也为他高兴。
　　接下来这段日子，每天姚宣先接任务，再前往学堂后山，一边采集归元丸的材料，一边培养风妖。
　　司空明则每天都待在宿舍不停地炼制归元丸，从一开始十炉能成一炉，一炉能出个三五颗药丸就谢天谢地；到如今十炉至少有半数成功，一炉总能出七八颗药丸，可谓是取得了长足进步，着实是可喜可贺。
　　“明天我就拿去摆摊。”算了算日子，还有五天就到了学堂大考的日期，姚宣将炼制好的归元丸清点一番后道。
　　司空明原本下意识道：“我帮你……”然后又发现这是他从来都敬而远之的事情，立马改口道，“那我我我多炼制一些。”
　　相处两个多月，对司空明恨不得钉在宿舍里不见人的性子也有了些了解，姚宣道：“不用着急，物以稀为贵。”
　　司空明偷觑一眼摆了满当当一桌子的药丸，“哦哦哦好。”
　　今日司空明状态极佳，眼看着又成功一炉，姚宣忽然道：“司空兄，能不能让我来试试？”
　　司空明吃惊的张大眼：“姚兄也学过炼药？”
　　姚宣继续扯祖上的虎皮，“学过一点皮毛，比起你差远了，我是有些好奇。”
　　司空明信以为真，边让到一边，边絮絮叨叨的说注意事项，“姚兄，你的魂力先慢些进入，小心不适应……”“姚兄，那材料废了也就废了，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姚兄，五爪恐蔓具备一些中和功效，你最好……”
　　姚宣翻了个白眼：“咱能别这么婆妈么？”
　　司空明受到惊吓般闭上嘴。
　　姚宣无奈扶额：“玩笑话，没说你婆妈。”
　　司空明垂着眼良久，才发出轻轻的一声：“嗯。”
　　此时不容多想，姚宣收敛心神，试探地将魂力引入药炉。
　　除了在自己的魂海里，魂力可谓是看不见也摸不着，实在是虚无缥缈。但魂力既能用于契约妖宠，也能同妖宠进行沟通，还能指挥妖宠战斗，此时更能用于控制炼药火候。
　　姚宣又一次面对这虚虚实实的玄妙，说不上来心头是一种什么滋味。
　　魂力依稀与炉火接触到，但要将材料覆盖，却不那么简单。即便是他再世为人，魂海和魂力都有所增强，此刻也觉得力有未逮。
　　但马上他眼前就是一亮，这岂不是正是一个锻炼魂力控制的最佳方法？
　　这念头一生，姚宣便努力控制魂力，延伸、覆盖、接触或是隔绝……
　　渐渐的，四周的一切都被他遗忘在脑后，全副心神都集中在魂力上。灵魂都像是被剥离出来，不断调整，不断完善。
　　而屋内另一边，司空明却是目瞪口呆。                    

☆、钱途大好

　　空气中，隐隐约约氤氲出一股极淡的药香，开始时清淡得几不可闻，但慢慢的，却一点一点变得浓稠起来。似乎不用特意吸气，就能感到一阵芬芳。
　　药炉也只在起初稍微有些躁动的意思，但在姚宣正襟危坐双目微闭，呼吸间气息逐渐平和之后，药炉就益发平静下来。
　　这样子分明就是要成功了呀！
　　司空明目不转睛地盯着姚宣和药炉，双手不自觉扣紧了膝盖，心脏越跳越快，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终于，那股药香渐渐由浓转淡，似有若无的萦绕在室内，司空明知道这是快要成药了。
　　姚宣却仍未睁开眼，他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浑身上下的气息却变得愈发不可捉摸。
　　司空明见此情形更是坐立难安，比姚宣紧张多了。
　　好不容易，姚宣眼皮微抖，总算缓缓抬起。
　　司空明再也忍不住，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药炉边，急不可耐地揭开了炉盖。
　　他瞪大了眼。
　　平铺着的灰烬中，静静躺了三颗药丸。
　　还好才是三颗——司空明不自觉舒了口气，又有些羞愧难当地偷觑姚宣一眼，暗道嫉妒不好、不好。
　　他伸手试图取出药丸，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使劲揉了揉眼睛，又凑到药炉跟前闻了闻，接着才小心翼翼的拈起一颗药丸，轻轻托在掌中。
　　姚宣正感到魂力消耗略有些过量，揉了揉额角，见状好奇道：“怎么？”
　　司空明又闻了闻药丸，还捻了捻，把粉末塞进嘴里尝了尝，接着却问：“姚兄，你你你当真没炼过药？”
　　“当真没有。”姚宣这是实话实说。前世他当过药童不假，炼药方才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司空明呆住：“那你还成功了。”
　　姚宣也有几分自得：“是啊。”
　　不过他却心知这定然跟自己刚刚那奇异的状态有关。
　　当时他只觉得灵魂似乎独立出来，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来观看魂力的运用、炼药的过程。一切疏漏之处、哪里走了弯路，因此变得一目了然。使用魂力此前总是有些不那么得心应手，但经此一回，虽然不能说隔阂彻底消失了，却是更容易突破这种隔阂的封锁，对今后修炼是极为有利的。
　　他说完，从药炉里将剩余两颗归元丸取出来，才摸到手里，姚宣就吃了一惊：“这……这是……”
　　虽说对初次炼药便成功颇有些得意，可现在的成果还是出乎了姚宣的预料。
　　司空明还没回神，呆呆的道：“这是上等品质灵药。”
　　姚宣都有些傻眼：“真的？”
　　司空明好想哭：“当然是真的。”炼制归元丸到如今他自然也出过上等品质灵药，可也不至于跟姚宣似的，第一次就出啊！还一次出了三颗！
　　姚宣张了张嘴，一时间有些发不出声音，难道那种奇异的状态功效如此惊人？
　　司空明如获至宝般拿起那两颗上等品质归元丸，又提议道：“姚兄，我看你你干脆也来做药师吧。”
　　姚宣闻言一怔，却是想起了前世在那位庞药师门下的时光。他的确可以如司空明所言，他也曾经以为自己会走这条路。
　　但如今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药师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能让他更好修炼的助力，他更想做的，还是一步一步登上修炼的巅峰，看一看那上面是否风景独好。
　　“俗话说术业有专攻，我可做不来这个事。”姚宣便道，“有你在就行了。”
　　司空明一愣：“我我我？”
　　“是啊。”姚宣理所当然道，“我能炼出归元丸多半是侥幸，是偶尔为之。你来炼制，说不定还能炼出极品归元丸呢！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你这专业人士来更为妥当！我相信你以后啊，别说上品灵药，就是极品灵药也不在话下！”
　　司空明不知所措起来：“你你……你相信我……我我我会那么厉害？”
　　“那是自然。”姚宣万分肯定。托前世的福，他清楚司空明不到二十岁就已经是四品药师。
　　司空明眼中一热，心头似乎有什么咆哮着要奔涌而出，但他实在不知说什么才好，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话：“姚姚兄……你以后需要什么灵药只管来找我，我都都都包了！”
　　如今离学堂大考正式开始，不过只剩下寥寥数日，归元丸的效果又实在再适合御妖师学徒不过。当姚宣找一名学徒租下他的摊子，又将第一颗归元丸放上去后，还不曾开口，就有人上前来询问效果和价格。听了他的介绍，那人有些犹豫，还来不及想清楚，就有另一名学徒劈手夺过那颗归元丸，财大气粗的买了下来。
　　姚宣与那人隐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就听那人兴奋道：“果然是归元丸！我以前在流通处兑换过的，那次去后山修炼要不是有它，我肯定会吃个大亏！”
　　也有人拆台：“我也在流通处见过，但那里的归元丸只要三十贡献度就能兑换，这里竟然要五十！黑！真黑！”
　　马上有人不屑反驳道：“那也要换得到哇！你不看每天早上天还不亮，好一点的灵药便被兑光了么？”
　　不一会儿，姚宣这处摊子已是被围得水泄不通。
　　短短半天时间，姚宣获得的贡献度，就足够供给小风妖一年的伙食了。这还是计算了小风妖可能晋阶的情况！
　　这一次，他和司空明可谓是大赚特赚！
　　一天过去，暮色如薄纱般笼罩在这一片交易集市上，姚宣一边清点着今日的收获，一边想起早些时候司空明的话。说实话，他还真有几分不好意思，因为他会找司空明合作，目的本就不纯。
　　不过姚宣虽说因为前世多长了几个心眼，却仍是你对我好、我便对你更好的那种人。
　　略一思忖，他就想到了好几个能帮司空明增加经验的药方。想想他脑子里还记得不少别的药方，不论是他或是未来的四品药师司空明，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钱途大好”！
　　他正要将剩下的归元丸收起，眼前夕阳却被一道阴影遮住。抬起眼，姚宣就见到卫浩生目露委屈地看着自己，语气里满是埋怨，“姚宣哥！这些日子你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来是来这里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姚宣知道他言下之意更多的还是“有了好东西也不吱一声我也好来分一杯羹”。
　　他其实已不容易被卫浩生牵动情绪，但对方这副德性实在让他不得不想起前世——话语出口便忍不住有些尖锐，“咱们是舍友，可我要做什么事，去了什么地方，也用不着向你汇报。”
　　卫浩生惊讶地张大眼，似是受到了极大打击，不敢相信道：“姚宣哥，你怎么能这么说！”
　　姚宣真不想看见他那张脸，只垂眼道：“浩生，你既然已契约了风妖，往后便是没有我的关照，想必你也能过得很好。”
　　卫浩生一脸难过：“我就知道！姚宣哥你定是因为我契约了那只风妖！但我真没想过要抢你的风妖，你若不舍得，当时说了，我绝不会同它契约！”
　　才怪！
　　我可从未舍得过苍境传承，你不也毫不犹豫的夺走了吗？姚宣心说，不想同他再扯，“行了，浩生，我是真没法关照你什么了，你还是快回宿舍吧。”
　　卫浩生哪里肯离开，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归元丸，“你不是还在卖这东西？”
　　姚宣沉默片刻，终于似笑非笑地盯住他，“这是我替其他人出售的，明码标价，你要买，五十贡献度一颗。”
　　卫浩生见他油盐不进，叹息道：“姚宣哥，我知道你是怪我抢走了你的风妖，可你也不能自暴自弃甘当奸商啊！”
　　姚宣面色不变：“你买不买？”
　　卫浩生道：“熟人总得有折扣吧，三十贡献度一颗如何？”
　　姚宣道：“如果你把这五颗全买了，我就做主答应这个价。”
　　卫浩生毫不犹豫的买了下来。
　　目送卫浩生离开，姚宣皱了皱眉。不过三个月的时间，卫浩生手中的贡献度除了喂养风妖，竟然累积了这么多！而且他当真是既会演戏，又能屈能伸！前世自己竟将这么个人当做无害的好友看待，真是识人不清到了极点！
　　“这这这么多……”看到划给自己的贡献度，司空明忍不住求证地望向姚宣，“要要要不……你你你掐我一把？”
　　“我更愿意揍你一拳。”
　　“……还还还是算了。”司空明连忙摇头，感到了一阵甜蜜的苦恼，“只是这这这么多，要怎么花呀……”
　　姚宣十分淡定，“就是这么多。”又语重心长道，“司空兄，贡献度不过是身外之物，你注定会成为一名药师，要习惯面对这些身外之物才是。以后你想要什么宝物，都会有人自发给你送上，区区一点贡献度就大惊失色那可有失身份。”对药师的富裕程度，姚宣印象非常深刻，因为前世那位庞药师，吃穿用度暂且不提，上赶着给他送钱的人也是一茬接着一茬的。
　　司空明老老实实点头：“哦。”
　　比起卫浩生，果然还是司空明这孩子可爱得多，姚宣就见在自己的注视下，司空明露出来的侧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学堂大考

　　姚宣到达学堂大考的会场时，离大考开始只差不到一刻钟。不料卫浩生远远的一瞧见他，竟然挤了过来，俨然两人间什么不愉快都不曾发生过，“姚宣哥你可算是来啦，我还当你会迟到呢！”
　　这些天姚宣每天早出晚归，尽管两人依然做着舍友，却着实没什么碰面的机会。姚宣态度也便缓和许多，笑笑：“自然不会，大考时间我可是放在心上的。”
　　卫浩生惊喜道：“姚宣哥，你……你不生我的气了？”
　　姚宣真想给他一拳！
　　好在此时方总长宣布大考正式开始，卫浩生被吸引了注意力，不然姚宣觉得自己很难克制住用拳头来说话。
　　初等学堂共分为“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八届，通常来说除非天份格外出类拔萃被宗门看上，学徒们都会待够八年方才离开。按照届别进行学堂大考是学堂的传统，考验分为两项，一是魂力修为，二是实战技巧。
　　姚宣所在乃是地届，主考官正是那位昌炎长老。
　　按届别划分了大考区域，姚昌炎略微有些不耐地睨了眼拢过来的学徒，冷冷道：“今日是你们的学堂大考，不论是评分亦或奖励，都要你们各自努力！”说完就站到一旁，闭着眼一副置身事外模样，任由几位执事进行具体操作。
　　姚宣从执事们口中得知了这回大考的奖励。
　　实在是……很丰厚。
　　第一名奖励四品灵药培元丹一枚，学堂贡献度一千点，学堂讲武堂单独授课一日。
　　第二名奖励培元丹一枚，贡献度八百点，讲武堂授课半日；第三名奖励培元丹一枚，贡献度五百点，讲武堂授课一个时辰。
　　再往下一直到第十名，也都各有奖励，只不过培元丹变成了通脉丸不说，贡献度也少了许多。
　　除此之外，学堂方总长开出的额外奖励也颇为不菲。
　　然而姚宣却发现，其他届别的额外奖励，都没有他们地届来得丰厚。
　　他生出些许狐疑：这次学堂大考就像是针对他们似的。
　　不过尽管如此，姚宣却不打算应付了事。毕竟无论培元丹还是通脉丸，又或者讲武堂授课，都是实打实的好东西。
　　那培元丹是四品灵药，便是对中等御妖师来说都弥足珍贵。最适合用在早期突破时使用，具有温润魂海、消除之前修炼导致暗伤的功效。通脉丸则是三品灵药，能用来增强体魄，让体魄与魂力更易达到平衡状态。
　　第一项测验魂力修为，不过是依次登上测验台，用魂力与魂石进行交融，魂石上最终刻度多少便代表魂力修为高低，一目了然。
　　很快轮到姚宣，他上前就看到是流通处的李执事在操作，习惯性行礼道：“地届学徒姚宣，见过李执事。”
　　李执事其实都忘了那天的疑惑，今天看到姚宣却想起来，“我在流通处见过你，你认得我？”
　　姚宣反而没想到李执事竟会有印象，张嘴便道：“只是听同学们说李执事为人公正又负责，都爱去您那儿领取任务。”
　　李执事闻言颇有些自得：“原来如此。”
　　姚宣一本正经点头，心中却想：要不是我前世叫顺嘴了，又哪里会知道您姓甚名谁……
　　经过测试，姚宣的魂力修为排名名列前茅。
　　同时姚宣还注意到，卫浩生的魂力修为同样颇为靠前。
　　姚宣手指微动，坐直了身体。
　　看来这些时日，自己忙于修炼，卫浩生却也不曾落下分毫。
　　前世这个时候卫浩生又是怎样的呢？
　　曾经的记忆似乎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姚宣却仍是记得，卫浩生总是来同自己述说难处，自己也便在他那隐含渴求却又似乎极为不好意思的目光中，将自己的东西，一点一点的交付了出去。
　　此时已经到了实战较技时间。
　　这一场恰是卫浩生，同一名叫做“崔雪芝”的女学徒对战。
　　崔雪芝容貌玉雪可爱，个头不高，修为却名列前茅，向来十分骄傲，对卫浩生从来都不假辞色，多有奚落。
　　战斗开始，崔雪芝眼含不屑，卫浩生却很冷静地同她周旋。在对方召出风妖后，卫浩生也不曾立即使用风妖，而是瞅准了更恰当的时刻唤出风妖，压倒性胜过了崔雪芝。
　　崔雪芝眼眶红红，恨恨跑了下去，留下卫浩生站在台上等待执事宣布对战结果。
　　有些瘦削的男孩乖巧站在那儿，面色平静，似乎这一场胜利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然而姚宣又怎么会看不出，他平静之下掩藏的兴奋，还有那遮都遮不住的勃勃野心。
　　“姚宣。”
　　“姚宣！”
　　多亏主持的是李执事，多喊了姚宣几声，姚宣这才回神，对李执事小声道歉并致谢后登上对战台。
　　姚宣此战的对手，名叫“莫间”，在地届学徒里比崔雪芝更为有名，是公认的前三。
　　因此在姚宣的对手一出现，几乎所有人都笃定姚宣会败。
　　姚宣并不在意，只是看着莫间，神色间有些莫名。
　　再世为人，没有了曾经被卫浩生施以枷锁的魂海，没有了跟拖累没两样的体魄，现在的他，是完完整整、正正常常的姚宣。
　　此前他顶多同妖兽、妖植交手，从未与人交锋，因此对今日这一场战斗，实在是充满了期待。
　　卫浩生疑惑地看着姚宣，他觉得现在的姚宣又有哪里变了，好像身体里的什么东西被彻底甩掉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手指不自觉的握紧了。
　　“学徒莫间，请姚兄指教。”
　　“学徒姚宣，请莫兄指教。”
　　两人打过招呼，眼神都是一凝。
　　不知为何，他们彼此都感到对方会是一个不错的对手。
　　两人几乎同时唤出了妖宠。
　　要知御妖师本就应该凭借妖宠来掌控全场，若凡事都自己上阵对战才有些本末倒置。
　　只不过姚宣叫出来一只身形尚不凝实的小风妖，莫间身前却多了一头体型硕大的岩狼。
　　双方妖宠一出，观战学徒更是偏向莫间。
　　“莫间同学的妖宠看起来已经培养很长时间了，同他默契好又进化过了，怎么看都很厉害啊！”
　　“没错，姚宣简直是个傻子！不契约那只资质好的风妖，却把风妖让给了卫浩生！”
　　“哼，不然卫浩生刚才怎么可能获胜！”
　　听闻如此种种议论，卫浩生神色间阴霾益发浓重，看向台上姚宣的目光也漏出一丝阴冷。
　　有学徒正好找他有事：“卫同学？”
　　卫浩生蓦然回神，“嗯？”
　　那学徒唇角一抽，却见他温顺微笑，压下方才心头倏然生出的惊惧，“我问你点事，就是……”定是他的错觉，不然怎么会觉得卫浩生眼里满是欲择人而噬的凶光……
　　这时姚宣跟莫间的战斗已是渐入佳境。
　　风妖竟是出人意料的灵活，简直真成了一阵风，别看岩狼来势汹汹，却总也无法对它造成伤害。
　　两人俨然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
　　莫间也有些惊讶，深深看一眼姚宣，道：“石头，长牙突！”
　　却是在姚宣脚下，蓦然生出一排尖利突起。
　　观战学徒纷纷抽气不已。
　　“莫间的妖宠果真进化了！”
　　“这技能可不简单！”
　　“是啊，姚宣要不行了……诶等等！你们快看！”
　　莫间也不敢相信地张大了眼。
　　却见姚宣似是早有预料，竟是先一步跳起，身体如蛇一般灵活绕开，轻飘飘落到了长牙突技能范围之外。
　　莫间还要再次攻击，却感到一阵心惊，飞快往后退去。
　　唰唰唰——
　　“天哪，姚宣的风妖也培养出了技能！”
　　“还不是兽类的技能！”
　　“太不可思议了……我不是在做梦吧……嗷！你打我干什么！”
　　莫间险些被风刃击中，不得不往后退去。
　　姚宣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
　　莫间步步后退，硬生生被逼到了对战台边缘。
　　就在此时，又一道风刃恰到好处的出现在他脚边。
　　下一刻，莫间躲避不及，跌落台下。
　　胜负已分。
　　李执事对姚宣投以赞赏的一眼，大声宣布出结果：“地届学徒姚宣，胜！”
　　卫浩生面上不悦一闪而过，又迅疾收敛。
　　他见姚宣下台，正要上前搭话，却听到旁边传来一个有些犹豫有些磕巴的嗓音：“姚兄你你你太厉害了！”
　　卫浩生扭头看去，就见一名做学徒打扮、脸色有些苍白、身形淡薄的男孩笑的微微生硬，正冲姚宣招手。
　　姚宣刚离开对战台，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嗓音。他起先还有些不相信，直到司空明的身影真出现在眼中，他才惊讶地走过去，“司空兄，你怎么来了？”司空明之前曾说他经过特批不用参加大考，以他的性子，此时该待在宿舍才对。
　　司空明眼神游移，抓耳挠腮：“我我我来开开眼界。”
　　姚宣见他找借口找得艰难，并不揭穿，“哦。”
　　司空明却是神色一僵，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良久还是语声虚浮的改口，“我我我是来看你大考的。”
　　姚宣逗他：“我参加大考有什么好看的。”
　　司空明却认真道：“很很恨好看，很精彩。”
　　姚宣闻言一怔：“多谢司空兄，有你这句话，我很高兴。”
　　司空明表情却更认真了：“而且……咱们……咱们是朋友，我我我当然要来看。”
　　姚宣忽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孩子实在是又真挚又可爱，比那位——眼角余光瞥见卫浩生大有要过来的架势，姚宣干脆拉起司空明往反方向走去——不，比都不该比。


☆、试炼消息

　　不知是否因为“归元丸”的缘故，这一次的学堂大考比从前更激烈几分。尤其是“天、宙、洪、荒”四届学徒，到后来简直就不是比修为，而是看谁的经济实力更雄厚、更嗑得起药。
　　继与莫间的对战之后，姚宣又进行了几场对决，综合第一项魂力修为的成绩后，他最终排名第二。
　　大考全部结束，主持大考的长老一一宣布成绩，并公布了每届学徒的前十名单。
　　地届学徒里面，获得第一的是一个跟莫间名声在伯仲之间的男孩，名叫姚清轶。
　　领取奖励时，姚清轶率先上前。
　　姚宣一眼就看出他出身姚氏嫡脉，因为在那身蓝色缎面暗花长袍的腰间，分明挂着嫡脉子孙才有的身份玉佩。
　　说起来姚清轶也算是他的族兄，于是姚宣上台领奖时路过他，便客气地朝他点了点头。
　　姚清轶目不斜视，就跟没看见他似的。
　　姚宣倒是不以为然——豪门嫡脉，本身就是值得骄傲的身份，再说姚清轶修为深厚，契约妖宠也培养得很好。这样出色的男孩，骄傲一些天经地义。
　　同样挤入前十的卫浩生却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那人竟然看不起你，姚宣哥！他怎么能这样！也不想想他要不是出身豪门，哪里比得上你！”
　　“能生在豪门也是本事。”姚宣丝毫不为所动。前世因为卫浩生的缘故，他受过多少白眼和鄙夷，桩桩件件简直算都算不清，别人不屑一顾就要计较，那他还要不要活了！
　　卫浩生没得到预想的回答，不由的一顿。他如今年纪尚小，还不像以后那般善于隐藏情绪，眼底恼怒一闪而过，语气却很柔和，“姚宣哥，我觉得……我觉得你变了。”
　　姚宣想，他的确是变了，变得认清了事实，不再被蒙蔽——“是吗。”他淡淡的道。
　　“是的。”卫浩生带着委屈指责，“你从前最是正直，最是讨厌这些依靠家世的人了！”
　　姚宣失笑，他从前真是如此吗？其实也未必。如果没有卫浩生反复再三的说起汪子材如何欺负他，如果没有卫浩生总是若有似无的撺掇他针对豪门子弟……
　　一切恐怕都会有所不同。
　　他实在不耐烦理会卫浩生，清点完奖励就抽身而去。等听到“前百名的学徒统一安排试炼”的消息时，已是第二天傍晚。
　　他刚在交易集市买了些妖核，转身却听见有人正说起试炼的消息。
　　“是方总长安排的试炼。”
　　因为曾经生出过一些疑惑，听到“方总长”三字时，姚宣就不由的驻足细听。
　　不远处另有两个人正谈及此事。
　　“——那这次岂不是要去八百人！”
　　“哪有这么多，总有些人不去的。你想啊，虽说方总长是从帝都调来的，但说穿了也只是总长。可好多人却都是咱们风妖府豪门的子弟，家族自会安排试炼，还怕比不上学堂安排的？再说这次是自愿报名，最后铁定不够八百人。”
　　“那你去不去？”
　　“我当然要去，我家情况你也不是不清楚，我哥那么个天才在前面，家里根本没法支持我更多，我得自己努力。”
　　“那我也去好了，对了！你知道要试炼多久么？”
　　“总不会超过半年吧？这学年结束，咱们也都要毕业了。”
　　“没错，唉！时间过得真快！你想好了到时去哪没有？”
　　“我虽然已经正式晋入了初等御妖师，但我天赋你也知道。我琢磨着吧，我哥在帝都混得不错，我爹娘肯定希望我留在家中……估计最后不是去府主私军，就是进哪户豪门做门客吧。不过要是这回试炼收获好的话，我倒是很希望跟我哥一样，拜入哪个宗门呢。”
　　“是啊，再是府主或豪门，跟宗门一比起来就……”
　　“嘘！这些话咱们之间说说便罢，别在外面讲！万一被哪个豪门子弟听到，谁知道会不会给咱们穿小鞋！”
　　之后语声渐低，姚宣便走开了。快到地字宿舍时，远远的他却看到了莫间。
　　男孩身边跟着被卫浩生打败的崔雪芝，小姑娘粉面微红，不知在跟莫间说什么，惹得莫间微微低头，露出一抹笑意。
　　崔雪芝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啪的拍了他一下，莫间转开眼就见到了姚宣，眼前一亮道：“姚兄，刚回来么？”
　　崔雪芝知道姚宣是卫浩生的舍友，不高兴的鼓了鼓脸，只是莫间已经迎了上去。她想丢下莫间走人却又舍不得，只好跟过来，却大有将姚宣当做透明人的架势。
　　“是啊。”姚宣笑道，对莫间的印象前世今生都是不错，前世他退学时，莫间可是学堂里的风云人物，“我买了点东西。莫兄，你可听说了试炼的消息？”
　　“听说了。”莫间答道，“我打算参加，已报了名。”又看向身旁的崔雪芝，眸色温和，“雪芝也同我一道报了名。姚兄，你莫非也去报了名？”
　　“没有。”姚宣坦然道，“我不打算参加。”
　　崔雪芝忍不住插话道：“胆小鬼！”
　　莫间斥道：“别乱说，姚兄一片坦白诚恳，足见并非因为胆小而不愿参加。”
　　崔雪芝扁了扁嘴，却还是老老实实道：“对不起啊姚宣，是我错怪你了。”
　　见到这一双实际年龄足够当晚辈的小儿女，姚宣只觉得心情舒畅，哪里又生得出多少气恼，摆摆手道：“不碍事，不碍事。”
　　然而到了第三天，姚宣被李执事派人叫去，到了目的地碰到莫间和崔雪芝时，才发现自己已成为了试炼名单中的一员。
　　崔雪芝不解之余有些愤愤：“姚宣，你不是说不报名吗，怎么同我和莫间说假话呀！”
　　姚宣见莫间也投来疑惑的目光，摇摇头道：“我正觉得奇怪，我是真没报名——可这试炼，不是说自愿前往吗？”
　　莫间想了想道：“兴许是哪位长老觉得你可堪造就，特意把你给选了进来？”
　　姚宣沉思片刻才道：“我还是去问问。”
　　他问的对象是李执事。
　　李执事听了他的话，不禁失笑：“小姚，你不想参加试炼么？我看好多学徒都十分踊跃的报名前往，你天赋不错，可千万别因为有什么顾虑而不去参加。”
　　姚宣连忙道：“不是不想，只是通过大考，感到自己如今还有许多欠缺，正准备在学堂中弥补一二。”
　　李执事这才回答他刚刚的问题：“名单是上头拿给我的，我只管通知到人就是。放心吧，试炼不是坏事。再说你们地届，试炼的人比其他几届要多一些，总是互相有个照应的。”
　　姚宣却再一次嗅到了些许不对劲。
　　他又找另一些同届的同学询问，发现还真有不少人明明不曾报名，却被通知来参加试炼。
　　只是……这里面究竟有什么蹊跷？
　　姚宣百思不得其解。
　　这些天因为试炼一事，姚宣也做了不少准备。
　　虽说是学堂长老带队的试炼，危险倒不至于多大，要想事事方便却很难，总得准备得周全些。
　　与此同时，听说了他要参加试炼的消息，司空明特地给他炼制了许多归元丸。
　　拿着一大把归元丸，姚宣有些好奇：“司空兄，你是哪里来的材料？”
　　司空明到处乱看：“我我我有办法。”
　　见他这样姚宣就忍不住逗他，“我不信。”
　　司空明动作顿住，看向他，嘴唇嗫嚅了会，才道：“我找别人收的材料，我是药师，不会收不到材料。”
　　姚宣赶紧道：“我是开玩笑，我自然相信你有办法。司空兄，你辛苦了。”
　　司空明又不好意思起来，“不会。”边从床边摸出一只瓷瓶，“姚兄，你把这个收起来。”
　　姚宣挑了挑眉，“这是什么？”
　　“这是师父给我的灵药。”司空明却没让姚宣开口，垂着眼自顾自说了下去，“我知道你得到了培元丹，不过一颗不顶什么事。这是两颗培元丹，加上三颗跟培元丹配套的洗魂丹。你晋阶的时候，吃了他们效果会好得多。”
　　姚宣吃了一惊，“这怎么可以！”培元丹且不说，洗魂丹同样是四品灵药，珍稀之处甚至超过了培元丹。
　　“姚兄。”司空明却很坚持，“你拿我当朋友，药方都大大方方给了我，还赠我百年金雀花，几颗灵药又算得了什么？”
　　姚宣忽然有些出神——前世他遇到的若是司空明，兴许就不会有之后那么悲惨的境遇吧。
　　回神他肃然道：“多谢司空兄慷慨赠药，下次见面，我必会比现在厉害得多！”
　　司空明拼命点头：“我我我相信你。”
　　转眼间，启程的日子到了。
　　学徒们被引至浮空船边，依次登入。姚宣上船后，回头发现崔雪芝在自己后面几个也登上了这艘船。
　　但他找了一圈却没找到莫间，不禁有些奇怪：“崔同学，莫兄没跟你一道吗？”
　　好歹也算是熟人，崔雪芝走到跟前，不快的撇嘴：“那个公孙长老可真讨厌！不让我跟莫间上一艘船，非得让我到这条船上来！”说到这里她望了眼门口，下一刻却飞快躲到了姚宣身后，“公孙长老好可怕，他看着我的眼神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死人……”
　　公孙长老？
　　不是那日风妖谷迷雾峡中那位长老吗？
　　迷雾峡三字在脑中闪过，姚宣心头猛地一动。他细细看了一遍这艘船上的成员，不禁悚然一惊。
　　若非想起迷雾峡，他还不会发现，那日契约成功的学徒，几乎全到场了。
　　而门口的公孙长老，投过来的目光却满是阴鸷。                    

☆、冤魂海

　　一时间，终于有一根线将自风妖谷后的种种串了起来。
　　地届学徒前往风妖谷——遇风妖暴动——学堂大考提前——地届学徒奖励比其他届别丰厚——强迫参与试炼——单独登上这艘浮空船——与其他人隔绝开。
　　这些事情背后，似乎存在着一只黑手，让他们这些学徒，按照对方的精心安排，一步一步落入其中。
　　说起来，姚宣经历的阴谋诡计并不多。在他实力弱小时，要打压他、对付他，又何须阴谋诡计？而只卫浩生一桩，就已经让他前世万劫不复。
　　虽说吃一堑长一智，可姚宣并不认为重活一世，他就能事事占据先机。因此现在他也只能肯定有阴谋，却不知阴谋从何而来，又会拿他们怎样。
　　原本向所有学徒公布的试炼地点，是位于太宇帝国最北端的血魂堡。一路上尽管浮空船顶多在途径大州府时会降落补给，其他时候都专注赶路，却也至少要行驶半月时间。
　　对十来岁的学徒们来说，在浮空船上的日子多少有些难熬。
　　开始时崔雪芝小姑娘还很少搭理姚宣，到了后来，却是每天都凑在他身旁，十分准时地同卫浩生针锋相对。
　　崔雪芝：“哼！你脸皮怕是比帝都的城墙还厚！抢了姚宣的风妖不说，还成天说起这事！”
　　卫浩生：“姚宣哥肯定是还在生我的气。”
　　崔雪芝：“你竟敢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信不信我把你从浮空船上丢下去！”
　　卫浩生：“姚宣哥肯定是还在生我的气。”
　　崔雪芝：“快滚到一边去！姚宣现在是莫间的朋友，不是你的舍友，别上赶着找没脸！”
　　卫浩生：“姚宣哥肯定是还在生我的气。”
　　姚宣：“……”
　　他实在有些好奇，这二人究竟是怎么交流的呢？
　　一个横眉冷对，一个自说自话，却每每能耗上一整个时辰。看来他们俩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姚宣下了结论，也不理会，任由崔雪芝同卫浩生交谈。
　　转眼间又过去几日。
　　姚宣恍然发觉，他们此行的目的地，绝不会是血魂堡。
　　方向上看倒是一致，但按理来说血魂堡早该到了，他们却仍在浮空船上，不知什么时候才是终点。
　　浮空船上不止他一人发现了这事，卫浩生这天偷偷对他道：“姚宣哥，我们到底是要去哪里？公孙长老也不发个话，可我看血魂堡都已经过了。”
　　他同卫浩生在未来肯定会分道扬镳，但此刻，他们都是学徒，利益一致。而且卫浩生心思细密，心眼又多，是一个非常适合商谈这些问题的人——姚宣放缓了态度：“我也发现了，可是感觉还是别问公孙长老的好。”
　　卫浩生做心有余悸状：“啊，难道是因为那时公孙长老在迷雾峡里……”
　　崔雪芝忽然凑到跟前，“你们两个嘀嘀咕咕的在说什么？”
　　卫浩生笑得十分乖巧：“在说公孙长老。”
　　崔雪芝当即露出受到惊吓的表情，捂着耳朵道：“我不要听我不要听，他好可怕！”
　　卫浩生还是那副温顺老实的样子，“姚宣哥，真不去问问公孙长老？”
　　姚宣笑道：“这么想知道，要不你去问问？”
　　两人相视而笑，却各怀心思。
　　卫浩生甩着袖子走了，崔雪芝问姚宣：“他到底有什么事？”
　　“他想要我去问问公孙长老我们这艘船会开到哪里。”姚宣告诉她。
　　崔雪芝瞅一眼卫浩生，“他没安好心。”谁不知道那时在风妖谷里钱良不过多问了两句就被公孙长老抽个半死。
　　“嗯，所以我没答应。”不过，姚宣瞅了眼卫浩生，“他总会找到人去做这件事。”
　　以他前世的经历来说，这人压根不会在乎什么情谊，是那种前一刻还言笑晏晏下一刻却能拿刀子捅死你的典型。
　　果然如此，没过多久，就有一名学徒被怂恿着，上前去询问公孙长老，“长老，我们似乎去的不是血魂堡？”
　　公孙长老这次却出奇的并未斥责他，也没有动手，只是看着众人的眼神有些古怪。
　　没能得到答案，那学徒等了一会，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公孙长老不置可否道：“到时候你们自然知道。”
　　学徒们面面相觑，这句话让人实在有些忐忑难安，而且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们的目的地果真不是血魂堡。
　　那又会是哪里呢？
　　姚宣越想越觉得不妙，他默默在心中想着中洲大陆的地图。血魂堡已是风妖府所在太宇帝国的最北端，跨过国界并非其他国家，而是被人们称作“蛮荒兽原”的地方。
　　若真是此处，姚宣倒觉得还好。尽管蛮荒兽原环境恶劣，到处都是妖兽、妖植和不开化的蛮族，还会有兽潮发生，但真要说多么危险却不尽然。
　　可若是再向北去……
　　姚宣一个激灵，猛的睁大了眼。
　　不会是……
　　那个地方吧？
　　那地方他前世曾经无数次的踏足，但每一次都会忍不住不寒而栗。
　　那个地方，常年都是雾蒙蒙灰沉沉的，似乎从来也没有阳光能闯入其中。站在岸边，扑面而来的是十二分的压抑和绝望，耳畔听到的声音与其说是波涛奔涌拍打的声音，不如说是冤魂厉鬼在翻腾在哀嚎在尖叫。
　　冤魂海。
　　没错，一旦生出这么个念头，姚宣反而愈发肯定，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就是冤魂海。
　　只是不知公孙长老带着他们这一艘浮空船前往冤魂海，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要知道他们现在不过才是御妖师学徒，连初等御妖师都还算不上，公孙长老也只是一名高等御妖师……
　　公孙长老的背后，恐怕还存在着其他主导者。
　　那么那个主导者会是何人？
　　又过了几日，浮空船终于降落在了陆地上。
　　公孙长老首先起身，吩咐道：“都出来吧。”
　　隐隐约约的，有来自冤魂海上的凄厉呼喊声传入耳中，姚宣定了定神，往外走去。
　　即将走出舱室，他手臂忽的一重，却是被崔雪芝给拽住了。小姑娘眼中满是惊恐：“好可怕啊，我觉得外面好可怕……”
　　姚宣早发觉崔雪芝对危险有种天然的敏锐，可他不能放她继续待在船里，他便反手拉住她，“跟着我，没关系的。”毕竟，公孙长老既然带他们来了此处，断不会允许谁临阵退缩。不下船唯一的后果绝非安然回到学堂，更可能的是死得不能再死。
　　崔雪芝这些日子对他已是颇为信任，闻言老老实实点头，跟在姚宣身旁下了船。
　　一踏上地面，姚宣便听崔雪芝发出一声惊恐的低呼，整个人又往自己身后缩了缩。
　　也难怪，面前的一切，对这些不过十来岁的孩子而言，实在是可怕得无以复加。
　　灰色的天空，一眼看不到边际，厚重的雾霾仿佛凝结为实体，而海面上翻卷沸腾的像是海水，又像是其他什么东西，散发着阴森又冰冷的气息，并不断咆哮和哀嚎着。
　　姚宣猛地吐出口浊气。
　　他多希望自己猜错了，这里并不是冤魂海。
　　这时全部学徒都已下了浮空船，眼前这一幕却让好些孩子两股战战，甚至吓哭出来。
　　姚宣一眼望去，只有少数人神色还算镇定，其中就有卫浩生。
　　公孙长老却并不做声，既不安慰众人，也不宣告下一步。瞧他面色，竟像是在欣赏大家的惊恐。学徒们越是害怕，他眼中的满意越发的多。
　　姚宣分神留意身后的崔雪芝，边看到远处过来几个黑袍人，遮了颜面，手中牵来好些渡船。
　　公孙长老这时才慢条斯理的道：“这里是冤魂海。”
　　霎时学徒中响起一阵阵抽气声，谁不知冤魂海的可怕，中洲大陆上冤魂海可是能吓哭小孩的名词！
　　公孙长老见状益发满意，“你们现在要做的，是五人一组上一条渡船，向北方一直划，十里之外的那座岛屿，就是你们此行的试炼之处。”
　　学徒们互相看看，当即有人一马当先的叫齐了人，飞快上了渡船往冤魂海里划去。
　　姚宣瞥一眼那些船只，认出不过是些再普通不过的渡船，不禁叹了口气。
　　崔雪芝好奇道：“怎么？”
　　姚宣摇了摇头，上船的孩子真可谓初生牛犊不怕虎，恐怕根本不清楚冤魂海真正可怕之处。虽说才十里路程，他们却是毫无防范身处冤魂海内，而冤魂海最要人命的，是会攻击魂海。
　　果然，那艘渡船才刚划出去一点，就有一名学徒忽然大叫一声栽进海中，起先还浮了几浮，但马上就没了声息。
　　目睹这一切的学徒们脸色愈发没有血色，有人战战兢兢道：“长老你……你怎的不去救人……”
　　公孙长老看也不看他：“救人？不过一个学徒罢了，死了也就死了……”反而还催促道，“快些上船，都上船，一个也不许留下！”
　　又有人问：“多了个人怎么办？”
　　公孙长老轻飘飘道：“那他就是多余的。”
　　言下之意自不必多说，一时间人心惶惶，每个人都赶紧找人组成一队。
　　待卫浩生率先过来，又有一男一女两名学徒加入，姚宣他们够了五人的时候，最先出去的那条渡船上已是空无一人。
　　对此，不论是公孙长老还是那些黑衣人，都是视若无睹。                    

冤魂海流光岛
☆、入岛

　　渡船缓缓离开岸边，随即姚宣就感到脑中魂海内，一阵针扎似的疼痛，一阵连绵一阵。
　　而且渡船越是深入冤魂海，这种疼痛就越发加剧。同时众人还得划船，还得掌握方向，每个人都是叫苦不堪。
　　前世他每次进入冤魂海，随身都携带有定魂珠。这宝物恰好能与冤魂海那股奇特攻击力对抗，只是每回用了，回去都得在清心泉内侵泡七天七夜才能重新使用。
　　只是定魂珠还是他没将苍境秘密告诉卫浩生前所得，不然还未必能保留下来。此时定魂珠却不知尚在何处，姚宣也只能依靠自己熬过这一段不知葬送了多少条人命的海路。
　　前世他曾有幸听人谈及冤魂海，说冤魂海就仿若一个极大的阵势，时刻都散发着一种奇异力量攻击来人的魂海。这世上自然有许多法子来避过这股力量，不过当下，他却只有调整魂力，用自己的魂力与之对抗。
　　姚宣扫了眼船上诸人。
　　卫浩生双眼紧闭，额头、颈侧和手背上全是青筋，全身跟筛糠一般抖动着，显见也处在极大的痛楚中。
　　另一边的崔雪芝比他还糟糕些，惨白着一张脸，嘴唇直哆嗦，手指头狠狠抓着船桨，恨不得将其捏碎。
　　姚宣连忙道：“用魂力！”
　　此话一出，另外四人都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接下来神色间的痛苦稍微缓和下来——姚宣自然十分希望卫浩生熬不过去，却并不希望崔雪芝出事。
　　姚宣继续用魂力抵抗着来自冤魂海的奇异力量。
　　魂海一角，似有一朵青色水滴，充满了灵性，好奇地注视着不知从哪里来灰蒙蒙的气体与魂力争斗。只是在那灰蒙蒙气体靠近时，灵活又飞快地避开。
　　不知不觉中，姚宣脑中魂海又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
　　体内元气诀也自发运转起来，周而复始。
　　渐渐的，姚宣愕然感到自己所承受的痛楚越来越轻，越来越微不足道。那些奇异的力量一闯入魂海，便被魂力缠绕。自己明明不过才御妖师学徒的魂力，此时却像是蚕食一般，在缠绕中，将那入侵的力量一点一点吞噬，归为己有。
　　不过没过多久，痛楚却又加剧了。
　　冤魂海仿佛察觉到了这一处的不同寻常，咆哮和哀嚎声益发凄厉渗人，更多的奇异力量直冲入他的魂海。
　　可是这种痛楚，在姚宣魂力不紧不慢的吞食中，总是会慢慢变得轻微。冤魂海却似乎并不甘心，再一次加大了攻势。
　　这个过程不断的循环往复。
　　若是有灵眼已开的王级御妖师在此，定会惊讶无比，因为冤魂海上方雾霾与下方海水之间，竟然形成了一个横贯其中的巨大漩涡！
　　与此同时，与姚宣同乘一艘渡船的其他四人，却是感到轻松了许多。甚至周围的其他渡船上，学徒们也纷纷发现，那种简直将要人灵魂碾碎的痛苦渐渐减弱了。
　　姚宣此时是又惊又喜。
　　他不知自己的魂海经过再世为人的经历，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但他很清楚，正是这种变化，造成了目前的情形。
　　冤魂海的侵入力量一次比一次更为霸道，但他感到痛苦的时间却越来越短暂，因为他已经逐步的习以为常。
　　而魂海的金光，却是越来越亮，越来越凝实，其中的魂力也是越来越精粹，越来越浑厚。任是何人见了这魂力，恐怕绝不会相信它出自一名御妖师学徒！
　　青色水滴像是感觉到了这种变化，身形游动间都充满了快活的味道，仿佛十分享受。
　　渡船上五人交替着划船，当前方岛屿总算出现在视野中，众人所感到来自冤魂海的压力陡然一松。
　　崔雪芝首先欢呼一声：“到啦！”
　　另一个女孩子田莘要比她斯文许多，只弯眉浅笑，却也面露欣悦神色，显然是对此刻也是翘首盼望。
　　虽说在冤魂海中得到了极大的好处，但整个过程也十分艰难，姚宣下船时，脚步都有些虚浮。
　　反倒是其他四人，精神看起来比他还好一些。
　　崔雪芝有些担心：“姚宣，你没事吧？”
　　姚宣连忙道：“没事，没事。”
　　田莘和商子高同他还不熟悉，只在一边旁观，卫浩生狐疑地多看了他几眼，却什么也没说。
　　另一些渡船也接二连三的到达岸边，只是数量比起出发前要少了许多。其他的渡船一直都不见踪迹，姚宣知道那些学徒，恐怕是再也不可能生还了。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前方不远处半空中，一名蒙面黑袍人正疑惑看着岸边，自言自语。
　　“怎么回事，竟然有这么多学徒通过了冤魂海这道关卡？难道这地字届的学徒当真资质如此优秀，天赋如此出色？不，不可能……便是当年我由宗门引领来此，通过后也感到九死一生心有余悸！唔？我知道了！定是那东西在这帮学徒里面！哼，我果真没有猜错！那东西被这帮学徒中哪个小崽子得到了！竟敢从我手里抢东西，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我定不饶他！”
　　他边说，目光边在一众到达的学徒身上逡巡，却怎么也无法辨认出他想要的那件物品到底在何人手中。
　　戒备地望着前方蓦然出现的黑袍蒙面人，姚宣心知此时应该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刻了。
　　那黑袍人细细观察了一遍全部学徒，心道也不过如此，会通过冤魂海定是跟那东西有关。他见众人注意力转向自己，才开口道：“欢迎大家来到流光岛。没错，这个美丽的岛屿名叫流光岛。”
　　他的语气十分陶醉，仿佛身处仙境一般。可大伙再怎么看，这座前方都是阴森密林的岛屿除了“流光”这个名字以外，跟美丽二字实在是毫无瓜葛。
　　姚宣则在寻思，这人到底是谁。
　　这般藏头露尾，无非是为了隐瞒身份。也就是说，对方是何许人也，很可能只要见到脸，学徒们就能认出来。
　　会是谁呢？
　　难道……
　　姚宣想到了方元耀，那位从帝都调入风妖府的总长。因为这一连串不寻常的事情，都是在方元耀接任学堂总长后发生的。
　　“想必你们也看出来了，这流光岛，便是此次试炼之处。你们应该也发现了，这里跟其他学徒试炼地点不同。那是自然！因为你们可是我最为重视的一批学徒，你们应该为此感到荣幸！”
　　只是此人当真是方元耀吗？
　　姚宣又有些动摇：那位总长看上去颇有长者风范，对学徒时常目露慈爱。黑袍人说话阴阳怪气不说，语气里面还充满了一种扭曲的狂热和怪异。
　　下一刻他又有些失笑，不是早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吗，私底下不可告人外表却光风霁月的人还少吗……
　　远的不说，近的不就有一个卫浩生吗。
　　“这是你们的号牌，你们都要拿好了！因为号牌今后会代表了你们的身份地位！手中号牌越多，试炼成绩就越佳！若是丢了号牌，就不要想着从岛上离开了！”
　　黑袍人说着说着，露出了他的獠牙。
　　“离岛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为了更好的完成试炼，为了更好的锻炼自己，你们要对自己狠下心来！懂吗？狠下心来！别想着跟去其他地方试炼的学徒一样！只有经过生与死的锤炼，才有可能成长为最出色的御妖师！”
　　“下面，就让我来宣布规则吧！”
　　“其他学徒半年后就会回到学堂，但是你们，不一样！”
　　“只有让我满意了，你们才可能离开流光岛！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们会爱上这座美丽的岛屿！”
　　“现在让我来看看你们总共有多少人……嗯？一百七十八人！太多了！为了让人少点，我就开始第一项试炼吧！最后活下来的，最多只能有一半！多一个人，我就让剩下的所有人都陪他去死！”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一种残忍的愉悦。
　　大半学徒都露出万分惊恐的神色，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疯子。
　　怎么可能！初等学堂外出试炼的死亡率顶多半成！怎么可能要如此多的人死去！
　　可是他们都忘了，从浮空船上下来的时候，学徒数量是三百四十六！也就是说，在前往流光岛的路上，已经死去了一半的人！
　　“太高兴了吗？接下来你们会更高兴的！我是如此的为你们设想周到，让你们这么快就能进入状态！”
　　“来吧，我的小宝贝们！”
　　姚宣依稀感觉到魂力的波动。
　　崔雪芝已经害怕的大叫：“姚宣！姚宣！蜘蛛！好多蜘蛛！”
　　许多黑乎乎腿上长有长毛的硕大蜘蛛，不知从哪里出现，飞快的向所有学徒围拢过来。
　　如同惊雷在人群中炸开，所有人都开始奔跑。
　　“啊——”崔雪芝边被姚宣拉着跑边回头看，猛的尖叫起来。
　　姚宣抓紧了她——他也看到了那一幕，一名学徒躲闪不及，被蜘蛛围上，身上迅速缠满黑气倒地——脸色难看地加快了步子。
　　不管怎么样，他会让自己活下去！
　　前世那么艰难的处境，也从未让他想过放弃，好不容易能够重来一世，他绝对会好好的活下去！
　　黑袍人享受的观赏着学徒们如没头苍蝇般慌不择路的样子，不紧不慢的补充道：“小宝贝们今天只会出来半个时辰，但你们要记得我说过的话，三月之后，你们只能活一半人，一个也不能多。”                    


☆、暂结盟

　　崔雪芝大大的松了口气：“还好只有半个时辰！”
　　姚宣却敏锐地注意到，对方话中所说是“今天”。也就是说，或许明天，或许后天，或许不定时的，那些妖兽还会出现。
　　为今之计，却是要先同其他人拉开距离才比较安全。
　　黑袍人的计划实在太像前世姚宣所见几个不太见得光的宗门培养弟子时的做法了。
　　他只给了学徒们两条路，要么被妖兽杀死，要么自相残杀。甚至为了逼迫大家，黑袍人还定下了三个月的期限。
　　现在才开始可能看不出什么，但姚宣可以预料到的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越来越多的学徒会禁受不住这种命悬一线的压力，不再有所顾忌，会顺着黑袍人安排的这条路走下去。
　　姚宣感到有些难受。
　　跟自己同为地届学徒的孩子们多半都才十岁出头，还不知多少世事，不曾面临过太多的痛苦……却已经要被拉下深渊。
　　可是他也没有办法，他如今还只是个小小的学徒，想反抗都无从说起。
　　就算只想保全自己，都如此捉襟见肘。
　　但他会努力变强，努力让黑袍人无法为所欲为……
　　有好几次，姚宣二人也差点被蜘蛛堵住，有一回千钧一发到姚宣已经被一只蜘蛛扑了过来——
　　若不是他及时召出了小风妖，一人一妖宠心灵相通，小风妖瞬间发出风刃。
　　姚宣都不敢再往下想，自己是否也会如那名学徒一般，丧命在蛛毒之下。
　　他没有再把风妖收起来，宁愿将它放在外面消耗魂力。崔雪芝有样学样，也召出风妖。这样一来虽然的确会累得多，安全性却得到了极大的提高。
　　半个时辰终于过去了。
　　崔雪芝上气不接下气，“姚、姚宣……我真是……从来没觉得时间会过的这么慢……呼……以前只会觉得时间……太快，尤其……在书……书面考试的时候。”
　　姚宣正警惕地环顾四周，却撞上了三双眼睛。
　　他皱了皱眉：“你们怎么也过来了？”
　　商子高是个身材颇有些惊人的小胖子，此时正一脸心疼摸着肚皮，哀叹自己脂肪消耗太多，闻言腆着脸朝姚宣笑：“姚兄，咱们可是一个组的，行动自然要在一块。”
　　田莘则不好意思的表示：“跟着你们总觉得安全些。”
　　卫浩生最是大义凛然，“五个人在一处，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姚宣心想商子高和田莘也就罢了，跟你互相照应？你别把我照应给黑袍人就万事大吉了！
　　只是他此刻却不打算在明面上同卫浩生翻脸——其实姚宣偶尔也会觉得奇怪，自他重生时起，自己的种种表现无一不是在疏远卫浩生，为什么卫浩生依然能表现得一如从前呢？
　　但他太清楚卫浩生是怎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真要撕破脸，却不得不同卫浩生困在同一座岛上，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冷不丁下个黑手！
　　倒不如像现在这般，把对方搁在眼皮子底下，只要有警惕心，说不定还安全些。
　　何况这些暂且不论，单纯就同伴而言，他还是很靠谱的。
　　因此姚宣道：“互相照应也不是不行，但丑话我得说在前面。”他的视线一一扫过众人，“你们应该都清楚现在的状况，那个人明显是想要让我们互相残杀，所以我无法相信你们，至少现在还不能。”包括崔雪芝在内。对她姚宣虽说生出了些看女儿的心态，但真要说多信任那是笑话。
　　商子高笑得跟没事人似的：“正常啊！我也不是多相信你才要跟你一个组啊！那不是没办法吗！这座岛还不知道有多大，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危险，一个人行动太势单力薄了！咱们好歹乘船组了一回，一回生两回熟嘛！柿子捡软的捏，别人看到咱们有五个人，多半不会来招惹咱们，做起事情来也方便一些。”
　　田莘点头。
　　卫浩生却露出一副难过的模样，像是下一刻就会哭出来，“姚宣哥，是不是我当时不找你要那只风妖，咱们还能跟以前一样？”
　　当然不能，姚宣心道，一切事情随着自己重生就有所不同了，跟那只风妖倒没什么关系。
　　卫浩生又道：“反正我是要跟着你的，你信不信我没关系。”
　　姚宣点了点头：“如果真决定了我不会阻拦你们，不过我现在要丢掉号牌。”你们会怎么做呢？
　　崔雪芝一脸茫然，但几乎是立刻就跟着他学，也把手中的号牌丢了出去。
　　商子高很心疼，一副想去捡回来的表情，“为什么呀，没有号牌我们就不能出岛了！”
　　另一边，田莘和卫浩生也扔掉了号牌。见商子高这样，田莘拉了拉他，细声细气的道：“姚宣做的没错。现在号牌在手里是累赘，别人看到我们有，肯定会想夺过去。反正我们至少三个月内肯定没办法离开这座岛，先丢掉也不会有事。等到快结束的时候，我们再从别人手里……”小姑娘面皮薄，到底说不出“抢”这个字，顿了顿换了个说法，“取回来便是。”
　　她说的只是一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姚宣怀疑那黑袍人在号牌上做了手脚，会给自己带来危险。
　　商子高十分纠结，眼珠子转了转，拿着号牌屁颠屁颠跑过去，“那我挖个坑把咱们的号牌埋起来。”
　　待商子高埋好了号牌，五人击掌为约，结成同盟。
　　接下来总算能歇口气，五个人围坐在一起，一时间倒有些嘻嘻哈哈的。仿佛并非在一座充满危险、未来生死难料的诡异岛屿上，而是在什么名山大川游玩。
　　姚宣掏出干粮还没来得及吃，却见商子高不知从哪里神秘兮兮地摸出一些东西，挨个递给他们。拿到手一看，却是半只似乎还散发着香气的烧鸡。
　　每个人半只，总共就有两只半，卫浩生眸光一闪，天真发问：“商哥，这是哪儿来的？你身上能带这么多烧鸡？”
　　商子高小眼睛眨巴眨巴，得意的肥肉都抖了起来，拍着腰带得瑟不已：“那可不！我这腰带能储物！嘿嘿嘿，这还是我娘知道我要出远门，硬要我爹买来给我的。里头能放好些东西呢！几只烧鸡算得了什么！还有别的呢！”
　　姚宣也吃了一惊。
　　中洲大陆因为不产能自成空间的空冥石，市面上一向少见空间储物装备，要么是从其他大陆流入，要么出自遗迹秘境。数量稀少，可谓是有价无市。小胖子他爹能买到，还能大大方方的给儿子使用，家中之富有可见一斑。
　　卫浩生道：“真好啊……”
　　姚宣瞥他一眼，他仿佛全然单纯羡慕的样子，眼底却掩不住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他心知卫浩生定是对商子高的储物腰带动了心，只怕又打起什么歪主意来。
　　商子高俨然对旁人的觊觎毫不知情，“我爹最怕我娘，我娘让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而我娘最疼爱我了！”
　　崔雪芝很好奇地看着他的腰带：“我能摸摸看吗？”
　　商子高胖脸一红：“我是男人，你是女人，男女授受不亲，我怎么能把腰带给你摸？”
　　崔雪芝退而求其次：“那给我看看？”
　　商子高脸更红：“给你看的话，我岂不是得解开腰带，要是走光了怎么得了……”
　　崔雪芝无话可说：“……小气！”
　　在流光岛上的第一天是如此漫长。
　　头顶始终蒙着一层雾霾，白天不见太阳，入夜后也没有月亮和星星。天色一旦暗下来，密林深处就闪烁起点点幽光。四周不知是什么鸟类妖兽的鸣叫声比冥夜枭更凄厉，掺杂着海水不断拍击海岸的声音，益发显得诡谲而可怖。
　　最后他们在靠近海岸的地方寻了一处避风的位置搭建帐篷，说定了五人分为两组值夜。
　　头一轮值夜的不是姚宣，但他没有睡得很熟。似乎从前世遭到背叛后开始，他对人的戒心越来越根深蒂固，就很少能在有旁人的情况下熟睡了。
　　不远处，崔雪芝和田莘两个女孩子头挨着头说着悄悄话，商子高似乎想同她们搭话，却每每被白天吃瘪的崔雪芝给堵回去。
　　但总算相安无事，周遭也显得很平静。不知道这座岛屿到底有多大，虽然白天的蜘蛛多半是黑袍人的妖宠，但姚宣也能肯定，这岛上必定还有更多的危险。
　　明天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姚宣胡思乱想着，终于还是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被商子高叫醒时，他才睡了一个多时辰。姚宣却发现自己精神一点不差，身体也不疲惫。
　　仔细体会一番，大约是魂海经过与冤魂海的搏斗，越发强韧，并连带着那一缕初始元气，自发按照元气诀的轨迹在体内运行。
　　另外三人都休息了，卫浩生忽然道：“姚宣哥，你继续睡吧，有我值夜就行。”
　　姚宣拒绝了：“我现在很清醒，不想睡。”他并不担心卫浩生现在就做出什么事来，因为对方是个聪明人，没有绝对的把握以前不会轻举妄动。前世不也是在彻底获得苍境传承后，他才以雷霆之势对所有人下手么！
　　卫浩生委屈道：“姚宣哥，你不信我？”
　　姚宣避重就轻道：“我真的休息够了，值夜的时候正好修炼。”
　　卫浩生便一脸崇拜，双眼闪亮：“姚宣哥不愧是姚宣哥，时时不忘修炼。我也要修炼，我可不想被你甩开太远。”
　　姚宣扯了扯嘴角，将小风妖召了出来。
　　长夜漫漫，姚宣宁愿让风妖陪伴自己。也许小家伙不能同他说话交流，但至少……妖宠绝对不会背叛。  


☆、天地歌

　　小风妖一出来，姚宣就收到了它传递来的情绪：要吃……要吃……
　　它边用小小的爪子抱住姚宣的手指，乌溜溜的大眼睛期盼地看着他。
　　果真是个烧钱的小家伙，虽然这样想着，姚宣却拒绝不了小风妖渴求的眼神，认命地从口袋里掏出妖核喂给它——哪怕上一次喂食妖核才不到半天。
　　说来也奇怪，妖宠食用妖核如果超过份量，也会消化不良。可小家伙却是例外，它的身体里像是有一个无底洞。虽然并不是每时每刻都要吃，真吃起来却没什么限制。
　　一接住妖核，小风妖的情绪立马欢腾起来。它边抱着妖核边在姚宣身边绕来绕去的，就像在跳舞一般。
　　经过这段时间持续不断的精心喂养，并一有机会就让小风妖出来战斗，小家伙的身体比起最开始时凝实了许多。只是身形却一点也没有增长，依然小巧玲珑的，与其他人明显长大的风妖相比，反而显得更小了些。
　　但姚宣绝不会认为是小风妖资质差，有几只风妖两只爪子都进化出来了？而且还会在平时把爪子藏得好好的，只在战斗时才会露出锋利的一面！甚至它无师自通的懂得将风刃附着在爪子上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姚宣觉得，小家伙在战斗上真是个天才！
　　此时小家伙不断跳动着，浑身淡淡的青色仿佛从身体内部透露出来的一般，在夜色中格外流光溢彩。
　　吃完一枚妖核，小风妖意犹未尽的又要去一枚，一连吃了三枚妖核才恋恋不舍的在姚宣面庞上蹭了蹭，像是在说：够了。
　　在此之后，姚宣交代小风妖为自己警戒，开始修炼。
　　没一会儿，他有所察觉的停了下来。
　　魂海得到的好处原来远远不止之前他所认为的。
　　若是将魂海比作一只桶，那么这只桶此前是木制的，只能装入十升水。现在的魂海，却不仅材质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从木制变成了铁制，体积也扩大了许多，足够装下一百升水！不，现在的这只桶里装的甚至都不是水，而是更珍贵的油！
　　只是这样一来，姚宣修炼的魂诀就有些跟不上了。
　　这很正常，他至今修炼的仍然是学堂发放给学徒的魂诀，打基础时修炼绝不会有任何问题，却也不会给人带来多少助力。就比如此刻姚宣运转一遍魂诀，魂海中的魂力连一点触动都没有。
　　看来他现在得修炼更高级别的魂诀了，几乎是立刻，姚宣就下了结论。
　　对此他倒是早有准备。
　　毕竟比旁人多活一世，那辈子虽说活得有些窝囊有些悲催，却也不是毫无收获。只是该在自己所收集的那些魂诀中选取哪一个，才是姚宣左右为难的地方。
　　他记得的魂诀实在太多了，一五一十的回忆出来，想来想去难以抉择：这个《九天修魂术》似乎气魄颇大很是适合修炼，那个《八荒魂诀》似乎前景顺畅也十分不赖……
　　他思忖一会后决定选择《八荒魂诀》。
　　因为这魂诀乃是前世姚宣在探寻一处名叫“八荒阁”的遗迹中获得的，来自千百年前在天元世界鼎鼎大名的尊级御妖师八荒尊者。这能供人一路修炼至尊级的魂诀，当然是不可多得的好魂诀。
　　然而就在姚宣开始转修《八荒魂诀》的时候，体内运行的初始元气却微微滞涩。就好像这魂诀与《元气诀》那种修炼体魄的法诀，互相有所排斥一般。
　　是不是哪里弄错了？天元世界的人类既修魂力又修体魄，但两者之间关系是并列的，并不互相干涉。姚宣不知见过多少人，纵使随便一个魂诀一个法诀，修炼起来也很顺利，并未出过问题。
　　他心中却又有一股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好像有谁在提醒着他遗忘了什么。
　　姚宣不得已的停下来，却又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说，是元气诀在提意见？他忽发奇想，又觉得这种念头未免太过于可笑。只是姚宣忍不住再次回想脑中记忆的全部魂诀，试图找找看其中有没有哪一种能供自己修炼。
　　他心里忽的一动。
　　就是这种感觉，好像找到了许久未见的亲人一般，初始元气都开始蠢蠢欲动。
　　姚宣留意到是哪种魂诀，面色变得古怪起来。
　　这魂诀……
　　怎么会是这个魂诀？！
　　他当真……可以修炼？
　　不怪他这样想，实在是当初所有尝试用修炼该魂诀之人，最后都发了疯，而且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无药可救。
　　这魂诀叫做《天地歌》，听起来颇觉不凡。一百多年前，它曾经在天元世界中掀起了腥风血雨，因为这魂诀对修炼最终成功后的描述让无数人趋之若鹜，变得疯狂无比。可是所有拿到它修炼的人，都无一例外的疯了——也正因如此，《天地歌》魂诀的全部内容不再是秘密，而被有意无意的扩散开去，以至于如今说不定在普通农户家，都能找到一册拓印版本。
　　却没有一个人敢去修炼它。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疯掉的那些人里面，可是有三个王级御妖师和若干帅级御妖师的！
　　当然，至于有没有人偷偷修炼，姚宣也不得而知。
　　《天地歌》的开头曾说，凡修炼此魂诀，必能扶摇直上，才会让许多人奋不顾身的一头栽进去。
　　姚宣也买过《天地歌》的拓印版，将里面的内容全部记得一清二楚，不然也不会在无意间将这种魂诀回想出来。
　　但修炼它会变成疯子，尽管曾被人称为“疯子”，可此疯子非彼疯子，姚宣一点也不希望自己失去理智和意识。
　　然而身体内却隐隐有一种感觉，让他有些心动，那感觉像是在告诉他，他可以修炼《天地歌》，他必须修炼《天地歌》。
　　小风妖像是察觉到了他的举棋不定，绕着他的脸转圈，并不时用小爪子轻轻触碰。
　　感到了它关切的情绪，姚宣睁开双眼，将小家伙捉在手中。
　　小家伙似乎以为他在同自己玩闹，眼睛笑得弯起来，十分兴奋的拍打着小爪子。
　　姚宣眸色柔和的注视着它，轻声道：“小疯子，你说我该不该拼一把？”
　　小风妖懵懵懂懂地看看他，又看看远处的卫浩生。
　　“你也觉得我该修炼这魂诀？”
　　小风妖双目茫然，挣脱了姚宣的手指，飘到他脸颊边，在上面滚来滚去。
　　“我其实也这么觉得，我已经是再世为人了，要是还什么事情都畏首畏尾，那真不如不要重生得好。”
　　小风妖滚了一会，却发现姚宣并没有跟自己一起玩，眼中顿时流露出愤愤的情绪，小爪子往他脸上乱拍一气。
　　“我想好了，就修炼它。如果不拼一把，我绝不甘心。而拼上一把，虽然我或许会疯掉，会死掉，却也可能逃脱那人的控制。”
　　姚宣用手指戳了戳小风妖，小家伙反而高兴起来，在空中不停的翻跟斗。
　　没错，说了这么多，姚宣其实早就有所决断。
　　黑袍人有一句话总算没有说错——人如果不对自己狠一点，又怎么能攀至巅峰？而且隐隐约约那修炼《天地歌》才是正确的感觉，也让他不愿意就此放弃。
　　“练吧！”
　　想好之后，姚宣默默将《天地歌》魂诀内容又回想了一遍，一字一句无比清晰的刻在脑中。
　　此时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足够他尝试一番。
　　若是真有危险，那也只能是其他四人倒霉，竟然碰上一个变成疯子的盟友了。
　　“……致虚极，守静笃……寂兮廖兮……周行不殆……”
　　魂诀中的内容随着他屏气凝神，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在脑海中反复显现。起先极为缓慢，渐渐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甚至如同浮光掠影一般在姚宣脑中不断闪过。
　　与此同时，他好似还听到了什么声音。耳畔像是有人在说话，又像是有人在吟唱。那些说话和吟唱都是如此模糊，他怎么也无法听的清楚，可要是想不再听了，那些声音却又挥之不去。
　　他的意识仿佛从身体中抽离出来，漂浮在了半空中。
　　说话声与吟唱声不断交替，有时候显得震耳欲聋，耳膜都像是要被震破，有时候又似乎离得远远的，犹如来自天外。
　　一时间魂海金光大作，魂力中都似乎缠绕进了那些语句、那些声音。
　　姚宣的魂力不断在蜕变着，变得精粹，变得浑厚，就好象曾经流动间是气体，如今却成了液体。
　　天色渐渐亮起来时，姚宣终于将《天地歌》魂诀的第一层给运转完毕。
　　他睁开眼，目光所及的一切是如此清晰。不论是近处的草木，还是远处的暗礁，天上的雾霾，地里的野草，都纤毫毕现。
　　而吟唱与说话的声音却似余音绕梁，久久才从耳边散去。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这魂诀才叫《天地歌》吧，姚宣猜测，不禁又惊又喜。
　　他没想到天元世界无数人想要修炼却不敢修炼的《天地歌》，自己竟然真的能够修炼，更没想到《天地歌》修炼所带来的好处竟然如此显而易见。
　　就在他还想再修炼一会的时候，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惊呼，同时视野中再次出现了蜘蛛的身影。                    

☆、蛇盘果

　　蜘蛛悄无声息地出现，就像是一早已经潜伏在周遭，学徒们措不及防之下，又有两个来不及反应的学徒丧命。
　　可是谁都无暇顾及他们，甚至生不出多少同情和怜悯。不是因为心肠太硬，而是在自己的生命都受到极大威胁的时候，还有谁能顾得上别人呢？
　　姚宣在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反应：“小疯子，挡住！”一边匆匆叫醒另外三人。五人飞快会合到一处，转眼间又决定出一个较为安全的方向，试图躲开蜘蛛，也避免遇上其他人。
　　因为他们都发现了一个规律，蜘蛛似乎会顺着人类的气息追踪而来。人类数量越多，对蜘蛛的吸引力越大。五个人已是极限，若是人再多些，那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向来天不遂人愿，才跑了一段距离，姚宣五人就与另外几名学徒撞了个正着。
　　打头那个在学堂里也颇有些名气，身材高大，那日契约风妖也在前几个。眼见着两拨人打了照面，他毫不客气就往姚宣推去。只是姚宣却比他更快，手肘一支，反而将他掀倒在地。
　　小风妖虎视眈眈，风刃蓄势欲发。
　　那学徒吓得忙叫：“饶命！”
　　姚宣只道：“滚！”
　　那学徒眼中凶光一闪，想做些什么到底不敢，朝后面其他人吼了一声：“咱们走！”
　　卫浩生此时却已奔到了姚宣侧前方，正好堵住了这几人往东去的路，他指了指西边，一副狐假虎威的模样，“往那边走。”
　　这帮学徒便灰溜溜的往西头跑了。
　　不一会儿，西边却接二连三传来惨叫声。
　　崔雪芝捂住耳朵：“我们也快走吧。”
　　姚宣瞥了眼卫浩生，见他神色平静，唇边浮着一抹笑意。他敢肯定，刚才卫浩生是故意为之。
　　不过那几个学徒固然罪不该死，姚宣也不会因此指责卫浩生什么。这种近似内讧的行为，对目前他们这个并不十分稳固的团队，可没有什么好处。何况，尽管姚宣不想承认，卫浩生的做法恐怕才是对的——那学徒对他们不怀好意，加上大家又处在这么一个不同寻常的环境下，卫浩生的做法正好消除了隐患。
　　这一次，蜘蛛出现的时间多了一刻钟。
　　学徒们好不容易坚持到蜘蛛退却，四周再度归于平静，就听到黑袍人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今天早上让我的小宝贝们陪你们活络了一下筋骨，舒服吧！舒服了的话，都给我滚到昨天下船的地方来！”
　　如雷声般叫每个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足可说明此人修为颇高，至少在大部分学徒眼里，黑袍人的修为简直高不可攀！
　　因此不论是姚宣五人，还是其他人都飞快地赶到了海岸边，哪怕内心里多么不愿意面对此人。
　　姚宣几人在一个不显眼的位置站定，又陆陆续续的来了好些学徒，不过黑袍人明显对他们的效率不满意，等最后一队学徒到了，他长袖便是一挥。
　　“啊——”
　　又是几声惨叫，那四人摔出去老远，脸色难看，分明受了不轻的伤。
　　黑袍人的确没有杀死他们，但未必安了什么好心。姚宣觉得，对方与其说是不想杀掉他们，倒不如说是存心看他们如何慢慢死去怎样死的痛苦——在这座岛上，受伤无异于会变成靶子。不管是蜘蛛，或是其他妖兽，又或是已经慢慢改变的学徒，都可能盯上他们。
　　黑袍人可不会理学徒们如何腹诽，自顾自的清点了一遍人数，“还真是些顽强的小崽子啊。”他语气里满是遗憾，一听便知，“怎么才少了七个人？”
　　他谈论起学徒们的生死，是如此轻描淡写，让众人都有些不寒而栗。他们这些人，在黑袍人眼中与其说是一条性命，不如说是一场游戏。他是操纵着游戏角色的主宰，只要自己快活了，角色的生死又同他有什么相干！
　　黑袍人还在继续发话：“你们得快些啊，不然我不耐烦，我的小宝贝们也会不满意的。它们若是发了脾气，谁来陪你们玩呢？干脆这样好了，从现在开始，你们都给我往岛内去。”
　　“这是为你们好，岛内的那些妖兽妖植可都是能契约的，不过我想你们最可能的下场还是被吞吃得骨头都不剩。”
　　“哦对了，先别忙着走。我还有任务交代给你们，完成了自然有你们的好处。”
　　“看你们这么有干劲的样子，我真是为你们高兴啊！这个任务嘛就是取得蛇盘果。”
　　“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是直接拿到手也好，是从别人手里抢过来也罢，只要最后在谁手里，我就给谁好处。”
　　“蛇盘果的样子，到时候自然会知道。你们要记住，只有一个月的时间给你们挥霍。一个月以后，没有拿到蛇盘果的人，就再也没有拿到那桩好处的机会了。”
　　“好了，快往岛内去吧！我真是迫不及待地想看着你们摔一个大跟头啊！能看到你们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只剩下我需要的数目，那是个多么有趣的过程！”
　　他残忍的话语如同重锤一般，击打在每个人的耳膜上，也击打在每个人的心里。
　　学徒们再不迟疑，纷纷向着岛内行去。
　　姚宣五人也不例外，只是出于谨慎，他们没有走在最前方，也没有落在最后面，而是心照不宣地选择了中间靠后的位置。
　　大约学徒们都意识到寡难敌众，三三两两的组成了团队。不知是巧合还是旁的原因。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安静的在密林间穿梭。这种沉寂让人感到压抑，第一个忍不住的是崔雪芝：“姚宣，商子高，卫浩生，你们倒是说句话啊！”
　　姚宣对此没有意见：“好啊，说什么？”
　　他们这一出声，就像是打开了一道宣泄的阀门，四周的声响立时丰富了起来。
　　有人在唉声叹气，有人在哭泣不止，有人在骂骂咧咧……其实都不过是恐慌忐忑，难以排解。
　　此时五人离其他学徒稍远，崔雪芝用树枝扒开横生的杂草，发着牢骚，“蛇盘果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也不告诉我们就让我们去找，怎么找得到嘛！”
　　姚宣微微一笑：“用不着着急，有一个月的时间。”
　　崔雪芝撇嘴：“一个月过起来很快的。”
　　商子高想了想道：“我也只是对蛇盘果有所耳闻，那还是在我爹同他的管事谈话时，正好偷听到的。只知道那是十分珍贵的药材，具体长什么模样，我也是两眼一抹黑。”
　　姚宣才道：“既然那人说到时候自然知道，我们现在考虑这些未免太早了。反正大家都要找蛇盘果，慢慢找便是。”
　　至于蛇盘果是何物，姚宣倒是心知肚明。
　　有多少人能知道，蛇盘果叫做“果”，却并不是什么果实。它是一种妖植在达到成熟期以后，从特定部位开出的花朵会吸引许多蛇类妖兽前来吐出毒液。经过毒液蕴养，那花朵凋谢之时，便形成了蛇盘果这种药材。
　　它是炼制一些高品阶灵药的主要材料，着实极为珍贵。便是有好多御妖师到了高阶，也未必知道药师让他们帮忙采集的蛇盘果究竟是什么东西。
　　只是姚宣没打算将这些和盘托出。
　　一个月的时间，要在这座摸不清深浅的流光岛上深入，要防备黑袍人不知何时会放出的蜘蛛，要对付遇到的各种妖兽妖植，还要找到蛇盘果并拿到手中，绝非易事。
　　所以他们现在的当务之急其实并非蛇盘果，而是提高修为。只要修为提高了，许多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姚宣五人一行颇为顺利的前进了一段距离，此时学徒们纷纷四散开来，只能依稀找到其他人的身影。
　　突然间，姚宣伸手拦住了崔雪芝：“停！”
　　崔雪芝不解的四下张望，“怎么啦？”周围的一切看起来十分正常。
　　田莘却也警惕起来：“我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不错。”姚宣赞许道，“你再仔细听听，是不是什么东西在互相摩擦的声音？”
　　田莘比崔雪芝可细心多了：“果然如此！不像是妖兽。”妖兽出现时多半会有一些异味，而并非仅有声响。
　　“是妖植！”
　　当五个人全部停住脚步，前方窸窸窣窣的声音也停了下来，只间或还传来几声摩擦的细响。
　　“大家当心！”
　　大约是见到他们始终不为所动，那妖植决定主动出击。
　　只见一条灵活如长蛇般的粗大藤蔓倏然从密林间穿出，朝他们抽了过来。
　　“好丑！好恶心！”两个女孩子嫌弃道，那藤蔓上密密麻麻生着许多倒刺，上面还残留着些红红白白的物事。
　　五人齐齐往后退，姚宣的风妖却嗖的冲上前去。
　　崔雪芝又是一声惊呼：“它那么小，没事吗？”
　　姚宣虽然也有些担心，面上却只有镇定，“这株妖植顶多是二品二阶，不会太厉害，只是看起来吓人罢了。”
　　果然，五人就见那一个泛着青光的小巧身影，与藤蔓追逐着，每每下一刻仿佛就要被抽中时，它却能及时脱身而出。
　　就在这时，姚宣的心脏猛地揪紧了。
　　那藤蔓顶端突然如蛇头一般竖了起来——姚宣再清楚不过，这种姿态分明就是对方使用技能的前奏！                    

☆、扫荡

　　就见藤蔓四周的空气忽然仿佛扭曲了一般，黑色雾状气体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这气体时而虚无得好像不可捉摸，时而又俨然凝结成了实体。
　　姚宣没想到这不起眼的藤蔓妖植竟会这种技能！
　　这些雾气似乎同冤魂海那股奇异力量有些相似，就像那奇异力量攻击人类的魂海一般，藤蔓妖植所发出的技能也能攻击妖宠最本质的核心。尽管风妖是元素类妖宠，但同样存在核心。
　　不假思索的，姚宣叫道：“小疯子，闪开！”
　　然而小风妖只看了它一眼，就像没听到一般，很开心的在藤蔓四周绕来绕去，不时刨一爪子或是丢一记风刃。
　　过了一会，小风妖身上青光依旧湛湛，动作依旧灵活，眼神依旧灵动，怎么看都不像是中招了的样子。
　　姚宣总算松了口气，对其余几人道：“一起上吧。”
　　藤蔓妖植释放了这个技能后也是后继乏力，面对小风妖本来就有些捉襟见肘，如今有另外四只风妖上前相助，它更快败下阵来。风妖们一拥而上，或是风刃，或是利爪，眨眼间方才还威风八面的藤蔓妖植就被搅了个稀巴烂。
　　卫浩生看着姚宣的风妖，眸光微微闪动。他没想到自己不屑一顾的那只简直快断气的风妖，竟然会如此不简单。
　　商子高一脸艳羡：“姚宣，你这只风妖好厉害啊，当时我都傻眼了，还以为它惨了，结果……”
　　姚宣正在那株妖植的体内摸索着妖核，闻言道：“它把我也吓坏了。”
　　小风妖察觉到他的心思，凑到姚宣面庞上蹭了蹭。
　　姚宣戳了戳它，心里琢磨着方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小家伙对那个技能竟是完全不放在心上。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动，藤蔓妖植这一技能与冤魂海的奇异力量有些相似，是否正是因为如此，与自己一同在跟冤魂海对抗的过程中获得好处的小风妖，也有了与这股奇异力量抗衡的本事？
　　姚宣这时总算摸到了妖核。
　　没办法，妖植的妖核位置难以界定不说，形状也与妖兽妖核的八角形不同，拿在手中圆溜溜，摸上去却又似乎颇为柔软，像是胶质一般。
　　谁知他刚拿出妖核，小风妖的情绪传递过来：我想吃……
　　姚宣吃了一惊，因为小家伙从来不曾对元素类风系妖核以外的妖核感兴趣。难道手中这枚暗色妖核，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要吃……要吃……
　　小家伙表达着渴望，见姚宣不理自己，气鼓鼓的用爪子把他头发乱抓一通。
　　姚宣连忙把它捉下来，又对其他人道：“我的风妖需要喂食，这枚妖核我先拿了，下次有妖核算你们的。”
　　商子高摆摆手，“这本来就是你的呀！根本就不用我们，你自己也能杀死刚才的妖植吧！不给你给谁，大家说是不是？”
　　崔雪芝附和：“没错，给你啦，姚宣。”
　　卫浩生张嘴正想说话，姚宣却已经迅速接道：“既然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别以为他不知道卫浩生想做什么，只是如今，他不会再给卫浩生抢夺自己东西的机会。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五人的行动越发规律。
　　每天要么是应对黑袍人的蜘蛛，要么是同妖兽妖植交手，几乎全无空闲。
　　当然，即使有空闲，也不会再有人浪费。因为岛上的气氛随着时间的流逝，如黑袍人所期望的那样，一日比一日更为紧张。姚宣等人也同好几拨学徒发生过冲突，有一回差点就打出了真火。要不是当时不远处又来了一帮学徒，不管是他们亦或对方，恐怕都不会罢手。所有人将全副精力投入到修炼中，谁也不想拖别人的后腿。
　　上岛第十天，学徒们遇到了迄今为止最高阶的妖兽，一头三品四阶的独角穿山甲。那独角穿山甲防御力又强，行动也灵活，可谓神出鬼没，很是击伤了一些学徒。却是姚宣五人正好路过，出手后扭转了战局。从那以后，姚宣他们在岛上也算是出了名，谁提起来都是“那帮能对付三品中阶妖兽的家伙”。
　　对此姚宣五人是一无所知，只是偶尔会疑惑，为什么最近碰到的学徒都会抢先避开。
　　随着用岛上获得的妖核喂养妖宠，几人都发现这里的妖核对妖宠成长帮助很大。于是接连几日，他们如同扫荡一般猎杀着岛上所有合适的妖兽和妖植。
　　姚宣同时也发现，小风妖并非对所有妖植的妖核都有兴趣。它喜欢的是跟那天藤蔓妖植一般，存在类似能力的妖植妖核。这些天它也吞食了越来越多的这种妖核，尽管看不出什么变化，姚宣却能隐隐约约察觉到小风妖身体内多了一种极为诡异的气息。
　　让他高兴的是，小家伙两眼正中的下方多了一个小孔，他敢肯定那里会进化成风妖的嘴巴。
　　转眼间，又是十天过去。
　　姚宣五人的妖宠都有了极大的进步，风妖们身体越发凝实，颜色渐渐加深，体型从不过一臂长变成如今有半身长短。唯一的例外是姚宣的风妖，可即便它个头娇小，其余四人也不会小觑于它，因为在过去的战斗中小家伙几乎每次都冲在最前面，十分强悍。
　　在天元世界中，妖宠按照等阶划分为一到九阶。前三为低阶，四到六为中阶，后三为高阶。风妖作为三品妖宠，技能不错，但相比高品级的妖宠来说潜力却着实有限。通常情况下，风妖最高能达到五阶就已相当不错，遇到培养得当或是吞食灵药，也许能达到七阶。可是古往今来，没有一只风妖能超过八阶。
　　姚宣的风妖看起来仍是一阶幼生体，但实力分明足可媲美二阶巅峰的风妖。他有时候甚至感觉，对小家伙来说，八阶也许都不是它的尽头……
　　这天终于传来一个消息，有学徒在继续深入岛内探寻时，发现了一个湖泊。那湖泊中央是一个湖心岛，上面很可能存在蛇盘果。
　　这消息当即在岛上卷起一阵风暴，尽管将信将疑，所有人也都不约而同的往湖泊赶去。
　　姚宣虽然怀疑这是黑袍人刻意为之，却也随波逐流的表示要前去一看究竟。
　　到了湖泊岸边，崔雪芝张大了眼睛，感叹道：“好美！”
　　的确如此，眼前的湖泊美丽得叫人神为之夺。它犹如一颗巨大的蓝色宝石镶嵌在岛上，若是从空中往下看，还能看到它的湖岸线条温润柔和，恰好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椭圆形。
　　在此之前，这座岛简直没有任何东西能给人赏心悦目之感，此时此刻，他们第一次觉得流光岛这个名字似乎还有点道理。
　　姚宣不动声色的注视着湖泊，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他重活一世眼光锐利许多，心中完全没有跟那些学徒一般的闲情逸致，而是感到了深深的危险。
　　这湖泊如此美丽，湖水看上去如此清澈，但它又那么安静，完全没有水波的流动，更没有生命存在的迹象。
　　他丢下一句“我去去就来”，回来时手中拎着一只还在挣扎不休的钻地鼠。这种在中洲大陆到处可见的妖兽一看到湖泊，眼中就露出几分惶恐，身体也颤抖起来。
　　妖兽的感官比人类灵敏，姚宣敢肯定，这湖泊不一般。他没有立即将钻地鼠丢进去，而是抛下去一根随手折来的树枝。树枝在一息之间消失后，他才把钻地鼠扔进湖泊中。
　　紧接着，目睹完一切的学徒们纷纷倒抽了一口凉气。
　　眼前所见画面，让他们感到似乎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一路顺着脊柱爬到了脑子里，连血液都仿佛要被冻结。
　　“这……这……”
　　钻地鼠在刚入水的瞬间便定格住了，生机以肉眼能见的速度迅速抽离。首先是它的身体瘪了下去，就像是里面的骨头、血肉，全都被融化了，只剩下外面的一层皮囊。渐渐的，那皮囊越来越薄，如同一张纸漂浮在水面上。可这仍没有完，这张纸从开始的灰色不断变淡再变淡，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恐怖的湖泊。”
　　“幸好我们还没有下去。”
　　“可是这湖泊这么可怕，我们要怎么渡过去？”
　　“没办法啊，就算那边真有蛇盘果，可是下水就是送命，我才不干呢。”
　　“这也就罢了，那里有没有蛇盘果也只是猜测吧？要是费尽千辛万苦咱们过去了，蛇盘果却不知所踪，那让人情何以堪呀！”
　　“其实挺近的，最多一里……”
　　“哼，你能保证这一里你不会变得跟刚才那只钻地鼠一样？”
　　学徒们议论纷纷，都有些畏惧。
　　“要不还是走吧。”有人提议，“那里未必有蛇盘果。”
　　“除非谁会飞，不然怎么可能有人能过去。”
　　“走吧，走吧。”
　　不一会儿，学徒就走掉了十多个。但他们都没有走远，恐怕对湖心岛仍有期待。
　　“怎么办？”崔雪芝一向沉不住气，苦恼的问。
　　商子高逗她：“没办法了，回去算了。”
　　崔雪芝瞪他一眼：“才不会，姚宣肯定有办法。”
　　姚宣苦笑，他眼下还真想不出法子。
　　卫浩生一直不知在想什么，此时突然道：“你们看，这边的草叶好像一点事也没有。”
　　此话一出，众人都围上前去。果然，岸边生长着一种茎叶细长的植物，跟湖水挨在一起，却相安无事。                    

☆、岛中岛

　　正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只有一个人想主意时千难万难的困局一旦有许多人一块琢磨，难题往往就变成了纸老虎。
　　首先是卫浩生发现了岸边的植物不惧怕湖水，经过一番试验，这植物的草叶入水以后的确不像其他东西那样会被吞噬。紧接着，有几名女学徒看出这种草叶十分坚韧，非常适合用于编织衣物。
　　前往湖心小岛的方法顺理成章的被想出来：只要采集足够的草叶编织成衣物，大家再把衣物穿上包裹严实，游到对岸不成问题。
　　解决了一个问题，又出现了新的问题。一个人游去对岸当然是不行的——首先谁都不知道湖心小岛上的情况：就这么看上去湖心岛面积不大，中央是一片灰白的浓雾，岸边一切正常，但说不准就跟这湖泊一般无二。其次，在场所有人都想要分一杯羹，谁会愿意只有寥寥几个人能前往对岸？
　　经过一番反反复复的商议，最后达成的结果是：编织三件衣物和一根足够长的绳子，每次选出三人游往对岸，其他人再用绳子把衣物给拉回来。最后确定有多少人要上岛，如此重复即可。
　　这时候谁先来谁后来，又引发了争论。学徒们彼此之间谁也不服气谁，生怕旁人先一步上岛占得了先机。要不是姚宣等几人用强横的实力拍了板，最终决定采用互相制衡的模式过去，这场争论说不定会维持个好几天！
　　编织衣物的活计，自然是交给学徒中的女孩子们来做。一个个小姑娘的确是心灵手巧，只除了崔雪芝笨手笨脚的怎么也编不好。说来也怪，她修为不赖，战斗时也很有自己的一套，却似乎在这种事情上十分差劲。
　　商子高取笑她道：“你的手怎么这么笨！还不如我呢！”
　　崔雪芝瞥他一眼：“那你来！”
　　“我来就我来！”小胖子一撸袖子，真的接过了崔雪芝递来的活计，三下两下就把方才被崔雪芝弄得一团乱的草叶给理顺了，然后手指翻飞，灵巧无比，编起来比旁边田莘还要快上一些。
　　崔雪芝哼哼两声：“你万花丛中一点绿啊！”又说，“胖子，我看你还是别做御妖师了吧，做裁缝肯定更有前途！”
　　商子高一脸羞涩：“我也这么觉得，可我爹我娘非不让，他们说我做御妖师更有天赋。”
　　崔雪芝翻了个白眼，再不理他。
　　两天之后，总算是万事俱备。
　　为了确保过程中保持一个平衡，组好的团队都被打散开来，同时大家反反复复试验是否能入水。
　　姚宣与不同团队的二人首先游往对岸，接下来是来自不同团队的第二批三个人……卫浩生在中段，商子高则选择最后出发。崔雪芝与田莘出于安全和以防万一的考虑，被留在了湖岸边。
　　每一批过来的三人彼此间都存在着制约，让整个过程显得井井有条，并不凌乱。
　　等到大家都来到了湖心岛上，每个人都有些筋疲力尽，纷纷闭上眼睛修炼恢复体力。姚宣一边运转元气诀，一边留意到小胖子颇有些奸诈的嘿嘿一笑，反手将那三套衣物给收进了储物腰带中。
　　湖心岛的情况，在湖对岸看过来时，就依稀能看个差不离。此时到了近处，看的更清楚些，中央的那些雾气十分浓厚，里面是什么情况谁也看不见。因此学徒们都只站在外面观察情况，并不靠近。
　　到了此时，姚宣却是已经能够肯定，这座湖心岛上的确有蛇盘果存在。
　　俗话说云从龙、风从虎，在天元世界里不拘是否有龙族血脉、凡是能同龙扯上些许关系的妖兽或是妖植，都有一个特性，就是能生出云雾。眼前的这片浓雾，也正是来源于此。
　　这种叫做“龙首妖藤”的妖植因为每一根藤条最前方形状如同龙头而得名，它最爱将藤条盘在身周，并吐出雾气来保护自己。
　　蛇盘果就是龙首妖藤的成熟体在花期过后所形成的。
　　一般来说，成熟体的龙首妖藤颇为巨大，但大部分却深埋在地下看不真切。它所形成的浓雾，是根据地上部分的大小而来。眼前的浓雾范围虽说并不十分广阔，却也覆盖了得是成熟体才能有的面积，里面至少有二十根以上的藤条，形成的蛇盘果按理来说足够所有学徒每人一个。
　　只不过这是能设想到的最好情况，更大的可能，还是只能勉强抢到一部分。因为龙首妖藤乃是四品妖植，且是成熟体。就算眼前这株尚未到达实力巅峰，五阶却也是不在话下。四品五阶妖植，应该有好几个技能了。万一这龙首妖藤还有过什么奇遇，一下飞跃成了七阶八阶，那他们便是拿人命来填，也没办法取走蛇盘果。
　　姚宣围着浓雾走了一圈，停顿片刻，又走一圈。
　　卫浩生狐疑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商子高则颇为好奇的跟在他身后：“姚宣，你看出什么来了？”
　　姚宣告诉他：“我是在想，雾气里面也许有妖兽之类，但只要我们在外头，它好象根本不理会。”
　　商子高却有些失望：“是啊，现在的问题不就是谁去试探雾气里到底有什么嘛。”
　　姚宣微微一笑，他心中也没有对付龙首妖藤的好办法，但总归不过是众人齐心协力罢了。他之所以会绕着雾气走了一圈又一圈，却是因为他发现了另一件事。
　　此前他一直没有往这个方面想，主要有三个原因。一是前世的他并未亲身经历这整件事，消息来源是旁人的议论，后来才起心特意打听了详情；二是前世时并没有传出“流光岛”这个名字；三是前世这件事发生的时间跟现在有些偏差，应是约莫五年以后。
　　然而此刻，姚宣边观察边同心中回忆对照，不论地形、结构又或是妖植特征，都与他前世所了解的那些细节对上了号。
　　那么是不是可以说，脚下这片土地，很可能跟一座秘境有着极为紧密的连系？
　　不错，那秘境因为那位皇级御妖师而变得广为人知之后，无数人试图挖掘出其中的细枝末节，此后数月，关于此处秘境的话题随处可闻——
　　据说，那座秘境就是出现在冤魂海中距离海岸并不十分遥远的位置；据说，附近有一座岛屿存在；据说，那座岛屿乃是一个岛中岛的格局；据说，那位皇级御妖师横空出世之后，中洲大陆上出现了大量的蛇盘果……
　　这座秘境名叫“四无秘境”。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却是因为那位皇级御妖师。据传，他在成为皇级御妖师以前，曾号称“四无公子”，乃是中洲大陆上一个鼎鼎大名的纨绔，取的是“好酒无量、好色无胆、散财无度、不学无术”之意。
　　然而一夜之间风云变色，当四无公子从秘境离开，摇身成为了皇级御妖师，四无的名头似乎骤然风雅起来。就连他是否真是纨绔真的四无，人们都曾为此争论不休。
　　说起来，那真是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前有冤魂海四无秘境四无公子，后有苍境传承主人苍境之王卫浩生，大陆东方有凌霄府铁血战魂贺兰祺，大陆西面有十陵郡白袍圣女慕璇玑，各大宗门中天才更是如雨后春笋一般，天之骄子比比皆是。
　　当年姚宣本来也有机会在里面参上一脚，却由于卫浩生的所作所为只能是龙困浅滩。现在回头想想，就算他真得到了苍境传承，也未必能比卫浩生做得更好，这些他早已想得很透彻了。
　　不过关于四无秘境的种种，他可是记的一清二楚。念及至此，姚宣都不禁微微有些激动。
　　卫浩生若有所思地看着姚宣，他怎么会觉得，姚宣像是有所发现呢？不，不可能的。
　　没错，姚宣的确跟从前不一样了，他对自己有些疏远，也比过去强硬了许多。卫浩生并不在意，他总有办法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不管用的是什么手段！只是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没从那雾气中发现什么，姚宣不过转上几圈又怎么可能有所突破！
　　但是……卫浩生决定更紧盯着姚宣一些，他的直觉告诉他，姚宣在隐瞒着什么。
　　姚宣并未对卫浩生多做留意，他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琢磨四无秘境。
　　对四无秘境，他其实没有多少想法。毕竟是秘境——即便是大陆上已经开放多年的秘境，也时常会有人入内后再也无法出来。何况四无秘境此时尚未出世，其危险性可见一斑。他如今离初等御妖师的门槛只差临门一脚，也许就在这两日他就能有所突破，但即便成为了初等御妖师，也不过是能多契约一只妖宠。就算再进一步，突破了中等御妖师，满打满算也只能召出两只妖宠作战。进入秘境，简直就是把脑袋挂在了裤腰带上，生死难料。
　　前世时他毫无顾忌的探索秘境，是因为那时他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如今的他，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却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豁出去了。
　　他得谨慎些，再谨慎些。
　　他当然不会放过脑中记得的秘境，却绝不会轻举妄动，在没有足够的把握前，他宁愿安安稳稳的待在学堂里修炼。
　　他看中的乃是另外的东西，是跟四无秘境传闻有所牵连的那座岛中岛上，除了蛇盘果以外那位四无公子曾经获得过的东西。
　　那才是姚宣真正打算夺到手的目的所在。                    

☆、龙首妖藤

　　姚宣看中的乃是一株妖植。
　　与龙首妖藤不同的是，那株妖植即使到了五年以后恐怕都还处于幼生期。
　　对他来说这一点极为关键，因为要与成熟体妖植契约，即使是突破到了初等御妖师都不现实。实际上，即便与幼生体契约，同样存在着一定的失败率。
　　但姚宣还是决定要试一试。
　　他不想放过这株妖植，倒不仅仅因为前世后来曾有传言称四无公子正是契约了这株妖植，在探索四无秘境时才成为了最大赢家——据说，四无秘境原本的主人就曾经契约过同种妖植，因此有同样契约的御妖师进入秘境会比旁人减少一道关卡。
　　更多的还是结合了多方面的考量，姚宣记得它是双系妖植，与风妖能相互弥补配合，实在是自己第二魂约不可多得的上上之选。
　　另一头，学徒们对浓雾仍是束手无策。这湖心小岛上没发现有任何妖兽能如姚宣此前试验一般丢入浓雾中，也没有一个人愿意挺身而出进去一探究竟。加上大家都害怕那浓雾里当真有什么了不得的妖兽，一旦惊动后果难料，互相推脱的结果就是只能犹犹豫豫地原地不动。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眼见着就要入夜。
　　游水过来时大伙全是轻装上阵，并无一人携带有帐篷。好在学徒们都修炼魂力和体魄，便是露宿不那么舒适，倒也不打紧。姚宣见状也找了个位置坐下，卫浩生毫不迟疑地选了挨着他的位置。
　　不过姚宣没等他开口，就摆出一副修炼的姿态，实际上也沉下心神，开始一心一意的修炼起《天地歌》和《元气诀》来。
　　说来也有些奇怪，这两种法诀，一个是在大陆上到处流传唾手可得的魂诀，一个是在秘境中获得的破烂小册子，却奇迹般给人一种它们相得益彰缺一不可的感觉。
　　分开修炼的时候不觉得，一旦同时修炼，姚宣就感到浑身暖融融的，初始元气仿佛比平时更为坚韧凝练，魂力运转也更加的舒畅而通达。魂海中那代表着小风妖的青色水滴似乎也感到这滋味很舒服，欢快地游动起来。随着它的游动，姚宣魂海泛起的金光里隐隐约约夹杂上了些许湛湛的青色，互相交融，让不大的一片魂海，忽然间显得犹如星空一般。
　　不知不觉中一夜过去，不同于有些没睡好的学徒无精打采的样子，姚宣双目明亮，神采奕奕。
　　见到这样的姚宣，卫浩生眼底闪过一丝阴霾，却一脸友善的同他问好：“姚宣哥，早啊！”
　　“早。”姚宣敷衍道，他的心思还停留在《天地歌》魂诀上。他现在敢肯定，这种魂诀不论在传说中多么可怕、导致了多少人发疯丧命，对自己却的确是一等一的好。
　　同时他发现自己距离初等御妖师又近了些，只待那层极薄的隔膜彻底消散，他的魂海就能再度扩大，契约第二只妖宠。
　　“今日我们一定要做决定了。”说话的是一名叫做“谷向伟”的学徒，他此前成功契约了一只绿尾螳螂，突破成为了初等御妖师。也正因如此，谷向伟俨然认为自己是地届学徒中当之无愧的第一，凡事都爱抢在前面出头。
　　不过他说的倒也是实话，他们一晚上没有行动，不就是为了让时间更为充足？于是另一学徒名“安健柏”道：“不管这雾里隐藏着什么，我们总得先查探一番。现在才刚刚早上，时间应该足够。”他同样是地届学徒中的佼佼者，虽说尚未突破，契约的风妖却被培养得霸气十足，体型在所有人里面独占鳌头。
　　紧接着，学徒们就你一言我一语的商谈起来。
　　最后确定方案，除了用于第一次试探的那人，其余人等共分为两拨，按前后次序围成圆形做好准备，第一拨上前则第二拨压阵。一旦里面真有妖兽被惊动，两拨学徒交替攻击，让彼此都有一个缓冲和休整的机会。
　　被推举出来的第一人是谷向伟。
　　他不大情愿，却又不想承认自己舍不得，迟疑了好一会才将绿尾螳螂召出，“小绿，进去！”
　　这足有半人高的螳螂尾部呈荧光一般的绿色，两只镰刀状的前足却比它的身体还要大些，末端长有弯钩，一侧则是犀利的锯齿，舞动时仿佛能割破空气。
　　感受到众人艳羡又惊叹的目光，谷向伟颇为得意。谁知没等他得意完，绿尾螳螂硕大的复眼朝浓雾转动了一下，竟是没有丝毫动弹的意思。
　　谷向伟在众目睽睽下出了丑，不由的面红耳赤，提高音量吼：“快进去！”
　　绿尾螳螂似是有些不满，前足互相擦动发出嚓嚓的声响，却还是没有违背谷向伟的意思，飞快朝浓雾前进。
　　没过多久，谷向伟的身体忽然颤抖起来，血色从脸上抽离，他惊恐万分的大叫起来：“不！不要！”
　　下一刻，从浓雾中猛地冲出不知多少根如灵蛇一般的藤蔓，藤蔓前端清一色都是龙头，眼若铜铃，鳞片隐隐可见，龙须飞扬，龙嘴大张，朝众人狰狞咆哮。
　　随着藤蔓的出现，那浓雾逐渐变得稀薄，然而范围却不断往湖心岛四周扩散，却又恰好的维持在离湖岸尚有寸余的位置。
　　姚宣知道这浓雾是水汽，顶多造成视线上的障碍，并没有毒。可是大部分学徒却不清楚内情，要么扼着喉咙呕吐要么大声咳嗽。
　　眼看局势越发混乱，原本商量好的队形也快要打乱，几乎所有人都毫无章法的胡乱攻击，姚宣连忙高声道：“这雾没有毒！”
　　湖心岛上的秩序总算恢复过来。
　　谷向伟脸色青白，盯着藤蔓目眦欲裂。
　　他好不容易契约了一只绿尾螳螂，却葬送在这妖植手中！要知道妖宠死亡，他的魂海受创不说，契约的妖宠也不复存在！不是不能再次契约，却必须在魂海完全恢复后才能进行！
　　也就是说，在流光岛上，原本比其他人领先的谷向伟，如今却很可能被他们踩在脚下！
　　受到刺激的谷向伟仿佛忘了自己魂海已经受创，神色疯狂，一个劲命令剩下的风妖攻击，自己也好像忘记了御妖师的作战习惯，竟是冲到了最前头，对那龙首妖藤拳打脚踢。
　　姚宣此时正游走在湖心岛上，试图寻找龙首妖藤的突破口。从体型和藤蔓数量上来看，这株龙首妖藤等阶足有七阶，学徒们便是组织得当也绝无可能拿下它获取蛇盘果。
　　但奇怪的是，它似乎只是在驱赶众人，除非闯入方才浓雾的范围内，它并没有下死手的意思。
　　那片区域里肯定有什么不对劲……
　　这样想着，就在他轻盈地躲过一次来自龙首妖藤的袭击，暗暗得意小风妖完全不用自己操心的时候，与他心灵相通的小家伙突然传递来自己的情绪：好有趣！好高兴！
　　“……”姚宣脚下差点就是一个踉跄，他总算知道为什么小风妖在战场上比在魂海里还自在了，敢情小家伙以为这是在玩耍！
　　险之又险的躲开了龙首妖藤的攻击，姚宣突然瞥见了那个不要命似的谷向伟。皱了皱眉，他还是上前把谷向伟拽到了一边。
　　谷向伟双眼赤红的瞪向他：“你干什么！”
　　姚宣撇了撇嘴：“不过是死亡了一只妖宠罢了，至于这么要死要活的吗！”
　　谷向伟呸了一声：“你知道什么！我好不容易才契约的！死了妖宠的御妖师还有什么前途！”
　　“说的也是。”姚宣朝岛外湖泊看了一眼，提议道，“既然你想不开，不如我把你丢到那里面去？”让你一了百了。
　　谷向伟：“……”
　　沉默了一会，谷向伟小声咕哝：“你不是应该安慰我才对吗……”
　　姚宣当做没听到，扭头闪人。
　　“姚宣，要是不行了，咱们就再游回去好了。”不知什么时候商子高来到了姚宣附近，偷偷摸摸的对他说。
　　姚宣望了望天，心想这湖心岛上或者雾气中该不会存在着某种精神攻击吧？不然为什么不管是小风妖，还是谷向伟，又或是商子高都好像有点不正常？
　　当然，商子高明显是在开玩笑，因为他的下一句话是：“我看这妖植气势挺足的，还以为我马上就要死了呢，结果现在都没死！”他仿佛有点失望，“我看啊大家也都是自己在吓自己，反正我是没发现谁被弄死了。”
　　姚宣没忍住：“谷向伟的螳螂。”
　　“啊？哦！”商子高敷衍的表示同情，“他真惨。”又道，“你说这株妖植有没有什么弱点？”
　　“弱点……应该有吧……当然有啊……”姚宣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喃喃的回答着。
　　说到最后一个字，他终于想起自己忽略了什么……他也恍然大悟为什么龙首妖藤对之前浓雾所笼罩的地方如此重视，简直就成了逆鳞一般——
　　这株妖植竟然已经结果了！
　　蛇盘果是龙首妖藤开花的产物，而当龙首妖藤的花朵凋谢，成长最好的那颗蛇盘果会孕育出一条外形有些像是花蕊的物体，那不是别的，正是龙首妖藤的果实！
　　龙首妖藤之所以一直不让任何人或妖宠进入到浓雾的区域，是因为那里有它的果实！                    

☆、风妖出马

　　这世界上无论什么生灵都很重视后代，人类关爱儿女，妖兽保护幼崽，妖植也不例外。
　　果实对妖植而言，同样是用于繁衍生息传承后代。龙首妖藤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为了护住果实，它甚至会只驱赶不杀戮以免消耗太多精力。
　　姚宣就知道一些御妖师便是针对这一点，来获取蛇盘果。只是他从前没用过，要不是方才龙首妖藤举止怪异，他还真想不起此节。但问题又来了——果实的确是龙首妖藤弱点所在，但它不过寸余长短耳勺粗细，此时龙首妖藤挥舞着藤蔓把那一片地盘围得水泄不通，又怎么将它的果实给找出来呢？
　　这时战斗的学徒换了一拨人，小风妖便跟着姚宣退到一旁，用爪子扯扯他的头发，表达情绪：想吃东西……
　　他摸出几枚妖核放在手里，小风妖眼睛一亮，先是高兴的翻了几个跟斗，接着却盯住妖核，眨巴眨巴眼睛，苦恼的看向姚宣。
　　姚宣不明所以：“不吃？”
　　小风妖连忙阻止他收起妖核的动作，用爪子将妖核分成两拨，一边是元素类风系妖核，一边是在岛上获得的妖植妖核，嘴里发出抽气一般的咝咝声，又懊恼的握紧小爪子锤自己。
　　姚宣：“……”
　　连猜带蒙的他总算明白过来，原来小家伙犯了选择障碍症——两种妖核它这种也想吃，那种也想吃，不知道吃哪种才好。
　　这根本就不是个问题嘛！
　　姚宣道：“你一样吃一枚便是。”
　　小风妖的眼睛又亮了起来，一样一枚妖核全给抱得紧紧的，大有打死也不撒手的架势。
　　姚宣看着好笑，心中却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来。
　　可不可以……让小家伙去找龙首妖藤的果实呢？
　　他这只妖宠体型娇小，相对于其他人体型越长越大的风妖，小家伙在战场上简直一点存在感也没有，十分不起眼。
　　它非常灵活，行动间似乎真有了一丝风的特性，能够融入到空气中去，叫人防不胜防。
　　它还聪明，明明才只是幼生体，却好像比成年风妖还要机灵，跟姚宣进行交流的时候能听懂大部分的话。
　　“小疯子。”只是有些危险，姚宣不知道龙首妖藤会不会因此暴怒，给小家伙带来杀身之祸，所以他还在犹豫。
　　小风妖听到自己的名字，张大眼睛，定定望住姚宣。
　　它的眼睛明亮又澄清，就像世界上最天真的孩童，一时间姚宣真的想就此作罢。
　　小风妖露出几分疑惑，飘到他手上，催促他快说。
　　“我想让你帮我去那边……”姚宣狠了狠心，还是压低嗓门说了出来，他用手指了指龙首妖藤的位置，“……找个东西。”
　　小风妖眼睛越发明亮，兴致勃勃的发出咝咝的声音，像是在回答他：好呀好呀我要去！
　　它不会又当做玩耍游戏了吧？姚宣边无语边比划了一下，“大约有这么长，这么粗，很柔软，颜色是绿色的。”
　　小风妖茫然：绿色是什么？可以吃吗？
　　姚宣：“……”
　　“跟你身上差不多的颜色……”姚宣努力斟酌词语解释，却只收到了小家伙越来越迷糊的情绪，“唉，算了，你找到什么是什么，位置是在靠近那个大家伙根部的地面上。”说来也怪，龙首妖藤分明是妖植，它的果实却不能进入泥土里，只有在成为幼生体以后扎根才能成活。
　　此时战斗渐渐变得激烈起来。
　　大约龙首妖藤也有些不耐烦了，要杀死这些人类对它来说不过是举手投足之间的事情，它担心的只有自己的后代会被波及。
　　“藤刺——”
　　龙首妖藤忽然使用了技能。
　　学徒们认出这种大范围的攻击技能，许多藤蔓形态的妖植都会进化出这一技能。虽然常见，威力却着实不小。尽管众人纷纷闪避，却还是有许多人被击中受伤。
　　湖心岛上当即响起阵阵哀嚎声。
　　见小风妖仍然懵懂，姚宣决定换一种方法描述，他拿出一枚妖植的妖核，“跟你喜欢吃的这种妖核有点相似，只是更长一点，更细一点。”
　　小家伙终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边冲着姚宣翻了个白眼，似乎在说：早这么说不就行了！
　　姚宣：“……”
　　小风妖压根没理会姚宣受伤的心情，已经冲了出去，乐呵呵的在龙首妖藤的藤蔓间游走，不一会儿的工夫，姚宣就根本看不见它的身影了。
　　与此同时，学徒们与龙首妖藤的战斗还在继续。
　　姚宣发现龙首妖藤似乎感觉到了小风妖的潜入，因为它的攻势明显激烈了许多。
　　他有些担心，要不是魂海和魂约一切如常，表明小家伙此时安全无虞，姚宣还真怕自己也撞上跟谷向伟似的遭遇！
　　时间缓缓流逝，姚宣一直目不转睛地紧盯着龙首妖藤。
　　就在这时，龙首妖藤全部的藤蔓忽然一顿，前端的龙头露出极为愤怒的神色，却是更加疯狂的舞动起来。
　　但姚宣却留意到，龙首妖藤的攻击看似凶猛，本质上却没有什么变化，它仍然只是在驱赶众人——甚至似乎还有所顾忌？
　　隐隐约约的，姚宣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小风妖现在已经得了手。
　　没过多久，他果然感到了小风妖传递来的情绪，高兴，得意，好像还夹杂着别的什么。只是怎么都表达不清楚，小家伙的情绪里又多了点苦恼。
　　过了一会，小风妖的声音忽然直接在脑中响起——姚宣却吃了一惊，他肯定说话的绝对不是小家伙！
　　“你是谁？”他警惕的问道。
　　“别——别紧张，你的——妖宠没——有事。我是——谁你难道没——有猜出——来吗？我是——征求了——它的同意，借用——它和你——之间的魂念——连接来交流的。”
　　果然是那株龙首妖藤，姚宣琢磨着它也没必要欺骗自己，“你找我是有什么事？”
　　“你的妖宠——把我的孩子拿走了。”龙首妖藤开始时说话有点磕磕巴巴，现在渐渐连贯起来，只是说话的速度仍然是那么慢，“它说是——你要它拿的。”
　　可见它与人打交道实在不多。
　　姚宣坦然承认：“没错。”
　　结果还没等他提要求，龙首妖藤已经道：“我想——要回我的孩子——你需要什么——我能做到都帮你。”
　　还真是龙首妖藤这种极为珍视后代的妖植会做出来的事，姚宣想着，并不打算狮子张大口，“我需要蛇盘果。”尽管比起蛇盘果，龙首妖藤的根须其实是更具价值的药材，“一百二十三颗。”他计算了一下人数，一百二十三正好给湖心岛上所有人加上留在对岸的崔雪芝和田莘。
　　龙首妖藤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他们这边一沟通好，正在战斗的学徒们就发现怪事出现了。
　　刚才还来势汹汹的龙首妖藤将全部藤蔓缩了回去，雾气再一次变得浓厚，范围却越来越窄，最后还原得就像他们刚登上这座岛时。紧接着，又有什么东西被从浓雾中推了出来。
　　有胆大的学徒上前一看，却是许多金红色，却又泛着五彩光芒的圆球状物体。
　　“这就是蛇盘果吗？”有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这些圆球状物体跟黑袍人后来给他们看过的图画一模一样。
　　“肯定是！”另一人飞快数完，咋舌道，“有一百二十三颗呢！”
　　有人问：“它为什么忽然就给我们了？”
　　“大约……”有人猜测，“……这本身就是试炼的一个环节，不需要我们杀死它，只需要我们达成试炼的要求？”
　　他们的议论让姚宣暗暗发笑，一边摸了摸已经悄悄回到身边的小风妖，“小疯子真厉害！”一出马就成功了。
　　小风妖听出他是在夸奖自己，极为高兴，得意的在他身边转来转去，还拼命描述方才的情形。
　　姚宣猜着猜着，面色却变得古怪起来。
　　小家伙似乎不光是找到了龙首妖藤的果实，还找到了不少妖植的妖核，而且还以为那些妖核才是自己需要的东西……
　　“那……妖核呢？”姚宣忍不住问。
　　小家伙用小爪子拍了拍自己的肚皮，作为回答。
　　“一百二十三颗要怎么分？”
　　“我们一人一颗。”
　　“那还多了两颗……”
　　此时学徒们为着多出来的两颗蛇盘果争执不休。
　　“凭什么给你，你刚才只知道躲！”
　　“说的好像你没躲似的……”
　　“我说还是归我吧，我的风妖最厉害！”
　　“你说厉害就厉害，要不咱俩打一场！”
　　商子高饶有兴致地观赏了好一会众人的争吵，忽然道：“这两颗我们要了。”
　　“你们？凭什么！”安健柏首先反对。
　　商子高眼中闪过些许狡黠，“就凭这个。”
　　学徒们不约而同的沉默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商子高将那三件衣物拿在了手中。
　　“喂！”商子高飞快躲到姚宣身后，离湖泊只有一线之隔，大有一言不合就把衣物扔进去的架势，“你们要是抢，大不了一拍两散谁也别过去了！”
　　无奈之下，众人只得让步，承认这两颗蛇盘果归他们十分合情合理。
　　商子高那叫一个得意，眼睛都快笑没了，他拉了拉姚宣，“看到没，我办的这事多到位呀！我非得让崔雪芝喊我一声哥不可！”
　　姚宣却全无反应，垂着眼，神思不属，不知在想什么。
　　商子高又喊了好几声。
　　姚宣这才回神，微微皱眉看向商子高，“你说什么？”                    

☆、明争

　　商子高自我陶醉的又重复了一遍：“我说崔雪芝这回非得喊我一声哥不可！”
　　姚宣觉得这种可能性实在太低，却也没打消这孩子的热情：“你回去试试看就知道了。”
　　商子高便自行琢磨去了。
　　姚宣方才之所以会走神，却是因为他在向龙首妖藤询问一些事情，包括在这座岛上是否出现过不同寻常的现象、是否见到过他所期待的那种妖植、是否有什么空间波动等等。
　　然而龙首妖藤给出的答案却让姚宣失望了。
　　它说它对此一无所知，自己似乎从记事起便生长在湖心岛上，日复一日最重要的事情便是繁衍后代。
　　姚宣仔细回想着前世所获得的消息，妖植、岛中岛、蛇盘果等等都无一不与流光岛对上了号，说明流光岛很可能便是传言中四无秘境出世时附近的那座岛屿。
　　然而龙首妖藤又犯不上在这种事上说假话。
　　难道说这座流光岛，其实根本就同四无秘境毫无关联？他所认定的事情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
　　得出这种可能，姚宣一时间也有些心灰。
　　倒不是因为他打算从四无秘境里获取什么东西——能拿到自然是好事，不能拿到对他而言却也没有失去什么。
　　更多的却是因为，四无秘境是否存在，很可能会影响到他从流光岛安全离开的计划。
　　果然不出姚宣所料，崔雪芝欢欢喜喜收下了商子高捎来的蛇盘果，却一丁点喊他哥的意思都没有。
　　商子高问她，她却撇嘴道：“要喊我就喊你姐。”
　　商子高不乐意了：“我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到你嘴里怎么连性别都给我改了。”
　　崔雪芝哼一声，“我亲姐都没你手工活做得好！”
　　商子高：“……”
　　如今尚有一百六十三名学徒，却只有一百二十三颗蛇盘果，剩下四十人眼看着一月之期将至，不禁都着急了起来。要不是这几日所有人在一块行动，只怕有些人就要被打劫了。
　　离最后期限只剩两天的时候，一个消息传来，让他们心中燃起希望。
　　不知是哪一支团队与妖兽搏斗之时，却遇到了另一头妖兽潜伏在侧，费尽千辛万苦逃掉之后却是迷了路。几人随意乱走，最后竟然遇到了一处与湖心岛上浓雾有些相似的地方。怀疑这里也生长着同一种妖植，很可能也有蛇盘果存在，他们当即记下位置。
　　等到更多人前去查看，发现那果然是龙首妖藤的巢穴，此前没能拿到蛇盘果的学徒们总算是松了口气。
　　这株龙首妖藤吐出雾气的范围比湖心岛上那株要小得多，交手时带给众人的压力也轻得多。
　　姚宣可以肯定，这株龙首妖藤绝不会超过五阶。
　　因此在所有学徒的齐心合力之下，龙首妖藤在两个时辰后被彻底杀死，蛇盘果被瓜分了个一干二净。
　　姚宣在离开时却忍不住回头多看了几眼，心中浮起一个念头：莫非这株龙首妖藤的位置，才是同四无秘境有关系的所在？
　　黑袍人规定的日期即将到来，学徒们早已商量好不再分散，而是集中宿在一处。每日虽然还是安排人值夜，却不像从前那般几乎每个人都需要值夜。
　　也因此，姚宣有了单独行事的机会。
　　夜渐渐深，四面偶尔会响起诡异的声响，却已不会再惊动对此习以为常的学徒们。姚宣轻手轻脚的跨过四仰八叉睡着的商子高，悄无声息出了帐篷。
　　他一路径直往龙首妖藤伏诛的位置行去。
　　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姚宣已经察觉到身后大约十多步远有人悄悄缀着自己。对方的行动极为小心，始终保持得不远不近。每当姚宣放慢脚步，那人也会驻足片刻。而姚宣一旦加快，他也立即就跟了上来。若不是姚宣早有防备，只怕也未必能发现那人的身影。
　　这人不会是旁人，十有八九是卫浩生。
　　姚宣很快就得出结论。
　　一方面大部分早已因为连续多日的战斗而筋疲力尽，跟商子高一般睡得死沉；一方面即使值夜学徒真瞧见他离开了帐篷，也只会以为是去方便，决计不会一路尾随。
　　尽管如此，姚宣却没打算半途而废。
　　又过了一会，他终于到达了白日时龙首妖藤的巢穴处。四下张望了一番，姚宣仍然没有任何发现。
　　他不无失望的扩大了搜寻范围，脚下忽然差点踩了个空，扒住旁边的灌木丛才站稳。
　　然后他定睛越过荆棘看去，眼前的一切便让姚宣大吃一惊。
　　他想起湖心岛上龙首妖藤的话——难怪它说它最重要的事情是日复一日繁衍后代呢。
　　这里竟然生长着许多龙首妖藤。
　　之所以它们并未向姚宣发起攻击，是因为这里的龙首妖藤清一色都是幼生体。
　　按照龙首妖藤的习性，到成熟期以后它们才会具备思想和较高的智力，也会生出领地意识，主动攻击一切进入它们地盘的敌人。而在幼生期内，这种妖植全然没有那种威风而狰狞的气势，身体柔柔的盘在一处，显得温顺又无害。
　　数了数，这里至少有十多株龙首妖藤的幼生体，恐怕全都是出自湖心岛中龙首妖藤。只是看来看去，姚宣依旧未曾发现自己最想发现的那种妖植。
　　经过连续几个晚上持之以恒的修炼，姚宣此时已经跨越了从学徒到初等御妖师的门槛，只要遇到了那株幼生体妖植，他就能尝试着与其契约了。
　　这时，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却重了起来。姚宣回头望去，就见到身形瘦削的男孩不遮不掩的朝自己走了过来。天色如此暗，对方的面孔像是穿梭在一个又一个或浓或淡的阴影里，即使以他现在的目力，仍有些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姚宣哥。”来人仍然是这么喊他，语调柔软，音色从容，一如从前的每一次，不管是对他微笑时还是将他打入泥沼时，不管是今生还是前世。
　　姚宣朝他点点头，“你也来了。”
　　卫浩生嗯了一声，“我总觉得那株妖植附近还有什么东西，所以就来了，姚宣哥也是一样么？”他的态度似乎永远都能理所当然，就好像他今日根本不是跟踪姚宣而来。
　　姚宣懒得戳破他，只道：“是啊，不少的幼生体妖植。”
　　卫浩生看向那些龙首妖藤幼生体时，眼底的贪婪一闪而过，嘴上却问：“姚宣哥，你怎么不契约？”
　　姚宣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卫浩生露出惊讶神色：“难道……不会是姚宣哥你还没有突破那一层吧？啊呀！那真是好可惜。”
　　他仿佛只是在为姚宣惋惜，如果他的眼神能够再真诚一点，说不定姚宣真的要相信了。
　　姚宣忽然想起前世——虽说已经放开了过往的枷锁，可是一旦要回想却总能轻而易举的想起。
　　那时候自己无法契约风妖，卫浩生是怎么说的呢？他似乎也是满口惋惜的话语，轻轻松松的动着嘴皮子。却从不多做哪怕一丁点，在自己需要他帮助的时候，他不是有这事，便是有那事。
　　这就是卫浩生啊，前世你心目中的至交好友。
　　卫浩生叹息一声，让人听了简直眼泪都要流出来了，“真是太可惜了，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遇到这么好的机会。姚宣哥，要不你试试看，也许你都不知道你突破了呢？”
　　姚宣仍是摇头：“不用了。”强行契约所带来的后果，会导致魂海有所损伤，从而降低一个人的潜力。姚宣不知道卫浩生是不是故意这么说的，但若是从前的自己恐怕真会依他所言。
　　卫浩生犹豫了一下又道：“既然姚宣哥你不契约，别人契约了你不会生气吧？”
　　什么别人，不就是你自己吗？姚宣心道当然不会生气，他早已学会不再对不值得的人投入多少情绪了。
　　重新获得的一生是如此珍贵，他可不能浪费了。
　　卫浩生这才露出一个羞怯的笑容：“我……我刚好突破到初等御妖师了，姚宣哥。”
　　姚宣仍然是淡淡的：“是吗，那恭喜你了。”
　　虽然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但幼生体妖植在前，姚宣又的确摆明了不打算契约，加上他如今到底才十岁出头，与未来的苍境之王尚有差别。卫浩生再也掩饰不住内心蠢蠢欲动的喜悦，朝龙首妖藤幼生体走了过去。
　　大约一刻钟以后，卫浩生契约成功。
　　他颇有些自得的回头看向姚宣：“姚宣哥，我成功了！”
　　“恭喜。”姚宣仍然是这句话。
　　卫浩生有点不高兴：“我知道你肯定还是生我的气了，但是这里有这么多幼生体妖植，等你突破了再来便是。”嘴上这样说着，他心里却在想该怎么将这些妖植通通毁掉。
　　他可不希望别人也有自己这般的好运！
　　姚宣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龙首妖藤其实有不小的缺点，我是真不打算契约这种妖植。相对于战斗，龙首妖藤的药用价值其实更高一些。”
　　卫浩生愣了愣：“你知道它叫龙首妖藤？”
　　姚宣道：“它本来就是叫这个名字。”
　　卫浩生没有做声，良久才笑了起来：“姚宣哥，你真不必这么忌讳我。你就放心吧，即使我的实力比你强，我也一定会将你当做好友来对待的。”
　　他摆明了不相信姚宣的话，姚宣对此毫不在意。
　　相对于他想契约的那株妖植，龙首妖藤只有像湖心岛上那株一般到达七阶才算有些可取之处，不然差距实在是太大太大。
　　见卫浩生干脆的离开，并未将龙首妖藤毁掉，姚宣却知道自己的话还是让他动摇了。                    

22无力 ... 
 
 
　　对于一个心中永远不会给予别人信任和真情，永远都生活在算计和利用里的人来说，或许另一个人不经意间说的一句话，有可能就会让他思索许久。
　　就如同此时的卫浩生。
　　姚宣只不过是跟他实话实说，他却自己衍生出了无数的怀疑和深意。
　　
　　一个月终究到了，黑袍人见到学徒之后十分不悦：“怎么这次才少了八个人？这些天你们没有认真的思考，该怎么让人少得更多些吗？你们都忘记了……”
　　他的目光阴沉的在学徒们面庞上逡巡，叫人觉得仿佛刮过一阵冰凌凌的风。
　　“三个月之内我要你们只剩一半人这件事了吗！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还有两个月！我原本当你们第一日少了七人，照这样子一个月怎么也该少个二三十人，你们倒好！都想活下来是吗？”
　　他看到几乎所有学徒都露出希冀的眼神，残忍的笑了。
　　“哈哈哈，没错！我是能让你们每个人都活着走出这座美丽的岛屿。但是！哼！我偏不让你们如意！接下来的两个月里，我会让你们知道，你们应该乖乖的按照我的吩咐，一个一个的死去……”
　　“只需要一半，我只需要一半人，八十九，这个数字都给我记好了，一个也不能多。”
　　
　　学徒们大气也不敢出一口，黑袍人的语声如此平淡，却又让人连骨头都冰凉起来。
　　
　　发觉每个人都获得了一颗蛇盘果，黑袍人更为不满。
　　“你们怎么能都找到蛇盘果！是想逼着我给你们每个人奖励？你们在做梦吗！”
　　“如果十个人给我蛇盘果，我会好好的嘉奖他们。”
　　“可是一百六十三个人！没有奖励，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你们都在腹诽我，诅咒我。”黑袍人为此而得意着，“没关系。因为你们谁也不敢当着我的面骂我。多么有趣啊！你们这些小崽子们敢怒不敢言。行了，看在你们都找到了蛇盘果的份上，三个月的期限，我或许会善心大发的宽限你们一天？或者一个时辰？我真是没想到我也会有如此仁慈的时候……”
　　
　　黑袍人这一次未曾留下任何任务。
　　但在姚宣看来，两个月的时间，岛上学徒的人数要减少到八十九人，就已经是一个再艰难不过的任务。
　　
　　他们不过是些十岁出头的孩子，在登上外出的浮空船以前，他们就算彼此间有些摩擦争吵、有些互相看不顺眼的矛盾，却仍然是每日一同上课、温书、修炼、考试的同学。
　　可如今呢？
　　不过是因为他们都在那一天去了迷雾峡，又与风妖契约了，他们的人生从此就被硬生生的拐了一个弯。
　　再也不能像另外的学徒停留在单纯的时光里，不得不比他们更早见识到人世间的灰暗，比他们更早面临竞争的残酷，比他们更早的徘徊在死亡边缘……
　　
　　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安安心心的仿佛什么也不懂，有事没事跟同学打一架，不高兴了向父母撒个娇呢。
　　
　　而最让姚宣难过的，是他无能为力。
　　他目前还对付不了黑袍人，也暂时想不出办法让学徒们脱离这座岛……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岛上学徒们之间的气氛愈发紧张。
　　渐渐的，在岛上互相遇见，再也很难有一声相安无事的招呼，似乎大家眼中见到的每一个人，都已经变成了敌人。
　　
　　三个月时间即将到达的前一天，安健柏招呼所有人集合，清点人数。他如今已经彻底盖过了当初谷向伟的辉煌，除风妖外又契约了一只六品妖宠血炎蛛，行事十分霸道，身后也有了好些跟班。
　　“多了两个人。”清点完毕，安健柏面色阴沉，“你们是干脆点自行解决，还是要我来动手？”
　　此话一出，当即有人不服道：“你以为你是那个人？你说要谁死谁就得死？”
　　安健柏振振有辞：“我这是为了大家好！”他定定的看向刚才质疑自己的人，“如果他们俩不死，死的就可能是我们。你觉得，那个人会按照我们的意愿挑选谁去死？”
　　
　　学徒们登时安静下来。
　　这些日子，黑袍人的手段让众人感到了极大的压力——自那日以后他再也不曾布置任务，但每一日却会在大家耳边公布还有多少人存活，还需多少人死去。
　　那声音犹如催魂的魔音，每天他们既盼望不要听到却又希望快些听到了好抛在脑后。
　　
　　姚宣正想说话，却有另一个人先他一步道：“我不同意！”
　　安健柏看了过去，冷冷一笑，眼中满是嘲讽，“我道是谁，原来是谷向伟啊！你以为你现在还是当初那个谷向伟吗？你的绿尾螳螂可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哦？你是想告诉我，你现在又契约了新的第二妖宠？”
　　谷向伟脸色难看，却很坚持的道：“我没有契约，但是你也别想一手遮天。真到了后日，谁生谁死自有那人来决定，你现在却是无权决定我们任何人的生死！”
　　
　　啪、啪、啪——
　　
　　突如其来的掌声让安健柏恼火到了极点，循声望去，却见鼓掌之人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眉清目秀的面孔上毫无畏色，反而落落大方的任由自己瞪视，一边还慢条斯理的道：“我认为谷同学说的非常好。”
　　安健柏怒到极点反而平静下来，“姚宣，你似乎也并未契约第二妖宠？”他是对姚宣这支团队有所顾忌，却绝非害怕姚宣！若非那卫浩生和崔雪芝都已突破，他恨不得狠狠往姚宣脸上扇过去！
　　卫浩生这种时候是绝不会引火烧身的，但崔雪芝却一向护短：“你想对姚宣做什么！”
　　安健柏冷笑：“姚宣，躲在女孩子背后算什么本事！”
　　姚宣微微一笑，推开崔雪芝，却把卫浩生拽了过来，“我现在没有躲在女孩子背后了。”
　　安健柏：“……”
　　众人：“……”
　　
　　卫浩生心中暗怒，却知道此时不能翻脸，只能任由姚宣将自己当做挡箭牌。
　　安健柏索性甩袖就走：“随你们！到时候谁倒霉被杀了，别怪我就是！”
　　
　　然而最后的结果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就在这一天，有三名学徒死在了一头六阶四品妖兽的利齿之下。
　　黑袍人对剩余的八十八人感到满意，“这次做的不错，比我期望的人数还少了一个。很好，很好，以后也要这样啊。”
　　听到他的话，每个人却忍不住感到一阵兔死狐悲的凄凉。
　　
　　此后黑袍人自然又交代了任务，这次是一年为期，仍旧是减少一半人。
　　随着时间不断流逝，死去的人数虽说不如最初那三个月多，姚宣却能感受到，所有人的心都像被笼罩在了头顶的雾霾中，不见天日。
　　
　　转眼间又是三个月过去，姚宣仍然没有发现关于四无秘境的蛛丝马迹。这段时间，他们五人仍在一起行动，可是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团队就会解散——因为或许有一天，那黑袍人要求剩下的人会少于五个人。
　　
　　流光岛的一端全是直耸入云的峭壁，若是从上往下看，就会看到峭壁一侧仿佛被人特意削断一般，整整齐齐。峭壁之上正好有一处背风的凹陷处，附近却又格外开阔。这日姚宣等人来到这里，搭建起帐篷，决定稍做休整。
　　
　　姚宣给小风妖喂了几枚妖核，转头就见崔雪芝一个人坐在那峭壁的悬崖边。
　　他心想这小姑娘胆子当真挺大，却冷不防听到她那边传来了零零碎碎的抽泣声。
　　商子高也听见了，想过去看看，却又顾及着平日里总爱惹崔雪芝生气，犹豫了片刻，见姚宣注意到，他便朝崔雪芝努了努嘴，示意姚宣快去看个究竟。
　　
　　姚宣才走到附近，就瞥见小姑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察觉到有人来了，崔雪芝脸色一红，连忙擦了擦脸，抬头看到是姚宣，扁了扁嘴，说话间带着重重的鼻音：“姚宣……”
　　“怎么了？”对着与晚辈一般无二的小姑娘，姚宣从来都是很温柔的。
　　“我想回去……我不想再在这个岛上待下去了……我觉得我快要发疯了……”
　　说着说着，崔雪芝又开始哭了起来，“我想莫间，莫间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啊……他在哪里啊……我想莫间……”
　　
　　她嚎啕着不停的说“我想莫间”，想起出发前莫间同崔雪芝在一块时的情景，姚宣有些心酸。
　　他摸了摸崔雪芝的脑袋：“小崔，你肯定能出去的，你肯定能再见到莫间的。”
　　
　　“可是……”崔雪芝难过的说，“我跟以前不一样了……”她已经能面不改色的杀掉妖兽和妖植，还能毫不犹豫的对想抢劫他们的同学下手。
　　“没什么不一样的。”姚宣笃定的道，“莫间不会怪你的，你就是不相信我，也该相信莫间啊。”
　　
　　崔雪芝仰起脸：“真的么？”
　　姚宣点头：“真的。”
　　崔雪芝总算破涕为笑，身后商子高送给姚宣一个大拇指。
　　
　　陪着小姑娘坐了一会，崔雪芝忽然又开口了：“姚宣，我也想跟卫浩生一样喊你姚宣哥，可以么？”
　　姚宣忍不住瞧了一眼商子高。
　　“可以么？”小姑娘一脸期盼。
　　姚宣拒绝不了。
　　虽然他内心更希望崔雪芝喊他叔叔——想听她喊哥的是商子高啊！没见人小胖子脸都绿了吗！
　　
　　卫浩生从他们三人背后经过，往这边投来一眼。
　　他唇边挂着一抹温顺的笑，眼中却满是阴霾。这些日子，他已经知道龙首妖藤真不是一个合适的妖宠，而他的第二魂约却被这种不适合的妖宠给占据了！ 


23、果真是他 ... 
 
 
　　要解除魂约并非不可以，但却会让御妖师付出太大的代价！解除魂约同样会导致御妖师魂海受创，甚至比妖宠死亡更严重——妖宠死亡，只要魂海恢复即能再次契约。解除魂约后，却非得等到一年后才能再次使用同一魂约。
　　而卫浩生必须突破到高等御妖师，才能契结第三魂约。
　　也就是说，一旦解除了与龙首妖藤的魂约，卫浩生在一年内无法与任何妖宠进行二次契约，甚至必须忍受一年乃至更久只有一只妖宠的日子！
　　
　　这样看来，当时他契约成功龙首妖藤，指不定姚宣在旁边是怎么在暗暗笑话着自己！
　　忿恨一点一点在卫浩生心底盘根错节，要不是姚宣……要不是姚宣……他又怎么会去契约龙首妖藤！
　　
　　他不禁又一次朝姚宣看了过去，眸光急速闪动。
　　但良久，他终究只是捏了捏手指，继续朝前走去。
　　
　　姚宣回头的时候正好瞥见卫浩生途经他们的背影，他不禁若有所思。
　　
　　刚才往这边看的是卫浩生吧，那种满是恶意的感觉，他是想做什么，才会一点都没有顾得上掩饰？
　　没错，这些日子以来，卫浩生一直都是个合格的团队成员。
　　可是姚宣绝不会对他放松警惕。
　　他至今仍然记得卫浩生在看见商子高那储物腰带时，没有隐藏好的贪婪。他很清楚，就像前世他所经历过的那样，卫浩生会想方设法夺取他想要的一切。卫浩生不动则已，一动定然是已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就在姚宣一直对卫浩生暗自提防的时候，时间又往前走过了三个月。
　　这段时间，流光岛上逐渐变得平静下来。或许是一些学徒已经在遭遇强悍妖兽时死去，另一些学徒则刻意的相互避开，姚宣五人也不像之前那样时常遇到其他团队并与之发生争斗。
　　
　　可是谁都心知肚明，这或许便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而姚宣趁着这个机会，开始尝试探索整座岛屿。
　　
　　他发现这座岛屿的面积比自己此前想象得要大，除了一些强势妖兽和妖植的领地他会小心避让以外，这么久的时间，他仍有许多位置不曾踏足。
　　
　　他始终不曾放弃寻找与四无秘境相关的线索，姚宣能感觉到自己并未判断错误。这座岛屿，应该就是前世四无秘境传言中的那座岛中岛所在。只是大约因为什么缘故，目前的岛中岛还未曾跟秘境建立起联系。
　　
　　这日天色似乎要比往常开朗许多，一行人路过一处洼地，随之发现了一处存量颇丰且能够饮用的水源。
　　给众人水囊中灌满水后，商子高忽然提议：“要不，咱们就在这里扎营休整？”
　　姚宣对此并不赞同，毕竟岛上但凡有水源的地方，都很容易引来妖兽的窥伺，此处实在不是很安全。他正要拒绝，却见商子高使了个眼色。
　　他一回头就瞧见了崔雪芝同田莘恋恋不舍的表情——很显然，小姑娘们不像他们，她们更难忍受十天半月遇不到水源的情况。
　　想到平时两人从来都很懂得分寸，此时也未曾提出留下清洗的要求，姚宣思忖片刻道：“那我们到远一点，地势高一些的位置把帐篷搭起来。”
　　
　　为安全起见，五人先要将水源四周的情况查探一番。
　　姚宣分到的是东面，他沿着洼地往前走，只觉得地势逐渐低了下去，脚下全是泥泞。眼见着并无异常，他正要回转，冷不防脚下忽的一沉又一空。
　　
　　原来泥沼下面竟是中空！他只来得及提醒众人一声“小心”，整个人已是坠入其中——
　　
　　其余四人循声赶过来时，便只看到地面露出老大一个空洞，哪里还有姚宣的身影！
　　商子高朝里面丢了几颗石头，久久也不曾听到回响。
　　
　　四人面面相觑，崔雪芝道，“姚宣哥恐怕是掉下去了……”又一咬牙，“我们得下去寻他！”
　　卫浩生顿了顿说道：“我也很担心姚宣哥，可是下面是什么情况我们一无所知，也不知会遇到什么。现在除了我，你们都还不曾契约第二妖宠。不如我们先修炼着，等修为上去了，再做打算？”
　　商子高和田莘没做声，崔雪芝见他们显然也是这个意思，不禁有些不悦：“那我一个人下去！”
　　商子高连忙道：“千万不要，姚兄失踪了，你要是也失踪，那叫我们怎么办？我看咱们就在附近住下，再想办法。”
　　崔雪芝说到底不过孤零零一个小姑娘，见那黑洞口深不见底也会胆怯，迟疑了一会，终究也同意下来。
　　
　　他们做出决定的同时，姚宣已经从最开始的惊讶中回神，镇定的任由自己顺着洞壁犹如乘坐溜索一般一路滑下，却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这洞似乎极深，也不知通向哪里，待姚宣终于感受到阻力，让他能停住自己时，他发现自己应是进入到了一片地下溶洞群中。
　　
　　不知从哪儿透出些许光线，明暗交错，姚宣小心翼翼将身体缩到阴影里，打量着四周——深藏地底的溶洞有些狭窄，互相贯通，隐隐能听到水流的声音。
　　也不知这里有没有什么妖兽妖植，姚宣不敢弄出声响。等了好一会儿也不曾瞧见有什么东西出现，他才大致判断了一下方向，蹑手蹑脚顺着溶洞走去。
　　
　　溶洞中水汽越来越浓厚，洞壁湿漉漉的，一摸便是一手的水。脚下也渐渐有了些小水洼，让姚宣越加小心，以免踩出声音。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到了哪里，他忽然听到前方有什么声音传了过来。
　　
　　姚宣立即停下动作，迟疑片刻，将耳朵贴到了洞壁上。
　　
　　那声音随即变得清晰起来。
　　
　　听了片刻，姚宣听出那是两个人正在交谈。再往下听，他眼中却生出一丝杀意。
　　
　　他已然听出那两人是何许人也。
　　
　　“……那姚昌炎实在是碍事的很，总长，不如您出面……”
　　“你想得倒美，姚昌炎在风妖府无论如何也是地头蛇，动他就意味着会撼动他身后的大树！我是可以动手把他解决了，不过接下来我十有八九就不得不调离此处。”
　　“那……”
　　“你且先回去，就说我近日修炼魂诀遇到瓶颈，正在突破。学堂内有什么人要找我，一概照此答复便是。你也不必担心姚昌炎，过些时日我定会回去一次。到时候，不管姚昌炎或是其他人，我会让他们安分下来。只要你忠心为我办事，我定不会叫你吃亏。”
　　“多谢总长！”
　　
　　此后便是大段大段歌功颂德溜须拍马的内容，听得姚宣眉头皱得越发紧。
　　他如今已能肯定，他们这些学徒乘上这艘单独的浮空船，没有前去血魂堡而被带到了冤魂海流光岛，的的确确是学堂新任总长方元耀在其中作梗。
　　
　　虽然不知方元耀到底有怎样的目的，姚宣却敢肯定，对方的打算必然见不得光。
　　
　　要知身为学堂总长，首先便要对学徒负责。前世时被迫退学，也是经过学堂总长、长老审核批准通过才执行的。而方元耀如今的做法极大地违背了太宇帝国建立初等学堂的意图，若是被人知晓，别说继续担任总长，小命能否保住还要看他后台硬不硬！
　　姚宣同时还肯定了一点，那就是方元耀所求甚大！
　　他们这些学徒，与其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如说自从陷入这样一个局里，根本就已没有了生路！任谁也不会留下这么大的把柄，那无异于将自己的命放在了别人手心！
　　
　　接着那大约是公孙长老的另一人离去，剩下方元耀哈哈哈笑了几声，音色变换间果真就是那黑袍人。
　　正在这时，姚宣心头蓦地一紧。
　　他暗道不好，自己恐怕是被发现了。
　　
　　果然，下一刻，方元耀突然道：“小子，以为你藏的很好，我发现不了吗？”然后他脸色却是一变，阴沉道，“还敢跑？！”
　　
　　原来姚宣在他开口前已是如箭一般往反方向射出，他知道自己唯一的出路就是跑，赶快跑！
　　
　　前方的溶洞位置和方向，犹如线条一般精准又明确地出现在脑海中，浑身越是紧绷，他的心神却越发的冷静下来。
　　
　　方元耀是将级御妖师，一旦对方开始追踪，他顶多有三成可能逃过一劫。
　　好在那号牌他早已丢弃，前世带来的反追踪的经验也帮到了他，一边设置着会误导对方判断、混淆自己行踪的小陷阱，姚宣一边加快了脚步。
　　
　　方元耀并未第一时间追上去，而是缓缓闭上眼睛。
　　片刻后，他猛的睁开双眼，凶光一闪而过。
　　
　　怎么回事！他竟然没有在这偷听的小崽子身上感知到自己的魂力存在！他分明给岛上每一名学徒都分发了号牌，那号牌中留下的魂力虽然不过发丝粗细，却足够让他将这些学徒的行踪握在掌心！
　　难道真有学徒精明到能发现其中蹊跷？不，不可能。他留下魂力的法诀，便是同样的将级御妖师也未必能察知。
　　可他此时又的的确确不曾感知到！
　　
　　方元耀不再犹豫，身形一动，追了上去。 


24、棘刺曼陀罗 ... 
 
 
　　“该死！”
　　
　　顺着那小崽子留下的踪迹一路追上去，开始时还有好几次方元耀差一点就抓住了对方，可是渐渐的，他却越来越难以发现那小子的身影。甚至有几回，他追到一半方才意识到自己追错了方向！
　　“这到底是哪来的小崽子，竟然还会设置陷阱！”方元耀脸色愈加难看——那小子在溶洞中设下的一个又一个环环相套却又十分不起眼的小陷阱，屡屡阻碍到他的判断。好几次在措不及防之下，他竟然也被引入到对方制造的误区之中，事后才恍然大悟。
　　
　　追着追着，他忽然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找不出对方的痕迹了。将其归结为地下溶洞群实在是太过于四通八达，方元耀无奈的停了下来。
　　他脸色十分阴沉，“真是该死，这小子竟然如此滑不溜手！”但又马上阴恻恻的一笑，“你以为，你当真就逃出生天了么！笑话！这岛上哪个小崽子不想回去！我还怕找不着你？！”
　　
　　而此时此刻的姚宣，压根不知道方元耀已是记恨上了自己。
　　他十分庆幸，前世自己也曾经一次又一次的被人追杀才追杀出这么丰富的逃命经验，若非如此，又怎么能在尚未契约第二妖宠时，从将级御妖师手里抓住今日的一线生机！
　　
　　此前他曾让小风妖位于后方警戒，此时小风妖那边传来讯息，方元耀似乎没有继续追来。话虽如此，姚宣却不会就此放松警惕，说不定那只是方元耀给予小风妖的一个错觉。
　　所以他脚步丝毫不曾减慢，飞快掠过一个个溶洞。
　　
　　越是深入，就越是震撼。
　　如果是之前，他又哪里想象得到，在流光岛的地下，竟然会存在着一个如此广阔而光怪陆离的溶洞群落。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方元耀始终未曾出现。姚宣这才稍稍放缓了步子，一边辨认着四周的情况，一边与小风妖进行交流。
　　
　　他面上猛地露出一丝震惊之色。
　　
　　小风妖的情绪有点委屈，有点茫然，有点焦虑，它发现自己找不到姚宣了。
　　而姚宣也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将它直接召回。
　　
　　这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他和小风妖已经不在同一个空间中！
　　
　　姚宣猛的意识到，自己能够甩掉方元耀，或许未必是因为自己设下的陷阱起了多大效果，而是他无意中来到了一个独立于流光岛的空间内的缘故！
　　
　　安抚了一会小风妖，姚宣定了定神，他发现自己已经彻底的迷了路。这个空间他压根不知是如何进来，又怎么知道该怎样离开？更别提告诉小风妖怎么找到自己了。
　　思索片刻，姚宣决定让小风妖先回地面上去——妖宠一直待在魂海之外，对御妖师而言不过是持续不断的消耗魂力，但妖宠如果长时间不食用妖核，却很可能逐渐衰弱至死。
　　姚宣不知道自己会在此处停留多久，他可不希望自己成为一个会让妖宠饿死的御妖师。
　　
　　得到了姚宣的吩咐，小风妖尽管十分不舍，但还是听话的转头远去了。
　　对它的安全，姚宣有些担忧，但此时他实在是无能为力，只能寄希望于小家伙此前所表现出的狡猾机灵上了。
　　
　　姚宣休息了一会，继续在这个空间的溶洞中穿行起来。
　　
　　他这时已经意识到了另一件事，一件很可能会给自己带来极大惊喜的事情。
　　
　　那就是为什么自己会在龙首妖藤那里得不到关于四无秘境、以及那株妖植的线索。很可能，岛屿下方乃是一个能与之进行连通却又独立其外的神秘空间，也正是与四无秘境有关系的所在。这个空间的位置、形状和通道，也许都在不断的发生变化。此时是四无秘境出世的五年之前，很可能在五年以后，四无公子获得的那株妖植才会出现在岛中岛上。
　　
　　有了这个念头，姚宣则将四周的一切都视作秘境的一部分来。他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因为哪怕是秘境外围，对如今的他来说都是相当危险的。
　　他还意识到，别说小风妖可能挨饿，自己挨饿的可能性说不定更大些。他掉入那洞内时除了一些随身物品外，只有少部分的干粮。若不是这里明显存在水流，不用担心饮水的问题，姚宣怀疑自己能不能撑上一周。
　　只是，如果真会被困在此处很久，他必须得找到其他的食物。
　　
　　或许，先找到水源是一个好办法。
　　姚宣侧耳细听着水流的声响，判断着方向和地形。最终他确定了一个方向，沿着溶洞往那边走去。
　　
　　第二天下午，姚宣见到了一条地下暗河。
　　这地下暗河似乎并不太深，却也足够将他全部覆盖住，水流中隐隐约约透出些淡蓝色的微光。那微光随着水流一起起伏流动，经过一番仔细辨认，姚宣松了口气。
　　因为他知道，食物有着落了。
　　
　　这种名叫“幽夜银鱼”的鱼类只生长在地下暗河中，前世他虽然不曾食用过，却听说过它们的大名。幽夜银鱼据说味道极其的难以入口，不论采用什么样的烹调手法都无法去除它的腥味，但这种鱼对御妖师来说却是大有好处。
　　那就是幽夜银鱼能在人体内部进行一种非常微妙的调节，促进人类魂力与体魄的平衡。
　　
　　姚宣尝试着进入水中，刺骨的寒意立即顺着皮肤渗了进来，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回忆着前世所听说捕捉幽夜银鱼的方法，姚宣咬破一根手指，将鲜血挤出，一点点滴在身前暗河水里。
　　果然，没过多久，那些淡蓝色的微光朝他聚集了过来。被血液吸引的幽夜银鱼摆动着尾鳍，蜂拥而至。姚宣只需要随手一捞，就是若干条拇指粗细的幽夜银鱼。
　　
　　该怎么吃才叫他犯了难，与几条鱼大眼瞪小眼对视良久，姚宣决定豁出去了。他也没有去鳞剖腹，直接就抓起一条鱼塞进嘴里，三下两下咀嚼后囫囵吞了下去。
　　那股浓浓的腥味差点没让姚宣把幽夜银鱼给吐出来，但一想到这是食物又对修炼有益，强忍着呕吐的冲动，他一鼓作气的将剩下几条鱼全给吃进肚中。
　　
　　几乎是立刻，他便感到腹中饥饿感顿时消失，身体也一阵暖融融的。《天地歌》与《元气诀》同时运转起来，魂力与体魄似乎随着幽夜银鱼所起的作用变得更为融洽，密不可分。
　　
　　直到再也感受不到这额外的效果，姚宣才停止修炼，恋恋不舍的站了起来。
　　他此时再无心理负担，重新观察了一番所处的位置，他开始顺着地下暗河一路往前，试图发现这神秘空间与四无秘境的联系。
　　走着走着，他隐约感到地势仍在不断降低，也感到这个神秘空间面积极为广阔，甚至比流光岛更加庞大。
　　
　　每天他重复着捕捉幽夜银鱼、食用幽夜银鱼、修炼、前行的单调过程，二十多天下来，即便是前世对此习以为常的姚宣，也不禁感到了几分难耐。
　　
　　又是十天过去，幽夜银鱼辅助修炼的效果极佳，姚宣甚至已经触摸到了中等御妖师的门槛。然而该怎么出去，他仍是一无所获。
　　
　　这日眼前的光线忽的亮了起来，心中生出些许期待，姚宣加快了步子向前跑去。
　　
　　时至今日，对那株妖植姚宣已经不再存有多少指望，但他还是想发现四无秘境的蛛丝马迹。这是为了从这个神秘空间脱身，更是为了从流光岛上脱身。
　　
　　眼前的景致蓦然间一变，头顶是一片湛蓝的天穹，眼前那蜿蜒如龙形的山脉气势磅礴，由龙头至龙尾竟是深深浅浅的苍茫青色，每一处细节真实无比。就在龙头正前方，那龙嘴似乎正在咆哮，张大之处便是一扇大门赫然开启。
　　里面有七彩光芒映出，情景是如此熟悉。
　　
　　姚宣不由自主的向前走着，走着……
　　
　　到了那扇门边，他伸手抚上那门——上面有摸起来玲珑浮凸的一列文字。
　　他停住脚步，忽的笑了起来。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他越笑越是大声，越笑浑身都颤抖起来……可是背影却又显得如此寂寥……
　　最后眼泪顺着眼角缓缓滴落。
　　
　　“假的！”姚宣大叫起来，“都是假的！”
　　
　　不论是眼前出现的情景，还是自己曾经所珍视的东西，全部都是假的！
　　
　　“苍境——苍境！”
　　
　　没错，这蓝天、这龙脉、这古拙大门、这七彩霞光——就是他曾经得到了传承，却又因卫浩生而失去的苍境。
　　
　　他明白自己是陷入到了一个幻境里。
　　
　　要不是他重活一世，他或许真会迷失，毕竟十一岁的孩子，未必能发觉其中异样。这幻境虽说有些简陋拙劣，却也会勾起人类最深刻的印象——若是从前，他大约会看到父母亲人，说不定还会看到“至交好友”卫浩生。
　　可现在的他，所见到的却是苍境，前世最刻骨铭心的失败，所以才能准确判断这是幻境。
　　
　　姚宣定了定神，微微一笑：“棘刺曼陀罗，是你吗？”
　　
　　眼前的一切忽然又变了，明亮倏忽间重新变为黯淡，只剩下与之前一般无二的溶洞。只是在溶洞一角，一簇略微有些矮小，枝叶也有些稀疏的妖植瑟缩了一下。
　　
　　姚宣朝它看了过去，他可以肯定，那就是前世四无公子所获得的妖植——棘刺曼陀罗。 


25、第二魂约 ... 
 
　　曼陀罗这里是用的山茶花设定，比较艳丽，请勿与实际的曼陀罗联系起来=3=
　　
　　本来想提前到中午更新，结果新章怎么都发不出去是闹哪样QAQ
 
　　这种双系妖植同时具备木系和精神系的特质，对任何御妖师来说都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妖宠。
　　
　　前世四无公子名扬天下，战功赫赫，若说其中完全没有一点棘刺曼陀罗的功劳那绝对是胡扯。
　　在让他威名赫赫的那几场战斗中，棘刺曼陀罗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姚宣记得，有一次正是四无公子被数个宗门围杀，而他却巧妙的利用了当时的环境、位置、天气乃至敌人的心理，与棘刺曼陀罗配合默契，巧妙的导演了一出极为诡谲精彩的迷幻大戏——也让那几家宗门从此之后对四无公子可谓是退避三舍。
　　
　　此时，那明显还是幼生体的妖植怯怯地摆动了一下枝叶，像是把什么遮起来了一般，然后姚宣感受到了对方所传递来的信息。
　　
　　他正想着不愧是精神系妖植，还未成熟就能与人类交流，接着却因为棘刺曼陀罗的话嘴角不由的一抽。
　　
　　“你是谁？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是谁？你是来吃我的吗？我不好吃！我好害怕……我好害怕……”
　　
　　姚宣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喂，刚才先动手的明明是你好吗！”不要倒打一耙啊！
　　
　　可是棘刺曼陀罗还是不停的说着好害怕、好害怕……让姚宣多看了自己几眼，心想难道自己真的这么可怕？
　　同时他也很清楚，虽然内心非常想要与棘刺曼陀罗契约，但是此刻并不是一个好时机。因为很显然，棘刺曼陀罗对自己存在着很大的戒备情绪，甚至是害怕自己。所以姚宣没有贸然上前，而是在不远处咬破了手指，开始捕捉幽夜银鱼，准备今天的晚饭。
　　
　　他捉鱼捉的很专心，因此也没有发现，棘刺曼陀罗的枝叶微微颤动了一下，像是嗅到了什么很吸引自己的东西，全部的枝条叶片一股脑的舒展开来，最里面那一点幼嫩的小小尖芽也犹犹豫豫的冒了出来。
　　然后棘刺曼陀罗轻轻的晃动着身体，根须不断延伸出去，最后潜入到地下暗河中。
　　
　　紧接着，姚宣愕然的发现，平时会被血液引来的成群的幽夜银鱼今日却混不见踪影，只有寥寥十几条在身周游动。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种捕鱼手段会出问题？还是自己的血液不对劲？又或是地下暗河的幽夜银鱼数量大减？鱼群迁徙走了？
　　
　　他冥思苦想的时候，却没有注意到，棘刺曼陀罗的根须正贪婪地吸收着河水中他的血液。
　　与此同时，棘刺曼陀罗那点幼嫩的小芽芽尖处，绿色逐渐染上了些许艳丽的绯红。
　　
　　下一刻，姚宣又感受到了棘刺曼陀罗的情绪。
　　
　　“好吃……好吃……我还想吃……还想吃……”
　　
　　姚宣愣了愣：“你吃了什么东西？”
　　
　　然后他就对上了从身前水下出现的那一点根须——根须上隐隐还残留着一点血腥味，让他明白了方才幽夜银鱼之所以不出现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自己的血液竟是被棘刺曼陀罗给抢走了！
　　
　　姚宣开始回想《妖宠录》的内容，却发现书中并未记录此节。不过也难怪，《妖宠录》虽说收集了许多妖宠的习性、出没地点、喂食方法、培养手段，却大部分都是常见的妖宠。越是稀少的妖宠，在其中所留下的篇幅就越简略，毕竟这些妖宠的主人会留一手。因此尽管前世棘刺曼陀罗尽人皆知，却谁也不知道它竟然会有吸食血液这么个嗜好。
　　
　　对他来说这可是个好机会，姚宣便道，“那是我的血，但我可没打算给你吃，我是用来捕鱼的。你不仅吃了我的血，还赶跑了我的晚餐，你得赔偿我。”
　　棘刺曼陀罗乃是幼生体，精神系妖植智力较其他妖植高，却也不过相当于人类七八岁，闻言它有点害怕：“我、我不是故意的……可是……好吃……你的血……好吃……好吃……”
　　“知道吗，不告而取谓之偷。”姚宣语重心长。
　　“可是……”棘刺曼陀罗对此提出不同意见，“以前有个老爷爷跟我说……这里都是我的……你在这里……所以你也是我的……你的血也是我的……”
　　
　　姚宣闻言一愣，心跳倏然加快几分。
　　照棘刺曼陀罗的意思，这个神秘空间是它的，那么难道四无秘境也跟它关系匪浅？
　　他很快就定下心神，只因目前还不是探索四无秘境的时候，他的实力终究还是太差了。姚宣琢磨着，怎么也得晋入将级，他才有探索四无秘境的打算。
　　
　　四无秘境先抛到一边，要对付这孩童一般的幼生体，实在不是什么难事，姚宣理所当然的道：“这里是你的，那你喊一声，会有人回答你吗？”
　　棘刺曼陀罗沉默了好一会，枝叶有点沮丧的耷拉下来：“……没有。”
　　“那就对了。”姚宣一本正经道，“也许那个老爷爷只是为了安慰你才那样说的，总之你要吃我的血，就得付出代价。”
　　棘刺曼陀罗想了想问：“什么代价？”
　　姚宣道：“当我的妖宠。”
　　棘刺曼陀罗又摆动了一下枝叶，“不要不要，老爷爷说过，除非我愿意，谁也不能强迫我当他的妖宠。”
　　姚宣道：“我有在强迫你吗？”
　　棘刺曼陀罗顿了顿，“好像……没有？”
　　姚宣道：“对呀，这不就得了，我没有强迫你啊，你难道不就是愿意当我的妖宠？”
　　棘刺曼陀罗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了，良久它才道：“你说的好像很对，那我就当你的妖宠好啦！”说完却又精明了一把，“不过你要给我吃好吃的。”
　　
　　姚宣没有马上答应，而是道：“那要看你吃多少了，如果每天都吃刚才那么多，我的血迟早会被你吃得一干二净，那之后你就再也吃不成了。”
　　棘刺曼陀罗似乎被他的描述吓到了，又是好一会儿沉默，才怯生生的道：“我不用吃很多的，刚才是因为我快要晋阶了。以后也只有快晋阶的时候才必须吃……平常的时候……”它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壮士断腕一般的道，“可以不吃的……不……”想了想还是不甘心，改口道，“可以隔几天吃一次的……”
　　
　　姚宣被它逗乐了，“行，没问题。”他也从未想过什么都不付出就得到棘刺曼陀罗，适当的讨价还价无所谓，但要真的压榨狠了，姚宣可保不准它背后是不是真有一个“老爷爷”。
　　棘刺曼陀罗传递来的情绪变得愉悦，“那你快契约吧。”
　　
　　姚宣却没有趁热打铁，而是先吃饱喝足，借着幽夜银鱼又修炼了一番，将魂力和体力都调整到一个最佳状态，他才对等候在一旁的棘刺曼陀罗道：“我要开始契约你了。”
　　“好！”棘刺曼陀罗摆动着枝叶回答道。
　　
　　姚宣将魂力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送到棘刺曼陀罗中去，但或许是因为对方具备精神系的属性，又或许是对方全然的接受了自己，他发现自己的魂力十分自然而顺利的进入到了棘刺曼陀罗的意识中。
　　那里似是生长着一颗幼嫩的绿色小芽，与姚宣侵入的魂力接触之后，传来有些害羞又有些好奇的情绪，却一点都不曾抗拒。
　　
　　“第二魂约，契！”
　　
　　几乎是立刻，姚宣已契约成功。
　　魂海中随之出现了一团绿色与虚无交杂的花型物体，那代表着棘刺曼陀罗。由于还不曾晋入中等御妖师，而小风妖又在外界，姚宣现在还不能将棘刺曼陀罗从魂海中召出。
　　于是棘刺曼陀罗只能在魂海里游来游去，一边说：“我喜欢这里的味道。”
　　既然已经是妖宠了，姚宣便对它跟小风妖一视同仁了，“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棘刺曼陀罗很高兴：“好啊好啊，要好听的！”
　　姚宣想了想：“小棘？”
　　“……不好听。”
　　“小刺？”
　　“……真难听。”
　　“小曼？”
　　“老爷爷说我是男孩子，不能叫女孩子的名字！”
　　姚宣十分为难，他从来都不擅长取名字，要不是小风妖对此十分包容，他怀疑第一次取名就会失败，“小茶？”在天元世界中，曼陀罗又有山茶花的别称。
　　棘刺曼陀罗这回点了头：“这个好听！”
　　姚宣心想小茶这名字不也很女孩子吗，嘴上却很明智的什么也没说，“那我就叫你小茶了。”
　　
　　不知是否是因为他契约了棘刺曼陀罗，接下来在这神秘的空间内行进变得越来越顺利。沿着地下暗河，姚宣每天都要走一段路。不知不觉中又是一个月过去，他却仍然没能找到离开此处的线索，询问棘刺曼陀罗他也没有得到答案。
　　对此小茶十分的理直气壮：“我还很年幼呢！老爷爷也没有告诉我这地方要怎么走！”
　　无奈之下姚宣只能放弃了试图寻找捷径的念头，而是更加认真的探索着这片空间。
　　
　　不断的修炼、探索，修炼、探索，日复一日，转眼间，小茶那幼嫩的尖芽颜色彻底变为绯红。与此同时，姚宣也突破成为了中等御妖师。
　　姚宣眼中闪过些许冷意，这一次，他终于不再像前世那般，只能止步于初等御妖师等阶了。
　　被他召出的小茶根须缠在他的左手手肘上，比契约前茂盛了许多的枝叶安静的匍匐在一旁。此刻却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情绪，伸出叶片轻轻触碰了一下姚宣的手背。

26、巧遇 ... 
 
 
　　那绯红小芽还从叶片背后探出头来，冲着自己点了点，又害羞地躲了回去。
　　
　　姚宣神色就是一软。
　　
　　这棘刺曼陀罗还知道安慰人，跟小风妖一样都是如此贴心。比起人类来说，妖宠不会背叛，终此一生都会陪伴着自己，何等可贵，又是何等的需要珍惜。
　　
　　他又想起前世自己契约的那只妖宠，那时自己退学后离开了风妖府，一次在野外修炼时遇到了那条受伤的青冠蛇，在救了它以后成功契约。不知多少次，他差点死在了敌人的追杀下；不知有多少次，他几乎陷入到了秘境中的死局……每一次，都是青冠蛇付出重伤的代价助他脱身。就连最后，青冠蛇差点牺牲了自己的生命，也要帮他进入到那个让他离奇重生的秘境里。
　　尽管青冠蛇品级只有五品，属性单一，并不适合成为御妖师的第三妖宠，但姚宣还是希望自己能够找到它，与它契约。
　　
　　这一刻，姚宣暗暗在心中道：既然你们认同了我，我一定会想方设法的让你们不断成长，不断变强，到达巅峰！
　　
　　随着日复一日的探索，姚宣对他现在所在的空间，也有了些许心得。
　　
　　这空间应该的确同四无秘境有所关联，甚至可能是进入四无秘境的必经之地，或者说是四无秘境出世的必要条件。也就是说，要进入四无秘境，非得从这空间中的某一处进入。
　　这整个空间，溶洞四通八达，实际上却组成了一个极为庞大的阵势。面对这个阵势，会让姚宣比面对冤魂海时还要心悸。因此除非找到阵势中的生门，不然或许他这一辈子也无法离开——当然，等到五年之后，四无公子探寻来此，他说不定也有机会。
　　姚宣可不想指望别人，好在他前世探索了无数秘境，结合从前的经验，总算让他推断出这个阵势的第一层是九宫八卦。
　　
　　在姚宣探索阵势第一层的时候，棘刺曼陀罗每每喜欢攀在他的手臂上，好奇的露出那一点绯色小芽，像是也在观察着四周。只是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小芽就会闪电般的缩回去，叶片再层层叠叠的包裹住它。
　　想及前世，棘刺曼陀罗可谓是凶名赫赫，如今在姚宣眼中却觉得它是再可爱不过——便连说好的吸食血液，棘刺曼陀罗也是每隔五日才会要求一次，量也很少，不知是不是真的害怕他的血被吸干了。有时反倒要姚宣安抚它说是绰绰有余，只要对它有益并不妨碍，棘刺曼陀罗才肯多吸食一点。
　　奇怪的是，棘刺曼陀罗很喜欢吸食他的血液，并告诉姚宣他的血液对自己的成长有很大帮助，对妖核的需求量却很低。在这神秘空间里过了几个月，他身上带的妖核都还不曾消耗完。
　　姚宣推测，之所以会如此，要么是因为他们现在身处在一个特殊的环境里，小茶有来源获得补益；要么是因为他的血液取代了妖核的功效。
　　
　　半年之后，姚宣终于确认了阵势第一层的生门位置。出乎他意料的是，生门竟然就在他遇到棘刺曼陀罗的那个地方。
　　
　　进入生门之后，出现的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场景。
　　不再是深埋地底的溶洞群落，而是一片如同他在棘刺曼陀罗制造幻境中所见到的蓝天——确定自己绝非进入幻境以后，姚宣仔细的观察起四周。
　　
　　这里显然是一个山谷的谷底，因为他只能瞧见一小片蔚蓝的天空。但姚宣却觉得这些日子以来有些压抑的情绪得到了释放，整个人都随着天空变得开阔起来。
　　小茶显然也很喜欢这里，它摇了摇叶子，又用叶子拍了拍姚宣的脸，示意自己很开心。
　　随后姚宣感应了一下小风妖，无奈的发现他们似乎仍然不在同一空间内。
　　
　　这山谷中没有地下暗河，自然也没有了幽夜银鱼。好在进入生门之前，姚宣就有心理准备，捕捉了许多银鱼带在身上。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这种准备毫无必要，因为山谷里生长着形形色色的果树，上面所结的果实光是他认出的就有好几种能够食用。
　　甚至还有几种对御妖师来说好处极大的果实！要不是这些果实摘下来无法保存只能当场吃掉，姚宣甚至想要多采集一些带出去，不管是慢慢吃还是出售都不错！
　　
　　他忍不住捏了捏小茶的叶子，“你真是我的福星啊小茶！”
　　棘刺曼陀罗猛的抖了一下，叶子齐刷刷的朝着同一个方向耷拉下来，紧紧的将它那绯色小芽给遮了个严严实实。
　　
　　姚宣笑得打跌，比起小风妖，棘刺曼陀罗可真是容易害羞……
　　
　　这山谷大约是神秘空间庞大阵势的第二层，不论之后他是进入四无秘境还是回到流光岛，他都必须解开第二层的谜题。
　　这次的谜题，不再是九宫八卦。究竟是什么，姚宣用了比之前更长的时间才稍微有了头绪，又用了更久的时间来解这道谜题。
　　有时候，他会想流光岛上的学徒们如今究竟是什么情况，会想卫浩生如今是否已经动手夺取商子高的储物腰带，会想崔雪芝等人还好吗，会想方元耀此后又有没有发布任务。
　　有时候，他会想小风妖现在如何了，虽然能感知到小家伙安然无恙，却就像心系子女的父母一般，看不见总会担心不已。
　　
　　为了避免自己想这些有的没的，在尝试解开谜题之余，姚宣进入到了更疯狂修炼的状态。
　　
　　《天地歌》和《元气诀》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搭档，姚宣发现自己已经能够触摸到高等御妖师的门槛了。
　　可以预见的是，不需要多久他就能成为高等御妖师。按照这个进度，突破成为将级御妖师或许也要不了很长时间。
　　
　　转眼间，又是一年过去了。
　　从他们这些学徒离开初等学堂登上浮空船前来冤魂海算起，已经是第三个年头。
　　姚宣也已经十三岁了。
　　他正式突破高等御妖师都已经是好几个月以前的事了，只是没有合适的妖宠契约。要是再碰上卫浩生，姚宣相信对方如今不会是他的对手。
　　
　　这一天，姚宣总算解开了阵势第二层的谜题，他有些紧张，不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三层、第四层……
　　而当他看到答案后，他发现自己面临两种选择。
　　一是现在就去探索秘境，他将会拥有长达一个月独自探索秘境的机会，一个月后，四无秘境才会出世。二是得到一把能直接进入秘境的钥匙，但他一旦启动钥匙，秘境便会出世，纵然其他人还需经过这道阵势，却也能算作同一起跑线了。
　　
　　毫不犹豫的，姚宣选择了第二种。
　　他现在才是高等御妖师，魂约也才契结了两只妖宠，有一只还不在身边，即使独占秘境一个月，他也未必能有多大收获。更何况第二种选择更符合他此前的计划，他必须先回到流光岛上。
　　
　　做出第二种选择的刹那，姚宣只感到眼前一亮接着又是一暗。
　　
　　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先前的溶洞中，这里距离偷听方元耀二人谈话的位置并不远。
　　姚宣尝试着将小风妖召回，这次果然成功。待到把小家伙再度召了出来，就见小家伙双眼茫然，像是不知发生了何事，却在看见他的瞬间变为欢喜，朝他扑了过来。
　　“你这小疯子，也吃了不少苦头吧。”戳了戳小风妖，姚宣心中满是爱怜。
　　小风妖的嘴巴已然进化完整，闻言便咿咿呀呀的诉苦起来，似是在述说着这些日子的经历。
　　姚宣又如何不知它定然十分努力，连忙好一阵安抚。
　　小风妖接着就得意的展示了自己的第二技能：旋风斩。
　　
　　看到旋风斩在地面斩出一道颇深的裂口，姚宣冲着小家伙竖起了大拇指。
　　一边的棘刺曼陀罗有点不乐意了，叶片摆动几下，忽然四周的环境就是一变。
　　小风妖遇到这种情况先吓了一跳，咿咿呀呀的呼唤起姚宣，接着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游戏，乐呵呵地绕着姚宣转圈。
　　没有收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棘刺曼陀罗有点沮丧的垂下叶子，收起了幻境。
　　
　　姚宣却同它对话道：“小茶，这是你的技能？”
　　“对呀。”小茶奶声奶气的道，“第一次就给你看过啦。”
　　“你还有其他技能吗？”
　　“当然还有呀，我可是小茶！”棘刺曼陀罗叶片动了动，做了一个类似于拍胸脯的动作，“它都有第二技能了，我小茶怎么可能没有呢！不过……”说着说着棘刺曼陀罗又沮丧起来，“我的第二技能不好，很不好。”
　　“是什么技能？”姚宣安慰的拍了拍它的叶片，小东西这么没精打采的可不好，他还是喜欢看到神采奕奕的小茶。
　　“就是……就是……”棘刺曼陀罗叶片摆来摆去，终于还是说了出来，“老爷爷说，就是放屁……”
　　姚宣：“……”
　　
　　棘刺曼陀罗委屈的把叶片收缩到了一起，“不许笑话我！”
　　姚宣有点哭笑不得，“你先给我看看。”
　　看了小茶施放的第二技能，姚宣不禁对那位“老爷爷”生出一丝怨念。这分明是毒雾，怎么变成了放屁呢……
　　
　　好不容易纠正了小茶的认知，一人两妖宠也总算按照小风妖的记忆找到路，回到了地面上。
　　
　　一看到流光岛上空的雾霾，姚宣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听到不远处有人正在大声叫道：“田莘！田莘！你怎么样了！”
　　这声音有些耳熟，姚宣心头一凛，迅速收敛了气息，轻手轻脚地拢了过去。他很快就看到商子高正扶着田莘，田莘看上去似乎已是奄奄一息，双目却执着的望住前方卫浩生。
　　她嘴唇动了动：“浩……浩生……”
　　卫浩生与他二人相对，眼眶微红，一脸难过：“田莘，你这又是何苦！我从未让你帮我去拿那东西，更不曾想要误伤你……”
　　
　　他看上去是如此悲伤，可是姚宣却能看出来，他眼底根本就是一片冰冷的无动于衷。 

27、坠海 ... 
 
 
　　姚宣先是张望了一下，却未曾看到崔雪芝的身影，他便没有贸然现身，只隐在一旁留意那三人。
　　
　　商子高闻言就朝卫浩生“呸”了一声，“卫浩生，你要抢我的储物腰带还有理了？”他一嗓子就把重点给嚷了出来，“别装的好像你是好人似的，没想要她帮你偷我的东西？如果没有你的授意，田莘会突然跟我那么亲近？”
　　卫浩生仍然是那副眼眶微红的难过模样，听了小胖子的话，他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般后退了一步：“商兄，你非得要如此揣测我么！我起先也不过是谈及你那东西说我十分羡慕，哪知……哪知田莘会当了真……”
　　“得了吧……”商子高翻了翻白眼，“想把自己给摘干净也要看人信不信！”
　　田莘此时已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眼看着要不行了，商子高将她缓缓放下，让她躺在地面上。但她刚才好不容易说出几个字倒像是回光返照，此刻声息全无。
　　
　　想想这两年多来他们在一个团队里头，也算是朝夕相处，尽管后来田莘同卫浩生越走越近叫商子高有些看不顺眼，但现在见她是真的活不了了，他还是有点难过：“田莘她受了你那一下，又被你两个妖宠给攻击实了……便是有灵药也无力回天……你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显得你杀了田莘是被逼无奈，有意思吗？”
　　卫浩生显然觉得挺有意思的，仍是一点也不松口，只做一副无辜的样子。
　　商子高还待说什么，脸色却猛的一变：“田莘！田莘！”
　　
　　田莘已是彻底没了呼吸。
　　
　　姚宣有心相救，无奈自己身上并无起死回生的灵药。当初司空明所赠灵药都是有助于修炼却并不能救治伤病，剩余的那些不过是普通的创伤药。如果商子高都坦诚没办法，那他更是如此。
　　他见田莘那小姑娘如今已有了少女的模样，虽说一如从前的文静秀气，却面色惨白没了生气。
　　从商子高的话里姚宣猜出其中必有蹊跷，大约田莘是被卫浩生蒙蔽又怂恿，最终却未曾如卫浩生所愿偷得商子高的储物腰带，以至于卫浩生企图败露，索性痛下杀手。
　　只是卫浩生却似乎要当旁人都是傻子，事到如今还一副被冤枉的模样。姚宣不禁想起前世对自己下手时，这人不也是如此？再看场中对峙仅有商子高同卫浩生两人，姚宣思忖片刻，将棘刺曼陀罗给召了出来。
　　毕竟此时已是图穷匕见，卫浩生毫无惧色，显然是有备而来。商子高一向看起来又有些大大咧咧的，姚宣难免担心他会着了卫浩生的道。
　　
　　果然，就见商子高因为田莘之死而低下头去的时候，另一边卫浩生嘴唇忽的微微一动。
　　
　　紧接着，紧挨住商子高的那棵树的树干上忽然窜出一根藤条，首端龙头虽然还显得幼小，却已有了狰狞之色，直直向商子高冲去。另一侧，风妖的身影也忽然显现出来，利爪攻向商子高。
　　
　　卫浩生唇边勾起一抹微笑。
　　
　　商子高在措不及防之下被他击了个正着，前胸被刺穿，那胖子不甘心的满口是血仍要质问：“你的妖宠刚才不是……”不是受伤了吗……
　　“那是你以为的。”不然你也不会如此毫无防备，卫浩生得意的想到。可是谁又知道，他的龙首妖藤早已被培养出了第二根藤条，他的风妖也不过是得了他的吩咐故意表现得与商子高的风妖打得势均力敌两败俱伤。
　　因此现在龙首妖藤的第二根藤条自如出现，而商子高先前受伤的风妖却无法立即出现。
　　
　　卫浩生缓缓向前迈出一步，看到商子高瘫坐在地上，目露绝望和愤恨的神情，才慢吞吞伸手将他的储物腰带拿了过来，嘴上道：“多谢商兄好意，我虽然十分惭愧，但你临终将此物托付给我，我还是不得不收下的。”
　　商子高听了他的话，脸色越发难看：“我可没有送你，这是你抢去的！”
　　卫浩生理所当然道：“但你现在说的话，又有谁会相信呢？到时候我把你的遗物送到你家里去，便是你家人也只会以为我是高风亮节的帮了你。”
　　商子高伸手指向他，浑身颤抖，唇角却不停冒着血沫，想说什么终究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卫浩生面色如常，安静地等着。
　　没一会儿，商子高就与田莘一般，也彻底的没了声息。
　　
　　卫浩生笑了笑，就像刚才这件事对他来说不过是吃了顿饭一般寻常，慢条斯理的掸了掸袖子，像是拂去了什么脏污，才哼了声：“姚宣已是死了，田莘也死了，现在你商子高也死了，崔雪芝那丫头一个人最后也不过是一死……唔，倒也不必让她就死，便叫她以为是别人杀了田莘和商子高，说不得还能再弄到几个号牌……”
　　
　　他在这得意的自言自语时，却不知对面的商子高抬起头来，就见到卫浩生双目失神，嘴唇嚅动似乎念念有词的样子。
　　商子高心里真奇怪呢，一抬眼瞥见那边的人影，却是啊出一声吃了一惊。
　　
　　“姚……姚兄！”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孔，商子高又惊又喜，“你果然没死，跟崔雪芝想的一样！”一时又记起田莘的遭遇，面色难免颓然，“只可惜田莘她……”这时他总算又想起了卫浩生，见卫浩生还是那副奇奇怪怪的样子，心里一动，他看向姚宣，“是……是你？”
　　姚宣不置可否道：“他只是以为自己已经得了手。”边说他边走到商子高身边将依附在树干上的龙首妖藤给拽了下来。
　　
　　商子高也便不再追问，眨了眨眼：“这是卫浩生的……”
　　姚宣颔首：“没错。”
　　商子高指了指自己：“他要偷袭？”
　　“大约是这样吧。”
　　姚宣并不十分清楚在棘刺曼陀罗制造出的幻境中，卫浩生到底经历了什么，只是主人既然陷入幻境，本来听命埋伏在侧的妖宠自然就露了行藏，被他看破。
　　
　　他正想询问商子高一番，心头忽的一紧，被扔在地面的龙首妖藤蓦然间消失不见，另一边却有藤条朝他抽了过来。
　　与此同时，棘刺曼陀罗的示警也姗姗来迟。
　　
　　姚宣一手抓住商子高，一边迅速往后退去，却见卫浩生正瞪着自己二人，眼中满是阴狠：“姚宣！是你……是你坏了我的好事……”
　　不知是不是刚从幻境中脱身而出，他并未如先前那般厚颜，反倒将本性一股脑的显露出来。
　　
　　姚宣却知卫浩生当真不简单，他不像自己乃是再世为人，却也能这么快便从棘刺曼陀罗的幻境中醒悟过来。
　　这一回，他必须要除掉卫浩生！
　　
　　流光岛上方元耀本就是想叫众学徒自相残杀，加上姚宣如今也有了些把握，再放过卫浩生简直对不起自己。
　　谁知他刚想让妖宠攻击，那端卫浩生却也看出了他的杀机。龙首妖藤本来就只为了拖延时间，只这一刹那，卫浩生已转身往相反方向飞快逃走。
　　
　　商子高看得分明，连忙叫道：“姚兄快去，除恶务尽！崔雪芝现在无事！这边有我！”
　　姚宣不再迟疑，朝卫浩生追去。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因为卫浩生的缘故，姚宣被追杀的时候差不多占到了九成九，今日能反过来追杀此人，不得不说让姚宣是心怀大畅。
　　然而卫浩生这些日子显然也并非原地踏步，他一路飞奔，姚宣在后面追着，却只是渐渐拉近距离。
　　
　　卫浩生见情况不对，态度又软和下来，边逃边叫：“姚宣哥，咱们做了这么多年的舍友，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么，那本来就是商子高设局诓我！你可千万不要错信了坏人！”
　　姚宣压根不搭腔，他其实早已对前世释怀，也承认自己误信于人实在有错，却也对这人生不出半分好感。见他这么快就转了态度姚宣不禁生出一丝佩服，但除此之外，更多的还是想要除掉卫浩生。
　　
　　卫浩生又哪里看不出他的意思，心下更是深恨姚宣。
　　若不是姚宣，自己不会契约一只用处不大的第二妖宠；若不是姚宣，自己同崔雪芝几人不会这么久还无法十分融洽；若不是姚宣，方才他早已得到了储物腰带……
　　想到许多事都因身后这人而起，他眼中阴霾愈加深重，只恨不得能啖其肉食其骨……
　　
　　姚宣却也并不多么着急，因为一路上他们都不曾遇到他人，显见如今岛上学徒更加稀少，总之今日断不会叫卫浩生逃了便是！
　　
　　眼看着前方已接近一处海岸，卫浩生也瞧见前路不通，转身面向姚宣，脸色阴沉至极，“姚宣，你今日何必这么咄咄逼人！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可没有什么对不住你的！”
　　姚宣似笑非笑道：“真没有吗？”不说前世，今生卫浩生不也是时时刻刻想要抢夺他的东西？
　　
　　见他步步紧逼，卫浩生便也一步步向后退去，双眼拼命观察着四周，试图抓住自己的生机。
　　姚宣吩咐棘刺曼陀罗再次使用幻境技能。
　　
　　紧接着，就见卫浩生失了神，又手舞足蹈起来。
　　姚宣正想趁机使出杀招，脸色却是一变——因为卫浩生此时已退至海边，不知怎么的脚下一空，竟是坠了下去！ 

☆、识破

　　“卫浩生从这里掉下去了？”商子高探头探脑地往底下看，又小心地往后挪了挪。
　　这里正是卫浩生不久前坠海的位置。
　　此时姚宣已经回去同他会合，又见到了之前被卫浩生打晕的崔雪芝，将田莘掩埋好后，三人才一道来了此处。
　　崔雪芝还有些惊魂未定，一只手紧紧拽着姚宣的袖子，不时往他脸上瞅，像是生怕一不小心他又会消失不见似的。
　　商子高却对卫浩生的下落更加关心，这里是他们曾经到过的海岸，陆地与冤魂海海面之间高度相差极大，从侧面看其实与悬崖毫无二致。且这悬崖极为平整光滑，犹如被刀削斧劈一般，连一点植物也见不到生长，便是想要用龙首妖藤攀援也无处借力，下面又是那可怖的冤魂海。
　　因此商子高只多看了几眼，就放下心来，“他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
　　此前姚宣也曾在这里查探了许久，不论他怎么看，卫浩生都不像是能逃出生天的。
　　只是他内心却始终存有一丝疑虑，就像是看一出戏，正精彩时却忽然落了幕，怎么都觉得还未完结。
　　何况，他还记得当时卫浩生唇边忽然生出的一丝冷笑——姚宣有种感觉，或许卫浩生当时压根就不曾陷入幻境！
　　一旦生出这种想法，姚宣就更拿不准卫浩生如今是死是活了。若是卫浩生不曾陷入幻境，那他的表现就不过是在迷惑自己，那他坠海说不定也是早有打算。
　　崔雪芝看出他的异样：“姚宣哥，你在担心？”
　　“嗯。”姚宣并不向他们隐瞒，“我觉得卫浩生未必死了。”
　　商子高惊讶道：“不可能吧，谁从这里掉下去还能不死？那他不成神仙了？”
　　姚宣失笑：“就是一个寻常的初等御妖师，如果正好契约了一只飞行妖宠，也能掉下去不死啊。”
　　商子高哦了一声，“也是，但卫浩生只有风妖和龙首妖藤，没契约飞行妖宠啊。”
　　但谁又知道他是否布置了后手呢？姚宣摇了摇头，“算了，不提他了，如果他没事，接下来总是会出现的。”
　　崔雪芝连连点头：“就是！还是别说卫浩生了！不过他这人真可恨，竟然把我打昏了，我现在脑袋都还疼得不行！”又想起田莘的遭遇，同为女孩自然更有一番与姚宣等人不同的感触，“田姐姐真是瞎了眼，竟然觉得卫浩生是个好人！”
　　姚宣：“……”
　　不知为何他生出一种自己被嘲讽了的感觉，不由尴尬的摸了摸额角。
　　商子高却凑过来，低声道：“姚宣，姚宣哥！冲着今天这事，我得叫你一声哥！多谢你一脱身就来帮我！”
　　他们一路过来，也交流了一番这些日子各自的经。姚宣固然是有了奇遇，只差契约第三妖宠便能正式成为高等御妖师，其余几人却也从未停止过努力。
　　崔雪芝和商子高如今都已是契约两只妖宠的中等御妖师，崔雪芝甚至已经触摸到高等御妖师的那层壁垒了。他二人所契约的妖宠都是妖兽，而且都是极为不错的妖兽。崔雪芝契约的乃是金焱螳螂，跟谷向伟那只绿尾螳螂略有相似，品级却还高些；商子高契约的则是只银尾穿山甲，防御颇强，十分实用。
　　姚宣被困在神秘空间中的两年里，流光岛上的学徒也如他所推测的那般，越来越少，据说上次集合时，只剩下三十多人。那黑袍人时不时的给他们些任务做，难度又大，总是有学徒不可避免的死去。渐渐的，大家对此似乎也都麻木了。
　　听到商子高这话，姚宣倒是想起自己的发现，朝他看去，“恐怕我不帮你，你也吃不了亏吧？”
　　商子高嘿嘿一笑：“那当然啦，我是什么人啊！不瞒你说，我打小啊，见卫浩生这样的人见得多了！便是我爹手底下的管事，也有几个是他老人家也颇要费一番功夫才能弹压住的呢！至于跟我爹来往的那些个人，就更别提了！”又压低了声音，“我娘跟我爹说，我以后总是得把家业接过来的，这些都得从小学起！所以啊，我小时候就被我爹带着认人！”说着突然换上一副“我好惨”的表情，“有时候我没做好，还不给我饭吃！那时我还琢磨，我定不是我爹娘亲生的，八成是在胡同口儿捡来的！”
　　姚宣被他逗乐了：“现在呢？”
　　“那哪能啊！”商子高拍了拍腰间，“不是亲爹娘，能给我储物腰带啊？”
　　崔雪芝瞪着眼睛细细打量了商子高一会，惊疑不定，突然啊了一声：“你姓商，难道你就是那个‘宝信商’商家的公子？”
　　商子高拱了拱手：“到底是风妖府崔氏的嫡脉天才啊，竟然也认识我？”又挺了挺胸脯，一张胖脸双眼眯成了两条缝，“没错，我就是宝信号的商子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转头他见姚宣若有所思，又解释道：“姚宣哥，你若是对宝信号不熟悉，那宝信银楼、宝信钱庄总知道吧，那都是我家的。”
　　姚宣笑了：“早知你是宝信商的传人，我还真就不救你了！”有前世的经历在，对宝信号他倒是十分了解。这乃是一家遍布整个太宇国的商号，不拘是银楼票号，货运远航，各种生意都有涉足，也难怪储物腰带说买就买说给儿子就给儿子！
　　身为宝信商家的嫡子，商子高绝对是个人精，恐怕那些大大咧咧的模样，都只是用来迷惑不怀好意的人罢了。
　　“别呀！”小胖子怪叫一声，扯住他袖子道，“我都叫你一声哥了不是！”
　　崔雪芝笑嘻嘻的看着他们打闹，过了会才说：“那个黑袍人最近越来越喜欢召集大家了，我总觉得，他像是在找什么人，或是找什么东西。”
　　姚宣闻言心里一惊，却是想到另一件事：“我觉得我们现在也该去把号牌拿出来了，现在岛上没有那么多人了，带在身上也不像之前那么危险。”
　　他却是估计方元耀恐怕是在寻他，想起当时号牌他不曾带在身上，方元耀说不定就有所察觉，如今还是带着比较好。
　　谁知去了当初埋号牌的位置一挖，地下却只剩了空荡荡的一个坑。
　　商子高皱了皱眉：“没了？不会是被卫浩生给挖走了吧？”
　　姚宣也有这种怀疑。
　　崔雪芝倒是不怎么在意：“没了就没了呗！别人手里肯定不止一个，找几个人抢了就行！”又见另二人的目光全往自己脸上来，她顿时有点不好意思了，小声问，“我说错了么？”
　　“没有，没有！”商子高赶紧摆手，表明立场。
　　姚宣也道：“没错。”他心里却想果真大家都有了改变，当初为这事崔雪芝还大哭了一场，如今却真正习以为常了。
　　就在这时，方元耀的声音再一次的响彻全岛。
　　“小崽子们！还活着吗？都给我滚过来！”
　　姚宣不在的这些时日，岛上众学徒对他时常的召集早已习惯，崔雪芝和商子高闻言不假思索拔足就跑，跑出去几步却发现姚宣还落在后头。
　　商子高回头见他站着没动，以为他是担心这两年失踪的事情，就道：“姚宣哥，你不用担心，常常有人前几次不见了，后来又冒出来的。就说找了个地方修炼，没人会管这些。”
　　姚宣心说别人不管，方元耀可难说。只是他也不好跟他们实话实说，思来想去，竟是伸手捏住了怀里那把钥匙——这四无秘境的钥匙他一直带在身上，也是有目的的。
　　从他发现流光岛可能与四无秘境有联系后，就有了这个设想：四无秘境一旦出世，自然会引来许多强者对此处进行查探，那么他们这些学徒也自然会被发现。
　　虽说有可能遇到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了他们的人，却也有更大可能从方元耀手中脱身。
　　只是他原本想着要多做些准备，不然按他现在的实力，能得到的好处实在有限。
　　然而现在这个计划怕是不成了，启动钥匙后，他很快就会被传送至秘境中，不会有多余的时间。
　　但若是不启动钥匙，一旦暴露在方元耀面前，他又有很大可能被认出来自己是当时偷听之人，方元耀必然会对他痛下杀手。
　　一路往集合地点行去，姚宣举棋不定。
　　远远的，他已经能看到方元耀的身影，捏住钥匙的手指微微用了些力。
　　他必须做出决定了，因为启动钥匙还需要一些时间。他不能让自己心存侥幸的寄希望于方元耀不发现自己，毕竟崔雪芝说了对方只怕是在找人。
　　再不犹豫，姚宣将手指咬破，让血液一点一点沁入到那秘境钥匙之中。
　　而这时候，他们三人也已经到达了集合地点，前方的黑袍人转头向这边看来。
　　虽然黑袍蒙面，姚宣看不见方元耀的表情，但他却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越来越阴冷，充满了杀气。
　　他知道，自己定然是被识破了身份。
　　钥匙启动完毕还要十息左右的时间，姚宣微微一笑，大声道：“见过方总长！”                    

四无秘境
☆、秘境出世

　　方元耀闻言脸色就是一变。
　　“该死！”
　　一众学徒则有些莫名其妙，面面相觑又环顾四周。
　　商子高心眼多，眨眼间就已经想到了什么，掏出些东西一股脑塞给姚宣：“拿着，快跑！”接着又反手把崔雪芝一拉，跟姚宣隔开了些距离。
　　摸着手里是伤药干粮之类，姚宣也顾不上对商子高说声多谢，而是将风妖召出，心里却计算着时间。
　　谁知方元耀黑袍中脸色又是一变，反倒是笑了起来：“原来在你这里！哈哈哈！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说着就见一只手从黑袍中伸出，同时他整个人也动了，直直向姚宣抓来。
　　姚宣边吩咐小风妖使出旋风斩阻上一阻，边在心中倒数：……三、二、一！
　　如今活下来的学徒心里头都有些成算，看这情形，没一会儿全部躲得远远的，却也都张大了眼睛往他们看。
　　此时又忽然感到脚下一阵强烈的震动，站也站不稳，更见那姚宣原本马上就要被黑袍人给抓住，忽然他身周却泛起一阵奇异的七彩光芒，接着就干脆没了身影。
　　大伙又是惊诧莫名，又是纳闷，又想起方才姚宣喊出的那声“方总长”，又一股脑的朝黑袍人看去。
　　谁知此时黑袍人却也顿住不动，还干脆的将帽子掀起，果然露出里面属于方总长的一张脸孔。他正朝着不远处眯了眼睛看去，目光专注，渐渐的面上浮起一丝狂喜。
　　趁着这个机会，商子高早拽了崔雪芝往远处跑，其余学徒有机灵的也都分散跑开。
　　方元耀似乎确认了什么事，才想起先前还未处理的事，只是看到学徒们都分散到了四处，他皱起眉——他已认出这山摇地动的奇特情景乃是秘境出世。
　　但凡遇到秘境出世，占得先机才是重中之重。可是叫这帮小崽子把自己的所作所为泄露出去也实在有些不好交代……思忖片刻他终究放弃了灭口的打算。
　　秘境要紧，趁此时还未来人，先进去再说！至于身份暴露，总归也不是没有旁的出路，再说，他也终于是找到了那风系元灵究竟在哪里！
　　姚宣此时则根本顾不上他是否会引发轩然大波，更顾不上方元耀会作何反应。
　　当他数到一的刹那，眼前就只剩下一片奇异的七彩光华，明亮却又一丁点都不刺眼，落在身上如此柔和，有如实质。起先只是薄薄的落在眉心，接着又流动覆盖至全身。
　　像是核实了他的身份，那些地动山摇的情形，姚宣全部都不曾看到，只知眼前一变，他已经回到了当初做出选择的位置。
　　脚下是一条茵茵绿草铺就的蜿蜒道路，一直往前延伸。
　　“难道……这就是……四无秘境的入口？”姚宣讷讷自语着，顺着道路不断往前，他看到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
　　山峰极高，望不见顶端。看过去犹如一柄利剑插入地面，每一块山石、每一根草木，都散发着一种无与伦比的犀利之气。
　　因为棘刺曼陀罗同这秘境有关系，姚宣很快便将它召出来。
　　风妖和棘刺曼陀罗立刻对了个正着。
　　这边小风妖自是兴奋得呀呀直叫，棘刺曼陀罗却似乎还记得初见时的尴尬，扭动着带有棘刺的枝叶，将自己的小芽遮了个严实，摆明不欲与风妖说话的姿态。
　　小风妖见那一大簇枝叶忽的收敛起来，有些失落，但一转眼又抛到了脑海，只朝姚宣脸上蹭。
　　姚宣这时边往前走，边也记起不久前方元耀的那番话来。
　　难道说，方元耀并不仅仅是在找寻自己这个偷听之人，更是在找寻什么重要的东西？而这东西看起来就是小风妖？
　　难道……他把学徒们囚禁在冤魂海中这番策划，所为的其实就是小风妖？
　　这样一来，之前想不通的种种都有了答案，小风妖八成真是方元耀的目的所在。
　　他捉起挂在耳边的小家伙。
　　一人一妖宠四目相对。
　　小风妖懵懂又无辜的张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似乎觉得他是在同自己玩耍，雀跃起来，小爪子乱拍，嘴里咿咿呀呀大叫。
　　姚宣怎么看，都只能看出自家这只妖宠顶多资质不凡了点、聪明了点，却也谈不上有哪里值得方元耀觊觎。
　　而且此前方元耀也不是没有见过它，为什么偏要到了此时才发现它是目标物？
　　思来想去，他索性将这一节丢到一边：算了，即便他多了前世的经验，却也决计不能全知全能，这世上他不知道的事情多得是，又哪里能事事清楚？
　　他现在要做的，还是赶紧进入四无秘境中——实际上四无公子尚未出现，这秘境还不能叫做四无秘境，只是姚宣已经习惯这个叫法罢了。
　　他不知道其他人包括四无公子什么时候会进来，但方元耀肯定不会放过探索秘境，所以他得抓紧时间。
　　一路踏过那绿草铺就的道路，只觉得身心都是舒畅至极。虽说路途看似漫长，姚宣倒也不觉得累。又有棘刺曼陀罗附在手臂间，小芽早不知不觉露了出来，好奇的观察着四周，小风妖则绕来绕去，不时咿咿呀呀的叫两声。
　　姚宣倒觉得自己像是在郊游，不像是在秘境里了。
　　终于这条路到了终点，他已站在那如利剑般的山峰脚下。仰首往上看，山腰全部遮在云雾之中。他停步时，前方又缓缓现出一扇极为古朴厚重的大门。
　　看到这扇门，姚宣忽的生出一丝豪气来——他从未到过此处，秘境中具体情形如何他也不曾听人说起，但以他从前成年累月泡在秘境险地中的经历，阻挡在前方的无非是谜题、妖物、封禁罢了。只要他不贪心，够谨慎，又怎么可能没有收获！
　　姚宣正一门心思的解开这入口处门上封禁之时，就如同他事先所预料到的那般，四无秘境的出世，引来了许多关注。
　　天元世界中但凡秘境出世，自然而然便生出诸多异象，或是地动山摇，或是红日漫天，或是霞光万丈。这秘境地处冤魂海自然没有红日霞光，却有地动，连带着冤魂海啸声震天，首先注意到的便是沿海村落里的御妖师。
　　冤魂海沿岸本来荒无人烟，却因为总有御妖师前往其中，才渐渐吸引了更多普通人，建起了一些村落权作落脚处。
　　其中有一座茶寮，正对着海啸之处，就见远方一道白线到了半空中，离得老远都能听到那凄厉的哀嚎咆哮，直吓得正倒水的老板娘一下子便躲到了桌子底下。
　　却有一双手轻轻将她扶起，她耳畔只听得一个温柔语声道：“无事，不用惊吓。”
　　老板娘先瞧见那双手，继而则是一个容貌俊俏却又稍带病态苍白的年轻男子，腿抖之余不由有些面红，连忙站起来告罪。
　　那男子却已是不再看她，而是眺望远处异状，嘴里自言自语：“奇怪，这秘境看样子就是祖上记载的那处秘境，又怎么会今年就出世了？老祖宗不是说，应当要到甲丑那年星月光辉黯淡，封印薄弱才会出世么？怎的提前了这许多时候？唉，我总得去看一看……”
　　这边老板娘平复了一下心情，再回头瞧那俊俏公子，座位上却已是空无一人，连带着周边好些人全消失不见。
　　只有桌边留着一锭银子——她又吓了个腿软，心道莫不是碰上了海妖？
　　几个时辰过去，秘境出世的消息已几乎传遍了中洲大陆。原本少见人烟的冤魂海也变得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流光岛上众学徒更是被发现了踪迹。起先倒真有人想要灭口，却有机灵的学徒大声嚷出：“我们是太宇国风妖府初等学堂的学徒！”
　　果然吸引来太宇国中强者，询问因由后遣人将他们送回。
　　只是当初登船时三百多人，如今只剩下了二十二人。
　　有飞行妖宠将他们送回，所花时日倒是比浮空船要少了许多。
　　当再一次踩在实地之上，头顶是青天白日，不再有厚重雾霾，诡谲密林……所有人都不禁生出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崔雪芝犹犹豫豫的往学堂里边走，先就看到了莫间，她眼圈立马红了，一头扑了过去大哭起来，惹得莫间好一阵手足无措。
　　商子高跟在后头，不禁也露出几分揶揄的笑意。
　　除了学徒，更有学徒们的家人也被学堂请来，只一会儿现场就变得乱糟糟，又是说话声又是笑声又是哭声又是骂声——那些再次看到失踪近三年儿女的父母自然是高兴万分，却也有不曾看到所盼之人的父母，却是悲从中来。
　　得知了是那位新调任的方总长从中作梗——几年间学堂方面都以为学徒们是在接受特殊训练，加上部分失踪学徒乃至身死之人出身风妖府豪门，风妖府当即就向太宇国上层提出抗议。
　　一时间，那端冤魂海中秘境出世牵动人心，这头太宇帝国几方势力也开始博弈。这个说定当严惩，那个说当事人已失踪，又是一番闹哄哄。
　　这些却与学徒们没了多少关系，反正崔雪芝好不容易止了泪，挽着莫间，却在对上寻来的姚家父母和司空明时眼睛又红了，“姚宣哥他……我也不知道他……他现在怎么样了……”
　　旁边商子高倒是十分笃定，掷地有声：“伯父伯母你们放心，司空兄你也放心，要我看，姚宣哥铁定没事！”                

☆、四无公子

　　在姚宣想来，既然自己让四无秘境出了世，学徒们接下来是否能得救，于他而言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说起来他想起学堂中同学的次数还多一些，反倒是家人极少想起。
　　大约是离上一次见家人，时间太过遥远——加上前世被他连累全家死绝，这其中未尝没有几分近乡情怯之感。
　　总之他此刻只是专注于解开门上的封禁。
　　秘境入口处的封禁通常并不太复杂，没有花多少时间，姚宣就成功地进入门内。
　　谁知一抬眼，他对上了八扇门。
　　他的思维不由发散了一下，一变八，下次是不是要变六十四，再下次是不是要变五百一十二？
　　这走神其实也是极短暂的一下，不过当他回神的时候，却发现门口传来了动静。
　　听到声音，姚宣回头望过去，就见一个模样极为俊俏的年轻男子身披大氅，由一群人簇拥着缓步走进来。那大氅上端的风毛领显见是整只的雪狐制成，色泽纯粹，却衬得那人脸色更白。
　　那些人也瞧见了姚宣，当下一个红裙女子对那人道：“公子，有人！咦！是个孩子！”边说边还往前凑了几步，饶有兴致的盯着姚宣看。
　　又有个同样衣着的女子道：“公子，待我去问个究竟！”
　　她却被那位公子给制止了：“慢着，你们就候在这里，任谁来了也不用理会。”
　　那群人显然是他的侍从，闻言颇有些焦急，纷纷道：“公子，怎么能让您一个人冒险！”
　　那公子摆了摆手，侍从们立即安静下来。他却望向姚宣，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你认得我？”
　　姚宣心里一惊，嘴上道：“不认得。”心里却在想这人感觉真是敏锐，他其实的确已经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即便在秘境中，却仍是前呼后拥，且跟随的那些侍从中还有好几个将级御妖师，又一副略带病态的模样——不是那位四无公子，又能是哪个？
　　四无公子笑眯眯的又问：“小兄弟，你也是风妖府的学徒？”
　　姚宣并不意外自己的身份被猜出来，点了点头，反问道：“你看到别的学徒了么？他们都还好么？”
　　四无公子告诉他：“他们应该很好，都被师长给接了回去，倒是小兄弟你，怎么跑到这里面来了？”
　　他一副小孩子不应该到处乱跑的语气，让姚宣多看了他两眼，故作茫然道：“我也不大清楚，不知怎么的就进来了。”
　　至于四无公子是不是信了，姚宣一点也拿不准。因为刚才自己不过只是瞟了他一眼，就让对方察觉到几分自己的心思。如果再有谁跟他说四无公子是个纨绔，姚宣想喷他一脸！
　　不过他们既不用结伴而行，互相之间也没什么冲突，姚宣自认才士级御妖师碍不到对方的事，所以信不信也没所谓。
　　谁知四无公子还未开口，一旁的侍女却一脸同情的猜测：“难道你也不大记路？”
　　姚宣：“……”
　　那侍女已经回头与同伴交流：“我道世上就我一个总爱迷路，不料在这里又遇到一个。”
　　姚宣：“……”
　　跟这帮人似乎有些难以沟通，姚宣边想着，边又想起四无公子众人到达秘境的速度实在是快。
　　自己不过才刚启动钥匙不久，接着解开了大门的封禁，四无公子竟然随后便到了！他不是还要闯过两层阵势吗！
　　记起前世四无秘境乃是由四无公子发现的，姚宣忽的生出一个念头，难不成这种既定的轨迹便是有所改变，最终仍会拐回去？譬如说苍境传承……？
　　“小公子！小公子？”那觉得找到知音的侍女伸手在姚宣面前晃了晃。
　　姚宣总算回神，眼神中透出几分坚定。
　　拐回去？
　　那又如何！
　　他更相信事在人为！就比如眼下，前世原本属于四无公子的棘刺曼陀罗，不就成了自己的妖宠么！
　　四无公子阻止了侍女再开口，眼神却落到了姚宣手臂上。
　　棘刺曼陀罗似乎感到了他的注视，枝叶摇动几下，绯色小芽闪电般躲了起来。
　　他露出几分恍然之色，“难怪。”
　　姚宣没听清：“什么？”
　　没想到四无公子十分坦然，“我在说你这只妖宠。”他一指姚宣手臂上攀附的棘刺曼陀罗，竟是一五一十的道，“恐怕小兄弟你契约了却未必晓得前因后果，它叫做棘刺曼陀罗，是木系，也是精神系的妖宠。同这处秘境有些瓜葛，难怪你这么快便到了这里。”
　　总觉得对方抢了自己的台词，姚宣只能沉默。
　　可四无公子又直冲着他笑，姚宣唇角抽动片刻，终于回了他一个笑容。
　　四无公子轻拍了一下双手：“这才对嘛，小小年纪，干嘛要做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多笑笑才可爱。”
　　那侍女在一旁连连点头，“小公子是该多笑笑。”
　　姚宣：“……”
　　姚宣既然不可能解释说这身体里的灵魂其实不年轻了，也只有默认了四无公子的想法。他下意识的撇了撇嘴，却不知在对方眼中更添几分稚气，眼睛再次往对面的八扇门上看了过去。
　　耳边则响起四无公子如流水一般轻缓的语声，“这是八门，分别对应着开、休、生、死、惊、伤、杜、景……”
　　其实用不着四无公子好为人师，姚宣也知道这是哪八门。而且他还知道，一般说来，开、休、生三门属于吉门，进去就算得不到什么好处，也不过是溜个弯，不至于把性命给交代在里面。而死、惊、伤三门属于凶门，顾名思义就是危险性极高，对他这种连将级御妖师都还不曾突破的御妖师来说，简直可以说是绝路。杜、景二门则属于中平，艺高人胆大的人进去转转便罢，他也是用不着考虑的。
　　只是，这是一般情况。四无秘境既然是秘境，就很可能有些个特殊。不然，秘境也不会常常有进无出，每每出现总会让许多御妖师丧命其中了。
　　方才姚宣一直未曾行动，就是在考虑自己该进哪扇门。
　　他思忖间，四无公子的扫盲仍在继续，此时却已经说到了其他情况。
　　“……只是到了实际情况，还须看那八门所临乃是何宫，又要看旺相休囚。譬如休门，若是被克，只怕比伤门更凶，但若是遇到相生的情形，又不见得不如生门……”
　　姚宣一面听，一面也在同自己曾经了解的那些相互对照验证。实际上，四无公子所说的情况他都想到了，拿不准的是该作何选择。他正犹豫着，四无公子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
　　虽说对方面露病态，大氅下身体隐隐能看出几分单薄，但个头实在比已经窜了一截的姚宣还要高上一个头——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被当做了小孩子，此时身边成年人的存在感益发明显，姚宣就想拉开些距离。
　　谁知肩膀却被四无公子拍了拍，“小兄弟，若是你信我的话，不妨从惊门进去。”
　　姚宣微微吃了一惊，因为四无公子给出的建议是“惊门”，也就是三凶门中的一个，若要说对方不怀好意完全没问题。可是姚宣却觉得，自己似乎可以听取他的建议。
　　见他望向惊门，又仰面看向自己，四无公子露出温和微笑，又语重心长道：“小兄弟，推心置腹的讲，现在是我，你信了便罢了，换做别人，还是不要这么轻易相信得好。”
　　姚宣：“……”
　　“你现在身在外头，同在学堂时可不一样，须知人心险恶。”
　　姚宣：“……”
　　“便是公子我，有一张忠厚老实的脸，也不见得就有一颗忠厚老实的心。”
　　姚宣：“……”
　　“要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隔肚皮。”
　　姚宣再也忍不住，直接就往惊门走，推开门，毫不犹豫的迈了进去。
　　反手关上门的时候，他隐隐约约听到那名侍从对四无公子埋怨道：“公子，你把人家小公子给吓走啦！”
　　四无公子摸脸：“我有这么可怕吗？”
　　又是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
　　姚宣心想我才不是落荒而逃……
　　四无公子见他当真进了惊门，眼神愈加柔和几分，侍从们也簇拥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哎，公子，那小公子当真进去啦？”“咱们公子指点的肯定是对的！”“公子您亲和力又上一层楼！”
　　“行了。”四无公子享受了一会大家的奉承，才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也进去了。”
　　这次却是无人再有异议，而若是姚宣在此定然会大吃一惊，因为四无公子进的那扇门，比他进的还要凶上三分，乃是——死门。
　　他前脚刚进去，后脚就来了一大帮人。
　　这些人差不多有三四十个，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又是观察八门情形，又是互相间东扯西拉，奇怪的是，直到他们选定了各自的门进去，也好象都不曾发现四无公子的那些侍从。
　　这之后，原地方才响起几声笑声，又有说话声传出。
　　“公子布下的阵势真是妙，完全没人发现我们！”
　　“那可不，咱们公子是何许人也，若是被人发现了，我们可是丢了公子的脸！”
　　“这帮人找死的可真多，八成都进的是那——生、开、休门，才有几个选了别的。”
　　“管他们呢，他们又不像小公子命好，有公子点拨。”
　　“嘘，又有人来了……”



31惊门

    姚宣压根没见着四无公子欣慰的目光,不然恐怕会果断换一扇门再进。

    他之所以接受了四无公子的提议,一方面是由于前世这处秘境本就是由四无公子发现并为之扬名的,另一方面则他也感觉得到，在四无秘境中,八门的吉凶有所偏离。

    进入惊门内，姚宣眼前的一切瞬间变了。

    惊门中是一团一团的雾气,往上看什么都看不清，往下则只能看到一模一样的青石板。姚宣停顿了几息，就沿着青石板间的缝隙,迈步往前走去。

    四周始终是无声无息的,他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若不是胳膊上棘刺曼陀罗时不时摇动着枝叶，姚宣几乎都要怀疑自己又进入到了什么幻境里。

    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那就是棘刺曼陀罗告诉他，这些雾气很好吃，有助于妖宠的成长。

    因此姚宣马上将小风妖也召了出来。

    小家伙一看清四周的情况，眼睛就亮了起来，显然也觉得这些雾气“很好吃”。它贪婪的张开爪子，像是试图抓住雾气，却又因为抓不住，委屈的扭头冲姚宣咿咿呀呀的叫。

    姚宣摊手，表示爱莫能助：“只有你们自己想办法了，能吃多少吃多少。”

    对战斗十分有天赋的小风妖，在“吃”这件事上也有着极大的劲头。明白了姚宣的意思之后，它毫不犹豫地就开始试验起各种吃到雾气的办法来：把身体缩成一团滚来滚去、让身体尽量的舒展摊开在四周飘来飘去、贴住地面蠕动……最终它确定了直接用嘴巴“吸”，可能才是最有效率的食用手段。

    棘刺曼陀罗对它的行为嗤笑了一声，表明自己的立场，接着就继续张开枝叶，让雾气慢慢渗透、滋润着身体。

    不知不觉中，姚宣往前走了也有好几十块青石板了，周围的环境却丝毫变化也没有。偌大的空间内似乎只有自己一人，换做真正十三岁的姚宣，恐怕禁受不住这种似有若无的压力。然而对现在的姚宣来说，这些实在不算什么。

    只是这惊门之内到底是怎样一种情况，走了这么久却没得到一点提示，也让他略微有些狐疑起来。

    该不会……还是走错路了吧？

    就在这时，小风妖似乎撞上了什么，发出轻轻一声闷响。接着又嗖一下窜了回来，躲到姚宣耳边。小巧玲珑的身体完全缩在了姚宣肩窝里，小风妖边用爪子扒住他的耳朵，边朝前方探头探脑，咿咿一阵乱叫。

    “有怪物？”得到了小家伙的情绪表达，姚宣来了精神。

    他加快脚步走到小风妖所示意的位置，看见了那两个“怪物”之后，立时愣在原地。

    要说会出现这种东西，其实也不是那么出奇——惊门主惊恐、创伤、官非之事，适宜斗讼官司、掩捕盗贼、盅惑乱众、设疑伏兵、赌博游戏，其余皆不可为。

    眼前这两个硕大的、边缘处微微圆润、整体呈立方体的东西，不管如何跟“赌博游戏”都有密切的关系。

    没错，这是两只巨大的——骰子。

    它们安静的立在前方，一动不动，就像等着谁去推一把似的。

    而姚宣也敏锐的察觉到，脚下的青石板路终于有了改变。他脚下的这一格，突然浮现出“起点”字样。而他此时若再想换方向，却已经不成了。

    也就是说，他只剩下往前这一条路。

    路上却堵着骰子。

    难道是要自己掷骰子？

    冒出这个念头的同时，姚宣将目光投向右边那只骰子。巨大的骰子至少有一人多高，不知到底是用什么材质做成，泛着如玉般温润的光泽。即使在雾气中，也能清楚看到每一面的点数，因为那些点数所发出的光芒更加璀璨而夺目。

    只一眼，姚宣就肯定那些点数是用“赤阳石”制成，心中大为感叹：这秘境原本的主人可真够奢侈的。

    在天元世界中，赤阳石是一种具备极高价值的材料，虽然属性有所局限，只能对火系妖宠起作用，但光是能帮助妖宠突破极限这一点就足够引人瞩目。

    比方说，一只火系妖宠本来是三品，潜力较为一般，一辈子能达到五阶等级就算是主人培养起来十分尽心了。但若是有赤阳石，这只妖宠未来的发展前景就能变得不可估量。只需要一点，或许就能让这只妖宠达到六阶。而要是有更多的让妖宠时常接触，食物中还掺杂进一些赤阳石汁液，那突破到八阶简直妥妥儿的……

    一时间，姚宣都有种冲动上前去把那些点数给挖出来。

    那里可有二十一点！

    只是规则显然不允许他动这等歪心思，因为在他的手触碰到右侧那只骰子时，两只骰子竟然都动了。

    经过一番转动，右边骰子点数比左边骰子点数多出一点。

    姚宣就发现自己能朝前再走右边骰子投掷出的点数这么多格子来。

    第二次转动，他的点数再次多了两点。

    他再往前多走了两步。

    第三次……

    还未等姚宣回神，两只骰子忽的往两边缩了回去，原地只剩下不知什么如同陀螺一般滴溜溜转着。

    依稀想起方才点数好似比对方低了四点，姚宣感觉自己已经有些明白这惊门中的规则了。

    恐怕就是用骰子的点数多少来进行比较，点数多，他就算胜，就能一路顺遂的走完这一条路，到达终点。但若是点数少，就算负，他就需要……

    姚宣抬起头，那转着的物事停了下来，竟然又是一只骰子，上面赫然显示着两点。紧接着，骰子如烟雾般消散，姚宣对上了一双微有些濡湿的眼睛。

    ……需要战斗了。

    那是一头正懒洋洋侧卧在地上的五色鹿，看到姚宣，五色鹿似乎有些不情愿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瞥了眼他，眼中满是不耐，动了动唇：“这么多年终于有人来闯关了，却怎么是个小孩子……唔，而且连将级御妖师都不是，真没劲！”

    姚宣瞪大眼，这竟然是一只会说话的妖兽！

    要知道即便是九阶妖兽也未必能说话，而这头五色鹿根据他的观察明显没有九阶。而能说话的妖兽，通常是由主人帮助去掉喉间的横骨，或是服下某种灵药。

    电光石火间，姚宣对五色鹿的身份已经有了认知。

    五色鹿却扬了一下鹿角，“可要是直接把你丢出去也不好玩。”它绕着姚宣转了一圈，有了主意，“这样吧，只要能在我这里坚持十五息，就算你通过好了。”

    “开始计时。”

    丝毫不给姚宣反应时间，它话音刚落，前蹄就朝前猛地一踏，技能释放出来。

    踏山崩——

    地面青石板犹如骨牌一般齐刷刷被震起，姚宣连忙后退，手臂向前伸去，“小茶！”

    五色鹿正要再次使用技能，就感到脑袋一昏，眼前的一切都雾蒙蒙了起来。

    姚宣并未就此放心，他知道靠棘刺曼陀罗的幻境，不可能真拿这明摆着的高阶妖兽如何。他只是趁机再次与五色鹿拉近了距离，让风妖停在它身侧，千万别被发现了。

    小风妖表示这个游戏很好玩，乐呵呵的停在了五色鹿的鹿角一侧。

    姚宣冲它翘起大拇指，一边暗暗在心中计算着时间。

    五色鹿下一刻果然便恢复过来，它颇有些玩味地盯住姚宣，“幻境？原来棘刺曼陀罗在你这里。”

    姚宣压根没理会它，只大声道：“十息！”

    五色鹿不悦地哼了一声，又是一个技能发出。

    这回却是属于光系的技能：光耀旋天——扇形的光面如水波一般朝外袭去。

    “五！”

    姚宣却似乎早有准备，他只稍微有些狼狈地挺过了技能的波及就离开了光耀旋天的范围之外，与此同时，他与五色鹿的距离也再次被拉近了。

    光耀旋天这一技能就是如此，离五色鹿越近越是安全。五色鹿似乎也没料到这么个眉清目秀又年纪不大的少年，会对自己的技能一清二楚，先是一愣，继而就听到对方喊“四、三、二……”眼看着就要到了一。

    一人一妖兽离得如此近，五色鹿当然直接采用了妖兽惯有的攻击方式：低下头，用鹿角撩向姚宣。

    谁知这时它就感到鹿角一边有点不对劲，习惯性地抬起蹄子蹭了蹭——

    “一！”

    听到这一声，便是再意犹未尽，严格遵循规则的五色鹿也终究是停住了动作。

    然而当它留意到时间的流逝时，就发现自己上了当。

    “……这么狡猾的小孩子到底哪来的……”

    当五色鹿的身影逐渐消散，姚宣依稀还能听到它的咕哝声，他不以为然的弯起唇角，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来。

    他会想起将时间往前说两息的点子，也是因为《妖宠录》上记载五色鹿这种妖兽有些直肠子，反应迟钝。

    但要是接下来还遇到五色鹿，姚宣怀疑被捉弄了的五色鹿铁定二话不说会先把自己教训一顿。

    不管会不会再遇到五色鹿，姚宣目前的选择，都是尽量在接下来让自己一方的点数大于对方的点数。

    这又该怎么做到呢？

    思考良久，姚宣先将目光投向地面，接着又投向了棘刺曼陀罗和小风妖。



32再遇

    姚宣注意到,方才五色鹿使用“踏山崩”攻击自己时,地面上的青石板都被震得脱了位。那么是不是可以说明,自己的攻击也能够作用到地面上？

    他立即将绕着自己转圈的小风妖捉住：“小疯子，朝地上放点风刃。”

    正大吃特吃的小家伙眨巴了两下眼睛，小爪子摸了摸肚皮,有点惆怅的挥了挥爪子。

    唰唰唰——

    连续几道风刃直冲地面。

    姚宣蹲下来仔细观察了一会,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在惊门内的这个空间中,他的确可以对地面进行破坏。

    既然这是在惊门中,遇到的又是骰子，理所当然同“赌博”能扯上关系，那么“出千”说不定也存在于规则之内。所以,采用破坏地面、枝叶牵引等方法让自己的骰子停留在一个较大的点数上，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这就是姚宣想出的办法。

    下一次骰子开始转动的时候,他就让小风妖和棘刺曼陀罗都准备妥当。在骰子转动逐渐放缓的时候，姚宣瞥了眼对面的骰子，估计可能最后呈现出来的是三点。

    “小疯子，用旋风斩照着这边来。小茶，你尽量让骰子靠过去一点。”

    在他的努力下，他的骰子竟然真的落出了六点。

    姚宣屏气凝神等了一会，发现骰子们已经出现在了六格青石板之外。

    他松了口气，因为这显然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想法是合乎这扇门内的规则的，是能够施行的。

    于是接下来姚宣只需要稳扎稳打，一步一步走完这条路。

    当骰子们消失在视线的尽头，他看到前方出现了一张矮几。矮几上分别放着三只盒子，姚宣留意到每只盒子上都附着有封禁。

    然后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了起来，“选一个，或者在一刻钟之内解开全部的封禁就能带走三个，提醒你一声，如果失败了就一个也带不走了。”

    姚宣闻言露出戒备的神色，五色鹿没好气道：“我现在可不会攻击你，那样就违背了主人的命令。好了，快点做出选择吧。”

    “如果我选择解封禁，却只解了两个。”姚宣想了想问，“那我能在一刻钟到来之前，重新换成第一个吗？”

    五色鹿深深的盯着他看了一眼，像是为他投机取巧的想法所惊叹，“当然不能。”

    姚宣退而求其次：“那我总能先看看吧？”

    五色鹿同意了。

    它懒洋洋的等着姚宣给出答案，谁知没一会儿，正注视着三只盒子的对方就突然道，“我选择解开三个封禁。”

    五色鹿惊讶道：“你真的选这个？”

    “没错。”姚宣道，“总要试一下，失败也没关系。”

    “好！”五色鹿总算露出了欣赏的眼神，“人不轻狂枉少年，你还年轻，就该胆子大点。”

    姚宣一边点头，一边心想要不是我已经看出这三个盒子上都是什么封禁——这种他在前世遇到并解开过，类似于九连环原理，他如今也有十成把握解开的封禁——我才不会选择第二种呢……三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拿到手的才是自己的呀！

    咔哒——咔哒——咔哒——

    连贯的三声机括响动证明了三只盒子都被开启成功，五色鹿又一次露出惊讶的眼神：“你……你都解开了？”

    姚宣点头：“是啊。”

    看见左侧盒子中装的事物，他的心跳都有些加快了！那里面放的正是一块拳头大小的赤阳石！有赤阳石在，另两只盒子里即便东西再寻常些，这一次他也是收获匪浅不虚此行了！

    五色鹿顿了顿，忽然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只九连环来，眼巴巴的看住姚宣，“小公子，主人说，只要有人解开了那三道封禁，就能教会我怎么解开这九连环，请你教我。”

    姚宣：“……”

    虽说这扭转有点大，但姚宣也不是不愿教它。只是如今他正在秘境里面探索，前方还有更多关卡，后面也有人不断进入，哪来的时间在此处耽搁？

    姚宣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其实我是跟等会马上就要到你这里的那人学的。”

    五色鹿：“所以？”

    姚宣：“还请您去找他学吧。”

    五色鹿正想说什么，耳朵忽的动了动，“真来了人！”

    姚宣赶紧往后一指，趁着五色鹿离开，迅速将三只盒子装好，出了惊门。

    一出来，他就看到前方背对着自己长身玉立站了个身着大氅的身影，不是四无公子又能是谁？

    大约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四无公子转过身来，看到是姚宣，笑眯眯的抬手朝他招了招：“小兄弟，出来的还挺快的嘛！”

    姚宣嗯了一声，心道不如你快。

    在四无公子持之以恒的招手之下，姚宣终于抬脚走到了对方身侧隔了至少一丈远的位置——这样身高差距没那么可观。

    “哎哎，不是说了小孩子要多笑笑吗？怎么又板着一张脸了呢？”

    下一刻，四无公子那张着实俊俏的苍白面孔猛的在眼前放大，姚宣被他吓了一跳，睁大眼瞪他。

    四无公子总算又退了回去。

    姚宣在内心翻了个白眼，抗议道：“我不是小孩子了。”如今他的身体也有十三岁了，算不得小孩子了。

    大约是四无公子那种把自己当小孩的情绪过于外露，姚宣忍不住想将自己摆在同样成年人的位置上。

    四无公子从善如流：“是，小兄弟，说说看你在惊门里头遇到了什么？”

    他的态度太敷衍，姚宣有样学样：“掷骰子。”

    这回答实在短小精湛，为了让姚宣说得更详细些，四无公子引导道：“你就把我当做你在学堂里的好友，说说看。”

    姚宣想了想：“掷骰子挺好玩的。”

    四无公子：“……”

    总算是掰回一局，姚宣面上露出几丝笑意。

    四无公子正往他看来，却是不由的一愣。

    这孩子年纪委实不大，却又时常表现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叫他忍不住就想看看他还原成正常少年人的模样。

    谁知这时对方弯唇浅笑，眉眼都一道弯了起来，眼睛里像是随之荡起了些许波纹，那张清秀的面孔突然间仿佛多了丝难以言说的熠熠光华——四无公子心里头的某根弦也突然的动了一下。

    然后他就暗道惭愧，自己好色竟然好到一个实在算不上倾国倾城色、而且还是个孩子的少年身上，真是罪过、罪过……

    四无公子干咳了一声，估摸着方才一瞬间心中泛起的涟漪不曾被发觉，道：“我们应当算是通过了第一关。”

    姚宣点点头：“看起来是这样没错，下面是第二关了？第二关是什么？”他边说边往前看，“只有一扇门？”有点失望，竟然不是六十四扇……

    “嗯。”四无公子颔首，“我已将这扇门上的封禁解除，小兄弟不如与我同行？免得还要再解一遍。”

    姚宣目露狐疑地看向他：“我需要做什么？”

    还是方才那笑起来的模样好看，四无公子叹了口气：“小兄弟不必多心，就当我提携后辈可否？”接着却又坦然道，“不过这第二关我觉得小兄弟你不可或缺。”

    姚宣问：“我有什么用处？”

    四无公子却卖起了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姚宣：“……”

    对这位未来势必名扬天下的四无公子竟然对区区一名十三岁少年卖关子的行为，姚宣在内心表现出十二分的鄙视。

    当然，他还是同四无公子一道进了第二关的大门。

    等到他的棘刺曼陀罗与一丛极为庞大的棘刺曼陀罗面对面，绯色小芽对上那端艳丽花朵的时候，姚宣忍不住扭脸看向四无公子：“你知道这里需要棘刺曼陀罗？”

    四无公子摇头：“不知道，这只是我的直觉。”

    姚宣：“……”敢情前世你在这秘境里一路高歌猛进是因为你的直觉？

    虽然作此腹诽，姚宣却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四无公子同这处秘境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连系。

    他记得前世四无公子从秘境出去名扬天下之时，已经是皇级御妖师，作为一名尚不及而立之年的皇级御妖师，在天元世界可谓是一颗极为耀眼的星辰。

    此时的四无公子，姚宣虽然不曾看到他出手，只能做一个大致的判断，却也能从他时不时有些不稳定的魂力波动上推断出，对方可能正处在即将突破至帅级御妖师的门槛上。

    就算前世四无秘境开启还在两年之后，四无公子那时可能已经是帅级御妖师，那他也在秘境中跨越了两个大的阶段——这处秘境竟然能给他带来如此大的变化，似乎更能说明，四无秘境与四无公子之间有不同寻常的关系。

    因为据姚宣了解，只有血脉传承，才会让御妖师跨越大的阶段晋阶，还不会出现任何后遗症。

    血脉传承？

    一旦生出了这个念头，姚宣怎么想都觉得差不离。似乎只有这样解释，才能说明前世的一切，也才能说明如今四无公子每每恰到好处的出手。

    他们尚在此处与棘刺曼陀罗打交道时，从八门中也终于有人跌跌撞撞的出来了，其中一个身着黑袍的老头子摸了摸怀里的盒子，眼中精光闪过：“不知那小崽子出去了没有？”



33决断

    第二关由于有了姚宣契约的棘刺曼陀罗参与,那丛同类高阶妖植只稍微意思了一下,就将他们放了过去。

    只是姚宣正往前走着,却注意到四无公子驻足不前。他回头便看到那人从大氅中伸出一只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抚在那丛棘刺曼陀罗上。深青色的枝叶显得这人本就带了丝病态的肤色愈加的白，几乎完全看不见血色。

    看出他是在同棘刺曼陀罗进行交流,姚宣心下越发肯定了自己方才的猜测。

    这处四无秘境,肯定同四无公子有着莫大的关系。

    他边琢磨,脚步却是没停,不一会儿，第二关的收获出现在了眼前。同样是矮几，但上面只摆了两只盒子。

    心想难道是因为这一关他是与四无公子一道通过,又有棘刺曼陀罗近乎作弊的放行所以连收获也缩水了？姚宣边胡思乱想，边等在矮几旁。

    好半晌,四无公子才结束了与棘刺曼陀罗的交流，快步走来。他见到姚宣一动不动的站在矮几边，不知走神去了哪里的样子，又看一眼不曾动过的矮几，眼中笑意加深了些许。

    待姚宣回神朝自己看来，四无公子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实在不好意思，让小兄弟你久等了，我问了些事情。”

    姚宣压根不在意这些，他现在只想快些分配收获，望着盒子询问道：“你一个我一个？”

    四无公子对此没有意见。

    接过对方递来的盒子，姚宣转身就走，像是一点都不想知道另一只盒子的内容，让四无公子又多看了他一眼。

    两人从第二关离开，来到第三关前。

    如今姚宣已然很习惯面对一扇紧闭的大门了，只是这一回，他看了看眼前的这扇门，又看了看似乎陷入沉思中的四无公子，心中生出些犹豫来。

    他是不是该见好就收了？

    没错，若是他一直跟着四无公子，四无公子也未必会拒绝，姚宣相信此次他甚至能将整个秘境探索得一清二楚，并能从中获得不少的好处。

    但第二关他与四无公子同行，好歹是对方要借助他的棘刺曼陀罗，第三关他或许也能出力，第四关呢？再往后呢？

    姚宣可不认为，自己一个普普通通的士级御妖师，连妖宠契约都还没满，真能在接下来的行程中起到多大作用。

    更大的可能，是他会成为累赘。

    前世四无公子乃是中洲大陆上赫赫有名的风云人物，是与苍境之王卫浩生、铁血战魂贺兰祺、白袍圣女慕璇玑并列，在天元世界大放异彩的闪耀之星，更是他一个被阻断了御妖师道路的初等御妖师永远都只能仰望的人物。

    放在以前，若有人告诉姚宣他有朝一日会认识四无公子，甚至结伴而行，恐怕那时的姚宣打死都不会相信。

    而今生……他绝不会给任何人有机会阻拦自己向御妖师巅峰不断攀援，他相信自己也能登上那至高的位置！

    所以他未来很可能还会同四无公子打交道，那么又何必在短时间内让彼此间难得的一点交情，毁在接下来的探索中呢。

    没有人会愿意总是带着一个素不相识的累赘，与其让对方露出不快主动发话驱逐，倒不如现在就抽身而退。何况姚宣对接下来的秘境虽然有好奇，却也没有十分的渴望。

    他心中不知记着多少处秘境，只是如今还不方便前往罢了。既然这四无秘境与四无公子关系密切，那么最大的好处必然会落在四无公子身上，姚宣也犯不着横插一脚。

    因此他很快便有了决断：“我准备回去了。”

    “回去？”四无公子闻言像是有些不相信。

    姚宣道：“我不准备再继续往前走了，后面可能会很危险，我不见得应付得了。”

    四无公子失笑道：“小兄弟，你跟着我便是，有我在，你绝不会有事。”

    姚宣只是摇头：“没这个必要，能走到这里就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了，现在的收获我也很满足了。”他看向四无公子，“你是个好人，但老跟着你，遇到危险让你来挡，有好处我却要分一份，我会很不好意思的。”

    四无公子语重心长：“小孩子想太多容易长不高。”

    姚宣：“……”

    姚宣感觉自己先前想与四无公子套些交情的想法，肯定是吃错药了！这种沟通困难的风云人物，敬而远之才更合适！

    不过不论是同对方更亲近，亦或更疏远，姚宣下定决心要离开秘境，就不可能会被四无公子说服留下。

    四无公子大约也看出了他的想法，笑呵呵道：“我知道你虽然年纪小，心里头打定了自己的主意却不会更改。好吧，你是真想离开此处，我自不会勉为其难的留你。不过小兄弟，你出去得多加小心，虽然能到这里的恐怕不会有多少人，但若是被别人发现了你，即便曾经是你的师长，也说不定会觊觎你的收获。”

    这是真心实意的在为自己打算，姚宣很感激他，“多谢你，我知道了。”

    四无公子的意思他自然心知肚明，何况姚宣本来也没打算原路返还。他进入秘境是避着人进来的，出去自然最好也无人知晓。好在他先前在秘境中摸索过，又有前世的经验，些许偏僻的角落对他而言是不在话下。

    只是当他眼看着四无公子即将进入第三关，姚宣难得的生出点好奇心来：“哎！”

    四无公子回头。

    姚宣一时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前世他只知四无公子这一名号，却发现无论在众口相传中还是在其他场合，对方的姓名也是从未被提及。如今两人好歹也算是相识一场，他想知道四无公子如何称呼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

    只是既然前世四无公子守口如瓶，其中必有蹊跷，真问了恐怕又会触及某些禁忌。

    大约是看到他欲言又止的神情，四无公子来了兴致，笑眯眯的等他发问：“小兄弟，你要问什么就问。”

    姚宣想了想，道：“我叫姚宣，谢谢你一路上都在帮我，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四无公子神情微滞——若不是姚宣两世为人，从前又时常需要察言观色以求自保，也不会注意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厉色。

    但奇怪的是，对方在面对自己时，那丝厉色已然收敛得极好，神情反而十分温柔：“知道了我的姓名对你没什么好处。姚宣，你说你叫姚宣，这名字倒是不错。”将姚宣二字在口中咀嚼片刻，他抬眼看了看对面的少年，心里忽的一动，“你若是真想知道，不如跟我做个约定，如何？”

    这么麻烦？姚宣眨了眨眼，下意识的就想要拒绝。

    但四无公子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手指从头顶滑过去，似乎能感到其中的力道和温热，姚宣不由的为之一顿，接着就听到对方已经往下说道：“三年之后，若是你能在太宇殿门口见到我，我就告诉你我姓甚名谁，如何？”

    姚宣撇了撇嘴，未置可否，心里却思忖起太宇殿门口有什么奇特之处……他前世就曾听闻，太宇殿是上门太宇宗内最重要的建筑之一，平时对弟子都不开放，只在重要仪式时使用——他眸光微闪，瞬时明白了过来，四无公子说的竟然是上门大比！三年后会在太宇宗举办的上门大比！

    四无公子没有打扰他的思绪，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原地只剩下姚宣一人。

    他先是休息了一会，见一直不曾有人出现，便找了个偏僻角落坐下，打开怀里的盒子查看这一趟的收获。除了那块拳头大小的赤阳石外，另外三只盒子分别装有一枚雷系魂晶、一只九叶元芝和一只螭龙造型的臂环。

    那枚雷系魂晶让姚宣喜出望外，要知道魂晶是变异妖兽或是妖植才可能凝结而成的结晶，对于培养妖宠突破潜力桎梏、突破单一属性和引导发展方向上都有极佳功效。

    九叶元芝就更不必说了，姚宣记得这是一种许多高阶灵药都必不可少的材料，其中更有一种乃是能提高妖宠品级的灵药。而且他得到的乃是一整只，炼制灵药才需要指尖大小！也就是说，这一只九叶元芝说不定能帮到他现有的妖宠乃至未来可能获得的妖宠品级都有所提高！

    倒是那只臂环，让姚宣有些捉摸不透——臂环由一条螭龙首尾互衔而成，本来倒是颇有些威风的形态，但那螭龙闭着眼睛，锋芒便少了几分。加上臂环看上去灰扑扑的，似乎还有些斑斑锈迹，着实不大起眼。

    可既然是秘境中的宝物，那断然不会真如表面所见，肯定具备什么非比寻常的用途。

    只是姚宣拿着臂环，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也没能看出这只臂环到底有什么稀奇之处。要知道他前世虽然无缘得到，却着实见识过许多宝物。

    不管是让小风妖用风刃割还是旁的办法，顶多也只试验出臂环格外坚固，风刃无法造成丁点损伤。姚宣思量片刻，放弃了在此处找出答案的行为，将臂环套上手臂。

    而由于这只臂环委实太粗了些，他不得不将其撸至上臂，才能勉强让它不往下滑。

    这时第二关似乎又有人出来了，姚宣依稀能听出这一拨至少有七八个人。小风妖听话的趴在他耳边，仿佛跟他一道注意着这些人稍作休息后就往下一关行去。

    姚宣全身猛的一僵，寒毛倒竖。

    似乎某种极致的危险，已悄然来临。



34被掳

    姚宣暗道不好,自己八成是被什么人给盯上了。

    只是没等他动身逃跑，耳边就响起一个阴恻恻的熟悉语声：“小崽子，你跑啊，我倒是要看你往哪跑！”

    心念电转间,姚宣明白过来，原来自己是叫方元耀给发现了。而之所以他这藏身处其他人不曾发觉,偏方元耀能抓个正着,大约也同已经躲到自己耳后的小风妖有些关系。看来在没弄清楚对方是怎样感知到小风妖的存在前,他以后召唤小家伙都要更谨慎些。

    只是这一回，姚宣却不能像之前那样借用秘境钥匙脱身——心知肚明附近压根没有第二条路,姚宣抬头对上了方元耀阴沉的双目：“方总长说笑了，我可没有跑。”

    听到他这一称呼,方元耀愈加恼火,盯着姚宣冷笑了两声：“小子，我劝你这个时候不要占口头便宜，你也不想想，你既然已落到了我手里……”

    他的目光又落到姚宣耳畔的风妖身上，那里面立即闪烁出毫不掩饰的贪婪，“就不要想有什么好下场！你竟然敢叫破我的身份，是有恃无恐能脱身？呵呵，很可惜啊，什么叫冤家路窄，说的就是现在这种情况！”

    下一刻，方元耀身边出现了一只巨大的蜘蛛，跟当初刚登上流光岛时姚宣所见过的那些蜘蛛有些相似，只是个头大了许多，而且背部也并非黑乎乎的一片。

    这蜘蛛背部从眼睛中央一直到尾部被一条金线连接起来，两侧的花纹近乎于两张怪异的人面，一喜一怒——姚宣知道这是一种叫做金线双面蛛的妖兽。

    金线双面蛛天生便有剧毒，方元耀却信手在它背上拍了拍，显然这蜘蛛乃是他的妖宠。

    紧接着，金线双面蛛吐出一根蛛丝，朝姚宣缠了过来。

    只要没有马上杀掉自己，或许就意味着还有一线生机。

    这样想着，姚宣丝毫没有挣扎，任由金线双面蛛的蛛丝将自己缚住，只将小风妖召回魂海。随后他才对方元耀露出一个笑容：“方总长，作为阶下囚，我想死个明白。”

    方元耀见他收起风妖，不禁暗骂一声“好个狡猾的小子”，嘴上只说：“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姚宣很快就被金线双面蛛的蛛丝缠得如同蚕蛹一般，方元耀将他扔到蜘蛛背上，嘿嘿一笑：“希望你坚持的时间长些，不要还没到地方，就被我这宝贝给毒死了。”

    姚宣满不在乎的也嘿嘿一笑：“您还没得到想要的东西，怎么舍得让我死呢。”

    方元耀冷哼一声，却是放出另一只妖宠来——这只鼠类模样的妖宠有着极为尖利而修长的前爪，接到方元耀的吩咐之后跳到一边就刨起土来。

    姚宣也不再吭声，小心的挪动了一下，让自己躺在金线双面蛛背部“怒”的那一面上。

    因为他已经回忆起关于金线双面蛛的全部信息，这种蜘蛛除了咬中人会导致中毒以外，背部也的确有剧毒。只不过，它只有“喜”的那一半有毒，另一半却是无毒。

    金线双面蛛的蛛丝也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珍贵材料，能编织成防御效果极佳的软甲。此刻缚住自己的蛛丝的确又轻又软又坚固，虽然还想不到挣脱的办法，姚宣却忍不住盘算起自己有没有可能将这些蛛丝收为己有。

    方元耀那只鼠类妖宠掘洞的速度极快，一会儿的工夫，就挖出一条地道。姚宣被驮在蜘蛛背上，跟在方元耀身后进入其中。

    穿过地道后，眼前豁然开朗的情形让姚宣吃了一惊。因为他们此刻所处的是另一条地道，但绝非由那鼠类妖宠挖掘得出。

    想起秘境中时常也会存在密道，或许这里就是四无秘境本身的密道了。瞥见方元耀毫无惊讶的神色，姚宣知道对方多半先前就到过这密道中。

    密道中静悄悄的，除了他们以外再无旁人。姚宣被方元耀拎过来丢到地上，四目相对，他能感到来自方元耀的杀意。

    “方总长，世界如此美好，您不该如此暴躁才是。”姚宣仿佛没看出方元耀的杀意，张口道。

    来自对方的杀意愈加浓厚了几分。

    下一刻，姚宣又慢条斯理道：“方总长，您若是想要我同风妖解除魂约，倒也不是不可以。”

    方元耀先是一愣，继而阴恻恻的盯住他：“小子，你想玩什么花样？”

    姚宣试图做个手势，无奈手臂被缚得很紧，未果，只能全用语言表达：“您觉得我都这样了还能玩什么花样？您是将级御妖师，我不久前还是学徒，您用得着怕我玩什么花样？”

    “少废话。”方元耀不耐烦的吼道，“把风系元灵交出来。”

    姚宣问：“然后呢？”

    “什么然后？”

    “我然后呀。”

    “我可以让你死的不那么痛苦。”

    姚宣摇头：“这也太不划算了！我不怕痛苦，反正都是一死，我为什么要把你要的东西交给你？大不了你弄死我！嘿嘿，不过那样一来，我的风妖自然也会跟我一道死翘翘。”

    方元耀咬牙切齿：“你想怎样？”

    姚宣仍然慢吞吞的道：“现在貌似是方总长您有求于我，而不是我有求于您。”

    方元耀再次沉默下来，姚宣却感到他眼中的杀意总算又浓厚了几分。

    只是还是不够。

    就算现在让棘刺曼陀罗使出幻境技能，方元耀十有八九不会陷入其中，更可能的倒是棘刺曼陀罗遭到反噬，毕竟对方与自己的差距太大了些。

    之所以一直刺激方元耀，姚宣的目的就在于此。

    棘刺曼陀罗的幻境技能，是针对人类魂海释放的一种精神系攻击。而当人类的情绪产生的波动越大，这种攻击成功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事实上，棘刺曼陀罗幻境奏效的最大可能性，在姚宣看来，也不会超过一成，目前更是只有半成！

    因为方元耀与姚宣之间存在着跨越了一个大阶段的等阶差距，也就意味着对方的魂海必然更为坚韧、更为广阔、更难以撼动，而如今的棘刺曼陀罗还在幼生期。

    但只要有一成可能，姚宣都愿意去试一试。

    而在达到一成可能性之前，姚宣也绝不会轻举妄动。

    姚宣趁机又寻思起方元耀刚才透露出的讯息。

    风系元灵。

    他倒是真不曾想到，方元耀想要得到的竟然是风系元灵。他更不曾想到的是，风系元灵竟然存在于自家妖宠的体内。

    若是没有方元耀，这无疑是一件好事。

    天元世界中存在着一些非常稀少，非常珍贵，比空间储物装备更为有价无市的物品，其中就有“元灵”这一种。

    根据属性的不同，元灵也有分别，火系元灵偏于暴躁、水系元灵较为柔和……风系元灵则带了丝风的特性。它们不是生物，却天然具备一丝可贵的灵性，一旦元灵的生命长久一些，这种灵性甚至能进化成为生命。

    姚宣猜测小风妖大约是一时不慎吞噬了风系元灵，而在起初两者并未融合，因此方元耀无法发现风系元灵的存在，而随着小风妖逐渐成长，风系元灵的气息泄露出来，才会让方元耀发觉。

    可以说，小家伙只要逃过此劫，就将有一个具备无限潜力、势必受人瞩目的未来——元灵是唯一能使妖宠从此不再有任何障碍，直接成为超品妖宠的宝物。

    不过，他原本想将雷系魂晶喂食给小风妖的计划就得终止了。因为有风系元灵存在，其他任何属性都会变得微不足道。即使让小家伙吞食了那枚魂晶，大约也不可能按照姚宣的设想，发展出雷系的特性来。看来那枚雷系魂晶，得先放一阵子了。

    边思考着，姚宣边用眼角余光逡巡着四周。他注意到不远处有一处阴影，隐隐约约延伸出来的线条让姚宣感到眼熟，琢磨了片刻他心里一动——如果他没猜错，那里说不定就是自己逃生的机会。

    他再看一眼方元耀。

    姚宣打定了主意。

    他打破了沉默，“风系元灵可是好东西。”

    方元耀显得有些惊诧：“你这小子竟然知道风系元灵？”

    姚宣道：“我不知道，但既然它值得方总长将几百个学徒都坑来冤魂海，那必然是很珍贵的了。”

    方元耀冷笑道：“你倒是聪明！没错，就是我！我好不容易收到消息，在风妖谷有风系元灵的存在，特意调任来风妖府，就是想趁机找到它！”他越说越是恼火，眼中杀意澎湃，几乎如同实质一般，“谁知我正寻它，风妖竟然暴动了！风系元灵失了踪影，谋划落空，没想到却让你这小子捡了便宜！”

    姚宣凉凉道：“这就是命。”

    “笑话！”

    方元耀不屑道：“我可不信命！再说……”他看着姚宣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死人，“你现在不是落到了我的手上？你的命看来也到头了！小子，识趣一点，乖乖跟风系元灵解除魂约，说不定我心情一好便考虑饶你不死。若是你还磨磨蹭蹭的——我便是得不到风系元灵又怎样！我会让你死的……很惨……很惨……”

    姚宣面不改色：“您不妨试试看。”

    对方的杀意果然又有所增强，它们有如实质一般朝自己涌来，几乎要将他包裹在内。

    现在也才大约有一成的可能，但是……

    姚宣眼中闪过几分坚毅。

    再拖下去也无济于事，这密道短时间内根本不会有第三个人。

    赌了！

    “小子，你不要再考验我的耐性！”

    “好啦！”姚宣忽的露出一个笑容，“跟您开个玩笑，别当真，我这就把风妖给叫出来。”

    方元耀死死盯着他，果然出现了召唤妖宠的魂力波动，他冷笑一声正要抓住那只风妖——



35密室

    然而方元耀看到的却是一丛枝叶婆娑。

    不对！

    他才刚警觉，眼前蓦地暗了下来。

    放出幻境,棘刺曼陀罗像是耗尽了气力,枝叶蔫搭搭的垂下,挂在姚宣身上差点没掉下去。而趁着方元耀双目无神,金线双面蛛也停在原地不动,他边收回棘刺曼陀罗,边朝看准的阴影滚了过去。

    从阴影里延伸而出的线条告诉姚宣,那里很可能是密道机关所在。

    虽然机关对他而言未必不险恶,却至少会将他与方元耀一视同仁,能让他夺得一线生机。

    当姚宣滚到阴影中时，方元耀已然回神。他此刻简直愤怒到了极致，反而让那张脸显得格外平静,并不如先前那般阴沉，“小子。”就连语气都好象温和了许多，“你逃啊。”

    金线双面蛛显然已经得到了主人的指示，只一个弹跳就往姚宣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方元耀又召出一头蟒蛇妖宠。

    姚宣反而颇为愉悦的勾起了唇角，因为他能感觉到密道机关正在启动。

    果然如此，就在金线双面蛛试图再次吐丝缚住他的刹那，隐隐有极轻的机括声不知在何处响起，紧接着，许多道底端锋利的栅栏从天而降。

    转眼间，密道内空间就像是被分割成了无数小块。

    金线双面蛛及时退开才避免了同样的下场，方元耀大吃一惊，连忙躲到了蟒蛇妖宠腹部。

    姚宣同样陷入危险中，锋利的下端眼看着不断逼近，他只能尽量蜷缩起身体。

    但也被差点割伤，若不是金线双面蛛蛛丝防御效果极佳，他就不止是如今这般仅感到些许震荡和口内腥甜了。

    见他并无大碍，方元耀气得几欲吐血！

    姚宣回头将对方神情尽收眼底，不禁露出一个挑衅的微笑。接着又判断出下一处机关的位置，继续往前滚。

    多亏了前世的经验，姚宣在短时间内就将密道内可能会出现机关的规律摸了个大概。

    于是当方元耀摆脱了那些栅栏，正要追上姚宣时，又一波攻击倏然而至。

    这次却是由密道两侧射出无数箭矢，尽管蟒蛇妖兽皮厚肉粗，方元耀也有防御衣袍，却还是被这突然袭击给阻了一阻。

    他本也不甚在意，心想那小崽子定然也逃不过，抬眼却见姚宣竟然滚出了箭矢的攻击范围。

    “该死——”方元耀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其拆骨削肉，更是在脑中一次次演练着如何将姚宣炮制至死。

    姚宣此时更多的还是在等待机会。

    他很清楚，在密道中追逃不是良策。他不知道这密道最终通向何方，不知道密道长短，又怎么保证一定能逃脱呢？

    而又一次机关开启，后方远处隐隐激荡起水声。

    姚宣脸色微变。

    方元耀同样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当即大笑：“小子，你倒是继续跑啊！”

    姚宣咬了咬牙。

    他心知肚明，若是洪水从后方席卷而来，拥有蟒蛇妖宠的方元耀必定速度极快，要抓住只能随波逐流的自己简直再轻而易举不过。

    然而要他就此放弃，他也绝不愿意！

    前世他被卫浩生背叛，对方忽然翻脸，直接下了重手，却又故意并不杀了他。很久以后姚宣才隐隐约约的感到，卫浩生似乎是希望能看到他活的糟糕，越是糟糕对方就越是快意。

    到如今他也不太能理解卫浩生的想法，却也正因卫浩生不曾杀死他，他才有了一次次苟延残喘的机会，才能抓住每一次机会，进入无数秘境险地，也才能有这番奇遇，重来一次。

    即便是在最落魄的时候，他身受重伤动弹不得，腹内空空，妖宠奄奄一息，天正落雪，四周荒无人烟……

    姚宣也从未想过放弃这条命！

    他还记得大把大把雪吃进嘴里的滋味，记得想要将他当成食物的野兽的血盆大口、还有反被他咬死时绝望的双眼，记得将垃圾堆当成住所的感觉……

    他更记得的是，他最终活了下来！

    此刻还不曾到了绝境，还远远不曾！

    洪水眨眼间从后边冲了过来，水流汹涌，直撞上姚宣脊背。

    身后方元耀看到他吐出血来，犹如见着老鼠垂死挣扎的猫，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边轻轻抚着蟒蛇妖宠的鳞片，边柔声对它道：“宝贝儿，好看吧？等会你便去吃了他，我想拿味道一定……很好……很好……”

    姚宣吐了好几口血，任由血液将雪白蛛丝染成黑红，又被水流冲淡。

    他眼中光亮却是更甚，他没有放弃在蛛丝的束缚中努力调整着姿势，试图让自己的速度快些、再快些。

    他十分专注，因而完全没有注意到，右边上臂那不太合身的臂环不知不觉从手臂上滑了下来。

    臂环上的螭龙忽然睁开了眼睛。

    血色双眸盯住姚宣吐出的血，微光闪动，它张嘴一吸，却是将那些血液尽数吸入腹中，才露出几分意犹未尽的神色。

    下一刻，姚宣隐隐听到了几声奇怪的长啸，就发现自己被一道冰蓝色的光芒环入其中，身后洪水骤然远去——远得像是连声音也再听不到。

    方元耀目瞪口呆，因为就在他准备上前抓住姚宣的时候，却眼睁睁看到那小崽子身边蓦地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环形物体，并不断往外散发出诡异的冰蓝色光芒，水流都被光芒排斥在外，无法进入。

    紧接着，他就失去了姚宣的踪迹。

    方元耀略微有些茫然的四下张望，冷不防差点被源源不断的洪水冲到，才收回视线，面色难看的沉默了片刻，他终于叫出了那只鼠类妖宠：“走！”

    当姚宣回神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一间屋子的地上。被蛛丝所缚，他身体无法动弹，只能转动脖子观察四周。

    无门，无窗，四面都是墙壁，这是一间密室。

    那自己又是怎么到的这里？

    姚宣愣了一会，想起方才围住自己的冰蓝色光环，难不成他是被那光环给传送过来的？那光环到底是何物？是密道机关？不，不是机关，因为他确定自己不曾触及任何其他机关。但不是机关，那又是什么？而这冰蓝色光环帮自己摆脱了方元耀的追杀，他是不是可以推测它所持立场与自己相同？

    而螭龙早已合上了双目，悄无声息的回到姚宣右侧上臂，仿佛刚才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姚宣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暂且放弃，转而继续观察密室情况。

    这间密室面积不大，却并不令人感到逼仄，大约是因为里面几乎没有什么摆设的缘故。除了对面墙上挂着一幅画外，姚宣只看到画下摆了一只灰扑扑的蒲团，大概是此间主人打坐所用。

    那幅画姚宣只瞥了一眼，就不在意地挪开了视线，因为他的注意力全被那只蒲团给吸引了过去。

    蒲团大约有两尺见方，姚宣几乎是蠕动着将自己挪到跟前，仔细看了好一会，眼中闪过几分震惊。

    若是他没有看错，这蒲团中间一层乃是用传说中的神木忘忧雕琢而成。没错，就是忘忧木！而且使用的显然是一整块忘忧木！姚宣忍不住再一次感叹，四无秘境曾经的主人实在财大气粗！

    忘忧木在天元世界中被称为神木不是没有理由的，一方面它极其罕见，上一次有忘忧木手串在拍卖场出现已是二十多年前，近些年早已彻底绝迹；另一方面它用来辅助御妖师修炼作用极大，既能让御妖师心无杂念，又能增强御妖师魂海强度，还能消除御妖师晋阶的一切障碍。

    换句话说，有忘忧木在手，便是前世的姚宣，也很可能一路突飞猛进，直接报仇雪恨灭了卫浩生。

    而忘忧木只要取寸余长短、手指粗细携带就能有此效果，因此人们通常会将其制成手串——用整块忘忧木做成蒲团？这种行为只会让人大呼败家！暴殄天物！

    等到将蒲团每一个边角都打量了一遍，姚宣心中更为吃惊。

    他只认出中间那层是整块忘忧木，而蒲团上方犹如丝缎质地的那层以及下方黑色的物体是什么，姚宣毫无头绪。

    但有忘忧木在，他无论如何也不认为那会是比忘忧木差到哪去的东西。

    让姚宣感到遗憾的是，不论是忘忧木还是其他材料，都不像是能将金线双面蛛蛛丝给弄断的东西。

    他还是只能把自己当做一只蚕蛹，要么滚，要么蠕动……

    姚宣苦恼了半晌就将这些情绪抛在了脑后，将自己小心翼翼地挪到了蒲团上——这么珍贵的地方，便是只能躺一会儿，也值了！

    他头重脚轻地躺在蒲团上，尝试开始修炼，果然能感到无论是《天地歌》还是《元气诀》的运行都更为顺畅，只是一个周天，就生出些舒服愉悦到了极致的感觉。

    魂海也又一次放出金光，金光环绕住魂海，愈加浓厚，几乎要凝结成液体一般。

    与此同时，姚宣更是感到伤势愈合，念头通达，耳清目明，意识也极为清醒，所有微不足道的细节都变得一目了然。

    正因如此，他才注意到自己似乎忽略了一件事。



36非池中物

    姚宣留意到，自己似乎有意无意的,总是将墙上那幅画给绕了开去。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在阻止他关注那幅画,可是当他意识到了这点以后，那似有若无的阻碍又消失殆尽,再没有什么继续阻止姚宣将目光投向墙上那幅画。

    看上去这是一幅还未完成的画，画面上只有一角有内容，其他位置是大片大片的空白,笔触并不出奇，整幅画也毫不起眼。那一角的内容只能依稀让姚宣看出，作画人大约是想要画一条龙。因为那似乎是龙头的一半——大张的龙嘴，怒放的龙须，但再往上却只有一只龙睛和一只龙角。要不是越看就越能感觉到跃然纸上的神韵,姚宣真不敢保证自己能认出对方想画的乃是龙。

    更奇怪的是,画上龙头只画了一半，另一半也不知是太仓促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不曾画上，更是连一丁点龙身也无。尽管如此，这幅画却被装裱好了，悬挂在正对着蒲团的上方，就好像有谁在蒲团上打坐时，会不断看几眼这幅画似的。

    就在姚宣再一次将心神集中在那龙睛上时，他感到脑内魂海猛的一震，像是被大锤狠狠砸了一记！

    五脏六腑都随之旋转起来，若非他此刻正躺在蒲团上，又一直不曾中断修炼，更有当初在冤魂海被攻击魂海的经历……只此一下，恐怕就会少半条命！

    姚宣心惊肉跳地收回目光，喉头微动，咳出几口淤血。

    好可怕的感觉……

    好可怕的画……

    那一只龙睛在刹那间仿佛活了过来！

    天元世界中据说存在着真龙一族，有人说，它们居住在中洲大陆与东岳大陆之间的浩瀚东海中；也有人说，它们居住在东岳大陆的更东方，无人能到达的天墟里。

    曾经也有人试图契约真龙为妖宠，那人还是一名尊级御妖师，结果却使得真龙一族大怒，将那名御妖师打入尘埃，永远无法翻身。听说那位尊者的下场极为悲惨，因为真龙是这样说的——“既然想将我们族人当做坐骑，你便先来做一做坐骑吧。”

    总之，从那以后，御妖师们有了这样一个共识，那就是真龙是无人能与其契约的超品超阶妖兽，没遇上也就罢了，遇上了那就有多远跑多远！

    刚才那瞬间给姚宣的感觉，就像是自己面对着一条真龙，被盯了一眼。对方将自己视作蝼蚁，并未发动任何攻击，但在那浑然天成的压力之下，还是让自己几乎重伤！

    不过紧接着，他就发现了一件值得欢欣鼓舞的事情。

    就在方才那龙睛的注视下，紧紧裹住身体的蛛丝断裂了不少，尽管他还是动弹不得，却让他觑见了希望的曙光。

    如果……姚宣生出一个念头……自己继续看那幅画，是不是就可能借此重获自由？

    很快，姚宣就下定了决心。

    当然，他也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毕竟刚才直面龙睛的感觉太恐怖，那种超品超阶妖兽的可怕之处，仅凭想象绝无可能描述得出，或许只有亲身经历才能感受一二。可以说，若是换了另一个人在此，便是将级乃至帅级御妖师，都未必能自那种磅礴压力中活下来。就是姚宣，也是因势利导才得以只受了些轻伤，但谁能保证下一次、下下次依然如此？可是他此刻再无其他办法能解开蛛丝，所以借助那幅画上的龙睛是他唯一的选择。

    既然方才那般突然他都没有死，有了准备，他就更有把握，让自己活到能挣脱蛛丝为止！

    又是一番调息和修炼，姚宣在体内不断运转着《天地歌》与《元气诀》，不断调整着身体、修复着身体。有蒲团在身下，这个过程显而易见的被缩短了，这也是姚宣下定决心的一个原因所在。

    伤势一点点痊愈，姚宣也再一次往那幅画上看去。

    龙口、龙须、龙角……龙睛！

    不过片刻，更为强烈的压力再度扑面而来！

    姚宣强行忍住体内脏腑翻江倒海般的感觉，直确定蛛丝又断裂了许多，才转开目光，大口大口的吐出胸中累积淤血。

    这一次，蛛丝断裂的数量更多，足够让姚宣伸出手臂来做一些小幅度的活动，也足够让他掏出还有些湿漉漉的干粮填饱肚子，又掏出妖核给妖宠们喂食。

    回复伤势、修炼、直面龙睛、受伤……

    如此这般重复了好几次，那龙睛传来的压力不断增强，却也让姚宣从起初的丝毫无法反抗只能受伤到逐渐习惯了那种压力，他浑身一轻，终于从蛛丝的束缚中解脱出来。

    将金线双面蛛的蛛丝小心地收在怀里，他这次只匆匆瞥了眼那幅画就转开了目光。

    他如今可以确定，除了身下的蒲团之外，这密室中悬挂的那幅画也是一件妙不可言的宝物。别看每次都十分危险，姚宣却也从中获得了极大的好处——单是未来再遇见高阶妖宠时不会被轻易压制，就让他作为御妖师不断攀援的道路减少了几分崎岖。而且姚宣还发现，每次与龙睛对视完毕，只要在蒲团上修炼，修炼速度更是加快许多，简直是一日千里。

    不过这两样宝物，姚宣都只在开始生出点儿想带走的心思，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没有空间储物装备，偌大一只蒲团随身携带对他来说就是累赘，谁能肯定他接下来不再遇到危险？与其遇到危险后扔下蒲团被旁人得到，他宁愿让蒲团留在这间密室里！

    至于那幅画，虽说很容易带走，但没有蒲团，要借助它来修炼还要没有生命危险，那只是妄想！

    姚宣一旦决定了，就完全将这些事抛在脑后，只专注于修炼。

    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不论蒲团还是画都无法带走，那么就趁自己还能使用，多用一会是一会。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姚宣的魂海就像随着他的呼吸也具备了脉动一般，有种旁人无法察觉的灵性。

    经过姚宣魂海的再一次扩张，他的妖宠也迎来了突破。小风妖外表还是老样子，棘刺曼陀罗却是一眼就能见到长大了许多，两只妖宠的技能则都得到了增强。

    等两只妖宠都领悟出第三技能的那日，如果单论魂海来说，姚宣也正式跨入了将级御妖师的行列，甚至离再一次突破，都只剩下触手可及的距离。

    只是他仍然只有两只妖宠，第三与第四两只妖宠还不知道身在何方。

    这一日，几乎所有身在四无秘境中的人都觉察到几分不对。他们先是感到脚下疯狂地晃动起来，接着四周的空间朝自己不断挤压，就好象在排斥他们一般。

    紧接着，他们发现自己全部从秘境中脱离出来，回到了冤魂海中那座岛屿上。

    “公子！恭喜您终于掌握了秘境！”

    原本一直耐心等候在八门之前的侍从们只觉得眼前一花，定睛望去就发现他们被接引到了一处云蒸霞蔚的空间中。脚下仿佛踩着一只硕大的玉质圆盘，四周有无数扇门与之相连。

    中央则耸立着一座玉台，玉台上仿佛被双手托出一方宝印。四无公子正站在玉台一侧，手从大氅中伸出，手指抚在宝印上。

    闻言，他将目光从玉台上方悬于半空中那面造型奇特的八角宝镜上收回，冲着围过来的侍从们微微一笑：“嗯，总算没有辜负老祖宗的信任。”

    先前与姚宣曾搭过话的那名红裙侍从左右看看，问道：“小公子人呢？公子您没带上他？”

    四无公子又一次往那面宝镜中看去：“我倒是想带着他。”他含笑道，“不过他似乎不大愿意被我带着，所以早先我们就分开了。”

    那侍从露出失望神色：“他离开了么？我还想给他些建议，告诉他怎样才不会迷路呢！”

    四无公子眸光微微一凝，忽然道：“你还是可以去跟他说，因为他还在秘境里。”

    那侍从吃了一惊：“公子您此话当真？”

    四无公子笑眯眯的点头，“我本当他早已经离开了此处，却是没想到……”那小少年竟然有如此运道，进入到那处所在，也难怪他此前查看整座秘境都不曾见到对方，还当他早已离开了秘境呢。还是现在有宝镜提醒，他才发觉了姚宣的踪迹。

    侍从忙道：“那公子，我们过去找他？”

    “还是算了。”谁知四无公子又摸了摸宝印，看到宝镜中显示的画面上，少年正狐疑地四处张望，警惕地靠向墙壁，接着被传送出秘境，见到身周情景只是一愣就回过神来，失去了那幅画和蒲团却丝毫没有遗憾之色……四无公子唇边笑意加深几分，“以后总会有机会再见面的，到那时你再同他好好说道说道吧。”

    红裙侍从好奇道：“公子，您怎么如此肯定小公子还能与我们再见？”

    四无公子没有回答她，心中却想到：一个并非出身豪门、阅历理应不多、来自初等学堂的小小少年，此前还被囚禁在那座岛屿上，却不仅知道太宇殿，知道上门大比，面对明显能帮助修炼的宝物也极有自知之明——他可不可以认为，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姚氏形势
37出秘境

    姚宣正坐在蒲团上修炼时，突然觉察到一丝不对劲——就像有什么人正在窥视着自己一般。

    他调整着吐息,慢慢睁开双眼,环顾四周，密室一切如旧,他并没有丝毫发现。但他可以肯定，那不会是自己的错觉，因为这种敏锐完全来源于前世他被追杀的经历。

    想了想,姚宣往墙壁上贴去，试图避开那窥视自己的视线。不料下一刻，他感到了来自秘境内部的排斥感，眼前景色急速变化，再停下来时,他竟然已经到了冤魂海沿岸。

    似乎正当傍晚,不远处隐隐有炊烟袅袅，估摸出那里应当是冤魂海沿岸的一处村落，姚宣已然判断出是怎么一回事。

    他往后看了一眼，冤魂海中一如既往雾霾深重，压根看不见流光岛，更不要提四无秘境了。但姚宣可以肯定，四无公子定然已经掌控了秘境，所以才能将他们这些探索之人送离其中。同时，也正因为掌控秘境者乃是四无公子，所以对方将他与其他人隔绝开来。

    彼此其实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交情，但姚宣能感到四无公子的一番好意。他在内心记了一笔，决心以后若是有机会，他定要还对方这个人情。

    不过……他警惕地张望着四周，将身体缩到灌木丛的阴影里。虽然已经出了秘境，他也并不能放下心来。

    便是其他进入秘境的人若是知道了他的存在，很可能也会心存觊觎，更不用说方元耀了！尽管姚宣不认为方元耀会将他的存在告诉其他人，但他也要做好这方面的准备。

    目前他还不能被人发现踪迹，因此尽管村落近在咫尺，他也最好不要忙着露面。

    虽然由于身上干粮几日前已经吃完，姚宣早已是前胸贴后背，他还是谨慎的躲进了灌木丛中，耐心等待夜色慢慢降临，一弯新月出现在天边。

    夜色渐深，村落里十分安静。这种纯粹因为有前往冤魂海的御妖师落脚而建立起来的村落，居民差不多全是普通人。要潜入其中对现在的姚宣来说并不是难事，何况他还有棘刺曼陀罗。对高阶御妖师棘刺曼陀罗的幻境技能可能难以起到作用，但对普通人而言，却绝对一用一个准。

    当然姚宣没打算现在就使用这一技能，他可不确定幻境会不会对普通人造成无法逆转的损伤。

    等万不得已再用也不迟，心里这样想着，姚宣偷偷摸摸的靠近了村落。

    此时往村子里面望去，只能看到一片黑黢黢。他没有进去，因为看到村落边缘有一座茶寮，搭建得有些简陋，主人家似乎也无心多收拾，桌子上还横七竖八着几只茶碗。

    决定先摸到茶寮里看看，姚宣一过去就有了收获。茶寮的主人大约才歇下没多久，炉子里的火虽然熄了，炉灰却还有些微热意。他在旁边的蒸笼里找出几个已然冷掉的馒头烧饼，又在茶壶里找到了些残茶。将馒头一股脑的收起来，啃着烧饼，姚宣掏出点碎银子放在炉灶边。想了想，他看向另一边搭着主人家衣服的晾衣杆，取了几件半干不干的衣服裤子。

    他现在穿的衣服是从学堂里带出来的，没有什么特征，却也要以防万一被方元耀发现，倒不如换个装扮。

    心念电转间，姚宣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扮成什么模样。

    乔装打扮，也是前世带给他的经验。他知道冤魂海沿岸正好长着合适的药草，用这些药草他能调配出改变肤色的汤药。

    趁着夜色正浓，姚宣又摸过去采集了药草，找了一处池塘，先将浑身上下仔仔细细的洗了一遍，接着调配好汤药，一点一点的擦在身上，没有放过任何一处。

    当夜色悄然离去，东方天空逐渐露出鱼肚白，茶寮的老板娘揉着眼睛起来收拾的时候，眼前所目睹的一切让她又一次腿软了，拽着身后的丈夫语无伦次：

    “上次碰上个喝茶的海妖，今日却怎的碰上个偷馒头烧饼和衣服的海妖，真是奇怪……”

    而姚宣已经将自己悄悄扮成了一个面容蜡黄、身材削瘦、眉毛耷拉着的赤脚少年。

    将换下来的衣服团成一团烧成灰，他才确定了方向，往东南方走去。在那里，他依稀记得，从冤魂海往东南方向走，会走到位于蛮荒兽原边缘的“黑岩城”。

    那座城池里应该有不少的商人，他或许能租到飞行妖兽，或是遇到前往太宇国的商队，再回风妖府不是问题。

    至于回了风妖府之后，姚宣倒是并不担心方元耀会在学堂等着自己。因为方元耀将学徒们私自带走，还给关在冤魂海里的岛屿上，又死了许多学徒，这事情已经败露，他势必会成为丧家之犬。何况他本来就并非风妖府本地人士，而是来自帝都。从来外来人与本地势力就会有些摩擦，趁着这次机会，姚宣可以肯定，风妖府府主或是豪门绝对会将学堂重新划归自己掌握。

    所以他现在需要的是这一路安全无虞，旁的倒是不必担心。相比起从前不论到了何处都得掩人耳目，似乎除了秘境再无安全之处，现在的处境简直要好太多了……

    ><

    越是接近蛮荒兽原，就越是容易遇到妖兽和妖植。也多亏了前世经验，姚宣总能避开那些自己应付不了的大家伙，又解决掉自己力所能及的那些用来填饱自己的肚子，或是填饱两只妖宠的肚子。

    他不知道方元耀现在在何处，但喂食小风妖他都会很小心，以至于每每只能出来吃个东西就又得回到魂海的小家伙十分不乐意，一旦露面就抓住姚宣的头发乱扯一通。

    而正如此前他的猜测一样，棘刺曼陀罗离开了四无秘境之后，对妖核的需求也多了起来。

    好在它需要的是妖植妖核，小风妖需要的是妖兽妖核，姚宣勉强还能支撑。

    但想到自己已经是将级御妖师，不久后总得契约四只妖宠，未来还会有更多妖宠……对妖核的需求到时会不断翻番，姚宣就忍不住有些头疼。

    也正因如此，这一路上，只要是有价值的药材他都会采集，而遇到妖兽妖植，能对付的他也会统统解决掉。

    当这一日他远远瞧见终于有一条路出现在视野中时，那条路上本来走着的几个人看到他都吓了一跳。

    但马上，其中有几个人就面露贪婪之色。

    这也难怪，头发乱糟糟的、面黄肌瘦、身上还带着血迹的赤足少年，却又背着老大一个包裹，从野外出现，显然那包裹里总有些什么能换点花销的东西！

    只是紧接着，这几个人对上了少年如同野兽一般的视线。

    那几人都识趣的打消了念头——在这座俗称销金窟的城池里，即便是寻常的行商也得有些个眼色。这少年虽然是单枪匹马，却一看就不大好惹，在判断出他身上所带东西价值几何以前，他们不会再轻举妄动。

    深知此处潜规则的姚宣缓缓垂下眼皮，也多少松了口气。这些人他不是解决不了，只是他更希望自己不会引人瞩目——谁知道方元耀会不会出现，万一自己刚召出小风妖方元耀又正巧在附近，那可就糟糕了。

    这座位于蛮荒兽原边缘，距离冤魂海不远的城池，据说是当年由一些盗匪所建立起来，纯粹为了交易所用。不过后来城池被蛮荒兽原上的蛮族接管，又与周边几个国家开放了互市，来此的商人也越来越多。那一圈城墙相比起太宇国内的城市而言显得十分简陋，因为全部采用黑岩制成，所以叫做黑岩城。但姚宣知道，这里坐镇的至少有一名皇级御妖师，因此城中秩序很是井然。

    他缓步走入其中，先观察了一下情况，就看到了前方一个有点眼熟的招牌——宝信号。

    没想到商子高家的生意如今已经做得这么远，姚宣却没有马上进入，而是继续往前走。

    与路边的摊贩搭了几句话，姚宣用的正是冤魂海沿岸的方言。不一会儿，他就将这里的情况了解了个八九成。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渐渐少去，他才回转过来，进入到宝信号里。

    这家宝信商号看上去像是一个特别庞大的杂货铺，只一眼瞥过去，姚宣就看到了好些种类的货物，在一楼台阶边还挂着收购各种货物的牌子。

    看见姚宣进来，宝信号里马上有人迎了上来：“小兄弟，你是要买东西还是卖东西？”

    姚宣仍然用的是先前使用的方言：“我要卖些东西，村子里攒了好些时日了。”

    通常这种话就意味着多半没什么好东西，但对方的态度却丝毫未曾改变，仍然十分热情：“行呐，既然是要卖东西，就请小兄弟跟我上二楼细细商谈，如何？”

    姚宣咧嘴一笑：“好。”

    跟着那人上了二楼，有人打起帘子，两人进入到房间里边，又有人上了茶水。

    等旁人都退了下去，对方却是盯着姚宣，眯起眼睛：“小兄弟扮成冤魂海这一带的人倒是扮得挺像。”



38宝信号

　　姚宣心头一紧,扬手将茶杯往对方掷去。

    对方早有准备,眨眼便召出两只妖宠——长满倒刺的藤条倏然朝姚宣卷来,另一只体型巨大的妖宠则堵住了门。

    姚宣不假思索的也召出了风妖和棘刺曼陀罗。

    他一边迅速后退，一边让棘刺曼陀罗使用幻境技能,对方妖宠的藤条则交给了小风妖。

    成功躲过攻击后，姚宣感到棘刺曼陀罗遭到了轻微的反噬,他不再迟疑,转身就往窗口跑去。

    对方却忽然大叫起来：“住手！错了！弄错了！”

    姚宣听到房间外边的声响忽然安静，又听到对方继续道：“你是少主的朋友，对不对？”

    姚宣一愣,只狐疑的望向他。

    见他面露怀疑之色，对面的中年人苦笑了一下：“这下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你一定是少主的朋友姚公子吧？唉，怪我,我把你当做了别人，才有刚才这么一出。”

    姚宣未置可否，只是盯着对方，浑身仍然绷得死紧，做好一有不对就逃走的准备。

    中年人看出他的戒备，率先在椅子里坐下，放松了身体：“少主曾将你的特征和你的妖宠都跟我们交代过，让我们悄悄寻找你的下落，所以看到你的妖宠我才对上了号。姚公子……”他站起来一揖到底，“还希望你别介意，我刚才是把你当成了——唉，总之就是认错了人。”

    “认错了人？”姚宣抓住了他话里重点问道。

    中年人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出来：“不错。姚公子，请容许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宝信号的管事，也姓商，负责的便是这一段商路和这家分号的事务。我在这里到底也有不少消息来源，几日前收到消息说是陷空山的盗匪盯了上我们宝信号，计划前来洗劫。我刚才便是将公子你当做了陷空山的探子，实在是对不住！”

    姚宣摆摆手表示没事。

    这家商号是商子高家的，而他同商子高还算亲近。再说他也想要通过宝信号返回风妖府，犯不着在此事上斤斤计较。

    而且通过对方的叙述，姚宣确定这位商管事八成属于宝信号里头跟商子高一家走得较近、关系更为密切的那一派系的，不然也不会收到寻找自己的指令。

    他想不通的反而是自己是怎么被识破的。要知道他自认为装扮没有破绽，方言更是前世学会常用的，没道理会被一个管事给看出不妥来啊！

    商管事闻言又是一声苦笑：“姚公子你倒是没有哪里不像，但事情就这么巧，我先前得到的消息，说陷空山有个探子，正是同你年纪相仿、身材相似的少年。看到你的时候，我想着宁抓错也别放过，是以对你动了手。”

    姚宣：“……”

    误会解开，商管事先是将姚宣带来的东西折了价，然后听了他想要回太宇国的打算，毫不迟疑就道：“姚公子，这事容易！你要回太宇国，我们分号明日就有一支船队要回去！就是速度慢点，你也知道的，货物会比平时多。”

    姚宣对此表示理解，既然被陷空山盗匪盯上，转移货物也是理所应当。固然是慢一点，一个月也总能到风妖府了。

    他正要答应下来，却听到了商管事的下一句话，“唉，要是没碰上这该死的祸害，我本来是要亲自往风妖府去一趟的，正好可以送你回去。别的不敢保证，我的飞行妖宠速度可是一流的。”

    姚宣好奇道：“商管事，您契约的是什么飞行妖宠？”

    “嘿嘿。”说到这商管事就颇有些得意，“是一只白头虎雕！在飞行妖宠里，我的白头虎雕若是认了第三，就没几个敢认第二！当然……”他不太好意思的补充，“攻击力上嘛是差了点。”

    姚宣道：“安全第一嘛。”

    商管事简直像找到了知音，“那可不是！”四十多岁模样的中年人竟是拽着姚宣不撒手，“跟别人说，别人还都不理解我为什么要契约它！我们是商人，又不是为非作歹的匪徒，我也没想过要进入那些宗门啊，更没想去豪门当打手！能逃命就是最重要的，你说是不是！”

    姚宣微笑赞同，对他深表理解。

    因此没用多久的工夫，两人俱是相谈甚欢。若说商管事开始是因为商子高之故对姚宣十分热情，如今却是真正亲热了几分。

    姚宣此时却有了别的念头。

    因为跟船队一道行动与乘坐白头虎雕所用时间相比，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问题是浮空船队可以先行离开，白头虎雕却必然得同商管事一道。若真想用白头虎雕代步，首先就得解决陷空山这件事。

    于是接下来他同商管事说话就微微有些心不在焉。

    这些商人心思灵便，极善察言观色，只当他累了，便安排他到客房休息，又说会送席面过来。对他这误会姚宣没有解释，事实上这些天幕天席地，连顿热饭都很难吃到，他也的确有些疲倦。

    等到吃饱喝足，又好好的睡了一觉，姚宣醒来时时辰尚早。外边却已经有了不小的动静，很显然，这是宝信号正在准备着运回太宇国的货物。

    他起身走到外面，立即跟商管事碰了个正着。

    商管事见到他便道：“姚公子是要同船队一路回去的吧，还有什么要准备的么？若是没有，我就交代这一趟的几个伙计，务必要将你送到风妖府。”

    姚宣道：“准备倒是没什么要准备的，不过我不打算同浮空船一道回去了。”

    商管事吃了一惊：“姚公子？”

    姚宣告诉他：“我打算留在这里，跟你一块走。”

    “这……这怎么成……”商管事却不赞同，“听人说陷空山这帮盗匪十分凶恶！我这一生都在为宝信号奔波，早就习惯啦！就算那些匪徒要了我的命去，那也是我该有的归宿！姚公子你不一样，你是少主的朋友，前途远大，哪能耽搁在这么个旮旯里头！”

    心知他是在为自己着想，姚宣却很坚持：“商管事，我这一路从冤魂海来到此处，也听说过陷空山的名号。”这当然是假话。一路上他都尽量避开人走，压根没同任何人打过照面，更别提听说说及陷空山了！

    他知道的关于陷空山盗匪的消息，全部来自于前世。陷空山距离冤魂海有些远，其实位于蛮荒兽原里边。陷空山的匪徒却并非由蛮人组成，更多的是从大陆各国流亡而来的凶徒。姚宣记得在前世陷空山曾做下过不少大案子，最后是在他三十五岁那年，一时失察惹到了一名尊者所钟爱的后人头上，被那尊者给一窝端了。

    他现在也想不出解决的办法，但众人拾柴火焰高，商量着也许就能有所收获，也免得商号中人惶惶不可终日。

    “唉，具体的情况，姚公子你怕是不晓得。”商管事将自己打听到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对他讲道，“陷空山有五个头目，都是跟我一样的将级高等御妖师。里面那个大头目，听说已经要突破到帅级了！可宝信号这处分号里，只有我一个是将级高等，几个妖宠还都有些不那么好用……”他摇了摇头，“说起来咱们宝信号要真跟陷空山对抗那自然是不在话下，可惜我这儿只是一处分号，还是一处收益不太好的分号。”

    姚宣听出了他的话外音，恐怕在宝信号里，对这处分号也存在着分歧。所以即便收到了商管事的求助讯息，也未必愿意伸出援手。

    商管事又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这分号该我管，要我为它付出多少我都心甘情愿，姚公子你却不同。”他又想劝说姚宣先走。

    姚宣却指了指外边，“您没想过去求助那一位？”

    商管事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心道这位姚公子对如此偏僻的黑岩城都这样了解，恐怕背景也不简单，难怪少主会同他成为好友，嘴上则道：“这边盗匪一般只会盯着具体的商号，不影响城内秩序，因此那位并不干涉。姚公子，要我说，你还是赶紧走。再拖下去，说不定一出城就会遇上陷空山的匪徒，想脱身就难了。”

    姚宣也没有再勉强，而是道：“您的船队还有一会才出发，我总能帮您出出主意。那一位不会主动干涉，那借用他来威慑呢？”

    “那就更没可能了。”商管事告诉他，“宝信号把分号开到这里也不过是几年前的事情。”

    姚宣了然。也就是说，宝信号同城内坐镇的皇级御妖师之间关系并不热络。他想了想又问：“商管事，那你可知道，现在坐镇在此的那一位，究竟是何人？”

    说到这商管事倒是一清二楚，“咱们要把商号开到大陆的每一个地方，都得事先调查好一切，不论是当地的各个势力，还是势力之间的关系……啊哈，我差点忘了你不是商号里的人。那一位在黑岩城驻守有十多年了，可惜并非太宇国人，不然也不至于……”他又是一阵叹息，“他来自百越国凌霄府，复姓贺兰，名讳我听人说起过，似乎是……长鹰二字。”

    是他？

    姚宣一听到这个名字，心中却是有了计较。

    原因无他，此人正是未来那位名震东荒铁血战魂贺兰祺的亲生父亲。这样想来，他来此处坐镇的原因姚宣就有了答案。而这一点，或许也正是这一回解开宝信号困局的关键所在。



39交易

　　前世时未来的那二十年间,天元世界中涌现出了无数的强者,简直犹如井喷一般。

    不要说王级、皇级御妖师,便是尊级御妖师都有好些。

    对他们每一位，人们都可谓是津津乐道。也正因如此,这些名人们的身世被想方设法的挖掘出来，只要往茶楼饭馆一坐,说书人拍下醒堂木便是一句“却说那铁血战魂……”“却说那白袍圣女……”云云,除了卫浩生。

    姚宣所听人说起的苍境之王的身世，几乎让他真以为自己从不认识卫浩生，因为那同实际情况简直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也不知道是人们穿凿附会所得,还是卫浩生故意塑造而成。

    而其中关于贺兰祺的那一段，姚宣也是从一位说书先生那里听到的。里面或许同样有不尽不实的地方，姚宣却认为大体上没有多少出入。

    贺兰祺出身豪门贺兰氏,但在他扬名之时，这一豪门已是人丁凋敝。因为贺兰氏在东荒之乱开始时就几乎被满门屠尽——贺兰祺的父亲贺兰长鹰战死，祖父战死，其他亲人和同族中人几乎尽数死绝。

    当初听到这里的时候，当姚宣都生出了一丝同病相怜之感。

    不同的是贺兰祺崛起成为铁血战魂，以一人之力，镇压住了东荒乱局。而他姚宣，却只能想象自己解开枷锁的那一天。

    贺兰祺有一个胞弟，叫什么姚宣不知道，只听说这孩子似乎从小便缠绵病榻。也由于他身体不好，在东荒之乱前期就不幸身死，或许此后贺兰祺冲冠一怒杀进东荒数百里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而姚宣此时注意到的是，据说在东荒之乱前多少年，贺兰祺的父亲贺兰长鹰就是为了这个孩子，一直在冤魂海附近寻找所需要的药材。

    也是在一次无意中姚宣得知，贺兰长鹰几乎找全了全部药材，却唯独有一样始终不曾得到。

    那一味药材叫做——九叶元芝。

    姚宣这个时候都忍不住生出些许世事难料、无巧不成书的感叹来，因为这一次在四无秘境里他的收获中，恰好就有九叶元芝。

    若是贺兰长鹰在别处都没有找到九叶元芝，也难怪前世他最终也不曾寻到九叶元芝，因为那时这只九叶元芝大约仍在四无秘境中静悄悄的无人能知。

    想到此处，姚宣便叫住商管事：“说到这位皇级御妖师，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商管事正吩咐手下最后一遍清点货物，闻言也不太在意：“什么事？”

    姚宣道：“这位皇级御妖师正好缺少一样药材。”

    商管事哦了一声，猛的瞪大了眼，直直看向姚宣。

    看了好一会儿，他带着姚宣进入一间密室，深吸了几口气，让心绪略微平静下来，才道：“好了，这里不会有其他任何人闯入，也不会有人偷听，姚公子，你说的药材是……”

    姚宣坦诚相告：“是九叶元芝。”

    商管事闻言几乎无法克制住自己的震惊，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来，如此重复数次，才道：“竟然是九叶元芝……怎么会是九叶元芝……”

    他才生出一丝希望却立即又被打入绝境，“怎么办，九叶元芝最近十多年几乎是绝迹了，为什么他偏偏是要九叶元芝……”换做其他药材就是再稀少，他这宝信号的管事都敢夸口能找到，可九叶元芝却着实有些强人所难，“这些年市面上就没见过九叶元芝，也不知谁那里会有这味药材……想买都不知去哪里买……唉……”

    姚宣微微一笑：“找我买啊。”

    商管事更加震惊了：“你……你有？姚公子，你是说，你有九叶元芝？”

    这怎么可能！说来也十分奇怪，就像是有什么人故意为之，十多年前，九叶元芝在天元世界中固然稀少，却也不至于无处可寻，但近些年当真是再也不曾见到九叶元芝出现过了。

    姚宣很肯定的道：“没错，我有。”

    商管事一双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太好了！有救了！我们这个分号有救了！”再看向姚宣，他的眼神却不禁有点古怪起来。

    毕竟不是每一个与宝信号少主同龄的少年，身上都会携带有九叶元芝的。他甚至忍不住怀疑这少年是不是在说梦话，又或者是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可是他仍要考虑到这件事千真万确的可能性，也许……还有另一种可能，观这少年行事和见识，说不定也不是一般人。对此商管事只敢在心中揣测，“姚公子，若是您真有九叶元芝，不管什么价，我都收购下来！”

    他的语气比之先前明显更加恭敬了几分，说出来的话却让姚宣十分满意，“在商言商，我可不会开出低价。”也正是因为商管事从头到尾都将自己定位成一介商人，却不曾有过贪婪之意，姚宣才会愿意出手相助。

    商管事反倒松了口气：“只要您有九叶元芝，开什么价格我都会竭尽全力。”

    这不光是因为九叶元芝极为珍贵，也因为借此机会，他负责的分号很可能会彻彻底底在黑岩城立足！

    更不要说宝信号或许还能与一位皇级御妖师，乃至对方背后所代表的豪门打下一个良好的关系！

    对正试图向他国扩张的宝信号来说，这可是让他们的商号在百越国生根发芽，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商管事敢肯定便是家主在此，也一定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姚宣接着道：“那商管事可以去安排了，希望你能同贺兰御妖师谈妥。”

    商管事又是一愣：“姚公子不与我一道前去？”

    姚宣摇了摇头，他可没打算露面，“不了，我把九叶元芝交给你就是，我相信你定能办妥此事。”说完，他就掏出一块九叶元芝递给商管事。

    商管事两只手都不由自主的向前捧来，神态格外虔诚，尽管手心里那块九叶元芝只有拇指指尖大小。对于姚宣，商管事简直有种想要将其视为再生父母的冲动，“姚公子，这次真是多谢您了，我这就去安排，至于价格您尽管放心，我绝不会让您吃亏！您这次可是咱们宝信号、是我的大恩人！您能毅然拿出如此珍贵的宝物，这简直……简直……您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姚宣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中年人跑成了一阵风，知道对方肯定认为那块九叶元芝是自己手中全部所有。

    当然，他没打算澄清自己其实有一整只九叶元芝，交到商管事手里的，不过是姚宣在进入黑岩城以前，从那一整只上削下来，按照灵药炼制时所需分量分出来的几小块之一。

    只不过他原本是打算看看在黑岩城有没有机会出手，谁知阴差阳错倒是成全了宝信号。

    当姚宣再一次在宝信号这黑岩城分号的二楼看到商管事时，不久前还显得心事重重的商管事整个人都像是甩掉了什么沉重的包袱，眉飞色舞，健步如飞。

    他一看到姚宣就快步走上前，“姚公子！这下好了！”他再一次对姚宣作了一个深深的揖，“这次可真是多亏了您！要不是您，我这个分号就彻底毁了……”他颇有些感慨的环顾着四周道，“几年前我是带着家主的重托前来黑岩城的，我也曾有雄心壮志想要在此建起一个非同一般的分号来！尽管没能实现，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寄托了我全部的心血！我本来还以为这次我是要跟分号共存亡了，却没想到峰回路转，我会遇到贵人、遇到了姚公子您！”

    姚宣笑道：“商管事过奖了，我可不敢当商管事这么夸奖，何况我是出售一件货物，商管事也是得开价买下来的。”

    “那是，那是！”商管事连忙肯定了他的说法，继而又露出点苦恼的神色，“姚公子，我思来想去，想出了几个方案，姚公子您看看哪个最合适？”

    关于九叶元芝的价码，商管事列出了三种方案，不外乎灵药、魂晶和妖核的组合。然而目前姚宣除了对妖核十分渴望以外，其他两样东西都并非迫在眉睫急需的东西。

    但若要是用一个起了如此大作用的九叶元芝换妖核，便是三岁小孩也知道这生意亏大了！

    姚宣思忖片刻，却是想起当初所见商子高的储物腰带，他生出一个念头，问道：“商管事，不知你这里可有空间储物装备？”

    商管事闻言霎时沉默下来，良久才十分直白的道：“姚公子，不瞒您说，您要的东西我这里还真有！”

    见姚宣眸光微闪，他顿了顿才继续道，“乃是有人放在宝信号里寄卖的一条储物腰带！只是那人要价可不低，我原本想着带回太宇国内，放在拍卖会上拍卖。您想必也清楚，这东西有价无市，从不愁卖。到了拍卖会上，会拍出多少价格那可就说不定了。”

    姚宣点头，“是这么个理。”

    商管事坦然道：“您的九叶元芝对我而言，无异于是救了命的无价之宝，当然不能那么比！若是您按我方才的方案来，我敢说咱们宝信号欠了您一个极大的人情。但若是您非要储物腰带不可，我也敢拍板做主将它先给您，也不用您再多加什么别的！一句话，您救了我救了这处分号，那点差价我就是掏老本还上也不二话！但那人情……可就真的给不起了。”



40我回来了

    尽管商管事这样说,姚宣最终还是选择了这条储物腰带。有一件空间储物装备带在身上，在未来能减少许多不便之处,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使用时要小心——好在这条储物腰带尽管黑灰色的表面上隐隐绣了些云纹，却仍是十分不起眼,足可达到姚宣期待的效果。

    储物腰带里面的空间大约有三尺见方,他并不知道商子高那条储物腰带附带的空间有多大,不过就目前来说三尺见方已经让他很满意了。

    因为给那位皇级御妖师贺兰长鹰送上了九叶元芝,贺兰长鹰爽快的答应对宝信号予以庇护。

    这个消息一传扬出去，立即引起黑岩城中人的议论纷纷，更有不少人前来宝信号打听他们究竟做了什么，或是开门见山,或是旁敲侧击，却是全被商管事给挡了回去。

    与此同时,陷空山盗匪也极有自知之明地转移了目标，甚至专程送来一份大礼，表明要修复彼此关系的意图。

    商管事起先担心贺兰长鹰找到了九叶元芝就会回国，却得到他明确的回答自己还会在此处待一段时日，又告诉商管事下一任前来黑岩城的皇级御妖师仍是贺兰氏中一员。商管事可算是彻底放下心来，而随后获得的好消息更是振奋人心——贺兰长鹰答应在宝信号进入百越国时予以方便。

    有后知后觉的伙计跑来问：“管事，咱们不回太宇啦？”

    商管事兴高采烈把手一挥：“不回了！派人去叫一桌席面来！大家放开肚子吃！随便喝！都算在我账上！”

    顿时商号里面一阵欢呼此起彼伏。

    到了第二日，姚宣就同商管事一道启程，直接往太宇国而去。商管事这只白头虎雕展开翅膀足足有近两丈宽，起飞时十分稳当，升入空中之后姚宣就感到耳边风声呼啸，果然是速度飞快。

    商管事本想着要将姚宣直接送回家去，但姚宣在听了他要前往风妖府宝信号的消息后，拒绝了他的建议。

    “就把我送到城门口吧，我家就在附近，回去也用不了多久，大不了再租马车便是。”

    姚宣家所在的九嶷山脚云雾县位于风妖府府城东南，说的好听点叫依山傍水，说的难听些就是穷山恶水。真要从府城回云雾县，若是步行得走上两日还不止，说是“就在附近”、“用不了多久”，其实只不过是为了劝说商管事罢了。

    商管事信以为真便不再多说，只专心同白头虎雕交流。

    而姚宣安坐在白头虎雕背部，眯起眼睛，一时间有些走神。

    他当然是想快些回家的。

    说起来，距离上一次回家，在他如今的记忆里，实在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但他似乎还能想起来当时的情景，沐浴在父母和姐姐那期待又担忧的目光中，他踏上了御妖师的征程。

    可是他也有些害怕回家。

    因为一旦想起家人，就难以避免的想起自己曾经的那一世里，父母和姐姐、乃至其他同自己沾亲带故的族人，都被苍境之王毫不客气的给杀光了。

    若不是因为他，他的父母亲人在上一世的后来应该还活着吧，即便活得很辛苦，即便活得很贫困，可他们好歹会活着……

    若不是因为他……

    每每这样想着，确认自己重生的姚宣，在学堂里的那些日子，就不敢再去触碰“家”这个字，不敢回家，不敢面对父母和姐姐。

    然而这一次，他终究是避不开逃不掉。父母和姐姐还好端端的活着，而自己被从学堂里带走声称去参加试炼却是三年，与失踪没有两样。就算方元耀不曾败露，学堂方面也肯定会通知学徒家长。姚宣可想而知，以为自己生死未卜的父母和姐姐会多么担心。

    白头虎雕只需要稍许休息就能持续飞行数个时辰，期间商管事只将它降落到地面上过了两次夜。三日后的中午，两人到达了风妖府的府城。

    府城内按规矩是不能随意使用飞行妖兽的，当然，到了王级御妖师这一级别就可以例外了。在城门口降落下来，姚宣同商管事道了别就分开来。不过由于云雾县是在府城东南，他现在所在的城门却是在北面，姚宣还是得从城里走一趟。

    时隔多日再度回到风妖府，姚宣也不由的放缓了脚步，好整以暇的观察着街上的一切，浑然不知自己此刻风尘仆仆的样子，看在旁人眼里并不正经。

    他也有很久很久不曾如此闲适地走在府城一角了，那些店铺和摊贩同记忆里似乎也没什么两样。

    因为看的有些入神，他差点撞上了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

    姚宣正要道歉，那小姑娘却被母亲一把捞进怀里，妇人警惕的盯了他一眼，一边用姚宣完全能听到的低声告诫女儿道：“这人灰不溜秋的，一看就不是好人，咱们躲远点。”

    小姑娘懵懵懂懂的点头：“我知道了。”

    姚宣：“……”

    这时，从另一边猛地爆发出“哈哈哈”一阵哄笑声，听得出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在笑，声音还有些耳熟。

    姚宣一回头，果然就看到商子高捧着肚子，眼睛都快笑得看不见了，“姚宣哥，你可真逗！”

    崔雪芝也笑得几乎要埋在莫间怀里，嘴上学着那妇人的语气，“这人灰不溜秋的，一看就不是好人，莫间，咱们也躲远点！”

    莫间一本正经道：“好。”

    姚宣：“……”

    这些人一定不是他的朋友！姚宣在心里想着，再往后头看，他也吃了一惊：“司空兄？”

    司空明一门心思埋头走路，听到同伴们嘻嘻哈哈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闻言才茫然抬头。一看到姚宣，本来局促到几乎要发青的脸孔立时变了副模样，双眼都有了神采：“姚兄！你你你果然没事！”

    “那当然了！”商子高是对姚宣当时去处有些猜测的人，虽然好奇之后姚宣到了哪里，他却并不会不分场合就发问。听到司空明的话他露出与有荣焉的神态，“姚宣哥是什么人啊，是说有事就能有事的吗？”

    崔雪芝做呕吐状：“商子高，你以前没说过这么恶心的话呀，怎么这次跟姚宣哥久别重逢，什么马屁都拍出来了？”

    说完她就被莫间轻轻拍了一下：“女孩子别说粗话。”

    崔雪芝笑嘻嘻的吐了吐舌头道：“我哪有说粗话，我那是实话实说！”

    措不及防之下见到自己这一干朋友，姚宣先是有些吃惊，继而就猜出定然是商管事通知了商子高，商子高又告诉了其他几人。看到朋友们如此挂心自己，而前次遭遇的阴影似乎也散去了，都让他发自内心的感到高兴。

    商子高拽着姚宣就要往鼎萃楼去，说是大家这次能大难不死得好好喝一杯，崔雪芝闹着附和，莫间但笑不语只看着他们。

    司空明埋着脑袋努力缩在他们中间试图隐身，闻言倒是难得的抬起头表明立场：“姚兄，去去去吧。”

    姚宣这时却更坚定了回家的念头，摇头拒绝道：“我得先回家一趟，家里肯定很担心，我得先让他们放心。至于去鼎萃楼，你们真想去就去吧，不用等我。”

    “这叫什么话！要不是为了给你接风洗尘，我们去什么鼎萃楼啊！”商子高哼了一声，抖了抖肥肚皮，决心给自己找个支持者，“司空兄，你说是不是？”

    “啊？”司空明冷不防被他提及，整个人快要烧起来了。他看向姚宣，却撞上对方含笑的眼神，他一个激灵，连忙低头闭嘴，硬是一句话也不肯说了。

    商子高尝试许久，也没能撬出他的第二句话来，有些气馁的又哼哼两声，“算了，不去就不去！不过姚宣哥，你这么回去多慢啊，咱们去租个车呗。”

    姚宣抓住了他话里重点：“咱们？”

    “是啊。”商子高理所当然道，“你看咱们关系都这么好了，但我还一次都没去过你家呢！怎么样，咱们大伙一起去你家，一句话，行不行？”

    姚宣这次没有拒绝：“行！”

    他自然能看出这些朋友们是真心实意想同自己庆祝一番，便是一起回家又何妨。

    一行人租了一辆十分宽敞的马车出发，等到达云雾县上姚家门口的时候，沿途都能瞧见炊烟袅袅，已是下午快吃晚饭的时候了。姚宣跳下车，目光立即被不远处有些破败的院落吸引过去。

    两世为人，他终于要再一次见到家人了，胸臆间却像是泡在了酸水里头，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堵这干嘛？你不是要回家？”商子高不解的推了姚宣一把，“快啊！”他说完就瞧见姚家院子门口出来了几个人，小胖子立时眉开眼笑的迎了上去，“姚伯父姚伯母，我给你们把姚宣哥给带回来了！”又见到后面跟出来一个身形窈窕的少女，商子高笑得更热情了，“这一定是咱姐！姐姐好！”

    姚宣：“……”

    被商子高这么一插科打诨，姚宣心里头的那些百味陈杂倒是一扫而光，只剩下在看到父亲母亲和姐姐现在的模样时，剩下的心酸和高兴：“爹！娘！姐！我回来了！”

    我姚宣又回来了！

    从曾经万劫不复的境地里艰难的回来了！

    这一次，我会不断前行，直至攀登到御妖师的巅峰！

    这一次，我也会不断努力，让你们每一个人都过得更好！



41团聚

　　“爹！娘！姐！”姚宣又喊了一遍亲人。

    然后他的父亲搓着双手走了过来，母亲和姐姐则忙着招呼其他几人。

    姚宣的父亲名叫姚俊才,虽然名字里有“俊才”二字,却着实算不上什么俊才。他连御妖师天赋都几乎没有,当年在初等学堂里也只混了几年就离开了。

    只不过那时他们这一支看起来还欣欣向荣,有老祖姚昌鹤,有其他几个天赋出众的人,他们在姚氏嫡脉的照拂下生活,日子比如今要好过得多——至少身边总能有几个丫鬟小厮，不像如今家里只剩下四口人。

    这些,都是姚宣从父亲回忆当年的只言片语里推断出来的。那位老祖姚昌鹤是姚宣的叔祖,离家远行时还带走了其他几个御妖师，可惜的是他们都回不来了,甚至连一个后人也无。总而言之，他们这一支支脉从姚昌鹤死亡时算起，是彻底衰败了。

    “你……宣哥儿……你没事吧……”姚俊才断断续续的问着，有些语无伦次。

    姚宣重重点头：“爹，您放心，我没事，这次出去我可是大有收获！”他的目光落到父亲两鬓的斑白上，忍不住眼眶微微湿润。他父亲如今不过才四十出头，却已经有了明显的老态，这里面固然有他们现在处境艰难的缘故，但肯定也有自己这一趟失踪的因由。

    父子两人正说话间，姚宣母亲也走了过来，她吩咐女儿将儿子的朋友们给引进家门，自己则凑过来好好端详了一番姚宣。

    注意到母亲的打量，姚宣朝她笑了笑，“娘，我没事，真的，你看啊。”

    “没事就好，下次要再不打声招呼就没了音信，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姚宣母亲提高了音量说道。

    她语气虽然有些凶巴巴的，姚宣却能看出她眼中满是担忧和欣喜，连忙揽住母亲安抚道：“娘，我不会再这样了。”

    姚宣母亲却又迟疑了一下：“我知道好男儿志在四方，要出去打拼我可不会拦你。”

    她还是同记忆里的一般无二，姚宣心里感叹着，又道：“是！我才不会缩在家里，那样多没志气！不过即便我要出门，我也肯定会把您二老和姐姐给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母亲眸底的为难便是藏得再深，姚宣也捕捉得到。他自然清楚这个生性要强的女人是因为没有什么能用来招待自己的朋友，又叫朋友们看到姚家的困窘才会如此。

    姚宣父亲娶姚宣母亲过门的时候，他们一家还住在风妖府府城里。因此姚宣母亲姚李氏尽管是旁支，但也是风妖府另一豪门李氏的族人。然而对姚家如今的处境，姚李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的性子比姚俊才刚强，有时候也会忍不住发作，无奈姚俊才天生就有些软弱怕事。就拿姚宣失踪这件事来说吧，姚李氏本来想叫姚俊才出面去找学堂要些赔偿，但姚俊才却不愿意，只说“学堂也有学堂的难处。”其实姚李氏也不是个贪小便宜的妇人，但看到旁的学徒家长能从中拿到补偿改善家境，她难免会心动。

    三人进了家门，姚宣一眼就瞧见商子高正围在自家姐姐身边，眉开眼笑不知多热情，那热情简直能把旁边的冷茶给烧开了！

    姚宣姐姐有一搭没一搭的同他说话，见姚宣进来才眼睛一亮，总算甩开了商子高过来拽住弟弟，“小宣，你没事那可太好了。”又冲商子高努了努嘴，“你这个朋友是怎么回事，小小年纪……”

    “蓉娘！别瞎说！”姚李氏喝止了她，又对其他人笑得热情，“我们家没什么好招待的，但你们是宣哥儿的朋友，总得吃顿饭再走！你们坐，我这就去烧饭！”

    姚蓉娘撇了撇嘴，干脆扯着弟弟到一旁细问这次在外面究竟做了什么，遇到了什么，为什么一直杳无音讯……

    被姐姐事无巨细地关心着，姚宣也很惬意的一五一十的细细道来，当然，里面不该说的他是丁点也没多说。虽然姐姐姚蓉娘在御妖师修炼上还算有些天赋，却中断了很久，这些年姚宣也没见姐姐有修炼的意图。在没肯定姐姐想在御妖师这条路上发展之前，姚宣宁愿家人都安安稳稳的生活。

    他在回到家以前颇有几分近乡情怯，但真正回到了家里，姚宣才感到全身心都彻底放松下来。如此温馨，又如此幸福——哪怕家里情况再差，只要父母姐姐都还在，就实在是幸运至极。

    姚家这一分支如今除了他们，还有另一家子，住在不远处，是姚俊才的堂兄，平日里来往得十分勤快，因此姚李氏让姚蓉娘过去将他们也叫了过来。

    不一会儿的工夫，姚家屋子里挤满了人，姚宣一家四口，姚俊才堂兄老两口，商子高、司空明、崔雪芝和莫间，一共十个人，摆了两张桌子才勉强坐下。姚李氏一看这情形，更是打算使尽浑身解数来多烧些菜。

    “姚兄。”

    姚宣本打算去帮母亲端菜，却被姚李氏硬是推出来要他陪朋友就好，只好坐着默默看母亲忙进忙出。

    忽然听到耳边响起司空明低低的语声，他回过头，就见司空明冲自己笑得很僵硬。

    连说话的语气也有些干巴巴的，“你能……平平安安回来，真真真是太好了。”

    但内容却让姚宣眼神愈加柔和，心里头暖融融的，“谢谢，多亏了你送我的那些灵药，不然我说不定早死在哪里了。”

    司空明只觉得耳朵发烫，胡乱的嗯了一声，就也跟着看向忙碌的姚李氏。右手却不由自主的抚上了前胸，司空明有些纳闷，自己是出了毛病吗，这里边心脏为什么跳得这么快，快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偶尔姚宣的堂伯母也会端菜出来，堂伯父则老老实实坐在姚俊才身边，佝偻着身子，不时咳嗽两声，手里却抓着烟袋不放。

    看到他，姚宣心中又是一阵酸楚。堂伯父家原本有个堂兄，年纪比姚蓉娘还要大上好些，据说当年是姚氏嫡脉都十分看好的人物。谁知却在一次外出试炼后，再也没有回来。姚宣那时还没出生，只听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堂伯父哭的不能自已。若是可以，姚宣也想多照应他们一些。

    “姚宣哥，听管事的说，你跟他做成了一桩大生意？”商子高不知什么时候摸过来在姚宣另一边坐下。

    其间不慎踩了崔雪芝的脚两次，被崔雪芝怒瞪数息。

    商子高浑然不觉，崔雪芝在即将发怒前被莫间低声安抚住了。

    “嗯，是做了桩生意，大倒是谈不上。”姚宣道。

    商子高才不信，“我爹私下跟我说了，还要我同你多多来往！能让我爹说出这种话，能是小生意？”

    姚宣：“……”不是“私下”吗你怎么就堂而皇之嚷出来了？

    商子高顿了顿又道：“姚宣哥，你这么有生意头脑，不如咱俩合伙吧！”

    姚宣愣了一下：“合伙？”

    “没错啊，我爹让我负责一部分百越国的事务，我准备先弄一个分号开起来。怎么样？你来入股，我算你分红！”

    听了他的话，姚宣明白过来，商子高这是看出自己家的困窘，有意帮忙。他略一思忖便点了头：“行，我还有些东西能拿去卖掉，还有司空兄也能算一份。”反正这是互惠互利的事，除了保障自己修炼所需，他也的确得想办法改善家中状况了。

    总算姚李氏把菜上齐了，姚俊才更是难得的在非年非节的时候开了一坛酒，屋里的气氛一时间十分热闹。

    商子高是个会来事的，一面连连去给姚俊才敬酒，还不忘一个劲往姚蓉娘身边凑，嘴巴甜的一直喊“姐”，到最后姚蓉娘都无奈的改了口：“我就当自己多了一个弟弟。”

    商子高格外高兴：“姐！你是不知道，我家里全是弟弟妹妹有多烦！我可希望自己能有哥哥姐姐了，现在好了，多了姚宣哥，又多了蓉娘姐你！”

    崔雪芝鄙视的看他一眼，想说什么又顾忌到这是在姚家，到底忍了下去。

    就在大伙欢欢喜喜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狠狠的撞门声，接着是一个粗嘎的嗓子高声嚷道：“有没有人啊！姚俊才！姚俊才你开开门！我今儿可是奉了族长的命令，来给你送好消息的！”然后又是一阵不耐烦的捶门声，“快开门！耳朵聋了吗！开门！我是来给你道喜的！你家闺女的大喜事！她可是被府主的五公子给看上了！喂！怎么还不出来？刚攀上府主就觉得自己不得了了？快开门！我可是带着族长的手令来的！姚俊才你就准备给你闺女办喜事吧！”

    “呸！”商子高首先开口，他最是会察言观色，一眼就留意到姚宣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你是哪根葱竟敢……”

    他却被姚宣给拦了下来，看到姚宣已然恢复平静的神色，商子高没来由觉得有点冷。

    下一刻，姚宣已经走了出去，清亮的声音在屋子里也听得清清楚楚：“哪来的疯狗跑到我家门口乱叫，也不怕被乱棍打死？”



42拒婚

　　“哎呦！”

    门外姚二宝正嚷嚷着，忽然脑袋一痛,只听得一声闷响,有个东西骨碌碌滚落在地。他捡起来一看是个破酒杯,气得把那酒杯往后头一丢,声音又大了几分：“谁在说话！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我可是风妖府姚氏的……咳！管事！我是带着族长手令来的！你得罪得起吗！快开门！嫁闺女是好事！干嘛把我堵在门外面！”

    吱呀一声,大门终于开了。

    姚二宝一抬眼就看到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他正要破口大骂却在对上少年平静的双眼后,脑子忽然空了。

    这种浑身都忍不住哆嗦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姚二宝忍不住后退了一步，靠在马车上腿软似乎才得到了缓解。

    “你……”姚二宝眼珠子一个劲的打转,他努力想在脑子里琢磨出这会是谁,会不会是自己惹不起的人，在搜索无果后,他吞了吞口水，色厉内荏的叫道，“你是什么人！我找姚俊才！不是找你！”

    姚宣道：“家父向来不同疯狗来往。”

    “你！”你才是疯狗！姚二宝没敢骂出声来。

    家父？他总算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心里面却禁不住有点打鼓。照理说这一家子都没什么能耐，不然也不会被赶出府城。眼前这少年看上去不会超过十五岁，再厉害也有限。但他天生就像是有某种趋吉避凶的本能，这个本能在告诉他最好别太放肆。

    姚二宝从来都很擅长见风使舵，尽管他冥思苦想也不知风向到底哪儿变了，却还是把嗓音放低了：“那……能帮我递个话么？我是姚氏族长派来的，想同姚俊……”在姚宣平静如水的注视中，姚二宝差点咬了舌头却硬生生的改了口，“想同姚老爷商件事儿，也好给族长一句回话。”

    这时其他人也都走了过来，齐齐站在姚宣身旁。

    发现屋子里竟然有这么多人，姚二宝还眼尖地注意到其中几位看装扮就非富即贵的少男少女，一脑门子的汗就淌了下来，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硬碰硬。

    商子高斜着眼打量姚二宝了半晌，出声道：“你谁啊？敢来打搅小爷吃饭！”

    姚二宝干笑，却没敢吱声，只偷眼在人群里找姚俊才的身影。好不容易找到个看起来差不离的，他连忙道：“姚老爷，我奉了族长的命令，前来跟您商谈令媛的婚事，您看……”

    他心想这个人人都说老实巴交软弱怕事的男人，总不会像方才那少年一般态度，总得殷勤地将自己给迎接进去吧？

    谁知姚宣附耳过去同父亲说了几句什么，姚俊才的脸色也倏然变了。虽然要借着儿子才能鼓起勇气，他还是难得的扔出了狠话：“不用了！你请回吧！这事没的商量！你回去告诉族长大人，我们家不同意这桩婚事！”

    姚二宝：“……”

    姚二宝怔忡半晌，也急了眼，嗓音都又不由自主提高几分，“别呀！咱们有话好好说，好好商量还不成么？”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有个机会来跑腿的呀！要是办成了事，好处自然少不了，可要是这点小事都办不成，他可就有苦果子吃了！

    “不成就是不成！”或许是仗着自家儿子在身旁，姚俊才的态度十分明确。

    姚宣才慢条斯理说道：“成婚靠的是父母之命，既然家父已经说了不成，那这事就是肯定不成的，还请你回去如实禀告吧。对了，再跟你说一声，是令嫒不是令媛。”

    “这个……”姚二宝思索了一会嫒跟媛的差别未果，还想努力一番，“这……这……府主的五公子……跟姚小姐……这这可是天大的造化……”

    姚宣面色未变，眼神却渐渐冰冷下来，“这事不成。”

    姚二宝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却在对上他的眼睛后又吓得泄了气，腿脖子一阵一阵的发软。他也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答应的，只知道当他回过神来时，已经赶着车往回走了。

    想起自己莫名其妙就被一个十多岁的臭小子吓成这般德性，姚二宝内心忿忿。心里面他自然对姚宣有几分恐惧，但想到姚氏嫡脉的实力，姚二宝就下定了决心，自己这回定要在族长面前好好的添油加醋一番，准教那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对一名自称的管事暗地里的想法，姚宣当然不清楚。不过他进了屋以后，脸色反而愈加难看，倒是被大家都看在了眼里。

    “先吃饭吧。”姚俊才发了话，可是这顿饭剩下的时间众人都有些味同嚼蜡。

    等吃完了饭，堂伯父老两口先告辞了，姚俊才拉着姚李氏闪到里屋说话，姚蓉娘才有些困惑的开口：“小宣，那个五公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他们姐弟俩感情向来深厚，若不是因为这桩婚事有什么弊端，姚宣绝不会做如此反应。虽然姚蓉娘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说起婚事难免害羞，还是问了出来。

    “嗯。”

    姚宣眸光微闪，如果这桩婚事真是姚氏族长答应的，那他肯定会跟嫡脉没完！

    如今便是商子高这等消息灵通之人，或是崔雪芝、莫间这些豪门子弟都不清楚内情，但他作为重生之人，却知道风妖府府主冯振海的五儿子，根本就是个不能人道的病秧子！而且如果不出意外，他会同前世一般在最近就死去！

    商子高果然疑惑道：“有什么问题？我怎么不知道。崔雪芝，你知道么？”

    崔雪芝和莫间同样纳闷，都望向姚宣。

    司空明忽然道：“我师父最近时常被府主喊过去，听说他的五儿子快死了。”

    众人吃了一惊，商子高多看了姚宣几眼，心想他似乎越来越看不透这位好友了。

    姚宣点头道：“不错，这桩婚事指不定就是要拿我姐去冲喜。”

    姚蓉娘略一思索，眉目间闪过几分坚毅：“冲喜又如何？若是那人死了便死了吧，如果我守寡能叫府主多照应你和爹娘一些，那也是好事。”

    姚宣断然摇头道：“且不说这得寄希望在府主的良心上，如果我得拿姐姐你去换富贵，打死我也不要！”

    他早已不再是曾经那个无能为力的姚宣！他已经有了重头再来的生命，有前一世的经验，他相信自己能成为出色的御妖师，更相信自己能让一家人过上安逸的生活！

    姚蓉娘眼圈一红：“好了，我不过是说说而已。小宣，你有这个心，我很高兴。只是这样得罪了族长甚至府主，总归是不好吧？”她难免有些不安。

    “不要紧。”姚宣已经有了主意，他看向商子高，“如果我找你雇佣几个护卫，能打折么？”这是以防万一，姚氏未必会下作至此，即使派人来也不会是什么高手，但他一旦回了学堂，家中就实在无力抵抗。

    商子高一脸心疼：“……不能打太多折扣啊。”

    崔雪芝嗤之以鼻：“奸商！”

    商子高才慢吞吞的比了比：“最多五折，再不能多了。”

    崔雪芝：“……”

    姚宣心知他是真心实意帮自己，也不免有些感动，“那我就不和你客气了，我找你雇五个人，士级中等御妖师就行，让他们住在我家保护我爹娘和我姐。”

    商子高嘿嘿一笑：“你忘了我也喊咱姐做姐姐了？我附送一个将级护卫，务必要他们保护好咱姐！”

    姚宣：“……”你这么大手大脚你爹知道吗？

    司空明过了会低声对姚宣道：“姚兄，这几年我炼制了许多归元丸，收益不错。药方是你的，我该分你收入才是。不如，雇佣护卫的钱我来出吧。”

    姚宣并不愿意，“那怎么行！光有药方没有药师有什么用，药方只有在你手中才是正理。该分的之前都分完了，现在真不必……”

    他的话被司空明搭过来的手给打断了。

    司空明破天荒笑得自然无比，眼神里甚至透出几分几不可察的温柔，“姚兄，你还怕我一个药师会没钱么？”

    话说到这份上，姚宣也只得接受了他的好意。经过一番商量，最终决定这笔钱一人出一半。

    却说姚二宝紧赶慢赶的回了姚氏族中，把鞭子一丢就屁颠屁颠的去求见族长。

    姚氏现任族长名叫姚昌宿，比姚俊才还长了一辈，年纪也要大上好些，看起来却不过三十出头。他蓄了一把整整齐齐的胡子，有事没事都要捋一捋。听说姚二宝要面见自己时他正在梳理胡子，拿镜子一照颇觉满意，便决定见一见这个家丁。

    待听完姚二宝按照添油加醋的想法编出来的情形，姚昌宿若有所思，“你说那少年是姚俊才之子？”

    “没、没错！”姚二宝心下狐疑，“他如此扯高气扬，不把您看在眼里，仗着他同学的势……”

    “行了行了。”

    扯什么扯！姚昌宿听得哭笑不得，对姚宣却是生出了些许好奇。能让非富即贵的同学来自家做客，那必定双方交情甚笃，这少年肯定有什么出众之处，不然那些向来眼高于顶的人又怎么会高看一个普通人一眼？

    唔，这少年似乎是初等学堂地届的学徒？姚昌宿回过神来就见姚二宝维持着一个姿势没敢动弹，忍不住朝他踹了一脚：“下去吧！顺便去跟管家说一声，要他把四少爷叫过来。”



43他没有死

　　姚昌宿口中的这位四少爷，不是别人,正是姚宣在学堂里有过一面之缘的姚清轶。

    姚二宝连连点头：“没问题,我这就去,这就去……”又迟疑着问,“族长您是不是没踹过瘾？没关系,来吧！”他大义凛然,“我的尊臀不怕踹。”

    姚昌宿：“……”

    姚氏嫡脉那边会做出何种举动,产生何种想法，姚宣只稍微想了想就抛在脑后。

    他找商子高雇佣了五名御妖师,虽然只是中等御妖师,但应该也足够应付可能会出现的紧急情况了。何况商子高还十分大方的附赠了一位将级御妖师——别看姚宣如今也已达到将级，但妖宠等阶尚低且未契约满妖宠,他的等级就是空口说白话，算不得数。而商子高附赠的这一位却是货真价实的将级御妖师。

    那日大家谈妥以后，几个朋友各自离去。到了第二天，姚宣也返回了初等学堂。

    对学堂来说，他们这一批学徒尽管遭遇了意外，却着实是因祸得福。虽然近两百人最终只活下来了二十来人，但学堂尽了该尽的义务后就不再纠结于此，只会看到这二十多人几乎全部达到了士级高等御妖师，比从前毕业的学徒等阶都要高上三分。

    另一方面，太宇国高层在好一顿扯皮拉筋之后，加上方元耀始终不曾露面，豪门方氏给予了许多赔偿和让步，风妖府又能将这一方的初等学堂给收归己有，这桩事竟然也就被揭了过去。新任总长也很快就被安排进入学堂，主持各项事务。

    不过在此之前，不少人都认为新任总长会在姚昌炎长老和另一位出身豪门的长老中选择一位，谁也没想到这位总长虽然是风妖府本土人士，却是从学堂之外被调入的。

    听到新任总长姓冯的时候，姚宣正站在交易集市的一角，身旁站着莫间，不远处崔雪芝兴致勃勃的在同一名学徒侃价。

    “我总觉得这个冯总长看起来怪怪的。”

    说话的几名学徒离姚宣有段距离，都不约而同的压低了声音。但如今姚宣耳力过人，因此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嘘——小点声，冯总长可是现管啊！你敢说他的坏话，不想毕业啦？”

    “喂！不至于这么吓人吧？”

    “你是没撞到冯总长手里，前几天卢冰他们被总长罚得可厉害了。”

    “对啊，又不是什么大事，以前学堂也不会管的啊。冯总长一来学堂都好像变了，跟他一样严厉。”

    “也别这么说啦，只要规规矩矩就不会有事啊。”

    “可是不守时都可能很糟糕……”

    “啧……这么说来，还不如方总长呢！”

    “就是啊，方总长干嘛要莫名其妙的把地届学徒给拐到外面去啊？本来他当总长当得好好的。”

    这些并非地届的学徒多少有些事不关己，纷纷怀念起方元耀还在的时候，那时大家在学堂里可要轻松惬意许多。

    “就算是昌炎长老来担任总长也好啊。”

    “虽然他有时候也很严肃，可为人还是很通情达理的。”

    “真可惜。不过我听说，姚长老已经申请了要升任大长老，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获得批准。”

    “啊？还有这种事？将级御妖师在我们这里足够担任大长老了呀！”

    “谁知道呢，也许有人在作梗吧？”

    听到这里，姚宣心里不由的一动。

    虽然他只是和姚昌炎算同族，甚至自己这一支都被流放了，但一笔写不出两个姚字，宗族是每个人都不能回避的。便是每年年节，姚家众人也要回姚氏祖宅参加祭祀祖宗的仪式。

    脱离宗族，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不是说脱离就能脱离的。因此在知道姚蓉娘的婚事可能由嫡脉操纵的消息时，姚宣也只是让父亲出面拒绝，看后续情况再做打算，而没有立时与嫡脉撕破脸。

    但到了此时，他却感到了几分怪异。

    姚氏在风妖府已经扎根了数百年，纵使不曾独占鳌头，却也算得上屹立不倒的一方豪强。纵观全部的豪门做派，只有在一个姓氏衰败时才会出现拿族中女子给其他姓氏冲喜之事。但据姚宣所知，姚氏嫡脉可谓人丁兴旺，天赋出众者鳞次栉比，又不像前世会被卫浩生斩尽杀绝，怎么看都不像要衰败的。

    难不成……姚氏如今只是表面风光？

    姚宣来不及深思，那头崔雪芝已经讨价还价完毕，颇为高兴的拎起一只身形肥壮、羽毛昳丽的雉鸡。

    卖东西的学徒也很高兴，因为他的售价可不便宜：“这雉鸡很好养，很可爱的。”

    谁知崔雪芝奇怪的瞥了他一眼，“我干嘛要养着它？”

    那学徒愣了愣：“不然你买它做什么？”他会捉住这只雉鸡带来学堂贩卖，就是因为它的羽毛实在漂亮，甚至不下于一些以毛色华美出名的妖兽。

    崔雪芝理所当然道：“它这么肥，当然是弄去吃掉啊。”

    学徒：“……”

    待几人走得远了，姚宣回头都还能看到这名学徒如同石化一般站在原地的模样。

    “咳。”莫间轻咳一声，“雪芝，你不用实话实说的。”

    他很能明白那学徒的心态，任谁眼见一个娇俏秀美的少女云淡风轻说出那番话，大约都会产生一些幻想破灭的情绪。

    崔雪芝哦了一声：“下回我不说便是。”

    莫间语塞，片刻后却纵容的摸了摸她的脑袋：“随你吧。”

    两人的互动看的姚宣心里发笑，但他却十分理解崔雪芝。因为任何一个人要在冤魂海里流光岛上挣扎着活到现在，都不可能再与从前一般天真无邪，不知世事。

    养着好看的动物当宠物——别开玩笑了，再好看的动物若是不能食用，对当初的他们而言那就是一无是处。

    不过现在还能看到崔雪芝毫无阴霾地露出清澈笑容，能看到她与莫间一如既往的要好，姚宣颇觉欣慰。

    糟糕——他好象又把自己当成了长辈，没能被喊一声叔叔的姚宣十分遗憾的想。

    他们一行人本来是要去找司空明，半路上却遇到了行色匆匆的商子高。小胖子跑得肉一颠一颠的，看到他们顿时松了口气：“你们在一起啊，姚宣哥，崔雪芝，我收到了一个消息。”

    他边说边看了眼莫间，崔雪芝还在瞪他，莫间却拍了拍她，自行回避。

    商子高装疯卖傻的笑了笑，才道：“姚宣哥，你曾经的怀疑可能是事实。”

    曾经的怀疑？姚宣顿了顿，眼中闪过几分厉色，“你是说……卫浩生？”

    有许久不曾再提起过这个名字，他有时候几乎也要认为卫浩生已经坠海身亡。可是另一方面，他又很难确信卫浩生当真死了。前世那个高高在上的苍境之王，今生也不忘暗自算计他人的卫浩生，怎么可能轻易就死去？

    当现在商子高提及卫浩生可能确实没死，姚宣反倒觉得心头踏实了几分。

    “就是他，他没死。”商子高点点头，“我听人说，他还回来学堂了一次，跟学堂打了招呼说是以后再不来了。知道这事我马上就去打听了一番，姚宣哥，你们可能都不会相信，这家伙现在可以说是攀上了高枝！”

    崔雪芝听到卫浩生的名字就有些不快，翻了翻白眼，“要说就快说，别卖关子！”

    商子高深吸口气，“他拜入了宗门！”

    便是姚宣，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由的瞪大眼睛，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崔雪芝更加目瞪口呆：“拜入宗门？卫浩生？真的假的？宗门是这么好进的吗？”

    “千真万确！”商子高十分肯定，他有他的消息来源，“不过不是在我们太宇国，是哪个国家……”说着他就有些心虚，“……我不大清楚，没打听出来……是哪个宗门……我也不清楚……”

    崔雪芝鄙视道：“你怎么什么都不清楚啊！”

    姚宣却道：“这就够了。我们都知道了卫浩生没有死，而他肯定会与我们为敌。以后若是碰不上也就罢了。”他们毕竟不在同一个国家里，他国宗门想对他们下手必然会闹出事端，太宇国强者也绝不会坐视不理，“若是碰上了……”但姚宣知道不论是自己，还是商子高和崔雪芝，说不定也会进入宗门，“我们都得万分小心。”

    商子高和崔雪芝连连点头，“不用你说我们也知道。”

    卫浩生拜入宗门一事虽然隐隐让姚宣感到几分威胁，却也没有过多的在意。

    这些天因为他不放心家里，姚宣都向学堂递交了回家住宿的申请。大约是看在他属于被方元耀“祸害”的学徒，等阶也超过了毕业标准，学堂很干脆的放了行。

    从风妖府初等学堂出来，往前走是一个集市，越过集市就是一家车马行。集市里总是熙熙攘攘的，因此姚宣换了条道，决定穿过附近的小路去车马行租用马匹。

    他才走到一半，心头却猛地一跳。

    这是他曾经的经历带给他的警觉，之前无数次都已灵验，所以这一次姚宣也不认为会例外。

    而这时，他也发现了问题——正是午后，日光越过高墙斜斜的照射过来，长长的巷子里却格外的安静，除了他自己，再看不到其他任何人的踪迹。



44严峻形势

    下一刻，姚宣只觉得眼角有黑影飞快闪过。

    他毫不犹豫的召出了两只妖宠。

    棘刺曼陀罗摇动着枝叶,同他交流：“有坏人！”

    小风妖反应更快,一出来就挥了挥小爪子,几道风刃唰唰唰往前放出。

    棘刺曼陀罗发现自己又慢了一步，绯色小芽很是不满的探出,它觉得风妖肯定跟自己八字不合！

    那黑影在半空中灵活的扭动身体避开风刃，却仍是露出行藏落到了地面。

    姚宣就见一头山猫形态的妖兽嗖一下窜上前方高墙，弓住脊背面朝自己，发出一阵极为凄厉刺耳的咆哮。

    仿佛有寒风随着对方的咆哮扑面而来,脑中魂海似乎也蠢蠢欲动,姚宣认出这乃是一头魔音山猫——顾名思义,这种妖兽的咆哮声犹如魔音，会对人类产生精神系攻击的效果。

    遇到这种妖兽,不，应该说遇到这种妖宠还真是不走运，一般人或许在方才魔音山猫的咆哮中就会陷入绝境。

    然而此时此刻在这里的，是姚宣。

    重生以来，姚宣早就注意到自己的魂海比过去坚韧许多，连潜力都有所增强。而在经过冤魂海奇异力量的洗礼后，他更是对类似的精神系攻击有些绝缘——这并非意味着他就再不用惧怕此类攻击，而是在攻击强度不超过某一限度时有所保障。

    会被派来杀死自己的，怎么看都不可能在帅级御妖师以上。这样想着，姚宣将手臂微微摆动，给棘刺曼陀罗下了命令。

    “小茶，幻境。”

    说时迟那时快！

    姚宣话音刚落，就感到背后一凉。他就地一滚，险之又险的躲开了一次攻击。

    前方出现了第二只妖宠，这是一只狼形妖宠，张大了嘴巴，盯住姚宣的眼中满是凶光。

    妖宠的主人终于现身，他黑衣蒙面，此时正一边轻抚着狼形妖宠的脖子，一边不怀好意的看着姚宣。

    不过也就在这一刹那，姚宣唇角微勾。却是他收到了棘刺曼陀罗传来的讯息，告诉他对方已陷入幻境中。

    “旋风斩！”

    在他吐出这三个字的同时，小风妖已经心有灵犀般施放了这一技能。

    姚宣眼前猛的出现了如漩涡一般的狂风，被波及的墙面都露出深深的伤痕。

    这漩涡径直向杀手而去，彼此间没有任何阻碍。

    “小茶，毒雾。”

    但姚宣并未放心，而是再次吩咐了棘刺曼陀罗。

    棘刺曼陀罗摇动了一下枝叶表示收到，绯色小芽像是有些害羞的发出噗噗噗的声音。

    蒙面杀手的眼神终于恢复了清明，然而他最后看到的，却是不远处少年似笑非笑的一双眼。

    旋风斩直接轰在了他胸前，切断了胸骨、肌肉和血管，连脏器都被那可怕的漩涡给卷了出来。

    他已死得不能再死。

    失去主人的妖宠齐齐发出凄厉的哀嚎，投在姚宣身上的目光更加凶狠。

    御妖师与妖宠之间由魂约维系，御妖师一旦死亡，就意味着魂约解除，妖宠的行为全由自己主导。但由于妖宠与御妖师特殊的亲密连系，也导致一旦御妖师被杀死，失去主人的妖宠会立即将仇恨转向凶手。

    但姚宣反而松了口气。

    他不确定这杀手是否还有更多的妖宠，但停留在御妖师魂海中的妖宠，却是随着御妖师的死，再也不可能重见天日。

    要对付这失去主人的魔音山猫和狼形妖兽并不太难，何况小风妖的技能明显有所增强，姚宣有把握在一刻钟内结束战斗。

    等回到了家中，姚宣还在思考这件事。

    竟然真的出现了杀手？

    尽管此前有过设想，姚宣却只当那是设想而已。

    那么此次刺杀，是姚氏嫡脉对他们拒绝婚事心有不忿而采取的行动？还是方元耀派来的杀手？

    姚宣不认为那位方总长会放过自己，就像自己也不可能放过对方。但对方现在深陷泥沼，恐怕一时半会不可能有所行动。因此两相对比之下，他认为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家中一切倒是安然无恙，又交代了护卫几句话后，姚宣索性告辞了父母，再往学堂赶去。

    不知怎么的，他直觉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若是从前的姚宣或许会就此下结论，如今的姚宣却懂得三思而后行。姚氏嫡脉与他们并未撕破脸，彼此又同气连枝，没道理会做出这等蠢事。

    他想到了姚清轶，此时的姚清轶应当在学堂住宿，他决定去找对方问个清楚。

    姚清轶开门看到是他，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姚宣觉得他的神色有点怪异，“清轶兄，我能这样叫你吗？”

    “能。”姚清轶比起从前也少了几分傲慢，“你深夜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姚宣盯住他：“你看到我……好象很吃惊？”

    姚清轶感觉他话里有话，却摸不透姚宣的想法，摇头道：“是很吃惊，我没想到你会突然来找我。”任谁看到前几日才被家中祖父叫过去打听的人找上门来，都难免如他一般不知所措吧。

    姚宣决定开门见山：“有人要杀我。”

    姚清轶这次真的大吃一惊：“杀你？”说完他就露出几分若有所思。

    姚宣心中也有些犹豫，难不成这杀手当真同姚氏嫡脉有瓜葛？说实话，他并不希望这种猜想成真。他便继续道：“你家前几日有人到我家提起一桩婚事，家父拒绝了。”

    姚清轶总算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斩钉截铁道：“不是我们嫡脉所为！”

    姚宣眯了眯眼：“你这么肯定？”

    姚清轶点头道：“我很肯定。”那日他被祖父叫过去，从祖父的话里话外他能听出，祖父对姚宣颇有些兴趣，也有欣赏之意。在家族遇到危机的现在，祖父绝不可能自乱阵脚引发内乱。

    姚宣深深看他一眼，点头道：“你既然这么说，我就信你。”

    姚清轶诧异道：“你就这么相信了我？”

    姚宣道：“你说的是假话吗？”

    “当然不是！”姚清轶断然否认。

    姚宣道：“那不就得了。”

    姚清轶：“……”

    两人对视了一眼，姚清轶就听到姚宣又问：“最近族里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

    他心里跳了几下，反问道：“为什么你会这么问？”

    姚宣道：“会有那么一桩婚事，怎么看都不正常……我不信你不知道那家伙有问题。”

    姚清轶抽了口气：“你竟然知道这件事？”难怪祖父会看重这个姚宣，这种在族内都只有少数核心人物知道的机密，风妖府府主一直以来极力掩饰的实情，姚宣竟然会一清二楚！

    “没错，我知道。”姚宣坦然道。

    姚清轶沉默下来。

    他想起那天和祖父的谈话，他想起祖父眼神中深深的疲惫，他知道最近这些日子以来，祖父所面临的事情一件件一桩桩接踵而来，让祖父应接不暇。

    他也想起那天祖父话语间对姚宣的关注和推崇，那时候他心里满满的全是不服气，如今他却似乎有些了解了祖父的想法。

    “那名杀手怎么样了？”姚清轶忽然问。

    “自然是死了。”姚宣有些遗憾，“我没能搜出任何东西，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

    姚清轶不禁又高看了姚宣一眼，他心里那个念头也越发根深蒂固，并当机立断将其付诸了实践：“我知道那可能会是什么人。你若是也想知道，我能告诉你。但你得到了答案，也许就要同我们绑到一条船上了。”

    姚宣古怪的看他一眼：“你姓什么？”

    姚清轶愣了愣：“姚。”

    “我也姓姚，我们是同族。”姚宣翻了个白眼，“我们不是早就被绑在一条船上了么？”

    姚清轶将实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姚宣。

    姚宣倒是不曾想过，姚氏如今面临的形势会如此严峻。他想不到也理所当然，前世他同豪门之间就如隔靴搔痒，并无深交，自然无法得知许多事情的细枝末节。

    因此尽管他知道宗门会优先从豪门中选取弟子，却不清楚这一选取的过程也充满了腥风血雨，也会有许多人踏着别人的尸体前行，更不知道往宗门输送的弟子数量与豪门地位息息相关。

    在姚清轶的讲述里，风妖府府主冯振海野心勃勃，与风妖府另一豪门汪氏联手，掌控住了初等学堂，将许多出色人才预定。他们还对姚氏施加压力，让姚氏近些年被宗门选中的人数是越来越少，资质也不甚出彩。

    若是这一情况再继续下去，姚氏衰败的前景可以预期。

    眼看着宗门招收弟子的纳新大典日期越发临近，姚氏务必要在这次至少被宗门挑中三人，不然很可能便成全了府主与汪氏的野心。但姚氏除了姚清轶，天赋出众的少年少之又少，之前那桩婚事，说穿了也是与府主周旋中的无奈之举。

    尽管心里对嫡脉理所当然拿旁支当工具的做法不满，姚宣却明智的没有予以指责。

    他如今羽翼未丰，也有想借助嫡脉的地方，犯不着在这件事上较真。

    见姚宣听自己说了这么多，却始终一声不吭，姚清轶多少有些失望。

    姚宣却很清楚，嫡脉估计很快会派人找上自己，他可不会上赶着去帮嫡脉出力。说穿了，他与嫡脉也是各取所需。

    他没想到的是，第二天，竟是姚清轶亲自相请，道是姚氏族长与太上长老想见他一面。

    姚宣不假思索答应下来，随姚清轶一道去了祖宅。

    等他再回到学堂时，才过去了两个时辰。知晓他这一趟是去哪里的商子高有些吃惊：“谈崩了？”

    “没有。”姚宣微微一笑，“谈的很成功。”他的目的达到，对方的目的同样达到，算得上皆大欢喜。



45欣赏

    “快说说看，你们都谈了些什么？”商子高迫不及待的问。

    姚宣回想起刚才的情形——

    当时他被姚清轶带着,一道去了姚氏祖宅。

    事实上,姚宣记忆里其实还留有来这里祭祖的情形,因此对祖宅所在地并不陌生。他知道那位于府城城郊，是一处极大的跨院,甚至知道族长通常在哪里会客。

    他二人进入院门时姚二宝正好从对面小跑经过，先向姚清轶行了个礼就发现了姚宣。

    看到他一脸吃到屎般的青绿色，姚宣忍俊不禁的朝姚二宝眨了眨眼。

    姚二宝犹如被雷劈中，飞也似的跑走了。

    姚宣这时已随着姚清轶拐入一条回廊,穿过长长的回廊,途中路过数个侍从,姚清轶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他示意姚宣稍安勿躁，又低声对候在旁边的侍从交代了几句话。那侍从大约是进去通报了他们的到来,不一会儿，就出来道：“族长要姚宣公子进去。”

    姚清轶道：“既然祖父只叫了你，我就在门口等你吧。”

    姚宣应了一声，迈开步子进入屋内。

    屋子里只有一个人在，显得静悄悄的。那人端坐在桌边，手指抚在修剪得极为齐整的胡须上，看到姚宣进来就把视线转向他。

    那眼神着实有点怪异，但姚宣还是很坦然的与之对视。

    良久，姚昌宿露出一个欣赏的微笑：“你就是姚宣？”

    “是的，我是姚宣。”

    “就是你盛气凌人的要姚二宝滚出去？”

    姚宣心想原来那家伙叫姚二宝，不慌不忙的道：“大约是那位管事听差了，我只是看他奔波得很辛苦劝他早些回去休息而已。”

    姚昌宿一乐：“行！随你怎么说，反正我又不打算责备你。这次让清轶把你叫来是所为何事，恐怕你心里也有些底了吧。”

    姚宣一本正经的摇头：“您可是族长，我哪里揣测得到您是怎么想的。”

    姚昌宿又是一乐：“臭小子，不挤兑我几句浑身不舒服是吧？行了，我知道你心里面肯定在怪我要拿你姐姐去做人情，不过有清轶告诉你实情，想来你也猜到了几分姚氏的现状。”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姚宣也不再顾左右而言他：“我能理解您，但事关亲人，我没法不计较。”

    姚昌宿眼中欣赏又加深几分。

    一个人若是天分出众却不顾念亲情只会让人觉得他冷血，眼前这少年却不同，会让人不由自主的信任他。

    姚昌宿捋了捋胡须，缓缓说道：“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我感到很抱歉。这样吧，你找宝信号雇佣护卫的费用全由族里支出。我另外再给你一个保证，我不会让任何人去骚扰你的亲人。”

    姚宣也很满意，边琢磨着要去告诉商子高别打折了，边道：“若是需要我为家族出力，您直说便是。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希望您能答应。”

    “什么要求？你说。”

    “家父一直希望本支能回归家族，我希望您能让他实现这一愿望。”

    姚昌宿反而吃了一惊：“你要提的就是这个要求？其实即使你不说，我也会让你们这一支回归，不然凭什么让你给家族出力？”他摇摇头，“要我看，这根本不算什么要求！我答应了，你不如再提提其他要求？不拘灵药还是妖宠都能提。”

    姚宣却十分坚决的摇了摇头：“其他没有什么需要的了。”他未来的道路会自己规划，反而是姚氏目前所面临的形势有些严峻，他犯不上趁机狮子大开口。

    他同族长姚昌宿很快就达成了协议，紧接着姚昌宿又亲自将他领去见姚氏的那位太上长老。

    相比起姚昌宿，这位长老年事更高。

    前世姚宣就对他有所耳闻，听说他是姚氏修为最高年岁最长的一位长老，年轻时也曾拜入宗门，后来却是回到了族内。中间发生过什么谁也不知道，只知他几乎是隐居起来，不问世事——前世的后来卫浩生大开杀戒，这位长老挺身而出虽不曾力挽狂澜，却也着实救了几个人出去，总算为姚氏保下了一丝血脉传承。至于再后来，姚宣也不清楚。

    因此这次姚宣听说他想见自己，也不禁生出了几分好奇心。

    这位长老须发全白，面色却是十分红润，双眼非常有神，看得出修为深厚。姚昌宿带着姚宣进屋时，他正倚在身旁那头有些懒洋洋的妖宠身上。见到他们进来，那全身斑斓的豹形妖宠只掀了掀眼皮，仍是一动不动。

    姚宣估计，这头云纹花豹已是寿不久矣——妖宠同样会有生老病死，只不过比起普通人来说，它们的寿命要漫长许多。这头云纹花豹也不知活了多少年，大限将至，却还同自己的主人相依相偎，足可见彼此感情深厚。

    “你下去。”太上长老朝姚昌宿摆摆手，只让姚宣一人留下，然后盯住他使劲看。

    姚宣有点无奈，怎么族长如此，长老还是如此？“就算您再看多久，我脸上也不可能开出朵花来。”

    太上长老哈哈一笑，“就是想看看你这小子，看到你年纪轻轻又朝气蓬勃，我这老家伙就十分欣慰，觉得姚氏总算后继有人。”

    姚宣心说我其实也不年轻了，认真算起来我都年过不惑了……

    “昌宿应该已经同你说得很清楚了。”

    “没错，族长把宗门纳新大典的事情都跟我说了。”与族长达成的协议便是姚宣要代表姚氏前去参加此次大典，地点是在太宇国帝都。

    太上长老点了点头，手指又在云纹花豹的脊背上摩挲了几下，花豹大约是觉得很舒服，蹭了蹭主人的手，只是仍然懒洋洋的，“就是如此，想来他没有提及大典的具体情形，这点你不要怪昌宿。”

    姚宣笑道：“这是自然，恐怕族长也未必清楚内情。”

    太上长老惊讶的看了他一眼，点头道：“看来你对宗门也有几分了解。不过昌宿没什么可告诉你的，我却有一些经验能说给你听。姚宣，你想知道吗？”

    “我想知道。”姚宣郑重说道，“每次大典步骤可能不尽相同，但您传授的经验也必然十分宝贵。”

    “真是个会说话的小子。”太上长老道，“谈得上什么传授，不过是我这老不死的还妄图苟延残喘罢了。”

    姚宣毕恭毕敬道：“您是长辈，有所训诫当然是传授。”

    太上长老颇有几分满意于他的沉稳和不卑不亢，缓缓道：“其实大典就如你猜想的那样，确实每次都有所不同。但是每一次的第一项是一模一样，那就是测试每个人魂海的潜力。”

    姚宣早就猜到了几分，并不多么讶异。

    初等学堂属于最普及的基础学堂，讲究有教无类，不会测验学徒潜质。但对宗门来说，却肯定会对这方面有所要求。

    他并不担心自己，尽管前世测出的五品魂海不过中等，但他却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自己的魂海经过重生已经得到了增强，经过冤魂海洗礼又第二次增强，甚至……还在不断增强。

    “但是之后的部分，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在我那时，是要在规定时间内到达一个地方，中间所有人可以互相攻击，可以使用妖宠。但最后成功被收入宗门的，并非全是魂海品级最高的那些人。”太上长老语重心长道，“不是潜力强就一定能被青眼相看，只有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赢家。稳扎稳打，别轻易放弃，对其他人不要轻信，这样更容易走到最后。”

    姚宣若有所思，他知道这都是太上长老的经验之谈。

    将他一丝不苟认真倾听的模样收入眼中，太上长老不由的又点了点头，“能听得进话，不自以为是，这很重要。你这小子心态摆得很好，若是当初那几个孩子也同你一般，或许最后就……”他低低的叹了口气。

    见完太上长老，回去与姚清轶会合，姚宣就回到了宿舍。

    这中间完全没有任何停留，姚宣也没打算拖拖拉拉，难怪看在商子高眼里这速度快得就像是谈崩了一样……

    商子高听了他的描述，却是有些咋舌：“你怎么就提出这么低的条件？也不开个高点的价码？这次可是他们求着你，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姚宣摇头道：“我不打算那样。”

    千载难逢？笑话！他眉宇间难得闪过一丝傲气——待他修为强大了，还怕没有人会来求他？

    这番心理活动他不打算坦然相告，姚宣只道，“开出更高的条件自然可以，但那样会显得贪心不足。我个人是能一走了之，但我父母会一直在姚氏生活。”

    他不想为父母带来隐忧，他希望给家人打下一个生活平顺安宁的基础。

    可想而知，这次他一家回到嫡脉后，只要他在，族长定会对父母姐姐照顾有加——这，才是姚宣的目的。

    而另一边的太上长老和姚昌宿，显然也看出了姚宣的意图。他们此时正相对而坐，两人前方各自摆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姚昌宿摸着胡子问：“这孩子怎么样？”

    太上长老说：“不错。”

    姚昌宿有些惊讶：“您难得有这么高的评价……”

    太上长老道：“我实话实说罢了，这孩子可堪造就。过几日你再把他叫来，有些东西，我觉得可以教给他。”

    姚昌宿同样有此打算，藏私也要因人而异。以他们对姚宣的印象来说，这孩子越是强大，对姚氏就越有益处。



46投桃报李

    “你现在已经士级高等了吧？”

    这日,姚宣再次被姚清轶邀请，来到了姚氏祖宅。面对太上长老的询问，有一瞬间他瞳眸微缩，随即答道,“是的，只是我尚未契约第三妖宠。”

    太上长老颇为关心的问道：“有没有想过要契约怎样的妖宠？”

    姚宣坦然回答：“已经有了目标。”

    姚宣计划中的第三妖宠，正是前世自始至终都陪伴在他身边，不离不弃，永远不会背叛他伤害他的那只妖宠。

    太上长老点点头：“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是以我也不多说，免得反而让你走了弯路。”他的态度很和蔼，字里行间都是对姚宣的欣赏和关爱之意，“如何选择妖宠,如何搭配妖宠，即使在初等御妖师学堂，也会教授这一门课，我想你肯定认真学过。那门课说的都是正理，你千万不要因为那门课过于浅显而不当回事。”

    “我明白。”姚宣一直都深知这一点，他很重视这些基础知识的学习。

    太上长老又道：“你现在的妖宠让我看看。”

    姚宣召出了小风妖和棘刺曼陀罗。

    发现有生人在一侧，棘刺曼陀罗闪电般用枝叶覆盖住了绯色小芽，但小风妖却很是兴奋，绕着姚宣打了几个转，又好奇的凑过去盯着那白发苍苍的太上长老看。

    太上长老似乎未曾料到姚宣的妖宠会如此童稚，一老一小对视了片刻，小风妖就咿咿呀呀的叫了起来。

    太上长老听不懂：“你可知它在说什么？”

    姚宣抽了抽嘴角：“不知道……”

    他能告诉太上长老小家伙在说，如果用这个老爷爷的白胡子做个巢穴肯定很暖和吗……能吗……

    在此之前，姚宣所获得的关于御妖师修炼的全部知识，除了初等学堂里学到的一星半点以外，几乎都来自于他的自行摸索，或是从其他御妖师身上偷学得到，可谓大部分都是野路子。

    这些东西当然也很有用，有时候别出心裁甚至能让他每每逃过追杀。

    然而姚宣偶尔也会感到力不从心，觉得如果一直这样，对他想要达到的目标而言是远远不够的。

    这一次，有了太上长老悉心的讲解和指导，曾经散落在脑海中就写杂乱的东西，只能期待着灵光一闪它们才能放出光芒，此刻却如同被串成了一串的珍珠，零碎的光芒被整合起来竟泛着无与伦比的美妙华彩。那些他曾经有些雾里看花似的修炼，也明晰了许多，那些他曾经总也想不通的细节，如今渐渐都找到了答案。

    他发自内心的对太上长老十分感激。

    姚宣很清楚，尽管自己将要代表姚氏前往宗门纳新大典，但太上长老稍微教导些就算得上仁至义尽。但太上长老的做法，却摆明了他几乎毫无保留，就仿佛真将姚宣视作子侄。

    人与人之间交往，总是有来才有往。

    感受到来自长辈的诚挚之心，姚宣不可能不动容。

    从此，每次前来太上长老这里，他不光态度愈加亲近，还会做些别的。譬如太上长老年纪越大，反而对甜食情有独钟，姚宣总会在来的路上，绕个弯子去集市买上一包龙须酥，因为这东西既甜又不腻。譬如太上长老爱喝毛尖，姚宣找人学了泡茶的法子，务必让老人家喝的舒心……这些日子，除了修炼和举家迁回姚氏嫡脉，更多的是这些点滴，生活的重心好象都变成了太上长老。

    这种情况难免会有人说三道四，姚宣也时常会听到姚氏嫡脉中有人对他议论纷纷，说他为了要到一个前往宗门纳新大典的名额，是如何如何溜须拍马。

    有一回他听个正着的时候，姚清轶也在旁边，不由的看了姚宣一眼。

    姚宣不动声色的往前走。

    姚清轶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对不住了，虽然祖父已经发了话让家里不要人云亦云，却没能管住有些人的嘴……”说到这他又忍不住问，“姚宣，你不生气？”

    姚宣心想这点小事就要生气，我前世岂非要生生气死？“我又不认得这些人，为什么要生气？嘴巴长在他们身上，与清轶兄你又有什么相干？再说……”他似笑非笑的看了姚清轶一眼，“他们说的未必是假的。”

    姚清轶笑了笑，没有接他的话茬。

    他起初也以为姚宣动机不纯，但渐渐的，姚清轶却觉得，自己可能想错了。

    一个人若是要假作关心另一个人，一时半会的确能掩人耳目，但要长此以往，肯定会露出破绽。而不论太上长老还是祖父，识人的眼光定然比自己毒辣。他们既然都不曾感到什么异样，若不是姚宣装得太好，那就是他当真是真心实意。

    姚清轶宁愿相信是后者，而一个会投桃报李待人以诚的人，就算谈不上多有交情，却是值得以后多多来往——就算是前者，只要他愿意一直装下去，能让太上长老满意，姚清轶觉得也没什么不可以。

    两人并不知道的是，此时在太上长老的居所，他们二人的名字也正被提起。

    “除了姚宣，清轶，另外的人选也都确定下来了，您是否要先过目一下？明日我就要通报上去。”姚昌宿道。

    太上长老微微摇头：“你决定了就行，你办事，我很放心。只希望，这次至少能有三人入选。我看姚宣和清轶都不是问题，只第三人还有些悬。清轶从前还有些过于心高气傲，或许是这次学堂出事，一下涌出许多修为同他相当的学徒，倒是让他收敛了傲气，也懂得重视他人、遇事三思而后行了。这很好，我对他也算是放心了。”

    “是啊，就看现在族里一些人对姚宣颇有几分微词，清轶却能不偏不倚，不同姚宣疏远，反而同他交好，我这一颗心啊，也是给放下了！”说起这个排行第四的孙子，姚昌宿也有几分赞许、几分得意的摸了摸胡须，“说不定啊，以后姚氏的将来，就要落在他们两个身上了。”

    太上长老轻笑道：“是啊，我老了，你也不年轻了。”他边说边又摩挲起身旁云纹花豹的脊背——这个老伙计已是大限将至，那自己这个主人，又还能坚持多少年呢？

    姚昌宿忙道：“您啊，可千万别这么说，您认老了，我可还没有呢！这几年，中洲大陆上出现了不少优秀的年轻人，我可不想光看着他们耀武扬威，还想着亲身上阵呢！再不济，我总是还能给清轶他们保保驾护护航吧！”

    “说的也是。”太上长老眼中闪烁着几分精光，“说起来，我们这一方世界，每每平静数百年，便会迎来一个风起云涌的时代，会有许多天才人物崛起，大放异彩。看现在这样子，说不定这个新的时代就要来了。嘿嘿，当初我也赶上了上一次的尾巴，可惜的是我却遇到……”

    说到这里他自知失口戛然而止，“这一次，希望清轶和姚宣都能稳稳当当的走下去。昌宿啊，你说的不错，我们还不能认老，我们还得为他们保驾护航！”太上长老说到后面，声音却是越发沉凝，隐隐透出几分肃杀之气。

    就在二人商谈之时，外面终于传来了敲门声，他们等待和谈及的两个人已经到了。

    姚宣这次来，除了倾听太上长老的指点之外，还准备向他老人家告个假，外出一趟。

    太上长老闻言却道：“姚宣，我听清轶说过，有杀手要杀你，你这次出门可得小心些……要不，我派几个护卫给你？”

    “我会当心的，您别担心。”姚宣可不想被陌生人寸步不离的跟着，再说他身上也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我有办法。”至于府主和汪氏可能的行为，他是早有应对之法，“老爷子，您要是还想吃龙须酥，就找清轶兄，千万别不舍得支使他。”

    姚清轶：“……”

    太上长老呵呵笑：“几天不吃没关系，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清轶，明天起你就每天都给我带一包吧。”

    姚清轶这些日子同姚宣一道接受太上长老的小灶，闻言自是忙不迭的答应。

    姚宣不干了：“千万别，这东西您隔一日吃就行了，每天都吃很容易腻。”

    心知只怕更是因为担心自己甜食吃得太多伤了脾胃，太上长老调侃道：“你这小子是怕我吃腻了，再找我喜欢的东西就难了吧？”

    “那可不是。”姚宣打心眼觉得这位长辈十分可亲，他就像是一位尽心尽力的老师，又像是一位关爱子孙的祖父，“您可不能为难我啊，不然我有点空就得满大街的去找您爱吃的，那怎么修炼啊！”

    姚清轶已经习惯他们二人不见外的相处，对此默不作声。

    倒是一旁今日难得在此的姚昌宿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姚宣这一次外出，是为了自己的第三妖宠。

    他从太上长老看不出自己的魂海已晋入将级这点，猜到恐怕旁人都很难断定自己的等阶。到了纳新大典时，这点可以利用，作为一记奇招，但却不能保证他百分百入选。

    他深知候选者都是千挑万选而出，为了更有保障达成太上长老的期望，姚宣想到的就是第三妖宠。至于第四妖宠，他倒是一点也不着急。要将已有的妖宠培养好才是关键，他的精力也是有限的。

    这第三妖宠，他前世是在风妖府往西去的西河府中契约的，因此姚宣首先就要前往西河府。



47第三妖宠

    之所以说是要与前世那一只妖宠契约,而不是与一只青冠蛇契约，也是有原因的。

    姚宣记的很清楚，前世他遇到青冠蛇时，青冠蛇重伤濒死,是自己一时恻隐之心发作，救下了那条青冠蛇，才会与之契结魂约，让它成为自己的第一只、也是最后一只妖宠。

    虽然那时自己已经十四岁，但后来青冠蛇曾经告诉过他,它受伤的状况其实已经持续了一年多。

    它的第一次受伤，是因为遇到了天敌三目雷鹰，第二次受伤，是因为它不肯服输前去挑战三目雷鹰,之后多次受伤泰半因为如此。而那次会濒临死亡，也是因为一次又一次的与三目雷鹰搏斗，伤上加伤所致。

    算算时间，如今也该是青冠蛇遇到三目雷鹰之后了，它大约也该在前世自己遇到它的地方安家了。姚宣估计自己十有八.九能遇到这条青冠蛇，而不会张冠李戴。

    西河府距离风妖府并不远，乘坐浮空船只需一日就能到达。正如姚宣对太上长老所说，他早就有了计划，不至于会被风妖府府主和汪氏趁机截杀。

    姚宣的计划很简单，他先去找了商子高，又联络了商管事，乘坐宝信号的浮空商船往西河府过去。而府主冯振海若是打听，只会以为自己是乘坐商船前往帝都，却不会知道姚宣早就扮成小厮模样，在西河府下了船。

    至于等到对方回过神来，姚宣也有把握在西河府不会被发现，毕竟西河府是别人的地盘，风妖府府主与汪氏都不可能一手遮天。若是冯振海等人还不肯善罢甘休，姚宣也有别的应对之策，只是可能要把事情闹大。

    姚宣到达西河府那天就与商管事告辞，商管事也还有点不放心他：“姚公……”

    “嘘——”姚宣比了一根手指在唇上，“您叫错了。”

    商管事有点别扭的改口：“小姚，这些货你快点搬……”又压低了嗓门，“公子，真不要我找护卫给您？”

    “真不用。”姚宣诚声拒绝。就连姚氏的护卫他都不肯要，何况是宝信号的，虽然对商管事存有几分信任，但雇佣来的人姚宣却很难放心，“我一个人没事，总之您记得，十天后在这里来一艘浮空船接我就成。”

    等宝信号的船队再次出发时，姚宣已经悄无声息的出了西河府府城。

    前世他遇到青冠蛇的地点，正是在西河府境内的莫干山中。

    这座山位于西河山脉一角，山峰并不多么高绝，却有些险峻，加上妖兽妖植出没频繁，极少有普通人进入其中，却时常有御妖师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毕竟，莫干山中生长着的药草和一些妖兽妖植，都有其珍贵之处。尤其是青冠蛇的天敌三目雷鹰，更是御妖师们想要捕捉和契约的对象。

    姚宣行进了一段距离，猎杀了几头不长眼的妖兽，就听到不远处有嘈杂响动。

    他放轻脚步，屏住呼吸，悄悄潜到附近，就看到发出响动的是几个御妖师。这几人正围坐在一起，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谈吐十分粗鲁。姚宣正要离开，却听其中一人道：“吴老二，你说那三目雷鹰的巢穴里，真有雏鸟？”

    “别这么叫我行吗铁三！”那老二先是抱怨了一句，又道，“这还有假，那可是我亲眼目睹！我知道你一直想契约一只三目雷鹰，怎么样，我够义气吧！”

    铁三嘿嘿一笑：“吴老哥，我叫你吴老哥还不成吗！这次我若是真成了，我就介绍一单大生意给你，保准你赚个钵满盆满。”

    吴老二很高兴，“那敢情好！反正那地方不远了，就在前头的山崖边上，只需要一直走，到时候你自然晓得我没说瞎话。”

    听到这里，姚宣就没有再往下听这些人推杯换盏的交谈声，只寻思起来。

    按照那吴老二所说，附近不远处就有三目雷鹰的巢穴。那么是不是有可能就在这一块，他能寻到前世那条青冠蛇的洞窟，并遇到青冠蛇呢？

    姚宣没有在这些人附近停留，径直就往吴老二所说的山崖摸了过去。

    没过多久，他果然听到了鹰鸣阵阵，抬头就能看到在天空中极高的地方，有几个黑点来来回回。过了一会，他更是看到两只羽翼间有雷光闪烁的三目雷鹰滑翔而过。

    大约那三目雷鹰的巢穴就在这附近了，这样想着，姚宣加快了脚步。

    可惜的是，他很快就找到了三目雷鹰的巢穴，但巢穴周围找了很久，几乎要被三目雷鹰发现，又差点撞上那帮来捕捉幼鹰的家伙，姚宣也未曾找到青冠蛇的踪迹。

    姚宣眼睁睁看着这帮人获得了幼鹰，却内讧起来，那吴老二背后下手让铁三差点丧命，另外几人也互相争斗，最终又被找寻雏鸟而来的三目雷鹰尽数杀死。

    他没有伸出援手，固然是因为他孤身一人对付三目雷鹰有些困难，也是因为看到这些人，他就会想到前世被卫浩生背叛的情景。

    姚宣撇了撇嘴，改往前世遇到青冠蛇的地方行去。

    然而在这里，他仍然没能找到青冠蛇。

    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距离跟商管事约好的十日期限，只剩下最后两日。

    若是还找不到青冠蛇，姚宣也只能当做这重头再来的一世，自己与青冠蛇无缘了。既然来了莫干山，或许他的第三妖宠可以换做三目雷鹰，这种雷系妖兽是七品妖兽，潜力相当高，技能也很不错。

    要捕捉到三目雷鹰的雏鸟当然有些危险，但他可不是那些人，只要幼鹰到手，他有的是办法不让三目雷鹰发现自己的行踪。何况，什么事没有危险呢？总归是富贵险中求，不知多少御妖师都是在试图契约高品妖宠的过程中丧命，却仍有无数人前仆后继。

