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香门第【浅沫】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文名:重生之破镜 作者:落枫流云 文案 身份尴尬,根基不稳,至亲离世,爱人背叛,最终作为利益的牺牲品死于囚室 一言蔽之,赵璋的上辈子就是用鲜血写成的“悲剧”二字 一切重来,他不会再让自己身处高位却手无实权 本属于他的,再不放手 破碎的镜子,绝不重圆 冷漠腹黑攻X睿智狡猾受;攻受没有血缘关系 内容标签: 恩怨情仇 边缘恋歌 报仇雪恨   ☆、第一章 修 一声枪响,赵璋感到剧痛从胸口扩散,如潮水般卷席全身。他虚软的沿着潮湿的墙壁倒下去,鲜红的鲜血带着刺鼻的腥味儿在身下渐渐汇聚,竟然让他觉得温暖。 终归是到了这样的一天,他早该知道,失去了继承人身份,又被榨压完所有价值的他。能在黑暗的囚室里禁锢这么久,已经是那个冷酷的男人最宽容的极限。 他想呼吸,空气却没有办法顺利涌入肺里。囚室的门早在枪响前的那一刻就被彻底打开,光芒撒入狭小的密室,就连最普通的阳光,也刺得他几乎无法睁开双眼。 在死前还能看到久违的光明,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 赵璋这么想着,露出一丝苦笑,视线逐渐模糊,周围似乎一片嘈杂。 他这一生短暂而窝囊,身份尴尬,根基浅薄,父母早逝,群狼环伺,爱人背叛,错付真心。这么一想,他连自己也觉得活在世上,果真是浪费空气。 他累了,这一辈子错信董家辉,交付所有的感情,为了爱人宁愿放弃一切权利,到头来却落得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囚于暗室,死于枪杀的结局。 隐隐约约,他听到了枪声,惊叫声,咆哮声,模模糊糊,不甚清楚,他也没有力气再去细听。 ——都快死了,一切都将与他无关。 他觉得自己的力气连同神智都在逐渐丧失,甚至连疼痛都开始慢慢远去。 身体忽然被微微抬了起来,脸颊被不断拍打,扰的他无法安然沉睡。 是谁连死了都不让他安生? 赵璋愤怒的拼命撑开眼,重影摇晃了许久,然后逐渐重叠成一个轮廓。 小叔? 他的小叔赵清渠此刻正把他揽在怀里,丝毫不顾血腥和脏污,不断地拍打着他的脸,好看的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焦急的说着什么。 一向冷冰冰而不近人情的赵清渠竟然会这么急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算了,与他无关。 就算最后他放弃了继承权,赵清渠终于得以转正成为赵家产业的真正的主,他的存在想必还是令小叔如鲠在喉。 若不是,小叔那相当不得了的母家势力,也不会三番五次对他下手。 一切都该结束了。 没想到死前看见的不是他那错信的冷血爱人,而是几乎已经断了联系的赵家小叔。 赵璋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看着赵清渠一张一合的嘴,用尽最后的力气扯出一抹带着血腥味的微笑。 “我要死了……你终于可以安心了。” 闭眼的一瞬间,他脑海中浮现出赵清渠方才的双眼,一如既往的漆黑深邃,却露出了哭泣一般的悲哀神色。 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赵璋的所有感官都开始快速流失,这一瞬间,心底忽然涌现出极度的不甘。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会是他? 他已经一无所有,现在连生命都要被上天剥夺。 他不甘心! 灵魂震颤着发出最后的咆哮,赵璋彻底陷入黑暗。 ------------------------------------------------------------------------------------ 赵璋点燃一根烟,沉默的站在窗边,直到一明一灭的火星几乎烧伤手指,才摁灭烟头。 他在缭绕的烟雾中缓缓闭上双眼,悠长叹息。 他还活着。 他抬起双手,阳光透过指缝斑驳的落在他脸上。这是一双少年的手,瘦长而细腻,仿佛一件精致的艺术品,没有任何瑕疵与裂痕,漂亮的令人难以置信。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如此灿烂的阳光,久得连他自己都不记得,新鲜的空气到底是什么味道。 在暗无天日的封闭室内,不知道度过了多少日子,他像一个疯狂的精神病人在黑暗中嘶吼咆哮直到绝望,在铁门打开的一刹那,刺眼的光线伴随着响亮的枪声,把他永远定格在了二十七岁那个浑浑噩噩的岁月。 为什么要回到过去呢? 是要让他重新经历一遍这种没有人在乎关心、身边充斥着欺骗和谎言的黑暗曾经? 他静静地想着,把玩着手中小巧却锋利的刀,闪着寒光的刀刃缓缓挪到苍白的手腕,按在仿佛比铁器还要冰冷的皮肤上。鲜红的血珠沿着刀刃涌出,逐渐变大,连成一串儿滑落在地上。 会疼,他还活着。 赵璋的手神经质的一抖,小刀落在柔软的地毯上,无声无息。他猛地站起来,大步走向洗手间,将水龙头开到最大,把头埋在里面,冰冷的水很快浇湿了头部,把心底近乎疯狂的绝望稍稍浇熄了些许。 放在床头的手机响起,他拿起来,看着闪动着的人名,神情近乎麻木。 机械的接听,话筒里,优雅磁性的低沉男音带着笑意响起。 “小璋,在干什么?” “……” 赵璋一言不发的挂掉电话,打开窗子,抬手一挥—— 黑色的手机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快速下落,扑通一声掉入花园里的人工鱼池。 水池荡漾的波纹逐渐平静,他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出卧室。 赵璋沿着楼梯往下走,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 “阿璋。” 他顿下脚步,看着拄着拐杖从餐厅走出来的老人,脸色微微柔和下来。 “张姨。” “阿璋啊,你抽烟了?”张姨伸手抚平赵璋衣角的皱褶,絮絮叨叨:“年轻人抽烟不好,肺会出毛病。赵先生生前那么宝贝你,知道你抽烟,可要伤心了。” 赵璋心里一暖。 他轻轻地笑了笑,握住张姨松弛而满是皱纹的手:“张姨,我听您的。” “好孩子。”张姨慈爱的看着赵璋:“早餐已经做好了,有你最喜欢的土豆饼,吃一点再去公司吧。” 赵璋摇了摇头,刚清醒时他翻看了自己的工作日记,虽然本子上没记多少,但却足够让他明白目前的状况。 二十岁,刚刚进入家族企业的空降太子爷——光鲜亮丽的身份下,却是犹如困兽一般深陷泥沼的处境;上头有代理董事赵清渠处处限制,下头是各部门经理隔岸旁观审时度势。他手头无一人可用,无一人能信,单枪匹马,能力不足却心比天高。自从他的父亲,也就是赵家上一任家主赵清河因病去世后,他这个蓝田集团继承人的身份,逐渐成为一纸空谈。 赵璋打好领带,看着镜中青涩却充满蓬勃朝气的面容,微微眯起眼。 幸好,一切都还没开始。 幸好,他还有挽救的余地。 他大步走向自己的座驾弯腰入内,发动机响起的声音打破了花园的宁静,咆哮着一路远去,留下一地叶影摇晃的斑驳。 车子停在蓝田大厦的地下车库,赵璋下车锁门,抬手看了一眼腕表。 八点五十五分,从车库走到电梯四分钟,坐到办公楼层三十秒,然后打卡进门,时间似乎有些来不及。 他加快脚步,脑中浮现出一张冷冰冰的,仿佛天生就没有表情的脸。没有谁听过哪家公司太子爷上班还要按点打卡的,偏偏他赵璋独一份,全拜赵清渠所赐。 赵清渠是赵璋的小叔,长他十岁,与赵璋的父亲赵清河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当初赵老爷子年过半百,发妻走了两三年,加之家族业务因为经济大形势的不景气而有所下滑,便指望着通过和李家大小姐联姻挽救集团的颓势。本来婚订好了,请柬也发了,就等着邀请八方宾客举办婚礼。没想到赵老爷子人老心不老,在婚礼的当口卷入一则桃色纠纷,偏偏纠纷的女主角和当地黑道有些关系,便出演了一场刺杀李家千金的大戏;李大小姐虽然有惊无险,事情却被媒体炒得轰轰烈烈,婚事眼看不成了。 李赵两家家大业大,多少双眼睛盯着,联姻一旦不成,少不得要被人们暗地里笑话;面子挂不住,公众声誉受损,股市也要受影响。万不得已,李家终于想起了那个十几年前为了给重病长子冲喜而顺手收养的、仿佛一根狗尾巴草似的灰扑扑的小姑娘——赵清渠的的生母李落芳。 李落芳作为替代品,代李家大小姐嫁给赵老爷子。既保全了李赵两家的名声,也没有委屈李家真正的千金,皆大欢喜。 十六岁的李落芳被迫嫁给五十五岁的赵老爷子,既委屈又屈辱。赵家的继承人赵清河是老爷子发妻所生,比她还要长了几岁。李落芳一进入赵家就被警告不准怀上孩子,没有娘家支持,又无法在赵家坐稳地位,当时所有人对她都是同情而唏嘘,年纪轻轻的姑娘,这辈子大概也看到头了。 却没想到李落芳在十年后老爷子重病垂危之际,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怀上孩子,没等继承人赵清河下手就躲回李家;之后老爷子去世,赵清河接手家族企业,一时间忙不过来顾不上,她便顺顺利利的把孩子生了下来,起名赵清渠,从此以后有了真正的筹码。 之后的几十年风云变幻。 赵清河结婚,独子赵璋出生,他还没过上几年娇妻麟儿的美满生活便意外猝死,妻子受不了打击没几天随他去了,留下还是幼童的赵璋以及庞大的、令人眼红的赵家家产。 李落芳带着儿子赵清渠施施然从李家归来,一反常态以铁血的手段排除异己,在李家的支持之下,扶着儿子将赵家产业尽数揽入手中。赵清渠自从十八岁正式接管赵家蓝田集团以来,虽然是代理董事和首席执行官的身份,却实际上和稳坐金字塔顶端的集团掌权者无异。 人们都说,赵家的产业,早就改姓李。 赵璋逐渐长大,赵家继承人简直已经成了一个笑话,谁不知道赵清渠才是真正手握实权的人,他赵璋只不过是一个连话也说不上的架空太子罢了。 在赵璋的记忆里,小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 李落芳,也就是如今人们口中的赵老太太常年住在外省度假区的养生别墅,回来后也基本待在李家。赵家给了她太多不堪的回忆,若不是独子,她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再次踏入那片地域。 赵清渠倒是没有搬出去,他常年世界各地的来去谈生意,待在家里的时间不多;但赵璋却总能碰见几次,偶尔这位小叔还会冷淡的询问几句学业或者生活,不是出于关心,只是做出来面子上过得去而已。 赵璋就在这么冰冰冷冷仿佛鬼屋一样的宅子里长大,除了张姨,没有人关心他。他成绩优秀,跳了两级,打算等到二十大学毕业就搬出去自谋生路,没想到毕业前夕赵清渠忽然开口,让他进入蓝田公司实习历练。 人们都说赵清渠无私大度,赵璋哂然一笑,那个虚伪的男人向来喜欢做表面功夫,你知我知罢了。 赵璋大步前行,黑色皮鞋鞋跟扣在地上发出极富有节奏的响声,他看了一眼表,皱起眉头,脚步更快了些许;拐了个弯,电梯就在前方,银灰色的双门缓缓关闭。 “等一等!” 他几个箭步上前将脚卡在门缝里,等门再次打开,迅速闪身钻进去。 电梯内嗡嗡的谈论声立刻安静下来。 赵璋环视一圈,视线和被众人环绕在中间的高大男人猛然撞上,脸色微微一变,随后迅速露出一个礼貌含蓄的微笑,彬彬有礼。 “赵总,早。” 部门经理们神色各异,他们本在跟赵清渠汇报年度项目企划和标书制作,却没想到真有人敢胆大包天的闯入董事与贵宾专用电梯,更没想到这个人是大家避嫌还来不及的架空太子爷。 赵璋见众人一副划清界限模样,内心冷笑,又见赵清渠顶着一张招牌冷脸拉上袖子看了看表,便微微勾起嘴角。 “赵总,你看,时间快到了,能不能借个方便?” 说完,他也不等对方反应,大咧咧的按下中间某楼层按钮。顿时,一排楼层面板上只有顶楼和他的楼层按钮闪闪发亮。 电梯里传来轻微的抽气声。 赵璋才懒得管那群趋炎附势的部门经理怎么想,他只要还顶着蓝田集团的继承人身份,那么就有资格座专用电梯。赵清渠都没发话,那一群狐假虎威的东西激动个什么劲儿! 赵清渠果然没说什么,一群人沉默的看着显示屏不断上升的数字,赵璋旁若无人的打开公文包,把办公室门卡拿了出来。 “今天倒是来得早。” 赵璋看了眼赵清渠,倒是没想到他竟然主动说话,虽然内容不怎么好听。 “迟到一次五十元。”赵璋忧郁的叹了口气:“工资低扣不起啊……” 电梯里又有人开始抽气。 赵清渠漠然的看了一圈众人,直到所有人眼神躲闪噤若寒蝉,才收回视线,闭口不言。 对方不说话,赵璋顿时心情大好,甚至多看了赵清渠几眼。他不得不承认,排除成见,这个刚到而立之年的男人还是非常富有魅力的,俊美、冷漠,多金并且野心勃勃,蓝田集团的发展在他的带领下获得了里程碑式的飞跃,近几年的销售总额几乎是过去几十年的总和,成功的获得了政府的政策支持和资金援助。 赵清渠是一个天生的领导者,他的一切富有传奇色彩并且近乎完美,除了喜欢男人。 赵清渠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的性向,赵老太太为此痛心疾首,打得他在床上整整躺了一个月,以强硬的手段勒令媒体封锁消息。 就是因为如此,赵璋的继承人身份才得以保留。 就是因为如此,赵璋从没敢对任何人说出自己的秘密。 ——他也喜欢男人   ☆、第二章   电梯叮咚一声,门缓缓打开,赵璋愉快的对着众人挥挥手,在赵清渠看不出什么表情的视线下冲出电梯,以猛虎下山的气势直扑打卡器。   “嘀——”   打卡器显示时间,八点五十九分三十二秒。   好险。   赵璋挑挑眉,推开钢化玻璃门步伐轻快的走进办公区,零零星星有几个员工与他打招呼,他都一一笑着回应。   在这里,除了几个高层,没有人知道他是蓝田集团名义上的继承人,甚至没有人知道蓝田集团有继承人。在员工眼里,蓝田的过去属于赵清渠,现在属于赵清渠,未来还是属于赵清渠。   “小赵,今天怎么到这么早?”   “王姐,我三千的工资已经扣了五百,再这样下去得流落街头了。”   “就是啊小赵,年轻人还是早起点好。”王姐热情的给他了一条咖啡,凑近压低声音道:“以后早点来,组长一旦对你印象差,绩效考核分太低,年终奖金和升职就泡汤了。”   “谢谢王姐。”   赵璋笑了笑。   他自从来到蓝田上班就一直迟到,说白了就是故意消极怠工。   当初赵清渠让他进蓝田实习,他心底不愿意,根本没理会这茬,自顾自的拿着简历四处投递。按说他在校成绩优秀,也跟着导师学长接了不少小项目,经验和阅历比同龄人丰富许多,不愁找不到好工作;但是无一例外,他的所有简历都石沉大海,偶尔接到电话通知面试,等准备完全打算出门,却又被告知职位已招满,面试取消。   几次下来,再怎么迟钝,赵璋也明白有人从中捣鬼,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说白了,赵清渠是怕媒体爆出赵家继承人就职他处,对于蓝田集团和赵总影响不好罢了。   上一辈子赵璋年轻气盛,自有一股子傲气和矜高。他被逼无奈进入蓝田实习,憋着一股子气,事事不配合赵清渠,甚至公然唱反调。单位员工避他如蛇蝎,高层也基本无视他的存在,他混的越发不如意,直到人生的第一笔大单落在自己头上。   重活一世,曾今犹如毒蔓勒的自己无法喘息的东西卷土重来,他心境却以不同于往日。   何必急着去争?   初出茅庐,根基不稳,心性不定,才不足以服众,力不足以一搏,若硬要去斗,落得前世那样的下场,还算是轻了。   赵璋微微一笑,他对于赵家产业没大的兴趣,若真有想法,就不会像曾经那样为了一个人放弃所有。但看开不代表放下,如今重来,他怎么样也要试一试,是否能走出不同的道路。   在办公桌前坐了大半日,手旁电话忽然响起,赵璋眉一挑,接起来。   “喂,您好。”   “小赵。”办公室文秘声音甜美:“有个董先生找你,说是你朋友,要我把电话转到你那去么?”   赵璋握着话筒的手微微收紧,敛眸垂眼。   “工作期间不谈私事。我下班再和他联系,拜托霞姐帮我推掉电话。”   放下听筒,赵璋抬起头,看见隔间玻璃映出的面孔隐隐泛青。   那是他自己血色尽失的脸。   董先生,董家辉。   这个人几乎成为了他上辈子最大的噩梦。   没有一个人能让他爱的如此疯狂,如此卑微,董家辉做到了。在曾经赵璋的世界里,董家辉就是他的一切。董家辉体贴、成熟、能力卓越,最重要的是,他再也找不到一个比董家辉更加了解和明白他内心感受的人。   他的任何一点情绪波动,董家辉都能准确的感受,并且做出最恰到好处的安慰。当时赵璋甚至天真的想着,所谓的灵魂伴侣,指的就是董家辉这样的男人。   他为了他搬离赵宅,他为了他宣布自己的性向,他甚至因为他失去了继承人这个身份。他放弃了自己的野心和抱负,心甘情愿的抛却一切,像一个宠物一样被圈养在别墅里,他们之间的确拥有一段美好的岁月,可再坚固的感情也会在利益的巨锤之下分崩离析;他两耳不闻窗外事,殊不知外面风云变幻,沧海桑田;他所期盼和憧憬的一切,在他放弃了赵家的继承权,在他交出一切砝码后便失去了价值,美好的假象更是在董家辉和赵清渠撕破脸之后被击的粉碎。   也许真有一种人天生心就是硬的,他被关入暗无天日的密闭屋室,受尽侮辱,作为筹码被放在天枰上,和董家辉的野心与欲望一同称量。   那时他才终于明白了什么叫镜花水月,什么叫愚蠢天真。   他是该死,如此单蠢的人偏偏又是个不平凡的身份,就像“乐不思蜀”的刘阿斗,怎么能活得长。   就不知道上辈子死前听到的那一枪,到底是董家辉的撕票,还是赵家的灭口了。   翻江倒海的回忆让赵璋心绪不宁,他停下手中的动作,闭眼靠在椅子上,轻呼出一口气。   幸好如今是他刚刚认识董家辉的时候,一切还来得及。   电话又响了。   赵璋皱眉接起:“霞姐,又是他?”   “是谁?”   赵璋一愣,立刻改口笑道:“赵总,请问有什么事?”   “手机怎么关机。”   手机?   赵璋思考两秒,终于记起赵清渠说的正是可怜兮兮的躺在自家水池下的东西。   “不小心弄坏了,赵总找我有事?”   “到我办公室来。”赵清渠顿了顿,又补充道:“现在。”   赵璋的眼神沉了沉。   赵清渠身居高位,自是习惯了命令式的语气,赵璋虽然不爽,但还是从善如流的答应下来;如今,在这种小事上没必要和赵清渠对着干,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这一世他绝不再做。   乘坐电梯到达最顶层,赵璋彬彬有礼的跟前台文秘通报了一声,没过多久,赵清渠的助理罗执笑容满面的迎出来,把赵璋请了进去。   “坐。”   赵清渠坐在大班台后面,头也不抬的开口,顺手给几份文件签上字。   赵璋对着端水上来的助理道了一声谢,温和的笑道:“赵总找我有事?”   助理非常有眼色的悄悄退了出去顺便关上门,赵清渠终于百忙之中抽空抬头看了赵璋一眼,从身边厚厚的一打文件里抽出一份,放在他面前。   “你的方案不错。”他顿了顿,沉沉的视线落在赵璋脸上。   赵璋面色不变,带着微笑回视。   “但是公司暂不考虑和董总的万贺集团进行此项目的合作。”   赵璋垂眼,拿着文件翻看半晌,终于模糊的记起这正是他人生中第一笔大单的来源。   当年身份尴尬,抱负无法施展,赵璋一直都郁郁不得志。无意中认识董家辉,在得知他身为万贺集团董事的身份后,便生出了些许别样的心思。   他希望借助董家辉的力量为自己在赵家扳回一句,却不知用什么筹码才能说动这位顶着“商界新贵”的菁英光环的男人。却在此时,董家辉对赵璋显示出些许好感,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让赵璋撞破他也喜欢男人。   撞破之后,董家辉多次向他倾诉因为身份而不得不压抑性向的苦闷。赵璋一方面因为“董总居然也是同志”而感到震惊,另一方面又因此产生了一种感同身受的怜悯。   那次之后,他觉得自己和董总的关系更近了一些,加之董家辉极会说话,没多多久,赵璋便因为自己最初接近董家辉目的不纯而暗自愧疚,更是待“难得的交心挚友”说不出的好。   恰在此时,董家辉也逐渐表现出对于赵璋超出朋友的情感,一来二去,二人便暧昧起来。   那时的赵璋恐怕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切都在董家辉的计划之中。   后来,董家辉对他透露有意与蓝田公司合作,并且指明要他负责。当时赵璋欣喜若狂,又是感动又是感激,董家辉这一出简直是送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同时也重燃了他熊熊的事业心。   记得那个时候赵清渠并没有让此项目的审批通过,为此赵璋还怒气冲冲的到办公室闹了一场。董家辉得知后,温声细语的安抚了赵璋,又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说服赵清渠,让赵璋重新接下这个单子。   就在那一次的合作之中,他和董家辉的关系彻底明朗,二人感情突飞猛进,把他未来的结局引向了无法撤退的绝路。   如今历史重演,这一份未通过审批的方案再次摆在面前,赵璋只是平静的合上文件,仿佛被驳回计划的不是他一般。   “我明白了,赵总。”   赵清渠的眼神在赵璋身上溜了一圈儿。但很快,他就收回视线。   “下班后跟我去赴一场饭局。”   “好的。”   赵璋见赵清渠又埋首文件之中,知道这是赶客,便十分有眼色的退了出来。   他一边思索赵清渠那句话的意思,一边整理手头的文件,直到同事开口喊他,才发现到了下班的时间。   “王姐。”   他笑应了一声,站起来,眼角余光忽然扫视到窗外街边一辆白色的宾利上,迈出的脚步顿时缩了回来。   “王姐,我手头还有几份表格没录完,你们走吧。”   王姐见赵璋语气颇为镇定,便嘱咐了几句,自顾和朋友离开。赵璋慢慢的坐回位置上,半掩在窗帘后,观察着那辆停在街角的车,面沉如水。   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从车里走出,靠在车门边,点燃一支烟,抬眼朝着蓝田集团大厦的方向看去。   赵璋连人带椅猛地向后滑了几米,撞在隔间的塑料板上,发出一声巨响。   他死死握着椅子扶手,手背青筋暴起,骨节惨白。   没想到董家辉连一刻也等不及,竟然直接找到这里!   董家辉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对于一个身份尴尬的集团继承人,他花费如此大的力气接近,很是耐人寻味。   那个男人一向善于揣测人心,深沉可怕。   赵璋闭了闭眼,将心底翻涌的情绪狠狠压下去。   “怎么还在这里?”   冷冰冰的声音将赵璋拉回现实,他恍然惊醒,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赵清渠已站在身后,冷淡的看着他。   “小叔。”赵璋脑子依旧没从混乱彻底脱离,失魂落魄的喊了一句,反应过来后连忙改口:“抱歉,赵总。”   赵清渠的表情微微松动,露出些许讶异的神色,随后恢复平静。   “已经下班了,不必用公司里的称呼。”   “好。”赵璋应了一声,拿着衣服站起来,从善如流:“小叔,我们是要去哪?”   赵清渠收回落在街边靠车吸烟的男人身上的视线,黝黑的眼瞳在赵璋身上意味深长的顿了顿:“跟我来。”        ☆、第三章   赵璋跟着赵清渠乘坐电梯直达地下车库,内心生出一股庆幸,最起码,他不用直接面对守在门口的董家辉了。   作为一个集团的执掌者,赵清渠的座驾比大部分同等身份的董和总们内敛许多。赵璋跟着赵清渠坐进那辆保养的犹如新车的奥迪A6,还没在副驾坐稳,怀中便忽然多了两个盒子。   他拆开看了看,一部崭新的手机,一套阿玛尼休闲款衣裤。   赵璋疑惑的看了一眼赵清渠,对方却漫不经心的将手搭在方向盘上,神色淡漠的看着窗外。   “换上。”   赵璋闻言打开车门。   “干什么。”   “去换衣服。”   “就在这换。”   赵清渠瞟了赵璋一眼,神色中染上了些微不耐烦,赵璋身子僵了僵,看了一眼对方,手上始终没动作。   他不习惯在别人面前赤身裸体。   半晌之后,赵清渠忽然轻笑一声,推门离开座驾,径自走到一旁不再看车子。赵璋坐在车里,心底被赵清渠那一声笑弄得有些不舒服,那笑声带着微微的讽意,似乎在嘲笑他的担心自作多情一般。   赵璋飞快的换上衣裤,心底盘算不已,一般若跟着去见客户和合伙人,穿的难免正式,现在这套装扮,倒像是去放松娱乐似的。   赵清渠是个会放松娱乐的人么?   赵璋看着重新坐回驾驶座内发动汽车的赵清渠那张任何表情都嫌多余的脸,心底颇为惊异。   车子驶出车库,不知何时天空竟然飘起了毛毛细雨,赵璋穿着清爽的衣服坐在温暖干燥的车内,黑色的奥迪呼啸的驶过白色宾利,将车子连带着那个靠在车上站在雨中的男人,一起越抛越远。   赵清渠不知何时打开音乐,喇叭里流淌出一首温柔而安静的歌曲——《Bressanone》。   他握着方向盘,轻轻地跟着音乐哼着调子,脸上的神色罕见的温柔起来。   ——没有平时拒人千里的气息,此刻的赵清渠仿佛像换了一个人,柔和的令人难以置信。   是的,在赵璋遥远的记忆里,赵清渠从来都是独来独往,孤身一人。他既不喜欢觥筹交错的宴会,也不热爱跋山涉水的游玩,他唯一的喜爱的,便是独自一人沉浸在柔和的旋律中,也只有那个时候,冷峻的赵清渠才会露出这样的温柔来。   音乐声戛然而止,赵清渠一瞬间又变回了原来冷漠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影。赵璋这才惊觉他已经对着小叔发呆了许久,车子早就到达了目的地。   他安静地跟着赵清渠,前方是一栋富丽堂皇的建筑,霓虹灯构成的古色古香的篆刻字体在黑夜中异常华贵,“人间烟火”四个大字流光溢彩,不可方物。   这是市里,甚至是省内最有名的娱乐场所,无数达官贵人名流富豪宴请宾客的地方,真真正正的销金窟。   在身穿白色制服的侍应的带领下,赵璋跟着赵清渠一路向里,穿过吊着水晶吊灯的大厅以及无数房门紧闭的包间,停在一个暗金色的包房门前,镀金门牌在橘红的色灯下反射出迷离的光晕。   杨柳清风。   赵璋默念一遍,那边侍应已经恭敬的拉开门。   方踏入,几个声音不约而同的响起,口称赵爷,纷纷站了起来。   赵清渠的表情不变,坦然接受了这个称呼,直接坐上主座,把旁边的椅子一拉,对赵璋沉声道:“来这坐。”   屋内几人神色各异,不约而同看向赵璋,赵璋欣然上前坐下,丝毫不露怯,仿佛理所应当就该是这样。   赵清渠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赵璋神色四平八稳,压下心底的异动;他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渐渐浮出水面,却并不被他所喜。   他听过人们叫赵清渠赵总、赵董、赵先生,唯独没有赵爷。   赵爷这个称呼,带着些许匪气,且不说赵清渠而立之年与这个称呼相差甚远,单单那几个他从未见过的人面上流露出的发自心底的信服神色就让赵璋有些不安。   最重要的是,赵清渠今天带着他来的目的是什么?   赵清渠似乎并没有察觉赵璋心底所想,又或者他察觉了,但装作不知道。   赵清渠指了指赵璋:“我侄子赵璋。”   那几个人立刻口称赵少围了上来,溢美之词溢于言表,赵璋进退有礼,面带微笑,只有看向赵清渠时,那双平和的眸子深处才带上了一丝深沉的波动。   今天的这场饭局不简单。   赵清渠嘴角似乎微微翘了一下——但是赵璋不确定,他再次看去时,对方依旧淡漠无波。   “人还没来。”赵清渠把菜单推到赵璋面前:“自己先点些东西垫肚子。”   赵璋满腹心思,并无胃口,粗略的看了几眼菜单内页,合上往前一推,将可以重的砸死人的玩意儿重新放在赵清渠面前。   “小叔。”   赵清渠抬眼,调整了一个姿势,投来视线,神情漫不经心。   “今晚请的是客户?”赵璋见他神情不可置否,改口道:“合伙人?”   赵清渠垂眼,许久未开口,直到当赵璋以为自己等不到答案时,他才忽然说出了一个名字。   “孙龙,听过没有。”   赵璋心中一惊,终于绷不住,神色变了变。   孙龙这个名字,他何止是听过,本省黑道头一号,大名鼎鼎的福和帮龙爷,就连当地政府都要避让三分的人物!   虽说本省几大家族或多或少都和道上的头目们有着千丝万缕的牵扯,但赵璋怎么也没想到,凭赵清渠这个掌权赵家不过十年出头的男人,竟然能请得到孙龙!   赵璋越想越心惊,孙龙是什么样的身份,各种小道消息难道还少了么?别说赵家,就连李家和赵家加起来,福和帮龙爷也未必会放在眼里,那个男人心狠手辣,阴毒变态,几宗震撼省内甚至全国的大案子,哪一个背后没有孙龙操纵的痕迹。当年李家一个颇被长辈看好的年轻人因为小事开罪了孙龙,被堵在巷子里,一条腿生生被剐出了三百肉片,至今躲在国外不敢回来,李家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见到孙龙还不是百般赔罪讨好,生怕惹怒了这一尊煞神。   赵清渠到底是怎么请动他的?   赵璋忽然觉得,他对于小叔的了解比自己想象中的还少。   赵清渠像是没有看见赵璋不太好的脸色,轻描淡写道:“几大家族后面哪个没有道上的势力撑着,你既然是大哥的独子,蓝田集团继承人,跟孙龙认识认识没坏处。以后接手集团,少不了要跟他的势力打交道。”   赵璋脑中转了几弯,将这句话琢磨了半晌,心底越发沉了沉。   这句话的意思——赵清渠有意把蓝天集团交到他手上?   他闭上眼,遮住眼底的惊涛骇浪。   在他两辈子的印象里,无论是个人利益,还是家族势力,赵清渠根本没有把蓝田集团继承权交还给他的理由。到了手头的好处不握紧是傻子。赵清渠除了姓赵,和李家关系其实更近一些;死去的父亲和一个精明干练的母亲,两厢对比,白痴都知道怎么选!   赵清渠这句话到底是什意思?试探?还是其他?   赵璋顿时谨慎起来,他思索许久却抓不住头绪,只得暂时把混乱的想法放在一边,面上却喜笑颜开。   “我怎么会让爸和小叔失望!”   “摆正态度。”赵清渠神情莫测的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不要让人看轻赵家。”   话音刚落,脚步声就由远及近隔墙传来,包厢内一瞬间静了下去,赵璋思索着赵清渠跟他说的这句话,视线在门上反复流连。   门被服务生打开,人未见声先到,赵璋听到一阵爽朗的大笑,紧接着一排实枪核弹的男人簇拥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人身着黑色风衣,一双不大的眼睛犹如猎鹰扫视一圈,滑过赵璋面庞时那种压迫感让他呼吸几乎一滞,直到挪开才缓过气来。   孙龙年纪并没有想象中的大,顶多三十五六的年纪,寸头鹰眼,五官冷硬利落,非常有男人味的帅气。他蹬着纯黑马靴,大步走入,随意的拉开椅子坐下,带来的人立刻训练有素的站成一排立在他身后,背脊挺直腰间悬枪,气势凶煞。   赵清渠神情不变,让服务生上了一瓶红酒。   孙龙毫不客气的往杯中倒满酒,朝着对面的赵清渠举了举。   “赵总,刀爷可好?”   赵清渠举杯,声音有些沉滞:“久病不愈。”   “哦?恭喜赵总。”孙龙似笑非笑,见赵清渠面色不变,不怀好意的眯起眼,悠哉改口:“替我向刀爷问好,近来繁忙,脱不开身无法探望,着实愧疚。”   “龙爷客气。”   赵璋听着他们你来我往,暗暗琢磨起这一番暗藏机锋的话,人却始终稳坐着,不突出也不惹眼。   孙龙视线一扫,仿佛这时才发现坐在赵清渠身旁的赵璋,目光轻佻的在他身上流连半晌,身体向后一仰,翘起腿调笑道:“没想到赵总还带了个俊俏的男孩,果真美人。”   知道这是对方故意挑衅,赵璋见赵清渠并没有说话的意思,只是淡淡的朝他瞥了一眼;联想到方才赵清渠那番话,心底笑了笑。   他从容不迫的起身,笑容满面的举杯敬酒:“不及龙爷风采卓然。”   这话说的十分有意思,虽是夸赞,但结合之前孙龙的轻佻调笑,也就显示出了几分意味深长的味道。既然孙龙当他是上不得台面的玩物,他反赞一句,倒是把龙爷拉到了和他同等的位置。   孙龙四平八稳的坐着,玩味的朝他投去一瞥,面色没有丝毫不愉,反而哈哈大笑。   “赵总今天带来的人,很有意思!”   赵清渠似乎这才有所反应,慢条斯理的开口:“小辈不懂事,还请龙爷多多包涵。来,赵璋,这是福和帮龙爷。龙爷,这是我侄子赵璋。”   “赵璋?”孙龙打量了一番,忽然直直看向赵清渠,嘴角噙着一抹笑,眼神却无半分笑意:“赵家继承人?”   “是。”   赵清渠回答的干脆利落,孙龙脸上的笑容倏然消失,一双鹰眼带着戾气上上下下扫视了一遍赵璋,最后定在了赵清渠脸上。   “赵总拿得起放得下,果然不是一般人。”   “龙爷谬赞。”   孙龙似有些惊异的看着赵清渠,随后哈哈一笑:“无论如何,既然赵总今天说了这句话,我们福和帮自然也明白规矩,赵总大可放心。”   赵清渠微微颔首。   赵璋看着他们的你来我往,却又想的更深了一层。   今天这一场,赵清渠的亲口承认,倒是真正把他这个继承人,推到明面上来了。   至于为什么借福和帮散播这一消息,他暂时还无从得知。   不管赵清渠打的什么主意,既然亲口承认自己的身份,那么无形之中,他倒是得了几分利。   至于这几分利最后会变为谁的……   赵璋微微一笑——   往后的事,可就说不准了。        ☆、第四章 酒足饭饱,赵璋跟着一行人穿过会所,来到后方娱乐区的射击场内。 赵清渠原本早就定好ktv豪包,不料酒过三旬孙龙忽然来了兴致,愣是要热热身子,一群人便簇拥着他们走到这里。 这个射击场面积颇大,都是真枪实弹,孙龙身为省内黑道龙头,枪法自然了得。但赵璋没想到小叔赵清渠准头竟然也不差,竟是环环击中靶心,和孙龙不相伯仲。 孙龙脸色不太好看。 赵清渠这个人,虽然年轻,却很有些手段。 他隐约也探听出赵清渠些许过往,这几年赵清渠背后势力发展迅猛,隐隐有涉足省内的趋势,虽然表面平和,底下却暗潮汹涌,双方手下明着暗着交锋几次,竟然没有占到一点便宜。 这可是一个才满三十,根基尚浅的男人。 孙龙为人看似张狂,却比谁都小心谨慎,正因为如此,才在收到赵清渠邀约之后,并未派人,而是亲自前来。 但今日双方第一次见面,他才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对方。 孙龙出门一向低调,今天如此大的排场也含着点给对方下马威的意思,但赵清渠神色至始至终都没变过。 酒席上的几句试探三言两语就被推了回来,让孙龙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屈感。 他谨慎试探,赵清渠对于这场饭局的目的却似乎出乎意料的简单——他在警告所有蠢蠢欲动的家族和道上的势力。 孙龙越发摸不透赵清渠这个人了。 前些日子他隐隐听说李家似乎和他某个手下合作,想对赵璋下手。孙龙向来不管手下的私事,更何况他明白赵璋在赵家身份尴尬,赵清渠没准乐见这个侄子出事,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是卖赵清渠一个面子。 却不想没几天就收到赵清渠的邀请,更是在这饭局上开门见山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赵璋是我罩着的,是正牌继承人,你们福和帮别插手。 孙龙有些恼火,活到现在,敢这样毫不遮掩的对他表明态度的人早就不存在了。 提出饭后射击娱乐,孙龙也有那么点给自己找回场子的意思,却不想赵清渠表情平淡,枪法却一点都不平淡,丝毫没有落后的势态。 孙龙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赵总。” 孙龙换下弹夹,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一旁的小弟立刻上前点燃。 他鹰般的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勾起似笑非笑,露出一丝残忍的意味:“这样子没意思,咱们换个玩法怎么样?” 赵清渠淡淡的抬眼:“龙爷有什么好主意?” “我们一边出一个人,站在百米以外,手握竹签,顶部插上苹果举起来。”龙爷笑容越发扩大:“那苹果就是你我二人的靶子,如何?” 赵清渠看着孙龙,没有说话。 孙龙见状微微一笑:“当然,以和为贵,真枪实弹易伤人,我们换气枪。” 说完,他不等赵清渠反应,便把一人从队伍中拉了出来。 “赵总,我这边是毛六,您请。” 毛六是孙龙新提拔的手下,正是龙爷眼前的红人,说是心腹也不为过。 按规矩,赵清渠也必须挑个同等分量的人,而今天赵清渠身边的人本就不多,除去赵璋,都是一些干杂活的小喽啰,孙龙这一手,不得不说是阴险至极。 毛六跟着他见惯了腥风血雨,即使举着靶子,也能稳得住。而赵璋作为一个刚出校园的年轻人,就不一定了。 赵清渠眼眸微沉,看了一眼赵璋。 他若不挑赵璋,便是不懂规矩;他若不玩这一把,更是当场不给孙龙脸。道上混,讲的就是道义和规矩,若是坏了规矩,无论是他还是与他相关的家族和势力,都将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赵清渠自是不担心自己的枪法,他担心的是赵璋的心里承受能力。 “怎么,赵总玩不起?” 孙龙见他久久不语,狠狠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冷笑道:“还是说赵总不愿意卖我这个面子?” 赵璋并不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但光是听孙龙的口气,他也直到有些不妙。上一世,他自从搬离赵宅,便逐渐与赵家脱离接触,不了解这个小叔到底和孙龙甚至黑道有什么关联;但有一点他心里还是敞亮的——现在若不顺着孙龙,这位道上名声显赫的龙爷一定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活了两辈子,他还不至于被这种场面震住。 他更不能丢赵家的脸。 赵璋上前一步,面露微笑,语调平缓:“听起来挺有意思,龙爷,您看我怎么样?” 赵清渠看向赵璋,不动声色的皱起眉头;孙龙倒是拍着赵璋的肩膀,哈哈大笑。 “年轻人有胆色!赵总,既然人已经定了,我们就开始吧?” 过了许久,赵璋终于听到赵清渠低沉而清冷的声音。 “龙爷,请。” 赵清渠和孙龙带来的人分散在射击场地边缘,空旷的场地中央赵璋和毛六相隔数米并排站着,皆身着防弹衣,头戴防护面具,高举竹签,顶端各插着一颗拳头大的苹果。 赵清渠拿着气枪,修长白皙的手指慢条斯理的抚摸枪身,检查每一个零件。 “啪”的一声,孙龙干脆利落的举枪射击,毛六竹签上的苹果应声而碎。 直到细碎的果肉全都落在地上,赵清渠才端起枪,稳稳地低头,瞄准。 赵璋看着黑洞洞的枪口,心下一颤。 他低估了死亡带给他的感受,那样的恐惧无声无息潜伏在灵魂的最深处,平时不见丝毫端倪,可一旦掀起一角,自己就不可抑制的回想起死前的场景。 那时,枪口就像一只嗜人的巨兽,张牙舞爪的对着他,一声巨响,撕裂灵魂的剧痛,然后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赵璋闭了闭眼,拼命压抑着心底翻涌的负面情感,举着竹签的手却依然开始微微晃动,周围响起细碎而嘲讽的笑声。 赵清渠无法瞄准,抬起头放低枪,朝着赵璋投去一瞥。 那一眼清清冷冷,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赵璋却心底一松,心奇异的安宁下来。 从那双纯黑的双眸里,他读到了一个男人对自己绝对的自信。那种凌驾于一切的近乎狂傲的信心,让赵璋忽然产生了某种绝对的安全感。 赵璋轻轻呼出一口气,手终于稳住了。 赵清渠重新端起枪。 空旷的场地上,一声枪响。 果肉四溅,汁液滴在赵璋手上,他举着的竹签顶端,空空如也。 “赵总好枪法!” 孙龙赞了一声,一旁立刻有人上前替换竹签,这一次苹果插低了一点,在竹签三分之二的位置。 赵清渠没有说话,和孙龙又是一轮射击,苹果碎裂。 再换竹签,再瞄准。 …… 三轮过后,第四次送上来的竹签,苹果几乎要挨到毛六和赵璋的手。 赵清渠和孙龙同时举枪。 赵璋直视前方,只觉得那枪口瞄准的就是自己的脑袋,苹果距离双手极近,虽然有防护,却仅限于身体和脑袋,气枪一旦稍有偏差,少说也得废了一双手。 他喉咙发紧,死死地盯着枪口,心跳逐渐加快。 不远处毛六的呼吸也开始急促。 这一次似乎等的特别久,赵璋的胳膊开始酸疼,汗水滴落几乎要迷住眼睛,恍惚中,他似乎看见赵清渠抬头对他做了一个口型。 ——闭眼。 他猛地闭上双眼。 电光火石间,枪响,一声惨叫!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飞溅到赵璋脸上。 他心一颤,这颤抖还没来得及传到手上,赵清渠就猛地扣下扳机! 放下枪,四周一片寂静。 场地中央,赵璋竹签上的苹果完好无损。毛六弓着身子倒在地上,双手鲜血淋漓,竹签上的苹果早就被击的支离破碎。 关键时刻,毛六到底是没顶住心理压力,胳膊一晃,毫厘偏差,换来的是终生残疾。 孙龙眼露戾气,冷冷的看了倒在地上咬牙呻吟的手下半晌,把视线挪到赵清渠身上。 赵清渠慢条斯理的脱下手套,对着孙龙微微一笑。 “技不如人,我输了,龙爷枪法果然了得。” 孙龙面色瞬间沉了下去,随即哈哈一笑。 “赵总承让。”他顿了顿,随手把枪扔给手下:“听说赵总还订了包房?现在去乐乐?” “龙爷请。” 孙龙大步走出射击场,与痛苦呻吟的毛六擦肩而过时未看一眼,这场射击说不出输赢。他击中苹果,但毛六伤了手,说出去便是他准头不够。而赵清渠虽然未射中目标,但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这是故意射偏,给孙龙保全脸面。 毕竟孙龙坐着省内黑道第一把交易,闹得太僵说不过去。 赵璋换回衣服,与赵清渠并排走着,余光不断扫视他的侧脸,心下赞叹不已。 临危不惧,宠辱不惊,果然是个人物。 赵清渠目光扫来,和他碰上,赵璋微微一笑,垂下眼帘。 赵清渠让他产生了兴趣。 赵璋忽然觉得,重获新生,也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坏了。 像孙龙和赵清渠这种身份的人,ktv豪包里玩什么、怎么玩自然是门儿清,只在于想不想玩罢了。 今天孙龙的兴致明显不在那些画着眼线烟熏、容貌精致漂亮的“公主”身上。他明面上赢了,暗里却输得彻彻底底,心底堵着一口气没地方发,便大手一挥叫来一排酒,一杯又一杯的开始灌人。 赵清渠半小时内就被灌了一大瓶,虽然面不改色,实际上脑子却已经有些晕了。 今天孙龙被他那几下堵得心里发慌,如果在喝酒上再不顺着点,可就真的说不过去。 赵清渠爽快的干杯让孙龙脸色明显好转,他又倒了一杯酒,顺手捏了一把窝在他怀里的“公主”,挑眉笑道:“赵总身边怎么能空空荡荡。” 他转头把嘴巴贴在“公主”耳边,调笑道:“去,让你们经理把这里当红的叫过来,把赵总伺候好了,今晚给你的小费翻倍。” “公主”娇笑的在他怀里扭了一会儿,起身理了理几乎褪到大腿根的短裙,踩着高跟猫一样的出去了。 不久,经理带着一个长相艳丽的女孩进来,赵清渠自然而然的把他揽在怀里,继续和孙龙喝酒。像他们这样的人场面上的事情自然是熟门熟路,若连玩个“公主”都放不开,不仅是扫大家的兴,还少不了惹人笑话。 赵璋上辈子虽然也逢场作戏过,但经历的毕竟比这群人要少,更何况在感情方面,他甚至能算得上有洁癖,从当初一心一意守着董家辉就能看出一二。 包厢内乌烟瘴气的环境让他微微皱眉,赵清渠似乎察觉了他的烦躁,凑近低声道:“帮我去车里把后备箱皮夹里的会员卡拿过来。” “人间烟火”这种档次的夜总会,哪还需要客户出示实卡,直接报出名字自然会出现在系统记录中,赵清渠这么说,无非是找个借口让赵璋出门透透气。 赵璋看了他一眼,接过钥匙起身告了个罪,推门走了出去。   ☆、第五章   赵璋走到空旷的车场,从后备箱拿出皮夹里的会员卡,在一旁的草坪上随地坐下,点燃一根烟。   烟草的气息溢满口腔,缓缓流入肺里,他闭上眼,一直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下去。   今晚的“惊喜”太多了,以至于他不得不静一静,好好思索其中关窍。似乎在他默认放弃董家辉合作项目后,一切都变了。   仔细想想,他上一世似乎从来都没有关注过赵清渠,虽然是名义和血缘上的小叔,但他们叔侄二人了解甚少。   赵清渠十五岁才第一次跟随母亲李落芳回到赵家,恰好是赵璋父母先后死去的那一年,而那个时候,赵璋才五岁。   李落芳在李家的协助下以雷霆手段揽过了大部分赵家的产业,圈内触觉敏感的人都忙着巴结这位手腕了得的“赵夫人”,根本没有人在乎顶着虚衔的赵璋。   赵璋年幼,身边既无长辈帮助,又无父母照拂,其他人避而不及,哪还敢去接近关心,孤零零好不可怜。   他那时懵懵懂懂,终日哭闹,只有保姆和张姨照顾着他。虽然赵清渠也跟着母亲搬入赵家,但李落芳忙着给独子安排各种训练课程以便顺利接手家族事务,以至于叔侄二人虽住同一屋檐下,交流见面的机会却几乎没有,更何况赵清渠成日冷着脸难以接近,小孩子心怀恐惧,躲都来不及。   等到他上了几年学,赵清渠接管的赵家产业也逐渐步入正轨,这位小叔倒是有时间偶尔关心询问几句,可是隔阂已经形成,聊不上几句便冷场,几次后,二人也不再自讨没趣。   如今细细算来,赵璋对于赵清渠的了解,还不如报纸新闻报导的多。   平日听多了圈内人私下里对于赵家产业旁落的闲言碎语,他自然而然的认为赵清渠坐着现在的位置定不会放手,却不料今天一句话,犹如深水鱼雷,把他炸的措手不及。   上一世他对于赵清渠的了解实在太有限,以至于他根本不清楚如今的赵清渠如今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是真的想要交还权利,还是打算借此机会把他推到明面,以便于自己暗中行事?   他不知道。   上一世他手头的信息太少——毕竟他在蓝田集团工作没多久就搬离赵家,和董家辉同居后更是几乎切断了和赵家的所有联系。   今日赵清渠带着他见孙龙,意思看起来很明显——赵家迟早要让赵璋接手,先和省内黑道龙头接触接触,以后再打交道会方便许多。   这是赵璋最无法理解的地方。   赵家于赵清渠,可谓是天上掉下的馅饼,不但不接,还把它送出去,这不是傻子是什么?   赵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略微有些遗憾。   他掌握的有效信息太少,以至于根本没有任何头绪。   手指忽然传来一阵疼痛,他手一抖睁开眼,才发现没抽几口的烟已经燃到了指头。扔掉烟头拍拍屁股上的草站起来,他把玩着手中的会员卡,步伐稳健走入“人间烟火”。   转过一个拐角,离得最近的门忽然打开,一个人走出来,险些和赵璋撞上。   赵璋侧跨一步,堪堪避开,包厢的门缓缓关闭,隔绝了里面的喧闹,大理石走廊瞬间安静下来。   “小璋?”   醇美的男音带着微微的沙哑,极富魅力,赵璋却身形一顿,缓缓转过身,撞入对方黝黑的双眼。   “董总,真巧。”   “场面上的人瞎叫的,你怎么也学上了,咱俩怎么还这么生分。”董家辉卡其色的笔挺休闲裤搭配条纹衬衫,肩膀宽阔身材高大,仿佛一个衣架子,把衣服撑的极为好看。他眼中满是笑意,亲昵的看着赵璋,仿佛二人关系极为亲近。   “今天打几次电话没接,下午去你那儿,没想到已经走了。”董家辉关切的看着他:“幸好在这里碰见,我真担心你出事,本来打算散场后再去找你。”   董家辉这几句话说得极为真诚,赵璋微微垂下眼,嘴角不着痕迹的往上勾了勾。   这就是董家辉的本事,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认为他那一番话发自肺腑。当初他就是被这张嘴迷得晕晕乎乎,刚出校园心高气傲却备受冷落的年轻继承人哪曾被别人如此真心实意的关怀过,一时感动不已,飞蛾扑火一般不管不顾死心塌地的跟着走了,却不知对方外表光鲜温柔,内里却几乎已经烂到骨髓。   散场后再去找?赵璋心底止不住冷笑。   去哪找?难道他董家辉真的能冲到赵家找人?好听的话说说罢了,也难为赵璋当初竟然蠢到那种地步,对类似的言语深信不疑,百般感激。   赵璋心底厌恶,脸上却依然挂着浅笑:“手机不慎丢了,还没来得及买。”   他撩起袖子看了看表,一脸歉意:“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董家辉眼眸微沉,落在赵璋脸上,带着些许意外。   这个阶段赵璋和董家辉交情渐深,甚至生出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赵璋对他既感激又信任,引为挚友知己,恨不得彻夜长谈,那曾有过没聊几句就脚底抹油的事情。   如今这是怎么了?   董家辉微微挑眉,嘴角的笑容更深了。   他侧了侧身子,好巧不巧挡在赵璋前方,笑吟吟道:“若没什么急事不妨来我们包厢,里面都是我的兄弟,早就想把你介绍给他们,小璋赏个脸?”   “董总,不是不给你面子。我只是出来去一趟洗手间,赵总的酒局还没结束,我在外面呆久了不好。”赵璋面露为难,心底却对他如此纠缠感到厌烦,干脆把赵清渠搬出来。   这个阶段他应该还没和董家辉发展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早断早好。   董家辉露出恍然的神情,随后皱起眉:“赵总让你去陪酒?你一个刚参加工作的人怎么比的过那群酒桌上的老油子,他手下那几个能喝的助理跟来没有?”   董家辉这句话的表情语调可谓是恰到好处,若赵璋真的是刚毕业的愣头青,指不定被挑起一肚子愤懑,对董家辉站在他立场上的关怀言语更是感激。   可此刻,赵璋只是淡笑:“总不能一辈子不上酒桌,赵总带我,也是想让我多历练历练。”   董家辉不禁侧目。   赵璋真的变了,一开始遇见时,只以为他是心高气傲却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过于理想主义却缺乏对现实的认知和判断,心底里那点想法全都表现在脸上,能够轻易被别人挑动情绪并且牵着鼻子走,属于有一定价值、并且易于掌控的人。   这类人正是董家辉最喜欢的。   在他刻意的引导下,赵璋和他的关系按照他计划一步一步的发展,眼看就能突破一个阶段,却没想到几天之后再次见面,赵璋从锋芒毕露,不可思议的转化为内敛圆润,仿佛收起了所有棱角,滑溜的难以掌握。   这很奇怪。   要不就是赵清渠暗中使了手段,要不就是他对赵璋依然缺乏了解,无论哪一种可能,都不是董家辉希望看到的。   董家辉看着垂手敛眸的赵璋,倒是真的有了几分兴趣,那全然虚伪的关怀,也转化出几分真实。   他感到心底最深的地方,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想要冲破长久以来的自我禁锢,咆哮着爆发出来。   心底隐隐的开始兴奋,他喜欢挑战,越是难以到手的东西,拥有之后,才越能体现他的能力和价值。   若赵璋这一手是玩了把欲擒故纵,那么他承认,赵璋成功了,他被勾起了兴趣。   几天不见倒不知怎么学聪明了。   再度看向赵璋,他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认真起来,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年轻人就该有这样的冲劲,我果然没看错你。”他放柔了声音,不再试图说挑拨性的言语,调转话题:“我很期待与你以及蓝田集团的合作,一定会非常愉快。”   赵璋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董家辉也不在意,笑道:“小璋,我这儿刚好有一部客户送的手机,你拿去用吧,放在我这里也是浪费。酒局结束后你告诉我一声,手机恰好在车里,我拿给你。咱们再去沿江街吃一顿宵夜,许久没和你一起走走了。”   赵璋暗中皱眉,从没发觉董家辉竟然还有死皮懒脸做牛皮糖的潜质。   上一辈子到了后来,都是赵璋缠着对方,董家辉兴致来了哄哄他,没心情时冷着张脸,连样子都懒得做。   不知道这辈子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舍得如此费力气不放他走。   赵璋倒是有些惊奇了,甚至感到可笑。   当初他丢了继承人身份后,董家辉的态度便急转直下,要不是他依然握着一部分继承于父亲的蓝田集团的股权,估计早就被扫地出门,流落街头。   其实回想一番,就算当初他拥有继承人的头衔,董家辉除了一开始那一段时间,之后也没有表现的多么殷勤热络,那个男人一向善于揣测人心,几句话就勾的他死心塌地,把他弄到手的整个过程,几乎没费什么力气。   哪像现在,仿佛看到了一个有趣的玩具一般,两眼放光,兴致勃勃。   所以说,人都是喜欢犯贱的。   赵璋却没有闲情再和他纠缠下去。   “你的好意我心领,可惜我已经有了新手机。”他歉意的笑笑:“我实在是该回去了,董总,以后有机会咱们再聊。”   说罢,他也不等对方反应,径自转身离开。   董家辉面色莫测,目光一直停留在赵璋身上,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   他忽然低低的笑出声,推门回到包房。   “董哥,看样子……心情不错啊。”   他的某个好兄弟搂着怀里的“公主”,笑的一脸促狭,挤过来低声道:“怎么出去一趟就春风满面的回来了,有艳遇?”   董家辉哈哈一笑,喝了一口酒:“艳遇没有,倒是巧遇了一只漂亮的小猫,跟我玩了一把欲擒故纵,有意思的很。”   “欲擒故纵的把戏董哥难道见的还少,那只猫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好兄弟嗤笑一声,随后换上一脸同情:“不过被你看上的猫,绝对是祖上缺德,倒了八辈子血霉。”   董家辉意味深长的挑了挑眉,嘴角的笑意越发深了,他扫视一眼,目光停在低头的服务生上,微微一滞。   “抬起头。”   那服务生抬起头,以为客人不满意,眼里略带惊慌。   这张脸……   董家辉眼眸沉了沉。   样子倒是有几分相似,气质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回味了一番方才赵璋的神态动作,觉得喉咙发干,一股热流涌向小腹,心底又开始兴奋起来。   生活平淡了这么久,总算有一个人能让他提起兴趣了,他眼光一向不错。   他翘起腿,伸出手指朝着服务生勾了勾:“过来。”   “先生。”服务生被董家辉赤裸裸眼神一惊,声音顿时有些发颤:“您若有需要,经理会带人进来,您随意挑。”   “不用别人,今晚就你。”董家辉眯起眼睛。   “先生,这个不是我们侍应生服务的范围……”   董家辉这一番话吸引了包厢所有人的注意,有人笑眯眯的接话:“董总什么人,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别给脸不要脸。”   “可是……”   “叫你们经理来。”董家辉打断了服务生的话,那少年似乎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的把经理喊了进来。   董家辉三言两语说完,经理立刻谄媚的笑道:“董总看上是天大的面子,他哪会不愿意。”   说罢,经理转头对服务生道:“杵在这儿干嘛,还不到董总那边去?”   那少年看起来已经傻了,片刻之后猛地后退一步,转身想跑。   董家辉忽的站起来,手不知怎么一晃,勾住对方的肩膀,巧妙一使力;对方顿时摔下去,额头磕在玻璃茶几,几乎要疼晕过去,眼前阵阵发黑。   他感到自己被铁一般的手臂揽着拖到沙发上,耳边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柔声低语。   “在我这儿由不得你愿不愿意。”   董家辉嘴角勾了勾,带着危险的笑容,捏起少年的下巴,反复揉搓,几乎将他的脸挤得变形。   他低下头,轻咬着少年的耳垂,低低的笑了。   “要怪,就怪你长了这样一张脸。”        ☆、第六章   赵璋离开的这段时间,赵清渠又被灌了不少酒,他帮着挡了几杯,又过了一阵子,直到孙龙微醺,酒局才终于接近尾声。   赵清渠送孙龙和他的手下一直到车场,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寒暄告别,赵璋在一旁面带微笑站着,直到孙龙那一帮人驾车离开,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这位黑道上大名鼎鼎的龙爷总让他不自觉神经紧绷,那股气势,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住的。   转头,他发现赵清渠竟然靠在车身上,脸色隐隐发白,双眼紧闭。   “小叔?”   赵清渠闭着眼朝他摆了摆手,过了半晌才轻声道:“回去吧。”   他直起身,刚迈出一步,脚下便一个踉跄,险些栽下去。   赵璋连忙上前撑起他。   赵清渠头晕脑胀,浑身发软,觉得一开口仿佛就要吐出来,胃里翻江倒海,异常难受。   孙龙发狠灌他,这么短的时间红的白的一块儿上,的确喝多了。   果然如传言所说,孙龙是个吃不得一点亏的狠角色。   赵璋见赵清渠脸色实在难看,便跌跌撞撞的扶着他坐入车里,自己一屁股坐上驾驶座。   “小叔。”   赵清渠双目紧闭,低低的“嗯”了一声。   “车钥匙在哪?”   赵清渠没有回答,靠着银灰色的真皮椅背,仿佛睡着了。   赵璋叹了一口气,解开安全带,探过身子伸出手。   赵清渠上衣的两个口袋空空如也,赵璋顿了顿,把手探入对方深灰色西裤的左袋。   口袋挺深,赵璋摸了摸,听到钥匙碰撞的轻微声响,精神一振,越发往里掏去,几下就抓到了一个东西。   那东西隔着一层布,触感柔软。   赵璋愣了愣,无意识的轻轻捏了两下,忽然听到耳边一声低喘。   手中那东西微微膨胀,起了变化。   他忽然明白那是什么了,脸色顿时有些发青,如烫手山芋般松开,朝侧边望去。   赵清渠依旧半醒不醒,面色青白,只不过双眉微微皱了起来,脸颊微红,呼吸有些急促。   他从没见过清清冷冷的小叔有如此模样。   赵璋心底忽然涌现了一股奇怪的感觉,他狠狠打了一个哆嗦,小心翼翼的再次把手伸进口袋,指尖勾起车钥匙,迅速退了出来。   随后,他发动汽车,踩下油门,夜色下,纯黑的奥迪犹如一头猎豹,猛地蹿了出去,在笔直的道路上飞驰。   车子停进车库,赵璋熄火下车,打开另一侧的车门。   “小叔,到了。”   他喊了一声,见赵清渠没有任何反应,伸手推了推:“小叔,到家了。”   赵清渠仰靠着,一动不动。   “啧。”赵璋伸手探了探鼻息,然后架起赵清渠的一条手臂,把他撑起来慢吞吞开门走入屋子。   赵清渠看着不壮,却非常重,全身压在赵璋身上,让他几乎岔了气。花费九牛二虎之力,才慢吞吞的爬上楼梯,把他架到二楼的卧房门口。   然后他发现,赵清渠的卧房锁了。   这也是赵清渠的习惯之一,凡是离开必定锁上房门,就连打扫也是自己亲力亲为,仿佛屋子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似的。   赵璋撇撇嘴,实在懒得再搜一遍身找钥匙,手又扛的发酸,干脆一转身,把他扶进了距离最近的,自己的卧室里。   一进屋子,他就把赵清渠扔在床上,自己揉着肩在沙发上坐下。   还没坐稳,他就听见几声干呕,脸色一变跳起来,扛起赵清渠就往浴室拖。   赵清渠虽然几乎没有了神智,但胃部依旧活跃,被赵璋这么一扔,胃跟着身子一起震动,倒是眼看就要把里面的东西全部震出来。   “别吐床上,忍着!”赵璋脸色青黑,顾不得腰酸手痛,以最快的速度拖着赵清渠来到浴室,刚一踏上雪白的瓷砖,赵清渠就像有所感应似的,猛地呕了出来。   浅黄的污秽溅了二人一身,臭气熏天,赵璋差点也跟着吐了。   “该死!”   他忍不住低咒了一声,狠狠地把赵清渠的头按在马桶上,等他吐得差不多了,才冷脸松开手,任对方烂泥一般瘫靠在墙上。   赵璋以最快的速度脱下衣服,扔进垃圾桶。   做完这一切,他赤裸着上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仿佛就要醉死过去的赵清渠。   没想到一向不近人情冷漠镇静的仿佛机器的男人也有如今这般狼狈的模样。   他眼神闪了闪,带着讽意勾了勾嘴角,径自取了一条毛巾打湿,强忍着恶心,把赵清渠沾满秽物的昂贵衣服的扣子解开,露出宽阔而肌肉饱满的胸膛。   他一点一点的擦拭对方的胸口,除去刺鼻的气味。   没想到自己第一次伺候的对象,竟然是赵清渠。   赵璋如今真正的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世事无常。   擦完了正面,赵璋去重新洗了一把毛巾,准备给赵清渠擦背。   把赵清渠翻过来,彻底脱下衣服的一瞬间,赵璋瞳孔猛缩,捏着毛巾的手滞在半空之中。   密密麻麻的疤痕,张牙舞爪的布满了整个背脊。   疤痕的年岁似乎十分久远,颜色几乎和正常皮肤一模一样,只不过凸凸凹凹,形状狰狞恐怖,集中在一块儿十分可怕。   那些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制造的伤口,有长有短,有的呈放射状,有的只是牙签那么小的深深坑洞,就算是赵璋这样经历过一遍死亡的人,也不禁背脊发凉,汗毛竖立。   他实在想象不出有什么意外能够产生这样的效果。   怪不得在他记忆里,赵清渠从来都没有在人前脱下过上衣。   他隐约记得很久以前,他还小的时候,有一次无意闯入赵清渠的房间,正在换衣服的赵清渠露出前所未有的冷厉表情,毫不犹豫的将他呵斥出去。   那次让幼小的他初次对小叔产生了打心底的畏惧,从此远离。   赵璋看着那些疤痕,觉得连呼吸都开始迟滞,别开眼以最快的速度帮他擦完背脊,取了一件崭新的睡衣套在赵清渠身上,把他扶回卧室床上。   赵璋回到浴室,冲了一个热水澡,站在氤氲的水汽中,他一闭眼,满脑子都是密集的疤痕,弯弯曲曲,张牙舞爪。   他似乎发现了赵清渠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却显得太过沉重,如此猝不及防,让他本不再被外物轻易打扰的心境,也起了一丝涟漪。   沉默的快速冲完澡,赵璋擦着头发走回卧室,却见赵清渠躺在床上,即使在睡梦中,紧皱的眉头依旧没有松开。   他似乎陷入了噩梦,身体不安的小幅度扭动着,呼吸急促,忽强忽弱,手指神经质的痉挛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赵璋拧眉,站在窗边一动不动的凝视着赵清渠的面庞。   他第一次见到如此焦躁不安的赵清渠,即使是在睡梦之中。   “原来你也会害怕。”   赵璋的声音在黑暗中尤为清晰,上扬的语调带出几丝惊异,缓缓沿床边坐下。   他一直觉得小叔冷漠而镇静,仿佛没有人类应有的感情,理智的就像一个机器,一举一动都经过精确地计算和思考,没有半分差错。   可如今,这样的一个男人在午夜时分,露出了从未有过的脆弱。   原来再强大的人,内心依然有无法克服的恐惧。   赵璋想起了自己,在曾今那一端暗无天日的囚禁的日子里,自己是不是也曾在睡梦中如此恐惧颤抖,也曾无助的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全是徒劳。   赵璋心底忽然产生了一股怜悯。   他缓缓把手伸了过去,看着赵清渠无意识却十分迅速的牢牢握住自己的手,然后微微舒展开眉头,仿佛抓着最后一颗救命稻草。   即使在睡梦中,赵清渠的力道依然大得惊人,似乎用尽浑身力气,骨节微微泛白,手背青筋尽显。   赵璋被握的隐隐作痛,他的眉皱了皱,试图伸手掰开,却在覆上赵清渠手背之后,忽然顿住了,眼底显出一抹惊异。   赵清渠的手在发抖。   抖动顺着他的手心传到心底,将心内的涟漪又扩大了几分,赵璋低头看着二人紧握的双手,神情复杂莫测。   黑暗中,空旷的卧室内两人一卧一坐,皆一动不动,仿佛两尊石雕的塑像。   赵清渠一开始睡得并不安稳。   纵然已经过去多年,但噩梦却依然如影随形,时不时午夜拜访,似乎害怕他遗忘那一段如同肮脏的泥水般灰黑的过去。   他已经习惯了噩梦中同样的场景——刺耳的咒骂和尖叫,棍棒皮鞭落在后背的痛楚,皮开肉绽鲜血四溅的声音。   可即使习惯,心里的恐惧却依然一次又一次的破土而出,忠诚的反应在身体上。   他在噩梦的泥沼中反复沉浮,厌倦疲惫却无法终止。   一只手忽然闯入了灰暗的世界,带着舒适的温度,传入他的手心,仿佛一缕强而有力的光束,霎时撕裂仿佛无止尽的粘稠黑暗,让噩梦瞬间支离破碎。   赵清渠无法让自己醒来,却本能的紧紧握住那只手,近乎贪婪的汲取手心的温度。   恐惧和不适一点一点散去,他意识几度沉浮,终于安稳睡去。   再度醒来,他几乎被透过窗帘缝隙射入屋里的阳光晃了眼睛。   他从未睡的如此安稳。   身子微动,他一愣,立刻扭过头。   侄子赵璋双眸幽深,仿佛一潭见不到底的泉水,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似乎要把他吸进去。   赵清渠视线下滑,停在二人交握的手上。   他的思绪倏然顿住。   赵清渠看着二人相握的手,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放开,面无表情的看向赵璋。   赵璋不知何时挂上了微笑,十分有风度的对着小叔颔首,若忽略眼眶底下微微泛青的倦色,倒是一个十足风度翩翩的青年。   “小叔,握了一晚上,也该放手了。”   赵清渠松开手,起身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新换的睡衣,脸色微微一变。   “小叔,您昨晚醉酒吐得厉害,我自作主张给你换了一身,睡衣是新的,没穿过。”   他对昨晚的事情一句带过,轻描淡写,不该说的只字未提。   赵清渠脸色早就恢复平静,闻言只是淡淡瞥了赵璋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   “麻烦你了。”   “不麻烦,应该的。”   赵璋呵呵一笑,目送赵清渠起身离开卧室,等推开的门完全合上,他那客气的笑容早就顿时带上兴味盎然的意味,狐狸般的眯起眼。   没想到看着赵清渠憋了一肚子情绪却不得不压着不发作的模样,会让他如此痛快,以后要多看看才好。   如此一想,即使一晚上没睡,他也顿时神清气爽。   这边赵清渠神色四平八稳的回到自己的卧室,眼底却隐隐流露出一丝阴郁。   他走进浴室,打开热水,站在下面。   感受着温热的水流沿着肌肉线条滑落,赵清渠微微侧身,看着对面镜子里背后隐现的斑驳疤痕,微微垂下眼。   若不是昨晚那一遭,他大概以为自己已经把背后这些东西彻底忘掉。   昨晚是他大意了。   若不是孙龙灌他酒,他的侄子赵璋也不会这样轻易看到。   赵清渠压了压眼底的郁色,眼波流转,冷光毕现,心里却把这次意外的错处全都栽到了孙龙头上。        ☆、第七章   赵璋也冲了个澡醒神,随后他慢吞吞的刷着牙,抬头看着镜子。   镜子里的自己满嘴泡沫,眼底青黑,一双眼睛却熠熠生辉,流转着满满的兴味。   昨晚可真是又新鲜又惊喜。   赵璋转念一想,既然连生命都可以重来一次,那么还有什么事情不可能发生呢。   重活一次,似乎一切都变得有趣多了。没有死心塌地的爱上人渣,继承权也依然握在手中,经历心智却不同于以往,这一切都比曾经好了太多。   赵璋微微一笑,镜子里的男人眼角弯了弯,俊美的面庞一下子生动起来。   他要看看自己这一次能走多远。   他很期待。   梳洗完毕走出卧室,餐厅里传来碗碟碰撞的声音,粥点的香味飘进鼻腔,赵璋吸了吸,食指大动。   走进餐厅,张罗着早餐的张姨见他来了,起身的招呼。   “阿璋,来吃饭。”   “谢谢张姨。”   赵璋笑眯眯的回应,走到餐桌旁,拉开赵清渠身旁的位置,自然而然的坐下。   “小叔,早。”   赵清渠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抬起头看着笑的十分灿烂的侄子,神色平淡的点头。   “早。”   赵璋心情愉悦,毫不在意赵清渠落在他身上的隐晦打量,舀起一勺粥津津有味吃了起来,倒是让一旁的张姨笑逐颜开,不断往他面前摆放点心。   一时间餐桌上和乐融融温馨美满。   赵清渠早晨的胃口一向不好,也不知是幼时落下的后遗症还是天生如此,粥菜勉强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见赵璋那一头还要用餐好一段时间,便也不急着离席,只是坐着,神色浅淡的望着窗外。   赵璋虽然吃的香,注意力却一直放在赵清渠身上,那番动作自然全落在眼底,也不多说,只是笑眯眯的继续吃。   赵清渠的指节一下一下敲打在桌面,过了一会,忽然收回目光,看向赵璋。   “从今天起你到我身边来,做助理,多学多看。”   嗯?助理?   赵璋暗地里挑挑眉,倒是有些出乎意料。虽然昨日赵清渠向外界表露了想将赵家产业交还给侄子赵璋的意思,但就连赵璋自己也没当真,没想到赵清渠倒是行动迅速,表现到位:昨天刚表明了立场,今天就开始放权,倒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意思了。   “好,定不会辜负赵总的厚爱。”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赵璋目前一穷二白,手中既无权又无势,继承人的虚衔更是不能当饭吃,浑身上下除了器官能卖几个钱再无一点可利用之处。   他此刻心态颇为光棍,倒也不怕赵清渠打主意,更不会蠢得把自己的路堵死,当即笑容满面的应了下来,打算回头在仔细思索应对之策。   前世的这个时候自己只是单纯,又不是真的蠢。就算真的有人想动他继承人这个头衔,也得掂量掂量。李家或是赵清渠想剥夺他继承人这一身份必须找个足够的理由,且不说这个理由不容易找,更何况并不是只有李家一家对于赵家的产业虎视眈眈;一旦李家对他下手,若不够干脆利落,别的家族和势力自然有理由插上一脚分一杯羹,一个道义的大帽子扣上来,再加上媒体煽风点火,纵然是李家或者赵清渠本人估计也得够呛。   他手里握着蓝田集团百分之三十的股权——这是继承于父亲赵清河的遗产。当年他的父亲去世的太早,那时的他只是一个懵懂幼童,并不知晓此事;后来渐渐长大,因为李家的手段和旁人的冷漠,他被完全蒙在鼓里,再后来他为了“真爱”不顾一切,竟然白白便宜了董家辉。   但如今,这份财产却足以让各方势力按捺下来,不敢轻举妄动。   李家不敢轻易下手,做梦都期望他自动放弃继承权,而上一世他就那样愚蠢的为了“爱情”,合了他们的心意。如今却没这样的好事了。赵清渠发话放权,不知打什么主意,但赵璋却不会再为外物所动,属于自己的东西,他绝不放手。   饭毕,赵璋换好衣服,拉着领带在门边换鞋,余光看到赵清渠从卧室中走出来,一身浅灰色阿玛尼高级定制,愣是穿的比走秀台上的男模还要好看。   赵璋低头看看自己的身板,虽然算不上瘦弱,但也绝对谈不上健壮,平时穿穿衬衫西裤还是一俊美修长的精英青年,一旦穿上西装,就有些撑不住了。   他心下遗憾,把西装外套一脱,搭在手里,看着赵清渠似笑非笑。   赵清渠被看的莫名其妙,不打算理会。   他这次放权,并不打算对任何人作出解释,他的想法外人没有必要知道,周围的人只需要依照他的命令行事。   赵清渠看似淡漠,骨子里却十分霸道傲气,加上从小到大的磨练,拿定的主意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撼动不了半分,更是懒得对他人多费唇舌。   愿意听他的,就按命令办事;不愿意服从的,就滚。   他身居高位,目光长远,手段了得,行事游刃有余,习惯掌控,自然不会像平常人那样游移不定,什么事情都要跟旁人说个一二三才拿出主意。   对于这个初出茅庐尚显稚嫩的侄子,他自然是不会多说的,解释多了他嫌麻烦。   赵璋只需要听话就好,要是不听话,他有的是手段让他听话。   思及此,赵清渠面色微沉,看了一眼笑容满面仿佛一无所知的赵璋,面部线条越发冷硬。   “和我一道去公司。”   赵璋一愣,接着笑了:“赵总亲自驾车,受宠若惊啊。”   赵清渠很是看不惯赵璋油腔滑调的做派,冷冷的扫了赵对方一眼,一言不发的和他擦肩而过。   赵璋耸耸肩,一脸无谓。   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吃掉。   不知怎么,赵璋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这么一句话来,顿时噗嗤一笑,乐颠颠的跟上赵清渠。   十分钟后。   赵璋坐在车内,听着柔和的音乐,老老实实端坐着,神情严肃。   他心情其实挺好,只不过赵清渠不知怎么被踩到了尾巴,一路上板着张脸一言不发,车内虽然宽敞,却一片压抑。   他只好配合着做出一副便秘的表情。   没办法,谁叫现在赵清渠是他的顶头上司,手握生杀大权,虽然不能把他怎么样,但在工作上给他使点绊子,却是轻而易举。   赵璋虽然不怕,但整天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焦头烂额,还是很影响心情的。   更何况身为助理,除了家中,现在连工作上都要天天和赵清渠打交道,若成日都要对着那样一张冷冰冰的死人脸,虽然好看,但也未免太过乏味。   赵璋虽然聪明,但两辈子都远离赵家权利核心,虽然有老牌助理罗执手把手辅导,但相关事务也无法一下上手。   好在他学的认真,记性好,粗略的听了一遍,也了解不少。   罗执对新人的学习速度的态度非常赞赏。   “赵总平时喜欢喝茶,一般等他早上来了就泡一杯送过去,茶叶在微波炉那边柜子里,红铁皮盒里的碧螺春。”   赵璋记在心里,点头。   “一般访客都经过预约,安排表我们人手一份,没有提前安排的客人一般会被前台拦下,遇到特别难缠赵总又不好出面的,就由我们处理。”   赵璋继续点头。   “记住,不要轻易让人进来。”   话落,磨砂玻璃门忽然打开,一个红色的身影冲进来,旋风一般掠过罗执和赵璋,瞬间闯入董事办公室。前台文秘踩着细高跟一瘸一拐的一路小跑,喘的几乎断气。   “李小姐,赵总有事正忙,您……”   董事办公室厚重的门轰然关闭,文秘刘小姐的声音戛然而止,脸色青白。   赵璋颇为新奇,刘小姐向来行事稳准利落,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对方这么慌乱。   “罗助理,这……”刘小姐看向罗执。   罗执尴尬的轻咳一声,对着刘小姐点点头。   “知道了,你回去,我来处理。”   刘小姐朝罗执投去感激的一瞥,捂着肿胀的脚跟,含着泪花一瘸一拐的走了。   罗执看了一眼紧闭的办公室大门,视线转而落在赵璋身上,眼神有些无奈。   “那位是李媛丽小姐,赵总的未婚妻。你应该见过吧?”   “还真没见过。”   赵璋摇摇头,有些好奇。   赵清渠虽然喜欢男人,但是这个消息被他母亲李落芳强硬的压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又为了巩固自己和儿子的地位,硬是让赵清渠和李家大小姐李媛丽订了婚。一年前二人的订婚宴会不可谓不轰动,省内十几家报纸头版头条大幅报导,当年那几乎从城东堵到城西的豪车队至今让民众津津乐道。   他上一世没参加那场订婚宴,只听过李家大小姐的名字,并未见过本尊,也没见赵清渠和她出双入对,如今忽然冒了出来,很是好奇;赵清渠那人跟冰块似的,没半点乐趣,到底什么样的女人能受得了他?   “罗助,要给客人倒茶么?”   罗执嘴角抽了抽:“按照规矩,客人来了我们是要端茶倒水。”   “我去?”   罗执看了他一眼,犹豫的顿了顿,半晌道:“你送完茶水后……尽快出来。”   赵璋狐疑的看着罗执,对方却似乎不打算再说什么,只是让他快去快回。   赵璋泡了两杯茶,轻手轻脚的推门入内。   办公室里意外的安静。   李媛丽坐在沙发上,背对着赵璋,看不见正面,涂满红指甲油的手却紧紧握着最新款普拉达鳄鱼皮包,尖尖的指甲几乎要戳破皮包表面。   赵清渠坐在大班台后,批阅着文件,头也不抬,仿佛面前坐着的是一堆空气。   这气氛……很有意思啊。   赵璋收敛满眼兴味,慢慢的把茶杯放在李媛丽面前的茶几上,趁机打量这位大小姐的侧脸。   饱满的头,挺拔的鼻子,小巧的下巴,非常漂亮,可惜颧骨有些高,显得过于高傲,美的富有攻击性,看起来不好打交道。   漂亮的李媛丽小姐此刻并没有注意到赵璋,她正把全副精力放在赵清渠身上,咬牙切齿,神情扭曲。   李媛丽从小可谓是被捧着长大的,一路顺风顺水,未婚夫俊美多金,气度不凡,身边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情人桃花,她本来极为得意,没少和别人炫耀。   可昨天,她听到自己的一个朋友说,在“人间烟火”看到了她的未婚夫,怀里还搂着一个妖里妖气的女人!   本来未婚夫在场面上应酬李媛丽不会多管这些事,但问题是赵清渠从不主动找她,自从订婚后就开始冷落,近期更是连前台文秘都敢拦着她不让见面,隐约还传出了赵清渠要拖延婚期的风声;这种完全不把她放眼里的态度让李媛丽心底烧起熊熊烈火,而昨夜那件事终于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媛丽被赵清渠忽视的彻底,气不过,拿起水杯,抬手就把杯子里滚烫的茶水朝赵清渠泼了过去!   茶水泼上了大班台面,把赵清渠的衬衫溅湿了一大片,甚至沿着领口滴滴答答流向后背。   赵璋吓了一跳。   竟然敢泼赵清渠!   李大小姐泼完似乎还觉得不够,又把手里的空杯子砸过去,尖利的声音很是歇斯底里。   “你居然去‘人间烟火’那个女表子窝!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未婚妻么!”   赵清渠看着手上打湿的文件,抬起头,眼神冰冷,让李媛丽忍不住后退一步,却又马上较劲似的挺起胸。   “谁让你进来的。”   “你赶我走?!”李媛丽双目圆瞪:“我是你未婚妻,我想来就来!”   赵清渠垂眼看着一片狼藉的台面,声音平静的让人心惊:“这里不是你们李家,出去。”   话落,他冰一般的视线剐在赵璋身上:“你也出去!”   赵璋好戏看够,转身就要走,李媛丽这才注意到一直有个人立在门边,看了几秒,露出惊愕的神情。   “怎么是他?你怎么能让他呆在公司!”   赵璋脚步倏然顿住,眼底一冷,转身看向李媛丽。   “李小姐似乎对我有什么看法?”   一旁赵清渠的神色倏然沉了下来。        ☆、第八章   李媛丽上前一步,上上下下打量着赵璋,脸色越来越不好,质问一般的看向赵清渠。   “他有什么资格呆在这!”   赵清渠缓缓站起,脸色沉得几乎能滴出水,神情阴郁,极富有压迫感。   “李媛丽,你管的太多了。”   “是我多事,还是你昏头?”李媛丽咬唇,恨恨的瞪着自己的未婚夫:“你不听我的话可以,难道连姑姑的话你也不听?”   李媛丽口中的姑姑,自然是赵清渠的生母李落芳,赵家的赵老太太。   赵璋心底嗤笑不已,李媛丽只晓得拿李落芳来压赵清渠,哪曾注意到赵清渠那极度不快的神色。   他知道自己一旦成为赵清渠的助理,自然要经受流言蜚语,但李媛丽这样明目张胆的行径,未免太不把他放眼里了。   区区一个李家,如今也敢骑到他头上了!   李媛丽没察觉赵清渠越来越黑的脸色,自顾自的高声斥责。在李家看来,赵家是赵清渠的,赵清渠是李家的,所以赵家的一切迟早都要落到李家手里,赵璋这个顶着继承人名头的家伙,滚得越远越好,哪有像赵清渠这么蠢,竟然录入公司,还放到眼皮子底下!   赵清渠生怕赵璋不夺回赵家么!   赵璋的身份敏感,此刻不宜和李家发生冲突,神色冷漠,转身就走。不料李媛丽不屈不挠,见未婚夫不理自己,赵璋竟然也敢无视她,顿时火冒三丈,冲上去就伸手去抓,被赵璋侧身一躲,灵巧躲避。   虽然闪得快,可赵璋的手臂还是被尖利的指甲刮出了三条血印。   李媛丽力道不小,自己也吃了亏,中指的指甲断裂,血从裂口流出,疼得钻心。   “你竟然伤我!”   她越发看赵璋不顺眼,跋扈惯了,何曾看到过这种浅浅淡淡完全不把她当回事的模样,怒火中烧,举起包就要往对方身上砸,一只手忽然从一旁伸过来,稳稳扣住她的双腕。   “够了。”   赵璋第一次见到赵清渠表情如此阴沉。   “要撒泼回李家去。”他顿了顿,仿佛竭力压抑着怒火:“我不打女人,不代表我不敢打。”   “你竟然要为了他打我!”   “不要以为我不会取消婚约!”   赵清渠猛地抬高声音,扫过她的眼神极为冷厉,仿佛泛着寒光的刀刃,带着野兽般的血腥和恐吓。   赵清渠以往虽然也发过怒,但从来都不曾出现过这种仿佛看尸体一般的眼神,那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够拥有的。   李媛丽顿时被吓住了,就连赵璋也暗中吃了一惊。   这样的眼神,他很久以前见过一次。那个时候他仓惶逃亡,最终被董家辉逮住,董家辉踩着一地的尸体,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露出的就是这样的眼神。   室内顿时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一声抽噎打破了死寂,李媛丽哭哭啼啼的甩开赵清渠的手,掩面转身冲了出去。   “我要告诉姑姑!赵清渠你给我等着!”   一场闹剧终于平息,赵清渠脸色铁青,扶墙闭眼,脸部肌肉微微绷紧。   他气得不轻。   本来就是母亲强加的婚事,加上这么个泼妇般的未婚妻,他简直控制不住想要杀人的欲望。   睁开眼,赵清渠面上浮出一丝冷意。   这群人威风不了多久,能掌控他的人,目前为止恐怕还未出生。   见赵璋立在面前,赵清渠漠然道:“你也出去吧。”   赵璋面色平静,脸上的愤怒早已不见踪影,他看了一会儿赵清渠,忽然伸出手,展示渗血的抓痕。   “这个算不算工伤?”   那伤口又红又肿,长长的三条盘桓在肌肤上,乍一看去颇为恐怖。   这伤口跟赵清渠毕竟也有些关系,他收回眼中的厉色,放缓语气。   “去找罗执,他会带你去治疗,费用从公司里扣。”   “不算严重,抹些药就好。”赵璋看了一眼赵清渠狼藉的办公室:“你这儿有药么。”   赵清渠神情难辨,看了赵璋一会儿。   “书架下面的柜子里。”   赵璋不再言语,三两步走到书架前,蹲下打开柜子,把全新的药膏拿了出来,三两下利落的给自己的伤口抹上了一层。   然后,他站在一旁,盯着赵清渠直看。   赵清渠实在无法忽视如此有存在感的视线,黝黑的眸子对上赵璋的视线,冷声道:“还有事?”   赵璋不言不语的和他对视片刻,忽然指着衣服上的水渍道:“赵总,你被烫伤了吧?”   ☆、第九章   赵璋干完手头的工作,已经到下班时间。罗执提着公文包笑眯眯的和他打了声招呼。   “下班了,赵助。”   赵璋下意识的朝赵清渠办公室望去,看到紧闭的门,才想起赵清渠中午吃完饭就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赵清渠出去多久本不关他事,但今天早上他却是坐着赵清渠的车来的。也就是说——他自己没开车。   赵宅地处郊区,虽然驾车时间也就四十来分钟,但附近却没有公交站。而这个时间正是下班高峰,招来一辆的士,难如登天。   赵璋暗自皱眉。   “赵助,赵总临走前交代了,让我把你送回去。”罗执笑的十分温和:“现在走么?”   赵清渠向来思虑周全,做出此安排赵璋并不意外。他张口想答应,转念一想,站起的身形一顿,又坐回椅子内。   “罗助,我还有些事,不麻烦你了。”   见罗执神色犹豫,他又补上一句:“你先走吧,我会告诉赵总。”   罗执本想再劝几句,毕竟是赵总亲口交代下来的任务,如此不了了之似乎不妥。但又想起赵璋和赵清渠是叔侄关系,赵璋要联系赵清渠,没准比他这个助理还要容易许多,更何况虽然赵璋的继承人身份颇为有名无实,但这位太子爷真的决定要干点什么,不是他这个助理能管的,便点了点头。   “行,那我先走了,你也注意安全。”   “罗助慢走。”   罗执走后,赵璋一个人在办公室内坐了许久,直到夕阳把残云染得一片橙红,才提着收拾好的东西锁门离开。   坐上公交车,连转三趟,下车之后,天已全黑。   他沿着街道走了几分钟,向左一拐,站在一栋灰扑扑的矮楼前。   这是三十多年前建的房子,外貌陈旧不堪,内里楼道的灯坏了一盏,另外一个也不知是被谁打破了灯罩,昏黄的灯光一明一灭,伴着他登上阶梯的脚步声,越发凄清冷寂。   他一口气爬到顶层六楼,站在左侧绿漆的铁门前,掏出钥匙,就着昏暗的灯光找了许久,终于捏出一把插入门锁。   门锁转动发出轻响,他旋转锈迹斑斑的把手推门而入,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摸索着打开灯,把屋内的窗子全部打开,才渐渐散了久无人居的难闻气味。   陷入棕色的老实弹簧沙发,赵璋的视线扫过窄小的客厅和仅有的两个小小房间,心情一时有些沉寂。   这是他母亲婚前独居的房子。   他的母亲是一个中学老师,像大部分人那样,家境平凡,无权无势。赵璋的外公外婆走的很早,他的母亲大学毕业之后便独自一人生活在这栋老房子内,直到和他父亲赵清河相知相爱,结婚之后搬入赵宅。   在赵璋模糊的印象里,他的母亲是一个温柔的女人,像水一样包容着他,永远都在微笑。他还能记得很久以前,父母还健在的时候,母亲偶尔会在周末抱着他,和父亲一起在这个小房子里住上一天。那样的一天总是温馨而平和,就像他母亲的笑容,带着让人安心的味道。   可是如今坐在这里,面对的却是一室空寂。   赵璋缓缓地看着屋里每一样东西,眼底浮现出深切的怀念。   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到过这里,久的连他自己都几乎忘记,上一次究竟是什么时候。   上一辈子,他怕触景生情,虽然挂念着此处,却甚少到来。和董家辉确定关系搬入万贺集团产业下的别墅与他同居后,更是再也不曾踏入此地一步。再之后被董家辉伤的心如死灰,终于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处避风的港湾,却发现这栋楼早就被政府拆迁,什么都没能留下。   这是他生前最大的遗憾。   上一世他和董家辉不断纠缠,深陷泥沼,和赵家几乎切断所有联系,对外界毫不关心,竟完全不知道这栋楼拆迁的任何消息。也许这事李家或者赵家对他刻意隐瞒,但他自己心不在此,亦是难辞其咎。   如今,也许他没有办法阻止政府的拆迁规划。但他却总还是能在这之前,将屋子里所有的东西搬出去,把承载着他童年记忆的一切,安放在属于自己的地方,再也不丢弃。   赵璋闭着眼,睫毛微微颤动,沉浸在回忆中,直到被门锁轻微的响动惊醒。   喀嚓一声,门被从外推开,灯光照在来人的面庞上,轮廓深邃而熟悉,双眼乍一看去,竟像狼一般泛着犀利而危险的异色。   赵璋刷的站起来,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遇见这个人。   他脸色变了变,手指无意识地抓紧,陷入沙发扶手中,紧紧地盯着来人。   “董家辉……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璋,你果然在这。”董家辉眼神闪了闪,低低的笑出声,把手头的东西放在地上:“你两周前给我的钥匙,这么快就忘了?”   赵璋这才注意到董家辉手里握着的和他手上一模一样的房门钥匙,顿时觉得仿佛胸口被狠狠捶了一拳,闷得喘不过气。   他只记得前世这个阶段和董家辉大概的关系,大抵是朋友以上恋人未满,只是模模糊糊的暧昧却没有真的发生什么。   母亲婚前的老旧房子可以说是承载着他最美好回忆的净土,但他竟不知道,那个时候的自己已经把董家辉这头豺狼摆到了心底如此重要的位置,连房门的钥匙都亲手给了他!   他胸口发痛,气急了曾今的自己。他单以为曾经的一切悲剧都源于自己太过单纯,现在想来,何止是单纯,明明是识人不清却心比天高,十足的蠢货!   “怎么不说话?”董家辉脱鞋入内,熟门熟路的从鞋柜中抽出一双拖鞋穿好,踢踢踏踏的走上前,坐在赵璋身边。   “恰好开车经过,看见这间房子的灯是亮的,便想着是不是你。”董家辉温和的笑着,伸手亲昵的去揽赵璋的肩:“然后我猜对了。”   董家辉当然不会说自己今早就一直派人监视,得到赵璋行踪的消息才施施然赶来。   “人间烟火”那一面让董家辉真正起了兴趣,他觉得赵璋那一手欲擒故纵玩的很不错,便破天荒的派人监视,紧跟而来,想看看接下来赵璋又会玩些什么。   如果玩的好,让他尽兴满意了,倒还真可以考虑考虑陪赵璋认真一段时间。   毕竟床上的人是千篇一律的顺从谄媚,这样的生活未满太无趣。   见赵璋借着弯腰捡东西的动作避开他搭上来的手,董家辉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那还真是巧。”赵璋若无其事的随口应了一声,却是打心眼的不信。更是恨不得立刻把董家辉踢出去。这个屋子早就成为他心底最私密的所有物,如今却被外人大咧咧的闯入,他浑身不舒服,简直是坐立不安。   “昨晚见面你我都忙,现在闲下来,我们倒是可以好好聊聊天。”董家辉自然不会点破赵璋往旁边挪了挪故意远离他的举动,反而配合的站起来返回门口拿起带来的东西。见赵璋眼底细微的松了一口气的神色,更是笑得如沐春风。   “你还没吃晚饭吧,我这儿有打包的宵夜,一起吃。”   赵璋虚了虚眼,掩下眼底的情绪,声音平静的不可思议。   “那是你的晚饭,我怎么好分一杯羹。”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我们俩还客气什么。”   见董家辉就要把袋子里的食物摆开在桌上,赵璋腾地升起一股烦躁,脸上却露出柔和的笑容。   “真的不麻烦了,我来这也只是坐坐,马上就走,家里给我留了饭。”   赵璋这一笑虽不达眼底,却非常赏心悦目,本来人就长得好看,笑起来更是添上了一股致命的吸引力,就连看惯了美人的董家辉也不禁愣了愣。   但他很快掩去了自己的失态,一股兴奋感从内心升腾而起,双眼微微发亮。他可不会就这么被三言两语打发走,今晚若轻易就这么让赵璋离开,他就不是董家辉了。   “我送你。”说完,他又添了一句:“我知道你没开车。”   赵璋的退路被他一句话彻底堵死。   他自然不可能让董家辉送他,前世那几年不是白处的,按照董总的一贯作风,若他真上了车,去哪可就由不得他定了。   “这可不又麻烦了,真的不用,赵总过会儿就来接我。”赵璋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随手按下快捷号码键,对董家辉笑道:“抱歉,接个电话。”   说罢,他走到阳台,掏出手机一看屏幕,却是愣了愣。   他倒是没想到快捷号码竟然这么巧是赵清渠的私人手机。转念一想,这手机是赵清渠才送的,快捷键是他的号码也不算奇怪。   手机响了没两下就立刻接通,在低柔的萨克斯音乐背景下,赵清渠的声音显得有些模糊。   “喂?”   “小叔,是我。”   赵璋后面的话还没说出,眼角余光却扫到董家辉踏入阳台,心底顿时咯噔一下,到嘴边的话立刻改了口。   “小叔,你什么时候来接我,是不是快到了?”   话筒那一边忽然安静下来,赵璋看着一旁董家辉似笑非笑的神情,心底着实打鼓。一旦赵清渠问起,他根本没有办法对他解释——董家辉就站在一旁。   话筒中一片沉默,赵璋心跳逐渐加快,一旁的董家辉表情却越发玩味。   过了许久,他忽然听到话筒那一边,赵清渠清清冷冷的声音。   “你等着。”        ☆、第十章   一瞬间,赵璋以为自己幻听了。   等他回味过来,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赵总快到了?”   “是的。”他收敛心神,换上一副平静的神色:“时间不早了,董总早些回去吧。”   嘴上这么说着,心底却玄乎的紧,没跟任何人说自己在这,赵清渠怎么能接得到他。   这么想着,心底那一点侥幸顿时被冲的干干净净。   董家辉自然听出了话里赶客的意思,也自然不会走。他又不是没看出来赵璋打电话时的神情,商场上的老油子了,总不至于被如此拙劣的谎言蒙骗过去。   他眼神闪了闪,忽然欺身而上,双手抵墙,将赵璋圈在了狭小的空间中。   “别叫我董总。”董家辉声音低沉,双眸墨黑,低头盯着赵璋:“前些天出差没告知你是我不对,我并不是不接电话,而是我没带那部手机。回来后看见你的那么多未接来电,我第一时间就打回去,你却把电话挂了,昨天还跟我说丢了手机。我知道你还在生气,但别把气撒在这里,董总这么生分的称呼,我听着难受。”   赵璋忍了又忍,才没当场吐出来。   董家辉还真当自己是情场圣手了?哪来的魅力和自信如此笃定他喜欢他?就算他前世真的对董家辉死心塌地,但他记得在这个阶段,二人似乎也还没捅破那层窗户纸吧?董家辉就这么确定,这么一番虚伪的解释和哄情人的腔调能让他心甘情愿的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   太可笑了。   赵璋这么想着,就真的笑了出来,不闪不避的任由董家辉圈着,上上下下打量了对方一番。   “董总是不是弄错了什么?你难道觉得我是不想接你电话,故意扯谎说丢了手机?”赵璋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您贵人事多,我怎么会为这些小事斤斤计较。只不过换了新机顺便拿了新号,发短信告知朋友时,不大记得起您的号码了。”   说着,赵璋露出歉意的笑容:“这倒还真是我的不对,以至于让董总产生这样的曲解。”   记得别的朋友的号,偏偏没记住董家辉的手机,这一番话,倒是在暗示董家辉着实自作多情,自以为对方在赌气,没想到这事根本没被放在心上。   董家辉被小猫实实在在的挠了一爪子,虽然有点疼,但随之而来更多的,是心痒。   “算了,随你怎么说。”他包容的微笑:“既然你现在换了新号,总该告诉我了吧。”   虽然知道新号董家辉迟早要问,但真正问出来了,赵璋内心依然千百个不愿意。   “董总的号码又是多少?之前想了很久却记不起,很是愧疚,这回总该好好记一记。”   “何必这么麻烦。”   董家辉话落,赵璋心底顿时升腾出一股危机感。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见对方抽手向下一探,也不知怎么做的,轻轻松松就把他塞在口袋里的手机拿了出来。   “你……”   对方抽身后退几步,趁这几秒的时间拇指飞快的在屏幕上按了几下,紧接着熟悉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赵璋猛地站住不再动作,沉着眼看向董家辉,神情阴晴不定。   董家辉露出满意的笑容,从口袋里掏出自己震动的手机,看着一闪一闪的屏幕,念出一串数字。   “很不错的号码,我记下了。”   他略带得意的将手机还给赵璋:“手机也很不错,目前国内市面上还没有的新款,你也有舍得花大价钱的时候。”   赵璋抿唇接过手机,这才想起现在是七年前,手中这个在未来的他看来很是平常的玩意儿。如今却是相当难搞到的天价货。   赵清渠这钱花的倒是爽快。   说不出是什么感想,他把手机放回口袋。   董家辉人也调戏了,号码也搞到手了,对赵璋今天恰到好处端着的表现很是满意,心情大好。   现在在他的眼里,赵璋身份和以往的小情人很是不同,长得又好,跟他耍小聪明还能耍的独树一帜,标新立异,不落俗套。   手段也使了,架子也端了,若赵璋是个上道的,那么接下来他再好言好语的哄两句,二人的发展想必能更进一步。   董家辉对此十拿九稳。   赵璋的价值他很看好,如今忽然发现本人也很有意思,不像以前认为的那样单蠢,董家辉就更加乐意了。   这么想着,董家辉面色微微柔和,手却强硬的揽住对方。   “小璋,赵总这么久还没来,恐怕是堵车,我先送你走。”   赵璋挣了一下,没挣掉:“怎么好麻烦……”   “不必多说,你若担心赵总白跑一趟,我现在给他打个电话。”   董家辉笃定赵清渠接人的话是赵璋诓他的,见对方果然有些欲言又止,更加肯定,嘴上却还是柔声哄劝。   “这么大的人又不可能丢,你回去解释一番不就完了。我送你没准还能比赵总早到。”   他揽着赵璋的手更加紧了紧:“我们走吧。”   就在赵璋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脱身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响动,二人齐齐抬头望去,门被从外往里推开,赵清渠瞬间出现门口,闯入他们视线中。   六目相交,三人同时愣了愣。   赵清渠的视线落在董家辉揽着赵璋的手上,很快移开。   “没想到董总也在。”   