    只是到底还是有些意难平，哪怕青冠蛇只有五品，属性是水系有些不尽如人意，姚宣还是认准了它，想要与它契约。

    正在这时，他不经意的往前方一看，心头就是一紧，即将迈开的脚步也顿住了。

    那是……

    那难道是……

    不知是哪里来的一头三目雷鹰，正从天空中俯冲下来，却是与一条青冠蛇斗在了一处！

    这头三目雷鹰看上去还不曾成年，羽翼未丰，却已十分神骏。双目炯炯，顾盼间极为灵动而犀利，利爪挥动间仿佛有金芒闪动，鹰喙勾出一抹凌厉。

    而那与它搏斗的青冠蛇体型不大，细长的身体在树枝间蜿蜒游走，头顶上的青色冠状肉包颜色极为纯粹。它咝咝的吐着信子，竟是毫无惧色！

    这一眼，让姚宣确定它定然就是前世与自己契约的那条青冠蛇。

    没错，一定是它！

    这一刻，姚宣简直要感谢上苍，让自己能够达成心愿——是谁说苍天无眼？不，苍天绝不会辜负有心人！

    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这条青冠蛇的举动。

    要知道青冠蛇与三目雷鹰是天敌，三目雷鹰最钟爱的食物便是青冠蛇的青冠和蛇胆，而青冠蛇对三目雷鹰却基本上无计可施，只能对幼鸟或是鹰卵为所欲为。

    所以青冠蛇遇到三目雷鹰，通常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绝不会如眼前这条青冠蛇一般，与体型数倍于自己的天敌展开搏斗！

    或许，还有几分来自于姚宣的直觉。

    眨眼间，青冠蛇已是遍体鳞伤。

    三目雷鹰极为兴奋，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叫，微微垂首，就要向青冠蛇啄去。

    青冠蛇几乎无力挣扎，却努力往附近的树洞游走。

    只要它到了树洞里，三目雷鹰就拿它没有办法了。

    但是短短的一段距离，此刻看上去却是如此漫长，而三目雷鹰的啄击又是如此迅疾。

    青冠蛇想，自己大约是活不成了。

    虽然这样想着，它还是不曾放弃进入树洞的努力。

    一点点，就差一点点了……

    就在这时，它却愕然发现自己未曾迎来三目雷鹰的啄击，反而听到了三目雷鹰凄厉的哀鸣。

    青冠蛇再不迟疑，用尽全力钻入树洞中，才小心翼翼往外看。

    它看到了一个人类。

    那人类的手臂上好象生长着某种妖植，那妖植挥舞着枝叶耀武扬威。人类耳边还挂着一只它不认得的妖兽，正对那只三目雷鹰发出风系的攻击。

    不一会儿，三目雷鹰就狼狈的匆忙逃走，而那个人类却朝自己走了过来。

    青冠蛇有些害怕，在它的记忆里，人类都是很凶残的。但它现在已经再也没有力气动弹了，只能眼巴巴看着这个人类将自己从树洞里捉出来，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小青。”

    我最珍贵的伙伴，姚宣微微的笑着，神色中满是温柔和怀念，“我又见到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的声音，青冠蛇心中的戒备奇迹般的一扫而光。

    那是一种……它无法形容的感觉。就好像是一直漂泊的航船，终于有了能够停靠的港湾。青冠蛇咝咝的吐了一下信子，顺从了自己的心意，将有些冰凉的身体往姚宣手中蹭了过去。



48出发

    青冠蛇所受的都是些皮肉伤,姚宣给它化开了一粒伤药吃下，又在身体表面敷上了伤药。见小蛇随即将身体盘成一团，姚宣就放下心来。至少这个时候，青冠蛇的伤势并不十分严重,不像前世自己遇到它时，它头顶青冠几乎完全脱落，身体血肉模糊，严重到差一点就没能救回来。

    姚宣原本以为自己要等很久，却不料青冠蛇很快就苏醒过来,吐了吐鲜红的信子，有些迟疑的游动了一下。

    他有些惊喜的发现，与前世不同，青冠蛇的自愈能力似乎非常出色,身上的伤现在已经看不太出来了。

    青冠蛇犹豫着爬到了姚宣手上，感受到与自己的身体截然不同的温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姚宣知道青冠蛇破壳而出也不过几年前的事情，如今的小蛇也还处于幼生期，便用手指抚摸了一下青冠蛇。

    “咝咝——”小蛇吐着信子，尝试与姚宣进行交流。

    只要御妖师和妖兽都有意向，他们能够通过魂海进行短暂的交流。

    姚宣听懂了小蛇的意思，眸色愈加柔和：“你的感觉没错，我能帮你将三目雷鹰杀死。”

    “咝咝？”那为什么不杀了它？

    “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呢？你还不是我的妖宠。”

    青冠蛇一个激灵，有些错乱。这个人类明明给它的感觉非常的温暖，就像是在晒太阳时的感觉，为什么此刻又觉得对方的话语如此冷酷。但是它知道，对方的目的肯定是想契约自己成为妖宠，许多人类都是为此而捕捉妖兽的。

    “咝咝……”你要跟我契约吗？

    姚宣却没有马上答应，而是道：“你只有五品。”

    他其实并非不想帮青冠蛇杀死三目雷鹰，但他不希望小蛇将三目雷鹰看得太重要——三目雷鹰或许现在是青冠蛇的天敌，但未来小蛇还会有更多的敌人。

    青冠蛇猛的竖起了前身，拉开了与姚宣的距离：“咝咝——”我不比它们差！

    姚宣笑了笑，并不在意它的过激反应，甚至用手又触摸了一下青冠蛇，“我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尽管你只有五品，我还是想要与你契约。”不仅仅是因为彼此前世就有的羁绊，更因为小蛇永不服输、永远敢于去挑战强者的心态。

    青冠蛇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咝咝？”什么意思？

    姚宣没有解释，只是说道：“我们契约吧。”

    青冠蛇下意识的给予了回应。

    “第三魂约，契！”

    意识相互连接，霎时间，姚宣魂海中的一角，又出现了一条细如发丝般的小蛇，惹得早在魂海中安家的另外两个小家伙好奇不已。

    感受到它们的情绪，姚宣将小风妖和棘刺曼陀罗都召唤出来。

    青冠蛇咝咝的吐了吐信子。

    小风妖绕着它看了看，大约是觉得新来的家伙比自己竟然还要袖珍几分，欢喜雀跃的咿咿呀呀叫了起来。

    棘刺曼陀罗的绯色小芽从枝叶中小心翼翼的探出来，注意到风妖得意洋洋的神情，它不屑的摆动了一下枝叶，又看到那条蛇鲜红的蛇信——那颜色好漂亮！

    一瞬间，棘刺曼陀罗决定自己要喜欢新邻居，要更加的讨厌那只风妖！

    “小青，我还是叫你小青。”姚宣对青冠蛇道。

    青冠蛇略有些懵懂的看着他。

    “希望你能同从前一样，坚持着永不服输的信念。”

    小蛇有些不明白姚宣为什么会提起“从前”，又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姚宣会对自己露出这么奇怪的神情。它只知道对方给它取了名，从今天起它就有名字啦！除此之外，它还能肯定的是，它喜欢姚宣这样看着自己，那种感觉……很好……很好……

    这样想着，青冠蛇在姚宣另一边的手臂上盘起了身体。

    有了第三妖宠，对于接下来将要参加的宗门纳新大典，姚宣总算又多了几分把握。

    还剩下一天多的时间，他没有立即返回西河府城，而是就地开始培养三只妖宠。

    第一妖宠小风妖潜力巨大，可以说在前进的道路上毫无阻碍，但也因此不可能朝多系发展，而只能是单纯的风系妖宠。不过，风妖的技能不错，而且它使用时所产生的效力，比起同等级别的其他风妖要强大得多。

    第二妖宠棘刺曼陀罗是木系和精神系的双系妖宠，若是有木系和精神系的魂晶，正好能将它的潜力推向更高一层，姚宣也认为自己应该让棘刺曼陀罗就往这两方面发展。木系通常会有一些带毒性的攻击，而精神系则是针对于一个生命的意识，都是在关键时刻能起决定性作用的属性。

    第三妖宠青冠蛇相比起他的前两只妖宠来，潜力显然要差了一截。

    原本风妖的品级只有三品，属于十分基础的妖宠，甚至会有很多御妖师在等阶晋升后与风妖解除魂约。但姚宣这只风妖不一样，因为风系元灵的缘故，他完全可以将它看做超品妖宠。

    棘刺曼陀罗由于属性珍贵，又是双系，原本也是七品妖植，自然更加难得。若不是它出现在那未曾出世的四无秘境中，姚宣未必能从其他人手里夺走它。

    但青冠蛇只是五品，水系也不是什么稀少的属性，即便培养出青冠蛇最好的技能，恐怕也不会比前世好到哪去。

    然而就如同当初看到虚弱不堪小风妖的时候，姚宣在青冠蛇身上，看到了比起潜力资质来说，更为可贵的品质。

    “小青，尽管你只有五品。”他慢慢摩挲着青冠蛇略微有些冰冷的表皮，指腹能感觉到一片一片细小的鳞片。小蛇还在安睡，大约是伤势刚愈，它很容易困倦，“但我一定能让你突破五品的限制，我也相信你，不论有多么困难，多么痛苦，你都会跟我一起努力。”

    这是他对青冠蛇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承诺。

    十日之期刚到，姚宣就再一次乘坐着宝信号的商船，回到了风妖府姚氏祖宅。

    看到姚宣生龙活虎的回来，太上长老十分高兴，吃饭时都吃了几筷子平素不爱吃的菜。姚昌宿在一旁摸着胡子，对他们犹如亲祖孙般的相处再一次感到了不可思议。

    而在姚宣回学堂与几个朋友相聚之后，没几日，他们即将启程前往帝都的消息也终于传来。

    姚清轶带来了姚昌宿的话：“宗门纳新大典将在半月后举行，地点就是在太宇国帝都郊外，我们需要提前几日到达帝都好做准备。虽然不用担心遭遇截杀，却也需要早些去打听消息。我们所有在上报名册中的人必须准时出现在大典上，一旦超时就算弃权，不能再参加纳新大典——包括以后也不能。”

    姚宣敏锐的留意到，这一点应该极为紧要，说不定就有人会针对这一点做出什么事。

    商子高有点遗憾：“姚宣哥，太可惜了，这次我不能跟你一起参加宗门纳新。”

    崔雪芝斜眼鄙视看他：“你难道还想要姚宣哥在纳新大典上照顾你？”

    商子高连连点头：“本来就是啊，有姚宣哥在，后背就不必担心了，我不信你不想跟姚宣哥一起参加。”

    崔雪芝想了想承认道：“也是哦，确实好可惜，我爹我娘都要我参加下一次大典，说那样我可以有一个更高的起点，也许能一入门就成为内门弟子甚至是精英弟子。”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

    莫间在一旁则同姚宣有些无语的也叹了口气。

    经过一番准备，姚氏前往参加宗门纳新大典的人被确定下来，都是未过二十岁的年轻人。他们将由姚昌宿带领，加上姚氏的一位王级初等三位将级高等御妖师长老一道，前往帝都。

    他们此行并非乘坐浮空船，而是乘坐飞行妖兽，三天之后，就到达了太宇国帝都。

    都城出现在视野前方的时候，几乎所有年轻人都露出了惊叹的神情。便是姚宣，再世为人，能如此坦然的重新站在这座都城前，也不禁生出几分感叹。

    与府城不同，帝都的城墙修建得更为雄伟壮观，高逾数百尺的城墙让人站在底端就觉得自己变得无比渺小，城墙砖块本身似乎就透露着几分威严——认出它是用十分珍贵的青金岩砌成，一些年轻人愈加感到叹为观止。

    “哪来的土包子看到城墙都看傻眼了？”

    “谁知道呢！喂，土包子们！好狗不挡道！”

    就在这时，从后方传来几声嚣张而充满挑衅意味的话语。

    当即有姚氏子弟就想要跳起反击，手臂一紧，却是被姚宣紧紧拽住。

    “你！”那青年对他怒目而视。

    “你忘了吗？”姚宣不紧不慢的道，“太上长老曾吩咐我们，在城门口绝对不能闹事，不然会被城卫捉拿，只要是参与者，每个人都要被关押一月之久，不问缘由不理人情。如果你还想参加宗门纳新大典，就不要冲动。”

    那人眼珠瞪了半晌，丢下一句“都当跟你一样是缩头乌龟吗”却也没有再做出任何多余的举动。

    姚宣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个挑衅者，对方见他们不为所动倒也并不失望，他心知或许对方就是存心挑事，留在此处的说不定压根不会参加纳新大典。

    他心里的忽的一动，因为他看到了其中有两个人，面容英俊，器宇不凡，目光掠过四周时神色冰冷。

    姚宣暗中仔细记下了他们的模样，也注意到他们腰间佩戴着代表身份的玉珏。他眯了眯眼，那玉珏的标志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看到过。

    其中一人似乎感觉到了姚宣的注视，猛的朝这边看来。

    但姚宣已经施施然的回过了头，目不斜视往前走。

    那人皱了皱眉，自己竟然未能找出刚才是谁在注视自己？

    这……怎么可能？


宗门纳新大典
49大典开始

　　姚氏一行人在都城内住下,姚宣与姚清轶比邻而居，窗外是几杆修竹，白墙黑瓦看上去犹如一幅泼墨画卷。

    这里是姚氏在都城的廊院，足有五进,作为专门的落脚处，为的就是每隔五年举行的宗门纳新大典。

    姚宣放下行李——这些杂物他并没有放入储物腰带中，这是为了防止被他人瞧出他身怀宝物。所谓怀璧其罪，姚宣可不想去挑衅别人的良心。

    然后他站在窗前伸了个懒腰，袖子里的青冠蛇有些晕头搭脑的爬了出来,对着姚宣吐了吐信子。

    知道小蛇是在控诉自己没把它先放下就伸懒腰，姚宣戳了戳它的脑袋，“小青，我们到了。”

    青冠蛇满怀好奇的打量四周,却只能看到一面墙——它的个头实在是太小了，而它所在的桌面距离窗框还有一段距离。

    小蛇懊恼的吐着信子，发出咝咝的声音。

    姚宣笑得差点打跌，才大发善心的将青冠蛇捞在手臂上，又将手肘撑在了窗户上。

    青冠蛇这才能看到窗外的一切，贪婪的环顾起四周来。

    还处于幼生期的小蛇对这个世界似乎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好奇心，所以姚宣宁愿消耗一些魂力让它待在外面，反正对于他已经步入将级御妖师等阶的魂力来说，这点消耗不算什么。

    不过到了大典的时候，姚宣还是会将青冠蛇收起来。如今青冠蛇还不到二阶，比已经成长了许多的小风妖和棘刺曼陀罗都要不如许多，而且也只有一种技能“柔水缠绕”。在姚宣看来，它目前只能作为备用，还无法独当一面。

    而此时此刻，魂海中的风妖和棘刺曼陀罗正在争吵。

    小风妖：“我也想出去玩！”

    棘刺曼陀罗：“你没有小青可爱！”

    小风妖：“谁说的！主人一直说我可爱！”

    棘刺曼陀罗：“可是主人没把你喊出去玩。”

    小风妖膝盖全碎：“……”

    最后姚宣总算注意到了两个小家伙吵得不可开交，无奈之下干脆将小风妖也给召唤出来，而棘刺曼陀罗只能暂时待在魂海里。

    这是因为士级御妖师即使高等，也无法同时召唤三只妖宠。一旦被人发觉自己有三只妖宠同时存在，肯定会被人怀疑他已经突破至将级。就算青冠蛇十分不起眼，姚宣也不想去冒这个险。

    棘刺曼陀罗无比后悔，为什么要跟风妖争吵呢，看吧，现在风妖出去了，可自己还得留在这里……呜呜呜……

    等候宗门纳新大典开始的日子并不十分平静。

    姚宣第二日就听说来自另一府城的家族队伍由于在都城城门口参与斗殴，而被城卫全部捉拿，关押起来，无论那家豪门怎样求情也无济于事。同时还有好些家族参加大典的年轻人在外出游玩之时大打出手，虽然下的结论是他们年轻气盛，但想起昨日看到的那两人，姚宣直觉这里面另有内情。

    或许已经有人针对大典那一规则，对所有前来参加大典的人开始了阴谋，为的就是让大家无法准时到达大典，不得不失去机会，永远都无法踏入宗门。

    而那佩有眼熟玉珏的两人，姚宣也终于想起来，自己曾经在哪里看到过他们的玉珏款式。

    那是在前世，被卫浩生追杀的过程中，曾经有一次姚宣在惶急中路过了太宇国帝都城墙。

    那时他看上去就是流浪的乞丐，只能面对那座雄伟的城池望而却步。当时在城门口也徘徊着一些行迹诡异的人，也不时有装饰华丽的车驾驶入城门，或是有飞行妖兽扑啦啦的在城门附近降落。

    姚宣记得自己似乎是被一个同样佩有玉珏的年轻人注意到，那人朝身边人使了个眼色，那身边人便故意将他给甩到道路中央。姚宣当时还未回过神来，就见不远处马匹疾驰而来。

    他被马匹上的骑士用马鞭卷起就扔了出去，最后那骑士同甩出姚宣的几人争吵起来，引来了城卫……

    后来的那一切，当时的姚宣还有几分不明所以，如今想来却是都有了答案，那佩有玉珏的男人定是为了减少竞争对手故意为之。

    只是无论是玉珏男子还是马上骑士都不曾注意到姚宣这个当事的乞丐，不知他重伤又为人所救。所以当姚宣伤愈后改头换面扮作一个粗豪汉子在一处酒馆听见那佩戴玉珏之人被称作“慕容公子”的时候，也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慕容氏。

    姚宣已经明白过来，这是慕容氏族人的所作所为。

    慕容氏与太宇国的皇族历史几乎同样长，当初太宇国建国也有慕容氏的帮助在里面，因此最初慕容氏族长被封作一字并肩王，并作为异姓王的家族繁衍下来。

    到如今多少年过去，慕容氏仍然屹立不倒，足可见这一家族有多么兴旺，又多么善于拿捏人心，不会叫皇族过分忌惮。

    慕容氏的封地正是在毗邻百越国的长阳府一带，此次恐怕也有不少族人前来参加宗门纳新大典。

    对这个家族，姚宣几乎可以说没多少接触，但仅有的两次，都让他对慕容氏的观感相当糟糕。

    若是与慕容氏族人成为同一宗门的弟子，姚宣很怀疑对方会不会想方设法的对自己进行打压。

    如果说姚宣对慕容氏存有十分注意，那么对太宇国郦姓皇族，就打起了十二分的注意。他在来此之前就听太上长老提起过，郦氏天才辈出，族内竞争十分激烈，因此手段颇为狠辣，曾经的太上长老也曾吃过郦氏的亏。

    转眼间，宗门纳新大典的日子终于到了。

    所有人都留意到，一些家族还未正式出席就已销声匿迹，这点在宗门之间恐怕也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姚宣发现，宗门并不干涉慕容氏几乎可谓是堂而皇之的算计。他思来想去得出了结论，大约是因为这种算计，通常都不会波及到真正有天分、心态又出色的豪门子弟身上。

    而慕容氏也从未采用过诸如暗杀之类的手段，这种手段或许才是不为宗门所允许的。

    往往只有那些根基浅薄、过于心高气傲、自视甚高又冲动的人才容易被慕容氏算计到，这，恐怕是宗门在大家都不曾留意以前，就悄无声息展开的第一轮淘汰。

    站在姚氏的队伍里，姚宣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各个宗门的来人。他们都显得异乎寻常的年轻，可见进入宗门后跟世俗中大相径庭。通常人们觉得将级御妖师已经十分了不得，姚宣家老祖都不过士级高等御妖师，但到了宗门将级却可能连垫底都不够。

    太宇宗作为太宇国地位最高的上门，一位名叫“何元湛”的长老被派来主持整个大典。

    另外还有开阳宗、水月宗、如意宗、百炼宗等四大宗门同样是上门，又有其余十个中门和若干下门、旁门。

    “大典开始。”何元湛有些轻描淡写的说道。

    宫殿之内，众人之间的气氛刹那间已是有所不同。

    此时此刻，就算是同族也变成了竞争对手。

    没错，家族希望能有数人同时被宗门挑中，但就个人而言，心态与家族自然有所差异——别人入选可能是占用自己的名额，难免有人会这样想。

    姚宣站在姚清轶身边，与姚清轶对视了一眼。

    收到姚清轶的回视，姚宣露出一抹笑容。

    很好，至少在这些人里，还有姚清轶是值得信任的。不然，姚宣都很希望自己能再等几年，可以与商子高、崔雪芝一道参加宗门纳新大典了。

    第一项正如太上长老所说，是测试魂海品级。

    姚宣看到前方有一面宝镜，估计这就是测试魂海品级的工具。这镜子与西河府里测试魂海品级的物品截然不同，那是一只如水晶般剔透的球形物体。姚宣猜测，这也是普通府城与宗门之间的不同。

    所有参选者需要上前排队，再被分作数个列队，每一次，那宝镜会照向一只列队，与此同时，列队每个人身上会放出相应的光芒。光芒越是黯淡，就意味着魂海品级越低，品级高的人则会散发出耀眼的金光。

    姚宣与姚清轶同另外一些姚氏族人被分散开来，附近站着的，似乎全是他们不认识的一个家族中人。

    这些同族被分在一只列队里，显然抱成了团，看向姚宣二人的眼神极为不友好。

    “这是哪来的小家族，看到我们也不知道行个礼？”大约是见姚宣只有两人结伴，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有恃无恐的道。

    其中另一人似乎在城门口碰到过他们：“大哥，我记得他们，嘿嘿，在城门被骂成是狗都不敢动的家伙。”

    人群中有人多看了姚宣二人几眼，若有所思。但那位大哥却丝毫不曾在意，哈哈大笑几声：“原来是这样！我说，你们这些人，何必来参加纳新大典！看你们的样子就不可能有宗门能看得上！宗门要的是英雄，可不会要孬种！”

    姚宣和姚清轶都没有理他。

    那几人还要说什么，只是已经轮到他们这只列队测试了。

    按照要求众人闭上眼，宝镜朝一行人照了过来。姚宣只觉得魂海中生出几分波动，渐渐的，就像是平时修炼魂诀时，魂海周围泛起了金光。

    周围注视着他们的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发出了惊叹声。

    那名大哥有些得意的睁开眼：“怎么样，我可是七品魂海，这里有几个人能超过我？”

    却听到旁边族人语无伦次的道：“那……那个……”

    察觉到族人的异样，这大哥也顺着视线看了过去。下一刻，他彻底傻了眼。



50第一项测试

    他一定是眼花了,怎么可能看到比自己更加耀眼的金光！

    而且还是从刚才被他骂做孬种的少年身上发出来的！

    鲁德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忍不住揉了揉眼，又揉了揉眼,把心一横：“他作弊！”

    姚宣对此一无所知,他只是感到魂海中的波动有些熟悉，有些令人沉醉其中，就像是修炼时那种通体舒泰的感觉。

    鲁德望被身旁族人拉了一把：“大哥！你别瞎说！”

    鲁德望一点也不肯罢休：“他肯定是作弊！没错！就是作弊！”似乎越说，他就越觉得自己说的是真的，他看向主持大典的何元湛,试图寻求对方的支持,“长老，他在作弊！”

    “闭嘴！”

    何元湛不动声色,不远处另一名老者忍无可忍,挥袖一甩，就将鲁德望给抽出了场中，骨碌碌一路滚到了台阶之下。

    鲁德望还有些不知所措：“叔祖……”

    那理应回应他的老者却已经眉开眼笑的凑过去向何元湛解释，压根理也不理鲁德望。

    鲁德望愣愣的自语道：“我可是七品魂海……”

    “哼，七品算什么。”附近有人冷声道，“敢在纳新大典上出言不逊，我要是你，早就自己滚走了。”

    “你！”鲁德望恼羞成怒的扭头瞪过去，却在认出对方是谁时吓得后半截话一股脑给缩了回去，反倒生硬的挤出一个笑容来，“是是是，端王世子您批评得对，我这就滚，这就滚……”

    说完，他为难的看了看台阶，拿袖子捂住脸，竟然真的一路滚出了大殿。

    那出声之人却早就没理会他，而是同在场许多人一样，将目光落在了姚宣身上。

    姚宣身上泛出的金光明亮而耀眼，且并非一闪即逝或是闪烁不明，显然是一个资质颇为稳定的魂海。

    “姚宣。”主持测试的一位长老看了看名册，满意点头，“魂海品级，八品中。”

    四周一片哗然。

    姚宣睁开眼，就对上了姚清轶略有些复杂的眼神：“恭喜你，姚宣。”

    他自然也听到了对方的品级，六品中的魂海对于普通的御妖师而言已算是天资卓越，但对于宗门弟子来说，却实在只能给出个“还算可以”的评价。

    但那又如何？

    姚宣握了握姚清轶的手臂：“清轶兄，多的话我不说，但你要想想你是为了什么站在这里，你想实现什么样的目标。太上长老不是也跟我们说过，魂海测试并非关键，笑到最后方是最好么。”

    姚清轶眼神渐渐清明，冲他点点头：“不错，即使我只是六品中的魂海，我也一定能成为让祖父和太上长老都为之自豪的御妖师！”

    何元湛眸光微动，他本来并不十分在意八品魂海，此时却留意到这两名少年身周一瞬间所生气势，与一些长老相比竟是不遑多让，不禁暗暗颔首。

    姚宣等人下去，又换了一队进行测试。

    这一次，更快的喧哗声响了起来。

    姚宣回头，就见那宝镜照射之下，一名玄衣少年身上忽然散发出极为强烈的金光，比刚才的自己更加耀眼。

    就是姚清轶，都有些遗憾的叹道：“姚宣，我以为你的八品中就已是此次纳新大典的上限——听祖父提起以前的纳新大典，出现八品魂海都很少见，却不想今日竟然能看到犹如神迹的景象。”

    姚宣点头附和：“是啊，这至少已是九品魂海。”

    果然，刚才宣布成绩的那位长老又道：“郦建章，魂海品级，九品中。”

    这姓名一听就知是郦姓皇族中人，姚宣也不禁多看了他几眼。这少年约莫与自己差不多年纪，面容俊秀之余透出浓浓的冷意，一双凤目微挑，此时竟也朝姚宣看过来。

    那凤目中清冷之意愈加浓重，像是有冰凌随着那视线洒到了身边。

    却又分明感觉不出恶意，倏忽就已挪了开去。

    姚宣一愣，只听姚清轶道：“这位是端王世子，听说他是这一次纳新大典中，最为皇族看好的一位参选者，便是在皇族之中，也是鼎鼎大名。”

    姚宣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他会觉得，郦建章那双眼睛，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看到过？是前世吗？

    魂海测试的前半截始终波澜不惊，最高不过七品，到了姚宣这一批出现了八品中已是让几家宗门睁大了眼睛。却谁也没想到，接下来的测试，竟然又出现了两名九品的参选者。虽然俱都是九品下的魂海品级，却也吸引了众人的赞叹目光。

    只不过，这样一来，对比起姚宣那八品中的魂海，就有些差强人意了。

    姚清轶忍不住用安慰的眼神看向他，似乎要他别放在心上。原本说不定会是最出众的八品魂海，谁知竟会突兀冒出九品魂海。若是只有一人是九品魂海那也就罢了，就像他方才所说如同神迹一般。但竟然接二连三出现了三个九品魂海！就好像这些天纵奇才云集于此，遮掩得八品也失去了光辉。

    姚宣却是真的不以为然。

    不仅仅是因为这还只是宗门纳新大典的第一项，之后才能看出各人的缘法、修为和心性，更因为他始终隐隐有种感觉，八品中其实并不是他的尽头。

    他的魂海，似乎还在成长。

    另外两名九品下魂海的参选者，一个是慕容氏的慕容长镝，这是一名全身都充满犀利气质的青年，约莫二十来岁，在慕容氏本就仪表不俗的队伍里也显得格外长身玉立。另一个名叫季翰墨，姿容昳丽中带着几分书卷气。再加上那九品中魂海的郦建章……

    跟他们比起来，姚宣觉得自己的确要甘拜下风自叹弗如的，与其说是魂海，不如说是容貌吧……

    第一项测试结束，参选者中低于六品魂海的尽数被劝说离开，剩下的都是六品往上的魂海。然后何元湛长老出来宣布纳新大典暂时告一段落，大家可以吃起来喝起来了。

    姚宣就见众人面前的矮几上被侍女们捧上了各式菜肴、酒水、茶点，其中不少都是颇有些罕见、放到拍卖会上至少能同当初那百年金雀花差不多价值的东西，可是此时却是人人有份，不得不让人感叹一句：宗门果然财大气粗上档次！

    里面一些材料，便是姚宣两世为人也不曾吃过，因此也不客气，拿起就吃。

    姚清轶却有些惊讶的看向他，不是因为他吃相太豪放，而是他吃相太文雅。虽然文雅，速度却丝毫不慢，慢条斯理之间，桌上菜肴茶点已被风卷残云般消灭殆尽。

    以至于姚清轶回过神来时，就发现自己能吃的东西分量骤减。

    吃饱喝足，又休息了半个时辰后，所有人被何元湛领着，离开了太宇国都城，前往附近山脉。到了其中一座瑶柱山脚下，何元湛方才宣布纳新大典的第二项内容“登天梯”正式开始。

    登天梯，顾名思义便是要登上那与天际接壤的阶梯。视线尽头在那瑶柱山表面赫然出现一条仿若隐在云端的阶梯，姚宣明白这大概便是那天梯了。

    想起片刻之前这条阶梯还不存在于视线中，姚宣也对宗门的能力大为赞叹。

    这是他前世不曾接触到的部分，却也是今生完全能一探究竟的东西——多么庆幸啊，他竟然能够重生。

    剩余全部参选者都站在了天梯起始处，一共差不多有千余人。当何元湛又一次扔下“开始”两字时，几乎所有人都往天梯上迈开了步子。

    姚宣却是等其他人都动了，还站在原地盯着天梯看。

    姚清轶满怀希望的问：“你莫非看出了什么玄机？”

    姚宣道：“我只是不想那么挤。”

    姚清轶：“……”

    等他们二人也开始攀登时，就发现四周还有一些人也同他们一般，落到了后头，其中正好就有那三个九品魂海的所有者。

    季翰墨所在的季氏只是一座偏僻府城里的新晋豪门，因此与他一道来此的族人都被淘汰，只剩下他一枝独秀。此刻他看了看四周，似乎是觉得姚氏这二人最好说话，便缓步朝他们靠拢道：“两位……姚兄……”

    姚清轶连忙道：“季兄客气了，小弟年齿较你稍幼，季兄不如直接叫我清轶好了。”

    然后他一回头就发现跟自己同龄的另一个人施施然收下了季翰墨的称呼，正浅笑回应：“季兄，你是想结伴而行么？”

    不知怎么的，姚清轶觉得自己吃大亏了！

    姚宣若有所觉，挑眉瞥他一眼，心想季翰墨这称呼正合我意！要知算上前世，他得有四十多了，季翰墨就是喊他一声叔叔，他也会照单全收！

    季翰墨点头：“不错，不知前方会有什么艰难险阻，我想……不如咱们同行？”

    姚宣和姚清轶都道：“正有此意。”

    三人一拍即合。

    天梯的前期其实谈不上有什么艰难险阻，对这些都会锻炼体魄的御妖师来说，攀登起来并不吃力。一路上有人步履匆匆，有人步伐稍缓，但都意态闲适，不慌不忙。

    然而到了数千尺之上，众人不约而同感到一股仿佛凭空而至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朝自己挤压侵袭。

    而且那种压力似乎不光针对体魄，还会针对魂海！



51登天梯

    不知不觉中,姚宣三人在天梯上也攀登了一段距离。

    很神奇的，他们居然再一次遇到了鲁氏的一群人,鲁德望正被簇拥在中间——可见即使滚出了那座大殿,但由于七品魂海的缘故，他仍然算是通过了第一项测试。

    鲁德望一眼看到姚宣,心里头一股子火气就上来了：“你这孬种竟敢作弊，还堂而皇之的来登天梯！”

    姚清轶：“……”

    季翰墨：“……”

    鲁氏族人：“……”

    姚宣觉得这家伙是不是滚那一圈儿把脑子给滚坏了？他翻了个白眼：“你是在质疑众位长老的眼光？”

    鲁德望说是也不对，不是也不对,涨红了一张脸，头顶上几乎要冒出热气来，张了张嘴，良久才道：“你就登吧！我等着看你一脚踩空摔下去！”

    然后他就被族人忙不迭的给拖走了。

    季翰墨说得十分委婉：“这人想法实在有点……奇怪。”

    姚宣不在意道：“理他作甚，脑子被驴踢了。”

    季翰墨问：“为什么是驴不是马？”

    姚宣：“……”你是认真的吗？

    过了数千尺高度以后,姚宣同样感到全身像是被一股力道给往后推去，与此同时，脑中魂海也泛起了波动。

    再往旁边一看，除了季翰墨还神色如常，姚清轶已汗如雨下，吐息越发粗重，脸色也有些扭曲。

    可见每个人所感到的压力，同魂海品级也有一定关系。但可以肯定的是，越往上去，即便是九品、甚至超品的魂海也未必够用。

    尽管如此，天梯上也没有一个人退缩，所有人都拼尽全力往上攀登。

    姚宣见姚清轶越来越吃力，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清轶兄，我带着你走。”

    他对姚清轶观感不错，至少在此次前来参加纳新大典的全部姚氏族人中，姚清轶是唯一一个他能信任的人，所以他并不希望对方在这里就止步。看起来前方还有十分漫长的距离，能让姚清轶在这里轻松些，或许之后也会有余力来应对可能出现的变数。

    姚清轶略一迟疑：“多谢。”却也没有拒绝。

    再上了千余尺，姚宣发现魂海所受攻击力度越来越大。

    季翰墨大约有同感，他皱了皱眉：“姚兄，这里对我们的魂海的攻击力好像在增强。”

    “我也这么觉得。”姚宣道。只不过，他是八品魂海又经过当初冤魂海中那奇异力量的洗礼，还足以应付现在的攻击强度——如今看来，冤魂海中奇异力量，与此刻的力道似乎出自同源？

    季翰墨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问：“姚兄，我看你好象都不觉得怎么吃力，甚至还有余力帮清轶？”

    要知他此刻也感到越发吃力，而他是九品魂海，坚韧程度应该强于姚宣的八品魂海，但照他的观察，身旁这位少年年纪不大，眉清目秀也不显得体魄格外强健，走动时却仿佛举重若轻，仍能让人感到他的从容。

    姚宣朝他笑笑：“你可知道，此前在风妖府初等学堂出的一桩事情——若干学徒被新任总长掳去了冤魂海。”

    季翰墨露出思索的神情，然后不好意思的摇头：“我没听人说起过。”

    姚宣才道：“我便是其中之一。”

    季翰墨听说过冤魂海的名头，想了想便露出恍然神情。

    姚宣唇边牵出一抹笑意，他可什么都没说，一切全凭季翰墨自行想象。不过，只要他认为自己的特异之处是因为冤魂海之故，那就够了。

    三人在天梯上不断攀援，万尺之后，姚宣也露出疲惫神色。尽管他犹有余力，他却不能不考虑其他人的看法。

    眼看着他们即将超过几个参选者，姚宣心头猛的一凛。

    他将姚清轶往前一推，整个人已下意识使出了灵蛇绕身法，躲过突如其来的一次抽击。

    季翰墨反应同样迅速，眨眼间他身边多出一匹星纹天马，这天马虽然还未成年，背部却已生出一对星光闪烁的翅膀。它脖子一昂，发出“咴咴”的叫声，身上光芒倏然大作，所有朝他们而来的攻击尽数被挡了回去。

    姚宣认出这正是《妖宠录》上记载，星纹天马的技能“水镜术”。

    与此同时，他闪电般召出了小风妖和棘刺曼陀罗。

    有水镜术挡住攻击，旋风斩和幻境技能配合默契，几乎只是一个眨眼，姚宣三人已经顺利脱离战圈。

    之前还风平浪静的天梯似乎忽然间燃起了战火。

    姚宣眯了眯眼，这才发现天梯终点已经隐约可辨，离他们目前所在顶多不超过三千尺左右的距离。

    他明白过来，那些出手攻击他人的参选者，是因为不想要自己超过他们才发起进攻。

    “姚兄，妖宠可以用！”

    季翰墨边召出另一只妖宠，边大声道。

    姚宣也发现了这点，尽管每个人本身被天梯上不断增强的压力给弄得苦不堪言，但召唤出的妖宠却是活蹦乱跳，明显未曾受到多少影响！

    难道……宗门测试的目的就在于此？

    姚宣心里一动。

    用天梯的压力来剔除掉一部分魂海潜质不足的参选者，再通过延长这一压力淘汰掉意志力薄弱、信念容易动摇的参选者，最后能通过残酷的互相攻击留下来的人，才是宗门要挑选的弟子？

    一路往前，压力越发增大，就是姚宣都感到有些承受不住，魂海的波动越来越猛烈，泛起一道又一道肉眼无法看见的金光。

    但小风妖和棘刺曼陀罗却毫无异样，比如小风妖就挂在他耳朵上，一旦发现攻击就咿咿呀呀的叫起来，十分雀跃。棘刺曼陀罗平素跟小风妖总有些针锋相对，此时却与小风妖相互配合，难得的没有口出怨言。

    姚清轶也召出了两只妖宠，一只长尾焰雀，一只碧玉猕猴。长尾焰雀浮在三人头顶，警惕的环顾四周。碧玉猕猴则凭借着灵活的身形与灵性，被姚清轶派到前方探路。

    姚宣忍不住把目光投向季翰墨后来召出的黑鳞甲牛身上。

    几次三番，季翰墨注意到了他的古怪眼神：“姚兄，可是我这妖宠有什么不对？”

    “不是。”姚宣摇头，又问，“季兄，你家定有大片耕地吧？”

    “有是有。”季翰墨老老实实的回答，也问，“……但你为何如此问？”

    姚宣摇头：“没什么。”

    他心想若我说是因为你又契约马又契约牛所以我估计你家耕地很多，你看上去再好脾气恐怕都会喷我一脸吧……

    云雾缭绕中，天梯顶端却是愈加分明。谁都清楚，他们与天梯终点的距离正不断拉近。

    而来自他人的攻击也越来越多，许多已经没有余力再往上攀登的参选者，只一门心思的想要让其他人登不上去！毕竟，何元湛也未曾说必须登上天梯才会被挑中，再说，若是无人登上，那最终成绩或许就要由他们与天梯终点距离远近来决定了！

    一时间，天梯中气氛紧绷，空气几乎要爆裂开来，似乎只要一个小小的诱因，就会有人不顾一切的出手。

    姚宣眼中也带上几分肃杀意味：“清轶，季兄，我们拼一把，如何？”

    姚清轶如今对他颇有几分信服：“要我怎么做，你直说。”

    季翰墨道：“我们离天梯终点大约还有三百尺，郦建章和慕容长镝在前面，他们身边都有不少族人，我还看到至少有十五家豪门的队伍在前面，若是想赶在他们之前到达，我支持拼一把。”

    姚宣再次抓住姚清轶，道：“跑！”

    三人开始尽全力向前奔跑。

    有人对此极为不屑：“到这了还不知节省气力，就不怕最后功亏一篑！”

    更多的则是对三人展开犀利攻势。

    姚宣打定主意避战，一触即走，与季翰墨配合着，每每能游走在天梯上，不断向前。

    渐渐的，天梯顶端越发清晰。

    两百八十尺、两百五十尺、两百二十尺、两百尺……

    然而越是接近，三人都越是脱力。

    似乎只要稍微迈开一点步子，双腿就如灌铅一般，重逾千斤。

    刚才不屑的人嘿嘿笑：“看！我说吧！”他们只稳打稳扎一步一步的攀登。

    郦氏诸人同样看到了姚宣三人，有人请示郦建章：“世子我们要不要……”

    郦建章冷冷看了他一眼，那人再不吭声。

    而慕容长镝众人则蠢蠢欲动，显然想将他们截在此处。

    就在这时，姚清轶忽然道：“姚宣，你放下我吧。”

    姚宣眨了眨眼：“清轶兄？”

    姚清轶眼神十分坚定：“我留在这里就好。姚宣，若不是你，我恐怕早就停下了。但是够了，你帮我的够多了。祖父说，如果只依赖他人相助，那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强者。我很感激你，姚宣，但我还希望能成为强者，我也不想再拖累你。”

    慕容氏不怀好意，他希望姚宣能有一个更好的状态去应对，而不是继续带着自己这一累赘。

    姚宣想了想就点头道：“行，我看了下，能到这里说不定就能进入宗门。”接着他回头对季翰墨道，“那季兄，我们继续？”

    季翰墨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几乎要跪在天梯上，闻言像看着一个疯子一般看向他，“你……你还能继续？原来你一直全力带着他在攀登……你现在还留有余力？！难道……冤魂海真有如此效果……”他现在很想直奔冤魂海去感受一番！

    姚宣挑眉：“不继续了？”

    季翰墨上气不接下气：“呼……呼……我得休息一会……你当真还有力气？”

    然后几乎所有人都被姚宣吓了一跳，因为他又一次小跑起来，将魂海品级比他高的季翰墨甩在了身后。

    季翰墨：“……”

    慕容氏立即采取了行动，但姚宣施展着灵蛇绕身法，巧妙躲开攻击的同时，一举超过了郦氏与慕容氏两支队伍。

    只剩下一百尺了……

    姚宣迈出一步，面色忽的一变。

    他不动声色的走了数尺，骤然加快速度，如浮光掠影一般，直奔天梯终点而去！



52尘埃落定

    郦建章稍一怔忡,已判断出最后百尺似有玄妙,冷不丁吐出一个字：“跑！”

    一声令下，所有郦氏族人拼命奔跑起来。

    慕容长镝皱了皱眉,同样意识到了几分不对劲，见状也带着族人往天梯终点跑去。

    季翰墨则是在看到姚宣回头冲自己使眼色时就已跑向前方。

    片刻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什么一样,接二连三的奔跑起来。

    到了最后只剩一百尺的位置,众人恍然大悟,为什么那姚氏的少年方才会有那么奇怪的表现。原来最后百尺与前面截然不同，没有一丝一毫的压力。

    然而他们意识到这点时已经晚了。

    姚宣已站在了天梯顶端，居高临下的看着所有人朝终点奔来，唇边露出一个愉悦的微笑。

    他看向身旁长老：“我通过了吗？”

    那长老手抚胡须,目露赞许：“自然通过了,你是第一个到的。”

    姚宣似有所悟。

    这所谓天梯，测试的东西实在太多。而到了最后百尺，天梯测试的大概是参选者们破釜沉舟的勇气。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固然很好，但有时候身处逆境中也需要鼓起勇气，一往无前！

    很快，登上天梯的人数就多了起来。当然，这里面都是本来就位居前列的人。毕竟很多人即使想要到达最后百尺，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为了到达最后这百尺，参选者们也是各出奇招——比如有人用妖宠在身后推的，只是看他七窍都开始流血，姚宣很怀疑他能否坚持得下来；也有人服用各种灵药用来硬抗那股压力的；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纳新大典最终名单确定下来，共有两百人被宗门选中。

    其中有近五十人登上了天梯顶端，剩余则按照最接近天梯终点的距离选出。

    这份名单最后由何元湛派人张贴出来，瞬间就被各个家族来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姚昌宿也在其中，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后往前看。

    不一会儿，一个姚氏族人的名字进入视线中，但不是姚宣也不是姚清轶。姚昌宿越加紧张，说不上来是更放心——既然此人都能入选其中，那姚宣二人应该更没问题；还是更担心——万一有例外呢？他提心吊胆的继续往下看，却很久都不曾出现熟悉的名字，姚昌宿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没有……怎么还没有……

    这时，他猛地听到了耳边嗡嗡嗡的议论声。

    “这第一名究竟是谁啊？似乎都没听说过。”

    “你没听说过吗？我倒是先前就注意到了他，他的魂海可也有八品中啊。”

    “原来是他，但第一名怎么会是他？郦建章呢？慕容长镝呢？季翰墨呢？”

    “不会是投机取巧了吧……”

    “快别瞎说，你忘记鲁家小子的遭遇了吗！”

    “呸呸呸！我什么也没说！”

    “可是，这姚氏好像并不出名？”

    “何止是不出名，听说连续好几次纳新大典，姚氏都未曾出现过什么好苗子了。”

    “诶？那岂不是说，姚氏很有败落的危险？”

    “那也是以前，现在有了这第一名，谁知会不会崛起？”

    “哪有那么容易，第一名是第一名，你没见后面许多都是郦氏和慕容氏的人么，他再惊才绝艳，也只是孤身一人。”

    姚昌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八品中、姚氏……

    这难道……是在说姚宣？

    他有心要看一看第一名的名字，却又有些不敢面对，只得拉了身旁一个人：“第一名是谁？是谁？”

    被拽住的人莫名其妙看他一眼：“不认得字么？姚宣！”

    竟然是真的！

    姚昌宿喜极而泣。

    于是当姚宣和姚清轶见到族长时，就见到一双红通通的眼睛，向来整齐的胡须也仿佛被蹂躏了一般有些不修边幅。

    两人都吓了一跳，不约而同的想这该不会是谁易容的吧？

    姚昌宿清了清嗓子，扫视眼前三人：“此次姚氏能实现心愿，多亏有你们三人。虽说没有能多几个被宗门挑中，但有三人，就足以让我们姚氏屹立不倒了。”

    这说法简直比季翰墨更委婉……

    “姚宣！你此次取得头名，更是为姚氏争光添彩，我回去后定会禀报太上长老，对你做出嘉奖。”

    姚宣忙做谦逊状：“族长您太客气了。”

    “清轶，清涛，你们二人也是，此次为族里做了大贡献啊，都是好孩子，好孩子！”

    姚清轶撇嘴，心道我要不是好孩子，你岂不是上梁不正的典范？

    姚清涛则红光满面，激动得浑身颤抖：“多谢族长夸奖！我一定会再接再厉，争取早日进入内门！”

    而宗门纳新大典最重头戏的部分也终于来到。

    宗门分为上门、中门、下门和旁门，最令人向往的，一看便知是五大上门——太宇宗、开阳宗、水月宗、如意宗和百炼宗。

    其中太宇宗最具权威；开阳宗位于太宇国南方，整座宗门都稍微偏向于契约火系妖宠；水月宗成员女性较多，位于北海，与开阳宗相对，更喜好水属性妖宠；如意宗位居东方，有些神神秘秘的；百炼宗则在西陲之地，听说这一宗门里对给御妖师及妖宠制作装备情有独钟。

    所有两百榜上有名的参选者，最终会成为上门弟子的却恐怕只有其中天分最高的那一部分，或是在登天梯过程里表现出众被观战长老记住的人。剩下的，则只能遗憾的与上门失之交臂，进入中门、下门或是旁门。

    若心有不甘，也可以不入宗门，选择参加下一次纳新大典，或是干脆以平民身份参与入门考核。只不过，那难度只会高，不会低。

    何元湛抬起双手，轻轻往下虚按。

    有些喧哗的全场立即安静了下来。

    “下面，是宗门选择弟子的时间，各宗门不得强迫弟子加入，不得未经弟子允许定下人选……”说到此处，何元湛话风突地一转。

    姚宣感到汗毛倒竖，一抬眼，他同何元湛闪闪发光的双眸对了个正着。

    “姚宣，我对你很有兴趣，我现在代表太宇宗对你发出邀请，你要不要加入？”

    还能这样？！

    其他上门的长老不服气了。

    “何元湛你假公济私！”

    “好个狡猾的何元湛！”

    “姚宣，来我开阳宗吧！开阳宗全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保准你进来就能感到家一般的温暖！”

    “我呸！全是大老爷们有什么意思！姚宣，不如来水月宗！水月宗里漂亮姑娘可多了，你很容易就能找到心仪之人！”

    “你们两个宗门太也无耻！到如意宗来如何？我们如意宗绝对条件优厚，不会亏待了你。”

    “百炼宗能制作出最适合你和你妖宠的装备！”

    “来开阳宗！”

    “水月宗更适合你！”

    “别去那娘们兮兮的宗门，如意宗才是你的最佳选择！”

    “百炼宗能制作出最适合你和你妖宠的装备！”

    “开阳！多好听的名字啊！”

    “水月！比开阳好听！”

    “如意如意！怎么听都比开阳水月如意！”

    “百炼宗能制作出最适合你和你妖宠的装备！”

    一时间三大上门的长老都看向百炼宗长老郭猛，异口同声：“老郭你能换个词吗？”

    郭猛憨笑道：“我出门前，宗主说了，只要遇到这个情况，我只需要说这一句话就行。”

    三位长老：“……”

    一旁其他人更加无语，姚宣更是成了众人视线的焦点。无数目光接踵而至，或是羡慕或是嫉妒，他也敏锐的察觉到其中有一些满怀恶意，暗地里他将这些人一五一十的给记在了心中。

    何元湛则不紧不慢：“姚宣，你可以考虑好了再回复我。你来太宇宗就是内门弟子，好兄弟、漂亮姑娘、妖宠装备不是没有，但要全凭自己的本事。不过我相信，你若是入我宗门，定会称心如意。”

    姚宣连忙道：“是。”

    他当然也对太宇宗有些向往，这毕竟是太宇国最有名望的一座宗门。但他又有其他考量，因为慕容氏很可能也会进入太宇宗。若真如此，他宁愿退而求其次。并非是惧怕慕容氏，而是姚宣能看出慕容氏的睚眦必报，他可不想浪费太多时间在勾心斗角上。

    好在不久后慕容氏的选择是如意宗，全部入选族人尽皆成为如意宗弟子。

    姚宣心下有些狐疑，难道仅仅因为如意宗与长阳府毗邻？但他也因此放了心，随即便向何元湛表明自己愿入太宇宗。

    何元湛颇为欣喜：“好！好！好！姚宣，你恐怕还有些事务要处理，我给你十日时间，十日后自会有人前去接你入门。”

    姚宣等人回到姚氏，果然受到了极大欢迎。太上长老如姚昌宿所说，嘉奖了他们。

    太上长老原本还想让姚宣去姚氏祖地契约一只焰雀，却被姚宣拒绝，只接受了一些灵药和钱财的奖励。他心知对方也有一本帐，他入了宗门，那么受益人必定是自己的家人。

    离家之前，姚宣找到了姚蓉娘：“姐，你还想修炼吗？我打听过了，内门弟子能携带两名随从进入宗门。你若是愿意，不妨跟我一起去，以后说不定也能加入太宇宗。”

    姚蓉娘只激动了一下就冷静下来，语声镇定，“我不去。”

    “姐？”

    “我当然也向往意气风发的生活。”少女眸光闪动中透出几分若有似无的渴望，“但人总要做出选择，有舍才有得。我更不想离开爹娘，不想舍弃如今的安定幸福。”

    姚宣点头：“我懂。”人各有志，不能勉强。

    “不过。”姚蓉娘又道，“小宣，若有朝一日你能站上御妖师的巅峰，也许我就能两全其美了。”

    姚宣肯定道：“会有这一天的！”


太宇宗十绝峰
53太宇宗

    传说中,太宇宗的传承极为悠久，在太宇国建立以前就已经存在了，甚至在太宇国建国一事中也施加了莫大的影响，不然这一方帝国也不会取名为太宇。

    不仅如此，太宇宗拥有的实力隐隐要压过其他几大上门,而且极为强盛。便是在前世，与宗门几乎没打过多少交道的姚宣也曾有所耳闻。

    姚宣等到了来接他的浮空船，登上去后上面已有其他同样进入太宇宗的同门,他们还要绕道去其他地方接人。想起之前的印象,那三位九品魂海的所有者里，慕容长镝去了如意宗,郦建章和季翰墨都选择的是太宇宗，姚宣扫视了一圈,果然发现了郦建章的身影，但季翰墨却不曾见到。

    显然季翰墨还未上船，姚宣就同接人的宗门执事打了个招呼，安静的坐到了一旁。

    坐下来的时候他又不小心与郦建章对视了一眼。

    面色冷峻的少年似乎连眼神都浮动着冰凌，但那双凤目却又着实有些眼熟。但无论姚宣怎么想，在记忆中却都搜寻不出自己与郦建章的交集。

    他只得暂时作罢，寻思着季翰墨何时才会登船。

    季翰墨很快就出现了，理所当然的走到姚宣身侧坐下，露出几分欣喜：“姚兄，你果然比我先到。”

    季氏所在的府城果然偏僻，姚宣心想，因为季翰墨已经是最后一个上船的弟子，接下来执事就向操作浮空船的弟子发出指令：“回宗门。”

    姚宣知道太宇宗的“山门”所在地，其实就在太宇国帝都附近的太曜山脉中。那山脉取得乃是离太阳最近的意思，的确高耸入云临接天穹，绵延更不知几万里也。

    但是当他乘坐浮空船，与太宇宗执事一道进入太曜山脉后，姚宣才知道从前自己的认知是多么大的错误。

    他前世所知道、一直以为的“山门”，不过是太宇宗的外门。而太宇宗的内门，除非被允许进入，没有人知道它在哪里，也无法探寻到它。

    或许，姚宣想，太宇宗的内门所在，其实也是一处秘境，而且是被人所掌握的秘境。就像是之前四无公子掌控了四无秘境一般，太宇宗世世代代也掌握着这一秘境。

    浮空船没有直接进入内门，因为新收的弟子里只有三人被确认为内门弟子，其余都是外门弟子，还需要经过漫长而艰难的过程，才可能成为内门弟子——也只是可能罢了，因为在此过程中有许多人会被淘汰。因此一入门就是内门弟子，看在旁人眼中有多得天独厚那也就不用说了，姚宣在浮空船上都时常能感觉到注视自己的复杂目光。

    执事姓杨，却其貌不扬，笑呵呵的很可亲。杨执事道：“我们已到了外门，姚宣、郦建章、季翰墨三人随我来，其余人等往前面的广场过去找到外门黄执事即可。”

    原地很快只剩下寥寥数人，杨执事却并未作出任何行动，只站在外门入口处，像是在等着什么。

    姚宣便不动声色的打量起四周来。

    他们此时已经身在一座大山之中，四周全是郁郁苍苍的林木，往半山中看去能瞧见地势陡峭被掩映在缭绕的云雾中，确有几分人间仙境的意态。再往外看，则有一条蜿蜒的小路延伸了出去，大约便是出山的路了。

    刚才在浮空船上，姚宣就感觉到快接近外门时，有些心悸，一种像被什么视线扫过来的感觉。现在想想，那可能是太宇宗的护山阵势所致。

    方才与他们一道前来的外门弟子都已消失在了视野尽头，而上空终于传来几声“咴咴”的鸣叫，姚宣和郦建章、季翰墨一道不由自主往上看去。

    三人都睁大了眼。

    姚宣也是强自镇定，眼前所见，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天马飞虹车？

    只见四匹背身双翼的飞马拉着一座车驾缓缓浮在眼前，车驾下方似有云雾缭绕，华美至极的宝盖上垂下无数流苏，被风吹拂间流苏不断飘动，彩虹一般的光晕也不停闪烁。

    “上车吧。”杨执事含笑道。

    “哦。”

    其实三人都不算是没见过世面的，但这一辆天马飞虹车却还是让他们有些魂不守舍。

    杨执事笑意深了几分：“这车也不算什么，你们以后若是实力足够，拥有一辆乃至几辆也不在话下。”

    三人异口同声：“是！”

    谁都清楚他话中的意思，就是要让他们不要停滞住脚步，让他们不断向前攀援。

    乘坐着天马飞虹车，瞬息之间一行人已经进入内门。

    天马飞虹车在一座大殿前方降落，杨执事领着三人进入殿内，他一马当先回报道：“宗主，三名内门弟子已带到。”

    宗主姬沧海看了他一眼：“行，你下去吧。”

    待杨执事退走，姚宣三人迎面就围过来了好些人。这些人看上去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但无一例外的驻颜有术。其中姚宣只见过那位何元湛长老，此刻他也笑眯眯的走到跟前：“姚宣啊，不用多说，来我们潭曲峰，你可是我亲自收进门来的呀。”

    还未等姚宣回答，何元湛被一把扯开，另有一个白胡子老头凑上前来：“你叫姚宣？你就是何元湛说的姚宣？去什么潭曲峰啊，来我们泉来峰才是正道！”

    姚宣：“……”

    难道当初的情形要再演一遍？

    好在那位宗主出声打断道：“诸位峰主、长老稍安勿躁，今日只有三名内门弟子入门，而我太宇宗共有九峰，因此势必不可能每座峰头都能有所收获。所以接下来，诸位不妨将条件摊开了摆出来，也好让这三位弟子做出明智的选择。”

    姚宣听了宗主的介绍后，才知太宇宗由九座山峰组成，分别是主峰太宇，以及潭曲、泉来、听琴、霓霞、冲霄、天罗、星宿、十绝八峰。

    在宗门建立之初，弟子们并无划分。但由于每座山峰都有一个单独的洞天秘境，能让大家进入其中契约妖宠，渐渐的，九座山峰就分为了九个派系，也形成了如今这种山峰彼此独立的情况。

    每座山峰都有峰主和长老，也有各自的传功殿、藏书阁等。平时便是同为太宇宗弟子，也未必会有所来往，多半是在宗门坊市中才会有交集。

    宗门坊市位于脚下这座主峰中，供弟子买卖各种妖兽、妖植、灵药、装备和材料等等。

    此时众人已经离开了大殿，站在殿门外远眺着高低不一的八座山峰。

    这时候，姚宣才来得及观察内门中的景致。太宇宗内门的这些山峰各具特色，有的较为雄浑，有的更加奇秀，有的姿态曼妙，有的清雅高华。脚下主峰太宇峰属于宗主一脉，自然更是不凡，大殿外四周始终安安静静，却隐约能瞧见有仙禽异兽在其中出没。

    目前，对姚宣有意向的山峰共有四座，分别是何元湛长老所在潭曲峰，白胡子老头肖林担任峰主的泉来峰，还有峰主为孙自明的星宿峰和峰主为桑默怀的冲霄峰。

    论起远近，姚宣自然是应该选择潭曲峰，毕竟是何元湛将他纳入门墙，他也能感受到何元湛对自己的看重。但论起开出条件的优厚程度，似乎又该选择泉来峰。而若是只谈个人喜好，姚宣则对冲霄峰有些好感。

    季翰墨似乎也拿不定注意，凑过来问：“姚兄，你选哪座山峰？”

    姚宣觉得郦建章在这一刻都竖起了耳朵，但他也只能摇摇头：“我还没决定，季兄呢？”

    季翰墨很犹豫：“天罗峰不错，听琴峰也很好……我可能还是会加入听琴峰吧？”

    姚宣对此也有所预料，显然听琴峰对季翰墨下了大力，并索性放弃了他和郦建章。想想姚清轶拜入了百炼宗，姚清涛进入一个位于太宇国东部的中门，太宇宗内也没有姚氏族人，看样子老天都想让他孤身一人啊。

    好在三人有足足一日的时间来考虑此事，到了傍晚时分，有季翰墨相邀，姚宣也决定到那坊市里去看看热闹。

    两人走了两步突然觉得不对劲，回头一看，原来是郦建章跟在身后。

    季翰墨浑然不觉被发现的郦建章黑了一张脸，问得很直白，“郦兄跟着我们作甚？”

    姚宣连忙道：“既然郦兄也有前往坊市之意，不如同行。”

    郦建章勉为其难的嗯了一声，竟然没有甩袖而去。

    这座位于太宇峰中的宗门坊市面积极大，楼阁连绵，临街全是店铺。此时天色渐晚，坊市中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一行三人随意的逛了下去，也瞧见了不少好东西。

    他们正经过一个路口，姚宣忽的觉得背后有些发凉。

    “阿嚏——”他打了一个喷嚏。

    季翰墨忙道：“姚兄你可是有些着凉？要不我们回去吧？”

    “没有。”姚宣摆摆手，“不过是鼻子发痒罢了，我们去前面那家店看看吧。”这个喷嚏一打，倒让姚宣不再想东想西，确定自己打算进潭曲峰，毕竟何元湛对他来说有如伯乐，看起来也很靠谱。

    然而到了第二日，姚宣才知自己昨天的思前想后都是个屁！



54五十四、一脉相承

    当时姚宣与郦建章、季翰墨二人一同步入大殿，今日在确定了他们将会加入哪座山峰后,将会由宗主举行入宗仪式并祭拜太宇宗先祖。

    然而姚宣一进去,只觉得眼前倏然闪过一道阴影。

    接着他就被一个人抓住了胳膊,“我要收他为徒。”然后耳边响起一个有些古怪的语声。

    循声望去,姚宣见到了抓住自己的人。

    这人面上几乎没有一丁点血色，白得跟张纸似的。而且极瘦,简直像是只有一层皮肤包裹在骨架上一般,抓住姚宣的那只手也是如此，看起来十分干枯。

    但这只手却充满了力量，让姚宣压根连摆脱的可能都没有。此人的双眼也异乎寻常的亮，打量自己时会生出一种身体被刀子轻轻划过的感觉。

    姚宣认出此人是十绝峰的峰主胥于邺。

    但是前一日，胥于邺压根就没有对他表现出一丁点想要收为徒弟的意思，怎么一夜之后却改变了态度？

    宗主姬沧海也有些纳闷：“……胥师兄,你昨日并未提出想要收姚宣为徒。”

    胥于邺只是阴沉沉的看了他一眼：“宗主，有哪条门规规定峰主收徒弟必须要前一日提出来？”

    姬沧海沉默片刻，不情愿的道：“……没有。”

    胥于邺露出一个笑容——只是在他那张颇几乎快要脱离人形的面孔上，什么样的笑容都会显得很是扭曲而奇怪，“那好，姚宣是我的徒……”

    “等等！”何元湛不干了，吹胡子瞪眼的嚷道，“总得有个先来后到！”

    胥于邺理所当然道：“他现在在我手里，自然就是我的徒弟。”

    何元湛翻了翻白眼：“老胥你别耍赖啊，这里至少还有三位想要收姚宣为徒，咱们都是开出了不少条件的，你不能什么都不表示就把我们看中的好孩子给霸占了呀！”

    “就是！”

    “没错！”

    “此话有理！”

    几位峰主边附和边虎视眈眈的盯紧了姚宣。

    胥于邺陷入思索中。

    姚宣忽然觉得自己明白了为什么当时何元湛会突然邀请自己入宗，敢情太宇宗这一整个宗门在抢徒弟这事上是一脉相承！

    胥于邺突然开口：“你叫……姚宣？”

    姚宣点头。

    何元湛嗤之以鼻：“连名字都拿不准，哼哼。”

    胥于邺压根没搭理他，“姚宣，只要你成为我的徒弟，就是我十绝峰五个弟子之一，十绝峰所有的东西都由你们五个人分，不会有任何其他人再来瓜分你们的东西。”他瞅一眼何元湛，“你要是入了潭曲峰，至少得跟数十人共享同样多的东西，去其他峰也差不多，有的峰里可能更少。”

    何元湛有点着急了：“你们十绝峰所有的东西也没多少！”

    胥于邺还是不理他，只看着姚宣。

    姚宣问：“如果我说不愿意，您会放开我吗？”

    胥于邺道：“当然不会。”

    胥于邺理直气壮：“我都说了我要收你为徒。”

    姚宣：“……”

    这不典型的强买强卖吗……

    可是现实总是如此无奈，姚宣根本无从选择。

    姬沧海也很无奈：“胥师兄啊，你到底是为何突然想收姚宣为徒呢？”说不定问出了答案，就能解决这件事了呢？

    胥于邺道：“因为我徒弟看上他了。”

    大殿中众人：“……”

    有人窃窃私语：“看上？是我所认为的……那个意思吗？”“应该是吧，没想到妙妙侄女儿这么豪放？看中了姚宣想要以身相许？”“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既然如此……”

    “等等！”何元湛仍在做最后的努力，“老胥你哪个徒弟看上了姚宣？”

    胥于邺回答得掷地有声：“二徒弟。”

    大殿中众人：“……”

    窃窃私语的声音又大了些，“不会吧，胥师兄的二徒弟好象是林白羽？”“就是他啊，可他是个男子……吧？”“难不成他是女扮男装？”“但若他真是男子那岂不是……”“那我们只好祝福姚宣了。”

    大殿之外，听到了胥于邺说话声的几人面面相觑。为首一位较为年长的青年看向身后另一青年：“二师弟，你真如师父所说，看上了这个姚宣？”

    被称为二师弟的青年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不能指望师父说出什么正常的话来，不过你相信我，我昨日真的只说了一句，这少年看起来不错。”

    年长青年感同身受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事已至此，我们只要等最后结果便是。”

    那二师弟不再做声，脑中却是想起前一日坊市中的情形。

    那时他与师父一道前去坊市寻找几样东西，正好上了一家店铺的二楼。刚在窗边坐下，他就注意到楼下路过了三个少年，似乎便是此次新入门的内门弟子。师父看见了就问：“不如给你们再添个小师弟如何？”

    说来也奇怪，另外二人明明姿容更加不俗，他却偏偏对那眉清目秀的第三个少年更感亲近，自然就实话实说了。又哪里想得到，师父会闹出这么一桩事来。

    很快，众位峰主、长老达成了协议，“既然胥峰主这么说，那姚宣就由你来收为徒弟吧。”

    何元湛依依不舍的深深看了眼姚宣，扭过头去。

    姚宣：“……”

    总而言之，姚宣就这样成为了太宇宗十绝峰中一员，峰主胥于邺的五弟子，也是全部徒弟中排行最末的那一个。

    据说，十绝峰由于名字煞气太重的缘故，峰上人烟向来比其他峰头要稀少得多。一进入十绝峰的范围，姚宣就发现尽管这座山峰中也有树有水，但树木枝干遒劲，水流曲曲折折，都掩不住山峰本身的荒芜。人也的确很少，除了峰主胥于邺，加上目前刚增加到五的几位弟子，少量仆役，便连长老也没有一位。

    姚宣被胥于邺带出大殿时已同几位师兄打了照面，此时却才是正式介绍。

    大师兄看起来是个十分沉稳的人：“小师弟，虽然师父有些强迫你，但你既然已加入十绝峰，我就希望你不要同我们生分了。我是你大师兄何安桢，以后若是修炼上有什么不理解的地方，师父又正好不在，你来找我便是。”

    二师兄容貌俊美，神色温和：“小师弟，我是林白羽，以后就是你二师兄了。其实师父是个大大的好人，你千万不要怪他。”

    三师姐艳光四射，笑起来颇有几分豪气，撸着袖子朗声道：“小师弟，我是你三师姐方妙妙，以后遇到谁打不过了就来找我，师姐帮你教训他！”

    四师兄将她拉开：“师姐你又调皮了，当心师父训斥你！”然后才对姚宣自我介绍，“我是蒋岚，只比你早入门几年，但一日为师兄终身为师兄，快叫几声师兄听听！”

    胥于邺这时才道：“介绍完了，安桢，把你们该送师弟的见面礼都送了，你就带姚宣下去安置起来，把该告诉他的告诉他，明日早课不要迟到，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然后他就十分干脆的消失不见。

    姚宣并不是个容易冷场的人，但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真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好在接下来他就收到了四位师兄师姐的见面礼，有魂晶，有六品灵药，有珍贵材料……不论师父胥于邺如何，大师兄和二师兄看上去倒是值得信赖的样子，姚宣也多少感到了几分踏实。

    由何安桢带着前往住处的路上，姚宣又了解到了一些十绝峰上的情况。比如每日要做早课，比如师父向来神出鬼没，比如大师兄几乎是一把手带大了所有师弟师妹，比如……

    也包括一些秘辛：“师弟，你一定知道我们太宇宗每座山峰都有一个洞天秘境，弟子能在里面获取妖宠吧？”何安桢叹了口气，“我们十绝峰自然也是有的，不过大约三年之前，我们十绝峰的秘境出了点问题，进入后会遇到很多危险，甚至会丢掉性命，所以师父暂时关闭了秘境。”

    姚宣道：“……暂时？”

    何安桢道：“师父是这样说的。”

    姚宣道：“……我知道了。”

    他得出了结论：尽管十绝峰上的资源只需要寥寥几人来平分，但是十绝峰的洞天秘境几乎不用再做指望了，要契约妖宠还是自给自足比较好。

    不过等到坐在了自己屋里的椅子上，看到被褥、行李都已被仆役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屋子里窗明几净，手边一杯香茶还在冒着热气，并得到了仆役会准时送来饭食与妖核的交代，姚宣心中生出了一丝归属感。

    或许加入十绝峰会遇见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比起东奔西跑、遮遮掩掩的前世来说，这一角院落已经有了家的雏形。

    姚宣坐了片刻，开始清点刚才的见面礼，同时拿出储物腰带中之前获得的东西进行整理。还有一段时间才到饭点，姚宣便决定让妖宠们出来活动一番。

    小风妖和棘刺曼陀罗首先出现，青冠蛇紧随其后。

    但青冠蛇刚一出现，却猛地绷紧了身体，望向姚宣手边不知什么东西咝咝的吐起信子来。



55天敌魂晶

    姚宣不由的一惊：“小青？”

    然后他就收到青冠蛇传递而来的情绪,姚宣皱了皱眉：“天敌的气息？”

    青冠蛇的天敌是三目雷鹰,但是自己这里又怎么可能有沾染上三目雷鹰气息的物品？等等！姚宣忽然想起了什么,将杂物里的那一枚魂晶给捏住拿出。

    果然，青冠蛇的视线随着这枚雷系魂晶而移动着，尾巴轻轻拍了一下姚宣，示意就是这个。

    这正是当初在四无秘境里姚宣获得的雷系魂晶,原来竟是三目雷鹰体内生出的魂晶。他问青冠蛇：“小青，我把它收起来，你就不会感觉到有天敌存在了。”

    谁知青冠蛇却死死盯住这枚雷系魂晶，全身忽然又绷紧了，然后对姚宣吐了吐信子。

    姚宣张大了眼：“你要吃掉它？”

    青冠蛇点点脑袋：“咝咝。”

    姚宣有些犹豫。

    魂晶的确是培养妖宠的好东西,但也不是能随便乱吃的东西。一般御妖师给妖宠食用魂晶,都是按照同属性或是衍生属性，在确定了妖宠发展方向的前提下，还要用魂力牵引妖宠的吞食过程。但青冠蛇是水系妖兽，水和雷可谈不上同种或者衍生，更何况青冠蛇与三目雷鹰乃是天敌，很可能会出现相互排斥的情况，融合起来注定困难无比……

    可是青冠蛇却很坚持：要吃……要吃……

    虽然并不是真的听到声音，可是姚宣自动自发的转换出一个软软糯糯的奶声奶气，就有点拒绝不了。

    他看向雷系魂晶：“你真的可以吃吗，小青？”

    青冠蛇吐了吐信子：“咝咝。”

    姚宣又犹豫了：“你说你也不知道？”

    原来青冠蛇也没有这东西一定能吃的概念，只是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催促它，把天敌的魂晶快吃下去。

    姚宣十分为难，忍不住戳了戳旁边围观的另外两只妖宠。

    小风妖连忙摆动着小爪子，表示不是自己带坏的小蛇。

    棘刺曼陀罗的枝叶沙沙作响，一会儿就遮住了绯色小芽，但姚宣却知道这家伙是在叽叽咕咕的嘲笑小风妖。

    ……都是些不省心的！

    姚宣嘴里恨恨的念叨一句，把心一横，小心翼翼的在魂晶上附着了自己的魂力后，将它递到青冠蛇面前。

    青冠蛇卷住那枚雷系魂晶，感受着里面属于天敌三目雷鹰的气息，想到天敌已经死得知剩一枚魂晶，尽管全身不由自主的紧绷，它还是觉得很开心。

    它尝试着吐了吐信子，触碰这枚魂晶。

    然后青冠蛇张开嘴，肌肉蠕动了几下，魂晶就顺顺当当的滑进了肚子里。

    姚宣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与魂晶属性大相径庭的妖宠，彼此间还是天敌，最终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呢？姚宣很难对此进行预料。

    青冠蛇盘成一团，由姚宣将它召回到魂海中。

    姚宣闭上眼睛，任由自己的魂念沉入魂海内，尝试着操纵有自己魂力标记的那枚雷系魂晶。在青冠蛇所代表的蛇形中央，隐隐已经出现了电闪雷鸣，小蛇似乎还发出了一声惨叫。

    他心里一抖，差点让魂力偏离开去。

    姚宣连忙定了定神，努力用魂力探入到雷系魂晶内部。这枚魂晶在青冠蛇体内不自觉的转动着，雷属性的能量不断向外扩散。这种对青冠蛇而言属于天敌的属性具备极为强烈的破坏性，只稍微试探了一下姚宣的魂力就被破坏殆尽。

    他加大了魂力的输入，试图让魂晶稳定下来。

    但雷系魂晶就像察觉到吞食自己的是一条青冠蛇般，拼命的挣扎着。

    转眼间，魂海中的青冠蛇都有些四分五裂了，让姚宣为之揪心不已。

    他再次加大了魂力输出，意识牢牢锁定雷系魂晶，不断阻止着魂晶的爆发。

    青冠蛇在这一刻也显露了它坚韧不屈的一面，就如同那时挑战三目雷鹰一般。

    再痛苦它也充满斗志，硬生生的坚持了下来。

    超过培养妖宠所需程度的能量冲刷着青冠蛇的身体，不断将其撑破，褪掉一层皮，破损的躯体又在随后而来的能量中逐渐愈合，再一次撑破，蜕皮，再一次愈合……

    控制着魂晶的姚宣心疼的看着这一切，却无法插手阻止。

    因为这是青冠蛇的选择，是它为了变强所心甘情愿的付出。

    好不容易，经过了雷属性能量不断冲刷的青冠蛇，身体开始了一点一滴的改变。

    小蛇的躯体比起原先要大了一圈，那些原本在魂晶中的电闪雷鸣，如今也隐隐围绕在了青冠蛇的四周。而它头顶上青色的肉包，如今更有一半变成了代表雷系的紫色！

    而魂晶的暴动也终于逐渐平息，尽管魂晶中还有一大半能量并未被吸收。

    姚宣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他知道，青冠蛇第一次吞食魂晶八成是成功了。

    事实上，成为十绝峰的弟子好处还是很多的。

    比如有独立的院落，院落中房间、训练场一应俱全；有足够的仆役以供使用，饭食和妖核基本不必操心。

    还比如，虽然师父常常神出鬼没不见踪影，传功堂形同虚设，但十绝峰上的藏书阁却也因此不受限制，可以随意进出。

    姚宣一进去就看到了大量书籍，不论是关于妖宠喂养、培育、进化方面的，还是魂力修炼上的，或是魂海与体魄如何变强的，甚至中洲大陆的种种历史，天元世界中千奇百怪的事情和各种秘辛，都是应有尽有，令他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在其中，姚宣还发现了一些自己前世都就想知道的记载，他如获至宝的抓在手里，带出了藏书阁也没人过问。

    到了外面，他遇到了大师兄和二师兄。

    何安桢的目光立刻落到姚宣怀中那一堆书上，他皱了皱眉：“师弟。”

    姚宣老老实实喊师兄。

    何安桢开始语重心长：“你刚拜入师父门下，虽说师父不大管我们修炼如何，你也不能放松自己，修炼要跟上啊！早课时我给你的魂诀都看完了吗？决定修炼哪一种了吗？比起你以前修炼的，我们十绝峰的魂诀肯定要好得多，所以你得赶紧确定下来好好修炼……至于这些杂书，等你以后空闲了再看，就算看也只能当做调节所用，千万不要把精力全放在上面，耽误了正经的修炼。”

    被他这么一念叨，姚宣都忍不住觉得自己不务正业了，忙不迭的点头：“是，大师兄，我一定会努力修炼。”

    林白羽看得好笑，“师兄，姚宣才刚来，你就别训他了，我看他也不是那种会耽误修炼的人。”

    姚宣就冲他俩笑。

    笑得何安桢也心软了：“好吧，我也这么觉得。师弟，你中午同我们一起用饭吧。”

    姚宣笑得益发灿烂几分：“那我就却之不恭啦。”

    等三人一道用了中饭，又决定到坊市里去转一圈。其间路遇方妙妙与两个姑娘手挽手逛街，看到他们只打了个招呼就擦肩而过。姚宣依稀听到嘻嘻哈哈的笑声传过来，直觉那内容似乎跟自己有关，可三师姐已经走远了，他也只好暂且按下询问的心思。

    何安桢主要是想在坊市里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妖宠，毕竟姚宣已是十绝峰弟子，却又因为十绝峰的洞天秘境被胥于邺暂时关闭无法进入其中契约妖宠。他们四人在秘境关闭前都已从中获取过妖宠了，只有姚宣是个例外。

    作为一位长时间代师授徒的大师兄，何安桢颇觉得这是自己的责任。

    姚宣便也跟着何安桢和林白羽二人，穿梭在坊市出售妖宠的店铺中。这座坊市里的妖宠大部分都是太宇宗弟子出外游历时得到的妖兽卵、妖兽或妖植幼生体等等，也有一部分是太宇宗九峰洞天秘境的产物，可以说是既有质量又有数量。

    这时蒋岚不知怎么的寻了过来，跑到跟前站定，“你们怎么不喊我就偷偷摸摸来了，这个习惯要不得！”

    姚宣：“……”

    何安桢两人显是对他的发言习以为常，只道：“既然四师弟也来了那就一道走吧，我们想给小师弟买只妖宠。”

    “啊？好啊！”蒋岚摩拳擦掌，“我最有眼光，小师弟你放心，你要什么妖宠全包在我身上！”

    何安桢看到一只锦毛金阳貂幼崽：“这个不错。”

    蒋岚叹息：“可惜技能差了点。”

    何安桢又看到一只噬魂蟾蜍：“这个也好。”

    蒋岚摇头：“就是丑了点。”

    何安桢再看一只映月丹顶鹤，“这个好，技能好，模样也好。”

    蒋岚撇嘴：“可惜通常都是姑娘家才会契约。”

    林白羽、姚宣：“……”

    在掌柜面色黑到底以前，他们一人一个将何安桢和蒋岚给拉了出去。

    看样子今日这事是不成了，回去的路上，蒋岚又说起宗门的一桩新闻：“知道吗，这两日会有凤山宗的人过来。”

    何安桢皱眉：“他们来作客？”

    “什么作客。”蒋岚切一声，“分明是来讨打的。”

    何安桢瞪他：“别乱说。”

    “怎么是乱说呢，这是事实啊，凤山宗说是来交流，不就是踢馆顺便讨打么。”

    姚宣只在一旁听他们说话，听着听着，眼前的景象却渐渐变得模糊。

    “师弟？！”

    “小师弟？”

    “姚宣！”

    姚宣也不确定是不是真有人在喊自己，魂海中猛地爆发出一股失控的能量，一时间让他的意识愈加昏沉，再然后，他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56危险

    魂海中的三只妖宠都不安起来,其中尤以青冠蛇为最。

    它感觉到了自己体内的魂晶似乎又开始躁动不安,雷属性的力量充满了破坏性,摧枯拉朽一般不断向外扩散——它的身体又开始重复分裂、蜕皮和恢复的过程，而且速度比起之前更加迅猛！

    然而这一次，却没有人帮它引导魂晶的力量。

    青冠蛇还处于幼生期，它不明白姚宣出了什么事,也无法判断姚宣目前的情况。

    但是它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一旦自己不想方设法地将这枚雷系魂晶的力量变为己有，那么姚宣很可能就会陷入某种不测。

    小风妖和棘刺曼陀罗被隔绝在外，内心同样充满煎熬。

    “主人——”

    “主人你怎么了——”

    平日里一贯平静无波的魂海中，像是被不知什么东西掀起了滔天巨浪,惊涛骇浪不断拍打在魂海四周,猛烈的冲击着，隐隐让经历过冤魂海洗礼的魂海都有些不稳定起来。

    那股磅礴巨力几乎要将魂海撕扯得四分五裂！

    “大师兄，小师弟他是怎么回事？”蒋岚问，他在何安桢身后探头探脑。

    方才姚宣忽然往地面上倒，是林白羽及时伸手托住了他，又把他一路抱回到住处，安置在了床榻上。

    何安桢眉头紧蹙：“一时半会我也看不出来究竟是怎么搞的，也不知师弟他在出门前做了什么，才会引起这种情况。不过看起来，是因为魂海暴动而导致的昏迷。”

    林白羽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姚宣，手指却在不知不觉中紧紧捏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泛白。

    良久，他猛的抬眼看向何安桢：“师父不知去了哪里，师兄，为今之计，只能由我们来用魂念对他进行引导了。”

    何安桢目露迟疑之色：“是只剩下这一条路，但是我们的修为固然比师弟高，却也还没有达到开启灵眼的级别。你也知道，在王级以下，用魂念进入他人魂海并进行引导，很容易遭受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林白羽再次沉默下来。

    他紧紧盯着睡在面前的姚宣，少年的眼睫紧紧闭着，看上去似乎睡得并不安稳，额边青筋微绽，皮肤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林白羽下定了决心：“师兄，让我来试试，师父曾说过我在魂念操控上天赋很高。”

    但对此何安桢并不赞同：“可你也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你一样十分危险，也许更甚。”

    他当然也想救姚宣，可是更不希望林白羽出事。一个不好，小师弟没救回来，又送出去一个二师弟，这是何苦来哉。

    林白羽沉声道：“但这么一直拖下去，师弟说不定就没救了。”谁都知道，御妖师魂海出问题的时间越长，恢复的可能性就越小。

    蒋岚看着他，忽然冒出一句：“二师兄，你不会真跟师父说的一样，看上小师弟了吧？”

    林白羽睨他一眼，蒋岚不做声了，摸摸鼻子缩到一边——虽然大师兄素来最具威严，可是蒋岚最害怕的却偏偏是这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二师兄，因为他时常都搞不懂二师兄的心思。

    何安桢还是不同意：“二师弟，先不要轻举妄动。这样吧，我去离我们十绝峰最近的潭曲峰求助，想来潭曲峰的峰主、长老也不会袖手旁观。”

    等他离开了，蒋岚却见林白羽将姚宣扶起来靠在怀中，微微垂下眼眸。

    蒋岚猛的张大了眼睛：“二师兄，你……你不会是准备……”

    “没错。”林白羽轻声道，“他是因为我才入的十绝峰，我不能让他出事。”

    这句话像是说给蒋岚听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是的，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林白羽将自己的额头贴向姚宣的额心，同时在心中对自己这么说道。

    可是，如此近的看到这个第一眼就忍不住心生好感的少年，林白羽觉得心里边似乎有什么别的情绪悄无声息的生了出来。

    手指不经意间从对方面颊划过，指腹所感受到的触感愈加催生了这份情绪。

    真奇怪，他之前明明从未见过姚宣，甚至两人原本所在的世界都相差了极大的距离，可是林白羽却没来由的感到姚宣给他一种有些熟悉的感觉，就像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当姚宣慢慢找回了自己的意识，眼皮动了动醒来时，就对上了乌云密布的一张脸。

    “师父？”

    他辨认出那是将脸板得死死的胥于邺。

    胥于邺毫不客气的质问：“你做了什么？”

    因为方才醒转，姚宣有些不明所以：“……做了什么？”

    胥于邺怒道：“你的魂海暴动了！魂力失去了控制！若非白羽用魂念引导了你，让我能及时赶到处理，你就算还捡得回这条命，也不可能再修炼了！”

    魂念引导……姚宣看了一眼胥于邺身后面上露出些许疲惫的林白羽，他实在想不到这位师兄竟然会这样做。略一思忖姚宣已有了答案：“我给我的妖宠喂了一枚魂晶。”

    胥于邺的声音越发的阴沉起来：“什么级别的妖宠，什么级别的魂晶！”

    想通了是怎么一回事后，姚宣也很后悔当时顺了青冠蛇的意：“五品接近二阶妖宠，魂晶大约是五级或者六级。”

    胥于邺嗖的一下站了起来，劈头盖脸训斥道：“你没有用脑子想想吗？你刚入宗门没错，你以前在外面也没有学过吗？给妖宠喂养魂晶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你不知道吗？！五级，还可能是六级！魂晶的能量该有多么庞大！一只还不到二阶的小妖宠承受得了吗？！没有吸收的魂晶停留在你的魂海里竟然没有要了你的命去，有多幸运你知道吗！要找死也不是这么找的！你还差点就连累了你的师兄们！”

    重生以来，姚宣还是头一遭被训了个稀里哗啦，但奇怪的是，他一点也没有感到恼怒。

    或许是因为胥于邺的话说到了点子上，他之前的决定的确过于草率。大约是一直以来的顺风顺水，让姚宣只记得自己有前世经验，却忘了即使算上前世，他也只在御妖师的道路上行进了一小段距离，可以说才刚入门。

    又或许，是因为尽管胥于邺的言辞颇为严厉，他却能体会出其中分明透着的一股对弟子、对自己的拳拳爱护之意。

    “弟子知错。”姚宣老老实实低头承认错误。

    何安桢也在一旁劝道：“师父，既然师弟已经认了错，您就别再生气了。”

    胥于邺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何安桢苦笑着拍了拍姚宣的肩膀：“师弟，习惯就好，师父他从不留情面，这里不管是谁、包括我都被他老人家……”

    胥于邺猛的探进头来：“我还不老！”

    何安桢连忙改口：“……都被师父臭骂过，甚至还被师父追着打过板子。师父这番话虽然说的有点重，却也是为了我们好，希望师弟千万不要怪他。”

    姚宣听到这里，微微一笑：“当然不会，师父说的很对，这件事确实是我做错了。”

    何安桢才道：“你能这么想就好，你才刚醒来，我待会让人给你送些饭食过来，你好好休息。不过……”他看了看林白羽，“今日你最该感谢的，是二师弟。我在潭曲峰碰到师父再一起过来的时候，二师弟正在用魂念给你进行引导。师父说，若不是二师弟，你很可能醒不过来了，而且也正因为二师弟的举动，你魂海中魂晶的能量都被你的妖宠成功吸收了。”

    他说完就同蒋岚一道离开了房间，室内只剩下姚宣和林白羽二人。

    将目光转向这个刚才在自己昏迷时伸出援手的青年，姚宣下床朝他深深作揖：“此次意外，我要多谢二师兄了。”

    “不必客气，你我可是师兄弟。”林白羽眸光柔和，唇角勾出一抹温润的弧度，“且你那只妖宠灵性十足，一直在努力配合我，我猜它也颇吃了一番苦头。”

    他顿了顿又道，“再说若不是我的多言，你未必会被师父抢进十绝峰来。而你若是在其他峰上出事，会很容易叫到长老替你治疗。不至于如我们一般手足无措，只能硬着头皮上。”

    姚宣认真道：“师兄别这么说，我既然已是十绝峰弟子，就只认十绝峰，拜入其他山峰的话不用再说。”

    林白羽像是早预料到他会这么说，一点也不讶异，片刻后反倒突然问出一句：“姚宣，我想问问你，你以前到过帝都么？”

    自然是到过，不过那已是前世的事情了……姚宣在心中答道，嘴上则说：“不曾，我一直在风妖府生活。但我曾同其他学徒一道被学堂总长给带到冤魂海里去时，途经过帝都。”

    “是什么时候？”

    “三年多以前。”

    林白羽眼底有些许困惑一闪而逝，看来那种熟悉的感觉，真的只是自己的错觉。

    但不论如何，对姚宣的观感仍是毫无来由的好，尽管对方才进入十绝峰不久，他却直觉姚宣是可信之人。

    他没有再多想，而是将姚宣按回到床榻上：“师弟，你面色还有些难看，你先休息吧，我告辞了。”

    目送林白羽离开房间，姚宣在心中下定了决心。

    只要有机会，他一定要报答二师兄。因为姚宣很清楚，一名还未到达王级的御妖师对另一名御妖师进行魂念引导有多么危险。



57凤山宗来人

    当姚宣把青冠蛇从魂海中召唤出来时,就发现自己这第三妖宠的确已大变样了。

    它从前身体只有筷子粗细,盘在手臂上并不显眼,如今却比拇指还要粗上三分。全身的鳞片看上去仿佛泛着一层淡紫的光晕，可见防御力比起从前大约也有了长进。最为明显的则是青冠蛇的头顶，此前青色的冠状肉包如今越发的像一顶真正的冠冕，只是颜色从青色几乎完全变成了紫色,可见那枚雷系魂晶几乎将青冠蛇的水属性整个进行了扭转。

    但没变的是，青冠蛇一看到他，就殷切的凑了过来，蹭了蹭姚宣的手背。

    “小青，你现在有新技能了吗？”

    青冠蛇吐了吐信子,表示已经领悟了新技能。

    雷系魂晶的能量果真不同寻常,这一次青冠蛇的新技能竟然出现了两个。但清一色全是雷系技能，一个“雷光闪”一个“雷舞”。反倒是此前的“柔水缠绕”技能，青冠蛇施放起来有些吃力，水流中也好象隐隐有了电闪雷鸣。

    对此姚宣有些担忧，外来属性全面压制了青冠蛇的本身属性，但又不同于自然而然的变异，双重属性且明显的不平衡，他对青冠蛇未来的发展有些拿不定主意。

    前世的青冠蛇，是陪伴姚宣一生最重要的伙伴。

    或许正是因为有青冠蛇的陪伴，姚宣才能自始至终的坚持下来从未气馁。

    青冠蛇是纯粹的水系妖兽，前世除了柔水缠绕技能以外，青冠蛇在他的培养下共领悟了五个技能，但全都是水系技能。若是循规蹈矩的培养青冠蛇，大约它最终在前世的基础上有突破，却也有限。

    但要专门往雷系发展，姚宣却也觉得不妥。

    或者……可以让青冠蛇本身属性也来一次变异？

    水系的变异通常是往冰系发展，可惜师兄师姐们赠给他的魂晶中并无冰系，看来只能到坊市里寻找了。

    有了初步的想法，姚宣这次并未立即采取行动。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将魂晶喂给青冠蛇确实是一种太过激进的行为，完全违背了他要更谨慎、三思而后行的打算。

    所以这一回，姚宣决定做好全方位的考量才会行动，以免出现跟之前相似的情形。他可不敢保证，每次都能有一个二师兄及时伸出援手。

    几日过去，在十绝峰上的日子可谓是波澜不惊。

    第二天姚宣还是照常参加早课，在何安桢交给他的魂诀中姚宣也试图做出选择，但很可惜，每一种魂诀都与《天地歌》并不相容，在与《元气诀》同时运转时也会产生冲突。

    好在何安桢似乎不打算询问他到底修炼的是哪一种魂诀，姚宣便索性没有明说。

    每天除了修炼还是修炼，从前的一切都似乎远离了姚宣。

    这日早课完毕后，趁着何安桢等三人被胥于邺叫走，蒋岚蹭到姚宣身边：“嘿！小师弟！”

    姚宣还没回应就被蒋岚搭住了肩，身不由己的往另一边走：“四师兄？”

    “跟我一起去看热闹，凤山宗的人来啦！”蒋岚眉飞色舞的讲述着，“他们是昨日到的，听说那帮人想要直接闯进咱们的山门！很可惜啊，护山阵他们当是假的吗！听说是在护山阵碰了个钉子，才迫不得已的降落，又派人通报宗主。一想到那副情景，我就很想笑啊！小师弟，你才入宗，肯定不知道凤山宗都是些什么混蛋，不过你也不用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经过蒋岚的一番描述，姚宣才知凤山宗乃是邻国济节的上门之一，也是济节国最具权威、同太宇宗在太宇国地位相媲美的上门。不知是否因为如此，凤山宗与太宇宗之间就有些不可说的微妙敌对关系。

    当然，在蒋岚口中，太宇宗十分不屑这等跳梁小丑，是以每一次都是凤山宗主动挑衅，千里迢迢亲自前来讨打。这番话里他极大的丑化了凤山宗，几分真几分假姚宣不敢保证，但济节国国力的确不如太宇，按理来说凤山宗若是到了太宇国内，能不能在五大上门里争得一席之地都很难讲。

    此次凤山宗来人被安置在主峰上，交流会也在主峰举行，早早的宗主就传令示意宗门里的任何人都可以前去观看。

    “咱们快走，不然等会要抢个好位置就难啦！”对围观凤山宗与本宗交流颇有几分心得的蒋岚边说，边拽着姚宣就要加快脚步。

    刚拐了个弯，迎面却遇到了林白羽。

    见他们两个在一块，林白羽微微一愣：“你们这是要上哪去？”

    蒋岚不耐烦跟他分说，却又不好不回答，索性用另一只手扯住了他：“去看热闹。”

    林白羽了然，“是去与凤山宗的交流会？”

    “没错！”蒋岚道，“再不快点去就晚了。”

    林白羽看姚宣一眼，微微笑道：“以你们现在的速度，再快赶过去也晚了。”

    蒋岚愁眉苦脸道：“说的是，可惜我没有飞行妖宠。对了！二师兄你不是有……”

    这时林白羽已将他的飞行妖宠召了出来，那是一只羽翼极为华美的凤羽焰雀，身长足足七尺有余，头顶羽冠有如七彩霓虹，顾盼间别有一股俾睨天下的气势。

    “上来吧，姚宣。”林白羽对姚宣道。

    而蒋岚根本没等他喊，已经自顾自的跳了上去，流连难返的抚摸着凤羽焰雀的羽毛：“二师兄，你这只妖宠又变漂……啊——”

    他被凤羽焰雀给甩了出去，差点摔了个四脚朝天。想起凤羽焰雀的忌讳，蒋岚边赶紧跑过来边讨好的大声道：“你这只妖宠又英俊了许多！实在是无比帅气！”

    这一回，他安安稳稳的坐在了凤羽焰雀的背上。

    这只妖宠的灵性让姚宣吃了一惊，心中却想起了姚昌炎那只双头焰雀。

    那只焰雀的体型不在这只焰雀之下，但要说起灵性，尽管只有远远的一面之缘，姚宣也能感觉到同这只差远了。

    这就是有宗门和无宗门的差距么，想到这里，姚宣暗下决心，既然自己有幸拜入宗门，定要更加努力！

    凤羽焰雀的速度极快，几乎只是瞬息之间，三人已经来到了主峰太宇峰。

    此时主峰上与凤山宗交流会的会场中，人还不多，稀稀疏疏的四散着。蒋岚十分高兴的跳下妖宠，左顾右盼了一阵子，飞快选定了一处最佳围观位置，又招手让师兄师弟一齐过来。

    “多亏了二师兄你的妖宠，不然等我们来的时候肯定人满为患了！到这里坐吧，角度好，地势高……”蒋岚自卖自夸。

    姚宣看了眼四周，“……四师兄，你确定这里等会不是交流会主持所在的地方？”

    蒋岚猛的卡壳，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把交流会主持长老的位置给抢了，连忙又选了一处角度好地势高的位置，确认没错了，才同师兄师弟们坐了下来。

    正如蒋岚所说，不一会儿，交流会会场附近已是涌入了大量太宇宗弟子。不过凤山宗的一行人却是姗姗来迟——主持长老、太宇宗参会人员已经全部等在那儿了，这些人才三三两两的出现。

    蒋岚义愤填膺：“看吧！这帮家伙就是这么讨人厌！是他们来求咱们指点，一个两个还跟大爷似的！”

    “好了，别说了。”林白羽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姚宣心中也生出几分哭笑不得，因为他们第二次选择的位置，似乎又有些不妥——凤山宗一行人与主持长老打了招呼之后，竟是在他们前面不远处坐下了。

    蒋岚的眼珠子几乎快要瞪出来：“……他们怎么坐在这里！”这叫他等会怎么破口大骂这帮人！心里面再讨厌凤山宗来人，他也不想让自己的那些话被一五一十的听了去啊！

    而此时就算再想换位置，也已是不可能了，因为会场周围已经挤满了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几乎是水泄不通。

    说是交流会，其实就是凤山宗最近培养弟子又有了些心得，觉得这一批弟子很是出色，带出去溜溜说不定就能为宗门扬名。这些凤山宗弟子看起来倒也是风度翩翩、仪表不凡，卖相着实出色。那带头的凤山宗长老边介绍着弟子们，边露出得意的笑容，看得蒋岚很想呸上几口，又顾忌上对方就落座在前面，不得不硬生生忍了下去。

    有不错的弟子，到太宇宗来自然是想切磋一番。

    因此交流会很快就进行到了实战切磋的内容。

    主持长老开启阵势将对决双方与围观众人隔绝开来，切磋第一场的两人互相行礼后就开始了战斗。

    没多久战斗结束，凤山宗弟子灰溜溜的下了场，太宇宗弟子自然是欢呼雀跃。

    第二场、第三场还是如此，到了第四场才勉强算作平局，第五场凤山宗弟子几乎是一上去就落在了下风，那凤山宗长老脸色越来越难看。

    姚宣一直认真的看着双方的对决，在脑中想象若是自己会怎样应对。他对两宗切磋有自己的看法，这些弟子们有时过于犹豫，有时经验不足，比起他曾经经历过的那些战斗而言有些像是儿戏，但从中也能学到一些他从前无法接触到的东西。

    正当第五场结束，那凤山宗弟子满脸忿恨的下来，回到师兄弟中间时，姚宣面色一沉，心里一紧。

    “浩生师弟若是能来，定能要他们好看！”

    看来从前的一切，也从未真正远离！



58卫浩生的消息

    浩生师弟……

    想起商子高曾经打听到的消息,这凤山宗弟子所谈及之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姚宣未动声色，林白羽却似乎感到了他有几分不对劲，抬眸朝他望过来：“师弟？”

    “嗯？”姚宣一心二用的应道。

    林白羽眉头微蹙：“你有心事？”

    姚宣一时间略有些怔忡,他完全没想到二师兄的感觉竟会如此敏锐，自己不过是稍微有些心不在焉，就被对方看了出来。只是此中细节却不足为外人道也，姚宣摇摇头：“没事，师兄不必担心。”

    林白羽大约也看出他是在避重就轻，把视线转了开去，“既然你说无事，那我就当做你无事。有什么事情，你自己处理好便是。但若是哪一天你感到力有未逮,还希望你记得我这个二师兄，能坦诚向我求助。我虽然也只是一介弟子，但总能让师弟你稍作依靠。”

    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有人坦言愿意当做他的依靠，姚宣心中一暖，点头道：“好。”

    而凤山宗弟子此后又说了好些话，让姚宣彻底确认了那“浩生师弟”的身份。

    “你把希望寄托在那个姓卫的家伙身上，是不是有点离谱！”

    “别这么讲！师兄，浩生师弟当真是天纵奇才！宗主会将他带回宗门，我当真觉得这是咱们宗主有识人之明！师兄，你是前些时日一直在外头历练，不曾见识过浩生师弟，不然……”

    “哼，我看不见得，若是他果真如此出众，此次师父干嘛不将他带上！”

    “浩生师弟毕竟才刚入门不久，要他现在就力压群雄也不可能啊。”

    “哼，反正我觉得那姓卫的惯会哗众取宠！”

    “丁师兄！浩生师弟可是真才实学，他才入门就能如此出色，等下次再来太宇宗，我敢保证有浩生师弟在，就绝不会出现如今这种情形！”

    原来卫浩生乃是拜入了济节国的凤山宗，而从凤山宗弟子的言谈中也能看出，他在凤山宗内可以说是混的风生水起，颇有一些支持者了。就如同前世得到了苍境传承之后的卫浩生，一路披荆斩棘成为苍境之王，在中洲大陆上同样是极为出众的年轻强者，也让许多人对他顶礼膜拜。

    哪怕不提前世，如今的姚宣对卫浩生也打起了十二分的警觉。毕竟在冤魂海流光岛上，是自己亲自使其坠海，更不要提那时卫浩生注视自己时满是阴狠嫉恨的目光。就连商子高和崔雪芝，他都得提醒他们一声，让他们在遇到凤山宗弟子时多加小心。

    但林白羽却着实同卫浩生毫无瓜葛，姚宣并不想将二师兄也牵扯其中。

    他深知卫浩生是怎样的一个人，或许在实力上林白羽对其有压倒性的优势，但论起阴谋诡计、心狠手辣乃至是面皮厚度，姚宣还从未见过有出其右者，他一点也不希望林白羽因此而遭遇危险。

    反正，如今他同样拜入了宗门，且是比凤山宗势力更为庞大雄厚的太宇宗，想必商子高和崔雪芝也会拜入宗门，有机会他自然会与卫浩生了结这段公案！

    凤山宗来时是气势汹汹而来，去时却是悄没声息的走。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太宇宗弟子们说起此事俱是眉飞色舞，觉得狠狠的出了口气。

    不过就如凤山宗来人走时所说的那样，下一次他们还是会再来的，也会不断培养新的弟子，其中说不定就会有卫浩生的身影。

    想起卫浩生，姚宣就觉得自己丝毫不能放松努力。

    岁月匆匆流逝，转眼间秋去冬来，便是十绝峰上也一连下了好几场大雪，到处是一片银装素裹。

    十绝峰上一处极为宽阔的场地中，此时不断传出打斗的声响，让周围树枝上薄薄一层积雪不断抖落。

    两个身影分别站在场地两端，一高一矮，其中稍矮的那一个手臂上有妖植的枝叶不断摆动，高个的那一人身边也停着一只妖宠。

    而在场地中央，一只体型袖珍的风妖不断放出技能，与对面的妖宠战在一处。

    林白羽看着看着点了点头，“别看姚宣这只风妖个头不大，但我发现它施放出的技能无论是风刃还是旋风斩，都颇具威力。”

    “嗯。”何安桢与他有同感，“更重要的是风妖极为灵活，如果四师弟还不做出有效的反击，很可能他这一次就要败了。”

    林白羽注视着那只风妖，间或看一眼不远处风妖的主人。少年面色平静无波，似乎对风妖此刻的表现早已习以为常——没错，这只风妖简直天生就是要生活在战斗中一般，几乎都不用主人怎样指挥，就能做出最有效的攻击与反击！

    烈焰赤瞳狮咆哮着，张开爪子向小风妖飞扑。

    小风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娇小的身体忽然做出了一个极为刁钻的闪避动作。

    姚宣这次都微微张大了眼：“那是……”

    那是他的灵蛇绕身法！

    尽管使用者由于差异太大，看起来跟他使用时有极大不同，但姚宣一眼就认出来，那个闪避动作的精髓正是自己的灵蛇绕身法！风系元灵果然非比寻常！

    “是我的错觉吗？”何安桢迟疑道，“风妖刚才好像用了——人类的身法？”

    方妙妙撇嘴：“大师兄你肯定是看错了，这又不是人形妖宠，怎么可能使用身法！”

    何安桢摸了摸额头：“大概是我的错觉。”

    林白羽对此有不同的想法，但他并未说出来，而是专注的盯着那与众不同的风妖，双眸一瞬不瞬。

    下一刻，没料到小风妖从前爪躲开的烈焰赤瞳狮仓促落地。

    而小风妖却恰在此时施放了“旋风斩”。

    刹那间烈焰赤瞳狮来不及躲闪，前爪别扭的缩回，却仍被技能波及，鲜血四溅。

    “哇！小师弟你的风妖好厉害！”蒋岚双目闪闪发光的叫道，随即又咬了咬牙，“不过要是被你打败了，那我就太没面子啦！”

    他给烈焰赤瞳狮发去了指令。

    烈焰赤瞳狮受伤吃痛之下，也是气势暴涨，铜铃般的眼睛瞪大了，目露凶光：“嗷——”

    一声猛烈的咆哮，这是烈焰赤瞳狮再度发出了技能。

    “狮王吼？”何安桢摇了摇头，“风妖是元素类妖宠，没有血液和内脏，这种音波类的攻击对元素类妖宠而言用处不大，四师弟这一招可是有些忙中出错了。”

    林白羽却道：“先往下看，四师弟应该也不会没有考虑到这点。”

    果然，趁着小风妖回头得意洋洋的朝姚宣呀呀叫，小爪子拍了拍胸脯表示没关系的时候，烈焰赤瞳狮的双目倏然化作一片血色。

    场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几分，一股令人胆战心惊的气息从烈焰赤瞳狮身上升腾而起。

    姚宣眸中露出几分凝重之色：“小家伙，当心啊，这是烈焰赤瞳狮的本命技能——赤瞳。”

    高品级妖宠中有一部分具备天生的本命技能，就如同此刻的烈焰赤瞳狮。

    小风妖瞬间似乎也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飞快往后闪躲。

    然而来自烈焰赤瞳狮一双赤瞳的攻击已经到了！

    空气中一簇簇的火焰骤然现身，金红色的火光跳动着，散发着仿佛无穷无尽的威势。

    地面上，积雪飞快融化，消失殆尽。

    小风妖试图用风刃将它们隔绝，然而这些火焰竟然反倒朝它靠拢过来。

    小家伙惊慌的啊啊叫了两声，下意识的向姚宣求助。

    感受到来自小风妖意识里的恐慌，姚宣连忙安抚它：“别慌，先冷静下来，你能解决的。”

    有了他在意识里的回应，小风妖很快就不再慌乱，躲闪的时候它亮晶晶的双眼看向那些火焰，好奇又带了些疑惑，像是不明白这些火苗为什么在它发出风刃后会附着过来。

    蒋岚露出一丝笑意。

    何安桢也恍然道：“原来是声东击西！趁着风妖没有留意，将它关在了赤瞳攻击的范围内。这下，小师弟凶多吉少了。”

    林白羽摇摇头，“我看未必。”不知怎么的，虽然在每一次与其他人的交战中姚宣表现得并不多么强势，也输了很多回，但他却直觉感到姚宣并未出尽全力。

    就在这时，小风妖身边忽然出现了一个接一个如同龙卷风般的漩涡，这些漩涡连绵成片，竟是形成了一个奇形怪状的罩子。

    那些如影随形的火焰在这些龙卷风漩涡的阻碍之下，也隐隐有了逐渐远去的势头。

    “这是……这是……”蒋岚目瞪口呆，“小师弟你的风妖资质太妖孽了吧，它才几阶？就能领会出漩涡护罩这技能了？”

    姚宣微微一笑：“四师兄，请继续。”

    蒋岚咬了咬牙：“小师弟，你就不怕你的风妖受伤？我的烈焰可是八品五阶妖宠！”

    姚宣望向小风妖的眸色柔和，“我自然是不希望它受伤的，但是在同你作战的时候受伤，总要比以后再受伤要来得好。”

    蒋岚翻了个白眼：“继续就继续！”

    火焰仍然像是无处不在一般，从四面八方燃烧着、逼近着。

    烈焰赤瞳狮紧紧盯着风妖，在看到小风妖竟然操纵着那些龙卷风漩涡，大有将火焰阻隔在外直到熄灭的架势后，它的双目里凶光顿时大盛。

    一瞬间，那些火焰燃烧得更加猛烈。

    相比之下，龙卷风漩涡如同风中残烛，奄奄一息起来。



59敏锐

    一时间，不论场上场外,五个人全都紧紧盯住了风妖与烈焰赤瞳狮。

    “咿呀——”小风妖发出一声尖利的鸣叫,龙卷风状的漩涡最终没能抵抗住不断增强的火焰，在四周的积雪全部融化的瞬间,那丝丝缕缕金红色的火焰终于燃到了小风妖的身上！

    但小风妖却似乎并没有放弃的意思,它挥了挥小爪子，又一次施放出同样的技能。

    龙卷风漩涡再次出现，再次向着火焰卷去！

    然而五阶妖宠的魂力比起它来着实要强大得多，只要它仍然在赤瞳技能的范围内，那些火焰终将压制住它施放出的技能,它怎样也无法挣脱。

    小风妖一次又一次的尝试着,明亮的眼睛都因为魂力消耗过度而变得有些黯淡起来。

    “我认输！”姚宣果断收回了小家伙，感觉到魂海里小风妖好象已经完全的精疲力竭，连往日最喜欢在魂海里到处乱窜的活动都毫无兴致，他连忙又将小风妖召出，喂了好几枚妖核。

    小家伙终于恢复了一些，却像是完全忘记了刚才自己还在同烈焰赤瞳狮争个你死我活，目不转睛盯住对方的鬃毛，叽叽咕咕的不知念叨了几句什么。

    姚宣通过彼此连接的魂念了解到它的意思——“大狮子的围脖看起来好暖和，我可不可以用来筑成巢穴？”

    姚宣其实很想知道，为什么一个居住在自己魂海中的风妖会对巢穴如此执着……

    另一边，蒋岚十分得意的大笑三声：“哈哈哈！我就说我不可能输的嘛。”

    方妙妙毫不留情道出事实：“虽说你们在都有其他妖宠不曾使用的情况下，只用了一只妖宠，但你的妖宠是八品五阶，小师弟的风妖不过是三品三阶……赢了很得意么？”

    蒋岚：“……”

    蒋岚对方妙妙抹了把眼泪，委屈道：“你还是不是我师姐啊！用得着这么打击我吗！就不担心师弟我一个不小心再无斗志从此颓废落寞下去，浪费了我出类拔萃的天赋么！”

    方妙妙对他嗤之以鼻：“看你这样，我会担心才怪。”然后又一把拍了拍姚宣的肩膀，笑道，“我倒是觉得，小师弟你在培养妖宠上有一手，明明才是三品三阶的妖宠，却能与那烈焰赤瞳狮对峙得如此激烈！”

    姚宣弯了弯唇，决定稍微暴露一下小风妖的特异之处，也免得让它显得太特立独行，“我的风妖在冤魂海里曾经变异过，再说它是三品恐怕就太小看它了。”

    在场众人都生出几分原来如此的情绪。

    方妙妙道：“但肯定也没到八品妖宠啊，更别提五阶了，反正你比四师弟厉害！”

    何安桢看向在挂在姚宣耳边的风妖：“变异妖宠？那难怪它的资质似乎比寻常风妖要高许多，看来四师弟也不冤枉。”

    蒋岚哼哼唧唧的道：“那是自然，小师弟也是很不错的，就是比我差了那么一丁点儿！”他边用小指比划着边凑到姚宣身边，“不过小师弟，你如今也快要晋入将级了吧，长此以往还是只有两只妖宠那可不成！若不是你妖宠太少，我也不必只用一只来同你比啊！唉，真可惜，若是你再早几年来，就能跟我一道去洞天秘境里契约妖宠了，现在可怎么是好！坊市里的那些我相信你也看不上！”似乎想起了上一回逛坊市的经历，蒋岚撇了撇嘴。

    实际上，姚宣也不打算再同他一道去坊市里挑选妖宠，那样只会造成无人愿意出售妖宠给他们的后果——同样想起了上次的经历，姚宣十分坚定的想到。

    “是啊。”但是对洞天秘境，姚宣却着实有几分好奇，他眨了眨眼，看向何安桢和林白羽，“大师兄，二师兄，你们对洞天秘境应该更了解些吧？那里面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师父会把秘境给关闭起来？”

    何安桢思索片刻道：“具体如何我也不大清楚，只知大约是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四师弟从秘境中找到了妖宠契约没多久，唔，确切说来应该是三年多不到四年前。有一日师父似乎察觉到了洞天秘境出了什么问题，也没知会我们一声就进去了。后来师父出来时我们都吓了一跳，因为师父显得十分……咳咳，狼狈，接着他就告诉我们说秘境出了问题，不得不暂时关闭，不能进去。”

    姚宣似乎还是很好奇，“啊？那岂不是都关闭几年啦？”

    蒋岚插嘴道：“没错，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次开启，要是一直关着，跟其他峰比起来，咱们十绝峰可就要落在后头啦！也不知道师父是怎么想……啊呀，大师兄你干嘛打我脑袋！”

    “谁叫你对师父不敬。”何安桢一本正经教训他一句，才道，“小师弟，你也不必太着急了，这件事总是能解决的，师父也不会希望我们十绝峰弟子无法契约妖宠啊。”

    姚宣笑眯眯点头，“那是，师父自然是一心为了我们好。”接着又不经意般问道，“说来说去，我还不知道那秘境入口在哪里呢。”

    何安桢也没有在意，告诉他道：“就在我们十绝峰山腰附近。”

    姚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待大家分开各自回房间时，林白羽落在了最后，与姚宣肩并肩地往前走，“师弟。”

    “二师兄！”姚宣乖乖叫他一声。

    林白羽深深看了他一眼：“师弟，你千万不要擅自进入秘境，师父是不会骗我们的，秘境中肯定出了什么问题。既然师父都堪堪只能逃离其中，我们，包括你，就更无法应对秘境里的危险了。”

    姚宣心里一惊，他的确有些想要亲自去探一探这处秘境。

    毕竟秘境环境会产生大幅度的变化，这种情况前世姚宣也遇到过，实际上不过是因为秘境表面上的阵势被解开，深层的秘境空间显露出来罢了。

    若是能进入其中查探一番，说不定就能看出里面的蹊跷。

    他没想到的是林白羽竟然又一次觉察到了自己的心思，而他确信自己是隐藏得很好的，至少其他三人毫无所觉。

    “二师兄你多虑了。”姚宣没有承认，“我只是问问罢了，并未打算进入秘境里。再说，师父肯定对入口处做了限制，我就是想进去也未必能进去吧。”

    林白羽斜斜睨他一眼：“照你这么说，你就是想进去了。”

    姚宣：“……”

    “好了。”林白羽又微微一笑，“若是你真想进入秘境，只要去找师父，让师父同意你就行。不过，若真有这一日，你一定得通知我一声，我陪你一起进去。”

    “二师兄，你不是已经契约了妖宠？”

    “是契约了没错，但我已经快要晋阶了，还是……师弟觉得我永远都会停留在如今的等级上。”

    姚宣：“……”我真无此意。

    他感觉得到林白羽是千真万确的为自己着想，只是有着前世经历的姚宣，却忍不住又有些怀疑起二师兄无缘无故的对自己好来。

    他这一次重生也交了不少好朋友——司空明性子单纯，就像是一个晚辈，且彼此并无利益冲突，炼制灵药时配合默契，相处起来实则互补多一些；崔雪芝和商子高都是天赋出众之人，也是在流光岛上结盟后同生共死才会成为好友，起初彼此间也曾颇有一些互相提防；莫间是学堂大考时两人对决而产生了几分惺惺相惜，但如果没有崔雪芝，姚宣也未必会同他有后来的交情……

    那么林白羽又是出于什么缘故，才会像如今这般处处关照自己？

    但要真说对方不怀好意，姚宣也说服不了自己，毕竟那时豁出去用魂力来引导自己平复魂海暴动的人，正是林白羽。

    林白羽哪里知道姚宣心念电转间闪过如此多的思绪，只是同身旁少年一道缓步向住处走去。

    似乎几个月过去，少年的个子又长高了些，面目却不曾有太多变化，而那种若有似无的熟悉感觉也不曾改变。

    可是任凭他再怎么思来想去，都得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自己在哪里曾见过姚宣。

    十绝峰上的积雪在弟子们互相之间的对战中，以超乎寻常的速度融化了个一干二净。

    开春之时，胥于邺总算露了面，依旧是那副看上去有些吓人的模样，却十分耐心的指点各位弟子修炼中的问题。

    趁着此次机会，姚宣也将自己积累下来的许多不解之处向胥于邺一一询问，得到的答案让他颇有几分茅塞顿开的感觉。以前犹如重重迷雾一般的东西，都变得清楚明白。

    而被他问了许多问题的胥于邺，也难得的多看了姚宣好几眼：“你在修炼上的确很有天分，难怪白羽会觉得你不错。”

    姚宣连忙谦虚几句。

    胥于邺不高兴了：“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我觉得你好你就好，谦虚个什么劲！”说完他脾气就上来了，把袖子一拂就想走。

    ……他没走成。

    因为袖子被姚宣死死的拉住了。

    胥于邺回头看向新收的徒弟：“有事？”

    “是，师父。”姚宣双眼亮晶晶的朝他笑，“不知十绝峰的洞天秘境，现在能开启么？”



60弟子都是债

    山脉连绵起伏,绵延不绝,远处似有几座山峰将其中一座犹如众星拱月般拱卫在中央,在云霞掩映中若隐若现。

    这里是与太宇国相邻的济节国边缘一隅,然而济节国人就算是从此处经过，也会十分虔诚的往这里拜上一拜。

    因为在这山脉之中,有济节国最大的宗门——凤山宗。

    凤山宗的山门比起太宇宗来要富丽堂皇得多，且并未被全部隐在护山阵势里，反而大摇大摆的展示出来,叫许多人经过时对那白玉石雕、镶嵌无数珍贵宝石的巨大山门目眩神迷。

    此时在凤山宗内一座华丽宫殿里，一名少年正手握书卷,读着上面的语句,若有所思。

    直到从门口进来一人，打断了他的思绪：“浩生师弟，宗主派我来叫你过去。”

    卫浩生朝他亲亲热热的笑道：“孟师兄，我这就去。”

    那孟师兄同他走了一段路，突然欲言又止道：“浩生师弟，有两句话我想同你说，但又不知该不该讲。”

    “孟师兄请直说。”卫浩生看向他，神态显得又天真又温顺，“要吩咐我什么尽管吩咐，为师兄你分忧我很愿意。”

    孟师兄才道：“我知道丁师兄得罪了你，他的话着实不好听，但他这人却只是有些心直口快。他虽然有张刀子嘴，其实心里绝不会那么想，我希望浩生师弟千万不要因此与丁师兄生出什么芥蒂。”

    卫浩生灿然一笑：“师兄这是说的哪里话，我怎么会怪罪丁师兄呢。”

    但就在孟师兄放下心来回过头去时，卫浩生眼中迅疾闪过一丝阴霾。

    他自然不会怪罪丁师兄，他只会让丁师兄再也无法开口！

    想到丁师兄，就想到宗主此前曾说过些时日要再去太宇宗，却是被他给劝了下来。据他所知，再有两年，中洲大陆的上门大比就会开始，他们凤山宗的实力如何，又何必要先一步的展现在其他宗门面前？

    接着，卫浩生又难免想到了在流光岛上的情形，眼底阴霾益发浓重。

    姚宣……姚宣！

    你可曾想象到，若非你将我逼迫得不得不跳海求生，我又怎么会被宗主救下并看中！我又怎么能拜入凤山宗，成为宗主弟子、门中精英，数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也若非你设下陷阱让我契约了风妖和龙首妖藤，我又何须解除魂约，并为了不耽误自己服下师尊所赐灵药，忍受锥心之痛！

    哼，姚宣，希望你现在还好好活着！

    总有一日，我会去找你报这不共戴天之仇！还有那些人……我也一个都不会放过！

    “阿嚏——”

    胥于邺扭头看姚宣：“着凉了？”

    姚宣揉了揉鼻子：“没有，大约是有人在骂我吧。”

    胥于邺哼道：“你也知道！”

    姚宣连忙对他笑：“师父，您可是答应我了，就得让我进入秘境里去呀！”

    胥于邺又哼一声，不说话了。

    那日姚宣问起洞天秘境，叫胥于邺很是吃了一惊，“你师兄不曾告诉过你，秘境被我暂时关闭了？”

    “可是我得契约新妖宠呀。”

    胥于邺也想起这桩事，不由的生出几分苦恼。

    十绝峰洞天秘境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里面的妖兽妖植都像是发狂了一般，对人产生了极大的攻击性。若是换做其他那些人数较多的山峰，也不过是造成需要在师长保护下大家成群结队进入的后果，但在十绝峰上，却并无许多人能同进同出。

    胥于邺偶尔也会觉得对不住一干徒弟，可是真要叫徒弟进入其中，他又实在放心不下。

    所以他那日也只是丢下一句“叫你师兄给你买一只就是。”就匆匆闪人。

    可胥于邺又哪里知道，这新收的小徒弟竟是如此缠人，从那日起竟是锲而不舍的寻找自己的踪影，又每每恰到好处的出现在面前，软磨硬泡的表示想要进入洞天秘境。

    他一个不慎答应下来，时至今日仍是悔不当初。

    所以在胥于邺心里，对这小徒弟骂上两句，也实在不算什么。

    然而没过多久，胥于邺就忍不住想要张嘴把小徒弟给骂个狗血淋头了！

    因为当他们二人到达洞天秘境入口处时，等在旁边一个身着青袍的修长身影，一见他们便迎了上来：“师父，师弟。”

    “白羽？”胥于邺看到二徒弟，心里忽然之间生出点不太妙的预感来，“你怎么在这里？”

    林白羽看一眼姚宣。

    难道又跟小徒弟有关？胥于邺牙痒痒。

    林白羽道：“今日您是要带姚宣进秘境？”

    胥于邺喉头动了动，面皮微微抽搐。他向来不擅长撒谎，可是直说却又感觉到有几分不妥，只好闷声不言。

    林白羽凤目微挑，眸中闪出一丝笑意：“师父，姚宣可是答应过我，如果要进秘境，就让我陪他一起进去。”

    姚宣瞪大眼：“我什么……”

    在林白羽的注视下，他说着说着住了嘴。虽说他谈不上答应，但他当时也的确未曾明明白白的拒绝。

    胥于邺吹胡子瞪眼：“这怎么成！不行！”

    林白羽道：“人无信不立。”

    胥于邺还是摇头：“不行，总之就是不行！”他眼睛蓦然一亮，“你们干脆都别进了，白羽，你上点心，给姚宣买个好妖宠。”说完就转身想走。

    ……又没走成。

    衣袖再一次被姚宣给抓住，胥于邺回头便撞上少年充满祈求的眼神：“师父——”

    胥于邺心里一软，“你们……”

    林白羽温声道：“师父，坊市里那些妖宠，四师弟都看不上，又哪有合适的能买给姚宣？”

    胥于邺与他对视一眼，叹了口气，“罢了，你要进去也一起来便是，反正今日是我带着你们一起进去。无论如何，我这做师父的，总要护住你们二人不叫你们出事便是。”

    弟子都是债！

    看到林白羽冲姚宣眨了眨眼，两人相视一笑，胥于邺心中顿时生出这么个念头来。

    三人此时已经站在十绝峰的洞天秘境之外，秘境入口看上去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山洞，上面还有密密麻麻的藤蔓垂落，正好将洞口遮去了大半，只犹抱琵琶地露出一小片阴影，像是在表明这里的不同寻常。

    胥于邺一马当先走在前面。

    林白羽则对姚宣细细讲述洞天秘境中情况：“……其实在里面通常我们会看到许多条路，都是通向不同属性妖宠的。你最好是先想好自己下一只妖宠准备往哪方面培养，想在自己的妖宠里面起到一个什么作用，占据何种地位，相应的选一条路。”

    “一名优秀的御妖师，不会浪费任何一个妖宠的位置。”胥于邺听到也道，“虽然御妖师等级越高，妖宠位置也越多，但是妖宠的属性，彼此之间的搭配，有时却能让御妖师在本质上有所差异。正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比如都是同样的水系、火系、风系妖宠，但种类、培养方向的不同，很可能会导致御妖师实力产生差别。你们是我的徒弟，我只希望你们都能谨慎一些，不要只看到一只妖宠表面的光鲜，而要找到自己最适合、最需要的。”

    姚宣和林白羽齐齐道：“是！”

    这时他们总算走到了洞穴深处，这处山洞走到目前也毫无特异之处，只是越往里去越是伸手不见五指，只能由胥于邺手中的夜明珠来照明。

    好不容易，胥于邺停下了脚步。

    姚宣和林白羽等在身后，见他不知操作了些什么，前方骤然出现一处如水面一般的光幕，那光幕犹如不断向外旋转的星河，色泽绚丽夺目。

    “进去吧。”

    紧接着，胥于邺一手一个，将姚宣二人带入到了十绝峰洞天秘境里。

    刚站稳，还来不及分辨前方都有哪些道路，耳畔就猛地爆发出一声凶神恶煞般的咆哮。

    胥于邺皱了皱眉：“如今这里都不安稳了么？”一边召出三只妖宠。

    迎面缓步踱来一头体型硕大的狼形妖兽，眼里放着绿幽幽的光芒，紧紧盯住三人。

    姚宣和林白羽都被胥于邺用妖宠护在身后，胥于邺上前一步面对着狼形妖兽，只扔下一句“你们别出来”。

    他的身形一如从前那般干枯缟瘦，看在姚宣眼中，却是比任何人都要高大挺拔。

    有些担心的探头观战，他就见狼形妖兽已与胥于邺的妖宠战在一处，打得不可开交。

    但隐隐约约的，姚宣却感到似乎有危险不紧不慢正在来临。

    胥于邺突然道：“不对劲，这妖兽比我上次遇到时又强了几分……”

    林白羽吃惊道：“师父，您这只灵土长尾猿都快九阶了，您这么说那只狼岂不是也有八阶以上？”

    “哼！”胥于邺道，“没事，看我杀了它！灵土，拖住它！”

    谁知那狼形妖兽像是看出了他的打算，竟是抽身而退。

    然而三人还来不及松口气，狼形妖兽眼中凶光一闪，竟是仰起脖子发出“嗷嗷嗷——”的长啸。

    林白羽心中一个咯噔：“师父？”

    姚宣心头也是一惊：“它难道是想呼唤同类？”

    果然，眨眼间，四周不知从何处冒出许多狼形妖兽来，将三人团团围住。

    胥于邺沉声说：“我把你们先送出去。”

    “师父您呢？”姚宣不放心道。他此时却是有些后悔，早知秘境如此危险，甚至可能连累师父和二师兄，他真不该说动师父，进入其中。

    胥于邺喝道：“我自有办法！走！”

    姚宣二人只感到身上一轻，却是被胥于邺将他们往外抛去。

    然而秘境出口却已消失不见，姚宣与林白羽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冲向最近那条道路。



61陷入

    仓促间姚宣和林白羽只能进入这条离得最近的道路,冲入其中站定之后，姚宣才发现此处与入口处似乎已是两处空间,难怪那些狼形妖兽并未追赶上来。

    “师父他……”但也正因如此，吸引住许多狼形妖兽攻击的胥于邺对他们来说可谓是音信全无,姚宣不禁有些担心。

    “师弟不必如此。”林白羽看出他的心思,宽慰道，“师父他定然不会有事,皇级御妖师的自保手段又岂是我们能料到的。”

    话虽如此,姚宣却能看出林白羽同样对胥于邺存着几分担忧。但此刻他们已经身在秘境之中了,再后悔也无济于事。

    姚宣只能点点头：“嗯！”

    林白羽微微一笑，抬手拍了拍身边少年的肩头,“我们先往里走吧,这次进入秘境，总得要让你契约一只合心意的妖宠，那样才不枉冒了这一次险。”

    两人都不再做声，只专心的观察四周情况。

    姚宣在内心检讨自己，再有类似情况，便是再想要一探究竟，也要尽量确定不会连累其他人才去做——等等！

    他按了按额心，面上不露声色，内心却极为震惊。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赫然发觉，自己一定要进入秘境的举动，竟完全不像自己应该会做出的！就好像……就好像被什么人在冥冥中操控了一般！

    但要细究，姚宣却一无所获，这时他看到前方隐隐出现了一座石桥，便按捺下内心的思绪，“师兄，我看只有那边有路可走。”

    林白羽也瞧见了那座石桥，奇怪的是桥下并无水泊，看上去朦朦胧胧，似乎只是一些云雾聚集而成。但其他方向都没有多的道路，眼下也唯有上桥一种可能了。

    两人一道上了桥，才发现这石桥比想象中要长上许多，前方似乎根本看不见尽头。

    这石桥看不出材质，只能依稀瞧见桥面上用浮雕手法雕刻了许多不同种类、不同属性的妖宠，姿态栩栩如生。

    往前走了几步，姚宣心头忽的一凛，飞快召出妖宠，“师兄，有情况！”

    林白羽其实也有警觉，凤羽焰雀闪电般出现在他头顶上方，七彩羽冠下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紧紧盯住前方，身后如凤凰一般的尾羽与它身周似有若无的火焰一起漂浮不定。

    而前方桥面上，不知何时匍匐出一簇一簇如海藻一般深绿色的枝叶，这些枝叶就像蛇头一般竖立起来正对向他们两人，散发出强烈的杀机。

    “凤羽！”林白羽一边将姚宣往后拉了一步，一边对凤羽焰雀下了指令。

    凤羽焰雀扬起高傲的脑袋，眼中闪过几分不屑，锐利的喙微微张开，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叫。

    下一刻，无数火焰带着它那不可一世般的凛然气势如利箭一样直射向前方。

    刚才还张牙舞爪的枝叶瞬间被击中，熊熊燃烧起来。

    然而这妖植却似乎只是有些吃疼，连后退的意思都没有，仍旧锲而不舍的往两人攻击。

    林白羽皱了皱眉：“奇怪……”

    他话音刚落，那妖植已是全部燃烧殆尽，桥面上甚至连妖核都不曾剩下，只残落了些许灰烬。

    但是方才妖植始终不放弃进宫的姿态，便是姚宣也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按照宗主描述，太宇宗九峰的洞天秘境算得上是一大特色和福利，若是里面的妖宠都如这妖植一般，那就太不合常理了。

    果然，林白羽道：“秘境里确实变得有些奇怪。”

    姚宣眨了眨眼：“怎么说？”

    林白羽道：“以前来时，一路上都不会被妖宠攻击，所有的妖宠都表现得很温顺，只会在你想要契约它时才产生抗拒对人攻击。”他指向头顶的凤羽焰雀，“我这只焰雀也是在这座秘境里契约的，在我选中它以前，它根本就像是睡着了一般，一动不动。直到我确定要契约它，开始用魂力试探，它才试图反抗并攻击我。但是我能感到秘境本身对妖宠似乎有束缚作用，只要我停下来它就无法再攻击，而若是被我击败，在契约时也比在外界与其他妖宠契约要顺利许多。但如今……这些妖宠好象已经可以不顾及秘境的束缚直接攻击人了，看来师父说的没错，怪不得他会将秘境关闭。”

    与此同时，他还发现了另一个不同，“而且我们走的这条路，据我所知，从前应是通往暗系妖宠的。但方才那妖植分明是木系，看来秘境里对妖宠的属性划分也出现了混乱。”

    姚宣也感知到在这处空间内，绝不仅仅只有暗系灵力的存在，更像是各系灵力一股脑混杂在了一起。

    “师弟，我们还继续往前走吗？”

    如今林白羽都有些拿不准了。他会想要陪姚宣一同进入，自然是担心姚宣在秘境中出什么事。原本有师父一道，他还比较放心，但如今胥于邺与他们二人分开，前路又摸不清状况，他内心也难免生出几分忐忑。

    前方的一切都是如此模糊难辨，简直就像有一头巨兽长大了嘴巴，在等着他们自投罗网一般。

    姚宣苦笑着摇了摇头：“师兄，你没发现吗？我们现在就是想出去也做不到了。”

    林白羽一惊，回头一看，就见身后他们的来路全涌上来了浓密的雾，这些浓雾将视线完全阻塞。他试图走入其中，但那浓雾却似乎对人体生出一种斥力，那股斥力十分干脆的将他推拒出来，宣告此路不通。

    两人对视一眼，都生出些不妙的感觉来。

    可眼下唯一能做的，仍是继续前行。

    “师弟。”林白羽叹息一声，神色也带上了几分苦涩，“我有些后悔了，当时应该说服你打消这个念头，而不是任由你去纠缠师父让他松口。”

    姚宣又何尝没有后悔？

    这秘境同他之前遇到的那些相比，其实谈不上特别险恶，他也曾几次三番的陷在秘境里身受重伤，差点活不下来。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有林白羽在身边的缘故，他似乎很难再有从前探索秘境时那种豁出去的胆气了。

    又或许……姚宣忍不住想，是因为他重活一次，不再像前世那般失去了一切，他现在有亲人、有朋友、有师门……反倒像是背上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一般，难以放下了吧。

    正在这时，姚宣心里一惊。

    好像有哪里不对……

    是了，他怎么会这么想！

    亲人、朋友、师门对他来说绝非包袱，而是他的动力才对！

    有这一切，只会让他更想要在御妖师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直至到达巅峰！

    而绝不会变得软弱！

    姚宣狠狠咬舌，在尝到口腔内淡淡铁锈味的同时，他才愕然地发现自己与林白羽仍然面对着那海藻形态的奇异妖植。

    他恍然大悟，这妖植原来如自己的棘刺曼陀罗一般，也是精神系妖植！

    刚才的一切，从遇到妖植时起，竟然全是虚假的，只不过是这妖植的幻境所让他感受到的！

    姚宣连忙让风妖和青冠蛇攻击那株妖植，又有些焦急地看向似乎还陷在幻境里的林白羽。

    青年正双目微垂的站在他身旁，唇边隐隐露着一丝微笑，像是在幻境中遇到了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但眉宇间却又透出几分痛苦，又好似在幻境里遇到了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情。

    这种矛盾集中在他那张极为俊美的面孔上，叫林白羽的神态都显出几分难以言说的妖异来。

    飞在空中的凤羽焰雀像是也发觉了主人的异样，不知所措的盯着他看，双眸中满是着急。见到姚宣清醒过来，焰雀落到他身边，朝他叫了两声，像是在询问着什么。

    可惜姚宣也爱莫能助，只能摸了摸凤羽焰雀的脖子：“你且放心吧，你主人定会摆脱幻境。”

    哪怕内心再担忧，他也会这么说，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师兄绝不是一个会沉湎在幻境中的人！

    果然，下一刻，他正注视着的青年猛的张开双眼，双眸深邃，似乎一个不小心，就会沉溺其中。

    姚宣奇怪于自己的感觉，又为林白羽清醒过来而感到欢喜：“师兄，你总算醒了。”

    林白羽看向他时神色闪过一丝诡异，像是不敢相信，又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最终才定格为一如既往的柔和，打趣道：“看来师弟你早就醒了，你的意志比我坚定得多啊。”

    这时妖植总算真正被杀死，姚宣笑道：“是我经的事少，容易看出异样罢了。”

    虽然方才两人是陷入在妖植的幻境里，但是这处空间无法返回离开、灵力混乱和妖宠特别有攻击性的特点却是千真万确。

    姚宣和林白羽边说话边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很快就遇到了第二株妖植，好在这一次并非精神系妖植，有林白羽在身旁，妖植没一会儿就被解决掉了。

    好不容易石桥的另一端出现在视线尽头，一路上两人总共遇到了近十次攻击！

    确认桥下暂时没有危险，姚宣走下桥，看了看四周，正要开口时眼皮忽的一跳。

    他不由自主的睁大眼，看向那桥下一处浮雕。

    这浮雕被刻在桥面最末端，图案乃是一只陌生的妖兽，这妖兽双目怒张，须发上扬，脚下所踩火焰犹如云朵一般。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在导致他重生回到十岁身体里的那处秘境里，他也曾见到过这一图案！

    而之所以姚宣印象如此深刻，又如此肯定，是因为他从未在任何其他秘境里看到过类似的图案或是妖兽，更是从未在《妖宠录》一书或是其他书籍中见过关于这只妖兽的记载！



62发现

    “师弟？”林白羽见姚宣忽然停住脚步,有些狐疑的看向他,“你可是有所发现？”

    姚宣道：“那倒不曾,就是觉得这只妖兽从未见过。”

    林白羽闻言也朝桥头浮雕看了一眼,却并未发觉丝毫异样，“我们往前走吧。”

    “好。”姚宣跟上他的脚步,往前方的一片迷雾中走去。他心中却忍不住生出一个念头：难道这太宇宗十绝峰的洞天秘境，同他前世误入的那无名秘境，有什么关系不成？

    前世姚宣一不小心闯入其中,才发现这处无名秘境似乎从未被人发现过，就是他,此前也完全想不到在那里会隐藏着一座秘境！

    要知道那里可是太宇国的帝都所在！

    且不说太宇宗宗门离帝都不远,时常有高等级的御妖师来来去去，光是帝都本身极为庞大的御妖师群体,那数以万计的皇室和豪门成员，若是当真存在秘境，没有理由不被人发觉！

    当时的姚宣思来想去，也只能将此秘境始终默默无闻的原因归结到灯下黑上。

    他还记得，之所以会误入那无名秘境，是因为他救了一个人。将那人安置好后又去引开追兵，不知怎么的就进入了秘境空间。

    如今想来，那人或许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是何许人也，但是姚宣却记得他。

    因为就是那个人，在自己路过帝都被慕容氏两人认作乞丐，被当做道具来陷害其他人又被甩落在地身受重伤时，从他身旁经过，发现了他，把他带到附近的一座草棚中。

    姚宣并不清楚那人为何要救自己，只知那人喂了他伤药，又留下了吃食和银两。不然姚宣都不确定，这一次他能不能熬过去，毕竟在被卷入这件事前，他已经受了伤。

    第二次遇到那个人以前，姚宣其实已不大记得对方的长相。当时他几乎一直昏昏沉沉的，迷糊中也只依稀瞧见了那张脸。

    但当他在帝都附近见到被人追杀，满脸血痕丝毫看不出模样的那个人时，却十分确定这就是当初的救命恩人。因为对方的身材和那双眼睛，跟从前一模一样。

    印象中，那人有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眸……

    等等……说起来，记忆中的那双眼睛，与郦建章的一双凤目，似乎有些相似？

    难怪纳新大典时他会觉得郦建章的一双眼有些眼熟！

    说起来，郦建章乃是端王世子，皇室中人，平素应该也多半在帝都活动。而且他也参加了宗门纳新大典，会不会……他就是前世的那个人？

    思及于此，姚宣有些疑惑，却也无法确定。

    前世时第二次遇到，姚宣很肯定对方的身份。但重生后，他只是感到郦建章的双眼很熟悉，却没有那种一眼就认出的感觉。而两者之间身材也有差异，毕竟此时郦建章尚未及冠。

    不过，以后可以同郦建章多多来往，也好判断他是否就是前世那人。

    “小心！”

    林白羽不知自家师弟究竟走神去了哪里，见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团巨大的黑影，他连忙拉住姚宣，将其护在身后。

    除了凤羽焰雀之外，林白羽又召唤出一只魔云蝎，此时魔云蝎已闪电般朝那妖兽冲了过去。

    秘境中看不出天色和时间，四周都是朦胧的雾气，只能看清脚下的地面。

    妖兽踩踏在地面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砰砰、砰砰——

    仿佛能砸入心中，激起心跳的一阵紊乱，足可见这是一头体型多么巨大的妖兽——它总算现出身形，如蒲扇般的耳朵微微摆动，长长的象鼻倏然朝两人卷来！

    魔云蝎身周倏然腾起一团黑气，整个身体都像是包裹在其中。

    面对体型十数倍于自己的象形妖兽，它没有丝毫迟疑，如长链一般的蝎尾蓦然甩出，向前方刺去！

    只听得“噗”的一声，蝎尾蛰在了象形妖兽的腿部。

    然而那长链一般的蝎尾并未能刺入其中，象形妖兽身体泛起一阵土灰色的光芒，蝎尾滑溜溜的掉了下来。

    趁着魔云蝎就在眼前，象形妖兽长鼻一卷。

    魔云蝎被甩得往姚宣二人砸来。

    姚宣与林白羽匆忙让开。

    魔云蝎摔落在地，蜷缩成了一团，久久无法动弹。

    林白羽沉声道：“师弟，帮我拖延一会时间。”

    姚宣应道：“没问题！”

    林白羽前去给魔云蝎疗伤之时，姚宣召出了小风妖。

    小风妖一出来就见到一个巨大的象形妖兽，它双眼发光，好奇的打量着对方。

    象形妖兽与它的反应截然不同，长鼻里吐出嗤嗤的声音，显然十分不屑。

    然而就在它想要如法炮制的卷起风妖时，风妖的动作却俨然灵活到了极点，似乎真化作了一阵风，轻而易举的躲开了象鼻。在半空中停下之后，它想了想，抬起小爪子挤了挤眼睛，似乎想要对着象形妖兽做鬼脸。

    象形妖兽大怒，抬起前脚猛的往地面踩踏。

    无数尖利的石笋拔地而起，向小风妖冲去。

    风妖咿咿呀呀的大叫，但姚宣很清楚，它一点都没有惊慌。

    当石笋穿过小风妖前一刻所在的位置，却徒劳的扑了个空，无力的插入地面。

    小家伙却出现在象形妖兽头顶，得意的拍了拍胸脯。

    “你这只风妖很不一般。”林白羽已经处理好了魔云蝎并将它收入魂海，见状开口道。他并未换出其他妖宠，而是抚摸着凤羽焰雀的脖颈，对它交代了几句什么。

    就像自家孩子被夸奖了一般，姚宣与有荣焉的道，“嗯，它是个机灵又努力的小家伙。”

    话音未落，手腕忽的一紧。

    却是林白羽握住了他。

    师兄的体温比姚宣要高一些，贴住手腕的手心有些灼热。

    姚宣不解道：“师兄？”

    林白羽眸光微闪，看向他的神色中多了几分诡异，将他推得远些才松开手，“你把风妖收回来，退后些，下面该是我的事了。”

    闻言姚宣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此刻的二师兄忽然变得有些陌生。

    从初次见面时起，林白羽总是温和又好脾气的样子，笑起来给人的感觉如沐春风。但是此时此刻，他的全部情绪都收敛起来，那张脸上无悲无喜，平静无波，却让空气仿佛都紧绷住了一般。

    师兄似乎在……生气？

    果然，当那象形妖兽再一次出击时，就在那瞬间，来自凤羽焰雀的火焰如箭矢般直刺而来。

    象形妖兽再次使用了技能石肤术。

    然而火焰箭却势如破竹的将它的长鼻连根斩断！

    “呜——”象形妖兽发出一声惨呼，脚步踉跄的后退。

    四散的血液才从它鼻根部喷涌而出。

    那些火焰却始终不曾散去，附着在象形妖兽身上，仿佛连它的皮肤、血液、乃至五脏六腑都要统统点燃。

    象形妖兽吃痛得想要横冲直撞，四肢却失去了力气，渐渐的，它的全身都被火焰给彻底吞没。

    自始至终，林白羽都冷冷看着象形妖兽的每一点变化，直到它化为虚无，才对姚宣露出一个一如既往的笑容：“我们走吧。”

    方才冷冽得仿佛有大雪纷飞的模样似乎只是姚宣的错觉，他点点头，“好。”又看了看凤羽焰雀，生出几分羡慕，“师兄，你这焰雀好生厉害！”

    像是听懂了他的评价，本来露出些疲惫之色的凤羽焰雀瞬间扬起了高傲的头部，长而华美的尾羽与全身金焰都跳动起来。

    林白羽看向妖宠的眸光满是宠溺，“就是听不得夸奖。”

    凤羽焰雀叽叽咕咕叫着，大约是在抗议。

    回到姚宣身边的小风妖看着它，从来都神采奕奕的眼睛难得露出一点沮丧来。

    察觉到妖宠的情绪，还以为它是有感于刚才凤羽焰雀威风凛凛的攻击，姚宣问道：“怎么啦？”

    小风妖委屈道：“它好漂亮啊，我一点也不漂亮，主人你会不会嫌弃我？”

    姚宣：“……”

    姚宣哭笑不得：“你就是再其貌不扬，也是我认定的伙伴，再说在我心里，还是你好看些，怎么可能嫌弃你？”

    小风妖这才露出了欢喜的神色，雀跃着围着姚宣绕了几圈，又对凤羽焰雀咿咿呀呀的叫了几声，像是在说：别看你那么漂亮，我主人也只喜欢我不喜欢你……

    凤羽焰雀茫然的看看小风妖，又看看主人，一副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模样。

    林白羽便问：“师弟，你的风妖说了什么？”

    姚宣哪里能实话实说，只道：“它说你这只凤羽焰雀很威风，很霸气。”

    凤羽焰雀明显最爱听这种话，看向小风妖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知音，柔和到了极点。

    接下来直到离开这条路，两人倒是只遇到了两三次妖兽，而且对方的强弱程度并不规律，最强的反倒是这头象形妖兽。

    姚宣有种感觉，那就是这洞天秘境似乎失去了原本应有的秩序和束缚力，或许只要找到了原因，它就能恢复原样。

    他也有心想要查探一番此处是否跟前世的无名秘境有关，但此后他却再也不曾看到第二幅雕有那奇特妖兽的浮雕。

    而从这条路离开后，姚宣就发现他们回到了原点——脚下正是进入秘境时遇到狼形妖兽的地方，只是胥于邺和狼形妖兽都不见了踪影。

    然而姚宣还来不及同林白羽问起胥于邺的去向，就感到一股极大的牵引力迫使自己向前冲去。

    林白羽面色大变：“姚宣！”

    姚宣想要说点什么，张嘴却灌了一嘴的风，脚下也变得虚浮，整个人都腾空而起。



63身不由己

　　当姚宣再次踩在地面上时,就发现四周已经找不到林白羽的踪迹。他发现自己似乎进入到了一座极为空旷的大殿中，身后就是自己来时穿过的大门。他试图退出大门,却被浓密的云雾给阻挡回来,也无法看清外面是什么情形。

    然而再往前一看，姚宣就狠狠的吃了一惊。

    因为他又一次见到了那奇特妖兽——就在这座大殿中央，矗立着一座由白玉金刚岩雕刻而成的巨大雕像。

    雕像的形象不是别的，正那是双目怒张、须发上扬、脚下所踩火焰犹如云朵一般的妖兽！

    不知怎么的,姚宣忽然对眼前的雕像产生了一种极为汹涌澎湃的亲切感。

    但追根究底,这种亲切感却又似乎并非由他内心生出,而是被硬生生塞进身体里似的,让姚宣有种被迫抽身在外的感觉。

    对于这份亲切感,他直觉想要抗拒，却又无能为力；想要停下脚步，身体却不由自主的朝着雕像走去。

    不一会儿，他已经来到了那座雕像的面前。

    站在雕像脚下，姚宣隐隐约约能感受到从上方直射而出的凛冽气息。

    这妖兽雕刻得栩栩如生，无论是瞪大的双目还是飞舞的须发，亦或是脚下如云朵般的火焰，每一处细微末节都精妙到了毫巅，就好像……这雕像根本不是由能工巧匠雕琢而出，而是实实在在的妖兽石化而成一般！

    从妖兽的模样上，姚宣翻遍记忆也判断不出究竟是何种类，却直觉的认为，若世上当真存在这种妖兽，那必然是极为可怕的妖兽。很可能根本无法用如今天元世界里对妖兽的界定来划分，如果非要套用，这妖兽必定超品超阶，就如同传说中的真龙一般！

    与此同时，面对这尊雕像，姚宣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极为危险的预感——这危险来临的预感与原本的亲切感互相矛盾，却又实实在在的存在着，让他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再想起自己先前感到的异样，姚宣对面前的雕像也愈加警惕。

    只是无论他再怎么观察这座大殿内部，也不曾发现有任何可能会导致危险的东西存在。

    是怎么回事呢……姚宣默默思考，却无法得出答案。

    妖兽的雕像不声不响的伫立在面前，他观察了很久也没有找出雕像本身有何异样。

    而就这么看着雕像，显然不可能有所收获。

    现在需要做的是找到一条离开的路，于是姚宣绕过雕像，往后走去。果然一转到雕像旁边，他就看到了另一扇门，姚宣加快脚步往那扇门走去。

    他却浑然不知，当他刚走到雕像后面时，那座妖兽形态的雕像额头忽然射出一道金光。

    金光直直射入姚宣脑后，又彻彻底底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姚宣正要迈步，却感到眼前猛的一黑，一阵眩晕席卷而来。

    他扶额站了片刻，却又发现那眩晕来得快去得更快，没一会儿就一切恢复正常。

    姚宣心底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小心翼翼往那扇门走。到达门口他迟疑片刻才推开，往前看去，就瞧见半空中竟然悬着数只极为巨大的齿轮，这些齿轮互相咬合，用一种非常缓慢的速度转动着。

    他多看了几眼，心中却生出些许不对劲的感觉——这些齿轮转动得太过于缓慢？就好象被什么东西改变了似的。

    冒出这个念头的同时，姚宣轻手轻脚的靠近了齿轮。

    如他所料，齿轮的另一边，从虚空中竟然伸出一条呈天青色的带状物，这带状物恰好缠在了两只齿轮中间。恐怕正因如此，才会导致齿轮转动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慢。

    莫非……姚宣心里又是一动……莫非这处洞天秘境秩序变得混乱，与从前截然不同，也跟齿轮被卡住有关？

    他看向那天青色带状物，看不出到底是实体亦或虚影，但他却忍不住琢磨若是将这带状物解开，齿轮是否能够恢复原样，而秘境是否也会恢复正常。

    事实上，姚宣此刻也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因为他在齿轮周围并未找到通向其他地方的道路，也不知该怎样离开秘境，为今之计只能是先按自己的设想来做。

    不……与其说这是他的设想，倒不如说……是有什么人要他生出这种想法……

    姚宣狠狠甩了甩头，再次往齿轮看去。

    也罢，就算真被什么东西影响了，对方显然有恃无恐，而他也只能遵照对方的意思去做。

    只是他此刻离带状物的位置有一段距离，而现在才是将级御妖师的姚宣也无法腾空而起。若是借助其他齿轮倒是能够爬上去，但姚宣又担心一旦如此，齿轮会受到其他方面的影响，从而违背了自己的初衷。

    他想了想，将小风妖召唤出来。

    小家伙一看到齿轮就“啊啊”的叫了一声，伸出小爪子指着齿轮像是要说什么。

    通过彼此的魂念连接，姚宣只判断出小风妖是在说它在不知什么地方看到过类似的东西。

    但无论姚宣再怎么询问，小家伙对更多的细节都表现得十分茫然，无法更准确的形容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又是什么样的东西。

    姚宣只好放弃了继续追问的打算，而是耐心的告诉它需要它做什么。

    听了他的话，小风妖立即兴致盎然的咿咿呀呀叫起来，小爪子往胸口乱拍一气，像是在说：包在我身上！

    小风妖来到带状物附近，好奇的看了一会，伸出小爪子戳了戳那带状物，然后像是受到惊吓一般退后数尺。

    在看到带状物并无变化后，小家伙眼珠转了转，又靠拢过去，拽了拽带状物。

    几次三番之后，天青色带状物仍是缠在齿轮上，毫无变化，小风妖有些焦躁，原地转了个圈，忽然停住。

    姚宣猛的瞪大了眼：“等等！”

    但他的话音落下时已经晚了，小风妖将风刃施放出来，准确无误的斩在了天青色带状物上。

    就在姚宣担心会出意外的时候，那天青色带状物竟然倏地化为了一片虚无。

    小风妖看到带状物不见了，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直到姚宣让它回来才意识到自己立了功，朝他叫了几声，又得意的拍拍胸脯。

    谁知姚宣只目不转睛地盯着齿轮，感觉被忽视了的小风妖冲向姚宣的脑袋，用小爪子在他头上挠了几把，直将姚宣的头发挠得乱七八糟才停下来。

    这时小风妖似乎又生出点害怕来，眼珠子又转了转，嗖的回到了姚宣的魂海中，像是认为只要他看不见就不会有事。

    姚宣回神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过他也顾不上小风妖了，因为齿轮在天青色带状物消失后，转速真的加快了三分。

    但他心头却被浓浓的不安所充斥，不知为什么，跟这洞天秘境有关的事情，一桩桩都透着几分诡异。

    突如其来对进入秘境的渴求、暴动的妖兽、被迫与师父和师兄分开、奇怪的大殿、似曾相识的妖兽、被卡住的齿轮……

    就好像……幕后存在着一只巨大的黑手，让他不由自主的遵照着某种安排一步步进行下去……

    姚宣来不及想得透彻，身体就感到了熟悉的挤压感，他知道这是秘境正在驱逐自己。

    下一刻，他离开秘境，回到了十绝峰山腰的洞口处。

    “师兄！”

    一眼就看到了等候在洞口的林白羽，姚宣叫道，并快步朝林白羽走去。

    看到他林白羽的视线微一逡巡，随即露出松了口气的模样，“你没事就好。”

    姚宣嘿嘿一笑：“我没事，师兄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林白羽道：“跟你分开时，我就离开了秘境，还去见了师父，师父比我离开得更早。”

    姚宣也稍微放下心来，“我发现秘境可能恢复了正常。”

    林白羽大吃一惊：“此话当真？”

    姚宣很肯定的道：“千真万确，我后来都没有再遇到攻击我的妖兽，所以我才这样认为。”

    林白羽笑道：“若果真如此，对我们十绝峰来说，可算是天大的好消息。”

    这时姚宣终于察觉到几分不对，师兄的神色中透着几丝黯淡，没有平日的舒展，“师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心里一动，“难道是师父？”

    林白羽连忙道：“别瞎想，不是什么大事。”

    姚宣急了：“师父的事怎么不是大事？”

    若说起初被强迫拜入十绝峰，还让姚宣有些耿耿于怀，但随着同胥于邺的相处，就好像前世今生的一处欠缺终于得到弥补，姚宣是真心将他视作了师父。

    林白羽只好道：“你随我来，亲眼看了就知道了。”

    姚宣迫不及待的跟他去了胥于邺的住处，等看到了胥于邺此刻的情形，他内心的愧疚几乎要倾泻而出将自己掩埋住。

    哪怕深究起来，他自己或许也是身不由己。

    虽说之前胥于邺干枯瘦削，模样十分古怪，但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形销骨立、不成人形。

    姚宣心里难受，“师父——”

    胥于邺正盘腿坐在榻上，见到他这副样子翻了翻白眼，颇有几分不高兴：“叫什么叫，我又没瞎，看到你进来了！”

    他满头白发随着说话而滑落肩头，让姚宣心下酸涩，语声都带上了几分哽咽：“师父您怎会如此……”

    此话一出，守在胥于邺周围的其他几人也目露悲色，向来沉稳的何安桢眼圈都微微泛红。

    胥于邺更生气了：“男子汉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你们几个都不许哭！”

    室内一下沉寂下来。

    片刻后，方妙妙忽然问：“我是女孩子，可以哭吧？”

    胥于邺语塞半晌：“……你例外。”

    不知怎么的，堵在胸口的酸涩因为他们这番对话而减轻了些，何况师父显然并不喜欢见他们哀哀戚戚，姚宣正了脸色，问：“师父您究竟怎样了？”

    胥于邺哼道：“我好得很！”

    何安桢对自家师父的嘴硬十分无奈，告诉姚宣道：“师父因使用秘法导致魂海受创，契约的妖宠有些不稳……”

    胥于邺打断他：“又死不了！”

    何安桢仍道：“……定。宗主说师父没有生命危险，但若是一直如此，师父将不得不与妖宠逐步解除魂约。除非有千年镇魂木，不然都是治标不治本。”

    千年镇魂木？

    姚宣眸光闪动，若有所思。



64众人的打算

    胥于邺十分不乐意的哼道：“什么千年镇魂木百年镇魂木的,不要听姬老头的话！你们是我的徒弟又不是他的徒弟！那么听他的话作甚！我说没事就没事！什么解除魂约！我就不信以我的修为还镇压不住几只妖宠！你们别管我,该干嘛干嘛,好好修炼就是！”

    五个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的做听话状，等从胥于邺住处出来，才齐齐吐出一口气。

    有这么个固执己见又脾气古怪的师父，徒弟们都感到了莫大的压力。

    方妙妙擦了擦眼角，首先打破了众人间的凝滞：“连着哭了几场我的妆都花了,我先回去了,你们看着办——商量出结果记得跟我说一声。”

    剩余四人顿时哑然，只得目送她远去。

    蒋岚眼中全是困惑：“师姐妆花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何安桢更纳闷：“三师妹化了妆？”

    林白羽轻咳一声：“这不是重点,师兄,你还是先向姚宣解释清楚吧,我看他还有些不明所以。”

    的确如此，姚宣求知若渴的看向何安桢：“我只知师父现在魂海受创，具体是怎么回事还没弄清楚。”

    何安桢解释道：“师父比你们二人要早离开秘境，当时出来还看不出异样，后来是被宗主发现他是强行压制着自己的伤势，我们才知师父是魂海受创。宗主找了几位峰主、长老前来看过师父，最后得出的意见便是要么有塑魂丹，要么得借助千年镇魂木进行休养。但塑魂丹是九品灵药，原料都很难找全，宗门内也没有成品，更没有药师能炼制。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千年镇魂木，加上师父本身的修为，促使魂海愈合。虽然用时较长，至少需要半年，但比起塑魂丹来副作用其实还要小些。只是……”

    姚宣了然：“只是千年镇魂木也极为稀少。”

    “不错。”林白羽自从昨日得知此事，就已经做过多方查探，“目前在我们中洲大陆，有几家商号出售过百年镇魂木，前几年宝信号主持的拍卖会上曾出现过五百年以上的镇魂木，但是千年镇魂木，上次出现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但不管怎样，我们都得想办法找到。”何安桢道，“我想不论是谁，都不希望师父与妖宠解除魂约。”

    姚宣沉默片刻，突然道：“这件事必须解决，因为它不光事关师父，其实也已经涉及到我们自身。”

    蒋岚猛地对他怒目而视：“你说的这叫什么话，这种时候还要考虑自己？哦！我差点忘了！”他没理会何安桢的阻止，恨恨道，“师父若不是要带你进秘境，怎么可能出事！”

    说完他招呼也不打转身就走。

    “师弟，你说的情况我和大师兄都心知肚明。说的现实一点，我们十绝峰决不能失去师父。”

    因为十绝峰上唯有胥于邺一人能同宗主和其他峰主平起平坐，又因胥于邺乃是皇级高等御妖师，在宗门内地位颇高。一直以来，十绝峰之所以还能留在九峰之一未被其他山峰势力侵入，就是因为有胥于邺的庇护。一旦十绝峰失去了这位皇级高等御妖师，他们这些弟子的未来也就可想而知。

    其实入宗那天在殿上，姚宣就隐隐感到了几分暗潮涌动，只是身在十绝峰后，那些感觉反倒再未出现过——可想而知，胥于邺对十绝峰来说有多么重要！

    林白羽不赞同的看向姚宣，“但你不必如此直白的说出来。”

    何安桢打圆场道：“四师弟他只是心情不好而迁怒于你。四师弟虽然入门晚，但同师父之间感情一向极好。”

    姚宣不在意的笑道：“我知道。”

    实际上，他是故意说出来的——因为刚才进入胥于邺住处时，他就察觉到蒋岚看着自己的神色不对。

    他自然明白这是因为什么，却不希望自己同师兄弟之间产生什么误解，也不希望这种芥蒂情绪一直暗藏在彼此间，便索性让蒋岚爆发出来——他相信四师兄能明白他的心情，因为他们都是一样的，谁也不希望胥于邺有什么好歹。

    经过一番商量，最终三人的意见达成了统一。

    由林白羽出面，前去询问曾经出售过镇魂木的商号，看能不能找到镇魂木生长的地址；何安桢则暗中在宗门内打听，询问是否有镇魂木的下落；姚宣提及了自己同宝信号的关系，顺理成章地将这一头的联系给接了下来。

    而实际上，他虽然要去麻烦商子高帮忙寻找，除此之外却另有自己的打算。

    千年镇魂木的确稀少，但说起来却并不会比忘忧木之类的珍宝更加少见，所以前世时，姚宣曾经在几处秘境里见到过千年镇魂木的踪迹。

    唯一的麻烦之处就在于，记忆中的那几处秘境，如今都还尚未出世。其实就算是开启了也很难说能否进入其中，因为这些秘境的位置大多数都恰好在宗门的领地里，一旦开启必定会被这些宗门先行搜刮。而其中距离现在出世时间最近，地址最容易进入又不会引人疑窦的，正是最让姚宣刻骨铭心的那一处秘境。

    苍境。

    前世那时他还深信卫浩生不疑，在进入苍境取得一些收获后，知道自己大约是获取了苍境传承，才会毫无隐瞒的告知卫浩生。

    现在想来，卫浩生其实也并非全无破绽，但那时的姚宣似乎已经习惯了相信卫浩生，从未生出半分怀疑之心。

    他所得到的，就是卫浩生在苍境中暗算了他，将苍境传承据为己有，然后又将他打落尘埃、难以翻身。

    被追杀、被欺压的时候、知道家族几乎死绝的时候、卫浩生成为苍境之王天下扬名的时候，姚宣也曾一次又一次的后悔自己太过轻信、识人不明，期盼着时光能够倒流。然而他只能从梦中醒来，再度面对追杀和欺压、再度面对再无亲人存于世上的现实、再度目睹卫浩生的煊赫风光。

    苍境可以说是姚宣心中的痛，每每碰触，都会让心弦颤动，让内心苦楚。

    当他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回到十岁这一年时，就已经想过，重新来过的人生里，他定要将苍境掌握在手中，绝不被任何人夺去！

    只是他一直当苍境开启是再过三年后的事情，却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有朝一日，他需要提前去面对这座位于太宇国西北大苍府的秘境。

    至于时间早了几年这点，姚宣反而并不十分担心，毕竟之前也有四无秘境提前出世的先例。

    心念电转间他已有了计划，接下来他会先去找商子高，然后再转道前往大苍府，查看是否能提前进入苍境。

    又是数日过去，胥于邺的情况表面上是稳定了下来。但同他非常亲近的徒弟们却都是十分清楚，师父的伤势并未好转——明明已至春日，太宇宗内多数山峰都是春光明媚，百花鲜妍，莺歌阵阵，然而胥于邺却除非是离开十绝峰需要硬撑，则必然是裹在一身大氅里。

    私底下，太宇宗内的气氛也透着几分诡谲，连着几日都有平素并无多少交情的峰主前来看望胥于邺，五人无论是谁，心中都生出些许不安来。

    只有胥于邺始终安如泰山，看到徒弟们为了千年镇魂木忙碌而很是不喜：“说了我没事就是没事！你们当的什么徒弟，不听师父的话哪叫徒弟！”

    五人并不同他争辩，只在离了他的视线后，才继续商量并完善先前定下的事宜。

    比如除了林白羽同姚宣离宗之外，何安桢、蒋岚、方妙妙必须留在十绝峰上迷惑胥于邺视线。

    林白羽笑道：“你们三人一定要做好掩护，务必不引起师父的怀疑。若是师父问起，就说我带姚宣出外历练。不过我想，只要大师兄这么说了，师父应当会信。”

    姚宣对此很是认同：“二师兄，有大师兄在，咱们没什么不放心的。”

    蒋岚不服气道：“这意思是若是只有我，办事就不牢靠了？”

    这还是自从上次争执以来，蒋岚第一次同姚宣搭腔，姚宣眨了眨眼，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蒋岚见他这样，顿时有些恼羞成怒，当即又是招呼也不打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可到了临行前夜，姚宣的房门却被敲响。他打开门，就见蒋岚站在外头，视线游移，到处乱瞟。

    “师兄找我有事？”姚宣见他没有进屋的意思，主动开口询问。

    蒋岚反唇相讥：“没事就不能来找你？”

    姚宣笑道：“那师兄快进来吧……总不至于是要我用轿子抬你进门吧？”

    蒋岚推他一把，大步跨进屋来，嘴里小声嘟囔：“有时候真觉得你不像才只有十几岁的样子……”

    等到了屋里，蒋岚又有些犹豫起来，左顾右盼一阵才道：“小师弟，我是来找你道歉的。”

    姚宣挑眉：“师兄何出此言？”

    “你别明知故问好不好！”蒋岚哼道，“就是上回呗！反正是我脾气不好，迁怒了你，你不怪我是大度，你若是要怪我——揍我两拳也成！”

    姚宣并无此意：“师兄说笑了，我知道师兄是为师父担心。”

    蒋岚问：“那你是不怪我了？”

    “自然不怪。”

    蒋岚露出放心的神色：“这就好，不然总觉得要是再想训斥你都不好意思。”

    姚宣：“……”

    他忽然间好像懂了，为什么师兄弟中，四师兄同师父关系最是亲密。


苍境寻药
65傻子少年

    姚宣离开宗门,先回了一趟风妖府。

    夜色初初降临，一家人正围坐在桌旁吃饭,姚俊才一抬眼看到姚宣，筷子一下子没拿稳掉在桌上,发出“啪嗒”两声闷响。

    姚李氏和姚蓉娘回头一看,也是又惊又喜。

    姚俊才颤抖着双手将姚宣拉到长凳上坐下,边对姚蓉娘道：“蓉娘,去打些酒来！”边道，“去宗门半年多了,宣哥儿过得还好么？差不差钱？前次族长遣人过来，送了好多银子给我们，我们哪里用得到那许多，都被你娘攒下来了，说是要留着给你……”

    姚宣鼻头微酸，连忙阻止了姐姐去打酒的举动，又道：“我在太宇宗一切都好，宗门里吃穿都不愁，也没有需要花销的地方。儿子出门在外，害得您和娘如此挂心，已是十分不孝了。有钱您和娘只管花就是了……要不就给姐姐攒着做嫁妆。”

    姚蓉娘嗔他一口：“你一个当弟弟的，怎么就来管姐姐出阁的事情了！”

    姚李氏也笑道：“你姐的嫁妆哪里还要你操心，有我和你爹惦记着，没什么问题！”

    姚宣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姐姐莫不是已定了人家？”

    姚蓉娘又嗔他一口，红了半张脸，羞答答的闪进里屋。

    姚李氏笑得十分舒心：“没错！你姐姐同嫡脉的一个年轻人看对了眼，虽说吧咱们都是姓姚，两家人之间倒是没什么亲戚关系。族长已经替他们两个做了主，先把婚事定了下来，只等明年过了年就办亲事。”

    说到过年，姚宣一时间沉默下来。

    身在宗门，是断断没有年节概念的，过年时他也绝无可能回到家中。今年除夕，他同诸位师兄师姐一道守岁，甚至都没能守完！因为守到一半，五个人全被胥于邺赶去睡觉了！

    他有些艰难的道：“恐怕我不能回来看着姐姐成亲了。”

    姚俊才反而比他看得透彻，“那是当然，谁家孩子入了宗门，不是聚少离多！你今日能回来，我和你娘就已经足够高兴了！你姐姐出嫁自然有我们俩操心，你好好在宗门里头修炼才是正事！”

    姚李氏这时又道：“宣哥儿，你这趟回家能住几日？要不要跟太上长老他们说一声？”

    姚宣拒绝道：“我明日就得走了。这一趟我有要事在身，实在无暇去见太上长老和族长，您二位就不用向他们提起我曾回来过了。若是办完事了还有空闲，我自会再往风妖府来。”

    “行！”姚俊才也不问他到底是要做什么事，只按着姚宣坐在身边，“你还没用饭吧，趁热吃！”

    姚李氏赶紧摸了摸碗边，“有些凉了，我去热热。”

    等姚宣开始吃饭了，姚俊才同姚李氏就坐在他旁边，慈爱的看着他，好象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

    第二日一大早悄然离开家中时，姚宣心里满满的都是不舍。好不容易才平复了情绪，宝信号已经就在眼前。

    商子高收到消息赶来时，进门就见姚宣施施然坐在桌边，手畔摆着一杯茶。

    “好你个姚宣哥！”商子高嚷道，“这么久不见了，你不想着主动上门看我，倒让我紧赶慢赶地跑来看你啊！”

    姚宣笑道：“我不是已经送上门了么？”

    这么一说倒也不错，毕竟姚宣此刻正坐在宝信号里，商子高小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可不甘心被他把话堵回来，“你回来怎么说也是衣锦还乡，干嘛这么偷偷摸摸的！”

    姚宣失笑：“不然我还要敲锣打鼓的跑去学堂溜一圈？”

    商子高来了兴致：“那敢情好，需要锣鼓我马上给你弄来！”

    姚宣估计自己要是应了声，他只怕还真会去找锣鼓来！他一把将商子高拍下来坐好：“别闹了，我是有事要找你帮忙。”

    商子高露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只可惜那张胖出褶子的脸和一双小眼怎么看都只有几分滑稽，“人家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姚宣哥你怎么也变成这样了！你难道都不是想见我而来，而是有事才来么！你这样也太让我伤心了……”

    姚宣翻了翻白眼：“说人话。”

    商子高才干咳一声，端坐肃然道：“姚宣哥有事只管吩咐，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定会完成——说起来宝信号的百越国分号里可还有你的入股，这些时日的分红你分文未取，都被我又投了进去，算下来你也是半个东家，要宝信号的人帮你做事是理所应当！”

    “快别瞎说了，就我那点东西还半个东家，十分之一个都不到吧！”不过姚宣也懒得同商子高扯，“我有事要去一趟大苍府，若是有浮空船正好过去，捎我一个就行。还有，我听说宝信号几年前曾拍卖过一段五百年的镇魂木，可有此事？”

    商子高略一思忖就有了答案：“不错，而且就是在这拍卖的，当时可拍出了一个好价钱！怎么，姚宣哥你要镇魂木？”

    姚宣坦然道：“不错，不过不是五百年的，我需要的是千年镇魂木。”

    商子高大吃一惊：“千年？”他心想难道姚宣师门中有长辈魂海出了问题？但姚宣没有直说，他自然不会多问，好朋友之间也需留出距离，“倒是真没有！五百年的镇魂木，已经颇为稀罕，算得上是难得的极品。当时还是我爹千辛万苦得到的，据我所知，那里也绝对没有千年镇魂木，不然我爹不会只带一段五百年的镇魂木回来。我倒是知道宝信号曾收购过一些百年镇魂木，不如我去帮你询问一二，说不定能得到些线索？”

    姚宣感激道：“那就多谢你了。”

    商子高撇嘴：“这么客气就不对了，咱俩谁跟谁，那可是过命的交情！不过我话说在前面，我只管打听。若是真有，买下来可得亲兄弟、明算账。还有，能不能找到我真不敢打包票，很可能是找不到千年镇魂木的。毕竟这玩意年份太长，也太珍贵。若是有了结果，我会想办法找人通知你。若是一直没有结果，姚宣哥，那你就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姚宣点头：“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正好当天中午宝信号就有商船前往大苍府，五日之后，姚宣到达了大苍府。

    城头映着极为湛蓝的一片天空，道路两边很少能看见绿树，这座位于太宇国西北的府城，比起帝都、甚至是风妖府，都显得略微荒凉几分。一阵风吹过来，卷起满地的黄沙，露出地面上艰难存活的骆驼刺和芨芨草。

    前世的姚宣，就是在这片土地上，进入了苍境，并差一点获得传承的。

    也是在这片土地上，他被卫浩生暗算、追杀，落魄到了极点。

    但此时此刻，面对那座高大的府城，姚宣眼中只剩下怀念——不知道前世他曾到过的那个村子是不是还在那里，那些性情豪爽又热情的村民们，坐在天高云淡的天穹下，是不是还会时不时高歌一曲，拉着那不成曲调的胡琴。

    姚宣先进了城，要找到苍境并开启它，对他而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而且他才刚到大苍府，不清楚本地有些什么势力，必须谨慎行事，以免打草惊蛇。

    万一谁留意到他的举动，也进入到苍境里，替师父取得千年镇魂木的事说不定就悬了。

    经过钟楼之后便是大苍府最繁华的地段，随意找了一家饭馆，姚宣进去之后点了些吃食。等小二上菜的时候，他开始回忆前世自己是怎样进入的苍境。

    第二次带卫浩生进入苍境，是使用了秘境钥匙。而第一次，是他在戈壁里躲避一群沙蝎追击时，不小心陷入流沙中，又落入到沙底的地下暗河里，等他回神时就发现眼前是一处秘境的传送阵势。

    那时他慌不择路，并未记下自己到底到了哪里。如今要找到那地方，估计得多花一些时间了。

    姚宣打算好了，点的吃食也被端了上来——大苍府最出名的就是烤羊，酥脆又喷香的羊排一见就引人垂涎，加上当地筋道的面条一大碗，若是再吃上几块大苍府特产的白兰瓜，这顿饭委实算得上是一大享受。

    他正要开吃，却感到了一丝不对劲。抬起头，姚宣对上了一双极为清澈的眼睛。只是那眼睛并未看他，而是直愣愣地盯着他面前的羊排、面条和白兰瓜。

    姚宣：“……想吃？”

    那双眼睛的主人看起来同他差不多大，脸上满是脏污，看不清楚容貌，他的头发一绺一绺的打成了结，显得十分乱糟糟。听到姚宣发问，少年吞了吞口水，捣蒜似的点头。

    姚宣不禁生出几分恻隐之心：“那一起吃吧。”边说他边将自己还未使用的筷子递了过去。

    那少年迷迷瞪瞪的接过筷子，似乎想要研究怎么使用……

    姚宣只听得“咔嚓”一声，再看过去就见筷子整整齐齐的被折断开来，而那少年正茫然地回视自己。

    筷子这么不结实？姚宣便起身道：“你先坐，我要他们再送两副碗筷上……”来……

    话音刚落，又是“咔嚓咔嚓”几声，少年一屁股坐在了折断的凳子腿上。

    姚宣：“……”

    听到这厢动静的小二终于姗姗来迟，见状叹了口气：“哎！这位客官！您可千万别再对这傻子犯好心了！扔点剩饭剩菜给他他也照样吃！而且他古怪得很！力气大得吓人！每回进来就跟闹了灾似的！咱们这小本生意赔不起，客官您也不该替他赔啊！您稍等，我这就把他赶出去！”



66小虎

    “慢着。”姚宣道，“我替他赔,没关系。”自从进入太宇宗十绝峰以后,银两反倒成了无关紧要之物——就算在坊市里买东西,也多半是用妖核之类。

    小二苦着脸，有些不情愿。

    但在见到姚宣丢了一锭银子过来，接在手里掂了掂后,小二顿时眉开眼笑，话风转得极快：“那行那行！他虽然是个傻子，却也只会讨些吃食！断不会扰了您的兴致！”

    他们交谈时，那少年懵懵懂懂的坐在凳子腿上,直到姚宣将他拉起来，又告诉他：“你慢些,不要一下子就坐下去，对，慢慢的，就是这样！”

    少年就像是头一次学会了坐在凳子上，清澈的双眼中露出兴奋又欢喜的神情。

    然后……

    咔嚓咔嚓——

    姚宣循声望去，就见少年再一次坐在了折断的凳子腿中。

    这便是乐极生悲吗，姚宣想道。

    不过看到少年双眸中满是委屈和不解，看看凳子腿又满怀依赖的望向自己，姚宣登时心软，当即耐心的将他扶起，再度告诉他该怎么坐下，要怎么控制力道。

    这一顿饭，吃得颇为辛苦。

    等到两人从饭馆离开时，姚宣敏锐地察觉到那送他们到门口的小二也长长舒了口气，显是压力同样巨大。

    听小二言谈中提及少年乃是一个傻子，姚宣感觉少年的脑子大约的确有些问题。但再傻估计也有限，因为虽然他说话只能说些零碎的词汇，意思却每每都能表达得差不多，也能明白姚宣的话。

    只是他这趟来大苍府是为了苍境，哪里有空闲来管这少年如何如何？想了想，姚宣也唯有去找宝信号帮忙了。

    因为少年全身实在太脏，到了宝信分号里头，姚宣首先就拜托掌柜帮忙弄些洗澡水来。

    很快，客房里的澡桶就被倒进去了足够的洗澡水。但姚宣看着澡桶却十分苦恼，他很担心，以少年会把凳子坐垮的先例来说，进去洗澡会不会立刻就把澡桶给坐破了？澡桶倒是无所谓，但水可千万不能照这样子浪费。毕竟，大苍府境内水源并不多，最近的那座湖泊养活了远远近近许多人口，被大苍府人将其称作母亲湖，但实际面积却比不上风妖府内寻常的一处大湖。

    他满心纠结的时候，少年一动不动站在他身边，双手乖巧地垂在身侧，清澈的双眼略微有些好奇地看着澡桶，突然吐出几个字来：“木桶？洗？”

    姚宣眼睛一亮，看来他知道这是用来做什么的，便叮嘱道：“这是给你洗澡用的，你进去的时候轻一点，慢一点……”又帮少年脱衣服，“来，我帮你把衣服脱了，新衣服我已叫人去拿了……”

    等把这少年身上的脏衣服拿在手里，姚宣才察觉到几分不对劲来。

    难怪这显然控制不住力道的少年，全身再脏衣服却一点破处也没有！

    因为这身衣物的材料明显不同寻常，里面似乎掺杂了些金线双面蛛的蛛丝！想到储物腰带里他舍不得卖掉的蛛丝，姚宣不禁看了眼已经顺利坐在澡桶里的少年——浸入水中少年露出一个享受的笑容，大约是觉得泡在水里十分舒服，而且并未将澡桶坐破。

    姚宣松了口气。

    然后他又想到少年身着衣物的材质，很显然，对方家世不凡。只是不知这少年是本身脑子有问题，还是后天出了什么情况，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流落到了大苍府却一直没有被家人找到，还是家里根本就没有寻找，难不成是家中遇到了什么问题？

    心念电转间，对这少年的身份和身世姚宣已有了种种猜测，可惜的是少年如今的确是傻的，根本回答不了他的疑问。

    见少年只泡在澡桶里，并无动作，姚宣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帮他解散了发髻，又细心地替他洗脸庞和头发。

    想想前世若是成婚生子，孩子只怕也该有这少年的年纪了，姚宣手上力道就又轻柔了三分。

    宝信号的掌柜遣人送来了干净的衣物，等帮这少年擦干净身上的水，姚宣又替他换上衣服。

    但少年只稍微动了动，姚宣就听得“刺啦——”的声响传来，看过去时果然见到衣服从胳肢窝中断裂开来。

    这衣物也太不经事了，姚宣无奈之下，只得将少年本身的衣服在澡桶里洗了洗——看来这身衣物都足够被称作宝物了，因为下水后那些脏污轻而易举地就被洗刷下去，拿起来拧了拧又干得再无水迹。可惜的是姚宣翻来覆去地在衣物上找了又找，也未能找出可能与少年身份有关的蛛丝马迹。

    等这少年穿好衣服站在面前，姚宣定睛一看——

    若是不说他是个傻子，谁都会认为这是一个翩翩佳公子吧！

    少年竟然有张极为俊俏的面庞，论容貌绝不会比季翰墨差！他唇红齿白，眉目如画，清澈的双眸在黯淡的光线下隐隐泛着些许蓝色光芒，像是并非纯粹的太宇国人。

    他头发未干，还有些湿哒哒的，此刻正垂在面颊两侧。被那黑发一衬，他的肤色愈发显得白皙至极，却又并非姚宣当初所见四无公子那种微带病态的白。

    想起方才摸着少年手中无茧，怎么看都该是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生活的贵介子弟，姚宣便拉着他去见了宝信号的掌柜，又将少年拜托给对方，并委托掌柜帮忙替这少年寻一寻亲人。

    生出几分养儿子的心态是一回事，该怎么对待他是另一回事，姚宣可没打算将少年的事情揽下来，目前对他而言最要紧的事情乃是寻找苍境。

    谁知等他出了宝信号的分号，往城外走了几步，心头却生出几分异样来。

    回头一看，姚宣：“……”

    那少年正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见他回头，当即泫然欲泣地看向他，“啊——啊——”像是想要喊姚宣，但又不知该喊什么，那泫然欲泣中就多了几分苦恼。

    越过他姚宣又看到了一脸为难的宝信号掌柜。

    掌柜搓着双手走上前，“姚公子，我们……我们拦不住这位公子啊……他实在是力大无穷……”说到这里，掌柜心有余悸地看向少年双臂——刚才就是这双细瘦的胳膊，却跟挠痒痒似的，轻描淡写地就把分号里面全部的伙计给掀翻到一边。

    少年看到掌柜顿时露出害怕的神情，飞快躲到了姚宣身后。

    掌柜也很想哭，他分明什么都没做，被掀翻的还是他的伙计好不好！

    姚宣大为头疼，早知如此，他倒不如当时就不要理会这少年！可是已经到了这一步，真要将他塞给宝信号掌柜，岂不摆明了是坑对方么？再说掌柜肯定不想把这烫手山芋似的少年放在宝信号里，别的不说，万一让哪个客人磕磕碰碰了怎么是好！

    那么……甩掉他？

    先同掌柜道了歉，只让他继续打听有没有哪个豪门氏族丢了族内血亲，或是近期出现了极大的变故，姚宣扭头看了眼少年，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有正事要办，并不方便带着这少年，甩掉他是唯一的办法。对此姚宣也想好了，宝信号掌柜虽说绝不会收容这少年，却也不至于完全放任不管，让他在大苍府里游荡也没什么危险。

    想到这里，姚宣不再理会少年“啊啊”叫着自己的声音，加快脚步就往府城外走。等出了城，他更是一路跑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停下脚步打算歇口气时，那“啊啊”的呼唤声却如影随形般传入耳中。

    姚宣回头，忍不住目瞪口呆。

    少年正面不改色地站在离他三尺之外，眼中全是期盼和渴慕。

    这下姚宣是真没辙了，说不听，甩不掉，而这少年分明也是天赋异禀，跑了这么远呼吸都没乱！不管等找到苍境后如何，在找到苍境以前，恐怕他也只能随身携带这傻子少年了。

    见他朝自己招手，少年露出一个极为欢喜的笑容，挨挨擦擦地在姚宣身边坐下。像是生怕他又跑了，抓住姚宣的手臂就抱在怀里，却又小心翼翼的放轻了力道，不至于会让姚宣感觉到不适。

    姚宣心中一软，默许了他的亲近。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心思，少年眼中欢喜更甚，直接将脑袋靠在姚宣膝盖上头，一副非常依恋的模样。

    姚宣：“……”

    他冥思苦想也想不出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与众不同的事情，会叫这少年犹如刚出壳的小鸡仔一样，将自己当做母亲般看待。

    既然容许少年暂留在身边，再傻子傻子的称呼就不合适了，姚宣心中寻思，嘴上喃喃自语，“叫你什么才好呢？也不知你本身姓甚名谁……”

    少年闻言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什么也不曾想起，嘴里念叨起一个字来，“琥……琥……”

    姚宣灵机一动：“你名字里有个虎字？”

    少年懵懵懂懂地看着他。

    就当他默认了……姚宣道：“就叫你小虎吧。”

    少年仍是十分茫然，却在姚宣如此喊了他几遍后，像是认定了这个名字似的，露出一个极为璀璨、若是在太宇宗内定能叫那春光都失色三分的明媚笑容：“小、小、虎……我……小虎！”

    “不错。”发现少年学东西其实极快，姚宣颇觉欣慰，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从现在开始，我就叫你小虎。”



67庄周梦蝶

    既然确定了该如何称呼小虎,姚宣也就尝试告诉他自己姓甚名谁。

    “姚——宣——”姚宣一字一句教他,“我叫姚宣。”

    小虎睁大眼，乖巧地跟着念：“姚——姚——姚姚——”可嘴里那个“宣”字就是不蹦出来。

    姚宣再教：“姚宣。”

    小虎咧嘴笑：“姚姚！”

    “姚——宣——”

    “姚姚。”

    “是姚宣！”

    “姚姚！”

    如此几次三番，姚宣熄了纠正小虎称呼的想法，反正别人也不会把他的叫法当回事！

    记忆中,姚宣前世是出了大苍府，顺着母亲湖往前,路过了两三个村落,在采摘锁阳时一不小心陷入到了沙蝎的包围里。为了找到那处位置,现在就该先往母亲湖的方向走。

    四周几乎全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土黄色，若是从天空往下看,肯定会感到色泽极为单调。好在戈壁上还会生长许多奇特的植物,比如脚边的骆驼刺,在每一片沙土之间延伸开去，如同蛛网。

    离开大苍府时正是午后，时辰尚早，但因为身边带了个小虎，姚宣的速度难免降了下来。天边露出一抹暮色时，离母亲湖似乎都还有段距离。

    倒不是因为小虎的脚程太慢，事实上，若是跟小虎比速度，姚宣怀疑自己未必赶得上他。

    而是小虎真的就像一只才出壳看到这新鲜世界的小鸡仔似的，对四周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与向往。看到一块石头了，他会拽着姚宣过去看；看到骆驼刺开出的小花了，他也会拽着姚宣过去看；看到骆驼经过留下的粪便了，他还是会拽着姚宣过去看……

    没办法挣开他力大无穷的手臂，这才是最令姚宣伤感的地方之所在。

    等终于依稀能瞧见母亲湖的位置了，姚宣才反手拉住小虎，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下来。

    这一次，小虎表现得极为乖顺，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在他腿边找个了位置后靠上去，就不肯再挪窝了。

    姚宣只能放任他如此，见差不多到了晚饭时间，他从储物腰带里掏出些干粮，分了几块给小虎示意他吃掉。又想起水囊里存的水不多了，姚宣掏出水囊，起身前去打水。

    待他打了满满一袋子的水回来，却见小虎仍在吃着自己塞给他的那些干粮。

    奇怪的是，先前在饭馆里时并不觉得，此刻小虎洗干净了一身脏污，拿着干粮慢慢吃着，却流露出一股与常人不同的贵气。

    姚宣越发肯定，小虎身世非凡。

    “水、水……喝……我……要……喝水……”小虎把几块干粮吃完了，张望了一下四周，又眼巴巴地看向姚宣，目光一触及到他手中水囊就不肯挪开。

    “你慢慢的，轻点……”姚宣边叮嘱，边把水囊递给小虎。

    也不知是不是小虎总算学会了如何控制力道，虽说喝水的过程中还有些惊险，最终水囊倒是没破。

    接过安然无恙还到手上的水囊，姚宣松了口气。

    接下来是给妖宠喂食的时间。

    小风妖首先注意到主人身边多了一个人，圆溜溜的眼睛眨巴了两下，嗖的一下就窜到小虎双眼正前方。

    小虎不明所以地看着它眨眼。

    小风妖露出几分狡黠，伸出爪子在小虎眼前挥了挥。

    小虎朝它拍去。

    “咿啊——”小风妖飞快闪开，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再也不敢靠近小虎，只挂在姚宣另一侧，叽叽咕咕的嘟囔着，像是在抱怨主人身边怎么多了个危险物。

    棘刺曼陀罗一直安分守己的待在姚宣手臂上，见到这一幕，它的枝叶好一阵婆娑，绯色小芽的颜色似乎都深了三分，显然是在笑话小风妖。

    可惜小风妖并不知情，它被青冠蛇吸引去了全部的注意力，将那个危险物都抛在脑后，径直扑到青冠蛇面前，咿咿呀呀地同青冠蛇打招呼。

    青冠蛇吐了吐信子，大约在回应他。

    理论上，两只小妖宠语言不通，就像当初林白羽的凤羽焰雀同小风妖一般。但它们却好像都明白对方在讲什么似的，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

    对此姚宣百思不得其解。

    他给三只妖宠喂了妖核，又检查了一番它们各自的修炼进度。

    如今小风妖是三阶中段妖宠，拥有风刃、旋风斩、漩涡护罩、风铠等四个不同技能，只不知它作为风系元灵有没有本命技能；棘刺曼陀罗则刚刚突破三阶，但它是双系妖宠，战力甚至不下于普通的四阶高段妖宠；青冠蛇则托了那回食用雷系魂晶的福，乃是妖宠中等阶最高的那一个——雷系魂晶全部的能量被吸收后，它已经到了四阶。可姚宣最担心的反而是它，因为雷系盖过了它天生的水属性，属性不平衡谁也不知会不会出问题。

    而第四妖宠还不知身在何方，作为一个魂力在一年前就达到将级的御妖师，姚宣还真有点苦恼。

    他本身的修炼倒是一帆风顺。

    也不知是否上天真对他的前世有所歉疚，这一次重新来过，《天地歌》修炼魂力，《元气诀》修炼元气，两者在魂海中相辅相成，修炼起来势如破竹，从未慢过。不论魂力还是体魄，比起前世都不知强了多少，便是与同等修为的其他御妖师相比，姚宣也敢肯定自己要超出他们许多。

    再往前走也不可能绕过母亲湖了，姚宣便打算将帐篷搭起来。他不经意地瞥了眼小虎，又一次目瞪口呆。

    如火烧一般的霞光中，面容昳丽的少年正伸着一只修长而白皙的手指。

    在手指一端，停了一只双翅微微闪动、触角轻颤的蝴蝶。

    那蝴蝶的翅膀极大，呈现出如幽似幻的深蓝紫色，又像是把满天星河都倾倒在了它的两翼上。与少年线条优美的侧面交相辉映，画面美到了极点。

    姚宣呆了半晌，还是小虎察觉到他的视线，扭头笑着叫他：“姚姚！”

    若不是知道这少年脑子的确有些问题，这样看哪里像个傻子！姚宣指了指蝴蝶：“这是什么？”

    为什么这里会有——“庄周梦蝶”？

    没错，姚宣一眼就认出来，停在小虎指尖的那只蝴蝶，其实是一只妖兽。

    据《妖宠录》中记载，这种名字来源于“庄生晓梦迷蝴蝶”的妖兽，是一种不可多得的极品妖宠。因为它是三系妖宠，分别为暗、精神和空间三系。其中暗系本就是攻击力出类拔萃的属性，而精神系与暗系相互叠加常常会将妖宠攻击力推得更高。其中空间系，才是最难得的。在天元世界，《妖宠录》中全部记载的妖宠里，具备空间属性的妖宠也绝对是屈指可数。

    可是在大苍府境内，又怎么会有庄周梦蝶？

    庄周梦蝶喜欢的是潮湿阴冷、植被丰富的环境，譬如东荒一带最是适合，怎么看都与大苍府格格不入啊！

    除非……

    闻言小虎只歪着脑袋满是不解地看向姚宣，又看看指尖上停着的蝴蝶，“庄庄！庄庄！蝴蝶！”

    看到小虎并不讶异于庄周梦蝶的出现，姚宣不可避免地冒出一个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念头来。

    “小虎。”

    “姚姚！”小虎收回手，抱住姚宣的胳膊。

    除非——“这只蝴蝶，庄庄，是你的？”

    庄周梦蝶轻轻扇动双翅，在小虎头顶停了一下，又绕着少年周身缓缓飞了一圈，落下星星点点如萤火一般的光粉。

    小虎露出思索的表情，似乎有些困惑：“庄庄，我的？”最终定格在他脸上的仍是懵懂，“我的！爹爹，说，是我的。”

    听到他话里提及“爹爹”，姚宣忙问：“小虎，你爹爹是谁？”

    小虎更困惑了：“爹爹，爹爹就是爹爹啊。”

    这跟没有回答有什么两样！

    姚宣彻底放弃再打听这些，同时他也得出了结论。小虎显然家学渊源，尽管脑子出了问题，却是实打实的御妖师。他不知小虎还有没有其他的契约妖宠，但眼下这只庄周梦蝶，就已经令人惊叹。而且小虎的天赋很可能非常可怕，因为召唤妖宠于他而言，似乎只是一种本能。

    姚宣觉得自从遇到小虎，他就时常感到自己此前孤陋寡闻、少见多怪。

    他琢磨着庄周梦蝶总该是极限了吧，下一刻的所见却又一次推翻了他的想法。

    小虎忽然不知从哪里摸出了几枚妖核，有暗系，有精神系，被他统统喂给了庄周梦蝶。

    莫非这就是庄周梦蝶空间系的妙用？

    姚宣摇摇头，这不太可能，记忆中《妖宠录》上记载庄周梦蝶的空间属性，并非是会生产储物空间，而是会领悟空间系的技能，辅助实战。

    莫非是小虎身上有空间储物装备？

    姚宣还是摇摇头，他帮小虎洗澡的时候，少年全身上下分明都是光溜溜的，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空间储物装备的存在！

    不……等等！

    怎么忘记了小虎当时脱下的衣物？

    莫非……

    姚宣的目光落到了小虎系在腰间的腰带上，他越看，就越觉得这的确是一条跟自己身上腰带相似的储物腰带。

    想起在宝信号的客房里，他差一点就把这储物腰带同其他衣服一道全给扔了……

    姚宣唇角抽搐，一时间说不出半个字来。



68凶残的蝴蝶

    大苍府历来少雨,第二日一大早，阳光就已洋洋洒洒照下来,烤得大半未被遮住的帐篷有些发烫。

    姚宣睁开眼，立时感到手臂又酸又麻，上面压了个死沉死沉的东西,叫他丝毫动弹不得,简直像被体重千斤的妖兽给碾过又顺便坐在上头一般。

    扭头一看,他才知始作俑者原来正是还沉沉睡着的小虎。

    少年睡得两颊微微泛红,睫羽随着呼吸起伏轻轻颤动，便是他这个早已对美丑没有多少概念的人,也觉得眼前情景犹如一幅笔触优美的画卷。

    他试图抽出手臂。

    才刚一动，小虎就十分警觉的醒了过来。

    半睁半闭中,那双眼里依稀闪过了些寒光，但姚宣定睛再看，却只能看到小虎冲自己笑得十分依赖的模样。

    方才定然是自己的错觉，姚宣并未多想。

    想到此刻十绝峰上胥于邺在强自压制伤势，姚宣心中急切。今日再耽搁不得，便是小虎对戈壁中的石块植被粪便再充满好奇，姚宣也得硬拉着他往前。

    谁都不清楚，若是耽搁久了会不会有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何况大师兄三人在宗门内处境恐怕也殊为不易。

    其实若二师兄或是商子高那边能有结果才更好，但姚宣心知肚明那种可能性几乎为零。唯一的希望恐怕只能寄托给苍境，姚宣只希望这一趟能顺顺利利的。

    好在今天小虎十分老实，也不知是不是昨日已看够了稀奇，就是见到在母亲湖边低头饮水的苍狼、骆驼和野马，他也只瞥了一眼，并未将姚宣拽过去看个究竟。

    两人沿着母亲湖的岸边往前走，顾及到湖边有一些颇具攻击性的动物，姚宣将小风妖和棘刺曼陀罗都召唤出来。

    旁边小虎歪着脑袋盯着两只妖宠看了一会，然后有样学样地召出了庄周梦蝶。蝴蝶扇动着那一双诡丽的翅膀，停在少年头顶，简直让灰扑扑的戈壁都鲜亮起来。

    野外的动物无论是否妖兽，对危险都很敏感。两人有妖宠待在身边，原本蠢蠢欲动的几头苍狼立马变得老实了，继续埋头喝水，甚至顾不上打量四周是否还有其他猎物。

    直到前方忽然传来一声狼嚎。

    苍狼们喝水的动作戛然而止，随即低声嘶吼着往姚宣二人围了上来。

    姚宣皱眉，他听出前面定然有一头妖兽。只没想到这妖兽尚未露面，就能驱赶这些普通野兽来进行攻击。

    也不知对方还会有什么动作，他停住脚步，将小虎往靠近水面的一侧推过去，防备地看向前方。

    至于那几头苍狼，姚宣则从未当成问题。棘刺曼陀罗朝它们施放了毒雾技能，没一会儿，苍狼全部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奇怪的是，姚宣注意到这些苍狼露出一种“解脱了”的神色，甚至还朝姚宣投来感激的目光。

    那还未露面的妖兽正踩着沉沉的步子朝他走来，见状似乎也吃了一惊，又发出一声凄厉的狼嚎。

    然后，姚宣终于看清了这是一头怎样的妖兽。

    它笼罩在黑雾中，但仔细看就能看出它通体由白惨惨的白骨组成，在晨光中似乎散发着点点磷光。看身形明明是狼，那张脸却是一张鬼脸，眼眶空荡荡的，依稀看得到两点幽绿，从嘴边生出两根长长的獠牙正对向姚宣。

    姚宣大吃一惊，大苍府怎么会有这种妖兽！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那些死去的苍狼反而感到了解脱，因为被这种妖兽操纵，无疑是一种极为痛苦的情形。

    鬼面骨狼，与其他妖宠不一样的是，它并非属于妖兽或妖植，也不属于元素类，而是冥灵类妖宠。

    在天元世界，妖宠通常是按照“目类”、“属”、“种族”来进行划分，这头鬼面骨狼就应该被定义为“冥灵类、暗系、狼族”。但实际上，对冥灵类的妖宠，人类目前并不明确承认其存在，即使在《妖宠录》里，也不过是将其划分为变异的目类。

    这种约定俗成之所以存在，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冥灵类妖宠极为少见。

    它们在天元世界太少见，通常只存在于大陆的死绝禁地，或是某些秘境、遗迹内，像此刻鬼面骨狼一般堂而皇之在大苍府游荡，就难免让姚宣感到有几分奇怪了。

    难道……是因为苍境？

    想想前世他的确在苍境中见过冥灵类妖兽，莫非这只是从苍境中逃逸出来的？

    鬼面骨狼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又是一声嘶吼。

    它身周的黑色雾气猛的往外扩张，随即四周刮起一阵狂风，狂风呼啸，隐隐带着如厉鬼嘶嚎的可怕声音，不远处水面冲起十数尺高的浪花，地面上浮沙也被卷得老高，不断盘旋。

    姚宣第一时间召出了青冠蛇，因为青冠蛇的雷系对暗系会有一定程度的克制作用。

    那黑色雾气中夹杂着无数黑色的利刃朝姚宣袭来。

    青冠蛇头顶的紫色肉冠刹那间也迸发出极为强烈的深紫光芒，紧接着，天与地之间仿佛被雷光给连接起来，狭长的雷光舞动着，阻隔了全部的黑色利刃！

    鬼面骨狼的鬼面上闪过些许惶急，它能感觉到那些雷光对自己天然的克制。

    尽管它知道自己的等阶比对面那条小蛇要高，但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它素来胆小，见状扭头就跑。

    姚宣愣了愣，迟疑了一下，并没有追上去。

    若是只有他一人在，想到鬼面骨狼可能同苍境的联系，他一定毫不犹豫地追过去。但此刻身边还有一个小虎，别看小虎力大无比，又有御妖师天赋，还契约了庄周梦蝶，可谁知道遇到危险时他会不会应对，小虎若出了什么事，姚宣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反正……既然鬼面骨狼出现在母亲湖畔，尽管想不通一头五阶妖兽为何能脱离秘境，但姚宣估计此地离苍境大约是不远了。

    小虎一直站在姚宣身旁，呆呆看着他同鬼面骨狼交手。姚宣有些担心吓到他：“那是只妖兽，跟你的庄周梦蝶一样，长得难看，却没什么好怕的。”

    小虎纳闷的回视他：“怕？”他唇边忽而生出一抹笑容，“庄庄说要吃，要吃！”

    姚宣：“……”

    原本姚宣一直对小虎竟能契约庄周梦蝶感到颇为艳羡，要知道这种三系八品妖宠的每一属性都恰到好处，正好可以互为补充、互相增强。若是他的第四妖宠，能契约一只庄周梦蝶，那该有多好啊！姚宣不止一次的这样想到。

    但这一刻，庄周梦蝶在姚宣心中走下了神坛，比成为风系元灵之前的小风妖还要不如——品级再高的妖宠，见到食物都是一个样，有什么稀奇！哼！

    庄周梦蝶停在小虎头顶，扇动了一下双翅，像是在附和小虎的说法。

    紧接着，它忽地腾空而起，缓缓向前飞去。

    姚宣心头一动，小虎抓住他：“姚姚，跟上庄庄，去吃……去吃……”

    果然如他所料，庄周梦蝶是在给两人引路。

    不再多想，姚宣也加快了脚步，顺着庄周梦蝶给出的路线，一路往鬼面骨狼追击过去。

    等又一次见到了鬼面骨狼，姚宣才意识到小虎这只妖宠不光品级不凡，等阶恐怕也不低。

    只见庄周梦蝶在发现鬼面骨狼踪迹的瞬间，双翅蓦然长大，从巴掌大的蝴蝶摇身一变成为了一只极为庞大的四翼蝴蝶——而仔细看去，就能看到这只巨大的蝴蝶乃是由无数只袖珍的庄周梦蝶组成。它的两对翅膀齐齐扇动，带有光粉的黑雾随之腾起，几乎遮去了半边天空，也将鬼面骨狼划在了它的覆盖之下。

    那是更加汹涌的黑色激流，从蝴蝶翅膀的扇动中不断生出，摧枯拉朽一般朝鬼面骨狼毫不留情的压去。

    鬼面骨狼惊恐地嚎叫起来。

    它全身的黑色雾气像是被庄周梦蝶的黑色激流所同化、吸收，没过多久，原地就只剩下了许多根失去光泽的白骨，以及白骨中的一枚妖核。

    “好凶残……”姚宣再次对庄周梦蝶生出一丝神往。

    若是自己出手，当然也能解决掉鬼面骨狼，但肯定不会有庄周梦蝶这般干净利落。

    而庄周梦蝶将妖核吞下后即刻回复了原样，轻飘飘落在小虎头顶，轻扇双翅，就像方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姚宣忽然觉得，就算丢下小虎一个人，这少年也根本不会出任何事！

    他有心想甩掉小虎，可惜他被小虎紧紧抱在怀里的胳膊，怎样都抽不出来。

    这时，他们离母亲湖已经有些遥远，四周从戈壁地貌变成更近似于沙漠的地势。鬼面骨狼黯淡的白骨散落在旁边的沙丘上，但姚宣转头同小虎说了两句话后，再看过去就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那些白骨比起刚才……好像少了一根？

    没错，的确是少了一根！姚宣可以肯定自己不会记错。

    他环顾四周，心中不由的咯噔了一下。似乎不知不觉中，他们二人被许多沙丘给围在了中间。而那些沙丘，有着前世记忆的姚宣是再清楚不过，它们看似平静，却掩藏着极致的杀机。

    “小虎，跑！”喊出这么一声，姚宣抓起小虎就跑。

    前一刻还无声无息寂静无比的沙丘中，赫然刺出数条犹如铁链一般的尾巴，紧接着，一只接一只的土黄色沙蝎从沙底钻出，向两人追击而来。

    蝎尾不断扬起沙尘阻碍两人速度，沙蝎在沙中行动又极快，不一会儿，姚宣就仿佛能感到沙蝎已经近在咫尺。

    “再快点！”

    姚宣话音刚落，却感到眼前一晃，身体腾空，双脚离地，却是被小虎给拦腰扛了起来！

69成何体统

    小虎扛起姚宣就加快了速度。

    他的速度真是飞快！在肩头往下看,小虎的双脚简直就像没沾地似的,一会儿的工夫,两人已如箭矢般射出去老远！

    姚宣能看见在身后紧追不放的沙蝎被越拉越远，不管沙蝎再怎么阻止他们,甚至是施放技能，彼此间的距离也不断扩大,直至渐渐的再看不见沙蝎狰狞的模样。

    可是姚宣现在却很想去找沙蝎拼个命。

    他，一个前世活了三十九年,今生又活了快五年，相加起来足足有四十四岁的男人！

    竟然被一个少年给扛在肩头跑路！

    成何体统！

    被小虎放下来之后，脚踏实地的姚宣简直不想再去回忆刚才的任何一点细枝末节！

    刚才被小虎扛在肩上的人一定不是他！

    一定一定不是他！

    小虎对他的情绪波动总有一种非常敏锐的直觉，扭头见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少年不明所以地盯着他看：“姚姚？”

    姚宣平复了片刻心情,有些虚弱的开口：“没事。”

    就让方才的一切都随风而散吧……沙蝎不曾出现过……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正在心里默念的时候，却感到脚下的地面似乎有些微微往下陷。

    心里一动，姚宣拉起小虎顺着往下陷得更深的地方试探过去。

    很快，他就成功找到了流沙的中心。

    “抓紧我。”

    边嘱咐小虎，姚宣边带着小虎一道跳进流沙中。

    好不容易穿过流沙，吐出满口的沙子，又掏了掏耳朵，姚宣隐隐约约听见了水声。大约地下暗河就在眼前，他不禁大大松了口气。照这样下去，找到苍境之所在，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与此同时，在母亲湖湖畔，有一道黑影从空中降落下来。那黑影收起翅膀，两个身影显现出来。

    “浩生师弟，我们歇一会再去找丁师兄的踪迹吧。”孟成业警惕地张望了一番四周，确认此处并无危险，才轻抚身边飞行妖兽修长的脖颈，对另一人说道。

    那人穿一身深紫色的袍服，衬得面容格外清秀，闻言乖巧对他笑道：“是，我听孟师兄的吩咐便是。”

    若是姚宣在这里，定会一眼就认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拜入凤山宗的卫浩生！

    孟成业不赞同的道：“浩生师弟，你别太谦逊了，什么听我的吩咐？你可是宗主的得意弟子，以后啊说不定是我要听你的吩咐才对呢。”

    卫浩生笑容中添了几分羞涩：“师兄说的哪里话，你如今是我师兄，以后照样也是我师兄，我怎么会将师兄当做下人般呼来喝去？说起来……”他转头瞧了眼四周，“丁师兄最后出现的地方，据说就是在太宇国的大苍府附近，也不知他如今到底怎样了。”

    孟成业闻言也露出担忧神色来。

    毕竟丁师兄同他一向关系亲厚，虽然也知道丁师兄嘴上有些刻薄，却在得到他生死未卜的消息后，还是想寻出丁师兄的下落。因此这回宗门正好下发了这一任务，孟成业便不假思索接了下来。他没料到的是，时常被丁师兄针对的卫浩生竟然也不计前嫌的接下任务。若是找到了丁师兄，他定要多劝劝丁师兄，叫他一定记下卫浩生的这份人情。

    卫浩生说完不见孟成业回答，也不再吭声，而是眯起双眸看向眼前的湖面，心中掠过几分快意。

    这个时候，姚宣正同小虎一道往前走。

    到了地下暗河附近，他也总算回忆起了一些蛛丝马迹，很快就确定了前往苍境的方向。

    小虎不太适应地底的阴暗潮湿：“好黑。”

    姚宣开解道：“是很黑，不过也没办法，这里没有火把，过一会就习惯了。”

    小虎扁了扁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啊！”

    姚宣道：“怎么啦？”

    小虎笑得很开心：“爹爹给我珠珠，亮亮的。”说完他就开始在储物腰带里寻找起来。

    如今已十分确定他的空间储物装备就是那条腰带，姚宣却也为小虎毫不避人的行为感到担忧。此刻在这里的是自己，当然不会见财起意，但以后他总是要回太宇宗的，那时小虎若仍未找到亲人，就这么把小虎丢下真的不要紧么？

    小虎终于找到了目标，拿出了那能发光的珠珠来——是比当初胥于邺手中那颗更大些、也更圆润的夜明珠。

    姚宣不动声色扭脸，虽然已经习惯他时不时的惊人之举，他还是对小虎的财大气粗感到不忍直视。

    当然，有夜明珠在手，地下暗河四周情况变得十分清晰，总归是件好事。

    小虎一手拿夜明珠，一手将姚宣紧紧抓着，好奇地打量四周的一切，“姚姚，我们，要去哪里？”

    发现他如今说话越来越流利，姚宣也是十分欣慰，摸了摸小虎的脑袋：“去一个秘境。”

    “秘境？”小虎歪着脑袋做思索状，“不知道，是什么？”

    “是……”姚宣张了张嘴，还是放弃了向他解释，只道：“就是一个地方，我要到那里找一件东西。”

    小虎还是有些懵懂，但他却能感觉到姚宣口中所说的那件东西似乎对他十分重要，“姚姚，我，帮你，我让庄庄，帮你！”

    “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姚宣心头一片暖融融的，虽然在大苍府遇到的这个少年，有时会觉得是个累赘，有时会觉得不想面对，但其实这少年极大的满足了姚宣为人长辈、关爱后辈的心态。

    小虎蹭了蹭姚宣的手，十分惬意的眯起眼：“姚姚，舒服。”

    估计他是在说挨着自己很舒服，姚宣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又摸了摸小虎的脑袋。

    不知不觉中，两人沿着地下暗河走了很长的一段距离，暗河中水流逐渐变得有些湍急。空气也渐渐变得不同于地面上的干燥，隐隐有水汽氤氲其中，颇为湿润。

    姚宣在心中暗自估算着自己上次是到了哪里，发觉他们离苍境所在地，应该已经不太远了。

    他不知道的是卫浩生此时同他的距离也在不断缩短，因为卫浩生和孟成业二人，尚未离开母亲湖。

    用一只虎形妖宠驱逐了附近的野兽，卫浩生一脸羡慕地看向孟成业那只飞行妖宠：“孟师兄，你这只玄睛冰凰可真威风，坐在上面一点也不会觉得不舒服，飞得又快又稳！”

    孟成业道：“浩生师弟，我也是近期才得宗主看重，才得以契约了这只妖宠。说起来，那次宗主也带你去了妖兽秘境吧？”

    “去是去了。”卫浩生的声音略略小了些，“可我最想要的就是飞行妖宠，师父却说我现在还没到必须契约飞行妖宠的时候，若是需要出去，找其他师兄就是，让我契约了两只别的妖宠。”

    孟成业连忙道：“宗主肯定是为你着想才会如此。”

    卫浩生一派天真神色，点头道：“我也知道师父肯定是为了我好啊，不然他不会让我解除第一第二魂约，说风妖资质太差，龙首妖藤作用太小，又给我寻来那么好的两只妖宠替换。”

    孟成业揶揄道：“那你还说羡慕我这只冰凰？”

    卫浩生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可我还是想要飞行妖宠，不然每次都要麻烦师兄你，那多不好意思。”

    “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孟成业安慰他道，“我是你师兄，用我的妖宠给你代步那是天经地义。”

    卫浩生微微笑着，应了一声。

    但在看向那只玄睛冰凰时，他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不满，这情绪转瞬即逝，不论是冰凰还是孟成业都未曾发觉。

    “今日我们就在这湖泊附近寻找，晚上也在这里歇息吧。”孟成业建议道。

    卫浩生对此并无意见。

    他们在地面上避风处生了火，预备宿营的时候，姚宣和小虎又往苍境的方向靠近了些许。

    “小虎，你走的时候当心一点。”脚下地面似乎被暗河的水流所侵蚀，越发崎岖不平。即使是姚宣，对这里的难走有所准备，走起来也有些磕磕绊绊的。因此他抓紧了小虎，连声叮嘱。

    谁知小虎全不在意，大步流星地就往前走，那些崎岖对他来说似乎都不存在！

    因为一手抓着姚宣，他发现姚宣落到了后头，扭头看向他：“姚姚？”

    心里没来由的一跳，生怕小虎故技重施，自己又会被这少年扛起来走，姚宣连忙道：“我们慢些走，不碍事的。”

    小虎却很困惑：“姚姚，很急，很急着去秘境，为什么慢慢？”

    姚宣一本正经道：“欲速则不达，哦，忘了你听不懂。这句话就是说越是着急，越要慢慢来。”

    “哦。”小虎若有所思。

    姚宣暗暗擦了把汗，当时被扛着跑路是迫不得已，毕竟后有沙蝎追击。但在这里就算路再难，他也不想再被这少年扛上肩啊——那像什么样子，太不成体统！

    当晚，姚宣二人在地下暗河边搭起帐篷。姚宣惊喜地发现这里竟然也有幽夜银鱼，便按老办法捉了一些。

    将鱼一把仍在地面上，姚宣却发现小虎的目光直直盯住的并非那些幽夜银鱼。

    “小虎？”姚宣叫他。

    小虎盯着姚宣还在渗血的伤口，清澈的眼底却看不出情绪，“姚姚，受伤了。”

    姚宣闻言一笑，不在意道：“不过是小伤口，一晚上就好了，若不是为了捕捉幽……”

    下一刻，他瞪大了眼。

    因为小虎忽然凑到跟前，捉住他的手指，送进了嘴里。

70进入苍境

    手指被含进少年温暖而又湿润的口腔,刚才被割破的伤口被柔软的舌尖覆盖了上去——姚宣下意识地夺回自己的手，迎上小虎不解的眼光,他飞快想出了说辞：“我已经好了。”

    小虎狐疑地将视线往下挪去。

    姚宣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真好了，你不用担心。”又语重心长,“你千万不要再用这种方法替我疗伤,这是血脉亲人,比如你爹娘，才能使用的。而我们……”

    他见到了小虎泫然欲泣的样子,剩下“并非亲人”的话一下子一个字也说不来。

    小虎似乎也不明白自己因何而难过，可难过却成了他脑中仅有的念头。他呆呆地注视着姚宣，眼圈微红,泪花像是下一刻就会滴落下来。

    姚宣十分无奈,“小虎？”

    说来也怪，不论前世今生，他都看不起一个男人还哭哭啼啼，若是换做另一个少年在面前痛哭流涕，姚宣早一拳揍过去了！模样再好看也不行！可是小虎做出这般表情，姚宣却心中柔软，生出几分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遇到小虎的时候他犹如一张白纸，跟在自己身边才渐渐有了情绪，懂得了许多东西，口齿变得伶俐，说话日益流畅，俨然是自己照看成长的孩子。

    嗯，一定是这个缘故！

    于是两人相持了一会，最终还是姚宣让了步，继续由小虎拽着自己的手不放。总之……姚宣密切关注着事态发展，安慰自己道只要不往嘴里送，抱着也就抱着吧！

    渐渐的，地下暗河的水流愈发大了，因为距离太近，水流声入耳几乎是震耳欲聋。再往前走，暗河像是到了尽头，地势渐高，但水源却明显增多。

    看到眼前的场景，姚宣恍然大悟。这地下暗河竟然同母亲湖相互连贯，乃是一个整体。难怪无论大苍府气候多么干燥，这座湖泊却从未露出一星半点的干涸征兆。

    这时在两人眼前，出现了若干石柱。

    这些石柱按九宫八卦的方位排列，将湖水与他们所在的位置彻底割裂开来。明明近在咫尺，超出岸边的湖水却不曾流出，可见这石柱恐怕是组成了某一阵势。

    姚宣彻底放下心来，因为前世进入苍境前，他同样见到了这些石柱，更是经由石柱组成的阵势，通过了秘境的外围考核，被直接送入秘境深处，也因此才获得了传承机会和秘境钥匙。

    这些石柱上都刻有纹路，一些看不出是什么内容，一些则可以看出是妖宠的姿态，与记忆中一模一样。

    姚宣有些怀念地一一看过去，数到第九根的时候才停下来，目光定格在石柱上，直到小虎拉了拉他才回神。

    小虎瞪了眼那根石柱：“姚姚，不看！”

    姚宣对他突如其来的情绪有些不明所以，也没有理会，“跟着我走，一步也不要错。”只仔细交代了小虎一番，确定他是真的听进去了，才拉住小虎缓缓绕过第一根石柱，又从第六根附近拐回去，最后来到第九根石柱下方。

    石柱下方有若干凹槽，需要填入妖核，但必须按照一定的顺序和种类来。稍有闪失，结果就是陷入到完全开启的阵势中，精疲力竭而亡——这是前世在取得了传承的机会后，姚宣了解到的情况。

    说起来前世的姚宣，实在是瞎猫子碰上死耗子，随手乱填就如有神助一般填对了妖核的顺序和种类。就算让他再来一次，他也不敢保证自己真能填对。

    好在他还记得那些顺序和种类。

    正这么想着，姚宣就被小虎吓了一跳。

    小虎忽然伸手，似乎想要去拍打石柱。

    “小虎！”姚宣连忙阻止他。

    小虎委屈地看向他：“柱子，不好，姚姚不要看。”

    姚宣哭笑不得，但也无法解释方才的所思所想，只能顾左右而言他：“我不看，我是在找路。”

    小虎眸光清澈，像是在问：真的吗？

    姚宣默默闭嘴，开始仔细辨认凹槽，将准备好的妖核一枚一枚地塞了进去。

    不一会儿，第九根石柱的下方赫然生出一些如烟似雾的云絮，这些云絮微微泛着五色光华，不断往外扩散，很快就将整片区域给笼罩进去。云絮在将姚宣二人遮入其中的同时，姚宣也再看不见其他石柱以及外界的情形。

    片刻后，当他重新找回视野，就发现自己又一次站在了那再熟悉不过的位置上。

    他们此时已到了另一空间中。

    头顶天穹湛蓝，眼前蜿蜒如龙形的山脉气势磅礴，深深浅浅的青色由龙头延伸至龙尾。那龙似乎朝他们二人咆哮着，嘴巴张大处一扇古朴大门赫然开启。

    沐浴在那七彩光华中，姚宣目光微沉，看也没看门上字迹，拉着小虎进入其中。

    进去后光线反倒黯淡下来，死寂一般的园林无声无息耸立在前方。这是因为苍境尚未认主，园林宝物自晦，那些氤氲光华全被深埋其中——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姚宣曾经见过园林所蒙尘埃被扫去后的样子。

    “小虎，跟紧我。”不放心地又嘱咐了几遍，姚宣才带着小虎进入园林中。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们只需穿过脚下这条大路，就能顺利到达苍境的核心，那座雄伟的大殿。路上顶多会遇到一些妖兽，不过他前世都顺利通过了，没理由现在的他无法解决。

    他们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地面之上，卫浩生和孟成业收拾好了一切，准备启程离开。

    “此处根本就没有丁师兄的踪迹，会不会是消息有误？”卫浩生看出孟成业不想离去，便道。

    孟成业沉吟片刻：“既然宗门会这样说，而其他几个地方我们都已经找遍了，那么丁师兄最后出现的地方十有八九就是这里。只是不知他是否遇到了什么强敌，还是遭到了不测。也罢，既然实在无法找到丁师兄的下落，我们也只有先回宗门了。”

    这话正合他意，卫浩生刚要回答，眼角余光却忽然瞥见了让他大吃一惊的景象。

    孟成业半晌没得到回应，便也转过头去，见状眼前一亮：“浩生师弟，这可是天大的机缘啊！”

    原来湖泊中央不知为何出现了一个极大的漩涡，漩涡猛烈地震荡着，隐隐有彩光四射，湖水中的鱼群尽皆闻风而逃。

    卫浩生若有所思，面上却露出几分好奇：“什么机缘？”

    孟成业告诉他：“这极有可能是某个秘境出世前的征兆。”他仔细观察着漩涡，目不转睛，“只是……”他皱一皱眉，“有些奇怪，通常秘境出世会引来许多人窥伺，这秘境出世的征兆却如此不起眼。”他又摇了摇头，“莫非并非是秘境出世？”

    卫浩生却紧紧盯着那湖中漩涡，“它在变小。”

    “嗯？果然如此！”孟成业想了想道，“浩生师弟，我们还是回宗门吧，刚才那些只是我的猜测。”

    卫浩生道：“我倒觉得师兄你的猜测很可能属实，这说不定真是我们的机缘呢？”

    “方才是我一时激动了。”孟成业笑道，“机缘哪有这么易得，或许只是我多想而已。”

    卫浩生却很坚持：“我认为可以一试。”

    孟成业吓了一跳，“师弟，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若是你因此遇到了危险，我怎么向宗主交代！”

    见他这样卫浩生心中颇为不耐，垂眸掩住眼中闪过的轻蔑，只做出兴致勃勃的样子：“师兄，我想下去看看。”

    孟成业仍是不大赞同：“这……恐怕……”

    然而卫浩生已经跳下水去，孟成业见劝阻不住，在岸边犹豫片刻终于还是跟了下去——若真让宗主的得意弟子在与自己一道外出时出了意外，他简直能想象回凤山宗后他的下场！

    刚到漩涡边缘，卫浩生就感到了一股极大的吸力，这力道拉着他不断下沉、下沉……

    姚宣二人才刚经过了一只七阶妖兽的领地，一路上他不时往两边撒些东西，惹得小虎十分好奇，又乖巧地按捺住询问的心情。待他不再撒了，才问：“姚姚，洒，什么？”

    这也是来自于前世的经验，姚宣告诉他：“是一种能让这附近的妖兽继续沉睡的东西。”

    现在想来，当初他进入苍境会一路顺遂，或者也是上天厚爱。若是那时的自己能清醒一点，不引狼入室，就算无法成为如卫浩生一般的苍境之王，却也肯定能照拂家人，让他们一生平安吧。

    想到前世，姚宣摇了摇头。

    额心忽的一热，却是小虎的手掌抚了过来。

    “姚姚。”小虎盯着他道，“眉毛皱起来，不好。”

    姚宣心下柔软，对他微微一笑：“我知道，只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小虎扁嘴：“不要想。”

    姚宣点点头：“你说的没错，其实我早就想通了，过去的都已过去，如今我已经重新再来，多想无益。”当然，进入苍境的路线和可能遇到的妖兽，他还是得一一记起。

    小虎这才开怀，抱住他的手臂使劲蹭了蹭。

    第一只妖兽能投机取巧，第二只却有些难办。好在第二只正是与鬼面骨狼同为冥灵类的妖兽，有小虎的庄周梦蝶在，估计通过也不成问题。

    姚宣正盘算着接下来一路上可能遇到哪些敌人，忽然感到地面隐隐震动起来。

    看来他们已经进入到第二只妖兽的领地，他对小虎道：“把庄周梦蝶……咳、庄庄叫出来。”

    小虎听话地召出了庄周梦蝶，黑雾弥漫在蝴蝶深蓝紫色的翅膀周围，它从小虎身边腾空而起，朝着前方飞去。

    在那里，同样有黑雾涌动起来。


71有人

    没走两步,那黑色雾气的来源就出现在了两人前方。

    这妖兽身形巨大,犹如一座小山,走动时每每砸在地面,激起阵阵震颤。而它浑身上下洋溢的黑色雾气,也明显比鬼面骨狼要浓郁得多。

    显而易见，这是一只比鬼面骨狼等阶更高的冥灵类妖兽。

    “吱——”

    就是它的叫声实在有些煞风景,姚宣心想,知道的晓得这是噬魂魔灵,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只老鼠！

    小虎不知何为委婉,直接就笑出声来，“哈哈,姚姚,老鼠，老鼠！”

    那噬魂魔灵像是察觉到了他的轻视，又发出一声尖叫，张开了完全由白骨组成的双臂，狠狠挥动！

    它眼眶中红光霎时大作，黑色雾气也随之波动起来。

    紧接着，那雾气形成一道不断放大的环状黑气，猛烈地翻卷着向姚宣二人滚来。

    小虎却显得很开心：“庄庄说好吃，好吃！”

    见他大有鼓掌喝彩的架势，姚宣对噬魂魔灵都生出几分同情，不忍见它被气出个好歹，他拉着小虎往后退去。

    而此时庄周梦蝶再一次舒展开身体，变成几乎要将天空遮蔽一半的巨大四翼蝴蝶。

    只是噬魂魔灵却好象盯准了小虎，任由庄周梦蝶扇动翅膀与那黑气环对抗，自己则朝小虎张大了嘴巴。那里面赫然生长着如锯齿一般的尖牙，尖牙中它那鲜红的舌头如同灵活的藤蔓一般，蓦地向小虎抽来。

    姚宣脸色一沉，他早已召出了妖宠，“小青，劈！”

    青冠蛇头顶紫色肉包闪烁着的雷光骤然更盛，天际猛地降下数条闪电，一股脑向噬魂魔灵劈去。

    噬魂魔灵那条鲜红的长舌顿时被劈成焦黑，它惊恐大叫：“吱吱吱——”

    见它似乎生出逃窜之意，早对它垂涎许久的庄周梦蝶再一次开始了吞噬。

    从战起到尘埃落定，不过数息时间。待噬魂魔灵消失无踪，方才还显得黑雾阵阵、处处阴霾的一片丛林瞬时开朗许多，甚至依稀能瞧见里面的石桌石凳。

    之前看似一片死寂的园林，也似乎恢复了点点生机。

    这时被漩涡卷入其中的卫浩生，以及紧随其后的孟成业，也终于穿过了母亲湖与地下暗河连接的水流，被冲到岸上。

    孟成业起身后定睛一看，立时惊叹道：“这是……”

    他们竟然身处在若干根石柱中央，四周被朦朦胧胧的云絮所围绕着，只能看得见彼此的轮廓。

    卫浩生眼中喜色一闪而过：“看来此处当真是秘境，孟师兄你没说错！”

    孟成业没有他那么乐观：“倒也未必，这里虽然十分奇异，但也许只是一处奇异所在。”

    对他的口不对心，卫浩生颇有几分看不起，左右看看，抬脚就往前面走去。

    他本来是对着那第八根石柱走的，却不知为何走到一半，心中忽的一动，脚下一错，偏离了最初的方向，走到了第九根石柱跟前。

    孟成业随他过来，打量着石柱，在看见下方的凹槽后，孟成业吃惊道：“这里曾经有过东西！”

    卫浩生也瞧见了凹槽，更瞧见凹槽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他伸手摸了摸：“这是……妖核的残渣，有人曾往此处放入妖核。”他稍一琢磨就有了答案，“孟师兄，看来有人在我们之前就进入了秘境。”

    孟成业也有这种感觉，“这样看来，这秘境说不定就是这人发现并触动才会出世。”

    卫浩生原本正专注看着凹槽中残渣，思量着什么，闻言便道：“师兄莫非想将秘境拱手让人？”心中却想：管他是谁发现的这秘境，既然我来了，那这秘境就注定姓卫！

    孟成业连忙道：“我可没这么想！不过，浩生师弟，你可看出我们要如何进入秘境？”

    卫浩生已有了些许头绪，“我想，答案只怕要落在这些妖核的残渣上。”

    孟成业问：“此话怎讲？”

    卫浩生道出了自己的推测：“这些妖核残渣很可能是放入这些凹槽里，用来提供传送所需能量。我看这些妖核种类不一，恐怕是必须得放入正确的种类，才能启动传送阵势。”

    孟成业眼睛一亮，叹服道：“浩生师弟不愧是宗主得意弟子，竟能看出这许多痕迹，佩服！佩服！”

    卫浩生笑道：“孟师兄过奖了，我不过是心思细些，师父看重我也只是因为我对他孝顺罢了。”

    两人互相吹捧一阵，又掏出妖核互通了有无，确定了应该使用哪些妖核。卫浩生仔细看着那些残渣，将妖核一一填入凹槽。

    “孟师兄，你请先入秘境。”卫浩生露出谦逊微笑，让孟成业先走。

    孟成业闻言有些赧然：“这怎么好意思，若是没有师弟你明察秋毫，找到这些妖核如何放置，我又何谈进入秘境，还是浩生师弟你先进去吧。”

    卫浩生只道：“总要讲个先来后到，再者你是师兄。”

    “好吧。”孟成业本就不是真心拒绝，便答应下来，“那我就先走一步。”

    见阵势被启动，白茫茫的云絮遮蔽了四周，孟成业看上去的确被传送至他处而非陷入危险，卫浩生才小心翼翼地进入云絮里，由阵势将自己带到另一空间中。

    孟成业正等在前头，一见他就道：“浩生师弟，你快看，此地果真是秘境！”

    卫浩生挑了挑眉，看来他们运气不错。当时他发现妖核残渣数量不等，猜测凹槽里放入妖核时顺序可能也有所不同，他思索良久才排列出来，但仍有些担心出错。即便不能亲见，卫浩生也能想到，若没有按正确顺序来，很可能会出意外。却不料一次成功，两人都进入到了秘境入口处。他往大门上写着的那行字看去，原来这秘境应该叫“苍境”。

    “我们进去吧，你在我后头走，小心些。”孟成业将妖宠再次召出，放在身边警戒。

    然而当他们进入门内园林，眼前却出现了两条路。一条是笔直的大路，另一条则是掩映在花树中的羊肠小道。

    孟成业露出为难神色：“该走哪条路？”

    卫浩生都观察了一下，道：“大路看上去很通常，但秘境不可能如此容易，我看得走小路。”

    孟成业喜道：“有道理！”

    两人便往那羊肠小道走了上去。

    姚宣和小虎已离开了噬魂魔灵的领地，前方应该会出现第三只妖兽，在此之后，还会遇到两只妖兽，然后就能到达传承大殿。

    这是得到苍境传承最便捷的方式，相比较而言，走这条路被袭击的几率，比走小路要少得多！这也是前世姚宣得到苍境传承机会后所了解到的。那条姚宣看都不曾看一眼的羊肠小道，其实是苍境中的一个陷阱。

    很快，两人就遇到了第三只妖兽，这是一只懒洋洋趴在假山边的雷角蜥蜴。

    不过一看到它们，雷角蜥蜴就来了精神，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利齿。

    姚宣正要上前，手却被小虎扯住了。

    “小虎？你放开我，我要去对付雷角蜥蜴，你在这里乖乖的，不要动。”

    “姚姚。”但小虎无论如何都不放开他，“不要过去，很坏，会吃掉。”

    姚宣听他这样说不禁有些失笑：“不会的，我会打败它，你放心吧。”又摸了摸小虎的脑袋，“你就安安心心地在这边等着，我一会就好。”

    可小虎还是不肯放。

    比力气，就算今生体魄通过《元气诀》得到了极大提升，姚宣也只能对小虎甘拜下风。

    见说不通，他也不再坚持，而是将妖宠召唤出来。

    谁知就在风妖施放技能的刹那，姚宣身前不过几步路的地面猛然炸开一片雷光。

    雷角蜥蜴竟然在这里用技能设下了陷阱！

    姚宣暗暗生出些后怕，若是他刚才走上前去，一个不好就会身受重伤。

    这时候，他忽然意识到方才小虎的话似乎意有所指。

    难道……小虎他察觉到了什么？

    姚宣忍不住扭头看向小虎，小虎立即同他对视，像是为自己引来了姚宣的目光，十分雀跃地笑弯了双眼，嘴里叫个不停：“姚姚！姚姚！”

    姚宣：“……”

    等两人的妖宠配合默契地将雷角蜥蜴解决掉，姚宣收起了雷角蜥蜴的妖核，却见小虎忽然转过头，往后面不知何处看去。

    “小虎？”他顺着小虎的视线往远处看，只看到了一片亭台楼阁和树林从雾气中显现出来，他只当小虎对这生出了好奇，便拉了拉小虎的手，“等以后再慢慢看，我们现在先往前走。”

    小虎眨眨眼：“有人。”

    姚宣心里一惊：“有人？”

    小虎露出茫然又迷惑又纠结的神色：“不知道，感觉，有人，在那边。”

    那是他们已甩在身后的区域，按理来说，是不应该有任何人存在的。他们进入苍境，根本无人知晓，便是苍境存在于此处，都是因为姚宣具备前世记忆才会知道。不然换做今生拜入太宇宗的姚宣，又何须到大苍府来采摘锁阳这味药材谋生？

    一路上他时刻保持着警惕，很确定并未被人跟踪。

    姚宣有心想将这当做是小虎的胡言乱语，可是方才小虎的敏锐他已经见识到了，这一次对小虎所说，他很难不去相信。

    难不成这秘境被人捷足先登？

    不，对方分明还在他们后头……思及于此，姚宣抓起小虎就往前飞奔：“既然有人，而且落在后面，那我们得快些得到苍境。”

    小虎懵懵懂懂地被他带着跑，良久才道：“这样好慢，我来，我来！”

    姚宣闻言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地。


72前世之变

    为了防止小虎再做出不成体统的事,姚宣自动自发地加快了脚步。

    等到达姚宣所知的传承殿时，两人都已是风尘仆仆。一路上他们又遇到了几只妖兽和妖植,每一次通过都还算顺利。但在即将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姚宣二人竟然遭遇了一只游荡过来的七阶妖兽。

    那头龙铁火犀脾气暴躁，一见他们，那对硕大的眼睛里就往上一翻,凶神恶煞地冲了过来。它又皮厚肉粗,横冲直撞中两人妖宠对它的攻击简直就像在挠痒痒！

    若非棘刺曼陀罗及时将这头脑有些简单的大犀牛给拖入幻境,姚宣和小虎恐怕未必能安然无恙地到达这座传承殿。

    而实际上棘刺曼陀罗技能使用成功,在姚宣看来十分侥幸。因此它此刻枝叶都蔫搭搭的,还是姚宣喂了它不少妖核和血液，才恢复了些许精神。

    姚宣心头不禁笼上一丝阴霾，他有些担心,苍境是否产生了一些他无法预知的变化？

    前世他进入苍境时，自始至终都是孤身一人，从不曾有第二个人出现，甚至在后来将卫浩生带来时，这座秘境仍无人知晓。而且，那时他也不曾遇到这只七阶龙铁火犀。

    小虎见他站在大殿门前一动不动，扭头看向他。在发现姚宣脸色难看后，手上用了些力：“姚姚？想什么？”

    “没事。”姚宣并未坦言，倒并非是心中所想不能说，而是他觉得小虎未必能够明白。

    小虎却不容许他回避，“什么？什么？告诉我，姚姚说，我听姚姚说。”

    姚宣见状摸了摸小虎的脑袋，不再敷衍他，“我是发现情况与我所预料的有些出入，小虎啊，你不用管这些，凡事有我。”若真有什么变化，他也一定会将苍境传承收入囊中！

    小虎只管盯着姚宣看，见他眉目终于舒展开来，才露出十分灿烂的笑容：“姚姚不想，有我，我帮姚姚！爹爹说我，厉害！”他还翘了翘大拇指，像是在表明自己有多厉害。

    被他这番表现给逗乐了，姚宣将方才思绪抛下，再不迟疑，拉着小虎就进入到传承殿内。

    姚宣环顾四周，大殿内的一切，倒是仍旧如他记忆中那般，并无一丝一毫的改变。

    大殿中央耸立着的是传承台，在得到苍境传承的机会之后，就需要登上这座玉台，用以接受传承，并得以掌控整座秘境的枢纽——到那个时候，无论是外面不知什么身份的入侵者也好，园林中凶猛的妖兽也罢，都不必再放在心上。

    传承玉台上空悬挂着的宝镜，则是作为监控整座秘境中各处所在，放置各色药材包括千年镇魂木的药房、种植药草的百草园、放养妖兽的兽栏等等，都能在宝镜中看个一清二楚。

    事实上，据姚宣所知，苍境在天元世界中，是难得的各种场所一应俱全、十分完整的秘境，它甚至足够供应一座小型宗门！类似于苍境这般带有传承性质的秘境，在姚宣印象中也寥寥无几，其中两处如今却都同他扯上了关系。没错，除了脚下这座秘境之外，冤魂海中的四无秘境也是其中之一。

    小虎这时看到了传承台后面的那座塑像，立即瞪大了眼睛：“有人，有人！姚姚，那里有人！”

    他目光所及其实是一座雕刻为中年男子模样的塑像，同真人大小仿佛，面如冠玉，一手抚须，一手则往前伸展，似是要抚上另外的什么。塑像前方摆着一只蒲团，若是有人跪在其上，就能知道塑像的那只手会恰好抚在头顶。

    这塑像所刻男子神色温柔，目光中隐隐透出几分慈爱。也不知到底是用什么材质制成，衣物之外的皮肤全泛着一层温润光滑，的确颇为逼真。

    但再逼真，那也不过是一尊塑像罢了。姚宣人忍俊不禁道：“小虎别怕，它不会对我们不利。来，小虎你跟着我。”

    说完他就朝塑像走去，随着距离塑像越来越近，有一股凛冽气息扑面而来。

    姚宣不为所动，仍然保持着一个固定的速度缓步向前。

    前世姚宣在看到这座塑像时，内心中好不容易自妖兽手中脱身的惶然都烟消云散，不由自主便跪在蒲团上。塑像伸出的那只手也恰好抚在头顶，然后塑像中附着的魂念现身出来，告诉他自己乃是苍境的前一任主人，又收他为徒，授予他传承机会，告诉他许多关于苍境的事情，才最终消散离去。

    再次跪在塑像前的蒲团上，姚宣定了定神，按照曾经的记忆微微俯身，那只手刚一触及到他头顶，塑像与他接触的位置蓦然闪出极亮的白光。

    紧接着，塑像所刻男子从塑像中走出，露出有些缥缈的身形，神色柔和地注视着姚宣。

    “我乃是苍境主人所留一缕魂念……”

    然而正当他如此说着，姚宣却见对方目光越过自己，落在了小虎身上。这“魂念”面上倏然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变为狂喜，让他话音戛然而止。

    不知为何，姚宣感到了些许古怪。

    他眉头微皱，起身离开蒲团，后退几步将小虎挡在身后。

    “天意！真乃天意！”

    那自称前任苍境主人“魂念”的男子猛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又喃喃自语了几声。

    姚宣听在耳中，却是一头雾水。

    而他看着姚宣二人，连连点头：“好！好！实在是好！”

    若是前世的姚宣，大约会当他是在夸赞自己资质上乘。但如今的姚宣却不会如此想，因为那“魂念”看向他们的眼神的确仍是那么温柔慈爱，但他只感到浑身寒毛倒竖，隐隐察觉到其中蕴藏着的几分不怀好意！

    与此同时，姚宣也忍不住有些茫然——怎么再世为人，苍境中的一切都改头换面了？

    曾经只有自己孤身一人，如今却有不下三人进入这座秘境；曾经没有出现过的妖兽龙铁火犀，如今却现出身来；而曾经温柔慈爱满心关怀的魂念，如今却似乎暗藏恶意。

    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你们二人，为何还不过来拜见我？！我乃是苍境主人留下的一缕魂念，在此地是为了寻找传人！我看你们二人都是根骨不凡，资质颇高，不过又以后面这小子更适合我这苍境传承一些！兀那小子，还不速速过来，赶紧拜我为师，得了苍境传承，以后纵横天元，岂不快哉！”

    那“魂念”见他们不仅不上前，还往后退去，眼中闪过些许着急的神色，连连催促。

    “姚姚？”小虎不明所以地看看他，又拽了拽姚宣的衣服，像是在询问该如何是好。

    姚宣把他往后推去，压低嗓音道：“不对劲，我们快走！”

    但那“魂念”也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顿时图穷匕见，再不试图遮掩。

    霎时间，那张脸上温柔神色消失殆尽，只剩狰狞，“还不快快过来！是等着我将你们捉过来吗！也罢！”

    话音刚落，“魂念”双手伸出呈爪形，十指微曲，虚虚向前就是一握。

    姚宣二人都不由自主向前飞去！

    糟糕！姚宣心知不妙，试图拦住小虎——他自然看得出来，对方的目标乃是小虎，若没有小虎，那“魂念”必然达不到目的，自己反而能求得一线生机。

    然而对方虚虚一握竟生出无可抗拒的巨力，便是力气颇大的小虎也身不由己，只能稍微延缓速度，却也不断被拉近距离。

    见小虎竟有此天赋异禀，那“魂念”愈加高兴，不停地点头，“很好！很好！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姚宣心头一动，忽然生出一个有些不可思议的想法来。

    这“魂念”如此看重小虎，难道是……

    他望向“魂念”的眸光闪动，神情大变。

    其实这种行为在天元世界中，早已被严令禁止。近百年来，也再不曾有人成功的消息传出。但是否真的无人去做，又是否真的无人成功，谁都不敢保证。毕竟，只要那成功者不表现出异样，哪怕就算是亲近之人，都未必确信他身体内魂魄已换做他人！

    “你猜出来了？”

    见姚宣脸色丕变，“魂念”微微一笑，“倒着实是个聪明人！若是再晚上个两三年，我倒是很有兴趣收你为徒，将这苍境传给你！不过如今……”他投向小虎的眼神中贪婪再不掩饰，“却是时机正好！你那同伴的皮囊是如此合适，我又还未曾衰弱到无法夺舍，又何必委屈了自己！哈哈哈！小子！识相的话就莫要阻拦！”

    果然是夺舍！姚宣眉头紧锁，思索着该怎么办。

    这时他也已彻底明白过来，前世今生为何如此不同。

    因为前世他遇到这“魂念”之时，已经是三年后，那时“魂念”或许已衰弱得即将消散，又如何能对他进行夺舍？但今生他和小虎进入苍境的时间却早了许多，那“魂念”还颇为精神，再加上他恐怕也看出小虎脑子有些不对劲，比平常人夺舍起来要容易得多！

    于是原本还打算收徒的“魂念”立即改了主意。


73反制

    那边“魂念”还在不停地说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小子,你又何必拦我！你且让开！我又不会杀了你，不过占了你同伴的身体而已！”他的语气里透出几分引诱，“要不这样,我先夺了舍,再收你为徒，如何？到时候,我把这秘境分你一半，我们共同享有，你意下如何？”

    见到他如此迫不及待,姚宣眸光一闪，却觉察出几分异样。

    难不成……

    难不成若是拖下去,就会出什么变故？

    猜出几分对方急迫的缘由，姚宣身体中硬是爆发出一股力量，将小虎挡在身后，冷笑道，“你想也别想！”

    他既将小虎带入秘境，总也要将小虎安安全全地带出去！

    “前辈，你恐怕……”他扫视着“魂念”半透明的躯体，“也是强弩之末、外强中干了吧？若是再不快些夺舍，你恐怕……迟早会没命！”

    那“魂念”神色一变，随即又哈哈大笑，“我承认自己若是夺舍不成，是会没命！不过你也莫要自作聪明！我总也能再活几年！想拖延时间？你觉得我是那么好糊弄的么？小子！我是为了你好！不过是一个同伴罢了！同伴有什么好的？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骗了你？再说若是有了一半的秘境，以后就是想有无数人为你卖命，那也轻而易举！”

    姚宣丝毫不为所动：“既然我猜错了，那前辈等等又何妨？”

    他已经确定“魂念”恐怕当真是心中急切了才会如此，先前的担心多少也减了几分，只一心想着多拖延会时间。

    “魂念”自然看出了他的目的“小子，你是打定主意了？你可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行啊！你就慢慢等着吧，我倒要看看，最后是你们安然无恙，还是我夺舍成功！”

    他说着竟是真的松开了手。

    姚宣和小虎得以恢复自由，不约而同地后退了几步。

    但姚宣心下反而愈发忐忑，他知道自己这一方未必就真能按兵不动，任由时间流逝。毕竟传承殿外还有其他人闯入了这座秘境，尽管那些人有中途折戟的可能，但也同样可能顺利闯过妖兽围攻，来到这座大殿中。到了那个时候，情况会如何发展，姚宣无法想象。

    “魂念”好整以暇地注视着二人，眼中闪过几许奸诈。

    姚宣紧紧拽住小虎不放，拼命思量着要如何才能彻底消灭这“魂念”。

    前世对方乃是自然消散，而今生遇到的“魂念”，却分明还有不小的本事。要不……用妖宠来试试看？

    他当即道：“小虎，让庄庄来。”

    同时他也将几只妖宠召出。

    一时间四只妖宠齐齐面对“魂念”围了上去。

    然而“魂念”对此面不改色，就像是看到了一个笑话，竟然还笑出声来。

    下一刻，姚宣就见“魂念”双手轻抬。

    也不知做了什么，两人的几只妖宠纷纷往后跌去，便是庄周梦蝶也不例外！

    魂海中相连的魂念顿时传来了痛苦之意，扭头姚宣看见小虎似乎也感觉到了庄周梦蝶的痛楚，眉毛不自觉的也皱了起来。

    他神色大变，连忙收回妖宠，看向“魂念”的目光又多了几分警惕。很显然，这“魂念”的确厉害，虽然肉身已经失去，对付几只妖宠却如此轻描淡写，他生前说不定已经位及尊者！

    “魂念”见状哈哈大笑一阵，忽然盯住姚宣看：“我瞧着你其实也颇为适合，你又聪明，资质也不凡。这样如何，你若真舍不得你那同伴，那就舍身取义好了，让我来夺舍你？”

    姚宣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然后他就醒悟对方恐怕是在声东击西——不论是谁大约都会同他一般，尽管希望小虎平安无事，却更不愿意自己身死于此。

    但他恍然大悟之时已经晚了。

    那“魂念”竟然又是双手虚握，这一回似乎传来的力道更加势不可挡，而且目标单一，只作用在小虎身上。

    只一个眨眼，姚宣根本来不及相救，小虎已经被那“魂念”摄到身前，一只手摸上他的额头。

    “小虎！”姚宣连忙飞奔上前试图阻止，但那“魂念”却倏忽失去踪影，显然已经进入到了小虎脑中。

    暗道不好，姚宣扶住一脸茫然的小虎，紧张地看向他叫道：“小虎！小虎！”

    小虎可千万不要有事！

    姚宣发自内心地希望小虎不要被夺舍！虽说这少年脑子有些不太好使，心地却实在是难得的一片纯洁坦然，不曾蒙上半点尘埃。对自己虽然做过些不成体统的事情，却也都是出于一片好心。

    想到他以后也许会变成“魂念”所代表的那人，姚宣心中简直就像是吞了几百只苍蝇般，恶心得不行！

    但就在此时，姚宣猛的一愣。

    小虎仍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甚至还朝姚宣露出一个明快又纯澈的笑容。

    而姚宣耳边则蓦地响起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声：“什么！怎会如此！竟然如此！啊——该死！他的魂海居然——”

    那惨叫声……似乎来自于“魂念”？

    下一刻，一切声音都平寂下来，耳畔再也没有其他动静，小虎拉了拉姚宣的手：“姚姚？你？你怎么啦？”

    姚宣艰难地看向他，不敢相信地道：“小虎？”

    小虎对他的疑问有些不明所以：“小虎，我，姚姚认得。”

    难道……姚宣想起小虎天赋异禀，又想起小虎似乎身世不凡，便是储物腰带、金线双面蛛蛛丝这等宝物都唾手可得，还契约了八品妖兽庄周梦蝶……

    难道试图夺舍的“魂念”进入小虎脑中，却被反制了不成？

    记起方才的情形，他的猜测似乎极有可能，但姚宣还是不敢完全放下心来，又追问道：“小虎？当真是你？”

    小虎扁了扁嘴，有些不高兴地鼓起脸颊，语带控诉：“小虎，姚姚认得！”

    姚宣继续问：“你不曾觉得脑袋里……”他指着小虎的头，“有什么不舒服？或是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多了另一人的“魂念”进入其中，无论如何也该有些反应才是。

    小虎却是十分困惑，“我的头，好好的，不奇怪，姚姚不要，不要觉得奇怪。”反而像是生怕姚宣是在说他奇怪一般，抱住他的胳膊不放手了。

    姚宣思忖片刻，也终于放下心来。

    那“魂念”若是夺舍成功，既然先前已经说得十分明白，就犯不着在他面前还遮遮掩掩的，只怕早已露出得意之色了。现在想来，恐怕当时对方发出惨叫就是遇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不仅夺舍未能成功，还彻底消散在了小虎脑中。

    而当时对方的话姚宣也听了个一清二楚，从“他的魂海居然”这几个字来看，多半是小虎的魂海有什么特异之处。

    “不奇怪就好。”姚宣安抚地摸了摸小虎脑袋。

    小虎笑弯了双眼，抱住他的胳膊蹭了蹭，“姚姚，姚姚。”

    姚宣则是想起既然前任苍境主人已经彻底不在，就得赶紧将秘境枢纽给控制起来了。

    然而当姚宣试图进入传承玉台时，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前进不了半步，就像是前方的虚空中始终有所阻碍，甚至将他往后推。

    难道那“魂念”死去，会让苍境传承无法获得？不可能，世上并没有这个道理！

    又或者……不能传承的只是自己？

    姚宣看向小虎：“小虎，你上去试试。”

    小虎听话地走向传承玉台，果然毫不费力就踏上阶梯，一会儿的工夫就已到达了玉台上方。他从上面看向姚宣，却见他一动不动，竟然又跑了回来：“姚姚，不上去，我也，不上去！”

    姚宣哭笑不得道：“我不是不上去，我是让你先去控制住上面那只宝印，就是那个正方形的东西，那是这个秘境的枢纽，然后你心里想着让我上去，我就能上去了。”

    小虎想了想，才勉勉强强地放开他，一步三回头地走上高台。

    姚宣起初还担心他不会控制秘境，但似乎小虎骨子里有着某些本能，很快那悬挂在上方的宝镜倏然亮起，告诉他小虎已成功成为了苍境的新主人。

    那传承玉台原本对他的阻碍力也消失不见，姚宣走上玉台，看到了与前世没有什么两样的景致。

    唯独多了在旁边傻乎乎笑着看他的小虎。

    姚宣心中生出几分无奈。

    前世他是被卫浩生暗算，失去了苍境传承，今生他虽然先一步进入了苍境，却仍然没有得到苍境传承。

    莫非这一处秘境和其中传承注定了他根本无法得到？

    好在得到传承的是小虎，而非是其他什么人。

    想到这里姚宣又十分欣慰，小虎与卫浩生截然不同，他绝不会对自己不利。想到这个从初见时就对他表现得无比依赖的少年，姚宣发现自己虽然遗憾，却也并不后悔。

    他教小虎给了自己一定的权限，让他也能操纵宝镜观察秘境中情况。宝镜一一将秘境内的信息反映出来，其中就有千年镇魂木所在的那间药房。

    姚宣正要前往药房，宝镜画面忽的切换到了另一处，而那上面显现出来的画面，让他大吃一惊。

    怎么会是——他？


74放下执念

    姚宣停下脚步,感叹世事难料。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进入苍境的另一拨人里面,竟然会有——卫浩生！

    此时卫浩生和他身旁那有些熟悉的身影，虽然满身狼狈，但离传承殿已经很近了！

    这段路通常不会再有妖兽,最多再过半刻钟,他们就会到达传承殿。

    姚宣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在流光岛上被卫浩生逃脱，是他做得不够周全。但这一次有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他绝不会再放过卫浩生！

    姚宣沉声道：“小虎，放几只妖兽过去。”

    小虎这一回没有马上去做,而是看向他：“姚姚？”他觉得这个样子的姚姚好象不是姚姚了，有点可怕。

    姚宣并未看他，指着宝镜，语声更加低沉：“放到那里。”

    不过不管是什么样的姚姚，小虎都会听他的话，只要姚姚不抛下自己……小虎这样想着，乖乖操纵了苍境枢纽。

    下一刻，宝镜所显示的画面中，那两人四周很快就出现了数只妖兽。

    卫浩生发现妖兽立即叫道：“孟师兄，好多妖兽！”

    姚宣才记起来为什么会觉得另一人有些眼熟，原来当初凤山宗前来太宇宗交流的弟子里就有这位孟师兄。

    “浩生师弟，别慌！一切有我！”孟成业虽然也被突如其来的妖兽给吓了一跳，还是努力鼓起勇气道。

    可是在画面这一端，姚宣却能看出他面色发白，双腿颤抖，显然也是害怕极了。

    被小虎放过去的一共有五只妖兽，都是六阶和七阶的妖兽，包括曾经对他们虎视眈眈的那只雷角蜥蜴。

    此时每一只妖兽都十分凶恶地盯住了卫浩生二人，那雷角蜥蜴嘴里不停地淌出涎水，扭动着脑袋就要往孟成业咬去。

    姚宣看着宝镜中的一幕，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五只妖兽中又有一头浑身长满血红长毛的暴猿，双目圆瞪，长长的手臂拖到地面，见状大叫了一声，惹得雷角蜥蜴悻悻退了回来，有些恐惧的样子，可见暴猿是比七阶雷角蜥蜴更可怕的妖兽。

    那暴猿极有灵性，看着二人，忽的露出一个十分人性化的残酷笑容，只是在它那张脸上这个笑显得极为丑陋和狰狞。它对另外四只妖兽吼了几句，大约是让它们别动，只围在周围，自己则慢慢朝两个人类靠近。

    孟成业手忙脚乱地指示妖宠：“上！上！”

    暴猿的攻击却如雷声般迅疾，只见它双臂轻轻一抡，孟成业的冰凰就哀鸣一声被打飞出去。另外那只妖宠当即吓得夹紧尾巴，飞快跑回到孟成业身边，哆哆嗦嗦地恨不得溜回魂海。

    孟成业恨铁不成钢：“回来做什么！上啊！上啊！”

    但那妖宠死活不动。

    暴猿见状嗤笑了一声，指着他叽叽咕咕地发出些声音，像是在嘲笑。

    孟成业求助地看向卫浩生：“浩生师弟，你看这……”

    卫浩生可不愿出手，现在暴猿分明是拿孟成业当目标，自己若是上前岂不是反倒要吸引对方的注意？他收起对孟成业妖宠的鄙夷，只无奈地看着他：“孟师兄，你看你的妖宠都拿他没有办法，我、我的妖宠恐怕也不济事啊。”

    孟成业还想说什么，那暴猿却是不耐烦了。

    它边发出“嗷嗷嗷”的嘶吼声，边一跃而起，竟是居高临下向两人抓了过来。

    这时被打飞的玄睛冰凰终于回来护主，张开双翅施放技能。

    但暴猿随意一挥，射来的冰刃反倒噼里啪啦拍到两边，有些还打到了孟成业和卫浩生身上。

    这下卫浩生也无法置身事外，只得也召出妖宠，一齐与那暴猿勉力周旋。

    不一会儿，不管是孟成业还是卫浩生，都已是狼狈不堪——妖宠们身受重伤，俱是皮开肉绽，两人全身上下也都鲜血淋漓，惹得其他妖兽愈加凶性大发，此起彼伏的发出咆哮声。

    姚宣自始至终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切，唇边缓缓露出一抹冰冷的笑。

    他心中流动着一种说不出的激动和快意，鲜血倒映在眼中，让他的双眼都微微泛红。

    看到卫浩生如此痛苦，看到他受伤流血，这种快意就奔腾得越发汹涌！姚宣真希望自己就是那暴猿，能直接用手撕裂了卫浩生！

    你不是曾经想要让我无法翻身，不得不隐姓埋名到处躲藏么？你不是在我魂海中施加枷锁，又处处打压，让我无法突破么？

    可是看看你现在，你就快死在妖兽手中，我却能像看一出戏一般观赏着。

    唇边冷笑不断放大，鼻子里喘着粗气，姚宣双眸赤红，面庞都有些扭曲。

    就在此时，他忽然感到手臂传来一股大力，然后脸颊两边被谁揉了起来。

    姚宣一个激灵，背心微凉，却是出了一身冷汗。

    他怔忡地看着小虎边揉搓自己的脸，边扁着嘴说：“姚姚，你的脸，奇怪，奇怪，这样不好，不好。”那双清澈的眼睛一眼就能看到最深处，那里分明写着对自己的担心。

    姚宣好一阵心有余悸，意识到方才自己好像……出了问题。

    没错，刚才的他，被过去的仇恨蒙蔽了心境。

    能解决掉卫浩生固然是好，却着实不该从虐杀中得到快意，也着实犯不上将全部情绪都寄托在这人身上。

    因为，卫浩生不配！

    他有了重新开始的一世人生，会不紧不慢的、坚持不懈地追求着御妖师的巅峰，会一步一步登顶，会认识许许多多不同的人，会交新的朋友，会有新的敌人……

    而在这里面，卫浩生只是微不足道的其中一员。若是将目光只放在卫浩生身上，将心思局限在前世的仇恨上，甚至因此扭曲心性，陷入到大仇得报的虚无快感中，那这一生才是真正的浪费！

    曾经姚宣以为自己已经想通，已经念头通达，可是到了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其实远远还不曾放下！前世仇恨依然是他的心结！

    他瞥了眼宝镜中的画面，却发现不知不觉中，孟成业已经倒在了暴猿的利爪下。

    他胸口血肉模糊，虚弱地喘息着，盯住卫浩生的眼睛里写满了不敢相信：“浩生师弟……你……你……”

    你怎么能将我推出来……即便没有亲见方才的情形，姚宣也能将他剩下的话语猜出个七七八八。

    对面卫浩生却是一脸委屈，活像一片好心反倒被孟成业误解了一般，“若是师兄你不挺身而出，我就会死掉了啊，师兄你不是一向自诩对我十分关怀吗，这次也不该例外才是。”

    孟成业的眼睛张得更大了些，愤怒地瞪着他。然而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眸光也越来越暗淡。

    卫浩生又等了片刻，见他似乎真的不成了，才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师兄，还要多谢你一路上对我的关照，回去后我自然会禀报师父，让他记得你如此关照我。其实你就错在这一趟出来找丁师兄，丁师兄去了哪里，问我不就行了？”

    孟成业吃惊不已，喉头微动，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声响，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头一歪，彻底断了气。

    那暴猿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个人类你来我往，竟然也一时间没有动作。

    卫浩生这才哼了一声，眸光阴狠，“谁叫丁师兄那样说我，他当我的坏话是那么好说的么？我就叫他再也说不成……”

    看到这一切，姚宣不由的又笑了一下，又安抚小虎道：“我没有事，只当看了个笑话。”

    小虎将信将疑，拽着他不肯撒手。

    姚宣心中却是在想，前世在这里被卫浩生背叛的是自己，如今在这里被卫浩生背叛的是他凤山宗的师兄。有些相似的情景，又是十分的不同。

    过去的都过去了，该放下的都放下了，他会有新的一切，不必将未来与卫浩生扯上关系。

    这么个背信弃义、永远也不懂得人与人之间至真至纯情谊的小人，总有一日会倒在他的贪婪和阴险之下。

    此时此刻，姚宣终于可以说自己当真放下了。

    与此同时，他心中又是一喜。

    或许因为此前始终悄然蒙于心头的一丝阴霾彻底被扫去，他早已积累足够的魂力在魂海中蠢蠢欲动，那阻碍他晋升将级中等御妖师的壁垒也似乎有所松动。

    对小虎交代了一句，姚宣在原地坐下，开始突破。

    魂海犹如呼吸一般绵绵起伏鼓动，金光透出脑中洒遍全身，《天地歌》与《元气诀》同时在体内运转，魂力被压缩至最凝练，然后又被姚宣凝成针状，向着壁垒冲去！

    一次不成功，就来两次！一次又一次的冲击，原本坚不可摧的壁垒越来越松动。

    不知过了多久，通往将级中等的这层膜总算被冲破，姚宣成功晋升！

    他惊喜交加地起身，还来不及感受自己的突破，就见宝镜中的战斗已然结束，妖兽们四散离去。但原地怎么只有孟成业的尸身，卫浩生却不见了踪影？

    姚宣皱了皱眉，那种必死的局面卫浩生都能逃生？扭头他却瞧见小虎正拨弄着操控秘境的宝印。

    姚宣：“……”

    他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75意识混乱

    小虎察觉到姚宣的眼神,抬头兴奋地叫：“姚姚！”

    姚宣问：“刚才的那个人呢？”

    小虎困惑地歪着脑袋：“那个？”

    姚宣指了指宝镜,“那个穿紫色衣服……呃，茄子一样的人呢？”

    小虎哦了一声，告诉他，“白色的，亮亮的,一闪,没了！”

    姚宣：“……”

    果然是被小虎给放出了秘境。

    小虎似乎察觉到自己做错了事情，可怜巴巴地凑了过来，抓住姚宣的手，眼睛亮晶晶的：“姚姚,不生气。”

    姚宣叹了口气道：“我没有生气。”他揉了揉小虎的脑袋，“也不会同你生气。”

    难道这是天意？

    明明马上就能如愿以偿，这人竟然还能逃过这必死之局。

    若换做别人，姚宣决计不会忍气吞声。然而放走卫浩生的却是小虎，且少年分明就是无意之举，他没办法责怪小虎。

    罢了，不管卫浩生以后会不会来招惹自己，他们之间的账，姚宣总会同那人好好算上一算！

    小虎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确认他是真没生气，也笑了起来。

    但他笑着笑着，脸色忽然一变，整个人都摔在地上。

    姚宣大吃一惊：“小虎！小虎？”

    小虎抱着脑袋满地打滚，嘴里直叫：“疼，疼！”

    姚宣又是着急又是心疼，看到小虎头痛欲裂的样子，他一时间都有些手足无措。

    是那“魂念”侵入小虎魂海的后遗症？还是方才小虎接受苍境传承出了问题？还是“魂念”在传承中留下了什么后手？

    思来想去，姚宣却无法得出一个确切的答案，也找不到能帮小虎缓解痛苦的办法。

    小虎抱着头，一路从传承台上滚了下去。

    姚宣跟着他跑下玉台，想要按住他，却屡屡被小虎挣开。

    小虎嘴里还在不停嚷着“疼！疼！好疼！”一张脸彻底扭曲了起来，脑门上全是汗。

    姚宣焦急地再次试图按住小虎，免得他到处乱滚头疼没缓解又弄伤了自己，但小虎仍然挣扎个没完。他咬紧牙关，加大了力道，狠狠将小虎按住。

    小虎头一扭，正好咬在姚宣肩头。

    他力气奇大，牙齿咬合十分有力，一下子就咬穿了皮肉，姚宣肩头登时全是血。

    但姚宣抿了抿唇，依旧没有放开小虎。

    因此他也就不曾看见，小虎垂下的眼中一时仍是纯净无暇，一时又闪烁着点点冷光。

    然而尽管如此，小虎嘴上的力道却不知怎么轻了下来。

    明明脸色更加扭曲、汗如雨下，疼痛只怕还在加剧，他却仿佛认出了姚宣是何许人，硬生生克制住了挣扎和撕咬的念头。

    姚宣松了口气，才发现肩头被咬伤的位置疼痛不已，血从衣裳里渗出来，将整条手臂都染成了红色。他想了想，将棘刺曼陀罗给召唤出来。

    棘刺曼陀罗从枝叶里探出小芽，困惑的传递情绪：好困……好困……叫我出来干什么……

    它大约是之前使用幻境对付雷角蜥蜴时透支的魂力还未恢复，姚宣连忙用魂念安抚它，告诉它可以来吞食自己的血。

    棘刺曼陀罗这才发现满满一手臂的血液，顿时来了精神——那比起最开始要密密麻麻许多的枝叶一下子探到了姚宣的右臂上，又缓缓攀爬至肩头，欢欢喜喜地吸起血来……

    总算没浪费，姚宣苦中作乐地想着。

    小虎这时的动静总算渐渐减小，但表情却仍然是一望便知的痛苦。

    姚宣用另一只手替他擦了擦汗，擦得一手濡湿。

    小虎的脸颊触手冰凉，原本的血色因为极致的疼痛而抽离，便是嘴唇都微微有些发乌。

    姚宣心知这少年必然是遭了极大的罪，却又对他眼下的状况爱莫能助，只能暗暗盼望着小虎快些好起来。

    他并不知道，小虎这时的意识是何等混乱。

    一会儿有个声音冷冷的：可恶！我竟然会有这等傻样！还被人看了个一清二楚！这人该死！

    一会儿另一个声音怯怯的：不许对姚姚无理！你快走开！姚姚是最好最好的！

    两个声音在脑中大吵大闹，直让小虎头痛欲裂，恨不得一头撞死了事！

    可要将这两个声音驱逐出去，小虎又无法做到！因为两个声音的源头，都在他脑中那忽然有无数符文由虚而实不停旋转的魂海里。

    不仅如此，小虎还隐隐约约地觉得，那个怯怯的声音是自己，可是那个冷冰冰的声音，似乎也是自己。

    为什么有两个自己？单纯的小虎百思不得其解。

    好难过……

    我更难过！我不过是沉睡了而已，身体里竟然会生出一个新的意识！这意识还傻乎乎的，笨到了极点！不知回家，而在街头流浪！还跑去饭馆讨要吃食！那是我吗！那是叫花子！可恶！还有身边这个少年，凭什么对我如此亲近！他竟然全部都看到了！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该死……为什么我明明不是那个傻子……我却也不舍得对他下手？

    可恶……这傻乎乎的新生意识竟然能压制住我……

    小虎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眼睛猛地睁大，愣愣地看向正温柔抱住他的姚宣：“姚姚？”

    见他总算平静下来，姚宣也松了口气：“小虎，你没事吧？”

    意识中的混乱其实仍在继续，可是小虎却发现自己能够不理会他们，他盯着姚宣看，几乎是立刻就瞧见了姚宣肩头的伤势——经过棘刺曼陀罗的吸血，剩余的血迹依旧变得暗淡，伤口也不像方才那般触目惊心。但小虎一想到这是被自己所咬，就红了眼圈：“姚姚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魂海中冷冰冰的声音当即暴怒：混蛋！你是个爷们！带把的！哭什么哭！可恶！真想戳瞎那少年的眼睛！

    又惊慌道：喂……我只是说说……我又没有真想如此做！

    姚宣不自觉打了个喷嚏，连忙安慰小虎：“不怪你，你方才也是身不由己，不过小虎，你现在可是好了？”

    小虎含着泪点头：“姚姚，我没事，不要赶我走。”

    姚宣失笑：“你怎么忽然这么说？我既然把你带进了苍境，又怎么会赶你走？而且现在苍境主人是你啊，真要走，被赶走的是我才对吧。”

    小虎抱紧他的胳膊：“我不让姚姚走。”

    姚宣用左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好，我不走。”他说完忽的皱了皱眉，因为他发现，小虎的这几句话同他先前有了天壤之别。不再是断断续续且需要他连猜带蒙，而是都已经组成了完整的词句，也能明确表达语意。

    是刚才头痛的结果吗？

    莫非小虎脑子的问题的确是后天所致，所以在接受了苍境传承之后才会有所恢复？

    这些猜测他并未说出，无论如何，在他心里，小虎就是小虎。是他在大苍府无意捡到的傻子少年，却也是这世上心地最为纯洁无暇的少年。

    姚宣很感激上天让自己遇见他。

    因为是他，让自己感受到了一片最纯挚的温暖和情谊，也让自己彻底放下了前世的心结。

    接下来，姚宣前往药房取得了千年镇魂木。

    小虎站在旁边看他收起千年镇魂木，歪着脑袋想了想，又抱来好些药材塞给他：“姚姚，都收下！都是好东西！”

    魂海中那冰冷声音再度暴起：混蛋！那可是我的！我的！都是我的！你怎么能统统给了别人！啊！我的龙睛朱果！我的千年血参！我的碧雨精晶！我的皇级天果！我的……

    姚宣对此打算拒绝：“小虎，不用给我这么多，我最需要的我已经拿了，剩下的你留着好了。”

    小虎却执着地摇了摇头，非要塞给他。

    不一会儿的工夫，姚宣的储物腰带都被填得满满的，还由于小虎仍然不肯罢休的动作，迫使姚宣不断挑拣出里面没什么用的东西，再换来宝物塞入其中。

    最后实在塞不下了，姚宣说了好几遍才让小虎明白他是真的不能再装了，才又拉着他去了兽栏：“姚姚，契约妖宠！”

    心知小虎对他一片赤诚之心，何况姚宣如今都已是将级中等御妖师，却还只契约了三只妖宠，尚有两只空白魂约尚未使用，他便也不再推辞，在兽栏中逛了起来。

    兽栏中的妖兽和妖植大多都是成年体，这也难怪，苍境从上一任主人到如今，恐怕也有许多年了，从前放入其中的幼兽在岁月流逝中纷纷成年。

    只是成年妖兽若是在太宇宗的洞天秘境里，倒是容易契约；若是让小虎来契约，也没什么难度。但姚宣毕竟未曾得到苍境传承，这些即使在兽栏里也对他虎视眈眈的妖兽，一看就知不易契约。

    姚宣走了一遍，摇了摇头，“都不适合我。”

    而其中更重要的原因，则是这些妖兽或妖植，都不符合姚宣对第四妖宠的想象。

    虽说他不在意契约低品级的妖宠，像青冠蛇和风妖品级都只是中等罢了。但作为一名御妖师，也会对妖宠有各种设想，譬如小虎的庄周梦蝶，就一直让姚宣颇为向往。哪怕不一定能得到八品妖宠，他也希望不要是太寻常的种类，更希望能与自己已有的三只妖宠相互配合。

    可惜的是，兽栏中的妖宠都达不到他这一目标。

    姚宣有些失望地正要离开，眼角余光却瞥见兽栏一角空出的那一块空地。四周分明有其他妖兽出没，但妖兽们却好象十分默契地都不往此处靠拢。好奇之下姚宣走到近前，定睛看去才发现那空地砂土中竟然躺着一枚圆滚滚的蛋。


76小虎身份

    这枚蛋表面呈灰色,外壳上一丁点纹路也没有,非常不起眼，若是不凑到跟前仔细观察，很可能会忽略掉这儿有枚蛋。但姚宣却敏锐地察觉到不远处的妖兽对这枚蛋，仿佛有些忌惮。

    再不迟疑，姚宣将它捡了起来。

    差不多哦巴掌大小的蛋触手微微温热,他扭头对小虎道：“我就要这个好了。”

    只送出去一枚蛋,小虎显然觉得不够：“姚姚，再挑一些，再挑一些！”

    “不必了。”姚宣将这枚灰扑扑的蛋托在手中，越看越喜欢,就好像心头无端生出了几分亲切感，“我要它一个就够了，多了我也照顾不来。”

    小虎扁了扁嘴，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乖乖地不吭声了。

    等两人从秘境里离开，已经是两日之后。这两天姚宣一直在教小虎如何控制秘境，如何隐藏秘境消息，反复叮嘱他千万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小虎问：“你也不能么？”

    姚宣道：“……我已经知道了，所以我不算在内。”

    小虎顿时高兴得笑弯了双眼：“嗯，姚姚要我不跟别人说，我就不说！”

    姚宣见他答应下来，对小虎的未来也稍微放了些心。

    要知若是其他类型的秘境，开启关闭都有规律，任何人都可以反复进入。但四无秘境和苍境这类的传承秘境，一旦有了主人，其他人就再也无法接触到秘境。因此只要小虎不说，姚宣并不担心他身怀苍境一事被他人知晓。

    他担心的是小虎的家人，他不知小虎在家中到底遭受过什么，才会脑子受损、流落在外。他怕万一小虎对他们透露了口风，那些人会花言巧语欺骗小虎夺取秘境。

    姚宣和小虎进入到大苍府内，直接就往宝信号走去。就在他们二人从钟楼右侧道路走入车水马龙的集市时，左边走过来一个东张西望的少年，身着紫袍，嘴里自言自语道：“怎么看不出谁像是那秘境主人呢……”

    刚走到宝信号大苍府分号临街的路口，姚宣就见掌柜一脸激动地迎了过来，颤抖着握住他的双手，甚至都没留意小虎的瞪视，一副找到了主心骨的样子：“姚公子！姚公子！您可回来了！”

    姚宣一头雾水，连忙在小虎的帮助下抽出双手，“您是有什么事吗？”不然怎会如此热情……

    掌柜苦着脸瞥了眼商号方向：“上回您托付给我，要我去办的那件事，有眉目了！”

    “这是好事啊。”姚宣一愣，随即想起对方指的应该是自己拜托他替小虎寻亲一事，不禁更奇怪了。

    掌柜正要诉说一番，宝信号大堂内却走出来两个人。

    这二人光是在那儿一站，身边就仿佛形成了一片真空地带，迫得路人都不由自主避让起他们来。

    走在前边的是一名面色端整的中年人，表情十分严肃，颌下胡须比姚氏族长修剪得还要整齐三分。他一出来就朝这边看来，视线先落到姚宣身上，然后几乎是立刻就越过他，定格在小虎面庞上。

    刚才还严肃到刻板的表情立时生出裂痕，姚宣简直能听到那些碎片落地的声音！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中气十足叫道：“琥儿！”又扭头去看他身后的青年，声音都抖了起来，“祺儿！你看，真是琥儿！”

    稍稍落下点距离的青年十分镇定地看了过去，见到小虎后也没露出半分异样，神情少得犹如面瘫。他只点点头：“不错。”平静无波的语气同中年人形成了极大的反差，“看样子正是二弟。”

    小虎望着他们，眼中闪过迷惘和困惑，他求助地看向姚宣：“他们是……在喊我？”

    姚宣安抚地摸了摸少年的脑袋。

    他从中年人的面容上能辨认出与小虎的两三分相似之处，而那青年就更不必说，他简直可以称为小虎的年长版本，只是比起仍是少年的小虎，更有棱角，气质偏于冷峻。尤其是两人眼珠都微微泛蓝，同小虎如出一辙。

    姚宣心中已有了答案，便问掌柜：“他们就是小虎的亲人？”

    掌柜忙不迭点头，又介绍道：“这位是贺兰长鹰皇级御妖师，这位是贺兰祺公子，贺兰皇者的长子……那位——”他一指姚宣身后的小虎，“据他们所说，是他们一直在寻找、失踪许久的亲人，贺兰皇者的幼子……”他压低嗓门，“百越国凌霄府贺兰氏嫡脉公子，贺兰琥。”

    贺兰长鹰？

    姚宣立即就想到了黑岩城中的种种，很显然，眼前这中年人，正是当初得到他手中九叶元芝的皇级御妖师。

    如今想来，姚宣都不禁在心内啧啧称奇——他知道当初贺兰长鹰是为了幼子多方寻找药材，而其中最难找到的九叶元芝，居然是从自己手中流出。

    而那位因此得救的幼子，莫非就是身后正紧紧拽着自己不放，却对那二人不自觉流露出亲近渴望的小虎——贺兰琥？

    若事实果真如此，那他同贺兰琥还真有些缘分匪浅。

    贺兰长鹰这时总算把目光转向姚宣，上下略一打量，道：“这位小公子，就是救了我家琥儿的那位姚公子么？”

    姚宣不卑不亢道：“您客气了，小虎既然与我亲近，又愿意跟着我，我自然要照顾他。”

    贺兰长鹰道：“姚公子高风亮节，何必过谦？虽然你说得轻描淡写，但我却清楚，琥儿此前是何等的……”他摇了摇头，大约也知道贺兰琥是什么情形，“对琥儿你能伸出援手，我，还有贺兰氏都对你万分感激。”

    姚宣对上贺兰长鹰的目光，未置可否。

    尽管对方似乎十分恳切，但语气中却分明有些不冷不热。还有他身边的贺兰祺，也始终在审视地端详自己。

    对此姚宣并不意外，他此前对小虎身份虽有预料，判断他必然身世不凡，却也未曾想到他竟然出身百越国最具盛名的豪门。

    他们防备自己，自己又何曾不是在防备他们？

    姚宣顿了顿道：“贺兰皇者，我与小虎才从外面回来，我们还是进去再说吧。”

    贺兰长鹰一拍脑门：“是啊是啊！我都差点忘记了！快进来快进来！”

    他俨然将宝信号当成了贺兰氏的别业，惹得掌柜在一旁脸色又纠结了三分。

    进入大堂并上楼就座以前，姚宣才从掌柜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大概经过。原来自从黑岩城一事后，宝信号在百越国打开了市场，并与贺兰氏来往频繁、关系密切。大苍府的消息被传递到各家分号后，立即有人将小虎的信息与正在太宇国寻找幼子的贺兰长鹰对上了号，于是才有贺兰长鹰两人日夜兼程赶到大苍府。

    看出他们是真正急切，姚宣心中提防才稍稍放下些许。

    等众人在椅子上坐好了——这其中并不包括贺兰琥，他可不愿意跟姚宣坐开老远，硬是凑到姚宣身边，最后还是掌柜派人搬了个小凳给他，他才高高兴兴挨着姚宣坐下。

    见到这一幕，贺兰祺眸中冷光闪烁，朝姚宣瞪来。

    姚宣只当做没看到，任由小虎抓着自己的手不放。

    接着掌柜又命人端上茶水和点心，才识趣地退了开去，让他们交谈。

    贺兰长鹰一直盯着贺兰琥看，极少转开，还是贺兰祺从旁提醒了他，他才道：“姚公子，这次真是多亏了你。若不是你，我都不知琥儿会吃多大的苦头。”

    看出他眼中心疼并无假意，姚宣沉默片刻，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在扶手上，忽然道：“贺兰皇者，您这次前来大苍府，是要将小虎带回家去吧？”

    “这是自然。”贺兰长鹰理所当然道，“琥儿在外面肯定也吃了许多苦头，回去家里对他各方面都有好处，何况……”他的眼神倏然变得锐利，“姚公子，你带着琥儿怕是也不方便吧？”

    姚宣坦然迎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不方便自然是有，但我作为太宇宗弟子，若真要照顾小虎，也不是照顾不来。”

    贺兰长鹰眯了眯眼：“照你这么说，你是不愿让我们带走琥儿了？”

    姚宣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您可不要误解了我的意思，不然我也不会托人给小虎寻亲了。只是……”他的目光也瞬时变得犀利，似乎能穿透一切般，直直地注视着贺兰长鹰，“我想知道，你们当初怎么会让小虎流落在外！”

    若是不搞清楚这件事，姚宣绝不会放心将小虎交给他。他们是小虎的亲人没错，但也正是他们，弄丢了小虎！

    若是小虎回归贺兰氏却无法安全无虞，姚宣宁愿让小虎跟着自己！

    小虎可是由于他的九叶元芝才得以活到现在，不然按前世轨迹，小虎恐怕不久后就会死，将小虎当做自己的责任天经地义！

    再说，过不了多久，凌霄府还会面临东荒之乱，姚宣甚至希望小虎并非贺兰琥，也免得让他去直面战乱、血腥和残酷！

    贺兰长鹰沉吟起来。

    贺兰祺皱眉道：“爹！”

    贺兰长鹰抬手阻止了他：“祺儿，你勿须多言。”他此时看向姚宣的眼神柔和了许多，也多了几分欣赏和赞许，“姚公子，我便叫你小宣，你就喊我伯伯吧，我看你同我家琥儿应该差不多大。”

    姚宣知道他是看出了自己的用意，从善如流道：“贺兰伯伯。”

    “好！”贺兰长鹰点点头，接着才一五一十道来，“小宣你肯定也看出来了，琥儿的脑子不对劲。”

77分离

    “但其实出差错的,是他脑中魂海。”

    说到这里,贺兰长鹰抬眼望向远处，目光穿窗而出，一时间不知落到了哪里。

    “这世上，存在着七种极不寻常的超品魂海，分别是北斗海、封禁海、须弥海、琉璃海、霜华海、乾坤海和莲台海。”

    “这些超品魂海一旦成长便极为强大,可以说,只要具备其中一种魂海，修炼起来都会势如破竹，毫无障碍。”

    “但是！”

    “这些魂海有利自然也有弊！它们的弊端就是宝物自晦，在还未成长完整以前,反而会让身具这些魂海之人，要么身体虚弱，要么神智不清，要么资质奇差，甚至是病入膏肓！”

    他边说，边慈爱地看了眼不明所以的小虎。

    “我家琥儿所拥有的，正是其中之一，封禁海！”

    “他从出生时起，身体就极为孱弱，无法修炼。他年幼时，甚至会没日没夜地头痛不止！而且无法缓解！我们想一探究竟，但只要魂力进入他脑中，却都会被吞噬殆尽。只是那时我们并不知内情，也不知封禁海就是如此，会吞噬掉一切闯入脑中的魂力、魂念或是其他事物。以至于琥儿长到五岁，我们仍然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琥儿一天比一天更加痛苦、更加衰弱。”

    说到这里他又骄傲地笑了一下，“可是我家琥儿十分懂事，他看到我们为他沮丧，每每还会安慰我们，说爹爹妈妈不要难过，琥儿不疼……可是他又怎么会不疼？他还是个小孩子，嘴上这么说，脑门上还一个劲的出冷汗，嘴巴都被咬出了血，他怎么可能不疼！”

    “那个时候，不论是我，还是琥儿的娘亲，都恨不得能用自己去取代琥儿！好叫他不要那么痛苦！”

    贺兰长鹰说着说着，虎目微微含泪。

    为他字里行间的一片爱子之情而动容，姚宣忍不住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姚俊才从来都是个软弱怕事的性子，在家里都担心天塌下来，可是在姚宣姐弟二人身上，他却做到了为人父的全部。当初家穷，他仍坚持将姐弟俩送入初等学堂，只盼着孩子们不被耽搁。那时明明对嫡脉来人怕得不得了，他却为了姚蓉娘的婚事挺身而出，拒绝对方。姚俊才的肩膀并不宽厚，却自始至终都在努力地为他们遮风挡雨。

    这一刻，姚宣忽然很想快些回到风妖府。

    “正在那时，家中一直闭关的老祖终于出关。天可怜见，他老人家见到琥儿，一语道破了天机。我们这才知道，原来琥儿并非是生了什么怪病，也并非是不能修炼。他之所以会如此，全是因为他这种奇特的魂海。”

    “只是要让封禁海能够不再阻碍主人修炼，甚至予以辅助，我们还需煞费苦心地去寻找各种药材，用来炼制醒神丹。”

    听到这里姚宣脸色微变，难怪需要用到九叶元芝，原来小虎需要的竟是“醒神丹”这九品灵药！

    贺兰长鹰若有所觉道：“你知道醒神丹？”

    姚宣并不讳言：“听说过。”

    虽然是前世听说的……

    贺兰长鹰不由地又高看他一眼，这少年处事不惊，待人接物信手拈来，方才还说起是太宇宗弟子，恐怕也是出身自哪家豪门才是。之前他父子二人怀疑这少年有所图谋确是不该，当然，具体如何总要再看了才知。

    “天南海北的找了数年，我最终凑齐了药材，也托药师炼成了醒神丹。服下醒神丹后，琥儿因为封禁海得以成长，天分不断突破，体魄也变得非比寻常。我们因此而喜出望外，却忽略了家族中的另一些人。对于族内资源如此倾斜，对于我贺兰长鹰一脉又出现琥儿这般天才，他们早已心怀不满。”

    “这些人趁我外出，祺儿也不在家中，趁琥儿魂海还在成长，意识陷入沉睡，处心积虑地骗取了内人信任，换了琥儿的药，将他带走丢在外面。”

    “之后内人差点因此失魂，卧床不起，至今仍在家中休养。这次我将消息传回家里，恐怕内人很快就能好转。而我与祺儿则一直在外寻找琥儿下落，才得以在商管事那里听说了琥儿的事情。”

    “多亏了你，小宣。可以说你不仅救了琥儿，还救了内人，你是我们一家的恩人，我得好好感谢你。”

    姚宣忙道：“贺兰伯伯言重了，听您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还希望您以后更注意着小虎些，不要再让他落单。”

    贺兰长鹰笑道：“家中不怀好意之人，都已被我和老祖宗给处理了。你不必担心，琥儿这次回去，必不会再遇到什么不好的情况。再说……琥儿的意识只是沉睡，并未失去。等到他的意识醒来，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听到这里，姚宣不由地低头朝小虎看去。

    小虎一直听得懵懵懂懂，面上全是茫然，察觉到他的注视，也一如既往极快地回视过来，又依赖又热烈地看着姚宣。

    他只是暂时失去了从前的意识，所以才变得如傻子一般，但他的意识终究会苏醒，依照贺兰长鹰的说法，说不定就在近期——那是不是表示，这个天真纯净对自己极为依赖的小虎也会消失不见？留下的是一个真正的豪门贵公子？

    不知为什么，姚宣觉得心里面空落落的，好象被谁挖掉了一块似的，钝钝的疼。

    他有些茫然地出了一会神，才恢复了平静，将方才一瞬间的情绪全部抛在了脑后：“贺兰伯伯，既然如此，我当然该将小虎交到你们手上。”他拉着小虎站起身来，走到贺兰长鹰面前，将小虎的手递给对方。

    小虎当即抽回手，又抓住姚宣：“姚姚——”

    他泫然欲泣地盯着姚宣：“你不要我了吗？”

    姚宣一时间只觉得喉头微哽，却不知该说什么，最终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可是你的爹爹，你的哥哥都找到了你，小虎，你有亲人了，你不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亲人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你要跟你爹爹和哥哥在一起才会快快活活的。”

    小虎扁着嘴一个劲摇头：“姚姚，我不要……”虽然他的确对那两人有种想亲近的感觉，可是他更不想离开姚宣。

    见到小虎这副模样，姚宣也是心疼不已。

    可是在他看来，小虎跟着亲人回家去是天经地义。若是贺兰长鹰对他不好，姚宣还找得到原因留下他，但此刻他确信贺兰长鹰绝不会让小虎有丝毫委屈，他也就没了阻拦的理由。

    再说一想到小虎属于贺兰琥的意识总有一天会苏醒，姚宣也认为他应该回到贺兰氏去。

    再世为人，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容易轻信他人，容易对一个人很好很好的人了。

    哪怕是关系看上去十分亲近，诸如司空明、商子高、崔雪芝、林白羽等人，姚宣也会下意识地保持些微距离。

    即便交情越来越深，将他们视作了好友，能互相托付，能生死相依，姚宣也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如此。

    只有小虎，不过短短几日，就让姚宣愿意被他抓着胳膊不放，愿意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甚至心甘情愿地让他获取苍境传承。

    但若是小虎变成了贺兰琥，姚宣不认为自己还能做到如此。

    与其见到那个陌生的贺兰琥，倒不如现在就分离。既然总是要分开的，再不舍也没有必要……心里虽然如此想着，姚宣看着小虎的眼神却温柔到了极点：“小虎，听话，跟你爹爹回去，你是贺兰氏的公子，说不定咱们以后也有再见的机会啊。”

    小虎还是有些不情愿，但却露出了动摇的神色，看了看贺兰长鹰和贺兰祺。

    贺兰长鹰连忙抓住他：“琥儿，你真不记得我了么？爹爹，我是你爹爹，你还记得么，你小时候最爱在爹爹胳膊上荡秋千……”

    小虎若有所思，睁大眼睛看着他，听他诉说。

    见他们父子二人渐入佳境，姚宣笑了笑，并未再作逗留，而是转身离开了房间。

    不过没过多久，小虎就又寻了过来，拽着他的胳膊不肯撒手，嘴里直叫：“姚姚，我不要跟爹爹回去，我跟你走！”

    姚宣哭笑不得地对上他身后一脸冰寒的贺兰祺，“这可不成，他们是你家人。”

    小虎问：“只有家人在能在一起么？”

    姚宣道：“对。”

    小虎很快就兴高采烈地想出了主意：“那你也当我家人好啦！”

    姚宣：“……”

    最终，小虎还是被贺兰祺给带了回去，姚宣知道小虎在期盼着自己给他一记回眸，却硬是忍住了看过去的视线。

    今天他也没有去送别他们，只远远目送飞行妖兽腾空而起，眼角微微湿润。

    这一趟前来大苍府，尽管不曾得到苍境传承，却成功获取了千年镇魂木，也得到了一个少年最纯挚的情谊。虽说两人不得不分离，或许以后再见时，小虎已经成了贺兰琥，甚至是忘掉了他。可是这一段朝夕相处的时光，姚宣仍会深深铭记。

    妖兽飞行极快，如浮光掠影一般，倏忽间已出了大苍府境内。小虎闹了一会，在父亲身侧沉沉睡去。

    贺兰祺注视着弟弟，忽然低声道：“我希望二弟快些苏醒，然后把这些苦痛都忘了……最好还要忘了姚宣。”

    贺兰长鹰好笑道：“你怎么这样说？”

    “没什么。”贺兰祺哼了一声，没把心里话说出来：总觉得弟弟要被他抢走了……

皇族隐秘
78面壁思过

    在回太宇宗以前,姚宣先回了一趟风妖府。

    这一次,家中父母看到他还是那么的喜出望外，姚俊才更是非让姚蓉娘去打了酒来，说是要好好的喝两杯。念及同他们在一起的时日只会越来越少，姚宣便索性在家中多住了两日。

    既然会停留几日，他就肯定得提着龙须酥去拜望太上长老了,那头云纹花豹依然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倒是太上长老瞧见他顿时红光满面，恨不得拉着他到府城里显摆一番。姚宣哭笑不得地拒绝了老人家幼稚的提议。

    为了不会让人对他多加猜测，姚宣去找了商子高，得知他并未寻找到千年镇魂木的下落,便提议将自己找到千年镇魂木的功劳安在宝信号身上。

    处理好了此间事宜，姚宣方才正式启程，往太宇宗赶去。

    他租用飞行妖兽一路往宗门急行的时候，在与太宇国相邻的济节国中，也有一人终于回到了宗门。

    这人一见到宗主，立即悲痛欲绝地倾诉：“师父……师父……孟师兄他……他为了救我，为了救我……再也回不来了……”

    凤山宗宗主白简让见状吃了一惊，连忙安慰弟子：“浩生？你先别难过，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你们莫非遇到了什么危险不成？”

    “正是如此。”卫浩生擦去泪水，努力露出坚强表情，“我们本是去查找丁师兄的下落，但丁师兄一直都毫无音信，我和孟师兄认为他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正要回归宗门，却遇到了……遇到了对丁师兄下手的凶徒……”

    白简让眉头一皱，浑身气势顿时暴起，衣摆无风自动：“什么人竟敢对我凤山宗弟子下此毒手？”

    卫浩生低头道：“我听人称他们为贺兰……”

    他在大苍府待的这些时日里，所见最可疑的只有那贺兰氏父子三人。那天见他们乘坐飞行妖兽离开，卫浩生就起了疑心，这三人面貌形容与大苍府颇为格格不入，而从百越国万里迢迢过来此处，很可能就是为了苍境。

    他向来是个宁杀错不放过的性子，自然要借机将贺兰氏告上一状。

    白简让怒道：“百越国贺兰氏？！真是欺人太甚！我们凤山宗与贺兰氏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对我宗弟子……哼，浩生，你且莫要担心，不管是太宇国的那些宗门，还是百越国，以后都会匍匐在我凤山宗脚下。到那时，我再帮你报仇雪恨！”

    卫浩生眸光微动，垂首道：“是。”

    等回去自己住所的路上，卫浩生却微微蹙眉，师父这话里……好像有什么玄机？

    与此同时，姚宣已经到达了太宇宗的山门前。一见到等候在此的林白羽，姚宣心头不由的一松，加快脚步朝他走去，边喊道：“二师兄！”

    林白羽正不知在想着什么，眉间有一抹凝重，闻言抬起眼来，异色尽皆收起，只露出一个温和笑容：“姚宣，我已经收到了你让宝信号带给我的口讯，是真的么？你找到了那东西？”

    “这还有假？”姚宣在家中时趁机整理了被小虎塞得满满的储物腰带，将一些珍贵却较易得到的东西交给商子高去运作，如今带上太宇宗来的全是十分难得的物事，其中就有一段千年镇魂木。

    林白羽见他言之凿凿，也知他不会说谎，便拉起他往里走：“我们回十绝峰了再说。”

    等到得知姚宣是在宝信号处获得了秘境的消息，又进入那处秘境才获得的千年镇魂木，林白羽停下脚步，不赞同地道：“姚宣，你真是胆子太大了！秘境中有多危险你可知道，你能确定你可以安然无恙离开吗？你要知道你如今才士级，怎么敢……”

    姚宣微微一笑，“我已经突破到将级了。再说……”他神态极为认真，“那里面有千年镇魂木啊，若是师兄知道了这一消息，难道会不进去？”

    林白羽还是摇头：“你实在是太冒进了，无论如何，你都该知会我一声，再不然有我陪你一起进去，总也比你一个人乱闯要安全得多。”

    “好啦，师兄……”姚宣放软了语气，“怎么都不夸夸我呢，好歹我也把千年镇魂木给带回来了啊。”

    林白羽难得见小师弟这副微带孩气的模样，愣了一愣，继而失笑道：“那也是叫你长点记性，下回不要再这么冒失了。不过你等会千万别说是你一个人进的秘境，就说是我同你一道。”

    “啊？”姚宣有点纳闷地看向他。

    林白羽叹了口气，“到时你就知道了。”

    等两人回到了十绝峰，姚宣恍然大悟。

    因为迎接他们的正是胥于邺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你们两个小混蛋翅膀硬了是不是？竟敢不听我的话了！我是说每天叫你们你们不知去了哪里，还伙同其他人骗我说在修炼！修炼的是什么？修炼到外头去了吗？”

    何安桢道：“我向您禀报过，二师弟是带小师弟外出历练了。”

    胥于邺翻个白眼：“是去历练了吗？”

    何安桢：“……”

    林白羽道：“师父，我们一直不曾放松修炼，小师弟已突破到将级了。”

    胥于邺又翻个白眼，继续骂：“我叫你们去给我寻找什么狗屁镇魂木了吗？没有！我的命是我自己做主的，不需要你们几个小混蛋胡乱操心！你们这是都不要命了吗？仗着有了点本事，就敢到处乱跑了啊？将级！将级算个屁！我都是皇级了，差一步就是尊者了，还不是差点不成了！你们还进去秘境！秘境！你们以为秘境都跟我们十绝峰的洞天秘境一样吗？”

    蒋岚提醒道：“咱们这的洞天秘境不是也很危险么？”

    胥于邺瞪了徒弟们一眼，干脆将他们一起骂。

    “臭小子！竟敢跟师父顶嘴了！谁教你的这个规矩？不知道什么叫尊师重道了吗！洞天秘境先前是很危险，但那是暂时的！现在已经好了！咳，我刚才说到哪了？哦！外面的秘境很危险不知道吗？不知道就去给我在藏书阁里找找那些记载！就说洞天秘境出问题那些时日也很危险，不然我也不会……咳！你们真是不要命了！你们怎么就敢进去冒险！什么？没事？我呸！你们现在是没事，那要是有事要怎么办？你们到哪里赔我两个徒弟来？你们是不相信师父我有办法吗！非要听那个姬老头的话是不是！你看我作甚！不服气是吗？寻到了千年镇魂木觉得很得意是不是？都给我听好了！十绝峰上我才是真理！都给我去面壁思过！一个月，不，三个月后再出来！”

    等众人被胥于邺灰溜溜的给赶出来，方妙妙才挤眉弄眼地道：“师父这是不好意思了，这些天他不修边幅，得用三个月时间来整理整理他才觉得能见人。”

    其余四人：“……”

    方妙妙欣赏了一会众师兄弟如遭雷劈的表情，才嘿嘿一笑道：“来来来，我们要听师父的话，快快去思过吧！”

    姚宣随着众人一路从峰顶往下，才知位于十绝峰山腰一处悬崖旁边、面对着山壁的大片空地，就是十绝峰专用思过台。

    蒋岚替他扫盲：“小师弟千万别有什么想法，我每年都要被师父打发来这里住上几个月，正常得很！”

    姚宣心想怪不得有时候十绝峰上看不见他出没，还当他是出门办事了呢，原来是被罚面壁思过了……

    思过台的空地旁一字排开数个山洞，里面有桌椅床榻，乃是给几人居住使用。

    对此次胥于邺的举动，姚宣自然不会有什么误解。在他看来，胥于邺大约是发现了几个徒弟近段时间的修炼有些浮躁，才特意将他们安排来此，说是面壁思过，不如说是闭关修行。

    他这些日子一直在外奔波，也有些放松了修炼，正好趁这个机会将自己的收获整理一番。

    一方面是自身修炼刚突破将级中等，他需要好好巩固；另一方面则是培养妖宠，比如他这次终于得到了一枚冰系魂晶，可以尝试让青冠蛇变异水属性了。还有就是那枚蛋，《妖宠录》中记载出生时呈卵形的无非是禽鸟及爬虫类妖兽，只是按照上面的描述，没有任何一种妖宠能与这枚蛋对上号。

    到底该不该用《妖宠录》上的孵化方法来孵化这枚蛋呢？姚宣对着圆滚滚的蛋苦恼了两日，以至于三只妖宠也留意到了这分去主人太多注意力的圆东西。

    此时姚宣将它放在了床榻中央。

    小风妖眨巴两下眼睛，好奇地戳了戳，发现蛋对此一无所知，于是又戳了戳。

    青冠蛇则围着蛋游走了一周，遗憾地吐了吐信子：“咝咝。”都不够我绕一整圈的，没劲！

    棘刺曼陀罗则在生气，用枝叶扑簌簌地打在姚宣身上：为什么小青跟风妖突然变得要好了，它应该跟我比较要好才对！

    姚宣：“……”

    下一刻，姚宣忽然发现了几分不对劲。

    他朝床榻上的蛋和妖宠们看了过去。

    是他的错觉吗，之前这枚蛋所在的位置，好像比现在要往床头更偏上一点？

    姚宣问小风妖，小风妖呆了呆，然后分辩道：不是我把它戳过去的！

    姚宣：“……”

    还是青冠蛇最贴心，乖乖回答：“咝咝。”我看到它滚了一下。

    姚宣眼睛一亮，看向那枚蛋。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蛋依稀瑟缩了一下，似乎很想滚进被褥里遮去他的视线。

79巧遇

    一时间,姚宣都忍不住怀疑：这当真只是一枚妖兽蛋，而不是一只长得像蛋的妖兽？

    哪有还在蛋里的妖兽就能让蛋滚来滚去的？

    这不合情理！

    姚宣探究地盯着这枚蛋看,隐隐的他感到蛋被他看得越来越不自在。唇边露出一个笑容,姚宣开口道：“你有意识了，对吗？对的话就往右边滚一下,不对的话就往左边滚一下。”

    蛋顿了顿，往左边滚了一下。

    姚宣：“……”

    蛋：“……”

    姚宣嘿嘿笑了两声,拿起这枚蛋就往外走,嘴里则道：“正好去跟师兄们说，今天咱们改善伙食,就吃烧烤妖兽蛋！”

    下一刻,他发觉脑子里忽然响起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不要吃我，我皮厚肉粗如干柴，老胳膊老腿不好吃……”

    姚宣：“……”

    他微微一挑眉：“你是谁？”

    那声音愤愤道：“你明知故问！”

    姚宣道：“你是我手里这颗蛋？”

    “咳咳！”那声音先是干咳了一阵，“正是老夫！”

    姚宣翻了个白眼：“你还没孵出来就老夫了？”

    那声音理直气壮道：“反正我记得我应该是这么自称的！而且你听听我的声音，什么感觉？老！很老对吧！所以我就是老夫，老夫就是我！”

    姚宣对它的逻辑简直甘拜下风，也不纠缠，问道：“先说说我要怎么把你孵出来吧。”

    “这个简单。”那声音忽然透出些许猥琐的意味，“只要让老夫沐浴一下少女的鲜血。”

    姚宣一愣：“什么？”

    那声音补充道：“附近那姑娘就很不错！”

    姚宣又一挑眉：“你是说我师姐？你难道是想当她的妖宠？据我所知，我师姐的妖宠契约全是满的，不可能要你。”

    那声音被他噎了一下，连忙辩解：“你可别误会老夫的意思，老夫不是要当别人的妖宠！虽说你这小子有些不够尊老，但老夫还是从一而终的！只是要孵化老夫……咳，怎么说起来这么别扭？算了，继续说！只是要孵化老夫，必须得用少女的鲜血作为引子，而不是像其他妖宠那样，用主人的鲜血就能孵化。别别别！别走啊！你放心，需要的也不多，只要约莫一碗的分量罢了！除此之外，老夫还需要白合泥、指间沙、青丝网做成的巢穴，先让老夫泡在鲜血里三日，再在巢穴里住个十天八天的，老夫大概就能出来了。”

    白合泥、指间沙和青丝网筑巢？

    姚宣真想吐它一脸！

    这莫名其妙的蛋知道这是多稀有的材料吗！还只是为了孵化它用它们筑一个巢！

    虽然他储物腰带里的确有这几样东西，说起来还都是从苍境里面带出来的……

    事实上，姚宣更犯愁的反而是少女的鲜血——他要怎么去同师姐说，我需要你的……鲜血一碗？

    怎么开口都觉得有些奇怪，姚宣觉得，说不定一开口就会被师姐给认为是一个扭曲的人、一个低俗的人……至于哪里扭曲低俗，他也说不上来。

    苦恼之下，姚宣甚至都顾不上研究给青冠蛇准备的那枚冰系魂晶，而是果断走出山洞去面壁。不过他才出去，就见原本应该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位置上，只有何安桢和林白羽在。

    “四师兄呢？”姚宣知道三师姐在山洞里，但却很肯定蒋岚不在附近，不然这周围没理由如此安静。

    何安桢道：“四师弟下山去坊市了。”

    “啊？”姚宣纳闷地眨了眨眼，“我们不是在这里……面壁思过吗？”怎么还能去坊市？

    何安桢笑道：“只要是去买‘必需品’，师父不会责怪我们。其实面壁思过虽然是师父对我们的惩罚，却从来都不曾规定弟子必须得一直待在这里。”

    姚宣：“……”

    林白羽见他微微有些呆滞的模样，不禁笑道：“小师弟，你莫非也想去坊市买东西？若是也想去，我陪你去好了。”

    姚宣连忙摇头：“不用麻烦你……了……师兄……”但在林白羽温和的注视下，他不知怎么的忽然生出些“拒绝对方似乎不大好”的念头，改口道，“那好吧，我也的确有些东西想买，二师兄，你同我一道去吧。”

    林白羽当即对何安桢道：“大师兄，我陪小师弟去坊市买些必需品，去去就回。”

    何安桢点点头，挥手笑骂道：“快去快去，都去了才好，让我一个人清静些！”

    姚宣倒是真没想到，面壁思过还能思到坊市里来。

    不过他离开宗门的这些日子，一直是东奔西跑，根本没有多少闲暇，更不用说到坊市里逛上一逛了。因此来到宗门主峰的坊市里，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姚宣也来了兴致，与林白羽一路逛了下去。

    “师弟，这份材料不错。”

    “师弟，这种灵药要炼制成功不那么容易，没想到又有人拿来出售。”

    “师弟……”

    何况身边还有一个不遗余力鼓动他购买并帮忙付账的师兄，尽管姚宣很想自己出钱，林白羽却振振有词：“大师兄和我本来想帮你买一只妖宠，却始终没能做到，你总得让我们弥补一二。”

    姚宣：“……”

    不一会儿，姚宣就收获颇丰，拎着满满一大包裹的各色材料和灵药。这时两人路过一处地摊，姚宣忽的停住了脚步，目光落到上面摆着的一个药炉上。

    这铜制药炉看上去十分寻常，摆在摊子中也毫不起眼，但姚宣却从中感到了几分熟悉的气息，像是在哪里接触过。

    “师弟，你对炼药感兴趣？”林白羽察觉到他的异样，“若是如此，可以让师父帮你去泉来峰找位药师教你。”

    姚宣赶紧摇头：“不用不用，我只是有买下这只药炉的兴趣，却没有学炼药的兴趣。”

    就像他当初对司空明说的那样，他的理想从来都不曾放在炼药上面，哪怕心知肚明药师这一行地位多么尊崇。

    等到姚宣买下了药炉，他就拎起药炉翻来覆去地查看，使劲回想会是在哪里接触过药炉上的这种气息。

    两人恰好路过一处茶摊，林白羽便提议进去喝杯茶，顺便也能让他安安心心地研究这药炉。

    姚宣一眼瞟过去只见里面挤得满满的，摇头道：“没座位了。”就又开始回忆——是风妖府？四无秘境？太宇国帝都？大苍府？苍境？似乎都不对啊……

    林白羽有些失笑地看他视线几乎钉在药炉上，便道：“你先在路边站着等我片刻，我去寻个座位了再来喊你。”

    “不用……”姚宣正要拒绝，却猛然想起药炉上气息到底是在何处曾接触过，一抬眼就见二师兄没了踪影。想起刚才林白羽的话，他不禁哭笑不得。

    他摇了摇头，发现自己似乎有些本末倒置了，还当再世为人，就真能处处奇遇了么？

    其实这药炉真没什么特异之处，那气息他之所以感到熟悉，也是因为在司空明炼药时感受到过。

    姚宣估计这药炉大约同司空明所拜入的药师流派有什么关系，但要说是宝贝也算不上。

    好在他也并未花多少妖核，等回了十绝峰，用药炉来锻炼魂力操控也不错。

    正这么想着，姚宣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他身边好象总有同一个人在走过来，走过去，走过来，再走过去……

    等他定睛看去，不由的失笑：“郦兄，是你？”

    郦建章的步子猛地停止，缓缓侧身，像是才发现他的存在，端着一张冷淡的俊美面庞，凤目斜斜看来：“嗯。”

    姚宣：“……”

    郦建章在他附近走来走去到底是有意呢、有意呢还是有意呢？他当然没有表露出内心想法，只笑着道：“郦兄，自从你拜入主峰，我拜入十绝峰，我们一直就未曾见过面了吧？”

    郦建章又嗯了一声。

    “郦兄一定很得宗主看重，看起来郦兄修为又有所提高，我在这里恭喜郦兄了。”

    郦建章仍是不冷不热地嗯一声。

    “……也不知季兄在听琴峰上如何了，想来也一定很好。”

    “嗯。”

    “……这里的师兄师姐们对我们多有关照，能拜入太宇宗真是很不错啊。”

    “嗯。”

    “……不知下次我们还能不能遇到，季兄也是，许久不见我都有些想他了。”

    “嗯。”

    “……我前些时日外出办事顺便回了趟家，郦兄，你家离宗门应该不是太远吧。”

    “嗯。”

    姚宣有些苦恼，要说郦建章不愿跟他来往吧，对方分明就是故意在他面前出现；可要是郦建章是特意与他交谈吧，说了半天对方也只突出几个“嗯”字。

    正在这时，他瞧见林白羽从对面走来，温声道：“师弟，我在前面定了雅座，我们去吃点东西喝点茶，你也好继续琢磨药炉。”

    姚宣下意识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正要给郦建章介绍林白羽时，却见郦建章回头看到林白羽，从来都缺乏表情的面孔忽然现出极为丰富的内容来——先是瞪大眼，眨了眨，张大嘴巴……

    郦建章吃惊地叫：“太子殿下！”

    姚宣闻言一愣，太子殿下？

    想起郦建章郦氏皇族的身份，又想起“太子殿下”一词所代表的身份，他惊讶地看向林白羽，就见向来温润如玉的二师兄面色阴沉下来。

80难道是他？

    “二师兄！师兄！”姚宣连着喊了好几声，才让林白羽从那股阴郁的气息中稍稍脱离,一双眼有些失神地看了过来。

    他拽住林白羽的衣袖,若无其事的道：“这是同我一道进入内门的郦兄。”又对郦建章说,“这是我在十绝峰的师兄。”接着就道,“郦兄，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同师兄还有事情，我们先走一步。”没等郦建章发出又一个“嗯”字姚宣就拉着林白羽往他来时的方向走，“师兄,你说的雅座在哪里？”

    但这次却是林白羽阻住了他的脚步：“师弟,且慢。”然后林白羽回头看向郦建章，“端王世子,你也一起来吧。”

    姚宣皱了皱眉,他能感觉到林白羽并不愿见到郦建章，但又好像在逼迫自己去与之相对。

    而到了这个时候，姚宣才注意到二师兄竟也有一双在眼角微微上挑的凤目，同郦建章面容上的那双十分相像。

    只是因为他常年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待人处事又体贴入微，温文得让人从未察觉。可一旦他沉下面容，眼中若有似无的冰凌似乎比郦建章更甚——姚宣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发现师兄的双眼，同前世他铭记于心的那双眼睛也更像了。

    等三人依次入座，林白羽方才点的茶点都已端了上来，姚宣吩咐小二再不要拢来，这一隅雅座便陷入到一阵沉默中。

    空气几乎凝固起来，谁也不曾开口。

    姚宣以为是因为自己在场的缘故，“师兄。”他万万没想到林白羽竟然是郦氏皇族中人，而郦建章是端王世子，他们即将交谈的事情肯定涉及到皇族，也算是他们的家务事。他就想离开，“你们聊，我先回十绝峰了。”

    谁知他刚起身，手腕猛地一紧。

    却是林白羽拽住了他，“别走。”

    姚宣吃了一惊，因为二师兄的声音格外暗沉而嘶哑。

    他望过去时，对方始终垂着眼并未看向他，但浑身都透着一种与平时大相径庭的气息。

    就像是年幼的孩童迷了路，只能如溺水之人那般抓住身边最近的救命稻草。

    姚宣犹豫再三，还是坐了回去。

    “太子殿下，陛下说，你已经不在人世了。”

    但郦建章的第一句话就像一朵惊雷在姚宣耳边炸开。

    糟糕，他有些后悔留下来了——只是往右侧是墙面，往左则是二师兄略有些茫然的脸，姚宣左右为难。

    林白羽呵的笑了一声，语气里生出淡淡的讥诮。

    皇室恩怨一向复杂，记起太宇国的现任太子殿下名讳似乎是郦建珲，姚宣一个激灵，再次起身：“我……”

    才吐出一个字，姚宣还没来得及抽出被紧抓不放的手臂，这瞬间他却与林白羽看过来的眼睛直直相对。

    姚宣又一次如遭雷击。

    难道……真是他？

    前世救过自己，也被自己救过，那双凤目的主人，难道真的就是二师兄？

    此前姚宣从未想过这种可能，然而此时此刻，林白羽冰冷到有些沉郁，满是悲痛的眼神，却无端地与姚宣前世所见那因追杀而满脸血痕的那个人脸上双眼重叠在了一起。

    扑通、扑通——

    姚宣的心脏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

    但他马上就苦笑了一下，不论是与不是，他都根本无从求证。可是存有这份怀疑，也让姚宣做不到扔下师兄在此独自离开，只得老老实实地又坐了回去。

    自始至终，郦建章就像没有看到他们的动静一般。又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继续道：“我爹不信你死了，但他却禁止我谈及你。陛下坚称你已不在人世，说你、姨母还有外公都死了。陛下宣告天下林氏不复存在，所用罪名是外公谋逆、姨母弑君未遂畏罪自刎。”

    林白羽又笑了一声，这次似是在自嘲。然后他冷冷地道：“其实你就这样想，不是也很好么？”

    郦建章却有些激动起来：“不好！怎么会好！我也不信！我不信姨母会去弑君，我不信外公会谋逆！那些我都无法相信！表哥，你能告诉我，当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林白羽盯住他：“你在问我？”

    “是的！表哥！”郦建章几乎是哀求的道，“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告诉我啊表哥！”

    然而林白羽摇了摇头，他终于对郦建章露出了一丝温柔，却又转瞬即逝，“可是我并不清楚，我劝你也不要再问。”

    郦建章并不愿放弃：“表哥！”

    林白羽缓缓道：“不然，你是想让皇帝有对端王府下手的理由吗？”

    郦建章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差点从椅子里摔出去：“你、你是说——”

    这时林白羽再不理他，拉起姚宣道：“师弟，我们回去。”

    姚宣早就巴不得这一刻快快到来，匆忙的对郦建章点头示意，接着就同林白羽一道回了十绝峰。

    “师兄，这条路好像不是去思过台的路？”不过姚宣没一会就发现林白羽操纵着凤羽焰雀并非是回去思过，而是让妖兽越飞越高，直上峰顶。

    林白羽道：“嗯。”

    姚宣：“……”

    果然是表哥表弟。

    “师兄……”见林白羽又一声不吭，姚宣觉得应该打破彼此间的凝滞，只是他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从林白羽和郦建章的对谈中，他依稀能窥见那在皇族内部，不知何时发生过的诡谲秘事。但具体情形如何，他却一无所知，也不知从何处入手来宽慰师兄。

    林白羽这才回过神来，“我没事，姚宣，你不必担心。”

    “可是……”姚宣有些犹豫，又问，“你当真没事？”

    林白羽让凤羽焰雀降落下去，“你放心，我是真的无事，只是心情有些低落。”

    姚宣哦了一声，又听他继续道，“师弟，你若是不急着走，陪我坐坐可好？”

    难得林白羽提要求，姚宣便答应下来。

    不远处就是十绝峰最顶端的峭壁，有风从崖下吹上来，让四周植株一阵猛烈摇晃，发出扑簌簌的声响。

    于是沉默都变得理所当然起来，林白羽直直凝视着远处，姚宣抬头看着天空，谁也没有开口。

    姚宣心知林白羽并不会一直闭口不言，果然又过了半晌，身边青年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可能你也从建章的话里听出了几分前因后果，我本姓郦，若不是当年那一场变故，我大约如今仍在帝都当着我的太子，不会进入太宇宗，不会拜入十绝峰师父门下，更不会认识你们这些师兄弟。”

    “算一算，你那时大概才出生没有多久，因为我也才刚十岁。前一日还是我的生辰，父皇就像从前一样，抚着我的头说我寄托着他全部的心血，让我像我名字里的‘琛’字一样，长成一方美玉。我还记得那一天的烛光很亮，父皇和母后的笑容很温暖。”

    “但是当我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被母后身边嬷嬷抱着，她满身都是血，那些保护我出宫的护卫和宫女们的血。嬷嬷说，我父皇不知为何发疯了一样，将我母后和外公都打入大狱。而母后宁可自己去面对父皇突如其来的残暴，也要将我送走。”

    “后来我差一点就死了，却正好遇到了师父。师父并不知道有人在追杀我，他大约是不忍心把我这个抱住他不放的人踹开，将我带入宗门，收我为徒。”

    “我母后姓林，所以我改了姓名，告诉自己，从此以后，世上再没有那个郦建琛，只有这个林白羽。”

    姚宣默默听着，一声不吭。

    他知道，此刻的二师兄需要的只是一双听他倾诉的耳朵。

    “可是我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生辰那天的早上，父皇还教我念了《国策》，考校了我的修炼，将我带到秘境里，帮我契约了凤羽说是送我的生辰礼物。”

    “为什么只过了一个晚上，这一切都变了呢？”

    隐隐约约的，姚宣仿佛看到了当年才十岁的二师兄。

    他被嬷嬷带着逃出宫去，后知后觉地发现一夕之间天地变色，父母反目，母族死绝，那个十岁的男孩，茫然地问着自己：为什么一切都变了呢？

    “这些年来，我一直想要查出真相，可是一次又一次的似乎能看到希望了，最终却一无所获。”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前一日待你如珠似宝的人都会在转眼间弃你如敝履，对你痛下杀手，那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呢？”

    这样的师兄比起平时，显得脆弱了太多。

    他漆黑的眼眸仿佛笼上了一层薄雾，那雾气像是下一刻就会凝结成水流淌下来。

    姚宣忍不住拍了拍师兄的肩膀，轻声说：“都过去了，师兄，都过去了。”

    “不，没有过去。”谁知林白羽的语声猛地沉了下来，那里面有痛也有恨，他低下头，将脸孔深深地埋在双手中，“只有我清楚，一切都没有过去。”那些经历和想象出的场景，就像噩梦一样，永远纠缠着他。

    “我一直在想，却始终都想不通。我想不通父皇为什么会变成那样，想不通母后和外公同他会有怎样的矛盾才会让他欲将他们全部置于死地。若非端王妃那时已经过世，我甚至怀疑建章和王叔也会被牵连在内。”

    “不过我不会放弃，我一定会找出真相，到那个时候……到那个时候……”林白羽的语声如冰又如刀，却没有再说下去。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因为身侧的少年忽然伸出手，将他轻轻抱了个满怀。

81变异成功

    只是一触即分的一个拥抱,林白羽却觉得时间好像有一辈子那样漫长——他忽然就想起了在洞天秘境里的时候，他所陷入的那个幻境。

    在那里面,他似乎也和师弟格外的亲密。

    如果说幻境会反映出一个人内心不为人知的想往,那是不是可以说,对师弟姚宣，在他的内心深处存在着某些隐秘的情绪？

    姚宣松开手时，就见林白羽耳根微微泛红，心想大约师兄并不适应这种接触，也有几分赧然。想想他此前还曾说小虎不成体统,如今看来,不成体统的分明是他自己！

    可是刚才一瞬间内心汹涌的情绪让他无法克制住自己的冲动，就想要去抱抱师兄。

    这个脆弱的像一个孩童般的师兄。

    从十绝峰峰顶回到思过台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下来,何安桢正向方妙妙和蒋岚二人讲解着什么。见到他们这时才回来，他不由的停了下来，看过来后眼中却多出一丝狐疑：“你们……”

    蒋岚正向他询问一个修炼上不解的问题，见他停下来就忍不住抓耳挠腮：“大师兄，什么你们他们的，快说快说，若遇到那种情况到底要怎么做？”

    何安桢后面的话便没能出口。

    他只是奇怪，明明只是去了一趟坊市，二师弟和小师弟之间的气氛却像是有些不同了，简直就像有某种与其他人不一样的气流围绕在他们两人身边一般。

    对此姚宣浑然未觉，反而是见到方妙妙后眸光闪烁了一下，鼓起勇气凑到跟前：“师姐！”

    方妙妙笑眯眯地应声，揶揄道：“小师弟肯定是有求于我，因为你平时喊师姐从没喊得这么甜过。”

    姚宣俨然一副没听到她打趣的样子，若无其事道：“师姐真是明察秋毫，我是有事相求。”

    方妙妙乐了：“看吧，我就说嘛！说吧，什么事，只要能帮忙我肯定帮！”说到这里她眼睛亮了起来，恨不得把袖子撸起来，“是不是被谁欺负了，要师姐我去帮你教训教训那人？”

    姚宣：“……”

    林白羽：“……”

    何安桢和蒋岚不约而同地停住，何安桢干咳一声：“师妹，你是个姑娘家，别把打打杀杀挂在嘴边。”

    方妙妙撇了撇嘴：“那就是说我只能在心里讲了？”

    何安桢：“……”好象有哪里不对？

    方妙妙果然呸了一声：“那岂不是道貌岸然？我才不要……哎呀你们别打岔呀，我是在问小师弟！师弟师弟快同我说，到底是有什么事需要劳我的大驾？”

    姚宣慢吞吞地道：“我要孵化一只妖兽，需要你的血。”

    他话音才落，方妙妙已经唰的一下撸起了袖子，将手腕伸到他面前：“就这么点要求？我看你那么郑重其事还以为是需要我帮你报仇雪恨挑了哪座峰头呢！来吧，快点！”

    姚宣：“……”

    最终他从方妙妙手腕上接了一碗鲜血，并被方妙妙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怎么才要这么一点！你知道我割破手臂有多疼吗，你知道那种疼痛可一不可再吗！为什么你不多要点血！”

    姚宣默默端着碗回去自己的山洞，留下其余师兄弟几人看着方妙妙，齐齐露出无奈神情。

    不论如何，有这么一位不拘小节的师姐，那枚蛋的要求总算得到了满足。

    将蛋泡在鲜血里，琢磨着还要三日后才能取出用巢进行孵化，姚宣便召出青冠蛇，又掏出冰系魂晶，开始做另一件事。

    这枚自苍境所得的冰系魂晶还是小虎不知在哪里拾得，又硬塞给他的。

    拿着魂晶在手，姚宣的思绪一时间飘得有些远。

    也不知现在小虎怎么样了，回到贺兰氏中的他，是贺兰长鹰夫妇的掌中宝，是未来铁血战魂贺兰祺的亲弟弟，应该一定能生活得很好吧？

    而且……若是那沉睡的另一个意识苏醒过来，也许当初纯净有若白纸一般的小虎就会被彻底取代。世上除了他，再不会有第二个人记得世间曾有一个傻乎乎的少年，懵懂地出没在大苍府，他不懂得控制自己的力气，吃饭要么折断筷子要么坐坏凳子……

    青冠蛇不明所以地看着微微恍惚的主人，咝咝地吐了吐信子，游走到姚宣手边，轻轻环绕上去，如同安抚一般的蹭了蹭。

    因为它的动作而回过神来，姚宣定了定神，伸手触碰了一下青冠蛇头顶的肉冠。

    隐隐约约的，他能感觉到里面所蕴含的磅礴能量，只是指尖的一下轻触，些许酥麻的感觉便顺着手指爬上手臂。可见当初那枚雷系魂晶，给青冠蛇带来了多么巨大的改变。

    然而雷属性固然威势强大，但姚宣却不能让青冠蛇的水属性在雷属性的压迫下逐渐消失。因为水属性乃是青冠蛇的天生属性，绝不能轻言丢弃。

    事实上，在妖宠的培养上，有一些极少被言明但却约定俗成的忌讳，其中就有失去天生属性。

    对妖宠而言，天生属性如同是搭建房屋时的地基，或许其他属性能让那座房屋精致绝伦，但一旦失去天生属性，任是再华美的大厦也终将倾倒，化为虚无。

    因此，姚宣才决定了让青冠蛇将水属性变异。这样一来，变异后的冰属性有很大可能同雷属性分庭抗礼，但又是从天生属性衍生而来，并不存在隐患。

    这一次，为了万无一失，也为了不再出现上一次的情形，姚宣很是做了一番准备。

    这枚冰系魂晶的等级正好适合给现在的青冠蛇吞食，与雷系魂晶恰在伯仲之间。

    接着姚宣郑重地将冰系魂晶递到了青冠蛇面前。

    这一次，青冠蛇也比上次谨慎了许多。它一边围着魂晶慢慢游动身体，一边吐着信子不断与冰系魂晶进行接触。

    通过与青冠蛇连接的意识，姚宣才知它同样是在做吞食魂晶前的准备——他不禁擦了把汗，难怪上次会被胥于邺痛骂一顿。如今想来他真是太冒失了，竟然直接让青冠蛇吞食那枚雷系魂晶，既没顾及到彼此间的等级差距，也没留意任何细节。

    当青冠蛇与魂晶所透露出来的气息不断交融，到了一个满意的程度，青冠蛇才张开嘴，将魂晶吸溜了进去。

    它发出意识让姚宣将它召回魂海，姚宣照做之后，便闭上双眼也让自己的魂念沉入到魂海中。

    不知是否因为做过一遍的缘故，这一次姚宣驾轻就熟了许多，十分顺利地找出那枚自己做了标记的冰系魂晶，并探入到魂晶内部。冰系魂晶所散发出来的森寒气息让姚宣的魂念都是一抖，身周就像忽然冰雪纷飞，寒气如同活了一般不断往身体里钻去。

    就在这个时候，青冠蛇身上的电闪雷鸣也加剧了几分，似乎是想要同冰雪抗衡。

    趁此机会，姚宣连忙用魂力引导着冰系魂晶，让冰属性的能量缓缓往青冠蛇体内流动。

    如今他已经是将级中等御妖师，比起之前对魂力的控制也有了增强，引导起来更加得心应手。

    只不过，雷属性所特有的破坏性，与冰属性那极致的冰寒最终在青冠蛇体内撞了个正着，迸发出极大的冲突！

    青冠蛇默默地忍受着冲突带来的痛楚，并不断催发着这种冲突的加剧。

    因为它很清楚，只有这样，它才能达到冰与雷的最佳平衡。

    姚宣感受到魂念中青冠蛇示意他加大能量输出，他才又放开了一部分魂力。他一面要阻止冰属性能量彻底爆发，一面还要引导流出来的能量顺利进入青冠蛇体内，几乎是心分二用。

    不过这种劳累也终究收获颇丰，青冠蛇一如既往的坚韧不屈，就像它当初向三目雷鹰挑战，就像那时毅然吞食雷系魂晶！

    青冠蛇的不懈努力和追求，姚宣看在眼里，它一次又一次的四分五裂、蜕皮、恢复……

    这一次的魂晶培养分外成功！

    青冠蛇比起先前又长大了一圈，体长也增加了些许，便是姚宣让它盘在手臂上，都能感到重量有所变化。

    它头顶的肉包此时已完全化为了一只奇妙的冠冕，色泽似是紫色又似是冰蓝，晶莹而剔透，隐隐有紫色的雷光或是飘扬的雪花一闪而过，璀璨夺目。

    姚宣松了口气，他确认青冠蛇已经彻底变异为双系青冠蛇。而且它体内冰雷双属性保持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以后只用按照需要来食用相应的妖核即可。

    而原本的柔水缠绕技能，则彻底变异为“冰晶缠绕”技能。除此之外，青冠蛇又领悟了两个新技能，并且正式迈入到了五阶妖宠的行列。它目前具备有六种技能，每种属性各有三种。姚宣让它一一施放出来，看到结果后也赞叹不已。

    不论是凝结成冰晶缠住敌人的控制技能，还是原本的雷光闪、雷舞和雷暴这些极具攻击性的技能，又或是新增加的“冰龙环绕”和“冰铠”技能在防御上的出类拔萃，现在甚至可以说，青冠蛇兼顾到了控制、进攻和防御三重特性，是真正的攻守兼备。

    在以后的作战中，姚宣几乎可以预见，青冠蛇将成为妖宠里的中流砥柱。

    他不由的笑了，这正是他希望看到的——前世陪伴他一生的好伙伴，今生能不断变得强大，变得越来越耀眼！

82寿纹吸血蝠

    三天过去，浸泡着那枚蛋的鲜血似乎变少了一些。姚宣从中将蛋取出来时,就听到那声音再次开口道：“别拿出来,别拿出来！老夫还想泡！还想泡！”

    姚宣挑了挑眉：“你还想泡？”

    “没错！”那苍老的声音又有些猥琐地道，“你不知道,在少女的鲜血里泡澡可舒服了……”

    泡、澡？

    姚宣：“……”

    他掉头就往屋外走，嘴上道：“师兄我们今天加餐还是吃烧烤妖兽蛋吧……”

    那声音立马虚弱了下来：“别呀！别别别！老夫不好吃！口感很差如干柴！老夫只是说说，说说还不成么！给老夫的巢做好没有？老夫可以开始孵了！嗯，老夫忽然觉得好困啊，老夫睡着了……呼……呼……呼……”

    姚宣：“……”

    于是这枚蛋又被姚宣放入由白合泥、指间沙和青丝网做成的巢穴里进行孵化。

    经过鲜血的浸泡后,姚宣发现蛋壳表面似乎隐隐生出了一些近似于符文的纹路,只是当他想要仔细辨认时却感到越看精神就越是不济，那些纹路仿佛能够动摇魂念。他连忙停了下来，并在心里猜测这枚蛋到底会孵出什么妖兽。

    又等了十日,这天姚宣才刚用完早饭，进入洞穴中时，就见巢穴中的蛋在轻轻摇动，并泛出一层七彩的柔光。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制作巢穴的那三样东西都彻底变了副模样——白合泥完全干涸，指间沙再无光泽，青丝网有如枯草。

    姚宣便盘腿坐下，也不修炼，只专注地盯着这枚蛋看。

    谁知那个声音又出现了：“……能别再看了么？”

    姚宣问：“为什么？”

    那声音道：“老夫就是有些害臊。”

    姚宣道：“如果我一定要看呢？”

    那声音道：“老夫可能羞愤而死。”

    姚宣：“……”

    这枚蛋的要求真是前所未有的多！在此之前，姚宣还没遇到过任何比它更麻烦的妖宠！想到风妖、棘刺曼陀罗和青冠蛇的乖巧，姚宣决定再也不说它们三个不省心了！

    在蛋的坚决要求下，姚宣闭上了眼睛，耳朵却竖了起来——他接着就听到了轻微的咔嚓声，大约是蛋壳在裂开，然后又是什么东西与蛋壳摩擦出的窸窣声响，大约是蛋里的妖宠在伸展身体。

    不过渐渐的，他就没有再分神听下去，体内《天地歌》和《元气诀》运转起来相辅相成，实在是太舒服，以至于耳边的一切声音都远离他而去，世界中似乎只剩下了修炼这一件事情。

    “喂。”

    差不多过了大半个时辰，他却被那个声音打断了修炼。而且这一回，声音并非在脑中响起，而是在耳边直击耳膜。

    姚宣睁开双眼，就对上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对面用前爪托着脑袋注视着他的妖宠见状立刻闭上眼，嘴里念叨着：“你看不到我，你看不到我……”

    姚宣：“……”

    然后他意识到了什么，“你会说话？”

    那妖宠用前爪捂住脸，一副娇羞的样子：“哎呀，老夫当然会说话，这么浅显的技能若是老夫都不会，那老夫岂能自称老夫！”

    姚宣：“……”

    那妖宠这时才道：“你不是要同老夫契结魂约吗？趁着老夫才刚出壳，现在是最佳时机。”

    姚宣发现似乎在遇到这枚蛋以后，他无语的时候就格外的多了起来。趁着准备契约的时候，他观察了一下对方，才发现这只妖宠的形态乃是一只蝙蝠，蝠翼上布满了跟蛋壳表面如出一辙的纹路，此时看来有些像是“寿”字。

    念动契约法诀，姚宣隐隐发现前方虚空中似乎有一只更大的蝙蝠虚影在向自己靠近，然后契约法诀代表的细线将蝙蝠虚影与自己的魂念连接在了一起。

    念头交融，蝙蝠虚影娇羞的道：“从此后老夫就是你的人……哦不对，你的蝠了……”

    姚宣魂念猛的一震，差点把蝙蝠虚影给弹出了魂海！

    他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怎么就同这样一只妖宠给契结了魂约呢！

    不过最后他还是成功契结了第四魂约，魂海中随之也多出一只缩微版本的蝙蝠虚影。

    那蝙蝠虚影对自己未来居住的地方似乎十分满意，点点头道：“不错，你的魂海品级很不错，而且你的魂海……”它嘴巴嚅动了一下话音却戛然而止，像是发现了什么十分不可思议的事情，却又不方便说出口。

    姚宣也没在意，只问：“还不知你是什么种类？”

    蝙蝠已被他从魂海中召出，仍然坐在对面的床榻上，闻言那乌溜溜的眼睛翻了个白眼：“刚夸奖你怎么就不知道尊敬老人了呢？你应该问：您老是何出身！哪能大喇喇的问老夫是什么种类！种类！那是什么词！”

    姚宣也翻了个白眼：“您老是何出身？”还您老呢，除了自称老夫，声音听上去有些苍老，姚宣实在看不出这翼生纹路的小蝙蝠有哪里像一个老人家！

    蝙蝠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用前爪抚了一下子虚乌有的胡须，“老夫的出身嘛，那就说来……话长……了。”

    姚宣道：“不如长话短说？”

    蝙蝠不满道：“尊老，尊老懂不懂，不要打断老夫说话！”

    姚宣闭上嘴巴不吭声了。

    蝙蝠道：“老夫算是这天元世界里最早生成的妖兽之一，不知你听过传说中那寿纹白蝠没有？寿纹白蝠就是老夫的祖宗！”

    姚宣也不由的的吃了一惊，倒是不曾想到自己从苍境中带出的妖兽蛋孵化后，竟然会是一只这么有来历的妖宠。

    只不过，若是这蝙蝠当真厉害，前世的卫浩生身边为何从未出现过这样一只妖宠呢？还是卫浩生压根没在苍境里得到它？

    下一刻，姚宣就恍然大悟。

    因为蝙蝠道：“所谓好汉不提当年勇，老夫祖上如此荣光，那也都是过去的事啦！无奈的是到了老夫这里，只是区区寿纹吸血蝠，而不再是寿纹白蝠啦！”

    原来这蝙蝠正是《妖宠录》上记载的一种叫做“寿纹吸血蝠”的妖兽，这种妖兽是妖兽类、暗系、蝙蝠族的分支，是八品妖宠。却并非如寿纹白蝠那样是众所周知的超品妖宠，且身具暗系、光系和时间三系，可谓是天元世界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妖宠之一。

    当然，在姚宣看来，八品妖宠也是非常不错，因此他丝毫没有对寿纹吸血蝠的遗憾感同身受，让蝙蝠长叹一声，生出些许对牛弹琴的感触。

    寿纹吸血蝠叹完气，又嘿嘿一笑道：“告诉你一声，老夫叫做福寿，你可千万不要像给你那些妖宠取名字一样也随便塞个名字给老夫！好啦，你既然知道了老夫的身份，老夫爱吃什么你就应该也知道了！老夫有些困，先回去睡一觉，没事莫要打扰。”

    它话音才落，就飞快地回到了姚宣的魂海中。

    姚宣再次无语了片刻，心中却对寿纹吸血蝠生出许多疑问来。

    《妖宠录》上记载，寿纹吸血蝠并非是卵生妖兽，也从未有过从蛋中孵化而出的情形出现。但自己这只自称“福寿”的蝙蝠，却分明从蛋中孵化而得。而且即便是八品妖宠，也断断没有一出生就会说话的先例，更不要说这只蝙蝠说起话来极为灵活，就像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类一般。再加上它不像其他妖宠，需要由姚宣来收回魂海——刚才姚宣还根本没来得及收它入魂海，它就自行回到了魂海内。

    种种奇特之处都让姚宣感到不解，但彼此之间的妖宠魂约却又是真实存在的。

    姚宣摇了摇头，没有多想，而是回忆《妖宠录》上对寿纹吸血蝠的记载。

    这种暗系妖宠顾名思义，对血液有种天生的渴求，不论是人血还是兽血，它都爱喝，甚至可以不吃妖核只吸血用以维系生命。

    “喂！”

    正想着从今又要多收集一个属性的妖核了，姚宣就听到魂海中蝙蝠虚影又出声了。

    “你不是困了要睡觉了？”

    “就不许老夫随口乱说吗。”蝙蝠虚影先倒打一耙，然后开始提要求，“你大约也知道，作为寿纹吸血蝠，老夫需要喝血。在这方面嘛，老夫有些别的喜好，老夫喜欢喝少女的血。”

    姚宣：“……”

    “你放心，不是让你再去找你那位师姐，对老夫来说，少女又不一定非要是你们人类。”

    姚宣：“……”

    敢情他以后猎杀妖兽完毕了，还得看看妖兽是公是母？

    “还有……”

    姚宣自言自语道：“我觉得我可以考虑解除第四魂约了，反正我还能契约第五……”

    “千万别呀！”凄厉的叫声霎时响彻魂海，惹来了其他三只妖宠的注意，纷纷好奇地往新邻居看去，“老夫不要求一定是少女，行了吧？”

    “只妖宠，反正我们十绝峰的洞天秘境已经恢……”

    “老夫不要求行了吧！只要是血就行！行了吧！真是一点也不知尊老的臭小子！”

    姚宣十分自然地住嘴，微微一笑：“行。”

    蝙蝠虚影悲痛欲绝了半晌，终于灰溜溜地缩成一团，似乎是真的去睡觉了。

83实战

    面壁思过的日子里,胥于邺从未出现，叫徒弟们忍不住揣测：那日方妙妙的推断是不是正中红心……

    姚宣也静下心来，认真规划四只妖宠未来的发展。

    第一妖宠,身怀风系元灵的风妖,可以算作难得的超品妖宠，目前正式晋入四阶,拥有五个技能，本命技能尚不明确。

    第二妖宠，精神与木双系棘刺曼陀罗，八品妖宠，目前达到三阶巅峰，拥有四个技能,其中就有好几次力挽狂澜救下姚宣一命的“幻境”技能。

    第三妖宠,冰雷双系青冠蛇，变异后也达到了七品，目前拥有六个技能，五阶。

    第四妖宠乃是刚契约的寿纹吸血蝠，表面上是八品妖宠，等阶在三阶左右，技能却不明确。

    姚宣也不是没有询问过寿纹吸血蝠的技能，毕竟每只妖宠领悟技能未必同《妖宠录》上记载一致，且这只寿纹吸血蝠也与书上描述有些差异。

    然而他得到的答案是这样的：“老夫当然有技能，可是老夫的技能一出就要见血，是杀人利器！可不是用来看热闹的！”

    说话时蝙蝠懒洋洋地窝在他的魂海里，一动也不动。

    而在被姚宣召出魂海后，它仍是一副懒洋洋纹丝不动的样子，乌溜溜的眼睛贼贼地看了眼外面，竟是忽然展开翅膀飞了出去，留下一串感叹：“今天天气真是风和日丽啊，老夫需要晒晒太阳补充体内养分了。”

    姚宣：“……”

    出了山洞，姚宣与正在外边的师兄师姐们一一打过招呼。何安桢的目光随即落到了姚宣肩头，寿纹吸血蝠不知什么时候飞了回来，正蹲在他肩上，前肢蜷在身前，看上去小小一团。

    “小师弟，莫非这就是你新契约的妖宠？”先说话的是蒋岚，他饶有兴致地凑到跟前，同蝙蝠大眼对小眼。

    寿纹吸血蝠理也不理他，只眯着一对眼睛，好似晒太阳晒得十分享受。

    直到方妙妙也凑了过来：“小师弟，这就是那只用我的血孵出来的妖宠吗？”

    蝙蝠就像服用了什么灵丹妙药一般，瞬间来了精神，一双眼睛贼兮兮地往方妙妙看过去，然后张开翅膀直扑向她。

    啪叽——

    却被方妙妙眼疾手快地拍到了地上。

    蒋岚：“……”

    姚宣好笑地捡起蝙蝠，就见它装死地闭上了眼睛。

    方妙妙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师弟，我这是下意识的，我从小就很怕老鼠。”

    姚宣便听到蝙蝠在脑中叫：“老夫不是老鼠，老夫怎么能同老鼠相提并论！”

    蒋岚也道：“这分明是蝙蝠啊，怎么是老鼠？”

    方妙妙脸上一红，又恼羞成怒瞪向蒋岚：“谁叫它长得跟老鼠差不多！”

    姚宣脑中寿纹吸血蝠停止了闹腾，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打击，缩成一团窝在姚宣肩上，再也没有抬头。

    不过，它很快就振作了精神，在师兄弟几人要进行实战对决的时候主动提出：“让老夫来，让老夫来！老夫一定要用实力证明自己绝非鼠辈！”

    姚宣忍不住翻个白眼：“我又不知你都有什么技能，万一上去你就屁滚尿流的败下阵来，只会更像老鼠。”

    寿纹吸血蝠愤愤指责他：“小子，你可不要瞎扯！老夫怎么可能一上去就败下阵来！”

    姚宣见对面蒋岚已经跃跃欲试地召出了烈焰赤瞳狮，便道：“好吧，就你了。”

    寿纹吸血蝠当即扬眉吐气地往前飞去。

    飞到一半，它又嗖的一下飞了回来。

    姚宣问：“你怎么回来了？”

    寿纹吸血蝠理直气壮：“让老夫同那只一看就还未成年的狮子对战，岂不是在说老夫白活了这么大岁数吗！”

    姚宣：“……”

    最后还是素来乖巧的青冠蛇挺身而出，代替了大言不惭的寿纹吸血蝠去同烈焰赤瞳狮对战。

    毕竟双方都已五阶，一个八品，一个七品双系，战斗更能体现彼此的特点，也更能看出缺陷所在。

    蒋岚颇为兴奋，记仇地喊：“烈焰，上！对面的蚯蚓就是上回那只风妖的同伙！”

    寿纹吸血蝠立刻暴起，在魂海里嚷起来：“小蛇，快用雷劈那狮子！它竟敢说你是蚯蚓！”

    半晌，青冠蛇才愣愣地予以回应：“我和蚯蚓……长得是有些像啊。”不都是长长的、细细的？

    寿纹吸血蝠恨铁不成钢：“蚯蚓怎么能同你比，你是青冠蛇，还是变异的青冠蛇，就是同老夫相提并论也不遑多让！若是你说你真的像蚯蚓，岂不就在说老夫像蚯蚓！快上去劈了它！”

    青冠蛇哦了一声，还是有点纳闷：这蝙蝠明明更像老鼠哪里像蚯蚓了？

    然而当它来到平台中央，与烈焰赤瞳狮正面相对，它的眼神就从刚才的呆滞变为了认真和狂热。

    青冠蛇能感受到，这只狮子的实力比自己曾与之交战的三目雷鹰要强大得多！

    烈焰赤瞳狮也察觉到了青冠蛇猛然高涨的斗志，抖了抖鬃毛，张开大嘴低低嘶吼一声。

    青冠蛇则吐了吐信子，发出咝咝的声音。

    双方的声音汇合在一起，揭开了这一场战斗的序幕。

    狮兽在蒋岚的命令下抢得先手，率先攻击。它猛地一甩尾巴，狮王吼震耳欲聋。

    空气中顿时形成一圈一圈肉眼能见的波动。

    青冠蛇微微一顿，却是按照姚宣的吩咐施放出“冰铠”技能。

    转眼间，青冠蛇身周凝结出厚厚的冰层，却又极为贴身，丝毫不影响它的灵活，让它得以迅速离开狮王吼的攻击范围。

    这时烈焰赤瞳狮直接施放出第二个技能，半空中无数火箭朝青冠蛇射来。

    然而青冠蛇正处于施放技能后的停顿中，反应略一迟钝，狮兽的火箭已尽数来到眼前。

    冰铠慢慢随着火箭的攻击而融化，眼看着就要彻底消融殆尽，那些火箭即将直接击中青冠蛇的躯体。

    技能的停顿间隙总算过去，青冠蛇吐了吐信子，无数晶莹剔透的冰晶从地面生出，将烈焰赤瞳狮围了起来。

    趁着狮兽被限制住行动，青冠蛇不断改变着自己的位置，用以迷惑对方，达到使对方无法准确攻击的目的。

    烈焰赤瞳狮发出一声有些焦躁的咆哮，显然被青冠蛇的灵活给激怒了。

    “赤瞳！”蒋岚毫不犹豫地道。

    狮兽的眼睛再一次变为血红，四周的一切仿佛都被笼罩在这一片清晰的杀意中，那些原本控制住它的冰晶也在它身周泛起的火焰中消弭于无形，“吼——”

    烈焰赤瞳狮发现了青冠蛇的身影，却并未转头，就像根本不曾找到它一般。

    但那些火焰却狡猾地全部向青冠蛇袭去！

    千钧一发之际，青冠蛇施放出第三个技能——数条冰龙盘旋着从它身周窜出，环绕住它，试图拦截住那些火焰。

    与此同时，青冠蛇眼中闪过坚定之色，在姚宣并未作出任何指示的情况下，施放了第四个技能！

    姚宣先是一惊，继而就感到青冠蛇魂力有些后继无力。

    然而当他想要阻止青冠蛇的时候，却在看到它的一举一动后没有出声。

    他心目中的小青，正是这样一只既在战斗上十分具有天赋，又对挑战强者充满热爱的妖宠啊！

    下一刻，天际猛然劈下如龙形一般的雷光，这些雷光的终点全部集中到了烈焰赤瞳狮身上。

    “嗷——”本命技能未能奏效的狮兽微微惊恐地咆哮一声，试图躲避雷光，身上顿时生出一层焰铠。

    然而已经晚了，雷电来得是如此迅疾，以至于当蒋岚连忙喊停并上前检视狮兽的情况时，都还能看到妖宠微微抽搐的身体。

    好在它的伤势并不重，蒋岚松了口气。

    方妙妙在一旁鼓掌叫好：“四师弟，看到没啊？这回小师弟可是战胜了你哦！”

    蒋岚不服气道：“小师弟如今也契约了四只妖宠，也是将级御妖师，为什么不来群战，非要我只用一只妖宠作战！这不明摆着让我扬短避长吗！”

    然后他就拉着姚宣道：“小师弟，小师弟，咱们都能召唤三只妖宠，来群战啊群战！”

    “胡闹！”却被何安桢给阻止了，“小师弟才晋入将级，怎么能同你这几年的将级御妖师相比！”

    姚宣默默的吞下了嘴里的那个“好”字，也不觉遗憾。毕竟方才那一场战斗，对青冠蛇有所裨益，它已经回归魂海。若是真同蒋岚群战，就得让风妖、棘刺曼陀罗和寿纹吸血蝠上阵，但他却无法判断它们三个要怎样配合才能达到最佳。

    接下来，便是何安桢针对方才师兄弟几人的对战分别提出不足之处。姚宣正仔细听着，却见今日一直不曾露面的二师兄乘坐着凤羽焰雀从山崖那端飞了过来。

    他眉宇间夹杂着三分若有所思，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与众人打了个招呼，他皱着眉就进入到山洞内，到晚餐时也没有再出现。

    姚宣记挂着他未曾用饭，索性找仆役要了份晚饭，端着碗筷过去找林白羽：“二师兄？”

    洞穴里面传出林白羽温润而沉静的语声：“姚宣？进来吧。”

    姚宣一进去，就见他坐在榻上，面前摆着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字迹的锦帛。把碗筷放在林白羽身边，姚宣回避着那张锦帛，“师兄，我见你没有用饭，就把晚饭拿来给你。”

    “多谢。”奇怪的是，林白羽并无丝毫遮掩之意，像是并不介意被他窥见，抬头对他道，“师弟，我准备向师父请求外出。”

    姚宣疑惑地眨了眨眼，就听他已经说出了答案——“我的人今日给我传来消息，说那件事有眉目了。”

84同行

    林白羽的语声中夹杂着几分痛苦,几分喜悦。

    姚宣霎时明白过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道：“师兄,我陪你去！”

    闻言林白羽惊讶地看向他，姚宣自己也有几分不知所措,视线在洞穴内微微游移。

    但他也说不上来因为什么才有此一言,可能是不放心师兄自行探查,又可能是想到了那天脆弱如孩童般的青年，总之姚宣心头油然生出一股不能让林白羽独自前往、想要陪着他的念头。

    然后林白羽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欣悦的笑容：“好。”

    等到姚宣离开山洞前去收拾行囊，林白羽眸光闪动,收起了榻上摊开的锦帛——他不知自己所做是对是错，却实在很高兴师弟如他所预料的那样说了那句话。

    胥于邺两条眉毛几乎要竖起来,他恶狠狠瞪住面前两个徒弟,最后视线定格在姚宣身上。

    都是这小子的错，自从收了这小子为徒，其他弟子也越来越不安分了！

    “你们要出宗？”胥于邺冷声道，“我要是说不许呢！你们才私自出宗了一趟，回来还没几天怎么又要出去！外面有那么好吗！”

    林白羽俯下身，只说了一句话：“还望师父允许。”

    胥于邺盯着他看了很久：“对你而言，是那么要紧的事么？”

    林白羽没有吭声。

    “比我，比你师兄师弟们都要紧？”

    林白羽动了动唇，仍是没有出声。

    胥于邺叹了口气：“你是我的徒弟，你以为我什么都被你瞒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么？我还记得收你为徒的时候，你一直跪在十绝峰下边，那时候天上还在落雪！安桢过一会就跑去看你，回来跟我说你怎么样了！才十岁的你，就能有那么坚决的一颗心！我曾经以为，那会让你成长为最出色的御妖师！却没有想到，你的那颗心，更执着的竟然是过去。”

    “师父……”林白羽颤声道，“我只想要一个真相，难道……很难么……”

    “可是。”胥于邺的眼神忽然变得极为犀利，如刀锋一般像要穿进他的心底，“郦永华是你父亲。”

    林白羽浑身不由一震，抬起头来：“师父……”

    “罢了。”胥于邺细细地看了他一会，想说的话又吞了回去，挥挥手道，“去吧，去吧。既然你如此执着于查出一个真相，那就去做吧。可是无论最后知道了真相是什么样的，你都千万不要后悔！”因为到了那个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林白羽再次俯身下拜。

    胥于邺却不再看他，而是瞥了眼始终立在一旁的姚宣，忽然有些头疼：“姚宣，你跟着去又是作甚！”

    姚宣理直气壮：“我不放心师兄。”

    胥于邺翻了个白眼：“是你修为高还是他修为高？不放心他！罢了！我看你小子我是根本管不住！叫你往东你非要往西，叫你不许做什么你还偏偏就做什么！可是结果往往还不错！算你小子运气好！你们师兄弟二人既然能如此珍重彼此间的情谊，那也总归是件好事。不过，你们这一去，务必要万事小心。”

    这一次，林白羽和姚宣二人都不约而同地喊了一声：“师父！”

    “唉，郦氏的水不知多深。”接着胥于邺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的絮絮道，“郦氏那位老祖很多年前就已是皇级高等御妖师，也不知这许多年过去，他是否已晋升尊者。郦氏的几位……”

    林白羽二人默默听完，才退出了胥于邺的住处。出来后，两人都听到屋子里师父的又一声叹息。

    于是当两人走了几步，姚宣便拉住林白羽：“师兄，你一定要多加小心，不要辜负了师父的一番心意。”

    林白羽闻言微微一笑：“你不也要同我一道去？我小不小心，你时时督促于我便是。”

    姚宣也笑：“那是当然！”

    事实上，两人并未立即前往太宇国帝都，而是根据林白羽所得线索，前往另一座府城。只是那线索所指示的方向，让姚宣实实在在的吃了一惊。

    此时两人已同乘在凤羽焰雀背上，方向恰好是逆风，迎面而来风声呼啸。姚宣半垂着眼，在体内运转着魂诀，又一遍稳固着晋升为将级中等御妖师的魂海。

    却感到面前忽的一暖，前一刻仿佛能从面上割下层皮的风都变得柔和起来。他抬眼一看，就见林白羽悄无声息地坐到了他身前，恰好将狂风给挡去了大半。

    姚宣问：“师兄，你怎么坐到前面去了？”

    林白羽道：“我看你似乎被吹得快要掉下去了。”

    姚宣看了看自己，撇撇嘴道：“我可一直没有放松体魄锻炼，哪里像你说的那样弱不禁风！师兄你不必特意照应我！”

    林白羽忍俊不禁道：“你到底比我小了差不多有十岁，作为长辈总要照拂一二。”

    姚宣不乐意了：“师兄师弟算什么长辈晚辈！”何况他一个算上前世四十好几的人，怎么可能比林白羽辈分低！

    林白羽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是小孩子呢。”

    姚宣更不乐意了：“我马上就满十五岁了，怎么还是小孩子！”

    说起来时间过得还真是快，他初初重生时这身体不过才刚过完十岁生辰没几日，如今却已快要年满十五周岁。当时还是个瘦削单薄的小男孩，如今站在林白羽身边却也不会比他个头矮上多少，体格比起从前更是健壮了许多。

    林白羽含笑仔细地打量着他，像是要看看他到底怎么不是小孩子一般。

    但他的视线落在姚宣身上，却让姚宣渐渐生出几分不自在来。他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为什么会感到不自在，可是心里头的不自在却是实打实的。

    简直……简直让姚宣想到了还在前世的时候，他落脚在西河府里，住得久了，临街那位大婶突然想要给他说个媳妇……大婶看着他的时候，他也就像此时这般浑身不自在！

    等林白羽终于收回了视线，姚宣才松了口气，不自觉地按了按胸口，感到方才跳动得有些异常的心脏总算稳定了下来。

    “姚宣，你家便在风妖府吧？”

    “是啊，我家原本在风妖府下边的一个县城里头，还是我进了太宇宗，嫡脉做主将我家这一支给迎了回去。我可真没想到，师兄你要去的地方会是风妖府！”

    没错，两人现在即将到达的目的地，便是姚宣家乡：风妖府。

    在此之前，姚宣是万万想不到自己的家乡，竟然有朝一日也能同皇室秘辛给扯上什么关系。不过那份线索里所说名叫“顾文楚”的男人，乃是当年皇宫中的一名侍卫，据查探最后出现的地方，却正是在风妖府。

    “那这次，我不就可以去你家做客了？”

    “……只要师兄你不嫌弃我家简陋。”

    “那就说好了，我们去你家落脚——我怎么可能嫌弃我师弟的家呢。”

    姚宣嘿嘿一笑，也没再计较林白羽又如同对待小孩子一般摸了摸自己脑袋的做法。估计被人摸脑袋还很乐意的也只有小虎了吧——当林白羽的手掌收回去的瞬间，姚宣忽然想起了小虎每每在自己如此待他时，都高兴得笑弯了双眼，甚至还会蹭蹭自己的手掌。

    林白羽含笑睨他一眼，却发现师弟似乎有些走神，他不禁微微地皱了皱眉。

    姚宣毫无所觉，一时间又想到了还在风妖府的几个朋友。宗门纳新大典还有两年才会举行，而不论是商子高还是崔雪芝，如今恐怕都在默默积蓄实力，等待在大典上一鸣惊人。

    想起商子高，他便开口道：“师兄，等到了风妖府，你随我去见我一个朋友吧？他路子很广，说不定就有你要找的那人的下落。或是托他找上一找，也省得咱们跟没头苍蝇似的乱找一气。”

    林白羽想起他所说大约是上次提过的宝信号少主，心中不由想到，方才师弟走神莫非就是想到了此人？

    念及至此他毫不犹豫地道：“如此甚好，我也没什么头绪，既然你有门路，那就去见一见他吧。”

    等两人一路紧赶慢赶地到达风妖府时，天色已经彻底的黑了下来。不过凤羽焰雀彩光闪耀、华美到极点的样子，还是在黑夜中吸引来许多人的注意，更有好些小孩子跑前跑后的打量，惹得凤羽焰雀抬头挺胸，愈加神气。

    还是城卫军见状赶过来，驱散了一群幼童，却是不敢对携带有一看就知高阶高品级妖宠的御妖师说些什么。

    姚宣知道城卫军、尤其是里边的府卫完全可以说就是风妖府府主的私军，便拉着收了凤羽焰雀的林白羽避让到一边，等城卫军走远了才道：“他们是府主的人，府主冯振海向来同我们姚氏有些不睦。”

    林白羽倒是毫不在意：“无妨，姚氏既然出了个你，只要不出意外，恐怕今后就再也不用在乎这个府主了。”

    其实姚宣心里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他微微一笑，拉着林白羽往府城内走：“那你先同我一道回家，明天一早再去找我朋友。”

    两人进入城门之后，从城卫军中闪出一个身影，看装束正是一名府卫。他身材挺拔，握紧了手中刀戟，望着两人远去的方向，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的表情。

85心思

    姚俊才打开院门看到姚宣,简直高兴到无以复加，语无伦次地让他赶紧进来。直到瞧见姚宣身后走出来的那位男子,他的话才戛然而止：“这……宣哥儿……这位是……”

    不怪他如此,实在是这青年面容俊美气度不凡,穿着在他看来颇有些华丽的袍服,光是往那儿一站,就比见太上长老还让姚俊才手足无措。

    姚宣连忙安抚父亲道：“这是我在太宇宗的师兄，林白羽。”

    “林师兄……哦！哦！是你师兄！那也是宗门的高人！”姚俊才尴尬地搓了搓手，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再去洗把脸。

    这时闻声而来的姚李氏和姚蓉娘都到了院子里。姚李氏拉着姚宣上下打量，看到林白羽更是十分热情。姚蓉娘本来还想同弟弟说几句贴心话，却在见到一个成年男子后脸上一红，匆忙避了开去。

    闻听儿子同他师兄接下来几日都会在家中落脚，姚家夫妻二人两颗心立即踏实了下来,烧水的烧水，铺床的铺床。

    这顿晚饭，林白羽都被迫多喝了两杯。

    酒意上头，他面色微红，向来温润的脸庞竟显露出几分艳丽的神采，顾盼间凤目水波潋滟，看向姚宣时，又让姚宣感到了心头生出的一丝不自在。

    他偏开头，把杯子里的酒给喝了个一干二净，似乎想要浇灭这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燥意。

    于是当饭后姚宣拉着林白羽出门醒酒时，被冷风一吹，着实多喝了好些的他就觉太阳穴有些酸胀，脚下也微微虚浮。

    反而是林白羽比他更为清醒，双目湛湛，神光内蕴，一面伸手搀扶住姚宣，一面含笑看着他，柔声道：“师弟，你喝多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姚宣此时却完全没有了平时的敏锐，他神色中透出些茫然，转头四顾，像是在找声音从哪里发出，最后呆呆看向林白羽：“啊？”

    忍不住被这样的师弟所吸引，林白羽将姚宣扶到院内石凳上坐下，眼神落在他身上，一刻也不想离开。

    姚宣的意识有些迷迷糊糊的，眼中所见到的一切仿佛都隔了一层雾，看不分明，就连师兄也是如此。

    他依稀知道林白羽就在身旁，看过去却忍不住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师兄，你怎的……怎的变成……两个啦？”

    见他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眼巴巴看着自己，林白羽心头微微一动，又有几分哭笑不得。

    他万万没想到师弟一旦喝醉，竟是这样一副模样。却又忍不住的感到庆幸，因为这样的姚宣，只有他看到了。

    夜风轻柔，缓缓拂过两人，卷走了一丝暧昧不明。

    姚宣醉得迅速，清醒起来也很快。当他眼神变得清明起来，就发现师兄正含笑看着自己。

    刚才醉酒时的记忆瞬时涌上心头，尽管他并未做出什么唐突的事情，还是难免有些赧然。姚宣按了按额角，隐隐还有些许酸胀，但比起方才要好了许多。在见到桌上摆着的手巾和水盆后，他脸上的酒意一时间仿佛又浓了起来，微微涨红了面颊：“师兄，你怎么不找我娘来照顾我？”

    林白羽理所当然道：“伯母还需要照顾伯父，我自然就能者多劳了。”

    听出他语气带笑，姚宣却更加不好意思起来。

    想他前世从来不敢行差踏错，更不要提喝醉酒，以至于他竟也不知自己酒量如此小，些微多喝几杯就能喝醉！到底喝酒误事，姚宣暗想，以后还是要少沾这杯中物为妙。

    却不知对面林白羽与他想法截然相反，他的师兄正暗暗盘算，什么时候将师弟彻底灌醉了，看看又会是一番什么光景。

    第二天早上，姚宣就带着林白羽前往宝信号。

    商子高收到消息，已经等在那里。一见姚宣，他即刻起身迎了上来，脸上肥肉笑得眼睛几乎都被遮住：“姚宣哥！你可算来了！”他边说边抓着姚宣往里走，直到注意到多了一个人，商子高才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姚宣，“姚宣哥，你还带了客人来？”

    姚宣笑着介绍：“这是我在太宇宗的师兄，今次我来找你，为的也是师兄的一件事情。”

    “原来如此！”商子高露出哀怨神色，“姚宣哥，我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

    姚宣答得敷衍：“谁叫你那么能干。”

    商子高当即眉开眼笑：“那可不！我就是这么能干！”

    姚宣忍俊不禁：“我们想托你找一个人。”

    商子高拍拍胸脯，毫不犹豫地道：“没问题，这种事情包在我身上，你尽管等消息便是！还是那句话，我办事，你放心！”

    姚宣笑道：“你办事我当然放心。”

    此时在一旁的林白羽也觉得一颗心放了下来。

    商子高同姚宣之间虽然举止亲近，显见是交情颇要好的朋友，但他也明明白白地看出来，他们也仅止于好友这层关系。

    “顾文楚？”

    听到林白羽所寻之人的名字，商子高先是思索片刻，继而摇了摇头，“最后出现的地点是在风妖府？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他会在哪里还真有些不好说。这个名字，我可以找人查看户籍里出现过没有，但是有很大可能改名换姓了。至少我印象中，风妖府并没有一个名叫顾文楚的御妖师。不知师兄你有没有此人的外貌、身材、特征之类更多的线索？”

    小胖子如今已经成了大胖子，却还是一如既往的自来熟，十分干脆就叫出一声师兄。

    林白羽也不介意，将自己所知尽数告诉了他：“我记得此人身高约莫六尺左右，当年他还很年轻，国字脸，有点鹰钩鼻，模样给人的感觉有些……”

    他回忆着曾经在皇宫内见过的那名侍卫，慢条斯理的道，“有些凶，他的脾气也有些坏，为人却十分忠义。”

    若非如此，当年顾文楚也不会在皇帝下令要诛杀太子的时候，却网开一面故意放他们一马，得以让林白羽被嬷嬷给带出皇宫。

    林白羽猜测顾文楚很可能知道一些不得了的内情，却又实在不敢透露分毫，同时还担心自己会被灭口，便索性趁着追杀他的机会离开了帝都。

    其实就连他自己，也不确定能不能在风妖府找到顾文楚此人，虽说这里是顾文楚行藏的最后所在，但谁又知道是否是他特意所为？

    林白羽继续对商子高道：“他失踪时约莫是二十五六岁，不曾成家，是一名将级高等御妖师。要说特征嘛……”他思来想去也只能遗憾地放弃，时间过去太久，他本身对这名侍卫也没有太多印象。若不是忽然查出他可能未死——那意外被挖开的坟冢中的尸骨显出几分异样——他甚至不知顾文楚还可能活在世上。

    商子高拧着眉头想了好久，只能道：“这样吧师兄，这事我记下了，准帮你当一件大事来办！我是这么想的，就算我不清楚，但我能帮你打听，我琢磨着只要多方打听，总会有些线索的。你放心，你现在是住在姚宣哥家里？”

    林白羽颔首道：“是。”

    商子高一拍巴掌：“成！只要有了消息我就去通知你们，保准不让你失望！”

    转眼间七天过去，尽管商子高期间时常跑到姚家蹭饭，却从未带来林白羽所需要的消息。

    虽然很清楚这件事要查起来不可能一蹴而就，但在姚宣家中停留数日仍是音信全无，还是让林白羽忍不住生出一丝焦虑。

    这天吃完晚饭，姚宣走出堂屋，一眼就瞧见他正站在院子里，眉头微蹙。

    姚宣能看出林白羽这几天心事渐深，可是他爱莫能助。若是前世他有过这方面的消息，说不定还能想起什么线索，可惜的是前世姚宣压根就不知郦氏皇族出过什么事。这也难怪，皇室的事情，向来都有些讳莫如深。

    他默默地来到林白羽身后，伸手按了按师兄的背：“师兄，不要太着急了，商子高也说了，他有把握得来一星半点的线索。我对他很了解，只要他那么说，就肯定能打听到一些消息。”

    林白羽扯了扯嘴角，“我知道，我只是……太想知道当年的真相了。姚宣，谢谢你。”

    姚宣失笑道：“我们可是师兄弟，师兄何必这么客气？”

    林白羽仍然道：“我还是想谢谢你。”

    谢你陪我寻来，谢你安慰我，谢你帮我联系你的朋友……

    这份心意，他心知肚明并非自己所期望的那般，却仍然忍不住的动容——可是林白羽却也不敢多表露出分毫，毕竟，若非当初在十绝峰洞天秘境的幻境里有了那样的经历，便是他也从来不曾想到过，自己竟然有朝一日会对一名男子，生出这样不可告人的心思。

    就在二人沉默下来的时候，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两长一短的哨音。

    姚宣和林白羽相视一眼，悄悄出了院子，找到了商子高和他带来的一个中年妇人。那妇人容貌中还残留着几分年轻时的秀美，只是面色蜡黄，气色看起来有些病容。

    商子高一见到他们就使了个眼色，然后四人在附近找了间空置的屋子进入其中。这时商子高才压低嗓门道：“有线索了，总算没有辜负你们的期望。”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大家会不会有这样的经历，一旦对某个人关注的特别多，就会越来越忍不住有好感= =

86下落

    心知商子高是真把这事放在心上才会如此说,林白羽对他也十分感激。

    这时那中年妇人迟疑地走上前来，“就……就是你们……在打听我……我夫君……的消息？”

    姚宣扭头看向林白羽，林白羽似乎也吃了一惊：“你是顾文楚的妻子？”

    “其实我们还未曾成婚，但在我心里，却实实在在当他是我夫君了。”妇人眼角微红，却硬是不曾落下泪来,“只是我夫君并不叫顾文楚，他告诉我的名字是孙成。可我听了少东家的描述，国字脸,一副凶相，看着可怕,脾气也不好,心地却着实与人为善……我就越想越是觉得,你们在找的那个人，就是我的夫君。或许……”她忽然有些出神，声音也一时间变得虚无缥缈，“也只是因为我盼了太久，想了太久，等了太久，才会只要听到一个人的形容，都觉得那是我的夫君吧。”

    商子高介绍道：“这是李三娘，在我们宝信号下属的那家……嘿嘿……翠红楼里面做些杂役。从前，她是……”

    “少东家，还是由我来向诸位解释吧。”见他似乎有些尴尬，李三娘接过了话茬，“我本是翠红楼的一名姐儿，只是年华已逝，遇到夫君的时候，我已经二十多岁了。照理说像我这样的残花败柳，夫君那样一个好汉是断断看不上的，可他偏偏就一眼相中了我。”

    说着说着，李三娘似乎沉浸到了十多年前两人的相遇中，对她而言，那实在是一生中最美妙的时光。

    “夫君说要替我赎身，他每每赚了一点钱就交给我保管，让我攒着。可是当银子终于够了的时候，夫君却是一去不复返。”

    姚宣挑了挑眉：“你就没想过，他可能是弃你而去？”

    李三娘却十分坚决地摇了摇头，“不会的，对以后，我们二人早有计划。他已买好了房舍，就是我如今所住之处。我们私底下，也交换了生辰八字。他说他一定会娶我，我也一直相信着他。”

    林白羽眼睛猛地亮了：“你知道他的生辰？”

    李三娘点点头：“不错，我知道，我夫君他出生于丁丑年八月十六。他时常对我说，俗话讲，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他的生辰才该是正经的中秋。”