他不动神色的寒暄了一句,随后走到赵璋身前,不着痕迹的把他拉出董家辉的禁锢。   “走,回家了。”   赵璋喉咙干涩,有很多话想问;他是怎么知道他在这里的?又是从哪儿赶来的?为什么会因为那样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毫不犹豫的来接他?   这些言语在喉头滚动许久,最后变成了另外一句话。   “小叔,你怎么进来的?”   赵清渠漠然的看了赵璋一眼,似乎觉得他这句话问的很可笑。   “门没关好。”   赵璋闭嘴。   董家辉沉着脸在一旁看着叔侄二人的互动,忽然笑了一声,插入二人之间。   “没想到赵总来的这么快,倒真是十分重视小璋。”他笑意更深了些:“跟外界传言全然不符。”   赵清渠客气的颔首:“流言蜚语,外人才信的东西,让董总见笑。”   董家辉见今晚拐卖小猫的行动泡汤,心底颇为不顺,横竖看赵清渠不顺眼。   冷着一张脸,装什么清高。拐弯抹角的说他是外人,以为他听不出来么!   他的手猛地搭上赵璋的肩,紧紧扣住,根本不给对方躲闪的机会,皮笑肉不笑,直盯着赵清渠。   “既然赵总这么关心自家侄子,那为何不肯给予年轻人一个锻炼的机会。小璋很希望干出一番事业,这点难道赵总还没我清楚?”   董家辉话落,赵清渠的目光就如利刃刮在赵璋脸上。董家辉的后台他了解一二,昨日否决了赵璋项目的策划,今天对方就知晓并不稀奇。但在现在这样的时机说出来,摆明了挑拨他和赵璋的关系。   更加让赵清渠不悦的是,上午才警告过让侄子远离董家辉这头豺狼,晚上就碰见他们二人在一块,摆明了不把他的警告放在眼里。   赵清渠脸色很差,赵璋也好不到哪去。董家辉这番话说得暧昧不清,有意无意暗示赵清渠在他没来时赵璋对着董家辉就项目策划未审批通过而诉苦,这不是明摆着告诉赵清渠他们二人早就在之前有所谋划么。天知道赵清渠会怎么想他。   而且万一赵清渠改变主意答应了怎么办,他可不想和董家辉再合作一次。   “董总。”赵璋垂眸:“这个项目是否组建是您和赵总的事,非常感谢您还记着这件事,但很抱歉无论项目成立与否,我都不会参与。”   反正总要得罪一个,赵璋果断选择撇清自己,得罪董家辉。   虽然没来得及和赵璋讨论过项目的事情,但董家辉并没有想到赵璋真的对策划驳回毫无怨言,一时有些讶异压过了因为赵璋如此没眼色而产生的愤怒。   “哦,为什么?”   见赵清渠脸色稍稍好了点,赵璋再接再厉,侧跨一步挣脱董家辉的桎梏,朝赵清渠靠了靠,语气非常疏离客气。   “蒙赵总青眼,我现在的职位是董事助理,已经离开了原来的部门。”   董家辉闻言看向赵清渠,见对方没有反驳,才相信对方真的把侄子提升为助理。   此举是在针对谁?   见赵清渠和赵璋站在对面,明显与他划清界限,董家辉知道再纠缠下去不会有结果,很干脆的告辞离开,心底却狠狠地给叔侄二人记上了一笔。   事到如今,他才明白赵璋并不是在玩什么欲擒故纵,而是真真正正的迫不及待想要和他撇清关系。   没有人敢对他这样,赵璋是唯一一个。   董家辉眼底翻滚着暴虐的情绪,驾车飚的飞快,手机响起,他接通,冷声道:“什么事?”   对方的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畏惧,清晰而飞快的说完后,屏息等待回应。   董家辉许久没有说话,车却开的更快了几分。   电话那头的人在一身冷汗,险些要晕厥时,终于盼到了回答。   “知道了。”   挂断电话,董家辉像扔垃圾一样随手把手机抛在副驾驶座上,忽然大笑起来。   “赵清渠,你很好。”他咬牙切齿的低声念出这三个字,神情逐渐恢复平静。   原本只因赵璋有利用价值才分出一星半点的关注,如今被叔侄二人这么一搅和,他不把赵璋给弄到手,反而对不起自己。   为了把他和赵璋隔开,赵清渠倒是不惜下血本,连部分底牌都不惜亮出来。   他的确不能明目张胆的违背“那个人”的意思,但路并不只有一条。   回想电话里的手下传达的“那个人”的警告,董家辉神色莫测,扯出一抹笑容。   “赵清渠……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第十一章   赵璋沉默的跟着赵清渠坐进纯黑座驾,发动机的声音在冷寂中响起,车子倏然飙出,飞快的驶向大道。   赵清渠心情不好,赵璋心底清楚,空气中低沉的气压傻子都感觉得到。   不得不说董家辉的挑拨起了点用处,赵清渠冷着脸,不看自家侄子一眼。   赵璋自认为没义务去哄小叔开心,事实上他也恼火得很。在他看来,无论是董家辉还是赵清渠都对他另有企图,一言蔽之,二人半斤八两,都不是什么好鸟。   更重要的是,他忘了把给董家辉的钥匙讨回来了。   赵清渠的手机在不断震动,赵璋侧目看了一眼。   这已经是第八次震动了,赵清渠根本没有接听的意思。   赵璋自然也不多管闲事,在一片沉默中车子驶入赵宅的车库。   二人不发一言,一前一后走入宅邸。赵璋换好鞋子,朝楼梯走去,身后响起赵清渠冷漠的声音。   “站住。”   赵璋面无表情的回头。   赵清渠坐在沙发上,双手交握置于膝上,神色冷淡却凌厉。   “赵总有事?”   “一个电话把我叫过去,现在连个解释都没有?”赵清渠冷冷的看着赵璋,眼底就像凝了一层冰,冷得可怕。   赵璋神情一松,改了称呼:“小叔,今晚多谢了。”   毕竟赵清渠帮了他一把,于情于理,这声谢应该说出口。   “就这样?”   赵清渠眯起眼,毫不犹豫的再次按掉来电:“这就是你的解释?”   见对方如此,赵璋明白这是赵清渠故意找茬,反而平静了下来。   “不知道小叔想要什么解释。”   赵璋这模样落在赵清渠眼里则成为了明显的装傻,他嘲讽的勾了勾嘴角,翘起腿,猛然厉声道:“上午的交待,转眼就忘的一干二净!什么人能相交,什么人不能碰,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是你太过自信,还是你以为就算惹出事来,赵家能帮你善后?你觉得你对得起赵家继承人的身份么!”   “我对不对得起,不是小叔你说了算么?”   赵清渠闻言猛地抬手,把握在手心的手机狠狠朝赵璋掷去!   手机砸在赵璋脚边,支离破碎,锋利的碎片弹起划过脸颊,产生细微却尖锐的刺痛。   大概出血了。   赵璋垂眼,淡淡的想着。   既然赵清渠把他当发泄怒气的靶子,那么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赵清渠一旦认定,想必也不会去听什么解释,他这样的人长期处于上位,乾纲独断,认定的事不容反驳。   撞在枪口,算自己倒霉。   到底还是自己太弱,顶个虚衔,实际一无所有,别人找他出气也毫无顾忌。   赵璋一言不发的站着,赵清渠却看着怒火更甚。   他刚想说什么,门外却隐隐传来一片喧哗,屋内二人齐齐抬眼朝门看去,下一刻门被猛然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赵清渠——”尖锐的喊叫意外的熟悉,赵璋微微露出愕然的神情,转头看去。   妆容精致的李媛丽冲过来,一把推开赵璋,叉腰圆规一样站在一片狼藉之中,涂满朱蔻的的尖尖指甲一抖一抖指着赵清渠。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把我半途晾在会场直接离开,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记者,你以为我丢了脸,你就不丢脸?!”   “你怎么进来的。”   赵清渠冷然开口,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李媛丽虽然是他未婚妻,但并没有赵宅的钥匙,是宅内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在这个骨节眼儿放她进来?   “是我带媛丽进来的,赵总有什么意见?”   沙哑的声音响起,赵清渠一愣,立刻站了起来。   “妈,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缓步走入老人神情冷漠严肃,嘴角微垂,一眼横过来带着非凡的气势:“还是说赵宅如今已经容不得我这个老太婆了?”   赵老太太李落芳仅仅扫了赵璋一眼就将视线落在自家儿子身上,她走到李媛丽身边,慈爱的抚了抚自家侄女的头发,然后瞪向不发一言的儿子。   “媛丽跟我说上午的事,我当你们未婚夫妻闹小别扭,隔一阵子就好,没想到你越来越不像话了!”   赵老太太冷笑一声:“竟然把未婚妻扔在宴会独自离开,你倒是越来越出息了!就这么想上报纸头条?”   “妈,是我考虑不周。”   赵清渠沉声开口,语气却没什么歉意,反而在瞟到悄无声息立在不远处毫无存在感的赵璋之后,眼神沉了沉。   “没你的事,滚回去。”   赵璋根本不想掺和到这三人的事里去,赵老太太向来不喜欢他,李媛丽更是心眼极小,赵清渠这句话虽然粗暴,却说到他心坎上,立刻忙不迭的准备“滚”回房去。   “谁都别想走。”赵老太太眼神一凝,终于把视线施舍给了赵璋:“连声招呼都不打,赵璋,这就是你对长辈的态度?”   不等赵璋反应,老太太便看向自己的儿子:“这就是你助理的水平?蓝田集团无人可用到了如此地步?”   赵璋垂眼,露出了然的神色。   今晚这一场看起来是老太太为侄女撑腰,实际上恐怕是因为自己升为助理,碍了某些人的眼。   “妈,公司内部职位调动而已,您好好休养,别操那么多心。”   “你是我的儿子,我怎么能不操心。”老太太痛心疾首:“刚进公司就一个月迟到二十天,成日无所事事还影响同事工作,连基本职业素养都没有,这样的人成为助理,还不翻了天?阿渠,妈知道你主意大,但你难道要把整个集团的未来赌在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上么?”   赵老太太这一番话说的可谓是毫无顾忌,完全不把赵璋放在眼里,毫不掩饰言语间的轻蔑之意,亏得赵璋重活一次,才能把这份侮辱轻描淡写的接下,面色平静如水。   李媛丽到底稚嫩了些,觉得有姑姑撑腰,方才未婚夫对赵璋的态度也不好,便不再有顾忌,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赵璋,仿佛要把他吃了一般。   “你这是什么表情,对姑姑这么无礼,还真当自己是赵大少爷了?清渠哥肯让你进公司是可怜你,别给脸不要脸,换做其他企业谁敢要你,连自己父母都能克死,简直就是灾星。”   李媛丽这句话,简直是触到了赵璋的逆鳞,别的事他可以忍,但是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对他的父母指手画脚!   “赵总”赵璋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赵清渠:“李小姐是否已经和你领证?”   “没有。”   “哦!竟然还没领。”赵璋恍然大悟:“方才李小姐如此理直气壮的插手赵家的事,我还以为她早就嫁入赵家成为赵夫人了呢!”   说罢,赵璋眯起眼,似笑非笑的看向李媛丽:“既然李小姐还是李家人,我父母的事情,似乎还轮不到你操心;又或者——我是否可以理解为,刚才那番话是李家的意思?”   “那又怎样?!赵夫人这个称号迟早是我的,难道我还说错了?”   赵清渠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李媛丽盯着赵璋,还想开口,老太太却察觉气氛不对,狠狠瞪了她一眼。   李媛丽一脸委屈,呐呐的闭了嘴。   老太太朝赵璋冷笑:“牙尖嘴利。”   “可不是嘛,助理的就是要会说话,多亏赵总慧眼识人,说到底还是您老太太教得好。”   老太太气的发抖,抬脚就要上前,赵璋立刻后退一步,笑道:“老太太您可要悠着点,承赵夫人吉言,若我一不小心把您克死,那罪过可就大了。”   “混账东西!反了天了!”老太太怒喝,转头看着赵清渠:“清渠,他的德行你也看见了。从今天起,我就搬回赵宅。住在这的期间,不要让我看到他!”   “您一回来他就走,传出去不好听。”   “我怕什么?外人看见了,只会说这个混账东西妄尊自大,目空无人,连个孀居的老太太都容不下!”   “清渠,你难道为了他,连妈都不要了?”李媛丽撅起嘴,挽住老太太的手腕撒娇:“姑姑,我好久都没和您好好说话了。我也要搬过来和您一起住。”   “好孩子,住过来吧。清渠和你订了婚,是应该多处处。”   赵璋抱臂冷眼看那边姑侄二人演戏,见赵清渠脸色铁青,很是幸灾乐祸。   早就看出赵清渠母子二人貌合神离,凭什么李家人敢欺负到他头上,既然事情是赵清渠惹起来的,那就把矛盾转回他身上去。   老太太要住过来,赵璋肯定不好过;但有李媛丽这个猪一样的未婚妻,赵清渠未必比他过得舒服!   赵清渠眉头一皱,开了金口:“还未成婚,李媛丽住过来像什么样子。”   “那就挑个日子结婚,媛丽跟你订婚一年了,你还这么推三阻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老太太终于动了真怒:“清渠,妈都是为你好,你有今天的成就,妈不知道付出了多少。今天你就给妈一个准话,这婚,到底什么时候结?赵璋,到底搬不搬走?”   一片寂静。   李媛丽的惊喜,赵清渠的冷漠和老太太的逼迫赵璋一一看在眼里。今晚老太太的到来看似偶然,实则准备充足,借着李媛丽和赵清渠的矛盾,打着调解的借口,先将他赶出赵宅,后对儿子逼婚,一举两得。   李媛丽本来就是一个空有脸蛋没有脑子的花瓶,嫁给赵清渠,不但威胁不了老太太,反而因为李赵二家的紧密结合将老太太的位置更抬高了一层,而赵清渠不得不因为李家对于他日渐加剧的牵制而更顺服母亲。   不愧是以李家养女身份代嫁入赵家却笑到最后的女人,李落芳的手段真真了得。   赵璋冷眼看着赵清渠,和另外两人一样等待着他的反应。   既然赵清渠跟他保证过“乱七八糟”的事会帮他处理,那么他姑且不出手,看看自己这位小叔到底怎么兑现诺言。   “赵璋。”   赵璋抬头,静看赵清渠。   “收拾东西,今晚就走。”   赵璋敛眸,轻笑一声,与面露得意笑容的李媛丽擦肩而过,头也不回的上了楼。        ☆、第十二章   草草的装了几件衣服,赵璋提着行李箱下楼。老太太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的品茶,李媛丽乖巧的坐在老太太的旁边,挽着她的手臂撒娇,赵清渠却不知道去哪儿了。   “姑姑,我住在您隔壁好不好?”   “都快结婚了还这么孩子气,你搬进来当然是住在清渠隔壁,跟我这个老太婆凑什么热闹。”   “才不要,清渠哥隔壁是那个混小子的屋子,我才不要住那。”   “叫人把那间屋子重新装修一遍,东西全换了不就行了。”   赵璋拖着行李箱面无表情的往外走,老太太和李媛丽的心情莫约不错,意外大方的没找茬。   他走到玄关,刚换好鞋,下楼的脚步声传来。   “清渠,这么晚了还出去什么。”   赵璋转身,看见赵清渠拿着钱夹和车钥匙走下楼,面色平淡,径自停在赵璋旁边换鞋。   “清渠哥,你不是要去送他吧?他这么大的人难道还会走丢?”   赵璋平静无波的看着小叔,见对方一副等着他准备好出门的样子,冷声道:“不用你送。”   赵清渠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继而回头对着母亲和未婚妻平静道:“妈,李媛丽搬走时我会来送她,如果这段时间有什么需要跟张姨说,我先走了。”   “清渠,什么意思,你给我站住。”   “清渠哥,你怎么能这样!”   李媛丽一瞬间哭花了脸,张牙舞爪的扑上来就要抓住赵清渠,被对方一闪身避过,反而自己结结实实撞在了鞋柜角上,假哭顿时变成了真哭,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赵清渠冷冷的看了未婚妻一眼,又朝老太太投去一个眼神。   “妈,既然你这么喜欢自己的侄女,就多和她住一阵子,什么时候她走了,我回来。”   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她是你的未婚妻!”   “未婚妻?”赵清渠玩味的吐出这三个字,微微勾起嘴角:“妈,订婚是看在您是我母亲的面子上答应的,难道这让您误以为我很好摆布?”   “结婚?”他垂眸的笑了笑,一字一句低沉的开口:“妈,您可千万别逼我,万一我又犯毛病,对谁都不好——您说是么。”   他眼神毫无波动的看着胸口剧烈起伏的母亲,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赵璋见情况不对,拖着行李跟着跑了。   老太太捂着胸口喘了半晌,只觉得两耳嗡嗡不止,头晕脑胀,过了许久才隐隐约约听到侄女一旁饱含惊吓的哭喊。   她深吸几口气,颤颤巍巍的睁开眼,狠狠地摆在一旁的花瓶掼在地上。   “孽障——”   李媛丽惊慌失措的紧抓着老太太的胳膊,语无伦次:“姑姑,清渠哥是什么意思,他不准备结婚?他不想和我结婚是不是?他为什么——”   她忽然停下来,神经质的看着老太太,指尖发白:“姑姑,清渠哥他是不是喜欢男人——”   “你从哪儿听来的!”   老太太心底猛地一惊,顾不得愤怒,死死地瞪着自家侄女。   这个消息她应该瞒的很好,知道的人要不就已经处理,要不就死守秘密,李媛丽怎么会知道,她不应该知道!   “我……我……”李媛丽吓得往后缩了缩,惊喘一口气:“我前些天跟哥哥吵架,我当时以为他在开玩笑,故意气我……”   李家那个不成器的继承人!   老太太怒极攻心,险些晕过去。李媛丽的哥哥是典型的二世祖,没什么本事,小道消息倒是十分灵通,她本以为那混帐小子懂得轻重,没想到还是一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别听你哥胡说。”老太太逐渐平静下来,抚上李媛丽的头发,见自家侄女半信半疑,眼神躲闪,心下一沉。   无论是儿子的态度,还是侄女的猜疑……这姻恐怕是联不成了。   计划了这么久,她怎么能甘心。   老太太拉着侄女慢慢坐回去,她看着侄女的双眼,满是慈爱,却让李媛丽无缘无故出了一身冷汗。   “媛丽,我若说没有,你肯定不信,对么?”   “清渠哥他真的……真的……”   “清渠他不是同性恋。”老太太斩钉截铁,忽然叹一口气:“但那些传言却也并不是空穴来风。”   “你知道为什么清渠忽然提拔赵璋成为助理么?”   李媛丽猛地一愣,脸色刷的白了:“难道是因为——”   “当年赵璋他妈毫无身份背景,靠的就是那点本事成为赵家夫人,没想到生下的这个儿子……”   老太太冷哼一声,没有直接回答李媛丽,却有意无意中将话题引导至自己的希望的方向。   李媛丽神情恍惚,低头喃喃自语:“我早就该知道赵璋那个灾星是个下贱的东西,怪不得刚才清渠哥执意要跟他走,怪不得……”   她声音一顿,忽然转身抓住老太太的手,带着哭腔:“姑姑帮我——”   老太太虚了虚眼,微微的笑了。   这一头,叔侄二人一前一后沉默的走进车库,赵璋刚掏出车钥匙,赵清渠就开着他的座驾停在了他身边。   车窗摇下,赵清渠透过缝隙看向他:“上来。”   见赵璋只是看着他没有动作,赵清渠不耐烦的敲敲车窗:“上车,我现在没空和你耗。”   赵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忽然转身朝自己的座驾走去。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劲风猛地贴着脸颊扫过,赵璋刚想转头,一只手就猛地勾住他脖子,将两侧狠狠一压。赵璋眼睛一黑,耳朵嗡的一声,当再度缓过劲,自己已经被塞到了副驾驶座里,车子平缓的驶上道路。   “赵清渠你——”赵璋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看着小叔的侧脸:“……去哪。”   “先去吃饭。”   话落,又静了一阵子,赵璋忽然轻笑一声,开了口。   “这就是你所谓的‘我好好当助理,其他事情你处理’?”   “你本来就想搬走。”   赵璋一窒,这次赵清渠倒是说了实话,如果李落芳真的搬回赵宅,他怎么着也要找个借口离开;和那个老太婆共处一室——徒生是非。   “别以为搬走了就没有麻烦。”赵清渠平淡的直视前方:“只有和我住一起,他们才不敢轻易动你。”   赵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放弃和未婚妻的相处来照顾我这个侄子,然后让所有人都记恨上我。”   听赵璋提起李媛丽,赵清渠的眉头又不自觉皱起来:“我不会娶她。”   “跟我说做什么?”赵璋莫名其妙:“我又不是你未婚妻。”   赵清渠瞥了他一眼,冷冷的收回视线:“的确没必要。”   二人又沉默了一会儿,赵璋忽然听见赵清渠冷漠的声音。   “有些事你并不懂。”   赵璋睁开眼,小叔的侧脸轮廓被路灯镀上一层光晕,对着他的那一半隐藏在阴影中,只有那只眼睛泛着猎豹一般璀璨的光彩。   他听到赵清渠的轻叹。   “蓝田集团……我并不适合坐那个位子。”   赵璋觉得内心忽然被什么东西触动了,赵清渠的那句话一如既往的淡漠清浅,但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哀的味道。   “你又天真又蠢,可惜没别的选择。”   赵璋一瞬间觉得刚刚产生的同情心的确很蠢很天真。   “以赵总的手段,生一个孩子继承,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赵清渠平淡无波的瞟了他一眼:“我喜欢男人。”   赵璋哑然。   他果然完全没有办法理解赵清渠的想法,身为一个手握实权的男人,对此事竟然还有这样天真的坚持,赵璋不知道该敬佩还是嘲笑。   当然,前提是他相信赵清渠这番话。   可惜现在的赵璋不是一个说什么就信什么的蠢货。   方向盘打了个转,车子悄无声息的转入小道,路灯顿时暗了许多,赵璋完全没有和赵清渠继续交流的欲望,自顾闭眼小憩。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发动机的声音嗡嗡作响,正当赵璋快要睡着时,车子猛地一刹,他身体不受控制的前倾;胸口被安全带勒的生痛,还没能做出反应,安全带就“喀嚓”一声被解开,身体猛地被赵清渠圈住,往外一拉,二人同时滚出座驾。   与此同时,一声沉闷的枪响,车窗玻璃应声而碎,细小的碎片簌簌落下,砸在赵璋脸上。   他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嘴巴就被后方伸来的手紧紧捂住,赵清渠半揽着他,干脆利落的将他拖进一旁的灌木丛里。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透过枝叶的缝隙,赵璋隐隐约约看到几个人影从暗处走出,围在车旁。   “里面没人!”   “一定在附近,没跑远。”   那些人四下散开,走入树林,枪声接二连三响起,他们开始在一片漆黑中凭空扫射。   赵璋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凉了,赵清渠究竟惹上了什么人,竟然会去要他的命!   忽然,贴在他后背的身体一颤,赵璋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不消片刻,温热粘稠的液体浸湿薄薄的衣衫,扩散开来。   赵清渠受伤了?   刚想扭头向后看,一直紧捂着他的嘴的赵清渠忽然松开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猛地窜到已经走到他们前方两米处的人,按着他的脑袋干脆利落的一拧。   “喀”的一声轻响,那人的脖子扭成一个诡异的角度,软软的倒了下去。   “谁在那里!”   远处的二人听到动静立刻端枪走了过来,赵清渠却在电光火石之间抽出倒下那人手中的枪,两记点射瞬间给剩下的二人开了瓢!   短短几秒之中做完一切,赵清渠手中的枪猛地掉落在地,身子斜软的靠在一旁的树干上,呼吸顿时粗重起来。   赵璋爬起来,箭步奔到他面前,见赵清渠紧捂伤口面色惨白,一副无法动弹的模样。眼神一沉,立刻抿唇捡起地上的枪,对着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三人又补了三下。   直到做完这一切,将枪扔在地上,赵璋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干得不错……”   赵清渠嘶哑的赞了一句,额头因为疼痛滚落大滴的汗珠。他在赵璋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坐进副驾驶室,往他手中塞了一把枪——那是从刚才某具尸体旁捡起来的。他看着手忙脚乱扯出大团纸巾试图堵住腰侧不断流血的伤口的侄子,眼底的寒意退下些许,喘着粗气报了一个地址。   “你现在该去医院。”   “去……我说的地方。”   赵璋看着面色惨白的小叔,牙一咬,道:“撑着,死了别怪我!”   说罢,他猛踩油门,车子如离弦的箭倏然飙了出去,淹没在茫茫夜色之中。        ☆、第十三章   赵璋一边踩油门将车子开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一边分神观察不断喘粗气的赵清渠。见他还能强忍疼痛打出好几个电话,便知道不会那么快死,心下稍安。   赵璋心里其实很矛盾。当他看见小叔一手鲜血的时候,第一反应并不是救人,而是产生了一股隐秘的欣喜——赵清渠一旦出事,整个赵家姓赵的就只剩下自己一人,这代表着赵家的一切都能光明正大的继承。   但事实永远不可能这么简单——赵清渠一死,在一旁虎视眈眈的李家必定会首先发难。蓝田集团几个貌合神离的大股东也必定急于吞并赵清渠遗留下来的巨额股份,而目前看来,赵清渠似乎还和一股黑色地带的势力有所牵扯,天知道万一他真的出事,那股势力会不会出来横插一脚,分一杯羹。   这一切,都是目前的赵璋无法摆平的。   所以,看赵清渠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赵璋在遗憾之余,又无不惋惜的叹了一口气。   若不是因为前世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赵璋其实相当的聪明。他能迅速的认清形势,摆正位置,此刻他一想清楚赵清渠安危的利害关系,立刻谨慎而机敏的选择道路,以最快的速度和最小的注意,来到了赵清渠口中的目的地。   一辆黑车悄无声息的停在了他们面前,赵璋浑身紧绷,下意识的就想掏枪,赵清渠却按住他的手,手心满是黏糊冰冷的汗水。   “自己人。”   车里走下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戴着墨镜看不清样貌,那人走到赵清渠车前,对着打开的车窗弯下腰,毕恭毕敬。   “赵爷,已经派人赶去您说的地点进行处理。吴医生正在里面等候。”   赵清渠点头,看起来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只是挥手示意进去。   赵璋跟着他们进去,发现这是一个酒吧的后门。   绕过厨房,在迷宫似的走廊里拐了好几个弯,他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等在尽头房间的门口。   赵璋看着赵清渠匆匆的被抬进屋,刚想跟上,却被那个戴着墨镜的男人拦下来。   “吴医生治疗期间不喜欢别人在旁边看着,要不我带您去前面坐坐?”   赵璋思索片刻,颔首同意,跟着他从后门走进前半部分的酒吧,在吧台旁双双坐下,点了杯酒随意的聊起来。   这人姓孙名江,据他说是一直跟着赵清渠办事的副手。赵璋跟这位副手打太极似的你来我往,二人都机警油滑的像条泥鳅,孙江不清楚赵清渠对于赵璋的态度,很多事顾忌着没敢说;赵璋也无意跟这位孙副手透漏什么,几个来回下来,双方什么话都没套到。   双方都没得到什么实际信息,眼看“闲聊”就快进入僵局,赵璋哈哈一笑,便转而聊别的东西,孙江明显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也放松下来。   闲聊的过程中,赵璋总有一种被窥视的不舒服感,他不着痕迹的扫视一圈,却因为酒吧昏暗的灯光以及散落在四周的半圆形沙发高背阻挡视线,始终没能看出什么。   收回视线,赵璋暗暗皱眉,表面却依旧神情自若,没让孙江看出丝毫端倪。   孙江电话响了。   赵璋对他歉意的眼神回以一个微笑,看着他接起电话应了一声,随即神色突变猛地站起,往外走了几步忽然顿住,回头有些犹豫的看向赵璋。   “孙先生若有事就去忙吧。”   听了这话,孙江也不再犹豫,匆匆从后门走了出去。   赵璋看着孙江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缓缓站起,绕过舞池走向距离入口不远的洗手间。   那股令人厌恶的窥视感如影随形,既然找不出源头,他便只有避上一避。   从那股不知来源的视线中,赵璋感觉不到善意的存在。   夜幕低垂,此刻正是酒吧生意最为火爆的时候,舞池群魔乱舞,你推我搡,时不时有人红着脸带着一身的酒气跌跌撞撞从舞池冲出来。赵璋小心翼翼的往一旁躲闪,贴着一丛一丛围成半圆形的沙发往洗手间走去。   一首舞曲结束,灯光忽然暗了下来,新曲子的前奏逐渐响起。   一片黑暗中,赵璋跨前一步,忽然有什么东西横在他脚下,踉跄中向前栽去,左侧有人猛地冲出舞池恰好撞了上来,本就站不稳的他向右侧一歪,彻底摔了下去。   黑暗中本能的伸手,撑到冰凉平滑表面时,似乎有什么东西撞倒了,乒呤乓啷一阵乱响,当他爬起来,灯光终于亮起。   面前是七八个沙发围成的半圆形空间,中间大理石台面上洒满了红酒,酒瓶和酒杯掉落一地,还有一个滚到了他的脚下,将漆黑的皮鞋沾上暗色的酒渍。   赵璋环视了一圈坐在沙发上没个正形的几人,心中沉了沉。   他明明记得这条道十分平整,却无缘无故出现障碍物。而现在看去,依旧平滑如初。   离他最近的沙发上高大精悍的人站了起来,挡在他面前,神色不善。   “小子,我们的酒水全被你砸了。”   “十分抱歉。”赵璋心平气和的直视着对方,歉意的笑了笑:“是我没站稳,损失全部由我赔偿,刚刚的酒水全部重新上一份,记在我账上,您看怎么样?”   那个人轻哼一声,挑起眼角十分不屑:“扫了兄弟们的兴,你以为就能这么算了?”   坐在沙发上的另外两个人不知何时站起,将他围住,堵住了所有出路。   冲着他来的,且来者不善。   赵璋垂下眼,感到那股令人难受的窥探视线更加明显,抬头望去。   沙发正中间坐着一个男人。   那人大咧咧的仰靠在椅背上,白色衬衫半敞,露出古铜色的胸肌和腹肌。染发红的犹如火焰披散在肩膀上,形状诡异的耳钉从耳骨到耳垂排了一溜,那张极富有野性和魅力的面庞似笑非笑,一双眼睛肆无忌惮的扫视着他,赵璋甚至能感到目光落在在肌肤上灼热的温度。   赵璋收敛了所有的表情,转身面对这个浑身散发出异常危险气息的男人,神情肃穆。   “这件事,你们想怎么解决。”   口中说着“你们”,但实际上看着的只有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一挑眉,露出了兴味盎然的神情。   “你和‘拐头’什么关系?”   拐头?   赵璋皱眉,“拐头”是个什么东西?   兴许是看出赵璋茫然的神色,那个男人嗤笑一声,兴致缺缺的又靠回沙发内,勾了勾嘴角,邪气四溢。   “今晚好不容易和兄弟们聚一聚,本来是好事,没想到还是被扫了兴。”那人拖长声音,显得很是漫不经心,却无法忽视里面的恶意:“你要知道,一群男人,如果被扫了兴,可是很恼火的。”   赵璋看着他,一言不发。   “这样吧,既然你扫了兴,那就负责把大家的兴致重新提起来。”   那人伸出手,轻佻的朝着他勾了勾手指。   “过来。”   赵璋站着没动,感到身后猛然传来了破空之声,下意识的朝侧边跨了一步,躲开了按向他肩膀的手。   男人挑眉,挥挥手示意手下收回动作,看向赵璋的眼神更加趣味:“躲的挺快。”   “我不习惯和陌生人接触。”赵璋淡淡的解释了一句,抬眼看着他,语气谦和却不失强硬道:“这事要如何解决,我的方法已经列出来了,如果不满意,麻烦摆出你的要求。”   “我的要求?”那人哈哈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衣裤的裸露的小腹:“看见了么。”   红色的酒渍溅在白色的衬衫上,异常显眼。黑色的裤子也被染上一团团不太明显的痕迹,而小腹溅上的红酒,在灯光的照耀下,散发出粘腻而诱惑的色泽。   “抱歉,衣裤花费我可以全赔。”赵璋冷漠的说了一句。   “我不缺那几个钱。”男人慵懒的看着他,轻描淡写,仿佛嘴里说的不是价值上万的衬衣西裤,而是在菜市场随便挑拣的烂白菜一般:“我说过,你扫了兄弟们的兴,你负责解决。”   他神情猛地一敛,露出食物链顶端的肉食动物般,凶悍阴冷的神色。   “过来。”他指着小腹和衣裤的酒渍:“给我舔干净。”   他轻笑一声,忽然又恢复了懒散的、漫不经心的神色:“弄干净了,就一笔勾销。”   周围的几个男人发出轻浮的口哨声和调笑,用看戏的眼神望着赵璋,露出毫不掩饰的兴奋和恶意。   “这个要求未免过分。”赵璋顿了顿,声音忽然冷了下来:“若你我意见不一,干脆把这家酒吧的老板叫过来,看看有什么解决办法。”   既然赵清渠敢在这个地方秘密处理伤口,那么这家酒吧想必和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男人一愣,接着哈哈大笑:“我就是这里的老板,解决办法就这么一个,要不舔干净,要不——”   他声音猛地沉下去:“今晚就别想离开这个酒吧。”   气氛一瞬间僵硬到了极点。   这个男人重头到尾都针对着他,没有缘由,赵璋思来想去,也就“拐头”一词,能探出些许端倪。   莫非“拐头”是孙江?   赵璋心中一动,是了,刚刚他在和孙江聊天时,可以肯定这个男人一直在暗中观察,认为他和孙江有什么关系,不足为奇。   若这人和孙江有过节,那也难怪处处为难他。   可是孙江会去一个和他有宿怨的人开的酒吧去喝酒么?   短短几秒,赵璋心思千回百转,却终不得其中关窍。   那边男人的耐心也正式宣布告罄。   “三秒之内,要不自己过来,要不被我弟兄压着过来。”   他冷冷的看着赵璋:“三。”   周围口哨声越发大,围着赵璋的男人们蠢蠢欲动,眼中闪动兴奋地光芒。   “二。”   赵璋冷漠的和男人隔着大理石台对视,浑身紧绷,蓄势待发。   “一……”   身后两个男人猛地扑上来的一瞬间,一只手倏然横插进来,一把将他拉出包围圈,扣着肩膀揽入怀里。   紧接着两声巨响,那两个男人竟被生生的踢飞出去,撞在一旁的沙发上,滚了两圈才堪堪停下。   周围一瞬间安静下来。   “我来替他,你觉得如何?”低沉的声音响起,仿佛一字一字从牙缝里挤出来:“……廉景。”   名为廉景的红发男人先露出惊愕的神情,随后慵懒的笑了起来。   “赵哥,求之不得。”   赵璋微微扭头,看到赵清渠好看却紧紧绷着的侧脸。   虽然看似揽着他,但赵璋心里清楚,赵清渠只是为了把大部分的重量压在他身上,好让自己能稳稳地站着。   刚刚那两脚耗费了太多的体力,刚刚缝合的伤口又有裂开的趋势,连赵璋都能感觉到,赵清渠的身躯在微微的发抖。   赵清渠神色冷凝,扣着赵璋的肩膀的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仰躺在沙发上的廉景面前,低头面无表情的俯视着他。   “赵哥,你不是要替那小子么?”   廉景慵懒的拖长声音,尾音带着甜腻的卷翘,让赵璋胃里一阵翻腾。   赵清渠脸色显然也不好,不知是因为伤口,还是因为这句话。   所有人大气也不敢出,站在一旁看着三人的一举一动,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赵清渠冷冷的和廉景对视了片刻,忽然伸手抄起台面上唯一没有倒下的装满红酒的酒杯,朝着对方泼去!   浓烈的酒香四处散开,廉景垂眸,红酒沿着他火红的发丝滴滴答答掉落,沿着胸口一路下滑,消失在小腹和西裤的接缝里。   “这一杯,让你醒醒酒。”赵清渠的声音冷的仿佛极地寒冰,令人战栗:“你也该好好知道,什么人,是你不能碰的。”   揽着赵璋的手又紧了紧,赵璋敏锐的嗅到了一丝血腥味。   深红的鲜血,正在缓缓地渗透缠绕在腰间的绷带。   赵清渠看着廉景,话语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意味:“他是我的人。”   廉景抬头望着赵清渠,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最后哈哈大笑起来。   “赵哥,我倒不知道你竟然还有这么重视一个人的时候。本以为他和孙江有什么关系,现在看来,倒是我想岔了。这位是谁,你的新情人?”   “不关你事。”   廉景丝毫不在意赵清渠的回答,他站起来,甩了一把头上的红酒,懒洋洋的对着赵璋扯出一个笑容。   “既然是赵哥的人,刚才的唐突,还请见谅。”   赵璋觉得廉景的笑容配上那阴郁的眼神让他极为不舒服,微微侧身,避开了对方伸出的手,漠然道:“无事。”   赵璋的态度廉景并不放在心上,他只是扫了一眼便移开视线,笑盈盈的看着赵清渠。   “赵哥,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跟我说一声。兄弟们都在,要不一起喝两杯。”   “今晚没空。”   “也是,美人在怀,我们不该扰了赵哥的雅兴。”   赵璋觉得靠在他身上的赵清渠颤抖的越发厉害,面上虽然维持着平静,额头已经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的频率也有些急促起来。   知道小叔不愿意暴漏受伤的事实,赵璋扭头凑到赵清渠耳边,用刻意压低却让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我累了。”   “我们回屋。”   赵清渠微不可见的点点头,揽着赵璋转身往后门走,丝毫不理会廉景一行人。   赵璋撑着赵清渠,转身一步步向前方走去,背后似乎能感到廉景肆无忌惮扫在二人身上的视线。他微微皱眉,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带着凉意的轻笑。   那笑声满是讥讽,饱含恶意。        ☆、第十四章   赵璋扶着赵清渠从后门离开,刚走了一段,就见孙江匆匆忙忙的迎上来。   “赵爷!”   孙江满头大汗,捏着手机一路小跑。   “您怎么就这么跑出来了?还带着伤,吴医生居然让您出来。”   “廉景刚刚找了赵璋的麻烦。”   孙江一愣,立刻低下头:“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没有下次。”   赵清渠冷漠的甩下一句话,与他擦肩而过,靠着赵璋回到治疗室里,这一回几个人都跟了进去。   屋内泛着淡淡的血腥气息,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窗前,听见响动转过身子,对着来人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赵璋时微微一顿。   赵璋皱起眉,总觉得这个男人看他的目光带着一丝意味深长。   “回来了?”   “是,伤口又裂了,麻烦吴医生。”   “就知道你有没安生。”   吴医生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事,二话不说走上前开始给赵清渠重新包扎。赵璋在一旁看着一圈一圈浸满鲜血的绷带被拆下来扔进桶里,觉得自己的腰侧也跟着隐隐作痛。   一旁孙江看的眉头越皱越紧,终于忍不住开口。   “吴医生,您知道赵爷带伤还由着他到处跑。”   “哟呵,小孙,这可怪不了我。”吴医生哼了声:“你没瞧见他坐不住的样子,要是我不让他出去英雄救美,你们家‘赵爷’没准要撕了我。”   说罢吴医生抬头又看了赵璋一眼,带着某种奇异和玩味。   孙江很不满意吴医生的说辞,继续道:“您是医生,应该知道……”   “孙江。”赵清渠似乎并不想再听手下说下去,低沉的打断了他的话,比了个手势,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你有事找我?”   “是,赵爷。”   孙江神色一敛,瞬间恢复了严肃刻板的模样,谨慎而锐利的目光落在赵璋身上,半晌没开口。   赵璋意会,起身道:“我出去一会……”   “你坐这。”赵清渠命令般的开口,无视孙江不赞同的神色,平声道:“孙江,有事就说。”   孙江犹豫了一瞬,在看到赵清渠眼神显露不悦后,果断的抛弃了心中的最后一点踌躇。   “赵爷,‘清扫组’传来消息,赶到现场时,那几个人的尸体不见了。”   “清扫组”是赵清渠派去进行善后的行动组织,从遭遇枪击事件到派人赶往现场,这个过程最多不超过半个小时,但现在传回来的消息却说,那几个人的尸体,不见了。   赵清渠和赵璋同时皱起眉头。   赵璋并不知道那些家伙是什么人,但按照下手的程度来看,明显是想要赵清渠的命。他原以为他们二人死里逃生,但现在看来,前脚走,后脚就有人收尸,显然敌方还有人隐藏在暗处,却并没有对他们下杀手。   “这算什么?”赵清渠挑起眉,眼底一片冰冷,透漏出些许扭曲的疯狂:“一个警告?”   孙江一个寒颤,立刻低下头。   赵清渠倒没有再说话,沉默了片刻,忽然站起来,吩咐吴医生安顿好赵璋,径自走出治疗室。   孙江赶紧跟了上去。   治疗室中,吴医生正忙着收拾器械没空搭理任何人,赵璋一个人安静地坐着,嘴唇紧抿。   他其实心情并不算好,莫名其妙的被赶出家门不说,又被小叔连累遇到了一连串惊心动魄的危机,虽然最后化险为夷,但自己依然云里雾里,没有得到一句解释,仿佛从头至尾都是一个外人。   但他这个外人偏偏卷入了漩涡的最中心。   “你看起来似乎很不高兴?”   赵璋抬头,吴医生不知何时已经收拾好东西,正提着箱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吴医生觉得我应该高兴?”   他面无表情地反问了一句,有些意外的看见对方忽然笑出声。   “我大概了解你的状态,换成其他人情绪不一定比你好多少。”   吴医生拖过一张凳子在他对面坐下,摆出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   “有什么问题就问吧,小赵特意让我留下来大概也就是这个意思,有些事他不好解释。”   赵璋沉默的看着对面的人,仿佛在估量这句话的真假,过了好一会儿,他直视对方双眼。   “他的伤怎么样了?”   吴医生挑起眉,露出意外的神情,微微笑了:“没想到你第一句问的是这个……我大概有点理解赵清渠的想法了。”   见赵璋的眉头又开始有聚拢的趋势,吴医生很干脆的回答了问题:“没什么大碍,弹片刮伤而已,他一向懂得将伤害减至最低。倒是这里……嗯……”   吴医生伸手指了指脑袋,沉吟片刻,对着赵璋又笑了笑:“不过不用担心,这些年他基本已经知道如何自我调整了,你多陪陪他,对于稳定病情有好处。”   “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么?”吴医生双手交握置于膝上,露出了一个平静的笑容:“赵清渠在精神方面,有着非常严重的疾病,且无法治愈。”   说着,他露出了一个奇异的神情:“说实在的,按现在的医疗水平,许多精神方面的疾病并没有有效地治疗方案,特别是像赵清渠这样从小就表现出重度的疾病特性的类型。刚见到他时,我以为这个孩子一辈子大概也就这样了。”   吴医生顿了顿,口吻中带上了些许不可思议:“但他却奇迹般地‘痊愈’了。不,并不能说痊愈,贴切的说,应该是‘伪装’痊愈。就像一个疯子努力把自己装扮成一个正常人那样。”   他笑了起来,随即用看令人惊叹的艺术品般的眼光看着赵璋:“后来等他回到了所谓的‘家族’,又继承了所谓的‘父亲的产业’后,我再度看到他,差点以为他真的好了,和正常人一无二致。这让我很奇怪,因为他离开后我就再没给他做过任何这方面的治疗。可惜最后我还是发现,一头狼永远不可能伪装成一条犬,疯子永远都是疯子。”   “你到底在说什么。”   粗暴的打断了吴医生的话,赵璋冷声道:“不要自以为是的说着没人能听懂的话,医生。”   “赵清渠回到了‘家族’之后和你住在一块?”   话题转变的太过突兀,赵璋着实愣了一愣,随后道:“是,但不常见面。”   “就你们两个人?”   “不,还有一个保姆。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就是了。”吴医生露出一个仿佛什么都知道的微笑:“我大概知道为什么他在回归‘家族’之后能‘伪装’痊愈的这么好。因为他很喜欢你。”   “你说什……”   “或者说,因为他很喜欢孩子。”   他又笑了起来,声音低柔:“只有孩子才能给他带来安全感。也只有孩子才能让他放松精神,成为一个‘正常人’。”   说完,他站起来,走向门口。   “走吧,我带你去你住的房间。现在的情况,赵清渠大概不会希望看见你出事,所以这几天委屈你了。”   赵璋对于吴医生的第一印象糟糕透顶。   一个男人莫名其妙的自说自话,根本不考虑对方听不听得懂,愿不愿意听。最后还自作主张的做出一系列判断和结论。赵璋看来,与其说吴医生口中的赵清渠是个‘疯子’,倒不如说这位医生才是个真正的‘疯子’。   而且还是一个自我感觉良好的‘疯子’。   这种糟糕的印象,就算未来几天吴医生为他解答了不少疑惑,也无法扭转。   据这位奇怪的医生描述,赵清渠是‘某个相当不得了’的地下组织的管理者,孙江和廉景是赵清渠手下的两个得力手下。相较于类似“秘书”的孙江来说,廉景更像是组织的二把手,就连这间酒吧也是廉景一手创办的组织的暂时据点。给赵清渠提供了不少便利,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赵清渠和两位得力手下关系甚好,但这两位手下之间的关系可谓是相当恶劣。   这也是为什么赵璋躺着也中枪的原因。   当然,赵璋觉得吴医生的这一段话明显经过了相当程度的美化。什么地下组织,分明就是犯罪团伙。什么和手下关系甚好,瞎子都能看出来廉景对上赵清渠时的桀骜的挑衅。   至于吴医生口中的那一套精神疾病理论,赵璋半信半疑。毕竟赵清渠在各方面表现正常的不能再正常,完全看不出是一个患者;而且,他口中那一段赵清渠喜欢孩子所以病情减轻的言论,更像是一个拙劣的笑话。   因为喜欢当年还是孩童的他所以害得他后来处境如此凄惨,这种人不是变态就是虐待狂。   对于赵璋的这一番言论,吴医生听后只是笑,笑了好一会儿,才漫不经心的点点头:“如果只是变态或者虐待狂,当年我可就不用这么操心了。”   赵璋在这家酒吧呆了一个星期。   这一个星期之内,他基本没有见到赵清渠,更加没有上班。据孙江说,因为还没有查出刺杀事件的元凶,赵清渠吩咐必须将他保护的滴水不漏,毕竟当事人是赵家叔侄二人,任何一人都有遇到危险的可能。   赵璋甚至被塞了一把小巧的手枪,在吴医生的指导下联系了一个星期的射击。   可惜事情永远不可能一直风平浪静,当赵璋离开酒吧去两条街对面的便利店买烟时,刚踏上斑马线,一辆面包车忽然停在他面前,下来了两个人二话不说把他往车上拖。   这个时候,他明白,他还是被人盯上了。   ☆、第十五章   后脑勺挨了一棍子的感觉并不好。   那一棍子力道既不够重,位置也不够好,赵璋只是短暂的晕厥了几秒,就立刻恢复神智。   显然,绑架者那一棍子实在是业余。   此刻,他正紧闭着双眼斜倒在面包车后座上,因为后脑的重击,神经似乎在持续性的抽搐,整个人一动不动,连呼吸的频率都被严格控制,看起来就像是真的昏迷了一样。   绑架者们似乎并不觉得他会构成什么威胁,只是用一根还没小拇指粗的绳子捆住了他的双手,如果耗费点时间,能够顺利解开。而那两个绑架犯们,则毫无危机意识的坐在前面的正副驾驶座上,开着又黄又暴的三流玩笑,时不时哈哈大笑。   赵璋的精神高度集中,脑中闪过了无数应对的方法,敢在赵清渠的地盘附近绑人,还离开的如此高调,他们不是太过愚蠢,就是极度自信,他更倾向于后者。   