    姚宣这时就见到林白羽如遭雷击一般，伸手拉了拉他：“师兄你还好吧？”

    “不错，不错，就是他！肯定就是他！”

    林白羽此刻也相信了李三娘口中的夫君孙成，就是他在寻找的顾文楚！

    因为他至今还记的很清楚，曾经有一年的中秋时节，宫中大宴宾客。才几岁的他身为太子，每日都要做许多功课，那日便趁机偷偷溜出去玩耍。半路上，他遇到顾文楚同另外的侍卫在聊着什么，那时的他飞快躲到灌木丛后，只依稀听见他们在说顾文楚明日生辰，要告假出宫去好好庆祝一番。

    姚宣见林白羽眼角眉梢的沉重忽地一扫而光，打心眼里为他感到高兴：“师兄，太好了，我们找到了顾文楚。”

    “是啊，找到了，我们……”林白羽不由地看一眼姚宣，“我们找到了。”

    接着他们又让李三娘继续述说。

    根据李三娘的说法，孙成，也就是顾文楚，在与她约定了终身之后，比起从前更加拼命的挣钱。开始时他只靠着猎杀妖兽为生，但渐渐的，对未来有了计划的顾文楚却觉得这样不是个事儿，所得钱财远远不够让妻儿过上富裕的生活。他便开始伙同其他御妖师一道，探索附近的险地甚至是秘境。但凡有所收获，都比杀上十天半月的妖兽所得收益要多许多。

    李三娘记得，就在银子差不多要攒够的某一日，顾文楚又来同她过夜。那时，因为顾文楚想尽办法，且她花信已过，李三娘不再接待其他客人。顾文楚那一夜有些异乎寻常的兴奋，到了早上，李三娘还迷迷糊糊的时候，她隐隐约约听顾文楚在说他要去做一笔大生意，若是此事顺利，回来说不定就能八抬大轿的娶李三娘为妻。李三娘好奇地问了几句，顾文楚却谨慎地并未多言。

    听到这些，三人悄无声息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自从顾文楚失踪，李三娘简直是度日如年，好在顾文楚已将房契交给她，赎身的银子也攒得差不多，她便自行赎了身。却又担心有朝一日顾文楚回来，她不在翠红楼对方找不到她，便依旧留在翠红楼里打杂。

    算一算，从那时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四年。

    “你们若是真能替我找到夫君，那你们就是我的大恩人！”李三娘说到最后，猛的跪在地上拜倒在他们面前，她用力磕着头，一会儿的工夫额前已满是青紫，“我每天都为你们烧上三炷香！”

    姚宣哭笑不得：“大姐，烧香什么的还是算了，我们还活得好好的呢！”

    商子高也道：“你就别磕啦，你可在我手底下做事，帮你也是应该的，何况你这个消息对我们来说很有用。”

    李三娘这才爬起身，接着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夫君那天早上落了一样东西在我那里，我怀疑他失踪跟那东西有关，却不敢拿给人看，但你们是要帮我找他的人，我……”她掏出一块手帕，“我把那东西缝在了里面。”

    林白羽接过来一看，就发现这块手帕比寻常要厚一些，似乎缝了一块布帛在里头。

    等商子高遣人将李三娘送回去后，就发现姚宣同他师兄正头靠着头，挨在一起端详从手帕里取出的布帛。

    不知怎么的，他感到他们有些奇怪。但这念头只是一闪即过，商子高并未多想，走过去道：“这是……地图？有什么发现没有？”

    林白羽道：“恐怕还要请你相助了，我对附近并不熟悉，师弟可能也……”

    姚宣却突然打断了他的话，“等等！师兄，我好象真的看到过这线条代表的地方……”他越看那线条越觉得眼熟，答案仿佛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但偏偏就差了驱散那一层薄雾。

    商子高这时凑过来看了看，咦了一声，“这好象就是府城里面的地形？”

    那点灵光终于在姚宣脑中闪过，“不错！这是翠红楼所在的那条街！”

    前世，姚宣因为总是需要逃避追杀，不得不对每一座府城的街巷道路了如指掌。刚才他只是一时间没有意识到这地图显示地点是在府城内，也难怪始终想不到关键所在。

    “师弟年纪尚小，对翠红楼如此熟悉可不好。”

    谁知下一刻，他听到的不是林白羽得到答案后的开怀，却是这么一句话。

    姚宣愣了愣：“师兄？”

    林白羽笑得温和，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我说的不对吗？”

    “对，自然是对。”无奈的应道，姚宣心里却想我也只是前世路过，还真没进去过……

    商子高嘿嘿笑：“姚宣哥，你若是想去，我可以替你……”安排二字被他吞了回去——实在是太奇怪了，明明是去找乐子的事情，怎么姚宣哥那位师兄却一脸自己会把姚宣哥带坏了的愤慨？

    在得出其中线条分别代表何意之后，三人很快就确定下来，这块布帛所指示的最终位置正是翠红楼后院的一间柴房。

    有商子高在，潜入翠红楼的柴房也并未引来任何人的注意。在他们将柴房翻了个底朝天，又挖地三尺后，才终于找到了一个大约是由顾文楚当年埋下的布包。

    打开包袱，里面竟是一把钥匙。

    姚宣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一把秘境钥匙！

    林白羽和商子高都见多识广，自是也发现了这点。

    三人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看来顾文楚当初的确是碰巧进入了一处无人知晓的秘境。”商子高摸着下巴道，“只是不知为什么，他却没有来取秘境钥匙？”

    林白羽道：“也许他还有第二把秘境钥匙。”

    秘境虽然通常只会有一把钥匙，但若是闯入其中得到钥匙的是两个人，也很可能会出现两把钥匙。

    姚宣心里一动，“假设还有第二把钥匙，也就是说，很可能还有另一个人知道这处秘境的存在。”

    商子高道：“不错，现在的关键是，顾文楚到底进没进秘境。若是他进去后死在那里面……”

    姚宣道：“这反而很好办，只要我们启动这把钥匙，就能知道他是否死在里面。”

    林白羽温声道：“用不着这么麻烦，使用钥匙进入秘境，秘境也通常会在较短的时间内出世。其实只需要查找一下当年是否有秘境开启，就可以知道顾文楚是否进入了秘境。”

    商子高被他这么一提醒，脸色变了变，接着十分笃定地道：“没有，他没有进入秘境。”

    “也就是说，不管有没有第二把钥匙，顾文楚都未使用。”姚宣思忖片刻，“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就是顾文楚被人抓走了。”

    “没错。”林白羽点头同意，又慢条斯理的道，“顾文楚被抓走秘境仍未开启，那么说不定真的只有这一把钥匙。但他又画了这么一张地图，说明很可能还有第二个人知晓此事，要么那人心生邪念，要么路上走漏风声，秘境之事暴露，才使他遭此横祸。”

    “等等！”姚宣又想到了什么，“你们还记得吗，李三娘说，那天顾文楚所说是去做一笔大生意。有没有这种可能，顾文楚是想要卖掉这把钥匙？”

    林白羽：“……”

    商子高则十分心痛地瞪大眼：“那岂不是暴殄天物！”

87汪氏

    姚宣唇边不由泛起一丝苦笑,前世他也曾闯入过未曾被开发的秘境并拿到秘境钥匙，却限于种种理由或是自愿、或是不得不将钥匙卖给他人——“顾文楚可能是有自知之明，也可能有所顾忌。从他被人抓走这点来看，他的顾忌大约成了真。”

    “假设真有这样一伙人存在。”商子高有点为难地摩挲下巴,“那他们又会是什么人呢？”

    下一刻，他就对上了姚宣亮晶晶的双眼。

    商子高被他吓了一跳：“姚宣哥,你你你别这样看我，我……我胆小……”

    姚宣嘿嘿一笑,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什么人这个答案，就靠你啦！”

    这些事交给商子高去办果然效率极高，没用多久,他就雷厉风行地查出顾文楚在失踪前除了与李三娘联系之外,还同府城内一些御妖师有过来往。

    “最可疑的……无疑是他……”拿到商子高送来的名单后，姚宣想了一下，手指在纸上划过来又划过去，最终定在了其中一个名字上头。

    商子高一看：“汪孝海？汪？汪氏的人？的确，最有可能的就是他。”

    他们都对豪门的一些作风十分熟悉，尤其在风妖府汪氏一向都横行霸道，若说是汪氏知道了秘境消息起了心思，不论是谁都不会感到奇怪。

    紧接着，商子高突然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姚宣哥，你还记得汪子材吗？”

    对那名曾经在初等学堂与自己针锋相对过的学徒，姚宣确实还记得，他点头道：“记得，汪子材他现在怎么样了？”

    不过他已想不起两人互别苗头时的心情，那些初等学堂里的岁月似乎淡成了回忆里的一抹划痕，若不刻意去想，根本就记不起来。或许是因为他如今的眼界比那时高了太多，他目光所及，更多是王级甚至皇级御妖师；他所想要达到的，也是更加遥远的巅峰。

    商子高笑意加深几分：“他可是汪氏的嫡脉嫡子，他爹他娘据说很想让他去参加宗门纳新大典。可惜的是，这家伙这几年实在是有些不成样子，成天在外头鬼混，最爱做的事是仗势欺人，最爱去的就是赌馆。他爹娘拿他没有办法，每回把他抓回去，隔不了几日就又被他偷溜出去。他爹倒是想下狠手管教他，可汪子材却有一个护他护得死紧的娘，偏偏他娘姓冯！”

    那不就是府主的姓氏？姚宣顿时了然。

    “总之，这家伙现在可算是咱们这儿的一个大笑话！”

    听商子高说完，姚宣眨了眨眼，问：“那他一般去哪家赌馆？”

    商子高道：“这个我清楚得很！姚宣哥！”他贼兮兮冲姚宣挤了挤眼，“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坏点子了？”

    姚宣没好气道：“什么叫坏点子？我是想尽快找到顾文楚。”

    商子高顿时哀怨极了，用唱戏的语调道：“然后你就要抛下我而去了么？”

    他的脑门被敲了一下，却是姚宣忍无可忍：“说人话！”

    林白羽在一旁见到，眼中却生出几分笑意，这样活泼的师弟，还是在这里才能见得到。

    他时常觉得姚宣有些少年老成，只在师父面前稍微好点。明明才十四五岁，却过于沉静，为人处事滴水不漏。现在在风妖府，姚宣与他朋友相处时，林白羽才感到了师弟那分少年意气。

    姚宣想出的办法并不复杂，有商子高的门路，他们在赌馆里顺顺利利找到了汪子材。

    他正双眼赤红，撸高了袖子赌得热火朝天，压根就没留意到有人在看他，嘴里一个劲叫：“大！大！大！”直恨不得自己钻到那盖碗里头，变出骰子上的点数来！

    林白羽这时却听姚宣极轻地“嗯？”了一声。

    他问：“师弟？”

    姚宣眯了眯眼，目光从汪子材身边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孔上收回来，“没事，我们还是出去吧，尤其是师兄。”姚宣语气里带上几分笑意，“你在这里太显眼了。”

    林白羽：“……”

    商子高从来都坚决附和姚宣，何况是大实话：“就是，师兄你太显眼了！”

    姚宣思忖了一下，道：“小商，你带师兄去其他赌馆逛一逛，都露个面，免得事后被人察觉出异样。”

    林白羽问：“你呢？”

    姚宣嘿嘿一笑：“山人自有妙计。”

    又是这般活泼的样子，虽然暂时不能待在他身旁，林白羽却感到十分欢喜。

    等他们都离开了，姚宣也悄无声息地出了赌馆，等在附近的黑暗中。大约只过了两刻钟，他就见到汪子材有些踉跄地出来，拽着旁边另一人。

    “……再给我点钱啊郑千钧！”

    姚宣微微眯眼：果然是郑千钧，当初在风妖谷因为汪子材而身受重伤的学徒。

    “没有？怎么会没有！我娘给你的银子呢！你私吞了吗！快拿出来！”

    “我娘是叫你跟着我的，又不是叫你管着我！”

    “你还敢瞪我！快拿钱出来！”

    “我娘说的？呸！你敢管我！你在看哪……啊——”

    姚宣忽然觉得郑千钧着实是一个妙人。

    只不过在赌馆里无声对视了一息，对方却像是知道了他的目的所在。比如此刻，见到他把汪子材击晕在地，郑千钧也很冷静地置身事外，站在一旁袖手旁观。

    “你是姚宣，我没记错。”

    而在姚宣拎着汪子材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忽然听到了郑千钧的声音。

    姚宣并未停步，他听到郑千钧继续说着：“汪子材让我再也不能当御妖师，我爹娘去找他反被折辱，我的家最后都被汪氏毁了。我不知道你抓他是为了什么，但看到他痛苦我就开心。”

    等姚宣再见到林白羽和商子高时，耳边仿佛还回响着郑千钧充满恨意的话语。

    林白羽瞧出他有几分恍惚，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关切问道：“出了什么意外吗？”

    姚宣摇摇头：“并没有。”他只是一时有些感触罢了。

    汪子材醒来时四周一片黑灯瞎火，他慌张地叫了一阵，“你你你们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我是汪氏的公子！你你你们还不放了我！你你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却没能得到任何回应，他终于想起自己还能召唤妖宠。

    可妖宠刚一露面，汪子材却听到了妖宠的惨叫声。

    凄厉的声音简直能戳破耳膜直达心底，汪子材筛糠一样地抖了起来：“你你你们别乱来啊！我爹会会会替我报仇！府主也会会会杀了你们！”

    还是无人应声，四面全是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就好像有许多人在阴影中对自己虎视眈眈。

    不知过了多久，汪子材已经快尿裤子了，他才终于听到有人轻声说：“我们找你问个事。”

    他毫不犹豫地大喊：“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你们要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们！不管是我娘喜欢把财宝藏在哪里还是我爹第七房小妾喜欢什么姿势我都可以告诉你们，你们千万不要打我！我怕疼！”

    姚宣三人：“……”

    他们还从未见过这般软骨头的人，实在有些……叹为观止。

    可惜问到十多年前的事情，汪子材是一问三不知。

    大概是感到对方并不满意他的回答，汪子材抱头趴在地上，抖得更厉害了。

    这样的他完全无法让姚宣联想起从前初等学堂里的汪子材，那时的汪子材虽然趾高气扬，却精神得很。他不知道这几年在汪子材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他会变成这副德性，未必没有郑千钧的手脚。尽管告诉自己这是他们的恩怨，也没有掺和进去的打算，但这样的复仇，却让姚宣感到了几分意兴阑珊。

    最后他们从汪子材身上得知了汪氏内部的几处私牢的位置，以及防卫分布。

    但在将汪子材再次弄晕后，姚宣和商子高面面相觑，都感到有些棘手——这家伙要说他坏，他仗势欺人，着实干过不少坏事，但要说他穷凶极恶还真谈不上。

    商子高眼珠子转了转：“不如把他还给郑千钧？”

    姚宣一想也只有如此：“这主意不错。”

    被夸奖了的商子高屁颠屁颠地奔去处理此事，姚宣扭头看向林白羽：“师兄，我们是现在就去汪氏一查究竟还是……”

    “先等等。”林白羽道，“此事不可着急，先观察一天情况，免得汪子材所说有诈。”

    姚宣点头，反正郑千钧也不会轻易放虎归山。

    于是当一切准备就绪时已是又一天的深夜，拒绝了商子高同行的要求，姚宣和林白羽悄然潜入汪氏的一处偏院。正是在这座偏院的地底，有汪氏的一处私牢。

    他们这天进出倒是十分顺利，可是里面虽然关了几个人，却一个也不是顾文楚。

    接下来两天，姚宣二人又找了汪氏的几座私牢，都未找到顾文楚的踪影。

    “如果顾文楚真在汪氏手中，那么只剩最后两个位置了。”姚宣神情凝重，“但不管去哪里，都无法避免要通过一位王级御妖师的地盘。”

    林白羽点头道：“不错，秘境十几年来都未出世，说明对方始终没能得到它。所以顾文楚应该还没有死，毕竟秘境所带来的益处，要大大超过杀死一个顾文楚。”他顿了顿道，“师弟，今日我去探探情况就好，你就不要去了。”

    他心知肚明接下来很可能会面对王级御妖师，他也谈不上有多少把握，注定得冒一冒险，但他不希望姚宣也一起冒险。

    姚宣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道：“好。”

    林白羽却又有些失落，这么干脆便答应下来，是不是表明师弟并不那么在意？

88救出顾文楚

    姚宣并不知林白羽内心所想,等师兄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中，他才捞起肩头装死的蝙蝠：“你说你真能如此？”

    若寿纹吸血蝠真有它所说的“增幅”技能，那棘刺曼陀罗对王级御妖师使用幻境技能成功的可能性，就几乎能翻上几番了！

    寿纹吸血蝠支起乌溜溜的眼睛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不信老夫就算了。”

    姚宣连忙道：“我没有不信,走吧。”

    寿纹吸血蝠却反方向飞到桌上，把头扭着：“哼！”

    姚宣柔声道道：“福寿,走吧。”

    寿纹吸血蝠还是不动，看也不看他一眼：“哼！”

    姚宣道：“福寿……”

    寿纹吸血蝠假装睡着,还发出一串鼾声。

    也不知蝙蝠会不会打鼾，姚宣边想着边起身往外走：“也罢，想必师兄去查探回来就会有结果，我还是去休息吧,顺便把第四魂约给解……”

    他耳边登时传来了扑棱棱的声音,蝙蝠闪电般飞过来，雄赳赳气昂昂：“走！咱们去夜探汪氏！”

    姚宣忍不住抚了抚额，又一次在心中感叹自己为什么会契约一只性情如此古怪的妖宠。

    等到达汪氏族内时，姚宣脑中已有了计划。

    汪氏的防卫分布在心中一览无余，他冷静地注视着前方的一片黑暗：

    往左面去十步左右，会有一队护卫在一刻钟后经过，但在他们过去之后，就有半个时辰的空余。再往前，则是一条七弯八拐的狭长回廊，要注意在第三截的位置就往右拐，不然会走到另一座园子里。拐到右首后的这一段路，相对来说较为安全，因为居住的全是汪氏的仆役下人，不会有什么能危及自己的人存在。

    但过了这一段之后，就到了汪氏客卿长老们四散分布的一处园子里。要进入那个通往地底私牢的池塘，必须通过这座园子。最佳的路线，也不可避免会同一位王级御妖师的住所擦身而过。

    要知道王级御妖师大部分灵眼已开，感知范围非常大，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被发现。

    姚宣决定主动出击。

    林白羽前往的是另一座私牢，守卫严密，但姚宣推测，顾文楚被关在那边的可能性不大。顾文楚身后并无家族，也无甚亲友，豪门不可能将他看得太重，哪怕是企图从他手中夺得一座秘境。

    一旦这边成功，林白羽应该还在外围，他有足够时间通知师兄一同离开。

    姚宣打定了主意，召出妖宠。

    他悄无声息地穿过回廊和仆役住所，进入到园子里。这时，他通知青冠蛇在外面的厨房中使用了技能。

    霎时间，几声噼啪声响后，青冠蛇静悄悄地回归，而厨房那边却闹腾起来。

    有人在高声呼喊：“走水啦！走水啦！”

    显然汪氏对仆役的管理颇为严格，即便失火，也没有出现太大的乱子，不过趁着客卿长老们纷纷被惊动，姚宣让寿纹吸血蝠施放了它所说的那个技能。

    黑暗中，隐隐有什么无法捕捉到的波纹在身边一晃而过，具备“增幅”效果的技能被施放到棘刺曼陀罗身上。

    紧接着，姚宣魂念中收到了棘刺曼陀罗的欢呼雀跃：“我好象突然变强了！我到了六阶！不！七阶！八阶！我好强大！”

    “小茶，幻境。”姚宣冷静命令道。

    他很清楚，棘刺曼陀罗一旦突破成为高阶妖植，会领悟出精神系另几种强大技能。然而寿纹吸血蝠的技能效果并非真能让棘刺曼陀罗晋阶，因此它能用的仍然是“幻境”技能。

    尽管如此，八阶妖植所施放的“幻境”技能，却足以使王级御妖师陷入其中。

    很成功！

    直到通过了那位御妖师的地盘，姚宣才确定自己的计划真的成功了！

    他首先让对方认定了厨房失火一事是确实存在的，接着才让对方认为一切的响动都来源于此，因此即便在那位御妖师的感知中有所异动，也只会认为是汪氏的仆役们做了什么。

    姚宣看向前方池塘，池塘一角耸立的假山中就有汪子材所说通向私牢的地道。

    他谨慎地停住脚步，让寿纹吸血蝠先进去探路。

    蝙蝠颇有些忿忿：“老夫是何等伟岸的人……啊不，蝠！怎么能做探路这等些须小事！”

    姚宣如今也掌握到了同它谈判的技巧，只轻描淡写的来一声“魂约可以解除”，寿纹吸血蝠就露出一副认命的样子，飞入地道。

    姚宣依稀感到它使用了《妖宠录》中描述“回音定位”技能，很快他就得到了一切安全的回应，这才进入到地道内。

    这条地道并不很长，没一会儿他就走到了尽头，果然看到一座大约被隔成十来个空间的牢房。牢房大部分空着，只有最里边关着一个人。

    姚宣有种直觉，那个人很可能就是他要找的顾文楚。

    地牢的护卫很轻易就被姚宣放倒，一个个横七竖八歪在地上，不省人事。姚宣长驱直入，打开牢门后，才发觉那人气息微弱，遍体鳞伤，琵琶骨被铁链穿过，大约魂海都被做了手脚。

    此时这人根本就处于昏迷中，难怪自始至终他都垂着头，并未发觉姚宣的到来。

    不过当他看清这人掩在乱糟糟胡须下的面容后，就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找对了人。

    姚宣再不犹豫，一面让寿纹吸血蝠前去通知林白羽，一面召出风妖斩断铁链，又将顾文楚托起，原路返回。

    等林白羽到达池塘边，姚宣才从地道中走出。

    “师弟你怎么……”

    “出去再说。”姚宣打断了他的话，“我找到了顾文楚，我们直接离开，用凤羽。”

    林白羽点头，当即召出凤羽焰雀。

    魂力波动一大，浑然未察觉有人入侵的王级御妖师也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

    然而当他同其他客卿长老赶来时，面对的却是空空如也的地牢和天空中倏然远去的飞行妖兽。

    “该死！”那王级御妖师大怒，无奈他并无飞行妖宠，只能抓过来另一个长老，“孔维休，你的飞行妖宠呢？赶快召出来，我们追上去！”

    “是是……”孔维休连忙召出飞行妖宠，心里却在想：那只焰雀天赋不凡，速度不知比自己快了多少，追得上才怪！

    汪氏的兵荒马乱姚宣二人压根没有再想，等坐在了凤羽焰雀背上，林白羽确认此人正是顾文楚，一颗心也放了下来。他抬眼却见姚宣笑嘻嘻的样子，心中忽然气不打一处来，“师弟！你可知你今日所为有多么危险！”

    姚宣道：“可是我成功了，也没出事。”

    林白羽看着他一脸无辜的样子，心中更是来气——他素来很少动气，自从十多年前的变故后，他也早已学会克制住一切情绪，可是在面对姚宣的时候，这些情绪波动却时常不受控制的尽数出现。

    他想起上次寻找千年镇魂木也是如此，“若是出了事呢？”林白羽沉声道。

    姚宣难得见他如此，一面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一面凑到跟前：“师兄，不会有事的，我都算好了！再说就算真出了什么事，也是我自作主张，责任全部在我，我不会叫师父责怪你的。”

    林白羽又好气又好笑，最终却也没办法同他置气，只道：“下次再要做什么，先同我商量好了再说。”

    “是。”姚宣老老实实点头。

    听出他语气里的敷衍，林白羽只暗暗想到，从今往后要将师弟看得紧些，也免得他越来越不知天高地厚，以为每次都能如愿以偿，总是亲自涉险。

    两人确认再无追兵后降落下来，先查看了顾文楚的伤势。

    “不容乐观。”林白羽摇头道，“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是他这辈子基本上是毁了，算是一个废人了。”

    姚宣叹道：“是啊，不知李三娘知道了，会有多么伤心。”

    第二天，收到消息的商子高带着伤药和李三娘，来到了姚宣三人的藏身之处。

    “姚宣哥，这就是……”

    还没等商子高问完，李三娘一眼看见那人，就泪流满面地扑了上去，“夫君……夫君……”

    “……顾文楚？”商子高十分好奇，“他这个样子你也能认出来？”他怎么觉得简直都不成人形了？

    李三娘边哭边道：“我就是认得出来。”

    商子高摸摸鼻子，掏出带来的伤药给顾文楚内服外敷。期间李三娘一直默默地坐在旁边，明明顾文楚此时蓬头垢面，她却似乎怎么也看不够一般，紧紧盯着顾文楚看。

    服下伤药后，又过了几日顾文楚才醒来，在看到李三娘的瞬间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三娘……”

    两人抱头痛哭一阵，得知现在是什么情况的顾文楚就想给姚宣等人下拜，他却几乎无法动弹，还是李三娘替他拜了，嘴上连连道：“我们夫妇二人，多谢诸位救命大恩！”

    而在看清林白羽的面容时，顾文楚大吃一惊：“太……”他话音戛然而止，看了眼李三娘，“三娘，你到外边等我可好？”

    李三娘十分识趣，而商子高想了想，干脆随她一道离开。

    这时，顾文楚才道：“太子殿下，是您？”

    林白羽点了点头，有些感叹：“没想到，顾侍卫还记得我。”

    顾文楚苦笑：“自然记得，若非那场变故，您应当还在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林白羽不再迟疑，问道：“我想查出当年真相，顾侍卫大约知道一些内情？”

    顾文楚沉默片刻，艰难开口，“我的确发现些东西，只是……那些东西我也不太敢相信。”

89真相难料

    林白羽追问道：“你究竟发现了什么？”

    顾文楚道：“皇上一直很器重我,所以说，皇上的喜好、习惯等等我都——太子殿下，您应该也明白，这些东西说是不允许打听,但要说没一个人关心，那铁定是假话！我知道皇上最喜欢喝老君眉,平时最喜欢的一套茶碗是定州府的定窑粉彩；我还知道皇上最喜欢坐在窗户下边批阅奏折，平时最喜欢的笔洗是一方白玉镂空梅花笔洗；我也知道皇上最喜欢吃八瓣糕,每回上了点心最快没了的就是这种糕点……可是那天……那天……”

    他的思绪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一夜。

    他正在宫中当值，站在大殿外头，夜凉如水。

    不久前因太子生辰而热闹的皇宫中，到了半夜,是如此静谧,静谧到……顾文楚莫名觉得有些阴森的地步。

    四周不知什么时候像是连风都停止了流动，顾文楚依稀看到不远处另外的侍卫在打呵欠。这时他忽然听到从大殿里面传来一声极低的闷哼，这音色十分熟悉，他立即听出来自当今皇帝。

    只是那闷哼转瞬即逝，顾文楚竖起耳朵想再捕捉到点响动，殿内却已是一片沉寂。

    他看着殿内，影影绰绰中烛火摇曳，皇帝的身影一如既往伏案而坐，可是顾文楚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丝不安，就好象大殿忽然变成了一个怪兽，想要择人而噬。

    直到不久后皇帝起身过来，吩咐人给他上些茶点，顾文楚才松了口气。

    皇帝并无异样，他想，大约方才只是自己的错觉。

    然而当老君眉被搁在一旁，八瓣糕也被视而未见，白玉镂空梅花笔洗被随意丢在一边，倒是盘子里一口酥吃得精光，顾文楚感到心脏猛烈地跳动了起来。

    但若是没有后来发生的事情，顾文楚也不会多想，只会觉得皇帝善变难测。

    然而第二天，与皇帝结发夫妻、感情甚笃的皇后被逼自尽，皇后一族被诬陷谋逆打入大狱又飞快死在狱中，就连一贯同皇帝父子情深的太子都被下令处死——顾文楚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一直以来，他所忠于的那位陛下，似乎已经……不复存在了。

    这些点点滴滴，即使逃出皇宫以后，顾文楚也从未淡忘过，时常在脑中想起，每一次都让他不寒而栗。他改名换姓逃到了离帝都甚远的风妖府，他想方设法地让皇帝以为顾文楚已经死了，但他还是日日夜夜的害怕……

    “呵……”顾文楚一五一十地讲完这一切，发出一声如叹息般的苦笑，“说来真是讽刺……我觉得最安心的时候，竟然是被汪氏关在地牢里面的时候……”

    林白羽此时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他几乎连站也站不稳，得靠姚宣支撑着才能不跌落在地。

    “你……你是说……”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似是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我父皇他……已经……不在了？”

    原来他一直孺慕又爱戴的父亲，并未同他母亲反目，也并未想要杀死他。

    但到了此时，他发现自己果然不如先前预想的那样如释重负，反而感到心情益发沉痛。

    因为他一直孺慕又爱戴的父亲，却或许已经不在人世，如今的太宇帝国皇帝，早换成了不知从何而来的孤魂野鬼！

    林白羽的表情一点一点沉了下去，眼底露出一丝阴郁：“竟敢夺舍一国之君，我定要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顾文楚说完这些，气息就是一阵翻腾，姚宣连忙叫李三娘进来照顾他。

    商子高发现气氛微微凝滞，朝姚宣挤眉弄眼：“姚宣哥，是不是出大事了？”

    姚宣一本正经道：“没错，出大事了。”

    商子高得意道：“看我多机灵，一点没听到！要知道，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啊！”

    姚宣动作一顿，朝他勾勾手：“过来。”

    商子高好奇地凑到跟前：“什么事啊姚宣哥？”

    姚宣嘿嘿一笑，按住他道：“听我把前因后果给你细细道来。”

    商子高挣扎：“别啊，千万别！需要我做什么直接吩咐，别的我都不想知道！”

    姚宣狠狠敲了他几下才放过了他，回头见林白羽站在一边，脸色平静，眼神黯淡，一动不动，只是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显是十分用力。

    “师兄。”他不假思索地走过去，“你还好吗？”

    “我无事。”听到他的询问，林白羽眼中慢慢生出了亮光，“我很好，知道真相了，我很好。”

    姚宣迟疑道：“夺舍目前来看是你和顾文楚的猜测，真相也许未必如此……”

    “不！”林白羽打断他道，“我知道，这肯定就是真相。”他语声忽的有些哽咽，“而且，我也希望这是真相。”

    姚宣张了张嘴，满腹的话语又吞了回去。

    在刚才听到顾文楚的叙说时，他同样惊讶无比，要不是他不久前与小虎在苍境中差点也遭遇到相似的事情，恐怕也难以想到，皇帝竟然被夺舍了！

    可是顾文楚和林白羽的反应，还有十多年前的怪事，都让姚宣不得不承认，皇帝被夺舍似乎是最大的可能。

    何况他也宁愿这就是真相，不然师兄就得面对亲生父亲杀死母亲，还想杀死他的可怕事实，那会多么的痛苦。

    顾文楚稍稍缓过气来，又想起了那秘境和秘境钥匙，他艰难地开口道：“殿、殿下……秘境……那秘境乃是我不小心闯入的……叫做陇海秘……秘境……我、我怕是不可能亲自进去了……”说到这里他神色有如蒙上了一层死灰，“我的妖宠全被杀死了，我的魂海也被毁掉了，手筋脚筋也全断了……钥、钥匙就交给您……您一定一定要进去……”

    林白羽道：“你先养伤，这些事以后再说。”

    顾文楚却很固执：“听、听我说完，您去了再回来告诉我……秘境里头，是个什么样子……”

    林白羽只得道：“我答应你。”

    李三娘这时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看了眼顾文楚，毅然起身，她朝林白羽等人拜了下去：“我不知诸位是什么身份，但我也随我夫君叫一声殿下，我想请求殿下等人，来替我和我夫君主婚。”

    顾文楚大吃一惊连声拒绝：“三娘！不要！我已是个废人！不能再耽误你了！”

    李三娘道：“夫君，你既已耽误了我十多年，还是行行好，继续耽误下去吧。”

    林白羽愣了愣，忽而一笑：“也好。”

    姚宣突然出声道：“大姐，你真的愿意？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不能再保护你，甚至无法给你一个富足的生活。”

    李三娘笑了，她总是带着些病容，此时笑起来，却有一种爽朗明亮的感觉：“是啊，我知道，那又如何？我当初选了他，就没打算后悔过！他保护不了我，那就轮到我保护他！大道理我不懂，我只知道他是我夫君。”

    姚宣微微动容，心里不由想到了司空明。在他看来，顾文楚伤势确实严重，但要恢复得同普通人差不多也并非不可能，只是灵药难求罢了。

    而他正好就知道那种灵药的药方。

    于是等顾文楚同李三娘正式结成夫妻后，姚宣向林白羽打了声招呼，就同商子高去见了司空明。

    司空明比起从前长高了许多，却还是有些瘦削。见到姚宣他眼睛一亮，耳朵却红了一红：“姚姚姚兄！”

    再次听到他结结巴巴的说话还真有些怀念，姚宣冲他笑：“司空兄，别来无恙？”

    “无无无恙。”司空明道，“听听听说你在太宇宗里过的很好，我我我……我很欢喜……”他垂眼说了一句，忽然想起什么，拿起随身包裹就往姚宣手里塞，“给给给你……我给你炼的药。”

    姚宣吃了一惊，掂了掂手中沉沉的包裹，约莫有不少药瓶，都是司空明的心血，他心头一软，柔声道：“司空兄，真是多谢你啦！不过这次又要麻烦你了，我想拜托你炼制一种四品灵药。”

    “四四四品？”司空明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成的，我我我才是三品药师。”

    姚宣微微笑道：“别急，你现在可能炼不成，但我信你用不了多久就能炼制。”

    司空明诧异地抬头看他，又飞快低下头，狠狠点头：“我我我一定能成功！”

    趁着这次机会，姚宣将一些材料和药方统统赠给了司空明。这样一来，他和林白羽启程前往帝都时已是五日之后。

    凤羽焰雀飞得极为平稳，林白羽忽然道：“师弟，你对你的这些朋友真是很好。”不论是商子高还是司空明，又或是后来出现的少年少女。

    “那不是应该的么。”姚宣笑得眉眼弯弯，“因为他们是我的朋友啊。”是他如今已认定的朋友，而不像前世那般有眼无珠自以为的至交。

    接着他又十分自觉地坐到林白羽身前，“师兄。”姚宣抓起林白羽的双手，认真道，“我也会对师兄你很好啊。”

    林白羽心里一动，一抹温润笑容缓缓爬上唇角：“……这可是你说的。”

    凤羽焰雀转瞬间便飞出去极远，因此两人谁也没有发觉，风妖府城墙上有一人收回注视着他们的远眺目光，对身旁另一人毕恭毕敬道：“他们走了。”

    那人嗯了一声：“这姚氏的小子总算滚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回来！哼！谁会料到姚氏竟然也能出个天才！不过我会叫他还有姚行远那老儿知道，断了根的天才就不再是天才！”

90对决

    “师兄。”眼看着即将到达太宇帝都,姚宣问林白羽，“你打算怎么做？”

    郦氏皇族是何等庞大的群体，就凭林白羽一个十多年前理应消失的太子，能拿皇位上的那位怎么样？

    林白羽道：“我早有安排。”

    姚宣惊讶道：“师兄竟然已经安排好了？”

    林白羽嗯了一声,垂眸说道：“因为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只不过此前并不清楚事实如何,如今既然知道了当初是怎么一回事，有些计划自然就能进行下去了。”

    姚宣思忖片刻,心里一动：“师兄难道是想……颠覆……”

    林白羽没让他说完，而是伸手按住了他的手：“师弟，具体如何去做是我的事，你不必理会。咱们已是拜入宗门的修者,与世俗间不需要扯上太多瓜葛。此次让你随我东奔西走,已是辛苦了你，那些报仇的事情，还是交给我自己来吧。”

    姚宣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他想这样也好，让师兄有一个渠道能发泄出来，也免得叫师兄陷在仇恨里太深——十多年心心念念，也难怪林白羽早就期盼着有这么一天了。

    进入帝都后，姚宣每日便只待在客栈里，隐隐的却能感到帝都空气中都像是染上了些许火药味。

    每天入夜开始有了宵禁，时常能见到兵马在街巷中穿梭，惹得平民百姓人人自危，人心惶惶。

    从在客栈中住下那日起，姚宣也再未见过师兄身影。他心里边实在有些担心林白羽的安危，可是他也知道，这种皇家的事情他插不上手。

    他再一次见到林白羽，已是十日之后。

    这些天即便没有出门，姚宣隐隐也能感知到远处的血腥气息。自古以来，皇权争夺从来都充满了种种残酷。林白羽的计划大约正如他想的那样，与郦氏中对皇位有野心的人联合起来，让对方成功谋夺皇位。

    从林白羽虽然有些疲惫却也放松下来的脸色来看，姚宣估计他的复仇计划进展顺利。

    而在看见姚宣的瞬间，林白羽猛地加大了步伐，上前一把抱住了他。

    “师兄？”姚宣微微吃惊，却并没有挣开他，而是反手轻拍林白羽的背脊，试图平复对方的情绪。

    林白羽将脸埋在少年的肩窝里，感到属于姚宣身体的温热，才觉得好受了许多。

    他松开手，笑容透出一丝苦涩：“我以为我很坚决，可是在看到那些不知情的护卫、宫女，甚至是建珲时，我却有些动摇起来。可是……”他顿了顿，眼神猛地转为冷酷，“我最后还是让康皇叔按照原定计划去做了。从今以后，太宇的皇帝，不再是郦永华，而是郦永康了。”

    姚宣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沉默良久，问道：“那前任皇帝，死了吗？”

    “还没有。”林白羽咬牙切齿道，“我要亲手杀了他，他逃出了皇宫，但我派人一直追着他，他跑不掉。”

    姚宣问：“你马上也要过去么？”

    林白羽道：“不错。”

    姚宣道：“我也一起去吧，师兄。前面那些我听了你的话，没有参与，但我们是师兄弟，现在我想帮你，你不能再拒绝了。”

    林白羽问：“你当真要一起来？”

    他的眼神有些奇异，姚宣没有多想，肯定道：“是。”

    林白羽笑了：“好，我们一起去。”

    见到那位郦永华的时候，姚宣才发现对方同林白羽至少有三四分相像，只是此刻那张俊美的面容上满是愤恨之色，这种愤恨在看清林白羽的身影后更加深了许多。

    “我是你父亲！”郦永华大声呵斥。

    林白羽面无表情：“杀了我母亲，杀了我外公一家，还想杀我的父亲吗？”

    郦永华怒道：“子不言父过！你从前不是太子吗，你就没学过这些道理吗！”

    林白羽笑了：“除非你当真是我父亲。”

    郦永华脸色变了变，虽然只一瞬间就恢复原样，但姚宣还是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

    他终于可以确定，真正的郦永华的确已被夺舍。

    林白羽上前一步：“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何人，姓甚名谁，但你不过是占据我父亲身体的孤魂野鬼，算什么父亲！想教训我？你有这个资格吗？”

    郦永华恨恨道：“没想到你这也能猜到！哼！所以我才必须要杀了你们，不然我永远都不可能放心！只是我倒未曾想到，被悉心当做未来皇帝培养的太子，竟不顾天下可能会有的动荡，让郦永康谋朝篡位！你扪心自问，我这皇帝当得比你那父亲差吗？不！我这些年来勤勉政事，从未有过松懈之时！这天下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我没有错！我唯一做错的事情，就是没有将你斩草除根！”

    林白羽神色渐冷，眉眼中如同浮上了细碎的冰凌：“不错，你现在终于知道了，可是，晚了！”

    郦永华飞身而起，身边露出几只妖宠：“晚了！我看未必！想杀我？也没那么容易！”

    林白羽看着那些眼熟的妖宠，冰冷的神情中却透出几分哀伤，“没想到我父亲的妖宠也被你得到了。”

    郦永华道：“多说无益，你们是要一起上？”

    林白羽冷笑：“对付你，我和我师弟两人足矣。”

    转眼间，他同姚宣都召出妖宠。

    郦永华大吃一惊：“你竟已帅级高等！”

    林白羽道：“不错，这还要多亏了你。若非你处心积虑地想除掉我，我又怎么会拜入宗门，修为一日千里！而你……”他露出一丝轻蔑，“在我父亲的基础上，你也才勉强踏入王级吧？”

    “那就够了。”郦永华恨声道，“要对付你们两个小子，我这王级初等也绰绰有余！”

    他话音未落，他身侧的一头幽冥狮兽首先发动了攻击。

    黑雾霎时间向姚宣和林白羽卷来，林白羽扔下一句“师弟，照顾好自己！”就挡在前面。

    紧接着，林白羽身边独角白狼前爪一挥，独角顶端白光大盛，向黑雾驱散而去。

    然而黑雾如此浓密，白光渐渐被压制回来，独角白狼发出低低的咆哮，似乎在示意主人，敌方实力强大。

    “师兄！”姚宣心里一紧。

    林白羽道：“无事。”

    下一刻，凤羽焰雀清鸣一声，尾羽摇曳，光华夺目，火焰如箭矢般直射向对方。

    但它的火焰被郦永华另一妖宠尽数遮挡。

    一时间，郦永华同林白羽两人的妖宠各自战在一处。

    虽然王级初等与帅级高等都能召出五只妖宠，但姚宣观看片刻后就意识到王级终究是王级，尽管有夺舍一节，但在魂力的凝练和浓厚上，郦永华仍要超过林白羽许多。

    而且……姚宣眯了眯眼，郦永华战斗经验竟然十分丰富，趁着那幽冥狮兽的黑雾将其他妖宠视野抑制，指挥起自己的妖宠配合起来竟是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而自己的妖宠等阶尚低，无法达成有效的攻击。姚宣略一思忖有了主意，他把寿纹吸血蝠拎过来：“福寿，有事情做了。”

    寿纹吸血蝠懒洋洋打了个呵欠：“老夫正瞌睡呢，做什么事！你可不能欺压老夫，老夫要求有合理的休沐日，劳逸结合做事才能有效率。”

    姚宣道：“现在我不跟你讨价还价，要么做事，要么滚蛋。”

    寿纹吸血蝠才勉为其难的道：“好吧，不过上次使用技能导致的后遗症，还让老夫精神不振呢，今日又要老夫作甚？”

    “再对小茶施放那个技能。”

    “什么？”寿纹吸血蝠大叫道，“又来！”它的语气有些苦，“小子，那技能施放一次就等于是要了老夫的半条命哇！老夫还没养回来呢怎么能……”在对上姚宣静静的视线后，它才讷讷道，“好吧，老夫今日就舍命陪君子！”

    再次被增幅技能拔高等阶的棘刺曼陀罗摇动了一下枝叶，表示那日一跃成为八阶妖植固然很强，但之后它也因为魂力透支而不适了很久。

    “只此一次。”姚宣其实也很心疼自己的妖宠，可直接放它们参与作战更容易受伤，他必须找到一个最佳的切入点去帮助林白羽。为今之计，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利用增幅后的幻境技能。

    “小茶，福寿，只此一次。”他郑重道，“等战斗结束，你们想喝多少血喝多少血，想喝什么血喝什么血，妖核也应有尽有，我保证在你们恢复以前不再让你们透支魂力。”

    棘刺曼陀罗反而贴心地表示：“主人，没关系的，我只要多喝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寿纹吸血蝠则眉开眼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小子，鲜血！要很多很多的鲜血，少女的鲜血……”

    姚宣咳了一声：“开始吧。”

    在此之后，陷入幻境的郦永华，指挥起妖宠果然迟钝许多。趁此时机，林白羽与姚宣配合默契，将局势掌握在自己手中。

    当郦永华从幻境技能中挣脱出来时，就发现大势已去。

    他阴狠地盯住前方师兄弟二人，忽然又笑了开来：“郦建琛，你好，你实在是好！我没想到我这次夺舍，竟会败在你手上！不过你也不要太得意了！”

    他说话时姚宣就直觉有些不妙，拉着师兄迅速后退。

    然而前方猛地有极为强烈的白光轰然炸开，一股冲击波气势汹汹地朝两人席卷而来。

    “魂海自爆……”意识到是怎么回事的姚宣只觉得背后一痛，喉间一甜，就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西洲大陆
91陌生大陆

    姚宣找回意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观察自己的魂海以及妖宠,然后他就松了口气——四只妖宠在魂海中安然无恙,接受到他的魂念后都传来了灵动的回应,魂海也很正常，并未遭到什么破坏。

    紧接着，刺骨的疼痛从全身每一个角落传来。

    “别动！”

    然后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向他命令道。

    姚宣立刻停止动弹,眼皮颤了颤,慢慢张开,就看见身旁坐着一个身穿白衣的青年,板着一张俊秀的脸，眼角眉梢都带着不耐，手指放在自己脉搏上的动作却分外轻柔。

    “你的伤很重。”白衣青年毫不客气道，“没事不要乱动。”

    姚宣回答得有些勉强：“好。”

    一出声,胸前就好像被灼伤一般火烧火燎，嗓音也犹如风箱发出的声响。

    白衣青年却站起身来往外走，边吩咐屋子里另一个才七八岁模样的男童：“丹参，看住他。”

    那名叫丹参的男童脆生生答道：“知道嘞师父，您就放心吧！”

    等那白衣青年走了，丹参看向姚宣，笑得很甜：“这位哥哥，你可算醒嘞，我师父之前生怕你醒不过来，连着照顾了你几夜嘞！”

    姚宣发现这男童说起话来总爱带几声“嘞”字，口音听起来并不像他所熟知的地区方言，心中暗暗琢磨自己到底被那郦永华一记魂海自爆给轰到了哪里。

    丹参是个很活泼的男孩，与他那位看起来不苟言笑的师父截然相反，即便是自说自话，也能自得其乐很久。

    当姚宣静悄悄躺在床榻上的时候，他就在一旁边咕哝边坐着，也让姚宣听到了好些东西。

    要十分努力，姚宣才能让自己不露出半分惊容。

    他竟然……竟然……到了一个陌生的大陆！

    他目前所在的位置，竟然是西洲大陆，而非中洲大陆上的任何一个地方！

    也就是说，郦永华自爆魂海让他到了这里！

    这不合理！

    姚宣知道，魂海自爆带来的杀伤力毋庸置疑。

    但事实上，大部分御妖师即便战败也不会采取这种鱼死网破的手段，因为他们通常会为了妖宠考虑，在他们死后，被召出的妖宠基本等同于重获了自由。而自爆魂海，就意味着契约的每一只妖宠也随之自爆，再无生还可能。

    姚宣思来想去，或许也只有像郦永华那般夺舍而来的御妖师才做得出这种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举动。

    不过魂海自爆，尤其是王级御妖师的魂海自爆，也无疑会带来一场莫大的灾难。

    想起当时郦永华自爆魂海的位置，离帝都距离较远，未必会影响到那座人口密集的城市，姚宣稍微放下些心来。只是当时在场的其他人，生机就很渺茫了。

    好在附近也算荒郊野外，大多卫兵都被遣了回去，少数被牵连的卫兵姚宣对他们也难免有些唏嘘，但林白羽的生死未卜，才让他分外担忧。

    然而再担忧，姚宣也没有办法让时光倒流到前一刻，在郦永华做出这种疯狂举动以前阻止他。

    他只有在心中期盼，既然自己没有性命之忧，师兄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其实姚宣也没闲暇来伤春悲秋，因为他目前对自己的处境也有些苦恼。虽然有前世的经历，可对于西洲大陆这片陌生的土地，他还真是两眼一抹黑。

    从丹参的话里，姚宣倒是整理出了许多有用的信息。

    首先，那白衣青年是一位药师，而且还是西洲大陆上鼎鼎有名的天才药师，年纪轻轻就已经达到了六品。

    其次，姚宣是在海岸边被寻药的白衣药师所救，当时他似乎正被海水冲上岸来。白衣药师脾气看起来有些不好，却着实是个好人，且有一颗悲悯之心，所以才救下昏迷不醒的他后，又千里迢迢带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最后，他彻彻底底地昏迷了近十天，如今伤势仍然很严重，丹参每天都会把他拖去泡药浴，根据白衣药师的估计，他至少还得再躺上几个月才能下床走动。

    至于西洲大陆是什么样的具体情况，白衣药师姓甚名谁……这些事情，姚宣还是一无所知。

    回到中洲大陆，对他来说更是遥不可及。

    这时姚宣感到身体每一寸都好像破碎了又被重新缝合在一起，疼痛中又透出点隐隐约约的酸和痒，要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简直就是一种极致的折磨！

    姚宣想了想，尝试运行起《元气诀》来。

    他又一次体会到了《元气诀》带来的好处！

    身体内出现的初始元气竟然自发地分出许多更为细小的元气流来，这些元气流从每一个破损的位置上流过，都能让姚宣感到一阵舒畅。他能感知到，那些元气流是在为他进行修补！

    姚宣不再迟疑，闭上眼睛一次又一次地运行《元气诀》。

    尽管那白衣药师对他伸出了援手，但姚宣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一个陌生人身上，首要之事，还是要尽快好起来才对。

    正絮絮叨叨说话的丹参见床榻上的少年闭上了眼睛，只当他是困了要睡觉，便替他把被子掖了掖，又乖乖坐到一旁。不过他仍然没住嘴，只不过是从说话变成了不停地从随身小兜里掏零嘴吃，嘎嘣嘎嘣一直没断。

    白衣药师每天早中晚各会前来探望姚宣一次，几天之后，姚宣总算知道了他名叫裴明瑜，知道了他们目前所在地是西洲大陆上的西陵郡桑陵谷，知道了西陵郡正是药师十大分殿之一的所在地，而裴明瑜正是药师分殿的一名长老级药师。

    姚宣发现，尽管西洲大陆上药师的地位与中洲大陆上差不多，但实际情况却相差甚远。

    在中洲大陆上，由于每个国家各自为政，总殿和分殿对药师们的束缚力并不大，反而是各个国家以及它们背后所代表的宗门，变相地将药师殿掌握在手中。

    而西洲大陆，一整片大陆都属于西岳王朝所有，只有少数蛮荒地域不接受管辖，因此药师殿反而与宗门打起了擂台。

    正因如此，药师这一职业在西洲大陆上的发展，也就明显比中洲大陆上来得更加辉煌。

    在桑陵谷中居住的这些天，从药童丹参骄傲的表情和叙述中，从白衣药师裴明瑜的谈吐里，姚宣意识到了这一点。

    药师一道，在西洲大陆得到了极大的发展，如果说中洲大陆上的药师们对各种药方、药材和灵药的研究还处于初等学堂刚毕业的阶段，那么西洲大陆上的药师，却已经开始跨入宗门。

    数天后，裴明瑜又一次按惯例给姚宣检查身体，他皱了皱眉，像是有些不解，“你好的很快。”比他想象中快了太多。

    姚宣自然不可能将《元气诀》的妙用告诉他，只道：“大概我体质不同寻常。”

    “好的快就好。”裴明瑜略一思忖就放弃了追究的打算，毕竟这世界上的确有很多不同的体魄，具备异常的禀赋，也许眼前这少年就是其中之一，他从前也不是没见过，“既然你都快好了，那么就准备准备，等你活动自如了就开始做事吧。”

    姚宣眨眨眼：“做事？”

    “嗯。”裴明瑜投向他的目光一时间变得十分犀利，“难道我救了你，给你看诊，给你用药，收容你居住，你不付帐？”

    姚宣：“……”

    是谁说这药师一副悲天悯人的心肠！是谁！

    姚宣连忙点头：“付账，当然要付账。”

    裴明瑜道：“既然你有这种认知，那就准备以工代酬吧，我翻遍了你浑身上下，没发现任何钱物。”

    姚宣：“……”

    是谁说这药师是个好人！是谁！

    不过他的钱物一股脑放在储物腰带里，裴明瑜没翻出来也很正常。虽然姚宣打心眼里希望能回到中洲大陆，但天元世界中五座大陆联系起来并不容易，他知道回去可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

    暂时留在裴明瑜这里，倒也不错，说不定还能学到些中洲大陆上没有的药方和炮制手法，回去了正好教给司空明。

    姚宣也不是没想过他究竟是怎么来到的西洲大陆，要知道若能得出方法，说不定还能用在回程上。

    但他很快就放弃了这一打算，因为他问了寿纹吸血蝠和其他几只妖宠，又努力回忆，拼拼凑凑地才将那日情形记出个大概。

    他似乎又一次遇到了在四无秘境中曾经遭遇过的情形，身周出现了冰蓝色的奇特光环，那光环将他所有的妖宠都吸入其中，包括他也被吸入其中。

    莫非就是那冰蓝色的光环，将他从中洲大陆，传送到了西洲大陆？

    如果那光环真能传送，那上一次他果然也是被光环传送到了四无秘境中的那间密室。不过上次才传送了那么点距离，这次竟然能够横跨两座大陆——姚宣却百思不得其解那冰蓝色的光环到底是何物，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寿纹吸血蝠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目光若有似无地投向姚宣的一侧手臂上方。

    下一刻，它就如同触电般飞快缩回视线，用两翼遮住眼睛：吓坏老夫了……

    姚宣臂环上的那条螭龙，收敛了那瞬间被触犯权威的恼怒，极为缓慢地闭上了眼睛，表情上透出一丝几不可察的餍足，俨然已沉入梦乡。

92再拜师

    在《元气诀》的奇异作用之下,姚宣的身体恢复得非常快。与此同时，姚宣注意到裴明瑜看自己的目光开始有所不同——每次诊完脉,裴明瑜都会用一种十分渴求的诡异眼神紧紧盯住姚宣，让他遍体生寒。

    “裴药师？”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次次如此,便是姚宣再想忽略也做不到。这天他终于问：“裴药师，我有什么不对么？”

    “那倒不是。”裴明瑜目光灼灼地盯住他,“是你恢复的速度超乎了我的想象。”开始他还不太当一回事,后来发现这种恢复速度超过了从前遇到过的任何情形，这让他有些见猎心喜。

    姚宣不太明白：“所以？”

    裴明瑜想了想道：“如果你愿意的话,让我再将你打伤，观察观察？可以用来抵四分之一的费用。”

    姚宣：“……”

    “嫌低了？那三分之一？”

    姚宣：“……”

    裴明瑜皱了皱眉：“总不能是二分之一吧？”

    姚宣：“……很抱歉我没打算同意。”

    遭到拒绝的裴明瑜并不甘心，每次来时还是会用那种叫人不寒而栗的眼神盯着姚宣。

    几次三番之后，姚宣都有些怀疑，西洲大陆的药师们是不是为了追求职业巅峰而走火入魔了！

    问题的关键也并不在费用上，他就是再缺钱，也不可能愿意主动受伤给裴明瑜研究自己的体魄啊，何况他恢复如此快速的原因是《元气诀》。

    丹参私下里对姚宣被师父如此逼迫似乎也颇为同情，男童先是十分深沉的叹气，“哥哥你真可怜，师父很好奇你的体魄嘞。”继而话风一转，“要不你答应师父吧，反正上次你都被救过来嘞，师父肯定不会让你死的嘞！”

    姚宣：“……”

    就在这样的日复一日中，姚宣首先能下床走动，继而能自如地到处活动，再然后伤势终于痊愈。

    当如影随形的痛楚和酸痒总算离他而去，姚宣顿时生出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丹参则带来了裴明瑜的话：“好嘞？好嘞就干活吧！”

    裴明瑜交代姚宣做的事情，无非都是前世姚宣在那位庞药师手下当药童时也做过的事情：将新鲜采摘的药草要么晒干，要么阴干，要么炮制，又将炮制过的材料分门别类……

    开始的时候姚宣还有些手生，渐渐的，他找回了曾经的感觉，收拾起药材来十分麻利。

    这天他正在替裴明瑜将才晒干的几篮子药材放到架子上去，一回头就瞧见裴明瑜站在后边的树荫底下，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直勾勾看着他。

    总算不是那种想打残自己再研究体魄的眼神……姚宣首先松了口气，然后同裴明瑜打招呼：“裴药师您来啦。”

    裴明瑜嗯了一声，走到跟前看他做事。

    他就见这被自己救下、自称姚宣的少年手指灵巧地弹抖着，细长的药草在他修长的指尖翻来覆去，像有了生命一般跳动来去。不一会儿，就完全达到了自己的要求，被整整齐齐叠放到架子上。

    “你以前做过药童？”

    “嗯，接触过一些。”姚宣边整理药草边道。

    裴明瑜顿了顿：“当我弟子吧。”

    姚宣动作一滞，惊讶地看过去：“啊？”

    裴明瑜嫌弃地瞥他一眼：“别停啊，做事的时候不要受外界环境影响，药师首先得有一颗经得起风雨的心……当我弟子。”

    “可是……”

    “不当？”

    “可我是御妖师啊。”

    “我知道。”裴明瑜对他的逻辑表示奇怪，“你是御妖师跟我收你做弟子有什么关系？”

    “……”原来没有吗。

    “还是你有师父？”

    “……有。”

    “几品药师？”

    “……不是药师。”

    “那就是没有了，你是我弟子了。”

    斩钉截铁地说完，裴明瑜转身走了。

    姚宣：“……”

    为什么他会觉得，裴明瑜同胥于邺有些相似呢……

    他哭笑不得，自己拜的两个师父，似乎都是强买强卖、赶鸭子上架的性子啊。

    丹参没过多久就得到了这个消息，男孩飞奔过来，睁圆了那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姚宣哥，师父说你也是他弟子嘞？”

    姚宣道：“……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啊？”丹参不满意地皱了皱鼻子，“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男人说话可不能含含糊糊嘞！”

    姚宣被他逗乐了，而对于裴明瑜单方面做出的决定，他也不能说完全不愿意。尽管从未想过在药师这一行有所发展，但现在他身处西洲大陆，暂时无法回到中洲大陆，拜在裴明瑜门下多学点东西倒也不错。

    这样想着，姚宣就道：“不错，裴药师刚才收了我为徒。”

    丹参高兴地瞪大眼睛：“太好嘞！”

    姚宣：“？”

    丹参拍拍胸脯：“我可是先入门的嘞，姚宣哥，你可以叫我师兄嘞！”

    姚宣：“……”

    不知什么时候，裴明瑜又出现在了两人身边不远处。姚宣发现此人的神出鬼没之处，同胥于邺也有些相似。这一次，裴明瑜听到丹参的话以后，道：“达者为先。”

    丹参想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立刻拉着姚宣要去比试：“师父都这么说嘞，咱们快去比试比试，谁赢谁就是师兄！”

    姚宣有些无奈地被他拉了过去。

    接着丹参又请来裴明瑜当仲裁，摆足了架势要与他比试辨药、采药、分药和炮制手法。

    其实在看到那一长溜药材的瞬间，姚宣就都认了出来——认不出来才怪！两世积累，既有见多识广的经验，又有在庞药师门下待过的经历，认不出来他还真不用同丹参再比，乖乖称一声师兄算了！

    不过在见到男孩认认真真一样样辨别药材的时候，姚宣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给出答案，而是在丹参认出了几个以后，才将每一种药材的名称、药性等等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惹来了丹参惊讶中夹杂几分崇拜的眼神，以及裴明瑜几不可察的微弱赞许。

    接下来的采药、分药环节，姚宣都赢了丹参。

    丹参咬着嘴巴想了好半晌，小手一挥：“剩下那项暂且不比，姚宣哥，看这样子恐怕我赢不了你嘞，不过师父还不曾正式宣布比试结束，你现在……”他眼巴巴地盯住姚宣，“能多喊我几声师兄么？我想过过瘾。”

    姚宣：“……”

    要喊这么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为师兄，姚宣还真有些难以出口。可是被对方如此期盼地看着，他又有些无法拒绝。

    他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裴明瑜的话让他如蒙大赦。

    “丹参，不许为难你师兄。好了，排名已分，姚宣，丹参，你们两个都要更刻苦些，我过两天要开炉炼药，你们都来帮忙。”

    裴师父果然是个大好人！

    姚宣正在这么想着，却见走出去几步的裴明瑜又转过头来，冷冷的睇了他一眼：“该付的帐还是要付的，亲师徒，明算账，懂？”

    姚宣：“……懂。”

    在桑陵谷里以工代酬和学习炼药知识与技能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半个月过去了，天气逐渐从炎热转为凉爽。

    这天姚宣正同丹参一起打扫药房、整理药库，他正听着男孩脆生生地背诵药典，就听见外头忽然传来了什么人的高声叫嚷。

    “裴明瑜！你不肯收下我儿子当徒弟，却收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崽子当徒弟，是什么意思！”

    听到来人的一句话就将自己牵扯进去，姚宣顿时停住了手里的工作，竖起耳朵听了下去。

    裴明瑜道：“我需要向你解释？”

    来人道：“你不需要吗？”

    裴明瑜道：“我不需要。”

    来人道：“裴明瑜我让你收我儿子为徒是看得起你！”

    裴明瑜道：“哦，可我看不起你。”

    来人：“……”

    姚宣差点笑出声来，耳中同时就听到了“噗嗤”一声。他还当是自己真笑出了声，扭头却发现丹参原来同自己一般，也在偷听外面的对话。

    裴明瑜大约也听到了他们的动静，“你们两个，出来吧。”

    姚宣带着丹参出去，就见裴明瑜对面站了一个衣着华丽、盛气凌人的中年男子。这中年男子身旁还跟了个面色透着几分青白，脚步有些虚浮，眸光到处乱飘的少年。

    他看过去的时候那少年的目光正好也看了过来，贼兮兮的视线将姚宣毫不避忌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里边闪烁着某种姚宣不太明白的成分。

    裴明瑜也察觉到了他的所作所为，脸色一沉：“杜药师，桑陵谷不欢迎你们，而且你也是药师，你儿子何不你自己教呢！”

    杜药师不高兴地多看了两眼姚宣：“就这么个小崽子，会比我从小优秀的儿子强？”

    裴明瑜脸色更难看了几分：“杜药师，我说过，我不会收你儿子为徒，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收他当徒弟。”

    那杜药师却胡搅蛮缠道：“你不收我儿子当徒弟也可以，那你就接受他，同他成亲。”

    听到这里，姚宣只觉得晴空一道霹雳，他瞪大眼看那少年，再看裴明瑜，忍不住掏了掏耳朵，问丹参：“我是不是听错了？”

    丹参却像是想起了什么：“原来是这个家伙！这个调戏过师父的坏蛋！”

93自有计较

    成亲？调戏？

    在丹参说出更轰动的话以前,姚宣及时将下巴扶正。

    他的目光在裴明瑜身上停留了片刻，又在杜药师儿子的身上停留片刻……嗯，不是女扮男装，姚宣很肯定。

    然后他恍然大悟：原来是断袖，啊不,原来那少年是断袖。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姚宣总算意识到刚才对方让自己感到多了些什么的目光是缘于何故了——那里面明显带着几分淫邪之色,也难怪裴明瑜会因此恼怒。

    “杜药师、杜前辈！”裴明瑜此时怒极反笑，“我尊称你一声前辈只不过是因为你的确比我先入药师殿，而不是认为你有什么值得我尊敬的地方！若你仗着是前辈就想为所欲为，那你还得看药师殿答不答应！我劝你趁早快滚，免得到时候你面子上不好看！”

    “是吗？”

    杜药师发出一声冷笑,倏地召出两只妖宠来——这两只妖宠一虎一豹，端的是威风凛凛，血口大开，涎水直流，盯着裴明瑜几人凶光直冒。

    “我倒想看看，是你面子上不好看，还是我面子上不好看！你今天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裴明瑜脸色阴沉，看了看那双妖宠，袖子微微动了一下。

    姚宣这时却意识到这位新拜的药师师父，或许并非一名同样高明的御妖师，不然他大可也召出妖宠与对方对峙。

    他判断出杜药师不会超过帅级初等的样子，略一迟疑，姚宣就上前一步，挡在了裴明瑜身前：“想动我师父，先看我答不答应！”

    杜药师一见他召出来的妖宠就哈哈大笑起来：“小崽子，你是在逞能吗！你师父一心当药师，你以为你有什么本事来替他出头？我劝你三思而后行，免得你那风妖和蚯蚓死无葬身之地！”

    青冠蛇咝咝地吐了吐信子，疑惑地看姚宣一眼：我跟蚯蚓长得真有这么像？为什么别人总爱说我是蚯蚓？

    姚宣在魂念中告诉它：“这是在骂你，所以待会别留手，狠狠教训那家伙一顿。”

    青冠蛇若有所悟：原来上次主人你师兄也是在骂我。

    姚宣：“……”

    他这一挺身而出，裴明瑜微微摆动的袖子倏然停下。他看向身前笔直站立的少年，眼中流露出几分意外，又生出些许笑意。

    然后姚宣就感到一股力道从后而来，将他往后拉去，紧接着他与裴明瑜的位置就颠倒过来。

    “你是我弟子，该是我来保护你才是。”

    姚宣还是头一次听到裴明瑜用如此柔和的声音对自己说话。

    然后他就见裴明瑜袖子无风却鼓动起来，鼻端忽然闻到了什么美妙又香甜的味道。

    他立刻被丹参往后拽去，“师兄别闻嘞！”又塞给他一粒圆滚滚的褐色药丸，“呐！师父给的，若是头晕就吃下去。”

    姚宣了然，看来此事裴明瑜所倚仗的，就是药师用以战斗的杀手锏了。

    那香甜的味道应该是来源于某种毒药，这毒药迅速往前方扩散开去，让杜药师脸色大变：“裴明瑜！你竟然制成了牵机！难怪人人都认为会由你来出任西陵郡下任药师分殿殿主！”

    尽管他是帅级御妖师，尽管他有妖宠能战斗，此时杜药师也不敢指挥它们上前招摇。

    这可是“牵机”剧毒，且对妖宠同样有效，身为药师，他十分清楚。

    他一面带着妖宠后退，一面也抓住了他儿子。

    然而那少年却大叫着想挣脱他爹：“爹！爹你退什么！快去把裴明瑜给我抓来啊！”

    闻言姚宣忍不住有些错愕。

    这种不知进退，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生来作甚？坑爹吗？

    不过杜药师只是退开了稍许就停住脚步，隔了一段距离望着裴明瑜，面上有恃无恐，似乎并不担心裴明瑜会真对他下手。

    “裴明瑜，你今日大可继续装腔作势，我就暂且放你一马。我来此是要通知药师大会将在重阳当日举行，地点就在西陵郡。到了重阳那日，我会向你提出挑战，挑战‘授徒’一项。”他笑得十分不怀好意，“今日距重阳已不到两月光景，我倒想看看，你怎么样才能把你这两个小崽子调、教得能同我家鹏儿媲美！哈哈哈哈！到时候，有药师殿各位仲裁，你就是再不想成亲，也非得进我家门不可……或者你可以选择不成亲，那你就得放弃下任殿主候补的位置。哈哈哈哈，你会作何选择呢？”

    在大笑声中，杜药师带着儿子乘坐妖宠扬长而去。

    裴明瑜默不作声，姚宣和丹参对视一眼：“师父？”

    裴明瑜道：“不必担心，杜淄滕的弟子可不是什么好货色。”

    “可是……”丹参年纪虽小，思量却很周全，“我在药师一道上才学了些许皮毛，师兄也才入门，杜药师那个叫杜鹏的弟子可是跟在他身边学嘞十年，听说已经能炼出三品灵药嘞！”

    裴明瑜摸了摸男孩的头顶：“无事。”他向来冰冷的神情中透出几分安抚意味，“我心中自有计较。”

    姚宣只当他这句话是说有办法来应对杜药师的咄咄逼人，可能他悄悄收了其他弟子，可能他会找一个三品药师暂时收做弟子。

    却没料到裴明瑜话中的计较，是自己苦难日子的开始。

    裴明瑜的打算竟是拼命压榨自己，让自己在大约两个月的时间内达到他所期望的高度。

    姚宣欲哭无泪：还要不要人活啦！

    裴明瑜很强硬：“你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可是……”

    “没有可是。”

    “我没多少基础。”

    “我倒觉得你基础打得很牢。”裴明瑜眼光毒辣，从姚宣的举止中看出他应该当过药童，他冷冷道，“怎么，还觉得当药师不如当御妖师？”

    “……当然不是。”虽然姚宣的确更看重御妖师的修炼，但这番话却是不能对裴明瑜说了。

    总之从这天开始，姚宣每日天不亮就得起床温习功课，药典且不必说，还得将裴明瑜交给他的全部资料、药师手札等等都一一倒背如流。中午则是辨药、理药、分药和处理炮制药材的学习，到了下午是旁观裴明瑜炼药的实际操作，学会掌握火候等等。

    直到深夜，姚宣头昏脑胀了才被裴明瑜暂时放过：“我们明日继续。”

    姚宣：“……”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做梦都在学药理！

    好在他前世的确有过做药童的经历，曾经的收获和经验让他受益匪浅。加上在《天地歌》魂诀的作用下，他头脑清明，思路清晰，又有《元气诀》帮他强健体魄，使魂力和体魄始终处于平衡状态。不然姚宣真的怀疑，自己会不会在这种填鸭战术下不等药师大会就先倒下了。

    但即使如此，问题还是出现了。

    是炼药。

    裴明瑜认为姚宣已有了足够的铺垫，就让他尝试上手操作。姚宣炼起药来架势十足，可每一次的结果却都是炸炉，无一例外。

    姚宣思来想去也不知是哪里出了纰漏，要说他还成功过一次，那次甚至还炼出了品质上乘的灵药，如今却屡屡失败，没道理啊！难道那次才是他灵光乍现中的意外？

    裴明瑜倒是不紧不慢，指挥他将药渣倒出药炉，又仔细查看药炉和药渣，试图分辨炸炉是在哪一环节出了问题。

    姚宣心中急切：“师父，我会不会……”

    裴明瑜淡淡看他一眼，打断了他的话，“姚宣，你步骤无误，操作无误，但你心态有问题。”

    姚宣心头一震：“心态？”

    裴明瑜道：“我观你此前做事，如行云流水一般，熟练到赏心悦目。可能是因为你习以为常，做的多了，自然有此效果。所以那些方面的内容，我敢肯定你必赢无疑。但……”他露出不解神情，“是我逼你太过了吗？让你心情过于急切，也让你炼药总是炸炉。我曾跟你说过，药师炼药时必须心如止水，不能受外界影响，但你现在，不论是一个足音，还是一阵风，都会带给你莫大影响。”

    姚宣若有所思。

    “你不要太着急了，姚宣，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对你来说应该绰绰有余。”

    姚宣道：“师父，怎么能不急，若是我输了，您可就……”

    裴明瑜又看了过来，似乎有些诧异于他的这句话，又似乎有些了然。

    没错，姚宣也知道自己过于急切。

    但他很清楚，这场比试关乎的是裴明瑜的未来。与他本人，倒是没有多大瓜葛。

    也正因如此，才让姚宣愈加耐不住性子。毕竟若是只关乎他一人的事，他又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西洲大陆，大不了一走了之，得罪了谁他才不在乎。可是既然与裴明瑜息息相关，姚宣难免患得患失。

    这个时候，他忽地感到头上一重，却是裴明瑜的手落在了他的头顶，“姚宣。”

    裴明瑜的声音又变得十分温和，“我看得出来，你是个重情义的孩子。”

    从那天姚宣挡在自己身前，裴明瑜就察觉到了这一点，却也没有想到，姚宣会因此而心生急切，以至于频频炸炉。

    “但你要知道，每个人的未来，都掌握在他自己手中，我也是如此。我既然叫你去同那杜鹏比试，是认为你的赢面比他大，而不是为了让你帮我。”

    “所以……”裴明瑜柔声道，“静下心来，我相信你。”

94炼药

    姚宣忽然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

    等他再次坐在药炉前面的时候,就意识到刚才裴明瑜的所作所为，简直就是从前他对待司空明的翻版。

    难怪当时司空明那么激动，原来被人予以信任的感觉的确让心中一片熨帖。

    姚宣这时就想起当初曾想通过炼药来锻炼魂力一事，只是后来一直不曾实践，现在回头想想还是觉得很可行。

    那么就从现在开始吧！

    他会用心学习炼药,但他不会告诉裴明瑜，他所坚持的道路从来都只有御妖师这一条,炼药对他来说自始至终也只会是借以达到御妖师巅峰的一种手段。

    “你就当我并不存在，你也不是为了即将到来的比试，你只是要炼一炉药。”裴明瑜的声音缓缓传来。

    姚宣调整好呼吸，将全副心神都投入到前方的药炉中。

    那些并不会真实显现出来的魂力，似乎形成了一缕一缕的魂力丝,从魂海一直延伸到药炉中。姚宣如今控制起这些魂力丝来，比从前更驾轻就熟。他让魂力不断延伸，并将魂力丝分割成许多不等的部分，将它们附着在药炉中不同的药材上，根据火候来不断进行感应和调整……

    渐渐的，他再一次找回了当时的感觉。

    灵魂仿佛被抽离出来，冷静地看着药炉中每一点细枝末节，冷静地操纵着身体将魂力和药材一一调整至最合适。

    药炉中的一切都变得如此理想：既不太沉寂，也不太活泼，那些药材安分守己地互相交融在了一起。

    裴明瑜始终关注着姚宣的药炉，留意到这一切，他也露出些许惊讶，继而唇边绽出一个赞许的笑容。但他并未出声，而是看着姚宣继续下去。

    当姚宣回过神来时，就闻见了若隐若现的氤氲药香，他知道，这一回他总算是成了！

    “你做的不错，尽管只是最普通的一品灵药，但是你这一次完成的也算……”裴明瑜边取出药炉中药丸边道，但当他将药丸拿到手里时，话音却戛然而止。

    他看向姚宣，改口道：“你完成的非常好，上等品质的灵药，便是我在初学炼药时也很少能成炉。”

    姚宣对此倒是并不讶异，毕竟上一回进入此种状态时，他也炼成了三颗上品归元丸。这回同样是一品灵药，达到上品也不出奇。

    但他仍然露出了喜悦的笑容，这是因为药炉中除了三颗上品灵药之外，还有一些中下品质的灵药。也就是说，相较起那时，他确确实实有所突破！

    “将刚才那种状态保持下去。”裴明瑜交代道，“我看得出你性子沉稳，相信这对你并不难。”

    姚宣连忙点头，他又感知了一下魂力的状态，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的魂力似乎也有所凝练。果然如他所想，这样炼药能帮助提高魂力修为。或许总量一时半会无法看出有什么增长，但在魂力的操控和凝练程度上，只一次姚宣就已感到了好处。

    裴明瑜并不知他是因此兴奋，只当他成功炼制了第一炉药而开心，伸手拍了拍姚宣肩膀：“你继续吧，什么时候你坐在药炉前自然而然就能炼制成功后，你就可以开始炼制二品灵药了。”

    说到这里他沉默片刻，又道：“杜淄滕是五品药师，不过是经验十分丰富的五品药师。虽然他人品不太好，教徒弟这点上倒是不遗余力。此前我曾说他那徒弟杜鹏不是什么好货色，这是实话，杜鹏资质的确很一般，只不过因为是杜淄滕的族侄才被收为弟子。不过，也正因为他们彼此有亲，我们得提防杜淄滕赠给杜鹏一些能暂时提升炼药成功率的物品。”

    显然，裴明瑜虽然独自居住在桑陵谷，看似很少与外界来往，但能成为药师分殿长老，背后显然也有一股势力。

    “就我目前所了解到的，杜鹏是三品药师，炼制三品灵药基本毫无问题，出炉时中下品质几率占到七成，有三成可能出上品。所以你尽量得炼制出四品灵药，才能取胜。”

    姚宣闻言咋舌道：“只剩一个半月，我……”

    “没有信心？”

    姚宣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不，有信心！”尽管此时此刻他分外想念司空明，觉得若是司空明在此，一定不会被逼至此，但姚宣也不愿意认输！

    裴明瑜赞许点头，“有信心便好。”又道，“不过也不必给自己太大压力，先炼着就是，车到山前必有路。”

    或许是因为憋着一口气，就连姚宣都十分意外的是，接下来一直到三品灵药，他都势如破竹般炼制成功！

    炼出第一炉药的当天，姚宣就非常自然地进入到了那种修炼魂力的状态，也让他颇为顺利地每一次就都炼出上等品质的一品灵药。于是第二天裴明瑜在得知情况后，就让他着手准备炼制二品灵药。

    炼制二品灵药的初期，姚宣只感到了稍微有些阻滞。但在对魂力丝的操控越发熟悉以后，他很快就做到了炉炉都出上等品质灵药，而此时时间才过去五日。

    经过裴明瑜允许姚宣炼制三品灵药时，姚宣终于感到了吃力。他发现，在炼药的过程中，魂力丝就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所牵引住了。他尝试着加大了对魂力丝的控制力度，而随着他的魂力越来越凝练，对魂力丝的操控也越来越细致入微。如此过去三天，姚宣彻底掌握到了其中诀窍。从此以后，他炼制三品灵药的成功率不断提高，品质也趋于稳定。

    然而接下来，姚宣却遇到了炼药以来最大的障碍。

    他突破至将级中等御妖师已差不多五个月了，姚宣记得那时他还同小虎一道在苍境里。从那之后，他从未放松过修炼，也因此他很快就巩固了修为。可尽管如此，他却并未感到再次晋升的契机，魂力的积累也有些不够。

    可是他现在发现，除非他晋入将级高等，否则魂力总量根本就供不应求，在尝试炼制四品灵药的时候，永远都差一点，让魂力丝在分散后难以达到预期效果。

    眼看着重阳将至，离前往西陵郡同那位三品药师杜鹏比试的日子也越发接近，姚宣却始终炼制不出四品灵药。

    其实他在药师这一行中的晋升速度绝对能算出类拔萃，但一想到无法达成裴明瑜的期望，姚宣还是难免沮丧：“师父，没时间了，我恐怕要辜负你的期望了。”

    裴明瑜嗯了一声，眉头紧锁。

    姚宣以为他心中也十分苦恼，冷不防却听到裴明瑜说：“我还有一个办法。”

    “……师父？”姚宣以为自己听错了。

    裴明瑜道：“这个办法是你去同那妖植契结魂约，只要契结成功了，你大约就能炼出四品灵药了。”

    姚宣在心中思索，到底是什么妖植具备如此奇效。

    裴明瑜则问：“姚宣，你现在是否还有空余的魂约位置？”

    还真有，所以姚宣点头道：“有一个。”

    裴明瑜都不禁有些诧异：“那你至少已是高等御妖师了，难怪你不想当药师。”

    姚宣摸了摸鼻子，决定不告诉裴明瑜自己已快是将级高等御妖师这一事实。

    “跟我来。”

    而裴明瑜也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结的打算，他带着姚宣一路绕过了药材库房，进入一片在夜色中显得十分阴森的密林，“跟着我，别跟丢了，这里的路不太好走。”

    姚宣老老实实嗯了一声，紧紧跟着裴明瑜往密林深处行去。

    “到了。”

    不知走了多久，两人应该已经到了密林深处，裴明瑜终于停下脚步。

    姚宣看向前方，视线尽头出现了一座池塘。

    水面除了倒映着些微月华，就是淡淡雾气下，数朵花瓣形如龙爪的莲花点缀其中，他根本没看到什么妖植……嗯？等等！那些莲花……

    裴明瑜抬手一指池塘：“这是龙爪焱莲，能不能契约成功就看你了。不能成功便罢，若是成功了，那么药师大会上的比试，你应该就不成问题了。”

    果然是龙爪焱莲。

    刚才姚宣就已经猜了出来，并回忆起《妖宠录》里关于龙爪焱莲的介绍。这种妖植颇有几分神奇，据说具备真龙血脉，让它得以生长在水中，却天生具备火、木双重属性。

    而这种妖植也的确如裴明瑜所说，它的属性能使与之契结魂约的人类在对火与木的感知上更进一步，它领悟的一些技能也能对炼药进行一定程度的辅助，简直天然就像是为药师量身打造，可谓是每一位药师都渴盼契约的妖宠。

    裴明瑜缓缓退到一旁，看着姚宣，眸光微闪。

    在发现这里有株龙爪焱莲以后，他也曾心动不已。但这株妖植尽管没多少攻击性，却像是彻底断绝了与人类的交流，即便用它最喜爱的药香来引诱，龙爪焱莲也无动于衷。

    到最后，裴明瑜只能放弃。

    今日他也只是带姚宣来姑且一试，对结果如何，裴明瑜实在没抱什么希望。他已经开始琢磨，到西陵郡以后，要怎样说服药师殿的那些仲裁，将比试的项目所占比重定得更为平均，让姚宣即便在炼药上棋差一招，也能在其他方面赢回来。

    有哪些人能去接触呢？裴明瑜正想着，不经意间往姚宣一看，却大吃一惊：“怎、怎么会……”

95慢半拍

    那龙爪焱莲竟然浮出水面,形如龙爪般的莲花尾端连在一截嫩白的莲藕上，此时那截莲藕竟然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朝姚宣扑来。

    姚宣也差点傻眼。

    他其实是用了前世后来众所周知的法子，而且还并非是针对龙爪焱莲的——那应该是几年以后的事了，白袍圣女慕璇玑和她契约的龙爪赤狐家喻户晓,那龙爪赤狐据说也是带有真龙血脉的妖宠，还据说她契约这只妖宠时是用了吸星岩磨成的粉加上万古苍青一滴,才得以成功吸引来龙爪赤狐。

    姚宣推测吸星岩粉末混合万古苍青后，可能对真龙血脉有着与众不同的吸引力。

    正好他在苍境中得到了一整瓶万古苍青和许多吸星岩粉末，在发现妖植是龙爪焱莲的时候，他心里一动，就使用了这一方法。

    没想到,这法子竟如此奏效。

    那截白色的莲藕很快就靠近了姚宣，在他前方跃跃欲试，大有从水中窜出来的架势，而那些连接着莲花的茎则在半空中如触手一般缓缓挥舞。

    姚宣只听得裴明瑜道：“抓住机会，与它契约！”

    裴明瑜已从一瞬间的震惊中回神，他不知姚宣做了什么，却明白这对姚宣而言无疑是一场机缘。当下他不再犹豫，手掌一晃。有极细的绳索从他袖间闪出，直直套向龙爪焱莲。

    那截莲藕立即被细绳逮了个正着，它顿了一会，才有些惊慌地挣扎起来，却又因为感应到十分吸引自己的气息，并不愿意离去。

    姚宣便趁机将魂念试探地靠了过去：“喂。”

    龙爪焱莲并未停止挣扎的动作，良久才反馈来低低的声音：“你是谁？你要吃我吗？”

    姚宣：“……”

    为什么每只妖宠都这样问！

    大约正因为龙爪焱莲这么问了，姚宣忍不住朝那截白白嫩嫩又脆生生的藕节上看，紧接着心里冒出这么个念头：如果用来煨汤的话似乎应该很好吃……

    龙爪焱莲停顿了很久，忽然像是感觉到了他的想法，挣扎得更加猛烈，几乎要将裴明瑜手中的细绳给完全绷直：“我不好吃……不好吃……不好吃……”

    姚宣哭笑不得，连忙用魂念安抚对方：“我不是要吃你，我是想跟你契结魂约。”

    龙爪焱莲又挣扎了一会，才慢半拍地问：“不是吃我？”

    “当然不是。”

    然后它又过了一会，似乎才注意到姚宣最后那句话，“契结魂约？”

    “是的。”

    紧接着，是一段十分漫长的沉默，姚宣琢磨它大概是在思考，好半晌以后，龙爪焱莲才问：“那我是不是就能从这里离开啦？”

    姚宣告诉它：“是的，咱们契结魂约以后，你就是我的妖宠，我去哪里你就能去哪里。”

    龙爪焱莲似乎又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来领会他话中的意思，久久才道：“……哦。”

    哦是什么意思？

    是“哦，好吧。”？

    还是“哦，再说吧。”？

    或者是“哦，知道了。”？

    姚宣一头雾水地问：“你要同我契结魂约吗？”

    龙爪焱莲过了好一会才道：“你等等，我还没明白你前面的那句话。”

    姚宣眨眨眼。

    他又等了很久。

    龙爪焱莲终于道：“哦，我懂了，我们契结魂约吧。”

    难道它才将自己之前那句话想清楚？

    姚宣这时候总算意识到一件事：龙爪焱莲的反应似乎有些异乎寻常的迟钝？

    不过他得到了自己期待的回答，因此道：“那么我们现在开始契结魂约吧。”

    随即姚宣开始试图同龙爪焱莲在意识中进行沟通。

    十息过去了……

    百息过去了……

    半刻钟过去了……

    一刻钟过去了……

    龙爪焱莲那边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姚宣问：“你不是要同我契结魂约吗？”

    他话音落下没多久，他的魂念与龙爪焱莲之间终于形成了一丝极细的魂力连系，但姚宣还没来得及念动契约法诀，那连系却突然中断了。

    然后他听到龙爪焱莲问：“我是在同你契约啊？”

    姚宣：“……”

    他早该意识到刚才的现象只是因为龙爪焱莲反应很慢！而不是它拒绝了自己！

    有了这一次半途而废的经验，重新进行的契约还算顺利。当龙爪焱莲正式成为了姚宣的第五妖宠以后，他才缓缓睁眼，又长长地舒了口气，扭头对裴明瑜道：“师父，我成功了。”

    裴明瑜点头道：“嗯，这株龙爪焱莲应该能对你有所帮助。”

    姚宣也希望如此。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和裴明瑜或许太乐观了。

    没错，龙爪焱莲作为具备真龙血脉、药师最渴望的妖宠，的确在火木双属性上给御妖师增强了亲和力，可是这点作用并不显著，不足以让姚宣成功炼制出四品灵药。

    而姚宣问了它一句：“你现在有哪些技能？”

    直到他即将开始炼药的时候，才得到来自龙爪焱莲的回答：“我有三个技能。”

    “……是哪些？说具体点。”

    这一次，龙爪焱莲在他炸炉以后才告诉他，姚宣欲哭无泪，因为里面的确有一个技能对炼药能进行辅助。

    问题的关键在于，通过这一番同龙爪焱莲的交流，姚宣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在炼药前说的一句话，炼药过程中反应奇慢无比的龙爪焱莲都不会给予任何回应，而更可能的是直到他炼制失败，对方的技能才姗姗来迟。

    他不知道其他人契约的龙爪焱莲会是什么样子，但是他的第五妖宠，显然有点……不那么令人放心。

    此时此刻分外放心的是寿纹吸血蝠。

    因为第五妖宠的位置终于被填补了，而姚宣目前暂时还无法契约第六妖宠，那么它也就不用再理会姚宣威胁要接触同它的契约之类的那些话了。

    “小子！”蝙蝠在屋子里飞来飞去，心里头美滋滋的，“你上次说要让老夫喝个够的少女的鲜血呢？鲜血呢？鲜血呢？”

    姚宣翻了个白眼，“没有。”

    蝙蝠停到他肩头，语重心长：“这不行啊小子，做人呢，说话要算话，正所谓一诺千金嘛，你不能欺骗老夫的感情啊！”

    姚宣：“……”

    蝙蝠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龙爪焱莲的反应却猛地变得迅疾无比，那长茎一端的龙爪形莲花忽然向寿纹吸血蝠抓去，一下子就将蝙蝠裹在了莲瓣中。

    寿纹吸血蝠大叫：“快放开老夫！放开老夫！”

    龙爪焱莲道：“吵死了。”

    寿纹吸血蝠：“……”

    总之，姚宣炼制四品灵药的过程依然不那么顺利。而到了这个时候，裴明瑜也束手无策，他想不出第二个办法。他也对姚宣契约的这株龙爪焱莲有些无奈，同时还忍不住想，当时之所以一直没能引诱出这株妖植，是不是因为自己离开得太快了？

    而重阳之日终于到了。

    药师大会也正式在这天于西陵郡开幕。

    裴明瑜带着姚宣和丹参一道离开了桑陵谷，前往西陵郡郡城。

    在丹参的嘀咕中，姚宣知道了西洲大陆的药师大会是药师殿每三年一度的盛会，每一届都会在不同的郡城主办，今年这一届恰好轮到了西陵郡做东道。

    不管是药师总殿还是各药师分殿都会来人参加，更有一些并未加入药师殿的散修药师前来，因为大会主旨是为了交流。不论是过去三年的心得体会，还是意外获得的稀缺药方，又或者炼制出的灵药和富余的材料等等，都能进行交流。

    当然，除此之外，还会进行药师之间的比拼。

    “师父上一届在药师大会上独占鳌头，可厉害嘞！”

    当丹参嘀咕到了裴明瑜身上，终于惹来白衣药师冷冷一瞥，小药童乖乖闭上了嘴，只敢跟姚宣眉来眼去：师父可厉害嘞，就是不爱出风头，你懂的。

    姚宣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这些意思，一时间差点没憋住笑。

    师徒三人到达西陵郡药师分殿的时候，正是晨光微熹。

    他们刚一露面，那些嘈杂声就像是瞬间消失了，整座大殿内明明到处是三三两两聚集在一处的人，却是鸦雀无声。

    然后姚宣就见一位老者施施然走到裴明瑜身前，目光若有似无地在姚宣身上打了个转，接着对裴明瑜笑道：“明瑜啊，我们这几个老家伙刚才还说起你呢，你可算是来了。”又对丹参道，“小丹参，这次你可不要再不小心把你师父的宝贝给换掉啦。”

    丹参皱了皱鼻子，把头扭开。

    老者嘿嘿一笑，又问：“这就是你新收的弟子？”

    裴明瑜颔首：“不错。”

    “天赋如何？”

    “十分出众。”

    老者抚着胡须道：“你既这么说，那就必然不错。但明瑜啊，你还是鲁莽了。杜淄滕虽是药师总殿长老的儿子，可他要真敢闹事，我和那些老家伙都能给你出头！但你为何答应他的挑战？你这弟子才收不久，就让他同杜鹏比试，你也不怕出什么问题！照你所说，这孩子天赋很好，但你这样一来，是为他好还是害了他？”他摇头道，“你啊你啊，你教他时会不会揠苗助长？他若输了会不会一蹶不振？这些你想过没有？”

    听到这里，裴明瑜露出羞愧之色：“殿主，是我不智，做的疏忽了。”

    老者道：“事已至此，该如何转圜，由我们出面即可，你不必担心。孩子……”他转向姚宣，“过来。”

    姚宣看出他大约是裴明瑜的前辈，自是十分乖巧的上前。

    “你就不要去同杜鹏比试了，他年长你十岁有余，胜之不武，你且放心，我不会让你师父被杜淄滕欺负的。“

    姚宣却缓慢而坚决的摇了摇头：“不。”

    老者微微一愣。

    姚宣朗声道：“我会参加比试。”

96比试

    老者吃了一惊,皱眉不认同道：“孩子,你师父大概并未对你说过,那杜鹏拜入杜淄滕门下已经十年有余，如今已是三品药师。而且此次杜淄滕药师似乎对此事成竹在胸，那杜鹏很可能能炼出四品灵药。而你才入门多久？哪怕天赋再出色,同他的差距也有无法弥补之处。我答应你，用我西陵郡药师分殿殿主的名义担保,让你师父安然无恙,你就……”

    “殿主。”姚宣很坚持，“我会为了师父赢下这场比试。”

    老者张了张嘴：“孩子……”

    裴明瑜这时出声道：“就让他去比试，后果我自会承担！”他冷笑一声,“我还就不信了,我的弟子会比不上杜淄滕的弟子！”

    老者有些无奈：“可你这弟子才收……”

    裴明瑜道：“殿主，您可不要用常人的眼光来看我这弟子。我这弟子的天赋，实实在在是真的不一般。我也不想打压他的积极性，何况同杜鹏的比试，也能让他见见世面。”

    姚宣第一次发现裴明瑜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也能如此温柔到近乎于宠溺，与平时完全不同——简直让他受宠若惊。

    但等三人告别了那位老者，姚宣却听到裴明瑜咬牙切齿地道：“姚宣，你这次一定要给我炼出四品灵药来！”

    姚宣眨了眨眼。

    裴明瑜继续道：“你拒绝了殿主代为转圜，就意味着殿主他们不会偏向我们，我也不可能改变比试项目所占比重，炼药必然是其中最关键的一项！”

    那时候的温柔果然是错觉，姚宣乖乖答：“知道了，师父。”

    药师大会在那位老者，西陵郡药师分殿殿主吴耀全的主持中正式拉开帷幕，数位来自五湖四海的药师总殿、其他分殿的殿主和长老各自坐在上首，在吴耀全讲话完毕后开始学术交流。

    而约莫大半个时辰之后，姚宣就见杜淄滕带着一名青年男子从殿外走进来，他先往裴明瑜这边投来轻飘飘一眼，继而上前道：“诸位殿主、长老，五品药师杜淄滕与裴明瑜药师约定了进行比试，项目定为‘授徒’。”

    裴明瑜当即也站起身表示的确有此一节。

    杜淄滕将那青年男子一推：“这是我的弟子杜鹏。”他颇有些得意的道，“他是三品药师。”

    不出所料的，他听到了四周此起彼伏的惊叹声，这让杜淄滕越加得意。在见到裴明瑜将姚宣推出来后，他更是彻底放心，笑得合不拢嘴。

    姚宣一出来，四周的喧哗声又加大几分。

    毕竟这么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少年，实在不像那位三品药师的对手。要知道药师天赋固然重要，经验同样不容忽视。

    而在“裴明瑜才收徒没多久”的消息传遍众人之后，姚宣敏锐地察觉到投向自己的视线充满轻视，摆明了谁也不看好他。

    姚宣不为所动，只微微一笑道：“可以开始了吗？”

    主持比试的仲裁孙介承来自药师总殿，见他如此镇定自若，倒是多看了他一眼才道：“开始。”

    不论是那些不看好的目光，还是孙介承的赞许，姚宣都没有放在心上。正如裴明瑜曾经所说，当一名优秀的药师，心态很重要。

    实际上，姚宣很清楚，要在御妖师的道路上不断往前攀登，心态同样至关重要。

    要怎样达到巅峰，姚宣也没有多少经验，但他再世为人的第一天起，就发誓要实现曾经永远也无法实现的梦想。

    为了这，他会拼尽全力。

    包括……他直直看向对面的杜鹏，眯了眯眼……赢得这场比试。

    此时两人都已经被引入场中，接下来，姚宣与杜鹏分别要进行“辨药”、“理药”、“炮制”和“炼药”四项比试。

    还没坐下，姚宣扫了一眼放在自己面前的药材，心中却是有了些许计较。并未理会杜鹏投过来的轻蔑视线，姚宣定了定神，施施然坐了下来。

    “这是离乡。”一面辨认着药材名称，姚宣一面在旁边的纸上将它们一五一十写出来，“这是生地，这是黄芪，这是灯芯草，这是山萸，这是灵雀花，这是斩玉……”

    那边杜鹏运笔如飞，毛笔笔尖在纸面上摩擦出沙沙的声响。相比之下，姚宣速度就不那么迅速，甚至还显得有些慢。

    一时间，四周观看的众人愈加不看好他。

    “这孩子年纪太小了些，裴药师也真是的。”

    裴明瑜耳朵一动，捏了捏手指。

    “没错，裴药师当人人都是他那般的天才么？”

    裴明瑜指节微微有些泛白。

    “这次杜药师不知会对裴药师做些什么，难道又是逼着裴药师与他儿子成亲？”

    裴明瑜脸上蒙起一层阴霾。

    “很有可能，杜药师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裴明瑜终于忍不住了，扭头往人群冷冷看去。

    四周顿时恢复为鸦雀无声。

    姚宣边挥毫写着答案，方才生出的那个念头却是越发清晰。他甚至产生了一丝怀疑，他所注意到的是否是仲裁们故意为之。

    半个时辰之后，两人分别上交了答卷。

    孙介承先浏览了一遍杜鹏的答卷，边看边点头。

    杜鹏眼巴巴看着他，见状不由的心花怒放，又斜视着姚宣，鼻子发出一声轻嗤。

    然而当孙介承看向姚宣的答卷后，眸光却是一滞。

    他看了良久，直到旁边其余仲裁催促才将答卷递给他们。

    时间慢慢流逝，仲裁们却始终未曾给出比试结果。

    杜鹏有些狐疑，想开口问一声。还是杜淄滕冲他使了眼色，才让他按捺下心中焦虑。

    而反观姚宣，却始终镇定自若，不慌不忙。

    杜淄滕眼皮直跳，心里头突然也有些紧张。

    而最终宣布的结果，证明了他紧张得没错。

    孙介承道：“第一场，‘辨药’，姚宣胜。”

    殿内立即响起了议论纷纷，似乎都对这一结果不敢相信。

    杜鹏想要提出质疑，杜淄滕连忙先他一步道：“孙长老，这怎么可能？那少年才入门没多久，怎么可能赢过杜鹏？”

    姚宣忍不住看他一眼，这人虽然与裴明瑜有些恩怨，但在对待弟子上面倒是一片真心实意。

    孙介承道：“杜药师，一代新人胜旧人也不稀奇，远的不说，数十年前，唐殿主不也以弱冠稚龄震惊大陆了么？”

    杜淄滕皱眉：“您是说，他能同唐殿主相提并论？”

    孙介承坦然道：“我并无此意，只是……罢了，你看了这份答卷自然就明白了。”

    杜淄滕拿到答卷一看，果然再也说不出一句异议。

    姚宣的答卷整洁且详尽，比起杜鹏所书，更增添了许多细节，包括那些药材何时采摘，什么年份等等。杜淄滕觉得自己来答，也未必比姚宣答得好。

    只是想到对方胜了自己的弟子，杜淄滕手里用力，差点把答卷揉成了碎片。

    接下来的第二项“理药”，姚宣仍然以微弱的优势赢了下来。

    场外裴明瑜默默看着，眼中神采渐盛。

    第三项“炮制”，姚宣与杜鹏却是平局。

    实际上，在大部分仲裁们看来，姚宣也占据了赢面。只是他们二人使用的炮制手法并非出自同一流派，要争个高下，就意味着并无公论的流派双方也会有了高低。

    仲裁们出于保守起见，还是判了他们一个平手。

    到此时，杜淄滕的眉头几乎要拧成了死结。

    而本来对姚宣颇有些不赞同的吴耀全这时看着他，又看了看裴明瑜，心中转过了许多念头。

    但杜淄滕在第四项“炼药”开始后，眉头总算渐渐舒展开来，重新坐了下去。

    因为杜鹏挑选药材，炮制药材，将药材放入药炉……整个过程始终如行云流水一般，有条不紊。

    想到他预先做出的各项准备，杜淄滕在内心冷笑一声，这一次他定要让裴明瑜吃个大亏！

    想到待会杜鹏会炼制出四品灵药，而那少年可能连三品灵药都炼制不出，杜淄滕就心情舒畅。

    至于那少年也不紧不慢的样子，杜淄滕对此表示：“哼，装腔作势！”

    他可不信这小崽子也跟唐殿主一般，真当如此天才是菜场的白菜，随处可见吗！

    姚宣浑然不知杜淄滕心中所想，他此时已平心静气，周遭的一切声音、一切影像都像是离他远去。

    他点燃了炉火，先预热了一番，才将刚才处理好的药材一点一点的投入药炉。

    脑中浮现出他准备炼制的灵药药方，仔仔细细思索片刻，姚宣不再犹豫，开始缓缓释放出魂力。

    不知过了多久，那边杜鹏所炼制的灵药已成功出炉。

    四枚四品灵药赫然被展示出来，即便足够炼制出十多枚灵药的药材大部分都变为了药渣，这四枚灵药品质也属中下，还是让杜淄滕哈哈大笑几声，大声道：“不错不错，鹏儿，你可以去申请晋升四品药师了！”

    尤其是那些刚才还对杜鹏不屑一顾的仲裁们，如今纷纷对杜鹏投来赞赏眼神，让杜淄滕愈加欣喜，忍不住的眉飞色舞。

    他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看向姚宣，就见那少年面前的药炉十分平静，杜淄滕冷哼一声，心想怎么还不炸炉。

    终于，姚宣和药炉都有了动静。

    杜淄滕暗道：这次肯定是要炸炉！

    然而下一刻，他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

97大获全胜

    在揭开药炉炉盖的瞬间,浅淡的药香随之传出，离姚宣较近的仲裁和其他药师都不由的伸长了脖子，试图看清他拿出来的是什么灵药。

    当姚宣将那五枚形状较为圆融、呈铁锈红色的药丸托在手中，展示给孙介承看时，所有认出这是何种灵药的人都不约而同露出吃惊神色。

    “竟……竟然是洗魂丹？”

    “不会吧！会不会是同洗魂丹很相似的其他灵药？比如清心丸之类的。”

    “对啊,洗魂丹可是……四品灵药啊！”

    裴明瑜在看清的瞬间眼睛也是一亮，继而就松开了一直攥紧成拳的手指,神态变得轻松起来。

    孙介承也惊讶看一眼姚宣：“洗魂丹？”

    姚宣含笑点头：“是，还算幸运，没有炸炉就炼出了这几枚洗魂丹。”

    他的目光若有似无般从对面杜鹏面上一掠而过,将对方铁青的脸色尽收眼底，唇边笑意便又加深几分。

    孙介承对药丸进行一番查验,又同仲裁们交流了一会，便宣布了第四项的结果：“第四场，‘炼药’，姚宣胜。”

    到此时，最终结果再无意外。

    这一次杜鹏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大声道：“我不服！”

    孙介承看过来的目光中明显有着遗憾，这让杜鹏几乎全身都颤抖起来，“仲裁，我、我不服！”

    孙介承摇了摇头：“杜鹏药师，你不必不服。”他阻止了杜鹏试图争辩的打算，“你且莫要开口，听我说——”

    “你炼出了四枚四品灵药，姚宣炼出了五枚四品灵药。你炼制的乃是培元丹，是四品灵药里不错的一种，但姚宣炼制的是洗魂丹，其炼制困难之处却要远远超过培元丹。这一点，你不会不承认吧？”

    杜鹏额角青筋直跳，最终还是杜淄滕走上前来摁住他，又道：“我们承认，承认。”

    孙介承继续说：“且你炼制出的四枚灵药品质都为中下，而姚宣这五枚灵药品质都超越了你，有的近乎于上等品质了。这一点，你也承认，对吗？”

    杜淄滕连忙道：“对！对！”

    孙介承最后道：“至于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姚宣看出了我们的用意，你却未曾留意到这一点。杜鹏药师，你仔细想想，洗魂丹所需的材料，有没有一点熟悉？”

    杜鹏瞳孔微缩，他看了眼之前的药材，顿时恍然大悟：“辨药所用的药材……”

    “不错。”孙介承摸了摸胡须，“因此姚宣才会炼制洗魂丹，而你若是也看出此中关节，就应当炼制另一种能同洗魂丹媲美的四品灵药，但你选取的……却是你较为熟悉的培元丹。”

    “因此我们一致认为，姚宣获胜。对此，你们师徒二人，可服气么？”说到最后一句，孙介承加重了语气。

    杜鹏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什么，杜淄滕瞪了眼姚宣和裴明瑜，却按着他道：“服气，服气，这一次比试是我败了，我认输！”

    等杜淄滕师徒二人灰溜溜地离开现场，大殿中的气氛倏然热烈起来。

    要不是裴明瑜及时将姚宣带走，姚宣很可能会被试图上前同他搭讪的药师们给围个水泄不通。

    “你今日是怎么回事？”裴明瑜边走边问，“难道你……晋阶了？”他只能想到这种可能，因为此前姚宣曾经提及魂力总量有所欠缺。

    姚宣想起方才炼药时的情形——实际上，他目前仍然处于将级中等，魂力也并未在短短数天内有所突破，进入将级高等御妖师的壁垒仍然堵在前方。

    只是他几天前忽地灵机一动，想到了两个办法。

    其一正是《天地歌》魂诀。

    在修炼魂诀时，他每每能感到魂海波动，以及在那股波动之下汹涌的魂力，他便突发奇想：魂诀能不能在炼药时使用？

    而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可以。

    姚宣不知道其他药师能否如此，其他魂诀能否如此，但他每次修炼《天地歌》或是《元气诀》的时候，心神却会冷静到极点，并不会影响到本身的行动。

    其二，则是一旦被寿纹吸血蝠吵到就从慢半拍变身急性子的龙爪焱莲。

    为了不让裴明瑜空欢喜一场，姚宣一直不曾提起此事，只在私底下多方尝试。

    在药师大会开始的前一日，姚宣终于确定，炼制四品灵药所需的魂力已经能得到保障。

    而在刚才，他计算好了龙爪焱莲施放辅助技能的时候，同时运转起《天地歌》魂诀。

    魂海如呼吸一般脉动，泛起浓浓金光，姚宣的魂力总量和可操控性比起原先来有了极大提高，让他能彻底控制住那些丝丝缕缕的魂力丝，将它们与药材紧密结合在一起，最终成功炼制出了四品灵药洗魂丹。

    但是这些情况不足为外人道也，因此姚宣也只能点点头，“我到将级了。”反正这也是……实话。

    裴明瑜颇有些吃惊于他的御妖师等级上：“你是说——你到将级了？”

    姚宣继续点头。

    裴明瑜就露出了一点古怪神色，自言自语道：“我都怀疑我做错了，你在御妖师上的天赋也不比做药师差嘛……咳咳！”他立即调整了情绪，“姚宣啊！”他夸奖道，“你这次真是做的太好了！我只告诉过你几遍洗魂丹的药方和药材处理手法，你竟然一点疏漏都没有，很好！很好！吴殿主，就是我们进来时那位，还有方才主持比试的孙介承长老，都说要见见你，你跟我来吧！”

    边走他边又交代，“这些殿主和长老显然十分看好你，只是你年纪小，天赋强，今日又露了这么一脸，所以在他们面前一定不要骄傲自满，知道吗？”

    姚宣还是点头，反正他也不可能告诉裴明瑜，自己的真实年龄其实不小了！在这个年纪成为四品药师的人，不说西洲大陆，即便在中洲大陆上都比比皆是！

    吴耀全和孙介承在见到姚宣后，都对他好一番称赞。两位老者一个比一个用词光鲜，简直让姚宣觉得自己今日这一遭，当真有了数十年前那位唐殿主的风范！

    裴明瑜则低声告诉他：“吴殿主和孙长老，应该是都对你有招揽之意。”

    其实不用裴明瑜说，姚宣也看得出来。

    他略一思忖便看向裴明瑜：“师父，你说我该怎么做？”他毕竟不是西洲大陆之人，对药师殿局势也是所知不详。

    裴明瑜道：“孙长老是总殿的长老，若你选择跟随他，对你的未来着实好处多多。而吴殿主只是西陵郡分殿的殿主，我们西陵郡虽然也算是一个大郡，但在药师的数量上，却在整个大陆中都可以说处于垫底的位置。”

    “我一直在西陵郡，因为我是西陵郡人。吴殿主可以算是我的师叔，因此从我成为药童之日起，就不打算离开西陵郡。但你同我不一样，你虽是我的弟子，但你显然并非西陵郡人氏，在西陵郡你也未曾结交他人。”

    姚宣问：“师父您这么说，是希望我选择孙长老？”

    裴明瑜却道：“自然不是。”

    姚宣眨了眨眼。

    裴明瑜冷哼一声：“若是你选择了孙长老，你该付的账就要翻个几番了。”

    姚宣：“……”

    片刻之后，姚宣笑道：“师父，我自然是跟随你，你可是我的师父。”

    裴明瑜果然露出喜色，却又努力遮掩在眼底：“很好。”但他马上又板着脸道，“若你真选择孙长老，其实也可以。总殿那边的资源比西陵郡要丰厚许多，高等级药师更多，能学到的东西也更多。”

    姚宣意识到他其实并不介意自己选择孙介承去跟随，会那样说其实不过是更希望自己不曾看走眼。

    但这个时候，姚宣却忍不住有些苦恼：他终究是要想办法离开西洲大陆的，然而他发现自己只要设想一下那时的情形，就觉得离开的话有些说不出口。

    得知姚宣选择的孙介承颇有些遗憾和不甘，可是转眼一看吴耀全跟裴明瑜将姚宣夹在中间，一副不想撒手的样子，他便退而求其次地同众人寒暄起来——这种天赋出众又有师长关心的少年药师，未来成就通常不可限量。

    几人此时已从偏殿出来，正对着外面被辟为交流坊市的街道。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除了摆摊和转悠的药师，更有许多闻讯赶来的御妖师，将一条街塞了个满满当当。

    因为裴明瑜等人渐渐说到了炼药上，姚宣便只出了一双耳朵，听他们彼此交流。

    过了一段时间，不知吴耀全讲了一句什么笑话，惹得几人齐齐笑出声来。时常被吴殿主打趣而避着他的丹参都好奇地张大眼睛，却有些没明白，便扯了扯身边姚宣的胳膊：“师兄，吴殿主讲的是什么意思？”

    他扯动了却没得到回应，让丹参纳闷地抬眼望去，“师兄？师兄？”

    这时裴明瑜也发觉了姚宣的魂不守舍，“姚宣？你怎么了？”

    姚宣的视线像是穿过了人群，却不知落到了什么地方。他的双眼有些失焦，在裴明瑜和丹参双重的呼唤下他才勉强回神，但仍然显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师父，我有些事情，先出去一趟。”

    裴明瑜只来得及说一声“好”，就见姚宣已经如一阵风般冲了出去，消失在人群中。

    几个人面面相觑，他这是怎么了？

98重逢

    姚宣到了人群里,举目四顾,却怎样都没有找到刚才所见那熟悉的身影——难道是他看错了？不，不可能！那一定是师兄的身影,他不可能认错！

    可若不是他眼花看错了,那身着青袍的修长身影当真是师兄,那么师兄人呢？

    姚宣被密集的人群带动着,不自觉地往前走。

    街两边挤着的各种摊子上摆满了药材和灵药，其中一些在中洲大陆非常稀少，但姚宣一眼也没有注意到它们；摆摊的药师们有的认出了他,朝他打招呼,姚宣也没有理会，只是不断环顾着四周。

    然而他始终没有再看到那个身影。

    到这时候,他都忍不住有些怀疑起来，自己方才也许……是真的看错了？是另一个人同林白羽身材有些相似？

    姚宣好不容易在街道一端止住了脚步，回头又看了一遍。四面八方都是人，却压根找不到那一个特定的目标。他摇了摇头，放弃继续寻找惊鸿一瞥的那个身影，准备回去。

    毕竟刚才离开得太急，有些不大礼貌，姚宣琢磨着回去了还得同众人道歉才好。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想要快些回去也不可能，因为来来往往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略一迟疑，便索性逛了起来。

    要知道西洲大陆与中洲大陆之间联络不便，一些在西洲大陆遍地都是的特产到了中洲大陆，价格就变得十分高昂。不一会儿，姚宣就有了收获。他找到了一株据说在中洲大陆极为罕见的药草，问了价格后他果断买入。

    一整条街才逛到三分之一，姚宣手中已经抱了许多东西，有各种药材，有成品灵药，有妖宠们需要的妖核，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眼看着离他出来的偏门不太远了，姚宣努力加快脚步，往那边走去。

    但他才走了几步，视线就又被什么吸引住，让他不由自主地放慢了步子。

    被周遭的人群推动着身不由己往前，姚宣也浑然不觉。

    这一次，姚宣确信自己绝对没有看错！

    “师兄？”

    耳边忽然响起丹参脆生生的喊声。

    然后是裴明瑜：“姚宣？你哪来的钱买了这么许多东西？”

    对姚宣而言，他们的到来无疑是一场及时雨。

    他毫不犹豫转身，将东西塞给裴明瑜：“师父，帮我拿一下，我去去就来！”

    紧接着，裴明瑜和丹参再一次看着他挤进人群，不一会儿，消失在视野中。

    丹参皱了皱鼻子：“师父。”

    裴明瑜低头：“嗯？”

    “师兄怪怪的。”

    “……怎么这么说？”虽然他也觉得姚宣此番举止有些怪异。

    丹参使劲地想了很久，才点点头，煞有介事地道：“就好像看到嘞他一见钟情的姑娘。”

    裴明瑜：“……”

    裴明瑜看了看四周，指出丹参话中不尽不实之处：“附近根本就没有姑娘。”

    交易坊市里人太多，女性药师们压根不愿意来凑这个热闹，她们此刻都聚集在药师殿里。

    丹参啊了一声，从善如流地改口道：“那就是看到嘞他一见钟情的男人。”

    裴明瑜：“……”

    姚宣丝毫不知在裴明瑜和丹参口中心里，自己的形象有了微妙的改变，他找准了方向，朝着那个身影的去处不断前进，直到他又一次失去了目标。

    只不过这一回，他很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之所以跟丢也不过是由于人太多。姚宣也就不像之前那般着急，干脆袖了手，浏览起附近的摊子来。

    眸光在四下里逡巡一遭，最后停留在前面的一处摊子上。

    坐在后面的药师正闭目养神，脚边摆满了各种灵药和药材。

    其中有一样，竟然同他当初从苍境中取出的千年镇魂木毫无二致！

    姚宣走到跟前，蹲下来观看其他物品。片刻后他得出结论，其他东西并无特别之处，唯一有价值的就是那一小截千年镇魂木。

    就在他正要伸手拿到那截镇魂木来问问价格的时候，身旁突然伸出另一只手，将那截木头拿起。

    指节修长白皙，有些眼熟，让姚宣心头一跳。

    接着是他更为熟悉的嗓音响起。

    “请问这怎么卖？”

    姚宣再不犹豫，扭头抬眼就看了过去，果然看到他一直在寻找的那个熟悉身影正半蹲在身边。

    “师、师兄……”

    那身影动作一顿，随即也往这边看来：“师弟？”

    姚宣倏地站起身，满脸都是掩不住的笑容：“是我，师兄！真的是你！”

    林白羽眼中也泛起了浓浓笑意：“嗯……嗯……你没有事真是太好了……姚宣你……”

    他几乎无法克制住这一刹那从心底泛滥而起的喜悦之情，这种喜悦势如破竹地在体内一路叫嚣着、冲击着，几乎要冲出体外。

    下意识的，林白羽伸手往姚宣就是一揽，顺利抱住了失而复得的师弟，“你没有事真是太好了！”

    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了一跳，但姚宣心里也实在欢喜，便回抱了一下林白羽：“没错，师兄你没事也太好了！”

    跟着姚宣一路过来的丹参吐了吐舌，有些得意地看向裴明瑜：“师父，我说的没错嘞。”

    裴明瑜：“……”

    师兄弟二人很快就分开来，而姚宣则听到身后裴明瑜在喊：“姚宣！”

    “哦！忘了告诉你。”姚宣边应声边对林白羽示意，“我拜了一位药师师父，就是正在喊我的那位，旁边那孩子是我师弟。”

    几人好不容易会合在了一处，丹参好奇地打量了一番林白羽，点点头：“怪不得师兄会一见钟情嘞。”

    姚宣一头雾水：“什么？”

    丹参重复道：“我是说你一见……唔啊……”

    他被裴明瑜捂住了嘴巴。

    裴明瑜挑剔地看了眼林白羽，冷哼一声道：“刚才那么打个招呼就跑了，这样有失礼数，现在你没有别的事情了吧？没有的话，跟我回去向吴殿主他们道个歉。”

    姚宣连忙说：“那是自然，刚才是我一时心急。”

    他们二人转身走在了前头。

    落到后边的林白羽与丹参对上了视线，他微微一笑，低声问：“你方才是想说什么？”

    丹参没了人捂嘴，却也知道师父不准他乱讲，便小心翼翼地左右看看，又压低了嗓门，“我是说，你是师兄一见钟情的那个人，对不对？”

    林白羽心里顿时一跳，忍不住往姚宣看去。

    少年略有些单薄的背影落在眼中，让他眼眶微热，心想若真是如此该有多好。但他明白丹参只怕是误会了什么，就道：“这种事情可不能乱说，不过——若是你把那句话里的你师兄和我调换过来，倒是没有说错。”

    丹参眨巴了一下大大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回到药师殿以后，在姚宣诚恳的道歉下，吴殿主和孙长老立即原谅了他的突然离开——接着他们就继续交流炼药事宜。

    由此可见，西洲大陆药师们之间的学术氛围比中洲大陆要浓厚得多，而且药师流派之间也不像在中洲大陆上那样敝帚自珍，反而药师们之间时常进行交流，彼此产生的灵感也因此得到了极大的加成。

    见他们不再留意自己，姚宣便拉着林白羽坐到一旁，问起他一直关心的事来：“师兄，那天你是怎么逃过一劫的？除了我们俩，还有其他人逃生吗？我记得当时在场还有一些卫兵。”

    林白羽摇摇头：“没有，据我所知，只有你我，那些卫兵大约都不在人世了。”

    说完两个人齐齐露出遗憾之色，虽然成为卫兵就有朝不保夕的可能，但那些卫兵也是年轻人，在随着他们去追击郦永华时，谁也不曾想到这一趟会同家人天人永隔。

    “回去之后，要新任的皇帝多发些抚恤的银两吧。”

    “这是自然。”林白羽也有此意，接着他回答起第一个问题，“我会逃过一劫，是因为那把秘境钥匙。”

    姚宣立即想起在翠红楼取出的秘境钥匙，恍然道：“莫非是秘境钥匙被触发了？”

    林白羽点头：“不错，郦永华自爆魂海的瞬间，我就被秘境钥匙给传送走了，当时……”

    他略有些怔忡地看着姚宣。

    当时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万念俱灰，他还以为……

    被林白羽看着看着，姚宣微微有些不自在，他不明白，师兄的目光怎么忽然变得——如此灼热，像是能灼烧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林白羽才转开了视线：“我还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姚宣松了口气：“我也差点这么以为。”

    林白羽猜测道：“恐怕你也是被开启的秘境波及到了，只是未能同我一道被传送进秘境，而是落到了其他地方。”

    姚宣并不认为那冰蓝色的光环来自秘境钥匙，但要他说是怎么一回事他也说不上来，只能道：“大概如此。”随即他就想到了林白羽提及的秘境，“师兄，你岂不是进入了秘境？”

    “嗯，就是顾文楚所说的陇海秘境。”

    “但是……”姚宣不明白了，“那你怎么会到西洲大陆来？”

    “因为陇海秘境本来就在西洲大陆。”

    姚宣眨眨眼。

    “陇海秘境的主体空间位于西洲大陆，中洲大陆上的乃是投影空间，顾文楚是在投影空间里取得的秘境钥匙。”

    姚宣反应很快：“那通过这一秘境，我们能够回中洲？”

    林白羽告诉他：“是的，能回去。我这些日子一直在陇海秘境内摸索，总算知道了怎样传送到中洲大陆。后来我离开秘境，也是存了一丝当时你离我那么近或许你也还好，或许能找到你的期望。”他神色柔和地看着姚宣，“师弟，你应该也想回去了吧？”

    “我……”

    姚宣才张开嘴，却听耳边传来裴明瑜冷冷的低声：“回去……中洲？”

姚氏劫难
99回归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吴耀全与孙介承都离开了这间偏殿，室内只剩下他们几人。

    丹参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对面的椅子里，两只脚踢踢踏踏的,偶尔投来好奇的目光。裴明瑜则拢了过来，因此正好听到了林白羽问的那句话。

    姚宣还来不及开口，林白羽已经先一步道：“姚宣是我师弟，我们都是中洲大陆人氏,此次因为意外流落到西洲，在此我要多谢您照顾了我师……”

    裴明瑜微微有些不耐地打断了他：“姚宣是我弟子,用不着你来向我道谢。”

    林白羽闻言只是微笑：“是,总之我和姚宣来自中洲,宗门,家人，都在中洲，不论是我亦或是姚宣，总归是要回去的。”

    裴明瑜却仿佛没听到他说的话一样，扭头盯住姚宣：“姚宣，你来说。”

    姚宣不由地苦笑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还未准备好与裴明瑜的分离，离开的日子却已经近在眼前，“师父，师兄说的没错，我……总归是要回中洲大陆的。”

    裴明瑜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冷冷哼了一声，一句话都没说就甩袖而去。

    姚宣露出无奈神色，对林白羽道：“师兄，你也不必说得如此直接。”

    林白羽大多数时候分明就令人如沐春风，此刻却难得显出了尖锐一面：“你本来就要同我回中洲。”

    “是归是，可是……”姚宣顿了顿，也察觉到师兄的情绪，明智地换了个话题，“师兄，你有没有觉得，我这位师父，其实有些像我们那位师父？”尤其是方才甩袖而去的模样，若不是两人长相截然不同，姚宣都几乎要以为是胥于邺在此了！

    林白羽道：“不觉得。”

    看到师兄简直像是小孩子在闹脾气似的样子，姚宣不由的有些好笑，放软了语调唤他：“师兄……”

    听到师弟这样叫自己，林白羽又哪里生得起气？但他们势必要离开西洲大陆，回去中洲大陆的，“姚宣，我是实话实说。就算你现在是这位裴药师的弟子，但你首先还是师父的弟子，谁先谁后，孰轻孰重，你得分清楚。”

    姚宣摸了摸鼻子，老老实实应了一声。

    不过在将师兄安顿好了以后，他就跑出去寻裴明瑜了。

    等总算在丹参的提示下找到裴明瑜以后，姚宣才发现何止是林白羽跟个小孩似的闹起了脾气，裴明瑜也如出一辙地闹着脾气，甚至连他上前恭恭敬敬地喊“师父”，也被无视了个彻底。

    姚宣更无奈了，只得多叫上几声：“师父！师父？”

    裴明瑜只当没见着他，手里拿着本药典俨然看得十分入神。

    姚宣眨了眨眼，心想怎么自己的师父一个两个都是这样，那之前用在胥于邺身上的法子，是不是也能用在裴明瑜身上？这样想着，他就上前一步，伸手拉了拉裴明瑜的袖子：“师父——”

    裴明瑜总算动了，眼珠往这边转过来，像是才看到他，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声：“是你啊，什么时候来的？”

    姚宣哭笑不得：您就装吧！

    不过对方可是师父，再怎么样他都得尊敬：“师父，我刚才就到了，见您看书看得投入就没叫您。”

    裴明瑜哼了一声，大抵是姚宣的态度终于让他感到了几分占到上风的愉悦，才勉为其难地道：“嗯，药典可是十分经典的一部书，自古以来，每一位药师都要精通于此，做到烂熟于胸。”

    “你也要这样才好，虽然你还是御妖……”师——说到这里，裴明瑜似乎又想到让他不快的那件事情，刚刚开朗些许的脸色又沉了下来，“哼，你反正也是要回中洲的！又哪里需要我来操心！”

    姚宣一看不好，连忙道：“您是我师父，替我操心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裴明瑜盯着他：“可你要回中洲。”

    姚宣诚声道：“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既拜了您为师，这辈子都会将您视作师父。”

    “真如此才好！”

    裴明瑜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这么不高兴！

    在知道这个新收的弟子不久就要离开自己后，他感觉自己几乎快要变成一个一点就燃的火药桶。所以他才特地避开了其他人，免得那些人被连累遭了池鱼之殃。

    裴明瑜也想好了定要将这弟子晾一晾，也叫他体会体会被忽略的感觉。但是等姚宣真过来了，他又发现自己做不到。

    说起来当时救下姚宣，他顶多觉得这孩子看上去挺顺眼的，昏迷不醒躺在海岸边，身受重伤，身为药师难免见猎心喜。等后来忽然生出收徒的念头，也是因为见到姚宣在药师一道上似乎颇有天赋。直到真见识到了那份天赋，他也才渐渐有了身为人师的自觉。而在每一次的指点与相处中，裴明瑜也渐渐习惯了有这么一名弟子。

    姚宣同丹参很不一样。

    丹参从两三岁时起就跟在自己身边，完全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逃不过他的法眼。看得久了，虽是当子侄般养，却到底少了几分新鲜劲。

    姚宣就不同了！

    裴明瑜时常觉得，自己根本预料不到这孩子会做出些什么事。譬如那天他拒绝了吴耀全的说和，随后又在比试上一举胜过了杜淄滕的弟子，给自己挣了大大的面子。

    总之，裴明瑜摇了摇头，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反正不舍得就是不舍得！

    “这可是你说的话，以后你万万不能忘了！”

    姚宣认真点头：“我绝不会忘。”

    等丹参再找来的时候，这师徒二人已恢复了之前的相处模式。一个端坐药炉前炼药，另一个从旁悉心指点。

    丹参歪着脑袋看了一会，见他们炼完了这一炉药，就跑上前拉着姚宣问：“师兄，你是不是要回去另一个大陆嘞？”

    “是啊。”

    丹参哦了一声，又问：“那你怎么回去嘞？”

    裴明瑜不知不觉竖起耳朵，十分关注。

    姚宣想了想：“据师兄说，大约是通过一处秘境传送回去。”

    丹参惊叹了一声，继续问：“那师兄你能不能带我去嘞？我也想去玩。”

    裴明瑜默默地想，自己是不是一个很失败的师父？怎么一个弟子就要离他而去，另一个弟子也想要离他而去？

    姚宣若有所觉地看了眼他，心里头好笑，摸了摸丹参的脑袋：“说不定真可以，不过我得先问问我师兄。”

    丹参一双眼顿时亮了起来，拽着他就往外走：“去问！去问！现在就去问嘞！”

    姚宣只能带着丹参去寻林白羽，不过……他眼角余光瞥见跟在身后的裴明瑜——师父，您跟过来是要作甚？！

    林白羽见到他们一起过来也吃了一惊，等得知了他们的来意，神色中却有阴云一闪而过，露出一丝为难。

    若是有善于察言观色的人在此，就知道此事不方便再问。而丹参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扁了扁嘴巴，却没问下去。

    只有裴明瑜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能去？”

    林白羽问：“裴药师，您难道也想一同前往？”

    “不错！”裴明瑜掷地有声，“我在西洲大陆待也待烦了，正想往中洲一行。”

    “啊，那实在是可惜。”虽然这么说着，林白羽却是完全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遗憾之色，反倒笑得有若春风拂面，“我顶多能带我师弟一道传送回中洲大陆去，没办法多带哪怕一个人。”

    裴明瑜看向他的目光瞬间充满了杀气。

    而林白羽回视他的眼神也如同堆满了冰凌。

    姚宣：“……”

    他真不明白，师父绝非那等不通世事之人，同那些药师也处的好关系，怎么偏偏遇上师兄却总爱横眉冷对；师兄也是，为人明明就温文尔雅，从来都一副好脾气的样子，怎么偏偏对待裴明瑜却总是冷若冰霜。

    而不管他再如何不明所以，丹参再怎么不舍，裴明瑜再怎么不愿意放人……

    姚宣与林白羽一道前往陇海秘境，借由秘境返回中洲大陆的日子也终究是到了。

    等林白羽召出凤羽焰雀，正要叫姚宣上去的时候，就见姚宣被裴明瑜拉到了一旁。

    他眯了眯眼，掩住了其中的不悦。

    裴明瑜似乎察觉到了，往他瞪了一眼，然后将姚宣又拉远些，对着他欲言又止。

    姚宣道：“师父？您有话直说即可。”

    裴明瑜总算说出口来：“你要当心你师兄。”

    姚宣有些诧异道：“您何出此言？”

    裴明瑜板着脸：“我以前听过一句话，叫做防火防盗防师兄，你给我记住就是。”

    姚宣一头雾水地道：“是。”

    等见着姚宣被林白羽拉上凤羽焰雀，那飞行妖宠倏忽间飞掠而去，裴明瑜就想到了昨日丹参私下告诉自己的事情。

    糟糕，牙又有点痒了——姚宣那个师兄，看着人模狗样，竟敢对姚宣有不轨之意！

    真是……

    他扭头看向丹参，见丹参还眼巴巴看着早已看不见任何人的天际，心里忽的一动：“丹参。”

    男孩望过来：“师父？”

    “咱们想个法子，去中洲大陆找你师兄去吧？”

    “真的？”丹参眼巴巴看着他，“真的能么？”

    裴明瑜摩拳擦掌：“办法总是想出来的，就算找不到秘境，大不了就找那些商队，只是慢了点而已……”

100晴天霹雳

    凤羽焰雀张开双翼,在天空一掠而过,留下一道如火焰般的流光。

    姚宣猛地打了个喷嚏。

    林白羽道：“风太大吹着了么？不如坐到我后面去？”

    姚宣摇头道：“不是,大概是谁在骂我。”

    林白羽失笑：“也说不准是谁在念叨你,譬如伯父伯母。”

    想起爹娘,姚宣也笑：“是啊,回去太宇宗以前,正好还能去看看他们,接下来,只怕就难得出宗了？”算一算时间，离上门大比也没多少日子了。

    林白羽点头：“而且你从入门起就总往外头跑，这回师父肯定会让你在十绝峰闭关修炼,直到明年大比之日再把你放出来。”

    姚宣苦了脸：“那怎么待得住……”

    林白羽柔声道：“我陪你便是。”

    姚宣一愣，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一个字来。是他的错觉吗，师兄怎么像是话里有话似的。

    凤羽焰雀背部一时间陷入到小小的沉寂中。

    大约林白羽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换了话题：“这一趟来西洲大陆，虽然意外，但也颇有一些收获，师弟应该也是如此吧？”

    说到收获，姚宣脸色就是一亮：“是啊，收获真不小！”

    自从与林白羽重逢之后，姚宣这段时间一面跟在裴明瑜身边努力学习，一面也大肆购物，很是买了一些在中洲大陆上不那么常见的物事，比如那天所见的千年镇魂木；更帮司空明买了好些西洲大陆所特有的药材和药方，又给商子高等人买了些灵药，也没忘记几位师兄师姐。

    至于家人他反倒没买什么，毕竟普通人对这些修炼用的物品没有需求，倒是替姚蓉娘买了些好看的首饰——因为他还记得，姐姐转过年来就会出嫁。

    见到他笑眯眯的样子，林白羽也露出温润微笑来，又解释道：“说起你在西洲的师父和师弟，那天我拒绝他们并非是不想要他们随我们一道去中洲，而是要构筑传送阵势，所花费的东西不是小数目，一时半会，我也顶多能凑足你我二人所需。”

    姚宣对此并不在意：“没事，我估计师父也就是说说罢了。其实要真想去中洲，我此前倒是想过找浮空船或者飞行妖兽，不是说几座大陆之间也有商队来往吗？”

    林白羽不赞同道：“那太危险了，耗时又长。”

    姚宣嘿嘿一笑：“所以幸好找到师兄了呀，不然说不定就得提着脑袋回中洲了。”

    林白羽对他露出调皮神色的模样最是没辙，只得摇摇头：“是啊是啊，多亏找到了我。”

    在进入到陇海秘境以前，姚宣回头看了眼这片广袤的大地——西洲大陆与中洲大陆尽管地理位置有所不同，但地面上的环境却差别不大，也有山川大河，也有城池居民。他在这里只生活了寥寥数月，基本上也只在西陵郡一带活动。

    但临别之时，他也不由地生出些不舍之情。

    看出姚宣的情绪，林白羽拍拍他的肩膀道：“师弟，秘境就在这里，以后若你真想来西洲，也不是来不了。”当然——他没说完的话是——就看你到时还想不想得起要来西洲了。

    姚宣闻言嗯了一声，收回视线，头也不回地往林白羽所说的入口走去。

    果然要开启传送阵势所需要的东西价值不菲，单是魂晶就有好多种类和数量——姚宣怀疑林白羽在陇海秘境的收获，有相当一部分被填入到这传送阵势里，以至于他很想建议师兄，他们干脆随商队回去中洲算了。

    他没有真的说出口，就是他在西洲有了师父和师弟，也照样归心似箭，何况是师兄呢。

    几乎只是一个眨眼，视线中光暗交错之后，脚下所触及到的地面就与先前有所不同。从阵势中离开，林白羽谨慎地打量一番四周，肯定道：“我们回来了。”

    两人只匆匆查看了一番陇海秘境的投影空间就离开此处，回到离太宇国帝都不远的地面上。

    远远望去，气势恢宏的城墙耸立在尽头，姚宣不禁松了口气，那日郦永华自爆魂海可见并未波及帝都。

    由于林白羽要先去找新任皇帝郦永康交代一些事情，在进入帝都后，姚宣就同他暂时分开。姚宣打算去宝信号落脚，也顺便询问一下之前交代商子高打听的一些消息有没有回音。

    谁知他刚目送林白羽远去，还没来得及进入到宝信号里，就看到商子高从里面跑了出来。

    姚宣上下看他：“你怎么好象瘦了？”

    他记得之前每每见到这位好友跑动，那简直就活像一个球滚来滚去，今日却没有那种感觉。

    商子高脸色有些晦暗，显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望着他欲言又止，最终开口道：“姚宣哥，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我只知道你和你师兄那天寻到了线索就来了帝都，可是我后来到帝都来，却发现皇帝都换了人……”他的嗓门低了下来，拽着姚宣进入里间，“但想要找到你和你师兄，却怎么都找不到了。”

    姚宣解释道：“我帮师兄去做一件事情，结果出了点意外，差点就回不来了。”

    商子高吓了一跳：“那么严重？”又赶紧拉着他好一阵瞧，“现在没事了吗？”

    姚宣任由他看，坦然道：“没事，伤早就养好了，只是去了个不方便回来也没办法跟你通信的地方。哦对了，我还给你带了好些东西回来。”

    他边说，就边从储物腰带里掏出给商子高准备的东西。

    但他的动作却渐渐慢了下来，眉头也缓缓皱起，姚宣仔细打量了一番商子高，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商子高眸光乱飘，就是不看他，“姚宣哥你想多了，哪里……怎么可能出事……有件事要告诉你，姚宣哥。你之前不是要我打听方元耀的消息么？我还没能打听出来！那家伙大概是躲在哪里一直不敢露面，毕竟那回他可是捅了大篓子。虽说被他葬送在冤魂海的豪门子弟不多，但我们商家还有崔氏和其他几家，都不准备放过他。就是方元耀背后的方氏势力挺大的，跟郦氏和慕容氏都差不多了，一时半会要找到他是有些难度。你且再等等，那事情过去那么久，他不可能一直蛰伏，咱们总能找到他的。”

    姚宣并没有被他顾左右而言他的话语迷惑，很肯定的道：“你一定有事瞒着我。若是往常，你见了我给你捎的东西，保准一下子就扑上去看个究竟了，但今天你却对这些东西漠不关心，肯定是出什么事了……是你宝信号的事……不，不对……”他的脸色凝重起来，“难道是姚氏？”

    他这句话一出，商子高胖胖的身体就猛地一颤。

    姚宣意识到自己大概是说中了，而商子高此刻的表情也让他有了不妙的预感，他上前一步抓住了商子高的衣服：“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

    商子高哭丧着脸道：“姚宣哥……”

    听出他带了些微哽咽的语调，姚宣心中感觉更加糟糕，“你快说啊，到底出了什么事？”

    接下来，商子高的话让姚宣如遭雷击。

    “风妖府姚氏……被人袭击……”

    简直就像是晴空之中骤然劈下一道霹雳，让姚宣很久都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对方的攻势极为凌厉……”

    他忽然想到了前世。

    前世他在苍境中与卫浩生反目，魂海被卫浩生用手段封锁，对方随后就出了苍境，屠尽附近曾见过他们的村民后，又前往风妖府一带杀死了姚宣的家人及姚氏大部分族人。

    “根据我打听到的消息，来者中为首的是一名皇级御妖师，更带有部分王级御妖师……”

    他以为，既然这重来的一生，自己与卫浩生早早决裂，对方远走他国拜入凤山宗，在苍境中也只差一线就被杀死，那他的家人、他的宗族就能安全无虞了。

    “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将级御妖师……”

    可是怎么会……

    “他们闯入姚氏，见人就杀，毫无留手之意……”

    怎么会还是遭遇到了这一场无妄之灾！

    “当时姚氏可谓腹背受敌，太上长老挺身而出，带了部分族人逃离，但大部分却……我得知遭袭也赶了过去……”

    姚宣双目赤红如血，眼中隐含泪意：“后来呢？”

    商子高垂眸不语。

    “后来呢！我问你后来呢！”

    商子高几乎要哭出声来：“姚宣哥，你难受的话就哭出来吧，哭出来的话会好受一些。我我……我赶过去的时候……”

    姚宣只管紧紧盯着他：“说！”

    商子高吸了吸鼻子：“我赶去伯父伯母那里的时候，屋子里已经空无一人。我后来遇到了蓉娘姐，她……她……”

    “她怎么样了？”姚宣额角青筋直跳。

    “我把她带来帝都了……她……”商子高摇了摇头，“我找人看过她，说是受了极大的刺激才会如此……若是你看到了……也许能将她唤醒……”

    “那我爹娘呢？”

    商子高咬了咬牙：“我没见着，不知道。”

    姚宣此时总算冷静了下来：“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你先带我去见我姐，再同我说说具体情况。”

    “好。”商子高连忙带着姚宣往姚蓉娘的住所过去，又道，“我搜集了许多消息，可以肯定这次袭击有些蹊跷……”

101失魂症

    “蹊跷？”

    “是啊,姚宣哥！你说,一帮子外来的袭击者,怎么可能那么精准无误地袭击姚氏，却不伤及他人？而且，在袭击过程中,我听说出现了许多将级、甚至士级御妖师的身影,这些御妖师都曾在府主私军以及汪氏内部出现过。”商子高一五一十地告诉姚宣,“我认为，这场袭击里面，有冯氏和汪氏的影子。”

    听到他这番话,姚宣面色益发阴沉，眼中迅疾闪过一抹凌厉。

    他在心中默默咀嚼起两个词——冯氏！汪氏！

    姚宣敢肯定,商子高既然这么说了,就是对这一猜测有了一定程度的把握。也就是说，这次针对姚氏的袭击，冯氏和汪氏十有八九的确做了手脚。何况一直以来，他们两家同姚氏生出过不少摩擦，彼此看不顺眼许久，前两年他们更是曾经极力试图将姚氏驱逐出豪门的范畴。

    他万万没有想到，没有如前世那般葬送在卫浩生手里的宗族，今生却仍然遭遇了灭顶之灾，被冯氏和汪氏引狼入室！

    姚宣不认为那皇级御妖师一行人会是这两家的族人，因为据他所知，风妖府几家豪门之间彼此制衡，不论势力亦或高手数量，都处于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不为人知的皇级御妖师几乎不可能存在。而姚氏一贯与其他几家诸如崔氏等豪门关系友善，冯振海若真是亲自出手，以他一贯激进的风格，只会让那些豪门生出唇亡齿寒、兔死狐悲之感。

    所以归根结底，冯振海的选择当是——借刀杀人。

    可恶……他却不知道这把刀来自何处！

    而当这把刀向姚氏头顶挥来之时，自己更是远在他方、无法也无力驰援！

    若是让他知道了那些人是何许人也，姚宣捏了捏拳头，他定要将他们千刀万剐，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还有……姚宣眯了眯眼，掩住其中弥漫的杀机……那冯氏和汪氏……他也不会放过！

    事实上，姚宣回归姚氏时日并不久，在姚氏中也有许多人看不惯他，彼此间关系谈不上多么亲密，真要说亲近之人，除了爹娘姐姐就是太上长老、姚清轶几人。

    但在这个世界上，宗族可谓是一个御妖师的根！散修御妖师生存条件极为恶劣，因此许多散修都会想方设法地加入豪门、宗门。当大厦倾倒，御妖师的根都不复存在，又何谈枝繁叶茂！

    也正因如此，尽管姚宣家乃是被嫡脉放逐出去的，但当他能回到宗族，他还是选择回到了宗族，因为姚宣对这一点心知肚明。

    皇级……皇级御妖师……

    太上长老是皇级初等御妖师，也是姚氏修为最高的那一个人。风妖府所有的豪门中，最高武力也不过是皇级初等。而能将太上长老压制住，就说明那位皇级御妖师，很可能是中等乃至高等！

    但是……

    皇级高等又多了不起么！

    姚宣冷冷地想到，他如今马上就要突破至将级高等——随着在西洲大陆炼药的深入，他的魂力修为不断增强，他可以肯定，过不了多久，他就能到达将级高等！

    而他才刚过了十五岁生辰！

    不论那皇级高等御妖师是什么人，是什么身份，他就不信，自己不能报得此仇！

    不管是用一年也好，五年也罢，甚至是更久的时间，姚宣一定会将所有的一切，让对方一点一点的还回来！

    “到了，姚宣哥。”

    两人已经走到了姚蓉娘居所外面，商子高停住脚步，侧耳听了听里面还是毫无动静，踌躇了一下他才推开门，示意姚宣往里看，“姚宣哥，蓉娘姐在那里呢。”

    一看到姚蓉娘，姚宣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姐！”

    然而姚蓉娘就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呼唤，也没有看到他一眼，只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前面。但她眼神涣散，分明就看不见任何东西，似乎那里的光线都像是一股脑的熄灭了，没有一丁点的情绪波动。

    “姐！”姚宣快步走上前，蹲在姐姐的面前，仰起头看她。

    熟悉的面容，却又如此陌生的平静着。他的姐姐静静地坐在他面前，纹丝不动。

    姚宣眉头紧紧皱起：“这是……”

    商子高小声告诉他：“我找人看过，说是失魂之症，据说是在受了极大的刺激以后，才会出现的情形。”

    姚宣思忖了一下，若有所悟。

    姐姐大约是受到了无法接受的刺激，让她下意识地将一切情绪都与那些刺激剥离开来，也自然同其他东西斩断了连系。

    商子高还在说着：“没有什么灵药能治疗这种病症，说是要对症下药，可是我找人用魂念想要将蓉娘姐的魂给召回来，没做到。”

    姚宣道：“那自然做不到，虽然这的确有些像是把魂念关在了魂海里，无法跟外界连通，但并不能直接套用御妖师的治疗方法。”

    “所以……”商子高回忆着记下来的可能解决办法，“只能尝试让极为亲近的人来唤醒她。姚宣哥，现在要说还有谁是蓉娘姐极为亲近的人，也只有你了。”

    姚宣点头道：“嗯，我来。”

    商子高继续回忆：“说是要让你对她说些你们之间一起经历过的事情，说她最不愿意忘记的事情。你的声音，你的气息，应该都有助于让蓉娘姐恢复。”

    “行。”姚宣伸手握住了姚蓉娘的手，姐姐的手有些枯瘦，有些粗糙，但即使被他握住了手，姚蓉娘也仍是一动不动的，好象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感受到。

    他又想起还杳无音讯的爹娘，虽然自我安慰道没有消息也许就是好消息，但姚宣知道爹娘还活着的可能性并不大，不然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事能让姚蓉娘变成这样。

    再看着姐姐没有情绪却十分憔悴的面容，姚宣鼻子微微一酸，他将脸埋在了姚蓉娘的膝盖上，“姐，快醒醒吧，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爹娘去了哪里……姐……”

    “姐，你还记得么，小时候你最疼我了，爹娘拿出来一点吃食都要让给我。那时候家里穷，那点吃食也只够给我吃，你明明就想吃得不得了，还是说你都吃过，要让没吃过的弟弟吃。”

    “姐，你还记得么，你是个姑娘家，可是每次都会为了我的事情去跟人打架，打赢了还要让我多揍别人一拳，弄得街坊里的小孩都笑话你，说你嫁不出去，是个男人婆。”

    “姐，你还记得么……”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姚宣内心深处的记忆，即便两世为人，也从不曾淡忘。说着说着，他已经忍不住的有些哽咽，可是姚蓉娘还是一动不动，像是什么也不曾听到。

    不知过了多久，肩头忽然一重，姚宣扭头看去，就看到林白羽半蹲在他身后，眸中全是关切。

    姚宣不好意思地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师兄……”

    林白羽柔声道：“你家里的事情我听说了，你难过我知道，你想要快些唤醒你姐姐我也明白。不过你要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你不能把自己的身体也弄坏了。别说你是御妖师就无所谓，御妖师照样会生病！先跟我去吃饭，休息一阵了再来看你姐姐。”

    他身后商子高探头探脑的拼命点头：“就是就是！”

    来自师兄和好友的关心，让姚宣心里一暖。

    他吸了吸鼻子：“好。”

    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他还要知道太上长老带着救出的那些人去了哪里，还要想办法报仇雪恨……

    由于蹲了太久，姚宣自己都没意识到脚下发麻发软，站起来就是一个踉跄，多亏了林白羽将他扶住。

    林白羽扶住他就没再松开，一直扶到了餐桌旁才小心翼翼地放开手：“快吃吧，饭菜都是热的，还有你那些妖宠也要喂食。”

    “嗯。”姚宣轻轻应了一声，埋头扒饭。

    林白羽又道：“你家里出了事，我们目前是无法回去宗门了。不过我已经给师父传了信，那些人不是有皇级御妖师么，师父也是皇级！”

    姚宣这才愣了愣，叼着一截肉抬眼看他：“要惊动师父？师父他不是还在休养……”

    林白羽道：“师父传话给我，说是恢复得差不多了。就算不惊动师父，你若是想做什么，也一定要同我讲。”

    姚宣哦了一声，还是有点发愣。

    林白羽继续道：“师弟，你要记住，你是太宇宗十绝峰弟子，在外面你的这个身份，就意味着那些人既然敢动你的家人，就是触犯了我太宇宗的权威！”他说话间俊秀面容上满是肃杀，“从今往后你也要记住，凡是触犯太宇宗权威者，杀无赦。”

    姚宣前世极少接触宗门，今生拜入宗门也才寥寥几年，还未能理解宗门所代表的含义。

    但是这一刻，他懂了，师兄是在告诉他，他的身后，站着师兄师姐，站着师父，站着十绝峰，站着宗门！

    不得不说，这种有人能倚仗的感觉……真的很好。

    姚宣嗯了一声，继续扒饭。

    他当然想要亲自报仇，但既然宗门能提供这些便利，他也绝不会拒绝。

    就在姚宣吃完饭又给妖宠们喂完食，准备回去再看着姚蓉娘的时候，商子高突然跑了进来：“姚宣哥，姚宣哥！”

    “又是何事？”林白羽先一步问道。

    商子高道：“收到了姚氏太上长老的消息，他们现在在西河府一带！”

    姚宣立刻站起身：“我……”他看了眼林白羽，改口道，“我们现在就去！”

102赶到

    西河府对姚宣来说是相当熟悉的一个地方,乘坐凤羽焰雀一路向西河府赶去的时候，姚宣脑中浮现出商子高介绍的相关讯息。

    太上长老携带一部分族人从风妖府逃离,方向大约就是往西河府去。之前，包括追兵在内，所有人都未曾查探到这一行人的去向。但是姚宣明白,既然商子高探知了消息,那么追兵无疑也会得到太上长老等人的踪迹。

    可以说目前的形势十万火急,他们必须尽快赶去。

    看出了姚宣的忧虑，林白羽抬手轻轻抚在他肩头：“师弟,放松些,我已叫凤羽将速度提升至最快,相信我,我们一定能及时赶到西河府。”

    “嗯，我没事。”姚宣笑了一下。

    林白羽手中力道增大些许：“别勉强自己，心里难过何必要笑？”

    姚宣却露出茫然神色：“不笑又能怎样呢？”

    从前世到今生，他遇到的挫折可谓数不胜数。也许在最开始的时候，他还有人可以倾诉，可以做出伤心的样子。可是渐渐的，他连难过的时间都没有了，除了笑，他又能怎样呢？

    林白羽手掌一顿，指尖不自觉地往上挪动了些许，挪到一半却又似乎察觉到几分唐突，曲了曲手指，终究还是收了回来。

    他说不上来为什么会如此，可是看到少年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面容，在他的心底，这一刻对姚宣的疼惜达到了顶点。

    姚宣又扯动嘴角笑了笑：“师兄，你不必担心我的，我很快就会调整过来。”他的脸色沉了下去，眼中也阴云密布，“因为我要留着力气，去找到太上长老，去找那些人算账！”

    林白羽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少年清秀的面孔上好象真的没了那些脆弱的情绪，仿佛当时在姚蓉娘的住处所见到的那个眼角微红、眼中含泪的姚宣是另一个人似的。

    可正是这么强自坚强的姚宣，才是会让他生出那种心思的师弟啊……

    林白羽一面想着，一面垂下眼，试图掩饰住几乎就要宣泄而出的炽热情感。

    西河府终于到了。

    林白羽在魂念中与凤羽焰雀交流了一番后，飞行妖宠在空中开始盘旋。不一会儿，它大约是发现了目标，清啸一声，展开双翼，朝一个方向加速飞去。

    姚宣几乎要站起身来，极力往那个方向看。

    林白羽见状有些失笑：“是我让凤羽感知魂力波动，现在也有了目标，不过距离还有些远，你看不清的。”

    姚宣嗯了一声，却仍然没有挪开视线。

    林白羽就又对凤羽焰雀交代了几句，它的速度再次加快几分。

    片刻后，前方出现了两座高耸入云的峭壁，凤羽焰雀倏然向中间插去，倏忽穿过峭壁。

    这时不远处的山脉中传来的魂力波动便是姚宣也能感知到了，他立即将青冠蛇、棘刺曼陀罗和寿纹吸血蝠都召了出来。

    原本姚宣是准备叫小风妖出战的，但魂海中蝙蝠虚影好一阵闹腾：“老夫可比那小家伙厉害多了，老夫能让小茶发挥更大作用！”

    衡量一番，姚宣便将小风妖换成了寿纹吸血蝠，这让蝙蝠十分得意，昂着脑袋出来，乌溜溜的眼珠子贼兮兮地往周围张望了一阵，忽然道：“有皇级御妖师的味道。”

    姚宣有些无语：“蝙蝠还有嗅觉？”

    寿纹吸血蝠不乐意了：“老夫是普通蝙蝠吗？老夫可是寿纹白蝠的后人！”

    不过姚宣也相信它说的没错，因为能将太上长老压制成此刻这般模样的，除了那位皇级御妖师，他想不到第二个人。

    他和林白羽来得正是时候，下方一众姚氏族人被太上长老护在身后，每一个都面色惶然，身上带伤，而其中尤以太上长老的伤势最为严重——姚宣只看了一眼，心就揪了起来。

    太上长老须发上沾满了血，已然凝固，结成黑红的血块。他一只手臂软软垂下，似乎已经折断了，身上也满是血迹。他的几只妖宠分别列在四周，有的身体血肉模糊不成形状，而那只姚宣曾见过的云纹花豹也只剩下一只独眼，它站在中央，正同那位皇级御妖师的妖宠邪影飞龙面对面。

    另一边的追杀者们却显然精力旺盛，甚至还有心思说说笑笑，看着姚氏族人就像看着被猫儿戏耍的老鼠。

    姚宣想要立即下去，但手上一重，却被林白羽拉住了。

    “师弟，暂时别动，那位皇者还有余力，你上去是以卵击石。”

    “可是……”姚宣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现在让他冷静简直是强人所难。不过他到底还是逐渐地平复了胸中翻滚的情绪，他紧紧盯着下方，轻声道，“师兄放心，我不动。”

    没错，他现在下去不仅不可能占据主动，甚至还会使太上长老陷入更大的被动。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一个更为恰当的时机。

    姚宣站在凤羽焰雀上，关注着下方情形。

    他自知不可能与皇级御妖师相抗衡，但要从对方手下救出太上长老，姚宣认为只要三只妖宠配合到位，未必不可能。

    “师父应该也快到了，你们姚氏的那位长老不会有事。”身为局外人，林白羽就要冷静得多了。

    姚宣点点头，再不言语。

    而底下正对峙的云纹花豹与那只邪影飞龙终于动了。

    云纹花豹一扫平时那副垂垂老矣的懒散模样，琥珀色的独眼里闪烁着精光。只是看到它被击中瞎了的另一只眼，姚宣就知道它的情况并不好。

    然而此时此刻，云纹花豹身上的气势却在不断蹿升。

    姚宣叹了口气。

    林白羽也看出来这只妖宠的心思：“它想要做殊死一搏了。”

    “没错。”

    姚宣想起第一次见到云纹花豹时的情形，它与太上长老互相依偎着，构成了一种旁人无法融入的氛围，就像他们天生就该是这样相依相偎着在一起似的。太上长老终此一生都不曾娶妻生子，或许对他来说，这只妖宠就已是能陪伴一生的伴侣了。

    “姚行远。”

    下方的那名皇级御妖师忽然开了口。

    他的声音有些苍老，头发也有些斑白，看起来应该是与太上长老同一时代的人物，“你恐怕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有这样一天吧？”

    太上长老要十分艰难地才能开口说话，而且他说出口的话就像是老旧的风箱一般嘶哑，“确实……没有想到。”

    那皇级御妖师立即笑了起来，“在我被你踩在脚下的时候，在我被你教训的时候，你怎么可能想得到……不过你肯定也想不到，你后来会被逐出宗门……”

    “不。”太上长老慢吞吞的道，“没过多久我就已经想到了，如果不是你，还有许建昌，我怎么可能被逐出宗门。”

    对方似乎有些吃惊，“是吗，你竟然明白了内情？那你竟然不曾申诉？”

    “有用吗？”太上长老冷笑了一下，接着就发出一连串破碎的咳嗽声，良久才停了下来，“宗门已经认定了我的罪名，我再去申诉又有什么意义？一个不相信门下弟子、明明是陷害却立即给我定罪的宗门，又有什么好待的？”

    那皇级御妖师哼了一声：“你看看你，再看看我，我现在已是皇级中等御妖师，而你不过勉强晋入初等。你还记得吗，你当年可是我需要仰望的人，如今却成了我的手下败将。若你还在宗门，只怕你现在也能晋入到高等了吧？如此你却要说宗门不好？”

    太上长老摇了摇头：“即便我勉强才能晋入初等，但一想到不用同你们这些令人作呕的家伙在一个宗门，我做梦都会笑醒。”

    此话一出，那皇级御妖师脸色变了，“姚行远，你说话不要太放肆！宗门也是你能诋毁的？”

    太上长老哈哈大笑，气息一时间更加虚弱，“宗门！我呸！那算是什么宗门！”

    对方冷冷地盯住他：“别以为你姚氏好不容易出了一个进入上门的弟子，就这么得意！别忘了，你现在……”他不断朝太上长老逼近过去，“马上就要死在我的手里了。”

    他话音未落，那边云纹花豹与邪影飞龙已是缠斗在了一起。

    渐渐的，云纹花豹身上伤口是越来越多，它每一个动作，都会带来血花四溅。

    但它的动作仍然无比矫健，它的气势仍然无比强悍。

    那条邪影飞龙明明实力更强一些，但在云纹花豹不要命似的攻击下，反而生出了退却之意。

    见此情形，那名皇级御妖师大怒：“不许退！给我上！宰了那只豹子！”

    邪影飞龙低叫一声，再度上前。

    暗沉的云雾随着它的动作，在飞龙身周翻滚，眼看着云纹花豹逐渐失去了活力，独眼中的光芒也慢慢消退，皇级御妖师露出一丝扭曲的喜色。

    姚宣眯了眯眼，一跃而下，恰好落在了太上长老与那皇级御妖师之间。

    林白羽有些无奈，还是让凤羽焰雀也降落下去，直冲入姚氏族人当中，因为他知道这是姚宣希望他做的。

    那皇级御妖师吃了一惊：“哪来的小崽子！”

    见他当即就要下杀手，而姚宣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三只妖宠的技能马上就能施放——按照他的预计，至少能将这名皇者给拖入幻境大约三息左右的时间。

    三息已经足够，姚宣边想着边挡在太上长老身前。

    就在此时，姚宣却听到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崽子也是你能叫的？！他是我胥于邺的徒弟！”

    作者有话要说：#师父大显神威#

    #论男神是怎样炼成的#

103高山仰止

    姚宣没有想到的是,只是听到了“胥于邺”三个字,对面那位皇级御妖师脸色顿时变幻不定，手上攻势也停了下来。

    紧接着，他就见到一只飞行妖宠落在身边,师父从上面慢条斯理地走下来,板着一张格外瘦削的脸，双眼盯着对方,里面隐隐冒着寒气。

    那皇级御妖师扯动嘴角干笑一声：“胥皇者，别来无恙？”

    胥于邺眼皮翻了翻：“看到你在攻击我徒弟，我身上可有点不舒服。”

    那皇级御妖师道：“是哪里不舒服？”

    胥于邺做思考状,良久才道：“浑身都不舒服！”他低头看了看手掌，又看了看身边妖宠，“就想活动活动筋骨。”

    那皇级御妖师脸色一白：“胥皇者,所谓不知者不罪，虽说我有攻击之意，可是还没有攻击之实啊。”

    胥于邺压根不耐烦同他分说，没等他话音落下，就拍了拍身边妖宠的脖子。

    只听得一声大吼，四周仿佛卷起一阵狂暴无比的飓风，那皇级御妖师和他带来的人立时站不稳脚。下一刻，无数深紫色的雷霆挟着万钧之势向他们劈去。

    那皇级御妖师招架得十分狼狈，很是吃了些苦头，才勉强应对下来。

    他哪敢继续停留，当即就要招呼手下赶紧撤退。

    姚宣这时道：“等等！”

    胥于邺见那些人仍然试图离去，冷哼一声：“没听见我徒弟的话吗！都给我等着！”

    那些人立马再不敢动弹。

    姚宣的目光在这些人脸上一一扫过，将所有人的面孔深深刻在脑中，才道：“师父，让他们走吧。”

    “都给我滚！”

    那些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离开了此地。

    胥于邺见状又不屑的哼了一声，拎过姚宣来上下打量一番：“没事吧？”

    姚宣连忙道：“没事。”

    胥于邺又看向太上长老和姚氏众人：“这就是你剩下的族人？”

    姚宣道：“是。”

    胥于邺顿了顿：“十绝峰上还有不少空屋子。”

    姚宣闻言立即摇头：“师父，他们是我的族人，却并非太宇宗弟子，让十绝峰来收留他们并不合适。您不用担心，我能找到地方安置他们。”

    胥于邺皱着眉毛瞪他一眼：“你是师父还是我是师父？我说什么你听着便是！”

    姚宣却很坚持：“师父，宗门的规矩不可破！”

    胥于邺思忖片刻终究摆摆手：“罢了，你想怎么做都行，总之缺什么找我或是找安桢都可以，我们十绝峰别的不多，银子可是大把大把的。”

    姚宣一时间也不由牵出一抹笑意，只是这笑容转瞬即逝，他的目光落在太上长老身上。

    “老爷子……”他慢慢走到太上长老跟前，半跪下去，任由老人抓住了自己的一双手。

    “姚宣？”太上长老的眼睛比从前浑浊许多，用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是他，颤抖着声音道，“是你，果然是你……”

    “老爷子，您别说话，您……您悠着点……”姚宣双目微红，看到曾经红光满面、老当益壮的太上长老成了如今这般面色灰败的样子，他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太上长老却抬头张望道：“我的老伙计呢？”

    这时，那只云纹花豹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在到达目的地后，它一下子摔在了太上长老身边。

    太上长老抬起手，抚上云纹花豹的身体，感觉着手掌下躯体的生机似乎正在不断抽离，温热似乎在不断变得冰冷，他不由的道：“老伙计，你要走啦！”

    云纹花豹发出一声低叫，像是在回答他。

    太上长老又道：“我可能不能随你一起走，不过你放心，我也快到时候啦。”

    云纹花豹再次发出低低的叫声，它懒懒垂下那只独眼的眼皮，朝老人手心里蹭了蹭。

    之后，它就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一般，静静地靠在太上长老身边，再也没有动弹。

    山中的风有些大，从云纹花豹的身边吹过去，妖宠沾满了血块的毛发微微摆动，显得有些邋遢。

    但它显然不会再如同从前那般，仔细整理自己的皮毛，将脏污一一清理干净。

    太上长老看着它，慢慢伸出手去，颤巍巍地试图将云纹花豹的毛发理顺。

    胥于邺都发出一声叹息：“它也算是死得其所。”

    姚宣捏紧了手指：“老爷子，您……”

    “你放心。”太上长老吃力的宽慰他道，“我暂时还死不了，剩下这点寿命，我得赎罪啊！”

    但听到他如嘶吼一般的话语，姚宣心里一酸，连忙掏出灵药给他吃下：“这是司空炼制的灵药，能治疗伤势，您先歇口气。”

    太上长老服下灵药后气色很快就恢复了些许，但他并未休息，而是继续给云纹花豹梳理皮毛。

    姚宣便也加入进去，仔细地将那些脏污剥离，又给云纹花豹将毛发理顺。

    过了一会，他听到旁边有些不同寻常的声音。

    姚宣扭头一看，不禁吃了一惊。

    因为太上长老面孔上全是泪水，那些眼泪顺着皱纹流下，一点一点落在云纹花豹的身体上，又迅疾地隐入到皮毛里。

    “都怪我，都怪我啊……”太上长老老泪纵横，“这一场灾祸都得怪我啊……”

    胥于邺定睛看了他一会，突然道：“姚……你姓姚，你莫非是姚行远？”

    太上长老呵呵笑了几声，“不错，我是姚行远。”

    胥于邺露出恍然面色。

    而太上长老继续道：“是我当初年轻气盛造的孽，为什么要报在姚氏身上……为什么……”

    在太上长老有些语无伦次的讲述中，从前的一切犹如一幅时光的长卷，在姚宣面前一五一十地展现出来。

    原来在许多年前，太上长老也是宗门纳新大典里的佼佼者，被一座中门给选中收为内门弟子。他资质好，修炼刻苦，出身豪门，可谓是这座宗门冉冉升起的新星之一，便是身在上门的一些人也知道了中门出了个出色弟子，名叫姚行远。

    那时候的太上长老的确年轻气盛，又颇具正义感，在一次宗门的出外历练中，他因为看不过眼某些人抢夺他人收获的行为，出手将那些人、包括方才那位皇级御妖师在内，给好好地收拾了一顿。

    只是他不曾料到，其中有一人是宗门内一位长老的亲生儿子，另一人是宗门内一位实权执事的侄子。

    总之，从那以后，在宗门里，太上长老发现自己的处境渐渐有了变化，他从内门的一颗新星，变得步履维艰，比普通弟子还不如。他一开始并未联想起此节，但在被诬陷破坏了宗门护山阵势，与其他宗门勾结之后，太上长老终于想明白了一直模模糊糊的许多事情。

    后来，宗门将他驱逐，他也不曾申诉，而是愤然离开。

    只是他更加没有料到的是，自己明明已经离开了宗门，那些人竟然还不打算放过自己，甚至还要将他的宗族给灭绝了！

    他是真的有些悔不当初——那时的姚行远，为什么不干脆再拜入其他宗门呢？毕竟他被诬陷一事，当时的明眼人都有所察觉，其实也有其他宗门抛出了橄榄枝。

    只不过，那时姚行远对宗门心灰意冷，竟是拒绝了其他宗门，回到姚氏隐居下来。

    太上长老不断地念叨着：“是我造的孽……为什么要报在姚氏身上……”

    一时间，姚宣也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安慰这位几乎为姚氏付出了一生的老人。

    姚宣估计，此次的袭击，这些人倒未必蓄谋已久，而是被冯氏和汪氏给说动了。最终两方面一拍即合，既然都想收拾了太上长老和姚氏，干脆联手行动。

    姚氏获救的其他族人在林白羽和随后由商子高派来的宝信号中人的帮助下，都处理好了伤口。伤势较重的还只能躺在地上，伤势较轻的则已经能够起身。

    这时候，他们纷纷围了上来。

    那些面孔姚宣有的熟悉有的陌生，但曾经对他有过嫉妒目光、曾经看他不顺眼的人，此刻却都满是感激地望着他。

    他们都对太上长老说着：“不怪您！”“这事怎么能怪您！”“我们不怪您！”

    这些人大都是年轻人，也有几个年龄更小的孩子。他们的眼中还有茫然，但更多的却是成熟——似乎只是一夕之间，这些人就都变了一番模样，轻浮被稳重取代，锐利被磨得平滑。放在以前，太上长老也许会欣慰于族中子弟的成长，可是谁会希望，这种成长要用如此大的代价来换取！

    姚宣站起身，悄悄退了开去，让太上长老同死去的云纹花豹待在一起，也让族人们与太上长老待在一起，让太上长老，也让大家都能慢慢平复下来。

    而他刚走到旁边，与林白羽对视一眼，一句话都还来不及说，就又一次被胥于邺拎了过去。

    “师父？”

    胥于邺道：“我是要来教教你，免得你被姚行远给带坏了。”

    姚宣眨眨眼。

    胥于邺道：“分明是那些人造的孽，干嘛要扯到自己身上！姚宣你记住，以后千万不要学成这样！谁的错就是谁的错，不许乱背别人的责任！就是你有错，你都应该有把错让别人背的气势！”

    姚宣：“……”

    “千万不要觉得太嚣张！你是我胥于邺的弟子，怎么嚣张都不为过！”

    姚宣顿时想起方才那皇级御妖师被惊走时的情形，他忽然对师父的威名，生出一种高山仰止的情感。

104只有今晚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太上长老的情绪终于平复。

    将云纹花豹掩埋妥当之后,他来到姚宣身边：“姚宣，我对不住你,你把你爹娘他们托给我照应，可我却……”太上长老痛苦地摇了摇头。

    姚宣其实早已有所预料,但亲耳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让他在那么一瞬间,脑中变成一片空白。

    他再也没办法欺骗自己，爹娘还活在世上。

    四周像是有大风呼啸着刮过，全身都冷得跟冰一样。直到林白羽担忧地伸手扶住他,对方的体温透过衣料传递过来,姚宣才感到了些许暖意。

    他激灵了一下回过神来，先朝林白羽点头示意自己无事，又对太上长老道：“老爷子，您能告诉我，我爹娘他们具体是……”

    太上长老仍是摇头：“当时族里情势十分混乱，敌人从各个方向进来，我……我也只来得及护着一部分离我那边较近的孩子从密道离开。当时，我注意到从你家那边过来的敌人数量很多，所以我估计你爹娘怕是凶多吉少了。”

    姚宣垂下眼，他重生之后常常会想，要如何安置爹娘，让他们能感受到有一个御妖师儿子带来的好处，让他们过人上人的生活。他也确实在一步步地做着，先是让爹娘回归了嫡脉，确信有太上长老和族长照拂着，他们再也不必像从前那般需要整日劳作，也重新有了丫鬟小厮，能够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他甚至还想过，等到自己成了王级御妖师，或许就能更多地离开宗门回到家中陪伴父母亲人。毕竟在宗门里，王级御妖师比一般弟子要自由得多，一年里只需给宗门完成一些固定的任务，剩余的时候多半是自行修炼或是外出历练。

    但他真的不曾想到，有朝一日他又要面临“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情形。

    这一世到今天，他还没满十六岁，他的爹娘才四十多岁，明明还有那么漫长的日子能活。

    “这不能怪您。”过了好一会，姚宣定了定神说道。他环顾了一圈四周，“老爷子，这就是咱们姚氏剩下全部的人了么？”

    太上长老闭了闭眼，点头叹道：“我……我……我对不起列祖列宗啊！”

    姚宣犹豫了一下，还是在他身前跪坐下来：“老爷子，这件事不能怪在您头上。而且若不是您，整个姚氏恐怕都会被屠杀干净。”就像曾经卫浩生所做的那样，“是那些人，还有冯氏和汪氏的错，您不要为此感到自责。”

    但太上长老又怎么可能不自责，闻言他只是勉强点了点头，但神色中分明透着深深的愧疚。

    姚宣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有再说。

    这一夜，众人都暂时在原地宿营。太上长老和姚氏族人早早就休息了，胥于邺也不知去了哪里。姚宣从帐篷中走出来，抬头就见天边挂着一轮圆月，如水的月华清冷冷洒落一地。

    他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双手撑在身后，抬头看着天空。

    都说月圆人也圆，可是如今对着这轮圆月，姚宣却只感到满心凄凉。他前世已经失去过一次爹娘，这一生竟然又一次这么快就失去了爹娘，他甚至忽然有些不明白，如果连家人都无法保护，那自己修炼的意义又在何处。

    “师弟。”

    肩头忽的一重，姚宣没有回头，但他知道是林白羽来了。

    林白羽在他身边坐下：“很晚了，睡不着吗？”他本就对姚宣有些担心，一听到响动便起身跟了过来，也将少年茫然的一张脸尽收眼底。

    “嗯，睡不着。”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想起之前回家时爹娘的欢喜，就连偶尔的唠叨，都变得如此令人眷念。

    “逝者已矣。”林白羽道，按了按姚宣的手背，“你还有姐姐，你还有仇没报。”

    “是啊。”姚宣也知道，自己绝不能被击倒，那些怀疑和困惑只能是一闪即逝，但在这月光之下，他真的感到了一丝疲倦。

    “喝点热水。”林白羽递给他一个水囊。

    姚宣接过来喝了一口，“谢谢师兄。”

    林白羽微微一笑：“照顾师弟是理所应当，不是么？”

    姚宣垂下眼，又说了一次：“谢谢。”

    月光明明看着那么柔和，落在身上却一点暖意也没有，多亏了身边这个人，让他觉得自己还有一丝热气，还能体会到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

    林白羽也有些怔忡，他看着姚宣，无法挪开视线。

    少年比起初见时长大了一些，面孔仍然十分清秀，此时他垂着双眸，月色中长睫在面颊上投下两道弯弯的阴影。那上面没有一丁点表情，但只是这么看着，林白羽却似乎能听到他的心里在哭泣。

    下意识的，林白羽抬起手按住了姚宣脑袋的另一侧，往怀里轻轻一带：“师弟，哭吧，就在这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只有我看见，没关系的，你不也看见过我难过的样子么？等到明天，你还是你，你会将那些人，一个一个尽数打倒。”

    姚宣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按着自己。

    良久，林白羽才听到了些许类似于抽泣的声响，他有些欣慰地松了口气。好歹是哭了出来，不然让姚宣一口气憋在心里，还不知会多难过呢——说来也真有些奇怪，他是二师兄，姚宣是小师弟，在胥于邺的五名弟子里彼此相处的时间并非最久，却似乎有些因缘巧合，让他们互相瞧见过对方最脆弱的模样。

    没过多久，姚宣就抬起头，他的眼睛还有些红，但泪水却已不见踪影，仿佛刚才的脆弱只是一道幻影。

    “好点了？”林白羽问。

    姚宣点头：“好多了，真得多谢师兄你。”

    林白羽眼底闪过几许纵容：“我不是早说过，咱们师兄弟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姚宣嗯了一声，直直看向地面：“我刚才只是有些怀疑自己。你知道吗，我明明就清楚，当时的情况肯定十分危急，老爷子不可能面面俱到。他是太上长老，真要救人也会先救下家族未来的希望，何况那些人的确是住处离祖宅较近。但是有那么一会，我发现我似乎真的对老爷子生出了怨愤之心。”

    那一刻的他止也止不住心中奔涌的情绪，“他为什么只顾着那些人，为什么不能去救我爹娘，说不定他过去了，爹娘就不会死，姐姐就不会患上失魂之症……我很清楚这种想法要不得，却又忍不住地这么想。师兄……”他抬起眼盯住林白羽，“这样是非不明的我，真能唤醒姐姐，报仇雪恨，最后登上御妖师的巅峰吗？”

    林白羽摸了摸他的脑袋，被这样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直直盯着，心里面的躁动简直止都止不住，“姚宣，你又不是圣人，你，我，都只是普通人罢了。哪怕天赋比寻常人多了那么一点，也不代表我们就必须做到寻常人无法做到的事情。”

    “我也知道，所以我想，只有今晚，今晚让我胡思乱想。明天醒来，我就得振作起来。”

    “……你年纪还小，用不着逼自己这么紧，多胡思乱想几个晚上都没关系。”林白羽心道那样也能让我看到更多不同的你。

    姚宣嘴角抽动了一下，没吭声。

    他琢磨着自己前后两世加起来都要知天命了，哪能用年纪小来自我安慰！

    听到师兄这么说，再想起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姚宣有些赧然地偏过头去，他真想当场晕倒，再睁开眼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一次姚氏可谓是伤到了根本，不仅死去了大量族人，连族长姚昌宿，还有一些王级御妖师长老，也都尽皆战死。

    若是回到风妖府，很可能还会遭遇一些不好的局面。但当姚宣提出让大伙换个地方暂居的时候，太上长老却摇了摇头：“我们还是回风妖府，姚氏的根一直在风妖府，到别的地方并不适合。再说，有你师父的威慑，康斗不会轻举妄动，风妖府倒不会那么不安全。”

    康斗就是那名皇级御妖师的姓名吧？姚宣默默记了下来。

    太上长老看出了他的不放心：“姚宣啊，你别担心我们在风妖府过不下去。鱼有鱼路，虾有虾路，我在风妖府活了这么多年，什么风风雨雨没经历过？就是有人为难，姚氏的产业也还在哪里，轮不到被人算计了去！只要我还活着，就能继续为姚氏遮风挡雨！至于以后……”他环视着经历此番劫难的姚氏族人，“就靠这些孩子了。而你，你并未从族里得到多少，却为姚氏付出了许多，你还是安安心心在宗门修炼吧。”

    “是啊。”立刻有其他人也上前来附和。

    说话的这少年姚宣记得名叫姚清成，当初也曾说过不少酸话，“姚宣，我承认我以前老觉得你居心不良，只会溜须拍马，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咱们不论从前，反正我现在当你是姚氏的英雄！但你有那么好的宗门，那么好的师父，你就别再管我们了，我们自己照顾得了自己！”

    另一个说话的是姚清海：“不错，姚宣，你比我年纪还小，叫我怎么好意思事事躲在你后头！”

    姚宣道：“但我也姓姚，我也是姚氏一员。”

    姚清海立刻道：“谁说你不是一员了？但你也好歹信任信任我们这些同辈人！”

    姚清成也道：“你都那么厉害了，就不许咱们也变得厉害么，姚宣，要是你这么想，我可就看错你啦！”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姚宣没有再坚持下去。但他眼中随即又闪过几分凌厉之色，姚氏的事他是不必再管，但冯氏和汪氏，他可不会放过！正好有师父这么大一个靠山，何必犹豫，他马上就要找上门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姚氏的事真的没那么复杂，就是太上长老年轻时结怨，正好被风妖府其他势力利用罢了

105醒来

    风妖府,姚氏族内。

    姚宣目光所及之处，所看到的场面比想象中更加惨烈。

    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血肉与衣物糊成一片。屋里屋外的摆设也都被砸得东倒西歪,墙上的书画被撕成碎片，门前的牌匾也被踩成了稀巴烂。

    但在其中并未发现敌人的尸体，姚宣猜测冯氏或者汪氏事后曾来过这里。

    他慢慢地往里走，在死去的人中甚至看到了那位姚二宝——姚宣还记得，那个狐假虎威的家丁言谈间常有令人啼笑皆非之处,盛气凌人地要让姐姐嫁进冯氏。

    可是此刻，这名家丁静静地歪倒在地上,双眼仍然圆睁着,似乎还能看出当时的愤怒和恐惧。他的上身与双腿几乎脱离开来，手臂仍然维持着死前的姿势，拼命挡住身后的那名小姑娘。可惜的是，他毕竟不是御妖师，在敌人妖宠的攻击下，被他护住的小姑娘仍然死在了他身后。

    姚宣在姚二宝面前站了一会，抬手替他把眼皮抹了下来：“你放心……你们的仇都会报的。”

    被太上长老救下的人也纷纷找到了自己亲人的尸体，一时间，四面八方都是哭声。

    冬日里北风呼啸，卷起满地的落叶和碎纸，就像是无数的纸钱在漫天挥洒。

    见到姚氏自从遇袭之后有人出没，与姚氏交好的豪门纷纷遣人过来查看。这些自有太上长老应对，姚宣看了下没什么好帮忙的，便去了宝信号。因为之前商子高派来的人告诉他，姚蓉娘被他们的少主给带回了风妖府。

    再次见到姚蓉娘，她还是那副对任何人都不理不睬的模样。

    “姐。”姚宣握住她的手。

    她也并不挣扎，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像是一切都不足够让她动容。

    商子高叹了口气：“蓉娘姐一直都没有起色，姚宣哥，要不，你还是继续按照之前我说的法子，试着唤醒她？”

    姚宣嗯了一声，却没有马上开口，而是帮姚蓉娘把垂下的头发拨到身后，然后扶着她站了起来。

    好在姚蓉娘只是不作出任何反应，但别人要做什么，她也不会反抗。又也许是感觉到了身边这人乃是姚宣，她自然而然地站起身，随着姚宣的步子往外走。

    商子高问：“姚宣哥，你们要去哪里？”

    姚宣道：“我想带姐姐回去族里，回去我家，也许到了那里，她能有所好转。”

    商子高眼前一亮：“说的是啊，这很可能有效！”

    姚宣勉强笑了一下：“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只是我又担心，姐姐她回到了那里，会不会受到更深的刺激，让她这失魂之症更加严重。”

    商子高想了想道：“姚宣哥，这点你就放心吧。蓉娘姐现在就好像完全被关在了另一个空间，又怎么会受到更深的刺激？你等等，我去拿些东西，跟你们一块过去。”

    姚宣试图阻止他：“我家出事以来，你一直跑前跑后的。虽然已经从学堂毕业了，你不是也该好好准备宗门纳新大典吗？你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是我的事。”

    商子高扁扁嘴：“哥啊，咱俩还分得这么清楚？再说我认的是蓉娘姐！蓉娘姐既然都没说一个不字，你让我不去，我可不干。”

    就知道他向来歪理多，这显然是摆明了姚蓉娘没办法拒绝才会这么讲。姚宣又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忍不住敲了敲商子高的脑袋：“你啊你！行，我不客气，总成了吧？”

    商子高煞有介事地点头：“这还差不多，你可是我那分号的二东家，咱俩说起来早就绑在一条船上了。”

    姚宣对此十分无奈：“我不是说了吗，那些东西再珍贵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收益，有一两成就不错了，算什么二东家。”

    商子高立刻摆出同他算一算账的架势：“怎么没有？你看你第一次拿给我的，七钱九叶元芝，对吧！卖出去你知道卖了多少吗？我放到拍卖会上，简直是一呼百应！最后的成交价绝对够你在风妖府开一间小铺子了！”

    姚宣眨眨眼。

    商子高继续说：“再比如说你后来拿给我的那一千年份血参，知道这东西能炼制什么灵药吗？那可是八品往上走的灵药！有价无市啊知道吗！我早明白姚宣哥你不通经济买卖，却不知你如此不擅长！看来啊，以后这些事情还得我来帮你操办，不然你说不定被人卖了还帮着别人数钱！”

    姚宣：“……”

    顿了顿，姚宣忍不住又敲他一把：“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若不是你，那些东西我也不会随便拿出来啊。”

    “所以嘛。”商子高颇为得意地挺了挺肚子，“咱们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嘛。”

    等到了姚氏族里，姚宣就发现不久前还乱成一团的场面，此时已经得到了控制。四下里被收拾得齐整了许多，随处可见白幡，门上罩起了黑纱和白布，连灵堂都已布置妥当。

    姚宣便带着姚蓉娘前去磕头。

    商子高跟在后头，一张胖脸难得显得十分肃穆，认认真真跪下磕头、上香。

    等他起身的时候，就看到姚宣和姚蓉娘还跪在前边没有起来，身上已经披上了孝布。商子高刚想退到一边，目光却瞟到了什么，让他整个人都为之一愣，差点没忍住直接上前拽住姚宣。

    他憋了又憋，直憋得一张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好不容易等姚宣二人离开了灵堂，才道：“姚宣哥，你刚才没看见吗？”

    姚宣纳闷道：“看见什么？”

    “蓉娘姐啊！”商子高想起刚才目睹那一幕时的诧异，“我刚才看到蓉娘姐她流了眼泪！”

    姚宣心里就是一动，往姚蓉娘脸上看去。

    此时姚蓉娘的脸色仍是毫无波动，但仔细观察，就能在眼角找出那一丝流泪的痕迹。

    姚宣心跳立时加快几分，这种情形岂不是表明，在回到姚氏后姚蓉娘当真有了反应——她真的有可能从失魂之症中苏醒？

    他思忖片刻，决定接下来直接带姚蓉娘去他们一家的住处。

    等到了那处院子，姚宣的眼中又有些湿润。

    这里是他们一家回到风妖府姚氏嫡脉之后的住所，因此他在这里度过的日子并不多，对这处院子也并不十分熟悉。

    可他仍然记得，娘不管住在哪里，都最是喜欢坐在院子门口做绣活或是择菜，哪怕是有丫鬟服侍了，她还是喜欢到院子门口坐着，似乎只有这样，离可能回来的儿子才会更近一些，才能更快的发现儿子归家了。

    他也记得，自从搬来此处以后，爹就喜欢上了在院子里的石桌边走棋，爹明明不会下棋，却每每都要似模似样往凳子上落座，似乎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在嫡脉的人面前丢了儿子的脸。

    姚宣痛苦地捏紧了拳头，扑通一声，跪在了院子里。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商子高的惊叫声：“蓉娘姐！”

    在惊叫声中，姚宣还听到了一些其他的声音——似乎有低低的哭泣声，还有衣衫摩挲的声音。

    他飞快地望过去，就见姚蓉娘竟然也跪在了地上，整个身子几乎完全趴伏下去，面孔埋在了双臂之间。

    “……姐？”姚宣迟疑了一下，叫道。

    姚蓉娘还是没有回应他，可是她的身体颤动幅度越来越大，哭泣声也越来越响，最后几乎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哭喊：“爹——娘——爹啊——娘啊——”

    “姐！”在听到她哭喊声的瞬间，姚宣就意识到她大约是真的从失魂之症里醒了过来。

    他扑到姚蓉娘身边，伸手想要扶上去，手却停在了半空，他忽然又有些担心这种想法只是自己的误会。

    而姚蓉娘哭了一阵，才擦了把脸，直起身子，抬头看向弟弟：“小宣，我没事，你不要担心了。”她又看向商子高，“还有小高，也多谢你了。”

    她尽管患上了失魂之症，可是在那些与外界似乎完全隔绝的时候里，对身边所发生的一切，她其实是一清二楚的。

    因此不管是商子高尽心尽力地四处奔走，还是姚宣一字一句情真意切，她全都听在了耳中，一丝一毫也不曾错过。

    那个时候，她也想要回应焦急的弟弟，想要告诉他一声自己没事叫他不必着急不必担心。然而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就好象她与其他一切之间被一层透明的薄膜给隔绝开来，她缩在薄膜的包裹里，与外界看似触手可及，伸出手想去触摸却永远差了一点。

    直到回到了姚氏。

    灵堂里的哭声仿佛无孔不入，终于让那层薄膜有所松动。姚蓉娘当时只觉得内心无比酸楚，她想哭，好想哭……

    最后她终于是哭了出来。

    而到了家中后，当时的那些画面、那些声音仿佛再一次出现在了眼前、耳边。

    姚蓉娘拼命挣扎着，终于挣脱了那层薄膜的桎梏，终于能够亲口对弟弟说一声自己无事。

    商子高嘿嘿笑：“蓉娘姐，你是我姐啊。”

    姚宣也松了口气，眉目都舒展了几分：“你好了就好，我失去了爹娘，不能再失去你了。”

    听他说起爹娘，姚蓉娘的脸色倏然变得极为难看，她眼中渐渐弥漫起一片森寒，她咬牙切齿道：“我要告诉你一件事，爹娘是被我那个未婚夫给害死的！”

106借力打力

    “什么？”

    姚宣大吃一惊，瞪住姚蓉娘,“姐,你再说一遍？”

    他还记得，当初娘欢欢喜喜地说着姐姐将要出嫁的事情，对方怎么又成了害死爹娘的凶手？

    姚蓉娘的一双杏眼里立时堆满了泪光,“我那个未婚夫，那个姚清业……他……他害死了爹娘！”

    “这……”有前世经历，自然懂得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可听到姐姐如此说，姚宣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可他不是姓姚么？”

    姚蓉娘蹙起眉,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那日的确是那人引来了御妖师……爹娘他们也……”

    她眼前似乎又一次浮现出了当时的情景——

    正是深夜，更夫才刚从前边的街巷里穿过，“小心火烛”的嗓音被长长地拉开在空中，又突兀的戛然而止。

    这时的姚蓉娘尚在熟睡中，并未被吵醒，直到院子里有了更大的响动。

    她悄悄披着衣服下了床，从窗户缝里往外瞧。

    这座新的院子里带了阁楼，她的闺房正在阁楼上，因此居高临下能瞧得见前面。她影影绰绰地看到有什么人闯了进来，接着却是娘亲惊讶的叫声：“清业？”

    姚蓉娘心里一惊，忽然感到有些不妙。

    但她还来不及出去，就见到院子里一下子亮了起来，她知道那是御妖师的妖宠发出了攻击。

    火焰像是无数朵花儿一般在爹娘身边怒放，也让姚蓉娘在那火光的映照下，确定了站在那名御妖师身边的青年正是姚清业。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姚清业与那御妖师分明就十分相熟，做着那一切的时候，他们甚至在说说笑笑！

    姚蓉娘眼睁睁地看着爹娘被烧得一点也不剩，努力捂住嘴巴，又惊又怒。

    而姚清业似乎也想到了她，带着那些人往这边过来。姚蓉娘听到了他的声音：“这一家除了有个运气好拜入太宇宗的小子，还有个小娘子，容貌秀美，虽说脾气有时有些烈……不过烈马驯服起来才有意思嘛！”

    紧接着那御妖师似乎也说了什么，并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

    姚清业又道：“同她成婚不算什么，成了婚，我要纳妾她难道敢放一个屁？姚家以后就没了，拜入上门又怎样？没了家族的人，也不可能拿我怎么样啊！再说，你不知道，那小娘子好骗得很！只要说几句好话，她不知多相信我！”

    那御妖师好象又叽叽咕咕的说了几句话，姚蓉娘听不清楚。

    姚清业这回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道：“这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要了她以后，可千万别弄死了，我也还没玩过呢！”

    后来离得近了，那些污言秽语一股脑传来，姚蓉娘简直不想再听下去。她实在没有想到，从来都对她颇为关怀、看上去一表人才的未婚夫，竟是这样的一个人！

    眼看着对方已经要闯到阁楼里，她想到了从后门逃生。在仓促中下楼时却不知触到了哪处机关，掉进了一个密道。

    她摔了个七晕八素，手忙脚乱地从密道里出了院子。她想要逃出去，但到处都是烧杀抢掠的敌人。她只能看着姚氏众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看着那些比盗匪更可怕的御妖师们猖狂的笑脸。

    最后她找了一些尸体躲起来，在失去意识以前，她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浓重的血腥味包围了她，身边的尸体越来越冰冷……

    后来，她就好像被关在了身体里，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她知道商子高找到了她，又喊来了姚宣，但她却直到再一次回到这个地方，才终于从被关着的地方出来。

    姚蓉娘闭上眼睛，泪水顺着眼角一直往下流：“爹娘他们死得好惨啊！”她睁开眼，眼中满是恨意，“爹娘他们被妖宠的技能一点点烧成了灰烬，连全尸都不曾留下，全是那个姚清业所致！”

    从那一刻开始，她就下定了决心，她定要报了这个仇！

    “小宣！我要杀了姚清业！我一定要杀了他！我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姐！”姚宣连忙抓起姚蓉娘的手，掰开时就见她手心已是血肉模糊，他心疼道，“这个仇是要报，我们也一定会报！但你可千万不要伤了自己，再说我也得先打听一下姚清业去了哪里。”这人竟然勾结外族谋害族人，内中情形他必须先搞个一清二楚，才好做出后面的安排。

    没用多久，他就得到了姚清业的全部信息。这还要多亏了商子高和林白羽，又或者是姚清业似乎觉得无需再隐瞒。

    原来这个人从血脉上来讲并不姓姚，他其实本就应该姓汪，他母亲在嫁入姚氏以前，与汪氏中人有了首尾，从而未婚先孕，后来足月产子又说这孩子是早产。且他母亲显然并不乐意待在姚氏，更是在暗地里与汪氏那人从来都未断了联系，甚至教得汪清业只认亲父，却不把以为他是亲生儿子的养父看在眼里。

    商子高摇头道：“可怜你姚氏的那个人不仅当了别人的爹，还养出一只白眼狼。虽无血亲，好歹也从小养大，又当做亲儿，哪里知道这只白眼狼有朝一日会反咬一口。”

    姚宣再一次在心中默默念道：汪氏、冯氏……

    这些天以来，风妖府显得十分平静。姚氏的遭遇逐渐变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论是豪门还是府主都并没有将回到姚氏的这些人当一回事。

    姚宣这几天却从未放弃过查探冯氏和汪氏的情况，看到这两家并未表现出多少警戒，他觉得时机已经成熟。

    想到师父那日的话，姚宣先去找了林白羽，眼中满是期盼：“师兄，师父在哪？”

    林白羽见状有些好笑：“终于想到师父了？”

    姚宣连忙点头：“有师父这么大一座靠山不用，难道叫我赤手空拳地去对付那两个家族么？”借力打力他还是懂的。

    林白羽道：“师父虽是高等皇者，但那冯氏和汪氏应该也有初等皇者。”

    “所以要一个一个来。”姚宣早就想好了，“先去找汪氏，那个叫汪清业的人，引人杀了我爹娘。”

    林白羽却微微一笑：“就是两家一起来也不打紧。我让皇叔成了皇帝，找他要几个人来帮我做事不成问题，他们早等着了。师弟，等我去通知了师父，然后我们就先去灭了汪氏，再去灭了冯氏。”

    姚宣：“……”

    他怎么忽然觉得，跟冯氏和汪氏有深仇大恨的不是自己，而是二师兄？

    带齐了人，又有师父师兄陪在一旁，姚宣都生出了一丝“要去仗势欺人”的雀跃。

    到达汪氏祖宅前已是下半夜，姚宣默默地看了一会汪氏祖宅的门匾，就吩咐小风妖先去把那东西给砸了。

    小家伙思考了一下怎么砸，然后施放出技能。

    就见风刃一阵乱割，那四四方方的门匾顿时遍体鳞伤，可是却没有被砸下来。

    小风妖用小爪子捂了捂脸，咿咿呀呀的叫了几声，像是在说：没砸下来不怪我，是它太硬了……

    接着它又用了其他技能，等到那块门匾终于不堪虐待地砸落在地面上发出哐当几声响的时候，立刻有汪氏的家丁冲了出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是谁！好大的胆子竟……”

    但他一对上姚宣阴云密布的双眸，剩下的话就全部吞了回去，然后这家丁双眼翻白，竟然倒了下去。

    商子高戳了戳姚宣：“姚宣哥，你说这家伙是真晕呢？还是装晕呢？”

    姚宣提议：“要不你去试试？”

    商子高眉开眼笑：“行啊。”说完他不知从哪摸出一把长刀，拖在地上发出噌噌的声响，夜色中顿时多出几分渗人的味道。

    那装晕的家丁猛地一跃而起，闪电般冲了回去。

    众人：“……”

    姚宣把商子高拽回到身后，清了清嗓子：“把汪清业交出来！”

    这句话虽然洪亮，却不足以传遍汪氏族内，不过有胥于邺在一旁帮忙，他这充满了杀意的声音立即响彻四方。

    前一刻还安安静静的汪氏族内马上喧哗了起来，漆黑中有火光明灭，紧接着就有不少御妖师前来祖宅门前，但在看到只是一个少年又都放下心来。

    甚至有人还嬉皮笑脸地道：“小崽子，晚上睡不着觉的话去翠红楼呗，别扰了爷们的美梦！”

    另一人则讥笑道：“他毛都没长齐去个屁的翠红楼，应该叫他滚回家喝奶！”

    姚宣平静地看着他们，唇边忽而绽出一个笑容：“姐，他们都不是汪清业吧？”

    姚蓉娘一一辨认过去，摇头道：“一个也不是。”

    姚宣哦了一声：“那就先留着他们，等找到汪清业了再说。”

    对方这时才意识到有几分不对，“小子，你到底是何人！”

    刚才落荒而逃的家丁冒了出来，对其中为首的一个人道：“四爷四爷，就是这小子砸了咱们家的门匾！”

    那汪四爷往下一看，顿时勃然大怒：“小崽子，你竟敢砸了我汪氏的门匾，你不要命了吗！”

    姚宣轻描淡写道：“我觉得不要命的是你才对。不过你确实不用要命，因为今天你汪氏就会被灭了。”

    汪四爷惊怒交加：“你小子好大的口气！我汪氏在风妖府屹立数百载，也是你说灭就能灭的？”

    他话音才落，另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了起来：“如果是我说呢？”

    汪四爷循声看去，就见到一个模样古怪、身形干瘦的男人从姚宣身后走了出来。他有心想要讥讽对方两句，但立刻就被对方那股气势给压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喉咙里徒劳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叫他瞬间惨白了一整张脸。

107发泄

    那汪四爷好不容易才发出干哑的声音：“你——你是何人！”

    胥于邺看也不看他：“我是何人你不必管,我只是告诉你，你们汪氏最好乖乖地交出那个人,不然我会叫你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地狱。”

    汪四爷又惊又怒,他平素也自认是家族的佼佼者,天资卓绝,一路蹿升至帅级御妖师。但从这个人身上,他却感觉到了一种莫大的威胁,那是在自家老祖宗身上都不曾感受到的威胁！

    难道，此人不止是皇级初等御妖师？那他是皇级中等？甚至是高等？

    汪四爷一时间不敢再想下去。

    姚宣拉了拉胥于邺：“师父,让我来。”

    胥于邺瞪他一眼：“用不着你说，我也没打算现在就上！”

    姚宣连忙道：“师父您一贯对我关爱有加,我那不是怕您太爱护我了吗？”

    胥于邺顿了顿,扭头甩手就走。

    姚宣将他有些窘迫的神色看了个正着，想到师姐方妙妙曾经说过的话，猜测师父大约是不好意思了——他简直要憋不住笑出声来。只是此刻场合不对，他定了定神，往前走了一步。

    “先把汪清业交出来。”

    汪四爷皱眉：“你又是何人？”

    姚宣挑眉：“我？你们不是才袭击了我家么？”

    汪四爷大惊：“姚？你是姚氏子孙？难道……”他上下打量了姚宣一番，“你就是那个姚宣？”

    他这时也想起来那名在一年前的宗门纳新大典里，被测出八品魂海又被太宇国最上层的上门收为弟子、风妖府各豪门都认为他运气上佳的——姚宣。

    但汪四爷心知肚明，若只有运气好，又怎么可能在登天梯中一举夺魁，又怎么可能被太宇宗看中收为内门弟子！要知道另外两名内门弟子郦建章与季翰墨，都非比寻常！

    姚宣翘起唇角，眼中却殊无笑意：“没想到汪四爷都知道我的名字啊。”

    汪四爷又瞥了眼他身后的胥于邺，心知只怕对方正是太宇宗之人，他不由的大为忐忑，再一想起此前针对姚氏的行动，更是生出几分后悔来。

    到底是谁说断了根的天才没什么好怕的！没见着人家身后有宗门皇者的庇护吗！

    那句话似乎是……冯振海所说？

    汪四爷不禁对冯氏生出几分怨怼之心：你们倒好，将汪氏拖下了水，如今姚宣来找汪氏却分明没去找冯氏！

    他便扭头询问身边人：“汪清业究竟是谁？”

    那人摇头露出困惑模样：“我们汪氏没有这个人啊。”

    几个人都是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终于有一人迟疑道：“莫不是那个——汪向槐？他才被他爹接回来，而且他原本被养在姚氏，以前的名字……不错！”这人肯定地一拍巴掌，“就是叫姚清业！”

    汪四爷面色冷凝：“把他带来！”

    没过多久，曾经的姚清业，如今的汪向槐被带了过来。

    他不认识姚宣，但视线刚一与姚宣对上，那里面的森冷寒意就让他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然后——他又看到了……自己的未婚妻！

    汪向槐心头急跳，脚下一软，差点一屁股坐了下去！

    姚宣侧过脸问：“是这个人吧？”

    姚蓉娘紧紧盯住汪向槐，缓缓点头道：“不错，就是此人。”

    汪向槐被她盯得面皮抽搐，又硬着头皮同她招呼道：“蓉……蓉娘……”

    “住嘴！我名字也是你能叫的吗！”姚蓉娘毫不客气嗤道，“你这个害死我爹我娘的混蛋，枉我曾经错眼将你当做是好人！枉我爹娘曾经对你那么关怀！”

    汪向槐双腿筛糠似的抖动：“我我……”却我不出一个字来，他求助地回头看向汪氏众人：“四四四爷，救救救我……”

    汪四爷不耐道：“别喊我，我不认得你。”

    他话音刚落，旁边另一名御妖师已经率先行动起来，将他往姚宣这边扔来：“这就是你们要的那个人！”

    汪向槐重重摔在姚宣跟前，一时间无法动弹。稍微缓过气来，他想要爬起又被姚宣一脚踩在背上，噗的一声趴了回去。

    姚蓉娘在他身边蹲了下来。

    汪向槐忙不迭地大叫：“蓉娘！蓉娘！我错了！你放过我！你放过我！我给你做牛做马！”

    “呸！”姚蓉娘朝他吐了一口唾沫，冷笑道，“我爹我娘求你的时候，你怎么不放过他们？你养父一心以为你是他亲子，你不也不顾养育之恩，将他杀了吗？跟你这种人活在同一世上，我觉得恶心！”她慢慢起身，居高临下地望住汪向槐，唇边露出一抹古怪笑意，“你看见了吗？你背叛了姚氏，但你认作爹的人也没打算管你，你投奔的家族也不要你。”

    汪向槐眸光闪烁，嘴唇嚅动。

    姚宣问：“姐，你想要他怎么死？”

    姚蓉娘道：“我早已准备好了。”她说着就抽出随身带着的一柄匕首，锋利的刀刃在月色中闪出一丝寒光。

    她再次蹲下，比划着似乎在考虑该从哪里收拾此人。

    下一刻，姚蓉娘皱了皱眉，掩住鼻子：“好臭。”

    姚宣往后一看，哭笑不得：“这家伙吓得拉了一裤子。”

    姚蓉娘冷哼一声：“真是没用！”

    她还在说着，却手起刀落，又快又狠又准地将匕首插进汪向槐后背——就像在心中演练过无数次。

    “啊——”

    汪向槐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

    姚蓉娘唇边笑意愈深，目光却有些涣散，不知落在了哪里，她一刀，又一刀，自己都不知插了多少刀，直到姚宣握住她的手：“够了姐，够了。”

    她才注意到汪向槐全身血肉模糊，早已死得不能再死。

    姚蓉娘呆呆地看着被自己亲手杀死的汪向槐，匕首当的一声掉落在地，她颤抖着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发出困兽一般的低泣。

    “姐……”姚宣一下一下轻拍着姚蓉娘的背，又是心疼，又是担心。

    等姚蓉娘被商子高先带离此地，汪四爷就道：“我们已经交出了汪向槐，你们现在可以走了吧？”

    姚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汪四爷，你怎么这么天真？再说我不是说了吗？”

    汪四爷皱眉：“你什么意思？”

    姚宣指了指自己：“我姓姚，你还不明白么？我今日是要灭了你汪氏来报仇的。”

    汪四爷道：“你刚才不是……”

    姚宣道：“刚才是我爹娘的仇，现在是我族人的仇，可不能混为一谈。”

    汪四爷知道不能善了，冲着左右使了个眼色，正要出手。

    而姚宣已道：“小疯子，小茶！”

    浑身青光湛湛的风妖和挥舞着无数枝叶的棘刺曼陀罗瞬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林白羽仍是有些不赞同的样子：“师弟这样子，就不怕会对魂海和身体带来隐患吗？”

    原来姚宣那只寿纹吸血蝠又暴露了一项技能。

    正如此前它的技能是能让棘刺曼陀罗暂时成为高阶妖宠，新技能则是在吞食姚宣的血液以后，反哺他大量魂力，并让他暂时突破等阶限制，成为高等级的御妖师！

    胥于邺瞥他一眼，在他想要上前之时将他拉了回来，“你要去做什么？”

    林白羽紧紧盯着姚宣：“我不能让师弟这样。”

    胥于邺轻嗤一声：“他自有主意，你说了他也不会听。再说，隐患我自有办法给他去除，但若不让姚宣亲自动手，发泄出心中的愤懑之情，今后说不定会出更大的问题。”

    林白羽便迟疑着停住动作，目光仍紧紧追随着姚宣。

    他见姚宣此时完全是以一当十，棘刺曼陀罗将汪氏众人拖入构建成的幻境，而在幻境中，风妖不断施放着风刃。

    闪烁青光的风刃此时似乎具备了极致的威力，每一次发出，都会带来血花四溅，收割走一条性命。

    只有如汪四爷般等阶较高的御妖师，才艰难挣脱出幻境。

    然而就在他们召出妖宠，试图攻击姚宣之时，林白羽果断击了一下掌。

    姚宣身后蓦然出现许多御妖师，操纵着各色妖宠，无数攻击带着令人眼花缭乱的色彩，向汪氏的御妖师倾泻而下。

    这些由现任太宇国皇帝郦永康派出的御妖师，每一个都犹如一台杀人机器，机械似的听从着林白羽的指挥。

    只要他指向哪里，他们就攻向他们，毫无留手。

    姚宣的危机立时解除，他若有所觉地朝林白羽看了一眼，收到了师兄递来的一抹微笑。

    他抿紧唇，再一次让妖宠施放技能。

    月光在这一刻，仿佛也变得暗淡下来。

    席卷而至的攻势中，有洪水冲刷，有冰雪纷飞，有火焰肆虐，有风暴呼啸，有岩石轰击，有雷电霹雳，更有藤蔓和毒雾——带着摧枯拉朽之势，将眼前这座汪氏祖宅彻底变为了无间地狱！

    哀嚎声、求饶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姚宣只冷冷地指挥着妖宠，没生出半分怜悯——他默默地想到，曾经姚氏族人定然也曾向这些御妖师求过情，但他们怜悯了吗？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姚宣的魂力已经透支到了极限，整个人都开始摇摇欲坠。

    而地面上凌乱散落的残肢和血肉，让附近一些好奇偷偷观瞧的居民忍不住大吐特吐。

    林白羽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又喂他吃下回复魂力的灵药。

    就在姚宣想要开口之际，远处猛然炸开一声暴喝：“混账！是谁在对我汪氏不利！”

108琉璃海

    随着这一声大喝,一道身影如闪电般从夜色深处冲出。

    姚宣勉力撑起眼皮,就看到那是一名同太上长老从前差不多的老者,须发全白却面色红润,中气十足。

    那老者在见到汪氏祖宅的惨状后脸色大变：“什么人！究竟是什么人！竟敢做出此等暴行！”

    姚宣想要出声反驳，却已经完全无能为力——他的魂海都像是在极度的膨胀后彻底收紧,变得干涸,像是快要碎裂，不复之前又饱满又舒适的感觉。

    难怪当时寿纹吸血蝠说起这技能时难得的态度严肃：“老夫事先可要跟你说好了，使用之后你的确可以在一刻钟内摇身变为王级御妖师，但反噬也相当严重。”

    就连几个妖宠,包括蝙蝠虚影在内,都无精打采的在魂海里缩成一团，像是害了一场大病似的。

    要不是他及时运转起《天地歌》魂诀，情况也许会比现在更加严重。而随着《天地歌》魂诀一遍又一遍的在体内运行，本来几乎彻底消失的魂力终于形成了涓涓细流，虽然仍然微弱，却稳定了起来，一点一点开始滋润起干涸的魂海。

    这个时候，师父的功用就体现出来。

    胥于邺不紧不慢地道：“你猜。”

    那老者：“……”

    姚宣忍不住抬眼对上林白羽，师兄弟二人一齐露出笑意。他们此前还真不曾发现，师父也有这般蔫坏的时候。

    “老、老祖宗……”没想到那汪四爷竟然并未身死，姚宣估计是他契约的妖宠生命力格外顽强，又将他护在身后，因此他才能躺在地上艰难地发出声音，“是姚……姚……姚氏……”

    那老者一愣：“竟是姚氏？不是跟你们说过要斩草除根吗？”

    汪四爷看不见他的表情，却也知道这位老祖此时说出这番话有些不合时宜，不由的苦笑了一下，却牵动了体内伤口。五脏六腑就好像全部破碎了一样，他咳嗽几声，就吐出几口血块。

    那老者得知了姚宣等人的来历，也不知是不是胥于邺此时收敛了全身气息，竟然十分干脆的就召出妖宠吩咐道：“给我把对面的人全杀了。”

    胥于邺脸色微沉，灵土长尾猿倏然从他身后窜了出去，极长的尾巴犹如钢鞭一般，唰地就往前抽去。

    那老者大吃一惊：“九阶妖宠！”他这才拿眼睛往胥于邺看来，脸色顿时一白，“皇者！高等皇者！你又是何人！”

    胥于邺仍然用两个字回答：“你猜。”

    汪四爷再次艰难发出虚弱的声音：“是太……太宇宗……”

    那老者几乎且战且退：“太宇宗的皇者！你身为宗门中人，竟然大肆杀戮普通人，就不怕，就不怕……”

    胥于邺截断了他的话，嫌恶地瞟了眼满地尸体和碎肉，“又不是我杀的，我为什么要怕。”

    姚宣觉得那老者似乎脑子有些不好使，因为闻言他竟然一头雾水地往汪四爷看。

    但与胥于邺的战斗，又怎么容得一名级别更低的皇级御妖师走神？

    趁他病要他命，胥于邺显然吸取了这句话的精髓，趁着对方刚一闪神，就命令全部妖宠一哄而上。

    汪四爷反倒比那老者要精明些：“老祖宗，当心！”

    然而这句话话音才落，那老者连带着身边妖宠，就纷纷被那如钢鞭般的长尾抽中，接着又是火焰与雷光从天而降，随后数道光芒直冲而来。

    在场几乎所有人、包括那些满身杀气的御妖师都大惊失色地看到这名初等皇者被那条长尾卷起，浑身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而他的妖宠则统统被笼罩在了熊熊烈焰中，痛苦地抽搐不已。

    直至烟消云散！

    那名初等皇者连一丝血肉也未曾留下——那些针对妖宠的灼烧经由魂念传到了他身上，他一面发出痛彻心扉的呼喊，一面被烧成灰烬。

    冬日深夜里的北风凛冽，倏忽便将那些灰烬一吹而散，转眼间地上便空空荡荡。

    那汪四爷自知自己决计活不成了，死前却大叫道：“冯振海在府主宅邸，冯氏的老祖宗在他家祖宅坐镇！冯振海蓄养了数千私兵，但大部分私兵并不会为他卖命！冯振海和冯氏老祖会互相用烽烟和妖宠传讯，若是要去灭杀冯氏，先去杀了冯氏老祖！冯振海要逃也会沿着密道跑，密道出口在云雾镇西侧十里处！”

    在汪四爷的“指点”下，冯氏也很顺利地在风妖府成为了一段历史。

    等到第二天天亮之时，风妖府府主和豪门汪氏不复存在、偌大两个家族只剩下那些无法修炼的普通人这一消息，如风一般传遍了整座府城，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也是自这日起，姚氏从前些时日的门可罗雀再一次变得门庭若市。但太上长老只同几个关系密切的家族有所来往，对其他人，一概摆出拒绝态度，闭门谢客。

    而姚宣的魂海仍然不曾恢复。

    他每天都不断地运行着《天地歌》魂诀，剩余的千年镇魂木也被他带在了身边，更有胥于邺和林白羽寻来各种灵药服用。但魂海虽然在魂诀的滋养下一点点地修复着，却始终显得萎靡不振。看那极为缓慢的恢复速度，姚宣心里也有几分打鼓。

    照这样子，明年的上门大比……好象有点悬？

    直到到了夜深人静之时，蝙蝠虚影忽然道：“小子，你就这样恢复，你的魂海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复原？”

    姚宣一愣：“可这速度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啊？”

    蝙蝠虚影哀叹一声：“你这个笨蛋，你要老这么拖拖拉拉的，老夫什么时候才能重见天日啊！你不知道有七种魂海吗？”

    七种魂海？

    姚宣立刻就想起了贺兰长鹰曾经提过的那七种超品魂海：北斗海、封禁海、须弥海、琉璃海、霜华海、乾坤海和莲台海。

    他还记得，小虎所拥有的便是七种魂海中的封禁海，这封禁海让小虎曾经一度缠绵病榻。

    当姚宣将这七种魂海说出，蝙蝠虚影惊讶道：“没想到你这小子竟然知道！你有没有测试过，你现在魂海品级如何？”

    姚宣道：“没有，我记得上次还是在宗门纳新大典上测得，乃是八品中魂海。”

    蝙蝠道：“那你现在若是再去测试，估计就能发现自己已经成了八品上魂海了。”

    姚宣一愣：“你怎么知道？”

    蝙蝠虚影在魂海中做出得意状，又痛苦地缩成一团：“该死！你这小子伤到了魂海，也牵连到了魂念！你必须尽快恢复，不然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姚宣心疼地看了眼其他几只妖宠：“那你就别卖关子，快点直说了吧。”

    蝙蝠就道：“老夫认为，你的魂海是其中之一，琉璃海。”

    姚宣问：“琉璃海？琉璃海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当时贺兰长鹰只提到了这七种超品魂海，却不曾详细描述每种魂海的特征，因此姚宣对此几乎是一无所知。

    要说他有前世经历，可谓是见多识广，但许多高级御妖师或豪门核心才能知道的内容，他却欠缺得很。

    蝙蝠鄙视道：“原来你只知道七种魂海的名称啊。”

    姚宣翻了个白眼：“要说就快说，不然我就按部就班地慢慢恢复了。”

    蝙蝠：“……”

    它连忙道：“是这样的，琉璃海这种魂海修炼起来毫无阻碍，犹如琉璃般通透，不会遭遇到心境上的桎梏——除非存在某些极为特殊的执念。即便如此，琉璃海也会让这种阻碍成为最小。可以说，只要魂力达到，突破至下一等阶对琉璃海而言是自然而然。”

    姚宣将它所说与自己今生修炼的情况一一对照，倒是对蝙蝠虚影的话信服了几分。

    寿纹吸血蝠继续道：“而琉璃海在彻底成熟以前，尤其是最初的时候，通常都表现为较为一般的魂海，至多也不会超过八品。但琉璃海实际上最终会成为超品魂海，也因此在这个过程里，御妖师的魂海品级就会产生一些变化。”

    姚宣道：“所以我才由八品中变成了八品上？”

    蝙蝠虚影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才道：“老夫认为，你的魂海很可能……不，应该说你的魂海就是琉璃海。而实际上，琉璃海也是七种超品魂海中，唯一一种可以后天生成的魂海……”说着说着它声音低了下来，“竟然能后天形成琉璃海，该说你这小子运道极好、际遇不凡吗？”

    姚宣没有听清：“什么？”

    蝙蝠改口道：“老夫是说，知道自己是超品魂海，你小子怎么一点也不激动！”

    姚宣道：“你既然这个时候说起琉璃海，想必这超品魂海也有什么局限之处，那我为什么要激动？”

    蝙蝠颇有几分拳头打在棉花上的痛苦，良久才道：“你小子倒是没猜错！不错，既然你拥有琉璃海，那么用普通的办法来恢复损伤的魂海，那自然是事倍功半了。”

    姚宣心里一动：“那你肯定知道该怎么尽快恢复了？”

    蝙蝠想要做什么动作，却到底顾及姚宣魂海受损，悻悻地停了下来：“知道是知道，老夫只是在想，要怎么样才能让你多送给老夫些少女的鲜血。”

    它一旦说到这个，语气就变得贼兮兮，甚至透出几分猥琐来，“姚宣啊，打个商量，若是老夫的法子让你在半月之内魂海复原，你就每日都给老夫送上些少女的鲜血可好？”

    姚宣：“……”

109决定

    虽然寿纹吸血蝠这么说,但每当姚宣稍一威胁,它就自动自发地软了下来。

    今次也是如此，他只是稍微沉默了一下，蝙蝠就退让了——搞得姚宣暗暗想到,下次猎杀妖兽的时候,是不是真的去弄点雌性妖兽的血液来……

    “琉璃海作为一种后天生成的超品魂海，便是在七种超品魂海里，也是绝无仅有。”

    “因此,这种魂海在受到了损伤之后,要愈合复原，比另外六种魂海也要难上一些。”

    姚宣觉得从蝙蝠虚影的语气里听出了些幸灾乐祸。

    “你那千年镇魂木，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一种辅助材料。你修炼的魂诀似乎也有些不同寻常，坚持即可。然后,你不是会炼药吗？虽然只能炼制四品，那也尽够了。老夫会教给你一道方子，你按照这方子上的内容炼成灵药，再用万古苍青化开，随餐内服，服下之后及时运行魂诀。老夫还会教给你另一道方子，这道方子炼成灵药后同样要用万古苍青化开，但不是内服，而是将其溶于清心泉里面，再用泉水熬制药汤浸泡身体，同时运转魂诀。”

    “照这个样子下去，或许不需半个月，顶多一旬，你的魂海就能恢复得差不多，且不会留下任何隐患。”

    说到这里，蝙蝠虚影又道：“小子，你真不帮老夫弄些少女的鲜血来？啧啧，你小子马上就能泡澡，老夫也好想泡澡的嘛，那滋味可舒服着呢……”

    姚宣：“……”

    方才的愧疚一定是错觉，对这家伙的任何让步都只会让它得寸进尺！

    不过，他很快又想到另一个问题：“我现在魂海损伤，似乎不能炼药？”

    蝙蝠虚影愣了愣：“说的是啊，你能成功炼制四品灵药，本就有你这琉璃海的助力。”

    好在姚宣几乎马上就有了答案：“无妨，我去找人帮忙炼制就是了。”

    他想到的是司空明。

    在此前交给司空明的药方和药材的帮助下，姚宣估计对方应该也已经能炼出四品灵药了。不管是从隐秘性还是安全性上考虑，姚宣都更愿意让司空明来，而不是找其他等阶更高的药师。

    而与此同时，他对自己契约的这只寿纹吸血蝠，又多了几分好奇和猜测。

    这只妖宠颇有几分神秘。

    首先它不像《妖宠录》中所记载的那样是胎生，而是从蛋里孵化而出，且习性、喜好都有差异。

    其次它会说话，且说话方式、思维习惯，都不像是一只新生的妖宠。

    最后它还似乎了解许多十分冷僻的知识，其中许多内容便是两世为人的姚宣也不清楚。

    但每次姚宣想要就这个问题同寿纹吸血蝠聊上一聊，蝙蝠虚影却每每都会顾左右而言他，从不做出正面回答。

    司空明自从从学堂毕业以后，就时常跟随他师父外出游历。商子高去找他时，他正好不在风妖府。等到司空明回来风妖府，已经又过去了数日。

    他得到通知，赶来时一进门就瞧见了姚宣。

    姚宣面上似乎罩着一层灰败，眸光黯淡，精神不振，此时见到他才强打起精神来。可是他稍微一动却像是触及了伤痛，眉宇间闪过痛苦神色。

    司空明眼圈就是一红：“姚姚姚兄……”

    姚宣冲他微微一笑，并不在意自己有些糟糕的模样：“我都不曾难受，司空兄你难受什么。好啦，我此番找你又是有求于你，找你帮忙炼制两种灵药。”

    司空明吸了吸鼻子，闷闷地嗯了一声，眼睛却转到姚宣身边站着的青年身上。

    他记得那是姚宣的师兄，他也曾与对方有过一面之缘。这位师兄容貌俊美，唇边含笑，眉宇间却隐隐透着几分担忧，他此时正扶住姚宣，神色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小心翼翼。

    其实这屋子里除了姚宣和他师兄，另一边商子高也在，但司空明却不知为什么，看到林白羽后胸口就有些闷闷的，可又说不上来是缘何如此。

    司空明想了想，估计是因为同对方太不熟悉。

    他为自己的这种不自在而感到越发赧然，眸光飘了飘，“我我我已经能炼制四品灵药了，总总总算没辜负姚姚姚兄你的期望。若是四品我我我能炼制出来，但但但要是四品以上，我我我就……无能为力了。”

    见到他说着说着越来越沮丧，姚宣反而有些哭笑不得：“就算是不能帮忙，也怪不到你头上。何况我就是知道你能炼四品灵药了，才会来找你的呀。”

    司空明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是是是吗？”

    姚宣道：“自然是的。”

    司空明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接过药方就立刻埋头细看。

    他一旦看起药方，刚才那种眼神游离像是十分窘迫的状态就一扫而光，神态间只剩下认真，嘴上则边道：“这些药都不算太常见，不过大部分在药铺就能买到，只有里面的铁骨白、醋栗、灵山青翠、小叶黄粱、琉璃醉、桑青子……等药材，还希望商兄能……”

    说到这里，他不自觉地抬起头来，就对上了三双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睛。

    刚才那股子说一不二的气势顿时一泄而光，司空明讷讷地张了张嘴，脸皮涨得通红，问：“是是是不是我我我说错了什么？”

    商子高捧着肚子笑：“没有没有，你说的没错，不过里面需要的药材我们早就备好了。司空兄，你只需放心炼制便是，缺了什么，都包在我身上！”

    我们？

    司空明十分迅疾地偷觑一眼对商子高的话毫无反应的姚宣，不知怎么的，胸前那股闷闷的感觉似乎又加重了几分。

    转眼间已是姚宣进行治疗的第七天。

    随着每日服用灵药并用药汤泡澡，姚宣身上的变化几乎是一望可知。

    前些时日那种毫无精神的模样已经消失不见，他面色中的灰败也逐渐抽离，重新恢复正常肤色。就是胥于邺，每天都来检查姚宣的魂海，也说他的魂海正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好转。

    所有人都放下心来，林白羽更是松了口气。

    他心知姚宣一心想要攀上御妖师的巅峰，所以明明看到姚宣都不甚在意，林白羽却格外害怕他身体里真留下什么隐患。

    他也不是担心姚宣会一蹶不振，只是一想到师弟可能会有的失落神情，林白羽就不希望那种可能变为现实。

    已经差不多是这一年的年底，风妖府接连下了几场雪。

    出了府城去，就能望见外边大片大片的白。天空则是一望无际的淡蓝色，由于落雪的缘故，很少能见到飞高的鸟类，反而时常看到在府城里边唧唧喳喳觅食的鸟儿。

    这天姚宣刚泡过药汤，感觉在药汤中运行《天地歌》魂诀的确十分舒服，甚至让他忽然有些能体会到寿纹吸血蝠的那几句话了。与此同时，他还会运行《元气诀》，让经脉、脏腑和魂海同时吸收药汤里的药力。

    魂力和元气不断地运转，滋润着经脉、脏腑和魂海，舒服得简直让人泡得要忘了时间出来！

    擦干净身体，穿好衣服，姚宣刚系上腰带，将湿漉漉的头发拧了拧，就听到房门外传来轻微的足音。

    那足音在门口流连了许久，最后才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不是师兄，师兄犯不着迟疑不进来；也不是商子高，胖子压根不会敲门；更不是师父，师父通常不走正门——姚宣几乎是立刻就有了答案：“姐？”

    “是我。”姚蓉娘推门进来，见弟弟头发还滴着水，一把就扯过帕子替他擦拭。

    这些日子以来，姚蓉娘似乎已经从亲人离世的打击，手刃仇人的震撼中恢复过来，只是每天除了在她帮忙熬制药汤时，姚宣却很少能看到她的身影。

    因此也没察觉到她有什么异样，等此刻发现姐姐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却还手脚不停地帮自己擦头发，姚宣越发过意不去，“姐，你还好吗？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讲？”

    姚蓉娘朝弟弟笑了笑：“别担心我，你还有伤在身，又是魂海受创，不能思虑太多耗费心神。我只是……只是……”

    姚宣阻住她的动作，正色道：“姐，我才应该叫你别担心我，我已好了大半，只要再有两三日，就能痊愈。咱们是亲姐弟，你有什么事跟我说那是天经地义啊。”

    姚蓉娘迟疑了一下，道：“你不是曾经问过我，想不想随你去太宇宗？”

    姚宣一愣，随即喜出望外：“姐，你这是打算跟我一道回去太宇宗了？”

    姚蓉娘却摇了摇头，说出另一番话来：“并非是想去太宇宗，而是……我是想拜入宗门。不拘是上门也好，中门也好，下门旁门也都无所谓。”

    姚宣眨了眨眼。

    姚蓉娘垂眸道：“人活在这个世上，就免不了要争斗。这一次是我运气好逃过一劫，又替爹娘报了仇。但我是姐姐，你是弟弟。”她摇了摇头，“我不能总站在你的身后，只等着你来护着我。我不想每每遭遇到危险，却只能让小宣你来替我解围。我也想要……”她抬起眼来，爱怜地看着弟弟，“让小宣你轻松些。所以，我想修炼，想拜入宗门。我知道自己年纪大了，以后可能会很艰难，但我还是想要试一试。”

    姚宣定定地看着她，她一瞬不瞬地回视着弟弟，神情间是不容动摇的坚定。

    他点了点头：“姐，只要你想，我都会支持你。”

110金虎宗

    胥于邺得知了姚蓉娘的想法,毫不犹豫道：“什么中门下门,咱们去水月宗！”

    这就成咱们了啊！姚宣默默扭脸。

    不过有师父这句豪情万丈的发言在前，似乎也不好再提退而求其次之类的话了。

    姚蓉娘是无可无不可，而且要是能进入水月宗这上门修炼,对她来说自然更好。

    “我年纪有些偏大,也没什么实力，连魂海几品都不清楚。”不过自从姚宣拜入宗门,姚蓉娘也知道这里面的行情，“若是不能当弟子,就是当个杂役也行。”

    她听说一些人没有被宗门看中，就进入其中当杂役，至少能沾点宗门的光,表现好的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正式收做弟子。

    胥于邺哼道：“什么杂役，我胥于邺弟子的姐姐，岂能如此没有追求！要做也要先做外门弟子！”

    姚宣小声嘟囔：“才外门弟子呀，还以为师父您能让我姐做内门弟子呢。”

    他立刻被胥于邺瞪了一眼：“大人说话，小孩子莫要插嘴。”

    姚宣不干了：“师父，您不能过河拆桥啊！您用的那千年镇魂木还是我去找来的！怎么我还是小孩子呢！”

    胥于邺道：“我今年三百二十岁，你还没到二十岁。”

    “……”

    姚宣完败。

    当然，那句话他也只是挤兑着师父好玩，而对师父的苦心，姚宣更是心知肚明。

    实际上，外门弟子这个身份对姐姐来说，反而才是最适合的。

    毕竟姚蓉娘目前尚未显露出过人的天赋，从学堂回家后连修炼也放下了许多年，更不像姚宣这般乃是重活一世。若非此次家中遭逢大难，让姚蓉娘明白了实力才是在这世上能挺直脊背做人的根本这一道理，她都未必会想要拜入宗门。

    若她真成了内门弟子，首先就会让胥于邺欠下水月宗极大的人情。其次内门弟子地位较高，因此竞争激烈，也时常被很多人紧紧盯着，稍有差池便容易成为众矢之的。就算什么都不做，姚蓉娘也会招来许多愤恨，被人针对。

    与其如此，还不如让姚蓉娘成为一个看上去颇有一些后台的外门弟子——寻常外门弟子不敢轻易得罪她，也能让她有一个较为安静的修炼环境。

    在前往水月宗前，姚蓉娘接受了魂海品级测试。

    “七品中？”胥于邺点点头，“不错。”

    姚蓉娘当即眼睛就是一亮，唇边露出愉悦笑容，对姚宣道：“小宣，原来我也有做御妖师的天赋呀！”

    姚宣也没有料到，一直以来对修炼并无向往，只想安安稳稳在家中过日子的姐姐，竟有如此品级的魂海！

    便是当初的姚清轶等人，魂海品级也不过六品中！姚蓉娘比姚清轶足足高了一整个品级！即使在当初全部通过选拔的那些人里面，也算得上排名前列了。

    于是他嘴上道：“那当然了，姐，你不测我都知道，你可是我的姐姐呀！”

    胥于邺立刻哼道：“不许自满！”

    姚宣与姚蓉娘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眼中笑意，但也都没再吭声。

    既然姚蓉娘有七品中的魂海，那么要拜入水月宗成为一名外门弟子，对胥于邺来说自然更为简单。

    纵使现在既不是宗门纳新大典之时，也不是面向平民百姓收徒之时，但姚宣知道，一旦让水月宗知道了姚蓉娘的魂海品级，说不定对方还反过来欠了胥于邺一个人情。毕竟，有如此品级魂海的弟子也并不那么好寻得。

    数日后，等真的目送姐姐进入水月宗，随那位安长老和欧阳执事进入水月宗山门，并瞧见了安长老满意的神色，姚宣总算放下了一件心事。

    但随即，他又忍不住生出几分不舍和担忧。

    如今在这个世上，他只剩下姐姐这一个血亲。

    若是姚蓉娘仍在风妖府生活，或是跟他一道进入太宇宗，他至少能够多有照拂，确保她安全无虞。但照姐姐的意思来看，她是一定会非常努力修炼的。而成为一名出色御妖师的道路，无不充满了种种凶险。

    瞥了他一眼，胥于邺板起脸：“我交代过了，在你姐姐到达将级以前，不要她做任何任务。”

    姚宣一愣。

    胥于邺哼了一声。

    林白羽笑道：“师弟，这下你总能放心了吧？”他摸了摸姚宣头顶，补充道，“水月宗同我们太宇宗一贯交好，又因为女性众多，它与其他宗门关系也着实不错，即使外出，也很少有人会攻击水月宗弟子。”

    姚宣只觉得心里头生出融融暖意，不断往上涌起。

    或许他的血亲之人只剩下了姚蓉娘，可是师父、师兄，岂非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水月宗毗邻北海，从水月宗山门前离开，顺着北海往下，就能到达位居太宇国东部的如意宗，还有那与如意宗位置十分接近的……

    金虎宗！

    姚宣默默在心头咀嚼着这个名字。

    因为这一宗门，正是他从太上长老口中问出，太上长老许多年前曾拜入过又被诬陷驱逐的宗门，也是那名皇级御妖师康斗所在的宗门，更是害死姚氏大部分族人的宗门！

    原本乘坐着飞行妖宠，一行人是要回去太宇宗的。但只飞出去一段距离，姚宣就道：“我想去金虎宗看看。”

    胥于邺冷哼一声。

    但飞行妖宠却悄无声息地转了方向，径直朝着金虎宗的方向飞去。

    这些日子，姚宣也知道了金虎宗的许多情况。

    这座中门与如意宗离得很近，都在长阳府的地域范围附近，甚至可以说，金虎宗根本就被如意宗的势力范围容纳在内。

    而如意宗在太宇国五大宗门中行事偏于诡谲，便是胥于邺说起如意宗，都目露提防。

    也因此，金虎宗可谓是依附于如意宗的一座宗门，甚至可以说金虎宗将如意宗奉作神明，如意宗要他们往东，他们绝不往西！

    等到了金虎宗山门之外，远远看去，由三座山头包在其中的殿宇楼阁竟是一览无余。

    姚宣有些奇怪：“他们没开启护山阵势？”中门同样会有护山阵势，只不过抵挡来袭的能力要小许多罢了。

    林白羽也狐疑道：“是啊，没有开启……嗯？”他目光微凝，注意到其中影影绰绰的人影，“金虎宗这些人，是在做什么？”

    那些高等级的御妖师都袖着双手，但其他普通弟子和杂役，却要么身背硕大包袱，要么让妖宠背负着众多箱笼。

    看上去……

    “就像在迁徙一般？”姚宣说出自己的感觉。

    林白羽对此表示赞同：“我也这么觉得，但是一座宗门总不会无故迁徙。我看这处山门，并无灵气枯竭，地势变化啊？”

    胥于邺不耐道：“抓一个来问了便知！”

    他们尚来不及行动，下边似乎有谁就发现了他们的踪迹，然后一头九眼翼虎腾空而起，径直飞到跟前。

    乘坐在九眼翼虎背上的那青年见到几人，倒是吃了一惊：“见过……胥皇者。”又对林白羽道，“见过这位师兄。”最后他才转向姚宣，“姚兄，久未见面，别来无恙？”

    姚宣也一眼就认出对方正是当初魂海测试九品下、后又拜入如意宗的慕容氏慕容长镝，他拱拱手道：“一切安好，慕容兄想必也一切都好吧。”

    当初宗门纳新大典时，慕容长镝浑身满是犀利之气，简直就像是一把剑站在那里，往他看一眼，就会有种双目刺痛之感。

    如今的慕容长镝，那股犀利气势收敛了许多，也让姚宣知道，慕容长镝显然在修炼上也小有成就。

    可见，不仅自己在不断进步，其他人也不曾滞留原地。

    “只是慕容兄……”姚宣看了眼金虎宗山门，“缘何在此？这里不是金虎宗么？”

    慕容长镝道：“金虎宗宗主近日申请并入我如意宗，已经得到了我宗宗主认可。”

    姚宣瞪大眼，“并入？”

    慕容长镝道：“不错。”

    一座宗门可以并入另一座宗门，尤其是中门、下门和旁门，若有上门愿意接纳，对他们来说不啻于是一件喜事。

    不过在太宇国中，宗门并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是得先同其他上门打招呼并进行确认的。虽然结果通常都没有变化，但曾经也不是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形——那是在千年前，一座中门被并入某一上门，另一上门却杀上门去，因为那中门实际上是被强迫的。最后却牵扯不清，闹出好大一桩是非来。

    但眼下，看金虎宗众人趋之若鹜的样子，且它本就与如意宗关系密切，慕容长镝更是态度坦然……那种情况显然不可能出现。

    那也就是说……

    姚宣凝神往下看去，他目力越发好，一下子就找到其中康斗及那些御妖师所在之处。

    他眯了眯眼，冷厉在眸中一闪而过。

    他以后要想找这些人报仇，要面对的就不再是金虎宗，而是如意宗！

    待慕容长镝离去，姚宣就盯着地面上金虎宗山门看。

    时间缓缓流淌，他始终一动不动。

    林白羽担心道：“师弟……”

    姚宣道：“师兄放心，我不会冲动。”他眸光微微闪动，“再有一年就是上门大比了。”

    林白羽心里一惊。

    姚宣问：“上门大比的时候，我能杀人吗？”

    这一次，胥于邺开了口：“能。”

秘境特训
111特训开始

    胥于邺话音刚落，姚宣就觉得脚下猛地一动,却是飞行妖宠展开双翼一掠而起。

    他刚稳住自己,就发现妖宠飞行的方向，并非是宗门所在太宇国的腹地。

    姚宣眨了眨眼：“师父,我们不回宗门？”

    胥于邺言简意赅，“不回。”

    姚宣又眨了眨眼。

    胥于邺道：“上门大比的日期就在明年年底，距离现在正好一年时间。”他看姚宣一眼，“以你如今修为，要在上门大比中杀死如意宗弟子，还不够。”

    姚宣连忙端整了脸色,老老实实听师父教诲。

    “所以接下来这一年，我会对你进行特训。”

    姚宣问：“在宗门之外？”

    胥于邺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姚宣哦了一声，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好奇,师父究竟是要怎么对自己特训。

    其实即使胥于邺不说，他也准备好了要在这一年沉下心来，专注于修炼。

    修炼本就应该是一件最枯燥最乏味不过的事情，闭关一年并不出奇，像此前他总在外头东奔西跑，若非有些奇妙际遇，姚宣怀疑自己可能现在都不曾突破至将级。

    而那些际遇所带来的提高，暂时也已到瓶颈。

    姚宣清楚，若真想在上门大比上取得一个令人瞩目的成绩，要想杀死如意宗弟子又不惧任何人指责，他必须在如今的修为上更进一步。

    毕竟，他此时还只是将级中等，连御妖师道路的三分之一都还未曾跋涉到。

    再说不管到时将要面对何种情况，师父肯定是为了他好，姚宣这样想着，也就不再追问。

    三人乘坐在飞行妖宠上，不知过了多久，途中也只稍作了几次休息，最后妖宠收起双翼，落在了一处海岸边。

    但根据他们来时方向，姚宣知道，他们如今距离水月宗所在的北海，应该颇为遥远。

    见他东张西望目露疑惑，林白羽告诉他：“我们现在是在百越国境内，这里是东海。”

    提起百越国，姚宣就难免会想起小虎，他忍不住往凌霄府的方向瞥去一眼，又定了定神：“师父，就是在这里特训么？”

    胥于邺道：“也是也不是。”

    姚宣一头雾水地眨眨眼。

    胥于邺道：“前两个月，我在这里指点你，后面的时间，要换地方。”

    姚宣接下来就发现，胥于邺一心一意指点自己，而林白羽的功用则是专门替他们两人处理其他杂事。

    得到了胥于邺的亲自指点，姚宣又感到了与大师兄何安桢所做指点的有所不同。

    何安桢往往是从自身出发，胥于邺则站在更高的层次上，高屋建瓴，提纲挈领。

    姚宣前世除了在初等学堂里接受最基础的教育之外，大多数时候都是自行摸索学习，可谓是纯粹的野路子。

    重生之后，在太上长老那里，姚宣才第一次尝到了有人指点的好处。

    修炼时有人指点，就像是在前行的道路上，有一个明确的方向作为引导。所看到的东西都会有所不同，也不会被道路两旁杂乱的东西所吸引，更不容易走上歪路。

    太上长老在宗门纳新大典以前对他的指点，已让姚宣感到了些许茅塞顿开之感。而此番胥于邺的一番教授，更让姚宣生出一种醍醐灌顶般的感受。

    到目前为止，姚宣已经契约了五只妖宠，分别是风妖、棘刺曼陀罗、青冠蛇、寿纹吸血蝠和龙爪焱莲。

    尽管按照他的想法和计划，这些妖宠从种类和属性上，已经能形成一些搭配与互补，但那种程度实在非常基础。甚至可以这么说，姚宣很多时候，都是让妖宠们自行发挥，并没有将五只妖宠的技能、属性和习惯给了解透彻。

    正如胥于邺所说：“你这样使用妖宠，在目前的一些情况下还算可以，但在上门大比里就远远不够了。”

    随着胥于邺的讲解、提出建议和多方尝试，以及姚宣不断喂食培养妖宠们，时间一天天过去，他已能将五只妖宠组成许多组合，让它们彼此配合，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功用来。

    便是从来都慢半拍的龙爪焱莲，都在寿纹吸血蝠的“刺激”下有所进步。

    当然，想要如臂使指般的操纵使用妖宠，也不是短短两个月就能做到的。

    而更让姚宣高兴的是，在修炼的第一个月即将过去时，他终于突破了等阶的又一个壁垒，成为了将级高等御妖师。

    尽管将级高等仍然只能契约五只妖宠，在未来一段时间他也不大可能再晋升到能契约更多妖宠的等阶，但召唤妖宠作战时，却能召出四只妖宠了。

    同时召唤四只妖宠，对大部分将级高等御妖师来说，可能都有些不堪重负——毕竟要一直维持妖宠在外界作战，御妖师不得不耗费大量魂力。

    可是对姚宣而言，这种消耗并不会对他影响太多。

    他十分肯定，不管是由重生带来的魂海异变，还是《天地歌》魂诀所起的作用，他的魂力比起同等级、甚至是高出一个等级的御妖师来说，都要凝练厚实许多。

    在第二个月只剩下一旬的时候，这天姚宣正如此前的每一天那般进行操控妖宠的训练，并不断在脑中计算着将每一只妖宠摆在什么样的位置，让它发挥什么样的作用。

    胥于邺忽然现身，打断了他。

    “御妖师也能习练技能。”

    他的第一句话，就让姚宣竖起了耳朵。

    姚宣自然知道御妖师也能习练技能。

    毕竟，若御妖师只能在一旁看着妖宠战斗，自身却无法进行防御或是攻击的话，就显得过于单薄。但实际上，天元世界中的绝大部分御妖师，由于无法接触到任何宗门，甚至终身都只能止步于将级御妖师之下，混迹在普通人中间，他们确实不知道御妖师技能为何物。因此姚宣虽然知道这件事，却从未真正拥有过。

    即便是重生以后，在几处秘境里，他有心想要寻找一二，最终的结果也不曾让他如愿以偿。

    他没想到的是，今天胥于邺却提起了御妖师的技能。

    “我们十绝峰一脉，收集了许多技能。”

    胥于邺说着，丢给姚宣一卷书册，“你好好看一下，从里面挑选三个学习。”

    姚宣接住这卷书册就迫不及待地翻开来，越往下看眼睛越亮，他忍不住抬头，“师父，只能挑三个么？”

    胥于邺哼道：“贪多嚼不烂。”

    姚宣也知道自己是贪心了，连忙道：“是，我只挑三个，一个也不会多！”

    胥于邺就又哼一声：“若你在这十日之内掌握住了那三个，可以继续学第四个。”

    姚宣弯了眉眼，冲着他笑。

    胥于邺盯姚宣一眼，再哼一声，拂袖而去。

    知道师父定然是又感到了几分不好意思，姚宣嘿嘿一笑，就埋下头贪婪地看起手中这卷书册来。

    胥于邺给他的这卷书册，其中所记载的御妖师技能显然不是那种十分高级的技能，甚至可以说相对较为基础，大约是王级御妖师以下使用的。

    不过，基础并不是不好，许多基础的技能，也能发挥出恰到好处的作用，相对于高级技能来说又极少出纰漏，对此刻的姚宣反而更为适合。

    姚宣摸了一会就发觉手感不对，抬起手一看，他见到了指腹间沾上些许未干的墨迹。

    再一细看，这卷书册上字迹都是新近写就。难不成这卷书册，乃是胥于邺刚刚抄写完成？

    想到这里面似乎都是适合自己这一等阶的御妖师技能，他点了点头，认为很有可能。

    不管如何，感受到了胥于邺的煞费苦心，姚宣自是不能浪费师父的一番心意。他全神贯注地阅读起书册中记载的技能，试图从中挑选出最适合自己和妖宠的三种来。

    很快，姚宣的目光就集中在了其中某几项技能之上。

    “风之急速。用以帮助自己或是风系妖宠提升速度，并能提升施放技能的速度，对魂力的消耗……唔，可以说是微乎其微。还能让小疯子施放技能的速度加快，是个不错的技能。”

    “意念沟通。能够让御妖师与妖宠的沟通更为便捷和快速，几乎只需要在心中想到什么，妖宠就能领会到御妖师所要表达的意思，比起在魂念中沟通还要快上几分。”

    “魂力护盾。精神一类的防御技能，能针对来自敌人的精神系攻击构筑起一层防御护盾，譬如幻境一类的……唔，虽然我有小茶的帮助，但小茶的技能在提升之前，若是面对等阶较高的精神系攻击，要是有这一技能倒是能更安全几分。”

    “初级慧眼。作用在御妖师双眸上的技能，能让御妖师加强对魂力波动的感知，并能看破一些妖宠的隐匿效果。”

    “巨力。能让御妖师的体魄在一段时间内更为强健，双臂能达到千钧气力。”

    这些技能无论哪一种，对目前的姚宣来说，只要运用得到，都会起到非同一般的效用。

    一时间，要从中选出三种来，姚宣也不免感到了当初小风妖在面对两种妖核时的左右为难。

    该选哪三种呢？

    紧接着，姚宣又翻了一页，眼前顿时一亮。

    手指在书册上下意识的划了过去，因为他发现了更为适合自己的技能。

    “潜隐！”

112选定

    姚宣的目光停留在这一技能上许久,最终确定这项技能将是他选择的第一项。

    因为这种技能很显然能与棘刺曼陀罗的幻境技能相互配合，达到最佳效果——在此之前,姚宣注意到，有些御妖师之所以不会陷入这种精神系的攻击中，并非由于他们在这方面抗性多高,而是因为姚宣自身气息引起了对方的警觉。

    妖宠技能也能混淆御妖师的气息,却很难彻底遮掩住御妖师的存在，尤其是在御妖师本身有所行动时。这项“潜隐”技能,可谓是恰好弥补了这一方面。此后但凡姚宣使用妖宠，就能将自己的行踪随之隐匿,而且照书册上所说，不会影响绝大多数的正常行动。

    可想而知,以后在棘刺曼陀罗使用幻境技能时,姚宣能使用潜隐技能来让敌人更难发觉蹊跷，更容易陷入幻境中去。

    姚宣接着往后看，没能发现更合乎心意的技能。

    最终，他选择了“风之急速”和“初级慧眼”，一个对小风妖的各方面都有所增益，一个则对未来晋入王级御妖师开灵眼起到了一个打基础的作用，据说还有助于晋阶后开启灵眼。

    胥于邺知道了姚宣选择的技能后点了点头：“选得不错。”

    姚宣嘿嘿一笑：“所以才说名师出高徒嘛。”

    胥于邺哼道：“我是名师不错，你算什么高徒。”

    姚宣：“……”

    见他语塞，胥于邺才满意地继续道：“你尽快将技能练熟，无论是口诀还是其他。在战斗时，你要做到在最短时间内施放技能，哪怕是非常微弱的时间优势，也能带来战局的变化。”

    姚宣连忙道：“是！”

    而他在开始记忆并练习施放御妖师技能以后，姚宣就不由地想起了在西洲大陆学习炼药的时光——他又发现了一点两位师父的相似之处，他们对自己的要求都极为严格。

    胥于邺更是特地将一头熊形妖宠给召出，一旦姚宣念出口诀稍有不对，那头妖宠就会张开血盆大嘴对准姚宣。

    一股非常怪异又难闻的气味，简直有若实质一般扑面而来。

    说实话，姚宣并未因此受到任何实质上的伤害。这头妖宠总归也只是用嘴巴张开对着他，既没有打他也没有咬他。

    但精神上的摧残往往令人更加痛苦，那股味道简直能让人的五脏六腑都提出抗议！

    “这句口诀比刚才慢了一息。”

    胥于邺盘腿坐在一旁，斜倚在那头熊形妖宠身上，一只手摸着那妖宠的脖子。妖宠在他手上挨挨擦擦了一会，随即对姚宣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姚宣心头一抖，连忙在心中再次默念刚才的口诀，力求达到胥于邺的要求。

    御妖师技能的口诀一丁点都不容许有错，不然就不可能成功施放技能。可以说，比起妖宠们自然而然地使用技能，御妖师所受到的局限要大得多。

    因此在战斗时，要能在最短时间内施放技能，唯一的办法就是不断练习，直至足够熟练。

    尽管姚宣的态度很端正，但胥于邺显然没打算放过他——那头妖宠没有收回笑容，就对着姚宣张开了大嘴。

    说不出到底是何滋味的腥臭味立即围绕在姚宣身周，他心中却生出几分好奇——师父距离他的妖宠那么近，分明也在这股臭味的波及范围内，为什么师父显得那般若无其事？

    莫非成为了皇级御妖师，对臭味的抵御能力都能有所增强？

    胥于邺欣赏了一会他苦着脸的样子，道：“再来一遍。”

    姚宣定了定神，又重新背诵了一遍口诀。

    胥于邺点点头：“可以。”这次姚宣用时比起上一次，有了些微的缩短，总算达到了他的预期。

    当然，光是背诵口诀，只是其中最基本的内容。接下来胥于邺又让他听自己念诵口诀，仔细体会跟他刚才有何不同。

    胥于邺嘴唇嚅动，细碎的口诀似有若无地传出。

    紧接着，胥于邺全身浮现出如同一层水蓝色的铠甲，在铠甲上有繁复的符文若隐若现。

    姚宣认出这是御妖师技能之一，冰凌铠。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发现师父在念诵口诀时，似乎格外的抑扬顿挫，但衔接时却又有如行云流水一般，浑然一体。

    “师父。”姚宣说出自己的领会，“这些技能的口诀，似乎不论哪一种，都存在某些固定的语言？这些语言是否对应着相应的符文，在念诵时，那些符文会通过一些特定的规律，让御妖师的魂力产生相应的波动，这种波动经过排列组合，最终形成技能？”

    那冰凌铠覆盖在胥于邺身周，一股极为森冷的寒气向四周发散出来。

    胥于邺的双眼越过冰凌铠，深深盯了姚宣一眼：“孺子可教。”

    姚宣若有所思，难怪方才他感知到，胥于邺身侧产生了极为微弱而难以捕捉的魂力波动。

    “那么，师父，要缩短施放技能的时间，就取决于这些固定的语言之间的衔接？”

    冰凌铠持续的时间结束，那层水蓝色的铠甲缓慢地消失，随即胥于邺又一次念诵口诀，施放了这一技能。

    “你认为呢？”然后他对姚宣道。

    姚宣点点头：“就是衔接！”师父念诵口诀时，那些固定语言之间的衔接恰到好处。

    胥于邺露出一个笑容：“你在这方面倒是颇有一些天赋。”

    看来自己是说对了，姚宣在心中默默体会了一番，又尝试着念诵了一遍“风之急速”的口诀。

    最开始时他还有些拿不定节奏，但渐渐的，他就掌握到了其中的几分诀窍，念诵下来果真比自己刚才用时更短。

    见他面上闪过喜色，胥于邺冷哼一声，“不过不光如此，除了口诀，还有魂力波动时的规律，你也要烂熟于心。”

    姚宣猛地从沉思中回神，还来不及仔细体会师父刚说完的这句话，就忽然感到了一股莫大压力。

    他立即就意识到，这股压力来自于胥于邺身周的冰凌铠。

    “感受到了？”

    “……嗯。”

    “有什么体会？”

    姚宣略一思忖，道：“冰凌铠技能在师父您给我的那卷书册上也有记载，应当属于较为基础的技能。但由您使出，却威力强悍。”

    “不错。”胥于邺满意道，“身为一名御妖师，必须牢牢记住，技能无所谓基础与否，魂力和魂海才是你的基本。切记不可将技能当做全部，或是习得了高级技能就骄傲自满。”

    姚宣不由的嘟囔一声：“我也没学到高级技能啊。”

    胥于邺瞪他一眼。

    姚宣冲他讨好地笑了笑，又沉入到对技能的练习中去。

    两月时间，一晃即过。

    姚宣彻底打消了学习第四种技能的打算，尽管他如今已能十分熟练地施放出三种技能。

    师父说“贪多嚼不烂”乃是正理，在他能以最快速度念诵口诀并施放技能以前，姚宣不打算学习更多。

    这日他照样沉浸在练习中，浑然不觉胥于邺站在一旁看了他一会，又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林白羽也跟在胥于邺身后，同他一道离开：“师父，师弟当真十分努力。”

    “嗯。”在自己的另一名弟子面前，胥于邺倒是不吝于对姚宣的夸奖，“你师弟天分颇高，很不错。”

    林白羽微微笑道：“那是自然，当初师父您会收下师弟为徒，可不就是因为我的举荐么。”

    胥于邺：“……”

    林白羽顿了顿又道：“师弟只怕还不知道，幽影熊的臭气其实是它的本命技能。”

    胥于邺自顾自往前走，并不理会他。

    林白羽继续道：“师弟更不知道的是，其实他如今对那三种技能的掌握程度，已经不下于比他等阶更高的御妖师了，便是我要如他那般施放技能，也并不轻松。”

    胥于邺总算停步，“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拐弯抹角的像什么样子！”

    林白羽就道：“我见师弟绷得太紧，想着他也该稍微放松一下才好。”

    胥于邺挑眉：“心疼了？”

    林白羽笑道：“他是我师弟，我自然心疼他。”

    胥于邺板着脸道：“他首先是我弟子。”

    然后林白羽就见他唇边忽的闪过一丝诡异笑容，心中顿时生出几分不太妙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他就听到胥于邺道：“什么放松！身为我胥于邺的弟子，不需要知道的词统统都不必知道！这两月不过是在替他打下基础，接下来才是开始！”

    林白羽：“……”

    胥于邺似乎颇为满意，袖起双手，扬长而去。

    几日后，两月之期彻底结束，姚宣总算达到了胥于邺的要求。让他停止继续练习，胥于邺上下打量姚宣一番：“你如今，该年满十五了吧。”

    姚宣点头：“去年七月便满了。”

    胥于邺就道：“那便进行下一项。”

    姚宣眨巴眨巴眼睛：“下一项？”

    胥于邺道：“不然你打算在此待到上门大比？光学会几个技能可不够！”

    姚宣赶紧冲他笑得十分谄媚，“这是自然，师父您说，下一项是什么内容？”

    胥于邺盯着姚宣，像是在分辨他是在真笑还是假笑，然后施施然地道：“下一项是七杀秘境。”

113七杀秘境

    此话一出,姚宣面色不变，一旁林白羽却吃了一惊：“师父，您是让师弟去……七杀秘境？”

    胥于邺道：“不错，就是七杀秘境。”

    林白羽迟疑道：“是不是不大合适？”

    胥于邺道：“没有什么不合适。”

    林白羽还想说什么,胥于邺就道：“不经历危险，要成为一名出色的御妖师那是绝无可能！再说这秘境你当初年满十五了也不是没去过,你都全须全尾的出来了，哪有那么危险！倒是你……”

    姚宣好奇地看看师父，又看看师兄,不知师父说话说到一半怎么停顿了下来。

    林白羽心头却是一跳,垂下双眸。

    胥于邺还是说完了那句话,“跟你师弟有关的事情,你似乎格外关切？”

    林白羽松了口气，微微一笑：“因为他是我师弟啊。”

    胥于邺哼道：“说了他首先是我弟子，我难道会叫他去送死？”

    姚宣隐隐感到他们二人之间似乎提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却又不明所以，只得道：“师父当然不会叫我去送死！”

    对于这七杀秘境，他倒是的的确确一无所知。毕竟前世他虽说去过许多秘境或遗迹，但大都并非隶属于宗门，是那种散修御妖师也能进入的秘境。而看师父这态度，七杀秘境或许是被宗门掌握在手中的秘境，他不曾听说也就理所当然了。

    尽管名称略有肃杀之气，可想而知此处秘境定然有些危险，但在姚宣看来，秘境主要便是谜题、妖物与封禁。

    危险自然是有，但只要他行事谨慎，也谈不上多么可怕。再说既然师父会送他进入，就表示这危险是他能够承受的。

    因此在注意到了林白羽的担忧后，姚宣反倒冲他挤了挤眼：“师兄，不必担心，我命大着呢！”

    连前次郦永华魂海自爆他都安然无恙，师兄自是不必如此如临大敌一般。

    胥于邺接着就道：“说完了？说完了我们出发，白羽回宗门，别再打岔。”

    姚宣：“……”

    虽是如此，但在胥于邺带着姚宣前往七杀秘境入口的路上，他还是仔仔细细叮嘱了许多。

    “……进入秘境后，你要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秘境中一共有七层，越是往里去，危险程度越高，照你如今的实力，最多进入到第二层。在你对深入到第三层，或是更里层有一定把握以前，你不要随随便便就闯进去！”

    而随着师父的这番描述，姚宣心中对这自己即将进入的七杀秘境，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这处秘境乃是由太宇国各个宗门一同控制的秘境，位置正在血魂堡附近。因此虽说是由宗门掌控，却也时常会遇到从蛮荒兽原进入其中的蛮族。

    但在胥于邺的话里，蛮人尽管也要注意，但却不是其中最需要注意的。

    最该提防的，反而是与姚宣同属于太宇国的宗门弟子。

    因为不论是哪一家宗门，都有权力送弟子进入七杀秘境。唯一的不同之处，不过在于传送阵势分别掌握在五大上门手中，进入人数由宗门实力决定。

    因此太宇宗甚至是每一峰都有足够名额进入七杀秘境，而某些下门或是旁门，一整个宗门才能获得些许名额。

    这么一来，必然有些宗门弟子看太宇宗弟子不那么顺眼。再加上太宇宗弟子进入其中往往都是自行其是，各自为政，很难抱成团。而那些下门和旁门却会联合起来——此前就曾发生过一起太宇宗弟子被暗算身死七杀秘境中的事件。

    “你一定得小心那些人，便是宗内……”胥于邺摇摇头，“也未必完全能信。当初那弟子似乎也有本宗弟子做了些手脚，只是那弟子一死，不管是暗算他的人还是本宗心怀不轨之人，又或是知情者，都闭口不言，也不承认此事。”

    他紧紧盯着姚宣，“所以姚宣，收获还在其次，保住自己性命才最重要。”

    七杀秘境之所以被取名为七杀，似乎也是因其分为七层，被传送进去后，所有人都会随机出现在最外面的一层空间内。

    只有找到了通往下一层的入口，并通过守护入口妖兽或妖植的承认，才能进入到下一层。

    每一层中都存在着许多不同种类的妖兽和妖植，御妖师进入其中后也可以尝试契约，但通常都很难契约成功，因为秘境里面的妖兽和妖植几乎全是成熟体。

    当然，按照每一层从外到内，所存在的妖兽和妖植，等阶也逐步提高。据说在最里层，也就是七杀秘境的核心所在，那里面的妖兽和妖植大都是九品九阶之上，甚至还有超品超阶。

    因此尽管同样有传说在那里也存在着比外围更加珍贵的各种宝物，但即使胥于邺却也不曾进入到核心过——因为这处秘境限定了每个人在年满十五周岁后，只能进去一次。

    一来二去，太宇国各宗门都将其当做是培养弟子的最佳场所。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谁忍着不进，直到尊级才踏足其中。

    自认为说完了一切注意事项之后，接下来胥于邺就不再开口，而是让飞行妖宠降落下去。

    姚宣注意到，这里被划分出了不同的区域。其中最为核心的那一区域，显然就是胥于邺此刻带着他走向的地方。

    一路上，姚宣能感受到许多视线投在身上，其中许多都让他心生警惕，眼角余光悄无声息地将这些视线的主人一一扫过，决定进入秘境后定要提防这些人。

    “哟？老胥！”

    胥于邺刚进入这处区域，就人同他打招呼道，还是一个姚宣都有些熟悉的嗓音。

    “老胥你怎么也来了？我记得你的徒弟不是都进过了……原来是姚宣啊！我倒是忘了，你如今又多了一个弟子。”

    胥于邺不冷不热地道：“我能理解，你想要的弟子却成了我的弟子，这对你来说是多么痛彻心扉。”

    姚宣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住，虽然师父平时在十绝峰上也谈不上态度平易近人，但像这般噎人不留情面的话语，他还真是第一次听到！

    而胥于邺对面的何元湛果真露出难过神色，甚至伸出双手捧在胸前——姚宣几乎不敢相信做出这番举动的人是那位主持宗门纳新大典的长老！

    “老胥，你干嘛要提及我一生的痛楚！”

    胥于邺难得的露出笑颜：“谁叫你当时同我争弟子！”

    何元湛大叫冤枉：“分明是你同我争！”

    胥于邺道：“他如今是我弟子，你当时想收他当弟子，不是你同我争是什么！”

    何元湛正要说话，胥于邺补充道，“而且还没成功。”

    何元湛：“……”

    他闻言颇有几分心脏中箭之感，扭头又瞧见姚宣乖乖跟在胥于邺身边，眉头都耷拉了下来，仿佛很想哭上一阵，“这么好的弟子，怎么就成了老胥你这家伙的！”

    姚宣就冲他行礼道：“见过何长老。”

    何元湛眉开眼笑：“好，好孩子！”又对胥于邺挤挤眼，似乎在说：看到没有，你的弟子不也对我如此礼敬！

    谁知姚宣接着又道：“虽然很遗憾不能成为何长老的弟子，但成为师父的弟子，我也感到十分幸运，因为师父待我一向极好。”

    何元湛：“……”

    他双手再次捧心：“老胥，这下你得意了！”

    胥于邺却板着脸哼了一声，扭头看向别处。

    何元湛凑到姚宣身边，压低了嗓门跟他说：“你师父害羞了。”

    姚宣忍着笑，一本正经道：“师父向来自谦自省，对夸奖并不在意。”

    何元湛翻翻白眼：“你这孩子，当初见你老实得很，去了十绝峰怎么成了这副模样，是跟谁学坏了？林……”他话没说完，就对上了胥于邺灼灼的视线，讷讷地住了嘴，“得，说你弟子半个字的坏话都不行。”

    要进入七杀秘境，采取的方式在姚宣看来，倒是与进入苍境时差不多。

    只要一次有十人要进入其中，且其中有上门弟子在内，秘境的传送阵势便能开启。因此姚宣几乎完全没有等待，另外九人分别是三名中门弟子、六名下门和旁门弟子，一早就盼着他来了。

    在十人被聚集在一处时，姚宣又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其他人嫉恨交加的目光。

    这也难怪，只要传送阵势被五大上门控制在手中，其他宗门对上门的依赖性就永远无法消除。

    也就是说，哪怕有名额进入七杀秘境，若是上门弟子没有一个进入的，那他们也只有无休止的等下去，直到等来一名上门弟子。

    这就是上门的好处，姚宣由衷的想到。

    自己还是一介散修御妖师时，何曾感受到一座大宗门这般碾压一切的气魄！几乎所有的资源都向他们倾斜，不需要十分辛苦就能取得妖核、灵药甚至是其他宝物。

    而进入十绝峰，也是姚宣迄今认为最为明智的一件事情。因为有胥于邺这个师父，姚宣在宗门内只需完成一些简单任务，就等于完成了这几年的份额，不必分心再去为此操劳。

    前方传送阵已经构建完成，朦胧的白光透了出来，里面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师父，我去了。”对胥于邺施了一礼，姚宣迈步朝传送阵势走去，很快就与其他九人一道，消失在了那白光中。

    这个时候，胥于邺才露出一丝紧张神色，紧紧盯住传送阵势。

114怀疑

    被朦胧的白光包裹在内,不久之后，姚宣已经站在了七杀秘境之内的某处。

    进来的十人显然被分散开来，姚宣环顾四周并未感知到异样，使用“初等慧眼”也不曾察觉到魂力波动。

    他此时身在一片密林之中,往上看去，那些参天大树将天空都遮了个严严实实。

    按照胥于邺所说,七杀秘境中每一层环境都是多种多样的，而通往下一层的入口也时常进行改变，因此现在的他根本就没能获得多少有用的信息。

    虽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存在,出于安全起见,姚宣还是召出了棘刺曼陀罗和寿纹吸血蝠。

    之所以将这两只妖宠召出,是因为它们一个对四周环境的感知较强,另一个则带给姚宣一种它见多识广的感觉。

    在看到姚宣所在的地方后，寿纹吸血蝠乌溜溜的眼睛忽然瞪得更圆了一些，“七……”然后它飞快用爪子捂住了嘴巴，将后面的话一股脑吞了回去。

    姚宣没留意它脱口而出的那个字，但棘刺曼陀罗却注意到了，在魂念里给姚宣告状：“福寿好奇怪！说话吞吞吐吐的！”

    姚宣不明所以：“它说什么了？”

    棘刺曼陀罗的枝叶摆动了一下：“它说七。”

    姚宣心里一动，伸手拎起寿纹吸血蝠：“福寿。”

    蝙蝠扑棱着双翼：“做什么做什么！有你小子这么粗鲁地对待老人的吗！快放下老夫！”

    姚宣：“……你又不是人。”

    蝙蝠哼唧一声：“你们人类有句话叫做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总之你快放下老夫！”

    姚宣不为所动，仍然拎着它，与它视线相对：“福寿，你刚才说了‘七’字？”

    蝙蝠立即停下了挣扎的动作，看看天，看看地，满处乱看，就是不看姚宣。

    姚宣摇了摇它：“嗯？”

    寿纹吸血蝠这才哼哼唧唧地道：“说了怎样，没说又怎样？”

    姚宣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蝙蝠十分勉强地道：“知道怎样，不知道又怎样？”

    姚宣又摇了摇它，惹来蝙蝠挥舞着前爪叫道：“停下！停下！老夫被你晃得头晕！老夫说，老夫说还不行吗！”

    一旁的棘刺曼陀罗绯色小芽动了动，似是发出了一连串讥笑。

    寿纹吸血蝠才道：“老夫的确认出这是哪里，七杀秘境，是也不是？”

    姚宣便停止了摇动它的动作：“早说不就好了。”

    寿纹吸血蝠愤愤道：“你这小子！你这小子竟敢如此对老夫，老夫定要……”

    但它在听到姚宣说“这里似乎妖兽特别多，应该也有不少你口中的‘少女’吧。”后，就十分自觉地停了下来，然后道：“此处七杀秘境里妖兽的确很多，不过要找到足够多的雌性妖兽，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样吧，老夫指点你去寻找，到时候让老夫好好泡一个澡，如何？”

    姚宣道：“你还得告诉我一些这七杀秘境的信息。”

    蝙蝠满口答应下来。

    对于寿纹吸血蝠为什么会知道七杀秘境的情况，姚宣心中倒是有了若干猜测。

    第一种，就是这乃是寿纹吸血蝠的传承记忆。

    许多品级较高的妖兽，都会存在诸如此类的传承记忆，用以让子孙后代更好的繁衍生息。而寿纹吸血蝠的祖先是寿纹白蝠，有这种传说中妖兽的血脉，会有传承记忆显然并不出奇。

    第二种，则是寿纹吸血蝠就像它的自称一般，其实并非是以一个新生妖兽的姿态从那枚蛋里孵化出来，而很可能是跟传说中的凤凰一般，具备有涅槃一类的技能，让它重新化为了一枚蛋。

    也就是说，在姚宣与它契约以前，寿纹吸血蝠很可能曾是其他人的妖宠，曾随那人东奔西跑，进入过七杀秘境。

    在这两种猜测中，姚宣其实更偏向于第二种。

    因为妖兽的传承记忆，没道理会传承这方面的内容，大多数应该都是妖宠的技能、经验一类东西。

    而且寿纹吸血蝠的那些习惯……姚宣想到就忍不住撇嘴，要说是天然生成那也太不合理了！

    当然，若是它曾经真是其他人的妖宠，姚宣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深入了解的打算。

    反正寿纹吸血蝠如今是与他契约的妖宠，过多的考虑从前未免有些多此一举。

    “小子，你想了解哪些方面的情况？”寿纹吸血蝠重获自由后随即展开双翼在四周飞了一圈，才回到姚宣肩头问他。

    姚宣略一思忖，道：“首先第一层哪些地方有哪些妖兽妖植，哪些地方会存在一些天材地宝……”

    寿纹吸血蝠打断了他，嗤之以鼻道：“就这第一层能有什么天材地宝！这一层都是垃圾！”

    “这也是垃圾？”

    姚宣正好看见不远处树下生长有一蓬五十年份以上的乐仙菇，立即过去采摘下来，然后就问道。

    寿纹吸血蝠瞥了那丛乐仙菇一眼，“自然是垃圾。”

    姚宣顿了顿：“在你看来不是垃圾的，不会是那些什么……九叶元芝，龙睛朱果……”

    寿纹吸血蝠道理所当然：“这些还不错。”

    姚宣：“……”

    姚宣翻了个白眼：“算了，垃圾就垃圾吧，你知道哪里这些垃圾比较多么？”

    他在储物腰带里携带有药炉，这些东西对别人来说可能属于可有可无甚至还是累赘，对寿纹吸血蝠来说可能也不够好，但对他而言却是用来炼制必需灵药的材料——要知道当时他可是直接被胥于邺拎过来特训的，压根就来不及准备什么灵药，胥于邺似乎也忘了此节……

    寿纹吸血蝠不屑道：“既然都说了是垃圾，老夫又怎么会花脑子记下来？”

    姚宣：“……”

    过了片刻，他才再次开口问道：“那你知道哪些地方可能是通往第二层的入口？”

    寿纹吸血蝠这才来了兴致：“要去第二层？第二层其实也没什么好东西，要不咱们去第三层吧？那里还有些老夫看得上的东西……或者第四层！第五层更好，虽说那里十分讨厌，但那里有个东西老夫当初……”

    在姚宣淡淡的目光中，它才讷讷地停止了述说，闭上双眼挂在姚宣耳朵边装死。

    不过经它这么一讲，对于自己刚才的那番猜测，姚宣又多了几分肯定。

    而从寿纹吸血蝠的话里，姚宣也查探出了另一些内容——它对如何进入下一层，了解的内情显然比自己要多。

    暂时他还没有进入下一层的打算，但等到了需要的时候，姚宣完全可以从寿纹吸血蝠这里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东西。

    接下来，姚宣沿着密林一直往前走，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遇到任何妖兽或是妖植。

    仿佛他此刻只是漫步在一处密林中，而非身处秘境。但正因如此平静，反而让姚宣感到了一丝潜藏其中的危机。

    通常来说，在理应妖兽较多出没的地域却看不到妖兽踪迹，唯一的可能就是这附近存在着某种更加厉害的妖兽。

    于是姚宣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翼翼感应着四周气息，也让棘刺曼陀罗和寿纹吸血蝠多加提防。

    对他的吩咐，小茶自然是高高兴兴地答应下来，摇摆着枝叶兴致勃勃关注着四周。

    蝙蝠则哼一声：“这里能有什么危险！这里什么危险也没有，大不了就碰上几只小家伙罢了！”

    但因为有对垃圾的认知背道而驰在前，对它这番话姚宣不敢轻信。

    寿纹吸血蝠看出他的不以为然，再次用翅膀盖住身体，挂在姚宣耳边，一动也不动了。

    越是往前走，周遭的林木越发巨大，每一棵树都高耸入云，浓密的树冠相互交错，树下则生长有许多种类的各色植株。其中也颇有一些药草，让姚宣收获不小。

    在又一次采摘了几株百年灵雀花以后，琢磨着等找一个安全的位置便能炼制些需要的灵药了，姚宣收起药草，就见棘刺曼陀罗的绯色小芽往他手腕上蹭了蹭。

    魂念里随即响起棘刺曼陀罗带有一丝雀跃的声音：“有人！那边有人！”

    姚宣施展了技能，屏气凝神往它示意的方向看去，果然隐隐约约能见到一些属于御妖师的魂力波动。

    遇到这种情况，姚宣的第一反应是避开。

    因为在这处秘境里，胥于邺也说过，几乎没有人值得他相信，即便是同宗弟子也一样。

    不过在往相反方向跑了几步后，他还是决定前去一看究竟。

    胥于邺将他丢到七杀秘境里的目的，就是为了磨练他，让他能在一个较短的时间里增长实力。如果遇到什么事情都避开，也就失去了在秘境中历练的意义，那他干脆不要去参加什么上门大比，趁早回宗算了！

    离得稍微近了一点以后，姚宣感知到除了御妖师的魂力波动，似乎还有妖植存在。

    他便放缓了步子，调整了一番自己的状态后，才悄无声息地靠近过去。

    等看清了那御妖师是何许人也，姚宣不由的瞪大眼，差点脱口而出一个名字来！

115遇同门

    季翰墨！

    他竟然在这里见到了季翰墨？！

    莫非季翰墨也是在准备上门大比,才会同样进入此处秘境？

    这样想姚宣倒是一点也不奇怪，上门大比可谓是中洲大陆上门的一项盛会，就连当初四无公子都曾提及会前去太宇殿，那么季翰墨为此准备也就十分正常了。

    姚宣悄悄观察了一下季翰墨的情况,就发现对方此时的处境有些糟糕。

    离得有些远，他却已能隐隐感到季翰墨与对面妖植之间剧烈的魂力波动,就连脚下地面都被牵连而不断轻微的震动着。

    更不要说，姚宣所看到的妖植还只是冰山一角，对方似乎只用出了几根宛如铁链一般的藤条就与季翰墨和他身旁妖宠斗了个难解难分。

    而那隐藏在阴影中那妖植的本体,更让姚宣感到了一丝深藏其中的威胁。

    他皱了皱眉,衡量起是否应该露面。

    没过多久,姚宣就下定了决心,召出青冠蛇和龙爪焱莲。

    对待妖植，雷系、火系的妖宠要更为适合一些。他计划着，利用寿纹吸血蝠的辅助技能，增强这两只妖宠的能力，对那妖植进行突袭给季翰墨解围。

    说起来姚宣更希望这是一只妖兽，那样他就可以使用棘刺曼陀罗，救出季翰墨的把握更大。但妖植陷入幻境的几率相对较低，此时并不适合冒这个险。

    下一刻，姚宣按计划展开了攻势。

    随着龙爪焱莲技能的施放，四周的其他植株仿佛都厌恶地试图回避——空气中迅速凝结出无数火焰，仿佛要将每一寸角落都点燃，那些火焰在出现后便闪电般朝藤条冲去。

    正如姚宣所料，这妖植尽管等阶较高，却仍具备一些寻常妖植的特性，见状那些藤条都下意识地放缓进攻速度，微微收缩。

    就是现在！

    “福寿小青小莲！”

    蝙蝠扇动了一下双翼，并特别围着龙爪焱莲多转了一圈，另外两只妖宠身上气势陡然腾起。

    火焰与雷电交织在一起，直直攻向妖植本体所在的阴影中。

    一根来不及躲避的藤条瞬间被炸得四分五裂，阴影中妖植顿时勃然大怒，更多藤条倏然出现，朝姚宣激射而来。

    姚宣伸手抓住季翰墨，“走！”

    然而季翰墨好象并没有离开的打算，他反而反手拉住姚宣：“等等！”

    姚宣一愣：“季兄？”

    季翰墨这才注意到是姚宣，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姚兄，这株鬼面藤萝里有我需要的东西，我……”

    姚宣略一权衡就点头道：“那我们一起来。”

    季翰墨面上露出感激之色：“多谢姚兄。”

    姚宣没有再说话，因为那发怒的鬼面藤萝让他们二人都处于一个极为危险的境地中。

    他对鬼面藤萝也有一些了解，眼前这株妖植看上去至少有两百岁，等阶在七阶到八阶中间。

    平时这种妖植性情并不十分具有侵略性，但此刻由于一根藤条被炸烂的缘故，它早已将姚宣当做了自己的大敌。

    季翰墨和他的妖宠反倒被丢在一边。

    于是那张昳丽的面孔上也不由闪过一丝怔忡神色，随后季翰墨咬了咬牙：“姚兄，能……能帮我拖住它一会吗？”

    姚宣问：“多久？”

    季翰墨道：“二十息。”

    姚宣眨眨眼：“只要二十息？”

    季翰墨道：“是的，若有你帮我拖住它，我就能过去取出所需之物。”

    姚宣毫不犹豫：“好！”

    事实上，这个时候他就是想犹豫也没有办法。他既不可能单枪匹马杀死这只七阶以上的妖植，也做不到露面后再丢下季翰墨一人在此。

    为今之计，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好在此时有了寿纹吸血蝠辅助技能作用的青冠蛇和龙爪焱莲，等阶都有所提升，对鬼面藤萝也能造成较为实际的伤害。

    但眼看着藤条密密麻麻将姚宣围住，似乎带来了无数气流在他身边穿梭来去。尽管有身边两只妖宠的不断攻击，姚宣还是不由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青冠蛇咝咝吐着信子，与龙爪焱莲一道牢牢将姚宣挡在身后。

    这样一来，两只妖宠更是直接面对那妖植的攻击和气势！

    一时间，姚宣和妖宠们勉力招架，处境益发艰难。

    就在这个时候，那藤条忽的一阵紧缩，原本耀武扬威的样子一扫而光，竟是缩了回去。

    姚宣松了口气，才发现时间已过去了二十息，而季翰墨也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对他笑了笑。

    “姚兄，我们走吧。”

    “稍等。”姚宣眯了眯眼，却是在魂念中对妖宠们又发出一个指令。

    紧接着，就见无数火焰向那阴影飞射而去，与刚被召唤出的风妖所施放的技能撞在一起。

    刹那间，火焰与无数漩涡般的风卷绞缠在一起。

    火焰与气流产生了异变，首先发出一声巨响。

    紧接着是一声又一声的巨响，噼里啪啦爆炸的声音在那妖植所在的阴影里接连响起，惹来那妖植再一次的大怒。

    “走！”

    但这一次，姚宣和季翰墨都飞快向外掠去，转眼间就离开了这株妖植的势力范围——妖植不像妖兽那般能随意活动，一旦脱离它们的势力范围就相当于脱离了危险。

    不知跑出去多远，两人方才停住脚步，靠着身后大树一屁股坐在地上，见缝插针进行回复。

    “季兄。”

    “姚兄。”

    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又相视一笑。

    姚宣道：“季兄你请。”

    季翰墨也道：“姚兄你先说。”

    姚宣便不再推辞：“季兄，你莫非也是为了上门大比，才会进入这七杀秘境中修炼？”

    季翰墨坦然道：“有这方面原因，另一方面是我近来遭遇到了瓶颈。峰主建议我进入这处秘境，说是对我突破瓶颈颇有好处。不过我进来了好几日，却仍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像是有些困惑，“反正我转来转去，也不知道到底怎样才能进入下一层。好在刚才在鬼面藤萝处看见了这个东西……”他说着展开手掌，掌心中躺着几粒火红色的细小果实，“姚兄，你拿一半去吧。”

    姚宣一愣：“这可是你需要的东西。”

    季翰墨笑：“我也用不了那么多，这是鬼面赤实，单独服用就能降低晋阶时的困难，尤其是心境上的……”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所以刚才我才一心想要拿到，有了它，我就有八成把握在近几天突破瓶颈。”

    姚宣拿了两粒，“我要这些就够了。”他的魂海若真如寿纹吸血蝠所说乃是琉璃海的话，晋阶时根本是水到渠成，大可不必担心有什么阻碍在前。可以说，这些东西对季翰墨而言很重要，对他来说却不算什么。

    季翰墨见他不肯多收，犹豫了一下就收起鬼面赤实，起身道：“休息了一会，舒服多了，姚兄，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姚宣也正有此意：“好啊。”

    虽然胥于邺曾说在七杀秘境中不能随便信任他人，可是自从宗门纳新大典时起，姚宣就对季翰墨颇有好感。

    此时对方的坦诚又让这份好感增加了些许，他便边走边道：“季兄，不如我们结伴而行？”

    季翰墨倒是愣了一下：“我们现在不就在结伴而行？”

    姚宣失笑：“说的也是。”

    不过跟着季翰墨走了几步，姚宣却意识到几分不对：“季兄，你是在往哪个方向走？”

    季翰墨理所当然道：“北边啊。”

    姚宣眨了眨眼：“这是北边？”

    季翰墨目露无辜神色：“不是北边？”

    姚宣忽然感到了几分无奈：“季兄，这是南面。而且要是再往前走，我们就得再一次面对鬼面藤萝了。”

    季翰墨：“……”

    姚宣忽然有些明白，这位同门为什么会在第一层秘境转悠了如此之久——他根本就是没找到路！姚宣觉得，季翰墨倒是颇为适合同四无公子的那名侍女进行一下交流，他们显然都是路痴！

    在姚宣的建议下，季翰墨决定先突破瓶颈，两人再一同进入第二层。

    既然有了季翰墨的加入，姚宣觉得自己应该不需要再询问寿纹吸血蝠，就能确定第二层空间入口所在。

    一直挂在姚宣耳朵上的寿纹吸血蝠瞥了眼季翰墨，冷笑一下：“小子，你真是太天真了。”

    果然，姚宣很快就意识到，从季翰墨的述说中来排除哪些地方根本就不可行！

    因为身为一名不折不扣路痴的季翰墨，说起那些地方永远是模棱两可，姚宣永远也无法从他的描述中确定哪里他曾来过。

    时间又过去了两天，在鬼面赤实的帮助下，季翰墨成功晋阶，成为了一名将级中等御妖师。

    比起宗门纳新大典时，两人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曾见面，于是在这两日里，两人都讲述了一番各自拜入峰头后的经历。

    姚宣这才知道，自从被听琴峰峰主收为弟子后，季翰墨就一直在峰上埋头苦修，几乎是足不出户。

    再想想自己，姚宣不由的有些惭愧——胥于邺面对自己这么个弟子，也难怪会心生腻烦！

    两人还交流了许多修炼上的心得，彼此都感到有些进益。

    很显然，在修炼上任何人都不能闭门造车，在接受师父的指导之外与同门进行交流，对实力的提高也十分有益。

    这日在魂海中蝙蝠虚影的暗中指点下，姚宣不露声色将季翰墨带到了进入第二层空间的入口处。

    季翰墨对此丝毫没有察觉，但在瞧见代表入口的漩涡和守在一旁的妖植以后，他高兴道：“姚兄，我们终于找到入口了！”

    姚宣很想说：是我，不是我们……

116秘境第二层

    一开始,姚宣其实并没有认出那是一只妖植——因为对方看上去就像是一座不起眼暗绿色的小山包。

    他知道入口处不可能没有妖兽或妖植守护，因此在仔细辨认之后，姚宣从覆盖在山包上的藓衣认出那是一只毒藓魔。

    据《妖宠录》上记载，毒藓魔喜好居住在较为湿润的土坡上,它的身体便形成藓衣，像衣裳一般裹住土坡,用以迷惑人类或妖兽的感官，趁机将他们吞食。

    那绿油油的藓衣由无数密密麻麻的绿色细小突起组成，它们紧密地挨在一起,看上去安静无比,但姚宣二人却明白他们不能轻易惊动对方。

    只是毒藓魔恰到好处地将通往第二层的入口围在土坡中,若是想进入其中,就势必得越过此刻仿佛浑然不觉有人类到来的妖植。

    姚宣和季翰墨交换了一个眼色，随即默契地做出了进攻的决定。

    先下手为强！

    在姚宣召出小风妖和龙爪焱莲的同时，季翰墨召出了星纹天马和另一只火系妖宠——这只妖宠仍是马形。

    下一刻，四只妖宠施放出技能，灼热的火焰、咆哮的风暴、刺目的辉光一股脑冲向毒藓魔。

    妖植立即就予以了反击，犹如一层衣服般的藓衣上猛地浮现出无数绿油油的浓雾。

    “我们离远些。”姚宣拉着季翰墨一起后退，躲避着那些如影随形的毒雾。

    而他趁机让风妖与龙爪焱莲再次配合——狂风卷出气流，与火焰绞缠在一起！

    正如此前在鬼面藤萝处产生的反应一般，这次气流与火焰同样引发了连续不断的爆炸！

    姚宣暗暗在心中记了一笔：火系与风系的技能在某些时候能产生出更大的效应。

    与此同时他心中对胥于邺之前的讲授也有了更深理解——妖宠之间的配合不仅仅是在属性上取长补短，有些时候，属性之间的配合还能产生更强攻击力！难怪师父当时说他在对妖宠的运用上太过浅显不值一提了！

    毒藓魔在两人连续不断的攻势之下，似乎也感到了一丝危险。没过多久，姚宣忽然感到了来自对方的一丝意念。

    “停下！停下！我放你们过去！放你们过去！”

    很显然，季翰墨也听见了与他同样的声音，指挥着妖宠的动作霎时慢了下来。

    姚宣眯了眯眼，警惕道：“季兄不可！”

    季翰墨微微一愣，下意识地重新施放出技能。

    他口诀才念诵到一半，姚宣就见那毒藓魔竟然猛地从土坡上站起来了一般，那些藓衣仿佛变为一张巨大无比的大网，径直向季翰墨笼去！

    另一边的星纹天马焦急地发出咴咴鸣叫，冲向毒藓魔试图阻挡住它。

    好在季翰墨在姚宣提醒时已反应过来，御妖师技能并未中断。他脚下立时犹如生风，速度陡然加快，在毒藓魔网住他以前就脱离了土坡范围。

    星纹天马则直直冲向毒藓魔，让其张开的藓衣蓦然收缩，通向第二层如漩涡般的入口瞬时暴露出来。

    “走！”

    姚宣与季翰墨毫不犹豫向里冲去。

    等一阵眩晕后，两人穿过了这一入口，已是踏足在了七杀秘境的第二层空间。

    季翰墨立即向姚宣深深作了一个揖：“方才真是多亏了姚兄，不然……”他露出一丝苦笑，摇了摇头。

    姚宣笑道：“季兄你只是对入口的妖兽妖植不够了解，贵峰主在送你进入秘境时，不曾告诉你吧？守护在秘境入口处的妖兽妖植，性情都格外狡猾，从前也曾有人遭遇过类似的事情……总之，不要轻信它们的话便是。”

    季翰墨十分信服地道：“是啊，师父只说叫我进入此处趁机突破瓶颈，吩咐我遇事三思而后行，凡事多加小心，旁的就不曾提起。没想到胥峰主会告诉你这么多内情，我还以为每位峰主都是一样守口如瓶呢。”

    自然都是一样，姚宣心道，嘴上则说：“大概因为我们十绝峰人少。”

    季翰墨闻言却露出恍然之色。

    见他一副以为自己对秘境所有的了解都是从胥于邺处获得，姚宣才定睛观察起四周的环境来——但实际上，他对七杀秘境的了解，几乎全部都来源于寿纹吸血蝠。

    便是方才那毒藓魔，姚宣尽管在《妖宠录》上看过对其习性、性情等等的描述，也记的很清楚，却不如寿纹吸血蝠一句“这不是守护妖兽”所带给他的警惕。

    在当时的心念电转间，姚宣想到，也许守在每一层空间入口处的妖兽或是妖植，就如寿纹吸血蝠所说，早已有了许多变动，甚至很可能原本的守门妖兽妖植都被其他同类吞食。那么在此再遇到的妖兽或妖植，定然不会是单纯想要考验进入秘境的人类，它们的用心很可能会更险恶。

    第二层就这样看上去，倒是与姚宣曾去过的大苍府地貌有些相似。

    湛蓝到近乎于清澈的天空，一望无际的苍茫戈壁，几乎无从发觉的绿色，扑面而来的干燥气息。比起当初的大苍府，这里的空气似乎更加干燥，便是什么都不做的站着，姚宣都生出一种全身被蒸烤的感觉。

    刚刚被姚宣召出的棘刺曼陀罗不太情愿地动了动枝叶，绯色小芽缩了回去，摆明了讨厌这个地方的态度。

    姚宣安抚地摸了摸小东西的芽尖。

    棘刺曼陀罗：“……”

    下一刻，棘刺曼陀罗将全部枝叶收了回来，把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

    寿纹吸血蝠见状乐得前仰后合，爪子抱住肚子对准了棘刺曼陀罗大笑。

    “噗——”

    接着姚宣就听到噗的一声，一团绿雾从棘刺曼陀罗的枝叶中间喷出，直直冲寿纹吸血蝠飘去。

    蝙蝠笑得更厉害了，姚宣听到它在魂海里说道：“小茶，你竟然放屁，哈哈哈放屁！”

    姚宣：“……”

    小茶：“……你是大坏蛋！”

    姚宣连忙继续安抚它：“那是毒雾，不是放屁，福寿，你不要欺负小茶。”

    寿纹吸血蝠悻悻道：“老夫只是实话实说，以前就有人曾叫这技能做放屁嘛！”

    以前就有人？

    再想起当初第一次从棘刺曼陀罗口中听说“放屁”之时它所提到的“老爷爷”，姚宣敏锐地察觉到，这其中是否存在着某种联系？那么他是不是可以做出猜测——四无秘境曾经也与苍境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连系？

    在季翰墨看来，却是姚宣在召出一只妖宠后，整个人忽然垂眸站在原地走起了神。

    他想了想，没有催促姚宣，而是将目光转向四周，提高了几分警惕。

    等姚宣将棘刺曼陀罗安抚好了，就见季翰墨盯着远处不知在看什么：“季兄？你有什么发现？”

    季翰墨道：“那边是不是有一处水源？今天也不早了，我们便去那里歇脚如何？”

    姚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瞧见了远处的湖泊，点头道：“也好。”

    等到达湖泊边缘，姚宣手肘上的棘刺曼陀罗顿时来了精神，在魂念里对他道：“我喜欢这个味道！”

    像它这般的妖植显然更喜欢湿润的气息，对第二层空间中十分干燥的环境颇有几分抗拒。现在见到了水源，棘刺曼陀罗就像变成了沙漠中行走的旅人，恨不得扑上前去。

    姚宣纵容地摸了摸它的枝叶，快步走到湖泊边上，任由棘刺曼陀罗伸展开全部的枝叶，飞快垂入水中。

    但紧接着，那些枝叶又如同触电般缩了回来。

    姚宣警觉道：“有妖兽？”

    棘刺曼陀罗过了一会才在魂念里告诉他：“不是妖兽，是这水不对劲……但是，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不对劲，我就是觉得，觉得它好象会让……”棘刺曼陀罗绞尽脑汁想要描述出自己的感受，“会让你们人类变得很奇怪……”

    “那你不能喝？”

    “里面有股怪味，我不要喝。”

    姚宣心知这双系妖宠在某些方面格外敏感，闻言也生出了些许猜测，见季翰墨正弯腰打水，连忙阻止他道：“季兄且慢，我的妖植说这水有些不妥。”

    “不妥？怎么个不妥法？”季翰墨已经往水囊里灌了些水，闻言停住动作，又不明所以的问道。

    姚宣道：“我怀疑，这湖泊会对我们的意识带来一些混乱。”

    季翰墨略一迟疑便收回了水囊。

    但他随即又犯了难：“之前在第一层打的水都喝光了。”他转头四顾，“这里看上去不像还有其他水源。”

    姚宣解下腰间水囊：“要不，季兄先喝我的？”

    季翰墨连连摆手：“不可不可，姚兄总也要喝水的，还是再看看吧。”他有些可惜地看着湖泊，“现在反正天色已晚，周围也没发现什么妖兽的踪迹，我们在此休息一晚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明日一早再启程去找其他水源，总能找到的。”

    姚宣思忖片刻，同意他的观点：“说的也是。”

    秘境中也有日出日落，虽然姚宣不太理解那太阳是从何而来，但此刻天色的确黯淡了下来。

    他还没有来得及向寿纹吸血蝠打听清楚这一层的状况，若选择在夜晚贸然进行探索，遭遇危险的可能性太大。

    只是姚宣没有想到的是，夜深之时，他正在魂念里同寿纹吸血蝠谈及第二层空间，却感到帐篷中忽然有了气流波动。

    他来不及睁眼，就感到身上猛地压过来一个人。

117混乱

    姚宣第一时间只当是有敌袭,浑身绷紧准备反击。

    然而在感应到对方的气息后,他就愣了一下：“季兄？”

    来人却并未给予他任何回应,反而垂下头来，喷吐出来的鼻息格外灼热,洒在皮肤上似乎都有些烫人。

    姚宣一头雾水地又喊了他一声：“季兄？季翰墨？”

    季翰墨仍然没有回应,而是用双手紧紧握住了姚宣的肩头，力道有些重,指尖似乎都要掐进肉里去一般。

    紧接着，姚宣就感到颈侧被对方咬了一下,这个力道反而没有握力重,时不时还混合着舔的动作。

    让他越发感到怪异：“季兄？季兄你怎么了？”边说，姚宣边试图坐起身。

    但季翰墨的力气像是比平时更大一些，姚宣一时间竟然没能挣开。

    那啃咬的动作也始终不曾停止。

    “季兄！”

    姚宣用力推开他。

    季翰墨冷不防被推翻到一边，帐篷也被扯开了。

    七杀秘境第二层空间的月色十分明亮，借着淡淡月光，姚宣就看见季翰墨眼睛和皮肤都有些发红，眼神却很涣散。

    姚宣下意识地就想到了不远处的湖泊——他确定季翰墨不曾喝下那水，但却曾接触过，难不成……

    他没能继续想下去，季翰墨就再一次地扑了上来。

    对方手脚并用地试图制住他，毫无章法地往他身上乱蹭，并胡乱啃咬着他的脖子和耳朵。热乎乎的鼻息不断喷洒过来，深夜中原本微凉的空气温度逐渐上升，近乎于滚烫。

    到这个时候，姚宣也终于明白过来，苦笑着召出棘刺曼陀罗和寿纹吸血蝠：“小茶，帮我拽住他。”

    棘刺曼陀罗的绯色小芽探出来一些，像是在观察着季翰墨：“主人，他好奇怪！”

    “大概就是那水的作用。”

    寿纹吸血蝠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没错！”它的声音忽的又带上了点猥琐的味道，“小子，被他占了便宜？”

    姚宣翻了个白眼，在棘刺曼陀罗伸过来的枝叶帮助下，更用力地制住季翰墨。

    季翰墨的确无法再动弹，但他面上神色越来越痛苦，眼睛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额角青筋也不断跳动着。

    姚宣心中生出一丝不妙的预感。

    棘刺曼陀罗道：“他好象很糟糕？”

    寿纹吸血蝠围着季翰墨飞了一圈，叽叽咕咕地笑得不怀好意，“小子，快帮忙，靠他自己没办法解决。”

    连妖宠都看得出来的事情，姚宣自然也看得出。

    他没想到这处水源竟会给意识带来如此混乱，但他也不可能愿意亲自替季翰墨来纾解这种欲望。

    若是换做另一个人还差不多……

    心中不知怎么的生出这个念头的同时，姚宣都被自己狠狠吓了一跳。

    他赶紧摆摆头，将这一想法抛出脑海。

    寿纹吸血蝠恨铁不成钢道：“你不帮他？小子，你真是！那种感觉很美妙啊！”

    姚宣瞪他一眼：“闭嘴！”

    蝙蝠悻悻地道：“只知道修炼多无趣！”

    姚宣再不理会它，目光落到了棘刺曼陀罗身上，他心中一动，“小茶，你能让他陷入你的幻觉吗？”

    棘刺曼陀罗笃定道：“能！主人，他现在很没防备！”

    于是在季翰墨陷入棘刺曼陀罗制造的幻境，欲望终于有了发泄的途径后，姚宣用帐篷将他罩住。

    他可没有欣赏朋友春宫戏的兴致，转身找了另一个地方作为休息地点。

    但出乎姚宣意料的是，当季翰墨的粗喘声在夜色中不受控制地传过来后，他也有些难以入眠。

    他想到的是方才一闪而过的那个念头。

    可是为什么会觉得换做那个人是可以的，又为什么会想到那个人呢？

    姚宣不禁也有些混乱起来。

    当新的一天终于到来，阳光照在这一片大地和水源上，波光粼粼的湖面四周始终不曾出现妖兽的踪迹。

    姚宣了然，妖兽比人类对危险的感应更为敏锐，像这种十分异常的湖泊当然会被它们避开。

    而得到了解脱的季翰墨捧着有些抽痛的脑袋坐起身时，就震惊地发现周围一片狼藉。

    裤子上干涸的白色液体，身周隐隐泛着的腥味……思索片刻，曾经的记忆一股脑涌了回来，他的面色顿时青白交加。

    怎……怎么会……

    他怎么会闯入姚兄的帐篷，试图对姚兄做出不轨之事！还被姚兄发现了！

    只是后来……他的记忆又变得模糊。

    姚兄分明是将他丢到了一边，可是为什么脑中浮现出的，却是什么人躺在身下的样子？虽然他无论如何也看不清那究竟是何人，但这里除了姚兄也并无他人啊……

    季翰墨纠结地抱住了脑袋。

    “季兄？”

    正在此时，帐篷被掀开，他正想着的少年探进头来，见他坐起身便道：“你醒了？”

    季翰墨忽然觉得自己完全无法再直视这位同门友人，面上发烧目光乱飘：“啊，是，是啊……”

    姚宣一眼就瞧出他的尴尬，忙道：“季兄，昨日你是中了此处湖水的招，后来我让你陷入到我妖宠的精神系攻击里，免得你无法得到纾解带来更严重的后果。”

    原来是这样……季翰墨松了口气，“多、多谢。”

    姚宣笑道：“不必客气，咱们是同门，是好友，在秘境中正该彼此照应。”

    等到帐篷被放下来，听到姚宣远去的足音，季翰墨脑中又乱了起来。

    原来后来的记忆根本不是姚兄，原来那些只是他陷入幻境后产生的想象……可是不知为什么，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却隐隐生出了一丝……遗憾？

    季翰墨定了定神，这样可不行！姚兄将你视作好友，你可不能再想这些禽兽不如的事情！

    然而起身时触到了衣服上沾染的干涸体液，季翰墨就又一次地乱了心神：说起来，姚兄方才为何能那般坦然说着这种事情，他看上去分明比自己还要小几岁呢……

    估摸着季翰墨收拾妥当，姚宣才再来通知他该启程了。

    季翰墨嗯了一声，收起帐篷。

    姚宣就说起从寿纹吸血蝠口中探知到秘境第二层的信息：“通往第三层的入口要出了戈壁之后才能到达，除了这种湖泊，戈壁上相对来说比较安全，我们先去寻找水源，再继续往前，如何？”

    季翰墨又嗯了一声，将帐篷放入包裹背好。

    姚宣张了张嘴，便也不再说话。

    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开解对方。

    实际上，在前世，姚宣也知御妖师之间常常会有露水情缘。对此他也没有什么排斥，只不过他从不敢放松，更别提这档子事了。

    今生他目前年纪尚小，为了修炼，还是不要太早涉足这些方面为好。且他一心想要攀至御妖师巅峰，从未想过此节，加上季翰墨是他素来颇有好感当做友人的同门——便是两世为人如他，对昨日情形同样也感到了些许尴尬。

    他当然知道纾解情欲是天经地义之事，但姚宣又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一名男子对自己产生这种欲望？

    还是顺其自然好了，姚宣想。

    因此他就没告诉季翰墨，这种湖泊占据了第二层空间中正常水源的三分之一。据寿纹吸血蝠所说，叫做“迷神湖”，不论人类亦或妖兽，都会在接触湖水后心生情欲，因此一些妖兽会在特定时期前来饮水。不过后来寿纹吸血蝠也在姚宣的逼迫下，道出了解决的另一个办法——湖泊周围必定生长有定心草，只要采摘来揉烂挤出水，滴在中招者鼻孔里，这种状态便可平复。

    如此过去一日，在两人到达一处并非迷神湖的水源时，姚宣注意到两人间的气氛已经趋于正常。

    他暗暗松了口气，却没发现季翰墨在不经意间时不时投注过来的眼神。

    有棘刺曼陀罗在，要查探水源是否有问题十分简单。这一次，它的枝叶扑入水中便不曾弹出，而是快快活活喝了好一会的水，绯色小芽都比之前多了几分精神。

    姚宣轮流将妖宠召出，给它们喂食，又往水囊里灌满了水。一旁季翰墨也是如此，只是他的动作有些束手束脚，仿佛担心此处水源又有问题。

    见状姚宣便道：“我家小茶说没事那就定然没事，季兄不必太担心了。”

    季翰墨有些不好意思道：“只是一朝被蛇咬罢了。”

    几日之后，他们除了遇到迷神湖，倒是不曾遭遇其他妖兽，只遇到几头等阶较低的妖兽，远远看到他们反而一溜烟的跑了。他们也路过了好几次其他水源，姚宣悄悄往储物腰带里储备了些，因为他注意到四周绿色越来越少，看来快要进入沙漠了。

    等真正进入沙漠中，季翰墨一直紧绷的神色终于略有放松，眉目比方才要舒展许多，脚步也不自觉地稍有加快。

    他召出的这头妖宠视觉极为灵敏，不一会儿就发现了什么东西并告诉他，季翰墨就对姚宣道：“姚兄，你看那边是不是……”他望过去能隐约瞧见一些连绵生长在沙丘中的植株，“七星柽？”

    姚宣闻言看去，果真见到许多细长枝叶的柽呈现出北斗七星的形状，正是一种颇有几分奇异的珍贵药草七星柽，他点头道：“应该就是了。”

    季翰墨便道：“那我们过去采摘吧。”

    姚宣正要加快脚步，脸色却是一变：“季兄当心！”

    将他甩下几步的季翰墨脚下忽的出现了一处空洞，姚宣连忙让棘刺曼陀罗伸出枝叶拽住对方。

118暗算

    紧接着,一双巨大的钳子从沙下倏然钻出,朝季翰墨直直夹了过来！

    眼看着那对巨钳即将合上,听到姚宣示警的季翰墨反应极快，身体倏然上翻,同时召出另一只妖宠将自己往上拖拽。

    这时棘刺曼陀罗的枝叶也卷了过来,两人的妖宠配合默契，赶在巨钳夹中季翰墨以前,成功将他拉了出来。

    沙丘中立即发出一阵簌簌声响，然后姚宣二人就见到沙丘中间突然更加凸起,无数沙子顺着那凸起两边流泻而下。

    视野中便出现了一只十分巨大的蝎型妖兽,体型比姚宣曾在大苍府遇到过的沙蝎还要大上数倍。

    这蝎型妖兽浑身呈黄褐色，巨大的尾巴如粗壮无比的铁链在半空中起起伏伏，看过来的目光煞是凶狠。

    姚宣很快就认出这是一只什么妖兽。

    “七阶流沙蝎。”他冷声道。

    脑中迅疾回忆出《妖宠录》上对流沙蝎的记载——这种妖兽简直就像为沙漠而生，所具备的技能也与沙漠地形紧密结合。虽然不适合当妖宠，因为脱离了沙漠它的实力会下降个五六成，但一旦在沙漠中与之遭遇，危险程度就大大增加。

    而他们此时正是在沙漠中！

    说时迟那时快，星纹天马身上星光流转，水镜术霎时使出，挡住了流沙蝎忽然掀起的一阵沙暴攻击。

    然而就在两人试图反击之时，流沙蝎那如同小山一般的身体却灵活得出人意料，转眼间便消失无踪，潜入沙底。

    “当心！”

    姚宣只来得及道出这一句，就感到脚下一空，一旁季翰墨也是如此！

    那流沙蝎竟是故技重施，试图将他们两人拖入流沙中！

    虽说两人再一次逃脱，但几次三番之后，姚宣意识到再这样下去极为不妙。

    流沙蝎在沙漠里可谓是如鱼得水，此消彼长之下，本就有些束手束脚的他们更是落到了下风。

    见势不妙，姚宣二人都吩咐妖宠施放技能。

    但姚宣只见青冠蛇的紫色雷链从天际劈下，虽然将流沙蝎的外壳劈了个正着，但那黄褐色的壳上竟然只溅出几点火星，连深一点的痕迹也欠奉！

    流沙蝎无关痛痒地在沙丘中穿梭，一次又一次差点将两人拖入沙底。

    难道只能后退了吗？

    姚宣心念电转间，否决了这一想法。

    戈壁上对他们来说实在太过安逸，那里的妖兽妖植都不具备多少威胁，停留在戈壁上自然十分安全。

    但如此一来，也就失去了进入七杀秘境历练的意义！

    而想要深入沙漠，就意味着不能光想着逃走，必须迎难而上，解决掉遭遇的妖兽！

    只是流沙蝎防御极强，在沙漠中机动性又非同一般，光是想攻击到它都显得有些困难，该怎样做才能杀死它呢？

    姚宣知道，若是修为到了如师父那般层次，便是风妖的风刃，也能破开流沙蝎的防御。

    但此刻的他和季翰墨都还处于将级，面对七阶流沙蝎，就有些力有未逮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

    姚宣心中一动，却是想起了自己之前将风妖和龙爪焱莲的技能组合起来后产生的效应。

    风系与火系相叠的攻击力，是否能破开流沙蝎的防御？

    但要确保流沙蝎被击中，还得使用一些辅助手段，不然攻击力再强打偏了也是徒劳。

    很快，他趁着与季翰墨接近的时候说了几句话。

    季翰墨点头表示收到。

    下一刻，姚宣的寿纹吸血蝠给其他妖宠施放了技能。

    紧接着，不论是青冠蛇、风妖、龙爪焱莲还是季翰墨的几只妖宠身上气势都是陡增！

    青冠蛇与星纹天马相互配合，正当流沙蝎试图钻入沙中时，它脚下却猛然出现了一片水镜！四周也猛地生出无数冰晶！

    流沙蝎几乎动弹不得，被困在了这一处由水镜和冰晶环绕而围出的狭小空间中！

    紧接着，其他妖宠的攻击接踵而至！

    但尽管如此，在流沙蝎不断地挣扎下，青冠蛇与星纹天马都流露出几分痛苦神色，显示透支极大。

    姚宣此时想到，或是他要学习的第四种御妖师技能，或是他接下来契约的妖宠，最好是能安抚妖宠并帮它们回复的种类。

    被制住的流沙蝎见挣脱不了，渐渐的安静下来。

    但就在姚宣二人以为即将尘埃落定之时，它那如硕大铁链一般的尾巴倏然往四周横扫过来。

    刹那间，冰晶全部碎裂！

    星纹天马一急，腿部被扫中，发出咴咴一声惨叫。

    趁着季翰墨心神一乱，流沙蝎摆脱了桎梏，朝姚宣这边扑来。

    姚宣避之不及，肩膀被那巨钳扫中，鲜血直流，衣服转眼间便被浸透。

    季翰墨连忙上前，将他挡在身后：“姚兄你快用药！”

    只是前方那流沙蝎却俨然盯上了姚宣，竟再一次从沙丘上倏然消失，潜入到了沙底。

    两人正提防着，季翰墨瞪大双眼：“姚兄！”

    却是那流沙蝎就从姚宣身后现身，一对巨钳朝姚宣夹下！

    季翰墨毫不犹豫往他扑去！

    姚宣最终安然无恙，季翰墨却被击中背部，趴在他身侧一时间无法起身。

    他连忙往季翰墨嘴里塞了伤药，又命令妖宠赶紧攻击。

    又过了一段时间，流沙蝎终于再一次被制住。

    这一回，它坚硬的外壳终于被破开，风与火互卷着直冲如流沙蝎体内！

    它开始更加剧烈地挣扎，但从体内传出的爆炸声告诉了姚宣二人，这只庞然大物已是无力回天。

    战斗结束时，姚宣和季翰墨以及妖宠们都有些脱力。

    两人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齐齐躺倒在地。

    寿纹吸血蝠先跑去喝了不少流沙蝎的血，又在那血中来回地滚了几滚，飞回来时在姚宣看来就是一脸贼兮兮的笑。

    他意识到了什么，在魂海中道：“是只雌性流沙蝎？”

    寿纹吸血蝠嘿嘿一笑：“不错，老夫运气真好，这只流沙蝎年纪不大，还是少女。”

    姚宣：“……”

    两人都休息了好一会，纷纷回复了魂力后，才开始整理这一场战斗的收获。

    不说配合上的默契又增添几分，便是这七阶妖兽的妖核，以及流沙蝎身上的一些材料，都较为珍贵。因为两人暂时都不需要流沙蝎的妖核，推让一番后便由姚宣带在身上。而十分适合用来制作铠甲或其他装备的流沙蝎外壳，用于炼药的流沙蝎眼珠和毒液，则由两人按照各自所需分配妥当。

    到了此时，姚宣越发觉得自己选择季翰墨结伴而行颇为明智，因为两人在分配时永远都不会有争议。

    在这第二层空间，两人又待了半个月。

    半个月的时间里，他们遇到过成群结队的五阶妖兽沙漠恐狼，也遇到过一只几乎快要突破八阶的妖兽沙精……但每一次，在姚宣与季翰墨的彼此配合下，虽然也有受伤，两人却一次又一次地成功闯了过来。

    时光流逝，半个月后，便是季翰墨曾经的书卷气中也多了一分刚劲勇武的气息，肤色都黑了许多。

    倒是姚宣变化不大，每每倒让寿纹吸血蝠在魂海里讥讽他是小白脸……

    “姚兄，我们不如到第三层去吧？”这天季翰墨提议道。

    其实姚宣也正有此意，因为同行的缘故，在第二层的危险性明显有所降低。对修炼的提高在一开始倒是很快，但这几天，不论是魂力修为还是战斗技巧上，在第二层姚宣都感到提升有限。

    他早有前往下一层空间的打算，于是在季翰墨如此提议后，他立即给予了回应：“好！”

    等两人闯过了守护入口的妖兽进入第三层时，时间已经又过去了一日。

    踏足第三层空间，姚宣先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四周，就发现这一层目前的地貌特征倒像是在溶洞中——阴暗、潮湿，前方全是水迹。

    要前往第四层，恐怕得先从这溶洞中离开。心里想着，姚宣忽的隐隐感到了几分不对劲。

    他停下脚步，警惕地再一次张望四周。

    是他的错觉吗，他感到……似乎有什么人在注视着自己？

    可是当他往四周看时，却一个人的身影也不曾看见。周围的任何地方都静悄悄的，阴影中只偶尔传出水滴的声响。

    “姚兄？”

    “没事。”姚宣摇了摇头。

    继续往前走，两人也始终不曾看到其他人的踪迹，更不曾看到妖兽或是妖植。

    大约真是他的错觉？或许是一直太过紧绷，面对平静反而不习惯了？

    这样想着，姚宣也稍稍放松了几分。

    没走出去多远，两人就遭遇了第一只妖兽。

    这种五阶妖兽形态犹如蜥蜴，眼珠在黑暗中泛着幽蓝光芒。

    它不一会儿就被姚宣二人解决，相比起流沙蝎那般妖兽简直不值一提。

    但又走出去一段路，两人却再一次遭遇到了同样的蜥蜴妖兽。

    然后是第三只，第四只……

    这些蜥蜴妖兽有大有小，形态却毫无二致，分明就是同一目类种族的妖兽。

    姚宣感到了几分异样。

    渐渐的，蜥蜴妖兽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乃至于从四面八方的孔洞中不断出现！

    尽管它们等阶不过五阶，跟两人曾经遭遇的沙漠恐狼差不多，但双拳难敌四手，在溶洞中躲避也更加困难。

    几个时辰之后，姚宣都有些精疲力竭，但蜥蜴妖兽仍在源源不断而来。

    “不对啊姚兄。”季翰墨都意识到了。

    姚宣嗯了一声，他一直在暗自观察，此时终于有所发现，“它们并非是想攻击我们。”

    季翰墨闻言一愣，随即就往脚下看去。

    姚宣勾出一抹苦笑，没错，就在他们两人鞋底，恐怕存在着什么让蜥蜴妖兽趋之若鹜的东西。

    恐怕那遍布入口处的水迹，是有人特意为之！恐怕自己此前的感觉，也没有出错！

    他们的确是中了什么人的暗算！

119浮出水面

    姚宣飞快地思考着脚下所沾染的水迹应该是什么东西,一边心分两用地指挥着妖宠们将蜂拥而至的蜥蜴妖兽拦截下来。

    妖兽是最善于趋吉避凶的物种,除了某些特别的少数种类,才会在同伴受伤或是死亡后凶性大发，对人类不顾一切地予以攻击,大部分种族在发现对手的强悍后都只会选择避其锋芒。

    但这些蜥蜴妖兽却俨然与姚宣的认知背道而驰,它们的攻击简直可以说是——疯狂？

    没错，就是疯狂！

    心里一动,姚宣终于有了猜测。

    眸光微微闪动，他果断道：“季兄,帮我拖延一刻钟时间。”

    季翰墨不假思索道：“没问题！”

    姚宣便交代妖宠们自行其是,自己则在储物要带中翻找起东西来。

    能让溶洞中这些妖兽如此疯狂的，姚宣只想到了那种东西。若真如他猜测的那般，他又能在时限内炼制出对应的灵药，他们今日就能逃过一劫。如若不然，今天他和季翰墨都将十分危险。

    但他根本不能再犹豫下去，因为蜥蜴妖兽已经阻断了他们全部的退路，为今之计，只有与之硬拼！

    姚宣略有些担忧地扫视了一眼季翰墨，然后定了定神，从储物腰带里取出药炉。

    也许季翰墨会对他生出些许疑虑，但非常时刻他只能做此非常选择——要是季翰墨真会因此产生不轨之心，姚宣眯了眯眼，到时候再解决也不迟。

    让寿纹吸血蝠悬挂在顶端多注意一点周围情况，姚宣便不再关注四周的任何动静。

    正如裴明瑜曾经说过的那样，一名优秀的药师，心态要稳，必须要做到不被任何事物所影响——就好像是此时的姚宣一般。

    周遭的一切都仿佛离他远去，包括季翰墨的战斗，包括那些接踵而来的蜥蜴妖兽……

    将药材一样一样地放入炉中，斟酌着时间，姚宣缓缓合眼，释放出魂力进入药炉内。

    季翰墨根本无暇注意姚宣这边，他只知姚宣刚才将一切都交给了自己，就如同当初自己在去取鬼面赤实的时候将安危全数交予了对方一般。

    答应下来的话，他必须做到！

    他也不知过了多久，魂力越来越枯竭，身边战斗着的妖宠越来越有气无力，他鼻子一动，却闻到了一丝浅淡的……药香？

    紧接着，身后一股力道传来，少年并不魁梧的身体站到了自己的前方：“季兄，你先歇一会，马上就好。”

    季翰墨再也控制不住虚浮的脚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又连忙摸出好些回复用的灵药吞下，争分夺秒地试图回复些许魂力，以免让姚宣也遭遇到自己这般的情形。

    谁知下一刻，他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却目瞪口呆。

    只见姚宣在两人周围撒了一些什么东西，那些原本疯狂向他们攻击的妖兽似乎猛然间变得十分清醒，在注意到死去的那一头又一头同类之后，它们缓缓往后退去……

    直至消失无踪，溶洞中只剩下彼此的喘气声。

    “姚、姚兄？”季翰墨惊诧起身，看见那些东西应该是用某种药丸所磨成的粉末，鼻端还弥漫着一股呛人的刺鼻气味。

    可是这种药粉，竟然能够赶走妖兽？

    姚宣这才解释道：“我们刚才的确是中了什么人的暗算，那些水迹里面，有一种会让这些妖兽失去本性，趋于疯狂的药物。而我刚才撒的，则是用来中和那种药物，并让妖兽恢复正常的药粉。你也应该知道，妖兽嘛，欺软怕硬的是大多数。”

    季翰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望向姚宣的目光中却多了一丝奇异的成分：这同自己一道入门的少年，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长得将自己都远远甩在身后了。

    若说从前对此季翰墨并不以为意，但此时的他，却莫名地觉得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好。

    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了姚宣话中的重点：“这一层，果真有敌人。”

    “嗯。”姚宣眼色微沉，“恐怕不只是一个两个人，我们在明，对方在暗，我们目前对敌人的身份一无所知。所以接下来不论遇到什么人，季兄，我们都要谨慎行事，小心为上。”

    季翰墨十分赞同：“是，在我进入秘境前，我师父就提醒我要多加小心。”

    姚宣笑道：“我师父也一样。”

    季翰墨想起胥于邺那副有些吓人的模样，“姚兄，胥峰主看来是一位外冷内热之人啊。”

    姚宣：“……”

    良久，他摇了摇头：“要我说，师父外面也不冷。”

    季翰墨困惑地看了看他，却实在很难想象胥于邺眉开眼笑十分热情的样子。

    两人继续沿着溶洞往外走，并谈论着潜藏在暗处的敌人可能是何许人也。

    “我看多半还是那些中门下门之类的弟子。”季翰墨如此猜测。

    姚宣点头：“很可能，其实我们并不用急，对方总会出现的。既然他们将那药物放在第三层入口处，就说明他们是有预谋的，至少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带来的成果……”他眼中掠过一丝阴云，“他们不可能不前来查探一番，不然，也就失去了暗算的意义。”

    “也就是说……”季翰墨按照他的思路想了下去，“我们接下来所遇到的第一个人，很可能就是包藏祸心之人？”

    姚宣道：“没错！”

    他们在这里说了这些，然而谁也不曾想到，他们所见到的第一个人，竟然会是如此身份。

    那是在两人进入第三层空间已经过去两日之后，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了一阵窸窣响动。

    紧接着，一个青年从不远处的另一溶洞中一跃而出，见到他们二人似乎十分高兴：“两位师兄！”

    姚宣正暗自戒备，季翰墨却一眼认出了对方：“你是……天罗峰的白烈？”

    竟然是太宇宗同门？

    看对方有些眼熟的外袍，姚宣肯定了这一点。

    在意识到这件事后，姚宣就见季翰墨回头看了自己一眼。

    两人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色，那白烈丝毫不曾察觉，反而对着季翰墨眉目带笑道：“啊呀，我方才还不曾认出原来是季师兄！那这位又是？”

    姚宣道：“十绝峰姚宣。”

    他发现白烈的态度有了极为微妙的改变，像是此时才发现他不过是一名少年。

    白烈淡淡道：“我是天罗峰白烈，姚师弟进入七杀秘境，倒是颇有几分胆色。”

    说实话，姚宣心里着实有几分哭笑不得。

    这人恐怕曾见识过季翰墨的实力，便认为姚宣不过是一名区区少年，在此大约是沾了季翰墨的光。不过他却不知道，季翰墨的修为实则要比姚宣略逊一筹。

    看到对方这番前倨后恭的态度，姚宣也不在意，只稍一点头：“白师兄。”

    白烈有些不满意他的怠慢，但见到他同季翰墨结伴，倒也不多说什么，眼珠子转了一转，道：“两位，我正从那边过来，却是见到了一样好东西！”

    姚宣见季翰墨想要说话，先悄悄扯了一把他，然后又正大光明地拽住季翰墨的袖子，俨然真是一个不谙世事少年一般，好奇道：“是什么东西呀白师兄？”

    白烈卖关子道：“在宗门里也很难得到的东西，坊市中我曾见过一两次，都卖出了……”他翻了翻手掌，“这个价！只是无奈我势单力孤，一个人无法取得。现在见了你们两人，取得那样东西可以说是手到擒来啊！”

    姚宣便抬眼望住季翰墨：“季师兄，我们快去看看？”

    季翰墨一时间有些意外，但见姚宣睁大眼看着自己的模样，神色下意识地柔软下来：“好。”边说还边伸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

    姚宣：“……”

    这是演戏这是演戏……姚宣在心中默默念叨，却还是忍不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季兄你要不要这么投入！

    在白烈的带领下，姚宣同季翰墨跟着他往前走。

    穿过了一处溶洞，三人七弯八拐地来到了又一处溶洞口。见白烈停下脚步，姚宣故意探头探脑地往里看：“白师兄，你说的东西便在这里面么？”

    白烈连连点头：“就是这里。”

    姚宣就迈出一步，眼角余光见到白烈眼中露出些微喜色，他眯了眯眼，眼中微微泛红。随后他才回头对季翰墨道：“季师兄，我们快进去吧！”

    白烈还来不及添油加醋，却发现自己也被这少年扯住了：“姚师弟你这……”

    他的话被姚宣打断了，“白师兄，你停在这里做什么，一起进去啊！”

    白烈脸色忽而一变，只是他还想说什么，却感到手臂被抓住的地方猛的一紧，他根本无从挣脱。

    紧接着，他就愕然发现自己竟被那少年给甩了进去！

    而那两人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白烈立时明白过来：“你们！”

    姚宣笑嘻嘻地道：“白师兄，你说是一件东西，又要我们来一起取得，却没说好要怎么分。我和季师兄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由你自行取得最为妥当。”

    里面猛地传出几声闷响，姚宣收回看向里面的目光，初等慧眼带来的双眼泛红的效果倏然退却，姚宣手肘抬起：“小茶。”

    白烈咬牙切齿的叫声一声高过一声：“你们两个以为你们逃得掉？”

    棘刺曼陀罗舒展了枝叶，绯色小芽摇动着，像是好奇地往里张望了一下。

    姚宣冷哼：“出卖同门之人，该死。”

    他没理会白烈的叫嚣，与季翰墨对视一眼，点点头。

    下一刻，里面的声音猛的低了下去。

    若是此时有王级御妖师张开灵眼往里看，就能瞧见那里面的数个人影都如同喝醉了酒一般，双目失神，眸光涣散，分明已经陷入到了棘刺曼陀罗制造的幻境之中！

120还击

    若是能进入到这些人所看到的景象中,就能发现,在那里,姚宣和季翰墨都成功落入到了他们的圈套中，此时正被他们围在中间肆意攻击。

    然而实际情况与之截然相反,姚宣和季翰墨正好端端地站在溶洞外面,丝毫没有幻境中落入下风后灰头土脸的模样。

    季翰墨摇头叹道：“我方才还当姚兄你是想得太多了些，没想到白师、白烈他竟……”

    姚宣告诉他：“我还没进秘境以前,师父就同我说过，在七杀秘境里什么人也不能相信,包括自己的同门。”

    季翰墨闻言一愣,嘴巴动了动，却又把那句话吞了回去。

    姚宣并未留意到他的神色，而是继续道：“这一次也是我们运气好，我趁白烈以为咱们上了当，心中正得意的时候，就让小茶准备了技能。”

    由于有起初的布局，让敌人们陷入幻境的计划十分成功。说起来他也是模仿了前世四无公子的做法，结合了对方的心理以及四周的环境，要棘刺曼陀罗按照他的说法来设置幻境。

    果然敌人此次格外轻易地就陷入其中。

    这时候，他才听到季翰墨道：“姚兄，那照尊师所言，我也该是你提防的对象才是。”

    姚宣笑了起来：“季兄，你不一样啊。”

    当然，在刚与季翰墨相遇的时候，姚宣也不是对他毫无提防。但随着彼此结伴而行了几日，姚宣对他的戒心一点点消散。如今他当季翰墨也就如自己那些好友一般，与其他同门相比自是不同。

    季翰墨下意识地凝视他的笑容。

    少年清秀的眉眼微弯，神情坦然，正关注着溶洞内情况，丝毫不曾察觉自己的注视。

    可是……季翰墨轻轻抚了抚胸口，心跳好象突然变得……快了几分？

    姚宣的确是浑然未觉，他此时又道：“季兄，攻击吧！”接着他已毫不犹豫地让其他妖宠对准阴影中施放攻击技能。

    在尝试了许多种组合之后，他发现还是风系和火系的攻击技能进行组合后杀伤力尤为出众，因此这一次他仍打算让风妖和龙爪焱莲互相配合。

    只见一簇簇火焰被无数风暴卷动着，直冲入溶洞内，那里面霎时间光芒大盛，红光照映在黑黢黢的洞壁上，仿佛血光冲天。

    沉浸在幻境中的人甚至还来不及醒来，就被击了个正着。

    季翰墨如梦初醒般回神，发现自己慢了他一步，连忙定了定神同他一般，让妖宠们攻击对方。

    没过多久，溶洞内再也没有任何声响。

    这时季翰墨猛地回头：“那边有人！”

    姚宣也注意到了反方向潜伏着的敌人，恐怕当时白烈将他们二人引来这里，打的就是里应外合的主意。

    那些人方才一动也不敢动，此时却以为有了逃跑的机会，正分散逃离。

    他冷笑了一下：“他们跑不掉！”

    季翰墨道：“你左我右，如何？”

    姚宣同意了他的提议，紧接着，两人一前一后的飞掠而出，循声追去。

    等到两人再一次回到这处溶洞中时，这一伙试图暗算他们的人可以说是全军覆没。姚宣将搜到的包袱往地下一扔，就见季翰墨也做了相同的事情。

    两人相视一笑，姚宣才蹲下去翻拣这些人的东西。

    这帮人许多随身物品都在遭受到的攻击中被毁坏得差不多了，不过在他翻拣的时候，季翰墨皱了皱眉：“看来他们用这种方法对付了不少人。”

    姚宣嗯了一声，他也发现了，因为其中的许多东西，分明都带有很鲜明的宗门印记——比如用姚宣曾见过水月宗分发的瓷瓶装着的灵药，比如还有一些其他上门分发给弟子的物品等等。

    其实若今日只有姚宣或季翰墨单独在此，要逃掉可能不难，但要将对方一网打尽也不太可能。显然，曾经被这伙人暗算成功的人，却大部分都是独来独往。

    季翰墨又看见了什么东西，伸手拿了起来：“这是……”

    注意到那是一只刻有太宇宗标识的瓷瓶，姚宣倒是不以为意：“大约是白烈所有？”

    “不是。”但季翰墨分明是认了出来，摇头时眉头紧蹙，“我曾见过这种瓷瓶，这是……”他想了起来，“这是我一位师兄的，我刚入门时，还从他那里拿到过类似灵药。他的药瓶上都有自己的记号，我记得他在我刚拜师没多久就外出历练，我离开听琴峰时他都一直不曾回去，难道……”

    姚宣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语，显然那位师兄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他看出季翰墨情绪因此有些低落，便有些别扭地举起手拍了拍季翰墨的肩膀：“季兄，节哀。”

    ……可恶，自己怎么还没长到足够高，要拍到季兄的肩膀都不那么顺手！

    季翰墨道：“这位师兄一贯与人为善，我才到听琴峰时，他就告诉了我许多东西，却没想到……”

    姚宣道：“正因他一贯如此，才会让白烈那些人有机可乘。”

    他说话的时候想到了自己的前世，那时候的他不也是如此，有眼无珠错信了卫浩生，才招来一场祸事。

    “嗯。”季翰墨道，“还是姚兄你看人看得准。”

    姚宣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他。

    看人看得准？

    不过是吃一堑长一智罢了。

    换做前世不曾遭遇背叛的他，恐怕也会落在白烈的诡计中。因为在那时的他看来，既然彼此是同门，就理应互帮互助。

    即使到了现在，说他软弱也好，说他天真也罢，明明两世加起来都快知天命了，他仍然不愿意去怀疑每个人，他仍然想要去相信一些人，仍然想将这世间想象得更好一些。

    幸运的是，这辈子，他暂时还不曾看错了谁。

    这帮人一直在七杀秘境中暗算旁人，也获得了不少的好东西。虽然有些葬送在了姚宣两人的攻击中，剩下还完好无损的那些却也颇具价值。

    便是寿纹吸血蝠，都在见到其中部分物品时在姚宣魂海里大呼大叫起来：“有好东西！小子！有好东西！快拿到手！快啊！”

    姚宣发现里面成品的东西很少，有一些是给妖宠装备的东西，更多的则是秘境中的药材。他也认出了其中一些，不过引起寿纹吸血蝠关注的，却是他从头到尾都没留意到的一件东西。

    那是一只木质小碗，不过孩童巴掌大小，放在他如今的手掌中显得格外袖珍小巧。这小碗拿在手里并不沉，反而有些轻飘飘的，就像什么重量也没有一般。

    姚宣没认出这是什么，季翰墨同样也是如此。

    季翰墨便毫不犹豫地道：“姚兄，你收起来吧，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姚宣道：“那可未必，说不定真是什么好东西呢。”对寿纹吸血蝠的眼光，在某种程度上姚宣还是颇为相信的。

    季翰墨笑道：“你当我们是在逛坊市，能捡到什么漏子？”

    虽说姚宣不可能原原本本将寿纹吸血蝠所说告诉季翰墨，却也没有隐瞒这是一件宝物的打算。他摇头道：“在方才的攻击中这只碗一点都不曾破损，至少材料非同一般。”

    季翰墨闻言同意点头，却也没有改变主意：“那倒也是。反正你收起来吧，之前许多收获你都有所谦让，这一次我就是全部让给你又何妨？”

    姚宣再不推辞，他将这只小碗拿在手中，指腹触摸上去，倒是的确有一种格外圆融舒适的感觉，拿到眼前细看，他发现碗身上似乎还隐隐有符文的身影。

    他便在魂海内问道：“这究竟是何物？”

    寿纹吸血蝠挂在他耳朵上，却没了方才的兴致盎然：“再去找几只妖兽，老夫要泡澡。”

    姚宣：“……”

    龙爪焱莲那爪形的莲瓣不知什么时候伸了过来，一把向寿纹吸血蝠抓去。

    蝙蝠立时想要飞出，但向来慢半拍的妖宠在对上寿纹吸血蝠时动作总是格外迅疾，于是蝙蝠再一次被抓了个正着。

    被包裹在莲瓣里，寿纹吸血蝠丝毫动弹不得。

    “你快说！”接着龙爪焱莲的声音在魂海里响起。

    寿纹吸血蝠道：“老夫今日又没有吵到你。”

    龙爪焱莲道：“但你要是不说，主人肯定会吵到我。”

    蝙蝠愤愤道：“那你为什么不找那小子算账！欺负老夫算什么本事！”

    龙爪焱莲道：“因为他是我的主人呀。”

    寿纹吸血蝠：“……”

    接下来，姚宣总算从它口中得知，这只玲珑的木质小碗究竟是何物了。只是当寿纹吸血蝠将其名字道出的时候，姚宣都忍不住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寿纹吸血蝠发现了他的动容，哼哼道：“虽说是好东西，但也不至于让你小子这么大惊失色吧！真是见识太少，一点好东西都觉得是稀世珍宝！”

    说完，它就因为内心太过愤懑，径直回去魂海睡觉了。

    姚宣并未在意它的冷嘲热讽，毕竟今生这个时候，按照前世的时间来算，这件东西显然还不为人所知，算不得什么稀世珍宝。但在前世的后来，当这件东西的作用被曝出的时候，不要说中洲大陆，便是天元世界几乎都要为之而疯狂！

    他如今还能保持着面不改色的模样，换做前世后来那些因此趋之若鹜的人来看，已经是心如止水了！

121遭遇蛮人

    这件宝物的名称,叫做“阴阳幻樽”。

    前世姚宣听说它时，阴阳幻樽已经几乎在天元世界里家喻户晓了。只不过，在姚宣曾听过的描述里，这件宝物分明正是樽形,怎么会呈现出一只木质小碗的形态？

    这样想着,在魂海中姚宣也就问了：“它名字叫樽，怎么看起来是一个碗？”

    蝙蝠虚影就又哼哼两声：“照你这样说,你魂海叫做琉璃海还真的要由琉璃组成大海？再说,你怎么知道阴阳幻樽,不能成为你所认为的樽形？”

    姚宣心里一动,倒是有了几分猜测。

    这阴阳幻樽前世便是出现在中洲大陆上，争夺它的人不仅有本大陆的各大宗门，便是其他四座大陆都派了人过来想要夺取。

    不过在姚宣重生以前，他所知道的便是阴阳幻樽被太宇宗收入囊中，供奉在太宇殿内。

    实际上樽形器皿的说法也是由太宇宗传出，也许平时这宝物的确就呈碗形也说不定。

    据姚宣所知，阴阳幻樽作用有三。

    一是它能构建出一个极为庞大、极尽复杂的幻境。

    前世太宇宗在取得阴阳幻樽后，便招来了其他各大宗门的合力针对。虽说太宇国其他宗门出于各种理由并未完全参与，但其余几国乃至另外四座大陆也是能人众多。而在护山阵势与阴阳幻樽相互配合之下，这些人无一不是铩羽而归！

    当然，姚宣估计，要构建出能与太宇宗护山阵势配合的幻境，恐怕消耗也极为庞大。

    二是它能洗练御妖师魂海，使其魂力越加凝练，也使魂海越加坚韧——他记得那时曾有人说阴阳幻樽还能提升魂海品级，解开魂海封禁，当时姚宣还曾想过要不要前往太宇宗来解决自己的问题。

    不过对于后面这点，太宇宗从未正面承认过。但即使只有前面两点，就足以让天元世界中的一切宗门都对其趋之若鹜了！

    三是它是一座历史极为悠久，恐怕要追溯至数千年前秘境的秘境钥匙！

    据说，在那座秘境里，有许多目前已然失传的御妖师技能，有许多早已失传的灵药药方，更有许多今人都无从得见的强大妖兽和妖植存在……

    那秘境简直是所有御妖师都无限向往的圣地！

    而无论是三种作用的哪一种，都足以让一座宗门如获至宝，足以让下门一跃而成上门，足以让一座上门彻底主宰一切……

    也难怪阴阳幻樽一经出世，便带来了好一场腥风血雨。

    但姚宣无论如何也不曾料到，在这七杀秘境里，自己竟然得到了这件宝物！

    也不知这东西是那帮人在秘境中获得，还是从其他人手中打劫而来。

    姚宣正思索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在木质小碗上，却不曾留意到那臂环上的螭龙，忽而又睁开了双眼，望向他手中小碗。

    只是下一刻，螭龙就百无聊赖般闭上了眼。

    寿纹吸血蝠似是察觉到了什么，魂海中虚影禁不住地浑身一抖。

    而姚宣将这木质小碗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也不曾发现该怎样使用。

    因此他就又向寿纹吸血蝠询问道：“福寿，那这阴阳幻樽要怎么用？”

    蝙蝠虚影从那一刻奇异的威压中恢复过来，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你现在想用？”

    姚宣道：“也不是现在想用，只是问问。”

    蝙蝠虚影就道：“没什么好问的，你现在就是想用也没法用。”

    姚宣纳闷道：“这是为何？”

    蝙蝠虚影道：“因为这只是半个阴阳幻樽。”

    姚宣一愣：“半个？”

    蝙蝠虚影便道：“虽然我没见过完整的阴阳幻樽，但是半个我还是认的出来的。反正好象从来都不曾有人将阴阳幻樽补全过，所以都默认将这半个阴阳幻樽叫做阴阳幻樽。”

    原来如此，姚宣恍然道：“那它究竟有什么用？”

    蝙蝠虚影道：“老夫不是说了，你现在没法用。”

    姚宣翻了个白眼：“那你还一个劲催我拿到手！”

    蝙蝠鄙视地看他一眼：“急什么急，年轻人就是没有耐性！要像老夫一样，气定神闲，从容不迫，懂吗！”

    姚宣：“……”

    蝙蝠卖了好一会的关子，才心满意足地告诉了他：“这东西也不是不能用，但前提有两个，一是你必须晋入皇级，二是它必须用一名尊者的心血开光。”

    姚宣：“……”

    蝙蝠还在那施施然地道：“但这真是好东西啊，不拿到手，老夫都觉得对不住自己！”

    姚宣：“……”

    晋入皇级还好说，用尊者心血开光，也就意味着至少要有一名尊者死在姚宣身边——须知整座中洲大陆，尊者都是有数的，其中任何一人陨落都会带来一场巨大的震动，更不要说还得取到陨落尊者的心血……

    这简直难上加难！

    要不是蝙蝠马上就说起这半个未曾开光的阴阳幻樽的作用，让姚宣觉得自己让出其他物品的分配权并未吃亏，他真想把寿纹吸血蝠丢了算了！

    原来，这木质小碗中只要放入些许清水，便能生成一些灵液。根据放入时间的不同，生成灵液也有所不同，但无一例外的是那些灵液都对御妖师修炼魂力、锤炼魂海十分有益。

    同时它还具备一些与忘忧木类似的效果，在运转魂诀时将其带在身边，会促进魂诀效用。

    在将白烈及其同伙消灭之后，姚宣和季翰墨在这一层空间里可谓是出奇的顺利！

    其间他们也遇到过一些其他宗门的弟子，若双方均为上门弟子则彼此点头即可，若是中门、下门和旁门弟子——竟然一股脑地闻风而逃！

    姚宣不由地猜测，当初他和季翰墨把那伙人并未一网打尽，似乎还有漏网之鱼。

    但既然他们不曾惹到自己头上，姚宣也没打算赶尽杀绝，他并非嗜杀之人，除非是金虎宗弟子，他没有追杀的打算。

    随着两人在第三层修炼日久，姚宣清晰感觉到自己的魂力又有所增长。

    因为他再一次感应到了魂海壁垒的存在！

    要知道，此时他离前次突破至将级高等，才过去了不到三个月！

    这势如破竹般的修炼速度，便是姚宣自己都吓了一跳！

    《天地歌》魂诀修炼时魂力磅礴汹涌，突飞猛进的情形让他意识到，即便是如今的阴阳幻樽，在辅助魂诀修炼上，也具备着极其惊人的效果！

    判断出近期他由于积累不够，暂时不会突破至下一等阶，姚宣就提议两人前往秘境第四层。

    胥于邺曾提起第三层以后都要多加小心，姚宣也知道继续深入必将面临更多危险，但有寿纹吸血蝠在身边，姚宣认为他和季翰墨稍微冒一下险也不打紧。

    秘境第四层空间，一踏出入口，姚宣就发现这里的环境有些像是蛮荒兽原。

    视野尽头是一望无际的草甸，草丛有一人高以上，走在里面他的头顶都要被草叶盖过。

    而季翰墨却恰好能稍微比草丛最顶端高出那么一点，尽管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丁点，却还是让姚宣每每心有不甘——他要长高，他一定要再长高！

    沿着草丛漫无目的地走着，姚宣一面在魂海中找寿纹吸血蝠打听这一层空间里的注意事项和可能出现珍稀药材的位置，手腕就猛地被带了一下。

    姚宣一回神，就明白了季翰墨抓住自己是因为什么——前方的风带来了一阵奇特的呼喝声。

    这种呼喝声抑扬顿挫，隐隐透出一丝颇为奇妙的韵味。换做姚宣和季翰墨，或是中洲大陆各国成员都很难发出，便是被选出学习此类语言的使节和黑岩城中居民，也无法做到如此原汁原味。

    因此下一刻，两人不约而同地伏下身体，隐在深深的草丛中。

    姚宣轻声道：“是蛮人。”

    没错，发出呼喝声的就是蛮荒兽原中的蛮族。

    随着这些声音传来，浓重的血腥气也被风往这边刮来，姚宣皱了皱眉，听出那边至少有五名蛮人。

    他目力极好，循声望去，眼中景象就让他眉头皱得更紧——难怪蛮人总被认为凶残成性，此时几个蛮人正将几头妖兽围住，一边虐杀一边露出兴奋笑容。

    他往反方向看了一眼：“季兄，我们先退开吧。”

    只是季翰墨尚未回答他，那伙蛮人就好像已经发觉到这边有潜伏者了。

    下一刻，那奇特的呼喝声猛然拔近！

    巨大的古铜色面孔随之出现在两人前方，乱糟糟的头发下方，那对铜铃般的大眼直直瞪住姚宣和季翰墨。

    然后那里面即刻闪烁起兴奋的凶光：“中洲人！中洲人！是中洲人！”

    这名蛮人半裸着上身，衣服是用某种草叶编制而成，间或用兽皮进行点缀。他在用那种十分嘶哑而古怪的嗓音叫喊时，还不停地手舞足蹈着。

    姚宣见到了他身体上刻满的奇特纹路，心中正寻思着，一面召出妖宠，一面看向如一阵风般跑过来的另外几名蛮人。

    这些人无一例外地颇为兴奋，鼻子里都呼哧呼哧地喘起粗气，身体上也都刻着相似或不同的纹路。

    他们极为迅速地将姚宣二人包围了起来。

    在蛮人们跳起发出攻击时，姚宣也让风妖施放了技能。

    风刃席卷而出，青光湛湛。

    “啊呜——”被风刃击中，蛮人发出叫声。

    但姚宣却神色凝重，因为他注意到，风刃明明准确无误地击中了对方，可在对方体表留下的痕迹，却只比之前那流沙蝎外壳遭受攻击时的情况稍微严重一点！

122失散

    与此同时,姚宣还注意到,蛮人身上那些奇特的纹路在风妖的攻击即将落下时,忽而生出一阵似有若无的波动。

    就是这种波动将风刃挡了一档，致使风刃杀伤力直线降低。

    难道……他眯了眯眼，这些刻纹有什么特殊作用？

    前世姚宣对蛮族也有所耳闻,这些蛮人与大陆上的其他人类不同，他们没有魂海，因而不能同妖兽妖植建立起魂念连系。但他们天性中似乎就充满了一种侵略性,加之力大无穷，体格比各国最健壮的人都还要魁梧挺拔。于是每年蛮族秋季南下入侵时,死在血魂堡一带的士兵和蛮人不计其数，甚至时常会死去一些御妖师。

    不过在此之前，姚宣却并不清楚蛮族身上还刻有这些纹路。

    他多看了几眼的时候，蛮人已将姚宣和季翰墨围在中间。他们口鼻中不断发出嗤嗤的呼喝声，身体弯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如箭矢一般弹出！

    来自妖宠的防御技能都差点没能将他们挡住！

    姚宣连忙让寿纹吸血蝠施放增幅技能，眼角余光注意着周围，“往东！”

    敌方势强，他们应暂避锋芒，突围为上。

    接着他就看到季翰墨往相反方向迈足。

    姚宣：“……”

    他伸手拽住了季翰墨：“季兄，你还是跟紧了我吧。”

    季翰墨面上微赧：“好。”

    两人试图突围的时候，妖宠与蛮人又交换了几招。

    姚宣发现蛮族身上刻画的纹路彼此之间有些差异，他想到了御妖师使用技能时控制魂力的符文波动，蛮人身上的纹路是否也是另一种形式的符文？

    那么方才那弯弯曲曲的形状和深灰色光芒是防御类刻纹的话，另一个蛮人背后犹如蜈蚣一般斜斜延伸下来的刻纹又会是何种类型？

    他很快就有了答案。

    因为那刻有蜈蚣状纹路的蛮人在挡下风妖的又一波风刃后，猛地大叫一声。

    下一刻，他双手从手肘到拳头倏然暴涨！

    只比寻常人稍大的部位眨眼间就成了七八倍大小，看上去犹如两根硕大的狼牙棒，隐隐夹杂有红芒，朝两人击来！

    看出他目的在星纹天马，季翰墨迅速道：“水墙！”

    但水墙才刚竖起，就在被蛮人击中的瞬间支离破碎，双拳余波打中了星纹天马，让它发出一声咴咴惨叫。

    眼看蛮人试图攻出第二拳，姚宣立即让风妖与龙爪焱莲配合，对这名蛮人施放了组合技能。

    这一次，蛮人被击飞了出去。

    姚宣都不禁一愣，他记得前次类似技能只造成了些许损伤，怎么现在却……

    他心里一动，有些明白过来。

    被击飞的蛮人摔落在地，嗷嗷的大呼小叫起来。他肩背受伤，鲜血一下子流出，让遍布全身的纹路都泛起一层诡异色泽。

    莫非……蛮人在使用身体上的奇特刻纹时，在同一时间内，只能激活一种纹路？

    若果真如此，要对付这五名蛮人，姚宣就有了把握。

    有了相应的猜想，姚宣又试了一遍，得到答案后，他立即打定了主意，飞快对季翰墨道：“先引他们攻击我们！”

    那伙蛮人压根没听明白姚宣的话，见有人受伤反而凶性大发，拳打脚踢如雨点般落下。

    姚宣和季翰墨却趁此机会，让他们全部激发了攻击性纹路，接着开始了狂风骤雨般的还击。

    这样一来，战斗结束得很快。

    除了一名蛮人见势不妙立即逃走以外，其余几人都死在了两人妖宠的夹击之下。

    “穷寇莫追。”季翰墨阻止了姚宣追赶对方的打算。

    因为那名蛮人似乎激活了体表用于加速的刻纹，顷刻间就飞奔出去一大段距离，消失在二人视野中。

    姚宣停住脚步，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这里暂时不会有任何妖兽光顾，便道：“季兄，我们先在此休息一下，等恢复了魂力，再往里探索。”

    季翰墨点头，盘腿坐在地上。

    见他如此，姚宣又道：“季兄，你先回复，我给你守着。”

    虽说周遭没有妖兽痕迹，他却有些担心那名蛮族会不会搬救兵回来。这是因为他前世曾听说过，蛮族之间能使用一种极为特殊的联系手段，就如同狼群一般，聚集起来十分快速！

    他不知道的是，他猜中了实情——

    那名蛮人跑出去很远，一边屡屡回头看那两个中洲人有没有追上来，等确定姚宣他们不曾追赶，才止住了脚步。

    他咬牙切齿地大声呼喝了几声，面上又是愤怒又是懊恼，铜铃般大眼仿若牛目一般！

    然后蛮人抓起腰间悬挂的一只木哨，吹响了它。

    若是姚宣二人在他身边，定会愕然地发现，这哨子被吹响后竟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而更让他们愕然的，恐怕是没多久，分布在七杀秘境第四层的蛮族，竟纷纷朝着这名吹哨蛮人的方向飞奔！

    难道……木哨不是没有声音，而是那种声音姚宣他们的耳朵无法捕捉到？

    只是此时的姚宣无从知晓。

    他正听季翰墨道：“姚兄，轮到你了。”

    姚宣也不客气，当即盘腿坐下。

    虽说其他姿势也能修炼魂诀，但盘腿时魂力运转却最具效果。而他更是发现，在魂力消耗极大时，运行《天地歌》魂诀，又将那阴阳幻樽带在身边，不论回复速度还是修炼速度都有不小增长。

    他便全身心投入其中，因此丝毫不曾注意到，对面青年静静凝视着他的目光。

    当姚宣回复完毕起身时，那名蛮人已将这一层空间内的全部族人召齐。

    数十个蛮人远远望去，仿佛连成了乌压压一片。

    他们叽叽咕咕地说着话，发音与太宇国的语言有些相似，但在音调上有很大不同。

    “中洲人！中洲人杀了我们的兄弟！”

    “去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越说，蛮人就越是群情激奋，那名逃走的蛮人满意道：“都跟我来！我们去杀了他们！”

    说完他转身就跑。

    若季翰墨在此，恐怕不会感到任何不对。

    但要是在此地的是姚宣，则一定会目瞪口呆。

    因为他会发现，在这广袤的世界里，缺乏方向感的路痴，实在是很多……很多……

    这名蛮人分明是从西边而来，但此时他带着那一大群蛮人，却直直奔着南方而去。

    因此这一路上，他们始终不曾遇到姚宣两人。

    不知过了多久，这名蛮人也感到了几分奇怪，正露出思索神色就看到前方出现了两名中洲人。

    他立时兴奋起来：“他们在那里！上！上！我们去杀了他们！”

    两名刚捕杀了几头妖兽的御妖师一脸茫然地发现视野中气势汹汹的蛮族，撒腿就跑。

    那蛮人大呼：“不许跑！我们要报仇！我们要杀了你们！你们杀了我的兄弟！”

    逃跑中的两名御妖师面面相觑，他们现在好像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些蛮人吧……

    随着两名御妖师不断逃跑，他们也撞上了更多的御妖师。

    渐渐的，从蛮人追御妖师跑的追逐战，发展成为了御妖师与蛮人之间的短兵相接。

    便是姚宣和季翰墨在此，恐怕也万万没有想到，只因初入第四层遭遇了五个蛮人，又让其中之一逃脱，会引发七杀秘境第四层内一场蛮人与太宇国各宗门弟子之间的大战！

    而当他们二人也被波及时，他们压根认不出那名蛮人。当然，对方也认不出他们，在蛮人眼中，中洲人都是一模一样的！

    蛮族身上刻纹的弱点很快就有其他人也发现了，随着这一个消息在御妖师中扩散开来，战局也逐渐向他们倾斜。

    然而蛮人异乎寻常的凶悍，让御妖师胜得也并不轻松。

    当所有人上脑的热血都平息下来，蛮族首领也意识到再打下去势头不妙时，御妖师、妖宠和蛮人都有所伤亡。

    两方互相警惕地盯着彼此，十分默契地缓缓拉开距离。

    这时姚宣却发现身边没有了季翰墨的身影。

    “季兄？”他张望着四周，看到了许多其他的御妖师，却始终不曾找到季翰墨的所在。

    找了好一会，想到季翰墨惊人的方向感，姚宣无奈地意识到，他跟季翰墨大约在方才的战斗中失散了。

    可惜他们不能像蛮族那般，通过木哨进行联系。

    在这一片苍茫而又无边无际的草原上奔走来去，其间也遭遇了好几次妖兽和妖植，姚宣仍然不曾找到季翰墨。他停在一处水草丰美的草甸边缘，决定在此休整一番。

    他灌满了储物腰带中的水囊，又拿出一只水囊准备挂在腰间当做掩饰，却忽然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窸窣声响。

    姚宣停住了系水囊的动作，侧耳听去，那窸窣声却蓦地停顿了下来。

    他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直起身，召出风妖和青冠蛇。

    小风妖挂在他耳朵上，挠了一把姚宣，似乎在说：最近一出来就除了打架就是打架，不能出来什么也不做吗！

    青冠蛇则缠在姚宣手上，吐了吐信子：有人！

    姚宣安抚地摸了摸两只妖宠，轻手轻脚地朝声源处拢了过去。

    紧接着，他将水囊掷向对方！

    啪的一声，水囊在那人的一挡之下破碎开来，一个湿漉漉、半裸着身体的身影一跃而出。

    姚宣拧起了眉头：“蛮人？”

    对方穿着的确跟蛮族一般无二，但四肢和身体却很纤细，更像是中洲人。

    此刻他正惊慌失措地看着姚宣，青涩面孔上双眼都瞪圆了，就像一只误入陷阱的小鹿。

123心软

    “是个蛮人小孩？”

    看上去这名蛮人的确还是个孩子,他的面庞还不像那些成年的蛮族一般有棱有角,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清秀。

    这模样让姚宣一下子想到了小虎——小虎在最初遇上自己的时候,也总喜欢可怜巴巴地瞪大眼看着自己，好象生怕被自己扔掉了一般。

    他心中便随之一软，稍微放松下来,不再绷紧身体保持警惕地注视对方。

    再说他也实在做不到在这名蛮族尚未暴露出丝毫攻击性之前就下手将一个孩子给杀掉，哪怕对方是蛮族，可以说是中洲大陆上各国的公敌。

    “你……”这名蛮人小孩大约只有十来岁的样子,见到姚宣打量他的目光，也朝姚宣身侧的妖宠看去,然后明显地瑟缩了一下，“你是……御妖师？”他用发音奇怪的话努力说着。

    但好歹听得懂，姚宣嗯了一声。

    当然，他尽管心软，却也始终不曾收回妖宠。

    同时姚宣内心也有几分狐疑——尽管如胥于邺所说，蛮族相对于他们这些御妖师而言，进入七杀秘境十分便利，并不像御妖师的名额和通道都掌握在宗门手里。但一个十来岁的小孩竟然单独在秘境中出没，还是让他感到了几分不可思议。

    “我……”蛮族小孩似是感到危险远去，朝他眨了眨眼，“我能摸摸……它们吗？”

    只是他的发音实在怪异，姚宣用了一会才听明白。

    这倒不是问题，他点头道：“可以。”

    闻言，这名蛮族小孩简直像是获得了什么宝物一般，整张脸都泛起了一层光泽。

    他笑起来的样子眉眼弯弯，加上浅淡的肤色，让人一点也无法将他同那些蛮人联系起来。

    绕在姚宣手腕上的青冠蛇吐了吐信子，通红的蛇信与蛮族小孩的手指相互触及。

    蛮族小孩大约是感到有些发痒，咯咯笑得更欢了。

    但奇怪的是，小风妖显然并不喜欢对方的接近。它原本也在青冠蛇身边，然而在蛮族小孩伸手尝试着摸向它的时候，却嗖地一下回到姚宣耳边，挂在上面咿咿呀呀地叫了一声。

    “我不喜欢他的气味。”小家伙在魂念里抱怨道。

    姚宣有些纳闷：“什么气味？”此时两人相距很近，而他并未在蛮族小孩身上闻见什么异味。

    “就……就是……”小风妖努力地思考了一番，怎么也无法给出一个合适的形容。

    小家伙恼羞成怒，再也不吭声了，只用小爪子在姚宣耳边好一阵挠，在看到自己的成果——姚宣散乱的头发后，才咿咿呀呀叫着围住他脑袋转了几圈，双眼乐得眯成了两条缝。

    姚宣纵容的摸了摸它，小风妖凑近过来，在他脸上蹭了蹭。

    这时姚宣就看到那蛮族小孩直直看着自己，眼中隐隐闪烁羡慕的光芒。

    “好……好玩。”那蛮族小孩说，又有些沮丧道，“可是我……我没有……”

    姚宣想他大概在说自己无法契约妖宠。

    他观察了一下，注意到这孩子体表十分光洁，一丝一毫的刻纹也不存在。

    猜测大约这孩子还太年幼，尚来不及接受刻纹，姚宣就对一脸艳羡的蛮族小孩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

    蛮族小孩告诉他：“奔，我叫奔。”

    奔？这名字让姚宣皱了皱眉，不知怎么的，他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但是要想起到底曾在何处接触过，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良久，他只能安慰自己大约“奔”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又朝奔笑道：“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奔道：“走进来的。”

    姚宣：“……”

    奔问：“有什么……问题吗？”

    姚宣摇摇头：“没有，我是想说，这个地方……”他指了指脚下和四周，“很危险，你还是快些离开比较好。”

    奔就道：“我也想出去，但是……”他露出困惑的表情，“走不回去了。”

    姚宣哭笑不得：“你往回走，当然走不出去。”

    奔睁大了眼睛：“啊？”

    姚宣告诉他：“在这个地方，只有找到特定的出口才能出去，往回走不行。”

    七杀秘境中，每一层除了通往下一层的入口，还存在着一个能够离开秘境的出口。

    在出口附近也有守护妖兽存在，不同的是它们只要看到御妖师在周围出现便会将人们丢进出口。

    这种守护妖兽不像入口的守护者，还有可能被其他妖兽杀死取而代之，它们的等阶和实力通常能碾压这一层的任何妖兽。

    这些倒是胥于邺告诉他的。

    奔若有所悟般点了点头，然后对姚宣露出有些依赖的目光：“出口……在哪里？我能……跟着你吗？”

    姚宣并不想答应，但对方这副模样格外像小虎，他发现自己拒绝不了。

    也不知道小虎现在怎么样了，他跟着他的父亲兄长回到凌霄府以后，原本的那个意识是否已经苏醒，他是否还记得自己，还记得两人在大苍府的那段时光……

    回神之后，姚宣就对上奔期待的视线，他思忖片刻，道：“那好吧，你暂时先跟着我，我们一起去寻找出口。”

    中洲大陆上的各国虽然与蛮族对立，但彼此间倒也不是毫无来往。

    比如黑岩城，就时常有大陆各国商人与蛮族进行交易。

    当然，黑岩城坐镇的皇级御妖师，会遵照约定，严格控制某些特定商品的种类、数量流入蛮族。因此交易虽然一直在进行，蛮族人艰苦的生活却不曾得到多少改善。

    但对这一点，姚宣也很赞同。这是一个骨子里充满了侵略性、非常凶残的种族，他们过得好，得到了更好的武装，就意味着中洲大陆上各个国家在与之交战时会死去更多士兵。

    只是他也犯不着跟蛮族的一个孩子过不去。

    就这样，在与季翰墨失散数日后，姚宣又多了一名新同伴——蛮族小孩，奔。

    他发现奔在某些方面，真的同小虎有些相似。奔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很强，没过多久，他说话时那种奇怪的发音已消失殆尽。如果姚宣只听到他说话，而不曾先入为主，甚至判断不出奔到底是蛮人还是大陆其他各国人氏。

    比如现在，奔十分流利地说着话，好奇地问道：“姚，你们御妖师一定要靠妖宠才能在这里不遇到危险吗？”

    姚宣顿了一下，笑着道：“是啊，我们不像你们蛮族，你们似乎都是靠自己本身？”

    奔点点头，一脸骄傲地说道：“我们蛮族一切都靠自己，我们是很厉害的。”

    “是啊……”姚宣忽然有些走神，喃喃地回答了一句，又道，“我看到你们身上，会刻着一些奇怪的刻纹。”

    奔点点头：“是啊，那是大祭司为我们刻的！会给我们带来无穷的力量！”然后他就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可惜我……我还没有，所以都不能帮你杀死那些妖兽。”

    在这段时间，姚宣和奔也遭遇过几次妖兽。

    别看奔的身形一点也不显眼，但他在对上妖兽时，力气也并不十分逊色！蛮族的力大无穷可见一斑！

    不过姚宣始终不曾发现他激活任何刻纹，看上去奔是真的如他所说，还不曾被蛮族大祭司刻上那些纹路。

    因此到了最后，击杀妖兽的重任每每还是落到了姚宣身上。

    姚宣一般只是跟奔站在一块，指挥着小风妖和青冠蛇对妖兽进行攻击。

    他通常是心分二用，一面在魂念中指挥妖宠，一面运转着《天地歌》魂诀和《元气诀》，让那些魂力和元气在体内不断循环往复。

    而随着每一次的运转，姚宣都能发现自己的修为正在增长，魂力越来越充盈，越来越凝实。

    他估计，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能破开前方壁垒，晋入到帅级御妖师的行列里。

    又是一天，秘境第四层的天色有些阴沉。到了午后时分，只听得一声雷响，竟哗啦啦下起瓢泼大雨来。

    姚宣带着奔刚找到了一处山洞避雨，他还没来得及拧干被打湿的衣服，一头蟒形妖兽就忽然从外边闯了进来。

    妖兽粗长又庞大的身躯钻入洞内，在见到两人时兴奋地瞪大了如灯笼般的赤红双眼。

    紧接着，它就朝两人发起了攻击。

    就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奔在用拳头击打了几次对方以后，就似乎有些气力不济，踉跄着退到姚宣身旁。

    姚宣扶了他一把，让妖宠们顶了上去。

    青冠蛇立即施放技能，雷链霎时从天而降，击中了蟒形妖兽巨大的身体，留下焦黑的小块。

    这是一头六阶荒原血蟒，跟之前两人遇到的那些妖兽相比，它的等阶要高一些。

    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伤的缘故，荒原血蟒扭动身体的动作猛地加快几分，大嘴朝两人倏然张开。

    森冷的獠牙下方，血红的球状毒雾被喷吐而出，朝姚宣两人急射而来。

    眼看着那毒雾即将到达，姚宣伸手拽住奔往后退去。

    与此同时，青冠蛇和小风妖闪避着荒原血蟒的攻击，见缝插针地予以还击。

    只是荒原血蟒也非常强悍，将两只妖宠牢牢压制在了下风。

    渐渐的，战势越发胶着，小风妖和青冠蛇不断施放技能，都显出了几分疲态。

    姚宣一脸焦急地盯着它们俩，似乎浑然未觉手腕被奔反手抓在了手中，而奔垂下眼看了看两人贴紧的部位。

    一丝极为浅淡的红芒在奔的指尖悄然生出。

124 反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姚宣猛地一翻手掌,手肘如灵蛇一般地从奔的手中脱出。

    在奔指尖红芒愈加浓厚的刹那,姚宣使用了“潜隐”技能，身形微微一晃。

    他借助着早就看中的那堆大石，消失在了奔的身边。

    奔似是吃了一惊,但这抹惊色迅疾从他那张稚嫩的面孔上消失不见。

    他镇定地环顾着四周，眸光犀利。

    但在确认自己无法找到姚宣以后，奔大声道：“姚？姚,你在哪里？你为什么躲起来了？”语气里竟然又多了几分慌张。

    姚宣想，若是第一次遇到这孩子的时候就见到这副模样的他,自己是决计不会认为奔跟小虎有哪里相似的。

    而奔指尖上的红芒已经浓得几乎成了紫色，并从指尖那一点极小的部位往上方延伸，逐渐覆盖住他的双手、手肘、乃至上身。

    只是……姚宣注意到，奔的拳头却没有因此像当初他遇到的那蛮人一般，整个都变大许多，而仍然保持着原样。

    小风妖和青冠蛇此时仍在同荒原血蟒战斗。

    奔忽然折转身体向那边跑去，双拳猛的击出！

    姚宣瞳孔一缩。

    因为他看到奔是朝自己的两只妖宠击去！

    小风妖却像是早已有所预料，甚至没有等到姚宣的吩咐，它的眼珠子就转了转，风刃倏然发出，一部分射向荒原血蟒，一部分却射向了奔！

    青冠蛇此时也与小风妖保持着高度的同步，雷链同样被一分为二！

    奔见状又是一惊。

    因为他发现，明明前一刻还显露出疲态的妖宠，此时却像是吃了什么灵药一般，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姚宣戳了戳刚召出的寿纹吸血蝠：“福寿，干得漂亮！”

    蝙蝠扭过头去，哼了一声：“老夫才不是担心那两个小家伙！”

    姚宣忍不住笑了一声，却暴露了自己的位置，惹得奔十分敏锐地朝这边看了过来。

    反正潜隐也不能持续太久，姚宣索性解除了技能，将自己暴露在奔的视线中。

    两人目光顿时相触。

    奔的双手近乎于紫色的红芒仍在闪烁，刚才被拳风波及到的地面都坍塌了一块，可见他此刻双拳的杀伤力有多惊人。

    但姚宣身边却已出现了更多妖宠，尽管寿纹吸血蝠和龙爪焱莲都不算太显眼，但已经吃了一个亏的奔却丝毫不敢放松。

    蛮族小孩的身体微曲，脊背几乎折成了弓形。

    下一刻，他已倏然暴起，冲向姚宣。

    姚宣沉声道：“小疯子，小莲。”

    已经配合得十分默契的风妖与龙爪焱莲立即施放了组合技能，风暴卷动着火焰，气流挟带着高温，与奔对了个正着！

    奔的身体被磅礴力道往后掀去，重重撞在荒原血蟒身上。

    本来就受伤了的荒原血蟒如遭重击，发出嗷的一声惨叫后，青冠蛇的又一次雷链犹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它在地面游动了两下，便再也不能动弹。

    灯笼般的眼睛彻底失去了光芒，化为一片黯淡。

    姚宣注意到，被奔撞击到的部位，荒原血蟒的那段身体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洞，破碎的骨头刺出，血肉模糊。

    他在魂念里对妖宠们道：“你们都小心些。”

    寿纹吸血蝠挂在他耳朵上，懒洋洋地挖了挖耳朵：“不要紧，他也快到了强弩之末。”

    姚宣挑眉，他发现寿纹吸血蝠似乎对于蛮族都有所了解。

    只是还没等他发问，奔已经在风妖、龙爪焱莲和青冠蛇三只妖宠的汹汹攻势中败下阵来。

    他浑身的红芒在猛地一亮后顿时消散，蛮族小孩仿佛浑身无力般跌坐在地。

    姚宣还是一副警惕的样子。

    奔见他这样，就龇牙咧嘴的笑了一下：“我已经不行了，你不用这么戒备我，姚。”

    姚宣却并未放松。

    奔也不再纠缠于这件事上，而是问姚宣道：“你是什么时候发觉的？”

    他始终无法想通，姚宣分明就将自己当做了一个寻常小孩，也时时处处的给予关照，为什么会在最终自己以为万无一失的时候，却被对方逃过一劫。

    他更想不通的是，姚宣竟然还有其他妖宠，竟然还能施放御妖师的技能……“你发觉的是不是很早？不然你就不会透露出那么多错误的信息给我知道了。”

    姚宣闻言露出一个苦笑：“我其实并不希望自己猜对。”

    事实上，在奔第一次状若无意地打听御妖师的事情时，他就对这个孩子产生了一丝怀疑。

    当然，加重这份怀疑的缘由，一是对方是蛮族人，二是小风妖那时候的那句话——“我不喜欢他的气味”。

    姚宣那时就想，也许小风妖口中的气味，并非是鼻子所能闻到的那种，而是对方表露出的某些特质。

    第三点，则是最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他终于想起来，“奔”这个名字为什么会让他觉得有些耳熟。

    因为他的的确确是听说过奔的——就在前世！

    而在奔后来那些言行举止的细节中，姚宣更是认识到，他其实同小虎一点也不像。

    小虎是真正心地纯洁，犹如一张白纸，这孩子心中却分明藏了许多东西。

    事实证明，他没有猜错。

    奔闻言沉默了一会，才道：“你要是蛮族该多好……”

    姚宣道：“但我不是。奔，不要说我隐瞒了很多东西，你不也是如此吗？奔，你真的没有刻纹？”

    “那叫蛮纹。”奔道，“只有我们伟大的蛮族，才能在身体上刻画出这种蛮纹，像你们这些中洲人是根本不会理解其中奥妙的。”

    姚宣看着仿佛变了一个人的蛮族小孩，在心底叹了口气。

    紧接着，他在魂海中向妖宠们下了命令，然后看着奔死在了妖宠们的攻击之下。

    整个过程里，姚宣面色平静。

    他或许会生出些许惋惜，但他却问心无愧，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对奔生出什么怜悯之心。

    因为现在的奔的确还只是一个孩子，可是姚宣却知道他是一个不折不扣、货真价实的蛮族。

    在前世的后来，长大了的这个孩子，更是带领着整个蛮族，全面入侵太宇国和与蛮荒兽原交界的其他国家！

    血魂堡一带，死伤者无数，民不聊生！

    姚宣记得，奔似乎还是什么大祭司？

    他随即就摇了摇头，因为这些毕竟是十多年后的事情，而且对姚宣本人的影响很小，所以他记的并不清晰。

    反正——

    他看向奔的尸体，这孩子已经死了，不管未来蛮族是否会有另一位带领他们入侵太宇国的首领，奔反正失去了成为那个人的可能。

    山洞外，雨声淅沥。

    随着时间缓缓流逝，滂沱大雨终于停住，姚宣处理了荒原血蟒的尸身，离开了这处山洞。

    雨过天晴，秘境第四层空间正是一片开朗。天色湛蓝，远处湖泊之上现出一道弯弯的彩虹。

    姚宣头也不回的一路走下去，并不知正在此时，蛮荒兽原的某一处地方，坐在一张草席上，一名骨瘦如柴的老者猛地睁开了双眼，苍老得遍布皱纹的面上闪过一丝震惊。

    守在他身旁的一名蛮人紧张地上前：“大祭司，您……是否看到了什么不吉利的画面？”

    老者伸出枯瘦的手，犹如鸡爪一般的手同蛮人健壮的身躯形成了鲜明对比，“去！去找到他！去找到奔！”

    那蛮人也吃了一惊：“奔？奔怎么了？他难道不是跟随在您身边？”

    老者摇了摇头：“奔去了圣地！但我看到他倒在了血泊中。”

    那蛮人更为吃惊：“他出事了？”

    老者仍是摇头：“目前还不清楚，不管怎样，去找到他，将他带回来！”

    蛮人连忙道：“是！”

    在蛮人离开之后，老者垂眼看了看自己，深深叹了口气，他讷讷地自言自语道：“奔，你可千万不要出事，你是我们的希望，是我们的希望……”

    而姚宣这个时候也遇到了一件令他吃惊的事情。

    他正穿过了一片树林，沿着一条河往前走着，他却隐隐感到了一丝似有若无的杀意。

    他相信自己的感觉绝不会出错，因为这种敏锐来自于他一次又一次的被追杀和逃脱。

    但不管姚宣怎样仔细地观察四周，他却不曾看到有什么人、或是妖兽、妖植潜伏在此。

    他清楚有些妖兽或妖植十分善于隐藏，但棘刺曼陀罗也表示没有察觉到。

    它甚至根本不曾感到杀意！

    姚宣大为奇怪，便召出寿纹吸血蝠：“福寿……”

    他还来不及询问对方，寿纹吸血蝠竟一下子展开了双翼，朝前方飞去。

    “福寿！”

    寿纹吸血蝠又悻悻然飞回来：“小子，有什么废话要说？”

    姚宣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唉！”寿纹吸血蝠叹了口气，“这可是七杀秘境的一处宝地，你在这里磨蹭什么，快快前去就是！”

    姚宣疑惑道：“什么宝地？”

    寿纹吸血蝠颇为郁闷地自顾自说着：“可惜这里对妖宠没有任何帮助，只对御妖师有用，害得老夫白白欢喜了一场！”

    姚宣一面朝前走一面继续问：“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寿纹吸血蝠一副不想理睬他的样子，直到姚宣召出龙爪焱莲，它才不情不愿地道：“不知小子你听说过没有，这世上有的地方天生带有煞气。”

125木岚静

    天生带有煞气？

    姚宣眨了眨眼。

    寿纹吸血蝠最喜欢看他这般不明所以的样子,闻言嘿嘿一笑：“七杀秘境里就存在着一种天生带有煞气的地方,这地方通常被称作‘七杀煞’。”

    这点胥于邺完全未曾说起,因此姚宣听得很认真。

    蝙蝠一得意就故态复萌：“小子，老夫脑子里这些东西，可不是平白无故告诉你的,快去给老夫准备些少女的鲜血！”

    姚宣翻个白眼，将龙爪焱莲召了出来。

    一见到龙爪莲瓣朝自己伸来，大有不见棺材不掉泪精神的寿纹吸血蝠立马一五一十地道：“七杀煞只在七杀秘境里存在,对于御妖师或者蛮族的修为都有极大好处。但是七杀煞也有一些缺陷,一个就是七杀煞出现的位置从来都不固定,若是按照以前借助七杀煞修炼的人所说位置去寻找，那是绝无可能找到。”

    “另一个缺陷,是七杀煞的煞气太重,很容易影响到御妖师的心性。魂海受到煞气的影响，有些人会变得非常残暴——这点对蛮族来说不算缺陷，相反更加有益。”

    姚宣若有所悟：“你是说，我现在感觉到的杀意，就来源于七杀煞？”

    蝙蝠点头道：“十有八九，因为老夫想不出还有第二种可能。小子，你的运气还真是好，因为你的魂海是‘琉璃海’，根本用不着担心受到七杀煞的影响改变心性。”

    说到这里它都不由的咕哝了一声，“从前都没见过这般运道非凡的小子，莫非真是……”

    姚宣没听清它后面的话，“你说什么？”

    寿纹吸血蝠已经不肯再说，只道：“知道了这里对你修为大有益处，你这小子还在磨蹭什么，快去修炼！”

    姚宣便也不再追问，而是小心沿着杀意传来的方向往前走。

    没过多久，四周的环境其实并未发生多少改变，但姚宣却感到自己好像身处在了一处充满杀意，四面八方煞气仿佛凝结成了实质的漩涡中心。

    “这就是……七杀煞？”姚宣问寿纹吸血蝠。

    蝙蝠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打量着周遭的目光中生出几分忿忿：老夫怎么……怎么就成了……妖宠呢……

    按照寿纹吸血蝠的指点，姚宣在地上盘腿坐下，让几只妖宠负责警戒。

    他想不一定只有自己正好路过附近，也许还会有其他御妖师、蛮人甚至妖兽前来，他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紧接着，姚宣就开始运行《元气诀》，如今初始元气在他体内越发粗壮，带动了更多的普通元气，并促使普通元气不断凝练，不断增强他的体魄。

    在运行了七个周天之后，姚宣又开始运行《天地歌》魂诀。

    脑中魂海清晰体会到了那种有若实质般的煞气，这种感觉有些像是周围许多人正对他满怀敌意试图攻击他，又有些像是极高等阶的妖兽正对他释放出威压。

    随着姚宣运转魂诀，这些煞气仿佛也有意识一般，感觉到魂诀会让它们变得薄弱，竟是越来越浓厚。

    到最后，煞气凝成了一根一根极为锋利的针，一股脑往姚宣魂海中刺来。

    随之产生的痛苦感觉让姚宣面色微微扭曲，他想到了当初闯冤魂海的时候。

    两者似乎有些相似，但实际上，煞气与冤魂海中的奇异力量并不相同。冤魂海只会纯粹地攻击魂海，试图影响人类的意识，搅乱人类的意念，而煞气却是向全身的每一处部位攻击，似有若无的压迫力越来越强！

    与此同时，姚宣也逐渐感觉到自己触及那层壁垒的感觉越发清晰。

    虽然全身都被有些扭曲的痛楚所笼罩，他仍然极力冷静地回味着这种感觉，并有意地引导煞气和魂力去撞击这层通向更高层次的壁垒。

    随着每一次的撞击，他清晰感到自己的魂力不断增强，魂海如呼吸般不断脉动，泛起无人可见的金光。

    姚宣看不见的是，他带在身边的那只木质小碗，也随着他魂海泛起的金光，隐隐生出了一层朦胧的金色光华。

    这层光华向姚宣全身延伸，让他魂力增强得愈加快速！

    日子就在修炼中迅速流逝，姚宣在借助七杀煞修炼的第二天就正式突破到帅级，成为了一名帅级御妖师。

    这一等级，是前世的姚宣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可是对于今生的姚宣来说，帅级，或许还只能称作修炼的起步阶段，他还要晋入王级、皇级……甚至是尊级！

    如此又过了几日，姚宣正在修炼的时候，就听到棘刺曼陀罗向他示警：主人，有人正在往这边过来！

    他完成了这一个周天的运转后，立即停住修炼，站起身往声响来源处看去。

    视线尽头，是一名年约二十五六的女性御妖师。对方正一脸狐疑地往这边看，脚步丝毫未曾停顿。

    这名女御妖师穿着一身杏色裙袍，却丝毫不掩她容色艳丽，光彩照人。

    她腰间坠了一块菱形的玉牌，粉紫色的缨络从玉牌下端穿过，直拖到裙摆边上，身边则跟着一头双眸炯炯的云纹花豹。

    姚宣眯了眯眼。

    他觉得那玉牌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看见过。

    他正回想的时候，那名女御妖师已经走到离姚宣只有两丈远的位置站定，似乎因为看到在此的是一名未及弱冠的少年，她脸上微露惊容，随后就落落大方地道：“请问这位师弟，我可否在此修炼？”

    姚宣此时已经想起他为什么会觉得那玉牌眼熟了，因为在被胥于邺拎来特训以前，他的确曾见到过这玉牌的模样——他甚至曾亲手将一块相差无几的玉牌，替姐姐系在腰间。

    对方似是察觉到了姚宣打量那玉牌的眼神，神色未动，只唇角含笑等着答案。

    肯定了这块玉牌应该就是水月宗弟子的身份识别之物，对方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

    其实太宇宗也有类似的物事，只不过姚宣很少佩戴，因为随身带着这玩意着实有些累赘——姚宣不大理解的是，姐姐姚蓉娘在见到玉牌的时候却双眼放光，爱不释手，当即就要带在身上。

    就比如对面这名女子，还穿了那么一串缨络，战斗时就不怕不小心绊倒吗？

    心里这样想着，但看对方态度十分有礼，姚宣也做足了礼数：“这位师姐，你太客气了。这地方也不是我家的，我怎么好意思阻止你在此修炼？”

    对方见他如此，笑了起来：“行，这位师弟，想必你已看出我是什么来历。我是水月宗木岚静，我观你大约也是上门弟子，却不知师弟系出何门？”

    姚宣坦然相告：“太宇宗，姚宣。”

    听到他是太宇宗弟子，木岚静稍微紧绷的双肩立时也放松了下来，她边将包裹扔在地上，边道：“那看来姚师弟也认出了这里是七杀煞，师弟你看起来年纪尚小，见识却如此广博，果然不愧是上门弟子。”

    姚宣失笑道：“木师姐这是在变相自夸不成？”

    木岚静微微一愣，继而反应过来，不禁有些赧然，但神情仍是一派自如：“也是，我的确觉得自己不错。”

    姚宣一本正经道：“我也这么觉得。”

    两人便齐齐笑了起来。

    姚宣心中想到，知道七杀煞的人恐怕决计不止他们二人，除了眼前木岚静外，其他上门弟子恐怕也会有所耳闻，还要考虑到另一些如自己这般遇到的人。那么也就是说，未来来到七杀煞的人很可能会有更多。

    因此拉拢与自己站在同一立场的御妖师，很有必要。

    就比如眼前这位木岚静师姐，姚宣也不打算兜圈子：“师姐也是为了上门大比而来？”

    木岚静点头：“师弟这样说，看来一定也是了。姚师弟你小小年纪就艺高人胆大，这回的上门大比，只怕是有乐子看了。”

    她似乎有些言外之意，姚宣眨了眨眼，问道：“木师姐这是在说谁？”

    木岚静撇嘴道：“还不是如意宗的几个混蛋！”

    一听如意宗三字，姚宣眼底就闪过一丝冷厉，稍纵即逝，“如意宗？”

    木岚静也不讳言：“虽说咱们彼此同为上门弟子，但上门弟子里也有各种各样的人。我进入秘境已经三月有余，遇到过的上门弟子里面，有同姚师弟你一般讨人喜欢的，也有一些讨人嫌的！眼睛长在头顶上，不可一世得厉害！”

    “难道就是如意宗弟子？”

    “不错！”木岚静哼道，“我们水月宗尽管多为女子，却也从不屑同某些宗门那般，用美色来交好其他宗门！可那慕容则，自以为自己多么了不起，竟张口就说要找我师父提亲，我呸！”

    说起婚嫁之事，木岚静毫无羞涩之态，倒让姚宣想起了师姐方妙妙，他微微一笑：“师姐，莫要再气。说来也巧，我看那如意宗也颇有些不顺眼。待到了上门大比之时，不如咱们一起要他们好看？”他同如意宗势必有一笔账要好好算一算，也是时候找些盟友了。

    闻言木岚静眼波流转，忽的道：“说起来师弟姓姚，我进入秘境以前，我们宗门来了一位姚师妹，她性子和柔，模样……”她似是有些吃惊道，“倒跟你有几分相像？”

    姚宣道：“那正是家姐。”

    木岚静就笑了：“这可不是货真价实的自家人？姚师弟，那咱们可说好了，上门大比的时候，我们都要给如意宗一个好看！”

    姚宣笑意更深，这位师姐看着有些大大咧咧，心思却很细，显然也瞧出了自己的意图，故意通过他姐姐来加深彼此结盟的连系，并立即拍下板来。

    有这样一位盟友，对即将到来的上门大比，姚宣心中又添了几分把握。

126不期而遇

    木岚静说着,忽然又拿眼睛仔细端详了姚宣一番，乐道：“说起来那慕容则长得倒也不是不英俊,但我看师弟你长大了,应该比他更加英俊！”

    姚宣一愣,眨眨眼，正想岔开话题。

    木岚静却并未说出他以为的话语,而是道：“到了那时,师姐我替你在我们水月宗找一位长得又美、性子又好、实力又强的姑娘给你当媳妇,如何？”

    姚宣：“……”

    “师姐。”他抽了抽嘴角，“这说的也太远了点。”女人是不是都喜欢替人做媒？还记得在家中之时，堂伯母偶尔也会同娘亲说起自己的亲事。

    要知道那时候他还不到十岁！

    “哪里远了。”木岚静笑得不怀好意,“你若成了水月宗女婿,咱们两宗合作,岂非是更加珠联璧合？”

    姚宣：“……”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看你，脸都红了！”木岚静似乎终于放弃了打趣他。

    姚宣面无表情地摸了摸脸。

    木岚静再也忍不住大笑：“我就是那么一说，莫非师弟认为你脸真红了不成？”

    姚宣：“……”

    他翻了个白眼，提醒道：“木师姐，有人来了。”

    木岚静道：“你不用顾左右而言他，小孩子脸红也不……”正说着，她话音戛然而止，面上笑容收敛，转头看了过去。

    这一回，发现了七杀煞的是一群人。

    “看他们来势汹汹。”姚宣道，“明显是想抢地盘。”

    木岚静冷哼一声：“乌合之众。”

    姚宣心中也这么觉得：“他们应该并非出自同一宗门，看起来彼此之间距离有远有近，亲疏一望便知。”

    里边甚至还有几人哭丧着脸，不情不愿的样子——这种关系既不融洽也不稳固的群体，反而更容易击破。

    木岚静道：“不如先下手为强？”

    姚宣挑眉：“正有此意。”

    下一刻，木岚静的云纹花豹闪电般一跃而起，精壮的身躯眨眼间拉近了与对方的距离。

    在那伙人反应过来以前，云纹花豹已挥舞着利爪，在他们中间穿梭了一个来回。

    与此同时，姚宣的风妖和青冠蛇也都施放出技能，风刃与雷链交错而去。

    有两三个反应快的御妖师赶紧指挥他们的妖宠还击，然而他们本人却已被云纹花豹按倒在地。

    没过多久，这十多个人都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哭爹叫娘。

    而云纹花豹一爪按住两名御妖师，朝着木岚静咧开大嘴，尾巴摇来摇去。

    木岚静赞道：“我家小云就是厉害。”

    小风妖闻言眨巴眨巴眼睛，嗖的一下回到姚宣身边，小爪子抓住姚宣的面颊，使劲蹭了蹭，再渴盼地看着他。

    姚宣哭笑不得，宠溺地摸了摸小家伙：“我家小疯子在我心里最厉害了。”

    小风妖这下高兴了，咿咿呀呀地叫着，十分雀跃。

    只有青冠蛇不明所以地吐了吐蛇信，仍在那群人中游走，间或丢下一个雷链，让蠢蠢欲动的某些人身体一麻，老实下来。

    等到全都被缚住了手脚，正对住云纹花豹双目凶光，自知就算召出妖宠也恐怕无法避免悲惨下场，这些人终于认命地放弃了挣扎。

    木岚静就问：“你们都是什么宗门的？”

    这群人连忙七嘴八舌地回答，这个说“德天门”，那个说“极火宗”，回答得那叫一个争先恐后，差点没先打起来！仿佛生怕答得慢了，虎视眈眈的云纹花豹那血盆大口就会朝自己咬来。

    木岚静被吵得脑仁疼，手一挥：“停！”

    现场立即鸦雀无声。

    姚宣揶揄道：“师姐，你的威慑力可真是高。”

    木岚静斜睨他一眼：“羡慕了，要不让你来？”

    姚宣双手一摊：“师姐，我可没有那么凶猛的妖宠。”

    木岚静闻言看向他耳朵边挂着一脸无辜的小风妖，再看向缠在姚宣手腕上的青冠蛇，忍俊不禁道：“说的也是，师弟，你的妖宠看起来都太有迷惑性啦！”

    姚宣微微一笑，“这样可不正好。”

    木岚静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了然点头：“说的也是，等敌人放松警惕的时候再露出獠牙，也不失为一种好手段。”

    经过木岚静的一番“询问”，他们知道了这十三个人完全由下门和旁门弟子组成，一直在七杀秘境里结伴而行。他们刚刚尝试着从第三层到第四层来，却不料遇到了七杀煞。里面的一名旁门弟子正好对七杀煞情况有所了解，于是一行人在见到七杀煞中只有二人后，就商量好要把地盘抢了。

    谁知道……那的确只有两人，且一为少年一为女子，但他们这帮大老爷们却反而被收拾得彻底。

    姚宣心道这帮人运气倒是真不错，若再早些时候来第四层，说不定就要被牵扯进与蛮人的战斗中，死得连渣都不剩。

    而木岚静也告诉对方，七杀煞这一资源大家可以共同拥有，共同修炼，但对方必须坚定不移地站在他们这一边，并在敌人出现时不可退缩。

    听到这一条件，那十三个人大都苦了脸，齐齐道：“我、我们实力低微，不堪……不堪大用……”

    木岚静瞪向他们：“你们是想提要求？”

    对方嘴唇嗫嚅，想说又不敢说。

    姚宣恰在此时开口：“师姐，我看他们的确不堪大用，也别那么麻烦了，统统杀了算了。”

    对方：“……”

    停顿片刻，这群人纷纷喊道：“我们愿意！我们愿意！”

    姚宣就悄悄朝木岚静挤了挤眼。

    将这十三人收拾老实后，对姚宣二人来说倒也并非全无好处。至少在此地只有姚宣时，他每每要么啃食干粮，要么就得中断修炼外出捕猎。有了这些人，他和木岚静都不必外出，自有人送上炮制好的肉食和其他食物。

    这样一来，修炼时间就顺理成章地得以延长了。

    自从第四天后，得知了他和木岚静均为上门弟子，且出身太宇宗和水月宗后，这些人除开艳羡神情外，又殷勤备至了几分，竟然还拿出一些修炼上的问题来请教二人。

    对此，姚宣和木岚静都有些没想到。

    此时姚宣看着对面正一脸期待等他回答问题的青年，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这名青年名叫彭天岳，出身下门踏岩宗，是这伙人里年纪较轻的一个。彭天岳等了一会没等到答案，就期期艾艾地道：“师兄，您也对此没有研究？”

    姚宣摇头：“那倒不是。”

    果然不出他所料的，彭天岳双眼又亮了几分。

    其实彭天岳所问的问题，是他曾经也不大清楚的地方，还是在拜入太宇宗后得到大师兄何安桢的讲解才彻底弄懂。

    只是……你们将我们当做老师，这点真的没问题吗？

    总之，七杀煞中的气氛，在这十多天的日子里，一路向着融洽发展。

    直到外围又有新来者出现为止。

    如今距离彭天岳众人来此，也已经快二十天了。这些天始终不曾有更多人发现七杀煞，姚宣都有些怀疑此地是否再不会有人前来。不过他才生出这番想法，这一想法就即刻被推翻了。

    影影绰绰的人影由远及近，来人明显不如彭天岳等人那般只是乌合之众，光是看到他们前来的一举一动，姚宣就判断出对方大约也是出身上门。

    很快，那几个人已走到近前，里面的一名白袍青年一看到木岚静就双眼放光，“木师妹，你在这里！我找你找得好苦！”

    木岚静皱起眉头，不悦在眼中一闪而过。

    姚宣轻声道：“那就是慕容则？”

    木岚静嗯了一声，神情冷淡，却还是上前道：“慕容师兄，你们也来了？”

    慕容则身材高大，将身后几人遮住，姚宣看不清还有何人，但他却感觉得到他并非这一行人的首领。

    “是啊！这里是七杀煞啊，可是好地方啊！喂，你们那些人，都让让，这地方归我们了！”不过慕容则说话时其他人并未打断他，显然也默认了他的说法，

    彭天岳等人下意识地想让开，却听姚宣轻咳一声，又不动了，只齐刷刷看向姚宣和木岚静。

    木岚静心中有些犹豫，对方一共有八人，其中有五个是如意宗弟子，另外三人看他们亦步亦趋的样子，大约也是如意宗附属宗门的弟子。虽然不如自己这一方人多，但战斗起来彭天岳众人根本不顶什么用，而她与姚宣未必能应付得了。

    姚宣却已开口道：“这位师兄，莫非没听过有一个词叫做‘先来后到’？”

    慕容则不高兴地朝他看过来：“你又是什么人？”

    姚宣晃了晃手里代表太宇宗弟子的玉牌：“太宇宗，姚宣。”

    慕容则就冷笑了一声，轻蔑地打量他几眼：“以为自己是太宇宗的就把自己当盘菜了？我们如意宗还没怕过太宇宗呢！我告诉你，还不滚的话，小心等会就滚不了了！”

    姚宣手肘棘刺曼陀罗的枝叶摆动了一下，他眯了眯眼，目光从远处一扫而过，“听你这话，是看不起太宇国其他宗门了？”

    “太宇国的宗门，除了我们如意宗，本就不足为惧。”慕容则毫不犹豫道，“我们如意宗又怕过谁？就是你们这些宗门一起上，我们也照样干得翻你们！”

    “是吗？”姚宣微微一笑，“我倒不这么认为。”

127三足鼎立

    远处人影逐渐拉近,越来越清晰。

    其中一个人高马大、几乎不逊于蛮人块头的御妖师一边大步流星地往这边走，一边扯着嗓子嚷道：“慕容则,你是想说我们百炼宗不如你如意宗？”

    木岚静紧绷的肩膀瞬时放松下来,若有所思地瞥了眼姚宣,才冷声道：“我也想问你一句，我们水月宗不如你如意宗？”

    另一名身着红袍的青年同样道：“我开阳宗会被你们干翻？”

    彭天岳腿抖了抖,往姚宣身后缩去,嘴里念叨着：“哎呀我的妈呀,五大上门都来齐了……”

    姚宣好笑地扯住他：“你躲什么躲？”

    “师兄，我们是要赶紧走，你们五大上门齐聚于此,铁定会把我们赶走！”彭天岳低声道。

    姚宣挑了挑眉：“你们在此修炼是我和木师姐允许的,现在还没有谁能赶你们走,站着别动！”

    彭天岳苦了一张脸，到底也没敢再动。

    姚宣随即冲着那边一道身影露出笑容：“季兄！”

    季翰墨也十分欣喜，匆匆来到他身边：“姚兄，你没事吧？”

    “看我这样子也不像有事啊。”姚宣任他打量着道，“我倒是担心季兄你……”

    闻言季翰墨不好意思道：“我也是多亏遇到了武师兄，才不至于走反了方向。”他接着就低声为姚宣介绍道，“那位是百炼宗的武元海武师兄，他家与我家乃是世交，此前我倒是没想到会在七杀秘境里遇到他，小时候他还时常来我家玩。至于他们……”季翰墨扫一眼其他几人，“也是这一路上遇到的，多半都与武师兄有些交情，是以大家暂且走在一处。”

    另一边，慕容则似是还想大放厥词，无奈他身后忽的伸出来一只手，轻而易举就将他拽了回去。

    被他挡在身后的人跨出一步，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季翰墨同姚宣对视一眼，是他？

    对方已十分有礼地对众人拱了拱手，风度翩翩道：“如意宗慕容长镝，见过诸位。阿则嘴上惯是跑马的，但他心里并无看不起各宗之意，就由我在此对各位道个歉，还望各位多多包涵。”

    他这番话既表明了立场，又将慕容则的行为定义在个人层面。不得不说，如今的慕容长镝，已成熟许多，同宗门纳新大典上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紧接着，他又朝姚宣看过来，“季兄，多日未见，别来无恙。倒是姚兄，咱们又见面了。”

    姚宣没在那几人中找到曾经金虎宗的弟子，便也敛住心头一丝杀意：“是啊，又见面了。”

    慕容长镝若有所指道：“姚兄一番借力打力，使的可谓是恰到好处。”

    姚宣瞪大眼睛，像是十分惊讶：“慕容兄是在说自己目力和听力都不如我？承让，承让！”

    慕容长镝：“……”

    季翰墨心中猜到姚宣恐怕的确比慕容长镝先一步发现他们，但这种时候，他自然是帮姚宣的，当即就道：“慕容兄，咱们都是九品魂海，真要被姚兄赶超的话，那就得多多努力了。”

    慕容长镝：“……”

    慕容则试图跳出来：“你们狼狈为……”

    未果，他才冒了个头就被拉了回去。

    接下来，五大上门的众位弟子分别自我介绍了一番。

    其中姚宣看上去乃是最为稚嫩的一个，但不管是谁，却都不敢忽略了他。

    且不说一旁那十三名下门旁门弟子唯他是从的态度十分鲜明，便是方才与如意宗针锋相对，又将其他宗门全部牵扯进去，这少年非凡之处可见一斑。

    武元海等人当然也猜到几分，恐怕姚宣方才还真较慕容长镝等人早一步发觉了自己。

    很快，对话就延伸到了该如何分配七杀煞这件事上。

    七杀煞虽好，但毕竟资源有限。

    越是处于中央煞气漩涡之中，对修炼好处越大。而到了外围，对修炼产生的作用就微乎其微。

    但七杀煞面积不大，中央漩涡处决计容纳不下全部人员，便只是目前在场的上门弟子，占据中央后都没多大腾挪空间。

    “那些人。”慕容长镝瞥了眼彭天岳等人，“先赶出去。”

    武元海端详一眼他们，赞同道：“的确，他们便是在中央修炼也没有多大作用，就让他们走远些。”

    慕容则惊讶道：“武师兄，你莫非还想叫这些垃圾占了外围的地盘？煞气要是全叫他们吸去，我们拿什么修炼！”

    姚宣挑了挑眉：“这位师兄，你是说你在对煞气的利用上不如他们？”

    慕容则哼道：“当然不是！”

    姚宣就道：“既如此，让他们待在外围又有什么不可以。”

    木岚静也道：“不错，就让他们往外面去些，用不着赶走。”

    因为至少有两家上门的弟子都持此意见，百炼、开阳二宗也并无决断的意思，如意宗到底没能将彭天岳等人驱逐。

    等商定了，姚宣就过去同他们说了此时。

    彭天岳似是修为最高，被其他人推出来与姚宣答话，他并非不识好歹之人，连连道：“这就够了，尽够了！”

    姚宣道：“我可不管你们够不够，总之我既答应叫你们留在七杀煞里，任谁也别想把你们赶走了。”

    彭天岳等人露出感激神色。

    却听他下一句道：“此处恐怕还会再有人来，要么是蛮人，要么是其他宗门弟子。若再有战事，你们不必出头，除非跟太宇宗、水月宗有关。”

    彭天岳等人一愣，赶紧答应下来。

    等到几日后，蛮人和另一些宗门弟子来到七杀煞中时，气氛立时变得格外紧绷。

    彼此视线交错中，都隐隐有火药味弥漫。

    “如今却要怎么分？”慕容则最先开口，“我们如意宗要占一头去！”此时如意宗弟子又多出几人，他自是有恃无恐。

    武元海与开阳宗弟子对视一眼，有些担忧地看看他们，又看看始终坐在一处的太宇、水月两宗弟子。

    蛮人呼喝几声，毫不客气：“这里，我们要了！”

    慕容则不干了：“想得美！你们这些蛮族，竟敢冒犯宗门！是不想活了吗！”

    趁他们起了争执时，姚宣推了一把季翰墨。

    季翰墨便过去同武元海说了几句话。

    在如意宗几乎要与蛮人打起来时，武元海却先走到了太宇宗这一边。

    如意宗弟子与蛮人面面相觑，却听姚宣道：“你们打呀，怎么不打了？”

    慕容长镝道：“诸位莫非是想坐收渔利？”

    姚宣道：“是我们让你们打的吗？”

    慕容长镝此时也明白了几分，敛住刚才一刹那全身生出的犀利之气。

    武元海就道：“上门大比时咱们要面对的还有济节、百越等国上门弟子，如今还是保存实力，修炼为上。”

    蛮人见他们似有联合之意，也按捺下去出手冲动。

    最终在各自投鼠忌器之下，七杀煞内只演化成三足鼎立之势，一方是如意宗及附属宗门弟子，一方是蛮人，一方就是其余四大上门弟子以及彭天岳等人。

    尽管暗潮汹涌，表面上却始终相安无事。

    众人都一心沉浸在修炼中，姚宣便也将心神沉了下来，一心一意体会着七杀煞所带来的效用。

    不知不觉中，他运转《天地歌》和《元气诀》的速度却是越来越快，魂力增长也越来越快……

    若说此前不过是一条涓涓细流缓慢流淌，到了此时，就简直如大江大河势如破竹汹涌奔流！

    若非姚宣能觉察到自己的身体和魂海都不曾出现问题，且据寿纹吸血蝠所说琉璃海除非他有所执念，不然不会有心境上的瓶颈，姚宣还真有些担心自己这样修炼会不会落下什么后遗症！

    姚宣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感到自己修炼得越发如鱼得水，全身都无比舒畅的时候，他周围的其他人，却感到了些许不对劲。

    慕容长镝睁开双眼，环顾了四周一圈，却未发现任何异样，但是……“我怎么觉得……”他低低自语道，“煞气好象真被什么人全数吸走了一般？”

    在七杀煞中央这煞气漩涡里，修炼效果理应极好，但此时他却感到煞气稀薄——就像是那些煞气全数被人鲸吞了一般！

    但见其他人均无动静，慕容长镝赶紧闭上双眼。

    在这里就得争分夺秒，有什么不对劲也不能耽搁，不然获得的好处恐怕会更少！

    而姚宣只觉得自身魂力一路突飞猛进，那极为充盈的舒适几乎让他呻吟出声！

    当他再一次触摸到晋级壁垒之时，距离姚宣前次晋入帅级初等御妖师，也才过去月余！

    七杀煞这日总算是消失不见，也不知是被大伙压榨出了最后一分煞气，还是时间已到。据说下次出现，怎么也得在几年后，不知在何处现身了。

    而姚宣这时留意到其他人的议论——

    “说来奇怪，我怎么觉得，这七杀煞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大的功效？”

    “你也这样感觉？我也跟你有同样想法！七杀煞以前当真不是吹出来？”

    “应该不会啊，我师兄告诉我时信誓旦旦，他决计不会骗我，七杀煞理应功效巨大。”

    “难不成是人数太多？”

    “不会吧……”

    姚宣心道其他人收获甚微的缘故，莫非与自己有关？

    他自然不会让自己露出端倪，也加入其中道：“我师父也说七杀煞会让修炼速度加快……”

    随后，因七杀煞而聚集到一处的御妖师与蛮人都各自分散。

    既然与季翰墨重逢，姚宣便与他继续结伴而行。两人在第四层修炼了一些时日后，都决定前往下一层。

    才刚进入到第五层，姚宣魂海中蝙蝠虚影就嚷嚷起来：“老夫讨厌这里！老夫讨厌这里！”

128第六妖宠

    姚宣若无其事状同季翰墨继续前行。

    蝙蝠虚影在魂海中继续喊：“老夫讨厌这里！老夫讨……”

    龙爪焱莲从姚宣颈侧爬过来,收回了伸向他耳边寿纹吸血蝠的莲瓣，边在魂海里嘟囔了一句：“吵死了。”

    蝙蝠：“……”

    它只得怏怏挂在姚宣耳朵上,嫌恶地打量四周。

    姚宣这才在魂念里问它：“这里有什么让你如此讨厌？”

    蝙蝠道：“犯冲！”

    姚宣又提议道：“要不你回来魂海？”

    蝙蝠立马回绝：“不要！”

    姚宣：“……”

    他也不是没感到这一层空间似乎更偏向于光系，身周活跃而充盈的都是光系灵力,而福寿的属性又正好与之背道而驰。

    但一番对话下来姚宣却有些搞不懂它了，明摆着对此处充满了嫌恶,却又不愿意回到魂海里,就好像……就好像一面厌恶着此处，一面却又……有些怀念？

    怀念？

    姚宣摇了摇头,对自己脑中冒出这个词百思不得其解,他心知再问下去福寿也显然不会告诉他,索性不再追问。

    挂在姚宣耳朵上的蝙蝠松了口气,肩膀随之塌了下来。

    在这一层,姚宣和季翰墨遭遇到的妖兽和妖植等阶更高。

    若是遇上单只倒也好对付，但也有几次遇到了成双成对的高阶妖兽，好几回情况万分危急，两人和妖宠都身受重伤。

    可见胥于邺此前告诫不要轻易深入，是多么有道理。

    又一次死里逃生，姚宣好不容易才缓过口气来，一旁季翰墨也是如此。

    两人相视而笑。

    不过接连几次战斗，不仅让他们与妖宠都有些透支，灵药的消耗也很大。

    姚宣便道：“暂时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吧？”

    季翰墨正有此意：“好！”

    姚宣一方面是要炼制些必需的灵药，一方面也想梳理一番在七杀秘境内的收获。

    事实上，在第五层，两人的收获都是非同小可。譬如有用于辅助修炼的元晶石，有炼制高阶灵药的材料，还有一些魂晶。姚宣将魂晶挑挑拣拣，正好能用于培养自己这几只妖宠。

    其实在一次次的战斗中，他的五只妖宠不管是自身等阶、实力乃至是彼此的配合，都有了长足进步。

    不同于仅仅接受胥于邺的教授，实战所带来的收获能更为直观地展现出来。

    小风妖大约是因为吞噬了风系元灵的缘故，体型不像寻常风妖那般会不断增大，始终小巧玲珑，犹如一朵青色焰火，最爱在姚宣身边飘来荡去。它双目灵动，智力颇高，这点从它能学会自己的身法就可见一斑。它领悟的技能也十分不错，各具特色。可以说，小家伙是妖宠里姚宣最不需要担心的一个。就在不久前，小风妖达到五阶，等阶在妖宠中是除了青冠蛇之外的佼佼者。

    青冠蛇等阶虽高，却到底是因为吞食魂晶而产生的变异，比起前世它要出色许多，但相对于小风妖，它在资质上还是有所欠缺。

    因此姚宣培养它的时候，更注重的是一个“稳”字，而非突飞猛进。在他的刻意培养下，青冠蛇冰雷双系齐头并进，雷系主攻，犀利非常；冰系主控，总揽全局，兼顾防御。

    相比之下，同为木系的棘刺曼陀罗和龙爪焱莲，在等阶上都要稍逊些许。

    而由于姚宣着重培养小茶的精神系，它在木系上得到的发展较为有限，不过随着幻境不断的增强，小茶也领悟出了精神系的其他一些技能，其中甚至包括了幻境的衍生技能，只是目前尚未使用过，不知效果如何。

    龙爪焱莲向来是个慢半拍的家伙，要不是有寿纹吸血蝠从旁刺激，它不论做什么都是慢吞吞的。在胥于邺的指导和寿纹吸血蝠的配合下，龙爪焱莲在攻击上总算得以加强。尤其是与风妖的技能相互配合，攻击力直线上升。

    最让姚宣拿捏不定的就是寿纹吸血蝠了，这家伙一贯神秘，与《妖宠录》上所记载寿纹吸血蝠差异颇大。

    不过它目前显露出的几种技能尽管多为辅助，却时常能起到关键作用。久而久之，姚宣也就不太管它，让它自由发展——只要它提的要求不出格，能满足就满足。

    在姚宣来到秘境第五层的一个月后，魂海中通往帅级中等的壁垒终于被攻破。

    正值深夜，月朗星稀，姚宣正式突破成为帅级中等御妖师。

    如今距离上门大比，只剩下两个多月的时间，除非再遇到诸如七杀煞一般的情形，他势必不可能在上门大比之前再次突破。姚宣推测帅级中等应该已足够达成自己的目的，因此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巩固修为。

    季翰墨将他没日没夜的修炼看在眼里，有时也忍不住劝姚宣几句：“姚兄，所谓劳逸结合……”

    姚宣冲他笑笑：“多谢季兄关心，只是上门大比时我有必须去做的事情，如今多努力一分，到时危险就少上一分。”

    季翰墨怔忡了一下，接下来他修炼也越来越投入，在姚宣突破的时候，他也到了将级高等。姚宣估计，离开七杀秘境时，季翰墨距帅级或许只差一线。

    成为帅级御妖师，意味着姚宣如今已能契约第六妖宠。而在他刚晋入帅级时，对自己的第六妖宠，他就有了一个大概的设想。

    在那次遭遇流沙蝎后，这个想法愈加根深蒂固。

    目前的全部五只妖宠，寿纹吸血蝠能用于辅助，但仅能提供增幅类效果。

    一旦妖宠体力和魂力透支，要进行回复却只能借助灵药，但灵药在短时间内效用会渐渐降低。

    因此姚宣希望契约一只能给其他妖宠进行回复的妖宠。

    尤其是在发现第五层空间偏向光系以后，姚宣很快就有了大概的计划。

    按照他对《妖宠录》的回想，他所设想最佳的契约妖宠，是圣纹焰雀。这种妖兽不仅仅有着丰富的相关技能，更是飞行妖宠，都是姚宣所必需的。

    然而在秘境第五层停留了这些日子，他都突破至帅级中等了，姚宣仍然不曾找到合适的第六妖宠。

    他也并非没有遇到过一些光系妖兽，它们也都具备回复技能，比如旋光角马、飞星白狼等。但这些妖兽要么品级略低，要么回复技能过于单一，遇到了几回，姚宣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出手。

    若是前世，姚宣自然不会如此。

    但今生情形不同，在能有更好选择的时候，任何一位御妖师恐怕都会希望契约到最好的那一只。

    随着时间一天天接近上门大比的举办时间，跟胥于邺说好要离开七杀秘境与之会合的日子也越来越临近。

    这期间，无论姚宣还是季翰墨都没有起意前往秘境第六层一探究竟，便是寿纹吸血蝠都难得的闭口不言，没催促姚宣往下一层跑。

    但几乎寻遍了整个第五层空间，姚宣也不曾找到圣纹焰雀出没的踪迹。

    眼看着再过两日就要离开秘境，姚宣也清点了一番在秘境前五层的收获——鸽蛋大小的幻灵玉、拳头大的赤金砂、两千年的血参、万古苍青等等应有尽有，之前清理过的储物腰带差点又装满了！

    而到了这个时候，姚宣都几乎要放弃契约一只光属性妖兽的想法了，只是他一晚上辗转反侧，终究有些意难平。

    因此一大早，天光微熹，四周还笼罩在一片暗色中，姚宣就钻出了帐篷。

    清晨的露水沾在发梢和衣襟上，微微凉意渗了进来，见那边季翰墨的帐篷还毫无动静，想到第二天就要离开秘境，姚宣正想回去，眼角余光却瞥见一道白影如闪电般一掠而过。

    再看过去时，原地只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青草，仿佛刚才的踪影是一个幻梦。

    姚宣心中一动，来不及细想，就照着白影消失的方向跟了上去。

    那白影速度飞快，起初姚宣还能远远瞧见一个白点，但不一会儿就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里。姚宣顺着一路走过去，停在了远处的一汪水源近前。

    他很确定，那并非是圣纹焰雀，但直觉告诉他，那也是一头光系妖兽，而且会很适合自己。

    通过脚下和水源边缘的痕迹，姚宣判断这头妖兽年岁不大，生有四蹄，奔跑起来速度飞快。

    他毫不犹豫地沿着妖兽留下若隐若现的痕迹，继续追上去。每每遭遇妖兽他就远远绕开，直到太阳升至头顶，又缓缓落了下来，姚宣终于看到了自己的目标。

    在看清对方的模样时，他不禁微微瞪大了眼。

    这是一头……

    它身姿矫健，浑身全白，一丝一毫的杂色也没有。不论身体亦或四足，它的每一根线条都仿佛优美到了极点，夕阳照射过来，为它纯白的全身勾勒出一层浅淡的绯红轮廓。它头顶那对如珊瑚般的小巧犄角散发着的莹莹光华，却在这阳光中显得愈加醒目。

    此刻它正低头食草，似是感到有人靠近，抬眼看了过来，瞳眸隐隐现出一道七色虹环。

    它背后正靠着一处峭壁，侧面也是峭壁，它有些惊慌地摆动了一下短尾，湿润的双眼无辜地看着姚宣，又蹬了蹬腿，发出一声低低的鸣叫。

129回到十绝

    七色鹿。

    这是一头七色鹿。

    姚宣深深吸了口气,此前契约圣纹焰雀的想法瞬间一扫而光，他如今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同这头七色鹿契约！

    看上去还未成年的七色鹿见他往前走了一步,顿时更加慌乱。一人一鹿此时所站立的位置恰好被峭壁围拢,姚宣就见小鹿左顾右盼地打算觑个空隙跑掉，便召出妖宠,让它们替自己挡住七色鹿。

    七色鹿见状多了几分惊慌失措,一会儿往左边走几步,一会儿又往右边走几步。

    正在这个时候，它本来就紧绷的身体又绷紧了几分。

    姚宣发现原来是寿纹吸血蝠忽地飞了过去，“咦？”它像是十分惊讶于看到了七色鹿,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对方。

    光与暗的气息对比极为强烈,但更让姚宣惊讶的是,七色鹿因为蝙蝠的注视，优雅又高傲地昂起了头颅，努力用一种睥睨的目光看着对方。

    浑身上下所透露的高贵气质，一时间让人忽略了这还只是一头幼生期的小鹿。

    直到姚宣听到魂念中多出来一个奶声奶气的语声，“那只臭蝙蝠是你的妖宠？”

    巨大的反差差点没让姚宣喷笑出声，看着七色鹿的视线中就多了一丝笑意。

    七色鹿没能立即得到答案，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头，大大的鹿眼眨巴了一下，问：“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姚宣忍着笑道：“是的，福寿是我的妖宠。”

    七色鹿瞪了一眼寿纹吸血蝠：“我讨厌它。”

    寿纹吸血蝠哼哼唧唧地道：“小鹿，别以为我很喜欢你。”

    七色鹿听到了它的话，眼睛里闪过几分失落，却嘴硬地道：“我也不要你喜欢！”

    蝙蝠摊了摊爪子，倒挂在姚宣耳朵上，不做声了。

    七色鹿就露出犹豫又懊恼的神情，迟疑了一会说道：“我只是因为你现在是暗系，所以不喜欢你！”

    蝙蝠仍然没做声。

    七色鹿顿了顿，又道：“可我爹说你是个好人，虽然你现在已经不是……”

    在它的下一个字即将出口以前，蝙蝠飞快开口，“小鹿，要不要跟他契约？你老是留在这里多无聊啊，你爹呢？”

    姚宣若有所思瞥了眼寿纹吸血蝠，是他的错觉吗？他感到刚才蝙蝠开口是为了堵回七色鹿的下一句话？

    这回是七色鹿没有做声。

    蝙蝠立即道：“你爹不要你了？”

    “谁说的！”七色鹿飞快反驳，眼神却有些游移，“我爹对我可好了，它说我是它的传承者！”

    蝙蝠凉凉道：“但是你爹不知去了哪里却没带上你。”

    七色鹿用蹄子刨了刨地面，闷闷的道：“那是因为……那是因为……”

    只是它说了许久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寿纹吸血蝠有些得意地躺在姚宣肩头，爪子背在脑袋后摇头晃脑，翘起了二郎腿。

    七色鹿偷偷觑了它一眼，努力将眼泪憋了回去，“没关系！我会变得很强大！会让我爹以我为骄傲！”

    寿纹吸血蝠就道：“所以你才该同他契约啊。”

    七色鹿有些好奇地问：“为什么？”

    蝙蝠说：“你爹不是曾说过我也很强大吗？”

    七色鹿回忆了一下，记忆里似乎是有这件事，它迟疑道：“好象说过，但那时候你不是……”

    蝙蝠再次打断了它：“这不就对了，我这么强大都跟他契约，你想要变得很强大，当然也要跟他契约。”

    七色鹿道：“可是……可是……”

    寿纹吸血蝠便说：“不想契约也没关系，先道别吧，我和他要离开这座秘境了。”

    七色鹿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更圆：“离开？”

    蝙蝠道：“对啊，我是他的妖宠，他以后再也不能进来，现在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你不是说讨厌我吗，正好，你再也不用看到我了。”

    七色鹿怔了怔，眨巴眨巴眼睛，像是用了一会才弄懂蝙蝠话里的意思。

    姚宣这时在魂海里听到蝙蝠说：“小子，咱们走。”

    “啊？”

    “欲擒故纵懂不懂啊！”蝙蝠虚影恨铁不成钢。

    姚宣失笑，果断转身就走。

    “喂！”

    几乎是下一刻，身后就传来了七色鹿的呼唤声：“别走！我、我跟他契约！”

    到契结魂约的时候，姚宣发现七色鹿出乎意料的十分温驯，与它始终昂着脑袋高傲的模样截然相反。

    没一会儿，他就与之建立起了魂念上的连系。

    “第六魂约，契！”

    魂海中白莹莹的小鹿眨巴着一双大眼，有些慌乱地四下张望，在发现邻居们之后嗖的一下缩回到自己的地盘。

    姚宣：“……”

    回去的路上，姚宣却在思索着方才寿纹吸血蝠与七色鹿之间的对话，越想越是疑虑丛生。

    寿纹吸血蝠在跟七色鹿说话时，破天荒的不再口称老夫，又两次打断了七色鹿。他如今已十分肯定，这只蝙蝠在孵化出来前，就有属于它的过去。但现在七色鹿话中所透露出来的信息，像是在说寿纹吸血蝠的过去不是蝙蝠？

    回去之后，远远的姚宣就瞧见了季翰墨，他一脸纠结地站在哪里不知在想什么，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的到来。

    姚宣走到跟前，好奇道：“季兄，你在想什么？”

    季翰墨先是一喜：“姚兄你可算回来了！你去了哪里？你这一路没事吧？”又不好意思道，“我是在犹豫要不要出去寻你……”

    姚宣忍俊不禁，忙道：“我没事，只不过是恰好遇到了一只合适的妖宠。”

    季翰墨眼睛一亮：“那恭喜姚兄了！”

    姚宣微微一笑：“季兄，上门大比已近在眼前，到时我们一起努力，如何？”

    季翰墨只感到胸臆间心绪涌动，他朗声道：“好！”

    从七杀秘境传送出去，在站定的瞬间，姚宣就看见了胥于邺。

    胥于邺正坐在那儿，垂着眼睛只偶尔才往这边投来一眼，但姚宣却一眼就瞧出他视线中的担忧和关怀，心中顿时一暖，走上前去：“师父！”

    胥于邺抬眼的动作却是一顿，接着才缓缓起身，慢条斯理道：“出来了？”

    他分明就是故意表现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姚宣心中好笑，嘴上老老实实道：“是，出来了。”

    “在里面，可还顺利？”

    “顺利，我一切都好。”

    “嗯。”胥于邺就点点头，难得地道了一句，“不错。”

    淡淡的两个字，倒真叫姚宣有些受宠若惊，因为从拜入十绝峰时起，胥于邺多半都是以哼一声作结……

    “回去吧。”

    此时季翰墨与姚宣已经分开，姚宣见他走向听琴峰长老身边，便用眼神对其示意一番，就随着胥于邺上了飞行妖宠，往太宇宗径直飞去。

    等妖宠在十绝峰落下，姚宣就见林白羽走了过来。

    林白羽柔声道：“师弟！”

    “师兄！”姚宣也喊他。

    旁边蒋岚看看他，又看看林白羽，咕哝道：“小师弟你这是在偷懒吗？一个师兄就把咱们都叫遍了？”

    姚宣这才注意到除了林白羽，何安桢、方妙妙和蒋岚都在，他微感赧然：“大师兄，三师姐，四师兄，好久不见了，这些日子你们都还好吧？”

    这下，就连何安桢这个厚道人都忍不住打趣道：“原来方才那句师兄，小师弟只叫了白羽一个人啊。”

    姚宣不经意般看了一眼林白羽，却与对方目光对了个正着，在秘境中那晚被刻意忘记的念头倏忽之间回到脑海，让姚宣心中一凛，面上未动声色，“只是叫习惯罢了，大师兄是吃醋了不成？”他笑眯眯的道，“那我以后都叫大师兄做师兄，也不是不行啊，只要你们不觉得混乱就成。”

    蒋岚露出无趣神色道：“小师弟，不要这么滴水不漏嘛，就当是为了我好。”

    姚宣眨眨眼：“四师兄何出此言？”

    蒋岚欲哭无泪道：“因为只有我会失言啊。”

    众人都一起笑了起来。

    姚宣也随着师兄师姐们一块笑，那股子始终未曾消散的暖意从心底一直弥漫出来，让全身都分外舒坦。

    只除了……

    姚宣微微抿唇。

    只除了二师兄投注过来的视线有些灼人，让他感到了些许的不自在，也有些不明所以。

    胥于邺自打带回了姚宣，就没再管徒弟们，拂袖而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于是与上门大比有关那些需要交代的事情，就全数落在了何安桢身上。

    其实也无非就是要同姚宣分说一番，毕竟其他几人都经历过上一次的上门大比。谁知何安桢尚未来得及叫住姚宣，林白羽就同他说了一句什么话。

    接着，林白羽就走到姚宣身侧，低声道：“师弟，待会你过去我那里，我跟你详细说说上门大比的事情。”

    因为离得很近，属于另一个人的吐息清晰可辨，姚宣怔忡了一下才笑着点头应道：“好，我收拾好了就去。”

    等到姚宣吃饱喝足，洗漱一番，又换了衣服，前去林白羽的住处时，已是傍晚时分。

    天色渐暗，从林白羽的住所中却有莹莹柔光从窗框间透出。

    这里姚宣并非头一次来，但每来一次还是忍不住感叹一番郦氏皇族成员的财大气粗——哪怕林白羽是前成员。

    进入门内，朱红色圆柱上帘幕挂起，在室外所见的光芒便是由悬挂其间的夜明珠发出。

    “坐。”

    姚宣坐下，就见林白羽在他对面也坐了下来，并说起了上门大比的一些事情。

上门大比
130意外

    事实上,对上门大比，姚宣在前世就有所耳闻。

    他知道这是一场中洲大陆全部上门尽皆参与、不论国家为何、包括外海宗门在内、每隔数年就会举办一次的盛会，同时一些中门及皇室豪门也会前来观礼。

    上门大比的举办地点每一次都不尽相同,而姚宣记得前世的这一次正是在太宇宗举行。

    与此同时，林白羽所说也让他得以逐步对照自己前世的记忆,并对上门大比的了解又加深了许多。

    “……此次大比,我们太宇宗是主办方。作为主办方,在参加上门大比时会有一定的便利,对参与人员的限制上会有所降低。本来要参加上门大比,规定必须是将级御妖师以上，二十五周岁以下的上门弟子。”

    林白羽娓娓道来,“但今次参加的我太宇宗弟子,年龄限制却可以放宽至三十岁。也因此，我们太宇宗的参加人员，会比往年更多一些。为了让参加上门大比的弟子不至于败坏宗门形象，宗主前段时间曾进行过一次宗内选拔。”

    “啊？”姚宣眨眨眼，“那我没参加岂不是……”

    林白羽道：“无妨，以师弟你的修为，就算参加选拔也肯定不会被淘汰。何况……”他朝姚宣挤了挤眼，眸中泛起一丝促狭，“你知道，我们十绝峰弟子才五人，所以宗主就算不想让你参加都不行。不然师父站出去一说，太宇宗只有八峰弟子，宗主的面子上也过不去啊。”

    姚宣下意识道：“师父真会如此？”

    林白羽乐了：“自然不会如此……不过师弟，你关注的重点是不是有些偏离？”

    姚宣也笑：“说起来，那师兄你也能参加了？”

    林白羽就挑眉看他，有好一会都不曾出声。

    夜明珠的珠光柔柔洒下，氤氲出一片略微有些朦胧的光晕。被林白羽看得有些不自在，姚宣咳了一声：“师兄？”

    林白羽勾唇浅笑：“师弟希望我参加么？”

    他一面悄悄捏了捏手指，努力按捺住几乎要掩饰不住的情绪。怎么会没有料到，师弟会在洗漱之后前来此处呢？

    对面的少年在夜明珠柔光的照耀之下，几缕微湿的头发落在脸侧，愈加显得面容清俊。

    可是这些却远远不及此刻他那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绯色的耳根，所带来的简直就像在敲击心房一般的震颤。

    姚宣坦然点头道：“自然希望，有师兄你在，便如身边有亲人陪同一般，心中笃定。”

    亲人……吗？林白羽眸色微微一沉，却终究未纠结于姚宣此言之上，而是继续介绍起上门大比的情形。

    “上门大比自最初举办以来，便一直分作两个阶段进行，每一阶段形式也不同。”

    “第一阶段，乃是让各宗弟子一同进入由大陆全部上门共同开启的试炼秘境里，为期一月。这秘境共有七处星辰位，每一处均可由宗门弟子占据，在一月之期结束时，占据任一星辰位的宗门弟子都能直接得到额外的五百积分。不然积分只能由他人处夺来，而最终积分由参与者随身玉牌进行统计，分数越多排名越高。”

    “第二阶段的比试就比较简单了，乃是擂台赛形式，由第一阶段筛选出的弟子之间循环进行，决出最终十名席位。”

    这些姚宣此前也有些许了解，闻言他若有所思，问道：“第一阶段，能下杀手吗？”

    林白羽眸色愈加柔和几分，隔着两人中间的小几，伸手轻抚了一下姚宣的肩膀。

    “师弟，我知你想要报仇，但按常理来说，是不能下杀手的。因为第一阶段的比试进行阶段，会由各家上门派出一名长老，对秘境中情形进行监控。”

    “但是……”姚宣眼底隐隐闪烁杀意，“总有些例外存在，不是吗？”不然师父当时也不会那样回答他的话。

    “例外自然是有，但是这得由师弟你自行想出办法。”林白羽伸手拿起一边茶壶，给姚宣斟了一杯清茶推到他手边，一边道，“师父不许我们跟你细说，但……”他意味深长道，“师弟这么聪明，定能想出法子，是也不是？”

    姚宣的目光就集中到了林白羽的指尖——因为他忽的伸手沾了些茶水，在几案的平面上划了起来。

    他写的乃是一个“避”字，姚宣立即认了出来，接着林白羽还在不同的地方点了几下，有快有慢。

    结合方才他描述的秘境地形，让姚宣心头就是一动。

    莫非这表示的是……那些监控比试过程的长老们可能会疏漏的位置和时间？

    姚宣边思索着，边接住那杯茶，抿了一口，微微一笑道：“多谢师兄。”

    林白羽收回手，笑意深了几分：“只要师弟能自行找到方法，师父可没有不许我帮你。”

    透过帘幕，窗外树枝上站着的一只小雀叽叽喳喳叫了几声。

    十绝峰峰顶，背着双手面朝悬崖站立的胥于邺哼了一声：“投机取巧！”

    说完又摇头道，“也罢，说倒确实没说！”

    对此一无所知的姚宣再次道：“多谢师兄。”

    两人相视而笑，接着林白羽又细细分说了许多上门大比需要注意的事情，比如那玉牌与每一个人都相互对应，到时只需要捏碎这枚玉牌，就能由秘境接引离开之类……

    姚宣很晚才离开林白羽住处，林白羽目送师弟远去的身影，又捏了捏手指。

    他发现自己已经快要忍不下去了。

    此前他从未想过，对师弟生出的这般感情会产生如此浓烈而又长久的影响。

    林白羽也曾以为只要看不见姚宣，一切都能恢复到从前。

    但是他发现自己错了。

    在见不到姚宣的过去几个月里，他时常能想起师弟的脸，甚至在夜深人静之时为此而辗转反侧。

    更不要提再次见到师弟时，那几乎要喷涌而出的情绪……

    夜色深沉，林白羽轻轻叹了口气。

    而姚宣快步拐入到前往自己住所的路上，才感到那如芒在背的感觉逐渐消散。

    他知道那是来自于林白羽的注目，只是……姚宣皱了皱眉，方才在师兄住处，他就感觉到了林白羽眼底的挣扎，只是他仍然有些不明白，这种挣扎来源于何处。

    有时候他会觉得这个答案已经触手可及，但下意识的，他回避了继续追寻的念头。

    上门大比的日子越来越近，而中洲大陆上的各个上门，以及前来观礼的中门，也接二连三地来到了太宇宗。

    这天姚宣早早起床，培养了一会新契约的第六妖宠，才施施然出了屋子。

    几天来他一直在为上门大比做准备，炼制了不少灵药，但还有一些灵药去坊市购买更为方便，因此姚宣就一路往坊市的方向走，路上顺便捡到了一只蒋岚。

    前往坊市的整个过程，蒋岚就没停止过说话，他一会说：“小师弟，这次我也要参加上门大比，你现在修为如何了？”一会又说，“我这些日子很努力，师父都夸我不错了嘿嘿嘿嘿。”

    姚宣：“……”

    他心中暗暗有些后悔，为什么在蒋岚说要跟他一起去坊市时没有拒绝对方……

    好在尽管没有飞行妖宠，两人还是很快就到达了位于太宇峰上的坊市。

    尚在坊市外面，里头的人声鼎沸就已经非常直观地让姚宣意识到，上门大比一来，坊市的生意翻了好几番！

    只可惜他近来忙于修炼，压根没时间来此赚上一笔，要是商子高在此该多好啊……

    姚宣正暗表遗憾的时候，不经意地看过去一眼，却让他愣在了原地。

    蒋岚走了几步没见他跟上，回头喊他道：“小师弟，你怎么不走了？”

    姚宣只看着另一个方向，像是根本就不曾听到他的声音。

    蒋岚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边走过去了一群人，看那群人的衣着打扮，似是来自太宇国之外的百越。

    他就拉了拉姚宣：“小师弟，走呀！”

    “哦！好！好……”姚宣被他拽着往前走，边再次往那边看了一眼。

    然而被簇拥在那一群人中间的红袍少年，分明就往这头扫了几眼，目光也落到了他脸上——却像是没认出他似的，倏忽就掉转了视线。

    那少年如画的眉目间透着几分倨傲，却又并不显得过于盛气凌人，反而同身旁众人有说有笑，一派豪门子弟风范。

    说起来，这番神情举止，的确同小虎一点也不相似。

    但是姚宣却再肯定不过，那肯定就是贺兰琥。

    没错，那是贺兰琥，不是小虎——姚宣心中生出几分失落，看来真如贺兰长鹰所说，小虎本身就有沉睡的意识存在，一旦那个意识复苏，或许他就不会再有大苍府那段时日的印象。

    其实他对此早已有所预料，姚宣想到。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真正面对这个事实的时候，他还是感到心里头空落落的。

    现在的贺兰琥，才是他理所应当的样子吧。

    他是真正的豪门子弟，骨子里带着骄傲，却也八面玲珑，长袖善舞。

    而不是当初傻乎乎的、站在自己所点吃食面前的少年，甚至还诚惶诚恐地生怕坐坏了板凳。

    接下来在坊市里，姚宣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

    要不是身边的人是蒋岚，只怕他的不对劲早就被察觉到了。蒋岚倒是始终兴致盎然，还不时拉着姚宣问他意见，“小师弟，看看这件衣服是不是很妙？既有防御效用，又越发显得我玉树临风。”

    姚宣瞥一眼那件葱绿色的袍子，诚实地道：“的确是玉‘树’临风。”

    蒋岚压根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美滋滋地掏出妖核买了下来。

    不过，姚宣打心眼里感激他，因为他没发觉自己的异样，让他有足够时间平复心绪。

131提灯夜游

    夜幕已然降临,十绝峰上是一片沉寂的黯淡。

    但从十绝峰往太宇峰看去,就能瞧见绵延成片犹如长龙一般的灯火通明，姚宣知道那里都是给所有前来参加上门大比的各宗门来宾以及弟子居住的客房。

    在他自七杀秘境回来以前,十绝峰上听说连着下了好几场雪。然而他回来以后,天气却一直放晴,即便夜间站在外头,似乎也并不会感到多么寒冷。

    但姚宣在夜色里站了一会，还是感到了丝丝缕缕的凉意。

    关于大苍府，关于苍境的一切都似乎离现在已经十分遥远,甚至当初在苍境中被小虎硬生生塞给他的东西里，一些被他交给商子高等人，一些被他使用或是变卖，留下来的物品也在外出之前被他将大部分存放在了十绝峰的住所里。便是寿纹吸血蝠，都已从一枚蛋变作了他的妖宠。

    也难怪另一个人，会将这些一股脑地全数忘光。

    似乎到了现在，即使已真真正正的见到了，姚宣还是不太愿意相信，小虎从前的意识当真苏醒，且将那段两人一同探索苍境的经历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可若非这一理由，小虎又为何会是那般举动？

    “师弟？”

    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姚宣回头，就见林白羽自十绝峰顶那灯火阑珊的廊阁过来，手上还提了一盏灯。

    姚宣眨了眨眼，难掩面上惊讶神色：“师兄，你竟然没用夜明珠照明？”

    对方手中所提的灯盏虽说流光溢彩，八面均由琉璃铸就，雕刻着各式精美花纹图案，上下镂空的香橼木也显得十分别致，但中间却的的确确燃着一只——蜡烛？

    这不合理！

    林白羽失笑，又道：“师弟，你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

    姚宣想了想，一本正经答：“离上门大比还有两天的日子？”

    林白羽似是有些无奈：“知道你迫不及待等着上门大比召开，但也不至于什么事都想到这上面去吧。今日乃是圣元节！”

    姚宣：“……”

    过了片刻他才哦了一声：“这节日我从未留意过，咱们十绝峰似乎也从不过这个节呀？”

    据说这一节日，乃是数百年前，由遥远的北洲大陆传入中洲大陆的。它是北洲大陆上非常重要的节日，但对于大部分中洲人来说，即便已过了数百年，他们也不会将其当一回事。

    他还真没料到师兄会煞有介事的提来一盏灯……姚宣看着林白羽的眼神就有点怪。

    林白羽察觉到了，挑一挑眉：“怎么？”

    姚宣揶揄道：“我还当师兄你也被谁夺舍了呢。”

    林白羽脸色稍微有些阴沉。

    姚宣暗道不好，赶紧道歉：“师兄莫气，若是我说错了话，师兄想怎么责骂都可以，千万不要再想那些伤心事了。”

    林白羽就忍不住摇了摇头：“师弟，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容易生气的人？我没生气，更不要说……”

    姚宣睁大眼，等着他未尽的话语。

    是生你的气了……但林白羽却微微一笑，将剩余的话语吞了回去，缓缓道：“师弟，听人说，圣元节北洲人会提灯夜游。我看今夜月色不错，咱们也仿效一回，如何？”

    姚宣看一眼天空，月亮的确皎皎如水，他便点头道：“好啊，不过只有师兄你提着灯，我……”

    他的话立时被林白羽截断了，“拿着。”

    姚宣又眨眨眼。

    手中已被林白羽将他提着的那盏灯塞了过来，而林白羽对着远处击了下掌。

    不一会儿，一名仆役拎着另一盏有些相似的灯过来，交给了林白羽。

    林白羽柔声道：“如此，咱们二人都有了。”

    听闻师兄这般说道，也不知是因为夜色中十绝峰上过于安静，还是因为两人此刻的距离隔得实在有些近，姚宣只觉得林白羽这一声微沉，直直沉入心底。

    他愕然地发现自己的心跳似乎有些加快，就像是——还在前世的时候，他第一次见到自己倾慕之人时的情形。

    虽然他已不记得那女子姓甚名谁，来自何方，却还记得那时的自己，当真是心如擂鼓。

    紧接着，姚宣的心跳愈快。

    这……这……这怎么能相提并论？

    那是他见到自己心仪之人，如今他却分明只是同师兄交谈，提灯同游……

    但心中立时就多了一个声音：你忘了吗？在七杀秘境中的那天夜里，你不也生出过换做此人你便愿意的念头……

    姚宣脑中登时一片混乱，犹如无数线头结成了乱麻。

    以至于他脚下不自觉地跟着林白羽往前走，自己却浑然未觉两人走到了哪里。

    毕竟是冬季，夜风有些刺骨，但姚宣此刻却宁愿这风更加猛烈一些，也好叫他从这不知该从何说起的混乱中解脱出来。

    难道……难道他……

    难道他是……

    难道他对师兄……

    恰在此时，姚宣等到了救兵。

    却是他忽地背后一沉，似乎有什么人猛的朝他扑了过来，并挂在了他的背上。

    而姚宣刚一回神，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吃了一惊的同时，又忍不住生出些欢喜来。

    “姚姚！”那人叫道，如画的眉目在灯火照耀下益发显得昳丽非常，他嘴巴微微扁着，看上去有些委屈，“你干嘛不理我？”

    “小虎！”姚宣也舒展了神情，但想起之前情形，就对少年的恶人先告状深表无奈，“我还当你不认得我了。”

    “怎么会！”贺兰琥认真地盯着他看，一字一句道，“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可能不认得姚姚。”

    姚宣挑眉：“是吗？”

    贺兰琥就紧紧抱住他的胳膊，一如在苍境中时，又控诉道：“我那不是想看看姚姚是不是也记得我吗，可是我很失望，姚姚都没理我！”

    姚宣翻个白眼：“假装不认得我很好玩吗？”

    贺兰琥连忙摇头，讨好地冲他笑：“不好玩，一点也不好玩。不过姚姚，你们这太宇宗倒是很好玩，听说你就是这十绝峰弟子？那我就喜欢这里！”

    姚宣失笑：“若我不是这十绝峰的弟子呢？”

    贺兰琥就撇撇嘴：“这里荒无人烟人迹罕至一点也不热闹，不如去我们凌霄宗吧！”

    林白羽就在这时插了话进来：“很抱歉，师弟是太宇宗弟子，他可没有叛宗之心。”

    “我又不是说姚姚有叛宗之心，我是……哎？你是谁？干嘛在这里偷听我们说话！”贺兰琥理直气壮倒打一耙。

    姚宣就见少年与青年视线对了个正着，两人身周隐隐生出些凝滞而紧绷的感觉，连忙道：“小虎，这是我师兄林白羽。师兄，这是我之前为师父寻药的时候认识的好友，贺兰琥。”

    “师兄？”

    贺兰琥上上下下打量了林白羽一会，哼了一声，心道：会对姚姚心怀不轨，算哪门子师兄！

    “好友？”

    林白羽不动声色瞥了几眼贺兰琥，眼神微凝，心道：这般形于外的亲密，算哪门子好友！

    不过下一刻两人却对着彼此露出笑容，不约而同道：“幸会，幸会。”

    姚宣想，刚才觉得四周气氛紧绷，仿佛只差一点火星就会燃烧起来，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姚姚。”贺兰琥仍然抱着姚宣的一条胳膊，一面十分隐晦地用得意眼神瞅了一眼林白羽，“你们是在夜游？”

    姚宣道：“师兄说今日是圣元节，所以……”

    贺兰琥立即来了兴致：“对啊！今日是圣元节，小时候在凌霄府时，我可羡慕别人过节的时候能上街玩耍了！”

    闻言姚宣有些心疼地道：“那些都过去了，你现在不是已经痊愈了么？”

    林白羽心中又是一凛，似乎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在他们二人之间发生过了？

    “嗯！”贺兰琥连连点头，“我爹还有我哥为了治好我，一直都很努力，我觉得我很幸运。”他眸光闪亮，“我爹说，那时候，别的药材他都已经寻到，只差了九叶元芝。他几乎都要绝望了，却在黑岩城恰好得到了！他说这是上天都不曾放弃我，所以我也从未想过要放弃自己！”

    自己在四无秘境中取得的九叶元芝能用在他身上，姚宣也感到欣喜，“小虎，你这样很好。”

    尤其是看到他说起家人时开怀的神情，姚宣更是为他高兴。只是旋即他就想起了爹娘和族人的大仇未报，眸中掠过一丝冷厉。

    这分异样转瞬即逝，快如星陨，但仍然被贺兰琥捕捉到了，他眨了眨眼：“姚姚！”

    “嗯？”

    “你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了吗？”贺兰琥担忧地注视着他，“是因为那个……被我放跑的家伙吗？”

    “倒不是他。”姚宣告诉他，“我确实遇到了不好的事情，但同你没什么关系。”

    贺兰琥十分认真的道：“不对，姚姚的事，同我都有关系。姚姚你要是难过了，我帮你分一半。”

    见他极为专注地看着自己，姚宣忽然觉得白天时认为小虎同以前截然不同的自己未免有些小心眼了。

    不管是小虎还是贺兰琥，他分明都还是那个心地纯净、待自己无比赤诚的孩子。

    他就也认真地嗯了一声：“我不难过，反正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先收取点利息了。”

    贺兰琥只道：“姚姚需要我做什么，说一声就行！”

    姚宣也不同他客气：“好。”

    贺兰琥眉开眼笑，抱住他胳膊的手又紧了几分。

    林白羽的视线从他们二人相触的部位掠过，最后停在姚宣的另一侧手背上，久久不曾离去。

132纷至

    第二日,姚宣接到了一些相识之人的传信，纷纷表示他们已经到了太宇宗，等略微休整好了就来找他。

    其中有在七杀秘境七杀煞里最早联合起来的水月宗木岚静,有季翰墨的同乡世交百炼宗武元海，有……

    光是跑来跑去送信的仆役,都让十绝峰少了几分平时人烟稀少的冷清，变得门庭若市起来。

    等到朋友们纷纷前来，其中包括与武元海一道的季翰墨，以及不知怎么跟他俩碰上头的郦建章，又有不请自来的贺兰琥及亦步亦趋跟着他的贺兰祺，众人汇聚在一起，越发让十绝峰难得的喧哗起来。

    正值冬日午后,因为天气晴好，并无多少寒意，姚宣便叫仆役打扫出一片空地，摆上桌椅，又端来许多茶点。

    过了一会，姚宣环视了一圈四周，发现不论是谁都不必担心被冷落了，便是贺兰琥都被贺兰祺牢牢按在身边坐着，他才安安心心地向木岚静打听起姐姐姚蓉娘的近况。

    “蓉娘师妹她性子温柔，却又不乏坚韧，在水月宗，这样的师妹是最不必担心的。”木岚静露出几分了然，心知这姐弟俩只怕已是相依为命，十分爽快的娓娓道来，“刚拜入宗门时，还有几个师妹看她有几分不顺眼，想着要找她麻烦。”

    姚宣便提起了一颗心，紧张地问：“然后呢？”

    木岚静道：“然后自是被蓉娘师妹她一一化解了啊。”说起姚蓉娘她显出几分欣赏之意，“蓉娘师妹虽说与我不是同一个师父名下，我们二人的师父却是关系十分要好的师姐妹，所以就算不看在你的份上，照应她，于我而言也是理所应当的事。何况，蓉娘师妹的确讨人喜欢。”

    姚宣这才松了口气。

    木岚静又道：“不过在我从七杀秘境回去水月宗时，就发现师妹她又遇到了点麻烦事。”

    果然，姚宣又微微瞪大了眼睛，直直盯着她，眼中闪烁着惊疑不定。

    木岚静道：“后来这件事却是因祸得福，是有一位师姐试图暗算于她，却恰好被蓉娘师妹给挡了下来，还被我水月宗的一位师祖看在眼里。”

    姚宣点点头，眨了眨眼，像是在说：快说啊！

    木岚静道：“师祖道蓉娘师妹十分有水月宗弟子的风范气派，特意将她叫去指点。我此番前来太宇宗以前，蓉娘师妹还跟在那位师祖身边——这可是很难得的，便是我，都对师妹的这番际遇着实有些羡慕呢。”

    姚宣不自觉地就露出一个笑容。

    木岚静也笑，见到为姚蓉娘心情几起几落的姚宣，一点也不像在七杀煞中那成竹在胸又有些强硬少年的模样，却更加鲜活了几分。

    有些像……有些像……木岚静思来想去，总算想起这样的姚宣像什么了——却是像她幼时在家中所养的那只狸花猫儿，叫人不由自主地就想要逗逗他。

    大约是关心则乱，今生一向还算善于察言观色的姚宣，压根没留意到木岚静的心思，反而被她的话给带动了情绪，几番起伏，但到底也对姚蓉娘在水月宗的情况放下了心来。

    说起来他也不必太担心姐姐，他知道姚蓉娘一直是一个外柔内刚的人，何况在经历了父母去世、家族遭劫的大难之后，姚宣相信如今的姐姐就如脱胎换骨了一般，定能在水月宗大放光彩！

    他没在意，但不知何时到了他身边的另一人却对木岚静的举动有几分不满：“不许逗姚姚！”

    姚宣转头一看，果然见贺兰祺不见了踪影，大约是被什么人给叫走了，难怪贺兰琥凑了过来。

    不过……

    逗？

    姚宣登时被噎住一般，心道方才向木岚静打听家姐情形，看在旁人眼中竟是木岚静在逗自己？

    嗯，这一定是小虎的错觉！

    这样想着，姚宣就摸了摸已经抱住自己胳膊，还爱娇地蹭了蹭的少年脑袋。

    又为两人介绍道：“小虎，这是家姐所在宗门的师姐，木岚静木师姐。木师姐，这是我的一位好友，百越国凌霄宗的贺兰琥。”

    贺兰琥草草同木岚静打了个招呼，就拽着姚宣躲到了角落里，眼神略微有些游移，欲言又止。

    “怎么？跟我还有什么话不方便说吗？”

    看着贺兰琥，只要想到九叶元芝出自于自己手里，想到在大苍府捡到了对方，让他与前世所听说的轨迹彻底背道而驰，姚宣就会在心中生出一份责任感。因此对待他时，姚宣也会格外耐心温和。

    贺兰琥这才道：“姚姚，我、我那天不知你家……惹得你想起了伯父伯母，都是我想得不够周到。”

    姚宣失笑道：“从咱们相识时起，你有几次周到过了？”

    这下子，少年是真的涨红了脸，眼睛亮亮的，脸颊微微鼓起，似是有些不高兴，却又不想将这份不高兴显露在姚宣面前：“姚姚！那是从前！你不能老记得那时候的我！”

    姚宣连忙道：“是。”又偏头朝他笑，“可是小虎，除了那时候的你，我也不知道别的时候的你呀。”

    贺兰琥就道：“我都告诉你！”

    接下来，姚宣便知道了自从小虎被父亲和兄长接走后，回到贺兰氏家中，那曾经沉睡的意识便苏醒过来。

    “那时候，那个意识，老是跟我抢身体，很讨厌啊。”少年扁着嘴委屈地道。

    姚宣有些不解：“他和你，岂非都是你吗？”

    “那怎么一样！”贺兰琥立马反驳道，“我是我，他是他，虽然我们现在融合了，可是姚姚，你都不知道，以前他有多么……他甚至还想过要……”

    说到这里，他却戛然而止。

    姚宣好奇道：“他想过要怎样？”

    贺兰琥摇头：“没什么。”

    他想过要杀了你这种话，他怎么能跟姚姚讲呢！

    虽然……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幻不定……最后两个意识能融合成功，也是多亏了——想到这里，贺兰琥就偷偷觑了一眼姚宣。

    姚宣倒也并非一定要知道不可，转开了话题：“接着你便进了凌霄宗？”

    贺兰琥点头道：“虽然没遇上宗门纳新，但我这样贺兰氏的嫡脉子弟要进入凌霄宗还是比较容易的。再说我小时候，爹带我去找凌霄宗几位长老替我诊断时，我师父就已将我哥和我收入门下，只不过我那时只是记名弟子罢了。”

    姚宣默默听他说着，听他说自打进了凌霄宗，他这个才苏醒没多久的御妖师，为了让自己在凌霄宗里立足更稳，没日没夜地拼了命修炼；听他说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就成为了将级高等御妖师；听他说着在凌霄宗里的欢乐，所有的辛苦却都一笔带过……

    他看着贺兰琥的眼中便多了几分心疼，“小虎，你也不必如此拼命，你年纪还小，这一次上门大比参加不了，还有下一回。”

    贺兰琥却摇摇头，认真道：“但我想早一点见到姚姚。”

    姚宣心里一动，正待说话，却见到林白羽从峰顶的一处台阶走了上来。

    刚才刹那间内心生出的古怪感觉一扫而光，因为林白羽正朝他点头浅笑，并叫道：“师弟，原来你在这里。”

    贺兰琥眼睁睁看着姚宣起身对林白羽道：“师兄，你找我？”

    然后那身披猩红大氅，凤目微挑的俊美青年就不经意般朝自己瞥了一眼，又对姚宣道：“是，有一位你的客人来了十绝峰，师父叫我找你过去。”

    “客人？”姚宣不禁有些狐疑，他暗暗盘算了一下，发现自己自从拜入宗门后结识且前来参加上门大比的朋友都已到了此处，这又会是哪位客人？

    见状林白羽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面上却未动分毫：“是，而且是一位王级巅峰御妖师，师父说他已快突破至皇级，此次也是被宗门专程请来观礼之人。”

    这时，姚宣倒是对这位客人的身份有了几分猜度。

    他正要随师兄而去，手臂却被扯住了，他回头道：“小虎，你先在这里，或是去找你哥，如何？”

    贺兰琥很想说，不如何，但又见那被姚宣称作“师兄”的青年斜眼挑眉看过来的样子，他还是抿住了嘴巴，将那句话憋了回去，点头道：“我在这里等你。”

    目送他们师兄弟二人消失在视线尽头，贺兰琥鼓了鼓面颊，眸中幽蓝光华流转。他低声自语道：“不知我现在若是离开凌霄宗，前来太宇宗拜师，爹和哥会不会揍我？”

    等到了胥于邺的待客之处，姚宣一眼就瞧见了有一群侍女安静伫立在身后、微带病态的青年，青年正一面笑着同胥于邺说话，一面几不可察地朝外边看。

    果然是他。

    姚宣快走几步，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身后一名红衣侍女已经先一步地喊道：“小公子！”

    姚宣想起她正是那位很想与自己交换迷路心得的侍女，嘴角就抽动了一下，心道：真该把季翰墨也一块叫来……

    四无公子呵斥道：“不记得在什么地方了吗？大呼小叫，不成体统！”

    那侍女连忙认错。

    胥于邺就像没看到一样，只在姚宣走到跟前后，盯了他一眼：“你倒是交游广阔。”

    姚宣眨眨眼：“师父？”

    胥于邺哼道：“不许耽误了修炼！你们就在这里叙旧！”

    说完他就甩甩袖子一走了之，留下姚宣张了张嘴，一句“我也没耽误修炼啊。”硬是没能说出来！

133黎南叶氏

    等姚宣回过头来，就见四无公子正打量着自己,眼神里透出几分……古怪。

    因为对方的视线总是停留在自己的——头顶上。

    头顶上？

    下一刻,他就听四无公子道：“小兄弟,上次我说想太多容易长不高。”

    姚宣：“……”

    “看来也不见得啊。”

    姚宣：“……”

    “比起那时候,你就长高了不少嘛。”

    姚宣：“……”

    姚宣顿了一会才道：“你倒是一点也没长高。”

    一旁有意无意并未离去的林白羽略带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姚宣没留意，不过看到四无公子似是有些语塞，他顿时感到老怀大畅！

    说起来不论以他两世为人相加的真正年纪,还是他一贯的为人处事，都不大会对人反唇相讥。但只有四无公子,每每让姚宣都想把对方的话给堵回去。

    四无公子这时突地咳嗽了几声。

    听到他的咳音，姚宣皱了皱眉。

    四无公子身后的几名侍女纷纷上前,有的替他抚背,有的替他倒水,有的掏出药丸……

    见她们每一人都神情凝重，姚宣心中生出一丝狐疑。

    “你……”他回想方才咳音——喉间呼呼作响，声音微闷，似乎有痰淤堵塞其中，“你怎么啦？”

    他仔细端详了一番四无公子，又皱了皱眉。

    姚宣记得在四无秘境中时，对方虽说面露病态，但行为举止一如常人，只脸色稍显苍白——如今面上却青色益重，眼底略有阴影，唇色发白。

    怎么看，比起那时他的病症都又加重了许多！

    “多谢小兄弟关心，我没事。”四无公子牵起唇角笑道，“大约是来太宇宗前受了风寒还未痊愈。”

    姚宣哪会信以为真，且不说四无公子身旁侍女想要开口却被他一眼瞪了回去，何况御妖师多半身强体健，偶有生病也不会如四无公子这般。

    会让御妖师缠绵病榻的疾病，多半都是极为特殊的情况造成，比如贺兰琥就是因为天生魂海异变身体却无法承受，再比如受了一些怪异的伤害等等。

    但四无公子既然回避了此事，姚宣也就不再多问：“你这回是来观礼的？”

    他却发现，四无公子又一次如当初提及他姓甚名谁时一般，眼底极为迅疾的闪过了几许阴郁厉色。

    “是啊。”但四无公子语声却轻描淡写得很，“我代表黎南叶氏前来观礼。”

    黎南叶氏？

    姚宣挑了挑眉，若有所思。

    黎南一族，在姚宣前世就可谓是如雷贯耳。

    这一族扎根在靠近开阳宗的太宇帝国南端，在太宇尚未建国时起就已然存在了数千年之久。据说很多年以前，黎南也是一个小国，根基深厚。就算如今，在黎南族的土地上，太宇国也并未派遣任何官员前往或是进行行政区划的干预，这片完全自治的土地，与其说是太宇的一部分，不如说仍然是一个国中之国。

    黎南叶氏，更是黎南族内地位最高、血脉最尊贵的一脉，相当于这一小国的皇族。

    然而在姚宣对前世的记忆里，他却记得黎南族由于种种原因逐步走向衰弱，毕竟那时中洲大陆乃至天元世界英才辈出，相比之下黎南族就显得益发老朽而破败。有次姚宣也曾听人谈起黎南，对方口中道黎南族自视甚高、固步自封又固执己见不懂变通，在这频起纷乱、天才辈出的时代中，他们势必走向灭亡。

    在姚宣误入秘境重生以前，此人的说法也渐渐变为现实，黎南族的领地被其他强者看中，对方派遣大量人马围起黎南。

    尽管最终结果他不曾看到，但姚宣认为，黎南族被破只是时间问题。

    想到这里，尤其让他奇怪的是，那时四无公子也已是中洲大陆的风云人物，被誉为尊级以下第一强者，并与一些尊者交好——但自始至终，他都不曾听说四无公子对黎南叶氏伸出过援手。

    姚宣心念电转之时，又想起了自己当初问过的话，只是似乎对方的姓名又会触及到什么不可触碰之事，而且师兄也一直站在身边，他便将话咽了回去。

    谁知四无公子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突然道：“上回答应要告诉小兄弟我姓甚名谁，现在到时候了。想必小兄弟也猜到我姓叶了，按理来说我名繁一，但我更愿意听人叫我叶四无。至于小兄弟你，叫我四无大哥便好。”

    亏了亏了……姚宣很想说叫你四无贤侄不知可不可以，面上却如常，道：“四无大哥。”

    说了这番话，原本因为吞食了药丸气色好转的四无公子，面上却又渐渐浮起了一层青气。

    姚宣注意到这层青气犹如活物一般，在他五官间蔓延，与此同时他也又开始咳嗽起来。

    这一回，四无公子咳的时间更长，喉间传出的声音愈响。

    “四无大哥，你当真无事？”

    姚宣实在有些担心——他今生先对方一步进入四无秘境，先一步契约了棘刺曼陀罗，又获取了一些宝物，认真说来也是他的机缘。但虽说谈不上愧疚，他却认为自己到底承了四无公子的一个人情。

    “无妨。”四无公子却仍然如此道，“今次我就是来履行同你的约定，并无他事。上门大比即将开始，小兄弟也要多多努力，我们就先回去了。”

    等四无公子带着他那一群侍女消失在十绝峰上，姚宣眼前忽的一花，却是胥于邺闪身出现在了厅内。

    胥于邺此时正直直盯着四无公子离开的方向，眉头紧锁：“这是……心血亏虚……”

    起初姚宣并未仔细听师父说话，但胥于邺说了几个字后他意识到师父是谈及四无公子的病症，就竖起了耳朵。

    “……寿不久矣？”

    一听此言，姚宣顿时睁大双眼，对上胥于邺不经意般的一瞥：“师父您是说……”

    胥于邺似有不满地哼了一声，又点头道：“是说四无，这小子分明年纪轻轻不过三十来岁，而且即将突破皇级，理应气机旺盛，但我在他身上却丝毫未有这种感觉。听他咳音，加上先前观他面象，就是寿不长久之象。”

    姚宣赶紧问：“师父，那您看得出是为什么吗？”

    胥于邺道：“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看得出来？据我推测，应当是有什么东西将他的气机从他身体中抽离了出去。”

    他摇了摇头，“我还是第……”

    刚说到这里，胥于邺却猛地一顿，视线又一次投向四无公子离去的方向，眸光好一阵闪动，良久才道：“奇怪，我还真见过与他如出一辙的情形。”

    姚宣迫不及待问道：“是什么情形？”

    胥于邺却没有再说，而是道：“倒也未必完全一样，且等我再推敲推敲。”

    说完他也不跟姚宣二人多言，就又一次甩袖而去。

    姚宣怔忡地站着，直到林白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师弟，你很担心吧？”

    “是啊。”姚宣并无隐瞒之意，“四无大哥不管如何，都是一个好人。”

    当年在四无秘境里，对方愿意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一同探索那本就属于对方的秘境，丝毫不曾想要除掉他，相比起姚宣曾遇到过的一些御妖师来说，实在是大大的好人。

    虽然这个好人有时候是挺讨厌的，但一想到师父说他“寿不久矣”，姚宣还是生出了几分惆怅。

    “别太担心了，我看那位公子心中有数。”林白羽宽慰道，“何况师父也已发现了端倪，车到山前必有路。如今大比在即，你不必放太多心思在这上面。”

    姚宣也知他说的有道理，便点点头：“我知道，我会专心准备大比。”

    回去十绝峰顶，贺兰琥却并未直扑上来，而是一脸委屈地往他看了又看——姚宣就发现贺兰祺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等送走了一干友人，又好说歹说的劝走了硬是想要留宿的贺兰琥，无视了贺兰祺充满敌意的目光，姚宣一路往住处行去。

    快到的时候，他却碰上了一个完全没想到的人。

    “小公子。”红衣侍女对他行了个礼，眉宇间笼着几分轻愁，“我来替公子送一样东西给你。公子说，小公子你一定要接受，这不是什么金贵物事，犯不着推辞。”

    姚宣见她递过来一卷厚厚的书册，心中略微有些纳闷，红衣侍女已将书册塞进他手里，他只好道：“多谢……”

    红衣侍女道：“叫我绿萝便好。”

    姚宣冲她笑道：“多谢绿萝姐姐，也请你替我谢谢四无大哥。”

    红衣侍女绿萝勉强笑道：“小公子不用如此客气，既然小公子已收下了，那我就先走了。”

    见绿萝转身离去，姚宣终究有些不放心四无公子的身体，迟疑了一下还是道：“绿萝姐姐。”

    已经走出去几步的绿萝闻言站住脚，困惑转头：“小公子，可是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我？”

    “吩咐是不敢。”姚宣道，“只是想说，绿萝姐姐，你们要好好照顾四无大哥，我有些担心他的身体。”

    听他这么说，绿萝眼睛忽的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但最终张了张口却是欲言又止，只冲姚宣点了点头，就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浓浓夜色中。

    姚宣这才看向手中书册，心中好奇这究竟会是什么。

    待他翻开了第一页，其中内容就让他狠狠地吃了一惊。

134生死论

    太宇殿前，已是乌压压的一片人。

    半空中一字排开了数座浮空玉雕石台,上面摆着矮几和席塌。这些玉雕石台由大力石猿抬起,显得十分稳当。

    数辆飞车——太宇宗的天马飞虹车，如意宗的焰雀云光车,水月宗的碧波舞月车,开阳宗的赤凰飞仙车，百炼宗的丹霞飞羽车,以及其他观礼者的各色飞车，都在玉雕石台旁腾空停住。

    飞车与玉雕石台火焰虹光交错之间，太宇宗宗主姬沧海走到了众人前方高台上。他施施然站在那里，一手抚在髯须之上,含笑冲一旁点了点头。

    紧接着,便有礼宾唱到：“来宾入座——”

    观礼之人纷纷从飞车中来到浮空的玉雕石台上,侍奉他们的仆役将他们一一引领就座，那些飞车方才离去。

    姬沧海淡淡朝下方看了一眼。

    那眼神似带有无穷尽的威压，太宇殿前，共计十七座上门前来参加大比的弟子霎时鸦雀无声。

    连不远处轻风拂过松针的声音，也簌簌可辨。

    姚宣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便往那浮空的玉雕石台上投了过去，只是玉雕石台离地数尺，从下往上他很难找到目标。

    最终他也没能找到四无公子所在的那一座。

    就在他收回目光之时，却在不远处的队伍里，看到了几张有些熟悉的面孔！姚宣瞳孔猛地一缩，只因他一眼就认出那是已并入如意宗的金虎宗弟子！

    其中甚至有二人，是参与了灭杀姚氏、追杀太上长老一行的御妖师！

    这一刻，姚宣恨不能将他们剥皮拆骨！

    当他再一转眼，目光尽头的另一人又让他眉心一跳，眸底冷意愈发地加重了几分。

    卫浩生！

    此时卫浩生正站在凤山宗的一众弟子中，模样看上去乖巧而又老实。只是瞧他眉宇间的志得意满，姚宣就知即便那孟成业被害，也丝毫未曾影响到卫浩生在凤山宗的地位。

    更或许……并无他人知晓孟成业乃是为卫浩生所害。

    似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卫浩生朝这边看来。

    在两人目光对上的瞬间，姚宣分明感到了卫浩生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机。

    他不由的挑眉冷笑，卫浩生是想杀自己么？很好，因为他也很想杀了卫浩生。

    能前来参加上门大比的弟子，都必须是将级御妖师以上，说明卫浩生也一直颇为努力。但姚宣可以肯定的是，对方尚未突破帅级。也就是说，现在的他便是与之正面相对，他也有十足把握将其除去。唯一有所顾虑的，就是他是否能将性子狡猾多疑的卫浩生引到师兄所说的那些能回避长老监控的位置上去。

    不，等等……

    姚宣又看了眼如意宗的弟子，再看一眼凤山宗的弟子。

    慕容则，范源，庞怀利，罗文远……

    这些人的性情一一从姚宣脑中闪过，让他心里顿时生出了另一个主意。

    思忖片刻，姚宣往后看去，就见胥于邺不知何时来到了他们几人身后。

    胥于邺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忽然道：“姚宣。”

    姚宣恭敬道：“师父？”

    “想做什么就去做。”胥于邺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道，“一切有我。”

    姚宣心头一暖，明白师父这是在安自己的心，是在告诉他他是十绝峰弟子，不必畏首畏尾。

    不过他虽说不必吝于借助师父和十绝峰之势，却不表示他做事就能毫无顾忌。毕竟十绝峰只是太宇宗的九峰之一，并不能完全代表整座宗门。

    因此姚宣点头道：“是，师父。”心中却是打定了主意。

    方才所生的念头，比起单纯的“避”而言，牵连到十绝峰的可能性更小！

    待姬沧海宣布“大比开始”的话音方落，前方空地立时围上许多手持旗幡、玉牌及妖核的御妖师。在他们的操作之下，一座传送阵势拔地而起。

    候在一旁的各宗弟子纷纷上前，而姚宣则悄无声息地放出了寿纹吸血蝠。

    原本正要进入传送阵势的慕容则猛的停住脚步，满脸忿恨地朝太宇宗这边看来。

    等他找到了姚宣身影，就大叫一声：“姚宣，你给我站住！”

    走在他前边的如意宗弟子已然入内，他身后的恰是那几名原金虎宗弟子。

    姚宣眼角余光瞥见凤山宗弟子正往这边缓步走来，只无辜看向慕容则：“有事？”

    慕容则咬牙切齿：“你让木岚静拒绝了我？”

    姚宣心中好笑，面上却更添几分无辜：“木师姐是师姐，我可管不到她头上。”

    此时水月宗一角木岚静也留意到了这边动静，她稍一思索眼中就浮起几分了然，却仍是上前一步道：“慕容则，姑奶奶拒绝你跟别人有甚关系！”

    但她这一举动，看在慕容则眼中，却无疑是让他咬定了自己的想法，恨恨地瞪着姚宣片刻，忽的道：“姚宣，我现在向你下战书，生死勿论！你敢不敢接！”

    姚宣反而松了口气，只因他等的就是这！

    尤其是慕容则身后那几人同样也跃跃欲试，并接二连三地道：“我也要对你下战书！生死勿论！你敢不敢接！”

    倒是几名金虎宗弟子面露迟疑之色，却被慕容则推攮着：“还有他们！”

    如此简单就让他们道出“生死勿论”四字，可见这帮如意宗弟子也是唯我独尊惯了，大约压根不会想到自己也有失败可能。

    姚宣似笑非笑扫了他们一眼，冷声道：“为何不敢？我们这就去签下战书！”

    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一旁又有水月宗弟子围观，见状只会热血上头。就是有人试图冷静，被身旁同伴一催促，再想到他们是一群人，姚宣势必寡不敌众……

    慕容则等人更是没口子地道：“去签战书！”

    姚宣彻底放了心，也幸亏慕容长镝等人已经进入阵势，管不到慕容则头上，不然他还未必能达成目的。

    远处胥于邺将此情形尽收眼底，神色多了几分柔和。

    姬沧海早已从高台上退至一旁，见状有些惊讶：“胥师兄，你这小弟子选取时机倒是恰到好处。只是此前我观他心平气和，怎么此番却有如此重的杀心？”

    胥于邺理也没理他。

    还是一旁何元湛告诉姬沧海：“姚氏遭劫，也难怪姚宣这孩子杀心重了。”

    胥于邺这才哼道：“身为宗主，你的心都操到哪去了？”

    姬沧海道：“你们也不是不知道，如意宗近来有些不对劲……说来姚宣倒是歪打正着。”

    胥于邺道：“反正你们只消记住，他是我弟子就行。”

    姬沧海失笑：“多少年过去了，胥师兄你还是这么个性子，护短得很！嗯？你这弟子怎么又扯上了凤山宗？”

    胥于邺见状眼中也掠过一丝疑惑，面上却未有丝毫改变，只管盯着姚宣那头看。

    原来不知怎么的，凤山宗弟子恰好也到了此处，这一回却是姚宣先行提出：“卫浩生，你要不要也加入一个？”

    听他声音淡淡，卫浩生艰难按捺下心中嫉恨——他哪里料到，自己拜入凤山宗时，姚宣竟也入了上门！而且比起凤山宗，太宇宗作为太宇国第一宗门，更是强大许多！

    要不是想到师父有意无意透露出的那些东西，卫浩生恨不能此时就将姚宣踩在脚下。

    他定了定神，笑道：“姚宣哥，别来无恙。”

    这家伙脸皮还是如此厚，此前两人分明已彻底撕破了脸皮，但卫浩生叫起这一声姚宣哥来，好象仍是多么的情深意重。

    姚宣便又一次道：“战书，生死勿论，你接不接？”

    卫浩生却是早见姚宣与如意宗一干人等的纠葛，见他如此，心中疑虑顿生。他可不打算答应，但当他正要拒绝，旁边却有一个声音传入他耳中：“接下来！”

    “范师兄……”卫浩生迟疑叫道。

    那范师兄面色冰冷：“我凤山宗没有懦夫，你接是不接？”

    姚宣又道：“若是不敢接，也不必勉强。”

    那范师兄只盯着卫浩生。

    卫浩生只得道：“姚宣哥，我接了。”

    看出他对那位范师兄也生出了恨意，姚宣眼底浮上浅笑：“如此便好，我们到时再见。”

    “走吧。”

    等将彼此间生死勿论的战书在主持长老处登记好，原本姚宣还想向木岚静道一声歉也道一声谢，却见水月宗已然进入秘境。他便收好了代表自己身份的玉牌，与林白羽、方妙妙和蒋岚一道，踏入那传送阵势中。

    因为传送阵势是随机传送，等到姚宣感到身体一轻再一重，眼前闪过无数光影再次脚踩实地之时，目光所及已全部变为与太宇殿前截然不同的景色，他身边也已空无一人。

    姚宣记得在此之前，太宇宗选定的星辰位正是秘境中央的“天玑位”，也因此十绝峰众弟子早约好了要在此处碰面，因而即便对目前情形有些两眼一抹黑，姚宣也并无丝毫惊慌。

    他细细查看了一圈四周，确认附近并无他人后，他没有马上启程前往约定之处，而是找了一处安全的所在，继续琢磨起那日四无公子派绿萝送予他的书册来。

    到了此时，对四无公子，姚宣心中更添许多感激。

    或许于那人而言，正如绿萝所说，那卷书册算不上什么金贵的物事。但是对姚宣而言，方才他的计划之所以能顺利达成，却委实因了这卷书册之故！

    那卷厚厚的书册，其中内容不是别的，正是历年来上门大比的详细情形，试炼秘境里的种种情况，大比中所发生过的种种事迹，以及此次参加大比弟子的信息，包括他们的出身、喜好、性情等等，上面竟是应有尽有！

    姚宣也不知这些东西四无公子是从何而来，此前他也在师兄处得到了一些情报，但相较之下，四无公子这一份，实在是全面而详尽到了极点！

135初战

    正因如此,在注意到慕容则与金虎宗众人站在一起,身周几名如意宗弟子又格外好勇斗狠，且慕容长镝等人先行一步后，姚宣便记起四无公子赠书中提及若干年前上门大比有人约战一事,理所当然地就选择了一个“激”字。

    如此一来,他占到了大义，便是真被监察长老看在眼里,宗门要护住他也是天经地义！

    与此同时，他又发现卫浩生似是有些不情愿的被凤山宗范源带在身边，姚宣干脆主动出击,让卫浩生也不得不应下这一挑战。

    思及于此，姚宣唇角微扬，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微笑。

    不论前世今生的仇人们，你们且等着吧。

    当然，套已设下，但真要解决掉他们，姚宣也不能轻举妄动。须知双拳难敌四手，他顶多只能借助师兄师姐之力，还得在对方捏碎玉牌以前成功杀死他们——这其中必须有一个更加完善的布局。

    于是接下来，当许多上门弟子已在试炼秘境里四下活动之时，姚宣始终坐在原地没有任何举动。

    他双目微合，看上去就如闭目养神一般。

    从监察宝镜的画面中瞧见这一幕，胥于邺哼了一声。

    姬沧海笑道：“他倒气定神闲得很啊。”

    何元湛痛心疾首道：“宗门纳新大典时我就注意到这小子脑子机灵，资质也颇高，本来想着引入我宗收做亲传弟子，不曾想却被老胥给截了胡！”

    胥于邺这才开口：“木已成舟。”

    何元湛冲他翻了个白眼：“他都是你弟子了，就不许我念叨几句啊！”

    胥于邺道：“多此一举。”

    何元湛：“……”

    姬沧海打圆场道：“二位稍安勿躁，姚宣动了。”

    宝镜中，几人就见那少年猛地睁开双眼，朝空中看了过来。

    姬沧海吃惊道：“他……”

    何元湛也微讶：“他似是……发现我们了。”

    胥于邺唇边浮起微笑：“算是没丢我的脸。”

    姬何二人：“……”

    要说发现了他们，倒也不至于，姚宣只是敏锐地察觉到似乎有人正在注视着他。

    如影随形的感觉在他确认了四周并无他人后，猜测大约是来自于监控秘境中众人动向的长老。

    因此他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起身往前走去。

    走着走着，被注视的感觉倒是消失不见了，姚宣就想方才那地方莫非是被重点关注的位置？

    他不知道的是，这其实源于胥于邺说了一句：“看别处！”

    总之，既然此时再无人窥视自己，姚宣就停住脚步，琢磨起自己新近契约的第六妖宠来。

    这几日里，他与七色鹿之间也颇培养了一番感情——尽管七色鹿总摆出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但一旦闻听他的召唤，却会十分迅速的露面。

    七色鹿乃是光属性的八品妖宠，只要实力提高，领悟出的技能对姚宣而言十分有用。因此这段时间，姚宣也喂了它好些妖核，甚至还从坊市买回一枚光系魂晶。七色鹿也并未辜负他的期望，领悟的技能效用颇大，等阶也稳步上升。

    但在试炼秘境里，所有弟子的时间都只有一个月。也就是说，姚宣缺乏足够的时间将七色鹿培养到独当一面。

    因此，姚宣并不打算在秘境内过多地使用七色鹿。一方面也是为了掩饰自己已晋入帅级，另一方面则是趁着身在秘境，将自己的优势更加强化才是上策。

    所以姚宣还是召出了风妖、棘刺曼陀罗和寿纹吸血蝠。

    不过他却牢记此处可能会有长老监控，暗中吩咐蝙蝠莫要直接说话，有事只在魂海中说话便可。

    对此寿纹吸血蝠抱怨多多：“小子，知不知道你这做法很不人道啊！老夫就想多说几句话啊！”

    姚宣道：“我也没不允许你说话呀……还有，你是人吗？”竟谈起人道来。

    蝙蝠闷闷道：“在魂海里是用魂念，在外面是直接出声，这能一样吗。”

    姚宣道：“这一个月只好委屈你了。”

    闻言气哼哼的蝙蝠霎时软了下来，唉声叹气一会，绕着姚宣飞了一圈，倒挂在了他的耳朵上：“算了算了，老夫也知道什么叫韬光养晦。”

    小风妖却见它飞得有趣，也开始围着姚宣转圈，一边咿咿呀呀地叫。

    寿纹吸血蝠不解道：“为什么它叫，小莲不嫌它吵，老夫随便说几句话，小莲就要把老夫捆起来？”

    姚宣思来想去，道：“大约是因为脸吧。”

    蝙蝠：“……”

    棘刺曼陀罗摆动了一下枝叶，不服气：“小疯子哪有我好看！”

    小风妖好奇地凑近它，却惹得棘刺曼陀罗飞快的缩紧了全身枝叶，将那绯色小芽牢牢护在里面：“走开走开！”

    小风妖咿咿呀呀地叫着，眼中全是笑意。

    绯色小芽试探的露了一小脸，就倏地又缩了回去，芽尖绯色愈发浓重：“讨厌讨厌！”

    姚宣纵容地让妖宠们嬉戏打闹了一会，才道：“小茶，福寿，你们还是一起负责警戒。”

    他观察了一下这附近的地形，此处应是摇光位的附近。

    在四无公子所赠的那卷书册里对此试炼秘境里的地形地貌、可能会出现的妖兽、妖植，都一一有所阐述。相较大比告诉众人寥寥数语的规则而言，要详尽许多。

    姚宣越是回忆，对四无公子就越是感激。

    他想好了，不论如何，这个天大的人情，他都得还！

    只是，不知如今已快要晋入皇级的四无公子，会需要还是帅级御妖师的他来做什么，或者……想办法解决四无公子的病症？

    心念电转之间，姚宣已然确定自己在摇光位西北角，只要往东北方向行去，即可去到天玑位。

    就在他往前走时，心中却忽的一紧。

    与此同时，小茶和福寿都示警道：“有妖兽！”

    姚宣往前看去，就瞧见一头体型巨大的蜥蜴妖兽正侧卧在树丛前水泽边上，身体一半浸在水里一半露出水面。

    它身上散发出微微光晕，光晕色泽不断变化，瞧着应是一头变色蜥蜴。

    变色蜥蜴乃是六阶妖兽，对付起来谈不上难，只是它们惯来成双成对出没，且若是杀死了它们又易牵连出其他蜥蜴妖兽——因此姚宣便打算绕道离开。

    如今他对妖核的需求虽说比从前要大，但由于时常送些稀罕货物给宝信号，商子高那边又一向运作得当，他倒是有许多日子不曾尝到缺钱的滋味了。

    谁知就在他绕行到一半之时，姚宣眉头微微一皱，不由的叹了口气，心知此番自己的打算已成泡影。

    果不其然，下一刻，那变色蜥蜴突地暴起，巨大的眼球向四面八方转动着，迅速定位了姚宣所在。

    眼见着变色蜥蜴极为迅疾地朝他奔袭而来，姚宣毫不犹豫地退后一步，目光若有似无地从不远处掠过。

    小风妖则飞快顶了上去，唰唰唰的风刃向变色蜥蜴射去！

    然而变色蜥蜴皮厚肉粗，竟任由风刃在身体鳞甲上留下道道白印，压根就不曾受到多少实质性的伤害，反倒头摇摆尾，张开布满利齿的大嘴，就向姚宣咬来！

    说时迟，那时快！

    姚宣手腕上已多了一条小蛇。

    青冠蛇头顶冠冕紫蓝双色光华流转，须臾之间，变色蜥蜴大嘴一合，却咬在了一堆冰晶之上。

    它被崩了牙，嗷的一声松开嘴，望过来的眼中凶光隐隐，随即咆哮一声施放出技能。

    只见地面起伏不定，无数土刺从中升起，攻向姚宣。

    然而青冠蛇的技能也并非只是为了挡住它，在变色蜥蜴还未察觉之时，它身周却被无数冰晶包围起来。

    青冠蛇咝咝的吐了吐信子，往姚宣手心蹭了蹭。

    下一刻，深紫色的雷链从天而降，劈得变色蜥蜴表皮焦黑，想要脱离桎梏却又被冰晶死死缠绕其中。

    此消彼长之下，变色蜥蜴声息渐弱。

    姚宣阻止了妖宠们杀死它的意图，闻听远处草丛河流边响起的窸窣声音，他知道另一只变色蜥蜴应是闻声而来。

    他丝毫不惧，吩咐青冠蛇只管困住这头蜥蜴，就带着其他妖宠迎战新来的蜥蜴去了。

    片刻之后，第二头变色蜥蜴也奄奄一息，无法挣扎。

    姚宣顿了顿，眸光倏忽转向身后，冷哼道：“想跑？还是给我回来吧！”

    话音未落，棘刺曼陀罗的枝叶已向着那边闪电般射出，转瞬间便拖出来一个青年。

    被拽着在地面滚了好几滚的御妖师应是济节国人氏，姚宣认出对方乃是济节国上门乌羽宗的弟子，因为这一宗门的成员全都穿一身缀有羽毛的灰色袍服。

    “就是你在暗算我？”

    姚宣早就发现了此人，方才他之所以没能绕行成功，不是因为他的行动出了纰漏，而是因为此人刻意将变色蜥蜴引向了他！

    那乌羽宗弟子忙不迭地承认：“是我是我，我不知……”

    “不知我能收拾得了它们？”姚宣冲着这名弟子微微一笑，“既然你承认了，那就请你再帮我一个忙。”

    那乌羽宗弟子忙道：“什么忙？是不是我帮了你，你就会放过我了？”

    姚宣诧异于他的天真：“当然不是。”

    那乌羽宗弟子面色一青，就想反抗。

    然而没等他召出妖宠，青冠蛇就已朝他咝咝地吐出信子，头顶肉冠上雷光闪烁。

    姚宣也不欲与他多说，只道：“小茶。”

136暂别

    紧接着,这名乌羽宗弟子就陷入到棘刺曼陀罗设好的幻境中，浑然不觉地亲手将两头变色蜥蜴杀死。

    而等他自幻境中醒来,发现自己满手是血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他顿时绝望了——在秘境中,杀死变色蜥蜴就意味着会被所有蜥蜴妖兽追杀！

    再望向身前唇角含笑若无其事般的少年,乌羽宗弟子背后的冷汗嗖的就流了下来：“你……”

    姚宣道：“多谢这位师弟助我杀死妖兽,师弟当真助人为乐,高风亮节。”

    “你……”乌羽宗弟子嘴唇直抖，良久才生硬地扭过语气,“不必客气。”这少年看起来并不多么咄咄逼人，甚至是神态柔和。但看在他眼里，这样的姚宣却分外可怕。

    姚宣才懒得理会自己在对方眼中已如妖魔一般,伸出手道：“你的玉牌呢？”

    乌羽宗弟子毫不犹豫地将玉牌递给了他。

    姚宣将两块玉牌贴在一起,紧接着他便感到自己的玉牌吸走了对方玉牌中那一缕魂力——如此应当也代表他的玉牌中有了一点分数上的收获。

    他将玉牌递回给对方：“多谢。”

    乌羽宗弟子干笑了一下，飞快捏碎了玉牌。

    约莫三息之后，一道青光从天而降，这名弟子被接引而出。

    注意到那三息的时间差，姚宣若有所思。

    他收起玉牌，拍了拍手，侧过脸去：“谁？”

    其实在迫使乌羽宗弟子杀死变色蜥蜴时，姚宣就注意到不远处又多了一个人的气息。只是他能感到对方不曾透出丁点敌意，也始终不曾有所异动，才并未理会。

    “啪啪啪——”

    却是木岚静从附近一株参天大树后走出，笑嘻嘻地拍掌道：“姚师弟，好利落的手段！”

    见到是她，姚宣立时放松了几分，笑道：“木师姐，我正想要找你。”接着他就冲木岚静深深地作了个揖，“先前不曾与木师姐打个招呼，就借了木师姐的名义去激怒那慕容则，师弟在此给师姐赔不是了。”

    木岚静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似乎无言以对，良久才翻了个白眼道：“好你个姚师弟！你是看出我想要借题发挥，你才来一个恶人先告状吧？哼，你都这样说了，我怎么好意思怪责于你？”

    姚宣眨眨眼：“难道不是因为师姐惯来都是大度之人，所以才不会怪责于我吗？”

    木岚静忍不住笑了：“你这家伙！罢了，当时我既与你配合，就说明我看出了你的意图。只是……”她踌躇道，“姚师弟，莫非你同那如意宗有仇？”

    姚宣点点头，又摇摇头：“总归是有几分仇怨不得不解决，此事是我私事，并不敢劳烦木师姐。”

    木岚静闻言就知他不欲说明，也不追问，只道：“姚师弟，先前的约定还作数吧，既然我们在此遇到，不如同行？”

    谁知姚宣却摇头拒绝道：“我太宇宗已有打算，相信师姐的水月宗也是如此。虽然七处星辰位不可能分给十七座宗门，但还是等些时日再做打算为妙。”

    木岚静了然，点头道：“说的也是，星辰位颇为重要，目前重点还当放在此事上。现在就进行我们的计划收获微薄且不说，还费时费力，可谓是出力不讨好，倒不如……”

    姚宣道：“倒不如过些时候……”

    二人齐道：“坐收渔翁之利。”

    随即二人相视而笑。

    木岚静心中也猜到姚宣约莫还有别的事要先去做，休整片刻后又道：“既然暂时不忙操办此事，那我们还是先行别过。十日之后，就在……天权位相见，如何？我若是遇上了武师兄等人，也会告知他们。”

    姚宣道：“如此正好。”他想了想，还是开了口，“木师姐，若你遇到了如意宗慕容则那几人，或是凤山宗范源等人，也请帮我留意一下他们的行踪。”

    “凤山宗？”木岚静诧异道，“你莫非与这宗门也……？”

    姚宣坦然道：“凤山宗倒并非宗门，只是其中一人。”他猜卫浩生仍会想方设法同范源会合，那人从来都喜欢借助他人的气力。

    木岚静失笑，揶揄道：“我突然发现与你结盟是否太过草率，你这小子明明挺讨人喜欢，怎的仇家会如此众多？”

    姚宣眨眨眼：“多谢师姐夸奖，等大比结束，我的仇家大约就没这么多了。”

    木岚静一愣，随即摇摇头，挥手示意便转身离去。

    姚宣则往东北方向前进。

    他想好了，这次上门大比，要做两件事。

    一是要算清与卫浩生的帐——他如今已彻底解开前世心结，便是卫浩生此人再如何也不可能触怒他。若对方一直在凤山宗内，姚宣也不会主动上门去了结他，但此时正逢天时地利，对方也前来参加了上门大比，还被迫应下了生死勿论的挑战书。要是再让卫浩生逃过这一劫，姚宣也不会甘心。

    另一件事则是要从金虎宗收取一些利息，好叫金虎宗知道，风妖府姚氏还未放下此段仇怨！也叫如意宗知道，将金虎宗并入宗门内是多么的不智！

    姚宣判断了一下方向才继续前行，他看了看天穹，心中想到：也不知卫浩生或慕容则那些人，此时到了何处？

    他却不知卫浩生也正在心中念出自己的名字。

    不同的是那人眼中全是阴鸷，心中一腔恨意只有少许投向了大师兄范源，绝大多数却尽皆给了姚宣。

    卫浩生觉得姚宣就像是一个自己永远也越不过去的死结——当年在风妖府初等学堂之时，明明那人就极易蒙骗，却不知怎么的，对方渐渐的与从前大相径庭。

    他心知肚明对方的疏离，但也清楚姚宣不会同自己撕破脸皮，因为他更知道姚宣有多虚伪！

    说什么关照自己？！

    明明姚宣自己也不过是云雾县里的普通人家出身，有什么本事关照他！说穿了，还不是觉得有自己这毫不出众的学徒垫底，他本人会显得更加出色！

    他偏不让姚宣得逞！

    只是卫浩生万万没有料到，在风妖谷迷雾峡里，姚宣竟然摆了自己一道！

    事后卫浩生推测，姚宣分明就看中了那只更为灵透的风妖，却故意误导自己看中的是另一只风妖！害得他与那只风妖契约！

    到了流光岛上，姚宣竟然又故技重施，害得他契约了没什么用处的龙首妖藤！

    要不是师父对他还算不错，他如今光是妖宠，就要比旁人差上一大截！

    想到此处，卫浩生捏断了手中树枝，看着前方被围攻的那头妖兽终于死去，他才吩咐道：“给我挖出妖核！”

    几头妖宠忙不迭地挖出妖核，又殷勤地送到卫浩生手边。

    卫浩生看了看妖核，眉头一皱，训斥道：“怎么挖的！这一处竟然有了破损！”

    话音方落，他身旁那头猿形妖宠便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吱吱啊啊地比划了一番。

    另一头虎形妖宠像是知道它在挤兑自己，冲它瞪大了双眼，似是想要与猿形妖宠斗上一斗。

    卫浩生又添几分不耐：“行了行了，我也没责怪你们。”

    这两头妖宠，正是凤山宗宗主白简让替他寻来，都是资质不错的八品妖宠——只是，不管卫浩生怎么看，也觉得姚宣那只风妖比这两头蠢物要机灵得多！

    真是该死……当时那只风妖离自己分明只有一步之遥！

    “阿嚏——”

    小风妖头一次发出了并非咿咿呀呀的叫声，自己也跟着露出了茫然神情，瞪大眼看着姚宣，那一头雾水的模样像是在说：我怎么会打喷嚏？

    寿纹吸血蝠抱着肚子乐不可支，在魂海中道：“小子，你这风妖也被你传染了些奇怪的病症，竟跟人一般，也会打喷嚏了。”

    青冠蛇吐了吐信子，发出的却永远只是“咝咝”的声响。它试了好几次之后，才垂头丧气地低下脑袋，悻悻地问：“为什么我打不好喷嚏？”

    姚宣：“……”

    他实在有些哭笑不得，只能用另一只手安抚地摸了摸小蛇：“小青，打喷嚏又不是什么好事。”

    青冠蛇却道：“福寿爷爷说，打喷嚏说明有人在想你。”

    姚宣道：“……他没告诉你那也可能是有人在咒骂你？”

    青冠蛇十分不解：“为什么都是打喷嚏，却有两种意思？”

    姚宣顾左右而言他：“你刚才叫福寿什么？爷爷？”

    寿纹吸血蝠得意道：“说明小青最是敬老尊贤。”

    姚宣就对青冠蛇道：“用不着叫它爷爷，它比你还年幼，你不记得了吗？它还是枚蛋的时候，你已跟我契约许久了。”

    青冠蛇想了想才道：“那叫它福寿弟弟？”

    寿纹吸血蝠：“……”

    姚宣忍俊不禁：“我看行。”

    他这一路上径直往天枢位过去，又遇到了几个落单的御妖师。只要并非已达成盟约的宗门弟子，姚宣都将他们的玉牌夺了过来，把里面的魂力变为自己的积分。

    只是眼看着他已经越过了“开阳位”，快要走到“玉衡位”，姚宣也很是遇到了一些人，却始终不曾遇到任何本宗弟子，更不要提十绝峰的师兄师姐们了。

    奇怪……

    自己又不是如季翰墨一般连路都走不对的人，再说试炼秘境范围有限，就算太宇宗弟子都往“天玑位”赶过去，论几率他也不该始终遇不到同宗弟子啊。

    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就在此时，姚宣听到前方隐隐传来了嘈杂的人声。

    他心中一动，脚步加快几分，往声音来源处迅速拢去。直到快要到达时，他才按捺下速度，使用了御妖师技能“潜隐”，悄无声息地又靠近几分。

    眼中情景却让姚宣皱了皱眉——他终于看到了太宇宗弟子，而且有十数人之多。

    在太宇宗弟子对面，是数量稍少的另一些人，姚宣认出那是如意宗弟子。

    他之所以皱眉，却是因为此时此刻，对峙的太宇宗弟子竟是落在了下风！

137镇器之争

    只是——太宇与如意二宗的弟子,又是因何在此处产生了冲突呢？

    姚宣默默观察一番，就发现众人四周隐隐还有其他宗门的弟子潜伏在侧,只是因为忌惮太宇和如意二宗而止步在不远处。便是他目前所在的位置往前不过三尺距离,就暗藏着两名行波宗弟子，若非姚宣自后方而来,恐怕也未必发现得了他们。

    难道此地有什么蹊跷不成？

    一念至此，姚宣顿时有了猜测。

    莫非这里有……

    按照上门大比第一阶段的规则，只要能占据一处星辰位，并维持至第一轮比试结束之时,每一位身居该星辰位的弟子都能得到五百额外的积分。

    要知上门大比尽管有共计十七座宗门参与,但在二十五周岁以下和将级御妖师以上的条件摆出后,每宗基本上也就前来百多人，总数不会超过三千。可以说五百积分对每一位心存大志的参与者而言,都是极为重要的一笔积分。

    正因如此，不论哪一宗门，都会试图占据一处星辰位。

    只是，想要占据星辰位也并非易事。

    首先，必须得寻找到秘境中所出的镇器，并将其安放在星辰位的节点上。镇器在经过星辰滋养后，会形成数层封禁——这时才能说是占据了此处星辰位为驻地。

    而想要攻占星辰位的其他宗门弟子，也必须得将镇器从星辰位的核心取走并在十二时辰后再次安放成功，才能算是攻下了此处。

    但镇器出世的地点从不固定，想要寻到镇器，并成功获取，安放至星辰位，守护驻地，在一月的期限里可谓颇有难度。何况还有其他宗门从旁虎视眈眈，更有人哪怕自己无法占据星辰位，也要让他人失败——姚宣注意到，自上门大比开始时起，到今次这一届大比前，还没有哪一次，是七处星辰位的五百额外积分都被取走了的。

    会引来如此多争夺者，莫非此地有镇器即将出世？

    姚宣眯起眼睛朝前方看去，就发现在对峙的两方人中间，果然有些异常的灵力波动。

    这股波动非阴非阳，与妖宠的各种属性都有些差异，与四无公子赠书中镇器表现出来的情形一致——想来就是为了镇器，太宇如意二宗才会剑拔弩张。

    再多看几眼，姚宣明白了为何太宇宗会落在下风。

    太宇宗弟子尽管人数较多，但其中都是些将级初等御妖师，将级中等仅有两人。

    姚宣估计在太宇宗内，这些弟子约莫也是才从外门脱颖而出，不论是修为还是对妖宠的培养，都还有所欠缺。

    而对面的如意宗弟子嘛……

    姚宣一眼就瞧见了慕容长镝，此人九品魂海，应当是刚入宗门就属内门弟子。他身边几人与他一般气势，也难怪会将太宇宗弟子压制在下风。

    想到潜隐技能也不可能一直维持下去，略一思忖，姚宣就露出身形，往人群中过去。

    慕容长镝最先注意到他：“姚兄？”

    姚宣顺手拽住一名差点被掀飞的同门，又让妖宠相助其被压着打的几只妖宠，随即在太宇宗的一众弟子身前站定，对他点头道：“慕容兄。”

    “倒是巧了。”两方不约而同地收了手，慕容长镝对他露出一丝笑意，“没想到在大比中我最先遇到的乃是姚兄。”

    “是啊。”姚宣也道，见他收敛那股犀利无匹的气势越发驾轻就熟，他眼中露出几分凝重，知道这是因为慕容长镝修为日益深厚的缘故，“如此也好，无需过于客套。”他索性单刀直入，“慕容兄和我太宇宗的师兄师弟在此，是为了——镇器？”

    慕容长镝坦然道：“不错，镇器即将出世，谁若先行取得，势必占了先手。”

    姚宣见那镇器果然快要破土而出，一旦全部出来，若不是被人取得就会遁去他处，再想获得反而难度更大。也因此不论是太宇还是如意宗，都想要在镇器出土以前落定尘埃，将其取得。

    此时姚宣身后同门中修为最高的二人也出来与他见礼。

    其中一人自我介绍名为罗听梧，另一人则名为韩胜，都告诉姚宣他们从外门被选中后分别进入的是听琴峰与星宿峰。

    姚宣回礼道：“十绝峰，姚宣。”

    韩胜就低声道：“姚师兄，说来羞愧，明明我们人数更多，却无法战胜对方，反而……”

    罗听梧却道：“韩师兄，何必妄自菲薄，只要修炼不怠，我们未必没有胜过他们的一天。”

    “不错。”姚宣赞同道，“只是不知二位，眼下作何打算？”

    罗听梧道：“不瞒姚师兄说，方才我们已是打算退避，只是就算如此，也要给如意宗那些人一个好看！尽管姚师兄此时来了，我们也仍是如此打算。”

    韩胜有些犹豫道：“不知姚师兄意下如何？”

    看出他们先前就有退意，此时却显然有些紧张于他的来意，姚宣便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两人都松了口气，韩胜道：“我还担心师兄你想要与如意宗众人一战呢。”他和罗听梧见姚宣年纪小，着实有些担心这少年师兄意气风发，心气过高，要上前斗狠。

    姚宣微微一笑：“倒也不是不想，只是四周有敌环伺，为免黄雀在后，倒不如暂避锋芒。”

    罗听梧闻言眉毛一跳：“姚师兄是说……”

    姚宣却已不再同他分说，而是对慕容长镝道：“既然慕容兄对此物势在必得，我们太宇宗也不想伤了彼此的和气。”

    说完，场中太宇宗弟子竟是退了开去，不一会儿，原地只剩下如意宗的数名弟子。

    慕容长镝先是一愣，在身旁另一人上前询问后，他才露出一个冷笑：“他们倒是想要坐山观虎斗啊。”

    果然，此时周遭其他宗门弟子，大都已在呼朋引伴，不一会儿便有好些对那镇器觊觎之人到来。看那情形，这些人竟像是有些心照不宣一般，想要联起手来拿如意宗先开刀了。

    “那又如何。”他身旁是如意宗另一名慕容氏子弟，名叫慕容远帆，闻言他神情傲然，“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

    “远帆，这里不能杀人。”慕容长镝提醒道。

    慕容远帆似是有些烦恼：“用别的词都不那么顺嘴啊……”

    如意宗众人：“……”

    而与罗听梧等人退到远处的姚宣，也一直在观察此中情形，眼见其他人果真已经按捺不住对镇器的渴望，他才定了定神，询问道：“罗师弟，不知你们还遇到过其他同门吗？”

    罗听梧摇头：“不曾。”

    姚宣思索片刻，忽而一笑：“那这镇器，我们大约不要也罢。”

    罗听梧与其他人都是心里一动：“师兄此言，莫非是说……”

    姚宣点头道：“既然这边始终不曾遇到同门，那很有可能另有他处镇器现身，我想宗内的一些师兄，或许已经前去，是以这一头才不见他们的身影。”

    也是到了此刻他才生出这番猜测，因为既然一处镇器出世，那么很可能其他地方也有镇器出世。

    太宇宗参与大比的弟子众多，没道理在摇光位至玉衡位只有他们这些同门，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也被什么事牵绊住了。

    姚宣毫不怀疑本宗真正精英弟子的实力，包括已达到王级的二师兄林白羽，因此他相信他们定然能取得镇器。

    罗听梧就道：“那我们不是可以离开了？”

    姚宣却道：“就算本宗已不差镇器，取了来也不妨事。”

    韩胜问：“师兄莫非已经胸有成竹？”

    姚宣微微一笑：“你们看——”

    此时争斗已近乎白热化。

    如意宗弟子虽然均是精英，周遭其他宗门弟子却人数众多，且越来越多，比方才的太宇宗而言何止数倍！

    此消彼长之下，如意宗众人也是且战且退。便是慕容远帆，在应对数人围攻之下也露出了些许疲态。

    前来参加上门大比的宗门一共有十七座，分别是太宇国五座上门，百越国的凌霄、始生、慕华三宗，济节国的凤山、乌羽、十陵三宗，凌兰国的凌源、青虹二宗，木夏国的紫光宗，以及外海离岛、行波、灵叶三宗。

    那些围攻者里，多是济节国和外海三宗弟子。

    姚宣悄然将棘刺曼陀罗放了出来。

    这些日子，按照寿纹吸血蝠的指点，阴阳幻樽中生成的灵液被尽数喂给棘刺曼陀罗。让它在幻境及衍生出的技能上，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又过了片刻，那镇器眼看着马上就要破土而出，姚宣示意众人做好准备。

    “小茶。”暗暗在魂念中吩咐了棘刺曼陀罗一番，姚宣一手在它枝叶上戳了戳，惹来小茶连连摇晃枝叶表示明白。

    紧接着，棘刺曼陀罗就施放出了幻境衍生技能——灵幻境。

    下一刻，争斗中众人动作都迟滞下来。

    姚宣挑了挑眉，发现不光如此，便是那些妖宠的眼中也失去了光泽。

    灵幻境的效用果真不凡，更像是一座阵势的效果。而且较之原先的技能只能使御妖师和妖兽陷入其中，灵幻境还能作用在与御妖师契结魂约的妖宠身上！

138镇器到手

    “这是……精神系技能？”罗听梧见前方争夺镇器的众人动作迟滞,神色间仿佛蒙上了一层雾,就像是——被抽出了魂魄一般，不由吃惊问道。

    姚宣抚了一下手边棘刺曼陀罗的枝叶,“不错。”

    罗听梧露出艳羡神色：“师兄这只妖宠当真神妙。”

    “也是时机凑巧罢了。”姚宣道,“我看师弟的这只摄山蛟也培养得很好啊。”

    他是实话实说,罗听梧这只摄山蛟身躯间隐隐环绕黑色云雾，体长足有数丈,行动时却分外矫健迅速。头顶蛟角一左一右,打磨得颇为锋利,看得出寄托了罗听梧许多心血在内。

    罗听梧面上就带出几分骄傲来：“若不是有它,这回我未必能进内门！”

    只是姚宣也看出，哪怕是将级中等如罗听梧与韩胜，身旁也都只有一到两只妖宠。再多几乎全无踪迹，而第二只妖宠看上去也培养得比第一只要差上一截。

    原本按照御妖师的发展，当是每一只妖宠都有作用，正如胥于邺所说，不能浪费每一个妖宠的魂约位置。

    但实际上，大多数御妖师却都只有一到两只主力妖宠，剩余的魂约要么空缺，要么契结一些品级资质都很一般的妖宠——这也是许多出身并非豪门的弟子，在缺乏足够资源的情况下的无奈之举。

    毕竟培养妖宠需要妖核，若是想将妖宠推上更高等阶，还需要魂晶或是其他灵药，这些都价值不菲，难怪没有门路的弟子们境况如此窘迫了。

    就像姚宣此刻所面对的这些太宇宗弟子，他们虽已至将级，又是宗门弟子，修炼和培养妖宠时，却仍然会捉襟见肘。

    说起来，若非再世为人加上有了一番际遇，如今的他，也未必就会比这些师弟们好到哪去。

    也因此，既然他有了这番莫大的机缘……

    姚宣眼中闪过一抹坚定。

    那就决不能浪费！

    他必须努力、努力、再努力！

    “先取镇器。”

    那摄山蛟闪电般窜入人群之中，眨眼间就以搬山巨力将好些人和妖宠都打倒在地。

    见状其他人的妖宠也不甘落在后头，纷纷上前进行攻击。

    姚宣却是先到了那马上就要破土而出的镇器所在处，眼看着那镇器在数息之后，从土壤中一窜而出！

    他伸手就是一抓，将镇器恰好抓在了手中。

    这镇器乃是一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三足小鼎，却似乎天生就带有几分灵性。被他拿在手中，镇器先是跳动了一下，大有要飞遁离开的架势，却在姚宣加大手中力道后，识趣地安静了下来。

    小鼎四周刻着许多繁复的纹路，这些符文大约与安放其至星辰位后所产生的数层封禁有关。

    此时姚宣也无暇多看，只稍微打量一番便将镇器塞入包袱里，接着就召出了青冠蛇。在这种要取得玉牌积分的时候，青冠蛇的一些技能正好适用！

    只是青冠蛇才刚露面，不远处那摄山蛟原本身周黑色云雾氤氲四散，蛟头正回转看向罗听梧，眸中闪烁着几分得意。此时却不知怎么的，身躯抖动了一下，目光迅疾地往这边瞄了一眼就更快收回——接下来，它竟像是落荒而逃一般，硕大的身躯飞速向着远处游去。

    接下来不管罗听梧身在何处，摄山蛟都不再靠近姚宣这边。

    姚宣见状心中微动，难道自家小青自从变异之后，血脉也生出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变化不成？就他所知，会导致妖宠这样的，只能是血脉上的压制和震慑。

    可他前世今生都没听说过，吞食魂晶变异的妖宠，血脉也会产生变异的。

    “滚！”

    就在此时，场中猛地响起一声大吼。

    姚宣抬眼望去，发现这声大吼出自慕容远帆，而慕容长镝等人正从棘刺曼陀罗的灵幻境技能束缚中依次醒转。

    “韩师弟，先回来吧。”姚宣微一皱眉，叫回了正要去拿慕容远帆玉牌的韩胜。

    慕容长镝等人闻声也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一时间，两宗弟子视线相对。

    不过片刻，慕容长镝就果断按住了慕容远帆，并将目光调转到场中仍然还未挣脱妖宠技能的那些他宗弟子身上。

    姚宣立时明白，对方这是有了取舍。

    他略一思忖，干脆朝慕容长镝点头示意，并对罗听梧等人使了个眼色。

    罗听梧与韩胜等人心思灵动，立即明白过来。

    他们方才就不是如意宗这些人的对手，此时就算加上了这位姚师兄，也肯定不可能毫无损伤地拿下对方，更大可能是两败俱伤。既然他们此时已经取得了镇器，周围又还有其他宗门的弟子，就算要捏碎那些人的玉牌将他们弄走，时间上也不允许，倒不如彼此相安无事地各退一步。

    随后两宗弟子齐齐上前，将那些人玉牌中积分取走。

    其间对方也有人自灵幻境中醒来，却在对上太宇、如意二宗弟子满是威胁的目光，以及发觉自身早已陷入对方的妖宠控制后，或是干脆或是不舍地交出了积分。

    当一切尘埃落定，姚宣与慕容长镝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领着同门从不同的方向离开。

    “这就是镇器？”此时拿着那一只破土而出的三足小鼎翻来覆去看着的，正是韩胜，“好象也没什么出奇之处嘛。”

    罗听梧道：“韩师兄还想要这东西有什么大用？它本就只在秘境中出产，也不能带出秘境。只是用来占据星辰位，用不着有什么出奇之处。”说着他自韩胜手中拿过镇器递给了姚宣，“姚师兄，此物若没有你我们绝无可能取得，还是交给你吧。”

    姚宣也不推辞，诚如对方所言，没有他罗听梧等人断断不可能在镇器之争中建功，何况玉牌里积分众人也都有分润。于是他便道：“各位现下是要往天玑位去吧？”

    罗听梧点头：“本宗的师兄们应当在那里盘桓，说不定已占据了那里，我们也准备去出一份力。”

    “那我就与各位暂别了。”姚宣道，“我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先走一步。”

    等到与这些新晋内门的师弟们分别，姚宣就加快了脚步。

    方才装在包袱内的镇器，也被他转移到了储物腰带中。因为这样一来，其他人就不可能看出他身上带有镇器，只要他刻意避开，便可免去一些麻烦。

    这试炼秘境的范围说不上十分庞大，可也并不小，足可媲美一座府城部分领地的规模。两千多各宗弟子混于其中，加上镇器出世，接下来遇到其他人的情形反而少了起来。

    转眼间又是一日过去，姚宣已经越过了玉衡位，眼看着天权位就在前面了。

    在他看来，太宇宗很可能已经取得了一只镇器，并且占据了天玑位。因为连续许多次的上门大比以来，太宇宗成功占据星辰位在几乎每一届大比里都有例可循。

    姚宣第一日是从位于秘境一端的摇光位出发，从路上所遇到的宗门弟子来看，摇光位他也不确定会被何人占据。

    他们太宇宗一早就选定了天玑位，而看如意宗慕容长镝等人的去向，很可能会选择开阳位。玉衡位目前尚无定论，姚宣路过时见到的就有十陵、慕华等宗门对那里有意，但无一例外的都并非太宇国的宗门。那么天权位会被何宗占去，对天玑位的太宇宗而言就显得至关重要起来。

    从地形上来说，秘境中的每一个星辰位都谈不上易守难攻，而是清一色的地势开阔，仅有密林围绕。

    若是天权位能与天玑位守望相助，那坚持到最后一日就较为简单，若是落入敌对宗门手中，处境显然会稍微严峻几分。但那日木岚静提及在天权位碰头，说明水月宗意在天权位，若他们打的便是与太宇宗互惠互利的主意倒也有几分可能。

    事实上，若是选取摇光位或天枢位，当然要容易一些，不会腹背受敌。但作为中洲大陆数一数二的宗门，不论太宇还是如意宗，都不会选择将驻地放在那里。

    姚宣一面寻思着，一面脚步灵活地避开了几只前来饮水觅食的妖兽。

    没走多远，他耳朵却是猛地竖了起来，捕捉到前方传来的细碎声响。

    与此同时，寿纹吸血蝠也提醒他道：“有人，有妖兽。”

    姚宣本来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因为那声源处显然有不少人在围捕妖兽，无论是敌是友，贸然闯入其中都有些不合适。

    但寿纹吸血蝠的下一句话，却让姚宣心中就是一动。

    “咦，这里面竟然有跟你这小子签下战书的小子……还不止一个？”蝙蝠悄无声息地从茂密的枝叶中飞掠而过。

    “是谁？”姚宣在魂念中询问道。

    “那个傻不拉唧被老夫一下子就挖坑成功的，还有他的几个跟班。”

    原来是慕容则等人，姚宣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到了极点。然后他一面让寿纹吸血蝠再去打探具体情形，一面小心翼翼地靠近过去。

    果然是慕容则，不止有他，还有姚宣最欲除之而后快的金虎宗两人——庞怀利、罗文远。

    他们此时正在围攻一头蛇睛金鬃狮，这蛇睛金鬃狮乃是八阶妖兽，只是此刻却看上去气息却有些虚弱，竟然被这些人压制得几乎毫无反抗之力。

    但姚宣仔细观察了一下，就发现其中似乎还有几分蹊跷。

    接着他又往不远处看了一眼，目光所及之处的发现让姚宣眸光微闪——也许这一回，他不必多做手脚就能让他们葬送在此。

139渔翁

    寿纹吸血蝠在魂海中有些兴奋地道：“没想到你们上门大比的试炼秘境里，竟然会出现这种妖植！”

    姚宣好奇道：“鬼王花似乎并不太少见……”

    “你懂什么！”寿纹吸血蝠轻嗤一声道,“这可是嗜血鬼王花！老夫敢说在此秘境里它是绝无仅有！”

    姚宣微微一愣,再往那处看时,眸光里也有了几分变化。想必嗜血鬼王花应当就是《妖宠录》中鬼王花的变异种类,难道真如福寿所说那般稀少？

    寿纹吸血蝠却没有再说的意图，而是挂在他耳朵上：“小子,你不是要去布置后手么？怎么还不动！”

    姚宣微微一笑，召出妖宠一一吩咐。

    交代下去以后,他思忖片刻，又掏出几颗药丸，磨碎后涂在衣服和身体表面。

    而此时那一头蛇睛金鬃狮,却已被慕容则等人彻彻底底地压制在了下风，往昔威风凛凛的模样一扫而光，甚至十分狼狈地只能趴伏在地上。

    但姚宣能看出，它并未打算屈服——只不知道，这只妖兽会做出何种行动？

    在慕容则等人看不见的位置，这狮兽的双瞳猛然间变得只剩两道竖线，真如那蛇目一般，闪烁着凶厉的冷光。只是这冷光里，终究又透出几分不舍，几分犹豫。

    随后它全身浮动的气息就越来越沉，直至彻底收敛，只余留几分若有似无的虚弱。

    慕容则见状叫道：“再加把劲，这家伙要不行了！”

    蛇睛金鬃狮眸中冷光终于不再闪烁，而是定格为一片凄怆的寒意。

    紧接着，它尾巴蓦然抬起，尾端竟利刺般刺向自己的四肢！随着四个血洞被刺穿，鲜血霎时流淌而出！

    罗文远嘿嘿笑道：“则师兄，你看，这畜生怕是知道自己活不成了，竟然开始自残了！”

    “住嘴！”慕容则却神色一凝，喝骂道，同时整个人也下意识地就往后退去——他到底是慕容氏嫡脉子弟，察觉到了狮兽举动里的几分不对劲。

    姚宣只听得魂念中寿纹吸血蝠忽而一笑：“晚了。”

    果然，只见那蛇睛金鬃狮口中射出一道血箭，与四肢的四处血洞中流出鲜血竟然在虚空中连成繁复脉路！

    那脉路倏忽变化几番，形成一张犹如用血液凝成的大掌，猛的向它腹部击去！

    姚宣皱了皱眉，他猜到这狮兽是顾忌腹中胎儿才被慕容则等人压着打，却不解对方此举又是因何而来。

    隐隐约约的，他似乎听到了幼狮哀哀的咆哮之音低低响起，又迅疾消散。

    下一刻，姚宣瞪大了眼。

    “这狮兽……好狠！”

    原来一团血污被狮兽排出，分明就是蛇睛金鬃狮腹中尚未发育完全的幼狮胎体！

    而那团血污却马上就被一只浑身都长满一开一合嘴巴的藤条将其吸摄而去！

    蛇睛金鬃狮见状大吼一声，气息仍然虚弱，听起来却比方才反而要雄浑几分。

    姚宣注意到那藤条并非自他发现异样的地方伸出，就瞥了眼寿纹吸血蝠：“绝无仅有？”

    蝙蝠闭着眼，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那藤条上数不清的嘴里全是利齿，三下两下就将那团血污给吞食了下去。然后那些嘴巴就对上了慕容则等人，张合间那些嘴里甚至流出了腥臭不已的涎水。

    “这……这是……什么东西……”庞怀利两股战战，语无伦次地问道。

    慕容则一声不吭，眼中满是惊惧之色。

    “嘿！”寿纹吸血蝠还是憋不住地开了口，“这东西可比鬼王花要邪门得多！据说鬼王花只有在吞食了冥灵系的魂晶以后，才有极低的几率变异为嗜血鬼王花！”

    姚宣道：“绝无仅有？”

    蝙蝠翻了个白眼：“别看它看上去是另一株，地底根系说不定就是同一株！”它也知自己解释得牵强，继续道，“看这模样，这嗜血鬼王花也变异不下百年，只不知那魂晶是怎么得来。这东西最爱吃的就是胎儿，不拘是人类还是妖兽。”

    姚宣又是皱了皱眉。

    “方才这只狮兽之所以被那帮小子压制在下风，想来一方面是为了保护腹中胎儿，另一方面就是戒备着这嗜血鬼王花了。不过眼见事不可为，这蛇睛金鬃狮倒也干脆，竟然想出以血祭逼落胎体之法，还将死去的孩子送给了嗜血鬼王花，叫那妖植同它一道找这帮小子的麻烦。”

    这点姚宣也已看出来几分，所以他方才才会对这狮兽下一句“好狠”的评价。

    寿纹吸血蝠嗤笑一声，“它倒是聪明，那变异种喜欢的食物首先便是胎体，其次则是人类血肉。”它见姚宣神色变幻不定，“小子你莫非想要救人？”

    “自然不是。”姚宣失笑，摇头道，“他们其实也未曾到山穷水尽之时，有玉牌在手，若是豁的出去，逃过此劫也不难。”何况这群人大都是他仇人，他可没那么好心。

    寿纹吸血蝠道：“你就不怕他们真的逃走了？”

    姚宣微微一笑：“福寿，你看——”他将目光转了过去，“你觉得他们真的逃得掉？”

    寿纹吸血蝠只瞥了一眼，就嗤一声道：“人类里面总是有些禽兽不如——啊呸！总是有些……”

    没理会蝙蝠纠结于用什么词汇，姚宣眯了眯眼，觉得自己先前在周围设下的陷阱好象都有些多此一举。

    眼下看来，就是让这群人与妖兽两败俱伤都很难，光那只不再有所顾忌的狮兽就足以让慕容则等人左支右绌了！

    嗯？等等！

    庞怀利和罗文远倒是机灵得很，竟然先于慕容则等人一步就快要跑出妖植的攻击范围了……

    不过……姚宣又眯了眯眼，既然有他潜伏在侧，他又怎么可能让正主给跑掉呢？

    庞怀利与罗文远二人齐齐加快了脚步，感觉到身后被越拉越远的妖兽和同门，两人都忍不住地想要松口气。

    然而恰在此时，两人却不约而同地惊惧交加——数不清的冰晶从身周浮现出来，这些晶莹剔透的冰晶将他们缠绕起来，看上去是如此美丽，又是如此残忍。

    随后不知从哪里伸出来几根枝条，将他们连着冰晶拽起，往里面扔去——

    “啊————”

    犹如鬼哭狼嚎般的惨叫霎时响起。

    “则师兄！”

    “则师兄救命！”

    庞怀利和罗文远二人虽然被嗜血鬼王花的藤条抓了个正着，却还挣扎着开口呼喊道。

    只是慕容则丁点理会他们的意思也没有，那些大嘴张合之间也咬向了庞罗二人……

    想到当初对风妖府姚氏进行杀戮的人里就有这两人，此时哪怕对方再痛苦，几乎是活生生被妖植藤条上嘴巴吞下，姚宣也完全生不出丝毫怜悯之心。

    没一会儿，两人的叫声就彻彻底底地平息了下来。

    眼前蓦地闪过姚氏惨状，那些熟悉和不熟悉的脸孔都失去了全部生机，那横尸遍地血流成河……

    姚宣反而露出了一个有些冰冷的笑容。

    寿纹吸血蝠这时惊道：“小子，你这魂海……”

    “什么？”

    姚宣浑然未觉道，他甚至没有多少感觉——因为今日这事过程虽然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结果却是他一早就打算好了的。

    “奇了怪了。”蝙蝠似是在对他说话，又似是在自言自语，“难道琉璃海本身还会进化？或者是你这后天形成的琉璃海并不完全？也不会啊，老夫前次观察，你的魂海已经是琉璃海了……”

    姚宣道：“可有问题？”

    寿纹吸血蝠道：“那倒没有，还有些好处，你小子继续修炼下去应该能感觉到了。”

    “那不就得了。”姚宣也没有刨根究底的心思，而是再度看向场内。

    他发现慕容则到了此刻始终处于一个安全的位置。

    而其他人嘛……

    只是最初姚宣还当慕容则是因为修为出众，妖宠得力——他到底是慕容氏的出色子弟，又在如意宗多年。

    但很快他就知道并非如此，慕容则每回遇险，都会将同门推出去阻隔妖兽。

    对此姚宣心中不齿，但他也没有阻止的打算。

    这一回他本来就想要如意宗吃一个大亏，慕容则的所作所为倒是顺了他的意！

    眼看如意宗弟子人数越来越少，而慕容则却快要脱身，那蛇睛金鬃狮似乎也知道此人是为首的那一个，眸中凶光骤然大盛，整个身体一跃而起。

    下一刻，慕容则就发现自己前路被阻。

    硕大的狮头凶狠地瞪过来，金棕色的鬃毛随着狮兽的呼吸似乎也在不停摆拂。

    慕容则却突然道：“不知是哪位同门在此，还请现身相助，我慕容氏必有厚赠！”

    他这话一出，立即引得蛇睛金鬃狮警惕地环顾起四周来。

    姚宣心道他倒是机灵，方才恐怕就注意到了庞罗二人的情形，猜到自己的存在，试图祸水东引。

    但姚宣也并不担心，因为蛇睛金鬃狮显然并无任何发现。

    寿纹吸血蝠嗤笑道：“没想到你小子潜隐都嫌不够还弄出了敛息丸……”

    “大比之前就备好了，想着是以备不时之需。”姚宣道，见慕容则喊完，似乎也并未指望这一声奏效，而是将手伸入怀中。

    他明白，慕容则恐怕就是打的自己捏碎玉牌，也不让他这潜伏之人好过的主意！

    虽说捏碎玉牌后会有三息无法动弹，但只要让妖宠护住自己片刻也未尝不可——说起来，方才那些被慕容则推出去送死的弟子也有人想到此节，只不过被慕容则打断罢了。

    果然，数只妖宠将他团团围住，或是施放技能，或是直接以肉身阻挡，势必要坚持到他被青光接引离开。

    姚宣冷哼一声，给小风妖使用了技能。

    青光从天而降，被妖宠护住的一团黑影倏然消失，这些妖宠却留在原地，茫然无措地被蛇睛金鬃狮击倒在地。

140重聚（修）

    正当姚宣悄然远去的时候，试炼秘境之外的众人,就见到一缕青光从传送阵势里倏然射出。

    这是他们熟悉的情况,见状众人纷纷上前。

    但当青光散去后，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具站立着的无头尸体,然后才软软倒下。

    尸体身上是一袭玄色锦袍,刻画的纹饰和腰间悬挂的玉珏一望便知其身份,立即就有几人往不远处的如意宗长老田虎看去。

    田虎顿时勃然大怒：“慕容则？！”

    他闪电般抓起慕容则的尸身,“是谁！”田虎咬牙切齿,“是谁下此毒手！是谁！”

    说到这里，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身就往监察秘境动向的长老那边奔去。

    只听啪的一声,慕容则尸体被摔在地上。

    正在操控监察宝镜的一名百炼宗长老不悦地转头道：“田虎！你在发什么疯！”

    田虎道：“我发疯？我如意宗弟子都被人下毒手杀死了！呵！不是你宗弟子,你黄曾延当然事不关己了！你也别忙着事不关己，说不定就是你宗弟子下此毒手！”

    黄曾延冷笑道：“田虎，你现在口不择言我不与你计较，但在事情尚未查清之前，我劝你还是不要瞎说为好！”

    就在两人互瞪时，旁边的太宇宗长老何元湛忽然插话了：“两位师兄，还请暂消火气，这慕容则死前的情形，我们倒是……”他似笑非笑的说道，“全部看在了眼里。”

    田虎见他神色怪异，心中生起些不妙预感，嘴上仍道：“你知道是谁杀了他？”

    何元湛朝身旁水月宗、凌霄宗、十陵宗和离岛宗四位长老看过去一眼，眸中隐隐透出几分深意，让四人纷纷调转了目光，才道：“他是被妖兽杀死。”

    田虎哪里肯信：“妖兽？你们别合起伙来唬弄我！妖兽杀人怎么会有这种伤口！”

    那无头尸体的颈部伤口分明是被利刃削平！

    何元湛道：“他恰是被一头蛇睛金鬃狮将头颅咬下，当时应是他自己的妖宠试图阻拦，放出了风刃才导致这般模样。”

    田虎瞪着眼睛像被噎住一般：“怎么可能！”

    何元湛顿了顿，继续道：“田长老，我们还想告诉你的是，你如意宗方才共有十三人身死。”

    田虎闻言睚眦欲裂：“什么！你再说一遍！”

    何元湛丝毫也不惧他，淡淡地重复了一遍：“算上慕容则，当是十四人。个中情形，倒有大半是因这位叫慕容则的弟子所致。”

    田虎不信道：“怎么可能！我宗弟子难道还会自相残杀不成！何元湛，你不要血口喷人！”

    何元湛道：“我有没有瞎说，你问问别人不就知道了。”

    另外四名长老中除却离岛宗长老以外，其余三人皆不约而同地点头道：“何长老所言不虚。”

    离岛宗长老则较他们稍晚片刻才附和了一句：“不错。”

    田虎看看他，再看看其余几人，脸色瞬时阴沉下来，他盯住对方良久，忽然道：“我记得慕容则曾跟一人签下了生死勿论的战书，我知道了，此事定是那小子所为！好你个何元湛，你莫非——意在包庇？！”

    何元湛闻言微一皱眉，正要开口。

    谁知旁边另一名太宇宗长老白敬启上前一步，冷哼一声道：“是又如何？”

    田虎一惊：“你……”

    白敬启似乎摆明了就是护短：“既有生死勿论的战书在前，他就算真的是被我太宇宗那名弟子杀了，也只能怪他没本事！再说当时的情况谁没看见？是你宗弟子咄咄逼人！”

    何元湛若有所思看他一眼，道：“此事乃是田虎你的猜测，我倒认为此事分明就是贵宗慕容则自食恶果。田虎，我劝你谨言慎行，若我宗弟子出了什么差错，我第一个就要找你！”

    田虎脸色更黑。

    只是他阴恻恻看了何元湛一眼，又看向白敬启，却不怒反笑，猛地抓起慕容则尸体，竟是转身离开。

    何元湛睨一眼白敬启：“白长老，方才岂能落人口实！”

    白敬启不以为然：“本就如此，我可是实话实说。”

    何元湛沉默了一会，才去找到胥于邺：“老胥，我跟你说点姚宣的事！恐怕你得提防……”

    胥于邺不高兴道：“我的弟子自有我来关心，你多此一举地关注他作甚！”

    何元湛闻言悲从中来：“他差一点就是我的弟子了！”

    胥于邺冷哼一声，决定不同他计较——唔，看来他自从收了这几个徒弟以后，脾气着实好了不少啊。

    另一边，离岛宗长老则露出几分得逞笑意，同身旁另一人道：“太宇国上门之间必生罅隙。”

    而在从何元湛口中得知了具体情况后，胥于邺也顿了顿，“你可瞧见是否是姚宣动手？”

    何元湛道：“并未。”隐在暗处的弟子做得颇为周密，面孔身形都不曾暴露出来。若非那枝叶和风刃，何元湛说不定也会认为此事当真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胥于邺脸色一沉：“白敬启他好大的胆子！”就算田虎先咬出了姚宣，他们也大可一推三不知，哪有上赶着应下此事的道理！

    何元湛张了张嘴，似是还想说什么。

    却被胥于邺挥袖阻住：“罢了，我的弟子自有我来护持！”他停顿片刻才轻哼道，“大不了，我去找田虎谈谈……”

    何元湛心道你那真是谈谈？

    与此同时，姚宣停住了脚步。

    他前方是一条水流湍急的河流，恰好阻住了他前往天玑位的去路。估计上游就有路可走，但见天色渐晚，姚宣索性就在附近找了一处安全所在，搭建好帐篷暂时落脚。

    这试炼秘境里也有日出日落，每天的时辰与外界并无二致。只不过，月圆月缺，则正好是以大比弟子进入秘境中开始一轮，因此现在天空中的月亮几乎只有极淡的一撇，让天色显得有些黯淡。

    坐在帐篷里喂完妖宠，姚宣就寻思起来，自己的第一个目标算是已经完成。

    当时金虎宗被并入如意宗，参与杀戮姚氏的那些弟子虽说有许多不曾前来参与上门大比，却也有两人已经消失在这世上。剩下那些人姚宣也从未想过要放过他们，只要有机会，他定会将他们一一杀死以祭奠自己的父母和族人。

    当然，还有那名皇级御妖师！

    不同于对付汪氏和冯氏，姚宣借助了师父的力量，金虎宗的这些仇人，他还是准备自己来。

    毕竟借势而为是可以，却也要适可而止。

    但他的第二个目标卫浩生，姚宣却始终不曾看到。

    其间他倒是遇见过两名凤山宗弟子，但凤山宗不像如意宗，且那两人身边妖宠着实不差，姚宣便悄悄避开了他们。

    现在他才有些后悔，当时是否应该向那二人打听一下卫浩生的消息。

    难道还得等到七处星辰位都被占据，大家开始化零为整，他才能找到卫浩生？

    若真如此，他也只能暂时按捺下寻找卫浩生解决掉的心思，先去天玑位找到同门再说了。

    第二日晨光微熹，姚宣就在河流上游找到了过河的位置，之后没过多久，天玑位就出现在了他的前方。

    果然不出他所料，从他此刻的角度看过去，天玑位就像是被一个半圆形的五彩半透明盖碗给倒扣了过来，姚宣知道那应当就是镇器带来的封禁光芒。

    只是这种闪烁不停的五彩色泽，其实并不能阻止任何来敌的靠近。当然，若是要攻下此处，却非得将这些封禁全数击溃，才能取出镇器。

    姚宣想了想，又悄悄把镇器拿回到包袱里。刚放好，那边林白羽也走了过来：“师弟！”

    “二师兄。”姚宣往后探了探头，“三师姐和四师兄呢？”他问话时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却并未发现其中有方妙妙和蒋岚身影，也没看到季翰墨。

    倒是郦建章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的不知在看哪里。

    林白羽摇了摇头，神色有些无奈：“他们两个，在争夺镇器的时候，不小心就出去了。”

    姚宣：“……”

    顿了顿他问道：“师兄，你们争夺镇器时很……激烈么？”

    林白羽将当时情形向他描述道：“……太宇、凤山、始生三宗都想取得镇器，我太宇宗虽然势强，凤山、始生二宗却联合起来，也逼迫得不少师兄师弟的妖宠都受伤，也有许多人不得不捏碎玉牌出了秘境——当然，凤山、始生两宗也没讨得半点好去，他们离开秘境的人更多。”

    有凤山宗参与其中，激烈程度可想而知，姚宣十分清楚那座宗门向来都爱将太宇宗当做假想敌。

    不过，他注意到的是最后那句话，姚宣立即问道：“凤山宗有哪些人离开了秘境？”

    千万不要他还没找到卫浩生，对方就已经不在秘境中了！因为那样一来，卫浩生根本就无法参加擂台赛，那他不论怎样都不可能堂而皇之将其杀死了！

    林白羽也对他的心思略知一二，笑道：“放心，跟你签了战书的那人不在其中。”

    姚宣松了口气，又道：“我倒不知，镇器争夺也会如此激烈。”

    林白羽道：“向来如此，不说我们这边，便是其他宗门，同样在镇器争夺中失去了不少弟子。”

    姚宣心想那天跟慕容长镝等人争夺镇器时，还真要说自己一声运气好了！因为在那边的，几乎就没有几个宗门的精英弟子。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摸了摸包袱，若是师兄知道自己这包袱中就有一只镇器，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想到向来八风不动的林白羽可能会有的表情，姚宣就嘿嘿笑着微微有些出神。

    脑袋上却被林白羽敲了一下：“师弟在傻笑什么？”

    “我在……”下意识答到这里，姚宣翻了个白眼，“我可不曾傻笑。”

    林白羽见到他的表情，心里却是一动。

    他发现姚宣已经越来越不会抗拒同自己的亲近了，不论是行为举止还是字里行间——与刚拜入十绝峰时大不相同。

141暗涌

    林白羽还记得，初入门时,这少年看起来脾气温和好亲近,他却能感到对方同他们这些师兄师姐之间那若有似无的疏离。

    便是大师兄何安桢，也曾同他谈起此事,担心小师弟心思不在十绝峰。

    而到了现在,姚宣大约真如他话中所说，将他们当做了亲人来看待。

    只是,想到“亲人”一词,林白羽却感到了心中生出的那些令他自己也感到恐惧的情绪。

    贪婪，不甘,想要得寸进尺……

    他甚至也会有些害怕,若师弟知道自己竟会对他生出这么丑陋的情绪，会不会将曾经的疏离又捡回来？

    姚宣并不知师兄心中思绪，问道：“那其他宗门可有取得镇器了的？”

    “自然是有。”林白羽继续为他解惑，“比如你那位好友贺兰琥所在的凌霄宗，就占据了天璇位，让本来打算占据此处的水月宗十分不甘愿。天枢位被行波宗占去，不过保不保得住，就不好说了。”

    听出他语气里的揶揄，姚宣正要再询问几句，却听到那边猛的响起了一声大喝：“敌袭！”

    林白羽皱眉道：“怎么现在就有人开始抢星辰位了，我记得上一届大比，到了最后十日方才如此。嗯？”他又失笑道，“怎么是他们……”

    姚宣也发现了那所谓的“敌袭”，分明就是百炼宗，因为武元海赫然在目。

    似乎察觉到了姚宣的视线，大块头的武元海挤眉弄眼地朝这边看了过来，与初见时豪迈的大汉形象判若两人。

    也让姚宣有些无语。

    意识到是百炼宗的时候，太宇宗的弟子们纷纷放松了下来。甚至不少人连妖宠都懒懒散散地放在一边，没有一丁点要吩咐它们对敌的样子。

    这下百炼宗众人觉得被轻视了，停住站在那边嚷道：“你们怎么不迎战啊！”

    随即就有人嚷了回去，姚宣认得那是潭曲峰的一位师兄，“换做如意宗来我们还迎战一下，跟你们打架不是浪费我们的力气吗！”

    百炼宗有弟子不乐意了：“怎么是如意宗你们才打？看不起我们百炼宗吗！”

    太宇宗里好些弟子都翻起了白眼：“咱们都属太宇国宗门，不去对付那些什么凤山、凌霄的，先内讧可要不得！”

    百炼宗弟子并不罢休：“意思意思也好啊！”

    太宇宗众弟子却仍然摆出一副“我们就是不动”的样子。

    片刻后，几名摆明了是领头的百炼宗弟子，包括武元海在内，似乎也放弃了跟太宇宗打一架的意图，不带丝毫火气地走了过来。

    接着就有人喊林白羽：“十绝峰的林师兄，过来议事！”

    听出对方字里行间隐隐约约的阴阳怪气，姚宣皱了皱眉。

    林白羽却安抚地拍了拍他，就迈步走了过去。

    等林白羽过去没多久，那人又朝姚宣看了过来。

    姚宣只感到他上上下下打量了自己一会，眸中全是挑剔，良久才道：“你就是姚宣？你也过来吧。”

    姚宣一到那边，就又见到武元海好一顿挤眉弄眼。

    姚宣：“……”

    方才喊林白羽和姚宣过来的那人是天罗峰的一名弟子，叫做明晓。明晓一边十分犹疑又挑剔地看着姚宣，一边嘴上也不客气道：“武师兄，咱们议咱们的事，做什么要叫这小子过来？我知道他是宗门纳新的头名，但他才入门几年？毛长齐了没有？”

    他身边有些人当即露出看笑话的神色。

    而武元海的表情则变得十分肃然：“因为有些协议，我当初是同他在七杀秘境里达成的。”

    姚宣一边做事不关己状，一边想武元海表情转换真是太自然太迅速了……

    明晓不以为然地哼道：“七杀秘境，咱们又不是没去过！姑且算他还有些胆色！喂！”他就冲姚宣道，“你这小子的本事千万不要太差了，可别像你们十绝峰的方妙妙蒋岚一样，才几天就坚持不住当了逃兵！”

    姚宣原本并未生气，对方语带奚落对他而言不痛不痒，在前世他不知被多少人说过比这更难听的话语。

    再者，他也看出此人不过是嘴上厉害点儿，说话直白点儿，要说坏心眼，跟卫浩生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但此时听到他提起方妙妙和蒋岚，姚宣眼中就闪过几分不悦。他相信如林白羽所说，两位师兄师姐大约就是不小心才会被迫离开试炼秘境，而绝非对方所言的“逃兵”！

    林白羽脸色也微微沉了下来：“明晓，我的师妹师弟也是给你说嘴的？”

    不知是不是林白羽从来都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明晓显然并不怕他，反而嬉皮笑脸地道：“林师兄，真不好意思，我也是实话实说啊。”

    姚宣不经意般往四周瞄了几眼，就发现天罗峰的弟子似乎都是如出一辙不以为然的样子。

    而霓霞、星宿、听琴三峰弟子则透出些看热闹的神色。

    还是太宇峰一名年岁较长，看起来颇有威望的师兄沉声道：“明晓，住嘴！”

    将众人表情与自己当初所感觉到的一一对照，姚宣在心中就确认了几分，太宇宗宗内其实也并不像表面上所表现出的那样抱成一团亲密友爱。

    从平时师父和师兄他们的人际来往，他估计十绝峰与宗主一脉关系密切，与潭曲峰也十分交好。泉来、冲霄二峰却像是与不论主峰还是天罗等峰那边都没什么瓜葛，持中立态度——而天罗诸峰显然势大，在宗内恐怕也有些压制主峰的意图。

    因为对方在太宇峰的师兄说了那句话以后，仍然笑嘻嘻地道：“柯师兄，不要太严肃了，同门之间说说笑笑岂不热闹得很？”

    柯未然脸色未变，但眼中神情显然也不太好看。

    姚宣就见他朝林白羽看来，似是在询问什么，林白羽却冲他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柯未然便没说什么。

    姚宣略一思忖，就明白了几分。

    柯未然年纪稍长，恐怕不是不能教训明晓等人，但会显得以大欺小，不友爱同门，容易被拿住痛脚。

    他再扫一眼众人，就发现如今太宇宗内天罗峰果然朝气蓬勃，因为在此处的天罗峰弟子看起来都很年轻，多半才二十出头，而主峰太宇峰的弟子们就都显得年长些许。

    除了郦建章——只是姚宣看郦建章离此地颇远，恐怕也不知道这边是何种情形。

    便是林白羽，大约也碍于年龄的缘故，不能同明晓多做计较，计较了反而易出差错。

    眨了眨眼，姚宣心里微动。

    他心知十绝峰与天罗峰，恐怕是决计不可能和睦得起来。

    再想到在七杀秘境中遇到的那位白烈，姚宣对天罗峰的观感是直线下降。

    遇到这种事情，师兄他们无计可施，他似乎有文章可做——因为他现在就年纪来说在门内还算是小、孩、子嘛！

    心念电转间，姚宣就冲明晓笑了一下。

    明晓正有些茫然，就感到心头一紧，脸颊边蓦地一凉。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去，指尖温热濡湿的感觉以及随之而来的痛感让他愣了愣，随后大叫道：“小子你敢！”

    他竟然这个时候才发现，对面的那少年刚刚对自己动了手！

    明晓的目光落在少年肩头的那只毫不起眼、简直像是没发育完全的小风妖身上——难道方才就是这只风妖对自己攻击了？

    只是他竟然毫无所觉，身边的妖宠也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可想而知对方那一刹那的动作有多快了！

    周围其他人也注意到了，天罗峰的几名弟子顿时气势汹汹地围上前来。

    姚宣就像没看见一样，一脸抱歉地道：“真不好意思，刚才我本来想叫我的妖宠替我修剪一下指甲，却不料那风刃飞得远了点。”边说，他还边煞有介事的让小风妖再放了一记风刃——风刃恰到好处地从指尖擦过，割下了极为细微的一小片指甲。

    明晓神色阴晴不定，他不是傻子，自然看出风妖的动作有多么灵动！

    恐怕这只风妖并非是未发育好，而是发生了变异！

    林白羽不咸不淡地开口道：“明晓，我师弟年纪小，对妖宠的掌控还不那么熟练，你身为师兄，应当能理解吧？”

    明晓有心想说不能理解，却在对上林白羽双眸时迟疑下来。

    他本来没把十绝峰这位二师兄当一回事，但此刻他却分明从对方身上感到了莫大的压力。

    这感觉让他犹豫不决，心中忍不住怀疑起林白羽的修为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柯未然也上前一步：“各位，百炼宗的师兄们再等下去大约要等得不耐烦了，我们还是谈谈合作的事吧。”

    明晓到底也非不知轻重的人，意识到若是再争执下去，只会让百炼宗看了笑话去——虽说各宗大约都有一些不那么安定的因素在，却谁也不会希望家丑外扬。

    他黑着脸，好不容易将目光从姚宣身上转开，“武师兄，请继续说吧。”

    武元海又冲姚宣挤了挤眼，然后摆出一副严肃表情：“我们太宇国诸宗，在上门大比里一向都有合作协议，要确保我们太宇国拿下前十里最多的席位。只是不知诸位发现没有，如意宗似乎有与我们分道扬镳的打算。”

    他说话时，林白羽就瞥了眼姚宣，轻声道：“调皮！”

    姚宣：“……”

    要他真的只有十六七岁也就罢了，但是……

    知道他一个骨子里都快五十岁的老头子被人安上这个词有多不能忍吗！

    姚宣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在心中默念：我什么也不曾听到，什么也不曾听到……

    就在这个时候，姚宣眼角余光注意到不远处走过来一名星宿峰的弟子，他附耳对场中另一星宿峰弟子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对方就将目光往自己身上瞟了过来。

142予以还击

    林白羽倒是没留意到这些,而是发现了姚宣的不自在。他有些好笑,看了一会才告诉姚宣方才还未说完的话：“……不论是哪一宗门占据了星辰位以后,都会互通有无，进行一些交流，来完善彼此了解的信息。目前我们太宇国的五大宗门,除了如意宗情况未明，就我了解到的，百炼、开阳和水月三宗都还未曾取得镇器。”

    想起方才朝自己投来的视线，姚宣摸了摸包袱。

    “当然，要每一宗门都取得镇器也不可能，毕竟僧多粥少。实力强的宗门,就是等待时机攻下别人所占据的星辰位。实力较差的,也会试图浑水摸鱼。一般而言,同属一国的宗门不会彼此攻击，所以这回百炼宗来此，多半是要同我们一道，去找别人的麻烦。”

    姚宣就点点头，找别人的麻烦那是理所当然。

    而他从林白羽的话中还听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东西，上门大比似乎并不仅限于宗门博弈——它仿佛同国家势力也存在着似有若无的连系？

    他边琢磨着，视线不由自主地又往刚才那星宿峰弟子的方向看了过去，就发现那两人此时已到了明晓身边，同明晓耳语了几句。

    明晓眼中蓦地闪过一丝精光，随即大声道：“姚宣！听说你手里有——”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以后，他语声里透出几分带有恶意的戏谑，“镇器？”

    四周先是一静，所有人都朝姚宣看了过来。

    接着又沸腾起来，那些与其说是窃窃私语，不如说是堂而皇之的议论，纷纷往姚宣耳中钻来。

    林白羽眉头微皱，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将姚宣牢牢地护在了身后。

    而柯未然犹豫了一下，却用求证的目光看向姚宣。

    对此姚宣其实并不意外。

    毕竟当时他拿到镇器，至少有十多名太宇宗弟子看在眼里。更何况不论罗听梧还是韩胜，都是属于天罗峰这一派别的弟子。

    再说镇器在此处试炼秘境里也不过只有七只，可谓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他在来天玑位前就预料到这件事会为人所知。

    因此在明晓出言的下一刻，他就十分坦然地点点头：“是啊，我有一只。”

    边说他边拉了拉林白羽。

    林白羽略一迟疑，还是退到了他身边。

    明晓道：“那还不赶紧拿过来，百炼宗的诸位师兄们正好需要这件东西，你私藏着是想作甚？”

    姚宣眨眨眼，做好奇状：“不能带出去？我看大家猎到了妖核都会带出去呀。”

    “哈！”明晓鄙视地嗤笑了一声，“你不会连镇器带不出去都不知道吧？”

    姚宣又眨眨眼：“啊？带不出去？”他自然知道镇器无法带出秘境，其实就算带出去了也没什么用处，他本来就没有丁点要一直拿有这只镇器的打算。

    “对啊，带不出去，姚师弟，你们十绝峰的弟子难道都这么没有常识？”明晓语带讥诮地道。

    明晓身后的一名天罗峰弟子似乎察觉到其中有什么不对劲，小声喊道：“明师兄……”

    恰在这时，姚宣露出遗憾神色：“原来没用啊，那我把我这只镇器丢掉算了……”

    林白羽唇边隐现笑意。

    武元海则又朝姚宣挤了挤眼，五大三粗的汉子做出这种动作让姚宣的表情差点没绷住！

    明晓瞪大眼，没理会身后师弟，而是叫道：“住手！”

    正伸向包袱的手顿在半空，姚宣问：“明晓师兄是想要我这只镇器？”

    明晓一面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有些拗口，一面下意识回答道：“不错！你这只镇器正该拿出来！”

    姚宣道：“拿出来是没问题，那明晓师兄要拿什么来换？”

    “换？”明晓拧起眉头，不高兴地道，“叫你拿出来你拿出来就是了，换什么换！”

    姚宣眨眨眼，“你不是要我的镇器吗？为什么不用换？我去买妖核，也得付钱啊，明晓师兄买东西从不付钱么？”

    “自然要付！”明晓终于意识到是哪里出了问题，怒不可遏，“你这小子竟敢把我绕进去，我说让你拿出来就拿出来你……”

    他的话被林白羽打断了，平素温润的面孔此时满是冷意：“明晓师弟，你这话未免也太霸道了，我师弟的东西，我都没有拿，你有什么资格让他拿出来？”

    当明晓刚提及姚宣身怀镇器、众人纷纷看向姚宣之时，胥于邺将目光从监察宝镜中收回，就是一声冷哼。

    这一声让四周数名长老都感到心头一震。

    其中尤以天罗峰长老白敬启为最。

    他苦笑了一下：“胥师兄，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但想来应当是我峰那名弟子自作主张……”

    他们从宝镜中并不能知晓秘境中人到底说了些什么，不过看到众人的表情举止，白敬启也猜出明晓的几分意图。明晓分明就是在针对那名十绝峰弟子，也难怪胥于邺如此不悦。

    若是平时，他还要为明晓叫一声好，就像不久前的自己一般，将十绝峰弟子推到风口浪尖上。

    但此时此刻，直面胥于邺带来的压力，白敬启却只觉苦涩——这位十绝峰的峰主明明只是皇级高等御妖师，然而不知为何仅只是不言不语，都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难道……还真得到了尊级，才能压制得住胥于邺？

    与此同时，秘境中，百炼宗的弟子们颇为识趣地闪了开去，原地只留下太宇宗众人。

    “哼！”明晓满不在乎的道，“霸道又怎么了？就你那才几个虾兵蟹将可怜巴巴的十绝峰，能奈我何？难道我身为天罗峰弟子，还没有这个资格吗！”

    此话一出，不要说柯未然等人，便是天罗峰同一派别的其他峰弟子，都不由自主地露出几分诧异和不悦。

    姚宣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索性再添一把火，“难道不该是柯师兄更有资格发话吗？”

    浑然未觉自己已成众矢之的，明晓对柯未然嗤之以鼻，“他敢发什么话？太宇峰说得好听些是主峰，又哪里能同天罗峰媲美！我们天罗在九峰里自是最出类拔萃……”

    “闭嘴！”

    突然有个声音从远处传来，姚宣循声望去，却发现来的是另一位天罗峰弟子云灭涛。

    云灭涛似乎才刚到达天玑位，他大步流星地走来，边训斥道：“你这蠢货，师父教训过你多少次叫你不要盲目自大！平时在天罗峰里如此口不择言，是大家看在彼此亲近的份上不与你计较，怎么到了秘境里还是这样！”

    他的身份在天罗峰显然更具权威，明晓被他好一顿训，却也丝毫不敢还嘴，甚至还低下脑袋露出乖顺模样。

    姚宣眯了眯眼，知道既然这位云灭涛师兄出现，也给明晓的说法定了“盲目自大”的性，再要拿明晓做文章已是不可能。

    不过明晓刚才的话，大约也在周遭众人心中留下了一个印象，那就是天罗峰尚未取代主峰，却以主峰自居。

    暂时来说，这样也就够了。

    秘境之外，胥于邺又哼了一声。

    他们都不曾料到，此后宝镜内情势竟是急转直下，那被针对的少年寥寥数语中，反倒让明晓成为了众矢之的。

    周围太宇各峰弟子的神情，被他们尽收眼底。若非云灭涛及时出现，各峰弟子对明晓、乃至天罗峰的不满恐怕都会骤增。

    白敬启神色略微阴沉，虽说这些弟子还无法独当一面，但天罗峰要真与听琴等峰生出间隙，绝非好事。

    谁知就在他松了口气时，就见宝镜呈现出的画面中，云灭涛转向了姚宣。

    这时姚宣正想着：若云灭涛也想拿走这只镇器，他也得让此人出一回血！

    只可惜云灭涛像是知道他的打算，看过来时眼中一片冰冷，面上却一派友善，“姚师弟，此镇器既然我们太宇的盟友有需要，身为太宇宗弟子，却是当仁不让。你看——”

    白敬启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他都看得出云灭涛神色异常，胥于邺自然更看得出！

    尽管对始终与主峰立场一致的十绝峰颇有些恼怒，白敬启却也明白，现在就同胥于邺对上殊为不智。

    谁知胥于邺这回并未施压，而是瞥他一眼：“白敬启，准备四枚七级魂晶，到时赔给我徒弟。”

    白敬启一愣，随即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但在胥于邺起身往外走时，他眼中闪过几分怨毒。

    正面朝胥于邺的何元湛将此看在眼中，不禁低声对胥于邺道：“宗主还未下定决心，你又何必同天罗峰做这些计较让他们对你怀恨在心。”

    胥于邺道：“我不计较，天罗峰就会同我和睦了？”

    何元湛语塞：“这……”

    胥于邺哼道：“那我又何必委屈自己。”

    何元湛：好象有点道理……

    胥于邺道：“再说，是白敬启先动了歪心思，追责也追不到我头上。”

    这乃是实情，何元湛只得道：“你就不担心会为你那五名弟子带来不必要的危险吗？”

    胥于邺一挑眉：“修炼之途，不进则退，成日安稳倒不如时时危险临头来得好。”

    这话倒是有理，但何元湛仍然摇了摇头：“你这当师父的，虽是护短，却也狠心。”

    胥于邺望了眼天际：“变乱将至，容不得他们慢慢来。”

    闻言，何元湛也沉默下来。

    是啊，目前他们还不知道其他四座大陆上是何种情形，但是中洲大陆上，纷乱变局似乎已经有了征兆——太宇国皇族郦氏动荡，皇位不稳；边陲蛮人异动，似有入侵打算；还有那如意宗日益彰显的勃勃野心……

    随着中洲无数天才不断涌现，恐怕一个同两百多年前相似的时代将要来临。那一次尽管皇权更替，太宇宗却有幸置身事外，甚至还不如后来天合宗一事造成的损伤大……但此次他们似乎已无法独善其身了。

143异想

    闻言姚宣眨眨眼：“云师兄不是我太宇弟子吗，为什么像是将自己当做了百炼宗的师兄？”

    云灭涛：“……”

    此时武元海打圆场道：“诸位,镇器一事不如暂且搁置,我们百炼宗此番前来,是要同贵宗商量一下合作之事。”

    未等云灭涛说话，柯未然已道：“如此甚好。”

    明晓见状颇为不忿：“若是那镇器在我手里,定能……”

    “够了！”云灭涛阻止他再说下去,“你别轻视了姚宣,他年纪虽小，却精着呢,只寥寥数语就让你差点把听琴星宿等峰都给得罪了个遍！”

    “怕什么，他们本就是附庸罢了……”明晓心有余悸,却仍是嘴硬道。

    “少说几句！”云灭涛瞪他一眼，“这少年人小鬼大,好在十绝峰上算上他也才五名弟子。再不知死活的同主峰沆瀣一气，也不可能动摇得了如今天罗峰在宗内的地位。但明晓，你今后也当谨言慎行，莫要再犯下今日错误！如若不然，师父怪罪下来，你可别怪我不给你兜着！”

    明晓顿时汗湿重衣，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既然再度开始议事，又有姚宣上回在七杀秘境中与武元海初步达成了合作意向，结盟一事也是顺理成章。

    姚宣边听他们继续细化结盟事宜，边琢磨起镇器及星辰位的一些细节。直到他被林白羽拉到旁边，细细问起进入试炼秘境后的详细经历。

    他才问了几句，姚宣就感觉到四周有些不对劲，下意识地扭头看去，唇角就抽动了一下。

    因为郦建章俨然如那次在坊市中一般，又开始不断地在两人周围出没。

    他并未理会他们，只是从他们身边走过去、走过来、走过去、走过来……

    尽管摆明了就是在用实际行动提醒他的存在，却在姚宣喊他“郦兄！”的时候，仍然摆出一副是姚宣先叫了自己才降尊屈贵搭理他的模样。

    只在对上林白羽的视线后，他才老老实实道：“表哥。”

    姚宣：“……”

    姚宣问：“师兄，郦兄，你们有没有见到季翰墨季兄？”

    林白羽摇头：“不曾。”

    郦建章道：“没。”

    姚宣心想季翰墨不会又在哪里迷路了吧……

    与此同时，正从一处密林中穿出的季翰墨打了个喷嚏，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子，自言自语道：“莫非我着凉了？”

    接着他抬头看天：“唔，方向应该没错，这边是西面，再往前走就能出去这片林子了。”

    说完他迈步向前，钻入了密林里，十分自然地往北边走去。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以后，同一位置，季翰墨再次从林中穿出，看天：“啊，应该往南走。”

    边说他边再次入林，往西面走去……

    只是他提起季翰墨名字时，被一旁一名主峰弟子听在耳中，便问道：“这位季翰墨师弟似乎是听琴峰的？”

    姚宣点头道：“是啊，季兄拜入的是听琴峰。”

    那弟子就道：“虽说你与郦师弟同那位师弟关系大约不错，但以后你们还是少来往为好。”

    姚宣立时明白过来，听琴峰属于天罗一派，未来他们同季翰墨所持立场十有八九是彼此对立。

    郦建章面无表情：“嗯。”

    姚宣则冲那弟子笑道：“多谢师兄提醒。”

    他不知郦建章是如何想的，只知他心中颇不以为然。天琴峰是天琴峰，季翰墨是季翰墨，哪怕是敌对宗门都未必不能交朋友，何况还是同宗不同峰！

    郦建章很快就告辞离开，姚宣估计是因为林白羽不太搭理他的缘故。

    其实看到每每用一个“嗯”字回答自己的郦建章，总是满含期盼地注视着林白羽却连一个“嗯”字的回应都无法得到，姚宣顿时感到心下平衡许多。

    大约他看好戏的眼神过于明显，林白羽就睨他一眼：“从此时开始，你不要离开我身边。”

    姚宣眨眨眼：“需要么？”

    “这是以防万一，免得明晓等人心怀不忿，会暗中对你做些什么。”林白羽道，“而且三师妹和四师弟都已离开秘境，十绝峰弟子只有我二人留在此处，还是不要分开为妙。”

    姚宣老老实实点头：“是。”

    确定会同师兄一起行动，姚宣不知为何也生出几分松了口气的感觉。

    其实自前世起，他也早已习惯独来独往。但正如那日他对林白羽所言，知道师兄在，就仿佛有了亲人在身边。做任何事情都要踏实许多，不至于虚浮无依。

    师兄弟二人说定了，见那边扯皮拉筋还未结束，姚宣便继续琢磨起镇器和星辰位来。

    照四无公子所赠书册中所述，每一届大比，能得到那五百额外积分的，都只有寥寥几个宗门，而且每一次的数字都未满七。但回想了一番上门大比的规则，姚宣就忍不住问林白羽：“师兄，是否有规定一宗只能占据一处星辰位？”

    林白羽答道：“这倒没有。其实以前也不是没人尝试过，由一座宗门来占据两处星辰位。”

    “结果如何？”

    “那一回也是一宗弟子得到了两只镇器，便跟师弟一般生出这个想法。但力量一旦分散，就很难保住镇器不被人击溃，最终他们以失败告终。再后来……镇器都不曾被同一宗门取得过两只。”边说他边含笑看了眼姚宣，“师弟这回，可谓是大比以来第二次由一宗弟子取得两只镇器的例子。”

    姚宣也笑：“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现在想来当时他真是运气极佳，若那时如意宗或其他宗门精英弟子再多一些，断断不可能被他将便宜占了去。

    “那……”顿了顿，姚宣又问道，“是否规定一处星辰位只能由一宗占据？”

    林白羽道：“这也没有，但从大比开始以来，还从未有哪处星辰位是被数宗合力占据的。”他心里一动，“师弟，莫非你是想说，一处星辰位可以由两座宗门合力占据？”

    他说到这里摇了摇头，“就算当真可行，也很难实现，毕竟谁也不愿承认自己比别人差，其他人是一宗占据一地，自己却两宗占据一地，恐怕……”

    姚宣道：“……面子过不去？”

    林白羽含笑点头：“不错，就是面子过不去。”

    说实话，姚宣不太能理解。

    他前世几乎不曾接触宗门，对宗门的了解也多由市井中听来，在探索秘境时倒是曾遇到过一些宗门弟子，但打交道的时候也很少，毕竟以他那时的修为，是完全不会被人放在眼里的。

    而对姚宣来说，最后得到实惠才是实实在在的。面子之类，倒也不是说完全无关紧要，可与五百积分相比，天平两端孰轻孰重就一目了然了。

    是以他还真料不到，只因为面子上过不去，各宗门就放弃了这一做法。

    林白羽也看出他心存疑虑，略一思忖，念及师弟家世，便明白了几分：“以前也并非无人提出，只不过提出之人大都是由外门晋入内门的弟子，他们的意见多半不会为人所重视。其实我倒觉得此事无可无不可，但对很多人而言，面子比很多东西都要重要。”

    姚宣想了想，不再多言。

    他知道，既然太宇宗此刻已经有了自己的驻地，只要镇守住此天玑位即可，犯不着再邀请其他宗门前来共享这处星辰位，哪怕是盟友百炼宗也是绝无可能。

    毕竟，虽说上门大比同属一国似乎天然立场一致，但平时各宗免不了会有争端和摩擦，将好处白送给对方——谁也做不到。

    不过……姚宣目光闪动了一下……第二只镇器，此刻可在他的包袱里。

    按照他目前所知，除了太宇宗外，凌霄宗在天璇位，行波宗在天枢位，摇光、开阳、玉衡、天权四处星辰位还不知花落谁家。

    有镇器在手，他似乎完全可以尝试一下，让木岚静与武元海等人联合起来——当然，前提是对方还不曾得到镇器。

    然后，他眯起眼睛笑了笑，他正可从中获利！

    等太宇、百炼二宗商定了守望相助的协议，夜幕已然降临。两宗弟子都开始搭建帐篷，围在镇器四周进行宿营。

    第二天，武元海一大早便来找姚宣询问镇器可否相让，姚宣琢磨了一下，就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武元海。

    武元海迟疑道：“木师妹现在还不知在哪里……”

    姚宣道：“我曾与木师姐约定两日后在天权位碰面，武师兄不如同去？”

    武元海仍有几分迟疑道：“……两家宗门共有一处星辰位，此前从未有过先例。”

    姚宣道：“武师兄，你同木师姐都与我相熟，我手里只有一只镇器，分给谁我都会对另一人过意不去。”

    武元海又思考了一会，才道：“等见了木师妹再作计较。”

    就在这时，一早就不见踪影的林白羽走了过来，“你们可谈完了？”

    武元海心知他必然有话要同姚宣讲，便先告辞离去。

    姚宣就问：“师兄？可是有事？”

    林白羽瞥了眼武元海的背影，“你是在同他说那两宗共占一处之事？”说完也未等姚宣回答就道，“我倒也没什么事情，只不过得到了一个消息。”

    见他忽的闭口不言，姚宣心里一动：“莫非是凤山宗……”

    林白羽微微笑道：“师弟猜得不错，刚才我听人说，凤山宗目前已有了一只镇器，他们似是有在天权位驻扎的打算，因而在天权位集结了宗内弟子。”

    集结？

    姚宣道：“听师兄所言，莫非有人同他们争夺？”

    林白羽道：“不错，有人同他们相争。其实就算无人，我们太宇也会尽力不让凤山宗占据天权位。所以这一回对水月宗占据天权位的打算，本宗极力支持。”

    姚宣想了想：“师兄会特意来找我说，除了凤山宗以外，是否还因水月宗手中目前没有镇器？”

144商定

    林白羽笑意更深：“师弟所料非虚。”

    姚宣心里一动,道：“师兄,我现在就过去！”

    林白羽道：“是我们。”

    “我们现在就过去。”姚宣应了一声,边匆匆往外走，“我要去问问武师兄，他们是否也想要前往天权位。”

    武元海得知了水月宗有占据天权位的打算却没有镇器在手,当即表示要同姚宣二人一道前往天权位。待三人先百炼宗大部队一步到达天权位时，大战几乎是一触即发。

    那一边,凤山宗弟子结成阵型,其中一名弟子手中捧有镇器。

    这一边，水月宗弟子死死将安放镇器的位置霸占，寸步不让。

    姚宣往凤山宗的队伍里看过去,第一眼他就找到了范源，随后果真在范源身边找到了卫浩生——他不禁弯了弯唇角,看来这么久不见，卫浩生依然还跟从前一样。

    前世他曾听说，在海中有一种小鱼，没有远航的能力，只能依附海中大船进行航行。这样看来，卫浩生岂不同那小鱼有些相似？甚至还有所不如！

    水月宗的弟子中间，也赫然站着木岚静。

    在姚宣三人刚到达附近时，她就已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心中正自存疑的时候，却见姚宣冲她悄悄打了个手势。

    知道那是对方叫自己过去，木岚静便找了个理由从宗门的队伍中离开，悄然到一边与三人会合。

    彼此打完招呼，姚宣选择了单刀直入：“木师姐，你们水月宗手里还没有镇器吧？”

    木岚静坦然道：“的确没有，所以正打算抢凤山宗那只镇器。”

    姚宣道：“但看现在这样子，就算能抢到镇器，恐怕也会让你们水月宗少不少人吧。”

    木岚静道：“不瞒师弟，的确如此。说起来凤山宗近年来倒是屡屡有天才出现，那位范源，据说身为凤山宗宗主最看重的弟子，修为已经只差一步便入王级。还有范源身边那个少年，我看他似乎也颇为不凡。”说到这里，她注意到姚宣神色有些不对劲，心里一动，“姚师弟，莫非你的仇人……”

    姚宣点头道：“就是他。”

    这种事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再说他同卫浩生都签下了生死勿论的战书。

    何况金虎宗那些人，在他计划开始前就已经解决了，如今只需要对付卫浩生一人。

    木岚静不由笑道：“这样说，我还真替他感到几分可惜——惹到谁不好，非要惹到姚师弟你。”

    在七杀秘境的七杀煞里，她就已经知道姚宣不容小觑，而那次亲眼目睹姚宣轻描淡写地对付了变色蜥蜴又迫使那名乌羽宗弟子无法在秘境中立足后，木岚静深知这少年或许脾气很好，却也绝非那种毫无手段之人。

    姚宣不置可否，只道：“木师姐，我有镇器。”

    木岚静刚哦了一声，接着就瞪大眼：“你说什么？”

    姚宣重复道：“我有一只镇器。”

    木岚静几乎不敢相信地道：“你说你有，嗯？你有——莫非你太宇宗已经有了另一只镇器？”

    姚宣颔首。

    木岚静怔忡片刻，忽的叹道：“看来你们太宇宗的运道仍旧如日中天。”又对武元海道，“武师兄，只怕太宇国执牛耳者，未来都不会是你我二宗。”

    武元海却不在意地笑道：“木师妹何必丧气？此消彼长，谁能肯定有朝一日，你我二宗的运道不会如此时的太宇一般？”

    木岚静定了定神：“武师兄，你同姚师弟一道来此，你们百炼宗莫非也已经占据了一处星辰位？”

    武元海道：“那倒不曾。”

    木岚静心生诧异：“那你都不找姚师弟想办法换到他的镇器？”

    武元海无奈道：“他说无论是换给你还是换给我，都会对另一人过意不去。”

    木岚静失笑道：“姚师弟，你应当是有别的打算吧？难不成是想让我与武师兄……竞价？”

    姚宣微微一笑：“那倒不是，我是想让你同武师兄合作。”

    “合作？”木岚静一愣，脑中冒出一个念头，“姚师弟，你不会是想让水月、百炼二宗共同占据此天权位吧？”

    姚宣挑眉：“有何不可？”

    木岚静立时摇头：“当然不可。”

    姚宣道：“因为面子？”

    木岚静又一次失笑：“要这样说，也不是不行。”她定定地瞧一眼姚宣道，“既然入了宗门，不论从前是何身份，都不会愿意叫旁人看轻了自己的宗门。毕竟，它之于我们，是身份，是象征。即便我心里知晓师弟所言未尝不可，却也忍不住有些排斥——如此一来，岂非是说我水月宗，还不如那等外海小宗？”

    武元海闻言就丢给姚宣一个“你看！我说吧”的眼神。

    姚宣不慌不忙道：“木师姐，若只是暂时呢？”

    木岚静与武元海对视一眼，齐齐看向他。

    姚宣道：“此时由你二宗联手共同占据此处，与我们太宇形成掎角之势。接下来再以此为据点，往西南推移——只不过，这只镇器依旧算是我的，我只是暂时租给二位。”

    “租？”

    “是呀。”姚宣眸光闪亮，“要付租金的！等二位的宗门占据了新的星辰位，得到了镇器，我还可以将它租给其他宗门。”

    其他三人：“……”

    良久，木岚静才对林白羽道：“林师兄，姚师弟的异想天开，你也不说阻止一下，也不怕他被人打劫了镇器去？”

    林白羽笑了笑：“只要师弟想做，我会尽我所能来帮他。”

    闻言木岚静神色渐渐肃然，因为她能感应到来自对方的压力。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林白羽很可能已经步入了王级！

    她露出了然神色：“林师兄，虽说姚师弟的想法看上去不是那么靠谱，我竟然还很有参一脚的打算！”她又拍掌道，“不论如何，有你这句话，我也不管武师兄要作何打算，我可以先拍板答应下来！反正……”她嘿嘿一笑，“姚师弟的姐姐正是我水月宗弟子，我不担心他有什么坏心眼。”

    姚宣翻了个白眼。

    武元海当即也道：“行，就这样办！”

    而对于这只镇器的“租金”，水月、百炼二宗给出的答案都让姚宣颇为满意。

    摸着鼓起来不少的包袱，姚宣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两位师兄师姐当真大方，妖核魂晶倒不算什么，那件防御袍服和那水月宗特产药材可不容易买到！

    师弟这般神色，倒是有几分像他那位心宽体胖的好友。

    当然，林白羽随后就略自得地想到，商子高自然不如我师弟讨人喜欢……

    有镇器在手，又有水月、百炼二宗通力合作，在眼见占据天权位无望的情况下，范源果断指挥凤山宗弟子后撤，转瞬间就消失在了远处。

    姚宣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眯了眯眼。

    目前只剩下摇光、开阳、玉衡三处星辰位不知将由何人占据，而凤山宗手里有镇器，剩下两只镇器，其一很可能落入如意宗手里，只不知剩下那只又在何处。

    见到凤山宗远去，正指挥一部分水月宗弟子结阵的木岚静便走了过来：“姚师弟，我这里也差不多了，武师兄那边应该也是如此，我们二人都认为还是及早前去抢占新的星辰位。不知姚师弟准备什么时候同我们一道出发？”

    姚宣道：“明日吧，现在凤山宗才刚出发不久，就算先一步也未必能尘埃落定，倒不如给他们一点时间。”

    几人商量好了以后，木岚静和武元海又从他们二人的宗门中各自选取了一些精英弟子。

    姚宣则在心中寻思，如果如意宗真如他此前所想会占据开阳位的话，那么玉衡位很可能就有数宗相争。也不知道，一天的时间间隔够不够……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众人商定由姚宣四人先一步前往探查。等到他们来到玉衡位附近时，就发现这边果然还处于纷乱中。

    目前拥有镇器的乃是凤山宗，就像之前凤山与水月对峙一般，此处原本将星辰位牢牢把控的却是慕华、始生二宗。在另一侧，则有十陵宗对其虎视眈眈，与凤山宗大有联合起来的架势。

    姚宣好奇地往十陵宗的队伍里看了几眼，却并未找到前世那位威名赫赫的白袍圣女——事实上，此时在十陵宗的弟子里，几位姑娘衣着都十分鲜艳，没有一个身着白衣。

    也不知道是还没与同门会合呢，还是此番上门大比她压根就没有参加。

    说起来，四无公子赠与他的那册书卷里，也的确不曾瞧见“慕璇玑”这个名字。

    这时那边的对峙，也总算是有人打破了沉寂。

    一马当先走出来的，是一位慕华宗弟子。此人名叫卢明轩，在四无公子所赠书册中也有描述。他年纪只差一点就超出了二十五周岁的界限，因此修为也更加深厚。

    卢明轩朗声道：“既然众位都对此处志在必得，那一直僵持下去可并非好事，毕竟秘境中还有其他宗门。但要是混战起来，就如同之前那太宇诸宗一般，会导致许多人无故离境。相信——”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范源，“凤山宗的范师兄能理解我这句话。”

    范源冷冷道：“不如你再问问始生宗的孟长青。”

    始生宗的队伍内，一名黑袍青年阴狠地瞪了过来。

145由我来

    “这个范源倒是一针见血,一句话就让始生、慕华两宗之间生出了芥蒂。”武元海赞道。

    木岚静对此并不同意：“不一定,我看始生宗那位孟长青，未必听不出其中玄机——没见他看着范源的目光不对劲么？”

    “可他心中肯定也对卢明轩颇有几分不悦。”

    “这也是人之常情。”

    就在四人密切关注着那四宗情形时，卢明轩道：“不如这样，我们以每宗五人为限来进行比试，谁赢了谁就能留在此处。”

    范源沉吟片刻,道：“镇器在我们手里。”

    卢明轩对他的话似乎早有预料：“自是记得,因此若要占据此处星辰位，还要兼得镇器。那就在与贵宗比试之时,必须多赢一场才算是赢了，诸位意下如何？”

    孟长青板着脸道：“可以！”

    十陵宗为首的乃是一名束冠的少年，年纪看上去同姚宣现在差不多，面如傅粉,唇色如朱，此时也开口道：“我十陵郡同意了！”

    只是听到“他”语声清越甜美时，姚宣才发现“他”其实是一名少女。他心里不由地一动，暗暗猜测此人莫非就是那慕璇玑？只不过是化名成了万俟英？可惜他没瞧见对方的妖宠，不然若有龙爪赤狐存在，“他”的身份则再无疑问。

    卢明轩接着看向范源。

    片刻后，范源道：“行。”

    卢明轩便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

    木岚静感叹道：“这家伙倒是聪明，知道要保存有生力量。他也知道基于这一点，其他三宗就不会反对，顺势将自己的威信给树立起来。说到这里……”她看向姚宣师兄弟二人，“他方才提及太宇诸宗的覆辙，莫非你们此前争夺镇器和星辰位颇为激烈？”

    姚宣点头。

    木岚静倒也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而是道：“但这样一来，待会无论由谁占据此处，他们的消耗都未免太小了点。”

    姚宣挑眉：“师姐是对你们两宗合力都没有信心？”

    木岚静白他一眼：“别瞎说，我只是担心会在这里耗去太多时间和人力，让之后的行动不好开展。”

    林白羽这时道：“我同师弟能代表太宇宗十绝峰，所以是三宗之力，木师妹不必担心。”

    对他木岚静打心眼里颇有几分忌惮，闻言便笑了笑：“既然有林师兄这句话，不管是我还是武师兄，大约都把心放了下来。”

    姚宣翻了个白眼：“这是在说我不可靠了？”

    “绝无此意。”木岚静笑眯眯道，“只是若师弟再年长些许，恐怕会更可靠一些。”

    姚宣撇嘴，拉了拉林白羽：“师兄，我们出去吧。”

    武元海问：“出去作甚？”

    姚宣理所当然道：“他们既然要比试，总归要一个仲裁吧？我们就去做这个仲裁。”

    木岚静饶有兴致地拍了下巴掌：“如此甚好！”

    “你们这叫唯恐天下不乱！”

    “那武师兄你不去？”

    “谁说我不去！我当然要去！”

    等他们四人走出去时，那边正对峙的众人先是吃了一惊，既然纷纷警惕地看了过来。

    不过在注意到他们只有四个人时，又都放松下来，投射过来的视线明显多了许多不怀好意。

    姚宣也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目光，他不用看就知道这定是来自于卫浩生。

    果然，当他顺着那目光看去时，就与卫浩生满是阴鸷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不过……姚宣想，自己的眼神恐怕也十分阴沉。

    “几位来此，有何贵干？”还是卢明轩首先开口，他俨然将自己当做了这四宗的领头之人。

    姚宣还未来得及回答，林白羽先他一步道：“我们见诸位好象打算来进行比试，就斗胆前来做一做仲裁。”

    卢明轩微微错愕，与孟长青对视一眼，又看向范源与十陵宗那名少女。四人交换了几个眼色，仍由卢明轩回答道：“如此也好，几位既然自告奋勇，我们此刻也的确需要仲裁。”

    接下来，姚宣四人就煞有介事地成了此地四座宗门弟子比试的仲裁。

    始生、慕华、十陵、凤山四宗论起实力来，似乎还是凤山宗要稍胜一筹，只是始生、慕华两宗也明智地采取了上驷下驷的法子来进行比试，以至于战况胶着，一时间无法分出胜负。

    这个时候，姚宣依稀听到凤山宗那边范源开始吩咐卫浩生：“下一场你上！”

    卫浩生露出担忧神色：“师兄，我担心我可能不如对方，这一局至关重要，若是我输了……”

    然而范源已经冷冷截断了他的话，用异样眼神看他一眼：“还未战就先担心败？师父平日对你真是太宽容了！”

    卫浩生：“……”

    姚宣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他知道卫浩生说这话只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让宗门其他人对他莫要抱有太大幻想，因此胜利之后反而会令同门对他刮目相看，或许其中也有几分趁机示敌以弱的打算。

    只是这些企图到了那位范源面前，却变成了怯战的代名词，估计卫浩生此时肯定很想吐一口血！

    见到卫浩生被范源推出来，卢明轩和孟长青都露出凝重神情，这一局其实不用卫浩生说，他们也知道有多么举足轻重。因为这一局他们若是败了，就意味着得拱手将玉衡位让出！

    正在两人与同门商议该派何人迎战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传来：“这一场由我来代劳，如何？”

    卢明轩扭头却见说话的是那仲裁中太宇宗少年，他与孟长青都沉默下来，一时间并未回答。

    这时林白羽道：“几位意下如何？”

    卢明轩和孟长青不约而同地大惊失色。

    因为他们都感受到了一股极为磅礴的魂力波动，那是等阶在他们之上、且只有晋入王级的御妖师才可能带来的威压！

    卢明轩当即不假思索道：“好！”

    姚宣古怪地看向师兄，心道莫非这就是仗势欺人？

    不过在与林白羽对视一眼后，他又觉得，有时候仗势欺人的感觉还真好！

    卫浩生在看到姚宣走上前来后，脸色更是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姚宣——”

    他还是头一次如此毫不掩饰的咬牙切齿吧？姚宣一边想着，一边道：“卫浩生，既然我们之间本身就签下了生死勿论的战书，择日不如撞日，倒不如今日就解决了。”

    卫浩生恨恨道：“你又有什么阴谋！”

    闻言姚宣就是一愣，心道论起阴谋诡计，他两世为人也不敢自认在卫浩生之上啊，何况他还真没用过什么阴谋。

    但卫浩生见他不答，心中却越发肯定姚宣定是有阴谋，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范源皱眉，朝姚宣多看了几眼，不悦道：“卫师弟！怎么还不开始！”

    卫浩生抿了抿唇，在姚宣刚欲说话之时，便将妖宠召出。

    当四只妖宠气势汹汹出现在众人眼前，木岚静也对姚宣生出几分担心：“没想到这少年已经是将级高等御妖师，只怕此战姚师弟不会轻松得了。”

    武元海道：“姚师弟信心十足，你这做人师姐的倒是先长起他人志气来。”

    木岚静道：“我也是担心姚师弟。”说着她又好奇地看了一眼林白羽，“林师兄，你就一点也不担心？”

    这位分明同姚宣之间感情深厚，怎么自始至终都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林白羽淡淡道：“不用担心，师弟肯定能够应付。”

    接下来，木岚静就见姚宣也召出了四只妖宠——小风妖和寿纹吸血蝠一左一右挂在他耳朵上，青冠蛇和棘刺曼陀罗则分别环绕在他的两侧手肘上。

    她以为林白羽是说姚宣也晋入将级高等，轻蹙双眉道：“虽说也是四只，但是……”

    在场众人除了林白羽外，大约都生出了相似心情——但是跟卫浩生的妖宠比起来，姚宣这四只妖宠未免看上去太不起眼、太没水准了些！

    以至于范源身边几名弟子哈的一声笑了出来：“这家伙虽然也有将级高等，怎么妖宠培养得完全不成样子啊！看起来就像是被饿了好久的肚子……哈哈哈……”

    有人附和道：“就是，也不培养得像样一点！听说他一入门就是内门弟子，怎么比起那些外门还要拮据？”

    范源突然道：“未必。”

    几名正你一言我一语的凤山宗弟子都是一愣：“师兄？”

    范源道：“虽说对方的妖宠看起来很不起眼，但我能感觉到，它们未必如表现出的这般糟糕——他那是一只风妖？奇怪，这只风妖分明十分灵动，体型为何会如此娇小……”

    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卫浩生已经抢先一步，发动了猛烈的攻击。

    然而那只虎形妖宠才刚跃至姚宣身前，姚宣就飞快向后退去。

    与此同时，一面冰墙恰好将它挡下，随即又有无数冰晶倏然在它周遭生出，将它困在了中间！

    “冰晶缠绕？”卫浩生恨恨扫向姚宣的妖宠，也不知是那里的哪一只，竟领悟出如此出色的控场技能！

    姚宣并不理会他，而是继续在魂念中吩咐青冠蛇施放了第二个技能。

    刹那间惊雷阵阵，无数深紫色的雷链从天而降，纷纷往被冰晶困住的虎形妖宠劈去！

    卫浩生见势不妙，当即指挥其他妖宠上前救援。

    只是那头猿形妖宠身形灵动，距离也是最近，却不知为何反倒比另外两只妖宠慢上一拍。且在看到虎形妖宠的狼狈情形后，它竟像人类一般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情。

146交手

    见到那般形于外且活灵活现的幸灾乐祸,姚宣都有些诧异地多看了它几眼。

    寿纹吸血蝠在他的魂念中嗤之以鼻：“老夫还从未见过,妖宠之间也会勾心斗角的。”

    姚宣道：“现在你不就见到了。”

    蝙蝠：“……”

    蝙蝠：“也不知这人是怎么培养的妖宠,竟会培养成这样！”

    姚宣道：“物似主人型嘛。”

    蝙蝠立即道：“老夫才不似你，老夫这等英俊潇洒、仪表不凡的……寿纹吸血蝠，哪里会跟你这傻小子有半分相似之处！”

    姚宣：“……”

    虎形妖宠终于被救出,但身上已是受了好几处伤，焦黑片片，但它却并无退缩之意,而是咆哮一声后当即施放了技能。

    然而青冠蛇从姚宣手腕上离开后，也一径只是游走。

    它看上去并不多么迅速,却每每都让虎形妖宠的攻击落空，并时不时还反击一二。

    几次三番之后,虎形妖宠也意识到了情势不妙，前爪扣地，目露凶光。

    卫浩生见它寸功未建，不由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吩咐那猿形妖宠前去助它一臂之力。

    小风妖见猿形妖宠要往青冠蛇那边过去，就咿咿呀呀地叫了几声，表示它要挺身而出。

    “小青还需要你来救？”听懂它“英雄救小青”的意思后，姚宣忍不住与小家伙大眼瞪小眼。

    小风妖不满地哼唧了一声，接着眼中就闪过一丝狡黠。

    与此同时，无数风刃倏然出现，朝猿形妖宠攻去！

    然而就在那些风刃在快要触及到猿形妖宠的时候，猿形妖宠身上白毛突然泛起一层红光，便连它的眼睛里也闪烁起如血一般的光芒来。

    紧接着，风刃们都被挡了下来。

    甚至没能在猿形妖宠身上留下半分痕迹。

    小风妖眨巴了一下眼睛。

    棘刺曼陀罗摇动着枝叶，绯色小芽一抖一抖，在魂念中狠狠嘲笑了小风妖一通。

    小风妖咿咿呀呀大叫起来，从姚宣身边飘出，更加磅礴的风暴向猿形妖宠卷去。

    姚宣好笑地摇了摇头，他相信身为风系元灵，小家伙不可能对付不了这只妖宠——尤其是小风妖在战斗上的天赋，是其他妖宠都难以望其项背的！

    他在魂海中对寿纹吸血蝠郑重地道：“福寿，接下来就要拜托你了。”

    蝙蝠虚影昂首挺胸：“没问题！”又感叹了一声，“看来还是老夫可靠啊。”

    姚宣：“……”

    下一刻，寿纹吸血蝠展开双翼，隐隐约约的，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它身上激射而出。

    棘刺曼陀罗的身形随即放大了许多。

    浓密而茂盛的枝叶几乎要将姚宣的半侧身体覆盖得严严实实，而随着姚宣的命令，它将幻境技能施放了出去。

    之所以会让寿纹吸血蝠先给棘刺曼陀罗进行技能增幅，也是因为姚宣还记得在流光岛上的时候，那一次他以为卫浩生已经陷入幻境实际上却被对方逃脱的情景。

    很有可能卫浩生的意志力也十分难以动摇，因此这一次，他索性让寿纹吸血蝠和棘刺曼陀罗共同出击。

    很快，对面的少年眼中渐渐失去了神采。

    “咦？”武元海见状，惊讶道，“精神系技能？”

    “嗯。”林白羽知道在这件事上姚宣并不讳言，其实也用不着遮遮掩掩，毕竟妖宠的常用技能保密可能性极小。

    武元海啧啧赞叹：“姚师弟运气真好，我一直想找一只精神系的妖宠契约，但硬是没找到看得上的！”

    但林白羽这一次没有回答他，因为他的目光已经专注地落在了场中姚宣的身上。

    姚宣唇边绽开了一抹微笑。

    他心念电转间，将此次全部细节仔细地思索了一遍……在两只妖宠的通力配合之下，卫浩生就是意志力再坚定，也不可能不陷入到棘刺曼陀罗所带给他的幻境里去。

    因为这一回，他是用自己前世的亲身经历来制造的幻境。

    果然如此……他注意到卫浩生的鼻息都重了起来……他想，那大概就是对方随着自己进入到苍境之中时的情形吧……

    这里是——

    卫浩生睁大了眼睛，惊叹地环顾着四周，一边又嫉又恨地看向前方那个背影。

    为什么姚宣会拿到秘境钥匙，会得到秘境传承……

    明明就连初等学堂都让他退学了，明明他好不容易才契约了一只青冠蛇，明明他就什么都——不如自己！

    每每想到这里，卫浩生就觉得胸腔内的一颗心好象被一只手给紧紧捏住了一般，无法忍受般的喘不过气来，恨不得让这个人的一切都成为自己的……恨不得让他无论如何也翻不了身……

    好在，他很信任自己……

    卫浩生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这么蠢呢？

    他说什么，这个人就信什么，以为他真的需要保护，以为他真将他当成了挚友。

    却不知道每次看见他亦步亦趋地想要保护自己，他只想笑！

    不过不管怎么说，至少他能让自己什么也不做的就来到这个秘境里。

    卫浩生想着，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蓝天、大门、七彩的霞光……

    他几乎有些迷醉于眼前那宏大而壮阔的龙脉中，心里却想着：这种秘境，姚宣凭什么能得到？他那么蠢，得到了又如何？他守得住吗？

    还不如……让他取代……

    这个念头刚从心里冒出的时候，就如同疯长的野草一般，蔓延至全身心。

    卫浩生一点也不排斥这种念头，而是下一刻就开始思索要在什么时候干掉姚宣。

    而当他将秘境传承收入囊中，眼前仿佛出现了姚宣匍匐在自己脚下的画面。

    “这个家伙笑什么？”

    木岚静吃惊地看着陷入幻境中的卫浩生，看到他脸上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那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她磨了磨牙，“让人很想揍扁他！”

    “我也觉得。”武元海一边道，一边摇头，“至于他在笑什么，大概问姚师弟才能知道。”

    林白羽道：“师弟也未必知道，精神系技能通常只是给对方一个切入点进入其中，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是在这个条件下，对方的所思所想。”

    就像在十绝峰洞天秘境的时候，他在幻境里所看到、所感受到的情景。

    自那时之后很久，他才明白，那并非全部都是虚无的，至少所导致那番情形出现的念头，在某一刻，在他心底是真实存在的。

    卫浩生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燃烧起来了，他是如此快活！

    姚宣只能像傀儡一般的活着，自己想要他变成什么样子，他就会是什么样子……

    没错，就这么杀了他，那样多无趣！

    卫浩生想，他就想要捏圆搓扁姚宣，就要看到姚宣一点点的挣扎着！而每次在姚宣以为快要脱离自己掌控的时候，他会告诉他这种想法多么的不合实际！他就要姚宣不得不活下去，却再也没有一个亲人和朋友……

    多有意思啊……

    学堂里的那些人，不是都只愿意亲近姚宣，却认为自己不可深交吗？若是他们知道姚宣变成一个最不堪的人，还会这么觉得吗？

    还有姚宣的家族，他怎么配有那么多的亲人！甚至连学堂里的昌炎长老都是他的族人！

    凭什么！

    他卫浩生却只能在那个穷酸的村子里出生！

    姚宣看着卫浩生一直失神的样子，眨了眨眼，说实话，他也有些好奇这个人到底看到了些什么。

    也不知道棘刺曼陀罗知不知道——只是幻境这种技能，虽然也能设置一些外在的条件，但归根结底，可以说是将一个人内心的想法给牵引出来的技能。

    刚才他是让棘刺曼陀罗制造了前世的情形，看来卫浩生颇为得意，那么现在该换做今生了……

    嗯？

    等等……这是什么……卫浩生狐疑地甩了甩脑袋，这个秘境分明是自己与孟成业师兄进入的那个秘境！

    之前的那些情景都是什么啊？根本就是不可能出现的事！

    卫浩生一面觉得全无可能，一面又觉得姚宣本该就是这样傻的家伙——只是好像从某一天开始，他渐渐的疏远了自己，而到了流光岛上，还陷害了自己！

    真是该死！

    不光是姚宣，还有刚才那些攻击自己和孟成业的妖兽！

    卫浩生看了眼地面，却有些震惊地发现，地上孟成业的尸体不见了！

    他忽然生出几分紧张，瞪大眼睛到处乱看。

    “他在干什么，范师兄你知道吗？”凤山宗的弟子们本来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妖宠互斗，冷不防却发现他们的这位师弟却陷入到了对方的精神系攻击里。

    范源摇头表示不知。

    只是……他紧紧盯着卫浩生，间或看一眼姚宣……不知为何，他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场中的节奏，从一开始，其实就落到了对方的掌控中！

    哪怕先出手的，分明就是卫浩生！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范源猛地沉下了脸。

    因为卫浩生忽然大叫起来：“孟成业！孟成业你滚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死了！你死了还想装神弄鬼吗！”

    孟师弟的死……范源依稀记得，师父提及乃是与卫浩生一道前去探查丁师弟下落时，不幸被谋杀丁师弟的凶手——百越国凌霄府贺兰氏所杀。

    可是看卫浩生的反应，实情似乎并非如此？

147败露

    “范师兄……”

    同样听到卫浩生话语的还有其他凤山宗弟子,见状纷纷求知若渴地看向范源。

    范源沉着一张脸,只是死死盯着卫浩生。

    对此卫浩生丝毫不知情,他叫嚷了几遍后，眼前好象真的出现了孟成业的身影，但孟成业身后的是……

    他不高兴地瞪着对方,那分明是……

    分明是丁师兄！

    卫浩生不由地冷笑起来：“丁师兄，孟师兄，你们二位是约好了吗？可惜的是,对于你们，我一点也不感到愧疚。”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从记事的时候开始,他就信奉这句话！

    若非如此，他又怎么能挤掉家中的兄弟们,博得村子里一致的支持，让他进入初等学堂求学！

    若非如此，他又怎么能在拜入凤山宗后，一步一步地获得今天这般地位，让师父白简让对他信赖有加！

    卫浩生从来就不知道后悔两个字是怎么写的，他做的那些事，在他看来都是理所应当，顺理成章！

    就像是那秘境，被姚宣得到岂非浪费？哼！只有冠上他的名字才不至于白瞎了那处秘境！

    就像是丁师兄被他悄然引出宗门杀死，那也是对方活该！谁叫丁师兄总是在宗内拆他的台！如果不是对方取死有道，他又何必如此！处理掉对方也是件麻烦事好不好！

    说起卫浩生话中的理直气壮，让棘刺曼陀罗将孟成业两人的影像放入幻境的姚宣一点也不惊讶。

    两世为人，对卫浩生不可谓不了解，姚宣感觉得到，在凤山宗内被卫浩生暗算的人恐怕并不仅有孟成业二人。

    只是他不大清楚那些人的长相，而将卫浩生拉入幻境已是殊为不易。

    不过，倒也并非完全不可操作。

    姚宣微微一笑，用魂念同棘刺曼陀罗交代了几句话。

    接下来，卫浩生就瞧见一个又一个的身影从孟成业二人身后出现，他们无一例外的穿着凤山宗弟子惯穿的袍服。

    他冷笑了起来：“齐师兄？聂师兄？你们都来了？很可惜，你们就是一起上，我也不会害怕！”

    卫浩生从不会心怀有愧，即便是这世上真有鬼神，他也决计不会害怕！

    那些竟会害怕已死之人再来找自己麻烦的，不过是些首鼠两端的懦夫！

    他不知道的是，听到他这句话后，范源脸色又沉了几分，眼神也渐渐冰冷。

    身边另外的凤山宗弟子窃窃私语得更加厉害。

    “听他话里的意思，卫师弟跟这些师兄的失踪都有关系？”

    “唔……说起来，我记得卫师弟当初就是同孟师兄去寻找丁师兄的下落，然后孟师兄才……难道孟师兄是发现丁师兄的死有异，才被卫师弟灭口了？”

    “很有可能啊，现在回想起来，这几位师兄要么私底下议论过卫师弟，或是贬低过他，要么同卫师弟常在一处。”

    “好可怕的浩生师弟……”

    “哼，现在还叫他浩生师弟？虽说范师兄还不曾发话，但叫我看啊，卫浩生算什么同门！”

    “不错，若他真个暗中陷害同门……想到我还曾想结识他，与他为友，就觉得背心发寒！”

    “他就不知道何谓同门吗？同心合力方才能称作同门，有这样的同门，我绝不承认！”

    “对！谁知道什么时候他会给你一刀！这种人留着作甚？留着过年吗？”

    随着身侧弟子们议论纷纷，声音越来越大，范源脸色转为铁青。

    姚宣耳中也听见了些许，他神色不变，只淡淡地看着卫浩生，并指挥几只妖宠乘胜追击。

    不过在心底，他也多少感到了几分快意。

    前世高高在上，几乎被捧上神坛的苍境之王，今生却终于被人们发现了他背地里的不堪手段——他可以想象，这其中深意一旦被凤山宗的观战者确认，那么势必会引发轩然大波！

    木岚静咋舌道：“姚师弟的这个仇家当真不容小觑，悄无声息地就暗算了如此多的同门，竟然还始终不曾被发现端倪？”

    武元海道：“这大概就是你我刚才想揍他的缘故了。”

    林白羽则注视着姚宣面颊，看着他眉目逐渐舒展，像是终于了却了一个心愿般，心中便也觉得欢喜起来。

    虽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他却感觉得到，姚宣对这名凤山宗的少年隐隐存有几分难以开解的心结——便是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林白羽时常能瞧见姚宣紧紧盯住对方，眼中阴霾重重。

    而他相信，不论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事，那错的定然是对方！

    因为他的师弟……林白羽的眼神愈加柔和……是多么好的一个人，他再清楚不过。

    大约是卫浩生的这几句话信息量太大，不光是与凤山宗正站在同一立场的十陵宗众人纷纷关切地看过来，便是对面的始生、慕华两宗弟子，投向凤山宗的目光都显得有些古怪。

    像是讥诮，又像是同情。

    “范师兄！也许那只是卫……师弟在对方的攻击下精神错乱了再说瞎话……我们断断不能自乱阵脚啊！”

    仍有怀着希望的凤山宗弟子，试图将局面扭转过来。

    然而范源冷冰冰看他一眼，叫这名弟子立即闭上了嘴。

    在场众人没有谁是笨蛋，卫浩生字里行间又实在太引人遐思。

    再对照起此前的种种，范源几乎可以肯定，卫浩生就是宗门一干师兄弟们离奇失踪的罪魁祸首。

    只是……

    他也不能随意处置卫浩生，因为卫浩生他……

    正在此时，姚宣加紧了攻势，卫浩生的几只妖宠也连连显露出颓势。

    卫浩生却看到自己摆脱了那些阴魂不散的师兄们，回到了凤山宗内。

    前方站立着的，正是他的师父，凤山宗宗主白简让。

    他直奔过去，叫了一声：“师父！”

    姚宣原本是打算让棘刺曼陀罗不用再维持幻境，他已能十拿九稳解决掉卫浩生。但听到这两个字，他心中一动，反而让棘刺曼陀罗再度增强了幻境技能的时效。

    因为他有些好奇，现在卫浩生到底看到的是什么。毕竟从此刻开始，幻境中的一切，都仅仅来源于卫浩生的所思所想，再也没有他的丁点安排。

    可惜的是，他并不能真正看到，而只能从对方的一言一行中略做揣测。

    白简让道：“你回来了？今日可是又去悲山崖了？”

    “是，我在那边见到了……”卫浩生欲言又止。

    白简让问道：“见到了何人？”

    卫浩生似乎不情愿地道：“是源师兄，源师兄他……他与孔师叔一道。”

    闻言，范源不动声色，倒是周遭其他弟子都不约而同看向他，心道：竟然连这位都免不了被卫浩生暗中使些小手段……

    白简让不悦道：“哦？是你亲眼所见？”

    卫浩生垂下头：“弟子不敢肯定，师父。”他急切地道，“一定是我眼花看错了，那并非是源师兄。”

    白简让哼道：“他是去了悲山崖，你看到的应该就是他。”

    卫浩生眼中迅疾闪过一丝喜色，嘴上却道：“师父，这事等见到源师兄一问便知，很可能是我看错了。”顿了顿他才又道，“不过在那悲山崖下，当真有那……”

    他这句话才说到一半时，范源眼中倏然闪过一丝厉色。

    下一刻，未等卫浩生说完这句话，范源猛地一跃而出，叫道：“这位师弟，手下留情！”

    姚宣先是一愣，随后就见范源朝这边冲来，大有要将卫浩生救出的架势。

    但是……不知怎么的，直觉提醒他这其中有些不对劲。

    于是下意识的，姚宣上前一步，试图阻止范源的所作所为。

    棘刺曼陀罗伸出枝叶向卫浩生卷去，那枝叶簌簌全部挨到了卫浩生——然而紧接着，姚宣就瞪大眼，瞧见卫浩生奄奄一息倒在了范源怀中。

    这是……

    范源冷冷看向他：“这位师弟是姓姚吧？姚师弟，既然我已叫你手下留情，为何你还不依不饶！我知道你们二人此战生死勿论，但卫浩生现在还是我凤山宗弟子，我可不容许你肆意下此毒手！”

    怎么一回事？

    姚宣心道自己分明就还来不及做任何事，卫浩生怎么可能就眼看着没气了？

    不，还不止如此！

    姚宣惊讶地看到卫浩生面孔上攀起丝丝缕缕的黑气，他从昏厥中才刚醒转，身体就扭曲了起来。

    除非……

    姚宣皱眉，看向范源。

    除非是范源动了手脚。

    心念电转间姚宣已然明白了几分，恐怕方才卫浩生语言中带出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才让凤山宗的这位范源痛下杀手！

    如此说来，方才卫浩生所提及的悲山崖下，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想到这里，姚宣皱起眉。看眼下情形，便是他说出真相，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

    他眯了眯眼，正待张口，来自前方的威压扑面而来。这位凤山宗弟子，似乎只差一步就要踏入王级，比起尚在帅级中等的自己，的确要胜出几分。

    但莫非范源以为这样他就不得不背上黑锅了？

    笑话！哪怕他本就有意要杀死卫浩生，也不代表他会认下并非自己所做的事情！

    姚宣反而微微扬起下巴：“这位师兄说笑了，我方才可还来不及动手，真下此毒手的，恐怕另有其人。”

    他这句话一出，四周骤然响起议论纷纷。

    “你……”范源脸色阴沉，眸光如刀。

    姚宣不紧不慢地看了眼卫浩生，这个人不知遭受着怎样痛苦的折磨，以至于那张脸毫无人形，他的四肢抽搐之余还忍不住往身上胡乱刨着，不一会儿，露在外面的部位已是鲜血淋漓。

    黑气也笼罩在他的一整张脸上，看得出卫浩生是必死无疑，姚宣才好整以暇地笑道：“这位师兄，我看卫浩生说不定还有救，你不如赶紧救他一救？”

    几缕光线在他发间跳跃，逆光中，姚宣含笑的唇瓣一张一合，是如此清晰又如此朦胧。

    林白羽不自觉抬手按住心口。

    怎么办，这样的师弟，似乎让他心底深埋着的那份心思又炽热了几分……

148借机突破

    闻言范源眼中掠过几许杀意,片刻后才转为平静。

    但姚宣却敏锐地注意到，范源手上力道大增，卫浩生的骨头说不定都要被他箍断了——当然，他是不会提醒对方的。

    大约也正因如此,卫浩生从疯狂的抓刨中恢复了些许意识，眼皮动了动,撑开后朝姚宣这边艰难地望了过来。

    此刻他的眼睛竟是出奇的亮，姚宣不确定他有没有看见自己,也不确定他究竟是想要看见谁，但他可以肯定卫浩生听到了那些针对他的议论。

    他的眼神因而变得复杂，然后他发出极为微弱的声音：“姚……我……对……不……”

    泪水慢慢从他眼角流了出来，混杂在血迹中,俨然一副悔之晚矣的模样。

    但姚宣只是冷冷地看着。

    从对方的嘴型他依稀能看出他似乎在对自己——道歉？

    姚宣忍不住感到好笑：前世时,他曾听人说起鳄鱼食人时会流下眼泪，卫浩生同鳄鱼有什么不同？

    最需要道歉的，其实也并非今生的姚宣，而是前世的姚宣，还有凤山宗的那些人。难道卫浩生以为他现在装模作样，自己还会信以为真，心生怜悯不成？

    笑话！

    对卫浩生，姚宣的心情或许很复杂，却决计没有“怜悯”这种情绪！

    下一刻，卫浩生的脑袋一歪，彻底断了气。

    失去了主人桎梏的妖宠们茫然地趴伏在地上。

    那只猿形妖宠受伤最轻，它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忽然跑到了范源身前，又是作揖又是叽叽咕咕乱叫，像是打算投奔范源。

    另外两只妖宠眼看着似乎也想逃走。

    只有那只虎形妖宠艰难地试图起身，眼中分明闪现着对主人逝去的几分哀戚和对其他人类的愤恨。

    然而它一次又一次地摔倒在地，直至再也动弹不得。

    青冠蛇咝咝地吐了吐信子，干脆利落地施放出技能，杀死了这只虎形妖宠。

    姚宣感到更好笑了：他无从得知前世的卫浩生最后会是什么结果，或许他一路风光下去，站在天元世界的最巅峰——但是今生，便连理应生死相系、彼此相依的妖宠，竟然都毫不犹豫地遗忘了他的死……

    凤山宗那边，自然也没有人生出多少哀切之情，毕竟他们大都才从那些只言片语中推断出卫浩生与诸多同门的失踪、死亡有密切联系。

    更多的人反倒投以鄙夷的目光。

    “他死得也太干脆了些，要我说，应该让他生不如死！一想到孟师兄因他而死，我就觉得卫浩生太该死了！”这是与孟成业交好的弟子。

    “没错！我记得之前聂师兄还说好了要带我们外出试炼，谁知一出宗门就杳无音讯，没想到竟是遭了毒手！这个卫浩生真该千刀万剐才是！”这是与聂师兄交好的弟子。

    总之，在诸多凤山宗弟子眼中，卫浩生的死可谓是大快人心！

    不，应该说死了还不够！

    在他们看来，卫浩生这种包藏祸心的人，就该用宗门最严苛的刑罚让他慢慢死去！

    姚宣耳中也隐隐听到这些议论，这一回卫浩生可谓是彻底的身败名裂，与前世自己重生前那风光煊赫的苍境之王比起来，真是云泥之别……

    他都忍不住摇头叹息。

    这样的人生，究竟是图的什么呢？

    他想，他大概永远也理解不了卫浩生的想法。

    不过，他也大可不必去理解卫浩生是如何想的。

    因为他的人生，本就与卫浩生再无瓜葛！

    这样想着，姚宣下意识地抬眼朝另一边望了过去，视线尽头，木岚静和武元海正冲他挥手挤眼，林白羽则唇角含笑一派纵容——姚宣怔忡一下，飞快偏开眼。

    不知怎么的，他感到耳根忽然微微有些发烫起来。

    这时范源抬起手往下重重一压：“不论卫浩生做没做对不起宗门的事，他现在还是凤山宗的弟子！事情真相如何，还要待大比之后我亲自向宗主阐明，再查个一清二楚！”

    “若他真做了那些事情，宗主自会处理，卫浩生也必然会从本宗除名！死去的同门们不会白死！”

    “但若他并未做出那些事情，而是遭人陷害，我也必不会让我宗弟子平白无故蒙受冤屈！所以现在大家对此不必过多议论，只拭目以待即可！”

    凤山宗队伍内嘈嘈语声终于低了下去。

    听出他话中有话，姚宣并不在意。他相信方才自己的那句话总有人听在耳中，从而生出种种联想。

    其实别人信不信他未下杀手并不重要，此时只需显露一点可疑之处。毕竟凤山宗内不可能是铁板一块，势必会有人将卫浩生的死同范源联系在一起。

    他此时关注的是自己体内——

    就在卫浩生彻底死去时，心念仿佛更加通达，魂海脉动与体魄之间隐隐生出彼此呼应之感，让他不由自主地运转起《天地歌》和《元气诀》。

    一次又一次，魂力与初始元气在体内不断运行，带来的好处让姚宣心下震惊：他好象……又触及到了修为晋升的那层壁垒？

    甚至那层壁垒是如此微薄，似乎只需要稍微加一把力，就能一鼓作气突破它！

    而他记得如今距离自己突破至帅级中等御妖师，也不过才过去两月有余！

    姚宣略一思忖，也明白了几分。

    上回在七杀秘境里七杀煞的积累其实远远未曾彻底消化，再加上此番解决了金虎宗那二人同卫浩生，让他甩下了这些日子以来始终铭记于心的包袱。

    只是虽说那层壁垒感应起来十分微薄，下一阶段似乎已是触手可及，但真正要突破，恐怕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

    就在这时，来自范源的魂力压迫，却让姚宣心头微微一动。

    这种感觉……似乎……

    范源见姚宣一声不吭，眼神益发冰冷：“所以姚师弟，你必须为杀了卫浩生而付出代价！”

    姚宣正要开口，手臂上猛的传来一股力道将他往后拉去，紧接着他眼前就多了一个身影。

    林白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既然都已说定生死勿论，不管是谁死了，都不该再计较谁是谁非，凤山宗就这么输不起？”

    随后木岚静和武元海也走了过来。

    一个道：“说来也真好笑，某些人分明还没等战斗结束就迫不及待地插上一脚，这其中的心思很难说啊。”

    一个道：“是灭口也好，是救人也罢，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不过倒打一耙这种事情，某些人堂而皇之做出来，别的我不知道，脸皮很厚我还是晓得的！”

    听到他们两人一唱一和，不光是姚宣忍俊不禁，便是其他三宗弟子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范源冷冰冰地看了他们一眼，却并未动怒：“姚师弟，只要卫浩生现在还是我宗弟子，我就会出面！”

    林白羽道：“那你得先问问我再说。”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凝神戒备。

    姚宣上前一步，将师兄拉了回去，对范源道：“要战便战，何必说这么多废话！”接着扭头对张口欲言的林白羽道，“师兄，我自有分寸，你不必担心。再说，不是有你在么？”

    听到他这么讲，林白羽也便暂且放下心中担忧，只道：“那你小心些。”

    姚宣点点头，就面向范源：“请。”

    范源冰冷的目光落在身上，叫他生出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但与此同时，来自对方的莫大压力，也让他完全可以借助着对方进行突破！

    没错，姚宣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因此他并未在第一时间让妖宠拦下来自对方的攻击，而是直面这些攻击！

    “啊呀！危险！”

    木岚静骤然发出这一声惊呼时，林白羽才刚转身退开。

    闻言他立即转了回去，就见来自范源妖宠那简直像要将一切焚烧殆尽的火焰铺天盖地而来！

    可是——林白羽皱起眉，姚宣却一动不动，被那熊熊烈焰映衬着犹如大海里的一叶扁舟快要被大浪吞没般！

    他心里一紧，当即就想上前。

    却被武元海拉住了：“林师兄且慢，姚师弟没事。”

    林白羽也是关心则乱，闻言仔细一看，就瞧出了几分端倪，只是他眉头却愈发紧锁。

    木岚静一听，也松了口气：“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咦？姚师弟看起来怎么像是……故意的？”

    “不错。”武元海点头称是，“范源的攻击，姚师弟每每都在千钧一发之际才挡下来，按理来说他不会躲不开，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故意为之。”

    “……师弟大约是想借此突破。”林白羽道，眼中渐渐漫起了越来越深重的寒意。

    姚宣此刻却忽的打了个寒颤。

    他一心二用地看了看天，心里忍不住咕哝道：这个秘境里也会变天不成？怎么突然觉得背心里发凉？

    随着来自对方的攻击一波紧似一波，姚宣的避让也逐渐变得有些仓促而狼狈起来。

    虽说寿纹吸血蝠在魂海里说了好几次叫他停止，但姚宣仍未放弃这一尝试。

    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距离帅级高等御妖师之间的那一层隔膜越来越薄、越来越薄……

    范源见他始终不曾正面迎战，心中大为光火，眸光渐深，暗暗吩咐了妖宠几句。

    下一刻，姚宣正要避让，就发现自己全身都被来自范源妖宠的数种攻击堵住了退路！

149怒火

    姚宣几乎已经能感觉到将要侵袭入体内的冲击！

    如果他不能及时躲避的话,可想而知他将会被这猛烈的攻击所吞噬！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终于被打破了。

    汹涌的魂力从魂海中生出,循环一圈又涌向魂海给予反哺，便是魂海中与妖宠们的魂约也因此而变得坚韧、洋溢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

    得到了姚宣魂力滋润的妖宠们在这瞬间就像是食用了什么灵药一般！

    首先是青冠蛇飞快地施放出冰墙围住姚宣,紧接着其他妖宠也替他将来自范源的攻击牢牢挡住。

    说时迟，那时快！

    在攻击终于不可避免地波及过来时,姚宣已先一步跳起,离开了原地。

    才刚站稳，他就感到身侧多了一个人,然后是林白羽的声音不容置疑地响起：“够了！”

    范源脸色微沉,摆明了打算不依不饶。

    只是在他刚想要继续战斗的时候，黯沉的眼底却飞速掠过几分震惊：“你……”

    林白羽连一个眼神也欠奉，似乎全不在意他是否住手，径自抓起姚宣就往外走。

    姚宣张了张嘴：“师兄？”

    林白羽并未回应，向来和煦的面容此时却一丁点表情也没有，让姚宣心中忍不住打起了鼓——该死，算上真实年龄他分明比林白羽还要年长得多！可不知道是不是叫“师兄”叫习惯了，如今他竟然真的完全将林白羽看做师兄，对方的一举一动都能带来莫大压力！

    木岚静和武元海对此也有些吃惊，只是相顾一眼，纷纷给姚宣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姚宣就被林白羽一路拽到了外边，那针锋相对的四宗成员都被远远地甩了开去。

    “师兄？”姚宣又叫了他一声。

    林白羽还是没有做声，脚步却总算放慢了。

    看见自己的举动奏效，姚宣用另一只手拉了拉林白羽的袖子：“师兄——”

    语气也随之软了下来。

    林白羽才轻哼一声，彻底停住了脚步，转过脸来，定定地看住姚宣。

    “师兄？”姚宣一头雾水地被他看了半晌，“可是——我有什么问题？难道我刚才还是被击中了？”

    林白羽：“……”

    林白羽摇头：“没有。”

    “那你这样盯着我作甚？”姚宣不明所以。

    林白羽的声音沉了下去：“看来你根本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姚宣愈加困惑：“我做错了什么？”

    林白羽道：“既然此时只有我这个当师兄的，那就由我来替师父教导你。”

    “呃……”姚宣眨眨眼。

    他此时显得格外无辜，却让本来气恼渐消的林白羽再次生出几分怒意：“你刚才，可是想要借机突破？”

    姚宣不好意思地笑笑：“被你看出来啦？是啊，正……”

    林白羽截住了他的话，微一挑眉：“正好？”

    姚宣点点头。

    林白羽淡淡道：“那你是不知道，方才有多危险了？”

    姚宣道：“我知道啊，危险自然是有的，不过没有付出怎么能得到？我既然想要借机突破，也只能面对危险。”

    林白羽微微一笑：“你觉得你很有理？”

    姚宣再点点头。

    “胡闹！”

    林白羽斥责道，“那你就不曾想过，若是出现什么不可挽回的局面怎么办？若是你真的陷入到了危险里，我又来不及出手相救怎么办？还有刚才，那范源的攻击何等犀利！你竟然也敢杵在那里一动不动！是嫌自己命太长了不成？”

    “可是……”

    林白羽瞪住他，“俗话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不知道自己的安危才是最为重要，最需要你放在首位的吗？你如今的修为本身也并不比别人差，又何必急于求成！就算你想要突破，也未尝不能找别的机会，又何必将自己置身于如此危险的境地！”他顿了顿，“若是还有下次……”

    姚宣连忙道：“没有了没有了！”

    又讨好地冲林白羽笑，眉眼弯弯，“师兄，我那也是一时兴起罢了，再说知道有你在所以才……”

    虽说此时林白羽毫不客气地训斥自己，可姚宣心中却只感到十分温暖，或许这才是他所期盼的家人的样子吧。

    他就又扯了扯林白羽的衣袖，“师兄，你刚才这么长篇大论，真像师父。”

    林白羽：“……”

    明明还有许多话想说的，却全数被这一句话给堵在了嗓子眼里。

    他是真的生气，气师弟不顾自己的安危，将自己置于险地；气师弟不懂得依靠他人，独自硬拼……却也更为生气自己还未达到一个足够的高度，能为师弟遮去一切风雨……

    明明是他都想要全心全意去珍重的人，那个人本身却不在乎被他所在乎的那些，以至于让他怎样都无法忍受。

    “师弟。”林白羽沉默良久，在姚宣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以前，再一次拥住了他，在他颈侧再次开口，“你有没有想过，看到你如此危险，我又是什么心情！”

    而且明知道他那么危险，却不能前去阻拦……

    因为他懂得，姚宣那颗想要不断变强、想要攀上巅峰的心。

    姚宣眼神柔软，拍了拍师兄的背：“师兄，真的没有下次了。你放心吧，我有分寸。”

    闻言，林白羽顿了顿，还是放开了他，又道：“这个时候，那边应该开始混战了吧。”

    姚宣嘿嘿一笑，“八成如此，方才可算是凤山宗失败，但凤山宗明显输不起，何况又有木师姐和武师兄话里话外的煽动……”

    其实早在他们前去担任仲裁之时，几人就商量好了，定要在给出结果的时候，做些言语上的挑拨。

    其实在姚宣表明要出面迎战卫浩生时，四宗之间的气氛已经十分紧绷——再加上他还留下了寿纹吸血蝠在那里，相信福寿此前既然能挑动慕容则等人，此时也能让那四宗中沉不住气的弟子被热血冲昏头脑大打出手！

    果然，没过多久，从远处传来的嘈杂声响就表明了姚宣二人的设想已经成为现实。

    再往另一边看，尾随四人悄然前来的水月、百炼二宗的弟子也早就等在了这里。

    接下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当始生、慕华两宗与凤山、十陵两宗混战成一片，又有寿纹吸血蝠、木岚静与武元海在其中浑水摸鱼，便是诸如卢明轩等理智之人察觉到不对劲，也为时已晚。

    等到水月、百炼二宗的弟子蜂拥而至的时候，结果也就不言而喻了。

    从凤山宗手中毫无心理负担地夺得镇器，又将始生、慕华这两座似乎生出内讧的宗门驱离此地，众人的计划变为了现实。

    木岚静和武元海对视一眼，都有几分不敢相信：“眼下情形竟是真的？”

    姚宣笑眯眯地道：“千真万确！”又道，“两位师兄师姐，这里要分给谁，就由两位自行协商，我和师兄就不掺和了！我建议，咱们先在此处休整，打探一下开阳位的情形，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木武二人并无异议：“行！”

    等到几日之后，众人带领着一部分水月、百炼二宗的弟子再次前往下一处星辰位时，来自各宗的监察长老也终于从监察宝镜中瞧出了几分他们的意图。

    “简直是瞎胡闹！”那位十陵宗长老气得吹胡子瞪眼，“他们这是在做什么！这样完全脱离了大比的目的！这样还怎么看出弟子的个人水平！真是太胡闹了！”

    何元湛掀了掀眼皮，不以为然，“这怎么不是弟子个人水平的体现？可不是参与大比的每名弟子都能生出这等想法，还能将其付诸实践的。”

    他面上不动声色，内心中他却更加痛心疾首：当初真该不顾胥于邺的胡搅蛮缠，先把姚宣给收入囊——啊不，收入门下的！

    水月宗长老也道：“不错，大比的规则中，并无针对此种情况的禁令。依我看，只要不曾违背规则，怎么做都是弟子们的自由，我们不该横加干涉。”

    “我呸！”凤山宗长老指着她道，“你宗弟子身在其中，自可获得利益，你当然要这么说了！”

    水月宗长老理直气壮：“是又如何？”

    慕华宗长老摇头皱眉道：“这样的确不妥，大大的不妥！若是开了先河，从今往后，大比就会变得再无平衡可言，也会让弟子们生出投机之心，不可取！”

    百炼宗长老冷笑：“怕什么，等下次再完善规则便是，此次就算是弟子钻了空子，那也该我等检讨一二，而不是去抓着弟子的做法不放！”

    几大宗门你一言我一语的争了好半晌，最后却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了凌霄、行波等宗门，“你们意下如何？”

    凌兰、木夏两国的上门与外海三宗自是含糊其辞，摆明了谁也不肯得罪。

    只是谁也没料到凌霄宗那位长老道：“既然不曾违背规则就没有什么不可以，自己想不出也不要怪别人想到了，再去眼红不过是马后炮。”

    凤山宗长老怒道：“贺兰长鹰你！”

    贺兰长鹰睨他一眼，似乎在说：我就是站在那一边，你又能拿我怎样？

    最终长老们的争执也只有不了了之，唯有何元湛多看了贺兰长鹰几眼，心中狐疑：这百越国凌霄宗的长老怎么会帮太宇国的弟子说话？

    与此同时，也有几名长老飞快合计，要将大比中的规则漏洞快快补全，避免再有类似情况出现。

    而秘境中，姚宣等人一路势如破竹，再度从凌源宗手中夺得了开阳位。在得到了两处星辰位后，众人一致决定停止这种行为。

    在由水月、百炼二宗各自分去天权、玉衡位后，木武二人决定将开阳位的所有权交给姚宣处置。

    姚宣果断将镇器取出，面对二人不解的视线，他嘿嘿一笑：“木师姐武师兄，接下来还要拜托二位帮忙散布一下消息，就说我这镇器可以进行租赁，不过租赁价格——面议！”

150排名前列

    木岚静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租金面议？从我们水月宗还有武师兄的百炼宗赚到的不够，还要再赚一把么？”

    武元海却双目闪亮：“这个主意不错。”

    木岚静：“……”

    武元海悔不当初：“早知道,我就出高价买下这只镇器了。”

    姚宣便微微一笑：“两位,这租金里面，你们各自占去两成,如何？”

    木、武二人一时间都吃了一惊。

    武元海上上下下多看了他好几眼,才忍不住摇头叹道：“你这小子，当真是……当真是……”他似乎一下子也不知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最后只得道一句，“后生可畏。”

    姚宣翻了翻白眼：“我称你师兄，咱们可是平辈，哪来后生。”

    武元海朗声笑道：“既然姚师弟有此好意，我和木师妹……”

    木岚静也笑道：“就却之不恭了。”

    三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姚宣自然可以将这只镇器继续据为己有，只不过，那样尽管以木岚静与武元海两人的为人不会心生不满，却终归是失于平衡。

    毕竟，要不是有木岚静和武元海的配合，以及他们两人各自在水月、百炼二宗里的地位，这一整个计划都不见得能够实现。何况，他一人独占好处，与将其分润给他人互惠互利，相较之下，根基牢固程度也有所不同。

    可以说，他若是独占镇器租金，接下来，木武二人就再无支持他的必要了。但一旦像这般分成，对方就不得不尽心尽力。

    说穿了，这是一记阳谋，最大的赢家仍是他姚宣。

    武元海摸了摸下巴：“对于目前身在秘境中的我们而言，除了积分，其他大都可以算是身外之物，姚师弟，你若是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我可以给些建议。”

    姚宣却摇头道：“这些不重要，积分才最重要。”

    他早想好了，自己现在还未取得太多积分，就算加上宗门在星辰位的部分，真想在上门大比的第一阶段中脱颖而出，还远远不够。那么将镇器租赁出去，自然是获得积分的一条途径。

    武元海一愣：“积分？恐怕大部分人都不会愿意拿积分来交换此物吧。”

    姚宣道：“镇器可不是一两个人能保住的，总归是一宗之力。再说我们也不是要掏空他们，如何取舍也是看对方，我们只需要立于不败之地即可。”

    武元海点头称是，他干劲十足地撸起袖子，“那说好了，我和木师妹就让这一消息，尽快传遍秘境！”

    等目送他们二人离开，林白羽才似笑非笑瞥姚宣一眼：“师弟这一招真是有若羚羊挂角，了无痕迹。”

    姚宣眨眨眼：“师兄，剩下的你我各分一半。”

    林白羽闻言不禁好气又好笑，伸手敲了他脑袋一下，“你当我觊觎这积分？”

    姚宣捂着额头：“没有没有，师兄高风亮节，视积分如粪土，自然不会如此，这积分是我这个做师弟的孝敬师兄你的。”

    林白羽道：“不用，我自有积分来源，到时候不会不够。”

    姚宣好奇道：“师兄你要从哪里弄积分？”

    林白羽笑得令人如沐春风，“这还不简单，等各宗的地盘确定下来，我一家一家找上门去要就行。”

    姚宣：“……”

    话里却隐隐透着杀气……

    有了那两成租金实打实的激励，木岚静与武元海十分尽心尽力地将“有一只镇器待租”的消息传递了出去。没过多久，便有数个宗门前来试图与姚宣接洽。

    当然，也有人打着硬夺的念头，只不过一来看到有太宇、水月和百炼三宗弟子，这个念头也就不了了之。

    姚宣假作不知，只道：“我这一只镇器，也是经过了千辛万苦才得来的。诸位也都知道，不论是我太宇宗与几宗弟子争夺镇器，还是此前慕华等宗的争夺，可谓是腥风血雨，不知多少人不得不忍痛离开秘境。而诸位若是成功得到这只镇器，势必免去此节，因此诸位，错过这一村可就没有下一店了。”

    木岚静在一旁看得好笑，低声道：“姚师弟还真有些店铺大掌柜的风范。”

    武元海看了一会眼馋地亲身上阵：“不错不错！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姚宣：“……”

    他忍不住多看武元海几眼，心道这块头如蛮人般的师兄，难不成竟跟商子高颇有些相似的兴趣爱好？

    林白羽见姚宣与诸宗弟子讨价还价时，面容犹如蒙上一层淡淡光晕，整个人都显得活泼而耀眼，心里一面觉得这样的师弟实在讨人喜欢，一面却想：那商子高对师弟的影响是不是大了些，从今往后，还是劝师弟少同商子高来往……

    与此同时，正在家中努力修炼的商子高阿嚏阿嚏地打了若干喷嚏。

    他摸了摸瘪了不少的肚皮，暗暗期盼纳新大典快些到来，不然他瘦下去若再长不胖那可怎生是好！

    最终，这只镇器由十陵宗那位“万俟英”出了最高价格，硬是从看起来对此镇器势在必得的凌源宗手中给夺了下来，也让凌源宗与十陵宗之间生出更多嫌隙。

    而在姚宣计算着积分之时，林白羽也如先前所说，从行波宗所占据的“天枢位”开始，上门直接索要积分。

    姚宣这才发现，师兄已经不知不觉中步入王级，在前来参加上门大比的一众弟子中间，着实是全无敌手。

    大约也是将自己带在身边的缘故，姚宣还发现，林白羽在战斗时并未速战速决，而是每每将战斗的步调放缓，就像是特意给自己看一般。

    很快，他就领会了林白羽的用意——对方分明就是在借此教给他一些御妖师的战斗技巧。

    姚宣也就放下了其他念头，一门心思观战，偶尔他也会对上一些落单的他宗弟子，将他们的积分纳入囊中。

    等到上门大比的第一阶段结束，积分排名公布时，姚宣与林白羽二人，都在那一张榜单上排名前列。

    何元湛颇有些酸溜溜：“老胥，你真是收了两个好徒弟。”虽说十绝峰才五名弟子，却有两人在大比名次中占有一席之地，这比例怎不让人望尘莫及！

    胥于邺道：“还不错。”

    何元湛气哼哼地道：“我知道你肯定很想开怀大笑，就别装模作样了！”

    胥于邺睨他一眼：“想看我开怀大笑？若是等大比结束他们都能进入前十席位，我就姑且笑给你看看好了。”

    何元湛：“……”

    等他哼哼唧唧地走了，胥于邺唇边才勾出一抹笑意，把正朝自己走来的两名弟子捞了过来：“这回表现可圈可点，不错。”

    蒋岚也凑到跟前，却哭丧着脸：“你们是不错啦，我可快被师父训破脑袋，不就是一不小心中了别人的陷阱出来了吗……”

    胥于邺道：“再多——”

    他话未说完，蒋岚主动闭上嘴，蹭到了何安桢和方妙妙身后，只露出一双眼，仿佛在说：我何其无辜，师父何其残忍。

    姚宣都有些忍俊不禁。

    与师兄师姐们说了一会话，他却想起了另一件事，便找到胥于邺道：“师父，我在秘境里头，发现凤山宗似乎有些不对劲。”

    胥于邺道：“凤山宗有对劲过？”

    姚宣：“……”

    不得不说，师父这句话还真是一针见血！

    姚宣道：“可是这回的不对劲程度，比平时要高一些。”

    胥于邺道：“哦？”

    姚宣老老实实将与卫浩生战斗的细节一一汇报：“……此战便是如此，但就在卫浩生说起悲山崖的时候，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出任何细节，凤山宗的范源却忽然冲了过来。”

    “之后卫浩生几乎死掉，但我确定我不曾出手，唯一的可能便是范源下了杀手。他们乃是师兄弟，虽然卫浩生的话语里透露出他所做的那些事情恐怕会让他以后不好过，但也不至于在秘境中匆忙杀死他。”

    胥于邺点头：“有理。”

    姚宣作结：“因此我认为，凤山宗那悲山崖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诡异之处，很可能那里同我们这些宗门都有关系，并且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胥于邺再点头：“嗯。”

    姚宣这时忽的感到身上一轻，却是被胥于邺真的拎了起来：“师父？”

    “你把这些话，跟姬沧海再说一遍。”

    姚宣：“……”

    等到被胥于邺拎去见了宗主，姚宣一边摸着脖子，一边如此这般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见闻和推测。

    姬沧海思忖片刻道：“我知道了，胥师兄，多谢你让姚宣来告诉我这些，凤山宗那边也的确是不得不防。”

    胥于邺道：“说完了？”

    姬沧海道：“说完了。”

    胥于邺就道：“我弟子辛辛苦苦探知消息又赶来禀报，你身为宗主，就没有一点表示？”

    姬沧海：“……”

    姚宣：“……”

    搞了半天，之所以特意将自己拎来面见宗主述说陈情，是要让宗主对他进行一些表示？

    姬沧海恍然大悟了一会才微微笑道：“也是，姚宣接下来就要参加大比第二阶段的擂台赛了，是得好好做些准备。虽说什么都凭借外物不好，但若合理利用，外物也能起到关键作用。”

    说完，他掏出了一双固化有增速技能的鞋子，一块能暂且存放妖兽、并正存放有一只七阶妖兽的玉牌，一只能叫人静心凝神加快魂力回复速度的木簪——胥于邺总算稍微满意，示意姚宣一一接过，才带着弟子扬长而去。

151绿萝求助

    在上门大比第二阶段的擂台赛开始以前,各宗弟子都有三日时间来进行休整和准备。参加擂台赛的成员,则是第一阶段排名前五百位的全部弟子，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太宇国五大上门在里面着实占据了不小的比例。

    于是姚宣告别宗主和师父前去同师兄师姐们会合时,就感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灼灼——有些是纯好奇，却也有些出于嫉妒,或是愤恨。

    更有不少同门以及水月、百炼二宗弟子瞧见他都围过来,打招呼的打招呼,拉关系的拉关系。

    对此姚宣一律含笑应对。

    一路走来,姚宣感到面皮都快僵硬了。

    等见到林白羽等人，他总算能垮下脸,揉了揉两颊,长长呼出口气,快步走了过去。

    “姚兄？”

    在见到季翰墨迎面走来时，姚宣思考了一下要不要笑，最终还是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季兄。”

    季翰墨好奇道：“姚兄你身体不适？”

    姚宣吐苦水道：“那倒不是，只是觉得成为名人太辛苦。”

    被林白羽敲了下脑袋：“又在调皮！”

    姚宣：“……”

    好在这时郦建章也走了过来。

    姚宣道：“郦兄！”

    郦建章嗯一声，只朝林白羽露出闪亮双眼：“表哥，我来此是想向你请教，我的妖宠若是……”

    原来是来找师兄的，姚宣撇嘴，又转头问季翰墨：“季兄，你的名次怎么……”排得那么后头？

    按理来说，以季翰墨的实力，前五百问题不大。

    季翰墨眼神游移了一下：“你知道的。”

    姚宣恍然大悟，难得在肚子里笑得不行时面上仍没有表情：“没找到路？”

    季翰墨垂头丧气道：“是啊。”

    原来他在秘境中走来走去，除了与少数几宗弟子遭遇以外，几乎完全没看见别人，更不要说找到太宇宗所在的天玑位给自己加些积分了。

    与季翰墨交谈了几句，他就被听琴峰其他弟子喊了回去。姚宣见郦建章正认真向林白羽请教问题，林白羽一时间分不开身，另外几位师兄师姐却没了人影，便提步往十绝峰走。

    路上他遇到了凌霄宗一行人。

    贺兰琥远远瞧见他就开始拼命招手，无奈他招了好一会也没能摆脱贺兰祺跑过来，只能闷闷不乐地与姚宣擦肩而过。

    姚宣失笑，他怎么觉得——贺兰祺对自己似乎有些敌意？

    等回到住处，姚宣关好房门，盘腿坐下，开始修炼，试图巩固目前的修为。

    他是在秘境中意外突破的，原本按照他的预计，要突破至帅级高等，无论如何也该是再过数月甚至一年之后的事情。却万万没有料到在解决了金虎宗两人与卫浩生后，就得到了突破的契机，更在与范源一战中，借助对方给自己施加的压力而强行突破！

    这种做法，其实即便林白羽不说，他也知道可一不可再。

    因为强行突破等阶，很容易留下根基不稳等后遗症，或许会让未来的突破变得越发艰难。

    若非有寿纹吸血蝠认定他的魂海是琉璃海，且经过那次治疗魂海之后姚宣也确认了这一点，他当时定会暂且压制住晋阶冲动，努力凝练魂力增强魂海，而不会选择突破。

    但就算他的魂海乃是琉璃海，姚宣也清楚在这三日的休整期内必须让修为稳固，让魂海与目前的魂力达到契合，否则在擂台赛中谁也不知会不会出现不可预料的情形。

    随着《天地歌》与《元气诀》的不断运转，姚宣如今已十分习惯自己这两种法诀隐隐中似乎生出灵智一般互相配合。加上阴阳幻樽带在身边所带来的奇妙效用，魂力就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提纯、淬炼、压缩、凝实。

    魂海不知不觉又一次泛起金光，阴阳幻樽被这金光波及，竟也散发出若有似无的金色光芒。

    在姚宣不曾注意到的地方，阴阳幻樽的樽身上飘出无数奇异符文时隐时现，最终却尽皆转为虚空。

    等到修炼告一段落，又将几只妖宠喂饱，并检阅了一番妖宠们在自己突破后同样有所增强，姚宣满意起身。

    这时他才觉察到腹中饥饿，正要吩咐仆役取饭食来，却听到敲门声轻轻响起，然后是一个稍微有些耳熟的女声传了进来：“小公子你可在？”

    姚宣分辨出那是绿萝的声音，连忙开门。

    门刚一打开，他就见绿萝眉头紧皱，神情间满是忧虑焦急，见到他时眼神才略微亮起，“小公子，还好你在。”

    姚宣心中不由地咯噔了一下，绿萝会如此焦虑，无非只有一种可能，“绿萝姐姐有事找我？莫非是四无大哥有什么事？”

    他一直记得，师父曾亲口说过四无公子寿不久矣。

    绿萝正要回答，却听到了几声极为细微的咕咕声。

    姚宣老脸一红，摸了摸肚子：“无事，你的事情耽搁不得，你快说吧。”

    绿萝总算收敛了愁容，打趣道：“小公子，那也不能不让你用饭啊，等你填饱了肚子再听我说吧。”

    姚宣边吩咐仆役去取饭食，边折中道：“边吃边说。”

    绿萝一时间却未曾开口，而是露出思索神色，良久才道：“我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我知道公子对小公子你颇为看重，才琢磨着也许小公子你说的话，公子还能听得进去一些。”

    当真是四无公子的事情？姚宣肃然了面色：“四无大哥他到底怎么了？”

    绿萝道：“公子他生了病，可是他不愿叫人察觉他生了病，也不愿去治病。我们姐妹几个看着公子一天比一天病得更重，也劝了他无数遍叫他去治病，可是公子怎么都不答应，反而说自己无事。”

    姚宣撇嘴，这是骗谁呢，长着眼睛的都能看出四无公子定是身体有恙吧！

    只是……他苦笑了一下，“绿萝姐姐，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我同四无大哥也的确是一见如故，但你们都无法劝得动他，我去恐怕也未必能奏效。”

    “不一样的。”绿萝摇头，认真道，“我们劝自是没用，但小公子你若前去劝说，公子肯定会有不同的反应。”

    这时仆役将饭食送了过来，绿萝便示意他用饭。

    姚宣飞快扒完了饭菜，站起身就往外走，走了几步却见绿萝还在原地不动，奇怪道：“绿萝姐姐，还不走吗？”

    绿萝哦了一声，忍不住喜上眉梢道：“我还当小公子你不愿前去……”

    姚宣道：“怎么会不愿前去，哪怕我去了没什么用，我也要去看看四无大哥呀。我可不愿他出事，总归去瞧瞧才放心。再说，此前你代他送来资料的那份心意，在大比时也帮了我许多，就是道谢我都得上门亲自道谢嘛。”

    绿萝点头：“去就好，去就好！”

    见她眼角眉梢愁容一扫而光，只剩欢喜，就像是此前的焦虑都因为他答应下来而消散，姚宣顿感压力巨大。

    而她仍然没动。

    姚宣这才想起，她似乎不大擅长记路……

    四无公子一行人住在主峰上客居的一角，这一处客居攀着山崖修建，一面紧贴山壁，一面则是云雾缭绕的悬崖。

    行动时云雾离得极近，一角飞檐掩映在茂林修竹中，又有溪流潺潺淌下，藤萝枝蔓郁郁葱葱，时不时还有山中鹤鸟展翅飞过，端的是人间仙境。

    沿着狭窄的栈道走上阶梯，绿萝脚步越来越快，终于把姚宣甩在了身后。

    绿萝去推门时，姚宣就听到了四无公子的声音：“绿萝，你去了哪里！”

    他语调颇为缓慢，旁人听着恐怕只当此人性情和缓，但听在姚宣耳中，却犹如惊天霹雳——因为他已能听出四无公子中气不足，连语声都如此虚弱！

    “四无大哥！”于是未等绿萝回答，姚宣快步走到门口，冲着里边裹在大氅里的青年露出笑容。

    四无公子先是一愣，随即就明白过来，看向绿萝的眼神冰冷，“绿萝，你如此自作主张，是当真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

    绿萝垂首道：“无论公子怎样责罚于我都是理所应当，但我并不后悔。”

    姚宣听出四无公子似是并不愿意绿萝叫来自己，就眨眨眼道：“四无大哥这么不想看到我么？”

    四无公子面对他时，神态却是全然一片和煦：“自然不是，但绿萝一定要罚。”

    姚宣道：“这是你的家事，我不会横加干涉，不过绿萝姐姐对我向来照顾，你可千万别罚重了。”

    四无公子这才道：“绿萝你下去，自行去找红掌领罚。”又对姚宣道，“小兄弟你来得正好，还有三日便是上门大比的擂台赛，那天给你的资料里还有些需要补充……”

    听他柔声道来，姚宣也觉得心下一片柔软，却又为眼中所见青年越发加重的病容而担忧，听他说完了一段话，赶紧道：“四无大哥你先别说了，我感激你这番馈赠，但若你像绿萝姐姐所说，讳疾忌医不去治病，我可不愿收下这些会加重你身体负担的东西。”

    四无公子神色一滞，张了张嘴，终究并未出声，但投注在姚宣身上的眼神却益发复杂。

    姚宣浑然未觉地继续道：“其实上回你叫绿萝姐姐送给我的那些资料就已十分有用，我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

    四无公子这时才终于开口道：“你用不着谢我，真要谢你还不如谢你自己，我只是想对……”

    说到这里他到底停了下来，深深看了姚宣一眼，眸光闪动，欲言又止，最后道，“我这个做大哥的，照顾一下弟弟是无可厚非，你大可不必将此事看得太重。”

152四无身世

    姚宣就顺杆子爬道：“那我这个做兄弟的,关心大哥的身体也是理所当然。四无大哥，你得重视自己的身体,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我怕绿萝姐姐她们会急死。”

    四无公子失笑,“我是真的无事。”

    “是么？”姚宣眼神锐利，“我可不信。”

    四无公子有些无奈道：“千真万确,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还能不清楚。”

    姚宣道：“既然四无大哥不肯说实话，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总之我是来向你道谢，并希望你能保重身体。现在该说的都说了，那我也该告辞回去了。”

    四无公子道：“稍等，我去拿补充的资料。”

    姚宣道：“不用了，这种东西我可不好意思再收。”

    四无公子一愣，随即苦笑道：“小兄弟你……”

    姚宣定定看着他，语气十分认真：“不论是我，还是绿萝姐姐她们，都是实实在在地关心着你。可是四无大哥你呢？却拒人于千里之外，我很失望。”

    四无公子沉默下来，见他大有真的一走了之的架势，便道：“小兄弟，可否与我同饮，顺便听我讲一个故事？”

    姚宣没有做声，而是皱起眉。

    四无公子以为他是不同意，心中正有些失落，却听姚宣道：“你不能饮酒吧？”

    他松了口气：“是绿萝准备的药酒。”

    姚宣点头：“行。”

    绿萝和红掌一道过来时，就见姚宣与四无公子在一张小几前相对坐着。

    她们端上了酒壶和酒盅，又周到地给二人都倒了一盅酒，才齐齐退到四无公子身后。

    只是还未来得及跪坐下来，四无公子先一步道：“你们两个先退下。”

    绿萝同红掌对视一眼，没有多说，只朝姚宣点头示意，便退出了房间。

    此时早已入夜，月光从敞开的窗口照射进来，给房间里的一切都蒙上一层淡白光晕。也包括面前酒盅里的液体，犹如会流动的云霞一般，在月色中似乎氤氲起薄薄的轻雾。

    姚宣好奇地多看了几眼：“这真是药酒？”

    四无公子道：“不错，不然我要与你对饮，绿萝还好，红掌怕是会长跪不起，让我不要喝酒。”

    想象了一下那种情景，姚宣眉梢一挑：“四无大哥，你不会是做过这种事吧？”绿萝都跑来请他说服四无公子松口治病，难免四无公子之前没做过这种任性的事情。

    四无公子目光游移片刻，耳边隐隐生出绯色，“那是她们想得太严重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还不至于到她们所想油尽灯枯的时候。”

    姚宣肃然道：“但也必定不容忽视了。”

    四无公子顿了顿，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小兄弟，此酒乃是绿萝自酿，叫做‘云蒸霞蔚’，对我而言是养身药酒，对寻常御妖师也多有助益，你喝喝看？”

    姚宣便不多说，喝了一大口。入口滋味先是甘甜，继而微微有火灼之感从喉间生起，直至蔓延全身，但并无丝毫不适，反而有种想要多多益善的感觉。

    他点头赞道：“好酒。”

    四无公子露出愉悦笑意，只是笑容一闪即逝：“我那次曾对你提及，我乃是代表黎南叶氏前来观礼。当时看你神色，似乎对黎南叶氏也知道几分？”

    “不错。”姚宣坦然道，“我曾听人说起过。”虽然是在前世。

    四无公子单手托腮，喝下此酒之后，他面容上的青气真的淡去几分，如玉般的双颊总算生出些许红晕，“在黎南一族里，叶氏是当之无愧的皇族，却也是最偏执的一支。叶氏从来都认为他们的血脉最高贵，看不起黎南其他姓氏，尤其是唐氏。”

    姚宣默不作声地听着他讲述，知道对方的身世画卷在这一刻向自己缓缓展开。

    “叶氏的叶归真，在三十多年前，就已是叶氏，更是黎南一族最为天才的人物，谁都认为他前程远大。但是他从来认为，只有叶氏一枝独秀，将唐氏弃如敝履。而他生性荒唐，性好渔色，在一次宴席上醉酒时，将唐氏一名路过的女子给糟蹋了。”

    “这名女子名叫唐薇，是唐氏嫡女，原本也该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经此一事，叶氏和叶归真嫌恶不已，唐氏那边却觉得他们来了机会，上赶着想要将唐薇送入叶氏为妾。”

    四无公子边说，攥着酒盅的手指边微微泛白。

    姚宣心知他恐怕是十分用力，却又担心他情绪过于起伏不定，导致病情加重，便伸手掰开四无公子的手指，轻轻握住。

    四无公子仿若未觉，“唐薇并不愿意，那夜对她来说是耻辱是痛苦。叶氏也不愿意，叶归真更不愿意，在这件事上他们倒是难得的达成了一致。”

    他嗤笑了一声，“但唐氏对此十分恼怒，他们自是不敢对叶氏生出半分不敬，却因此恶了唐薇。可怜唐薇本是唐氏嫡女，却从此在唐氏翻不了身。而两个多月后，唐薇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那就是你？”

    四无公子顿了很久，才点头道：“是。”

    他换了另一种称呼：“我娘对叶归真痛恨不已，却又不忍心杀了我，后来她便想着这一生再不嫁人，只养我便是。她去了黎南边陲隐姓埋名，生下了我。她好歹也是御妖师，日子虽说辛苦，却也还算勉强。只是她偶尔也会犹豫，要不要让我回去，她以为，我回去总归是叶氏血脉，应当能过上好日子。但她是决计不会回去的，因此我不肯离她而去。”

    “却不料在我八岁那年，叶氏竟然找到了我和我娘。”

    四无公子语带讥诮，眼中也多了几许冷意，“来的是叶氏的大管家，他一来就说要带我回叶氏认祖归宗。我不想如此，但他同我娘谈话之后，我娘却让我随他走。我舍不得我娘，大管家却语重心长道我娘真去了叶氏并不好，倒不如由他留下足够的钱财在此生活更为舒心，又说有我在是拖累了我娘。我娘——也这么同我说，我那时信以为真，便跟着大管家离开，留下了我娘。”

    “却不知道，此番大管家来此就是要除去我娘，让我从此再无一个出身唐氏的娘！”

    姚宣紧了紧手掌，触感是一片冰凉。

    他越加担忧，望向四无公子面庞，上面青气果然又窜了上来，显得来势汹汹。

    “但叶氏又何曾是真的看重我？他们一边嫌弃我血脉中唐氏的那部分，一边又迫切的希望我长大成人。你道是为何？”

    见四无公子忽的朝自己看来，姚宣心里一动：“秘境？”

    四无公子冷笑道：“不错，原来族中有记载，说必须得我出生那日那时辰的叶氏血脉，才能打开秘境，得到秘境。”

    “若非那时候遇到了老祖宗，我宁可死，也不愿意秘境被叶氏得到！”

    “老祖宗说是叶氏的老祖宗，族里却没几个人看得起他，因为他年岁实在太老，已经快要离世。说来真是好笑！叶氏那些人一面自认高贵，将古礼守到了极致，一面却势利到了极点！”

    “老祖宗教我了很多东西，他对我十分慈爱，他还告诉我那秘境若说了是我的就是我的。”

    “后来我修炼天赋显露，叶氏也逐渐看重我，却不知我从来不在乎他们的看重！衣食住行，修炼所需，我全部都由自己负担，又何须他们献殷勤！”

    他闭了闭眼，“但因为有老祖宗开解，我想着，到时两不相欠即可，却不曾想，他们为了推断出秘境的方位和开启时间，逼着老祖宗使用血脉技能。”

    “等我闻讯赶回去时，老祖宗已耗尽心血而死。”

    姚宣若有所悟，难怪前世黎南一族几近灭亡时，也不见四无公子伸出援手！

    “也许老祖宗对此并无怨气，他毕竟一生都在叶氏，可能甘愿如此。但我不同，我从不欠叶氏任何东西，叶氏给了我一半血脉，但在他们杀死我娘时，那一半我就再也不欠他们了。”

    “不论是平时还是修炼，我靠自己过得已经足够。只是我这时候仍想着两不相欠，想着有老祖宗的恩情，到时取了秘境给他们，也算是了结这一笔烂帐，却不料那日……”

    四无公子清俊的面容微微扭曲，因而显得有几分狰狞。

    反而让姚宣心生哀怜，但他不知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只能默默握紧对方双手，算是予以安慰。

    “那日我听见了叶归真与他人谈话，提及我娘，那些言语中的侮辱也就罢了。可是我那时才知，与我同日同时所生，更有一名叶氏庶子！”

    “只是要得到秘境，却需要献祭血脉！也就是说，当我取得秘境之时，我就等于变成了秘境的傀儡，我能因秘境而不断突破，却也会因此而死。他们舍不得那名庶子，便处心积虑找到了我！”

    “反正是那贱婢的贱种！”

    时至今日，这句话仍时不时在四无公子脑中闪现。

    他其实从不苛求来自父亲的关爱，他一直认为只要有母亲就够了，但母亲在对方眼里又算什么呢？明明是叶归真强迫，却反诬是唐薇构陷勾引；明明唐薇已带着他远走高飞，却为了榨干他最后一滴血逼死母亲又将他找回去。

    他更不知道的是——老祖宗究竟是否清楚他会因此而死，那些关怀究竟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

153擂台赛开始

    “小兄弟,你知道我为何要自称叶四无吗？”

    一片寂静中,四无公子忽的又开口道。

    姚宣便想起前世别人对他的描述——好酒无量、好色无胆、散财无度、不学无术。

    但他现在已能肯定，这些绝非是真实的那位四无公子,姚宣摇了摇头：“不知道。”

    “呵——”

    四无公子发出一声极低的轻笑，听上去格外的凄凉,“叶是指叶氏，四无是说叶氏无耻、无良、无信、无义——表面光鲜堂皇,背地里男盗女娼。”说着说着他的话音渐渐转为咬牙切齿，“我这一生,在失去了我娘以后，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姚宣担忧唤道：“四无大哥……”

    四无公子仿若未闻：“我知道绿萝她们担心我，但我的病并非是病,不过是因为被秘境时时吞噬心血所致。若是我能尽快晋阶到达尊级,或许还有一丁点可能摆脱这秘境桎梏，如若不然，等我的心血干涸，我必死无疑。”

    “除非我放弃秘境，但这不可能，我不会放弃秘境！叶氏不是想要秘境么！我偏不让他们如意！”

    姚宣叹了口气：“四无大哥你这是何苦，我想伯母在天有灵，也不希望你命悬一线。”

    四无公子低声道：“现在说放弃秘境也为时已晚，我已献祭了血脉。我是对不住我娘，等我死后，自会去面见她向她道歉。”

    姚宣心里很不好受，劝道：“天无绝人之路……”

    四无公子却忽然问道：“小兄弟，若你是我，你会如何？”

    “若我是你？”

    姚宣先是一愣，继而想到了前世。

    前世的自己，魂海被制，亲人朋友全无，比起同样是失去看重亲人、又被其他亲缘之人设计谋算的四无公子而言，还真能说清谁更悲惨。

    但那时他从不曾想过放弃，若是他在如今四无公子的位置上，他也绝不会放弃！

    姚宣斩钉截铁道：“四无大哥，若我是你，我会努力让自己达到尊级，哪怕只有微乎其微的可能，我也会去尝试！”

    “你……”

    四无公子定定看着姚宣，看着他眼底一点点升起淡淡光亮，直至令人不能直视般璀璨耀眼，像是能照亮一切晦暗不明，“我……我比不上你。”

    “大哥！我相信你！你也不是甘愿屈服在这命运之下的，不是吗？”姚宣认真道，他不知道四无公子是否能被自己说服，但这些话都是他的肺腑之言，“想与叶氏同归于尽？大可不必！那种家族，不值得你做出如此选择！你应该亲眼看着他们落入尘埃！四无大哥，你定能晋入尊级，你定能在被秘境吞噬殆尽前找到反制的法子！我都相信你，你为什么不能信你自己？”

    四无公子一时间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怔忡地看着姚宣，唇边渐渐定格出一朵苦笑。

    等姚宣告辞离开，绿萝和红掌过来收拾，就见四无公子垂首坐在那里，面目笼罩在一片深深浅浅的阴影中。

    两人都有些担心，对视一眼后，绿萝开口道：“公子？小公子可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千万莫要放在心上，小公子他也是担心公子你。”

    却听到四无公子的笑声低低响起，直至越来越响亮，然后竟露出一张满是开怀笑意的脸孔，“绿萝，在你心里，你家公子就是如此小肚鸡肠之人？”

    绿萝一愣：“公子？”

    四无公子站起身，将姚宣方才饮用的那只酒盅拿在手中，指腹微微摩挲：“我不如他，虽说我如今已是半步皇级，我不如他。”

    绿萝红掌俱是一头雾水，心道莫非公子是在说他不如小公子？可是怎么可能，小公子分明还只是个十多岁的少年！

    四无公子仍在说着：“不错，他都相信，我为何不信……”这时他像是才发现两名侍女仍未离去，“绿萝，你酿的这酒很是不错，下回多酿些，我也得多喝点，再给小兄弟送去一些。”

    听出他似是有所改变，绿萝欢喜地应道：“哎！”

    待两名侍女收拾好了离开，四无公子却又用手肘盖住了双眼：“可是……我却更加自惭形秽了……”

    与此同时，想到自己总算没辜负绿萝期冀的姚宣也松了口气，他自是看得出四无公子已心念动摇，想必再不会逃避身体情况。

    不过——看到手中多出来的这卷书册，姚宣觉得自己欠下的人情也又多了几分。

    唔，但今日既然得知了四无公子身体情况如此糟糕的由来，或许能从师父那里得到更为明确的答案——有了还人情的头绪，姚宣脚步终于轻快了起来。

    “师弟，这是去了何处，心情如此……好？”

    已经身在十绝峰，快到达住处时，才拐过一道弯，姚宣就听到了林白羽的声音。他抬眼望去，果然瞧见师兄站在一树残梅边上。姚宣快步走过去，笑道：“师兄！我今日可算得上是救人一命，当然心情好了。你是在这里赏梅么？哦对了，我还有几个问题要向你请教，师兄现在可有空闲？”

    眼见着话题被自然转移，林白羽也不追问：“有空，你说。”看他来时的方向，大约不是贺兰琥便是叶四无——但此时站在姚宣身边的却是他。

    姚宣就将那几日观战后堆在心底的几个问题问了出来，得到了林白羽耐心的解答，倒是将还人情之事抛在了脑后。

    第二日胥于邺专门将他们二人找过去予以指点。

    十绝峰五名弟子到得很齐，听说了胥于邺的打算，蒋岚嚷嚷：“师父你开小灶！”

    胥于邺道：“谁叫你本事不济。”

    蒋岚：“……”

    方妙妙笑得直打跌，揪起蒋岚离开：“走走走，别影响二师兄小师弟他们。”

    何安桢也含笑退出去，周到地关上了殿门。

    在胥于邺的悉心指导下——其间大都是在指点姚宣，毕竟林白羽如今已是王级御妖师，在对决上气势和实力足以压制住了对方——三日时间一晃即过，上门大比的第二阶段擂台赛终于拉开了帷幕。

    仍是在太宇峰上那片空地，由数名长老制作出的阵势将百座擂台拱卫在内，这些阵势一方面是让擂台显得视野开阔，另一方面则是让观众们不至于被打斗波及，能安全观战。

    擂台赛的规则是由目前排名前百的弟子们站在上面，另外那四百名弟子可以自行选择敌手，一旦胜过就能占据此座擂台。每个人有三次挑战机会，若是三次都失败则再无名次前进的可能，要是一个不好再被他人挑战成功，名次还会下降。

    而被从擂台挑下去的弟子，以及本来就在擂台上的弟子，同样有三次机会，规则如上。

    林白羽和姚宣目前排名都在五十名以内，因此两人齐齐站到了那百座擂台上。

    不用看，姚宣就能感觉到许多人已在蠢蠢欲动，大约是试图对自己发起挑战。

    毕竟他看起来年纪小，位次又着实靠前。

    对此，他只是垂眸在脑中回想昨日四无公子补充的那些资料，将目前擂主们的实力及显露出的妖宠一一在心里过滤之后，他决定主动出击。

    若任由他人挑战，他得多打一场甚至是几场，那可不划算！他得先打出气势来！

    主持长老都吃了一惊，因为他宣布开始的话音方落，已经收到了第一个挑战申请，且还是出自那看上去年纪最小的太宇宗弟子。

    “太宇宗姚宣，申请挑战二十四位，如意宗慕容远帆。”

    这一声传遍全场的刹那，四下里鸦雀无声。

    慕容远帆瞪向姚宣。

    姚宣挑眉，冲他微微一笑。

    慕容远帆神色越加难看。

    四面八方的议论纷纷这才响了起来。

    “那是谁呀，去挑战慕容远帆？”

    “我记得慕容远帆有帅级中等了吧？那小子也不怕碰钉子？”

    “你们不知道他？他就是那个姚宣啊，跟木岚静、武元海一道坑了好几座宗门的太宇宗弟子！”

    “别把他想得那么厉害！要我看啊，若不是有他师兄护着，看他能不能这么嚣张！”

    “有道理，他多半是狐假虎威罢了，不值一提！”

    姚宣屏气凝神，走上第二十四位的擂台，行礼道：“太宇宗弟子姚宣，前来挑战。”

    慕容远帆道：“我听长镝说起过你，你是他那一次宗门纳新大典的头名。不过若是以为那时候能得头名，现今还能一帆风顺，就太想当然了。”

    姚宣不以为然：“这位师兄，可以开始了吗？”

    慕容远帆脸色一沉，“既然你这么想要败在我手下，那我就如你所愿！”

    话音未落，他召出妖宠发动了雷霆一般的攻击。

    攻势凛冽而犀利，几乎是碾压一般向着姚宣扑头盖脸而来！

    “啧……”蒋岚正抱着一只芝麻锅盔啃，见状就摇了摇头，“小师弟怎么第一个去挑战别人，风头太足容易招人忌恨呀。”

    方妙妙颇了解他，“你是遗憾那是小师弟而不是你吧。”

    蒋岚痛心疾首：“是啊，若是我在那里，说什么也得找前十挑战啊！”

    方妙妙翻白眼道：“所以你才早早地就被从秘境里踢了出来。”还连累了我。

    蒋岚正待反唇相讥，却在见到擂台上情形时目瞪口呆。

154赛中

    “……这就赢啦？”

    蒋岚嘴里的锅盔掉了也不自知,瞪大眼睛看了半晌,扭头对方妙妙道：“师姐你掐我一把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咝！师姐你还真掐啊！”他摸着耳朵直叫唤,“疼——”

    方妙妙理所当然道：“你叫我掐的,多难得的机会。”

    蒋岚：“……”

    不过对于姚宣赢得如此干脆利落,便是方妙妙都忍不住生出几分惊讶。

    倒不是赢了比试——在方妙妙看来,若小师弟连对方的攻击都挡不住,连慕容远帆都赢不了，那就太枉费师父连开三天小灶了！

    但赢得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还是以一种压倒性的姿态获胜,就难免会让她略感意外。

    原来就在方才，姚宣一边闪避，一边迅速展开反击。

    他只召出了风妖、龙爪焱莲和青冠蛇。

    让青冠蛇控制住对方妖宠行动,风妖和龙爪焱莲则相互配合出击！

    眼见着暴风卷着火焰直扑过去,随后爆裂的力道顺利将慕容远帆几只妖宠轰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

    对这一幕，原本正说着风凉话的观战众人都是大吃一惊，惊诧地看向此时以胜利者姿态站在二十四位擂台上的姚宣。

    “……都说英雄出少年，这少年好生了得！”

    “那可是慕容远帆啊，竟然这么快就被打败了？”

    “是啊，看来我刚才是看走眼了，这小子就算没他师兄罩着，也不容小觑啊。”

    “幸好刚才还来不及同你们打赌，不然岂不是要输得连裤子都没了！”

    姚宣能察觉到许多原本蠢蠢欲动的眼神，此刻再看过来时多了迟疑和审视。

    他眼中闪过笑意，因为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之所以第一个进行挑战，并且采取风火双系组合技能攻击，就是要速战速决，并在气势上压倒对方！也让其他想要将他当做踏板的参赛弟子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他绝非软柿子！

    这个时候，凤山宗弟子一角，一名身量颀长的弟子也咋舌道：“这小子……他竟然赢了？”

    范源眸光阴沉，没有回答这名师弟的问话。

    另一名弟子道：“那可是慕容远帆哎！慕容远帆虽说不如慕容长镝那般出身嫡脉，却也是慕容氏精心培养的子弟，是之前宗门纳新的佼佼者！我记得他曾击败过我们的好几位同门！”

    范源仍然不曾出声，而是在心中权衡起来，到底是现在去挑战姚宣，打压他的风头，还是谨慎行事，暂且避开他。

    在试炼秘境中的时候，他颇有自信能战胜姚宣，但刚才看了姚宣与慕容远帆的对决，这份信心却有些松动起来。

    其实那次在秘境里后来被林白羽阻止，范源没多久就想通了一些细节——当时的姚宣，根本就是借着自己给予的压力进行突破！

    想到此节范源就忍不住磨牙，而今看来，姚宣是突破成功了！

    只不知道，他目前的修为究竟如何，只知他同样有四只妖宠，至少该是将级高等……不，等等，是帅级也说不定……

    虽说从姚宣的年龄来看，他与帅级御妖师很难划上等号，这一可能显得有些荒谬。

    但范源还是有种感觉，那就是他没想错。

    思来想去，范源终于下定决心，选择了另一名弟子作为目标，避开了姚宣。

    一时间，姚宣的这一处擂台倒是显得格外门可罗雀。

    见状他丝毫也不在意，而是在擂台上盘腿坐下，一面修炼并回复魂力，一面将目光投向了林白羽那边。

    果然不出他所料，林白羽也没有等着其他人的挑战，而是稍一打量便找上了排名第一的擂台。

    他的这一举动同样引起四周一片哗然。

    而这份喧哗在林白羽暴露出他王级御妖师的身份以后，转为震惊。

    “这……这名太宇宗弟子……竟然已是……”

    “货真价实的……”

    “王级……御妖师！”

    虽说太宇宗是这一届大比的主办方，参与大比的弟子能将年龄放宽至三十岁，但未满三十岁的王级御妖师，尽管绝非前无古人，却也着实称得上中洲大陆万中无一的天纵之才了！

    胥于邺面无表情坐在高台上，接受着四方投注而来的或艳羡或嫉恨的目光。

    何元湛眼神也很复杂：“老胥，你命也太好了吧，两个徒弟都这么争气，哪像我的那些弟子……”大部分名次都还徘徊在中游，叫他恨铁不成钢！

    胥于邺挑眉：“徒弟是要抢的。”

    一提及此事，何元湛更是满心伤痛：“是啊！你就从我这里抢走了姚宣！”

    胥于邺道：“那是你本事不济。”

    何元湛跟蒋岚一样，瞬间感到膝盖全碎。

    此时第一擂台的擂主，不是别人，正是同为太宇宗弟子，只不过出身天罗峰的云灭涛。

    云灭涛一感应到来自林白羽的磅礴压力，脸色就是一变：“咱们是同门，林师兄何必如此迫不及待的自相残杀。”

    林白羽微微笑道：“云师兄，废话还是莫要多说，当时你天罗峰算计我师弟的事情，你忘了我可还没忘。”

    云灭涛脸色又是一变：“这其中恐怕有些误会。”

    林白羽却不耐烦同他多讲，干脆直接开打。

    从一开始，云灭涛就落在了下风。

    这一场比起方才姚宣与慕容远帆的对决，甚至更不拖泥带水，林白羽气势如虹地获得了胜利。

    云灭涛灰头土脸地前往林白羽的第八擂台，刚站上去却立即就接到了来自他人的挑战。

    他恨恨瞪了眼林白羽，脸色极为精彩纷呈。

    这时姚宣多少猜出了师兄的几分用意，心绪绵软——或许师兄对第一位志在必得，但又何尝不是想要替他出气？

    他们十绝峰的确人烟稀少，但他们五名弟子彼此间却真如手足一般。他在进入太宇宗时从未想过会拜在十绝峰门下，如今却也从不后悔成为胥于邺的弟子。

    随着挑战赛不断进行，大比排位也在不断刷新，前十位除了排名第一的林白羽，更是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洗牌。

    姚宣在第二十四位上，倒是有了相当一段时间的空闲。趁着这个机会，他十分认真地观看着诸多弟子之间的对决，并不断与四无公子所赠书册上的描述进行对照。

    在这个过程中，对这些参赛弟子的了解也不断深入，让姚宣很快就选定了自己下一个挑战的目标——排名第十七位、行波宗的一名弟子。

    然而当他才提出挑战申请，就听见稍早他一息，另一人也对十七位发起了挑战。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贺兰祺。

    贺兰祺也听见了姚宣的挑战，朝他冷冷看了过来，眸色如刀：“我先。”

    而等他将那名行波宗弟子击败，贺兰祺再度看向姚宣：“现在你可以来挑战我了。”

    姚宣：“……”

    他的本意乃是挑战那名行波宗弟子，可并没有与贺兰祺对上的打算。

    在姚宣的记忆里，前世的铁血战魂贺兰祺，最为人推崇之处，就是他在指挥妖宠进行群体作战上的所向披靡！

    哪怕如今姚宣也是帅级高等御妖师，面对着与自己等阶相若的贺兰祺，也忍不住生出一些高山仰止的情绪。

    似是察知到了姚宣的所思所想，林白羽朝他看了过来。

    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不同寻常，姚宣侧头就发现师兄正鼓励地注视着自己。

    他定了定神，心里也对自己有些好笑。

    怎么能忘了呢？

    现在已不是前世！

    无论贺兰祺在他的印象里多么强大，那也是前世的事情。

    而如今，东荒之乱未起，贺兰氏尚不曾出现变故，贺兰祺还只是凌霄宗的一名弟子！

    见他从一开始的平静到战意逐渐升起，贺兰祺也十分满意：“来吧！”

    下一刻，两人的妖宠战在一起！

    蒋岚等人正专心观战的时候，就听到耳边猛地响起一声大叫：“姚姚加油！”

    被吓了一跳，蒋岚扭头见到是姚宣那位朋友，不禁奇道：“你不是百越国凌霄宗的弟子吗？”

    贺兰琥点头：“是啊，跟姚姚对决的是我哥。”

    蒋岚更惊讶了：“那你怎么给姚宣鼓劲？”

    贺兰琥理所当然道：“为什么不给姚姚鼓劲？我哥又不能跟姚姚比。”

    蒋岚默默的、同情地瞅了眼擂台上毫不知情的贺兰祺。

    这时，擂台上二人的妖宠间，战况渐渐胶着。

    随着不断交手，姚宣判断出贺兰祺此时应当与自己同等级，也是帅级高等御妖师。

    但自己虽然等阶达到帅级高等，第七妖宠却还没有头绪，第六妖宠七色鹿暂时也谈不上多大助力。一旦贺兰祺在这方面较自己先走一步，就很可能会将自己压制在下风。

    虽然对手是小虎的哥哥，姚宣却也没有认输的打算！

    无数荆棘如闪电般自地面生出，却被青冠蛇的技能挡住。

    风刃与火焰绞缠着施放出去，但也马上被对方的妖宠技能拦个正着。

    渐渐的，姚宣体会到了前世时常听闻、贺兰祺那在妖宠作战上极为出色的指挥技巧。

    他心生赞叹：怪不得前世贺兰祺会异军突起，成为左右东荒局面的铁血战魂！

    因为在对方的指挥下，他的妖宠们就像是军队作战一般，集结战阵、围点打援、声东击西……都做得圆融如意、毫无破绽！

    姚宣咬了咬牙，他就不信，自己才刚打算争前二十的位子，就会遭遇失败！

    当心神愈加沉静，他的思路逐渐清明，起初略微的浮躁反而一扫而光，眼中所见到属于贺兰祺的战术策略变得一览无余。

    贺兰祺会在这时让这只妖宠出击，会在那里安排另一只妖宠，会悄悄让第三只妖宠进行伏击……姚宣冷静无比地观察着、计算着，这一切都犹如一幅纤毫毕现的画卷在脑中铺开。

    就这样时间流逝，他不曾发现，对面贺兰祺的脸色变了。

155姚宣的崛起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贺兰祺蓦然发现，在不知不觉中,姚宣战斗的风格里,竟然带上了自己的影子！

    那种安排妖宠迎战、伏击的操作透着种熟悉感，让贺兰祺无法不做出这种猜测！

    但是……

    这不可能！

    此前他只同姚宣见过寥寥数次，每次都基本毫无交流！

    更何况,老实说,贺兰祺实在很讨厌姚宣——小时候，小琥从来都是牢牢跟在自己身边，生怕拉开稍微远一点的距离；小时候,总是病卧在床的小琥每每渴望地注视着自己,眼神无比专注；小时候,小琥的世界里除了父母就只有自己！可是如今的小琥,心心念念都是他的“姚姚”，说话三句里有两句会绕到“姚姚”身上，做事的举动间似乎也带上了“姚姚”的影子……

    父母对此不知是毫无所觉还是无所谓，在意的只有他！

    只不过是在大苍府捡到了小琥，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救助了小琥，却不知怎么就蒙蔽了从前最是灵慧通透的小琥！

    想到这里，贺兰祺忍不住磨起牙来。

    然而目前的战况，却让他眉头紧皱，眸色冰冷地看向对方。

    姚宣的战斗技巧，怎么可能有他的影子！

    便是小琥，也无法做到这一点，所以不可能是小琥告诉姚宣！

    除非……贺兰祺倏地心跳如鼓。

    除非姚宣是在与自己的战斗中无师自通！

    这种想法一旦成真，那姚宣的天分该是何等——令人惊叹！

    而姚宣也稍稍松了口气。

    他发现这个时候的贺兰祺还远远不曾达到前世铁血战魂时那般犹如利刃一般的锋锐，他的战术还远未达到那般彻底的天衣无缝，只能说是……几乎没有破绽。

    但也只是几乎罢了。

    当对方的行动轨迹一如自己所料的进行，每一个步骤都变得一览无余，姚宣果断展开了反击。

    寿纹吸血蝠的增幅技能顷刻间施放出来，青冠蛇悄无声息地开始进行全面控场。

    贺兰祺心中咯噔一下，他发现妖宠们战斗的节奏在不知什么时候被改变了。

    他试图操纵妖宠往左边攻击，但才刚迈出一步，来自对方的阻击就先一步出现在了必经之路上。

    但当他让妖宠施放另一攻击时，却又发现不论是什么技能，都已经在对方的预料之中。

    那神乎其技的预判，几乎让贺兰祺倒抽了一口凉气！

    若这世上真有如此天才，又为何要让他出生！

    可恶……

    贺兰祺眼中升腾起丝丝缕缕的怒火，双手攥紧成拳，手指几乎要捏碎一般。

    “我哥他……”这时场外的贺兰琥停下了为姚宣鼓劲呐喊，担忧地看着擂台。

    蒋岚瞥他一眼：“怎么？”

    “我哥他好象生气了。”贺兰琥紧紧盯着姚宣。他也没料到，时隔一年多，姚姚的修为暴涨了这么多。在此之前，他真不曾想到，兄长会被逼到如此地步。

    蒋岚笑了一声：“生气就生气呗，谁拦着他生气啦？”

    “可是……”贺兰琥道，“我哥一生气，后果很严重。”

    蒋岚又是一声嗤笑，“严重，我看你哥一生气，输的更快吧？”

    贺兰琥却并无与他说笑的意思，只专注地看着姚宣，希望当兄长爆发的时候，姚姚还能露出更多让他惊喜的样子。

    因为在擂台上的姚宣，目光沉凝而投入，浑身都仿佛罩上璀璨光晕。

    会让心脏都忍不住跳动得更快。

    蒋岚嘿了一声：“我说吧！你哥一生气就落到下风了吧，我小师弟那是什么人，能看不出你哥的破绽？”

    原来此时擂台上的姚宣趁着贺兰祺的愤怒，进一步扩大了战果。

    擂台中战斗的节奏已经完全被带入到姚宣的掌控中，不论贺兰祺想要进行什么样的攻击，都变得难以奏效。

    但贺兰琥的神情却愈加凝重，如画的眉目中盛满了对姚宣的担忧。

    果然，下一刻，贺兰祺全身气势陡然暴涨，竟是同林白羽当时一样，让四周蓦地鸦雀无声！

    蒋岚瞠目结舌：“这……”

    贺兰琥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我们贺兰氏的血脉技能。”

    蒋岚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他，下意识地重复：“血脉技能？”

    “在一刻钟内，修为增强一个小等级。”

    蒋岚沉默了很久，才抽动着嘴角道：“……王级？”那种爆发出来的气势，那令人生出无可抗拒感觉的威压，分明跟此前的林白羽十足相似！

    贺兰祺点头：“我哥原本是帅级高等，现在就是王级初等。”

    蒋岚一时间无言以对，只能同样担忧地看向姚宣。

    站在第一位擂台上的林白羽也被惊动，唇边笑容收敛，注视着第十七位擂台，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不论是谁，在看到贺兰祺在擂台上忽然摇身一变成为了王级御妖师，都只剩下一个念头。

    姚宣输定了。

    谁都知道，尽管帅级高等与王级看似只差一线，实际上两者之间的鸿沟却几乎意味着天堑。

    但凡是御妖师，若能踏入宗门，就与凡俗中的御妖师拉开了第一道坎。基本上，他们到达帅级都没有多少难度，天赋只决定他们的修为停留在帅级高等还是离王级临门一脚。

    但王级，才是将御妖师分隔出天才与普通人的区别所在。

    晋入王级，御妖师会开启灵眼，所感知到的一切都与之前有所不同，对御使妖宠的体会也会有所不同。

    可以说，王级以后的御妖师，他们的世界与未入王级的御妖师的世界，是大相径庭的两个！

    姚宣此时的感觉也有些糟糕，他觉得自己就像是风浪中的一叶扁舟，不停地在惊涛骇浪中摇摆晃动。

    来自王级的威压是如此触手可及，却又是与面对师兄时截然不同的感觉。

    他咬紧牙关，努力与这种仿佛自魂海中生出、想要屈服的念头抗争。

    该怎么办？

    电光石火间，他脑中闪过这个念头。

    该怎么对付一位王级御妖师，王级对其下等阶所带来的阶位压制几乎是任一等阶之间都无法复制的！

    就在这个时候，寿纹吸血蝠的声音在魂海中响起：“拖！”

    拖？姚宣心念电转，立时明了几分：“你的意思是，他目前的状态不能持久？”

    寿纹吸血蝠嘿嘿一笑：“小子够机灵啊，就是这个意思！我看他的样子，应该是血脉技能之类带来的暂时性升阶，这个过程不会持续很长。”

    姚宣问：“那是多长？”

    蝙蝠道：“反正不会超过两刻钟。”

    姚宣：“……”

    两刻钟也很久好吗！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姚宣的心神反而一片通透澄明。他并没有过于惊慌，而是努力思考着——若是在平时而非擂台对决，与一名王级御妖师遭遇，尚处于帅级高等的他又该如何应对？

    两刻钟的时间说长不长，有时候一眨眼间便过去了；但说短也不短，要与一名王级御妖师周旋两刻钟，必定十分艰难。

    但姚宣从来就不惧怕艰难！

    他仿佛又回到了前世被追杀的时候。

    四周的一切都好象随之发生了改变，每一点极为细微的不同都被反映在了姚宣的脑中。

    面对追杀，他通常只能尽力寻找机会，尽管无论他多么努力，通常也只有几率极低的一次机会。

    但他从前世开始，就最善于寻找到机会。

    现在也不例外。

    当贺兰祺指挥着妖宠们攻击的时候，姚宣眼前仿佛出现了一条极为刁钻的躲避路线。

    他必须让自己的妖宠们能严格按照这条路线进行规避，并同时反击。

    姚宣不知道他的妖宠们能否做到这一点，但不管能不能，它们都必须如此！

    在魂念中不断与妖宠们交流，不断调整着最细微最可能出差错的部分，姚宣竟是渐渐在贺兰祺几乎无可抵挡的气势中站稳了脚跟。

    “不可思议……”

    有人在场外讷讷的发出叹息。

    “那可是王级御妖师！之前太宇宗林师兄给人的感觉就无可战胜，现在竟然又多了一个，还叫不叫人活了！”

    “最可怕的是，竟然有未到王级的御妖师，能与王级僵持这么久。”

    姚宣与妖宠们的行动渐入佳境，反倒是贺兰祺感到了一丝力不从心。

    他万万没有想到，即使自己施放了血脉技能，面临的仍是一个如此尴尬的结局。

    他不甘心，但是他知道，血脉技能的时间即将结束，而结束之后他将再无多少战力，大部分妖宠们甚至不得不被他收回魂海，不然肯定会损伤魂海。

    恨恨地瞪着姚宣，贺兰祺用最后一点理智地做出了选择。

    在一刻钟将要结束的刹那，他让妖宠们施放出最强势的攻击，然后瞬间收回，只留下一只在外面。

    眼看着自己将要被击中，姚宣将姬沧海给他那块玉牌中的七阶妖兽放出，并启动了鞋子上的增速技能。

    而即便是余波，也让姚宣擦伤了额头。

    但他仍能如松般挺拔地站在擂台上，而对面的贺兰祺，却只能借助着身旁妖宠才勉强站立。

    主持长老宣布了结果，擂台四周又静默了许久，才猛然爆发出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喝彩。

    姚宣麻利地给自己敷上伤药，唇角微勾，与第一位的林白羽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心里着实松了口气，不是两刻钟而是一刻钟真是太好了！若是对方的血脉技能时间还持续下去，结果如何就难讲了。

    这之后，他更是气势如虹，成功挑战了第五位的如意宗弟子，并安坐于此，再无挑战他人的打算。

    而站在某一处擂台上的范源，犹豫再三，也不敢迎其锋芒前去挑战，只能在心中发出一声叹息：姚宣此时大势已成，恐怕这次上门大比再无一人能阻止这少年的崛起！

156奖励玄机

    待擂台赛结束,姚宣一直都盘腿坐在第五位的擂台上，看上去神色淡然，一派高人风范。

    等到主持长老宣布上门大比结束，并公告了前十席位,姚宣方才从擂台上闲庭信步地走下来。

    与迎过来的蒋岚等人碰上，蒋岚问：“小师弟,你那么厉害,干嘛不挑战第二位啊？”

    虽说取得第二位的凌霄宗弟子也颇强悍，但他的几场战斗，还真让人觉得不如姚宣与贺兰祺的对决。

    姚宣道：“没有必要。”

    胥于邺恰好过来,哼道：“他是有心无力。”

    姚宣咕哝：“……知道也没必要说出来啊。”

    蒋岚这才恍然大悟：“敢情小师弟你一直在那儿装样子？”

    姚宣做高深状：“不可说，不可说。”

    方妙妙忍俊不禁：“装得像也不简单,四师弟,你就别想了。”

    蒋岚：“……”

    他总算推测了个八九不离十，原来姚宣与贺兰祺那场对决，已让姚宣的魂力和体力都透支不少。此后他支撑着将第五位的如意宗弟子挑了下去，就彻底没有余力。

    而之所以选择第五位，也是因为再往前，面临的对手姚宣很难速战速决。且对二三四位觊觎的人更多，倒不如待在第五位上。

    但要是真有人上前挑战，姚宣说不定很快就会落败。

    与蒋岚有类似猜测的还有范源。

    他虽说按捺下了挑战姚宣的心思，但注意力却一直都放在姚宣身上。擂台赛过程中，范源一直心有疑虑。

    等到姚宣下台时，他细心地注意到尽管姚宣一直若无其事状，脚步却微微虚浮。

    范源此时心里就大为遗憾：早知如此，当时就该冒险去挑战一下姚宣才是！

    正想到这里，范源的目光就与姚宣对了个正着。

    姚宣冲他微微一笑。

    范源心下一凛，忽然对自己的猜测又有些拿不定主意起来。

    不论如何，这一次的上门大比，太宇宗可谓是最大的赢家。即便此番乃是太宇宗做东道，在前十的席位里一举夺得四席，也是前无古人了。

    因此整座太宇峰上都是一片欢腾，胥于邺眉目更是比平时柔和几分，毕竟那四人里半数乃是他十绝峰弟子。

    “恭喜胥峰主。”

    “恭喜胥师兄得此佳徒。”

    “胥峰主不愧是胥峰主，善于授徒可见一斑！”

    “恭喜胥师兄！”

    在一片对胥于邺的恭贺声中，天罗峰那位白敬启长老的语声却显得有几分怪异。

    胥于邺十分精准地将他抓住：“四枚七级魂晶。”

    白敬启脸色忽青忽白了一会，才哈哈一笑强作洒然：“胥师兄尽可放心，我天罗峰不至于会昧下这点东西。”

    胥于邺道：“嗯。”

    见他如此，白敬启忍不住哼了一声：“今日稍晚，我会将那四枚魂晶送至师兄处！”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此地。

    倒也不怪白敬启阴阳怪气，天罗峰弟子几乎无人闯入前三十，原本还有一个云灭涛排名第一，虽说也是靠众多天罗峰弟子贡献积分造就的结果，但若没有林白羽半路杀出，大比前十说不定他也能占据一席之地。

    姚宣和林白羽正好走到一边，见状姚宣探头探脑：“白长老他这样不要紧么？”

    胥于邺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

    姚宣眨眨眼，老老实实道：“哦。”

    胥于邺才道：“你们两个，待会便要同宗主一道去领取奖品。你们位次不同，得到的奖品理应也有所差别。这些奖品，都是中洲大陆各宗门共同提供，总数固定，具体内容则有部分可供选择。其中有两样，你们必须拿到手。”

    姚宣端正了脸色，仔细聆听。

    “一个，是大日如意柱中的修炼时长。”

    大日如意柱？那是什么东西？姚宣将这个疑问暂且放在心底，继续听胥于邺说了下去。

    “第二个，是通行玉牌。”

    通行玉牌？这又是何物？是通往哪里的通行玉牌？

    见胥于邺郑重其事，显而易见这两样东西都格外重要，姚宣连连点头。

    见他分明一头雾水，林白羽有些好笑：“师弟，想问便问。”

    姚宣如蒙大敕：“师父，大日如意柱是何物？通行玉牌又是做什么的？”

    胥于邺道：“大日如意柱，是由开阳宗提供的修炼之地。不过可千万别小看了它，因为平时在开阳宗便是长老也极难得有机会进入其中修行。便是开阳宗的核心弟子，也必须付出高昂代价才能取得修炼时长。而对于其他宗门弟子，唯有在上门大比时，才有一线机会取得大日如意柱的修炼时长，也就是给你们前十席位的奖励。”

    “至于那通行玉牌……”说到这胥于邺眉头微皱，“其实你现在拿到手也无用，但能拿还是先拿了再说。具体是何物，说来话长，等你拿到手中就会知晓其中奥秘。”

    姚宣道：“就不能长话短说？”

    胥于邺睨他一眼：“不能。”

    姚宣眨眨眼：“好吧，大日如意柱，通行玉牌，我记住了。”

    又过了一会，前百名的其他人都已经领完大比奖励，姬沧海开口唤来前十席位的十名弟子，随他一道去领取奖励。

    跟在他身后，两侧又有其他几宗长老同行，在进入太宇殿后，可供选择的那部分奖励就从一面宝镜上投射而出，呈现在众人面前。

    大约所有人都被叮嘱过，因此选取奖励的过程十分一致，都是先将大日如意柱的修炼时长和那块形态玲珑的翠色玉牌拿在手中，才继续挑选其他奖励。

    姚宣也是如此，他拿着玉牌在手里，仔细观看。这块玉牌翠色欲滴，样式并不繁复，上面没有丝毫花纹，只在圆心处嵌着一粒闪烁奇异莹光、看不出材质的物体。他心中怀疑，这东西像是传说中在广袤星海中进行定位的星纹石。

    等众人都拿到了玉牌，姬沧海又告诉他们用魂念接触玉牌。

    姚宣也依言行事，当一丝魂念从魂海生出，刚与玉牌触及，他心中便生出一种极为奇妙的感觉，像是魂魄与玉牌之间自然而然地生出了某种密切的连系。

    而许多信息，也随着此种连系的产生进入脑中。

    这时姚宣总算明白过来，难怪胥于邺会说目前无用，也不愿细细分说。

    因为这玉牌，竟是通向天元世界之外的通行证。

    原来天元世界对他们这些人来说是广阔无垠，共有五座大陆，生长着不计其数的人类、妖兽、妖植及其他生物，但实际上也不过是三千世界里的一处世界。

    在这苍茫宇宙中，共计存在三千世界，有的世界大得比起天元世界也不知其几千倍也，有的世界则微乎其微犹如沙粒。天元世界作为三千世界里的一员，谈不上大，也谈不上小，可以说十分不起眼。而在另外的两千九百九十九个世界中，也并非是跟他们一般无二的御妖师，更多的反而是玉牌中所说的“修士”。且那些人类也不像天元世界里的人类一般天生拥有不同等级的魂海，他们也修炼，但修炼体系与天元世界截然不同。

    许多描述都含糊其辞，并不明朗。但就像是一扇崭新大门在面前开启，门外的一切都是如此不可思议。

    在了解到这些讯息以后，有那么一会，殿内的弟子们，包括姚宣在内都是目瞪口呆。

    姚宣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仅凭几句描述他想象不出详情，但心底对天元世界之外，却悄然生出一丝神往。

    同时也有些庆幸，这些东西，若放在前世，他可能一辈子也没有机会接触到哪怕一丁点儿。但今生，他在十七岁未满时，就凭借着上门大比前十席位，获得了一块通行玉牌！

    更有几分敬畏之情，两世为人，直到此时此刻，他发现会让自己心生畏惧、此前从不知道的东西反而是越来越多。

    等收好了奖励——除了那两样外，还包括御妖师技能、魂晶等其他宝物，收获颇丰的姚宣与林白羽一道出了太宇殿。

    他张望了一下四周，没见到胥于邺、何安桢等人，“看来师父他们已经先一步回去了。”

    太宇峰上都冷清下来，风吹过去，枝叶婆娑的声响便听得一清二楚。其他宗门的长老和弟子们大约是回了宿处，只不知他们预备何时启程回返。

    “嗯，我们也回去。”林白羽并未召出凤羽焰雀，而是伴着姚宣一道缓步往十绝峰的方向行去。

    姚宣趁机询问：“那大日如意柱究竟有何用处？”

    魂海中忽然响起了寿纹吸血蝠的声音：“老夫知道，干嘛不问老夫！”

    姚宣没理它，只听林白羽道：“其实我也并不十分清楚，不过我曾进入其中修炼过。这大日如意柱必须前往开阳宗腹地，在那儿有一处火山口，深入其中以后，就能进入开阳宗一直十分宝贝的大日如意柱修炼。修炼时会有些痛苦，但师弟想来不会介意。具体的好处却不太容易说得清，我感觉是修炼速度快了，阻碍少了，应当是一个长期效果。”

    姚宣这才在魂念里问寿纹吸血蝠：“你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蝙蝠虚影哼哼：“那当然，老夫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那你快说。”

    蝙蝠继续哼哼：“没好处，不说。”

    姚宣：“……”

    “不说那就算了。”反正他也不是非知道不可。

    蝙蝠顿感不平衡：“你怎么对小茶它们宠溺纵容，对老夫却总是不大客气！”

    姚宣想了想：“大概是脸的缘故？”

    蝙蝠：“……”

    逗了寿纹吸血蝠一会，姚宣才软语恳求一番。

    蝙蝠满意了，便竹筒倒豆子般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听完姚宣若有所思，想了想，他决定近期就前往开阳宗这大日如意柱内进行修炼。

东荒乱起
157告别

    姚宣此前其实就有了闭关修炼的计划。

    这些日子以来,先是参加上门大比,再是飞速晋阶,他能感到自己有所收获,只是目前这些收获还有些浮于表面。此次前往开阳宗大日如意柱内修炼,姚宣就决定利用好这一机会，彻底巩固修为，踏踏实实地修炼一段时间,也将近日来的收获真正变为自己所有。

    而让姚宣没料到的是,第二天一大早，他在住所外面见到了贺兰琥。

    贺兰琥看上去在这里已经转悠了好一会，少年此时的神情与从前简直判若两人,似乎想要上前敲门却又迟疑不决,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姚姚——”姚宣刚一出来,时刻关注这边的贺兰琥眼睛就是一亮，奔了过来。

    “怎么啦？”姚宣纵容地任由他抓住自己，冲他笑笑，“天才刚亮，你不多休息一会，怎么就跑来找我了……”说着又往四周找了一圈，并未发现贺兰祺的身影，看来是偷溜过来的。

    贺兰琥极为自然地紧挨住他，“没时间休息。”少年扁了扁嘴，露出委屈的神色，清澈双眼色泽因而蓝意愈深，犹如一对宝石，“我要走啦，姚姚。”

    姚宣一愣：“这么快就要走了？”

    他不意外小虎离开太宇宗，只是没料到会离开得如此迅速。按理来说，以往上门大比结束之后，东道还会举办一场宴席，各宗俱会参加，通常要留个三到五日才正式启程返回各自宗门。

    但此刻分明才是大比结束的第二天，宴席也尚未进行，怎么小虎就要走了？

    “是只有你走？”

    “不是啊。”贺兰琥摇摇头，“我爹，我哥，还有宗门，都要回去凌霄府。”

    也即是回宗门，因为凌霄宗正位于百越国的凌霄府境内。

    姚宣心头更生出几分讶异：“怎么这么早？其他宗门好象都还没有离开的打算，怎么你们凌霄宗就要赶回去？”

    贺兰琥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惹来姚宣一阵好笑，抬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

    “反正就是要回宗门啦。”但最终贺兰琥却避而不谈，没有说出什么实质性的答案，只说，“我真不想回去，姚姚。”他盯着姚宣，“我好想留下来，能跟姚姚在一块多一天都好，但现在必须得走了。”

    听他如此说，姚宣愈加觉得异样：“到底出了何事？是凌霄宗有什么要事？”

    “姚姚你就别问啦。”贺兰琥不肯多说，忽的一把抱住姚宣，“姚姚，给我抱一下就好。”

    姚宣任由少年将自己抱了个满怀，就如同抱住一个玩具一般，含笑道：“两下也没关系的。”

    贺兰琥脸上立时挂起灿烂笑容，犹如春光绽放，明艳至极，“姚姚真好。”

    姚宣失笑：“这就叫好啦？你的要求还真低。”

    贺兰琥垂眸顿了顿，嘴唇微动，似是想要说什么，但停了若干息后，到底什么也没说。

    他最后又狠狠抱了一下姚宣，倏地松开：“姚姚，我走了。”

    “嗯，一路顺风，保重。”姚宣冲他微笑，看着贺兰琥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若他没有猜错，应是凌霄宗那边，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才会让凌霄宗众人如此迫不及待地要赶回去。

    可小虎这般语焉不详，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难道……

    姚宣忍不住想到，难道是——东荒之乱？

    不，不应该。按照前世东荒之乱的时间推算，东荒怎么都该再过几年才生出乱象。

    但若并非东荒之乱，那又是什么事会让凌霄宗如临大敌？

    或者，他重活一世，许多东西，就像当初的四无秘境一般，都发生了改变？

    毕竟前世东荒乱起时也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波及凌霄府，此前并无征兆。

    但倘若真是东荒之乱，姚宣就免不了担忧起小虎来。虽说如今的他已与前世踏上不同轨迹，身体健康，天资卓越，但谁知道贺兰氏会否重蹈前世覆辙？

    不，未必就是东荒之乱，今生的许多事情与前世其实也并无多少分别，他不能自乱阵脚。

    姚宣摇了摇头，前世他根本接触不到御妖师的更高层次，因此只记得前世东荒乱局终结于贺兰祺之手，唯有的一丁点印象，还是传言中，东荒之乱似乎源起于某座宗门的阴谋。而且传言中的宗门名称五花八门，甚至包括了太宇宗，让如今的姚宣感到有些荒谬。

    哦，他还记得最终查明的原因，据说东荒之乱乃是东荒内的御妖师、妖兽、妖植等纷纷被魔灵附体。

    或许是因为前世贺兰氏的惨烈结局，姚宣打心眼里希望不是东荒之乱。

    嗯，说不定是凌霄宗内部有人叛逆？或是尊者宾天？没错！说不定就是如此，这样也会让凌霄宗行色匆匆！

    但思来想去片刻，姚宣还是沿着小虎离开的路线追了过去。

    他赶到的时候，凌霄宗一众弟子已在贺兰长鹰的指挥下收拾好了东西，飞行妖宠也已备好，只等马上就出发了。

    贺兰琥一眼瞧见他，眼中霎时如烟花般绽开不加掩饰的喜悦：“姚姚——”

    贺兰祺脸色却冷了几分，抿了抿唇，但不知是否念及二人之间的那一战，他没有如之前一般拽住贺兰琥。

    “小虎。”姚宣定定地看向贺兰琥，果然在少年眼底最深处瞧出了一丝凝重和担忧，“我不知道凌霄宗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但从你们的样子来推断，定是颇为棘手也颇为紧急的事情。我不可能拦住你不让你与家人和同门一起走，但我希望小虎你能答应我，不论发生了什么事，都首先保重自己。”

    贺兰琥睁大眼睛：“姚姚……”

    姚宣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希望你们都能安然无恙，但若是真要有什么事，我宁愿出事的是别人，也不愿见你出事。”

    贺兰琥狠命点头：“嗯！嗯！我答应姚姚，会保重自己！一定一定会保重自己！”

    姚宣才稍微安心：“那就好，贺兰伯伯在叫你了，你去吧。”

    贺兰琥不舍地看着他，脚下却没有停顿，飞快走回到贺兰长鹰身边，边对姚宣挥手作别，边与贺兰长鹰一同登上飞行妖宠。

    姚宣也对朝他看过来的贺兰长鹰行礼，然后注视着凌霄宗一行人变为天边的黑点，神情微凝。

    他始终对小虎此行有种无法放心的感觉，只希望小虎能像答应他的那样，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慎重些、再慎重些。

    待宴席散去，各宗人员都开始安排返回，已是三日之后。

    而从百越国凌霄府传来的消息，也终于到达了姚宣耳中。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眼神略微失焦，视线的终点不知落到了哪里，良久他才不好意思地一笑：“对不起四师兄，你来告诉我这个消息，我却如此失礼。”

    竟然真是东荒之乱！

    今生东荒乱起的时间竟然真如他最担心的那样，提早到了上门大比的这一年！

    蒋岚不在意地摆摆手：“我是知道你跟贺兰琥要好，才特意来告诉你的，你会吃惊也不出奇。不过要我看啊，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东荒那边隔个几年总会生出些动乱，无非是妖兽变异，凌霄宗恐怕也该习以为常才是。此番会让贺兰琥他们回去，估计也只是做个姿态罢了。”

    “嗯。”姚宣心道希望如此。

    但只有他知道，前世的东荒之乱有多么可怕，在东荒乱起后，凌霄府迅速沦陷，竟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只希望——今生东荒之乱提前，强度有所降低才好。

    好在从凌霄府传来的消息，到目前为止并不都是坏消息。

    虽说异变后的御妖师和妖兽不同于蛮荒兽原上的兽潮，而显得极为奇怪，导致许多平民和御妖师因为遭受攻击，无法疗伤，最终要么痛苦死去要么也发生变异。但一方面，目前凌霄府一带已经组织起了有效的防御；另一方面，凌霄府的药师和尊者们正在想方设法地总结变异规律，斟酌着提出各种治疗方案，在众志成城之下，目前凌霄府的伤亡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控制。

    而姚宣此时已随着胥于邺一道，来到了开阳宗，准备进入大日如意柱修炼。

    获得这份奖励的弟子，都能自由选择进入大日如意柱修炼的时间，因此林白羽暂时没有前来，太宇宗此番也只有姚宣与另一位弟子决定现在进入大日如意柱修炼。

    胥于邺向来话少，那位前来接待他们的开阳宗长老也不啰嗦，只简短地同胥于邺对答了几句，就直接把他们领到林白羽所描述的宗门腹地。

    远远的，姚宣感知到前方热气蒸腾，咕嘟咕嘟的声响不断传入耳中，高温让视线都变得扭曲。

    四周的一切都是焦红色，鼻腔内随着走动也多了一层烟气。

    “到了，你们下去即可。”那名长老不冷不热地道，“时间从现在开始算，坚持不住老往外跑的话，时长也会算在内。”

    胥于邺只道：“去吧。”就闭口不言。

    姚宣不知另一名同门是否得到过提点，见对方果断进入火山口中，他也走了进去。

    蒸烤的感觉如影随形，没过多久，若干根焦红色柱体出现在姚宣眼前。

    除了像是岩浆鼓泡的声响，此地近乎于死寂。

    那名同门往里走了一两步便停下，选了一根柱子坐了进去——姚宣这才知道这些柱子并非实体，而是全由如烟似雾的物体形成，只是那物体非常浓稠，才会让人误以为乃是实物。

    他便也往里走去，走了两步正要与那同伴一般停下，却听寿纹吸血蝠在魂海中道：“往里走，再往里走。”

    姚宣迟疑了一下，就选择听从了蝙蝠的建议，继续往里行去，因为这只蝙蝠真正见多识广，也不会害他。

    却不曾看到身后几只柱子里几名开阳宗弟子不约而同睁开眼，露出讥诮神色。

158修炼

    越是往里走,就越是感到难以言喻的灼热扑面而来。

    这种热度非常的奇怪,并不会真正烧毁衣物或是其他,而只会让进入其中的御妖师感到仿佛置身火场。

    走了几步以后，姚宣就感到魂海都像是被拼命烘烤一般，他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

    但寿纹吸血蝠却嚷道：“继续走啊！停下来做什么！”

    姚宣道：“有点难受。”

    蝙蝠虚影嗤之以鼻：“不过是‘有点’难受罢了,别忘了老夫可提醒过你,你在这大日如意柱里,所感受到的痛苦肯定会比别人更加剧烈。当时你怎么说的？说没问题,对吧？你要是真忍不下来，我劝你还不如放弃算了！”

    姚宣无奈：“我只是稍事休息,并未打算放弃。”

    蝙蝠才满意道：“这还差不多，你照老夫说的去做,不会有问题的！”

    所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个道理，姚宣也懂得。他不怕吃苦，再多的苦痛，相较起前世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他只是在衡量福寿的话是否靠谱——不过基于此前对方在七杀秘境里的种种都没什么问题，姚宣估计它的话还是比较可信的。

    于是没停多久，姚宣继续往里走去。

    不知不觉中，他也不知自己走了多远。

    按理来说没有多少距离，因为往回看就能瞧见入口处的那些柱子，但感觉上却恍如隔世。

    现在他甚至还不曾进入大日如意柱内部，就已经感受到了如此强烈的热度——那种仿佛会将皮肤烤至干裂，血液蒸至消失的感觉，难得的让姚宣都对接下来生出了那么一丝畏惧。

    “好了，就这里吧。”

    当蝙蝠的声音在魂海中响起时，姚宣如蒙大赦，连忙就近找了一根焦红色柱子进入其中。

    才刚踏足柱内，姚宣耳边就轰的一声，意识在瞬间都稍微有些模糊。

    魂海好象与身体脱离了一般，就像被无穷无尽的火焰包裹住，下一刻就会被融化殆尽。

    “凝神，不要慌张。”蝙蝠似乎知道他的所思所想，“会融化只是你的错觉。”

    姚宣有些艰难地嗯了一声。

    但寿纹吸血蝠没有说的是，若是姚宣真的坚持不下去，却没能及时抽身离开的话，尽管让他人对他的魂海进行探索会发觉魂海一切如常，但他却会失去对魂海的感应——这是因为魂海融化的感觉会深深烙印在御妖师心中，无法磨灭！

    “你的魂诀很好，运转起来。”当然，它是不会让姚宣出现这种情形的。

    与姚宣契约了这么长时间，对姚宣也颇有一些了解了，寿纹吸血蝠几乎可以肯定，姚宣会坚持下去。

    它自己都未曾发觉，它打心眼里相信这名少年——他天生就仿佛十分吃得起苦，哪怕在大日如意柱内再难受，姚宣也肯定能坚持到自己喊停为止。

    姚宣又嗯了一声。

    虽然感官略微迟钝，但魂诀在身体内的运转似乎已成习惯，当《天地歌》的那些法诀由脑海中缓缓生出，魂力也开始不断运行。

    魂海随之散发出金色光芒，隐隐约约的，像是有无数火焰在魂海四周猛烈地烧灼着。

    这是一种……不知该如何用言语描述，但又异常痛苦的感觉。

    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这种痛苦压根无从排解——它并非单纯的灼烧，更像是深入到灵魂里的痛苦。

    比起当初在冤魂海所受到那奇异力量的攻击而言，在大日如意柱内的滋味更痛苦。

    表面上他端坐其中，根本无有任何损伤。

    但筋脉、血液、五脏六腑、魂海等等，都生出像是被挤压着、拉扯着、扭曲着、搓得粉碎又再拼接在一起的感觉……

    姚宣咬紧了牙关，硬生生将快要逸出的闷哼声又吞了回去。

    在此期间，寿纹吸血蝠一直关注着他的情况。

    它瞪大眼看着姚宣魂海四周不断飘散出灰色的液体，然后又被那些虚无的火焰给燃烧殆尽……

    这个过程一次又一次地循环往复。

    一息、十息、百息……

    一刻钟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外围柱体中，那名太宇宗弟子忍无可忍地冲了出来，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喘气。大约过了半刻钟，他才将将平复了些许。他有些迟疑地回头看向那根柱子，眼中闪过几许无奈和纠结，又迟疑了片刻，还是再次走了进去。

    又过了一段时间，从另外几根柱子里接二连三走出了几名开阳宗弟子。

    他们先看向那名太宇宗弟子所在的位置。

    “忍的时间也不短嘛。”

    “是这回上门大比的人？太宇宗的，也难怪啦。”

    “没有得到咱们宗门指点就能坚持这么久，太宇宗比咱们开阳宗还是……”

    “喂，别长他人志气啊，你们忘了他是上门大比的前十之一，咱们只是开阳宗的核心弟子吗？”

    “说的是，不过能坚持一个时辰就算他厉害了。”

    接着又互相望望。

    “刚才那个人……真的进去了？”

    “哼，那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真当咱们开阳宗的大日如意柱是随意进出的么？”

    “也许……他是有什么凭恃？”

    “那小子哪可能有所凭恃？要知道就算是宗主在此，也不过是进去待一个时辰就出来，他以为他是谁？比咱们宗主还厉害？现在可是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

    “对！要我看，说不定那小子已经被毁了！”

    “哈哈，没错，那种傻小子也不知是怎么取得上门大比前十席位的。”

    “难道说这一次的上门大比人才凋零至此？”

    “是因为没有我们的参与嘛，谁叫咱们年龄大了些，不然……哼哼！”

    “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看什么看，又不是咱们把他推进去的，谁都能证明，是他自己走进去的！真要出了什么事，那也只能怪那小子没有自知之明，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若是他被毁了，头疼的反正是太宇宗，无论如何也牵连不到咱们开阳宗头上来！”

    “没错，往年哪回不出点意外？有些人啊，明明没什么水平，偏要往里跑！”

    这几人嘻嘻哈哈地说了一阵，就离开了此处，原地再度变为一片沉寂。

    而姚宣这个时候，却已经渐渐习惯了无穷无尽般的疼痛，反而在这疼痛的节奏中，找到了让自己稍微舒服一些的法子——仍然是《天地歌》和《元气诀》。

    他没有哪一次比现在更加庆幸，自己修炼的是这两种法诀。

    它们不光是能让他恢复起来更为迅速，就如同当时在西洲大陆时一样。它们同时运转时，还能缓解来自大日如意柱施加的痛苦，却又能让效果不减分毫！

    因为那些灰色液体，不光是寿纹吸血蝠看到了，姚宣自己也感觉到了。

    他估计这些液体乃是魂海中的杂质，毕竟在修炼的过程中，魂海也会形成许多杂质。所以魂海品级越高，才会让人认为这名御妖师更具潜力，因为品级高，魂海修炼所产生的杂质就越少，修炼起来根基也越稳固，阻塞在等阶之间的壁垒也越单薄。

    随着那些灰色液体被大日如意柱蒸烤而出又焚烧掉，魂念与心神之间的连系似乎也愈加紧密，让姚宣一面感到痛苦，一面也感到了难以言喻的舒畅感。

    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尽数汇于一身，导致姚宣的表情也一时扭曲一时愉悦。

    见姚宣渐渐习以为常，寿纹吸血蝠总算松了口气，这一次姚宣仍然没有让它失望。

    其实在此之前，寿纹吸血蝠也不敢肯定姚宣能坚持多久，它对姚宣所说大日如意柱的效用也带有推测成分，更存了一丝趁机让姚宣来验证自己想法的打算。

    但当两个时辰过去，寿纹吸血蝠心中甚至生出了几分与有荣焉的骄傲——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如姚宣一般？才帅级高等就在这个位置的大日如意柱里待上两个时辰！

    它一边想着，一边说：“差不多了小子。”

    姚宣有些依依不舍地睁开眼，但还是站起身，走出柱体。

    他很清楚，大日如意柱内的修炼时长非常珍贵，以他目前帅级高等的御妖师等阶，还是暂时将剩下时长存起来更划算。

    “怎么样？”蝙蝠虚影问。

    姚宣在魂海里回答它：“非常好。”

    这大日如意柱果然如寿纹吸血蝠所说，它最大的用处，相对于其他人来说，是能稳固住他后天形成的琉璃海魂海，并去除魂海在修炼过程中产生的全部杂质，还能辅助他的魂海上一个台阶——当然，前提是要忍受住比其他人更剧烈的痛苦。

    姚宣相信，自己此刻要是再去测试魂海品级的话，肯定会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因为他估计自己的魂海已经到达了九品中！

    快步走出来时，他一眼就看到了等候在外的胥于邺和另一名弟子。

    胥于邺看上去没有丝毫表情，但姚宣能察觉到师父微微松动的眼神，他即刻走过去唤道：“师父！”

    胥于邺细细看了他几眼，“不错。”

    姚宣就笑：“我也这么觉得。”

    胥于邺哼道：“不许自满。”

    姚宣连忙道：“是！”

    那名开阳宗长老送走了他们后，又悄然回到了此地，进入其中后依次将所有的焦红色柱体观察了一遍。

    不多时，他如遭雷击地瞪大双眼，停顿片刻后，就急匆匆地离开了这里。

159心神不宁

    “……大约就是如此。”

    该长老以这句话作结,然后静静站在原地，等待前方宗主付宝兴发话。

    开阳宗宗主比起太宇国其他四座上门的宗主而言，外表明显有些不那么上得了台面——他貌不出众、体型偏胖、一对卧蚕眉生在双眼上方显得有些滑稽。

    当然,付宝兴其实也并不特别胖,顶多也只有其他宗主两人宽罢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是个胖子,付宝兴一贯都给人和蔼可亲感，便是在开阳宗内的弟子们看来,他们的宗主一点也没有其他师长的火爆脾气，属于“不被畏惧”的范畴。

    付宝兴闻言沉默了一会，才道：“你确定果真如此？”

    长老道：“确定。”

    “没有看错？”

    毕竟他们是在事后探查大日如意柱中情况,只能从时长和位置上窥见一二,但具体情况说不定会有所偏差。

    长老却十分笃定：“没有。”

    他此时心中仍有几分震惊。

    当时他走入火山口中,一一观察大日如意柱中遗留下的痕迹，从外到内，一根也不曾错过。

    而在外围的那几根，残留着颇为明显的本宗魂诀气息，他几乎一眼就能察知这些必然是此前那几位宗门核心弟子所待之处。

    又有另一根柱体内气息驳杂，长老估计就是太宇宗两名弟子之一所在。由于他之前曾往里看过，知道这儿是那位先一步出去的弟子选取的所在。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未曾想到那名眉清目秀的少年，所进入的柱子会是那么靠里的位置！

    他是亲自到了那里，感觉到里面隐隐不属于开阳宗特有魂力波动的气息，才肯定下来这一点！

    可是这个位置——离大日如意柱的最核心已经不远的位置，通常便是他们这些长老才会偶有进入修炼，那太宇宗少年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帅级，又怎么可能……待够两个时辰？

    付宝兴陷入沉思之中。

    恰在这时，门口传来了说笑的声音。

    “……就是这样的！啊！我师父该是在里面，一起进去呗！怕什么……”

    几名年轻的弟子只稍微敲了敲门便鱼贯而入，望过去个个都生了副好眉眼，尤其为首的那一人五官格外精致，面容格外秀丽。

    他一进来先是瞧见了付宝兴，高声叫道：“师父！”接着又看到了旁边另一人，眉毛一扬，“卢长老，你找师父有事？说起来今日那两名太宇宗弟子是你领去的吧？前面那个还算有自知之明，后面那个却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他竟敢一路往里面去，还在里边耽搁了许久，也不知后来怎样了，只怕是魂海被废……”

    他说到这里，却被一只镇纸给砸断了后面的话。

    这名年轻弟子立时脸色涨红，不可思议地看向付宝兴：“……师父？”

    付宝兴沉着脸道：“住嘴！”

    与平日大不相同的宗主一时间让所有弟子噤若寒蝉，连眼神都不敢随便挪动，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纷纷束手站在原地。

    卢长老内心苦笑了一声：“裴卓也是一时失言，宗主您……”

    付宝兴顿了好一会儿，才道：“裴卓，你们先下去！记得以后若没有我的吩咐，不要擅自入内！”

    等裴卓几人唯唯诺诺地往外走，才又厉声道：“再有，平日我素来教你要谨慎自谦，不要口不择言，但观你行事却似是并非如此，你是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裴卓满头大汗地杵在门边，一时间竟是手足无措。

    付宝兴哼了一声：“下去！再告诉你一件事，你话里提到的那名太宇宗弟子，魂海好得很！”

    裴卓瞪大眼，一副受到了极大惊吓的样子，良久才有些狼狈地退了出去。

    到了外边，与其他师兄弟面面相觑，裴卓仍是不敢相信：“魂海好得很？这——这怎么可能！”

    其他弟子自然也听到了宗主所言，同样是目瞪口呆——若当真如宗主所说，那取笑对方的他们，恐怕才更可笑！

    屋内，付宝兴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意兴阑珊。

    卢长老道：“其实说不定真像裴卓所说，那孩子魂海已废。”

    付宝兴嗤之以鼻：“这话你信？”

    卢长老犹豫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他自然是丁点也不信的，因为姚宣那位师父胥于邺，乃是许多年前便在这一方大陆、在数座宗门中闯下偌大名头的家伙，如今更是距离尊级只有一步之遥！甚至所有熟知他的人，都不怎么怀疑他终究会步入尊级！

    连胥于邺都道一声“不错”，而姚宣明显神清气爽，断断不可能魂海已废！

    “卢师弟，你说……”付宝兴这时又道，“这姚宣，到底是天赋异禀，还是手中，有什么不同寻常的秘诀？”

    卢长老动了动唇，最终没有回答。

    付宝兴好象也未想过要他回应，似是自语一般，轻声道：“如此看来，得……”

    而当事人姚宣，此时已随着胥于邺，往太宇宗的方向飞去。

    胥于邺契约的这头飞行妖宠速度极快，比起当初姚宣借助商管事从黑岩城往风妖府赶的白头虎雕更快上许多，几乎是一个眨眼，就能飞掠出百里地去。

    因此没用多久，一行三人就回到了太宇宗。

    刚进入内门，那名弟子便被胥于邺打发离开，而姚宣则被胥于邺拎回十绝峰。

    “好好修炼！”

    然后只扔下四个字，胥于邺就拂袖而去。

    但走了没一会儿，胥于邺忽然又出现在门口，皱着眉头，说：“稳住修为，不要冒进。”

    姚宣眨了眨眼，唇边勾起一抹浅笑。

    他知道恐怕是自己一路上魂力有些不太稳定的状态被胥于邺看了出来，才会让师父如此这般。

    不过他并不担心自己的情况，他只是还有些不太适应被去除了全部杂质后仿若新生的魂海，毕竟目前他的魂海品级比起刚入宗时增长了许多！

    按照寿纹吸血蝠的说法，只要姚宣按部就班地运转《天地歌》魂诀，这种不适应很快就能消除，也就再不会出现魂力控制不住的轻微波动，以至于被胥于邺发觉的情形。

    当然，师父的一番好意姚宣是心领神会，绝不会违逆。因此，他也就暂时安下心来，老老实实地修炼。

    闭门修炼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除了饮水用餐，其他一切都变得微不足道一般，转眼间便是数日过去。

    到了第八日上，姚宣忽的有些心神不宁起来。

    他想要凝神静气地沉入修炼中，却屡屡未果。

    哪怕是他将阴阳幻樽摆在身边，其他宁神之物也一字排开，仍是如此。

    姚宣不由自主地抬手抚上心口，不明白为何会如此心慌。

    难不成……是出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大事？

    他一一回想着同自己关系密切之人——父母已逝；长姐拜入水月宗，有木岚静照应当是没有什么大碍；姚氏内部自从胥于邺前往震慑一番，又有汪氏、冯氏前车之鉴，据说在风妖府如今也是经营得风生水起；商子高等人大约在各自为宗门纳新时能拜入好的宗门努力，且他们家中都有亲长，应该也不会出事；司空明乃是药师，生活环境较为单纯；西洲大陆的裴明瑜与丹参想来也不大可能出意外；师父师兄都在十绝峰上，他不曾听说谁会离开……

    那么……

    只剩下小虎了。

    一念至此，这种心神不宁的感觉仿佛又强烈了几分，再者贺兰琥是因为东荒之乱匆忙返回到凌霄府的，若是谁会出事，他的可能性的确最大。

    姚宣倏地起身，再也坐不下去。

    他一出去就看到了胥于邺。

    胥于邺正八风不动地坐在不远处，似乎也没察觉到他出来，仍是面无表情地垂眸盘坐。

    姚宣打了招呼离去，胥于邺也没理会他。

    但等姚宣身影彻底消失，他却哼一声：“不到十日就出来，这么坐不住——哼，倒是修炼得快，竟将魂力波动全数收敛……”

    姚宣径直去找了蒋岚：“四师兄，你可知现在百越国那边情况如何了？”

    蒋岚有好多天不见他，见他一露面就找上自己，颇为自得，扬起下巴道：“这个问题问到我这里就问对人了嘛！嘿嘿，要说咱们十绝峰上谁的消息最灵通，那当然是非我莫属啦！”

    姚宣难得有些不耐：“快说。”

    蒋岚略有些讶异地看他一眼，嘴上道：“我知你担心贺兰琥，就不跟你计较了小师弟！放心吧，虽然东荒之乱如今渐渐扩大，但目前传来的消息还不算糟糕。贺兰琥是贺兰氏的嫡脉嫡子，可想而知总会受到格外的保护。小师弟，你大可不必如此担忧。”

    姚宣也知自己一时失礼，微微赧然道：“抱歉四师兄，我是关心则乱了。”

    蒋岚毫不在意地摆手：“行了，我才不会跟你计较。”

    只是虽说从蒋岚这里得知的消息并无异状，姚宣对凌霄府那边的担忧却是一丝一毫也不曾削减。

    要知道凌霄府本就在百越国的最东面，百越国又在太宇国的东边，凌霄府距离太宇宗距离颇为遥远，真有什么消息传递过来并不会太及时。

    姚宣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凌霄府那边状况并不好，但最糟糕的情况，其他人却还一无所知。

    至于以贺兰琥的身份会否受到保护——前世贺兰氏如此庞然大物都能轰然倾颓，贺兰琥也是真正身死，姚宣又怎么可能因为小虎是嫡脉嫡子就放心呢！

    他眸中掠过坚定神色，抬眼往东面望去。

    无论如何，今生既然因为他提供的九叶元芝让小虎博得了一线生机，他就要想方设法地让小虎彻底脱离前世结局！

160再别

    姚宣还未等到凌霄府那边更加确切的消息,这天绿萝就过来告诉他，说他们要启程离开太宇宗了，因此四无公子请他前去一叙。

    带着绿萝往四无公子住处行去，姚宣倒是生出几分羞愧：这些天要么就是担心小虎,要么就是专心修炼,竟是没注意四无公子一行人仍留在宗内。

    似是察觉出他的心思，绿萝边迈上台阶，边掩唇笑道：“小公子可别多心,我家公子知道小公子大比结束后必定琐事缠身，才特特在贵宗多逗留些日子。再说……”她说着就是一叹，“公子恐怕也宁愿留在此处，好过回去黎南。”

    姚宣道：“那四无大哥何不多待些日子？”

    绿萝面上重又染上愁绪：“公子必须回去,不然我担心他身体会……”

    姚宣啊了一声，连忙道：“绿萝姐姐，上回我也听大哥说起，不知可有什么我能帮到四无大哥的地方，只要同我说了，我必义不容辞。”

    绿萝看着他眼色温柔：“小公子当真是有心了。”

    这时两人已经拐过了一道回廊，四无公子住所就在前方。

    绿萝顿了顿又道，“其实倒是真有……”

    “绿萝！”

    但恰在此时，一声冷厉呵斥蓦然传来。

    姚宣望过去，就见四无公子裹在一身雪白大氅内，不悦地往已闭口不言垂下头去的绿萝看来。

    “四无大哥。”姚宣快走几步，也是想要替绿萝解围，“听说你要离开了？”

    四无公子柔声道：“不错，在太宇宗里叨扰了这么久，便是再不舍得，可也总归是要回去的。”

    见他神色间略有不虞，又想起四无公子曾告诉他的那些内情，姚宣深表理解，关切道：“四无大哥，无论怎样，我都希望你能保重身体，放松心情。”

    四无公子闻言神色益发柔和，到底也未对绿萝发作，只打发她端些茶水上来，就拉着姚宣面对面坐下：“小兄弟，此次一别，也不知何日才能再见了。”

    “……是啊。”姚宣心中同样生出几分惆怅，与友人们欢聚一堂时总觉时间过得太快。先是小虎，后来又是木岚静武元海等人，如今轮到了四无公子，就像一场热闹的大戏终需落幕，谁也阻止不了时间的步伐。

    结果反倒是四无公子安慰他道：“所谓有聚才有散，你我只要还活在这世上，总有再聚的那一日，小兄弟不必如此。”

    姚宣心道是谁先语带唏嘘啊，面上却未动声色，“四无大哥，方才绿萝姐姐所说，难道是指治疗你的身体已有法子？”

    四无公子立时面沉如水，但又并非针对姚宣，只道：“别听她胡言乱语。”

    姚宣拉了拉他袖子，恳切道：“我知道绿萝姐姐对大哥你一片忠心，她若那样说，势必是真有其事，大哥你何必瞒我。若大哥放纵自己身体，让我丝毫不知大哥你的情形，那才是……那才是……”想象出可能情形，他都有些说不下去。

    四无公子苦笑道：“也不是我想瞒着你，只是那药方着实太强人所难，便是我也不敢说能找齐那些药物，又找到合适药师炼制，你又能如何？我瞒你，是不想你操这份心。”

    姚宣挑眉：“替四无大哥做点小事，怎么叫操心？”

    “是，是。”四无公子连连顺着他的话说，心中一时间又是惆怅又是欢悦。

    等两人饮用了些绿萝端来的茶水，四无公子也终于吩咐绿萝写下了药方交给姚宣，只叮嘱他不必勉强。

    两人又谈了几句，就因四无公子道自己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接下来很快就会离去，让姚宣回去便是。

    目送姚宣沿着台阶下去，四周云雾缭绕，少年还有些青涩单薄的身形倏忽便消失在了视线的尽头，四无公子仍然望着那边，像是不舍得收回目光。

    过了片刻，他却有些不敢相信地道：“小兄弟？”

    姚宣微微一笑：“四无大哥，忘了一件事，之前在那秘境里，我曾答应过要告诉一位五色鹿前辈如何解开九连环。”

    等四无公子记下了姚宣所说，姚宣才再一次提步离开。

    “公子……”

    绿萝在仍怔忡望住台阶的四无公子身边轻轻叫道，“行李都已收拾妥当。”

    四无公子才转身道：“那便走吧。”

    绿萝跟着他往里走，终于有些不解道：“公子，你之前为何不愿将药方之事告诉小公子？我见小公子是真正一片热忱……”好在最终，公子被小公子说服了。

    “我又何尝不知。”四无公子近乎于叹息一般地道，“但是……”

    但是什么？绿萝等着他的话，可直到登上飞云车也不曾等到未尽的话语。

    四无公子注视着地面上太宇宗内那些建筑、山峰逐渐远去，心中叹道：但是我宁愿让他什么也不做，永远欠着自己一分人情，因为一旦两清，两人之间距离就像是隔开了山水……

    似乎再无重逢之日。

    他们一走，过了几日，从凌霄府那边传来的更多消息也到达了太宇宗。

    此番消息果然不同于前次，形势十分严峻，就是得到消息后，太宇宗内的气氛都肃然了许多。

    虽然有前世记忆，但听闻凌霄府近半领地都已陷落、凌霄宗防线不断收紧、贺兰氏族人死伤无数的消息后，姚宣瞳孔猛地收缩：“贺兰氏都有哪些人死去？可有嫡脉之人？”

    蒋岚无奈道：“具体情形我也不知，不过那里形势果真糟糕，听说百越国目前已人人自危，不知这股风头何时蔓延至我太宇国，恐怕也是为时不远了。”

    “那可有贺兰琥的消息？”

    蒋岚还是摇头：“小师弟，我也打听了，却无人知道，只知贺兰祺在东荒之乱中大出风头，听说还有人给他取了个称号。”

    姚宣瞳孔又是一缩，喃喃道：“铁血战魂……”

    “叫做铁血战魂！”蒋岚边说，边依稀听到了姚宣的低语，“小师弟，你这么快也听说啦？没错！就是这个名号！好威风！”

    姚宣却有几分魂不守舍，毕竟前世贺兰祺之所以成为“铁血战魂”，归根结底便是族人死绝，尤其是父母与胞弟之死！

    念及至此，对小虎的情形他更加担忧。

    林白羽看他一眼：“师弟，你还好吗？”

    “我无事。”姚宣坦然道，“我只是担心小虎。”

    虽然早有预料，但对他如此毫不遮掩也毫不犹豫的话，林白羽心头仍生出一丝酸涩。

    不过他也明白，此刻贺兰琥生死未卜，即便只是当做朋友，姚宣也肯定放不下心来，“师弟，你可不要先自乱阵脚，贺兰氏是何等豪门，不会不对可能出现的情况提前防备，再说那位贺兰皇者也是修为不凡，即便真有什么事，要逃脱性命也不难。”

    姚宣思考片刻，才道：“师兄，你说得对。”

    前世贺兰琥始终不曾痊愈，贺兰长鹰据说一直漂泊在外寻找药材，最后赶去时又被设下圈套身死。

    但今生已有所不同，贺兰琥因为他的九叶元芝得以恢复，又是超品魂海，不论是庄周梦蝶还是之后契约的妖宠都颇为不凡，且贺兰长鹰此时也在他身边，自己不该这么早就如此悲观。

    见他眉目总算略微舒展，林白羽拍了拍他肩膀：“而且若是我推断不错，接下来，宗门也许会放出跟东荒之乱有关的宗门任务。一直以来，师弟你都因为是十绝峰弟子，只需要做些无足轻重的任务就完成一年份额，而今年反正还未完成，倒不如暂且按捺下心思，等着宗门任务放出。”

    姚宣一愣：“还会如此？”

    “嗯。”林白羽道，“此番中洲大陆似乎都被东荒之乱惊动了，不光是我太宇宗，其他宗门也非常关切凌霄府的情形，毕竟那道防线是不能破开的。说不定，很快师弟就能亲自前往凌霄府一探究竟。”

    姚宣点点头，他暗暗在心中盘算，真要有此任务，他定当马上接下，尽快赶往凌霄府。

    果然不出林白羽所料，没过几日，随着凌霄府情势越发严峻，来自东荒的异变妖兽、御妖师不断步步紧逼，大陆各宗纷纷发放了与东荒之乱有关的宗门任务，太宇宗也不例外。

    姚宣刚收到这一消息，就先去找了胥于邺。

    在胥于邺处，他却见到了林白羽。

    “师兄？”

    林白羽未曾开口，胥于邺却说话了：“姚宣，你莫非也是前来请缨要求前往凌霄府的？”

    也是？姚宣吃惊地看林白羽一眼，却从师兄面上瞧不出异状，只得道：“是。”

    胥于邺哼道：“既然是宗门任务，想接就接，没必要跟我说。”

    姚宣连忙道：“这不是担心师父您又……”说我不老实修炼、一声不吭就跑出宗去吗……

    不过在胥于邺看过来的眼神中，姚宣果断改口，“想教导我，却找不到我人吗。”

    胥于邺再哼一声：“要去都去，再有谁要去也一并去了，不用来打扰我！”

    等出了胥于邺住所，姚宣才道：“师兄，你莫非……也要去凌霄府？”

    林白羽理所当然道：“这是自然。”

    姚宣道：“可是凌霄府那边十分危险。”

    林白羽道：“师弟都能去，我这个做师兄的就去不得？”

    姚宣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白羽轻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只不过，这是宗门任务，人人都可以接取，况且，让师弟一人前去，不论是师父还是我都不会放心，师弟，你也不想叫我——还有师父担心，对吧。”

161途中

    姚宣哑口无言。

    最终他前去接取“前往百越国凌霄府查探东荒情况”任务时,默认了林白羽走在身边。

    两人来到殿内的时候,俨然两个发光体出现在人群中,霎时吸引了原本殿中所有人的目光。

    很快就有人上前：“两位师兄是否也要领取这一任务？不知可否加入鄙人的团队？”

    或是以退为进：“两位何不建立一支团队，要知道众人拾柴火焰高！若两位师兄建立了团队，不知在下可否加入其中？”

    林白羽不置可否地看一眼姚宣。

    姚宣沉吟片刻却婉言谢绝了这些人或是好意或是不怀好意的邀请。

    越是要前往危机重重的地方,越是不能与陌生人绑在一起，哪怕彼此乃是同门也一样！毕竟若是在面对危险的时候还要提防身边其他人,那只会让自己面临的危险加倍！

    宗门里的暗潮涌动,姚宣可是深有体会！

    从前在流光岛上默许结盟,是因为知道卫浩生的根底,加上那时众人连初等御妖师都还算不上。但如今，这些团队里大都是将级高等御妖师或以上,真要动起手脚来,这些人可比初等学堂的学徒们要狠辣得多！

    只是，十绝峰其他人并无同行打算：何安桢要负责主持峰上一应事宜，方妙妙近日正契约了一只新的妖宠，蒋岚却是在头疼的应付着家族来客。

    而不论是郦建章还是季翰墨，姚宣都未曾在此发现踪迹，估计也是暂时不淌这趟混水的意思。

    林白羽倒是有熟识之人，但他垂眼束手，静静立于姚宣身边，竟是一丁点上前与人寒暄的意思也无，摆明了“我只跟着师弟你”的架势。

    因此直到最后两人接下任务，他们身边始终空空如也，算是此刻殿内人数最少的团队。尽管如此，他们却丝毫不得清闲，更是屡屡有同门前来搭话，也有不少人目含不忿——只因在出发之前，宗主姬沧海忽然现身，宣布此行为首之人是林白羽。

    这回由于前往百越国的人数相当多——毕竟此次任务的奖励也是非比寻常的丰厚，于是宗门派出了极大的一艘浮空船。

    这浮空船与此前姚宣乘坐过的浮空船相比，差别犹如云泥。首先是体型就几乎是百倍于那普通浮空船，且从外部看上去尽管并不多么引人瞩目，但姚宣一眼就瞧出浮空船的船体表面刻有各种不同的阵势，因而让船身围绕着些许薄雾。

    上船之后，姚宣又是微微失神，因为浮空船内部比外面要富丽堂皇得多，简直跟太宇宗有些格格不入，倒是像他曾见过其他一些宗门的风格。

    领取任务的人数太多，导致的结果就是浮空船上必须两人同住一间房。

    对此姚宣毫无疑义，拉着林白羽就往分给他二人的房间走去，浑然不知身后林白羽怔忡片刻，唇边笑意变得有些苦涩。

    “条件倒是当真不赖。”姚宣观察了一番室内摆设道。

    两张大床相对摆放，案几上燃着宁神熏香，各种设施可谓一应俱全。

    他便找了张椅子坐下，开始给妖宠喂食。

    林白羽此刻已完全收敛了方才转瞬即逝的情绪，淡笑道：“我宗的‘万里行云舟’，便是在整座大陆也鼎鼎有名，师弟不会是初次听闻吧？”

    听出他话里的揶揄，姚宣眨眨眼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万里行云舟？”

    他倒并非初次听闻，只是想象中的万里行云舟与此时所处的浮空船，他还真没有划上等号。

    林白羽忍俊不禁：“是。”

    姚宣面不改色地开始在房间里东摸西瞧。

    惹得林白羽眼中笑意又深几分。

    万里行云舟便是在前世，姚宣都曾听说过它的大名，知道这乃是太宇宗所有，一样能飞天遁地的宝物。

    据说万里行云舟速度极快，跟最迅捷的飞行妖宠相比也不遑多让，是用于转移较多人时非常好的交通工具，大约也是极为重要的战略资源。加上它周身刻满阵势，使它防御力极佳，又能在天空中短时间内隐住身形，且同样具备有强大的攻击能力，让中洲大陆其他上门颇为眼红。

    据说此舟也是很多年前太宇宗先辈从不知那座秘境中得到的图纸，又委托百炼宗前来，共同制作而成。

    不过能亲自接触，甚至是身在其中，姚宣仍感到一阵不可思议。

    前世似乎到了蛮荒兽原里突发兽潮时，万里行云舟才现世，怎么今生东荒之乱时，太宇宗就派遣了万里行云舟运送弟子了？

    似乎许多事情，不论大事小事，都与前世轨迹有了极大差别。

    姚宣也不知这是好还是不好，或许他曾经有的先知先觉都将再无作用，但他仍然希望，若真有变化就让变化大一些、再大一些。

    不要如当时面对父母离世一般，让他再次直面亲朋噩耗。

    万里行云舟航行第二日，姚宣正在屋内修炼，忽然感到一阵轻微震动自身下传来。

    他倏地张开双眼，与对面的林白羽目光撞上。

    对视一眼，两人齐齐起身，走到外边，果然就看到他们这艘浮空船前方一字排开的许多飞行妖宠。

    妖宠上的御妖师不断吩咐妖宠施放攻击，但尽管攻势剧烈，万里行云舟中人员所感到的却不过一刹那微乎其微的震动。

    姚宣深深体会到了万里行云舟的防御力之强。

    最终并未轮到舟内弟子和长老们出手，敌人就被击退。

    干脆利落得让围观众弟子好一阵欢呼，却也有几人注意到了身边几名长老微皱的眉头。

    “汤长老，可是有什么不妥？”有人出声询问。

    汤长老是此次随弟子们一道行动的一位外门长老，他摇头道：“并无不妥。”又看一眼众人，“我们现下已进入百越国境内，大约今日傍晚就能到达目的地。你们都去收拾收拾，叫凌霄府和凌霄宗的人看一看咱们太宇宗的声势。”

    此话一出，大多数弟子的注意力当即被转移开去。

    但姚宣却看到汤长老与其他长老对视一眼，似乎都存有些不同的心思。

    等回到屋内，姚宣道：“师兄，你可看出有什么不妥？”

    林白羽道：“那些人是主动撤退。”而非是被击退的。

    姚宣点头，他其实也有所察觉。

    他注意到来自万里行云舟的攻击根本就还未完全落到这些藏头露尾的来袭者身上，对方却似乎就仓皇逃离，表现得俨然一副被击退的样子。

    这番表现绝对不同寻常，从里面他隐隐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是啊，若说这些人是要拦住我们不去凌霄府，可他们根本就没有下力气拦截过。但若不是想要拦住我们，又何必要来阻击？”姚宣有些想不通，“而且这些人眼神清明，显然并非是东荒中那些异变的御妖师，难道……”想起前世后来的传言，姚宣猜测，“另有他人勾结了东荒想要对付凌霄宗？”

    只是，将他们拦截下来，就意味着凌霄府势必沦陷得更快，凌霄宗也势必更加支离破碎。

    但这种一点也不认真的拦截，做法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除非……”林白羽眯了眯眼，“这些人与东荒之间也存在着矛盾。”

    “又或者……”姚宣提供了另一种可能，“他们就是想让大陆宗门与东荒两败俱伤，然后由他们坐收渔利？比如东荒希望他们来拦截我们，但他们不会损伤自己来拦截我们，所以只做个样子？”

    越说他就越觉得存在这种可能，“师兄，你说，若果真存在这一伙人，这些人的身份又会是什么样的？”

    是否就如他前世曾听说过的那样，也是大陆上的某座宗门？想要将所有其他宗门都拉下水，这座宗门看来所图甚大。

    会不会……

    他突然想到了当初卫浩生未尽的话语。

    会不会与凤山宗有关？

    悲山崖下隐藏的东西，会不会与东荒有关？

    不过在没有证据的时候，加上也听说了凤山宗此次同样派人前来，姚宣暂且将这一念头深埋心底，并未对人道出。

    到达凌霄府的时候天色渐暗，他们在凌霄府府城西面降落。远远的，在有些模糊的光线中，姚宣看到了府城另一面的惨烈景象。

    尽管只是一个大致的轮廓，却也能想象出当时凌霄府是如何用尽全力抗拒来自东荒的攻势，却又节节败退，但仍无人退缩的情景。

    姚宣眼中微微湿润，扭头又往另一边看去，那里乃是贺兰氏的居所，但此刻也显得格外沉寂。

    他一来就打听了一番，只知贺兰氏在东荒乱起时留下了一部分人在凌霄宗外组织人手抗击东荒入侵，另一部分人则与凌霄宗一道暂时退缩在山门中保存实力。

    这一次，凌霄宗也只出面将所有来援之人安置下来，却并未引他们进入宗内。几宗长老似乎都与凌霄宗有过交流，竟然也不曾提出异议。

    其中深意，似乎也验证了姚宣之前的猜想。

    只是姚宣即便来到了凌霄府，仍不知小虎到底身在何处。此时到处是一片兵荒马乱，他也无从打听小虎的情况。

    贺兰祺倒是肯定身在宗外，但姚宣一时半会也不能分得开身前去寻找贺兰祺，暂时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就在姚宣与林白羽结伴前往附近的饭馆用餐时，忽的感到有目光落在了自己脸上。

    姚宣狐疑地看过去，就见不远处有一名容貌秀丽的青年朝他拱了拱手，眼中除了好奇还有——赞叹？

    这谁啊？

    认错人了吧？

    姚宣不明就里地回了一礼，继续埋头扒饭。

162小虎消息

    但没过多久,姚宣就感到有阴影忽的投射下来,让他放下筷子抬起头,果然瞧见方才那名青年：“这位——”

    对方的态度十分热情，笑容满面：“你是太宇宗的姚宣对吧！我是开阳宗弟子,我叫裴卓！”

    姚宣道：“哦，久仰久仰。”

    裴卓的笑容立时又灿烂了几分：“真的吗？太好了！我对你也是慕名已久！”

    姚宣：“……”

    他真不知道自己是在说客套话吗？

    林白羽在一旁见他俩大眼瞪小眼看得好笑,候了好一会才低声提醒道：“师弟，你是否在开阳宗里遇到过裴师弟？”

    姚宣虽然哦了一声，思来想去答案却是否定的,但一见对方双眼闪亮、一副渴盼的样子，实话就出不了口,只道：“应是如此，裴师兄你好。”

    裴卓自动自发地拉开桌对面的长凳坐下：“姚师弟,不用这么见外！哎，你们这次也是领取了查探东荒的任务前来的吧？哈哈，果然英雄所见略同！这样好了，你们这顿算我请的！”他边说就边招呼小二说要把帐算在他头上，“可别推辞啊！反正以后还有机会，你再请回来便是！”

    姚宣与林白羽对视一眼，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但若是真的别有企图，用这么拙劣的法子来拉近距离也未免太小看人了！

    “裴师兄。”姚宣便决定旁敲侧击地打听一番，“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此处？”

    裴卓道：“比你稍早一些，不过也早不到哪去啦！我是今天中午到的凌霄府！但是虽说只比你早到那么一点，对凌霄府我肯定要比你熟悉得多，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可以领着你去！”

    姚宣失笑：“现在城中戒严，不能随意出入。”

    裴卓啊了一声，似是才记起此节，顿了顿又道：“没问题，我在凌霄府有熟人，啊对，我认得贺兰祺！我去跟他说说，让他放咱们进去应该没问题！”

    倒是没料到他竟然认得贺兰祺，姚宣也略微有些吃惊，笑道：“不用如此麻烦，等各宗来人都到了，我们肯定会进入府城内——再说现在天色已晚。”

    裴卓立即被他带着走了：“说的也是，是太晚了点，去逛也看不到什么。”

    姚宣道：“嗯，我和师兄已经用完了饭，准备回房间，不知裴师兄你……”

    裴卓眼前一亮：“你们也要回去了？一起呗！你们住哪儿？干脆我把房间换到你们旁边去吧！”

    姚宣：“……”

    他真不知道什么叫委婉的逐客？

    只是姚宣没有恶语相向的习惯，再者从裴卓身上完全感觉不到恶意，又想知道裴卓究竟意图何为，他也就任由裴卓像是赖上了他们一般，跟到了房间内，还突发奇想地说要“秉烛夜谈”。

    林白羽点燃烛火，就瞧见师弟一脸纠结又不欲被看出的样子，对着裴卓眸光闪动，笑容里隐含尴尬，反而显出几分可爱来。

    他欣赏了一会，才大发善心地过去替姚宣解围：“裴师弟，今日实在有些晚了，我和师弟都是长途跋涉而来，想要早些休息，不如明日……”

    他的话立马就被裴卓接了下来：“不如明日再聊，好！我懂，我懂！”

    林白羽：“……”

    目送他嘻嘻哈哈地离开，临出门前还使劲挥了挥手，姚宣眉梢抽动了一下，不太肯定地看向林白羽：“师兄，我怎么觉得他懂的跟我们希望他懂的……是两码事？”

    林白羽：“我也这么觉得。”

    师兄弟二人面面相觑。

    与此同时，正对着一轮明月，身形宽胖的付宝兴捋了把胡须：“也不知裴卓是否领会了我的意思。”

    正同他谈及近日宗门账务的卢长老道：“应是领会了吧，我看裴卓那样子很是精明。”

    付宝兴唇角微抽：“你是不知道，裴卓这孩子……”

    精明只是表象——想及当时他只交代裴卓去同姚宣交个朋友，付宝兴就拿不定主意裴卓到底有没有领会他话中深意。

    早知如此，他还是该说得更清楚些，毕竟从交朋友到打听姚宣在大日如意柱内情形、打听他是否身怀秘诀，对裴卓而言，恐怕是在他脑容量以外的事。

    而裴卓回到自己的房间，也没理会另一名开阳宗弟子，只在桌前坐下，神色间颇有几分欢喜。

    在来此以前，师父付宝兴说让他与姚宣交个朋友——裴卓得意的傻笑了两声，他眼下算是完成任务了吧！交朋友嘛，这种事他最得心应手了！

    第二天早上，由于已经到来了好几座宗门的人，凌霄宗也派人出来领着他们往凌霄府府城内行去。

    姚宣见凌霄宗那人与府城上方几人说了些什么，戒备严密的城门才被打开，将他们一行人放入其中。

    虽然是领取的宗门任务，说穿了也是前来东荒对凌霄宗进行支援，且早有凌霄府许多御妖师被攻击后异变的前车之鉴，因此凌霄宗来人在他们集合以后，又将在此处战斗或是深入东荒内部进行查探的种种注意之处一五一十说给他们听。

    “……即便交手，也尽量勿要让对方咬到，那种黑气蔓延极快。”

    “……不论是本人还是妖宠都要时刻注意，一两个还好，若对方成群结队，千万要撤离，不要恋战。”

    “……我们已经在委托药师炼制防御灵药，但目前灵药数量只够给伤者治疗，暂时还不能供给你们。”

    “……若是你们也带有药师那自然更好，药方已经被公开了，我等会便将方子告诉你们，只恐材料略有些难寻。”

    姚宣仔细听完，知道这时大约还无人知晓此次东荒之乱是由于魔灵侵袭。

    可惜他尽管知道内情，却又不好轻易道出真相，毕竟便是凌霄宗尊者都对此尚无定论，他一介太宇宗弟子又哪来的消息渠道？

    但若不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恐怕凌霄府的情况会每况愈下，姚宣便暗暗琢磨，总要想个法子将魔灵一事悄悄漏出。

    这时前方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骚动。

    裴卓不知什么时候又凑到了跟前，朝那边眺望了一下，就喜上眉梢：“啊，是贺兰祺！姚师弟，我不是说过我认得贺兰祺么，走！我去介绍你们俩认识！”

    姚宣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自己与贺兰祺本就相识，便已经被裴卓一把往前拽去，便是林白羽都未能及时拉住他。

    等到了那附近，裴卓松开手往贺兰祺跑去，“祺师弟！”

    他的大嗓门即使隔开了一段距离也听得一清二楚。

    姚宣就见贺兰祺面上在这一瞬间出现了非常复杂的神色，似是很想当做没听到甩袖而去，但又觉得这种行为不大好。

    “祺师弟！”

    而在他纠结之时，裴卓已经大大咧咧地到了他面前。

    贺兰祺只好冲他点点头。

    裴卓道：“祺师弟，来来来，我跟你介绍个新朋友。”

    他丝毫也不畏惧贺兰祺的冷淡，将他从人群中拽出来，来到姚宣跟前：“姚师弟，这就是祺师弟，你们认识认识！别看祺师弟看起来冷冰冰的，其实他是外冷内热！”

    “外冷内热”的贺兰祺看上去很想将裴卓揍扁……

    姚宣却从贺兰祺的神色中看出了几分古怪意味，只是一时间还无从想透，便笑道：“裴师兄，恐怕你还不知道，我与贺兰师兄早就认得了。”

    “啊？”裴卓一愣，继而想到了什么，“对啊，我差点忘了，你们都去参加了上门大比的！难怪，难怪！”

    这个时候，姚宣却有些笑不出来了，他心中下意识生出几分不妙的预感来。

    因为贺兰祺对他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眼神。

    而刚才的古怪意味，他也慢慢品味出了几分，像是……

    不欲为人所知、极力隐忍和压制的——悲痛。

    姚宣感到胸腔内心脏毫无章法地胡乱跳动。

    “姚宣。”贺兰祺道，“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姚宣道：“好。”

    “你跟我来。”说完贺兰祺转身，一马当先往偏僻处走。

    姚宣立即跟上。

    裴卓瞧见这一幕，大为莫名其妙，扭头看看，正想要跟上去，却被林白羽拉住：“裴师弟，贺兰师弟应是有私事找我师弟，你就别过去了。”

    但话虽如此，林白羽却自始至终地紧紧盯住那边，因为方才那刻两人之间忽然出现的奇妙气氛。

    “贺兰师兄，你……”

    到了目的地，避开了四周人潮，但贺兰祺却没有马上开口，而是沉默地站着，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极为紧要的问题。

    姚宣没有忍住，“你是不是想跟我说小虎的消息？”

    贺兰祺蓦地抬头看向他，眼神锐利如刀。

    姚宣毫不在意地与他对视：“请告诉我，小虎他现在怎样了。”

    贺兰祺哼道：“我才是他兄长。”

    姚宣微微笑道：“但在我心里，小虎也如幼弟一般。”更何况，有九叶元芝的那一份缘法在内，姚宣觉得自己对贺兰琥是当真存有一份责任的。

    贺兰祺咬牙瞪他：“就是这样我才讨厌你！”

    姚宣愣了愣，倒是没料到贺兰祺会如此直白说出口来。

    贺兰祺恨恨道：“小琥以前明明最依赖我，明明最喜欢我的！不过是跟你在一起待了几天！就变得依赖你、信任你、喜欢你了！张口闭口都是你！有时候我都觉得他是被你灌了什么迷魂药！”

    姚宣苦笑，大约初见时小虎心性单纯如白纸，才会让自己在他心中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记。

    贺兰祺从激动中平复，他捏紧双手，又沉默了片刻，才道：“小琥他失踪了。”

163争执

    姚宣大吃一惊：“失踪？”

    贺兰祺偏开脸,似是不想面对他：“嗯。”

    姚宣皱眉,“你们怎么会让小虎失踪？！”

    贺兰祺不做声了。

    姚宣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到底是怎么样一个情况？”

    对于他如此快的恢复镇定,贺兰祺心头生出些许诧异，但马上就瞧见了姚宣眼底的焦虑。

    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油然而生,贺兰祺难得的神色柔和下来：“这都怪我，是我没有拉住小琥。”

    姚宣只静静听着。

    原来自从凌霄宗众人从太宇宗回返，东荒之乱已然持续数日,虽然组织起了防御和反击,但当时并未探索出如何解决被击中变异的问题。眼看着凌霄府靠近东荒那边的土地寸寸沦陷,所有人都是义愤填膺。