好在他并没有真正的昏迷,双手捆绑的也并不算紧。   最重要的是,他有枪。   不是俱乐部的气枪或者是自制的土枪,而是一把真真正正的银灰色勃朗宁。   那是由孙江转交的,据说是赵清渠送给他的防身武器。此刻,这把并不算小巧的手枪正安静地躺在外套的内袋里,隔着布料贴着他的胸口,散发出森冷的凉意。   弹匣七发子弹全满,沉甸甸的重量仿佛压在他的心上,将他高高吊起的心按了回去。   虽然重活一世十足离奇,但现实并不是科幻小说。赵璋既没有成为超人,也没有获得宝藏,他不可能一瞬间成为功夫高手,也不会在短短一个星期内就将手枪使用的仿佛呼吸一样自然。虽然有武器傍身,但他并没有因此高兴多少,能堂而皇之在仅距酒吧两条街的地方绑人,这两个人的依仗和实力,他不敢小觑。   也许赵清渠的人很快就会得到消息,甚至没准现在就已经派人赶来救援,但他依然没有感到一丝轻松或者庆幸。   别人的帮助只能算得上是锦上添花,最值得相信的还是自己。   压在身下的手不停地挣动,绑的并不紧的绳子很快就变得松松垮垮,直至最后掉落。   他依然没有动,他在等,等一个最佳时机,一击必杀。   面包车逐渐驶向荒芜的郊区,建筑物由高变矮,最终稀稀拉拉直至消失,四周一片空旷,了无人烟。   前座的一人正讲一个十足下流的笑话,和另外那人一起发出心照不宣的笑声,面部表情十足猥琐。讲笑话那人显然对自己的幽默感十分满意,同伴的笑声让他得意洋洋,恨不得把一肚子的黄色段子一股脑儿全倒出来。   就在他停止发笑准备讲第二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有某种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糊住了双眼。   他愣愣的抹了一把脸,看到刚才还大笑的同伴此刻已趴在了方向盘上,车子瞬间失控撞上护栏,侧翻了几圈,把他甩出了车外。   他还没能弄清楚发生了什么,跌跌撞撞的撑起身子,一抬头,看到了黑色的枪筒。   直直的,平稳的对着他的眉心,枪筒里的黑色仿佛来自地狱的深渊,散发出浓重的血腥气息。   他整个人剧烈的颤抖起来,撞入举着枪的年轻人的双眼,本能的求生欲望让他想要远远逃开,身体却仿佛冰冻住一样一动不动,喉咙里发出的全是破碎含混的声音,带着嘶哑和绝望。   和绑架犯双眼对上的一瞬间,赵璋扣下扳机的手顿住了。   刚才一瞬间解决一人凭的全是一股热血和冲劲,他到底还是一个成长在和平正常环境下的男人,做不到毫无心理障碍的收割人命。之前和赵清渠躲避暗杀时补的几枪是求生本能的刺激反应,刚才的那一下是牙关紧咬狠下心的结果,而现在,当二人视线真正对上时,那双充满了绝望和强烈求生欲望的黑眸让赵璋心底一颤,怎么也扣不下扳机。   “不……不要杀我……”   一股骚臭的味道传来,绑架犯的裤子被某种液体浸湿,赵璋露出厌恶的神情。   他没想到绑架犯竟然这么不中用,敢堂而皇之地在酒吧附近把他绑走,却被一把枪吓得屎尿满地。   一瞬间赵璋的心情很是微妙。   就在他犹豫杀还是不杀之时,马达的声音由远及近,赵璋浑身一震,立刻出了一身冷汗。紧接着传来的声音却让他心中一松,却又立刻警惕起来。   “看来你一个人能解决,我倒是多余了。”   廉景取下头盔,一头红发披散下来,似笑非笑的下了摩托车走上前,一个人大摇大摆的走过来。   “就你一个人?”   “嗯?我一个还不够?别太小看我。”廉景勾起嘴角,用下巴指了指抖得犹如筛糠的绑架犯:“还不动手。”   见赵璋有些犹豫,廉景嗤笑一声,不知怎么的手一抬一勾,赵璋握着的勃朗宁瞬间转手,被他慢条斯理的握住,顶在绑架犯的下颚上。   他凑近瘫坐在地上的男人,微微眯起眼,一双狼眸带着极度危险的神色,锁定在对方身上。   “消息很灵通嘛,嗯?赵哥前脚刚带人去捣毁你们这群垃圾的本营,你们后脚就来绑人,还是大摇大摆的在我的地盘上绑。几年不见,‘暗鼠’那蠢货果然蠢得没让我失望!就连派来绑架的人也跟他如出一辙的蠢。”   廉景声音猛地抬高,手中的枪往里狠狠一顶,绑架犯立刻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眼泪鼻涕流了满脸。   “去陪你的同伙吧。”   廉景神色阴冷的看着咳得死去活来的狼狈男人,食指勾住扳机,缓缓下压。   “不要!”   求生的渴望让瘫倒在地上的男人猛地爆发起来,他向旁边一扑滚了几圈,顶着一脸的鼻涕眼泪,狂躁的咆哮。   “我不认识什么‘暗鼠’!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找错人了!”   见廉景神情不为所动,绑架犯几乎歇斯底里:“我只是拿钱办事!你说的我真的不清楚,不要杀我!”   “拿钱办事?”廉景挑起一遍的眉毛,猛地扣下扳机,子弹擦过男人的头顶射入泥土,绑架犯浑身一僵,两眼翻白,口吐白沫,竟是被吓晕了过去。   廉景轻哼一声将手枪扔回给赵璋,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站在一边抽起了烟。   “你没杀他?”   “这样的废物,杀了浪费子弹。”   赵璋无法理解廉景的想法和行为,他也不是一个多嘴的人,眉头微微一皱便舒展开。   “现在干什么?”   “等人善后。”   廉景弹了弹烟灰,忽然抬头看向赵璋。   “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嗯?”赵璋一时没反应过来。   廉景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碾灭,双手插进裤兜,老神在在的说:“那个废物刚才说的是实话,‘暗鼠’虽蠢,但还不至于安排这样一个满是漏洞的绑架。”   “你是说……”   “没错。”廉景忽然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这次绑架——只和你一人有关。”        ☆、第十六章   一瞬间,赵璋感到自己的血液从头到脚都凝固了。   他无法抑制的回想起那一天,纵然已经过了很久,久得仿佛残留于上一个世纪,但回想起来,却依然清晰地好似发生在昨天。   那时的他犹如丧家之犬,狼狈的东躲西藏,却依旧在一个宁静的午后被几个浑身散发出杀伐之气的男人拖上了车,载着他通往地狱的终点。   那日之后,他就被关入暗无天日的室内,承受着董家辉加诸于他身上的一切凌辱,直至中弹身亡。   而如今,廉景告诉他,这一场绑架,和他人无关,只是针对他。   只是针对他。   光是想到这一点,他就忍不住浑身颤抖。即使知道这一世和董家辉并没有走到那样的地步,这一场绑架也不可能让他重蹈覆辙。   “你脸色看起来不好。”   廉景的声音把他恍惚的思绪拉回现实,赵璋轻啊了一声,将纷乱的思绪驱逐出脑海,几辆车从远处驶来停在他们面前,车上下来的几个面孔很眼熟,都是酒吧里见过的家伙。   赵璋跟廉景并排站在一旁,沉默的看着那几个人专业而快速的处理现场,最后把昏迷的绑架犯拖进车里,裹得像个粽子似的扔进后备箱内。   “廉哥,处理完毕。还有什么吩咐?”   恭恭敬敬朝着廉景报告的大个子看起来十分眼熟,赵璋想了想,记起来他就是一开始在酒吧里堵着他的戴墨镜的精悍男人。也许是他盯着对方脸看的时间太久,这个高大的男人看向赵璋,露出了一个有些尴尬还带着点愧疚的笑容。   “那个……那时酒吧里的事,真是抱歉……”   “不……不,没事……”   赵璋没想到这个男人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愣愣的应了一声,觉得这个男人此刻的老实而又尴尬的样子和堵着他时嚣张狂放的态度简直天差地别。   “我叫张麓,你直接叫我阿麓就好,改天请你吃顿饭,代兄弟几个向你赔罪,请务必赏脸。”   “麓仔,你今天废话怎么这么多。”廉景不耐烦的挥挥手:“你们只是听话办事,要赔罪也轮不到你们。”   他转头看向赵璋:“虽然赵哥为这事给我找了不少麻烦,但你这里倒也还没交代过,这样吧,你呆在酒吧的这段时间,我来亲自教你射击作为补偿,我的枪法可是不下于赵哥的。”   “那我要问问吴医生……”   “那家伙马上就要走了,没空教你。”   廉景斩钉截铁的堵死了赵璋的话,随后将抱在怀里的头盔朝着他扔去。   赵璋下意识的接住:“给我干什么?”   “带上,跟我走。麓仔,你们处理好了就回去。”   廉景从其中一辆车子的后备箱又掏出一个头盔,熟练地戴在头上,跨上摩托发动马达。   “上来。”   赵璋被绑架犯运到这里,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听廉景这么说,倒也没有拒绝,跟着跨上了摩托。   刚坐稳,摩托就风驰电掣的窜了出去,狂风灌入领口,赵璋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为什么不做汽车回去?”   “谁说要回去?”   赵璋听见了廉景狂风中断断续续的声音。   “既然赵哥说你是‘他的人’,那我自然要把‘完好无缺’的你送到他身边给他验货。”廉景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你家那位可是赤裸裸的威胁我,如果不能把你从头发丝保护到脚趾甲,他就要一枪把我给崩了,我可是相当害怕呢。”   廉景这番话颇带着些咬牙切齿的味道,赵璋眨眨眼,忽然想起,现在的赵清渠似乎正在捣毁对头的根据地吧……   赵璋觉得自己再一次躺着也中枪了。   从下了摩托走进废弃仓库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肯定了十分无辜的自己再次成为廉景给赵清渠找不痛快的受害人。   什么‘完好无缺’的验货,廉景分明是被赵清渠威胁了而满腹不爽无处发泄,刻意把他拖过来恶心所有人。   当然,其中恶心的最厉害的,还是赵璋自己。   进入废弃仓库的一刹那,浓重的仿佛凝结为实质的粘稠血腥味扑面而来,就连皮肤仿佛也沾上了这种泛着铁腥味儿的温热液体,空旷的仓库仿佛变成了一个屠宰场,满墙壁的人体组织、碎肉、脑浆以及血液,触目惊心。   赵璋一个没忍住,扶着柱子哇的一声吐出来,感到手心一片粘腻,收回一看,上面沾满了掺杂着脑组织的脑浆。   这一回,他连胃酸都要一起吐出来了。   令赵璋欣慰的是,这样难受的显然不是他一个人。不远处几个吐得天昏地暗几乎虚脱的家伙,似乎也是酒吧里的熟面孔。   廉景站在一旁笑的一脸愉悦,他啧啧有声的打量了一圈,露出仿佛看见精美的艺术品般,惊叹而欣赏的眼神。   “哦,看起来赵哥今天心情不大好,真是大手笔……”   他优哉游哉的踱到那一个吐得一塌糊涂的家伙面前,按着他的肩,弯腰笑的非常和蔼可亲。   “赵哥呢?”   那人听到这三个字下意识的浑身一颤,干呕了几下,指了指仓库里面的那扇门,哑声道:“带……带着人进去了……”   “谢了。”他鼓励般的拍拍那人的背,语重心长:“年轻人啊,多跟着赵哥出几次任务,你就会习惯的,相信我。”   那人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更差了。   廉景回到赵璋身边,抓着他往仓库深处走去,一路上散落着尚有余温的尸体,有的甚至被掀起大半个头盖骨,露出黄白一片的脑组织。   “这些……都是赵清渠他们做的?”   即使明白道上的冲突难免流血伤亡,但眼前的场景还是太过刺激胃和神经,这哪里是火拼,这简直就是单方面的屠宰,其残忍狠辣程度,闻所未闻。   “嗯,大致正确。”廉景习以为常的点点头:“严格来说,大部分出自赵哥的手笔。”   “你看那个。”   他煞有介事的指了指不远处靠在铁柜上的尸体,那具尸体的面部开了一个血肉模糊的深洞,几乎占了满脸,早就分辨不出任何五官。   “那个是达姆弹击中头部的效果,射入人体后会像花朵一样炸开,将附近的人体组织搅得粉碎,就像绞肉机一样。”他勾起嘴角,压低声音:“这可是赵哥专用,效果很不错吧。”   说罢,他对着脸色青白的赵璋微微笑了笑,似乎对赵璋的反应非常满意。   枪声由远及近,当推开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后,爆裂的枪响震得耳鼓膜隐隐作疼,赵璋呼吸一滞,抬头望去。   一群黑衣手下沉默的犹如布景板站在墙角下,恐怖片现场般血腥的屋子中赵清渠正背对着他们,对着一具尸体连续开枪,近距离的射程以及威力恐怖的禁弹将那具人体搅得支离破碎,几乎看不出是曾经称为“人”的东西。   赵璋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纵然只是看见背影,他却觉得仿佛看到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可怕存在,那样的气息刺激着他的每一个细胞,叫嚣着尽快逃离。   “赵哥,一路都是你的杰作,我还以为现在你该消气了。”   廉景双手插袋,漫不经心的往前踱去,赵清渠停止了射击,慢慢地转过身来。   赵璋一瞬间觉得心跳都似乎停止了。   那绝对不是一个正常人的眼神。   黑色的眼珠仿佛无尽的深渊,折射不出一点光芒,里面隐隐透漏出压抑的扭曲和疯狂。他就这么站在一地的鲜血之中,拿着枪,表情平静而冷漠,仿佛不是身处血腥炼狱,而是站在初春的一片青翠草地之中。   赵璋无端觉得,面前的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是赵清渠,而是一个渴望着鲜血和杀戮的杀人机器。   赵清渠毫无波动的眼神扫过廉景,落在赵璋身上。   “他怎么在这。”   明明是疑问句,却用无比冷酷的陈述语气说出来,生生让赵璋打了个寒颤。   “赵哥,我可是才把他从来路不明的家伙手里救下来呢。”廉景踢开脚边的肢体,眯了眯眼:“消息回报‘暗鼠’派去的人在酒吧附近出现踪迹,似乎要伺机对‘你的人’下手,我怕再出个什么意外。干脆就把人带过来了。”   他勾着嘴角一把把赵璋拽过来,推到赵清渠面前。   “看清楚了,可是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掉,完璧归赵。”   和赵清渠面对面站在不到半米的距离,赵璋这才真正的感到此刻对方散发的气息有多么恐怖,那双无机质的眼睛落在他身上,根本不像在看一个活物,仿佛只是在打量一块猪肉。   赵清渠忽然伸手出,沿着他的脸颊缓缓滑下,沾满鲜血的手随着他的动作将暗红的粘稠液体涂抹在白皙的脸颊上,划出一条刺眼的红痕。   那只手滑到下颚,猛地捏住他的下巴,抬了起来,巨大的力道让赵璋痛呼出声,他觉得自己的颚骨都快碎了。   “哎呀,真是粗暴,心情不好也不要胡乱发泄嘛,上一次你就差点折断我手臂,真是心有余悸啊。”   虽然这么说,但是廉景一点上前帮忙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抱着双臂满眼兴味懒洋洋的调侃着,周围赵清渠的手下更是集体哑巴了一般,电线杆一样笔直沉默的站着。   感到下巴上的力道越来越大,赵璋再也忍不住,轻呼一声。   “小叔。”   这一声轻唤仿佛按下了某个开关,他感到捏着下巴的手微微一颤,赵清渠的眼神波动了一下,笼罩在周身的那股泛着血腥味的压迫感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赵璋所熟悉的冷漠而疏离的气息。   “没有下次。”   赵清渠松开手,后退一步,转头冷冷的警告廉景。   “别这样说啊赵哥,我真的觉得你这儿比较安全。”廉景低沉的笑出声:“我怎么敢让‘你的人’身陷险境呢?你说是吧,赵哥。”   赵清渠没有理他,转身踢了一脚地上血肉模糊的残缺人体,看着那一团东西滚了几下,停在墙边。   廉景的声音又不甘寂寞的悠悠响起。   “地上的这坨‘东西’不会就是‘暗鼠’吧?呵,那个蠢货自不量力了十几年,要知道落得这样的下场,不知道还会不会选择一开始和你作对。”   “就算他不找我麻烦,只要他是那个身份,那么下场只有一个。”赵清渠淡淡的看了廉景一眼:“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那是。”廉景意味深长的笑起来:“刀爷的亲生儿子嘛……”   赵清渠似乎不愿意多说,并没有接话。他转身上下打量了赵璋一番,见到他身上的血迹眉头一皱。   “你受伤了?”   赵璋顺着小叔的视线低头看了看,衣服上几滴飞溅的血迹十分显眼。   “不是我。”他抿了抿唇:“应该是我杀死的那个绑架犯的。”   赵清渠眼神猛地一凝,看着廉景,声音冷的仿佛极地寒冰:“绑架犯?”   “嗯?就是我刚才说的‘来路不明的家伙’,可以肯定不是和‘暗鼠’一伙,至于到底是哪一方嘛……我留了一个活口,到时候审审看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一声枪响从不远处传来,赵清渠神色一变,握紧枪带人冲了过去,廉景兴致勃勃的拽着赵璋跟在后面,一副看热闹的神情。   “赵爷,还有一个活人。”   赵璋被拉着踏入仓库最深处一个不到十平方米的小房间,当看清里面的情景后,他瞳孔猛缩,脸上的血色褪的一干二净。   这是一个没有窗子的窄小空间,整个屋子里只有一张简陋的铁床,铁床的后面,一个瘦弱却精致的男孩蜷缩在角落,他浑身赤裸,皮肤上满是青紫的性虐痕迹,一双眼睛盛满惊惶和神经质的脆弱,看见来人,不断地往后缩着。   赵璋似乎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廉景轻啧一声:“居然是个孩子。该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吗,‘暗鼠’的爱好还真跟他老子一模一样。”   说完,他朝赵清渠瞟了一眼。   赵清渠沉默的凝视着那个孩子,神情冷漠平静的不可思议。   那个孩子像个受惊的兔子一样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来人,也许他敏感的察觉到赵璋是里面最温和的一个,又也许他看出了赵璋震惊的神色下掩藏的怜悯和同情。电光火石之间,他猛地窜上来,由强烈的求生欲望驱动的爆发力让他的速度达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境界,不到一秒,赵璋就觉得两腿一紧,那个浑身青紫的孩子紧紧地抱住了他的小腿。   “救我……”孩子如小猫般嘶哑的哭喊出来:“救我……带我离开……”   赵璋心底猛地一痛,弯下腰朝着孩子伸出双手。   枪声响起,孩子脆弱却干净的表情瞬间被粘稠的红色血肉替代,一个巴掌大的血洞出现在他的额头中央。赵璋展开的双手僵在半空中,怔怔的看着孩子的尸体重重的砸在地上。   赵清渠垂下了举起的枪,慢慢地放入枪匣。   “小叔……”赵璋的脑子一片空白,不敢相信刚才还露出哭泣的脆弱表情的孩子现在已经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小叔……你不是……你不是很喜欢孩子吗!”   他霍然抬头,对着赵清渠,近乎咆哮。   “喜欢孩子?”   赵清渠缓缓地抬起低下的头,声音平静,但却让人无端感到一股扭曲到极致的疯狂。   “孩子这样脆弱的东西……”   他俯视着赵璋,眼神又变成了杀人机器一般无机质的冰冷,缓缓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   “与其痛苦的活着,还不如现在就毁掉。”       ☆、第十七章   赵璋连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到酒吧的。   鲜血和体液那温热而粘腻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身上,他一路上浑浑噩噩,脑中不断回放着男孩死亡的那血腥一幕。尸体残破的面容和赵清渠冷漠到冷酷的神情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这样的视觉冲击让他产生了一种连魂魄都要脱离肉体的恍惚感。他下意识的拒绝和赵清渠乘坐同一辆车,机械的跟着一群人回到据点,凭着身体的记忆自动走回房间,坐了许久,直到喝下一口冰冷的水,才恍恍惚惚回过神来。   他现在真有些相信吴医生的话了。   赵清渠其实是一个疯子。   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没有哪个正常人能够毫无心理负担的对着一个没有任何威胁性的瘦弱孩子开枪,更不可能在杀死一个幼童之后,说出那样的话。   自己和小叔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这么多年而没有缺胳膊少腿,他是不是应该痛哭流涕的感谢苍天?   嘲讽的轻笑一声,那笑声自己听着都带着一种无法掩饰的惊惧。   他觉得自己实在是需要心理辅导。   熟门熟路的走到吴医生的房前,赵璋敲了敲门,虚掩着的门滑开了一条缝。他探头看了眼,里面空无一人。   “你在干什么?”   赵璋愣了愣,回头就见吴医生一身白大褂站在他身后,幽幽的看着他。   “我需要心理辅导。”   “怎么一个两个都把我当心理医生。”吴医生皱起眉:“我没拿执照好么。”   “我需要心理辅导。”赵璋十分认真。   吴医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们叔侄俩真是没一个省心的,刚辅导完叔叔,侄子又跑来了。”   “赵清渠?”赵璋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嗤笑一声道:“我看他心理素质挺过硬的啊,把小孩脑瓜子一枪崩了连手都不带抖,吴医生你用不着那么操心。”   赵璋发现吴医生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诡异,浑身上下被他打量的发毛,忍不住后退一步:“怎么了?”   吴医生什么都没说,过了许久忽然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还是个孩子啊……”   “干什么?”   “没什么。”吴医生微微一笑:“只不过稍微感叹一下,赵清渠竟然会有你这样的一个侄子,有时候想想真是觉得不可思议,也不知道是他的幸还是不幸。”   赵璋眉头皱的越发深了。   “不要用这种表情看我。”吴医生露出了无可奈何地表情,伸出手,在他的手心放上一枚黄铜色的钥匙:“有空看看你小叔吧,如果你还认他这个叔叔的话。”   说完,吴医生挥挥手,走进房间,径自关上了门。   看着房门轰然关闭,他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深夜,赵璋大汗淋漓的在噩梦中惊醒,抖着手狠狠灌下好几杯凉水,才让剧烈跳动的心稍稍平静一些。   他彻底没了睡意,披上外衣在屋里转了几圈,最后轻轻推开门,沿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往前走去。   其实他并没有想去看赵清渠,只不过路过门口时,看见摆放在门前的饭盒,双脚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弯下腰打开饭盒,里面是冷却了的,原封不动的饭菜。   赵璋皱起了眉。   门底部的缝隙一片漆黑,屋内并没有光亮透出,这么晚,也许赵清渠已经睡了。   虽然这样想着,但等赵璋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拿着之前吴医生给他的钥匙,不由自主的拧开了房门。   无意识的一碰,门向后滑开,赵璋触电般的缩回手,往前一步,走入房中。   屋内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所有窗帘都被拉上,一股浓重的烟味扑面而来,赵清渠的声音随之响起。   “出去。”   冷冰冰的声音带着一丝干哑,赵璋张开嘴,冷不丁吸了一口烟气,呛得咳嗽了好几声。   “赵璋?”那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意外:“你来干什么?”   赵清渠转过身,烟头顶端微弱的光亮让赵璋看清了他的位置,犹豫半秒,抬脚走了过去。   “我来看你。”   他硬邦邦的说着,忽然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就着那微弱的火光看清后,心头一颤,大步跨前一把抓住了赵清渠的手腕。   “这是……”   赵清渠露出的小臂上,零零散散好几个被烟头烫伤的圆形痕迹,丝丝血腥味混杂着皮肉的焦味钻进赵璋鼻腔,他觉得胃部一阵抽搐。   赵清渠垂下眼,扔掉手上的烟头,若无其事的放下袖子试图遮住伤口,却被赵璋伸手阻止。   “小叔,你……你疯了吗?”   “大概吧。”   在一片黑暗之中,赵璋看不见赵清渠的表情,但却听到他的声音冷淡而平静。   赵璋无言,只能沉默。   赵清渠这样近乎默认的无所谓的态度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想问很多东西,但偏偏不知道该问什么。赵清渠这个人就像一块千年寒冰,把所有东西都包裹在坚硬的外壳里,绝不会像外界展露一丝一毫。   如果不是赵清渠愿意,谁也无法从他嘴中撬出任何东西。   “你觉得我不该那样做?”   赵璋愣了愣,才明白赵清渠说的正是那孩子的事,犹豫了片刻,低声道:“只是个孩子。”   赵璋听见黑暗中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莫名的让他感到心酸。   灯忽然被打开,屋内一片光亮,赵璋不适应的眨眨眼,赵清渠已拿起外套披在身上,随意整理了一下领口,拿起桌上的车钥匙,神情与平日一无二致。   “走,去吃饭,我知道你没吃。”   看着无论神态还是语调都彻底恢复正常的赵清渠,赵璋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松了一口气。   坐在离酒吧不远的通宵营业大排档里,赵璋啃着烤生菜,面前摆放着清一色的素食烧烤。   赵清渠坐在油腻的矮桌对面,愣是把夜市大排档坐出了高档西餐厅的感觉,不紧不慢的吃着一碗清汤馄饨。大概是察觉到赵璋的眼神实在是太怪异,他略微抬眼:“看什么?”   赵璋赶紧收回视线,略微有些尴尬。在他看来,赵清渠这样的人实在是不适合坐在这种地方,他天生就该像是那种含着金勺出生的世家公子,养尊处优,处于高位,杀伐果断,难以亲近。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小叔竟然也会来这种地方。”说完,他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太对,赶紧干笑两声,转移话题:“这里看起来挺乱的。”   “这片由廉景看着,不会有事。”赵清渠放下汤勺,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当年我还在烧烤铺打过下手。”   “哎?这里?”   “不是。”赵清渠随意报了一个地名,挺远的地方,赵璋并不熟悉。   大排档橙黄的灯光下,赵清渠平日没什么表情的脸似乎微微柔和了一些,这让赵璋产生了小叔变得好亲近这种错觉,他想趁着气氛不错问问赵清渠以前的事,却没想到对方抢先一步开口。   “是吴医生让你来看我的?”   “啊,你知道?”   赵清渠意味不明的轻嗯一声,低下头继续吃馄饨。   过了好一会,赵璋忽然听到赵清渠的声音,混杂在一片喧闹之中,若有似无。   “替我谢谢他。”   赵璋抬头,却见赵清渠依旧姿势优雅的吃着碗里的东西,似乎从没有开过口。   深夜的大排档依然热闹,但赵家叔侄这一桌却似乎被笼罩上了一层透明的薄膜,自成一个世界,把他们与其他人隔绝开来。   这种静谧的气氛一直持续到被一个身穿粉红色卫衣的年轻女孩打破。   “那个……”   看起来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局促的走到赵璋这一桌,一张脸憋得通红。   “嗯?请问有事?”   对于年轻的学生,赵璋一向和颜悦色,更何况是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仿佛受到了鼓舞,她抬头飞快的瞟了赵璋一眼,仿佛下定什么决心般,咬了咬嘴唇,猛地把头凑上前,撅起嘴就朝着赵璋的脑袋撞去。   “啊——”   女孩发出短促的惨叫,眼睛立刻盈满泪水。她的肩膀在短短的一瞬间被赵清渠捏住,往后一甩,整个人后退几步险些撞上大排档支起的简易棚架的柱子。   “等等!”   赵璋见小叔神情冷肃大有掏出枪指着女孩子脑袋的架势,赶紧半个身子越过桌子按住他的手。那一边女孩子很委屈的走过来,有些惊惧的看了一眼赵清渠,随后求救般的把视线投向赵璋。   “我没有恶意。我和朋友玩真心话大冒险,我输了,他们要我来亲你一口。”女孩子越说脸越红,结结巴巴:“就在脸颊亲一小口,能不能帮个忙……”   赵璋朝着女孩子指的方向望去,不远处一桌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笑得一脸促狭的望着他这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赵璋露出了一个笑容,那群年轻人让他回想起很久以前的学生时代,也是这样朝气蓬勃,天不怕地不怕,和好哥们一起喝酒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日子现在回忆起来很是趣味无穷。   “没事。我当年玩这游戏的时候如果不照办也不好交差。况且这么可爱的女孩子献吻,我怎么好意思拒绝。”   女孩子脸更红了,她结结巴巴的道了一声谢,把头凑上去,赵璋很配合的露出半边脸颊,却冷不丁被扯着手往侧面一拉,险些摔下椅子。   赵清渠面无表情的松开抓着他手腕的手。   “我们没有陪你玩游戏的义务。”他冷漠的看着女孩:“你回去吧。”   “可是……”女孩子看起来快哭了:“可是你朋友都答应了的,就亲一下下而已,有什么要紧的嘛。”   “我没答应。”   女孩倔脾气上来了,瞪着一双泪眼:“你又不是他,凭什么替他做决定。”   赵璋打圆场:“学生玩笑而已,不要紧——”   话未说完,他就觉得眼前光线一暗,嘴唇被什么冰凉柔软的东西轻触了一下,立刻放开。   赵清渠松开按着赵璋后脑勺的手,对着明显已经呆滞的女孩子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   “你觉得我有没有资格替他做决定。”      ☆、第十八章   女孩子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转身跑了。   赵璋浑身僵硬,魂不守舍,近乎呆滞的看着小叔,眼睛微微睁大,一副惊愕至极的模样。   赵清渠对自己突如其来的举动本也有些尴尬,一看到侄子这样一幅像是被忽然拽住尾巴的吓怔了的幼猫的模样,心中那一丁点儿不自在立刻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的这个侄子一向喜欢装老成充大人,难得见到如今这番模样——这才应该是一个少年人的表情。   赵璋对陌生女孩子算得上是百依百顺的态度让一向严肃的赵清渠很看不惯,赵清渠这人很有自己的原则,更何况社会上摸爬滚打的这么多年,对于来自他人的请求早就习惯了先衡量利弊再做决断。在道上少说也混了十几年,对于陌生人的任何要求,他定是戒备十足,哪会像自家侄子这样没心没肺,就算被人卖了恐怕也不知道。   虽然那女孩子的确像是一个没有威胁的学生,但赵璋这样无任何戒备心的模样让赵清渠有些不满,加之认为赵家将来是要这个孩子接手的,更是产生了一种赵璋的发展是他的责任这样的感觉。于是自然而然就想给没眼色的女孩和怜香惜玉的过分的赵璋一个教训,只是不知道这一教训就不知怎么的教训成这样了。   不过效果看起来差别不大,至少那个学生不敢再来了。   至于亲了赵璋这种事,赵清渠并没太放在心上。在他这种阅历的男人看来,那哪里叫亲吻,小孩子蜻蜓点水一般的玩闹罢了,充其量也就是吓吓阅历尚浅的少年人——比如他侄子这样的。   况且,他的确挺喜欢这个可以说是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亲一口不算过分。   见赵璋呆呆的模样,赵清渠自然而然的招招手,又拿过一个空篮子挑了几样素菜递给服务员去烧烤。   为什么只选素菜——他不觉得赵璋在看了那样血腥的画面之后还吃得下荤。   当烧烤又端上来,被赵清渠整整齐齐的在赵璋面前摆了一排之后,呆滞的侄子终于回过神来。   “赵清渠——”赵璋脸色绯红,恶狠狠地瞪着小叔,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你其实疯病还没好对吧……”   “反应这么大?”赵清渠云淡风轻的瞟了他一眼:“初吻?”   “怎么可能。”赵璋顿时觉得自己被蔑视了,如果算上上辈子,何止是初吻,他床都和人上过了怎么可能……   脑中忽然出现董家辉的脸,赵璋气息一瞬间有些不稳,脸色变了变,顺了口气慢慢恢复冷静。   赵清渠那样子明显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自己若一副天塌下来的矫情模样反而显得把这事当回事了。赵清渠本来就是一个精神有毛病的潜在疯子,做出有违常理的事不奇怪,他就当被狗蹭了一口。   “重点不是这个吧,小叔。”赵璋坐直身体,屈起手指扣了扣木桌:“你也算一个公众人物,要是不慎被记者狗仔拍到,赵家的脸面还要不要?”   赵清渠眼底闪过一丝赞赏,声音却冷了下来:“既然你能想到这点,那么在答应什么事前就应该过过脑子,那学生和你若真来这么一出,记者可不会管什么是真相,一旦上报,发展就由不得你。”   本来是在质问赵清渠,现在怎么变成赵清渠教训他了,而且用的还是自己说的理由?   话语权轻易就被小叔引导的感觉并不好,赵璋不自觉的蹙起眉,沉声道:“那你刚刚对我的那一下又算什么?”   “慌乱?害怕?怕就对了。”赵清渠捧起茶杯喝了一口,黑眸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给你一个教训,以后任何事都要三思后行,面面俱到。”   他顿了顿,放缓语气安抚道:“这一带廉景负责,媒体还没那么大本事。”   赵璋完全没有觉得自己被安慰到。   也许是从这之后赵璋的脸色都不太好,赵清渠流畅的结账付钱走回酒吧,整个过程没有再向他说什么别的话。二人更是像失忆一般,把那蜻蜓点水的一吻抛到了九霄云外。   赵璋回到卧室,躺在床上觉得身心俱疲,好不容易酝酿出一点儿睡意,床头的手机震了震。   伸手拿过来一看,一条短信。   家辉:小璋,许久不见,周末出来吃顿饭,老地方,我请客。   赵璋彻底没了睡意。   这么多天他都快把董家辉给忘了,没想到对方倒是对他念念不忘,阴魂不散。   家辉,这么亲昵的称呼肯定是当时董家辉拿着他手机把玩的时候自作主张输进去的,想起来一阵恶心。   这条短信他是当做没看见呢,还是没看见呢,还是没看见呢?   但真的冷处理,以他对董家辉的熟悉程度,那家伙一定会给他打电话,甚至会直接到他公司门口堵人,不达到目的绝不善罢甘休。   也不知道董家辉现在到底是哪根筋出了毛病硬是缠着他不放。   这辈子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又是赵清渠又是董家辉的,当真莫名其妙。   赵璋觉得他刚才实在是应该多喝几杯酒,把自己灌醉了就不用再面对这些糟心事。   一晚上没睡,第二天一早刚想闭着眼躺一会儿,门就被吴医生敲开。   对方握着他的手非常感动的表示赵璋实在是心理治疗的神药良方,赵清渠今早看起来非常正常自己这个没有牌照的心理医生终于能按照预定的计划离开,本来已经做好了还要耽搁几天的准备但现在看来不用愁了。还请赵璋继续履行心理治疗之友的职责,务必让赵清渠长期正常下去。   吴医生说完就乐颠颠的卷包袱走人,赵璋黑着脸关门还没爬回床上,屋子就又被造访。   这一回一头红发的廉景十分骚包的倚着门框表示审讯绑架犯的工作有了长足的进展,录音笔现在在赵哥那儿有空去听听,有意思的很。   “那个绑架犯呢,我想亲自问问他。”   “你说他啊。”廉景扒拉几下头发,勾起嘴角,眼睛微眯:“既然把该说的都说出来了,也就没什么价值,自然是被处理掉了。”   赵璋直觉自己不要去问怎么‘处理’这样的问题,只是道:“小叔呢?”   “你说赵哥啊。”廉景愉快的眯起眼:“在他的房间里呢,我大半夜的给他送录音笔后,他一晚上没睡,就等着你早上醒了我通知后等你过去。”   事关自己的安危,赵璋道了一声谢,换好衣服揉着因为睡眠不足而隐隐发胀的太阳穴,走到了赵清渠的房间。   他推门进去,赵清渠给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事儿我会给你一个交待。”   赵璋讶异的挑挑眉,听完了录音笔的内容,全程神色平静,最后关掉电源,直视对方,微微一笑。   “小叔,你的确得给我一个交待,跟你有关,我还真不好直接插手。”他露出微妙的神色,轻声道:“毕竟……你的未婚妻是如此深爱着你。”   赵清渠神情不变,微微颔首,随后道:“第二件事,目前我这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恢复上班,收拾收拾东西,我们今天搬到你家去。”   赵璋花了一秒钟反应过来‘你家’是哪,神色一沉:“我似乎没有邀请你过去。”   “那就住我的别墅,我们目前必须住一起。”   “不可能。”   “那就去你家。”   “……”   赵璋僵持几秒,权衡了一番利弊,最终点头答应。   赵清渠和他住一起的确能给他提供目前所需要的庇护,而他又放心不下目前婚前的老房子,二人搬过去,不习惯的肯定不是他自己。   更重要的是,以董家辉有他家钥匙又知道住址的情况,未必不会忽然找上门来,有一个赵清渠也好挡上一挡。   毕竟赵璋他敢变着法儿下手,赵总他还是要忌惮几分的。   思绪刚告一段落,赵璋抬起头,手机响了起来。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皱起眉迟迟没有按下接听键。   “不想接?”   赵清渠问了一句,走到他身边看了一眼屏幕。   赵璋眉头皱的更紧了,他犹豫了两秒,准备按下挂断键。   赵清渠忽然伸出手把他的手机拿过去,握在手心,轻巧的按下接通。   “你干什么——”   赵璋压低声音不满的瞪视小叔。   赵清渠看了他一眼,朝他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走到窗边。   “小璋,收到我的短信了吧?你想这周末什么时候出来吃饭,周六还是周日?”   董家辉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脸上挂着一贯的浅笑,眼底却一片漆黑。说完话,他等了许久,对方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浅浅的呼吸。   他微微笑出声,低沉的唤了两句。   “小璋,小璋?”   “他在浴室,接不了电话。”   冷冰冰的声音从话筒另一端传来,董家辉微微一怔,试探般的轻声道:“赵清渠……赵总?”   “是我。”赵清渠把玩着手中的钢笔,漫不经心:“周末他要加班,恐怕没有办法应董总的邀约了。”   “是么……”董家辉沉下声音:“身为赵总的助理还真是忙碌。”   电话那端赵清渠似乎轻轻呵了一声,董家辉甚至能想象出那个家伙眯起眼略带嘲讽的神情。   “没事我就挂了,董总。”   话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董家辉把手机放在桌子上,脸上的神情却让进来的秘书吓得险些把壶里的茶水倒到桌子上。   这边赵璋接过赵清渠递来的手机,看着对方云淡风气理所当然的神情,不知道该不该说谢谢。   “去收拾东西。”   赵璋嗯了一声,走到门边,回头:“那个……小叔,谢谢了。”   赵清渠看了他一眼:“周末加班。”   赵璋顿时被雷劈了一般,僵在原地。   真的……真的加班?!        ☆、第十九章   周末赵璋还是没加班。   和赵清渠搬回老房子,跟着他上下班两天后,某天中午休息他跟小叔吃午饭,恰好在电梯里遇到了曾经的大学同学。   “赵璋,我是沈茴茴啊,不记得了?”   对于这位打扮的光鲜亮丽、目前就职于蓝田集团财务部女同学,赵璋早就忘了她的名字,对方却用惊讶却不失礼貌的语气和他热络的攀谈许久,最后告诉他周末是他们这一级毕业生的同学会,要不要去参加。   赵璋上辈子老早就和同学断了联系,这辈子虽然刚毕业不久,但是手机却换了一个,连带着所有号码都遗失,就算同学想联系他也找不到方法。   要不是巧遇了在同一公司工作的女同学,他根本不知道还有同学会这样的事。   他没有立刻答应,委婉的表示可能安排不出时间,站在一旁当人肉布景许久的赵清渠恰到好处的开口。   “想去就去。”   赵璋本来不太想去,人都记不起几个,去了也没意思,但被赵清渠这么一说,倒不好不去了。   沈茴茴听到赵清渠的话后将目光移向他,先是因为对方的容貌眼睛一亮,紧接着总觉得这位先生很是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苦苦思索了片刻,当真正想起这尊大神正是集团董事赵总的时候,电梯门打开,赵清渠已经和赵璋走了出去。   赵清渠便大发慈悲的给赵璋批了假,甚至破天荒的问需不需要把他送到聚会的酒店,毕竟赵璋自己的车还在赵宅车库,他膈应着老太太和李小姐不太愿意去取。   赵璋毫不犹豫的拒绝。   虽然赵清渠的车算不上什么惹眼的豪车,但是赵璋想到自己那一群刚毕业铁定没几个钱不知道买不买得起车的同学,又想了想自己从赵总黑车上下来场景,总觉得太过高调了不好。   “那我接你。”   赵清渠摇了摇头,看着自家侄子的眼神带着某种‘果然是个孩子’的怜悯。   这种眼神赵璋当时并不懂,等他从出租上下来,看见车库里一排闪瞎眼的中高档车,最差也是个本田CRV后,他终于懂了。   同学会,果然永远都是混的好的趾高气昂相互吹捧,混不好的百般推脱脸面都不肯见一个。   马达声渐歇,开进车库在不远处停好的车门慢慢打开。   沈茴茴笑眯眯的挎着缀满亮片的小包从红色的敞篷mini cooper里下来,深紫色的深V礼服展现出强大的事业线。她摇曳的走到赵璋身边,热情的招呼。   “赵璋,好巧,咱们一起进去。”   她扫了一圈他的周围,见他身后一辆雷克萨斯,笑吟吟道:“开车来的?”   “打车来的。”赵璋看着沈茴茴的礼服觉得有些不对:“你刚从别的宴会赶过来?”   “哎呀,我忘了告诉你!”   沈茴茴见赵璋一身休闲T恤加牛仔裤,一拍脑袋:“今晚的聚会需要穿正装,要不你现在去买一身,我开车带你去。”   赵璋也没料到有这么一茬:“我……”   “哎,赶紧去,距同学会开场还有半小时,时间应该够。没通知到位是我的责任,附近华荣商厦里那几个西装品牌基本都有,我们赶紧去挑一件,你穿成这样可进不去。”   沈茴茴充分展现出学生时代强大的女王气场,说一不二拉着赵璋上车开动,赵璋摸摸鼻子,终于隐约回忆起学生时代沈女王这个绰号以及风姿。   赵璋身为男人,总不好让女人久等,他试了两件就拍板定下刷卡,沈茴茴连连赞叹衣服挑的好把人的气质衬出来了,赵璋笑了笑,不好跟她说这件衣服他是照着赵清渠给他的款式一模一样买的。   说到对于服装的细节和品味,赵清渠的确算是顶讲究的。   接下来的时间二人角色完全倒置,沈女王把爱逛街的天性发挥的淋漓尽致,见到橱窗里那些闪亮亮的礼服就挪不开眼,兴致高昂的去试衣间战斗。赵璋无奈的摇摇头,坐在一旁西欧宫廷风格的深紫色沙发上翻手边的报纸。   经济板块仔细的看了两篇,娱乐版他一向不感兴趣,刚想翻过,目光随意一扫,确定在了头条黄色的粗体字上。   《李媛丽深夜密会神秘男子,李赵感情疑似破裂?!》   娱乐版头版通篇洋洋洒洒用极其富有煽动性的语言描述李媛丽如何在周五的深夜从夜店和一位男人勾肩搭背的走出来,被男人一路送进公寓。那篇报道把这件事和前几天赵清渠将未婚妻独自抛下离开宴会的事件联系起来,暗示二人感情早就出现危机,李大小姐疑似劈腿。通篇对于神秘男子的推测无不暗指这个男人就是三年前犯下强奸数十女学生的色魔富商王显仁,刚刚出狱就勾上了李家有婚约在身的大小姐,李赵联姻岌岌可危。   报导里穿插着两幅模糊的照片,一副是黑暗中李媛丽被一个戴着墨镜看不清容貌的男人搂着下车。另一幅则是赵清渠抛下她离开宴会后李媛丽扭曲中带着愤恨的表情,角度抓拍极好,让李小姐漂亮精致的脸蛋顿时变得惨不忍睹。   这篇文章赵璋反复读了几遍,又看了眼报纸的日期,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三天前的报导,恰好是他和赵清渠一同搬进老房子的那天。   沈茴茴从试衣间走出来,潇洒的划完卡买好衣服,见他还盯着那篇报道一直看,凑上来用充满了八卦的眼神看着他。   “赵璋,你跟在赵总身边做事,快跟我说说这事是不是真的?”   “我不知道这件事。”   “你居然不知道。”沈茴茴瞪大眼睛:“虽然上头严令禁止公司讨论此事,但私下里都传遍了,好几个报纸大篇幅报道,网络上关于这件事都吵翻了,李小姐还哭哭啼啼的开了个新闻发布会,你说你不知道?你从来不看报纸吗?”   老房子才搬进去的确没订报纸,但是办公室里每天被罗助放在赵清渠办公桌旁的报纸他似乎也没看见,赵璋一想,顿时有些回过味来。   这是在瞒着他?   “李小姐开了新闻发布会?说了些什么?”   “网上有视频,你回家去看。”赵璋的一无所知极大地满足了沈茴茴八卦的欲望:“这两天闹的可大了,网上都在说什么豪门秘辛,女方劈腿什么的,连李媛丽学生时代的暴露半裸照片都被翻了出来,被做成了图包到处传。本来李家和赵老太太还出面力挺未来的赵家儿媳,这些照片一流出来,都闭嘴了。”   “赵璋,你天天在赵总身边办公,知不知道赵总到底是什么反应啊?”沈茴茴眼睛亮晶晶:“作为一个男人,被劈腿被戴绿帽,赵总也太沉得住气了吧,面对媒体的提问根本不作任何表示。”   赵璋很明智的再三申明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终于打发掉了沈女王的连环追问,打理好自己西装革履的进入酒店。   酒店的这一层楼整个被包场,桌子全部都被撤下,换上了一排一排的自助菜式,零零散散已经有好几拨人聚在一起,见他们俩进来纷纷上前打招呼,沈茴茴笑容满面如鱼得水,赵璋也回应的恰到好处优雅得体,可惜那一张张脸看着熟悉,却一个都不认识。   虽然不熟悉,但赵璋不是傻子,场面上绝对不会扫人兴,谈到什么都能聊一点儿,该喝酒绝不推脱,大家看向他的眼神也从一开始的客气疏离变得和气亲切,当得知目前的职位是蓝田集团董事助理之后,大家对于赵璋就显得更加热络了。   一时间宴会的气氛很是热烈。   赵璋正面带微笑的听着一个大概是以前同学的男人眉飞色舞的介绍自己新开发的产品,大厅忽然安静了下来。   几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与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才俊走进来,笑着和大家打招呼。   赵璋凑到沈茴茴身边低声问这几个人是谁。   “系里的刘主任和张主任啊?你不记得了?”沈茴茴看了他一眼:“至于那位,别跟我说你不认识。你大学的死对头罗峰,他如今混的不错,这次同学会就是他号召的,费用全由他支付。”   沈茴茴撇撇嘴:“当初在学校就看不惯他那副高人一等的样子,要不是会舔着脸抱人大腿,他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就那点水平,还以为全凭自己的本事,牛逼哄哄的开同学会,把校领导请来了,据说还把上司请来致辞,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如今混得好。”