    然而恰在这时，凌霄宗内部却有不同的声音传出,要求他们不要多做逗留，而是先回宗商议过后再做打算。

    其中贺兰氏有相当一部分人,也倾向于向凌霄宗求援，并托庇于宗内，总之不要直面东荒之乱就行。

    但另有一部分人坚决不同意，其中便有贺兰祺和贺兰琥。贺兰长鹰虽然想要两个儿子进入宗内，只留自己在凌霄府抗击东荒入侵，但最后兄弟二人却说服了父亲，让他们也暂且留下。

    这个时候，东荒之乱的局面已经越来越失去控制。

    贺兰长鹰这日因为听说一名御妖师前往东荒内遭袭却生还，而且始终未出现异变，从此人的活动轨迹中读到了或许能解决异变问题的答案，便交代了兄弟俩一声独自前往那里。

    然而他这一去，却是再无音信。

    兄弟二人一面带领着凌霄府的府卫战斗，一面心中满是焦灼和煎熬。他们不知父亲生死，也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就在终于被药师与几名尊者找到了治疗和预防异变的药物，研究出药方的时候，贺兰祺这日就发现贺兰琥竟然也不告而别，只留下一张写有“我去寻找父亲”字样的纸条。

    与贺兰长鹰当时一般无二，贺兰琥接着也没了音讯。

    难怪会从贺兰祺眼底读到那般隐忍的悲痛，姚宣恍然大悟。

    他既要装作若无其事，不动摇军心，又背负着父亲弟弟失踪的秘密，或许还要瞒住母亲，应对贺兰氏内部的质疑，贺兰祺能成为凌霄府的一面标杆，成为“铁血战魂”，已是他能做到的极致！

    “我只知他们是前往了东北方向大约十里路的地方，具体情形却不甚清楚。若是要仔细打听，还要将当时那名御妖师叫来。”贺兰祺说完，就定定地看向姚宣，“姚宣，虽然我讨厌你，但我也最是相信你。若是其他人我可能都无法放心道出实情，但因为是你，我直觉你绝不会伤害小琥。”

    “那是自然，小琥就如我的亲弟一般。”姚宣诚恳道，“那你现在想怎么办？”

    贺兰祺沉默片刻，道：“我想将城内防务交托给你，然后亲自去寻找父亲和小琥。”

    姚宣眨眨眼：“这恐怕不太妥当。”

    贺兰氏在凌霄府经营多年，虽说谈不上铁板一块，但也是根深蒂固。可正因如此，由贺兰氏中嫡脉来担当这一领导者，是不会有人提出异议的，哪怕此人也才是一介青年也不例外。

    然而要是由姚宣接手，且不说他乃是太宇宗弟子，跟凌霄宗八竿子打不到一起来，就凭他眼下还是少年体貌，年龄未及弱冠，就想要凌霄府众多府卫、军队、散修御妖师信服，那是异想天开！

    贺兰祺道：“但我也不能不去寻找他们，我能感觉到，他们并未死去，只是被困在了某个地方。”

    姚宣未置可否。

    他想说这也许只是你的期望，事实很可能不会让你如愿以偿，但实话终究太伤人。

    有时候，即便是抱持着虚无的希望，也比绝望好。

    何况姚宣自己也坚信小虎还活在这个世上——他到了凌霄府以后，那种心慌的感觉反而不复存在。他也愿意去认定，小虎目前还安然无恙。

    贺兰祺几乎是哀求一般地道：“姚宣，帮帮我。”

    基于贺兰琥兄长的立场，姚宣是真的有心相助，但对于贺兰祺提出的办法，他却有不同意见：“你说你亲自去寻，这太不实际。而且我也不可能帮你稳住凌霄府，你自己对此也应该心知肚明。”

    贺兰祺再次沉默。

    姚宣也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他眼神微动，忽然道：“不如这样，就由我去寻找小虎和贺兰伯伯。”

    “不行！”贺兰祺不赞同道，“那怎么可以！其中危险必然难以想象，我是他们的血亲，理所当然要负起这个责任，即便我出了事，也是天经地义。而你……”他看着姚宣摇摇头，“你不一样，你是太宇宗弟子，不过同小琥交好罢了，犯不着以身犯险。”

    姚宣知道他的话很有道理，但他会提出这个主意自然有他的考量，便道：“但你不可能将此事告知他人，你也不会信任别人，不是吗？只有我，现在只有我能帮你。”

    贺兰祺第三次陷入沉默。

    姚宣默不作声，只是等着他开口。

    良久，贺兰祺才艰难地道：“我要好好想想，稍后我再来找你。”

    见贺兰祺远去，姚宣才在魂海里询问寿纹吸血蝠：“福寿，你说的是真的？”

    蝙蝠哼哼唧唧：“不相信老夫就不要问。”

    姚宣道：“我只是再确认一下，哪有不相信你？”

    蝙蝠才道：“当然如此，不然你以为琉璃海若就是你现在这个鬼德性，又怎么算得上超品魂海？超品魂海除了修炼上的那些个特殊之处外，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好处。就比如你这琉璃海，几乎可以说是万毒不侵。”

    姚宣眨眨眼：“这么好？”

    寿纹吸血蝠道：“自然是有限度的，若一个尊级御妖师跑来给你魂海做手脚，你还不是只有认命。”

    姚宣哦了一声，倒也并不在意它的这番话。

    凡事理应如此，若是什么都没有一个限度，那还不天下大乱？

    他之所以提出要由自己前去寻找小虎，也正是因为在他当时沉默时，寿纹吸血蝠忽然说他的琉璃海魂海，天生就不惧怕魔灵附体，与东荒那些变异御妖师和妖兽争斗，就像跟寻常御妖师和妖兽争斗一样。

    当然，这里面未尝没有放心不下贺兰琥的原因。

    但等到贺兰祺想通了，前来与姚宣商定就由他前去寻找贺兰琥二人，又带来那名御妖师来告诉姚宣那地方的具体情形，姚宣正认真听着这人一五一十的说“……我就见前方地面上破开了一个大洞，深不见底，里面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但我看到从底下飘上来一些黑乎乎的东西，里面有个最小的犹如灰尘一般的东西钻到了我鼻子里……后来我竟无事，我也感到很惊奇。”

    却不知门外站着的另一人，手抬起到一半似是想要敲门，中途又放了回去，面上神情一点一点的冷了下去。

    姚宣送走贺兰祺二人，正要转身，眼角余光便瞥见不远处阴影里的身影。

    “师兄？”

    林白羽头一次神情如此冰冷地看着他：“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兄？”

    那双凤目里满是冰凌，确与前世铭记于心的眼眸分外相似，因为想到此事，姚宣一时间微微有些失神，片刻后才回过神来，惊讶地又叫一声：“师兄？”

    林白羽冷声道：“你要去寻找贺兰琥？”

    姚宣隐隐感到师兄好像下一刻就要爆发出来，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到底也不敢打岔，老老实实点头：“是。”

    林白羽道：“你不知此行会多么危险？”

    姚宣道：“知道。”连贺兰长鹰都会陷入的地方，可想而知是危机重重。

    “你知道还要如此？”

    姚宣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林白羽紧紧盯着他，忽然道：“贺兰琥在你心里就如此重要？重要到即使你自己身处险境，也义无反顾？”

    姚宣道：“小虎是很重要，但要说多么义无反顾倒也谈不上。”他苦笑了一下，“师兄，你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崇高，只是事到临头，我选择去做一件由我来做最为妥当的事情。”

    林白羽冷笑：“你做最妥当？凌霄府又不是没有皇者尊者，贺兰氏也不是无人可用，犯得着让你冲锋陷阵？”

    他语气格外犀利，姚宣有些惊讶地抬头，就瞧见林白羽眼中除了冰冷，更有铺天盖地的怒火。

    他略一思忖，也明了几分，连忙道：“师兄，你相信我，我不会把自己置于那么危险的境地里，我说由我去，也是有底牌的。”

    林白羽仍是神色难看：“是吗。”

    姚宣道：“真的，师兄！”

    林白羽仍是盯着他：“若我说让你不要去，你可会答应？”

    姚宣迟疑了半晌，还是摇摇头，坚定道：“我一定会去。”

    不论如何，他不希望小虎出事。

    即便是已经恢复意识的小虎，但里面也有一部分属于那个天真单纯、不谙世事、却一片纯挚依赖自己的小虎。

    林白羽眼中神色一时间冷到了极点。

    姚宣几乎要以为自己身在了冰雪纷飞中。

    师兄弟二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挪开视线。

164奇异洞穴

    见林白羽甩袖就走,姚宣张了张嘴，最后却也只是看着师兄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并未出声喊住他。

    他本来想要第二天去找林白羽谈谈，但直到他启程前，众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好几次，姚宣都远远瞧见林白羽在对宗内其他师兄弟交代着什么，一副分不开身的样子。

    而出发的日子已是迫在眉睫,虽然对此有些心神不宁,最终姚宣还是暂且放下了这分不安,一门心思向目的地行去。

    他小心地穿行在密林中,四周因为东荒之乱的缘故显得比平常更阴森几分，淡淡的薄雾不知从何处冒出来，让视线都有些朦胧。

    按照贺兰祺和那位御妖师的说法，贺兰琥失踪的位置就在从此处往西北方的直线上，距离他目前所在的位置差不多有十里地。姚宣不知道自己是否会遇到那些魔灵附体的御妖师和妖兽，但是为了尽早到达目的地，姚宣必须尽力避免节外生枝。

    但他走了没多远，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身后好像有人？

    不错！虽然对方极力隐藏着自己的存在，但姚宣可以肯定身后的确跟着一个人！

    姚宣若无其事地走了几步，趁着四周雾气逐渐变浓，他倏然加快了脚步，然后在树后隐藏起身形。

    紧接着，他运足目力看了过去——

    然而目光所及的脸孔却让姚宣大吃一惊。

    “……”

    “……”

    姚宣毫不犹豫地走了出来：“……师兄？”

    林白羽似乎也并不意外，“嗯。”

    姚宣凑到他面前，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拉了拉林白羽的袖子，“师兄，你还在生气？”

    林白羽挑眉：“你还知道我在生气？”

    姚宣讨好地笑：“怎么会不知道。”

    林白羽道：“知道你还惹我生气？”

    姚宣嘴唇动了动，露出无奈神色：“师兄——”

    “行了。”林白羽道，“我知道你决计不会放弃。”

    姚宣点头，认真道：“不论是作为兄长还是朋友，我都不可能放任小虎处于危险中，而最合适前去寻找他的人只有我。”

    林白羽顿了顿，也露出无奈神色：“我知道。”

    姚宣眨眨眼。

    林白羽道：“所以我决定跟你一道去。”

    谁知姚宣立即道：“不行。”

    林白羽才刚略微舒展的神情立即沉了下来：“姚宣！”

    “师兄！”姚宣态度十分坚定，“你在这里很危险，还是不要跟我一道去为好。”

    林白羽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姚宣，“难道你就不危险？”

    姚宣道：“我已做了万全准备。”尽管照寿纹吸血蝠所说，他的琉璃海魂海并不惧怕此处魔灵侵袭，但他还是从贺兰祺处拿了许多预防魔灵附体的灵药在手，毕竟他暂时还不能让人知道自己魂海的特殊之处。

    林白羽沉声道：“你是我师弟，我不能放你独自面对危险。”

    姚宣道：“师兄，你若与我一道，万一遭受攻击，我手上的灵药数量也不够啊。”

    林白羽道：“你是要我放你一人去冒险？”

    “师兄。”姚宣道，“有时候你也应当相信一下我，再说，师兄你若是与我一道，你就不管其他师兄弟了吗？此次出来，宗主可是特意交代过，由你来负责本宗弟子的一切行动。”

    林白羽问：“你当真不让我去？”

    “当真。”姚宣斩钉截铁道，“师兄，我不是小孩子，无需你事事保护。我有我必须去做的事，你也有你的责任，我自己来就行，师兄你放心吧。”

    林白羽意识到自己是绝无可能说服姚宣，而既然被姚宣发现了一次，他也不必再跟上去。

    只是……目送少年身形逐渐消失在薄雾中，林白羽眯了眯眼，眼神有些复杂：师弟，贺兰琥对你来说真就如此重要？

    这时姚宣却遇到了第一只变异妖兽。

    他一眼就看出对方被魔灵附体，因为这只妖兽的瞳眸彻底变为血一般的红色，隐隐有黑芒闪烁，透着一股暴戾气息。

    而近距离地打量之下，姚宣还发现随着妖兽的吐息，若有似无的黑色雾气不断从它的鼻孔中被吐出又被吸入，循环往复。

    妖兽不停地转动着脑袋，环顾四周，每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来它绷紧身体，低声咆哮。

    姚宣放缓了脚步，试图避开它。

    然而变异妖兽的感知远比寻常妖兽更敏锐，就在姚宣几乎马上就要绕离此处时，妖兽猛地转过脑袋，眸中红光大盛。

    姚宣早有准备，飞快纵身跳开。

    妖兽的利爪几乎将空气都给割裂，在姚宣吩咐妖宠攻击的那一刹那，他注意地面破开一道巨大的豁口，丝丝缕缕的黑气弥漫。

    “小疯子，小心些。”姚宣皱了皱眉。

    小风妖眨巴眨巴眼睛，好奇地看着妖兽，咿咿呀呀地叫着，像是在说：没问题！

    这只妖兽变异前等阶不过三阶，魔灵附体之后明显杀伤力有所增强，但在小风妖的攻势之下，它很快就倒在地上，无法动弹。

    只是在它的生命彻底断绝之后，之前看似浅淡的黑气竟然忽的浓烈起来，将妖兽的身体环绕其中。

    姚宣警惕地看着眼前一幕，瞳孔微缩。

    因为当黑气散去以后，原地再无妖兽尸骸！

    “这是怎么回事，福寿？”姚宣便询问寿纹吸血蝠。

    寿纹吸血蝠挂在他耳朵上，告诉他：“这就是魔灵的威力，对你们这一世界的人类、妖兽乃至妖植而言，魔灵可以算得上是你们的天敌。它能操纵你们，也能吞噬你们，只除了如你这般拥有琉璃海或其他宝物之人——即便是那药丸，嘿嘿，老夫敢说，目前还有效，若是再过数月，恐怕会再无效果。”

    数月？那也要到时候再说了，因此姚宣只道：“天敌？”

    “没错，不管此次事件背后是有谁的影子。”蝙蝠的声音低了下去，“老夫都得说，他终将后悔。”

    接下来，他一次又一次地遇到数量不等的类似妖兽。

    从妖兽出现的频率和节奏来看，若是姚宣还不尽快赶到，或许在不久后的将来，他会遭遇成群结队的变异妖兽。

    或者……

    姚宣同时也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那就是这些变异妖兽似乎是距离那个空洞越近，数量就越是密集！

    一旦生出了这种猜测，姚宣心中却是一紧。

    因为这种可能性的存在也就意味着贺兰琥所前往的那处位置会更加危险！

    若那地方会造成妖兽变异，那是不是也可能造成贺兰琥的——变异？

    只要想到有一丁点可能小虎会再也不是小虎，甚至连人类都不能算……姚宣立即加快了脚步。

    再一次将围上来的变异妖兽消灭干净，姚宣总算看到了与那位御妖师言语中描述一般无二的洞口。

    这时，游荡在四周的妖兽由于已经被杀死了一波，洞口附近目前倒是显得比较清静。

    姚宣走过去，朝洞口里面看——

    果然深不可测！

    他根本就看不出这洞穴到底有多深，甚至看不清楚里面到底有什么，就好像连光线到了此处，都会被洞穴吞噬殆尽。

    隐隐约约的，他也看到了一些黑色雾气从洞口升腾而出，无声无息地在空气中扩散开来。

    他揪住挂在耳边的寿纹吸血蝠：“这就是魔灵吧？”

    蝙蝠微微不耐烦地掀了掀眼皮，懒洋洋地道：“臭小子，你怎么总不知道老夫是需要爱护的。”

    姚宣于是从善如流地用手指轻轻抚了抚蝙蝠的肚皮。

    在他刚做完这一动作的刹那，寿纹吸血蝠就如同一只炸毛的猫一样，猛地瞪大眼，翅膀倏然展开，嗖的一下飞了开去！

    姚宣眨眨眼，不明所以地看着它：“福寿？”

    寿纹吸血蝠道：“小子，你怎么能乱摸老夫呢！不知道老夫会害臊吗！”

    姚宣理所当然道：“你不是需要我的爱护吗？”

    蝙蝠一时间哑口无言，瞪了他半晌才磨磨蹭蹭地飞回来：“这些东西就是魔灵。”

    姚宣并不意外，他在洞口蹲了下来，随意丢了颗石子进去，始终不曾听到任何回音，便是石头撞击洞壁的声响都不存在，就好像这个洞穴身在另一个空间似的。

    蝙蝠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嗤笑道：“你这样能做什么？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你胡乱作为就不担心惹来更大的乱子？”

    姚宣道：“你知道这是什么？”

    寿纹吸血蝠眯着眼睛：“老夫是什么人……啊不，蝠？那可是博古通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

    姚宣默默在心中补上一句——百晓生。

    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他的腹诽，蝙蝠斜着眼睛看过来：“臭小子，你那是什么表情？”

    姚宣正襟危坐：“我洗耳恭听。”

    蝙蝠这才满意点头：“此地看上去的确就是一个地洞，但实际上却联通着另一空间，在很久以前，人们都称它为‘魔穴’。”

    “魔穴？”姚宣若有所思地喃喃念道。

    “对，魔穴。”蝙蝠继续道，“在你们这片大陆上，只要出现魔穴通常都会被封禁起来，并且与你们所生活的区域隔绝开，最终成为所谓死绝禁地。而若是没有外力相助，魔穴是不可能自然摆脱封禁，重新出世的。”

地底魔穴
165魔穴

    姚宣注意到它最后那句话：“你是说——”

    寿纹吸血蝠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姚宣并不多么意外,只是多看了蝙蝠一眼。毕竟他是有前世经历在身,而对方不过从眼下的蛛丝马迹就看出了几分端倪。

    寿纹吸血蝠重新停在他肩头，语气里隐隐带上了些许怀念,“魔穴自从上一次被尽数封禁,也着实有许多年月不曾出现过了。若是老夫没有料错，恐怕在小子你师门的记载里，都要深入挖掘一番才能翻出来。”

    姚宣认真听着。

    “也难怪你们这些人竟然到了如今都不知是魔穴出世，那些御妖师和妖兽变异乃是因为魔灵附体！唉——”蝙蝠长长叹了口气，“真不知在尘埃落定后将一切苦难和痕迹都消除殆尽，对后人而言是好还是坏。”

    姚宣挑了挑眉,他发现寿纹吸血蝠曾经的生活轨迹又被它无意中透露出冰山一角，只是他仍想不明白,为什么蝙蝠会从那枚蛋里孵化出来。

    不过,他总感觉，蝙蝠是蝙蝠，但似乎又不仅仅是蝙蝠？

    “福寿，那照你所说，此处应当就是这次东荒之乱的症结所在了？”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

    “那要解决东荒之乱，就得将魔穴重新封禁起来？”

    “不错。”寿纹吸血蝠说完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小子，你可不要轻举妄动！你别以为一路上顺风顺水地到了这里，甚至在老夫的帮助下解开了谜团，就能独自将问题解决。”

    它猛的飞身而起，正对姚宣，神色和语气都破天荒的严肃，“魔穴要封禁，除非是尊者，还必须是五名尊者同时出手，才能完成！单单凭你这小子，是决计不可能做到的。”

    姚宣哦了一声，这点其实也没有出乎他的意料。魔灵对御妖师和妖兽来说被称为“天敌”，恐怕不光是因为它们能附体，能吞噬，更因为它们不容易被斩尽杀绝。

    再说他此刻的目的本身也并非封禁魔穴，而是——“那福寿，你说小虎他们是否是进入了魔穴？若是要找到他们，是不是必须进入其中？我的魂海是琉璃海，那我可以进入魔穴吗？”

    寿纹吸血蝠沉吟片刻：“人类进入魔穴是十分危险的，里面不仅仅有魔灵，更有大量因为魔灵而生成的冥灵系妖兽。你拥有琉璃海没错，但你可以无视魔灵，却未必能应付得了那许多冥灵系妖兽。所以老夫给你的意见是，进去未尝不可，但也要对危险程度有一个清醒的认识。”

    姚宣道：“那小虎若是在里面，岂非是极度危险？”

    蝙蝠：“……”

    蝙蝠有些无奈：“老夫是在提醒你，你怎么反倒关心起别人的好歹来了。”

    但对姚宣的反应，寿纹吸血蝠也有些习以为常，这少年好象总是会将别人的事情放在心上，看得更重一些，反倒对自己本身不那么在意。

    它有时候也忍不住会想，若当年它认识的是姚宣，后来的一切是不是都会有所不同？

    寿纹吸血蝠很快就无暇多想，因为姚宣在仔细观察了一番周遭环境后，就纵身跳入那魔穴之中。

    他也想过贺兰琥两人可能不曾进入魔穴，但来此查探不进入魔穴就失踪的可能性可谓微乎其微。一面琢磨着贺兰琥会身在何处，姚宣一面注意到当进入洞口之后，身周的空气仿佛不再是空气，变得十分稠密，几乎是托住自己往下落去。

    与此同时，丝丝缕缕的黑气也从虚空中不断冒出，环绕在姚宣身边，似乎想要寻找一个契机侵入他体内。

    如此近距离接触魔灵，即便是再世为人，这也是姚宣从未有过的经历。

    他有些好奇地睁大眼，注视着不知从何处现身的魔灵，试图捕捉住对方运动的轨迹，最终却只瞧见魔灵如一缕烟气般漂移最终又渐渐淡去。

    姚宣便在魂海里询问寿纹吸血蝠：“福寿，魔灵到底是什么东西？”

    蝙蝠懒洋洋地答道：“你这问题也太笼统了点，若非老夫，恐怕还真没人能回答你。这样说吧，在你现在所在的这一世界，魔灵不是东西。”

    姚宣：“……”

    吊了会胃口蝙蝠才继续道：“小子，既然你那次已经得知了三千世界的存在，你可以将魔灵看成是另一个世界的生命。在那个世界里面，魔灵就如同这里的人类一般，但不论是生命形态，还是生活习性都与你们格格不入，甚至可以说是天然的互为敌对。所以老夫之前才会说，魔灵是你们的天敌。”

    姚宣恍然大悟道：“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寿纹吸血蝠道：“……对！”

    下落停滞时也不过才过了数十息时间，姚宣尝试迈步，发觉自己应该已经算是脚踏实地。

    蝙蝠提醒道：“不要掉以轻心，你现在才接触到魔穴入口！”

    姚宣连忙点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遭环境，其实他的感知也在告诉他，方才经过的部分，不过是外界通往地底这魔穴的一道门槛罢了。

    就在此时，一股颤栗感倏然沿着背脊一路爬到脑后！

    视野中并无异样，但浑身的感官都在提醒他，有危险正在靠近！

    姚宣迅速召出妖宠，提防地环顾四周。

    唰！

    姚宣飞快后退，望住前方地面的瞳孔一阵紧缩。

    刚才若非青冠蛇及时施放技能替他挡了一下，此时的他也许已经被击中重伤了！

    下一刻，一头体型硕大的冥灵系妖兽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眼窝位置两簇幽深而可怖的惨白火焰不断跳动着，整只头颅犹如骷髅，背脊上长满了森白的骨刺，那骨刺长约丈余，错落地分布在妖兽的背部。

    但它的四肢却是犹如稀泥一般的软体，靠近过来的时候有些像虫类蠕动，说不出的恶心。

    《妖宠录》上并无类似妖兽记载，毕竟冥灵系妖兽一直游离在天元世界的妖宠体系之外，鬼面骨狼这种秘境中略常见的还好说，眼前这只妖兽姚宣却不认得。

    好在寿纹吸血蝠告诉他：“这是髅蚰。”

    那髅蚰匍匐在地面上，硕大的骷髅头转动着，发出细碎的咯吱咯吱的声响，让死一般沉寂的地底更增添了几分阴森气息。

    见姚宣逃过一劫，它眼中惨白火焰愤怒地跳动起来，那软体的四肢行动起来竟是速度飞快，几乎是眨眼间，姚宣与髅蚰之间的距离再次缩小了一半！

    青冠蛇的技能又一次施放出来，无数剔透冰晶倏然出现，将髅蚰闪电般的身形阻在了半道上。

    然而髅蚰背部那些骨刺在这个时候却犹如锋利的刀刃一般，看上去就像是与它的身体整个脱离开来，朝冰晶上劈砍过去！

    没一会儿，能将许多力大无比的妖兽都困住的冰晶就在髅蚰骨刺的攻击下迅速破碎，化为乌有！

    髅蚰下颌一张一合，发出奇怪的声响，像是在嘲笑青冠蛇。

    青冠蛇吐了吐信子：“咝咝——”

    感受到妖宠情绪略微有些低落，姚宣连忙用魂念安慰它：“你是没经验，第一次遇到这种妖兽，不是你的技能没用。”

    青冠蛇果然马上就回复了情绪，看向髅蚰的眼中也仿佛燃起了不服输的火焰。

    寿纹吸血蝠道：“冥灵系妖兽，虽然小青的雷属性也能对其有所克制，但到底还是暗和光属性克制作用更大，小子，你还是让小鹿来吧！”

    姚宣也有此意。

    那次对付鬼面骨狼，青冠蛇的雷系技能虽然也能造成损伤，但到底没有小虎的庄周梦蝶凶残。

    而既然寿纹吸血蝠有此一言，那么七色鹿肯定更适合与这头髅蚰对敌。

    然而似乎发觉了姚宣的打算，青冠蛇忽然回头，对他又吐了吐信子。

    姚宣道：“你是说你来？”

    青冠蛇十分坚决：“咝咝！”

    姚宣有些犹豫，现在他本该抓紧时间，速战速决，尽快解决掉髅蚰。

    但青冠蛇的态度如此坚决，虽然姚宣清楚，若自己非让七色鹿出战，青冠蛇也只会默默认同，可它难得提出异议，姚宣不愿意敷衍了事。

    而且——这样不服输的青冠蛇，会让他想起前世一人一妖宠相依为命的日子。

    那个时候，他的小青就总是敢于挑战那些欺压到他头上的任何妖兽，哪怕在阶位上它从来占不了上风！

    “好，你来。”姚宣道，以防万一他将七色鹿也召出来。

    比起刚契约时，经过这些日子的悉心培养，七色鹿长大许多，身形更为挺拔，体格越发矫健，纯白的身躯似乎每一寸都充满力量，珊瑚般的鹿角也生长得益发光泽耀眼。

    它刚出来就嫌恶地瞟了瞟四周，呦呦的叫了一声，表示自己不喜欢这里。

    姚宣道：“来。”

    它扭开脑袋站了一会，最终却仍然靠在了姚宣身边。

    而青冠蛇也再一次对髅蚰发出攻击。

    它一面用冰铠将自身护住，一面用冰晶环绕将髅蚰前进身形不断阻断，一面在地上不断游走，眸中隐隐透出思索神色。

    虽然这样说似乎有些奇怪——说穿了小青是蛇，理应没有表情神色，但姚宣就是清楚，此刻的它正凝神思考，该怎样对付这头力大而体坚的髅蚰。

    该怎么做呢？

    不仅是青冠蛇在琢磨着这个问题，姚宣也在设身处地的替小青想着，同时又有些好奇，小青会选择如何战胜这头髅蚰！

166为你骄傲

    青紫相间的冠冕上光华流转,青冠蛇不断闪避着来自髅蚰如闪电般的攻击，却始终都很努力将姚宣挡在身后。

    看到这样的青冠蛇，姚宣眼眸微微湿润。

    前世的青冠蛇，也是如此刻这般,即便自己遍体鳞伤，也要千方百计地将自己保护起来！

    万幸的是,如今不论是他还是小青,都有了一个新的开始。他会变得足够强大，让青冠蛇不必再心心念念于自己的安危！

    雷声噼里啪啦地在髅蚰身周炸开。

    姚宣注意到，青冠蛇施放的雷属性攻击，清一色地是往髅蚰那些森白的骨刺而去！

    只是……他皱起眉头——哪怕骨刺的颜色逐渐发生了改变,从白森森变成了略微有些焦黑的模样,但骨刺的坚硬程度仍然出乎了姚宣的意料！

    至少在冰晶又一次被击碎以前,髅蚰的骨刺和身躯都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

    而髅蚰眼窝中惨白火焰猛地跳动了一下，它似乎被这种犹如挠痒痒般的攻击给激怒了，软体般的四肢倏然弹起，这一庞然大物竟然蓦地升空！

    骨刺如刀，往青冠蛇挥去！

    “小心！”

    青冠蛇有些仓促地避开，但仍被波及，就见它身上裂开了几道伤口，鲜血飞溅。

    姚宣心疼地看着青冠蛇，很想让其他妖宠去帮助它，但他又希望小青能在一次次的战斗中不断吸取教训、不断领会技巧、不断变得愈加强大——因为若是每次都全面压倒敌方取胜，对妖宠的培养其实是不利的。

    培养妖宠，除了喂食妖核、魂晶等方面，最重要的是战斗。

    青冠蛇似乎察觉到了主人的情绪，回头咝咝的吐了吐信子，像是在说：我没事。

    姚宣捏了捏手指，目不转睛地看到青冠蛇再次游走起来，眸子如两道竖线，隐隐似是透出思索神色。

    他心里一动，难道……

    小青有了主意？

    好的御妖师不会全程指挥妖宠作战，毕竟就是再能一心多用之人，也无法同时顾及太多妖宠。尤其是当御妖师等阶往上，所契约的妖宠数量会越来越多，能同时出战的妖宠也会随之增多。

    当然完全不去指挥也不可取，在进入太宇宗以后，胥于邺和何安桢的指点让姚宣明白了，指挥妖宠作战，与其说是让每一只妖宠严格按照自己的设想精确到步骤进行战斗，不如说是搭建出一个合理的框架，在框架内让妖宠自由发挥。

    就像此刻，是属于青冠蛇自由发挥的时间。

    果然，青冠蛇又一次施放了攻击。

    依然是雷属性的技能，不过这一回，它选择的位置却并非骨刺所在。

    姚宣眼前一亮，因为他看得出来，青冠蛇这次的攻击所造成的效果远比上回要好！

    事实上，对于冥灵系妖兽，雷属性虽然不那么克制它，却也存在着一些克制的效果，尤其是针对髅蚰那如软体般的四肢时！

    隐隐的，可以看见有黑色轻烟冒了起来，对方眼窝中的惨白火焰跳动得更加迅速。

    姚宣可以肯定它是真的被激怒了，因为一阵如同暴风骤雨般的攻击接踵而至！

    青冠蛇身形灵动，但仍然有数次躲避不及，它的身上不断出现伤痕。

    “小青……”姚宣喃喃念道，不管他再多么希望青冠蛇能在战斗中变得越来越强，但万一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他仍然会让其他妖宠进入战斗。

    青冠蛇此番没有任何回应，它就像对自己身上的伤势也没有什么感觉一般，尽管流出来的血液在地面上都留下了暗红的痕迹。

    它只是专注的攻击着髅蚰，一次又一次，也一次又一次地遭到来自髅蚰的反击……

    眼看着青冠蛇伤势越来越重，便是行动间似乎都少了先前的轻灵如意，但自始至终，它都小心翼翼地将姚宣护住，不让髅蚰往这边前进哪怕一分一毫。

    “小青，不如……”姚宣用魂念试探着。

    但青冠蛇立即传来了拒绝的情绪。

    姚宣迟疑了片刻，还是选择了暂不出手。

    这个时候，青冠蛇突然连续施放了三个攻击技能。

    雷光闪——雷暴——雷舞！

    姚宣惊讶地瞪大了眼。

    他、他看见了什么！

    这三个同属性的技能，竟然在这一瞬间俨然变得浑然一体，竟然也像是龙爪焱莲和风妖的火风双系技能组合一般，形成了一个组合技能！

    单纯雷属性的组合技能，所施放出的威能却令人震撼！

    雷电在髅蚰全身上下不断炸开，不断蔓延，髅蚰全身都像是被包裹在了无数的雷蛇狂舞之中，深紫色的雷电光芒不断闪烁，竟然也将髅蚰牢牢控制在了原地！

    从天而降的雷链加重着这种封锁，让电光更加耀眼！

    一时间，姚宣甚至无法看清髅蚰在雷电中的样子。

    当一切都平息下来，青冠蛇有些虚弱地昂起脑袋，冲着焦黑得看不出究竟的髅蚰尸骸吐了吐信子，又回头朝姚宣看了过来。

    “小青。”姚宣柔声道，他走上前去，轻轻抚上妖宠的冠冕，感受到青冠蛇十分依恋地蹭着自己的手指，“我为你感到骄傲。”

    七色鹿看了看青冠蛇，哼了一声，但从它的鹿角上，却倏然射出一道柔和白光。

    下一刻，姚宣就看到青冠蛇有些惨不忍睹的身体被包裹在这乳白色的淡淡光华中，身上的伤痕也一点一点的恢复了起来。

    尽管速度还有些慢，但是持续性却很可观，足足过了一刻钟，这些白光才消失不见。可见七色鹿作为光系妖兽，在辅助和治疗同伴上的作用颇为不凡。

    “小七也很厉害。”摸了摸七色鹿的角，姚宣夸奖道。

    那双湿漉漉的杏形大眼睛先是朝他看了一眼，然后七色鹿做出不在意的样子，身体却不由自主般蹭了蹭他，显露出它其实对此十分高兴。

    见状，寿纹吸血蝠嗤了一声，“小鹿你真好哄。”

    七色鹿对着它可没有对姚宣那样温驯：“说穿了臭蝙蝠你就是嫉妒我被主人夸奖。”

    寿纹吸血蝠哼哼：“老夫会嫉妒？”

    七色鹿瞪大眼睛，一本正经道：“我爹说，嫉妒就是看到别人高兴了却说难听的话，你这不是嫉妒是什么？”

    寿纹吸血蝠：“……”

    姚宣全程听完它们的对话，暗中笑得直打跌。

    随着越来越深入这地底魔穴，姚宣碰见的冥灵系妖兽数量也不断增加。

    好在这些冥灵系妖兽大都是独自出现，只有少数几回遇到了两只同时现身，就好像它们之间也划分出各自的领地一般。

    经过与冥灵系妖兽的战斗，妖宠们经验一路高涨。开始时要战胜对方还显得较为困难，甚至数次让妖宠们元气大伤，但渐渐的，姚宣的妖宠们不论是自身战力还是彼此间的配合都渐入佳境。

    再遇到冥灵系妖兽，解决战斗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而姚宣一路往魔穴里面走，一边回想着前世所听说关于东荒之乱的只言片语。

    可惜的是，这些在前世对于他而言都是无法触及的事情，即便他再努力的回想，也顶多只能想起“大约有某座宗门是幕后黑手”、“起因是魔灵附体”这些在中洲大陆流传开来的点滴。

    当然，现在的他也更加肯定，所谓无风不起浪，那些曾经以为不过是三人成虎的谣言的东西，现在看来却是十分有可能。

    毕竟寿纹吸血蝠也说，魔穴封禁，若是没有人来特意解开，是不会解开的。而他也从师父、宗主甚至宗门的态度上，从身边所发现的蛛丝马迹上，从前世的记忆上，发现中洲大陆果真有所异变，只是不知幕后黑手究竟是何许人也。

    进入魔穴的第三天，姚宣终于有了收获。

    他发现了贺兰琥曾经在这里出没的痕迹！

    庄周梦蝶的鳞粉！

    那一点黑色的鳞粉在魔穴里附在洞壁一角，不时流过几许幽蓝的光芒，因此才吸引了姚宣的注意。

    他可以肯定，贺兰琥此前定然在这里出现过！

    想到小虎契约的庄周梦蝶对冥灵系妖兽克制极大，对寻到小虎姚宣又生出几分信心。

    沿着可能的方向一路行去，道路越来越扭曲，有时候甚至让他根本无法站稳。

    好在庄周梦蝶的鳞粉隔上一段距离，就会出现一点。

    而冥灵系妖兽也仍在四周出没，只要碰上它们，姚宣就会让妖宠们与之对战并杀死它们。

    不知不觉中，他和妖宠们杀死的冥灵系妖兽数量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所杀死的冥灵系妖兽数量达到了一个数值的时候，在脚下这片四通八达的魔穴深处，一双几乎可比那髅蚰头颅大小的眼孔中，慢慢闪烁起点滴微光。

    那微光闪动着越来越亮，直至定格为两簇幽深可怖的白色火焰。

    火焰跳动着，眼孔也随着那只头颅往四面转动，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与此同时，姚宣又杀死了一只冥灵系妖兽。他盘腿坐在地面回复魂力和体力，在他身边，七色鹿十分耐心地给受伤的青冠蛇和风妖治疗伤势。

    就在这个瞬间，姚宣忽地感到背后一凉。

    好象被什么很可怕的东西盯上的感觉油然而生，头皮都是一阵发麻。

    心脏不受控制地狠命跳动起来，姚宣下意识地往四周张望，视线尽头却什么也没有捕捉到。

167生死一线

    但姚宣心知肚明,此时必有异常。

    因为这种危险将临的直觉已经无数次的灵验过！

    只不知道，这一回的危险究竟从何而来。

    是其他御妖师？不，不可能。魔穴中若非要说还有除了贺兰琥父子之外的其他人类存在,唯一的可能就是解开魔穴封禁的人。但姚宣不认为对方能给自己带来如此可怕的危机感——虽说要解开封禁,也许也得有皇者乃至尊者出手,但照常理来说，这种大人物不可能一直待在此间,而应该运筹帷幄于幕后才对。

    是魔灵？不,也不会。如寿纹吸血蝠所说，姚宣拥有的是琉璃海魂海,丝毫不惧魔灵附体,而魔灵除非先行附体,不然要对人类造成损害也有难度。

    排除了以上两种可能后，姚宣能想到的就只能是妖兽了。

    难道这地底魔穴中有一只自己完全不能抗衡的妖兽，并且对方已经盯上了自己？

    姚宣不动声色地悄悄戒备，一面在魂海中与妖宠们进行沟通。

    就在这个时候，他愕然地发现眼前的一切忽然扭曲起来！

    下一刻，他恍然大悟，并非是视线变得扭曲，而是魔穴的空间被扭曲了！

    紧接着，一只硕大的骨爪凭空出现，朝他抓了过来！

    那骨爪眨眼间就到了姚宣眼前！

    千钧一发之际，姚宣却早有准备，及时飞身而起，御妖师技能“潜隐”同时使出。

    青冠蛇与七色鹿也及时施放技能，紫色光芒与白色光芒互相辉映，攻击恰到好处地落在骨爪之上！

    然而姚宣马上就大吃一惊。

    因为那骨爪竟是浑然不在意那两只妖宠的攻击，抓向他的动作分毫没有停顿——潜隐对它一点用处也无！

    而当妖宠们攻击的声势平复下去，那骨爪上面也不曾留下哪怕一丝痕迹，就好像方才的攻击根本没出现过。

    “九阶妖兽。”

    寿纹吸血蝠低沉的嗓音在他魂海中响起，“至少是九阶妖兽！小子，快退！快！”

    妖兽等阶越高，再往上晋阶就越是艰难。

    若说如今姚宣率领妖宠们对付起七阶妖兽来不在话下，八阶妖兽就要颇费一般周折，那对方若当真是九阶妖兽，就真可谓是姚宣重生以来的又一次生死挑战！

    要知道，妖兽一旦到了九阶，许多东西跟从前相比都会有极大不同。比方说八阶与七阶之间的差距也许是相差数倍的话，九阶与八阶之间却宛如隔着一道天堑！

    这世上的妖兽不计其数，但真正能跃升至九阶的却微乎其微！

    若现在是一名皇级御妖师在此，或许还能与之相斗，但现在的姚宣，修为却才帅级高等。距离皇级，还要跨越两个大的等阶！

    闻言姚宣不假思索往后退去，但很快他就发现这种做法是徒劳无功。

    寿纹吸血蝠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该死！该死！禁锢空间！这冥灵系妖兽竟然禁锢了空间！”

    听到这句话，姚宣都忍不住生出几分绝望来。

    被禁锢在这一处空间里，对方或许真的只需要一只骨爪，就能轻而易举将自己玩死！

    那骨爪的主人像是发觉了他的所思所想，动作反倒缓了下来，显得格外慢条斯理。

    但在姚宣看来，对方分明就如同一只尽情玩弄老鼠的猫！

    他努力思考着打破僵局的法子。

    论战力？全部的妖宠加起来或许能抵抗住一只骨爪，但对方既然能禁锢空间，既然能伸出一只骨爪，显然要伸来第二只骨爪也是轻而易举。

    论计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计谋都只能贻笑大方，何况姚宣不认为一只冥灵系的九阶妖兽会有兴致同他这个人类话家常。

    寿纹吸血蝠也陷入到了沉默中，良久，在姚宣躲过了一次又一次慢吞吞的骨爪攻势之后，才有些颓然地道：“小子，老夫真是没办法了，就算老夫豁出去，也顶多能让你三只妖宠拥有八阶能力，但对上这家伙——恐怕仍是无济于事。”

    姚宣牵了牵唇角，笑容染上几分苦涩。

    他看了眼身边的妖宠们，它们一如既往的将他护在身后。这些妖宠们是他从幼年一点一点看着、培养长大的，可是现在他甚至没办法给妖宠们求得一线生机。

    该怎么办呢……

    大约是发现这个人类躲闪的技巧不错，没多久，第二只骨爪真的出现在另一个方位。

    当两只骨爪同时向姚宣抓来，将他全部可能的逃出路线封锁得一干二净，姚宣几乎已经能嗅见死亡就在不远处。

    这时蝙蝠喃喃道：“若是那位出手……”

    姚宣没听清，一头雾水道：“什么？”

    他眼前那两只硕大的森白骨爪蓦然抓来，因此没有看到蝙蝠似有若无地往他手臂上侧看了一眼，又飞快闪开目光，剩下的话语音量益发低了下去，谁也无法听见，“若是那位前辈出手，肯定能将你传离此地。”

    然而自始至终，臂环里的螭龙就像是陷入到了沉沉的安眠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哪怕是来自骨爪的爪风已将姚宣身上衣袍割破，然后是体表皮肤，血管，骨骼……

    姚宣吃痛地咬紧牙关，眼前渐渐模糊，却在魂海中大声命令着妖宠们都离自己远些、再远些。

    这生死一线的感觉，对他而言其实多少也有几分熟悉。今生暂且不论，前世姚宣可曾经遭遇过许多次。

    但是他真的不甘心，既然再世为人，既然这一生他摆脱了前世命运，为什么又要在此处遭遇九阶妖兽？

    “后悔了吗？”寿纹吸血蝠忽然问。

    “不，不后悔。”姚宣咬牙回答，“就算知道九阶妖兽存在，让我再做选择，我也会进来。”

    在浑身越来越剧烈的疼痛中，姚宣笑容中的苦涩反倒渐渐的消失殆尽。

    虽然仍不曾踏足御妖师职业的巅峰，但今生，他至少看到了前往那不胜寒高处的道路，比起曾经的自己，已是如此幸运。

    只希望，若小虎当真在魔穴里，这九阶妖兽千万千万不要盯上他……

    就在姚宣的意识都快要被疼痛折磨得昏迷过去时，他感到自己的魂海忽然活跃了起来。

    下一刻，从魂海最深处，一道金光倏地冲出。

    姚宣艰难张大眼，在一片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身前出现了一只有些眼熟的妖兽。

    这妖兽气势不凡，刚一现身就张开大嘴发出一声咆哮。

    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那两只前一刻还耀武扬威的骨爪竟然在这声咆哮里，表面泛起一层微微的白光，紧接着它们就像是被烫到了一般，蓦地往后缩去……

    当姚宣从昏迷中醒来时，就发现所处的空间已经摆脱了被禁锢的状态，视野不再扭曲。

    他依稀记得，当时从魂海中出现了一只有些眼熟的妖兽，那妖兽轻而易举地就战胜了两只骨爪……但再后来的一切，姚宣一想就感到头痛欲裂。

    他按住额角缓解疼痛，无奈地承认其实他也不大记得了。

    脑中有些支离破碎的记忆告诉他，似乎那妖兽解开空间禁锢，又将那骨爪主人制服……

    然而虽然这妖兽救了他一命，但姚宣此刻却一点也没有有逃出生天后松了口气的感觉。

    因为他已经想起那只奇异妖兽到底为何会令他感到眼熟——他在前世见过，在十绝峰的洞天秘境里也见过！

    双目怒张、须发无风也自上扬、脚下踩着如云朵一般火焰！

    当初在十绝峰洞天秘境内，那种好象被硬生生塞进体内的亲切感还记忆犹新，那座奇异妖兽形态的雕像仿佛也历历在目——可是为什么这妖兽会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不，不对，是从自己的魂海中出现？

    难道……那时候冥冥之中影响着自己进入洞天秘境的缘由，就是来源于此？

    心念电转间姚宣已有了种种猜测，可不管是哪一个答案，都让他意识到这奇异妖兽的存在有几分不妥。

    但此时多想也于事无补，到底这妖兽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姚宣便将此事抛在脑后。

    毕竟他虽然已经醒来，但身上还没什么力气，大约是之前失血过多，魂力和体力又消耗过巨的缘故。

    姚宣一面运转着魂诀进行恢复，一面也吞下了几枚灵药，又一一安抚妖宠们。

    等他总算回复大半，时间已经又往前推移了整整一天。

    尽管手脚还有些疲软，琢磨着一时半会恐怕也不可能全好，姚宣决定继续往前——他猜测正是由于那只奇异妖兽出现的缘故，此时的魔穴中竟然异乎寻常的平静，往日时常出现的冥灵系妖兽一直未曾露面。他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往里探索，争取早日找到小虎。

    其间姚宣也走过几次岔路，有几次因为长时间未曾见到庄周梦蝶的鳞粉，姚宣不得不回转过来。在又一次见到鳞粉的刹那，姚宣判断出自己这一回方向应该没有错误。

    这个时候，他也更加肯定小虎目前还安然无恙。

    因为每次发现鳞粉的位置，都是较为隐蔽却在仔细搜索下定能发现的角落，且每一处鳞粉之间的间隔也差不多是等距，可见这些鳞粉并非无意散落，而是小虎特意留下的记号！

    生出这个念头的同时，姚宣又一次找到了一点鳞粉，观察着四周方位，他估计自己应该已深入到了地底魔穴的最深处，便是距地面也有相当一段距离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顿住脚步，侧耳听去。

168被困

    姚宣屏气凝神了好一会,最终确定他听见的细碎声响的的确确存在。

    那依稀是——衣物摩挲的声音。

    虽然可能是与解开魔穴封禁有关的人，却也很可能会是小虎，姚宣一面放轻了脚步,一面小心翼翼地靠拢过去。

    就在他行动的刹那,对方的声音倏然消失不见,显然是发觉了这边另一个人的存在。

    姚宣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对方并非是小虎？

    他提高了警惕,使用出潜隐技能，又暗暗吩咐棘刺曼陀罗做好准备,并让其他妖宠进行戒备。

    渐渐的，他与对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砰！砰！砰！

    眼看着对面忽然窜出一串冰刃，青冠蛇的技能也及时发出,两者对撞发出了一阵轰响。

    姚宣尚未来得及现身，就听到一个激动的声音从对面传过来：“姚姚？姚姚，是你吗姚姚？”

    竟然真是小虎！

    姚宣不假思索地解除了技能，接着就见对面的少年朝自己扑了过来，轻而易举地将他抱了一个满怀，并侧着脸在他的肩窝里爱娇地蹭了蹭。

    “是我。”姚宣回手轻轻拍了拍身前少年的背，柔声安抚道，“是我，小虎。”

    少年此时看起来有些狼狈，全身华贵的袍服都破破烂烂的，不知是储物腰带里不曾携带衣物还是无暇换上。灰头土脸的样子跟在大苍府初见时相比都不遑多让，还有些尚未愈合的伤口从衣服遮盖不住的部位显露出来。

    但令姚宣深感安慰的是，贺兰琥此时神态清醒、意识清明，显然不曾为魔灵所乘。

    寿纹吸血蝠像是也有些吃惊，它挂在姚宣耳边，眼睛一眨不眨地往贺兰琥看，良久才在魂海里道：“这小子当真不简单。”

    姚宣眨眨眼：“什么？”

    蝙蝠道：“虽说他的魂海也是七种超品魂海之一，但封禁海与琉璃海在对抗魔灵上完全不可比，顶多能稍微有一些抵抗力罢了。虽说契约了庄周梦蝶这种妖宠，可真要说起来还是他比你更不安全。但看这小子的模样，根本就丝毫没有被魔灵动摇的样子，说明他心志极为坚定。”

    姚宣忍不住略感得意：“那当然。”

    蝙蝠闻言颇有几分无语：“……又不是在夸你这小子，你得意个什么劲。”

    姚宣理所当然道：“夸他也跟夸我没多少分别。”

    他的想法寿纹吸血蝠可能很难理解，但在姚宣看来，前世早早死去的小虎在今生却因为自己的九叶元芝得以痊愈，又在流落大苍府的时候被自己捡到，彼此间的缘分本就匪浅。何况还有一种像是养大了自己孩子的感觉，可以说今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与之媲美。

    说穿了，这就是“好为人父”啊！

    “姚姚。”

    贺兰琥总算冷静下来，张大双眼，“姚姚你怎么来了？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很危险的！难道……”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是我哥让你来的？”他扁了扁嘴，露出不满的神色，“虽然他是输给你了，但找我这种事，也不该拜托给你啊！”

    姚宣哭笑不得：“你哥他分不开身，我却正好有空。”

    贺兰琥不高兴了，眼中盈满委屈：“若姚姚你也没空，是不是就要把我扔下不管了？”

    “怎么会。”姚宣失笑，“无论如何，我也会走这一遭的。”让别人来魔穴都太危险，只能是拥有琉璃海魂海的他，进入其中才是最妥当的——若有尊者出手自然是另当别论，可进入魔穴寻找贺兰长鹰和贺兰琥这件事，姚宣不认为会有尊者出马。

    至少在魔穴的存在被人认识到以前还不大可能。

    贺兰琥的神色当即由阴转晴，唇边绽开一抹明媚笑容：“就知道姚姚对我最好了！”

    被他用如此“孺慕”的眼神看着，姚宣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嗯。”

    当然，若贺兰琥知道自己的眼神被当做孺慕，只怕马上就要跳脚……

    “对了，小虎，你哥说你是来寻你父亲才会失踪，怎么此处只见到了你，却未见到贺兰伯伯？”姚宣张望了一圈四周，却并未发觉有第二个人存在的蛛丝马迹，不由问道。

    贺兰琥告诉他：“我之前是跟我爹在一块，只是不在这里。后来有一只很厉害的妖兽出现，我爹为了不波及到我，就引开了它，但此后我就不曾再见过我爹了。”

    一只很厉害的妖兽？莫非就是那只伸出骨爪并禁锢空间的九阶妖兽？

    倒是不无可能，但也不能排除并非那一只。只是若第二种情况属实，就说明这魔穴里恐怕还有第二只、甚至可能有更多九阶妖兽，这个消息无论如何都是个坏消息。

    “那贺兰伯伯……”

    姚宣才刚开口，贺兰琥就截断了他的话：“我爹没事的。庄庄跟他的庄周梦蝶血脉同源，彼此间能产生一种共鸣，庄庄告诉我那只庄周梦蝶还好端端的，那我爹铁定无事。他之前曾说过要去找到离开此地的出路，大约是解决了妖兽之后，就去做这件事了。可惜我现在就算想回到之前待的位置也做不到，我爹想找到我可能也很难。”

    姚宣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这就好。”

    不过……“离开此地，难道不能原路返回？”

    姚宣回头看了看，发现自己来时的道路并无异样，“而且我就是有你那庄周梦蝶的鳞粉指路才能一路寻来的，按道理不可能回不去啊？”

    贺兰琥摇头道：“不能，我和我爹都试过，最近一个时辰走过的地方还同之前一样，但时间一旦超过一个时辰，所有通路都会发生改变。我也不知为什么你能顺着庄庄的鳞粉找过来，反正在这里好多事情都难以想通。”

    这件事很快就得到了证明，因为姚宣与贺兰琥一道往回走，走了一段路以后他就发现果然不对劲，眼前的通道像是被扭曲了一般，根本找不到此前的来路。

    可是庄周梦蝶的鳞粉却安之若素的存在着，也的确是这些东西为他指路让他能找到贺兰琥。

    百思不得其解，姚宣索性不再多想，而是道：“这段时间你和贺兰伯伯可曾找到出去的线索？”

    贺兰琥道：“没有。”

    姚宣微微皱眉：“那你身上可带有足够的食物和水？”

    贺兰琥道：“这些不用担心，分量都很充足，姚姚，你放心，在来之前我就有所预料，带了很多食物和饮水，便是在此处困个十年八年的也不在话下。”

    这是何等豪气的说法……可想而知小虎的储物腰带空间必然不小……

    一边觉得自己关注的重点有偏差，姚宣一边也放下心来，在魂海里问寿纹吸血蝠：“福寿，你对魔穴似乎颇为了解，可知我们要离开魔穴，该怎么做？”

    寿纹吸血蝠懒洋洋道：“没办法。”

    姚宣一愣，下意识重复道：“没办法？”

    “是啊，所以老夫当时语重心长让你三思而后行。”

    姚宣：“……”

    “你也无需如此担心。”不过蝙蝠很快就道，“这魔穴的真相终究会被人查明，到时自然有尊者要前来封禁魔穴。而在封禁时，他们肯定会发现你们的存在，那时候就能出去了呗。”

    姚宣：“……”

    他仔细回忆了一番，前世东荒乱起再到被彻底镇压，间隔可是有相当一段时间。

    那其间东荒边境普通人流离失所，御妖师也大量减员，在整座中洲大陆上都是一座灾难的里程碑。因此姚宣清楚记得，至少在发现魔灵附体时，离乱起之初已经过去将近一年。

    今生就算有他悄悄留下的提示，又有与前世相比的细微变化，恐怕也未必能有人在短时间内确定魔穴作祟。

    也就是说，他和小虎至少得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魔穴中，待上数月之久？

    贺兰琥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虽然我们暂时找不到出路，但我相信我爹应该能找到出路。到那时，他自会再找来寻我们。我们怎么都不至于会被困死在这里，所以姚姚。”他盯住姚宣，伸手揉散了姚宣眉间皱出的结，“别这样，这样不好。”

    像是时光又回到了在大苍府时，小虎的举动是如此熟稔自然，让姚宣冲他笑了笑。

    但是，目光所及之处，贺兰琥格外认真、认真到令人有些难以直视、忽然好像深不见底一般的眼神，让姚宣心弦微颤，忽然觉得有些……

    尤其是紧跟着小虎就伸手紧紧抓住他，一字一句道：“而且，我觉得这样也很好啊，我很高兴啊姚姚！在外面姚姚身边会有很多很多人，可是在这里，就只有我一个。”

    有些……

    有些不自在起来。

    这一刻，贺兰琥的神色和话语，让姚宣忽然有所领悟。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心底对小虎深深的歉意——小虎是他当做弟弟、甚至是当做晚辈的人，小虎在他心中占据着十分重要的位置，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跟伴侣这种身份联系起来。

    若是非要找一个人来成为伴侣的话，那自然是……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姚宣的心绪波动，小虎眼中的亮光微微黯淡了下去，他松开手，嘴上却忍不住叫：“姚姚……”

    那自然是……

    突如其来出现在心中的名字让姚宣有些失神，因此错过了小虎的叫唤声，让少年如画的眉眼间闪过几许失落。

169魔灵附体

    片刻后姚宣才回神：“小虎？”

    “姚姚不要不理我……”贺兰琥眼巴巴地看着他,神情紧张。方才是他冲动了,脱口而出的同时也不曾掩饰,却忘了这儿的两人谁都不傻,姚宣恐怕已看出了几分他的心思来。若真是如此,他宁愿姚宣假装没听到，也不愿姚宣疏远自己。

    姚宣心中五味陈杂,朝他笑道：“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不理小虎。”

    这句话他发自肺腑——哪怕他无法回应小虎的心意,但在姚宣心中,永远都会有小虎的一席之地。

    贺兰琥动了动嘴唇，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而只是乖乖走在姚宣身侧,两手紧紧抓住姚宣的一边胳膊，像是生怕会被他抛下一般。

    这样的小虎让姚宣有些心疼。

    他不知对方因何会对自己生出别样心思，但他明白，若确实无法予以回应，倒不如一开始就别给对方任何希望。

    “小虎，我是不可能不理你的。”因此姚宣认真地开了口，“你就像是我的亲弟……”甚至儿子，“一般。”

    但也仅此而已。

    读懂了他的潜台词，贺兰琥扁了扁嘴，轻轻嗯了一声。

    良久，贺兰琥忽然问：“姚姚，你喜欢你师兄？”

    刚才还在脑中一闪而过的人突然从贺兰琥口中道出，姚宣几乎要以为小虎钻进了自己的脑子里！

    他实实在在地被吓了一跳，眼神微微有些游移：“怎么突然提到他了……”

    看见这样的姚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贺兰琥垂下眼眸，遮去里面不愿示人的失落。

    或许姚姚自己都不曾意识到，在提及林白羽的时候，他游移的双眼、微红的耳根、不自在的样子……都已说明了一切。

    其实姚宣这个时候，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并不排斥断袖，那种同性之间的恋慕眷顾并不那么罕见，至少前世时他就曾见过性别相同的恋人——那对御妖师总是同进同出，不管脾气性子又或喜好看上去明明就差异甚大，彼此间的气氛却出奇的和谐。还有之前在西洲大陆上时所见到的杜淄滕的儿子也是断袖，当然逼迫裴明瑜师父这点着实可恨。

    但是姚宣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然会对师兄生出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心思。

    他忍不住按了按额角，心想也许刚才那一瞬间闪过的思绪，不过是随机生成罢了。

    但……这说服不了他自己。

    别忘了在此之前，还在七杀秘境中时，那个面对中招的季翰墨的晚上，他就曾生出“若是师兄倒未尝不可”的念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师兄就变得不同了呢？

    是魂海暴动被师兄亲自相救的时候？是发现师兄与前世关系的时候？是师兄在他面前露出脆弱一面的时候？还是感受到师兄润物细无声般的关怀的时候？

    姚宣悄悄甩了甩脑袋，他并无逃避的打算，只不过，若师兄并非断袖，他自是犯不着将这份心思彰显出来——他不愿打扰到师兄的正常生活。

    反正前世他也是独自一人，今生就算没有伴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正好能一门心思向着御妖师的巅峰攀登！

    心念电转间，姚宣打定了主意，神色立即镇定起来，略一思忖便道：“小虎，你不是已将苍境收入囊中，乃是苍境主人？你是否能直接让我们传送至苍境中？”

    贺兰琥却摇头道：“这事行不通，在此之前我就试过了。”少年懊恼地耙了耙头发，“也不知这鬼地方有什么特异之处，我根本无法同苍境建立起联系，苍境副纽一动也不动，更不要说将我们传送过去了。”

    姚宣若有所思。

    按寿纹吸血蝠的说法，魔穴就相当于是另一世界的产物，大约从根本的规则、属性上就与此方天元世界大相径庭，因此在天元世界约定俗成的东西，在魔穴里却全不奏效。

    但这样一来，莫非他们还真得在此困上一年半载？姚宣顿了顿又建议道：“小虎，不如我们随处走走，或许能碰上贺兰伯伯，或是找到贺兰伯伯留下的线索。”

    贺兰琥也不愿坐以待毙，点头道：“好！”

    这地底魔穴，当真是一处十分诡异的所在。

    它不仅会让来路空间扭曲变得不复存在，似乎现在就算他们寻到了新的道路，也并非是通往地面之上。

    很快就得出了这一结论，姚宣皱眉，难道他们真得在这里等到有尊者前来封禁魔穴为止？

    不！还不到放弃的时候！

    现今两人安全无虞，一路上偶有遭遇冥灵系妖兽，但等阶却并不十分高，很快就败在了两人的妖宠手中。

    两人也不愁吃喝，不论是小虎还是姚宣的储物腰带里都装了不少食物和饮水。

    若这么轻易就放弃了自行寻找出路的打算，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姚宣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

    就在两人又一次杀死几只冥灵系妖兽后，姚宣发觉四周环境隐隐有些改变，他正要与贺兰琥讨论一二，扭脸就见对方的神色有异，额角不知不觉中爬满了豆大汗珠。

    姚宣心里一跳：“小虎？！”

    他发现贺兰琥本来是抓着自己胳膊的，此刻小虎却硬生生地松开了手，只管将他自己的手腕捏得紧紧的！

    姚宣瞳孔微缩，只一会儿，小虎白皙的腕部已露出些许青紫，足可见他的力道有多大！

    “小虎！你怎么啦！你别伤到自己！”姚宣使劲想要掰开贺兰琥的手。

    但怎么都掰不开——好象处在目前状态下的贺兰琥力气变得格外大。

    眼看着对方腕间青紫越来越深，姚宣病急乱投医地在魂海里呼唤寿纹吸血蝠：“福寿，福寿，你快看看小虎这是怎么回事！”

    蝙蝠难得没有拖拖拉拉，十分干脆地围着贺兰琥飞了一圈。

    此时贺兰琥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他死死咬紧牙关，嘴唇都沁出了丝丝血迹。肌肉因为过于用力的咬合变得僵硬，整张脸孔都显得有些扭曲。他双目失焦，满头大汗，看得人触目惊心。

    寿纹吸血蝠叹了口气：“前面老夫不是还夸过这小子，怎么现在就……”

    姚宣若有所悟：“魔灵？”

    蝙蝠点头：“没错。”它用爪子摸了摸下巴，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看来这地方的魔灵乃是高等魔灵，所以才会让此前无事的这小子变成这样。”

    姚宣道：“魔灵也存在等阶？”

    “当然。”寿纹吸血蝠鄙视地觑他一眼，“不论什么世界都存在着等阶，魔灵又怎么会例外。”

    姚宣沉默下来，脑子却飞快转动。

    他只知自己因为身具琉璃海魂海，不惧这些神出鬼没的魔灵，却并不知道该如何除掉魔灵，如何避免人类被魔灵附体。

    “福寿？你可有法子？”

    问完没等蝙蝠回答，姚宣猛地想到了什么，飞快从储物腰带中掏出从凌霄府带来的灵药，一把捏住贺兰琥的下颌，试图将灵药给他灌下去。

    蝙蝠赞同道：“暂且也只有如此，应当还是有效果的，不过能不能根治很难说。老夫估计，最终得靠这小子自己。”

    姚宣根本没听下去，只听到寿纹吸血蝠赞成自己的做法，就一连给贺兰琥喂了好几枚灵药下去，然后焦虑地盯紧了对方，心中不断念叨：这药丸千万要有作用……千万要有作用……

    但过了好一会，贺兰琥却不曾显露出好转迹象。

    姚宣还想给他继续灌药，却被寿纹吸血蝠给阻止了：“是药三分毒，莫要乱喂！目前给他服用的分量已经足够，再多也不会有更好的效果，反而可能会有意外。你且耐心些，总会有结果的。”

    姚宣嗯了一声，面色却没有丝毫放松。

    心急如焚中，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福寿，魔灵就只能这样硬抗？福寿，在苍境中时，小虎可是丝毫不惧御妖师魂念的夺舍，怎的对魔灵如此束手无策？福寿……”

    寿纹吸血蝠不耐烦地翻白眼：“小子，你安静点！关心则乱懂不懂！那是魂念，跟魔灵能一样？就像是你的琉璃海，要是有人来夺舍你，你铁定也一筹莫展，但偏偏对这些魔灵夷然不惧。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这是你们人类的老话！”

    姚宣也不知听没听到，又嗯了一声。

    “再说，你看这小子如此痛苦的脸色，就知他跟魔灵乃是在僵持中！你何必太过担心？老夫认为他必将无事！若他毫无痛苦，那才可怕，很可能被魔灵成功附体了！”

    它语气中多了一丝心有余悸，像是曾亲眼瞧见过类似情景，“这里的魔灵是高等魔灵，实力更为强悍，一旦附体成功，恐怕跟东荒目前被魔灵附体之人的症状不大一样。”

    姚宣这才回神：“不一样？”

    “对……”蝙蝠刚说了一个字，还来不及说完后面的话，就见姚宣神色微变，注意力又被引了开去。它哼了一声，挂到姚宣耳边不说话了。

    姚宣无暇他顾，因为他看到贺兰琥面上形于外的痛苦扭曲似乎稍稍有所平复。

    “小虎？小虎？小虎！”

    他不停呼唤着贺兰琥的名字，试图唤醒少年的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姚宣都有几分口干舌燥了，但他全身一顿，眼中浮上喜色：“小虎？”

170魔灵暴动

    “姚……姚姚？”

    贺兰琥迟疑着给出回应,眼中犹带着几分茫然,像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我、我这是怎么了？”蓦地看到自己手腕那两圈青紫，他才咋舌一番，使劲回想着道，“刚才、刚才好象有什么东西想钻到我身体里来，我一直在跟它抢夺身体……不过……”他又看向姚宣,眼中满是庆幸,“幸好刚才我松开了手，不然变成这样的就会是姚姚你了……”

    而我……可是会心疼的,他默默咽下了最后这句话。

    但有时候无声胜有声,且姚宣并不是那等看不懂他人弦外之音的人,见状心中就叹息一声。

    他实是不愿小虎在一条无望的道路上固执到底，可是该说的话他都已经说了，更何况……到了此时，两人谁都只是含蓄表态，既然小虎不曾明言，他也不便挑明。

    这样想着，姚宣都忍不住有些头疼起来。

    只是四周幻境并未给他多少头疼的时间，因为寿纹吸血蝠忽然在魂海中大叫：“别走神！当心！”

    姚宣心下一凛，下意识将刚回复些许的贺兰琥挡在身后，定睛看向此时突然出现无数黑气如海藻般环绕的前方。

    “这是……”

    贺兰琥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十分吃惊。

    与此同时，姚宣也在魂海中询问寿纹吸血蝠。

    蝙蝠同样神情凝重：“这就是高等魔灵。”

    姚宣吃惊道：“这么多？从前瞧见魔灵都是若隐若现的，怎么高等魔灵可以一直显现？”

    “不错。”蝙蝠告诉他，“高等魔灵可算是站在魔灵的顶端，它们附体时无声无息，侵入人体内部叫人防不胜防，恐怕比夺舍更为叫人不知所措。它们也不同于低等魔灵，短时间内还好，时间稍长若是始终不曾寻到宿主，很可能就会烟消云散。”

    “嗯？可是我看此前低等魔灵不也……”

    “那是因为你见到的并非只有低等魔灵。”蝙蝠一五一十道，“通常情况下，会由一只高等魔灵携带许多低等魔灵，你之前看到的那些黑色雾气，就是如此。只是那些高等魔灵只负责携带低等魔灵，而不像此时你们面前这些高等魔灵，具备极高的攻击性。”

    “这么说来魔灵中也有分工？”

    蝙蝠哼道：“老夫不是早说过吗，魔灵的世界其实与人类世界也没有多少差别，不同之处仅在于你们是人类，它们是魔灵罢了。”

    它仔细地观察着四周，片刻后才迟疑道：“小子，若老夫所料不差，你们大概是遇到了魔灵暴动。”

    姚宣问：“这是什么？”

    寿纹吸血蝠沉声道：“这是魔穴内魔灵出现的暴动情况，但往往都是低等魔灵暴动，此番却是高等魔灵，也不知这处魔穴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难以预估的变化。”又嘱咐他道，“即便是你，现在也不可掉以轻心，老夫也不确定，对上几只高等魔灵并无妨碍的你，面对如此数量的高等魔灵是否会有问题。”

    姚宣倒是颇为干脆的一笑：“总之就是打退它们呗。”

    蝙蝠嗤之以鼻：“说的轻松，你知道怎么打退它们？”

    姚宣更干脆地摇头：“不知道。”但他马上狡黠一笑，“这不还有您老指点我吗？不过，我看这些高等魔灵似乎也因为数量众多，不像像之前那般行动如意，未必打退不了。而且您老不是说，很可能是魔穴出现了变化吗？有变化是好事啊，有变化，才更可能找出其中的一线生机。”

    而不管是不是能击退这些高等魔灵，姚宣都下定决心，定要护住小虎。

    想了想，姚宣先是把身上所有能定心凝神的物品塞给小虎，也不管他是不是早有准备，最后又掏出了那只阴阳幻樽，也递到贺兰琥手中。

    贺兰琥一愣：“姚姚，你给个木碗我做什么？我又不饿！而且这碗也太小了点，一顿得吃好几碗吧？”

    姚宣哭笑不得：“这东西能让你凝神静气，免得再被对面那些东西侵入体内。”

    贺兰琥翻来覆去端详那只木质小碗，“真的假的？就这么个东西能有这等效用？”不过接着他就笑眯眯地将其抱在怀里，“但只要是姚姚给我的，肯定是好东西。”

    姚宣：“……”

    也不知这番举动是不是当真有用，姚宣依稀觉得，自从他将阴阳幻樽塞给小虎之后，那些对他们两人虎视眈眈的高等魔灵，好象真的有些投鼠忌器起来。

    要如何除掉魔灵呢？

    姚宣在脑中飞快地思索着。

    前世他对东荒之乱的了解实在太少，许多事都是在尘埃落定之后，他才在茶楼酒馆听人谈论。且那时候他疲于奔命，几乎不曾深入了解过事件详情。若非魔灵附体以及幕后黑手乃是某某宗门的传言几乎家喻户晓，姚宣也未必能记在心中。

    他知道东荒之乱最后能彻底镇压，同后世被称为“铁血战魂”的贺兰祺关系匪浅，但贺兰祺是不是找到了对付魔灵的法子，还是借助了尊者之力，具体情形姚宣是一概不知。

    若只是遇到被附体的妖兽和御妖师，无非就是将其杀死，而低等魔灵脱离宿主太久也就自然死去，那么这些并不需要宿主的高等魔灵该怎样对付呢？

    “福寿。”思来想去姚宣还是只能请教寿纹吸血蝠，“我要怎么做才能除掉这些魔灵？”

    寿纹吸血蝠思索片刻道：“也不是没有法子，但是这个办法，对你来说会很麻烦，也会很痛苦，你当真要去做？”

    姚宣肯定道：“当真，我若是不做，我们被困在此处事小，一个不好，说不定就再也出不去了。”

    寿纹吸血蝠道：“那行，老夫告诉你就是，不过也幸好你乃是琉璃海魂海，不然……就真的只能是皇者或尊者才可能收拾得了眼下局面了。小子，老夫接下来会教给你一段口诀，你给老夫一字不漏地听清楚记清楚了！”

    认认真真将寿纹吸血蝠所说口诀记在脑中，并按照它所说的法子将这段口诀施展出来，姚宣同时遵照着蝙蝠的意思，让妖宠们回到魂海，做好战斗准备。

    下一刻，那无比浓稠、数量庞大的黑气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倏然往姚宣额心而来，犹如尖刺一般钻入其中！

    贺兰琥吓了一跳，但见姚宣垂眸站着，面色冷静，他咬牙琢磨了一下，终究不曾开口惊扰，而是小心翼翼地守在姚宣身边，提高了警惕。

    两人身在地底魔穴之中，不知道的是这些日子以来，地面上的战斗也愈加白热化。

    来自中洲大陆各国各宗以及外海三宗的弟子，还有许多散修御妖师，纷纷到达凌霄府。这时凌霄宗总算有人出面，主持一应事务。各宗长老、核心弟子之类云集，商讨东荒之乱的形势。

    其间贺兰祺率领府卫及贺兰氏众多子弟与东荒一方交战数次，也不知是否担忧父亲幼弟，他每一次都身先士卒，透着种豁出命去的狠劲。虽说战况惨烈，但他也始终将东荒拒之门外！

    渐渐的，贺兰祺在凌霄府一带，几乎是能止小儿夜啼，越加威名赫赫。

    原本只在小范围传颂的“铁血战魂”一名，逐渐也蔓延开去，成为在百越国、乃至中洲大陆都大放异彩的名号。

    不仅是他，前来援助东荒之乱的各宗弟子，在此期间也多有上佳表现，比如姚宣前世就如雷贯耳的十陵郡白袍圣女慕璇玑，这姑娘虽为女儿身，却丝毫不下任何男人，平时显得斯文清秀，战斗时却性烈如火，战绩非凡；又比如如意宗慕容长镝，百炼宗武元海，散修田雨非等等，个个战功彪炳……

    还包括一个林白羽。

    此次林白羽全权负责统率太宇宗弟子，一改平素温文尔雅的作风，组织迅速，进攻犀利，行事果断，让原本对他成为太宇宗此行领头人而有所微词的其他弟子，个个是心服口服！

    便是向来与十绝峰有些对立的天罗诸峰，弟子们说起他都语带钦佩！

    而林白羽也同样在中洲大陆上拥有了一个传颂开来的称号。

    若姚宣在此，恐怕会眼含揶揄笑意看着自己好一阵子吧。想起这个称号，林白羽就忍不住捏了捏眉心——究竟是谁想出来的！“玉面修罗”这种分明就是话本里小姑娘才会喜欢的名字，跟自己有半点相似之处吗！

    也不知师弟此时到底怎样了……

    接着他也顾不得计较这一名号，想到姚宣此番去了哪里，想到姚宣此行安危难料，林白羽无法不感到担心。

    尤其是最近来自东荒的攻击似乎又猛烈了几分，变异的御妖师和妖兽数量也大增，贺兰长鹰等人失踪位置也颇不平静……这种种迹象都让林白羽心中生出几分不妙预感。

    可惜的是，他无法说服姚宣不要为另一个人以身犯险，若姚宣真能改主意，那也就不是他的师弟姚宣了。

    师弟这个人，一旦将谁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是真的对其十分好，就像是师父胥于邺，就像是师弟那些朋友，就像是贺兰琥。便是对待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那时明明知道随自己一同去查明真相很可能会遭遇不测，师弟不也坚决要陪着自己么？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关于东荒之乱的消息忽然从凌霄宗内传出，据说乃是数宗前来的尊者共同研究探讨得出的结论。

171以身为饵

    额心就像猛地被尖刺狠命戳进去,疼痛让姚宣微微皱眉。

    然后紧接着，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奇妙的空间中——前方是如海藻般漂浮不定的黑气,四面八方则都是透明的。

    仔细一看，原来这些高等魔灵们与自己一道,处在一座偌大的水晶宫殿中,目光所及,一切都晶莹剔透。

    寿纹吸血蝠早已候在一旁,出声道：“这可以说是你的魂海，也可以说不完全是你的魂海。”

    这句有些拗口的话却让姚宣很快就明白了目前的处境,他估计自己此刻乃是以魂念的形态存在,而所在的空间正是他的魂海——又或者是他所构想出的战场。

    原来寿纹吸血蝠所说的法子,就是将高等魔灵拉进自己的魂海中进行战斗？

    对面的高等魔灵们不停的飘动着，似乎有些混乱，它们大约还没意识到自己进入了什么地方。但很快，它们就充满敌意的“看”了过来。

    说来也奇怪，这些东西明明就是一簇簇黑气的模样，压根找不到眼睛之类，姚宣却有种对方在虎视眈眈的感觉。

    看上去高等魔灵还未打算先发制人，姚宣挑了挑眉：“福寿，现在我该怎么做？”

    寿纹吸血蝠道：“其实这法子说穿了就是让你以身为饵。”

    姚宣点头：“然后？”

    蝙蝠道：“然后接下来就是你最痛苦的时候了，小子，你要有心理准备。若是一个不好，你无法忍受这种痛苦，你很可能就会被这些高等魔灵附体成功，再也醒不过来了。”

    姚宣翻了个白眼：“福寿，都箭在弦上了您老再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蝙蝠哼一声道：“那你听好了！首先你要沉下心来，放空自己的思绪，一定要放空，但千万不能运行魂诀！越是放空，接下来你所感受到的痛苦就会越少！”

    姚宣认真听着。

    “那些高等魔灵会被你吸引过来，试图进入你体内——当然最终只会是覆盖在你体表包裹住你。这个时候，老夫会让小疯子它们一起来攻击你。只不过虽说这些攻击是在你的魂海内施放的，但你也不可小看这些攻击，因为它们会真正对你造成损伤。”说到这里，蝙蝠语气沉痛，“小子，你……保重。”

    姚宣哭笑不得：“行啦，开始吧。”

    他尝试着放空思绪，但要做到这件事并不是很容易。

    修炼时只要运转魂诀，轻而易举就能静下心来，但寿纹吸血蝠已言明万万不可运行魂诀，也就是说采用这种法子来放空心神是不可能了。

    于是越是想要快些进入到寿纹吸血蝠所说的状态，却越是感到心思杂乱。

    一会儿想着高等魔灵会如何侵入自己，一会儿想着小虎在外边怎么样了，一会儿想着师兄在凌霄府一切可还顺利……

    一会儿又回到了前世被追杀时，一会儿面对着姚氏被灭、父母惨死之状……

    他总有些心神不宁。

    寿纹吸血蝠似是看出了姚宣目前的状态，眼中闪过几分焦虑。然而此事既已开始，就不可能中途打断，因为高等魔灵已经往姚宣这边飞速靠拢过来。

    那一团团一簇簇的黑色雾气如此浓稠，犹如墨汁一般，往姚宣身际缠绕上去！

    不一会儿，蝙蝠再也瞧不见姚宣的面孔，因为此时他被黑气彻底裹成了一只黑色的茧。

    寿纹吸血蝠连忙对其他妖宠道：“攻击！”

    过了几息，它看了过去：“怎么还不动手？”

    “福寿，我们真的要……攻击主人？”棘刺曼陀罗用枝叶挠了挠自己的绯色小芽，满怀犹豫。

    七色鹿斜睨蝙蝠：“臭蝙蝠，你是不是要陷害主人？”

    寿纹吸血蝠哼哼道：“老夫是何许人也，为何要陷害这小子！倒是你们，若再犹豫不决，反而才是害了他！”

    话音未落，只听得噼啪一声，众妖宠齐齐扭头，就见青冠蛇施放出了第一道攻击。

    大伙异口同声叫道：“小青？！”

    青冠蛇吐了吐信子：“怎么啦？”

    棘刺曼陀罗用枝叶指指姚宣的位置：“刚才听福寿说，我们攻击主人，主人会很痛苦的。”

    “可是……”青冠蛇理所当然地道，“这是主人要我们做的呀。”

    棘刺曼陀罗收回枝叶：“小青你真是死脑筋！”

    青冠蛇看向姚宣，斩钉截铁道：“因为是主人，我相信主人不会有事。”

    其余几只妖宠面面相觑片刻，也不约而同地开始攻击那黑色茧状物。

    而就在青冠蛇施放出的雷击击中自己的刹那，姚宣立时感到一阵疼痛传来，四肢酥麻，就如过电一般。

    姚宣一个激灵，唇边浮上一抹苦笑，果真如寿纹吸血蝠所说，这个过程会十分痛苦。

    但也怪自己迟迟无法放空心神……这样想着，来自妖宠们的攻击接踵而至。

    “嗯——唔——”

    便是对疼痛几乎是习以为常的姚宣，都忍不住的闷哼出声。

    因为真是……太痛苦了！

    这是非常难以形容的疼痛，其表现可谓是五花八门。有的就像是在用尖刺不断钻入骨髓，有的像是在用熊熊烈焰不断炙烤脏腑，有的像是要将全身的皮肤都给硬生生剥落下来，有的像是将四肢往周边不断拉伸扭曲……

    每一次姚宣都以为自己快要忍不下去的时候，下一刻他就感到了更加剧烈的痛楚。

    跟此时的痛苦比起来，从前在冤魂海遭遇的攻击，在大日如意柱内的修炼，都是小菜一碟！

    姚宣紧紧咬牙，不断告诉自己：放空心神、放空心神……

    但身体乃至精神上的痛苦却如影随形，几乎每一次他快要达成目的，马上就被那令人崩溃的疼痛给拽了回来。

    棘刺曼陀罗浑然不知姚宣的难受，好奇地问：“这些黑色的东西就是福寿你说的魔灵吗？”

    寿纹吸血蝠一直密切关注着姚宣以及他身周的高等魔灵，闻言告诉它道：“不错，小茶，小疯子，小青……你们加把劲，务必要将这些魔灵给打散！”

    小风妖嗯嗯几声表示明白，唰的就放出了若干风刃。

    这些风刃在黑气表面不停地旋转着，不一会儿竟然就让黑气薄了一层。

    寿纹吸血蝠忍不住多看了它几眼，心道小疯子当真天赋异禀，本身实力增长迅猛不说，更为可贵的反而是它的创造和学习能力。

    就像是现在使用风刃的法子，它从未见过任何成年风妖会如此行事，但姚宣的小疯子却做到了。

    寿纹吸血蝠眯了眯眼，直直看向姚宣。

    这小子真是运道非凡……它不禁生出一丝好奇，姚宣小子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能契约如自己这般非比寻常的妖宠，还能拥有超品魂海琉璃海，还有那……那两位待在身边……

    又是一阵仿若深入骨髓般的痛楚袭来，姚宣咬紧牙关，试图让自己放松些。

    些须疼痛又算得了什么？如今他能够修炼，是太宇宗弟子，有师父师兄师姐，家族尚在，亲姐拜入宗门……比起前世来，虽然仍有遗憾，却也是好太多了……

    他已经很满足。

    不知不觉中，姚宣心神越发凝练，越发放松，渐渐的，思绪越来越空，他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剧烈的疼痛依旧反映在他的身体上，但是姚宣似乎已不再感受得到它们的存在。

    而高等魔灵们，也在姚宣妖宠们势如破竹的攻势下，黑色逐渐淡了下去，就像是墨汁被清水冲淡，越来越淡……

    “魔灵？”

    “这么说来，东荒之乱的起因乃是魔灵？”

    “魔灵究竟是什么？我此前从未听说过。”

    “我也是，但看各宗长老的神色，魔灵一说并非戏言。”

    凌霄宗那位宣告此事的长老立在台上，他丝毫不介意台下众人的议论纷纷，只淡淡道：“就是如此，此番正是魔灵入侵，才导致了东荒之乱。这一结论，乃是由我等翻阅了各宗典籍后共同得出，千真万确。”

    有人问道：“那之前呢？之前不也时不时会出现有妖兽变异。”

    凌霄宗长老道：“那是落单的少量魔灵，不足为惧，此番却是大量魔灵入侵，才导致后果严重。”

    林白羽则皱了皱眉：“魔灵……”

    他想起了师弟前往的那处位置。

    尽管师弟说服了他回来凌霄府，但几日后，林白羽还是前去查探了一番。地面上那处洞穴看起来十分诡异，林白羽并未进入其中，但他知道，姚宣肯定是进去了。

    那处洞穴——是否就同魔灵有关？

    与此同时，贺兰祺找上了凌霄宗的一位出身贺兰氏、名叫贺兰泉的尊者，将洞穴一事告知了对方。

    贺兰泉闻言神色顿时凝滞：“洞穴？你是说洞穴？”

    老祖的反应似乎过于激烈，贺兰祺边寻思边点头：“不错，因为有人从那里生还，家父和二弟前去查探，接着就失踪了。”

    贺兰泉面上阴晴不定，良久才道：“此事你莫要大肆宣扬，我得先与其他尊者合计一二。”又道，“贺兰祺，你很不错，很不错，我贺兰氏也是后继有人了！但你千万记住，此事切记不可透露出去，切记切记！”

    他这番叮嘱让贺兰祺心中疑虑丛生，想多问几句这位老祖却匆匆离去。

    而就在他心不在焉步出房舍时，差点与人撞了个正着。抬头看去见是姚宣那位师兄，贺兰祺心中一动叫住对方：“林师兄！”

    林白羽回头：“贺兰师弟。”

    贺兰祺迟疑片刻，道：“林师兄，不知你可知道，小琥失踪的那洞穴到底是何物？”

    作者有话要说：师兄：明明我才是CP，为什么进行到现在，师弟跟贺兰琥二人世界的时间都长一些？

    作者：因为你最后是CP，小虎不是，所以中间给小虎一点甜头，不然他不演这个剧本了怎么办！

172查探

    林白羽挑眉：“贺兰师弟莫非得到了什么消息？”

    贺兰祺道：“林师兄,借一步说话？”

    等两人来到一处僻静之所,贺兰祺才将刚刚在贺兰泉那里得到的回答一五一十说出。

    林白羽道：“你家这位老祖，好象在隐瞒什么？”贺兰泉讳莫如深的样子让他感到几分不妙,对姚宣的担忧随之加重许多。

    贺兰祺点头：“我也有同感,因此我打算近日过去一探究竟,林师兄,你可要一同前往？”

    林白羽不假思索道：“我去。”

    两人当即仔细商量一番，约定了如何布置、如何碰面、如何悄无声息地前往目的地等等一应事宜。

    与此同时,贺兰泉回到了凌霄宗内。

    不同于各宗前来援助凌霄府的弟子们都宿营在府城之外，各宗长老以及部分已先行到达的尊者,则都住在凌霄宗内。

    若姚宣在此，恐怕也会感叹于凌霄宗的一派仙家气象——山门处全由云雾缭绕成阵势，据说乃是数千年前一位尊者特特设下。进入山门后,又能瞧见凌霄宗不像太宇宗那般由九座山峰组成，而是居于一座极为瑰奇的山崖之下。清泉流溅，云蒸霞蔚，灵禽走兽三五成群却又十分安详。

    但安详的表象之下，也有如太宇宗一般的暗流涌动，因为凌霄宗内的势力几乎全是出自几大家族，其中就包括贺兰氏。

    “泉师兄，你那孙辈是否果真如鸣鸾所说的那般出色？”

    天色已晚，但贺兰泉才刚现身，就有另一位尊者笑呵呵地走了过来，表现得十分亲近。

    只是他话里话外都围绕在贺兰祺和那位“鸣鸾”身上，摆明了别有所图。

    贺兰泉却是滑不溜手，只打哈哈道：“倒是个好小子，不过比起你家鸣鸾来还是差远了，差远了……”紧接着他话锋一转，“倒是此次从他那里我得知了一件要事，因此才匆匆回来。陆师弟，我此刻要去面见宗主，就先走一步了。”

    陆姓尊者眼中闪过几分不悦，却仍是笑容满面地摸了摸胡子：“既是如此，泉师兄还是快去吧。”

    贺兰泉朝他颔首，等走远了才哼一声：“想将你那没人要的孙女塞给贺兰氏，想得美！”

    大约半个时辰后，凌霄宗山门内倏然传出一阵钟鸣。

    这钟声并不像寻常钟磬那般沉闷，反而极为悦耳轻盈。但别看钟声清脆，却俨然像是响起在每个人耳边一般，顷刻间就传遍了整座宗门。

    “怎么回事？这个时辰了还搅人清梦？”有弟子骂骂咧咧揉着眼睛翻身。

    “不对啊，这是议事钟！若是没有大事，本宗从来不曾动用议事钟，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也有人较为警醒，立即起床，关注着宗主所在方位。

    果然，他们立即看到黑夜中有许多流光自长空划过，那应该是飞行妖宠留下的痕迹。

    几名弟子注意到这些飞行妖宠十分陌生：“奇怪，这都是些什么人？”

    有人早几日就关注到了宗门内的不同寻常，“应该是来自其他宗门的客人。”

    弟子们议论纷纷的时候，听见议事钟声响赶来议事殿的各宗长老已经都在各自的座位上坐下来，齐齐看向凌霄宗宗主邬廷光。

    如意宗长老慕容文山第一个开口：“邬宗主，这大晚上的将我们叫来，是所为何事呀？”

    邬廷光一脸凝重地道：“方才我从我宗一位尊者口中，得知了一件事情，思来想去，这件事还得让大家知道，也好有所准备。”

    十陵宗长老问：“到底何事？”

    邬廷光道：“就在东荒内距离凌霄府府城大约十里开外处，很可能有魔穴出世。”

    “什么？！”

    “魔穴？！”

    所有在场之人当即大吃一惊。

    凤山宗长老许宝严道：“邬宗主，若是没有真凭实据的话，这种话还是莫要乱说的好！毕竟，倘若真有魔穴出世，就说明是有人解开了魔穴的封禁！也就说明咱们中间很可能出现了奸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邬廷光沉声道：“许长老所言甚是，因此我才会将诸位请来，也好有个对策。”

    太宇宗此时在凌霄宗内的长老并非万里行云舟上的那些长老，而是之后才从太宇宗过来的何元湛，闻言他睨了一眼许宝严，眸光微微闪动，然后道：“不错，邬宗主此番作为十分应该。那疑似魔穴的所在到底在哪？我们也应当尽快过去查探一番为好。”

    百炼、水月、开阳三宗立时附和。

    许宝严却笑了一声：“何长老这话说的，好象都确认了的确有魔穴存在一般。”

    何元湛道：“可能性确实不小，不然东荒这么多的魔灵又是从何而来？有了魔穴，反而就能解释得通了。”

    许宝严道：“那可未必……”

    不等他说完，何元湛道：“许长老如此排斥提及魔穴，莫非是知道魔灵出没的来龙去脉？”

    许宝严脸色一变，连忙道：“何长老你可莫要这么说，你这是要将我架到火上烤啊。”

    何元湛微微一笑，没有再次开口，但心中却思及此番前来凌霄宗前，宗主姬沧海将他叫过去说的那番话。

    只怕……大陆上的宗门里，真出了吃里扒外的家伙。但在此处对阵东荒的人里，又的的确确是各宗弟子都有，各宗弟子伤亡情况也极为均等，若真有哪座宗门是幕后黑手，只能说这座宗门是不拿门下弟子当回事了！

    他虽然也有怀疑对象，可到底也不能随意道出，更何况宗门内还有一位尊者即将到达凌霄宗。

    何元湛寻思片刻，琢磨着还是等那位尊者到达后两人商量再做打算。

    不过在场众人，对可能有魔穴出世的情况，还是给予了高度的重视。

    只不过由于何时前去查探、危险程度如何、该做些怎样的准备等意见迟迟达不到统一，等到确定下来前去查探魔穴究竟的日期时，天边已经露出一抹鱼肚白。

    晨光微熙中，何元湛又看了一眼许宝严。

    也许只是一种直觉，他感到许宝严和凤山宗有些古怪。

    虽然也有另一些宗门同样认为该准备充分一些再行前往，但许宝严却给他一种“对方在拖延众人前去魔穴时间”的感觉。

    而何元湛也不得不承认，对方若是果真如此，那他已然达到了目的，因为众人最后确定下来的时间，是等各宗尊者全数到达凌霄宗以后。

    一夜未眠，何元湛也不欲多想。

    在他正合眼准备睡觉的时候，却不知太宇宗有一个人，已经做好了前去查探那处洞穴的准备。

    林白羽收拾一番，又对一道来此的师兄弟们吩咐了几句，才悄悄前往与贺兰祺约好的会面地点。

    碰头之后两人对视一眼，就快步朝目的地走去。

    一路上两人遇到了许多冥灵系妖兽，从一开始的各自为政到后来形成配合，妖兽数量不断增加，对付起来难度不断增大，但距离那处洞穴也越来越近。

    但渐渐的，两人对付起这层出不穷的冥灵系妖兽也是有些捉襟见肘，不得不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将彼此的妖宠都操练到了极致。

    “终于到了！”

    好不容易，那名意外逃生的御妖师描述中的洞穴出现在了前方不远处。

    林白羽道：“小心点！”

    贺兰祺嗯了一声，两人保持匀速靠近。

    不一会儿，贺兰祺瞳孔紧缩：“魔灵！”

    林白羽同样发现了那丝丝缕缕的黑气，这些黑气与平时击杀变异妖兽和御妖师后出现的黑气有些差异，它们不那么虚无缥缈，反而更近似于实体。

    而黑气似乎也注意到了他们二人的存在，当即往这边飘来。

    “不好！”林白羽直觉不对劲，连忙后退。

    贺兰祺反应也很快，在那些黑气缠过来的刹那飞身折返。

    直到两人退出去数丈开外，那黑气才暂且罢休，又回到了最初出现的位置。

    几次三番之后，两人发现他们根本没办法避开魔灵。

    “吃药吧。”思忖片刻，林白羽道。

    贺兰祺点点头，果断掏出备好的灵药吞入口中。

    待两人都服用了灵药，再往洞穴过去，那黑气仍是往二人缠绕过来，只是大约碍于灵药威力，它们只在二人身边漂浮不定，一时间却无法侵入到他们体内。

    见灵药有效，两人也不敢耽误时间，都往洞穴内跳去。

    数息之后。

    林白羽皱眉看向洞口：“行不通。”

    贺兰祺紧握双手：“怎会如此？难道——这洞穴下方根本就没有通路？”

    林白羽摇头道：“应该并非如此，不然师弟他们也不可能进入其中。”他凝眸注视着黑气环绕中的洞穴，说出自己的猜测，“我认为通路很可能是被阻断了。”

    才会导致人类怎样也无法进入其中，但那些源源不断的魔灵却毫无影响地从里面生出。

    “现在怎么办？”

    “还是先回去吧，等你家那位老祖的消息。”

    最后看一眼那满是魔灵的洞穴，林白羽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分外不甘。

    他此前偶尔也会生出一丝以二十五岁年纪即成为王级御妖师的自得，可是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凭什么得意！

    王级御妖师根本什么也不是！

    若他现在就是皇者，甚至是尊者……又何至于像此刻这般束手无策！

    明知师弟此刻就在里面，明知师弟目前状况很可能十分危险，他却什么也做不到……

    不过……

    这种情况总有一天会再也不复存在！

    林白羽眼中闪过几分坚毅之色，头也不回地同贺兰祺一道往凌霄府行去。

173不对劲

    姚宣满头大汗地睁开双眼,对刚才他所经历的一切还有些心有余悸。

    那些超出承受范围内的疼痛，便是他都差一点就要经受不住，宁愿永远也不要从中清醒过来——要不是心里那口气挺着，说不定就遂了高等魔灵们的意愿，从今往后世上再无姚宣此人。

    然后他对上贺兰琥紧张的双眼。

    “姚姚！姚姚你醒啦！”眼中浮起毫不掩饰的喜悦,贺兰琥大大松了口气，看到姚宣脸色惨白足下虚浮，忙不迭地扶住他。

    过了好一会他才问道：“方才……方才姚姚是在对付——那些东西？”

    在亲眼瞧见那些黑气钻入姚宣额心时,贺兰琥就有了猜测,然而他想起之前不过一丁点黑气就叫自己几乎无法挣脱的情景,再想到姚宣面对的是那许多黑气……

    不敢再深想下去，贺兰琥紧紧攥着姚宣的手有些发抖。

    姚宣连忙安抚地冲他笑道：“我无事,你看，我不是很好么？小虎你别紧张。”

    贺兰琥脱口而出：“我怎么可能不紧张！”

    见姚宣朝他看过来他就一阵到处乱看，昳丽的眉目间隐隐透出几分慌乱，“我、我都帮不上忙，叫你一力承担，紧张一下又算得了什么。”

    姚宣反手握了握他：“小虎，你可别妄自菲薄，而且……”他锐利的目光猛地直视前方，“谁说你帮不上忙？”

    高等魔灵不过才销声匿迹了约莫一刻钟，现在竟是不知从哪儿又冒出好几只冥灵系妖兽来！

    贺兰琥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了用武之地，眉飞色舞道：“姚姚，看我的！”

    停在他发间的庄周梦蝶展开双翼，一对闪烁蓝紫色光华的蝶翼倏然伸展开来，以一个极为轻盈而优美的姿势飞起。

    与那白骨森然凶恶无比的冥灵系妖兽相比，庄周梦蝶怎么看都显得格外弱不禁风。

    然而下一刻，那对复眼中好似倒映出无数只蝴蝶，鳞粉悄无声息地散落开来。

    鳞粉与冥灵系妖兽接触的瞬间，妖兽体表就窜出缕缕黑烟，它发出凄厉的哀嚎。

    不一会儿，其中一只冥灵系妖兽就在庄周梦蝶的攻势下节节败退。

    浑身上下明明就一点也没有凶残的气质，造成的结果却又如此凶残……

    姚宣微微一笑，也不打算让小虎专美于前，当即吩咐妖宠们开始攻击。

    两人的配合渐趋默契，姚宣发现贺兰氏中人似乎都在指挥妖宠作战上有独到之处。

    不光贺兰祺，贺兰琥也是如此——因为在战斗中，贺兰琥总能恰到好处、见缝插针地予以配合，让彼此的战斗愈加得心应手，也让妖宠们更无后顾之忧！

    地底魔穴中，每隔几个时辰便有冥灵系妖兽和高等魔灵依次出现。

    若非到目前为止，并未出现两者同时现身攻击他们的情况，姚宣估计他们现在肯定会更加狼狈。

    此时已经又过去了数日，不断与冥灵系妖兽和高等魔灵作战，也让两人都有些疲于奔命的感觉。

    更重要的是，姚宣怀疑之后还会有更加艰苦的战斗——他不认为高等魔灵不具备一定的智慧。如今它们出现的间隔正在缩短，再加上寿纹吸血蝠对魔灵的描述，姚宣有理由认为对方恐怕正在计划着什么事情。

    继这次的冥灵系妖兽被消灭之后，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一路上姚宣始终微微紧绷着身体，做好防范准备。

    当两人拐过一条道，眼前出现的情景让姚宣心下一凛。

    看来……他最不希望出现的情况，终究还是变成了现实！

    前方倏然有冥灵系妖兽张牙舞爪扑来，而在妖兽身侧，更有无数高等魔灵气势汹汹！

    姚宣没有看贺兰琥：“小虎，妖兽暂时就交给你了。”

    贺兰琥肃然道：“姚姚你当心。”

    并不用更多的言语，两人已作出了安排。

    见姚宣已闭上双眸，那黑气再度往他的额心钻入，贺兰琥猛地咬了咬牙，扭过头不再看他。

    目前共有五只冥灵系妖兽，等阶大约在七阶左右——他迅速判断出目前的情况，在心中飞快地盘算着。

    他知道自己必须将全部五只妖兽完全阻挡，不然若是有任何一只突破了防线，姚宣就势必会陷入危险境地，而最终的结果是谁也讨不了好！

    只是一时间要消灭五只妖兽几乎绝无可能——即便他使用血脉技能也很难做到，且还要考虑之后缺乏战力的情况。

    为今之计，只能尽量拖延时间！

    与此同时，姚宣也再度进入到“魂海”中。

    魂海中寿纹吸血蝠恼火道：“怎么又来了！小子！老夫不是跟你说过，要尽量隔开使用这种法子的时间！要知道就算你的魂海是琉璃海，在每一次与高等魔灵的接触中，也会沾染上魔灵的气息！前面那数次下来，你魂海已有被污染的迹象，老夫还在尽量收拢这些魔灵污染，你却又拉了魔灵进来——你不怕会有隐患吗！”

    姚宣眼角眉梢透着几分无奈：“怎么可能不怕，但这不是没有旁的办法吗……”

    若是可以，他当然也希望不需如此，但面临生死关头，两害相权取其轻，比起送命，后遗症自是更能接受一些。

    “罢罢罢！”寿纹吸血蝠又怎么不知，沉默片刻才哼道，“老夫会继续帮你将这些污染拢到一处，待你安全了再行处置便是。不过老夫还是要警告你，它们在你魂海中停留的时间越久，到时候要将它们消灭干净也就越是艰难！你好自为之！”

    姚宣就像没听到它最后那句话般，只笑道：“我知道您老不会置我于不顾。”

    蝙蝠：“……”

    蝙蝠嘟囔：“老夫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等到解决了高等魔灵，姚宣也松了口气。虽说有了几次下来的经验，如今姚宣已能越来越快速放空心神，但魂海一角的异样似乎已能影响到他的心神，叫他不由自主生出几分焦躁不安。

    待到自魂海中离开，姚宣一眼就看见了贺兰琥目前与四只七阶冥灵系妖兽交战的景象。

    看来小虎已经除掉了一只妖兽，只是除了庄周梦蝶外小虎的妖宠对冥灵系妖兽克制有限，难怪此时小虎已彻底落在下风。

    姚宣连忙加入进去。

    在他的妖宠开始攻击以后，局面立时逆转，妖兽们很快就在两人的配合中逐一被杀死。

    姚宣和贺兰琥互相看看，彼此灰头土脸的样子落在眼中，两人齐声笑了起来。

    不过战斗果真是培养妖宠的最佳手段，尤其是妖核和魂晶都不缺的情况下。只在地底魔穴待了这些天，姚宣的全部妖宠在等阶上都有了一定程度的增长。

    唯有七色鹿稍微差些，姚宣给七色鹿喂了点妖核，面前忽然伸过来一只手。

    “小虎？”

    那只手满满抓着数枚光系魂晶。

    贺兰琥要把魂晶塞给姚宣：“姚姚，接着呀！”

    姚宣失笑：“我不缺魂晶。”

    “那你怎么很少拿魂晶喂七色鹿？”贺兰琥一针见血道。

    姚宣道：“等离开此地再去买便是。”

    贺兰琥不满的扁嘴：“姚姚你是嫌弃我的东西？”

    姚宣道：“没有这回事。”

    贺兰琥认真道：“这是苍境里的东西，虽然我当了苍境主人，但若不是姚姚你，我根本不可能进入苍境。”

    姚宣道：“在苍境里你不就给了我很多魂晶？”

    “那哪叫多？”贺兰琥摆明了他一定得收下的架势，“反正你一定要收下啦！”

    盛情难却，他此时也的确需要光系魂晶，姚宣略一思忖，还是收下了魂晶。

    接下来姚宣和贺兰琥继续往前走，这回没走多远，姚宣忽地停住脚步，回头往其中一处角落看了几眼，眉头微微皱起。

    贺兰琥立即发觉了他的异样，拉了拉他：“姚姚，怎么啦？这里有什么问题？难道有埋伏？”

    “那倒不是。”姚宣道，“我是觉得……那里好象有点不对劲。”

    贺兰琥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了又看，“不对劲？没什么不对劲啊……嗯？”他猛地瞪大眼，不敢相信般眨了眨眼，又回头看向姚宣，“姚姚，难道——会是我想的那样？”

    姚宣也不敢确定：“我们先过去看个究竟。”

    他迈步往前，一边在魂海中询问寿纹吸血蝠：“福寿，您老出来看看，这里是不是……”

    等寿纹吸血蝠飞过来一看，姚宣就听到魂海中响起蝙蝠隐含怒意的声音：“混账！你和那小子倒是眼尖，竟然能发现这东西！老夫真是没有想到，竟有人有这等居心！”

    姚宣不由感到几分不妙：“福寿，你是说……”

    寿纹吸血蝠沉声道：“这正是一座阵势的一处构件。”

    果然如此，姚宣倒是并不吃惊，只问道：“还有人能在魔穴里面设置阵势？”

    蝙蝠哼了一声：“自然是有人能做到的！”

    就在寿纹吸血蝠一五一十地将它所知道的东西讲给姚宣听的时候，另一边凌霄宗又迎来了几名来自大陆各宗的尊者。

    其中一名裙裾轻盈、面容秀雅的女性尊者，正是太宇宗内坐镇冲霄峰的仙锦尊者。她从飞车上刚一落地，便对何元湛点头示意，单刀直入道：“何长老，不知此间情形如何？我离宗之前便听说凌霄府形势不妙，如今怎样了？”

    何元湛恭敬答道：“禀尊者，已确认是魔灵作祟。”

    仙锦尊者唔了一声，又道：“既是如此，那魔穴可找到了？”

174两难

    魔穴？

    何元湛不禁吃了一惊，下意识想起邬廷光提及的那处洞穴。

    紧接着他就听仙锦尊者轻声道：“本宗典籍有载,魔灵作祟多是因魔穴破禁出世所致。”

    何元湛心念电转,忙道：“目前已有怀疑之处。”

    仙锦尊者蹙眉道：“可我观凌霄宗宗内还是一派平静，莫非已有人去处置了魔穴？”

    何元湛道：“并不曾。”

    仙锦尊者大为讶异：“难道你们有所怀疑却不曾前去查探？或是采取措施？此前尊者应该也尽够了五人之数，不去封禁魔穴却在凌霄宗内逗留,实在是——糊涂,糊涂！”她斩钉截铁，“魔穴还是要尽早处置才是！”

    若寿纹吸血蝠在此,恐怕当即就要将其引为知音，感叹一句到底是太宇宗这等在中洲大陆屹立万年不倒的宗门。

    其传承比起其他宗门来多有独到之处，至少此前凌霄宗等宗门对魔灵及魔穴一事就不像仙锦尊者这般能说得钉是钉铆是铆。

    而待何元湛将那日情形一五一十讲完,仙锦尊者才露出若有所思神色。

    良久她才重新开口道：“何长老，迄今为止你都做的很好。等回去宗门，我必会替你多美言几句。而今我有几件事情想要托付给你……”

    何元湛连忙答应下来。

    这时地底魔穴内，姚宣正陷入震惊中，以至于不知他同寿纹吸血蝠在魂海对话的贺兰琥一连叫了他好几声。

    姚宣眨眨眼。

    贺兰琥松了口气：“姚姚，你怎么啦？”

    “啊，哦，没、没什么。”对于方才寿纹吸血蝠在魂海中告诉他的事情，姚宣一时间也不知该不该对贺兰琥说，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暂且不提。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不光是能在魔穴内安放阵势，这阵势的功效还非比寻常。

    他又想到了寿纹吸血蝠刚才说的那些话——

    “你道这构件是什么阵势里的吗？小子，恐怕你无论如何也猜不出来，因为这个阵势，叫做‘落魂化血阵’，在你们中洲大陆上至少也销声匿迹了数千年！”

    “而之所以它会消失，也是因为千年前有一座宗门，使用这阵势来暗算其他宗门！要知道，这阵势的歹毒之处，便是在于即便是尊级御妖师，也会无知无觉地被困入其中！而此阵势一旦发动，在困住尊者的同时，一面还能将其魂力抽取出去，供给设阵者进行吸收，甚至还能折磨尊者，并强迫尊者与妖宠解除魂约——当年，有许多尊者惨死在这一阵势中，所导致的直接和间接影响，可谓是十分深远！因为……”

    它说到这里顿了顿，有些含糊其辞，“……总之就是影响十分糟糕，严重到你们这中洲大陆，在天元世界中的地位都被牵连！嘿，若非老夫在此，小子你便是想破了脑袋，也不可能想出答案！现在你知道为何老夫那样说了吧？说穿了，这落魂化血阵针对的就是到时候前来封禁魔穴的尊者！”

    对此，姚宣也感到了几分严峻性。

    他一面同贺兰琥说话，一面心分二用地思索了片刻，十分干脆地问道：“那我能否破坏它？”

    寿纹吸血蝠道：“当然可以。”

    姚宣道：“那不就行了。”

    蝙蝠道：“你就不想知道谁是幕后黑手？”

    姚宣笑了笑：“知不知道不重要，让幕后黑手失策才是关键。反正既然对方会做出这等事，此后应该还有一番计划，冷眼看下去总会知晓的。再说了，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那些尊者尚且不知此事不曾出力，我这个小小的帅级御妖师，何必把事情都做了呢？福寿，您老还是先告诉我，要怎样破坏这阵势吧。”

    蝙蝠愣了一下，才道：“你的心态倒是真好。”

    姚宣又笑了笑，心道怎么可能不好？早在前世，他就学会了遇事更有耐心、更沉稳、不要急于一时……

    见他仍在这一角落徘徊，贺兰琥也生出了些许猜测。

    但他始终未曾开口询问，只安静站在一侧，目光逡巡一番最后落在姚宣面上。

    神色专注的姚宣，比平时更吸引他的视线。

    贺兰琥不禁想起还在大苍府的最后那两天，那时他的另一个意识便已复苏，成天嚷嚷着要将瞧见自己狼狈模样的姚宣给宰了。

    但是没过多久，那个意识竟然像是也注意到了姚宣的好，流露出几分舍不得来。这个情况，便是贺兰琥本人也不曾想到。

    后来他告别了姚宣，同父兄一道回了凌霄府，一路上另外二人根本提也不提姚宣，似乎也摆明了想要他那个意识醒来，再将大苍府一行经历彻底断忘的意思。

    再后来他进入了凌霄宗，封禁海得以破禁而出的他，可以说是凌霄宗里一颗最为耀眼的新星。

    谁能比得上他的超品魂海？

    便是平日里已经能吸引万众瞩目的九品魂海，在他的魂海面前也是不堪一击。

    成日里，四周有各种人来来回回，大家对待他的时候态度无一例外十分热情。

    这也难怪，贺兰琥出身凌霄贺兰氏，又是嫡脉嫡子，且身具超品魂海，天纵之才。

    然而夜深人静的时候，不论是小虎，还是另一个意识，却常常想起姚宣。

    贺兰琥幼年时魂海有恙，始终无法修炼，长年累月都只能卧床休养，虽然父母亲人不提，但早慧的贺兰琥也心知肚明，旁人谈及自己的时候，那些话有多么难听。

    “贺兰家的废物”、“虎父犬子”、“好竹出歹笋”之类的点滴他也不是不曾听到过——父母兄长虽然尽量避免自己知晓，管家颇为严厉。但贺兰氏并非他们这一脉的贺兰氏，总有人暗藏不满，因而贺兰琥偶尔会从丫鬟仆役的对谈中，窥见那些故意被透露出的言语。

    曾几何时，贺兰琥当真觉得自己是个累赘——虽然父亲总是安慰他，告诉他一旦魂海得以恢复，他必将一飞冲天。但那一天他是否能等到？贺兰琥心里没底。

    直到父亲炼成了药回家，他服药后遭暗算以至于流落在外。

    然后……他遇到了姚宣。

    被姚宣捡到的时候，贺兰琥不顾一切地赖上了对方。因为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少年是可以信赖的人。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没有错。

    即便是如今这个什么也不懂、什么都不会、连洗澡吃饭都会带来破坏性的自己，这少年也依然对他很好很好。

    跟以前见过的那些人都不一样。

    而且他既非父母也非兄长，两人本来就非亲非故。

    若是那时候另一个意识醒着，恐怕会轻嗤一声，给姚宣一个“老好人”的评价。

    可贺兰琥知道，姚宣只是待人以诚。

    大约后来那个意识也明白过来，最后竟然宁愿被自己吞噬，让两个意识合二为一，并且以小虎为主导。

    是不是这样？

    贺兰琥在心底问道。

    隐隐好象有一个声音不耐烦地答了一句：啰嗦！

    “小虎？”

    这回换做贺兰琥失神了，不过听到姚宣的呼唤，他还是很快就回神看向姚宣，“姚姚？”

    “你和我一道按住这个东西。”姚宣道，边指点贺兰琥的动作。

    贺兰琥毫不犹豫：“好。”

    按照寿纹吸血蝠的说法，在魔穴中构建阵势殊为不易，但要破坏掉倒不那么困难。至少要破坏掉目前他们发现的这个构件，还是较为容易的。

    将它描述的方法在脑中再次过了一遍，姚宣让贺兰琥与自己一道控制住构件的位置，召出青冠蛇先给两人加上了冰铠效果，再开始对准构件施放雷属性攻击。

    贺兰琥有样学样地也召出了自己的妖宠。

    在两个人的努力之下，这处构件大约在一刻钟之后变成一片焦黑，彻底报废。

    “别放松警惕，还没完呢。”

    两人刚松了口气，寿纹吸血蝠就提醒姚宣道。

    姚宣连忙打起精神，询问道：“福寿，你知道这是什么阵势，那是否知道这些构件需要破坏多少才算是破坏了阵势？”

    蝙蝠道：“这构件并不稀奇，其实光是破坏掉它几乎可以说无济于事。等到阵势发动，最多有一些部位运转不灵，但陷入其中的人仍然十分危险。除非你一共破坏掉全部四十九处同类构件，才会让整个阵势全部出现问题。”

    姚宣：“……四十九处？”

    “不错，那样可以说到处都有薄弱环节，尊者就能破阵而出。”

    姚宣道：“可是在魔穴中我们并不能自由行动。”

    “这倒不难。”

    蝙蝠十分骄傲地道，“既然有这落魂化血阵的存在，老夫就能推算出魔穴中的通路运转规律，要找到其他四十八处构件的位置也并不很难。”

    “目前的问题是，要找齐全部构件，时间未必充足。”

    姚宣挑眉：“您老是否还有第二个法子？”

    蝙蝠更得意了，“那当然，第二个法子就是找到阵势中枢，并破坏掉中枢。老夫既然能找到构件位置，中枢位置自然不在话下。”

    姚宣十分了解它：“那这个法子是否也有问题？”

    寿纹吸血蝠道：“是，中枢中必然存在高等魔灵，甚至是高等魔灵之上的存在，也肯定会有妖兽守护，破坏它的过程，势必会非常危险。”

    姚宣沉默下来，他发现自己此刻左右为难。

    破坏构件，意味着时间不够，很可能达不成目的，功亏一篑；破坏中枢，意味着他和贺兰琥要对战魔灵和妖兽，他也要再度引魔灵入魂海，危险性极高。

    他该作何选择？

175挑明

    “照仙锦尊者所说,那洞穴——当真就是魔穴？”

    很快，所有前来凌霄宗的尊者、长老们都汇聚一堂,商讨应对此次东荒之乱的措施。在仙锦尊者指明那洞穴正是魔穴后,凌霄宗宗主邬廷光微微皱眉，问了一句。

    仙锦尊者笃定道：“必是魔穴无疑。”

    贺兰泉捻了捻胡须：“这几日我也翻阅了典籍，我赞同仙锦师妹的看法,我们应当早些处置为妥。”

    邬廷光便问：“泉尊者，您看要如何处置？”

    贺兰泉尚未开口，另一边那名陆姓尊者就迫不及待道：“当然是封禁起来。”

    邬廷光忙道：“陆尊者莫非已成竹在胸？”

    贺兰泉似笑非笑地瞥了陆临恩一眼,仿佛并不介意。

    陆临恩当即道：“此事说难也不难，只是需要五名尊者一同结阵封禁。”

    四周尊者数目远远超出这个数字,邬廷光当即松了口气：“那还请诸位尊者助我凌霄府一臂之力！事成之后,凌霄府和凌霄宗必有重谢。”

    仙锦尊者微微笑道：“邬宗主真是客气,瞧这话说的，倒好像我们过来是为了那点重谢似的。”

    正因邬廷光的话语而面露喜色的几名长老闻言脸色就是一变，心道我们可不像你太宇宗那般家大业大，我们来这儿就是为了那点“重谢”啊……

    何元湛倒是有些诧异地看了眼仙锦尊者，这位尊者别看看着温柔和气，平日里坐镇冲霄峰，却让冲霄峰在宗主一脉和天罗一脉中左右逢源，不该是这种会说错话的人。

    接着他就明白过来，因为仙锦尊者马上又说了一句：“不过大伙也都要养家糊口，收点报酬理所应当。邬宗主，我可提前说了，既然说是‘重谢’，那要是轻了我可不干啊。”

    虽然是开玩笑的语气，但人人都知道这乃是在讨价还价，方才提起一颗心的诸宗长老也都放下心来，心中又想：还是太宇宗硬气，直截了当就“要”了，咱们却还只敢想着“收”……

    邬廷光心领神会：“这是自然，诸位大可放心。”

    经过一番商量，议定前去魔穴的包括了在场大多数尊者，只除了少数留在凌霄宗内。

    其中出手结阵封禁魔穴的五名尊者，两名由凌霄宗提供，分别是贺兰泉和陆临恩，而太宇宗仙锦尊者、如意宗庆丰尊者、以及凤山宗赫连尊者则占去剩下三个位置，又有其他尊者或是压阵，或是作为替补。

    不过谈及行动日期，众人又有了分歧。

    许宝严一派好心好意地提出：“这结阵封禁的法子，既然诸位宗内都有典籍记载，当然不是说不可靠。但毕竟乃是前人经验，谁都谈不上熟知。若贸然前往，万一有些许纰漏，反而可能招来祸事，那可不妙。”

    “不错，不错，许长老言之有理。”外海三宗长老纷纷称是，“还是要先演练一番才是。”

    仙锦尊者微一挑眉：“如今看东荒这样子是魔灵暴动，你们觉得我们还等得下去？”

    接连几日下来，魔灵暴动的事态是益发明显，凌霄府防线不断向内紧缩，便是府城都损坏了大半，叫往昔的繁华之地呈现出格外的破败光景。

    更不要说连日不断的战斗，让各宗前来援助的弟子也带上了十二分的疲态。

    念及本宗弟子的情形，各宗长老又是一番想法，比如那外海三宗长老立时改口：“那是，那是，仙锦尊者所言甚是！还是要快些处理才是！”

    许宝严暗骂一句墙头草，面上却不露声色，只道：“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这也是以防万一啊。”

    赫连尊者替他撑腰：“宝严考量周全，我也是这个意思。”

    仙锦尊者笑得温柔，语气却十分犀利：“赫连师兄莫非是连尽快熟识阵势阵型的自信都没有？”

    赫连尊者也笑：“稳妥总比冒进要好，若是出了意外，贵宗可负得起这个责任？”

    两人你来我往了好一会，最终还是由贺兰泉打了圆场，只说叫他们尽快将封禁阵势烂熟于心，做好万全准备。

    位及尊者，真要熟悉阵势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但等一行人动身前往魔穴所在地时，时间却足足往后推移了三日。

    临行前，何元湛低声对仙锦尊者道：“一切都安排好了，看他们的举动，倒像是真如尊者所料。”

    仙锦尊者冷哼一声：“是与不是，到时一看便知。”她似笑非笑瞥了一眼另一个方向，“只不知他们会是什么表情，我还真有几分好奇呢。”

    而在地底魔穴中，姚宣也没有闲着。

    那日他思来想去，举棋不定。若是遇到高等魔灵自然没话说，总不能任由自己送命却顾忌魂海的后遗症。但此番却是主动去找上高等魔灵，且照寿纹吸血蝠所说很可能还存在高等之上的魔灵，若魂海被污染的情况加重，就算最终能得以解决，总归也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要找到四十八处同类构件且全部破坏掉，那无疑是一个过于巨大的工程，时间难免不够。

    便是寿纹吸血蝠，要推算出中枢位置不难，但要将全部四十八处构件位置推算出来，所花的时间精力显然也要多得多。

    因此他打定主意后，对寿纹吸血蝠道：“福寿，就中枢吧。”

    蝙蝠顿了一下，“小子，其实……”它欲言又止。

    姚宣眨眨眼：“您老不是一贯直爽，要说就说呗。”

    “其实……”寿纹吸血蝠道，“这事同你也没多大关系，在你的立场上，尽人事听天命便是。即便那些尊者真的葬送在了这里，那也是他们时运不济，怪不得别人，更怪不到你头上来。你何必要大包大揽？现在你才是帅级御妖师，连王级都不是，倒不如老夫推算好了阵势范围，反其道而行之应该能找到出路，那样你和那小子也能前往安全所在，不去淌这个浑水，岂不更好？”

    姚宣沉默了一会，轻声道：“每个人为人处世，总是有所为有所不为。”

    或许他这性子和习惯从前世到今生，都给他带来了一些麻烦，但也带来了不少的好处。

    “而且尊者里面很可能就有我太宇宗的尊者，别看太宇宗目前地位尊崇，但真要有机会，恐怕谁都想踩它一脚。而且这回的事情显然有人暗中谋划，阴谋算计，真让他们得逞了，谁又知道往后会不会牵连到我？”

    蝙蝠悻悻道：“你这小子总是有理。不过……”它马上又嘿嘿一笑，“老夫喜欢！”

    姚宣微微一笑，道：“福寿，您老快些推算吧——嗯？您老方才说……可以推算出离开魔穴的路线？”

    蝙蝠昂起脑袋：“老夫无所不能！”

    姚宣道：“那你能边推算中枢位置，边推算出路吗？”

    蝙蝠狐疑道：“你这是为何？”问完才似乎想到了什么，“你是要独自前往中枢？”

    姚宣道：“不错，此事极为危险，我愿意冒险，却不能代表别人做决定。”

    蝙蝠露出无奈神色：“你啊你啊，叫老夫怎么说你小子好！可以是可以，无非就是多花些工夫罢了。但小子，若没有那小子帮忙，你一个人……那便是真正九死一生了。”

    姚宣笑笑：“九死一生倒也不错，总算有一线生机，我相信自己能寻得那一线生机。”

    接下来，就在诸宗尊者、长老互相扯皮拉筋的时候，寿纹吸血蝠花了整整一天半时间将阵势中枢给推算了出来，其中有半天则全部给了离开魔穴的路线上。

    “……姚姚。”

    谁知姚宣还来不及将贺兰琥送到这条路上，贺兰琥竟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的停下脚步，直直朝他看来。

    姚宣问：“怎么不走了？”

    贺兰琥道：“你又要抛下我了？”

    姚宣哭笑不得：“你何出此言？”

    贺兰琥道：“你偶尔会有些心不在焉，就像是在悄悄盘算着什么事，但却一个字也不曾同我提起……”

    姚宣再一次为他的敏锐而暗自心惊，面上却不动声色：“你想多了小虎。”

    “真的是我想多了吗？”贺兰琥扁了扁嘴，抓住他的胳膊，“姚姚，不论你要去做什么，都带着我，带着我好不好？我不会误事，你要我做什么都只管吩咐，好不好？”

    姚宣：“……”

    “腿长在我自己身上，我不走，姚姚你也不可能赶我走。倒不如把事情同我讲了，也免得我一无所知，反而成了你的累赘。”

    姚宣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此事……非常危险。”

    贺兰琥眸光闪动：“所以你便要丢下我，独自去做？”

    姚宣嗯了一声，嗓音微微干涩：“只是让你先离开。”

    “那不还是一样。”贺兰琥控诉道，“姚姚，要说危险，在这个鬼地方，又有哪里不危险了？我只知若是没有你，远的不说，便是在这里，我恐怕也早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了！再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下去，“只要有姚姚你在身边，危险又算得了什么？”

    姚宣闻言就是一愣。

    他没想到明明他已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贺兰琥却还是……

    “姚姚。”

    还是将这件事给挑明了。

    贺兰琥目不转睛盯住他，“有些话这回不说，我怕真的就没机会再说出来了。姚姚，你是接受也好，拒绝也罢，总不能阻止我让我不说出来。”

    眉目如画的少年似是有些紧张，口齿都不如平时流利，“我只想让你知道，从遇到你开始，我就觉得你——很好很好。因为是你，断袖我认了，以后被我爹打断腿、让我娘痛心、被逐出家门……我也都认了。”

    作者有话要说：师兄：混蛋作者！（竟然写师弟被表白，表白的人不是我= =

    小虎：混蛋作者！（竟然写我表白，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会被拒绝= =

    作者：我的画风就是这么清奇╭(╯^╰)╮

176破坏中枢

    周遭猛地安静下来。

    姚宣想说点什么,却迟迟无法开口。

    当一颗真心被小心翼翼捧到面前,再铁石心肠的人，大约也无法视若无睹。

    更何况，对方是他视作亲弟之人。

    但是……

    “抱歉……”

    没等姚宣把话说完,贺兰琥就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他：“姚姚，别说。”少年唇边渐渐染上一丝似有若无的苦涩，像一朵正在盛放的鲜妍花儿却骤遇寒冬,生机逐渐抽离一般，“我知道的,我迟了，对不对？”

    姚宣眨眨眼,似乎明白他在说什么,又似乎不太明白：“什么迟了？”

    “到你心里啊。”

    谁知说到这里，贺兰琥的苦笑倏然收敛起来，剩下的反而是一派明艳欢容，“哈！说出来舒服多了！若是不说出来，兴许我还一心想让你跟我断袖，但是如今，我反而想通了。不管我们是什么关系，姚姚对我而言，我对你来说，都是独一无二的那一个，对不对？我们走吧，不是说要去破坏那阵势中枢吗？”

    说着他抓起姚宣就往前走，走了两步复又停住，扭头问：“怎么走来着？”

    正事要紧，姚宣索性将满脑子复杂思绪抛在一旁，道：“跟着我走。”

    紧接着，按照姚宣魂海里寿纹吸血蝠的指点，两人一点一点向着落魂化血阵的中枢行去。

    在路上，姚宣将目的地和大部分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贺兰琥。

    贺兰琥听完，不满地看向姚宣：“这种情况你还想一个人去？你不要命啦？”

    姚宣道：“两个人一块也多不了多大胜算。”

    “谁说的！”贺兰琥哼一声，“有我在，至少能牵制那些妖兽！姚姚！”他异常认真地道，“我不再是大苍府里那个需要你事事保护的傻小子了！你别忘了，我是贺兰琥，贺兰氏嫡脉嫡子，凌霄宗这一代最出色的天才……有时候，也请你多信任我一点。”

    被少年渴盼地看着，姚宣毫不犹豫：“好。”

    贺兰琥立时露出灿烂笑容，一如既往地抱住姚宣的胳膊，使劲蹭了蹭。

    而落魂化血阵的中枢所在，终于到了。

    远远的，两人就见到黑气铺天盖地，四周还守着一只八阶和数只七阶冥灵系妖兽。

    没有九阶妖兽……姚宣总算稍微放心，猜测跟当初那从自己魂海出现的奇异妖兽以及贺兰长鹰的出手有关。

    只是这些冥灵系妖兽，暂时要全部由小虎承担了。而对付如此数量的高等魔灵，姚宣心里也有些没底。

    此番行动的结果如何，不管怎么看都有些——凶多吉少。

    这一瞬间，姚宣真生出几分想要打退堂鼓的心思。

    然而下一刻，姚宣就定了定神，发觉这刹那的动摇竟来源于魂海中被污染的一角。

    难道寿纹吸血蝠所说的后遗症现在就显露迹象了？

    心下微凛，暗道必须得尽快解决此事，他又与寿纹吸血蝠商量片刻，才对贺兰琥道：“小虎，你尽力拖住妖兽。”想了想又将宗主姬沧海所赐那存放有七阶妖兽的玉牌交给对方，“但若是力有未逮，你就躲远些，保住自己——我有我的底牌，明白吗？”

    虽然不知那奇异妖兽还会不会再度出现，但姚宣却感觉得到，至少在对方图穷匕见以前，他对那奇异妖兽而言至关重要。而这，也就意味着，对方不会容许他有生命危险。

    贺兰琥神色凝重接过玉牌，果断答应：“你放心。”

    两人对视一眼，都行动起来。

    这一次进入魂海，不论是姚宣本人亦或是他的妖宠们，个个是严阵以待。

    寿纹吸血蝠略有些担忧地瞥了眼姚宣的魂海一角，虽说它已将那处隔绝开来，但这次又会有大量高等魔灵进入魂海，污染加重的可能性实在太大——更何况，虽说姚宣还不曾留意到，它却发现了被高等魔灵簇拥在中央的那只魔灵君王。

    “小子，你要当心。”蝙蝠提醒道，“那里有一只魔灵君王。”

    姚宣挑了挑眉，视线落到了已随着口诀被拽入自己魂海的魔灵们身上。

    他的目光一点一点逡巡过去，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对方，最后定格在其中一簇黑气上。

    蝙蝠仍在说着：“魔灵君王，就是高等魔灵之上的魔灵，它很可能会具备一些特殊的能力，你务必要多加小心。这一次，老夫会尽全力来帮你。”

    姚宣嗯了一声，不动声色挪开了视线。

    魔灵君王吗……那就看看，在我的“世界”里，谁才是真正的“君王”！

    这段时间随着与高等魔灵的战斗不断进行，姚宣也掌握了一些作战的技巧。

    与其说他们的战场是在他的“魂海”里，不如说是在他所构想形成的一个虚拟的意念空间内——只不过在这里他和对方所遭受到的伤害是真实存在的。

    但姚宣也发现了，既然这里的本质是由他的意念而来，那也就意味着，他能改变这里的环境！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一簇簇黑气气势汹汹向他冲来时，原本犹如一座水晶宫殿般的“魂海”也飞快地摇身一变！

    四面八方的墙壁向内挤压，将黑气们拘束在中间，魔灵们的行动受到了阻滞。

    而那只魔灵君王摆动着身躯，不紧不慢地往这边靠拢，四周的黑气反而微微散开。

    姚宣垂眸掩住眼底的笑意，再次悄无声息地让四周环境有了改变。

    当那魔灵君王全身犹如煮沸的开水一般，黑气不断翻滚时，姚宣猛地斩断了它与其他魔灵之间的道路。

    达成目的，姚宣也暗暗松了口气。

    他不可能一口气将所有魔灵尽皆消灭，只能选择逐个击破。

    若不是之前十数次与魔灵的战斗，他不可能对此处的掌控越来越得心应手，便是知道该这么做，也未必能使用出来。

    但尽管如此，要将魔灵君王与高等魔灵分开，也让姚宣心头颇生出几分疲乏，气力都有些不继。

    不过……

    他眯了眯眼。

    既然争取到了时间，他必须速战速决！

    一面给妖宠们下了命令，姚宣一面飞快地放空心神，吸引来全部高等魔灵。

    又是一波一波如浪潮般汹涌袭来的极致疼痛，几乎要将心神都给撼动……

    但姚宣终究坚持了下来。

    待身周包裹住自己的黑气消失殆尽，姚宣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摇摇欲坠。

    妖宠们纷纷围拢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表示关心。

    小风妖：“咿咿呀呀！”主人，你还好吗？我刚才打疼你了吗？

    棘刺曼陀罗哼哼：“你这不是问的废话吗，要是不疼的话，主人会变成现在这样？”它关切地摸了摸姚宣的额头，枝叶凑过去，“呼呼呼呼，痛痛飞飞。”

    蝙蝠：“……小茶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

    棘刺曼陀罗：“有次看到一个姐姐哄一个小弟弟就是这样啊，有什么不对？”

    蝙蝠：“……没有。”

    青冠蛇：“咝咝——”主人，你一定能扛过去，还没打完呢！

    龙爪焱莲：“……”思考中。

    七色鹿：“臭蝙蝠走开，主人我帮你恢复一下。”

    虽然耳边吵吵嚷嚷，但姚宣心中却觉得十分熨帖。

    这些妖宠们，就像是他的孩子们一样，看到它们一天天变得更强壮、更健康、更厉害，他就为之而倍感骄傲——当然，除了寿纹吸血蝠以外。

    “还有魔灵君王，来吧福寿。”

    姚宣其实已颇为重视魔灵君王，但直到真正面对这只魔灵，他才能感到这凌驾于高等魔灵之上存在的可怕之处。

    当魔灵君王全身展开将其覆盖在内的时候，那种对他的身体、乃至意识的挤压感，那种好象下一刻就会被夺去身体和意识的恐慌，纷至沓来！

    姚宣忍不住抖了一下，“快！”

    接下来他再也没有发出第二个声音。

    他全部的精力和心神，都用在了抗拒魔灵君王对自身无休止般的侵袭上。

    似乎便是琉璃海，在与魔灵君王的对峙上都力不从心。

    姚宣感到很累。

    说不出的疲惫从心底不断生起，直至泛滥成灾。

    耳边也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念叨着：睡吧，睡吧，睡一觉，一切都好了……

    有好几次，姚宣差一点就要真的睡过去了。

    但是一个激灵又醒转过来，他意识到那大约便是对方的能力，而自己正在与这只魔灵君王不断地拉锯着。

    他不知道这个过程有多长，所有疼痛都仿佛变得缓慢而模糊，可是又触手可及。

    直到耳边忽然响起小疯子咿咿呀呀的声音，姚宣才意识到，自己又一次取得了胜利。

    虽然一旁寿纹吸血蝠语气沉重地道：“小子，若你再碰上高等魔灵，能跑就跑，千万不要再用这个法子了。只要再有一次，你遭受污染的魂海就永远也无法恢复，只能是将其切除——那样的话，你原本势必会成为超品的琉璃海魂海，就会整个崩塌，变成废魂海！到时候不光是你，就是我们这些妖宠也会被你牵连。”

    但姚宣还是感到了一种由衷的喜悦，停顿片刻后才吃力地道：“我知道了。”

    蝙蝠见他是真的放在了心上，点头道：“已经差不多过去了大半个时辰，你快出去看看那小子的情况吧。”

    回到魔穴内，姚宣并未马上找到贺兰琥的身影。他环顾四周，周围空荡荡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冥灵系妖兽的残骸，一些不久前激烈战斗后留下的血迹，还有几块眼熟的零星碎玉——大约那玉牌已被彻底损毁了。

    “那边！”寿纹吸血蝠提示道。

    姚宣循着动静找过去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猛地缩起，闪电般冲向前方。

    贺兰琥浑身是血，软软靠在身侧同样满是血痕的妖宠身上。

    而对面的八阶妖兽仍然生龙活虎，骨翅尾端犹如尖刀一般，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向贺兰琥砍来！

177功成

    “小虎！”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无数冰晶倏然由地面伸展而出,又连绵成冰墙将那骨翅尾端阻住。

    趁着对方身形迟滞,姚宣来到贺兰琥身边，托起他就往后跑,其他妖宠也趁势或是一拥而上,或是撤到两人身边。

    那只八阶冥灵系妖兽顿时大怒,眼窝中惨白火焰跳动起来,骨翅大张，似有数把尖刀往前戳刺,闪电般将冰墙击碎。

    然而原地已是空无一物,它扑了个空后,又被姚宣的几只妖宠给拦了下来。

    仔细查看了一番贺兰琥伤势,姚宣往他嘴里塞了几枚灵药。片刻后，贺兰琥原本失神的双眼亮了起来：“姚姚……”

    听他嗓音嘶哑，语气疲惫，浑身上下都几乎没块好肉，便是他那些妖宠们也多是受伤不轻的状态，姚宣心内酸楚：“小虎，我已解决了魔灵，你且歇着，让我来。”

    贺兰琥堪堪扯出一个笑容，嘴里却道：“嗯，不过我本来就没事啊。”

    姚宣朝他点点头，随即转身看向剩下的妖兽。

    看起来在他与魔灵战斗的时候，贺兰琥也一点不曾放松。

    此时只剩下一只八阶妖兽和四只七阶妖兽，已有五只七阶冥灵系妖兽死在了贺兰琥手中，足可见方才那大半个时辰里，贺兰琥有多么拼命！

    姚宣神色冷凝地注视着那硕大的冥灵系妖兽，吩咐妖宠们做好战斗准备。

    很快，小风妖、青冠蛇、龙爪焱莲、七色鹿与妖兽战在一处。

    一边是以众欺寡，一边是以逸待劳，战况激烈。

    贺兰琥感到体力和魂力在灵药的作用下都得到了恢复后，又检视了一番受伤妖宠们的情况，给它们喂食灵药和妖核，确保不会留下后遗症，接着将注意力转向前方。

    看到姚宣略有些单薄却给人坚实感觉的背影，贺兰琥眸光微微闪动。

    这与自己明明就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总爱将他自己定位在兄长的位置上，心心念念的全是保护别人。

    他自始至终也的确表现得很好，从不表露出分毫脆弱模样，脊背永远挺得笔直，眉目中永远闪烁着坚毅和刚强——有时候贺兰琥常常会想，姚宣是不是忘了，他自己不是神，也需要被人保护。

    贺兰琥猛地闭了闭眼：别对我太好了啊姚姚，不然我会舍不得斩断这份心意。

    这份犹如嫩草初生，试探着，小心翼翼——却又不得不狠下心来斩断的心意。

    又休息了一段时间，贺兰琥感到自己已能行动自如了，便也指挥着妖宠们加入战局。

    在两人的默契配合下，冥灵系妖兽们一个接一个倒下。

    战斗结束，按照寿纹吸血蝠的说法，姚宣和贺兰琥迅速往中枢的位置过去。

    “这就是——阵势中枢？”

    贺兰琥好奇地看着那围绕有淡淡红光的位置，“我们要怎么毁了它？”

    姚宣现学现卖地告诉他：“红光里面的是阵盘，只有达到一定规模的阵势，才会有这样的阵盘作为中枢。而红光是封禁护罩，我们只需将其打破，再打碎阵盘即可。”

    贺兰琥饶有兴致地摩拳擦掌：“好。”

    与此同时，从凌霄宗而来的一众尊者也到达了魔穴入口处。

    到底是尊者，可谓是站在天元世界御妖师职业的巅峰，每个人在见到洞穴之后，就不甚在意地跃入其中。不一会儿，一行人遇到了暴动的魔灵。

    仙锦尊者微一蹙眉，袍袖轻挥，动作间不见分毫烟火气，那一簇黑气立即被她打了开去。

    只是那团黑气却并无消散迹象，不过在远处停顿了片刻，竟是汇集了四周更多的黑气，卷土重来！

    见状仙锦尊者倒也毫不意外：“魔灵果然不好消灭。”

    庆丰尊者道：“据典籍记载，若是普通魔灵，应当极易死去，这些恐怕已是高等魔灵。”

    周遭众人悚然而惊：“这岂不是说明，在魔穴入口处都已尽皆是高等魔灵？”

    仙锦尊者微微笑道：“也难怪，时间拖得久了点儿，高等魔灵自然数量多些。不妨事，待我们齐心合力封禁了魔穴，这些东西没了根基，总是自身难保。”

    “不错不错。”不曾有尊者前来的几座宗门好一顿应和。

    他们边应和，边还瞪了凤山宗许宝严几眼，让许宝严心里大为光火：怎么不见你们去瞪赫连尊者！真是群欺软怕硬的家伙！

    “要结阵封禁魔穴，我们得速速进入其中。这些魔灵既然难以消灭，就将它们控制在这里便是。”贺兰泉在邬廷光的示意下打了个哈哈，率先出招，由妖宠施放技能，不远处正袭来的高等魔灵立即被桎梏住。

    陆临恩向来是不甘人后，当即也是一甩大袖，姿势极为优美地如法炮制。

    马上有人两眼放光地恭维道：“陆尊者高明，不用妖宠也能制住魔灵。”

    陆临恩面不改色地将妖宠往袖子里塞了塞。

    旁边几名尊者佯作没看见的纷纷含笑往魔穴深处望去。

    约莫才过去了半刻钟时间，他们一行人就已经边勘察地形，边制住犹如飞蛾扑火般的高等魔灵，边讨论结阵的位置，边到达了魔穴深处。

    “尊者，您看……”何元湛朝凤山宗几人身上瞥了一眼，压低嗓门道。

    仙锦尊者道：“且看着，若他们果真心怀不轨，我们也不会坐以待毙。交代你的事你不也办好了，怕什么。”

    何元湛笑道：“我倒不是怕……”

    就在这时，凤山宗赫连尊者脚步微微一滞。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两人不由的对视一眼，心道莫非已经到了对方的陷阱里？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此时此刻，赫连尊者全无一丝得逞后的洋洋得意，反而是满心惶恐、不敢相信……

    怎么可能……此处不就应该能感应到那阵势所在吗？

    但为何明明就已经到达了范围内，自己却丝毫不曾有所感觉？

    赫连尊者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飞快地盘算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嗯？

    终于有了感觉！

    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赫连尊者才稍稍地放下心来。

    因为在他的感知中，总算能略微感觉到阵势的波动和运转，想必是因为在魔穴中，阵势的实际范围与预计中的情况有所出入才会如此。

    赫连尊者正这样想着，眉梢蓦地一跳，心中又是一惊。

    许宝严几次三番地想要开口，却始终未曾听见赫连尊者喊停，不由地偷觑过来，试探着叫：“尊者……”

    赫连尊者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无事。”

    “好！”

    眼看着那阵盘中枢支离破碎，最后更是彻底化为齑粉，姚宣和贺兰琥不约而同地长长舒了口气。

    贺兰琥笑眯眯看向姚宣：“姚姚，这下你可放心啦，这个阵势被我们给破掉啦。”

    姚宣眉目也难得地舒展开来，一方面是达成了目的，一方面则是因为这一阵势的存在让寿纹吸血蝠能推算出如何离开，“是啊，破掉了。”

    仙锦尊者停下脚步，环顾四周，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某处：“我们便在此地结阵如何？”

    这个位置，对于封禁魔穴而言乃是最佳位置，而且此处还有她事先交代何元湛所留下的暗手。便是真有人图谋不轨，只要不是被挪移到别的空间中去，仙锦尊者就夷然不惧。

    其余尊者自然也看出来，这处乃是一个得天独厚的结阵之所，纷纷附和：“仙锦师妹所言甚是。”“就在这里结阵吧，诸位尽管放心施为，再有魔灵前来我们定会将其驱逐。”

    只有赫连尊者迟迟不曾开口，直到仙锦尊者笑眯眯地喊他道：“赫连师兄意下如何？”

    他才掀了掀眼皮，慢条斯理地道：“既然诸位都这么觉得，我自然不会反对。”

    仙锦尊者心下忍不住狐疑，这赫连老儿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好说话了？

    她反而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却不知赫连尊者面上一派平静，内心却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竟然失去了对魔穴内阵势的感应！

    并非因为范围不对，也不是因为距离太远，而是真真切切地再也感应不到！

    仙锦尊者等五人同时往前一步站成一个较为松散的环状，又有修为最高的庆丰尊者站于阵眼位置，凌霄宗邬廷光等人则将阵型一五一十地搭建出来。

    结阵准备在不紧不慢地进行着，所有人都显得分外专注。

    但实际上，其中赫连尊者、许宝严等人根本是心不在焉，其中尤以赫连尊者为最。

    他试着发动了一次那落魂化血阵，未果。

    他又试了一次，仍然未果。

    如此几次三番……

    直到凌霄宗诸人将封禁阵型搭建妥当，邬廷光道：“请诸位尊者归位！”

    周遭也并未出现赫连尊者原本意料之中的情形。

    没有汹涌而来的血气。

    没有仿佛能将魂海撕裂的巨力。

    没有能吞噬血肉的煞气。

    什么也没有。

    莫非是阵势出了问题？

    不，不可能，这阵势他们早已在宗内尝试过，只要设好中枢，便是万无一失！

    一直小心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何元湛也心生困惑，怎么还没有任何异样，难道他同仙锦尊者都料错了不成？

    许宝严更是分外不解，屡屡看向赫连尊者，不明白尊者怎么还不发动！

    “咦？这魔穴深处——竟有旁人？”

178传送离开

    仙锦尊者对魔穴了解较深,且她此刻所在的位置又极为适合一揽全局。当开始结阵后,她很快就发现魔穴中另有他人存在。

    赫连尊者闻言心中就是一动，也立即往那边探去。

    这位置……这位置为何如此……不知不觉中,赫连尊者眼中变得一片通红……

    这位置分明就是落魂化血阵的中枢所在！

    然而那中枢阵盘却已确确实实消失不见！

    “咦？”

    仙锦尊者又是一惊，“那两个孩子怎么突然就不见了？”方才明明还在她眼皮子底下了,可她不过只是闪了一会神，原地就没了那两人的踪迹。

    要知道尊者的感知范围极为广阔，魔穴这种特殊地域也不能阻止他们的查探,但如今她却已完全感知不到对方，就好像他们从魔穴中离开了一般。

    略一思忖，她摇了摇头,“罢了，看来他们有他们的缘法,倒是不必我们出手相助。”

    到了这个时候，赫连尊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两个陌生少年。

    正好从落魂化血阵中枢离开。

    就算不是这两个小崽子从中作梗，也定然同他们有关！

    赫连尊者一向是宁杀错不放过的性子，此刻更是勃然大怒。

    而更让他耿耿于怀的，是好不容易布置的落魂化血阵彻底化为乌有！

    就在此时，用来封禁魔穴的阵势中忽然生起一阵不同寻常的波动，这波动从阵势一角传来，飞快蔓延，波及整个阵势，最后阵势先是紧缩接着就炸裂开去！

    仙锦尊者早有提防，赶紧提醒众人：“当心！”

    其余几人堪堪及时避开。

    然后所有人都看向了波动的来源处——赫连尊者。

    仙锦尊者起先还态度和缓道：“赫连尊者，你是否对封禁魔穴有异议？”

    赫连尊者沉默不语。

    仙锦尊者道：“若有什么想法，赫连尊者不如明白道来。”

    赫连尊者仍是沉默不语。

    所谓先礼后兵，仙锦尊者又柔声说了几句，无一不是得到赫连尊者的沉默以对后，她终于冷笑一声：“早就觉得你们凤山宗此行有些古怪，莫不是故意要我们封禁魔穴失败？当初……”她淡淡地瞥了一眼许宝严，“许长老也是故意拖延时间的吧。”

    许宝严遍体生寒，浑身都仿佛浸入在冰水之中。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抖着声音道：“不不不敢……”

    仙锦尊者道：“那就请赫连尊者说说方才究竟是——”

    她话音未落，众人同时听到轻轻“噗”的一声。

    循声看去，所有人顿时微微傻眼。

    便是仙锦尊者，也忽然生出点“自己方才是不是过于咄咄逼人了些”的念头。

    因为赫连尊者竟是猛地吐了一大口血！

    许宝严吓坏了，赶忙上前一步扶住他：“尊者？尊者？”

    赫连尊者面色都隐隐透出几分灰败，闻言又喷出一口血，然后叫出来：“痛煞我也！”

    仙锦尊者冷淡睨他一眼，扭头同其余尊者商量：“看来赫连师兄乃是因故岔气，为魔灵所乘，难怪方才结阵失败。”

    贺兰泉也道：“既然赫连师兄无法亲自结阵，不如再邀另一位师兄换下他的位置。”

    便是陆临恩都难得地没有特立独行：“不错，我看十陵宗慕师兄修为高强，很是适合。”

    几人轻描淡写地将另一人替换上来，继续结阵封禁魔穴。

    而被许宝严搀到一旁的赫连尊者心内是又痛又恨。

    一时对毁掉的阵势感到心疼不已——要知这阵势何等罕见，他们也是好不容易才拿到手中，而阵盘和诸多布阵材料均是极为珍稀昂贵；

    一时又对不曾看清那两个小崽子感到悔恨难当——如若不然，他将那二人抓来折磨一番也好解解气；

    一时对其他人摆明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行为感到愤恨不已——自己还在旁边呢就大喇喇地换人上场了；

    一时又对谋划已久的计划最终付诸东流感到心痛难当——他们几乎举全宗之力筹谋许久，此次行为也是多有计算，应该是一切顺利才对……

    总之他心头又是一阵气血奔涌，差点再吐出几口血来。

    也难怪其他尊者们像看笑话一般看着他，修为到了尊级，养气工夫都是格外的好，哪能动不动就吐血？

    其实赫连尊者也不清楚，虽然他情绪波动的确过大，但若不是身处魔穴，他也不至于会这般狼狈——可见到底是害人终害己。

    击毁了中枢之后的姚宣和贺兰琥并不清楚他们的身影曾一度被尊者们看在眼里。

    不过当视线从身上扫过的那一瞬间，姚宣敏锐地察觉到好象有谁看了过来。

    他加快步子的同时，听到魂海里寿纹吸血蝠提醒道：“小子，有尊者进入了魔穴，你若不想与他们打照面，就快点离开。”

    这么早？

    边回应蝙蝠的话，姚宣也对此事与前世大相径庭的发展大大的吃了一惊。

    但随即他就有些明白过来：前世小虎丧命在东荒之乱，不曾进入魔穴，自然更不会有自己身在其中。那么被悄悄布置于此的落魂化血阵，很可能就会起到作用，将一众尊者暗算成功。

    既然有如此多的尊者、长老于东荒送命，大陆诸宗对于东荒的处理自然会转变方向，而不会如先前那般派出大量弟子前去援助。

    此消彼长之下，东荒之乱持续的时间就越加漫长，等到魔穴彻底被尊者封禁，也就理所当然比现在晚上许多。

    至于原本打算通过尊者们离开魔穴的想法，也在发现了落魂化血阵之后就被姚宣给扔在一边。

    他拉起贺兰琥迅速朝寿纹吸血蝠指出的方向飞奔，不一会儿，两人就到了这一段通路的尽头。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两人齐齐感到脚下一空，竟是整个人跌落进去。

    等到再次踩在实地上，四周的一切都在告诉姚宣，这里虽然与地底魔穴是连通的，但与魔穴却是两个世界。

    “这是……”贺兰琥张望着周围，“什么地方？”

    姚宣摇头：“我也不大清楚，但我估计我们应该已经不在魔穴里面了。”

    贺兰琥就笑眯眯地道：“那是好事呀！姚姚，我们要开心，不要愁眉苦脸！”

    姚宣乐了：“是，小虎说的是，我们要开心。”

    接下来两人都开始探索这个地方，沿着两边的墙壁摸索。良久两人再度碰头，贺兰琥扁嘴道：“虽然离开了魔穴，但我们好像还是出不去啊。”

    姚宣也发现了这一点，他们此时所在的位置似乎是一个密闭的空间，他摸了摸小虎的头发：“车到山前必有路，别泄气。”

    贺兰琥眉开眼笑：“不泄气，不泄气，只要姚姚在，我就绝对不泄气。”

    姚宣：“……”

    歇息片刻，两人重新开始探索。

    这一回，贺兰琥突然摸到了什么，“姚姚！这里有东西！”

    姚宣过去一看，就是一愣。

    贺兰琥道：“看起来又是阵势一角？”

    姚宣点头，心想这是跟阵势杠上了不成，怎么才毁掉了一个，又撞上了一个……

    眼前这阵势一角似乎本来应隐藏在墙壁之下，因为年代久远才露出了一丁点，又被贺兰琥给发现了。

    姚宣召出寿纹吸血蝠，问：“福寿，你认得这是什么阵势吗？”

    蝙蝠只瞥了一眼，就暗骂一声好运道，懒洋洋道：“这么浅显的阵势，老夫怎么可能不知道。”

    姚宣问：“是什么？”

    蝙蝠哼哼两声：“老夫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有些人啊，是用得着你的时候捧着你，用不着的时候嘛……”

    姚宣道：“离开此处我去给你杀几头雌性妖兽？”

    蝙蝠这才眉开眼笑：“这是一个传送阵势。”

    姚宣又是一愣：“传送阵势？”

    他这句话却并非在魂海中说出，于是被身旁的贺兰琥听了个正着。

    少年张大双眸，又是兴奋又是喜悦：“传送阵势？姚姚，那我们还不赶紧把它挖出来？”

    姚宣点头：“先挖出来，不过我们不知道另一边是什么情况，到时先休整好了在启动阵势。”

    贺兰琥与有荣焉道：“还是姚姚想的周到。”

    姚宣：“……”

    边将阵势挖出，姚宣也边问寿纹吸血蝠：“这阵势是否还能启动？”

    蝙蝠道：“能启动，无非要些妖核魂晶罢了，反正这些你们两个都不缺。”

    姚宣又问：“你不是说我魂海被污染的问题要尽早解决，如今暂时没有危险，是不是……”

    蝙蝠却道：“此事倒是不用急，老夫看你接下来再也不会遇到魔灵了，也就是说污染不会加重。这样一来，与其用别的法子，倒不如暂且放着，等你下回去大日如意柱修炼时再一次性解决。”

    姚宣问：“别的法子不好？”

    蝙蝠道：“那倒也不是，只不过会导致你一个月内不能同时召出两只以上的妖宠，若在太宇宗内也就罢了，在外面可不那么风平浪静啊。老夫之所以要你暂且留着，是因为老夫发现这样有助于锻炼你的心境和意志。”

    姚宣想了想，便将此事暂且搁置。

    两日后，传送阵势启动，两人一同走入其中。

    “也不知那边会是什么地方。”贺兰琥咕哝着，拽紧了姚宣的胳膊。

    浑身好似颠来倒去、五脏六腑都被狠命拉扯的感觉不断扩散，姚宣又是警惕又是期待。

    当眼前一暗再一亮，四周静止下来，姚宣定睛看去——

    大约正是傍晚时分，晚霞给天边染上一层淡淡的橘色。在这明艳的色彩下面，是一望无际的翠色。不时有风吹过，翠绿的草叶随之摇摆不停，方法掀起一阵一阵的绿色波浪。

    画面中的一切都像是远离了尘嚣一般——而这里也的确人烟稀少，姚宣已经认出来他们这是到了何处。

兽潮
179异动

    这里是——

    姚宣喃喃道：“蛮荒兽原？”

    贺兰琥总能第一时间抓住他话里的重点：“姚姚？你说这里是蛮荒兽原？”

    姚宣嗯了一声,眯着眼睛环顾四周。

    虽然说起蛮荒兽原,太宇诸国的人们通常会联想起一个环境恶劣、荒无人烟、甚至可以说破败而荒凉的地方，但大多数人又哪里知道,其实蛮荒兽原的景致可以说非常壮阔又美丽。

    若是骑马奔驰在其中，会感到心胸都不由自主地敞开,开怀舒坦至极。

    蛮荒兽原的大部分地域都是草原，也有一些丘陵地带，山脉极其稀少,据说唯一的那座雪峰中，就居住着蛮族中地位最为尊崇的那一小撮人。

    尽管跟太宇诸国比起来，这里的生活条件可能的确恶劣许多,但实际上，蛮荒兽原中物产也相当丰富——矿产、妖兽在这里都比比皆是。

    “没想到我们竟然从东荒,一下子跑到了蛮荒兽原。”贺兰琥感慨道，“这个跨度也真够大的。”他想到了贺兰长鹰，“不知道我爹是不是也到了这里。”

    姚宣便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放心，贺兰伯伯肯定没事。你想，就连我们两个都平安出来了，贺兰伯伯修为深厚，实力高强，自然不会有事。”

    贺兰琥连连点头：“嗯，爹他肯定没事，庄庄告诉我了。”

    姚宣：“……”

    他好象做了多余的事，之前小虎就曾提起他们父子二人契约的妖宠有血脉感应，生死自然一问便知。

    似乎察觉到了姚宣的心思，贺兰琥反手抓住姚宣：“不过听到姚姚安慰我，我特别高兴，特别特别高兴。”

    好吧，既然小虎高兴，做得多余也不妨事，姚宣想着，一边看了看附近道：“我们找个地方先落个脚，明天搞清楚位置了就回去。”尽管知道这里是蛮荒兽原，可是究竟是哪一个具体的地方，姚宣也是两眼一抹黑。

    贺兰琥自是无可无不可：“好啊！我带了帐篷，姚姚你若是没有带，就跟我一块用吧！”

    周遭方圆数里内怎么看都是人迹罕至，两人顺着植被丰美的方向一路寻去，最后找到了一处较为洁净的水源。将边上喝水的野兽驱赶开，又在附近搭了帐篷，又灌水又洗漱。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渐渐暗淡下来，霞光彻底消失，天边已挂上了闪闪星辰。

    时间一点一点往前悄无声息地推移着，夜色渐深。

    当一弯新月从一抹微云背后出现的时候，原本正安静坐在帐篷内各自修炼的姚宣和贺兰琥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心中一凛。

    彼此都看到对方睁开的双目中流露出一丝疑惑。

    “好像……”

    “有点不对劲啊……”

    原本还存在于耳边的虫鸣、夜间一些鸟儿的叽叽喳喳，就在刚才那一刹那，竟然全数消失不见。

    紧贴住地面的身体，也隐隐察觉到从远处传来的奇怪震动。

    “怎么回事？”贺兰琥忍不住想要起身。

    姚宣拉住他：“稍安勿躁。”

    贺兰琥冲他眨巴了一下眼睛，“姚姚，我们去一看究竟？”

    姚宣道：“稍等片刻。”

    说完他独自一人离开帐篷，又交代贺兰琥：“你别动，我去去就回。”

    贺兰琥没来得及拉住他，目露委屈地挪了挪身体，最终却没真的起身，而是老老实实等在帐篷里。

    没一会儿，姚宣果然重又钻进帐篷，面上神色不变，眼底却有几分若有所思。

    贺兰琥好奇道：“姚姚，出什么事了？”

    姚宣想起方才按照前世学会的法子所探知到远处的情况，得到的结论是大约百里开外，有大量的妖兽集结。

    他一向知道不光是东荒时常有战乱，蛮荒兽原也是如此，这里除了蛮人入侵太宇诸国之外，还有一种即便蛮族也避之唯恐不及的情况，那便是——兽潮。

    但众所周知，兽潮从不发生在这个季节。

    而在姚宣的记忆里，去年蛮荒兽原才爆发过小规模兽潮，今年无论如何也不该再发生兽潮才对——就算要发生，也应该如他记忆中那样在数年之后。

    可是如此数量庞大的妖兽诡异地聚集在一起，简直让他无法不联想到兽潮。

    姚宣不愿贸然说出猜测，只摇摇头道：“我也不太肯定，只是觉得……如今似乎已到了多事之秋。”

    不仅是东荒乱起，便连蛮荒兽原也紧随其后，与前世时轨迹既相似又不同，这其中是否真被什么人做了手脚？

    想到魔穴和其中的落魂化血阵，姚宣觉得很有可能。

    贺兰琥凑过来，“蛮荒兽原会有什么事呀，反正咱们也不可能在这里待多久，就算是兽潮也无所谓啦。”

    说到这里，他就见姚宣忽然睁大双眼朝自己看过来。

    贺兰琥心里一个咯噔，脸色立马变得有些阴晴不定起来：“难道……难道……真是……我说中了？”

    姚宣道：“很有可能。”

    “不会吧。”贺兰琥摸摸嘴巴，不满地嘟囔，“我又不是乌鸦，我也没契约乌鸦，怎么可能随便一猜就猜中！”

    姚宣哭笑不得：“也只是我的一点猜测，未必能够当真。”

    但看他的神色，贺兰琥就知道他这句话言不由衷，“姚姚你方才一定是得到了什么肯定的线索，只是……”他困惑道，“兽潮怎么会现在爆发？”

    姚宣道：“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但他刚把这句话说完，两人却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都瞧见对方眼中生起的一丝惊疑不定。

    其实倒并非真是如此，若非要找个理由来解释兽潮不合常理的发生的话，那就像是东荒出现魔穴一样，只要想着背后可能有一只黑手推动，那一切也就变得顺理成章。

    贺兰琥凝起秀气的眉头，大为不满：“这回又是什么人啊！成天折腾这些有完没完！”

    姚宣还是只能摇头，“不知道，也许跟魔穴有关，也许跟魔穴没有关系。”

    在他看来，他是倾向于魔穴一事与兽潮并非出自同一伙人的手笔。

    因为要解开魔穴长久以来的封禁，并在魔穴内部建立起一座落魂化血阵，还极有野心地想要将前去封禁魔穴的尊者一网打尽，这已经需要极其庞大的花费。

    若同时还能发动蛮荒兽原的兽潮，那这些人的势力可想而知有多么惊人。

    然而姚宣思来想去，也不曾记起前世有这样一个势力存在，因此他认为两者很可能是巧合撞在了同一时间，两拨人的企图和身份并不一致。

    通常情况下，兽潮会祸害蛮荒兽原上的部分蛮人，但对兽潮更为深恶痛绝的是太宇国血魂堡一带。

    那么是不是可以猜测，激发兽潮的幕后黑手，针对的乃是血魂堡一带——或者说是太宇国？

    “别想啦，姚姚。”见姚宣一直坐在那儿冥思苦想，贺兰琥就蹭了过去，“多想无益。等明日我们往那边靠近些观察一下，等确定了是否是兽潮再做打算。”

    姚宣觉得也只能这样，嗯了一声。

    贺兰琥见他仍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扁了扁嘴：“姚姚，这事跟你也没什么关系呀！就算真的发生了兽潮，你们太宇国自然会派出足够的兵力前来镇压。再说，太宇国内那么多的宗门是干什么吃的，东荒那边估计也快要解决了，他们就该到这边效力！所以你根本用不着担这份心，何况你也说过，车到山前必有路。”

    姚宣露出一个笑容：“你说的是，等明日再说。”

    话虽如此，他心里着实放不下此事。

    倒也不是多么忧国忧民，但他曾见识过兽潮，知道兽潮一旦真正发生，对于血魂堡一带的人们而言可谓是弥天祸事！尸横遍野，哀鸿遍地，恐怕比起此前凌霄府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且……即便师兄不承认自己的身份，他也是这个国家曾经的太子，姚宣想，师兄也一定希望太宇国国泰民安，海晏河清。

    第二日一大早，姚宣二人就从睡眠中醒来，却发现那股远远传来的震动早已平息下去。

    两人商量一番之后，决定先朝震动传来的方向查探过去，不管是亲眼瞧见妖兽踪影还是找到它们留下的痕迹，都有助于搞清楚这件事。

    几天下来，姚宣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妖兽的活动似乎存在着一定的规律，白天时蛮荒兽原上必然是风平浪静，根本就瞧不出分毫可能会有兽潮出现的征兆，与从前每次发生兽潮也有极大差别。

    但是到了晚上，尤其是月亮悬在空中的时候，妖兽们就会聚集起来。而其中天气不好，月亮不曾出现的那天夜间，这些妖兽却好像销声匿迹了一般，没有丁点露面的意思。

    从中姚宣得出结论，这一次若真是兽潮，那此次兽潮竟似乎是有组织的，而并非是如从前那般心血来潮的模式。至于妖兽们与月亮之间的关系，姚宣琢磨了很久，最后只得归结到或许妖兽的修炼跟月光有什么关系上。

    不过妖兽群移动的速度相当快，每天晚上的震动，距离他们竟然是渐渐远去。

    但观那方向，姚宣发现它们正不断往太宇国边境靠拢。

    他皱了皱眉，是自己的错觉吗？怎么觉得这次“兽潮”，俨然是在针对太宇国一般？

    等到姚宣和贺兰琥到达第一天感知到的位置时，从地面上的足印痕迹、遗留下来的粪便和血迹、草叶被食用后的齿痕上，姚宣得出了兽潮的确即将爆发的结论。

    而且此番妖兽集结的数量，比起近些年来有记载的兽潮规模都要更加庞大！可以说，如此多的妖兽，足可媲美百余年前那次震惊中洲大陆的兽潮了！

    但若果真如此，对这件事一无所知的太宇国边境血魂堡就十分危险了。

180决定

    姚宣沉默着站在原地。

    贺兰琥眸中露出些微担忧。

    直到姚宣动了,他才扯住姚宣手臂：“姚姚，真这么放在心上的话,不如我们跟着妖兽，或者超过它们,到血魂堡去好了。”

    贺兰琥几乎将全副心神放在姚宣身上，自然看出他的心事是为哪般。

    抬眼就撞上少年关切的视线，姚宣心下微暖，“好。”

    他得回太宇国，贺兰琥更得转道太宇国了再回百越，不论于公于私,他们都有必要前往血魂堡一趟。

    一路上追着妖兽群的痕迹,姚宣两人越来越肯定集结妖兽的数量相当庞大。也就是说,在脚下这片土地上，极有可能即将爆发一场规模极大的兽潮。

    这些天由于紧追不放的缘故，两人每天花在路上的时间多了几个时辰，除开白天，夜间也继续往前行进。

    不过大约正是因为妖兽们总会在晚上集结，姚宣他们这一路却是格外风平浪静，几乎没遇到过妖兽攻击，只撞见几次妖植。这几株妖植等阶较低，两人砍瓜切菜一般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它们。

    这一天，眼看着距离妖兽群越来越近，姚宣和贺兰琥为了不与对方碰个正着，暂时放缓了脚步，在大约十里开外搭了帐篷歇息。

    接连数日蛮荒兽原上都是好天气，月亮由起初的新月也逐渐丰满起来。

    贺兰琥瞅着月亮道：“像吃到只剩一小半的馅饼。”

    姚宣点头：“是有些像。”

    贺兰琥再道：“旁边的星星就像是撒开的芝麻。”

    姚宣再点头：“也有些像。”

    贺兰琥又道：“那棵树跟红烧肘子长得一模一样。”

    姚宣：“……”

    姚宣道：“你是饿了吧。”

    贺兰琥抱着肚子打了个滚，理直气壮：“真是饿了。”他双眼闪闪发光地看向姚宣，“要不，姚姚帮我烤点肉吃？”

    在外面奔波，自然不可能吃到在家中、在宗门内的那些或温馨或精致的食物，干粮才是常态，也难怪贺兰琥如今看到什么都是吃食了……

    便是烤肉都成了难得的稀罕物。

    两人都是十多岁的少年，加上御妖师以修炼为重，平日里都没什么动手炮制吃食的机会，自然是谁都谈不上有厨艺。

    不过姚宣是再世为人，烤肉的手艺好歹比贺兰琥略胜一筹，因此才有了现在这一节。

    但尽管对方将自己做的烤肉都当成了美食，姚宣还是不动声色地丢下一句：“想吃干粮？行，我还有，给你拿点便是。”

    贺兰琥：“……”

    欲哭无泪了半晌，贺兰琥忽然道：“姚姚，你说，我们在蛮荒兽原上也待了好几天了，怎么从来没看到过蛮人啊？”

    姚宣对此也早已生出几分怀疑。

    按照常理来说，蛮族在蛮荒兽原上活动的范围是很大的，也应该是频繁的，因为这里是他们的地盘。

    然而这些日子以来，姚宣二人却始终不曾遭遇到蛮族，就好像蛮族们——

    他微微皱眉：“……特意避开了此间一般。”

    贺兰琥警觉道：“特意？难道说，这些妖兽的异动，这场很可能爆发的兽潮，会跟蛮人有关？”

    姚宣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这只是一点猜测，做不得准。”

    贺兰琥若有所思：“我倒是觉得挺可能的。姚姚，蛮人可不像我们。我们对付妖兽，要么杀了，要么驱逐，要么契结魂约，但还没听说谁能不靠魂约驯服并制约妖兽。”

    “嗯。”

    “但在蛮人历史上不是有过先例吗？”

    姚宣闻言点头道：“不错，若蛮人驯服妖兽再驱赶它们做前锋倒是不无可能。”

    贺兰琥咋舌：“但要是真的，那可不得了。即便是尊者，也顶多能契约十多只妖宠，蛮人却能驱使如此数量的妖兽。”

    姚宣失笑：“这可不一样。尊者的妖宠是什么级别？这些妖兽又是什么级别？哪里能相提并论。”

    贺兰琥道：“但数量上太有气势了！”

    这倒是，不过……“我们是不是想当然了，能驯服这么多妖兽的蛮人，是否真的存在都不一定。”

    至少姚宣是闻所未闻。

    不过，前世时蛮族入侵是否借助了妖兽之力，后来发生的兽潮是否跟蛮人有关，姚宣却也不能确定答案就是否定的。

    事实真相如何，目前谁也无从知晓。只是，若妖兽异动乃是有蛮人特意为之，那么血魂堡的危险性，比起之前单纯可能遭受妖兽兽潮攻击，又要高出许多来。

    想到这里，姚宣就觉得无论如何他也必须尽快赶到血魂堡，告知一声。

    因为他是太宇国人，即便已经拜入宗门，在有能力的时候，肩膀上也该负起身为一国子民的那份责任。

    若是师兄在此……姚宣不由自主地往远处望去……也一定希望边境安稳，百姓安居乐业吧。

    等真正亲眼见到了妖兽群，姚宣心中去通知血魂堡守兵的念头更坚定了几分。

    入目所及，四面八方全是黑压压的一片妖兽。

    因为数量太多的缘故，加上他使用了潜隐技能，要防止被妖兽们发现踪迹，姚宣一时间都看不清楚到底有哪些种类的妖兽。只知道惊鸿一瞥间，虎狼之类可谓是数不胜数。

    而随便放眼望去，就会有种妖兽们铺天盖地而来的感觉——因为其中甚至有相当数量的飞行妖兽！

    看到它们，姚宣的心跳都不由自主加快了几分。

    妖兽群中似乎有高阶妖兽察觉到了什么，它突然立起身体，硕大的头颅朝这边转了过来。

    姚宣连忙屏气凝神，努力放缓心跳。

    对方凶光闪烁的双眸扫视半晌，最终不曾发现他的存在，但姚宣还是很快就退了开去。

    于是直到回到贺兰琥身旁时，他的脸色颇为凝重。

    贺兰琥问：“姚姚，很多妖兽么？”

    原本是打算让寿纹吸血蝠过去一探究竟的，但姚宣思来想去还是尽量去亲眼看了看，这样才能有一个直观的印象。

    “多，非常非常多。”而且里面肯定还有比那八阶妖兽更为高阶的头领，虽然没有看到，但姚宣下意识地这样认为。

    不同种类的妖兽，要相安无事地聚集在一起，俨然毫无矛盾，这种异乎寻常的秩序，若说没有组织者是绝无可能。

    组织者可能是太宇诸国中的阴谋家，也可能是蛮人，当然还有可能是妖兽。

    说起来，姚宣更希望对方的身份是妖兽，因为那就意味着将要面对的敌人身份更加单纯。

    他思忖片刻就下定了决心：“我们快点赶到血魂堡，在兽潮开始以前。”

    妖兽们选择在夜间行动，本来就有些不合常理，那种似乎想要避开人类发现的心思一看便知。换句话说，一旦太宇国有所提防，兽潮带来的后果也有可能不那么严重。

    贺兰琥立即支持了他的决定：“好！我们快点去！”

    两人正加快脚程前往血魂堡的时候，中洲大陆的另一面，凌霄府的处境却终于是云开雾散。

    在魔灵被发现并确认，魔穴被封禁之后，东荒之乱立刻得到了控制。

    就像仙锦尊者所说，失去了魔穴作为根基，即便是高等魔灵也犹如失去了立足之地的飞鸟，虽然有翅膀，却终究会力竭而死。

    此消彼长之下，凌霄府那些前去支援的大陆各宗门弟子也是加大了反攻力度。几乎只是一夕之间，原本眼看着就要沦陷的凌霄府府城就被悉数收复。

    然后是大规模的反击——大批大批的御妖师进入东荒，搜寻着还不曾被找到的变异妖兽和变异御妖师。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曾经撤入凌霄宗内的贺兰氏和其他家族也都在局势明朗后，选择回到了凌霄府府城内。

    不过紧接着，细心的人就发现，凌霄府内的势力划分，似乎在无声无息中，有了颇为明显的变化。

    因为当时抗击东荒入侵的人里面，几大家族撤离得实在是太干脆也太干净了。若是凌霄府真的沦陷，到重建时应该不会有人拿此做文章。但目前凌霄府不仅未曾沦陷，反而成功收复。

    于是一直以来率领大家抗击东荒、总是身先士卒、名声赫赫的“铁血战魂”贺兰祺，就一跃成为凌霄府民众最为信服的那一个人。

    也正因如此，尽管贺兰氏也撤离了有生力量进入凌霄宗，但有贺兰祺在那儿，反而将其他几家的地盘吞并了一些。

    凌霄府暗潮涌动，颇不平静。

    但贺兰祺本人却是并未在意这些事，因为他还在挂念着失踪的父亲和幼弟。

    有些话，他甚至无法对母亲倾诉——贺兰夫人身体欠佳，那次贺兰琥的失踪给了她极大的打击，以至于她只能常年卧病在床。其他人更是说不得，有的立场相悖，有的关系疏远。

    最后不知怎么的，当他发现自己走到太宇宗驻地的时候，贺兰祺才发现自己竟然是打算来找林白羽。

    被一位师弟喊过来的林白羽也有几分意外：“贺兰师弟找我有事？”

    贺兰祺面上闪过一丝窘迫，却又努力板着一张脸不叫人看出半分异状，“嗯，不知小琥和姚师弟现在如何了。”

    林白羽就想起了前几日从何元湛处得到的讯息，挑了挑眉：“贺兰师弟，你此后是不是没有再去找过那位贺兰尊者？”

    贺兰祺不明就里道：“是没有。”

    林白羽微微一笑：“那就难怪了，尊者们前去封禁魔穴时，曾在里面发现了两名少年。”

    贺兰祺张大双眼：“难道……”

    林白羽颔首：“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两人中就有令弟。”

    贺兰祺愣了一会，长长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有了答案，贺兰祺再不深究。

    跟他相比，林白羽要想得更多。

    他微微出神地凝视着远处，他想知道师弟现今究竟去了哪里，又到底怎样了……是不是还跟贺兰琥在一块……

181截杀

    “也不知赫连怎么会改了主意。”若说赫连尊者等人从来不曾怀有恶意,仙锦尊者和何元湛是决计不会相信的,因为种种蛛丝马迹都说明了凤山宗做了手脚。

    只是到了魔穴里面,对方却莫名其妙地沉寂下去,后来甚至还吐了血……

    两人百思不得其解。

    何元湛猜测：“也许中间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变化。”

    仙锦尊者忽地心里一动：“莫非……”

    何元湛道：“尊者想到了什么？”

    仙锦尊者道：“你可还记得魔穴里的那两个孩子？”

    何元湛道：“记得，我还记得当时赫连尊者似是对那两个孩子也颇为关注？”

    仙锦尊者笑道：“这就对了,我看此事跟那二人有点关系，许是他们破坏了凤山宗的布置也说不定。”

    何元湛道：“尊者所言甚是。不过,既然他们不曾行动，我们要抓住他们的把柄就难了。”

    仙锦尊者不在意地摆摆手，“又有何难,我会如实禀报宗主。凤山宗向来拿我太宇当做敌人,却不知在我们眼中他们便连敌人也算不上。总有这么些人在耳边聒噪,只怕宗主也烦得很。趁此机会,若是安排得好，也未必不能永绝后患。何况……”

    何元湛看向她。

    仙锦尊者却并未再说下去，而是在心里道：何况宗主只怕早就开始了对凤山宗的行动，只是尚不曾拿到台面上来了。不过今次有了“可能对本宗尊者暗算”这个缘由，宗主必会顺势而为。

    送走贺兰祺，林白羽若有所思地返回宗门驻地内，一路上与众多同门招呼寒暄，心中却始终不曾停止猜测姚宣到底从魔穴中离开又去了哪里。

    无奈如今魔穴被封禁，他再无可能进入其中，自然也没办法找到姚宣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做进一步查探。

    那……是不是可以拜托何长老——这个念头只略闪了一下，林白羽就果断放弃。

    到目前为止，其他人都只当姚宣有事外出，并不知他是去魔穴寻找贺兰琥。林白羽是担心若此事一旦暴露，会有人针对姚宣说些“进入魔穴恐怕也被魔灵附体”之类的话。

    与林白羽在这件事上颇有一番默契，贺兰祺也始终不曾吐露贺兰长鹰与贺兰琥在魔穴中失踪一事。

    这时的姚宣和贺兰琥正朝着太宇国边境血魂堡飞速前进。

    夏季的蛮荒兽原，当得起一个蛮字，却着实当不起一个荒字。

    至少放眼望去，都是令人赏心悦目的葱翠绿意，草木生得格外茂盛，几乎要将视野都给尽数遮蔽。

    于是当疾行中的姚宣心下一凛，背后的寒意如过电般倏然从后脑勺传下，他一个激灵与贺兰琥同时后退时，才看见不远处从深而高的草丛中扑出来的数只妖兽。

    清一色的狼形妖兽，个头比寻常的野狼要大上两三倍。妖兽眼中闪烁着幽绿凶光，朝两个少年看过来的时候，大嘴一张一合流出了腥臭的涎水。

    这是把咱们当食物了？姚宣眯了眯眼：“都是五阶。”

    贺兰琥眼珠子转了转，提议道：“姚姚五只，我五只，看谁先杀完！”

    姚宣倒是有些好笑起来：“又不是玩游戏，还来这一套。”

    贺兰琥也不管他答没答应，已是一马当先吩咐妖宠，往自己看中的五只狼形妖兽猛攻过去。

    姚宣微微一笑，也不以为意，同样指挥妖宠进行攻击。

    近来常与七阶八阶妖兽对战，五阶妖兽哪怕有十只，战斗也结束得非常迅速。

    两个人的妖宠几乎同时停下动作，分不出先后。

    贺兰琥不满意道：“姚姚，这次算是打平了。要再有下次，若是我赢了，姚姚得输我一点彩头才好。”

    姚宣挑了挑眉：“你就这么肯定能赢过我？”

    “不肯定啊。”贺兰琥撇撇嘴，又摩拳擦掌两眼放光，“但是为了赢下彩头，我豁出去了，总也能赢个回把吧！”

    姚宣就道：“那你若是输了呢？”

    贺兰琥双眸更亮：“那我就输个彩头给你呗！”

    姚宣：“……”

    总觉得好象有哪里不对……

    怎么不管是赢是输，小虎都是一副得逞的模样？

    不过没走多远，两人就顾不上闲聊了，因为妖兽再一次出现在前方。这一次仍然是五阶妖兽，只是数量比起上一回要翻了一番，足足有二十只。

    第三次时，是三十只。

    第四次时，是四十只。

    妖兽数量不断增加，尽管等阶才五阶，也让姚宣二人应对得都有些疲惫起来。

    而当第五次遇到妖兽时，在看清妖兽的那一瞬间，姚宣瞳孔蓦地紧缩。

    因为这一回，不光是有五十只五阶妖兽，还有十二只六阶、八只七阶，以及一只八阶！

    这群妖兽原本好整以暇地候在前方，但在两人露面之时，它们飞快移动，竟将姚宣和贺兰琥围在了中间！

    姚宣朝周围看了看，皱眉道：“所有出路都被封死了。”

    贺兰琥有同感：“姚姚，我们离血魂堡不远了。”

    姚宣冷声道：“它们这是想将我们拦截在此，叫我们无法去血魂堡报信。”

    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距离血魂堡的路程已经非常近，若是两人加快脚步，在今晚天黑以前就能到达目的地。

    眼前这些妖兽，分明就是要把他们截杀在此！

    从对方的活动轨迹来看，这一次的兽潮，背后恐怕的确存在着一只黑手。

    两人背靠着背，妖宠围绕在身边。

    “姚姚当心点。”

    “保护好自己！”

    几乎异口同声说出来，姚宣二人先是一愣，继而不约而同地微微一笑。

    但马上两人都收敛了笑意，凝神注视前方。

    除了那只八阶妖兽还有些懒洋洋地在外围走动，其余妖兽竟是分成两半各自对上两人。

    姚宣道：“为今之计……”

    贺兰琥道：“只能是想办法突围……”

    姚宣眯了眯眼：“西面偏南那里。”

    贺兰琥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嗯。”

    下一刻，两人的妖宠都施放出各自的技能！

    开始时这些技能明明就四面开花，但没过多久，所有技能竟然全部向其中一个方位过去！

    而这个时候，那只八阶妖兽正处于距离此地最远的位置！

    “走！”

    姚宣和贺兰琥默契十足地拔足飞奔，从被轰开的出口成功突围出去。

    “可恶！咬得真死！”

    只是妖兽们显然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全部追在身后。

    姚宣和贺兰琥使用了御妖师技能，加快了脚步，并不时让妖宠们给予反击。但妖兽的速度非常快，眼看着两人就要再一次被追上，姚宣低声道：“小疯子，小莲！”

    小风妖和龙爪焱莲的组合技能瞬时施放！

    风卷着火焰犹如一条长龙窜入妖兽群中，刹那间爆炸开来，噼噼啪啪地轰声在身后响起，又被甩得远去。

    贺兰琥见状眼睛越发亮了起来，竟是给他喝起彩来：“姚姚你太厉害了！”

    姚宣哭笑不得：“逃命要紧，你哪来的空闲关心这些！”

    贺兰琥理所当然道：“姚姚，你的事对我来说都很重要，不会比逃命差。”

    姚宣：“……”

    好在贺兰琥立刻就转开了话风：“哎呀又追上来了，这回看我的吧！”

    话音刚落，他的妖宠也施放出组合技能。

    同样是风、火双系技能的组合，同样在妖兽中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和阻滞。

    贺兰琥眉飞色舞：“姚姚快夸我吧！”

    姚宣顿了一下，从善如流：“小虎厉害！非比寻常！”

    贺兰琥十分满意，过了一会才叹气道：“为什么我没契约一头飞行妖宠……”

    姚宣与他有同样的感触：“是啊。”

    这种逃命的时候，他也会想自己为何没契约飞行妖宠——若是这一回蛮荒兽原之行有飞行妖宠，不但侦查妖兽异动的情况时会更加方便，现在也肯定要游刃有余得多！

    其实也不能说他没有飞行妖宠，寿纹吸血蝠就有翅膀，只是想到蝙蝠现在小巧的个头，姚宣就打消了“养大它、骑它”的念头。

    还是师兄那只凤羽焰雀最好，既威风又漂亮，攻击力强，飞行速度还那么快！

    魔穴现在应该已经被尊者们成功封禁了，那东荒之乱的解决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也不知师兄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正在担心进入魔穴后又杳无踪迹的自己……

    或者……想到那时似乎被尊者发现行踪，姚宣琢磨着，说不定从尊者嘴里知道魔穴内有其他人的消息，师兄能联想到自己身上，从而不那么担忧……

    几次拉锯之后，两人还是被妖兽追了上来。

    那八阶妖兽格外气势汹汹，咆哮着就先一步朝他们攻来，利爪像是生出了无数幻影，但真实存在的锋锐气息从背后扑来，皮肤都有种马上要被割裂的错觉。

    就在姚宣正让青冠蛇施放技能的时候，天上忽然一声惊雷，地面仿佛都颤动起来。

    雷光比那妖兽的躯干还要粗，倏然自头顶朝它劈下！

    妖兽惊惶交加，试图躲避。

    但雷光速度却超出了它的意图，它只来得及稍微闪了闪，雷光已经击中了它。

    只听一声凄厉惨嚎，这头八阶妖兽全身抖动几下，焦黑烟气从它身上浮起，它带着惯性跑了几步，就啪地倒地不起。

    姚宣和贺兰琥面面相觑。

    接着是第二道雷光，第三道，第四道……

    妖兽们三下五除二地就被杀了个精光，贺兰琥从第二道雷光开始就兴奋地张大了双眼，这时才往周围看，边大叫：“爹！”

182血魂堡

    姚宣闻言就是一愣,难道这出手相助之人，是贺兰长鹰？

    果然，就在贺兰琥话音刚落之时，不远处飞快过来一头极为神骏的独角虎形妖宠。

    此时正坐在妖宠背后的人,不是贺兰长鹰又是谁？

    从妖宠背上下来，贺兰长鹰眸光自两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贺兰琥面庞上,他眼神柔和：“琥儿。”

    贺兰琥拉着姚宣上前：“爹！”

    贺兰长鹰再看向姚宣,眸中笑意分毫未减：“小宣,是你。”

    姚宣对他行礼道：“贺兰伯伯，又见面了。”

    贺兰长鹰道：“你怎么跟琥儿凑到一起了？”

    姚宣道：“说来话长。”

    贺兰长鹰道：“莫非你是特意来寻琥儿的不成？怎么不是祺儿却是你……我知道了，是他拜托了你？”

    姚宣道：“是,我听说您和小虎失踪,实在是不放心小虎。正好贺兰师兄想去找你们，我就自告奋勇来了。倒是有些不自量力，恐怕不需要我，小虎和贺兰伯伯您都不会有事。”

    贺兰长鹰笑道：“你这孩子倒是谦虚起来了，你们这……”他看一眼两人后方，脸色渐渐阴沉，“是往血魂堡去？”

    贺兰琥道：“是啊，爹！我和姚姚发现了兽潮，准备赶去血魂堡报信。”

    贺兰长鹰道：“所以才会被妖兽截杀？妖兽竟也如此聪明了？不对，不像，这妖兽更像是被驱赶而来……”

    他自言自语了一会，才冷声道，“哼，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敢算计我的儿子！琥儿，小宣，你们两人过来。有我在，这个地方谁也欺负不了你们！”

    贺兰琥稍一愣怔，即刻眉开眼笑：“爹，你是不是晋阶啦？”

    贺兰长鹰微微一笑道：“你猜中了。不错，在魔穴里虽然危机重重，我却也因祸得福。在传送到蛮荒兽原之后，我就已突破，晋入皇级高等。”

    贺兰琥高兴道：“太好了，爹！”

    要知道这世上的确是尊者等级在最顶端，身份最为尊贵，也最为不容违抗。但尊者数量毕竟有限，中洲大陆的宗门里面，便是各大上门，明面上的尊者也不会超过七人——比如说太宇宗，大家所知晓的尊者就正好是七人，而其余宗门只有少的，没有多的。当然，实际上是否存在更多尊者，那只有各个宗门自己才知道了。

    所以皇级高等御妖师，实则是站在大陆巅峰的那一拨人。

    也难怪贺兰长鹰此前发出那等豪言壮语，至少在蛮荒兽原里，不出意外的话，他的分量，足够护住姚宣和贺兰琥两人！

    “好了，你们是要往血魂堡去？那行！本来我是准备直接带小宣你回去太宇宗，再带琥儿回凌霄宗。但既然你们要去血魂堡，我跟你们一起去。”

    姚宣并无推辞之意，反而十分诚恳地道：“多谢贺兰伯伯。”

    贺兰长鹰眼中闪过几分赞赏，“不拘泥，不拖拉，小宣，你真是不错。你如今才十多少岁？”

    姚宣言不由衷地回答：“再过一月就满十七了。”

    贺兰长鹰叹道：“跟琥儿差不多年纪，行事却颇有章法，看来以后还是要让琥儿多跟你学着点。”

    他心知肚明，有些人遇到这种情况，恐怕会提出让自己照原计划进行，因为这样才会显得不攀附、更高风亮节。

    却忘了值此非常时刻，有一名皇级高等御妖师在身边，不光是安全能得到保障，便是去了血魂堡，所受到的待遇也会有所不同。更重要的是，若两名少年信誓旦旦去说“兽潮来了”，只怕不仅不会引起重视，还可能招来祸患；但若有一个皇级御妖师在身后，血魂堡一方反应必定不同。

    即便可能会被人误解攀高枝、无担当、没气节，姚宣也十分坦然地接受了他的好意，怎能让他不更加欣赏这个孩子？

    他贺兰长鹰，如今也有一百多岁了。百岁时他与妻子结缡，后来又有了贺兰祺和贺兰琥这一对佳儿，是实打实的长辈。但放在皇级御妖师里，一百多岁算是年轻的了。

    但这个时候，贺兰长鹰却实实在在有了点“后生可畏”的感慨。

    而贺兰琥马上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回答道：“跟姚姚学是应该的，应该的！”

    贺兰长鹰：“……”

    他望住自己儿子的目光生出几分怪异，琥儿对姚宣果然是不一般……

    接下来，贺兰长鹰将妖宠叫到身边。

    这只独角翼虎趴在地面上，温顺地叫了一声，跟方才威风凛凛的样子大相径庭。双翅平展，等姚宣和贺兰琥上去以后，在贺兰长鹰的吩咐下才缓缓收拢些许。

    等到贺兰长鹰也上了它的背以后，独角翼虎低吼一声，蓦地站起身，展开双翅，闪电般飞入空中，顷刻间消失在天际。

    几乎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独角翼虎驮着三人就已经到达了血魂堡。

    在血魂堡外落下，城头守兵眼尖地瞧见飞行妖宠，十分有眼色地正要打开城门。

    谁知下一刻，飞行妖宠再度升空，落在城头。

    然后其中一名眉清目秀的少年下了妖宠，掏出一块玉牌展示给众人看，朗声道：“我是太宇宗弟子，十绝峰姚宣，来此是想求见血魂堡总兵。”

    几名守兵先是一愣，随即就瞧见他身后那名器宇不凡的中年男子。守兵们对视一眼，马上有人道：“上师若是愿意，请随我来。”

    此时贺兰长鹰将独角翼虎收起，与贺兰琥一道走在姚宣身后，三人由那名卫兵领着，下了城楼，往总兵府走去。

    血魂堡与太宇国其他府城郡城都不一样，这里没有府主城主只有总兵，总兵领着守军驻守在此，为的就是保家卫国。血魂堡里居民数量不多，大都就是守军及家属，一旦开战全员都能马上上战场，是真正全民皆兵的地方。

    这些内容，还是前世时姚宣所了解到的。

    等到了总兵府上，听说是太宇宗弟子，总兵应坤就笑呵呵地迎了上来：“不知哪位是太宇宗高足？”

    姚宣上前一步道：“总兵大人您好，我是太宇宗弟子，十绝峰姚宣。”

    这是宗门弟子常用的言谈方式，看来应坤也有所了解，闻言全身都是一松：“你是太宇宗弟子，我可当不起一声大人的称呼，我叫应坤，不如姚公子就叫我老应好了。”

    姚宣道：“应总兵太客气了。”

    应坤没有否认他这一次的称呼，转身将三人迎入府内，一边令侍女上茶，一边问：“只不知姚公子此番前来，是有什么事情？”

    姚宣道：“应总兵，我先给你介绍这两位，百越国凌霄宗贺兰皇者及其子。”

    听到这句话，应坤立刻脸色一变，对贺兰长鹰郑重行礼：“贺兰皇者，失敬失敬！”

    贺兰长鹰只微微颔首。

    应坤不以为忤，他也没落下贺兰琥：“贺兰公子，你好！都坐都坐！”

    姚宣这时才道：“我们一行乃是从蛮荒兽原过来，发现那边有些异常情况。”

    应坤露出关切之色：“什么情况？”

    姚宣道：“兽潮很可能即将发生。”

    “哦……什么？你说什么？”应坤先是没在意的哦了一声，随即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张大双眼紧紧盯住姚宣，“姚公子，请你把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

    姚宣便又重复了一遍。

    应坤不敢相信地皱紧眉头：“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兽潮不是去年才发生过，今年怎么会就出现……何况兽潮从来都是冬季才有，现在可是夏天……”

    但说这话的乃是太宇宗弟子，身旁站着另一座上门的皇级御妖师！

    应坤不认为对方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而且看对方的样子也一点都不像是在说笑。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此事千真万确！

    应坤很快镇定下来：“此言当真？”

    姚宣道：“当真，我们在蛮荒兽原看到了大量聚集的妖兽，种类不同也相安无事。”

    听到他的这番描述，应坤也认同了他关于兽潮的猜测。他当即再不犹豫，起身对姚宣郑而重之地行了个礼：“此番还要多谢姚公子前来报信。”

    姚宣道：“我也是太宇国人。”

    应坤道：“请三位在此休息片刻，容我前去做些安排。”

    姚宣道：“您客气了，请只管去便是。若是需要我做什么，我也义不容辞。”这一回他自是不会替贺兰琥两人大包大揽，毕竟对方乃是百越国人氏。

    应坤匆匆离去，心中飞快盘算着要赶紧通报国君请求支援，要赶紧组织守军抗击兽潮，要赶紧通知外出人员进堡躲避，要赶紧清算堡内物资……

    一天下来，见应坤行事井井有条，姚宣暗中点了点头。

    前世在未来血魂堡一带也曾爆发兽潮，只不知是否跟这次一样是有幕后黑手，但那时兽潮所带来的损失远远比不上东荒之乱，据说其中便有当时的总兵组织得当这一因素在内。

    姚宣依稀记得，那位总兵正是姓“应”，恐怕很可能就是现今这位应坤。

    待一日后应坤再次匆匆前来，眼中满是感激：“这回真是多亏姚公子报信了，若不出我所料，兽潮今日就要爆发了——斥候发现数里外已经有妖兽大量活动的痕迹。”

    随即他又掷地有声地道，“不过既已有了准备，我们血魂堡绝不会害怕兽潮！姚公子，贺兰皇者，贺兰公子，若是诸位不嫌弃，可随我前来观战！”

183抗击兽潮

    见贺兰长鹰并无异议,对应坤的邀请,姚宣便答应下来。

    应坤安排了一名副将陪同三人,自己则匆匆离去。

    这名副将自我介绍名叫司空长兴。

    姚宣立即想到了司空明。

    也不知司空明现在怎么样了,距离上次将从西洲大陆带回来的药方和药材给他,也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

    还有商子高、崔雪芝和莫间等人，也不知他们修炼的如何了,是否有把握进入上门。

    有点想见见朋友们了，姚宣一面踏上台阶，一面想到。

    还有姐姐姚蓉娘,尽管从木岚静那里知道了不少姐姐的消息，但姚宣更希望能亲眼见见她。

    等到他登上城楼时，这些想法就都被抛在了脑后，姚宣的目光迅速落在城门外若干里处。

    在天与地之间，仿若有一道黑色墙壁正朝这边推近，仔细看就能瞧出那正是气势汹汹而至的妖兽群！

    姚宣皱了皱眉：怎么没看到飞行妖兽……

    他不认为飞行妖兽会消失不见，既然曾看到过大量飞行妖兽，就说明这些妖兽必然存在。

    但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分明少了这部分，姚宣心中忍不住多了一分担忧。

    不管妖兽背后是有什么人在操纵，又或是妖兽本身具备智慧，都说明了此次兽潮不容小觑。

    姚宣看向不远处的应坤，他希望这位应总兵，不要将这一回的兽潮简单当做与从前相同的情况来处理。

    “结！阵！”

    这时，城头上传来肃杀的呼喝声。

    一队队卫兵从城门口鱼贯而出，站成了不同阵列的形状。他们身披铠甲，手持长戈，面上罩着防护罩，气势如虹。

    司空长兴介绍道：“这些卫兵都并非御妖师，但列队结阵后，就能形成对付妖兽的力量。在我血魂堡的历史上，许多次兽潮，以及蛮人入侵，这些卫兵和阵列都起到了莫大作用。”

    他与应坤一般，神色间自信满满。

    姚宣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司空大人，我知道卫兵和阵列十分神勇，但对付那么多的妖兽……妖兽中可能还有七阶、八阶，恐怕会力有未逮吧？”

    司空长兴笑道：“姚公子，您恐怕是误会了。这些卫兵，只是对抗前面几波妖兽来袭。”

    姚宣眨眨眼：“前面几波？”

    司空长兴道：“不错。我不知您是否见过兽潮爆发，在我们血魂堡，每隔数年都会发生兽潮，所以我们也总结出了一些兽潮活动的规律。兽潮就如潮水一般，通常会进行很多次攻击，每一次的强度都不一样。”他抬臂指向卫兵和阵列，“您现在看到的，只是对付前面几波的程度。等到了后面，我们有战车，有御妖师卫队，更有来自帝都和宗门的援兵。”

    姚宣微微赧然：“原来是我孤陋寡闻了。”

    司空长兴并不介意：“也不能怪您，在您这个年纪还能什么都知道，那才奇怪。”

    姚宣：“……”

    他心想活了两世的我恐怕还真是很奇怪……

    第一波妖兽攻击如期而至。

    正如司空长兴所说，第一波的妖兽攻城俨然带着十分浓厚的试探性质，妖兽数量也好，等阶也罢，若换做他和贺兰琥，恐怕都能轻而易举的解决掉。

    卫兵组成阵列，立即迎了上去。

    妖兽来势汹汹，卫兵却也全副武装，交手一番之后各自退开，留下一地妖兽尸体。

    姚宣隐隐听到妖兽群中传来低低的嘶吼。

    然后妖兽们如退潮一般退了下去。

    血魂堡城头响起低低的欢呼声，又马上被应坤喝止。

    负伤的卫兵被替换下来，早就等候在一边的药师和学徒们开始替他们检查身体、医治伤处。

    接着是第二波，第三波……

    在第五波妖兽攻城的时候，姚宣见到了血魂堡的御妖师卫队。

    司空长兴道：“他们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御妖师。”他十分自豪，“且大部分都是高等御妖师，只有少数还停留在中等，那位卫队队长则是将级御妖师！”

    姚宣知道他所谓的高等其实是士级高等，在御妖师职业里，士级其实是最底层的等阶。他们大约都是从初等御妖师学堂毕业后，无力更进一步的那些人。

    但是在血魂堡，士级高等御妖师就已经算得上精英，能让副将为之自豪。

    前世的自己，若是不出意外，恐怕也会成为这些人中的一员，就像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散修御妖师一般，要么进入豪门成为私兵，要么投奔国家进入军队。

    不知不觉中，前世的一切离他是真的越来越远。

    他没有能够救回父母，但其中却与卫浩生不再有关系，他也改变了姚氏和姐姐的未来；他除掉了卫浩生，除掉了汪氏和冯氏，以后他还会把金虎宗的那些仇人一个个除掉……

    更重要的是，他成为了太宇宗弟子。

    姚宣眼眶微微湿润，惹来贺兰琥关切的眼神：“姚姚？”

    “我没事。”姚宣微微一笑，眼神坚定。

    他相信最大的困难已经过去，他会在他所向往的这条道路上一步一步走得更稳也更远。

    天色渐晚，血魂堡一方也稍微松懈下来。

    司空长兴舒了口气：“总算可以歇歇了。”

    姚宣道：“歇歇？”

    司空长兴告诉他：“是啊，妖兽晚上也会撤回去，这是一个默认的规矩。”

    闻言姚宣忍不住与贺兰琥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真的会如此吗？

    这一次根本就无视了兽潮规律的兽潮，也会遵从以前默认的规矩吗？

    那可未必！

    尤其他和小虎此前就是在夜晚亲眼目睹妖兽集结，那副场景两人都记忆犹新。

    姚宣欲言又止时，肩头被轻轻拍了两下。

    是贺兰长鹰。

    从对方的神色中，姚宣看出他是让自己稍安勿躁。

    想到身后还站着一位皇级高等御妖师，姚宣本来有些紧张的心情立时放松。他不知道兽潮里会不会出现超阶妖兽，也不知道幕后黑手是否还有后招，但目前来说，一位皇者已能对妖兽造成极大的威慑作用。

    当天色彻底黯淡，天边一轮圆月升起，远远的姚宣注意到妖兽中仿佛出现了一阵骚动。

    应坤阻止了卫兵们打算收兵的举动，远眺妖兽群，眉头紧锁，神色难看。

    身边副将询问道：“大人，为何还不鸣金收兵？”

    应坤摇头道：“不对劲，妖兽那边不对劲。”

    随着他的话说出口，其余人等也发现了，妖兽群似乎并无退却的意思，反而更加兴奋起来。

    远远看去，在幽深的夜色中，那一双双眼睛犹如一只只奇异的灯笼，冲着血魂堡方向闪烁凶光。

    此起彼伏的咆哮声也随之响了起来，在有些沉寂的夜空中远远传开。

    “大人。”副将颇有几分忧虑，“若是它们晚上还攻城，咱们恐怕……”

    应坤瞪他一眼：“少说这些丧气话！”

    但他也心知肚明，事实的确如此。

    倘若妖兽夜间攻城，血魂堡就会面临十分艰难的局面——并非不能坚持过去，只是一旦如此，接下来血魂堡就会后继乏力。

    那样一来，他也不知能否坚持到援军到来。

    姚宣见他沉默了片刻，接着就朝这边快步走来。

    朝三人行礼之后，应坤道：“今晚妖兽很可能继续攻城，我血魂堡因此会陷入仓促应付恶性循环的局面。不知姚公子诸位，能否助我血魂堡一臂之力？”

    姚宣因为他单刀直入的坦诚而心生好感——若对方遮遮掩掩不肯说明白，为了战局姚宣大约也会答应帮忙，但绝不会如现在这般心甘情愿。

    怪不得前世的应总兵会在与蛮人一战之后声名鹊起……姚宣想着，与贺兰琥对视一眼，又征询地看向贺兰长鹰。

    贺兰长鹰十分爽快：“又有何不可？琥儿，小宣，你们去，我且为你们压阵。”

    闻言贺兰琥双眼就是一亮，拉着姚宣往前走：“姚姚，走吧！我们去揍人！”

    姚宣纠正道：“是揍妖兽。”

    贺兰琥嘿嘿一笑：“若是知道了背后的是谁，我一定要揍得他妈都认不出他！”

    要不是那人，说不定他和姚宣现在还在蛮荒兽原上慢慢溜达！哪会这么快就跑到血魂堡来！

    正如诸人所料，在月上中天之时，妖兽再度袭来。

    此次妖兽攻势之强，让应坤微微有些心惊：“二位千万小心！”他还想赠给两人铠甲，被姚宣和贺兰琥拒绝了。

    因为姚宣身上的衣服和鞋子，要么是宗主所赐要么是那回与百炼宗做交易得到，都是货真价实的防御佳品。而贺兰琥更是不缺防御装备，压根看都没看应坤拿出来的铠甲。

    眼看着十数只七阶妖兽率领着一群五阶妖兽冲来，姚宣道：“那些七阶的交给我们。”

    应坤惊讶道：“全部？”

    姚宣尚未开口，贺兰琥已道：“全部！”

    贺兰琥说完扭头看向姚宣：“姚姚，之前的赌约还有效吧？谁赢了，对方就输给他一个彩头。”

    姚宣不假思索道：“行！”

    在应坤的目瞪口呆中，姚宣和贺兰琥一跃而下，身边倏然出现数只妖宠。

    看着并不起眼的妖宠给人一种蚍蜉撼大树的感觉，但他却眼睁睁见到那些七阶妖兽都被两人拦了下来。

    “这……这……”

    “我没有看错吧……”

    “他们看起来不过是少年……”

    应坤和副将几乎连眼珠都要跌落在地，他们也都是御妖师，但平生所见最高不过帅级，但那至少也都是年纪一大把的上官！

    而眼前这两名少年，却在轻描淡写之间，就推翻了他们从前全部的认知！

184扬名

    虽然血魂堡卫兵及御妖师卫队的表现十分出色——在经过了一整个白天的奋战后,晚上的他们仍然挺直了后背，硬生生抗住了前来攻城的妖兽们潮水一般的攻击。

    从远距离对打到短兵相接，从人类到妖宠,他们与妖兽的战斗不断变得更加白热化,也更加惨烈。

    到处是武器破空的声响,到处是妖兽的嘶吼声，到处是混乱的血腥气……

    但这一夜,最受人瞩目的，并非他们。

    而是那两名抵挡住全部七阶妖兽并斩下数只妖兽头颅的少年。

    “这……这也……太……太不可思议了……”

    副将的喃喃自语被应坤听在耳中，这位血魂堡总兵也不由露出几分唏嘘神色。

    没错，他前去求助姚宣，但他其实从未想过姚宣和贺兰琥能做到这个程度。说老实话,他一开始其实是冲着贺兰皇者去的，应坤感到嘴里有淡淡的苦涩。

    宗门弟子与他们这些普通御妖师之间的差距，竟然如此大，简直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

    寿纹吸血蝠对妖宠们进行增幅，青冠蛇用双系控场，小风妖和龙爪焱莲施放组合技能。

    开始时众妖宠配合得还不是那么默契，但随着战斗进行，妖宠们的动作和技能也如同行云流水一般。

    那种精妙的衔接，给人一种一丝一毫也不会浪费的感觉。

    就连指挥妖宠们的姚宣，也感到越来越得心应手。

    而且大约是因为知道身后有贺兰长鹰压阵的缘故，无论是姚宣还是贺兰琥都毫无顾忌、越战越勇。

    与妖兽群的位置从最初的远离，逐渐拉近，最后两人竟是直接杀入其中！

    每一次攻击，每一次防御，每一次掌握住场中节奏……

    姚宣整个人都沉浸在这场酣畅淋漓的战斗里。

    当最后一只七阶妖兽被击杀，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姚宣才从方才的状态中醒转过来。

    已经透支的他这才感到双腿发软，魂海空虚。

    贺兰琥也是如此，两人对视一眼，都回到城中，盘腿坐下。

    剩下的妖兽在人类的反击中似乎渐渐胆寒，它们发现还活着的同伴越来越少。

    稍微迟疑了一下，妖兽们无暇顾及同伴们的尸骸，不断发出威胁的低吼声，一边迅速退去。

    没一会儿，城外再也见不到它们的身影。

    原地只剩下一片沉寂。

    随后是卫兵们的欢呼雀跃打破了这分凝滞——

    “快看！退了！退了！”

    “都退走了！”

    “太好了！我们守住了！”

    “这要多亏了御妖师大人……咦，他们人呢？”

    一旦进入修炼状态，不论是欢呼声还是别的声响，姚宣都充耳未闻。

    《天地歌》魂诀在体内运转，滋润着干涸的魂海；《元气诀》同样运转不休，让精疲力尽的体魄得以恢复。

    这两种法诀所带来最直观的好处，就是姚宣的恢复能力格外强悍且迅速，当他感到自己已经回复得差不多而睁开双眼时，贺兰琥还坐在旁边一动不动。

    正为他们二人护法的贺兰长鹰，见他醒来眼中掠过些惊讶，随后就对他点了点头，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幼子身上。

    姚宣这时也根本顾不上他们，他心中满是惊喜。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魂力波动有些不听使唤——而这绝非坏事，这是因为他的魂力又有所增长，超出了他习惯的掌控程度才会出现的情况！

    也就是说，照这样下去，突破只是时间问题！

    等贺兰琥起身时，时间又过去了两刻钟。

    已是深夜，天空中的那轮月亮被薄雾遮住。周围零星地燃着几盏灯，借着略微黯淡的光线，姚宣能瞧见许多卫兵眼中通红的血丝，以及他们根本遮不住的疲倦神情。

    城楼下的伤员都得到了相应的救治，姚宣闻见了几缕淡淡的药香，他估计是有药师在开炉炼药。

    “贺兰伯伯。”姚宣有些不放心，“今夜妖兽还会来么？”

    贺兰长鹰给了他一颗定心丸：“不会，你可以好好休息，稳固一下修为。”

    知道自己不稳定的魂力波动应该是被对方捕捉到了，姚宣连忙点头称是。

    同样听到了贺兰长鹰这句话，应坤的一系列命令也迅速传达下去，部分之前便去歇息的卫兵过来替换下连轴转的同袍，又有卫兵家属们前来打扫战场，整理物资。

    应坤命人将那些七阶妖兽整理一番，然后将妖核、魂晶和妖兽身体上有用的东西全数送来。

    接下来数日，几乎一直重复着今天的情况。

    久而久之，血魂堡里的守军都仿佛有些习以为常起来，每天妖兽攻城，彼此拉锯，被击退……

    兽潮的强度隐隐变得非常稳定，一连数日都未曾发生过什么改变。

    直到这一天，攻城的妖兽中赫然出现了八阶妖兽！

    “大人真是料事如神。”副将们纷纷表示，“若非大人一直督促我们提高警惕，如今只怕……”

    总像是在重复前一日的情况，卫兵们渐渐变得松懈。其实这很正常，任是谁也无法一直保持着如临大敌的神经紧绷，何况卫兵们大都是普通人。

    好在应坤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他始终安排着卫兵们进行轮换，安排物资筹备，将一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若说一开始还有人对此心生疑义，认为总兵大人是小题大做。但到了此刻，再也没人有这种想法，大伙不约而同地认为总兵大人不愧是他们的首领，眼光就是放得长远！

    贺兰长鹰收回看向应坤的视线，目露赞赏：“小宣，你们太宇国的这名总兵倒是不错。”

    姚宣含笑点头，想想前世，没有他们，应坤也将兽潮扛下，此人非凡之处可见一斑。

    应坤一脸凝重地注视着那头八阶妖兽和环绕在它身边的七阶妖兽，心中颇有几分犹豫。

    思来想去片刻，他还是走向姚宣三人：“姚公子，这回有八阶妖兽……”

    未等姚宣开口，贺兰琥就道：“八阶没问题，交给我们！”

    应坤忙不迭地点头：“那就拜托诸位了。”

    目送应坤离开，想到他最后瞥了一眼贺兰长鹰，姚宣琢磨着他大概认为那只八阶妖兽会交由贺兰长鹰对付。

    不过贺兰琥明显没有这个意思：“上回又是平手，这次有一头八阶妖兽，我就不信我们再分不出胜负！”

    瞧他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姚宣从善如流：“好。”

    等见到依然是两人出战，应坤面上不动声色，眼底却闪过几分疑虑和吃惊。

    这两名少年御妖师，是否太过于拿大了些？

    之前是七阶妖兽，如今却是八阶，而且八阶妖兽身边分明还有比此前更多的七阶妖兽！

    但继续看下去，他脸色就是一变。

    身旁副将也发出不敢置信的惊呼：“一，二，三，四，五……五只妖宠？大人，我看见了什么？！大人你扇我一下，好叫我知道自己没有做梦！”

    应坤哭笑不得：“扇哪里？”

    副将傻不愣登地捂住脸：“除了脸以外。”

    应坤就啪地往他脑袋狠狠扇了一下。

    副将吃疼之余反而松了口气：“不是做梦，原来是真的。”

    应坤也长长地出了口气：“不错，千真万确。”

    这抗击兽潮的几天下来，他们似乎接触到了一个与从前毫无交集的崭新世界。

    在此之前，应坤认为将级御妖师已是十分出色，他本人便是在三十岁时突破将级，已被誉为守军中的天才！那些身为帅级御妖师的上官们更是权力极大，遥不可及！

    然而就是这短短几天，他见到了皇者，更见到了两名超出他想象的少年！

    “他至少已是帅级中等御妖师以上。”

    “那位贺兰公子也……”

    原来贺兰琥不甘示弱，同样召出了五只不同种类的妖宠。

    蓝紫色翅膀扇动，庄周梦蝶停在容貌昳丽的少年头顶，其他四只妖宠则威风凛凛地站在他身前。

    “也是如此。”

    “真是……后生可畏啊。”

    应坤和副将们无限感慨。

    众人简直舍不得偏开眼去，全神贯注地盯着姚宣二人与妖兽们的对战。

    “难道宗门弟子，当真都如此厉害？”

    “我看也不见得呀，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宗门弟子，那人就不像两位公子这般。”

    “恐怕在宗门里，两位公子也是佼佼者。”

    对姚宣三人，应坤等人心中充满了感激。

    若没有他们当初的报信，血魂堡就不能提前做出准备；若不提前做准备，兽潮的到来就无异于灭顶之灾；若血魂堡遭受灭顶之灾，远远近近就会生灵涂炭。

    而姚宣两人几次挺身而出与妖兽战斗，更是让卫兵们的死亡数直线下降！

    当八阶妖兽被齐心合力杀死，两人回到城头上时，四周先是一阵鸦雀无声，继而爆发出极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卫兵们双眼闪闪发亮地注视着二人，那里面毫不掩饰地写满了感激和崇拜。

    一战，扬名！

    与此同时，血魂堡发出的求援信件早已飞向了太宇帝都和各大宗门。

    这一日，林白羽正从太宇宗驻地外归来，就听到宗门内有人谈及此事：“……血魂堡那边……”

    作者有话要说：悄悄提醒一下哦，明天师兄就要来啦！

    师兄一直悄无声息地存在着，师兄在姚宣的心里\(^o^)/~

    姚宣是很厉害的哦，当然这是按照他的年纪来说的，所以即使是上门大比，姚宣也没有一举夺魁，因为作者觉得开了金手指好像也不大可能的样子……

    而对很多没有接触宗门的人来说，姚宣和小琥现在的情况，就已经是他们一辈子都望尘莫及的了，所以两个人就因为兽潮扬名啦！

    大家应该知道师兄是怎么会过来了吧……嘿嘿嘿……

185师兄赶来

    林白羽原本并未仔细听那几位师弟的闲谈,但听到“血魂堡”三字他就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血魂堡位于太宇国边境,会在凌霄府谈及必定是出了大事——虽说当着那夺舍之人的面,林白羽曾坦然道自己再也不会承认“郦”这个姓,可是在他生命的前十年，所接受的教育也在他身上打下了根深蒂固的烙印。

    为了报私仇而置太宇一国的安定于不顾,这件事其实曾让林白羽在那段时间心怀愧疚。

    如今听到师弟们谈及血魂堡，他当然要侧耳倾听。

    “……兽潮来袭……”

    “……有一行三人前去报信……”

    “……从蛮荒兽原而来……”

    “……来得十分及时……”

    “……里面两个少年修为出色……”

    但听着听着,林白羽却像是听到了胸腔内心脏不受控制疯狂跳动的声音。

    一行三人,两个少年修为出色……

    尽管只是不清不楚的寥寥数语,林白羽还是忍不住地想到了师弟姚宣。

    他更认真地听了下去。

    冷不防却被闲聊的几名弟子瞧见，都停下来同他打招呼：“林师兄！”“林师兄好！”

    林白羽若无其事地问：“我听你们在谈论血魂堡？”

    其中一人答道：“是啊,今天何师叔收到了宗门来信，里面提到血魂堡一带爆发了兽潮。”

    另一人补充道：“幸运的是在兽潮爆发以前,从蛮荒兽原来了三个人，先一步给血魂堡守军报了信。”

    “血魂堡总兵传信帝都和宗门请求援助，后来在最近的那封信提到了那三人中的两名少年抵抗住了八阶妖兽。”

    几人眼中闪烁着神往：“好厉害啊，八阶妖兽，不过若是林师兄在那边定然也能轻松解决！”

    “不知宗门会不会让我们去血魂堡，在凌霄府这边总觉得是替别人打架。”

    “对啊，林师兄？林师兄你肯定也想去血魂堡吧！”

    这回林白羽倒是难得地给了句准话：“嗯，若大家都有此意，我去同何长老说。”

    师弟们眼睛立即亮了：“多谢林师兄！”

    林白羽转身往何元湛的住处走，就听到身后师弟们纷纷道“林师兄真是高风亮节！”“替我们想的真周到！”……

    他暗暗摇头，心道自己这番举动说白了就是假公济私。

    因为猜测那两名少年中有一人是姚宣，他才会如此，不然就算再挂念血魂堡的安危，他也相信太宇国自会对此次兽潮妥善处理——当初选中郦永康做合作者，就是因为他看好对方应该能当一名称职的皇帝。

    收到国内消息的何元湛早有此意，一听林白羽这么说，就干脆利落地答应下来：“有哪些想去支援血魂堡的，你都一起带走！万里行云舟跟你们一起去！”

    有了万里行云舟，前往血魂堡的路程都显得格外短。

    当视野前方依稀出现了一大片茫茫草原，身在万里行云舟上的众人都意识到，血魂堡到了。

    “好多妖兽！”

    与此同时，太宇宗弟子们也纷纷发现无数妖兽几乎要将血魂堡整个地包裹在内，从上往下看乌泱泱的一片令人颇觉震撼。

    林白羽的目光从妖兽中一扫而过，他猛地眯了眯眼，随后并未等万里行云舟降落下去，就召出凤羽焰雀。

    登上妖宠，凤羽焰雀双翅倏然展开，在天际划过一道流光，直直往其中一个方向飞去。

    正指挥着妖宠们对抗一只八阶妖兽的姚宣悄悄喘了口气，他刚刚才解决掉几头七阶妖兽，并与贺兰琥一同斩杀了一只八阶妖兽。无奈附近妖兽实在太多，两人不仅被众多妖兽给隔离开来，之后也再也找不到对方的身影。

    这个时候，他的魂力已经有些透支过度。

    今天这场战斗是兽潮爆发以来最为艰难的一战，妖兽数量远远超过了此前的每一次不说，其中高阶妖兽还格外多！

    事实上，血魂堡已接收了帝都派来的军队和御妖师，但在他们已经全部投入战斗的情况下，目前的战局仍然往妖兽一方倾斜。

    而由于妖兽中出现了数头九阶妖兽，贺兰长鹰也终于出手，因此现在绝不可能有人前来援助。

    所以他万万不能倒下。

    虽然他的妖宠们也已经精疲力竭，几乎快要油尽灯枯。若是战局还是不能有所改变，等到入夜后，他们将面临的恐怕是更加凶残的局面。

    “小青，退！”

    当然，若是局势真的无法挽回，姚宣也不会傻乎乎地将自己葬送在此地。

    他试图让自己更靠近血魂堡一些。

    但那只八阶妖兽却像是看出了他的打算，不断有妖兽层出不穷地涌上来，将他严严实实围在中间。

    又是一次组合技能的施放，小风妖和龙爪焱莲都有些蔫搭搭下来。

    小风妖趴在他耳朵上，咿咿呀呀地叫了一通，好象在抗议劳动强度过大。

    姚宣想了想，决定拼着自己受点伤，也要尽快回撤，不然后果只会更加严重。

    指挥着妖宠们不断的攻击，姚宣飞快判断着四周情况，总算成功制造出一个薄弱的出口。

    八阶妖兽的攻击如影随形般而来。

    姚宣使用着灵蛇绕身法，躲开了一次、两次、三次！

    眼看着再躲开一次就能彻底突破这一次对方的包围，但后继无力的感觉却已经悄然浮上心头。

    姚宣没有停住脚步，他知道即便被击中也不过是受伤，无论如何这一回他要突围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头顶忽然传来扑棱翅膀的声音，意料中的攻击也并未落在身上，四周的妖兽们也好象销声匿迹了一般。

    当姚宣看过去时，才惊讶地发现它们竟然被轰了开去！

    姚宣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眼中所见到的情景让他吃了一惊：“师兄——！”

    林白羽在凤羽焰雀上垂首朝他微微笑：“师弟，我来了。”

    明明仍然还处在危险之中，却好象连四周空气的流动都变得极为缓慢，一切都像是静止下来。

    姚宣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看着师兄的一举一动，直到对方让凤羽焰雀降落在身边：“……师兄，你怎么来了。”

    林白羽挑眉：“我不能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姚宣澄清道，“只是很惊讶你在这里出现。”

    林白羽告诉他：“不止是我，还来了不少同门。何长老发话说想去血魂堡的都去，本宗几乎从凌霄府走了个精光。”

    姚宣问：“凌霄府现在情况如何？”

    林白羽道：“东荒之乱已经平定。”

    这也是姚宣意料之中的事，他没有再问，而是试图与林白羽一道继续同妖兽战斗。

    但林白羽却马上拉住了他：“别动。”

    姚宣眨眨眼：“师兄？”

    林白羽不认同地看着他：“你魂力和体力都透支得厉害，先随我回去，此次宗门来了许多弟子，自有人对付这些妖兽。”

    姚宣也觉得自己快要站不稳了，腿软得厉害，闻言便老老实实点头：“好。”

    林白羽眼神愈加柔和，伸手将姚宣搀住，扶着他走。

    只是姚宣才迈开脚步，浑身无力就让他脚下一个踉跄——他微微赧然：“师兄……”原本凭着那口气硬挺的时候一切如常，但此刻见到林白羽他全身都放松下来，所以才显得有些虚脱。

    林白羽将他揽住，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然后上了凤羽焰雀：“我在，你好好休息，一切……有我！”

    听到这句话，姚宣嗯了一声，十分自然地闭上双眼，在飞行妖宠身后开始回复魂力和体力。

    林白羽却半眯起眼睛。

    是他的错觉吗？怎么会觉得这一次见到师弟，师弟对自己似乎更加亲近了几分？

    他没有多想，对林白羽来说这是好事。

    看到自然而然会对自己带着几分依赖的姚宣，他只觉得说不出的可爱——若是可以，他甚至希望师弟永远都是如此。

    可林白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哪怕他再希望事事护着姚宣，他也心知肚明，这绝不会是姚宣所希望的。

    他的师弟，眼中所看到的是风光无限的险峰，而不是平顺无奇的坦途。

    这样的师弟，才是最令他心折的师弟。

    师弟他……只需要偶尔、偶尔的靠靠自己，这就足够了。林白羽想，一边吩咐凤羽焰雀继续升空，一边召出其他妖宠，开始了如暴风骤雨般的攻击。

    有了万里行云舟带来的太宇宗有生力量，血魂堡岌岌可危的形势立即得到了缓解。

    在太宇宗弟子们加入战斗后，妖兽一方节节败退，最终在留下了大量死去的妖兽尸体后，又一次不敌退走。

    但这一回，城头的守军便连欢呼也没了气力，只能眼中闪着兴奋彼此靠坐着。

    他们的兴奋没过多久就转为哀伤，因为今日一战，死去的卫兵数量大大增加。

    贺兰琥是被贺兰长鹰捎回来的，从独角翼虎身上一下来，他正往姚宣身边跑，就瞧见了林白羽。

    “林师兄。”贺兰琥生硬地打招呼。

    林白羽含笑道：“贺兰师弟。”

    贺兰琥自上而下睨他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十分不高兴地扁了扁嘴：“林师兄，你怎么能让姚姚单独去找我！你不知道魔穴里面很危险吗！”

    姚宣连忙说明：“那是我的决定，小虎。”

    贺兰琥难得地瞪他一眼，又瞪向林白羽：“好吧，就算是姚姚的决定，你不知道偷偷跟上吗？”

    姚宣悄悄拉了拉师兄，继续说明道：“师兄还真跟上来了的，只是后来被我发现让他回去了。好啦小虎，我又没什么事，而且不是还找到你了吗？”

    贺兰琥继续对林白羽横挑鼻子竖挑眼，从他来的太晚太不及时说到放着姚宣一个人在外面云云……

    林白羽默不作声地听了下来，最后见贺兰琥似是有了告一段落的打算，才微微一笑：“贺兰师弟说的是，以后我不会再让师弟一个人了，我会一直陪着他，贺兰师弟是否满意？”

    贺兰琥：“……”

    不知道为什么，这番话让他心情更加糟糕了……

    作者有话要说：师兄其实一直在思念着姚宣，也在寻找姚宣，所以才会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姚宣的踪迹。而不管是师兄还是姚宣，都是很有责任感的人喔！

    师兄也希望姚宣更依赖自己一点，但是姚宣不太可能这样的。

    作者说这篇文的主角，是一个非常独立的人，作者不喜欢那种重生了只能靠别人才报仇啊啥的情况……

186玉面修罗

    妖兽退却,下一轮攻击还不知何时开始，血魂堡守军丝毫不敢有所放松,只拧着一股劲严阵以待。

    对此太宇宗的弟子多少有些不解：“不是退了吗怎么还不歇口气？”

    “对啊，就算有妖兽再来，有我们在呢,不用这么紧张吧。”

    姚宣却很清楚这才是血魂堡之所以能坚持至今的原由——若非如此，或许早在援军尚未到达时，血魂堡就陷入险境，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尽管艰难却也支撑了下来。

    林白羽显然也看出内中深意，他说了几句话,就让一众弟子不再纠结于此。

    姚宣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心想一段时日不见,师兄的威望似乎又有所上升？

    他记得还在宗门内时，师兄因为取得了上门大比的首名就颇受同辈弟子的尊崇，但姚宣也记得那时仍有许多本身极为出色且未参加上门大比的弟子那形于外的不服气。

    可是现在，这些师兄弟看着林白羽的眼神，简直就像……就像自己看着师父的眼神！

    姚宣十分好奇，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姚姚……”

    由于接下来直到晚上妖兽始终不曾再露面，在太宇宗与其他宗门、帝都援军、血魂堡守军的一番商议后，除了必要的守卫外，其余人等暂时撤离城楼，进行休整。

    姚宣正准备与林白羽一道去见太宇宗同门，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贺兰琥的声音。

    他回头：“小虎？”

    贺兰琥一脸不情愿、慢吞吞地挪了过来：“姚姚。”

    “怎么啦？”姚宣有些奇怪，平日里见到自己，贺兰琥绝对会用最快速度冲到身边，今天却截然相反。

    贺兰琥道：“我爹说我们要走啦，让我来同你道别。”

    姚宣恍然大悟，意识到贺兰琥之所以如此，大约是觉得道别之后他就会离去，所以才想着让道别来的晚一些、更晚一些。

    他再一次体会到了小虎那颗纯粹的、不愿同自己分别的心，姚宣拍了拍贺兰琥的肩膀，柔声道：“贺兰伯伯说的没错，抗击兽潮是我们的责任，你们却不必被牵扯进来的。之前出于无奈，多有麻烦，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再说凌霄府那边东荒之乱刚结束，百废待兴，你们尽快赶回去也是理所应当。”

    贺兰琥却着实有些委屈：“姚姚就这么希望我走人……”

    “说的哪里话。”姚宣哭笑不得，“又不是再不能见面了。”

    贺兰琥磨磨蹭蹭地就是不想走，而且他还有更加耿耿于怀的事情：“我们一直没分出胜负，姚姚都还没输给我彩头呢。”

    姚宣：“……”

    姚宣道：“下次吧。”

    贺兰琥这才露出满意神情：“那就说好啦，下次姚姚一定要输给我一个彩头。”

    姚宣：“……”

    等贺兰琥离开，他忍不住问林白羽：“师兄，我说的好象不是那个意思吧？”

    林白羽心里笑得直打跌，面上还一派正经：“贺兰师弟可能是听差了。”

    贺兰长鹰携子这一走，对血魂堡来说算是一大损失。不过此时太宇诸宗援手陆续到来，又听闻还将有皇者前来，应坤等人也只是稍微挽留一番，送上礼物就目送他们离开。

    同时由于贺兰琥走了，姚宣便打算从之前的住处搬去跟同门住在一起。

    等到与林白羽一块同师兄弟们再次打了个照面，姚宣又一次体会到师兄水涨船高的威望。

    “林师兄好！”

    那帮师兄弟们齐刷刷停下动作，齐刷刷打招呼问好，简直跟训练有素似的！

    姚宣眨了眨眼，看看他们，再看看师兄。

    上门大比之后，宗门内对他有印象的同门也很多，因此马上有一名弟子就热情地道：“姚师弟也好！林师兄说你外出了，原来是来了血魂堡？”

    姚宣含糊地应了一声，忍不住压低嗓门对林白羽道：“师兄，你现在是不是一呼百应啊？”

    林白羽还没来得及回答，那名弟子耳尖地听到他的问话，两眼都放出光来，中气十足地道：“是的！林师兄现在可是最让我们大家心服口服的师兄！”

    姚宣颇有几分兴致：“是吗！这段时间在凌霄府一定发生了很多事吧？”

    林白羽有了点不妙的预感。

    但他没能阻止，那名弟子就理所当然道：“对！很多事！姚师弟你是不在，不然就能瞧见林师兄的威武英姿！那些变异妖兽，变异御妖师！哦应该说是魔灵！在林师兄果敢镇定的率领下，纷纷败退！林师兄……”

    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的话，每句话都有一个同样的中心思想那就是“林师兄威武霸气”。

    最后他道：“林师兄还因此被称——”

    林白羽目露杀机。

    “你们扯我作甚！”该弟子感觉显然不是太敏锐，直到身后师弟拉了他一把才转头说了对方几句，接着继续对姚宣道，“被称作‘玉面修罗’！”

    站在他身后的弟子们纷纷后退一步，或看天，或看地，心中暗暗叫苦：刘远志啊刘远志，你没发现林师兄整个人都冷了下来，看着你的眼神都是冰渣渣吗！你竟然还敢说完！真是不要命了！

    刘远志浑然未觉，说完还冲姚宣哈哈一笑，回头发现师兄弟们与自己拉开的距离，他不明就里的挠挠后脑勺：“你们后退做什么？不出去了？”

    姚宣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原本还冷着一张脸的林白羽也再板不住神情，纵容又无奈地看了眼师弟，又挥挥手让刘远志等人该干嘛干嘛去。

    接着他就对上姚宣看过来的双眼。

    少年眉梢似笑非笑地挑着，眼角也因为这个动作微微上挑，黑漆漆的眼珠子里满是揶揄。

    一想到这是自家师弟，林白羽心中就春意融融。

    只是师弟嘴里的话不那么可爱：“玉面修罗？”

    林白羽道：“师弟想笑就笑，别憋坏了。”早在这个称号安在自己头上时，对目前情形他就已有所预料。

    姚宣笑得抱住肚子：“师兄，谁跟你这么过不去，贺兰祺的‘铁血战魂’明明很不错嘛，怎么轮到你就成了玉面修罗……”

    林白羽黑了一张脸：“……”

    笑他也就罢了，作甚还要拿贺兰祺来比较！

    总算笑完之后，姚宣还有点忍俊不禁，屡屡拿眼神往林白羽那儿看。

    林白羽道：“师弟莫要再笑，当心笑坏了。”

    他决定予以还击，“师弟在血魂堡这边似乎也颇有名气，说不定哪一日，师弟你头上也会有一个称号——唔，要不来个跟我配套的如何？”

    姚宣：“……”

    姚宣欲哭无泪：不带这样的啊师兄！

    第二日，从太宇宗前来了一名高等皇者，让血魂堡内众人如同吃了定心丸，整个血魂堡的气氛都稍稍和缓。可见此前尽管没有谁表现出来，但贺兰长鹰一走还是给众人添了些心理压力。

    在看到这位太宇峰长老的时候，姚宣多看了他几眼。

    因为此人单说长相就给人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很有点天罗峰弟子的气质——可他的确是太宇峰长老。

    阚玉书似乎感觉到了姚宣的目光，嗖的朝他看过去：“你就是胥师兄的小弟子姚宣？”

    姚宣老老实实答道：“是。”

    阚玉书盯了他一会，忽而一笑：“看着倒还不错，胥师兄没收错弟子。”

    不过对方这么一笑，那股咄咄逼人的感觉立时消散许多，原本颇具煞气的面容刹那间又有了点温文尔雅的姿态。

    此时太宇峰长老阚玉书已经组织起全部弟子讲了一番话，现在则叫了姚宣和林白羽二人私下交谈。

    想到林白羽事先曾跟他说阚玉书问什么就答什么，再想到阚玉书身上明晃晃“太宇峰”的标签，姚宣若有所悟。

    阚玉书谈话时十分开门见山：“从胥师兄和宗主那里，我知道姚宣你曾进入魔穴。”

    姚宣道：“是，因为要寻我一位好友误入其中。”

    “嗯，此事既然不曾公开，那就略过此节。干脆就说你早早已来了蛮荒兽原。”阚玉书道，“若有人问起，你便说是宗门派你前来查探蛮荒兽原情况，与贺兰氏二人不过是巧遇。”

    姚宣道：“是。”

    阚玉书顿了片刻，又道：“你再说说魔穴里的情况。”

    姚宣一五一十说了，只没有谈及自己与高等魔灵和魔灵君王的艰难战斗。

    得知在魔穴中曾经有一座落魂化血阵，阚玉书面庞上那股犹如利剑一般的犀利气息愈加浓厚，像是只要看着，双眼都会被那股气息割伤一般。

    不过在听到姚宣说及自己无意中见到那座阵势，与贺兰琥一道破坏了阵势后，阚玉书又连连叫好。

    “贺兰氏一族颇有底蕴。”阚玉书道。

    见他果然因为自己的话认为这件事里有贺兰长鹰的影子，姚宣悄悄松了口气。

    然后阚玉书就冷冰冰道：“果然是凤山宗！这宗门好没道理！什么都爱针对我太宇也就罢了，竟敢生出如此大的野心！想将众多尊者葬送在魔穴？可惜最终也是痴心妄想罢了……”说到这里，他又问姚宣，“姚宣，你觉得此次兽潮同凤山宗有无瓜葛？”

    对凤山宗姚宣自是毫无好感，不过兽潮……他却是做出了其他判断。

    听了他的想法，阚玉书点点头，赞赏地瞥他一眼：“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兽潮背后定然有一只黑手，但未必是凤山宗。”

    又过了数日，兽潮仍在持续，这天阚玉书再次找到了姚宣和林白羽。

    “白羽，姚宣，我得到了一些蛮荒兽原中的线索，希望由你二人前去查探，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187前往查探

    姚宣和林白羽彼此对视一眼,随后由林白羽开口对阚玉书道：“我们愿意前往。”

    阚玉书一五一十告诉他们线索的情况,又百般叮嘱：“你们此行千万要小心谨慎，保护好自己。此事是宗门安排你们去做的,但宗门也从没有需要牺牲弟子才能成事的理由。”

    “是。”

    阚玉书似乎仍不放心：“要不还是别去了,其实若非我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看在眼里,此事本该由我去做……唉，若再等几日也不是不可以，到那时,宗门内还会有更多人前来。”

    林白羽道：“阚师叔,这件事就交给我们吧,若是不可为，我们也不会勉力为之。”

    阚玉书点头：“你们有分寸就好。”他也希望能尽早查探，毕竟要是再等下去,有些线索很可能就彻底消失不在。

    师兄弟二人此行对外宣称是“蒙师相召”，而胥于邺此前也的确曾与阚玉书一道来了附近一座府城中。

    血魂堡里，除了阚玉书，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们的目的地。

    记下阚玉书所说的那些地点，姚宣二人一路行来。

    但几日过去，查探的结果却让两人有些失望。在这些位置他们都遇到了不少妖兽，但除了收获到几株罕见的药材以外，偌大的蛮荒兽原上，仿佛连多余的痕迹也没有。

    终于查探完了最后一个地点，两人仍是一无所获。

    姚宣道：“师兄，我们现在是回去还是……？”

    若就这么两手空空的回去，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一样。

    但不回去，阚玉书给的线索也没能查到任何情况，何况是两眼一抹黑的他们？

    林白羽问：“你不想回去？”

    姚宣道：“倒也不是，我是觉得这么回去像白来了一遭似的。”

    林白羽心道哪里白来，这几日只有他一人与姚宣一块，彼此朝夕相伴，师弟的音容笑貌、一言一行都被他看在眼里，且只有他一人能看到……

    这种日子真恨不得永远也不要到头才好。

    但他当然不会这么说出来，而是道：“的确如此，师弟是不是有了什么想法？”

    “也没什么想法。”姚宣正说到这里，神色忽的一顿，随后就朝四周看了看，话锋一转，“我是想往蛮人的聚居地去看看。”

    林白羽闻言眉头一皱，不认同地道：“蛮人的聚居地？那里必然有众多蛮人，危险性极大。”

    要知道在中洲大陆上，蛮人称太宇诸国人统一为“中洲人”，彼此间可谓是死敌，常年是你压制我我入侵你。除非遇到极为特殊的情况，不然决计不会有和平相处的情形发生。

    姚宣道：“师兄你不觉得奇怪吗？蛮荒兽原乃是蛮人的地盘，可是我们在这里晃荡了这么久，却始终不曾见到哪怕一个蛮人——不光是现在，在兽潮开始前，我与小虎其实已经深入了蛮荒兽原，但也一直不曾遇到蛮人，就好像……他们特意避开了兽潮一般。”

    听到他的话，林白羽露出思索模样。

    姚宣继续道：“但要说蛮人能提前预知兽潮，我认为不可能。在过去的历史记载里，兽潮对蛮人来说也是很让他们头疼的事情。”尽管兽潮大半针对太宇国而来，也时常会侵袭蛮人领地。

    林白羽心头一动：“你是说——”

    姚宣正色点头道：“我的意思是，此次兽潮，蛮人极有可能提前知晓。而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引发兽潮的幕后之人告诉了他们。”

    种种迹象表明这种可能性实在不低，林白羽越想，越觉得事实或许真如姚宣所说。

    只是他仍有些举棋不定，因为与蛮人联合，可是会让中洲大陆其他人唾弃的行为！

    姚宣拉了拉他的袖子：“师兄，我们只远远过去查探一番，多加小心，断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里。”

    林白羽目露无奈神色：“你每次都这么说。”

    姚宣就嘿嘿一笑：“是啊，我每次不也都平安无事？”

    林白羽更加无奈了：“那是你运气好。”

    姚宣道：“运气也是实力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林白羽道：“可你不能做什么都凭运气。”

    姚宣老老实实点头：“这个我知道，师兄说的没错。不过我们若就这么回去，恐怕会让阚师叔失望。”

    林白羽斜睨住他：“师叔说了查不到结果也不妨事。”

    姚宣道：“但我们现在离一处蛮人的聚居地很近了。”

    林白羽这才吃惊道：“你知道？”

    姚宣道：“之前曾路过此地，我们特意避开了，但我知道蛮人聚居地就在附近。”

    这其实并非实情，实情是一直挂在他耳边挺尸的寿纹吸血蝠忽然在魂海里告诉他，距离此地不远处有一个蛮人的聚居地。

    蝙蝠的原话透着十二分的嫌恶——

    “那些蛮鬼的气味隔着这么远都传了过来，真是令人作呕。”

    师兄弟二人的意见总算达成一致，姚宣就带着林白羽，按照寿纹吸血蝠所说的方位，悄无声息地靠近过去。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目标所在。

    视线尽头，不时有各色蛮人来来去去。

    这些蛮人大都有一副精壮健硕的身板，不论男女，与姚宣在七杀秘境中所见的蛮人如出一辙。他们身上只用草编衣物遮蔽住几处关键部位，同样是不分男女。

    若照太宇国人的审美而言，蛮人模样的确难看——倒也不是没有长得俊秀的，比如当初的“奔”，就不大像蛮人，更像是寻常的太宇少年。

    其实现在姚宣也能瞧见零星几个身材瘦削的蛮人，不过从他们满是畏怯的脸色和旁人对他们非打即骂上，就能看出这些人在蛮族地位低下。

    比较了一下彼此身形的差异，姚宣也无法将自己装扮成蛮人。因此两人只能隔着一段距离，服用敛息丸以后，凭借灵敏的目力和感知来观察这一处聚居地。

    这段距离自然也是由寿纹吸血蝠来选定的，蝙蝠似乎对蛮人也非常了解：“这些恶心的蛮鬼鼻子好，耳朵好，就眼睛差了点。不过在用了敛息丸以后，只要不超过一定限度，他们发现不了你们，所以你们大可以放下心来仔细观察。”

    可是光是观察此处蛮人聚居地的情况，姚宣也并未找到什么蛛丝马迹。顶多就是这些蛮人真的特意避开了兽潮，每天出外打猎都会选择与兽潮相反的方向。

    不过如今兽潮已经爆发，蛮人会如此似乎也不奇怪。

    几日后姚宣提出：“师兄，我们再往里面去一些吧？那边蛮人的地位较高，说不定能有发现。”

    蛮人中最尊贵的人都居住在蛮荒兽原唯一的那座山峰中，其他人也遵循着一定的规律围绕住这座山峰居住。越是外围，也就意味着越是无足轻重。

    “不行。”林白羽断然拒绝，“我同意你来此，是因为此地你曾经来过。再深入蛮荒兽原是绝不可以，师弟，你若是硬要去，我也会千方百计阻止你。”

    这个聚居地的蛮人就已经很多，再往兽原深处去，可想而知蛮人数量更会大幅增加，“中洲人”的身份犹如一盏明灯，再小心也难免会有被发现的可能。

    姚宣不得已打消了这个念头，但他仍然不愿就此离去。

    因为魂海里蝙蝠又告诉了他一件事：“老夫在这里闻到了你们人类的味道，这里肯定有人来过。”

    但那会是什么人，又是什么时候曾在此逗留，姚宣反复询问寿纹吸血蝠也没能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两人一连待了数日都不曾获得任何线索，林白羽终于开口道：“这是最后一天，明天要是还无结果，我们就回去。”

    姚宣想了想，答应下来。或许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真的来过，可谁知道对方还会不会再出现。若只有他一人也就罢了，让师兄一直陪着自己他也有几分过意不去。

    大约是冥冥中真有神明，重生之后姚宣偶尔都忍不住觉得自己的运道真与前世有了天差地别。

    至少现在，姚宣也是万万没想到，就在即将回返血魂堡的最后这一个晚上，他有了发现。

    “师兄……”

    林白羽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但从他的表情上就能看出，他显然也与姚宣一样，注视着前方满脸的不可思议。

    在两人视线尽头，两个与蛮人截然不同的身影赫然在目。

    不管是从身形上，还是从穿着打扮上，一望便知这两人绝非是蛮族。

    “福寿，若是要靠近过去不惊动蛮人，有没有可能？”只是在这两人身旁还有蛮人，姚宣不敢轻举妄动。

    寿纹吸血蝠直截了当地给他泼了冷水：“没有。”

    姚宣略一思忖，唯一的办法就是——“等。”

    反正也等了数日，不差这一时半会。姚宣和林白羽小心地隐藏着身形，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

    他们没有等多久，就等到了其中一人。

    此人大约是刚喝过不少酒，满面通红地出来，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酒气隐隐扩散开来。他骂骂咧咧地一路走到外边，脚步有些虚浮，最后停在一处足有一人高的草丛边，他解开裤子开始撒尿。

    稀里哗啦的声音中，姚宣听到他在念叨着什么。

    “……妈拉个巴子的，把老子放到这里，一点子意思都没得！”

    “什么鬼垃圾地方，荒郊野外的，什么都没得，妞也没得，酒还那么难喝！”

    “撒个尿还一堆人看着，看个鬼！不就是觉得老子小吗！”

    “还是师妹不嫌弃我，也不知师妹会不会等我！唉，在这个鬼地方再待下去，师妹看到我肯定也觉得我变得跟个野人一样。”

    虽然此人语声和模样身形十分陌生，但从他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信息来判断，此人显然应当也是一座宗门的弟子！

    此行总算有了收获！

    姚宣眨眨眼，看向林白羽。

    林白羽也正好朝他看来。

    师兄弟二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姚宣心领神会地将棘刺曼陀罗给召了出来。

188虚虚实实

    这不知宗门的弟子终于撒完了尿，抖了抖身体系上了裤子,一脸舒畅地往回走。

    他刚走到一半,就发现自己的同伴也跑了出来，脸上立刻露出揶揄的笑容：“老范,你也憋不住啦？”

    老范嘻嘻哈哈地道：“是人都憋不住。”

    那名弟子道：“我看蛮人就憋得很住嘛！”

    老范翻个白眼：“那些蛮子也算人？”

    “不错不错。”该弟子深有同感，见老范也跑过去撒尿，他就探头探脑地看，然后嘀咕一句,“还没我大。”

    从林白羽的角度,看到的是这名弟子始终停在原地,夜色也无法遮住他双目失神的样子，而且他一会儿手舞一会儿足蹈——却完全没在意自己裤子都没拉上来。

    “你让他陷入了幻境？”

    “嗯。”姚宣摸了摸棘刺曼陀罗的枝叶,小茶的枝叶和绯色小芽都顿了一下，然后绯色小芽闪电般缩回去，用枝叶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林白羽问：“什么样的幻境？”

    姚宣眯了眯眼：“会让他告诉我们他来自什么宗门的幻境。”

    他不可能将这名弟子掳走，毕竟此时他们都在蛮荒兽原腹地，不远处就是蛮人的聚居地，稍有闪失，恐怕就会招致无穷无尽的攻击和追杀。

    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他们能做的事情很少，但有了棘刺曼陀罗的能力，至少能查明对方究竟来自哪座宗门。

    这名弟子浑然不住自己衣衫不整的样子落在了他人眼中，更不知他看似走了很远，其实一直在原地打转。

    林白羽眼中闪过几许兴味，忽然扭头看向自家师弟道：“有碍观瞻，师弟还是别多看。”

    姚宣：“……”

    该弟子嚷道：“老范你到这边干什么！有什么东西吗？”

    老范抬头望天：“没有没有，我没看什么。”

    但该弟子却已经顺着老范方才的视线看了过去，极致的兴奋立马袭上心头，他全身都颤抖起来，不停地喘着粗气：“是玄珠草！玄珠草！”

    老范眼珠子转了转：“是啊，我们竟然能发现玄珠草！”

    该弟子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小点声！你是要把蛮子都给引过来吗！”

    老范没好气地道：“你刚才声音才叫响！”

    两个人互瞪了一会，又警惕地看向蛮人聚居地，接着不约而同地看向“玄珠草”。

    姚宣并不清楚具体情况，因为他对这名弟子的了解太少，若是安排得太具体反而可能会被察觉到不对劲。

    所以他只稍微做了些安排，其中具体细节全靠棘刺曼陀罗给对方精神中施加的影响在进行。

    看着对方忽然变得无比狰狞的表情，姚宣很想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什么，感受到了什么。

    而在幻境中，该弟子脸色未变，却毫不犹豫地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狠狠刺向老范。

    虽然老范反应也很快，在他被击中以前，同样有一柄匕首拿到了他手中。

    但那名弟子却先一步将匕首割向了老范的喉咙——看到同门脖颈喷涌而出的血，该弟子露出一个像笑又不是笑的表情。

    姚宣眨眨眼：“师兄，你觉得刚才这家伙的动作是在干嘛？”为什么会觉得好像是在攻击谁一样？

    林白羽有同感：“好像是在杀人。”

    姚宣颇为好奇：“杀人？他会是在杀谁？”

    林白羽道：“我也不知道。”

    姚宣琢磨了一下，在魂海里问棘刺曼陀罗：“小茶，以后能不能让我作为旁观者也参与到幻境里去？”

    棘刺曼陀罗愣了愣：“不……不知道……”说完又像是怕姚宣失望一样，小茶怯怯地道，“不过可……可以试试……以后我……还能晋阶，也许……晋阶后……就能让主人实现你的愿望了。”

    “小茶真乖。”姚宣笑眯眯地道。

    棘刺曼陀罗本来悄悄伸展开来的枝叶又嗖的一下缩了回去，紧紧蜷成一团。

    林白羽对他的此番举动颇有几分无语：“师弟，逗你家妖宠很好玩么？”看把这小家伙逗的！

    姚宣理所当然道：“好玩，因为小茶很可爱！”

    林白羽心想可爱就要逗着玩？那我觉得你可爱……那是不是以后也要多逗逗？

    “你别怪我！你别怪我！”

    那名弟子看着生机逐渐从老范身上抽离，看着老范原本大睁的双眼渐渐失去了神采，他语无伦次地叫了两声，就再也不管老范，而是得意洋洋地蹲下开始挖掘“玄珠草”。

    “这可是玄珠草啊！”他美滋滋地自言自语着，“就是拿去兑换贡献值也至少能让我契约一头七品妖宠，要是不给宗门，拿去坊市那就更划算了。嘿，我说老范……你到了地下可千万别怪我，你看，你不是也要杀我吗。”

    “只是……”他说着又苦恼起来，“宗门离此地至少有数万里之遥，师父又吩咐我必须守在这个鬼地方，要怎么样才能在三天内拿去卖了呢……”

    玄珠草必须在三日内进行炮制，不然就等于废草，而不会成为令人趋之若鹜的药材。

    “罢了！”他冥思苦想许久，忽然想到了什么，“大不了分润些好处出去，慕容师兄好像马上就能回去……”

    在得到棘刺曼陀罗有所收获的反馈后，姚宣吩咐它结束技能。

    紧接着，那名弟子眼神彻底失去了神采。

    几息之后，他浑浑噩噩地摸了摸脑袋，低头看向下半身。

    “格老子的……”骂出一句，他忙不迭地把裤子给拉上来系好腰带。往回走的时候又忍不住摸向脑袋，“奇怪，刚才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是我喝醉了？唔，肯定是喝醉了……妈拉个巴子的，蛮子的酒难喝，劲倒是好大……”

    对棘刺曼陀罗所说的词语，姚宣若有所思：“数万里之遥……慕容……马上就能回去……”

    林白羽同样想到了什么：“这似乎像是在说……”他往东面瞥了一眼。

    姚宣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不仅如此，他还希望这就是答案。

    因为对方与他之间本来就存在着对立的关系——虽说从前那座宗门与他毫无瓜葛，但在对方将金虎宗纳入羽翼之中后，姚宣心里就将这座宗门也当做了仇人。

    所以在上门大比的时候，他才会毫不犹豫地针对对方。

    林白羽沉吟片刻道：“但我们目前也只是猜测，除非有确切的证据指向他们。”不然说不定还会被反咬一口。

    “证据嘛，这个容易。”姚宣眼中闪过几分狡黠，“师兄，这家伙不是说，那位‘慕容师兄’马上要回去。”

    林白羽道：“可是我们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姚宣道：“想想看，从蛮荒兽原到那边。”他指了指东边，“总有一些必经之路，不是吗？”

    为了保险起见，两人立即动身，以最快的速度返回血魂堡，将两人所查知的情形禀报给阚玉书。

    阚玉书闻言就是一声冷笑：“真是好大的胆子！真以为我们太宇宗近些年来修身养性，就是好欺负的了？莫非这些人都忘了我们太宇宗以前是什么样子了？”

    姚宣问：“是什么样子？”

    阚玉书露出一个十分狰狞的笑容：“问你师父去！”

    姚宣道：“好。”

    阚玉书道：“我知道了，你们此事办的不错，先下去吧，我自有安排。”

    但等姚宣二人往外走，阚玉书心里又是一动，“回来！”

    姚宣和林白羽在门口止住脚步：“阚师叔还有事情？”

    阚玉书眸光闪动：“既然你们师父就在附近，这种事何必再麻烦他人，我先知会胥师兄一声，你们再去与他会合，将那个姓慕容的小子给抓回来！”

    等见到师父以及被师父身边妖宠叼在嘴里的青年，才不过过去一天。

    姚宣和林白羽赶紧上前见礼。

    胥于邺不耐烦地睨他们一眼，哼道：“些许小事也要麻烦我，当弟子的是做什么的？”没等徒弟们答话，他就又道，“下次不要尽往自己头上揽事！”胥于邺的目光从两人脸上掠过，明明是冷冰冰的却又带了些暖意，“就算要揽事，也要先讲好报酬！”

    姚宣眨眨眼。

    “你们是十绝峰弟子，不是宗主一脉！虽说我们同属一派，但就算真换了宗主，我也保得住你们！犯得着上赶着替他们做事？”

    姚宣和林白羽都了然于心，师父这是在指点他们做事需要得到相应的好处。

    两人便一齐点头。

    见状胥于邺才稍稍满意：“好了。”他示意妖宠把那名青年丢给姚宣二人，“这就是你们说的慕容。”

    姚宣和林白羽的目光齐齐落到了青年身上。

    对方被五花大绑着，手脚半分也动弹不得，魂海似乎也被封禁起来无法召唤妖宠，神智却很清醒，见状立即叫了起来：“混账！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绑架上门弟子！”

    “原来是上门弟子。”姚宣敏锐地从中捕捉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一点信息。

    林白羽也十分配合地微微一笑：“所谓上门在太宇只有五个，排除掉咱们，只剩四个，很好查。”

    这青年闻言浑身就是一抖，立马改口道：“你们不能擅自绑架御妖师！不能擅自绑架太宇臣民！”

    姚宣道：“你姓慕容？你跟慕容长镝是什么关系？你是他长辈还是他平辈？你们是同门？”

    这青年却摆出一副充耳未闻的样子。

    姚宣故意往林白羽看：“师兄，他装傻。”

    林白羽失笑：“这简单，你不是有精神系妖宠，直接让他不得不开口便是。”

    青年立时露出惊慌之色，不停地拿眼睛看姚宣。

    姚宣煞有介事点头：“说的也是。”一边召出棘刺曼陀罗，“小茶本来就擅长做这些事情，何必舍近求远。”

    等青年从幻境中醒转，一脸绝望地看向对面的两人：“你……你们……”

    姚宣道：“多谢，原来你是如意宗弟子。”

    此人一口血立马喷了出来。

    然后他就被胥于邺又拽回去，打昏丢到一边。胥于邺赞赏地看了姚宣一眼：“不错，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你这一招用的有我几分风采。”

    姚宣：“……”

189对症下药

    除了这“慕容师兄”本人,在场三人无论哪一个都心知肚明，棘刺曼陀罗的幻境并不曾真正让他吐露真相,但以假乱真的诈此人一把,对方的反应却摆明了“如意宗”就是准确无误的答案。

    兽潮一事的幕后黑手,的的确确就是如意宗。

    只是……姚宣颇有几分不解：“如意宗为何要做此事？”

    他将如意宗视作仇家,但也十分清楚，如意宗身为太宇国五大上门之一，这座宗门不容小觑。而这样一尊庞然大物,断不会平白无故地搅风搅雨。

    但若是有原因,那原因又是什么？

    如意宗也是太宇国的一份子,引来兽潮攻击太宇国,对他们又有何好处？

    这可不像是在东荒，魔穴里的落魂化血阵实实在在是能灭杀尊者的阵势,那幕后之人的企图一望便知。

    林白羽思索片刻：“或许是因为如意宗的野心？”

    姚宣道：“它就是有再大野心，想要将我们太宇宗取而代之，引发兽潮也得不到多少效果吧？兽潮就算冒出几只超阶妖兽，也比魔穴好对付得多呀。”

    见师兄弟二人冥思苦想，胥于邺才慢吞吞开口道：“你们恐怕已很久不曾关注太宇国内形势了吧？”

    姚宣一愣，心中随之就是一动：“太宇国内……难不成……对方的企图在……”他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林白羽。

    林白羽也想到了：“是慕容氏想取郦氏而代之？而非如意宗想压过太宇宗？”

    胥于邺冷笑一声：“那可未必，若慕容氏取代了郦氏，此后太宇一国必定会向如意宗倾斜。说起来，这可是光明正大的阳谋，若真有那一日谁也无从指摘。”

    林白羽抿了抿唇，眉头紧皱：“国内是否已有流言传开？”

    胥于邺道：“你们自去打听便知，若是没有事了，都给我赶紧回宗！成天野在外面像什么样子！”

    师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齐齐垂头应道：“是！”

    等送走了胥于邺，两人便去附近府城走了一遭。午间寻了个饭馆吃饭歇脚，林白羽神色间便笼上些许阴霾：“果然……”

    原来兽潮刚一爆发，太宇全国各地就像与之呼应一般，陡然出现了各种流言蜚语。

    这些流言的内容无非是皇帝无道，引来天降灾患。而此次兽潮爆发的时间的确不同寻常，再加上到夏季时太宇各地也容易出现一些旱涝一类的天灾，百姓们成天将这些流言听在耳中，便是假的，听得多了也俨然成了真。

    加上两年前郦氏皇族本来也曾不稳定了一段时日，郦永康取代郦永华坐上皇位。如今就有人翻出旧账，打着郦永华的名号，指出现任皇帝郦永康乃是谋朝篡位。

    一时间，不光是各个州府府主们焦头烂额，一国之君的郦永康此时恐怕也早已坐立不安。

    姚宣担忧地看着他，伸手搭在林白羽的胳膊上：“师兄，既然此事已真相大白，你就不必太过担忧。知道这件事是什么人在操作，这些人有什么意图，才好对症下药，不是吗？”

    林白羽沉默片刻，扯了扯嘴角：“你说的对。只是……只是我有时忍不住想……”他闭了闭眼，“当初郦永华说的没错，我为报私仇不顾大义……我辜负了父皇的教诲……若我那时不曾支持皇叔前去将郦永华拉下皇位，也许此时的局势就不会如此糟糕。”

    “师兄……”

    姚宣知道林白羽对当初之事可能存有几分内疚，但看着这样的师兄，他心里委实不好受，“谁也不能预料到后来的事情，若是那假皇帝在位，对方也未必不会如法炮制。”

    前世后来也曾发生过兽潮，但皇帝可还是郦永华！

    “况且这一回，我们及时发现了兽潮，更揪出了幕后黑手，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师兄若是再这样下去，只能是亲者痛、仇者快！那假皇帝分明就不是你父亲，又是你的杀母仇人，师兄那样做乃是理所应当！”

    听到姚宣娓娓道来的话语，林白羽的情绪逐渐平复。

    他嗯了一声，反手握住姚宣双手：“多谢师弟开解。”又道，“既然一切都已明朗，不论是慕容氏亦或如意宗，我都会叫他们事与愿违！”

    姚宣见师兄复又满是斗志，大感安慰——只是师兄，你握我的手握得是不是太紧了些……

    “听说了吗？那兽潮一事并非是源于神明对国君不满，而是有人在背后……”说话之人伸手，五指大张做了个抓的动作，神秘兮兮地对同伴道。

    他的同伴惊讶道：“果真如此？”

    “千真万确！”前面说话那人一脸认真，“我不是刚从北原府贩马回来吗，那边人人都知道此事！”

    他压低了嗓音的话，也没能阻止住四周人群好奇的耳朵，一时间不知多少人悄悄听起了他所说“人人都知”的秘密。

    那同伴也十分迫不及待：“快说快说！”

    “是这样的！”此人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说了一通，语气抑扬顿挫，其间引来那同伴时不时的惊呼。

    而没过多久，坐在他们方圆数丈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啊，原来兽潮并非天降祸患，神明对国君还是青眼有加的，那兽潮其实是人为引发！

    百姓向来就是如此，听别人讲的头头是道，心理上也会越想越觉得可信。

    再加上此前两年郦永康当皇帝一贯是兢兢业业，主持一国事务毫无懈怠，大部分时候全国也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人们益发觉得这才是真相。

    一传十，十传百……这一角发生的事情，在太宇国内的许许多多个地方都在陆续发生。

    渐渐的，指责国君招来祸患的流言与如意宗是幕后黑手的流言打了个平手。

    又有人说此前那种说法过于集中，有些诡异。

    更有不少传播流言之人忽然改了口，声称的确曾有人许以好处让他们借机攻讦皇帝。

    再往后，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了如意宗策划了此事，更认为上苍应当是认为皇帝乃是明君，不然怎么能在如意宗谋划出如此天衣无缝之事、引发兽潮的时候，竟有人恰好发现了兽潮与如意宗之间那千丝万缕的连系呢？

    “可恶——”

    慕容彦猛地甩袖，大步流星的越过一众家族子弟，坐在上首，“怎么会如此！说！”他阴鸷的眼神从底下众人面上掠过，“是不是有谁透露了此事！”

    家族子弟们面面相觑，他们万万不可能如此，因为慕容氏与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族长慕容彦也知道自己是在迁怒，他无比恼火：“真是该死！这流言一出，我们此前的布置彻底毁了不说，本可置身事外的我们也被拉下了水！”

    虽然流言中口口声声指向的都是如意宗，一个字也不曾提及慕容氏，但越是如此云山雾罩、遮遮掩掩，反而越是会让人不自觉的联想一二。

    众所周知，如意宗位于慕容氏领地内，渊源深厚。

    再者如意宗身为上门，犯不着与一国皇族产生冲突，会突然出手暗算皇族，显然是别有因由。

    那么这里面慕容氏所处的位置，不就显而易见了吗？

    “实在可恶！究竟是何人！”

    “若叫我知道是谁坏了我的好事，我定要让他生不如死！我要将他千刀万剐！我要让妖兽生吞活剥了他！”

    慕容彦的确是怒不可遏，为了这一次的行动，慕容氏一族暗中谋算策划了不知有多久。

    便是与如意宗达成互惠互利的协议，也用了许多年。好不容易才碰上了皇帝中途换人的大好时机，又想方设法动用了与蛮族联系的法子和暗桩——还有那引发兽潮之物！

    那可是连超阶妖兽都会觊觎的东西！耗费了慕容氏一族数十年的心血！

    明明胜利在望，恐怕不必再等多久，民心动摇之下，打着前任皇帝的名号，再找一个所谓的前太子做傀儡，必能将郦氏皇族彻底拉下皇位，让他们再也不能耀武扬威！

    然而……功亏一篑！

    一念至此，慕容彦心中犹如有一把火在烧。

    而更令他忍不住惶恐难安的是，如意宗此时必定面临着极大的压力。

    慕容氏好不容易在如意宗内站稳脚跟，建立起属于偌大势力，一连数代慕容氏子弟都投入其中！这一次功败垂成，势必会导致从前的大好形势不复存在！

    “族长！族长！”

    慕容彦颇为不耐地瞪向突然奔进来的那名子弟。

    对方却一脸惨白道：“如意宗……如意宗宗主遣人过来，要您过去一趟……”

    “啊？”慕容彦不由自主地跌坐在了椅子里，心生不安。

    就在慕容氏一族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另一边姚宣却感到大快人心！

    这件事一出，除了如意宗之外的其余四座上门齐聚血魂堡，商议向如意宗施压一事。

    因为胥于邺没来得及回宗就被阚玉书又给拽了过来，因此现在姚宣和林白羽一人一边站在胥于邺身后，旁听众多皇者的谈话。

    如他所料，如意宗此番手段并不像魔穴一事上那般绝无转圜余地，毕竟兽潮不会真正触及宗门根本，说穿了最后也不过成王败寇罢了。

    于是各宗皇者你一言我一语犹如讨价还价一般，考量的全是如何从中获得如意宗的让步、获取足够的好处。

190大仇得报

    “梁宗主。”

    慕容彦力持镇定地对如意宗宗主梁未三见礼,生怕下一刻就会被对方劈头盖脸地骂一顿。

    谁知梁未三的态度却并不如他所想象的那般冷酷,甚至还虚虚将他搀了一把,声调和蔼：“慕容族长不必如此客气。你我虽则一个乃是宗主一个乃是族长，素日里也是神交已久。慕容氏的一些子弟在本宗表现颇好,尤其是长镝。”

    慕容彦顿时在心里给慕容长镝说了无数句好话。

    “此番变故，其实也不能怪罪你们慕容氏,说来说去——”梁未三脸色微沉，“还是我们行事不够周密所致。”

    慕容彦道：“莫非有人泄密？”

    梁未三冷哼一声：“那倒不至于，说起来也有几分巧合。只不过太宇宗的那两个小子,我饶不了他！”

    如意宗虽说与太宇宗同为太宇国五大上门之一,可跟其他几宗相比,两宗之间的确有些面和心不合。

    闻言慕容彦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稍稍放下几分：“梁宗主,也要怪我，怪我家那些小子们没做好事情啊，不然……”

    梁未三微微一笑：“我们两家都有些责任，此时也不是争出个孰是孰非的时候，非要如此，岂不是太生分了？慕容族长，你说是不是？”

    慕容彦从之前战战兢兢的情绪中彻底脱离出来，他看出来对慕容氏，如意宗仍是以安抚为主，他擦了把汗：“是……是……”

    “只不过……”

    但下一刻，慕容彦刚落到实地的心脏又提了起来，紧张地看向梁未三。

    “本宗内有些不和谐的声音，认为慕容氏左右了本宗决议，因此……”

    等到慕容彦满头大汗地从如意宗回到族内，心里五味陈杂，嘴里也不是个味儿。

    这一次家族的计划可谓是全盘皆输，唯一还能稍感安慰的就是如意宗并无放弃慕容氏的意思。

    但对方也因此狮子大开口地要去了许多好处，从此以后，慕容氏在如意宗内的势力更是大幅缩水。

    不过再想想被推出去的那些人——慕容彦就觉得自己吃点亏也不算什么了。

    那些人明明什么也没做，只因从前并非同一宗门，被推出去既不会招致宗内多少反弹，也不会给人一种过于冷酷之感，就成了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

    ……还真是倒霉。

    “还没出结果？”

    四座宗门一齐向如意宗施压，两方都打起了嘴皮子上的工夫。姚宣出去一趟回来发现还是老样子，他忍不住悄悄问师兄。

    林白羽点头：“没有。”

    姚宣又听了一会，猜测道：“估计这一回，如意宗不会让慕容氏伤筋动骨。”

    “这是自然。”林白羽半眯着眼睛，微冷的流光倏忽闪过，“慕容氏在如意宗至少已渗透数十年，早不是那么好撼动的存在。与你同时参加纳新大典的那慕容长镝，就是如意宗宗主的得意弟子，他不会让自己的得意弟子以后没有家族当根基。当然，慕容氏恐怕如今也很不好过，他们必然要付出不少的代价。”

    姚宣道：“师兄，照你所说，如意宗岂不是要找一个替罪羊？”

    林白羽道：“嗯，十有八九。”

    姚宣忍不住寻思起来：“也不知谁这么倒霉。”

    林白羽就朝他看了过来，眼中一点点漫上笑意：“说不定师弟还巴不得他们倒霉呢。”

    姚宣闻言心里一动：“你是说……”

    林白羽道：“应该就是你想的那样。”

    少年的眼神便渐渐冷下来，隐隐生出几分杀意，一字一句道：“金虎宗。”

    最后的结果正如师兄弟二人所料，被如意宗推出来背上“引发兽潮”、“插手皇位更替”等罪名的人，正是原本的金虎宗成员。

    “宗主——宗主——梁宗主——”

    如意宗山门前，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几乎五体投地，撕心裂肺地叫着，“您不能如此，您不能过河拆桥！需要我们金虎宗的时候将我们奉若上宾，不需要的时候又弃如敝履……您不能……”

    “闭上你的臭嘴！”几名如意宗弟子满眼嫌弃地踹他几脚，让这老者更显狼狈。

    其中一人居高临下笑了笑：“许宗主，当时是你们上赶着非要加入我们如意宗的，谁知却给本宗带来如此大的祸患！就凭这一点，谁能容许你继续留在本宗？”

    另一人哼道：“同这老匹夫说这么多作甚！反正他魂海都被封禁，以后再也不能兴风作浪，没要他的命是宗主仁善！”

    “是啊，要我说，就该把这白眼狼的金虎宗，全数杀了才是。”

    金虎宗本来就是如意宗的附庸，虽然是中门，却与如意宗压根无法同日而语。

    当初并入如意宗，就有不少本宗弟子对此看不过眼——他们辛辛苦苦才拜入上门，金虎宗的人却没费什么力气也成了上门弟子，谁服气！

    这些弟子说的话是越来越难听。

    却也始终不曾有人出面阻止。

    那名老者被掀在了山门外，好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动弹，只能怨毒地看着这些如意宗弟子。

    良久，他才闭上眼，老泪纵横，却不知他是在后悔，还是在想着如何翻盘……

    “师父——”

    胥于邺掀了掀眼皮，“不用多说，我准你去。”

    姚宣就嘿嘿笑着拉了拉师父的衣袖：“师父真好。”

    胥于邺没好气道：“酸掉牙了！知道你要去找金虎宗麻烦，要去快去！”

    林白羽道：“我和师弟一起去。”

    胥于邺摆摆手：“随你。”

    等到与林白羽一同乘坐着凤羽焰雀来到如意宗附近时，距离山门还有一段距离，姚宣就瞧见了一群人拉拉杂杂聚集在一起，看上去十分落魄。

    辨认出里面早已刻在脑中的几张脸，姚宣对林白羽点了点头：“是金虎宗之人。”

    林白羽当即让凤羽焰雀停下，两人自上而下地看向那些金虎宗弟子。

    姚宣摇了摇头：“如意宗这做法也实在是……吃相太难看了些……”

    虽说金虎宗并入如意宗必然有自己的需求，但要说如意宗没从金虎宗身上得到足够多的好处？鬼才相信！

    可是如今呢？

    如意宗高层总该心知肚明兽潮一事罪魁祸首并非金虎宗吧？却仿佛还嫌戏演得不够真实一般，不仅安上了罪名，更是将其门人全部逐出。

    不明真相的人倒也罢了，可是放眼五大上门，真当别人都被如意宗糊弄过去了？

    林白羽也多看了下方几眼，神色微凝：“不论修为如何，他们都被封禁了魂海。”

    姚宣咋舌道：“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林白羽道：“当然，金虎宗此番毕竟是含冤莫白，难保其中有人一旦成长起来就会对如意宗挟怨报复，将这种可能全数扼杀掉也很正常。”

    姚宣摇摇头：“只是仍觉得有些……”

    林白羽似笑非笑睨他一眼：“师弟这是心软了，难道师弟不打算报仇了？”

    “当然要报仇。”

    姚宣否认道，“他们的落魄可怪不得我，早知如此，当初何必要并入如意宗？若从前不曾有此事，那回我与师父一道去金虎宗说不定就已先报仇了，但他们也不会灭宗。再说，观其行事，恐怕也没几个无辜之人。说穿了，他们狗咬狗，我为什么要心软？”

    林白羽点头道：“这才对，师父生怕你心软了。”所以才十分干脆地允我陪同。

    姚宣微微一笑：“要心软，也要对值得的人才心软。”

    来此之前他就已经想好了，虽说金虎宗已经成了落水狗，他却一点也不介意在上面再踩几脚。

    他会一个一个、按照当初记下的面孔、将那些人找出来！用他们来祭奠姚氏死去的英魂！

    “还差两个。”

    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人一个个死去，姚宣却始终没有找到当初的皇级御妖师康斗，也没有发现康斗口中的许建昌。

    林白羽道：“师弟，慢慢找，一定能找到的。”

    姚宣顿了一下，才冲他露出一个笑容：“我没事，我知道，总能找到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最后找到康斗和许建昌并没有花去太多时间，因为有宝信号和郦氏皇族共同出力，没过几日，这二人的落脚处就到了姚宣手中。

    两人立刻赶了过去。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姚宣四下张望着，试图找到两人。好半晌之后，他才盯住其中一个方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跟乞丐没两样的老人，当真是那皇级御妖师康斗，以及据说乃是金虎宗现任宗主的许建昌？

    姚宣忽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这样的人，让他们用这副模样活在世上，说不定比死去更让他们难受。

    似乎察觉到了师弟的心思，林白羽低声提醒了一句：“你看他们的眼睛。”

    姚宣屏气凝神地看过去，心中就是一凛。

    这两个人，竟然不曾被这场变故所击倒！

    从云端跌落尘埃，从一门之主、高高在上的皇者，成到连妖宠也无法召唤的乞丐，落差不可谓不大。

    但眼前这两人显然已经适应了过来，他们的眼神很清明，其中极为小心地掩饰着对如意宗的仇怨。

    姚宣眯了眯眼。

    他不得不承认，对方跟自己此前所产生的印象大相径庭，或许在金虎宗弟子眼里，这两人绝非嫉贤妒能的小人，而是能撑起一片天空的强者。

    但也更加危险，所以他绝不会放过他们。

    趁他病，要他命！

    在林白羽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以前，姚宣的妖宠倏然出手！

    姚宣慢吞吞地拿出被他们藏起的魂诀等物，眸中闪过几分狡黠和冰冷。

    已然奄奄一息的康斗和许建昌都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和绝望写满其中。

    姚宣冲着他们微微一笑，等着两人彻底断气，才走到跟前，替两人抹下了眼皮。

    若没有他，这两人若干年后说不定还真能再度崛起。

    但那又如何？

    他们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死去了，那一直背在肩头的沉重包袱也终于随之而去。

    等到带着这两人的头颅回到风妖府，跪在父母的灵位前，姚宣怔怔地看着上面的木牌，很久都没有动弹。

    他努力地扬起嘴角，视线却越来越模糊。

    爹，娘！

    您二位的仇，儿子今天总算是彻底报了！

191灵眼开

    林白羽一直守在他身边,与他一同上香、拜祭，见他笑，见他哭……

    动了动手指,林白羽悄悄在心底叹息一声,努力按捺住想要将姚宣拥入怀中的冲动。

    就在这时,他眸光一动，目光再次落到了姚宣身上,里面闪过一丝惊讶。

    原来姚宣浑身上下魂力忽的开始波动起来！

    林白羽拧眉注视片刻,终于担忧胜过一切,他上前一步,扶住姚宣：“师弟。”

    闻言姚宣睁大被泪水糊满的双眼,有些茫然地朝他看过来。

    林白羽忍住想要抬手替他擦拭一番的心思,柔声道：“师弟,运转魂诀，我替你护法。”

    姚宣眨了眨眼，这才醒悟过来，微有些赧然地对他报以一笑：“多谢师兄。”

    说完他就在屋子角落里盘腿坐下，再不理会其他。

    林白羽微微一哂，心道师弟才是真洒脱，便在姚宣身旁坐下，静静等待。

    似乎经过魔灵一事之后，要沉下心思就变得愈加容易。

    姚宣闭上眼，立刻运转起《天地歌》魂诀。随着魂力不停在体内运转，经过魂海，魂海再一次犹如呼吸般脉动起来，金光也又一次洒遍其中。

    “嗯？”

    隐隐约约中，姚宣似乎听到了谁发出的鼻音，那语调颇有几分熟悉，似乎出自——寿纹吸血蝠？

    他此刻无暇询问，因为将全副心神都投入到了修炼中。

    说起来，突破至帅级高等也不过是大约半年以前的事情，此前姚宣从未想过晋阶，反而是稳固修为为主，因为他的晋阶速度已经很快了。

    但此时此刻，他却能感觉到，自己的积累已经足够。

    暴涨的魂力不断压缩凝练，仍在往外溢出一般，魂海在这个过程中被撑大又收缩，越来越坚韧。

    寻思片刻，姚宣估计这是因为半年以来，先是上门大比，继而是去大日如意柱修炼，随后又是东荒之乱、探索魔穴、与魔灵对决，接着到蛮荒兽原后遇到兽潮，见缝插针的修炼与实战结合起来，形成了出人意料的结果。

    没过多久，他就感到了堵塞在前方的那一层阻碍。

    从帅级晋阶到王级，对御妖师而言也是一个极为关键的关隘。

    因为王级御妖师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灵眼。

    每一名御妖师即便踏过了王级的门槛，灵眼却仍要耗费一段时间才能打开，这个时间可长可短。若是魂海品级高，或者晋阶时基础打得牢，那么灵眼开启就会较快也较容易，许多人看似甫一晋阶就开了灵眼，便是因为这个过程极其短暂。但也有些御妖师，晋入王级都十分勉强，也许十天半个月，甚至更久都无法开启灵眼。

    这是对散修而言，宗门弟子又不一样。宗门会提供灵药，将其涂抹在前额和太阳穴附近，能加快开启灵眼，更快突破壁障，且并没有什么副作用。

    姚宣此时的突破有些突然，灵药自是不曾备好，因此他也就将这件事完全抛在一边，专心致志地运转魂诀。

    到了这个时候，姚宣也明白过来为什么会亟不可待地突破。

    因为他大仇得报，所有的念头都似乎随着肩头的重担放下之时而变得无比通达，心境中就像再无一丝尘埃。

    而随着他运转魂诀，不知不觉中，四周的一切都像是进入了他的感应里。

    即使不睁开双眼，他也好象能看到所有的点点滴滴。

    蒲团上微微的灰尘，灵牌上父母的姓名，经幡轻轻摇晃，香烟缭绕盘旋而上，师兄……

    师兄凝视着自己的眼神？

    没来得及辨认清楚，姚宣就又一次听到了寿纹吸血蝠的声音：“灵眼？”

    姚宣一愣：“什么？”

    蝙蝠虚影在他的魂海里跟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了一会，才不敢相信地重复道：“你……你开灵眼了。”

    姚宣：“……”

    姚宣讷讷道：“我还没突破呢？”

    蝙蝠鄙视道：“老夫怎么会不知道你没突破，可是你也的的确确是开启了灵眼。”

    它又道：“你自己体会一下方才的感觉，难道不就像是你的另一双眼睛睁开打量着这个世界吗？”

    它这么一说，还真是如此，姚宣将信将疑道：“难道我没突破就开了灵眼？”

    可是他根本不曾听说过类似的先例。

    蝙蝠睨他一眼，嗤之以鼻：“少见多怪！虽说你不知道，但这世上也不是没有过未达王级就开灵眼的例子。再说你曾经学了初等慧眼的技能，说不定就是它让你提前开灵眼了呢。”

    它没有说的是有人也曾先习练慧眼技能试图提前开灵眼，结果却未能如愿以偿。

    像是完全忘了自己最初的震惊，蝙蝠给姚宣扫盲道：“老夫都知道几个，你们太宇宗往前数个几代的那名宗主，明爻尊者，就是其中之一。之所以不曾将这一点记载出来，是因为这种事情被太多人知道并非好事，一个是会让人好高骛远，另一个则是……”

    说到这里，蝙蝠的语声郑重了许多，“所有在王级之前就开启灵眼的人，天赋都异乎寻常的可怕，所有人都能成为尊者，甚至更进一步。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些人也会引来许多人的不怀好意，所以才隐瞒下来。”

    “更进一步？”姚宣的注意力放在了寿纹吸血蝠的最后那句话上。

    蝙蝠：“……”

    蝙蝠道：“你还用不着知道，知道了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等你到了尊级，老夫自然会原原本本的告诉给你。”

    姚宣哦了一声，倒也并不强求，他很清楚，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才是正途。

    “不过你小子真是既有天赋又有运道啊。”蝙蝠忍不住感慨，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你这灵眼之强却也是老夫见所未见。

    姚宣本人并未多想，就继续投入到修炼中。

    随着魂力一遍遍冲刷着魂海，与他契约的六只妖宠似乎都感觉到了一种令它们欢悦无比的气息。

    当最后的壁障在魂力的冲击下灰飞烟灭，那弥漫在魂海中的金光猛地一放继而又是一缩，魂海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但隐隐约约透出的气息，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

    林白羽一直看着姚宣，直到撞上一双带笑的眼。

    “好了？”

    “嗯。”姚宣跟在他后面站起身，“谢谢师兄为我护法。”

    林白羽道：“若没有我，你也不会在此地出什么岔子。”这可是姚氏宗祠，戒备森严。

    姚宣眨眨眼：“但那是师兄的一片心意呀。”

    不知为何，林白羽有种被噎住的感觉。

    顿了顿他才道：“开灵眼所需的几种灵药，你可以去问一下你们姚氏有没有。”

    姚宣道：“不必，我早就准备好啦。”他心里对师兄有些愧疚，自己明明已经开启了灵眼，却听了寿纹吸血蝠的话选择韬光养晦，不将此事示人。

    此次回风妖府，姚宣除了拜祭父母和姚氏死去的众多族人外，也打算与朋友们见一见。可惜除了司空明，其他人都被家族中亲长带出去修炼了，不在风妖府内。

    将一些药材送给司空明的同时，姚宣也得到了对方所赠的许多灵药。

    司空明还是老样子——尽管看外貌比当初要成熟多了，说话却没有多少改变。

    送姚宣离开时他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姚姚姚兄，我我我师父将要前往帝帝帝都，到时时时候我去找你可以吗？”

    姚宣惊喜交加：“当然可以！”

    年轻的药师微微涨红了脸，忍不住低了低头，但在看到姚宣身旁的青年时，绯红又渐渐转为一片苍白。

    他怔怔地目送那流光溢彩的飞行妖宠消失在天际，心里有种无法对人诉说的酸涩。

    因为胥于邺目前还在血魂堡，师兄弟二人再次返回此地。

    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见师父。

    胥于邺斜眼看了两人一下：“都办妥了？”

    姚宣连忙道：“办妥了。”

    胥于邺道：“你还有没有仇人？”

    姚宣眨眨眼：“真要说起来，也不是没有。”

    胥于邺：“……”

    姚宣讨好地冲他笑笑：“不过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不理会也影响不了什么。”

    胥于邺恨铁不成钢：“你这小子，外事若老是缠杂在心，对修炼总会有所挂碍，你……嗯？”到这里他话音一顿，仔细端详了一下姚宣，语气有些不好，“你晋阶了？”

    姚宣笑得有些羞涩：“侥幸晋阶，不辱师命。”

    胥于邺沉默了一会，才翻了个白眼：“狗屁，你年纪轻轻就是王级御妖师了，还能辱个什么师命！非要我收回方才的话，照直说你表现很好？”

    姚宣忙道：“不敢不敢。”

    胥于邺哼道：“谅你也不敢。”

    姚宣继续傻笑。

    胥于邺道：“行了。这几日兽潮已差不多解决了，只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和阚疯子，还有几位皇者准备前往蛮族神山一行。你们两个若是有兴趣，就随我一同前往。”

    姚宣和林白羽对视一眼，都点头称是。

    兽潮一事，太宇宗在其中收获其实颇丰。

    一方面他们从中获取了大量的妖核、魂晶和珍贵的妖兽材料，另一方面则是在与如意宗的扯皮拉筋中得到了如意宗的赔偿。

    作为主峰一脉的阚玉书和十绝峰峰主胥于邺，因为亲自参与，自然又分润得格外多些。

    但主峰家大业大，长老弟子一大堆，比起人口简单的十绝峰，分到每个人头上的好处就显而易见少了许多。

    为此，几日来阚玉书瞅着姚宣等人的目光明显有些不对。

    胥于邺哪会不知弟子们的如坐针毡，没好气对阚玉书道：“你这疯子，不许折腾我徒弟。”

    阚玉书酸溜溜道：“我哪里敢啊，我这疯子在你面前还不是甘拜下‘疯’！”

    胥于邺道：“还有你此前派遣他们做事，报酬都没给呢。”

    阚玉书几乎要踉跄一下：“你们十绝峰还没捞够好处？”

    胥于邺一本正经：“一码归一码。”

    阚玉书瞪他半晌，才摆摆手：“报酬待我禀报了宗主，自然少不了。”

    胥于邺这才满意。

    就在两人的对话中，蛮族神山到了。

    远远瞧见一片皑皑白雪铸就的雪白山顶，半山腰云雾缭绕，山脚则密密麻麻修建了许多蛮人的居所。

    阚玉书等人前去与蛮族祭司就兽潮一事谈判，其他皇者作为威慑等在外面。

    就在这个时候，本来漫不经心看着蛮人来来去去的姚宣忽然眸光微闪，死死盯住其中一个方向。

192在蛮族

    林白羽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并未看到什么出人意料的景象。

    目光所及,只有一群蛮人正结伴而行,呼喝连连。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奇怪之处的话,就是其中有一名蛮人的个头相对来说非常矮小精瘦，反而跟中洲人的身形有些相似。

    “师弟？”林白羽碰了碰姚宣，“有什么情况？”

    “啊，没有。”姚宣摇头，但他的语气里分明带了一丝狐疑，叫人觉察出他的言不由衷。

    林白羽看他一眼,再看向那些蛮人，似乎要将这些人的模样举动一五一十地记在脑中。

    阚玉书是独自一人从蛮族神山中出来的，身边还陪同着一名蛮人。

    这名蛮人与其他蛮人也有些不同,格外枯瘦些,大热天还严严实实地裹在毛皮的袍子里，好象很冷似的。

    但他的双眼却格外有神，因为当姚宣朝他看过去的时候他马上就察觉到了，倏地回视过来，姚宣立时生出眼睛被刺伤的感觉。

    经过阚玉书的介绍，众人才知此人是蛮族的一名祭司。

    蛮人的语言与太宇诸国其实没有多大差别，只是口音上有几分怪异，因此此人说话并不难懂。

    他来此是要邀请众人前去一叙。

    见他态度有礼，阚玉书也并无异状，众皇者便答应下来。

    于是被带来的弟子如姚宣等人，就被这名祭司叫了两个蛮人过来陪同。

    这两人一脸的不情愿，走在众人身边也横眉立目，杀气腾腾，大有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架势。

    不过待了一会这两人到底没动手，而是提议前去他们的市场转一转。

    看他们的样子，大约也是存了炫耀的意思。

    对此，众人自然是无可无不可。

    围绕着蛮族神山的聚居地非常多，不像蛮荒兽原上大部分地方那般荒芜。也正因如此，在这里就有好几个市场。

    这两名自称叫做“阿尔达”和“普安”的蛮人带他们前往的，正是其中最为繁华的那一个。

    远远的，一行人便听到嘈杂喧哗声从前方传来，震得耳边都轰轰乱响。

    这是因为蛮人的嗓门格外响亮，与其说他们在买卖东西，不如说他们在吵架。

    “哎呀——”

    尤其是有几个蛮人本来就穿得很少，草编和皮毛制成的衣物本就堪堪只能遮住身体中部。但在“争吵”的时候一个不注意，几个人就几乎跟赤身露体了一般，叫围观弟子中的两个姑娘都惊呼起来。

    她们都是水月宗弟子，看上去眉目舒缓，非常文静。

    不过当另一名弟子试图开口安慰她们的时候，姚宣就发现她们显然并不需要。

    看她们的样子，刚才那一声大约也只是象征性的叫一下，意思是自己被惊到了。

    因为现在这俩姑娘分明就一脸好奇地继续围观呢！

    姚宣：“……”

    自家温柔的姐姐不会也变成这个样子吧……

    “阿嚏。”

    揉了揉鼻子，姚蓉娘面不改色地盯着前面，看着刚契约不久的妖宠干脆利落地将妖兽分尸，取出妖核，然后毛茸茸的小家伙奔回来扑向她。

    姚蓉娘爱怜地揉了揉妖宠的下巴，夸奖道：“动作紧凑，没浪费多余的力气。”再接过妖宠叼过来的妖核，“妖核上一点血都没沾，做得好！”

    妖宠啊呜一声，十分受用地蹭了蹭她。

    一路走来，虽说有两个蛮人陪着，绝大部分蛮人看着他们的眼中仍然是凶光毕露。

    对此大家并不害怕，却也很清楚他们是来到了一个与自身格格不入的地方，行事须得小心谨慎一些。

    能被师长们带来此处的，都是很有眼色的弟子，没谁有闹事的意思，大家都安静地东张西望着，并不多话。

    渐渐的，几人也看到了一些自己感兴趣的商品。

    比如说只有在蛮荒兽原才有产出的矿石，或是特产药材，也有一些妖兽的骨骼、毛皮、妖核和魂晶等等。

    “这里的东西还真不少。”

    闻言，阿尔达和普安都挺了挺胸，十分得意。

    “如果我们要买东西，该怎么买？”观察了一番，发现蛮人们大都以物易物，有人问道。

    阿尔达道：“就这么买啊。”

    这算什么答案，众人面面相觑。

    普安道：“你们用东西换，如果他们愿意，就可以。”

    谁知当其中一名百炼宗弟子试图买东西的时候，那摊主跟蒲扇一样的大掌一挥，透出几分杀气，似乎想要直接扇过来一般。

    他嘴里还嚷着：“中洲人，不卖！”

    这名百炼宗弟子虽然被他师兄及时拉开不曾中招，但也立刻涨红了脸，瞪住对方：“你！”

    他师兄忙道：“苏师弟，别冲动。”

    这苏姓弟子咬了咬牙，到底是忍了下来，却还是不由自主甩开他师兄的手：“我理会得！”

    姚宣不经意般瞥向那陪同他们的两名蛮人，瞧见他们面上得逞又得意的神色，他眯了眯眼，眸色微冷。

    若是他不曾猜错的话，对方分明就是故意为之！

    因为要是真心实意地陪同招待，绝不会如现在这般摆明了袖手旁观，更不会目露得色。两人很可能是预料到了，或者根本就希望姚宣等人招致这般对待，而一旦姚宣等人年轻气盛冲动起来与蛮人大打出手……

    那结果一定会让对方更加满意。

    这一点并非只有姚宣看了出来，水月宗里年纪稍长的那位师姐眉头微蹙，低声道：“他们是故意的。”

    “没错。”百炼宗的那位师兄也觉察到了，“他们巴不得我们跟蛮人打起来，这里毕竟是对方的大本营，一个不好将我们擒住，对方占了一个理字，与师父他们谈判时说不定蛮人就能因此占据上风。”

    一行人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彼此万万不能将这么大的漏洞送到蛮人手中。

    那苏姓弟子翻了个白眼，咕哝道：“莫非我长了一张特别容易动怒的脸？”

    这话一出，众人都笑了起来。

    这样的发展落到两名蛮人眼中，阿尔达和普安反倒又是惊讶又是不安。

    可见此二人之前只怕也得到了那名祭司的暗中吩咐，几人心知肚明，却也懒得同他俩计较，自顾自地往前走。

    再往前去，林白羽心里一动，因为不久前被他仔细记在脑中的面孔又一次出现在了眼前。

    他朝姚宣看去，果然见到师弟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轻轻碰了一下姚宣：“师弟？”

    姚宣此时仍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便还是摇头：“没事。”但顿了一会，等那群人越过他们离开了，他才皱了皱眉，“师兄，你说，一个必死无疑的人，会不会有可能活过来？”

    林白羽一愣：“死而复活？夺舍？”

    姚宣想了想，还是觉得解释不通道：“不可能啊，那人不可能夺舍吧……”

    林白羽正色道：“你到底在说什么人？”

    姚宣告诉他：“我在七杀秘境的时候曾经杀死过一个蛮人。”他回忆着当时的情况……“可是刚才我好象看到了他。”

    林白羽道：“他当时确实死了？”

    “嗯，肯定死了。”姚宣十分笃定，“我是看着他断气的，当时他的要害被我的妖宠击中，根本就没有生还的理由。而且之后我在他附近逗留了很久才离开，就算能暂时装死瞒过我，也不可能在那么长的时间内都跟死人似的。”

    林白羽猜测道：“会不会……蛮族有什么秘法？”

    姚宣沉默下来。

    他也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不是他认为的那个人。

    事实上，他所见到的蛮人，与当初见到的蛮人，从外表上可谓是天差地别。

    此前他也从未听说过还有复活这种事。

    但直觉却告诉他，对方就是那个人。

    或许如师兄所说，乃是夺舍？但蛮族没有魂海，他们的夺舍又是怎么进行的呢？

    这种诡异而矛盾的感觉始终存在，才会让姚宣百思不得其解。

    两人对话的时候，并不知道那一群蛮人走过去之后，其中的两个人眼神都发生了些许变化。

    遇到这种想不通的问题，姚宣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询问寿纹吸血蝠。

    闻言蝙蝠翻了个白眼：“你觉得他眼熟？”

    “是。”

    蝙蝠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你是白开了灵眼？你怎么不用灵眼看看？”

    姚宣：“……”

    姚宣不好意思道：“我忘了。”

    晋阶和开灵眼对他来说都有些突然，姚宣有时候甚至会忘记自己已经成为一名王级御妖师。

    因为曾经的他距离开灵眼的等阶可谓是遥不可及。

    跟前世相比，如今的他有了太多的不一样。

    但也因此，姚宣现在不认为自己比别人能有多少优势。曾经知道的大事和秘境，对现在的他而言，与其说是至关重要，不如说是锦上添花。有自然是好，没有的话，作为太宇宗十绝峰弟子，姚宣也有自信绝对能一步一步攀至巅峰。

    蝙蝠道：“若是再遇到那人，你用灵眼看一看就有了答案。其实老夫觉得你的感觉没有错，虽然你不曾使用灵眼，但你的感应也有一部分来源于你的灵眼。之所以会认为此人熟悉，肯定是因为此人身上具备你认为的那个人的特点。”

    姚宣点点头：“我知道了。”

    让姚宣吃惊的是，他还没有来得及付诸实践，似乎就有人别有用心地找上了自己。

    这时他们一行人还未离开市场，身后突地传来一阵骚动，继而有一名五大三粗的蛮人大叫着“有贼！有贼！”飞奔过来，又扯住姚宣不放，“你偷了我的东西！”

193是他……他们

    闻言众人都是一愣。

    随后就忍俊不禁,有人几乎要笑出声来。

    以他们这些弟子的身家,还需要偷窃一个蛮人？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何况在此的弟子们都很清楚，姚宣可是太宇宗人最少的十绝峰弟子,属于他的资源简直不要太丰厚！

    要说这里谁都不算差钱，可真要斩钉截铁说一声不差钱的，其他人只怕都不如姚宣师兄弟二人有底气！

    难道这些蛮人是故技重施,想要激他们动手？

    正当众人生出这个念头的时候,这名蛮人却似乎发现自己找错了对象。

    “对不起,认错人了！”竟开口道歉然后就回头走人。

    众人面面相觑：“蛮人也能有礼貌？”

    姚宣与林白羽对视一眼,同样莫名其妙：“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真的认错了人？

    别开玩笑了！

    他们这一行人穿着华丽袍服，衣着打扮和身材面貌一看便知并非蛮族，怎么可能会认错！

    就在姚宣惊疑不定的时候，寿纹吸血蝠在他耳边掀了掀眼皮，在魂海中道：“傻小子，被人暗算了还不自知。”

    姚宣一愣：“暗算？”他检视了一番自身，却并未觉察到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要不怎么说你傻呢。”蝙蝠哼哼两声，“难道只能是下毒那种才叫暗算？刚才那蛮鬼靠近你的时候，往你身上撒了点东西。”

    经过它的提醒，姚宣又浑身上下仔仔细细找了一遍，才发现衣服一角果真沾上了点什么液体。这液体无色无味，仔细看都很难看出个究竟，只是手指摸上去才能发觉微微的湿润。

    “这是……”他心里一动，“羽光液？”

    蝙蝠惊讶道：“原来你知道。”

    姚宣沉吟片刻：“羽光液乃是用来追踪的，谁要追踪我？”

    蝙蝠道：“这老夫就爱莫能助了，你自己慢慢想。”

    其实姚宣这一瞬间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奔。

    如果那个人当真是复活的奔的话，那一切也就有了解释。

    尽管对方从模样上来看跟从前大不相同，但自己的样子却没什么变化。

    进入七杀秘境、遇到奔并杀死对方的时候距离现在大约正好过去一年左右，比起那时的自己，姚宣顶多就是长高了些，面庞上的青涩少了几分，但五官举止没什么分别。

    对方要认出自己来简直是轻而易举。

    “说不定。”

    林白羽听到姚宣口中忽然冒出三个字，疑惑道：“嗯？”

    姚宣道：“说不定我没认错，那个人真的复活了。”

    林白羽道：“肯定了？”

    “嗯。”姚宣点头，“肯定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复活的，是夺舍也好，是蛮族的秘法也好，这跟我都没什么关系。不过，他肯定是认出我来了。”

    林白羽略一思索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刚才的蛮人？”

    “跟他有关。”姚宣道，“在我身上下了羽光液。”

    “追踪？”林白羽冷笑一声，“难道蛮人还想追到我们的地盘不成？”

    姚宣沉默片刻：“那就要看接下来蛮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其实他也感到奇怪，对方若是存心暗算自己，撒上这种追踪用的药物似乎没有什么意义。

    要知道他们是同皇者们一道前来，之后也会一道离去。有皇者保护，对方哪怕人数再多，姚宣也不认为他们能奈何得了自己。

    但若是蛮人之后还有手笔，就难讲了。

    没过多久，姚宣得到了答案。

    对于兽潮一事太宇诸宗提出的要求，蛮人的态度十分光棍。要赔偿？反正我们没有！想打仗？那就来吧！

    于是太宇诸宗可谓是投鼠忌器，他们谁也不愿挑起战争。毕竟若真的打起仗来，太宇国必然要为此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这些东西若不消耗于此，理所当然会变成对宗门的支持。

    蛮族显然拿准了这一点，谈判起来死死咬住不放。

    最后彼此扯来扯去，直到众多皇者显露强大武力，对方才提出了一个条件。

    那就是让跟随众皇者前来的弟子们，与蛮族的年轻人之间，比上一比。

    这个要求一出，太宇宗门一方也有些惊讶。

    他们带来的弟子都是各宗的精英，真要较技，他们倒是不怕。怕就怕蛮族会在里面做什么手脚，暗下杀手。

    可是蛮族却很坚持：“必须得比一比，不然你们说什么我们也不会答应。”

    又说：“怎么比我们说了你们就知道了，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们蛮族向来光明正大。”

    阚玉书使劲看了那满头白发、显得摇摇欲坠的蛮族大祭司好一会，仍然看不出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在对方说明了较技的地点和方法以后，众皇者商量一番，最终答应了下来。

    得到通知，知道他们将要与一群蛮人前往神山附近的一处“迷踪河谷”进行比试，谁最先从中闯出来就算是赢了，一众弟子们心中尽管疑虑丛生，却也答应下来。

    在前往迷踪河谷的路上，姚宣边聆听着胥于邺的吩咐“别的不用管，能赢就赢！”，边想着看来奔事先就已经得知了此事，所以才会给自己撒上那追踪用的羽光液。

    换句话说，对方显然存着要在迷踪河谷里杀死自己的打算。

    姚宣的眼神渐渐冰冷——想杀死自己？

    在七杀秘境里的时候不就是如此吗？奔处心积虑地迷惑自己，试图暗算自己……可是最后死的却是对方。

    那么这一次，笑到最后的人依然不会是奔。

    胥于邺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姚宣！”

    姚宣赶紧应声：“是，师父！”

    “听到我的话了吗？”

    “听到了，师父是要我狠狠地打。”

    说完他就瞧见胥于邺唇角一抽，一副被噎住的模样。

    姚宣嘿嘿一笑，凑上前问：“师父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胥于邺没好气道：“说得对，就是要狠狠地打，把这些蛮人的威风都给我打得一点也不剩。”

    姚宣就冲林白羽眨了眨眼。

    林白羽忍俊不禁，心里却在思索方才姚宣走神是因为什么，是因为那羽光液？还是他所说那复活的蛮人？

    到了迷踪河谷外面，林白羽不放心地问：“师弟，你不打算换件衣服？”

    “干嘛要换，不换。”姚宣看着那处几不可察的痕迹，笑眯眯地道。

    林白羽了然：“师弟是想引蛇出洞？”他不认同地摇了摇头，“最好还是换一件衣服，蛮人既然会选择在此地与我们比试，显然是做了一番准备的。虽然我们不一定赢不下这场比试，但也得承认他们对此处更为了解。师弟若要把自己当做诱饵，很可能会遭遇许多蛮人，那样太危险。”

    姚宣嗯了一声，他不想让师兄担心，便应承道：“行，那我换件衣服。”

    只是见他真的换了衣服，林白羽心里头却仍有几分忐忑——师弟好象……不该这么轻易就被说服吧？

    这坐落在蛮族神山附近的迷踪河谷，根据蛮人祭司的解说，从外面进去，无论如何都会被分散到不同的地方，也就是说，在那里面每个人都会是独自一人。

    但该祭司也明确表示，即便是曾经进入其中的蛮人，由于每一次进入道路都会发生改变，并不会有多少优势。真正要找到出路，只能凭借自己的本事。

    当然，对蛮族祭司的话，众人没真的当回事。

    对方若没有几分凭恃，那何必提出这个比试的要求？

    但对方有凭恃，太宇诸宗更是底气十足。

    相较于资源贫瘠的蛮荒兽原，跟迷踪河谷类似之处，在太宇国内没有十处也有八处。在比试开始以前，各宗皇者纷纷耐心地给弟子们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番，告诉他们进入其中后该怎样寻找出路。

    约莫半个时辰以后，所有人依次进入迷踪河谷。

    进来以后姚宣左右看看，自己果然是独身一人，四周一点人影也没有。他想了想，就往附近行去。很快，他找了一个合适的地方，开始设置陷阱。

    这是他前世战斗中最擅长的事情，到了今生却很少使用，说起来上一次用似乎还是在流光岛的时候。

    不过除了最开始尚有些生疏，渐渐的，姚宣的动作就变得犹如行云流水一般，设置起陷阱来是又快又好。

    看到他的一举一动，寿纹吸血蝠眼中闪过几分异色，然后道：“光凭这些，想对付蛮人恐怕还不够。”

    姚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点头道：“这是自然，我不会小觑这些蛮人的实力。”一旦想到里面有个奔，想到前世的后来奔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就绝不会小看对方。

    寿纹吸血蝠看着看着，突然又道：“连环陷阱？”

    姚宣再次点头：“不错，不过我估计还是不够，但我不是还有你们吗。”

    蝙蝠眼神游移，开始到处乱看。

    姚宣挑眉：“福寿，您老可要出把力啊。”

    蝙蝠哼道：“老夫哪回没出力？”

    姚宣笑道：“是，是，您老每次都出了大力。”

    “那可不是！”蝙蝠把两翼支在脑袋后面，翘着二郎腿，十分得意。

    做完这一切，姚宣最后又仔细检查一番，在脑中盘算着有哪里可能会出现疏漏。几番查漏补缺，他确保再无闪失，才拿出那件沾染有羽光液的衣服。

    他并未重新穿上身，而是用一些木头和草叶，塞入其中，将其小心翼翼地安放在陷阱一角。

    “好了。”姚宣笑眯眯地道。

    寿纹吸血蝠撇嘴：“难得机灵了一回。”

    没过多久，蝙蝠警惕地飞了起来：“有人。”它语带嫌恶，“是蛮鬼。”

    姚宣早已悄无声息地退到一旁，闻言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身体始终一动不动。

    从寿纹吸血蝠所说的方向，猛地窜出来五个蛮人。

    都是当时姚宣曾经见过，包括他认为复活的奔在内。其中还有一个个头特别矮小，有些不像是蛮人的家伙。

    姚宣默默盘算着彼此的距离，一边开启灵眼看向对方。

    下一刻，姚宣瞪大双眼。

    是他……他们！

    那个蛮人是奔没错，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奔旁边竟然也是一个……“老熟人”！

194杀方元耀

    姚宣磨了磨牙,他真是没想到，会在蛮荒兽原上碰到这个“老熟人”！

    这个老熟人他早就在找了,其间还曾拜托商子高,甚至是林白羽去寻找,却始终不曾打探到他的下落。就好像这个人整个从太宇国消失了一样,不管是在对方的家族里还是在外面,都杳无音信。

    如今看来，可不就是消失了？

    任谁也想不到,对方跑到了蛮人的地盘上，甚至还伪装成了一个蛮人！

    方元耀！

    姚宣忽然想起那日师父问及还有没有仇人的话,也许很多人对他心存敌意，但其实他压根不在乎。不过他也有恨不得将对方置于死地的人,比如方元耀！

    明明是被帝都派来担任初等学堂总长的人,明明就应该全心全意为学堂和学徒着想！然而此人却为了一己私利，生生葬送了三百余学徒的性命！

    姚宣至今都还记得流光岛上压抑的气氛，记得崔雪芝忍不住的嚎啕大哭，记得一个个孩子们被逼无奈的自相残杀……

    距离那个时候，已经过去了快四年。

    也许在这些学徒们的家里，都慢慢淡忘了此事；也许有些人有心无力——毕竟只有少数出身豪门，想要报仇都无从谈起。

    可是姚宣从不曾忘记！

    那时候的他，实力低微，将级御妖师的方元耀都能轻而易举擒住他，想抗衡无异于螳臂当车；

    那时候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昔日的同学们在方元耀的安排下违背自身心意残杀至死；

    那时候的他，深深埋怨自己为什么重来一次，都不能尽快获得足够的实力。

    但如今不一样了。

    姚宣很肯定，方元耀即使有所突破，也绝不会达到王级御妖师的程度。

    而他，却已经远远超越了当初的自己。

    那一行五人，离姚宣所放置那沾染有羽光液衣物的地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姚宣屏气凝神，一动不动，耐心十足。

    眼看着对方近了、近了……

    五人已经全部进入到陷阱的范围内，但是姚宣并没有马上发动陷阱，而是冷静地看着他们继续往前走。

    他不急，一点也不急。

    三年都等了，还在乎这么一会？

    “那小崽子应该就在前面。”伪装成蛮人的方元耀肯定地道。

    五人目光所及之处，果然有一团人形黑影。

    对方似乎浑然未觉自己已经被盯上了，仍然施施然坐在原地，身体在呼吸中微微起伏。

    但再往前走了两步，奔却忽的皱了皱眉：“是不是……有点不对？”

    他对这个名叫“姚宣”的少年，颇有几分忌惮。

    当初在七杀秘境里，这少年不动声色地反手一击，硬是将自己杀死。若非身为大祭司最为看重的弟子，又身具蛮神血脉，便是大祭司也不可能让自己在另一个族人身上复活。

    但死时的感受却太清晰，好象永远也挥之不去。

    “我说……”另一个蛮人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拉了拉快要掉下去的草编裤子，“你是不是太把这家伙当回事了？我们都知道你在他手上吃了个大亏！”

    他说着声音里就带了几分丝毫未加掩饰的笑意，“可是奔，你也不能把他想的太厉害了呀？不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中洲人吗，哪来那么大本事！难道还能把我们五个人都蒙在鼓里不成！”

    奔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他知道自从上一回死在姚宣手中，自己在族里的地位尽管因为血脉的缘故，仍然被大祭司重视，但比起以前，却隐隐约约地有了些改变。

    至少以前他说话没人敢反驳，可是如今呢？

    连“莽”这家伙都能满不在意的嘲讽讥笑自己。

    “走吧。”又一名蛮人说道，迈开步子一马当先往前走。

    反而是“铁”的威望远远超过了自己。

    就如现在，铁一锤定音，莽和坤多都是趋之若鹜。

    有时候奔甚至会想，这一回对付姚宣，在铁的带领下他们最好铩羽而归！说不定对自己这是一件好事！

    莽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兴奋地加快了脚步：“哈！快看！他就在那里！”

    而就是在这时，奔内心不妙的感觉却到了巅峰。

    他的手不自觉往腰间挪去，握住了那里悬挂的一只木哨。

    便是方元耀似乎都察觉到了几分异样，他小心翼翼地放慢了速度，悄悄落到最后，并警惕地张望着四周。

    深深的草丛里，似乎并无异状，只有一片宁静。

    莽不解地回头看他们：“你们怎么还不来！”尤其是看到奔的迟疑后，他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大声道，“被吓破胆了吗奔！要我说你就……”

    这一刹那，在他的眼中，奔和方元耀的脸色倏然变了。

    包括铁和坤多也都张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莽有些纳闷，可是他发现自己的目光似乎有些呆滞，他想要看向另一个地方，脑子里的思维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命令自己的头颅和眼睛。

    甚至连他的声音也失去了控制，根本发不出来，他的一切言语都在“就”之后戛然而止。

    砰。

    轻轻的闷响打破了这一刻的凝滞。

    莽的脑袋重重摔在地上。

    草丛被砸进去一个深深的窝。

    被他们当做是姚宣的那团黑影在刚才倏然暴起，锐利的风刃卷动空气，眨眼间便将莽的脑袋割了下来！

    接着血花才四散飞溅，洒在莽圆睁的双眼上。

    那里面还写着满满的不明所以。

    “陷阱！”铁大叫起来，“陷阱！陷阱！”

    方元耀破口大骂：“该死的小崽子！”

    而他身旁，奔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对方竟然能发现他们在他身上动的手脚？

    可他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羽光液这东西，不是无色无味，号称绝无可能被觉察到吗！

    奔扭头瞪住方元耀：“你不是说他一定发现不了？”

    方元耀在奔的目光中满头大汗：“理、理应如此……只、只是这小崽子……似乎不可用常理推断。”

    奔还未说话，铁已经哼了一声：“那要你何用！”

    说完，他全身上下蛮纹闪烁起红光，一巴掌就将方元耀往后面打飞出去。

    接着他的蛮纹又是一变，将那些随着他们的奔跑而不断出现的攻击给挡在身外！

    眼看着方元耀就要被击中，他却浑身扭动了一下，恨恨咒骂了几句，然后他身上突然浮现出一层奇特的黑色铠甲。

    见状寿纹吸血蝠首先吃了一惊：“他不是蛮鬼？”

    姚宣沉沉嗯了一声，半眯着眼盯住方元耀。

    那层黑色铠甲上布满了犹如绒毛一般的尖刺，让他想到了当初在流光岛上追杀他们的那些令人作呕的蜘蛛。

    果然，下一刻，那身铠甲随之一变，方元耀身下出现了一头硕大无比的蜘蛛，却并非姚宣曾近距离接触过的金线双面蛛。

    这只蜘蛛体型更大，它驮着方元耀，长开八条腿飞快奔跑。

    与此同时，方元耀的其他妖宠也现身出来，针对姚宣设置的陷阱不断予以反击。

    因为有妖宠帮助，反倒是先他一步的几个蛮人在陷阱里陷落得更深，而方元耀眨眼间竟是几乎快要逃出生天！

    “小子？”见姚宣竟向着人少的那一边飞奔，寿纹吸血蝠十分不解，“你要放过蛮鬼？”

    “不是。”姚宣答道，脚步丝毫没有停顿的意思，“但这个人，一定得死。”

    寿纹吸血蝠狐疑地看他一眼，再看看距离他们越来越远的三名蛮人——虽说在陷阱的打击下，蛮人们都挂了彩，但除了开始措不及防被杀死的莽，其他蛮人恐怕都有足够余力跑出陷阱范围。

    蝙蝠叹了口气：“好吧，先杀死这个人，赶紧的！”

    青冠蛇在姚宣的命令中率先出招。

    冰晶将方元耀逃生的去路堵住，那只蜘蛛差点一头撞了上去。

    方元耀吃了一惊，回头看到的一切让他目瞪口呆：“小崽子你到底是什么级别！”

    但姚宣压根就不理会他，只在魂海里吩咐妖宠们攻击。

    不管怎样，这一次姚宣绝不会容许自己放跑方元耀。

    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那三百余条无辜的性命！

    方元耀没有得到回答，似乎也意识到了几分不妙，他眼珠子转了转，瞅准了一个方向就想逃离。

    然而已经晚了。

    青冠蛇牢牢堵住了他全部的去路，用冰晶和雷电将方元耀控制在一处极为狭小的区域内。

    妖宠们的攻击则如期而至！

    看到方元耀几乎已经不成人形的样子，姚宣才觉得出了胸中的一口恶气。

    这整个过程其实耗时非常短，当姚宣再转向奔等人时，三个蛮人才刚跑出陷阱，除奔以外，其他两人正恶狠狠地瞪过来。

    姚宣冲着那边露出一个笑容。

    奔心里咯噔了一下，最终却没吹响木哨，而是飞快往后退去。

    而自认受到挑衅的铁和坤多则激活蛮纹，迎了上来。

    大约半刻钟以后，姚宣停住脚步，环顾四周。

    可惜的是，他视野中再也找不到奔的身影，那个复活后变得人高马大的蛮人就像销声匿迹了一般。

    他撇了撇嘴：“跑得还真快。”

    寿纹吸血蝠哼道：“要不是你非要杀那家伙，这个蛮鬼根本跑不掉。”

    姚宣顿了顿，轻声说：“你不懂，福寿。”

    契约寿纹吸血蝠的时候，他已拜入太宇宗，曾经在流光岛上的经历离他渐渐远去，几乎荡不起一丝涟漪。

    或许只有小风妖，才能稍微地感同身受一点。

    姚宣才这么想，小风妖就凑了过来，轻轻在他面孔上蹭了蹭，如同安慰他一般叫了两声。

    “谢谢你，小疯子。”姚宣摸了摸小家伙，得到小家伙眨巴着双眼更加欢快的蹭动。

    奔不算什么，他眯了眯眼。

    既然自己能除掉他一次，就能除掉他第二次、第三次……

    而杀死方元耀，才让姚宣心情真正舒畅。

    内心深处的一个结终于解开，刚刚晋阶王级还有些不太稳定的魂力，都随之而越加凝实。

195大获全胜

    “怎么还没人出来？”

    “人呢？”

    “铁和奔呢？”

    “是不是去杀那小子耽误了时间？”

    始终不曾有人从迷踪河谷里出来，等候在出口处的蛮人们窃窃私语起来。他们越说越是焦虑,动作的幅度越来越大,说话的音量也越来越高。

    而在距离他们不远处，阚玉书等人却置身事外般一脸镇定。

    蛮人中倒也不是没有神色平静的人,比如那几位祭司枯瘦的面颊上就看不出多少表情波动。

    之前陪同阚玉书出来的那名祭司瞥了眼太宇众人,又看了看族人，低喝道：“安静点！”

    蛮人们不敢吱声了，可是面上的急躁却一望即知。

    过了一会,有一个蛮人偷偷问他：“湖祭司，你说,我们是不是肯定会获胜？”

    湖含糊地应了一声，又悄悄看了眼太宇众人,心里却并没有什么把握。

    此次比试乃是蛮族提出，但却并非大祭司一力促成。实际上，大祭司可以说是反对此事的。

    湖仍然记得当时大祭司遍布皱纹的面庞上毫不认同的表情，仿佛在说：你们这番举动是徒劳的。

    他从来都对大祭司十分信服，但也不得不承认，大祭司老了。这位带领蛮族走过许多年风风雨雨的长者，不论是身体还是能力似乎都山河日下。

    大祭司曾经看好的奔，甚至在圣地里被中洲人杀死！

    若非大祭司执意将其复活，湖估计族内没有人会支持大祭司的这一决定。或许也正因如此，大祭司与他们这些祭司之间的隔阂也愈来愈深。

    这一回，湖听到另一名祭司“康”固执己见地道：“我们必须如此！凭什么那些中洲人想怎么样，我们就得怎么样？让我们的年轻人去跟他们比试！去迷踪河谷！我就不信那些软脚虾会赢得了我们的好儿郎！”

    那一刻，大祭司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呢？

    好象有吃惊，好象有失望，好象也有几分无可奈何。

    那时候，湖也暗暗赞同康的话。

    他也觉得大祭司是真的老了，失去了锐气。

    于是比试一事在除了大祭司以外的其他人的运作之下，最终变为现实。

    然而现在，湖忽然有些不那么确定起来。

    按照从前每一次族人进入迷踪河谷再出来的时间来判断，现在早就该有人露面了。

    在湖的猜测里，或者是铁，或者是奔，这些族里出色的年轻人一定能达成他们让中洲人颜面扫地的心愿。

    可到了此时此刻，仍然一个人也未出现。

    就在这个时候，湖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往迷踪河谷的出口看去。

    下一刻，湖瞪大双眼。

    四周也倏地安静下来，只有身边的呼吸声愈加粗重。

    因为迷踪河谷的出口的确出现了一个身影。

    只是那身形一看就不像是他们的族人。

    “是方！”有蛮人斩钉截铁地道。

    “不错，肯定是方！”

    虽然不是真正的蛮人，但方也是代表蛮族出战，若第一个从迷踪河谷里出来的人是他，他们也一样赢下了这场比试。

    只有湖默不作声地盯着那里，良久才道：“不是方。”

    这个时候，所有蛮人都知道了答案。

    那的确不是方。

    从迷踪河谷出口处缓步走来的人，分明穿了一身华丽袍服，上面繁复的暗纹似乎能泛起隐隐微光，这种织物在他们族内是绝无可能出现的。

    而等对方到了众人目光能及的位置，那凤目修眉俊美脸庞就更说明了他的身份。

    湖悄悄在心底叹了口气。

    而他身边其他的祭司和蛮人却是大为震惊，甚至不敢相信这个结果。

    这是他们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怎么可能会不同于他们的预期？

    阚玉书一见来人就露出几分笑意，反而是他身旁胥于邺面上依然没有什么波动。

    阚玉书瞥胥于邺一眼：“你徒弟啊。”

    胥于邺施施然道：“应该的。”

    阚玉书：“……”

    来人并未马上过来，而是在距离迷踪河谷出口数丈的位置停住了脚步。

    片刻后，出口处再一次有人影晃动。

    湖只是稍微看了一下，就明白这个人依旧不是他们的族人。

    而在见到此人后，胥于邺唇角总算微微扬起，眼中也带上些许笑意。

    阚玉书酸溜溜地道：“头筹都被你的弟子拔了。”

    胥于邺仍道：“应该的。”

    阚玉书：“……”

    四周其他皇者听到他们的对话后相顾无言，纷纷露出苦笑。

    要他们找胥于邺算账？那还是算了……这些皇者可不是那等没有见识的轻浮之人，谁不知胥于邺的威名！

    反倒蛮人中间传出喧哗，有一个蛮人叫嚷起来：“肯定是中洲人暗算了我们的勇士！我们要找中洲人算账！”

    在阚玉书等人目露森冷寒意之前，湖一把将他掀翻在地，毫不客气地踩住他：“蠢货！闭上你的嘴！”

    姚宣快走几步来到林白羽身边：“师兄。”

    林白羽挑眉看向他：“我可是顺了师弟的意思，先走一步。”

    姚宣眨眨眼，静待下文。

    林白羽就微微一笑：“所以师弟此后也得顺着我的意思一回。”

    姚宣不假思索道：“没问题。”

    他在解决了与奔一同前来的蛮人之后，原本是想将奔找出来，但奔显然察觉到了他的用意，竟是避开得十分彻底。

    虽说此人在前世乃是率领蛮族入侵太宇国的强者，但如今观其行事却似乎与前世差别极大——倒像是被吓破了胆一般。

    姚宣最终放弃了这个打算。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他遇到了前来与自己碰头的师兄。

    对于林白羽能如此准确找到自己的所在位置，姚宣也颇有几分吃惊。之后才知林白羽竟是从他设置陷阱的位置一路寻来，姚宣心里顿时一动：“羽光液？”

    林白羽道：“不错。”

    再联想起先前林白羽身边一只妖宠嗅了嗅羽光液的行为，姚宣哭笑不得：“师兄，你就不怕我当真丢了那件衣服？”

    林白羽道：“我还不知道你？当时答应得那么干脆，摆明了就准备阳奉阴违。”

    姚宣只好傻笑：“知我者，师兄也。”

    在此之后两人顺利找到出路，算了算时间还早，姚宣估计他们很可能是第一批来到这里的人，于是他就让林白羽先出去。因为身为上门大比的头名，加上在东荒之乱里打出的赫赫威名，由他来当这第一人，那是实至名归。

    最后林白羽被说服了，但马上就提了也有一件事让姚宣答应他的要求。

    对此姚宣并无意见，他心知肚明，师兄并不会提出什么让他为难的事情。林白羽了解他，他又何尝不了解林白羽？

    最终太宇诸宗大获全胜，皇者们提出的赔偿方案蛮人再也没有了推脱余地。

    而这一次迷踪河谷的比试，蛮人一方更失去了铁、莽等人，正乃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典范。

    兽潮一事彻底解决后，胥于邺就带着姚宣二人回了太宇宗。

    进入山门后，胥于邺却并未让师兄弟二人回十绝峰，而是脚步一转，抓住他们跟阚玉书一道往主峰行去。

    阚玉书见状露出几分无奈之色：“胥师兄，你要去面见宗主？”

    胥于邺颔首：“是，为表诚意自当面见宗主。”

    诚意？信你才怪！阚玉书心知肚明他目的何在，嘴上则道：“其实师兄就是不去，相信宗主也深知你的诚意。”

    “那怎么能相提并论。”胥于邺睨他一眼，弹了下袍子，“宗主知道和我表明出来，能划等号？”

    阚玉书身上那股极为凌厉的气质立即变得有些虚浮起来。

    姚宣和林白羽对视一眼，都瞧见了彼此眼中的笑意。

    姬沧海见到胥于邺时可与阚玉书的态度不一样，他颇为欢喜地迎上前，亲热地挽住胥于邺往殿内走：“胥师兄，此行可还顺利？”

    胥于邺道：“哪里顺利。”

    姬沧海吃了一惊，用眼神询问阚玉书。

    阚玉书假装没瞧见，边走边盯着殿里的一尊祖师塑像看：从衣带看到衣角褶皱，从祖师面上如悬胆的鼻梁看到眼角眉梢……

    就是不肯与姬沧海对视。

    姬沧海面上就带出了一丝苦色：“胥师兄……”

    怎么他得到的消息，是此行极为顺利——顺利抓获了如意宗弟子，顺利揭破了真相，顺利让如意宗吐出许多好处，又顺利从蛮族一方得到了赔偿？

    胥于邺一本正经道：“姬师弟，你就是叫得再动听，在祖师们面前，我也只能实话实说。”

    姬沧海：“……”

    姬沧海道：“愿闻其详。”

    胥于邺这才开始长篇大论地述说起这一次前往血魂堡的点点滴滴。

    若姚宣不是当事人之一，而只在此听胥于邺所描述，恐怕也会认为，此行真是千难万险、阻碍重重，参与者那是豁出命去、闯刀山下火海。

    前有如意宗与蛮人勾结混淆视听，后有如意宗面对诸宗毫不让步，再有蛮人态度强硬不肯认栽还几次三番挑衅……总而言之，这一次不论是他，还是他的两名弟子，都在其中付出了许多汗水、无数鲜血、满身辛劳……

    胥于邺又道：“此中还有些详情便是我也不知而知，就由我的弟子来讲吧。”

    姚宣就听林白羽轻声说了一句“顺着我”，他唇角抽了抽，便听师兄开始述说其中细节。

    只不过他将里面自己的作用说得微乎其微，却将姚宣所起作用放大到了极致。

    姚宣很想开口澄清，却在师父和师兄双重的眼神压迫中，默默闭上了嘴。

    等到姬沧海一五一十应承下各种嘉奖之后，胥于邺才勉强露出满意神色，携两名弟子返回了十绝峰。

    姚宣才刚从师兄的凤羽焰雀背上落地，对于刚才的一切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就见何安桢朝自己走来，告诉他：“小师弟，有客人一直在等你。”

师父对师父
196来客

    闻言胥于邺和林白羽的目光立即转了过来。

    姚宣也愣了愣：“有客人？”

    何安桢给胥于邺行了礼,回答道：“是的。”他神色里带出几分难以言喻的诡异，欲言又止了半晌,才道，“那人说是你……”他看了眼胥于邺,“说是你师父。”

    胥于邺的脸色立时沉了下去。

    姚宣又是一愣,难道……

    林白羽也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幻不定地看向姚宣。

    四下里倏然鸦雀无声起来。

    便是不远处树上的鸟儿都仿佛感觉到了空气的凝滞,停住了鸣叫。

    片刻后,胥于邺道：“带路。”

    何安桢递给姚宣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转身走在了前面。

    进入十绝峰的会客殿内，姚宣刚把眼睛扫过去,就听到一声脆生生的“师兄！”,接着一个身影朝自己扑了过来。

    接住之后他立即对上男童笑嘻嘻的面孔，不是丹参又能是谁？

    既然丹参在此，那另一位果然就是……

    白衣药师淡淡地看过来：“姚宣，别来无恙？”

    姚宣连忙道：“一切都好，师父……”说到这里他面露纠结，偷觑了一眼胥于邺，果然见胥于邺脸色益发阴沉，“您也还好吧？”姚宣硬着头皮说了下去，“不过您怎么会来中洲？”

    裴明瑜自然感觉到了殿内奇怪的气氛，不明所以地看了其他人一眼，目光最后落在林白羽身上。

    发现两人距离颇为接近，举止也很亲密，他皱了皱眉，“我之前不是告诫过你一句话吗，你没听？”

    姚宣想了一会才意识到裴明瑜是在说“防火防盗防师兄”那一句话。

    他正要开口，却听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是胥于邺：“姚宣，我怎么不知你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师父？”

    姚宣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答话，那边裴明瑜就道：“你是姚宣的御妖师师父？我是他药师的师父。”

    两人对视一眼。

    胥于邺道：“还是该分清楚些，尤其是称呼。”

    裴明瑜道：“术业有专攻，师父就是师父，何必多此一举。”

    胥于邺道：“闻道有先后，先来后到理所当然。姚宣先拜入我门下，直接喊我师父便是，但你是否该有所区别。”

    裴明瑜道：“后来居上也不是没有先例，叫我师父为何不行？”

    胥于邺道：“这岂非是在为难弟子，让他称呼你时多加个姓不是更好？”

    裴明瑜道：“都是师父何必分出个三六九等，咱们都加上那还差不多。”

    两人再次对视一眼。

    胥于邺眸光冷凝。

    裴明瑜衣袖隐隐鼓动。

    姚宣在一旁看着这一幕，背后全是汗。

    他忙不迭地叫道：“师父你们别……”

    两人就盯了过来。

    “姚宣，你说，该怎么称呼？”

    接着两人竟是异口同声说出这句话来。

    说完胥于邺和裴明瑜又对视一眼，然后继续盯着姚宣看。

    这下姚宣额上也全是汗：“师父……”

    何安桢早就识趣离开，殿内只有林白羽和丹参旁观了全程。

    林白羽看了看丹参。

    男童眨巴眨巴眼睛，蹭到他跟前，小声说：“师兄惨啦。”

    林白羽发现他说话的时候嘴里似乎还在嚼着什么东西，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跟个小老鼠似的，不由的忍俊不禁，也低声道：“你不替你师兄救场？”

    丹参奇怪地看向他：“师兄的师兄，你不是喜欢师兄嘞？为什么要我救场而不是你去英雄救美。”

    他刚开始说话时还牢记要低声，但说到最后那句音量就足以让会客殿内所有人都听到了。

    英雄救美……

    英雄救美……

    英雄救美？

    一时间，不论是正互瞪的、正含笑听他说话的……都不约而同沉默下来，面面相觑。

    姚宣眉梢抽了抽，若无其事假装没听到。

    然后胥于邺和裴明瑜之间紧绷的气氛忽然就松快下来，两人甚至相携着走到上首入座。

    姚宣眨眨眼。

    胥于邺道：“还傻站在那里作甚，过来。”

    裴明瑜道：“从今往后，若是你大师父在，便叫我二师父，若是不在，另当别论。”

    姚宣：“……”

    两位师父究竟是怎么达成一致的？

    尘埃落定，姚宣才总算有空询问裴明瑜他们二人来中洲大陆的经过。

    一听见他的问题，丹参立马屁颠屁颠地奔过来，一脸“师兄为什么你要问师父不问我嘞”的控诉。

    见姚宣不为所动，他又换上一脸“师兄快问我啊问我啊我比师父回答得要好”的迫切。

    姚宣只好道：“师弟说来听听？”

    男童两眼放光，摩拳擦掌地开始描述师徒俩一路上是如何跟随商队从西洲大陆穿行过了在大陆之间肆虐的雷云风暴的情形，又说到两人到达中洲径直去寻了太宇国，又稍微显露了一些药师的本领就顺顺利利地找到了太宇宗。

    裴明瑜期间只带着几分纵容地看着丹参说，并无插话之意。

    等丹参说完，姚宣问：“二师父，你们这回来中洲，是想做些什么呢？”

    裴明瑜道：“来看看你有没有听我的话。”

    姚宣：“……”

    怎么又扯上那句话了？

    裴明瑜痛心疾首道：“看来你是完全忘记了为师的教诲。”

    姚宣干笑两声，不接话。

    裴明瑜才道：“也罢，孩子翅膀硬了……”他唏嘘两声又道，“此番前来也不过是游玩为主，倒是途经太宇国帝都的时候，听说近期会有一个药师大会，我打算去看一看。”

    姚宣记起司空明曾说要到帝都来的事情，莫非就同这药师大会有关？

    就在这个时候，胥于邺忽然道：“裴药师，你这徒儿方才说，你们是穿越雷云风暴而来？”

    裴明瑜道：“不错，正是如此。”

    胥于邺就问：“那商队损失如何？”

    裴明瑜道：“损失……”想及此事，他皱了皱眉，“五成左右。”

    胥于邺眸光一闪，“裴药师，能否详细说说通过雷云风暴的情形？”

    裴明瑜也感到了几分不对劲，肃然道：“可以。”

    姚宣好奇地竖起耳朵，因为这些东西他也不甚了解。

    他只知天元世界里一共有五座大陆，分别位于世界的东南西北角和中央。

    据说在许多许多年以前，五座大陆之间互相连通，能非常轻易地来往于彼此之间。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仅大陆之间的距离不断拉远，还出现了阻碍人类来往的雷云风暴。

    其中雷电肆虐不说，进入其中还会遭到海内妖兽攻击。但由于几座大陆之间特产几乎各不相同，传送阵势也无法运送大量物资，此中利润实在太大，因而一直以来仍有商队来往于大陆之间。这些商队的商船尽管是特制材料，具备极高防御，每每出行也有皇者随同，但穿行一次仍会有极高的损耗，几乎是十不存一。当然，这样反而会让他们获取更高暴利。

    然而在裴明瑜的描述里，这一次他们通过的时候，不仅雷云风暴中雷电攻击不那么强，其中对他们进行袭击的海中妖兽密度也不如从前。

    最终商船到达中洲大陆时，竟然只损失了五成左右。

    此前裴明瑜不曾多想，但经过胥于邺的提醒，他也意识到……雷云风暴的强度，好象正在改变？

    姚宣也想到了这一点，只是他并不明白，为什么胥于邺会如此看重此事。

    “师父。”他叫了一声，“雷云风暴强度减弱，有什么问题吗？”

    胥于邺道：“当然有问题。”

    姚宣问：“什么问题？”

    胥于邺没有回答他，而是起身沉吟片刻，道：“姚宣，你好生招待裴药师和你师弟，我有事先走一步。”

    等胥于邺离开了，姚宣眨眨眼，求知若渴地看向林白羽：“师兄你知道吗？”

    林白羽道：“我也不大清楚。”

    裴明瑜在姚宣看过来以前就道：“别问我，我只感到不对劲，但若非你那位师父提醒，我也并未在意此事。”

    在场还有一个丹参，姚宣十分干脆地跳过了他，决定到魂海里询问寿纹吸血蝠。

    如今他简直再庆幸不过，自己在苍境里找到了那枚蛋，又契约了寿纹吸血蝠。

    不论福寿来历多么神秘，也不论它到底是什么，至少有它在，许多事情都不再神秘。

    就比如此刻，听到了他的问题，蝙蝠果然哼哼两声：“这都想不通，你小子真是笨。”

    姚宣道：“的确是笨，所以我来不耻下问了。”

    寿纹吸血蝠得意地昂起脑袋：“那你听好了！五座大陆中的南夷大陆上面，可全是蛮鬼！你说一旦大陆重新连通，以蛮鬼的性子会不会鼓捣出点事情来？所以你那师父才会郑重其事……”

    说到这里它突然露出困惑神情，“等等，老夫怎么觉得你方才的话有点不对劲？”

    被发现了……姚宣连忙道：“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可未必。”蝙蝠被打断了思路，也不再纠结，语声反倒更加凝重，“还有一点若得到证实才更严重，恐怕你师父担心的也正是这一方面。”

    “是什么？”

    “你可知，五座大陆为什么会被分隔？”

    “为什么？”

    “传说中，是来自天元世界之外的大能力者所为。”

    “……原来如此。”

    “这并非传说，而是事实。”蝙蝠告诉他，“天元世界里五座大陆乃是被大能力者用法器分隔，而会出现大陆重新连通这种情况，只要极小的一部分可能是因为法器出了故障，更大的可能性则是那位大能力者出了什么意外……若是老夫没有猜错的话，过不了多少年，恐怕就会有使者光顾你们这一方世界了……哈！”蝙蝠说完似乎又觉得有点好笑，“虽说你小子已拿到了那通行玉牌，但目前你还不可能接触到什么，此事用不着你多惦记，交给你师父操心吧。”

197回到十绝峰

    胥于邺的确在操心此事。

    九霄殿内,在胥于邺话音落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谁也没有开口。

    良久姬沧海才道：“当真如此？”

    胥于邺道：“千真万确，这位药师从西洲大陆不远万里而来，这是其亲身经历。”

    姬沧海道：“照此说来,雷云风暴的确减弱了许多。”

    胥于邺睨他一眼道：“我担心的并非是雷云风暴减弱，而是其减弱之速。”

    姬沧海也注意到了这点：“胥师兄，我记得之前水月宗曾送来过消息，去年商队的损失跟过去相比并无多少差异,那这变化——岂非是在一年之内形成？”

    胥于邺皱眉道：“正是如此，若说多少年下来匀速慢慢改变，倒也未必有什么要紧。但这样突然的变化，实在是令人心中……有些难安。”

    姬沧海十分赞同他的想法,思忖片刻道：“此事我已知晓，会禀报老祖，也会遣人前去查探。不论如何，我们至少要在更大的变化来临以前，保证能做出相应应对。”

    胥于邺点头后又道：“还有一事。”

    姬沧海道：“师兄请讲。”

    胥于邺道：“凤山宗那边进展如何？”

    姬沧海道：“当日姚宣所说情况十分关键，那悲山崖下果然有些情况，但还要进一步查探。”

    胥于邺难得露出迟疑之色：“不知为何，我觉得这一回雷云风暴的减弱，说不定能在那里得到些线索。”

    只是这仅仅是他的直觉，毫无凭据。

    姬沧海神色微动，与胥于邺对视一眼，嘴上却换了个话题，“师兄，准备何时晋阶尊级？”

    胥于邺道：“宗主说笑了，何时晋阶岂是我等能自行决定？”

    姬沧海道：“别人或许未必，但师兄你……”

    胥于邺这回并未对他的话予以否定，而是淡淡说了一句：“还要再等等。”

    姬沧海似乎有些出神，“没想到当了多年甩手掌柜的胥师兄，有朝一日也会如此。”

    胥于邺瞥他一眼：“正因从前没管过，如今才更要替他们遮风避雨，我以为姬师弟最明白这点。”

    姬沧海道：“只是想到黎师叔还在时胥……”说到这里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这一回，胥于邺的眼神真正冷了下来，一双黑黢黢的瞳眸深处似有冰雪纷飞。

    目送胥于邺远去，姬沧海在心里低低叹了口气。

    胥于邺离开九霄殿时，姚宣已与林白羽一道，将裴明瑜和丹参送回住处，并与他们告辞。

    师兄弟两人也才往回走，没走几步，林白羽忽然问：“裴药师交代你了什么话？”

    姚宣立刻就想起那句“防火防盗防师兄”，他忍不住笑道：“也没什么。”

    见他双眼都弯了起来，长睫随着笑意微微颤动，面颊上简直像泛起一层柔光般。林白羽心里头忽的有些痒痒的，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颇觉遗憾地放了回去，挑眉道：“跟我有关？”

    他接着就见姚宣张大双眼，里面透出一丝惊讶。

    姚宣的确很吃惊：“师兄，这你也能猜到？”

    林白羽做高深状：“要不我怎么是师兄呢。”

    姚宣就乐了：“嗯，师兄威武！”

    两人笑闹一通，住所已近在眼前。

    回到房内，又洗漱一番，在外奔波积攒下来的疲乏像是一瞬间如泉涌般弥漫全身，姚宣忍不住往床榻上倒去。

    在被褥上滚了三滚，最后呈大字状仰面躺在上头，他才觉得从头到脚彻底松快下来。

    寿纹吸血蝠鄙视地看他一眼：“不成看相！”

    姚宣道：“这里又没外人。”

    蝙蝠顿了顿，眼珠子骨碌碌好一通乱转，最后才扑棱双翅飞上去挂到房梁一角，不吭声了。

    正从姚宣手腕边将妖核吞下的棘刺曼陀罗用枝叶拍打床榻，绯色小芽一抖一抖，在魂海里嚷嚷：“福寿害羞了！福寿害羞了！”

    寿纹吸血蝠嗖地飞回来冲它龇牙咧嘴了一下，又飞了回去，丢下一句：“啰嗦。”

    躺了好一会，姚宣才爬起来继续给妖宠们喂食，并一一检查它们如今的详细情况。

    要不怎么说实战是最好的修炼呢？这段时间虽说一直在外面奔波，这呀那呀的就没歇过脚，专注修炼的时候也不多，但不光是自己有所突破，六只妖宠也都有了非常大的不同。

    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七色鹿。

    最初姚宣见到七色鹿时，它的个头还只与姚宣仿佛。但如今，不论是那如珊瑚般的鹿角，还是那矫健的体格，都远远超出了幼生体的范畴，整个身体至少有姚宣的三个大。

    也因此，当七色鹿从魂海内出来，一边不看姚宣身体却一边蹭向姚宣时，屋内大家就听到了“啪嚓”一声。

    姚宣：“……”

    其他妖宠：“……”

    七色鹿：“……”

    姚宣哭笑不得。

    其他妖宠哈哈大笑。

    七色鹿愣住了。

    因为床边一角被它给压垮了。

    “主人，我不是故意的。”七色鹿用嘴巴衔住姚宣衣角，大眼睛里闪着泪花，委屈说道。

    姚宣摸了摸它的额头：“我知道，没事，这点小事，找仆役解决便是。”

    七色鹿还是有些闷闷不乐的，就是吃它最爱的光系妖核时速度都慢了下来。

    姚宣觉得自己还是很有责任来开解妖宠，就又摸了摸七色鹿的脖子：“小七，你长大了，应该要高兴才是啊。”

    七色鹿道：“我不想长大，小疯子它们都可以随便在主人的床上打滚。虽然我才不喜欢在上面打滚，可是……”它说着嫌弃的话语却一脸期盼地注视着姚宣身下那张缺了一角的床榻，眼中满是恋恋不舍，

    现在它若在上面打个滚，就不是缺一角，而是整个垮塌掉。

    其实姚宣其他几只妖宠的体型也的确是太小了点。

    小风妖是风系元灵，与其他风妖截然不同，个头不光没变大反而还缩小了些；

    棘刺曼陀罗和龙爪焱莲都是妖植，分支部分可以全部缩起来，只在战斗时才展开；

    青冠蛇现在虽然已有小臂粗细，但也完全能盘在床上，不会特别显眼；

    寿纹吸血蝠自不必说，契约到现在这么久，姚宣就没见它长大过一丝一毫。

    只有七色鹿……越长越是魁梧。

    寿纹吸血蝠叽叽咕咕笑得不怀好意：“小鹿，你爹它们都是想长大，你怎么想变小，这可不是合格的七色鹿。”

    七色鹿哼哼道：“只要是主人合格的妖宠就可以了。”

    蝙蝠：“……”

    蝙蝠对姚宣摇头晃脑：“小子你是不是给小鹿洗脑了。”

    七色鹿又哼哼道：“不许说主人的坏话。”

    蝙蝠：“……”

    姚宣绞尽脑汁想了很久，终于组织好了语言：“小七，你比它们个子大是你的特殊之处啊。你看，我如果想用它们当坐骑，就完全不可能，但是你就可以。”

    七色鹿想了想，眼睛终于亮了起来：“对呀！我长大了，主人可以骑我啦！”

    它边嚷嚷边在姚宣的房间里面转圈，显然十分开怀。

    倒是再次挂到房梁上的寿纹吸血蝠啪叽一下摔了下来。

    姚宣：“……”

    七色鹿：“……”

    棘刺曼陀罗好心地捞了它一把：“福寿你悠着点，年纪大就别飞檐走壁啦。”

    寿纹吸血蝠翻了翻白眼：“哼，要不是小鹿那句话，老夫至于如此吗。”

    七色鹿眨巴眨巴湿润的大眼：“我的话！我的话有什么问题？”

    蝙蝠的目光在其他妖宠们好奇的面孔上逡巡一番，叹了口气：“算啦算啦，没有问题。”又低声嘟囔，“老夫还是莫要荼毒你们这些小家伙了。”

    姚宣这才领会到这家伙的意思，差点没被口水呛到。

    经过妖宠们这么一闹，姚宣倒是想起，自己既然已经成为王级御妖师，就意味着他又多出来两个空白的魂约位。

    目前他的妖宠从属性、技能、战斗习惯和配合上都达到了一定程度的最大化，反而让他一时半会想不出该契约什么样的妖宠来作为第七和第八妖宠。

    他想到了师父胥于邺，三百余岁的皇级高等御妖师。修炼时间如此长就意味着每一只妖宠都能得到充分培养，因此他的妖宠个个强大无比。

    而姚宣呢？

    他的妖宠已经渐渐有些跟不上了——若非有寿纹吸血蝠的增益技能，充其量不过六阶的妖宠们又怎么能战胜八阶妖兽？

    这大约就是过于快速的晋阶所带来的不良影响吧。

    当然，这种话要是被那些数年都无法往前晋升哪怕一步的御妖师听见，恐怕很想喷姚宣一脸血。

    毕竟御妖师若是等阶提高，契约妖宠所能达到的最大等阶也会有相应的突破。比如将级御妖师，妖宠再培养也会局限在六阶以下，绝无可能超出，且最高达到六阶的妖宠也不能超过两只。

    姚宣知道，目前他应该悉心培养妖宠，让它们提升等阶，再去寻找合适的妖宠契约。

    只是……姚宣仔细思索一番，发现尽管小疯子也勉强算能飞，寿纹吸血蝠也有双翅，但他仍然缺一只飞行妖宠。

    说起来若要暂时牺牲妖宠们进一步的提升，换来一只飞行妖宠的话，姚宣也是愿意的。因为没有飞行妖宠，在很多时候实在是十分不便。

    最好是跟师兄的凤羽焰雀一般，又神气又厉害，姚宣对凤羽可是眼馋许久了。

    他忍不住戳了戳飞回来挂在耳边的蝙蝠：“福寿，为什么你不能变大呢？虽然小七可以当坐骑，但它却不能飞。”

    寿纹吸血蝠一听就明白了姚宣的心思，目光不由自主地往姚宣手臂上看去，又飞快躲开，生怕触怒了那一位。

    但它心里却说道：你手臂上不就有一位，何必要舍近求远。

    当然，蝙蝠更是幸灾乐祸地想到：手臂上这一位显然是不可能与姚宣契约的。

198迟钝

    接下来的几日里裴明瑜一直行踪不定,有好几次姚宣过去后都没见着他人。

    听丹参说裴明瑜是被泉来峰相邀，过去讨论炼药心得。

    后来丹参干脆不等他过去就往姚宣这儿跑，每回到了姚宣的住处,他不是从兜里摸零嘴嘎嘣嘎嘣地吃,就是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盯住姚宣喂妖宠，两人倒也相安无事。

    不过丹参到底年纪小,如此过了两日，丹参就憋不住了，蔫头耷脑地在榻上滚了两滚，过来叫：“师兄师兄！”

    姚宣放下手边事务，问：“什么事？”

    “咱们……出去玩吧？”男童吞吞吐吐地说。

    “行啊。”姚宣一口答应下来,却见丹参似是有些惊讶的瞪大了眼,“怎么啦？”

    丹参道：“师父还说让我不要打搅你修炼嘞……”他灵机一动有了答案，“原来师兄也想出去玩，对不对？”

    姚宣失笑：“对，你的提议正中下怀。”

    一听能出去玩，丹参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缝，美滋滋地开始计划怎么玩、去哪儿玩……只是没多久，他就面露沮丧看向姚宣：“师兄，你这里我一点也不了解，都不知道能去哪里玩什么嘞。”

    姚宣想了想：“不如我带你去逛坊市？”

    丹参立马来了劲：“好！”

    等出了门，见姚宣带自己径直往峰下走，丹参眨巴眨巴眼睛，抬头问：“师兄，为什么我们不去找师兄的师兄嘞？”

    姚宣道：“丹参想去找他？”

    “也不是啦。”

    丹参秉着实用的原则道，“师兄的师兄有飞行妖宠，有他在，我们就可以不走路了嘞！”

    姚宣哭笑不得：“他被师父叫去办事了，恐怕现在没空来陪我们胡闹。”

    丹参一听便不服气了：“我们怎么是胡闹嘞？师父说，我们是你的客人，你招待客人是正事呀，怎么是胡闹嘞？”

    姚宣连忙道：“不是胡闹，是我一时口误。”

    丹参这才勉为其难地嗯了一声，乖乖牵着姚宣的手，跟上他的脚步。

    步行比用妖宠代步要慢，姚宣倒是能加快速度，但身边有个丹参又要放缓步子。

    于是走了很久，两个人还在十绝峰山腰。

    见丹参额上冒出汗来，姚宣想了想，干脆把七色鹿召出来。

    “主人！”

    七色鹿出来后看了看两边，然后就往姚宣身上蹭。

    姚宣龇了龇牙，因为七色鹿的力气着实有些大，几乎没把自己给压下去一截。

    发现自己似乎又做了坏事，七色鹿眼泪汪汪地看着姚宣，不敢再吭声。

    姚宣赶紧安慰自家妖宠：“没事没事，小七，叫你出来是想让你驮着我们走。”

    闻听自己出来是有任务在身，七色鹿嘴里虽然说着：“哼！我才不是随便驮人的呢！”那灰暗的神色却是一扫而光。

    魂海里蝙蝠虚影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虽说有了七色鹿，姚宣和丹参到达坊市时，也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了。

    离中午尚有一段时间，姚宣便先领着丹参逛逛地摊。

    丹参看到了许多在西洲大陆完全没见过的东西，每一样都让他惊呼不已，非常好奇。一会儿拽着姚宣去这个摊子，一会儿拉着姚宣去那个摊子，简直跟初见时的小虎一般无二。

    等姚宣看了眼天色，说“中午了，我们找个地方吃饭。”时，丹参还意犹未尽：“师兄，继续看嘞，一顿不吃没关系的。”

    姚宣轻咳一声：“你逛了这么久一样都没买。”言下之意是那还继续逛什么。

    谁知丹参奇怪地看他一眼：“谁说逛了就得买呀，没有这个道理嘞！师父带我逛坊市的时候从来都不买东西！”

    姚宣问：“若是遇到想要的东西了呢？”

    丹参道：“师父会多看几眼，通常第二天，药师殿就会把那东西送到师父手里嘞！”

    姚宣：“……”

    他使劲回想了一番，刚才丹参是否多看了什么东西几眼……

    坊市上各色店铺应有尽有，药材、成品灵药、妖兽妖植身上的材料、矿石、特殊石料、炼制出的各种装备甚至妖宠种类齐全，更不要说是酒楼饭庄了。

    从脚下这条街的背面拐过去，放眼望去就几乎全是这类店铺。这些店铺都打着诸如“灵米饭，补充魂力上等佳品”、“东荒特产雪椒特制调料，闻一闻，魂力增”、“醋栗小菜，免费品尝”之类的招牌，在微风中彩旗招展，十分醒目。

    姚宣选了一家曾经被师兄们带来吃过的饭庄，领着丹参进去。

    等入了座还没来得及接过菜单，姚宣忽然生出点如芒在背的感觉。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郦建章？

    郦建章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这边。

    “郦兄。”隔着一张桌子，姚宣对郦建章打招呼。

    郦建章嗯了一声。

    姚宣把脸扭回来，

    片刻后他再回头，果然发现郦建章仍在盯着他看。

    这是什么意思……

    姚宣正琢磨着，丹参的小脑袋就挤了过来，“诶师兄！那也是师兄的师兄吗？”

    “不是。”姚宣告诉他，“他不是十绝峰的弟子，对你而言他是师兄的朋友。”

    “哦，那怎么不叫师兄的朋友过来跟我们一起吃嘞？”

    姚宣道：“郦兄大约不会愿意过来。”现在林白羽又不在这里。

    丹参道：“可我看他一脸想过来的样子嘞？”

    姚宣眨眨眼：“有吗？”他怎么看不出来。

    丹参就一溜烟地下了椅子，向郦建章跑去。

    姚宣见一大一小两个人一本正经地开始对话。

    他松了口气，之前还真有点担心郦建章会不搭理丹参，看来小男孩更具亲和力呀。

    片刻后，姚宣真的看到郦建章跟在丹参后面走了过来。

    等郦建章落座，姚宣边看菜单边问：“这么巧，郦兄也在这里吃饭？”

    郦建章脸上微微一红，道：“嗯。”

    姚宣浑然未觉，又把菜单往郦建章那边推，“郦兄想吃什么尽管点，今日我请客。”

    郦建章：“……”

    见他只盯着菜单看，仿佛在看着敌对妖兽一般，姚宣只好道：“若郦兄没有忌口之物，那我就随便点了？”

    郦建章嗯了一声。

    姚宣又询问了丹参几句，才招呼小二点菜。

    郦建章眸光闪动片刻，忽然察觉到什么似的扭头，就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是方才那个男童。

    他正冲着自己笑。

    郦建章眼角眉梢抽动了一会，也很努力地露出一个笑容，充作礼尚往来。

    丹参说：“师兄的朋友，我刚才在外面看到你嘞。”

    郦建章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丹参却俨然什么也没说一般，笑呵呵地凑到姚宣身边听他跟小二说话。

    郦建章盯着他看了半晌，直到开始上菜了才收回目光。

    等饭后郦建先行章离开，丹参拉了拉姚宣，“师兄。”

    这时两人都起了身，姚宣正准备带丹参去附近另外的店铺继续逛，闻言道：“嗯？”

    丹参憋不住的笑：“我觉得师兄的朋友很好玩嘞！”

    姚宣狐疑道：“很好玩？”很好玩是字面上的意思吗？

    丹参煞有介事地点头：“是啊，真的很好玩嘞！”

    那个哥哥明明早就看到他们了，因为在街上的时候他就发现对方在他和师兄周围转悠了！

    当时他不明白，现在想来，那个哥哥分明就是想被师兄发现！

    可惜的是师兄实在太迟钝了……忍不住看了眼姚宣，丹参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迟钝到一直没发现，于是等到师兄领着自己进了饭庄，那个哥哥就马上也跟了进来。

    说起来，真的是好“巧”嘞！

    不过……想到这里，丹参就有点为师兄的师兄感到苦恼，师兄这么迟钝，师兄的师兄似乎会很辛苦嘞！

    等到夜幕降临回去十绝峰的时候，姚宣深刻体会到养一个孩子的不易——只不过是带着丹参玩了一天，竟然比之前一直在外面奔波战斗还要累得多！

    二师父，您辛苦了！

    丹参本人也累坏了，他一趴到七色鹿背上就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

    姚宣本打算将他送回去交给裴明瑜，谁知去了就发现裴明瑜还未回来，他只得带着丹参暂时到峰顶找了个空地待着。

    夏季的十绝峰并不多么炎热，大约是因为晚间一直有风在吹的缘故，反而还透着几分微凉。姚宣拿出衣服替丹参盖上，又帮他掖了掖衣角。

    再一抬眼，他就看到胥于邺走了过来。

    胥于邺道：“今天带丹参出去了？”

    姚宣道：“是，师父。”

    见他大有在附近坐下的架势，姚宣连忙上前一步用袖子擦了擦石面，将师父请到上头坐下。

    胥于邺嗯了一声：“看起来很辛苦。”

    “是啊。”姚宣嘿嘿一笑，“经此一事，我总算明白师父要带我们五个弟子，真是劳心又劳力。”

    胥于邺哼一声：“拍马屁。”

    姚宣只笑，不说话。

    胥于邺沉默下来，眯了眯眼，目光不知道落在了何处。

    似乎就是前方的夜色中，似乎又是穿过了时空的桎梏，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一片静寂中，只有夜鸟清脆的低鸣。

    直到胥于邺忽然说：“只收了五名弟子，我这做师父的已经够舒服了。”

    姚宣眨眨眼，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

    他发现师父的情绪有些不对，好象不再是平时那让他们高山仰止、威武霸气的师父。

    “其实十绝峰从前，也曾经十分热闹。”

    “我师父他那时候，不知收了多少弟子。”

199十绝旧事

    姚宣耳朵竖的更高了,师父现在说的,好象是十绝峰过去的事情？

    说实话，他有时也会好奇,为什么十绝峰会如此人烟稀少,算上峰主和弟子们统共才六个人，哪像一座上门的九峰之一。

    要知道,就他所知，以与十绝峰交好的潭曲峰为例,峰主、长老和执事,一应俱全,哪怕不将弟子们算上,那人数也绝非十绝峰能与之媲美。说不定让十绝峰把仆役们都算在一起,这数字才能勉强相提并论。

    谁知胥于邺说完，又怔怔地出起神来。

    姚宣不敢惊动他，只好耐心等待。

    这一等，就过去了差不多半个时辰。

    裴明瑜从远处回来，瞧见他们二人不禁一愣。

    “二师父！”姚宣想起来要把丹参交给他，站起身朝他招手，“丹参在我这里。”

    裴明瑜视线往胥于邺身上转了一圈，“喊得真顺口。”

    姚宣：“……”

    裴明瑜刺了一句，就抱起丹参，告辞离开。

    峰顶再次陷入到一片沉寂中。

    姚宣偷眼看向胥于邺，师父今日竟然完全没有一点跟二师父针锋相对的意思，果然现在的师父十分古怪。

    胥于邺哪里看不出他那点小心思：“好看吗？”

    姚宣连忙正襟危坐：“好看。”

    胥于邺道：“什么好看？”

    姚宣眼珠转了转：“夜色很好看。”

    这可是实话，夏季的夜晚，天幕上满是星辰。

    此时坐在十绝峰顶，深蓝天空如丝绒，星辰璀璨如宝石，且变得是如此触手可及。

    思绪都仿佛随之沉静下来。

    胥于邺哼了一声，往身旁拍了拍：“过来坐。”

    姚宣老老实实坐了过去。

    “你才入门没几年，大约并不清楚，在两百多年前，太宇国并不只有五座上门。”

    姚宣微微惊讶地张大双目。

    “是六座。”

    “那一座上门的名字，叫做天合宗。”

    “你可知道，那个时代也如现在一般，天才辈出，许多惊采绝艳的年轻弟子纷纷脱颖而出。”

    “天合宗就有一人，是其中的佼佼者。在我接下来告诉你的事情里，他极为关键。”

    胥于邺又停顿片刻才道：“我师父……你师祖他姓黎。从前我不曾提起，但你身为十绝峰弟子，总该心知肚明才是。”

    虽然这样说着，但他似乎并无让姚宣回答之意，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那时我是你师祖最小的弟子，跟你现在一般无二。”

    “其实我应该也算是两百多年前令人瞩目的那些人之一，从入宗时起就已是远近闻名的天才。我平素最讨厌庶务，每日除了修炼便是修炼，十绝峰上的任何事情我都置身事外。”

    一转眼，便是两百多年匆匆而过。

    光阴如流水，永无停歇。

    胥于邺看了眼身边凝神倾听的小弟子，眸中几不可察地流露出几分柔软。

    也不知这么久远的陈词滥调，尚未及弱冠的徒弟是否耐得住性子听下去。

    不过就算是听不下去也无所谓，这些事情埋在他心底实在已经太久、太久……

    今日他可能也只是想说出来，并没有一定要被谁听到。

    胥于邺有些失神地想着，眼前在这瞬间，仿佛出现了许多凌乱的画面。

    在这些看似支离破碎的画面里，无一例外都有一位身量高挑、身着黑袍、颌下留有胡须的中年的身影。

    他名叫黎文昶，三百多年前就已是皇级御妖师，是十绝峰的一峰之主。

    那时的十绝峰，跟太宇宗内其他山峰没有两样，成日里峰上亦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胥于邺记得，自己差不多也是在十四五岁、跟姚宣当初相仿的年纪，被黎文昶收入门下。

    不同的是黎文昶的弟子远不止五人，而黎文昶对弟子们个个爱护有加。但大约是人多的缘故，这些弟子中间却并不如姚宣他们这般融洽。

    胥于邺还记得，自从进入十绝峰，他就埋头苦修。天分加上努力造就了他，短短数年，一路极为顺当地从士级跨入王级。而那时，许多比他先入门几十年的师兄师姐也还不曾达到王级。

    胥于邺当时对此并无概念，可黎文昶其他的弟子却不一样。他们开始时都打着拉拢小师弟的心思，然而胥于邺一门心思苦修，谁也不搭理，渐渐的，他与其他师兄师姐形同陌路。

    当然，胥于邺并不在乎，他只在意自己何时突破王级。

    后来……

    不知是谁传出消息，说黎文昶想要降峰主之位传给胥于邺。

    胥于邺如今想来，大部分的师兄师姐大约也并未相信谣言，对待他是一如既往的……不亲近也不排斥。

    然而少数几个人的刻意针对，甚至在上门大比中的暗算，让胥于邺决定外出修炼。

    时隔多年，胥于邺仍然记得，当自己对师父说要外出修炼，不待在十绝峰上的时候，黎文昶眼中的失落。

    师父其实应该也是希望弟子们和和气气、友爱相处的吧，哪怕为此耽误修炼也没关系。师父愿意为弟子们遮风挡雨，弟子们的修为等阶慢慢来就是。

    胥于邺那时却无从体会黎文昶的这番心思，十分坚决地出了十绝峰，出了太宇宗。

    此后他去过东荒，去过蛮荒兽原，去过冤魂海，去过很多很多地方……百多年里，直到他晋入皇级，到皇级中等，再到皇级高等，他也不曾回去看一看。

    哪怕只是一眼。

    有数次他其实都途经过太宇宗了，但他也不过淡淡瞥去一眼，接着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黎文昶一定是失望的。

    天分最高、寄托了最大希望的弟子，却如此疏离。

    可是他从未想过放弃这名弟子，因为每隔数月，来自十绝峰的信件甚至是用度，都会准时来到胥于邺手中。

    再后来……

    胥于邺低低地叹息一声：“大约是一百五十多年前，太宇国忽然有一座秘境出世，当时我们太宇宗占得了先机，派遣了大量弟子进入其中探索。”

    “然而谁也未曾想到，先机竟然是危机。”

    “这座秘境，根本就是一个阴谋！”

    “而在这个阴谋里损失最为惨重的，便是十绝峰。”

    姚宣又看了一眼胥于邺，发现师父面无表情，但眼中分明就埋藏着几分痛苦。

    他想了想，拉住了师父的衣袖。

    胥于邺仿佛毫无所觉：“当时这秘境之行，我十绝峰前去的弟子是全军覆没。”

    “然而真相终究被查明了，原来天合宗的那个人，设下了数个针对其他上门的阴谋，只是我太宇宗排在了第一位。”

    “他派人暗中潜入太宇宗内，这些奸细甚至成了极为出色的内门弟子，挑拨离间、暗设圈套是无所不用其极。”

    “你师祖他既痛心又愤怒，在此事之前，十绝峰弟子众多，此事之后，十绝峰比现在也多不了几人。他禀明了宗主，率领十绝峰的长老、执事们杀到了天合宗。”

    在胥于邺语声渐渐嘶哑的述说中，过去的一切犹如画卷一般在姚宣面前缓缓展开。

    “你师祖修为了得，他毁了天合宗的护山大阵，更让天合宗死去了若干皇者！”

    “然而毕竟是一峰之力对抗一座上门，等到其余山峰的师伯师叔们赶到时，你师祖已被人围攻、身受重伤。”

    胥于邺突兀地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回到太宇宗的时候，还不知道此事。可是到了十绝峰上，才发现如此冷清。而你师祖他撑着一口气，正等我回来。”

    “我从未想过，这一回离宗修行，回来时竟会面临这样的一个局面。”

    师父还活着，却只剩一口气了。

    长老们尽皆战死。

    十绝峰的尊者此时竟发现身中剧毒，命不久矣。

    而那些师兄师姐们，则一个也没留下。

    尊者还好说，但若是一座峰上没有皇者主持事务，就意味着这一峰将会被其他峰侵袭乃至吞并。

    看到胥于邺的时候，黎文昶眼睛亮了，因为他发现这个小弟子已然成为皇者。

    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黎文昶死后，胥于邺就扛起了十绝峰的担子。

    没有其他人也没关系，他一个人就能打出一片天地。

    到了这个时候，姚宣才知师父的赫赫威名是怎么得来。

    在接下来的百多年间，胥于邺可谓是杀了个天翻地覆，不仅追踪天合宗余孽将其消灭殆尽，还在宗门内彻底站稳了脚跟。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敢收徒。”胥于邺道，“我总是担心，会不会再有奸细潜伏其中，会不会收到的徒弟也如当初的我一般，会让我失望。”

    “还好，从安桢到你，虽然都不让我省心……”

    “师父！”姚宣抗议地叫了一声。

    胥于邺瞥他一眼，继续道：“但总算都是好孩子。”

    “那当然啦！”

    姚宣挺了挺胸膛，摆出一副可不就是如此的模样，“师父，您真是太辛苦啦，不过您现在不用担心了！您看，您有师兄师姐，以后还有我！”

    胥于邺哼道：“大言不惭。”

    姚宣撇嘴：“师父，您不能打击徒弟的积极性呀！我可是王级御妖师了！说出去您多有面子呀！”

    胥于邺冷冷地看他一眼，但转过头去之后，他眸中神色便柔和了下来。

    是啊，他想，如今他有了五名弟子，个个都如此出色，或许再过些日子，他就能把这个担子交给下一辈了。

    不过，现在还不到时候。

    胥于邺半眯起眼，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他还要替弟子们多扛一段时间。

    虽然他一直压制着等阶，也很渴望晋入尊级，但皇级对弟子们来说还是太遥远了一些。

    “等你成了皇级御妖师再说。”

    听到胥于邺的话，姚宣嘿嘿一笑：“不就是皇级御妖师吗，没问题！师父您等着瞧！再说了，我的年纪还小嘛！”

    说完他自己都被恶心到了……

    胥于邺倒是很认同他的话：“不错，你切记不要乱来，目前你的首要之事乃是稳固根基。”

    又过了一会，胥于邺起身：“回去吧，早些休息。”

    目送师父离开，姚宣发现胥于邺好象比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又瘦了几分，全身上下好象都没几两肉。

    他觉得自己要更努力才行。

    那样才能分担师父身上的重担。

    而且……他觉得师父若是专注修炼，铁定能成为尊者。

    想想看，有一名尊者当后台，跟一名皇者当后台，那感觉……啧啧，能一样吗？

200针锋相对

    回去的路上,姚宣仍然在回想着方才胥于邺所说的话。

    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过去对于太宇诸峰的认识有些肤浅。

    当初天合宗的阴谋暗算让太宇宗吃了一个大亏,此后虽然报了仇,但在相当一段时间内,太宇宗即便并非缓不过气来,却也是低调行事很少露面。

    也正因如此，太宇宗内才出现了分歧。

    一部分人认为,其他上门对太宇宗来说都是敌人，只不过有些表面上未曾显露狼子野心,有一些则已经亮出了锋利的爪牙，比如天合宗。而对待敌人，他们就该将其统统踩在脚下。

    另一部分人则认为,凡事要因人而异，不要到处树敌，合纵连横才是上策。

    这两部分人的代表基本上就是如今天罗诸峰和宗主一脉——天罗诸峰始终坚持着强大的武力压制，宗主一脉却觉得这样太过于简单粗暴。

    说穿了，大家的目的其实并无差别，都是为了宗门好。

    不过……姚宣想到在七杀秘境里曾暗算过自己的白烈，想到上门大比时的明晓等人，还是觉得天罗峰什么的，最讨厌了！

    而且姚宣有种感觉，或许最初天罗峰的打算很好，但现在多多少少变了点味。

    在他们眼中，敌人似乎变成除了天罗诸峰之外的所有人，包括太宇门下。

    “大师兄！”姚宣快到住处的时候，他一抬眼就看到何安桢从远处过来，连忙停步打招呼。

    何安桢点点头：“小师弟。”又故意张望了一下四周，“怎么白羽没跟你在一起？”

    姚宣挑眉：“我也没跟二师兄长在一块呀，瞧大师兄你这话说的……”

    何安桢就笑了一下。

    姚宣决定换个话题，他好奇地端详了何安桢几眼，“大师兄，你看起来似乎很忙？”

    “是啊！”说起这何安桢就是满腹苦楚，“不就是这回你们收获太大了吗，要一一整理、清点、入库，做好分类，计划下面用来做些什么……”

    姚宣提议：“那下次还是少收获点好了。”

    何安桢立马否决：“不行！虽然忙，那也是痛并快乐着！”

    姚宣撇了撇嘴。

    何安桢继续表达内心对姚宣的艳羡：“这几日我真是忙得脚不沾地，还是像师弟一样只用陪小孩玩来得舒服。”

    姚宣：“……”

    姚宣满怀深情地呼唤：“大师兄！”

    何安桢闻言一个激灵，抖了抖：“嗯？”

    姚宣再次提议：“要不我来帮你做事，你来带孩子？”

    何安桢想也不想地就拒绝了：“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哪里能带小孩，还是师弟这样的年轻人比较好。”别以为他不知道带小孩其实更痛苦！

    “好了，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一步，师弟回见！”

    姚宣一脸遗憾地目送他飞也似的离开。

    这事务繁忙的时候，的确让人深深感到十绝峰人手不够。平时很多事情还能交给仆役完成，但遇到现在这样整理修炼资源，或是较为隐秘的事情，仆役就排除在外了。

    姚宣忍不住琢磨：下一次见到师父，要不要想办法说服他再收几名弟子？

    一旦生出这个念头，姚宣就煞有介事地思考起要如何做来。

    一座宗门比如太宇宗，当然不仅仅只从宗门纳新大典中招收弟子。

    譬如有人途经某处看到一少年骨骼清奇，此人又是峰主、长老或者执事等等，就可以将其收做弟子；

    譬如有人到初等御妖师学堂里溜达一圈，看到谁顺眼舍不得留下了，也可以将其收做弟子；

    譬如太宇国军队或是豪门私军偶尔会往宗门内输送那些表现极好的御妖师，这些也会被收做弟子。

    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相比起来，宗门纳新大典对弟子们的意义在于起点更高——一般来说，通过宗门纳新入门的弟子，要么直接进入内门，要么在外门也会拥有一些特殊资格，比如当年就能进行考核等等。要知道其他外门弟子，可是必须在外门待够三年以后才能参与考核。

    但想想如今离下一次宗门纳新大典尚有两年，十绝峰就算要再要收纳弟子加入，也还要经过漫长的等待。

    姚宣想了想，是不是可以考虑到外门挑选一二？

    因为虽然从外门晋入内门的考核也要到年底才能进行，可是九峰每年都会提前去外门进行挑选。因为若是先看好了人选，虽然无法直接纳入内门，却可以给予一定程度的优待，让考核更加顺利。

    他完全可以先去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再对师父推荐，姚宣打定主意要在近期往外门去一趟。

    而这几日，姚宣还发现裴明瑜往泉来峰跑得益发勤快，回来时常常只能匆匆打个照面，让他很想说一句：“二师父，要不您先暂住在泉来峰吧？”反正泉来与十绝两峰交情颇深。

    与此同时，自从那天胥于邺讲述了一段旧事给姚宣听之后，姚宣发现这位师父好象也忙碌了起来，比从前更难寻到他的身影。

    至于几位师兄师姐——除了何安桢那天见到过，姚宣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见到林白羽了，方妙妙似乎也不知去向，倒是蒋岚消失几日之后出现，时常过来跟他一道陪着丹参。

    又是一个月开始，蒋岚这天奔过来告诉姚宣，药师大会预计将于本月的八号揭开序幕。

    姚宣问：“地点是在哪里？”

    蒋岚正跟丹参大眼瞪小眼，好像这个游戏很好玩似的，闻言才依依不舍地挪开视线，“帝都郊外，药王谷。”

    姚宣道：“宗门内应该也有人参加吧？”

    蒋岚道：“那当然啦，咱们太宇宗也有药师啊，泉来峰上药师可多啦。”

    丹参插嘴道：“还有我师父！还有我师兄！都是药师！”

    蒋岚瞪大眼睛：“对啊，小师弟你不也是药师了吗！你也可以去参加！以前这种大会都只有泉来峰会去参加，现在我们十绝峰也有人参加，多有面子呀！”

    真要参加也不是为了面子吧……姚宣默默扭脸，正要说话，忽然感到旁边拢过来一个人。

    他看过去才发现是裴明瑜。

    裴明瑜道：“药师大会是八日召开？”

    蒋岚道：“对啊，裴药师，您肯定会去参加的吧？”

    裴明瑜点头，接着就对姚宣道：“你跟我一起参加，是参加，不是当观众。”

    姚宣苦了脸：“不……”用字还在喉咙里，却被裴明瑜淡淡的目光给堵了回去，“呃……可是……”

    自从他从西洲大陆回中洲，除了一些特殊情况，他还真是没再摸过药炉啊！

    因为他更想攀登的高峰是御妖师的那座，对药师一道并无多少追求。

    “没有可是。”裴明瑜道，“就这么说好了。”

    姚宣张了张嘴，就再他又一次打算开口说话时，身体另一边忽然也过来了一个人。

    这次是胥于邺。

    胥于邺道：“姚宣，你近日修炼得如何？要稳固修为，没事别往外跑。”

    “是……”

    裴明瑜睨他一眼：“他最近有事，他要跟我去参加药师大会。”

    胥于邺道：“他没空。”

    姚宣这次连苦着脸都不敢了，只老老实实听着两位师父你一言我一语。

    蒋岚更是大气不敢出一口。

    而最令人发指的是，在停留了几息之后，他就拽着丹参悄悄溜走了，只留下姚宣一人在此。

    “姚宣是我弟子，去参加药师大会有何不可。”

    “耽误时间。”

    “他是药师，参加药师大会何谈耽误时间！”

    “他首先是御妖师，再说你没见他本人并不愿意去？”

    “是吗，姚宣，你愿意去的吧。”

    “当着我的面就敢威胁我徒弟，我很怀疑你私底下真的将他当徒弟了吗！”

    “他当然是我徒弟！身为师父，你也不要太娇惯他！压力也是动力！”

    “所以你当初就是这样让他替你出战？”

    “当时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

    听到这里，姚宣总算听出来，胥于邺是在为自己出头，为的是当初在西洲大陆上，裴明瑜让才刚入门的他前去与杜鹏比试。

    虽然不知胥于邺是从何处得知这些事情，但来自师父的关怀让姚宣心里面暖暖的。

    不过……他也并不想看到两位师父这般针锋相对。

    胥于邺是师父，一心关爱弟子。但裴明瑜也是师父，教导他时从不敝帚自珍，还帮他契约了龙爪焱莲。

    “师父。”

    姚宣便一手一个，使劲拉了拉他们的衣袖。

    胥于邺和裴明瑜同时住嘴，却谁也没朝姚宣转过头来，只盯着对方。

    “别争啦。”

    见此情形，姚宣在心底叹了口气，认真道，“二师父，只要您希望我去参加药师大会，我一定会去。”又说，“师父，我不会怠于修炼的，您放心吧，我铁定快快晋入皇级。”

    裴明瑜哼了一声：“你为何不对我说你要‘铁定快快成为七品药师’？”

    胥于邺翻了个白眼：“不许好高骛远，你才刚王级，谈什么晋入皇级！你为何要将我排在后面说？”

    姚宣：“……”

    哄一位师父对姚宣而言可谓不在话下，但若是有两位师父，姚宣就顿感力不从心。

    他开始琢磨，到底是等下把胥于邺放在前面讲，还是遵从此时也尚未到达七品的裴明瑜那样说一句……

    没等他得出结果，对面胥于邺跟裴明瑜对视一眼。

    胥于邺一甩袖子，丢下一句“随你们。”就扬长而去。

    裴明瑜袖起双手，扔出一句“就这样。”也飘然远去。

    姚宣：“……”

    师父们的世界，他真是不懂……

药谷轶事
201药王谷

    其实就算裴明瑜不说，姚宣也肯定会去药师大会走一趟。

    因为他一早就知道司空明会随同他的师父一道前来帝都,就算只为了跟朋友相聚,姚宣也会前往。

    而且因为是药师大会,也许还能帮四无公子找一找他那张药方上的药材。

    实际上,姚宣已经将药方拿给裴明瑜看过,裴明瑜当时又露出了见猎心喜的神情,大有将四无公子叫来研究一番的架势。只是对于其中的药材他也没有把握收集齐全，因此姚宣也放了几分希望在此次药师大会上。

    当然，这番话他打死也不会说出口。

    不然裴明瑜恐怕会冷冷哼一声：你因为朋友的缘故才来，把我这个师父置于何地？

    实际上,姚宣虽然对药师一道没什么追求,却也觉得炼药是非常有意思的一件事。

    虽然不至于如修炼那般投入,但姚宣很清楚,掌握炼药技能是非常有用的。

    何况从前世到现在，在药师们身上他也学到了很多东西。

    只不过，姚宣更愿意将其当做是一种调剂，去药师大会也更愿意旁观并学习而非亲身参与其中。

    可惜的是，现在他已经答应了裴明瑜。

    既然决定参加，姚宣也希望自己能做的更好一些，于是接下来的几日，他就在温习药性、翻阅笔记或是开炉炼药中度过。

    一忙起来，时间就过得特别快。

    等姚宣回过神来的时候，裴明瑜已经直接来找他前往帝都参加药师大会了。

    他们打算与泉来峰的人一道过去，因此先在十绝峰峰顶会合后再一同前往泉来峰。

    正准备出发的时候，林白羽迎面走了过来：“师弟。”

    姚宣眼前一亮：“师兄，你总算忙完了？”

    林白羽道：“嗯，暂时告一段落，所以我跟你们一起去。”

    裴明瑜皱眉：“我看到胥皇者昨日还吩咐了你一些事务。”

    林白羽道：“这些事不用着急，去了回来再处理即可。”

    裴明瑜又道：“你是药师？”

    林白羽道：“我自然不是。”

    “那你去什么去！”裴明瑜虽然谈不上不遗余力拆散这师兄弟二人，但他还是想方设法地不让他们往一堆凑。

    林白羽道：“但我是药师的师兄。”

    裴明瑜：“……”

    林白羽微微一笑，招呼姚宣和丹参：“你们两个，先上妖宠。”

    就见凤羽焰雀昂首挺胸，扇动了一下流光溢彩的翅膀。

    丹参首先叛变，他欢呼一声冲向飞行妖宠，嗖嗖嗖一下子就爬了上去。

    裴明瑜哼道：“这弟子真是跟师父一样讨人嫌。”

    姚宣道：“……师父，我也是师父的弟子。”

    裴明瑜顿了顿：“你是例外。”

    姚宣哭笑不得：“师父，走吧。”他拉着裴明瑜往凤羽焰雀走，感觉到他并未十分抗拒才松了口气，“有师兄在，咱们去哪里都会方便许多。”

    裴明瑜又哼一声：“他也就这个用处了。”

    姚宣用眼神阻止了似乎还想说点什么的林白羽，将裴明瑜拉上了飞行妖宠。

    凤羽焰雀扇动双翅，倏然划破长空，很快就到了泉来峰顶。

    峰主肖林是个神色慈祥的长者，一见到凤羽焰雀就目不转睛地看了过来，然后他的视线定格在林白羽身上：“白羽啊。”

    林白羽连忙同他行礼：“肖峰主可是有事？”

    肖林道：“是啊，你看，我们一行人前去参加药师大会，可是人太多，飞行妖宠不够，白羽，你看……”

    林白羽：“……”

    裴明瑜道：“肯定可以，姚宣这位师兄向来是急公好义，乐于助人。”

    肖林笑呵呵道：“那就好，那就好。”说完就回头招呼其他一干白胡子老头，“马师弟，刘师弟，杨师弟，快来快来，我给你们找到了代步工具。”

    姚宣看看师兄，再看看裴明瑜，他怎么觉得……他想一定是自己的错觉……师父眼里闪烁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三位老人颤巍巍地上了飞行妖宠，姚宣便往旁边挪动了一下，好给他们腾出足够的位置来。

    “小心。”

    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不用回头，姚宣也知道是师兄。

    只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与林白羽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得非常近，以至于对方说话时微热的鼻息都喷吐在了颈侧。

    想到内心深处难以启齿的心思，姚宣感到那一片皮肤似乎牵动了内里，从血液一直到五脏六腑，乃至心底，全都有些痒痒的。

    “嗯。”他垂眼应了一声，悄悄捏了捏手指，掩饰住倏然蔓延全身的不自在。

    隔着那马、刘、杨三位药师，裴明瑜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眉头皱起，眸光闪动。

    丹参眨巴着大眼，在心里给师兄的师兄喝了一声彩。

    若不是此次药师大会的召开，姚宣还真不知帝都近郊有一座药王谷，且是太宇国药师分殿的所在地。

    不过当一行人乘坐着凤羽焰雀来到药王谷上空时，居高临下望过去时，姚宣发现这里的地形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他努力地想了一会，心里忽的一动，眼神随之微微一凝。

    姚宣记起来了，前世从他引开追兵直到误入秘境，中间他好像就曾经到过一个类似的地方！

    可是……他又皱了皱眉，记忆中的景象，跟眼前下方的药王谷差别实在太大。

    前世走过的路线姚宣已记不太清，当时他本就是慌不择路。若非此刻眼中那弯曲形状的路线太过熟悉，恐怕他未必能想起究竟在哪里见过。

    然而一旦撬开了记忆的一个节点，剩下的记忆就好像都变得明晰起来。

    他当时闯入的山谷根本就是荒无人烟的，植被丰茂，盘根错节的根须和藤蔓随处可见，甚至好几次都差点将他绊倒。

    更不要说建筑物了，也没有废墟，连一砖一瓦都无从见到。一切的一切，都俨然是一座无人涉足其中的荒野山谷。

    然而现在下方的山谷，除了谷中地形让姚宣觉得相似以外，其他种种都不相同——鳞次栉比的房屋连绵，修建得十分华美精致的亭台楼阁下面还有流水潺潺，更有曲折的回廊贴山而建，倒叫帝都近郊都显出几分烟雨朦胧的景象。

    如果前世他所到之处真是药王谷，为什么在十多年间，此地会有天翻地覆般的变化？

    将疑问压在心底，姚宣不动声色地随着身边众人一道走下飞行妖宠——前方，就是药王谷的谷口。

    飞行妖宠自然能直接进入其中，但在谷外降落下来则表明了对药王谷一方的尊重。

    姚宣一眼看去就发现谷口已经有不少人，这些人要么摆出一副等待什么人的样子，要么聚集在一处谈笑，几乎没有一个人将注意力分到他们身上。

    太宇宗的药师全都集中在泉来峰，此次前来药师大会几乎是全员出动。泉来峰峰主肖林一马当先走在前面，马、刘、杨以及其他一些药师则落后他一步，裴明瑜和姚宣等人走在最后。

    药王谷几名大约是药童的弟子只询问了肖林等人的身份，并未搭理裴明瑜等人。做了一个简单的记录后，又示意他们进去，派了一个人领着他们前去住处。

    而在姚宣他们进入谷内不久，身后远远的传来了一阵骚动。

    一行人谁也不曾问起，但领路的那名药童却回头看了一眼，露出羡慕神色。

    然后在看向姚宣等人时，那羡慕神色立时隐去，反而换上了一丝并未掩饰得很好的不屑。

    不光是姚宣，其他人显然也有同感。

    比如马长老就呵呵笑着道：“咱们出门一贯是前呼后拥，现在碰上个不屑一顾的，落差很大啊。”

    肖林也笑了笑，捋了把白胡子：“参加药师大会咱们也多少受了几回冷遇，马师弟还没有习以为常？”

    马长老道：“哪能习以为常，十年才举行一次药师大会，中间有九年待遇都是截然不同的啊。”

    林白羽低声告诉姚宣：“咱们太宇宗虽然是第一上门，却不以炼药见长。因此这药师大会，我们太宇宗的人来此，还不如慈心宗来得更让人趋之若鹜。”

    姚宣眨眨眼：“慈心宗？”

    林白羽道：“一座中门，距离你姐姐所在的水月宗不远，以门内药师众多出名。而且此宗内颇有几名七品药师，甚至还有一位远近闻名的八品药师。”

    姚宣哦了一声：“那难怪如此。”

    在药师的世界里，自然一切都以药师品级来评定。太宇宗内这数名药师，最高也不过七品，然后是三位六品，正是马、刘、杨三位长老，其他全不过是五品药师，与慈心宗相比差距颇大。

    因此，在一行人被领到一处有些简陋的院落前方后，姚宣并不吃惊。

    但肖林在看到这些房舍时，就立即皱起了眉头。

    从来都给姚宣一种他是个脾气温和慈祥的老人感觉的肖峰主，此时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冷意。

    他问：“我们就住在这里？”

    那药童道：“可不就是吗，五品药师只能住在这里。当然了，您这位七品药师，还有那三位六品药师，就住在那几间里。”

    他指的是院落中那几间修建得最好的房间——白墙青瓦，窗明几净，摆设齐全，就这么看去也算是条件不差。

    但被一圈简陋的屋舍围在中间，怎么看都显出几分不入流来。

    肖林冷冷道：“我们这里可不止三位六品。”

    药童一愣，继而满不在乎地道：“那是几人？”

    肖林道：“四人。”

    药童道：“不就多了一个吗，挤挤也就行了。”

    肖林闻言便露出一个笑容。

    这笑容其实十分慈祥，配上肖林的面孔，益发显得慈眉善目，但姚宣却感觉得到，肖林此刻全身都是怒火。

    只可惜那药童毫无所觉，反而还当肖林怕了他一般：“好了，你们快些住进去吧，我还要去招待其他人呢。”

    他说完也不等回话就转身打算离开。

    只迈出一步他就惊骇地瞪大了眼，然后他听到一个淡淡的声音传了过来：“你还是留在这里继续招待我们吧，我们一致认为你招待得很到位！”

202冲突

    “你、你们……”这名药童喉间咔咔作响,似乎已惊惧到了极点。

    他满头都是汗水淋漓,额上青筋绽露，全身都像是用了十分大的力气挣扎着想往前跑。

    姚宣看了眼他身后,只见一条奇异的藤蔓正犹如蛇头一般伸伸缩缩,从其顶端又生出若干细小的藤蔓细细密密将此人牢牢制住。

    “你们竟敢如此肆意妄为！”

    过了好一会，药童像是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被扼住喉咙,提高音量大声嚷嚷起来。

    肖林微微一笑：“我们可是提出的正常要求，让你留在此处继续招待，有何不对？”

    药童道：“我、我根本无需留在这里！”

    这一回肖林并未继续出言,而是姚宣在与林白羽交换了一个眼色后上前一步，冲着他拱手行礼,接口指出，“药师大会规定第三十一条,前来参加的七品药师均有权获取一名药童作为药师大会期间的接待专人。”

    药童不满道：“你们才一名七品！”

    姚宣道：“规定中并未限制人数。”

    药童道：“你不过一个药童，在这里插什么嘴！”

    姚宣道：“我是药师。”

    药童压根不信：“青天白日的你也能做梦？就你这样的还是药师？你的认证玉牌呢？”

    呃……姚宣摸了摸鼻子。

    药童嘲笑道：“果然是瞎说吧！”

    姚宣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按照能力来判断，他至少也已是四品药师，因为他已能炼制四品灵药。

    只不过当初他是在西洲大陆替裴明瑜迎战杜淄滕的弟子，不曾获取过药师品级证明——在西洲大陆，每座城市的药师殿都能下发证明，乃是一块刻明品阶的玉牌。而且就算在那里获取过，拿到中洲大陆也就没了用处，因为姚宣从其他药师处得知，中洲药师的品阶认证全由药王谷下发，虽然同样是玉牌一块，药王谷却不会承认其他大陆的证明。

    就在这时，肖林笑了一声。

    姚宣闻声看去，见他朝自己目光柔和地点了点头，在看向那药童时眼中却多了几丝森寒。

    肖林越是看着药童，唇边笑意就越盛，他摸了摸胡须，看着这名药童，淡淡道：“你心里是想说，看你们这群老态龙钟的家伙，也不像还能再往前晋级的样子，是也不是？”

    药童瞠目结舌：“你……你勿要血口喷人！”

    肖林满不在乎道：“血口喷人？呵呵，等过一会，你就知道我并非血口喷人了。你知道我这妖宠还有什么用吗？”

    药童有点心慌：“不、不知道。”

    肖林十分好心地告诉他：“能操纵你的身体，操纵你的思维，让你将那些话说出来。”

    药童便连牙齿都开始抖了起来。

    姚宣听见他上下牙齿撞击的磕磕声，看了眼肖林的妖宠。

    那分明只是一株胧月妖藤，与一般妖植如出一辙的木属性，不管是哪个技能也不具备肖林方才说的功用。

    他心想：咱们太宇宗还真是一脉相承的虚虚实实啊……

    “哼，这药王谷真是好不讲理！”刘长老脾气比其他人更火爆一些，盯着那药童就道，“咱们太宇宗给他们面子，在谷口就让妖宠降落了，之后登记种种何等配合，结果这帮人呢？真当我们——好欺负了？”

    马长老道：“不错！就算我们这些药师品级不如慈心宗，药王谷如此行事也未免太落于下成。”

    裴明瑜都轻声对姚宣道：“药王谷之人不可深交。”

    姚宣连忙应下，对刘、马二位长老的说法也有同感。

    他记得在西洲大陆上召开的那次药师大会，哪怕是品级再低的药师进入其中，也会不由自主产生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而绝不会如眼下这般！

    再比如上门大比之时，太宇宗身位太宇国第一上门，权威不可谓不盛，可是在对待其他宗门、豪门氏族，甚至是散修的态度上，也并不会像药王谷这般！

    当然，这并非是让药王谷对全部药师一视同仁，毕竟八品药师已经差不多算是达到了药师的巅峰，因为九品药师实在太难以达到。但此中差异的体现，绝不该表现在对一般药师的敷衍塞责和轻慢相待上！

    而且姚宣如今已颇为习惯于太宇宗弟子这一身份，他也认为，太宇宗来人哪怕只有一名七品药师，对方也决计不该如此。

    品阶是一方面，但无论哪里都该考量到人情世故的方面。作为太宇国首屈一指的上门，若真是放任药王谷如此施为，默认了对方的轻视而住进这座院落的话，从今往后，中洲大陆上的各宗门恐怕都会低看太宇宗一眼！

    有些气，必须得争！

    “诸位师弟不必多言。”肖林淡淡道，“我们只等着好了。”他说着仿佛不经意间往药王谷深处看了一眼。

    姚宣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不禁有些好奇，莫非药王谷已经知道了这边发生的一切？

    看来还真是如此。

    约莫一刻钟后，众人就看到不远处走来了几个人。

    这几人一到跟前就纷纷堆上笑脸，其中为首的一名年轻药师穿了一身绣满繁复暗花的杏色长袍，面容英俊，对肖林行礼道：“末学后进，四品药师龙一丹见过肖药师。”

    肖林就眯了眯眼：“四品很了不起么。”

    此人别看态度好象放得很低，但那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却一望便知，而他口口声声道出自己乃是四品药师，其中未尝没有给众人一个下马威的意思。

    何况他还特意称呼肖林为肖药师而非肖皇者。

    龙一丹道：“不敢不敢。”

    肖林朝姚宣这边看过来，直接就道：“裴药师，不如过来让他们见识见识。”

    龙一丹有些意外地跟着他看过去，在见到白衣药师迈步走过来的时候，他眸中立时带上了惊色：“不知这位是……莫非是贵宗新加入的药师？”

    裴明瑜淡淡道：“我来自西洲。”

    龙一丹松了口气：“不知兄台是何等阶？”

    裴明瑜道：“六品。”

    龙一丹虽然仍看得出几分惊讶，但似乎也并不多么在意。

    姚宣估计他是知道了裴明瑜并非太宇宗药师才会如此，想到这里，他就也走出一步，来到裴明瑜身侧。

    裴明瑜大约明白了他的打算：“不过我有一名弟子却是太宇宗门人。”

    龙一丹瞥了眼姚宣：“就是这位？”

    姚宣只摆出一副乖巧的样子。

    裴明瑜暗中瞪他一眼，嘴上道：“是，他同样是四品药师。”

    这下子，龙一丹是当真吃了一惊，眸中闪过些许阴霾：“可我怎么好像不曾见这位来认证过？”

    裴明瑜道：“的确没有。”

    龙一丹显见地又松了口气，重新看向肖林：“肖药师，方才是这童儿带错了路，将诸位错带到了这片本该是游天宗药师的住所。如今既然已查到了疏漏之处，诸位自然该前去正确的住处，还请诸位跟我来。”

    姚宣撇了撇嘴，这人即使到了此时，还不忘在言语中给太宇宗挖坑。

    他这么讲话，又特意点明，分明就是示意游天宗只能住在太宇宗药师十分嫌弃的地方。

    但他似乎忘了，太宇宗本身在太宇国的地位。

    此时游天宗众人已经到了此处，也听到了龙一丹的话语，并十分恭敬地目送太宇宗众人远去。

    好不容易挣脱束缚的那名药童奇怪道：“你们怎的不恼火！你们将要住的地方可被他们嫌弃地大闹了一通！”

    他立刻就被游天宗众人怪异的目光聚焦了。

    “你懂什么！”

    “那可是太宇宗！”

    “太宇宗当然不能跟我们住同样的地方！”

    药童：“……”

    这一回新换的宿处，一看就知比此前那院落好了太多。众人住进去之后，分配好房间，就各自先行歇息，等稍晚些再统一前去由药王谷给他们说明大会期间的行程安排等等。

    姚宣本来是要跟林白羽住一间房的，但裴明瑜却道：“姚宣，你要参加大会，须得好好休息，你跟我们一样独自一间。”

    然后丹参就与师兄的师兄住在了一块。

    对此丹参很有一些兴奋：“师兄的师兄！”

    林白羽对这孩子观感也不错，至少比裴明瑜好太多，“师弟的师弟。”

    丹参就对他挤了挤眼：“师兄的师兄，你一定很辛苦。”

    林白羽道：“嗯？”

    丹参叹了口气：“因为我师兄很迟钝啊！你上次不是说，对我师兄一见钟情么！这么迟钝的人，要怎么追才能追上嘞？”

    林白羽：“……”

    不过，若是以为成功换了住处，顺利住进了药王谷，就是一切的结束，那未免太天真了。

    因为就在第二日，众人前去做进一步的详细登记时，新的问题再一次出现了。

    “没认证过的药师？呵呵，谁承认他是药师了？反正我们这里不承认。”

    “现在考核？你在开玩笑吗，现在可不是考核期。”

    “要考核也没问题，先把这份表填了，再去把费用交了，且慢慢等着吧！”

    “排队等考核那是天经地义，知不知道一次考核我们的仲裁也是很辛苦的，你前面还等着很多人呢！”

    “没证明的话，一概不能参加，这可真是不好意思了啊！”

    面对这样的话语，裴明瑜脸色阴晴不定。

    姚宣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心里面对药王谷的感觉也是又下跌几分，直接滑落谷底。

    想想在西洲大陆上参加的那兼收并蓄、开放包容的药师大会，再想想这里分明被药王谷把持一切的药师大会，姚宣都很有甩手离开的冲动。

    “我们走！”

    姚宣差点以为自己的内心想法不慎被脱口而出。

    循声望去才知是裴明瑜。

    作者有话要说：中秋小番外：

    中秋佳节，十绝峰也会举办一些诸如赏月之类的活动，不过通常情况下，人都不是很能凑齐。但今年的中秋，十分难得的，从胥于邺到其下的五名弟子们，都在十绝峰上。

    因此在接到了师父的通知之后，姚宣也装扮一新（？）的来到了十绝峰顶。

    一群人围坐在师父周围，紧密团结在以师父为核心的十绝峰集体中央（……），有方妙妙亲手做的月饼，一边等待着月亮。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方妙妙的手艺很……

    混搭。

    姚宣还是第一次吃到馅是榨菜和鲜肉混在一起的月饼，但据说在百越国这种月饼销量一向很好。但林白羽吃的那是什么口味？黑椒铁板牛肉？洋葱哈密瓜？韭菜西红柿？

    最让姚宣感到惊恐的是，师兄竟然一脸淡然地吃掉了……

    吃掉了……

    吃掉了……

    他已经很不在意食物的口味和质地了，但也真心想不到师兄的口味竟然如此奇葩= =

    这也就算了，在众人等待了一个多时辰以后，天上却始终没有出现月亮的身影，反倒是云雾缭绕，甚至还滴下几滴雨来！

    十绝峰众人：“……”

    胥于邺起身：“所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明日我们继续。”

    弟子们：“……”

    方妙妙摩拳擦掌：“好啊好啊，我那里还有好些口味的月饼没来得及做呢！”

    其余弟子们：“……”

203根源

    事实证明,裴明瑜比他更有行动力。

    说完这句话，白衣药师就一把拉住姚宣，往门外走去。

    室内一时间鸦雀无声。

    林白羽立刻跟上。

    片刻后,肖林道：“我们退出。”

    在他身后，全部泉来峰药师未出一言,显然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药王谷的队伍中一名药师冷笑道：“你们是当真不参加了？”

    肖林道：“是。”他回头同师兄弟们道，“我们也走。”

    那药师道：“走了就不要再回来。”

    等肖林一行人走出门去，几名御妖师耳尖地听到里面传出阴阳怪气的声音。

    “看他们那副样子,好象谁求他们来了似的。”

    “就是，要我说，走了更好,还能省下咱们招待这帮人的时间和费用！”

    “就是啊，当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啊，不过是一个七品药师带着几个永远都不可能晋级的五品六品！”

    “太宇宗又怎么样，不过才一个七品！他们还仗着是太宇宗人闹着要换住处，真是太看得起自己！”

    “师弟！”

    肖林扯住了想要冲进去同他们理论的刘长老，“不要做这些多余的事情。”

    “可是……”刘长老满脸不忿，“难道就让他们这样胡乱非议我们？”

    肖林道：“其实人家也没说错几句话。”

    刘长老冷笑一声：“是，我们是没法再晋级了，可肖师兄！肖峰主！我们是仗着是太宇宗门人要求更换住处，可按您是七品药师的身份本就不该住在那里！药王谷到底是哪来的这番底气！”

    肖林眯了眯眼，抚了一下胡须：“若是我没猜错的话，此次药王谷是故意针对我们。”

    刘长老一愣。

    旁边几名长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这时本来等在前面的姚宣等人也走了过来，只除了裴明瑜和丹参。

    马长老道：“故意？他们是——想要杀鸡儆猴？”

    刘长老呸了一声：“谁是鸡谁是猴颠倒了吧！”

    杨长老笑道：“师弟且慢对号入座。”

    刘长老老脸一红。

    肖林道：“若是我所料非虚的话，药王谷是不满他们的地位，想要做出点事情来。大家也都知道，药王谷在太宇国的地位，并没有他们所期望的那么高。”

    刘长老愤愤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大家需要什么，他们就偏偏把持着什么，一点不肯漏出来！肖师兄你可还记得，那次咱们要炼制一种灵药，很可能那种灵药只要炼制出来，就能让杨师兄晋入七阶！只是缺了一味至关重要的药材！后来听说药王谷有，我们不是过来求药了吗？结果呢？他们倒好！说没有那种材料！哼，若真没有也就罢了……”

    姚宣估计，药王谷定是又拿出了必须使用那味药材的灵药，让这个谎言被揭破了。

    “何止此事！”

    因为刘长老的话，被牵动记忆的马、杨两位长老，加上其他药师也纷纷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

    要么是药王谷特意克扣药师的药师殿贡献度，要么是将众人看中的弟子先一步截走，要么是不承认药师们进行晋阶考核时的灵光一闪……

    说穿了就是阻挠不属于药师殿的药师，而对药师殿所属药师大开方便之门。

    总之对药王谷，大家意见很大。

    肖林干咳一声，往裴明瑜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愤愤不平的众人才稍微平复些许。

    但窥一斑见全豹，从肖林等人的话语中，姚宣忽然明白了一件很久以前自己没想通的事情。

    那时他初至西洲大陆，从丹参的言谈中发现西洲大陆上药师的发展颇为辉煌，而中洲大陆上被甩在了后头。

    姚宣百思不得其解，要说中洲大陆上药师殿虽然并无多少掌控和束缚力，但拥有宗门支持的药师也不该像现今这般被西洲大陆远远抛下。

    原来根源在于药师殿上。

    姚宣不知其他国家的药师殿如何，但从太宇国的药王谷有恃无恐的举动来看，很可能整座中洲大陆的药师殿都是如此。

    他们希望让权力更集中，让药师们更听话。

    可是他们的所作所为，反而激起了药师们甚至是背后宗门对药师殿的抗拒，或许平时还时不时的来点打压——前世姚宣也曾听说宗门对药师的把控。

    药师殿因而也更希望拥有权力，对各宗门药师想方设法的克扣打压。

    长此以往，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这一回针对太宇宗，大约正如肖林所说，是因为药王谷意识到太宇宗作为太宇国第一上门，十分适合用来杀鸡儆猴。

    只是他们却忽略了，世界上不光有药师，御妖师更加多。

    哪怕众多宗门因为药王谷搜刮有大量药师，投鼠忌器不敢大动干戈，但对立也会造成许多不良后果。

    就比如此刻，太宇宗绝不会心甘情愿被药王谷一方当做是垫脚石，冲突可谓一触即发。

    对于药王谷的做法，姚宣心中颇有微词。

    为了提高自身地位，不注重于提高自身能力，而去打压他人，根本是本末倒置。

    但看目前状况，如果药师殿不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中洲大陆在药师一道上的发展，或许永远也没有赶上西洲大陆的那天。

    等姚宣又走回到裴明瑜身边，裴明瑜就指出了这一点：“你们中洲的药师殿也太愚蠢了。”

    姚宣就知道他应该还是听到了一个大概。

    虽然裴明瑜是他师父，但毕竟也是另一座大陆上的人，闻言姚宣都不禁感到了几分羞愧难当：“师父……”

    裴明瑜道：“通过压制来让大家听话，真蠢。”

    姚宣：“……”

    裴明瑜道：“不是说你蠢，你们太宇宗的药师倒是都很不错，可惜了。”

    姚宣立刻与有荣焉：“是啊！”

    裴明瑜就看他一眼：“若你愿意留在西洲，我还可以夸奖你和太宇宗一个时辰。”

    姚宣：“……”

    “不够？两个时辰也行。”

    姚宣：“……”

    他们这一行人数颇多，很快就吸引了药王谷内许多人的注意。

    有几座宗门的药师前来与肖林等人说话，他们便走到了道边交谈。

    裴明瑜微微有些不耐地在不远处停下脚步，这个地方他简直一刻钟也不想再待下去。

    丹参问：“师父，我们真要走嘞？”

    裴明瑜道：“别人都不欢迎我们，不走，留在这里气坏自己让他们高兴？”

    丹参却有点遗憾：“师父你还说想来见识一下中洲最高级别的药师嘞。”

    裴明瑜道：“无妨。”

    姚宣知道他的意思是看这样子不见识也无所谓。

    “中洲？”

    几人却不曾想到丹参的这句话被不远处正往另一边走的一位药师听在耳中，他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声，狐疑不已，“莫非此处还有不是中洲的药师？”

    他吩咐身边徒弟道：“阿明，去看看究竟是何人。”

    徒弟抬头往那边望了过去。

    药师等了一会没能等到答案，不由问道：“阿明？”

    无人回答。

    药师疑惑地看向徒弟，就发现这名徒弟竟然呆呆看着前边，面上似乎有些欣喜，又有些紧张，整张脸都泛起一层红晕。

    他好奇地顺着徒弟的视线看过去，见到的是一名眉清目秀的少年。

    正站在白衣药师旁边的姚宣若有所觉，回头一看，惊喜道：“司空兄！”

    司空明张了张嘴，似是想要打招呼，但目光在扫到周围的人后触电般缩了回去，他十分紧张地闭上嘴。

    如此重复了几遍之后，他才鼓起勇气道：“姚姚姚兄！”

    药师这时发现自己刚才听到的那几句话，应该就是来自这少年旁边的两人，拉了把司空明问：“阿明，你朋友？”

    “嗯！”司空明答完，连耳尖都红了，“师父，他他他是我我我的好友，姚姚姚兄。”

    药师道：“姚姚姚？”

    司空明一顿，努力道：“他叫姚宣。”

    药师问：“他不是中洲人？”

    司空明睁大双眼反问：“真的吗？”

    药师：“……”

    姚宣这时已走了过来，先对药师行了个礼，才拉住司空明：“上回你就说要来帝都，我知道你肯定是要来药王谷，果然如此！”

    “是是是啊。”司空明小声道，“我我我本来准备去去去找你，但但但是要先来药药药王谷。”

    姚宣感到药师的目光总在自己和裴明瑜之间徘徊，抬眼冲他笑了笑：“您好。”

    司空明连忙道：“这是我师师师父。”

    药师摸了摸胡子：“我是灵桂。我这弟子难得交到一个朋友，不知你们是何时认识的？”

    姚宣道：“我跟司空兄是初等学堂的同学。”

    灵桂药师露出失望之色，视线往裴明瑜那边扫了几眼，还是没忍住问道：“方才我听那孩子说起中洲，莫非你的同伴里有其他大陆的人？”

    姚宣朝裴明瑜看去，见裴明瑜并无阻止之意，答道：“是，那是我师父和师弟，他们都是西洲大陆人氏。”

    灵桂眼睛立刻就亮了：“此话当真？你师父——莫非是来自西洲的药师？”

    姚宣道：“对啊。”

    灵桂迈步就走：“还请姚宣你替我引荐一下。”

    姚宣连忙跟上：“好。”

    裴明瑜似乎难得遇上了相谈甚欢之人，与灵桂药师说得不亦乐乎，一下子似乎也不再急于离开药王谷了。

    丹参无聊地旁听了一会。

    他到底年纪尚小，对他们谈及愈加深奥的话题并不十分了解，就往姚宣看去。

    结果他就见师兄与那个脸孔总涨红着的少年在说话。

    丹参不由自主看向林白羽：“师兄的师兄。”

    他的目光太有存在感，林白羽问：“何事？”

    丹参道：“那是不是你的情敌嘞？”

    林白羽道：“小孩子不要问太多。”

    丹参哼道：“告诉你，师兄比我这个小孩子迟钝太多嘞，我是替你担心。”

    林白羽失笑：“师弟这个朋友我见过几次。”他早知姚宣当司空明做好友，若太在意反而可能起到反效果。

    丹参却瞪圆了大眼：“情敌找师兄几次你都不在意嘞！”

    林白羽：“……”

    他怎么觉得，师弟的师弟有时候跟师弟的师父一样，也会让人手痒痒！

204药师灵桂

    司空明好不容易才问了出来：“……姚姚姚兄，你你你们已经登记好了？”

    姚宣道：“别提了,遇到点糟心事。”

    司空明犹豫了一下问：“什什什么事？”

    姚宣道：“也没什么,司空兄不必放在心上。”

    司空明动了动唇,不由自主地往林白羽看了一眼,轻声道：“若若若是你师兄你你你肯定不会闭闭闭口不言……”

    姚宣没听清：“司空兄你说什么？”

    司空明摇摇头道：“没没没有，这这这些日子，姚姚姚兄一向可好？”

    姚宣笑着告诉他：“挺好的,我是太宇宗弟子,有师父师兄照应着，修炼也很顺利。”

    司空明尝到了唇齿间微微的酸涩，又忍不住地替姚宣高兴：“那那那就好。”

    姚宣看到两人的师父仍在谈着话,就道：“你师父看起来对你也很好啊。”只不过，他怎么觉得灵桂二字有些耳熟……

    说起师父,司空明难得地没一点结巴：“嗯嗯嗯！师父父父待我我我犹如亲子。”

    姚宣欣喜道：“那可是好事，将你师父的衣钵传承，司空兄以后铁定是名扬天下的大药师！”

    司空明又红了脸：“师父他他他很厉害的。”

    姚宣认真道：“可是司空兄也很厉害，不是吗？”

    司空明想说点什么，可是满腹话语都好像卡在了喉咙里，半晌才挤出一句：“姚姚姚兄过奖了。”

    又过了一会，他才总算挤出了另一句话：“姚姚姚兄，你真的去当当当了药师！”

    两人互相望望，都记起了还在初等学堂里炼制归元丸的情景。姚宣更想起自己初次尝试炼药，竟然就炼出了上品灵药。当时司空明还曾提议让他来做药师，却被他拒绝了。

    姚宣就有点不好意思：“一时不慎，一时不……”

    然后他对上了裴明瑜淡淡看过来的双眼。

    剩下那个“慎”字戛然而止。

    姚宣轻咳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

    他本不想多说，但在司空明盛满好奇的双眼注视下，姚宣还是将大略的经过讲给了他听。

    司空明直听得双眸闪亮：“西洲大大大陆！我我我师父说，西洲大陆的药师很很很厉害！”

    姚宣对此也不得不承认：“是。”

    他不曾去过另外三座大陆，就目前所了解到的情况看，西洲大陆上的药师比中洲大陆更胜一筹是不争的事实。

    这个时候，肖林等几位药师与那几座宗门的药师交谈完毕，复又走了回来。

    姚宣忽然就听到了肖林惊讶的声音。

    “灵桂大师！”

    姚宣眨眨眼，他总算想起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灵桂”耳熟了。

    前世他的确曾听说药师灵桂此人，虽然仅仅是因为灵桂又有灵药出炉，在酒馆中听人提了一耳朵。是以姚宣直到肖林认出了对方，才想起来。

    但从肖林的话中，姚宣知道了灵桂应当是太宇国的八品药师之一。

    因为药师只有到了八品，才能被称作“大师”！

    而太宇国根本没有九品药师！

    当然，这是指的明面上。

    毕竟药师一旦达到九品，药师殿就再无权力辖制。这些药师个个神出鬼没，无法寻得踪迹。

    但姚宣知道他们肯定存在，因为治好贺兰琥的灵药“醒神丹”正是九品灵药，贺兰长鹰必定找到了一名九品药师来炼制。

    灵桂是个看起来没什么脾气的老者，被肖林打算了与裴明瑜的交谈，他也毫不介意，而是对肖林等人点头道：“肖药师，诸位也都来了，一向可好？”

    肖林领着众人快步走过去，纷纷对他行礼。

    肖林道：“灵桂大师，一别数年，看到您出现在此地，我才感到不枉此行啊。”又摇了摇头，“可惜的是，我却没有更多时间向您请教了。”

    灵桂一愣，他这时似乎才意识到肖林以及裴明瑜等人的奇怪之处，出言问道：“发生了何事？”

    肖林道：“我们不打算参加此次大会了。”

    灵桂不明所以道：“这是为何？”

    肖林不欲多说，只苦笑着摆手。

    裴明瑜闭口不言，他现在压根不想留下，跟面前灵桂药师的相谈甚欢也阻止不了先前的失望。

    最后是丹参快言快语道：“我师父本来是要参加的嘞，他可期待嘞！可是药王谷的人说，不承认师父的药师品级！还说我们太看得起自己嘞！”

    姚宣默默在心里给师弟喝了一声彩。

    这番话不论让身为太宇宗一峰之主的肖林来说，还是身为西洲大陆药师的裴明瑜来说都不大合适。

    碍于跟司空明的关系，姚宣也不方便多言。

    只有丹参年纪小，心直口快理所当然。

    灵桂皱了皱眉，还是出言挽留道：“几位，你们既然本来打算来参加此次大会，何必因为某些人的所作所为而退出？那不是更加助长了这些人的嚣张气焰？我虽不才，却也忝为药师总殿长老，平时忙于修炼，因而不知这分殿药王谷之事，如今我知道了，总要教训他们一番！现在我代表药师总殿，向诸位正式发出邀请，请大家参加此次大会。还望各位能卖我一个面子，如何？”

    他嘴里说着诸位，目光却只停在裴明瑜身上。可见与其说是为了大家，灵桂此举分明是为了裴明瑜。

    尽管裴明瑜只是六品药师，比他这八品药师差得远了，灵桂也仍然郑而重之。

    可想而知这位八品药师，在对药师一道的追求上的确是颇有令人钦佩之处。

    只是或许也正因如此，灵桂对庶务并不关注，以至于对药师殿的行事都一无所知，先前竟也看不出是怎么一回事，非要丹参挑明了才明白。

    丹参继续道：“人家还说嘞，走嘞就不要再回来。”

    灵桂当即露出怒容：“什么？还说了这种话？这这这……这些药师也太过分了！不过有我在，你们不必担心！裴药师，肖药师……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众人互相对视。

    肖林等药师自是对药王谷企图将太宇宗当做垫脚石一事不悦至极，但若真有转圜余地，他们也希望暂且不要撕破脸皮——最好等太宇宗出一位八品药师再说。

    裴明瑜此行本就想要见识一番中洲大陆药师们的水平，若能达成目的总不是坏事。

    既然灵桂已给好了台阶，众人都有所意动，最终顺水推舟答应了下来。

    灵桂当即眉开眼笑，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心情：“好！太好了！裴药师，肖药师，各位，我们现在就去登记！”

    姚宣看到这一幕，却仍有些不太放心。

    他已然发现，灵桂的确足以被称作大师，他乃是八品，又专注于药师一道。但在这个有些变味的药王谷里，灵桂说话却未必有多少分量。

    对此林白羽跟他似有同感：“此行不一定顺利。”

    姚宣低声道：“我也觉得。”

    不过要说肖林等人想不到此节，那也不可能。

    两人便什么也没说，跟了上去。

    到了方才他们出来的地方，面对灵桂的要求，那几名药师一面唯唯诺诺地听着，一面在看向众人时，眼中轻蔑更为明显。

    灵桂没注意到这些，只顾着展示自己药师总殿长老的身份，并让那些人给他们做好登记。

    然而等众人离开，更加难听的议论便从身后传出。

    这一回，对方似乎连避人的意思都没有。

    “我还当这些太宇宗的药师多有骨气呢！”

    “原来也不过如此啊，寻了个八品药师当靠山，就以为一切都好了么！”

    “哼，灵桂大师我们是不得不尊重，但我怀疑啊，灵桂大师是被蒙蔽了！”

    “没错，这帮人那等品性，灵桂大师又向来不谙世事，肯定跟你说的一样。”

    “管他呢，反正他们顶天了也只能在五品六品徘徊了。”

    “就是呀，来参加药师大会，岂不是自讨苦吃！等到时候出乖露丑可不要怪在别人头上！”

    刘长老几乎是当即就暴跳如雷，被马长老和肖林一边一个给按住了。

    裴明瑜眼神也很冷，姚宣注意到他的手指捏得极紧，分明是怒不可遏。

    灵桂将这些话收入耳中，面上忽青忽白。

    司空明担忧叫道：“师父……”

    好一会儿，灵桂像是瞬间老了几岁，叹息道：“我竟不知，如今药王谷成了这样。也怪我，虽然挂着总殿长老一职，却什么事情也不理会。此前我还当仅仅有些害群之马，却不知……”

    姚宣发现，这一回除了裴明瑜露出若有所思神色，肖林等人并未露出要走的意思。

    他略一思忖就明白过来。

    而肖林也道：“灵桂大师，您可是咱们的主心骨，可万万不要因为这些人而沮丧啊。”

    灵桂一怔，想了想才坚定地道：“是，你说的不错。我这把老骨头，也该是时候动一动了。若是放任不管，只怕咱们中洲的这些药师们，都要给毁了！”

    肖林的目的大约就在于此。

    不论他们想要做什么，有灵桂大师的号召力在，药王谷想要一手遮天那是再无可能。

    或许……姚宣看向灵桂，这位专注修炼的药师尽管给人一种不通世事的感觉，对肖林等人的打算未必毫无所觉。

    但既然两者目的一致，灵桂大师恐怕也存了几分借助太宇宗权威的心思。

205大会开始

    此后,灵桂并未离开，而是与裴明瑜边说话边来到了姚宣众人的住处。

    两位药师是真的详谈甚欢，因为他们俨然代表着两座大陆的不同思想——灵桂乃是八品大师,裴明瑜尽管才六品,却也是西洲大陆远近闻名的天纵之才,同时更是药师分殿的长老。

    这种思想的碰撞便是姚宣也获益匪浅,更不用说一旁认真聆听的肖林等人了。

    倒是司空明，始终沉不下心来的样子，坐在姚宣身边似乎有些手足无措。

    几次下来，姚宣也发现了：“司空兄？你可是觉得在此处久坐不太自在？”他很清楚司空明并不爱与人打交道,在学堂时出售归元丸全是他出面。

    司空明忙不迭地摇头：“没没没有。”

    他心想我其实是坐在你身边才不自在，可是这话他说不出口,而且……若真要他远离姚宣,他又觉得舍不得。

    姚宣想了想，提议道：“要不咱们去别处说话？”

    “不不不用。”司空明看得出姚宣在十分仔细地听两人师父间的交谈，“我我我们就在这里坐着，我我我不要紧。”他不希望姚宣因为对自己的体贴而错失聆听的机会。

    姚宣仍有几分不放心，叮嘱道：“司空兄，若是想离开，一定要同我说啊。”

    司空明嗯了一声，边听着灵桂等人的谈话，边忍不住拿眼睛偷偷瞧姚宣。

    每一次都只能看到少年专注的侧脸，一丝一毫也不曾分心的模样，就好像任何其他事情都不会打搅到他。

    司空明有些绝望地想到，这一辈子，姚宣大概都不会明白自己是为何而紧张……

    因为他这辈子大概都不敢将心中话语说出去半分。

    另一边，林白羽皱了皱眉，目光从司空明脸上逡巡而过。

    丹参道：“师兄的师兄，你的情敌肯定又在肖想师兄嘞！”

    林白羽：“……”这都什么用词……还有，你语气为什么这么兴奋！

    太宇国药师大会，于两日后正式开始。

    主持之人正是与众人有过一面之缘的龙一丹。

    这年轻药师面容英俊，身着杏色长袍往台上一站，看起来着实器宇轩昂、风度不凡，很有点闪瞎人眼的效果。

    “……这次大会本着友好交流的原则，药师们之间进行比试时也请一定遵循此原则。”

    “下面，比试开始，请各品级药师前往相应的会场。”

    他的发言十分干脆利落，很快就说到了众人最感兴趣之处——比试。

    据说每一次药师大会上各自品级药师的比试，都会有许多药师脱颖而出，得到药王谷的关注和青睐。尤其是里面年纪轻、品级出众的散修药师，特别容易得到药王谷大手笔的资助和扶持。

    因此许多药师冲着不论是扬名亦或得利的目的，即便没有进入大会的请柬——没有请柬也能旁观大会过程，但要参与比试却是绝无可能——也要想方设法前来参加大会，甚至一种专门“捎带”散修药师入内参与比试的营生也应运而生。

    姚宣本来兴致勃勃站在那里看着众多药师来来去去地找会场，谁知裴明瑜忽然走过来：“姚宣。”

    姚宣心中顿时生出不妙预感：“师父？”

    裴明瑜道：“我给你报了名。”

    姚宣道：“……不是说没有认证不能参加？”

    裴明瑜道：“有八品药师担保即可。”

    姚宣道：“师父，我很久没炼药了。”

    裴明瑜道：“你懈怠还有理了？”

    姚宣张了张嘴：“……没理。”

    裴明瑜道：“而且我记得你这段时间每天都在炼药。”

    姚宣：“……”他不是偷偷进行的吗为什么裴明瑜会知道！

    裴明瑜似乎看出了他的心声，唇角微扬。

    而丹参在一旁替裴明瑜配上声效：“你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你要拉屎嘞。”

    姚宣：“……师弟别闹。”

    丹参哼哼唧唧地跑到一旁找师兄的师兄去了。

    “好了。”裴明瑜道，“你快去准备准备，轮到你的时候不许装没听见。”

    姚宣欲哭无泪。

    自从从西洲大陆回来以后，他已经很少会有这种感觉了，可是在裴明瑜这里，他似乎特别容易感觉到！

    丹参笑嘻嘻地看着，只送给他一句：“师兄，加油！”

    姚宣有气无力地朝他挥了挥手。

    林白羽正要上前给师弟鼓一把劲，裴明瑜却恰好走到了两人中间，锐利的眼神直刺过来：“不要影响姚宣做准备。”

    林白羽：“……”

    师弟的师父果真十分讨厌。

    丹参仍然笑嘻嘻地投来同情眼神。

    林白羽：“……”

    师弟的师弟也不讨人喜欢。

    轮到姚宣的时候，他敏锐地注意到四周投射过来的目光颇有几分怪异。

    大约是因为那名仲裁在念到他的名字时，采用了“由灵桂大师推荐，并无认证”这一说明，且语气里丝毫未加掩饰对他的轻视。

    简直就像是指名道姓了姚宣是破格前来参加比试一般。

    姚宣面不改色地上前，领取了属于他的那份药材。

    若是这些药师的异样目光也能让他动容，他简直就白白重生了一回。

    而在座位上坐下后，姚宣立刻瞧见了身边不远处的司空明。

    司空明也正在看他，但两人的目光刚一撞上，司空明就触电似的飞快躲开。过了一会才眸光闪烁地看过来，他期期艾艾地道：“姚姚姚兄……”

    姚宣冲他露出一个笑容：“司空兄。”

    司空明好半晌才挤出一句：“姚姚姚兄加油。”

    姚宣道：“司空兄也是一样，我从很久以前就认为司空兄会成为很厉害的药师，现在这个想法也不曾改变。”

    司空明张大双眼，双颊立时飘上了些许绯色：“谢、谢谢，我我我也这么认为。”

    姚宣忍不住打趣了一句：“司空兄也认为自己会成为很厉害的药师么。”

    司空明飞快澄清：“不不不是，是认为姚姚姚兄你也……”

    姚宣诚声道：“多谢司空兄的看重，不过我还是更愿意当一名很厉害的御妖师。”

    司空明愣了愣。

    不知怎么的，失落的情绪从心底一点一点漫了上来，让他又一次不由自主地看向场外的林白羽。

    “开始。”

    姚宣注意到，来参加四品药师比试的，年纪普遍都不大，只是看上去还是比他和司空明要年长。

    其中更有两名似乎已垂垂老矣的老人，这两位老人颤巍巍在椅子里坐下时，那摇摇欲坠的样子着实让周遭众人都替他们两人捏了一把汗。

    相对于其余年轻药师对姚宣显而易见的敌意，这两位老人倒是一脸友善地看向姚宣。

    可姚宣却感到了几分不对劲的地方，总觉得被注目的感觉好像似曾相识一般，因此在回给对方一个微笑后他就埋头查看药材。

    那两人似乎打算往他这边来，司空明也有挪位置的打算，姚宣低声道：“别理他们。”

    司空明不解地问：“为什么？”

    姚宣摇头道：“我也说不上来，不过别理他们为好。”他总觉得这两个老人并非真的那么友善。

    司空明老老实实地听了他的话。

    而同样听到他这番话的另一名药师，也若有所思地往那两个老药师瞥去一眼。

    见这边没有位置，两名老药师选择了另一个方向，立刻有年轻药师将位置让给了他们。

    一切准备就绪，众人开始查看各自的药材，并一一进行整理。

    与在西洲大陆上姚宣经历的比试相差无几，都是要进行辨药、理药、炮制、炼制等项目的比试。但不一样的是，在西洲大陆上时，这几个阶段都被分开来进行，而中洲大陆上的比试则是一同进行，也就是说，难度相对来说有所提高。

    “那个就是据说走后门参加的药师？”

    林白羽的目光一直落在姚宣身上，直到他听到耳边响起几声议论。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对方一眼，发现同样是几名药师，正好奇地关注着姚宣。

    “我看他的动作，很有条理嘛。”

    “是啊是啊，那么娴熟的样子，我看他应该也是有真材实料的吧。”

    “我也这么觉得，不然灵桂大师这等人物何必推荐他。”

    林白羽与有荣焉地微微一笑。

    “哼，就算是药童，跟在药师身边久了也能如此吧。”

    “是啊，不过只是辨药、理药的阶段，你们就好像看到了结局似的，眼皮子真浅。”

    “灵桂大师是出了名的不管事，他能推荐什么好苗子啊。”

    林白羽眼神冷了冷。

    不过很明显，在开始以前周遭众人对姚宣的看法都很糟糕，如今却是毁誉参半，足可见姚宣理药这一环节表现得有多优秀。

    但林白羽还是默默在心里记下来了几张脸。

    对此浑然不知的姚宣就算知道了恐怕也不会理会这些议论，他认真地在心中盘点面前的药材。

    查看完毕后，他心里微微一动。

    看来不管是哪里的药师，在进行考核的时候都喜欢埋一点小小的伏笔呀，就像是此前在西洲大陆上时一样。

    他确定了想法之后，将各种药材的名称一一写到纸上，并开始对其进行炮制。

    另一边的司空明也是如此。

    在进入状态之后，他的羞涩就好像一扫而光，拿着炮制工具在手之时，目光专注，沉着而稳重。

    跟平时的司空明简直是判若两人。

    他也吸引了很大一部分人的注意力，因为他是灵桂大师实打实的真传弟子。

    姚宣瞥他一眼，唇角微微上扬。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忽然响起一连串的砰砰作响。

    姚宣不动声色，拿着小斗的手指动也未动。

    司空明好像也根本没注意到。

    他们附近的那位药师则看了过去，当即露出惊讶神色。

206手脚

    在他的视线尽头,那两名年老的药师正忙不迭地对旁边的另一名药师道歉。

    而那药师面前桌上,根本就是一团糟！

    药炉倒了，周围的许多药材也是一片狼藉。

    这些药材里有的正在晾晒,有的还未开始炮制，此时却都混到了一堆。

    可以说刚才这名药师的全部努力尽数泡了汤！

    却原来是方才其中一名药师因为“年老体衰”而手脚不稳,“一时不慎”撞到了该药师的桌面，才导致了这番情形的发生。

    这名年轻药师脸色忽青忽白了半晌，最终不情不愿地收下了对方的致歉。

    大概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两名老药师的确是满面羞愧，俨然一副十分对不住他的样子。

    嘈杂噪声逐渐平息,大约此事已告一段落。

    但谁也没有料到，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一直到许多药师准备开始炼药,类似的嘈杂声响，可谓是此起彼伏。

    若是始终关注那一边的人，就会发现类似的事情时有发生。

    然而如果有人当真想要追究两名老药师的责任，对上他们摆出的那副非常过意不去的面孔，或是对上他们俨然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

    药师们就败下阵来。

    他们总不能真捞起两人狠揍一顿吧？

    场下不少人都是比试中药师们的亲朋好友，见状就有几人对主办方提出意见。

    谁知那名仲裁往场中看了看，轻描淡写地堵了回去：“这是正常情况。”

    “这也叫正常情况？”

    “怎么不叫？”仲裁掀了掀眼皮，“遇到老人会如此那不是在情理之中吗。”

    “可是那两人分明影响了比试！”

    仲裁冷冷一哂：“谁叫被影响的人沉不下心来，比试时心无旁骛都做不到，何谈其他？没见也有人丝毫不为所动吗？”

    然而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那两名老药师所选择的位置，分明离药王谷中的几名四品药师非常远，根本就很难影响到他们！

    只是大家此刻身在药王谷的地盘上，若是再扯下去，大家也担心被那仲裁以“比试期间随意乱动”的名义取消资格，于是只能是吃了这个闷亏，悻悻地退了开去。

    而场中的药师们——大约也只能自求多福，尽量避免干扰，继续比试了。

    姚宣与司空明所在的位置离那两名老药师并不远，其间对方不断地大声咳嗽，或是撞翻桌椅，或是打翻药炉……

    种种声响的确很吵，至少二人附近那名药师有数次都因为这些噪声而打断了炮制过程，不得不从头再来。

    不过自始至终，他注意到姚宣和司空明都没有往那边投去哪怕一眼。

    因此这名药师好几次用惊奇的目光看向他们。

    司空明是全神贯注，根本不曾分心，说不定根本不知场上竟有此事。

    而姚宣则并非如此，他虽然也没受到影响，但他对那两人的企图心知肚明，忍不住暗自冷笑连连。

    那两名老药师的目的根本就昭然若揭。

    若他没有猜错的话，对方与药王谷之间指不定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连系。

    不过姚宣也没那个兴致揭穿对方，何况就算真的说了药王谷难道会承认？那两名老药师一眼看去的确行动不便，便是不刻意而为也有很大可能出现意外，他根本毫无证据。

    更何况那些药师之前对他也颇具敌意，他又何必理会这些人比试的结果如何？

    将所有药材分门别类整理并炮制好后，姚宣有条不紊地开始进行下一步，预热药炉。

    比试用药炉统一都由药王谷提供，每个人使用的药炉都是一模一样。

    当然这是理论上的情况，姚宣进场时曾往四处瞟了几眼，因此他敏锐地注意到有几个位置的药炉似乎有些不一样。不过那几个位置迅速被填上了人——姚宣还发现有人一屁股坐在其中的一个位置上，但后来却换到了他处。

    姚宣盯着炮制妥当的药材思忖片刻，心头浮出两种选择。

    一种是他曾经炼制过的灵药洗魂丹。

    另一种则是姚宣从裴明瑜处学得炼制手法的灵药凝魄丹。

    凝魄丹的用处对御妖师来说同洗魂丹相差仿佛，只是炼制难度要稍微大一些。

    若为了保险起见，姚宣应该选择洗魂丹。但是他想了想，还是选择了凝魄丹。

    因为按照现有的药材，若炼制洗魂丹只能炼制一炉，若炼制凝魄丹药材却有富余。

    姚宣总觉得这一炉药未必有那么顺利。

    再说，他来参加比试也没冲着排名前列而来，想炼什么，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虽然这样想，姚宣却还是抬眼往场外看了一看。

    唔，师父不在。

    他安安心心地揭开了炉盖。

    这一幕被林白羽看在眼里，心中不禁生出几分疑惑，不知师弟是在找谁。

    丹参很肯定地道：“师兄肯定是在找师父。”

    林白羽挑眉：“哦？”

    丹参道：“师兄的师兄，不要吃醋嘞！师兄肯定是要做一件会让师父不乐意的事情！以前每次都是这样！”

    林白羽眸色微沉。

    他忍不住想到在西洲大陆上，自己尚在陇海秘境中探索时，姚宣拜在了裴明瑜门下成了药师。尽管后来姚宣也曾向他描述过那段时间的情形，可林白羽还是不由自主生出几许贪婪之心。

    若是那时自己能一直陪着师弟，该有多好。

    时间不紧不慢地流逝着，场上的药师们都开始了炼药。

    恰在这个时候，姚宣耳朵一动。

    啪嗒。

    极为轻微的细响，若不是距离太近，便是他耳力再好也未必能捕捉到。

    姚宣直觉有些不对劲，扭头就发现司空明满头大汗，额角青筋直跳，双眼死死盯着前方药炉。

    刚才的声响大约就是司空明额上汗滴落在桌面上的声音。

    而那药炉……

    姚宣眯了眯眼，那药炉颜色都变红了几分，却并不是寻常开炉时的样子，分明就是濒临炸炉时的状态！

    “司空兄！”他压低声音叫道。

    司空明咬了咬唇，姚宣的呼唤他一丝不漏地听在耳中，但他此刻根本不敢动弹。

    因为他炼制的这炉药出了问题。

    司空明左思右想也不明白出问题的环节究竟在哪里，但他非常清楚，这炉药铁定废了。

    片刻后，他犹如虚脱了一般跌坐在椅子里，满头汗水犹如溪流般直往下淌。

    药炉中果真响起噗噗噗的声音。

    姚宣皱了皱眉：“司空兄，怎么回事？”

    不论是凭着前世记忆，还是凭着今生对司空明的了解，他都不认为司空明会在药师大会的比试中炸炉。

    若说在初等学堂里的司空明还只是药童，炼药手法稚嫩，如今的他却已是货真价实的四品药师，又跟随在八品药师灵桂身边学习，对药材、火候的掌控应当自有门道，炼制一种十拿九稳的灵药时，绝不该出现这种纰漏才是。

    想到这里，姚宣心里一个咯噔，莫非……

    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从比试开始，姚宣就觉得药王谷很可能会动一些手脚。

    尤其是在发现药炉别有洞天，那两名老药师肆无忌惮之后，这种预感就更为明确。

    只是他没料到，出差错的会是司空明。

    姚宣扭头看了看自己眼前的药炉。

    在他的感知中，一切都很顺利。

    非常顺利。

    姚宣唇角忍不住抽了抽——莫非药王谷是觉得自己当真是走后门来参加比试，的的确确毫无实力，所以对自己竟然没有一点做手脚的意思？

    姚宣忍不住生出些许惆怅……

    “司空兄。”

    暗自庆幸两人至少坐得够近，要不引人注意的交谈也很容易，姚宣轻轻地又喊了司空明几声。

    司空明眼圈微红：“姚姚姚兄……”

    “别灰心，快些检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姚宣道，“药材，炮制的工具，药炉，全都一五一十地检查一番。再说，你的药材还有富余，比试也未有规定不能更换药炉。”

    司空明在他沉稳的声音中迅速镇定了下来，面孔换上了坚毅神色：“嗯！”

    看到他马不停蹄地照自己的话来做，姚宣松了口气，心里面对药王谷的恶感则是越来越重。

    要知道，即便当初自己与杜鹏进行比试，杜淄滕此前咄咄逼人又想方设法地挤兑裴明瑜，却也并未做出这种手脚！

    在这个世界上，赢就是赢，输就是输！

    莫非药王谷以为，将所有能赢的人尽皆压制下去，就能让他们期望的人获得胜利？

    这观念未免太可笑了！

    或许从前太宇各宗门从未正儿八经地对药王谷怎么样过，让药王谷得寸进尺。

    换句话说，药王谷实在是被惯坏了！

    司空明很快就发现是药炉里出现了问题。

    他此前从未想过，药炉中非常不起眼的地方，竟然被浸泡过一种药液——若非他鼻子灵敏，从中闻到了些许蹊跷，恐怕一时间也未必能发现得了。

    暗暗对身旁姚宣多了几分感激，他向仲裁提出更换药炉。

    仲裁有心为难他，只不过方才炸炉时林白羽就似有所觉，让丹参去将灵桂叫了过来。

    因此这时灵桂正好走到跟前，见状问道：“出了什么事？”

    司空明福至心灵，只看着仲裁不吭声。

    仲裁：“……”

    仲裁连忙吩咐药童换了一个药炉给他。

    司空明这才道：“师父，无事，只是方才炸炉了。”

    灵桂闻言脸色却是一变，神色变幻不定，显然他与姚宣一样生出了其他猜测。只不过此刻尚在比试的过程中，他动了动唇，最终什么也没说。

    换过药炉之后，司空明仔细检查一番确定无误，炼药自然是一帆风顺。

    最终他完成的时间虽然比他预料的要长一些，但竟然还是赶在某些人前面完成了灵药的炼制。

    姚宣眸色微冷，别以为他没有发现，那仲裁在看到他和司空明这边的情况时，那十分难看的脸色。

    只是他也万万没有想到，药王谷比他想象的还要无耻！

    作者有话要说：加送番外

    这个早上，姚宣和林白羽在早餐时间内竟然相谈甚欢。

    话题渐渐的从食物和天气延伸开去，说到了剧组、剧本甚至是下一幕戏上，颇有几分天马行空的意味。

    两个人都对彼此好像有了新的认识，毕竟在此之前，两个人可以说几乎是毫无交集。

    姚宣只知道林白羽是影帝，人脉极广，演技极佳，嗯……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大概还要加上一个长得极帅，不然也不会让他做出那样一个梦来= =

    林白羽只知道姚宣是新人，默默无名，演技不错，为人努力，性格随和，嗯……如果不是那张脸还有点辨识度的话，这样的演员在圈子里其实不一定会比那些个性派来得顺利。

    但等到一餐饭结束的时候，两个人连说话的语气都仿佛有了非常微妙的改变。

    此前他们交谈就像是在饭桌上巧遇到了一个饭友，结束后交谈则至少已经进化成了同事……

    于是当剧组其他人看到林白羽竟然屈尊和姚宣一同结伴进组的时候，都不由的多看了他们几眼。有的人对此当做没看到一般，有的人却有些羡慕嫉妒恨，还有些人难免酸溜溜的，嘴上咕哝一句：“这小子也抱大腿了嘛，还以为他多独呢。”更有甚者——比如卫浩生，则不动声色，眼中却藏着怨毒。

    卫浩生一想到那天晚上在走廊上的事情被姚宣偷看了，尤其是自己还被拒之门外了……

    连杀了姚宣的心他都有了！！！

    可他到底不是傻子，知道现在的法制社会，杀人是要偿命的。如果他是什么大咖也就算了，他现在也是一个小小的十八线演员，真要杀了姚宣还不被任何人发现，卫浩生对自己的智商有自知之明。

    不过，杀不了姚宣，给姚宣添点堵也不是没办法。

    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霾，卫浩生默默往后走去。

    姚宣今天要拍好几幕戏，这些情节几乎贯穿在整部剧的全部内容里，其中有一幕重头戏，正是姚宣发现与师兄之间暧昧不明的情感，因而他毅然回到宗门找寻师兄。

    他当时是乘坐在飞行妖宠上面，而因为看到师兄心情激荡的缘故，他甚至没有等到妖宠停稳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

    因此这一幕戏，姚宣必须从威亚上做出一跃而下的动作，并且真的要做出跳到地面的动作。

    导演的要求一向严格，这一幕戏也并非什么非常困难的动作戏，理所当然是没有替身的。可以说，虽然这是一部奇幻的电视剧，但导演要求他们不要用替身。便连林白羽、胥于邺、何元湛这个等级的大咖都没有替身，更不要说姚宣了。一旦姚宣真的找了替身来演，不用等到第二天，恐怕当天的头条就会是姚宣恃宠而骄之类的信息了。

    对此姚宣也无所谓，在此之前，他就是替身也当过很多，这个等级的跳跃不过是小菜一碟。

    谁知这一次，当他一跃而下的时候，从镜头里，导演就发现在落地的那一刹那，姚宣的神色微微僵了一下。

    导演皱眉，将这一条又放了一遍，确定不是错觉。

    “停停停！”虽然只是极其微不足道的表情波动，甚至只能用微表情来描述，但一旦到了屏幕里，这种不同寻常就会被放大，这是导演绝对不能容许的。因此他直接就喊了停，“姚宣，你刚才表情不对，再来一次！”

    片场一旁，小助理宁不笨皱了皱眉，暗暗嘀咕：“怎么回事？”

    姚宣对自己的情况倒是心知肚明，见导演直接让他再来一次，他也不好说什么，只默默地再次被吊上威亚，然后再来一遍。

    可是这一次，导演仍然不满意：“怎么搞的，这么个镜头也拍不好？姚宣，你表情怎么回事！自然点，放松点！要表现出对你师兄的感情，但也不能太满了！”

    姚宣还是默不作声，他头一次演主角，而且是地位不容置疑的第一主角，他知道自己是决不能多说一句话的，一旦片场乱了，所有的责任都是他的。

    哪怕……罪魁祸首另有其人。

207闹大

    那是在比试结束之后。

    那名仲裁走到姚宣跟前,先是装模作样地查看了一番，然后张嘴就说。

    话里话外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你跟灵桂药师的真传弟子坐得如此近，此前又名不见经传，能炼制出这么出色的四品灵药凝魄丹肯定有问题。

    “……因此，我有理由怀疑你在这个过程中作弊。”

    我去你大爷的！

    姚宣这一刹那，真的很想直接召出妖宠轰杀了这家伙！

    但他还是按捺下了这种冲动，只是微微一笑：“药王谷就能随意污蔑药师？”

    在这一瞬间，对药王谷的种种恶感积聚到了最高点。

    姚宣忽然觉得，跟有些人他还能据理力争一番，但跟药王谷的这些家伙，你跟他讲理，他说不定还认为你好欺负！

    这名仲裁爱搭不理地道：“药王谷一贯都是秉公处理,绝不容许你胡乱质疑。且你并无药王谷的药师品级认证,你却炼制出了这四品凝魄丹，岂不是有些可疑？”

    他这句话一出，场边就是一阵哗然。

    因为药师们的比试过程可谓是一览无余，所以姚宣整个辨药、理药、炮制到炼药的过程大家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便是此前对他心存怀疑的许多人，在见识到那熟练的辨药、理药和炮制步骤，以及那举重若轻的炼药手法后，都对姚宣的实力有了新的认识。

    至少，他们都能肯定，此人绝不会没有真才实学！

    他或许并无认证，但他的的确确称得上是一名四品药师！

    然而在药王谷这名仲裁的口中，却颠倒黑白、混淆是非，且是任何一个长有双眼、对炼药有一定了解的人都能判断出来的，那就未免有些信口开河、滑天下之大稽了！

    姚宣挑眉道：“这就是你的判断？”

    这名仲裁道：“不错，这就是我的判——竖子尔敢！”

    原来姚宣忽然召出了妖宠。

    这妖宠的枝叶婆娑着伸展开来，看上去柔软却仿佛拥有无可抗拒之力，轻而易举地将仲裁给拽了过来。

    姚宣不紧不慢道：“你再说一遍？”

    他的语气十分平缓，但听在仲裁耳中却犹如晴天霹雳，“你你你你——你竟敢威胁我！”

    这下子，周遭所有人在姚宣的这一举动后也都傻了眼，只能瞠目结舌地看着这名少年。

    但见少年面上丝毫未见惊慌，冷静得好象他只不过是跟仲裁打了个招呼问了声好一般。

    姚宣并不在意众人的视线，他坦然道：“是威胁没错，但那又如何？”

    说起来，他反正也没真想将药师这一职业进行到底。

    若不是裴明瑜从西洲大陆远道而来，若不是裴明瑜看起来很希望他来参加这次大会，姚宣充其量也就是前来与司空明会个面，围观一下比试情形。

    当然了，如果不是因为刚才耳边响起的那个声音，就算姚宣心中再愤怒，也不会如此去做。

    那声音他听着有些耳熟，似乎是——肖林的声音。

    声音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两个字——“闹大”。

    因此姚宣现在就在贯彻执行这两个字的精神。

    他这番话让那仲裁一时间似乎也不知该做何反应才好，嘴唇抖了好一会也只抖出几个“你”字。

    叫姚宣都忍不住有些失望：“我什么？”

    仲裁继续抖：“你你你……”

    在姚宣刚召出妖宠的刹那，林白羽已经站了过来，且召出了昂首挺胸的凤羽焰雀。

    丹参眨巴着大眼睛紧随其后，摆出一副师兄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架势。

    司空明没有多做犹豫，就起身也走到姚宣边上，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这时尚在场外的灵桂愣了愣，心想怎么回事，他怎么还没明白就成了眼下这般？

    他正琢磨着，冷不防旁边传来一个声音问：“出了何事？”

    灵桂回头看见是裴明瑜，就告诉他：“你弟子姚宣方才被质疑比试中舞弊，现在……”

    他话音未落，裴明瑜就也进入场中，站到了姚宣身侧。

    灵桂：“……”

    在发现师兄、师弟、好友以及师父都与自己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以后，姚宣发现自己似乎更加有恃无恐了。

    他低头对被棘刺曼陀罗绑住的仲裁道：“你看，我就是在威胁你啊，谁叫你说错话了呢。”

    事实上，重新开始的这一生，最初那几年他还一直笼罩在前世的阴影之下。

    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姚宣也会从梦中惊醒，怀疑自己是否真的重生了，过去的一切是否真的离他而去了。

    所以他在行事时也难免有些过于谨小慎微，便连复仇都有些放不开手脚。

    直到家族被破，他被胥于邺教训了一顿，又竖起了一个威武无比的形象以后，姚宣的心态才扭转过来。

    胥于邺说的没错。

    行走在外，他代表的并非姚宣这个人本身的形象，他还代表了太宇宗！

    有些事情，过去的他认为无所谓，是因为他一直是散修。

    与其说是不介意，倒不如说是不能介意。

    然而如今却不一样。

    身为上门弟子，他天生就该充满底气！

    身为上门太宇宗弟子，遇到这种轻视自己身份，给予不公正待遇的事情，他必须争！

    就如肖林当时的所作所为一样！

    肖林的那两个字，无疑是一剂强心药。

    姚宣此时也大略领会到了肖林众人的打算，他们是认为与灵桂似有若无的互帮互助还有些不够，应当将灵桂彻彻底底地拉到同一条船上，共同对抗药王谷。

    而姚宣现在所做的，就是给肖林一个适当的借口。

    那仲裁一直硬抗着，这时被三个人虎视眈眈地看着，也忍不住哆嗦了起来，“你……你们……”

    他吐词非常艰难，但眼睛一直怨毒地注视着姚宣。

    姚宣却不再理会他。

    他冲裴明瑜笑了一下：“多谢师父来替徒儿撑腰。”

    裴明瑜哼道：“你是故意为之。”

    姚宣道：“师父真是明察秋毫。”

    丹参觉得简直听不下去：“师兄，你的马屁拍得太差劲嘞！”

    姚宣从善如流道：“那应该怎么拍？”

    丹参一本正经地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趁此机会，姚宣才又转向林白羽：“师兄，多谢你来陪我。”

    林白羽笑道：“这不是理所应当，我可是师兄，照顾你是天经地义。”

    “咳咳！”

    裴明瑜使劲地咳了两声，打断了师兄弟二人的对话。

    也让一旁偷偷瞧着他们的司空明如触电般缩回眼神。

    “你们……”

    那仲裁还在挣扎着。

    姚宣勉为其难地瞥他一眼：“你省点力气吧。”

    那仲裁瞪大眼。

    姚宣非常好心地告诉他：“接下来你会怎么样，不是看你，而是看你背后的药王谷。”

    正如他现在也不能替自己做主，而要等到肖林在恰当的时刻出现一锤定音。

    他没有等太久，肖林一行人已经来到了此处。

    这位泉来峰峰主首先就对姚宣大喝一声：“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那仲裁眼珠子都快瞪得掉出来。

    而等自己这番行为被肖林定性，姚宣才缓缓放开仲裁。

    又有丹参在一旁三言两语地将事情经过说得一清二楚，前因后果一览无余。

    肖林这时就脸色一沉：“米药师，你可有我太宇宗弟子姚宣的作弊证据吗？”

    米仲裁还在摸喉咙，闻言嗤之以鼻：“这不明摆着吗，还需要什么证据！”

    肖林道：“不要证据？我倒是不知道，如今难不成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肆意污蔑我太宇宗弟子了？”

    米仲裁脸上忽青忽白：“肖林，你不要血口喷人！”

    肖林理直气壮：“那你拿出证据来。”

    米仲裁哪里拿的出来，只能对着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肖林则冲在场其他人道：“各位同道，你们是否愿仗义执言，说一说我太宇宗这名弟子究竟做了什么小动作吗？”

    有相当一部分人偏开眼去，显然不愿得罪药王谷，却也不愿言不由衷。

    却仍是有好几人大声道：“没有，我们没有看到！”

    肖林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看向米仲裁：“米药师，你看大家都能证明姚宣并未……”

    米仲裁打断了他的话：“这些人说了能算数吗？在这里，我说了才算！”

    肖林：“……”

    姚宣：“……”

    姚宣觉得大家估计都有些无语，药王谷这些人究竟是怎么被培养成如今这副德性？

    真当自己说一不二了？

    真当自己高高在上不容任何人抗拒了？

    用裴明瑜的话来说，这位米仲裁实在是蠢得令人叹为观止。

    当然，对他们而言，米仲裁越蠢越好。

    肖林道：“米药师，你是坚持认为姚宣作弊？”

    米仲裁昂着脑袋，摆出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样子：“不错！”

    肖林哦了一声，唇边浮起些许笑意，摸着胡须道：“米药师，你的意思是，在你主持的这场比试中，有人舞弊？”

    米仲裁道：“不错！”

    肖林道：“那我就想要问一问米药师你了，你身为仲裁，为何不能管束好比试时的秩序，以至于会出现舞弊现象？我是否可以认为米药师你不称职？”

    米仲裁愣住了，正要反驳。

    肖林没等他开口，“而药王谷主办此次药师大会，却连四品药师比试这一个会场的情况都安排不妥，我是否可以认为……”他语带深意地缓缓道，“药王谷名不副实？”

208图穷

    米仲裁反驳道：“谁、谁说的！”

    肖林好整以暇道：“照你的意思解释不就是如此？”

    米仲裁大声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肖林道：“好吧,那你的意思是,你们药王谷将比试安排得十分妥帖,你也未有丝毫不称职之处,比试过程秩序井然，并无舞弊现象？”

    米仲裁下意识地想要摇头,但又说不上来究竟哪里不对，只能生硬道：“是！就是如此！”

    肖林语带鄙夷：“所以你身为药王谷的一员,些许小事就随意改弦更张,若药王谷中人人都与你一般无二——我仍要对药王谷提出质疑，药王谷是否能担负起作为我太宇国药师分殿的重任！”

    怎、怎么又绕了回来？

    米仲裁傻了眼。

    “米师兄向来不善言辞,肖药师还是莫要欺负老实人。”

    就在这时，药王谷终于有人出面了。

    开口的是龙一丹。

    他衣袂飘飘地走过来,顿时吸引了众多注目。

    龙一丹一来，米仲裁就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原本惶恐难安的神色迅速消弭殆尽，重又回复了镇定——甚至再次气焰嚣张起来：“不错，我可是老实人，肖林你根本是在胡搅蛮缠！反正他……”他指着姚宣，“肯定作弊了！”

    龙一丹：“……”

    正朝这边走来的药王谷另外几人：“……”

    “米安，你先退下！”

    片刻后，又换了一个人开口说话。

    姚宣闻声望去，就见到一名大约同灵桂年纪相仿的老者，须眉皆白，面色却极为红润。

    “叶大师！”

    “天啊竟然惊动了叶大师！”

    姚宣从远处众人的议论声里，猜到了来者的身份。

    药王谷最位高权重的八品药师，叶韦德。

    叶韦德从几名药师身后缓缓步出，刚才被米安毁得令人啼笑皆非的气氛立时又变了回来。

    他只是十分随意地走动，却如同一座大山般，渊渟岳峙，让许多人的心跳都仿佛随之慢了下来。

    龙一丹见到叶韦德便垂首行礼，然后走到他的身后站定，不再多言。

    米安犹豫了一下，也走到叶韦德背后，看向姚宣众人的眼神中仍是充满怨愤。

    他张嘴欲言，大有加油添醋的架势，然而叶韦德只轻咳一声，米安就赶紧闭上了嘴巴。

    叶韦德这才道：“肖药师。”

    便是内心再因种种事不待见此人，肖林也是礼数周全：“见过叶大师。”

    叶韦德看着他行了全礼，慢条斯理道：“肖药师不必客气。”随即双眼就是一瞪，犹如实质一般冷冰冰的目光从肖林等人面上扫过，令所有人都生出一种被刺痛的感觉，“我听说，你们对药王谷……意见很大啊。”

    四周倏然鸦雀无声。

    方才还存有支持肖林等人这番举动之心的药师们，悄无声息地往后挪去。

    此番情形，却似乎并未出乎肖林的意外，他呵呵一笑，双手笼在袖中，冲着叶韦德道：“叶大师此言差矣。若不是米药师那么说，我又怎么可能从他的话，推出后边关于药王谷的结论？说穿了，意见很大的应该是米药师才对。”

    站在叶韦德身后的米安惊恐万分地瞪大眼，语无伦次地澄清：“我没……没有……你曲解……叶大师，他们故意……乱说……”

    叶韦德抬手往下轻按，阻止了他继续丢人现眼，“肖药师，此事的前因后果我也已经了解了。无非是米安他凭借经验做出了判断，却与实情有一定的差异。要我说，你也不必紧抓不放。此事的确是我药王谷有些理亏，这样如何，我叫米安对那位弟子道一个歉，这事也就算是揭过了。”

    闻言姚宣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说来说去，药王谷仍是没错，只是稍微有些“理亏”罢了。而米安也是按照“经验”判断，仿佛他的情形的确跟作物相似，唯独实情出了差异而已。

    肖林身为一峰之主，何等精明，况且他本就是故意让姚宣将此事闹大的，因此挑眉道：“揭过？叶大师，您未免太想当然了些，我这师侄蒙受的不白之冤，就这么一笔勾销？”

    叶韦德道：“那便由我做主，让他拿到此次比试奖励，如何？”

    这分明就是试图祸水东引！

    一方面并不承认姚宣的成绩，一方面却又要将奖励给他，岂不是要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肖林是门儿清：“不妥不妥，以我这师侄的本事，本就足以取得奖励。”

    叶韦德盯着他看了一眼，眸光冰冷而犀利。

    肖林毫不在意地任由他如此，反正被多看几眼也不会掉肉，再说除了药师的身份，他可也是皇级御妖师。

    一时间，两方陷入僵持。

    直到一个声音忽然响起：“若是叶兄、肖药师都不介意的话，我提一个建议如何？”

    叶韦德看过去，发现说话之人乃是灵桂。

    他立刻皱起眉：似乎有什么事情……被他忽略了……

    略一思忖，他迅速有了答案——那边的两名少年，其中之一分明就是灵桂的徒弟！

    叶韦德冷笑道：“灵桂，你我同为药师总殿长老，如今你倒是跟外人联合起来逼迫于我？”

    灵桂道：“叶兄，何为外人？何为逼迫？叶兄，我只是觉得，如今的药王谷，跟我记忆中不一样了。”

    叶韦德语声更冷：“你是在指责我没有把药王谷管好？当初可是你不愿意管的！”

    灵桂叹了口气：“当初是我想差了，我一向认为叶兄定能将药王谷打理好，却不曾料到，或许叶兄你是待在上面太久了，忽略了底下的事情。”

    叶韦德只道：“总之灵桂你是想来夺权了？你可知，你的所作所为只能是遂了某些不安好心之人的意！”

    灵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在肖林等人出现并迅速作出反应之后，便是对同人打交道不那么熟稔的灵桂，也多少领会到了肖林的打算，对叶韦德的意有所指他更是心知肚明。

    只不过，他的想法跟叶韦德不同。

    在叶韦德看来，肖林他们企图不良，所作所为会伤害到药王谷的利益，甚至很可能让药王谷伤筋动骨。

    然而在灵桂眼中，如今的药王谷是当真需要大动干戈地好好整顿一番了。

    他还记得，自己年轻时，药王谷是何等辉煌。

    那时候无论是药王谷的药师、宗门的药师，还是散修药师都能非常融洽地进行交流，彼此之间并不存在多少芥蒂，可谓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如今灵桂仍是记忆犹新。

    说起来，正是在当初与许多药师毫无保留的来往，奠定了灵桂此后一路晋阶、顺利达到八品药师的基础。

    有许多次，一些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在与众多药师交流时都能得到他人灵光一闪的提示。这其中许多人已然辞世，但灵桂对他们始终感激于心。

    可是现在的药王谷呢？

    且不说肖林等人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那些，便是他自己在药王谷的所见所闻，灵桂就知道，药王谷已今非昔比——自认高人一等，无视早已存在的危机，躺在闭塞的故纸堆里，甚至还使出许多下三滥的手段遏制其他药师！

    正所谓不破不立！

    这太宇国的药师分殿，也是时候要动一动了。

    身为一名八品药师，身为药师总殿的长老，身为太宇国人，身为中洲大陆的一份子，他有责任，也有义务。

    念及至此，灵桂却未先提此事，而是道：“叶兄，何不听听我对刚才之事的建议？”

    叶韦德道：“姑且听你一说。”

    灵桂道：“既然你们双方对他的比试结果有异议，不如让他再来一次如何？且慢反对，这一次，我希望能让他同我的弟子司空明，来比一比。”

    叶韦德道：“这又是何故？”

    灵桂道：“这孩子的师父裴药师乃是西洲人氏，我本想与裴药师进行一番切磋，无奈裴药师尚在六品，也只有让我们的弟子来进行比试了。”

    叶韦德听到这里，倒是目露惊奇之色，往灵桂所说的裴药师多看了几眼。

    灵桂环顾四周道：“诸位以为如何？”

    叶韦德想了想，道：“也好。”

    肖林看向裴明瑜，见裴明瑜点头，才道：“我们也同意。”

    只有司空明眼中露出了些许迟疑之色，他看了看其他人，再看了看姚宣，就埋头盯住地面。

    察觉到他似乎有些犹豫，姚宣拉了拉他的衣袖，轻声道：“司空兄。”

    司空明嗯了一声。

    姚宣道：“司空兄，此次我是代表我师父代表西洲大陆来与你比试，虽然我作为中洲人，很愿意你赢，但真要我退缩了，师父他铁定会狠狠训我一顿。”他咧开嘴，唇边绽出一个笑容，“所以这一回我会全力以赴，司空兄也要如此。”

    司空明怔怔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

    少年笑容灿烂的样子好像能从眼睛一直印到心里去，让他想起多年前的午后，当自己拉开宿舍门时，出现在门外的那张笑颜。

    姚宣翘起拇指比划了一下：“司空兄，要加把劲哦！”

    司空明又嗯了一声。

    因为是单独的比试，场中被清理干净，新的药材和药炉都被送到了两人面前。

    当姚宣已埋头检视药材、甚至是开始了炮制药材，司空明还似乎有些不在状态，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而在这个过程里，他一直在偷偷看姚宣，也忍不住偷偷看了几眼林白羽。

    姚宣的这位师兄，自始至终都专注又温柔地凝视着姚宣。

    而姚宣也偶尔会往场外林白羽的方向递过去一记眼神。

    这两人似乎谁也不曾对上过对方的注目，却又不约而同地关注着彼此。

    心头仍然会生出些许微微的酸涩，可是司空明忽然想通了。

    不论怎样，在姚宣心中也必定有他的一席之地。

    或许那同自己隐隐约约所期盼的，并不是完全一致，但这一刻司空明却觉得，像现在这般，大约也就够了。

209匕见

    司空明知道,姚宣必定在向着御妖师巅峰前进的道路上走出去了很远。

    还在初等学堂里时，他就知道,对于自己的目标,姚宣会永不停歇、永无犹豫地去追寻。

    那么自己,是不是也能持之以恒地向着属于药师的另一座巅峰进发？

    如果有朝一日,当姚宣已经站在了御妖师的顶端,站在药师巅峰的自己若是能与他会心一笑，姚宣也会替自己高兴吧。

    司空明边想着,边睁大双眼看向姚宣。

    就这样一直看着,像是要将现在姚宣的模样牢牢印在心中。

    良久，直到他的眼皮因为撑开而感到了几分酸涩,他才露出一个涩涩的笑容,低下头来,开始处理药材。

    这个时候，距离比试开始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刻钟。

    时间不紧不慢地往前流逝，当两人从药炉中取出炼制好的灵药时，竟几乎是在同一时刻。

    察觉到了这件事，两人抬眸相视一笑。

    叶韦德板着一张脸，亲自对他们的结果进行查验，片刻后道：“司空明所炼灵药，四品水魂丹，姚宣所炼灵药，四品炎武丹。两者所需药材相近，辨识和炮制相近，炼制手法也相近。这一场比试，应该算作平局。”

    姚宣摇头道：“胜者应当是司空兄。”

    司空明心里一跳：“姚姚姚兄……”

    姚宣道：“这是事实，因为司空兄开始的比我晚。”虽然在炮制药材，他也一心二用地发现司空明较自己晚了一刻钟的情况。

    司空明不知说什么才好，原来姚兄那时候仍注意到了自己……

    叶韦德道：“你坚持？”

    姚宣点头：“是。”

    叶韦德转向他人道：“你们是否同意？”

    也无任何人提出异议。

    叶韦德就道：“这一场比试，获胜者是——司空明。”

    回到场外，姚宣一直拿眼睛看裴明瑜。

    裴明瑜道：“看什么！”

    姚宣道：“师父你竟然也没有反对。”

    裴明瑜立刻明白了他是在说什么，轻哼一声道：“在你眼中我就这么小肚鸡肠？连承认技不如人都不敢？”

    姚宣连忙道：“自然不是！师父胸襟何等开阔！”

    裴明瑜道：“继续说，用词不许重复。”

    姚宣苦了脸。

    裴明瑜唇边才缓缓浮出几分笑意，对于方才的结果，他自然也不会有任何异议。

    因为他同其他人一样，也看到司空明确确实实迟了好一会才开始的事实。

    只是……这个小药师怎么感觉也奇奇怪怪的……

    裴明瑜皱了皱眉，瞪了一眼姚宣。

    姚宣敏锐地察觉到，一脸茫然地看过来。

    裴明瑜恨铁不成钢：就是这徒弟也太招蜂引蝶了！前有师兄后有药师，是不是什么时候还要出来第三第四个？

    经此一役，司空明却是狠狠出了一把风头。

    因为在大部分人眼中，姚宣完成的情况已是非同一般的优秀。从辨药、理药、炮制到炼制，每一步都如同行云流水一般，衔接和节奏令一些五品、六品药师都叹为观止。

    然而他却败了。

    败在了对面那与他年纪相仿的药师手中！

    那名药师，明明开始的过程还要晚上好一会，但每一次处理，在举重若轻之余还显出几分别出心裁，不知不觉的，他完成炼制的时间就缩短了许多！

    虽说名师高徒，可八品药师弟子这个身份之外，观其表现，众人也一致认为，司空明乃是不折不扣的天才！

    被这些人拼命地注视着，司空明显得有些如芒在背，一脸的不自在。

    他求助地往师父望了一眼。

    但灵桂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未注意到他。

    他又犹豫了一下，到底也没有看向姚宣。

    就从现在开始吧，这不是刚才就决定了的事情么？

    他会很努力、很努力地追求药师一道的巅峰，将那份无法诉诸于口的绮思，永远的、默默地咽下去。

    那么第一步，就是不要对姚宣太依赖了。

    司空明正这么想着，谁知耳边却响起了熟悉的柔和语声，“司空兄。”

    对上姚宣柔和的面容，司空明整个人先是一僵，接着就差点弹了起来，“姚姚姚兄？！”

    “恭喜你。”

    姚宣接着对他眨了眨眼，“从今往后，司空兄可以说是整个太宇国内，最受人瞩目的少年天才了哦！我果然没看错人。”

    司空明欲哭无泪地想到，自己的决心好象只持续了一会就好想取消掉啊……

    灵桂的开口拯救了他的胡思乱想，灵桂这时终于道：“叶兄，此事应当能证明，方才米药师的错误了，米药师也应当向姚宣道歉才是。”

    叶韦德不能违心地硬要说姚宣舞弊，只能发出一声鼻音，姑且算是应声。

    米安不敢相信道：“我——我要对他道歉？”

    叶韦德道：“是，道歉。”

    “可是……”米安还想说什么，叶韦德淡淡看过来的一眼就将他全部想说的话给逼了回去。

    姚宣饶有兴致地看着米安鞠躬致歉。

    他待人一向宽容，除非触及底线，但这一次，等米安结结实实地鞠了一个躬姚宣才点头表示收到。

    于是米安回去叶韦德身后时，那满脸的忿忿不平立即落在了所有人眼中。

    灵桂微微蹙眉：“米药师，你是否仍认为自己没错？”

    米安顿了一下，硬着头皮道：“我本来就没错！”

    灵桂道：“你既无证明证实你此前的判断是正确的，如今更是有事实证明你错了，你还固执己见？”他又对叶韦德道，“叶兄，我真是不明白，药王谷的药师何时连错误都不愿承认了？是不是一时不慎炼错了药，也要说没错，说别人炼的才是错的？承认自己做错了，就有这么难？”

    米安还想反驳，被龙一丹赶紧拉了回去。

    叶韦德道：“这件事……的确是药王谷有错在先，可灵桂你也莫要咄咄逼人。”

    灵桂感到了几分无奈：“并非我咄咄逼人，而是也许叶兄，你难道还没有发现，那些对药王谷的意见，早已不容忽视了？”

    叶韦德道：“有意见？那再正常不过！不招人妒是庸才，药王谷发展得好，自然碍了很多人的眼，就比如说……”他锐利的目光直视肖林，“太宇宗！”

    肖林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动气。

    灵桂叹息一声：“叶兄，你有没有想过，肖药师他们为何要这样做？你有没有想过，在此之前他们经历过什么？就拿方才这件事来说，若非药王谷评判不公，肖药师又何必如此？”

    叶韦德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药王谷。”

    “当真如此？”灵桂眼中失望又添三分，“或许最初，叶兄的确是这么想的。”

    他从前只是不愿理会庶务，但一旦注意到了，如今他看得已是越来越明白。

    就连他都看得透彻的问题，叶韦德又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日复一日，叶兄，你当真未察觉到不对劲么？你当真觉得如今的药王谷，比从前好么？”

    叶韦德道：“这是自然！每年药王谷的药师数量都在增加，药师品级不断上涨，药师大会时药王谷取得的成绩最为辉煌，药王谷规模也在不断扩大，地位不断提高！”

    “可是……”灵桂指出，“太宇一国呢？每年新晋药师数量是多少？升品的药师有多少？叶兄，你难道认为，只有属于药王谷的药师才是药师，其他药师都不必理睬？但叶兄，你莫要忘了，药王谷只是太宇国药师分殿，却不能代替太宇国！”

    叶韦德沉默下来，这些东西，他当然知道。

    这时灵桂又道：“你可知道，在西洲大陆，药师已经发展成了什么情况？”

    叶韦德才稍稍动容。

    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有错，等药王谷发展壮大了，自然会带着太宇国药师蒸蒸日上！现在不过只是在发展过程中的一点不谐之处，当药王谷彻底将太宇国药师掌控在手中时，自然再也不会出现！

    “灵桂。”他便干脆道，“我不跟你争辩这些，若是你处在我的位置上，你就会知道，我没有错！”

    谁知灵桂忽然道：“好啊，也不妨如此。”

    叶韦德大吃一惊：“你说什么？”

    灵桂坦然道：“我说，不妨如你所说，让我处在你的位置上，体会一番。”

    叶韦德眼神逐渐冰冷：“你果然意在夺权。”

    灵桂道：“若是你非要这么认为的话，也未尝不可。”

    从前的药王谷，是几名八品药师共同主持，或许真的比现今这般由叶韦德独自管理要好。毕竟权柄集于一身，很可能会导致野心膨胀得再也得不到制约。

    龙一丹闻言质问道：“灵桂大师，我敬您是大师，但您凭什么如此！药王谷是叶大师的心血！您可知您的所作所为……”

    灵桂打断了他的话：“就凭我是药师总殿的长老。”他缓缓掏出一块玉牌，“身为总殿长老，有权在认为一国分殿行事不妥之时，接管这一分殿。”

    叶韦德咬牙切齿：“我行事何来不妥！”

    肖林上前一步：“我太宇宗认为目前药王谷确有不妥，并已将证据禀明药师总殿。”

    紧接着，更多声音随后响起。

    “我百炼宗亦是如此。”

    “我水月宗。”

    “我开阳宗。”

    “我如意宗。”

    这时便是如意宗也果断站了出来。

    在五大上门尽数出头以后，原本还迟迟不愿表态的宗门也都旗帜鲜明地表明了立场。

    只有慈心宗等寥寥几座宗门，在一番犹豫后，仍选择站在药王谷一方。

    而更多的散修药师，这个时候，竟也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太宇宗这一边。

    姚宣注意到，其中就有当时与他和司空明距离较近的那位四品药师，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目，朝这边点头示意。

    叶韦德亲眼目睹这一幕，脸色忽青忽白。

    他根本不曾想到，有朝一日会遭遇这般情形，他作为八品药师的尊严仿佛被人踩在脚下，让他双目赤红地瞪向灵桂：“你！”

    灵桂道：“叶兄，你现在知道我凭什么了吧？”

    叶韦德这次沉默了很久，才道：“灵桂，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他笑了起来，“你以为这样药王谷就落在你手里了吗？做梦！”

    “是不是做梦。”灵桂忍不住叹了口气，“叶兄很快就知道了。”

    这自然不是做梦。

    有五大上门的手笔，药王谷的大洗牌可谓是势在必行。

    这些宗门人士可不仅仅是药师，同时也是御妖师，其中皇者就有不下五人！

    虽说药师也有独特方法对战，但在两边药师对等的情况下，御妖师们让战斗变成了一面倒。

    而药王谷的药师们，这个时候的表现……

    叶韦德忽然发现，自己是真的有一点后悔。

    在对方强大武力的威胁下，药王谷大部分的药师居然毫无抵抗地顺从了对方！

    离开药王谷时，看着身边寥寥数人，叶韦德有些颓丧，也有些难过。

    他从未想过自己也会如丧家之犬般被人从药王谷赶走——虽然灵桂并无此意，但叶韦德看得出其他人的心思，他又怎么可能继续留下！

    “叶兄还是该留下。”灵桂目送着叶韦德远去的身影，忽然感到了几分惆怅，“真不知道，我这次顺势而为，究竟是对还是错。”

    身旁肖林等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裴明瑜则道：“自然是对。”

    哼！

    敢说他徒弟炼药作弊，没把那帮人抽几个大耳刮子再赶出去他觉得自己已然十分仁慈！若是徒弟的另一位师父在此——想到在太宇宗内的听闻，裴明瑜默默地在十分后又加上了两分……

雷云风暴
210发作

    药王谷易主是一件大事,足以让整个太宇国都为之震动。

    于是药师大会结束之后，药王谷内却变得更加忙碌,放眼望去全部是行色匆匆的药师。

    而在百忙之中,新任药王谷谷主、新任药师分殿殿主灵桂,竟还是抽出了空前来找到裴明瑜。

    灵桂问：“裴药师可是打算离开？”

    裴明瑜颔首,他的确有此意图。

    灵桂道：“不如再停留一些日子，如何？我有许多问题还希望能有裴药师的指点。”

    裴明瑜道：“说指点实在是不敢当，我只是一介六品药师，灵桂大师你却是八品药师。”哪怕他并不会妄自菲薄，两座大陆在药师发展上也不同步,裴明瑜也很清楚,彼此之间存在着很大的差距。

    灵桂苦笑道：“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在你这位西洲大陆的药师身上,能让我学着点的地方可多着啊。”

    在他诚恳的邀请之下，加上肖林等人似乎另有打算，裴明瑜最终顺水推舟地留了下来。

    这一留，就是大半个月。

    姚宣也被裴明瑜强行要求留在药王谷中，每日必须旁听他同灵桂的交谈。

    林白羽因此很希望裴明瑜快点滚回西洲大陆去……

    与林白羽不一样的是，司空明则希望这段时间能慢一点、再慢一点。

    因为他同样在灵桂身边旁听，每每只要一抬眼就能见到前几年难得见上一面的姚宣。

    哪怕司空明已打定主意不再生出绮思，那种幸福感也是真真正正存在的。

    若说这时候众人的忙碌是因为裴明瑜与灵桂的交流——旁听者当然不止姚宣和司空明，肖林等人也全部在列。

    之后则是因为灵桂突然提出了一个建议。

    那是在他与裴明瑜每日的探讨之后，裴明瑜所持有的许多经验和观念，对中洲大陆的药师而言可谓是既新鲜又高深。

    灵桂本人还未必深切的体会到，但一众旁听者却深有感触，纷纷对裴明瑜提出各种疑问。

    见状灵桂若有所思。

    几日后他提出了一个建议，在太宇国内选拔出一部分药师，让他们组成一个团队，随裴明瑜一道前往西洲大陆，求学取经。

    这个建议首先得到了旁听众人的一致赞同，消息传递出去后，大把大把的药师纷纷前来报名。

    姚宣后来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里面还有自己的一番功劳！

    因为那场他同司空明的比试！

    尽管他输了，却展示了许多来自西洲大陆的特有技巧，加上四品药师的身份，许多人意识到西洲大陆存在着不少的可取之处。

    于是在好不容易回到太宇宗后，姚宣还是时不时被裴明瑜抓着一同操办此事——他的原话是：“我又不认得中洲的药师，怎么进行选拔？”并吩咐姚宣：“要看得顺眼，不然我可不愿意跟他们一起从中洲到西洲。”

    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药王谷一面选拔着报名的药师们，一面也对药师分殿本身进行了诸多改革。

    这一过程，不仅是药王谷，更有太宇国众多宗门药师和许多散修药师的影子。

    在太宇国五大上门的带领之下，全部宗门药师都十分积极地参与其中，而散修药师也在里面占据了一席之地，剩下的才是药王谷原本的人马。

    对此，药王谷中那些早已习惯自己高高在上的药师们当然很不习惯，也曾闹过些事情，却都在灵桂及几名皇者的弹压之下，最终销声匿迹。

    随着药王谷的秩序逐渐往好的方向前进，裴明瑜启程回西洲的日子终于到了。

    胥于邺专门交代姚宣：“去送你二师父。”

    姚宣心想师父您不用重读那个“二”字，真的。

    在姚宣离开后，胥于邺又将林白羽单独留下说了几句什么。对他们如此神秘的交谈内容，姚宣颇有几分好奇。

    谁知林白羽守口如瓶，并告诉他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姚宣眨眨眼：“到时候？”

    林白羽似乎忍不住想笑：“嗯，估计肯定会知道的。”

    姚宣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次由中洲前往西洲的人数量着实不少，其中有药师团队，还有一些来自各宗门的御妖师作为护卫。浮空船在南部海域的岸边停下，事先联系好的商船队正等候在此处。

    上船之前，裴明瑜忽然道：“不如你也加入他们？”

    姚宣还没来得及开口，身旁林白羽已经先一步道：“师父特地吩咐我，定要将师弟全须全尾地带回去。”

    姚宣看向林白羽，用眼神示意：莫非这就是……

    林白羽回视他：你猜对了。

    姚宣：……

    裴明瑜的脸皮比林白羽预料中厚，因为裴明瑜道：“又不是不让你带回去，过个两年带回去，也没违逆胥皇者的意思。”

    林白羽补充说明：“……今日。”

    裴明瑜哼一声，不说话了。

    而等到众人登船的时候，等药师们全部都进入了船舱，裴明瑜又忽然扭头看向姚宣：“姚宣。”

    姚宣连忙上前：“是！”

    “你替你那位朋友寻的药材，我回去后也会替你留心，一有消息我就会想办法通知你。”

    闻言，姚宣眉眼都似乎染上一层柔光：“好，谢谢师父。”

    虽然在药师大会上收获不大，但算上西洲大陆，姚宣没来由都多了几分信心。

    裴明瑜不由同情地看了眼林白羽。

    他继续往前走，走了两步又忽然回头：“姚宣。”

    姚宣以为他还有什么事要吩咐，毕恭毕敬道：“是！”

    裴明瑜淡淡道：“你欠的账一直没还，我似乎没说当了你师父就可以赖账吧。”

    姚宣差点就是一个踉跄：“师父……”

    裴明瑜道：“加上此次的一起，下次再见要主动还上。”

    姚宣：“……是。”

    丹参对中洲好象更加依依不舍：“师兄，我都不想回去嘞！”

    这段日子比在桑陵谷可是舒服多了！师父没空管他，他在太宇宗简直要玩疯了！而且虽然师兄总是有事，却有另一个人非常愿意陪自己玩！那就是师兄的四师兄！

    丹参甚至执著地认为，蒋岚很可能只是外壳比姚宣年长，内里其实跟自己是同龄人。

    在他将这一观点说给蒋岚听以前，姚宣及时阻止了他。

    姚宣觉得蒋岚应该感谢自己。

    而对丹参此时眼泪汪汪说的话，他难得地有了抵抗力：“嗯，是不舍得这么轻松快活的日子？”

    丹参坚决予以反对：“才不是嘞，师兄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那是不舍得我蒋岚师兄。”

    丹参捂脸：“师兄你怎么知道嘞！我舍不得师兄的四师兄！师兄的四师兄最好玩嘞！”

    姚宣：“……”

    林白羽：“……”

    林白羽的沉默大约被他曲解了，丹参很及时地补充道：“我也舍不得你嘞，师兄的师兄。”

    林白羽道：“谢谢。”

    丹参想了想，抬头问裴明瑜：“师父，我可不可以留下来？”他还为裴明瑜想好了后路，“师父你回去之后再收一个弟子好嘞！”

    裴明瑜坚定地道：“不可以！”

    留一个弟子在中洲是迫不得已，留两个弟子……

    也不是不行，不过得等他也留在中洲再说。

    目送这一支规模庞大的商船队伍缓缓驶离海岸，姚宣长长地舒了口气。

    林白羽好笑道：“怎么？累了？”

    姚宣道：“不是，我只是总觉得师父和师弟会突然又从哪里冒出来。”就像之前他也没想到，裴明瑜二人会从西洲来中洲。

    林白羽道：“再冒出来至少也要过几年了，此次前去西洲的药师们也不可能马上就回来。”

    姚宣知道他说的对，笑道：“师兄，我们回吧。”

    林白羽神色柔和：“好。”

    等回到十绝峰，姚宣肩膀都松垮下来，忍不住伸了个懒腰：“还是在家里舒服。”

    说完他为之一愣，在不知不觉中，他似乎已经将脚下的十绝峰当做了……家？

    林白羽眼中漾起笑意：“是啊。”

    接下来姚宣就安安心心地修炼，直到时间进入年底。他接了一个宗门任务，内容要求他前往北海附近一座小岛进行查探，并清剿上面作乱的八阶妖兽。

    因为位置离水月宗近，姚宣一眼就在全部的宗门任务里决定就是它了。

    林白羽与他接下相同任务，一道前往北海。

    在水月宗附近的府城里，姚宣远远就瞧见了安静待在木岚静身边的姚蓉娘。

    自姚蓉娘拜入宗门后姐弟二人的第一次相见，姚宣和姚蓉娘几乎是立刻就红了眼眶。

    不过在互相端详彼此，看出彼此都过得很好以后，两人又都笑了开来。

    姚宣对木岚静道谢：“木师姐，我要多谢你带我姐姐出来。”

    “小事一桩。”木岚静摆摆手，“何必这么客气，况且蓉娘如今也是内门弟子，要出宗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姚宣惊讶道：“姐你进入了内门？”

    姚蓉娘笑着点头：“是，前不久我通过了师父的考核，被师父收入门下。”

    木岚静道：“姚师弟，可还记得我曾跟你说过，师妹得到了一位师祖的认可？”

    确有此事，姚宣记得那还是在上门大比前夕，从木岚静口中得知的消息。

    木岚静道：“师祖门下一位师叔因此觉得蓉娘师妹很不错，特地出了考核内容，只需师妹通过就能拜入她门下成为内门弟子。而师妹她，自然是毫无疑问的通过了。”

    姚蓉娘微微一笑：“还要多谢师姐一直以来的关照。”

    此时此刻，姚宣心中的石头，才真正放了下来。

    哪怕之前他一直能从木岚静口中知道姚蓉娘的消息，他心中却仿佛始终压着一块大石。

    但现在，他发现，自己的姐姐有多么坚强。即便经历了那么悲惨的事情，她也没有封闭自己，没有失去热情，没有变成一个阴郁消沉的人。

    这是他的姐姐啊，姚宣又高兴，又骄傲。

    姚蓉娘道：“小宣，我如今可也是将级高等御妖师了哦！”

    姚宣使劲地点点头：“我就知道，姐姐你一定会很厉害！”

    “是啊，我一定会。”姚蓉娘看着他，目光温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她喃喃地道，“因为我要保护我的弟弟啊。”

    听了这句话，姚宣鼻头一酸，知道过去的一切虽然不曾给姐姐留下阴影，却也改变了她太多太多。

    好在他们还有彼此。

    在这之后，姚宣和林白羽一同前往小岛。

    剿灭在岛上作乱的八阶妖兽并未耗费两人多大功夫，姚宣过去收拾妖核和妖兽身上的材料，处理完毕，他开始往回走。

    林白羽的面容忽然变得模糊，脑袋昏昏沉沉的，魂海似乎在不受控制地震颤。

    眼前彻底黑下来以前，他最后听到了林白羽的叫声。

    “师弟！姚宣！”

    姚宣想，师兄原来也有这么慌乱的时候……

    “别告诉我姐……”

    拼着一口气说完这句话，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211匆匆数年

    “……有人来了,你要不要继续装昏迷？”

    听到悬挂在房梁上的寿纹吸血蝠这样说,姚宣就翻了个白眼,自榻上站起身,向门外来人迎了上去：“师兄。”是师兄又不是旁人，他干嘛要装昏迷。

    再说,若不是醒着就有许多不熟悉的人前来关心，话里话外却常透着一股“真可惜你耽误了这么些年谁谁又晋阶了”，他也用不着装昏迷。

    林白羽微一皱眉，上前扶住他：“身体可还舒服？若是不适还是不要随意走动。”

    姚宣忍不住再翻一个白眼：“师兄！都说了多少次，会昏迷只是意外,而且我的魂海在开阳宗已经彻底痊愈了，用不着把我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动一动没事的。”

    林白羽挑眉：“哦，那五年前是怎么回事？”

    姚宣的声音稍稍低了一点：“那也是意外——我哪里知道还会有后遗症……”

    林白羽又道：“四年前呢？”

    姚宣的声音再低了一点：“当然还是意外啦，病去如抽丝嘛。”

    林白羽又道：“那前年又是怎么回事？”

    姚宣的声音彻底低了下去：“自、自然仍是意外……不过我敢保证，师兄，如今我身体是真的没有任何问题，真的！”他都恨不得合掌恳求了，眼前青年还用那种“你就说吧你说再多我也不会听”的神色注视自己，姚宣真的很想吐血。

    此时距离药王谷易主，已经过去了足有七年。

    姚宣也从十七岁成为了现在二十多岁的青年，但从他此时的体态上来看，却似乎显得有些过于瘦削而单薄，便连面容上的青涩，都不曾消去多少。

    看到这样的姚宣，林白羽心中忍不住的酸涩，因为他很清楚这是为什么。

    这七年来，姚宣有大半时间是在昏迷不醒中度过。

    “师兄——”姚宣快走几步到他跟前，抓住林白羽的衣袖，哀求道，“我是真的好了——咳咳……”

    但他下一刻就开始咳嗽起来，那声音跟坏了的风箱一般，喉间发出嘶嘶的声响。

    姚宣自己都忍不住叹了口气，看着林白羽不认同的表情道：“好吧……咳……我知道了……”他乖乖走回床榻上坐好。

    为什么会这样呢？

    分明出问题的部位是魂海，怎么会影响到全身上下？现在的他就好象没有一处完好无缺的地方似的，连多走几步路也会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不知道的是林白羽比他更难受，看到姚宣费力地咳嗽，林白羽又心疼，又感到了几分庆幸：至少现在师弟是醒着的，而不像那个时候……

    当他看到师弟在面前忽然气息全无倒地不起时，那一刹那，林白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平时的沉稳淡定都离他远去，剩下的只有慌乱，不知所措。

    如今想起来，当时的所有都变得很遥远。

    脑中是不是一片空白，他是不是手忙脚乱无从反应，心脏是不是差一点就停摆了……他已经统统不记得，也不想去回忆。

    林白羽只生出一个期盼，这一幕不要再发生才好。

    可是谁知在那之后又连续发生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虽然其间断断续续地有过清醒的时候，这几年清醒的时候也越来越多，但林白羽还是没办法放下心来。

    他知道姚宣一旦醒来，恐怕会很不希望继续关在屋子里——虽然房间很宽敞，但在里面待久了也难免会感到逼仄。

    可是他不敢让姚宣出门。

    因为他真的不想再看到姚宣在面前倒下去的情景。

    姚宣不用看林白羽的神色，也大约猜出了师兄的想法，忍不住在心里又叹了口气，他正要开口，门口再次传来声响，然后一个胖子滚了进来。

    ——真的是滚，因为他后面还跟着正在收回脚的方妙妙。

    姚宣眨眨眼。

    这胖子闪电般扑到姚宣跟前，一把就趴到他膝盖上告状：“姚宣哥——三师姐欺负我！！！”

    姚宣柔声道：“咳咳……没事吧。”

    胖子抬起眼，充满期望地看着他。

    姚宣继续道：“慢慢的你就会习惯的……你看，现在还没到五年呢，你不是已经比之前习惯了吗？”

    以前至少会跟十个叹号！

    商子高：“……”

    方妙妙哼道：“商子高，你要是再往五师弟腿上扑，就给我去面壁思过！”

    商子高惨叫一声：“不要啊！”

    蒋岚嬉皮笑脸：“怕什么啊，师姐也没这个权力让你去面壁思过的啦……不过要是我们一起跟师父去说……”

    商子高再次惨叫：“千万不要！”

    方妙妙撸起袖子：“所以你还不赶紧的！”

    商子高听话地站起来，委委屈屈地缩到一边，看上去跟个小媳妇似的，嘴上抗议道：“为什么对姚宣哥你们就那么柔情似水，我现在才是正宗小师弟。”

    方妙妙撇嘴：“不一样。”

    林白羽也难得地道：“不一样。”

    蒋岚道：“小师弟换人到现在我还不大习惯。”

    商子高吸了吸鼻子，很想去墙角溜达一圈。

    何安桢总结道：“大约是体型的缘故。”

    商子高：“……”

    师兄师姐和好友生龙活虎的样子，让姚宣露出笑容：“我只不过是睡的时间长了点，你们不要太担心。”用不着每次他醒来每个人都来他这里报道，这样会让他压力很大的。

    何安桢道：“我们打算替你补过生辰，正在商量，听说你醒了所以才会都过来看你。”

    姚宣一愣：“生辰？不是都过了好多天了吗，没必要补吧。”

    何安桢道：“这是师父的意思。”

    姚宣不做声了，眼眶却微微热了起来。

    这七年来，他昏迷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对十绝峰的事务可以说是几乎没有分担。但不管是师父还是师兄师姐们，都仍然将他珍而重之，时刻不忘关怀。

    他已经无数次庆幸自己当初拜入了十绝峰，但每一次都能比此前更感庆幸。

    “好了，既然已经看过了，我们就继续去准备师弟的生辰之事吧。”何安桢一锤定音，“白羽，你留下好好照应他。”然后就将除了林白羽之外的其他人都带走了。

    商子高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姚宣哥……”

    被方妙妙硬生生地拽了出去。

    看到青砖铺就的地面上留下的两道痕迹，姚宣和林白羽都沉默了一下。

    林白羽若无其事道：“师弟要不要吃点东西？”

    姚宣也若无其事道：“是有点饿了。”

    商子高是在五年前的宗门纳新大典上，被招入的太宇宗。当时与他一同进入太宇宗的还有莫间，两人都成为太宇宗外门弟子，接着又在之后的考核中，顺利成为内门弟子。

    只不过莫间选择的乃是泉来峰——这一度让姚宣很是诧异，后来才知莫间因为在一次崔雪芝受伤一时间却找不到灵药后，就对炼药有了异乎寻常的向往。

    这里说一句，崔雪芝进入了水月宗，如今算是木岚静和姚蓉娘的师妹。

    而商子高，据说当时死死抱住了胥于邺的大腿，表示自己要进十绝峰！必须进十绝峰！非得进十绝峰！

    在胥于邺甩不开这个胖子的情况下，姚宣就从小师弟正式升级成了五师兄。

    这一切，都是在姚宣并不知情的时候发生的，当时他都已经说好要去宗门纳新大典观礼了，谁知还没到七月，他就又一次晕倒陷入昏迷。此后的一年多里，就跟之前一样，每天都是昏昏沉沉的，偶尔才能清醒个几天。

    于是当发现十绝峰上多了一个人，此人还是自己的好友商子高的时候，姚宣深深地感觉受到了惊吓。

    胖子没心没肺地笑着往他扑过来，差点把他撞到在地——最令姚宣感到郁闷，是这几年他身体不对劲，个头都长得很缓慢！商子高竟然比自己高了一指！

    估计他如今顶多跟四无公子差不多高，根本无法达到俯视对方的程度！

    说起他的“病”，姚宣始终认为，自己不能算是生病。

    第一次发作，是在送别裴明瑜离开那一年的年底。

    当时他的昏倒不仅吓坏了林白羽，还将魂海中的妖宠们吓了个半死，生怕他再也醒不过来了。

    林白羽当时赶紧带着他到附近水月宗，瞒住了姚蓉娘，托木岚静请了她师父来查看。

    但这位皇者也无法说出个所以然来。

    之后回到太宇宗内，胥于邺看了，泉来峰众人看了，仍然是一筹莫展。

    要不是这时姚宣呼吸平稳，几天后又苏醒过来，说不定胥于邺就会去将北海那座岛给夷为平地……

    只是姚宣并未痊愈，他偶尔醒着，大多数时候却是昏昏沉沉。而这个时候，寿纹吸血蝠就提出，是不是姚宣魂海受创的后遗症爆发导致。

    姚宣觉得很有道理，毕竟他在与高等魔灵以及魔灵君王的战斗中，魂海被污染得十分严重。虽然进行了隔离，可一直都不曾彻底解决，会出问题也不奇怪。

    于是尽管尚未感到修为突破的契机，姚宣在林白羽的陪同下，还是前往开阳宗大日如意柱进行第二次修炼。

    魂海中的污秽在大日如意柱中十分顺利地被解决掉，从大日如意柱出来时，迎面姚宣就看到了裴卓。

    这青年一见他就热情洋溢地过来打招呼。

    当时认为事情已经结束的姚宣也是难得的心情舒畅，非常积极的回应。

    现在想来，若是让裴卓说，肯定会将这一日定义为一个可怕的日子！说不定还会产生一些后遗症——比如再也不敢嘻嘻哈哈地跟人打招呼之类……

    因为姚宣在同他说话时，笑着笑着，突然倒了下去。

    当然，没有真的倒在地上，而是被姚宣那位师兄接了个正着。

    而裴卓的那声破了音的尖叫当场就引来了他的师父，开阳宗宗主付宝兴。

212异状

    付宝兴替姚宣也检查了一番,同时还让开阳宗的其他几位皇级御妖师和药师也替他做了检查，最终还是没有任何结果。只说他身体有些虚弱，却并无大碍。

    姚宣这次醒来以后就忍不住问寿纹吸血蝠：“福寿,你不是说已经祛除干净了吗？”

    蝙蝠也很纳闷：“是祛除干净了呀。”

    在大日如意柱中内，姚宣的魂海就像被不断蒸烤和洗刷着，那些污秽,早已随着之前修炼中产生的一些细微的杂质,一同灰飞烟灭了呀！

    当时寿纹吸血蝠还特地仔仔细细地检查了许久,确定姚宣魂海再无问题。

    可如今面对姚宣的疑问,还有不久前他再一次地突然昏迷,寿纹吸血蝠也感到有些摸不着头脑。

    “莫非……”蝙蝠猜测道,“是你的魂海留下了什么特别的后遗症？”它马上又否决了这个猜测,“不应该啊。”

    姚宣心里一动：“所以解决被魔灵污染魂海的方法你此前也不确定？”

    蝙蝠：“……”

    见它一副装死的样子,姚宣道：“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想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蝙蝠思索了很久，才道：“你现在虽然还有进入大日如意柱的修炼时长，但老夫不认为你再继续能有什么改善，所以不建议你继续采用这一方法……为今之计，恐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老夫也需要好好想想。”

    它是真的百思不得其解，按理来说，魔灵污染的魂海经过大日如意柱的净化，是绝对应该再无妨碍了才是！

    虽然它此前并未尝试过，但从之前姚宣修炼的过程来看就是这样没错！

    可是到了姚宣这里，怎么还会晕倒？

    这不合理！

    接下来的日子里，寿纹吸血蝠也想方设法地寻摸出一些方法试图治疗姚宣——譬如让他使用阴阳幻樽等等，平时修炼魂诀时也更加注意。

    然而令人无奈的是，姚宣仍然时不时的昏睡不醒，在将十绝峰众人吓了几回以后，他好不容易清醒的时候稍微多了起来，也同新进入十绝峰的小师弟商子高见了面，然后……

    他在与蒋岚的一次实战练习中突然昏厥。

    当时妖宠的攻击已经直直向着姚宣冲过去，而姚宣的妖宠们却在那一瞬间回到了魂海！

    蒋岚整个人都吓懵了，强行阻止妖宠都已来不及！

    多亏了林白羽眼疾手快地召出妖宠阻挡住了攻势并抱走姚宣，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也正因如此，从这日起，十绝峰上的所有人都将姚宣当成了一个琉璃人，弱不禁风，好象不小心就会碎掉。

    只有姚宣坚定地认为自己身体状况的每况愈下，是因为长时间的昏迷，根源还是在魂海里，而非其他部位的不对劲。

    因为每当他清醒的时候，只要将《元气诀》修炼一番，这种虚弱无力的感觉就能得到缓解。

    “累了吗？一直不说话。”

    在姚宣想着这些的时候，林白羽眸光微微闪动，继而有些担忧地望了过来。

    姚宣摇头：“没有，我……咳咳……我才刚醒，哪里就会……咳咳……累了……”

    不过姚宣也知道自己这番话并没有多少说服力，至少林白羽眼中仍然盛满担忧，显然没能得到任何宽慰。

    因此林白羽只在他屋子里又待了一会，就起身离开：“我也不待在这里耽误你休息了，你再睡一会吧。”

    等他出去关上了门，姚宣叹了口气，对着空空如也的屋子道：“我是真的……咳咳……一点也不想再睡了。”

    换做是任何一个人，如果七年来睡在床上的时候都占据了至少有五分之四，恐怕他也会像姚宣现在这般，看到床榻就心生苦恼，哪怕那些昏睡不醒的时候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记忆。

    这也是令姚宣非常苦恼的另一方面。

    时间对他来说，忽然间变得太过迅速。

    在别人努力修炼、认真度日的这七年来，他却没有多少记忆，更没有做过什么事。

    再这样下去，他怀疑自己虽然不会崩溃，却也会在日复一日的苦恼纠结中失去曾经的坚定。

    算了，想再多也无济于事，还是修炼吧。

    他看了眼门外，这个时候应该不会再有人过来。

    姚宣盘起腿，闭目开始运转法诀。

    他并不清楚，魂海中，蝙蝠虚影忽然点了点头：“这是对的，若姚宣这小子一直不修炼，他的身体只会越来越糟糕。如今还能维持现状，也是因为每次他苏醒后就会修习元气诀的缘故。厉蚩前辈，您看……”

    姚宣手臂上侧的臂环中，螭龙缓缓张开双眼，它吐词发声似乎也极为缓慢：“之前我也警告过它了，但是我现在的情况，你应该也猜到了几分。”

    蝙蝠顿时有点泄气：“是啊。”

    从它的猜测来看，这条螭龙恐怕是遭遇了什么意外后，自愿进入臂环中，以此来维持自己的生机。所以它顶多在万分危急的关头，动用血脉之力来帮助姚宣——此前蝙蝠所见到的那一幕幕，应该就是如此。

    它估计，那冰蓝色能用于传送的环状物，应当就是这条螭龙的技能。

    可是螭龙尽管威压仍在，受到的局限却很大，比如它每次动用技能都会吸收姚宣的大量血液，比如必须是危及生命的时候……

    所以对那头异兽将姚宣害成这样，螭龙厉蚩可以说是——无能为力。

    寿纹吸血蝠不知道那头异兽到底是什么种属，又是何种来历，它在自己的记忆里搜寻许久也没有答案。

    但它知道在自己与姚宣契约时，对方就已经存在于姚宣的魂海深处。

    只不过之前寿纹吸血蝠并未多想，还当姚宣本身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才会有异兽傍身。

    而且在地底魔穴中面对那九阶冥灵系妖兽时，对方还挺身而出救了姚宣，因此蝙蝠一直视其与自己立场相同。

    让它万万没想到的是，对方当时之所以出手相救，只不过是需要姚宣一直活着。

    却也仅此而已。

    直到四年前姚宣再度昏迷不醒的时候，蝙蝠对这头异兽生出了几分怀疑，有了新的猜测。

    也是自那时起，它跟厉蚩有了交流。

    因为厉蚩也发现了那头异兽的蠢蠢欲动，无奈于自己不能过多的出手，便对异兽进行了一些警告。

    结果似乎并不理想，姚宣仍然在不断的昏迷。

    寿纹吸血蝠一旦想到自己的猜测，都忍不住感到颤栗。

    它不明白，为什么姚宣这么个让它打心眼里感到温暖的孩子，会遇到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这头异兽的所作所为，分明就是要侵吞姚宣的魂海！

    若是再往深处想，对方分明就是想要——夺舍！

    该怎么办才好，寿纹吸血蝠想不出答案。它暂时也不能将这件事告诉姚宣，因为姚宣知道也没辙。既然那头异兽能让姚宣不知不觉的昏迷，不知不觉的身体衰弱，要让其他人都察觉不到它的存在那自然轻而易举。

    螭龙不可能出面作证，自己就算说了，且不说别人信不信，能不能找到异兽也很难说，这头异兽潜伏在姚宣的魂海深处多年，光从气息上就已经被同化过来。

    或者也正因如此，对方感觉已经到了时机，才开始行动。

    若是尊者，又相信这头异兽的存在，而且最好还能有另一名尊者从旁辅助，在蝙蝠看来，才有五成可能解决此事。

    或者……

    蝙蝠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乌溜溜的小眼睛闪过精光。

    或者，它应该更相信姚宣一些，这个孩子不会让自己真的陷入绝境。

    至少现在，它还没看出一丁点姚宣想要放弃的征兆。

    螭龙道：“其实我还担心一点。”

    蝙蝠回神：“什么？”

    螭龙道：“你没有留意到吗，这一次，他清醒时的状态似乎比以前要好。”

    蝙蝠：“！”

    姚宣第二天出门才走了几步，师兄弟们就陆续来到，纷纷劝说他赶紧躺回去。

    林白羽道：“就让师弟出来散散心吧，每天闷在屋里，没病也要生出病来。”

    姚宣喜出望外：“还是师兄最懂我。”

    林白羽道：“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就回去。”

    姚宣：“……”

    商子高在一旁笑得直打跌。

    不过，能有半个时辰也是好事，在十绝峰上走走停停，看到大家小心翼翼的样子，姚宣觉得自己一定要撑住，也一定要想办法找出身体异状的原因并解决它！

    又是几日过去，这些天以来姚宣由于一直都不曾再度昏迷，总算获准能多在外面走动走动。

    不过当他提出想要进行一些御妖师的练习时，还是会被众人严词拒绝。

    而大家给他准备的生辰会也在这日傍晚开始了。

    十绝峰顶，一群人围坐在姚宣身周。

    林白羽正关切地问：“会不会冷？要不要我叫人去拿件披风过来？”

    姚宣：“……现在才刚入秋！”

    这时商子高轻轻撞了他一下：“姚宣哥，觉不觉得咱师父这么一坐，就令人肃然起敬？”

    姚宣看了眼正板着脸端坐在上首的胥于邺，也压低嗓音道：“没错，我也这么觉得。”

    胥于邺哼道：“说什么悄悄话！要说话就大点声说！”

    说完又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不对，改口道，“姚宣你就算了，你还是慢慢说，不要太大声。”

    虽然师父并不曾在神色中露出多少担忧，但姚宣知道，师父心里面也很焦急。

    其他徒弟们自然也心知肚明，互相看了看，乐呵呵地齐声道：“知道啦师父！”

    虽然初秋的深夜有些微凉，姚宣却只觉得心头一片暖意。

    “要好起来啊姚宣哥！”

    于是当胖子再度扑上来的时候，姚宣难得的没有推开他，而是反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

    谁知商子高立马红了眼圈：“姚宣哥，姚宣哥你没事吧！”

    姚宣：“……”

    这哭丧的语调是要作甚！

    姚宣道：“我没事。”

    商子高纳闷道：“那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啊姚宣哥，我不是说你以前对我不好啦，你一直对我很好，但也不会像刚才这样竟然会回抱我，总有种……”他嘟囔道，“在交代后……”

    事字没说出口，他已经林白羽瞪了一眼，并被方妙妙拖出去教训了。

    姚宣眉梢跳了跳，连忙对林白羽道：“我是真的没事。”

    甚至可以说，这一次醒来，他清晰感到身体正在好转。

    但要说没事……姚宣却撒了谎，因为他怎么都无法放下心来，心中始终有一种此时是暴风雨前最后宁静的感觉。

213宗门任务

    多想无益，姚宣暂且按捺下了这分不为人知的忐忑,微微一笑,投入到这场生辰会中——他可不愿扫了大家的兴。

    直至明月高悬,夜深露重。

    胥于邺首先道：“不早了,都回去。”

    林白羽就伸手摸了摸姚宣的手背，发现并不凉,才道：“我送你回去。”

    姚宣翻了个白眼：“……师兄,我真的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弱不禁风。”

    林白羽哦了一声,抬脚就往他的住处方向走。

    商子高冲姚宣挤了挤眼。

    被方妙妙拍了一把脑袋：“做什么怪相！”

    商子高眼泪汪汪。

    姚宣：“……”

    他无奈地跟了上去。

    林白羽没走多远就停下来等他。

    月光如水一般照了下来,似乎在青年身际蒙上了一层如雾的轻纱，让他的面孔因而看得不很分明。

    于是姚宣觉得他似乎在看着自己，似乎又并没有,那目光似乎有些灼热,似乎又并非如此。

    却不知怎么的，身周的气氛氤氲出了几分暧昧难明。

    姚宣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师兄？”

    因为身体的缘故，他此时的声音有些微微的沙哑。叫完之后有好一会儿，他都没有听到来自林白羽的回应。

    有些奇怪，又禁不住尝到了些许失落，姚宣快走几步，到了林白羽跟前，却发现林白羽正向另一边偏着面颊，用手捂住口鼻，并不看他。

    姚宣问：“师兄？怎么了吗？”

    林白羽答道：“没，没有。”

    虽然他的声音十分含糊，也让姚宣放下心来，“那就好。”

    盯着另一边眼神游移不知自己在看什么的林白羽闭了闭眼，心道好什么好，用方才那样的声音叫着“师兄”，就不担心……就不担心……

    后面的话他没敢再想下去，又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拿下捂住鼻子的手，心知自己现在大约已经没有异状，但刚才心脏跳动猛地加快，几乎差一点蹦出来，让身体内的血液都沸腾起来的感觉却记忆犹新。

    也让他，一时间甚至不敢去瞧师弟的面容。

    可是光凭着想象，眼前就分明能出现姚宣微弯的眉眼，似乎要将月光都感染上的那一抹笑意。

    “走吧。”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林白羽道。

    姚宣道：“嗯。哦对了师兄，方才四师兄提起，说是又有商船从其他大陆来到了中洲？”

    蒋岚可谓十绝峰上这些小道消息最为灵通的那一个。

    林白羽道：“是的，听说这一次既有从西洲而来的商队，也有从北黎而来的商队。你还记得那次裴药师过来时，他所说商队受损的比重有多少吗？”

    姚宣想了想：“我记得大约是五成？”

    “嗯。”林白羽告诉他，“但这一回损失得更少，据说到达中洲的商队，足足有七成货物余留，完好无损。”

    姚宣吃了一惊：“七成？”

    林白羽道：“不错，正是七成。”

    姚宣就想起寿纹吸血蝠说的那些话，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接着他额间就是一热。

    却是林白羽伸手抚了一下：“说这些是因为你想知道这些，却不是要你愁眉苦脸的。”

    姚宣有点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林白羽收回手。

    姚宣却微微出神——刚才师兄指腹按在眉心的触感依旧清晰可辨。

    林白羽又道：“我听说，宗门近期还会发布跟雷云风暴有关的宗门任务。”

    姚宣心里就是一动。

    他还未来得及出声，林白羽已经将他的话堵了回去：“我仍然只是告诉你这件事罢了，别的你想都不要想，师父和我都不会让你去的。”

    姚宣拉住他：“不要啊！”

    林白羽睨他一眼：“你的身体，我们都放心不下，那次你把蒋岚都吓坏了，若是再来一次……”

    姚宣赶紧保证：“不会的，一定不会有下一次的，师兄你就相信我吧。”

    林白羽将信将疑地看他一眼：“你之前不也保证过，说去了大日如意柱就能好，谁知……”还没走出开阳宗就倒了，甚至惊动了开阳宗宗主。

    姚宣道：“这次不一样，真的！”

    林白羽还是摇头。

    姚宣恳切道：“师兄——！”

    他是真的不愿再无所事事地待在十绝峰上，哪怕知道其他人都不会对他有任何意见，他也不希望如此。

    他也是大好男儿，不过因为身体出了点意外，就要将他当做闺阁女子一般的养着，他怎么受得了！再说，便是姑娘家，身为御妖师也与寻常姑娘家不一样了呀！

    何况姚宣隐隐约约能感觉到，或许现在他的身体依然是隐患重重，但那种动不动就晕倒的情况在近期内很可能不会再出现。但他也不敢保证这种状况能持续多久，所以更要趁着自己还好端端的，为十绝峰做点什么。

    被他执著地盯着硬要一个答案，林白羽心中一软：“师弟，不是说通了我就行的，除非你能说服师父。”

    谁知姚宣闻言如蒙大赦：“那行，我一定能说服师父。”

    林白羽暗暗想到，是不是要去跟师父说一声，千万别在师弟的恳求下动摇了。

    等到过了几日，得知姚宣真的去接下了这一个宗门任务，林白羽迟疑片刻，前去找到了胥于邺。

    “师父，我不是跟您说……”

    他还没说完，胥于邺已经道：“是说过，但我考虑再三，答应了姚宣。”

    林白羽道：“这是为何？师父您不是也不放心师弟的身体？”

    胥于邺道：“姚宣他很坚持。”

    林白羽道：“师父一向也很坚持。”

    胥于邺挑起眉：“遇到你师弟的事情时，你似乎很容易失了常态？”

    林白羽不说话了，只微微低下头。

    “这也不是错。”胥于邺道，“我知道你关心姚宣，替他着想。可是姚宣说的没错，他不应该是被困在十绝峰里的闺中女子，他也有想要实现的抱负。”

    “可是师父不也希望师弟他能安安心心修炼？”

    “那是在他动不动就往外跑的前提下，但现在他已经有快七年不曾出过太宇宗了。”胥于邺说起这事，对自己无法解决姚宣身体一事也不禁生出几分愧疚。

    若是他现在晋入尊者，说不定就能找出姚宣身体内的异状，可是他又不能让十绝峰上没有一名皇者。

    “可是师弟的身体……”

    “我检查了姚宣的身体状况，虽然还是比从前虚弱许多，但出门也未尝不可。再说……”胥于邺用锐利的目光直视林白羽，“你肯定会陪他一道前往，不是吗？”

    林白羽点头：“是。”

    胥于邺道：“那你就好好照应你师弟，切不可出了什么纰漏，若是实在力有未逮，就通知我。”

    到达皇者这一级别，就能将魂念分出一丝予以他人，再将魂念引入妖宠，通过妖宠来进行简单的联系。此前胥于邺几乎从不将魂念分给弟子们，是因为他知道一直不放手的结果只能是让弟子们过于依赖他，但这回不一样。

    他也不希望姚宣这一趟外出出什么意外。

    林白羽连忙点头称是。

    虽然被师父说了一通，也知道此事是势在必行，可是在姚宣住处看到师弟略有些得意的面孔，林白羽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下可算是得偿所愿了。”

    于是说话都带了一点怒意。

    姚宣眨眨眼，见林白羽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不动弹，连忙蹭了过来，拉拉他的衣袖，放软声音唤道：“师兄。”

    林白羽只淡淡地看着他，像是要等着看他能说出什么话来。

    姚宣就又叫一声：“师兄——”

    林白羽还是不动。

    姚宣垂眸道：“我知道师兄是气我擅作主张，可是师兄不是说了吗，只要我说服得了师父。”

    林白羽被他气笑了：“你……”

    可是看到因为他开口而双目闪亮看过来的姚宣，胸中怒火又迅速平息。说穿了，他从不会对姚宣真的生出什么气恼，每一次都无非是因为这家伙太不在意他自己。

    “我是担心你。”

    “我知道的，师兄。”姚宣笑了笑，“师兄一贯都是为了我好，但我这次醒了真的感觉有些不同。你看，我也没像刚醒那两天走路都气喘吁吁了，不是吗？我会让自己好起来，我会把身体调养得更好一些再出发，反正这任务在两月之内完成就行了。”

    林白羽道：“嗯，你记住了，只要你再有什么不对劲……”

    姚宣眨眨眼。

    林白羽半眯起眼，“我就是绑也会把你绑回来。”

    姚宣：“……”

    为了这次出宗，姚宣一直乖乖地调养身体，每日都要食用仆役熬制的药膳，这是从灵桂大师那里得来的方子。

    眼看着他确实在恢复——行动时与常人无异，且召唤妖宠也看不出任何负担，魂力较为充盈，体力也有回升，只是仍然显得过于单薄……林白羽才在距离任务截止期限还有半个月的时候，过来让姚宣准备出发。

    看到姚宣眼睛都是一亮，像是盛满了漫天星光，足可见他有多期盼此次出行，林白羽心中又是一软，摸了摸坐在榻上姚宣的头发：“师弟，只要你身体恢复，以后要去哪里，我都不会反对。”我只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姚宣笑眯眯地嗯了一声，道：“师兄待我最好，我知道的。”

    所以才会对师兄生出不可对人言的心思，因为师兄的关怀在不知不觉中，一点一滴渗入了他的生活，甚至是一切。

    至于师兄是不是前世的那个人，反而已经不再重要。

214出海

    阻塞各大陆之间通路的雷云风暴,在人们眼中可谓是令人又爱又恨。

    它让各大陆之上的人类无法轻易来往,却也阻断了来自南夷大陆蛮人对其他大陆无休止的征伐侵袭。

    它让各大陆之上的特产商品变得稀缺,却也造福了一帮豁出命去来往于几座大陆之间倒腾货物的商队。

    就比如现在，尽管人们希望大陆壁障不要存在,让大陆可以连通起来,方便于取得各种药材、矿产,方便于进行修炼上的交流；但在这样的苗头出现了以后，又急吼吼地派人前去查探。

    这一回，包括太宇宗在内，中洲大陆各国宗门都派遣有弟子前往与其他四座大陆的入海口一探究竟。

    也因此在这一处原本人迹罕至的海岸边，此时着实热闹非凡,只见人头攒动，一派熙熙攘攘。

    姚宣和林白羽一路上穿过人群，来到太宇宗的驻地时，硬是挤出了一身汗。

    “这么多人……”姚宣咋舌不已，甚至还有不少人见缝插针地在人群两侧摆摊，贩卖一些妖核魂晶之类的物品。

    林白羽道：“所有宗门都有任务发布，比那次东荒之乱，来的人还要多一些。”

    姚宣正恍然点头，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左前方传来。

    “姚兄？”

    姚宣望过去，立即露出笑容：“季兄，你也接了这个任务？”

    季翰墨走过来，神色中带着几分担忧：“是啊，闭门造车总是不好。姚兄，我听说你身体这些日子不大好……怎么……”

    姚宣心道真是坏事传千里啊，也不打算隐瞒：“是啊，出了点意外。”

    季翰墨急忙问：“那现在是好了？”

    “呃……差不多吧……”姚宣支支吾吾地回答了一声，就转开了话题，“这次我们太宇宗来人还挺多的。”

    季翰墨看出他不欲多言，便也随他道：“是，各峰都有不少人参与。”

    然而这个时候，又一个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翰墨师弟，你在同谁说话？”

    姚宣循着这陌生语声看去，见到一名面容俊美的白袍男子——这人身上当真是一尘不染，白得近乎于刺眼，便连眉目间也带着几分飘飘欲仙的气质。

    季翰墨道：“元师兄，这是十绝峰的……”

    那元师兄听到十绝峰三字神色就是一冷，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季翰墨的话：“翰墨师弟，我们身为听琴峰弟子，什么人能来往，什么人不能来往，你应该要更加清楚一点。”

    可他一开口，那股气质就一扫而光，言语间的傲慢和清高丝毫未加掩饰。

    季翰墨一愣：“可是姚兄他……”

    那元师兄道：“姚？莫非是十绝峰上那个姚宣？师弟啊师弟。”他一点也不避忌地当着姚宣二人说道，“他虽然跟你是一起进入的太宇宗，魂海品级却比你低，那时虽然走了不知什么运得到了上门大比的前五，可是获得的好处太多也是会折福气的。你不见他这几年都隐于十绝峰，闭门不出了吗！身患重病无法修炼，还当什么御妖师？”他语重心长道，“师弟，你还同这等人打什么交道？不如随我一道，去见见天罗峰的云师兄，云师兄一向对你颇为欣赏……”

    季翰墨一脸错愕。

    姚宣眯了眯眼。

    林白羽眸光微闪。

    元师兄并未留意他们的神色，只对季翰墨道：“还不走？”

    季翰墨正色道：“元师兄，姚兄是我的好友。”

    这回轮到元师兄错愕了：“好友？”

    他挑剔地端详了姚宣几眼，摇头道，“你看他现在的样子，气息虚弱，身体单薄，这样体魄的御妖师根本没有前途可言！而你则是我们听琴峰的天纵之才，师弟何必要折节相交？那可是自降身份！要好友哪里没有，何必非要找此人。你若想交朋友，我此番带你去与云师兄见一见，自然能交上许多好朋友。”

    季翰墨坚定道：“元师兄，交什么样的朋友，是我自己的事，跟他是是哪峰弟子，有没有前途……都没有关系。”

    元师兄面上就闪过几分不悦：“翰墨师弟，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季翰墨道：“我自然知道。”

    元师兄嗤之以鼻道：“真是年轻人，只知盯着眼前看，却不知来日方长。”

    他摇摇头，“罢了罢了，你不听我的话，自有你吃亏的时候，看你的样子也并不欢迎我，我还是先走了。”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季翰墨就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姚兄，方才实在是对不住，我……我也不知元师兄他会这样。”

    姚宣微微一笑：“你都说了是你师兄，并不是你啊，你用不着替你师兄道歉。”

    不过，他也从对方的言谈举止中窥见了一些信息。

    譬如听琴峰摆明了打算跟天罗峰一条道走到黑，对十绝峰颇有几分敬而远之的态度；譬如自己如今在太宇宗这些同辈弟子的眼里，恐怕已经等同于一介废人。

    也难怪，长达七年的时间，他没有接任何宗门任务，没有在任何宗门的活动中露面，而是时常昏睡不醒，无法修炼——起初还有人前来探望以作试探，近两三年这些人都销声匿迹了，只有师父他们还坚持找人来替他检查，而流出去的必然不是好消息。

    这番情景，看在任何人的眼里，恐怕都会同季翰墨的这位师兄一样。

    就像是现在，除了师兄和好友，其他人，包括与十绝峰交好的太宇、泉来等峰弟子，也会往他投来怜悯视线。

    从上门大比前五的佼佼者，到修炼停滞的废人，他如今与天才的距离，简直有若鸿沟。

    “是不是感到了落差？”挂在姚宣耳边的寿纹吸血蝠见状，幸灾乐祸地道。

    姚宣失笑：“你是要我怎么回答，是？不是？”

    蝙蝠陷入矛盾中——说是吧，是与它立场相悖；说不是吧，又与它的期待不同。

    它气哼哼地道：“好你个狡猾的小子……”

    姚宣这才道：“我并不觉得怎样，只不过是看着我的眼神稍微奇怪一点，又没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为什么要放在心里？”

    跟前世的遭遇比起来，这简直就不叫个事！

    蝙蝠失望地哼了一声，心里却很高兴：“啧……你这傻不啦叽的小子，心态怎么能这么好。”

    姚宣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他在想，若是你也有那样被践踏到了尘埃里的二十多年时光，这么一点破事恐怕也无法影响到你的行为举止。

    他们此时位于太宇国的南部海域附近，距离此处最近的府城也有相当一段距离，在以往可谓是人烟稀少。七年前，前往西洲大陆的商船队也正是从此处出发。

    站在海岸边，脚下被不断奔涌的浪花浸湿，姚宣眯着眼睛，望向远方。

    他目力随着御妖师的等阶增加也不断变好，如今他甚至能清楚看见，视线尽头，天空与海洋之间，那一片灰蒙蒙的云雾。

    那云雾中间或有细小的闪电如流光般划过，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那里就是阻隔了几座大陆之间互通有无不知多少万年的雷云风暴。

    “这里风大，还是回去吧。”

    站了一会，姚宣忽地感到肩头微微一沉，却是林白羽替他搭上了披风，关切的话语也如期而至。

    姚宣颇有些无奈：“我不冷。”

    林白羽不认同地道：“如今已近深秋，该注意些了。”

    姚宣也知道林白羽是被自己一次次的昏倒给吓到了，才如现在这般杯弓蛇影。

    说穿了师兄还是关心自己，他便不再拒绝，而是老老实实地往回走：“知道了师兄，我回去就是。”

    这中间自然也有一点小小的私心——若现在固执己见，姚宣估计等要前往雷云风暴时，林白羽会阻止他。

    他这心思林白羽又怎么会看不出？青年眸中笑意渐深：“师弟倒是识时务。”

    “那当然。”姚宣道，“识时务很重要的，现在师兄可是能完全管住我呀。师兄，其实你现在就算提一些不合理的要求，我也没办法拒绝呀！”

    林白羽忍俊不禁：“哦？当真如此？”

    姚宣一本正经点头：“自然。”

    林白羽就道：“那我真提‘不合理的要求’了？”

    姚宣眨眨眼，扭头冲他笑：“提呀，我是拒绝不了，但我也没说我一定得做啊。”

    林白羽心底正生出的些许绮思，立即就化为了虚无，“……师弟变狡猾了。”

    姚宣理直气壮：“被师兄带坏了。”

    林白羽想，这个“带”字，他喜欢。

    鉴于姚宣一直表现得很听话，加上身体这些日子都还争气，只偶尔稍微虚弱一些，会咳嗽一阵，在太宇宗众人打算出海前往雷云风暴外围查探时，林白羽带上了他。

    太宇宗此次也派出了一艘万里行云舟。

    因为这种浮空船防御惊人，在雷云风暴中也能成为一座暂时的阵地。

    当姚宣正往万里行云舟上走，前方忽地投来些许阴影，然后他发现自己的路被阻住了。

    一个不认识的同门插在他与林白羽之间，正一脸轻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就是姚宣？上门大比前五的那个姚宣？”

    姚宣若无其事地准备绕行，跟没看到这个人似的。

    此人哼道：“也不过如此！”

    姚宣还是没理他。

    此人不禁生出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又见其他人纷纷投射而来的视线，他脸色就是一沉，迈步再次拦住姚宣。

    姚宣挑了挑眉，十分平心静气地道：“敢问这位师弟是想做什么？”

    见他态度温和，此人认定他是怕了自己，又想及近年来关于姚宣的传闻，心里一动，大声道：“我想让你下去！”

    姚宣不动声色：“你做得了主？”

    此人道：“只要把你打下去，谁还敢做主！”

    说完他肩头那只猴型妖宠尾巴忽然伸长，仿佛挟有雷霆万钧之势，往姚宣卷来！

215风暴外围

    那猴尾极长,似乎有点点深紫色光芒闪烁其上。

    姚宣一眼就认出这正是一种雷属性的妖宠——雷尾叶猴。

    说时迟那时快！

    眼看着那猴尾即将抽来，姚宣却只淡淡朝林白羽看了一眼，神色平静地动了动唇，似是对妖宠下了命令。

    他身前倏然出现了一面冰墙。

    咔！

    猴尾抽在冰墙上,两者相撞发出一声脆响。

    四周所有等着看好戏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因为并非如他们想象的那般,姚宣被抽下阶梯，而是那雷尾叶猴的长尾在触及冰墙的刹那间，四周出现更多的冰晶，围住猴尾后倏然融化再凝结！

    竟是将那猴尾牢牢束缚在了其中！

    雷尾叶猴一时间无法挣脱，一边发出吱吱的叫声，一边红着双眼施放出另一攻击技能。

    姚宣并不意外，雷尾叶猴的攻击除了长尾,再就是青冠蛇也擅长的雷链。

    他很放心地全部交由青冠蛇来应对。

    果然，青冠蛇每每能恰到好处地将攻击挡下，一丁点也不曾漏到姚宣身上。

    看到这番情景，那弟子又召出了一只妖宠。

    只是他看清姚宣身边的情景之后，他的动作立时顿了顿。

    因为在姚宣身周也出现了其他妖宠。

    所有人都发现除了早已现身的那条生有冠冕的蛇之外，姚宣竟又召唤了四只妖宠！

    五只妖宠毫不留情地开始对那弟子攻击。

    紧接着，不论是雷尾叶猴还是后来被召出的妖宠，包括那名弟子都在姚宣妖宠们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击中，坠落台阶，砸入海中。

    随着砰的声响，溅起硕大的水花。

    万里行云舟的这一处入口处，霎时鸦雀无声。

    有人皱了皱眉：“这是——帅级高等？”

    “不，我看着不大像，那左岩也是帅级近乎高等的御妖师。”另一名深知那名挑衅姚宣弟子深浅的青年摸了摸下巴，摇头道，“若他只是高等，恐怕未必能如此轻描淡写将左岩收拾掉。”

    前面说话那人也有同感：“没错，要如此迅速召出五只妖宠，也绝非帅级高等能达到的。”

    另一人道：“其实不一定，但如果真能达到，那至少说明姚师弟的天赋十分可怖。”

    周围几人对他们这样看重姚宣而感到惊诧万分：“你们的意思是……”

    那名摸着下巴的青年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方才姚师弟曾经使用了灵眼。”

    那一瞬间、用来提防左岩攻击方位的魂力波动，恐怕就是姚宣的灵眼。

    而谁都知晓，唯有晋入王级，才能开启灵眼。

    一时间，四周全是议论纷纷。

    因为他们几人并未压低嗓门，很多人都听到了他们的结论。

    “那这姚宣……难道是王级御妖师？”

    “可是怎么可能！他才多少岁！二十四岁？二十五岁？”

    “当初他那位师兄林白羽，不也在上门大比中透露出自己是王级御妖师的身份吗，那时他不也才二十五岁？”

    “那怎么一样，你们忘了吗，姚宣他这些年……”

    提及此事，所有人都悚然而惊。

    “没错……”有一名本来也等着看姚宣被打落云端的弟子，此时却忍不住苦笑起来，“他这些年根本就不曾修炼。”

    “也许只是幌子……？”

    “那么多师长都确定无疑的事情，你说是幌子，你信吗？”

    众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良久才有一人忐忑地道：“那岂不是说明，早在七年前，他未及弱冠之时，就已经达到了王级？”

    “这种天赋……”

    “实在也太可怕。”

    便是历史上有记载，最快晋入王级御妖师的前辈，大约也跟姚宣在伯仲之间，而且数量极为稀少。

    而这些人只要不曾英年早逝，最终全部成为了大陆赫赫有名的尊者。

    今日他们的确看了一场好戏，唯一不同的就是这出戏里的角色与他们最初所以为的颠倒了一下位置。

    失败的竟是左岩。

    而姚宣经此一役，名声只会卷土重来，再次大噪。

    “师兄，我们走吧。”没有理会这些人对他的窃窃私语，姚宣走到林白羽身边道。

    林白羽边走边睨他一眼道：“出了口气，满意了吧？”

    方才他本来要出手，却被师弟用眼神阻止了。虽然他也认为由师弟亲自动手更为妥当，但却没想到师弟竟然将他的御妖师等阶给暴露了出来。

    不过林白羽很支持姚宣的做法，对待这些心存疑虑之人，只有让自己的实力来说明一切。

    无论是姚宣，是他，还是十绝峰，都是如此。

    只是同时，林白羽又忍不住生出几分遗憾……七年前姚宣已至王级，若是这七年来他不曾因身体而昏迷不醒，说不定现在师弟都跟自己的等阶差不多了。

    而不知为何出现此异状的师弟，在七年后还遭遇到同门那般不入流的挑衅——林白羽眼神暗了暗，看来时间一久，他和姚宣当初闯下的威名也渐渐被遗忘了。

    这也难怪，因为师弟的缘故，这些年林白羽同样是深居简出，极少露面。

    十绝峰上的大部分事务，都由何安桢统筹安排，又有方妙妙和蒋岚，加上之后拜入十绝峰的商子高在庶务上颇有能为，林白羽这些年是全不管事。

    他怀疑自己要是再不出现，恐怕早已没人记得，他是上门大比的首名，更是名震东荒的……

    咳……林白羽默默咽下了玉面修罗那四个字。

    姚宣笑眯眯地点头：“满意了，舒服了，等会就不会老有些苍蝇飞来飞去了，那样实在太烦人……咳咳……”

    见他说着说着又咳嗽了起来，林白羽神色微变，连忙扶住他：“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没有没有。”推开林白羽的手，姚宣睁着眼睛说瞎话，“刚才只是被口水呛了一下。”方才他的确有些气血翻涌，但这可不能被师兄发觉。

    不然……他没被那个家伙给挡回去，却被师兄给赶回去……

    那得有多欲哭无泪！

    这时季翰墨已经在船舱中，远远瞧见他们就起身道：“姚兄，林师兄。”

    姚宣拉着林白羽过去坐下：“季兄，你到的可真早。”

    季翰墨笑道：“来得是太早了点，没能看到姚兄方才的威风，我实在感到很遗憾啊。”

    姚宣惊讶道：“消息传得也太快了吧，我还没走到这里，你都知道了？”

    季翰墨道：“谁叫你方才的举动实在太令人惊讶了。”

    便是他，都忍不住有些目瞪口呆。

    他只当姚宣因为身体缘故，修为停步不前，还曾担心姚宣会灰心丧气，却不料即便荒废了七年，这已然成为青年的好友，在同龄人中依然是最出色的那一个。

    他由衷地为姚宣感到高兴：“不过也是大快人心，你却不知，刚才那个左岩，是个十分霸道的性子，但修为天赋无一不出色，颇得他师父和他所在天罗峰峰主看重，也时常会欺压一些不得势又无甚实力的师弟们。”

    姚宣眨眨眼：“又是天罗峰。”

    对天罗峰这个与十绝峰立场相悖的山峰，姚宣一直存有几分警惕，更多的则是反感。

    不仅是因为彼此的立场，还因为他所遇到的天罗峰弟子，不管是在七杀秘境里暗算他和季翰墨的白烈，还是上门大比时的明晓和云灭涛，或者是方才的左岩……

    姚宣琢磨着，他是不是和天罗峰天生就有些犯冲？

    他正寻思的时候，身边林白羽已经与好几拨前来打招呼的人寒暄了一通。

    发觉此事之后姚宣就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只当把左岩打趴下了，那些试图挑衅的人就会止步了，却没想过因为露了这一手，找麻烦的人是销声匿迹了，却换了许多套近乎的人前仆后继。

    注意到师兄眼底隐隐的不耐，姚宣便咳嗽两声，闭上眼睛往他身上靠去。

    果然林白羽马上道：“我师弟身体不适……”

    其他弟子也挺识趣，纷纷告辞离开。

    “师弟？”

    “嘘——”姚宣小心翼翼地抬眼，告诉他，“我没事，只是看你好像不想跟他们说话。”

    林白羽虽然说：“其实也不妨事的。”可是看到姚宣这般，他只觉得心里头生出一丝微微的甜蜜。

    把他们师兄弟二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季翰墨眸中浮上几分了然。他发现自己似乎一点也不吃惊，也似乎并无多少失落。

    大约从很早以前，他就心知肚明，他与姚宣是好友，也仅止于好友。

    万里行云舟速度极快，几乎只是眨眼间，太宇宗众人就已经到达了雷云风暴的外围边缘处。

    感到身下微微一沉，正靠在林白羽肩头假寐的姚宣睁开眼：“到了？”

    林白羽柔声道：“不急，等他们先走我们再走也不迟。”

    姚宣道：“我也这么觉得。”

    若当真有厉害的妖兽，他们师兄弟加上一个季翰墨，还会抢不过别人？

    等到出了万里行云舟，面对着眼前的一切，姚宣不由自主地睁大双眼。

    先他们一步出来的弟子们，似乎也还没有从这雷云风暴那夺人心魄的绚烂景致中回过神来。

    所有人几乎如出一辙地瞪大眼看着。

    蓝紫色的电光如同灵蛇一般时不时在半空中那些灰色的云雾中穿梭绕行。

    在远处看来只不过是灰蒙蒙一片的云雾，此时却能看出它就像是由无数精致而璀璨的六角形雾花凝结而成。

    而这样的电蛇和云雾组成了眼前足足有数千丈高，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雷云风暴。

    根据之前了解到的情况，目前应当正处于雷云风暴较为平静的时期。

    而一旦它开始发动，眼前这番景致就会摇身一变，变得更为残酷暴虐……

    也更为美丽。

    据说在那个时候，漫天都是流光般的闪电，毫无中断连接于海天之间，犹如流光溢彩的瀑布一般。

    但若是人类不小心闯入其中，又没有任何防御，将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化为焦炭。

    姚宣小心地伸出手去，触碰了一下那细微的电蛇，酥麻让他飞快收回手。倒是在他肩头盘着的青冠蛇竖起了前半身，吐着信子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片云雾。

216青雷蛟

    “我喜欢这里。”

    在魂海中，青冠蛇告诉姚宣。

    估计是因为这里也有雷电的缘故,姚宣摸了摸青冠蛇,指尖从细小的鳞片上滑过,他感到了微微的凉。

    接着青冠蛇就十分依恋地靠拢过来,姚宣唇边下意识地露出一个笑容。

    挂在姚宣耳朵上的某只蝙蝠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对他们之间那种其他妖宠似乎都无法参与其中的气氛表示嗤之以鼻。

    “肉麻！”

    姚宣挑眉：“你说什么？”

    蝙蝠酸溜溜地道：“老夫是觉得，你对小青好象特别不一样？”

    姚宣眨眨眼：“什么叫特别不一样？”

    蝙蝠道：“就是你对它做的事情——很特别。”

    姚宣想了想，伸手摸了摸它的肚子：“像这样？”

    蝙蝠：“……”

    蝙蝠差点没尖叫一声，闪电般飞了出去。

    好一会儿，寿纹吸血蝠才磨磨蹭蹭地回到姚宣耳边。

    惯来厚道的青冠蛇吐了吐信子,毫不客气地在魂海里大笑。

    而姚宣在心中有些出神地想到,在对待青冠蛇这件事上,他自然是不一样的。

    其他妖宠在姚宣看来，总有一些像是自己的儿女们，他尽自己所能地宠爱它们，无微不至地关怀它们。

    但是青冠蛇，却是不折不扣的伙伴，是他——最最珍贵、无人能取代的伙伴。

    前世的那一幕幕几乎不用回想就能自然而然地浮现在眼前。

    不管是他救青冠蛇，还是青冠蛇救他，次数都已经数也数不清楚……

    更多的时候，他们彼此依偎、相互取暖。

    直到前方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姚宣才从前世与青冠蛇并肩战斗的回忆中醒过神来，微眯双眼，看了过去。

    自海中冒出许多细长脖颈的妖兽，个个张大了血盆大嘴，硕大的身躯轻而易举就掀起巨浪，朝这一方的太宇宗弟子攻来。

    姚宣与林白羽对视一眼，齐齐皱眉。

    这么突然地出现妖兽，似乎跟事先所知的情况不符？

    除了还悬在雷云风暴外的万里行云舟尚风平浪静以外，他们所站立的这些船只都开始剧烈摇晃。

    因为攻势令人措手不及，站在甲板上的几乎每个人一时间都无法站稳，只能费力抓住附近的物体，尝试着保持平衡。

    嘈杂的呼喊声随处可闻，不时有人坠入海中。

    若非在危急关头，弟子们都谨记着门规要互帮互助，加上之前大致了解过雷云风暴中的情况，很可能在刚才那一会儿，就已经出现了伤亡。

    便是万里行云舟上留守的那位宗门执事面色也是一变，自言自语道：“怎会如此……”

    又突然，又厉害！

    说完他就放了一只响箭出去，接着自己也进入雷云风暴中，及时将一些十分危急的弟子拉到他的飞行妖宠上。

    随着那股波动袭来，姚宣也是一个踉跄，脚下一滑，身不由己地往另一边落去。

    下一刻，手腕传来一股力道。

    “来。”

    知道是师兄，姚宣反手抓住那只手，借着这个力道灵巧地一个翻身，便来到了凤羽焰雀背后。

    认识他的妖宠昂起脖子鸣叫了一声，像是在打招呼。

    姚宣很有经验地道：“凤羽越来越帅气了。”

    果然让凤羽焰雀摇首摆尾，不知多高兴。

    姚宣本来还想说两句，胸口却忽地泛起一阵血气，喉间隐隐有铁锈味的腥甜气息涌了上来。

    他连忙闭上嘴，努力平复呼吸，好不容易才将这种感觉强自按捺下去。

    但林白羽并未错过他的异状：“师弟，你不舒服？”

    “没有啦师兄。”姚宣不动声色地笑道，“只是刚才动作幅度稍微大了点，不妨事的。”

    “是真的不妨事才好。”因为情势紧急，林白羽也没有追问，只道，“我们先去接了季师弟，再……”

    两个人一起向四周张望。

    这些从海中出现的妖兽模样凶恶，脖颈极长，粗看倒是有些像蛇类。但嘴巴却如鳄鱼一般，中间错落生有数不清的尖利牙齿，好像只要轻轻咬上一口就会让人四分五裂。

    其中有数只妖兽更是连舌头都垂了出来，腥味极重的涎水不断滴落，淅淅沥沥坠下，简直像是一阵小雨。

    这些液体滴在船上，刹那间烧灼出一片腐蚀痕迹。

    “再去那边。”姚宣将视线定格在远处的一处角落。

    林白羽也注意到了那里，点头应道：“好。”

    等季翰墨也来到了凤羽焰雀背上，三人迅速往那个位置靠拢。

    飞行妖宠如闪电般划过长空。

    只是姚宣也看出来，凤羽焰雀行动间比从前要小心翼翼一些，大约是因为在雷云风暴里穿行的缘故。

    他们的目的地有一些太宇宗弟子聚集，巨大的船只虽然在巨浪中不断摇晃，却始终未曾倾倒。

    这些弟子借助着船只当做阵地，正与那一头格外巨大的妖兽对峙。

    这头妖兽虽然混杂在那许多妖兽中，看模样又与其他妖兽有些不大一样。

    它的身体一直到尾巴部分都如蛇形一般，而不像那些妖兽，是走兽一般的身躯并长着带着脚蹼的四肢。

    且这妖兽双目呈琥珀色，偶尔似有金色流光闪过，此刻那里面除了凶恶神色之外更有几分饶有兴致。

    它盯着船上的太宇宗弟子们，不时张大嘴巴施放雷属性技能攻击。

    在姚宣三人看来，与其说此妖兽是在与弟子们搏斗，倒不如说它是在戏耍众人。

    太宇宗那一群弟子也看出几分端倪，操纵妖宠战斗的动作带上了几分焦虑。

    那妖兽看在眼里，一双眼睛倏地变成竖瞳，猛然间身体犹如一条铁链般向船上扫去。

    它眼中凶厉光芒大作，看到御妖师们滚落，又透出些兴奋，张大嘴巴就要向众人咬去。

    “我们上。”

    姚宣不假思索地道。

    早已迫不及待的青冠蛇犹如箭矢一般蓦然弹射出去，攻击技能接踵而至。

    那妖兽被自己熟悉的雷系攻击劈在身上，也不由地吃了一惊。它扭头过来瞧见三人，眸中金光忽地不停闪动。

    紧接着，它竟然放弃了继续攻击，全身飞快卷在一处后，潜入水中，消失得再无踪迹。

    姚宣发现，随着它的消失，其他妖兽竟也飞快远去。

    除了一些断落的桅杆和残破的甲板，还有不少弟子们身上的伤口，这一片雷云风暴的外围好象平静得从未出现过妖兽一般。

    “蒙执事，你说情势危急……？”正好赶来的几名太宇宗长老见状都有些纳闷于方才那支响箭，“你们不是已将妖兽击退了么？”

    蒙执事摇头苦笑道：“并非被我们击退，要我说，是那些妖兽自行退去。”

    他皱着眉头，若有所思：“说起来，此前我们还从未遇到过类似情况，每次进入外围海域探索之时，至少也要再前进数里才会遇到妖兽，或是等到数个时辰。这一次却刚进来就有妖兽出现，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一名长老道：“蒙执事，会不会是你想多了？也许正好碰见了这一群妖兽也说不定？”

    蒙执事道：“这话你信么？”

    那长老也无话可说。

    另一名长老道：“蒙执事，若是真有什么异样，你觉得会出在何处？”

    蒙执事思忖片刻道：“出在妖兽身上。”

    他们在进行这番对话的时候，姚宣三人也谈到了方才妖兽们的举动。

    “我看那些妖兽。”

    姚宣回忆着《妖宠录》里的详细情况——这本书在前世大约出现在五年后，据说编纂者名叫“百晓生”，但在目前这个时候，这本书还杳无音信，“似乎是海蛇与鳄龟的杂交种？”

    林白羽思及这些妖兽的模样，点头道：“很有可能，这些海中妖兽，尤其是蛇类妖兽，向来不惧与什么种类的妖兽互通有无。”

    见师兄用了如此文雅的一个词来形容蛇性之淫，姚宣不由似笑非笑地微挑起眉梢睨了他一眼。

    正说话的林白羽话音倏地一顿，片刻后他才继续道：“而那只青雷蛟，似乎有些奇怪。”

    姚宣也认出那只不一样的妖兽乃是青雷蛟，他嗯了一声：“那青雷蛟很可能是这些妖兽的头领，不论是等阶还是其他，都在它们之上。”

    “若这样说来，不管是攻击我们，还是突然撤离，都与青雷蛟有关了？”季翰墨迅速想到了这一点。

    姚宣道：“我也这样认为，只是我不明白，那青雷蛟为什么跑得这么快。”

    林白羽道：“它似乎是看到我们了才跑的？”

    姚宣猜测：“……莫非因为我们太厉害？”

    林白羽打趣他：“师弟也有如此自大的时候？”

    姚宣眨眨眼：“谁叫它一看到我们便跑。”

    季翰墨认真道：“应该不会，青雷蛟是接近九阶的妖兽，我看它头顶已生出角来，眸色也近似于金色，很可能即将突破九阶，化为真龙，又怎么会惧怕我们？”

    姚宣其实也一头雾水：“那是为什么？”

    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

    只有寿纹吸血蝠隐隐想到了什么，往姚宣手臂上侧瞥了一眼。

    反正……如果不是厉蚩，那就是姚宣魂海中的那头异兽作祟，脱离不了这两种可能。

    他们没有一个人知道的是，那头销声匿迹的青雷蛟，此刻就在他们的脚下海水中。

    巨大的蛟身正安静地盘在一处，随着它的呼吸，水流不断地吞吐着。

    “竟然有真龙气息……”青雷蛟颇有几分怀疑地喃喃自语道，“可是不应该啊，人类身上怎会有真龙气息，真龙一族与人类向来是不共戴天。莫非是本蛟感觉出了岔子？不，也不应该，本蛟已经马上要化龙，对真龙气息，不该有其他人比本蛟更了解，更确定……是了，那个人类身上说不定就有什么跟真龙有关系的物品……若果真如此……本蛟倒是……绝对不能错过……嗯，本蛟肯定不会错过，以本蛟如此绝顶聪明的脑子，定能将其手到擒来……”

    得意地想着，青雷蛟眸光闪动，其中金色光华不停流转，已然有了主意。

217蛟龙再现

    对此一无所知的姚宣三人已经从飞行妖宠身上下来，站在了甲板上。

    万里行云舟此番携带有十数艘船只以供弟子们在雷云风暴中使用,只是就在方才那一会儿的时间里,已经损坏了几艘。

    这让回到万里行云舟上的蒙执事大为心疼：“这可是我们外门的财产呀……”

    他旁边的丁长老很是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的损失,宗主自然会予以补偿,你何必在这里装腔作势，再装宗主也看不到。”

    蒙执事就恢复了面无表情，盯着前方闪烁着隐隐雷光的云雾和海面：“只不知这些妖兽还会不会再出现。”

    丁长老道：“若方才的一切都是它们有意为之，那就必然会再度露面，我们……”

    蒙执事自然而然接道：“自不必急。”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又不约而同望向前方海面。

    在那里,剩下的船只一字排开,太宇宗的弟子们正在上面进行休整。

    虽说遭遇了一通突如其来的攻击,也不是毫无收获，一些运气较好的弟子也击杀了数只妖兽。

    此时这些妖兽尸骸已被拖到了甲板上，赤裸的身体被挖开，露出里面的血肉和妖核。

    一群弟子围在四周，羡慕地看到那将妖核取出的弟子。

    有人见是不需要的属性，当即就叫卖起来：“谁要这水系妖核尽管说，同级别的火系或者风系妖核都能换了！或者用别的东西换也行！”

    又有人试着讨价还价：“我这里没有妖核，灵药可不可以？”

    一时间，甲板上倒像是变成了一处集市。

    姚宣想，有经济头脑的看来并非只有自己……

    哦不对，除了当初在初等学堂里与司空明做的那一票以外，他此后买卖东西都交给商子高全权负责。

    应该说，师兄弟们都比自己有经济头脑才对。

    “风大，我们去后面坐。”林白羽到底担心姚宣的身体，陪着他在船头站了一会就提出道。

    姚宣：“……这里哪有风？”

    雷云风暴内部目前尚属于平静时期，那风顶多能吹动一下轻飘飘的发梢！

    林白羽却已经拉着他往船舱里走：“我累了，想坐一坐。”

    姚宣就眉开眼笑道：“那我就舍命陪君子。”

    季翰墨：“……”

    他心道这用的是什么词，但看那两人毫无自觉，他也就更加自觉地没有多说。

    不过随着他在姚宣二人身旁坐下，渐渐的，季翰墨就感到了几分坐立难安。

    其实扪心自问，姚宣和林白羽也没做什么。

    只不过在坐下的时候，林白羽道：“师弟坐过来些，那边太颠簸了点。”

    姚宣乖乖挨着林白羽坐下。

    然后林白羽又道：“身上可还好，要不要吃点东西？或是喝点水？”

    “挺好的，既不饿也不渴，现在一只妖兽都没解决，哪那么快就饿了。”姚宣揶揄道，“不会是师兄想吃东西，拿我当借口吧。”

    林白羽睨他一眼：“是又如何？”说完就拿出水囊喝了两口，“不过不是吃，是喝。”又递给姚宣，“这里面融了肖峰主赠与我的几枚灵药，对你身体有好处。”

    姚宣便接过来也喝了两口。

    这时他察觉到季翰墨的视线，扭头看向季翰墨：“季兄。”见对方视线落到了手中水囊上，姚宣问，“季兄也想喝？”

    季翰墨连忙摆手：“不，并不。”

    他有些狼狈地转开目光。

    说起来，那根本就是师兄弟之间的对话和举止……可是季翰墨就是感到不同寻常。

    是那种隐隐旁若无人的感觉，还是因为其中之一是自己曾萌生过异样心绪的人……

    季翰墨也说不清。

    就在这个时候，姚宣猛地起身：“妖兽来了。”

    随着修为增长，他的耳力与目力都是越来越好。但此时却是寿纹吸血蝠示警，他才知刚才退却的妖兽们又卷土重来。

    林白羽立即站起，与季翰墨一道跟上他的步子：“走。”一面提醒四周的其他弟子，“妖兽来了。”

    本来松散的太宇宗弟子们顿时警惕起来，等到了甲板上，果然就瞧见海水中又出现了一团一团的黑影。

    紧接着，那些蛇颈的妖兽倏然从海面之下冒出头来。

    不过有了准备，这一回太宇宗一方并未乱了阵脚，弟子们各自结成了团队，开始对付妖兽。

    姚宣三人也坐上凤羽焰雀，随意找了一个方向杀将过去。

    而此时此刻，就在这一片海水下方，那只青雷蛟正贼兮兮地观察着上方，仔细寻找着之前带有真龙气息的人类。

    很快，它就有了收获。

    “哈！我果然算无遗策！”自得地念叨了一句，青雷蛟划动着身体，悄无声息地往目的地游去。

    姚宣这时正注视着自己的妖宠。

    小风妖与凤羽焰雀合作无间，再加上有季翰墨的妖宠随时准备补上一下，很快就解决了一只妖兽。

    三人齐刷刷将目光看向下一只。

    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这近乎于收割的速度让这一角海域都迅速沉寂下来，妖兽们也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在察觉到这边几人不好对付以后，再也没有多的妖兽往这边过来。

    三人只好转移阵地。

    附近刚杀了两只妖兽的两名弟子又是震惊又是不满，正想提意见让他们别捞过界的时候，其中一人看清楚了姚宣和林白羽两人的面容。

    “等等！”

    打算去讨个说法的弟子不明所以地停住：“怎么啦？”

    那名弟子指给他看：“兰师弟，你不认识他们是谁么？”

    兰师弟使劲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也没能看清楚——实在是他眼睛有些个不大好，而姚宣几人又在飞行妖宠上，彼此间的距离着实有点远。

    他哼了一声，摇头道：“不认识，莫非他们是杨师兄你的熟人？”

    那杨师兄苦笑道：“若真是熟人就好了，那两位可都是狠人。”

    兰师弟诧异道：“怎么说？”

    杨师兄道：“其中之一，不久前在登舟的时候，将左岩给打入海中。”

    兰师弟闻言就是一惊：“你是说，那个十绝峰的——姚宣？那个生病七年没修炼的姚宣？”他想到了什么，“莫非另一人就是……那位林白羽，林师兄？”

    杨师兄道：“不错，正是林师兄。虽然已过去了七年，师弟想必也不曾亲见，可是当初在东荒，我可是跟在林师兄身后的，林师兄手中死去的妖兽和变异御妖师，可不下这个数！”他伸手将手掌翻了数翻。

    当年情形，他至今回想起仍会心有余悸。

    那时林白羽被称作“玉面修罗”，虽然私下里师兄弟们纷纷觉得这个称号有点古怪，可是说实在话，大家同样觉得它与林师兄十分匹配。

    林白羽可不就有一张俊美的“玉面”，以及在东荒厮杀时如“修罗”般的残酷么！

    杨师兄叹道：“其实他们早在上门大比时就已经名扬中洲了，只不过姚师弟因身体缘故闭门不出，林师兄与他情谊深厚，竟也深居简出不大露面。让许多后来的弟子，都忘却了他们的名头，可不是随随便便得到，而是真刀真枪杀出来的。那左岩就是如此，哼，最后不也吃到了教训！”

    兰师弟连连点头：“是啊，多亏师兄你及时拉住我，不然若是现在被打下海去……”

    他边说边看了眼水中妖兽。

    杨师兄道：“不如我们避得远些，也免得一不小心同他们起了冲突。”

    两人相视一笑，携手离开。

    经此一事，这师兄弟二人的感情更上一层楼，倒是谁都始料未及的。

    不过姚宣若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肯定会问他们一句：“咱们可是同门师兄弟啊，我很像会下那种辣手的人吗？”

    说起来之前他将左岩打下台阶，那左岩也没受什么伤啊，怎么搞的好象他对左岩抄家灭族赶尽杀绝了一般？

    就在扫荡完这一角海域，姚宣忽地听见魂海中蝙蝠又道：“青雷蛟来了。”

    姚宣一愣，果然下方水面霎时间卷起巨大浪头。

    紧接着，一只硕大的蛟头闪电般窜出水面，朝他咬了过来。

    “看上去它盯着你了，小子，你可要争气些。”寿纹吸血蝠一边飞开，一边在魂海中对姚宣道，“莫要被这青雷蛟吞进肚里。”

    姚宣道：“为什么盯着我，莫非我看起来好吃一些？”

    由于螭龙的缘故，蝙蝠也不能说得太明白，只道：“你身具琉璃海，修为也不错，年纪又轻，大约的确好吃一些。”

    姚宣：“……”

    “总之，小子你当心。”蝙蝠说完这一句就闭口不言。

    心念电转，姚宣低声对林白羽道：“师兄，这只青雷蛟好象是冲着我来的。”虽然蝙蝠并未明说，但它的态度却是难得的认真。平时寿纹吸血蝠虽然常有不靠谱的时候，但姚宣深知它靠谱的时候也极靠谱。

    林白羽闻言眉头一皱：“竟然如此？莫非你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它？是遭了谁暗算不成？”

    姚宣同样想到了这点，但看蝙蝠的意思却并非如此，便道：“我也不清楚，但这一路上没遇到什么异样，应当不会如此。”

    两人一面寻思一面与青雷蛟交手。

    几个回合之后，青雷蛟被击中，身上多了几处伤口，连攻击节奏都慢了下来。

    它毫不犹豫地沉入水里，看上去十分费力地往没有任何人烟的远处游去。

    姚宣眨眨眼：“我怎么觉得——它应该伤的不重？”近九阶的妖兽一贯皮厚肉粗，难道这只青雷蛟有所不同？

    林白羽道：“你忘了你刚才说什么了？”

    姚宣心里一动：“莫非这妖兽也会使苦肉计？”这是故意示敌以弱，想要将他引走啊！

    林白羽道：“若是那些妖兽都是它驱使而来，想出这条计策倒也不无可能。”

    姚宣来了兴致：“那我就来个将计就计。”

218奇葩

    林白羽对此并不认同,皱眉道：“你要独自过去？那太危险，青雷蛟是接近九阶的妖兽,万一化蛟为龙更是可能近乎超阶。”

    姚宣朝青雷蛟的方向努了努嘴：“师兄，你看它那样，分明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如若不解决了它，不光是我们几个,就是太宇宗的所有人，恐怕都会受到它不断的骚扰。我们也不知这里究竟是只有这群妖兽，还是存在着其他妖兽，万一又冒出一些厉害的家伙，局势会很不妙。”

    林白羽道：“有执事和长老。”

    姚宣挑眉道：“师兄，什么都不做将这条青雷蛟拱手相让你甘心？”

    说完他又软了声音,拉住林白羽的衣袖道，“师兄，我信你不会坐视我有危险，那你也要信我有这个把握将计就计啊。”

    林白羽道：“我跟你一起过去。”

    “可是……”姚宣道，“万一这家伙真的吓跑了怎么办？”

    林白羽道：“不会，它身为近九阶的妖兽，不会将我们俩放在眼里。”

    姚宣琢磨了一下便答应下来。

    不过在季翰墨出声之前，姚宣就果断道：“两人足矣，季兄你还是留在此处。”

    林白羽当然是站在师弟这一边。

    季翰墨欲言又止了一会，才道：“你们二人多加小心。”

    之后，两人将季翰墨放到附近的船上，才乘坐着凤羽焰雀追了上去。

    在姚宣眼中，青雷蛟的企图可谓越来越明显。

    尤其是中间他们分明还耽搁了一会，青雷蛟却并未游出太远，反而一直在附近徘徊着。

    它确定了姚宣再度跟上，才摇头摆尾地继续往前游。

    不小心与对方的双眸对视了一眼，姚宣忍不住沉默了一下：“它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

    林白羽道：“……大概是。”

    姚宣道：“但它真不觉得它这样很容易被瞧出端倪？”

    林白羽道：“它大概不觉得。”

    姚宣：“……”

    与此同时，青雷蛟意识到那两名人类跟上了自己，其中正有那名身怀真龙气息的青年，它不由得意地翘起了长须：“看吧，像我这般聪明绝顶的脑子，才能想出将他们调虎离山的妙计啊。”

    等等……

    是调虎离山而不是引蛇出洞？

    一蛟在前，二人居后。

    渐渐的，他们越来越深入到雷云风暴内，同太宇宗的船只和其他弟子们，也有了相当一段距离。

    青雷蛟终于停住前行的势头，忽地一个甩头，巨浪随之荡起，向半空中扑来。

    在雷云风暴内一旦飞起太高，便极易吸引雷电，凤羽焰雀一直飞得很低。

    于是这一瞬间，它躲避不及，身上被泼上了许多海水。

    那身流光溢彩的羽毛沾湿之后立即变成一绺一绺的，看起来着实有些——狼狈。

    下一刻，凤羽焰雀的速度陡然提升了一倍不止。

    犹如一道闪电般划过半空，迅疾无比地向着青雷蛟冲去。

    青雷蛟的长颈转动，张开大嘴，试图向凤羽焰雀咬去。

    但凤羽焰雀的动作却灵活到了极点，只是几个急停和转身，它已经绕开了青雷蛟的攻击，并顺利丢出无数火焰箭矢。

    青雷蛟稍稍吃了一个亏，正要还击。

    凤羽焰雀已经用更快的速度回到了高处，嘴里还不断发出鸣叫声。

    姚宣问：“师兄，凤羽在说什么？”

    林白羽忍俊不禁：“凤羽说那青雷蛟竟敢破坏它的形象，是可忍孰不可忍。”

    姚宣也不由地笑了，摸了摸身下还湿漉漉的羽毛：“凤羽，你就算全身都湿透了，也是最帅气的焰雀。”

    凤羽焰雀的鸣叫声竟然以一个破音收尾，然后戛然而止。

    紧接着，飞行妖宠微微抬头，颈部往姚宣身上蹭了一下。

    姚宣一个没防备被它的动作推得往后倒去，倒在了林白羽身上。

    林白羽下意识地扶住他，手恰好揽在他的腰间。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接着若无其事地分开。

    林白羽唇角却忍不住地往上扬：“师弟，凤羽这是被你夸得害羞了。”

    凤羽焰雀闻言轻轻地叽咕了一声。

    姚宣又摸了摸它的羽毛，微微一笑：“真是跟我家小茶和福寿一样容易害羞。”边说他边将棘刺曼陀罗也召了出来。

    闻言挂在他耳边的寿纹吸血蝠首先不服气道：“什么叫跟老夫一样！老夫何时害羞了！”

    棘刺曼陀罗了解到情况后也很不服气：“主人不要拿我跟福寿一起比较啦！”

    姚宣嘿嘿一笑，分别用手指摸了摸蝙蝠的肚皮和棘刺曼陀罗的绯红小芽。

    两只妖宠都不做声了。

    等两只妖宠都开始与青雷蛟战斗，林白羽才斜睨了姚宣一眼：“师弟真是调皮。”

    姚宣不满道：“师兄能别用这个词吗。”他一个真实年纪过了知天命的老家伙，真担不起“调皮”这么童真的评价啊！

    林白羽便换了话题：“看起来，我家凤羽很喜欢师弟。”

    姚宣昂首挺胸：“那当然，我是多么讨人……哦不对，讨妖宠喜欢。”

    这个时候，他俨然忘了自己的真实年龄。

    看着这样的师弟，林白羽心里面满是欢喜。

    不知不觉中，师弟不再是刚入门时那老气横秋的沉闷样子，属于年轻人的飞扬跳脱逐渐显露出来。

    尤其是在其他人面前时，师弟仍有沉稳可靠的一面，唯有在自己面前，才会显得格外活泼。

    比曾经他所期盼的还要多了一些。

    这是不是说明，在师弟的心里，自己其实也是……有那么点特别的存在？

    其实换做姚宣来说，他也清楚自己有所改变。

    大约是在十绝峰上待得久了，加上又已经报了仇，更解开了前世心结，一切都变得轻松起来。

    对于这重新开始的人生，他除了坚决往御妖师的巅峰前进外，姚宣更愿意去接触不一样的人、去看不一样的风景、去经历不一样的生活。

    随着时间流逝，他正在不断脱离前世的影响。

    而且除了知道的东西更多一点，前世的经历已然没办法再帮到他多少。

    就在这个时候，魂海中的蛇形虚影有了动静。

    “小青？”

    “主人，我感到你附近有我想要的东西……”青冠蛇若有所觉地道。

    姚宣立即将目光放到了青雷蛟身上，莫非青冠蛇的感觉就是来自这只蛟龙？很有可能，两者一个是蛇，一个是蛟，最终殊途同归则可以说是龙。

    青冠蛇毫不犹豫地道：“我要战斗，主人。”

    姚宣也没有犹豫地召出它来。

    果然，第一时间，青冠蛇就看向了青雷蛟。

    青雷蛟并未注意到它的视线。

    在它眼中，青冠蛇就是一条小蚯蚓，根本不值得关注。

    它现在多少有些无聊，“喂，那丛小草，别冲着本蛟施放精神系攻击了，对如此聪明的本蛟来说，那是没用的。”

    先被那句自夸震撼了一把，姚宣二人才意识到这只妖兽已炼化了喉间横骨。

    它距离九阶，恐怕只是一步之遥。

    棘刺曼陀罗一愣，然后回到了姚宣的手腕上，用枝叶严严实实包裹住了自己。

    “小茶？”

    棘刺曼陀罗没吭声。

    “小茶？”

    如此三番，棘刺曼陀罗才带着哭腔道：“主人主人，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姚宣眨眨眼，“谁说的。”

    “那只大怪物！”

    知道它是在说青雷蛟，姚宣道：“它是我们的敌人，不会对你说实话的。”

    “可是……”棘刺曼陀罗隐隐觉得并非如此。

    姚宣柔声道：“小茶很有用啊，你不记得你帮了我多少次吗？只不过，这只青雷蛟太过强大，它可是马上就九阶了啊。小茶，只要你不断晋阶，总有一天，你也能蔑视它，轻而易举将它引入幻境。”

    棘刺曼陀罗道：“真的吗？”

    姚宣一本正经道：“当然是真的。”

    棘刺曼陀罗迅速开心起来，却仍然嘟嘟囔囔地道：“如果福寿愿意给我用技能，我说不定现在就能将它拉到幻境里呢！”

    姚宣假装没听到，默默将注意力投向了青雷蛟。

    养妖宠简直跟养儿女一样，要喂食和培养不说，还得时刻关心它们的身心健康，可见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御妖师有多么的不容易！

    这个时候，青雷蛟在两人数只妖宠的围攻下，仍然显得十分游刃有余。

    单看它还有空闲不时往姚宣盯过来，就可见一斑。

    但渐渐的，青雷蛟却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它蓦地收回视线，将目光投向方才那条小蚯蚓身上。

    青冠蛇犹如触电般轻轻抖了一下，然后吐了吐信子，毫不犹豫地回视过去。

    青雷蛟龇了龇牙道：“小蚯蚓，你竟然在吞食本蛟施放的雷属性攻击？你胆子也太大了，难道不怕吃得撑起来，然后……”它鼓了鼓腮顺带拟声，“砰的一下，爆掉了吗？”

    青冠蛇吐了吐信子表示不怕。

    青雷蛟来了兴致，硕大的脑袋猛地探了过来，跟青冠蛇大眼瞪小眼。

    它的下一句话是：“要不，小蚯蚓，你就别当妖宠了，看你挺顺眼的，不如跟着本蛟干吧！本蛟可是这里最最聪明绝顶、最最智慧过人的青雷蛟！”

    青冠蛇：“……”我不是蚯蚓。

    姚宣：“……”挖墙脚？

    林白羽：“……”奇葩的妖兽。

    但下一刻，青冠蛇警惕地拱了拱身体，瞪住青雷蛟。

    因为青雷蛟蓦然越过它，那大头向着姚宣而去，嘴里还道：“不过还是真龙气息更重要。”

    真龙？

    姚宣不明所以，心中却忍不住地跳了一下。

    两人的妖宠迅速回防，挡在青雷蛟面前。

    姚宣其实并不害怕它，毕竟这只蛟龙尚未真正到达九阶，脱胎换骨，两人合力还是很有战胜的可能。

    谁知就在这时，青雷蛟却忽然全身都顿住了，庞然大物般的身体竟然抖动起来。

    它飞快地缩了回去，恨不得缩到谁也看不见一般，又连连道：“是是是，本……我我我……我不该打您的主意。”

    都被吓破音了，姚宣满怀同情看它一眼，又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回事？”

    林白羽若有所思看向他，又看向那只不动声色的蝙蝠：“应该不是坏事。”

    “哦。”姚宣点点头，忽然就发现眼前师兄露出了惊恐和焦急的神色。

    怎么回事？他正想着，眼前就黑了下来，脑中意识也随之模糊起来……

219半个时辰

    而就在林白羽说不是坏事的时候,寿纹吸血蝠暗暗答道：自然不是。

    方才其实螭龙忽然睁开双眼，淡淡看了一眼青雷蛟。

    要不然青雷蛟又怎么会被吓个半死？

    只是这些，由于厉蚩的缘故,它不能告诉姚宣。

    蝙蝠一边想着,一边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的时候，忽然感到了一点不对劲。

    好像跟之前的感觉很相似……

    存在于自己身上来自姚宣的魂念骤然变得十分模糊，它和姚宣之间的连系都好像被什么分隔开来。

    再往四周看，蝙蝠就知道大事不妙——因为其他妖宠都回到了姚宣的魂海里。

    姚宣已然双眸紧闭，整个人倒在了林白羽身上。

    接住他的林白羽神情紧张,低声喊着：“师弟,师弟……”

    怎么又出现这番情况了？

    蝙蝠忍不住往姚宣上臂看去。

    那次螭龙便说,姚宣此次清醒时的状态比以前要好。

    但异兽又分明蛰伏在他魂海深处,并未消失。

    它便生出一个念头,那就是目前这段时间，大约是属于“回光返照”一类的情形，也就是说，那只异兽正在做最后夺舍准备。

    寿纹吸血蝠认为这种情形怎么都会持续一些日子，可竟然这么早就中断？这不合理！

    蝙蝠百思不得其解，因而也没留心林白羽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自己。

    于是当它被林白羽准确无误地捉在手中，眼前的画面猛地颠倒过来时，蝙蝠还有点迷迷糊糊的。

    然后它对上了一双意味深长的眼。

    蝙蝠的眼珠子转了转。

    “别装傻。”

    林白羽早就注意到师弟的这只蝙蝠了。

    且不说很早以前他就曾听它口吐人言，单说师弟那些妖宠现在都不见了踪迹唯有这只蝙蝠仍挂在师弟耳边，林白羽就确定这只蝙蝠非同一般。

    寿纹吸血蝠的眼珠子又转了转。

    林白羽拎着它抖了一下：“别装傻！”

    蝙蝠道：“年轻人，能尊敬一下老人吗，老夫被你这样拎着都快不行了。”

    林白羽微微一笑：“你又不是老‘人’。”

    蝙蝠：“……”

    林白羽道：“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蝙蝠东张西望。

    林白羽道：“你若知道什么，还请说出来。”

    蝙蝠道：“老夫若说什么也不知道，你信吗？”

    林白羽道：“不信。”

    蝙蝠道：“老夫很诚实。”

    林白羽道：“快说，师弟究竟怎么了。”

    蝙蝠才道：“其实老夫也不是太肯定。”

    林白羽挑了挑眉：“哦？”

    蝙蝠道：“不过尽管是猜测，大约——虽不中亦不远了。”

    林白羽道：“还请您尽数道来。”

    蝙蝠原本还想吊一吊他的胃口，因为这时它已与螭龙进行了一次交流。

    只是对上面前那双看不出情绪的凤目，蝙蝠心里头就猛地抖了抖，心道姚宣这位师兄似乎比他还难糊弄，只好含糊地道：“姚宣他魂海里有个东西，一旦那东西发作就会出现这种状况。你也不要想着治疗，这事没法可想，只能靠姚宣他自己。”

    林白羽想了想，问：“那他什么时候能醒来？”

    蝙蝠道：“应该用不了多久。”

    从螭龙厉蚩刚才的字里行间，蝙蝠估计尽管近期是一个相对平静的时期，但要达成螭龙却是出了力的。

    厉蚩一直压制着姚宣魂海内的异兽，迫使它无法轻举妄动。然而螭龙之前睁眼将青雷蛟吓了回去，却也因此松动了对异兽的压制。异兽趁机再度作祟，于是姚宣才会又一次陷入昏迷。

    林白羽道：“用不了多久？”

    蝙蝠告诉他：“不错，顶多半个时辰便能醒来。”

    毕竟异兽在夺舍以前，不可能真的让姚宣出事，那对异兽而言才是一场灾难。

    林白羽又问：“我需要做什么吗？”

    蝙蝠道：“不必，只要耐心等他醒来即可。”

    林白羽嗯了一声。

    蝙蝠冷不防他放开了手，差点摔在地上。

    几乎擦着地面了，蝙蝠才赶紧扑棱着翅膀飞起来。它本想回到姚宣耳边，但看了看林白羽的脸色，又看了看姚宣，它默默飞到凤羽焰雀的尾部停住。

    不知怎么的，总觉得现在要是继续挂在姚宣耳朵上，就会遭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似的……

    凤羽焰雀这时轻轻地鸣叫了一声。

    林白羽摩挲了一下自家妖宠的脖颈：“你也在担心他吗？”

    凤羽焰雀又叫了一声，似乎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林白羽就道：“他没事。我也……”他低下头看向被揽在怀里的青年，斩钉截铁道，“不会叫他有事。”

    正安静躺在怀里的姚宣，如此接近，仿佛触手可及。

    他的脸孔比起初见时要成熟了许多，毕竟十年过去，姚宣从十四岁的少年，成为了如今二十四岁的青年。

    只是或许因为中间有大半时间都在昏睡不醒中度过，这张脸还带有几分青涩意味，棱角并不分明，侧脸极为柔和。

    连眉毛都显得淡淡的——若如此刻这般，那一双漆黑眼眸被藏在眼皮底下，姚宣的整张脸顶多称得上清秀。

    林白羽自小到大，不论是在皇室中，又或进入太宇后，所见到的人里，不乏容貌出众者。

    可奇怪的是，只有姚宣，不论是如今睡着，还是醒时，都会立即吸引他的全副注意。

    尤其是当姚宣醒着，所有光彩都随之迸发而出，不论是高兴、悲伤、愉悦、惆怅，每每都能叫林白羽舍不得偏开目光。

    是怎么会生出这种……无法对人言明的绮念呢？

    林白羽也说不上来。

    或许是在姚宣入门的那一天傍晚？

    少年在街道上走着，身边明明还有两个容色昳丽的同伴，坐在二楼的他却一眼就瞧见了姚宣。

    或许是姚宣那次魂海出了意外的时候？

    看到师弟躺在床榻上，他不知怎么觉得像在哪里见过此人，生出些许要担起责任的念头。

    又或许是在洞天秘境里面的时候。

    因为那株妖植的精神攻击，他陷入了幻境……

    而不论如何，林白羽此前从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对一名师弟生出这般念想。

    其实如今想来，那幻境也不曾说明了什么事。

    大约是他认为姚宣是因自己之故进入的十绝峰，多少要担起身为师兄的责任，行事时难免关照他一些。而这一点想法，被那妖植抓住了机会，引诱他进入幻境。

    等到了幻境里，他看到了师弟更为不同的样子。平时便是再活泼的时候，师弟也从不会是那副模样——或许也只有那次醉酒的片刻里，才稍微显现出一点端倪。

    在幻境里，他也抗拒过，也曾试图否认，却又不由自主地跟着妖植所期待的情节一路发展下去……

    最后好不容易摆脱了幻境，在看到师弟的时候，他都忍不住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当时觉得自己想通了什么，其实倒也未必。他知道，这份对姚宣的情意，并不能单单推到这件事上。

    他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只是稍微多一点的关注，稍微真切一点的关怀，他付出了，也得到了。

    他不敢肯定师弟如今对自己有没有其他的念头，可是师弟无意中的亲近，就足以鼓励林白羽放任自己继续深陷。

    两人身在高空中，总有风来回吹动。

    姚宣的头发被吹下来了一绺，林白羽下意识地伸手替他撩开。

    指尖不经意般从面颊上划过，梦寐以求的触感几乎让林白羽不由自主地喟叹出声。

    “师弟。”

    你快醒来。

    不然……

    我真的害怕自己压抑不住这份心情，对你做出什么不能原谅的事情来。

    林白羽默默凝视着仍毫无知觉的姚宣，手指悄无声息地捏紧。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压制住内心濒临疯狂的野兽。

    平时时间过起来总是那样快，此刻流逝的却如此缓慢。好象过了很久，蝙蝠所说的半个时辰仍未到达。

    姚宣的呼吸平稳而均匀，在周遭的光影中，长睫在面颊上垂出两块细小的阴影，在风中微微颤动。

    林白羽瞥了眼那只青雷蛟，见对方缩在海面上，躲躲闪闪地往这边看，并无异动，他也就没再理会它。

    他终于忍不住地抬起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姚宣。

    姚宣还是一动不动。

    是了，还没到醒来的时间，师弟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林白羽的手指抬起又放下，最终没有拿开，而是轻轻抚在姚宣的脸侧。

    不远处，寿纹吸血蝠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在林白羽的目光扫过去以前，它已经闭着眼睛若无其事般躺在了凤羽焰雀的背部一角。

    还算识趣……林白羽想到。

    手指不受控制般动了动，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顺着青年柔和的侧脸摩挲了起来。

    用不着顾忌什么，也用不着一触即离，那种从来只出现在想象中的感觉是如此美妙……

    林白羽目光下移，凝结在青年的双唇上。

    既然时间还没有到，既然师弟还没有醒来，那么他……是不是可以……

    可以再小小的多要一点点？

    就一点点。

    姚宣觉得自己其实一直醒着，可是又好像一直没有醒。

    他感觉不到魂海，也感觉不到外界，但是又似乎仍然存在着思绪。

    他想，也不知是不是又出了什么意外，师兄肯定又要担心了。

    唉，等他醒来，师兄会不会干脆直接将他给押送回宗？

    正当他百无聊赖地胡思乱想时，就觉得与外界的联系开始紧密了起来。

    隐隐约约的，姚宣觉得面孔上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动着。

    难道是虫子？

    凤羽焰雀的背上会有虫子吗？

    但来自这虫子的触感很舒服，微微的暖和，微微的柔软——姚宣想，若真有这样的虫子，他一定要养个两条！

    一条给自己，一个给师兄！

    他估计自己快醒来了。

    因为这种触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分明。

    但就在这个时候，那虫子似乎……爬到了嘴巴上？

    姚宣不禁有些愣怔，他是不是忽略了什么，那恐怕并非是什么虫子？

    他十分费力地想要睁开双眼，可似乎总是差了一点。

    就一点点，他想。

    他不断地努力着，努力着。

    每次都比前一次更进一步。

    终于……

    姚宣猛地睁开双眼，几乎是刹那间，他就望进了一双深沉的眼睛里。

220怪异

    林白羽缓缓地俯身下去。

    至于是不是被那只蝙蝠看在眼里,又怎么样？

    面前的一切就如同一顿最为丰盛的餐点,光是看着就会诱惑得人食指大动,林白羽觉得他找不到理由去拒绝，哪怕明知下一刻可能会坠入深渊。

    距离姚宣的面庞越来越近,对方垂下的长睫似乎都能够数得清楚,温热的鼻息也变得能触及到。

    林白羽轻轻地、郑重地挨在了那双唇瓣上，只是碰触着，并未深入。

    两个人的气息仿佛交融在了一起。

    原本告诉自己应该满足的，林白羽却发现自己或许永远也无法对现状感到满足。

    他微带怔忡地看着眼前紧闭的双眼，就只是看着，直到那眼皮忽然开始颤动。

    林白羽猛地抬起身体，拉开了彼此间的距离。

    他的动作甚至带出了点慌乱。

    只是他的目光仍旧注视着姚宣,一瞬不瞬。

    两人对视了一会。

    “……师兄？”

    良久,姚宣才轻轻地唤了一声。

    林白羽道：“嗯，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呃……”

    忽的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林白羽总觉得姚宣的神色有些异常，可是他此时却不敢去寻觅那究竟是因何而异常。

    “师弟？”

    “啊，我没事，我挺好的。”姚宣笑了笑，转开了视线。

    眼角余光中，他看到林白羽似乎松了口气的样子，姚宣唇边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

    倒是没想到，师兄也有这么沉不住气的时候……可是看到这样的师兄，他竟然觉得还挺……可爱的。

    大约是心绪不宁的缘故，林白羽难得的并未提出离开雷云风暴返回驻地。

    姚宣理所当然的没有提醒他。

    见到凤羽焰雀上重新有了动静，下方海中沉沉浮浮的那只青雷蛟连忙昂起巨大的脑袋：“喂！”

    姚宣和林白羽一起往下看。

    凤羽焰雀哼唧了一声，在林白羽轻拍了它一下后，将高度降了下去。

    姚宣却未说话，而是吩咐妖宠们继续攻击。

    见状凤羽焰雀没等林白羽开口，就自觉地跟在后面也攻击了起来。

    青雷蛟被打了两下之后有点懵，忙不迭地躲避，一面继续喊：“别打呀别打呀，本……我我道歉，不该打你……您的主意！不过您一定要允许我……别打了啊……”

    别看它身形庞大，浮在海面上俨然像是一座小山，但躲避妖宠攻击的动作却十分灵活。

    来自几只妖宠的攻击大都落到了海中，只有少数落在青雷蛟身上，显然也不痛不痒。

    姚宣并不清楚此中详情，但这并不妨碍他从青雷蛟的话语中猜到点什么。

    他挑了挑眉，冷笑一声道：“你是道了歉没错，但我说过原谅你了吗？”

    青雷蛟愣了愣，自言自语道：“没有吗？”

    姚宣一本正经道：“当然没有。”

    青雷蛟道：“那怎么办？”

    姚宣道：“你不躲闪，让我的妖宠打几下，我再原谅你。”

    青雷蛟看了眼他手臂一侧，问道：“到底是几下？”

    姚宣道：“十下。”

    青雷蛟立刻答应下来：“才十下呀！行！本蛟可不光是聪明绝顶的蛟，还是强大无比的蛟，你打吧！”

    姚宣嘿嘿一笑，在魂海里吩咐了妖宠们几句。

    下一刻，青雷蛟硕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只见数团火焰夹杂着风暴声，猛地向它逼近。

    这分明是比方才规模要翻了好几番、杀伤力也翻了好几番的攻击！

    等到那风雷般的爆炸声逐渐平息，青雷蛟已是遍体鳞伤，血液将附近的海水都染红了。它怏怏又委屈地看了过来：“您……您没告诉我是这个程度的攻击……”

    姚宣：“……”竟然真没躲？

    沉默片刻，姚宣嘟囔了一句“没能杀死真是太可惜了”，而他也不好意思再下手，便轻咳一声道：“我原谅你了。”

    青雷蛟的眼神立刻有了活力，委屈一扫而光：“真的吗！”它围着凤羽焰雀的方位不停地游动起来，任由身上的血液不停流入海中也不在意，“真的吗！真的吗！太好了！”

    姚宣没忍住：“你身上流出来的血我可以收集吗？”不然也太浪费了。

    青雷蛟连连点头：“没问题！”

    不过青雷蛟的伤并不严重，在姚宣收集了三瓶蛟血以后，它的伤处就基本上不再流血。

    姚宣暗暗想到，妖宠们刚才的攻击还不够卖力……

    一人一蛟大眼瞪小眼了一会。

    “你……”

    “您……”

    青雷蛟连忙道：“您先说。”

    姚宣道：“既然咱们两清了，你怎么还不走？”

    青雷蛟立刻再度目露委屈之色：“您要赶我走？！”

    姚宣道：“不是赶走你，只是让你离开，你不离开是要带走你那些喽啰？”

    青雷蛟哼一声道：“它们算什么喽啰，不过是些被聪明绝顶的本蛟所折服的海鳄蛇。若是您想要它们的性命，尽管拿去好了，本蛟如今……”它游过来，不知为什么那动作透出点娇羞的意味，“已经决定要投靠您了，那些海鳄蛇本蛟已无权过问，您愿意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

    姚宣眨眨眼：“……投靠？”

    这是几个意思？

    寿纹吸血蝠则抬爪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它怎么觉得青雷蛟刚才的动作有点眼熟……

    青雷蛟理所当然地道：“是啊，本……我投靠了您，您不是已经原谅我了吗？”

    这能相提并论？姚宣试图解释两者差异：“我是原谅你了，可是没说需要你投靠啊。”

    青雷蛟冥思苦想：“那需要我做什么，您才让我投靠？”

    姚宣道：“不用做什么，你回去就行。”

    青雷蛟道：“您不要我投靠？”

    姚宣道：“不要。”

    青雷蛟眼泪汪汪：“您果然是要赶走我呜呜呜……”

    姚宣道：“是让你回去。”不是赶。

    青雷蛟道：“可我想跟随您。”

    姚宣觉得，这时候若是递给它一块手绢，它现在肯定恨不得含住手绢一角以示自己如何委屈。

    姚宣实在是不明白：“你跟着我干嘛啊？”

    青雷蛟道：“因为本蛟化龙需要真龙之气。”

    姚宣道：“真龙之气是什么？”

    青雷蛟道：“是让我更容易化龙的东西。”

    姚宣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龙，哪来的真龙之气，你跟着我……”嗯？等等，莫非……他扭头看向林白羽，莫非太宇国的前任太子殿下就是传说中的真龙天子，身具真龙气息？

    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几分端倪，林白羽哭笑不得：“师弟你先别瞎想。”又对那青雷蛟道，“你的意思是，跟着我师弟就能获取真龙之气？”

    青雷蛟道：“那……那倒也不一定。”

    在它看来，讨好姚宣是必须的，也许那位前辈看在它表现很好的份上会赏赐给它一星半点的真龙之气。

    当然，它可是很有气节的蛟，即便那位前辈最终没有赏赐，它也绝无怨言、无怨无悔！

    姚宣道：“我为什么要你跟着？你能干嘛？”

    青雷蛟这下可来了劲：“我能做的事情很多！本蛟聪明绝顶，什么事您都能吩咐我去做！”

    姚宣心道还真没看出来你有多聪明。

    林白羽拉了拉他。

    师兄弟二人低声交谈几句，姚宣又道：“那你在这里驮着我们行动，没问题吧？”

    青雷蛟道：“就这个要求？”

    姚宣道：“是。”

    据说野生的妖兽一贯不爱当人坐骑。

    谁知青雷蛟道：“当坐骑，那自然没问题！”

    姚宣：“……”

    这只妖兽好象不走寻常路啊……

    姚宣道：“你不会一不小心就把我们给晃下去吧？”

    青雷蛟用一种你质疑了我的职业操守的目光看着姚宣：“您可不能怀疑我！本蛟虽然没当过坐骑，但只要您需要，本蛟难道还会连坐骑都当不好？”

    姚宣狐疑地看了它好几眼。

    最终还是林白羽先起身拉着他，两人一道从凤羽焰雀背上来到了青雷蛟背后。

    青雷蛟小心翼翼地游动着，宽阔的背部果然十分平稳。

    姚宣夸奖道：“做得不错。”

    谁知脚下立刻一抖，随着青雷蛟扭头过来双眼闪闪发光说着“太好了！您夸奖我了！”，这种抖动更为加剧，两个人在上面几乎要站不稳了。

    姚宣连忙大喝一声：“不要动！”

    青雷蛟才发现自己似乎犯了错误，连忙稳住身形，嘴里却还压低嗓门咕哝道：“本蛟只是太高兴了。”

    姚宣：“……”

    可是它的嗓门压得再低，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当然，在青雷蛟适应了之后，作为坐骑它还是比较合格的。

    两人便一路杀了回去。

    尽管没能将这只青雷蛟变为材料之类的收获，但从那些海鳄蛇身上姚宣二人也得到了许多材料和妖核。

    天色渐暗，姚宣和林白羽要与其他人一道离开雷云风暴，青雷蛟依依不舍地目送他们离开：“明天再来找我啊！”

    姚宣：“……”

    等到了万里行云舟上，姚宣才皱着眉头道：“那青雷蛟就这么喜欢当坐骑？”

    林白羽失笑：“恐怕是因为有所图才会如此，不是说了它想要真龙之气吗？”

    姚宣道：“可我身上哪来的真龙之气？”

    林白羽道：“虚与委蛇即可。”

    姚宣点点头，没有多想。

    回到驻地时天已经彻底黑了，进入帐篷内，姚宣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到了寿纹吸血蝠十分严肃的声音：“小子。”

    姚宣抬眼：“怎么？”

    寿纹吸血蝠欲言又止。

    姚宣好奇道：“福寿，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蝙蝠道：“你有没有觉得，你这位师兄有些——怪异？”

    姚宣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忍不住笑了起来。

    蝙蝠：“……”

    蝙蝠现在觉得他也有些怪异。

    姚宣没笑太久，就停了下来。

    但看着寿纹吸血蝠时，他眸中仍含着满满的笑意，便是唇角都微微扬起。

    蝙蝠觉得他更怪异了。

    姚宣道：“说吧，你发现了什么？”

    蝙蝠道：“你昏迷的时候，他对你……做了些……不太合适的举动。”它斟酌着用词。

    “是吗。”姚宣道，“做了就做了吧。”

    蝙蝠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可是……”

    姚宣微微一笑：“我知道了，福寿，谢谢你的提醒。”

    其实就算蝙蝠不提醒自己，姚宣也已经若有所觉。

    因为在他刚刚醒来的那一刹那，从师兄的眼中他隐隐读到了许多东西。

    他忽然觉得，自己说不定可以认为，也许师兄跟自己生出了同样的心思。

    只是稍微往这个方面想了想，他就忍不住地想要发笑。

221单刀直入

    寿纹吸血蝠狐疑地看了他许久,见他一直在笑,心中忍不住生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来：“难道你……”

    姚宣并未答复它。

    “……真蠢。”

    蝙蝠撇撇嘴,又看了片刻，终于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摇摇脑袋飞到帐篷上边挂住。

    它觉得试图跟不可理喻的人对话的自己也很蠢。

    被评价了这么一句,姚宣才摸了摸一直往上翘、压都压不下去的嘴角，轻咳一声，略微收敛了几分。

    但想到那一刻师兄眸中几乎要满溢而出的情绪，姚宣发现，要收敛也是件很难的事情啊……

    也不知道，趁着自己昏迷不醒的时候，师兄所做的、蝙蝠口中“不太合适的举动”究竟是什么。

    联想起面颊上的“虫子”,在联想起最后那依稀落到唇瓣上的温软触感……

    姚宣都禁不住老脸一热。

    他同时也意识到,林白羽应该知道寿纹吸血蝠就在身旁，而且它是自己的妖宠。

    却并未避讳，那么他是不是可以猜测，林白羽所做的一切，乃是他故意为之？

    而为什么会做出这番举动……

    姚宣几乎是立刻就有了答案。

    他不知道自己对师兄是何时生出不同寻常的感情，但他认识到这一切的时候，是在地底魔穴中，小虎向他坦诚心意之时。

    而师兄会是在什么时候发觉的呢？

    应该是在更早以前吧。

    当有了这份认知，此前的许多点滴便有迹可循。

    而姚宣这个时候，也终于明白师兄与小虎在十绝峰上见面的那一次，那种几乎火星一触即发的紧绷氛围是从何而来。

    当时他只觉得那是自己的错觉。

    但如今他却想说一句：哪门子的错觉！

    想到在那么早以前，师兄也许就意识到了对自己的不同之处，却始终都守礼自持，从未表现出一星半点。

    一时间姚宣心中百味陈杂。

    想到师兄是在怎样的情况下选择这样一个试探方式，这百种滋味中的心疼就格外泛滥了起来。

    又过了好一会，姚宣才想起今日青雷蛟一事，将寿纹吸血蝠给叫了回来。

    姚宣问：“你知道那只青雷蛟是怎么回事吗？”

    蝙蝠摇头：“老夫不知。”

    “当真不知？”姚宣将信将疑地看了眼蝙蝠，他怎么觉得这蝙蝠铁定隐瞒了许多信息。

    蝙蝠斩钉截铁：“当真。”

    姚宣道：“我让小莲跟你沟通一下。”

    蝙蝠立马改口道：“具体是怎么回事，老夫是有一点猜测。大概是你身上有真龙留下的东西，才会让青雷蛟如此这般。”

    姚宣挑眉：“恐怕不止吧，若仅仅是我身上的死物，那青雷蛟又怎么会说出那句话。”

    那句“我不该打您的主意”，当时他未多想，如今想来分明是对着什么生灵在说！

    难不成，他身上寄居了一条真龙？

    生出这个念头的瞬间，姚宣就迅速打消了。

    以真龙一族与人类的关系之差，姚宣不认为这是事实。哪怕他是重生而来，他也从不认为自己被上天有多么眷顾。

    罢了，反正看青雷蛟的表现也没有什么不妥，明日太宇宗弟子根本不会前去雷云风暴，或许青雷蛟在雷云风暴外围待上数日见不到他就会识趣地离开，姚宣自我安慰地想到。

    他决定还是投入到修炼中。

    只是今日，似乎格外难以沉下心来。

    每当闭上双眼，师兄那对黑沉沉的眼睛就浮现出来。

    姚宣试了几次，最终睁开眼，有些无奈地站起身。

    也不知林白羽去与几位长老和执事商谈了些什么，此时回来没有……一面想着，姚宣一面掀开帐篷走了出来。

    然后他立刻与林白羽四目相对。

    “师兄？”姚宣挑了挑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了却不进帐篷找他，而是独自坐在外面的黑灯瞎火里。

    借蝙蝠的一句话说，这行为有点怪异啊。

    林白羽道：“才刚回来。”

    “是吗？”

    若是平时姚宣或许就信了，但今日他却不大相信。

    天色很暗，但凭借他的目力却足以看清林白羽的一举一动，看清对方面上的表情。

    虽然跟以往似乎没有任何两样，但姚宣就是无端地觉得，师兄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般淡然。

    他不由生出了点坏心，放软了声音叫了一声，“师兄。”

    对面的青年仍旧未动声色，但姚宣却留意到，林白羽的袖子轻轻动了一下。

    “师兄，给。”

    姚宣往前走了两步，立时逼近到了林白羽的跟前，他手里捏着一枚灵药，递到林白羽嘴边，“今日师兄也十分劳累，我这里有回复的灵药，师兄吃一枚吧。”

    林白羽并没有回绝他的好意，只稍微顿了顿，就抬手试图接过灵药，“好。”

    谁知他的手指才刚触到姚宣的手背，那温软滑腻的触感还在指尖徘徊，姚宣却将手收了回去。

    林白羽微一怔忡。

    就见姚宣笑眯眯地道：“我都喂到师兄嘴边了，就不劳师兄亲自动手啦，师兄只需直接吃进去便可。”

    然后那枚灵药便又一次递到了自己唇畔。

    林白羽看看姚宣，再垂眸看看灵药。

    这番举动在姚宣眼中，无疑是跟素日里的林白羽大相径庭，叫姚宣在心里暗暗好笑。

    他也不吭声，只管举着手臂，好整以暇看着师兄。

    却不知林白羽此时心中才真正是千般滋味混杂在了一处，平日里最是周全的一个人，竟是完全做不出任何反应来。

    师弟同他亲近自然是有的，可也从未如此刻这般。

    叫他一时间忍不住觉得这只是一个梦。

    可这若是梦境，他又多么希望这如此美妙的梦——永远都不要醒来。

    师弟的手还伸在嘴边，只需要稍微一低头，就能自那两根手指中将灵药给吃进嘴里。

    可是林白羽无论如何也设想不出，要如何才能不触碰师弟的手指办到此事。

    林白羽当然很想不顾一切地直接将那两节手指跟灵药一齐吞入唇中，理智却又告诉他此事万万不可。

    时间似乎已经过去了有一辈子那么久，可是实际上，也不过只是一个呼吸的长短。

    林白羽垂眸看着姚宣的手，修长而白皙的手指捻着那枚青碧色的药丸。

    “师兄？”

    耳边不知不觉传来师弟催促的声音。

    林白羽悄悄咽了一口口水。

    姚宣露出可怜巴巴的模样：“师兄，我手酸了。”

    他有些坏心眼地想，自己怎么这么对待师兄呢？可是一面这样想着，姚宣一面也放任自己为所欲为。

    他实在是很好奇，师兄会忍到什么时候。

    林白羽没有再忍下去。

    他终于动了——微微垂下头，伸出舌尖，灵巧地从姚宣的两根手指间卷过了那枚灵药。

    他竭尽全力地不去碰到那两只手指，嘴唇与舌头却仍然记住了方才的触感。

    灵药入口即化，微微的苦涩在口腔里扩散开来，可是林白羽却一丁点都没有感觉到这苦味，反倒只觉得甜丝丝的。

    姚宣眨眨眼，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努力忽略没来由有些发热的耳根。

    林白羽吃下了灵药，又停了一会，才皱眉环顾四周：“夜间颇有几分寒凉，还是别在外面久站。”

    他如此快就恢复过来让姚宣不太满意：“没事啊师兄，我衣服穿的挺厚实的，倒是师兄一直待在外头，才要注意身体。”

    林白羽道：“我并未一直待在外面。”

    姚宣道：“可我看到了。”

    林白羽：“……”

    姚宣微微一笑：“骗你的。”

    林白羽：“……”

    姚宣道：“师兄，你知道吗，福寿问我，觉不觉得你有点——怪异。”

    林白羽眸光立时冷凝。

    挂在帐篷内的蝙蝠哆嗦了一下。

    姚宣道：“它还跟我说，你今日对我做了点不太合适的举动。”

    姚宣说着眯了眯眼。

    心念电转间，他决定单刀直入。

    既然他对师兄有意，师兄似乎也对他有些不同寻常的心思，姚宣可不想拖拖拉拉的。

    此前他不欲挑明，是因为不确定林白羽是否能接受断袖一事，再加上反正前世他独自一人也好好的，今生又一门心思地想要追求御妖师的巅峰，有没有伴侣并不重要。

    可现在他却觉得，若是能得到一个人真心实意地与自己心意相通，若能与之在未来的道路上并肩同行——似乎只是想想，都是一种会让胸口有什么满溢出来的感觉。

    林白羽瞳孔微缩，抿了抿唇角。

    “师兄？”姚宣盯着他看，“你究竟做了什么？会让我的妖宠给我说出这么一句话？”

    林白羽没有做声，也没有回视他。

    “是这样呢？”

    姚宣伸手挨了挨林白羽的面庞，指尖在上面游走了一会。

    手底下师兄似乎僵住了，面部肌肉紧得不行。

    “还是……”

    林白羽尚来不及反应过来，师弟那只手不知何时落到了颈后，猛地揽住自己的脖子使力。

    下一刻，对方的嘴唇贴了过来。

    林白羽如遭雷击。

    姚宣已经退了开去，问道：“还是这样呢？”

    明明只是一触即分，那份柔软却仿佛比白天的时候更为迷人，带着诱人坠入其中的芬芳。

    林白羽只觉得一切感觉都离他而去，耳边嗡嗡作响，脚下没有任何重量，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好象下一刻就会栽倒在地。

    “师兄，你怎么不回答我？”

    而姚宣锲而不舍的声音还在往耳朵里钻。

    林白羽捏了捏手指，忽然抬眼朝姚宣看了过去。

    他的目光在黑暗中显得极亮，亮得近乎于逼人，带出点择人欲噬般的狠戾。

222互通心意

    被如此狠戾的目光瞪视着，简直想要拿刀子割着皮肤一般,姚宣也只是睁大眼睛看着林白羽。

    林白羽语气冰冷地问：“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姚宣道：“我当然知道。”

    “你在玩火。”林白羽眯了眯眼。

    姚宣微微一笑,否认道：“哪里，我是在问你问题啊,师兄。”

    他说话的时候又上前了些许,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还不到一只手掌的长短。

    林白羽马上将他推开了些,厉声道：“姚宣！”

    姚宣淡淡地嗯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对上林白羽的双眸。

    渐渐的，那里面的狠戾终于淡去，只余下几分无奈。

    林白羽抚了抚额：“师弟，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意料之外的语句让姚宣直接问道：“师兄为什么会觉得这是玩笑？”

    林白羽却顾左右而言他：“总之以后别再如此。”

    说完他转过身,竟似乎想要拂袖而去。

    “林白羽！”

    话音出口以后，姚宣才发现自己还是第一次喊师兄的名字。

    但这三字却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感觉不到半分生疏。

    已经走出去几步的林白羽停了下来，只是仍然不曾回头。

    姚宣这时也感到了几分无奈：“是什么给你我是在开玩笑的错觉？还望师兄你告诉我。”

    林白羽的声音微沉：“就算你会回应我，也不该这么快。”

    姚宣挑了挑眉：“就不兴我也早有此意？”

    林白羽怔忡片刻，摇头道：“不像。”

    姚宣这下是真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那要怎样师兄才认为我不是玩笑？是让我说——”他快走几步堵在了林白羽前面，两人再一次面对面，“咱们在一起？”

    林白羽的声音却又沉下去几分：“姚宣！”

    隐隐还带出了几分薄怒。

    姚宣轻声叫道：“师兄……”他定定地注视着林白羽，“我并无玩笑之意，师兄。”

    林白羽看着他，仿佛在判断他所说究竟是真心亦或假意。

    姚宣任由他打量着自己，一动不动。

    谁知林白羽却还是拒绝道：“姚宣，我希望你能想清楚，而不是跟现在这般，一时兴起……”

    姚宣皱了皱眉，打断了他：“师兄，我并非一时兴起。”

    然而林白羽仍然怀疑地看着他。

    姚宣终于有点后悔方才过于孟浪的举动，这让他都觉得自己百口莫辩。

    而师兄的拒绝，同时也让他心头生出几分非常奇妙的滋味——让他醒悟到，这个人，是多么郑重其事地在对待着自己。

    心脏好似融化了一般，柔软到了极点，姚宣的眸色也愈加的柔软下来：“师兄。”

    “我并非一时兴起。”

    “虽然我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生出的这番念头。”

    要坦诚自己的心意其实并不那么容易，于是姚宣更能体会到当初小虎的一片赤诚。

    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未想过要接受小虎的心意，而是一门心思地试图在眼前这人面前，剖白自己的想法。

    “但师兄于我而言，确实并不仅仅只是师兄。”

    “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师兄就变得不一样了。”

    “我信赖师兄，希望师兄陪着，也希望陪着师兄。”

    边说着，姚宣的眸光边开始游移，面上也染上些许热气，“看到师兄不信我，我很难过。”

    算上前世，他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

    但此时却俨然犹如真正的毛头小伙一般情窦初开，若是从前让姚宣来说，也肯定不会相信。

    “但我还是想告诉师兄，我对师兄的心意，绝非一时兴起，也绝非玩笑。”

    “我……”

    话到嘴边，虽然仍有些说不出口。

    但对上林白羽灼灼的目光，姚宣咬了咬牙，还是一鼓作气地说了出来：“我喜欢师兄。”

    当话出口，姚宣反而松了口气，只目露期待地看向林白羽：“师兄，我的话已经说完了。”

    那么你呢？

    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林白羽又顿了好一会，才忽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容里似是有些无奈，又似乎满是对姚宣的纵容：“师弟你……你……你真是……真是……让我说什么才好……”

    话音未落，林白羽猛地欺身上前，手臂一伸，就捞住了姚宣的脖子。

    在姚宣还未反应过来以前，只觉得一股力道将自己往前拽去。

    他睁大双眼，全部的感官好像瞬间远离。

    但在被师兄单手拥住的时候，那远离的感官又仿佛一股脑地回到了身上。

    姚宣张了张嘴：“师……师兄？”

    “你可是师弟，先来后到懂不懂，怎么就抢了我的话说呢？”林白羽含笑道，“本该是由我来说，由我说我喜欢师弟，怎么就被你抢先了呢。”

    果然没让自己失望，姚宣笑道：“谁先谁后有什么关系。”

    林白羽却认真道：“有关系，因为我也想让你明白我的心意，而我的这份心意，会比师弟所希望的——更重。”

    姚宣忍俊不禁：“只要像我期待的那样重就够啦！”

    “不，不够。”林白羽喃喃地道，“永远也不够。”

    他甚至不敢用太大的力气去拥抱师弟，因为担心一旦自己用力过度，眼前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一扫而空。

    然而他轻轻的、轻轻的搂住师弟，却觉得自己像是拥住了整个世界。

    在姚宣看不见的角度，林白羽眸色愈加深沉。

    或许姚宣并不明白他因何如此，或许姚宣的心意并不如自己的那么深，就算姚宣当真是一时兴起，他也不会再推开姚宣了……他只给姚宣一次反悔的机会，只有刚才那一次。

    他从未像眼下这般心满意足，因为师弟是真正向他说出了“喜欢师兄”的言语。

    他觉得身体的什么感觉都失去了，剩下的只有心脏毫无章法地跳动着，以及来自面前这个人近在咫尺的温热吐息。

    “师弟，我很欢喜。”

    林白羽摩挲了一下姚宣的颈后，“非常、非常、非常的欢喜。”简直比梦境更美妙、更——不可思议。

    姚宣认真道：“师兄，用不着如此，我是真心实意地说出刚才那些话的。如果师兄到了这个时候，还认为我只是说说而已，还当我是在开玩笑，是一时兴起，那我才会对师兄失望。师兄不应该是那个不论什么时候，都相信我说的话，都能给予我信赖的人么。”

    林白羽道：“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信我自己。”从来只存在于想象中的情景，有朝一日变为现实，反而让他不敢相信。

    但师弟说的没错，既然他那么说了，自己就不该再怀疑，他会相信师弟的话——哪怕里面有那么一点言不由衷，他也会让师弟再也不能离开自己。

    互相坦诚了心意，但两人之间的相处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至少在姚宣和林白羽走进帐篷的时候，蝙蝠抬了抬眼皮，并未觉察出什么异样。

    可是当睡下的时候，在黑暗中，不知是谁的手指碰到了一起，又不知是谁触电般地拿开，再小心翼翼地放回去……

    几日后又轮到太宇宗前往雷云风暴内探索，才一出门，姚宣就听其他师弟说起季翰墨，说他已先行返回宗门，似乎是听琴峰上有大事发生。

    正遗憾于熟人少了一位的时候，姚宣听到有人在喊他。

    “姚师弟！姚师弟！这边！这边！”

    姚宣扭头看去，就发现了一张颇有几分熟悉的精致脸孔：“裴师兄，你也来了。”他往后望了望，果然瞧见开阳宗弟子的身影。

    “是啊！”

    裴卓跑过来，眉开眼笑地抬手就往姚宣肩上搭。

    他的手没能落下去，因为林白羽半道上给隔开了。

    林白羽道：“裴师弟。”

    裴卓毫无所觉，同样十分欣喜地道：“林师兄也在！太好了，有熟人在这里，才不至于无聊啊！”

    姚宣：“……”

    你是来玩成宗门任务还是玩乐的？

    裴卓又道：“对了，在凌霄府的时候，林师兄说姚师弟你是去办要事了，才会突然消失不见。如今事情应该都办好了吧？怎么说也过去七年了，不可能还没办完吧！既然没有旁的事，这下正好！之前没能喝的酒，如今可以痛痛快快地大喝一顿了！”

    这时旁边有开阳宗弟子提醒道：“师兄，我们是来完成宗主交代的任务……”

    裴卓将手一挥，“我知道，我知道！自然是先完成了任务再喝酒嘛！总之，姚师弟，林师兄，我们可说好了，你们俩都不能再无缘无故地跑了哈！”

    那名弟子露出无奈神色。

    姚宣早领教过裴卓异于常人的热情，也不以为意，笑道：“一言为定。”

    闻言裴卓眼睛便更亮了几分：“还是姚师弟为人爽快，不像有些人，跟他说多少遍他也不肯跟我喝酒，无非是怕酒后吐真言嘛！”他边说边拿眼睛瞄旁边那名弟子。

    姚宣：“……”

    裴师兄你没发现你那位师弟脑门青筋一直在暴跳吗？

    那名弟子于是再度出言提醒道：“师兄慎言。”

    裴卓哼了一声道：“在姚师弟这里我说什么都不用怕，他跟贺兰祺也是熟人！”

    该弟子：“……”

    姚宣心想，这里面的逻辑关系在哪里？

    好在马上他和林白羽就随着太宇宗的队伍登上了万里行云舟，不然要怎么甩开裴卓，姚宣觉得这是道难题。

    而当他们今日进入雷云风暴后，就正巧遇到了一次小规模的雷电肆虐。

    天际仿佛有无数细小电蛇游走着往下劈来，若只是单个并不会让御妖师和妖宠感到多么难受，但一旦数量成了规模，生物就很难承受得住了。

    最后大伙在蒙执事的安排下避入船舱。

    这些船只是此次前来雷云风暴任务专用，都结有抵抗雷系攻击的阵势，别看此前被妖兽袭击破损严重，但应对雷电攻击时反而显得十分结实。

    随着船只一路往里行驶，只听着雷点不断劈在船身上噼里啪啦的声响，越来越密集。

    就在这个时候，姚宣眨了眨眼，扭头看林白羽：“师兄，我是不是听错了。”

    林白羽眉梢抽动了一下：“好像并没有。”

    姚宣哦了一声，将头转了回去：“我果然是听错了。”

    林白羽：“……”

    然而实际情况不允许他自欺欺人，因为很快船身周围忽然掀起了巨浪，浪头一波接着一波地往船上拍打个不停。

    紧接着一只巨大的脑袋伸了过来：“人人人人人呢？”

    它的目光最后定格在姚宣身上，它高兴地大叫一声：“终于找到您了！”

223大有用处

    姚宣简直要为青雷蛟的锲而不舍喝一声彩了！

    这只妖兽竟然还在等待自己！

    青雷蛟道：“您——”

    又一波大浪打来,船身震动了两下。

    姚宣怀疑是因为青雷蛟摆了摆尾巴。

    青雷蛟兴高采烈：“您！”

    姚宣：“……”

    船身再次震动。

    你以为你是那种会汪汪叫的动物吗！

    姚宣第一次觉得自己应该听林白羽的话乖乖留在驻地休养身体才对。

    可惜他已经到了此地。

    没奈何，他瞪了眼青雷蛟，示意它安静点。

    这时四周其他弟子也认出了这只妖兽，齐刷刷地往姚宣二人看过来。

    靠近他们的弟子道：“林师兄，姚师兄,这似乎是你们的那只妖兽？”

    上次探索时，众人就都见过了这头体型巨大的蛟龙。当时许多人都对二人生出了艳羡之心，但在知道两人并未与之契约后，众人倒也不曾生出什么多余的心思——他们可对付不了这近乎九阶快要化龙的蛟。

    而且青雷蛟潜入水中速度极快，几乎是瞬息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白羽悄悄拉了把姚宣，嘴上答道：“嗯。”

    姚宣颇有几分不甘不愿地起身，冲其他人拱了拱手：“我和师兄先走一步。”

    有先例在，他完全没把握能说服青雷蛟不跟着他们的船，而青雷蛟在附近显然增加了脚下船只的危险。

    说完两人从船舱中一跃而出，跳到了青雷蛟背上。

    青雷蛟十分欢快地游了开去。

    坐下后，姚宣却愣了愣。

    与他如出一辙的还有林白羽。

    两人对视一眼，姚宣道：“你能屏蔽雷云风暴的攻击？”

    青雷蛟闻言十分得意：“那当然，本蛟除了聪明绝顶，更是强大无比，这区区雷电算得了什么，只要你们在本蛟身上或者附近，不超出一定范围，就大可不必惧怕那些雷电。”

    姚宣点头：“不错。”

    青雷蛟立时激动起来：“您夸奖本……夸奖我了对不对！”

    它边说还边偷眼瞧了瞧姚宣的上臂，仿佛觉得自己距离真龙之气又近了一步。

    姚宣虽然没看到它的动作，但也多少猜出了点它的心思。他皱了皱眉，在魂海中道：“福寿，你可知这青雷蛟所求究竟是何物？”

    寿纹吸血蝠道：“老夫略知一二。”

    姚宣等了一会，发现它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就知道这家伙老毛病又犯了，“要不要叫小莲来同你谈谈蝠生？”

    蝙蝠立刻道：“你身上的确带着某个能产生真龙之气的东西，不过它不是也说了吗，就算它跟着你，也未必能得到真龙之气，只是存在得到的可能。反正……青雷蛟若是想跟就让它跟着好了，它害不到你。”

    见它仍是遮遮掩掩的，姚宣思忖片刻，没有再追问下去。

    每个人都有秘密，哪怕蝙蝠并非人类，而是他的妖宠，他也犯不着事事都了然于胸。何况——就算是他自己，不也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么。

    而蝙蝠目前透露的信息其实已经足够，只要知道青雷蛟对他和林白羽并无危险，这能当坐骑、还能屏蔽雷电的妖兽可是大有用处，实在利大于弊。

    就比如现在，那些载着其他弟子们的船只早已被远远甩在了后面。

    青雷蛟一马当先游动在海中，将一片片带有雷电的云雾和正在肆虐的雷电全给抛下。

    说起来……青雷蛟似乎还有另一个用处……

    迎面隐约能闻见海水中淡淡而湿润的咸味，姚宣挑了挑眉，召出青冠蛇，又拍了拍身下蛟龙：“你之前似乎曾说过让小青跟着你干？”

    青雷蛟身体一抖，连忙澄清：“那是我年幼无知时说的话，没个遮拦。”

    姚宣道：“……那你应该能指点一下小青？”

    青雷蛟意识到姚宣并无责备之意，又偷眼瞧了瞧他的上臂，才昂起脑袋，洋洋得意道：“那是自然，本蛟既聪明又强大，要指导一下这小小蚯……青冠蛇，当然不在话下！”

    “那好！”姚宣摸了摸下巴，“小青就暂时交给你了，希望等我们回程的时候，它已经提升了一个等阶。”

    青雷蛟游动的速度蓦地降了下来：“您什么时候回程？”

    姚宣道：“大约几天之后。”

    青雷蛟道：“几天的时间……这……”

    姚宣眨眨眼：“有问题？你不是聪明绝顶，又强大无比吗？”

    青雷蛟一字一句：“没、问、题。”

    等青雷蛟将青冠蛇叫了过去，林白羽才睨了眼姚宣，低声道：“捉弄它很有趣？”

    姚宣笑眯眯：“当然有趣。我发现我大概是被裴师兄传染了，若是不找点事做，就会觉得很无聊啊。”

    他话音方落，却发现自己同林白羽之间的距离猛地被拉近了。然后师兄微沉的声音像是从耳畔传来：“嗯？很无聊？”

    连喷吐出的热气都像是直接落在颈侧，姚宣耳后一热。

    林白羽低低的笑声便响了起来，连空气都随之而震动。

    姚宣感到他的下巴抵在自己肩头，只要稍微动一动，两人的面庞就会擦在一处。

    “师兄……”他忍不住叫道。

    “现在记得喊师兄了？”林白羽道，“以后可不要再说被别人传染一类的话，要传染你，只能是我。”

    姚宣翻了个白眼，胸口却又仿佛有热流一阵阵窜过，他最终只哼了一声，眉眼却带上了笑意。

    蝙蝠一直闭着眼假装自己不存在，十分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从姚宣耳边飞走。

    尤其是在它感到一只手精准无误地抓住自己，拎起来，丢开以后……

    那一气呵成的动作几乎让蝙蝠没来得及扑腾翅膀就被卷入浪头里，当它险之又险地躲开了浪花，跌跌撞撞地飞回来，远远瞧见这师兄弟二人几乎重叠在一处的身影，它十分流利地拐了个弯，飞向了青冠蛇的方向。

    一刻钟后。

    寿纹吸血蝠想，果然有比较才有鉴别。

    当它以为自己已然十分悲惨的时候，青冠蛇目前所经历的一切就让蝙蝠老怀大畅——太安慰了，相比之下它的世界是多么美好啊。

    青雷蛟在认知上虽然有点偏差，但在对青冠蛇的训练上，却是严厉到了极点。

    也不知它从何处叫来了好些妖兽，此时这些妖兽正一字排开，依次与青冠蛇进行战斗。

    蝙蝠眨巴眨巴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

    它过来的时候青冠蛇应该仍然在同第一只妖兽战斗，那是一只体格较小的海鳄蛇。但尽管这条海鳄蛇看上去并未成年，体型也几乎是青冠蛇的数十倍。

    而且此刻它们是在海中，上边又是雷云风暴，对海鳄蛇来说正可谓占尽了天时地利。

    一开始，青冠蛇的处境就有些糟糕。

    它的冰系技能施放出来，却并不能很好地控制住局面。反而在海鳄蛇扫过来的尾巴下，冰晶迅速破碎。

    而它的雷系技能也没能起到多大用处，身在雷云风暴中的妖兽似乎天生就对雷电携带有抗体。

    青冠蛇试探地攻击了一轮之后，并未马上再出击，而是仔细地观察起海鳄蛇来。

    见状青雷蛟眸中闪过一丝赞赏。

    蝙蝠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不由地用爪子捏了捏下巴，然后通过姚宣的魂海说了一句话：“小子，你对小青果然特别不同，这种好事也会想着小青……”

    林白羽就发现师弟忽然撇了撇嘴。

    他问：“何事？”

    姚宣微微一笑：“无妨，师兄，把你家凤羽借用一下，让它跟福寿‘交流交流’。”

    林白羽心领神会，边召出凤羽焰雀，边吩咐了它几句。

    施施然翘着腿观看青冠蛇战斗的蝙蝠这时忽然感到身上一冷。

    一扭头，它对上了凤羽焰雀看过来的视线。

    什么情况？它正莫名其妙呢，就听姚宣道：“福寿，不用羡慕小青，你也有一样的好事。”

    蝙蝠：“……”

    凤羽焰雀朝它俯冲而来，尖尖的喙毫不客气地朝它啄来！

    蝙蝠扑棱着翅膀飞快地闪躲，只来得及骂出一句：“你这个混蛋臭小子！”

    青冠蛇吐了吐信子，忽然再次施放了技能。

    “好！”关注着它的青雷蛟立即赞了一声，因为这一次的攻击十分精准地击中了海鳄蛇的薄弱部位。

    得到青雷蛟交代的海鳄蛇随之加大了攻势，然而青冠蛇却越战越勇。

    它似乎从不会为暂时的失利和受伤而懊恼，而是不断总结着之前所得到的经验。

    每一刻，都比前一刻有所进步。

    当青冠蛇战胜海鳄蛇时，它全身上下都已伤痕累累，但它还是吐了吐信子，露出胜利者的姿态。

    青雷蛟笑了笑：“骄傲的小家伙。”

    青冠蛇的天赋和努力实在是出乎了青雷蛟的意料。

    它此前万万没有想到，青冠蛇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抓住问题症结所在，又这么快就解决了第一只海鳄蛇！

    这条小蛇成长的速度远远超乎自己的想象！

    青雷蛟忽然觉得，或许就在这几天之内，青冠蛇完全能够提升一个等阶！

    让青冠蛇将魂晶和妖核都吞食进去以后，青雷蛟默默等待着它消化完毕。

    谁知才过了一会，青雷蛟就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这……”

    姚宣和林白羽也被惊动了，都走了过来。

    而成为视线焦点的青冠蛇此时尚浑然不觉，它全身都仿佛有细小的深紫色雷蛇在游走个不停，而它头顶那只青色与紫色交相辉映的冠冕，此刻更是泛起了一层极为迷人的璀璨光华。

224二次变异

    那青紫二色的流光在青冠蛇的肉冠上不断流转着,仔细看去，这流光又如同最锋利的刀刃一般，正不断切割着那只肉冠——原本宛如一顶小巧冠冕的肉冠随着光华闪烁，隐隐显露出了似有若无的棱角来。

    与此同时，青冠蛇的嘴角处也裂出了一道口子,然后翻起来一块细小的鳞皮。

    那口子越拉越大，随着青冠蛇的动作，翻起的鳞皮也渐渐往外剥落。

    直至剥到了身体中段时，青冠蛇开始努力地往外钻。

    等它费了好一番力气从里面钻出来时，个头比起原先要大了许多。

    若是只有这些，都不会令人多么吃惊，毕竟这无非是青冠蛇的等阶有所提升罢了。

    然而在场青雷蛟和姚宣二人为之侧目的，是它头顶上，那肉冠如今与其说像是一顶冠冕，不如说更像是一只角。

    虽然小，那也的确是“角”呀，要不然青雷蛟怎么会不自觉地翻起眼皮，试图想要瞅瞅自己脑袋上的尖角？

    那么也就是说，青冠蛇——或许正在往蛟靠拢？

    姚宣心中浮现出了这么一个念头。

    “二次……变异？”

    “而且是……自行二次变异？”

    姚宣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终于确定现在出现在面前的一幕是真实的。

    这可是二次变异啊！

    哪怕是非常强大的妖兽种属，一辈子也未必能出现二次变异！

    要知道单次变异并不十分少见，尤其是在契约成为妖宠之后，通过御妖师的培养，妖宠相对野生妖兽而言更易发生变异。

    但二次变异则不然。

    二次变异要困难得多，而且失败几率还不低。

    并且通常情况下，二次变异要在御妖师的帮助下进行，不仅要不断地喂食魂晶，还要通过几种并不常见的灵药给予妖宠刺激，部分妖宠才可能具备二次变异的条件。

    而像青冠蛇这样，仅仅只是食用魂晶，没有御妖师的辅助，更不曾食用灵药，还能自行进行二次变异的情况，那就是极为稀少，可谓万中无一了。

    再想起曾经在上门大比时，罗听梧的摄山蛟异常的举止，很可能早在那时青冠蛇的血脉就发生了变异，而且还是能压过摄山蛟血脉的变异。

    姚宣神色柔和地看着青冠蛇，心里十分高兴。

    此前青冠蛇因为食用了两种属性的魂晶而变异为双属性妖宠，不过那次变异尽管分了两步走，实际上也只能属于单次变异。

    这一回，才是真真正正的二次变异。

    想起前世与自己相依为命、落魄到了极点的青冠蛇，那时候青冠蛇没有足够的魂晶和妖核，却一直心心念念地都是想要保护他这个不争气的主人……

    每一次，青冠蛇的受伤都是因为自己……

    姚宣的眼眶就微微地热了起来。

    “小青……”他喃喃地念道。

    能够拥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是多么幸运。

    让他能拥有再度追求御妖师巅峰的机会，也让他能见证青冠蛇创造属于它的未来！

    “它叫小青？”不知什么时候，青雷蛟将脑袋凑了过来。

    寿纹吸血蝠在不知不觉中也回到了姚宣身边：“对啊，是不是觉得这小子太不会取名字了？”

    青雷蛟诧异地看了看它：“本蛟是觉得很遗憾。”

    蝙蝠道：“遗憾？”

    青雷蛟道：“对啊，本蛟曾经想要给自己取名小青，可惜没人能称呼本蛟，本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太可惜了，现在知道了这条小蛇叫小青，本蛟怎么也不好意思抢它的名字呀。”

    蝙蝠：“……”

    青雷蛟注视着青冠蛇的眼神满是激赏。

    “您这只妖宠真是出乎本蛟的意料。”它对姚宣道，“本……我还当要用好些天才能让它提升一个等阶，没想到，现在它就触碰到了那个门槛。真是看不出来，这条小蛇的天赋如此出众。”

    姚宣道：“是啊，很出众。”

    青雷蛟继续道：“但最让本蛟叹服的，却是它坚持到底、从未动摇的精神。”

    中间有好几次，青冠蛇的伤都让青雷蛟觉得它要退却了，然而青冠蛇却始终斗志昂扬地面对那海鳄蛇，直到将其打败。

    姚宣深有同感地笑了笑：“是啊，我第一次见它时，它可是在同三目雷鹰搏斗，而它本身只是一条青冠蛇。”

    青雷蛟这下大大地吃了一惊，它自然知道三目雷鹰是青冠蛇的天敌——妖兽对它们的天敌，就像是血脉里残留着畏惧。

    但它还真没想到，这条蛇竟然是青冠蛇！

    “可它不是双系吗？”听姚宣这么一说，青雷蛟也觉得从外表上看它的确是青冠蛇，但青冠蛇不是水系妖兽吗？

    姚宣道：“所以它才能具有雷属性啊。”

    青雷蛟惊叹不已：“听您这么一说，这条小蛇果然不愧是本蛟赏识的蛇啊！”

    它盯着青冠蛇看了一会，又想了想，忽然嘴巴一张，从里面吐出一块破破烂烂的东西来。

    这东西掉在姚宣眼前的时候发出了一声闷响，姚宣吓了一跳：“这是什么？”

    青雷蛟颇有几分不舍地看了两眼，闪电般扭过头去：“你快收起来，快收起来，不要再让我看到。”

    姚宣眨眨眼，一动不动：“这究竟是什么？”

    青雷蛟问：“收起来了没？”

    姚宣道：“还没有。”

    青雷蛟见他好像非要得到答案了才行动，连忙道：“这是本蛟褪下的皮！”

    姚宣问：“我要这干嘛？”

    青雷蛟猛地转过头来：“这可是本蛟的皮！难道您不觉得本蛟的皮很珍贵吗？”

    姚宣看了眼它的身体：“的确很珍贵。”

    在与青雷蛟和解以前，姚宣本来就打算宰了这只妖兽——不光是蛟皮，还有蛟筋、妖核、魂晶等等，都是上佳材料。

    青雷蛟全身猛地一抖，警惕地瞅了眼姚宣，赶紧告诉他：“即便是褪下的皮，也具备有本蛟的一些气息，若是给这条小蛇使用，它就更容易突破这一层桎梏。”

    姚宣这才道：“那我替小青收下，也谢谢你了。”

    危机感倏然消失，青雷蛟露出羞涩神情：“不用客气，只要您在那位面前美言几句，这些皮算什么！”

    姚宣很想问那位究竟是指哪位。

    当然，即使有青雷蛟换下的表皮，青冠蛇的这一次变异过程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它仍然要同青雷蛟安排给它的妖兽战斗，在接下来的几日里，它一次又一次地徘徊在生死边缘，一次又一次弄得自己遍体鳞伤……而那肉冠蜕变而成的角状物也越来越分明，隐隐甚至透出一丝淡淡的威严。

    这几日，姚宣和林白羽也曾让青雷蛟回去太宇宗的船只附近，看一看同门的情况。

    相比起前次进入雷云风暴的遭遇，大伙的状况要好得多，除了时不时出现的小规模雷电团，很少有妖兽出现攻击船只。

    这无疑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如今雷云风暴阻隔几座大陆之间来往的作用的确降低了。

    不过几年的时间，拦截的威力至少下降了数成，很可能用不了多久，大陆之间的来往将会再无阻碍。

    姚宣注意到，除了师兄弟们，更有几位长老也随船出行，只是每日早出晚归，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从他们的神色来看，此行大约并不顺利。

    姚宣也没打算问个明白，毕竟按照当初寿纹吸血蝠所说，此事说大便大，说小也小，迫在眉睫之处无非是来自的蛮族入侵。至于天元世界之外的种种，他一介王级御妖师也无权置喙。

    他现下关心的是青冠蛇的二次变异，直到太宇宗一行返回驻地的时候仍然没有完成。

    最后姚宣没带走青冠蛇，而是将其交由青雷蛟照看。

    青雷蛟比青冠蛇还要依依不舍，恨不得能跟到岸上去。

    姚宣哭笑不得：“你回去吧。”

    青雷蛟道：“您不会一走了之吧。”

    姚宣翻个白眼：“我家小青都还在你这儿。”

    青雷蛟立刻欢喜起来：“对啊，有它在，您跑不了！”

    姚宣：“……”

    怎么总觉得这句话不对味呢？

    几日之后，太宇宗弟子同部分长老又一次进入雷云风暴内。这回姚宣和林白羽直接找上了青雷蛟，也免得宗门的这些船只在巨浪中损耗加剧。

    在长老们和蒙执事的安排下，大部分船只改变了航向，显然他们仍不曾放弃寻找什么东西。

    其间还将林白羽叫过去了一段时间。

    回来后林白羽告诉姚宣：“长老们在探寻这附近的一处海眼，想问问青雷蛟能不能帮忙找一找。”

    要探索海眼，就必须潜入到海水底部，长老们目前依靠他们所契约妖宠的能力在进行寻找，进度非常缓慢。

    也难怪会将主意打到了青雷蛟身上——看林白羽淡淡的神色，姚宣估计这几位长老说不定想直接将青雷蛟给契约了。

    可惜此次前来的长老们只有一人是皇级初等御妖师，其他人俱是王级，与同样是王级御妖师的姚宣二人对上胜算不大。

    而且要契约成熟体妖兽颇为艰难，尤其是青雷蛟这般已经快要化龙的妖兽，他们真要露出丁点风声，得到的只会是激烈反抗。

    姚宣问：“那我们需要帮一把吗？”

    “不必。”林白羽神色仍是淡淡的，“出发来外海前，师父已同我讲过，此行能否得到异变答案并不重要，他和宗主已有了些底，查探到的东西不过是锦上添花。”

    何况这些长老摆明了打算抢功——想到方才对方字里行间透露的信息，林白羽就十分厌烦。

    哪怕对此功劳并无所谓，他也没那么好心地帮别人劳心劳力作白工。

225找到

    姚宣顿了顿,忍不住问：“为什么师父只同你讲？”

    林白羽眸中浮上些许笑意：“或许是因为在师父眼中,你我二人也不必分得太清。”

    姚宣就愣了一下,耳后不知怎么窜上了丝丝热意。

    他沉默了一下,若无其事状转移话题，问青雷蛟道：“你在这里见过类似海眼的地方吗？”

    林白羽唇边的笑意反而愈加深了些，因为他看得分明,师弟耳根的绯色压根遮也遮不住。

    青雷蛟闻言先昂起脑袋道：“您不论问什么问题，对聪明绝顶的本蛟来说都不是问题！”继而又想了想,疑惑道,“但本蛟还真没在此处看到过海眼，倒是在过了雷云风暴以后的一处深海里见过，你们要到那里去吗？”

    姚宣摇头：“不去。”既然不是在附近,想必也并非宗门长老们寻找的地方,他可没兴趣不远万里去看海眼。

    又过了片刻，青雷蛟忽然道：“不过，本蛟在此地也遇到过一件怪事。”

    姚宣来了兴致：“什么怪事？”

    青雷蛟道：“本蛟只要路过某个地方，就浑身都不得劲，甚至失去对雷电的控制。”它对此十分纳闷，“在本蛟的传承记忆中，不该有这么个地方啊。”

    姚宣心里一动，与林白羽对视一眼。

    难道青雷蛟所说的地点，就是宗门长老们试图寻找之处？

    姚宣便道：“你能带我们二人前去一看究竟吗？”

    青雷蛟没口子地答应下来：“自然可以，您提的要求，本蛟没有什么不能做到！”

    话音刚落它就感到身上又生出一阵寒意，连忙往前游动了好一会，这寒意才销声匿迹。

    而姚宣也从青雷蛟身上遗憾地挪开了视线：他总不能真要求青雷蛟将自己剥皮拆骨贡献出蛟皮蛟筋呀。

    在行进中，海水不断从两侧倒退而去。

    在青雷蛟的背上，来自雷云风暴的攻击尽数被屏蔽，加上青雷蛟速度极快，大约只过了一刻钟左右的光景，青雷蛟就在海面上停了下来。

    到了吗？

    从蛟脸上看出几分慎重，姚宣和林白羽不约而同心下一凛，打起全副精神戒备地看向前方。

    谁知下一刻，青雷蛟有些茫然地道：“好像不是这里。”

    姚宣：“……”

    林白羽：“……”

    青雷蛟眼神游移了一下，道：“这儿的海水长得也太像了点，本蛟要分辨清楚也需要一点时间。你们放心，只需要一点时间，一点点罢了。”

    姚宣觉得它若是此时就有了爪子，恐怕会比划出“一点点”的动作来。

    姚宣便道：“行，多少时间都行。”

    青雷蛟却不乐意了：“说了一点点就是一点点，以本蛟聪明绝顶的脑子，还需要用很长时间不成！”

    姚宣道：“好吧，给你一点点时间。”

    青雷蛟再次游动起来。

    挂在姚宣耳边的寿纹吸血蝠撇了撇嘴：“自以为是。”

    姚宣轻拍了一下它，意思是叫它先别刺激青雷蛟，然后继续将目光放到身前的青冠蛇身上。

    这些天以来，青冠蛇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

    在他那天回驻地前，青冠蛇的粗细，头部形状，以及全身上下略微不稳定的气息，都与如今展现出来的画面有了很大不同。

    那肉冠现在再也看不出最初青冠蛇头顶肉冠的模样，可以说，此时若说青冠蛇其实乃是一只蛟，恐怕不会有谁怀疑。

    在肉冠的位置，一点小小的尖角犹如小荷初绽一般，显得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始终笼罩在一片青紫交加的流光中。

    他很期待，等青冠蛇变异结束，会领悟出怎样的技能。

    这个时候，青雷蛟似乎终于辨明了方位，尾巴一摆，朝着另一个方向游去。

    然后又是停住，茫然，再度转向。

    如此几番之后，姚宣忍不住问：“你到底还记得那地方在哪里吗？”

    青雷蛟肯定地道：“自然记得！本蛟怎么可能连这区区小事都给忘了！”

    姚宣无奈指出：“可是这里分明是同一个地方，你已经带我们路过了三次。”再这样下去，他会忍不住怀疑，青雷蛟是否跟季翰墨是同类了。

    青雷蛟愣了一下，喜出望外道：“您说的可是真的？”

    姚宣指了指右后方：“是啊，你看，那就是我们来时的方向，你往这边绕了三次了。”

    青雷蛟道：“那就没错了，应该就在附近！当时本蛟之所以会从那里经过，也是因为发现在周围绕来绕去，却怎么都进不去那地方的内部。”

    所以才会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硬是游了进去。

    它迅速选定了一个方向，小心翼翼地往前游动了片刻。

    青雷蛟兴高采烈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到了，就是这里！”

    姚宣闻言往前看去——不过他再怎么打量，也瞧不出此处有何与众不同：“也就是一片海嘛。”

    上面同样分布着云雾团，细小的雷蛇不时穿梭其中。

    青雷蛟道：“没错，本蛟当时也这么觉得！进去以后，本蛟也没有找到答案，不知为什么会让本蛟有意无意地避开此地！但进到里面以后，本蛟感觉浑身都不舒服，也失去了对雷电的感应。”

    姚宣想了想：“既然如此，我们暂且不忙进去，还是等小青醒了再说吧。”

    青冠蛇同样身具雷属性，万一进去对它有什么妨碍那可就太糟糕了。

    青雷蛟和林白羽都没有意见。

    在等待的过程中，姚宣时不时地往里面看，视野中始终都是海面和雷电云雾，“这里面难道真会是长老们找的那海眼？”他边问边往林白羽看。

    林白羽道：“有可能，但未必不可能是其他东西。”

    姚宣道：“等小青醒了，我们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林白羽沉默片刻，忽然道：“师弟，我们别进去了，就此离开如何？”

    姚宣惊讶道：“都来了为什么要走？”

    林白羽半眯起双眼看向前方：“此处连青雷蛟都觉得不对劲，我们进入其中也可能遭遇危险。我是无所谓，可师弟你如今身体尚未痊愈，还是不要随意涉险为好。”

    姚宣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袖：“师兄。”

    林白羽看过来，就见姚宣眼角眉梢全是认真。

    姚宣道：“师兄，不要说你无所谓，我一点也不希望师兄你出什么意外。”

    林白羽微一怔忡，唇边不自觉地就浮上了满满笑意，剩下的话全数吞了回去，只轻轻嗯出一声。

    两人视线撞在一处，又都若无其事地转开。

    姚宣道：“师兄，我认为这里很可能就是长老们寻找的东西，但我并非因此才想要进去一看究竟。师父虽然说不必在意，但能给他锦上添花也不错啊。何况，我倒觉得，这里不见得多么危险。”

    林白羽道：“哦？”

    姚宣道：“雷云风暴不像此前那般肆虐，威力也在减小，若此处造成了这一情况，显然也不会具备多大的杀伤力。”

    林白羽寻思片刻，点头道：“此话有理。”

    不过姚宣说是那样说，他心里想的却是寿纹吸血蝠曾经说过的那番话。

    他记得蝙蝠提及雷云风暴时称其是由外世界大能力者安放的法器形成，姚宣琢磨着，应当是与冤魂海上阵势差不多的东西。

    此处海眼若同法器存在连系，那就意味着要么法器镇压海眼，要么法器与海眼息息相关——但如果同寿纹吸血蝠猜测一致，乃是法器失效所致雷云风暴减弱，那么此处情形更可能是后者。

    再说寿纹吸血蝠并未阻止他的做法，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此地应该不那么危险。

    他们等待青冠蛇醒来没有用去太长时间，因为青冠蛇本身就快要苏醒了。

    当它张开眼，看到的就是姚宣直直投射过来的视线，不由的吐了吐信子：“咝咝？”主人？

    “小青乖。”姚宣笑眯眯地摸了摸它的身体，触手一如既往的微凉。

    同时他也发现青冠蛇真是长大了许多——已再不能像很久以前那般绕在手腕上，现在就是绕住他这个人都嫌大了。

    再想到自己的个头……

    姚宣顿时心生惆怅。

    青冠蛇比他还要惆怅：“主人，我现在都不能爬到你身上了。”

    “没事。”姚宣安慰它道，“可以由我爬到你身上嘛。”

    青冠蛇想了想，低落的情绪立马昂扬起来：“对！以后你不光可以骑小七，也可以骑我啦！”

    蝙蝠啪嗒一下，从姚宣耳朵上摔了下来。

    它没忘提醒青冠蛇：“不要随便用骑这个字！”

    青冠蛇不明所以：“为什么？”

    蝙蝠支吾了半晌，到底也没好意思荼毒几只妖宠单纯的思维，默默回到了姚宣耳边。

    既然万事俱备，青雷蛟就摇头摆尾地驮着两人往前方游去。

    在不知是什么位置时，姚宣感到自己就像穿过了一层极薄的、看不见又摸不着的膜，两边的空气都似乎有些不一样。

    好象……姚宣深深吸了口气，在这里呼吸都变得格外清甜，舒畅到了极点。

    蝙蝠也在魂海里道：“好浓厚的灵气！”

    而且这种灵气跟当初姚宣进入风妖谷等地时有所不同，并不特别偏向某一系，因此才会让御妖师和妖宠都感到舒服至极。

    ……不对，除了雷属性的妖兽以外。

    因为青冠蛇在魂海里告诉姚宣：“主人，我突然感觉不到雷属性的存在了。”

    联想起青雷蛟说过的话，姚宣猜测这里很可能没有雷系灵力。但由于人类通常不会具备雷属性的体质，才毫无所觉。

    就在这个时候，青雷蛟忽然全身狠狠抖了一下，幅度之大，几乎要将上面的两人给甩出去！

    “怎么回事？”

    姚宣正奇怪时，就发现他和林白羽二人竟似乎脱离了青雷蛟的身体，被罩在一个巨大的气泡中。他们在气泡里行动自如，而这气泡浮在海面上，与青雷蛟拉开了一段距离。

    紧接着，姚宣就见青雷蛟拼命摆动着身体，但身体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了一般，显得有些僵硬。

    然后四面八方忽然现出无数如长蛇般的雷电，一股脑向着青雷蛟劈了下来！

226化龙

    青雷蛟吃痛,边发出阵阵呼号声,边抽动着身体,然而它全身上下却显然仍被牢牢桎梏,根本动弹不得。

    只见无数雷电不停劈下，深紫色的光芒不断闪烁。

    以往能凭借自身属性屏蔽的攻势，在此刻却仿佛将伤害放大到了极致，避无可避。

    姚宣忍不住咋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他们被关在了这一个能浮在海面上的气泡中，而青雷蛟却像是被谁捉住了一般？

    林白羽四下张望了一阵：“看不出什么异样。”

    姚宣就在魂海里问了寿纹吸血蝠一声。

    蝙蝠哼道：“它八成是触及了什么机关。”反正林白羽知道了它的特异之处，它干脆直接说话没避开他。

    姚宣狐疑地往海中看：“机关？”

    林白羽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这里难道真的就是长老们要找的地方？”

    蝙蝠道：“要找海眼的话——这里的确很有可能。”从此处海水的流向等细节它能看出,这一片水域中说不定真的存在海眼。

    姚宣点点头,又问：“福寿，你是不是知道青雷蛟现在是怎么回事？”

    蝙蝠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忽然露出有几分羡慕的表情来：“是好事。”

    姚宣眨眨眼：“什么好事？”

    蝙蝠又换了口风：“也不算完全的好事,应该说一半一半吧。若是它能熬过去，那就是实实在在的好事，若是熬不过去嘛——那恐怕就是灭顶之灾了。”蝙蝠顿了顿道，“也不知它若熬不过去此地会不会出现变故，所以小子你就祈祷它能熬过去吧。”

    姚宣哦了一声，又问：“有没有我能帮到它的地方？”

    蝙蝠鄙视地看他一眼：“你要是过去，一道雷就能把你劈死，你怎么帮它？”

    姚宣就又哦了一声。

    谁知下一刻，他听到魂海内蝙蝠道：“不过小子，其实你说不定还真有法子帮到这青雷蛟。”

    姚宣问：“什么法子？”

    蝙蝠道：“真龙之气。”

    姚宣纳闷道：“我究竟哪来的真龙之气啊？”

    蝙蝠贼贼地往他手臂上侧瞄了一眼，一本正经道：“那就要看青雷蛟的运气了。”

    姚宣眨眨眼，怎么这家伙说得自己越来越糊涂了？

    而随着蝙蝠的话，姚宣心中也浮现出一个猜测来：“福寿，你是说，青雷蛟要安全就得化龙？”

    照蝙蝠的说法，青雷蛟是不慎触发了机关，导致自己被缚住并遭受雷击。而在目前尚不及九阶妖兽的情况下，青雷蛟要扛住这些雷电是很困难的，唯一的出路或许真的只有化龙。

    “没错。”寿纹吸血蝠道，“不过可别忘了化龙之前，得先渡过化龙劫。”

    姚宣前世也曾听说妖兽要突破成为极特别的那些血脉时，需要渡过相应的劫数——比如蛟化龙，鸟变凤一类。

    当然，青冠蛇变异成为蛟并不包含在内，因为蛟的品级并不十分高。而真龙属于超品妖兽，即便是化龙而成的龙，也至少有九品以上的品级，所以肯定会有化龙劫存在。

    青雷蛟目前一面承受着雷击，一面若还要承受化龙劫，两者相加之下，艰难可想而知。

    姚宣有些担心：“那它失败的几率很高吗？”

    “那也别无他法。”蝙蝠淡淡道，“还得看它怎么做，它若是想要抗争，肯定只能走这一条路。若它直接放弃，那老夫就不必多说，你也无需再问。”

    不管如何，青雷蛟若始终被动挨打，是决计拯救不了自己的。

    姚宣又道：“可它之前一直不曾考虑化龙，应当是仍在积累。没做好准备就化龙，失败几率岂非更大？”

    此时青雷蛟又遭受了一阵雷击，眼看着蛟身遍体鳞伤，到处都是焦黑。

    蝙蝠道：“那可未必。渡劫本就是一半一半之事，谁也没有十拿九稳的可能。若是成功了自然一切都好，若是失败了它就势必会灰飞烟灭。是成是败，不仅仅是积累，更重要的是决心。这一次它虽然是迫于无奈之举，老夫却认为是件好事。”

    它看过了太多慢慢来的妖兽，自以为准备妥当，渡劫却仍然功亏一篑。

    积累足够了再去做，妖兽们都是如此想的，但古往今来，多少妖兽都是卡在了这一步上，蝙蝠不认为青雷蛟就特别些。

    蝙蝠道：“老夫一向认为，在渡劫中，还有一点更为重要。”

    姚宣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青雷蛟被逼上绝路，反而会让它生出背水一战的勇气，因为绝无退路？”

    蝙蝠惊异地看了他一眼：“你倒是一针见血。没错，就是豁出去的勇气！”蝙蝠声音微沉，与平时的语气都似乎大相径庭，“总是觉得准备不够，一直准备下去，最终反而多半是永远都没有渡劫成功的可能。”

    这个时候，青雷蛟几乎再看不到它有任何挣扎的动作，跟初时不断扭动身体相比，现在的它仿佛已经奄奄一息。

    雷光不断闪烁，霹雳一声接着一声，从未停顿。

    但姚宣知道，青雷蛟并未放弃。

    因为从他的角度，能够看到青雷蛟眼中坚定的目光。

    看到这样的青雷蛟，姚宣真心实意地希望它能成功。

    雷电一道接着一道，粗如长蛇，每一道都在青雷蛟身上留下了惨烈的痕迹。

    姚宣静静看着，没有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眼睛突然一亮。

    因为青雷蛟这个时候终于有了动作，它拼尽全力张开嘴，迎向朝它劈来的雷电。

    与此同时，它全身的气息都不停地翻滚起来。

    “它是想……将雷电吞入肚中？”姚宣道。

    蝙蝠感叹一句：“能想到这法子，青雷蛟倒是不简单。”

    姚宣就哼了一声：“不是从我家小青身上学来的吗。”

    蝙蝠：“……”

    果然，青雷蛟俨然是要吞了那些雷电。

    而随着它的动作，从一开始时它几乎无法动弹，只能稍微吞下一星半点的雷电，剩余的则尽皆漏在身体上，造成更严重的伤势；到它动作的幅度越来越大，逐渐能完完整整地将一条雷蛇吞噬殆尽！

    时间缓慢而不停歇地流逝着，青雷蛟浑身上下的气息也渐渐地越来越凝练。

    等到青雷蛟彻底能动弹的时候，它已经完完全全地摆脱了那无形之中的束缚。

    它的身形矫健而灵动，在雷电中不断穿行游动，一次次地接下雷电并吞食进去。

    又是一段漫长的时光。

    忽然间，一种难以言明的气息蓦地紧缩了一下。

    下一刻，又猛地暴涨。

    便连姚宣二人所待的气泡内都仿佛被波及了一般，种种灵力也好似汹涌沸腾起来。

    寿纹吸血蝠有些艳羡，又有些不服气，还有些酸溜溜地道：“成了。”

    一阵几乎要将人眼睛刺瞎的光芒霎时间炸开。

    当姚宣再度看过去时，就见到了一条头顶长有两只如珊瑚般犄角、全身上下生出十分显眼的鳞片、同时还多了四只脚的家伙往这边看过来。

    他张了张嘴：“青雷蛟？”

    青雷蛟马上就纠正道：“不是青雷蛟，现在请叫本蛟青雷龙！啊不，叫本龙青雷龙！”

    改得真快！姚宣从善如流：“青雷龙，恭喜恭喜。”

    青雷龙十分得意地摇头摆尾，立即掀起了一阵阵巨浪。

    但出人意料的是，姚宣二人所在的气泡仍然十分坚挺，牢牢待在原地，一动也没有动。

    青雷龙对此感到十分奇怪，凑过来看来看去：“这东西瞅着轻飘飘的，竟然不会被吹走？”

    姚宣翻了个白眼：“这里可是个特殊的地方，你才经历完就忘记啦？”

    青雷龙立马露出心有余悸的眼神：“对啊，这里真是吓坏龙了！”

    姚宣：你变代称变得还真快！

    青雷龙这时才感激道：“方才还真要感谢您不吝伸出援手，不然本龙只怕真的危险了。”

    姚宣一头雾水，只能嗯了一声。

    寿纹吸血蝠则悄悄地、求证地看了眼螭龙。

    螭龙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蝙蝠却听到了一句：“这蛟可堪造就。”

    它立刻明白过来，很可能螭龙真的出于对青雷蛟的赞赏而做了什么。

    但蝙蝠同时也担心起来：“您这样……那异兽是否会趁机……”

    它说的遮遮掩掩，螭龙却心领神会：“倒是没有任何异动，但正因它全无动静，我才愈加不放心。”

    蝙蝠和螭龙担心的事情，姚宣此时还浑然不知。

    在青雷龙成功化龙以后，他拜托青雷龙潜入水中查探了一番，得出的结果是此处真有海眼存在。

    而青雷龙浮上来以后，一脸疑惑地告诉姚宣道：“这里面挺奇怪的，便是本龙聪明绝顶的脑子也不大想得通啊。”

    姚宣问：“什么奇怪？”

    青雷龙道：“那底下海眼似乎跟什么东西连在了一起，若是攻击那东西，海眼也会传来反击之力。”

    姚宣道：“……你攻击了？”

    青雷龙理所当然道：“自然攻击了，不然本龙怎么能知道得这么详尽？”

    姚宣：“……”

    青雷龙道：“放心吧，本龙知道分寸，没有用太大力气，而且也没造成什么后果。”

    姚宣姑且相信了它，又问：“还有其他发现吗？”

    青雷龙十分遗憾：“没有，实在无趣，本龙可是熬过了化龙劫才能进去，那里面却什么也没有……”

    姚宣：“……”

    实际上，从青雷龙的话里，再加上曾经寿纹吸血蝠说过的话，姚宣倒是拼凑出了一些信息。

    假如此地当真存在法器，那么很可能，它被那位大能力者与海眼连接在了一起——这应当是为了让法器在失效后还能有所应对，产生一些效果。

    青雷龙之前或许就是触发了相应机关，才会被雷劈。

    至于气泡因何而来，就像猜测只能是猜测，无法得到证实般，由于此地并非秘境，姚宣也不可能找到答案。

227得知实情

    这一片区域灵力浓郁,对妖宠们着实有不少好处，姚宣和林白羽便在此地逗留了数日。直到太宇宗的船只返航时,才由青雷龙驮着他们回到了海岸边。

    两人脚下的气泡很有意思,不论他们怎么去触碰,也无法将其破开。

    但身在其中却丝毫不会有窒息的感觉,而且当决定离开时,脱离那一块区域的刹那,气泡又无声地裂开来,姚宣和林白羽则及时地被青雷龙托住。

    而青雷龙已经成功化龙,不免显得格外打眼,因此姚宣和林白羽回去时特地选在了夜间，为的就是无声无息。

    在海岸边与青雷龙告别，看到龙身飞快转了过去,继而消失在茫茫夜幕中，姚宣估计下一次就算还要前往雷云风暴，青雷龙恐怕也不会再出现了。

    “师弟，走吧。”林白羽陪他站了一会，才伸手拉住姚宣，“夜深露重，回去吧。”

    姚宣嗯了一声，乖乖跟着林白羽，一起回到了太宇宗驻地。

    他和林白羽之前便商量好了，将由两人一道前去将此番发现禀报宗门。

    不管那里面是海眼也好，有其他内情也罢，深入探索交给宗门来进行，怎么都比他们来做要妥帖。

    而第二天，蒙执事在从两人口中得知了此事之后，先是寻思了一会，接着才道：“你们二人，可还记得那地方的位置？”

    姚宣点头：“记得。”

    从前世时起，他对方向和地点的感官就十分敏锐，所以他如今都还记得许多前世曾去过的秘境的位置。加上青雷龙驮着他们回来时又特意记了一下路线，因此，尽管那处地点位于雷云风暴内的海中，姚宣也记得该怎么去。

    林白羽道：“蒙执事，那地方不甚安全，若是你们要查探，也得多加小心。我师弟他身体不大好，我也要照顾他，所以我们会绘制一幅海图给你，你看如何？”

    姚宣微微一愣，这跟之前商量好的似乎有些不一样？

    但在捕捉到林白羽眼中的担忧以后，姚宣默认了他的话。

    对此蒙执事并无意见：“行。”

    这之后，将绘好的海图交给蒙执事，对方大约也组织人员去了一次，确认那里的确有异状存在后，太宇宗前来完成宗门任务的弟子都得到了任务结束的通知。

    接下来，弟子们开始陆续返回宗门，这里面也包括了姚宣和林白羽。

    离开海岸那天，裴卓表现得十分不舍。

    “姚师弟，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去了呢！”青年面孔上露出这种龇牙咧嘴的表情，却丝毫未损那分精致。

    只是一看他身旁那位开阳宗弟子扶额的动作，姚宣就知道大约对这位师弟而言，裴卓的一言一行很让人头疼。

    姚宣并不多说：“是啊，宗门宣告任务结束，我们自然不便继续逗留在外。”

    裴卓就扁了扁嘴：“可是说好的酒还没喝！上回就没喝成，这回又没喝成！”

    那名弟子第二次扶额。

    姚宣看在眼里，不禁有些好笑：“裴师兄，也没关系啊，聚散离别岂非常事？再说，在此处成日都要应对任务，哪来的时间把酒言欢？你若真有此意，不如下回去我们太宇宗做客好了，我一定好好招待你。”

    裴卓立马来了兴趣：“真的？那说好了！我……”他秀气的眉毛打了个结，似乎已经开始盘算什么时候去太宇宗做客，“这个月师父大概要考察我的修炼，下个月师父大概……”

    他身旁的弟子咳嗽几声，小声道：“师兄！”

    裴卓的话戛然而止：“唉，算了，师父近段时间恐怕都不会让我到处乱跑。”他边说边凑到姚宣耳边，低声道，“你看他还特意派了付征看着我就知道啦。”

    他再低的声音，将级以上的御妖师大约都能听清——姚宣就见那位付征师弟的脑门上跳起来数根青筋。

    他忍着笑：“裴师兄，没事，我会一直等着你来做客。”

    “咳。”

    这一回，是林白羽忍不住打断了他。

    将师弟微微拉了一把，姚宣便不由自主变了个站立的朝向，林白羽自然而然地插在了两人中间，又露出浅淡笑容道：“裴师弟要去之前先跟我说一声，我与师弟一道招待你。”

    裴卓丝毫没觉得有任何不对，只忙不迭地点头：“好啊好啊！一言为定！”

    倒是付征似乎有些惊疑不定地抬眼看了看他们，唇角抿得紧紧的，却并无出声之意。

    直到姚宣同林白羽都上了凤羽焰雀，看着那飞行妖宠倏忽展翅高飞，付征才道：“师兄，那两位是师兄弟？”

    裴卓理所当然地答道：“是啊，很有名的！他们曾经得到过上门大比的前几名！尤其是姚师弟，连我师父都夸奖过！要我同他交个朋友！”

    付征想象了一下宗主付宝兴的样子，觉得师兄很可能是误会了什么。

    不过再看到裴卓得到“一定招待你”的承诺后，那副欢天喜地的样子，付征神色柔和了几分，道：“师兄，我们走吧。既然太宇宗这几日将弟子撤走，估计我们也快要回宗了。”

    裴卓一愣，立刻苦了脸：“才出门几天就回去，不要吧……”

    付征眼神微闪：“师兄不想回宗？”

    “可不是吗。”裴卓嫌弃地瞥他一眼，“回去之后天天都得对着你这张脸，我觉得我至少会少活十年。”

    付征：“……”

    裴卓往前走了几步，见身边无人，回头发现付征仍站在原地，有些不耐烦地道：“还不快点跟上！”

    尽管如此，他却丝毫没有先走一步的打算，始终停在原地等着付征上前。

    付征连忙应声快步追上他，面孔仍是一派平静，眼中却多了一丝笑意。

    凤羽焰雀上，姚宣被林白羽护在身后，很有几分不习惯。

    他好几次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譬如叫林白羽别将自己当成易碎的琉璃人之类。

    可是再一想，自己的确在林白羽面前昏倒了好几次，虽说并非生病，但也对身体带来了一些影响，姚宣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说服林白羽。

    为今之计，姚宣觉得还是要找出自己是因何如此，并且彻底解决了此事，才能坦然地要求林白羽别再如此。

    而他始终感觉得到，寿纹吸血蝠应该对此事有一些了解，所以姚宣决定与蝙蝠谈一谈。

    他没想到的是，这一回，他跟寿纹吸血蝠提起后，蝙蝠并未再像之前那般回避这个话题，而是迟疑了一下，问道：“小子，假设你知道了此事，却仍旧无济于事，甚至还会增加你的忧虑和压力，你也想要得知实情吗？”

    姚宣毫不犹豫地道：“想！会如何，也要等我知道了再说。与其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我宁愿知道是怎么回事。”

    寿纹吸血蝠沉默了一会，终于道：“原来如此，看来老夫说不定早就该同你说了。一件事有你一块背着，比让老夫独自背着，还是要轻松许多啊。”

    姚宣：“……”

    敢情您现在愿意开口了是因为觉得压力太大了？

    然后他听见寿纹吸血蝠道：“你的魂海内，藏有一只异兽。”

    “异兽？”

    一听此话，姚宣心里就是一动。

    他首先想起了在地底魔穴中为自己解围的那只奇特妖兽，又想起了在十绝峰洞天秘境里的遭遇，继而想起了前世最后那处秘境内自己所见到的痕迹。

    难道他的状况，同这只奇特妖兽有关？

    蝙蝠道：“不错，就是一头异兽，异兽的样子嘛……”

    它还没说完，姚宣就道：“我知道，因为我见过。福寿，你的意思是，我所出现的这些症状，都是因它而起？”

    蝙蝠也不由的吃了一惊：“你竟然知道？”到这时，它忽然觉得自己说不定真该早些将此事告知姚宣，“没错，都是因它而起。”

    既然螭龙说这异兽大约已经在做最后的准备，它也犯不着顾忌太多，蝙蝠也就一五一十地将自己与螭龙知道的情况和猜测都说了出来。

    “它很可能是想要夺舍你，一直以来，它的所作所为似乎都是为了这一目的。而最近，你之所以会觉得自己的身体有所好转，正是因为它大约要进行到最后一步了，所以也需要将你的魂海和体魄都调养到一个较好的状态。”

    姚宣心道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最近明明身体好转，却怎么也没有松口气的感觉，反而觉得这好象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

    “福寿，照你的意思，我没有法子对付这异兽？”从蝙蝠的字里行间，姚宣得出了这个结论。

    寿纹吸血蝠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没错，老夫思来想去许久，都找不到解决它的办法。且它与你之间已经形成了一定程度的融合，只不过你自己一无所知罢了，若要依靠外力来解决它，就意味着你也会受到很大的伤害。”

    它顿了顿，声音沉沉的：“小子，老夫对不住你。”

    姚宣闻言就笑了：“福寿，你为我担心，为我想方设法，哪里有对不住我的地方？”

    蝙蝠于是又顿了顿，它将脑袋扭到了一边，好半晌道：“不管如何，小子，老夫没法可想，但你可千万不要放弃自己！老夫觉得，这件事最后，说不定就得靠你本身！”

    意会到寿纹吸血蝠的意思，姚宣嗯了一声，伸手摸了摸耳边蝙蝠的翅膀。

    难得的，这一次寿纹吸血蝠并未飞走，而是仍挂在他耳朵上，一动未动。

    等凤羽焰雀已经进入太宇国内，姚宣才对林白羽道：“师兄，我想回风妖府看看，能送我一程么？”

    林白羽道：“自然可以。”

    但在姚宣朝前方看去后，他却皱了皱眉。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林白羽觉得师弟的请求有些奇怪。

    而在同姚宣一起到风妖府，见了愈发老态龙钟的太上长老后，又在姚宣请求下去水月宗同他一道见了姚蓉娘后，林白羽肯定了这并非错觉。

    在凤羽焰雀往太宇国帝都飞的路上，林白羽道：“师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他同时也在飞快地寻思着，姚宣究竟遇到了什么难解之事。

    姚宣没想到林白羽如此敏锐，想了想，坦言道：“师兄，在帝都附近将我放下，我有点事要去办。你不用陪我，因为此事我必须独自一人去做。”

    林白羽皱起眉头，笃定道：“此事很危险。”

    姚宣道：“确实有危险。”

    哪怕他再自信，再相信自己能扛住一切困难，也不敢肯定其中会不会有一个万一，那奇特妖兽能夺舍成功。

    林白羽道：“还是我陪你一起去吧。”

    姚宣却很坚决地摇了摇头：“不行。”

    若他真的被夺舍了，他很担心那奇特妖兽会不会对林白羽痛下杀手——毕竟他与师兄非常亲近，师兄很可能会发现端倪。

    而且……想到师兄的亲生父亲也曾遭遇过夺舍一事，姚宣实在不愿让林白羽有一丝可能亲身面对自己换了个人这件事。

    林白羽沉声道：“姚宣！”

    姚宣冲他笑了笑：“师兄，我从以前就很珍惜我这条命，而现在我会更珍惜我的命。”

    林白羽动了动唇，最终道：“我答应你。”

    但紧接着，他就补上一句：“我等着你。”

    姚宣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浓浓的笑意，“好！”

轮回秘境
228故地

    其实有林白羽等着,姚宣也觉得底气都仿佛更足了几分。

    至于灵药之类,他倒是没打算准备什么。

    照寿纹吸血蝠所说，那奇特妖兽意在夺舍，而灵药进入他体内根本就不可能割裂药效。

    到了危急关头,灵药是治疗自己呢还是治疗那奇特妖兽呢？

    这件事说穿了，只能靠自己。

    告别林白羽之后，姚宣首先进入到药王谷内。

    如今的药王谷,在过去七年以后，跟从前相比着实已有了极大差别。至少姚宣这般的普通药师再也不会在进入其中时，被药王谷中人用鄙夷的目光洗礼。

    一路上他还瞧见了几个泉来峰的药师，他们正与药王谷的药师激烈地在说着什么,双方都十分投入，并无一人注意到姚宣。

    姚宣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越过了这几人，顺着自己记忆中的路线，一路前行。

    时隔七年多，再次回到药王谷，里面仍未曾变成前世进入时的模样。

    姚宣琢磨着，是不是因为药王谷易主，让前世几年后出现的变故再也不会出现了。若果真如此，他感到十分安慰。

    在快要走到那熟悉的路线终点，去往更接近那秘境的位置时，姚宣停住了脚步。

    这里是药王谷深处一角，四周全是参天大树，树上挂着藤蔓，显然平时少有人涉足。如今灵桂大师几乎全面开放了药王谷，所以便是从前不允许任何人前来的地方，寻常药师也能进入。

    当然，这不是说药王谷没有任何守卫，姚宣敢肯定，与泉来峰达成了许多协议的药王谷，有的是法子监控意图不轨之人。

    他看着前方，渐渐的出了神，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前世的点点滴滴。

    那时他慌不择路，一门心思地想要替那人引开追兵。其间也有数次差一点就被追兵给抓住了，但是他当时运气似乎也格外好，每一次都成功逃脱，最终闯入到那个秘境里。

    从外面看上去，这秘境可谓是十分荒芜，一点也不起眼，难怪身在帝都附近，却始终不曾被太宇宗这一庞然大物所发觉。

    进入其中以后，虽然也多有坎坷，探索的过程非常辛苦，屡次受伤，可他还是进入到了那一座偏殿内。

    然后他就瞧见了供奉在一张案几上的丹丸，漆黑如墨，又似有星辉万千蕴含其中。

    他呆呆地看着这枚丹丸，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去，拿起丹丸。

    隐约中好象有谁询问了他什么，后来他是不是将丹丸吞入肚内姚宣也不太记得，然后……

    他就回到了十岁。

    如今回想起来，姚宣才感觉到其中颇多蹊跷。

    自己当时也不过是只契约了青冠蛇一只妖宠的初等御妖师，又是怎么能在那么多的追兵环伺之下逃出生天的呢？若只是单纯用运气好来形容，似乎有些不大可能。

    他记得，每每当追兵快要追上自己的时候，对方就会出现许多状况——不是被树根绊倒，就是走错了方向。

    而他自己则顺利地摸到了秘境中。

    会不会，就像在进入十绝峰那洞天秘境时一样，当时的他和追兵也被什么东西影响了？

    会不会……这整个过程，都来自于谁的计划？

    若说姚宣此前一直认为苍天不曾辜负自己，让他能回到幼时，如今却忍不住心头生出一抹微寒，这其中似乎别有内情。

    “姚姚姚兄？”

    当他沉浸在思绪中时，一个声音惊醒了他。

    姚宣回头，冲司空明露出柔和笑意：“司空兄。”

    青年药师立刻红了一张脸：“姚姚姚兄怎么到这里来了？”

    姚宣道：“来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从这里经过。”

    司空明眼睛稍微睁大了些：“有有有没有什么我我我能帮得上忙的？”

    姚宣摇头道：“不用，这件事谁也帮不上忙。”

    司空明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你你师兄也帮不上？”说完他才发觉这句话有些异样，脸上立刻烧了起来。

    姚宣倒是并未在意：“嗯，只能我独自去做。”

    司空明不知怎么的感到了一丝欣喜，又对因此而感到欣喜的自己不齿。

    他抿了抿唇，还来不及说话，就听姚宣又道：“司空兄，你如今应该已是五品药师了吧？”

    司空明忙不迭地回答：“是，前年我我我已晋入五五五品了。”

    “恭喜司空兄。”

    姚宣发自内心地替他高兴，“这几年我一直太忙，也无暇来同你们这些好友见面。”他不想将自己的身体状况告诉司空明，因为他不希望又多一个人来为自己担心。

    司空明拼命摆手：“无无无事！我我我也很忙，这次能看到姚姚姚兄，就足足足够了。”

    姚宣笑了笑。

    他不说话，司空明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绞尽脑汁地想要想一个话题出来，可是还没等他想出来，姚宣道：“我知道司空兄一直很努力，又有天分，肯定用不了多久就能突破六品。我要走了，希望下一次见面时，司空兄就已经是六品药师了。”

    愣愣的看着姚宣往前行去，很快消失林间，司空明怅然若失，一会儿想姚兄是不是不想见到我，才要等我到了六品药师才见我；一会儿又想姚兄肯定是对我寄予了很高的希望……

    最后他想，一定要早一些到达六品。或许那样，姚兄就会早一些同自己见面了。

    姚宣小心翼翼地沿着前世的路线，往记忆中秘境的入口处慢慢走去。

    四周的林木越来越茂盛，便是视线都常常被枝桠与藤蔓阻隔，脚下也完全谈不上有路。但越是往前走，姚宣反而越是肯定，自己没有走错路。

    因为他忽然感到了一丝兴奋的情绪，似乎身体内有什么正在与前方的秘境相互呼应着，血液都仿佛要沸腾起来。

    姚宣反而努力放慢了脚步，他确信这种情绪并非来自自己，而更可能是来自于寿纹吸血蝠所说，藏在他体内的妖兽。

    终于，秘境入口出现在视线尽头。

    脑子里似乎有个声音在不断的叫嚣着：快进去，快进去！

    姚宣几乎就要身不由己地走过去，但他还是止住了脚步，站在入口外边看向入口。

    寿纹吸血蝠被他召了出来，看清前方入口后它颇为吃惊：“秘境？”

    姚宣点头：“是的，而且很可能同你说的异兽有关系。”

    蝙蝠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小子，你身上似乎有不少秘密？”

    姚宣笑道：“谁没有秘密呢，您不也一样。”

    蝙蝠哼了一声：“那倒也是。”

    姚宣才喃喃道：“我曾经来过此处，也正是在此处，见到过你说的异兽。”

    蝙蝠望着前方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所以你才认为，很可能在这里能找到制约那异兽的法子？”

    姚宣摇头道：“我只是想找出真相，至于能不能找到办法，我也说不好。”

    前世，他几乎将这一处秘境翻了个底朝天，除了那些一看就直觉危险应付不来的地方。

    然而他并没有什么收获，除了看到过那奇特妖兽的画像。

    若今生仍然只能进入那些地方，姚宣不认为从中能找到帮助自己的东西。当然，也有可能在其他地方有所收获，但他可拿不准那奇特妖兽是否会留下破绽。

    但不论怎样，他不会在还未到绝境前就放弃希望。

    即便是绝境，说不定也能找到一线生机呢！

    姚宣没有迟疑太久，就迈步往前行去。

    不管是不是被迫来到这里，既然已经来了，停留在外面也无济于事。若身体里的奇特妖兽当真神通广大，自己就是不进入秘境，也未必能讨得了好。

    当秘境的情景呈现在姚宣眼中时，他不禁生出一种现在到底在什么年代的感觉。

    似乎已是今生，又似乎仍在前世，所有的细节都熟悉得仿佛触手可及，让他忍不住觉得这辈子所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幻梦，而他仍然在秘境中的那张案几前，拿着那枚丹丸发呆。

    若不是浑身洋溢着的满满魂力，若不是魂海中代表妖宠们的虚影，若不是手指垂下时悬在腰间太宇宗弟子的玉牌，姚宣觉得自己说不定真的会迷失在此地。

    虽然来过一次，但这一回，姚宣还是仔仔细细地探索着秘境，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可惜与前世一样，他仍然没有什么收获。不一样的是，曾经会让他满身伤痕的妖兽和妖植，如今却是手到擒来。

    便是那几处曾经他望而生畏不敢进入的园子，现在他也能如履平地般进进出出。

    但在这些园子里，姚宣也不曾找到什么东西，只有一些种植在其中的药材。虽说年份长久，品种珍稀，却也谈不上能对目前的他有什么帮助。

    很快，姚宣就来到了一个拐角处。

    他眯了眯眼，转过去以后，视野蓦地豁然开朗。

    一面画壁出现在前方，上面自右向左全是各种各样的画面，而每一幅都刻画着相同的主角。

    在看到这面画壁的瞬间，挂在姚宣耳朵上的寿纹吸血蝠惊呼了出来：“异兽！”

    与此同时，身在药王谷附近等着姚宣的林白羽，正皱着眉头打量着四周。仿佛是下意识般，他起身选定了一个方向，走着走着，直到视线尽头出现了一座残旧的破庙。

    林白羽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他很确定自己从未来过此处，但这破庙却给他一种格外熟悉的感觉，像是他曾被谁藏在了这里……

229真相大白

    直直凝视着那一面画壁,良久姚宣才轻轻回答了寿纹吸血蝠一声：“嗯。”

    前世他也是在此处,见到了这奇特妖兽的画像。

    这种脚踩如云朵般火焰、双目怒张的妖兽须发如同被大风吹起一般,在半空中飘扬。自右向左,画壁上一共绘刻有大约十余幅不同内容的画，而每一幅都似乎在描述着这奇特妖兽的生平。

    譬如第一幅中,它大约是在巡视领地，站在空中居高临下望着底下对其顶礼膜拜的人群；第三幅中则是它正大发雷霆,须发炸起，铜铃般双目也瞪得更大,前爪向前抓去，前方敌人两股战战早已汗湿重衣……

    姚宣缓步走上前，依次查看了一番这与前世记忆并无两样的画面。他敢肯定，这秘境应当就是前世他闯入的那座秘境。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猛地感到脑袋一阵发昏。

    心中却升腾而出一股莫可名状的欢欣之意，仿佛此处乃是最让他感到安定幸福之所在，手指都不由自主地抬起，有些失去了控制似的，轻轻触摸这些凹凸不平的画面。

    画壁上的画像栩栩如生，恍惚中他好象当真瞧见这妖兽的一举一动。

    大约他的表情有些古怪，蝙蝠看在眼里，警惕叫道：“小子！小子！姚宣！”

    但姚宣仍慢条斯理触碰着画壁，并不理会寿纹吸血蝠。

    蝙蝠心里咯噔一下，叫得越发大声：“姚宣！姚宣！”

    意识有些模糊，像是被什么东西将其与现实中的一切都隔绝开来，视线也仿佛被笼在了虚无缥缈的烟雾中——直到像是有呼唤声从天边传来，刺入脑中。

    姚宣一个激灵，他想要挣脱，却挣脱不了。

    呼唤声越发急促，姚宣使劲咬了咬舌，满嘴的血腥味和钻心的疼痛总算让他清醒过来。

    他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往前走了好几步！

    姚宣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他若有所思地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什么也没有，平静得一如记忆中的秘境。

    不同的是，当初他来到此处，既有逃过一劫的欣喜，又有对秘境的期待，而现在的他，却感到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险恶。

    “……是你吗？”

    姚宣看向那画面中的奇特妖兽，轻声道。

    蝙蝠看看他，再看看画壁，飞到了顶端挂着，没有做声。

    姚宣的这一句话并未得到任何回应，四周安静得连呼吸也清晰可辨。

    他并未气馁：“是你吗？”

    还是无人应答。

    如此好几声之后，姚宣语气越发笃定：“是你吧，一定是你，你出来吧。”

    这一次，他终于感到了一丝异样。

    首先是脑中蓦然传出的一阵眩晕，继而魂海中魂力似乎突然变得不受控制起来，好像有风暴在魂海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下一刻，他面前出现了一只妖兽。

    这妖兽脚踩火焰，须发飞扬，但姚宣知道它并非实体。

    这只妖兽开了口：“你很聪明。”

    它语音很轻，但听在姚宣耳中却犹如洪钟，几乎要一路震到心脏中去。

    姚宣与它对视着：“你是什么时候进入我体内的？是在洞天秘境中时？”

    妖兽道：“洞天秘境？你们便是这样称呼那座山中秘境的？这样说来倒也不错，我正是在那时定位了你的位置。”

    定位？

    姚宣皱了皱眉：“你一直在找我？”

    妖兽道：“当然，若非找到你，我又怎么能寄居在你魂海中。”

    姚宣不由地冷笑道：“你认为这是寄居？”

    妖兽道：“为什么不是？”它似乎还有些不明所以般的反问，“我尚不曾获得你的身体，当然是寄居。”

    看来它的确是想要夺舍自己，心念电转间，姚宣也想不到任何能解决此事的法子，便索性将心中种种疑问一五一十地问了出来：“你说你定位我的位置，那你早知我的存在？”

    也不知妖兽是有恃无恐还是真的不当一回事，竟也回答了他：“不错，自始至终，我都知道你的存在。”

    姚宣道：“你的意思是——前世，还是今生？”

    妖兽道：“自然是通通知晓。”

    果然如此……姚宣发现自己竟然也并无多少惊讶。

    事实上，自从发现这奇特妖兽意在夺舍以后，自从发现奇特妖兽与洞天秘境、与脚下这秘境、与自己扯上关系以后，姚宣就意识到了这种可能。

    惊讶的是在他们头顶正大光明偷听的寿纹吸血蝠，它好悬没抓住摔下地去！

    紧了紧爪子，蝙蝠才用极为诡异的眼神看了眼姚宣，嘴里喃喃低语：“前世……今生……？”

    妖兽道：“若没有我，你根本不可能回到你的十岁这一年。”它的面庞看起来永远都在发怒，但从它有些飘忽、一成不变的语调中，却听不出半分激烈的情绪，有的只是置身事外般的平淡。

    “你应该感谢我，若非是我，你早在那些人类追杀的时候就必死无疑，你不会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更不会有这一次一帆风顺的人生……”

    它说到这里，姚宣却忍不住心中怒意，打断了它：“你说我这一次的人生一帆风顺？”

    妖兽道：“难道不是？”

    姚宣红了双眼：“父母死去，家族被灭——也叫一帆风顺？！”

    妖兽淡淡道：“为何不叫？你父母不是修士，对你而言不过是拖累。你家族势力低微，在今后对你既没有任何益处，还容易成为你的弱点，要它何用？”

    姚宣咬了咬牙。

    妖兽道：“再说你想这许多更是无益，反正你的身体今后将会被我所接收，好与不好，又与你有何干？”

    姚宣被它如此理所当然的态度给气笑了：“是啊，我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你，让我至少有机会修炼，拜入上门，成为内门弟子？”

    妖兽道：“是。”

    看得出来，它是真真切切地如此认为。

    姚宣不由沉默了一下，又道：“你既然有如此神通，能倒转时间改换命运，影响若干秘境，又为何要选中我？为何非得是我？为何要依附在我体内？”

    妖兽道：“你们这一方世界，似乎并无我的存在，难怪你丝毫不知，竟问出这等贻笑大方的问题来。我本名轮回兽，根底不在这一方世界内。当初九阳真人镇压此方世界，我遭人陷害去袭击了他，因而被他重伤，落入此地。我筑造了此处秘境用以疗伤，却不料这一方世界被九阳真人镇压，对你们来说并无影响，却能影响到我的疗伤。我伤势减重，若再继续下去，很可能会身死此地。”

    “万幸的是。”轮回兽说着本该欢欣鼓舞的话语，但它的声音里仍是找不到丁点的情绪波动，“我竟感应到九阳真人对此世界的镇压逐渐减弱，你若是留心，应当也发觉了其中蹊跷。你不久前才去查探过的，便是九阳雷云罩失效所致。”

    九阳雷云罩……它说的莫非是那雷云风暴？

    姚宣心里一动，猜测轮回兽口中的九阳真人，很可能就是寿纹吸血蝠所说的大能力者，而九阳雷云罩大约就是那法器的名称了。

    轮回兽继续道：“但当我察觉到此事时，为时已晚，我已经无法力挽狂澜，只能等死。”

    姚宣就感到轮回兽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你是在说我的前世？”

    “你果然很聪明。”轮回兽夸奖时语气也没有变化，“那时，你来到了附近，我感应到你很适合作为我的躯体，便将你引入秘境，又对你施放了我们轮回兽一族的本命法术，让时光回溯。我在你身上留下了一些东西，即使时光已经倒退，我也依据此物能找到你，那就是你当初所服用由我用一部分魂识凝结而成的丹丸。”

    从轮回兽的字里行间，姚宣终于将所有的线索串了起来，在脑中构建出了整件事的大概。

    这轮回兽在几乎快要活不下去的当口，正好遇到了被追杀的自己，于是设计了这一番计划。

    首先，是让自己吞下了那枚奇特丹丸。接着，它使用了它所具备的某种极为特殊的技能。

    再然后，自己便回到了十岁那一年，所有的轨迹都有了改变的可能，包括及时挽救轮回兽自己的性命。

    想想看，当时他就是因为受了轮回兽的影响，软磨硬泡地进入到十绝峰洞天秘境内。也正是在洞天秘境中，轮回兽进入到他体内，藏在了魂海里，悄无声息地进行着计划的下一步。

    轮回兽所做的种种，哪怕它主观上不一定有这种企图，但客观上来说，它的的确确是帮到了姚宣。

    不论是前世从追兵手里救了他一命，还是今生在地底魔穴又救他一命……

    说不定自己的琉璃海魂海，都是因为服用了这轮回兽魂识凝结成的丹丸才会生成。

    轮回兽道：“一切都发展得很顺利，你这身体也打下了一个很牢固的基础，我夺舍以后，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若是想到这所有的一切，轮回兽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它能从姚宣身上夺舍成功，能治愈伤势……

    姚宣就觉得没办法感激它。

    更何况，这已经不是自己感激与否的事，而是他必须从轮回兽手里争夺这一线生机！

230轮回兽的话

    轮回兽还在继续说着：“……近期可能都无法脱离这方世界,唯有等九阳雷云罩彻底失效……虽然此处的修炼体系与我所熟知的很不一样,但有你的身体，倒是不必担心无法继续修炼。我也观察过你的身体,你根骨上佳，悟性亦是不差，只除了运道有些不好——但在我施法让时光回溯以后,这已经不成问题。有我在,你这身体只会更强大，绝不至于如你眼下这般实力低微。”

    姚宣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若非如此,在你面前我又怎么会全无招架之力呢。

    轮回兽丝毫不知他的腹诽，继续道：“在我离开这世界前,我会一直闭关，你的师父，师兄师弟，亲朋好友，我也会尽量避开，因此他们不可能发现我，你不必考虑此事。”

    姚宣这回是直接翻了个白眼：“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没有对他们产生杀意？”

    轮回兽道：“并不需要，事实上，我很想将他们统统杀光，以免我的身份暴露，不过……”

    姚宣十分难得地从它的目光中捕捉到了较为明显的情绪，那是对自己的嫌弃。

    “你修炼的进度实在太慢，实力过于低微，到现在也没达到能将他们杀死的程度，我别无选择。若是逞强除掉他们，我身份暴露的危险也会增大，得不偿失。”

    姚宣心里却是一动。

    从轮回兽的话里，他是不是能够假设，轮回兽也没有时间再等下去？

    很可能它的伤势已然非常严重，若是不能及时夺舍成功，哪怕九阳真人对天元世界的镇压不复存在，轮回兽也无法离开此界，只能重蹈前世覆辙。

    若果真如此，那么自己，是不是能抓住这一点，尽力夺取那一线生机？

    心中不停地寻思着，面上姚宣则不露声色：“原来如此。”

    轮回兽道：“这些你知不知道并无所谓，反正你的身体很快就是我的了。”

    姚宣挑了挑眉：“你这么有自信能夺舍成功？”

    轮回兽道：“我没有理由失败。”

    它理所当然地道，“你实力低微，你们这世界里所谓‘魂海’远远赶不上识海的强大，我的魂识进入你魂海内，这些日子也渗透了许多，要将你的身体拿到对我来说不费吹灰之力。”

    姚宣其实也有同感：“是啊，你既然能在我魂海中‘寄居’这么久，却丝毫不曾被我发觉，本事自然非凡。”

    轮回兽道：“谈不上非凡，只不过是你们这一方世界里，物种太稀少，修行体系太单一，可以说，你们就是一群井底之蛙。”

    姚宣：“……”

    被这样评价，姚宣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但他转念一想，反正眼下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倒不如干脆故意引轮回兽多说些话，一方面能从中得知一些自己不清楚的信息，另一方面也能拖延时间。

    说不定还能突然间灵光一闪呢……姚宣不抱希望的想到。

    姚宣便问：“你去过很多世界？”

    轮回兽道：“不多，其中有一些同你们一般无二，坐井观天，自以为是，将自己看成主宰，丝毫不知三千世界，界界不同。另一些则对外界较为了解，至少知道个天高地厚。”

    看来，这轮回兽必然对这些世界都有所了解，甚至是涉足过，不然也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姚宣就想起了还放在储物腰带中的通行玉牌，也想到了上门大比之后所接触到的关于三千世界的事情。

    那时他就知道天元世界在三千世界中并不起眼，无足轻重，但此刻听到轮回兽的话，他对此有了更为直观的认识。

    姚宣忍不住问道：“你刚才说，我们这里物种太稀少，修行体系太单一，又是什么意思？”

    轮回兽还是用那平静无波的语气道：“在大部分世界里，并不像你们这般，除了普通人，就只有御妖师和药师，更不要说药师根本算不上什么修炼。便是大的划分，都不止两种，譬如在有的世界，分作儒、释、道，而有的世界，就像我出生的大罗灵界，则做仙、魔、妖的划分。其下又有许多不同，亦有许多修炼体系。以我为例，我属于仙兽的一种——但到了你们这里，却被当做区区妖兽。”

    儒、释、道……仙、魔、妖……

    姚宣将这几个词记在了脑中。

    轮回兽道：“大罗灵界极大，不知是这一方世界的几千万倍。其中不论哪一类修士，都有各自的修炼法诀，从中也衍生出无数的宗派和分支来。山川河海不过一隅，那些宗派，比起你们这里跟闹着玩似的宗门，判若云泥。”

    “你认为我的本命技能十分强大，但我要告诉你，只不过是因为你不曾见过更强大的技能。而我所了解的也仅仅只是仙兽的范围，更有修仙者，具备无穷神通。你们这世界的人，若脱离了妖兽可谓一无是处，而修仙者则修炼自身，排山倒海，移山填海，呼风唤雨，不在话下。”

    这自称为仙兽的轮回兽，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将这些信息透露给姚宣，只不知是因为它对夺舍胸有成竹，还是因为这些东西本就不算什么隐秘。

    而从它的描述中，仿佛有一幅与姚宣脚下这天元世界截然不同的画卷缓缓展开。

    让姚宣曾经生出的那一丝神往愈加茁壮——不知何时，他能有机会走出天元世界，去一看究竟？

    但马上，姚宣就定了定心神。

    他目前才踏上前往御妖师巅峰的道路不久，前方还有漫长的一程，而轮回兽所说的这些，在他攀至巅峰以前，其实都不必太放在心上。

    当然，姚宣还是将这些点滴都记了下来，因为他记得寿纹吸血蝠曾提过一句，若轮回兽口中的九阳雷云罩真的失效，说不定来自外界的人就会前来天元世界了。

    所谓知己知彼，不论彼此间差距有多大，对此了解得深一些也是有好处的。

    没瞧见寿纹吸血蝠都很认真地听着么……

    等等！

    差距？

    为什么他会自然而然地认为，来自其他世界的人，就比天元世界中人要更强大？

    姚宣隐隐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轮回兽好像是在不断向他施放一种信息，那就是它很强大，非常强大，自己根本战胜不了。

    心念电转间，姚宣想到了一种可能，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你是否需要在特定的时刻对我进行夺舍？”

    轮回兽道：“你看出来了？”

    姚宣道：“嗯，你没必要跟我说这么多废话，显然，拖延时间对你也有好处。”

    轮回兽第一次发出了笑声，但面容上看着却仍是一派怒容，“你真是聪明，你这身体的悟性着实不差，若是离了这一方世界，转修我大罗灵界的仙术，恐怕也能很快就站稳脚跟，也能进入上门宗派，甚至在新弟子中占据一席之地。”

    姚宣便顺着它的话道：“可我并无这等机会，不是吗？”

    轮回兽道：“那也未必。你若是肯乖乖将身体出让给我，我可以将你的魂识留着，等未来有了机会，我自会给你重塑身体，也会给你一个极好的根骨。”

    姚宣露出怀疑神色：“此话当真？”

    轮回兽道：“我可以保证，毕竟按照我大罗灵界的修炼体系，若我欠你太多，今后在晋阶上或许会有阻碍。”

    姚宣道：“那好吧，我愿意让出身体给你，但你得答应我，有机会就要帮我重塑身体。”

    轮回兽眼底隐隐闪过一丝得意，在姚宣话音刚一落下，它就匆匆答道：“一言为定。”

    紧接着，那踩在云纹火焰上的虚影倏然化作一道金光，闪电般从姚宣额心钻入。

    下一刻，姚宣只觉得魂海就像是被巨大的轰响震动，几乎要被震得四分五裂。

    “竖子尔敢！”

    之所以如此，却是因为轮回兽在他魂海中忽然大吼一声。

    这吼声化作巨浪，声波阵阵，直击周遭，硬是让姚宣的魂海震颤不已。

    也让姚宣感到脑袋一阵晕眩，几乎要呕吐出来。

    便是不看，他也知道，自己的魂海在刚才的声音中已经受到了不小的伤害。

    他连忙闭上眼，魂念来到魂海中。

    轮回兽所化虚影虚虚浮在中央，对他怒目而视：“你竟敢对我图谋不轨！”

    姚宣失笑：“现在分明是你图谋不轨才是吧？若非你觊觎我的身体，意图夺舍，又何至于如此？”

    轮回兽道：“你分明已应下了！”

    姚宣微微一笑：“骗你的。”

    他哪里会真的答应轮回兽？

    且不说轮回兽的保证能不能作数，便是谁欠谁这事，姚宣都觉得说不清楚——要知若没有轮回兽回溯时光，他早已死去。

    是以姚宣认为轮回兽的话有些不尽不实，至少是否真的能对其在晋阶上有所阻碍，答案未必如轮回兽所说。

    若是它在这方面说了谎话，那么其他的部分，究竟有几分可信几分值得商榷，姚宣持保留意见。

    轮回兽闻言大怒，须发张扬，双目怒张：“你这个混账小子，竟敢耍弄我！”

    与此同时，姚宣的魂海中就又一次被掀起了惊涛骇浪。

    似乎有风自轮回兽的位置不断卷动，渐渐的，形成了犹如龙卷风一般的风暴。

    风暴撕拉着向魂海周围旋转而去。

    不一会儿，姚宣就感到了眩晕与疼痛同时袭来，几乎要稳不住身形。

231对抗

    忍住这一波接一波、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的、席卷而来的眩晕和疼痛,姚宣努力让自己不陷入到昏迷中去。

    “主人,要顶住啊！”

    魂海中,所有妖宠都在关注着他们的对峙。

    哪怕是如小风妖这般不太明白什么是“夺舍”的,也知道一旦轮回兽变成了他们的主人，它们也许会面临极为糟糕的局面。

    青冠蛇更是死死盯住魂海中央面对面站着的姚宣和轮回兽,目不转睛——若是有可能,它宁愿是自己去面对轮回兽，而不是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你当真想要这样？”

    直到旁边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青冠蛇才发现自己将心声给说了出来——哦不对,它现在已经化蛟了,主人说它应该叫冰雷蛟,可是青冠蛇仍然坚持认为自己只是“小青”。

    青冠蛇吐了吐信子：“是啊。”

    寿纹吸血蝠看了眼姚宣和轮回兽,忽然道：“说不定还真可以。”

    青冠蛇立刻道：“福寿,你说的是真的？”

    蝙蝠道：“自然是真的。”

    青冠蛇想了想道：“若是真能如此，我愿意从今往后都叫你福寿爷爷。”

    蝙蝠大义凛然道：“不必如此，老夫跟你们一样，都希望姚宣好好的。”

    青冠蛇从善如流：“哦，那我就不……”

    蝙蝠及时打断了它：“还是如你所愿吧，老夫也不能抹杀了你的好意。”

    青冠蛇：“咝咝——”

    就在姚宣与轮回兽对峙的时候，寿纹吸血蝠还真是想到了一个办法！

    虽然它清楚这个法子不一定能让姚宣战胜这轮回异兽，但却可以给予他一定程度的帮助。

    只要姚宣不放弃，坚持下去，轮回兽夺舍失败的可能性就会始终存在，甚至越来越大。

    而寿纹吸血蝠相信姚宣绝不会放弃。

    “福寿爷爷。”在青冠蛇心里，称呼倒是没什么紧要，“你说要怎样我们才能帮到主人？”

    其他几双眼睛也全看了过来。

    寿纹吸血蝠道：“老夫可以将自己的魂念化作桥梁，然后你们的魂念经过老夫就可以附加到姚宣那里。你们想，姚宣单枪匹马对付轮回兽当然很困难，但要是加上我们，无论如何都能减轻他的压力，对吧。”

    青冠蛇想了想道：“有道理。”

    其他几只妖宠便也七嘴八舌的附和道：“是啊是啊，我们都要帮助主人！”

    “帮助主人！”

    “打败那个怪兽！”

    寿纹吸血蝠道：“哪怕这个过程并不轻松？”

    青冠蛇道：“再痛苦我也愿意。”

    小风妖道：“愿意！”

    妖宠们都是一个意思：“是啊，再痛苦也没关系。”

    “我们不怕痛！”

    “只要别让主人被那个坏家伙打败！”

    见状寿纹吸血蝠也颇觉欣慰：“你们还真是一门心思地为了姚宣啊。”

    青冠蛇就吐了吐信子：“福寿爷爷，其实这其中，你不也会感到很痛苦吗？”

    蝙蝠眸光飘忽了一下，它回避了这个问题，只道：“那好，你们先稍等一会，老夫要选取一个最恰当的时机。到时候你们只需将魂念集中在老夫这里，剩下的事都看老夫的便是！”

    然后它转过脑袋继续看向姚宣。

    其实青冠蛇猜的不错，这其中最痛苦的，莫过于要以自身魂念作为桥梁的蝙蝠自己。

    因为妖宠们全部的魂念都要先集中在它这里，由它将混杂的魂念整合起来，只有毫无杂质的魂念才能帮到姚宣。

    这一过程，不啻于剥皮拆骨，可是寿纹吸血蝠发现自己一点犹豫也没有的，就下了这个决定。

    轮回兽的魂识果然非常强大。

    那种几乎要碾压而来的强大令人心惊。

    这是此时正对抗着来自轮回兽魂识侵袭的姚宣，所深深感受到的、最为直观的认识。

    似乎在不知不觉中，他下意识地认为对方的形象越来越高大、越来越高大……

    这种仿若不容违抗的情绪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被种在心中。

    要拼尽全力，姚宣才能抵抗住想要退缩的念头。

    “该——死——”从牙缝间挤出两个字，姚宣睁大双眼，睚眦欲裂地瞪住前方。

    他此时并非实体，可是他还是感觉全身都像是被浸泡在了水里面一般。

    这水是如此温暖，充满了一种令人眷念的感觉，就像是还在母体内的婴孩一般，让他想要永远的泡在里面，不做抵抗，不必思考，只需要睡下去……

    然而不能！

    理智不断地提醒着他，不能放任自己沉浸其中，不能睡着，不能……

    可是与睡下去极为舒服的感觉截然相反，姚宣只要清醒，就能感到好象有什么东西硬生生地要从皮肤外面挤进身体内一般。

    并非是针扎那种轻微的痛感，而是好象被什么湿滑的爬虫往体内钻入一般。

    无数的爬虫遍布在全身的每一个角落，而它们的每一个动作都仿佛能触及到最令人疼痛的神经。

    两者对比之下，真的令人会忍不住生出一种“就这样吧，别再挣扎抗拒了”的念头。

    可是姚宣又很清楚，他绝不能真的如此，他不能让身体顺从这种意识。

    因为一旦顺从下去，后果将万劫不复。

    他将再也不可能从深渊底端爬起，他的身体将会属于轮回兽，他将再也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脑袋几乎要被割裂开来，身体的每一寸角落都不断地生出被爬虫钻入的疼痛。

    相比起前世所受到的折磨，这种感觉也不遑多让，姚宣苦中作乐地想到。

    不过也多亏了想到前世遭遇，他也更加坚定了要坚持下去的信念和信心。

    连那么艰难的时光他都熬过去了，没理由现在还熬不过对面这外来的妖兽！

    他已经拥有了重新开始的人生，有了同样在上门修炼的姐姐，有了能并肩作战的好友，有了在关键时刻能当做后盾的宗门，有了凡事都为自己着想世上最好的师父，有了将他当做亲兄弟般看待的师兄弟们，还有了……

    命中注定般心心相映的那个人。

    他还来不及同林白羽一起走得更远，怎么能将才彼此坦诚心意的那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个世上呢？

    就在这个时候，姚宣感到身体忽然一轻。

    原本极端的痛苦也随之而减轻了些许，好象被谁分担过去了一部分一样。

    “福寿，小青，小疯子，小茶，小莲，小七……你们……”

    姚宣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来源于与自己契结魂约的妖宠们魂念所产生的助力。

    姚宣想若是自己此时有实体，肯定眼圈早已湿润。

    作为妖宠，实在犯不着如此，哪怕他被夺舍，轮回兽也不会将妖宠们怎样。

    “别……不用你们……”姚宣努力让自己的想法被妖宠们所接收到。

    他很清楚，既然妖宠们这样帮他分担，也就意味着自己所感受到的痛苦，妖宠们也会感受到。

    然而来自妖宠们的意念十分坚决：“主人，这是我们愿意的。”“主人，让我们帮助你！”“主人，我们是你的妖宠啊！”

    不论是哪一只妖宠都不愿意退缩，哪怕这个过程再难受。

    它们再清楚不过了，比起姚宣，它们所遭受到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姚宣忍不住笑了。

    差点忘了，他重生后还有这样一群可爱的妖宠们。

    它们依恋自己，关心自己，任何时候都想要保护自己……作为御妖师的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没有。

    正因没有，所以他决不能留下遗憾。

    他要陪着妖宠们，要陪着师兄，一直一直地走下去。

    师兄，等我。

    我一定会回来见你。

    轮回兽仍在不断地对姚宣进行侵袭，那些加诸于魂念上的痛楚也在不断增强。

    但姚宣却发现自己似乎渐渐习惯了一般，哪怕是再大的疼痛，他好象也能够承受下来。

    他甚至有了余力去观察轮回兽侵入体内的魂识——那些像是丝线一样游荡在魂念中的物体。

    姚宣尝试着用自己的魂念触碰了一下这些丝线。

    疼痛感骤然加剧，他的魂念倏然弹开。

    但姚宣却心里一动，再次将注意力转向这些丝线般的物体，因为他生出了一个念头来。

    与此同时，身在那座残旧的破庙中，正闭目安睡的林白羽猛地惊坐而起。

    他下意识地擦了擦额头，指尖所触全是冷冰冰的汗水。

    此时天色已晚，月上中天，破庙四周荒无人烟，只有面前一摊已经熄灭的篝火残存着些许热意。

    身旁的凤羽焰雀低鸣了几声，询问他怎么了。

    林白羽的目光看向虚空中，不知落在了何处，良久，他才道：“我方才梦见了师弟。”

    凤羽焰雀一向也很亲近姚宣，便又是一声低鸣。

    林白羽皱眉道：“是噩梦。”

    他梦见师弟就在前面走着，明明触手可及的距离，可是他无论如何呼唤师弟，师弟却始终不曾回头。

    后来师弟终于回过头来，但那看陌生人般的眼神让他下意识地止步。

    紧接着，师弟就消失在了眼前。

    而他则一脚踏空，醒转过来。

    凤羽焰雀安慰地又叫了几声，一边用脑袋蹭了蹭他。

    林白羽道：“我知道这只是一个梦，可是我很担心师弟，也不知他现在怎样了，事情办的如何了。”

    他边说边站起身，在原地打了会转，终于下定了决心：“我要去找他。”

232

    只是姚宣并未告知他将要去往何处,林白羽唯一知道的就是姚宣首先进入了药王谷。

    他辗转片刻后,实在等不及天亮,决定先去药王谷看一看,说不定能知道师弟的去处。

    这个时辰的药王谷，正是万籁俱寂之际。

    坐在凤羽焰雀上,林白羽放眼望去,入目之处大都一片漆黑，只除了星星点点的灯火点缀其中,大约是其中未熄灭的药炉所在。

    他让凤羽焰雀降低了高度,直到能约略看清谷内情形时,林白羽目光猛地一凝。

    因为从那一扇打开的窗户间,他看到了那笔直坐在灯盏一侧的身影,正是姚宣那位名叫司空明的药师朋友。

    林白羽思忖片刻,就回到谷口拿出太宇宗玉牌进入其中。

    反正目前药王谷与太宇宗合作愉快，其防御和监控都是由双方合力进行，进出药王谷对太宇宗弟子而言很容易。

    他径直往司空明处快步走了过去，“司空药师。”

    这一声传入耳中，司空明才后知后觉地回神，四下张望之后看到林白羽。

    本来坐得直挺挺的药师立即起身对林白羽道：“林师兄。”

    林白羽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地处药王谷一角，颇为偏僻，可是设施非常完善。显然司空明作为灵桂大师的弟子，在药王谷内地位非同一般。

    林白羽道：“这么晚了你还没有休息？”

    司空明道：“我我我……”他红了红脸，“我只是有些放心不下姚兄……林师兄应该也是如此吧。”

    师弟不久前果然来过此处，林白羽肯定了这一推断，又道：“是啊，师弟他非要独自前往，我怎么都劝阻不了，也无法说服他让我一同前往。”

    司空明想起姚宣说过的话，道：“是啊，姚姚姚兄说什么都不用我帮。”

    林白羽道：“我跟你一样，放心不下师弟。所以我想，既然他不让我跟他一道，那他先去了，我此刻再去，不就行了？”

    司空明立即瞪大了眼，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这……这也可以？”

    林白羽理所当然地道：“为何不可？”

    “可可可是……”司空明一边觉得好像有一扇崭新的大门在面前开启，一边又觉得这样似乎不大好。他向来都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因此仍是犹疑不定，“但这不是阳奉阴违吗？”

    林白羽道：“你不想找到师弟，确认他安全无虞？”

    司空明道：“想。”

    林白羽道：“那我们就该前去一探究竟。”

    司空明想了想：“……好像有点道理。”

    林白羽道：“或者司空药师你留在这里，我一个人去？”

    司空明马上道：“我我我跟你一起去！”

    他也实在放心不下姚宣，当时看着姚宣的背影在视线中消失，司空明就觉得心里面空落落的。

    他总觉得，姚兄好像要去做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林白羽微微一笑：“请——”

    司空明立即从房间里出来，往他最后见到姚宣的位置走去。

    这一路上，他都没有注意到林白羽的步子始终稍微落在他身后些许——因为林白羽根本对姚宣所去的地方一无所知。

    “姚兄应当是去了那边。”

    等到了地方，司空明扬起脖子使劲往前看，可哪怕林白羽手持夜明珠，前方道路也只能照亮一小块。

    林白羽却施施然道：“走吧。”

    见他迈步，司空明迟疑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而这时候的姚宣，心中则冒出一个有些疯狂的念头来。

    那就是……轮回兽的魂识，自己是否可以将其吞掉？

    当然，姚宣心知肚明，这是一个极为冒险的主意。

    且不说刚才他的魂念一触及到轮回兽的那些如丝线般的魂识上时，所感受到了犹如雷击般的痛苦，就是人类魂念也从未听说过能将他人魂念据为己有。

    这时候寿纹吸血蝠正在帮他抵御轮回兽，他也无法向其询问可能会造成的后果。

    可以说，在这上面，姚宣毫无头绪。

    他也不知道其他人对向自己进行夺舍的魂念是怎样处理的，或许贺兰琥应该有所体会，但他此刻也没机会问个究竟。

    姚宣越是观察着这些代表轮回兽魂识的丝线，这个念头就越是明晰。

    他发现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轮回兽不停地侵袭，那些丝线几乎要组成一张繁复的大网，将自己的魂念网罗其中。

    姚宣可以肯定，一旦让其成功，自己就铁定不复存在了。

    该怎么办呢？

    采用这个毫无先例、纯属误打误撞摸索的法子，他会很痛苦，他也不清楚结果，很可能遭受了难以忍受的痛苦之后仍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不采用这个法子，一时间姚宣也没有其他办法，从寿纹吸血蝠的所作所为上来判断，它也无法可想，也就是说，他只能等死。

    两相权衡之下，姚宣几乎是立刻就打定了主意。

    此前从无人做过又怎样？虽然夺舍是侵占，可不也能说是变相的吞食？

    拼了！

    姚宣再不犹豫，小心翼翼地再次去接触那丝线般的魂识。

    痛！

    深入骨髓般的痛！

    姚宣整个魂念都要扭曲起来，若非妖宠们及时予以支持，他的魂念很可能在这一刹那就四分五裂了。

    姚宣感到一阵后怕——难道仅仅只是与轮回兽的魂识接触，就会带来如此可怕的后果？

    可随即他又想到了轮回兽那虚张声势的举动，往深处想——会不会存在这么一种情况？

    那就是轮回兽的魂识丝线是可以被吞食的，所以它们才会给他带来极致的苦楚。

    一旦想到了这种可能，姚宣越想就越觉得实情正是如此。

    所谓天无绝人之路，想想看，若非他恰好闯入到轮回兽的势力范围内，若非他恰好被轮回兽选中作为身体，那他在当时就会被追兵追上杀死，此后再也不可能有任何例外。

    那一次他都没有死去，那么现在他也未必会死！

    反正不做是死，试一试又怕什么？

    姚宣再一次将魂念探出。

    这一回，他反而不再那么小心翼翼，而是让魂念形成犹如一层膜般的样子，紧接着又让魂念向其中一根丝线上包裹了过去。

    一阵剧烈的痛苦再度袭来，但是与此同时，被裹住的魂识却也带给了姚宣一种极为舒服的感觉——不同于轮回兽在侵袭过程中让他想要迷醉其中的那种，而是好像有什么缺憾被弥补的满心欢喜。

    这一刻，姚宣福至心灵，他毫不犹豫地开始了对第二条丝线的“包裹”。

    而在第一条魂识丝线被姚宣彻底地吞食殆尽的时候，对面的轮回兽也露出极为震惊，甚至有些惊惧的神情。

    这还是轮回兽那张面容上第一次出现如此极致的情绪！

    “怎……怎么回事！”它的魂识怎么会减少了一点！

    不，不止是一点！

    随着姚宣不断地对它的魂识丝线进行吞食，轮回兽明白过来，自己试图侵占对方魂念的行为，遭到了彻底的反击。

    而姚宣的所作所为，也让本就因为伤势过重而越来越衰弱的魂识变得愈加衰败。

    轮回兽几乎是咆哮出声：“住手！住手！不要再继续了！”

    可是这个时候的姚宣却压根没听到它的话般，他发现自己根本就停不下来，眼前的所有丝线都仿佛变成了世界上最为甜美诱人的食物，诱惑着他，让他不断吞食。

    而姚宣也有些惊恐地发现，自己就像是那些毒瘾发作迷失在虚幻中的人，不受控制地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不断的吞食、不断的吞食……

    当姚宣好不容易止住这个念头的时候，他才发现轮回兽魂识几乎被自己吞了个一干二净。

    原本既凝练又巨大、化作极为威武兽形的魂识，此时只剩下了小小的有些虚无、仿佛下一刻就会消散的一团。

    “你……你……”

    那一团虚影声若蚊吟，充满了恐惧。

    姚宣仔细体会了一下自己的魂念，在方才的过程中，它似乎有所壮大，但其中的杂质也多了不少。

    这时得到了解放的妖宠们各自归位，寿纹吸血蝠察觉到了几分异样，立即过来看个究竟。

    它先是打量了一下姚宣：“恭喜，这一劫算是被你熬过去了。”继而又仔细瞧了瞧才道，“小子，老夫要提醒你一声，这种作法对你本身虽有助益，却暗藏隐患。魂念中杂质过多，哪怕是琉璃海魂海也未必能净化，那么你的心性就可能受影响。”

    但在姚宣连忙问道：“我现在受了影响吗？”以后，蝙蝠有慢条斯理地道：“现在还在你魂海能承受的范围内，你不必担心，全力运转魂诀，修炼一段时间，魂念自然能够恢复如常。”

    姚宣：“……”

    松了口气的他看向对面的那一团：“现在这家伙怎么办？”

    蝙蝠立马来了兴致：“不如拷问一番？”

    那团虚影吓得尖叫一声：“不要！”

    声音都破出了格调，姚宣翻了个白眼：“让它自生自灭吧，反正看它样子也不可能再夺舍了。”

    “是啊，不用你们做什么，我马上就要死了。”

    轮回兽已经再也约束不住自己的魂识，加上夺舍不成，它自知没有可能活下去。

    它有些留恋地望了一眼四周，“我现在连离开你的魂海都已没有办法了。”

    它筑建的秘境，它所希望回去的那个世界……它统统再也没有可能看到了。

    轮回兽的情绪越来越低落，它最后看了眼姚宣道：“我马上就要消散，你们不用再提防了……我，我也是到了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九阳真人要镇压你们这一方世界，想方设法地阻断你们这世界与外界的联系。”

    “为什么？”姚宣心里一动，问道。

    只是不等他得到答案，轮回兽已经真的走到了生命的尽头——那一小团魂识越来越虚无缥缈，直至化作星星点点，消散在姚宣的魂海中。

    姚宣看向寿纹吸血蝠：“福寿，你可知它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蝙蝠摇头道：“老夫也不知道，莫非其中有什么内情？可惜它已经死了，早知如此，你应该对它温柔一点啊。”

    姚宣道：“……那还是算了。”

    对轮回兽温柔岂非是对自己残忍？他可没有那么善良。

233秘境重逢

    寿纹吸血蝠撇了撇嘴：“随你。”反正轮回兽都死翘翘了。

    它话音刚落,却看到魂海中姚宣的魂念倏然从凝练转为虚无，继而嘭的一下散开——“小子？”

    紧接着,四周的视野都变得朦胧起来。

    蝙蝠心里一紧：“小子？小子！姚宣！”

    它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其他妖宠们纷纷朝它看了过来，而蝙蝠猜到了一种可能,“他八成是又晕了。”

    没错,轮回兽一死，就像是心头压着的那块重若千钧的大石终于被卸下,浑身所积攒的气力在这瞬间一扫而光。

    姚宣一放松下来,浓厚的倦意就袭上心头,止也止不住的困顿让他的意识一下子被抽离出去。

    棘刺曼陀罗不太放心，追问道：“福寿,主人会有事吗？”

    七色鹿哼一声：“你问它？它难道知道？”

    棘刺曼陀罗用枝叶挠了挠小芽：“它不知道吗？可是我觉得福寿很博学啊。”

    七色鹿指出：“它刚才不也发疯了一样叫了好久。”

    蝙蝠：“……”

    蝙蝠义正词严：“老夫那是一时情急！说明老夫同姚宣之间感情深厚,你这种还未成年的小孩子是不会懂的。”

    七色鹿道：“强词夺理的臭蝙蝠。”

    蝙蝠道：“老夫一贯以理服人！小鹿你听好了，姚宣当然不会有事，他只是方才耗费心神过巨，而且与轮回兽的战斗又是在他的魂海里，一方面这导致他魂海消耗太大，另一方面魂海也受到了直接的影响。但是姚宣趁机吸收了轮回兽的魂念，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补充。所以，只要他现在安安心心地睡上一觉，等醒过来，铁定就没事了。怎么样，是不是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说完，它还十分得意地瞅了七色鹿一眼。

    七色鹿扭开了头。

    不管怎样，知道了姚宣不会有事的妖宠们都放下心来。在之前与轮回兽的对峙中，妖宠们也同样消耗很大，接着便都安静地恢复起自己来。

    姚宣这一觉睡了很久。

    在黑甜的梦乡中，他几乎不愿意醒来。

    在梦里，他正在太宇宗的十绝峰上修炼，师父时不时地会露个面又继续神隐，很少指点大家修炼，大师兄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妈。每日早起晨练，与师兄同进同出。中午的时候商子高会过来蹭饭，两人互相调侃一阵，商子高还会告诉他宝信号的生意如何如何，也会提一提风妖府中他家人的情况。他的父母过得很好，只除了会思念他和身在水月宗的姐姐以外，一切都如此安宁而幸福……

    虽然明知道是假的，姚宣还是想继续梦下去。

    因为他会忍不住想，这一场梦境，也许是他在另一个世界里真正的生活。

    等到姚宣终于醒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到了第二天的傍晚。

    姚宣收拾了一下自己，看看旁边，他仍然在画壁附近。不过很显然，在轮回兽消失以后，这面画壁上的图像有了微妙的变化——轮回兽不再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就好像只剩下了单纯的画面。

    他没有多想，虽然对轮回兽而言，离乡背井不得不待在这个世界里无法离开，大约的确是一件十分令人惆怅的事情。但对他来说，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自保。

    思忖了片刻，姚宣决定继续探索秘境。

    既然这座秘境的构筑者已然死亡，探索的过程也就变得简单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轮回兽的魂识被他吞食融合了，便是曾经在前世所遇到的一些危险，如今他却能全凭直觉、轻而易举地将它们统统避开。

    走着走着，姚宣就仿佛听到了一个声音，在让他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最后他来到了一座犹如水晶般的殿宇前，这座宫殿不论是飞檐还是窗扇墙壁，都与秘境中的其他地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倒是同那画壁的线条很接近。

    难道……这就是秘境的中枢所在？

    姚宣刚一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推门，眼前的大门上发出一道如月华般的流光，将他从上到下地扫了一下，大门便缓缓打开。

    进入之后，姚宣确定这里就是秘境中枢。

    不过里面并非如其他秘境般耸立着传承玉台，毕竟这座秘境轮回兽恐怕也从未想过给予他人。殿内上方，围着许多镜面，里面一一显示着秘境每一处的情形。殿内中央，与洞天秘境一般，伫立着一尊轮回兽的塑像。

    当姚宣走到跟前，手指刚碰上塑像，那塑像就如同由沙粒筑成一般，飞速坍塌，散落一地。

    在那一地的沙粒中，姚宣看到了一只鸽卵大小、正圆形、泛着淡淡金色又隐隐笼上了一层灰雾的物体。

    “这是……”

    姚宣将其捡起，拿在手中的刹那，他就明白过来，“这是轮回兽留下的东西，相当于是秘境枢纽。”

    秘境枢纽在手，姚宣顺利获得了掌控秘境的权限。

    在他刚获得权限的刹那，其中一面宝镜微微地震动了一下，秘境枢纽也提醒姚宣，有人进入秘境并触动了一座阵势。

    姚宣往那面宝镜上看去，在看清楚画面的瞬间，他睁大双眼，不敢相信地道：“师兄？！”

    然后他才看见林白羽身后还有一人，却是好友司空明。

    姚宣立即操纵秘境枢纽，将迷阵解开，然后离开这座殿宇，往两人出现的位置行去。

    林白羽和司空明这一路上并不十分顺利，毕竟他们只知道姚宣去向的大概。遇到几条岔路后两人便分头寻找，直到司空明发现了一处奇怪的地方，林白羽赶过去后，查看一番认为此处应当是一座秘境的外围。

    莫非姚宣便是进入了这座秘境？

    林白羽和司空明想方设法地想要进入其中，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无法破开屏障。

    直到第二日中午，前方一直阻碍着他们的屏障忽然消失不见，林白羽二人总算进入秘境。

    他们开始对秘境进行探索，但运气不大好的是，司空明不慎碰触到了机关，导致两人陷在了一座迷阵内，直到姚宣掌控秘境时也还没能出去。

    “姚兄真的在这里面吧，林师兄？”

    司空明不停地问着，像是在问林白羽，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以缓解压力。

    林白羽开始时还应了几声，后来大概也是意识到了是怎么一回事，不再回答，只推算着阵势，试图寻找出路。

    但脚下这处迷阵实在有些古怪，林白羽平日也曾接触过一些阵势，可是那些解阵之法似乎都无法用在此处。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林白羽忽然发觉眼前的景象模糊了一下，随即四周的环境也开始变化，脚下的道路渐渐清晰起来。

    他微微皱眉：“难道……”

    林白羽往前走了几步，果然迷阵被解开了，只要沿着道路一直向前走，就能彻底离开阵势。

    “可是……”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我明明不曾触发到什么机关，怎么可能解开阵势？”

    司空明没听清他的话：“林师兄你在说什么？”

    林白羽摇摇头：“没有。”

    说到这里，林白羽心里一动，却是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难道……

    林白羽并未告诉司空明他们现在可以走出迷阵了，而是径自盯住前方。

    等到视线中果真出现了心里那个身影时，林白羽立即加快脚步迎了上去。

    “师弟！”

    “师兄！”

    发现林白羽仍在迷阵内部，心念电转间，姚宣已经猜到了几分原委，“师兄知道是我？”

    林白羽微微一笑：“只是猜测。”

    既然迷阵并非他或是司空明解开，若假设姚宣正在秘境内，那么唯一可能做到这件事的，自然就只剩下那一个人选了。只是害怕希望大失望也大的林白羽不敢抱有太大希望，所以看到姚宣的身影时，虽然也在他意料之中，更多的却是惊喜交加。

    姚宣笑道：“师兄猜对了。”

    林白羽便扶住他的双肩，仔仔细细端详了他一会，才道：“你的事情都办妥了？”

    姚宣嗯了一声，又好奇道：“师兄，这也是猜的？”

    林白羽眼神柔和，落在姚宣脸上，几近贪婪地逡巡着，“你之前一直有些心事重重的，你不愿跟我，可我一向了解你，知道你定然有什么难以排解的事情。”

    姚宣微微赧然：“我不想让师兄你也跟着我担心。”

    林白羽道：“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会担心的。不过你现在心情显然十分舒展，应当是已经办好了那件事。”

    姚宣道：“师兄果然了解我，没错，我已经办好了此事。”边说他边冲林白羽露出一个略带些许讨好的笑容来。

    见他冲着自己笑，眉眼弯弯，唇角上扬，林白羽心中一荡，长臂一展，将姚宣揽住，往怀中轻轻一带。

    被抱了个满怀，姚宣先是一愣，随后他就自然而然地回抱住林白羽：“师兄，你放心吧，我无事，我现在啊，好得不能再好。不跟你说这事怪我，以后不会了，你有什么事也要跟我说。”

    “好，我们谁也不瞒谁。”林白羽微微低下头，将脸孔几乎完全埋在姚宣的肩窝里。

    鼻间闻得到属于师弟的淡淡气息，掌心感觉得到属于师弟的温度……林白羽紧了紧手臂，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确定怀里的这个人平安无事，是真真正正回到了自己身边。

    他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旁若无人般相拥着，司空明都看在了眼里。

    本来加快的脚步下意识地缓了下来。

    他想笑一笑，可是扯动脸皮和唇角突然变成了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看到姚宣安然无恙，他明明是极其欢喜的。可是在欢喜之余，又有许多说不上来的酸涩和失落涌上心头。

    姚兄……

    司空明目不转睛地盯着姚宣的侧脸，青年柔和的侧脸上满是融融笑意，真挚而愉悦，毫无防备。

    所以现在的姚兄一定是幸福的吧……

    这一刻，司空明福至心灵，忽然意识到姚宣和林白羽之间，恐怕存在着超出师兄弟感情的情谊。

    只要姚兄快活，那就是一件好事，司空明想。

    虽然现在很难做到，但总有一天，他能够不带任何隔阂地祝福他们。

    就在这个时候，他对上了姚宣的双眼。

    司空明：“……”

    姚宣：“……”

    司空明那张脸闪电般变得通红通红，眸光飘忽而游移。

    姚宣：“……”

    原本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另一个人，还与师兄相拥在一起，老脸很想红一红的姚宣此时忍不住朝天翻了一个白眼。

    被看的人明明是自己才对，司空明你脸红个什么劲啊！！！

234初步融合

    姚宣带着林白羽二人往另一边走去,穿过一条狭长的通道，他们来到了一处临湖的庭院内。

    这也是姚宣此前在宝镜中所看到的一个地方,附近的房屋内有许多器皿和材料,他煮了点吃食和茶水端了过来。

    替林白羽和司空明都倒了杯茶，姚宣首先端起茶杯：“此番让司空兄为我担心,来,以茶代酒，我敬你一杯。”

    林白羽似笑非笑睨他一眼。

    司空明先还有些暗暗高兴，姚兄可是先敬了自己呀！然而在瞧见那二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以后，他才意识到亲疏早已被姚宣分得一清二楚。

    他默默咽下心中酸涩,有些不自在地举杯道：“姚姚姚兄太太太……客气了。”

    姚宣笑道：“那我便不与你客气，只干了这杯茶再不多说,司空兄你看如何？”

    司空明连忙点头：“好好好。”

    三人边吃吃喝喝边讲了一番彼此的经历,其间司空明体贴地不曾提及秘境之事，也让姚宣松了口气。不然若是他问起这座秘境的来龙去脉，要不要说，要怎么说，姚宣也有几分苦恼。

    等酒足饭饱，姚宣又替他们和自己各自安排了房间，“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暂且休息一夜，待明日再回去。”

    司空明又是一阵点头，乖乖进了屋内。

    只是当他在探身试图将窗扇支开的时候，却瞥见姚宣与林白羽一块转过身去，肩并肩走向远处。

    两人之间显得十分亲密，让司空明的动作顿了顿，最终他垂下双眼，飞快地将窗户弄好就爬上床睡下。

    “师弟，你要办的事情，是在这座秘境内？”这一路上，林白羽也曾仔细观察过秘境，他发现这座秘境的大部分地方都显得非常简陋粗糙，像是匆匆建成。

    姚宣道：“是啊，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将其收入囊中。比不上师兄的陇海秘境，还能来往于大陆之间。”

    林白羽往他额上敲了一下：“以后大陆间来往只会越发容易，用秘境代步纯属多此一举，还花费甚巨。”

    姚宣摸了摸脑门，“可是也没有师兄的秘境威风。”

    林白羽道：“我的就是你的。”

    姚宣眨眨眼，耳根忽地有些发烧。

    林白羽笑眯眯地看了他一会，又问：“这座秘境可有名称？”他并不打算过多地询问秘境之事，毕竟谁都有自己的隐私。虽然彼此已经坦诚心意，但留出一定的距离才是相处之道——倘若是从前他还未知晓师弟心意前，或许他会急不可耐地想知道更多，但现在却大不一样，因为林白羽清楚，师弟也将自己看做了最亲近的那个人。

    当然，如果师弟想问陇海秘境之事，他一定会一五一十地说给师弟听。

    姚宣闻言沉默了一下，目光望向远处，良久他才轻声道：“我叫它——轮回秘境。”

    “轮回？”将这二字在唇齿间咀嚼了一番，林白羽猜想着这里会是怎样的一座秘境。

    而姚宣这个时候，却生出了点惆怅又唏嘘的情绪来。

    不得不说，他这一路走来，与轮回兽之间已结下了无论如何都无法割裂的关系。

    若非轮回兽，他早就死在前世，不会回到十岁这一年，不会看穿卫浩生的为人，不会契约小风妖，不会被带到流光岛，不会与姚氏嫡脉和解，不会拜入太宇宗，不会被师父收做弟子，不会认识师兄，不会有后来的一切……

    说到底，他是应该感谢轮回兽的。

    若非轮回兽意在夺舍，姚宣也不是非要与其势不两立。

    可是他一点都不后悔，当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轮回兽想要活下去，想要离开天元世界，回到它的大罗灵界去。

    他也想要活下去，想踏上御妖师的巅峰，想与师兄相伴一生，想走出天元世界看一看外界是否真如轮回兽所说。

    “嗯，轮回……”姚宣说到这里，眼前忽然闪过了一些奇怪的画面。

    这些画面显得非常支离破碎，想要拼在一起十分困难。而且一闪而过的速度极快，姚宣只依稀看见一幅画面里是有几个人站在剑上倏忽划过长空，快得比起凤羽焰雀也不遑多让；

    还有一幅画面中，是云雾缭绕的山巅，一座碑从悬崖之下拔地而起，竟然还超出山巅数百丈远，碑上字迹看不分明，但碑身附近却有人浮空而起，拿着剑在比划着什么；

    又有一幅画面中是一人托起一枚墨绿色的小印，另一人手中则拿着一柄黑气缭绕的长刀，两人互相对峙，身上流光溢彩，顷刻间便让周遭满是狼藉……

    这是什么？

    姚宣正奇怪着，忽地感到一阵一阵的头疼紧随其后而来。

    这种疼痛好象是被什么紧紧箍在脑门上一般，又像是魂念中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因为太疼，姚宣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下，往前栽去，多亏了林白羽扶住他他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师弟？”林白羽紧张道，“你是不是又发作了？”

    姚宣先是摇头，却发现这个动作加剧了疼痛，连忙止住，“不是……我没事……师兄你、你放心……”

    他虽然这样说着，但面色极为惨白，额上满是汗水，分明就是痛苦到了极点。林白羽心疼不已，一手扶住姚宣的肩膀，一手用力托住他的腰，将他扶到旁边坐下，“当真无事？”

    “没事……只要一会……再一会我就能缓过来了……”姚宣边说着，边在魂海内询问寿纹吸血蝠，“福寿，你知道我现在是怎么回事吗？”

    听他描述了全部的细节，寿纹吸血蝠思忖片刻道：“大约还是轮回兽在作祟。”

    姚宣一愣：“它不是已经死了？”

    蝙蝠道：“死是死了，可它的魂念并未彻底消失，你是将它吞了进去，可你现在还没将这些魂念全部变成自己所有。就好像吃进去的东西不曾消化一般，所以你才会偶尔能窥见轮回兽的记忆，并因此而感到不适。”

    姚宣咕哝了一句：“何止是不适。”简直就是非常不适。

    蝙蝠建议道：“小子，你可以修炼一下，借此机会将轮回兽的魂念彻底融合，或许能有所缓解。不过照老夫看，你一时半会恐怕很难将其完全融合，说不得便要一步步来了，毕竟轮回兽的魂念便是老夫都觉得很难力敌。”

    “一步步来？”姚宣道，“那就是说我可能还会头疼了？”

    蝙蝠予以肯定答案：“没错，直到你彻底将其融合，才有可能从根本上解决。”

    姚宣叹了口气：“好吧，我先修炼。”

    没想到轮回兽死了，他也还不能完全担保自己身体无恙——想到头疼被林白羽看在眼里，恐怕对方仍认为自己病着，姚宣就觉得有点懊恼。

    只希望这个过程能快些吧，姚宣想着就说了一句：“师兄，帮我护法，我修炼。”

    说完他闭上双目，盘腿进入到修炼中。

    《天地歌》魂诀一旦运转起来，魂念果然产生了一种被洗礼的感觉，但是疼痛并未被缓解，反而大约是与魂念中轮回兽的那部分有所冲突，还加剧了几分。

    不过随着魂诀不断运转，魂海中魂力一遍遍冲刷，姚宣注意到自己的魂念中的确混杂了许多属于轮回兽的魂识碎片。在魂诀运转的时候，这些碎片与他魂念的格格不入显得特别清楚。也让他在修炼魂诀时，能有针对性的将其融入自身。

    姚宣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眼看着好些碎片终于被彻底融合，他再也看不出与自己的魂念有什么不同，而魂海中魂力的充盈也让他有种吃撑了的感觉。

    再一检视魂海，姚宣惊愕地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竟然晋入了王级中等御妖师，魂海愈加扩大而坚韧，魂力也愈加凝练。

    甚至——他大吃一惊地注意到，自己距离王级高等都只有一步之遥！

    可想而知，来自轮回兽的那些魂识碎片有多么强大……意识到这一点，姚宣强迫自己按捺下心中焦急。

    虽然魂念中仍有许多轮回兽的魂识碎片，但现在肯定不能再继续融合了，不然他的魂海、魂念都会不堪重负。

    至于剩下那些碎片，总有一日他能将它们解决，在此期间，他也只能忍受不知何时就会产生的疼痛了。

    而随着融合轮回兽魂识的碎片，姚宣能“看”到的那些记忆画面也越来越多。

    其中大部分都是跟轮回兽曾经的经历有关系的画面，尤其是它参与过的一些战斗。

    姚宣琢磨着，这些点滴大约都发生在轮回兽所说大罗灵界内。从他所窥见的一些关于大罗灵界的蛛丝马迹来看，它的确与天元世界千差万别，不仅更为庞大，其中山川草木也有不同，里面的人们更是飞天遁地，好似无所不能，又有许多仙兽妖魔，各有所长，模样也千奇百怪。

    不过在这些画面里面，姚宣最为在意的那几幅，虽然看得不太清楚，却似乎与轮回兽被镇压到天元世界有关。

    其中那个翻手为云的男人身着红袍，背手而立，光是站在崖上就显得渊渟岳峙。

    姚宣猜测他就是九阳真人，只可惜仅能看到一个背影，长相如何他仍然一无所知，其他画面内也再无此人。

    姚宣还获得了一些轮回兽死前的念头，其中有一句话这样说：“我不是败给了你，而是败给了九阳真人。”

    联想起轮回兽最后说的那几句话，姚宣实在很想知道它到底发现了什么。

235选择妖宠

    也不知随着以后他将全部的轮回兽魂识碎片融合后，会不会得到这句话的答案。

    与此同时,姚宣也在想,九阳真人目前的情况。因为按照雷云风暴减弱的情形，以及寿纹吸血蝠的推测来看,九阳真人很可能也出了什么意外。

    当姚宣再次睁开双眼时,就对上了一双满是血丝的眼。

    他不禁一愣：“师兄？”又看了看四周,“我修炼了多久？”

    “一整夜。”林白羽告诉他。

    姚宣心里一动：“师兄你莫非一直守着我没合眼？”

    林白羽道：“既然是护法，自然应该如此。”

    姚宣顿住，喉间好象有一团棉花塞在那里。他想说感谢的话,又觉得说出来反而是抹杀了林白羽的这番心意,到最后他也只能嗯了一声，站起身：“师兄,快回去休息吧。”

    两人回去时司空明的房里还没有动静,姚宣便与林白羽各自进入屋内。姚宣还特地嘱咐林白羽多睡一会，但他自己却不打算睡觉，而是继续修炼，稳固刚刚突破的修为。

    等他再一次结束修炼时，还有些浮躁的魂力已经安静下来。

    姚宣伸了个懒腰，只觉得神清气爽，并无困倦之意，便下床走到窗口站定。

    秘境内并无日出日落，他只能单凭估算，此时距离进屋差不多过去了一个半时辰。

    寿纹吸血蝠对姚宣的晋阶感到有些酸溜溜的：“小子，你晋阶的速度真是有够快的！”

    姚宣道：“七年才由初等晋入中等，很快？”

    蝙蝠没好气地道：“七年里有六年半你都是昏迷的，一醒来就突破，还不快？”

    姚宣道：“换做你你愿意？”

    蝙蝠想了想，诚实地道：“那还是算了。”被一只那么强大的异兽盯上并试图夺舍，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这种祸福难料的事情，还是交给姚宣好了，“老夫年纪大了，跟你比不得。”

    姚宣斜睨它一眼，决定当一个大度的主人，不跟这家伙计较。

    吞食轮回兽的魂识自然有好处，可是也并非没有坏处。如今那些魂识碎片还在魂念中存在着，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闹腾一番，若是再来一次，姚宣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再做出同样的选择——或许还是会吧，再大的坏处，能比送命还坏？

    他见司空明已经出了屋子，又听得林白羽那边有了动静，姚宣便收拾了一下走出房间。

    林白羽也恰在此时出来，打量了一下姚宣就道：“恭喜师弟又有所突破。”

    姚宣其实也挺高兴的，谁都不喜欢修为停滞不前，哪怕明知并非由于他本身出了什么问题。

    他就对林白羽嘿嘿一笑：“师兄，我们继续探索秘境吧，说不定能找到些好东西。”

    姚宣琢磨着，此座秘境乃是轮回兽替它自己准备的，应该会有一些他能使用的东西才对，因为轮回兽若是夺舍成功，那它跟姚宣就没了分别。

    在林白羽点头后姚宣也叫上了司空明，接下来，三人便对这座轮回秘境进行了一番梳理。

    这座秘境果然只是轮回兽匆匆建立，大约只将它惯常待的几处地方做了一番修整，其余所在显得非常粗糙。同时由于轮回兽来自天元世界之外，它留下的一些物品，三人无法确定是做什么用途，寿纹吸血蝠也认不出究竟。

    等差不多将秘境翻了个底朝天，姚宣才确定对他们有用的，只有那一处兽栏。

    在兽栏中，姚宣发现了好些妖兽和妖植的幼生体。这些幼生体大都在六品以上，每一种都可谓潜力不凡，姚宣猜它们应该是轮回兽替自己夺舍之后所准备的妖宠。

    姚宣就道：“师兄，司空兄，你们各自挑一个吧。”

    司空明立刻拒绝道：“我我我不过是跟着林林林师兄一起进了这座秘境，一路上什什什么用也没没没有，都都都是你们在出力，我我我怎么好好好意思要这个。”

    林白羽道：“司空药师，你若是能契约，便找一只契约吧，这么些妖宠，师弟便是到了尊级，也不可能将它们全数契约。”

    “对啊。”姚宣也劝道，“师兄说的不错，而且你可是我的好友啊司空兄，朋友之间礼尚往来是理所应当，你赠我那么多灵药，你在这里契约妖宠又算得了什么？来吧司空兄，别推辞，我看这只青鳞就很不错。”

    青鳞与青冠蛇一样，也是蛇类的一种。只不过虽然它通体也呈青色，头上却没有肉冠之类的特异之处。可若论品级，八品妖兽的青鳞却比青冠蛇要高上许多。这是因为它本身具备火木双系，与龙爪焱莲一般无二，都是对药师有所助益的妖宠。而且它能喷吐一种能帮助药师炼药的火焰，它的唾液还是一味珍贵的药材。

    司空明吓了一跳：“青青青鳞是八品妖妖妖兽啊！”

    他的目光一落到青鳞身上，就有些挪不开了，可他还是艰难地转开了视线，摇手拒绝。

    姚宣道：“八品又如何？难道你我之间的交情，还抵不上一只八品妖兽？”

    司空明立即道：“当当当然不是！”

    姚宣道：“那你就快契约吧，我和师兄替你护持。”

    司空明咬了咬嘴巴，又有些感动，又有些不好意思，最后他把心一横，还是向青鳞走去，开始契约。

    趁着司空明契约之际，姚宣也一一观察着兽栏中的幼生体们，很快，他的目光就定格在其中的几只幼生体身上。

    王级中等御妖师能契约八只妖宠，但姚宣目前所有的妖宠只有六只。而他最希望契约的，就要数飞行妖宠了，因此现在姚宣盯上的也正是那几只飞行妖兽幼生体。

    其中一只是与凤羽焰雀同样身为焰雀的分支族属，翠尾焰雀。翠尾焰雀的飞行速度比凤羽焰雀要稍微慢一些，是七品妖兽，但也属于焰雀类里的佼佼者。若是长成以后，翠尾焰雀全身都是非常明亮的蓝色，简直就像在发光一般。

    尽管此时的它还是幼生体，并无成年体那种引人瞩目的美丽，但它的脖颈和尾羽处也显现出了未来的动人之处，些微的蓝色羽毛覆盖其上，流光溢彩。

    翠尾焰雀是水系妖宠，姚宣如今并无水系妖宠，若是契约它，可以说弥补了他的两块短板。

    另一只也是焰雀类的暗夜焰雀，与翠尾焰雀品级相同，不一样的是属性和形态。它全身都呈黑色，却因为身形矫健，一点也不显得暗淡。它的速度与凤羽焰雀不相上下，更因为属性的缘故具备隐匿身形的本领。

    此刻还是幼生体的暗夜焰雀，就能极好地融入附近的阴影中，可见它一旦长成，在这方面会多么出色。在《妖宠录》中，也记载有暗夜焰雀的一些技能，在战斗中非常有效。

    只是姚宣已经有了暗系妖宠寿纹吸血蝠，不过蝙蝠所起的作用与寻常的暗系妖宠不大相同，与其契约倒是未尝不可。

    还有一只叫做石翼蝉，属于虫类妖兽，品级也是七品。它的身形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巨大的玉蝉，呈现出淡淡的灰色。此时它在兽栏中不停地抖动着那对石翼，发出嗡嗡的声响。

    同焰雀相比，石翼蝉的外表的确要丑陋一些，不过那副憨态可掬的样子也挺讨人喜欢。

    土属性的石翼蝉除了会飞以外，还能遁地——它具备有钻地的本领，不仅能弥补姚宣的妖宠们在土系上的缺失，这点也称得上妖宠里的头一号了。

    第四只是金翼雕，顾名思义它是雕类的一种，与其他几只飞行妖兽相比，这只妖兽的喙弯曲又锋利，那双琥珀色的眼瞳睁得大大，炯炯有神，显得有些凶恶。

    按照《妖宠录》记载，等金翼雕长成后，那双金色的羽翼展开来非常巨大，上面似有金色光华缓缓流转，几乎能遮天蔽日。

    这种妖兽品级比其他几只要高一些，是八阶妖兽，它喜欢占地盘的本性在兽栏中已初现端倪，虽然还只是幼生体的小小一团，但周遭的几只妖兽都离它远远的。

    第五只是属于灵鹤族属的飞行妖兽，雪音鹤。雪音鹤的飞行速度极快，甚至超过了凤羽焰雀，且雪音鹤体力相当好，飞行时长也比其他妖兽更加出色。一旦长成，它除了全身是一尘不染的雪白之外，头顶还会有一顶鲜红色的羽冠。

    而这种通体雪白的鸟类即使还在幼生期，看上去不过是个小毛团子，却已显露出那种极为优雅的姿态。细长的双脚走动间，羽翼摆动便犹如泛起一层月华。它长长的脖颈看起来十分脆弱，可姚宣知道它一旦攻击敌人，那只长喙也极为锋利，毫不留情。

    雪音鹤同样也是水属性妖兽，与翠尾焰雀有些相似。

    其中每一只，都能给姚宣带来助益，可是每一只，也都没有那么十全十美。

    当然迄今为止，姚宣也不曾遇到过真正完美的妖宠，便是他现有的妖宠们，也各有各的不足之处。

    该选择哪只呢？

    林白羽只瞥他一眼，就看出他的打算。见那边司空明已经与青鳞契约成功，他便走到姚宣身边：“师弟想契约飞行妖宠？”

    姚宣嗯了一声，有些苦恼地拧起眉毛：“可我还没想好要契约哪一只。”

    林白羽道：“选择妖宠契约，首先考虑的是它的属性和技能，不过我想师弟在这方面有自己的想法。其次要考虑的，是它与你现有妖宠们的配合了，师弟，你可以先想想你的妖宠们都是什么样的，再判断哪只妖宠更合适。”

    听到林白羽的这个问题，姚宣思考了起来。

    小风妖，喜欢凑热闹，对什么都有好奇心，在不顺心的时候喜好乱抓一通他的头发。

    棘刺曼陀罗，傻乎乎的很好骗，偶尔会……争风吃醋。

    青冠蛇，所有妖宠里它是最正常的那个，略过不计。

    寿纹吸血蝠，自称老夫，知道的东西很多，来历神秘，姚宣觉得七色鹿对它的称呼最合适——臭蝙蝠！

    龙爪焱莲，慢半拍的时候令人着急，但乖巧的时候也很乖巧，对付寿纹吸血蝠最有用。

    七色鹿，外表虽然非常骄傲，实际上跟棘刺曼陀罗差不多，对自己其实是很依恋的，不然也不会因为压垮了床榻而生闷气。

    一路想下来，姚宣却忍不住抽了抽唇角。

    不知怎么的，他觉得会跟自己这些妖宠相处愉快的家伙，恐怕也不会是什么正常的妖宠啊……

236秘境收获

    沉默了一会,姚宣突发奇想——既然自己无法做出选择,那么何不让妖宠们来选？

    毕竟妖宠们之间的配合在战斗时非常重要，让它们找一个性情相投的伙伴岂不是更好？

    然后姚宣就召出了全部妖宠，如今身为王级中等御妖师的他，能一次性召出六只妖宠。并且大约由于他拥有琉璃海的缘故，除非是一些特别的战斗，姚宣甚至很难感受到魂力的匮乏。只是召唤妖宠,对他来说压根不算消耗。

    正好与青鳞契结魂约完毕的司空明一过来就吓了一跳：“王王王级？！”

    姚宣正在同妖宠们交流没听见他的惊呼。

    林白羽听见了，对他比了个别做声的手势。

    司空明乖乖退到一边，他万万没有想到,都是初等学堂一届的学徒,许多同学大概还在将级徘徊不前,而姚宣却已经是一名王级御妖师。

    他看得出来，这些年，姚宣一定很拼命。

    他还看出来，林白羽对此一点也不意外，可见修为如此隐秘的事情姚宣也并不瞒着林白羽。

    寿纹吸血蝠听了姚宣的话就拍了拍翅膀：“小子，你哪里缺飞行妖宠，老夫难道不能飞？”

    姚宣翻个白眼：“可你能让我骑？”

    蝙蝠就捂了捂脸：“哎呀，你这小子怎么能堂而皇之地说出这种话？”

    姚宣决定还是跟其他妖宠交流比较好：“小疯子小茶小青小莲小七，你们来看看，这五只妖兽里，你们希望我挑选谁作为我的下一只妖宠，你们未来的伙伴。”

    七色鹿扭头道：“这种小事也需要我出马？”然后又用眼角余光瞥了瞥所有五只妖兽，斩钉截铁道，“不要那只虫子。”

    姚宣问：“为什么？”

    七色鹿哼一声：“不好看。”

    姚宣：“……”

    小风妖咿咿呀呀地表示附议。

    其他妖宠们也都赞同七色鹿的意见。

    寿纹吸血蝠道：“你们这帮只知道看脸的家伙，要从属性、技能上来判断，懂不懂？”

    七色鹿斜睨它道：“臭蝙蝠，你是想说你喜欢那只虫子？”

    蝙蝠立刻道：“不喜欢，它不符合老夫的审美。”

    姚宣：“……”

    总之，首先石翼蝉被排除掉了。

    紧接着，暗夜焰雀也被排除掉了，因为棘刺曼陀罗表示：“它黑乎乎的，在夜晚都看不见它……而且它也不好看。”

    姚宣心想你们到底是选美呢还是选美呢？

    再然后，金翼雕第三个被排除掉，因为青冠蛇吐了吐信子：“我觉得它看起来很好吃。”

    姚宣琢磨着为了避免自己的妖宠们自相残杀，还是别契约金翼雕比较好。

    最后大家卡在了是选翠尾焰雀还是选雪音鹤这个问题上。

    几只妖宠们看了看翠尾焰雀，再看了看雪音鹤，一致认为这两只妖宠的模样都很符合它们的期望。

    不过很快，妖宠们就偏向于选择翠尾焰雀了。

    因为那明亮得犹如在发光一般的蓝色是如此美丽，首先吸引了棘刺曼陀罗的全副注意。

    它的绯色小芽恨不得杵到翠尾焰雀的跟前去，并且还一个劲地感叹：“好漂亮啊！它好漂亮啊！我喜欢！蓝色的，亮亮的！”它提出建议，“主人，不如你契约翠尾焰雀吧，它真的好漂亮！跟那只红红的焰雀一样漂亮！”

    小风妖：“蓝色是什么，好吃吗？”

    在知道不是吃的以后，它干脆地道：“听小茶的。”

    其余几只妖宠都是无可无不可，既然棘刺曼陀罗喜欢翠尾焰雀那就翠尾焰雀好啦。

    寿纹吸血蝠也道：“反正这两只契约谁都差不多。”

    姚宣其实也这么觉得，既然妖宠们都属意翠尾焰雀，两者又是一样品级的水系妖宠，那他就选择翠尾焰雀吧。

    姚宣正要从善如流的时候，他身旁的七色鹿忽然轻轻地叫了一声：“咦？”

    蝙蝠第一个凑过去：“出什么事了小鹿？”

    七色鹿哼道：“自己看！”

    顺着它的目光，姚宣和妖宠们的视线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了那只小鹤身上。

    刚才大约是由于被妖宠们围观，雪音鹤的羽毛有些凌乱，也沾上了几点灰尘。这个时候，雪音鹤却施放出了一个技能，蓝色的水如同飘带一般在它身体周围绕行了几圈，羽毛立刻顺滑，重新变成一尘不染的样子。

    做完这一切，这个毛团子才姿态优雅地又聚集了一面水镜，照了照自己。

    妖宠们：“……”

    姚宣：“……”

    棘刺曼陀罗首先改口：“主人，还是契约雪音鹤吧！”