说着,她看了赵璋一眼,幸灾乐祸:“话说回来,我才知道你现在是赵总手下头号红人,这回罗峰那家伙如果不长眼,恐怕要栽跟头了。”   赵璋失笑摇头,他早就过了和年轻人意气之争的年纪,自然也不会被一两句挑衅的话语激起火气,无关紧要的人罢了,何必动真怒。   他站在角落端着红酒轻抿一口,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台上的领导致辞,千篇一律的话语即使隔了十几年依旧没有变过,唯一改变的只是他们越来越大的肚子和越来越少的头发。   喝了半杯红酒,他胃有些不舒服,放下酒杯打算拿几块点心。   一只手斜插进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赵璋,好久不见。”   他抬头,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正是刚刚和校领导一起进来的青年才俊,西装革履笑容得体,一副菁英新贵的模样。   “罗峰?”赵璋想起之间沈茴茴的话,喊了一声,见面前这人微微颔首,便知道猜对人了。   “好久不见。”赵璋脑子里飞快的回想自己学生时代到底怎么和这个连样子都记不住的男人不对盘了,嘴上一边温和有礼的开口:“最近在哪儿高就?”   “小地方混口饭吃罢了,不足为道。”罗峰一边说着,一边环视一圈装潢的富丽堂皇的宴会场地,那神情完全不像口中说的模样。   对于罗峰自傲的神色,赵璋只是微微一笑:“你去的小地方,肯定也不是一般的小地方,今天大家能来这里,可都沾了你的光。”   罗峰本来以为这群人中自己是走的最远的,理应是最有资本的,但看见赵璋时,恨不得立刻在这位老对头面前炫耀一番,但看见他的那腕上的那一只表,却有些犹豫了。   跟着上司见过不少场面,如今他也略微懂了些所谓“上流社会”的品位和做派,赵璋手腕上的那一只表,如果没猜错,起码六位数往上。   在他印象里,赵璋在学校一向以成绩优秀著称,吃穿用度却和普通学生一无二致,甚至基本不在外消费,如今这一只表就价格不菲,一身衣服也不像是便宜货。难道为了参加同学会,狠下心砸钱来充场面?   罗峰眼光一扫,见赵璋那一身衣服崭新笔挺,仿佛刚刚从店里买下来,越想越觉得这身行头是赵璋打肿脸充胖子,神色间也放松下来。   但是他还是不敢托大,面上的微笑无懈可击。   “赵璋今天开车来的?”   赵璋脑子一转就明白了罗峰打的是什么主意,他心底暗笑,神情却四平八稳。   “不,坐出租。”   “怎么不买辆车。”罗峰露出不赞同的神色:“男人嘛,是要干事业的,即使不需要,也要买辆车充场面。上下班,接女友,参加酒局,需要用车的地方多着呢。赵璋,咱们同学这么多年,我怎么也要帮你一把,要不要我介绍车行的熟人给你?”   赵璋摇头:“谢了,罗峰。上下班有顺风车,暂时没有需要用车的地方。”   “赵璋你这观点可不对了。”罗峰眼神越发恨铁不成钢,随后微微一叹:“就当我多嘴一句,赵璋,你……是不是手头吃紧,没钱买车?”   “一个人生活还是够的。”   “有困难一定要说出来。”罗峰拼命压了压上翘的嘴角:“赵璋你在学校的能力也是有目共睹,好项目导师都愿意给你,优秀学生的表率,工资太低的位置岂不是屈才,等会儿我们公司的经理会来致辞,需不需要我把你介绍给他。”   “不用了,谢谢。”赵璋忍笑忍的浑身颤抖,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当初和罗峰是死对头了,在校的时候他受老师喜爱,的确拿到了不少好项目,估计有好几个都是和罗峰竞争后赢来的。   难为他为了学生的几个项目记仇这么多年。   “咱们俩谁跟谁啊,千万别客气。”   罗峰觉得赵璋脸色发青气得发抖的模样大快人心,还想再说点什么,手机忽然响了。   他接起后,面露喜色,快步走出去,不一会儿就领着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走进来,几个校领导立刻迎上去一阵寒暄。   来人正是罗峰的顶头上司。一上来就打着官腔致辞,三句话一顿,慢慢悠悠,听的人直打瞌睡。   赵璋不得不到角落去喝两杯咖啡提神。   等赵璋跑了两趟厕所回来,致辞终于结束,满场子找他的罗峰一见到他身影眼睛一亮,上来就拽着他往人群里走。   “赵璋,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这么久。我们公司老板来一趟不容易,机会是要靠自己抓住的。”   “罗峰。”赵璋哭笑不得,对于这个老同学一而再再而三的幼稚炫耀举动十分无奈:“我没打算跳槽。”   此刻罗峰已经把他拖到了他们公司老板面前。   那位半秃顶的矮胖中年男人看见赵璋,眼睛一亮,还没等罗峰开口,便一个箭步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   “赵助!哎呀,真是巧真是巧,我还想着有空请您吃顿饭呢,没想到就见着你了。”   罗峰和赵璋同时愣住,一秒之后,赵璋率先回过神来,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西装笔挺的男人,微微勾起唇角,手上下摇了摇。   “原来是贺老板,几天不见,您气色越发好了。”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觉得面前这位眼熟了,分明是前些日子希望和赵清渠合作,并且送了他们几个助理不少礼的某个小房地产公司的老板。   这位贺老板居然是罗峰的顶头上司。   赵璋看了来不及收回满面惊愕的罗峰一眼,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果然是巧,还有比这更巧的事么?        ☆、第二十章   贺老板虽然是个老板,但那点产业和赵家一对比就显得十分不够看,蓝田集团的项目是一块大肥肉,无数企业都想去分一杯羹。他这个小房地产公司的老总花费无数精力银子,上下打通无数关节,却在最后卡在了赵清渠这个终极BOSS身上。   赵清渠向来是个软硬不吃的铁腕人物,贺老板没办法,又不忍心放弃这么长时间辛辛苦苦的努力,便把注意打到了赵清渠身边的几位助理身上。   偏巧这段时间赵清渠无论会议还是谈判都带着赵璋,大部分文件也经由他手,大有着力培养的架势。这一系列举动让赵璋一跃成为了公司里流传的赵清渠眼底的大红人,贺老板还算机灵的脑筋转了两转,便打算对着这位新晋助理赵助下手。   可是赵璋这些天和赵清渠同进同出,贺老板根本找不出时间和这位赵助接触,加之打听不到赵助的喜好,颇有几分无从下手之感。   今晚的巧遇到十足是一个意外,贺老板又惊又喜,当即决定不管赵璋喜欢什么,今晚必须留下他,寻找一个突破口。   赵璋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被贺老板拉着去了市内有名的私人会所。   先打了两场台球热身,赵璋紧接着就被贺老板拖到贵宾席看表演,看着舞台上一群身上只挂了几片布的女人围着个钢管大跳艳舞,赵璋一直在琢磨警察扫黄怎么没把这儿连锅端了。   赵璋琢磨的时候习惯性的两眼发直,这一直,贺老板就自以为品出了几分意思。   等表演看完回到包厢,推开门就看到齐刷刷的一排今晚表演的美女站着任君挑选,胳膊大腿一片白花花的肉看的赵璋眼晕。   “赵助甭客气,今晚消费全记在我帐下,喜欢哪个随便挑。”   赵璋嘴角抽搐,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对女人硬不起来,他今晚这一身特别精英富二代,人长得又挺俊,惹得一排美女们眼神热辣滚烫的看着他,恨不得当即把他衣服扒下来。   赵璋的犹豫贺老板看在眼里,却以为这位年轻人脸皮薄,便哈哈一笑。   “赵助既然犹豫不决,那我便自作主张让她们都留下,最后赵助挑一个喜欢的可好。”   不等赵璋说好不好,贺老板手一挥,几位浓妆艳抹的美人十分有眼色的贴过来把赵璋围了一圈,倒酒的倒酒撒娇的撒娇,恨不得化成一滩春水溶在他膝盖上。   贺老板也是一个老狐狸一般的人物,乐呵呵的东扯西拉,赵璋见他油盐不进,愣是装作听不懂他有事希望离开的暗示,脸色顿时沉下来。   这个项目是否让贺老板插一脚其实赵清渠还在考虑,赵璋今天是看在贺老板有可能是未来的合伙人的身份上你来我往。他陪着贺老板打台球看表演已经算是给足了面子,如今还拖着不放,未免有些给脸不要脸了。   “贺老板,大家的时间都金贵,项目给不给也不是我说了算,若您真等不及,直接联系赵总,我还有事,实在是没时间奉陪。”   “周末嘛,大家都放松放松,绷太紧了对身体不好。”贺老板笑呵呵的犹如一尊弥勒佛:“要不赵助把赵总也叫过来,许久没见了总想着要好好聚一聚。”   贺老板到底是没沉住气,把目的抖了出来。他的确想见赵清渠谈一谈项目,但无奈人家贵人事多没时间见你,贺老板就算有通天的手段也使不出来。   如今好不容易找到赵璋,有着这位赵总眼前的红人作担保,总比他一个人徒劳无功的预约要强。   “行,贺老板,我现在去给赵总打个电话,他答不答应我可就不知道了。”   赵璋的干脆出乎贺老板意料,他愣了一瞬就喜出望外的连连点头,目送赵璋出门打电话。   赵璋在会所走廊一侧的小阳台玻璃门后站定,掏出手机打电话。   他这么干脆的打电话自然不是善心大发想要帮助贺老板,他只是被那一群女人的香水味熏得头疼,加之被缠的腻歪,实在忍不住了出来透透气。   至于贺老板这边,赵清渠本来就是要接他回去,如今贺老板这么想见他,那他就去露个脸,负责把这件事摆平。   赵璋可不想为赵清渠买单。   他打通电话,对赵清渠说了自己所在的会所地址,刚想把这边的情况描述一下,就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他拿着话筒转身,冷不丁的和一脸泪痕的李媛丽打了个照面,双方同时愣住。   赵璋反射性的把手机往口袋一捅,转身就走。   扭头刚走了几步,他忽然想起自己又没亏欠这位大小姐什么,跑个毛球,便又扭头几步走了回去。   其实若能不打照面,赵璋实在不想见这位自我感觉良好过头又刁蛮任性的大小姐,他一开始就没弄清楚李大小姐深爱着自家未婚夫和李大小姐要绑架他“给他点颜色看看”的逻辑关系,弄不懂归弄不懂,他也没指望自己弄懂能和赵清渠这个疯子配对的女人的想法,但对于自己的安危他还是很上心的,天知道这位娇娇女会不会一时冲动做出拿刀捅人的事情。   可转身就走更不对劲:第一、显得他心虚;第二、按照这位大小姐的任性程度,做出一个包厢一个包厢硬闯找人的事情赵璋丝毫不会意外。他可不想在外人面前陪着这位小姐一起疯。   李媛丽小姐果然不负众望,反应过来后红着眼张牙舞爪的扑上来,疯子似的往他脸上挠去。   赵璋一个错步躲开攻击,反手扭过李媛丽的双臂固定在头顶,将她按在了墙上,另一只手紧紧捂住大小姐想要尖叫的嘴。   见李媛丽一边流着泪一边用像要吃人的眼光恶狠狠地瞪着他,赵璋十分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李小姐,我似乎没有惹过你吧。”   李媛丽口中发出呜呜的叫声,心中恨得几乎滴血。在她看来,若不是有赵璋横插一脚,她铁定能和未婚夫和和美美的一路走下去,可现在一切都变了。不仅赵清渠对他淡了下来,丑闻的曝光和裸露照片的疯传更是让一向维护她的老太太也冷了脸色。   赵清渠更实在丑闻事件之后拒绝和她接触联系,只是告知她此事等律师处理。   李媛丽新闻发布会开了,公开私下哭了好几场,还扬言要告倒散布谣言的周刊。无论怎样赵清渠这边愣是没有一点回应。   让她等律师——李媛丽再蠢也明白,这句话绝不是要帮她处理丑闻,而是明明白白告诉她可能要解除婚约。   她怎么能不恨,怎么能甘心。   见李媛丽眼底疯狂的神色,赵璋心底一叹,眼神倏然冷了下来。   今天若不把李媛丽这个潜在炸弹解决了,恐怕之后的很多年他都不会安生。   他微微倾斜身子,身高差和暗影让他在李媛丽眼里变得更有压迫感,眼底闪动的冰冷神色也让李大小姐发热的头脑微微清醒了一点。   “李小姐。”赵璋压低声音,勾起了一抹毫无笑意的笑容:“我刚刚在楼下花园里看到了狗仔队,大概现在还蹲在那里。”   李媛丽一愣,眼角瞟到阳台下方那一片被植物覆盖的花园,心底忽然产生不好的预感。   “虽然不知道李小姐对我的敌意从何而来,但很显然李小姐对于这一阵子的娱乐新闻很是烦恼对吧?”他微微眯起眼睛,眼底闪动着狼一般冰冷而狡猾的寒意:“小叔这几天心情看起来不大好。”   见李媛丽眼睛一亮,眼底隐隐显露出又惊又喜的色彩,赵璋温文尔雅的笑了:“我斗胆猜测李小姐对我的不满大概与你和小叔的婚姻有关,但我自认为此事和我没什么关系,如果李小姐执意要找我麻烦,我会很苦恼的。”   他微微歪了一下头,仿佛在思考:“你说,要是楼下的狗仔队拍到你和赵家的继承人露台热吻,你和小叔这个婚,还能不能结?”   “啊,千万别这样看我。虽然说这种事情曝光对我们都不算是什么好事,但你知道,女人嘛,受到的影响总是更大一些。”   赵璋恶劣的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李媛丽眼里却仿佛来自地狱的诅咒。   “你看,我本来就只是顶着一个虚衔,又不算是什么出名的公众人物。发生这种事,对着媒体道个歉……啊,可能连歉都不用道,李家小姐本来就有劈腿前科不是么,说起来我还是受害者。”   见李媛丽神色狂乱,赵璋琢磨着这个打击程度差不多了,便俯下身,在她耳边轻轻吐出最后一句话。   “又或者,李小姐希望我把你意欲谋害赵家继承人的消息透漏给媒体,上一回头版头条?我手头的证据,可远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哦。”   感受到李媛丽身体的颤抖,赵璋松开对她的禁锢,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滑坐在地上。   “既然知道害怕,那么我奉劝李小姐一句,你和赵清渠的事情我不管,但是,请千万别招惹我。”   他蹲下身,拍了拍李媛丽冰冷的脸蛋。   “我可不是永远都那么好说话的。”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开,这一番威胁恐吓,足以让这位大小姐很长一段时间内不找他麻烦了。   站在包厢门口,赵璋这想起来里面还有贺老板和几个身上挂着几片布的女人。   按了按额角,他换上一副笑容推门入内,刚坐下就被女郎们围住劝酒。赵璋十分有技巧的推掉了所有酒,跟贺老板表示赵清渠不久后会到。   贺老板笑逐颜开,又开了两瓶五位数的红酒,陪酒女郎们更加热情了。   赵璋愣是把几乎所有的酒推掉,红的白的大部分都进了陪酒女的胃里,作为专业陪酒,她们自然不可能一杯就倒,但有些事情,却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靠着赵璋最近的那一位娃娃脸女郎醉眼朦胧的软倒在他身上,一双手不老实的上下摸索,摸着摸着就要往裤裆里探。   赵璋不着痕迹的避开,那只手不甘寂寞的伸进他的口袋,灵巧的把手机抓了出来。   “赵哥……这个手机好漂亮。”   女郎嘟着嘴一脸醉意的撒娇,贴满碎钻的手指甲戳了戳屏幕,然后微微一愣。   “通话中?”   赵璋一把拿过手机,屏幕上果然显示着电话未挂断,立刻反应过来。   刚才他跟赵清渠的通话忘了挂断了!   这就表示——刚刚他所做的一切,都有可能被赵清渠听得一清二楚。   他反射性的挂断电话塞回口袋,身旁的女郎笑着贴着他的胸口又伸手去掏,包厢的门却被轰然打开。   一身黑衣的赵清渠大步走了进来,冷厉的眼神一扫,掠过谄笑着起身迎接的贺老板,定在几乎趴在赵璋胸口的女郎身上,一秒之后,他的视线和赵璋猛然对上。   赵璋反射性的站了起来,趴在他身上的女人猝不及防跌倒在地,发出一声痛呼。        ☆、第二十一章   “赵总。”   贺老板满脸堆笑,点头哈腰的迎上去:“您请坐,您请坐,赵总,想要喝点什么?”   陪酒女郎们很识相的把沙发最中央的位置让出来,悄悄地把来人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眼睛顿时更亮了。   要说赵璋今晚穿着像个十足的富二代,那么赵清渠的打扮可就是真真正正的成功人士,从头到脚散发出淡定从容的精英气场,每一个角度都能够直接搬到商业杂志成为封面人物。再加上他出众的外貌和沉稳的表情,一下子吸引了包厢里所有人的眼球。   在这群女人眼里,赵清渠可谓是今晚最大的肥羊,惹得她们各个翘首以盼,恨不得对方坐在自己身边。   赵清渠泰然自若的沐浴在各色目光之中,像是没有看见一屋子的莺莺燕燕,直接略过最中间的空位,停在了赵璋身边。   被赵璋突兀的站立掀倒在地的红衣女郎刚刚坐稳,就看到视线之内出现了一双做工考究的高档皮鞋,她又惊又喜的抬头,果不其然看到赵清渠俊逸的侧脸,双颊不受控制的微微泛红。   “赵总……”   她学着贺老板的叫法软绵绵的轻唤一声,婉转妩媚,尾音微微上挑,扫过人心尖直痒痒。   赵清渠收回落在侄子身上的视线,施舍的朝她瞥了一眼。   “麻烦让一让。”   红衣女郎环视一圈,见整条沙发几乎坐的满满当当,抿唇一笑,站起来柔顺的让出一个座位,理了理压皱的裙角。   赵清渠干脆利落的坐下,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尴尬的站在一旁的侄子。   赵璋身体微微一僵,只觉得赵清渠那眼神虽然瞧着什么都没有,却让他浑身都不自在。   “赵总,我敬您一杯。”   红衣女郎见局面似乎有些僵,立刻笑吟吟的倒了半杯红酒,端着水蛇一般软软的朝着赵璋空出的位子坐去,双手前身把杯沿往赵清渠唇边凑。   赵清渠朝她投去一瞥,红衣女郎握着酒杯的手顿时僵在半空中,那眼神看似轻飘飘毫无重量,但她愣是从头冷到了脚,心底猛然升腾而起的恐惧让她再也不敢前进,下意识的后退半步,手中的红酒洒出几滴落在黑色的丝袜上,她甚至不敢伸手去擦。   “赵总。”   和工作有关时,赵璋一向喊赵清渠为赵总。   赵璋拘谨的喊了一声,试图扯出一抹笑容,却觉得面部肌肉发僵,他直觉赵清渠的心情不好,却又不清楚到底是谁惹了这尊大神。   自从赵清渠走进来,整个包厢的气氛就变得压抑而危险,这种感觉伴随着他的靠近越来越明显,当赵清渠坐下,赵璋甚至有一种要被压抑的窒息的错觉。   “坐下。”   赵璋一愣,看着小叔,下意识的搜寻其他空位。   “坐下,我让你站着了?”   赵清渠充满压迫感的视线落在赵璋身上,赵璋头皮一紧,仿佛慢镜头一般一步步走到赵清渠身旁的空位,缓缓坐下。   赵清渠收回视线,赵璋顿时松了一口气。   “来来来,赵总赏脸,一定要喝一杯。”   贺老板出声打破了包厢里诡异的平静,他按铃叫来服务生又点了两瓶酒,见赵清渠垂眸表情平淡,看不出想法,心底忐忑,有意打破僵局,便朝陪酒女郎递了一个眼神。   见周围的几人压抑着眼底的兴奋往上靠,红衣女郎压下心底的惧意,端着酒又堆着笑走过去。沙发上已经没有了空位,她垂眸思索一秒,到底还是有些惧怕赵清渠,身子微微一扭,眼看着就要坐上赵璋的大腿。   “赵哥,刚刚我可摔疼了,您要罚一杯。”   赵璋看着被红色裙子包裹的紧紧地圆润臀部离自己的西裤越来越近,感受到一旁赵清渠浅淡却极富有存在感的视线,一肚子苦水,十分想再次站起来把这个女人抖下去。   还没等他把想法付诸于行动,赵清渠忽然伸手抓住红衣女郎的手腕,猛地向前一拽,在对方发出惊呼的一瞬,就着女郎的手把那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这一切发生于瞬息之间,当大家反应过来,只见那女郎一条腿曲折膝盖支在沙发边缘,一只手撑着沙发椅背,另一只手的手腕被赵清渠仅仅拽着,整个人几乎贴在了他的胸口,姿势暧昧至极。   贺老板顿时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酒我替他喝了。”   赵清渠微微倾身,嘴唇贴着女郎的耳朵,垂下眼眸。   “你该走了。”   赵清渠这句话非常轻,轻点只有女郎和赵璋两个人听见,赵璋坐在一旁,瞳孔微缩。   别的人被赵清渠挡着看不出来,可他却瞧得一清二楚,那个女人脸色惨白浑身颤抖,被握着的手腕肿了一圈,泛出青紫的颜色,而双方几乎贴着的身体之间,一把小巧的银色手枪赫然抵着女郎的小腹,泛着冰冷的光芒。   不会又开始发疯了吧?   赵璋心头一跳,想起之前仓库中的血腥场景,脸色也微微变了。他身子微倾,刚挪一下便看见赵清渠扣着扳机的手微微下压,顿时不敢再动。   红衣女郎早就吓得面无人色,喉咙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咯咯声,嘴唇一张一合,仿佛甩在岸上的垂死挣扎的鱼。   “小叔。”赵璋压低声音喊了一声,心惊胆战的观察着赵清渠的神色:“小叔,你要冷静,千万别……”   赵清渠忽然松开了握着女郎的手,巧妙而快速的将袖珍手枪藏回衣服里,淡淡的瞟了赵璋一眼,随后收回视线,靠在沙发上。   “贺老板。”   “啊,赵总?”   忽然被点名,贺老板不明所以,觉得红衣女郎抖得如筛糠一般十分上不得台面,又尴尬又气恼,看向赵清渠的神情多了几分讨好。   “赵总有什么吩咐?”   赵清渠没看贺老板一眼,只是闭着眼睛,冷道:“这里太挤了。”   “啊,是我欠考虑,赵总见谅。”   贺老板颤巍巍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看向坐成一排的陪酒女郎。   “你们出去几个,你,你,还有你。”   被点到的女郎不情不愿的推门离开,贺老板谄媚的看向赵清渠,见对方依旧闭着眼没有任何表示,冷汗刷的又下来了。   “你们几个也出去。”   包厢一瞬间空了许多,只有两个长得最漂亮的女郎坐在沙发上,忐忑互视,噤若寒蝉。   “赵总,您看……”   赵清渠闭着眼,一声不吭。   贺老板求助的看向赵璋,却见对方仿佛根本没有感受到他的视线,只是低头看着桌角,仿佛忽然对它生出了无限的兴趣。   贺老板一咬牙:“你们俩个也出去。”   最后两位女郎离开,整个包厢顿时只剩下了三个人,赵清渠终于睁开了眼睛。   贺老板和赵璋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时间,贺老板竭尽全力活跃气氛,找着机会就把话题往项目上引,使出浑身解数探听赵清渠口风,却没想到问三句对方只答一句,所有的试探都被轻描淡写的挡了回来。   贺老板越听越不对,原本他还觉得自己有几分希望,怎么今天看赵总态度,反而是要把他的路堵死?   他越发急了。   这边赵璋也很是疑惑,看小叔这态度,明明白白就是不打算和贺老板合作,先不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单就在这里仿佛猫逗老鼠般和贺老板拖拖拉拉绕了半个小时,就根本不是平时小叔的风格。   他本来想着赵清渠一来二人就走,没想到现在小叔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   赵清渠不打算走,他自然也走不了,只能干坐着,听二人毫无营养的你来我往。   这样的对话整整持续了半个小时,直到贺老板满头大汗的提议出去看会所的夜场表演。   赵清渠破天荒的答应了。   会所的深夜的场次表演比一般时段更加露骨香艳,赵璋坐在贵宾席上,看着舞台上浑身赤裸只套了一层透明薄纱如水蛇般扭动的女人,不自在的微微扭头,刚别过脸就看到赵清渠的俊美的侧脸。   赵清渠看着舞台上的演员,神色却是极致的冷漠,仿佛看的不是限制级画面,而是一面空白的墙壁。   倒是贺老板如痴如醉的看着女人的胴体,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被表演吸引了全副心神。   “听说贺老板说你很喜欢上一场表演。”   赵清渠忽然开口,眼睛却依旧淡漠的直视舞台。   赵璋一愣:“还行。”   “这一场呢?”   赵璋微微皱眉,实在摸不清楚赵清渠的想法:“表演而已,只是用来消遣……”   “喜欢,还是不喜欢。”   赵清渠打断他的话。   赵璋噎了一下,半晌道:“也还行。”   赵清渠终于转过头,黝黑的双眸盯着他,黑漆漆的犹如海底深渊,让赵璋莫名其妙的背脊发凉。   “那么……”   他听到昏暗中赵清渠清浅的声音,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意。   “需不需要把她们也叫过来陪你?”   赵璋身体一僵,直直的撞入小叔幽深的视线,其中压抑而森冷的意味让他心中微震,骇然不已。   赵清渠现在的状态……   不会是还在发疯吧?!        ☆、第二十二章   只有赵璋自己猜知道,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压抑住指尖的颤抖。   他不敢移开和赵清渠对视的视线。那双眼眸乍一望去什么都没有,但仔细观察,却能从那一片空寂的黑暗深处看到近乎实质化的扭曲和疯狂。   熟悉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这样的眼神,和血洗仓库的那一天一模一样。   吴医生在离开前的确跟他说过,赵清渠的精神状况会持续不稳定一段时间,他这几天见小叔行动如常以为基本好了,没想到今晚不知怎么的,状态又开始不对起来。   赵清渠看着赵璋如临大敌的紧绷模样,扯了扯嘴角,眼底一片冷漠,心底竟然升腾出一种隐秘的快意。   他知道今晚的反常举动大概是吓着自己这个侄子了。   一直以来,他都竭尽全力的伪装成正常人的模样,用冰冷漠然的性格掩饰无比扭曲的内心和灵魂。他知道自己一辈子也无法卸下那样黑暗而不堪的精神枷锁,但他起码可以在人前表现的像一个普通人,任由自己残破腐烂的内心在时间中缓慢发酵。   但今晚,他不想压抑了。   从伏击“暗鼠”之后他就感到内心的黑暗面蠢蠢欲动,破茧欲出。他强忍至今,当看到浓妆艳抹的陪酒女郎以一种近乎挑逗的淫荡姿态贴着侄子的时候,他只觉得脑中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砰然挣断。   就像吴医生察觉的那样,他的确很喜欢赵璋这个侄子。   这样的喜欢具体是一种什么感觉,他自己也说不清。在经历了那样充斥着暴力和阴暗的扭曲童年以及少年之后,凭着不足为外人道的手段回归赵家的自己在见到还是个幼童的赵璋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把这个幼童直接掐死。   那样天真而不谙世事的表情,那样在父母关爱呵护中长成的单纯模样,这样干净的孩子光是站在那,就像是对他自己过去的赤裸裸的讥讽与嘲笑。   也许是他的恶意太过明显,那个时候,年幼的赵璋露出小兔子一般惊吓瑟缩的神情,往张姨身后躲了躲,软绵绵的喊了一声:“小叔。”   而这一声呼唤,就像一个魔咒,让他一下子心软了。   心底浑浊的黑暗仿佛一下子被洗涤的干干净净,整个人从头到脚的清爽起来。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像一个正常人。   他在赵家祖宅住了下来,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他母亲李落芳的安排,只有他自己知道,留下来只因为本身的意愿,接手母亲的安排和学习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赵璋是一个干净的不可思议的孩子,只要站在他身边,赵清渠就觉得仿佛连心灵都平静了下来,以往的狂躁和戾气尽数散去,让他仿佛真的像一个正常人。   自私也好,阴险也罢,他近乎默许的看着母亲把赵家的财产和权利尽数笼在手中,以一种旁观者的心态看着侄子失去所有庇护不得不屈居于赵宅无处可去,尽管知道赵璋对他的厌恶,依旧和他住在同一屋檐之下,就算母亲搬走后想让他陪伴,也找借口推掉。   只要呆在侄子身边,他就能感受到那种令人安心的纯净。   他不想让气息如此干净的侄子最终被社会染得面目全非。   所以,当他看到那样不堪入目的女人贴在侄子身上时,本就不稳定的情绪,轰然爆发,如潮水般铺天盖地,一发不可收拾。   不听话的孩子,需要略施惩戒,才会服服帖帖。   赵清渠的眼神越发变幻莫测,赵璋本能的感受到危险,脑中飞快的思考着应对之策。   就连痴迷于表演的贺老板也感觉到了二人之间气氛的诡异,收回视线小心翼翼的往这边看了看:“赵总?表演不合心意?”   见赵清渠神色一瞬间变得更加危险,赵璋行动快于思考的一把按住赵清渠似乎想要往大衣里掏的手,低唤了一声。   “小叔。”   赵清渠神色一动,缓缓压下眼底的异色,神情莫测的看了自家侄子一眼。   “不需要她们陪?”他平静的看着他:“贺老板不会心疼那点钱。”   “是,是。”贺老板点头哈腰:“赵助喜欢就说一声,包在我身上,什么样子的都……”   赵璋不知道为什么小叔较劲似的老把话题往这方面引,而贺老板毫无眼色的越说越过分,赶紧皱眉打断了他的话。   “那些女人……还是算了。”出于良好的教养,赵璋愣是把“脏”这个字吞回肚子里,脸上却忍不住露出敬谢不敏的神色。   “累了?”   赵璋惊愕的看着赵清渠,不知道为何对方忽然变得和颜悦色,刚刚还一副随时都会发疯的模样,转眼便平静了下来,语调虽然冷漠,却带了一丝关怀。   赵清渠根本没等赵璋回答,自顾自的转头看向贺老板:“今晚就到这里,贺老板请自便。”   赵璋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赵清渠拉着走了出去,乘坐电梯到达车场。   发动汽车,赵璋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不断向后略去的景物,实在是不忍回想赵清渠拽着他起身离开的那一刻贺老板的脸色。   项目合作大概泡汤了。   赵清渠打开音响,柔和的音乐流淌出来,萦绕在车内,折腾了大半个晚上的赵璋略显疲惫的靠在椅背,闭眼小憩。   “以后这样的场子,不想去就别去。”   赵璋睁眼,看着赵清渠被灯光照的有些模糊的侧脸,轻轻嗯了一声。   “不怕得罪人,有我撑着。”   “小叔……”赵璋坐直身子,轻唤一声。   “嗯?”   赵璋打量了对方半晌,长舒一口气:“你还是现在这个样子好。”   一曲恰好结束,车内顿时陷入一片沉寂。   赵璋有些不安的动了动,忽然感觉头顶一沉,一只手插入他发丝,轻轻揉了揉。   “你也是。”   话毕,赵清渠收回手,重新搭在方向盘上,袖口卷起露出肌肉修长的小臂,在橙黄的灯光下泛出蜜色的光泽。   赵璋忽然觉得有些移不开眼。   接下来二人一路无话,平平稳稳的驶到了老旧房子的楼下,直到车子停好,赵璋才恍恍惚惚的回过神来。   二人沿着昏暗的楼梯一路上爬,停在家门口后赵璋习惯性的掏钥匙开门,捅了半天却发现钥匙捅不进去。   他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就着灯光看门牌号,一旁的赵清渠却淡定从容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钥匙,两下就把门打开了。   赵璋瞪着赵清渠。   “今天下午我找人换了门锁。”赵清渠神情无比自然的从口袋里拿出另一把一模一样的钥匙,放在他的手心:“收好,别让不相关的人进屋。”   这是在说董家辉吧?   赵璋愣愣的看着手心泛着铜黄色光芒的钥匙,觉得自己和小叔似乎角色对调,刚才小叔熟稔的话语仿佛他才是这栋老房子真正的主人。   赵璋说不出的别扭。   折腾了大半个晚上,赵璋很有些疲惫,赵清渠看出了他眼底的倦色,空出浴室让他先洗澡。   老房子不大,浴室也只有一间,赵璋打算速战速决,冲了一下水就拿起肥皂往身上抹,抹完再拧开开关,却发现花洒喷了几秒,就渐渐没了水。   赵璋有些反应不过来,又打开一旁的水龙头试了几次,同样也渐渐没了水。   看来是停水了。   赵璋哭笑不得,住在赵宅可从来没遇到过停水这种事,如今搬到郊区的老房子,倒是平生头一遭遇上。   浑身滑溜溜的全是刚才抹的肥皂,赵璋拿毛巾擦了几下,实在是忍受不了这种滑腻的感觉,将浴室的门拉开一条缝。   “小叔,屋子里有没有储存的水?”   赵清渠的脚步由远及近,看到腰间围着一圈毛巾的侄子,微微眯起眼:“怎么了?”   “停水了。”赵璋苦笑的指了指身上的肥皂泡:“刚好在擦肥皂,不巧得很。”   赵清渠看了他一眼:“你等着。”   赵璋没想到随便一问赵清渠还真能想出办法,很是意外,没过多久,他就看到小叔提着饮水机的水桶走过来,停在他面前示意他让开,闪身走入浴室。   “小叔。”见赵清渠一副等着他过来的模样,赵璋提了提腰间的毛巾,赶紧迎上去:“我自己来就好。”   “举着桶怎么洗。”赵清渠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赵璋见他眉宇间隐隐有些不耐,熟知自家小叔脾气的他很识相的把拒绝的话统统咽下去,尴尬的背对着他站在浴池里。   头顶浇下的凉水冷的他一个激灵,他飞快的就着水搓掉上半身的肥皂,低头看着围在腰上的毛巾,刚陷入纠结,毛巾很不给面子的在吸收水分增加重量之后掉了下去。   “……”   赵璋反射性的就想蹲下,一弯腰撞上站在他身后的赵清渠,踉跄一步扶着墙壁才堪堪站稳。   他这么一动,大半个身子正对着小叔,一丝不挂,窘的耳朵都红了。   赵清渠微微扬眉,视线在赵璋身上转了一圈,嘴角露出一丝清浅的意味不明的笑意。   “没冲干净。”   赵璋看着两条腿上的泡沫,感受到小叔毫不遮掩的坦荡视线,实在是忍受不了如此诡异的气氛,捡起地上湿漉漉的毛巾两三下擦去下半身的泡沫,飞快的穿上短裤,险些又摔一跤。   穿好裤子他急匆匆往外走,还没跨出浴室,就被赵清渠按住肩膀。   “急着跑什么。”   浅淡的声音带着隐隐的笑意,在耳边响起。   “我还没洗。”        ☆、第二十三章   赵清渠手心的热量通过二人皮肤交叠处传到赵璋的手臂上,让他鼻尖冒出细密的汗珠。   明明身体被矿泉水浇的阵阵发冷,赵璋的内心却仿佛燃起一团烈火,烧得他坐立不安。   偏偏赵清渠的神情极为坦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让他尴尬之余还产生了几分迷惑。   难道是他自己小题大做了?   的确,以前在学校公共浴室里,男学生光膀子遛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相互调笑比较一番的也大有人在,但这种场景的设想,怎么也无法按在如今的小叔身上。   “怎么,不愿意?”   赵清渠挑起眉,淡淡的笑了一下,摆了摆手。   “那就算了。”   瞧着赵清渠那副随意的神色,赵璋忽然产生了一种负罪感,今晚赵清渠帮着他解了贺老板的围,去了一趟会所身上难免沾上了烟味和腻人的香水味,衬衫的前襟甚至还有几滴暗色的红酒。   赵清渠一向是一个及其整洁干净的人,在赵璋看来他甚至有点儿洁癖,但就是这样一个挑剔的家伙,不但帮他举着水桶冲洗泡沫,还在打湿了衣裤之后没有半句抱怨。光是这一份关怀,就足以让他受宠若惊。   他似乎不应该拒绝这样一个合情合理的要求。   “我去拿一桶新的水。”   赵清渠点点头,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笑意。   赵璋扛着装满水的水桶又走回浴室时,赵清渠已经脱掉了上衣,露出精悍结实的上身。赵璋盯着那没有一丝赘肉的结实而修长的上身,心里各种泛酸水。上辈子无论他如何锻炼健身,始终无法练出这样好的身材。反观小叔,明明长得如此俊美小白脸,偏偏不是一只白斩鸡,上天果然还是不公平的。   赵璋此刻显然忘了要论长相,自己这张才从大学走出来的青涩削瘦的脸蛋和身材,才是真真正正的小白脸。   赵清渠三下五除二的脱去了所有衣裤,一丝不挂的站在了赵璋的面前,示意倒水。赵璋见小叔如此坦荡的模样,觉得自己再这么扭扭捏捏反而显得矫情,于是干脆的将水桶顶在头顶,微微倾斜,任由清澈的水流倾斜而下。   然后他尴尬的发现,自己和赵清渠的身高差让水完全无法浇在小叔的头顶。   “小叔。”赵璋张了张嘴,觉得说出这句话简直是对他男性尊严致命的打击:“要不……你蹲下来一点儿?”   “呵……”   赵清渠眼底溢满笑意,与以往或冷漠或疯狂的模样大相径庭,整个人的气质顿时变得柔和起来。要放在平时,他这幅模样得惊掉多少人到的下巴;可如今面前只有赵璋一人,而目前赵璋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个上面。   他被小叔那一声几乎听不到的轻笑激起了身为男性的自尊心前所未有的反弹。   他双手平托水桶将它高高举起。   “没事了,小叔,你继续洗。”   赵清渠挑眉眼含趣味的看了看自家侄子神似“炸碉堡”的姿势,一连串低笑从喉间溢出,为了不过于打击侄子的自尊心,他不得不转身背对以掩饰眼底怎么也遮不住的笑意。   没办法,任谁看见一个年轻人气势十足的高举水桶,神情淡定仿佛只是举着一片叶子,可是两条手臂却无法忽视的微微颤抖,大概都会忍不住喷笑出声。   赵璋忍的的确辛苦,刚从学校走出来没多久的身体并不算强壮,也许换个水桶他没问题,但像这样长时间高高举着,显然已经超出了他的承重范围。   他全副心神都用在和水桶的重量相互对抗,见赵清渠忍笑转身,内心很是羞恼,抿唇瞪向了对方,却一瞬间看到了小叔背上密密麻麻的恐怖伤痕。   他几乎已经把那些痕迹忘了,如今忽然故景重现,心中猛地一抽,一瞬间的分神让他的手臂微微一抖,高举的水桶感受到地心引力的召唤,猛地向下砸去。   “小叔,让开!”   他话语的速度显然没能快过重力加速度,水桶猝不及防的砸在了赵清渠的背脊上,让他瞬间失去平衡向下摔去,仓促之中一把抓住了赵璋的手腕,于是二人一同砸在了浴缸边缘,发出两声闷响。   赵璋摔得头晕脑胀,几次爬起来都再度砸了下去,眼冒金星头痛欲裂,胸口发闷几欲作呕。   他晕晕乎乎的扶着浴缸边缘再次尝试着站起来,却还是腿脚酸软的倒了下去,身下传来一声嘶哑的闷哼,他的腰忽然被一条火热的臂膀搂住。   “别动了。”   赵璋猛地喘了一口气,觉得脑子清醒了一点,五感逐渐恢复,很快察觉到一个火热的硬物抵在了他的大腿内侧。   又不是什么未经人事的雏儿,赵璋几乎是在同时明白了那到底是什么,下意识的挣扎的要爬起来。   “不想死就别动!”   赵清渠低吼一声,搂着他腰的手更紧的扣了扣,将对方死死地按在怀里。   感到那火热的硬物越发膨胀了几分,赵璋终于老实了。   他眨眨眼,这才发现二人如今的姿势十分的……难以言喻。   赵清渠浑身赤裸的垫在他身下,而他自己的衣服也被桶里的水打湿了大半,薄薄的衬衣几乎透明的贴在身上,湿漉漉的裤子勾勒出腿部的线条。   他感觉到耳边赵清渠的喘息越发粗重,搂着他腰的手也开始在内侧挑逗般的摩挲,顿时感觉十分不妙。   男人的身体经不起撩拨。   他虽然死过一次,内心勉强能算得上是成熟,但这个身体却实实在在的还是一个年轻而热血方刚的青年,十分容易冲动。   就比如说现在,他几乎已经能够感到,自己下身也颤颤巍巍的起了反应。   “小叔……”赵璋强迫自己快要炸掉的大脑降温:“你要冷静。”   “什么?”   赵清渠似乎忍的十分难受,连声音都带上了暗哑的颤抖,他的眼神并不是以往的冷漠清明,反而一片混沌,似乎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赵璋几乎是本能的感受到令人战栗的危险,行动快于思想,抢先挣扎起来。   扣在他腰间的手猛地缩紧,力道之大让他忍无可忍的痛呼出声。那只手一压一掀,将他瞬间翻了过来,后脑勺再度撞在了墙壁上,赵璋双眼一黑,险些晕了过去。   他痛苦地喘息着找回焦距,下巴却被一只手猛地扣住,头被迫半仰着死死地按在墙上,力道之大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窒息感让他喉咙发出痛苦地咯咯声,胸口一凉,衣服被粗鲁的扯掉,火热的手掌瞬间按上他的胸膛,一路向下滑去。   嘴唇一阵剧痛,被对方仿佛野兽一般凶狠的啃噬着,咸腥味粘上舌尖,伴随着尖锐的刺痛,大概是流血了。   赵璋心底升腾出绝望的恐惧感,他努力地睁大眼睛,看着面前那一张放大的熟悉的面容,伸出手拼命将那张脸推开些许。   他望向小叔的双眼,那双漆黑的眸子不似以往的清明,带着令他熟悉的扭曲和疯狂。   不知道为什么,赵璋此刻竟然产生了一丝庆幸。        ☆、第二十四章修   腰间的皮带被粗暴而迅速的抽掉,拉链划开的声音在浴室中响起,双腿顿时一凉,肌肤沾到冰冷的水,让他狠狠打了一个哆嗦。   下一刻,赵璋瞳孔猛缩,下身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下意识的挣扎起来,赵清渠长久握枪而满是薄茧的大手正不断揉搓着他的下方,那样粗鲁而胡乱的手法引起的剧痛让他原本的挺立彻底疲软下来,他的喉间发出一串含混不清的低吼,整个人痛的近乎痉挛,偏偏赵清渠卡着他下颚的手越发缩紧,禁锢的他近乎窒息。   不会是要交代在这里吧……   看着双眼已经完全失去清明,仿佛野兽一般凭着本能粗暴动作的小叔,赵璋整个人仿佛被浸在了冷水里,从骨子里透出冷意。   他艰难地握住赵清渠的双腕,试图发出声音,一张脸憋得通红,无奈对方的力气大得出奇,他的推拒只是蝼蚁撼树,不起丝毫作用。   衣服已经被全部剥去,他赤条条的靠在雪白的瓷砖上,皮肤因为剧烈的挣扎而泛起一道道青紫的红痕,不知是汗水还是水珠的透明液体沾满全身,在橙黄灯光的照射下,显示出一种凌虐而扭曲的美感。   赵清渠的动作越发粗暴,他抬起赵璋的腿,沿着小腿缓缓向上摸去,粗糙的薄茧划过之处泛起细长的红痕,赵璋听着耳边越发粗重的喘息,瞳孔紧缩,耳尖忽然一疼,对方竟然用犬牙细细密密的啃咬着他的耳垂,酥麻的痒感立刻扩散开,让他忍不住惊喘一声,浑身颤抖。   不能这样下去……绝对不能这样下去……   赵璋因为缺氧大脑一片混沌,他手脚酸软无力,所有的挣扎都被赵清渠无视,心跳如雷,几乎要鼓出胸腔。   不能再继续下去!   音乐声忽然响起。   赵清渠放在洗手池的手机一震一震的提示来电,他的动作微微一顿,晦暗的神情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   电光火石之间,赵璋翻身暴起,握紧拳头朝着赵清渠的面门狠狠挥去,一身闷响,赵清渠向后跌去,狠狠撞在了水池之上,摆在台上的瓶瓶罐罐顿时噼里啪啦的倒了下来,砸在他的头上身上。   赵璋双眼通红的喘着粗气继而猛扑上去,半骑在赵清渠身上,拳头入雨点般落下,使出十足的力气,整个浴室顿时只剩下一声又一声的闷响以及粗重的喘息声   赵清渠恍惚的神色逐渐恢复清明,头部的重击让他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他动了动手臂,想抬起来挡在身前,见到侄子的神情之后,轻叹一身,松开拳头,闭上了眼。   赵璋渐渐冷静下来,挥舞拳头的频率逐渐放慢,最终停止。   他的鼻尖忽然闻到了熟悉的血腥味。   恍惚的神色一瞬间恢复清明,他低下头,瞳孔猛缩,胸口猛烈的起伏。   “小叔?!”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赵清渠的脸颊,指尖却控制不住的剧烈颤抖,赵清渠躺靠在水池边,脸上全是刺眼的鲜红,血液依旧滴滴答答的从鼻子里流出来,滴落在瓷砖上缓缓晕开,他的一边脸颊高高肿起,从头部到胸口都是大块大块的青紫,乍一看去十分骇人。   赵清渠眼皮微微一动,缓缓睁开,一双眸子里满是平静漠然。   “小叔,你……”赵璋语无伦次,想伸手扶起对方却蹭了满手的鲜血:“我……我送你去医院。”   赵清渠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缓缓伸手按住浴缸边缘,径自站了起来,中途微微的踉跄一下,头低了低,又是几滴鲜血溅开在瓷砖上,被白色的底色衬得十分刺眼。   赵清渠表情平淡,这种冷静到极点的反应反而让赵璋不敢上前,眼睁睁的看着他扶着墙壁一步步走出浴室,消失在墙角。   赵璋愣愣的站在水池前,抬起头,镜子中的自己头发凌乱眼神怔忪,嘴角沾染着凝固的血迹,微微一动便传来一阵刺痛,模样狼狈至极。   他的拳头一抽一抽的隐隐作痛,仔细看去关节泛红,微微肿起,不知道刚才砸下去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   客厅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赵璋神情大变,胡乱的捡起地上腌菜一般的衣服套在身上冲了出去,一出去便看见赵清渠站在门边,衣衫整齐,一手捂嘴,一手拿鞋弯腰套上。   “你去哪?”   赵璋皱眉大步走过去,想起刚才赵清渠疯狂的举动,心底微悚,远远站定。   对方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撇过视线,肿起的半边脸让他眼睛难以睁开,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十分难受。   “你要去哪?”   赵璋固执的重复一遍,心中复杂难言,他似乎该愤怒,但看到赵清渠现在这幅狼狈凄惨的模样,却没有办法冷言恶语。   “赵璋。”   赵清渠终于开了口,面部的疼痛让他嘶哑的声音含混不清,他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赵璋下颚的那一圈青紫,却在见到自家侄子下意识的往后一缩露出恐惧的神色之后,收回了手。   他垂下眼眸,拉开门把手,低低的说了一句话,关上大门,转身离开。   “我很抱歉。”   赵璋在原地站立许久,直到听到马达声从楼下传来,才匆匆跑到阳台,看见楼下赵清渠黑车的车灯划破夜色,飞快的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屋内一片空寂,赵璋恍惚的站在冷寂的客厅中央,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   他机械的走进浴室,蹲下身整理一地的狼藉,摆好瓶瓶罐罐之后他打湿抹布跪在地上仔细的擦着湿漉漉的瓷砖,当擦过已经被清水稀释成浅红的血液之后,倒抽一口气,猛地站了起来。   他刚刚揍赵清渠的时候可是用了十足的力气,刚才的行动虽然看起来没事,但万一受伤的是内脏,事情可就不是那样简单了!   他拉开门飞快的冲到楼下,老房子地处郊区,周围稀稀拉拉坐落着几栋相似的建筑,很是空旷。如今已是深夜,最晚的一班公交早就停运,出租车根本不会到这种没多少人烟的地方来。而唯一的一辆车子,已经被赵清渠开走。   赵璋心底蓦然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他拿出手机,飞快的拨打对方的电话,却始终没有任何人接听,当他连播了七八个之后,再次打去,听到的却是客服录音甜美的关机通知。   前所未有的怒意从心底奔腾而出,他一拳砸在墙上,几滴鲜血沿着墙面蜿蜒的滑落下去,下落的轨迹印入他的瞳孔,衬出眼底的一片冷凝。   赵清渠手握方向盘,神情平静的开着车,路灯的光斜照在脸上,他微微偏头,透过后视镜看到鼻青脸肿满是狼狈的自己,微微扯起嘴角,自嘲的轻笑了一下。   疼痛顿时爆炸一般散开,他压着嗓子咳嗽了几声,觉得全身上下没有那个地方不疼,鼻腔里又有温热的液体流下,咸腥的味道熏得他皱起眉头。   他这个侄子看似瘦弱,下起手来却还真狠。   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赵清渠闭了闭眼,牙关紧咬脸颊的肌肉微微绷紧,露出难以抑制的痛苦神色。   车子悄无声息的停在了酒吧后面隐蔽的车场,赵清渠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闭着双眼仰靠在车内没多久,就看到一个黑影匆匆忙忙的走来。   