    姚宣道：“为什么？”

    棘刺曼陀罗道：“我觉得现在它更漂亮。”

    七色鹿补充：“而且那面镜子很有用啊。”

    姚宣：“……”

    不过姚宣现在也偏向于契约雪音鹤，因为它与翠尾焰雀都是差不多大小的幼生体。翠尾焰雀看上去还满是稚气，雪音鹤却已经领悟了至少两个技能——虽然这两种技能看起来不大能应用在实战中，但雪音鹤的天赋不凡也可见一斑。

    雪音鹤刚照完水镜，一抬头就发现刚才那些妖宠和那个人类朝自己看了过来。

    它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又凝聚了一面水镜，照了又照，确认自己的形象并无异状，才优雅地摆了一个姿势。

    等到它感应到了来自姚宣的魂念，雪音鹤有些惊讶：“同我契约？”

    姚宣道：“没错。”

    雪音鹤不看体态，只说姿势自始至终都显得格外仪态万方，优雅极了。而且只要有一根羽毛乱了，它就会用长长的喙去梳理一番，闻言它便道：“看在你这么赏识我的份上，我只提出一个要求。”

    姚宣道：“你说。”

    难道是要他常备镜子？

    或者要他梳理羽毛？

    谁知雪音鹤道：“我喜欢吃小鱼小虾，你只要保证在妖核之外还提供这些就行。”

    ……竟然是食物！

    姚宣道：“好。”

    等到姚宣与雪音鹤契结了魂约，他这下可算是心满意足。因为他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飞行妖宠，虽然目前还未长成，但长成之日也指日可待了。

    按照他的等阶，他还能契约第八只妖宠，但姚宣决定暂时先放到一边。因为这座兽栏中其他的幼生期妖兽们，没有哪一只让姚宣特别想要契约。

    如今司空明契约了青鳞，林白羽选择了另一只八阶妖兽，大家都有了收获，姚宣便与林白羽和司空明商量着离开秘境。

    不过三人在往外走了一段距离以后，寿纹吸血蝠忽然在魂海内叫了姚宣一声。

    “小子，等等。”

    “什么事？”

    “这里有好东西。”

    姚宣看了眼蝙蝠飞回来的方向，见到的是一座堆满了杂物的房子：“我也觉得这秘境里应该有很多好东西，但是我们都不知道怎么用，拿了也没辙啊。”

    “不是。”蝙蝠道，“老夫刚才感觉到了，肯定是你会需要的好东西。”

    姚宣问：“是什么？”

    蝙蝠道：“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发现姚宣忽然停下了脚步，林白羽和司空明也都止住步子，朝他看过来。

    林白羽心知师弟与他那只奇怪的蝙蝠能在魂海交谈，只道：“师弟，你是不是有了什么发现？”

    没等姚宣回答，司空明忽然道：“姚姚姚兄，林师兄，我出来也也也很久了，师师师父若是没看到我我我必然会担心，我我我就先走一步了。”

    姚宣结束了与蝙蝠的对话，闻言便道：“先别走啊，等查看完了秘境一起回去也不迟啊，司空兄。”

    司空明却很坚持地道：“不不不必了，在这这这座秘境里，我我我根本就没没没出什么力，若是姚姚姚兄你还要让我拿不属于我的东西，我绝绝绝不会拿的。”

    见他这样，姚宣也不勉强他：“那好吧，你出去只需要顺着这条路直走就行了。”

    待司空明离开了秘境，姚宣拉着林白羽去到了寿纹吸血蝠所说的那座房屋内。一进门，两人就看到屋里横七竖八地堆放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蒙着厚厚的一层灰尘，看不出内容。

    “福寿，你说你发现了什么？”反正林白羽也知道蝙蝠的奇异之处，姚宣便直接问道。

    寿纹吸血蝠并不往前凑，只道：“你去检查一下就知道了。”

    姚宣道：“可是是你说有发现啊？”

    蝙蝠一脸嫌弃：“全是灰，老夫是有发现，所以才告诉你让你来查看啊。”

    姚宣：“……”

    经过对此处灰尘之下的杂物进行了一番仔细地搜检，姚宣和林白羽还真从中找到了不少的好东西。比如一些珍贵药材和八品灵药，还有拿到百炼宗必然会让众人趋之若鹜的材料等等，相对于那些姚宣等人认不出用处的东西被珍而重之地收藏起来，这些宝物却被大大咧咧地扔在一边。

    让姚宣都忍不住要感叹一声：轮回兽果然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啊！

    但真正让姚宣大吃一惊的，却是蝙蝠忽然闪电般窜下来从里面抓走的那一只木质小碗。

    非常眼熟的模样，自己的储物腰带内就携带有另一只。

    姚宣在魂海内道：“……阴阳幻樽？”

    寿纹吸血蝠的声音有些激动：“没错！老夫可以肯定，这就是阴阳幻樽的另一半！小子！你的运道真是逆天了！竟然能拿到阴阳幻樽的另一半！这么多年以来，老夫还从未见过这玩意出现呢！姚宣！你赚大了啊！赚大了啊！再来几个轮回兽吧，老夫替你扛着！”

    姚宣：“……”

魔灵再现
237感同身受

    回去太宇宗的一路上寿纹吸血蝠都不停地在说：“姚宣！你赚大了啊！赚大了啊！再来几个轮回兽吧,老夫替你扛着！”

    姚宣对此略表无语：“……不就是一半阴阳幻樽吗。”

    蝙蝠嗤之以鼻道：“阴阳幻樽这一半你知道有多难拿到手吗？老夫一辈子都没见过！”

    姚宣指出：“你这辈子好像还没满十年？”

    蝙蝠呃了一声，卡了壳。

    当然,别看姚宣将寿纹吸血蝠的话堵了回去，实际上他也是惊喜交加。

    他不知道前世阴阳幻樽的这一半是怎样被太宇宗拿到手中,也许那时轮回兽比如今更加虚弱,毕竟已经又过去了数年；也许有谁误入轮回秘境也说不定。反正太宇宗所展示出阴阳幻樽的神奇之处，他一介普通御妖师也有所耳闻。

    只要想到这在前世属于一座宗门所有的物品，现在却拿在自己手中,姚宣也忍不住有点激动。

    至于开光等等如何困难，姚宣决定暂时先忽略掉这个问题……

    “你可要把这玩意收好了。”蝙蝠同样好不容易才平复了激动的情绪,提醒姚宣道，“你若是不打算将其上交宗门，估计近段时间你也无法替它开光，更不用说要将它们合二为一。据老夫所知，要让它们成为一个整体，除了老夫上次告诉你的步骤，更有一些必须的辅助手法和物品。其实不说别的，光是皇级修为，你如今就尚未达到。所以老夫建议你先把它们收好，放在你的储物腰带里就行。稍微谨慎些就行，不用太紧张，因为别人就算听说过阴阳幻樽，也不见得知道这就是正主。”

    姚宣对此没有异议：“好，就照你说的做。”

    此次轮回秘境之行，另一个让姚宣十分高兴的收获，则是从阴阳幻樽所在的那堆杂物里，他发现了一些四无公子当初交给他的药方上，始终不曾寻到的罕见药材。

    姚宣将它们一一清点带出，准备回十绝峰以后就交给商子高，让他的宝信号帮忙带给四无公子。

    他正这样想着，凤羽焰雀已经降落在十绝峰顶。姚宣和林白羽一起从飞行妖宠身上下来，刚一抬眼他就看到了商子高。

    这些日子商子高眼见着又富态了些许，跟球一样地滚过来，胖子笑呵呵地迎上两人：“二师兄，姚宣哥，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林白羽闻弦歌而知雅意：“可是师父有事吩咐？”

    商子高高声道：“二师兄明察秋毫啊！”

    林白羽但笑不语。

    姚宣道：“说人话。”

    商子高这才道：“师父说你们马上就回来了，要我在这里等着你们，并告诉你们一声！说你们先回去洗漱用餐，下午大家都要到峰顶来，他有事交办。”

    林白羽道：“好的，我知道了。”

    姚宣则冲着商子高招招手：“你跟我来，我正有事找你。”

    商子高闻言立马眉开眼笑，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姚宣哥，啥事啊？是不是托我带东西去看咱姐啊？”

    姚宣很想说那是我姐不是你姐，可是转念一想不论是从前，还是自己这几年昏迷不醒的时候，姚蓉娘那边都多亏了商子高照应。可以说，作为一个弟弟，商子高比自己说不定还要合格一些。

    他张了张嘴，便没说什么，只道：“不是，是有别的事让你帮忙办一下。”

    “四无公子？”

    拿着姚宣交托过来的东西，商子高眼珠子转了几下，正想说莫不是黎南叶氏那位，却见到姚宣有些疲惫的神色。他迟疑了片刻，话到临头又吞了回去。

    洗漱一番，换了衣服，姚宣正狼吞虎咽吃着仆役送来的饭食，门口就响起了脚步声，接着林白羽的声音传了进来。

    “师弟？”

    “进、进来。”姚宣边咀嚼边说。

    林白羽推门进入室内，一眼就瞧见了姚宣湿漉漉的头发，他立即露出不认同的神色：“师弟，你怎么又不擦头发。”

    姚宣打着哈哈道：“不拘小节，不拘小节……”

    林白羽道：“从前师弟如此倒是不妨，但你现在身体有恙，万一又来个头疼脑热，那如何是好？”

    姚宣脱口而出：“忍着呗。”

    才说完他就暗道不好，果然林白羽眉宇间的不认同益发明显，仿佛脸色都沉了下来。

    林白羽盯着他道：“师弟，现在你我既已确认了心意，你就要记住，你的身体不再只是你一个人的。你身体若有不适，我就会感同身受。”

    姚宣在林白羽刚开口时，心道师兄果然要训人了，只是他也不敢下保证说从今往后都不会再发作了，毕竟轮回兽的魂识碎片还没有被融合完毕，只好苦着一张脸听训。

    可是听着听着，姚宣的神色却变了，迎上林白羽的视线，他忍不住叫一声：“师兄……”

    林白羽轻声道：“我言尽于此，多的我也不会再说你，只望师弟你记住，别随意对待自己。”

    他的目光是如此耐人寻味，与他对视几息，姚宣就忍不住垂下双眸，无所适从的感觉让姚宣耳根发烫。

    最终他只有硬着头皮嗯了一声，表示明白。

    林白羽也只是说了这几句话，就拿起一旁的帕子，走到跟前替姚宣擦头发。

    感觉到师兄的手指极为灵巧地拿着帕子在头上摩挲着，姚宣心里头又有几分甜丝丝的感觉一点一点地漫了上来。

    前世自从家族变故以后，他从来都是一个人。

    正所谓一个人吃饱全家不愁，有病有痛，没有人会关心，没有人会在乎。久而久之，便是姚宣自己也不甚在意了。

    何况他也在意不起，生病受伤他都只能是硬撑着，免得那一口气泄了，就再也熬不下去。

    有许多个日日夜夜，他也想过干脆就别拼命了，一了百了也未尝不可，只是终究还是有几分不甘心。

    幸运的是，他遇到了轮回兽的一念之差，在轮回兽的本命技能作用下，回到了十岁这一年。

    “谢谢师兄。”

    姚宣的脑袋几乎被整个蒙在帕子里，视线都被遮蔽了。大约也正因如此，一些话才能更自然地被说出口，“我知道师兄会心疼我，师兄也是一样，不要轻易涉险，不要凡事都把我护在身后，我也是王级御妖师了，我也想要护着师兄……因为我对师兄也是一样的。”

    头顶那两只手随即就顿住了，片刻后才重新动了起来。

    然后姚宣听到林白羽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彼此之间的距离仿佛变得格外近，对方温热的吐息都喷在了耳畔。

    “好，我知道了。”

    耳廓因此而有些酥麻有些发痒又有些热热的。

    姚宣觉得自己全身都僵住了。

    林白羽的笑声低低响了起来，空气都仿佛随之而震动起来。

    姚宣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些可笑，也笑了起来，直到唇边忽然被什么软软的东西轻轻碰了一下。

    姚宣：“……”

    姚宣：“！！！”

    尽管只是一触即分，姚宣还是感到手脚都好像变得不是自己了一般。

    林白羽还说：“师弟，你脸皮真薄。”

    闻言什么旖旎的情绪都一扫而光，姚宣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师兄，知不知道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你！”

    等到众人纷纷起身去见胥于邺的时候，距离姚宣二人回来差不多过去了约莫一个半时辰。

    胥于邺正背着双手站在峰顶。

    如今已经入冬，十绝峰上相对于太宇宗内的其他山峰又显得格外萧条一些，北风卷着碎叶儿满地打转，天色也十分阴沉。

    听到细碎的足音胥于邺便转过身来，目光首先在弟子们身上逡巡了一遭，“姚宣你是不是穿得少了点？”

    唰唰唰！

    姚宣就觉得好像所有师兄师姐师弟们的目光一瞬间全集中了过来。

    他有点无奈地道：“很够了，师父。我是魂海的问题，不是体魄的问题。”

    胥于邺就往林白羽看一眼，见林白羽点头示意才道：“有你师兄看着你我才能放心。”

    姚宣：“……”

    商子高抱着肚子笑。

    马上他就被胥于邺点了名：“子高，之前交代给你的功课都完成了吗？”

    商子高差点岔了气，咳嗽了好一阵又蔫头耷脑地思考了一阵，才道：“差不多完成了。”

    胥于邺道：“完成了就是完成了，没完成就是没完成，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商子高改口道：“没完成。”

    胥于邺道：“那你等会自己去安桢那里领罚。”

    商子高哀嚎一声道：“师父！只差一点点，就一点点！”两只短粗短粗的手指拼命比划着，试图说明这一点有多么的微不足道。

    胥于邺道：“明知只有一点却不完成，安桢，罚重些。”

    何安桢道：“是。”

    商子高：“……”

    他这下可不敢乱说话了，生怕招来更严重的惩罚，只垂头丧气地站到姚宣身边朝他挤眉弄眼。

    姚宣狐疑地看着他，用眼神询问：你干嘛？

    商子高道：“姚宣哥，快安慰我受伤的心灵啊！”

    姚宣道：“你这些日子过得挺滋润的，又长胖了吧，我觉得你不用安慰。”

    商子高：“……”

    见他哑口无言的委屈模样，姚宣决定对他好一点：“那等会我让给你一碗饭，应该足够给你安慰了吧？”

    商子高：“……”

238两个任务

    胥于邺一个一个依次检查了弟子们的功课,又指点了一番大家的修炼,并解答了众人所提出修炼上的问题，才施施然起身道：“该吃晚饭了，今日我们一起用饭。”

    等他转身领着大伙往膳房过去,弟子们则在后头面面相觑。

    商子高道：“四师兄，你不是说师父有要事要吩咐我？”

    蒋岚道：“是啊！没错啊！我得到的消息就是这样！”

    姚宣道：“四师兄,到底什么事啊？”

    蒋岚却不肯讲：“等师父说的时候你们自然就知道了，若是他晓得是我走漏了风声,肯定会让我罪加一等。”

    方妙妙撸袖子：“四师弟，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罪加三等？”

    胥于邺在前面轻咳一声。

    众人立时噤若寒蝉。

    方妙妙慢条斯理地拉下衣袖，摆出文静姿态。

    蒋岚咕哝道：“装也装不像啊……”

    方妙妙文文静静地扭头，用眼神示意：“小子你等着！”

    蒋岚东看看西看看,好象在说：刚才说话的不是我。

    进入到膳房内,胥于邺示意大家坐下，然后他眼神一扫，就对上了数双好奇的眼眸。

    胥于邺挑了挑眉：“你们很想知道是何事？”

    商子高点头如捣蒜：“对啊师父，有什么事就快说嘛。”

    胥于邺问：“很好奇？”

    商子高道：“是啊师父！”

    胥于邺又问：“有多好奇？”

    商子高道：“很多！”他努力比划了一个很长的距离。

    胥于邺道：“蒋岚是不是憋得慌？”

    蒋岚哭丧着脸：“是啊，您不说，您也不许我说。”

    胥于邺微微一笑：“很好。”

    众人期待地竖起耳朵。

    胥于邺道：“吃饭。”

    所有人：“……”

    商子高哀嚎一声，趴在桌上：“师父您铁定是想让我减肥。”师父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姚宣瞥他一眼，再看一眼八风不动的胥于邺，道：“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商子高捧心：“我真的受伤了呜呜呜……”

    姚宣想了想坦言道：“受伤的人要戒食荤腥，饮食应当以清淡为主，你……”

    没等他把话说完，商子高已经活蹦乱跳地坐直身体：“姚宣哥你听错啦，我好得很！”

    方妙妙鄙视他道：“小师弟你也太容易动摇了。”

    商子高义正词严：“便是师父，都不能阻止我多吃一块肉多吃一碗饭！”

    姚宣此时却是无暇理会他们，因为林白羽挨在他身边坐下，距离隔得极近。

    但一举一动间两个人离得近也就罢了，那人竟似是故意一般时不时用手指擦过他的手！

    真当他不懂得调情么！

    姚宣咬了咬牙，抬眸却对上了胥于邺不动声色的双眼。

    好吧，他一点也不懂……姚宣默默开始盛饭。

    十绝峰上众人其实很少聚在一处吃饭，平时大伙各自忙于修炼或是处理事务，用餐大都由仆役送至房舍中各自食用。

    上一回如此似乎还是众人为姚宣庆祝生辰之时，因此除了一开始众人还颇为怨念胥于邺的所作所为外，接下来，大家是越吃越香，甚至开始了争斗。

    其中以蒋岚和商子高二人为最！

    姚宣其间试图让他们和解：“不过区区一块肉罢了。”

    蒋岚道：“一块肉事小。”

    商子高道：“所有权事大。”

    姚宣指了指对面：“那儿还有很多肉。”

    蒋岚道：“那又不是小师弟的肉。”

    商子高道：“四师兄的肉比较好吃。”

    方妙妙作结：“幼稚！”

    等众人吃完饭都落了筷，胥于邺才慢条斯理地道：“今日叫你们来，主要有两件事要说。”

    “你们也知道，这些日子雷云风暴异动不断，我们各大宗门都派人前去一探究竟。这一回，还是多亏了白羽和姚宣，我们太宇宗的查探领先其他宗门远矣。我会替你们向宗门要求合理的奖赏，因为这些查出来的事情至关重要。”

    “照目前雷云风暴减弱的势头来看，不出五年，五座大陆之间就能畅行无阻。一直以来，各大宗门都担心蛮人会有所异动，因此也在蛮荒兽原设立了一些驻点便于监察，今日要与你们说的第一件事，便是有消息称蛮人近来不大平静。”

    “因此宗门打算派一些精英弟子，前去补充驻点力量，留意蛮人动向。”

    “此是其一，第二件事则与东荒之乱有关。不知你们可还记得当初百越国东荒大乱，魔穴出世，魔灵作祟？姚宣肯定记得，你与那凌霄宗贺兰琥相交莫逆。”

    “那时，虽然最后并无定论，事情也得以解决，但仙锦尊者与本宗长老都多有怀疑，魔穴一事乃是隐私。因此几年来，本宗联合凌霄等宗一直为此多方查探。近日有消息反馈回宗，称其中牵扯了两座宗门。其一乃是济节国的凤山宗，其二则是外海三宗中的离岛宗。”

    “所以宗门也要派遣部分精英弟子，前往此二宗的势力范围内进行一些查探。此番查探，由本宗长老全权负责，弟子过去听命于长老便是。”

    “既然两个任务都要求精英弟子，我们十绝峰自是不能落于人后。我的意思是，你们可以任选其一。”

    在其他师兄弟们讨论之时，姚宣想到了在地底魔穴中接触到的落魂化血阵，又想到了当初卫浩生被范源杀死以前没说完的话。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道：“师父，我去凤山宗。”

    胥于邺却慢条斯理地道：“此次你前去雷云风暴，体内隐患可有发作？”

    在林白羽出声以前，姚宣赶紧道：“并不曾。”

    胥于邺理也没理他，只道：“白羽，你说。”

    姚宣努力对着林白羽使眼色。

    林白羽道：“师弟在进入雷云风暴内时曾发作过一回，大约半个时辰就醒来，此后倒是一直安然无恙。”

    姚宣想瞪他一眼，却也明白师兄的顾虑，只好盯住胥于邺。

    胥于邺道：“姚宣，你暂且待在宗内。”

    姚宣立马坐到他跟前，指着自己道：“师父，我没事，要不您检查一下我！”

    轮回兽既然已经死亡，他势必不可能再陷入到昏迷中，便是轮回兽魂识碎片也顶多让他头疼一番。

    胥于邺哼道：“你明知我检查不出问题。”

    姚宣欲哭无泪：“师父！我并无此意！”

    林白羽这才道：“师父，师弟现在的确好了许多，您看他的气色便知道了。”

    胥于邺仔细观察了一下姚宣的脸色，又不放心地检查了一下他的魂海，“既然白羽这么说，我就相信你的身体确实有所好转。”

    姚宣忿忿道：“是我的身体还是师兄的身体啊，师父你怎么能信他不信我？”

    胥于邺顿了顿，道：“在这件事上，他比较可信。”

    姚宣：“……”

    最后商定出来的结果，是十绝峰的全部六位弟子，除了何安桢要留在峰上处理一应事务以外，其余五人全部参与任务。

    不一样的是，姚宣选择了凤山宗，林白羽自然同他一道，商子高和蒋岚则打算前往离岛宗，方妙妙却说要去见识一下蛮人。五个人分作三批，在太宇宗山门处各自离开。

    济节国位于太宇国的西面，这个国家虽然国土面积不足太宇国的五分之一，却时常叫嚣着自己才是中洲大陆第一大国。

    以至于其中民众乃至修士，都天生有种“老子天下第一”的优越感，譬如凤山宗就是如此。

    因为此次对凤山宗势力范围内的查探是一个长期任务，又需要保密，宗门并未派出统一的交通工具，姚宣二人这一路上也走得优哉游哉。

    其间，姚宣趁机开始了对雪音鹤的培养。

    雪音鹤不缺妖核也不缺魂晶，因为姚宣这些年一直都没有水系妖宠，颇是积攒了一些品质上佳的妖核和魂晶。

    眼看着在轮回秘境兽栏里小小的、姿态优雅的毛团子渐渐长大了许多，姚宣也特意让凤羽焰雀降落下去，进入荒野密林内，让雪音鹤与妖兽战斗。

    每一次，姚宣都会仔细地挑选妖兽，确保雪音鹤得到锻炼却又不至于陷入危险中。

    而随着战斗的一次次增加，雪音鹤展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天赋，其中更有一项技能令姚宣十分庆幸自己选择了它。

    那就是雪音鹤领悟出的本命技能。

    对此寿纹吸血蝠表示不可思议：“小雪明明这么优雅动人，本命技能怎么可能是这个？”

    姚宣一开始也不敢相信，然而事实就是如此，雪音鹤尚在幼生期就领悟了一种本命技能。

    狂暴。

    不过他回想了一下整个过程——

    当时雪音鹤正被他丢出去同一只妖兽作战。

    那妖兽是鳄类，浑身都是泥泞，一开始就让雪音鹤一尘不染的羽毛上沾满了泥点。

    到后来这妖兽竟是忽然施放技能，泥水哗啦啦地将雪音鹤浇了满头满身。

    雪音鹤便忽然停住不动了。

    当时姚宣还吓了一跳，生怕雪音鹤落败。

    谁知下一刻，他目瞪口呆。

    因为雪音鹤眼睛泛起红光，然后它彻底爆发。

    先将妖兽掀翻在地，继而疯狂地对其进行攻击。

    到后来，那妖兽浑身上下都找不出一块好肉。

    整个过程之血腥，让姚宣为之咋舌不已。

    雪音鹤做完这一切，立即聚集水镜，又施放技能开始仔仔细细地清洗自己。

    据棘刺曼陀罗的可靠消息，这期间它不断地在念叨：“好脏，好脏，好脏……”

    ……姚宣又觉得很可以理解雪音鹤为什么有此种本命技能。

239船行济世

    这也导致在相当一段时间内,不管是姚宣,还是其他妖宠们，在与雪音鹤接触时都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它的一尘不染。避免由于它优雅的仪态受到影响后，它那令人难以招架的爆发……

    沿着从太宇过来的商道一路前行,姚宣二人也见到了许多与太宇国内大相径庭的风俗习惯。

    譬如济节国人都不爱坐椅子，不管是用饭还是会谈,都更喜欢盘腿坐在榻上；

    再譬如济节国饭馆里的饮食都制作得极尽精致，然而那些餐盘餐碟也精致到了极点,以至于姚宣渐渐都觉得一餐饭不吃个十碗八碗那完全吃不饱！

    凤山宗位于济节国的内陆，凤山郡的一角。据说济节国的济世江就从凤山山脉穿插而过，在济节国的民谣里，将济世江描绘得无比壮阔而美丽。

    姚宣听到那些民谣的时候,对济世江也生出了几分向往。

    然而当他真正站在济世江前,看到眼前这条河流的时候，就忍不住捏了捏耳朵上挂着的寿纹吸血蝠：“这就是济世江？”

    寿纹吸血蝠抗议地挥动双翅：“小子！你要尊敬老人！不要动手动脚！”

    姚宣松开它，又往林白羽看：“师兄，这也叫江？”

    林白羽轻咳一声：“在济节国，这就是江。”

    回想了一下在太宇国内所见到的江河湖泊，姚宣决定再也不信济节国的民谣了！

    他们接下来打算沿着济世江一路往西，大约走到这条江的中段时，就能到达凤山郡了。

    原本只是打算补充一下食物和水的，但姚宣瞧见了不少船只在济世江上航行，便提议道：“师兄，不如我们也乘船去凤山郡？”

    不涉及原则性问题时林白羽总是很好说话，“好。”

    姚宣就兴冲冲地过去询问船只，他很快打听到有一队商船将于次日驶往凤山郡。

    他和林白羽登上这艘商船时，船上船下的伙计正在装货，大约这些当地的货物会被载到凤山郡贩卖。

    商队的头领看了看他们，正要说话却又顿了顿，然后一口答应了姚宣二人乘船的请求。

    待二人离开，他身旁的一名护卫就问道：“韩老爷，您为什么允许这两个年轻人乘船？”此前也不是没有人要来乘船，但都被头领给拒绝了，没理由这两个年轻人是例外啊。

    头领一脸高深莫测地摸了摸胡须：“若是你都能明白，那你就是老爷了。”

    那护卫更加摸不着头脑，还想追问，却见韩姓头领转身就进入了船舱。

    韩姓头领推门而入，向着正坐在其中的黑袍少年行了个礼，心里有些打鼓地道：“少爷，我听了你的吩咐，让那两人乘船。”

    那少年正运笔如飞——别看这船舱微微晃动，可是他的字迹一丝不乱，足可见此少年腕力不凡。

    闻言他放下笔，斜斜睨了头领一眼：“韩英，你不必困惑，自有你知道的时候。”

    等韩英从船舱内走了以后，这少年却突地吐了一口血，手指都颤抖起来，他眼中满是忧虑，自言自语道：“实在糟糕，本尊伤势越来越压制不住了，若真有人前来袭击，也不知靠那两人有没有用？”说着他又有些嫉妒地道，“没想到那二人年纪轻轻就已达王级，看来这世上天才还真多！这一回，你们替本尊做了事，本尊就给你们留个全尸吧！”

    而这时岸上集市中，姚宣和林白羽一边走着，一边也在交谈。

    姚宣道：“师兄，我就不信你没瞧见，那商队先前拒绝了许多试图搭船之人。而且他当时态度也有些奇怪，一开始他似乎并未打算答应。”

    林白羽道：“大约那商队头领认出我们是御妖师。”

    姚宣道：“这话师兄你自己信吗？”

    林白羽微微一笑：“不信。”

    姚宣道：“我也不信，那头领顶多是士级中等御妖师，哪有这等眼力！我们又没放出妖宠，他看得出来才怪！而且我注意到他眼中有几分困惑，却又允许了我们的请求。师兄，这件事有蹊跷。”

    林白羽道：“师弟观察细致入微，师兄佩服、佩服。”

    姚宣翻了个白眼：“师兄！”

    林白羽才道：“不知师弟可曾注意到，船队中有一艘船的船头刻着一个不同寻常的标志？”

    姚宣回忆了一下，瞪大眼：“你是说……”

    他当时虽说只是一眼扫过去并未留意，但经林白羽提醒，姚宣就想了起来。

    那是在他们所登上的那艘船的旁边另一艘船，船头的确刻着一个标志。

    这标志，他曾在卫浩生等人的衣角上见过。

    “不错。”林白羽道，“我们此番前来，不就是为了查探凤山宗的动向，查探凤山宗与当年东荒之乱的连系，查探凤山宗是否与魔穴有什么瓜葛？说不定……”

    他眯了眯眼，“这就是一个机会。”

    姚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船队于第二日正式起航，姚宣和林白羽被那韩姓头领安排在其中一艘船上住下。两人发现不管这只商船队是否暗藏蹊跷，从表面上看却是毫无破绽，便是吃水都颇为一致，看起来的确只是货船。

    转眼间到了晚上，天边月色薄薄地洒了一片，济世江的江面上翻起粼粼波光。

    姚宣正在房间里待着，修炼了一会魂诀，就听到外面有人喊：“下雪了！”

    他便起身往外走，走了没两步却被林白羽拦了下来，“师弟，下雪天冷，不要出去了。”

    姚宣道：“师兄，我真的无事。”

    林白羽道：“要么在我怀里，要么待在这里，二者选其一，师弟你选择吧。”

    姚宣：“……”

    等姚宣窝在林白羽怀里，由林白羽挡去了大半风雪，他一面看着天上那飘飘摇摇落下的雪花，一面忍不住哼了一声：“师兄你真是狡猾。”

    林白羽低低笑道：“那也要师弟愿意容忍我啊。”

    姚宣便也笑了起来，又将雪音鹤召出。不知为什么，他觉得雪音鹤会喜欢眼前的情景。

    果然，雪音鹤一出来，就鸣叫了好几声，在魂海里道：“我喜欢这里，好漂亮的雪景啊！”

    如今它的身体稍微瘦下去了一点，个头也大了许多，比起在轮回秘境兽栏中时，除了长腿和脖颈之外毛团子的模样，如今它已经渐渐有了成年雪音鹤的形态。

    不过本质上倒是没什么改变，毕竟它就算是那副小毛团子样子的时候，也是十分优雅的小毛团子。

    这种优雅似乎是刻印在雪音鹤的骨子里的，当它看到了落雪之后，就十分兴奋地跳上栏杆。

    浅红色的细长双脚踩在上面，雪音鹤挥动翅膀，翩翩起舞。

    月光如水般照在雪音鹤的身上，雪花飘摇，它舞动时，真的会让人完全遗忘它还没摆脱毛团子的体型。

    “主人，我跳得好看吧！”

    舞罢，雪音鹤在魂海里道。

    姚宣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好看，太好看了，小雪你跳得太好看了。”

    闻言雪音鹤就骄傲地昂了昂脑袋，随即又有些沮丧地道：“可惜我现在还没领悟出能记录下这些影像的技能。”

    姚宣：“……”

    还有这种技能？哦对，是水镜凝影。

    为了安慰雪音鹤，姚宣便掏出了在岸上买的小鱼小虾，“小雪不要难过，来吃点东西。”

    雪音鹤的沮丧立马一扫而空，它又优雅又快速地开始进食，一边还嘟囔着什么。

    听清了它是在说“我要快快长大领悟技能”，姚宣就不由自主擦了把汗。

    这时腰间的那一只胳膊就忽地紧了紧，接着林白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师弟，你就这么想将这只飞行妖宠培养出来？”

    姚宣坦然道：“是啊，我一直就想有一只飞行妖宠，师兄你不是知道吗？”

    林白羽道：“你这么不愿意同我一起，想要单独坐？”

    姚宣这才意会到了林白羽的意思，不禁有些好笑道：“师兄，你这是在抗议我不够粘着你么？”

    林白羽似是有些赧然地轻咳一声。

    姚宣语带笑意：“只要你在，我自然是跟你一起，可是也要防备着你有事离开啊。”

    林白羽道：“我不会离开。”

    姚宣道：“那要有什么意外呢？我总要预备着啊。”

    林白羽似乎还有些不愿意地哼了哼。

    姚宣便扭头看向林白羽。

    他一向都知道师兄容貌俊美，修眉凤目，那双眼平素总是含着淡淡笑意，只偶尔才会露出冰凌般的冷色。

    可是此时此刻，在淡淡的月色中，在漫天的雪花下，林白羽的模样却似乎格外的触动人心。

    雪花一落到眉宇间便融化开来，氤氲出微微的湿润，此时师兄唇角微扬，眼色却比平时要暗沉得多。

    姚宣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仿佛是这落下来的雪花，轻而易举地便融化了：“师兄。”

    林白羽道：“嗯？”

    姚宣道：“我有没有说过，我很喜欢师兄？”

    林白羽道：“说过。”

    姚宣被噎住了，皱着眉毛回想道：“那时我明明只说了喜欢，没有说很喜欢。”

    林白羽坚持道：“说了。”

    姚宣道：“没有！”

    几番来回后，林白羽才伸手抚上他的胸口，按在心脏上方：“这里说了。”

    姚宣眨了眨眼。

    林白羽继续道：“我也很喜欢师弟，喜欢到……甚至不知该如何是好。”他边说边垂首抱住了姚宣，“若是师弟没有喜欢上我，我想我一定会疯的。”

    他简直不敢想象那副情景，假如姚宣并未动心，只有他单方面越来越深重的情意，他要怎么才能按捺住这份心情。

    他不确定，当他再也忍不住的时候会做什么。

    好在，如今他们心意相通……

    多么幸运。

240惊现尊者

    自那日落雪以后，济世江的江面上就零零散散地浮上了些许薄冰。好在这些薄冰一触即化,并未对船队的航行造成任何阻滞。可是眼看着天色依旧阴沉得很,更大的风雪似乎迫在眉睫，林白羽就皱了皱眉：“又要下雪了。”

    姚宣扶着窗框往外看：“江面会结冰？”

    林白羽道：“不错，一直听说济节国比我们太宇要冷得多，果然如此。入冬没多久就是这样连绵不断的雪,一旦江面结冰,船队行程势必会受阻。”

    他边说着,边伸手过去替姚宣整了整大氅的风毛领。

    姚宣顺从地让他替自己整领子,“这事自有船队考虑，大不了我们一走了之。”

    林白羽整好了却也没有放下双手，只轻轻搁在姚宣肩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相视而笑。

    这是姚宣的真心话，若是寻常商船，他既然乘了别人的船，遇到什么事他也愿意助人一臂之力。

    但是自从发现这船队跟凤山宗有关系，他就一点也不想替它操什么心。

    接下来果然又连着落了好几场雪，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遮天蔽日一般，一夜过后，济世江的江面上果然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船队正要起航，就发现船身动弹不得，他们被阻塞在了距离凤山郡还有相当一段距离的酉山郡。

    商船队的那位头领韩英在大冷天里只穿了一身单薄的衫袍，却仍是急出了一头的汗：“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远远瞧着他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姚宣想着是不是要过去询问一番，却见他忽然停住了动作，步履匆匆地往船舱内行去。

    那一处船舱韩英似乎时有出入，姚宣便眯起眼睛看过去，莫非那里面藏了什么隐秘？

    夹江两岸，酉山郡郊外的这一片正是山峦起伏。

    这一日船队未能成行，破冰一事还要慢慢打算。到了夜间，船队便暂时停靠在岸边。山峰在夜色中犹如两头噬人的巨大野兽，盘桓在船队的两侧。

    夜枭的啼鸣划破长空，显得格外阴森而尖利。

    从睡梦中醒来时，姚宣立时感到了几分不对劲。他还没来得及开门出去，林白羽已经先一步过来：“师弟。”

    “师兄。”姚宣凝神向外看，“是不是出事了？”

    林白羽道：“还不能肯定。”

    姚宣就看向寿纹吸血蝠：“福寿，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蝙蝠道：“老夫自然有发现。”

    姚宣道：“那就快说。”

    寿纹吸血蝠道：“还不许老夫有个卖关子的喜好啊，你这小子不要着急嘛，且听老夫慢……”它对上了林白羽的双眼，默默改口，“有人潜伏在外，数量很多，携带有大量妖宠。”

    姚宣问：“你能确认对方的等级吗？”

    蝙蝠道：“所谓人力有穷尽，老……”

    姚宣撇嘴：“不就是不能吗。”

    蝙蝠：“……”

    总之暗中有御妖师潜伏一事已是确定无疑，姚宣和林白羽对视一眼。

    林白羽道：“我们走？”

    姚宣有些迟疑：“我们是为了追查凤山宗而来，如今什么都还没查到，一走了之是不是不太好？”

    林白羽无可无不可地道：“那就暂时不走，反正有凤羽在，想走也很容易。”

    姚宣一面让寿纹吸血蝠出去探查一番，一面寻思道：“这支船队同凤山宗恐怕确实干系匪浅，也不知他们究竟运送的是什么。若是寻常货物，像我们当时看到的那样，照理来说不该引来觊觎，可见这船队里肯定藏有其他物品。”

    林白羽想得更深一些：“还可能是人。”

    姚宣心里一动，猜测道：“更可能是凤山宗的什么人带有什么重要的物品？”

    林白羽道：“若真有此人，走漏了风声，惹来一些不明身份之人前来劫道，也是不无可能。”

    寿纹吸血蝠这时突然如闪电般从窗外飞掠回来，嘴里大叫着：“快走！”

    姚宣不明所以：“怎么了？”

    电光石火之间，林白羽已将他拉上凤羽焰雀，凤羽焰雀展开双翅正要起飞。

    蝙蝠却叹了口气，蔫搭搭地落到姚宣耳边，“晚了。”

    林白羽皱眉：“走不了了。”

    姚宣就见凤羽焰雀的双翅好象被什么人抓住了一般，它拼命挣扎也挣脱不开，更不要提飞走了。

    而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来。

    “你们过来吧。”

    明明没有看到任何人影，这说话声却仿佛就在耳边。

    姚宣一阵心惊，就听到寿纹吸血蝠在魂海中道：“是尊者！尊者啊！老夫真是没有想到，这艘船里竟然藏着一名尊者！”

    姚宣瞪大了眼睛。

    别说寿纹吸血蝠没想到，便是他和师兄也丝毫不曾料想到这种情况的出现。

    要知道御妖师一旦达到尊级，不论是地位亦或修为，都属于天元世界中最顶端的那一层次。

    出行时自有人趋之若鹜、周到安排，又怎么需要躲在一艘小小的商船内？

    “过来！小蝙蝠乖乖带路！”

    寿纹吸血蝠垂头丧气地领着姚宣二人往前走，一边继续在魂海里告诉姚宣：“老夫刚才出去查探，感应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正当老夫辨识之时，就被这混蛋给发现了！真该死！一个尊者偷偷摸摸地藏在这里做什么！”

    姚宣心念电转间，也想到了数种可能。

    这时他与林白羽已经被蝙蝠引着，进入到室内。

    一眼望去，他就瞧见一名黑袍少年——当然，少年只是说明他的长相看上去犹如少年。实际上，此人乃是尊级御妖师，恐怕他的年纪比胥于邺还要大上不少。

    “坐。”那黑袍尊者指了指前面的蒲团。

    姚宣和林白羽都不慌不忙地坐了下来。

    黑袍尊者一边写字，一边抬眼看了他们一下，语气中透出一丝欣赏，“安之若素，临危不惧，年轻人有胆识。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恐怕不会是什么碌碌无名之辈吧？”

    林白羽道：“我们师兄弟二人在家中自然略有薄名，但跟您相比不值一提。”

    黑袍尊者就得意道：“那是自然，跟本尊能相提并论之人，古往今来也没有几个。”

    姚宣道：“请问不知我们该如何称呼尊者？”

    黑袍尊者似乎有些诧异：“你竟然看出本尊是尊者？”

    姚宣心道你不是自称“本尊”么，嘴上则道：“您一看就气度不凡修为高深。”

    黑袍尊者眼中闪过得意：“本尊人称黎丹尊者。”

    姚宣和林白羽恭敬行礼道：“黎丹尊者。”

    黎丹尊者面露满意之色：“起来吧，不必多礼。”

    他说话中气十足，写字时手腕稳健，倒是不像受伤了的样子，姚宣暗暗想着，又道：“黎丹尊者，敢问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要交代我们二人去办？”

    黎丹尊者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本尊此番护送一件紧要物品返回宗门，一路上跟了不少小虫子。虽则并无妨碍，可这些虫子也显得很烦人。本尊不便亲自与其计较，那样显得本尊落了身份。而且本尊此前才受了伤，正该休养才好。本尊看你们二人皆是王级，不如替本尊去驱逐了那些虫子。若是办好了，本尊对你们自有奖赏。”

    听他这样一讲，姚宣反而更加一头雾水。

    他原本猜想，黑袍尊者要么是在保护什么，要么是他本人受伤甚重不能出战，可当这些都被其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姚宣就很难确定到底这是实情还是对方故布疑阵了。

    平心而论，姚宣压根不愿替这摆明了是凤山宗尊者的黎丹尊者卖命，然而对方终究乃是尊者，若要做什么小动作，在一位尊者的眼皮子底下也很难办到。

    至于对方所说的奖赏，姚宣更是从无指望——虽然黎丹尊者语气和蔼，但他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底下隐藏的恶意。

    黎丹尊者侧了侧耳朵：“那些小虫子们过来了，你们出去好好应战。”

    说完袖子一挥，姚宣和林白羽都感到被柔和的力道推动着，回到了空无一人的甲板上——也不知韩英那些人是死是活，又是去了哪里。

    两人才站稳，就见冰面上已经多了数十人。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黑漆漆的，从头到脚包裹得十分严实，只留出精亮双眼，直盯着姚宣二人看。

    被他们盯着，姚宣却觉得这些人的目光好似有些古怪，就好像……并非活人一样？

    这些人周围大约是他们的妖宠，每一只都凶神恶煞，在黑夜中它们的眼睛也闪烁着凶光。

    姚宣的视线瞟过去时他又是一愣，因为在这些凶光中，姚宣再次感到了诡异之处。

    这些妖宠的族类大都是猿狼熊豹，照理来说，它们的眼睛在夜晚会发出绿幽幽的光线。但此刻，这些绿光中隐隐透着一丝诡谲的暗红光芒。

    只不过眼下情形等不及姚宣多想，敌人已经冲了过来。

    姚宣和林白羽齐齐召出妖宠对敌。

    趁着这个机会，姚宣一心二用地在魂海中交代了寿纹吸血蝠几句话。

    在夜色中，蝙蝠悄无声息地飞到凤羽焰雀身边，过了一会又飞回来。

    “师兄怎么说？”姚宣在魂海内问道。

    原来，他让寿纹吸血蝠去作为与林白羽之间沟通的桥梁——因为他不确定与师兄说话是否会被黎丹尊者听见。

    蝙蝠道：“你师兄说跟你有同样的怀疑，而且还说，这些人和妖兽让他想到了东荒之乱。”

    被林白羽一提醒，姚宣也明白了为何自己会感觉敌人古怪，他眯了眯眼：“看来凤山宗与魔灵确有瓜葛。”

241魔灵再现

    寿纹吸血蝠哼了一声：“还用得着你说,老夫也看出来了。”

    姚宣又问：“师兄可还说了什么？”

    蝙蝠道：“他还说,那黎丹尊者很可能身负重伤。”

    姚宣道：“我也有过这种猜测,只不过又觉得难以肯定,因为他此前特意声明自己受伤一事……”

    寿纹吸血蝠道：“你师兄说,那些话很可能是对方故意说给你们听的,不要被蒙蔽了。”

    姚宣想了想道：“此话有理，只是这也是我们的猜测。在我们无法确定黎丹尊者究竟有没有受伤，究竟受了多重的伤以前，我们肯定会投鼠忌器。他摆明就是不出来应战,虽然可能是没有余力，但也有可能是另有打算。若是后者，我们稍有异动就可能招来杀身之祸。若是前者……”

    若是黎丹尊者重伤,只是狐假虎威，那他们就几乎是被玩弄于鼓掌之间了。

    “而且……”姚宣还是觉得黎丹尊者未必受了什么伤，“此前他轻而易举就将凤羽控制，你当时不也被吓得惊慌失措？”

    寿纹吸血蝠抗议道：“那只是个意外！”

    姚宣继续道：“照那时推算，我跟师兄在他面前，根本没什么抗争之力，毫无胜算啊。”

    尊者的手段之高深莫测，姚宣前世就多有耳闻。

    而且他们往往显得十分神秘，许多尊者一生走到尽头，他究竟拥有何等强大的能力也不为人知。而到了尊级，他们之间的战斗也多半在同等级别的御妖师之间进行。且不说观战会不会被殃及池鱼，就算亲近之人被允许旁观，也未必能看出个究竟。因此许多尊者之间的战斗，反而根本没有战况流出。

    姚宣有点苦恼：“除非能确定黎丹尊者的伤势，不然……”

    蝙蝠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在这里胡思乱想有什么用？为什么不问问老夫？”

    姚宣愣了愣，怀疑地看了一眼它：“你知道？”

    寿纹吸血蝠昂起头：“当然！连小青它们都知道老夫有多么的博学多才！”

    “可是你刚才被吓成那……”

    蝙蝠恼羞成怒地打断了他：“说了是意外！意外！”

    它怎么知道会撞上尊者，若稍微有些准备，姚宣和林白羽此时早就逃出生天了！

    “好吧。”姚宣从善如流地道，“那你告诉我吧。”

    蝙蝠露出得意神色：“早如此多好，老夫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要尊敬老人！”

    姚宣翻了个白眼：“有话快说。”

    蝙蝠就告诉他：“老夫可以肯定，这黎丹尊者已是强弩之末，色厉内荏。若是开始老夫还被他吓了一跳，但在他故意做出种种表象之后，老夫却能确定，他就是在蒙蔽你和你师兄。”

    “此话当真？”

    “尊者根本不必如此拐弯抹角——小子，你是没见识过，但尊者之强大，是你难以想象的。”

    姚宣想了想，也忍不住点头道：“不错。对尊者而言，简单利落地解决敌人，比随便找两个王级御妖师可要合情合理得多。”

    蝙蝠睨他一眼：“你也知道嘛，那还纠结什么？”

    姚宣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若是只有他一人在此，他自然理所当然按照自己的推断去做，然而此事还关系到林白羽的安危。

    姚宣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因为自己的武断，导致师兄被牵连在危险中。

    寿纹吸血蝠就又道：“其实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证据。你当时是待的时间太短，又太仓促，心中也没有准备。你若是再进入其中，仔细一闻，恐怕就能有了答案。”

    姚宣心里一动：“难道……”

    蝙蝠道：“不错，是一种灵药的气味，非常淡，可见黎丹尊者也很谨慎，但的确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他之所以一直在磨墨，恐怕也有出于这方面的考量。”

    见蝙蝠说的如此细致，姚宣在指挥其他妖宠作战之余，忙里偷闲地摸了摸它的脑袋。

    寿纹吸血蝠：“……”

    姚宣道：“福寿，多谢你。”

    蝙蝠不大自在地道：“谢老夫什么啊。”

    “谢你观察的如此细致入微，谢你解答了我的疑惑，还要谢你方才替我和师兄传话。”

    蝙蝠沉默了一下，就摆了摆爪子，一副这不算什么的架势，又语重心长道：“小子，你看到了吧，掌握另一种语言，是多么重要。”

    姚宣：“……”

    战斗愈发胶着而激烈。

    这些被魔灵附体的御妖师和妖兽们，攻击起来更加疯狂，丝毫不在乎自己的生死。每每他们都已经血肉模糊了，还在不顾一切地往前冲着。

    在犹如潮水一般的攻势中，姚宣和林白羽交换了一个眼色，开始不动声色地后退。

    眼看着两人马上就到了黎丹尊者所在船舱的入口处，呵斥声果然出现了。

    “速速挡住！”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黎丹尊者也毫无现身之意，姚宣也益发确定对方身受重伤。

    闻言他连忙道：“尊者，我们挡不住了，这些人……这些人有些古怪！”

    船舱内过了一会，又传出黎丹尊者的话。

    “怕什么！只管顶上去便是！若是你们的妖宠死了，本尊自会再替你们寻摸好的妖宠契约！”

    姚宣眼神冷了下来，“尊者，不行啊……这些人好生厉害……您想想办法啊……”

    他和林白羽二人看起来的确已落在了下风，但实际上，两人还很游刃有余。

    此时若是换做另外的两名王级御妖师，哪怕晋入王级时日长久经验丰富，恐怕也未必比他二人做得更好。

    因为不论是姚宣还是林白羽，都在东荒之乱时，与遭受魔灵附体的御妖师和魔灵都对峙过。

    尤其是林白羽，在姚宣深入魔穴之时，他一直率领着太宇宗弟子与被附体的御妖师和妖兽作战，一次次打退对方，让凌霄府的防线始终不曾落入敌手。

    对于这些御妖师和妖兽的破绽，他是心知肚明。但每一次妖宠的攻击，却都会不经意般避开这些弱点，反而激得对方愈加疯狂。

    “尊者！救命啊！”

    姚宣大叫一声，与林白羽微微一错。

    若是黎丹尊者此时在甲板上，定能看见对面的敌人们在不知不觉中排列成了一道扇形。

    而他们攻击的交点，不是别处，正是他所在的船舱！

    黎丹尊者略微不耐道：“挡着！”

    但话音刚落，又一声气急败坏的声音响了起来：“该死！”

    原来就在刚才刹那间，林白羽借机抓住姚宣，两人一跃而起，凤羽焰雀倏忽飞至。

    而魔灵附体的敌人们的攻击，如期而至。

    黑袍尊者冲天而起，在木板噼里啪啦破开的声响中，他发出一声怒吼：“别跑！”

    可惜的是船舱内爆发出一阵极为剧烈的轰响，湮灭了他的这一句话。

    到了这时，黑袍尊者怎么可能还看不出姚宣二人的所作所为，他看过去的眼神怨毒而阴冷。

    “你们两个小辈，真是好大的狗胆！”

    姚宣冷笑道：“不然难道要等着在替您打生打死之后，又被您过河拆桥不成？”

    黎丹尊者道：“无知鼠辈，竟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本尊既说了要予以你们奖赏，难道还会食言！”

    姚宣淡淡道：“那可说不定，毕竟我们也没跟尊者打过交道。”

    黎丹尊者道：“你竟敢不信本尊之言？再说，为本尊而死，那是你们的荣幸！”

    “呸！”姚宣翻了个白眼，“您是不是活的时间太长了，脑子出了问题？青天白日……哦不对，这大晚上的，您睡着了做些不切实际的梦不成？”

    黎丹尊者勃然大怒：“对面这些虫子，你们二人若是放任，那就是与天下为敌！”

    姚宣做好奇状：“为什么啊？您是想安一个与魔灵勾结的罪名在我们头上？”

    黎丹尊者一愣：“你们知道这是魔灵附体？”

    姚宣微微一笑：“自然知道，我也劝您别太早下结论，谁与魔灵勾结，明眼人一看便知。”

    自从黎丹尊者出现，那些御妖师和妖兽们的注意力都不再放在姚宣二人身上，而是紧紧盯住了黎丹尊者。

    不过黎丹尊者哪怕身受重伤，也是尊级御妖师，座下妖宠虽说精神萎靡不振，也足有九阶，那些御妖师和妖兽们在试图接近的过程中屡屡被推开。

    闻言黎丹尊者就哈哈大笑起来：“明眼人？这天下人有几个不是蠢货？本尊说是你们勾结，谁会不信？再说……”他阴恻恻地盯准姚宣二人，“本尊也自有办法，让你们与魔灵‘勾结’。”

    这时凤羽焰雀停在远处，与两方都隔着一定距离，见状姚宣心里不由地咯噔一下：“他想做什么？”

    林白羽道：“还不清楚，小心为上。”

    姚宣道：“不管了，我们走！”

    林白羽再不犹豫，吩咐凤羽焰雀赶紧离开此地。

    原本姚宣还打算着让黎丹尊者与那些魔灵拼个两败俱伤，好趁机渔翁得利呢，这下算是没可能了。

    更加让他意外的是，那黎丹尊者明明身受重伤，又在魔灵附体的御妖师和妖兽的攻击之下，竟然拼着被对方击中了几下，也要指挥妖宠向他们追来。

    而他座下妖宠血盆大嘴一张一合，一股吸力油然而生，眼看着彼此之间的距离飞速缩短。

    与此同时，一团黑漆漆的物体从黎丹尊者手中抛掷而出。

    凤羽焰雀连忙闪避，然而那物体竟似乎有生命一般，任凤羽焰雀再如何避让也没能成功。

    随后一股黑雾从中闪电般腾起，扩散开来。

    视野霎时被遮蔽得全无亮光，耳边其他的声音似乎也被隔绝开来，只剩下黎丹尊者得逞的愉悦笑声。

242惊人猜测

    “哈哈哈嘎——？”

    黎丹尊者的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那边飞行妖宠上的两名青年中一人闭上双眼一动不动,而另一人则满是杀意地看了过来——至于刚才他扔过去的那团漆黑物体……

    竟然消失不见了！

    怎么可能！

    黎丹尊者面色大变,忍不住摸了摸眼睛：“你们竟然没……”被魔灵附体……

    他话未说完,盯准他的那些御妖师和妖兽已然朝他攻了过来。

    黎丹尊者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便又冷笑一声，再次朝凤羽焰雀扔出一块黑漆漆的东西。

    然而这一次,凤羽焰雀先行避让,那块东西仍如前一回那般如影随形,但在它快要挨到凤羽焰雀的刹那,林白羽动了。

    也不知他是怎么做的,那块黑色物体竟是被打落下去,最后落在了冰面上。

    隐隐约约的,在柔和的月光下,缤纷的雪花中,这块东西四周有黑气萦绕。

    紧接着，原本盯住黎丹尊者的那些变异御妖师和妖兽不约而同地更改了目标，齐刷刷向下冲去。

    黎丹尊者还沉浸在震惊中：“你们……竟敢不接住？”

    林白羽道：“那是何物，我们为何要接？”

    黎丹尊者横眉立目道：“这东西能吸引魔灵，让魔灵发狂！你们让它掉下去，会导致什么后果你们可知道！”

    林白羽淡淡道：“它不是你扔出来的吗？”

    眼见着那些魔灵附体的敌人即将到达那块东西的位置，黎丹尊者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之色。

    下一刻，他一拍妖宠，亦是俯冲而下。

    这时姚宣睁开双眼，先长长出了口气，“没想到凤山宗与魔灵之间的纠葛，比我们想象的似乎还要深一些。”

    林白羽一边上上下下地看他是否无碍，一边道：“此话何解？”

    姚宣告诉他：“方才那东西，是一只高等魔灵。”

    而且还是经过一番处理，迫使其处于休眠期的高等魔灵。而这种高等魔灵平时看起来犹如墨块，但在接触到人类的气息以后，便会自然而然地苏醒过来。

    只是姚宣不清楚黎丹尊者是怎么做到将其随身携带，竟也不曾露出丝毫迹象，在此之前他们也完全看不出他身上有魔灵存在。

    而姚宣在得到了寿纹吸血蝠的提醒以后，及时将那高等魔灵引入魂海，一如当初他在地底魔穴中所做，将其抹杀在魂海里。

    与那时候不一样的是，姚宣发现自己杀死这高等魔灵的速度更快，魂海遭受的污染则几乎能忽略不计——这大约是他晋阶王级中等以及融合了轮回兽魂识碎片后所带来的好处。

    林白羽见他确无异状，才道：“只要你无事便好。”

    姚宣这才注意到那两拨人都已经转到下方冰面上，看起来好象在争夺什么东西，他探头去看：“什么情况？”

    林白羽告诉他：“方才那位黎丹尊者又扔出来了一个不知什么玩意，我躲过去了，那玩意就掉了下去。可能还挺重要的，不然他为何又想去捡回来。”

    姚宣想了想，猜测道：“莫非这就是他之所以会吸引魔灵攻击的缘由？”

    寿纹吸血蝠猛地咳嗽了一声。

    林白羽道：“我也这么想，因为在黎丹尊者将它扔出去以后，那些御妖师和妖兽都转移了注意力。”

    蝙蝠又使劲地咳嗽了一声。

    姚宣道：“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魔灵趋之若鹜。”

    蝙蝠非常用力地咳嗽了第三声。

    这一回，它终于成功吸引了姚宣和林白羽的注意力。

    姚宣问：“福寿你生病了？”

    寿纹吸血蝠哼唧一声：“别乌鸦嘴啊，老夫是想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老夫一清二楚。”

    姚宣哦了一声。

    蝙蝠道：“你怎么不追问？”

    姚宣道：“我等着你说啊。”

    蝙蝠道：“你这小子真无趣……罢了罢了，老夫就善心大发地告诉你吧。你还记得，在魔穴中遇到过的那魔灵君王吧。”

    姚宣道：“当然记得。”

    那一回乃是他和小虎在寻找落魂化血阵中枢时，所遭遇到的魔灵君王。虽说离现在已有数年之遥，回想起来却始终记忆犹新，那种疲惫和紧张仿佛仍刻在脑子里。

    林白羽则道：“魔灵君王？”

    姚宣干笑了一声，指了指蝙蝠，示意听它说。

    林白羽似笑非笑睨他一眼，闭上了嘴巴。

    蝙蝠道：“其实对魔灵而言，它们也有一种东西，就相当于我们这世界里妖兽的魂晶一般。这东西只有在魔灵君王身上才能生成，而且必须是足够强大的魔灵君王才能生出。这种东西，每一只魔灵天生都会想要夺取，因为它们一旦吞噬成功，就能直接成为一位新的魔灵君王。”

    姚宣倒抽了一口凉气：“新的——魔灵君王？”

    他终于明白，为何黎丹尊者会与魔灵产生冲突，为何那些变异的御妖师和妖兽会紧咬着黎丹尊者不放。

    蝙蝠沉声道：“没错，也不知这东西那尊者是从何得来，但老夫可以肯定，对方跟东荒之乱必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连系。”

    姚宣点头道：“很显然，上次东荒之乱背后的那只手定然就是凤山宗，这点毋庸置疑。他们好象找到了与魔灵联系的方法，能确切地与魔灵接触、来往。甚至还能拿到这种东西，但我不明白，黎丹尊者为何要将其带在身上返回凤山宗？”

    将能让魔灵变为魔灵君王的东西带到凤山宗内，意在何为？

    心念电转间，姚宣想到了一种可能。

    他不禁脸色微变，抬眼向林白羽看去。

    两人四目相对，都瞧出了对方的那一丝惊悸。

    “莫非……”

    “难道……”

    “凤山宗掌握了以此来制造出受他们控制的魔灵君王的……办法？”

    “可能性好象很大啊。”

    “若果真如此，那也太可怕了。”

    魔灵对天元世界而言，是天敌。天元世界的人类和妖兽天生就容易为魔灵所乘，一旦被附体，轻则受伤，重则送命。

    姚宣之所以能杀死魔灵，是由于他的魂海与众不同，乃是经过后天变异而成的琉璃海。

    且他有寿纹吸血蝠的指导，当时又有轮回兽潜伏在魂海内，若少了其中任何一个环节，恐怕结果都未必如他所愿。

    而一旦他们对凤山宗的猜测当真属实，这件事当真有实现的可能……

    那就太可怕了！

    “胡闹！”寿纹吸血蝠愤愤道，“简直是胡闹！”

    姚宣轻轻摸了一下蝙蝠，聊表安慰。

    蝙蝠叹道：“凤山宗此举，无异于与虎谋皮！他们难道忘了自己是何身份？竟敢与魔灵交易！就算他们能在短时间内控制住魔灵君王，但这绝不可能是长久之策！魔灵一旦大规模来到天元世界，对我们这一方世界，可谓是灭顶之灾！”

    姚宣见它虽然义愤填膺，却并无焦急之色，就问道：“福寿，你是不是有办法解决此事？”

    闻言寿纹吸血蝠就瞥他一眼：“你问老夫之前，能不能动动脑子？”

    此时此刻，冰面上的战斗益发激烈。

    从上往下看，黎丹尊者显而易见受伤颇重，以至于身为尊者，都只是与那些变异御妖师和妖兽战成一个平手，谁也奈何不了谁。

    而那黑漆漆的东西，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冰面上。

    姚宣道：“莫非这个办法出在我身上？”

    蝙蝠露出孺子可教的神色：“自然如此，你难道忘了当时你是怎么消灭魔灵君王的了？”

    姚宣道：“难道是要我把这东西给吞下去？”

    林白羽皱眉：“师弟不可！”

    姚宣就讨好地冲他笑了一下，“我只是说说。”

    寿纹吸血蝠也道：“愚蠢，这东西只有魔灵能吞，不要以为你吞了那……”说到这里它的声音含糊了下去，“就认为什么都能吞！那是传说中的超品妖兽饕餮，不是你这傻小子！”

    姚宣松了口气：“这东西看起来不大好吃。”

    蝙蝠道：“老夫的意思是，你先让一只魔灵借助其变为魔灵君王了，再将其击败。”

    姚宣哦了一声。

    蝙蝠在魂海内提醒道：“你莫拿上回的经验生搬硬套！不要以为这件事会很容易！这东西必须得由极为强大的魔灵君王才能生成，而生成的新魔灵君王，也只会稍逊些许，比起你上回遭遇到的那只，却肯定要强大许多。若非你如今修为有所增长，魂海也有所增强，老夫绝不会提出这一建议。”

    林白羽道：“我们其实可以通知宗门来解决。”

    蝙蝠道：“不错，这东西只要未曾被魔灵吞噬，来几个尊者就能将其封禁。”

    姚宣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赶紧通……”

    蝙蝠却在魂海内道：“但这东西一旦被你消灭，对你而言，却相当于效用非凡的补品。你可曾记得，当你在大日如意柱解决魂海污染时，魂海增强幅度之大？那就是因为此前你与高等魔灵、魔灵君王战斗后的成效。在对付轮回兽时，也多亏了你的魂海厚重无比，后继有力，不然最终结果如何恐怕未可知。”

    姚宣就有些迟疑起来。

    他很清楚，要有所收获，就势必要冒风险。而当这个收获和风险都非常巨大的时候，该做何选择，他就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更何况，他的选择其实也关乎对凤山宗的处置。

243混战

    若是姚宣不亲自处理,而是通知宗门来解决，那么眼下,他势必得让黎丹尊者暂且将这“魔灵魂晶”带走，而不是让此物生成魔灵君王再与之战斗。

    当然，这样一来,他们将会有明确的证据，来证明凤山宗与魔灵有所勾结。中洲大陆的全部宗门都会将其视作死敌，凤山宗的覆灭指日可待。

    但问题在于,谁也不知道黎丹尊者拿到这东西会怎样使用，在宗门援助到达以前,黎丹尊者是否会将其携至凤山宗,魔灵君王是否会出现,又是否会带来什么惨痛后果——谁也不清楚。

    姚宣担心的是，暂时的放任，是否会造成更大范围的影响，是否会出现与当初东荒之乱一般无二的情况。

    要知道今生东荒之乱并未持续太长时间，但凌霄府也几乎沦陷大半，凌霄府居民惨死者不计其数，更有许多御妖师葬身在魔灵附体和对抗魔灵中。想到这种情形有可能还会出现一次，姚宣就生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与此同时，这一选择也意味着他失去一次大幅度提升自己的机会。

    若是如寿纹吸血蝠所说，让魔灵通过这“魔灵魂晶”成为魔灵君王后再由姚宣来消灭它，且不说黎丹尊者必定会想方设法的阻挠，而在彻底将魔灵君王杀死以前，那些数之不尽的魔灵们很可能就难以招架。

    单凭他与林白羽两个人的力量，要同时面对黎丹尊者和大批魔灵，几乎是一件无法完成的事情，哪怕黎丹尊者已经身受重伤也是一样。将要面临的风险之大，不用寿纹吸血蝠说，姚宣也心知肚明。而最终获益的却只有自己一人，说起来似乎也谈不上多么划算。

    与此同时，不论是将黎丹尊者逼走还是别的什么办法，都意味着这一条凤山宗与魔灵勾结的证据将会彻底毁灭，要让凤山宗的罪名败露，必须要尽力查探更多证据。

    不过，一旦成功，姚宣自身着实能有极大收获——那次在地底魔穴与魔灵君王战斗后，魂海虽然被污染严重，可是通过在大日如意柱中的修炼，他的魂海整体变得更加坚韧，根基也更加牢固。

    用寿纹吸血蝠的话来说，他琉璃海的品质都得到了提升，这是任何一种其他修炼方式几乎都不能达到的。

    眼见冰面上战斗激烈，姚宣琢磨了一下，觉得其中未必没有任其鹬蚌相争、己方渔翁得利的机会，便道：“师兄，不如我们让这玩意把魔灵进化成了魔灵君王，我再去对付它。你看，现在他们双方激战正酣，说不定咱们趁机还能让他们两败俱伤？”

    林白羽就又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对了，师弟，方才我忘了问你，你何时跟魔灵君王打过交道？”

    姚宣的眼神立即开始游移，一会望望天边，一会瞧瞧冰面：“这个……福寿刚才说了啊，不就是在地底魔穴的时候嘛……”

    林白羽道：“可你此前似乎从未提及。”

    姚宣干笑道：“师兄，这不过区区小事，哪能事无巨细。反正那魔灵君王都解决了嘛，事后再提起，那不是让你平白无故地又多担一回心。”

    林白羽挑眉：“区区小事？”

    姚宣越说越觉得理直气壮：“可不是吗！它在我手里灰飞烟灭了呀！”

    林白羽沉默了一下，沉声道：“师弟，记得不久前你才答应过我的话吗？不要随随便便就以身犯险。所以听话，乖乖待着，我来通知宗门。”

    姚宣据理力争：“可我曾经对付过一次魔灵君王！我有经验，我知道分寸！”

    林白羽道：“你真知道？”

    姚宣捣蒜般点头。

    林白羽轻哼一声：“我看你不知道！你就说说从成为我师弟的那日算起，你将自己多少回的置身在危险中了？洞天秘境，自己跑去寻找千年镇魂木，上门大比的时候借着范源来突破，东荒的魔穴……还用我一桩桩全部数给你听么？”

    他语声轻柔，仿佛隐隐还带着几分笑意，可无端的姚宣就是没敢再吭气。

    林白羽道：“师弟，我不阻止你冒险，因为我也明白没有风险就得不到收获，你的心思，我懂。”他深深地注视着姚宣，“但像眼下这般，分明就有安全的法子，以身涉险毫无必要。”

    对上他的双目，姚宣心中动了动，吞下了即将出口的话语。

    他想之所以自己会如此，是因为他深深地明白，师兄的所作所为都是出于为自己着想的心情。

    也罢，要提升实力还有其他机会。

    他有着前世对许多秘境的记忆，又有寿纹吸血蝠这么个见识不凡的妖宠，如今更是太宇宗十绝峰真传，姚宣相信自己必定能达到期望的高度！

    他答应了师兄，就理所当然应该做到，他不想让师兄担心，更不想让师兄失望。

    “那……师兄你……”

    姚宣正要说“你通知宗门吧”的时候，身下凤羽焰雀却是一个展翅摆尾，发出了惊慌的鸣叫。

    两人立即往下看去，就见黎丹尊者将那黑漆漆的“魔灵魂晶”卷起，再度往上空抛来，方向正是他们这边。

    凤羽焰雀在林白羽的指挥下迅速躲闪，躲开了几次之后，它的动作却渐渐缓慢下来。

    原来黎丹尊者的妖宠又一次施放出技能，巨大的吸力传来，使得凤羽焰雀一时间根本无法离开此地。

    紧接着，也不知黎丹尊者还是他的妖宠做了什么，凤羽焰雀连同姚宣二人都感到他们好象被无形的绳索捆绑住一般，身体动弹不得地被向下拉拽而去！

    “想要袖手旁观？”

    黑袍尊者脸色此时显得有些苍白，他一脸阴沉地注视着他们，看到那些被魔灵附体的御妖师和妖兽转移了目标，不约而同地奔向姚宣二人，才露出满意之色，“想得倒美！”

    说完，他突然皱了皱眉，抬手抚了一下胸口，垂眸思索片刻，再抬起眼时里面全是狠毒，“时间不多，看来本尊必须快些把你们解决掉了。”

    那“魔灵魂晶”眼看着就要与凤羽焰雀撞在一起，好在姚宣见势不妙，及时将其踢开，不然他也不清楚妖宠若与之接触会不会发生什么变故。

    林白羽早已召出其他妖宠，迅速迎上变异妖兽的攻击。

    黎丹尊者见状笑道：“这么害怕这玩意？”

    姚宣道：“以防万一。”

    黎丹尊者道：“你倒是聪明，知道这东西一旦挨到妖宠，便再也摆脱不掉，对面那些就是它的下场。”

    姚宣则已经无暇回答他，因为他和林白羽一道被拽落下去，落在冰面上，凤羽焰雀亦被黎丹尊者牢牢桎梏。很显然，他们此时想要离开或是通知太宇宗，都变得不切实际。

    电光石火间，姚宣与林白羽交换了一个眼神。

    下一刻，在那“魔灵魂晶”再次飞来时，姚宣将其直接往那些变异御妖师的方向踢去。

    黎丹尊者大吃一惊：“住手！”

    姚宣嘿嘿一笑：“真不好意思，我用的不是手。”

    黎丹尊者急忙飞身向前：“蠢货！这东西若是落到他们手里，你我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姚宣微一挑眉：“看来尊者很清楚这是什么玩意？”

    黎丹尊者冷笑一声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你的确很聪明，可是聪明人往往都死得很快。识相的话，就听本尊一句话，乖乖对付这些附体的魔灵，让本尊能顺顺利利地回凤山宗，到时候本尊自然会回来替你们收尸，让你们风光大葬。否则，你肯定会比本尊更早死！”

    姚宣撇嘴：“听话也是死，不听话也是死，早一点晚一点，有差别吗？”

    黎丹尊者语塞。

    不过他虽没有说话，动作却一点不慢，眨眼间便将那东西再度抢在手中。

    只是魔灵们也因此疯狂地转向他攻击，黎丹尊者故技重施，又一次将祸水引向了姚宣二人。

    姚宣一边与林白羽并肩站着，指挥妖宠们阻挡攻势，一边与寿纹吸血蝠在魂海中飞快地交流着。

    “……他的伤势正在不断加重。若是不能在短时间内得到有效的治疗……”蝙蝠哼唧一声，“这家伙以后就再也不是尊者了。”

    虽然也对黎丹尊者目前状况有所猜测，姚宣倒是没想到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的伤势竟然如此严重？”

    寿纹吸血蝠道：“不错，老夫不知他究竟是怎么受的伤，若是受伤后一直休养着倒也无妨，但你看他一直奔波战斗，嘿嘿……”

    蝙蝠发出了一阵幸灾乐祸的笑声，“你看，这家伙如今只召出三只妖宠来使用，要么是其他妖宠状态更糟甚至死翘翘了，要么便是他的魂力已不能支持更多妖宠的战斗。”

    说到这里它又语重心长道：“小子，你也得当心点，千万别混得跟这家伙一样惨！”

    姚宣忍不住翻个白眼：“……怎么又扯到我头上了。”

    正因如此，姚宣一直与林白羽调整着战斗的倾向，消耗着黎丹尊者的体力和魂力，也不断斩杀着附体的魔灵们。

    黎丹尊者很快就发觉继续下去似有不妥，他一拍身下妖宠，让它再次施放出一个技能来。

    下一刻，姚宣和林白羽就意识到自己再也无法动弹，包括身边的妖宠们，都犹如被看不见摸不着的大手攥在掌心，不受控制地向黎丹尊者靠近。

    黎丹尊者唇边浮出一抹冷笑：“不愿替本尊做事？很好，那就统统给本尊去死。”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他们和妖宠抛向魔灵那边。

    趁着这个机会，黎丹尊者迅速抓起那“魔灵魂晶”，指挥身下妖宠迅速离开。

244三成可能

    眼看着两人就要撞上那些汹涌而来的附体魔灵,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寿纹吸血蝠首先挣脱了来自黎丹尊者妖宠的束缚。

    紧接着,似有无形的波动自蝙蝠处传出，所有妖宠一一摆脱了束缚，将姚宣二人阻挡在了附体魔灵的攻击之外。

    这个时候，仿佛才注意到那“魔灵魂晶”已经远离,变异的御妖师和妖兽们纷纷露出茫然神色,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将姚宣和林白羽当做了目标。

    姚宣两人又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妖宠们一旦恢复行动自由,凤羽焰雀首先滑翔而至，将他们驮在身后，闪电般飞离此地。

    夜色如墨一般深重,但以姚宣的目力，仍然瞧见那些惨遭附体的御妖师和妖兽们在原地晃动了片刻，又像一滩软泥般倒在地上，再无任何声息。

    隐隐约约的，似乎有许多黑气从他们面上的孔窍中钻出，汇聚起来犹如一条黑色长蛇，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这些魔灵速度太快，姚宣想要将其消灭已来不及。他又望向一旁的商船们：“怎么一直没看到有人？”

    寿纹吸血蝠讥笑道：“傻小子，没发现那帮被附体的人里几乎本来就是船上的人？”

    姚宣眨眨眼：“天色挺暗的。”言下之意是的确没发现。

    蝙蝠道：“反正无非是被附体和被杀两种可能，你也用不着再去检查了，那些人铁定凶多吉少。”

    姚宣哦了一声，心里难得的没有什么感觉，毕竟这些魔灵说穿了是黎丹尊者引来的——该怎么说呢，自作自受？

    接下来要怎么做，他略一思忖就有了主意。

    毕竟对方的目的始终在黎丹尊者手中的“魔灵魂晶”，而且找到黎丹尊者也更加重要——相比起这些目的极为明确的魔灵，“魔灵魂晶”的危害可要大得多！

    “……不错。”寿纹吸血蝠对此亦有同感，“老夫看那家伙往西北方向跑了，你放心，他跑不远。”

    姚宣也这样认为：“黎丹尊者的魂力，恐怕维持不了长时间的逃跑吧？”

    蝙蝠道：“话虽如此，但小子你要记得，他即便受伤，说到底也是尊者。尊级御妖师的强大之处，你应该明白，就算不明白，方才从你们的遭遇中也可见一斑。小子，切莫轻敌。”

    姚宣郑重道：“我懂，多谢福寿关心。”

    蝙蝠：“……”

    魂海中的蝙蝠虚影立即蜷成一团缩到角落里，一动不动。

    而耳朵上挂着的蝙蝠也开始装死。

    姚宣暗暗笑得打跌，没有再刺激它。

    对于追踪黎丹尊者一事，凤羽焰雀表现得最为上心。还不用林白羽下令，它就已经自发地往黎丹尊者逃离的方向追去，颇有一点不追到不罢休的架势。

    林白羽笑着打趣它：“凤羽你还真是记仇。”

    闻言凤羽焰雀就啾啾叫了两声，好像在对他的话提出抗议。

    姚宣有些好笑——对御妖师来说，妖宠们真的就像他们看着长大的儿女、生死相依的伙伴。他摸了摸凤羽焰雀的脖子，“师兄，我也很记仇。”

    听到他的话，凤羽焰雀立即微微扬起脖子，在他手心蹭了蹭，似乎在表示找到了知音的欢喜。

    追了一会，先前留下的魂力气息越来越浅薄，姚宣向四下里张望起来：“也不知道黎丹尊者会躲到哪里？”

    他不认为黎丹尊者会一鼓作气地回到凤山宗，因为对方的伤势负担不起如此长途的跋涉。

    林白羽道：“我叫戎沙闻着，它会告诉我们答案。”

    姚宣点头：“好。”

    戎沙是林白羽的另一只妖宠，是一只已被培养至八阶的赤瞳四尾獒。它小巧玲珑，平日看起来格外无害，俨然就是一只毛茸茸的可爱小狗，不同之处是它有四条尾巴。

    但战斗时，赤瞳四尾獒整个身体会变得极为庞大，眼睛也转为血一般的红色，利爪獠牙，每每能让敌人胆战心惊。

    此时它正在追踪黎丹尊者的行迹，粉红色的鼻头不时耸动，东闻闻西嗅嗅的样子叫人一点也看不出它是赤瞳四尾獒。

    根据《妖宠录》记载，赤瞳四尾獒的嗅觉极为灵敏，哪怕数日前留下的气味都能被它辨别出来。

    姚宣是放了心，但寿纹吸血蝠却在魂海中借机对他发出嘲笑：“小子，看看你师兄，再看看你，差距，什么叫差距！这就是差距！”

    姚宣莫名其妙：“什么差距？”

    蝙蝠道：“名字！”

    姚宣一头雾水：“名字？差距？”

    蝙蝠道：“你看看你给你的妖宠取的名字都是什么样的——小疯子，小茶，小青，小莲，小七，小雪……咳，当然不包括老夫，老夫的名号若是换了你，是不是要取名叫小蝙？”

    姚宣抗议道：“不会，我明明打算给你取名叫小寿。”

    蝙蝠：“……”

    蝙蝠很有一点想要吐血的冲动。

    它沉默了一下才继续道：“小子，重点不在于老夫的名字，重点在于，你给妖宠取的名字是多么的糟糕！再看看你师兄——凤羽，戎沙，还有白毫什么的，简直个顶个的动听！你们可是师兄弟啊，你这个身为师弟的，怎么不学着一点？”

    姚宣道：“可是小疯子它们没有意见啊。”

    蝙蝠道：“没有意见，不表示就是没有缺陷。”

    姚宣道：“换一换也不是不行，但小疯子——小风？大风？”他想了好半晌还是败下阵来，期待地看向寿纹吸血蝠，“不如福寿你来帮忙取吧？”

    蝙蝠又沉默了一下，放弃道：“还是算了，老夫也不大……那个擅长此道。”

    一人一妖宠对视一眼，都默默扭头，看向天空。

    正值隆冬，济节国比太宇更冷一些，夜晚又加重了几分寒气的侵袭。哪怕在凤羽焰雀背上有技能护着，身为御妖师的体魄也不错，迎面而来的寒风依然吹得人脸孔有些生疼。

    不过这只是一息之间的事情，下一刻，林白羽换了位置，将姚宣护在身后，又将他大氅上的风毛领往上拉了拉。

    姚宣无奈道：“师兄，我真的没有那么弱不禁风，之前的问题现在都已经解……”

    说到这里，他脑袋就突然又是一抽。

    姚宣：“……”

    隐隐的疼痛如影随形般窜了上来——姚宣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对林白羽露出一个有点扭曲的笑容：“师兄，帮我护法。”

    林白羽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好。”

    姚宣一看就知道他误会了，他有些惆怅地想到：这个误会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解开？是不是要等到自己将轮回兽的全部魂识碎片都融合了才行？

    有了上一回的经验，而且这次只是间歇性的发作，融合魂识碎片的数量非常少，整个过程十分顺利，耗时也极短。

    当姚宣睁开双眼的时候，戎沙似乎已经有了收获，蹲在林白羽身前，两只前爪乖乖摆在前侧，歪着脑袋对林白羽嗷嗷叫。

    好可爱……姚宣盯着赤瞳四尾獒看了一会，让妖兽都忍不住躲到了另一边，才道：“是不是找到黎丹尊者了？”

    林白羽道：“是的，戎沙发现了他的踪迹，他应该是进入下面那一片林子里去了。”

    顺着林白羽所说方位，姚宣就看到了一片位于济世江一侧的针叶林。这树林面朝着奔流不息的江水，延伸到了远处的山脉脚下，此时树梢上都是积雪，在夜晚的凛冽寒风中，时不时有枝头的白雪簌簌掉落，砸在地面上发出噗噗的闷响。

    姚宣道：“那咱们赶紧的，去找到他。”

    林白羽却拦住他：“师弟先别！”

    姚宣眨眨眼：“怎么啦？”

    林白羽道：“既然魔灵暂时不会出现，黎丹尊者毕竟是尊者，不如通知宗门前来处理。”

    姚宣正打算答应，张了张嘴，话到临头又改了口：“师兄，还是我们直接去找他吧。”

    敏锐地察觉到他态度有所转变，林白羽问：“师弟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姚宣道：“不错，现在正是黎丹尊者最为衰弱的时候，我们虽然只是王级御妖师，也未必不能解决掉他。”他这样说是有依据的，因为刚才蝙蝠在魂海里告诉他黎丹尊者如今情况不妙，若是能利用好那群追踪他的魔灵，他们还是颇有几分胜算的。

    林白羽的目光淡淡地从寿纹吸血蝠身上掠过，最后定格在姚宣的面庞上，“师弟，解决黎丹尊者，有多大可能？”

    蝙蝠用翅膀盖住脸，在魂海里嚷嚷道：“都告诉他，把老夫说的话都告诉他。”

    姚宣就一五一十地道：“福寿说，若是顺利，大约有三成的可能除掉黎丹尊者。”

    与此同时，姚宣在魂海里对蝙蝠道：“怎么突然要我把你的话都说出来？”

    蝙蝠哼唧一声，“当然，老夫可不想被你师兄事后算账，还是先说明白得好。”

    姚宣惊讶道：“你怕我师兄？”

    寿纹吸血蝠立马炸毛：“谁说的？谁怕了？谁说老夫怕！老夫怎么会怕！老夫才不怕……”

    姚宣：“……”

    他等着林白羽做决定，若是对方仍选择禀报宗门，姚宣也并无意见，不论如何，师兄都是替他考虑得多。师兄替他考虑，他自然也要替师兄考虑，不能擅作主张，将师兄引入危险境地。

    林白羽很快就道：“我们进去。”

    姚宣下意识地道：“好，我们回……嗯？”他后知后觉地眨眨眼道，“师兄你刚才说的什么？”

    林白羽哭笑不得：“我说如你所愿，进去这林子里去想办法解决了黎丹尊者，毕竟三成的可能已经值得冒险了。”

    夜色黯沉，但林白羽仍然看得很清楚——姚宣的双眼都亮了起来，里面的跃跃欲试丝毫未加掩饰。

    林白羽明白，自己做出的选择是正确的。

    他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或许每一个想要追求最巅峰的御妖师都是这样，永远也不可能满足于现状，内心始终充满了冒险的精神。

    因为在他们前进的道路上，无疑存在着无数艰难险阻，无数崎岖坎坷，而他们永远不能退缩，不能避让。

    只能向前、向前、向前！

    但林白羽没忘记多叮咛一句：“师弟，你待会一定要当心点，有什么危险及时抽身离开。”

    姚宣道：“我知道，师兄你也要小心，我们都要小心。”

    师兄弟二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林白羽让凤羽焰雀落在了那片针叶林边。

    姚宣和林白羽放轻了脚步，进入林中时必须得极为小心，稍有不慎便会发出窸窣的声响，两人甚至要时刻注意着，防止树枝上积雪簌簌掉落下来。

245尊者末路

    不过姚宣和林白羽并未太过深入这片树林,而是吩咐赤瞳四尾獒仔细嗅闻着来自黎丹尊者的气息,两人则在较为靠近外围的地方停了下来。

    本来么，要解决黎丹尊者可不能贸然上阵，哪怕黎丹尊者身受重伤也是一样。

    谨慎起见，还是让魔灵们先于黎丹尊者斗上一斗再说。

    只是谁也不清楚魔灵究竟是采用什么样的方法在靠近那“魔灵魂晶”的，姚宣希望它们能来得更快一点。

    师兄弟二人便找了一处背风的地方坐下,借着夜色隐藏自身，同时让妖宠们进行警戒,也提防黎丹尊者随时可能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林白羽忽然感到衣袖被姚宣拉了拉。

    他扭头看向姚宣，低低地“嗯？”了一声。

    姚宣指了指耳朵,又指了指远处，也把嗓子压得极低：“好像是来了。”

    林白羽先被他比平时要略低沉的语声吸引了注意力，过了一会才听到姚宣话中所指的动静——那是来自远处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草丛和积雪之间穿梭而过。

    他点点头：“八成是魔灵来了。”

    姚宣道：“嗯，那我们只要再等等，估计就能出现我们期望的局面了。”

    他没想到的是这一等却等了好一会，差不多有一刻钟，远处始终风平浪静。

    好在两人都极有耐心，在这个过程中，谁也没有动弹，直到总算有响动传来，依稀能听出是打斗无疑，姚宣和林白羽才对视一眼，齐齐翻身坐上已悄无声息变大的赤瞳四尾獒。

    紧接着，妖宠轻巧地迈开步子，闪电般穿过树林，靠近了打斗声传出的位置。

    “果然是魔灵与黎丹尊者。”并未拢到跟前，来自赤瞳四尾獒的讯息已经被林白羽道出，“我们现在不要再往前了，且让他们先打一打。”

    姚宣嘿嘿一笑：“那是自然，若是他们不先打个两败俱伤，我们的计划要进行下去也有些困难。”

    他和林白羽商量好了，这一回，便是要在黎丹尊者与魔灵彼此消耗之后再出手。这样不仅能更容易除掉黎丹尊者，也能消耗掉大部分魔灵，给到时候杀死魔灵君王创造一个有利的局面。

    光线极暗，视野并不是太清楚，但声音远远地传过来，还是能让人想象出战斗的情形。

    黎丹尊者的三只妖宠应该都在战斗，与他们所料想的一样，这三只妖宠并未发生过任何替换，可见黎丹尊者能动用的妖宠很可能就只有这三只了。

    不过尊者到底是尊者，之前在济世江中冰面上时，大约黎丹尊者的目的是要保存体力和魂力，便让姚宣二人打头阵，一直不曾真正动手。这一回，来自他那三只妖宠的攻击却极为犀利，转瞬间便是大片被魔灵附体的妖兽倒下。

    姚宣都忍不住叹道：“尊者真是……好厉害啊。”

    别看他如今是王级，上面只有一个皇级，之后便到了尊级，可是这几个等阶之间的差别无异于天堑一般！

    从王级突破到皇级，已经是御妖师修炼道路上一个极为紧要的关隘。而从皇级到尊级，则更是许多天赋卓绝的御妖师穷尽一生都难以跨越的鸿沟。

    能在百岁以前突破至皇级的御妖师，在中洲大陆上已经足以被称作天纵之才，让所有宗门趋之若鹜。而即使是这一批人里，也未必个个都能跨出最后的这一步，成为尊级御妖师。

    要知道，许多皇级高等御妖师，一辈子都停在皇级高等，无论如何也越不过这道坎。

    姚宣虽然很有自信，未来他必定能顺利突破，可同时他也心知肚明那必定非常遥远。

    他上一次接触尊者还是在地底魔穴中，不过是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来自尊者的窥探。这一次，他才真真正正地体会到了尊级御妖师的强大。

    连一个身受重伤、只有三只妖宠能够动用的尊级御妖师，都能轻描淡写地将这些因为魔灵而变异的妖兽打败——而他们两个王级御妖师要将这些妖兽除掉，所需时间也会更长一些。

    “谁！”

    大约是感觉到了来自赤瞳四尾獒的查探，正指挥着妖宠对付变异妖兽的黎丹尊者被惊动了。

    他伸出手五指微曲，往虚空中就是一抓。

    他的衣袖无风自动，而姚宣二人竟然感到了一股巨大抓力油然而生，身不由己地往前飞去。

    判断出这应该是一种特殊的御妖师技能，姚宣和林白羽运转魂力很快就挣脱了，但两人也随之暴露在了黎丹尊者的视野内。

    认出他们是何许人后，黎丹尊者吃了一惊：“是你们？”

    姚宣笑眯眯地朝他挥了挥手：“对啊，尊者，又见面啦。”

    黎丹尊者面色阴沉：“你们似乎是有备而来。”

    姚宣拍掌道：“不错不错，尊者跟我一样聪明。”

    受伤的尊者同样不容小觑，姚宣琢磨了一下，采纳了寿纹吸血蝠的建议——采取刺激对方的办法来增加己方的胜率，只要对方始终无法平心静气，就有助于他们达成目的。

    黎丹尊者气极反笑：“你们两个好不知事！”他一心二用地指挥妖宠将变异妖兽杀死，“本尊让你们做的事情，乃是为了挽救这天下万民！你们可知道，若是本尊手里的这东西落到了魔灵手中，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姚宣摆出不在意的姿态：“后果什么的我们当然不知道，尊者不是知道吗，那为什么又要带着这东西到处乱窜？”

    黎丹尊者道：“本尊自有本尊的打算。”

    姚宣挑眉道：“尊者的打算？是凤山宗的打算吧，你们也不怕玩火自焚！”

    闻言黎丹尊者面色立时一变：“你们两个究竟是何人！”

    姚宣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不告诉你。”

    黎丹尊者：“……”

    姚宣继续道：“你们凤山宗，大约是企图以这件东西，来制造出一个受你们控制的魔灵君王吧？”

    黎丹尊者大声喝斥道：“住嘴！”

    他暴跳而起，使出御妖师技能，试图抓住姚宣二人。

    但姚宣和林白羽早有准备，加上一旁的附体魔灵对黎丹尊者手中那“魔灵魂晶”虎视眈眈，黎丹尊者连抓几回都抓了个空。

    “该死！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黎丹尊者愤怒道，“是太宇宗？是十陵宗？还是乌羽宗？凌霄宗？别以为本尊不知道，你们这些宗门正暗中窥伺着我们凤山宗！不过你们打错了主意，想从本尊这里诈出话来？别做梦了！”

    姚宣道：“您千万别误会，我们可没有这个打算，我只是说说我的猜测罢了。至于是真是假，尊者听一听，也不用放在心上。”

    黎丹尊者想要让他住口，又一次向他抓去。

    但姚宣却滑不溜手地躲闪开去，嘴上则一直说着：“你们有了这个计划，可是没想到的是中间似乎出了纰漏。或许是魔灵对此并不认同，又或许是魔灵对你身上的这东西具备更大的渴望——对此我偏向前者，因为尊者您受伤了嘛。于是您拼了老命地想要回到宗门，毕竟那就轻而易举地能摆脱追兵了。”

    姚宣说着说着语调冷了下来，“至于这东西究竟有多大危害，是不是会毁掉这一方天元世界，不论是尊者您，还是凤山宗，是全不在意。”

    黎丹尊者冷笑道：“小子，你真会编故事。”

    姚宣道：“是啊是啊，反正你也不会承认，不过你们凤山宗就是这样，只要自己得意，哪里会管别人的死活，从上到下都是一样。诶师兄……”他偏头去问林白羽，“这是不是就叫做——上梁不正下梁歪？”

    林白羽忍着笑道：“是。”

    黎丹尊者脸色忽青忽白，“放肆！我凤山宗办事，何容你们这些乳臭未干的小子来置喙！”

    姚宣道：“的确如此，所以凌霄府那一回，你们不也是弄出了魔灵，还弄出了一个什么——落魂化血阵。”

    黎丹尊者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这些！你……”他心里似乎一动，想到了什么，“你就是赫连师兄所说的……”

    姚宣未置可否，而是迅速朝林白羽使了一个眼色。

    因为寿纹吸血蝠在魂海内告诉他，现在正是攻击黎丹尊者的最佳时机。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黎丹尊者的妖宠与变异妖兽又一次对冲的刹那，姚宣二人的妖宠恰到好处地施放了攻击。

    与妖宠们隔绝开来的黎丹尊者一时间竟是躲避不及，那猛烈的攻势已经劈头盖脸而来！

    “混账！”

    黎丹尊者勃然大怒地试图躲避和反击，脸色却猛地一变，抬手捂住胸口。

    事实上，以尊级御妖师的体魄，这等攻击按理来说要扛住不在话下。

    可惜一方面黎丹尊者现在最为衰弱的时候被姚宣碰上了，再加上黎丹尊者这一夜不断奔波劳累，方才气血沸腾导致伤势发作，以至于他竟是直直地被击中了身体。

    那三只妖宠迅速返回试图阻拦姚宣二人，但姚宣动作更快，他施放出御妖师技能，身形飞快地往黎丹尊者靠拢。

    林白羽吓了一跳：“师弟！当心！”

    奄奄一息的黎丹尊者忽然露出一个阴狠笑容，两手顺势抬起就要抓住他。

    然而他又一次抓了个空。

    就见姚宣身形犹如一条灵蛇般、灵活到了极点，手臂一伸一闪便将那“魔灵魂晶”拿在手中，而黎丹尊者连他的衣角都不曾挨到！

246依靠

    紧接着,姚宣扬手一抛。

    那黑漆漆的物体划过天空，准确无误地落在了那一群变异妖兽中间。

    与此同时,黎丹尊者的妖宠立刻窜了过去,显然是想要拿回这魔灵魂晶。然而就在妖宠将其叼起的瞬间，黎丹尊者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面容变得扭曲,甚至顾不上再理会姚宣二人。

    姚宣和林白羽一回头,就看到那头妖宠自口部冒出丝丝缕缕的黑气，这些黑气不断缠绕着，直至将其全身覆盖——它竟是也开始了魔灵附体般的变异！

    而那“魔灵魂晶”跟前一刻却似乎并无分别。

    变异妖兽们开始变得极为躁动，眼中凶光大作,纷纷往这只妖宠扑了过来。

    也不知是妖宠牵连了黎丹尊者,还是黎丹尊者束缚了妖宠——没过多久,那“魔灵魂晶”便从血肉模糊、再无丁点气息的妖宠身上掉了出来。

    黎丹尊者则吃力地靠在树干上，眸光渐渐浑浊。

    除了偶尔地抽动一下，他全身的生机都好象被悄无声息地抽离了一般。

    而姚宣敏锐地注意到，黎丹尊者的脸上也开始有隐隐约约的黑气漫了上来。

    “赶紧的！”

    姚宣和林白羽对视一眼，深谙痛打落水狗这一道理的两人立即指挥妖宠们加紧攻击。

    当黎丹尊者彻底咽下最后一口气的瞬间，姚宣和林白羽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姚宣确定了黎丹尊者的死亡以后道：“总算是解决了。”

    林白羽道：“嗯，那边是不是……”他边说边看向争夺那“魔灵魂晶”的变异妖兽。

    姚宣却对此恍若未闻，因为魂海中寿纹吸血蝠正在大叫着：“尊者心血！尊者心血！别放过了啊小子！给阴阳幻樽开光！快！快！照老夫说的做！先别管魔灵，那个不急！快！”

    将蝙蝠交代的步骤听完，姚宣唇角就抽动了一下，看了看身边的妖宠们。

    然后他将小风妖单独拎了出来。

    被捉在手里的小风妖一头雾水地瞪圆了眼睛，眨巴眨巴，“咿咿？”主人你拎着我做什么？

    姚宣努力忽略掉小家伙纯洁的眼神，指了指黎丹尊者的尸体：“用风刃，把这家伙的舌尖划破一个洞。”

    小风妖围着黎丹尊者的尸体转了一圈，“咿咿呀呀？”主人我怎么没看到舌尖呢？舌尖好吃吗？

    姚宣：“……”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亲自动手将黎丹尊者的下巴给捏住，将尸体的嘴巴掰开，将里面的舌头给拉了出来。

    林白羽对他的举动有些不明所以：“师弟你这是作甚？”

    姚宣道：“取心血。”

    林白羽问：“心血？为何不直接破开心脏？”

    姚宣道：“福寿叫我这么做。”

    林白羽便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下一个动作——却是由小风妖用风刃在尸体的舌尖上开了一个口子，然后也不知蝙蝠做了什么，从那个口子里忽然飙出一股血箭，浓郁的血腥气弥漫开来，而这些血液最终被姚宣装在了两只不起眼的木碗里。

    魂海内寿纹吸血蝠哈哈大笑：“运气啊！这就是运气啊！逆天的运气啊！小子你的气运恐怕真被轮回兽给更改了，需要什么就来什么啊！老夫还以为至少要等你到尊级才能弄到这玩意，没想到离皇级都还远着就先得到了尊者的心血啊！”

    姚宣也有同感：“看来我真该感谢轮回兽。”

    谁知蝙蝠马上又呸了一声：“屁话！感谢它还不如感谢老夫！它从来就没安好心，救你不过是为了它自己，如今丧命在你手里，不过是你技高一筹！”

    姚宣从善如流：“嗯，我是应该感谢福寿你。”

    蝙蝠眼神就游移起来，顿了一会才道：“小子，虽然老夫方才那样说，但你也不要认为自己不需努力！说穿了，你靠的是自己！只有你自己才是最可靠的，懂吗？”

    姚宣笑了笑：“我明白。”

    不错，哪怕是如今有了不一样的人生，有了注定更加光辉夺目的未来，他也会跟前世一般，努力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在姚宣收集黎丹尊者心血的同时，另一边，魔灵们对那“魔灵魂晶”的争夺也已经有了结果。

    只见其中一头妖兽忽然软软倒下，孔窍内迅疾钻出几缕黑气，互相缠绕着往那黑漆漆的东西上冲去。

    其他魔灵迟了它一步，只能眼巴巴地等在一旁，让这只魔灵将“魔灵魂晶”给“吞”了下去。

    当姚宣从蝙蝠处确认了由阴阳幻樽达到了开光条件后，还来不及高兴，就听到蝙蝠十分郑重地道：“注意，准备好了，魔灵君王快要成型了。”

    姚宣一愣，立即扭头往那堆变异妖兽看去。

    在他的视线尽头，一团黑漆漆的物体似乎从实体化作了虚影，在虚虚实实之间闪电般的转换着。

    这黑色的物体仿佛能吸引全部的光线，令人感到了几分诡谲而可怖的意味。

    寿纹吸血蝠挂在姚宣的耳朵上，也密切关注着魔灵异动。

    眼看着这团黑气即将彻底定格在虚无上，寿纹吸血蝠蓦地大声叫道：“小子，就是现在！”

    姚宣不假思索地遵照它的吩咐纵身向前，一边对跟上自己的林白羽道：“师兄，我现在要对付那只魔灵君王，至于其他魔灵，就得拜托给你了。”

    林白羽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又吞了回去，只道：“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将这新生成的魔灵君王吸入魂海中的刹那，姚宣就意识到，正如寿纹吸血蝠所说，这一只魔灵君王，比起自己前次在地底魔穴中所遇到的那只，的的确确要强大许多。

    不光是对方给人的感觉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阴森诡异，就是这团黑气的体积也比上回那魔灵君王要大一些，本身却更凝实。

    甚至在将其吸入魂海的时候，姚宣都感到了魂海微微震动——这可是在他的魂海已然经过一次次增强之后的感觉！

    不过，也正因为有了前一次的经验，对于魔灵君王，姚宣虽然给予了足够的重视，心中倒也并不多么慌张。

    来吧，姚宣心里说着，一边让妖宠们准备好，一边开始了又一次与魔灵君王的对决。

    而这个时候，指挥着妖宠与变异妖兽对抗，将他牢牢护住的林白羽，忍不住地将视线放在了姚宣身上。

    青年正闭着双眼坐在地上，在淡淡的月光照耀下，他的面孔仿佛也生出了星辉，泛起一层如玉的光华。他的长睫在面颊上投下了两片阴影，犹如羽翼一般轻轻地颤动着。

    看着这样的师弟，林白羽心里头就不由自主的生出满满当当的柔情。

    只是再一想到眼下的情形，这份绮思又会迅速地消散。

    瞥一眼正与变异妖兽战斗着的妖宠们，林白羽眯了眯眼。

    他不知道师弟究竟是采用何种办法与魔灵君王战斗的，但从刚才的所见来推断，很可能是由姚宣将其引入魂海中解决。

    念及这种可能，林白羽就禁不住有些心焦。

    师弟他到底懂不懂……魂海对于御妖师而言是多么珍贵、多么重要、多么地——需要慎重对待！

    他几乎又一次地生出了几分对姚宣的怒火……想要狠狠地骂他一顿，想要狠狠地责罚他……

    可是与此同时，林白羽心中更多的却是爱怜。

    他的师弟，从不懂得去依赖别人的师弟，总想着一切都靠自己的师弟，却愿意替他人遮风挡雨的师弟……

    他爱着的……师弟……

    师弟，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林白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姚宣，几乎快要遗忘了妖宠们与变异妖兽的战斗。

    事实上，这个时候，姚宣已经将魔灵君王逼上了绝路。

    他惊喜地发现尽管这只魔灵君王比前次那只要强大许多，可是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反而并不那么可怕。至少对比一下当时他所感到的痛苦，如今所尝到的简直微不足道。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寿纹吸血蝠哼唧一声道：“废话，你也不想想这段时间你的魂海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当魔灵君王彻底消散，只留下再次被污染了一部分的魂海时，姚宣知道，他又一次地胜利了。

    他睁开双眼，露出一个放松而愉悦的笑容：“成了。”

    话音刚落，姚宣却意识到林白羽正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自己。被那灼灼的目光注视着，没来由便生出几分赧然，姚宣的眼神飘忽了一下，“师兄？”

    林白羽含笑道：“没什么。”

    姚宣道：“你怎么老看我？”

    林白羽道：“想看一看你。”

    姚宣：“……”

    林白羽唇边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良久，他猛地伸出手臂。

    等姚宣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林白羽揽住，两人轻轻地抱在了一起。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在姚宣醒来以前，林白羽曾设想过许多种惩罚他的方式，可是当见到师弟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说话微笑，那些设想似乎都变得不再重要。

    其实他什么都可以不用在意，只要师弟无事就好。

    他还忍不住想，若有一天，当他强大到再也没有其他任何人能撼动，师弟是不是可以、是不是愿意、稍微地、依靠一下自己？

凤山覆灭
247刁难

    又过了一会,林白羽才松开姚宣。

    两人看了看彼此，忍了一会还是都笑了出来。

    “师兄。”

    姚宣观察了一下附近的环境,“我们今夜就在此歇息吧,待天亮了再赶路。”

    林白羽本有此意，当即点头：“好。”

    姚宣和林白羽二人便在这一片针叶林中找了一处避风的位置搭了帐篷，大约是由于附近妖兽大都遭到魔灵附体而死去,后半夜可谓是风平浪静。

    便是林间的鸟雀,在冬季都显得格外稀少而沉寂，除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似乎旁的声音都远离了此地。

    一点都没受到打扰地睡了一夜，早上醒来时姚宣感到自己说不出的神清气爽。

    等他走出帐篷刚伸了个懒腰,却被一团雪啪地打在了脸上。

    姚宣：“……”

    也走出帐篷的林白羽朝那边看去,就见到师弟的那只蝙蝠不知什么时候跟自己召出用于警戒的妖宠霜纹貂混在了一起,两只妖宠坐在树枝上头，正望住姚宣，霜纹貂还有些呆头呆脑的张望着，蝙蝠已经嘻嘻哈哈笑得前仰后合。

    然后他就听到姚宣咬牙切齿：“打人别打脸，福寿你不知道吗……”

    林白羽连忙道：“师弟，我把白毫叫回来给你出气。”

    姚宣本来就没好意思找师兄的霜纹貂算账，再说了，这事显而易见是谁主导，他撸了撸袖子，一门心思地只想要教训寿纹吸血蝠：“小莲！”

    他果断召出了龙爪焱莲，指着蝙蝠道：“好好收拾一下福寿，往脸上揍！”

    龙爪焱莲过了一会才说：“哦。”

    只是寿纹吸血蝠已经支起翅膀飞开来，嘴上还嘟囔道：“别这样嘛小子，不要一天到晚老气横秋的嘛，老夫这是在告诉你如何保持一个年轻的心态！打雪仗会不会？玩过没有？”

    姚宣：“……”

    怎么办，牙齿忽然特别痒！

    林白羽忍俊不禁，又见自家霜纹貂还欢天喜地地坐在树枝上，一副摸不清状况的样子。

    他就从地上捡起一团雪捏了捏，径直朝它扔去。

    下一刻，这只妖宠就被林白羽这一打给打懵了，啪叽一下掉在了雪地里。

    蝙蝠瞧见雪地上被砸出一个坑，落到另一根树枝上捧腹大笑。

    姚宣恰在此时正掷出去一个雪团，精准地击中了它。

    龙爪焱莲趁势将它捉住，似乎思考了一下该怎么按照姚宣的吩咐来做，然后又抓起地上的雪，朝蝙蝠扔了满头满脸。

    蝙蝠：“……”

    姚宣露出得意笑容。

    师兄的二人和妖宠们闹了一阵，姚宣与林白羽一道收起帐篷，准备继续沿着济世江往凤山宗的势力范围过去。

    这期间，林白羽已经将近日他们所遇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通知了胥于邺——毕竟黎丹尊者、凤山宗和魔灵之间的关系可并非小事，太宇宗会同其他宗门有什么打算，也需要宗门进行定夺。

    又是几日过去，时而行走，时而乘坐飞行妖宠，走走停停间，两人离目的地越来越近。若是站在山上往前眺望，大约已经能瞧见凤山宗附近的郡县。

    而林白羽这日也收到了胥于邺的回信。

    只是当他看完那些内容，眉头却皱了起来。

    姚宣奇怪道：“师兄，出什么事了吗？”

    林白羽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师父来信叫我们不必管黎丹尊者这边，他自有安排，也会与宗主商议。但是师父还告诉我说，这一回前来查探凤山宗情形的宗门长老里，有白敬启。”

    姚宣道：“白敬启怎么了……”然后才反应过来，“天罗峰的白敬启长老？”

    林白羽道：“没错，就是他。”

    姚宣就想起了当初在上门大比之后，曾见过的白敬启阴鸷的神色，他还想起，师父似乎从白敬启身上拿到了几枚上等的魂晶？据说那些魂晶乃是白敬启用来赔礼道歉的，后来师父将它们全都交给了自己。

    只是，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对方难道还惦记着这事？若果真如此，那这一峰长老的心胸也太狭隘了点。

    又是一天过去，姚宣二人总算到达了事先说好的地点，有济世江从中穿过、紧邻凤山宗所在栖凤山脉的凤翔郡。

    大概正是因为凤山宗的关系，这座郡城虽然地处济节国边缘一隅，郡城内外却是人来人往，车流穿梭，显得繁华而热闹。

    不过姚宣直到进入了客栈，心中也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这里的人真不怕冷。

    虽说他并不觉得多么寒冷，却也穿了一身厚厚的袍子，加上外面披着的大氅，师兄与他的穿着也差不多厚度。在姚宣看来，这是冬季十分正常且必须的装扮。

    然而在凤翔郡，街道上所看到的人们，十个里有八个，都穿得不太多，尤其是那些姑娘家，穿得更是单薄，显得身形颇为袅娜——虽然看姚宣眼里只觉得冷。

    进入后院，迎面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姚宣连忙对其行礼：“何长老！”

    林白羽也朝对方行礼：“何师叔。”

    何元湛一看到他和林白羽就显得颇为开怀，笑得眯起双眼，快走几步拢过来：“姚宣啊，白羽啊，你们可算是到了。”

    没等姚宣二人回话，旁边却忽然传来一句话：“是啊，真是令人想不到，从此处到宗门原来这么远啊。”

    姚宣听出这句话里的几分阴阳怪气，抬眼一看清楚来人，就立即明白了。

    却是不久前师兄才提及的那位天罗峰长老，施施然地笼着双手踱步过来，视线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们两个，话风突地又是一转，“不过嘛，来了就好。”

    虽说如此，姚宣心中仍然打起了十二分的提防。

    等他和林白羽朝对方行礼的时候，他果然就听到了下文。

    白敬启道：“我们这里正缺人手啊！两位师侄，这凤翔郡下辖凤安县的孟家村，前几日正闹出一桩事来，不如就请两位师侄前去探查一二？”

    何元湛立刻出言反驳：“白长老且慢！这件事我们不是尚在讨论中，并无定论？还是等咱们讨论出一个结果来了，再吩咐弟子去做剩下的事吧。”

    白敬启道：“原先之所以有这样的安排，那是因为我们缺乏人手嘛！毕竟此前到这里的弟子也没几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出于无奈，只能将此事往后推。可是现在林师侄和姚师侄来了，情况就大大的不一样了呀。”

    他嘴里说着好象是在夸奖姚宣二人的话，可是看过来的目光却冰冷到了极点。

    被他如毒蛇一般盯着，姚宣背心都隐隐生出了一丝凉意。

    “所谓能者多劳，何长老应该也这么认为才是。”白敬启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孟家村的事情再拖下去，说不定这一个村子都会出事。再说了，拖得久了，可能我们想要查到的证据和痕迹也会被抹灭了。何长老，你总归不会愿意出现这种事吧？”

    何元湛一时间无言以对，只能听他继续道：“而两位师侄，可都是上门大比里的佼佼者，排名前五之人。我还怕叫他们去做这点事是大材小用呢，何长老你这是担的什么心？”

    何元湛双眉紧蹙：“正因两位师侄俱是天纵之才，我们才更因保护好他们，避免他们过早夭折。”

    白敬启嗤笑一声道：“何长老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吧，弟子们不经历风雨，怎么能成长？每日被保护着，以后他们还能顶什么用？总之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了。”他直接朝姚宣二人说道。

    何元湛见他如此，心中十分恼火。

    对于姚宣二人这般懂礼节又有潜力的弟子，何元湛从来都是打心眼里看重的，他反而很厌烦白敬启这样颠倒黑白，玩弄是非，于是他眉毛都倒竖起来：“我若是不同意呢！”

    然而白敬启态度也分外强硬：“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何元湛冷笑道：“笑话，这里你是长老，我亦是长老，难不成你的意见就是意见，我的意见就不是意见了？”

    白敬启道：“我说的话句句在理。”他朝着太宇宗方向拱手道，“便是拿到姬宗主面前，我也是这样说。”

    何元湛道：“我管你在理不在理，反正这事我不同意！”

    白敬启半眯起眼盯着他，“你当真要与我作对？”

    何元湛道：“什么叫与你作对？你这决定本就太草率！”

    白敬启也不欲与他多做分说，不假思索便召出妖宠。就见数只体型庞大的妖宠朝何元湛虎视眈眈，气势汹汹。

    何元湛并不怵他，同样召出妖宠，与之相对。

    一时间，两人剑拔弩张，眼看着就要打将起来。

    姚宣见势不妙，与林白羽对视一眼，高声说道：“我和师兄愿意去！”

    何元湛一愣。

    白敬启就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何长老，看到没有，这可是两位师侄心甘情愿的。也是，两位师侄都是有能力的人，这点区区小事岂在话下？说不定还巴望着有这个机会能大显身手呢，何长老，你就不要多此一举地阻拦人家，碍了人家的好事。”

    这话说得何元湛很想将他揍得不能再开口，但见白敬启已收了妖宠，他又不好再出手。

    他立马转头面向姚宣二人：“姚宣，白羽，你们真的要去？”

    师兄弟两个毫不犹豫：“是。”

    “唉，这件事颇为难办。”木已成舟，何元湛没有他法，只拉着二人往另一边走，丢下一句，“白长老，这事他们是跑不了了，不过也得先做好准备，这个由我来办，你去忙你的吧。”

    等到了僻静之处，何元湛就将孟家村的具体情形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248孟家村

    原来这孟家村位于凤翔郡凤安县的一角,属于较为偏僻的一处地方,长年累月的只有一些采药的农人，或是前往附近山脉寻找妖兽的御妖师会途经此地。

    但前两日,一名查探到孟家村的弟子前来回禀，称这村子简直就像是死了一般。因为他上个月到孟家村时，还可以见到许多村民,这一回却是人迹罕至。最后倒是瞅见了屈指可数的几个村民，但他们神色都显得惶惶难安，好象遇到了什么大事似的。

    该弟子由于是单独一人,没敢多做停留，便选择回来报信。

    收到了这个消息，无论何元湛还是白敬启都察觉到了其中的一丝异样。

    孟家村如此，那附近的几个村子是否也存在类似情形？

    而他们也注意到，孟家村地方很偏僻，但实际上与凤山宗的距离却不是太远。

    莫非这里面，也有凤山宗的手脚？

    何元湛和白敬启本打算前去探查，但正好另一个县有其他线索出现，又必须有一人坐镇后方，一时半会谁也分不开身。

    照之前的安排，是暂且搁置，等两人空闲再去查探，因为当时那弟子回来后，就有些恍惚，生了一场病，意味着这个地方必定颇为凶险。

    谁知恰在此时，姚宣和林白羽到了——结果白敬启就将此事推给了他们。

    何元湛边说边摇头：“你们两个啊，也真是，不要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啊。其实你们不接受也没事，我不怕白敬启，打上一场让他认清楚自己可不是这里的老大，也没什么不好。”

    姚宣笑道：“何长老，我和师兄知道您是关心爱护我们，但白长老有句话说的没错，不经历风雨，如何能够成长？我和师兄如今都已是王级御妖师，很该为宗门出一分力，这次前去，说不定我们就查出个答案来呢。”

    何元湛道：“也只能如此了。”

    见他眼中还是阴云密布，姚宣心知何元湛是真心关怀他们，对这位本就相熟的长老更是生出几分亲近之意，“何长老，没事的，您不相信我，也得相信师兄啊，再不然，还有师父呢。”

    一提胥于邺何元湛神情就变了，咬牙切齿道：“我都忘了，若不是胥老头，你合该是我的弟子！”然后他就转身再往外走，“不行，我得再去找白敬启分说分说！你可是差点就成了我弟子的孩子，哪能被那家伙给推到火坑里！”

    留下姚宣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我们已经准备妥当，马上就前往孟家村。”

    姚宣和林白羽出来时，就看到何元湛坐在一边，白敬启坐在另一边，彼此都横眉冷对，显然刚才仍然是不欢而散。

    何元湛站起身，欲言又止。

    白敬启则道：“好啊好啊，两位师侄向来积极表现，这一次，可也要好好地探查一番啊！”

    姚宣二人还未说话，从门外又走进来几个人，其中一人见到他们立刻就发出了一声惊呼：“是你们！”

    姚宣循声朝对方看去，就见到了两张似曾相识的面孔，一个是明晓，一个是云灭涛。

    “明师兄，云师兄。”姚宣行礼道，“好久不见。”虽然对他们并无好感，但礼数上姚宣却很周全——也免得再被这帮天罗峰的家伙揪住细节多加刁难。

    明晓故意露出好奇神色，明知故问道：“姚师弟，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云灭涛道：“师弟不是知道吗，他们是要去孟家村。”

    “哦对，我想起来了，是要去孟家村啊。”明晓眼中幸灾乐祸的光芒遮都遮不住，“两位是要去孟家村，那还真是得祝你们一路平安了。”

    姚宣睨他一眼，又看一眼他身后不动声色的云灭涛，在与师兄出去之前，低声对前来相送的何元湛道：“何长老，我和师兄既然要去孟家村，若是还有什么棘手的事情，您怎么办？”

    何元湛一愣，又见他的视线往里面瞧去，在明晓等人身上扫了一圈。

    何元湛立即醒悟过来，送别他们后就眉开眼笑地回到室内：“白长老，我记得还有个黄家村也出了类似的事情，不如就让云师侄他们去探一探吧！你看，不经历风雨，怎么能成长……”

    白敬启：“……”

    两人按照地图，坐在凤羽焰雀身上寻找着孟家村的位置。

    姚宣忍不住问：“也不知道白长老为什么要如此？除了上门大比那一回，我们还得罪过他吗？”

    其实认真说来，上门大比之时他也不算是得罪过白敬启，可白敬启此番的一言一行，怎么看都没安好心。

    林白羽道：“具体为何我也不知，白长老性子一向古怪，在长老中间也属于那种格外不好打交道的，听说其他几峰的弟子都曾被他明里暗里的为难过。若是换做他人，长老之位恐怕都坐不稳，但白长老出身白家，在天罗峰上颇有一些势力。四师弟曾说过，白家有一位老祖，是天罗峰上的尊者，也正因如此，其他人或多或少的都要卖白长老一个面子。”

    白家？

    白……？

    姚宣心里一动，却是想起了一个人来：“师兄，那这么说，白家子弟岂不是很多都拜入了天罗峰？”

    林白羽道：“不错，天罗峰上若有十个白姓弟子，其中九个恐怕都是白家子弟。”

    姚宣就道：“那师兄知不知道有个叫白烈的？”

    “白烈？”

    林白羽闻言看向姚宣，“确有此人，听说他去了七杀秘境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他是白家子弟，而且还是白长老的一位侄孙，关系较为亲近。在他前去七杀秘境以前，在天罗峰上，因为这么个靠山，白烈行事也有些肆无忌惮，很是得罪了一些师兄弟。后来便有人说，他之所以没能从七杀秘境里出来，就是因此遭到了报复。”

    姚宣眨眨眼，心道哪里是报复，那白烈分明是自作自受。

    林白羽又道：“说起来，白烈在七杀秘境的时候，师弟也在那里面，或许白长老之所以针对我们，就有这里面的原因。他可能是拿到了那段时间所有进入七杀秘境中弟子的名单，虽然不知具体是怎么样的情况，却也阻止不了白长老的迁怒。”

    姚宣再眨眨眼，心道何止是迁怒，恐怕是宁杀错不放过吧。

    林白羽却忽而一笑：“师弟，这里面不会跟你有关系吧？”

    姚宣坦然道：“若果真是因为此事，白长老为难我倒是不算找错了人。”

    林白羽就道：“哦，那一定是白烈自寻死路。”

    姚宣顿了顿，却见林白羽目光专注地看着自己，那里面似有柔情满溢而出，他眼神飘忽了一下：“师兄真是相信我。”

    “那是自然。”林白羽柔声道，“我不信你，难道去相信他人不成？”他的师弟是什么样的人，他再了解不过，断不会无缘无故伤及他人性命。

    姚宣就将七杀秘境里如何遭遇白烈暗算，又如何反手将其杀死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林白羽说了出来。

    说完后，他的肩头被林白羽轻轻拍了两下。

    然后他听到林白羽道：“师弟做对了，有人算计你的时候，切莫不可心软地手下留情，须知那叫做养虎为患，于人于己，都没有什么好处。”

    师兄弟二人说话间，凤羽焰雀停了下来，发出一声清鸣。

    原来他们的目的地孟家村，已经到了。

    两人从上往下观察这个村子，就发现这村子的确如那名弟子所说，沉寂得有些奇怪。

    要按照寻常的村落，这个时间该是每家每户烧饭的时候，应当有炊烟袅袅。可是视线中的孟家村，却什么也没有，便连那名弟子提起过残存的村人都不曾瞧见。

    难道只不过过去几日，村子里就又生出了变故？

    姚宣心里一紧，和师兄对视一眼。

    林白羽立刻让凤羽焰雀降落下去。

    两人进入孟家村后，挂在姚宣耳边的寿纹吸血蝠首先在魂海中道：“这里有魔灵的味道。”

    对它这句话姚宣倒是深信不疑，因为他也有类似的怀疑，“难道此处曾有魔灵前来？”

    蝙蝠道：“还有腐尸的味道，更多的老夫也判断不出，你和你师兄进去一看便知。”

    而等到姚宣查看了几处人家，每到一户所看到的景象就令他心生愤怒。

    倒在地上的村民，都已经成了尸体。他们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极尽扭曲而狰狞，眼睛都瞪得大大的，不知死前究竟经历过怎样的遭遇和折磨。

    这些尸体大都很完整，从外表看不出什么伤口，但当姚宣试图检查的时候，却发现尸体内部早已是骨肉模糊，触碰时都是柔软的，根本无法扶起。

    难怪明明是冬季，时间应该也不曾过去太久，却散发出阵阵腐烂的恶臭。

    姚宣脸色非常难看：“这究竟是……”

    寿纹吸血蝠凑到跟前观察了几具尸体，迟疑了一下，才道：“小子，看来真是魔灵。魔灵并非不能在普通人身上附着，只是普通人很难承受魔灵附体，基本上在魔灵附体的瞬间就开始走向死亡。可老夫看着，这些魔灵倒像是硬生生地继续待在这些人身体里，因而才会造成现在这般情状。”

    “可恶……”

    姚宣双手捏紧成拳，凤山宗若是真对这些普通村民下手，那就实在太丧心病狂了！

    不过当二人继续往村子内部查看，却发现这里却看不到任何尸体或是活人，也没有魔灵的痕迹，甚至屋子里显得非常整齐，就像是它们的主人自行离开一般。

249姚宣的主意

    “……难道是因为魔灵出现,村民们选择离开了村子？”姚宣想了想又给自行否决了，“可是不应该啊，遇到这种情况，孟家村又同凤山宗距离如此近,他们也不可能知道凤山宗与魔灵有勾结，应该去求助凤山宗或是郡守才对吧？”

    林白羽道：“或许他们有求助过，却反而引狼入室？”

    “倒也不无可能。”

    只是对此姚宣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兔子都不吃窝边草,这孟家村离凤山宗如此近,对孟家村下手……凤山宗的举动是不是也太疯狂了些？”

    林白羽道：“凤山宗有老实过吗？”

    想及凤山宗动不动就前去太宇宗挑战,再想及凤山宗似乎想要弄出一只魔灵君王，姚宣很认同地道：“一群没对劲过的人，也难怪我们理解不了。”

    两人走遍了一整个孟家村，除了最开始发现的那些尸体以外，村子里如今可谓是空空荡荡，除开他们两个，再没有一个活物。两人搜寻了一圈下来，也并无什么特别的发现。

    若是此地出现过魔灵，大约也过去了一段时间，因为据寿纹吸血蝠说，魔灵的气息极淡，除了它不可能再有人能辨别出来。

    不过等二人再回头去检查那些尸体时，姚宣和林白羽又有了新发现。

    “师兄！这些都是女性的尸体，除了那几个孩子，没有一个是男的！”

    姚宣注意到，所有死亡的村民性别几乎都是女性，按理来说并非是这几家的人口。

    而且大部分不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就是年纪尚小的孩子，青壮年一个也没有。

    “难道魔灵杀人，还会有选择性的杀？”姚宣皱了皱眉，“魔灵背后肯定有什么人。”

    林白羽很同意他的推断，“嗯，大约就是凤山宗。”

    姚宣敲了敲下巴：“只是……若是凤山宗，他们这样做又有什么目的？”

    林白羽道：“现在还很难说，这附近不是还有其他村落吗，不如我们都查看一遍？”反正有凤羽焰雀代步，要全部一探究竟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此时已经到了傍晚，冬季的天色早就暗了下来，一阵阵凛冽的寒风刮过，却极少有惊动鸟雀的情况出现，四下里都安静得出奇。

    在有些昏暗的夜色中，不远处的山脉便更像一头择人而噬的怪兽。

    两人一连查探了三个村落，第一第二个显得颇为平静，有的屋子里还有烛火摇曳，第三个却跟孟家村如出一辙！

    大约是因为这座村落的位置更加偏僻的缘故，那些死去的村妇和孩童已腐烂得不成形了，也始终不曾被人发现。

    与在孟家村一样，姚宣二人检查了一番后，就将这些村民葬在附近，总归是入土为安。

    等姚宣和林白羽前往附近的第四个村落时，凤羽焰雀还未到达目的地，姚宣就“嗯？”了一声，林白羽下意识地让妖宠停止飞行，“师弟，可是有什么问题？”

    “你看。”姚宣发现自己的目力比林白羽似乎都要好得多，他指向前方村落的位置，“那里好象有很多人。”

    林白羽仔细辨认了一番才终于看清，果然如师弟所说，在这个村子的村口聚集了不少人。

    两人对视一眼，姚宣道：“我们悄悄过去。”

    只是要悄无声息的靠近，就不能再用凤羽焰雀了。姚宣和林白羽两人便降落下去，小心翼翼地穿行在林间，最后伏在村口外边，看向前方。

    那里点着火把，村子里的人大约是被聚集在了此处，从身形能看出里面既有成年人亦有孩童，既有男人亦有女人。

    在这群村人的前面，依稀能看到还有几个人，身着……

    姚宣眯起眼：“那是凤山宗弟子。”

    这几个人分明身着凤山宗弟子常穿的袍服，身份不言而喻。

    林白羽道：“嗯，的确是凤山宗弟子。”

    姚宣不明白地是：“他们到这里来做什么？难道真如我们猜测的那样，对这些村民，凤山宗也下了手？”

    林白羽观察了一会道：“似乎并不是要将他们杀掉，而是要带走他们。”

    “带走？”姚宣百思不得其解，“就算是凤山宗，这些人对他们来说有用处吗？”

    林白羽道：“谁知道呢，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只能是问凤山宗了。”

    为了听得更清楚些，两人又吃下了姚宣备好的敛息丸，轻手轻脚地往那边靠得更近。

    好在这些凤山宗弟子似乎都是外门弟子，一点也不曾察觉到他们的存在，而是继续说着什么。

    等听清了凤山宗弟子的话，姚宣才知道原来他们是在此处征收杂役。

    姚宣心中却更加大惑不解了，要知道宗门征收杂役，对普通人来说也是一件足以光宗耀祖的事情！

    譬如太宇宗的许多杂役，到了期限都恨不得多在宗门里待上一些时日，便是在被挑选的时候很多人也会想方设法地给执事送礼以求能得到一个名额。

    可是到了这里，怎的这些村民看起来一点也不愿意？

    还有，若是这些村民的消失是因为去做了杂役，一个村子的人口可能不算太多，两个村子就多了，如今看来却至少有三个村子，说不定还有更多。

    这么多杂役……而且还是一次性更新这么多杂役……

    怎么想都令人觉得十分蹊跷啊，姚宣摸了摸下巴。

    至少在太宇宗时，十绝峰上的杂役，每五年左右才会进行小范围的替换，数量也非常少。

    姚宣沉默了一下，扭头看着他：“师兄，我们现在怎么做？是继续追查，还是回去告诉何长老？”

    林白羽见他眼睛亮亮的，不由地有些无奈：“师弟，你是不是又有了什么主意？”

    姚宣就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被师兄你发现了啊，不错，我是想到了一个点子，说不定能让我们查到更多的线索。”

    然后他附到林白羽耳边将这个打算低声说了出来。

    有那么一会，林白羽几乎无法专注于他说的话上——因为师弟温热的吐息喷在耳边，叫他忍不住地就有些心猿意马。

    但很快，他被姚宣话里的内容吸引了注意力。

    “怎么样，师兄？”说完姚宣紧紧盯住他。

    林白羽道：“深入虎穴的确可能得到线索，但遇到危险的可能性也很大。”

    姚宣道：“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再说，你要相信我，一定能让咱们两个都变一副样子。”

    林白羽道：“我得先看了效果再做决定。”

    姚宣道：“没问题。”

    等到姚宣拿出了一些早已准备在储物腰带里的东西，开始在林白羽脸上涂涂抹抹，甚至还用到了许多如同泥巴一样的物体时，林白羽心里面有点打鼓：“师弟……”

    “嘘！”姚宣这时候可不想跟他说话，“师兄你不要动！也不要出声！”

    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师弟——林白羽只好安安静静地等着他操作结束。

    不过在姚宣说出一句：“好了。”以后，又有雪音鹤凝结出的水镜一照，看到那里面有张古铜色方脸、浓眉大眼的青年时，林白羽就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师弟……这……这是我？”虽说知道有易容手法，可是他从未想过师弟竟然如此擅长。

    姚宣笑眯眯地道：“不是你还能是谁？”

    林白羽先摸了摸颧骨，又摸了摸下颌，再做了几个动作，“好象还真认不出来了？”

    姚宣撇嘴，像是不大高兴他的质疑，“都说了我肯定能让你变得谁也认不出的。”紧接着他就又一次问道，“师兄，你说我们现在做不做得？”

    “此计可行。”思忖了一番，林白羽答应下来，“师弟的手艺确是神乎其技，若是我来认，肯定认不出现在这副模样与我自己乃是同一个人。”

    姚宣道：“没那么夸张，若是要蒙蔽尊者是绝无可能，但我们能遇到尊者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对了，师兄还要注意一下，身材上嘛你稍微耷一下肩膀就是，平时走路的姿势也稍微注意一点。眼神也要变一变，要像一个普通村民！哦，还有，师兄身上皮肤的颜色也要变一下，我马上就给你调些药汤，找个地方师兄泡上个一刻钟，便大功告成。”

    而在林白羽泡着药汤改变肤色的时候，姚宣也替自己换了副模样。

    细长眉眼，肤色略微发红，俨然是劳作时晒了太多太阳。手掌十分粗糙，他又将体格加粗了些，处理好自己，姚宣也同样调了药汤浸泡身体。

    一切都准备妥当之时，那边的凤山宗弟子已经说完了话，他们驱散了村民，在村口扎营，大约是为了防止有人逃跑。看样子，他们是打算第二日将这些新的杂役们带回宗门。

    姚宣和林白羽则悄无声息地潜进了村子，借着赤瞳四尾獒的帮助，寻到此前看中的那一对兄弟的住所。

    当他们进屋的时候，正愁眉苦脸对坐着的兄弟俩都吓了一跳，又马上被妖宠制住了，动弹不得。

    “你们不出声，我就让它们放开你们。”见他们惊恐万分，姚宣连忙道。

    那个哥哥始终狐疑又戒备地看着他们，但他身旁的弟弟却扯了扯他，朝姚宣点了点头。

    妖宠们放开二人，那弟弟才道：“不知两位是哪里来的高人，来此有何贵干？”

    听口气好像是个读书人，姚宣道：“我想请问一下，为何你们都不愿意去当杂役？做宗门的杂役，不好吗？”

    那弟弟苦笑道：“其实换做从前，我们还是很愿意的，当了杂役别的不说，几年下来积攒的银两，恐怕足够我们一辈子花用。但是最近这段时间却有些奇怪，因此我们才会……”

    姚宣眨眨眼：“奇怪？”

    “是的，几个月来，凤山宗已经很多次来征收杂役了。而且从前的杂役，十天半月会有音信传来，现在却完全没有。”

    “那你们不能不去吗？”

    那弟弟就露出了满脸的恐惧之色：“没有人敢，因为他们一来就……就……”

    这时他哥哥拉住他，拍了拍他的背以作安慰，瓮声瓮气地道：“村里好多婶子娃子都被他们害死了，死的样子很可怕，现在谁也不敢反抗，就怕落到同样的下场。”

    姚宣想起曾在孟家村见过的尸体，心中浮起一丝了然。他看了看他们，又朝林白羽挤了挤眼，才道：“我有一个主意，能让你们逃过此劫。”

250杂役


    闻言那哥哥双眸中生出更多怀疑之色,但弟弟眼睛却亮了，没理会哥哥的阻止，“什么主意？”

    姚宣指了指自己和林白羽，微微一笑：“我们替你们去。”

    那弟弟看向他们,不由自主地“咦”了一声，看看他哥，又看看林白羽,喃喃道：“好像啊……”

    姚宣道：“还能勉强以假乱真吧？”

    那弟弟忙不迭地点头：“方才没留心,此时再看,两位高人竟能变出我与兄长的模样,当真是手段不凡。”

    姚宣道：“怎么样，这个主意还不错吧。”

    那弟弟正要说话，却被他哥哥拉住了，年长一些的青年仍然十分狐疑：“且慢，你们因何要如此？”

    姚宣道：“我们自有我们的打算。”

    那哥哥沉吟片刻道：“可若你们替我们去，你们就会很危险，这种事情我看还是……”

    那弟弟叫了一声：“哥！他们可是高人……”

    那哥哥就责怪地看了眼弟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那弟弟就垂下脑袋，一脸丧气的样子。

    见状姚宣再度露出笑容：“我们虽然谈不上是什么高人，却也有些把握，不会将自己置身在危险中。所以我们的安危，两位不必挂在心上。”

    那弟弟似乎很想答应，但偷眼瞅着哥哥，嘴唇动了动，到底没吭声。

    林白羽道：“两位不必多想，我们代替你们前往凤山宗，也会保证你们的安全。”

    那哥哥道：“我们不是因为这个……只是，你们确定，你们替我们兄弟两个不会出事？”

    姚宣笃定道：“不会。若是你还不信，那看了这个你应该就信了吧。”

    说着，他召出了七色鹿。

    当昂首挺胸的七色鹿出现在屋子里的刹那，那兄弟二人都惊讶地瞪大了眼：“御妖师！”

    姚宣道：“这下放心了吧？”

    兄弟两人还是商量了一番，才答应下来。

    按照姚宣和林白羽的计划，让他们暂且藏在家里，待所有人都离开了，再由林白羽派一只妖宠将他们护送到凤翔郡去。

    如今万事俱备，姚宣和林白羽就在堂屋暂且歇下，只等第二日天一亮，凤山宗弟子行动时，就跟着他们一同进入凤山宗内。

    姚宣本打算修炼，却被妖宠们在魂海里闹得不可开交。

    棘刺曼陀罗首先发问：“主人，主人，你为什么要小七出去，不要我出去？”

    寿纹吸血蝠一边忍笑一边火上浇油：“就是啊，为什么刚才召出小鹿，没找老夫，或者找小茶，小疯子，小青它们。”

    小疯子叽叽咕咕地附议。

    青冠蛇向来乖巧，但此刻也用疑问的目光看着姚宣。

    龙爪焱莲似乎有点没反应过来：“……”

    七色鹿哼道：“那当然是因为我最为威武霸气。”

    雪音鹤不满地道：“可是你哪有我美丽。”

    姚宣：“……”

    姚宣扶额：“行了行了，福寿，小茶，你们出来不是不行，但你们的体积实在是太不起眼了。我自然知道你们很厉害，可那两人却并非御妖师，对此一无所知，所以才叫小七出去。”

    棘刺曼陀罗道：“我又不是不能变大一些！”

    蝙蝠继续火上浇油：“就是就是！别忘了雪音啊，雪音现在也长大了很多，而且它还很美丽。”

    雪音鹤最喜欢这样的评价，变换了一下姿态，优雅地附和：“不错。”

    姚宣有点头疼：“福寿你消停点行么？”

    蝙蝠道：“老夫怎么不消停了，本来就是嘛，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老夫也不是一定要出去，但是必须得有个说法。还是在小子你心里，老夫和小茶它们就这么……”

    见它大有长篇大论的架势，姚宣忍无可忍：“小莲！”

    龙爪焱莲刚反应过来：“哦！”

    蝙蝠闭上了嘴。

    世界安静了。

    早上天才刚蒙蒙亮，姚宣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凤山宗弟子的呵斥声，大意是叫村民们不要偷懒赶紧出来。交代了那兄弟两个一番，又替他们掩饰妥当，姚宣才和林白羽一道出了门。

    刚一出来，迎头就撞上了一名凤山宗弟子。

    对方没好气地道：“快点快点，别耽误时间！”

    姚宣连忙拉着林白羽加快了脚步，走到村口的时候，他就发现已经有不少的村民聚集在了此处。只是几乎所有人，脸色都很难看，透着没有睡好的憔悴，眼神也有些呆滞，像是遭到了无法承受的打击一般。

    多亏了如此，整个村子都没有谁注意到这边的兄弟两个已经换了人。

    凤山宗弟子带有一艘浮空船，将所有人赶上船后，一行人便匆匆离开。

    没过多久，浮空船在凤山宗的山门前落下。

    混在一群村民中间，姚宣偷眼看向凤山宗山门的刹那间，整个人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倒不是因为凤山宗所在的山峰被众星拱月一般围在中央，上面又有云霞明灭，颇具仙气。而是因为凤山宗的山门整个显露出来，毫无遮挡，且山门用白玉雕成、刻着繁复的花纹、又镶嵌了无数璀璨的宝石——太有暴发户的气质。

    姚宣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这……就是……”凤山宗？

    林白羽道：“看来就是。”

    周围其他村民的表情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几乎个个都是一脸震撼。

    凤山宗弟子见状，一脸骄傲地大声道：“这就是我们凤山宗！看到了吧！你们先前还不愿前来！到这么气派的宗门里当杂役，可是件好事！”

    姚宣道：“的确是好……气……派。”

    在凤山宗的山门前，他们还碰上了另外的几拨杂役，同样是被凤山宗弟子带来，看到他们走下浮空船的时候同样魂不守舍，可想而知凤山宗弟子所采取的手段并无分别。

    接着所有村民被混在一处，这让姚宣更加放心，拉着林白羽走在中间。

    “哎，你们两个小小年纪，怎么没跑啊。”走着走着，姚宣身旁就传来一个粗嗓门的声音。

    姚宣苦笑道：“不是不想跑，是跑不了啊。”

    那声音的主人乃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大约是另外一批村子里的人，手里还提着弓箭，很可能是猎户一类。这男人又道：“我叫赵洪，看你们两个细胳膊细腿的，恐怕以前在村里也没吃过什么苦头吧？”

    姚宣摇摇头：“虽然我偶尔需要下地干活，但也是念过几天书的人，我哥一向盼着我去凤翔郡参加官员考核。”

    林白羽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

    赵洪就叹了口气：“真是作孽，这一回也不知凤山宗究竟是想要做些什么。”

    大约是听到了这边有人提及了宗门，一名凤山宗弟子呵斥道：“闭嘴！”

    赵洪连忙住了口，手指不由自主紧了紧那副弓。

    杂役们被安排在外门的一角住下，居住的条件倒还不错。姚宣看了看屋子，对于两个人的房间而言算是较为宽敞，然后就听身后林白羽道：“师弟真是张口就来，官员考核，嗯？”

    姚宣嘿嘿一笑：“看那哥俩的样子，我估计就是这样啊，再说赵洪也不是这个村子的人，信口开河也没关系。”

    林白羽也只是揶揄一句，见他继续打量房屋，正要说点别的，却听到隔壁传来了说话声。

    姚宣也听见了，竖起食指：“嘘。”

    林白羽点点头，同样凝神细听。

    虽然隔着一堵墙，但两人都是王级御妖师，耳力较普通人本就好了太多，因此对方的谈话被他们听得一清二楚。

    “……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我们村里来当杂役的人，都没了音信。”

    “你们村里也这样？我们也是啊！唉，你们说，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你们说，会不会是被……”

    “被杀了？可是我总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凤山宗要我们来当杂役，难道就是要把我们带到宗门里头杀掉？那现在还好吃好喝的供着，是要养肥了再杀？”

    “说不定……”

    “我倒觉得你想多了，不过我也敢肯定，当这个杂役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不错，若是好事，凤山宗犯不上这么强迫我们。”

    “对啊，我也没看到我们村子里面之前来当杂役的人。”

    “还有那些死掉的……”

    话题一进行到这里，隔壁的几个人似乎都有些心有余悸，声音全部颤抖了起来，呼吸声也不太平稳，还有人开始喘起了粗气，显然他们提及的那一幕在他们心中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想到曾在孟家村所见过的尸体，姚宣倒是觉得很能理解这些村民。

    正如这些人所说，他们在凤山宗里受到的待遇很是不错。住着宽敞的房屋，饭菜丰盛，对大多数村民而言，相比之前这种日子其实要舒服许多。

    或许正因如此，村民们很快平息了心头的抗拒，按照凤山宗对他们的安排，接手各自不同的杂役工作。

    姚宣和林白羽两个，同赵洪等人一起，被领着到了一位牛执事的门下。

    不过……“开荒？打理田地？”林白羽重复了一遍牛执事对他们的交代。

    姚宣忍俊不禁：“你没听错。”

    林白羽：“……”

    姚宣憋着笑：“不会也没事，我会。”想想也很正常，不论是身为太宇国的前任太子殿下，还是十绝峰二弟子，林白羽肯定都不会接触到这些事情。

    林白羽磨了磨牙：“……”师弟的笑容难得这么讨打。

    姚宣心满意足地打趣完师兄，继续听牛执事往下说，听着听着他眸光却闪过了一丝冷意：“悲山崖？”

251线索

    牛执事只是提了悲山崖一句,也只说他们将要去的地方需要途径悲山崖,并无其他。

    而在经过的时候,姚宣偷眼打量,也并未从悲山崖中看出什么端倪——不知道会让卫浩生失口说出又招来范源灭口的悲山崖，究竟有怎样的蹊跷。

    他们所在的这一批杂役被牛执事带着，步行了一段距离后，进入到一处山谷中。

    这山谷倒像是与外界分出了两个世界一般,外面仍是隆冬，寒气逼人,里面却犹如春日,温暖宜人。只是不知这是因为山谷里本身的环境所致,还是里面被凤山宗施加了什么阵势。

    牛执事说明他们每日都需要在此地开垦荒地和打理田地后，就离开了山谷。

    这两个要求对村民们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在划分了地块以后，一众杂役就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虽然情绪已然平息，但众人也仍然记得那些死者恐怖的情状，一个比一个积极，不过是因为害怕弄不好他们也会遭此噩运。

    而林白羽面对着一块荒地，保持着沉默。

    姚宣瞅了他几眼，终于忍着笑凑过去拍了他一下：“束手无策啦？”

    林白羽望住脚边一堆农具，挑了挑眉，“难道你会做这事？”

    姚宣道：“我还真会做。”

    也是前世的事情，他有一回曾逃入过一座小山村，在那里面被一位老伯救下，跟在老伯身边耕种土地。虽说谈不上如何精通，但一般的农活和农具，他还是知道的。

    林白羽：“……”

    林白羽目光缓缓下移，落到前面摆放的第一个农具上：“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姚宣一本正经道：“用来刨土的。”

    林白羽将信将疑地端详了好一会那跟兽爪一般的尾端，又看看姚宣，信以为真：“哦。”

    然后林白羽当真拿起那东西，大有前去刨土的架势。

    姚宣心里笑得直打跌，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眨了眨眼，满怀期待地看着林白羽的动作。

    林白羽浑然不知，煞有介事地将那个耙子一样的东西在地上刨了刨。

    这副情景被不远处的赵洪看到，瞠目结舌了一会，走过来道：“小兄弟啊，你怎么把这个往地上撞，不怕把它撞坏了啊？这玩意在凤山宗是不值当什么，可要是弄坏了，谁知道那些人会不会找咱们的麻烦？”

    林白羽闻言手上动作就是一顿，然后他缓慢至极地扭头看向姚宣，眸光微微闪动。

    姚宣眼神游移了一下，见赵洪没走，就小声道：“哥，我是开玩笑的啦，那不是用来刨土的东西，那是用来搂柴草的东西啦——你看这玩意一拽就断了，怎么可能刨土。”

    林白羽：“……”

    林白羽顿了顿，等赵洪离开，才道：“多叫几声。”

    姚宣愣了愣：“什么？”

    林白羽道：“多叫我几声哥，我就放过你。”

    姚宣不知怎么地老脸一热，眼神飘忽了一会，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等了约莫有十息，林白羽挑眉：“叫啊。”

    姚宣：“……”

    林白羽道：“莫非师弟想出尔反尔？”

    姚宣道：“又没说一定得现在叫。”

    林白羽无可无不可道：“好，那就留着，以后我想听的时候师弟就得叫给我听。”

    姚宣：“……”

    有了姚宣的提点，再加上他们刻意选了一个偏僻的角落，两人倒也没有再露出什么破绽。中间休息的时候，周围的杂役三两成群地纷纷开始聊起闲话来。想到可能从他们的对话中寻到什么线索，姚宣二人便屏气凝神，只管听这些杂役话中的内容。

    其中大部分都是没有什么用处的对话，不过也有一部分引起了姚宣二人的警觉。

    “……有没有人跟你们交代过，天黑了之后，千万不要出门随意走动。”

    “还真没有，有什么问题吗？快说来听听！”

    “嘿嘿，看来还是我们村里的消息灵通一些啊！反正自从我一到这里来，就有人告诉我了，天黑以后，要乖乖待在屋子里头，不要到处乱跑。”

    “可是……这是为什么呀？”

    “你问这么清楚作甚，只管听着就是。”

    “哎哟，还用问吗？自然是为了保住咱们的小命啊！”

    “保住小命？难道天黑之后出门，会送命不成？”

    “莫非……这凤山宗里头，到了晚上，会有妖魔鬼怪？”

    “嘿，这可说不好，你们难道忘了吗，当时在村子里……”

    “！！！”

    “没忘！”

    “我也没忘！想忘都忘不掉啊！”

    “总之，我可是被好好地交代了一通，天黑以后切莫出门，你们要是想保住自己的性命，就听我的。”

    “哼，别听这家伙危言耸听，哪有这么吓人，这可是在凤山宗里头。”

    “还真是这么吓人，不信……不信你去问问老张头！他们可是在这里待了一些时日的！”

    此话一出，杂役们的目光不约而同转向了不远处的“老张头”和他身边的几个人。

    姚宣早就注意到，这几个人模样陌生，应该是在他们来到凤山宗之前就已经成为杂役的人。

    整个上午，他们都表现得十分孤僻，不管是做事还是吃饭，都很少交头接耳，对话也仅限于他们这个小圈子内部。

    从脸色上看，这几个人面孔上流露着几分不自然的惊惧，就像是惊弓之鸟一般。

    “喂！老张头，你来给大伙说说，怎么一回事？”

    闻言老张头并不搭理他们，他身边的几人也表现得讳莫如深，纷纷转开头去。

    “干嘛不说话啊！”

    “就是，你们是先来的没错，可我们的人数更多！”

    “快说快说！”

    被追问得狠了，才有另一个被称作“陈大”的人翻着白眼道：“问这么多作甚，你们不是已经晓得了吗！”

    出言的那名杂役对他的态度颇为不满，当即就骂骂咧咧起来，却对上陈大有些复杂的眼神。

    那杂役感觉更不舒服了：“看什么看！”

    陈大冷冷一笑：“我是看你已经身在危险里面，却一无所知，只顾着争气斗狠。”

    那杂役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陈大道：“没什么意思。”

    说完，陈大就回到了老张头的小圈子里，几个人相对而坐，不再与其他杂役多言。

    姚宣和林白羽对视一眼，继续凝神细听。

    这一次，他们将重点放在了老张头等人身上。

    又过了好久，等其余的杂役都散开了，这些人才交谈起来。

    “……你何必跟他们多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等他们吃亏了，就知道什么是忠言逆耳了。”

    “唉，看到现在的他们，就觉得看到了那时候的我们一样，若是能劝得动一个，也是一个。”

    “陈大，看不出你还真心善！可是我们既然已经身在这凤山宗里面，不是你想心善就能心善的。”

    “也不知那些失踪的人究竟去了哪里，是否当真如凤山宗所说乃是失足跌入了山涧里。”

    “这话只怕就你这糊涂脑子才会相信！就算真有人是失足落入山涧，那也绝不可能有这么多人。”

    “不错，想想看，跟我们一起进入凤山宗的，至少有数百人。但你们瞧瞧，现在还有几个？恐怕不到五十人了吧。”

    “凤山宗明明应该是保护我们的，唉，谁知……”

    “哼，这些宗门，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只怕凤山宗背地里早已是黑了心肠。”

    “失踪？”姚宣琢磨了一下，“还是到了夜间的失踪，难道在凤山宗里面，也有了魔灵的影子？”

    若果真如此，那么凤山宗与魔灵勾结之深，就实在令人有些不寒而栗了。

    寿纹吸血蝠在魂海里道：“难说，老夫在这里倒是没察觉到什么痕迹。”

    但不论如何，凤山宗的疯狂举动，都让姚宣想不通。难道这偌大一个宗门会不清楚，魔灵对于他们这一方天元世界，会造成多么大的伤害？

    在凤山宗内的日子，过起来倒也很快。不知是什么缘故，他们这些杂役并没有被严苛的对待，反而是好吃好喝好住，便是劳作的力度都很轻微。

    只是姚宣二人也没能找到任何线索，虽然各种诡异传言频生，但都没有确凿证据。

    第三天的晚上，姚宣刚结束了一轮修炼，准备喂养一下自己的妖宠们，就听到从外面很远的地方传来了一声惨叫。

    他下意识地起身，与同样被惊动的林白羽双眼对了个正着。

    “有情况。”

    “去看看。”

    然而当两个人出了房间，就发现那声音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让寿纹吸血蝠和赤瞳四尾獒帮忙，也找不到那声惨叫是从何处传来，倒好像那只是师兄弟二人的一个幻觉。

    可是一个人产生幻觉倒也罢了，两个人一齐产生幻觉，姚宣觉得不大可能。

    他敢肯定，当时的惨叫声的确存在。

    “现在怎么办？”

    此时正该月上中天，但说来奇怪，在凤山宗的这个位置，竟似乎一点月亮也看不见，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若非两人都是御妖师，且已达王级，目力比常人要好了太多，恐怕现在也是寸步难行。

    姚宣觉得他们就像是被包裹在了一团黑漆漆的墨汁里。

    这种感觉让他和林白羽都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先回去再说。”

    等回到了住处，姚宣皱眉道：“毫无疑问，凤山宗有问题，杂役不断失踪，而凤山宗又不断从山下的村庄里掳来杂役。这些杂役的失踪很可能就跟刚才我们所遇到的一样，毫无痕迹。”

252精神系攻击

    林白羽注意到了另一个细节：“这惨叫声是一个人发出的,但之后我们出去查看直到现在外面一直风平浪静，似乎并无更多异样。假若这一声代表一人失踪，那么是否意味着今夜只有一人失踪？但师弟你发现了吗，凤山宗征收杂役的频率非常高，几乎是三个月内就替换了数百人,一夜只一人失踪,与此不大相符。”

    姚宣也有同感：“按照其他人所说杂役离奇失踪的数量来看，每天晚上至少要失踪数十人才对得上。那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跟杂役失踪无关的偶然性事件,还是——征兆？”

    林白羽摇头道：“我也不清楚,目前我们手中所知的情况还太少了些。我偏向于这更可能是一个意外,而不是那种几乎可以称作‘有备而来’的失踪。”

    姚宣眨眨眼：“有备而来？”

    林白羽道：“若是与今夜一般明显的迹象，那其他人也很可能会有发现。师弟，你应当也听到了，方才不少房间其实都有响动，很可能是都注意到了这个声音。而大量杂役的失踪，我认为不可能会这么引人瞩目，说不定我们都发现不了。”

    姚宣沉默了一下：“那刚才……难道是今夜出现了什么特殊情况？”

    林白羽道：“好了，师弟，现在再想下去也想不出答案，还是早些歇息吧。有什么情况，明日或许就知道了。”

    姚宣叹了口气：“我宁愿明日什么也不知道，因为若是出现了什么情况，就意味着很多人都会陷入危险。”

    林白羽眸光闪动了一下，伸手在他头顶轻轻敲了敲。

    姚宣抱住脑袋：“师兄！”

    林白羽道：“多想无益。我们此番前来，不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吗？只要凤山宗的恶行败露，势必会成为众矢之的，那这些人肯定会被解救出去。”

    姚宣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闻言就点了点头：“我知道。”

    第二天，姚宣注意到果然有其他杂役也发觉了前一天晚上的动静，这几人的脸色都很难看，眼底藏着显而易见的惶恐不安。

    中间休息的时候，姚宣听到他们还谈论起那声惨叫。

    “……好瘆人的声音，孔二哥就这么没了。”

    “你看到他‘没’了？”

    “嗨，我哪敢看啊！反正他后来就没再回来。”

    “只是起个夜就回不来也真是……到底是怎么没的？”

    “大概是被妖魔给吃掉了？”

    虽然杂役们的推论让姚宣有些啼笑皆非，但他也从中了解到，的确失踪了一名杂役，但也只失踪了一名杂役。

    总的来说，凤山宗内还很平静。

    可是这种平静反而折磨得杂役们越来越不安，几乎每一天众人都显得比前一日更加憔悴，就好像有一把锋利的刀悬在了大伙的脑袋上面，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

    转眼间又是几日，姚宣发现杂役们的心弦已经绷紧到了极点，他怀疑再这样下去，就会有人撑不住崩溃。

    姚宣心中生出了一个念头：这种情况，会不会是凤山宗特意造成的？包括那日孔二的失踪和惨叫？

    很快，他的这一疑问就有了答案。

    那是在又一天的晚上，姚宣正沉浸在修炼中，魂海却忽然感到了一阵波动。

    然后棘刺曼陀罗叫了起来：“谁！”

    姚宣立刻警觉地问：“怎么回事，小茶？”

    棘刺曼陀罗道：“有一个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坏蛋，想要跑到你的魂海里面来。”

    姚宣皱了皱眉：“精神系攻击？”

    寿纹吸血蝠冒出来：“还用问吗，肯定是精神系攻击啊。”

    姚宣连忙起身，抬眼就见林白羽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同样睁开了双眼——可见这种针对杂役的精神系攻击，对他们而言并不难应付。

    不过，也是这个时候，姚宣才将那一串事件串了起来，对方的严谨之处可想而知——哪怕是对付这些身为普通人的杂役，凤山宗也是如此小心翼翼。

    先丢出一个引子，孔二的失踪，迫使杂役们寝食难安。杂役们的情绪每天都绷得紧紧的，找不到出口倾泻。当这种情况达到临界点的时候，再对杂役们进行精神系的攻击。

    简直是手到擒来！

    “这是迷惑人类并使其听从吩咐的精神系技能。”姚宣观察了一下附近房子里的动静，判断出这种攻击的用处。

    林白羽道：“嗯，这点你比较有发言权。”

    姚宣就看向他：“师兄，我们现在不如假装被迷惑了，跟上去看看到底会遭遇什么。”

    林白羽想了想：“行，我先给师父留一个口信。”

    胥于邺放了一丝魂念在他身上，足够让林白羽能在特殊情况下与之联系。这样一来，即便两人会碰到什么危险，胥于邺应该也能尽快赶来。

    凤山宗的精神系妖宠不断地施放着类似于声音的一种技能，这个技能能将它攻击到的杂役们一股脑地带走。

    用眼角的余光扫去，姚宣看到了包括老张头那一行人在内的许多杂役们歪歪扭扭地走出房间，每个人的眼神都是茫然而失焦的，面部表情也是清一色的微笑着。

    此刻若是又有其他杂役撞见，恐怕会发出比那天晚上更加凄厉的惨叫，因为这幅画面实在是太诡异了。

    姚宣和林白羽模仿着其他人的样子，四肢不协调又软趴趴的，蹒跚着走向前方。

    这个时辰的凤山宗一点光亮都没有，一行不下百人的队伍，歪歪斜斜地从这一处走向了更黑的夜色中。

    是悲山崖！

    因为不能交谈以免暴露自己，姚宣只能独自观察着四周。凭借着他的目力，他轻而易举地判断出他们这些人正被那只精神系妖宠往悲山崖的方向带。

    从崖上再到崖下，杂役们的步伐终于停了下来，姚宣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停住，悄悄打量着四周。

    这里已经在悲山崖的下方，正是卫浩生当初话中所说的“悲山崖下”，想到即将揭开的真相，姚宣都有些心潮起伏。

    接着，他们别带到了一个巨大的山洞里。

    这山洞并非天然生成，而是被人为地扩大了许多。山洞顶端和四周都很平整，甚至足以容纳下目前杂役数量的好几倍在其中。

    山洞一角似乎通向旁边的另一个山洞，姚宣垂下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因为他隐隐约约听到了那山洞中的声音。

    他确定那些声音乃是由人类发出，而光从这些声音里，姚宣就能体会到声音主人深及灵魂的痛苦。

    这让他想到了自己与轮回兽争夺魂海时的感受。

    只是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发出声音的人应该都不是御妖师，而是被征收来当杂役的村民。

    但即便是普通人，能让他们如此痛苦的事，恐怕也并不很多。而出现在这凤山宗的悲山崖下，很可能就与魔灵有关。

    难道是用人类来喂养魔灵？

    姚宣胡乱琢磨着的时候，随着那妖宠不再施放技能，周围的其他杂役也接二连三醒来。

    其中那个老张头在清醒之后就迅速察觉到自己不在房间内，然后他似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整张脸一下子变得没有一丁点血色。

    陈大也在他身边，同样摆出张如丧考妣的脸。

    “怎么回事？”赵洪属于不大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人，瞅着这么多杂役，询问又没有得到回答，在发现了姚宣和林白羽后，他眼睛一亮，十分热情地凑了过来，“小兄弟，你们两个也到这里来了？不过你们还记得是怎么来的吗？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啊！我明明在床上睡觉啊，正做梦呢，啧……梦里我可是成了御妖师将凤山宗踩在脚下呢——怎么醒过来却到了这个鬼地方？”

    “闭嘴！”

    赵洪正噼里啪啦地对姚宣说话的时候，老张头忽然呵斥了他一声。

    赵洪嘴巴张得大大的，“老张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老张头却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想让你安静一点！”他的眼睛里一点光也没有，透着几分绝望，“就算是死，我也希望能死得舒服一点。”

    赵洪更莫名其妙了，“什么死不死的……”然后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惊恐地看了看周围，“老张头，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这些人被抓到了这里，会被杀掉？”

    老张头看也不看他，只道：“怎么死不是你我说了算的。”

    “什么意思？”赵洪一头雾水。

    老张头却再也没有吭声，而是死死地盯着通向另一个山洞的那个洞口，面皮不断抽搐。

    而姚宣也渐渐又生出了一些怀疑——若只是用人类喂养魔灵的话，那么同一个人的惨叫声按理来说不会如此持续不断地出现。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即便是他，有师兄在身边，又是王级御妖师，在这个看不见天日的山洞里，也感到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恐怖。

    又过去了一段时间，身边的许多杂役已经撑不住地昏睡过去，姚宣总算听到了凤山宗弟子的说话声。

    这些声音听起来实在有些模糊，似乎对方说话的时候也刻意地压低了嗓门。

    再加上姚宣现在不能随意使用御妖师技能或者妖宠，以防被凤山宗发现，因此好不容易他才从中辨别出几个含糊的词句。

    随着这些词句越来越清楚而明确，随着这些词句被姚宣联系到了一起……

    他心头倏然生出了一股凛冽的寒气，这寒气好像在四肢百骸中肆意游走，让姚宣下意识地抓住了身旁林白羽的手。

253凤山宗的企图

    他感到从林白羽手中传来的反握之力,才觉得全身上下那股子森冷寒意稍稍得到了缓解。

    “……剖开……”

    “……别让他死了……”

    “……将此当做魂海……”

    “……还醒着吗？”

    “……有变化了！”

    “……又失败了……”

    “……再来……”

    姚宣吞了吞口水，看向林白羽。

    林白羽一脸肃然，恐怕也同他一样，从这零星的语句中得出了什么非比寻常的结论。

    “师兄。”姚宣将声音压得极低，“你说……凤山宗正在做的这件事，会是我们想的那样吗？”

    林白羽沉默了一下,才道：“我希望不是。”

    姚宣还要再说话的时候,从洞口方向忽然传来了连绵的足音，望过去时他又一次看到了一张曾经见过的面孔。

    范源！

    还有几个弟子亦步亦趋地跟在范源身后,满面恭敬。

    “这个、这个、这个……”范源伸手点出来了一些杂役,又交代道，“将他们带过去。”

    身后弟子连忙领命道：“是，师兄。”

    然后这些弟子就朝杂役们走了过来,将被范源点出来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拽起来。

    赵洪又是其中之一，他见状嚷嚷道：“这是要做什么啊！干嘛抓我啊！放开我！”

    范源就像没听到一半，只管转身往回走。

    “吵什么吵！”而抓住他的那名凤山宗弟子不耐烦地道，“过来不就知道了！”

    赵洪连忙堆起满脸笑：“大哥哎！你就行行好告诉我，我们是要被带去干什么？”

    那弟子不再理会他，只麻利地将范源点出的杂役都找出来。

    赵洪又追问了好一会，才顿了顿，突然问：“你们是不是要杀了我们？”

    那弟子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想得美。”

    赵洪愣住，他感到背心仿佛窜起了一阵凉气。

    那弟子心满意足于他的闭口不言，揪起他和其他几人一道就返回了另一个山洞。

    这一次姚宣和林白羽都未被范源算在内，身在虎穴，两人也不便轻举妄动，只能目送赵洪等人被那几名凤山宗弟子带入另一个山洞中。

    姚宣一直在注意老张头，此时就见他看着这一幕，面皮抽搐的幅度又增大了几分。

    他想了想，悄悄凑了过去：“张大叔。”

    老张头连一个眼神都欠奉，只死死盯着洞口，一动不动，犹如一具没有生命的塑像。

    姚宣道：“张大叔，您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姚宣道：“张大叔，您是不是知道那些人是做什么去了？”

    姚宣道：“张大叔，您是不是知道接下来我们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

    姚宣道：“张大叔，您……”

    老张头终于勉为其难地朝他瞥来一眼：“小娃娃，你问这么多干嘛，难不成……你还想逃出去？”

    姚宣摸着后脑勺笑：“这个……人总要有点希望吧。”

    老张头冷笑了一声：“到了这里，多少希望都无济于事。对我们来说，唯一的希望，是凤山宗的计划成功，但那时候的我们，也未必是我们。”

    这话有些绕，却让姚宣心里一动，看来眼前这位大叔真的知道点内情。

    他低声恳求道：“张大叔，到底怎么回事，您就告诉我吧？就算是要变成鬼，我也想当个明白鬼。”

    老张头一动不动，良久都没有出声。

    就在姚宣以为他最终不会开口的时候，老张头却看了眼陈大等人的方向，见他们已经又睡着了，才道：“就算是陈大他们，也只依稀知道很多人不知所踪，生死未卜，却想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又停顿了半晌，“说起来我很幸运，因为我经历过，却完完整整地活了下来。我又很不幸，因为我很清楚……”他越说脸色越是扭曲，似乎说得有些口干舌燥，拼命咽口水，“进了凤山宗，我就不该想要活命，反正活也活不了几天。”

    他说到这里，从山洞那边忽然传来了非常响亮的惨叫声，让他整个人都是一个激灵。

    老张头浑身颤抖，“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他嘴里念念有词，眼神变得呆滞，任姚宣再怎样追问，他也给不出任何反应。

    姚宣回到林白羽身边，垂眸低低地叹了口气：“他恐怕是……崩溃了。”

    林白羽将手放在姚宣背后，轻轻按住：“我们只是御妖师，我们不是神。”

    “我知道。”姚宣轻声说，他闭了闭眼，“我只是希望，我们的时间能更充足一些。”

    充足到能让他们查明真相、救出无辜者。

    一夜过去，那边的声音渐渐低了，几不可闻。

    有凤山宗弟子送来饭食和饮水，菜色颇为丰盛。

    可向来胃口都极大的村民们，看着这些一辈子都难得吃一次的食物，露出了踟蹰又惧怕的神色。

    直到姚宣和林白羽起身拿了些吃的回来，他们的动作才像是打开了一个开关，争先恐后地往饭菜冲去，不要命似的往嘴里塞。

    瞥见这一幕，姚宣心中就如同被巨石压住。

    他很清楚，不论凤山宗打算做什么，再这样继续下去，不用等到凤山宗的举动，这些杂役都会发疯。

    看来凤山宗也料到了这一点，第二天夜里，范源就再次来到了这个山洞内。

    他与前次一样指指点点一番，交代要将这些人带过去。

    这一回，他点中的人里就有姚宣和林白羽。

    姚宣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因为他不敢肯定若是再不一探究竟，他是否还沉得住气。

    老张头也没能逃过一劫，他浑浊的眼珠子动了动，里面只剩下深深的绝望。

    不远处另一个人也在此列，他好象预感到会遭遇什么可怕的事情，不断反抗着：“不要抓我！不要抓我！我是魏南的表兄！我是魏南的表兄！你们肯定认得魏南！他就是凤山宗弟子！”

    然而那几名弟子一个也没有接话，他们像看一个傻瓜一样看了他一眼，就将他的嘴巴堵上，拽了过去。

    等到姚宣跟在那些凤山宗弟子身后来到另一个山洞内时，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会在那边听到种种哭嚎、惨叫、痛苦至极的呻吟。

    虽然心中有所预料，但眼前的画面仍然让他目眦欲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帮畜生！

    他在魂海里咬牙切齿的、狠狠地骂了一句。

    寿纹吸血蝠好奇道：“你看到了什么？”

    姚宣沉默了一会才道：“跟我之前的猜测一样。”

    在这个山洞靠近洞壁的地方，被挖掘出了一条沟渠，里面黑气翻滚，姚宣估计很可能是魔灵。沟渠中似乎有阵势将魔灵镇压着，让它们不能离开。

    除此之外，沟渠里还横七竖八地扔着类似于血肉的东西，若是姚宣没有猜错的话，大概是杂役们身上被挖出来的部分。这些东西，就像是给魔灵的养料一般，的确是对它们进行着喂养。

    但真正让姚宣感到不寒而栗的，却是在山洞中，先前的杂役们被捆绑起来，然后范源和另一些弟子，将他们的脑门挖开，然后将一团团的黑气塞入其中。紧接着，他们又用一种奇怪的东西，在这些人的身上刻画着。

    刻画出来的痕迹，让姚宣想到了蛮族的蛮纹。

    姚宣不知道这些东西具体是做什么用，但联想起黎丹尊者携带那魔灵魂晶一事，生出的猜测令他心跳如鼓。

    凤山宗竟然企图将人类与魔灵结合起来！

    难道他们想造出一个保留部分理智、又得到魔灵能力的……怪物？！

    这简直比造出一个魔灵君王还要可怕！

    寿纹吸血蝠听完也沉默了一会，才道：“用‘畜生’来骂他们似乎太委屈畜生了。”

    姚宣从善如流地改口：“畜生不如。”

    范源开始指挥弟子将前面的杂役捆绑起来。

    被抓起来的那名杂役距离姚宣二人所在的位置，中间隔了大约有十几个人。

    怎么办？

    姚宣迅速打量四周，发现包括范源在内，这山洞内的凤山宗弟子一共大约有二十人左右。而根据他们来时的路程计算，这个在悲山崖下的山洞，与外界相对隔绝，却也颇为有限。若是现在他们离开，凭他和林白羽的实力，能成功逃脱的可能性很大。

    姚宣看向林白羽。

    林白羽用眼神示意：走！

    但姚宣却有些迟疑，他当然想逃离此处，将探查到的情况告之宗门长老。可是他很清楚，一旦他和林白羽离开，就势必打草惊蛇，凤山宗会明白自己的企图败露，会迫不及待地消除一切痕迹。

    也就是说，所有杂役，不论是被带入此地的，还是仍然留在凤山宗内的，恐怕都会被斩草除根。

    让他放着这数百人被凤山宗抹杀，姚宣始终觉得过不了心里的这道坎。

    林白羽见他不动，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手指在他手心划动。

    姚宣认出师兄是在说“别管那么多，快走”。

    他抿了抿唇，用眼睛瞟了瞟四周，摇了摇头。

    林白羽有些无奈：不要心软，只要能揭露凤山宗罪行，阻止魔灵侵入，挽救的人更多。

    这是实话，但姚宣想了想，还是摇头：师兄，你先走，我有办法了。

    林白羽凝视着他：不行！一起走！

    姚宣反手握住他：我用精神系妖宠来拖延时间，你快走，我等你回来！我们现在身在凤山宗腹地，一起走很可能都走不了了！

    将姚宣坚定的神色收入眼底，林白羽手指动了动，最终放弃了打昏他带走的念头，而是点了点头：好，我会尽快赶来！

254分头行事

    姚宣露出一个微笑。

    电光石火间,他已与魂海中的妖宠们飞快地进行了交流。

    就在林白羽召出凤羽焰雀的刹那，寿纹吸血蝠和棘刺曼陀罗同时出现在姚宣身边。

    蝙蝠有些得意地哼唧：“看吧看吧,小子,你真是无处不需要老夫出力啊！”

    棘刺曼陀罗学着它哼唧：“福寿快点，快点！我要变得很厉害很厉害,好帮主人的忙！”

    凤羽焰雀的流光倏忽照亮这阴森可怖的山洞,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姚宣立即让棘刺曼陀罗使出技能，第一个对象不是别人，正是范源。

    因为他很清楚，范源是这所有凤山宗弟子的领头羊,而且还是当初上门大比名列前十五的其中之一。在这种前提下,他如何高估范源都不为过。

    “师兄,快走！”

    眼见着范源眼神一散，成功被带入到经过寿纹吸血蝠技能增幅之后、可以媲美八阶妖宠的棘刺曼陀罗的幻境中，姚宣连忙道。

    林白羽深深地凝视了他一眼，翻身坐上凤羽焰雀飞快向山洞外飞去。

    他离开后，姚宣收回视线，目光逡巡在范源身旁的十数名凤山宗弟子身上。

    这些弟子尽管还有些震惊和慌乱，却已经召出了妖宠，显然他们平日也是训练有素。

    魂海里，蝙蝠忽然大声叫道：“阴阳幻樽！小子，把阴阳幻樽拿出来！”

    来不及思考，姚宣下意识地就按照它的吩咐取出了那两只木质小碗。

    蝙蝠展翅飞到两只小碗上，爪子将它们牢牢抓住，然后它口中猛地喷出一股血箭。

    姚宣一惊，却见它似乎正在用这血绘制着某种看不出名堂的纹路。只不过一息之间，纹路生成，然后小茶惊讶的声音在姚宣魂海中响起。

    “主人，我突然感觉好舒服好舒服，小茶觉得自己能够变得更厉害！”

    姚宣皱了皱眉，他不知此刻棘刺曼陀罗究竟是什么感觉，但从他的角度看，现在就好像有另一个凭空出现的灵魂，操纵了并未失去理智的棘刺曼陀罗。

    下一刻，无论是那些剑拔弩张的凤山宗弟子还是他们的妖宠，眼神都变得茫然而迷离，分明就是陷入幻境的样子！

    棘刺曼陀罗竟然制造出了一座幻阵！

    难道……这就是阴阳幻樽的妙用？

    从蝙蝠的所作所为上来看的确如此，尚不完整的阴阳幻樽都如此功效，若是它们开光完毕又合二为一之后，可想而知将会是怎样令人震撼的宝物，也难怪前世阴阳幻樽会引得天元世界腥风血雨。

    姚宣只吃惊了一下，现在根本不容许他浪费任何时间，他立刻又将全副心神投入到目前的情形中。

    然而当他正要召出更多妖宠时，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召出第三只妖宠出来。

    隐隐约约的，他感到魂海对自己提出了警告——若是强行召唤妖宠，他的魂海将会受到无可逆转的损伤。

    姚宣想了想，将其归因于使用了阴阳幻樽、棘刺曼陀罗有了极大改变上。

    只是没有其他妖宠，棘刺曼陀罗要全力支撑幻阵，寿纹吸血蝠要从旁进行辅助……

    心念电转间姚宣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他没法再依靠妖宠，只能靠自己。

    这局面似乎也出乎了蝙蝠预料，它在魂海内叹了口气：“唉，都是老夫失策，没有想到这玩意由王级御妖师来用，竟会受到如此大的制约。”

    姚宣一言不发，径直向前走去。

    他首先要查看的是前一批杂役是否还有活口，可惜的是，包括赵洪在内，此时姚宣甚至已经认不出他们的身份——所有的杂役们都面目全非，血肉模糊得令人心惊。

    后来的杂役倒是可以暂且不去管他们，毕竟现在只有几个人被捆绑住，并无生命危险。

    在此之后，姚宣就朝陷入幻阵的凤山宗弟子行去。他不知道阴阳幻樽提供的帮助能够持续多久，所以他必须抓紧时间，在这些人苏醒过来以前将他们都解决掉。

    他随手拿起了离自己最近的那名弟子身边的兵器，杀死了第一个凤山宗弟子。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每一次手起刀落，姚宣动作都十分坚定。因为当他看到这山洞内凤山宗的勾当时，在他心里，这些人都无异于死掉了。

    他们不再是人类，而是恶魔。

    杀到第十个时，明明范源等人就在眼前，姚宣动作却是一顿。

    魂海中突如其来如撕裂一般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闷哼一声，赶紧扶住洞壁站稳。

    蝙蝠焦急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姚宣！赶紧停下，停下！运转魂诀！”

    姚宣艰难道：“什、什么情况？”

    蝙蝠告诉他：“你的魂力不足以支撑这个幻阵，老夫想，你恐怕必须不断运转魂诀予以支持，才能让你自己，还有小茶都不至于会被吸干。”

    姚宣连忙看向棘刺曼陀罗，果然就见到它平日里莹亮润泽的叶面都变得十分黯淡，好像枯萎了一般，里面的绯色小芽不受控制地暴露出来，红色几乎全消。

    再体会了一下自己的魂力，果真有干涸的趋势，他知道蝙蝠说的没错，若是不赶紧补救，后果不堪设想。

    但那些人……

    姚宣看了眼范源。

    蝙蝠郑重打消他的念头：“别管那些人了，你的魂海要紧！”

    姚宣咬了咬牙，终于抵御不住虚弱和疼痛，盘腿在原地坐下，开始运转《天地歌》和《元气诀》。

    他现在好像已经习惯了一旦运转魂诀就也同时运转《元气诀》的做法，而这个法子所带来的好处显而易见——他魂力凝练厚实，体魄强横，彼此平衡。

    不过随着姚宣运转魂诀，时刻留意着棘刺曼陀罗和姚宣的寿纹吸血蝠却生出了几分忧虑来。

    它没有想到，这个幻阵对魂力的消耗实在是太大，那不断吸取魂力的劲头，简直就像是要将姚宣吸干一般！

    事实上，姚宣魂力的回复相对于其他人来说，尤其是对那些与他相同等阶的王级御妖师来说，都要快得多。但是此刻，这番速度却并不足以供给阴阳幻樽这座幻阵的需要。

    毕竟……蝙蝠担忧地看着姚宣想到，阴阳幻樽的使用门槛本就在皇级以上，要将其用得得心应手，更是必须到达尊级。

    而姚宣现在，不管身具什么样的超品魂海，不管他有多么的天赋异禀、气运不凡，充其量也只是一名王级中等御妖师。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究竟是幻阵先一步吸干姚宣，还是林白羽先一步搬回救兵。

    小子的师兄，你可要快点、快点、再快点啊！

    此时此刻，林白羽再一次让凤羽焰雀加快了飞行速度。

    凤羽焰雀也知道事情紧急，拼尽全力地向前飞行。

    正因如此，一人一妖宠都顾不上隐藏行迹。当它犹如一道流光划过长空时，就吸引了凤山宗中人的注意。

    “那是什么？”

    “……流星？”

    “不对，是敌人！”

    在许多人乱七八糟的猜测中，一名十分精明的弟子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道流光的不对劲，“你，你，还有你！你们到处检查一下，看看宗门是不是有奸细趁虚而入！”

    对此一无所知的姚宣，尽管不清楚寿纹吸血蝠的担忧，却也体会到了格外的水深火热。

    从棘刺曼陀罗所代表的虚影上面传来一股极大的吸力，疯狂地攫取着他的魂力。

    每一次魂诀运转完毕，刚刚生成的那一点魂力，就被其闪电般吸收过去，丁点都没有给他留下。

    这可不妙啊……姚宣心里一沉。

    若是太宇宗的援兵无法尽快赶到，一旦自己的魂力被消耗殆尽无法回复，那么不管是幻阵被破，还是有其他凤山宗弟子进入此间，都将是让他万劫不复的境地！

    “找到了吗？”那名眼含精光的弟子询问道。

    已经找了一圈的几名弟子纷纷道：“没有，汤师兄，是不是再去找一找？”

    汤姓弟子道：“去，去找，再仔细一点！”说到这里他忽的停了下来，皱眉道，“等等！”

    那几名弟子连忙停住脚步：“汤师兄，还有什么交代？”

    汤姓弟子这个时候心中像是闪过了什么念头，却一时间又没能抓住，再要刻意去想，却无论如何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朝他们摆摆手：“无事，你们先去找，赶紧的！”

    随着《天地歌》和《元气诀》不断地在体内运转，虽然幻阵从棘刺曼陀罗处拼命汲取着每一次新生成的魂力，但是魂力在魂海中流淌而过还是留下了一些痕迹。

    这让姚宣渐渐生出干涸征兆的魂海，至少还有一分喘息之机。

    终于看到前方影影绰绰凤翔郡的轮廓，林白羽顾不上喘口气，飞快冲入到太宇宗暗中的驻地里。

    首先被惊动的是白敬启，他板着一张脸，缓步踱出：“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林师侄啊！林师侄，你不是和姚师侄去探查孟家村的情况了吗，怎么自己跑回来了？丢下正事到处乱跑，这样可不好啊！”

    林白羽冷冷瞥他一眼，就径直去了何元湛的住处。

    白敬启被他那一眼惊得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脑袋空了半晌，后面的话不知怎么的就没能说出口。

    等他清醒过来，马上就恼羞成怒道，“林师侄，你这是对待宗门长辈的态度吗！实在是太不……”

    “啪”的一声，门在他面前被关上了。

    白敬启盯住紧闭的房门，脑中念头飞转，会让林白羽这样，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而再次得到师弟们回禀的汤姓弟子终于灵光一闪，振臂一呼：“不对，走！跟我去悲山崖！”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姚宣是可以跟师兄一起走的，不过山洞里的杂役们肯定会死掉，因为凤山宗要湮灭证据……

    主角始终是一个好人 = = 即便经历过很悲惨的人生，这点也没有改变，我其实觉得还蛮欣慰的……

255千钧一发

    周遭的一切都好像被隔绝开去,纷扰在不知不觉中远离，脑中的念头空空荡荡,好象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去想。

    注意到姚宣的寿纹吸血蝠倒抽一口凉气，又担心自己出声惊扰到他,连忙用爪子捂住嘴。

    过了一会，它还是忍不住地飞开了些,一边不停打量着姚宣,一边喃喃自语道：“不可思议……不可思议……这小子……这小子究竟是什么做的,竟然有如此天赋……”

    “就这么轻而易举的，也能踏入空明状态中！”

    “难道压力愈大，他的成长就会愈快？”

    “这……这小子……”

    “真是太令人吃惊了！”

    若说这里面多多少少有轮回兽之故，寿纹吸血蝠承认，但那绝非决定性因素。

    如果姚宣本人不够努力，意志力不够坚定，甚至只要有哪里稍有差池——现在的所有事都可能截然不同。

    寿纹吸血蝠忽然觉得自己虽然不幸，但也有几分运气，至少让它这一次碰到了姚宣。

    就让过去的一切都随风吧，它想。

    只要姚宣时不时地能进入到现在这样的状态内，它认了。

    要知道，即便是尊者，也不可能随心所欲地进入到这种被称作“空明”的修炼状态内。

    空明状态下修炼的效果，远远超出其他情形。更重要的是，它还不会带来任何不好的影响，什么根基不稳，心境不稳，各种不稳，统统都没有！

    空明状态下修炼所生成的魂力也非比寻常，甚至具备一定的凝练和净化功效，不仅能让魂海中原本的魂力品质上升，还能让魂海的质地有所加强。

    要知道姚宣的魂海乃是琉璃海，两者加成的效果远远大于单纯的相互叠加。可以说，只要他今日能平安度过，所得到的收获可谓是令人叹为观止。

    别说是突破到王级高等，直接破除皇级壁障，达到皇级初等也不无可能！

    而这个时候，姚宣只是单纯地想到，若是魂诀能运转得快些、再快些就好了。

    他拼命地运转着《天地歌》和《元气诀》，就像是在努力同从棘刺曼陀罗身上传来的吸力赛跑。

    “悲山崖？汤师兄，我们去那里做什么？”一名弟子听闻汤姓弟子所言，眼中闪过几许惊惧之色，问道。

    汤姓弟子道：“自然是去查探一二。”

    那弟子讷讷道：“范师兄在那里，总不会出什么疏漏……”

    “哼。”汤姓弟子嗤之以鼻道，“那方才是怎么回事？别处都无异状，现在只剩下那里了。李炜，你以为范师兄是神，什么都能面面俱到？”

    深知一提起范源，汤全就会反应强烈，李炜被身后其他师兄弟拉了一把，也不敢再说，垂首道：“自、自然是一切都听从汤师兄的安排。”

    汤全道：“那我们速速赶去悲山崖！”

    姚宣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前面根本就望不见尽头。但他却感觉得到，尽管来自棘刺曼陀罗的吸力仍然非常惊人，但那种被撕裂的疼痛似乎正在减轻。

    仿佛有种由衷的欢悦发自内心地升起，魂海内的一切都受到了影响。

    “什么？！你是说……”何元湛双目圆睁，不敢相信地盯住林白羽，“凤山宗那悲山崖下，竟然有……这种事？”他说到这里都忍不住悚然而惊，具体的词语一时间都说不出口。

    林白羽道：“是的，师叔，事情紧急，时间不多，我们快去援助师弟。”

    何元湛不假思索道：“好！”

    谁知两人刚出门，就被白敬启堵了个正着：“我说何长老，林师侄，这大晚上的，你们是要去哪里啊？”

    何元湛怒道：“白敬启你让开！”

    林白羽捏紧手指。

    白敬启笑得不怀好意：“何长老不要这么大脾气嘛，来，说给我听听又有何妨？”

    见他分明就是故意堵在此处，耽误两人的时间，何元湛脸色沉了下来：“白敬启，你快让开，不然……”

    “不然什么？”白敬启仍是一动不动站在这里，一脸有恃无恐的样子，“何长老，莫非还想拿我怎样不成？”

    林白羽看向他的眸光冰冷到了极点。

    白敬启又被他看得心头一凉，嘴上却道：“林师侄，你这样看着我作甚？直视宗门长辈，你这样可是有些缺了礼数啊。”

    林白羽手指动了动，他正要说话，眉宇间神色却猛地一松。

    紧接着，一个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在三人身后响了起来：“我的弟子有没有礼数，你说了不算。”

    白敬启的笑容立刻僵在了嘴边。

    “汤师兄，悲山崖到了，我们是否要下去？”站在悲山崖边，李炜探头往下看了看。

    夜里看不见云雾缭绕，只让他依稀觉得底下仿佛蛰伏着一只巨大的怪兽，正无声无息地张着血盆大口，等待着众人自投罗网。

    李炜打了个哆嗦，就听汤全道：“当然要下去，你们几个，在下崖的路上检查一下，看看是否有什么漏网之鱼。你们几个……”他又对另外几名弟子道，“跟我走。”

    其中一名弟子迟疑了一下，就被汤全锐利的视线扫了过来：“磨蹭什么？”

    那弟子道：“悲山崖下面，我们似乎不可随意踏足，不然……”

    汤全道：“有我在，你们怕什么。”说完他转身就走。

    几名弟子面面相觑了一会，到底还是跟了上去，不一会儿，所有人都消失在了浓重的夜色中。

    随着身后那轻轻的步伐声一下一下有节奏似的响起，白敬启的牙齿仿佛也微微地抖动起来。

    林白羽朝那边行礼道：“师父。”

    白敬启觉得突然之间好像有一座重若千钧的大山压在了自己身上，当他拼尽全力终于挣脱开来时，就对上了一双没有任何表情的眼眸，深得看不见底。

    “胥、胥师兄，你、你怎么来了此处？”

    胥于邺道：“我不能来？”

    白敬启扯动嘴角，笑得十分辛苦：“当、当然不是，只是胥师兄身为一峰之主，事务繁忙，竟然还分得开身来到这里，一定是对凤山宗非常重视了。”

    胥于邺哼了一声，道：“白羽，我们走。”

    白敬启还想说什么，却见胥于邺与林白羽已上了飞行妖宠。

    胥于邺对何元湛道：“我们先行一步，你准备一下，多带些人过来。”

    何元湛高声回应：“好！”等到那两人已经成了天边的黑点，他才鄙夷地瞥了一眼白敬启，“白长老，你就在凤翔郡中坐镇后方吧，我去清点人手。”

    白敬启等他走了，才“呸”了一声，脸色阴沉得好像拧一拧能滴出水来。

    与此同时，姚宣忽然感到那种让魂海沉浸其中的欢悦倏然一放又一收……

    运转魂诀时凝滞的感觉越来越轻微，好像所有的阻碍都不复存在，包括堵塞在前方代表王级高等的那一层薄膜。

    隐隐的，他好象打破了什么东西——四周的一切变得如此清晰又如此模糊。

    姚宣猛地睁开双眼。

    寿纹吸血蝠颇有些酸溜溜地飞了过来：“恭喜你啊小子，王级高等御妖师，按照你的年纪来说，真是难得。”

    姚宣只朝它笑了笑，就继续应付来自幻阵的吸力。

    “到了。”李炜殷勤地在前方开路，指着颇为隐蔽的洞口道，“汤师兄，我们到了！”

    汤全有些警觉地看了看四周，“似乎有些不对劲啊。”

    李炜道：“汤师兄明察秋毫，一定是看出了什么。”

    汤全不自觉地浮出笑容：“嗯，此地一向戒备森严，怎么现在我们来了，范源还一点反应也没有？”他眼中闪过几分幸灾乐祸，“定是出了事，走，我们赶快进去！”

    “如此说来，你们此次着实是立下了大功。”胥于邺淡淡道，“回去后，我会向宗主一一禀明。”

    林白羽露出一丝苦笑：“师父，不管大功不大功，万一师弟有个好歹，再大的功劳又有什么意义。”

    胥于邺道：“在结果尚未出来之前，你应该相信姚宣。”

    林白羽道：“我知道，只是……”

    胥于邺道：“关心则乱。”

    林白羽动了动唇，没有再说话。

    而胥于邺挥了挥袖子。

    霎时间一股充裕的魂力倏然传入体内，身下妖宠又一次加快了速度，林白羽连忙道：“多谢师父。”

    胥于邺哼道：“他是你师弟，也是我徒弟，为了他我有什么事不能做？”

    林白羽嗯了一声，随即望向夜色中的凤山宗，他们的距离已是越来越近。

    师弟，你一定要坚持到我们赶来！

    汤全进入到第一重山洞内，看了眼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杂役，嫌弃的呸了几声，就飞快往里面的山洞走去。

    他感到了一丝异样。

    怎么会如此平静？现在的汤全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地方铁定是出事了！

    想到此地在范源主持之下出了篓子，反而要自己来发现，汤全唇边不由自主带出点笑意。

    仍在努力维系着幻阵的姚宣对汤全等人的到来一无所知。

    寿纹吸血蝠倒是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来人，但它瞥了眼姚宣，知道现在它不能开口将此事告知他。

    即便已然晋阶王级高等，但阴阳幻樽所生成的这个幻阵对魂力的要求仍超过了姚宣能承受的最大限度。

    姚宣现在已是在硬撑，若是一个不好惊扰到他，遭受反噬，他的魂海哪怕不废也会受到极大损伤。

    “怎么还不来……这小子的师兄也太慢了……”

    蝙蝠嘀咕了一句，想了想，飞到洞口，警惕地关注着正朝这边靠近的那一行人。

    可惜幻阵的范围无法扩大，因为姚宣和棘刺曼陀罗合力才勉强能控制住现在的面积，稍有不慎，先一步遭殃的恐怕不是敌人，而是姚宣自己。

    见对方一步一步地越来越近，寿纹吸血蝠眼珠子转了转，心想要是冲进来也行，那样对方势必也会陷落到幻阵中。

    谁知那人走到离洞口还有尺余距离时，就谨慎地停住脚步，先是小心翼翼地往里面看了一眼，似乎没有看出个什么所以然，面上露出思索神色。

    蝙蝠盯着他：进来，进来，快进来！

    那人却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狐疑地望了望周围，接着捞了两个弟子过来，“你，还有你，进去看看！”

    寿纹吸血蝠暗道不好。

    果然，在那两名弟子进入山洞后不久，对方神色就是一变。

    而发现幻阵中多了两人的姚宣也出了一身冷汗。

    他动弹不得，又无法召出妖宠，也就意味着他无法阻止对方离开示警。

    若援兵迟迟不来，惊动凤山宗的后果，可想而知。

    扑通、扑通——

    山洞内是如此安静，姚宣听到自己紧张到了极点的心跳声，不断响起。

256一夫当关

    进入山洞内的那两名弟子就像是进入了另一个空间,汤全在洞口叫了好几声也未得到任何应答。

    他敢肯定,此地定有蹊跷！

    姚宣则努力思考着现在该怎么办。

    若是不去理会,外边的人不管是对此山洞内的情况有所察觉，还是仅仅出于谨慎起见返回去叫来更多人，都意味着他与林白羽分头行事的目的功亏一篑。

    若是要去阻止对方，姚宣又力有未逮，除非……

    他眯了眯眼。

    除非他停下幻阵。

    说不定也不是不可以……姚宣的目光从洞内扫过。

    此时尚有包括后进来那两人在内的凤山宗弟子总计十三人，已死去十人。幻阵若停下，姚宣能保证他们一时半会不会立刻清醒，自己能趁机再除掉一部分敌人。

    只是他很清楚，这数目相当有限。因为他的魂力被幻阵吸收得太疯狂，以至于整个魂海中魂力难得如此干涸,在短时间内无法召出太多妖宠。

    而等他恢复到平时水平，范源等人估计也恢复了与他一战的实力。

    想了想，姚宣决定先挪到洞口。

    一方面在这里他能判断出外面究竟来了多少人，好计划接下来的行动如何开展。

    另一方面，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堵住洞口，山洞内的凤山宗弟子想要突围显然更加困难。

    好在姚宣也并非没有试过一边运转魂诀一边进行移动，也不知是不是他的身体已经有了相应的记忆，又或者是他晋阶到王级高等所带来的好处，他只感到了些许不适，就顺利挪到了洞口。

    与此同时，汤全正犹豫不决。

    他与范源一向不太和睦。

    范源受凤山宗所有师长器重，又有许多同门师兄弟爱戴有加，实在让汤全感到心里不平——哼，他不论实力、长相、家世都与范源相仿，那些人怎么就把目光只放在范源身上，却总是对他视而不见！都瞎眼了吗！

    便是悲山崖下的事务，宗主也只肯交给范源去办，不让自己经手一丁点！

    这瑜亮情结每每浮上心头，让汤全百爪挠心。

    好不容易，他出乎意料地捡到了范源出错的机会，心中怎么可能不充满快意！

    范源啊范源，你出了这么大的岔子还浑然不觉，却不料被我发现了吧！

    汤全忍不住在脑子里不断想象着范源知道此事后难看的神色。

    是干脆再稍微放任一下局势发展，再适时挺身而出？还是赶紧补上差漏？

    是进去亲眼瞧一瞧范源狼狈的样子，还是暂且退出山洞去禀明宗门师长？

    虽然心里面的想法告诉了他答案，但汤全也隐隐感觉到进入其中似乎有些不妥。

    他正进退维谷的时候，其他几名弟子也一脸惊慌地看看洞口又看看他，似乎生怕自己遭受了跟那两人相同的命运。

    姚宣耳朵动了动，心底稍微松了口气。

    因为从呼吸声中，他判断出外面应该只有五个人。五人，加上洞内的十三人，一共十八人，也许勉勉强强能应付得过去。

    李炜问：“汤师兄，现在怎么办？”

    汤全还是想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捕风捉影的禀报毕竟不如查明一切的功劳大，他直接一挥手：“进去看看！”

    李炜腿都抖了起来：“进进进进进去？”

    汤全不悦道：“不敢？”

    李炜擦了把汗：“不不不不不是，只是刚才刘、陈两位师弟一去不复返，恐怕我们再进入其中也未必能有收获啊。”

    其他几个弟子也纷纷附和：“是啊汤师兄！”“不错啊汤师兄，进去也不见得能有发现啊！”

    汤全不高兴了：“我让你们进去，你们怎么推三阻四的？”

    李炜道：“可是……”

    汤全正要说话，手都抬在了半空中，好象打算将他们几人直接推入其中，但半道上又停了下来。

    他不能不考虑到若是这些人再如前面二人那般，折在了里面，自己的安全就很难保障了。

    李炜自始至终都小心翼翼地瞅着他。

    汤全便咳嗽一声，“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我们再斟酌斟酌。”

    确定他们不准备进来，姚宣有些失望。

    不过这也在姚宣的预料内，因此他并不在意，而是飞快地对棘刺曼陀罗和寿纹吸血蝠吩咐了几句。

    偌大的幻阵倏然与姚宣魂海脱离，失去了魂力供给的幻阵顷刻间便消失无踪。

    棘刺曼陀罗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再也撑不住了，枝叶垂下，蔫搭搭地回到了姚宣的魂海内。

    姚宣咬了咬牙，小茶可以甩手离开，却不代表他也可以。他赶紧回复了一些魂力，并召出小风妖和龙爪焱莲。

    这是因为它们两个消耗的魂力较少，又具备威力强大的技能，还能进行技能的组合去攻击敌人。

    唉，这还是他自从重生踏上御妖师的道路以来，第一次有魂力完全不够用的体会……

    小风妖和龙爪焱莲一出来就立即使用了技能。

    只见凛冽的风吹动，火焰被风卷包裹在内，径直向着还未醒来的凤山宗弟子射去。

    汤全在外面忽然听到山洞内响起一阵接一阵的轰鸣，心脏都跟着抖了两抖，忍不住拿眼睛往里看去。

    这时两只妖宠的组合技能已杀死了六名来不及防备的弟子，姚宣正要它们再重复一遍，范源等人却已经接二连三地醒来。

    范源定睛朝姚宣看来，皱了皱眉：“你是何人！”他怎么觉得此人有些面熟，但那模样又分明不曾见过。

    姚宣并不搭理他，他此时总算回复了大半魂力，连忙将其他妖宠召出，命令它们攻击。

    范源的瞳孔微缩，此人的妖宠……好像在哪里见过……

    再仔细打量几眼，也不知是不是易容药物有些脱落，范源竟认出他来：“姚！宣！”

    被他咬牙切齿地念出姓名，姚宣不由露出一个古怪神色：“范源师兄，用不用这么饱含深情地喊我？”

    旁边那几名弟子闻言不禁愣了愣。

    范源怒极反笑：“你这太宇宗高徒，阴谋潜入我凤山宗究竟是何居心？”

    姚宣还未说话，汤全在外面却似乎听见了他们的声音，更加一头雾水了。

    “范师兄！”摸不清状况的汤全便朝里面喊道，“范师兄是不是你？你这里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这时姚宣的妖宠们已然同范源等人的妖宠战在一处，打得不可开交。

    范源很快就意识到，如今的姚宣同上门大比时相比，只怕实力更加强大。

    那时候他错过了打败姚宣的机会，如今似乎也没了可能。从姚宣召出的妖宠数量上来看，他至少已是王级中等，比自己要高出一个小等阶。

    但范源并不担心，反而忽地露出一个诡谲笑容。

    姚宣心头咯噔一下，就见范源眼中浮上狠戾神色，提高嗓门冲着外边大喊：“去找师父！”

    汤全不甘不愿地嘀咕了一声“又支使我”，身体却像是习惯了这回事一般，下意识地就拔足往外飞奔。

    “糟糕！”寿纹吸血蝠在魂海内道，“小子，必须阻止此人！”

    姚宣沉声道：“我知道。”

    他们都不确定林白羽和援兵何时到来，因此必须尽力维持目前的局面，不能被凤山宗发现，能拖多久是多久！

    姚宣环视了一周自己的妖宠们，咬牙道：“你们撑一撑，小青与我一同去阻止那人！”

    说话间姚宣已飞身跃出，不顾范源等人倏然加大的攻势，与青冠蛇一道全力追赶汤全。

    汤全倒也果断，每每姚宣几乎要追上他时，他就将其他弟子抛掷过来挡上一挡。

    等再无弟子可扔，他更是直接捞起此处杂役丢向姚宣。

    姚宣冷笑一声，他的脚步的确被阻住，慢了下来。

    不过青冠蛇却已经越过此间，眼看着马上就能拦在汤全身前，叫他再也出不去。

    然而就在这时，姚宣感到魂海中疲惫席卷而来，眼皮几乎都要撑不住般，不自觉地往下垂。

    他心中苦笑，今日魂海着实是被透支过度了，也难怪会如此，妖宠们更是因此受到了影响。

    尽管只是稍纵即逝的片刻，但范源等人却抓住了这个机会，悍然出手。

    若是不管身后，妖宠们可能会受伤不说，自己也无暇阻挡来自范源等人的攻击。

    但要是转身回防，就算挡下了范源等人的攻击，那汤全却能够顺利逃离，提醒凤山宗的其他人。

    电光石火之间，姚宣两相权衡，已然做出了决定。

    他就像是没看到身后紧迫的攻击一般，将大多数魂力都支持给了青冠蛇。

    青冠蛇犹如箭矢般弹射而出，迅速挡住了汤全。

    见到这一幕，姚宣刚松了口气，就感到身后一股剧烈的劲风倏然袭来。

    妖宠们受的伤也马上反应在了他的魂海中，姚宣眼前一黑，双腿一软。

    只勉强躲闪了一下，那劲风还是击中了他。

    剧烈的震荡传遍全身，五脏六腑犹如被熊熊烈火焚烧一般，喉头一甜，就是一口血喷出。

    姚宣顾不上擦拭，赶紧回复魂力，让七色鹿给妖宠们治疗，而更多的攻击已然接踵而至。

    也不知师兄此时到了哪里……

    当姚宣扛过了好几拨攻击后，终于无法避免地被范源的妖宠技能扫到，再也躲闪不开。

    这时姚宣整个人的意识都很难再保持清醒，甚至要借助对方的攻击才能咬咬牙不昏过去。

    而对面来自范源妖宠的又一次攻击直直朝他袭来，这一回，姚宣终于再也撑不住了。

    他松开双手，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

257凤山覆灭

    彻底失去意识以前,姚宣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知怎么的，他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

    眼看着那只妖宠的攻击马上就要落到姚宣身上，卷动四周空气如刀刃犀利无匹。

    说时迟,那时快，范源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忽然感到魂海中的剧烈震动。

    腥甜的味道从脏腑间翻涌上来,他定睛看时，才发现那只妖宠已经奄奄一息倒在地上。

    “谁！”

    范源怒吼着，却发现其他妖宠也被收割般一只一只倒下，魂念的反噬让他的魂海几乎要炸裂开来。

    然后他瞪大眼看向正前方：“林……林白羽……”

    林白羽就像没看到他一般，只小心翼翼地揽住已经昏在自己怀中的姚宣，长睫垂下,遮住眼底沉沉的心疼。

    胥于邺轻而易举地控制住了场面,过来检查了一下：“他有些脱力，魂海有些透支，还有些外伤，没有大碍。”

    林白羽嗯了一声，一边给姚宣喂下灵药，给他的伤处上药，一边几乎控制不住双手的颤抖。

    等一切尘埃落定，看着怀中一动不动的师弟，林白羽又一次体会到了自己的无助。

    若是他来得再晚一点，若是师父没有过来他被白敬启阻住，若是……

    那师弟是不是就……

    他根本不敢再往下想。

    他忍不住地想，若是自己此刻就已经是皇者，甚至是更高修为的御妖师，那这一切是不是都不必再担心？

    他要变得更强大，直到能将师弟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下。

    哪怕对师弟而言，这些并不需要。林白羽也希望，只要师弟有可能需要的时候，他总能达成让师弟满意的一切。

    随着胥于邺和林白羽的到来，没过多久，何元湛也领着许多太宇宗弟子前来。

    而此番本就是数座宗门的联合行动，胥于邺在来前也顺便通知了其他宗门。

    因此这一夜尚未过去，凤山宗外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这些宗门里有太宇国的其他上门，比如百炼宗：“唉！真是万万没有料到，凤山宗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这等事情！”

    还有开阳宗：“不错，他们难道就不知魔灵一旦入侵我们天元世界，会是一场巨大的灾难吗？”

    也有百越国的宗门，比如凌霄宗：“可恶的凤山宗，早知东荒之乱就是由他们所引起，我们凌霄宗那时就该将他们铲除！”

    又有济节国的其他宗门，“凤山宗实在该死！罪该万死！我们与凤山宗身为同一国家的上门，真是耻于与其并列！”如果不提他话里话外隐隐的幸灾乐祸，只怕还以为这人跟凌霄宗一样与凤山宗有深仇大恨。

    甚至有几家济节国实力强大的中门，此时已然周旋在数座宗门之间，试图得到其他宗门的支持，好取凤山宗而代之。

    当姚宣从漫长的睡眠中醒来，只觉得浑身上下仿佛被一股清凉的气息包裹住，那些伤痛竟然都已消失不见。

    他一下子惊坐而起，就对上了正凝视着自己的林白羽：“……师兄？”

    林白羽微微笑道：“你醒了？”

    姚宣道：“嗯，过了很久吗？”怎么觉得伤都快好了。

    “没有很久！”说话的却是另一个女声，“小宣，你真是让人不省心，多亏了林师兄，为你东奔西跑地寻来许多灵药，不然你现在只怕还昏迷着呢！”

    姚宣一听到这个声音，眼圈就忍不住微微红了：“姐！”

    林白羽道：“姚师妹和木师妹都一直在帮你疗伤。”

    姚蓉娘也是红着眼圈，过来坐到姚宣床头，近乎于贪婪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小宣，这些年我忙于修炼，也不知你过得好不好。可是看到你这样子，我就知道你比我还要拼命。我知你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小宣，爹娘已经不在了，我就只剩下你这个弟弟。你弄得自己这么凄惨，是想让你姐我心疼死吗？”

    姚宣有些愧疚，姐姐似乎还不知道之前他隐瞒她的事情，他连连点头：“姐，师兄，我会保重自己的，这一次只是意外罢了。”

    姚蓉娘没好气道：“什么意外！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再有下一次，你们直接回来禀报师长便是。虽然我也不希望那些无辜的人们遭受毒手，但他们跟你一比，又算得了什么？”

    姚宣动了动身体，尚未痊愈的伤口还是被牵扯到了，让他有些龇牙咧嘴：“姐，你这样好没道理……”

    姚蓉娘一挑眉：“什么道理！反正那些人我又不认识，你才是我弟弟！”

    好吧，姚宣闭上嘴，老老实实听训。

    等姚蓉娘离开了，林白羽道：“姚师妹说的那些话，也是我想要说的。”

    姚宣眨了眨眼。

    林白羽抬手替他将额边的散发撩开：“那些人再无辜再可怜，跟你一比，什么也不是。”

    姚宣被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老脸就不由地有些发热，“师、师兄……”

    林白羽手指不自觉的捏紧：“你不知道，当我看到你被击伤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虽然心知肚明师弟并无大碍，可是看到师弟那副模样，且分头行事还是自己同意的，林白羽就说不出的难受。

    姚宣注意到了他的举动，连忙反手握住林白羽：“师兄，不要伤到自己。”

    林白羽一愣，下意识地让两人双手交握在一起，感到来自姚宣切切实实的温度和触感，一直有些悬空的心脏才好像落到了实地。

    姚宣这一次昏迷的确不曾持续太久，只是三五天时间。之所以伤势愈合得超乎他的想象，是因为林白羽等人给他服用了大量灵药，还有特意准备的药汤浸泡。

    不过，虽然才过去了不到五日，待姚宣从林白羽口中得知凤山宗现在的情况时，还是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沧海桑田的感慨。

    似乎才是几日之前，这座宗门还屹立在济节国的一角，被济节国的民众崇敬着、爱戴着。

    然而当那些被救出的杂役现身说法后，凤山宗的名声就急转直下，在济节国内，都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被数座宗门包围着，凤山宗开始还只是紧闭山门装死，但没过多久，凤山宗内部就出现了不稳定的声音。

    原来，这座宗门也不是所有人都支持这一个与虎谋皮的计划，甚至有不少坚持原则的弟子，都因为不肯同流合污而也成为了失踪者中的一员。

    他们也有亲朋好友，当知道亲朋好友们是死在宗门自己人手里时，这些人再也忍不住了，纷纷叛离凤山宗。

    “宗主，现在可怎么是好？”赫连尊者脸色难看地道。

    他刚收到消息，又有一些人叛逃，虽然他果断遣人去将这些叛宗之人杀死，可是这一举动不仅未能让宗门局势稳定下来，反而使杂乱无章的情况有所加重。

    凤山宗宗主白简让这几日就像是过了数十年一般，整个人都显出了几分老态——若是从前认识他的人来看，恐怕谁也不会相信，眼前这须发斑白、形容憔悴的老者竟会是白简让。

    他叹息一声：“赫连尊者，堵不如疏。唉，也不用再做这些无用功了，这一次恐怕我们无力回天。”

    赫连尊者道：“宗主，不能气馁！你是皇者，我是尊者，宗门内还有其他尊者，还有密道！”

    白简让道：“赫连尊者，突围了又怎样？如今的我们还有什么颜面去见宗门的祖师爷们？从今以后，凤山宗在中洲大陆就是臭名昭著，人人得而诛之。即便我们活了下来，即便我们还能收弟子，可是还能用凤山宗的名义吗？”

    赫连尊者道：“现在不能，以后未必不能，时间一长，谁还记得这些。等个一百多年，我们再告诉弟子们我们的出身，岂不是……”

    白简让苦笑着摇了摇头：“若是旁的事情说不定还可以，但跟魔灵勾结，就意味着我们已经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上，我们再无可能洗去罪名。尊者你不曾当过宗主，不知其中内情，所以你不知道，只要是跟魔灵勾结，整个天元世界，每一座大陆上的人都会将我们视作敌人。”

    赫连尊者沉默了一下又道：“不是还有蛮人，既然我们之前就曾合作……”

    白简让道：“你以为蛮人会真心帮我们吗？不可能的，看到我们沦落至此，他们只会开心。”

    “宗主！山门大阵已被攻破！”

    就在这时，田虎从门外冲了进来，“宗主，我们快撤吧！有祖师爷留下的密道，有我们在，再带上些精英弟子，还怕来日不能东山再起？”

    “东山再起？你们想的也太美了。”

    谁知他话音刚落，另一个讥诮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紧接着，白简让等人脸色都是大变，因为他们看到凤山宗其他尊者的首级都被对方提在手中。

    当白简让感觉到生命一点一点从体内消失时，他第一次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了后悔。

    只是不论他后悔与否，凤山宗的覆灭已是大势，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

    姚宣知道凤山宗彻底覆灭的消息时，已经由林白羽和姚蓉娘带着回到了太宇宗。

    想到这座曾经耀武扬威的宗门不复存在，想到最初的线索还是卫浩生失口说出的……姚宣心中就有些百味陈杂。

    不过，他很快就无暇寻思这些，因为林白羽又推门进来，朝他微微一笑：“师弟，到了泡药浴的时间了。”

蛮人异动
258师姐来信

    姚宣唇角抽动了一下：“好。”

    跟着林白羽到了另一个房间,看到巨大的木桶中热气腾腾的深色药汤，桶边搭着的帕子、换洗的衣物一应俱全，姚宣道：“师兄,我自己来就行。”

    林白羽道：“嗯。”

    等了好一会，林白羽仍然扎了根似的一动不动,姚宣道：“我自己来的意思是，师兄你……回避一下？”

    虽然知道此前在自己昏迷不醒的时候,泡药汤一直都是林白羽经手,但那时他毫无知觉，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可是这些日子以来,每回泡药浴时,林白羽都守在身边。

    当然,彼此都是大男人没什么好难为情的，而且林白羽顶多也就帮忙递个帕子衣服什么的，但一想到心中喜欢的人就在身边，自己却赤身露体……

    姚宣还是有些不大自在。

    “要不……”姚宣想了想，提议道，“换大师兄来也行，要不四师兄，或者小师弟……”

    他却没留意到他每说出一人，林白羽的眼色就沉下去一分：“师弟。”

    姚宣眨眨眼：“师兄你没休息好吧。”嗓子都哑哑的，“还是快些去睡一觉，让别人来……”

    林白羽打断了他的话，“别人？师弟，你觉得我会让别人来看到你？”

    他一边说，目光一边在姚宣身上慢条斯理地逡巡了一遍。

    还是第一次，姚宣觉得眼前这个人不再是熟悉的师兄，而变得有些陌生。但奇怪的是，这种陌生却仿佛激起了身体内的血脉流动，一股燥热的感觉油然而生。

    糟糕，忽然觉得无法面对师兄了……

    姚宣眼神飘忽：“师……师兄……”

    “乖，快点，别着凉了。”谁知林白羽却很快就恢复了过来，柔声道，“我守着你。”

    姚宣别无他法，只得脱下了衣服，飞快跳入桶中，将身体尽数浸泡在内，只留下一个脑袋在外面。

    林白羽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药汤的热气蒸腾，视野逐渐变得模糊。

    然而尽管只是惊鸿一瞥，他现在满脑子里却都是刚才所看到的画面——修长的身体渐渐褪去了少年的模样，精瘦的肌理，棱角逐渐变得分明，只是仍然带着师弟独有的柔和，肩背上伤势已结痂，而那线条仿佛不断诱惑着他去抚摸……

    挥之不去。

    只希望师弟真如他所说，魂海已然无恙，身体也只等着这次伤势痊愈就无妨碍。

    林白羽面无表情地想着，其实他也不希望师弟总病怏怏的，一点也不希望。

    因为凤山宗确定无疑正是上一回东荒之乱的幕后推手，因此前去探查离岛宗的蒋岚和商子高都回到宗门，只有方妙妙仍在蛮荒兽原上不曾归来。

    这日姚宣正听姚蓉娘谈起凤山宗一事的后续：“……亦有部分弟子弃暗投明，只可惜，我觉得凤山宗里那些尊者吃错药脑子坏了，竟然对所有弟子下了杀手！小宣，你是没有亲见，那副场面真是凄惨无比！便是御妖师，都有许多人吐了出来。”

    见她不动声色地描述着让许多御妖师吐出来的惨烈情景，姚宣暗暗回想了一下曾经温柔文静的姐姐，觉得跟面前的姐姐果然是大不一样了。

    不过不管姐姐变成什么样子，他都是要捧场的：“然后呢？”

    姚蓉娘道：“凤山宗好像修筑有密道，唔，这个不管哪座宗门可能都有吧。除了部分尊者，还有那个宗主，有些位高权重的长老就带了几个弟子从密道里逃了出去。不过……”她冷哼一声，“真当做下这等事情，还能逃得了吗？几乎是大部分余孽才出密道，就被搜寻的人给逮了个正着。”

    姚宣哦了一声：“那有没有人成功逃出去了？”

    姚蓉娘道：“似乎还是有几个逃掉的，不过现在凤山宗在咱们中洲是众矢之的，他们能逃到哪里去？就算是暂时蛰伏，他们也势必不敢露出跟凤山宗有关的背景，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见姚宣露出思索的神色，姚蓉娘道：“小宣，这些事情，自有旁人操心。且不说许多人还盯着他们，想要拿到那一分抓住凤山宗余孽的功劳，就说济节国那几个想要争夺空余的上门名额的宗门，更是不可能坐视凤山宗死灰复燃。”

    姚宣微微一笑：“姐姐说的是。”

    为今之计，他需要做的便是养好身体，让伤势快些痊愈。

    姐弟俩难得有机会坐在一起亲近，何况两人也都攒了好久的话要跟对方说。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话，林白羽其间来看了看，见到这副和乐融融的情景，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直到见姚宣硬撑着疲惫还不肯结束交谈，姚蓉娘道：“小宣，你也累了，早些歇息吧。”

    姚宣澄清道：“我还不累。”这些年，姐弟二人聚少离多，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一面，如今好难得有机会相聚，姚宣很想多跟姚蓉娘说几句话。

    姚蓉娘笑道：“你不累我可累了，在你痊愈之前，我都不会离开十绝峰，这可是胥峰主答应我的。”

    姚宣嗯了一声，他忽然又不那么想要身体康复了。

    谁知就在姚蓉娘起身要走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了特意加重的脚步声。

    然后是蒋岚探了个脑袋进来，见到姚宣和姚蓉娘都盯住自己，他干咳一声，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五师弟，师父说要让我们去他那里。”

    姚蓉娘便道：“小宣，你快点去吧。”

    姚宣点点头，出了门才问：“四师兄，师父找我们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蒋岚道：“大概是跟三师姐有关。”

    此时天色已晚，又正逢月圆，星光有些黯淡。师父会在这个时辰喊他们过去，肯定是有要事交代。姚宣和蒋岚就都加快了脚步，一会儿的工夫，就到了胥于邺的住所。

    进去之后，姚宣没看到林白羽。

    等姚宣在椅子里坐下，林白羽才步履匆匆而来。

    他一来就先瞥了眼姚宣，眸光微闪。

    然后蒋岚不知怎么的，就觉得背心忽然涌上了一阵凉意。左看右看，又看不出是因何而来，倒是与林白羽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蒋岚道：“二师兄？”

    林白羽朝他笑了笑。

    蒋岚：“……”

    妈呀为什么会觉得二师兄现在的笑容特别可简直就是恶鬼附体谁能来救我！！！

    “都到齐了？”端坐在上首，手中拿着一张绢帛看着的胥于邺抬起眼扫视了一圈徒弟们，“妙妙传了消息回来。”

    何安桢道：“三师妹在蛮荒兽原可还好？”

    胥于邺道：“从她给我的消息来看，并没有什么不好之处。”

    林白羽道：“但肯定是有什么问题，不然师父您不会现在把我们都叫过来。”

    胥于邺顿了顿，道：“不错，妙妙之前每隔七日都会传一份消息回来，或是说明她那边的情形，或是报平安。”

    姚宣皱了皱眉：“这一次师姐好像隔了十多天？”

    胥于邺道：“嗯，因此虽然传来的仍然是一切平安的消息，我却觉得有些蹊跷。”他说着将手中轻若无物的绢帛递给其他徒弟，“你们都看看，说说自己的想法。”

    待见到了这份绢帛，何安桢首先道：“是师妹的字迹。”

    林白羽道：“师父，三师妹那边，您应该也放了魂念吧？”

    胥于邺点头道：“放了，魂念告诉我，一切无恙。”

    姚宣道：“但师父还是有些担心。”

    胥于邺道：“妙妙一个姑娘家，孤身在外，跟你们这些小子可不一样。”

    几个“小子”连忙齐声应道：“是！”

    只有蒋岚一声没吭，双目紧紧盯着那绢帛，注意力始终不曾有丝毫偏离。

    商子高悄悄捅了他一下，他也浑然不觉。

    商子高又捅了他一下，姚宣觉得自己的腰部都隐隐作疼了，蒋岚竟然仍未有任何反应。

    这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蒋岚身上。

    良久，蒋岚才倏然抬头：“师父，这不是师姐写的！”

    何安桢愣了愣道：“你确定？”

    “确定无疑。”蒋岚斩钉截铁地道，他与方妙妙年纪相仿，只差了两岁，拜入十绝峰虽有先后，其实也算是同批进入太宇宗之人。这些年来，也属方妙妙同他来往最多，两人的关系也最为亲密。

    “虽然这封信里的字迹，乍一看的确跟师姐手书一模一样，但仔细观瞧，就能察觉到其中细微的不同。”蒋岚指着绢帛解释道，“你们看这里，师姐每每写到最后，会喜欢将笔画稍稍上扬，但这里却是下沉。还有此处，师姐来写，最后一笔会轻一些，这里却跟前面没有两样。哦，还有这里，还有这里，师姐写的时候，通常……”

    听他指出了好几处破绽，胥于邺眉头微皱，“子高，去内堂把妙妙之前的信件取来。”

    待其他几人将绢帛与之进行比较之后，每个人都吃了一惊。因为这里面果然如同蒋岚所说，方妙妙在书写上，与这绢帛上的字迹有着极为细微而难以察觉的差异。

    众人沉默了一会，蒋岚怪叫一声打破了沉寂：“不好！师姐现在是不是有危险？！”

    胥于邺道：“不要一惊一乍，安全上，妙妙此时应该无虞，但肯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情况出现。”

    蒋岚道：“师父，那您是不是要去接应师姐？”

    胥于邺尚未做声，何安桢却先一步道：“不行，师父近日分不开身。”

259失口

    蒋岚一愣,看看胥于邺,又看看何安桢：“大师兄你何出此言？”

    姚宣看向胥于邺，注意到师父身畔魂力波动异常频繁,他心中一动,难道……

    果然何安桢马上道：“四师弟，师父近日要闭关以准备突破至尊级。”

    胥于邺道：“我一直压制着修为，但现在看来压制不住了,所以近期我要闭关。”

    他不得不做出这一选择,因为前不久在凤山宗与对方的皇者交战时,触动了晋阶的契机。这契机若不触发，也许他还能继续压制,可一旦触发，置之不理就对本身修为极为不利。毕竟修炼一事，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蒋岚不假思索道：“那我去！”

    胥于邺哼道：“你一个人去，我还要担心你也闹失踪！还是你们几个师兄弟一起去。”

    接着他又补上一句，“姚宣除外，你留下养伤。”

    姚宣：“……”

    等几位师弟离开，何安桢注意到了胥于邺一脸凝重，忙道：“师父，尽管事发突然，但您此时突破尊级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如意、凤山等宗阴谋都已揭破，恐怕接下来宗门内情势会日趋复杂，您成了尊者，才是我们最稳固的后台。”

    胥于邺道：“没有皇者，终究难以避免其他峰头发难。”

    何安桢道：“师父，我看二师弟离皇级已经不远了，只要再撑一段时间，待他成为皇者，一切问题都可迎刃而解。顶多这一段日子里面，我们行事低调一些便是。”

    胥于邺这时忽而勾起一抹浅淡笑意：“不止白羽，还有一人，恐怕也离皇级不远了。”

    何安桢吃了一惊：“还有一人？”他思忖片刻，却愈发惊讶，“师父，您难道说的是五师弟？”

    胥于邺道：“不错，此次姚宣虽说伤势不轻，却也获得了不少进益。”

    竟然真是姚宣，何安桢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姚宣尚且不满二十五岁，在御妖师中可以说极为年轻，修为等阶却能盖过许多年满百岁的御妖师，只能说人与人之间的差异简直有若云泥。

    胥于邺看着他，叹息道：“安桢，你师弟他们修为渐长，为师最对不住的是你，若不是十绝峰上的庶务交托你手，让你劳心劳力，你现在也应该晋入王级了吧。”

    何安桢笑道：“师父，您就别往我脸上贴金了。师弟们年少时我还能同他们比一比，还能教一教他们，但我的天赋比起他们却是差远了。再说，打理庶务更适合我，修炼什么的……您看我也不是跟二师弟、五师弟一般脑子里只有修炼的那种人啊。”

    但等何安桢走出胥于邺住所，低头看了看双手，眼中却闪过些许晦涩。

    姚宣被点明不能离宗，送别师兄弟时他眼巴巴地看着众人，大有叫谁将他一道带走的架势。

    蒋岚嘿嘿笑：“师弟，你别看我，看多久我也不可能违逆师父的意思。”

    商子高委委屈屈地道：“姚宣哥，我很想跟你并肩战斗，可是师父一声令下，这不怪我啊。”

    姚宣哼一声：“那你留下来？”

    商子高立马挺起胸膛，义正词严：“妙妙师姐如今生死未卜，还等着我们前去拯救呢！”

    他话音未落就被蒋岚用力拍了一把：“瞎说什么呢，师姐肯定没事！”

    商子高连忙改口：“妙妙师姐还等着我们前去会和，姚宣哥，你就安安心心在家养伤吧。”

    姚宣觉得牙有点痒。

    一旁林白羽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有些好笑：“师弟，又不是让你一辈子待在一个地方不动弹，何必如此。”

    姚宣道：“只是看到你们都出去了，留下来很无聊啊。”说到这里他眼珠一转，“对了，也不是我一个，还有大师兄陪我。”想到何安桢向来都属于留守人士，姚宣顿时大感平衡地挥挥手，“去吧去吧，你们快些去。”

    林白羽眸色就是一沉：“师弟这么想我离开？”

    他话音也沉沉的，响在耳边就好像有一股湿湿软软的气息吹动着，姚宣耳根一热：“自然不是。”他见蒋岚等人都走开了，才道，“我更想师兄带着我一块离开。”

    林白羽不由发出一声轻笑。

    姚宣瞪他一眼，收敛了神色，肃然道：“师兄，一路顺风，找到师姐的踪迹后，别忘了通知我们。”

    林白羽道：“嗯。”

    姚宣就准备好了要目送他离开，谁知林白羽刚转过身去，却忽然又回过头来。

    姚宣毫无防备的感到唇边软软的触感，却是林白羽刚才轻轻碰了一下。

    他的耳根不由的更加发烧起来，眼神游移了一下，却还是舍不得挪开，注视着林白羽等人坐上凤羽焰雀，倏然离开地面，变成天边的一个小黑点，直至再也看不见。

    胥于邺站在高处，将他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冷哼了一声，“胡闹！”

    没见旁边不小心看到的商子高都吓傻了吗！

    何安桢来通知他：“师父，一切都已准备妥当，您可以开始闭关了。”

    胥于邺吩咐道：“我闭关之后，峰上一应事务都由你处置，估计姚宣那小子也懒得理会。若有什么要紧事，你们师兄弟倒是可以商量着办，我看那小子也颇有主意。”

    何安桢连忙应下。

    于是接下来，十绝峰上除了仆役们，就只剩下何安桢、姚宣和姚蓉娘三人。

    虽然还需要泡药浴，但姚宣现在活动自如，伤势愈合得不错，估计不用等师兄弟们回归宗门，他就能彻底康复。

    其间姚宣与季翰墨、郦建章等人联系了几次，见两人如今的修为都稳步上涨，姚宣打心眼里替他们高兴。

    不过空出了大片时间，正好可以好好地培养一下妖宠们。连着数日下来，便是最后契约的雪音鹤，等级也直线上升，更是领悟出了许多出色技能。

    这些技能里雪音鹤自己最为得意的，正是它一直想要领悟出的技能——水镜凝影。

    于是接下来每次它被姚宣召出，首先做的就是使用技能、翩翩起舞、看着技能记录下的影像陶醉不已。

    寿纹吸血蝠一开始还会殷勤捧场：“雪音跳得真是美啊！”

    但渐渐的，每当雪音鹤想要观众时，蝙蝠都选择了挂在姚宣耳边一动不动的装死。

    姚宣暗笑不已，却也忍不住生出几分苦恼——雪音鹤舞动起来的确身姿优美动人，但每天都看上个几遍，日复一日，他也觉得有点单调乏味。

    琢磨了一下，姚宣觉得可能姚蓉娘更有办法，便将此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自家姐姐。

    姚蓉娘笑得前仰后合：“小宣，你的妖宠还真可爱。”

    这点姚宣不否认：“小雪确实很可爱。”

    如果不说这件事，雪音鹤当真是外表美丽优雅、内在急人之所需的最佳妖宠。

    姚蓉娘道：“你说的这事还不简单？既然你认为它跳舞跳得太单调了，那就让它学别的舞嘛。”

    姚宣一愣：“别的舞？还有别的舞？”

    姚蓉娘翻了个白眼：“自然有，其他不说，单说我们水月宗，就有好几种舞蹈格外出名，比如霓裳、飞天、踏荷等等，小宣，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姚宣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讷讷道：“不知道。”在他心里，所有舞蹈都是一样的……唔，在雪音鹤不遗余力的灌输下，可能看到了还是能分得出不同……吧？

    姚蓉娘没好气道：“就你这样不解风情的，以后哪个姑娘家要是看上你了，才是倒了八辈子霉。”

    姚宣咕哝道：“那不要姑娘家不就行了。”

    他声音虽低，却仍被姚蓉娘听到了。姚蓉娘吃了一惊：“你说什么？”是她想的那样吗？平时感到异样却每每被她忽略的蛛丝马迹此时似乎都有了答案，“小宣，你……”

    姚宣说完才发现自己失口了，他沉默了一下道：“姐，你应该没猜错。”

    姚蓉娘皱眉：“是谁？”

    姚宣没有做声。

    一个名字浮上心头，姚蓉娘道：“林师兄？”

    姚宣嗯了一声。

    姚蓉娘道：“真是胡闹，小宣，你当你还是小孩子么！”

    姚宣认真道：“姐，我本来没打算现在就同你讲，但既然你发现了，我也不愿意瞒着你。”他垂了垂眼，“何况我与师兄两情相悦，我不希望师兄被你误解。姐，我这一辈子，追求的就是踏上御妖师的巅峰，什么成家、什么生儿育女，我都没这个心思。即便没有师兄，我恐怕也不能如你所愿。”

    “可是……”姚蓉娘顿了顿，“若是没有林师兄，你以后说不定能喜欢上一个女子啊。”

    姚宣笑了笑：“不可能的。”

    两世为人，年轻姑娘对他而言是后辈，是陌生人，哪里可能生出旖旎心思。便是师兄，若没有一直以来的陪伴，及其间种种经历，他可能也未必会往这个方面考虑。

    至于孩子……妖宠就是他的孩子。

    姚蓉娘脸色还是有些不好看，沉默了一会才道：“小宣，这件事我一时间接受不了。但我不是爹娘，大概也管不了你。你别说话，也不用费心想说服我的法子，我需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姚蓉娘这一想，就想到了姚宣康复。她收到宗门传信，只与姚宣说了一声就匆匆离去。

    而这一日，十绝峰也收到了一个来自蛮荒兽原的消息。

    与何安桢商谈许久，姚宣毫不犹豫道：“大师兄，既然如此，我立即动身。”

260蒋岚失踪

    决定好行程并回去准备的路上,姚宣不自觉地皱起眉,寻思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和何安桢接到的是来自林白羽的传信。

    其实之前他们也收到了从蛮荒兽原发来的信件，说他们一行人已经到达目的地,一切顺利。太宇宗驻地的长老表示对方妙妙的去向并不清楚，经过一番探查他说的是实话。好象是方妙妙有一日发现了什么东西,只禀报了一声就孤身前往查探。后来又送回一封信,拜托驻地长老发回宗门,估计就是那封伪造的信件。他们师兄弟几人已经从这件事着手，开始查探方妙妙的行踪。

    姚宣记得上一次的来信，是方妙妙留下的暗记被蒋岚发现，辨别出她是去了黑岩城。

    不过才相隔了几天,怎么蒋岚也不知所踪了呢？

    在蛮荒兽原中，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在来信中林白羽并没有细说，而是提到随着蒋岚的去向不明，他曾使用过赤瞳四尾獒。但不知是不是谁抹去了蒋岚的气息，这嗅觉格外灵敏的妖兽铩羽而归。

    林白羽在信中说，他记得十绝峰上有一件物品，是弟子入门时由胥于邺取得每一位弟子魂念气息，放入其中被称作寄念锁的东西。所以他希望能将有人此物送过去，好据此继续查找方妙妙和蒋岚的下落。

    姚宣想不通的是，之前他们前去蛮荒兽原时，师父分明曾给他们准备了同寄念锁功用差不多的物品。

    那东西是失效了还是不见了，才会让师兄来信请求寄念锁？

    而寄念锁又万万不能落到他人手中，一旦有人心存歹意，就可能对魂念主人形成掣肘。

    因此留在十绝峰上的两人商量之后，决定由姚宣携带方妙妙和蒋岚的寄念锁，前往黑岩城。

    这一路上若有需要，商子高家的宝信号也会鼎力相助。

    多亏了这些日子以来，姚宣一直重点培养着雪音鹤。如今这只飞行妖宠看外表已经成年，双翅有力，足以承担姚宣的重量。

    在收拾妥当以后，姚宣一刻也不敢耽搁地召出雪音鹤，打算用它代步。

    谁知雪音鹤问：“黑岩城在哪里？”

    姚宣道：“往北飞，到了地方我会告诉你。”他突然有点忐忑，这只妖宠不会跟季翰墨一样吧。

    好在雪音鹤马上道：“我知道了。”

    姚宣松了口气。

    但他很快就发现，这口气松的实在是太早了——就在他正要翻身坐上雪音鹤时，雪音鹤突然道：“主人，你的衣服不干净。”

    姚宣道：“哪里不干净？这是我今天换的衣服啊。”

    雪音鹤抬起翅膀点了两下：“这里，还有这里。”

    姚宣瞅了瞅它指明的地方，思来想去，有了答案。原来他换好衣服后，曾有仆役前来送东西，估计就是从对方手中接东西的时候，擦到了仆役身上的灰尘。

    不过……任姚宣怎么看，都没看出衣服上的灰尘究竟在何处。

    姚宣就道：“没事，看不出来。”

    雪音鹤昂起脖子：“不行不行，一想到这么脏的衣服要挨在我的身上，我就受不了。我一受不了，就飞不动。”

    姚宣：“……”

    姚宣没辙了：“好吧，我去换件衣服。”

    等他换好衣服回来，雪音鹤才勉勉强强地让他坐到背上，腾空而起。

    大约是要求得到了满足，一路上雪音鹤都显得活力十足，加上雪音鹤飞行速度极快，并不在林白羽的凤羽焰雀之下，似乎只是一个眨眼，他们就越过了长长的距离。

    而且雪音鹤飞行时非常平稳，似乎只要稍微扇动翅膀，它本身却还显得游刃有余、举重若轻。

    但如果雪音鹤能闭上嘴巴就更好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姚宣发自内心的这样想到。

    因为他们离开帝都后没多久，雪音鹤就有些嫌弃地扭头看了看姚宣……的衣服。

    雪音鹤良久才道：“主人，你的眼光真是不好。”

    姚宣：“？”

    雪音鹤十分唏嘘地道：“你看，你怎么穿了一身黑色袍子？黑色，多难看啊，到了晚上，都瞧不见这里有个人。”

    姚宣：“……”

    雪音鹤继续道：“主人，你穿黑色的袍子也就算了，为什么要穿蓝色的鞋子呢？”

    姚宣：“？”

    雪音鹤道：“黑色的衣服跟蓝色的鞋子在一块，你就不觉得很不协调吗？”

    姚宣看看身上，再看看脚上。

    老实说，他只是随手抓了件衣服换上，还真没感觉什么不对，但被雪音鹤这么一说……

    好象是有哪里不太协调？

    雪音鹤道：“还有，主人，你能不能不要每次就束起头发来了事啊？几乎每次都拿一根带子绑住，为什么不用发簪呢？”

    姚宣想了想：“我用过发簪。”

    雪音鹤道：“我说的是几乎呀。你确实用过一支，但也只用过一支。你为什么不多准备几支换着用呢？”

    姚宣：“……”

    雪音鹤道：“主人……”

    就这样，姚宣这一路上都不断听着雪音鹤对自己品头论足，说这里衣服不对那里鞋子不对。

    最后雪音鹤道：“主人，我建议你下次穿白色，跟我一样，多美丽啊。”

    姚宣想象了一下，决定还是听过就算了。

    整个过程中，寿纹吸血蝠一直都在旁听。感觉到耳边的抖动，姚宣将它拎到面前，就发现这家伙忍笑忍得很辛苦。

    姚宣撇撇嘴：“想笑就笑呗。”

    蝙蝠就“哈哈哈哈哈哈哈”了好一阵，然后道：“雪音提的意见挺到位的，小子，老夫也觉得你的审美实在有点问题。”

    姚宣道：“所以我才选了你当妖宠。”

    蝙蝠：“……”

    雪音鹤飞行速度快，体力好，尽管它没有林白羽的凤羽焰雀等级高，但飞到黑岩城也没有用去太长时间。

    从雪音鹤背后跳下来时，姚宣一眼就看到前方林白羽和商子高已经等在了那里。

    他眨眨眼：“师兄，你们知道我来了？”

    林白羽含笑道：“大师兄传信给我们说你要过来，我估计你就是这两天到。”

    商子高面色古怪地看一眼林白羽，又看一眼姚宣，心道二师兄收到信后就几乎每天都等在这里，怎么可能等不到你呢姚宣哥。

    不过这番话他只敢在心里嘀咕嘀咕，却不敢摆到明面上来……就像那次他瞥见林白羽明显超出界限的举动，也只敢憋在心里。

    又不是不要命了！

    瞅见商子高的欲言又止，姚宣还哪里猜不出是怎么回事，睨了一眼林白羽：“师兄，还有子高，你们两个都辛苦了。”

    商子高擦了把汗：“不辛苦，不辛苦。”

    他忍不住在心里呐喊：姚宣哥啊！你只要跟二师兄说就行了，不用扯上我啊！没见二师兄看过来的眼睛里就跟有刀子似的，嗖嗖往自己乱飞吗！

    林白羽道：“师弟这一番过来，身体可吃得消？”

    姚宣道：“我都好彻底了，没问题，再说小雪飞起来可是又快又稳。”

    林白羽嗯了一声，引着他往黑岩城里面走，低声道：“四师弟就是在这里不见了踪迹，但到底怎么不见的，我和小师弟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没有。”

    姚宣想了想道：“会不会是四师兄发现了什么？”

    林白羽道：“我和小师弟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四师弟却没提起过他有什么新发现。”

    姚宣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四周，笑道：“这里我来过。”

    林白羽挑眉道：“你来过？”

    姚宣道：“是啊，好多年前了。”

    林白羽好笑道：“你才多大年纪，就‘好多年前’了。”

    姚宣朝商子高努了努嘴：“那时我才十多岁，当时还是多亏了子高的宝信号，我才能平平安安地回到风妖府。”

    林白羽道：“是在进入宗门前？”

    姚宣道：“对啊，十三四岁吧。”

    商子高一直没吭声，这时才嗯了一声：“姚宣哥应该是从流光岛上出来后来的此处。”

    林白羽注意到这个词：“流光岛？”

    姚宣笑道：“是啊，也是在那里，我认识了四无大哥。”

    林白羽眸光微微闪动。

    商子高心道我的哥哎，明显二师兄不爱听你提起别的男人，你怎么还偏偏要提起啊！

    光是走在两人身边，商子高就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铁定能再瘦一圈了！

    实在有些承受不住这个压力，商子高正要开口先离开的时候，几人的住处终于到了。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开始在驻地调查了一番，得到的线索非常少。好在没多久，四师兄发现了师姐在驻地留下的暗记，暗记指向的正是黑岩城。我们三人就来了黑岩城，也确实在这里打听到了一些情况。”

    三人在房间内坐下，由商子高叙述他们来到蛮荒兽原的详细经历。

    “当时在黑岩城，有一场盛大的拍卖会，据说有不少货物来自蛮人。三师姐曾经进入过拍卖会，这点很多人可以证明，包括宝信号的掌柜。但谁也说不清她之后去了哪里，就好象整个人忽然消失了一般。”

    姚宣就问：“那现在呢，你们准备怎么办？”

    林白羽道：“寄念锁都带来了吧？”

    姚宣道：“带了。”

    林白羽道：“那好，我打算让戎沙通过寄念锁先查找一下他们的行踪再说。”既然闻不出明显的气味，那么从魂念下手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想到赤瞳四尾獒除了嗅觉不凡，的确还有分辨魂念的技能，姚宣嗯了一声。

    拿着茶盏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姚宣又道：“师兄，你们没有想过釜底抽薪吗？”

    林白羽道：“你的意思是——从蛮人那边入手？”

261两条线

    姚宣道：“不错，既然师姐来蛮荒兽原本就是为了监察蛮人的动向,那么她之所以会来黑岩城,肯定也跟这件事有关。既然在黑岩城这边查不到什么东西,那我们查一查蛮人那边的动向，说不定能有所收获？”

    商子高道：“这点二师兄和我也曾经考虑过,只是四师兄正好发现了师姐的暗记，然后我们就先来了黑岩城。谁知四师兄接着就失踪了，二师兄和我就商量把寄念锁取来再说。”

    虽然他觉得里面有一部分原因是林白羽想让姚宣过来……

    林白羽道：“其实去查蛮人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不过宗门一直在监察着蛮人的动向，并无什么特别之处。而且我们与蛮人外貌差异太大,查探时也有些不便。”

    这倒是实情，姚宣估计方妙妙可能也是碰巧撞上了什么，说不定她自己都不敢保证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所以才会孤身前去查探，而不是禀明宗门。

    而她当时的发现肯定也谈不上什么危险，不然方妙妙应该会与师父联系。

    姚宣想了想道：“那场拍卖会是哪里主办的？”

    商子高道：“我问过掌柜，是黑岩城内全部商号共同参与，主办的是城主府。”

    姚宣心里一动，他想起当初在黑岩城，城主乃是贺兰长鹰，之后贺兰长鹰离开，下一任城主也是贺兰氏一员，就不知现在这位城主是否已经换了人。

    待他将此事提出之后，林白羽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那事不宜迟，就由小师弟去打听一下，现任城主是何许人也。”

    商子高忙不迭地点头应下，一溜烟似的跑了。

    姚宣有点发愣：“他难得跑这么快啊……”

    却不知商子高此时心里的话——再不快些跑，他总觉得要被二师兄迁怒啊！

    林白羽倒是没有怒，而是道：“在消息确定下来以前，不如我陪你在城中逛一逛，说不定也能有所发现？”

    姚宣则想起了雪音鹤的话，答应下来：“好啊！”

    黑岩城中的情景，与记忆中一般无二，人来人往，热闹非常，一点也不比太宇国中繁华的府郡差。

    见姚宣屡次拿起摊位中的发簪观瞧，林白羽道：“师弟想买发簪？”

    姚宣点点头：“是啊。”

    林白羽挑眉：“自用？”

    姚宣再点头：“是啊。”

    林白羽回想了一下刚才看的那些，“前面的都不满意？”

    姚宣一时间有些欲哭无泪地道：“是啊。”

    不过不满意的不是他，而是寿纹吸血蝠。

    在他看来，那些发簪都不错，总归是用各式材料制成，也刻有不同的纹路，颜色都是差不多的，用来束发肯定没问题。

    然而蝙蝠却直接说，雪音会觉得不好看。

    琢磨了一下，觉得雪音鹤八成更认同蝙蝠的眼光，姚宣也只有继续找合适的了。

    林白羽微微一笑：“也是，方才那些材质普通，做工简陋，的确配不上师弟。”

    闻言姚宣先是一愣，继而老脸就是一热：“哪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前世就是拿根树枝束发也不是没有过。

    林白羽语声仍然带着几分笑意，音量却渐渐沉了下来：“自然配不上，我的师弟，就应该用这世上最好的发簪。”

    那声音仿佛透过耳膜直击入心底，姚宣下意识地朝他看去，就与林白羽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好象只剩下他一人，再也没有别的人、事、物。

    姚宣忍不住伸手抓住师兄，轻轻地嗯了一声：“师兄也是。”

    林白羽道：“也是什么？”

    姚宣道：“在我心里，世上最好的才配得上师兄。”

    林白羽笑道：“所以我们两个彼此相配。”

    姚宣眨眨眼：“师兄，你这是在夸我呢还是自夸呢。”

    林白羽唇边笑意深了几分：“都有。”

    黑岩城地处蛮荒兽原一隅，整座城池都透着股粗犷劲儿，于是不论是店铺还是其中贩售的货物，也都带了点儿漫不经心。再加上蛮人与中洲各国人士的喜好也不尽相同，若说将金翠首饰和铁制工具摆在一起，蛮人十成十地会选后者。

    不知道逛了有多久，眼前才终于出现一家门面布置颇为别致的店铺。

    姚宣和林白羽对视一眼，走了进去。

    稍一打量林白羽就暗暗点头，这家名叫“瑞凤号”的店铺着实不错，摆设雅致，器物精巧，陈列的货品都透着点江南水乡的味道。若是在太宇国中，这家店铺只怕生意火爆，但是在这黑岩城里，店铺中却几乎没有什么客人。

    那掌柜正拿着个鸡毛掸子扫尘，见来了客人，当即眉开眼笑地迎上前来：“两位客人光顾小店，小店真是蓬荜生辉，今儿来，两位是想看些什么？”

    姚宣道：“发簪。”

    那掌柜笑眯眯地将他们引到摆放着各色发簪的柜台边，又一一为他们介绍道：“这一支点翠簪，乃是用绿玉制成，颜色犹如翡翠，质地却比翡翠更加牢固，几处点翠色泽纯正，上面还雕刻有蝙蝠、莲蓬等图案，象征的是多子多福。这一支缠枝宝瓶簪，乃是……”

    听着听着，姚宣就发现有些不对，连忙道，“等等，不是要姑娘家用的。”

    那掌柜自然而然地哦了一声，一点不自在也没有，“那客人跟我到这边来看看。请看，这一支碧玉簪，用的大苍府特产的碧玉，上面刻有龙纹，色泽浑厚，正适合客人的气质。再有这一支卷云簪，乃是用苍星石制成……”

    姚宣一个字不漏的听着，可他再怎么看，也觉得这些发簪跟此前那些摊位上卖的没有多大差别。

    见姚宣听得认真，林白羽微微一笑，眸光在柜台中一扫，最后定格在其中一支发簪上。他伸手将其拿起，那掌柜瞧见了他的动作，立刻道：“客人是看中了这一支？这是用上等的凌源石制成，看您二位好象是御妖师，那选这一支准没错。”

    姚宣自然听过凌源石的大名，的确是一种非常珍贵的材料，且对御妖师修炼也有一定帮助。

    闻言他便往林白羽手上看去。

    却见那支发簪也是黑色，上面却又似乎闪烁着点点星光，但仔细看时，仍然是一团漆黑，反倒显得林白羽手指格外白皙。

    姚宣想都没想地就打算拒绝——雪音鹤说黑衣难看，那发簪是黑色自然也要排除在外。

    谁知蝙蝠却在魂海里道：“就这个！”

    姚宣愣了愣：“这个？”

    蝙蝠道：“没错，就是这个，保准雪音喜欢。”

    姚宣道：“可是……”

    蝙蝠道：“没有什么可是，听老夫的！”

    姚宣道：“好吧。”

    他决定就按蝙蝠说的去做，谁知一抬眼，却见林白羽已经同那掌柜谈妥，将发簪买了下来，并递到自己面前。

    姚宣眨眨眼：“师兄？”

    林白羽道：“虽然还不是这世上最好的发簪，但师弟用着肯定也很不错。”

    姚宣道：“这不是师兄你买的吗？”

    林白羽理所当然道：“是啊，买给你的。”

    姚宣想了想道：“那我也给师兄买一支。”

    林白羽自是不会拒绝：“好。”

    最后师兄弟二人一人给对方买了一支发簪，其间那掌柜始终是笑眯眯的。

    等到两人离开时，掌柜还特特将他们送出门去。

    不过姚宣和林白羽没走几步，却听到这家店铺里面另一个人对掌柜道：“……掌柜的，这年头真是怪事多，两个男人互相买发簪也就算了，上次还有蛮人跑来买飞凤钗……”

    听到这里，姚宣猛地止住了脚步，看向林白羽。

    林白羽也若有所思地朝他看来。

    姚宣果断转身：“师兄，我们去问问。”

    原来说话的那人是瑞凤号的一个伙计，之前一直在后堂打扫，后来见掌柜在招待他们，也就没有拢来。

    听了他们的问话，这伙计一五一十道：“就是前两天的事情，我很肯定，那是蛮人。你们也知道，蛮人跟咱们长的不一样，对吧！那个蛮人带了好些随从，清一色的蛮人！为首的那一个满脸胡子，一进来就嚷着要我们把店里最贵的首饰拿出来。后来掌柜的来了，那人买走了一支飞凤钗。”

    姚宣道：“蛮人一般不买首饰吧？”

    那伙计道：“我不知道买不买，但我在这里这么些年，还从没见过蛮人跑到我们店里来买东西。”

    果然有些蹊跷，姚宣又问：“那你知道他是买给什么人的？”

    那伙计摇头道：“不清楚，肯定是买给女人的呗。”过了一会，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哦对了，当时我听到后面谁嘀咕了一句，说那个娘们不听话何必顺着她。”

    姚宣眯了眯眼，“那你可知道他们一行人去了哪里？”

    那伙计还是摇头：“这就不知道了，在咱们黑岩城，不管是蛮人还是中洲人都不出奇，我们待的久了，也不觉得蛮人有多凶恶，只怕还不如那陷空山的盗匪呢！”

    回去时商子高还没回来，姚宣就先给雪音鹤看了发簪。

    雪音鹤果然对其大加赞赏。

    姚宣问：“这不也是黑的？”

    雪音鹤对此嗤之以鼻：“黑也有不一样的黑，没见上面这些星辉多漂亮？”

    姚宣心道：真没见到。

    商子高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他一进门就嚷道：“姚宣哥，我打听到了，城主没变，还是一位贺兰皇者。哦对了，我还听说，就在明日，黑岩城又有一场拍卖会。”

    姚宣也对他将白天的发现讲了一遍，商子高同样注意到了其中的异样：“难道那个姑娘，会是三师姐？”

262拍卖会

    姚宣道：“这也难说,只是有这个可能。不过,我们要做好那女子跟三师姐没有丁点关系的准备。虽说蛮人的确不爱金玉首饰，可谁也拿不准会不会出个例外。但这条线值得我们注意一下,最好仔细查查。”

    商子高连连点头称是。

    姚宣又道：“至于明日的拍卖会，子高,你家掌柜应该已拿到了请帖吧？到时候就要麻烦你了。”

    商子高满口答应：“这个自然,包在我身上，还是那句话,我办事,你放心。”

    倒是许久没听到说起这句话了，姚宣一下子乐了：“放心,是该放心！”

    又说了一会明日的安排,商子高也就识趣地告辞离开了。

    但出门的时候他却瞧见林白羽一动不动地坐在姚宣房间里,拿着杯清茶小口啜着，再一眼目光又瞟过二师兄头顶的发簪……

    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这发簪可真眼熟。

    待商子高想起来这发簪因何眼熟的时候，他眉梢都忍不住抽了抽。

    怎么不过半日未见，姚宣哥和二师兄连发簪都成套了？

    林白羽也并未在姚宣房里待多久，师兄弟二人对饮了一壶茶，用了些茶点，谈了会话，就各自歇息了。

    毕竟明日的情况谁也不清楚——虽说目前的黑岩城主仍是贺兰氏族人，但多少年前的人情如今还有没有用不好说；还有那拍卖会上会不会遇到什么突发状况……

    总之，今晚总归要养精蓄锐才好。

    第二天一大早，姚宣洗漱完毕走出房间，就见太阳暖暖地从天井里照了下来。

    仿佛不久前还在严冬，但自己缩在十绝峰里养伤的时候，春天却悄无声息地如期而至。

    蛮荒兽原的春季来的一向比大陆腹地晚，黑岩城又在蛮荒兽原的东北角，自然还要晚上些许，因此前几日好像放眼过去似乎还是一片萧瑟凛冽。

    但是今天，脚边发芽的小草都透出生机勃勃的绿意来。

    让人心情也忍不住地欢畅几分，姚宣心想，这拍卖会选的还真是时候。

    出来的时候商子高正端着早点往桌上摆，有精致的汤包，小巧的糖三角，有热腾腾的臊子面，有清汤翠玉也似的水饺，有撒满了芝麻的锅贴……摆满了一桌子，姚宣笑道：“真亏了你，弄出这么些不一样风味的早点来。”

    商子高并不给自己揽功：“哪里哪里，我可只动了口没动手，姚宣哥你是不知道这里面……”

    他说到这里，目光蓦地一顿，将后面的话尽数吞了回去。

    姚宣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就见林白羽缓步走入房中，“师弟睡得可好？”

    心知这里面铁定没问自己，商子高眼观鼻鼻观心地缩到一边，恨不得变成一个隐形人。

    姚宣微微笑道：“睡得很好，这里跟十绝峰上一般安静，一觉起来神清气爽的。”

    林白羽道：“那快些用了早饭吧，用完我们也好去拍卖会。”

    姚宣就坐下来，见林白羽也坐下，又看向商子高：“子高，你也坐啊。”

    商子高吞了吞口水，偌大一个胖子这个时候不知怎的倒像是缩水了许多，嘴上道：“姚宣哥，我已经吃过了，你们吃，你们吃……哦对了！里面那糖三角和水饺特别好吃！你一定要多吃点！”

    紧接着，就好像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他一般，商子高落荒而逃。

    姚宣：“……”

    不过被商子高这么一提醒，姚宣就下意识地往糖三角和水饺看过去。

    “这个……”他喃喃自语道，“会很好吃？”

    不怪他如此将信将疑，实在是这两样吃食的模样跟其他一比起来，虽然还算是中规中矩，但到底差了几分卖相。

    别的不提，单说黑岩城那小吃摊上的糖三角，每一道边就跟量过似的整整齐齐，可眼前这糖三角，隐隐还有些歪。再说那水饺，也难怪汤锅里头跟翠玉似的，却是菜馅都漏了出来。

    他说话的时候却没瞧见，对面林白羽闻言眸光就是一闪，眉峰也微微挑起。

    林白羽道：“师弟觉得不好吃？”

    “那倒也不是。”姚宣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太对，赶紧改口，“只是样子差了点，口味也许很好——师、师兄？”

    却是林白羽已经拿起筷子，拈了一只糖三角递到姚宣面前，“尝尝。”

    姚宣道：“我自己来。”

    可林白羽十分坚持地拈着这只糖三角，一点也没有假手他人的意思。

    只稍微犹豫了一下，姚宣就微微低头，张嘴咬住这只糖三角的一角。

    甜丝丝的味道霎时流入唇齿之间，姚宣有些惊讶地睁大眼，含糊地道：“还真挺好吃的！”

    林白羽这才放下筷子，让他自行用餐。

    既然商子高特意点出了糖三角和水饺这两样，再加上此前他说漏嘴的那半句话，还有此时师兄的态度……要是再猜不出来个所以然来，那也就不是姚宣了。

    吃完这一只糖三角，姚宣又兴致勃勃地盛了一碗水饺过来，三下五除二地就吃了个干干净净，“好吃！好吃！”

    话音刚落，他一抬眼就对上了林白羽似笑非笑的双眸。

    姚宣道：“师兄？”

    林白羽挑眉：“猜到了？”

    姚宣笑眯眯地道：“是啊，难得师兄愿意近庖厨，便是再难吃也是好的，何况师兄做的这两样的确很好吃！师兄真是无所不能！”

    大约有些人，不论是做什么都是手到擒来，不像他，前世加上今生，对厨房的那点活计都不擅长。勉勉强强的，也就是在外头跑得多了，能烤点肉食。

    林白羽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道：“也不是，至少那搂柴草的筢子我就不认识。”

    见师兄又提起这事，姚宣连忙收敛了神情，摆出一副认真品尝面前吃食的样子。

    拍卖会还未正式开始，这由城主府提供的拍卖场中就已经是人满为患。只有二楼的一些包厢还空着，但那也都是被定下来了的，只等着它们的主人姗姗来迟。

    托了宝信号的福，姚宣三人此时也有幸坐在二楼的包厢内。

    这包厢一面朝向一楼大厅和拍卖场的台子，两边用了从北黎大陆传来的花色玻璃镶嵌，既能挡住外间的窥视，又能显得视野开阔。里面的布置也十分豪华，又有各色精致的茶点送上。再加上包厢的墙壁和门都用的是特殊材质，且雕刻有特殊的阵势，避免了彼此之间听到动静。

    便是报价时都有特殊装置能改变音色，也难怪哪怕是宝信号，也只能拿下一间包厢的所有权。

    如今黑岩城分号的掌柜并不是曾经的那一位，但似乎听说过姚宣的大名，再加上有商子高在，一路上对几人是十二分的殷勤备至，此时他端端正正地站在后边，充当着小厮的角色。

    姚宣往底下看了一眼：“人可真不少。”

    商子高道：“那可不，虽然黑岩城地处蛮荒兽原，可一方面它离冤魂海一带颇近，不少御妖师会将在那里探索得到的东西拿到此处来售卖。一方面黑岩城也充当着咱们中洲各地的行商与蛮人之间的纽带，很多人都打着能在此处觅得一些别人看走眼的珍宝的打算。”

    姚宣笑道：“哪有那么多看走眼的事情。”

    林白羽就朝他耳边的蝙蝠看了一眼。

    姚宣面不改色，叫寿纹吸血蝠出来待着也是以防万一，要真遇到了什么别人认不得的好东西呢？

    商子高道：“那可不见得，蛮人那边很多东西不清楚用处的，都会送到黑岩城来卖。有商家觉得奇货可居，就索性送到拍卖会来。不过吧，能放到拍卖会里来卖的，至少也是经过了层层把关，必然是有一定不凡之处的。若是想要轻易买下来，嘿嘿，肯定不可能。”

    姚宣嗯了一声，对这些他自然也很清楚。

    而等他将下边所有人都打量了个遍，姚宣也就收回视线，老老实实等着拍卖会开始。

    拍卖会的主持人亦是城主府所派，乃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不过他面色红润，声若洪钟，手边还有一只冰蓝色的妖兽趴在那儿，可见此人应该是一位御妖师。

    第一样商品就颇为难得，乃是一件用以制作御妖师装备的珍贵材料，若是百炼宗有弟子在此，肯定会见猎心喜。不过姚宣等人只是稍微瞟了几眼，就不再关注。

    二楼包厢并无一人对这东西有意向，倒是大厅里的人们争先恐后的开始报价，最后拍出了一个姚宣也有些心惊的高价。

    他注意到，这多亏那位御妖师老者每每恰到好处的炒热气氛，还有让那只妖兽使用技能将货品的形貌更好地展示出来。

    很显然，对这一场拍卖会，城主府应当十分重视。

    就不知道……姚宣的目光从包厢两旁逡巡而过，现在这位贺兰城主，是否就坐在其中一间包厢内。而他们，是不是可以得到对方的帮助，找到方妙妙和蒋岚。

    还有那个在瑞凤号买下飞凤钗的蛮人，若是他此时未曾远离黑岩城，那有没有可能，他也坐在这拍卖会场内呢？

263雪中送炭


    不过眼下还是先看看这拍卖会有没什么好东西卖再说。

    姚宣有前世经历,又有寿纹吸血蝠聊作参谋；林白羽出身太宇国皇室,是前任太子；商子高是大商号宝信号的少东家，见多识广……可以说这三个人凑到一块,对拍卖会中展示出来的各种货品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开始那分号李掌柜只是站在后边充当小厮，渐渐的,却不由自主地拢到跟前，仔细听三人交谈。

    “这玩意不算什么,只能让妖宠提高些许潜质,送给我我都不要。”

    “这把琴用来干嘛？送给翠红楼的姐儿么？再漂亮对咱们御妖师来说都没用啊,不过——蓉娘姐也许喜欢？哎呀姚宣哥你别打我嘛！”

    “哈,这倒是个好东西,不过也太贵了点，咱们十绝峰上面好象就有。”

    “……”

    只是开口的几乎都是商子高。

    姚宣和林白羽大多数时候都不发一言。

    眼看着又是一件新货品被展示出来,是一粒黑色丹丸被托放在雪白的锦缎上。

    这一次，三人的注意力都投了过去。

    姚宣瞪大眼：“炼魂丹？”别的且不说，炼魂丹可是货真价实的七品灵药！必须由七品药师才能炼制出，成功率还不好说，便是太宇宗内都属罕见。

    林白羽也道：“难得。”

    商子高却撇了撇嘴道：“这东西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说是七品灵药，但那拍卖师也吹得太舌灿莲花了点吧？这东西用起来可是限制诸多啊。”

    姚宣道：“不能这么说，虽然有必须在妖宠死亡三日内使用的限制，但它一能抹去御妖师失去妖宠长达一年的恢复时间，二能对御妖师的魂海起到提升作用，的确是一件好东西。”

    商子高道：“姚宣哥，别忘了这炼魂丹，如果被没有妖宠死亡的人吃了，可是一点提升魂海的效果也没有啊。”

    林白羽点头：“不错，这种巧合恐怕并非那么好碰上的。”

    姚宣道：“那会不会有谁为了将自己的魂海提升，故意杀死妖宠呢？炼魂丹最令人趋之若鹜的地方，就是五品魂海也能提升一个小等级，八品魂海也能提升一个小等级这种无差别性啊。”

    商子高道：“黑岩城这地方，难道还会有这等天资的人存在？我倒觉得，越是魂海品级高的人，越不会用这东西，妖宠死亡无论如何对御妖师都不是一件好事，而且提升的小等级根基不稳，反而可能变生肘腋。”

    姚宣道：“你也不要太小看了黑岩城，此处鱼龙混杂，谁知道有没有什么强者。不过我也赞同你后面的话，使用此物，只是表面上看天赋提升了，但实际修行反而可能隐患多多。”

    商子高嗯了一声，有些纳闷：“说起来也真奇怪，底下的人怎么都争起这东西来了？”难道有这么巧？这些人都是刚刚失去妖宠的御妖师？可是看起来不像啊……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五万妖核，加上一瓶归元丸。”

    三人都是一愣。

    这个报价，直接就将先前使用银两的价格变作了使用妖核，整个翻了一番不说，妖核本身也比银两更为珍贵。

    姚宣道：“是包厢。”

    林白羽朝其中一个方向看去，“似乎是十二号包厢。”

    商子高道：“哇，现在连包厢也掺和进来了？！”

    而且明显还不止一个，因为这个声音刚落，马上就有另一个声音响起。

    “哈哈哈哈，一瓶归元丸你也好意思说出口，五万妖核，加上十瓶归元丸！”

    这一次是八号包厢的客人。

    不过这个价也没能持续多久，几乎只过了两三息，就有另一个包厢叫出了更高的价格。

    “五万妖核算什么，八万妖核，十瓶归元丸！”

    他们开始争夺，底下大厅内立即变得鸦雀无声，再无一人敢于出声相争。

    不过二楼包厢内对这炼魂丹的叫价也渐渐迈入了白热化，你方说出一个价格，我便报出另一个价格。

    姚宣眯了眯眼：“难道……这黑岩城内正好有什么人在三日内失去了妖宠？”

    林白羽道：“此人恐怕正面临什么特殊关口，不然一年时间，虽然耽误得久一点却也不是等不起。”

    商子高道：“而且这个人必定背景不凡，这些人争夺此物，要么是为了雪中送炭，要么是为了雪上加霜。”

    姚宣叹道：“这种一掷千金的豪气，若是为了打压谁，也足以说明此人的不同凡响了。”

    商子高道：“可咱们不知道究竟是谁啊。”

    姚宣想了想，问旁边的李掌柜：“你可知道，这黑岩城内最近有什么大战，或是有谁受了重伤，或是哪里有药师出没？”

    掌柜寻思了好久，才不太肯定地道：“大战什么的我不清楚，也没听说谁重伤，药师出没……我前两天，倒是见过一些眼生的人在一个地方进出，只不知是不是药师。”

    商子高问：“哪里？”

    掌柜道：“城主府。”

    城主府？

    此话一出，姚宣三人精神都是一振。

    姚宣道：“莫非是城主府里的谁？”但他马上又否决了自己的猜测，“可是这拍卖会就是城主府主办，若真有此物直接买下来不就行了，何必放到拍卖会上让人哄抢？若是买下之人居心不良，那不是将把柄送到了别人手上？”

    商子高有不同意见：“姚宣哥，这拍卖会的确是城主府主办，商品却并非城主府所有。若是此物的主人不愿意卖给城主府，而非要拿到拍卖会上，城主府也不是万能的呀。”

    姚宣道：“还是有些奇怪，城主府需要此物，私下交涉也未尝不可。”

    林白羽这时才道：“你们两个，刚才没仔细听拍卖师说话吧？”

    姚宣和商子高齐齐扭头看向他，都眨了眨眼睛。

    林白羽心道还是我师弟可爱，并理所当然地忽略了商子高如今也是师弟，“此物刚刚送来，事先恐怕城主府都不知情。”

    姚宣皱了皱眉：“这样一看，我倒觉得有谁在算计城主府也说不定。”

    商子高道：“怎么讲？”

    姚宣道：“首先我们假设城主府有人需要此物，那此物主人特地抛出炼魂丹，想必是清楚城主府的情况，故意为之。那他特意放在拍卖会上，而不愿与城主府交涉是因为什么？若城主府有人在这里，肯定会试图买下，因为他们也不知道竞拍的另一人，究竟是为了雪中送炭，还是为了雪上加霜。”

    “但你们看，照现在这样的势头，若是城主府没能拍下，那拍下的那人若是选择雪中送炭呢，这一个人情可就很不小了，欠人情恐怕也会觉得颇有压力吧。而若是站在城主府的对立面上，那城主府内需要这东西的人又该怎么办？”

    商子高也道：“还有，如果城主府倾尽全力成功拍下，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大的。”

    姚宣嗯了一声。

    商子高眨巴着小眼睛看姚宣：“姚宣哥，你这脑子怎么长的？能借我使使不？”

    姚宣没好气道：“说人话！”

    商子高嘿嘿一笑：“姚宣哥，你果然是我亲哥！脑子跟我一样好使！”

    林白羽轻咳一声。

    商子高道：“是我表哥。”

    姚宣：“……”

    炼魂丹的价格一路飞涨，最后便是姚宣三人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了。

    姚宣摸了摸下巴：“十五号包厢很可能是城主府的人。”

    商子高道：“我也有这个感觉，开始还不明显，但最近几次出价他们显得太急切了。”

    林白羽道：“那就有些不妙了。”

    姚宣点头：“是啊，有人故意在与他们抬价。”

    其中一人甚至十分猖狂地点明了来意：“哈哈哈，贺兰城主，怎么还不出价呢？让我猜猜看，你带的妖核不够了吧？可惜啊可惜，你恐怕也没办法筹集更多资金了吧？没关系，这灵药呢我其实也不是很需要——若是你愿意，从我胯下钻过去，我就把这炼魂丹送给你，如何？”

    商子高咋舌：“这么直接的侮辱，若那位城主在这里，还能忍得住？”

    而十五号包厢中果然有一人啪的捏碎了扶手：“该死！”

    旁边的中年男子却不动声色：“修林，你冲动了。”

    名唤修林的青年恨恨道：“大哥正等着此物，可这人却……”

    中年男子道：“那也怪不得别人，若不是你将自己的急切表现出来……”

    青年道：“父亲，这事怪我，可是大哥怎么办？”

    中年男子道：“没有炼魂丹，难道修平身为我贺兰旸的儿子，就站不起来了？不过死了只妖宠，再过一年便是！我平日就教导你们遇事三思而后行，有时候忍一忍，是好事。”

    贺兰修林悲愤道：“父亲，难道这一次我们还没有忍够吗？若非他们欺人太甚，大哥又怎会如此！”

    贺兰旸脸色阴沉：“还没有。”

    闻言，贺兰修林几乎要咬碎了一口牙。

    而台上的拍卖师这时已经开始了倒计时。

    就在这时，父子俩却发现十七号包厢中传出一个叫价声，恰好超过了方才那人。

    贺兰旸和贺兰修林对视一眼，有些茫然，又有些狐疑。

    紧接着，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来人竟然是宝信号的李掌柜，而对方的话也让两人吃了一惊，对方竟然提出可以助他们一臂之力？

    “父亲，您还在犹豫什么！”贺兰修林几乎想也不想地就要答应下来，却被贺兰旸阻止了。

    贺兰旸审视地看着对方，直看得李掌柜双腿发软，却还是硬着头皮站在这儿，等着他们的回话。

    贺兰旸道：“为何？”

    李掌柜道：“有所求。”

    闻言，贺兰旸竟是没有再行询问，而直接对贺兰修林道：“拍下炼魂丹。”然后才对李掌柜道，“让你背后的人过来吧。”

264五号包厢

    姚宣和商子高前来这间包厢的时候，炼魂丹已经被顺利拍了下来。

    而贺兰旸在得知了两人出身太宇宗以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对姚宣道：“你姓姚名宣……莫非你就是与我那两位堂弟颇为交好的太宇宗姚宣？”

    姚宣道：“不知您指的是……？”

    贺兰旸道：“他二人分别名为贺兰祺和贺兰琥。”

    在一边正因姚宣两人乃太宇宗弟子而松了口气的贺兰修林觉得好象被噎住了：敢情这两位还是长辈？

    站在旁边的商子高则暗暗想到,幸亏二师兄没过来。

    因着这一份关系，再加上刚才的一臂之力，贺兰旸的神色也软和了许多：“此次实在要多谢二位伸出援手。”

    姚宣道：“我们也是对城主您有所求。”

    见他并无挟恩图报的意思,贺兰旸的神色又显得亲近几分：“两位,此处毕竟在拍卖会上，接下来还有一些货品要推出,我是很愿意与二位深谈，就是怕耽误了你们的正事。不如待拍卖会结束，二位到我的城主府小坐片刻？”

    姚宣和商子高都答应下来。

    搭上了城主府这条线,至少在寻人这方面,肯定会多出许多便利之处。

    回到他们的包厢后，林白羽问：“此行可还顺利？”

    姚宣点头：“顺利，城主竟然是小虎的堂兄。”

    商子高就偷偷瞅了眼林白羽。

    林白羽似乎并未察觉，而是道：“那寻人一事可有拜托给他？”

    姚宣道：“还不曾，具体细节，等拍卖结束以后，我们去城主府了再说。”

    林白羽点头道：“确实应该如此，别的不谈，刚才你们过去的时候，又出来两件不错的东西，可是被你们错过了。”

    姚宣眨眨眼：“是什么东西？”

    林白羽道：“不告诉你。”

    姚宣：“……”

    商子高心想：看吧我就知道……

    渐渐的，拍卖会已近尾声。姚宣三人除了其间出手帮过一次贺兰旸，也拍下来另外一些东西。里面甚至真有一件是捡了个漏——还要多亏了寿纹吸血蝠的及时提醒，那一块内藏玄机的材料才不至于被姚宣错过。

    计算一下姚宣的花费，林白羽挑眉道：“原来师弟这么有钱。”

    姚宣就往商子高看。

    商子高假装什么也没听到。

    林白羽好笑又好气：“看什么看，我说的是你。”

    姚宣道：“师兄，我也算是探索了好些秘境的人了，能没一点家底吗。”

    林白羽道：“只是有些失望罢了。”

    姚宣惊讶道：“怎么我有钱你反而要失望呢？”

    林白羽微微一笑：“因为没法帮你付账了。”

    姚宣：“……”

    “下面这一件，可是稀世珍宝！”

    台上那老者又开始介绍下一件货品，原本还有些百无聊赖的姚宣正研究着手里的茶杯，然而当这件东西一展示出来，姚宣心里就是一动。

    这大约是一套首饰，反正里面涵盖了姚宣认识和不认识的种种东西，什么簪钗、步摇、梳篦等物是应有尽有，只看一下就仿佛要耀花人眼，硕大的珠翠宝石点缀其中，显得华美无比。

    “……大家不要看这似乎只是给女子梳妆用的玩意，嘿嘿，这一套头面，主要材料用的翠星玉！”

    此言一出，姚宣瞪大眼：“好东西啊。”

    翠星玉他的储物腰带里也有两块，约莫拳头大小，一块是当初在苍境中贺兰琥所赠，一块是在轮回秘境中得到。不过，翠星玉固然珍贵，能辅助御妖师修炼，但更难得的是雕工，因为它硬度极高，雕琢出来会更加流光溢彩，却少有这等上佳的工艺。可想而知，能做出这样一套首饰，实在是很不简单。

    “而这上面的宝石也有分说！”

    “众位请看，这里是外海独有的夜明珠，平日即便得到一颗也要费些周折。再看此处，看见了吗？用赤阳石镶嵌，这一抹红色，多么动人！再说这里……”

    这套首饰中使用的材料，大大地出乎了姚宣的意料，珍贵自不必言，更重要的是都是有针对性的珍贵——所有材料对御妖师和妖宠都很有用。

    便是商子高都忍不住感慨道：“我好想变成一个女人啊。”

    姚宣翻了个白眼：“不用变你也可以用，我不会笑话你的。”

    商子高想象了一下那样的自己，浑身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但听到姚宣的话他大为感动：“姚宣哥，你真是我……”看一眼林白羽，“表哥！”

    姚宣不紧不慢地道：“我只会避而远之。”

    商子高：“……果然一表三千里。”

    寿纹吸血蝠注意到的则是另一点：“材料且不说，这套头面打造得实在是精巧华美到了极点啊。”

    在这方面姚宣自认没有发言权，只敷衍地嗯了一声。

    蝙蝠恨铁不成钢道：“你这小子太不懂行，你不妨想象一下，这些首饰若是戴在你姐姐身上……”

    姚宣想了一下，然后摇头道：“感觉很累赘很碍事。”

    蝙蝠鄙视地看他一眼：“难怪你这小子只能由你师兄收，就冲你刚才那句话，估计没哪个姑娘家会看上你。”

    姚宣毫不介意：“这样正好。”

    这一套首饰，很快就在拍卖场中掀起了一波高潮。

    毕竟就算自己不能用，也可以送人或是转卖。

    这么美丽的一套首饰，哪怕不采用这些稀有而珍贵的材料，也足以让许多女子趋之若鹜。而加上了材料的不同凡响之后，要是拿到水月宗附近卖，绝对会比在这里最后的价格要高得多！

    一时间，之前对炼魂丹出价的几个包厢也纷纷对这一套首饰表现出莫大兴趣。

    商子高道：“姚宣哥，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那个蛮人？”

    姚宣道：“难说，报价的声音都经过了改变，要从这上面判断谁是蛮人谁不是蛮人，并不容易。”

    林白羽沉吟片刻道：“到目前为止，似乎并无蛮人。”

    姚宣道：“我也有这个感觉。”

    商子高道：“姚宣哥，你不是说分辨不出吗？”

    姚宣道：“我靠直觉。”

    商子高撇了撇嘴：“好吧，其实我也是。”

    就在这个时候，又一个报价的声音忽然自另一包厢内响起。

    “这个我要了！二十万妖核！”

    三人齐齐往五号包厢的位置看去。

    姚宣道：“这个感觉很像是蛮人。”

    商子高道：“没错，那股横行霸道的味道简直遗世独立。”

    林白羽道：“其实也未必，其他人也可以是这样。”

    姚宣不同意道：“在这种场合，除非跟刚才一般特地落城主府的面子，或是有什么别的目的，在这里坐着的人，我认为都会刻意地不去显露出这一面。”

    商子高道：“没错，毕竟此处没有宗门势力，当彼此的家世背景处于一个层面上，这些人会比较有分寸。”

    林白羽道：“拍卖会中彼此都不清楚身份。”

    姚宣道：“真要打听，总会有一些蛛丝马迹，尤其是被压住的另一方，这样的态度很容易惹来记恨。而且……之前的拍卖中一直没出现过类似情形。”

    商子高道：“没错，要么这人有恃无恐，要么他本来就不拿其他人当回事。”

    林白羽就微微一笑：“看，现在不是已经可以肯定了吗。”

    姚宣知道他刚才泼冷水的用意，微微赧然道：“但这些也只是推测，并不能肯定。”

    商子高一拍巴掌：“不过五号包厢我们很可以关注一下，是不是蛮人，总会留下点蛛丝马迹！再说——别忘了，这拍卖会可是城主府主办的啊！”

    五号包厢的确有一掷千金的豪气，最终成功拿下了这一套精美绝伦的首饰。

    拍卖会中甚至还出现了奴隶和妖宠，不过三人并未过多关注。当拍卖会落下帷幕，商子高立即去交代打听五号包厢行踪的事宜，而姚宣和林白羽两人则等他办完事后，再一同进入到城主府内。

    贺兰旸一见他们，就迎了上来：“还多了一位，这位肯定也是太宇宗的高足吧！快请进快请进！”

    他边说边吩咐侍女将三人引入会客厅。

    一路上姚宣观察了一番城主府中的情形，这城主府格局开阔，侍女一直垂眸不语，谨言慎行，可见贺兰旸对城主府的掌控是颇为到位的。

    贺兰旸让他们坐下以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还要去处理点事情，三位请稍等。”

    知道他八成是去帮那失去妖宠之人服用炼魂丹，姚宣三人便在会客厅安坐下来。

    等贺兰旸回来时，见到他轻快的脚步，三人就知道，此行定然非常顺利。

    贺兰旸一来，就再次郑而重之地谢过了三人，“此次真是多亏了三位鼎力相助，不然我这长子虽然也不是耽误不起，可要因此误了进入宗门秘境的机会，再来一回却是数年之后，那他跟同门相比，可就差得远啦。”

    姚宣道：“城主您已经谢过了，再说我们也是有求于城主您，还是不要如此客气。”

    贺兰旸道：“不错不错，还不知几位究竟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来帮忙？”

    商子高道：“寻人。”

    贺兰旸皱了皱眉道：“寻人按说不是什么难事，但既然三位都感到棘手，恐怕不会太容易了？”

    而等到姚宣等人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讲出来后，贺兰旸沉默了一会，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忽然道：“三位应该不知道，我那长子究竟是怎么受的伤吧。”

265找到线索

    见姚宣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贺兰旸略微迟疑了一下,就起身道：“不如……你们随我来,让修平亲自跟你们说说。”

    原来城主府中失去妖宠的这位御妖师,正是贺兰旸的长子贺兰修平。

    此时贺兰修平刚刚服用过炼魂丹,正盘腿坐在榻上修炼。

    几人进门的时候，就见贺兰修林正一脸紧张地陪在他旁边，只是多少有些坐不住的样子。

    听到动静,他唰的一下站起来：“父亲！”然后又惊讶地看向姚宣三人。

    贺兰旸只随意地摆了摆手，目光扫了他一眼，最终落到贺兰修平的脸上，见贺兰修平气色已经恢复了许多,贺兰旸点点头。

    贺兰修平运转完一轮魂诀，睁开双眼,“父亲？”

    “修平你不用起来。”阻止了长子试图站起的举动，贺兰旸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姚宣三人道，“修平，你今日能得到这炼魂丹，可别忘了多亏这三位太宇宗高足的鼎力相助。”

    贺兰修平一听顿时面带感激：“多谢三位！”

    贺兰旸又道：“他们来此是为了寻找两位失踪的同门，方才提及跟蛮人似乎有些关系。我便想起你和修林那日的遭遇，说不定能让他们有所收获。”

    贺兰修平闻言了然点头，便开始将他此前失去妖宠的过程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原来，贺兰修平与贺兰修林如今都拜在凌霄宗门下，而且刚成为内门弟子。最近一段时间，包括太宇宗在内的各大宗门纷纷发放了大量宗门任务，派遣弟子外出历练，凌霄宗自然也不例外。

    正好贺兰兄弟的父亲在黑岩城担任城主，贺兰修平便同弟弟贺兰修林商量着，前来蛮荒兽原历练一番。在此之后，他们首先到了黑岩城。但既然是为了历练，当然也不会成天待在家中，半个月里倒有十天在外头奔波。

    这一天，兄弟两人齐心合力杀死了一只六阶妖兽，正在兴高采烈的当口却遇到了一伙举止颇为怪异的人。

    这伙人也不知从何而来，身上都罩着宽大的黑袍，显得有些神神秘秘的。而对方在发现了他们两人之后，就毫不犹豫地对他们立即展开了追杀。

    因为要保护弟弟修林，贺兰修平被其中一个黑袍人击伤。谁知快要回到黑岩城时，他们又陷入到了某些人的阴谋算计里，最终贺兰修平失去了他的第一妖宠燎原狮。

    说到这里，贺兰修平悲痛欲绝：“我的金毛，我的金毛它在最后一刻还拼死护着我……若不是它，若不是它……现在死的八成就是我了……”他边说，边满怀仇恨地握了握拳。

    见状贺兰旸朝他鼓励地点了点头，又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贺兰修平道：“不过，我始终觉得那伙黑袍人有些不对劲。后来我回想了一下，他们之所以要杀死我和修林，是否因为我们撞见了他们什么隐秘的事情？而且他们攻击我们的法子，也并非是御妖师一路的招数。再者他们这伙人即便在黑袍里面，也显得个个人高马大。因此我怀疑，他们很可能是蛮人。”

    听到这里，姚宣三人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彼此对视一眼后，商子高问：“贺兰公子，你是否还记得当时遇到这些人是在哪里？”

    贺兰修平道：“不记得。”他有些不好意思，“我一向不太擅长记路……不过修林肯定记得，让他带三位去便是。”

    贺兰修林先是一愣，继而转了转眼珠子：“是啊是啊，包在我身上！”

    姚宣道：“好，如此就多谢了！”

    贺兰修平唇边勾起一抹浅笑：“你们太客气了，若不是你们在拍卖会上相助，炼魂丹也未必能到我嘴里。这一番恩同再造，别的我可能帮不了你们什么，能总也能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

    在被贺兰修林领着出门之时，姚宣又向贺兰旸询问起拍卖会场五号包厢的事情。

    大约在拍下炼魂丹之后贺兰旸就已离开，对五号包厢争夺那一套首饰之事他并不知情。

    闻言贺兰旸直接叫来了负责拍卖会的城主府执事。

    那名执事听了姚宣的问话，只稍微思忖了片刻就道：“还恕在下不便透露五号包厢所有人的情况，不过在拍卖期间，他们时常拿出各种材料来换取妖核。”

    这一下简直就像是直接肯定了姚宣三人的猜测，因为蛮人在交易的时候，便是使用各种材料而非妖核。

    贺兰旸也想到了这点，眸中闪过几分冷意：“蛮人……”

    贺兰修林领着姚宣三人，出了黑岩城之后一路向西南行去。渐渐的，四周人烟越来越稀少，妖兽和妖植的袭击也变得频繁起来。不过每次或是姚宣或是林白羽的妖宠悍然出击，几乎是砍瓜切菜一般将其杀死，干脆利落到了极点。

    见贺兰修林在此之后便不再绕任何弯子，商子高才嘿嘿一笑，冲姚宣挤了挤眼，翘起大拇指。

    他用口型道：“高明啊姚宣哥。”

    姚宣只淡淡一笑，早在离开黑岩城时他就注意到贺兰修林的小动作，不过很显然对方也并无害人之心，所以他并不介意，只问：“贺兰公子，我们现在距离目的地还有多远？”

    贺兰修林忙道：“快了！快了！”

    他边说，边悄悄擦了一把额上的汗，心里有些忐忑：刚才自己的小心思……应该没被看出来吧？

    贺兰修林本来一想到这三人年纪跟自己差不多，却是仨长辈就有些不高兴，却没想到是这么狠的长辈——要知道刚才被那两人顷刻间就杀死的妖兽，当时他和贺兰修平联手也没能拿下！

    这一路推行过来极为顺利，后来又干脆由妖宠代步。于是当贺兰修林道出一声“到了”的时候，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

    商子高极为自觉地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搭帐篷，也顺便拽着贺兰修林在身边，免得这位不识趣地“打扰”到两位师兄。

    姚宣就和林白羽在这附近转了几圈，两人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四周的环境，只是都没有能够有所发现。

    林白羽道：“看不出什么异样，只不知那两位贺兰公子是在什么时候撞上的那些黑袍人。”

    姚宣想了想道：“此处离黑岩城并不十分遥远，他们要么是在往更远处走，要么是在回黑岩城的路上——因为他们是来蛮荒兽原历练的，多半不会愿意待在黑岩城附近。”

    林白羽道：“有理，若是刚出来，就应该不是这个时辰，但若是回黑岩城，倒是很可能跟现在差不多时候。”

    姚宣道：“我们在这里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不如直接回去询问贺兰修林。”

    林白羽挑眉道：“难得小师弟识趣，师弟怎么如此不解风情？”

    姚宣一愣，却对上了师兄含笑睨过来的双眸，然后他也笑了：“师兄批评的是，我知错就改，那我们便在这里再待一会。”

    林白羽嗯了一声，拉着他寻了一处小土坡坐下。

    这时天色终于彻底黑了下来，远处商子高所在的位置闪动着几点火光，大约是他生起了篝火。

    春季的蛮荒兽原，草叶生长极快，在夜晚的风中，远远近近草叶摇晃，犹如阵阵波浪。

    两人肩并肩坐着，有很长一段时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安静地任时间肆意流淌。

    四周偶尔能听到嘈嘈切切的虫鸣，似乎是那种开春后便会出没的昆虫，叫起来极富节奏。

    林白羽忽然伸手过来握住姚宣的手，感觉了一下他的体温，“师弟的身体果然已经痊愈了。”

    姚宣道：“嗯，我答应过师兄，要保重身体，自然要等痊愈了才会动身前来此处啊。”

    林白羽道：“难得师弟这么乖。”

    每每被林白羽将这种适合小孩儿的词汇用在身上，姚宣就觉得耳根发烧，心中却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像是耳根烧的那团火，横冲直撞到了心里头一般。

    “只是……”因此姚宣压低了声音，试图掩饰这分不自在，“说到做到罢了。”

    而林白羽又何尝比姚宣好到哪去？

    一听到师弟低低的嗓音，他的五脏六腑似被搔动了一般，长久以来被强行控制住的情意奔涌而出，犹如那湍流的潮水，令他都有些措手不及。

    “师弟……”

    “啊？”姚宣转过头，后颈上却倏然按过来一只手。那只手微一使力，他的上身便不由自主向前倾去。

    最后撞在林白羽的胸前，耳朵贴在上面，属于师兄的心跳是如此地清晰可闻。

    “师兄？”因为被按在怀中，姚宣的声音闷闷的。

    林白羽轻咳一声道：“虽然已到春天，夜里终究有些风凉，师弟别着凉了。”

    姚宣就又愣了一下，他眼前好象出现了师兄一本正经说着这句话的脸。

    然后他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揶揄的笑意：“师兄，你想抱一下我直说便是，用不着找理由。”

    搁在颈后的那只手就轻轻拍了一下姚宣的头顶：“若我不想只是抱一下，是不是也可以？”

    姚宣语声里的笑意反而更深了些：“自然是……可以的。”

266传送终点

    姚宣刚和林白羽一同回到篝火处，他就发现商子高的眼神总是躲躲闪闪地往自己瞅。

    趁林白羽走开了一会,姚宣伸手揪住商子高：“你看什么呢？”

    商子高冲他挤了挤眼睛：“我就是——看看你跟刚才比有什么变化没有。”

    姚宣心知商子高八成是看出自己与林白羽之间关系的异样,闻言他微微一笑,挑起眉毛：“那看出来了么？”

    商子高一脸遗憾：“没看出什么变化,这不合理啊！你们两个人单独出去怎么……”说到这里他讪讪地干笑了一下,“姚宣哥,我就只是说说,说说……”

    姚宣这才不动声色地转身离开，但在背对着商子高之后，他的神色就僵了一下。他忍不住伸手在脖子上摸了摸，想到方才的情景,姚宣脸上不禁一阵发热。

    林白羽正好走过来：“师弟，我已将……”

    话未说完,却被姚宣瞪了一眼。

    林白羽一愣，唇边反而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师弟，可是你自己说——‘可以’的。”

    “那也没让你……”姚宣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哼了一声，甩袖走开，“一刻……十息内不想见你。”

    林白羽乖乖地站在原地等了一会，接着跟了上去，“师弟，十息已过。”

    片刻后，贺兰修林从旁边的帐篷里出来，面色带了几分古怪，想说什么，却被商子高拽到火堆边，塞给他一块烤肉，“吃东西，想说的话都吞回去。”

    第二日，贺兰修林直接返回了黑岩城，只有姚宣师兄弟三人留了下来。

    而对于当时的具体情形，在询问过贺兰修林之后，三人也有了一个更加清晰的认知。

    那天贺兰修平和贺兰修林的确是正在返回黑岩城的途中，按照计划，两人本该下午就能到达黑岩城。

    谁知返程途中他们却撞上了一只妖兽，展开了一番厮杀。在击杀了那只妖兽后，天色渐暗，然后贺兰兄弟两个就看到了那一伙鬼鬼祟祟的神秘黑袍人。只不过两人并未警觉，但对方察觉到他们后却生出了杀心。

    最初黑袍人出没的地点，正是从姚宣三人现在所在的位置，往西边不出十丈远的地方。

    也就是姚宣三人即将前去查探的位置。

    昨天晚上大喇喇地点燃篝火，丝毫不在意暴露目标，也未尝没有若是这伙人正好出现注意到他们就一了百了的打算——毕竟跟贺兰修平和贺兰修林不一样，姚宣三人里有两位王级御妖师，还有飞行妖宠，可谓“进可攻、退可守”。

    可惜的是一直到现在，这伙神秘人始终不曾露面。

    不过姚宣还是掏出了敛息丸分给林白羽和商子高，三人一道将前一晚宿营的痕迹细细抹去，在派了妖宠打探的同时，悄无声息地靠拢了过去。

    “师兄，子高，有什么发现？”半个时辰后，三人重新会合，姚宣首先问道。

    商子高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真不知这鬼地方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才会给贺兰兄弟招来杀身之祸。”

    林白羽想了想道：“如果不是这里根本没有异常，就是对方销毁痕迹很彻底。”

    姚宣有点苦恼：“那我们还能在这里有所收获吗？”

    林白羽道：“也不一定。”他边说边将姚宣交给他的寄念锁拿了出来，让赤瞳四尾獒施放了技能。

    片刻后，林白羽道：“戎沙说这里三师妹曾经到过。”

    这一句话无疑极大地鼓励了商子高的干劲，“那就是说，我们查的方向没有错？”

    姚宣思索了片刻，道：“假若三师姐曾到过此处，那么可不可以假设，瑞凤号中买下飞凤钗的蛮人口中的女子就是师姐？五号包厢的蛮人跟此人很可能也有关系，甚至非常可能就是那伙神秘黑袍人。只是……”

    商子高迫不及待地问：“只是什么？”

    “只是我一时间还有一些东西想不明白。”

    “什么东西想不明白？”

    姚宣道：“我想不通的是，那些蛮人在这里出现，有什么需要保密的？”

    商子高恍然大悟：“对啊，是有点奇怪。”

    蛮荒兽原本就是蛮人居住的地方，在蛮荒兽原中有蛮人出没，再正常不过，隐藏行踪才是多此一举，堂而皇之来来去去根本不会有任何人感到奇怪。

    可是为了保密，他们甚至对贺兰修平兄弟俩痛下杀手……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这些人自身心怀鬼胎。

    姚宣又将目光转向这一片区域，此处草木极为茂盛，最高的草叶几乎已经没过了头顶：“那么这里肯定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只不过我们还未能发现罢了。”

    心里一动，他将耳边的寿纹吸血蝠捉下来，拎到眼前，深深地看了它一眼。

    这一举动被林白羽看在眼中，眸光微微闪动，却又往商子高瞥了一眼，见姚宣最终没有出声，才道：“既如此，我们再查探一遍，查得更仔细些——小师弟，你就去那边吧。”

    商子高道：“那边我已经……”他说到这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摆摆头，“好吧好吧，知道不要打扰你们。”

    等他走到远处，林白羽才问：“可是有什么收获？”他自然看得出来，方才姚宣是在魂海中与他的妖宠交流。

    姚宣道：“嗯，福寿说这里好象有过空间类的波动。”

    林白羽吃了一惊：“难道有传送阵势在此处生效？”

    姚宣嗯了一声：“我也是这么想的。”

    林白羽道：“但这里并未发现传送阵势的蛛丝马迹。”

    寿纹吸血蝠实在是忍不住了：“笨！难道就不能是传送阵势的终点吗！”

    林白羽和姚宣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商子高在听说了这一点后，虽然也有点纳闷这是怎么被看出来的，嘴上却并未多问，而是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林白羽道：“等。”

    姚宣赞同道：“既然这里是传送阵势的终点，那么估计不会只用一次两次。再说贺兰修平两人所见的黑袍人如果就是瑞凤号伙计口里的蛮人，但你们发现了吗？他们显然不是在同一时间在黑岩城中出现的。就算他们不是同一批人，也很可能存在着某种连系。因此我们不妨做出如下推测，这里有可能会再次出现蛮人。”

    商子高点头道：“有道理，那我们就在这附近等着？”

    “不。”姚宣道，“一边要等，一边我们也不能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等待上，最好把另一个线索也查一查。”

    商子高拍拍胸口，浑身的肉都抖了抖，“姚宣哥，你是指的五号包厢吧，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姚宣问：“安排了些什么人？”

    商子高往林白羽看了一眼，“二师兄的人。”

    林白羽解释道：“我手中还有一些好手，此前并未叫来，这次四师弟不知所踪我就让他们过来了。在跟踪等方面他们也有些长处，所以被我安排给小师弟了。”

    商子高道：“再加上我宝信号的人手，姚宣哥你放心，这一条线总不会让它给断了！只要那五号包厢的人不传送到哪里去，我保准给你找出来！”

    两日之后，商子高所派之人传来了一些消息。

    那五号包厢果然是蛮人，但据他们查探所知，这伙蛮人的头领在拿走那一套首饰后就不知所踪，其他人倒是大大咧咧地在黑岩城中住着。不过，经过瑞凤号伙计的暗中辨认，这里面有几个他觉得十分眼熟，很可能就是跟在买下飞凤钗那蛮人后面的蛮人一员。

    然而姚宣三人一直紧紧盯着的这处传送阵势的终点，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第三天了，如果这里真的有蛮人传送过来也就罢了，要是没人再传送了怎么办？要是隔上十天半个月才传送一次怎么办？我们就只是等着，岂不是茶都凉了？”商子高渐渐有些不耐烦起来，“要不还是回城里，直接把那几个蛮人抓起来问问。”

    姚宣其实也有点不太肯定，等下去是否能得到想要的结果。但他与蛮人打交道的次数更多，对蛮人较为了解。将他们抓住拷打，未必能问出个所以然来，而且蛮人似乎还有一种特别的通讯装置，不得不防。

    林白羽只淡淡道：“小师弟，你耐心些。”

    商子高就蔫头耷脑下来，蹲在地上不说话了。

    姚宣则在魂海中询问寿纹吸血蝠：“福寿，你能不能从这里的痕迹推测一下传送阵势可能在哪里？”

    蝙蝠翻了个白眼：“你当老夫是什么？老夫又不是万能的！这种事哪里推测得出来！这传送阵势，在蛮荒兽原每一个地方都可以，便是在其他大陆也不无可能！”

    “其他大陆？”

    被它的这一句话触动了脑中的一根弦，姚宣抬眼看向林白羽，“师兄，这一次师姐会来蛮荒兽原，宗门会派人来监控蛮人，是因为五座大陆之间的雷云风暴正在削弱，很快就会没有了阻隔在大陆中间的屏障。而考虑到南夷大陆上全是蛮人，说穿了是要防止蛮荒兽原上的蛮人蠢蠢欲动，对吗？”

    林白羽道：“不错。”

    姚宣眯了眯眼：“那么有没有可能，这一个传送阵势，不在我们中洲？”

267行踪确定

    “不是中洲,难道还能是其他大陆不成？”商子高蹲在地上嘀咕了一句，然后猛地站起身来，“对啊！会不会是从南夷大陆上过来的蛮人？”他又摇摇头，“不对不对，不是说三师姐的魂念气息曾出现在此处吗？她怎么可能跑到别的大陆上去！”

    姚宣道：“师姐会在这里出现，也可能是被那个蛮人带着,对方也可能为了接应其他人而来到此处。”

    商子高摸着自己那好几层的下巴，“有道理啊。”

    三人正琢磨着这件事的时候，寿纹吸血蝠忽然道：“小子，有波动！”

    姚宣反应极快，马上道：“吃敛息丸。”

    林白羽和商子高立刻将敛息丸塞入嘴里,然后三个人矮身躲进了深深的草丛中。

    没过多久，前方不远处的空中仿佛变成了水面一般，荡起虚无的波纹。紧接着，几个乌漆抹黑的身影跌了下来。

    商子高挤了挤眼，被姚宣轻拍一下才老实不动。

    这几人身材高大，再加上蝙蝠在魂海里嫌恶地道：“蛮鬼，是蛮鬼！”

    姚宣可以肯定，这一行人的确是蛮人。

    视野中一共有六名蛮人，看上去并无地位高下的分别，估计其中没有头领之类。他们互相之间看也没看，只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异状，就朝着一个方向飞奔起来。

    “我们跟上去？”商子高拉拉姚宣，用口型问道。

    姚宣道：“你可以说话，他们已经跑远了。”

    商子高这才重重吐出一口气：“大白天的穿成这样，是不怕别人看不出他们有问题吧？”

    姚宣深有同感，笑道：“师兄，你应该已经让戎沙记下来他们的气味了吧。”

    林白羽含笑点头，将怀中又缩成小毛团子的赤瞳四尾獒给捧了出来。

    见到三人的视线一股脑投注过来，赤瞳四尾獒好像有些害羞地用前爪捂了捂眼睛。

    商子高感叹道：“看到它现在这样子，简直想象不出它战斗时的……”

    然后他默默将“凶残”二字替换成了“威武帅气。”——因为就在商子高说话的瞬间，他感到了来自小毛团子的杀气。

    最终为了防备此处还有人过来，商子高主动要求留了下来。

    但蹲在草丛里目送姚宣和林白羽上了凤羽焰雀远去时，商子高吸了吸鼻子，心中百味陈杂。

    姚宣和林白羽跟上那六个蛮人，就发现他们行进的路线，分明是去往蛮荒兽原的腹地，蛮人最为聚集的区域。

    两人的神色立时显出几分凝重，若是这些人当真是南夷大陆的蛮人，那么现在的情况很显然，在各大宗门尚不知情的情况下，南夷与中洲的蛮人，已经建立起了一种相当隐秘而稳定的联系。那么其他大陆，是否也与中洲一般无二？

    他们没有在凤羽焰雀背上待太久，毕竟凤羽焰雀虽然飞得够高够快又有相应的技能提供隐蔽，但白天还是较容易被人发觉。

    因此在与这六人的距离拉近之后，姚宣和林白羽下了妖宠，选择自行跟上。

    姚宣道：“早知如此，我当初还是应该选择契约暗夜焰雀啊。”在隐匿行踪这件事上，暗夜焰雀着实要比雪音鹤稍胜一筹。

    寿纹吸血蝠嘿嘿一笑：“这句话老夫要告诉雪音。”

    姚宣叹息一声道：“福寿，我知道你是要争宠。”

    蝙蝠：“……”

    蝙蝠道：“呵呵，老夫怎么会做出告密那种幼稚的举动！”

    姚宣笑眯眯地道：“那我刚才是听错了？”

    蝙蝠斩钉截铁：“自然是听错了，小子，没想到你年纪轻轻耳朵就这么背了，啧啧。”

    姚宣道：“是啊，我耳背，福寿你有办法治么？”

    蝙蝠哼唧一声：“暂时性的治什么治！”

    林白羽眼中徐徐漾起几分笑意，他神色柔和地看着师弟与他的妖宠你一言我一语地打嘴仗。

    此时天色正好，蛮荒兽原上也进入了春光明媚的季节，四下里不时能见五彩缤纷的野花绽放……

    他忽然想，不要管什么蛮人不蛮人，就让脚下这条路一直延续下去，永远也别到尽头才好。

    姚宣眯起眼睛望着不远处，那六个黑袍人将袍子脱了下来，露出来的果然是六个身形极为魁梧、肤色呈古铜色、身上也刻有不同纹路的蛮人。

    对方说话时声音响亮，他稍微努力一下就能听见。

    从这些蛮人的吐字发音来看，他们与姚宣曾接触过的奔等人的发音有一定差别，似乎真的并非蛮荒兽原本土蛮人。

    很快，对方话里的内容也证实了这一点。

    “……轩犴大人要我们过来，难道不是想现在就踏平中洲？”

    “别说大话！你没听那个奔说过，中洲人可不是好惹的，他们那些宗门，一个个还能指挥妖兽！”

    “哼，难道我们就指挥不了妖兽么！”

    “那是轩犴大人这等大人物才做得了的事情，又不是你我也能做的。”

    “我是替轩犴大人说的这句话！再说，中洲人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我们不是都已经杀了好些吗！还有那个臭丫头，是什么宗门的御妖师，我看啊，也不过如此！”

    “哼，若不是轩犴大人在场，我看你当时就被那丫头给弄死了吧。”

    然后两个蛮人就吵了起来，最后是另一个蛮人出声劝阻，这两人才停住，却都仍有些气哼哼的，好像下一句话就又会吵个没完。

    果然如此……

    “你在瞎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敌不过那个臭丫头！”

    “我哪里瞎说了！那天你被打的还不惨吗！还有，若是中洲人真那么没用，那这里的族人怎么被压制得只能在这里生活！”

    “那是他们太弱了！你等着，轩犴大人来了，要不了多久，我们肯定能一统中洲！一统天元！”

    好大的口气！姚宣撇了撇嘴。

    而他们话里的“臭丫头”，他思索片刻，觉得很可能正是师姐方妙妙。

    林白羽道：“不知那个轩犴在哪里，从他们的话中，轩犴应该也来了中洲。”

    姚宣道：“是啊，我还怀疑，蛮荒兽原有办法与南夷大陆之间自由往来。师兄你看，他们话里的意思分明是曾到过此处，可不久前我们却亲眼见到他们从南夷传送而来。”

    林白羽点头道：“不错，这一点要尽快报告宗门，务必让所有人都警惕起来。”

    从他们眼下所见，这些南夷蛮人野心极大。这也难怪，因为蛮族本就是一个充满侵略性的种族，之前姚宣也曾多次见识过蛮人的野蛮和凶残。

    姚宣二人继续跟了上去，又前进了一段距离后，寿纹吸血蝠忽然示警：“左边五丈，有人潜伏。”

    姚宣和林白羽对视一眼，棘刺曼陀罗飞快出现，长长的枝叶如灵蛇般倏然探向那边。

    蝙蝠所说的位置立刻传来了反应——棘刺曼陀罗的攻击被挡了个正着，然后一团团火焰激射而来。

    眼看战斗一触即发，林白羽忽然道：“等等！”

    姚宣一愣，林白羽却提高了音量：“四师弟？”

    对面的草丛摇晃了好几下，然后钻出来一个乱糟糟的脑袋，蓬乱的头发下面那张脸，不是蒋岚又能是谁？

    蒋岚瞪大眼：“……大水冲了龙王庙啊！”

    他话音未落，整个人已经嗖一下窜了过来，很高兴地拉住林白羽和姚宣，“你们也来了！啊，不对，五师弟你也来啦！”

    姚宣道：“若不是四师兄你突然失踪，我也不会前来。”

    说起这个，蒋岚面上就闪过一丝尴尬，“嘿嘿这个嘛，我也不是故意的。”

    姚宣笑道：“我知道四师兄你肯定是有了什么发现，一时来不及告诉师兄和子高。”

    蒋岚点头如捣蒜：“没错没错，就是这样！”

    林白羽也没有指责他的意思，而是道：“四师弟，你是否真的发现了什么？”

    蒋岚挠了挠头，对上姚宣和林白羽二人不容辩解的双目，将这段时间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原来他的确是在无意中发现了方妙妙的踪迹。

    而且这一发现，与姚宣三人在黑岩城中的发现甚至有着微妙的联系。

    听他说了之后，姚宣仔细回想，就猜测那应该是蛮人头领在瑞凤号里买下飞凤钗的日子。

    很可能正是因为买下飞凤钗，蛮人头领十分自得地去展示给方妙妙看，接着又将方妙妙难得的带在了身边。

    蒋岚与方妙妙颇为相熟，于是尽管方妙妙全身都罩在黑袍里，仍然被蒋岚给认了出来。

    “……当时二师兄你出门办事，小师弟也有事不在，我琢磨着要是再迟一下，很可能就错过了这个线索，所以就跟了上去。”

    姚宣问：“你就没想过留个信？”

    蒋岚纳闷道：“留了，怎么没留，我不是在房间的桌布上写了我有发现出去了吗？”

    林白羽想了想：“我回来的时候，客栈里的小二似乎正好收拾完房间出来。”

    也就是说，阴差阳错，蒋岚离开前将探测魂念的物品带走，也留下了去向的信息，却被小二在无意中给抹去了。

    蒋岚带着那东西，证实了他怀疑的人的确是方妙妙，只是他孤身一人，难免有不周全之处。因此中间被对方发现了蹊跷，一番打斗之后，蒋岚及时逃离，却也失去了这一行人的踪迹。

    接下来的这一段时间，他也没顾得上回去休整，而是在这附近徘徊，直到今日又见着了那一行蛮人中的六个人。蒋岚正要悄悄跟上的时候，就被姚宣二人发现了。

    说完，蒋岚有些着急地道：“我们快点跟上去啊，快点把三师姐救出来，不然那个蛮人就要让师姐当压寨夫人啦！”

268救出方妙妙

    蒋岚一路上都在不停地催促着林白羽,让他叫凤羽焰雀飞得更快一点。

    姚宣注意到,有好几次,凤羽焰雀扭过头来似乎想啄他几口，又或是想将他甩下去……

    可惜的是最终被林白羽阻止了。

    嗯？可惜？

    那六个蛮人并未进入到蛮族神山的范围内,而是在一处相当偏僻、地势低洼类似于迷踪河谷的盆地外面停了下来。然后他们谨慎地检查了一下四周,又不知做了一下什么，才进入其中。

    “四师兄稍等！”

    蒋岚一见他们进去就忙不迭地想要跟上,却被姚宣拽住了。

    蒋岚扭头道：“五师弟你别拉着我呀,时间不等人！”

    姚宣指了指方才蛮人停留过片刻的位置：“你知道他们刚才到底是在做什么吗？若是设置了什么机关一类,你一闯进去就很可能被发现。”

    蒋岚瞪大眼：“蛮人有这么聪明？”

    林白羽道：“其实没这么聪明，不过至少他们能甩掉你。”

    蒋岚：“……”

    蒋岚悲愤道：“二师兄,不要实话实说啊！”

    这下子,姚宣再也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不过他也趁着这个机会，在魂海中就此事询问了一番寿纹吸血蝠。他早发现蝙蝠对蛮人深恶痛绝，而且似乎非常了解蛮人。而此前的一系列经历证明，他的这一认知很正确。

    此次似乎也没有例外，蝙蝠哼唧一声道：“你问老夫，老夫莫非就要回答你？”

    姚宣道：“刻不容缓。”

    蝙蝠道：“别以为老夫看不出，你们知道了那丫头的去向后，就没那么着急了。哼，当压寨夫人也就那个傻小子急，至少这意味着她性命无忧。”

    姚宣想了想，伸手摸了摸蝙蝠的肚皮。

    蝙蝠叽的一声就飞了开去。

    蒋岚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逗起了妖宠，有点不高兴地道：“五师弟，现在没空给你逗妖宠！”

    姚宣干咳一声。

    蝙蝠道：“难怪凤羽想要把他给丢出去，老夫现在觉得凤羽的脾气真是好。”

    姚宣道：“那您老就快些说吧，这里究竟有什么蹊跷。”

    蝙蝠这才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这些蛮鬼用了一种粉末当做岗哨。一旦你们这些不明情况的人进入，沾染到这种粉末，就会让自己在黑夜里也闪闪发光。”

    姚宣问：“要怎么解决？”

    蝙蝠道：“很简单，你将敛息丸也磨成粉末，撒在那些位置上即可。”

    得到答案，姚宣马上靠拢过去，蹲下身子仔细辨认着草叶中的痕迹。

    蒋岚看得一头雾水：“五师弟，你在干嘛？”

    姚宣道：“我在想办法解除这里的机关。”

    蒋岚还想说什么，却被林白羽揪住了后领，拉到一边：“别打扰他。”

    蒋岚张了张嘴。

    林白羽淡淡看他一眼。

    蒋岚闭上嘴，气鼓鼓地看着姚宣。

    但等见到姚宣将敛息丸碾碎撒在那些蛮人蹲下来过的位置后，蒋岚也似乎明白了什么，等到姚宣过来说“好了”的时候，他有点不自在地道：“五师弟，刚才我不清楚情况，误会你了，对不住啊。”

    姚宣并不介意：“没什么啦，四师兄，不是情况紧急吗，我们快些进去吧。”

    谁知蒋岚刚一迈步就又停了下来。

    姚宣看向他：“四师兄？”

    蒋岚抿了抿嘴：“我就不进去了。”

    姚宣眨眨眼：“不进去？”

    蒋岚道：“你们一个两个都是王级，不容易被发现，我还是帅级初等，一不小心被发现就惨了，倒不如我就在外头待着。”

    林白羽挑眉：“你真不进去？”

    蒋岚犹豫了一下，坚持道：“真的。”

    林白羽嗯一声，拉上还想说点什么的姚宣进入这一片盆地。

    两人都服用了敛息丸，小心翼翼地往前行进着，没过多久，两人耳中就传来一些人说话的声响。

    姚宣与林白羽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停住脚步，屏气凝神侧耳倾听。

    “……轩犴大人还没放弃啊，一个中洲的女人，有那个必要视若珍宝吗？不愿意顺从就算了，等统一了中洲，还怕没有源源不断的中洲美女吗？”

    “嘘——轩犴大人可不许我们这样说，万一被他听到了可就糟糕了。”

    “哎哎哎，轩犴大人就好像走火入魔了一样，对一个中洲的臭丫头怎么就这么着迷？要我说啊，那个女人还不如我老婆好看嘿嘿嘿嘿。”

    “你懂什么，轩犴大人说了，那个女人可是什么宗门的弟子，好象叫太什么宗？那可是中洲最大的宗门！”

    “轩犴大人现在又是去讨好那女人了？”

    “肯定是，本来鲁他们回来是要禀报一些事情的，结果也被轩犴大人推了，说是等一会再说。”

    “这样可不好啊，轩犴大人要是再如此，我怀疑鲁会向大祭司告状，到时候轩犴大人说不定会被要求从中洲撤回。”

    “希望不会如此，咱们在中洲可舒服着呢，我一点也不想现在就回南夷。”

    姚宣低声道：“师兄，不如我们分头行动？”

    林白羽思索片刻，同意下来：“好，你注意安全。”

    姚宣冲他微微一笑：“我知道，师兄也是。”

    林白羽却仍然不太放心，干脆将赤瞳四尾獒塞进他怀里，又把蝙蝠给拎了过去，“如此，随时联系。”

    姚宣：“……”

    赤瞳四尾獒：“嗷嗷！”

    姚宣顺着这几个蛮人身后另一个方向往深处探去，大约前进了十多丈的样子，他听到有人在恨恨道：“轩犴大人真是太刚愎了，我都提醒他多少回了，不要因小失大，他却还是……”

    旁边另一人劝道：“鲁，大人他只是一时间被迷惑了，你可千万不要责怪他。”

    鲁道：“不是我责怪他，但上一次我们走时，轩犴大人一门心思地讨好那女人也就算了，可如今我们回来了，他还是如此！把正事都抛在了脑后！还有那什么首饰！我们蛮人从不关心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你听见了吗？那首饰花了多少钱！我们带来的物资再多，也是有数的，被这样挥霍，到时大军的用度从何而来？！”

    另一人叹道：“你说的也是，不过大人毕竟是大人，是祭司，我们也不能违背他的命令啊。”

    姚宣小心翼翼地看过去，却见鲁微微眯起双眸，露出一丝阴狠的杀意：“我们是不能拿轩犴大人怎样，不过那个女人可就未必了。”

    另一人吃惊道：“鲁！你难道……”

    鲁道：“不错！我就不信，轩犴大人会寸步不离地守在那里，过一会，他自然会出来听取我们的汇报。那时候，你就……”他将那个蛮人招到耳边，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遍。

    在得到那人的连连点头后，鲁才露出得逞的笑容：“那就这么说定了。”

    姚宣心知他多半是想要对方妙妙不利，但他也因此有了主意。借助着赤瞳四尾獒和寿纹吸血蝠，姚宣将自己的打算与林白羽进行了一个简短的交流。

    正如鲁预料的那样，轩犴很快就出现了。

    在其他蛮人迎上前去的时候，鲁本人避开了轩犴，悄无声息地往盆地另一端走去。

    姚宣及时跟上。

    与此同时，林白羽从另一边往这里绕了过来，准备时刻与姚宣会合。

    姚宣的视线尽头终于出现了一座帐篷，而且难得装饰极为华丽的帐篷。

    趁着鲁闯进去的刹那，姚宣与林白羽同时出手，妖宠们在将鲁击倒的瞬间，整个帐篷都给掀翻开去。

    被困在里面的女子果然是方妙妙，她一见姚宣二人就露出了一丝放松的神色。

    可是她看起来无法自如活动和说话，或许也无法召唤妖宠，很显然，蛮人对她做了什么手脚。

    但这些是以后的事了，听到远处已经传来了动静，大约是那位头领轩犴发现了此处的异状正在赶来。

    “事不宜迟，我们走。”林白羽召出凤羽焰雀，姚宣将方妙妙扶上去，三人乘坐着飞行妖宠，瞬息之间便离开了盆地。

    等到三人又接了蒋岚和商子高，再一路顺畅地回到黑岩城时，天色还很明亮。

    经过寿纹吸血蝠十分肯定的判断，方妙妙是中了蛮人祭司所施放的一种“术”。

    蝙蝠在魂海中道：“这种‘术’通常通过蛮纹来进行，要解决掉的话，要么就是让懂得解术的人解开这个术……”

    姚宣一听就打消了使用这种法子的念头，懂得解术的人必定都是蛮人，而以他们与蛮人势不两立的架势，让蛮人出手是异想天开。

    不过蝙蝠显然还有别的办法……“你是说‘要么’？”

    蝙蝠道：“要么就杀掉施术之人。”

    想到轩犴蛮族祭司的身份，姚宣毫不犹豫地告诉了其他人：“我们只有将那个轩犴杀了，三师姐才能恢复！”

    正所谓夜长梦多，为了避免轩犴也如那几个蛮人一般返回南夷大陆，姚宣和林白羽决定立即动身，返回他们才离开不久的地方。

    让姚宣没有想到的是，轩犴一行人竟然真的还在这里。

    姚宣眨眨眼：“他们这是——有恃无恐？”

    看到他的模样，林白羽觉得有些好笑：“他们大概没把我们当一回事，当时你杀了那个鲁吗？”

    姚宣想了想道：“情况紧急，我没有。”

    林白羽道：“那就是了，我也没有，他们可能是看我们连鲁都杀不了，所以一点也不惧怕。”

    姚宣挑眉，斜斜睨他一眼：“可惜他们不知道你是在东荒之乱时名震天下的——玉面修罗。”

    林白羽：“……”

269望你幸福

    林白羽差点被姚宣的揶揄给噎住：“师弟！”

    姚宣翘起嘴角微微一笑,换了话题：“我们快下去吧。”

    林白羽眯了眯眼,决定暂且放过他,“不错，我们尽快杀了施术之人，也好让三师妹早些解脱。”

    姚宣嗯了一声。

    紧接着,凤羽焰雀倏然朝轩犴等人俯冲而下。

    这一群蛮人几乎是立刻就注意到了天空中的异状。

    “是中洲人！”

    “中洲人冲着轩犴大人来了！”

    “保护轩犴大人！保护大人！”

    他们显然也是训练有素之人，只稍微慌乱了一息，就已经有条不紊地调整过来,应对着来自姚宣二人的突袭。

    姚宣让小风妖和龙爪焱莲配合，又吩咐青冠蛇到另一边攻击，其他妖宠则作为压阵使用。

    林白羽也召出了数只妖宠，与姚宣的妖宠们一道，隐隐形成了包围圈。

    别看蛮人将轩犴牢牢围在中间,但在姚宣二人突如其来的攻势之下，还是显出了一丝颓色。

    不过，轩犴作为蛮族祭司，也不是白给的。

    就在蛮人节节败退的刹那，只见所有蛮人身上忽地光芒大作，却是他们身上那些蛮纹在轩犴的激发之下，散发出了各自不同颜色的光，也激发出了这些蛮纹不同的功用！

    有的蛮人突然双拳变大，力气好象能将山峦崩摧；有的蛮人突然四肢变长，极为灵敏地穿梭来去；还有的蛮人突然身躯变大，似乎形成了一张张牢不可破的盾牌……

    一时间，尽管妖宠们的技能接踵而至，却并未能将蛮人的防线破开，呈现出一种势均力敌的局面。

    便是小风妖与龙爪焱莲的组合技能，一直以来可谓无坚不摧，着实有点杀手锏的意味，但碰到了蛮人在蛮纹激活后的防御后，竟然也铩羽而归。

    小风妖见到它和龙爪焱莲丢出去的火焰风卷落到那蛮人背上，开始还高兴地咿咿呀呀直叫。

    谁知那攻击只让蛮人身后蛮纹猛地一亮继而暗淡几分，但那蛮人竟然一点伤都没有！

    小风妖瞪大了眼睛，似乎有点不敢相信。它望望姚宣，又望望那个蛮人，不服气地挥动起小爪子来。

    姚宣就见小风妖和龙爪焱莲开始互相嘀嘀咕咕——当然，大部分时候都是小风妖在说，龙爪焱莲要好久之后才给出一点反应。

    紧接着，小风妖和龙爪焱莲再一次施放出了组合技能。

    这一回，姚宣都吃了一惊。

    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自己不知不觉中，小风妖与龙爪焱莲又组合出了新的技能！

    该说小家伙不愧是风系元灵么？

    这一组合技能的威力远远超出了姚宣的预料，在这一技能落到那蛮人身上时，只听得“轰”一声巨响。

    那几个蛮人都被炸得飞开来，正中那一个更是身体四分五裂，蛮纹也没能保住他的性命。

    蛮人的防线就此破开。

    小风妖得意地叫了两声，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露出一丝虚弱的神色，往姚宣脸上蹭去，好象在说：我好辛苦好辛苦，我吃了好大的亏……

    姚宣被它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便抬手摸了摸小家伙的身体，“知道了，多给你点妖核和魂晶。”

    小风妖很满意，围着他转了几圈，才兴冲冲地继续战斗去了。

    那轩犴不愧是蛮族祭司，从他和其他人的表现来看，他在南夷大陆蛮人中的地位恐怕非比寻常。

    有好几次，姚宣都以为马上就能将其杀死，却总被对方的祭司技能力挽狂澜。

    然而这一伙蛮人到底人数不多，渐渐的，在姚宣和林白羽的双重攻势之下，只剩下两三个还能自如行动的蛮人，小心翼翼将轩犴护在身后。

    其中之一高声道：“我们大人是大祭司最看重的弟子，你们不能这样！”

    另一人也道：“轩犴大人要是有个好歹，你们这些中洲人都要倒霉！”

    轩犴本人眼珠子转了转，他探究地看了一会姚宣和林白羽，试探着问道：“你们是为了方姑娘而来？”

    姚宣和林白羽却并不多言，只吩咐妖宠加紧攻击。

    轩犴又道：“其实我们未必要这么剑拔弩张啊。”

    姚宣和林白羽还是没理他。

    轩犴眼中露出一分急色：“我可以给方姑娘解术，你们不一定非要杀了我！”

    说着说着见姚宣二人始终不为所动，而身边蛮人越来越少，轩犴彻底急了：“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可以给你们一些你们想要知道的东西！不要杀我！你们应该也想知道南夷的情况才是！”

    姚宣询问地看了看林白羽。

    林白羽只摇了摇头。

    轩犴几乎要哭了，大声叫道：“你们不想知道我们是怎么来的中洲吗？还有我们又是怎么……”

    这一次，他话音未落，来自姚宣二人妖宠的攻击就一前一后地击中了他。

    小风妖见来自自己的技能打中了这个大家伙，欢呼一声又开始绕着姚宣转圈。

    其他几个蛮人见轩犴倒地不起，浑身都如焦炭一般，眼中也露出绝望神色，很快也被杀死了。

    姚宣确认轩犴已死，又让寿纹吸血蝠来检查一番，确保他不可能跟奔一样复活，才长长舒了口气：“我们都杀了你那么多手下，放过你，岂不是放虎归山？”

    林白羽调侃道：“我还当师弟会心软呢。”

    姚宣微微一笑：“心软，那也要对着对的人心软，我们跟蛮人之间本就没有回转的余地，又何必如此。”

    轩犴一死，方妙妙所中的蛮族之术也自然而然地解开了，她终于能自如行动说话。

    而在重新掌控了身体的瞬间，方妙妙就挥了挥拳头，准备揍蒋岚一顿。

    理由是——“我最难看的样子竟然被你这家伙看到了。”

    蒋岚一边逃一边笑得很开心：“师姐！师姐！别呀！看到的又不是只我，还有二师兄、五师弟和小师弟呢！”

    在他们一行人回到十绝峰后，又一个好消息传来，那就是师父胥于邺十分顺利地跨过了皇者与尊者之间的天堑，正式晋阶成为尊级御妖师，天元世界最顶端的人物。

    可惜的是，众人并没有时间庆贺，因为当几人将这一次前往蛮荒兽原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讲给了胥于邺听后，胥于邺不假思索地捞起他们，前去跟宗主姬沧海等人汇报了这些情况。

    紧接着，太宇宗内的气氛似乎因而而变得凝重又紧绷，好象山雨欲来，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一般。

    姚宣倒是无暇理会这些，在将自己所知讲出来后，师父要怎样安排、宗主要怎样处理、是否要联络其他宗门等等，那都不是他现在能管的。

    而且又过了十多日，他迎来了再一次来到十绝峰的姚蓉娘。

    此次姚蓉娘是同水月宗的几位师姐一同前来太宇宗的，似乎还带来了什么信件，在被姬沧海接见之后，姚蓉娘才得以见到了弟弟。

    “姐！”姚宣估计在针对蛮人的行动上，不管是中洲的哪一个宗门，都会不遗余力，其中自然包括水月宗。

    事实上，便是当初与蛮人勾结的如意宗，这一回可能都要表明立场，毕竟谁也不愿看到，蛮荒兽原与南夷大陆联合起来。因为这就好像被南夷在他们中洲的土地上，安下了一颗令人如鲠在喉的钉子。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蠢事，或许也只有凤山宗才做得出。

    姚蓉娘拉着他看了看：“你呀你呀，听说你又出去了一趟，怎么就静不下来呢？”

    姚宣道：“这一次是有事要办，前几次也是如此。姐，我又没有无缘无故地到处乱跑。”

    “还说呢。”姚蓉娘白他一眼，“你敢说，这一次不是因为林师兄在那边，你才巴巴地过去？”

    姚宣一愣，眨眨眼道：“姐，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怎么不能是师兄在那边，巴巴地让我过去？”

    姚蓉娘道：“不一样？”

    姚宣理所当然道：“当然不一样。”

    姚蓉娘好气又好笑：“林师兄那样出众的人才，在你嘴里，好象还不满意似的。”

    姚宣道：“我怎么可能不满意师兄？不过师兄有我满意便是，其他人满意，那就没必要了。”

    姚蓉娘闻言，先是露出了一丝惊讶，嘴唇动了动，神色却稍微黯淡了几分。

    姚宣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伸手拉住姚蓉娘：“姐，你……”

    姚蓉娘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会，才叹息一声：“我的弟弟，长大了。”

    她似乎有些惆怅，“我还记得小时候，小宣你每天都喜欢跟在我身后——我做什么，你就跟着做什么。若是碰上你不会做的，也会看着我做。我觉得那时候，我就好象是小宣的整个世界。直到小宣你去了初等学堂……”

    “开始的时候我还没有感觉到，但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小宣就变了，变得勇敢，变得无所畏惧，变得聪明，变得智慧过人。你让我们一家回到了嫡脉，还得到了太上长老和族长的赏识，后来你还拜入了上门。”

    “小宣，我为你感到骄傲，又有些无所适从。好象那个跟我无话不谈、最最亲密的弟弟，在我没有看到的时候，忽然褪去了孩子的模样，变得像一个大人了，还撑起了我们的家。”

    “但我其实很希望，小宣你还能像小时候那样，对我撒娇，对我讲自己遇到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

    “姐……”姚宣眼眶微热，鼻头发酸。姐姐的感觉没错，因为在十岁这一年，这个身体既是姚宣，又不再是姚宣，他有了一个更为年长的灵魂，自然失去了孩童的天真。

    姚蓉娘笑了笑，方才的黯淡一扫而光：“其实那天你说漏嘴，我很高兴。小宣在我面前，还是我的弟弟。只是小宣，你以后，若是看到别人成家生子，看到儿女环绕膝下，当真不会感到遗憾？当真不会到了那时，再对自己的选择心生埋怨？你选择一名男子作为伴侣，不是不可以。但姐姐不希望的是，有朝一日，当这份爱慕流逝，剩下的却是彼此的怨恨。”

    姚宣微微动容：“姐……”

    姚蓉娘继续道：“与其如此，倒不如跟平常男子一般，至少还有儿女维系。”

    姚宣思忖了一会，神色坚定地道：“姐，不会，我不遗憾，有师兄，我很满足。”这一辈子都是他捡来的，他永远都会心存感激和满足。

    姚蓉娘点头道：“你既如此说，我也就信你。小宣，我不会管束你，只要你自己想好，就什么都好。”她露出了微微的笑容，“我只希望你能幸福——至少，看到你们，我会觉得，这世上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汪向槐那般言而无信。看到你们，我就有了勇气相信，这世上仍有真心。”

十绝危局
270三年期限

    闻言姚宣心里一紧,他没有想到汪向槐那件事竟给姐姐留下了如此大的阴影。听到姚蓉娘这样说,姚宣心里头怪不是滋味的，他忍不住愧疚地看着姚蓉娘：“姐，你别这么想，不能只是我幸福，姐姐你也要幸福才行啊。”

    姚蓉娘摸了摸姚宣的脑袋，露出坦然的笑容：“嗯,我想总有一天，我会的。”

    从姚蓉娘口中得知，此番水月宗前来太宇宗，的确也是为了南夷蛮人在中洲出没一事。正如姚宣所料，不仅水月宗，太宇国的其他上门，包括如意宗在内，也都齐齐赶到了太宇宗。

    还有其他中门、下门等也已向太宇宗表态,只要有需要，他们都会出人出力。

    除了太宇国，百越、济节两国也收到了消息，同样行动起来。

    姚宣在送走了姚蓉娘后，就注意到宗门内又下发了各种任务，无非是前去蛮荒兽原与蛮人作战之类。在他看来，大约各大宗门是想逼迫蛮族出面说明情况，倒是没有正经开战的意思。

    这一回，他没有前去接任务，因为胥于邺突破了尊级，而他若是没有想错的话，在接下来的这一段时间里，除非他或是林白羽突破到皇级，否则十绝峰上恐怕会有一些不妥。

    果然，胥于邺从太宇主峰返回十绝峰之后，就召集了所有弟子前来会面。

    姚宣一踏入门中，就感到了一丝异样——从师父身侧传来的魂力波动，比起之前来要强大得多，这还是来自于胥于邺才刚踏入尊级不自觉泄漏出的那一丝魂力。

    隐隐的，姚宣感觉得到，虽然师父才刚晋阶，但比起那位黎丹尊者，胥于邺不遑多让。

    商子高笑呵呵地凑到胥于邺身边：“恭喜师父，贺喜师父，这下咱们十绝峰也有尊者啦！”

    胥于邺哼一声：“是不是觉得走出去腰杆子都挺起来了？”

    商子高道：“那可不是，一说起来，别人是尊者的徒孙，咱们却是尊者的徒弟啊！”

    胥于邺道：“你就这点追求？”

    商子高想了想道：“暂时就这样吧，不过过些年，我觉得我可以当尊者的师弟，再过些年，说不定还能当当尊者的师叔。”

    胥于邺被他逗乐了：“你就没想过当尊者？”

    商子高道：“做人嘛，贵在有自知之明。”

    胥于邺也懒得说他，只对姚宣和林白羽道：“听见了吗，子高对你们两个倒是有信心得很。”

    蒋岚不服输地凑过来：“师父师父，小师弟那话里分明也说了我呀，您可不能厚此薄彼！”

    姚宣也道：“师父，还有大师兄三师姐呢！”

    何安桢听他提起自己不由的一愣，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看到师父师弟和乐融融的样子，何安桢有些惶恐地发现，自己心中生出了一丝不甘——若不是十绝峰庶务拖累，他现在是不是也可能不止是帅级高等御妖师？是不是也有希望触碰到尊级门槛？

    在一一检视了徒弟们的修炼进程，又各自辅导了一番，并回答了来自徒弟们的问题后，胥于邺才放众人离开，只将姚宣和林白羽二人留了下来。

    胥于邺道：“你们两个，陪我走走。”

    姚宣和林白羽对视一眼，乖乖跟了上去。

    胥于邺一路上不发一言，径直走到了十绝峰的峰顶。

    夜晚的山风有些大，吹动身上的袍服都能发出呼呼的声响，胥于邺背着手在崖边站定，仍然没有说话。

    因为背对着自己，姚宣无法看到胥于邺的表情。

    但他和林白羽的神色都有些凝重，因为可想而知，今日胥于邺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如此。

    良久，胥于邺才道：“你们往那边看，能看到什么？”

    姚宣顺着胥于邺所说望去，就见到了远处的点点灯火，想必是其他山峰中弟子们的住处。

    这些灯火十分密集，比起他们脚下的十绝峰来说，实在热闹了太多。

    林白羽道：“本宗除了我们十绝峰，其他各峰弟子众多，一派蒸蒸日上的景象。”

    胥于邺嗯了一声，这次他只问了姚宣：“姚宣，当日你拜在我门下，可觉得十绝峰太过荒凉？”

    姚宣道：“的确曾这样觉得，十绝峰毕竟只有师父和我们几位弟子。”

    胥于邺问：“若是让你再选择一次，还会进入十绝峰吗？”

    姚宣道：“会。”

    胥于邺眯起眼看他：“真话？”

    姚宣点点头，坦然道：“师父，我从未后悔成为十绝峰弟子，这里有师父，有师兄师弟，就像是我的家一样，我很高兴自己是十绝峰弟子，很高兴是您的弟子。”

    胥于邺听了不置可否，只再次转身过去。

    山风越来越大，衣襟被吹动的声音也越来越响。

    “我至今也不太肯定。”约莫过了一刻钟，胥于邺忽然道，“晋入尊级是不是做对了。”

    姚宣和林白羽对视一眼，齐声道：“自然是对的。”

    胥于邺难得地发出一声轻笑：“我其实早该料到，压制修为也不是长事，总有一日会如此。只不过，站在这里，难免会生出一些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姚宣笑道：“师父，白天站在这里就没有这种感觉啦。”

    胥于邺没好气道：“我只是说说，你们想这样还不成呢！”

    姚宣道：“那是，借子高吉言，至少也得过个好多年。”

    胥于邺就回头瞥了他一眼。

    姚宣眼神飘忽起来，一会看看天上，一会看看脚下，就是不往胥于邺看。

    胥于邺这才继续道：“成为尊者，固然是好，对我自身更是全无坏事，但对十绝峰来说，却未必是件好事。”

    林白羽道：“师父是在顾虑，我们十绝峰没有皇者，平时无论是什么事情都会失去先机？毕竟尊者要爱惜羽毛，不能随意动弹，一旦其他各峰针锋相对，我们十绝峰没有皇者庇护就危险了。”

    胥于邺道：“不错，看来你们二人也看得很清楚。十绝峰的确是势单力孤，自从当年之事后，十绝峰上收纳弟子我是宁缺毋滥，如今面临此尴尬局面，说到底是我的错。”

    林白羽道：“师父千万不要这么说，我们能遇到师父，能有相亲相爱的师兄弟，都是多亏了师父您。”

    胥于邺道：“你们师兄弟之间要好我很欣慰，但这也不能抹杀十绝峰没有皇者之后的严峻形势。”

    姚宣道：“师父，您是不是有什么解决的好办法啦？”

    胥于邺道：“没有。”

    姚宣道：“那您今日叫我们来，难道就是想让我和师兄陪着您走走？”

    胥于邺道：“难道不行？”

    姚宣讷讷道：“自然可以，师父要是愿意，每天陪您走都成。”

    胥于邺道：“免了，我怕真那样了，会被你气出个好歹来。”

    姚宣干笑一声：“师父，我还是很听话的呀。”

    胥于邺哼一声，倒也没有再为难他，而是道：“如今我们十绝风雨飘摇，而宗门内一直以来都是暗潮涌动，这点，想必你们两个都有数。”

    姚宣点头，有上门大比时的经历，又有之后的所见所闻，他一直以来都能感觉得到，宗门内的确并不安稳。

    胥于邺道：“我本来想着，跟姬沧海站在一边，在我晋入尊者以前，将此事解决掉。但世事时常不尽如人愿，我竟然这么早就进入尊级，这也打乱了我的计划。好在也不妨事，我自有第二套计划，总要替你们将接下来的明枪暗箭抵挡一二。”

    姚宣和林白羽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认真倾听。

    胥于邺暗暗点头，“不过，这毕竟是有时限的，说到底，除非十绝再出一名皇者，不然我就是要将这些暗流全数抵挡住，终究也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姚宣道：“师父所虑甚是。”

    胥于邺盯住两人：“我对你们期望很高，因此我希望，三年，只有三年，你们两个，不拘是谁，都要给我有一个晋入皇级！”

    姚宣眨眨眼，有点发愣。

    胥于邺道：“我知道你们两个都已是王级高等，白羽可能更接近一些。但姚宣你晋阶速度似乎比常人快，所以这次我才将你们两个都吩咐到。但你们记住，虽然有这个要求，你们也要小心为上，从王级到皇级，也有着一道小天堑存在，与之前的晋阶有所不同。若是一个不好，留下隐患，以后就失去了再进一步的机会，那也是我不愿看到的。”

    姚宣再和林白羽对视一眼，两人齐齐点头：“是，师父。”

    从胥于邺处离开，姚宣和林白羽一同走在十绝峰的山道上。不知不觉中，林白羽伸手过来捉住了姚宣的手。

    而感觉到手上触感，姚宣微微一笑，反手将师兄握住。

    “师弟。”林白羽道，“虽然师父给我们的时间只有三年，但我希望你不要太过心急。”

    姚宣语带笑意地道：“是什么给了师兄你错觉，我会心急？”

    林白羽下意识地朝他看过来，只觉得今夜之所以并无星光，是因为这漫天星辰都到了师弟的眼睛里。

    姚宣冲他眨了眨眼：“现在可是师兄你更接近皇级，所以三年内到达皇级，更可能是师兄你，我才不急呢。”

    难得又见到师弟如此活泼的表情，林白羽心里一动，攥住姚宣的手紧了紧，“师弟……”

    姚宣道：“但师兄也不要太过心急哦，我还希望未来有一日，我们能一同成为尊者呢。”

    林白羽心中的情绪突然再也控制不住，尽数满溢出来，他猛地伸手揽住姚宣，“好，我们要一同成为尊者，一同站在这天元世界的最巅峰。”

271结伴游历

    虽然胥于邺发话让姚宣等人莫要再东奔西跑，老老实实待在峰上安心修炼,但时间一长，首先提出异议的却是胥于邺本人。

    原因无他，实在是姚宣的妖宠有点难缠——没错,这只妖宠就是雪音鹤。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这么严重，不过是胥于邺在指点姚宣时,顺嘴说了几句话。

    这番话却让正在姚宣身边的雪音鹤立即优雅地挺直了身体，直直盯住胥于邺。

    被盯了一会后,胥于邺问：“它怎么了？”

    姚宣询问之后顿了顿,回答道：“师父你刚才说的东西它觉得极有道理。”

    胥于邺挑眉：“哦？”

    姚宣才不情不愿地说出剩下的那句话：“还有，它说您……今日衣服、鞋子、发簪相配十分完美。”

    胥于邺：“……”

    胥于邺道：“是仆役每日帮我准备。”

    然而雪音鹤好象选择性地忽略了这句话，总之,它对胥于邺另眼相看。

    这种另眼相看体现在雪音鹤每日都试图寻到胥于邺，并让胥于邺看它跳舞上……

    姚宣本来并不打算答应,但一旦哪一天他没满足雪音鹤的这点要求，雪音鹤修炼时就心不在焉。

    无奈之下,姚宣只好开始了每天想方设法找到胥于邺并磨师父观看雪音鹤跳舞的日常活动。

    渐渐的，其他几位师兄弟也有些苦不堪言——在胥于邺避开的时候，雪音鹤表示无鱼虾也可，便要他们观看！还要夸它美！还要用不同的词汇！

    大约两月之后，胥于邺叫来姚宣道：“姚宣，你有没有外出游历的计划？”

    姚宣惊讶道：“师父，不是您让我安心待在宗内？”

    胥于邺轻咳一声，道：“近日宗门内屡屡有人对十绝峰施压，只是都被我挡了下来。但若你们一直待在宗内，难免需要出面面对。而你们如今都非是皇者，一旦出面，反而讨不了好。因此我认为，你们这些师兄弟不妨外出历练——只留下安桢即可，安桢有执事之位在身，不应付这些也无人会计较。”

    姚宣道：“我们？您是想让我、二师兄、三师姐、四师兄和子高都外出历练？”

    胥于邺颔首。

    姚宣眨眨眼：“师父，既然形势严峻，我也愿意替您分忧，再者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愿意外出历练。”

    胥于邺道：“好，你准备几日，就出去吧。”

    姚宣点头应下，出门的时候又倏然停步，回过头来，笑眯眯地问道：“师父，真不是因为小雪太烦人了？”

    胥于邺：“……”

    当然，姚宣也清楚，师父会做出这等决定，也确是因为十绝峰目前局势不妙。

    在太宇宗内，一座山峰中若是没有皇者，其他山峰之人就可按照门规要求，提出申请并由宗主通过后，对这座山峰进行挑战。而一旦挑战成功，失败的山峰就要任凭对方予取予求。通常情况下，这就意味着一座山峰的衰败，甚至销声匿迹。

    据说，在数百年前，太宇宗内还有十峰存在，只不过当时的“浮白峰”由于尊者年寿过高，皇者在一次大战中尽皆死亡，青黄不接之下，被太宇主峰挑战成功，最后并入主峰。从此以后，太宇宗再也不复存在浮白一峰。

    与其他们待在十绝峰中时刻提防着他峰之人找上门来，倒不如使一出空城计，至少能拖延时间。

    而对于外出历练的方向，几名弟子的意见并不统一。好在大家也没有一定要在一块，便是商子高，虽然心中十分盼望与姚宣一路，却也在林白羽淡淡的眸光中败下阵来。

    轮到出发那日，商子高仍有些依依不舍：“姚宣哥，不如我还是跟你一道……”说到这里他马上就瞥见林白羽，立刻改口，“唉，可惜我更想要先回风妖府一趟。”

    姚宣笑眯眯地提议：“我觉得吧，我也不妨回去风妖府看看。”

    商子高立马瞪大眼：“别别别！”

    姚宣道：“子高是不愿意跟我一块历练么？”

    商子高苦着脸道：“自然不是不愿意。”

    姚宣道：“那你为何不同意？”

    商子高道：“姚宣哥，你不是已经打定了主意么，朝令夕改不是好事啊！这样会造成……带来……”

    见他绞尽脑汁的找着理由，姚宣在心中笑得直打跌，终于放过了他：“也是，我还是跟师兄一道好了。”

    商子高如蒙大赦，目送他们远去后，才擦了把满头的汗。

    与林白羽一道坐上凤羽焰雀之后，姚宣听到从身侧传来的柔和语声：“师弟方才……是故意的吧。”

    姚宣明知故问：“什么故意？”

    林白羽道：“捉弄小师弟。”

    姚宣也不隐瞒：“被师兄看出来啦？”

    林白羽道：“嗯，不然师弟难道希望他跟我们一道？”

    姚宣眨眨眼：“这个嘛……”

    林白羽道：“反正我是不愿意的。”

    姚宣就笑了：“我跟师兄一样，也不愿意。”

    林白羽也笑：“我猜也是。”

    有时候，只有心意相通的两人才能体会到那番微妙的差别。姚宣倒不是不愿意跟商子高一块历练，但是相比起与林白羽单独相处，他还是会听从自己的心意，选择后者。

    这一日，两人刚从一处密林出来，见前方似乎是一座府城，便打算前去落脚。此处已是太宇国相当南部的位置，虽是初夏，却比帝都一带更为潮湿闷热，更不用说比起太宇宗内适宜的气候而言。因此只是稍微动弹，师兄弟二人就出了一身的汗。

    姚宣拽了下黏答答的衣服，看到前方拥挤的人群，不禁生出几分纳闷。这么令人难受的天气，日头又毒，这府城内却如此热闹，熙熙攘攘，实在奇怪。

    他心道莫非有什么事情发生，便拦了附近的一位行人询问：“老丈，请问一下，前边是出了何事，这么多人？”

    那位老者一听口音就知他们不是本地人，笑呵呵地道：“你们是从北方过来的吧？难怪不知我们渝南府的风俗。我们这边，最近正是女儿节。好多人家都在准备嫁姑娘了，还有人家准备捉婿。何况今年渝南府的好几户大户人家，都有女儿刚刚及笄，也是要找个女婿好出阁的时候。”

    姚宣和林白羽面面相觑：“捉婿？”

    那老者道：“是啊，就是姑娘本人，还有她的家人看中了哪个小伙子，就想办法把他捉回家去，只要还未有亲事，这事啊，就十拿九稳了。两位公子，进城可要当心啊，我见你们一表人才，说不定就会被哪个姑娘看上，给捉住了。”

    谢过老者，姚宣道：“师兄，我们还进去么？”

    林白羽笑道：“你莫非还怕被人捉住？”

    姚宣道：“老丈刚才不也说了吗，我好歹也是一表人才啊！”说到这里他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意味深长道，“不过我更担心的是师兄被捉去，这么好的师兄，若是被谁捉走当了女婿，我可不是亏大了吗。”

    林白羽最爱听他说这种话，微微一笑：“那不要紧，我只需要告诉别人，我已经有了亲事。”

    姚宣张大眼：“亲事？”

    林白羽凑过去轻轻亲了他一下：“是啊。”

    四周路人很多，只不过并未注意到他们，倒是没人发觉他们方才的亲密，但姚宣还是有些赧然，毕竟此刻是光天化日之下。他瞪了林白羽一眼：“师兄你注意点，现在是大白天。”

    林白羽挑眉道：“不是大白天就无妨？”

    姚宣恢复得很快，已然镇定下来：“嗯，无妨，夜深人静时，正是恰到好处。”

    两人相视一笑，迈步往前方的渝南府行去。

    一路走来，两人倒也见识到了这渝南府的与众不同——少女们都活泼开朗，大大方方地围观着少年郎们，似乎在判断着要捉走哪一个回家。

    经过一条街巷时，姚宣二人便看到正好有一户人家将一个少年堵在了小巷尽头，两边都是人，还有少女在后头嚷嚷：“快！快！快捉住他！”

    反而那少年显得腼腆许多，护住下身，良久才含羞带怯地道：“我我我……我跟你们回去便是。”

    然后那一户人家心满意足、气势昂扬地将这少年带走，那嚷嚷的少女笑嘻嘻地跟在后面。

    这一幕让姚宣笑得不行，扶着林白羽道：“师兄，这儿的风俗可真有趣。”

    林白羽道：“是啊，许多东西只听说的话还是差了许多，亲临其境才能知具体如何。”

    姚宣正要说话，目光却被不远处的一个身影吸引了过去。

    没等到他的回应，林白羽就顺着姚宣的视线看去，然后他微微皱了皱眉。

    姚宣已经喃喃道出了对方的名字：“四无大哥？”

    不远处裹在大氅内的瘦削身影，分明就是四无公子。

    林白羽倒是并不奇怪：“你忘了么，此地乃是渝南府，距黎南已是不远。”

    姚宣也想起来：“是啊，难怪他在这里出现。”

    林白羽道：“你不是一直在帮他找那药方上的药材吗，如今寻得怎么样了？”

    姚宣道：“寻到的都送去了，现今只差了几味，但一时半会恐怕也找不到。”

    不过看到四无公子精神不错的样子，虽也面带病态，却跟离别时大不相同，姚宣颇为欣慰地想，四无大哥终究是想通了。

    林白羽问：“可要前去一叙？”

    姚宣就摇头道：“不必，我们途经此地，马上就要走，若是前去见面，恐怕要耽误好些时候。”

272有师兄了

    “而且——”姚宣忽然停了下来,眉梢微微挑起，斜斜地往林白羽看了过来,“师兄你，一定不想让我去跟四无大哥叙旧。”

    说到这里，姚宣就转身往另一边走去：“走啦师兄，我们快去找间客栈，我现在想快些洗澡换衣服,这天气热死人啦！”

    林白羽一愣，眼中浮上几分笑意,神色愈加温柔。他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快步跟了上去。

    而在两人方才的视线尽头，裹在大氅里面带病容的青年咳嗽了几声,好象察觉到了什么似的扭头往这边看来。

    红掌好奇地问：“公子，您在看什么？”

    “没有。”四无公子道，“刚才好象有谁在看我……大概是我的错觉吧,怎么样,联系上绿萝了吗？”

    红掌就叹了口气：“联系上了，还多亏她的妖宠在我这里，不然谁知道她能走到哪里！公子，您相信吗，绿萝她现在随着一群捉婿的姑娘去了城西——真不知道怎么走的！”

    四无公子不在意地道：“那我们去接她，下次看牢点她，你也不是不知道她惯会迷路。”

    红掌连忙道：“是，公子。”

    两人一道往渝南府城西走，但走了几步后，四无公子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头往方才的位置望去。

    真的是他的错觉吗？

    若是错觉，那为什么他会觉得刚才站在那里的人是——姚小兄弟？

    姚宣和林白羽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一间客栈。进去后他们要了一套上房，除了厅堂还两个套间，宽敞又明亮，布置得十分整洁。

    住进来的第一件事，姚宣就找小二要来了澡桶和热水，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澡，换好衣服后出来，才生出一种再世为人的舒坦。

    不多久，林白羽也洗漱完毕，同样神清气爽地坐了过来，见姚宣一副沉浸在思索的样子，就问：“师弟，你在想什么？”

    姚宣回神道：“师兄，我们也已经从十绝峰出来有一个多月了吧？”

    林白羽道：“不错，整整三十七天。”

    姚宣叹道：“可是我的修炼却停滞不前。”

    林白羽道：“不过才月余时间，这很正常。”

    姚宣嗯了一声：“但师父要我们在三年内达到皇级御妖师。”

    虽然他们看似距离皇级并不遥远，但王级与皇级之间，却存在着一道被称作‘小天堑’的门槛。有许多极为优秀的王级御妖师，穷其一生，也无奈地止步于此。

    林白羽道：“师弟难道没信心踏入皇级？”

    姚宣道：“自然不是。”

    林白羽笑道：“我就说嘛，我的师弟，怎么可能连这个信心也没有。”

    姚宣道：“但我不确定……能不能在三年内达到师父所期望的高度。”

    他从未怀疑过自己无法晋阶皇级，便是尊级御妖师，姚宣都认为自己有朝一日一定能够达到。

    毕竟他再世为人，不仅有了琉璃海这样的超品魂海，还因缘巧合有过太多机缘。旁的不提，便是当初吞下的轮回兽魂识碎片，就能带来修炼上的极大进益。

    但即便有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在听了寿纹吸血蝠的描述后，姚宣也很清楚，三年内踏过小天堑，仍是一件颇为困难的事情。

    林白羽道：“师弟，不是还有我吗？”

    他将师弟拉过来，伸手揉了揉师弟的脑袋，见姚宣一脸惊吓的样子，双手又往下滑去，在对面青年的脸颊上揉了几下——果然是如期待中一样美妙的触感，林白羽想。

    林白羽柔声道：“师弟，我知道你总希望能做到尽善尽美，但你要明白，人力有穷尽，有什么欠缺实属正常。”

    姚宣咕哝道：“我知道。”

    因为脸被林白羽按住，他的声音有些瓮声瓮气的。

    林白羽反而觉得心头微动，忍不住又靠近几分，“师弟，从你拜在师父门下时起，我就常觉得你过于老成。其实，你不妨思虑得不要那么周全，也不要那么努力。”

    姚宣眨眨眼。

    林白羽抚着他的面庞道：“因为那样会让我作为师兄，觉得自己做的太不够，觉得自己太没用。”

    姚宣愣怔地看着林白羽，听着他的一字一句，心里一股酸酸的滋味须臾漫了上来，鼻头都为之而酸涩起来。他只能张了张嘴，轻轻叫一声：“师兄……”

    林白羽道：“有我呢，别担心，啊？”

    姚宣点点头，接着又感到颈后一股力道传来，自己就撞进了师兄怀中。

    “姚宣，你要记住，我是你师兄，也是与你心心相映之人，我愿意给你依靠。哪怕你不需要，但我永远都在你身后。”

    “……嗯，好。”

    是啊，姚宣想。

    偶尔……偶尔他其实也想要有个人可以依靠……

    以前他从未有过，但是现在他有师兄了……真好……在林白羽的胸前，姚宣悄悄翘起了嘴角。

    屋子里的暧昧被小二敲门的声音打断，接着是对方高声问：“饭菜都做好了，现在给两位客官端进来？”

    姚宣和林白羽对视一眼，姚宣有些不好意思，便也高声答道：“端进来吧！”

    渝南府的饭菜一下子摆满了一整桌，见每一道都红彤彤的，林白羽微微皱眉：“这是——辣椒？”

    姚宣偷笑了一下，道：“没错，来渝南府，不吃辣椒可不成，这儿气候湿热，不仅是辣椒，还有花椒，都要多多益善！”

    林白羽有些迟疑，拈了一筷子，送进嘴里。

    姚宣含笑看向他。

    林白羽：“……”

    姚宣挑眉：“味道如何？”

    林白羽好一会儿才道：“风味独特。”

    姚宣哈哈大笑：“我就知道师兄你吃不惯，那，你就吃这几道菜吧，我特意吩咐店家做得清淡些。”

    林白羽边食用那几道据说清淡实际也让唇舌火急火燎的菜，边看着自家师弟面不改色地将刚才自己吞咽都难的菜肴津津有味地吃下肚。他忍不住道：“师弟原来喜好食辣？”

    姚宣道：“那倒不是。”

    林白羽问：“你不觉得太辣了么？风妖府的口味好象并无渝南府这么特别。”

    姚宣道：“嗯，不过能吃饱肚子就很好了，味道什么的我一向不太挑的。”

    闻言林白羽顿了顿，眸中浮出一丝心疼：“师弟从前吃过不少的苦头吧。”不然也不会成为现在的这副样子——什么都自己来，习惯吃苦，习惯不去在意……

    姚宣笑笑，放下筷子，看向林白羽，认真道：“知道师兄是心疼师弟，不过真没有。就算有什么，也都过去了。如今我一切都好，真的。”

    那些苦难，都已是轮回兽在使用回溯技能以前的事情了，不值一提。

    林白羽嗯了一声，筷子往姚宣面前的几道菜拈来。

    姚宣问：“师兄？”

    林白羽微微一笑：“我只是想跟师弟体会一样的滋味。”

    姚宣顿了顿，从一旁的桌上拿过来一只小罐子。

    林白羽问：“这是什么？”

    姚宣笑得不怀好意：“师兄不是想体会跟我一样的滋味么？不如我再加点这个辣酱？保准能让师兄回味无穷。”

    林白羽：“……”

    饭后，姚宣再次提起了修为一事，“师兄，虽然有你顶着，不过我也不能放松修炼。现在我们游历了一个多月，一直都漫无目的，比较随意，这样固然感觉不赖，但我觉得还是要有点计划才好。虽然我愿意依靠你，但我也不想让师父失望。”

    林白羽自是无可无不可：“有道理，那师弟可是想到了什么计划？”

    姚宣道：“我有两个想法，一是咱们中洲有好些秘境，并未被各大宗门收入囊内，平时散修也可以进入；二是我们前往各个宗门，学习交流。”

    林白羽道：“师弟是不是已经有了决定？”

    姚宣道：“嗯，我认为前者给我们帮助更大。”

    林白羽同意下来，“那我们现在可以看一下哪些秘境更为适合我们的计划，进入时，我们不妨将自己当做散修，想必如师弟所说，定能有所收获。”

    商量妥当以后，姚宣和林白羽就按照中洲目前已经出世的各个公开的秘境，选择了一部分进入其中进行探索和修炼。

    这个法子的确有效地促进了两人修为和战斗经验的增长，两年下来，整个太宇国的散修们，都知道了有一对师兄弟，在对秘境的探索上别有心得，每每能全身而退且收获颇丰。

    也不是没人眼红，前几次姚宣和林白羽都遭遇过暗算。但在强大的实力压制下，这些人尽皆身死。渐渐的，不怀好意之人看到他们也会退避三舍。

    其中有一伙散修，却对两人身份生出了几分怀疑：“你们说那两个小子，当真不是什么大宗门的弟子？”

    “不好说，这一年的观察下来，我看他们手段狠辣，比我们所接触过的宗门弟子，实在要难对付得多。”

    “暂且不去管他们的身份，若有什么动向再跟我汇报。”

    姚宣和林白羽并不知自己被一伙人盯上了足足有一年的时间，不过就算知道恐怕也不会在意。眼看着第三年过去一半，两人都卡在了皇级之前的门槛上。

    这天他们从一处秘境离开，整理一番后分门别类地送到了当地的宝信分号，才有空坐下来歇一歇。

    这两年来，姚宣也契约了第八只和第九只妖宠。

    说来也巧，第八妖宠乃是一只危土黑甲，是姚宣在他前世曾进入过的一处秘境中契约。这虫族妖宠不仅攻击犀利，战斗时全身都笼罩在黑色战甲中，着实是防御惊人。

    至于第九妖宠……

273陇海秘境

    姚宣一开始并不打算契约这一只妖宠。

    在他想来,妖宠贵精不贵多,功用既能互相补充，又不重复,才是最佳。

    譬如他现在的妖宠们,小风妖和龙爪焱莲风火组合起来，可谓珠联璧合；棘刺曼陀罗作为精神系妖宠，在特殊情况下非常重要；青冠蛇的控制技能能有效帮助姚宣；寿纹吸血蝠着重辅助……当然还有它广博的见识；七色鹿是稀有的光系妖宠，对其他妖宠的治疗也是渐入佳境；雪音鹤是飞行妖宠，同时还添补了水系妖宠的空白；危土黑甲防御力极高，在一定程度上它与青冠蛇的冰系技能相互配合,就组成了一条坚固的防线。

    可以说，攻击、防御、控制这三个方面,姚宣目前的妖宠组合都已经达到了一个颇为出色的程度。

    所以在短时间内,姚宣并未打算再契约一只妖宠，尤其是他刚刚将危土黑甲收为己有。因此在看见不远处的妖兽幼生体后，姚宣只是瞥了一眼，并无意动。

    然而就在姚宣快要离开这一处秘境兽栏时,寿纹吸血蝠却在魂海内道：“小子，你不契约？”

    姚宣道：“也没什么特别的种类，而且我才契约了小危。”

    蝙蝠恨铁不成钢地道：“等等！老夫可不希望你有眼无珠，快去把那边角落里那只妖兽契约了。”

    姚宣好奇地看过去：“哪只？”

    那角落里分明只有一只狼型妖兽和一只猿型妖兽，各自蹲在地上，虽说资质也算不错，但完全不应该是错过了会“有眼无珠”的类型啊。

    蝙蝠鄙视地瞥他一眼：“就那只。”

    姚宣仔细看了又看，终于明白过来蝙蝠说的是哪只——便是他到了这个时候，也不禁生出几分惊异的情绪来。

    因为那只妖兽灰扑扑的趴在地上，跟一坨烂泥似的，几乎与地面合而为一，实在是太不起眼。

    这妖兽的外形似乎也不固定，身体表面还长着许多跟气泡一般的突起，实在是丑陋非常。隐隐约约的，姚宣还看到它身周萦绕着似有若无的雾气。

    “这是……”姚宣皱了皱眉，在记忆中仔细搜寻了一遍，“这难道是——蜃兽？”

    蝙蝠道：“还算识货。”

    姚宣道：“蜃兽的确是优秀的妖宠，它会发出蜃气，蜃气能构筑幻境……但你不觉得，这技能跟小茶重复了吗？”

    蝙蝠冷笑道：“小子，反正老夫把话丢在这儿，你契约了它，绝对不会亏。你若是不契约它嘛，那总有你后悔的一日。”

    姚宣犹豫了一下，道：“好吧，我信你。”

    一直以来，蝙蝠虽然有些神神秘秘的，但总归是替他着想的时候多。或许，这蜃兽未来真能给他带来什么帮助，何况他如今作为王级高等御妖师，也的确已能契约九只妖宠了。

    林白羽早留意到师弟似乎又沉入了魂海中，他停下脚步，警惕地环顾着四周，以免有人干扰到姚宣。

    等见到姚宣动了，林白羽却生出几分惊讶：“师弟，你要契约妖宠？”

    姚宣道：“是啊，我要契约那只蜃兽。”

    林白羽这才发觉兽栏中竟有一只蜃兽，他神色微动，显然也明白蜃兽的不凡之处，只是……“契约蜃兽是不错，但我记得师弟你有一只精神系妖宠，会不会在技能上有些重复？”

    姚宣道：“据说以后有用。”

    林白羽闻言若有所思地看了他耳边一眼，便悄然退守到一旁，让姚宣好安心契约妖宠。

    等姚宣契约完毕，感应到魂海内多了一坨虚影后，他一面担心雪音鹤会嫌弃蜃兽长相太丑，一面抬眼往林白羽看去。

    林白羽眼神微微放空，不知在想什么。

    “师兄？”姚宣道，“我已经契约完了，我们走吧。”

    林白羽一边同他一道往外走，一边道：“你还记得我传承的那秘境吗？”

    姚宣立刻想起来：“你是说陇海秘境？”

    林白羽道：“不错，当初我只稍作探索就受益匪浅，只是急着找你，又急着回来中洲，匆匆得到了外层传承就离开了秘境。但那秘境实则还有下一层，我想我们与其继续寻找中洲其他秘境，倒不如前去探一探那陇海秘境。毕竟这些秘境出世日久，进入的人数众多，再探索恐怕也未必能有多少助益。”

    姚宣连连点头：“嗯，师兄说的有理。”

    而就在姚宣二人准备好前去陇海秘境的这一日，却不知他们又被那伙散修挂在了嘴边。

    一名御妖师行色匆匆而来，小眼闪烁着精光：“呼延老大，您不是让我们时刻关注那对师兄弟的动向吗？”

    呼延道：“不错，可是有了什么发现？”

    那小眼手下道：“呼延老大真是料事如神！我们哥几个虽然没查探出对方乃是何宗弟子，却注意到他们最近似乎在准备进入哪一座秘境。”

    呼延并未在意：“进秘境？这难道是什么稀奇事不成？这一年来他们至少进入了五个秘境！”

    小眼手下连忙澄清道：“呼延老大，您有所不知！这一次，这两个小子分明要更重视一些，光是购买各色药材，据我所见，就不下这个数！”他抬手比划了一番，继续道，“我猜想，这两人说不定是发现了什么并未公开的秘境，不然以他们的实力，也犯不着如此严阵以待。”

    闻言不远处另一名手下不服气了：“我看你们是想当然！”

    小眼手下哼了哼：“胡三，我知道你是不忿我有了发现！”

    而呼延思忖片刻，点头道：“不错，你的推断倒是站得住脚，那你可是有了什么计策？”

    小眼手下就笑得有些不怀好意：“老大，您不觉得，我们正好能分一杯羹？”

    陇海秘境虽然算是林白羽得到的传承，但他当初只草草探索了一遍外围，因此这一回前去，多少也存了彻底掌控住秘境的打算。

    当他启动秘境钥匙，四周一片区域都与秘境对接，林白羽与姚宣进入之后，他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一样，往后瞥了一眼。

    这一眼没有看到任何异常，但林白羽唇边却露出了一丝冷淡的笑容。

    姚宣也有所察觉，低声道：“师兄，可要……”

    林白羽打断了他的话，嘘了一声：“有人看上了我这秘境，我作为主人，也要有一分好客之心才是。”

    姚宣翻了个白眼：“我怎么觉得……师兄你分明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林白羽笑道：“哪里哪里，我倒觉得我一片赤诚，为人良善。”至少让那些心存不轨之人，见识了一下这座陇海秘境，让他们在死前开开眼界，也没什么不好的。

    两人径直越过陇海秘境外层的时候，那一伙散修果然已遭遇到一群极为厉害的妖兽。

    呼延狐疑道：“为何我见他们一路顺遂，我们却……”

    胡三想了想，惊呼道：“不好！莫非那两个小子早就察觉到了我们的目的，故意设下这个陷阱，来引君入彀？”

    此话一出，所有人，包括呼延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当初进言的小眼手下身上。

    小眼手下先是一愣，继而一惊，两股战战地喊起冤来：“不关我的事啊！我是一片好心！老大！您可要相信我！”

    呼延沉了一张脸，怀疑地看看他，又看看前方妖兽，狠狠瞪了几个手下一眼：“出去了再找你算账！”

    林白羽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跟在后面闯入秘境的这伙人，竟然将秘境当做了他设下的陷阱。若是知道了，恐怕林白羽也会觉得啼笑皆非。

    他这时的注意力，已尽数被前方远处的那座玉台给吸引过去。林白羽双眸内波光流转，好不容易才克制住向前奔去的冲动。

    姚宣道：“师兄，那便是第二层的传承么？”

    林白羽道：“是的。”

    姚宣道：“看来师兄要拿到传承，并不容易。”

    一进入这一空间，姚宣就注意到了在前往玉台的道路上，秘境中显然设置了许多关卡。

    林白羽道：“是不容易，不过我……”他微微眯了眯眼，“势在必得。”

    姚宣就笑道：“我相信师兄一定没有问题，那师兄，我们走？”

    他正要迈步，却被林白羽挡了下来。

    姚宣眨眨眼：“师兄？”

    林白羽道：“只能由我单独前去，这是陇海秘境的规则。”

    姚宣闻言停下脚步：“哦。”

    林白羽挑眉道：“我以为师弟会替我担心一下，怎么只‘哦’了一声？”

    姚宣笑眯眯地道：“因为我很相信师兄呀。”

    林白羽轻轻敲了一下他的额头，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向前，进入到了陇海秘境给传承者设置的关卡中。

    而虽然姚宣那样说，实际上他仍是有几分担心的。因此在林白羽踏出第一步后，姚宣就目不转睛地盯住他的背影。直到林白羽进入到第一个关卡内，他的动作也始终纹丝不动。

    寿纹吸血蝠将这一切收入眼中，嗤笑一声：“小子，回神！”

    又过了一会，见林白羽似乎游刃有余之后，姚宣才偏头道：“怎么啦？”

    蝙蝠围着他飞了一圈，摸着下巴道：“老夫发现，你小子陷得有点深啊。”

    姚宣一愣：“什么？”

    蝙蝠就指了指林白羽：“你就这么喜欢你师兄？”

    姚宣道：“喜欢啊。”

    蝙蝠道：“……你就不能含蓄一点吗，说的这么直白，你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

    姚宣道：“我为何要不好意思，我本来就喜欢师兄。”

    蝙蝠觉得自己有点鸡同鸭讲：“喜欢归喜欢，却也没必要这么不加掩饰吧。”

    姚宣不解道：“我与师兄心意相通，彼此坦诚，有何不好？为什么偏要掩饰？若是掩饰来掩饰去，造成了不必要的误会，难道要我到那时再来后悔么？”

    听闻此言，蝙蝠全身猛地一震，沉默了许久，在姚宣又将目光转向林白羽后，它才低声喃喃道：“难道……是老夫……错了？”

274师兄突破

    姚宣没听清它的自语：“福寿？你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

    但那一刹那的惆怅已如泡沫般,顷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蝙蝠哼了一声：“老夫什么也没说！”

    姚宣也无暇去顾及它的心思，他的全副心神,都已集中在了林白羽身上。

    此时的林白羽,显然已经通过了第一道关卡，进入到下一道关卡中。

    从林白羽的步伐和背影来看，他推进的还算顺利，通过一道关卡的时间也不长。

    只是……姚宣有些担心地看向玉台，玉台距离此处颇为遥远，那也就意味着师兄还要经过许多道关卡。

    第一道或许不难,那么第二道、第三道……乃至更多呢？

    渐渐的，林白羽过关的时间越来越长,虽然姚宣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他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师兄已不像最初那般游刃有余。

    就是林白羽的难受，他似乎也能感同身受。

    “师兄，加把劲啊……”忍不住喃喃自语着,姚宣只希望，林白羽这一次能顺利获得陇海秘境的传承。

    不知过了多久，姚宣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大概真的如寿纹吸血蝠所说，对两人之间的这段感情，他越陷越深。

    这个念头倏忽闪过，姚宣就抛在了脑后。

    因为这也没什么不好，他不知师兄是何时生出的情愫，自己又究竟是在哪一日察觉到师兄对自己的不同寻常，但总归他们如今是两情相悦。

    这样子，岂不比世界上的许多人都要幸福得多？

    一连十数日，姚宣的生活就在观察林白羽的进度和抓紧时间修炼中重复着。

    眼看着林白羽马上就要到达那玉台前方，姚宣又是激动又是高兴地站起身时，却听到后面传来了窸窣的声响。

    姚宣眸光微冷。

    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这声音应该来自于当时跟在他们后面进来的那些人。

    对方似乎并未马上察觉到他的位置，反而被姚宣听到了他们说话的声音。

    “呼延老大！我们终于过来了！”

    “做的不错！”

    “都是老大教导有方！”

    “胡三你只会拍马屁吗，我可没忘记是你将我们带入到陷阱里来的！”

    “陶四你别血口喷人！之前我们宰的那些妖兽你难道没拿到好处？”

    “就那么点儿也算好处？”

    “你要觉得少了干脆全部给我吐出来！”

    “住嘴！”

    “是，老大！”

    “不过老大，等追上了那两个小子，您想怎么教训他们？”

    “教训？哼，自然是逼问出他们的来历，想办法将他们的魂诀给问到手——可惜妖宠不能转交，不然……若是顺利，杀了之后给他们留个全尸吧。”

    “哎老大，前面不就是那个师弟？”

    他们似乎终于看到了姚宣。

    姚宣转过身去，就见到十来个御妖师出现在视线中。

    只一眼，他就判断出对方是散修，但面孔非常陌生，他一个也不认识。

    但从对方的话里来看——他们似乎认识他？

    当然，这也不出奇。这两年多来，他和林白羽在散修中也算是有了不小的名气。不过，自从他们杀鸡儆猴之后，对他们图谋不轨的那些人已不敢轻举妄动，但眼前这些人却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莫非他们有什么底牌？

    “喂！”

    姚宣正琢磨时，其中一个小眼散修却冲他嚷道，“你一个人？你那师兄莫非已经死了？”

    姚宣皱眉。

    小眼散修继续道：“量你也没法在此独活！快些来给我们呼延老大带路！说不定老大一高兴，你就能活下来了。”

    姚宣到了嗓子边的话反而吞了回去，他朝这一行人看了过来：“你说我活下去？”

    小眼散修道：“我们这么多人方才都有伤亡，你独自一人难道会比我们全部人都厉害？”

    这一次，姚宣还未来得及出言，散修中看上去是头领的那个御妖师就道：“胡三，闭嘴！”

    胡三愣了愣，想说什么到底没敢，灰溜溜站到了一旁。

    这名御妖师，大约就是他们口中的“呼延老大”了？姚宣暗自猜测着，却也看出呼延的确比他的手下们实力强的多。

    因为对方显然察觉到了他的杀意，绷紧了身体，然后迅速指挥妖宠对姚宣展开了攻击。

    姚宣站在原地，一点躲闪的意思也没有。

    胡三瞪大眼睛：“他……是不是被吓傻了？”

    然而下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说的才是傻话。

    因为眼看着那一簇簇暴烈的火焰即将击中对面青年的瞬间，青年身前忽然出现了一圈莹白而剔透的冰墙。

    这全由冰晶凝结而成的墙壁本该在火焰中消融，然后眼前的一幕却大大地打破了胡三的认知——火焰被尽数挡下，迅速熄灭，冰墙仍然完好无损。

    “他他他……他这么强？”