赵清渠摇下车窗,那人凑近,看到车等下他的模样,惊呼出声。   “赵爷,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   赵清渠下车锁门:“来这里住一晚。”   “可您这……”孙江一脸焦急,看着他的表情仿佛被打的是自己一样,赶紧掏出手机:“我去把吴医生叫过来!”   “不用。”   “那怎么行,赵爷您都这样了,到底是谁干的,要让我查出来,他妈的我一定要……”   说到最后,孙江神色一片冷凝,那模样恨不得把始作俑者挫骨扬灰。   “多管闲事!”   赵清渠冷喝一声,见到孙江惊愕的神色才察觉自己语气太重,神色缓和下来:“这件事你别管。”   孙江不甘心的点头:“那我去叫吴医生。”   赵清渠浑身都疼,懒得和自己的这位得力助手较真,胡乱点点头,大步走入酒吧后门。   今晚他自己的脑子也乱的很,不好好整理清楚,没有办法面对赵璋那个孩子。   他不想回赵宅,老房子也呆不下去,只能来酒吧的房间凑合一晚上。   孙江在后面絮絮叨叨的和吴医生通电话,赵清渠听自家助手把他形容的几乎要不久于人世,摇头失笑,一扭头又看到走廊镜子里肿得像猪头一样的脸。   果然十分凄惨。   赵璋当时下手的时候到底气到什么地步啊。   回到房间,赵清渠把孙江关在外面,坐在床沿,把头深深地埋在了双手里,一直以来淡漠的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的表情,终于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他到底还是害怕的。   在那个时候,赵璋以为他已经是一个彻底失去理智的疯子,连他自己都几乎相信自己是因为精神状态的异常而导致行为不受控制,但内心最深处,他清清楚楚的明白,如果他愿意,他能够停下来。   精神的不稳定的确让他心底充满了暴虐的兴奋感,让他想要破坏眼前的一切,想要看到身下的人露出痛苦地绝望神色,但是没有人比他更加熟悉自己,要说这么多年来,他连自己的基本行为都无法控制,那么他根本做不到今天这个位置。   他本来是可以停下来的。   但他选择了放纵。   赵清渠的眼底一片晦涩隐瞒,他在害怕,为自己心底那一份刚刚察觉的,咆哮着欲冲出牢笼的称为感情的野兽而害怕。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会产生那样的感觉,在那一刻,他甚至有一种如果能用那种方法把侄子牢牢禁锢在身边也不错的,背德的罪恶想法。   不应该这样。   赵清渠默默地闭上双眼。   他是叔叔,赵璋是侄子。   他们两个——不应该是这样。        ☆、第二十五章修   门被敲响,赵清渠头也没抬的说了一声进来,吴医生提着箱子闪身入内,廉景不甘寂寞的跟了进来,皱巴巴的衬衫上还有一个口红印子。   “怎么大半夜的火烧火燎又把我叫过来了?你的特效药不正在和你同居么?”   吴医生进门张口就是这句话,视线往赵清渠脸上一扫顿时收了声,露出及其古怪的表情。   廉景可没那么给面子,他一手扶墙,一手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的几乎断了气。   赵清渠冷冷的看着他。   “笑够了就出去。”   “哈哈……吴医生,你帮赵哥先看看,我……我再笑一会儿……”   廉景捂着肚子蹲在地上,肩膀不住的抖动,吴医生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提着医药箱上前,仔仔细细的给赵清渠检查了一番。   最后,他进行总结。   “下手真狠,你杀了别人全家?”   赵清渠眼神一暗,轻声道:“吴医生真会开玩笑。”   听出他语气里的危险,吴医生收敛表情,严肃的给他上上下下处理了一番伤势,又嘱咐了几句,迅速闪人。   他可不想呆在屋子里当靶子,屋子里那样压抑的气氛,是个人都知道赵清渠现在心情不好。   吴医生离开时体贴的关上了门,赵清渠抬头,见廉景抱着双臂吊儿郎当的靠在墙上,顿时冷下脸。   “还在这做什么?”   “赵哥,我可是来关怀你。”廉景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眯起眼缓步上前,啧啧有声:“瞧你现在的样子,你到底把‘你的人’怎么了?当初你弄刀爷的时候都没惨成这幅模样,如今一看可真新鲜。”   说着,廉景又忍不住开始轻笑,赵清渠眼神阴冷,盯了他半晌,轻轻阖上双眼,露出些许疲惫:“我……又犯病了。”   “你不是天天犯病么?”廉景不屑的撇撇嘴,随后神色忽然一僵,双眼缓缓睁大。   “你是说……那种犯病?”   见赵清渠颔首,廉景一拍桌子。   “哎呦我去,你不会是把你家侄子弄死了吧?!上次那个不长眼的东西仗着漂亮去不知死活的撩拨你,你发疯把人家上了不说还连累我去给他收尸,挺漂亮的一个小东西死后模样跟厉鬼一样,害得我几天没睡好。”   廉景回忆的心有余悸:“这次好歹是你的亲侄子,你就不能控制点儿,先说好我不负责帮你善后。我还以为你不犯这毛病了,怎么今天又……”   他声音忽然一顿,露出见鬼了的神色:“难道……你亲侄子勾引你?”   “这是意外。”赵清渠闭上双眼,声音竟然带上了一丝颤抖:“我停不下来,我不想停下来,我真的……”他喘了一口气,断断续续,带着后怕:“我差点掐死他。”   赵清渠露出的难得脆弱的模样让一直笑的十分不着调的廉景安静下来,他看了一会,忽然抓抓头发,安慰道:“不是你的错,换成是我,恐怕比你好不了多少。”   说着,他似乎回忆起什么不好的事,脸色跟着晦暗下来。   赵清渠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我能够控制我自己,只不过……不想停。”   廉景微微一愣:“能控制,看来你没疯彻底。你说你不想停?”他的脸色稍微变得古怪,狐疑的看着赵清渠:“赵哥,你不会是对你家侄子……”   赵清渠深深吐出一口气,缓缓点头。   廉景哑口无言,过了半晌,才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赵哥,你当真令我……刮目相看。”   ----------------------------------------------------------------------------------   赵璋一连三天没有见到赵清渠。   那一晚他一夜未睡,在床头一直坐到天明,打了无数个电话,听到的永远都是客服小姐机械而甜美的关机提示。门外稍微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起身查看,却都没能等到想见的人。   第二天,他又去了一切赵清渠可能前往的地方,却都被告知人并不在此。他甚至跑了一趟赵宅,除了把自己的车开出来,其他一无所获。   他心底其实隐隐约约能够察觉人到底在哪儿,可惜每次前往酒吧,见到的都是廉景那一副嬉皮笑脸油盐不进的表情。人家大大方方的领着他检查每一个房间,一副有备而来的模样,自然让他什么都找不到,更绝的是,廉景还十分热情的邀请他在酒吧小住几晚,美其名曰没准能把赵哥召唤过来。   他把赵清渠当成召唤兽了么?   赵璋嘴角抽搐,婉言谢绝。   赵清渠不想见他,赵璋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找到,二人猫捉老鼠似的一个藏一个找,兜兜转转翻了大半个市区,人没有一丝消息。   到了周一上班,满心以为能在办公室门口堵着人,却在等了一上午后,被罗助告知,赵总为了一个和政府的项目,出差去了,归期短则一周,多则半月。   赵清渠这一走,事情基本都压在各部门经理和他们两位助理头上,一天到晚忙得天昏地暗,罗执也不知是有意无意,将不少核心以及重要的事物指导并交予他处理,赵璋磕磕绊绊的熟悉流程,顶着各个部门的高层施加的压力和质疑,工作之余还得应付平衡不同派系的明争暗斗,一星期下来整个人瘦了一圈,倒是终于把集团内部的体系以及事物熟悉的七七八八,工作也像模像样得心应手起来。   赵璋心里清楚,以自己助理的身份,罗执敢让他越权接触和处理那么多的核心事务,少不了赵清渠的暗中授意。   这一世短短的几个月,他学到的比过去的将近三十年都要多。   不管赵清渠打的什么主意,他都应该感谢他,但这股感激在每次拨通对方的电话却无人接听时,都转化成了一肚子怒火。   周末,站在群星百货广场的喷泉池旁,赵璋抽了一口烟,再次挂断了始终无人接听的电话。   好像差点被强暴的是他吧,怎么赵清渠东躲西藏的一副被侵犯的是自己一样?   赵璋气不过,把夹在手里的烟头狠狠摔在地上,用脚碾碎。   “这位先生,这里禁止乱扔杂物。”   “啊,对不起。”   赵璋看了一眼叉腰站在面前的市容监督员阿姨:“我这就把它捡起来。”   阿姨拿出笔,低头刷刷刷在本子上写了几行字,撕下来塞到他手里。   “罚款一百五,以后注意点。”   “我把它捡起来扔到垃圾桶不行么?”   阿姨抬头朝他撇嘴,抬高嗓门:“你偷了东西被抓后说我把东西放回去不行么?你说行不行?”   正值周末,群星百货广场人来人往,阿姨的洪亮嗓门吸引了不少顾客投来好奇的眼光,赵璋倍感丢脸,掏出黑色的皮夹,打开掏钱。   “阿姨,那什么……”赵璋尴尬的笑了笑:“能刷卡么?”   “……”   阿姨翻了一个白眼,鄙夷的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看小伙子你打扮的挺像回事,怎么连这种事也想赖账?”   “不……我真没现金。”   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赵璋有也点上火。   “这样吧,阿姨,我去百货里找ATM机取钱给你。”   “别跟我耍小聪明,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一个两个破坏市容拒交罚款,不就想着半途溜号么,有钱买烟没钱交罚款,骗谁哪?”   “您不放心就跟着我一起去总行了吧。”   见赵璋冷下脸,市容监督员阿姨有些悚,但输人不输阵,还是硬着头皮道“小伙子你态度好点,自己违反规定冲着我一个老人家嚷嚷算什么本事。”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出声起哄,七嘴八舌纷纷指责现在的年轻人素质问题,赵璋本就心情不好,这么来一遭更是憋屈到极点,掏出车钥匙就拍在了对方面前。   “车钥匙在您这压着,我取钱,总行了吧。”   赵璋毫无笑意的勾了勾嘴角,指了指停在路边的车:“我想这辆车,总是还值一百五的。”   “谁要你的车钥匙。”监督员阿姨见那干净的反光的车子是个没见过的牌子,模样也很高档,心底有些缩了,要是这车真的出个什么事——她担不起这个责任。   见赵璋要取钱的模样不似作伪,她自知理亏,却也拉不下那个老脸放软语气,便瞪着眼道:   “有几个臭钱了不起,你冲我这个老人家嚷嚷算个什么本事。”   赵璋简直要气笑了,到底是谁冲谁嚷嚷?   “罚款我替他交。”   二人同时转头,赵璋看清来人立刻皱起眉。   “董总,不麻烦你。”   “小钱而已,你总不愿意在这里被人当猴子看。”   董家辉柔和的笑了笑,玩味的挑起眉,他本来是陪着女伴购置今晚酒会的礼服首饰,没想到这样巧,撞见了最近总惦记着的人。   他松开搂着女伴的手,掏出钱夹,将两百块钱递到阿姨面前。   “这位阿姨,得饶人处且饶人,倚老卖老可不怎么好。”   赵璋赶紧伸手拦住,他不想和他产生任何纠葛,更别提欠他人情,一点都不想。   “把钱拿回去,你莫不是觉得我交不起这点罚款。”   “怎么会,我只是帮朋友忙罢了。”   董家辉见阿姨迅速的绕过挡在中间的赵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将那两百块钱揣进怀里,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我没钱找。”   “没事,不用找了。”   董家辉十分大方潇洒,令阿姨不禁侧目,临走前还语重心长的对赵璋交代了一句。   “年轻人,以后长个教训。”   说完,她以一种十分不符合自身年龄的矫健步伐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赵璋追了几步被人群挡住,回头就看见董家辉站在原地笑的一脸畅快。   “董总,我去取钱还您。”   董家辉作势板起脸:“你这是做什么,莫不是不把我当朋友。”   不好意思,我还真没把你当朋友。   心底默默吐槽一句,赵璋客气的笑了笑。   “董总这样的成功人士,哪是什么人都能乱攀关系的。”   董家辉没想到赵璋还真没把他当回事儿,着实噎了一下,一旁的女伴倒是有些不耐烦,摇着董家辉的手臂示意累了想离开。   赵璋乘此机会立刻告了声别转身就走。   董家辉见状立刻甩开女伴挎着的手,一个箭步上前,紧紧地扣住赵璋的手腕,往回一扯——   他本想着这次一定要把人留下,却没想到自己这么一拉之下,赵璋竟踉跄的朝他摔来,刚想伸手接住,对方倒下的轨迹却诡异的拐了一个弯儿,砸向了他的一侧。   董家辉只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道从侧面撞过来,跌倒时下意识的伸手握住东西,却听到一声尖厉的女高音歇斯底里的尖叫。   他抬头,被女伴胸罩中间挤出的白花花的一团肉晃得眼晕。   手上依旧捏着女伴被拽下来的半身上衣,董家辉捂着额头爬起来,环视一圈,神色一点一点阴冷下来。   围着的人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把路堵得水泄不通,神情各异。   周围哪还见赵璋的身影。      ☆、第26章   赵璋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手里里外外洗了三遍,换好便服还没把凳子坐热,罗执的电话便打了过来,堪称热情的邀请他出去吃顿饭。   这倒是件稀奇事,罗执身为蓝田集团的老牌助理,向来忙得脚不点地,平时抽出时间指导他工作内容已经算是极限,没想到如今竟然有空邀请他去就餐。   赵璋张口答应下来,驱车前往预定的餐厅,当他到达包厢时,对方已经等在里面。   二人寒暄了几句,言谈间罗执依旧温和而从容,让每一个和他交谈的人都感到舒服。   “罗助今天怎么有空出来?”   赵璋笑着给他倒了半杯红酒,对于罗执,他倒是很愿意陪着聊天,既不会感到堵心,还能了解不少东西。   赵清渠的确相当会用人。   “赵总一早就把这份文件交给我保管,现在差不多是时候给你了。”   罗执拿出一个文件袋,推到他面前,见赵璋有些讶异的表情,温温和和道:“别紧张,是好事。”   “哦,那我倒要看看。”   赵璋笑着回了一句,灵巧的打开封口,笑着掏出文件,低头扫了一眼,神色一怔。   他看了一眼罗执,复又低头看了三遍,才真真正正的确定这的确是赵清渠亲手批复的文件。   “周一至周三进行工交接作,周四乘飞机前往分公司任职,机票已经订好,赵助……哦不,现在该叫赵经理了,恭喜升迁。”   罗执笑的十分真诚,朝着他举了举杯。赵璋连忙起身碰杯,笑着将红酒一饮而尽,坐下的时候忍不住又朝着文件看了几眼。   这的确是经过赵清渠亲自批复的调任分公司总负责人的相关文件。   赵璋笑容满面,看起来十分开怀,可垂下眼帘后,眼底却平静的犹如死水寒潭。   “罗助。”他起身给对方倒酒:“这倒真是份意外之喜,不知原本Y市分公司的总经理如今在哪儿高就?”   “潘经理是干了将近四十年的老人了,前些日子退休,这个位置空出来,赵总早就想着把你调过去。恭喜恭喜。”   赵璋心底一沉。   他哪看不出这份文件背后的意义,从总部调任到沿海偏远分公司去,看似降了,但从一个助理,直接成为手握实权的分公司总领导人,这一份升迁的速度和空降的身份,无一不是在为他更进一步做跳板。   他这样的身份,再进一步,会坐到什么位置?   大家都是聪明人,很多事情不言自明。   赵璋沉吟片刻。   “罗助,这份文件赵总什么时候给你的?”   “文件上有日期。”   赵璋又翻开看了看,心中推算了一下。   和他升为助理的日子差不了几天。   也就是说,当赵清渠开始提拔他的时候,后路基本已经铺好。   若真能一步步稳稳当当的升上去最后坐到那个顶尖的位置,也算是了了赵璋上辈子的遗憾,若是一般的年轻人,被这份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早就乐的找不着北。但对于重活了一世的赵璋,他不得不想的更多一点。   这一份调遣文件,来得太急了。   不,不仅是这一份文件急,回想他自从重生之后的经历,就会发现,赵清渠对他的安排,环环相扣,每一部都在往上走,但却过于急切和仓促。   这并不平常。   赵清渠一向是一个忍得住的人,他善于蛰伏隐忍,对于没有十足把握的事,向来暗自谋划,步步为营,等待着最后的一击必杀。   而这一次,这个安排显然并不符合赵清渠以往的行事作风,让赵璋产生了某些不合时宜的担忧。   自从自己的生活被赵清渠强势介入,似乎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直到赵清渠这一次的刻意失踪,才让他真正有时间静下心来思考其中更多的关节。   一开始他以为赵清渠提拔他是李家或者他本人计划中的一步,为了更大的利益,需要他这个顶着赵家继承人名头的架空太子,站到明面上来。   而现在看看,事实似乎并不是这样。   赵清渠急着退,是真的急着从目前的位置上退下来。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蓝田集团这几年发展势头迅猛,一切都尽在赵清渠掌握之中,他在这个位置坐的稳稳当当,没有任何退位的理由。更何况,要是真的退,李家首先就不答应,先不说李家花了多大的力气帮他坐稳这个位置,单就赵清渠那样的一个妈,就算他再怎么独断乾纲,也不可能完全把李家撇清。   毕竟那是他的母族,只要李落芳一日没死,赵清渠就必须顾及着那样的一个大家族。   赵璋见不到赵清渠本人,根本无从了解他的想法,看着手头这一份文件,思绪千回百转,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要是赵清渠真的就这样急急忙忙的退了,对于他绝对算不上是好事。   “罗助。”和罗执闲聊了一会儿,他觉得时机差不多,便笑着开口:“赵总出差这么多天,也快回来了吧?”   “公事前些天就办完了,赵总说还有些私事要处理,恐怕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也没说具体时间。”   罗执似乎想起了什么,摇了摇头:“本来这个项目不用他亲自前往,没想到临时改变主意,我可是被大半夜的从被窝里挖出来给赵总订机票,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了,实在匆忙。”   私事?   赵璋心中一动,有什么东西飞快的闪过脑海,没来得及抓住。   “真是辛苦,也不知道赵总现在在哪。”   “不清楚,大概不是Y市就是Z市,总归就那几个地方,以前赵总这几个地方跑得最勤,况且这次出差的地点离那片很近,据说有相熟的朋友在那里。”   赵璋握着茶杯的手猛然缩紧,刚才划过脑海的想法瞬间清晰,几个关键点被一条线串起来,让他恍然大悟。   那哪里是什么相熟的朋友,分明是上一辈子赵清渠的绯闻对象,传说要和他共度一生的同性爱人!   他居然把这件事给忘了!   上一世赵清渠并没有公开出柜,但是赵璋现在却想起来,当年的确是流传着他有个神秘的同性情人,是一个年轻的男歌手,据说他为了和那人在一起,和母亲李落芳冷战了将近一年,甚至对李家的好几个支柱产业下了狠手,最终成功解除了和李媛丽的婚约。   那个时候赵璋已经宣布出柜而主动放弃了继承人的身份,几乎和赵家断了关系,并一直和董家辉住在一块,这些事还是陆陆续续从董家辉口里听说的。   当时他自认为和赵家关系疏远,并没有对此投入更多的关注,并且李赵两家对于媒体的消息全面封锁,这些说法也就是在圈子里小范围的流传,并没有更多或者更详细的内容。   流传的人和物虽然模糊,但是赵璋还是记住了其中的一些部分。   Y市、Z市、赵清渠、私事、和李落芳解除婚约。   虽然时间方面有些细微的差别,但是此时赵清渠的确已经表露出要和李媛丽解除婚约的想法,再加之他曾经对于退位的解释是自己喜欢男人,与他的猜测更是不谋而合。   这一世,赵璋并没有接受董家辉的示好,自然也不会发生主动出柜的事件,那么没有人直到他赵璋其实也喜欢男人。   若赵清渠真的是那样在乎自己的情人,以他的性格,甩开蓝田集团的担子成全自己和爱人,的确是有可能的事情。   坐着集团董事的位置又公开宣布男性伴侣,无论对于社会还是家族,都是巨大的丑闻,根本不被允许发生。   而如今,赵家血脉只剩下他们叔侄两个,并且侄子性向看似正常。把这个位置交回到侄子手上,如果赵清渠还顾念着一丝赵家,这对于他们二人也的确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赵璋深吸一口气,狠狠地灌了一口酒,仿佛在给自己压惊。   如果赵清渠是为了成全自己和爱人而放权,那么,这份文件又算什么,对于自家侄子大发慈悲的施舍?   那么他是不是要对于赵清渠的施舍感恩戴德?   如果他这一切的猜测都是真的,那么那一天晚上他对他发的疯又算是什么?   赵璋不是傻瓜,不会在冷静下来之后还以为那真是一个意外,无论赵清渠的精神状态到底是不是真的失常,之前的那一番近乎调戏的暧昧举动,要说不是故意的,赵璋打死都不信。   如今看来,倒像是猫逗老鼠一不小心逗出火来了。      ☆、第27章   赵璋闭上眼,缓缓地将文件袋放入公文包,只觉得这份文件重逾千斤。   就算他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出众能力,也经不住这样火箭一般的升迁速度,没有打好底子,就算坐上了高位,也会日夜担忧,会不会有一天忽然从云端掉下来砸得粉身碎骨。   单就这一段时间,他几乎已经成为了李家的靶子,别以为他不知道那些在公司里搞小动作给他使绊子的家伙到底是谁授意的,又是站在哪一边。   赵璋自嘲的暗笑一声,眼神沉了下来。   调到分部去的空降太子爷,这样的身份最遭忌恨,不仅要面对刚退下的老负责人手头那一派系的阻力,还要将心思花在原本翘首以盼坐上总负责人位置的分公司老人身上,没有得力的副手那是肯定的,其他的麻烦和阻碍,恐怕还要另算。   他很想找到赵清渠好好谈一谈,无奈人家躲得连影子都没有,根本无从找起。   吃完这顿饭,赵璋心底乱的很,不想急着回家,于是沿着江边的道路慢慢散心。   他需要好好理一理其中的关节。   就这么迎着风走了一段,天上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本就没什么人的沿江道路更加冷清。   赵璋察觉到一辆黑色的轿车,一直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要不是街上的人几乎散光了,他还发现不了。   他被人跟踪了。   想到此处,赵璋心中一跳,慌乱了一瞬,立刻又镇定下来。   他现在在大街上,对方应该不敢明目张胆的动手。   但是绝对不能开车回去,老房子地处郊区,人烟稀少,若真出了事,没个三五天根本无人知晓。   将手伸进风衣里,摸着怀里冰冷的坚硬物体,他心下稍安。   那是赵清渠交给他的袖珍手枪,自从上次遇袭后,他就养成了随身携带的习惯。   车依旧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赵璋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闪身拐入一旁狭窄的小道。   这是前排餐馆的后门,和对面的墙壁仅有两三米的距离,堆放着一排垃圾推车,车辆无法进入。   这一片他以前常来,十分熟悉地形,小道的尽头就是办公楼的侧门,里面有保安常年驻守,他不怕出事。   赵璋闪身躲进墙壁的凹陷处,借着垃圾推车掩盖身形,屏息等待。   不出片刻,果然脚步声逐渐接近,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透过缝隙,赵璋看到一双擦得程亮的皮鞋反复来回了好几次,最后停在不远处。   果然是针对他的。   赵璋越发屏住呼吸,恨不得整个人和空气融为一体,没过多久刻意压低的声音在小巷内悉悉索索的响起。   “廉景哥,人跟丢了……对,在沿江路,一下就不见了……”   廉景?   赵璋皱起眉头,廉景为什么派人跟踪他?   听着那人诚惶诚恐的对着电话道歉,赵璋越听越不对,等到那人终于离开,便绕另一条道走了出去。   他站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之中,沉吟半晌,脚下一拐,朝着酒吧的方向走去。   酒吧距离沿江路并不远,赵璋远远地看见酒吧极具特色的欧式建筑,放慢脚步,眉头却越皱越紧。   以往闪烁着五彩霓虹灯的招牌如今一片黯淡,玻璃正门紧紧关着,里面一片黑暗,显然不在营业中。   赵璋远远地隔着饶了几圈,神情凝重。失去灯光装饰的酒吧仿佛一尊蛰伏在黑暗中的凶兽,无端的给人危险之感。   这般寂静的氛围让赵璋嗅到了一丝不平常。   他并不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酒吧的营业性质本来就处于灰色地带,再加上赵清渠的那一帮手下个个都是道上混的,赵璋心里明白他们和自己永远都不在一个世界。   不深入的接触比的确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但是比起未知的事物,赵璋显然更关心自己被跟踪的原因。   难道赵清渠那边出事了?   赵璋原地踌躇片刻,最终还是决定不趟这一趟浑水,转身拐入小巷的捷径,往来时路走去。   刚走没几步,他就感到背后有风声忽然袭来,下意识的往旁边一躲,转头就看到黑洞洞的枪口顶在了自己脑袋上。   “别动。”   墨镜遮住了那人大半的容貌,赵璋站在原地,十分配合的举起手。   “你是谁……赵璋?”   那人摘下墨镜,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番,收回手枪。   “我刚刚还担心你是不是出事了,没想到是到我们这儿来了。”   那人的声音十分熟悉,赵璋就着灯光,细细看去,看清他的模样后,轻轻呼出一口气。   “廉景?”   “是我。”   赵璋上下打量了一番他,随即皱起眉头。   “你这身打扮是怎么回事?跟着我的人是你派来的?”   廉景看了看自己袖口露出的绷带,将手枪插回枪匣,吊儿郎当的上前拍了拍赵璋的肩,嬉皮笑脸道:“这就说来话长啦,走走走,进酒吧,咱们走快点。”   说着,他忽然收敛了神情,露出几分认真的神色。   “这里可不安全。”   赵璋心头一凛,抬脚跟上去。   跟着廉景一路走入酒吧,赵璋惊讶的发现里面已经被改成了会议室的模样,多余的凳子全被叠在墙角,一群人聚拢在长桌旁,气氛显示出几分凝重。   他的到来显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孙江在见到他时甚至露出了惊讶而纠结的神情,他微微皱眉,原本就冷肃的面容变得更加刻板,看向廉景的眼神充满了质问和不赞同。   廉景仿佛没察觉到他的表情,只是回以一个漫不经心而满是无所谓的微笑。   廉景把他带到之前居住的房间内,随意的脱下外套,露出缠绕在手上的大片绷带。   “想喝点什么?”   “随便。”   赵璋接过廉景扔过来的罐装可乐,打开灌了一口:“你受伤了?”   “小伤,被不长眼的疯狗咬了两口,可惜我不是狗,没办法咬回去。”   廉景耸耸肩,露出遗憾的神色,随后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能发现我派去的人,你还是很机警的嘛,我还以为人真的跟丢了。”   “你派去的人跟踪水平有待提高。”   赵璋面无表情的刺了他一句,随后在床边坐下:“到底怎么回事,酒吧出事了?为什么派人跟踪?”   “出了点小事。”廉景翘起二郎腿,漫不经心的摆摆手:“我知道你不愿意被跟着,但这是赵哥的意思。非常时期,你就多担待点,跟着你只是保证你的安全,不会做多余的事。”   话音刚落,门被敲响,孙江推门入内走到赵璋面前。   “你不应该来。”   孙江劈头盖脸就是这句话,随后从上衣口袋里摸出车钥匙。   “我送你回去。”   “不要这么紧张嘛孙江。”廉景懒洋洋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现在急着送他回去又有什么用呢,如果真的有人在我们的地盘附近监视,那么自从他进入酒吧的那一刻,就已经被盯上了。”   孙江眉头皱的简直可以夹死苍蝇,微微抬高声音:“你就不应该带他进来!”   “等一等。”赵璋走到他们中间:“能不能先跟我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廉景和孙江同时沉默了。   赵璋定定的看了他们半晌,轻声道:“或者,让我见一见赵清渠。”   “赵哥不在这儿。”廉景终于开了口:“别这样看我,我知道你一直怀疑他呆在这里,但事实是,他仅仅住了两天就离开了。”   “真的是去出差?”   “他是这么对你们交代的?”廉景轻嗤一声,摸了摸缠绕着绷带的手腕:“你们那边是什么说法我管不着,但我敢肯定他现在绝对不在X市。”   他暴躁的抓了一把头发,手指曲起,一下一下敲着木桌:“事实上,自从酒吧这儿遇袭后,赵哥连声招呼都没打就走了,真他妈的胡来!”   “遇袭?”赵璋猛地抬起头:“那赵清渠他……”   “他没事。”一提到赵清渠,廉景脸色立刻阴沉下去:“到底是那几个混蛋中的哪一个干的还没查出来,赵哥居然就一声不吭的走了!妈的他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就是一个活动的靶子?我早就说过不要那么快对‘暗鼠’下手,即使动手也要阴着来,偏偏那么大张旗鼓的来一出,这下可好,把那一群躲在暗处的虫豸全惊动了。”   “赵爷有自己的想法,廉景,你管的太宽了。”   孙江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开口,他一向见不得廉景那一副桀骜不驯天王老子都奈何他不得的模样,如今听他这样编排赵清渠,心中很是不悦,脸立刻冷了下来。   廉景挑起眉毛,露出讥讽的神色:“刀爷的那几个旧部哪个是好相与的,是光吓吓就能吓住的吗?你给我说说?”   孙江顿时不说话了,紧皱的眉头却显示出内心的极度不悦。   赵璋在一旁越听越不对,他一直以为赵清渠是故意躲他,现在看来事实显然不是这样,也许一开始对方的确存了几分这样的心思,但从廉景和孙江口中了解到的事情中,他发现事实与自己的猜测相差甚远。   连番追问下,廉景终于把事情的始末讲了出来。      ☆、第28章   赵清渠在道上混了十几年,手段灵活,交游广阔,仇家虽不算多,但也绝算不上少。其中恩怨最多矛盾最大的,多半出自刀爷的旧部。   据廉景说,赵清渠自从开始混黑,就一直跟在刀爷手底下做事,这么多年也积累了不小的势力,虽然刀爷有那么几个儿子,但都在内斗中消耗殆尽,只剩下一个“暗鼠”,既没有手段又没有心胸,就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后来刀爷出了事,卧床不起,几乎失去自主意识成为植物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帮派内部一下子乱了套。   这件事来得太过突然,一时间帮派内群龙无首,刀爷旧部一部分支持太子爷“暗鼠”继位,另外几个仗着劳苦功高想要取而代之亲自坐一坐龙椅,双方斗得死去活来,明枪暗箭你来我往,死了不少人,一时间人人自危。   赵清渠便是在这个时候,忽然发难,带领着他的一帮死忠心腹趁虚而入,干净利落的处理了几个蹦跶的最欢的家伙,以极为铁血的手段震慑了一干骑墙派,顺利的坐稳了刀爷的位置。   这个过程到底是怎样,廉景并没有细说,但赵璋知道过程必定是惊心动魄,当一切尘埃落定,斗得死去活来的几帮人,仅剩下寥寥几个。   赵清渠当时并没有除掉“暗鼠”,对方毕竟是刀爷的亲生儿子,如今又已经不成气候,没必要下手寒了众人的心,为了不落人口舌,给他安了一个闲职发配到偏远的据点,变相监视起来。   这几年的报告看来,“暗鼠”一直老实低调,即使有什么私下里的小动作,也仅仅是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赵清渠这些年来将有异心的除的基本差不多,位置也渐渐坐稳,对于“暗鼠”的那些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可这一次,不知道他到底是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竟然如此大阵仗的在赵清渠的地盘搞暗杀,最可怕的是,他差点还成功了。   这件事,赵清渠从头至尾都没有收到半点消息,如此重大的疏漏,让他在安稳了这些年后,终于再度警醒起来。   杀了“暗鼠”是给众人的一个警示,更是对于隐藏在“暗鼠”背后的人的一种示威,廉景极不赞同这样激烈的方法,虽然赵清渠稳坐帮派第一把交椅多年,但那些老人毕竟有着几十年的深厚根基,犹如溃烂的毒瘤,深根扎入,难以拔除。   这一次的遇袭可以算是此事件的后续,赵清渠的狠辣让背后的那群人果然有些沉不住气,匆忙出了手,而对此,赵清渠早有预料,按照自己的计划于第二日清晨离开本市,就连廉景和孙江也只能被动的等待他传递的消息,根本无从主动联系。   酒吧自此之后就被盯上,隐藏在暗处的人伺机而动,搜寻着赵清渠的踪迹。   酒吧这边按照赵清渠的指示暂停营业,全体人员留在基地不得随意外出,犹如一只蛰伏的野兽,安静地趴在自己的巢穴里。   可今天赵璋的到来却让廉景和孙江颇感棘手。   送回去并不安全,毕竟行踪有可能已经暴露,可留下来也不是个事儿。   赵璋总不能一直不去上班。   就在他们一筹莫展之际,赵清渠的电话来了。   依旧是临时电话卡的加密号码,廉景在接通听到对方声音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简单的把这边的情况描述了一番,电话那头传来长久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他还在吗?”   “在,当然在,在旁边站了好一会儿了。”   “站着?”   电话那头有些不悦的声音让廉景嘴角一抽,半晌无语。   赵哥,你是不是搞错重点了。   “没,他坐的好好的。”   “你把电话给孙江。”   孙江接过电话,神情严肃的听了好一会儿,最后把手机递到了一直看着他们的赵璋面前。   “赵爷让你接电话。”   终于愿意和我说话了?   赵璋挑起眉,道了一声谢拿过手机。   “喂,小叔。”   “赵璋。”赵清渠的声音依旧平静而冷漠,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让赵璋的心没来由的紧了紧。   “我在。”   很奇特的,在听到赵清渠声音的一瞬间,心底埋藏已久的怒气似乎都消散一空,赵璋一直都处于轻微焦虑的情绪奇迹般地平静下去,他微微舒展眉头,声音带上了些许轻快。   “小叔,躲够了?”   对方似乎听出了他话语中的调侃,一声轻笑透过话筒传递到这边,赵清渠低沉而充满磁性的,令人舒服的嗓音缓缓响起。   “罗执应该已经把文件给你了吧。”   “今早给的。”   “很好,交接工作不用做了,等一会儿孙江就把你送到机场,今天就乘坐飞机到达Y市。”   “这么急?”   “的确有些急。”赵清渠微微顿了一下:“你那边的情况并不算好,尽早到Y市来,我会派人……不,我亲自去接你。”   说完,赵清渠便挂掉了电话。   赵璋由孙江陪着,动用好几辆车护送前往机场,连行李都没带,仅仅带着钱包和证件,就匆匆忙忙登上了前往Y市的飞机。   飞机在万米高空飞行,穿过层层白云,两个小时之后,平稳的降落在Y市的机场。   赵璋轻装简从的走出候机厅,穿过行李转盘,刚走到出口,便看到赵清渠一身灰白相间的格子条纹休闲服,戴着墨镜站在不远处的大理石地面上,挺拔的身影格外吸引人眼球。   赵璋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个微笑,总算觉得心底踏实了一点儿,加快脚步迎了上去。   在他面前站定,他刚想开口,眼角忽然瞟到赵清渠身后站着的人,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   与其说是男人,还不如称之为青年,那人身形高挑修长,挺鼻薄唇,皮肤白皙,眼含笑意,长得相当漂亮。   那人没等赵清渠开口,便抢先一步上前,握住了赵璋的手。   “你好,你就是赵璋吧,老是听阿渠提起你,今天总算是见到本人了。”   赵璋不着痕迹的抽出手,露出客气而疏离的微笑。   “请问您是……”   “阿渠没跟你说过我?”那人斜看了赵清渠一眼,眼波流转间越发衬得五官精致清俊,连赵璋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我叫陈瑞,阿渠的……朋友”说到此,他微妙的顿了一下,接着笑道:“我和他认识好多年了。”   “幸会,没想到小叔还认识你这般出众的人,以前都没听他说起过。”   陈瑞的表情僵了僵,挑眉看了赵清渠一眼。   赵璋饶有兴趣的看着二人的互动,心中有八成肯定这家伙就是当年的绯闻人物,长得的确漂亮,可惜这人看着就不像是个省心的,没想到小叔竟然是这样的口味。   赵璋对于陈瑞的第一印象不怎么样,连带着对赵清渠的品味评价也降低了好几个档次,这边赵清渠对于陈瑞旺盛的表演欲并没有过多反应,只不过淡淡的点了点头。   “我们还有事,你先回去吧。”   “难得今天有空,你来Y市一趟不容易,更何况你侄子也来了,怎么就这么急着赶我走。”   陈瑞将墨镜戴上,理了理造型考究的短发:“你不是要给你侄子买衣服和生活用品么,Y市我熟,带你们好好逛逛。”   “陈瑞。”赵清渠神色有些冷:“当初还是我安排你在Y市住下,你觉得你会比我熟?你说要见他,我带你来了,现在见着了,是不是该走了?”他顿了顿,轻声道:“我以为你懂分寸。”   陈瑞被赵清渠这一番话弄得有些下不了台,顿时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赵璋看着二人有些僵硬的气氛,玩味的笑了。   这算什么,赵清渠包养的小歌星跟金主闹翻了?   不是说赵清渠行踪保密么,如今当着他的面大咧咧的和公众人物在机场大厅闹脾气,这又算什么?   演给他看?      ☆、第29章   陈瑞最先软了下来。   “阿渠,我不想在这儿和你吵。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心情不好,但我这也是好心,是不是。”   “你回去。”   陈瑞神情铁青了一瞬,然后迅速调整表情,轻轻呼出一口气:“阿渠,你想想看这几天我对你是怎么样的,我那样尽心尽力,你现在却这个样子,老实说,我很难受。”   赵清渠神色似乎有所松动,他表情缓了缓,刚想开口,便看见一旁的侄子忽然往左边跑了几步,捉住了不远处穿着黑皮夹克的矮个子男人捅在口袋里的手。   “拿出来。”   赵璋沉着脸,刀子般锐利的眼神让那个男人愣了一下,立刻开口。   “靓仔,你搞什么?”   赵清渠也反应过来,大步朝这边走来,黑夹克男见对方气势汹汹的模样,心底发憷,忍不住往后退。   “喂喂,我叫警察了喂。”   赵璋和赵清渠对视一眼,也不废话,伸手掏进那男人的口袋将他握在手心的手机抢了过来,掏出来看了一眼,照片夹里果然有七八张他们刚才的照片。   “狗仔?”   赵璋冷笑一声,在那人扑上来之前将手机交给了赵清渠。   “喂,信不信我告你们抢劫。”   赵清渠冷冷的看了那人一眼,飞快的删除所有照片,然后抬手往地上狠狠一摔,手机顿时摔散成五六块,电池滑出后盖,飞了老远。   “你是哪家周刊的?”   狗仔被赵清渠的气势镇住,声音瞬间小了下去,嘟嘟囔囔:“关你鬼事。”   “不想说?”赵清渠挑起眉:“不想说没关系,只要我认得你这张脸就够了。”   他声音忽然冷了下来:“有些事做了就别后悔。”   “走。”   赵璋看着率先走向出口的小叔,抬脚跟了上去。陈瑞这回不再多话,带上帽子,将帽檐压的低低的,几乎遮挡住大半张脸,也跟着走了出去。   狗仔狼狈的弯腰捡起手机残骸,慢吞吞的组装起来,尝试了好几次之后,终于开机成功。   他打开照片夹,看到里面空空如也后转而打开了短信箱。   看着发送记录里“已发送成功”的字样,狗仔抬头看着赵清渠三人离开的方向,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转身很快消失在人流之中。   赵璋跟着赵清渠坐入车内,刚在副驾驶坐上坐稳,车门就忽然被拉开,和陈瑞一坐一站,大眼瞪小眼。   陈瑞和和气气的笑道:“我的包放在副驾座底下,不太容易拿,要不麻烦小璋坐后面去?”   赵璋伸手掏向座位下方,将皮包扯了出来,递到陈瑞面前,笑的同样十分和气。   “阿瑞,是这个包吗?挺容易拿的。”   陈瑞接过包,赵璋感觉到他动作有点僵硬,顿时笑得更加和气了。   赵清渠似乎等的不耐烦,一手搭在方向盘,身子微微侧转,面无表情的看了陈瑞一眼:“快点上车。”   陈瑞又朝着赵璋屁股下的座位瞅了好几眼,才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很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坐入后座。   车门刚关上,车子就瞬间飙了出去,赵璋听见后座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暗自呲牙。   听这声音,肯定很疼。   赵璋安静地坐在车内,偶尔用眼角余光观察着赵清渠。   十几天没见,人虽然看着还精神,却明显瘦了一圈,脸色也不大好。   他心底不禁开始担心,廉景跟他说小叔没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看什么?”   赵璋一愣:“没……没什么。”他顿了一会儿,还是补了一句:“小叔瘦了不少。”   “可不是,天天熬夜,真是劝了也不听。”   陈瑞冷不丁的插了一句嘴,笑吟吟道:“小璋你来了可要好好劝劝他,你小叔脾气一向倔,我认识他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他改。”   赵璋挑起眉,意味深长的看着赵清渠,哦了一声。   “陈瑞。”赵清渠目视前方,沉声开口:“既然认识我这么多年,我以为你知道我的脾气。”   这一句话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和语气,但陈瑞却忽然老实下来,乖乖坐好,甚至开始靠着椅背闭目小憩。   这样的安静一直持续到赵清渠开车把陈瑞送回去。   直到下车,陈瑞都忐忑的看着赵清渠,见对方面无表情,等他下车就打算立刻开走的模样,心底一急,扒住车窗,探进头。   “阿渠——”   他终于露出焦急的神色,一双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对方,仿佛一眨眼人就会消失一样。   赵清渠看了他许久,神色终于微微缓和。   “我明天也许会去你那。”   陈瑞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露出愉快的笑容,站直身体挥手。   “行,阿渠,明天见。”   赵清渠点点头,关上车窗,车子悄无声息的滑走,驶向林荫大道。陈瑞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着车子远去,一动不动,直到车子消失在转角。   “小叔,你和陈瑞是旧识?”   “是。”赵清渠点点头。   “这样啊,我看着他似乎挺喜欢你。”   “是。”   赵璋没想到自己开玩笑般的随口一说竟然真的得到了赵清渠的承认,嗔目结舌半晌,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很奇怪?”赵清渠淡淡的瞟了自家侄子一眼:“我似乎跟你说过我喜欢男人。”   “陈瑞真是你情人?”   赵璋脑子懵了懵,猜测和最终被证实到底还是不一样,赵清渠的亲口承认,让他一瞬间有些混乱。   “那……那天晚上……。”   他忽然闭了嘴,赵璋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实在不该在这个骨节眼儿上提起这件事。   本来就十分敏感的事情,被他用这种语气一提,更加显得不对味儿。   赵清渠看了他一眼,显然也没想到自家侄子竟然就这样说出了二人都不约而同回避的事儿。   自从隐隐察觉了自己的真实想法,赵清渠一直都刻意避免更深入的思考,这一次一走半个月,虽然是因为别的原因,但他内心深处还是对于能够躲开侄子而产生了庆幸。   他以为再次见面赵璋一定会对他恶语相向,没想到二人的再见颇为平和愉快,这让他心底产生了欣喜,他以为赵璋也和他一样,刻意回避这件尴尬的事情,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这显然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法,他们之间有着无法忽视的血缘关系,就算他赵清渠平时再怎么不惧流言,独断乾纲,连自己的性向也不屑于遮掩。但这样禁忌的话题显然已经超出了社会的认可底线。   他本来打算把自己尚且朦胧的感觉,彻底掐死在萌芽阶段。   没想到赵璋倒先提了出来。   赵清渠沉默了。   车内一片安静,赵璋也觉得刚刚那话实在不太对,赶紧转移话题。   “小叔,我们……”   “你应该知道……”   二人同时开口,赵璋和赵清渠对望一眼,又同时闭了嘴。   过了好一会儿,赵清渠轻声开口。   “你知道,我精神状态有时候会不太稳定。”他斟酌着话语:“那天晚上我恰巧病发,不太控制的了自己。”   赵清渠并没有看向自家侄子,而是一直直视着前方,语气平淡,仿佛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赵璋被他这种轻描淡写的态度弄得有些不舒服。   “就这样?”   赵清渠皱眉:“你还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样。”赵璋轻笑一声,觉得脖子上早就消掉的淤青又开始隐隐作痛:“我只觉得精神不稳定这个借口真是比黄马褂还有用。”   “你不信我?”   “赵清渠。”赵璋笑了笑,神色却有些冷:“你要我怎么信你?好,你说你差点强暴我是因为犯病,这个理由我接受。但是你为什么忽然就犯病了?不要把我当傻子,当时的情况你完全可以不洗澡,或者随便去哪一个宾馆洗,可你选了什么?最后玩出火来一句犯病就搪塞过去,你是在糊弄我还是在糊弄你自己?要不是我揍了你一顿,你是不是真的就把自己的侄子强暴了?”   赵璋句句都是实话,可就因为每一句都是真的,才让赵清渠不得不面对自己一直以来回避着的问题。   这种近乎逼迫的质问让赵清渠有些狼狈,心底那些阴暗的心思被大咧咧的翻出来不得不面对的感觉糟糕之极,他把车猛地停在了路边,皱起眉头。   “那你想怎么样?讨伐我?”赵清渠微微前倾,压迫感十足,他微微眯起眼睛,一只手撑在赵璋的椅背上,微妙的放轻了声音:“还是说,你这是在要我负责?”   赵璋被这句话震在当场,赵清渠却也被他的态度挑起了火气,越发的朝他迫近,几乎把他压倒在椅背上。   “我歉也到过了,你的打我也受着,怕你难受我主动躲开这么久,到现在你还在跟我斤斤计较这件事,赵璋,你以为你是旧社会的黄花大闺女,被看光一次就要贴上一辈子?”   赵清渠沉下脸,声音冷的几乎结冰:“还是说,你其实希望我这样?”   他猛地扣住赵璋的下巴,近乎凶狠的吻上去,粗暴的噬咬着对方的嘴唇,舔舐着淡淡的血腥气息,心底升腾起近乎扭曲的快感。   早该这样了。   他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呐喊。   无论他做什么,侄子都不会对他有任何改观,那还拼命的压抑着、忍着作甚么呢,既然在对方眼里他本来就是一个恶人,那么为什么不干脆放纵心底的欲望,顺从真实的想法,将想要得到的彻底抢到手呢?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不是么?   淡淡的血腥气在舌尖弥漫开,萦绕在口腔里,赵清渠仿佛受到了刺激一般,瞳孔微缩,不自觉的加大了力道.   这是他第一次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亲吻对方,这种感觉十分奇妙,没有了以往强烈的精神波动带来的不算愉快的刺激和干扰,他的内心出乎意料的宁静平和,让他更加耐心的去体会如今的感觉近乎美妙的感觉。   细细密密的啃噬,对方柔软的唇瓣湿润而冰凉,反复的啃咬让原本略微苍白的嘴唇呈现出艳丽的红色,仿佛沾上露水的玫瑰,在初阳中盛开,美丽的惊心动魄。   这一刻,压在他心底的一切晦涩而灰暗的沉重都仿佛入被初阳蒸发的露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暖洋洋的舒适。   什么血缘,什么伦理,这一切将他压抑的几乎无法喘息的东西,在这一瞬间被尽数抛弃。直到放下了一切背负着的东西,他才真的察觉,自己竟然是真的如此喜爱这个侄子。   那样的单纯,那样的干净,也许并不适合在如今的社会生存,但对于他来说却是无可救药的吸引。让他的感情从一开始的羡慕到蓄意的接触,再到最后无法自拔的成瘾。   吴医生曾经跟他说,赵璋是治疗他顽疾的良药,而现在,这剂良药却成了诱发他疯狂的药引。   垂下双眼,赵清渠眼底涌动着晦涩难明的色彩,他缓缓闭眼,心底发出了一声不知道是庆幸还是遗憾的悠长叹息。   赵璋在赵清渠压过来的时候挣扎了一瞬,察觉到双方力量的差距之后,立刻平静下来。   他不受控制的回想起那天晚上遭受的痛苦,心底隐隐产生了后悔,他明明知道小叔是那个样子的精神状况,却依然忍不住在刚才用激烈的语言刺激他,他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很难看。   似乎重生以后,他再也无法用平常心看待周围的一切,上一世的枉死让他这一世对所有的人或者物都抱有怨恨和敌意,无法相信任何人,觉得周围一切的示好和善意都带着丑恶而阴暗的目的,这种心态非常不对,但是他却不知道怎么解决,只能放任它进入一团糟的死循环。   他浑身紧绷,僵硬的靠在椅背上,想起脖子上好不容易才散去的淤青心底苦笑。   他自己惹出来的,只能自己受着,怪不得别人。   他以为小叔在失常的精神状况下会再次带给他难以忍受的疼痛,甚至已经做好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赵清渠扣着他下巴的手只是用力了一瞬,却又立刻放松下来。   原本粗暴的啃噬变得平和,到了最后变成浅浅的相贴,温柔辗转,仿佛情侣之间亲昵而不带丝毫色彩的亲近。   赵璋惊诧的睁开眼,瞬间撞入赵清渠漆黑的眼瞳,被里面的感情惊得心中一颤,霎时忘记了呼吸。   惊诧之后,随之而来的,是如海啸般铺天盖地而来的,让人浑身颤抖的恐惧。   那不是疯子的眼神,赵璋可以肯定。   赵清渠很清醒,甚至比以往还要清醒,清醒到埋藏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的情感,他想装作不知道都不行。   他早就不是一个感情单纯还停留在校园的大学生,在情感上经历的挫折和跌宕让他对于赵清渠此刻眼中的感情十分敏感,也因此产生了近乎灭顶的恐惧。   赵清渠看着他的眼神没有欲望,却带着淡淡的温情,轻柔的动作全然不似上一辈子董家辉单纯因为欲望而产生的霸道和强势;赵清渠的动作柔和中甚至带上了一丝亲昵的讨好,仿佛全然为他考虑,担心他因此产生的任何不适。   不应该是这样的。   赵璋彻底陷入混乱,他们不应该是这样。   这个时候的赵清渠应该是疯狂而失去理智的,只有这样,他现在的举动才合理,才能被接受。   而现在,赵清渠竟然是清醒的,这就代表,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自我的意愿,这又算什么!   他们是叔侄!   伸手推向对方的胸膛,赵璋没有受到任何阻碍,赵清渠顺着他的动作拉开两人距离,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神情平静。   “赵璋。”他看着对方有些慌乱的眼神,闭上眼轻轻吐出一口气:“我……”   “什么都别说。”赵璋伸出手打断他,微微往后退了退,呼吸紊乱:“你又犯疯病了,控制不了自己,我都懂。”   赵清渠眼神暗了暗,放轻声音:“你真的是这样想的?”   赵璋微微虚了虚眼,勉强的笑了笑:“小叔,你这一犯病就侵犯别人的毛病,要是被你家情人陈瑞知道了,那可该如何是好?”   见赵璋的确一副装作不在意的神情,赵清渠挑挑眉,第一次觉得自家侄子竟然还有缩头乌龟的属性,既然他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那么他陪他玩一玩也无妨。   “我什么时候说过陈瑞是我情人。”赵清渠挑眉,露出好笑的神色:“我们只是认识的比较久而已。”   赵璋不可置否的看着他。   赵清渠也懒得解释,见自家侄子只穿着短袖,两手空空,再次发动汽车。   “走,我带你买衣服和生活用品。”   见赵清渠不再谈刚才的话题,赵璋心底松了一口气,神情顿时轻松起来,表情也恢复自然。   赵清渠见他一副逃出生天的模样,微微垂眼,掩去了眼底的笑意。   既然侄子喜欢,那么就陪着他玩一玩好了。   ☆、第30章   赵璋上辈子来过一次Y市,因为转机的原因仅仅逛了半天就匆匆离开,所以他对于Y市的了解十分有限。   但就算对于Y市的了解还不如书本上最简单的介绍,他依然知道赵清渠带他去的地方是位于Y市最古老但也最繁华的商业街。   赵清渠领着他走进商业街最中心的购物商城,一眼望去全是耳熟能详的国际大牌,走进第一家店,导购小姐笑容甜美的迎上来,见到赵清渠眼睛一亮,笑的越发亲切。   “赵总,好久不见,又和陈先生来买衣服?”   导购小姐笑容满面的的平移视线,目光落在赵璋脸上时顿了顿,表情顿时有些尴尬,嘴太快,叫错人了。   她当导购好些年,只见过赵总几次,每次都是和一位姓陈的先生一起,她对赵总可谓印象深刻,毕竟眼都不眨的一次刷下那样一大笔钱的顾客并不多。   干她们这行的,察言观色是基本功,而且还要会说话,懂得揣摩客户心理。赵总和陈先生这样的搭配她见得不少,无非就是财大气粗的金主砸钱包养小明星,一个图色一个谋财,双方受益。   赵总和陈先生是她见过的比较稳定的一对,毕竟好几年身边都没换人,而且还是同性,这在有钱人的圈子里并不多见。   她前一阵子才和同事打赌这一对能坚持多久,没想到再见面,身边却换了人。   有钱人的感情不过如此。   虽然这样想着,但是在赵清渠眼都不眨的指了几套衣服后,导购小姐依旧殷勤的将赵璋领进的更衣室,并借此机会细细打量了一番刚上位的“新人”。   漂亮程度不亚于陈先生,眉眼却带了一股子书卷气,不像能玩得开,看起来也没有陈先生会做人。   没想到这一回赵总的口味竟然变成这样了。   导购小姐心底默默感叹。   趁着赵璋换衣服的空当,导购小姐殷勤的给赵清渠倒了一杯茶,陪他解闷。   “赵总,最近很忙?”   赵清渠随意的嗯了一声,并没有兴趣和导购闲聊,一边喝茶一边看着赵璋进去的那间更衣室。   导购小姐笑容不变,继续没话找话:“前一阵子陈先生光顾我们店,还跟我开玩笑说赵总您日理万机,抽不出时间陪他购物,他都不知道该买什么衣服好。”   “那就让他别买。”   导购小姐愣了愣,见赵清渠完全没有把心思放在谈话上,甚至脸色都变得有些冷,立刻闭了嘴,心底更加确信陈先生到底是“失了宠”。   她脑筋转了转,开始不着痕迹地奉承“新人”,可赵清渠依旧看着关上了门的试衣间,视线仿佛在那里扎了根。   导购小姐正在感叹“新人”魅力竟然如此大时,赵清渠忽然站起来,大步走向试衣间,敲了敲紧闭的门。   “嗯?”   试衣间里传出了赵璋模糊的声音。   “换好了就出来看看。”   赵清渠的声音有些低,模模糊糊的,却让赵璋不知道怎么一瞬间心跳漏了一拍。   “呃……等等,马上。”   他有些忙乱的套上西装外套,衣服摩擦的声音传入赵清渠耳中,让他眼神沉了沉,声音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丝沙哑。   “我等你。”   赵璋心头一跳,险些套错袖管,连忙慌慌张张的正过来。   打开试衣间的大门,一抬头便见到站在面前的小叔,赵璋只觉得赵清渠的视线一寸寸把他从头扫到脚,仿佛要将他刚穿上的衣服再剥下来,不禁浑身难受,侧跨一步企图避开噬人的目光。   赵清渠眼神微微一动,收回视线,仿佛什么都没做般平静无波的看向自家侄子。   “这件很好,你穿着很漂亮。”   “是……是吗?”   赵璋完全不知道此刻该对小叔的夸赞感到欣喜,还是该纠正男人不能用漂亮这样的形容词,只好转身回试衣间打算把自己的衣服换上。   “另外一套呢?”   赵清渠忽然的发问让他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小叔说的是那一套他不怎么喜欢的深灰色的条纹西装。   “那一套……”赵璋试图把话说的好听一点:“我觉得比较适合你,我穿着一般。”   “是么?”赵清渠垂眸片刻,忽然转头对导购小姐道:“给我拿一套。”   导购小姐反应过来后迅速的拿了一套崭新的递给赵清渠,赵璋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小叔走进了隔壁的更衣室。   这是什么情况?   他瞪视着更衣室门,总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诡异,还没想出个一二三,赵清渠已经打开了门。   宽肩窄臀,深灰色的条纹西装包裹着他近乎完美的身材,笔挺却不刻板,气度优雅的堪比身后大幅海报上打扮成上个世纪的英伦贵族男模。   导购小姐看的眼睛都直了。   赵清渠见赵璋一副挪不开视线的模样,微微勾起嘴角。   “怎么样?”   “很……好看。”赵璋轻轻吞咽了一口口水,强迫自己移开视线。面前的小叔似乎成了一个强大的荷尔蒙发散机,那样的表情配上那种语调,让赵璋觉得有些不妙。   在某种程度上,赵清渠对人的吸引力,绝对足以致命。   但是……他怎么觉得赵清渠在勾引他?   见小叔挑眉看着他,似乎对他简短的评价并不满意,赵璋又补了一句,十分的真心诚意:“你穿什么都挺好看。”   神呐,快点离开这家店吧,赵清渠现在的状态实在不算正常,我……我快撑不住了……   被强烈的荷尔蒙气场包围的头晕目眩的赵璋欲哭无泪。   这句话仿佛一个开关,说出去之后,赵清渠及其痛快的刷卡付款,甚至连原来的衣服都没换,就这么直接穿着新西装陪着他走了出去。   赵璋明显感到,赵清渠的心情很好。   这种好心情直接体现在了刷卡买单上面,无论赵璋怎么阻止,都无济于事,赵清渠极其强势的给他刷下了一堆衣服,仿佛买的是菜市场里的白菜。   “小叔,够了。”   赵璋拦下赵清渠准备带着他把另外一层的店从第一间开始扫的举动,露出了非常不好意思的表情。   “不用买了,衣服已经够多,价钱也不便宜,而且这么多我穿不上。”   “怎么用不到。”赵清渠看着他:“你调任分公司的欢迎酒会,以后以区域总监的身份出席的各种应酬和活动,哪一样不需要装点门面。”   他沉下声音,难得露出了严肃的表情:“记住,你以后代表的是整个集团的形象,而不是你自己。”   赵璋也不禁收敛了表情,郑重点头:“我明白了,小叔。”   “很好。”赵清渠点点头:“我们继续。”   赵璋顿时有一种掉进了坑里的感觉。   当他们几乎将购物中心所有的楼层逛遍之后,赵清渠接到了一个电话,神情立刻冷了下来。   “怎么了?”   赵清渠仿佛没有听到,只是匆匆的合上手机。   “我送你回我暂住的公寓,你先在那里住一阵子,过一段时间公司会分配住宅。”   “小叔你呢?”   赵清渠顿了顿,低声道:“我现在有事,晚上回去。”   见赵清渠并不愿意多说的模样,赵璋也不多嘴,点点头,任由对方把他送回了临时住处。   赵清渠匆匆的走了,赵璋本来有许多疑问想要和小叔“交流交流”,但见对方形色匆忙的模样,十分自觉地打算把问题全部留到晚上。   可是这一晚,赵清渠并没有回来;甚至第二天中午和下午,都不见人影,连电话也无法打通。   赵璋开始担心。   第二天傍晚,赵璋从邮箱里拿出晚报,一边吃着泡面一边翻开。   翻到娱乐版,几张照片登时占据了他所有视线。   赵璋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在了桌上。   ☆、第31章   娱乐版头条足足刊登了四张照片。   第一张在机场,模糊的照片里两个人并排站着,露出十分不清晰的侧面,但那轮廓让他一眼就认出是赵清渠和陈瑞。   第二张是昨日在购物中心的偷拍,恰好是赵清渠换完衣服的那段时间。拍照的角度很微妙,照片里赵清渠穿着深灰色的西装,微微前倾,头部恰好挡住了赵璋的面容,只露出穿着新换上的衣服的大半个身子,两人看起来异常亲密。   第三张已经是傍晚,透过别墅的窗子,半遮半掩的窗帘后桌子旁坐着两个人,陈瑞一手搭在赵清渠肩膀上,凑在对方耳边似乎正在说着什么。   第四张却已经天黑,背景似乎是某个杂志慈善晚宴的入口,陈瑞从一辆车上下来,笑容灿烂的对着媒体挥手示意,报纸却把车后座透过贴膜玻璃隐约显示出的轮廓圈了出来,其意义不言而喻。   最后这一张照片十分清晰,陈瑞俊美的面容被他的笑容衬得更加生动,一身笔挺的西装将他本身的气质完美的烘托出来,向来毒舌的娱乐版编辑甚至对他的装扮做出了简短却充满欣赏的赞扬。   不知是否是巧合,陈瑞这一身衣服,恰好和赵清渠昨天让他试的那件一模一样。   赵璋皱了皱眉,继续往下阅读。   报纸用整整一版的篇幅洋洋洒洒的描述了赵清渠和陈瑞的早年种种,以及陈瑞这么多年来星路背后和赵总的关联,最后用极富暗示性的手法隐喻二人之间有着难以言喻的亲密关系,并且通过大量的事实、历年相关报道以及照片进行佐证。   赵璋仔细的读完整篇报道,又再三看了看那几张照片,并没有找到描述自己的痕迹。就连第二章购物中心的偷拍,也因为赵清渠的动作而遮挡了面部,根本无从辨别到底是谁。   他垂下眼帘,静坐许久,将放凉了的大半碗泡面倒进了垃圾桶。   下楼去附近超市买了一袋子食物,赵璋提着袋子晃晃悠悠的往回走,走进小区,抬头便看见他走前关上的窗帘如今拉的半开,一个人站在背靠在阳台的栏杆上,指尖夹着一根烟,时不时抽上一口。   回来了?   赵璋挑了挑眉,加快步伐走上前,用钥匙打开大门,靠在阳台上的赵清渠听见响动,转身看了过来。   “昨晚睡得怎样?”   赵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看了看赵清渠青黑的眼圈,反问道:“你没睡好?”   “昨晚事太多,没赶得及回来。”   赵清渠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并不打算多说什么,只是碾灭了手中的香烟,随手扔进一旁堆满烟头的烟灰缸里。   赵璋眼神暗了暗,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餐桌,那份报纸果然不见了。   意味不明的露出笑容,赵璋把买来的食物放在地上,换上拖鞋,抬头见赵清渠一直沉默的看着他,挑眉扬声道:“有事?”   “没什么。”   “既然没事,那我们就来谈谈分公司的事。”赵璋随手拖过一个凳子坐下,笑眯眯道:“赵总准备什么时候让我走马上任?”   “……”   “赵总?”   “赵清渠?”   “小叔?”   “嗯?”赵清渠回过神,轻咳一声:“一个星期之内。不急,这几天我带你熟悉一下环境。”   “哦。”赵璋意味不明的看了对方一眼,从善如流的表示接受一切安排。   未来几天赵清渠果然履行了“带他熟悉环境”的诺言,从市中心最繁华的商圈,到关外工厂遍地的郊区,仿佛真的只是带着他熟悉Y市的一切,除了每一次陈瑞都跟在一旁。   但赵璋知道,没有那么简单。   赵清渠这样的人,对待工作极为认真负责,既然调令下来了,分公司的老负责人也离职了将近半个月,那么他绝对不可能说出“不急着上任”这样的话。   更加耐人寻味的是赵清渠对他的态度,从前一阵子突如其来的关注和接近,变成现在刻意保持距离的冷淡,如果不是赵清渠一直处于精神病状态,那么就是他是故意的。   “小璋有没有兴趣看看露烟湖?不远,那里有一片红树林,Y市很出名,景色相当不错。”   陈瑞甩着车钥匙笑眯眯的走上前,他们如今正在与Y市相邻的小县城,以风景秀丽著名。   来这里还是陈瑞的提议,据他说当明星压力大,好不容易有休息时间想去偏远的地方散散心。赵清渠便一大早就开着悍马把三人拖到了这个旅游县,后车厢内装着饮料食品,甚至还有鱼竿球拍,一副休闲野营的架势。   “那儿风景的确不错。”   一直靠着椅背闭目假寐的赵清渠忽然说了一句,赵璋想了想,一直呆在原地也没意思,便点点头,跟着陈瑞深一脚浅一脚朝目的地走去。   红树林的位置算不得很近,赵璋走的脚有些发酸,才看到红树林的真正面目。   一大片湿地上栖息着各种鸟类,连空气中都满是泥土的湿润气息,一眼望去全是苍葱的青翠,的确十分的心旷神怡。   陈瑞似乎十分熟悉这里,熟门熟路的走上不远处小小的木质码头,选了个位置放下折叠椅,套饵甩勾,将鱼竿远远地甩出去,优哉游哉的钓起了鱼。   赵璋沿着湖走了一小段,直到脚有些疼才慢吞吞的走回来,坐在了陈瑞旁边,照模照样的甩出鱼竿。   陈瑞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似乎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对方不说话,他自然也不急着开口,他在等,等陈瑞说出把他单独拉出来的真正目的。   这么明显的支开,他若真的没有丝毫察觉,就是真正的傻子了。   二人都一动不动的盯着鱼标,仿佛灌注了全部的精神,时间在沉默中流逝,半个小时之后,陈瑞轻咳一声,终于开了口。   “阿渠曾跟我提过很多次你,我一直都想看看你到底是怎样的人。”   “哦?”赵璋平平的应了一声:“现在你见到了。”   “没错。”陈瑞忽然笑了,带着自嘲:“老实说,我很失望。”   “那可真是抱歉。”   看着赵璋无所谓的态度,陈瑞面色沉了沉:“天真、愚蠢、自以为是、不堪一击,这是我对你的第一印象。”   赵璋歪头,似乎十分认真地思索了片刻,点点头:“这么一说,还真有点意思。”   陈瑞哆嗦了一下——看起来像被气的,但他很快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下来。   “你和阿渠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赵璋终于收回了盯着浮标的视线,转而看向陈瑞,似笑非笑。   “所以?陈先生到底想向我表达什么?你和赵清渠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没错。”陈瑞像受到了鼓舞一般,开口说出来的话越来越流利,声音逐渐抬高:“我和他相识超过二十年,我知道他从童年到现在的每一件事,而你呢?你和他亲为叔侄,又了解他什么?生长在豪门,被无忧无虑养大的小少爷,你其实什么都不懂。”   赵璋笑了:“我懂得可能的确没你多,毕竟你看起来比我大,米都比我多吃几年。”他顿了顿,忽然放轻声音:“但你又是站在什么立场上指责我呢?故人?朋友?还是……像报纸上报道的那样‘关系亲密’的人”   陈瑞神情瞬间暗了暗,但很快平静了下来,抬眼异常冷静的看向赵璋。   “我什么都不是。”他收起了一切表情:“所以我嫉妒你,非常嫉妒。”   陈瑞此刻的眼神十分沉静,赵璋却从最深处看到了一丝悲凉的落寂。   “阿渠生病的时候,陪着他的是我;受伤的时候,陪着他的是我;垂死的时候,陪着他的也是我;我为他挨过打,替过罚,这一切痛苦和困难我都忍下来了,生不如死的时候我一直告诉自己未来一定会变好,一定会。后来,我的愿望几乎已经实现,阿渠为我安排好了一切,我得以在自己的事业里拼搏,我以为过去的一切应该已经过去了。”   他抬起头,静静的看着赵璋:“后来,阿渠找上我,说需要我的帮助。”   “我的事业正处于上升期,你知道同性丑闻会对我造成多大的负面影响吗?这个社会对于同性恋远没有想象中的宽容,更何况我是一个公众人物。”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好吧,既然是阿渠的请求,我认了。但让我不能容忍的是,明明他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却还是一副他欠你的模样。”   “他不欠你什么,赵璋。阿渠从来都不欠你什么。”   赵璋有些怔忪,他一瞬间想了很多,杂乱无杂,摸不着头绪,却莫名其妙的觉得心里难受。   如果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谁对不起谁,那么他上一辈子到底是为什么落得那样的结局。   他到底该恨谁?   是他想让父母早逝吗?李家夺权是他无能吗?被董家辉欺骗是他愚蠢吗?   父母去的那样早,整个家族没有一个人护得了他,没有人教他该怎么做,没有人告诉他能干什么,他就像一个透明人一样长大,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关心他的人,却是不折不扣的骗子。   是的,他的确天真、单纯、愚蠢,但这一切,却又是如何形成的?   如果上一辈子,有某个人——任何人都好,愿意给他一丁点儿的引导,他决计不会落得那样的结局。   赵璋闭上眼,硬生生的逼回眼底的酸涩。   如果上一世的悲剧只是他咎由自取,那么他重活一次的意义又是什么?   他的确不知道赵清渠的过去,但是又有谁知道他的过去?      ☆、第32章   陈瑞在说完这一番话之后,一直悄悄观察着赵璋的脸色。见对方闭上双眼,面部微微浮现出的痛苦而纠结的神情,心底异常快意。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圣父,做不出什么“只要你过得好,就是我的幸福”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行为。   是,他的确对赵清渠抱有不同寻常的感情,赵清渠也的确亲自请求他,为此不惜搬出多年来的恩情,让他不得不答应。   但这又如何呢,他只是保证带赵璋避开危险,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要像个保姆一样,照顾对方的情绪,甚至无微不至的关怀。   第一眼,他就讨厌这个所谓的赵清渠的“侄子”,无关情感,就是本能的讨厌。   就像生活在黑暗中的生物对于光明发自心内的厌恶。   既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么最好便不要接触。陈瑞不懂赵清渠明明在道上混的那样的好,为什么还要执意回赵家;更不明白为什么回了赵家,却对这个完全不是一类人的“侄子”另眼相看。   赵清渠不应该是这样。   陈瑞从来都没有奢望自己的感情会得到对方的回应,在他看来,赵清渠就应该像很久以前他第一眼看到的那样,冷漠、果决、狠辣、有能力、有野心,并且不被任何东西所束缚。   陈瑞不在乎赵清渠对他的拒绝,因为在感情上,赵清渠从不亲近任何人,惊采绝艳且自傲薄凉,这才应该是他的本性。   而这样的本性,却在“侄子”出现之后,发生了改变。   陈瑞对此非常难受,就像身体遭受了病毒的入侵,只想竭尽全力的调动所有免疫细胞,将改变现状的外来物彻底清除掉。   赵璋所表现出来的困惑和痛苦很大程度上让他感到愉悦,陈瑞垂下眼以掩饰眼底的笑意,心中畅快无比。   “听起来陈先生很讨厌我。”赵璋面色平静的笑了:“而且不是一般的讨厌。”   “你很有自知之明。”   “谢谢夸奖。”赵璋点点头:“那么陈先生是否能告诉我,既然你这样讨厌我,为什么还要刻意单独约我出来呢?为了告诉我我是多么的让人厌恶?”   见陈瑞微怔的模样,赵璋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陈先生,我觉得你并不是这么无聊的人。我十分欣赏你的真性情,有一说一,敢爱敢恨。我斗胆猜测,你这样的性格,绝不会违背心意做出不愿意去做的事,而单独和我相处,显然是你众多不愿意去做的事情之中的一样。”   “不用急着解释。”赵璋抬起手,制止了对方想要说出口的话:“我刚刚听你说小叔请求你,而这个请求明显和我有关,那么我是否可以这么认为——”   赵璋微微一笑:“今天你单独带我来这里的举动,也是请求中的一部分呢?”   陈瑞安静了片刻,忽然开口。   “我现在忽然发现,你也不是那么的一无是处了。”他讥笑了一声:“你很聪明。”   “谢谢夸奖。其实你很快就会发现,我会更聪明。比如——那辆车似乎是冲着我们来的。”   陈瑞一愣:“你说什——”   赵璋猛地拽起陈瑞钻进一旁的林子里,朝着不远处大树后停着的迷彩车的反方向跑去,电光火石之间,距他们仅仅四五米远的灌木丛中忽然窜出两个人,几声枪响,赵璋和陈瑞前方草丛泥土草屑四下飞溅,其中隐含的威胁不言而喻。   赵璋立刻停下脚步,高高举起双手,一扭头,发现陈瑞几乎是在同时和他做出了一样的动作。   “骞哥,是哪个?”   其中一个年轻人跟在端枪走进的稍微年长一些的光头男人身后,探头探脑,一双眼睛不住的往高举双手的二人脸上扫视。   “蠢货!叫陈瑞的小明星还能是哪个?长得好看的那个!”   “骞哥,你知道我从来都不看节目的。”年轻人缩了缩,随即拿枪指着赵璋,恶狠狠道:“那个谁……陈瑞是吧!给我过来!”   “蠢货!眼瞎了么!”骞哥用枪托狠狠地给了年轻人一下子:“是那一个!”   “啊?哦……”年轻人很委屈的点点头,又朝着赵璋看了看:“骞哥,那这个家伙怎么办?”   “怎么办?长老说带走谁?”   “……陈瑞。”   “那你说怎么办?”   年轻人想了想,试探道:“放了?”   “蠢货!”骞哥又用枪托给了年轻人一下子:“杀了!”   “杀了?”年轻人像兔子一样跳起来,惊慌道:“骞哥……可我没杀过人……”   “难道老子就杀过?”骞哥忽然发觉失言,立刻干咳一声:“蠢货!我托关系拉你进帮派就是为了给你奔个好前程,我领你进门,路还是要你自己走!怎么才能让长老对你另眼相看,机会要靠自己把握!”   “骞哥,我真下不去手……”年轻然看起来快哭了:“我……我晕血……”   “咳,两位可我听我一言。”赵璋实在听不下去,干咳一声打断他们的对话,将二人的视线全部吸引过来。   “既然无法作出决定,那么就把我一起带走怎么样?”   “闭嘴!”骞哥凶狠的将枪口抵在赵璋背后:“这儿轮不到你说话,再敢多嘴我一枪崩了你。”   赵璋无奈的耸肩,闭上嘴巴,看了陈瑞一眼。   陈瑞心领神会,轻声开口:“我大概知道是谁想向我下手,钱长老,是不是?”   “骞哥!他怎么知道!”   “蠢货!闭嘴!”   骞哥收回枪托,阴冷的看着陈瑞:“不愧是传说中跟在刀爷身边最久的几个人之一,你果然聪明。”   陈瑞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既然是钱长老,那么你们不得不把我们俩都带回去了。”   “凭什么。”   “就凭我是跟在刀爷身边最久的几个人之一,当年几位长老虽说不上熟络,但总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陈瑞从容道:“你们两个是新人吧,刚跟钱长老没多久?你们恐怕不知道,钱长老向来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既然想用我来作为筹码威胁阿渠,那么他肯定愿意筹码又多一个。”   骞哥和年轻人将信将疑,毕竟要说到揣摩钱长老心思,他们俩肯定比不上陈瑞。左思右想,光头骞哥最后还是决定将赵璋也带走,毕竟虽然陈瑞对于赵清渠很重要,但是能跟着他们两人一起出来的家伙,想必也还是有用的。   骞哥用枪抵着赵璋的背朝着迷彩车挪去,年轻人有样学样拿枪指着陈瑞,跟在后面。   四人就这样慢慢地挪向车子,停在车前,骞哥伸手去拉车门,抵着背心的枪口微微偏移——   在这瞬息之间,赵璋身子一矮滑溜的窜出去,从口袋里掏出赵清渠才给他的小巧手枪,对着骞哥就是一记点射。   骞哥惨叫一声倒了下去,鲜血从胳膊涌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年轻人惊慌失措,手中的枪吧唧一声掉在地上,待见到鲜红的血液,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很干脆的晕了过去。   陈瑞满头黑线的弯腰捡起地上的枪,此刻赵璋已经窜上了车打火启动,他立刻跟着钻了进去。   车子瞬间甩开倒在地上的两人,沿着湖泊一路往远处飙去,陈瑞抹了一把汗,扣上安全带,神色不明的看了赵璋一眼。   “准头不错。”   “百分之八十。”   “对于普通人,这样的命中率已经值得称赞了。”   赵璋咧嘴一笑,露出八颗白牙:“我说的是脱靶率,我本来想打他小腿来着。”   陈瑞脸顿时绿了。   他们并没有轻松多久。   车子沿湖开了没几十分钟,又有两辆车仿佛凭空冒出来一般,一前一后朝着他们冲过来,赵璋咬牙踩足了油门一路狂飙,车子开得几乎快飞起来,却依旧没能摆脱,他透过后视镜,两辆车穷追不舍,不断响起的枪声让整个场景堪比好莱坞枪战大片。   其中一辆车猛地加速,一下子窜到了他们左后方,赵璋一惊,猛打方向盘。   “小心——”   还没能他反应过来,车子猛地一震,紧接着倾斜翻滚,直直的坠入水中!   车子一瞬间熄了火,迅速的开始下沉,赵璋和陈瑞用力的推门,却发现巨大的水压让他们根本无法推开。   “该死的!”   赵璋低咒一声,看着不断涌入车内的湖水,抄起一直放在抽屉里的小锤子,奋力砸窗。   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很快的淹没他们脖颈,逐渐上升,水的阻力让赵璋砸窗的动作越发缓慢,他看着逐渐布满玻璃的裂纹,一瞬间求生的意志激发了他所有的潜力,又是狠狠的一下子,玻璃终于脱离了窗框,随着水流漂走。   水瞬间将他们彻底包围淹没。   赵璋呛了几口水,肺部疼痛的几乎要爆炸,他扔开锤子往外游去,身体却被什么向后一扯,顿时后退了半米。   陈瑞挤到他面前,将身子探出车窗,脚踩在他肩上狠狠一蹬,借力游出了车子。   赵璋被反作用力推到车内,距离出口更加的远。   此刻,车子彻底沉入湖水,消失在湖面上。   ☆、第33章   赵清渠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好把枪抵在钱长老脑门,副手匆匆忙忙走进来贴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赵清渠听罢,回身就给了钱长老一脚。   可怜钱长老大半辈子养尊处优,挨的这一脚劲道十足,当即后飞几米撞在树上,口吐血沫不省人事。   副手抬头看了一眼赵清渠,被他的脸色吓得脚一软,险些跌下去。哪敢再耽搁,噼里啪啦就把所有消息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赵清渠听完,半晌没说话。   副手顿时更忐忑了。   过了许久,赵清渠的声音缓缓响起,不带一丝感情。   “派去保护的人全部都失去联系?”   “联系还是有的。”   副手小心翼翼的看着赵清渠:“只不过对方不好对付,且似乎早有准备,要救出陈先生他们……不容易。”   “打探过那么多次消息,当时你们是怎么跟我保证的?”赵清渠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副手,微微眯起眼:“现在才来跟我说这个……”   他顿了顿,似乎轻轻笑了一下,缓慢的从唇齿间挤出一句话。   “我要你们何用?”   不等副手作答,赵清渠就下达一连串命令,大步转身,第一个开车走了。   后面的车队浩浩荡荡的跟上,副手满脑门冒汗的看着自己座驾被赵清渠开走,赶紧找了一辆还没来得及启动的车子钻了进去。   当赵清渠带着人赶到红树林附近时,推开车门就闻到扑面而来的火药味儿,双方的交火似乎已经告一段落,敌方见赵清渠带着大部队到来,反应十分迅速的脚底抹油,一溜烟儿跑了。   赵清渠并没打算追他们,钱长老已经落网,剩下的虾兵蟹将不成气候,更何况,他赶来的目的不是这个。   他环视一圈狼藉的现场,并未见到赵璋,心底顿时一沉。   己方伤员很快就被抬到一边紧急治疗,小队长跑过来结结巴巴的汇报情况,负责保护却把目标人物保丢了,最后还要靠顶头上司带人来善后,要再不好好解释,他虽说不至于小命不保,但去掉半条命可跟玩儿似的。   暗地里谁不知道当年赵清渠上位时,到底踩过了多少人的脑袋和鲜血,狠起来六亲不认比疯子还可怕。   保护的命令是赵清渠亲自下达,如今却是这样一个结果,这样的结局他无论如何也承担不起。   可惜赵清渠似乎没有听他解释的意向。   他迅速下达了一连串儿的命令,看都没看一旁点头哈腰的人一眼,大步跟着搜索队伍往前走去。   这一次赵清渠对赵璋的保护措施不可谓不详尽,明里暗里都安排了人,却还是被钱长老钻了空子。从在酒吧莫名遇袭,赵清渠就敏锐的察觉到自己人里有背叛者,顺藤摸瓜一步步将线索摸至钱长老,本打算将他生擒再进一步调查,却没想到叛徒不止一个。   消息封锁的如此严密,烟雾弹放了好几个,却还是让钱长老的人精准的第一时间找到了赵璋和陈瑞。   要说没人走漏消息,他第一个不相信。   赵清渠眼底一片阴沉,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滞起来,紧抿的嘴唇显示出他此刻的极度不悦。   要是找不到赵璋……   赵清渠呼吸微微一滞,咬着牙闭了闭眼。   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一旁的灌木忽然发出沙沙的轻响,赵清渠反射性的浑身戒备,举枪稳稳的指着发出响动的地方,下一刻,一团黑影从灌木里冲出来,张口发出沙哑却熟悉的声音。   “别开枪!阿渠,是我!”   曲起的手指慢慢伸直,离开扳机,赵清渠眼中划过一抹亮色,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弯腰一把将陈瑞扶起来。   “阿渠!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   陈瑞似乎惊魂未定,他紧紧地抓着对方的手臂,整个人几乎要攀在他身上,一张脸煞白煞白,浑身湿淋淋的,身上的几处擦伤不断往外冒血。   他颤抖的将散乱的焦距重新聚集在赵清渠身上,似乎想扯出一抹笑容,眼底却闪动着泪意,好似喜极而泣,又好似痛不欲生。   “陈瑞。”赵清渠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心逐渐沉了下去:“赵璋呢?”   陈瑞浑身一震,脸色更是白了三分,他怔怔的看着赵清渠,面庞逐渐浮现出既悲哀又难过的神色,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的站直身体,缓缓闭上眼。   “阿渠,是我的错,我没保护好他。”   赵清渠的呼吸滞了滞,眼神缓缓地沉下来。   “说清楚。”   “我们一直被追杀,小璋不慎把车开进湖里,我凑巧逃了出来,但是小璋他……我不知道。”   手臂忽然被巨大的力道钳住,陈瑞险些痛呼出声,他睁开眼,被赵清渠凌厉的眼神惊得后退一步,颤抖着嘴唇摇头道:“是我的错,阿渠,全是我的错,一切都怪我。”   话音未落,他便觉得一阵风从面前卷过,赵清渠竟然松开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湖边,脱下外套鞋袜,噗通一声跳进湖里。   “阿渠!”   陈瑞脸色变了三变,跟着冲到湖边,死死地盯着湖面上一圈一圈散开的水波,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整个人仿佛被泼了一桶冰水,从头寒到脚,沁入骨子里,冷的渗人。   赵清渠水性如何,他比谁都清楚,就那样普普通通的水平竟然跳下水去救人,这哪是救人,这简直是胡来。   赵清渠……这根本不像是赵清渠会干出的事!   陈瑞恍然惊觉,那个赵璋在赵清渠心底的分量远比他想象的要重得多,这个认知让他浑身颤抖,心底憋闷的简直要呕出一口血!   距离他爬上岸到现在已经过了这么久,赵璋若是没出来,那么必定淹死在了车里,现在跳下去,能顶个什么用?   他从未见过赵清渠如此冲动的模样。平时赵清渠对他虽然谈不上热络,但却总是照顾有加,如今他浑身湿透多处受伤,这样的狼狈,对方竟然连问一句的想法都没有,张口就是那个单蠢天真的侄子!   陈瑞冷眼看着逐渐平静的水面和岸上的混乱,呼吸急促,心底竟然升腾出一股扭曲的快意。   生死由命,赵璋将车子开进湖里,若是活不成,只能算是命不好,说难听点,就是自食其果。   把车开进湖里还能活着获救的人,能有几个?   赵清渠不会连这个都看不透。   陈瑞脸色发白,风吹过他湿透的衣服,让他浑身一阵一阵发冷,要是以往,赵清渠早就叫人拿毛毯披上来,而如今……   陈瑞嘴角泛出一丝冷笑,如今赵清渠恐怕连他现在是个什么状态都没有注意!   他既难过又难受的望着湖面,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滋味。   湖面猛地泛起波纹,赵清渠的头哗啦一声从水里冒出来,陈瑞刚想上前,却见对方深吸一口气,又一头扎进水里。   陈瑞手一抖,缓缓地抬起,捂住胸口。   这么反复几次,最后赵清渠的属下冲下水七手八脚的把他拉上了岸,见自家老大明显体力不支却还想跳进湖里的举动,几个人只得死死地按住,口中不断劝解,以防他冲动行事。   “阿渠。”陈瑞走上前,蹲下去,轻轻地开口:“还没找到?”   “……”   陈瑞心疼的接过一旁递来的披风盖在赵清渠身上,露出难过的神色。   “阿渠,节哀顺……”   “闭嘴。”   “我知道你难受……”   “你给我闭嘴。”   赵清渠倏然抬起头,眼睛充满血丝,那模样让陈瑞心底一震,不禁后退一步,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你跟着他们回去。”   赵清渠停了一下,缓缓吐出一口气,语气似乎恢复了往日的镇静。   “立刻联系吊车和潜水员,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这里进行打捞。另外组织队伍对湖周围进行地毯式搜索,一定要把人找出来。”   他闭了闭眼,似乎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赵清渠在湖边站了一整夜。   他仿佛一尊雕像,一动不动的站在湖边,望着不断进行的打捞作业,始终面无表情。   只有手下前来汇报,他才会微微偏头,将目光落在来人身上,当听见没有任何进展的消息,他又把头转回去,目光仿佛落在远处的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有人敢笑,甚至没有人敢大声说话,就连走路都是静悄悄的。   当陈瑞的助理前来告诉赵清渠陈瑞因为落水受惊而发起高烧几乎昏迷,希望他去看看时,赵清渠只是微微挑起眉,看了他一眼。   “我是医生?”   助理见他如此反应,大气也不敢出,灰溜溜的走了。   陈瑞躺在床上听助理如此汇报,闭上眼,冷笑一声,那笑声愣是让助理背脊发凉,蹑手蹑脚的迅速退了出去。   打捞进行了一整晚。   车子沉下去的位置十分不好,深深陷入湖底的淤泥里,淤泥粘性极大且松软,将整个车体牢牢吸住,就像一个巨大的吸盘,一点一点吞噬着车身。   天将破晓之时,车子终于在一片欢呼声中打捞出来,被吊车放在岸边。   车门撬开,腥臭的污泥夹杂着腐烂的鱼尸一股脑儿涌出来,赵清渠顾不得满地的污秽,擦得光亮的高筒靴一脚踏在烂泥里,倾身就往车内探去。   扫视一眼,没有看到人影,他又迫不及待的伸手将烂泥往外掏出些许,整个人几乎钻进车里,连脸上都染上了泥渍,却仿佛毫无所觉。   没有人,车里面没有人。   赵清渠心底大石轰然落下,下一秒,却又高高吊起。   赵璋他到底是逃走了?还是被水流冲走?   思及此,他迅速下令,将搜索范围继续扩大,又叫人寻来几艘木船,行驶在湖上仔细搜索。   理智上,他明白此次自家侄子恐怕是凶多吉少;但是感情上,他却没有办法接受。   听到赵璋出事的一瞬间,他那时的心情波动,让他自己都为之惊讶。   他以为自家侄子在他心底虽有一席之地,但却不至于如此重要。   但现在他明白,他错了。   他一直都自家侄子的心结和对于他以及李家的想法,但他一直以来都没有真正的放在心上,说白了,赵璋的想法对于他并不是那样的重要,所以并无法成为影响他决断的因素。   他打算让侄子按照他安排的一步一步走向下去,这样一来,大家自然都会有满意的结局。   就连这一次让他来Y市,也是他的计划之一,他自负能保赵璋周全,可现实却和理想相差甚远。   他忽然有些后悔。   赵清渠垂下眼,缓缓握紧双拳。   也不知道这后悔,来的是不是晚了些。   作者有话 要说:   这几天把大纲以及至今的更新全都理了一遍,又回顾了一遍留言,稍微在这里讲几句。   小叔和主角似乎都有支持者和反对者,有人觉得主角矫情,有人觉得小叔自私。   其实重生文,特别是经受苦难然后重生复仇的文都有着这样一个矛盾:重生以后,主角遭受的苦难都是真真实实的,但是负了主角的人却还没有做过那些事,从某种程度上,他们都是无辜的。   这样的矛盾,在我看来,一定会存在,并且这种矛盾在某种程度上会影响主角的感情和判断。   本文主角也正处于这样一个悖论之中,一方面,他觉得上一辈子的苦难是周围的环境和人所造就,他对于上辈子漠视欺骗甚至侮辱他的人,都抱有一种仇恨的敌意态度。有一部分读者觉得主角的心态很成问题,上辈子那样惨是咎由自取,是自己太过愚蠢。在某种程度上,上一世的主角的确干了傻事,但一个人的成长经历是由外在环境和内在环境同时造就的。试想一个小孩,成长过程中没有人进行正确的引导,周围的所有人要不就是冷漠以待,要不就是心怀鬼胎,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孩子,估计没几个是正常的,不反社会反人类已经算不错了。而上一世的阴暗心态的确影响了这一世,改变会有,但需要一个过程。   再者,上一世主角混的那样惨,如果一重生忽然牛X的气壮山河事事精通瞬间干掉李家手刃董渣……这不可能,主角只是重活一次,而不是某某某帝国的牛人借尸还魂= =|||,如果主角真能重生一回就如此无敌,那么他重生前早干什么去了,扮猪吃老虎么?   主角会一步一步成长,但这需要过程。   再谈一谈小叔,很多人认为小叔对于主角够好了,主角却始终自怨自艾跟个娘们儿似的,矫情的不行。   但事实上,仔细观察,小叔所做的一切都是以自己的意愿为出发点,也就是说,他并没有过多的考虑主角自身感受。   他对于主角的好,是他认为的好,而不是主角真正需要的好。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小叔十分的自负独断,他给主角画了一个圈,他所能容忍的,仅仅是主角在他画的圈内动作,这也体现了他十分强的掌控欲。   比如他察觉自己喜欢主角,他对于主角逃避的举动仅仅是“陪他玩一玩”,也就是说,他自信主角逃不出他手心,纵容主角,只不过是在他掌控范围内的放纵。   在某种程度上,他其实和董渣类似,而这种心态,是无法和主角走到一起的。   所以小叔也需要改变,这种改变不是一朝一夕。他和主角的矛盾不仅仅是叔侄,还有很多很多,需要一一面对。   两个人想要走到一起,并不是我喜欢你,你也对我有意思就能圆满的。   要真正的HE,还需要走一段路,而这段路并不简单。   不知不觉说了这么多,而讲这么多话大概也仅此一次。   有一点不会变,我只写HE,所以大家一定要相信大团圆结局。   鞠躬退场~   ☆、第34章   赵璋睁开眼。   大雾弥漫,眼到之处一片苍茫,他仿佛置身与混沌之中,雾影重重,无边无际。   他茫茫然不知所以,想往前踏两步,身体却丝毫不听大脑命令,仿佛彻底罢工,惊诧之下低头,却只是见到云雾缭绕,哪里有身体的影子。   这是怎么回事?   回忆一瞬间涌入脑海,坠湖的汽车,冰冷的湖水,窒息的痛苦以及陈瑞离开时蹬在他身上的一脚——   这是死了吧。   赵璋忽然觉得十分可笑,他想要大笑出声,却始终发不出一点声音。   两辈子……整整两辈子,都是这样的结局,他重活一次的意义何在?   还是说——他早已中枪死去,重生的这一切只不过是他死后的梦境?   赵璋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逻辑怪圈,绞尽脑汁也无法理清,越是思考就越被那些混乱的悖论牢牢束缚。   他真的活过么?这真的是他又一次的死亡么?还是说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一个人做的主角是“赵璋”的梦境?   他的思维越发混乱,眼前的迷雾却如潮水忽然散去,逐渐显露出的场景吸引了他全副心神。   那是一个灵堂。   灵堂正中央挂着一个年轻人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那人长得十分好看,嘴唇微微抿着,眉宇间流露出抑郁的气息,看起来沉闷而压抑。   赵璋一惊,若有身体,此刻他恐怕早就跳了起来。   照片里的人,不正是自己么?!   即使没有形体,他却依然感到难以呼吸,视线匆忙的扫了一圈,灵堂之内稀稀拉拉站着几个人,大部分有些面熟,他使劲想了想,应该是大学时期的同窗好友。   他生前朋友寥寥无几,好些年前就已经断了联系,如今死了,竟然还有几个人来送行,赵璋心底百味陈杂,仔仔细细的将一个手掌能数过来的人的面庞一一分辨,却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连名字都记不起来。   在自己的人生里,他果然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渐渐地,灵堂里的人几乎走空了,只剩赵璋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那里,盯着自己的遗像,和照片里一点都不快乐的年轻人对视。   他发现自己无法走出灵堂,也没办法回到浓雾之中,仿佛被禁锢在了这个冰冷的空间之内,这让经受过长久囚禁的他本能的产生了惊惶和恐惧。   快点来个人,不管谁都好,他不想一个人呆在这安静的仿佛一切都静止的空间之内。   他的祈祷似乎发挥了作用,规律而十分富有节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双擦得反光的黑色皮鞋踏入灵堂青灰色的地砖上,沉稳的一步步走近,最终停在了距离遗像一米远的地方。   赵璋看着那人梳理的一丝不苟的头发以及笔挺整齐的穿戴,觉得灵魂都开始颤抖起来。   那个人嘴角温柔的笑容是如此熟悉,只要是看着你,就仿佛你是他的整个世界——这样的温柔包容在现在的赵璋看来,虚假的令人作呕。   为什么,为什么董家辉在他死后,还有脸来到他的灵堂,对着他的遗像做出这样虚伪的表情!   