    胡三感到裤裆湿了。

    这一年多来，他听从呼延的命令一直暗中关注着姚宣二人，然而实际上，他很少有机会真正见识到姚宣二人的战斗。

    因此胡三一直以为，对方顶多跟呼延差不多实力。

    但就在这一瞬间，胡三忽然福至心灵，他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

    他想要叫出来，然而他发现自己似乎失去了喊叫的能力。

    他张大了嘴巴，却不知究竟是自己没能发出声响，还是耳中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姚宣的妖宠早已待命，只听他一声令下，小风妖和龙爪焱莲的组合技能立即发出，呼啸着向对方冲去。

    姚宣半眯着眼，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对这些散修，他现在根本毫无怜悯之心。

    散修们的处境当然要比他们这些宗门弟子来得艰难，却不表示他们就有理由去暗算别人，甚至随意决定他人生死。

    在听到这些人肆无忌惮地谈论着他和师兄时，姚宣就对他们真正动了杀心。

    那呼延反应最快，但仍然有些晚了。

    只见狂风卷动着火焰，同样是风与火，但那威力却比呼延的妖宠方才所施放出的技能要强大数倍！

    胡三慢慢、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整个世界变成了漆黑一片。

    意识最后消失的时候，胡三唯一的念头，就是这两人定是宗门弟子，确定无疑！

    在姚宣妖宠一波紧似一波的攻势下，呼延只剩下招架之力，而他身边的手下们则在顷刻间尽数倒下。

    到了这个时候，他心中生出了跟胡三一样的念头。

    而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呼延才终于明白，散修与宗门弟子之间那如鸿沟般的差距。

    他为自己不自知的自傲而感到悔恨，可是眼前那个宗门弟子却更让他感到说不出的——嫉妒、愤恨……

    种种复杂的情绪堆积在心间，呼延怨毒地盯住姚宣：“该死，若你不是宗门弟子……”

    姚宣冷笑道：“抱歉，我还就是宗门弟子。”

    呼延猛地咳出一大口深色血块，在方才那犹如暴风骤雨般的攻势下，他全身都像被巨石碾压一般，稍一动弹似乎就要四分五裂。唯一的气力，被他用来死死地盯着姚宣，表露出自己的恨意：“我应该计划得再小心些……我应该找人联合……”

    他似乎想要姚宣听到他的话，然而姚宣早已将他抛在脑后，扭头瞧见师兄终于到达了玉台底部，姚宣才在魂海中冷声吩咐道：“将他杀了。”

    姚宣专注地看着林白羽，林白羽这时已登上了玉台，大约是顺利得到了秘境传承，此时也正朝他看来。

    两个人的视线遥遥相对，几乎是霎时间，姚宣和林白羽都露出了笑容。

    只是林白羽笑了一下后，眉宇间却仍然透着一丝凝重。

    姚宣走到玉台边，仰头问正走下台阶的林白羽：“师兄，莫非出了什么意外？”

    知道他定是看出了蛛丝马迹，林白羽也不讳言：“嗯，陇海秘境还有最后的第三重。”

    姚宣眨眨眼：“也就是说……师兄你还要继续通关？”

    林白羽点了点头。

    虽然如此，对这陇海秘境姚宣反而更生出几分期待。要知当初的苍境传承可远远没有这般复杂，收获都已经超乎想象。那这足有三重的秘境，说不定还真能让师兄突破至皇级。

    当两人前去第三重时，都不约而同地感到了一阵轻微的天旋地转，就好像他们又经过了一次时空转换。

    寿纹吸血蝠欲言又止。

    但由于秘境对林白羽的最后考验已经开始，姚宣并未注意到蝙蝠的异状。

    这一次，姚宣仍然只能袖手旁观。

    而这一次林白羽所遭遇到的考验也更为艰难。

    有好几次，姚宣都恨不得冲上前去代替林白羽。

    好在林白羽最终成功通过了考验，而且在他得到第三重传承的瞬间，姚宣蓦地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魂力波动。

    姚宣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往林白羽看。

    林白羽正朝他微微笑道：“帮我护法。”

    当林白羽结束修炼，他便正式成为了一名皇级御妖师。

    姚宣努力克制自己不要笑出声来：“恭喜，师兄。”

    林白羽同样欣喜不已：“总算没有辜负师父的期望，这一次我们回去，十绝峰危局便可迎刃而解。”

    姚宣嗯了一声：“既如此，我们收拾一下，赶快回去吧！”

    凤羽焰雀风驰电掣一般，迅疾无比地飞向太宇宗。

    然而在快要到达十绝峰时，姚宣却瞧见十绝峰上似乎有人头攒动，他心中咯噔一下：“师兄，你看！”

    林白羽如今已达皇级，目力愈加敏锐，同样也注意了这些，他便驱动凤羽焰雀提高了速度。

    他面沉如水：“三年时间未到，我倒要看看是哪峰弟子，连寥寥几日都等不及，要来逼迫我们十绝！”

    而当两人降落下来时，就见一群弟子正将何安桢围在中间，一个熟悉的声音正高声道：“你应不应战！”

275立威

    姚宣立即分辨出说话人的身份——“明晓？”他眯起眼,又是明晓，又是天罗峰！

    但下一刻，姚宣的脸色忽然变得古怪起来。

    他拉了拉林白羽。

    正要跳下凤羽焰雀的林白羽回过头来。

    姚宣告诉他：“师兄,三年时间……已经到了,而且还超过了十多日。”

    林白羽吃了一惊：“超过了？”

    姚宣点头：“千真万确。”

    虽然寿纹吸血蝠刚才在魂海中如此说时，姚宣也几乎无法相信这件事。

    因为他们在陇海秘境中分明只停留了两个多月，这样计算，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该超出三年！

    然而蝙蝠却指出了其中蹊跷之处,更是让姚宣回想起来，当日两人进入陇海秘境第三重时,那差一点就被他忽略的天旋地转——据蝙蝠所说,那第三重空间内的时间流速比起外界来要慢上几分,他们实际上就像是进入了一个时空规则与天元世界略有差异的空间！

    正因如此,他们离开时,以为才过了两个多月，却不知外界早已悄然走过了半个年头。

    林白羽闻言只稍微顿了一下,然后就看向前方：“那又如何,总归是这些人挑衅我们十绝在先。”

    姚宣跟他自是站在同一立场上，闻言神色亦是冷凝肃然：“师兄说的不错！身为十绝弟子，被人打到了门口，若是不反击回去，又何谈是师父的弟子！”

    何况，他和林白羽都心知肚明，今日若是退让，今后他们在宗门内恐怕都将寸步难行。

    姚宣的目光在这些人身上逡巡了一圈，他心中倏地一动，道：“师兄，你暂且不要出面，先由我来。”

    看他眸光灵动，就像在打什么坏主意一般，林白羽的气一下子跑得没了影：“你打算怎么做？”

    姚宣微微一笑，卖了个关子：“你看着便是。反正……”他眼中似有风暴席卷而过，“我会叫他们知道，惹上十绝峰，乃是一件大大的错事！”

    在从凤羽焰雀上一跃而下的刹那，姚宣直接落在了何安桢的侧前方。他上前一步，巧妙地将其挡在身后，才朝明晓道：“大师兄乃是庶务缠身之人，对你们所说的事情所知甚少。你们不如找我，怎么样？”

    明晓一见到他，立刻就露出了牙痒痒的表情，显然还将当初上门大比时的情形记得清清楚楚。他翻了个白眼：“你算哪根葱？”

    姚宣佯作不懂道：“这位师兄，莫非你只能同一根葱来对谈？那我吩咐仆役，去取一根葱来。”

    明晓更为恼怒，眼睛一瞪就叫道：“姚宣！我知道你就是十绝峰的，你来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今日，你们十绝峰，是绝无可能继续避战了！打，也要打！不打，也要打！”

    姚宣十分不解道：“我们十绝峰何曾避战？倒是你们，明知峰上师兄弟们都不在，却专程前来逼迫大师兄——敢问明师兄，这是不是可以称作‘恃强凌弱’？”

    只是他却未曾注意到，听到他的这句话后，何安桢脸上闪过几分晦暗难明的情绪。

    而正悄然立于不远处看着这一切的林白羽，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眼中浮上几分若有所思。

    明晓脸色忽青忽白，良久才道：“随你怎么说，你就是说得天花烂坠今日也逃不掉！”

    姚宣十分干脆，顷刻间他便召出了数只妖宠：“多说无益，你要战，那便战！”

    明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步，随即就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地挺起胸膛：“自然要战！”

    姚宣笑眯眯地看看他，目光又往他身边其他人身上瞟了过去：“是你们一起来吗？也好，一起上吧，也免得等我赢了你，你又说出个一二三来。”

    闻言明晓更加恼怒：“自然是一对一！”

    姚宣笑容渐冷：“既如此，你们方才为何要围攻我大师兄？”

    明晓语塞了好一会，才道：“方才我们只围了而已，又没攻！”

    姚宣道：“好吧，姑且算你说的在理。不过还是一起来吧，一个一个上挺麻烦的。”

    明晓面庞涨红，怒道：“你看不起人吗！”

    姚宣翘起唇角：“说对了，我还真看不起你们。”

    他刚才只扫了一眼，就判断出在场这些弟子等阶不高，最高也不会超过帅级高等。

    因此姚宣已经想好了，由自己来收拾掉他们，正好可以替十绝峰立第一次威。

    他也很清楚，天罗峰绝不会只派出这些人来，这些弟子不过是一次试探，若始终没有其他人出面，天罗峰可能会马上向宗主施压，试图吞并十绝峰。到了那时，再由师兄出面解决他们，这便是替十绝峰立第二次威。

    在此双重保险之下，十绝峰哪怕现在唯有一位皇者，且是初入皇级，却也不必担心未来他峰弟子的时常挑衅了。

    明晓还想说什么，却对上了姚宣静静看过来的双眼。

    他猛地激灵了一下，浑身寒毛倒竖，所有的话一下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姚宣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环顾了四周一圈，道：“那就说定了，你们一起来。”

    话音刚落，姚宣便不客气地吩咐妖宠们开始攻击。

    几乎是第一时间，他召出的妖宠们——小风妖、龙爪焱莲、青冠蛇、危土黑甲、棘刺曼陀罗和七色鹿都已做好了万全准备，在他一声令下后，有条不紊地开始了攻击。

    自然，对于同门，姚宣的出手还是留有余地的。

    可是作为一个与皇级只有一线之隔的王级高等御妖师，对付这些仅仅是帅级的师兄弟们，姚宣当真是游刃有余。

    这也要多亏了这两年在外游历，他和林白羽扮作散修，几乎每日都会遭遇各式各样的战斗，也不乏有吃亏的时候，却每每能吃一堑长一智，两人的战斗经验和本能都愈加丰富，妖宠们在技能、灵活性和配合上也愈加完善。

    明晓反应很快，然而先手却已被姚宣占据。

    当他再一次回过神来时，脸上顿时感到一阵火辣辣的——因为这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姚宣竟然将他们这些人尽数击败！

    “你……”明晓又是愤恨，又是惊惧地看着姚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当初在上门大比中时，他觉得自己同姚宣也不过只存在着些微的差距，他很有信心只要努力，总有一日能迎头赶上。

    但到了现在，他发现自己忽然一点信心也没有了。

    这个明明耽误了整整七年的师弟，竟然又一次站在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高度上！他轻易便召出了六只妖宠，配合得天衣无缝——明晓如今随着师父游历各地，眼界开阔了许多，但也正因如此，姚宣的成长才益发令他心惊！

    姚宣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好了，现在满足了你们的愿望，是不是准备再叫一些高手过来了？要按照门规挑战我们十绝，我们十绝峰应下了！不过也别随便派些阿猫阿狗来啊，总要派点像样子的师兄来一遭吧！”

    他这番话令所有在场弟子又羞又怒，但他们却说不出一句有力的反驳。

    因为刚才的一切都已经证明，在这似乎傲气十足的青年手下，他们的确不过是等同于阿猫阿狗般轻而易举便能解决的存在。

    与此同时，十绝峰顶，背着双手站在崖边、形容枯瘦的玄袍男子暗暗点头。

    只是马上，他眉头一皱，若有所觉地看向半空中，然后他倏地冷哼一声，抬手往虚空中一抓。

    下一刻，他方才的视线尽头竟出现了一个乘坐在飞行妖宠上的老者，模样有些狼狈，气愤地看向玄袍男子：“胥于邺，你竟敢对本尊无礼！”

    胥于邺道：“你是尊者，我亦是尊者。”

    那老者道：“我是你的前辈！”

    胥于邺道：“达者为先，要不我们也来一场？”

    那老者却沉默了下来，良久才道：“我知道你是不忿我天罗的举动，只是胥师弟，你也莫要忘了，十绝峰现下一名皇者也无，按照门规，本就……”

    胥于邺打断了他的话：“十绝如何，是我该考虑的事。”

    待那老者气哼哼地远去以后，胥于邺唇边才浮出一抹笑意：皇者？之前或许是缺了一个，但如今嘛……

    却不知那老者在远离了他的视线后也停了下来，喃喃自语道：“这胥于邺分明不过才入尊级，顶多三年时间，怎么会……”

    这么强？

    姚宣这个时候，正望着天边，他内心期待着下一批天罗峰弟子的到来。

    趁着目前的空隙，他想得益发明了。

    十绝峰如今局面看似岌岌可危，很显然，天罗诸峰不断施压，师父迫于身份无法出面，主峰便是想援助也出师无名。

    但这危机实际上不值一提，只要师兄露面，顷刻间便可解除。

    而师父至今仍毫无音信，是否也说明了他亦有借此机会立威的打算？

    他正出神时，前方果真来了一群人。

    这里面姚宣只认得云灭涛，但观其他几人行止，大约也是同云灭涛地位相当的天罗弟子。

    云灭涛一来，就注意到明晓等人一蹶不振的样子，他大大吃了一惊，朝姚宣看来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若有所思。

    可姚宣此时的注意力，却已被他身侧那名中年男子吸引了过去。

    此人身上那股似有若无的压力，与当日林白羽晋阶时所产生的魂力波动有些相似。

    莫非来人里，这一位就是那皇级御妖师？

    很快就有了判断，姚宣几不可察地往林白羽的方位瞥去一眼，然后朗声道：“敢问这位师兄可是皇者？”

    那中年男子神色温和：“不错，我名讳上游下岳，你叫我一声游师兄即可。姚师弟，我也听闻了你的功绩，我也听闻了你的手段，只是今日还是要道一声多有得罪。我们亦是照门规行事，还望师弟能够理解。”

    姚宣道：“不能理解，那又如何？”

    果然游岳的脸色便沉了下来：“若只有你，那今日无论如何，我天罗也赢定了。”

    姚宣毫不犹豫一指妖宠：“不试一试，谁知输赢！”

276战皇者

    林白羽有些无奈地抚了抚额，早在他见到姚宣跃跃欲试的眼神时就该知道，师弟肯定不会老老实实让自己露面迎战。

    不过……他眯了眯眼,来人只是皇级罢了，倒不如让师弟如愿与之一战。

    而待他打定主意,忽然感到身边有轻微的气息流动,林白羽看过去，出现在眼前的身影让他不由吃了一惊：“师父？”

    胥于邺道：“让姚宣放手施为,有我在,无事。”

    林白羽没料到胥于邺会这样说，随即他又恍然道：“师父，莫非师弟他……”

    胥于邺微微颔首：“他只差临门一脚，此番与皇者对战，对他而言,大有裨益。”

    对面游岳脸色却很难看：“你要与我一战？”

    姚宣道：“不错，不然游师兄难道要与我大师兄一战？”

    游岳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进退维谷——答应下来，作为皇者与一名王级御妖师战斗,胜利了说出去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拒绝对方则更加糟糕,好像显得自己害怕一般。

    姚宣在心中暗笑，这正是自己迅速对上游岳的理由。

    此番来人可要比明晓那一批人强得多，自己也不可能单枪匹马地将他们一一击败，尤其是当他们身后站着一名皇者的时候。

    倒不如索性釜底抽薪，直接找上皇者游岳。

    这也是幸亏对方没有一来就让其他人与姚宣对战，是以眼下游岳是不得不战。

    既然唯有这一种选择，游岳也便不再多想：“好！”

    这一次，姚宣将寿纹吸血蝠召出，替换了棘刺曼陀罗。

    下一刻，来自小风妖和龙爪焱莲的攻击就呼啸而出，向着游岳冲去！

    游岳举重若轻地笑道：“来得好。”

    似乎已经认同了此时局面，游岳又回复为先前的温文尔雅，但战斗起来却别有一番与之截然不同的犀利！

    只见他身形微闪，妖宠技能迅速一一施放，将姚宣的攻击轻轻松松就挡了回来。

    紧接着，一只体型硕大的七尾狐闪电般跳出。

    七只尾巴犹如触手一般在身后飘荡不定，它双瞳赤红如血，盯着姚宣的眼神里满是凶悍之气。

    姚宣暗暗在心中点头，从对方的妖宠就可以看出，游岳的确是一位优秀的皇级御妖师，培养出的妖宠最大限度地放大了优势，弥补了劣势。

    七尾狐猛地跳起，身形一晃，姚宣视线中仿佛出现了无数虚影。

    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以前，七尾狐就已到了近前。

    若非青冠蛇的冰墙和危土黑甲的甲盾及时阻挡，这一下，姚宣很可能就会受伤。

    不过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毕竟皇级与王级御妖师之间存在着的，可是天元世界众所周知的“小天堑”！

    而游岳更令姚宣感到压力巨大的，则是此人在战斗时，每每以自身的御妖师技能同妖宠配合——这也是每个御妖师在战斗风格上的差异。

    但压力也让姚宣愈加兴奋，血液仿佛都沸腾起来，在身体的每一处咆哮奔涌。

    这也影响到了他的妖宠，妖宠们的攻击明显加强了几分。

    游岳难得地露出了凝重之色，深深地看了一眼姚宣。

    姚宣对此恍若未见，因为他的全副心神，都已经投入到了这场战斗中。

    “云师兄，你们来了就好！”

    与此同时，明晓凑到云灭涛的身边，颇有些心有余悸地道，“这小子也不知是怎么修炼的，明明就耽误了好几年，现在却似乎更加厉害了。”

    云灭涛冷哼一声道：“你又知道那几年他当真无法修炼？”

    明晓恍然大悟道：“对哦，也许这是十绝峰故意掩人耳目？”

    云灭涛未置可否，但看着场中姚宣的目光却也透着几分不可思议。

    他同样万万没有想到，这青年竟然能与一名货真价实的皇者战斗，在这么多回合后，还旗鼓相当，不曾落在下风！

    不过——他眼中闪过笑容，“看来姚宣终究是不行了。”

    云灭涛视线尽头，来自游岳妖宠的攻击星星点点般落了下来，冰墙与甲盾的组合虽然阻挡住了这一方的攻势，却冷不防那只七尾狐从另一边游走而来。

    七尾狐速度极快，每每身形一晃就已跨过漫长距离，此时迅疾欺到近前，利爪毫不留情地向姚宣划去。

    明晓闻言也露出笑容：“真的？那就好。”

    倒是胥于邺和林白羽神色都是未变。

    胥于邺是有自信无论如何都能及时救下姚宣，林白羽则是心知肚明师弟绝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输掉这一场对决。

    果然，紧接着，云灭涛脸色一变：“怎么可能！”

    明晓同样瞪大了双眼：“这……这……这不可能……”

    七尾狐明明就应该已经击中姚宣，但姚宣刚才所在的位置竟然同样只是一个虚影！

    游岳道：“御妖师技能？”

    姚宣道：“是。”

    游岳不由地赞叹不已：“姚师弟果真名不虚传。”

    两人遥遥互相拱了拱手。

    妖宠们之间的缠斗却愈发激烈。

    说到底，姚宣在等阶上还是被游岳压了一头。

    王级高等只能召出六只妖宠作战，而皇级却已能召出七只妖宠作战。虽说耗费魂力更多，可御妖师一旦到达皇级，在魂力上也会更加浑厚，轻易不会有魂力匮乏的情况出现。

    渐渐的，姚宣便落在了下风。

    他的妖宠们身上也出现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林白羽捏了捏拳：“师父？”

    他是否要出面了？

    胥于邺道：“且慢，你没注意到吗，姚宣现在的状况。”

    林白羽并非没注意到，但对姚宣的担忧却占据了上风，闻言他定了定神：“师弟似乎正在突破？”

    胥于邺唇边浮起一丝浅笑：“十有八九。”

    姚宣这个时候，并不知自己的状态被师父看在眼里。

    他全心全意思考着的，无非是怎样更好的战斗。

    如何指挥妖宠，又如何让妖宠发挥最大的主观能动作用，是一个御妖师最需要考虑的问题之一。

    姚宣想着想着，却发现自己就好像被从眼前的世界中抽离了出来，像一个旁观者那样注视着妖宠们与游岳之间的战斗。

    他的心神似乎冷静到了极点，原本妖宠们受伤所带来的心痛都变得无比遥远，他只知道，接下来该如何避免、如何改善。

    云灭涛这时正对明晓道：“看着吧，姚宣不出五个回合，肯定要输。”

    明晓也正嗯嗯的应道，却见云灭涛神色又有些不对。

    他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扭头往姚宣看。

    明晓目瞪口呆。

    “这……这是怎么回事？”

    云灭涛拧紧了眉头：“我也不清楚，只是……姚宣怎么可能又将自己的颓势给扳了回来？”

    这不合理！

    要知道那一边的游岳，可是他们天罗峰中的皇者，而且还是皇级中等御妖师！

    而姚宣，分明只是一名王级御妖师……

    等等！

    云灭涛仔细地感受了一下，大吃一惊：“姚宣正在突破！”

    不错，便是游岳也察觉到了，对面与自己战斗的青年，此时正进入到了一个微妙的境界中。

    游岳有些羡慕，又有些嫉妒，这种状态虽然比不上“空明”，却也可遇而不可求。

    他咬了咬牙，见姚宣正不断调整着，游岳把心一横，决定将其打断！

    就在此时，游岳忽然感到一阵奇妙的魂力波动扑面而来，他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

    “游师兄！”天罗峰的弟子们纷纷叫道。

    但游岳这时却已经顾不上这些，因为他看到了十绝峰峰主胥于邺，还有胥于邺身边的……游岳更为吃惊了……

    “又一名皇者？”

    而且那人……不是林白羽吗？

    胥于邺道：“此事到此为止。”

    明晓还想说什么：“可是……”

    他被云灭涛阻止了：“住嘴，如今十绝已有皇者。”

    明晓嘀咕道：“不过一个刚入皇者的人……”

    云灭涛沉声道：“你莫要忘了，还有一个人。”

    明晓偷眼往姚宣看，果然见到姚宣此时已经盘腿坐下，由胥于邺守护在旁。

    他吞了吞口水，忽然明白自己与这个青年之间，实力上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或许永远也不可能有拉近的一天。

    在天罗峰诸人离开后，胥于邺和林白羽都守在姚宣身边，静静等待他成为十绝峰的又一位皇者。

    两人身后却传来了有些沉重的脚步声。

    林白羽回头，连忙道：“大师兄。”

    何安桢却好象没看到他一般，双目似乎有些失焦，他继续往前走着，直到来到胥于邺身后。

    只听“扑”的一声，何安桢双腿一弯，竟是跪在了地上！

    四周忽然陷入到一片沉寂中，连鸟雀的鸣叫都似乎离得越来越远。

    何安桢低着头，跪在胥于邺身后。

    良久，胥于邺才淡淡道：“安桢，你这是何意？”

    何安桢声音嘶哑道：“师父，此事都怪我。”

    胥于邺不动声色道：“此话怎讲？”

    何安桢的语气和表情都变得纠结而痛苦：“若非我将十绝目前的情形透露出去，他们不会知晓师弟们都不在宗内，也不会如方才那般咄咄逼人。”

    便是以胥于邺一己之力，要将三年期限延长一两个月，恐怕也是绰绰有余。

    胥于邺道：“你的确错了。”

    何安桢闭了闭眼，眼角隐隐有微光闪动：“是的，我错了，请师父责罚！我愧对师父，愧对师弟们，愧对十绝！”

    当姚宣感应到魂海内激荡而雄浑的魂力，心头微松，他确认自己已然突破至皇级。睁开双眼，他却看到何安桢跪在胥于邺面前，姚宣纳闷道：“大师兄？你怎么啦？”

277错了

    何安桢低声道：“我做了错事。”

    姚宣惊讶道：“大师兄？”

    何安桢道：“莫要再叫我大师兄，我不配……”

    姚宣看向胥于邺。

    胥于邺道：“你既然知道，为何要做出这事？”

    何安桢痛苦地闭了闭眼：“因为心有不甘,心有不平。”

    不甘不平于为何其他师弟们不必操持庶务，就能够安安心心地只管修炼……虽然他曾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他天赋有限,即便沉浸在修炼中，他的进度也决计赶不上师弟们。

    可他心中还是渐渐生出了负面的情绪，这份情绪平时被他强行掩埋在心底，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师弟们眼中，他仍是那个稳重可靠的大师兄。

    但何安桢心知肚明，他不再是，他当不起大师兄这个称呼。

    他……在怨恨。

    姚宣心里一动,与林白羽对视一眼。

    林白羽悄然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胥于邺道：“那你为何又出面迎战？”

    何安桢一言不发。

    胥于邺道：“因为你仍然不曾忘记，你是他们的师兄。”

    何安桢闻言愣怔了一下,有些迟疑地抬起微红的双眼来。

    胥于邺道：“可此事你又的确做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我确实应该责罚你。”

    何安桢毫不犹豫地道：“安桢听凭师父发落。”

    就在他话音刚刚落下，两声闷响齐齐传来，却是姚宣和林白羽同时跪下。

    胥于邺挑眉：“你们又是为何？”

    姚宣道：“师父，无论大师兄做了什么错事，我和师兄都愿意替大师兄分担一二。”

    何安桢猛地看向他，欲言又止：“师……师弟……”

    姚宣冲他笑了笑：“大师兄，不管怎样，我永远都记得，我入门以来，大师兄照顾我、教导我的点点滴滴。若是没有大师兄，也就没有今日的我。为大师兄分担责罚，我心甘情愿。”

    林白羽也道：“我十岁进入十绝峰，多亏了大师兄你尽心尽力地指点我、开导我，姚宣愿意，我自然也愿意。”

    何安桢愣愣地看了他们好一会，猛地又一次低下头，全身几乎趴在了地上。他失声痛哭：“师父……师弟……我是真的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啊啊啊啊……”

    再心气难平，他也不该引狼入室……

    哪怕只是顺水推舟，但结果就是结果，他不能为自己找借口。

    而之所以会愤而出面，也是因为天罗弟子口口声声将十绝峰视为己有，字里行间又带着对十绝峰的鄙夷之意。

    其实那个时候，何安桢就知道自己后悔了。

    “安桢，回头看看你的师弟们，你是真的不想与他们做师兄弟吗？”胥于邺问。

    何安桢拼命摇头：“不！我想，我想……”

    不论是哪一位师弟，林白羽也好，姚宣也好，还是并不在此处的方妙妙、蒋岚、商子高也好，何安桢都清楚他们的好。

    胥于邺微微俯身，将他轻轻拉起，又让姚宣二人起来。

    他叹了一口气：“安桢，你的心结，我早已看出。”

    何安桢蓦地瞪大眼：“师父！”

    胥于邺道：“之所以一直未找你谈一谈此事，是因为我希望你能自己想通。”

    何安桢羞愧不已：“师父，我……”

    胥于邺道：“若要说错，明知你的心结却故意放纵的我亦有错。”

    何安桢道：“不是的师父，您一心为我着想，我却想岔了，自己钻了牛角尖。”

    胥于邺道：“安桢，你若不愿处理峰内事务，让你的师弟们帮你处理便是，我想他们也不会推托。”

    何安桢道：“不必如此，师父，我已经想通了。”

    胥于邺道：“安桢，你的天赋并不会比任何人差到哪里，峰内庶务的确对你有所拖累。”

    何安桢斩钉截铁道：“师父，这是我愿意的。”

    他是真的想通了，不论是他还是师弟们，都在用自己的方法守护着十绝峰。

    在天赋上，他的确与二师弟和五师弟相比有所欠缺，但他在打理庶务上却有条不紊，游刃有余。

    十指都有长短，他早该明白每个人亦有自己的长处短处。他打理峰内事务的时候，师弟们又何尝不是在拼了命的努力修炼，想要晋入皇级，让十绝峰摆脱困境？而十绝峰少了他，一应事务的运转也会有所迟滞。

    只有他们全部弟子齐心合力，十绝峰方才是十绝峰。

    胥于邺道：“嗯，既如此，那我就暂且不做改动。另外，罚你面壁思过一年，每日事务就交给为师吧。”

    何安桢一愣：“师父……”

    胥于邺道：“有意见？”

    何安桢忙道：“没有，师父！”

    幸运之极，他及时回头，不至于犯下大错。

    这一次姚宣突破，可谓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因此这一消息迅速传开。

    再加上林白羽也是不容置疑的新晋皇者，第二天，就有许多人前来祝贺。这些人多半跟原本的胥于邺同辈，此番前来也是携有弟子门人，无非是表达修好之意。

    便是之前与十绝峰不睦的听琴、霓霞、星宿等峰都有人前来，更不用说一向与十绝交好的太宇、泉来两峰了。宗主姬沧海亦是有所表示，特意将二人召过去赐予了好些奖励——姚宣忍不住猜测师父是不是又去找宗主讨要奖励了。

    似乎只是一夜之间，十绝峰的处境就有了千差万别的变化。

    原本的十绝峰，没有皇者，哪怕胥于邺是尊者，它依然像是一块硕大的、无人看守的肥肉，每个人都能轻而易举地分一杯羹。

    然而现在的十绝峰，却有两位新晋皇者，并且还是如此年轻的皇者！

    林白羽不过三十出头！

    姚宣更加年轻，才二十多岁！

    天元世界内不是没有过如此年轻的皇级御妖师，但数量极为稀少，几乎每隔百年才有寥寥几个这样的人现世。而这一回，太宇宗十绝峰一次就出现了两人，甚至可以说让整个太宇国，乃至中洲大陆都瞩目于此。

    面对拥有这样两位年轻皇者的十绝峰，天罗诸峰也很识趣地打消了捋虎须的念头。

    而这一次的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举动，不仅让天罗峰在太宇宗内的处境多了几分尴尬，且天罗一派其他几峰也对其权威有了质疑，让天罗一派内部越来越不稳定。

    尽管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众人眼中的焦点，姚宣倒是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

    回到十绝峰后，他和林白羽就按照胥于邺的安排各自闭关，将修为稳固下来。这一段时间，姚宣老老实实地待在住处，几乎是寸步不出。只偶尔林白羽过来，或是他过去林白羽那里，交流一下彼此修炼的心得，也联络一下感情。

    他安心修炼，自然也就不清楚，中洲大陆上关于他和林白羽的消息甚嚣尘上之后，又迅速平息下去。

    因为接下来这一年间，中洲各国上门，竟然陆续有年轻弟子跨入皇级！

    譬如十陵宗的慕璇玑，这姑娘也像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一般，就在姚宣二人突破皇级的消息传开数月之后，她摇身一变成为皇者，时年也还未满四十。

    再譬如凌霄宗内，贺兰祺紧随慕璇玑其后，同样突破了皇级，这点更是在中洲各国掀起了一阵旋风——毕竟贺兰氏血脉技能令人印象深刻，本身的皇级初等在技能时间内可以达到中等，足够让人心生忌惮！

    姚宣听闻此事时，这一年已经进入尾声。

    虽然这些人里面并没有出现小虎的名字，但他相信，小虎恐怕用不了几年也能晋入皇级，因为前世接受了苍境传承的卫浩生，也是在这几年内成为了皇级御妖师。

    转眼间又是两年过去，这一日已是初冬，十绝峰上阴云密布，似乎下一刻就要落下雪来。

    姚宣正与林白羽在屋内饮茶，却听见外面响起了脚步声，然后是蒋岚的大嗓门：“五师弟五师弟，在不在啊？”

    蒋岚是去年才回的太宇宗，他的修为比起之前也长进许多，但时光在他身上反而似乎没有留下多少痕迹，给姚宣的感觉仍然是入门时那个有点跳脱的师兄。

    然后蒋岚也没等到回答，就一鼓作气地推开门，进来后见林白羽也在，才缩了缩脖子：“二师兄。”

    林白羽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坐。”

    蒋岚就嘿嘿一笑，走过来坐下，随手捞了个杯子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就道：“二师兄，五师弟，你们两个真是会享受啊，这可是上好的老君眉！”

    姚宣道：“子高拿给我的，你若喜欢就装些回去。”

    “免啦。”蒋岚摆摆手，“我宁愿来你这里喝。”

    林白羽就又看了他一眼。

    蒋岚回头往门口看看，狐疑道：“我似乎关了门呀，怎么突然感到这里有点冷。”

    姚宣忍俊不禁道：“四师兄，你是有什么事找我？”

    “也不是特意找你，只是有个消息要告诉你。”蒋岚道，“你之前不是跟我说，有雷云风暴的消息就通知你吗？这两天，从前去监控雷云风暴的师弟们那里传来了消息，雷云风暴，彻底消失了。”

    姚宣道：“此话当真？”

    蒋岚拍拍胸口：“自然是真的，我的消息，你还不信么？”

    姚宣笑道：“相信，相信。”

    蒋岚乐滋滋地继续喝茶，还特地裹紧了身上的衣服，一点走人的意思也没有。

    姚宣看看对面的林白羽。

    林白羽正琢磨着该把这不识趣的四师弟怎么弄走，却感到脚上有什么异样。

    下一刻，他明白过来——却原来是姚宣伸了脚过来蹭了蹭他，聊表安抚之意。

    他再抬眼，就对上了姚宣含笑的双眼。

    林白羽唇边便也浮上了笑意，只是……师弟究竟知不知道，这样子跟引诱几乎没有两样……似乎只是想一想，浑身就好像要烧灼起来一般。

    也因此……蒋岚变得更不顺眼起来。

    砰！

    看到大门在眼前砸上，蒋岚一头雾水：“干嘛把我赶出来！光天化日的你们想作甚！”

外域来者
278大战爆发

    待林白羽也离开后，姚宣就将耳边的寿纹吸血蝠拎到面前,仔细地看了它几眼：“福寿,你好像有些不对劲？”

    似乎是从蒋岚提及雷云风暴彻底消失时起,蝙蝠的情绪就怏怏的。虽然它试图不表现出来,但姚宣与它毕竟魂念相系，因而能感觉得到。

    蝙蝠半死不活地道：“没有啊。”

    姚宣再追问下去，蝙蝠也只是闭口不言。

    便是召出龙爪焱莲来,蝙蝠都破天荒的无动于衷，不肯告诉他究竟怎么了。

    这下姚宣也没辙了,只好将此事暂且放下，继续修炼。

    这几年里,姚宣将魂海中当初吞食的轮回兽魂识碎片,又消化了一部分。每一次仍然会给他带来许多痛苦,但同时带来的收获也是巨大的。

    借助于此,他非常迅速地在皇级初等站稳了脚,甚至隐隐已能触碰到皇级中等的那一层壁垒。

    换在其他人身上,这点简直是无法想象的。

    只是轮回兽的魂识碎片仍有许多残留，有的碎片还非常大，在近段时间内估计不可能消化完毕。

    姚宣倒是发现了魂识碎片又一种用途——那就是在他运转魂诀时，特意让魂力不断往魂识碎片的方位冲刷，新生成的魂力就会特别凝练而纯净。

    他迅速沉浸在了修炼中，双眸垂下，面色平静。

    而寿纹吸血蝠这时悄然飞到了不远处的窗口倒挂起来，看向远方，它眼中闪过几分忧虑。

    雷云风暴的消失也就意味着天元世界中的五座大陆之间，再也没有障碍阻隔彼此。对此各大陆都有不同的反应，而没过多久，传到太宇宗的消息也证明了这一点——南夷蛮人果真在蠢蠢欲动。

    蛮荒兽原的蛮人在经过了中洲各宗的压制之后，似乎仍与南夷蛮人之间存在着联系，因为当南夷蛮人展现出入侵举动的时候，蛮荒兽原中的蛮族神山中竟然好像一夜之间被浓重的迷雾笼罩，外界再也无法进入其中。

    而根据一直监测海岸线一带的弟子回禀，也说南夷大陆沿岸停靠了许多战船，大有一声令下就出发的架势。

    大战一触即发。

    这些日子里，太宇宗也迎来了其他大陆的宗门，这些来访的宗门成员并非所有人都长得跟他们一样。

    姚宣这天随师父胥于邺一同前去参加议事会时，就亲眼见到了几个高鼻深目、金发碧眼的外大陆人，虽然穿着也是同他们一般无二的袍服，可怎么看都有点不大协调。

    想起西洲大陆的裴明瑜等人，似乎与中洲人的长相差别不大，东岳大陆听闻亦是黑发黑眼，姚宣估计这几人应当是来自北黎大陆的宗门。

    姚宣对此并未多做关注，而是老老实实站在师父身后，毕竟前世他也曾见过来自北黎的商队，里面的人的确就是这个样子的。

    北黎人的口音也很怪异，说话的时候似乎舌头要么翘不上来，要么翘过了。好在几座大陆的语言显然一脉相承，勉勉强强，总能听懂对方的话。

    另一边的宗门应该是来自东、西两洲，姚宣一错眼看过去，却忍不住瞪大了双眸。

    在他视线尽头，白袍药师比出了一个“嘘”的手势。

    而在白袍药师的身旁，明显已长大成人的丹参笑呵呵地冲姚宣招了招手。

    胥于邺也看到了裴明瑜和丹参，哼了一声：“他往中洲跑倒是积极得很。”

    姚宣眼观鼻鼻观心，决定什么都不知道。

    今日的议事会，参与者众多，包括了中洲各国和外海三宗，也包括了东岳、西洲、北黎大陆的宗门，议题正是应对来自南夷蛮人的威胁。

    不过这种事情，一旦牵扯到的势力多了以后，反而一时半会无法形成统一。

    眼看着议事会大有开上十天半个月的趋势，姚宣在随胥于邺露了一面后，便回了十绝峰。

    姚宣没想到的是，裴明瑜和丹参也没在议事殿多待，而是也来到了十绝峰。

    丹参远远的看到姚宣就大声叫道：“师兄师兄！”他一溜小跑地来到姚宣身边，“师兄，这么多年没见我，有没有想我嘞？”

    姚宣一本正经道：“自然是有的。”

    丹参煞有介事地点头：“这样很好，师兄要再接再厉！”

    姚宣忍俊不禁，见裴明瑜已经到了跟前，连忙对其行礼道：“师父。”

    裴明瑜嗯了一声，环顾四周问：“你那个师兄呢？”

    知道他说的定然是林白羽，姚宣告诉他：“师兄外出有点事情要办，晚上就会回来。”

    听出他话里隐含的亲昵，裴明瑜眉梢一跳：“姚宣，你还记得我当日说的那句话吗？”

    姚宣想了想，“……防火防盗那句？”

    裴明瑜道：“不错，有没有牢牢记在心上？”

    姚宣这时总算意识到裴明瑜那时没头没脑说的这句话究竟意有何指，只不过他也有些哭笑不得：“师父，晚了。”

    裴明瑜一愣：“什么晚不晚的，不就是让你当心些……嗯？你说晚了是何意？”

    姚宣微微一笑，并不讳言：“我跟师兄早已经互通心意，彼此坦诚。”

    裴明瑜：“……”

    丹参偷笑了一会，又拉着姚宣问这问那。而姚宣也从丹参叽叽喳喳没住嘴的话里，知道了裴明瑜如今已是七品药师，丹参也已成为四品药师，两人此番前来太宇宗，是与另几人一道，代表西洲大陆药师殿来参与会谈的。

    正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不仅是裴明瑜和丹参，中洲其他宗门与姚宣交好之人，也有不少跟随师长一道前来太宇宗。于是到了晚上林白羽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姚宣住处灯火通明，一群人坐在桌前推杯换盏的情景。

    他缓缓步入其中，抬眼望去。在这些人里，他第一眼总是落在姚宣身上。

    姚宣正与武元海说话，旁边木岚静不知听到了什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而姚宣却忽的停住，像是有所感一般朝这边望了过来。

    两人视线相对。

    下一刻，不约而同的，他们唇边浮出一抹有些相似的笑容。

    明明两人都身处在极为热闹的场面中，身边有人说话大笑，觥筹交错，但此时他们四目相对，就像是萦绕出一阵清风在身周盘旋，将二人与这热闹剥离开来。

    把这一幕尽收眼底，裴明瑜捏了捏手中杯盏。

    丹参眨巴眨巴眼睛：“师父，是不是有一种闺女出嫁的感觉嘞？”

    啪——

    裴明瑜将杯子重重撂在桌上，“胡扯！分明是给我娶进了一个儿媳妇！”

    丹参顿了顿，忍不住边笑边往姚宣那边张望，却见姚宣不知何时从座位上离开，已然到了门口，与林白羽并肩而立。

    他看着姚宣和林白羽，不得不说，此二人站在一处，便犹如一幅令人赏心悦目的画卷。

    裴明瑜其实亦有同感，但表面上他肯定要对林白羽挑三拣四一番，尤其是一想到姚宣没有听自己的话，就越发觉得——真是儿大不由娘，哦不，爹！

    三月之后，战争爆发。

    雷云风暴消失，大约是因为前来中洲最为便利，因此目前南夷蛮人大军压进的方向正是直面中洲。

    根据前方斥候传信，那不计其数的战船正乘风破浪，径直往中洲驶来。

    与其他三座大陆初步达成协议的中洲各宗、以及各国皇室征集的军队，也已做好了准备，严阵以待。

    第一场战斗爆发在近海附近，两方似乎都意在试探，各有伤亡却并不惨重。

    各大宗门虽也派遣了长老参战，但弟子们却都约束着，让他们并不参与。

    不过大战开始后，有不少人自发前往观战。

    姚宣就是其中之一，他与林白羽乘坐着凤羽焰雀，很快就来到了两方对峙的区域。

    奇怪的是，到了目的地后，姚宣注意到，寿纹吸血蝠的情绪又一次生出了些波动。

    “福寿。”姚宣在魂海内问，“你到底怎么啦？”

    蝙蝠叹气道：“老夫只是有些不好的预感。”

    姚宣一头雾水地道：“不好的预感？难道南夷蛮人势大？这不可能吧，只是凭着一洲之力，对抗其他四座大陆，这一战，我认为蛮人并无胜算。”

    到目前为止，各大陆宗门显然都深谙唇亡齿寒的道理，不愿意让蛮人有一丁点的机会扩大领土范围。虽然在如何援助中洲、提供多少援助等方面有些扯皮拉筋，但协议却已经初步达成。

    蝙蝠嗤之以鼻道：“老夫担心的可不是蛮人。”

    姚宣更纳闷了：“不是蛮人，那是什么人？”

    蝙蝠正要说话，却突然从姚宣耳边飞了起来，一脸震惊地望着不远处的天空：“……这么巧？”

    与此同时，下方的蛮人祭司以及宗门长老，从各自的阵营走了出来。

    他们此前展开了一场小规模的战斗，彼此各有伤亡，蛮人一方虽然不像御妖师能借助妖宠之力，却有祭司为他们刻画效力不凡的蛮纹，在等阶较低的情况下，反而是蛮人凭借着身体条件，稍稍占据了上风。

    但宗门一方也并不气馁，经过这几次战斗存活下来的御妖师，就犹如经历了大浪淘沙，在未来必将走得更远。

    姚宣闻言也往天上看去，却一无所获，他正想追问的时候，瞳孔却猛地一缩。

    “那是什么！”

    只见高远而湛蓝的天空中此刻就像是出现了无数个微小的漩涡一般，光线不断扭曲，天色都因此而黯淡下来。

    下面对峙的两方也似乎有所察觉，纷纷向上望去。

279不速之客

    下一刻，一切声音都好像被抽离了一般,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天上那一幕,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姚宣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这些人,究竟是……”

    但他虽这样说着,心中却又冒出一个念头，而且这个念头正在越来越明晰。

    只见天空中忽然出现了许多陌生的身影，这些人黑发黑眼,同中洲人一般无二。

    不一样的是他们并非乘坐在飞行妖宠上，而是脚下踩着……

    剑？

    没错,这突然出现在天空中的人，每一个都踩在一把剑上,衣袂飘飘,气势凌厉。

    可为什么是剑？

    剑还能当做飞行用的器具吗？

    不论前世今生,姚宣都是闻所未闻。

    像是察觉到了姚宣的困惑,寿纹吸血蝠哼一声,给他解了惑：“那是飞剑。”

    姚宣重复一遍道：“飞剑？”

    蝙蝠道：“不错,他们踩在脚下的叫做飞剑，而这些修士，同天元世界的你们是不一样的。”

    ……也验证了姚宣心中的念头。

    他喃喃地道：“九阳真人……”

    蝙蝠道：“他们倒也未必是跟九阳真人一个地方的人，但这些人应该是叫做剑修，那些飞剑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法器。不仅能飞行，还能用来战斗。”

    姚宣眯了眯眼，目光从其中几个人脚下的飞剑上逡巡而过。他并未从中品出什么奇特之处，倒是这些飞剑以及飞剑上人们的身边，灵气波动频繁：“那他们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什么？”说到这里他猛地看向蝙蝠，“你一直在担忧的，莫非就是这个？”

    蝙蝠道：“原来你偶尔还没那么笨嘛，对，老夫一直担忧的，正是这些人。”

    姚宣道：“那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蝙蝠正要开口，那许多“剑修”中的其中一人，却已经缓缓开了口。

    “你们便是——这个小世界的原住民？”

    大多数人此时依然沉浸在震惊中，只有少数人面色带上了几分凝重，凝神细听。

    “我乃戮剑真人之徒，道号剑辛子，呵，对你们来说，恐怕今日的一切是如此不可思议。”

    姚宣感到更不可思议的，反倒是对方使用的语言，跟他们所用一模一样。

    “我来此，是要通告你们，此处天元世界，从此以后，便归我万剑宗所有。”

    万剑宗又是个什么玩意？

    姚宣皱了皱眉。

    这万剑宗听起来不过是一家宗门，却张口便是整个天元世界都归他们所有……

    但此时此刻，却没有一个人敢说此人张狂，因为他们还是头一回见到脚踩飞剑即可飞行之人。

    姚宣很肯定，此人乃是外域之人，从他的话语间，他推断这位剑辛子应当是“外域使者”一类。

    只是，外域使者一来便摆出这样的阵仗，可见是来者不善了。

    “你们只需记得，你们只不过是区区一个小世界里的原住民，对我万剑宗来说，这个小世界，不过是一块领地罢了。既不重要，也不珍贵，所以你们莫要想着进入我万剑宗修行，那是异想天开！”

    “想来你们这小世界之人在修行上也没有什么天赋，看看你们的战斗，真是贻笑大方！”

    “怎么？看来你们很不服气啊……”

    剑辛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众人，始终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

    他的话里一听便有一种异乎寻常的优越感，可见那万剑宗应当是极为厉害的一座宗门。

    竟然能将天元世界当做下辖的一方世界，相比起只能在天元世界内居于一隅的太宇宗而言，当真是判若云泥——姚宣之前也忍不住对万剑宗生出了一丝神往。

    但剑辛子的话几乎是立刻就打消了这一丝神往，且让他对万剑宗更生出了许多恶感。

    剑辛子似乎将自己当做了神明，将他们这些人视作为蝼蚁。

    不论怎样，被人小看的感觉都是很糟糕的。

    不过紧接着，剑辛子的举动又让姚宣瞳孔微缩。

    因为就在剑辛子话音刚落，他不知比划了几个什么样的手势，看起来极为复杂，又似乎极为简单。

    随着这一系列的手势，似有流光随之绽出，然后就像有许多利剑从天而降，挟万钧之势插向地面！

    姚宣估计这应该是一种技能，而随着这种技能落下，那处正处于对战双方中间的海滩，竟然倏地被破开一个极为巨大的深坑！四周泥沙飞溅，近处的一些人被擦到就是鲜血淋漓！

    若是有人就在正中，恐怕会无法抗拒的被撕成碎片！

    可见此技能威力之大……甚至出乎了姚宣所见过，尊者妖宠的技能。

    那种丝毫生不出抵御之心的感觉，令姚宣忍不住抓住了身边林白羽的胳膊。

    感觉到他的举动，林白羽反手将他握住。

    姚宣忽然有些明白了轮回兽那时的反应。

    若它是来自于与这万剑宗类似的地方，却迫于无奈，不得不困在天元世界中，难怪轮回兽会处心积虑地想要回到它的世界里去。

    因为……姚宣现在清楚地认识到，天元世界真是太小了！太微不足道了！

    “看到了？”

    做完这一切，剑辛子一点也没有显得得意，似乎这一招只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招数，“所以，我接下来的话，你们只用听着便是。不接受？那就死。”

    剑辛子其实并不是冷淡的语气，却透着一种令人很不舒服的冷酷，“你们这个小世界，从今往后，都属于万剑宗。万剑宗会保护你们，因此你们必须要上缴岁贡，否则，你们这一方世界，只有被屠戮的命。”

    “什么意思？岁贡？”

    地面上，许多人交头接耳。

    “太自大了吧，突然出现一个人竟然说我们生活了千万年的地方成了他们所有。”

    “这些人是在做白日梦吧！”

    “我看不像啊，他好象是在说真的！”

    剑辛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很显然，这世界中人并不那么心甘情愿。

    他哼了一声：“我知道你们这个小世界之前一直与世隔绝，不清楚外界是个什么情况。若是没有我万剑宗的保护，你们压根不要想着离开这里，不然肯定是死无葬身之地。不仅如此，还可能会有魔修宗派前来找你们的麻烦。恐怕你们连魔修是什么也不知道吧？魔修一旦来此，你们这些人会连怎么死都想象不到，到那时候，我看你们还能不能这么平静。”

    蛮人中缓缓走出来一位老者，此人身形枯瘦，与寻常蛮人截然不同，姚宣听到魂海内蝙蝠告诉他：“这是一名大祭司，没想到，蛮鬼此次竟然连大祭司也派过来了。”

    “敢问这位真人……”

    那大祭司刚说到这里，却被剑辛子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不要乱叫，真人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

    蛮人大祭司眼神闪烁了一下，他不过是出于尊重，才称对方为“真人”，却没有料到此人对他们这一方世界，根本没有一丁点的尊重之意。

    哪怕是如他这般平日地位崇高之人，在剑辛子眼中，恐怕也是蝼蚁之流。

    想来倒也很正常，剑辛子的字里行间一直在告诉他们，他们从今以后不再是天元世界的主人，而是附庸，甚至——是奴隶。

    大祭司只稍微迟滞了一下，就继续道：“敢问，我们一旦被贵宗保护，又需要上缴多少岁贡？”

    剑辛子道：“你们这个小世界里的矿产、药材，每年开采都要全数上缴给我万剑宗，不允许你们私下截留。我万剑宗还会在这个小世界放养一些灵兽，你们只管伺候好了，不允许对它们有任何不敬。这些灵兽里有些凶悍一点，若是惹到它们送了命，可别怪我没有事前提醒你们。”

    大祭司闻言惊疑不定。

    对面又走出一名御妖师，姚宣认出那正是太宇宗的一名尊者，似乎还是天罗峰的尊者，只是他不记得对方的姓名。

    那天罗峰尊者道：“从您的意思里，听起来我们再也没有任何自由？”

    剑辛子讥诮地笑了一声：“自由？那是什么东西，你们这些人凭什么要求？你们从今往后，都属于我万剑宗所有，这句话的意思，我看你们似乎还是没有搞明白啊！所有，就是你们的一切，都是我们的了。这个世界虽然不大，倒也还算可心，只可惜有你们这些人在，恐怕已是浪费了好些珍贵材料，我们万剑宗不找你们追究就已是善心大发，你们还妄想要什么自由？”

    这话一出，四下里便是鸦雀无声。

    只有不远处的海浪扑打在岸边礁石上，发出阵阵轰响。

    剑辛子一点也不担忧，在此之前，他也曾到过许多小世界里。当然，也不是没遭遇过反击，但最终，这些世界的原住民都被他们镇压了下去，而万剑宗益发强大！

    这一个小世界，自然也是一样。

    这么多人又怎样？再愤怒又怎样？他在心底冷笑了一声，难道这些人还敢得罪万剑宗不成？

    他不紧不慢地环视着四周：“对我的话，你们还有什么疑问？我允许你们在今日提出任何疑问，我也不会杀了你们。但若是今日结束之后，你们还问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那就别怪我剑辛子——不客气了。”

    他却没有看见——或许是看见了也没当一回事……地面上，那蛮族大祭司与几名尊者对视了一眼。

    姚宣此时满心愤怒，他从不知晓，外域之人竟是如此！

    天元世界，千万年来都归他们所有，这些人凭什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否定了他们，且一口咬定连他们都属于对方？

    魂海中，蝙蝠沉沉提醒道：“小子，做好战斗准备。”

280外域通牒

    姚宣自然明白何谓“弱肉强食”,但他从前以为三千世界总该存在着一些秩序，却万万想不到竟会面对如此直截了当的掠夺！

    在魂海中听到寿纹吸血蝠的提醒，他先是一愣，随即就生出了几分明了,扭头朝林白羽看了一眼。

    却不料林白羽也正向他看来。

    两人四目相对,心念电转间已是交换了一个眼色。

    下一刻，凤羽焰雀倏然振翅高飞。

    与此同时，姚宣也召出雪音鹤，纵身跃了过去。

    身后林白羽酸溜溜道一句“师弟闪得未免也太快了”姚宣只当没听见,而他和林白羽的妖宠们也纷纷现身。

    因在天空中,那些个头大的倒是不太方便,好在姚宣的妖宠们几乎个个都属于袖珍款。

    反倒是林白羽那只赤瞳四尾獒，明明要战斗，却不得不仍保持着一副小毛团儿的样子，直叫人有些好笑。

    这时那剑辛子忽然一个不稳，整个人都倒栽葱一般往地面栽了下去！

    这一变故,大大出乎了他身后那些踩在飞剑上的人的预料,一时间竟是只有寥寥数人做出了应对，其他人全没反应过来。

    姚宣看的一清二楚，剑辛子之所以会如此，其实是那蛮族大祭司忽然抬了一下手中那造型奇特的手杖，朝剑辛子画了一个奇怪的纹路。

    那画纹迅疾跨过遥远距离，在剑辛子身上起效，也让他四周那些伸出援手之人还未触到他就被弹开！

    趁他病、要他命！

    几名尊者各自都有飞行妖宠，竟是一股脑地迅速升空而起，齐心协力地一下子就将剑辛子给拽了下来。

    到了地面，数只妖宠严阵以待，同时发动了雷霆般的攻击。

    而蛮族大祭司则开始对天空中其他剑修下手，御妖师一方的尊者们也纷纷与其配合，两方头一遭合作，竟也做的妙到毫巅，一丝破绽也未曾显露。

    当姚宣和林白羽二人杀入那一群剑修中的时候，剑辛子已经惨白了一张脸，浑身都无法动弹，眼中满是怨毒地瞪着众人：“你、你们……”他咬牙切齿道，“竟敢如此！”

    等到姚宣二人，以及其他有飞行妖宠的御妖师们与那些剑修短兵相接之时，他们才愕然地发现，这些人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般神通广大。

    或许是对天元世界本就不甚看重，又或许是只有剑辛子地位最不一般，也或许是跟剑辛子一般的招数也需时间准备，还或许是这些人一时半会尚未反应过来……

    但御妖师们并不敢拖延，迅速配合着杀向他们。

    总之当尘埃落定之时，时间也不曾过去太久，这些剑修一一被杀死，最后倒是只有剑辛子一人仍被桎梏着全身，双目赤红，对这一幕仿佛完全不敢相信。

    连寿纹吸血蝠也一副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像是没料到众人竟如此有志一同地展开了反击。

    “杀了他吧，以绝后患。”一名尊者淡淡道。

    蛮族大祭司也道：“不错，免得夜长梦多。”

    姚宣这时已经又回到了林白羽的飞行妖宠身上，两人都降落下来了稍许，注视着这边的情形。

    姚宣皱了皱眉：“有点不对劲。”

    林白羽道：“嗯？”

    姚宣道：“我总觉得……那个剑辛子的神色不对。”

    这时无论是蛮人还是御妖师一方，都显而易见是要置剑辛子于死地，而明明绝无幸理的剑辛子，虽然满眼怨恨，嘴角却微微上翘，浮现出一抹诡谲的笑意。

    在众人齐力攻击之下，剑辛子死去。

    尊者们和蛮族大祭司都上前查看，确认剑辛子已是毫无生还可能。蛮族大祭司大约也清楚起死回生的诀窍，还亲自细细地查探了一遍，才安心点头道：“死绝了。”

    谁知就在这时，那剑辛子身边忽然有一样什么东西亮了起来。

    那闪烁的微微白光立即吸引了姚宣的注意：“师兄快看！”

    林白羽也警觉起来，那一点白光并不起眼，但没来由的两人都感到了几分不妙。

    尊者们和蛮族大祭司又怎么会没有发觉，彼此对视一眼，就试图将其捉住。

    谁知他们所有人都扑了个空！

    那一团白光竟只是稍一停滞，忽然灵动无比地绕过了所有人，仿佛有生命一般，比闪电还要快速，倏忽间飞入天际。

    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无疑是打了在场所有人的脸。

    几名尊者和蛮族大祭司的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毕竟他们虽然杀死了剑辛子等人，可是对剑辛子临死一击却仍无能为力。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姚宣大惑不解道。

    林白羽也不清楚。

    他们此前从未听说过外域修士的手段，对这些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便是飞剑，都还是第一遭看到。

    倒是姚宣魂海内的寿纹吸血蝠告诉他：“那应当是一种传信手段。”

    姚宣皱眉问道：“传信？”

    蝙蝠道：“不错，据说在天元世界之外，不论是其他修士们生活的世界，还是他们修炼的体系，又或是使用的器物，都跟天元世界差别颇大。他们似乎拥有一些特别的法子，能够炼制特别的东西，让它们具有特别的功用。”

    “比如那飞剑，能用于飞行，也能用于杀敌制胜。再比如方才那东西，应该就是用于将死前的信息传递出去。”

    姚宣十分惊奇，不禁问道：“既然能制造出这种东西，难道不能制作出逃生之物么？”

    蝙蝠道：“能自然是能，但这剑辛子据他所说，只是真人的一名弟子。虽然他们能制造出种种奇特物事，却不表示在他们那里，这些东西也很普遍。估计逃生之物，便是剑辛子身上也没有，只能传信罢了。”

    姚宣想了想道：“那可真是糟糕，这样一来，岂不是所有事情都会被那个什么万剑宗知晓了？”

    蝙蝠冷笑一声道：“愚蠢！你莫非还异想天开，以为能瞒天过海不成？老夫肯定，不管是那蛮鬼，还是那些尊者，早已对目前局势有所预料了。估计他们下一步就会召集所有话事之人，赶来此处商议接下来怎样行动。何况，便是没有这东西传信，那万剑宗未必也无法知晓。”

    姚宣眨了眨眼。

    蝙蝠继续道：“小子，你可知道，这天地之大，许多事情都是你不曾了解和接触过的。譬如在外域，似乎还能将魂灵寄托在什么东西上，此人在外一旦身死，宗门便会知晓。”

    姚宣越听就越是惊奇，当初虽然从宗门所赐的那通行玉牌中得到了一些外界的信息，却很粗浅，也只是告诉他们能利用那东西离开天元世界，去外界闯荡。直至今日，他亲眼见到剑辛子，又从寿纹吸血蝠处闻听了这许多内容，才对外界的认知又深了几分。

    果然如蝙蝠所预料的那样，在此之后，首先是御妖师和蛮人各自撤回营地，再无动手迹象。到了第二日，各地不断有人赶来，大都是各宗宗主长老一类。

    不知这些人齐聚一堂究竟能商议出个什么样的章程，姚宣只知四下里气氛凝滞而紧绷。

    没几日，胥于邺和裴明瑜也来了此处。

    胥于邺道：“这些日子，你们就在这里待着，但不要太接近那边了，先看看是个什么情况再说。”

    姚宣和林白羽都点头称是。

    裴明瑜也过来塞了一大堆灵药给姚宣，只说若是遇到了什么情况，见势不妙一定要先溜为上。

    而两日之后，情况就更加明朗。

    因为这一天，天上忽然又飞出一团白光。

    那白光并非活人，但同样灵动非常，众人没能将其捕获，反而让其占得先机，倏然变大，在天上显现出一幅奇妙的画卷来。

    姚宣瞳孔微缩，心中悚然而惊。

    因为说是画卷，上面的图案却并非一成不变的。

    只见一艘艘奇特的宝船陈列开来，不计其数。船边则是无数跟剑辛子一般打扮的外域修士，脚踩飞剑，宝光闪烁。

    而从远处，似乎更有无数宝船在不断前来，每一次行进的轨迹都犹如流光一般。

    然后一个沉沉的、有些阴冷的声音响彻天地。

    “你们这一方世界的事情，我已经知晓。剑辛子不过是我的一个徒弟，算不得什么，被你们这些蛮夷杀死，只能说他连区区小事也办不妥当。”

    “不过，他毕竟是我万剑宗的弟子，是我戮剑真人的徒弟，你们越过我动手，可见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戮剑真人，乃是一个慈悲之人，不忍见你们遭此劫难，这样吧，你们只需将你们今年的岁入上交于我，我便既往不咎。”

    “如若不然，你们便等着我和万剑宗的雷霆之怒！”

    “但叫你们知晓，莫要寻思太久，时间有限，一月之后，我会直接前来。”

    紧接着，那白光和声音都倏然消失，天空中，方才落下一块小小的玉简来。

    有尊者将其抓入手中，却是怎么也看不出个究竟，也不知为何方才能发出声音、显现图像。

    姚宣想了想，不明就里地道：“福寿，你可知，为何他会给我们一个月的时间？”

    这点似乎有些不合情理，若是那戮剑真人当真厉害，又何必给他们一个缓冲的机会？

    寿纹吸血蝠道：“恐怕是你们这一次出手十分凌厉，让他错估了天元世界的实力，才想准备的再周全一些。”

    姚宣闻言，眉头仍然拧得紧紧，显然对蝙蝠的这一个答案并不满意。

同气连枝
281痴儿

    姚宣却并不知晓,与此同时，那外域中的一艘宝船内，一名年轻的剑修正毕恭毕敬地道：“师父这一手，着实漂亮。”

    正四平八稳坐在上首的另一名白眉剑修只淡淡扫他一眼,唇边露出些许笑意：“此话怎讲？”

    若是姚宣在这里听到他的声音，定会知道此人就是戮剑真人。

    那年轻剑修亦生了一对极为俊秀的眉毛，只可惜那双眼睛形状有些不大好看,安在一处反倒显出几分怪异。

    尤其是他一笑起来,这种怪异又加剧几分：“师父此番抛出一个期限，不怕那小世界的蠢货们不当真。但这期限是给他们的，我们却不必被束缚，该怎样便怎样。只是师父,那些人实在胆大包天,竟敢对我万剑宗弟子出手,若是不将他们统统杀了,师弟的在天之灵恐怕得不到安歇。”

    戮剑真人眸色锐利地看了过来，警告道：“要杀他们,有的是机会，你莫要轻举妄动。”

    年轻剑修连忙应下，表示自己绝无此意。

    戮剑真人才又道：“这一回，不过是为了减少派中弟子伤亡，不得不出此下策。此事总归对我们有的是好处，你们且先潜入进去，将那合纵连横的手段都一一使出来，务必要让那并不和睦的两边再起纷争——更紧要的是，你们要趁机查探这一方小世界的出产，莫要被人掩了耳目去。”

    年轻剑修就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师父考量得果真周全，您说的是，徒儿记住了。”

    在戮剑真人这两师徒商讨的时候，对于他抛出来的一月之期，天元世界中自然也有人在谈论。

    毕竟不光姚宣，很多人都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

    倘若万剑宗真有万全把握，犯不着还要给他们一个这么长的期限来。

    可要说他们没有把握，当时那玉简所展示的画面又足以撼动人心。

    这其中隐隐透出的矛盾，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此时中洲各国上门的宗主或长老、蛮族大祭司，以及其他大陆的来使都齐聚于此，翻来覆去地咀嚼着那戮剑真人话中含义。

    姚宣的身份尚不足以参加这种会议，因此他早就离开了这厢，和林白羽一同坐在凤羽焰雀身后，眯着眼打量远方云海。

    只不过他们谈论的话题，倒与会议上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我总觉得，那个戮剑真人没安好心。”边说着，姚宣的身体边微微后仰，靠在林白羽身上，他浑身上下也因而透出几分难得的闲适。

    林白羽侧了侧身子，好让他靠得更舒服一些：“这点似乎用不着你说。”

    姚宣撇了撇嘴：“但里面的深意，我却琢磨不出来。”

    林白羽道：“何必操这份心，自有师父宗主他们去琢磨呢，你在这里费什么脑子。”

    姚宣嘿嘿一笑：“我那不是好奇吗。”

    好奇？林白羽心里一动：“是不是觉得那个万剑宗跟咱们有很大的不一样？”

    姚宣点头道：“不光是万剑宗，在我们这天元世界之外，似乎许多东西都跟咱们不同。”

    林白羽不知何时伸手过来握住了他的手，两人掌心间或交错，“师弟若是想要出去，到时候我陪你一起。”

    姚宣笑眯眯地道：“这还用师兄说？便是师兄你不愿意出去，我绑也要将你绑着一块去。”

    林白羽道：“师弟怎的爱好如此奇特？还是莫要绑了，绑着我师弟也会心疼吧，我主动点便是。”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姚宣也便将之前的困惑暂且放在了一边。不管怎样，林白羽说的不错，此事自有那些尊者考虑，还轮不到他来忧心忡忡。

    不过虽然他没有再多想，天元世界里知晓此事的人却是人人自危，因为他们要么见到了剑辛子当时极为强悍的一击，要么也听说了这事，一想到一月之后，会有许多同剑辛子一般的修士前来，惶惶难安的情绪几乎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所有宗门。

    反而是普通人没什么感觉，大抵觉得不管是御妖师还是剑修，与他们都没有多少关系。

    “师兄，你说，会不会有人愿意答应万剑宗的条件？”姚宣拉了一把林白羽的头发在手里把玩，指尖灵巧地在发丝中间绕来绕去。

    林白羽道：“总还是有几个蠢货的。”

    姚宣嗯了一声道：“不过有宗主他们在，恐怕最终不会同意，聪明人还是要多一些。”

    不然，当时也不会有那几名尊者和蛮族大祭司当机立断直接出手了。

    这显然也是为了斩断一些人屈服的念头。

    林白羽道：“那是自然，再说如今我们跟那万剑宗分明已经撕破了脸皮，连他们的来使都杀了，还谈什么客气？何况对方提出的条件未免太苛刻，只要头脑清醒一点的人，都不会答应。”

    姚宣道：“也是，他们分明就是要拿我们当奴隶。”可明明就是自由自在的人，谁会愿意去做奴隶！

    林白羽道：“估计用不了几日，确切的消息就会下来了，到时要怎么反击，大约也会出一个章程来。”

    姚宣点了点头，只微微闭了眼假寐，却在魂海中同寿纹吸血蝠交流起来。

    “福寿，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因为虽然几日来蝙蝠都透着几分隐忧，可现在万剑宗现身之后，姚宣却反而没从它身上感受到更多情绪。

    蝙蝠掀了掀眼皮：“老夫能知道什么。”

    姚宣想了想道：“譬如知道对方的实力之类……”

    蝙蝠哼道：“小子，你也太看得起老夫了，虽然老夫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外域之事，老夫知晓的也并不十分多。这万剑宗，老夫同样是第一回接触，只不过曾听闻过剑修的名头罢了。”

    姚宣有些失望：“若他们大举进犯，那我们岂不是危险了？”

    蝙蝠又哼一声道：“杞人忧天！别看剑辛子那一招极为厉害，但当时那玉简显露出的那么些人里，至少九成都不可能使的出来！万剑宗的确势大，但天元世界也不是好欺负的——老夫估计，接下来，各宗会逐一封闭起通往外域的通道。”

    姚宣一愣：“逐一封闭？莫非通道不止一条？”

    蝙蝠有些无奈地瞥他一眼：“小子，说你傻你还真傻，怎么可能只有一条！据老夫所知，天元世界这些上门，甚至是蛮族，大约都掌握有通道在手，只不过秘而不宣罢了。就像许多尊者也隐在幕后，从不曾露面，更无有任何名声——这些东西，本就只在关键时动用。老夫估计，这一回，你大约能见识到天元世界宗门的真正实力。不过……”它说到这里又犹豫了一下。

    姚宣问：“不过什么？”

    蝙蝠道：“不过也不能太乐观，万剑宗既能俘虏许多小世界，实力定然不容小觑，老夫担心他们还有后手，或是源源不断的援兵，又或者……”

    姚宣再问：“又或者什么？”

    蝙蝠道：“他们的长相语言，同我……你们也没什么差别，若是悄然潜入，谁能发觉？”说完它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道，“要知道许多无法攻破的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瓦解。”

    姚宣心里一惊，他立刻联想到了更多：“莫非这一月之期就是应在了此处？”

    蝙蝠道：“老夫可不清楚。”

    接下来，寿纹吸血蝠再不做声，只留姚宣一个人胡思乱想。

    接下来各宗门通告全部弟子的消息，倒是证明了寿纹吸血蝠的推断，果然无论宗门蛮族，都开始封闭通道，只留下眼前这一处。之所以如此，姚宣猜测，他们商议出的结果，肯定不会是全然封闭天元世界以求保全，至少从之前悍然反击杀死剑辛子的行动来看，他们更想将这一巴掌扇回去。

    而留下一条通道，显然是为了限制对方进入天元世界的人数，给反击创造最为有利的条件。

    只是，虽说高层似乎是有了应对的法子，这段时间，姚宣还是感到了四周气氛的紧张和凝重。

    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好象屁股后面有什么在追赶着他们一样。御妖师与蛮人之间的对峙也悄然停止，偶尔姚宣还会看到蛮族祭司与这边的联系。

    胥于邺也将几名弟子提溜到身边，每日细细讲解指点之余，倒是难得上心地督促起他们的修炼来。

    对此姚宣几人无可无不可，只有蒋岚怨声载道：“师父，您不是还说过要劳逸结合吗！”

    但在胥于邺的镇压下，蒋岚的抱怨也不过如同大海中翻起的一朵小水花，连声响儿也没能留下。

    姚宣其间曾将与蝙蝠交流后想到的担忧同胥于邺说了，胥于邺若有所思了片刻，道：“此事不得不防，不过据了解，我们与他们似乎在修炼上差别很大，要冒充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他见姚宣还想开口，胥于邺就道：“你们只需专心修炼便是，天塌下来自有我来顶住。”

    姚宣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他琢磨着连自己都想得到，师父肯定也想得到。

    相比起其他师兄弟们，姚宣对宗门的担忧似乎更多一些。因为对他而言，父母已经不在，姐姐也成为了水月宗弟子，家族虽说仍然很重要，但那分联系也松散了许多。尤其是前几年太上长老的去世，姚宣曾回去过一趟，见姚氏那些劫后余生的族人如今欣欣向荣，欣慰之余也没有更多的想法。

    到了现在，宗门才是他的根，只要宗门在，姚宣就觉得任何事情都可以面对。

    大约是看出了姚宣的心思，胥于邺微微动容，抬手轻轻抚了一下姚宣头顶：“痴儿，你且放心，事情没那么糟糕。”

282培养蜃兽

    姚宣一愣之下抬头,就见胥于邺背手走在了前边：“再说——凡事有我。”

    明明是那样枯瘦又单薄的身影,此时却显得无比魁梧。

    姚宣抿了抿唇,心道即便只是为了不辜负师父的关爱，他也会更加努力的修炼。

    他想,来自外域的威胁可能如洪流般难以抗拒，但只要自身变得更加强大,总能找到那一线生机。

    接下来的这一段时间，姚宣修炼起来更加努力，足不出户，每日除了修炼就是修炼。

    虽说心里清楚短短一个月恐怕再怎样也不可能跨越等阶，但让他放松下来却是万万不能。

    实际上,其他师兄弟们也是如此,便连蒋岚都好似感受到了那种紧绷的气氛,每天要么修炼要么找师兄弟们对战练习。

    这一日,姚宣正运转完一遍《天地歌》魂诀，感受了一番魂海得到滋润后的神清气爽，才长长舒了口气，暂时停下了修炼，改为喂养自己的妖宠们。

    寿纹吸血蝠飞到一旁，看着姚宣一一给妖宠们喂食。

    直到姚宣开始给蜃兽喂食的时候，蝙蝠才表现出几分关切，飞到跟前，指点他要用什么样的妖核，暗系和精神系的配比如何为佳。

    姚宣道：“福寿，你似乎很看重小蜃？”

    蝙蝠没好气地道：“……能取个好点的名字吗！算了，跟你说也没用！不错，老夫很看重它，嘿嘿，小子，若是你知道为什么，恐怕会比老夫更看重它。”

    姚宣看了看手边一动一动吞食妖核的蜃兽——这只妖宠的反应似乎比龙爪焱莲也快不到哪去。

    平日里它几乎从不吭声，也少有情绪波动，要不是从彼此间魂念的连系上姚宣能感受到对方对自己的依恋，他说不定还要担心蜃兽是不是真契约了。

    闻言姚宣心里一动：“莫非小蜃跟此次外域……”

    寿纹吸血蝠道：“没那么直接的干系，不过也勉强能扯得上一点关系。”

    姚宣一头雾水道：“究竟是什么？你直说便是。”

    蝙蝠就道：“小子，你还记得你的阴阳幻樽么？”

    姚宣道：“当然记得，我现在已经有了完整的两只阴阳幻樽，我也已经是皇级御妖师了，阴阳幻樽也得到了尊者的心血开光，是不是……”

    蝙蝠道：“是的。一旦蜃兽达到所需要的标准，老夫就会建议你解开阴阳幻樽最后的封禁了。”

    姚宣感到心中一阵激动，前世他所知阴阳幻樽的强大之处实在是令人神往！

    蝙蝠见他神色兴奋，就哼了一声：“小子，不要高兴得太早，即便它们能够合二为一，最后要解开封禁也不是一件易事，你必须做好一切万全的准备。还有，即便当真通过这阴阳幻樽打开了秘境，凭你的实力，能得到多少那也难说。”

    就好像有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姚宣立时冷静道：“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开始解封？之前你曾提到需要的那些东西，我这几年也都准备好了。”

    蝙蝠道：“至少得再让蜃兽升个两阶，所以接下来，你不要只管自己修炼，你要带着蜃兽出去战斗，让它尽快晋阶。”说到这里，它顿了顿，语重心长道，“小子，老夫知道你十分迫不及待，但即便你拥有琉璃海魂海，而且大约如今也已经达到了超品，但要在短时间内凭自己的修炼再晋阶仍是绝无可能，所以老夫才提议你可以通过阴阳幻樽来提升自己。但你要记住，不是只要有了阴阳幻樽，你就一定能得到提升，你还需要做的事情非常多，你懂吗？”

    姚宣沉默了一会，才郑重道：“我懂。”

    寿纹吸血蝠的意思他很明白，他不能有分毫松懈，他必须——更加努力！

    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再往西北去，便是中洲大陆上规模最为庞大的一处森林，里面妖兽妖植众多，等阶也覆盖得非常完整。要让蜃兽快速升阶，姚宣的目光立刻就转到了这里。

    在禀明了胥于邺之后，姚宣和林白羽被允许外出，两人迅速来到了这座森林。

    因为是直接乘坐飞行妖宠而来，两人并没有在森林附近的村镇逗留，也没打算理会其他的御妖师。

    找了一处看上去人迹罕至的地方落下，姚宣召出妖宠，其中就有蜃兽。

    只见一坨灰扑扑的丑陋物体趴在了姚宣的脚边，半晌也没有一点动静。

    不远处的雪音鹤瞥了一眼，就好像被针扎到似的闪电般转开视线：“丑死啦！”

    蜃兽却似乎压根没听到，不管是身体还是姚宣魂海内的虚影都仍是一动不动。

    雪音鹤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好象也有些不好意思，昂着脑袋走到了一边，并凝结出水镜，伸展着翅膀和长颈，不时变换着姿势。

    姚宣并不管妖宠们之间有什么纠葛，只同林白羽一道在附近的大石上坐下。

    他仔细观察着四周，判断这里是否有妖兽出没。很快姚宣就有了答案：“这里应该有合适的妖兽。”他的目光落在地面上，视线尽头的足迹和粪便都说明了这一点。

    林白羽同意道：“的确，这附近很可能就有妖兽巢穴。看时间它现在多半是出去觅食了，我们便等在此处吧。”

    姚宣道：“好，也不知现在小蜃对付一只妖兽有没有问题，若是没有问题，我们之后就直接去找水源，那附近的妖兽妖植都会更多一些。”

    林白羽微微一笑，看向那坨浑身布满灰色肉瘤的物体，“好。”

    姚宣嗯了一声，却是想到了寿纹吸血蝠的话。从蝙蝠的话里可以推断，不管蜃兽本身实力如何，对之后阴阳幻樽所带来的秘境，它应该会起到很大的帮助，这一点，就足以让姚宣选择蜃兽了。

    四周一时间变得非常安静，微微的风穿行在林间，树叶发出轻轻而有节奏的婆娑声。

    林白羽往姚宣这边坐得近了一些，手臂也不知不觉揽在了姚宣腰上。

    姚宣笑眯眯地道：“师兄，这是在占我便宜吗？”

    林白羽坦然道：“要说是，那便是吧。”

    姚宣道：“唔，我其实也想占师兄的便宜。”

    林白羽道：“师弟想占的话，那就占吧。”

    姚宣道：“这可是师兄说的。”他一面说话，一面微微仰起脸，飞快地在林白羽的唇上触了一下，又触了一下，直到第三下，才被林白羽按住后颈，反客为主。

    姚宣一点也不介意，反而放松了身体，投入地回应了片刻，两人方才各自退开。

    对视一眼，姚宣和林白羽齐齐看向四周：“有情况。”

    不知不觉中，两人身边腾起了重重白雾。

    姚宣下意识地将视线投向了蜃兽的位置，却发现自家这只妖宠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见了踪影。

    他眨了眨眼：“小蜃？”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但是很快的，姚宣就明白了过来，因为他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声响。

    雾气翻滚，犹如水中浪潮一般，姚宣和林白羽朝着声源处迅速走近，不一会儿，他们见到了发出声响的是什么东西。

    林白羽眯起眼：“看来这就是住在附近的妖兽了。”

    姚宣点头道：“爪痕是它的——嗯？是一头六眼狂熊？”他有些吃惊于妖兽竟是一头六眼狂熊。

    六眼狂熊品级足有七品，眼前这一只等阶虽说并不很高，但也有六阶。相对而言，蜃兽如今的等阶还真不够六眼狂熊看的。可是两人现在所目睹的景象，却是这头体型庞大的六阶七品妖兽在翻滚的灰色雾气中，好像有些发疯了一样，不停挥动着爪子，长大嘴咆哮着，毫无章法地施放着技能……

    但不论哪一种攻击，它都始终不曾击中确切的敌人。

    最终，六眼狂熊力竭倒地。

    而在这个时候，姚宣才发现从不远处，射来了一束似乎格外凝练的雾气，先是附着在六眼狂熊的身体一角，然后这雾气竟似乎拥有生命一般，不断往四周蔓延着，最后将六眼狂熊整个包裹在内。

    等到姚宣发现蜃兽慢吞吞地挪动过来的时候，这头六眼狂熊已经只剩下了一副有些暗淡的骨架子。

    姚宣：“……”

    林白羽：“……”

    姚宣在心中感叹不已，难怪《妖宠录》中记载，蜃兽是一种十分凶残的妖兽，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而蜃兽在做完了这一切后，就又来到了姚宣的脚边，在他腿上挨挨擦擦了好一会。

    姚宣眨眨眼，从蜃兽的魂念来看，它这是在——撒娇？

    只是这个词，好像跟方才凶残无比的蜃兽，很难联系到一块去呀……

    他正胡思乱想的时候，脚边蜃兽忽然又甩了甩身体，不知从哪里沾到的泥水一下子全部往远处好奇看着这边的雪音鹤身上甩去。

    雪音鹤躲闪不及，那身一尘不染的羽毛终究被擦到了一块。

    雪音鹤：“……”

    它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凄厉尖叫，然后腾空而起无比迅疾地飞了出去。

    姚宣：“……”

    姚宣低头看看蜃兽，嗯，他现在才发现，这家伙还挺记仇。

    林白羽忍俊不禁道：“要不要去找你的雪音鹤？”

    姚宣摇头道：“不必，小雪肯定是去寻水源洗澡了，我们也过去吧，看小蜃的样子，对付一只两只的妖兽那是不在话下。”

    他此时甚至清楚地感受到，在对幻境的掌控上，蜃兽的天赋似乎超过了棘刺曼陀罗，而且更具备攻击性。

283一月过去

    果然,当姚宣顺着雪音鹤离开的方向找到它的时候,姿态优雅一身雪白的妖宠正站在岸边的一处浅滩上,细长双足高出水面一截，它不时俯身垂首,展翅挥舞——姚宣忍不住想,雪音鹤究竟是在顾影自怜呢,顾影自怜呢还是顾影自怜呢。

    “光天化日之下洗澡……”谁知这时寿纹吸血蝠却突然冒出来了一句,“老夫也要！”

    然后姚宣就见蝙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嗖地一下飞着栽进了水中。

    姚宣：“……”

    然而当蝙蝠从水面上冒出脑袋的时候，雪音鹤的长喙却极为犀利地啄了过来。

    寿纹吸血蝠灵巧地躲开它的攻势,回到了已然走到岸边的姚宣耳朵上挂住,嘴里啧啧连声道：“雪音,你的脾气要改改呀！尊老！尊老懂吗？尊老！”

    雪音鹤哼一声道：“可你刚才跟那个丑八怪靠得那么近。”

    蝙蝠提醒它道：“你家主人跟它离得更近。”

    雪音鹤：“……”

    雪音鹤偏着脑袋想了想，勉为其难地走上岸来，用嘴巴叼住姚宣一边衣袖。

    姚宣只觉得从手臂上传来一股拉力：“小雪？”

    雪音鹤道：“主人，快来这儿洗洗。”

    寿纹吸血蝠就酸溜溜地嘀咕：“老夫要去洗澡雪音就不让，臭小子你却是雪音邀请你去洗……”

    姚宣捉住蝙蝠拎到眼前,笑眯眯地道：“福寿，要不我帮你‘好好地’、‘认认真真地’洗一个澡？”

    蝙蝠跟他大眼瞪小眼了半晌，才抬起前爪捂住脸：“不要，老夫会害臊的。”

    姚宣：“……”

    比无耻果然他还是要甘拜下风。

    林中水源通常会吸引来大量妖兽，在姚宣和林白羽补充了充足的饮水后，又与妖宠们在附近休息了片刻，眼看着日头往西面移动，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远的两人果然听见了杂乱无章的足音正不断往这边接近。

    “有妖兽来了。”蝙蝠同样感知到了这一情况。

    姚宣和林白羽对视一眼，林白羽朝自己的妖宠吩咐了几句，而姚宣则将蜃兽召了出来，接着又让小风妖和青冠蛇也准备好。

    他自然是打算让蜃兽去对付即将到来的妖兽们，但蜃兽眼下毕竟年纪还小，虽然在不久前的战斗中表现出了它天资不凡的一面，姚宣也还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让其他妖宠们在蜃兽力有未逮的情况下能及时出手。

    小风妖一出来就咿咿呀呀地叫了几声，眼睛里流露出愤怒的情绪，小爪子还毫不客气地往姚宣脑袋上胡乱地抓了一通。

    直到姚宣在魂海内道：“好啦好啦，我一定让你多多出来，多多战斗！”

    小风妖才又眨巴了一下眼睛，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抱住姚宣一边胳膊，凝望了一下姚宣乱糟糟的头发，又看了看自己的小爪子，似乎想要去给他将头发理顺。

    不过没等小风妖下定决心，它就看到从姚宣身旁伸过来另一只手，替姚宣将乱发抚平。

    感受到来自师兄动作里的亲昵，姚宣微微一笑，“多谢师兄。”

    林白羽挑眉道：“这等区区小事也谢来谢去，师弟不觉得生分？”

    姚宣道：“哦，那要怎样师兄才觉得不生分？”

    林白羽也是一笑，示意道：“……这样。”

    小风妖瞪大了双眼，刚才那只手的主人竟然唰的一下就跟主人挨得好近好近！两个人的面庞一下子一点距离也没有！

    他还在主人的嘴巴上挨了一下！

    小风妖兴味盎然地看着这一幕，直到结束后，它才咿咿呀呀地叫了一声冲了上去，大有也在姚宣嘴巴上挨一下的架势。

    可惜的是它没能成功，因为在半道上它就被那只手的主人给截住了。

    小风妖：“……”

    虽然不是自己的主人，但小风妖也知道主人对他的亲近，所以它被林白羽捏住的时候，并没有露出凶悍的一面，而是十分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像是在问：“你为什么要抓我呀？”

    林白羽含笑解释：“这个位置可是我的。”

    小风妖扭头往主人看去，它见到主人的双唇在方才的动作中似乎变得红润了一些，还泛起了水光……

    它不大能理解地叫了两声，回到了姚宣耳边。

    第一只在水源边露面的妖兽，乃是一头烈山虎。这妖兽头部生有虎类妖兽独有的“王”字图案，浑身除了四足，长满犹如烈火一般的红色毛发。它行进而来时虽然见到了水边什么也没有，仍然是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只是……姚宣看它不断往前走，大约以为自己正靠近水源，他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通常来说，火系妖兽性子暴烈冲动，行事不计后果，虎类妖兽亦是大开大合的习性，但烈山虎却与众不同。

    它生性谨慎多疑，大约是因为传说中烈山虎的祖上传下了一丝青丘狐族血统的缘故。然而这种谨慎，放在蜃兽面前，却显得如此一无是处。

    在它压根没有察觉的时候，分明就已经步入到了蜃兽所构筑出的幻境内。

    无声无息，浑然不觉。

    从姚宣的角度看去，烈山虎根本不是在接近水源，而是在一步一步地靠近着那坨灰扑扑、浑身长着肉瘤的丑陋妖宠。

    而在烈山虎终于发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时候，蜃兽已及时发出了攻击。

    只见一团灰色雾气极为迅速地射向烈山虎！

    尽管烈山虎似有所觉地试图避开，但它身体一旦沾染上这种灰色雾气，接下来的一切就再也无法顺从烈山虎的意愿了。

    当第二只妖兽出现在姚宣二人的视野中时，便是连一丁点烈山虎曾存在于此的痕迹都荡然无存！

    蜃兽那两只呆呆的眼睛压根就没有看向第二只妖兽，可是姚宣却注意到这只妖兽也极为迅速地陷入到了蜃兽的幻境内！

    直到对付完第三只妖兽，姚宣才感到魂海中蜃兽传来了一股“我吃饱了”的意念，与此同时，他也感到与蜃兽相系的魂念中有了些微空虚的感觉，可见蜃兽的魂力在对付完三只妖兽后颇有一番消耗。

    不过在蜃兽目前的等阶下，能对付烈山虎这般的妖兽，而且还是三只，甚至是一副举重若轻的样子——姚宣不得不承认，就算蜃兽并不能对自己接下来探索阴阳幻樽那秘境有什么帮助，与之契约也是再划算不过的一件事。

    姚宣对于蜃兽的了解，全都来源于《妖宠录》中的记载，而《妖宠录》中虽然对各种妖宠的习性、技能等记载看似相当全面，但如今想来，实际上也有许多的缺漏，譬如寿纹吸血蝠，譬如蜃兽。

    好在寿纹吸血蝠所知道的东西，显然更为详尽而全面。

    因此接下来的日子里，在蝙蝠的安排之下，蜃兽以一个十分惊人的速度成长着。

    虽然表面上看，这个丑陋的怪家伙仍然一如既往地让雪音鹤避之唯恐不及，但它身体表面的那些肉瘤数量正在增多，也变得越来越密集。

    每一次与妖兽的对战，它的攻击也更加犀利。

    姚宣还发现蜃兽在提升等阶的时候领悟了几个技能，都是那种能配合蜃兽攻击和幻境的技能，非常有用。

    这一日，寿纹吸血蝠道：“小子，蜃兽目前已经差不多算是达到了你所需要的程度，只在一些细节上面有些不足，但再在这里修炼下去，蜃兽的提升也很有限。”

    姚宣哦了一声：“福寿，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安排？”

    蝙蝠道：“暂时是没有安排。不过小子，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姚宣一愣，与林白羽对视一眼。

    两个人同时露出恍然大悟之色：“一月之期到了！”

    姚宣也没有想到，因为太过于投入到修炼中，他和师兄都未曾注意到时间的流逝，竟要寿纹吸血蝠提醒才意识到外域之人所提出的期限已经来到！

    他不假思索道：“师兄，我们回去吧。”

    林白羽自是无可无不可：“好，不过这蜃兽，师弟就不再继续培养了？”

    姚宣道：“当然不是，但小蜃在这里也只能有目前的程度。”他现学现卖地说了一下，又在魂海内问蝙蝠，“福寿，那照你所说，小蜃还要提升，又该如何？”

    蝙蝠道：“除了一贯的魂晶妖核战斗之类，蜃兽要达到一个较高的等阶，所需途径，与其他妖兽的确有些不同。”

    姚宣凝神细听：“那要怎么做？”

    寿纹吸血蝠却又一次故态复萌地卖起了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啦。”

    姚宣翻了个白眼。

    凤羽焰雀速度极快，眼看着他与林白羽二人马上就要回到太宇宗的驻地内，姚宣也就决定暂且将此事放到一边，不用龙爪焱莲来威胁蝙蝠了。

    而在见到胥于邺以前，姚宣也从蒋岚口中，知道了自己和林白羽离开的这些日子里，各大宗门及蛮族之间的情况。

284现况

    原来,这一段时间以来,天元世界中竟然显现出一种破天荒的团结。

    不论是御妖师一方,还是蛮族一方，两方从前针锋相对,势不两立,此次却联合起来，以应对来自外域的威胁。

    蒋岚想了好一会才想起胥于邺说的那个词：“同气连枝！对了就是这个词没错，师父说了，咱们天元世界中御妖师和蛮人到底是‘同气连枝’。”

    姚宣点头称是。

    确乎如此，平日里就算有再大的矛盾,彼此间有再大的摩擦,他们也都是生存在同一方世界中的人。

    不错，御妖师和蛮人之间亦有血海深仇。不管是存在于姚宣前世记忆中，奔带领蛮人入侵太宇国，还是历史上彼此间发生过的那些战争,都有着无数人死去，但眼下他们却是遭遇到了特殊情况。

    若是不联合起来,力量一旦被削弱，在对上那些外域修士时，天元世界谁又敢保证自己足够将其击退？

    或许这种自然而然的联合，那些外域修士都不曾料到。

    就在姚宣与蒋岚交谈的同时，在距离此处并不遥远的岸边僻静一隅，一名青年小心翼翼地从藏身处探出头来，查看了一下四周并无人迹，才露出放心神色。

    他身后又钻出另一个人来，见状低声咕哝道：“真是该死，怎么于、田诸位师兄竟然如此快速就被发觉了行踪和身份！”又拉了拉那探头的青年，“叶师弟，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叶师弟苦笑了一下道：“雷师兄，你莫非没有发现么，我们与此方世界中的修士，差别极大。”

    雷师兄道：“对啊，他们同我们在修炼体系上分歧甚大。”

    叶师弟道：“而且我们对这里了解太少，稍有不慎便会暴露。此前师祖曾道要我们行那合纵连横的手段，但依我之见，这件事实在是难、难、难！”

    雷师兄道：“这倒也未必，师祖不是说了，这些人彼此立场各异吗？”

    叶师弟叹道：“但我们来之前也不曾料到，他们结盟竟会如此迅速。”

    雷师兄不以为然道：“说是结盟，但也不见得没有机会。你看咱们万剑宗，同那些宗派明面上多亲热啊，但到了该争的时候，谁还会管这个！”

    叶师弟似乎并不打算说服他，只道：“不管如何，我们先在这里多待些日子，小心些别被发现了，也不用急于一时去进行师祖发布的任务，反正等到了师祖需要时，我们总能探查到一些东西。”

    雷师兄点点头：“听你的。”

    闻言叶师弟微微一笑，眼中却仍藏了几分苦涩——大约是他想的太多了，对这一次宗派的行动，他始终觉得恐怕很难会有众人期待的结果。

    蒋岚这时已将姚宣和林白羽二人带到了胥于邺的帐内，形容枯瘦的尊者正坐在上首，手中拿着一卷书册，见两人进来，他将那书册递给姚宣：“你如今等阶提升，御妖师技能也要多学一些。”

    原来这又是一本御妖师技能的书册，姚宣连忙接住，又听胥于邺道：“眼下情形，想必来时蒋岚都给你们两个说了？”

    姚宣和林白羽齐声道：“是。”

    胥于邺道：“此次一月之期，那万剑宗显然不曾安了好心，这些日子，有许多奸细暴露出来，但我估计，仍有一些隐于暗处。”

    蒋岚插嘴道：“怕什么，师父，现在只剩下一处通道，之前进来那些人孤立无援，不足为惧。”

    姚宣闻言，心道蝙蝠之前的推测果真无误。

    很显然，这一回天元世界中不论是宗门也好、蛮人也罢，大伙就如同一座巨大机械中的精密器件一般，纷纷发挥出各自的作用，迅速将天元世界中通往外域的通道给封闭了起来，只留下附近那一处通道，也就是当日剑辛子等人使用的那处通道。

    胥于邺瞥他一眼：“不可轻敌。”

    蒋岚不服气地咕哝：“那些奸细冒冒失失跑进来，可是闹了不少笑话的呀，师父，用不着跟如临大敌似的吧。”

    姚宣眨眨眼，看向蒋岚。

    因为胥于邺暂未发话，蒋岚又见到了姚宣的目光，他觉得师弟似乎很是好奇的样子，就低声告诉他道：“五师弟，你是不知道！那些奸细……嗯，他们说是叫剑修来着，可真是太有意思啦！他们以为跟咱们长得像，咱们就发现不了他们。一进来个个都是大摇大摆的，搞的好象皇帝出巡似的！”

    蒋岚语带讥诮：“却不知他们没有妖宠，又跟蛮人长得不像，那还不一发现一个准呀！到如今，进是进来了好些剑修，可是几乎都被抓住了。这一回呀，只能说那个戮剑真人偷鸡不成反而蚀了把米！有这些剑修在手，我们也能对他们有更深的了解，对之后的战斗可是好处大大的！”

    胥于邺淡淡道：“还有漏网之鱼，且这一次逃脱的，以后再想发现就难了。还是那句话，不可轻敌。”

    蒋岚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被胥于邺又看过来的一眼给堵了回去，他的眉毛都耷拉下来：“是。”

    胥于邺再看一眼另外两名弟子，问道：“你们可知，为何能够封闭通道，我们却不将全部通道都给封闭了？”

    姚宣和林白羽对视一眼。

    林白羽先道：“若是全数封闭，反而隐患重重。我们并不知晓对方是否有法子开启通道，若是对方有这样的手段，分散之后我们就防不胜防了。倒不如留下一处通道，让对方能够进入我们这里，犯不着再去寻觅他处。”

    姚宣再道：“而且封闭自身也不是长久之策，我们不可能跟外域斩断连系，那样对我们天元世界也没有什么好处。”

    胥于邺点点头：“你们考虑的倒也周全。正是如此，万一封闭通道了，那万剑宗仍不肯罢休，接下来反而会招致更严重的后果。现在这般，让万剑宗的力量只能经由此处进入天元，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下。”

    姚宣却是想到了方才的话：“但师父，那些万剑宗的奸细，是否当真无碍？”

    胥于邺道：“这些人进入天元，所为无非就是两个方面，要么是要查探我们的虚实，要么是要挑起宗门与蛮人之间的矛盾，但他们这也是小看了我们天元。”

    姚宣暗暗点头，他此前也一度觉得御妖师与蛮人之间的关系不可调和，却没料到即便如寿纹吸血蝠那般对蛮人无比嫌恶，在得知两方联合之后也始终未发一言，显然是默认了这种情况的发生。

    胥于邺道：“宗内典籍亦有记载，在历史上数千年前一次，万年前一次——或许更久远以前也有过——御妖师与蛮人的联合对敌。一次乃是为了镇压魔灵，万年前那次倒是讳莫如深，说不定……”

    姚宣闻言微微惊讶，两世为人，他这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个层面的事情。

    胥于邺又道：“不管如何，一月之期已到。那戮剑真人很可能即将率众前来，接下来我们依然会面临十分严峻的局面。你们切记不可掉以轻心，战斗就在眼前，你们势必要参与其中。这一回，宗门与蛮族会联合发放任何，杀敌数能换取宗门积分，各种奖励，甚至是得到蛮人所发放的宝物。不过……”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眸光深沉地环视了一下帐内的徒弟们，“之前我已经同妙妙和子高都说了，现在跟你们也是一样的话。你们去战斗杀敌是应该的，毕竟只有在不断的战斗中，我们这些御妖师才能提升自己，但！”

    胥于邺郑而重之地道：“切记要量力而行，不可过于追求所谓的挑战！什么东西，都是先要有命活下来，才有其他可言！白羽，蒋岚还有姚宣，你们可要记住了！”

    这一番话犹如暮鼓晨钟，轻轻敲在耳膜上，却又能直击心田，师父的殷切期望和深切关怀，坦露无疑。

    三人俱是肃然而立，对胥于邺拜首致意：“是，师父，我们记住了。”

    等到了下午，天空之上果真出现了无数剑修的身影。这些人脚踩飞剑，居高临下看着地面，颇有些高高在上的架势。

    蒋岚对姚宣道：“五师弟，你别看他们浮在空中好象挺轻松愉快的，其实呀，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他们要让飞剑停留也是需要那什么……灵力的！”

    这点姚宣也猜到了几分，他正要开口，却听蒋岚突然在耳边狠狠抽了口气。

    姚宣立刻向天空中望去，就见到若干艘与之前那玉简投射影像中一模一样的奇特宝船，出现在了视线的尽头。

    胥于邺眸光闪动：“这通道从前只能一次性通过少数几人，那次那剑辛子带着许多人进入，我就怀疑他们与我们在对通道的使用上也有不同的手段，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宝船体积如此巨大，竟然还能进来这么许多，足可见万剑宗的实力的确是深不可测！

    姚宣却是没有那么担心，因为魂海中寿纹吸血蝠告诉他这其实没有什么，万剑宗并不能无限制地拓宽通道。

    在宝船数目达到约二十艘时就不曾再增多，可见蝙蝠所言千真万确。

    而这个时候，胥于邺看了看自己的弟子们，又看了看天空中，才道：“下一步，我们会让这些剑修不得不落下来，你们想做什么便去做吧。”

    看到如此多剑修铺天盖地般出现，早就有些跃跃欲试的姚宣几人纷纷道：“是！”

    然后胥于邺忽然不见了身影，紧接着，众人就见空中师父的飞行妖宠现身出来，它身旁又有另一些飞行妖宠，这些妖宠气势如虹，大约都负有尊者在身。

    下一刻，只见天际光影交错，也不知胥于邺等尊者做了什么，姚宣就看到许多剑修如下饺子一般栽落下来。

285迎战剑修

    见此情形,姚宣等人当即再不犹豫,各自将已经准备好的妖宠召出,迎上了落下来的剑修们。

    姚宣盯住的乃是一名身着镶边蓝色短装的青年，此人肤色比其他人要白皙一截,因而模样显得略微有些阴柔。他神情倨傲，在掉落下来时也丝毫不见惊慌,只一眼姚宣就看出此人应当比周围其他剑修在实力上要稍胜一筹。

    果然,这蓝装青年还未落地,他的飞剑已极为巧妙地划出一道弧线，然后精准无误地来到了他的脚下。身体稍一晃动,蓝装青年便站稳在飞剑上。

    仿佛感受到了姚宣的注目,蓝装青年下巴微抬，朝姚宣投来警惕的目光。

    姚宣冲他一笑,小风妖和龙爪焱莲的攻击已是施放出去。

    彼此交手了几招，姚宣就发现这蓝装剑修动作犹如灵蛇一般。别看他看似身无外物，只有脚下那一柄剑，但也不知他使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每每都能及时避开来自妖宠的攻击。

    姚宣注意到此人口中念念有词，手指似乎也有动作，看来这些剑修是通过口诀和动作来对飞剑进行操控。

    若是能打断他……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姚宣又摇了摇头，对方实在滑不溜手，要打断谈何容易。

    蓝装剑修这时却在半空中停顿下来，他微微抬手，手指张开又并拢，做出了一个奇怪的动作。

    姚宣暗暗提防，就见对方脚下的飞剑似乎泛起一层冰蓝色的光华，随着这光华闪烁，那一柄飞剑似乎顷刻间变为了两柄、四柄、八柄……乃至更多！

    这许多冰蓝色小剑似是实体，又似是虚幻，倏然而起，围绕住这蓝装剑修飞速旋转。

    下一刻，那旋转的小剑们冲天而起汇于一处，最终合成为一柄颇为巨大的冰蓝色飞剑，闪电般向姚宣袭来！

    姚宣早有准备，青冠蛇和危土黑甲的技能同时迎上这一柄巨大飞剑。

    霎时间，姚宣耳边一阵轰然巨响爆裂开来。

    回头看了看原地，姚宣心有余悸。若非他及时使用了御妖师技能闪避，那巨大飞剑带来的可怖力道，肯定会让他受伤不轻。

    魂海中，来自青冠蛇和危土黑甲的情绪也告诉他那飞剑的攻击力十分惊人。

    此时此刻，姚宣才亲身体会到了剑修出类拔萃的杀伤力。

    施放出这一技能的蓝装剑修，看到姚宣险之又险地躲避过去，眸中闪过几分失望，却也并不沮丧，而是飞快地展开了又一轮攻击。

    只是姚宣也发现了，这一回，对方采用的攻击技能并不如方才那般骇人。

    他心里一动，莫非……剑修虽然能力不凡，但那种程度的技能也是有所限制的？

    很可能正是如此，因为接下来，蓝装剑修再未用过这一技能，就被小风妖的技能斩落在地。

    那飞剑啷当掉落，发出一声脆响。

    结束战斗后，姚宣看了一下四周师兄弟们的情况，发现大家大都不曾落在下风，他也稍微松了口气。

    只是当姚宣想要将那冰蓝色飞剑捡起来时，飞剑却似乎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忽然灵动无比地挣脱了姚宣的双手，竟向着剑修们来时的位置飞去。

    姚宣无暇多想，因为他又迎上了另一名剑修。

    这一天的战斗结束时，姚宣意识到，情况其实没有他之前看到的那样顺利。

    毕竟他们十绝峰弟子，有胥于邺悉心教导，不管是各种资源，还是各种妖宠，都不缺乏。但许多御妖师，尤其是那些前来参战的散修们，却时常力有未逮。整体来看，目前只能说是势均力敌。

    不过，那些成功挺过初战的散修们，在兑换了杀敌数之后，若是能借机提升自己的实力，在未来脱颖而出的机会也会大增。是选择继续战斗还是退缩，端看个人想法了。

    第二日几乎是前一日的重复，只不过今日姚宣面对的敌人，比起昨日的几名剑修来，实力要强得多。

    这一名黑衣剑修眉长入鬓，气质冷冽，最重要的是此人并非被尊者们击落下来，而是主动随着其他人一同下落，似乎只是为了参战而已。

    姚宣在同他战斗之前，本已解决了另一名剑修，刚收手就发现不远处御妖师们的情况不是太好。

    原来这黑衣剑修的那柄飞剑看起来一点也不起眼，甚至还不如前一天的蓝装剑修那冰蓝色飞剑显得上档次，但行动起来却有如羚羊挂角一般，了无痕迹，颇有些捉摸不透，令人防不胜防的效果。

    在姚宣赶过来以前，此人已经杀死了好几名御妖师，其中甚至有一人是与姚宣有过一面之缘的百炼宗弟子。

    姚宣一来，剩下的那几名御妖师似乎也认出了他的身份，纷纷避让开去。

    对此姚宣并不在意，只是对上了那黑衣剑修的双眸后，他心底不由微微吃惊。

    因为此人的眼神格外的深沉，看着自己时不像在看什么人，倒像是在看着什么死物一般。

    姚宣依稀能感觉到，这黑衣剑修整个人都像是他的那柄暗色飞剑一般，又有如吐着信子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盯上谁，就会出其不意地进行攻击。

    他皱了皱眉，若是始终不曾有人留意此黑衣剑修，御妖师一方的伤亡势必会更加严重，因为这名剑修正面对敌，恐怕还不如他游走在战场中间时不时出手偷袭来得可怕！

    心念电转之间，姚宣看出了许多东西，而对面的黑衣剑修也操纵着飞剑朝他攻来。

    姚宣眉心一跳，连忙后退。

    耳边果然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声音，来自黑衣剑修的攻击与妖宠们的防御技能不知不觉中便已对了个正着！

    这样可不行，他必须将其留在此处！

    姚宣相信自己能做得到，因为尽管对方实力强悍，但他作为皇级御妖师，妖宠们配合默契，不怕黑衣剑修不落到下风。

    然而出乎姚宣意料的是，那黑衣剑修还未曾露出多少颓势，竟然在一击之下就回剑而走！

    顷刻间他便脱离了战场，遁去的速度极为惊人！

    当姚宣召出雪音鹤试图追击的时候，在他的视野中，黑衣剑修已然毫无踪迹！

    姚宣望着远处，默默不语。

    寿纹吸血蝠道：“小子，你还愣着作甚！”

    姚宣道：“此人不得不防。”

    蝙蝠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能力特殊罢了。”

    姚宣道：“但此人若是偷袭……”

    蝙蝠道：“行了行了，你又不是一宗之主，何必考虑这么多？小子，老夫可要提醒你一句，合适的时机快要到了。”

    姚宣一愣，继而明白过来，蝙蝠所说应当是指将阴阳幻樽合二为一并开启背后的那座秘境之事。他便道：“现在是合适的时机？怎么这么不巧？”

    蝙蝠鄙视地看他一眼，道：“再过三日，恰逢七星汇聚，正是解开封禁的最佳时机，也是你进入秘境的最佳时机，何况这边战况如此激烈，不仅能牵扯住许多人的注意力，还能掩盖住秘境出世带来的影响——莫非你还想在这里继续下去？老实说，你和你师兄都已是皇者了，还参与此地的战斗，已经有些胜之不武。当然，现在是战争，无所谓这一点，可你也不应该将此处的战斗看得太重。”

    见姚宣仍是默然不语，蝙蝠道：“总之，你尽快做出决定吧，是留在这里，错过合适机会，增加探索秘境的难度，还是现在就去把你师兄叫上，一同前去开启秘境。”

    姚宣只稍一思忖就做出了决定：“我们去找师兄。”

    在战争中，不论采取什么手段对敌，的确是没有对错可言。但寿纹吸血蝠的那句话说的也对，现在与这些剑修战斗，不论是对他，还是林白羽，都谈不上有什么促进的作用。

    除非之后有更强大的剑修露面，那样的战斗才会让姚宣提起一些兴致。

    而且他和林白羽目前俱是皇者，的确不便大范围的杀敌——要知道目前乃是各个宗门与蛮族联合发布任务，面向宗门弟子、散修以及蛮人，目的不仅是与外域修士的战斗，更重要的大约是一种提升天元世界实力的手段。

    参与其中，未免有些自降身份。倒不如暂时抽身离开，前去闯一闯那座通过阴阳幻樽开启的秘境。

    想想看，太宇宗实力何等强大，如今也是中洲大陆的最顶层，可前世拥有这处秘境的太宇宗，实力更是在原先基础之上有了极大程度的增强。两相对比，可想而知这秘境会有多么不同凡响！

    姚宣很快就与林白羽顺利会合，并将这一情况告之了师兄。

    林白羽点头道：“我们走。”

    接下来，两人找到方妙妙、蒋岚和商子高三人交代了几句，就按照寿纹吸血蝠的指点，乘坐上飞行妖宠，往蝙蝠所说的位置飞去。

    那位置据说距此地颇有一段路程，两人必须得抓紧时间，赶在两天内到达。

    而等姚宣和林白羽赶到目的地的时候，姚宣才有些愕然地发现此处竟是……

    姚宣抿了抿唇：“冤魂海？”

    站着这灰蒙蒙的海天面前，姚宣不由想起了当初进入冤魂海时的情形。

    当初他就觉得，冤魂海似乎是一座巨大的阵势，现在看来，那感觉似乎并没有错？

    林白羽注意到他有些失神，轻轻碰了一下姚宣：“师弟？你怎么啦？”

    姚宣摇头道：“只是故地重游，感慨良多罢了。”

    想起当时，他才刚在轮回兽的‘时光回溯’作用下，回到十岁后不久，能力低微，便连区区将级御妖师也无从抵抗，只能眼睁睁看着许多同学死去。

    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至今记忆犹新。

    而现在，他已然杀死了方元耀，也成为了皇级御妖师，可谓是世易时移。

    但姚宣仍觉得有许多事有心无力。

    也不知，修为究竟要达到什么程度，才能真正摆脱这种受制于人的感受。

    姚宣只稍微一想就收敛了心思。

    做人不可好高骛远，现下他只需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向上攀援，或许终有一日，这一愿望能够实现。

    林白羽看到自家师弟眼神渐渐变得坚定，也放下心来，只道：“师弟，不论如何，我都陪着你。”

    姚宣微微一笑：“那是自然，我不是说过吗，若是师兄不陪，我绑也会将师兄你绑来。”

    两人相视而笑。

    而魂海中，寿纹吸血蝠已经将接下来的操作步骤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姚宣。

天元秘境
286开启幻樽

    姚宣首先将那两只已经经过尊者心血洗礼的木质小碗取出,并排放到一起。然后他依寿纹吸血蝠所言,刺破两手中指,逼出鲜血滴入碗中。

    林白羽见状眸光微闪,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又什么也不曾说，只静静看着姚宣的一举一动。

    紧接着，他又见师弟那只会说人话的蝙蝠飞了起来，前爪在空中划动起来。

    林白羽微微皱眉，因为他发现这只蝙蝠划动的痕迹,分明是一种十分古老的阵纹！

    若非他出身太宇国皇室，当初身为太子的时候,曾在皇室的典籍内偶有所得，此刻也不可能认出这蝙蝠所绘制出的纹路来！

    可是……林白羽半眯起双眼，目光落在蝙蝠身上。

    师弟的这只妖宠究竟是什么来历，是否对师弟有什么企图,是否会对师弟不利……林林总总的想法在林白羽脑中盘旋,让他打定主意，此后要提醒师弟对这蝙蝠多加提防。

    姚宣并不清楚林白羽的心思，这个时候，他的全副心神都投入到了面前的两只木质小碗中。

    随着寿纹吸血蝠划出的纹路，碗中殷红血液微微晃动，渐渐泛起了一层若有似无的金色光泽。这些金色光线闪烁着，又融入到了那诡秘的纹路中。紧接着，它们汇聚成一束更粗的光线，回到了两只小碗上。

    在金色光束的照耀下，小碗倏然自动旋转起来，四周的空气中也荡漾出若有似无的纹路。

    这些纹路显得更加复杂而诡秘，似乎只是看着它们，就有一种魂力被牵引、魂海被触动的感觉，整个人的心思都忍不住地像是要被扯入其中。

    姚宣定了定神，就见这两只小碗像是从实体变为了虚体，而又在彼此不断地融合着。

    与此同时，他也听到了魂海内寿纹吸血蝠的指示：“小子！赶紧的！运转起你的魂诀来！”

    姚宣连忙照做，果然在他开始运转《天地歌》魂诀之后，小碗融合的速度似乎又加快了几分。

    寿纹吸血蝠则一直在用前爪刻划出各种繁复的纹路，随着它的一举一动，碗中鲜血仿佛也被这些纹路吸引了进去，变得越来越少。

    在血液全部消失以前，姚宣又按照蝙蝠的交代，咬破舌尖，吐出了足够的血。

    第三次，他则是划破额心，逼出好些血液。

    如此三番之后，他总算听到魂海中蝙蝠道：“好了，你的血已是够了。唔……比老夫料想所需还少一些，可见你如今虽说尚在皇级初等，论魂力精粹凝练却不下于高等皇者！”

    姚宣也松了口气，别看他只是放了三次血，但每一次都可谓是血液精华，再继续下去他怀疑自己也会招架不住。

    这一点看在旁边的林白羽眼中，则更加触目惊心——青年额心取血的伤处已然止血，仅留下一道暗红色的痕迹，却愈发衬得姚宣此时面色惨白虚弱，让林白羽心中微疼，恨不得能以身代之。

    好在姚宣也早有准备，在得知不需再取血后，他就拿出备好的灵药吞入，脸色渐渐的也回复了红润。

    倒是魂诀，他一直不曾停止运转，因为姚宣已经发现，这乃是在支撑着寿纹吸血蝠的行动。

    别看蝙蝠每一次划出纹路看起来举重若轻，实际上其中的消耗恐怕比他还要巨大。从魂海中就能体会得到，蝙蝠身上仿佛形成了一个无底洞，正在不断疯狂地叫嚣着：要魂力！要魂力！

    这让姚宣想到了当初在凤山宗内使用阴阳幻樽时的情形，他屏气凝神，更加专注地投入到魂诀的运转中。

    不知过去了多久，当眼前的木质小碗变成一座樽形物时，寿纹吸血蝠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姚宣才意识到大功告成，连忙将蝙蝠捞了起来。

    被托在手掌心中，蝙蝠仍是一动不动，若不是清楚知晓魂念处并无异状，姚宣简直要怀疑蝙蝠力竭而死了。

    但他仍然不能放心：“福寿，福寿？你还好吧？”

    “别叫了，别叫了……”不知到了多少声时，蝙蝠才懒洋洋地予以回应，语气里满是不耐烦，“臭小子你催魂啊！老夫现在需要好好休息，你能安静点吗！”

    姚宣从善如流：“好吧，安静。”

    谁知蝙蝠马上又道：“光安静也不够，老夫需要用少女的鲜血泡澡。”

    姚宣：“……”

    知道他大约是在同妖宠交流，林白羽只看了姚宣几眼，就将目光投向了那只樽上。

    这樽约莫双拳大小，光与影仿佛在樽身完美地融为一体，让它像是实物，又像是虚幻。仔细观瞧，还能分辨出上面雕刻有形态奇异的纹路，这些纹路……

    倒好象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林白羽回想了一会，曾经在皇室典藏中看到的一些点滴浮上心头，让他对这只樽生出了一丝怀疑，只是无法肯定。

    “师弟，这莫非是……”

    姚宣抬起眼，就听到了师兄的声音。

    他眨眨眼：“师兄认得？”

    姚宣的魂海里，蝙蝠哼了一声：“小子，你可莫要小看了皇室的典籍。”在阴阳幻樽不曾被合为一体以前，林白羽或许不认得，但在复原之后，认识的人恐怕也不会太少。

    林白羽道：“有点印象，这似乎是——阴阳幻樽？”

    姚宣本来就没打算瞒他：“没错，就是阴阳幻樽。”

    林白羽顿了顿，叹了口气道：“师弟，你这样直接说出来，太不谨慎。”

    姚宣眨眨眼：“对师兄也需要藏着掖着么？”

    林白羽语重心长：“不是说对我需要如此，但你可知阴阳幻樽是什么东西？可以说，拥有此物，就等于拥有了半壁江山，多少人会对它心生觊觎，多少人会因此反目成仇……”

    姚宣打断了他：“师兄你会？”

    林白羽又顿了顿，道：“不会。”

    姚宣嘿嘿一笑：“那不就得了。”

    林白羽：“……”

    为什么会有种媚眼抛给瞎子看了的感觉呢……

    寿纹吸血蝠这时也大约是回复了气力，此时又在姚宣的魂海中嚷嚷起来：“小子，别跟你师兄卿卿我我了，很快就要到七星汇聚的时刻了，不然解开封禁也不会如此顺利，现在趁着七星马上就汇聚到一个点上，你必须在七星归位以前开启秘境！别耽误时间！”

    闻言姚宣脸色一肃，扭头对林白羽道：“师兄，事不宜迟，先开启秘境再说。”

    林白羽也从皇室典藏内知道了许多内情，虽然不清楚具体如何使用阴阳幻樽，却知道姚宣的顾虑很有道理。他当即不再做声，而是悄然退于一旁。

    这一次，随着姚宣往阴阳幻樽中注入魂力，阴阳幻樽周身光华不断流转，隐隐约约的，似乎还同天上的星辰交相辉映。

    说时迟、那时快！

    林白羽就见天幕上似乎有七处光点一闪而过，紧接着一束似有若无的光芒从天际投下，与阴阳幻樽上的光华碰撞在了一起。

    下一刻，冤魂海中忽地轰隆作响，漫天星光都被吞噬了一般，天色黑沉如墨，似有惊雷阵阵。

    “快！跟老夫走！”蝙蝠倏然飞了起来。

    姚宣不假思索地捧起阴阳幻樽，又朝林白羽使了个眼色，就跟了上去。

    这里分明是冤魂海，那些冤魂一般的凄厉嚎叫现下也仍在耳边不断咆哮，可是曾经看到过的海面却变了个模样。

    当蝙蝠飞到哪里，姚宣和阴阳幻樽来到何处，脚下的海水竟然自动分开，让他们能脚踏实地地往前行进。

    只是蝙蝠飞得十分艰难，虽说前方看上去是一片坦途，但它却每每要十分用力才能往前。

    不知不觉中，姚宣和林白羽愈加深入到冤魂海内，最后眼前光暗交错，两人竟是进入到了一处秘境中。

    姚宣打量着四周，问道：“到了？”

    蝙蝠哼道：“还早着呢。”

    “那这是哪里？”姚宣好奇道，刚问完他却似乎发现了什么，“这秘境……这秘境……我好像来过？”

    蝙蝠惊讶道：“你来过？这里的确也是一处秘境，不过并非阴阳幻境。这么说吧，对阴阳幻境而言，此处相当于是一座门户，只有经过此地，才能真正进入阴阳幻境。”

    但被蝙蝠称作“门户”的秘境，却分明是四无秘境！

    难怪之前姚宣就依稀感到环境有些熟悉，此时回想起来，进入秘境以前远处那座岛屿，岂不正是流光岛！

    姚宣止住脚步，在魂海中道：“我的确来过，而且我正是在这里认识了四无大哥，我一直称此处为四无秘境。”

    蝙蝠想了想：“四无……叶四无……黎南叶氏……传闻中，阴阳幻境本就安排了几个守门人，只是不明身份，若说其中之一乃是黎南叶氏，倒也不无可能。”

    姚宣注意到了另一点：“几个？”

    蝙蝠道：“无妨，几个是对应了几座不同的大陆罢了。此处若是你来过，那可是件好事，至少能省掉探索的时间，只需要找出其中通往阴阳幻境的那扇门即可。”

    姚宣道：“我虽然来过，却没有彻底探索过此地。”

    蝙蝠道：“那也能省许多时间，老夫只问你，你可曾见过一幅图画。”

    姚宣心里一动：“图画？”

    蝙蝠道：“不错，那图画上据说应是绘有一条真龙，也有说法称那真龙并不完整。但只有找到了那幅画，才能找到那扇门。”

287阴阳幻境

    姚宣正要开口,却发现寿纹吸血蝠的注意力好象被其他什么东西吸引了过去,在他连续叫了几声“福寿”以后,他才得到了蝙蝠的回应：“小子,你见过这幅画？”

    姚宣不明所以地道：“怎么讲？”

    蝙蝠扇动了一下翅膀，目光从姚宣的一侧上臂扫过，它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老夫自然知道。”

    它当然不会告诉姚宣，这件事，它其实是从螭龙厉蚩的口中知晓的。

    姚宣想了想道：“我是曾在此处秘境中见过一幅画，但是不是你所说的那幅绘有真龙的画,我也不确定。”

    蝙蝠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还等什么！”

    姚宣苦恼道：“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去。”

    进入那间密室,乃是被方元耀追杀的时候误打误撞——不，应该说被冰蓝色光环传送过去的。离开那间密室，他又是被四无公子直接送出秘境的。

    那间密室究竟该怎样进入，姚宣还真是一无所知。

    蝙蝠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那地方在这秘境中,总有法子过去。”

    注意到蝙蝠似乎又走了一会神，姚宣心里又是一动。

    他想起当初将自己传送到密室内的冰蓝色光环，那东西之后又在郦永华自爆时出现过。若说之前他还认为那玩意是自己不小心碰触到了什么机关所致，在那之后，姚宣就明白其来源更可能是自己身上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

    只是他曾经一度以为，那东西跟轮回兽有关，但现在看来，莫非并非如此？

    与寿纹吸血蝠的交流告一段落，姚宣才回头往林白羽看去，却正好与林白羽凝视他的双眸对了个正着。

    师兄眼底的关切丝毫未加掩饰，姚宣忍不住伸手拉住他：“我们先往里走吧，师兄。”

    林白羽嗯了一声，却一把捉住了姚宣耳边的蝙蝠：“师弟，我想先看看你这妖宠。”

    姚宣眨眨眼：“看……它？”

    “是否可信。”林白羽一早便知这只蝙蝠有些不一般，此时感觉更为明显，因为蝙蝠刚被他抓住，就开始装死。

    姚宣又眨眨眼，一时间没有出声。

    蝙蝠憋不住了，在他的魂海中嚷道：“臭小子！这种问题还需要考虑吗！”

    姚宣暗自笑得打跌，连忙道：“还算可信。”

    魂海里蝙蝠哼了一声。

    但林白羽仍没有放开它，而是道：“它是你的妖宠，你们契结有魂约，按理来说我不该怀疑，但师弟，这只蝙蝠知道的东西未免也太多了些。”

    姚宣点头：“师兄说的不错。”

    林白羽这才松开蝙蝠，在落地之前，蝙蝠赶紧扇动翅膀回到了姚宣耳边。

    林白羽道：“师弟，凡事你可要多留一个心眼。”

    姚宣笑眯眯地道：“嗯，我知道，除了在师兄面前以外，我会的。”

    林白羽：“……”

    林白羽露出无奈之色：“你啊……”

    姚宣眸光闪动，唇角微勾，忽地倾身过去，在林白羽唇边落下了一记轻吻。

    犹如蜻蜓点水一般的接触反而加剧了心底的不满足，林白羽眸色渐深：“师弟……”

    姚宣还是笑眯眯的：“我很开心师兄你事事为我着想，所以我也会事事都替师兄着想。若是……”他意味深长道，“师兄你当真想要做什么，我都愿意。”

    林白羽挑眉：“当真？”

    姚宣道：“当真。”

    林白羽道：“那便一言为定。”又转头看向前方，“不过现下先缓一缓，还是正事要紧。”

    一副饱受摧残模样挂在姚宣耳朵上的蝙蝠听着他们的你一言我一语，简直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不知道蝙蝠听力特别好吗，还在它老人家面前秀恩爱！太可恶了！

    姚宣没有告诉林白羽的是，他知道寿纹吸血蝠隐瞒了一些事。可是这并不妨碍他信任蝙蝠，不管蝙蝠曾经是什么，曾经是谁，现在的它，是他的妖宠。

    是御妖师共同进退、永不分离的同伴。

    从寿纹吸血蝠处获得的信息，姚宣在接下来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林白羽。

    说起来眼下的情形，跟前世同卫浩生进入苍境时还有一点微妙的相似，不同的是那时的自己已然得到了传承的资格。

    哦，不对，更加不同的是……

    身边这个人，不是卫浩生那样暗藏算计的小人，而是能够彼此托付生死、交托心意的伴侣。

    不管如何，如今的他其实都该感谢轮回兽。

    若不是轮回兽，他早就死在了当初的那些追兵之下，又何谈重获新生，何谈拜入宗门，何谈与师兄相识相知？

    姚宣现在也几乎可以肯定，当初救过自己一命，也被自己救过一次的青年，正是林白羽。

    或许……他忍不住握紧了师兄的手，师兄立即反手也加大了握住他的力道。感受着属于林白羽的体温和触感，姚宣内心不由的微微激荡……

    或许这就是两人的缘分吧。

    在往前行进了一段距离之后，姚宣果然又一次见到了那冰蓝色光环，然后也果然又一次来到了那处密室中。

    他也不是没想过这究竟出自身上哪件物品，只是始终没能得出答案。

    将这件事暂且搁置，姚宣的目光落到了对面那幅画上。

    林白羽也看见了画：“这就是那幅画？”

    姚宣不太肯定地道：“大概是……吧。”寿纹吸血蝠说的可是绘有真龙的画，面前这幅画却只画了半个龙头。

    不过现在身为皇级御妖师的他，已经能注视此画良久，才会生出微不足道的不适。比起当初，实力低微，稍微多看几眼，都会魂海震荡难以承受，要好了太多。

    寿纹吸血蝠哼道：“应该就是这幅画了。”它直接飞到画边，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阵，“此画……”

    姚宣道：“你发现了找到那扇门的方法？”

    蝙蝠施施然说完剩下半句话：“画的可真难看。”

    姚宣：“……”

    蝙蝠道：“这笔法，这线条……啧啧，比简笔画还不如。”

    姚宣一头雾水：“何为简笔画？我只知工笔、写意之类。”

    蝙蝠道：“你不用知道，反正这幅画的画功很烂，若不是绘画之人修为不凡，这幅画送给老夫老夫都不稀得要。”

    姚宣哦了一声，却见蝙蝠忽然又仔仔细细地在图画周围摸索起来。

    良久，蝙蝠才停了下来。

    姚宣道：“有发现了？”

    谁知蝙蝠道：“老夫要收回老夫之前的话，单凭这幅画的年代和质地，当个古董还是挺值钱的。”

    姚宣：“……”

    怎么办手好痒好想召唤龙爪焱莲！！！

    密室很小，两人将其搜寻了个底朝天却始终没有任何发现，不管是画还是蒲团都跟蝙蝠所说的门看不出任何关系。

    直到姚宣不经意地将这画从墙上取了下来。

    下一刻，画上明明还不完整的龙就像是有了生命一般，从画中游走而出，直直向背后那墙壁撞去！

    当它消失在墙壁中时，画上只剩下一片空白，甚至找不出一点曾下过笔的痕迹。

    而墙壁上也从小到大旋转着出现了一面奇特的光幕。

    姚宣和林白羽对视一眼，齐齐迈步进入其中。

    在他们进去之后，这光幕终究渐渐消失，密室内一切如常，除了空白的画面，仿佛此地从未出现过异状一般。

    门的另一边，当姚宣和林白羽定睛看去之时，两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

    “这就是——阴阳幻樽所开启的秘境？”

    眼前的一切完全出乎了姚宣的意料，就好像他们来到了一片漆黑的夜空之下，天空中的星辰第一次让姚宣感到如此触手可及。它们似乎是一个个不同模样的圆球，大小、形态各异，有的表面光滑，有的坑坑洼洼，有的仿佛还闪烁有七彩光芒。

    “不。”蝙蝠冷静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不是秘境，而是秘境试图给你展现出来、让你看到的东西。”

    姚宣想了想道：“就像当时我们在戮剑真人那玉简中所看到的影像？”

    蝙蝠道：“不错。”

    即便只是影像，姚宣觉得令自己叹为观止。而且眼前的画面还在不断变化着，那些星辰倏忽间不断远离，最后他们仿佛从黑夜来到了白昼，旭日东升，一个身影出现在了视线尽头。

    这身影身着红袍，背手逆光而立，须发无风自动，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绝世高人的劲儿。

    姚宣下意识地张了张嘴，脱口而出：“九阳真人？”

    这个身影分明就与他在融合轮回兽魂识碎片后，所见画面中的红袍背影一模一样！

    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此人应该就是“九阳真人”！

    林白羽问道：“九阳真人是什么人？真人，戮剑真人，两者名字倒是有些相似。”

    姚宣道：“其实我也没有见过九阳真人，甚至只是听说了寥寥数语。但戮剑真人跟九阳真人完全不能同日而语，便是雷云风暴，都跟九阳真人关系匪浅。”

    说到这里，姚宣若有所思。

    他还记得轮回兽用的词乃是“九阳雷云罩”，很可能此物就是生成雷云风暴之物。

    而雷云风暴的存在与否，与其后外域来者的关系，从寿纹吸血蝠透露的只言片语中，姚宣也有一些猜测。

    很有可能，雷云风暴若是一直存在，便意味着九阳雷云罩完好无损，万剑宗那些人便会投鼠忌器，不对他们这一方世界心存觊觎。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脚下这由阴阳幻樽所开启的秘境，竟然也跟九阳真人有什么关系？

    如此说来，他们这天元世界，与九阳真人之间，仿佛也存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连系？

    只是……九阳真人扮演的究竟是什么身份？

    轮回兽当初曾提及，九阳真人是要“镇压”这一方世界，但轮回兽的立场本就与九阳真人相悖，孰是孰非姚宣不能肯定。

    而从九阳雷云罩的功用上来看，他倒更像是保护者，但姚宣也不能肯定。

    姚宣正琢磨着这件事的时候，眼前的画面忽而又是一变！

    四周仿佛有冰雪飘飞，柳絮一般的雪团纷纷扬扬地飘洒下来，远远近近皆是一片银装素裹。

    而就在这纷飞的雪花中，那红袍身影竟然转过身来！

    这名男子好象年纪很轻，又好象是一位长辈，他明明容貌俊美至极，看着他又好象并不记得他的长相，只觉得此人不能直视。

    他面色如玉，眉长入鬓，须发中隐隐透着几缕银丝。此时男子唇角微扬，双目微含笑意，朝姚宣二人看了过来。

288秘境名天元

    在与红袍男子目光相对的刹那，姚宣心神不由一震。

    照寿纹吸血蝠所说，眼前的一切分明应该是如同那玉简一般存入其中的影像。

    既然如此，影像中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同他进行交流？

    可是姚宣却分明感到这红袍男子看到了自己。

    “不必惊慌。”

    下一刻,姚宣甚至还听到了他的声音！

    他大吃一惊,忍不住往师兄看去,就发现林白羽大约也听到了这红袍男子的声音,正同样惊讶地往他看过来。

    在彼此的眼神中，两人都看到了几分不敢相信。

    红袍男子大约也察觉到了他们的情绪，微微一笑道：“小友，你方才猜的不错，我就是九阳真人。”

    此话一出,姚宣又是一惊：“你……您……您当真是……九阳真人？”

    自称九阳真人的红袍男子微微颔首，顿了一下又道：“其实这样说倒也并不全对，确切来说，我是九阳真人，九阳真人却不是我。”

    这句话让姚宣更加摸不着头脑,林白羽亦是一头雾水，姚宣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您的意思是……？”

    当然，这也是因为此人态度温和宽容，姚宣直觉好奇一下应该也无妨碍。

    果然如此，红袍男子回答了他的问题：“嗯，因为我乃是九阳真人的第二元神。”

    姚宣眨了眨眼：“元神？”元神是什么？在天元世界中，他从未听说过这个词。但经历过与轮回兽的对决，姚宣隐隐也感觉到了这个词的意思，“是不是跟魂念差不多？”

    九阳真人唇边笑意加深了几分：“小友要这么理解，倒也无有不可。说到底，是我的修行方式同你们不一样，而我只有元神，并无魂海魂念。”他说到此处，忽的凝神往姚宣身上看了过来。

    被九阳真人注视着，虽只是一眼，姚宣就觉得浑身上下都仿佛被穿透了一般，完全无从避开。

    然后九阳真人点头道：“难怪小友似乎并不讶异，我观你身上透着轮回兽的气息，原来小友将轮回兽的魂识给融合了。”

    这句话让姚宣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之余更多的则是震撼莫名。只是一眼，九阳真人竟然看出了如此许多信息，且全无错误，这分本事，足可见九阳真人的恐怖之处！

    九阳真人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小友不必紧张，一切事由有因才有果，这其中的因果也怪不到你头上，便是轮回兽自身也只有认下此节，而我这个让它有家不能回之人，更犯不着为此找什么麻烦。只是元神与轮回兽的魂识亦有不同，轮回兽乃是灵兽，我则是人类修士，种类不一样。”

    姚宣微微松了口气：“原来如此，那轮回兽曾试图夺舍我。”说到这里，他感到手上一暖，却是林白羽伸手过来握住了他的，“却被我反过来将其消灭。”姚宣安抚地冲林白羽笑了笑，回握住师兄，掌心相贴。

    九阳真人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双青年形容亲密，眸光闪动了几下，又抚须道：“小友，你还有些魂识碎片尚未融合，既然我见到了你，说不得就要助小友一臂之力了。”

    闻言姚宣反而愈加紧张，他可不信这世上有什么天上掉馅饼的事情。

    不过九阳真人马上道：“但我出手也是有条件的，若你能达成我的条件，我自会帮助你，若是不能达成，那可就对不住了。”

    姚宣连忙点头道：“这是应该的。”

    有付出才能有收获，有谁会无缘无故地对另一个人推心置腹？便是前世的姚宣，对卫浩生那样好，也是因为两人自小相识，在初等学堂中素来交好。

    而他之所以对九阳真人十分警惕，也是因为见识过苍境中那魂念及轮回兽的手段，它们实力强大，所图不小，惯会蒙蔽人，姚宣又怎么敢肯定眼前这自称九阳真人第二元神之人，来意并无不善？他之前虽然对九阳真人有所判断，但到底也只是猜测罢了。

    所以听到九阳真人开诚布公的话语，姚宣倒是信服了几分：“需要达成什么条件，还请真人示下。”

    九阳真人微微一笑：“先看看你们能不能再见到我吧。”

    姚宣一愣，再往前看时，就发现不管是身着红袍的九阳真人，还是方才所见到的瑰奇景象，都已不复存在。

    若不是耳边突然响起一句仿佛自远方传来的话语，姚宣都要怀疑刚才的一切是否真实了。

    “此秘境名为天元，小友，后会有期。”

    “天……元？”姚宣默默念了一遍秘境名称，对上了林白羽担忧的双眼。

    他们身周的环境已是又发生了变化，放眼望去，他们倒像是来到了一片旷野之中，远方还有山脉绵延。

    林白羽道：“那位‘九阳真人’走了？”

    姚宣道：“是啊，走了。”又问，“师兄，你可曾听到了他的最后那句话。”

    林白羽摇头道：“他说了什么？”

    姚宣道：“他说这座秘境名叫天元秘境。”

    林白羽若有所思：“天元……”

    姚宣又问寿纹吸血蝠道：“福寿，你可知道此事？”

    蝙蝠道：“这秘境竟然叫天元？那不是跟天元世界同名了？老夫倒还是第一回听说，以前这秘境分明叫阴阳幻境。”

    姚宣犹豫道：“也不知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诡秘之处，师兄，我们还继续吗？”

    林白羽笑道：“师弟何必问我，师弟应当早有答案。”

    姚宣道：“罢了，若是前方有什么危险，我先在这里对师兄说一句对不住了。害的师兄陪我身陷其中，我很过意不去。但是……”他又朝林白羽看去，像是想要看进林白羽的眼底、心底，“我一点也不后悔，再来一次，我仍然要拉着师兄。”

    林白羽胸前一热，神色柔和到了极点，“好，上刀山下火海，我们都不分开。”

    现在虽然知道了秘境的名字，但姚宣二人对这天元秘境，可以说仍是所知甚少。

    好在姚宣身边还有寿纹吸血蝠，它看起来知道的东西颇多，在得知秘境真正名字后稍一震惊，醒转过来它就连忙阻止了姚宣二人继续往前走的打算。

    “停停停！赶紧给老夫停下！不知道情况就乱走一气，在外面可能没什么了不得的，但是在这里就是自寻死路！”蝙蝠毫不客气地说了一通，“之前老夫不是说过蜃兽会有用吗？就是用在这里，你还不快点将蜃兽召出来！”

    姚宣一边忙不迭地将蜃兽召出——形态丑陋的妖宠一出来，还是趴在姚宣脚边，只是蹭了蹭姚宣。虽然这只妖宠的确模样难看，但姚宣对它同样心生爱怜，因此他便蹲下来摸了摸蜃兽的脑袋——如果那是脑袋的话；一边又问道：“需要小蜃？福寿，难不成这里是什么幻境迷阵？”

    因为注意力都放在了秘境上，姚宣也就没有发现，在他抚摸蜃兽的时候，妖宠的眼睛突然泛起了一层水雾，然后它有意无意地更靠近了姚宣一些。

    寿纹吸血蝠道：“具体是什么，老夫也不清楚。但老夫知道在这第一重秘境内，只有蜃兽才能找到正确的、通往第二重秘境的那条路。”

    闻言姚宣又一次想到了蝙蝠的身份，莫非蝙蝠其实也是夺舍？但看蝙蝠对它身为寿纹吸血蝠这回事很骄傲的样子，实在不太像是夺舍……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姚宣不曾多想，就道：“小蜃已经在这里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蝙蝠却像是沉浸在了某种思绪中，并没有马上给予回应。过了好一会，它才回神道：“就凭它，未必能勘破这里的情形，就算是老夫当……”它含糊地说了一句什么，但姚宣并没有能够听清楚，“也没能……算了，来都来了，也做了诸多准备，死马当活马医，还是先让它试试看吧。”

    寿纹吸血蝠话音刚落，就感到背后一凉，却是蜃兽恶狠狠地往它瞪了过来。

    蝙蝠立即回想起雪音鹤曾经的遭遇，连忙假装没看到，挂回到姚宣耳边，嘴里咕哝道：“老夫没有看轻你的意思，只是你现在等阶确实不够高。”

    姚宣早看出蜃兽是个颇为记仇的小家伙，他就继续蹲着，又摸了摸蜃兽的脑袋，“小蜃，别跟福寿一般见识，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的！”

    谁知紧接着，他第一次听到了蜃兽十分清楚的语声，低低的，细细的，说话的时候像是有些犹豫，又像是有些欢喜：“主人……主人……你真的这么觉得？”

    姚宣笑了：“当然，我的妖宠，肯定是世界上最好的妖宠。”

    下一刻，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因为蜃兽的眼睛里突然滚出了一颗颗的泪珠……

    它居然哭了。

    姚宣：“……”

    他只知蜃兽爱记仇，却不知蜃兽还爱哭啊……《妖宠录》里面的介绍也太简陋了！

    林白羽瞅见师弟呆呆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他打心眼里是很愿意看到这样的师弟的，与平时成竹在胸时的稳重全无相似之处，而与活泼时的可爱相比，又是另一种让他发自内心的轻怜蜜意。

    只是眼下明显不是让姚宣发呆的时候，他就也学着姚宣方才的样子，在他头顶揉了两把，“嗯，我的师弟，肯定也是世界上最好的师弟。”

    姚宣：“……”

    要不要这么现学现卖！

    姚宣站起身，手自然而然地收了回来。

    蜃兽：“……”讨厌，为什么要打断主人对我的爱抚！！！

289第一重秘境

    “福寿，在小蜃破解秘境的时候，我们能做些什么？”目送蜃兽软趴趴地一点一点往前挪动，那股依依不舍的情绪便是彼此魂念并不相系,姚宣也能感受得到。姚宣想到要缩短蜃兽工作的时长,他便问寿纹吸血蝠道。

    蝙蝠道：“那可不成，这里必须由蜃兽亲自来。”它没有告诉姚宣的是，这是它亲自经历过的，“一旦有任何人或是妖宠插手,这一重秘境的难度便会加大许多,最终只会是得不偿失。”

    姚宣哦了一声,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好奇道：“但我看这里好像没有什么迷惑人的地方啊，这里真是假的？”

    蝙蝠十分肯定道：“是的。”

    那这个程度的虚幻实在可怕，因为会让人毫无所觉——等等！想到这里,姚宣心里忽的咯噔一下,连忙道：“福寿,既然你说我们现在所见皆是虚幻，那刚才的九阳真人……会不会也是……”

    蝙蝠摇了摇脑袋道：“那倒不是，老夫认为，在九阳真人离开以后，你们才算是进入到了秘境里。刚才的那些……唔，大约算是开场动画一类的东西吧。”

    姚宣一头雾水：“开场什么？什么动画？”

    蝙蝠振振有词：“动画就是会动的画面。”

    姚宣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福寿你真是学识渊博。”

    蝙蝠得意道：“那是自然。”

    经过寿纹吸血蝠的一番说明，姚宣也不知蜃兽是不是明白了，但他知道它应该是在尝试堪破此处的迷雾了。

    就这样看过去软趴趴地一坨，那些丑陋的肉瘤因为长在蜃兽身上，看在姚宣眼中反而非常可爱……他不放心地又在魂海内问了蜃兽一句：“小蜃，真的没问题吗？”

    匍匐在地面上的蜃兽忽然停顿下来，姚宣觉得如果这个小家伙有手的话，此刻肯定是握紧成拳，摆出一副努力的姿态。

    因为从声音上他就能听出来：“没问题！肯定没问题！主人！你就看我的吧！”

    尽管还是有点不放心，但姚宣更愿意选择去相信妖宠：“嗯。”

    只是轻轻的一个鼻音，蜃兽却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励一般，行进的速度霎时增快。

    不一会儿，它的身影就变得有些难以捕捉起来。

    被姚宣召出的棘刺曼陀罗此时张开了枝叶，绯色小芽好奇地探出头来：“主人，主人，这里真的是幻境吗？”

    姚宣道：“如果福寿说的没错，那就真的是。”

    蝙蝠不乐意了：“什么叫如果！老夫有骗过你？老夫说的话哪句不是千真万确！”

    姚宣安抚了摸了摸蝙蝠的肚子，惹来蝙蝠用翅膀遮住肚皮，他才忍住笑收回手指。

    但他马上又摸了摸棘刺曼陀罗的绯色小芽，惹得棘刺曼陀罗也缩了回去，用枝叶密密麻麻的覆住自己。

    姚宣颇有几分成就感地道：“嗯，福寿说的肯定没错，这里应该就是幻境，只是我们现在都没法帮小蜃，希望一切顺利。”

    棘刺曼陀罗就又探出小芽来：“可是我担心它诶。”

    姚宣眨眨眼：“担心？”

    棘刺曼陀罗两根藤条的顶端互相戳了戳：“是啊，连我都看不出蹊跷的幻境，小蜃能行吗？”

    蝙蝠道：“小茶，你赶紧祈祷这话没被小蜃听到，你忘了雪音的遭遇？”

    同样被召出来放风的雪音鹤姿态优雅地伸出长喙，极为犀利地就往蝙蝠啄去。

    蝙蝠赶紧躲开：“雪音你干嘛又啄老夫！要尊老！尊老！”

    雪音鹤哼了一声，也不答话，就继续凝结水镜，在镜面前面摇头摆尾起来。

    而姚宣这个时候，心神却已沉静下来，因为他感到了蜃兽对他魂力的需索。他毫不犹豫地对林白羽道：“师兄，帮我护法。”就一屁股坐下来，盘腿闭眼，开始运转魂诀。

    林白羽自然不会推辞，见状也在他身边坐下，又吩咐自己的妖宠们警惕一些留意着四周。

    他本人的眸光则静静地落在了姚宣的面孔上。

    看着师弟长睫垂下，在脸颊落下似乎随着呼吸而颤动的阴影，还有那柔和的面庞……

    林白羽心中一片宁静，只恨不得此时就是永远，再有没有其他事务繁忙，便是一直到天荒地老去……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随着姚宣运转魂诀，琉璃海魂海也一如往常般泛起金色光华，向与蜃兽连系的魂约那一头，不断输送着魂力。

    妖宠本身自然也具备魂力，但在回复上，却很大程度地需要依托御妖师。

    姚宣虽然不清楚蜃兽此时究竟进行到了什么地步，因为蜃兽并没有传递回来相关的说明，但他却知道蜃兽前进地非常非常艰难。有些心疼于独自努力的蜃兽，遗憾于自己无法更多的去帮助蜃兽，姚宣也只能尽力地为蜃兽解决掉魂力可能不足的后顾之忧了。

    而这个时候的蜃兽，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奇怪的……幻境。

    当然，它年纪不大，并没有真正见识过多少幻境，寥寥有数的几个，甚至还包括了棘刺曼陀罗施放出来的幻境。

    但即便是《妖宠录》上也并没有记载，蜃兽这一种族，其实存在着“传承记忆”。

    要知道传承记忆通常只出现在超过九品的妖兽身上，或是有极为强大妖兽血脉的种族身上，比如当初姚宣一度认为寿纹吸血蝠所拥有的就是传承记忆。

    几乎无人知晓，蜃兽是一种非常特殊的妖兽，虽然品阶在八品以下，但它们却奇迹般的拥有传承记忆。

    因此虽然一开始的时候，蜃兽的行动还有些磕磕绊绊的，但随着它不断深入，它也自然而然地将这个幻境，与自己记忆里的那些信息开始对应。

    它惊讶地发现，这个幻境似乎是——活的！

    也就是说，幻境本身拥有了生命！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呀！蜃兽在心里感叹着，同时也暗暗下定了决心，不管这个幻境有多么奇特，破解它有多么艰难，它也一定一定要完成这件事！因为它的身上，寄托着主人的期望！

    在蜃兽的传承记忆里，有太多对人类的负面成分，它知道，在那些被称作“御妖师”的人类眼中，自己是一种又丑陋又凶残、非常不讨人喜欢的妖兽。

    在那座秘境的兽栏里，其实很多人曾注意到它，毕竟它施放蜃气能构筑幻境，是颇为少见的妖兽。

    但每一次，这些人都在自己的样子前望而却步。

    蜃兽知道自己实在是太难看了……浑身的气泡状肉瘤层层叠叠的，甚至可以说是恶心。

    它还记得，在主人与自己契约以前，也有好些人曾打定主意要契约自己。然而蜃兽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暗藏在心底的嫌恶，每个御妖师都是一样。

    他们并不是真的对自己有什么喜爱和看重，甚至充满了厌恶，只是为了获得强大的实力，愿意忍受罢了。

    但它不愿意，要那样的人类做主人，蜃兽觉得很讨厌。

    直到姚宣出现。

    那一天，蜃兽知道，主人起初也没有想要契约自己。可是当主人的目光投射过来的时候，那里面却是清澈而充满善意的，一丝一毫的嫌恶也没有。

    在妖兽中，论起对情绪的捕捉来，蜃兽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佼佼者，因此它绝不会错判。

    所以姚宣才会十分顺利地与它契结魂约，然后它就成为了姚宣的妖宠。

    但之前蜃兽也不认为姚宣会喜爱自己，因为其他的妖宠们，看起来都很漂亮——就是那只不好看的蝙蝠，似乎也跟主人感情深厚，让主人离不开它。

    蜃兽没来由地感到了几分自卑，它甚至不敢跟主人说话，不敢过多的表现出自己的情绪。

    它喜欢主人，好喜欢主人，所以才特别害怕主人讨厌自己。有一丁点讨厌的可能，它也不想面对。

    只要这样就够了，没有多么喜欢也没关系，它和主人已经契结了魂约，主人至少不会无缘无故地解除魂约。

    但蜃兽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主人也会用手抚摸它丑陋的表皮，也会直截了当地表现出对自己的喜爱。

    好高兴……

    所以它才会喜极而泣。

    主人也没有嫌弃爱哭的自己……

    所以为了主人，它一定能破解这个幻境，一定！

    这样想着，蜃兽小心翼翼地放出蜃气，与这个幻境接触。此消彼长之下，它总算前进了许多。

    尽管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天一夜过去之后，它的身体和精神都越来越疲惫。有好多次蜃兽都觉得自己要虚脱了，可是来自主人的魂力又让它恢复过来。

    主人在看着我呢！蜃兽满怀喜悦地想到，一边放出蜃气，往前不顾一切地撞了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它听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声音。

    好象是……谁在说话？

    “……我说你这个小家伙，干嘛这么拼命！”

    蜃兽狐疑地瞪大眼睛往前看——前面出现了一面镜子？

    不，不对，不是镜子。

    是……蜃兽？！

    在它的视线尽头，出现了另一只蜃兽！

    “你、你是……？”虽然在传承记忆中见到过，也知道自己的长相，蜃兽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同类。

    蜃兽默默地想到：果然好丑啊……

    对面的同类个头更大一些，也更丑一些，浑身的肉瘤几乎像液体一样淌了下来，但它却兴味盎然地打量着小蜃：“我是秘境第一重的看门人，你刚才一直在较劲的幻境，就是我的呀。”

    小蜃眼中顿时生出几分敌意。

    大蜃兽像是看出了它的心思，连忙道：“既然你同我见了面，就意味着你们通过了第一重秘境的考验，别把我当敌人看嘛。”

    小蜃一听，马上就往回爬。

    大蜃兽：“……”

290微妙呼应

    “喂喂！好歹是同族,也多少给我留点面子呀，或者跟我多说几句话嘛！真是的……”那只大蜃兽见到蜃兽毫不犹豫地往回爬，就在后面叫了起来。

    然而蜃兽一门心思地继续爬，压根没有理会它的意思。

    与此同时，姚宣也从魂海中得到了来自蜃兽的说明，他摁了摁眉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林白羽一直注视着姚宣，眸光始终不曾转移，见状他问道：“师弟，还好吗？”

    姚宣翘起唇角：“师兄，你放心吧，我只是有点累罢了，没有什么大碍。”

    他说着,又一次揉了揉眉心。

    不怪他感到疲惫，因为从蜃兽前去破解幻境时起，姚宣就没有歇息过，不停地运转着魂诀。魂诀固然是御妖师恢复魂力和修炼魂海的手段，但若是始终不停歇的运转，修炼出的魂力又要提供给妖宠，一般御妖师甚至会支撑不住！

    要不是前世姚宣对透支自身这点习以为常，此时说不定还远远不止感到疲惫。

    下一刻，他却感到肩头微微一沉，稍稍往后看，姚宣就见林白羽将双手按在了上面。

    姚宣眨眨眼：“师兄？”

    林白羽冲他柔声道：“既然你累了，那自然该我这个师兄出一把力才是。”

    说话的时候他离得非常近，温热的吐息仿佛就在耳边，姚宣老脸一热，不再出声，而是任由林白羽将自己带得坐在地上。

    紧接着，林白羽在他身后也坐了下来，手指在姚宣的肩头跳动了一会，又到了额角上，然后是颈侧，最后一路往下，又回到了肩颈上面……

    按摩的力道让姚宣舒服到了极点，全身的疲倦也的确随之而松缓了许多。

    他不由自主地喟叹一声，觉得自己几乎要因此而陷入到黑甜的睡梦中。

    却一点也没有看到，身后林白羽在他发出那一声低吟的时候，立时眸色一沉，只是最终又将躁动的心思按捺了下去，仍是规规矩矩地替他按摩。

    蜃兽好不容易沿着原路回到姚宣脚边，在看到姚宣的刹那，蜃兽的眼睛里立即又泛起了泪花。

    姚宣连忙摸了摸它的脑袋：“解决了？”

    魂海里蜃兽的声音还是细细的，只是多了几分兴奋：“嗯嗯，主人，我成功啦！”

    姚宣赞赏地露出笑容：“嗯，我知道，小蜃不可能不成功的，我家小蜃很厉害的。”

    听到来自主人的夸奖，蜃兽差点再一次喜极而泣。

    又过了一会，因为林白羽的按摩而放松的姚宣感到了一丝不对劲，他掀开眼皮，发现不远处出现了一位来客。

    林白羽倒是早就看到了，但对方显然并无恶意，他也就没有提醒姚宣——师弟已经够累了，既然对方不开口，他也就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好了。

    姚宣看清来客的模样后就看向蜃兽：“小蜃，你同族？”

    蜃兽瞥了一眼那只大蜃兽，勉为其难地道：“嗯，是啊，它说它是第一重秘境的守门人。”

    姚宣立时明白过来，按照蜃兽的意思，就是说这一重秘境里的幻境，恐怕正是来源于这只大蜃兽。

    这样说来，难怪第一重秘境必须由蜃兽解决了。看来天元秘境与四无秘境果然关系匪浅，当初在四无秘境里，不也是因为棘刺曼陀罗的缘故他与四无公子通过那一道关卡更为顺利吗？

    那只蜃兽见姚宣二人的目光投了过来，就淡淡道：“你们是这一次想要闯过我这重秘境的人类？”

    姚宣道：“是。”

    小蜃却直接拆台道：“你为什么要问主人，你不是说主人已经通过了吗？”

    本来一派高人风范的大蜃兽立即无语地看向它：：“小家伙，我也只是问问罢了，你用不用这么警惕我啊，我也只是用蜃气跟你进行了一些切磋，又没有怎么样去为难你，你干嘛把我想的还不如一个人类呢。”

    小蜃顿时不高兴了：“那是我的主人！”

    被它瞪了几眼，大蜃兽微微惊讶地看了眼姚宣，才妥协道：“好吧好吧，主人，是你的主人，是不一般的人类。”

    它算是看出来了，在眼前这只小小的蜃兽眼里，自己这个同类不算什么，反倒是那个人类对它的意义更重要一些。倒也难得，在许多被契约的蜃兽心里，即使有了人类主人，对人类的观感仍然糟糕到了极点。可见……眼前这名人类对待小家伙肯定还不错。

    于是大蜃兽就转向了姚宣：“想必小家伙已经跟你说了，我是此处的守门人，若是没有能够通过我设置的障碍，你们不可能继续探索接下去的秘境。”

    大蜃兽的声音直接在两人耳边响起，姚宣和林白羽对视一眼，明白这一位恐怕等阶非常高。

    姚宣更是想到：若说小蜃真的能战胜它那绝无可能，那么通过一重秘境的方法，显然并非一定要战胜守门人。

    他闻言拱了拱手：“多谢你对小蜃的认可。”

    他对小家伙果然不赖，大蜃兽眸光闪动，眼底多了几分对姚宣的欣赏，又呵呵一笑：“不用客气，你这只小家伙培养得很不错，没有浪费我们蜃兽一族的天赋，就算只看在小家伙的面子上，我也不会为难你们。”

    姚宣但笑不语，他心知肚明，这更多的可能只是场面话，若是小蜃没有得到它的认可，他们肯定只能在这里驻足不前。

    大蜃兽也没有打算一定要听到他的回答，而是继续道：“我名为蜃华，受主人托付，成为此处的守门人。你契约了这个小家伙，显然同此地颇有一些缘分。我很喜欢这个小家伙，所以我想作为蜃兽一族的前辈，按照我们一族的传统，替小家伙取个名字。”

    姚宣道：“请。”

    蜃华道：“蜃聿，小家伙，从今以后，你就叫蜃聿了，还喜欢这个名字吗？”

    小蜃道：“不喜欢。”

    蜃华：“……”

    蜃华问：“为什么？”

    小蜃道：“我喜欢叫小蜃。”

    若是蜃华是人类，此时恐怕就要拧紧眉头了：“小蜃这个名字有什么好……”

    但它还未说完，就被小蜃打断了，小蜃难得地表现出了十分强硬而愤慨的情绪：“不许你这么说。”

    蜃华一愣，却听小蜃道：“我就喜欢叫小蜃，因为这是主人给我取的名字。”

    蝙蝠对此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傻小子，那臭小子最是不会取名字，他取的名字你有什么好当成宝的，蜃聿多好听啊。”

    小蜃理也不理它，只愤愤地瞪着蜃华。

    蜃华犹豫了一下道：“我们蜃兽一族，传承时所用的名字都必须由同族取得，不过……若是你喜欢，平时用其他的名字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小蜃想了想道：“好。”

    蜃华继续道：“接下来我会收回我的蜃气，你们可以去找到真正的道路前往第二重秘境，不过我在这里也要提醒你们一声，虽然你们通过了我的考验，却不代表此地没了任何危险，所以你们仍要小心谨慎。”

    姚宣恭敬行礼道：“多谢。”

    蜃华接着又将小蜃带到一边，大约告诉了小蜃一些什么东西，自认交代完毕，才迅速离开。

    随着它的消失，四周景色为之一变。

    姚宣发现他们其实身在一处奇特的洞穴之中，这洞穴好象四通八达，也不知道范围有多大。而在幻境消失之后，姚宣二人立刻听到了不远处的窸窣声响。

    姚宣估计那就是蜃华提到的“危险”。

    果然如此，接下来，一大群妖兽从贯通的洞口出现，这些妖兽眼睛闪烁绿光，形貌凶恶，一露面就攻向了两人。

    姚宣和林白羽并不在意，在两人和妖宠的配合之下，这些妖兽很快便被消灭殆尽。

    在解决了数次出现的妖兽之后，时间已经又过去了两日，姚宣和林白羽沿着昏暗的通道进入又一个山洞中。

    这一次，洞内情形让两人眼前一亮——因为这个洞穴只有一个入口，就在他们脚下，而靠着洞壁则立着许多柜子。这些柜子全由抽屉组成，姚宣快走几步拉开抽屉看了看，他马上高兴地回头道：“师兄师兄，是药材！”

    林白羽的目光从柜子的抽屉上一晃而过，点头道：“嗯，大约这就是我们探索完这一重秘境后所得到的奖励。”

    姚宣这时却发现了更值得注意的东西：“鬼哭草！黄河兰！八叶金针羽……”他瞪大双眼，再一次扭头看向林白羽，“师兄，这里竟然能够集全所有四无大哥需要的药材！”

    虽然不喜欢师弟口中提到另一个男人，但师弟话里的内容却意味着师弟与那个男人之间的关系随着这些药材的收集齐全，只会是越来越远。因此林白羽反而微微一笑：“嗯，你这下可以放心了。”

    姚宣笑眯眯地盯着他：“师兄，不用吃醋，四无大哥只是大哥罢了。”

    林白羽没好气拍了一下他：“知道我吃醋还提他。”

    姚宣仍是笑眯眯的：“嗯，我喜欢看师兄为我吃醋的样子。”

    林白羽无奈道：“你呀……”

    姚宣这时却是想到，四无公子乃是因为四无秘境而导致身体抱恙难以痊愈，而四无秘境竟然是天元秘境的门户……

    解决四无公子病情的药方中所需要的药材，一直以来他找遍了几座大陆都不曾收集完全，但在天元秘境的第一重就找全了。

    这其中微妙的相关和呼应，可想而知，姚宣又一次感到了九阳真人的深不可测。

291秘境内外

    在这个洞穴内,姚宣二人发现了大量的珍稀药材——不光是四无公子那张药方中所需的药材,更有许多姚宣所知七品、八品乃至九品灵药药方上所需要的药材。

    尽管在第一重秘境内就消磨了不少时间，而这里除了药材也并无他物，但对姚宣而言,得到了四无公子那张药方上的药材,就已经是莫大的收获。

    不过等到姚宣和林白羽开始装药材的时候，才发现他们似乎被九阳真人给涮了一把。

    因为在拿齐了四无公子药方所需药材后，姚宣和林白羽就发现自己只来得及拿上少许珍稀药材，就发现他们眼前一黑再一亮后，两人竟已经不在那处洞穴内了！

    姚宣：“……”

    林白羽：“……”

    不过进入第二重秘境的日子，却又过了数日,因为通往第二重秘境的正确道路实在不好找,而且前路上时不时会出现许多妖兽妖植阻碍他们的行动。

    但姚宣二人如今都是皇级御妖师,对付这些妖兽妖植时自是不在话下。

    趁此机会，姚宣的妖宠们也获得了大量妖核和魂晶，并纷纷出现了晋阶的迹象。

    刚踏入到第二重秘境,姚宣和林白羽的面色却都是一变。

    “这感觉……”姚宣皱眉道,“好象有些熟悉。”

    仿佛天旋地转，身周都被什么东西拉扯了一般，脑袋也微微有些发胀——姚宣很肯定，他曾在哪里经历过。

    林白羽道：“师弟，你可还记得当初我们在陇海秘境中……”

    姚宣顿时想了起来，心里咯噔一下：“难道……”他立刻将耳边的寿纹吸血蝠给拎了下来，“福寿，我们方才是不是又进入到了与陇海秘境时相似的情况？”

    蝙蝠道：“小子你竟然也有如此敏锐的时候！不错，目前此处秘境空间内，时间流速应该比外界要慢上一些，比起那次在陇海秘境中的情形来，可能还要更缓慢一些。”

    姚宣道：“那我们岂不是会在这里耽搁更久？”

    蝙蝠哼道：“小子，你为何要用‘耽搁’一词？你们既然选择来探索此处秘境，并试图因此让自己实力进步，那在秘境中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必不可少的。小子，老夫知道你心急，可是你要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所谓欲速则不达，也是说的这个道理。不然……”

    姚宣忽然感到蝙蝠的目光变得格外犀利，仿佛能直至内心。

    “老夫就要怀疑，你在未来会不会心境动摇，哪怕是你攀上了巅峰，也可能根基不稳！”

    蝙蝠又哼了一声道：“别以为老夫是危言耸听，其实对你这般晋阶快速之人，在这等时间流速放缓的地方修行，对你而言是有天大的好处的！你也别以为自己拥有琉璃海魂海，就能去除一切障壁，这世界上，有些壁垒，便是超品、超超品魂海也无能为力！那就是你自己的内心！”

    姚宣认认真真听完，神色肃然，毕恭毕敬道：“多谢福寿你的这番话。”

    蝙蝠的话虽然并不中听，姚宣却知道忠言逆耳，这一番的确振聋发聩。

    谁知蝙蝠接着就道：“你道谢也要表示点诚意吧。”

    姚宣：“……”

    蝙蝠嘿嘿一笑，浑身气质倏然便从绝世高人变成了街市里的小混混，格外猥琐：“少女的鲜血，多多益善啊。”

    姚宣：“……”

    天元秘境中的第二重，是姚宣二人需要面对不断增多的妖兽，还要在妖兽增多到两人无法招架以前，找到通往第三重秘境的通路。在两人势如破竹的攻势之下，这一回，第二重守门人在他们找到通路时才现身出来。

    挡在前方的，竟是一只危土黑甲。

    只是这只危土黑甲并不跟姚宣和林白羽说话，只蜷缩了身体，将通道牢牢堵住，摆明了就是不让他们过去。

    最后在姚宣和林白羽的配合之下，两人的妖宠对其进行了集中攻击。大约也是感到防御被破，这只危土黑甲才抬起头来，却还是没有让开道路的样子。

    姚宣被它盯了一会，心里也难免有点发毛：“不知……”

    这只犹如一座小山般的危土黑甲道：“把你那只同族交给我。”

    姚宣心中一紧，刚要严词拒绝，就听到危土黑甲后面原来还有剩下的半句话：“我要好好训练一下它。”

    姚宣：“……”

    不知道大喘气很容易产生误会吗？

    看危土黑甲的意思，是姚宣对自己这只危土黑甲的培养并不能最大限度地提升它的能力，因此危土黑甲想要亲身上阵，好好地教育一下它。

    只不过，也正因如此，姚宣和林白羽不得不暂时在第二重秘境停留下来。

    在危土黑甲替小危训练的时候，姚宣和林白羽也是抓紧时间修炼，每日还会同第二重秘境中的诸多妖兽妖植进行战斗。有时候，危土黑甲也会从它的角度提出一些意见。尽管角度不同，但姚宣和林白羽也注意到，经过它的指点，妖宠们配合时在防御上的破绽有了明显的减少。

    当姚宣和林白羽即将启程进入第三重秘境时，两人在第二重空间内，已足足逗留了半月之久。

    “也不知道，外界到底过去了多少天。”挥别危土黑甲，姚宣和林白羽重新踏上行程，看了眼远处，姚宣忍不住道。

    上一回在陇海秘境内，那时间比例大约是一比二左右，因此他们回到十绝峰时才会超出三年的期限。

    而这一次，据寿纹吸血蝠所说，比上一回的比例更大一些，那难道能达到一比三、一比四？

    若是照这样计算，他们在第二重待了十五天，那外界岂非已过去了一月有余？

    战场中的形势无疑是瞬息万变的，他们离开的时候，天元世界一方的局面还算能够支撑，在尊者们的齐心协力之下，那些入侵者们也死伤惨重，但谁能知道，那万剑宗没有更多的底牌？

    林白羽同样有些担心：“是啊，我们不清楚到底过了多久，目前形势如何。只希望……师父还有师妹师弟他们现在都安好。”

    姚宣点头道：“尤其是师父，我特别担心师父。”

    别看胥于邺表面上冷冷淡淡的，但实际上他对几位弟子一向关怀备至。且十绝峰弟子又少，师父虽是尊者，恐怕也会投鼠忌器。毕竟胥于邺不可能同其他峰的尊者一般高高在上，对隔了不知多少代的弟子视若无睹。

    林白羽握了握姚宣的手，两人手指不自觉地互相摩挲，似是传递着对彼此的安慰一般。

    他又摸了摸师弟的头发，柔声道：“我们赶紧继续吧，只要能在此地有所收获，我们就更能替师父分忧。”

    姚宣也敛住了内心的忧虑：“嗯，师兄说的是。”

    而在姚宣二人对外界情形担心的时候，天元世界与万剑宗的这一场战争，也的确正在往一个不太妙的局面发展着。

    其实在一开始，天元世界并未落入下风。虽然御妖师与蛮族一向有些矛盾，但到了这种共同面对外敌的时候，两方的主事者还是很拎得清的。因此各宗尊者和蛮族大祭司也是时常交流，务必保证一致对敌。

    而万剑宗的那些剑修们，也因为对天元世界中修士的作战手段不甚了解，加上妖宠们的技能各种各样，措手不及之下，他们在战斗中时常栽跟头。

    但正如当初胥于邺所说，尽管绝大多数潜入天元世界的剑修都暴露了行藏而被杀死，但仍有一小撮漏网之鱼。

    最后大好形势急转直下，就跟这些逃脱的剑修有关。

    其中另一个相关人，姚宣也见过，正是那时从他手中逃脱的那名黑衣剑修。

    也不知此人与那些潜藏剑修们是如何搭上线的，可能他们身为同门，也具备着一些传递消息的手段。总之在他们联络上了以后，一方面剑修对天元世界的了解越来越深，知道了该用何手段对付御妖师和蛮族。另一方面，这些剑修也开始了分化天元世界中人的举动——他们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刺杀蛮族大祭司。

    尽管此次刺杀未遂，大祭司重伤未死，加上另一位大祭司及时前来压住了场面，恐怕第一时间内蛮族就会乱象横生，而此事也会被栽赃给御妖师。

    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位大祭司重伤，就意味着他再也无法支撑起大祭司的地位，让其下的许多祭司都开始蠢蠢欲动，人心浮动之下谈何对敌？

    而且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是万剑宗的阴谋，却也难免有人会借机对御妖师生出各种不满，毕竟两方在此之前本就是势不两立。

    再加上还要分出许多力量来提防这些无孔不入的剑修，也从某种程度上减弱了天元世界一方的实力。

    林林总总之下，此消彼长，局势日趋变坏也就可想而知了。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这一日，数名尊者按例议事，其中一名百越国尊者首先开了口。

    现在虽然形势还不甚明朗，可在场众人谁都心知肚明，再这样下去，他们必败无疑。

    仙锦尊者亦是其中一员，她思索片刻道：“有没有可能，我们能抢夺一艘宝船过来？”

    这句话倒是得到了许多人的赞同，有人当即道：“可以一试，找出宝船的优劣之处，我们也能对剑修有更多了解。”

    “但这远远不够。”胥于邺道，“目前我们已经落在下风，但诸位恐怕也注意到了，戮剑真人并未出手。戮剑真人这一等级的人是否有更多，我们也一无所知。”

    此话一出，尊者们都是神色黯淡。

    一名开阳宗尊者忍不住叹道：“唉……你我真是妄为尊者，竟然也有如此束手无策的时候！”

    就在这时，一名东岳大陆的尊者环顾四周一圈，忽然道：“不知诸位可曾听说过——真龙一族？”

292矛盾分歧

    当即便有其他尊者心中一动：“赭兄,你所说莫非是——那传说中居住于天墟中的……超品妖兽——真龙？”

    赭渝尊者微微颔首,在其他大陆上这或许只是传说，但在东岳大陆上，却不仅仅是传说。所有东岳人都认为,在东岳大陆以东的天墟中，的的确确存在着真龙一族。

    何况……真龙的形态，他曾亲眼看见过。

    那是在许多年前一次外出猎杀妖兽的时候,那时赭渝还不是尊者,他尚跟随在另一名尊者身后。穿越那一隅海峡时，前方忽然云雾大作,浓重的云雾顷刻间便遮蔽了人们的视线。

    那名尊者似乎知道一些内情,连忙吩咐所有跟随者垂目，自己也毕恭毕敬地退到了一旁。

    那一日的云雾湿漉漉的，好象还带着点海水的咸腥,而在赭渝垂首之前，眼角余光却捕捉到了一幕他从未见过的情形。

    他至今仍记得当时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外的心脏，记得耳边似有若无的轰轰作响——他看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妖兽的身影，那妖兽形态奇特，却又仿佛带着令人无法直视的威严，那妖兽身长若蛇，有鳞若鲤，有角若鹿，有爪若鹰，有须若羊。而随着妖兽行进，身周的云雾也仿佛在不停游动。

    待到云开雾散，赭渝只看到了一片辽阔无际的海面，方才的一切就好似一个梦境。

    但赭渝很清楚，他所见到的都是真实的。

    从那以后，赭渝也曾搜寻过一些与真龙相关的信息，直到他成为尊者，得到了宗门确切的答案，天墟中的确有真龙一族，只是跟御妖师之间井水不犯河水。

    同时，他还得到了前辈尊者的忠告，让他莫要打真龙的主意，因为真龙一族极重威严。

    一旦有人类试图驯服它们，便是暂时落在下风，这些妖兽也会选择同归于尽。更大的可能，则是将他们的东岳大陆搅得天翻地覆。

    只是即便在那时，赭渝也从不曾料到，自己这辈子会有第二次见到真龙的机会。

    仍是在海外时，他遭遇了一场伏击。伏击之人是出自与他敌对的宗门，他以一敌三，逐渐落到了下风。最后四人你追我赶的，来到了海上一座小岛附近。

    到了这个时候，赭渝已经没了任何侥幸的心思，他想自己必死无疑，同等阶的三名御妖师想要杀死自己，哪怕他实力再高强，也没有逃过此劫的可能。

    谁知就在这时，身下小岛忽然动了起来。然后赭渝又一次看到了无数云雾缭绕，也看到了云雾中那一双灿若琉璃的金色眼瞳。

    于是在众人都感到有些束手无策之际，赭渝几乎是第一时间，便想到真龙一族。

    胥于邺沉吟片刻道：“赭兄，你莫非可以肯定，天墟中当真存在真龙？”

    赭渝苦笑了一下道：“我可以肯定。”

    那条龙最后救下了他，为什么会救他，赭渝一直不明白。他也不敢问，虽然那真龙并没有一点为难他的意思。

    当时他身受重伤，那条龙竟也没有离开。一人一龙相伴着过了数月，偶尔他们也会交谈，因此赭渝知道了它来自天墟。在赭渝痊愈的时候，那金瞳真龙才消失。

    它留下了一枚金鳞，让赭渝好生保管，也告诉赭渝以后能用这枚金鳞拜托它一件事。

    正因如此，赭渝万分肯定，天墟内真龙一族的存在。

    如意宗一名尊者眸光闪动：“这可是好事啊，不管能不能将其请出助我们一臂之力，说不定我们还可以祸水东引。”

    水月宗一名尊者道：“李尊者，你的意思是……”

    那如意宗李尊者道：“真龙是何等品阶的妖兽，若是那万剑宗剑修看到，会不会也想将其收入囊中？”

    在场众人立时意会了他的意思，有些人连连点头道：“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让万剑宗与真龙对上，也好让我们缓过气来。”

    另一些人却不甚同意：“这样不好，若我们将真龙一族请出，它们乃是出于好意来帮助我们，我们却这样做，太不厚道。”

    闻言赭渝唇边再次露出苦笑，他会提及真龙一族，其实也早就料到了眼下的情况。或者说，他心中也想到了类似的方案。

    他心知肚明，这个法子对他而言可谓是忘恩负义，可是……他叹息道：“这也是无奈之举，若是真龙愿意相助，又能压过万剑宗，那是再好不过。但若是……”

    赭渝没有继续往下说，但其他人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若是压不过万剑宗，又若是真龙一族不愿意出手，那也就怪不得他们了。

    因为此事，尊者们之间出现了矛盾分歧，赞同者有之，不赞同者更是不少，其中就有胥于邺、仙锦尊者等人。便是在宗门内部，也因此出现了不同的声音，比如天罗峰的那位尊者，就觉得李尊者这个办法很不错。

    见在场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离谱，胥于邺皱眉道：“这是建立在天墟中确有真龙的情况下，要是没有，我们在此争论出个究竟也是徒劳。”

    赭渝的神色有些矛盾，有些挣扎，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重要的抉择一般，闻言道：“不如我们即刻动身，前往天墟。”

    胥于邺若有所思瞥他一眼：“我同意。”

    在尊者们抽出几人前往东岳之东的天墟时，姚宣和林白羽进入到了第三重秘境内。

    这一重秘境同样存在着时间流速放缓的情况，甚至比起第二重秘境内的情况还有所加剧。

    这重秘境似乎位于火山腹部，给姚宣二人的感觉，与开阳宗内的大日如意柱附近颇有几分相似。

    好在姚宣和林白羽都是具备大日如意柱修炼时长之人，也都有在大日如意柱内修炼的经验，因此在一开始，两人行进还算顺利。顶多不过是杀死时不时冒出的火系妖兽，反正这些妖兽等阶并不算高，若不是在这个特殊的环境里，姚宣二人不靠妖宠或许都能轻而易举地将其除掉。

    不过渐渐的，四周温度越来越高，若是继续往前，很可能两人都无法承受住——他们的妖宠，大都已经露出疲态，那些承受不住仿若炙烤一般感觉的妖宠们，则早已被收回了魂海。

    但若是退出，这一重秘境却根本没有第二条路。

    姚宣和林白羽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又同时握住了对方的手。

    姚宣道：“要不我们退？”

    林白羽道：“师弟心里肯定不会甘愿退却。”

    姚宣道：“嗯，都到了此处，退出去便是功亏一篑。”

    “那就不退，在此折戟也没什么。”林白羽微微一笑，“有师弟陪我一起，是生是死都无所谓。”

    姚宣唇角同样勾了起来：“听到师兄这番话，我很欢喜。”

    心头涌动着的情绪，让胸口都仿佛微微烧灼，姚宣也有些辨识不清。

    他只觉得，这一世，能拥有林白羽的陪伴，只要稍微想一想，就是说不出的幸福。

    就是想要忍住脸上的笑意，也好象做不到似的。

    两人再一次加快了速度，向着前方岩浆冲去。

    然而在姚宣和林白羽即将撞上岩浆的时候，他们二人的脸色都是一变。

    怎么回事？

    四周的温度不仅没有增高，反而非常明显地降了下去！

    姚宣和林白羽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就看到了一头从岩浆中冒出脑袋来的妖兽。

    这只妖兽看了他们一会，才不高兴地道：“你们怎么知道这里不热？”

    最出乎姚宣意料的，就是这只妖兽根本不是与前面所见一样的火系妖兽，而是一只冰系妖兽！

    他也明白过来，之所以到了岩浆附近热意反而有所降低，正是因为这只妖兽体表流泻而下的冰凌源源不断。

    姚宣心想这世上还有这么奇怪的妖兽，明明这里不应该它习惯和喜欢的地盘，却还待在此处不亦乐乎……

    闻言姚宣笑眯眯地道：“我们只是豁出去罢了，并不知道实情。”

    那只冰系妖兽有点惊讶：“你们就不怕死？”

    姚宣老老实实点头道：“当然怕。”

    冰系妖兽好奇道：“那你们还不退出去？”

    姚宣道：“生而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若是这样退出去，就等于是放弃了前进的可能，无法达到我们二人来此的目的。”

    冰系妖兽有些困惑地道：“但是……还有什么事情比活着更重要吗？”

    姚宣和林白羽相视一笑，齐声道：“有。”

    这只冰系妖兽性情单纯，并未耽误姚宣二人多少时间，因此满打满算他们在第三重秘境内也不过待了三天时间。

    而在此重秘境内，姚宣和林白羽的魂海都得到了程度不小的净化，魂力也愈加凝练，可见此地与开阳宗那大日如意柱的确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在这一重秘境内，虽然没有其他实质性的收获，但光此一项也足以抵消一切。

    接下来，姚宣和林白羽就在冰系妖兽的指点之下，进入到第四重秘境中。

    随着他们在秘境中的不断深入，时间流速放缓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如今每进入到下一重，两人甚至会明显感到眩晕。

    进入到第四重秘境后，姚宣和林白羽沿着道路往前走了许久，两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脚下同样只有一条路。但几日过去，他们既不曾见到其他妖兽妖植，也不曾看到通往第五重秘境的蛛丝马迹。

    “奇怪。”这一日天色已晚，姚宣和林白羽便暂时停下，看了看两边的悬崖，姚宣皱了皱眉，“难道……这里并无活物？”

293扪心

    林白羽深有同感：“是有些蹊跷。”

    这重秘境里就好象只有脚下是实地，两边的悬崖他们也检查过的确就是悬崖。但脚下这条路不管怎么走都看不见尽头,也始终没有任何妖兽妖植出现,满目都是死寂。

    姚宣想了想就又拎起寿纹吸血蝠：“福寿,你知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谁知这一次，蝙蝠也不明所以：“小子，老夫虽然博学，却也并非任何事都知道——什么都知道的那是神仙,可不是老夫。”

    但蝙蝠马上又道：“不过老夫有个建议。”

    姚宣和林白羽的目光便都集中在了它的身上。

    蝙蝠道：“此处有什么特殊之处老夫不清楚,但老夫觉得，你们也不必太过心急。此前老夫就说过，在时间流速放缓的地方修炼,对晋阶过快的御妖师是有天大好处的。小子，你不妨将此地当做一个修炼场所,耐下性子修炼，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他们二人在第四重秘境内进退两难的时候,东岳大陆以东,亦有一群人也是进退两难。

    “那里面应该就是天墟。”说话的乃是一名凌霄宗尊者,“可是该怎么进去？”

    原来这一行人正是当时决定前往天墟一探究竟的尊者们。

    他们虽然也想尽快赶到天墟，但即便是有东岳尊者一道，东岳之东的环境却恶劣得出人意料，而且极易迷失方向，便是尊者都不能幸免。

    于是耗费了许多天，尊者们才来到了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

    眼前依稀是云雾组成了一面巨大的天幕，触碰上去时，指尖还感到了几分潮湿。

    但问题在于这些云雾阻碍了向前的道路，尊者们使尽了浑身解数，想遍了各种办法，也没有能够进入哪怕一寸！

    “赭兄，你知不知道该怎么进去？”

    这个时候，众人想到了当时肯定天墟内有真龙一族的赭渝尊者。

    赭渝尊者的眼神内始终带着几分矛盾和踟蹰，闻言他神色闪过一丝茫然，看向前方：“我也不确定。”

    “那可难办了。”北黎大陆一名尊者道，“就算我们来了此处，就算里间真龙愿意帮忙，可现在连面也无法得见，话都说不上一句，岂不是白来一趟？”

    他们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可就算是大声呼喊，云雾的另一端也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最后有人道：“我看我们还是继续找找，这云雾中定然有什么被我们忽略了的地方。”

    仙锦尊者是这一趟前来的人中，代表太宇宗的那一位，她挑了挑娟秀的眉头：“赭师兄？”

    赭渝似乎没听见她的声音，目光一直落在那由云雾形成的天幕之上。

    仙锦尊者眸色微闪，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又道：“赭师兄。”

    赭渝这才回神：“仙锦师妹，你叫我？”

    仙锦尊者道：“赭师兄，我总觉得，你好象有办法。”

    赭渝一愣，沉默良久才道：“也许吧。”

    此时其他尊者都散开来，查探云雾天幕是否有入口存在，原地只剩下他们二人乘坐在各自的飞行妖宠上。

    仙锦尊者忽然道：“赭师兄，我不知你究竟心存什么顾虑，但我们既然已经来了此处，就由不得你瞻前顾后了。”

    在她眼里，这位师兄的性子实在令人烦躁，说话做事都有些不够干脆，若不是她直觉感到对方隐瞒了什么重要的内容，现在她恐怕也不愿意待在这儿。

    但也正因如此，听了她的话，赭渝尊者并未露出丝毫被冒犯的恼怒，而是苦笑道：“的确如此，师妹所言甚是。”

    下一刻，仙锦尊者不由地眯了眯眼。

    因为赭渝手中忽然出现了一枚金灿灿的东西。

    仔细看去，仙锦尊者发现那似乎是一枚鳞片，与鲤鱼身上的鳞片形态相似，只是色泽呈金色，那金色仿佛还晕染出微微的光芒。

    “这是何物？”仙锦尊者问道。

    赭渝道：“这是一枚龙鳞。”

    仙锦尊者下意识地微微瞪大双眼，之后又发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轻咳一声，回复到八风不动的从容模样，目光却一直不曾从这枚龙鳞上挪开：“赭师兄，你是说……”

    赭渝道：“你没听错，这是龙鳞。”

    仙锦尊者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难怪你如此肯定天墟内有真龙存在，原来你同真龙打过交道。”

    赭渝低声道：“此龙还是我的救命恩龙。”

    仙锦尊者不由的一怔，终于明白赭渝为何会举棋不定了，她此时对赭渝倒是有几分同情：“赭师兄，你当真要用此物进入天墟？”她看得出来，赭渝并非那种不择手段之人。

    赭渝道：“是。”

    仙锦尊者露出一丝狡黠神色：“其实我可以帮你隐瞒的。”

    赭渝苦笑一声：“事已至此，说什么都太晚了。”当他想到向真龙一族求助的时候，当他意识到真龙一族可以被作为祸水东引的目标的时候，他就已经对不住那条金瞳真龙了。

    仙锦尊者便不再多说，两人说穿了也不过是泛泛之交，交浅言深的事情不可多做：“既然你已下了决定，那就事不宜迟，我们在路上耽搁了太久，也不知如今战况如何了。”

    赭渝闻言，定了定神，眼底闪过几分毅然和痛苦，终于将手指割破，让血液涂在了金鳞上。

    紧接着，那金鳞中倏然出现了一条金色射线，直直刺向对面的云雾天幕。

    这边的动静立刻惊动了四散开去的尊者们，所有人迅速回到了赭渝身边，纷纷惊疑不定地看向赭渝手中金鳞。

    云雾天幕中由小到大逐渐破开一个空洞，足以让一条真龙进入的大小，无疑能让尊者们进入其中。

    “赭兄！”如意宗那李尊者颇有几分不快，“你既有此物，为何不早点拿出来，反倒要我们跟无头苍蝇一般乱找一气！”

    当即就有人附和起他的话：“没错，赭渝尊者，你这是在耽误我们大家的时间！”

    “耽误大家的时间不打紧，你要是贻误了战机……”

    仙锦尊者道：“我看你们不像是被耽误了的样子，还有闲心在这儿磨嘴皮子。”

    这话一出，所有人才意识到他们该做的乃是快些进入天墟，而不是声讨赭渝。

    等他们都进去了，赭渝尊者才对仙锦尊者拱了拱手：“多谢仙锦师妹。”

    仙锦尊者微微一笑：“赭师兄客气了，其实我只是想到，万一出来的时候这儿还要师兄再操作一次，现在得罪了师兄可不是什么好事。”

    赭渝：“……”

    对遥远的天墟中发生的一切，姚宣自是毫不知情。

    他和林白羽在第四重秘境，已经足足待了一月有余，之前整个人略有些浮躁的心绪也沉静了下来。与此同时，他对这一重秘境所设置的考验也有了自己的猜测。

    若是他没有想错，此处或许乃是对心境的一种磋磨。

    而在姚宣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耳边隐隐有钟声响起。

    他为之一惊时，就发现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了——方才明明就在身侧挨着他坐下的林白羽不知所踪，倒有几分像是陷入到了幻境内。可是让棘刺曼陀罗和蜃兽共同辨别，两只妖宠却异口同声地告诉他此地并无幻境。

    姚宣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平心静气地等了一会，直到耳边响起了低低的语声。

    音色有些熟悉，好象就是当日那九阳真人所发出，可是语气又同九阳真人有着莫大的差别。

    “你是谁？”

    这个问题让姚宣有些惊讶，又有些纳闷。

    而这声音也没有追问，说完这三个字后，它就沉寂了下去，但姚宣有种感觉，它一定会再次出现。

    不过他的心神，很快便放在了这一问题上。

    他是谁？

    他是姚宣，太宇国风妖府人士。可他又不仅仅是姚宣，因为他经历了轮回兽的时光回溯技能，身体里的灵魂比正常的姚宣来说，要年长了许多。可是这是他才知道的秘密，在其他人眼中，他仅仅只是姚宣罢了。

    正想要回答的时候，姚宣忽然又怔忡了一下。

    好象也不止如此……他还是太宇宗十绝峰的弟子，是胥于邺的徒弟，也是裴明瑜的徒弟，是御妖师，也是药师，是几位师兄弟中的一员，也是二师兄林白羽的爱人。

    好象在不知不觉中，他是谁这个问题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姚宣有些混乱，有些不知所措。

    “你是谁？”

    就在这时，那个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这一回，这声音犹如洪钟一般在姚宣耳畔响起，几乎震动了他的心神。

    姚宣发现他好象有些错了。

    他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偏离了最初的初衷。

    重生以来，他一心一意地只是想要攀上御妖师的巅峰，这目的何等纯粹。

    然而现在的他想要的却越来越多。

    比如此刻，他想要跟师兄一生一世陪伴彼此，他想要替师父分担肩上重担，想要师兄弟们都平安无事，甚至想要万剑宗被击退离开天元世界……

    他当他是谁？

    说穿了他仍然只是姚宣。

    想的太多了，念头繁杂，反而对修炼形成了阻碍，倒不如将这些纷繁的念头放下，认清自己，回归本心。

    想到此处，姚宣只感到心神通明，浑身上下都仿佛轻松几分，说不出的适意。

    姚宣还没来得及道出自己的心声，那声音又问了第二个问题：“你从哪里来？”

294自省

    “你从哪里来？”

    第二个问题让姚宣有点出神。

    说起来,其实这个问题对他而言更加尖锐一些。

    可以说姚宣是从风妖府而来,但也可以说他从若干年后而来。姚宣的命运，自从轮回兽盯上他皮囊的那一天起,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若没有这一个意外，早在时光没有重新来过的时候，姚宣就已经魂飞魄散，世上或许还会有许多叫“姚宣”的人出现，但那些人都不会是他，更不用说因为他而改变的诸多情况。

    或许方元耀会在一开始就从风妖谷得到了风系元灵，没有学徒们被诓骗到冤魂海流光岛上这件事。

    或许贺兰长鹰最终也没有找到九叶元芝，不得不面对幼子永远也无法解封的超品魂海。

    或许风妖府姚氏会一蹶不振,继而在金虎宗太上长老的仇人和汪氏、冯氏联合之下不复存在。

    或许在父母去世后姐姐也不会幸存,更没有可能拜入到水月宗门下。

    或许太宇宗不会收下一名叫做姚宣的弟子,十绝峰也不会有他这位五弟子，胥于邺不会知道他,林白羽也不会知道他。

    或许林白羽用了更久去查出皇帝被夺舍的真相,结果被郦永华反咬一口。

    或许凤山宗在东荒的布置会得逞,在其阴谋下东荒之乱大肆爆发，凌霄府会沦陷，凌霄宗的地位会一落千丈，各大宗门的尊者会葬身在那落魂化血阵里。

    或许兽潮仍会在不久后发生，太宇国改朝换代，郦氏皇族被慕容氏取代，如意宗阳谋奏效，成为太宇第一上门。

    或许西洲大陆上的裴明瑜和丹参好端端地待在西洲，一辈子也未必会到中洲走一遭。

    或许……

    但也只是或许罢了，当轮回兽的时光回溯技能生效时开始，姚宣就已经成了从二十九年回来的姚宣。

    “要到哪里去？”

    闻言姚宣又是一阵恍惚，他要到哪里去？

    他自然是想要到达御妖师的巅峰，想要到那最顶端的位置上，看一看风景是不是这边独好。

    可与此同时，他也有很多想要做的事情——他想跟师兄一道踏遍天元世界的每一寸土地，想探索不曾到过的秘境和遗迹，想要姐姐平安快乐，想要师父别那么操心，想要……

    这个时候，这个问题就像是在问他：这么多他所想要的东西里，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真正想要的……

    姚宣想了很久。

    他所期盼的，无非就是不必惧怕别人的阴谋算计，不必畏惧别人的实力压制，他重要的人都好好活在世上，舒心安乐。

    当姚宣沉浸在这三个问题中的时候，他的魂念越发通透明净，就如同拂去了许多曾沾染在上面的尘埃一般。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耳边又响起连绵不断的钟磬之声时，那红袍的九阳真人元神竟然出现在了这一重秘境中，缓缓往姚宣行来，最后停在他的身旁。

    九阳真人仿佛听到了姚宣的心声，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紧接着，他缓缓抬手，抚在了姚宣的头顶。

    同一时刻，那一行尊者，已经进入了天墟内。

    然而眼前所展现出来的一切，却让他们大吃一惊！

    视野中的画面，可以说跟尊者们事先所想象的，有一定的相似之处，可是又存在着非常大的差别。

    “这就是天墟？”

    “绝对是，这里肯定是天墟！”

    “天墟竟然是这副模样！”

    “但我好像也一点不奇怪。”

    他们像是从一个世界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周遭云雾飘摇，这里跟仙境相比，似乎也没有什么两样。

    如果忽略掉那分异乎寻常的沉寂的话。

    “这里……”仙锦尊者秀眉微蹙，“果真曾住着真龙一族。”

    她身旁的赭渝尊者从进入天墟之后开始整个人就变得十分不对劲，他的视线像是穿过了虚空，不知落到了什么地方，即使听到了其他人的交谈，他也始终不曾回过神来。

    直到仙锦尊者的这一句话，赭渝尊者的脑中才像是被碰到了什么开关似的，眼神缓缓聚焦，最后恢复清明。

    然后赭渝尊者的面容上，又一次挂上了一个极为苦涩的笑。

    原因无他，只因仙锦尊者话中那一个“曾”字，单只此字，就足以让赭渝满心都是苦涩滋味。

    “但现在此处，似乎根本没有任何活物。”仙锦尊者随着其他尊者一道往里走了一段距离，注意到赭渝还停在入口处，才回头道，“赭师兄？”

    赭渝有些魂不守舍地跟了上来。

    仙锦尊者道：“赭师兄，你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

    天墟内并不显得多么散乱，只是没有一点生气。

    所有的一切，就好像定格在了某一天的某一个时刻，然后再也没有任何变化。

    而天墟内曾经的主人们，也不见了踪迹。

    尊者们没有将整个天墟都探索一遍，因为天墟范围极为广阔。但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每个人都很清楚，天墟内，现在肯定不再有真龙一族的存在。

    如若不然，他们恐怕早在进入天墟时，就会被认为是冒犯了真龙一族的威严，而遭到攻击了。

    赭渝像是到了这个时候才想要确认这件事是真实的，他一直不停地看着四周，目光逡巡中像是想要寻找什么。

    最终他颤抖着双手，将那枚金色龙鳞又捧了出来。

    仙锦尊者好奇地看着他，看他再一次割破手指，将血液滴落在龙鳞之上，又用那些血液绘制出一个奇怪的纹路。

    她看到赭渝嘴唇不停地动着，似乎在无声地呼唤着什么。

    然而一直到赭渝尊者颓然垂下头，靠在一旁的树干上，仙锦尊者也不曾瞧见有什么东西出现。

    “赭师兄？”虽说谈不上什么交情，但仙锦尊者还是有些担忧地道，“你还好吗？”

    赭渝转过来的脸让她吓了一大跳。

    这下子，赭渝尊者不用回答，仙锦尊者也知道了答案。

    不好，非常不好。

    赭渝的那张脸简直难看到了极点，所有的神采都消失不见，眼中光芒亦是黯淡了下去，就好像……就好像曾经寄托了全部心神和渴望的东西轰然崩塌了一般。

    “报应……这是我的报应……”

    仙锦尊者依稀能听到赭渝的话，只是渐渐的，赭渝尊者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再也无法捕捉到他说了什么。可是她知道他应该还是在说着什么，或许内容跟刚才那句话也没有多少不同。

    的确如此，赭渝尊者仍然在念叨着：“这是我的报应……”他万万没有想到，进入天墟之后，竟然没有能够见到那条金瞳真龙，甚至在按照当初金瞳真龙告诉他的法子召唤对方后，也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一刻，赭渝心死若灰——是不是因为他违背了当初的誓言，才会如此？

    开始时他只是手指颤抖着，渐渐的，他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仙锦尊者一直关注着他，却见他突然停住了颤抖，抬起手捂住胸口。

    下一刻，仙锦尊者吃惊地瞪大双眼。

    因为她看到赭渝尊者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要知道身为尊者，可以说是在天元世界最顶端的那一群人！除非特殊情况，尊者是绝无可能生病的。

    可是眼前却有一名尊者吐了血，仙锦尊者想，那一定是他真的遇到了什么让他难以招架的事情。

    再联想起刚才赭渝尊者的所作所为，联想起之前他提到的救命恩龙……仙锦尊者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她也只能叹息一声，悄悄离开，将此地留给了赭渝尊者一个人。

    天墟中不再有真龙一族存在这件事，目前还只有这些尊者们知道，战场上正期待着他们带回好消息的尊者们对此一无所知。

    但大约也是因为存了这一点希冀，尽管目前天元世界一方的形势越来越差，大家的情绪却还算不错。

    万剑宗这一庞然大物，到了这个时候，终于显露出了它狰狞的一面。

    谁都没有料到，突然出现的这一批来自万剑宗的剑修，实力竟然如此惊人！

    他们如潮水般而来，便是皇者也很难与其战成平手！

    许多的妖宠们，在这些剑修的飞剑攻击之下，几乎不到一个回合就被斩杀！

    而不断失去妖宠的御妖师，实力也在不断下降着，一时间根本无法恢复！

    相比之下蛮人要稍微好一些，因为他们是凭借着蛮纹战斗。但好起来也很有限，因为飞剑的攻势实在太过犀利，许多蛮人甚至没来得及激活蛮纹就被斩在了飞剑之下。

    最令人心焦的，乃是这些剑修的数量始终不曾减少——因为一旦有人死去，就马上有新的人填补这个空缺，不管过去多久，他们仍然势如破竹地攻击着天元世界一方。

    此消彼长，万剑宗气势如虹，天元世界节节败退。

    姚宣觉得自己好像从一个极为漫长的梦境中醒来，浑身都疲惫到了极点，可是精神又似乎非常振奋。

    他这时终于看到了林白羽——师兄正坐在自己的身侧，两个人之间距离很近，只需要伸出手臂就能触碰到对方。

    “师兄……”

    林白羽也正睁开双眼，含笑朝他看过来：“师弟。”

    四目相对片刻，两个人立时发现了一丝不对劲，然后他们不约而同地滚在了地上。

    姚宣发出一声闷哼之后，就狠狠咬紧牙关，似乎这样才能克制住身体内好像有什么想要冲出来的感觉。浑身的气血都在鼓噪着，连魂海也没有例外。

295修为暴涨

    翻涌的气血好象要让身体整个地爆裂开去,姚宣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但他在默默抵抗这种痛苦之余，也注意到师兄跟自己的情况差不多。

    而目光在落到林白羽身上的刹那，姚宣发现心脏跳得越发快,且像有一把巨锤在不停地敲击着。五脏六腑都被震动了一般,血液犹如汹涌的波涛奔流不息。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他用眼角余光艰难地打量了一下周围。

    四周的情景跟此前相比并无改变,两边仍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前方仍然只有一条道路。

    但要说服自己这种异状跟他们所在的第四重秘境无关,姚宣是决计不会相信的。

    他越来越难受,浑身都像是要烧灼起来了一般，喷出来的鼻息都是滚烫的。似乎手指触碰到哪里，哪里就会燃烧起来一般。在这种无法招架的燥热中，姚宣觉得自己的神智都渐渐变得有些混沌起来。

    他试图与魂海内的妖宠们沟通,但奇怪的是,他与妖宠们之间的魂念连系，就好像被什么屏蔽了一般。

    姚宣重重地喘着气，忍不住念道：“师兄……”

    而对面的林白羽倏地往他看了过来,姚宣模模糊糊地想到：师兄的双眼红得让人有些心惊。

    他却不知在林白羽眼中，自己也是如出一辙的模样。

    林白羽狠狠地闭了闭眼，看到姚宣似乎让体内的躁动变得更加剧烈——不管是师弟染上绯色的皮肤，还是微微泛起水色的双眸，都让他越来越克制不住内心汹涌的情、潮。

    他忍不住苦笑，相对于姚宣，他先一步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虽然林白羽不知是因何而起，但他们两人，此时分明都是有了欲、望，分明都因此而情、动。

    这种情形大约是来自于身体内奇怪的气息，但林白羽又能感觉得到这气息对增进修为是有好处的。或者——祸兮福所倚？在得到这种助益以前，两人现在的状态是不得不经历的阻碍？

    “呵——”林白羽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他发现自己已经非常难以控制住了。

    这不能怪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而且对方似乎也快要沦陷在了欲、望中……

    只要一想到这点，试图按捺住冲动的心思就会变得越发淡薄，甚至想要干脆放纵下去——若不是无法确定这样会不会对彼此的身体带来伤害，林白羽可能早就忍不住了。

    但这个时候的师弟，看起来是多么的……诱人。

    要说服自己调转视线不去看他，又是多么的……艰难。

    尤其是当师弟的目光直直看向自己，里面毫不掩饰地写着渴求的时候，林白羽喉咙动了动。

    真是糟糕……他好象真的忍不下去了。

    到了这个时候，姚宣也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他反而比林白羽更干脆一些，意识到彼此的情况，他稍微琢磨了一下，就直接看向林白羽：“师兄。”

    林白羽：“……”

    姚宣笑眯眯地道：“师兄。”

    他毫不犹豫地往前，踉跄一下后直接扑在了林白羽身上，仿佛没察觉到林白羽猛地僵住，还蹭了一下：“师兄。”

    林白羽：“……师弟，别这样。”

    姚宣认真道：“我觉得不会有事的，要是放着不管可能才会有问题。师兄，你在顾虑什么？”

    林白羽眸色一沉：“这可是你说的。”

    姚宣还是笑眯眯的，又蹭了蹭林白羽，两人的身体几乎完全贴合在了一起，感受着彼此从体内升腾而起的高温，反而有种自身燥热得以缓解的感觉。

    最后的印象，便是师兄忽然放大的脸庞，还有落在唇间的亲吻……

    此时此刻，天元世界的尊者们和蛮族大祭司正聚在一处，商讨着近日出现的那些剑修。

    他们也曾捉了几名剑修进行查看，得出的结论是其中单独的任何一个人，论实力跟之前的剑修并没有什么两样。

    如果非要说有何不同，那就是这些人行动时好像被框在了一定的范围内。

    “莫非……”水月宗一名尊者道，“这是阵势？”

    另一名尊者不假思索地否决道：“我可从未听说世上还有这种阵势。”

    又一名尊者嗤之以鼻道：“呵呵，我之前也没听说过万剑宗。”

    两名尊者互瞪一眼，倒是没有吵起来。

    不过也是……几名本来觉得不大可能是阵势的尊者这样想到，自从外域来者出现以后，许多东西岂不是跟他们之前的认知，都有了非常大的悖逆之处？

    “胥尊者，你们太宇宗的典籍里，有没有相关记载？”这时，凌霄宗的贺兰泉问到了胥于邺。

    胥于邺道：“我才入尊级不久，这些东西接触不多，不知诸位可容我与几位师兄查阅一番？”

    在场其他太宇宗尊者闻言连忙道：“是极，是极，让我们同胥师弟一起查查。”

    要查阅典籍，必须回到宗门内，好在尊者的飞行妖宠大都等阶极高，来去速度也快。因此等到胥于邺等人再度返回战场时，也才将将过去了数日，且大部分时间，还是用在了查阅过程中。

    当然，除了太宇宗，其他历史悠久的宗门，甚至是皇室，都回去查阅了各自的典籍。

    现在他们再度聚首，众人对视了几眼，就有一名太宇宗尊者开了口：“果然是阵势，据典籍记载，这叫做剑阵。”

    所谓剑阵，按照典籍中的描述，便是由许多剑修组合而成。这种阵势对他们各自的实力都带来了十分显著的加成，不论是攻击还是防御。且由于剑阵同寻常阵势相比，灵活机动也无出其右者，只要阵眼的剑修活着，剑阵就能随意移动。也难怪剑阵一出，无论御妖师还是蛮人，都有些招架不住。

    水月宗尊者道：“原来如此，不知几位师兄，是否查到了应对剑阵的法子？”

    闻言，包括胥于邺在内的数名尊者，面色都是一黯，齐声道：“不曾。”

    听到他们的回答，凝神倾听他们对话的其他人俱是沉默下来，偌大的营帐内一时间竟是无比安静，便是呼吸声都变得格外清晰。

    这时胥于邺挑了挑眉，道：“但知道了这是剑阵，总能找出应对之策。”

    这一句话倏然打破了那一阵异样的沉默，帐内迅速热闹起来。但太宇宗其他几名尊者却不太赞同地看向胥于邺：“胥师弟，你不该出这个头。”

    胥于邺又是一挑眉，没有做声。

    其中那名天罗峰尊者道：“虽说此话鼓舞士气，可若是最终没能找出办法，他们可能会迁怒于你。”

    胥于邺淡淡道：“无妨。”

    那天罗峰尊者深有一片好心被当做驴肝肺的感觉，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哼了一声甩袖便走。

    另一名太宇峰尊者迟疑道：“胥师弟，你何必这样将罗师兄的话给堵回去。”哪怕你是本宗不世出的天才，才入尊级就压得住老牌尊者的御妖师，但……“目前太宇宗总该拧成一股绳。”

    胥于邺低声道：“我是实话实说，申屠师兄，我对这剑阵，已经略有了些眉目。”

    申屠尊者一愣，眼睛顿时放出光来。

    当姚宣再度醒来时，只觉得浑身上下又酸又疼，可是心里面却一点也不觉得难受，反倒是那种急于倾泻而出的躁动被纾解之后，有种说不出的畅快舒爽。

    不过……

    “师弟，没有什么不适吧？”

    这是在听到林白羽问出这句话以前。

    听到之后，姚宣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方才发生的一切，虽然意识被本能拽进了欲、望的深渊里，但他也模模糊糊地记得每一个细节。

    这一刻，哪怕是他两世加起来活了数十年的这张老脸，也没忍住红了红。

    姚宣咳嗽两声，眸光飘忽游移了一会，才道：“没事。”

    然后两人目光不小心对上，姚宣就笑了，重复一遍：“没事。”

    林白羽道：“没事就好。”刚才被全身心的渴求控制着，他可能没那么温柔。

    姚宣不在意地笑笑：“我又不是那种碰一碰就碎了的琉璃人。”

    说到这里，他忽然嗯了一声，面上露出震惊之色：“师兄。”他立刻向林白羽求证，“我的修为好象……提升了。”

    林白羽道：“我也是。”

    姚宣又感受了一下，惊呼一声：“可是这提升幅度也太大了！”简直是暴涨啊！

    修为暴涨得让他完全感觉不到真实性！

    他之前明明还只是皇级初等御妖师，怎么一觉醒来，距离尊者都只有一线之隔了？

    这不合理！

    林白羽同他的情况一般无二，也是眼看着就能突破尊者，甚至前方那一层阻隔都显得无比单薄。

    必须要小心翼翼才不会突破……

    两人思来想去，都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反倒是终于能被召出来的寿纹吸血蝠，用极为古怪的眼神看了他们两人许久，才道：“你们倒是运气好。”

    姚宣眨眨眼：“什么意思？”

    蝙蝠道：“老夫其实也只是听说过，在天元世界之外，有一种可以在极短时间内提升实力的法子，叫做‘灌顶’。若是老夫没猜错的话，你们很可能便是遇到了这种情况，而灌顶据说还会带来不小的负面影响，但你们俩又……”它的语气忽然变得猥琐起来，“小子，你怎么就躺平任你师兄为所欲为了呢。”

    姚宣：“……你怎么知道？”

    方才蝙蝠根本不在，且彼此间魂念连系也被隔绝了。

    蝙蝠嘿嘿一笑：“老夫的眼睛何等雪亮，只要那么一看，还有什么看不出的。”

    姚宣：“……”

    林白羽道：“继续说。”

    蝙蝠就干咳了一声，“总之你们用自己的办法解决了，倒是没留下什么后遗症。不过，老夫不建议你们现在就突破尊级，终究是用了他法，还是稳着点好。而且你们的妖宠暂时还跟不上，也需要尽快培养起来。”

296此处有龙

    其实就是寿纹吸血蝠不说,姚宣也知道眼下不必着急晋阶。在此之后,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脚下突地一空，然后就掉进了第五重秘境。

    确定是第五重秘境以后,姚宣二人却发现这一重秘境仿佛全由云雾组成,身周都被云雾包裹。若不是两人并肩走着，说不定还会在这重重云雾中迷失了方向。

    因此这里湿气极重,才走了一会儿,姚宣的鬓发就变得有些湿漉漉的。

    林白羽也发现了这一点：“水汽很大。”

    姚宣含笑点头,一边睨了师兄一眼。

    却见林白羽看过来的眼神微微一沉,里面像是多了点什么，但仔细看时又像只是姚宣的错觉。

    他心头亦是一跳：“师兄？”

    “……无事。”林白羽摇了摇头，柔声道。他当然不会说,水汽让师弟的睫毛上都仿佛沾上了水滴，也让他才平复不久的心绪再次有些躁动起来。

    在这一重秘境里,两人同样没有发现妖兽或妖植的踪迹。但他们却更加警惕，因为在此之前就是如此，甚至他们到现在也不能肯定第四重秘境究竟经历了什么。

    若只是扪心自省，那灌顶莫非就是第四重秘境的收获？可是灌顶之后还要迎来可能无法解决的后遗症，若不是彼此就在身旁，姚宣也不能肯定最后的结果会如何。

    不过，他很快就被另一些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龙涎苔？”

    姚宣首先注意到的是他脚边一片湿湿滑滑的青苔。

    林白羽听到这个名字先是一愣，继而仔细观察了这青苔一番，良久，他眯了眯眼：“果然是龙涎苔。”

    龙涎苔与普通青苔在样貌上分别不大，但若是御妖师用魂力去试探，就能发现其灵动气息与众不同。

    当然，肉眼也能对其进行分辨，就像方才姚宣所做的一样，两者还是存在着极为微小差别的，只不过除非是在药材上极有研究，才能看出究竟。

    换做是前世的姚宣，肯定也做不到这一点，但今生得到了裴明瑜的悉心教诲后，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脚边青苔乃是龙涎苔。

    他立刻两眼放光，笑眯眯地蹲下来，又掏出一把骨刀开始小心翼翼的挂剔起这一片龙涎苔来——这是采集龙涎苔必须的手段，若是使用其他器具，龙涎苔就会奇迹般的干枯掉。

    等刮下来了大约一半后，姚宣就停止了动作，端详了一番手中的龙涎苔，十分满意地道：“没想到刚进入第五重秘境，就遇到了这么珍贵的药材。”

    龙涎苔名字里带了一个龙字，也跟所有与龙有关的药材一样，比旁的药材格外罕见一些。

    据说龙涎苔其实就是沾染到了真龙唾液的青苔，因为龙涎稀少的缘故，龙涎苔也很难得。在药用上，好几种六品、七品、乃至八品的灵药都需要它。虽说大部分能找到替换品，但药效却打了折扣，而用龙涎苔入药，得到的灵药品质也会有所提升。

    林白羽见姚宣一脸笑意，心里头也很愉悦：“那我们就继续往前走吧，说不定还能找到什么珍贵药材。”

    他原本只是这么一说，但当姚宣发现了一种又一种珍贵药材的时候，林白羽都忍不住生出点“自己难道是乌鸦嘴”的疑惑。

    姚宣留意到了林白羽古怪的神色，略一思忖就有了答案，颇有些好笑地道：“师兄，若你真有这般灵验，不如再说几句——往前走能遇到好妖宠啦，往前走能捡到好材料啦，往前走……嗯？这里还有铁线龙葵？”

    他边说着边奔了过去。

    这种形如葵花的植物本身乃是一种蕨类，但与龙涎苔，以及方才姚宣采集的好几种药材一样，都跟真龙有关系。据说是有真龙从铁线蕨上游走而过，让其沾染到了真龙气息，方才产生变异而生成了铁线龙葵。

    这里的铁线龙葵数量不少，品相极佳，那一团团犹如葵花的小朵个头又大又精神，绿色的叶面也极有光泽。此种植物同样是一味非常珍贵的药材，能运用在好几种高品灵药的炼制上。

    姚宣蹲下身，铁线龙葵倒是不像龙涎苔那样对采集要求极高，但能入药的只有铁线龙葵的那一朵葵花状叶面，采摘下来以后收起来时则要十分注意，必须用木盒装，不能让葵花状叶面相对，不然就会腐烂。好在姚宣现在每次出门都会将储物腰带清理一番，也会带上一些器皿，倒是直接就掏出了木盒。

    但在他采摘铁线龙葵的时候，一丝不对劲的感觉倏然闪过了他的脑海。

    姚宣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他想要捕捉到那丝感觉，却无论如何又捕捉不到。

    他皱起眉头，手中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

    姚宣的反常举止被林白羽看在眼里，他便也蹲下来，抬手抚上师弟的肩头：“师弟？是有什么问题？”

    姚宣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突然感到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或许这种感觉应该归类为他的一种直觉感应，在这方面姚宣一向敏锐，若真感到了不对，那必然有什么不对，若真感到了危险，那危险很可能已然潜伏在侧。

    说起来此次的感觉倒不是多么危险，更多的还是不确定。

    但到底是什么呢？

    姚宣左思右想，还是摇头：“想不出来。”

    林白羽轻声道：“别着急，想不出来也无妨，总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姚宣嗯了一声，开始一点一点回想他们二人进入第五重秘境空间之后的经历。

    这一重秘境同样有时间流速放缓的效果，不过两人都已经很习惯了，在此之前已经不会再因此而焦急。

    然后他们往前走，直到他发现了龙涎苔——紧接着没走多远，他又发现了好几种罕见的药材——最后他发现了铁线龙葵。

    嗯？

    龙涎苔——铁线龙葵……

    还有中间发现的药材——剑叶龙血草、五叶龙藤、龙齿苋……

    所有的这些药材，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它们都跟真龙扯得上关系。

    姚宣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师兄，你发现了吗？我们在这一重秘境里所遇到的每一种药材，都跟龙有关。”

    林白羽闻言也倏地一惊，果真如此：“难道……”

    比如龙涎苔因为龙的唾液而变异，铁线龙葵由于龙的气息而变异，剑叶龙血草据说是沾上了龙血才会生成，五叶龙腾与龙齿苋似乎是被龙的尿液淋到才会长出……

    照这样说来，这一重秘境里，岂不是很有可能……姚宣接上了林白羽的下一句话：“此处有龙？”

    两人对视一眼，都感到了些许压力。

    真龙一族从来与人类的关系都谈不上多么友善，若是此地当真有真龙存在，以对方的等阶实力，两人很难讨得了好去。

    就在这时，姚宣一个不经意的瞥眼，然后他全身都僵了一下。

    林白羽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瞳孔也是猛地缩起。

    谁也没有料到，他们才刚猜测完此处会存在的那种妖兽，现在已经真真正正地变为了现实。

    对面那云雾之中穿梭着的，分明就是一条真龙！

    察觉到了两人的视线，这一条真龙忽然朝他们看了过来，那一对灿若琉璃的金色瞳眸仿佛能映照出一切，里面看不出恶意或善意，任何情绪都不存在。

    姚宣下意识地抓住了林白羽的手，感受到师兄用力的回握，他才深吸口气，站起身来。

    而那条龙，亦是从弥漫此间的重重云雾中游了过来。

    在姚宣二人对上这条真龙的时候，前往天墟的尊者们已然回到了战场上。

    得知他们一无所获，本来满怀期待的另一些尊者们都是十分失望。

    这些日子以来，战局对天元世界一方来说，是越来越艰难。每一次战斗，剑修们虽有伤亡，但却比不上御妖师和蛮人的损失惨重。若不是心知一旦被万剑宗统治天元世界，他们就再也不可能挺直脊背站起来，只能被当做低贱的奴隶一般对待，其中一些尊者都想要带着宗门妥协算了！

    而对于剑阵的研究和探索，也还在进行之中。那日之后胥于邺提出了一些对付剑阵的可能性，让许多尊者都眼前一亮。可惜应用在实战中，却还有着不小的漏洞。因此胥于邺这段时间主要精力就集中在了此事上，力争尽快找到破解剑阵的法子。

    “大祭司！”

    就在尊者们与蛮族祭司再一次汇聚一堂，商讨下一轮该如何应对的时候，帐外忽然传来了一个撕心裂肺的呼喊声。

    其中来自中洲大陆的那名蛮族大祭司闻言一顿，枯瘦的面上显出几分惊容，对其他人抱歉的点头示意后，迅速走到帐外。

    尊者们个个耳聪目明，尽管隔着厚厚的营帐，也将蛮族大祭司与那名蛮人的对话听了个大概。

    原来是一名地位颇高的蛮人在不久前的战斗中力竭而死，听到这里，除了一声叹息，尊者们没有再继续听下去。

    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战争进行到了现在，死去的人是越来越多，不管御妖师还是蛮人都是如此。

    之前不少上门的精英弟子，也在战斗中死去——这些弟子可也都是寄托了宗门希望的新星。

    不过若是姚宣在这里，或许会有些惊讶，因为那蛮人话语里提及的死去之人，他也认识，是奔。

    也是到了现在，御妖师们终于发现了蛮人好的一面。他们固然凶残不讲道理，但当他们与御妖师并肩战斗的时候，也从无畏惧，总是一马当先。

    或许以后局面得到缓和，御妖师与蛮人仍会对立，但现在两方面的配合却是渐入佳境。

    然而光有团结，显然无法与万剑宗这庞然大物抗衡，他们谁也不知道出路究竟在何方。

297天墟真龙

    二人一龙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姚宣才松了眉头,笑眯眯地拱了拱手：“您好。”

    那真龙竟然嗯了一声，它的语气里倒是一点也听不出不友善的成分。它细细地打量了他们一会，出声问道：“你们是在探索这天元秘境？”

    姚宣点头：“是。”

    真龙说话同人类几乎没有两样,竟是货真价实的官话。

    那真龙看了他一会,目光忽然在他胳膊上停顿了一瞬，眼底倏忽闪过一丝惊疑不定,嘴上则道：“想必你们也知道我的身份？我们真龙一族,在若干年前，被此秘境主人转移到了此处，据说是要等一个人。”

    姚宣眨眨眼：“等人？”

    那真龙就道：“嗯,应该跟你们没什么关系,他是要我们等一个人，你们是两个人。”

    姚宣：“……”

    那真龙忽然似乎有些怀念地道：“说起来你们倒是同他很像。”

    他？

    姚宣一头雾水，又不好开口询问,只静静听着这条真龙继续往下说。它似乎是被激起了谈兴，也不理会姚宣二人想不想听,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们真龙一族尚在天墟内居住，只是我在天墟里面呆不住，时不时的就要出门游玩，有时候也能捡到一些人类……”

    姚宣眨眨眼，这真龙说的是“见到”，不是“捡到”吧，它一定只是发音跟人类有点差别……

    “那时节我又捡到了一个人类，那个人类比你们差一些，按照你们的标准来说，应该是刚到皇级吧？反正他后来跟我讲，他是皇级初等御妖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不讨厌人类，明明我那些族人都对你们没有好感。我从另外几个人手里把他抢了过来，因为觉得他的模样挺顺眼的。”

    “后来我还告诉了他很多事情，又赠送了他一片我的龙鳞，让他有事就去找我。可惜的是这么些年了，他始终不曾出现过。后来我们一族离开天墟，恐怕现在就是他再使用我的龙鳞想要寻我，也寻不到我了吧……”

    它果然是有些怀念，甚至因此告诉了姚宣二人它的名字，“看在你们跟他很像的份上，我把我的名字告诉你们，我名为敖姜。”

    姚宣和林白羽便都行了一礼。

    敖姜不在意地摆了摆前爪：“你们既然要探索秘境，那就当做没见过我，探索去便是。”

    说完，它一个摆尾，竟是迅速离开了此处。

    目送敖姜离开，姚宣忍不住有些狐疑：“它好像很匆忙地……赶着去做什么事？”

    蝙蝠倒是若有所思，望了眼姚宣手臂上侧的那只臂环。它一直不曾将厉蚩的事情告诉给姚宣，但方才那龙是不是……发现了厉蚩？

    他们在这边摸不着头脑的时候，敖姜已经穿过了无数云雾，一路上还碰到好些族人，不过它都只打个招呼就飞快前行。直到见到远处一条身躯更粗壮的同族，它又一次加快了速度，游到那条龙身边：“族长！”

    族长敖易掀了掀眼皮：“敖姜啊，你有何事？”

    不怪它懒洋洋的，实在是敖姜特别喜欢没事找事。比如以前它就喜欢捡人加养人，现在到了天元秘境内出不去，它找不到人类养，最近甚至瞄上了两条刚破壳的幼龙——被人家的爹妈找上，扯了好大一通皮！

    也让敖易十分头疼，敖姜天赋出众，模样俊俏，分明应该是极讨龙喜欢的一条龙，如今却有些真龙憎亚龙厌的，最磨人的是还时不时需要它这位族长来调停！

    敖姜道：“族长，你可还记得，秘境主人当时跟我们说的那番话吗？”

    敖易道：“当然记得，九阳真人说，我们要等一个人来，样子他那时也不清楚，但等到我们见了此人，自然会知道我们等的人就是他。”

    敖姜道：“我怀疑我见到了这个人！”

    敖易道：“敖姜啊，你是不是又想调龙离山，去龙池里拐两条幼龙来养？”

    敖姜的金色瞳眸里立刻露出委屈神色：“族长，你这可是冤枉好龙！”

    敖易道：“当真不是？”

    敖姜肯定道：“当真不是。”

    敖易道：“那好，说来听听是怎么个情况。”

    敖姜道：“我在那人身上发现了真龙气息，还有那个环……”它迟疑了一下，不太肯定地道，“我怀疑是……另一半的太昊玄龙环。”

    敖易猛地张大双目，肃然道：“此事千真万确？”

    敖姜道：“我也不能肯定，但那环正缚在那个人类手臂上却是千真万确的。”

    敖易沉默了一下，当即道：“事不宜迟，你带我过去。”

    没有能够想出个所以然来的姚宣和林白羽，此刻则已经又往前行进了一段距离。

    周身云雾仍是极重，好在脚下的道路并不难找。倒是姚宣想到了一件事，正同林白羽说起：“师兄，你说，真龙一族在这里，能不能离开秘境？”

    林白羽道：“这得问他们。”

    姚宣也觉得自己是突发奇想：“我就是想，若是能让它们随我们一同去抵御万剑宗，有没有这个可能？”

    他只跟敖姜见了一面，就深感真龙一族实力强大，若是有这样一群盟友，对付起万剑宗来，或许能减轻许多压力。

    闻言林白羽还没说话，两人就齐齐听到耳边响起一个十分陌生的苍老语声：“这倒也不无可能。”

    姚宣和林白羽都是一愣，循声望去，两人再一次看到了敖姜，以及它身旁另一条真龙。方才说话的应该就是那条龙，此时它的目光直直落在姚宣身上，似乎在观察着什么，又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这位……”林白羽眸光一闪，眯了眯眼，整个人已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将那龙的视线挡住，然后道，“不知是何方高龙？”

    敖姜介绍道：“这是我们真龙一族的族长。”

    得知了对方的身份，林白羽心念电转，脑中反而生出了许多猜测来，他于是仍将姚宣牢牢护在身后：“族长找我们二人有事？”

    敖易道：“呵呵呵呵，我听敖姜说起二位，好奇之下便想要来见一见二位，现下一见，果然不愧是人中龙凤。”

    姚宣一边心想它到底是夸他们，还是在夸自己？一边道：“族长过奖，族长您方才说不无可能，难道……”

    敖易用前爪捋了捋长须：“那万剑宗可是来自天元之外？”

    姚宣和林白羽对视一眼：“族长莫非听说过？”

    敖易道：“呵呵呵呵，我确实听说过。要知虽然有三千世界，但也有高下大小之分，此宗乃是三千世界中也举足轻重的一家宗派，善使飞剑，端的是强大无匹。”

    姚宣心里一动，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我相信真龙一族实力更加强大。”

    敖易一面略有些自得，一面暗暗在心里骂了一句小狐狸。它本就是要夸大万剑宗的实力——它此时也约略推断出了九阳真人将真龙一族放在此处的打算，无非就是让它们前去助人类一臂之力。

    但这个帮助，也是不一样的，是无私相助，是有条件的出手，还是交易都是可以由真龙一族来选择的。越是将万剑宗说的厉害，它们这雪中送炭的举动，就越能获取最大的收益。

    可惜的是，这个打算，似乎被眼前的小子给看了出来。

    不过倒也无妨，因为主动权仍然掌握在自己手中，敖易便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这话倒是不错，在天元我们确是最强大的一族。”

    当然，到了三千世界里也差不多，但它就是不告诉这小子，那又怎样？哼！

    姚宣也是想要找到盟友，而不是敌人，闻言便顺坡下驴：“不知族长需要怎样，才愿意出秘境助我们一臂之力？”

    “呵呵呵呵。”敖易又笑了两声，“这个嘛，自然先要看你们值不值得。”

    它话中的意思十分明确，两人若是有潜力足以打动它，什么都好办，否则就对不起了。

    姚宣又跟林白羽对视一眼，然后道：“那不知族长要怎么看？”

    敖易想了想：“现在我有两种选择提供给你们，一种是你们任何一人战胜敖姜。”

    姚宣：“……”

    林白羽：“……”

    敖易道：“呵呵呵呵，第二种则是你们通过我们真龙一族的回龙桥考验。”

    姚宣和林白羽再次对视一眼，就齐声道：“我们选第二种。”

    谁知紧接着两人就发现敖易和敖姜的神色都变得有点古怪，良久之后敖易才呵呵一笑：“行，那就这么说好了。”

    姚宣和林白羽都不明所以，倒是寿纹吸血蝠有些急了，在魂海中道：“小子，你不能先考虑一下再回答吗？三思而后行是什么意思不用老夫教你吧！这么快就选了第二种！回龙桥是什么你知道吗？先拖一拖这老龙又怕什么！”

    姚宣老老实实道：“不知道。”

    蝙蝠道：“那你们还毫不犹豫！”

    姚宣道：“可是第一种铁定不可能通过啊。”敖姜是真龙，且明显是年富力强的真龙，方才只是打个照面，对方都给他和林白羽带来了莫大压力——他们除非晋入尊级，恐怕是不可能战胜对方的。

    蝙蝠恨铁不成钢地道：“它只说了要战胜敖姜，又没说一定要在武力上战胜它！你们想个别的法子，也不是不可以！那老龙的话本就全是漏洞！”

    姚宣：“……”

    蝙蝠继续道：“而回龙桥，可是随机出现考验内容，最简单的也不容易！万一出现的考验内容是要你在武力上战胜敖姜甚至敖易，你们能通过？”

    姚宣想了想道：“选都选了。”

    蝙蝠：“……”

    既然已经说好了，显然真龙也没有让他们再选一次的可能，姚宣和林白羽就被敖易带到了回龙桥上。

    数息之后，当敖易和敖姜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的时候，回龙桥的考验开始了。

    几乎是立刻，姚宣就发现身边又一次失去了林白羽的身影。想起上一重秘境内的经历，他越加谨慎，小心翼翼地迈出第一步，然后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就让姚宣愣住了。

    “你的姓名，出生年月日，另一人的姓名，出生年月日，请迅速作答，时限：五息。”

    “你的曾用名，另一人的曾用名，请迅速作答，时限：两息。”

    “你最喜欢何种食物，另一人最喜欢何种食物，请迅速作答，时限：三息。”

    “……”

    越是回答下去，姚宣就越感到内心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古怪。他和林白羽随机得到的回龙桥考验，怎么是这么奇怪的一种？

298交换条件

    当姚宣和林白羽并肩从回龙桥上出来的时候,那一座桥边环绕的云雾尚无一点散尽的迹象。两个人从云雾中缓步走出,立刻惊动了一边正无所事事用尾巴打来打去的两条龙。

    敖姜道：“失败一次无所谓,再接再厉便……”

    它的话马上就被敖易打断了,真龙一族族长整张脸都扭曲了,龙须乱摆，咬牙切齿道：“恭喜二位，连回龙桥都能如此迅速闯过！”

    敖姜闻言吓了一大跳,直愣愣地瞅了几眼敖易，意识到敖易的话是真的,方才满心看笑话的心思顿时烟消云散,它不敢相信地看向姚宣和林白羽：“你、你们——成功了？”

    姚宣与林白羽相视一笑，姚宣道：“没有辜负两位的期待。”

    敖姜：“……”

    敖易：“……”

    林白羽心想：这两位的期待应该是他们的失败吧。

    待到随着两条龙往另一个方向去的时候，姚宣两人内心都涌动着格外柔软的情绪。

    方才的回龙桥挑战，可以说很难，也可以说一点也不难。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它就像是检验两人之间感情的工具一般，所有的问题都围绕在双方回答是否一致上。

    若是换做其他的两个人,恐怕随机到这种考验，定会感到头疼无比。因为他们对彼此的了解，以及彼此的默契，都很难达到姚宣与林白羽这般。

    便是姚宣自己也没有想到，在不知不觉中，他对师兄已然如此熟悉，就好像了解另一个自己一样——他知道师兄的生日籍贯，知道师兄的喜好口味，知道师兄曾经经历过什么……

    而师兄，大约也同他一样，或许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注视着对方，只注视着对方，早已成了根深蒂固的习惯。

    只要想到这点，姚宣就忍不住地心绪略微起伏，欢喜从心底油然而生，唇角的弧度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在这偌大的世界上，能重获新生，能有人相互爱慕，共同扶持陪伴，能如此了解对方……总觉得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一言既出，敖易也不可能随意改弦更张。何况他们现下都在天元秘境内，秘境背后的九阳真人似乎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因此真龙一族在族长一锤定音后，所有龙都认清了形势，有几分无奈地答应离开秘境前去援助。

    “答应是答应了。”敖易道，“但我们可只是帮忙的，不管是何人统治天元世界，对我们真龙一族其实都不会有多少妨害，即便是那万剑宗……”它有些傲慢地昂起头，“我们也不怕他们！”

    姚宣笑眯眯地道：“这样正好，相信有了诸位的援手，我们可以击退万剑宗。”

    敖易道：“我们真龙不是你们的打手，顶多让局势维持在一个平衡点上。至于能否压制住万剑宗，能否将其击退，那是你们人类的事情。”

    姚宣倒也没有意见，真让真龙为了人类打生打死那才是异想天开，何况他除了和敖易的约定，并无其他制约手段，要怎样做都是真龙一族的自由：“行。”

    敖易似乎有些没想到他如此轻易地就应了下来，惊疑不定地看了他一眼，才道：“既如此，那就一言为定。我们一族会准备一番再前往战场，你们是不是还要继续探索秘境？”

    姚宣和林白羽都点头道：“是。”

    敖易犹豫了一下，还是在两人即将进入下一重秘境的时候，将他们拦了下来：“二位，我有件事情。”

    姚宣眨眨眼：“不知族长还有何事？”

    敖易的目光就落到了他的手臂上侧：“我看你……戴了这只臂环……”

    姚宣心里一动，心念电转间脑中闪过许多猜测，然后道：“哦是啊，这是我的传家之宝，我爹娘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戴在身上不能遗失——呵呵呵呵，族长也觉得这臂环不错吧？”

    他说话的时候显得格外一本正经，却让一边林白羽眼中添了几分笑意。

    敖易顿时觉得满腹话语都被堵在了喉咙里，它又调整了一下表情和语气，才道：“呵呵呵呵，是不错，是不错。”

    姚宣见它打住了话题，但眼神又一直往臂环上打转，心里也有些好奇，不过这个时候，就是看谁更沉得住气，不然便会陷入被动。他是不知敖易的异样是因为什么，但他可以问寿纹吸血蝠：“福寿，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蝙蝠正同厉蚩说了几句话，这时听到姚宣询问，它便道：“这臂环中有一条龙。”

    姚宣这下是真的吃了一惊：“龙？”

    他设想过许多种可能，臂环上刻有螭龙他也知道，但他真的从未想到过自己的臂环内——竟然会存在着一条龙！

    就在这时，姚宣听到了一个陌生的苍老语声：“咳，福寿说的没错，我一直寄居在你的臂环内。”

    姚宣眉峰微挑：“不知前辈是……”

    那苍老语声道：“我名为厉蚩，乃是一条螭龙。不过，大约你不知道，我所在的这只臂环，并非完整之物，而是一件灵器的一半。”

    姚宣道：“灵器？”

    厉蚩道：“不错，在天元世界内，虽然并无灵器的说法，但等到人们晋入了尊级，却也会模模糊糊地接触一些这方面的内容。灵器乃是天生天长的灵物，却又不同于寻常物品，厉害非常。我所在的这臂环，正是太昊玄龙环的一半。”

    姚宣哦了一声，等它继续往下说。

    “那敖易肯定是想将其取走，要知道太昊玄龙环无比珍贵，真龙一族若能得到完整的太昊玄龙环，其价值绝不会比阴阳幻樽低。我这样说，你大约就能明白其珍贵之处了吧？你之前做的很对，它到底是一族之长，且此时在九阳真人掌控的天元秘境内，它也不敢肆意欺压小辈，肯定不会自降身份去抢夺，而会想其他法子。”

    听了厉蚩的话，姚宣想了想，问道：“那前辈，我若是将这臂环交给敖易族长，对您而言可有什么损害？”

    厉蚩朗声笑了笑道：“这倒是没有，甚至还有不少的好处。我当初是因为意外不得不寄托于这臂环之内，这些年又因为几次变故，身体也几乎没能得到什么恢复。”

    姚宣听到这里立时明白了几分，当初一直想不通的事情现在也有了答案。

    难怪蝙蝠似乎知道什么，难怪在四无秘境和郦永华自爆时会被传送走，想必正是这位厉蚩前辈的所作所为了。

    他心生感激道：“还要多谢前辈了。”

    厉蚩道：“你犯不着谢我，我也是为了自己，只要这臂环还在你身上，若是你死了，我恐怕也难以落得什么好下场——当初被你戴在臂上，我就感觉到自己同你的气运之间有了一些微妙的连系。”它似乎看出姚宣听得有些困惑，“你也不用想太多，反正当初你我乃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姚宣又哦了一声。

    厉蚩道：“但你将臂环给它，对我是有好处，我能借助真龙龙气让自己康复，且因为我一直待在这太昊玄龙环里，灵器对我也是好处多多，等我离开此处，便可成为真龙，不用再受限于螭龙之身了。可是对于你而言，却是只有坏处——你戴着这太昊玄龙环，虽然此物对人类并无多少作用，但它到底是灵器的一部分，对你的身体也会有诸多滋润功效，对修炼亦有益处。”

    姚宣笑道：“前辈是希望我还留着您和臂环？”

    厉蚩洒然一笑道：“反正多少年都待住了，现在我倒也不急着脱身。嘿嘿，虽你只是一介人类，但我对你却也有几分信心，说不定有朝一日，我也能脱困而出。”

    姚宣略一思忖，道：“我明白了。”

    蝙蝠最是急切：“小子，你明白什么了？”

    姚宣但笑不语。

    他接着就对敖易道：“族长，若是您能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将此家传之宝赠与您，您看如何？”

    本来都不抱任何希望的敖易闻言先是一惊，继而连忙道：“我答应，我答应！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它说话的时候心里倒是有几分好笑，心道任这小子狡猾如狐，此时还不是要栽一个跟头！不管什么样的条件，纵使是让它们去将万剑宗击退，跟太昊玄龙环的价值相比，都是值得的！这小子不明真相势必会吃亏，让它如何能不得意？

    谁知下一刻，它耳中听的话语才让它真正大吃一惊，忍不住张了张嘴：“你……”

    姚宣笑道：“如何？”

    敖易方才听到的“要求”，只不过是对方希望它们一族能照应太宇宗，尤其是十绝峰众人及姚蓉娘，还有姚宣的一些友人，确保他们安然无恙罢了！

    这哪里谈得上是要求！是交换！简直就是白送！

    到了这个时候，敖易反而觉得自己好像看不懂这小子了，它定定地看了姚宣一会，才郑重点头道：“好，我代表真龙一族答应你，你放心，你提到的所有人，我绝不会让他们被伤到一根毫毛！”

    臂环内厉蚩也大吃了一惊，在姚宣摘下臂环的时候，他似乎最后听到了厉蚩的声音：“我现在倒是有些拿不定，这个选择是否真的对我有好处了……”

    而目送姚宣二人离开后，敖易也喃喃对敖姜道：“此子未来，当真不可限量。”

    敖姜道：“有这么厉害？”

    敖易道：“你莫要忘了，还有那一位。”它指了指天上，“这般心性的小子，便是我都喜欢得很，也难怪那一位会看重如斯，提早便做出这些布置。”

299天元之秘

    第六重秘境内,姚宣和林白羽正艰难地前行着。

    这一重秘境里似乎只有无穷无尽的妖兽和妖植,以及怎么也找不到正确道路如迷宫一般的地形。

    但走着走着,姚宣心里忽地一动：“师兄！”

    他拉住林白羽,让对方也停了下来。

    林白羽道：“有发现了？”

    姚宣不确定地道：“我也不大肯定，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师兄,你有没有注意到,我们一直在绕路？”

    林白羽道：“不错，此处好象是一个颇大的迷宫。”

    姚宣道：“可能不光是迷宫,这路绕来绕去的形状似乎还想要告诉我们什么。”

    他说完就闭上双眼，在脑中回想起方才经过的全部道路。

    这一刻,姚宣平心静气,情绪冷静到了极点。

    进入这一重秘境后两人所经历的全部道路，便活灵活现地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若是有其他人能看到这一幅画面，恐怕要大吃一惊！

    因为那一点一滴,如此细致入微,就好象当真是这一重秘境内的地形图，而且还是立体的地形图！

    到了这个时候，姚宣也终于可以肯定，第六重秘境中果然存在着某种讯息。

    这讯息与此前不同，不是通过一定的考验然后得到，而是在他们的行进过程中就不知不觉地给出。

    幸亏他一向对地形之类记的颇深，绕是如此，一些经过的道路也有些模糊，不然岂不是要再来一次？

    姚宣再睁开眼睛时，就道：“大约这些道路便是九阳真人留下的讯息了，我们只要继续走下去，应该就能明白他是想要告诉我们什么事情了。”

    于是两人继续往前走，每隔一段时间，姚宣会停下脚步回想一番两人已然走过的路程，并记下方才所获得的讯息。这些讯息显得非常零散而混乱，直到最后来到一处直耸入云霄的巨大柱形建筑前方，姚宣才恍然大悟。

    那奇特建筑物底端有一扇大门，正紧紧关闭着。

    而门上那更加奇特的锁告诉姚宣，他从迷宫一样的道路上获取到的讯息，正是用在此处。

    锁上不同的位置似乎是可以活动的，根据那些讯息将这些位置一一摁下去以后，这扇门缓缓开启。

    进入到建筑物内部以后，姚宣和林白羽都看到了旋转着往上、似乎看不见尽头的阶梯，跟他们平日里在任何地方所见的阶梯都不一样。

    姚宣忍不住多看了那阶梯几眼，感慨道：“进入这天元秘境，时常有种我们已经不在天元世界内的感觉。”

    林白羽深有同感：“不错，不管是在哪里，中洲或者西洲，外界还是秘境内，我都不曾见过这般的阶梯。”

    姚宣仰起头往上看：“寻常建筑也没有这么高的，真不知是如何修建起来的？”

    林白羽好笑道：“师弟考虑的倒是与常人不一样，不过九阳真人是何等有大能力的人，我们觉得难以办到的事情，在他那儿恐怕都不是事。”

    姚宣点头道：“也是，那我们上去看看？”

    说完，师兄弟二人便携手顺着旋转往上的阶梯走了上去。

    这阶梯每上一层，姚宣注意到，此地便也如之前那迷宫般的道路一般，在那一层会获取到某些讯息。

    姚宣和林白羽一面破解着这些讯息一面往上走，在这巨大的奇特柱形建筑里，两人不知不觉便耗费了大量的时间。

    这些讯息通常能指点他们在这一层得到一些材料、灵药之类，但又总会留下一点摸不着头脑的内容。

    等到两人终于登上了最后一层的时候，已经又过去了数日。

    这一层视野极为开阔，往外望去，便能瞧见此重秘境内的全部景象，那些传递了讯息的道路也一五一十地展现在了姚宣眼前。

    姚宣和林白羽并肩而立，观察了一下这一重秘境内的情形，发现无论哪里都不像是通往下一层的门户。

    姚宣皱了皱眉，索性转身观察起他们现在所在的房间来。这房间中央又有一个圆柱形的柜子，似乎乃是用琉璃制成，晶莹剔透，里间放置了什么看的一清二楚。

    但除了一枚玉简，这琉璃柜内就什么也没有了。

    抬手触碰了一下那琉璃的柜面，姚宣心里又是一动，想了想就围着柜面寻觅起来。不多时，他眼睛一亮，如法炮制地摁了几下后，果真柜子打开来。

    林白羽也走了过来：“师弟，这玉简莫非也是……”

    同样想到了当时戮剑真人那玉简，姚宣道：“很有可能。”

    这枚玉简在姚宣的魂力激发之后，果然投射出了一段影像，其中却只有九阳真人一人，看不出究竟是其本尊还是那第二元神。

    九阳真人只是说了几句话，影像就消失了，再用魂力激发，玉简却毫无动静。显而易见，方才他们所看到和听到的，就是这枚玉简的全部了。

    林白羽凝神思索了一会，疑惑道：“师弟，我怎么觉得，这位真人似乎什么也没说？”

    姚宣嗯了一声，他也注意到了九阳真人的含糊其辞。

    听完之后，他只知九阳真人告诉他们，天元世界犯不着害怕外域之人的侵略，因为天元世界中的人类天然就对那些外域之人有克制之法。

    然而从始至终，九阳真人都未曾将克制的法子说出来，而是留下一句“到时候自然便知”。

    林白羽道：“我感觉九阳真人对我们天元的态度有些怪异。”

    姚宣道：“是啊，不过我倒是猜到了几分。”九阳真人之所以说得模糊，这其中自然有些缘由。从九阳真人的话里，再联系一下从轮回兽那里得到的信息，“这位真人不知出于何种目的，要守护我们天元世界。”

    说是守护，他却也记得，轮回兽当初用的乃是“镇压”一词，“可他实际上并非天元人士，所以九阳真人不愿意与自己属于同一世界之人吃太大的亏，所以才……”

    林白羽道：“如此说来，倒是有些道理。只是不知，九阳真人提到那对外域之人的克制之法，究竟是什么？”

    影像中，九阳真人只提了一句，具体如何却是完全没有道明。现在情势危急，他们可未必来得及慢慢找。

    姚宣又嗯了一声，却有些出神。

    他想到了当初在轮回秘境内的情形。

    那时轮回兽已经开始了对姚宣魂念的侵袭，而他在误打误撞之下，开始吞食轮回兽侵入自己魂海中的那些诡异的魂识丝线。

    姚宣至今仍记得吞食掉轮回兽魂识丝线时深入骨髓般的痛苦，那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痛苦他记忆犹新。但在吞下了轮回兽的魂识丝线之后，一种仿佛空虚都被填补的感觉，也是出乎姚宣意料的令人愉悦而沉醉。

    姚宣更记得的，是当时轮回兽的神情——不可置信，震惊，惧怕和恐慌……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他记得轮回兽在不停地叫嚷着，要自己赶紧停下来。

    可是那时的自己就好象被那种愉悦的感觉操纵了一般，压根没有理会轮回兽的叫嚷，自顾自不停吞食着对方的魂识。

    他好不容易重新得回对自己的控制的时候，轮回兽已经奄奄一息了。

    姚宣记得，轮回兽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也是到了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九阳真人要镇压你们这一方世界，想方设法地阻断你们这世界与外界的联系。”

    那时候他一点也没有听懂轮回兽话中的意思，只觉得对方似乎对自己格外忌惮，询问寿纹吸血蝠也没能得到答案，姚宣也看得出蝙蝠同样对此一无所知。

    可是到了现在，听到九阳真人说的这番话，再联想起当初轮回兽的话语，似乎一切就说得通了。

    莫非……

    姚宣心弦微动，莫非天元世界中人，对外域之人的魂识，能够直接吞食？

    只是刚有了这样一个念头，姚宣都忍不住悚然而惊，浑身上下一个激灵，不敢再往下想去。

    若这一猜测属实，姚宣总算能够理解，难怪九阳真人不愿意清楚明白的说出来。

    因为这个消息一旦公之于众，只可能导致两种可能。

    一种是天元世界赢得了与万剑宗的战争，并发现了自己的特殊之处足以碾压其他世界，开始向外侵袭。

    另一种则是外域之人发现了这一点，在天元世界中的人们实力尚且不足，还无法招架得住他们的时候，先下手为强，将天元世界中人赶尽杀绝！

    比起前者，后一种的可能性更大！毕竟就是吞食魂识，也得是在对方魂识与己方有所接触的情况下——除非有什么特别的功法。

    九阳真人之所以如此忌惮，姚宣怀疑，三千世界中很可能就存在着这种功法。

    实际上，无论哪一种，姚宣都不太愿意看到，因此他虽然有所猜测，却也没有说出来。

    不过在心里，他对九阳真人又一次生出了深深的敬畏，嘴上也叹道：“我只觉得……这位真人实在是太可怕。”

    林白羽并不清楚他话里深意：“师弟何出此言？”

    姚宣道：“他做出了许多安排，在此之前，我们根本无法与他联系起来，但现在回头想想，种种迹象，早有征兆。无论是四无秘境还是轮回……”

    他语声渐低，没有将轮回兽三字全数说出口。

    他只是想到，若是与轮回兽之间的一切，都来源于九阳真人的安排，那也就是说，姚宣两世为人都是在九阳真人的安排之下！

    却不知九阳真人此时将他的低语一五一十地听在了耳里，然后唇边缓缓生出一抹苦笑来。

    虽然姚宣将轮回兽当做了他的安排，但只有九阳真人自己心知肚明，轮回兽乃是一个大大的变数！

    在此之前，他对天元世界所做出的一切安排，原本决计不会是目前这般——九阳雷云罩本该再过十数年才崩溃，万剑宗也本该再过十数年才降临此界……

    九阳真人亦不知这一切因何发生了莫大改变，正如他看到姚宣与林白羽进入天元秘境之时内心的惊讶。

    这秘境也本该由一座大型宗门发现并开启！

    九阳真人思来想去，这种种事件中唯一的失误，大约是他当初将轮回兽留在了天元之内。

    不过……罢了……如今便是后悔也无济于事，只能是顺其自然了。

    姚宣二人对此一无所知，在经过与守门妖兽的拼死搏杀后，他们终于进入到第七重秘境内。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了嘛？九阳真人所认为的，是姚宣被轮回兽回溯时光以前的情况，所以变数就是姚宣，也就是轮回兽，哈哈哈……不过这么一说其实是九阳真人自己= =

300你的责任

    踏入这一重秘境后,如影随形般天旋地转的感受如期而至——很显然，此地仍具有时间流速放缓的效果。

    而当姚宣定了定神之后,目中所及的画面，让他不由自主地微微张大眼。

    因为出现在眼前的，是那位九阳真人正倒背双手站立的身影。

    四周极尽开阔，前方随着九阳真人的出现，仿佛又出现了那广袤无垠的深色天幕，璀璨星辰点缀其上，显得格外气宇磅礴。大约是感知到了姚宣的进入,九阳真人发出一声轻笑道：“你来了。”

    闻言姚宣悚然一惊,往身边看去，就发现林白羽再一次不见了踪迹,他直视住九阳真人道：“我师兄呢？”

    九阳真人缓缓转身,目光落到了姚宣身上,眸中含笑,却顾左右而言他道：“小友,既然你我再次见面，我会履行之前的承诺，替你融合轮回兽的魂识碎片。”

    “此事不急。”姚宣追问道，“我师兄呢？”

    九阳真人道：“放心，那位小友亦在这一重秘境内，我将他先送了过去，单独留下你，不过是和你有几句话要说。”

    他既这样讲了，姚宣自然不会怀疑——若九阳真人有心为难他们，那实在是太轻而易举，犯不着拐弯抹角。

    姚宣想了想道：“看到您在此露面，是否意味着我们对天元秘境的探索，将要止步于此？”

    九阳真人笑道：“你倒是机灵，不错，天元秘境虽不止七重，但你们这一回恐怕只能行进到此处了。再往后去，除非你晋入尊级，不然恐有性命之忧。”

    姚宣思忖片刻道：“但继续下去收获也必然不薄，您应当清楚我与师兄此番一方面是为了提升自己，迎战万剑宗，另一方面是想要找到击退万剑宗的办法。”

    九阳真人道：“你在第六重应当已经看到了我留下的东西。”

    姚宣道：“您说的十分含糊。”

    九阳真人微微一笑：“但你仍然懂了，不是吗？”

    姚宣沉默了一下道：“若非万不得已，这个秘密便到此为止。”

    九阳真人略有些惊奇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又道：“你们还说服了真龙一族。”

    姚宣眨眨眼：“敖易族长说不可能替我们击退万剑宗……何况这毕竟是我们天元人的事情，求人不如求己。”

    九阳真人就道：“我先替你融合魂识碎片……其实这第七重，也有一件宝物能助你达成目的，但必须由你自行将其取出，你才可能动用它，而如何使用它也必须你自行摸索——此事将会十分困难，还会耽误你们二人的时间，且你只能取出一件宝物。但一旦成功，至少能击退万剑宗，并为天元争取一段时间。你可愿意一试？”

    姚宣仔仔细细思索了良久，才点头道：“我愿意。”

    等姚宣魂海中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轮回兽魂识碎片，在九阳真人的妙手之下尽数融合后，他只觉得魂海仿佛变成了一片真正的海洋，那惊涛，那骇浪，那声响，那水汽都如此真实，细致入微，也让他感觉到若是此时他选择晋阶，恐怕都不会有任何后遗症。

    一切的一切都变得如此清晰——目力、耳力、感应能力都达到了目前的极限。

    虽然他只是静静地站在此处，但九阳真人所设置的那些屏障仿佛都变得不复存在了一般，他甚至能“看”到林白羽在一座大殿内的身影，能“听”到林白羽指尖从那些桌面上摩挲而过的轻响……

    魂海的变化同时催动了魂力的改变，所有的魂力都像是经过了凝练一般，纯净无比、充满生机和活力。

    这也让魂海内所有的妖宠们得到了莫大的好处。

    寿纹吸血蝠无比满足地呻吟了一声：“好舒服！”其他妖宠们也纷纷附和，表示这一刻简直舒服愉悦到了极点。

    而从轮回兽的魂识碎片中，姚宣更是发现了一样最令他惊讶的东西，甚至可以说是他目前非常需要的一样东西。

    那是一种法诀。

    这种法诀，正是他之前设想过，能配合天元世界中人特性，对外域之人魂识进行吞食的法诀！

    “此物……”姚宣不确定九阳真人究竟是否知晓法诀的存在，他看了一眼九阳真人，还是决定开诚布公，“让我知道，与您的初衷恐怕有所违背吧？”

    他能感受到，天元世界与外域相对于九阳真人，就如同手心和手背一般，不分轩轾。

    从九阳真人接下来的神色和话语里，姚宣意识到对方果然清楚他得到了法诀。

    红袍男子却自嘲一笑：“从与轮回兽扯上关系时起，所有事情就渐渐地不再掌握在我手中。小友，你要怎么做，端看你自己本心，我无从干涉，也无力干涉。我只希望你无论如何，三思而行。”

    姚宣读懂了他的意思，点头道：“我明白。”

    九阳真人这时抬头看向天际，视线不知落到了何方，良久他才忽然道：“我马上送你到那位小友身边，而我也将要离开天元了。”

    姚宣一愣：“离开？”

    九阳真人道：“不错，我曾告诉你，我乃是第二元神。作为九阳真人的第二元神，同本体之间亦有连系。因此我能感知到，我的本体出了不小的问题，不然九阳雷云罩无论如何也不会失效。我之所以还留在这里，只不过是为了等到幻樽主人前来。如今我等到了，也该放下此间责任，去办我自己的事了。”

    下一刻，姚宣眼前一黑，当视野再度亮起时，他发现自己已然站在了林白羽身边。

    发现他以后，林白羽一直蒙着担忧的神色立时舒展开来，长臂一展，就将姚宣揽在了怀中。

    姚宣却破天荒地没有回应他，而是略微有些愣怔，一动不动地任由林白羽抱着自己。

    因为他耳边回荡着九阳真人的最后那句话——

    “从今以后，守护这一方世界的人，不再是我，而是你。这是你的责任，小友，当你成为幻樽主人时，你就背上了这个责任——除非你找到下一位幻樽主人。”

    “这……就是交换条件。”

    守护？责任？幻樽主人？

    姚宣很想翻一个大大的白眼，他现在才只是皇级御妖师好不好！！！要不要这么迫不及待地卸任啊！！！

    “师弟？”注意到姚宣的失神，林白羽再次担忧起来，“你没事吧？”他眸光微微闪动，莫非师弟在方才不见踪迹时经历了什么？

    姚宣赶紧摇头：“没事。”他回抱了一下林白羽，示意自己安然无恙，两人才松开彼此。

    他又扭头看向四周那些罩有琉璃的陈列柜们，心想究竟哪一件是九阳真人话中所指的那件宝物？

    林白羽见姚宣观察起四周陈列柜里的器物——他从进入第七重秘境后就直接进入了这座大殿，大殿内沿着墙壁一周全是一模一样的陈列柜，不同的是其中所放置的物品形态各异。

    他告诉姚宣道：“这里面的东西看起来十分奇特，也不知是做什么用，应该都很珍贵，但是我已经试过，根本无法取出。”

    姚宣哦了一声，目光逡巡而过，最后定格在其中一枚形态奇特的小球上。

    他心里没来由的一动，此物似乎能让他感应到几分不同，莫非这就是九阳真人提到能助天元一臂之力的宝物？

    姚宣便拉着林白羽走到那枚奇特小球跟前，告诉林白羽道：“师兄，方才我遇到九阳真人了。”

    林白羽若有所思道：“他可是提到了这些东西？”

    姚宣嗯了一声，告诉他道：“他说这里会有一样宝物，能帮我们天元击退万剑宗。”

    林白羽就也看向面前的小球：“你认为是此物？”

    姚宣道：“嗯，我感觉有这个可能。”

    柜中这枚小球似玉非玉，似金非金，材质不明，上面刻画着许多繁复至极的图案，有点像是地图，而且一旦将目光落在它上面，就有种挪不开眼神的感觉。

    林白羽道：“那师弟不妨一试。”

    姚宣又嗯了一声，摸了摸那陈列柜，发现这柜子完全密闭，连一丝缝隙也没有。他尝试着击打了几下，柜子纹丝不动。他又尝试召出了小风妖和青冠蛇，让它们对准柜子攻击。但看似如琉璃般脆弱的柜面上，却一丝痕迹也不曾留下。

    他想了想，还是召出了寿纹吸血蝠，问道：“福寿，你知道我应该怎么拿到这里面的东西吗？”

    蝙蝠看了几眼，就施施然地在他肩头翘起二郎腿，抖啊抖：“老夫当然知道。”

    姚宣问：“我该怎么做？”

    蝙蝠道：“老夫知道的东西多了去了，不过只有在老夫心情好的时候才会告诉你。”

    姚宣眨眨眼：“你心情不好？但我刚才还听你说‘舒服’。”

    蝙蝠道：“舒服不表示心情好。”

    姚宣哦了一声道：“那我以后就让你不舒服好了。”

    蝙蝠：“……”

    蝙蝠哼了哼：“傻小子，那九阳真人都说了让你自行摸索，你还非要来压榨老夫所知道的知识，不知道什么叫知识产权不可侵犯吗？”

    姚宣一头雾水：“什么产什么权？”

    蝙蝠就摆了摆前爪道：“没什么，其实要拿到这些东西，跟你契约妖宠的过程差不多。”

    闻言姚宣立刻明白过来。

    原来是要自己用魂念来与这小球进行交流，若是魂念契合，大约就能得到小球的认可，从而得到小球。

301真龙来援

    天元世界中,通往外域仅剩的那一处入口附近，如今已是一片狼藉。

    四面的海水仿佛被无穷的血液所污染，放眼望去,入目都是暗红色泽,好似还有血块漂浮其上,又似乎有黑色怨念寄托其中。人们只要接近海岸，便能听到鬼哭狼嚎,凄厉无比。

    天元世界一方落在下风已经持续了月余。

    这段时间里剑阵终于有了破解的法子,从前被剑阵收割一般的攻击如今也已能予以反击。

    然而当戮剑真人率众而出时,饶是往昔高高在上几乎不需亲力亲为的尊者们,到了这等非常时期也不得不出面迎战。

    这种层次的战斗持续起来时日更久,往往是剑修与尊者之间长时间的拉锯战,但结果却……

    更为惨烈。

    天元的第一位尊者陨落之时，他尸身从空中坠落，尚有生息的妖宠们发出声声厉呼，将死去的主人接住，又与剑修展开殊死搏斗,最终与其同归于尽。

    与平时相比，这位尊者的陨落没有丧钟响起，但海岸边那阵阵哀嚎足以说明一切。

    来自此尊者宗门的所有弟子都红了双眼，恨不能以身代之。哪怕平日里对其并无好感的一些弟子，此时亦是打心眼里伤感唏嘘，因为他们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尊者的陨落同时还意味着宗门走向衰弱。一旦尊者死去数量多了，他们的宗门很可能会从上门堕为中门、乃至下门——这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情形。

    然而随着时光一天天推移，王级以下的御妖师，王级御妖师，皇级御妖师，乃至尊级御妖师死去的数量都在不断增加的时候，人们的情绪也日复一日地麻木起来。

    每座宗门都有尊者陨落，每座宗门的中坚力量都在不断削弱，便是那些蛮人，也失去了两位大祭司和数名祭司，寻常蛮人更是死伤惨重。

    哪怕宝船同样被击落了数艘——天上那一艘艘来自万剑宗的宝船只是随意一眼就能发现它们的数量减少了一些；

    哪怕天元世界中人已经越来越清楚剑修的弱点……

    可相比之下，对方的战力，尤其是高端战力，比如戮剑真人这一层次的剑修们，仍然可以说是完好无损。

    这一点，让天元人感到了一种对未来的不确定。

    他们开始犹豫，开始惶恐……

    他们忍不住思考这一场战争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到底是不是值得的……

    他们忍不住想若是当初没有暴起反抗，是否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可是到了现在，谁都清楚，他们无路可退。

    若非那一群超阶妖兽的及时赶来，在这种形势下的天元一方，现在说不定会更加糟糕。

    “那是——真龙一族！”

    当时正是剑修与天元人又一次对阵之时，天边忽然出现了一群黑点，渐渐的，黑点放大，足以让所有人瞧见它们的身份。

    从第一个御妖师叫出真龙一族的身份时，仙锦尊者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眼中如水一般划过了几许惆怅、几许伤感。

    “那次我们去天墟时并没有发现真龙一族，那这些真龙又是从何而来？”

    “莫非还有什么人去找到了它们？”

    “尊者们都无功而返，还有何人能有这么大的面子？”

    “现在还不知道它们是不是来帮我们的呢！万一它们是来落井下石的呢！”

    随着真龙一族的露面，御妖师和蛮人也生出了种种猜测，好在真龙一族很快就表明了立场，才让天元人明白此番真龙一族竟当真是他们的援军。

    然而还没等到天元人欢呼，真龙一族的态度也被尊者们看在了眼里。

    它们的确是在助己方一臂之力没错，可是真要将战争成败寄托在它们身上，显然是痴心妄想。

    随着战斗进行，万剑宗同样发现了真龙一族并不十分卖力，他们当然生不出任何退缩的念头。

    甚至不时有剑修讥诮连连：“哈哈哈！以为你们有了援手就万事大吉了？真可惜，你们的援军看起来也只是意思意思罢了！”

    不少御妖师都红了眼，恨不得立即就去与真龙一族分辩一番。

    然而他们的企图尚未付诸实践，便及时被尊者们阻止了。

    往日意气风发的尊者如今也显得十分憔悴，但瞪向门下弟子时却仍有十成十的威慑力：“放肆！谁允许你们去对真龙一族无礼！”

    一名御妖师气愤不过，上前道：“老祖！您一定也看到了真龙一族的散漫，它们压根就没有出什么力！您不是曾说过吗，最寻常的真龙，也能轻而易举地击败尊者——可您也看到啦，它们与那些剑修打来打去却没杀死几个人……这……这……”

    那名尊者沉默了一下，放在从前，他或许也会跟这名弟子一般生出怨怼情绪，觉得真龙一族对不起自己。

    但经过了这些日子的战斗，曾经的傲慢、自大渐渐被残酷的战争给洗去了，他沉声道：“真龙一族来援助我们，是出于仁义也好，是有人出面求助也罢，此事并非它们的义务！它们出力也好，不出力也罢，你们难道不曾发现，我们的压力已经由于它们的出面得到了许多缓解？这种时候，不对它们心怀感激，反而指责它们不够卖力——你们做得出这种无耻之事，就不要怪我不再认你们这些弟子！”

    那名御妖师脸色惨白：“老、老祖……”

    那尊者叹了口气道：“你们且下去吧，将我的话好好想想，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场战争结束的时候若是我还活着，或许还能教导你们一二，若是我不在了……谁还能庇护你们呢？”

    御妖师们面面相觑，心中顿时生出几分惨淡情绪，再也顾不上对真龙一族的怨愤。

    而胥于邺也发觉了一件事，十绝峰的所有人周围，不知不觉中总有真龙的身影。

    他眯了眯眼，若是他不曾弄错的话，这些龙的意图竟是——保护他们？

    奇怪，十绝峰同真龙一族之间可从无交集，太宇宗历史上倒也与真龙一族打过些许交道，只是这些事情里有好有坏，还不至于会引得对方对他们另眼相看。

    又或者是……

    胥于邺想到了在战火点燃之后不久便消失的那两名弟子，莫非……是他们做了什么？

    “师父，您看那些龙，可真不把咱们万剑宗放在眼里！”

    与此同时，也有剑修对真龙一族看不顺眼，“它们当我们剑修是何许人也，竟敢如此戏耍我们！”

    坐在宝船舱内那有一对白眉的真人斜斜睨了一眼这名年轻剑修所指的方向，眸光闪动了片刻，不置可否道：“不要招惹它们。”

    那年轻剑修忙道：“谨遵师父之命——只是，师父，它们既然露面，分明已经表明了立场，我们若是不去理会，岂不是让这小世界的蠢货们有了喘息的机会？”

    白眉的真人微微垂目道：“这里的真龙数量不多，计较起来也并不多难对付，但一旦杀死它们，我们就与真龙一族结下了因果。你可知道，无论哪一方世界，都有真龙一族？尤其是若被我们那里的真龙一族知晓此事，后患无穷。反正这些真龙也没有与我们彻底对立的打算，暂且不必管它们。想来它们也清楚得很，无论最终由谁来主宰这一方世界，它们的地位都不会动摇。哼，就算它们不知此事……”他淡淡看向身边年轻剑修，“难道不能去告诉它们此事？”

    年轻剑修神情一动，立即堆起满脸笑意：“师父妙算无穷，徒儿这就去办！”

    两日之后，这名年轻剑修怒气冲冲地又来到了此处，嘴里还嚷嚷着：“师父！”

    白眉的真人掀了掀眼皮：“何事叫你如此怒形于色？莫非你忘了为师教诲？你什么时候养气功夫才能到家！”

    年轻剑修收敛了脸上怒容，但眼底仍燃着重重怒色：“师父，那些四脚的蚯蚓好不晓事！徒儿此前得了您的吩咐，去与这些蚯蚓接触了一番，也将这里面的道道透了几分气过去。可这些蚯蚓却始终无动于衷！徒儿还当它们脑子有些不清白，又掰碎了讲给它们听，师父您道怎么了？徒儿竟被这些四脚蚯蚓给赶了出来！”

    这一回，那真人闻言终于猛地张开双眼，眸中神光湛然：“你是说它们如此对你？”

    年轻剑修忙道：“不错！徒儿的话里绝无半点虚假！”他恨不得能诅咒发誓——当然，真龙一族的态度不至于这般强硬，但他也的的确确遭到了拒绝，他如何能不清楚，对方摆明了就是打算维护这小世界的蠢货们！

    白眉的戮剑真人沉思片刻：“看来它们已经打定了主意。”

    年轻剑修道：“师父，您看现在……”

    戮剑真人抬手阻止他往下讲，只道：“既然它们要站在这方世界的那一边，那就怪不得我们了。虽然要扫干净尾巴是有些棘手，但凭为师的手段，也不至于做不到。哼，就算真的被发现了，我们万剑宗也不是好欺负的。再说还有其他仙兽牵制，量那些真龙也不敢肆无忌惮地发疯。罢了，你就……”

    那年轻剑修被戮剑真人招到身边，又附耳过去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说了一通。

    年轻剑修那一对奇特的眉毛都舒展开来，面上也是露出了开怀之色，他响亮答道：“我明白了，师父您放心！”

302诛仙剑阵

    “快看！快看！那万剑宗的宝船似乎减少了！”

    这一日，有御妖师一出营帐，就眼尖地发现天空中悬浮着的宝船不知在什么时候,忽然少了几艘。

    他们找了一圈也并未瞧见其下落,不由纷纷窃窃私语起来，猜测是不是万剑宗在天元吃了苦头，决意撤离。

    这种说法很快就传遍了天元的整个阵营,愈演愈烈，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表示就是这么回事。

    “此事有异。”

    但也有一部分更加清醒的御妖师和蛮人，却认识到这件事绝不能如此简单地下结论。

    与此同时，因为万剑宗宝船数量确切减少，御妖师的尊者与蛮人祭司们也进行了会谈。

    即便是地位尊崇如尊者和祭司，竟然也有人相信万剑宗打算撤离一事,可见这一说法如今在短短一日间就已根深蒂固。

    当然，这不奇怪，战争对参与双方而言都有痛苦之处,尤其是昨天还在并肩战斗的同袍，今日也许就阴阳相隔，对战争的抵触情绪难免会日益加深。

    “我认为万剑宗不可能撤离。”一名如意宗尊者沉声道。

    “为何不可能？”东岳大陆的一名尊者当即不服气地反驳他，“虽说我们是被侵略的一方，万剑宗是侵略者，可是万剑宗也未必希望战争持久下去！这对我们固然是毫无好处，对他们亦是坏处多多！在察觉到我们的抵抗后，再加上那真龙一族来援，万剑宗会识趣地退却也不无可能。”

    那如意宗尊者摇头道：“真龙一族来援是来援，却也有限，万剑宗若是如此轻易就放弃，那他们一开始就不会入侵我们天元。”

    两方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彼此互不相让。

    一时间，营帐内吵吵嚷嚷闹腾个没完，半点也不得安静。

    胥于邺悄无声息地走到一旁，眸中浮现出几缕沉思。

    仙锦尊者有些好奇地跟了过来：“胥师弟，你莫非想到了什么？”

    胥于邺道：“其实方才几位尊者也说到了，此事未必不可能是万剑宗虚虚实实的把戏。”

    仙锦尊者亦有同感：“我总觉得，万剑宗不可能退却。我虽然只同几名剑修交过手，却也看得出，剑修的修炼，本就要一往无前，不顾一切。那一口锋锐之气若是泄了，在修为上恐怕只有坏处，难有好处。”

    胥于邺微微颔首道：“不错，剑修与我们的修炼体系虽说不大一样，但本质总不会有太大区别。剑者，尽管也有许多不同的形式，但畏缩退避却绝不可能。”

    两人交换了意见，都认为万剑宗不可能主动撤离天元。

    但万剑宗宝船数量减少却又是不争的事实——这一点不光是御妖师和蛮人在地面上能看到，尊者们也曾到近前观察过，的确有一些宝船不知去向。

    很快，又一个声音说出另一种猜测：“若是万剑宗也遇到了什么突发状况呢？”

    就有很多人想到：也对啊，若是万剑宗也遭遇了强敌呢？既然万剑宗能觊觎天元，未必不可能有另一些人觊觎万剑宗啊！

    这种说法后来居上，压过了许多不同的声音。

    “若说这其中没有什么人故意挑动……”

    这一日胥于邺召集了自己的几名弟子，一一检视他们的修为，颇觉满意。

    战争尽管残酷，但参与其中的弟子们进步却是相当大的，无论是方妙妙、蒋岚还是商子高，这些日子都已突破到新的等阶。胥于邺指点了弟子们几句以后，几人又说到了近几日万剑宗的情形。

    商子高快言快语地直接就说出了上面那句话，又撇嘴道：“我不管他们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的。”

    蒋岚想了想道：“可是万剑宗每日的确在收缩阵线啊，这些天下来，宝船确实少了许多！”

    方妙妙翻了个白眼道：“我觉得不可能，就以万剑宗那说一不二的性子，会撤退？开玩笑吧！”

    蒋岚道：“但不是据说他们也许遇到了什么敌人？”

    商子高道：“四师兄，那只是‘某些人’的猜测。”他特特加重了几个字的读音，“但这些人里，究竟有多少是一心为了天元，那可说不好。”

    蒋岚一愣：“莫非咱们天元人里出了叛徒？”

    商子高将双手一摊：“这我哪知道。”

    然后他就被蒋岚瞪了一眼，胖子便眯起眼睛嘿嘿一笑，“说不定有，也说不定没有。反正，尊者们需要有便有，需要没有便没有，这都不是事。此事的关键在于，当初潜伏进来的剑修，很可能还有漏网之鱼。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要找出他们来只会是越来越难。”

    “不错。”这一回，胥于邺难得地出声赞许了商子高，“子高考虑颇为周全，妙妙，蒋岚，你们身为师姐师兄，可不要总是被师弟甩在身后啊……”

    蒋岚就哀叹了一声：“师父，咱们不比脑子成么，您又不是不知道，比这个再过一百年我也是垫底的命。”

    方妙妙笑道：“你如今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蒋岚哼道：“是啊，师姐有我垫底，很开心吧。”

    方妙妙就扬起拳头挥了挥。

    蒋岚便不吭声了。

    商子高这时又道：“也不知二师兄和姚宣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胥于邺倒是也想知道，可那两个徒弟走的时候不过略略提了一句，便是通过魂念来寻也没多少头绪。

    哼，真是不把师父当师父——胥于邺心里想着，选择性地忽略了当时姚宣要细细禀报却被自己阻止且放任他们离开的事实。

    但也因为万剑宗宝船的减少，虽然刚开始的时候天元人还充满了警惕，但时间一久，这种警惕就理所当然变成了多余。

    尊者和蛮族祭司经过一番商量，也决定前去探一探虚实，好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好有针对性地

    而当他们前去查探的时候，一行人竟然在半道上碰到了好些真龙——其中一条金瞳真龙身边的那一条龙，众人还曾听到其余真龙称之为“族长”！

    敖易此番目的倒是同人类差不多，它们也注意到了万剑宗的奇怪行径。与人类不一样的是，真龙一族则已经认定了万剑宗肯定是在玩什么阴谋诡计。

    当然，在大多数真龙看来，人类本来就是玩弄“阴谋诡计”的行家里手，与真龙直来直往的性子是全不一样。

    可是虽然认定事实如此，万剑宗却老是不动声色的，真龙一族就感到了几分进退维谷起来。

    它们会来助天元人一臂之力，一方面是因为九阳真人的吩咐，另一方面也多少因为姚宣请托。所谓忠人之事，眼下也不知到底算不算战争结束了，若是一走了之，万剑宗又卷土重来怎么办？若是一直待着，那万剑宗要是真的销声匿迹了，那它们还傻乎乎地耽搁在此，又太亏了点。

    因此敖易就率领一部分族龙，前来查探一二。此行它也是有过一番考虑的，反倒是其他真龙一直在催促它。最终敖易对自己和族龙信心十足，琢磨着就算那万剑宗真设了什么诡计，在真龙一族强大的实力面前，那也是不值一提的！

    等到与御妖师和蛮人会面之后，老奸巨猾的敖易却心里一动，感到有些蹊跷。

    它一直认为万剑宗在实力上拿真龙一族没办法，但它这个时候忽然不那么肯定起来。

    会不会万剑宗的阴谋……就是要将天元人与真龙一族都吸引过来？

    敖易当机立断，直接一个摆尾，掉头就走，一面对其他龙厉声喝道：“速退！”

    闻言胥于邺心里也是一个咯噔，他眯起眼，往四周看去。

    天色浅淡，泛着一丝微蓝，天边飘着几缕云彩，似近实远。万剑宗的宝船们安安静静地停在一角，数量比之数日前少了许多。

    怎么看都只觉得风平浪静，看不出任何端倪。

    但胥于邺却一点都不敢肯定，甚至生出更多危机感来。从以往万剑宗表现出的实力而言，他们理应不用退避三舍。然而胥于邺却心知肚明，对万剑宗的了解，天元一方实在是太少了。

    “我们也退。”胥于邺不敢再迟疑，立即对身边其他人道。

    有些人还犹豫不决，但同样也有不少精明之人感觉到了这其中的不对劲。

    仙锦尊者此时的目光正落在不远处真龙族长身边那金瞳真龙身上，闻言她才回神，毫不迟疑地指挥妖宠往相反方向飞。

    “想跑？”

    “晚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犹如惊雷一般，突然响起，回荡在四面八方。

    不论是人类还是真龙一族，就发现虚空中仿佛生出了无穷无尽的吸力一般，这吸力犹如丝线，将他们牢牢缚住，可是又看不见、摸不着。

    “这是……”敖易心中一惊，似乎想到了什么，这一想法让它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下一刻，只见在他们的周围，忽然出现无数飞剑！

    这些飞剑剑身灿若琉璃，围着人与龙旋转着，好似生出了无穷的力量，如同洪水一般向着他们席卷而来！

    “不好！”

    说时迟那时快，敖易果断叫道：“都回来，联合御敌！”

    话音未落，它率领所有真龙再次往中央飞来，胥于邺等人也意识到了什么，往真龙一族的位置靠拢。

    敖易目光沉沉，从所有人类脸上一晃而过：“都来助我！”

    紧接着，众人就见这条真龙身前忽然浮现出一只圆环。

    那圆环古朴雅致，并不起眼，但上面却似有龙影不断游走，随着这些龙影的游走，圆环仿佛变了副模样一般，有五彩华光大作，瑞气千条，不断向外推去，将飞剑攻击挡了下来。

    胥于邺直接道：“不知我们需要如何相助？”

    敖易道：“魂力，蛮纹之力，你们平时所用都可以，只要直接给这环便可！”

    众人并不知道这是何物，但也都看得出来，有了此物，他们暂时便能安全下来。

    果然如此，当魂力一股脑送进环中，那华光瑞气更盛，硬是与那飞剑相互抗衡。

    这时才有人问起那飞剑究竟是何物，敖易咬牙切齿道：“这是诛仙剑阵！”

    天元人都是不明所以：“诛仙剑阵？”

    敖易道：“便是万剑宗拿来用在我们身上的东西！这诛仙剑阵一出，便是神仙也逃不过一死，要不是我正好……”

    得回了太昊玄龙环，“只怕现在你我便死在了诛仙剑阵之下！只不过诛仙剑阵，传说已消失千万年，早已不复存在，却不料竟是被万剑宗给得到了……嗯？”

    说到这里，它又是一顿。

    紧接着，敖易竟然喜出望外道，“原来是残破的诛仙剑阵！哈哈哈，天不亡我！”

    但它话音将将才落，那个阴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哼，残破的又如何，今日定要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303阎罗塔

    这一句话让所有人心头都是一凛,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去,视野中却空无一人。

    敖易明明长着一张龙脸，人们却好象能看出它脸色极为难看，闻言它大声道：“哼,说此大话，你就不怕砸了自己的脚么？”

    那声音带上几分冰冷笑意：“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在此之后，这声音彻底销声匿迹。

    但敖易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神情间反而越加郑重其事。

    胥于邺目视着远处无数飞剑,眉头微皱,喃喃自语道：“诛仙剑阵当真如此了得……”

    谁知下一刻,他却听到了有谁回答自己的声音。

    而且这音色……

    分明就来自真龙族长。

    胥于邺心下惊讶,面上却是一派沉稳，不动声色。

    也不知敖易是不是犹有余力，一面操控那龙影不断游走的环，一面道：“自是了得，尤其是完整的诛仙剑阵。据说诛仙剑阵乃是上古大神创出,且那上古神明还委托神匠造出上古神剑与之配合，据说当真是神挡杀神……只不过在数万年前，诛仙剑阵据传就已经遗失，不知去向。”

    “我不知万剑宗是从何处得来，又究竟得到了多少。但他们既能得到，说明万剑宗也甚是了得，绝不容人小觑。”敖易说到此处才苦笑了一下，“这一回我率领族龙前来查看，也实在是托大了些，万万没有想到万剑宗竟能得到诛仙剑阵。方才我虽然那样讲，但实际上心里也没有什么底。”

    胥于邺注意到传入耳中的语声渐低，而周围众人恍若未闻……他猜想对方大约只是在对自己说话罢了。

    他心里不由地一动，再一次想到了真龙一族对他和几名弟子的关照，却也没有多问，只继续倾听。

    而对敖易方才所言，胥于邺也有自己的观察和猜测。

    万剑宗对他们早有斩草除根之心，此番恐怕也是计划已久，要将他们吸引过来再一网打尽。这说明万剑宗对他们手中并不完整的诛仙剑阵有极大信心，颇有一些依仗，显然，这残破的诛仙剑阵肯定十分可怕。

    其实之前天元一方也并非没有前来查探，但每一次万剑宗都视若无睹，甚至几次交手还示敌以弱，几次三番下来，才会有此次众尊者前来一事。

    当然，阵营内依然有不少尊者，但若是他们都被诛仙剑阵暗算成功，恐怕这场战争的结果将会不言而喻。

    至于真龙一族，这一次却不知是不是巧合，胥于邺倒觉得其中说不定也有万剑宗做的手脚在里面。

    可以说，对他们和真龙一族而言，眼下的情况确实很糟糕。

    不过，胥于邺不认为他们就真的会一败涂地。

    现在有真龙族长那奇妙环状物体与诛仙剑阵抵抗，又有所有人共同努力——别的不谈，天元人的韧性一向很大。

    这个时候，胥于邺身旁不远处，仙锦尊者却屡屡拿眼睛去看金瞳真龙。

    敖姜感觉何等敏锐，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她的视线，好奇地望了过来：“小姑娘，你看我作甚？”

    这一声陡然响在耳边，仙锦尊者本来是吓了一跳的，却因为真龙话里对自己的称呼导致惊讶一扫而光，只剩下几分无奈。

    她顿了一会才道：“你是不是认得赭渝尊者？”

    “赭渝是谁？”敖姜十分干脆地摇了摇头，“不认得。”

    仙锦尊者沉默下来，过了一会才自言自语道：“奇怪，那到底是谁将龙鳞给了他……”

    敖姜猛地回转身，摆动身体凑到了仙锦尊者身边。

    它用龙爪戳了戳似乎沉浸在了自己思绪中的仙锦尊者：“小姑娘。”

    仙锦尊者疑惑地看向它。

    敖姜道：“若你是在问我给了龙鳞的那人，应该就是我了——原来他叫赭渝……唔，好象也对，他那时都自称阿渝的。你认得他？他人呢？没来吗？”它一边问着，一边转动着脑袋东张西望，试图寻找到赭渝尊者。

    仙锦尊者看了它一会，最终发出一声叹息。

    敖姜有点莫名其妙：“他没来？”它没能找到阿渝。

    仙锦尊者道：“他来不了了。”她一边说，一边掏出了一枚金灿灿的龙鳞。

    当这枚龙鳞出现在敖姜眼前的时候，金瞳真龙立刻恼怒道：“混账，谁允许他将此物赠予旁人！”

    但对上仙锦尊者清透的双眸，敖姜不知怎么的，觉得手脚都好象有点僵硬起来。它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却一把从仙锦尊者手中夺回了龙鳞，又道：“这是物归原主……小姑娘，你还没告诉我，阿渝呢？”

    仙锦尊者面色带了几分惆怅：“就在两月以前，我们从天墟回来后不久，赭渝尊者在与两名万剑宗真人作战时，与其同归于尽。”

    她没有说完的是……赭渝尊者的魂海自爆，不仅让万剑宗两名剑修尸骨无存，自己同样如此，便是解除魂约活下来的妖宠，也在之后的战斗中力竭而亡。唯一留下的，只有这一枚金色龙鳞，被她收了起来。

    敖姜愣愣地听着：“你慢点说，你刚才说……”它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阿渝死了？”

    仙锦尊者不发一言，只微微颔首。

    敖姜还注意到了另一个重点：“从天墟回来后？”

    仙锦尊者仍然只是点头。

    她还记得，那时的赭渝尊者，整个人都透着几分破败之色，好象对什么都不再寄予希望，她听到他时常念叨着这是报应……却终于在作战时，振奋了精神。只是后来仙锦尊者才明白，当时的赭渝尊者恐怕已经心存死志。

    敖姜沉默了下来，仙锦尊者看着它转身离开，这金瞳真龙看起来始终是一副很平静的样子。

    但仙锦尊者却注意到，它的前爪死死捏着自己的龙鳞，似乎格外用力。

    转眼间，所有人和龙都在困在此处已经数日。

    虽然在场都是尊者、高阶祭司甚至是超阶妖兽，也有人在储物空间内准备了食物饮水，但时间一长，魂力的消耗与意志的折磨叠加在一起，所有人难免会感到疲惫难当。

    就在三日之前，敖易告诉他们来自诛仙剑阵的攻击力又增大了几分，而他们也注意到，万剑宗趁机开始了全方位的出击。

    这一回，由于最高层次的战力匮乏，固然对万剑宗也有牵制，但地面上天元世界一方仍是节节败退，十分惨烈。

    对战争的结局，每个人心中都生出了几分不好的预感，但又不愿意诉诸于口。

    这一天，敖易有些沉重地开口道：“恐怕我们已经抵挡不住这诛仙剑阵了。”

    一名蛮族大祭司询问道：“族长，您不是还有那玄龙环么？”

    敖易摇了摇头道：“这也只能阻止一时，终归不是长久之策。关键在于……”它的目光从所有人和龙身上扫过，“你们的士气越来越低迷，再维持下去，最终只能是惨淡收场。”

    另一名尊者道：“那您待要如何？难道要我们认输？”

    “这绝无可能！”马上便有其他尊者毅然否决。

    这话立即得到了所有人的响应。

    这一刻，不论是御妖师还是蛮人，不论是人类还是龙，大家都坚持着相同的意见——战死，可以！认输，绝不！

    敖易闻言却笑了一下，龙嘴咧开，显得有些滑稽：“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告诉你们，现在我们可能要殊死一搏了。”

    此话一出，周围立刻鸦雀无声。

    紧接着，每个人都看向敖易。

    胥于邺道：“好。”

    仙锦尊者道：“我支持族长。”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所有人都明确表态，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们愿意拼尽全力，至少也要让万剑宗吃一个大亏。

    接下来，按照敖易的安排，所有人都开始做好准备，先是将魂力等收敛，继而等敖易一声令下，再将其在最短时间内注入到太昊玄龙环内。

    当全部力量都施放出去，胥于邺也感到了几分虚脱。他眼角余光注意到其他人亦是如此，可见到了这个时候，每个人都豁出去了。

    他见那太昊玄龙环华光愈来愈盛，仿佛凝结出朵朵五彩花团一般，向四周那些飞剑冲了过去。

    所有人和龙心中都在期盼着：一定要成功啊……

    然而下一刻，他们就失望地发现，那一圈飞剑的确被撕扯出了一个小口，但马上却被补上，而那个阴沉的声音再一次出现了：“想毁了诛仙剑阵？我会让你们知道，这只是痴心妄想罢了。”

    敖易这时操纵着太昊玄龙环也是费尽心力，见状心中不由生出几分黯然，而一阵一阵来自诛仙剑阵的攻势，却让它连喘口气的工夫也没有。

    渐渐的，局面每况愈下，越来越糟糕。

    万剑宗似乎又加大了对诛仙剑阵攻击的输出，眼看着太昊玄龙环仿佛马上就要被破开！

    到时不管是人类还是真龙一族，都会被重重飞剑绞杀至死！

    就在这时，众人头顶天空中忽然有几点奇特光芒明灭闪动。

    然后自光芒处破开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黑色洞口。

    胥于邺心里一动，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

    所有人与龙便都看见两个青年的身影，从那黑色洞口内一点一点地浮现出来。

    明明是虚空，这二人却好似踏足在实地上一般，甚至还有脚步声如同巨锤击打，重重敲击在每个人的耳边。

    相较起其他人而言，看清这二人面貌的胥于邺眸光闪动，心神格外起伏不定。

    也因此过了片刻，他才注意到刚刚身上蓦地一轻，从诛仙剑阵中传来的压力仿佛瞬时减小了许多。

    难道……

    胥于邺心生猜测的同时，就见其中个头稍矮的那名青年手中，忽然托起一只小巧玲珑的器物。

    他还不曾分辨出那是什么东西，就听到那万剑宗的阴沉语音陡然响起。

    “阎罗塔？！”

304局面逆转

    虽然不明白那“阎罗塔”是何物，但那声音咬牙切齿的语气还是让众人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阎罗塔和这两个年轻人应该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敖易更是直接喜出望外道：“小兄弟,你们来啦！”

    姚宣隔空瞧见它，也点头微笑示意。

    那个阴沉语声道：“原来你们是一伙的……”

    只是这时压根无人理会他，因为那只看似不起眼的玲珑小塔竟然抗衡住了诛仙剑阵，不仅让被困了许久的人龙双方严峻的状况得到了缓解,甚至姚宣和林白羽还有空闲过来拜见胥于邺。

    “师父。”两人异口同声地叫道。

    胥于邺哼了一声,想训斥二人一番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最后反而道：“做得好。”

    姚宣和林白羽相视一笑，继而默默来到了胥于邺的身后,同他一道坐在飞行妖宠背上——刚才他们也只能暂时停留片刻,并不能当真凌空而立，再站下去十有八九会露出破绽。

    胥于邺的视线便有意无意地落在了姚宣手中托着的小塔上：“阎罗塔？”

    姚宣道：“是的，师父，此物……”说到这里,他就感到手上小塔跳了两下，连忙改口,“这个小家伙很厉害的！”

    果然小塔就安静了下来,甚至还蹭了蹭他的手掌。手心微微发痒的感觉让姚宣一直摆出严肃状的面容有些撑不住,他连忙用魂念跟小塔交流：“别动了。”

    阎罗塔：“就不！”

    姚宣想了想：“多动动，重一点。”

    阎罗塔：“就不！”

    然后手中模样玲珑的小塔就一动不动了。

    姚宣：“……”

    说起来，当时姚宣认定的灵器分明是那枚小球，可是后来成功取得的灵器却变成了这座小塔……

    这个过程，姚宣每每回想起来，都不由自主地想要扶额。

    当时他从寿纹吸血蝠那里知道了该如何同宝物交流后，便试探地用魂念与那枚奇特小球进行沟通。

    他原本以为这个过程会十分艰难，谁知当姚宣的魂念延伸出去一小段距离以后，姚宣就感到了一个极为灵动的意念与自己撞了个正着。

    那意念对姚宣十分好奇，在与姚宣的魂念接触之后就开始问东问西，询问了许多奇奇怪怪的问题。

    最后这个意念似乎是对姚宣满意了，表示马上就跳出来认姚宣为主。

    然而当这个意念的主人跳出来的时候，姚宣才意识到——糟，弄错了。

    他哪里能想到自己明明是正对着那枚小球施放的魂念，半途却被隔壁东游西逛阎罗塔的塔灵意念给截了胡？

    阴差阳错之下，姚宣没奈何地被阎罗塔奉为主人，用魂念与其建立了契约。

    大约是阎罗塔这个时候不知怎么窥见了姚宣原本的心思，脾气一变，不复一开始的那般乖巧可爱。

    但凡姚宣说要做什么，它就不做什么，但凡姚宣说不做什么，它就要做什么。

    总之一句话，逆着毛摸就成……

    在与阎罗塔结下契约之后……另一件奇怪的事情，则是阎罗塔似乎占据了姚宣的妖宠魂约之位，甚至一次性还占据了两个！

    原本他如今正处在皇级高等，本该能契结十二只妖宠，虽说此前他只契约了八只妖宠，但也应当空余四个位置。

    他在探索天元秘境之时，就已经有打算在近期再寻找妖宠契约并培养。

    谁知阎罗塔一来，竟然也占据妖宠位，平日也藏在魂海里，那九阳真人说是宝物，看起来应当属于所谓灵器一类，却诡异地具备有妖宠的特性，还让他之后能契约的妖宠又少了两只！

    当然，姚宣只是略微困惑了一番，倒也没有纠结于此事。

    一则木已成舟，二来虽然对九阳真人也抱有几分警惕的心思，但姚宣却也能感觉到，九阳真人对自己与其说心怀恶意，不如说寄予厚望。

    或许对方会暗自算计些什么，这其中未必是他愿意去做的，难免不心生抵触情绪，但结果恐怕不会是坏事。

    而至于妖宠……

    待姚宣晋入尊级，能契约的数量总共有十三只妖宠，而在天元世界中，据说终其一生，最多也只能同时契约十三只妖宠。召出同时作战的则顶多有十只，满打满算下来，倒也没有多么吃亏。

    更何况，姚宣一直觉得，若是走出天元世界，自己恐怕会接触到一片更加广阔的天空，到那时候，现在所认定的一切，都会被推翻也说不定。

    诛仙剑阵不断发出攻击，但那些颇具杀伤力的剑光每每在快要逼近众人的时候，却仿佛被什么吞噬了一般，消失无踪，便连一丝气息也不曾留下。

    敖易很快就发现太昊玄龙环已经不必再用，似乎姚宣手中那阎罗塔就足以将诛仙剑阵抗下来。

    但它也看出来了，单靠姚宣一人不足以稳定大局。

    下一刻，它庞大的身躯便游了过来，将姚宣围起，又将那太昊玄龙环往姚宣一抛。

    姚宣还没来得及发现自己被太昊玄龙环套在了里面，就感到浑身上下精神一振，好象有一股极为充沛的魂力从外界注入魂海，让他能够更好地支撑起阎罗塔的消耗。

    这时，只闻其音不见其形的戮剑真人终于露面了。

    他站在飞剑之上，与其他剑修的短打装束截然不同，此人反倒着了一身玄黄色的宽袍大袖，在空中被风一吹，端的是衣袂飘飘，颇有几分仙气。

    加上他那一双雪白雪白的长眉，眉尾垂下，更显出前辈高人的一番气派。

    若不是那张面容上戾气十足的双眼，以及他阴沉无比的脸色，他前来说只是要与众人友好会谈，大约也无人会怀疑。

    “小子！”

    戮剑真人此时已从看到阎罗塔后的混乱情绪中平复下来，他紧紧盯住姚宣，问道，“你手里的阎罗塔，是哪里来的？”

    姚宣觉得他问的有些奇怪，心念电转之间也生出了几分猜测，只微微一笑道：“我的灵器从何而来，莫非还要告诉你？”

    戮剑真人眸中闪过一丝恼怒，让林白羽下意识地往前一步，想要挡住姚宣，却被姚宣拉住他，只与他并肩站着。

    胥于邺则不动声色地也稍微上前了一点，又将自己的妖宠们准备好。

    谁知戮剑真人虽然恼怒，最后竟然没有发作，而是好声好气地继续问道：“我只是有些好奇，竟会在此处见到阎罗塔。”他眯了眯眼又道，“小子，你大概并不清楚，阎罗塔是什么宝物吧，才会这样大喇喇地拿出来。此物可是货真价实的宝物，老夫是恐怕你空有宝物，却没有能守住宝物的本事，最后命丧黄泉……”

    姚宣一听便知他乃是在挑拨离间，其实自从戮剑真人提及手中阎罗塔的特殊之处，周围的确有一些人的眼色发生了变化，那里面有没有艳羡觊觎，姚宣不用看也知晓。

    不过他如今也是距离尊者只有一线之隔的高等皇者，林白羽同样如此。

    他身后还站着身为尊者的胥于邺，站着十绝峰，站着太宇宗，因此姚宣并不多么担心有人前来抢夺。

    倒是敖易闻言咧开龙嘴发出一声哂笑：“那什么……戮什么剑什么的真人，你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它摆明了立场，龙尾一摆将姚宣护得更牢，“别的事我不敢打包票，但他保不保得住这宝物，我倒是可以斩钉截铁地说一声，这东西是小兄弟的，任谁也抢不走。”

    边说它还边长大龙目，扫了四周一眼。其言下之意不言自明，谁敢触真龙一族的霉头，那就来抢吧！

    此言一出，姚宣能感到方才投注过来的灼热眼神立时降温。

    这也难怪，敖易乃是真龙一族的族长，姚宣本就是太宇真传，又有真龙当靠山，便是尊者想要将阎罗塔抢过来也没什么可能。

    姚宣朗声道：“此物虽然珍贵，此时却是对抗真人您的诛仙剑阵才用得上它，不然平时用它作甚？”

    话音未落，他手里的阎罗塔就又跳了几下，显然是对他的话提出了抗议。

    姚宣安抚地摸了摸小塔，继续道：“再者使用它消耗过大，晚辈若是想要无事去贵宗抢个山头什么的，倒是能派的上用场。”

    周围立刻就响起了低低的笑声。

    林白羽眼含笑意睨了师弟一眼，心道师弟又调皮了。

    姚宣幸好浑然不知林白羽的想法，不然只怕也要傻眼半晌。他只笑眯眯瞅着戮剑真人，继续道：“何况不久前将此物赠予我的那位前辈，只说此物能助我天元消弭祸事，还说此物只有这一作用。”

    这句话天元人听了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但那戮剑真人闻言脸色却是一变：“赠你此物之人——你说他何时赠你？”

    从他的语气和神态中，姚宣猜测戮剑真人恐怕清楚天元世界、阎罗塔都跟九阳真人有关，很可能若不是那九阳雷云罩失效，万剑宗也不会侵入天元世界。

    可想而知，戮剑真人对姚宣所提到的人非常忌惮。

    这样正好……姚宣十分诚实地回答：“就在几日之前。”

    当然，十日也是几日，两日也是几日，天元秘境第七重的几日也是几日，秘境之外的几日也是几日。

    他真的真的很老实，一点也没说谎。

    戮剑真人闻言眸光闪动，他的确对九阳真人十分忌惮。这个时候他在思考的，便是九阳真人到底死了没死。

    若此人只是暂时失踪而不是死了，他们前来找天元世界麻烦、想要将其纳入囊中的事情，很可能就会招来报复，那他们万剑宗退去倒也不无不可。

    但若此人已死……

    戮剑真人盯着姚宣的目光越来越冷：若阎罗塔是面前的小子早就得到，这小子现下的举动不过是在扯虎皮拉大旗吓唬人……就此退去说不定就是中了别人的空城计！那他们万剑宗可就要成为一个大笑话了！

    戮剑真人权衡了一番，正待再要相斗一番，也好试探一番，耳中却听到了一个惊慌的声音：“师父！师父！”

    这声音正是从传音玉牌中而来，那一端乃是他的徒弟：“诛仙剑阵出问题了，原本被我们修补好的部分又开始残缺了……师父！怎么办！”

    戮剑真人心下一凛，再也不理会其他，抽身就走。

305器灵失踪

    “嗝——”

    在戮剑真人消失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姚宣手中那玲珑的阎罗塔,悄悄打了一个饱嗝。

    对戮剑真人的突然抽身离去,其余天元人和龙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几乎所有人都察觉到了，来自诛仙剑阵的攻击力度已是愈来愈轻。

    等到姚宣手中阎罗塔忽然腾起华光千条之时,敖易的太昊玄龙环也恰在此时与之配合,同样是彩云阵阵瑞气大盛。

    紧接着,众人隐隐仿佛听到有什么被打破的声音，然后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围着他们的那无数飞剑剑身竟然裂开无数缝隙,在四分五裂地往地面坠去！

    “这……这是怎么回事？”就算知道形势可能会逆转,也万万没想到会如此快速就逆转,许多尊者和蛮人面面相觑。

    敖易则冲着虚空中一角发出得意笑声：“那什么戮剑真人,你还打不打了？”

    它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敖易因而笑得更加大声,其他真龙也与其如出一辙,便是与真龙一族站在同一立场的天元人，都不由自主地想要挪开两步，跟这帮奇怪的家伙拉开距离。

    但很快,这肆意的笑声仿佛会传染一般,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好不欢畅！

    他们被压抑得太久太久，在这么长的时间内，一直被困在这方寸之地，不能出去，不能随意活动，每日还要抵抗住来自诛仙剑阵的攻击，饶是这些修为已至化境之人，也早就撑不住了。

    甚至很多人的修为都出了问题，魂海变得枯竭、干涸，妖宠奄奄一息，若是再继续下去，这些尊者都会跌落到皇者的等阶。

    即使是现在狂澜已挽，也有一些人已经到了跌落的边缘，必须要好好调养服用灵药才有可能挽回。

    可至少他们已经见到了希望的曙光！

    他们没办法不感到欢畅，没办法不大笑出声！

    而那一角虚空中回到了宝船内的戮剑真人，闻声不禁脸色益发阴沉，双眸中似有阴云密布，黑气汹涌，只是他再一看眼前那残破的剑阵阵盘，他又克制住了自己的怒意。

    戮剑真人冷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几名在方才替他掌控阵盘的剑修纷纷垂下脑袋，其中一人回答道：“师尊，我们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知方才这阵盘忽然就成了这般模样，我本想联系阵盘中器灵，谁知……谁知……”

    他说到此处竟是声音颤抖，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事情一般，再也说不下去。

    戮剑真人轻喝一声：“凝神！”

    那剑修才定了定心神：“谁知我竟无法再联系上器灵！”

    戮剑真人闻言大吃一惊：“你说什么？！”

    那剑修又重复了一遍。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戮剑真人掀到一边，戮剑真人自己坐到了剑阵阵盘前，抬手抚了上去。

    在触及到阵盘之后，戮剑真人双眸微闭，开始细细查探阵盘的情况，只过了数息，戮剑真人猛地睁眼，眼中全是震惊，随即他又闭上眼睛，这一回过了许久，他才颓然地松开手。

    “竟……竟是真的……竟是真的！器灵……器灵怎的……怎会如此！”

    这阵盘中竟然当真没有了器灵！

    无论他怎么寻找，再如何仔细，都没有找到器灵的踪影！

    当初他们万剑宗寻到这残破剑阵时，诛仙剑阵几乎已经不复曾经的威名，尤其是其中器灵消散，威能全无。

    在万剑宗费尽千般力气想方设法的修补之后，诛仙剑阵的阵盘被各种珍贵材料修补起来，但仍然不能使用。

    那个时候，万剑宗一位八劫散仙老祖亲临大罗灵界东海天荒，取得天荒内一点真灵，将其填充到诛仙剑阵中作为器灵，又用万剑宗剑池戾气培养，数百年的时光，才让其能与剑阵阵盘较为契合，也才能使用。

    可谁知这一回他们却好象踢到了铁板！

    原以为九阳真人已赴轮回，却没料到他竟会在这一方小世界中出现，还做出了诸多安排！

    原以为诛仙剑阵已经足以将这些人一网打尽，却没料到先是出现了那太昊玄龙环，又出现了阎罗塔，如今便是诛仙剑阵中的器灵都莫名其妙不知所踪！

    莫非他们之前的打算错了？

    不，戮剑真人绝不承认！

    即便诛仙剑阵无法使用，数百年的心血付诸东流，但他们万剑宗门派何等庞大，元神真人都不计其数，散仙老祖也有许多，又哪里是这等小世界能够抗衡得了的！

    但戮剑真人又不得不承认，在万剑宗内，亦有派系错综复杂，自然不可能让其他人都支持他攻下天元世界的举动。

    甚至这一回他携带诛仙剑阵却又致其损伤一事，必定会招致宗内对立派系的攻讦。

    更何况，若是让万剑宗不断往天元堆积实力，最终收获却又不足以抵消消耗，他必定也会被得不偿失的宗门所指责甚至惩罚。

    不过戮剑真人很快又想到了阎罗塔和太昊玄龙环，别的不谈，光是这两件宝物，恐怕就足以令宗内散仙老祖心动了。

    他眼中掠过一丝狠厉之色，只要他说动一两位散仙老祖，到时定要这小世界中人吃足苦头！

    只是——如今问题的关键在于，九阳真人究竟是不是还活着。

    姚宣对九阳真人并无多少了解，但戮剑真人却不一样。九阳真人可谓是一个传奇，他在元神时期就能独战数名五劫散仙，更有人传言他之所以迟迟不曾飞升上界，就是因为想要最大限度的提升实力。

    这样一个在数万年前便已鼎鼎大名的强者，戮剑真人明白，便是宗门内的那位八劫散仙，嘴上说着绝不害怕退缩，恐怕也不会愿意去触怒他。

    当天元人和真龙一族重获自由，众人迫不及待地回到地面，开始整顿各自的人员。

    在之前被围困时，下方战斗长时间落在下风，许多御妖师和蛮人都死在了万剑宗的犀利无匹的攻势下。但也有不少人脱颖而出，实力快速增长，可想而知他们在未来必将前途无量。

    只是更多的依然是坏消息，天元世界在这一场战争中死的人已经太多太多，哪怕此时能够止住战事，在未来他们也要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元气。

    对万剑宗，所有人胸中都充满了愤怒，也因此在尊者和祭司们回来之后，众人陆续组织起反攻，杀死了不少剑修。

    接下来的这一个月时间，双方陷入到了一种拉锯战中。

    此时此刻，戮剑真人此时则抚摸着手中飞剑，白眉动也不动，面上尽是沉思，良久才开口道：“你是说，所有飞剑都如此剑一般，失去了灵性？”

    跪坐在他对面的剑修连忙回答：“不错，就在近日，一旦与这小世界中人战斗后，大家的飞剑就灵性全无。而且越是战斗，大家就越是感到疲倦。”

    也正因如此，最近这一个月来，万剑宗与天元世界的战斗几乎从未胜过，万剑宗弟子们都感到十分憋屈又无力。身为戮剑真人弟子的他，只好揽下此事，前来寻求师尊的答案。

    戮剑真人心里一紧，又一次想起了九阳真人，莫非……

    他心下生疑，面上却不露声色，只道：“你先下去，我大约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在这名年轻剑修离开后，戮剑真人才悄无声息地前往战场，经过他一番观察，果然飞剑灵性不断降低，剑修们作战时的消耗也好象格外大。

    只是他无论怎么看，也看不出蹊跷究竟出在哪里。

    难道真是九阳真人……

    戮剑真人十分不愿意面对这种可能，因为若是九阳真人还在，他必然得命令宗门弟子撤离天元，也必然要面对自己这一回彻头彻尾的失败！

    连续一月下来，天元一方竟是气势如虹，层层推进，将原先被迫收缩的防线又推了出去！

    只是别人不曾注意到，胥于邺却留意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一旦发生战斗之后，自己的弟子姚宣的魂海就显得格外虚弱，魂力枯竭的速度也有些超乎寻常。

    难不成，这些天他们的顺利是姚宣所造成？

    生出这种怀疑后，胥于邺这天悄悄来到了姚宣的帐外。

    然后……

    他马上就后悔了。

    一帐之隔，身为尊者，胥于邺将里面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师弟，莫非真要师兄喂给你吃，你才肯多吃一点？”

    “师兄！我已吃的够了，我用阎罗塔也消耗不了太多体力，此物虽然能补充魂力，更多的是补充体力……”

    “咳，师弟忘了，这几日你体力消耗也不小。”

    “……”

    “来，师弟乖。”

    “你从哪里学得不会说人话了么！”

    “不用学，是我早就想这么同师弟说话了。”

    “我怎么觉得师兄现在越来越不像师兄了……其实你被人夺舍了吧。”

    “有师弟在，师兄我怎么都不舍得被人夺舍的。”

    “……”

    胥于邺眉梢动了动，心道一声“真是胡闹”，但也不好再进入帐内。

    何况从方才的对话里他也获知了自己需要的信息，果然近日战局的顺利同阎罗塔有关。反正——自家弟子怎么做都是对的，也自然知道分寸。

    而三日之后，戮剑真人直接现身天元一方，称要与天元签订一个协议。

306百年协议

    这协议从商谈到签订,胥于邺一直都在现场，心中也生出了不少疑问。虽然如今在姚宣那阎罗塔以及真龙一族的帮助下,天元一方占据了优势,但从戮剑真人的神色中来看，他依然根本没把天元人放在眼里。

    与其说是因为对方战争落败，倒不如说他似乎对什么充满了忌惮……在这一项百年协议达成的当日,胥于邺再不犹豫,直接找到了自家徒弟。

    胥于邺进入帐内的时候姚宣正盘腿坐在榻上,林白羽则靠坐在他的另一边。两人距离挨得极近，显得十分亲密,此时他们不知正说到什么,眉眼中不约而同地带上几分默契笑意。

    此情此景,让胥于邺的神色都柔和了些许。

    见到师父进来,两人齐齐起身,对胥于邺行礼道：“师父。”

    “坐。”胥于邺冲二人示意道,自己也坐下，将今日之事告诉了两人，“今日万剑宗戮剑真人前来,同我们天元已正式签下了百年协议。”

    正给胥于邺奉茶的姚宣眨眨眼：“百年协议？”

    “嗯。此协议只有一个内容,即是在未来百年内，万剑宗与天元互不侵犯。”

    姚宣吃了一惊：“百年内互不侵犯？那也就是说，万剑宗会撤出天元？”

    胥于邺道：“不错。”

    这不合理！

    姚宣忍不住同林白羽对视了一眼，疑惑道：“虽然这些天我们稍稍扳回了局面，但万剑宗却丝毫不曾伤筋动骨，其背后实力我们也并不清楚，要说他们认输，似乎不大可能。”

    胥于邺道：“我亦有这种感觉，戮剑真人签订协议时，对我们天元的态度与从前并无二致。”

    姚宣道：“那他为何要主动撤离……嗯？师父，您是说此协议乃是百年，那百年以后呢？”

    胥于邺道：“戮剑真人不曾谈及。”

    姚宣就冷笑了一下：“那就是说，百年以后，万剑宗还会卷土重来了！”

    这等庞然大物的宗门，区区百年又算得了什么，他们比天元人要等得起！

    胥于邺道：“我观那戮剑真人神色，恐怕不无可能。”

    姚宣皱了皱眉：“百年的时间说起来很长，实际上对我们天元而言却不算太长——恐怕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天元也远远不足以与万剑宗抗衡。”

    胥于邺对此十分同意：“所以我才想来问问你，戮剑真人似乎对什么颇为忌惮，你是不是知道点内情？”

    姚宣闻言又是一愣：“忌惮……莫非……”

    他的确想到了什么——戮剑真人会选择撤离天元，并与天元签下百年协议，难道是来源于……

    九阳真人？

    见胥于邺双眸紧紧盯住自己，姚宣思忖片刻，还是决定对师父实话实说，“我确实知道一些。让戮剑真人如此忌惮的，大约是当初让大陆被雷云风暴隔绝的那位九阳真人。”

    胥于邺若有所思：“又一位真人……”

    姚宣道：“虽然都被称作‘真人’，但我感觉两者之间实力差别极大。九阳真人用九阳雷云罩形成了雷云风暴，在雷云风暴存在时，一直以来我们天元从未遭受侵略。而如今正是由于雷云风暴失效，让万剑宗认为是九阳真人去世，才敢入侵我们天元。”

    换句话说，在九阳真人还确定无疑活着的时候，万剑宗绝不敢轻易捋虎须。

    这弦外之音，胥于邺立即便咀嚼了出来，心知徒弟口中的“九阳真人”的实力定然极为强大，甚至能让万剑宗这般的庞然大物都对其退避三舍。

    “认为他去世，难道……实情并非如他们所想？”胥于邺也立刻抓住了重点。

    姚宣微微一笑：“这次我与师兄前去探索的秘境内，便有九阳真人的元神出现。”

    胥于邺挑了挑眉，听他继续往下讲。

    此后姚宣便将他与林白羽此次探索秘境的大略情况对胥于邺复述了一番。

    虽然姚宣说话时始终轻描淡写，语气没有一丝激烈情绪，进入秘境、探索秘境、离开秘境的过程仿佛十分平淡，但胥于邺不用想也知道这其中定然有诸多艰难险阻，徒弟两人能归来肯定也颇费了一番周折。

    而姚宣对戮剑真人这一举动背后意味的猜测，同样也让胥于邺深有同感。

    戮剑真人恐怕是忌惮九阳真人仍然在世，但又担心此事乃是天元人使出的缓兵之计，才会提出这等带有试探性质的协议。

    但令无论是胥于邺还是姚宣都感到非常无奈的是，哪怕是这种意在试探、十分缺乏保障的百年协议，天元世界也是如此需要——以至于根本不会、也不打算去深究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内情，就很快与戮剑真人达成。

    这一刻，姚宣由衷地感到，就算自己此时跨过那一线之隔达到尊级，在这天地之间，在三千世界中，自己仍然是那样的渺小，那样的微不足道。

    究竟要到什么时候，要怎么做，才能不论做什么事情，都能够无所顾忌，能够真正顶天立地呢？

    姚宣眯了眯眼，很想知道答案。

    而在这一份百年协议签订之后，万剑宗竟也真的退出了天元世界。

    当万剑宗的宝船和剑修们在天空中消失的刹那，不论御妖师又或者蛮族，地面上的天元人们都是欢呼雀跃，甚至不少人当即就开始手舞足蹈，以此来诉说自己兴奋的心情。

    然而哪怕是不明内情的尊者和祭司们，以及一些心思较为通透的御妖师，却都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个协议的不同寻常。

    “没有这么简单！”

    在这万众欢腾的时刻，有人不合时宜地发出了不同的声音。

    这一句话让海岸边正兴致勃勃的许多人们不约而同地都停了下来。

    既然能在战争中活下来，又有谁是傻子呢？自然而然的，大家就从他的话里开始往深处想去。

    很快，几乎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只有那些一贯是直来直往的蛮人仍然一头雾水，求知若渴地看着御妖师们。

    “是啊！”一名御妖师叹道，“百年协议，只有百年罢了！过了这百年之后，万剑宗说不定就会卷土重来！”

    “没错，这简直是一定的，他们没有理由放弃侵略我们天元的步子，如今虽然碍于某种压力，但也只给了百年的喘息之机。”

    另一名御妖师想的还要深入一些：“万剑宗实力如此可怕，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单方面撕毁协议！我们也不能完全肯定就真的有足足百年的喘息机会，我们要考虑到这个时间可能更短，我们必须……”

    众人对视一眼：“抓紧时间！”

    姚宣注意到最先说话的那人悄然离开，却与一位尊者会合在了一起——可想而知，许多尊者们必然都跟胥于邺一般，对这百年协议有自己的一份认知。

    他也稍微放了点心，毕竟他已经做的足够了，再如何努力，再想要变得更加强大，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在此之后，御妖师们纷纷回返各自宗门。

    这一战不论是哪座宗门都损失了大量弟子，虽然又吸纳了许多活下来的散修，可比起战起以前，仍然是损伤惨重。

    就算是损伤最小的太宇宗，都战死了不少王者、将级御妖师，甚至皇者都失去了好些。其他宗门自然更不必多说，真龙一族对他们毫无多余的照拂，在那残缺的诛仙剑阵之前就失去了诸多御妖师。

    而问题是如此迫在眉睫——短短百年的时间，是否足够他们休养生息，足够他们恢复实力甚至更上层楼？

    好在正如姚宣认为的那样，天元人从不打算放弃。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百年时间，我们要更加努力！”

    “我们会胜利的！”

    “是的，我们一定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在回程的万里行云舟上，尽皆是热火朝天的修炼场景。

    无论如何，他们脚下的这个世界，是他们的家园，他们会捍卫家园，让天元世界始终是属于他们天元人的一方世界，他们绝不会成为万剑宗的奴隶！

    在回到十绝峰以后，姚宣又悄悄找到了胥于邺。

    他其实一直都有点拿不定主意：“师父，还有一件事。”

    胥于邺问：“嗯？”

    姚宣并没有马上说话。

    据当时的九阳真人所说，阎罗塔乃是一件灵器，能帮助天元世界渡过难关。

    然而他从九阳真人的话里也能感觉到，对方的意思并非是说阎罗塔能有多大作为，而是能将这一座小塔作为九阳真人的代表，吓退万剑宗，帮天元争取一段时间。

    如今万剑宗果然被“吓退”了，但姚宣却感觉到阎罗塔有些不一样。

    在对付剑修的时候，阎罗塔似乎具备了天元世界的特质，能吞食一些令人想不到的东西。

    他可不可以这么认为——戮剑真人之所以匆匆离去，也是因为发现某些至关重要的东西被吞食了的缘故？

    姚宣想了许久，才将这一情况说了出来。

    胥于邺道：“魂识——同我们的魂念一般？”

    姚宣道：“在外域似乎没有魂海和魂念的说法，他们修炼起来也与我们不一样，他们拥有的就叫做魂识。据说当他们修为日益高深时这魂识还能成为神识，几乎可以化作实质，成就元神，修成与自身一般无二的样子。”

    就比如九阳真人在秘境中留下的第二元神一般。

307曙光

    胥于邺沉默了一下,道：“你方才说，我们天元世界的特质,是什么意思？”

    姚宣咬了咬牙道：“师父,我和师兄在秘境中探索，九阳真人曾出现过数次，并将此事告知于我。”他神色十分凝重,“我们天元世界中人,都具备有一种特质,就是能吞食外域之人的魂识。”

    胥于邺吃惊地看着他：“你是说……”

    姚宣道：“应该就是师父您想的那样。”

    胥于邺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此事除了你知道以外,还有谁知道？白羽是否知晓？”

    姚宣道：“没有人知道,师兄可能猜到了一点,但我没有同他细说。”

    胥于邺沉声道：“姚宣,你做的很对。事实上,这件事你连我也不该讲！你应当将此事永远埋在你心里,不对任何人透露！”

    姚宣苦笑了一下道：“师父，我还从秘境中得到了一种修炼这种能力的法……”

    胥于邺厉声道：“住口！”

    姚宣张了张嘴：“师父……”

    心念电转间，胥于邺自然也想到了这件事中所潜藏的利弊,他板着了一张脸,冷声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你莫要再说。”

    “可是师父……”姚宣道，“若是我们的时间不够，说不得最后也只能……”

    胥于邺十分坚决地摇头拒绝他再讲，他沉声道：“我们现在已经有了百年时间，我们有时间去找别的法子增强实力，不到万不得已……不，应该是不能用你提及的这种法子。因为这种方法……太难控制！你应该也很清楚，除非掌握在可控的范围内，不然有多么容易出大乱子！”

    姚宣其实也有过此方面的考量，闻言亦是点了点头。

    胥于邺道：“你不要再考虑此事，也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们尚有百年时间，谁知道在哪里会不会出现转折？何况你也说了，九阳真人其实还活在世上，既然如此，万剑宗总会投鼠忌器。”

    姚宣想了许久，没有说出九阳真人实则已经离开天元，前去解决他的问题，从今往后天元的守护责任落到了自己身上。但对于师父所言，他思索片刻便点头应下。

    只是姚宣离开之后，却没有回到自己的住处，而是前往了太宇宗内羁押万剑宗未释放的剩余那几名俘虏的地方。

    他终究……还是有些不甘心。

    寿纹吸血蝠并不赞同姚宣的打算：“小子，你莫非是想去尝试一下那种法诀？”

    姚宣与胥于邺的对话全部被它听在了耳中，它赞同胥于邺的做法。

    姚宣道：“只是去试一试。”

    对蝙蝠的想法，他心知肚明，可他仍然想去尝试一下，看看这种法诀是否能够控制——他如今仍对当时吞食轮回兽魂识的感觉记忆犹新，此中威力不言而喻。

    然而只是稍一尝试，姚宣就意识到这一法诀果然很难控制。

    那种熟悉的快意汹涌而来，便是他都要用极强的意志力才能克制住自己不继续下去，非常艰难地才从法诀中摆脱出来！

    可想而知，一旦真的用了，最后就算他们胜了万剑宗，恐怕也将会成为法诀之下的傀儡！

    那不啻于是得不偿失！

    设想了一番可能的情景，姚宣都不由自主激灵了一下。

    更让姚宣意外的是，当他悄无声息地离开此地时，敖易却出其不意地拢了过来，似乎是发现了他的踪迹：“小兄弟？”

    姚宣心下吃惊，面上却不露声色：“敖易前辈。”

    敖易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道：“你方才使用的……似乎……是一种魔修的法门。”

    姚宣眨眨眼：“魔修？”

    敖易见他当真是茫然不知，才告诉他道：“这是外域的说法，你不清楚也是自然。不过因为我们真龙一族的特殊性，族内对此倒是颇有一些记载。若是小兄弟你想要知道得更多，我可以将那些东西都告诉你。”

    姚宣问道：“魔修可是有什么不对？”

    敖易道：“呵呵，也不是不对，你在天元世界使用也不打紧，但到了外域，可千万不要使用。不然肯定会被人打上魔修的印记，甚至引来杀身之祸！”

    姚宣心中一凛，询问道：“前辈，您详细同我说说？”虽然方才只是尝试一小会，但姚宣察觉到魂海中已然多了几块魂识碎片，而他也记起被他实验的那名俘虏神色憔悴颓丧，好象一瞬间老了许多似的。

    毕竟在此之前，姚宣只是对轮回兽进行过吞食——而且是在误打误撞的情况下，方才才是第一次对着货真价实的人类。

    敖易道：“我也是从传承记忆中得知，详细情况如何，我一句两句也很难说得清楚，倒不如小兄弟你到时再来族类一趟，我好将更多细节告知于你。其实，小兄弟若是有心，出了天元去看一看，或许就能知晓了。我只能说，魔修修炼起来更加快速，但隐患多多，时常不择手段，也树敌极多。我不知你方才使用的究竟是什么法诀，但那气息实在太像是传承记忆中提及的魔修，我才会追了过来，却发现是小兄弟你。”

    姚宣道：“前辈放心，我不会修炼这种法诀。”

    敖易无可无不可地道：“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清楚你肯定不愿止步于尊者，肯定会想要离开天元。其实对我们而言，魔修不魔修的又有什么所谓？”它轻轻嗤了一声道，“不过是修炼法诀罢了，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但也有句话叫殊途同归不是？”

    那天之后没过几日，一个好消息犹如一阵旋风般，飞快传遍了整个天元世界。

    原来，自从雷云风暴彻底消失，遭到万剑宗入侵以来，人们终于发现，天元人的修炼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越来越容易！

    大约正应了那一句“祸兮福所伏”，此前从战争中脱颖而出的散修并未引起人们的注意，但当时局回复平静，人们都抓紧时间修炼之后，这一变化终于被看在了眼里。

    就好像在此之前，人们修炼时总会清晰感到某种隔阂的存在，但如今这隔阂却消失殆尽！仿佛只要随随便便修炼一番，魂力就能蹭蹭蹭地往上涨！

    姚宣也感到了这种奇妙的变化！

    这是在他准备休整巩固此前的修炼成果时，发现自己只稍微运转了一下魂诀，却差点就突破了与尊级御妖师之间的那一层膜！

    姚宣吓了一跳，连忙稳住心神，在运转完一轮《天地歌》魂诀之后停了下来，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身体，确定并无异状，才捞起寿纹吸血蝠：“福寿，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蝙蝠道：“什么什么情况？”

    姚宣道：“方才我差一点就突破到尊级了。”

    蝙蝠嗤之以鼻道：“大惊小怪，那不挺正常的吗？你本来就只差一线，你又是琉璃海魂海，要突破那是妥妥儿的。”

    姚宣翻了个白眼道：“可我感到修炼速度明显增快。”

    蝙蝠道：“那难道不好吗？”见姚宣盯了过来，它才哼哼唧唧了一会，勉为其难地回答道，“不光是你，任何人现在都会有修炼变容易的感觉。”

    姚宣挑了挑眉。

    蝙蝠很想闭口不言，无奈被姚宣以威胁的目光看了一眼后，它只好任劳任怨地往下说：“三千世界中每一个世界都有其特定规则，但规则并非一成不变。老夫推测，这种变化同九阳雷云罩有关。可能当其生效时，天元五座大陆被分隔开，灵力之类也被分隔开来，属性均衡遭到破坏。这种破坏未必会影响到你们的日常生活，但对修炼却有较大影响。因此，当分隔不再，平衡一旦恢复，修炼变得容易也就理所当然了。”

    姚宣想了想：“好象有点道理。”

    蝙蝠没好气地道：“老夫的话分明有理有据使人信服，你要是觉得老夫说的没道理，就干脆别跑来问老夫啊！”

    姚宣连忙摸了摸蝙蝠的肚皮：“多谢福寿替我解惑。”

    蝙蝠舒服地眯起眼睛，又道：“小子，你想那么多干嘛？老夫觉得你操的闲心够多了！这下不是正中你的下怀，修炼速度加快，强者必然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百年时间足以让天元强者如林，发展壮大。”

    姚宣笑道：“嗯，很有道理。”

    他也不再纠结于此，天元并非他一人的天元，那么多的宗门，那么多的御妖师，那么大的决心……即便万剑宗卷土重来，姚宣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

    至于九阳真人曾说他会成为天元世界新的守护者——咳，实力在达到一定程度以前，姚宣觉得自己犯不着大包大揽。

    他同时也想到了那天晚上，敖易在与他又说了几句话以后，就如同它来时一样，去也去得无声无息。

    姚宣当时站在原地思忖了许久，才转身回到十绝峰，并下定决心将那种法诀藏在心底，绝不告诉任何人。

    而从敖易的字里行间，他发现对方似乎察觉到了自己埋在心底的心思——若有机会，他的确想要走出天元，去到天元之外，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从知道世界之外还有世界的那天起，姚宣就对外界生出了一丝神往。

    更不要提如今，在他见识到了九阳真人和万剑宗之后。

    时间不紧不慢地前行着，不论御妖师还是蛮人，都在不断地努力着。

    而这一天，姚宣终于要突破界限，晋入尊级。

308

    在此之前,姚宣刚与林白羽一道前去将在天元秘境内取得的药材送到了四无公子的手里。

    当然，为了不让师兄心生醋意,姚宣与林白羽只将药材送到了绿萝的手中,并未打算与四无公子见面。

    然而在离开的时候，姚宣已然坐在了雪音鹤的背上，飞行妖宠已然振翅飞起。

    他却若有所觉,垂眸往下看去。

    裹在大氅里的青年正远远往这边眺望着,神色专注——令姚宣感到十分欣慰的,是青年如今的面色间病态总算减轻了许多。

    回到太宇宗十绝峰以后，闭关几日,姚宣就感到魂海内魂力汹涌激荡,距离突破只差临门一脚。

    当得知姚宣预备晋阶,胥于邺和林白羽立即做好了一切准备,让姚宣能安心晋阶。

    见他盘腿坐在室内,胥于邺背手立在屋前,记起前几日林白羽的突破水到渠成，只三日就成功晋入尊级，他淡淡道：“白羽,你说你师弟突破用时会是多久？”

    林白羽微微一笑：“比我短。”

    姚宣是师弟没错,但林白羽心知肚明，姚宣的天赋和努力都在自己之上——不论什么时候，姚宣从未流露出分毫松懈之意，就好像他的身后永远都有什么在追赶他一般。

    这样的师弟有时令林白羽心疼，有时甚至难免感到稍许窘迫，但更多的时候，他只觉得骄傲。

    因为这样的一个人，是他的师弟，是与他心心相印的爱人。

    胥于邺道：“等姚宣晋阶，十绝峰就又没有皇者了。”

    林白羽并不在意：“师父，等师弟也成为尊者，我们十绝峰还有什么好怕的？”

    胥于邺难得的翘起唇角，肯定道：“不错。”

    一峰三尊者，且其中两人远远未达百岁，这种情况足以让所有蠢蠢欲动之人认清形势。

    当初十绝峰人烟稀少，只有胥于邺一人为尊者，其他全是皇级以下，他们的确很需要皇者。

    但是到了现在，谁敢轻易触怒十绝峰？

    没见自从姚宣和林白羽在关键时刻出现，又与真龙一族显得十分熟识之后，便是其他宗门的尊者们都时不时地想要来套个近乎？

    “何况……”林白羽道，“在目前这要应对万剑宗再次侵袭的百年协议期间，任何派系都不会再轻举妄动。这一点，师父，您应该很清楚。”

    胥于邺又嗯了一声：“不错，再起内讧，便是消耗天元实力，即便是天罗之人，也不是不识好歹的。”

    林白羽微微一笑：“再说，可能过不了多久，我们十绝就会再有皇者出现了——三师妹，四师弟，小师弟如今都刻苦得很呢。”

    胥于邺眸光中更显几分愉悦。

    两人正交谈的时候，却突然间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扭头朝门口看去。

    果然见到青年正从室内缓步走出，身姿如松，眉目舒展，神采奕奕。

    胥于邺沉默了一会，才对林白羽道：“虽然知道他用时肯定不会长，却也没想到这么快。”

    林白羽道：“……我的师弟就是这么与众不同。”

    胥于邺道：“他首先是我徒弟！”

    林白羽道：“他是我师弟，而且跟我关系非比寻常。”

    胥于邺：“……”

    胥于邺哼一声，终于拂袖而去。

    眼睁睁看着师父在自己还没走到跟前就忽然转身走了，姚宣有点傻眼：“师父？”他看看林白羽，“师兄，师父怎么了？”难道他做了什么惹师父生气的事了？可是不应该啊，最近他除了前往黎南叶氏的那一趟远门，就只在十绝峰上认真修炼，既没有到处乱跑，也没有到处乱跑……

    林白羽道：“师父只是不知该怎么回应我那句话罢了。”

    姚宣好奇道：“什么话？”

    林白羽微微一笑，眼中波光流转，熠熠生辉，他忽而一把拉过姚宣，轻轻吻了上去。

    一吻结束之后，林白羽放开气息尚有些没有平复的姚宣，眉梢轻挑：“你说呢？”

    姚宣：“……”

    他知道了，肯定是师兄又挑衅师父了！

    十日之后，太宇两位新晋尊者的封号大典在太宇殿召开，太宇国五大上门，国内受邀的其他宗门，还有济节、百越两国的上门来使同外海三宗的使节们齐聚一堂，共同庆祝天元尊者这一级别在前些日子的不断陨落后，终于得到了补充。

    只不过，当大伙看到这两位新晋尊者的模样和经历时，许多人面上言笑晏晏，心中仍然不免有些酸溜溜的。

    任是再高的天分，五十岁以前称为尊者，便是在天元漫长的历史记载中，数量也极为有限了！

    何况不谈他们二人的年龄，单说实力——当初姚宣手托阎罗塔逼退万剑宗的一幕还历历在目，可见也足以笑傲天元！

    若不是近期不论哪宗弟子的修为都突飞猛进，亦有许多十分年轻的王级、皇级御妖师接二连三出现，大约前来观礼的尊者们都会忍不下去。

    而当观礼尊者们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姚宣的目光却落在了九天之上。

    正是在那里，万剑宗进入了天元世界。

    在今日以前，他虽然也曾设想过自己晋入尊级后的情形，却没想过会有这么多的不满足。

    曾经在他重新回到十岁的时候，姚宣想，自己一定要努力，要攀上御妖师的巅峰，要成为尊者，要实现前世从未实现过的梦想。

    那时的他，认为尊者就是最强者。

    然而现在，姚宣知道，尊者绝不是这一段行程的终点，前方还有无穷无尽的道路。

    万剑宗蛰伏在侧，对天元世界虎视眈眈，谁也不知他们会不会在哪一天出现撕毁协议。

    虽说实力不是一切，但实力又是一切。

    姚宣一点也不希望自己的家园被外来者统治，不希望他的亲人和朋友们，他爱着的那些人们，爱着他的那些人们，不得不面临战死沙场或是成为奴隶的命运。

    要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要拥有更加强大的实力，该怎么做，这个答案，似乎在天元世界内已经无法找到。

    转眼间，春去秋来，距离天元人与万剑宗签订百年协议那日，过去了整整一年。

    万剑宗似乎真的如那百年协议所说的一般，来时声势浩荡，去时无声无息。天元世界里迅速恢复了一派生机勃勃，就像是一年前的浩劫从未出现过似的。

    但每个人都很清楚，现在还远远未到能够放松的时候。

    这一年里，许多人和事都在悄无声息地变化着，御妖师与蛮人两者之间的关系仍然保留有一丝曾经的对立，但更多时候则是通过竞争来促进合作，也收到了良好的效果。

    姚宣与林白羽被称作太宇宗最具希望的尊级双星，但在他们身后，更多的年轻御妖师也已在努力迎头赶上。

    姚蓉娘步入王级，师兄弟中修为原地踏步许久的何安桢也突破了一个等阶，司空明成为七品药师，贺兰兄弟双双达到皇级御妖师，崔雪芝、莫间……其他朋友们也在大步向前迈进。

    整座中洲大陆上，数不胜数的御妖师们、蛮人们，修为在不断的精进着。

    从蒋岚和商子高两人口中得知这些消息的时候，姚宣不由自主地又往天边看了一眼。

    “师弟。”

    待蒋岚他们离开，姚宣听到师兄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微微湿热的气息也随之喷洒过来，然后是熟悉的怀抱自后面而来。他十分自然地往后靠了靠，却听到林白羽问：“你在看什么？”

    姚宣道：“看云彩。”

    目光所及之处，一抹微云浅淡，给十绝峰一贯荒凉的景致增添了几分诗情画意。

    林白羽就摸了摸他的额头，话中有话地道：“不是在看……那里的通道？”

    姚宣不由一愣：“师兄？”

    林白羽道：“师弟，你愿不愿意陪我一块，去天元世界的外面走走看看？”

    姚宣这下再也无法平静，猛地瞪大眼睛，回头看向林白羽：“师兄……”

    林白羽只含笑看着他。

    姚宣有点赧然地道：“被你看出来啦。”

    林白羽道：“看出来什么？”

    姚宣斜睨他一眼：“师兄是在装傻么？”

    林白羽一本正经地道：“师弟，没事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不然我怕自己把持不住。”

    姚宣：“……”

    林白羽接着才道：“我已同师父谈过此事，他也很支持我们出去历练。毕竟在天元，尊级便走到了尽头，即便还有提升，到底也十分有限。而万剑宗的退避是建立在九阳真人还活着这件事上，但你我都很清楚，我们不能一直依靠他。”

    姚宣忍不住抱了抱他：“知我者，师兄也。”

    之后的准备工作做起来都十分顺利。知道两人将要走出天元，司空明还特意送来了许多灵药，将姚宣之后在天元秘境中得到的又一条储物腰带也塞了个满满当当。

    姚宣悄悄找到胥于邺，半真半假地将天元秘境的部分情况告知了师父。

    前世属于太宇宗整座宗门的秘境，不仅能为宗门带来极其出色的防御能力，更能让宗门弟子的提升更快速。

    作为真正的秘境主人，姚宣并不担心秘境会被谁觊觎上，因为这一座秘境是无法被抢走的。

    但他和林白羽都离开了，留下这座秘境来帮助太宇宗，帮助天元世界，也能让他走得更放心些。

    离开的那一天，已近深秋。

    天空一片湛蓝，一丝云也没有，显得格外高远。

    在使用通行玉牌进入那扇门以前，姚宣悄悄回头看了看。

    他在心中默默道：天元世界，我会回来的，希望到那一日，我能真正取代九阳真人，成为你们的守护者。

    林白羽凑过来问：“师弟，你在想什么？”

    姚宣道：“我在想待我回来时，师兄，我们会变得更加强大，对不对？”

    林白羽笃定道：“会。”

    两人相视一笑，携起双手，肩并肩走入到了那一扇如流光般不断旋转的门中。

    或许未来仍将遇到许多艰难险阻，或许未来亦有许多不可预料的变故，但只要有他与师兄二人一同面对，定能所向披靡，并且长长久久地并肩走下去……

    ——正文完——


假如背景是娱乐圈[妖御番外]

重生妖御天下的番外，作者大开的脑洞——假如所有角色都在混娱乐圈

是不是又是一番新气象？

姚宣仍然是努力的，卫浩生依然是反派，小虎仍然抢戏，师兄……

师兄：如果再透明下去我就拉着姚宣一起罢演(╯‵□′)╯︵┻━┻

☆、幕一（一）

　　卡！
　　嗖的一下，好多人蜂拥而上，将还穿在大红色袍服里的少年围得水泄不通。
　　片场的所有人都对此见怪不怪，虽然这少年不是本剧组最大的咖，却有一个非同一般的家世，加上年纪小，长了一张雌雄莫辩的秀美脸庞，让他的粉丝涵盖老少，正是新一代男神的横空出世。
　　所以虽然他在这部《重生妖御天下》中，饰演的只是一个男配角，可还是每天都有粉丝在论坛刷：转正！转正！让我们小虎转正！
　　相比之下，本剧的男主角姚宣反而有些不太起眼。
　　贺兰琥的粉丝们早就归纳出了一二三条：
　　首先姚宣长得没有贺兰琥漂亮，也没有其他男配角帅，当然这不是说姚宣不英俊，只是他的英俊在娱乐圈里显得过于平庸了些，太不咄咄逼人了点，少了点辨识度和存在感，也不那么容易被人记住；
　　其次姚宣家世没有贺兰琥好，出身草根的姚宣算是童星，辗转到现在，也演了至少有十年以上了，不过有点可悲的是，哪怕这样，他的粉丝数目也没有贺兰琥多，这一点直接提现在旧浪微博的粉丝数上；
　　第三姚宣绯闻太少，说实话，娱乐圈里的男男女女，不闹出点绯闻来简直不像是艺人，而且绯闻也能助长艺人的曝光率，其实是合则两利的事情，但姚宣自出道时起就显得极为洁身自好，让小小年纪就以时常进出夜店闻名的贺兰琥的粉丝们，多少有点酸葡萄的心态。
　　而现在，当贺兰琥被簇拥住的时候，姚宣十分自然地凑过去看刚才拍的那一段，神色极为认真。
　　这让现场的几位大咖，比如饰演姚宣师父的胥于邺，比如在剧中很想将姚宣抢入门下的何元湛，都点了点头，对这个青年生出几分赞赏来。
　　当然，其中还有一位与这几位截然不同的大咖，那就是剧中饰演姚宣师兄的林白羽。林白羽年纪轻轻，却已是双料影帝，不仅拍过大制作，也拍过小成本，远的去过多伦多电影节，近的上海东京金鹰金像也没落下。只要是他，甚至能撑起一部电影的票房，会来出演这部剧，也多少有制片人的私人关系在里面。
　　而他虽然年纪轻，却没有任何人敢于看不起他，也是因为他的家世与贺兰琥相比并不逊色，只不过这位少爷更特立独行一点，手里拿着大把的股份，却还将演戏这一份事业进行的出神入化。
　　看到姚宣的认真，林白羽神色柔和，本来休息时间已经结束，他却朝一旁的助理看了一眼。
　　助理十分了解地去说明林影帝需要延长一会休息时间。
　　对此，没有任何人反对，林白羽演技出色，还特别会带人入戏，跟他拍戏不仅愉快也很省心。
　　贺兰琥天子骄子，就算看到这一幕也不在意，眉毛微挑，眸光流转，只是对姚宣多少生出一点兴味来。
　　但另一个男配角，与姚宣出自华戏9527级的同班同学卫浩生，看到之后，就忍不住咬了咬牙。
　　姚宣对此浑然未决，他认真地看了一遍刚才的部分，又在心里琢磨了一遍若是将自己放在里面每个人的角色中，自己会怎么演……不知不觉，延长过的休息时间也结束了。
　　小助理宁不笨只来得及让姚宣喝了几口水，演员们就又一次投入到拍摄中去。
　　接下来的这一幕，是姚宣等人乘坐飞行妖宠的一幕。
　　这世界上自然没有什么会飞的怪物，所以演员必须凭借自己的想象做出各种动作、表情、言行举止。这也就算了，关键是，这些都必须吊在威亚上进行！
　　天知道在威亚上让自己显得好像坐在什么东西上面有多难！
　　吊威亚其实很难受，不过对姚宣来说，这并不算什么。对他而言，没有戏可演，才会让他觉得痛苦。只要是演戏，哪怕是一个小配角，是龙套，也都无所谓。
　　因此在过去的这些年里，姚宣东一个剧组西一个剧组也混过不少，甚至还有当替身的时候。
　　如今能成为一部剧里当之无愧的男主角，虽然在某些人眼中是他大概攀上了什么高枝时来运转，但实际上姚宣却觉得这些年的努力总算有了收获。
　　因为是第一部当主角的剧，姚宣早在接到剧本的时候就下定决心要好好出演，所以再艰苦再困难，他都会咬咬牙克服过去。
　　不过——
　　现在这个情况，似乎有点不太寻常？
　　这一幕戏里，林白羽在刚才已经离开了飞行妖宠，因此威亚上就只剩下姚宣一个人。
　　而剧本里，姚宣一时半会无法降落，因为他要同卫浩生发生一系列的冲突。
　　所以眼下，正演到姚宣与卫浩生的对峙环节，不一样的是姚宣吊在威亚上，卫浩生则平平稳稳地站在地面上。
　　可是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卫浩生频频NG。
　　他NG的其实也非常是时候，在林白羽离开之后，也就是说因为他的NG而不得不一直被悬在半空中的只有姚宣。
　　前面就说了，吊在威亚上还必须凭借想象来做出各种动作、表情等等。所以姚宣一面要忍受吊威亚带来的不适，一面还要保持自己面部表情的正常——按照剧本，他目送林白羽离开时应该是怀着一腔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倾慕和不舍，在发现地面上的卫浩生时眼底则会闪过若有似无的恨意，但这种恨意又不能表现得过于直白，咬牙切齿是不可以的，因为他早就决定了要开始新的生活，不会被卫浩生影响到自己的人生。
　　而吊威亚的时间长了，控制面部表情就成为一项非常艰巨的事情。
　　刚被助理迎上来擦汗补妆的林白羽微微皱眉，看了一眼地面上的卫浩生。
　　而这一幕戏本来就没有参与的贺兰琥眼睛也亮了起来，不过视线的焦点反而落在了仍然在半空中的姚宣身上。
　　导演同样皱眉：“怎么搞的，这个卫浩生会不会演戏！”
　　旁边的副导演、剧务等人眼中也闪烁了几分若有所思。
　　等在不远处姚宣的助理宁不笨则忧心忡忡地看着姚宣，这个时候，姚宣仍然在一丝不苟地表演着，在她的眼中，一点也没有看出姚宣的任何不适。
　　但是她又怎么可能不了解其中的苦楚？
　　姚宣脸上上了妆，看不清究竟，但他耳后的红色，分明就表明他现在很痛苦！
　　这个该死的卫浩生！宁不笨咬了咬牙，在心里骂道。
　　之前她还以为两个人至少是华戏的同班同学，交情谈不上多好，应该也有一份善缘在，却没想到这个卫浩生竟然如此小肚鸡肠，姚宣还是主角呢，他还是个十八线的小配角呢，就明目张胆的欺负人起来了！
　　更可恶的是……这是姚宣的第一部主角戏，他也不是大咖，就是想要狠狠的将卫浩生教训一顿，都做不到。
　　宁不笨眼眶有点发热，看着姚宣的一举一动，只希望这一条能快点过。
　　剧组里没一个笨蛋，谁没看出这其中的几分蹊跷？不过这个程度的使坏，并不让人放在眼里。再说，剧组也有人跟卫浩生一样看不过去姚宣当主角，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小子，凭什么担任这么大制作的奇幻巨制的唯一男主角！另一些人可能没什么好恶，但也觉得犯不着为了一个还没红的艺人，去仗义执言。
　　一时间，片场内都有些异样的沉默，只有鼓风机的声音和机器的声音不停地响着。
　　林白羽也看向了姚宣，这个看上去才刚踏入青年的演员，此时似乎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每一次当导演说重来的时候，他都仍然重复着自己的戏份。
　　甚至……林白羽眯了眯眼，他注意到，姚宣还在小小地调整着细节，让表现出来的样子更贴近于剧中人物。
　　“我记得，他们是同班同学？”                    

☆、幕一（二）

　　林白羽突如其来的发问让助理愣了一下，然后才翻起随身携带的平板，片刻后道：“是的。”心中大为佩服，这点小事林影帝竟然也记得一清二楚。
　　助理话音刚落，林白羽就眯了眯眼，目光落到了卫浩生身上。
　　这个时候，姚宣仍悬在空中，清晰地说着台词。
　　林白羽轻声道：“几点了？”
　　助理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边回答了林白羽的问题，一边起身去跟导演说了几句话。
　　下一刻，就在卫浩生如愿以偿地再次NG的时候，来自导演的怒吼就响在了他的耳边：“卫浩生，你要再这样，干脆别演了！”
　　卫浩生整个人都呆住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导演跟前跑：“王导，王导！”
　　姚宣并未注意到这边，而是深深吸了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以便迎接马上开始的拍摄。
　　事实上，就算林白羽的助理不来提意见，导演也会发话了。他冷眼看下来，对那威亚上青年的欣赏就愈加浓厚起来。别看那青年此前从未饰演过什么主角，一向都是在各个剧组跑龙套，但这个孩子的心态却着实不错。导演还记得，其实他不是第一次用姚宣，此前姚宣扮演的都是毫不起眼的配角，有时候剪辑下来，甚至在屏幕上露不了几次面，但每一回，导演印象中的姚宣都会十分认真地去揣摩角色，将其活灵活现的表现出来。甚至有一次，导演因为很看好姚宣的表演，跟制片方和编剧在一段情节保留的镜头上都产生了一点争执——当然，姚宣到底是毫无背景的小人物，最终，为了让那位制片方看好的角色更加出彩，姚宣的镜头仍然被剪掉了，只留下了一段苍凉的背影。
　　像方才这样，尽管卫浩生不断“失误”，姚宣却始终宠辱不惊，每一次的表演都比上一次有所进步，导演几乎可以肯定，等这部《重生妖御天下》播放出去，姚宣势必会大红大紫。
　　而卫浩生……
　　导演只批评了他几句，就将他放了回去，让他继续表演。
　　虽说有金主能把他塞进剧组，能让他获得一个还算重要的角色，但导演在心中冷笑：真以为一个戏份多的角色就一定会带来足够的关注？真以为什么反派都能吸粉？最终剧情和镜头的剪辑，可会决定这个角色最后的样子啊。
　　卫浩生这时只当自己的靠山起了作用，导演不痛不痒的批评对他而言也不算什么，不过眼下他也没再打算继续折腾。他心里也很清楚，过犹不及，一旦闹腾得太过，别人或许不说，但肯定会对自己有所不满。
　　这一条过了以后，姚宣被放了下来。
　　脚踏实地的刹那，姚宣就见小助理宁不笨冲了过来，一脸焦虑地问：“没事吧？”
　　姚宣微微笑道：“没事。”
　　他基本功扎实，平日也注重锻炼，本身是不容易长胖的体质，再怎么吃也不会发胖，这让他在这个圈子里几乎具备了一种得天独厚的优势。平时很多演员，因为顾虑到上镜的样子，不得不对自己的胃十分苛刻，但他却是该吃什么就吃什么，因此虽说有些难受，却也还挺得住。
　　就在姚宣和宁不笨说话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轻轻在耳边响起。
　　“做的不错。”
　　姚宣一愣，回头却见林白羽正在助理的陪伴下走向镜头之下，显然是准备去拍摄下一条。
　　刚才的声音，的确很耳熟，分明就是林白羽的声音。可是，林白羽除了在剧中饰演的是与姚宣关系极为亲密的师兄之外，两个人此前根本就不认识。
　　这位影帝竟然会说出好象是安慰的话语，实在让姚宣吃了一惊。
　　接下来几幕戏的拍摄都十分顺利，虽然拍摄结束的时间稍微往后拖了一点，却也不是太晚。姚宣的东西宁不笨早就收拾好了，她仔细打量了一下姚宣，看他露出了疲惫的神色，连忙催促他赶紧回去休息。
　　不过姚宣还是等到演员们几乎都离开了，才离开剧组。回到宾馆的时候，在拐角处他却又一次听到了熟悉的语声。
　　这一次是卫浩生：“……不请我进去坐坐？”
　　虽然有点好奇卫浩生是在对谁说话，但姚宣也没有八卦地投以注目。他的房间本来就在另一边，根本无须从那边经过，因此姚宣很快就将这一点小插曲给抛在了脑后。而随着他不断远离卫浩生所在的位置，又或者是对方始终不曾再说话，姚宣也没有听见更多的声音，深夜的走廊上反倒显得非常安静。
　　然而就在姚宣掏出房卡开门的时候，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姚宣连忙接起来，对面果然是经纪人阿灶的声音：“你怎么又没跟不笨在一块！她是你的助理，很多事情都理所应当交给她去做！你现在虽然还没红，但也犯不着事事亲力亲为！……”
　　有点好笑地听完阿灶的长篇大论，姚宣道：“可她是个妹子，性别不一样，有的时候不大方便。”
　　经纪人果然卡壳了一瞬间，然后对方恼羞成怒的声音传了过来：“没关系，过几天我亲自押着她去泰国！”
　　似乎还能听到磨牙的声响，姚宣默默在心中替宁不笨点了一根蜡烛。
　　他接着就继续开门，却没注意到走廊的另一端，黑着一张脸的卫浩生投过来满是阴霾的视线。
　　虽然时间已经不早，明天一大早又要起来拍摄，姚宣还是又读了一会剧本，才上床睡觉。
　　闭上眼睛的时候，今天的一切也在他脑中过了一遍，不管是剧组里新人的拍摄还是大咖们的演绎。这是他的习惯，从大咖们的表演中，他能够收获到许多在华戏的课堂上无法学到的东西，而从新人们的表演中，他也能从中学到哪些地方容易犯错，需要时刻注意。
　　而今天最让他收获良多的，就是林白羽的那几条戏。
　　其实从林白羽进组第一天起，姚宣就认识到影帝不愧是影帝，对方的表演简直如同羚羊挂角一般，看似无迹可寻，却又极为亮眼！
　　曾经他在网上也看过类似的争议，一名演员，究竟是出演任何角色都带有强烈的个人特色，一看就知道是谁谁谁在出演，才叫演技；还是演什么像什么，所有的角色都抹去了演员本身的特点，只剩下这个角色的特色，才叫演技。之前姚宣也很难抉择，其实任何一种到达了极致，都可以说是一种演技的升华，但孰是孰非，姚宣也说不上来。
　　但见过林白羽演戏以后，这些似乎都已经变得不再重要，那些角色你说有个人特色也好，你说贴近剧本也罢，似乎任何词藻都能堆放在林白羽身上，却不会显得累赘。
　　曾经他也看过林影帝出演的电影和电视剧，每一个角色他也都认真揣摩过，姚宣承认林白羽演出来的这些角色非常出彩，但想一想似乎其他人也未必不能表演出来。
　　但到了真正与林白羽同在一个剧组里，甚至是短兵相接的对过戏以后，姚宣才不得不承认，这一位当真是影帝，名不虚传！
　　哪怕不去管对方的背景，光是凭借着那份演技，姚宣相信林白羽也肯定会脱颖而出。
　　当然……还有一点也很重要，那就是脸。
　　相比起来，在这部剧所有演员的英俊程度上，林白羽绝对是第一梯队的，而他姚宣，可能只属于中间层次。
　　好在当一名演员，英俊这个属性不一定是最重要的，辨识度才是，能让人记住才是，所以姚宣也不会妄自菲薄。
　　在进入睡梦以前，最后的画面停留在林白羽与他最后的那幕戏上，林影帝眸光深邃，一双凤目微微挑起，似有若无的笑意就从他的眼角眉梢泄漏出来，细细的流淌，令人忍不住的……
　　怦然心动。                    

☆、幕二（一）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姚宣愣愣地抱着被子坐了一会，才后知后觉地露出古怪神色。
　　他想自己一定是疯了，不然怎么会做那样的梦呢！
　　嗯，肯定是个意外= =
　　在对自己洗脑了一百遍啊一百遍以后，姚宣才跳下床，冲向卫生间。
　　助理宁不笨今天是跟经纪人阿灶一起进来的，发现姚宣已经收拾妥当，阿灶露出满意神色，摸了摸宁不笨的头让她乖乖待在一边，又告诉姚宣：“下周末以前，你们剧组会上一个节目。”
　　姚宣问：“什么节目？”
　　阿灶道：“圈圈台的GOGOGO。”
　　姚宣愣了一下，因为被圈内人戏称3G的这一款访谈内节目，在华国有着非常高的普及度和知名度。可以说，一些艺人没有因为他们的专辑、他们的影视剧作品打开知名度，但3G访谈却能让一名艺人在大部分华国人里混个眼熟，刷一刷知名度。远的不说，就说几个月前，一名二线演员就是因为被提携上了3G访谈，然后突然在网上蹿红，并开始进军一线。
　　于是他不由地指了指自己：“我也上？”
　　阿灶没好气地道：“邀请的本来就是剧组，你作为本剧毫无疑义的第一主角，怎么可能没有你。”
　　因为听到了这个消息，直到进入剧组以前，姚宣都有点呆呆的。尤其是去餐厅吃早饭的时候，如果不是宁不笨及时帮助他回归了正途，很可能路上姚宣就不知道走到哪个旮旯里去了。
　　最近一直在拍摄外景戏，外景所在地条件有限，剧组目前包下的这一家酒店勉强上了三星，而远远近近的更多都是一些私房改造成的小旅馆。可以说，这家三星酒店，已经这个小镇子上面最上档次的酒店。
　　但这也无法否认酒店提供的自助早餐种类奇少无比，除了包子馒头花卷就是鸡蛋稀饭咸菜。而酒店附近倒是开着许多有当地特色的早点铺，因此一大早的，许多演员反而是让助理去那些地方打包早点，而不是跑酒店餐厅吃早饭。
　　这也就造成了一楼餐厅里空荡荡的，甚至因为光线不好的缘故，显得十分阴沉。
　　最近天气也不是太好，一楼这里不知是有穿堂风还是别的什么缘故，温度比外界还要低个1到2度，平时进餐厅都会觉得凉飕飕的。
　　当宁不笨再一次推了一把姚宣，让他往前走，并打算去取餐具的时候，就发现眼前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
　　脑洞突破天际的小助理整个人都吓尿了，尖叫一声就往姚宣身上扑。
　　姚宣：“……”
　　林白羽：“……”
　　宁不笨像猴子一样挂在姚宣身上，一脸惊恐地看着前面的……林白羽？
　　姚宣唇角抽动了一下，他万万想不到，在梦中之后的第一次见面，竟然是这么个情况。他呆了一会，才抬起另一只手，挥了挥：“林哥早。”
　　宁不笨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傻事，她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QAQ
　　嘤嘤嘤嘤她怎么能够把林影帝这样的男神当做鬼呢！
　　她七手八脚地下了地，却听到林影帝竟然十分和蔼可亲地对姚宣道：“早，坐这边吧。”
　　宁不笨这才发现林影帝肯定也是刚取了餐点，他的助理大约是有什么事情不在，林影帝竟然亲力亲为地端着餐盘！然后她又看到姚宣说了一声好，就也去取了餐点，然后两个人竟然在同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一边用餐，两人一边还进行了交谈，看起来相谈甚欢！
　　宁不笨：好象有哪里不对？
　　被她认为是相谈甚欢的两个人，这时候对话的进展其实无非是华国人惯用的那一套——有食物的时候就谈论食物，没错的！
　　姚宣说：“虽然种类少，不过这里的馒头挺好吃的。”
　　林白羽道：“嗯，面发得很好，很松软，相对于老面馒头，我也更喜欢吃这种。”
　　姚宣又说：“稀饭也不错，很稠。”
　　林白羽道：“让人想起小时候的米汤，酽酽的。”
　　姚宣再说：“其实我就喜欢吃白煮蛋。”
　　林白羽道：“白煮蛋最营养。”
　　姚宣：“……”
　　林白羽：“……”
　　两个人看了看彼此，忽然都笑了。
　　这个早上，姚宣和林白羽在早餐时间内竟然相谈甚欢。
　　话题渐渐的从食物和天气延伸开去，说到了剧组、剧本甚至是下一幕戏上，颇有几分天马行空的意味。
　　两个人都对彼此好像有了新的认识，毕竟在此之前，两个人可以说几乎是毫无交集。
　　姚宣只知道林白羽是影帝，人脉极广，演技极佳，嗯……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大概还要加上一个长得极帅，不然也不会让他做出那样一个梦来= =
　　林白羽只知道姚宣是新人，默默无名，演技不错，为人努力，性格随和，嗯……如果不是那张脸还有点辨识度的话，这样的演员在圈子里其实不一定会比那些个性派来得顺利。
　　但等到一餐饭结束的时候，两个人连说话的语气都仿佛有了非常微妙的改变。
　　此前他们交谈就像是在饭桌上巧遇到了一个饭友，结束后交谈则至少已经进化成了同事……
　　于是当剧组其他人看到林白羽竟然屈尊和姚宣一同结伴进组的时候，都不由的多看了他们几眼。有的人对此当做没看到一般，有的人却有些羡慕嫉妒恨，还有些人难免酸溜溜的，嘴上咕哝一句：“这小子也抱大腿了嘛，还以为他多独呢。”更有甚者——比如卫浩生，则不动声色，眼中却藏着怨毒。
　　卫浩生一想到那天晚上在走廊上的事情被姚宣偷看了，尤其是自己还被拒之门外了……
　　连杀了姚宣的心他都有了！！！
　　可他到底不是傻子，知道现在的法制社会，杀人是要偿命的。如果他是什么大咖也就算了，他现在也是一个小小的十八线演员，真要杀了姚宣还不被任何人发现，卫浩生对自己的智商有自知之明。
　　不过，杀不了姚宣，给姚宣添点堵也不是没办法。
　　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霾，卫浩生默默往后走去。
　　姚宣今天要拍好几幕戏，这些情节几乎贯穿在整部剧的全部内容里，其中有一幕重头戏，正是姚宣发现与师兄之间暧昧不明的情感，因而他毅然回到宗门找寻师兄。
　　他当时是乘坐在飞行妖宠上面，而因为看到师兄心情激荡的缘故，他甚至没有等到妖宠停稳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
　　因此这一幕戏，姚宣必须从威亚上做出一跃而下的动作，并且真的要做出跳到地面的动作。
　　导演的要求一向严格，这一幕戏也并非什么非常困难的动作戏，理所当然是没有替身的。可以说，虽然这是一部奇幻的电视剧，但导演要求他们不要用替身。便连林白羽、胥于邺、何元湛这个等级的大咖都没有替身，更不要说姚宣了。一旦姚宣真的找了替身来演，不用等到第二天，恐怕当天的头条就会是姚宣恃宠而骄之类的信息了。
　　对此姚宣也无所谓，在此之前，他就是替身也当过很多，这个等级的跳跃不过是小菜一碟。
　　谁知这一次，当他一跃而下的时候，从镜头里，导演就发现在落地的那一刹那，姚宣的神色微微僵了一下。
　　导演皱眉，将这一条又放了一遍，确定不是错觉。
　　“停停停！”虽然只是极其微不足道的表情波动，甚至只能用微表情来描述，但一旦到了屏幕里，这种不同寻常就会被放大，这是导演绝对不能容许的。因此他直接就喊了停，“姚宣，你刚才表情不对，再来一次！”
　　片场一旁，小助理宁不笨皱了皱眉，暗暗嘀咕：“怎么回事？”
　　姚宣对自己的情况倒是心知肚明，见导演直接让他再来一次，他也不好说什么，只默默地再次被吊上威亚，然后再来一遍。
　　可是这一次，导演仍然不满意：“怎么搞的，这么个镜头也拍不好？姚宣，你表情怎么回事！自然点，放松点！要表现出对你师兄的感情，但也不能太满了！”
　　姚宣还是默不作声，他头一次演主角，而且是地位不容置疑的第一主角，他知道自己是决不能多说一句话的，一旦片场乱了，所有的责任都是他的。
　　哪怕……罪魁祸首另有其人。                    

☆、幕二（二）

　　林白羽看着姚宣的方向，微微眯了眯眼。
　　他的目光在姚宣全身上下逡巡了一遍，最后落到了姚宣的脚上。
　　今天姚宣在戏里的打扮是一身古色古香的袍服，却因为需要干脆利落的特点，几乎没有任何花哨可言。于是林白羽也能顺利地看到姚宣穿着一双长靴的双脚，并且注意到每次姚宣表情生出极为细微变化的时候，都是在落地的一瞬间。
　　宁不笨似乎也发觉了这一点，似乎想要冲进场中，但在与场中的姚宣交换了一个眼色后，又悻悻地缩了回去。
　　林白羽唇边浮上一丝微笑，如果是他想的那样，那么这个新人实在很合他的胃口。
　　此时导演正在喊：“再来！”
　　姚宣也再一次被吊上了威亚，方才额上的汗刚被擦干，他重新做出了表情，居高临下看着林白羽的方向。青年的面孔上缓缓浮现出有些复杂的神色，似乎有些欢喜，又有些不确定，似乎有些震惊，又有些期待……
　　然后他也再一次地一跃而下。
　　这一回，导演看了又看，终于露出满意神色：“过！”
　　宁不笨在场边松了口气，连忙上前扶住姚宣。
　　姚宣却仍然没有将重量放到她身上，而是让重心落在另一只脚上，压低了嗓音问：“创口贴有吧？”
　　宁不笨有点难过地嗯了一声。
　　看出她情绪不高，眼圈都红了，姚宣就拍了拍她：“我没事。”
　　可是等到长靴被脱下来，看到姚宣脚上几个血肉模糊的地方时，宁不笨一下子就眼泪汪汪了：“这还叫没事？”
　　姚宣理所当然道：“当然，小伤罢了。”
　　宁不笨有点语塞，也有点心塞，她其实很明白姚宣的意思，虽然她并不是一开始就当了姚宣的助理，但在姚宣身边也已经待了不短的一段时间。
　　在她能看到的时候，姚宣就曾经受过好几次伤，这还是在姚宣已经不光是纯粹的当替身群演之后。
　　可想而知，在此之前，姚宣的经历肯定更难以想象——尤其是这种无足轻重的演员，哪怕是受了再重的伤，也不敢表现出来，因为一旦表现出来，就意味着会丧失一切：机会，戏份，等等等等。
　　“可你……”宁不笨小小声地嘟囔道，“你这次不是龙套……你这次……这次是第一男主……”
　　姚宣嗯了一声，眉目疏朗，并不见任何阴郁和难过：“可我还是个十八线小演员啊，笨笨，你就当这是一个必经的过程吧。其实真的没事，贴个创口贴就可以啦！”
　　宁不笨顿了顿，抗议道：“是不笨，不笨！”
　　这时从旁边忽然加进来一个声音：“不是不举？”
　　宁不笨：“……”
　　姚宣扭头笑道：“阿灶你来了。”
　　阿灶肃着一张脸，直直盯了一眼他的脚：“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宁不笨来了兴致：“阿灶姐，要怎么做！”
　　阿灶白了她一眼：“先记下来，至少要知道是谁做的。”她看向姚宣，“姚宣，你有没有头绪？”
　　姚宣想了想：“有怀疑的对象。”其他人即便跟他过不去，也不会轻而易举做出这么激烈的行径，只有一个人正好跟他有过不去的理由，而且对方此前也就表现出了一定程度上对他的敌意。
　　阿灶挑了挑眉：“谁？”
　　姚宣低声道：“卫浩生。”
　　宁不笨连连点头：“一定是他！他之前就一个劲地抢镜头啦，还老是故意NG啦什么的……”
　　姚宣没有说出之前在宾馆遇到卫浩生的事情，只嗯了一声，又道：“先不要在意这件事了，创口贴呢？”
　　宁不笨已经掏出了若干创口贴，一边细心地给他贴一边道：“光贴这个可不够，还得去医院检查一下，打个破伤风针。”
　　姚宣瞪大眼：“……有这个必要？”
　　宁不笨义正词严：“有必要，非常有必要！”
　　姚宣苦了脸：“可是……”
　　阿灶也道：“没有可是，就这么说好了。”
　　姚宣只好道：“好吧好吧，都听你俩的。”
　　他是真心不想去医院，可既然经纪人和小助理都这么要求，他即便对医院再排斥，也不愿意扫了两人的好意。
　　而就在这个时候，另一边传来了导演的声音：“姚宣，接下来先拍别人的戏，你赶紧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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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演的话姚宣自然是答应下来，但他心里却不是不惊讶的。
　　毕竟从进组以来，姚宣就看出来除非身为大咖，否则导演的态度都秉持中立，不会对任何人表明立场——你是捣乱也好，是安分守己也好，只要能演戏，导演都不会有二话。
　　因此他虽然是被人算计了，姚宣也不会蠢到叫嚷出来。
　　那样反而会给导演留下不好的印象，认为他破坏剧组和谐的氛围——除非他再表现得重要一点，导演恐怕是绝对不会替他伸张正义的。
　　可是现在导演竟然主动提出让他去医院，这实在是出乎了姚宣的预料。
　　不过等姚宣由宁不笨陪着一块去剧组外面打车的时候，驶到面前来的一辆车，却让姚宣心里一动，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姚先生你好，老板让我载你去医院。”
　　说话的司机姚宣虽然没见过，但司机身边副驾驶上坐着的那个冲姚宣点头示意的人，他却曾经见过。这个人分明就是林白羽身边一群助理里的一个，那么很显然，会说动导演给他放假的人，除了林白羽，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
　　姚宣微微一笑：“谢谢。”就拉着宁不笨上了车。
　　一路上林白羽的助理并没有跟姚宣交谈的意思，姚宣也正好趁这个机会继续练习台词。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助理虽然没有吭声，却一直悄悄地观察着他。也因此将姚宣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眼中闪过了一丝欣赏的神色。
　　在此之前，林白羽提出要帮姚宣的时候，助理还有点不乐意。但看了现在姚宣的做法，他却觉得自己能够理解林白羽的用意了。有的时候，看到一个够努力想要上进的人，会忍不住生出提携对方帮助对方的想法。
　　尤其是对方还是一个颇能讨人喜欢的年轻人的时候。
　　姚宣的脚伤说严重也有点严重，在靴子里的碎玻璃非常锋利，有的甚至将他的脚趾甲都给刺翻了。但说不严重也并不严重，因为这个程度的伤，不足以让姚宣享受任何特殊待遇。
　　倒是宁不笨自始至终都红着眼圈，对姚宣的脚伤颇有几分耿耿于怀。
　　“都是我没照顾好你……”宁不笨很自责。
　　她是助理，自然也应该帮姚宣检查道具，可是她却没有仔细检查过那双靴子。
　　姚宣敲了敲她的脑袋：“都说了不关你的事，罪魁祸首我不去怪，反倒来怪你？这是哪里的道理？”
　　宁不笨咬牙切齿：“那个讨厌的卫浩生！”
　　姚宣微微一笑：“不过是因为我现在还只是个小演员罢了，如果我能有林影帝那样的身份，你看他敢不敢这么做。”
　　林白羽的助理正好从外面走进来，听到了最后这句话，不由的一愣。他忍不住又多打量了姚宣几眼，在内心暗暗点头——如果这个人既讨人喜欢，又够努力想上进，还有一点野心……
　　他心里一动，有了点别的想法。
　　当然，这还只是个想法而已，要从一点嫩芽变成参天大树也许需要漫长的时间。
　　回到剧组的时候，宁不笨本来是想要说服姚宣回去休息的：“你今天流了不少血，也很辛苦，反正没很久了，去休息吧！”
　　姚宣并不同意：“我去组里。”
　　“可是……”宁不笨还想尝试说服他。
　　姚宣认真道：“这点伤不是偷懒的理由。”
　　“好吧。”宁不笨也知道姚宣的选择是正确的，一个小演员，没有背景，没有后台，除了机缘以外，更重要的还是努力。而现在姚宣总算成为了一部大制作电视剧的主演，可以说是天大的机缘掉到了他头上，如果这个时候还不努力，那就是自己毁掉自己的未来。她明白这个道理，但她……只是心疼姚宣。
　　姚宣一瘸一拐地进组，并没有惊动任何人，就悄无声息地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开始细心观察拍摄的情况。
　　倒是另一边，有人注意到了他的出现。
　　是正在拍摄的卫浩生，几乎是看到姚宣出现的刹那，他脸上肌肉的变化就让导演不高兴地喊了一声：“停停停！卫浩生你怎么回事，面部表情怎么搞的！”
　　而原本在跟他对戏的林白羽，若有所思地往后瞟了一眼。
　　当姚宣如他所想的出现在他视野内时，林白羽唇角勾了勾，朝导演道：“王导，继续吧。”
　　导演便挥挥手，让拍摄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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