赵璋心底的愤怒近乎沸腾,可董家辉无法察觉到他如此剧烈的感情,只是一动不动的看着那张照片,嘴角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过了许久,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   “小璋,你真是命不好。”他似乎有些遗憾,摇了摇头,上前一步,伸手抚上暗色的相框:“希望你下辈子能过的比现在幸福。”   话音刚落,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忽然回头朝着灵堂门口望去。   赵璋跟着看过去,见到一个人飞快的朝着这边跑过来,转眼之间冲入灵堂,带着一股肃杀之气,凌厉的眼神如冰刀子狠狠地刮在董家辉身上。   “赵总。”   董家辉从容的转过身,含笑对着来人点头,十分熟稔的寒暄道:“没想到你也来了,真巧。”   赵清渠穿着一身剪裁十分合身的西装,面料看起来相当高档,可这么一件昂贵的衣服却在他刚才的奔跑当中被弄的十分凌乱,衬衫最上面的几颗扣子敞开,露出因喘气而不断起伏的胸膛,显然来的十分匆忙。   他浑身散发出一股迫人的气势,上前几步,冷冷的看着董家辉,举起手里的枪,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含笑而立的董家辉。   “从这里滚出去。”   董家辉耸耸肩,露出无奈的神色。   “赵总,小璋才走没几天,你这样在他灵堂动刀动枪实在是不好。”   赵清渠握着枪的手似乎抖了抖,但很快,他的眼神更加沉稳凌厉:“董家辉,我不想在这里见血,你也不用在这里猫哭耗子。”   “赵总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我和小璋这么多年感情,发生这样的事我不比你这个当叔叔的好受,你怎么就不相信呢。在的时候不让我来拜祭,我只好挑你走了的时候来看看。”   他长叹一声,显示难过的神色,随后似乎又想起什么,讶异的打量了赵清渠一番:“话说回来,今天似乎是赵总你大喜的日子,怎么忽然来这儿了?”   董家辉忽然露出恍然的神色,惊叹道:“赵总,您不会是直接从婚礼现场过来了吧?这样的日子,这么做也不怕新娘子嫌晦气?”   在一旁听了许久的赵璋凝神看去,董家辉说的果然不假,赵清渠一身西装领结,胸前口袋还别了一束花,果真是新郎的打扮!   赵璋怔怔的看着那束花,不知该作何反应,耳边却又传来董家辉带着笑意的声音。   “小璋头七都没过,赵总就忙着办喜宴,令堂果真是迫不及待,可惜今日我来祭拜小璋无法前去贺喜;不知赵家何时改姓李,那个时候我一定带厚礼前往恭贺。”   赵清渠脸色一片铁青,连声音都开始不稳,他一字一顿,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董总多虑。”   他逐渐平静下来,仿佛所有的怒气一瞬间化为乌有,又恢复了淡漠疏离的表情。   “董家辉,你有时间在这里信口雌黄,不如早些回去和你家主子好好商讨商讨,如何能挽回颓势。”   他淡漠的看着董家辉,仿佛在看一只蝼蚁:“既然你和我侄子这么多年感情,那么我早些让你下去陪他,他想必高兴。这也算是我这个不称职的叔叔对于侄子的一点弥补。”   董家辉的脸色瞬间变了,随后,他微微眯眼,冷笑一声。   “那又如何,赔上自己侄子的性命,还要靠着联姻才能略胜一筹,赵清渠,孤家寡人的感觉如何?”他轻哼一声:“算了,懒得与你多说,来日方长。”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轻轻的放在赵璋的遗像下。   “下辈子可别这么倒霉了。”   他对着遗像低低说了一句,转身走出灵堂。   赵璋定睛看去,一串黑曜石手链静静的躺在遗像下的红木桌上,散发出的黑色光泽,仿佛带着无尽的魔力,让人深陷其中。   相识伊始,那串手链便一直被董家辉戴在手上,据说是请得道高僧开过光的僻邪之物,从小到大绝不离身,是被相当看重的东西。   赵璋与董家辉感情最好的那段时间,他一直想找机会索要那串手链,仿佛董家辉答应给他,便能证明他们之间感情的深厚。   每当他提出此事,董家辉只是微笑着岔开话题,从未答应,甚至连摸都没让他摸一下。   如今他不在了,那串手链倒是被主人十分大方的拿出来,转赠给死人。   赵璋闭上眼,已经不想在继续看下去,急切的期待着回到最初的迷雾之中。   可惜他的愿望并没有实现,只能继续呆在灵堂之内,陪着对着他的遗像发呆的小叔,百无聊赖。   赵清渠还真是从婚礼现场跑过来的啊……   赵璋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赵清渠的扮相,仿佛已经看到新郎落跑后新娘气急败坏的扭曲面庞,心底顿时十分舒畅。   也不知道那个倒霉的新娘子是谁,如果真是李媛丽,那倒是出了一口心中恶气。   赵璋没能愉悦多久,便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一阵嘈杂的人声从远处传来,一团白影风一般的刮进灵堂,停在赵清渠面前,一张脸上满是泪痕,浓妆被泪水糊成一团,乍一看去犹如地狱恶鬼,十分狰狞恐怖。   李媛丽抬手就要给赵清渠一巴掌,打空之后,疯了一般将头上的饰品和昂贵的首饰一件一件拆下砸在地上,望向新郎的表情简直像要把他活生生吃掉一般。   “赵清渠,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没一个死人重要!”   她哭得悲切,赵清渠却微微后退一步,语调异常平静。   “安静点,这是灵堂,有事我们出去说。”   李媛丽刷的抬起头:“出去?你倒是出去一个给我看看,市里面几乎所有媒体的记者都聚集在门口,你出去啊!有本事你对着所有媒体说你不想娶我,你心理变态想娶一个死人!”   “注意仪态,别丢两家的脸。”   赵清渠沉下眼:“跟我回去,婚礼继续,媒体我会着手处理。”   李媛丽仿佛已经激动地神志不清,浑身颤抖,她又哭又笑,忽然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遗像前,举起相框,狠狠地朝地上砸去!   伴随着清脆的声响,相框的玻璃碎成无数片散落在地上,反射出的阳光刹那间散发出及其刺眼的光芒,赵璋忍不住闭眼向后跌去,只觉得浑身一沉,一阵眩晕感袭来,浓雾聚拢,瞬间将他吞没。   他猛地睁眼,被天花板上的吊灯晃花了眼睛,几乎刺激出眼泪,赶紧闭上。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醇厚,十分好听。   “你醒了。”      ☆、第35章   赵璋眨了眨眼,终于适应了对于他来说过于强烈的光线。   他缓慢地转动眼珠,一偏头,便看见那个坐在床头的男人。   细框眼镜夹在鼻梁之上,藏在镜片之后的双眼仿佛一汪清澈的泉水,带着令人惊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他的头发打理的十分干净整洁,双手交叠放在置于膝盖的书上,背脊挺直,显得非常优雅得体。他的面庞虽然算不上富有男人味,但却意外的柔和儒雅,嘴角含着一抹沁人心脾的微笑,关切的看着他,微微俯下身。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赵璋看了一圈布置的简洁清爽的房间,摇了摇头,仿佛被男人柔和的气息影响,也微微放轻了声音。   “谢谢,我很好。”他暗自掐了自己一把,确定不是在做梦之后,毫不掩饰的直视对方,露出客气而疏离的表情:“这是哪里?您又是谁?”   “这里是私人病房。”仿佛早就料到会有此疑问,他微微一笑,露出安抚的神色:“我叫唐凌天。母亲在湖边发现了你,我并没有找到关于你的身份证明,便擅自做主将你送到这里治疗,如有冒犯,实在是抱歉。”   赵璋垂下眼,他自从醒来大脑便一直隐隐作痛,昏迷的时候那一段不知道是梦境还是现实的场景给了他不小的冲击,直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根本无从判断这个自称唐凌天的男人话语的真假。   想起灵堂的那段场景,他呼吸一滞,连心头都仿佛隐隐作痛起来。那一段似真似假的场景真真正正的戳到了他的痛处。   董家辉、赵清渠、李家、赵家,这一切隐藏在其后,他那辈子唯恐避之不及的东西,竟然在他死后彻彻底底的浮出水面,让他不得不面对现实。   他是利益争夺之中的牺牲者,一个被榨压完所有剩余价值而彻底抛弃的可怜虫。   不管是场景中董家辉临走前的施舍,还是赵清渠灵堂里的失态,都无法激起他心中的半点涟漪。   做出那样遗憾或者悔恨的表情又有什么用呢,人已经死了,再这样惺惺作态,难道不虚伪么。若是真心的难过,那在他活着的时候,早干什么去了?   人死后才做出这番表情,无非是想让心底坦然一些,找个理由安慰自己罢了。   “你真的还好吗?你脸色看起来很差。”   唐凌天的话语把他从思考中拉回现实,对着这样一个面露关切的人,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赵璋实在是无法摆出一副淡漠的神情,更何况在某种程度上,这个男人的确是他的救命恩人。   “我没事。”他勉强朝着对方笑了笑:“十分感谢你救了我,所有治疗费用我会尽快付清,给你添麻烦实在是非常不好意思。”   唐凌天的眼神更加柔和了一点,他给赵璋倒了一杯水轻轻放在床头柜上,笑道:“别这么客气。任何人都不会见死不救,更何况并不是我救的你。”他忽然露出了歉意的表情:“是我母亲在湖边发现了你,我也是在接到她电话后赶回家才……”   虚掩着的病房门忽然被推开,赵璋听到一个有些沙哑的苍老声音:“阿天,阿辰醒了没有?”   赵璋发现唐凌天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古怪,对方忧心忡忡的看了他一眼,忽然低下头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飞快的说了一句话。   “我妈有些认不清人,请稍微配合一下,等会再跟你解释。”   说完,他飞快地站起身,朝着颤颤巍巍进门的老太太走过去。   “妈,您慢点,小心摔着。”   被唐凌天搀着的老太太一身暗青色的棉袄,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的盘在头上,她步履蹒跚的走到病床边,一双眼睛直愣愣的盯着赵璋,看得久了,竟然闪出些许泪光。   赵璋头皮一麻,立刻撑着床想要坐起来。他最见不得老人难过的样子,在他所受的教育中,老人和孩子是最需要帮助和爱护的群体,若真的眼睁睁看着一个连路都走不稳的老太太站在他床前哭,他恐怕会一辈子良心不安。   可他还没坐起来,就被老太太伸手又按了回去,那只枯瘦且布满皱纹的手并没有收回来,而是抚上了他的脸颊,指尖一直在微微颤抖。   “阿辰啊,怎么还这么调皮,又去湖边玩。”   老太太伸手拍了赵璋一下,沙哑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你这么多年不回来看妈,好不容易回来了,又贪玩掉到湖里面,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   说着,她捂着脸呜呜的哭起来,赵璋手足无措的安慰着老人家,笨拙的不断道歉,过了好一会儿,老太太的脸色总算好了一点,收起眼泪。   “阿辰啊,这么多年有没有想妈啊?”   “……想。”   老太太顿时露出了笑容:“阿辰匆匆忙忙回来,还饿着吧?妈去给你烧你最爱吃的红烧肉,想吃多少吃多少,好不好。”   她又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刻伸手从棉衣里悉悉索索的摸出一个布包,一层层打开,露出一叠粉红色的纸币。   “阿辰啊,这是这么多年来你寄给妈的钱,妈用不上,都留着给你。你回来妈也没给你买些什么,钱你拿着啊,看见喜欢的就去买……”   赵璋并不敢接那一叠钱,见老太太硬往他怀里塞,左右为难,抬眼求助的看向唐凌天,对方却朝他微笑着用口型示意收下。   赵璋十分勉强的接过布包,老太太终于露出满意的神色,一直站在一旁的唐凌天趁机上前搀住老太太,笑容满面的低下头。   “妈,你看阿辰他才回来,一路上都没好好休息,肯定累得很,您也别瞎忙,回房休息休息,让阿辰也睡一会儿好不好。”   老太太思索了一会儿,似乎觉得唐凌天说的很有道理,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全,你弟弟肯定累了,走走走,你也别吵阿辰,让他好好休息。”   老太太硬是拽着他走出病房,唐凌天临走前朝着赵璋递去一个眼神,然后顺从的挽着老太太的手,体贴的关上房门。   病房内只剩下赵璋一人,他低头看着手里洗的泛白的布包和里面一沓整整齐齐的纸币,忽然觉得鼻子有些酸。   虽然知道并不是真的,但老太太对他的态度,让他情不自禁的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母亲还在的时候一家三口的时光。   那样的温馨美满,可如今,他却连自己母亲的样子都有些记不清了。   正当他陷入伤怀之时,安顿好母亲的唐凌天又推门走了进来。   赵璋连忙把钱连带着布包递给他。   唐凌天并没有接,只是好脾气的笑笑,重新坐回床头。   “我妈神智不太清楚,她把你认成我弟弟唐凌辰,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会,老太太人很好。”   唐凌天又笑了笑,他似乎十分爱笑,一旦翘起嘴角,整个人便如沐春风,分外儒雅亲切。   “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因为一直不知道你的信息,我没办法联系你家人,也还没来得及报警,你现在要不要给家人打个电话?”   赵璋怔了怔,顿时有些犹豫。   他大概能猜到自己的失踪会引起怎样的兵荒马乱,但是经历了那一场不知是幻是真的梦境,他觉得在没有调整好心态前,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坦然的去面对上辈子和他密切相关的人。   更何况,虽然他溺水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自己将车子开进湖里,但差点淹死却少不了陈瑞那临门一脚的功劳。   理智上他理解人在生死攸关的时刻总是首先考虑自己,但感情上,他绝不会像圣父一般去大度的原谅一个差点害死自己的人。   赵清渠和陈瑞的关系似乎并不一般,他现在贸贸然回去,免不了再和陈瑞相见,若真再见,他可保不准自己会说出什么做出什么,那个时候,恐怕会直接削了小叔的面子。   而赵清渠这个人骨子里是多么的自负偏执和霸道,相处了这么多天,赵璋总还是有几分体会的。   赵清渠认定了什么,就很难去改变,既然和陈瑞的确有几分交情,那么赵璋若十分直白的挑明了真相,和陈瑞撕破脸,恐怕会和赵清渠生出间隙。   他不能这么做,毕竟现在和赵清渠搞好关系,对他百利而无一害。   所以他不打算现在回去。   若现在回去,的确是让所有人松了一口气,少担心几分,但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既然赵清渠表现出对于他的重视,那么何不让他再重视一点,毕竟人都是这样,只有失去的久了,才能越发显的得到的时候的重要。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对着唐凌天投去了一个歉意的眼神。   唐凌天露出了一个理解的微笑。   “没关系,你先住在这里,毕竟身体状况还要观察一段时间,而且妈那样喜欢你,若一下子走了,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和妈交代。”他将布包推回到赵璋怀中:“这些钱你拿着,就当我雇用你在这段时间扮作我弟弟陪妈的酬劳,妈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高兴过了。”   唐凌天似乎察觉到了赵璋为难的心态,不容置疑的将钱塞回赵璋怀里:“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总不能真的叫你阿辰。”   赵璋沉默了片刻,轻轻呼出一口气:“叫我阿辰没什么不好。”   他抬起头:“既然要扮作你弟弟,那么就该演的更入戏一些,不是么”   唐凌天神色微动,似乎有些惊诧,他用复杂的眼神看了赵璋好一会儿,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   “如果你的坚持的话,那么好的,阿辰。”   赵璋低下头,用极轻的声音说了一声谢谢。   头顶传来唐凌天低沉好听的笑声,他并没有表现出对于赵璋身份一丝一毫的好奇,自然地仿佛二人是相交多年的老友。   他坐在病房又随意的和赵璋聊了些别的,时事新闻,古今中外,谈吐风趣幽默,无论赵璋讲起什么他似乎都能说一点,言语温和的仿佛清澈溪水,潺潺流过心头,让人感觉十分舒服。   赵璋一直紧绷的神经,在一番言谈之后,终于稍稍放松下来,露出些许疲态。   似乎看出了他的困倦,唐凌天十分自然地向他告别,临走前拿出名片,又用笔在一排号码下面手写了一个电话,然后双手递上前。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平时空闲的时间不多,如果有什么事就打这个电话联系,补写的是我的私人电话。”   赵璋扫了一眼,发现唐凌天这个名字下方的公司名称,颇为眼熟。   赵璋挑起眉,立刻改了口。   “没想到唐董竟然是这样的大人物。”   唐凌天失笑:“名誉董事,挂名的而已,只是听起来吓人,还是托朋友的福。我平时也只是自己做做小生意。”   赵璋笑了笑,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就算是挂名,没几分真本事根本不可能挂在名片上的那个集团下。   那企业虽算不上耳熟能详,但出现的平率也不低,Y市大型地方企业,产业涉足餐饮、娱乐、房地产、物流、基建等多个领域,目前发展势头十分迅猛,以Y市为中心逐渐辐射全国,多少年轻人挤破头都想进去的地方。   倒是真没料到这样的企业竟然和唐凌天也有几分关系。   他本来还疑惑如此豪华的私人病房,轻易地安排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未免也太大方和不可思议了一些,如今得知唐凌天这样的身份,加之他关于自己有些认不清人的母亲的请求,倒是让他有些明白了。   目送唐凌天走出病房,见他十分体贴的轻轻关上房门,赵清渠对这个男人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无论如何,唐凌天救了他一命这件事,可是真真正正的。      ☆、第36章   果然如唐凌天之前所说的,他十分的忙,每次来到病房只是匆匆询问几句就立刻离开,就算呆在房间里的短短几分钟,电话也一直响个不停,根本没个停歇。   赵璋大部分时间都陪着老太太说话,老太太的病房就在他隔壁,没事喜欢拄着拐杖颤巍巍的来串门,一旦过来就絮絮叨叨个没完,听了几天,赵璋也逐渐猜测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两兄弟里,唐凌天是抱养,只有唐凌辰才是老太太真真正正的亲生儿子。据唐凌天所说,唐凌辰在很多年前就因为意外死去,老太太得知消息后承受不住打击,精神失常,总觉得自己的亲生儿子只是出去闯荡,才因此离开了她身边。   既然这样的谎言能让母亲好受点,唐凌天便默认了这个“事实”,甚至每个月以弟弟的名义给母亲汇钱,好让这个谎言显得更加真实一些。   这样的汇款持续了好几年,直到老太太开始时不时的向唐凌天抱怨“白眼狼”小儿子竟然不知道回来看看她,实在是伤透了她的心。   那个时候唐凌天便知道,真相隐瞒不了多久了。本来就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只不过是因为母亲的逃避,而自己编织出了一个梦境,那样所谓的“恢复正常”,迟早会失效。   而现在,母亲又开始行为疯癫古怪,本来身体就不大好,却因为“小儿子久久不归伤了心”而拒绝治疗,甚至开始趁着护理不注意,偷偷溜出医院,徘徊在附近寻找“阿辰”。   赵璋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老太太捡回来的。   老太太说话逻辑混乱,十分跳跃,连唐凌天都不知道当时到底是怎样的情况。   那天下午他忽然接到母亲的电话,电话里母亲口中直说着“阿辰回来了”,唐凌天立刻抛下手中所有的事物赶了回去,看到的便是被放在木板拖成上浑身湿透不知死活的赵璋。   之后便是送进医院治疗,赵璋醒来,以及老太太欢天喜地的庆祝“阿辰总算回来了”。   赵璋的出现着实让唐凌天松了一口气,他十分担心母亲的精神状况,而如今赵璋的出现却显然安抚了神志不清的老太太。   某种程度上,唐凌天和赵璋互惠互利,一方提供住宿和治疗,另一方安抚老人精神。赵璋也不会因为太过欠唐凌天人情而感到不安。   这样的现状让唐凌天和赵璋都十分满意,并且很有默契的打算一直维持下去。   “阿辰,吃苹果。”   “妈,您坐着,我来削。”   赵璋见老太太拿着水果刀的手直抖,赶紧伸手接过来,将老太太按回座位里。   这几天老太太恨不得直接在他的病房打地铺,一整日一整日的呆在这,嘘寒问暖无微不至,让赵璋很是感慨。   若唐凌辰真的活着,有这样的一个母亲,的确十分幸福。   他一边想着,一边削苹果,难免有些心不在焉,病房门外忽然传来咚的一声,他的手抖了抖,一阵细微的刺痛传来,拇指指腹顿时被锋利的小刀划了一个口子,鲜红的血液沿着伤口溢出,很快布满了拇指。   “阿辰!”   老太太高喊一声,甩掉拐杖扑了上来,握住赵璋的手一脸惊慌。   “阿辰,疼不疼!阿辰不怕,妈这就叫人来救你!”   还没等赵璋有所反应,老太太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拨通了大儿子的电话,对着话筒又哭又喊。   “阿天,你快过来!阿辰他伤着了!都是血……”   唐凌天刷的站起来,也不管会议室里惊诧的看着他的众人,一边安抚着母亲,一边大步走出公司。   一直等在会议室门口的男人见他出来了立刻迎上前,笑得十分谄媚,唐凌天却没时间同他啰嗦,随意摆了摆手,按下电梯直达车库,发动汽车朝着医院赶去。   赵璋将手指的伤口简单的处理了一下,更多的时间则是用来安抚情绪过分激动的老太太。   受伤的部位和溢出的鲜血显然给了她十分大的刺激,老太太浑身发抖,紧紧地抓着赵璋,那样恐惧的眼神,仿佛担心下一秒小儿子就会凭空消失。   赵璋也没想到老太太的反应竟然会如此激烈,一时间很是手忙脚乱,就在他手足无措之时,门被从外推开,唐凌天走进来,扫了一眼屋内的情况,上前扶住母亲,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妈,您吓着阿辰了。”   这句话十分有效,老太太立刻安静了下来,她小心翼翼的看着小儿子,声音依然带着一丝颤抖:“阿天,你弟弟受伤了,流了好多血……”   “妈,你去休息一会儿,等睡一觉就什么都好了。”   唐凌天温声细语的安抚着母亲,连哄带骗的将她带回隔壁的病房,安顿好之后转身回来。   “伤口怎么样了?”   “我处理了一下,小伤,没有大碍,还麻烦你赶过来,真是……”   “阿辰,你也太见外了。”   唐凌天和气的笑着,十分自然的拉过他的手,握住他拇指放到眼下仔细端详。   赵璋不适应的抽了抽手,神情顿时有些不自然。   “伤口有些深,光抹这些药不够。”   唐凌天按铃叫来护士,张口报出了一串东西,不一会儿小护士拿着一个医药箱进来,放在了他面前。   赵璋瞠目结舌的看着唐凌天极其娴熟的冲洗掉他之前粗糙处理时上的药膏,又重新抹药包扎,动作行云流水,若不是穿着一身西装,他还真要以为唐凌天是某个医院的资深大夫。   将绷带过好,唐凌天抬头,恰好对上赵璋惊叹的眼神,顿时失笑。   “怎么了?”   “没事,只是没想到你干这些这么熟练。”   “做得多了,自然就熟了。”   唐凌天淡淡的一语带过,手机此时响了起来,他歉意的朝着赵璋看了一眼,接通电话,走出病房,轻手轻脚的带上房门。   听着越来越远的脚步以及逐渐变小直至消失的声音,赵璋低下头,包扎的十分漂亮的拇指映入眼帘。   他的伤口虽然划得有些深,但说到底也只是小刀割出的伤口,被这么郑重的包扎一番,倒也显示出唐凌天的几分严肃可爱。   明明是那样随和的一个人,却在小细节上意外的坚持。   想起刚才唐凌天表示要重新处理伤口时坚持的神色,赵璋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这样想着,他真的勾起嘴角,笑出声来。   脚步声从门口传来,赵璋抬起头,以为是唐凌天回来了,但等了许久,却不见人入内,心底颇有几分诧异,起身拉开了门。   门一打开,便和一个陌生的男人打了个照面。   “你找谁?”   那男人并没有回答,只是探头探脑往屋里看了几眼,随后移开眼匆匆转身:“对不起,找错房间了。”   那人的这一番动作让赵璋有些膈应,他斜跨一步挡住男人的路:“你到底想找谁。”   赵璋的态度颇为强硬,语气也不那么客气,男人似乎有些惊讶,和他对视片刻,眼角忽然瞟到赵璋病房内椅子上披着的外套,顿时露出恍然的神色。   他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忐忑转变为充满警惕的戒备,并以一种打量货物值多少钱的眼神将赵璋从头到脚看了一番,最后很不客气的开口。   “唐董在哪里?”   “唐凌天?你找他?”赵璋挑起眉,优哉游哉的靠在门框上:“你找他有什么事?”   那人眼角抽了抽,似乎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急事,他在哪?”   “很抱歉,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你……”   那人似乎有些恼羞成怒,刚想发作便听到从身后传来的声音。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唐董!”那人转身,见唐凌天站在身后,急促开口:“Chris病的十分严重,今晚的活动真的出席不了,也请您体谅一下……”   “我体谅他,谁来体谅公司?”   赵璋第一次看见唐凌天收起笑容,露出漠然的神色,整个人顿时显得冷厉的不少。   “唐董,Chris现在连床都起不了……”   “今晚的活动你现在才来跟我说这个?票早就售空了,他说出去就不去,让我们怎么跟持票人交代?在粉丝面前耍大牌,他还想不想混了?”   唐凌天一番话毫不留情,几乎压得对面的人抬不起头来,直冒冷汗。   “唐董,要是Chris身体状况稍微好一点,他就是爬也要爬过去,可今天真的不行……”   “不要以为背后有人捧着就敢跟公司叫板,你回去跟他说,如果他今晚不去,以后这样的活动就永远别去了。你虽然是他的经纪人,但麻烦搞清楚,发给你工资的到底是谁。”   被劈头盖脸的训斥一番,经纪人几乎是夹着尾巴迅速走了,赵璋在一旁布景板一般干站了半晌,对于唐凌天如此严厉的神色倒是觉着很有几分新鲜,也没急着走,站在原地多看了一会儿。   唐凌天神色冷淡的目送经纪人灰溜溜的离开,转头看向赵璋时又恢复了儒雅温润的笑容。   “公司里乱七八糟的事儿,让你见笑。”   “没事儿,说起来还是我这边耽误了你办公,搞到公司员工跟着你追到医院,怪尴尬的。”   “算了,不说这个了。”   唐凌天率先走进病房,在老位置坐下,顺便把披在椅背的大衣重新穿好。   “妈最近怎么样,有时间的话跟我讲一讲。”   唐凌天是个及其孝顺的儿子,每隔几天总要询问一边医生护士母亲的情况,如今多了一个赵璋,他问的更是勤了。   赵璋也乐得向他交代,毕竟和老太太聊天主要靠哄,完全没有和唐凌天闲聊时的畅快。   讲完了老太太的事,他们又聊了几句,多喝了几杯茶,唐凌天道了声歉,借用病房厕所。   好巧不巧,唐凌天一关上厕所的门,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赵璋拿起手机走到门前敲了敲。   “你的电话。”   “帮我接一下。”唐凌天含糊的声音从厕所里传来:“告诉他我等一会打回去。”   赵璋看着来电显示里“Chris”的字样,按下了接听键。   “喂,唐董。”   电话那端传来带着鼻音的沙哑声音,赵璋微微一愣,觉得这个声音怎么听都觉得有些熟悉。   “喂?喂?唐董,听得见么?”   赵璋缓缓皱起眉,刻意压低声音,粗声粗气的开口。   “Chris……陈瑞?”   对方的声音顿了顿:“是我……唐董?”   赵璋闭上眼,啪的一声挂掉电话。   ☆、第37章   唐凌天出来时便看到赵璋手中握着他的手机,一动不动的对着窗户发呆。   “阿辰?”   他叫了一声,赵璋如梦初醒,连忙把手机还给唐凌天,露出歉意的神情:“真的不好意思,我不小心按错键,把电话挂了,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没事儿,我打回去就好。”   唐凌天一如既往的露出温柔的笑容,丝毫不在意赵璋的刚才的举动,低头打开手机里的电话簿,翻到“已接来电”页面。   赵璋一直在旁边悄悄观察这唐凌天的表情,见他眉头微微蹙起,随后缓缓展开,若无其事的将手机放回口袋,不禁产生了一丝好奇。   虽然惊讶于陈瑞竟然和唐凌天认识,而且似乎是上下级关系,但他没想到唐凌天竟然不打算回电话。刚才那个所谓的经纪人那一番话引起了他十足的兴趣,听起来陈瑞过的并不好。   想到这里,赵璋免不了心底生出了几分幸灾乐祸。   陈瑞若过的不好,他就安心了。   也许是他面上表现的太明显,唐凌天投来疑惑的视线,赵璋连忙扯平上翘的过分厉害的嘴角,挑眉回望过去。   “怎么了?”   “阿辰,你看起来很高兴。”   唐凌天笑了笑,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   “从认识你到现在,我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高兴,真好。”   他忽然伸出手,像摸小狗一样揉了一把赵璋的头,并在对方露出不满的神情前迅速收了回去。   “年轻人就该开心一点,总是那样死气沉沉的,老了可怎么办。”   “说的好像你很老似的。”赵璋被激起了几分年轻人的心性,轻嗤一声:“论外表,你顶多大我五岁。”   “这话我听着高兴。”唐凌天哈哈一笑:“可事实是,我今年三十一了。”   这下轮到赵璋吃惊了,他上下打量一番唐凌天,怎么也看不出来面前这人居然已过而立,他忽然发现自己身边都是些看不出年龄的家伙。   赵清渠、董家辉、唐凌天,明明都是过了三十的男人,却看着跟二十好几的年轻人一样,丝毫不显年纪。   哪像上辈子的他,还没活到三十,便已经长出了白发。   正当他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着这一堆事情时,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敲了敲门走进来,见到唐凌天在这里,明显松了一口气。   “唐先生,505房的病人情况不大好,您要不要去看看?”   “505房?”赵璋见到唐凌天微微一怔,立刻掏出手机按下几个键,然后顿了好一会儿,又把手机放了回去。   他转头朝赵璋看了一眼,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我有点事,大概要先走了。”   “啊,你忙去吧,忙去吧,来这一趟实在是麻烦你了。”   赵璋十分善解人意的点点头,站了起来:“我送你。”   “不用麻烦。”唐凌天摆摆手:“我还要上楼一趟,过阵子再走,你好好休息。”   赵璋目送唐凌天匆忙离去的背影,转身躺回床上闭目小憩,迷迷糊糊没睡多久,便听到咚咚咚的响声。   慢吞吞睁眼,扭头便看到老太太气得满脸通红,将拐杖往地上捣的咚咚咚直响。   “妈?”   赵璋迷迷糊糊的喊了一声,老太太立刻扭头,颤巍巍的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床边。   “阿辰,是不是妈把你吵醒了?”   “没有的事,妈,我已经睡好了。”赵璋笑着安抚一句,拍了拍老太太的手被:“妈你怎么来了,才睡多久。”   “哼。”老太太露出不忿的表情,又狠狠地将拐杖往地上敲了敲,抬高嗓子:“要不是我回来看看,哪里知道凌天那个臭小子又跑了!弟弟受伤了他也不多留一会儿,天天就知道工作工作工作!赚那几个臭钱有什么意思!连我的话也不听,这是想气死我!”   “妈,您悠着点,别激动!”   赵璋吓得赶紧坐起来给老太太顺背,生怕她激动出个好歹来,可他越是安慰,老太太就越觉得小儿子懂事,大儿子越不是个东西,顿时气的更狠了。   见老太太的情绪安抚不下去,赵璋赶紧给唐凌天打电话,电话却根本打不通,他在窗边往外瞟了一眼,惊喜的发现唐凌天的车竟然还停在车场,顿时想起他离开时的那句话。   “妈,哥他没走,只是上楼去一下,我这就把他叫下来。”   “我跟你一起去!那个混账东西,反了天了!”   赵璋拧不过老人家,哭笑不得的搀着她乘电梯前往五楼,老太太一路上一直叨叨唠唠,电梯门一打开,她顿时安静了。   五楼的走廊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与其他几个楼层完全不同的格局和冷色调的地毯无不显示出冷肃沉寂的气氛,让人不自觉地压低声音,屏住呼吸。   赵璋搀着老太太,悄无声息的走在柔软的地毯上,五楼这一整层楼的厅相当大,穿过大厅进入走廊,两遍的房间数量远远低于其他楼层,全部都空空荡荡。   四周一片寂静凄冷,他的心底忽然产生了一种恐惧的感觉。   老太太显然也有些害怕,握着赵璋的手更加用力,睁大一双眼睛,有些惊慌的四处打量。   既然已经上来了,总不好立刻下去,赵璋搀扶着老太太,沿着走廊一间一间的寻找505房号,很快便走到了最尽头。   他的目光停留在最里面那间房间的门上,其他的房间都敞开大门空空荡荡,唯有这一个紧闭着。   里面应该有人。   赵璋扶着老太太又上前几步,手刚触摸到门把手,若有似无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他顿时停下了动作。   唐凌天的声音若有似乎的传了出来。   “主治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刀爷若撑不过去,也就这两天的事。”   另外一个声音发出轻哼,这声音十分清浅,但那音调于赵璋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他猛地捂住老太太的嘴,做出噤声的手势,额头泛起细细密密的汗珠,心如鼓擂。   赵清渠!那声音就算是化成灰他也认得!   赵清渠怎么会在这?!   他心神混乱,此刻,赵清渠的声音再度响起,微微清晰了一些。   “死便死了,这是好事。”   赵璋听见唐凌天柔和的笑声:“若真死了,你恐怕又要忙好一阵子。”他顿了顿,放轻声音:“如果我没猜错,你那边已经够乱了。”   病房内沉默了片刻,赵清渠的声音响起,却带上了一丝疲惫:“凌天,我拜托的那件事……”   “很抱歉。”唐凌天打断了他的话:“我并没有找到你侄子。”   赵璋心猛地漏跳一拍。   “清渠,这么多天都没有任何消息,你侄子会不会已经……”   “不可能。”   唐凌天的话被猛然打断。   “我的手下在红树林附近发现了他的东西,这说明他已经上了岸,他一定还活着。”   “清渠,别激动,我没有别的意思。”唐凌天的声音带着安抚的意味,轻声道:“我会叫人继续找,毕竟我呆在Y市这么多年,认识的人也多,比你要熟悉不少,一旦有消息,我立刻联系你。”   “凌天,拜托你了。”   赵清渠的声音似乎有些沙哑,低低的传出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颓丧。   病房内一片寂静,病房外赵璋搀扶着老太太,靠着墙壁,缓缓闭上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唐凌天的声音忽然响起,从门缝传了出来。   “清渠,还有一件事。”   “你说。”   “Chris,我是说陈瑞,他……”   “他怎么了?”   赵清渠声音里面的冷意让赵璋心中一惊,微微睁大眼。   “虽然说陈瑞是你介绍进公司,这几年也发展的不错,但是他实在是越来越……”唐凌天似乎在斟酌措辞:“看在你的面子上,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可这一次主办方承办方什么都准备好了,前期宣传也做得声势浩大尽心尽力,他却临时说不去要取消活动,这实在是……”   唐凌天微微叹了口气:“之前就有媒体说他耍大牌,好几次演唱会晚到,擅自减少曲目,提前退场,这已经惹得很多粉丝不快,如今再来这么一下,清渠,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公司也要脸面,也要赚钱吃饭,恐怕养不起这尊佛。”   “给我面子干什么,我只是给他提供一个机会,以后的路走得好不好,还不是全凭自己。”赵清渠声音清冷淡漠,没留一分情面:“他既然坏了规矩,公司教训他雪藏他也是他自找的,我还能替他担着了不成?”   说罢,他冷笑一声:“以后凡是这种事就按你们公司规矩来,不用考虑我。”   “……清渠,我倒是第一次见你对他这态度。”   赵清渠的声音似乎更冷了几分:“他陈瑞又不是我儿子,自己做事导致的后果就该自己受着,省的这么大了还拎不清,以为干什么都有人替他兜着。”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唐凌天的声音带着笑意:“瞧我,匆匆忙忙打电话把你叫过来,连水都没来得及给你倒一杯,想喝点什么?”   “不用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赵璋听到病房里凳子挪开的声音和响起的脚步声,猛然惊醒,慌忙的往后退了一步,却忘记自己还搀着老太太。   老太太跟着踉跄了一下,拐杖敲在墙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谁在外面?”   赵璋看着被转动的门把手,手心满是冷汗。      ☆、第38章   这一秒似乎变得异常漫长。   赵璋盯着暗银色的门把手,全神贯注,看着细长的把手一点一点的向下旋转,发出极其细微的吱呀声。   他越发屏住呼吸,恨不得整个人融化在空气里,可是事实显然不以他的个人意志以为转移,他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把手越发的往下扭。   额头出了一层薄汗,也不只是热的还是急的。   屋里忽然传来一阵乒里乓啷的声响,动静之大连赵璋也吓了一跳,已经转了大半的把手“啪”的一声弹回原位。   “凌天?”   屋内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紧接着又是一阵细碎的声响。   “你没事吧?怎么平地就摔着了。”   “让你看笑话了,起来太急一个没站稳……”   赵璋顾不得擦那一脑门子的汗,搀着老太太紧捂着她的嘴赶紧一步步往后退,低头见老太太睁着眼带着几分不解看着他,便忙不迭弯下腰凑近她耳边。   “妈,哥他看起来也是有事儿在忙,外人前自家人哪能红脸,您先跟我回去,等他来了咱们再好好教训他。”   老太太一听,是这么个理,顿时觉得还是小儿子思虑周全,眼里就带上了一丝笑意,任由赵璋搀着往回走,张嘴就想夸一番。   赵璋覆在老太太嘴上的手立刻捂的更紧了。   “妈,先别让哥发现咱们,若他察觉我们想干什么脚底抹油跑了怎么办?他迟早得来看我们,到时候发作也不迟。”   老太太立刻噤声,由赵璋半拖半拽的搀着步子也比平时大了那么几分,走回病房颇有些气喘吁吁。赵璋见她面露疲色,心底有些愧疚,知道老太太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便早早又把她哄睡下了,才回到自己的屋子。   躺在床上,心却不宁。   刚才病房中偷听到的那一席话,连傻子都能听出来唐凌天和赵清渠早就相识,先不说那话里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情,但就赵清渠关于他的询问,以及唐凌天那时的回答,就足以让赵璋察觉出几分蹊跷来。   说到底,还是自己太过不更事,明明年纪也不小了,却犹如被豢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人情世故虽不至于半点不懂,但比起那些混成精怪的老姜,他还是差得远。   赵璋叹了一口气。   他早该想到这件事远没有那样简单,他赵璋落水,九死一生,凭什么别人没发现,偏生就那样巧的让唐凌天的母亲捡到,还这样巴心巴肝的救回来好吃好喝的供着。   赵璋跟老太太处了几日,知道老人家不会说谎,连脑子都不大清楚,说起话来颠三倒四,平日脾气来了说风就是雨,没那个能力编出一套天衣无缝的弥天大谎。   但老太太脑子不好使,唐凌天脑子却好使的很,在他醒后先发制人的编了一套他落水老太太发现救起然后电话联系儿子的说辞,引导着赵璋思维往那方面去,于是平日赵璋和老太太的聊天也基于这样的“事实”,偏生老太太说话颠三倒四,赵璋自然朝着那套“事实”上面联想,于是一切都符合了唐凌天的解释。   至于为什么老太太把他当做那命不好的小儿子,倒真有可能他和那早逝的可怜孩子有几分相像。   赵璋从没小看过唐凌天,经此一事更是把这几天的一切细细思索了个透彻,以唐凌天的缜密,怎么可能就这样巧让他偷听到这番惊人的话,莫不是早就结好了网,等他自己一头扎进去?   再者,之后赵清渠明明就要开门,唐凌天却无缘无故平地摔了一跤,这一跤,恐怕不是有什么东西绊住了唐凌天,而是唐凌天绊住了赵清渠。   既不着痕迹的让他发现了赵清渠的到来,又巧妙之极的替他挡下了赵清渠的寻找,这唐凌天,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赵璋垂眸思索了半响,逐渐品出了几分味道来。   他眉头一展,拉起被子往头上一盖,闷头自顾呼呼睡去,却不知道他这一睡就把白天睡了过去,苦了唐凌天巴巴等了那么久,始终没等来赵璋的质问。   其实这事儿真怪不了唐凌天,他的确是没想到自己和赵清渠的一番对话竟然就那样的巧,被赵璋听了个正着。   好在他反应机敏,听到门外的动静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来人是谁,当机立断摔了一跤,把赵清渠硬生生拖了回来。   东窗事发,他和赵璋相处的时间虽然总过加起来不多于二十个小时,但是平时就从赵清渠那儿听来不少,加上又和本人真真正正的交谈过一阵子,对于赵璋的性格也算摸了个大概,他本以为赵清渠前脚走,赵璋后脚就会过来质问,没想到他这回看走了眼,明明不是个有城府的性子,这回竟然如此沉得住气,愣是憋着连面都不在他面前露一个。   最后还是唐凌天没顶住,长这么大头一回没沉住气,拄着拐杖半吊着那条扭了筋的腿,一颠一颠驾临赵璋病房。   他酝酿了一番说辞,推门而入,恰巧碰见赵璋揉着眼睛睡醒。   “唐总……”赵璋迷迷糊糊的看了唐凌天半晌,似乎才认出来人,抓了一把头发翻身下床:“现在几点?真是睡迷糊了。”   唐凌天瞧着有些不对:“你才睡醒?”   赵璋抬头看了一眼挂钟,打了个呵欠:“一不小心睡过头了,整整一个白天。”   饶是唐凌天,也差点没绷住温文尔雅的表情,感情人家不是沉着气不来问,而是睡过去了!   这边赵璋已经倒了一杯白水,客客气气的放在他面前。   “你这是来找老太太的?”他微微笑了笑:“老太太白天可因为你气得够呛,一直念叨着等你回来要好好教训你,不过老太太嘴上说的如何凶狠,心底还是很心疼儿子的,如今你这幅模样看着倒是不错,老太太一见你拄着拐杖打好绷带,肯定心疼的把什么都忘了。”   赵璋说这话的时候笑眯眯的,就差拍拍肩跟他说一句“兄弟这招妙”,丝毫不提白天的事,那模样就像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唐凌天见他那副模样,却明白这是真的发火了,平时赵璋和他说话,可不是这个调调,现在却仿佛隔了一层,生疏的很。   于是他惯常的露出一丝无奈却又温润到骨子里的微笑,找了凳子坐下来把拐杖放到一边:“不用寒碜我了,想问什么就问吧。”   赵璋笑的越发深了,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线:“我还真没什么想问的,就不知道你这么晚跑过来,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   唐凌天挑起眉,终于收起了那副温和的表情,玩味的看着赵璋:“瞧你这幅心有成竹的样子,真不怕我因为撞破真相恼羞成怒,对你不利?”   “我这可不是心有成竹,我这叫破罐子破摔,既然在贼窝呆了这么久也没缺胳膊少腿,那也没啥好怕的。”赵璋喝了一口茶,老神在在:“再说了,你真想做什么,我就把妈叫过来,告诉她哥欺负我。”   唐凌天噗嗤一声笑了,一扫之前耐人寻味的表情,笑得十分开怀:“要是妈真信了,肯定得拿拐杖抽我,赵璋啊赵璋,我倒是终于有几分了解为什么赵清渠那家伙这么看重你,这一回我倒真是救对人了。”   赵璋挑起眉:“真是你救的我?”   “那还有假,要不是我把你捞起来,你早就做了水鬼。”   唐凌天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轻咳一声,道:“说起来我和你小叔也算是故交,只不过这几年联系少了,但总还有那么几分交情在,当初我和他分道扬镳,来到Y市立足,打拼几年也算是掌握了一些势力,他来Y事要干些什么,我总还是心底清楚的。”   哟,又是故交。   赵璋挑起半边眉,看向唐凌天的表情多了几分耐人寻味。   “别把我当成陈瑞那货色。”唐凌天垂下眼,淡淡道:“不是什么人仗着那几分患难之情就都会忘了自己的斤两的。”   哎呦,瞧这语气。   赵璋乐了,听之前那番对话就知道唐凌天和陈瑞不对付,但没想到竟然这样不对付。   “看你这态度,陈瑞在你手下讨生活那样久,可真不容易。”   “我跟他本就没几分交情,帮衬一把也全是看在赵清渠面子上。”唐凌天心平气和的喝了一口水,优雅的擦了擦嘴唇:“不扯远了,先说赵清渠来Y市,在这里又是追杀又是枪战搞出这么大动静,也不跟我打个招呼,直到事发我还是一头雾水。”   赵璋狐疑的看着他。   “你这是什么表情。”唐凌天又笑了,语气却十分温和:“你们在红树林那一块弄出的动静我听到报告后就赶了过去,恰好在下游把你从水里捞了出来。当时我也搞不清楚情况,总不好冒冒失失的就把你送出去,便带回来,后来倒是弄清楚了。”   说着,他露出歉意的表情:“本来带你回来是打算监视一阵子,毕竟一个处理不好容易生出更多的事。但没想到妈一看到你就把你错认成阿辰,我在调查清楚你身份后本来也想着要不要告诉赵清渠,后来看你和妈挺投缘,又瞧着你不大愿意联系赵清渠,我便自作主张把消息瞒了下来。”   这么说来不告诉赵清渠还是为了他好?   赵璋见唐凌天真诚无比的表情,嘴角勾了勾:“唐总这么做,也不怕小叔他有想法。”   “赵清渠和我是至交,我到时候和他解释,他自然理解。”   见唐凌天一副坦荡荡的样子,赵璋伸出手:“借手机一用。”   唐凌天不明所以的拿出手机,之见赵璋拿过飞快的按了几个键,拨号之后,凑到他耳边。   “我这么待在你这儿也不是个办法,这是小叔的电话,既然唐总这样为我考虑,便好人做到底,把刚才的话再给小叔说一遍,也免了我再去跟他解释。”   唐凌天面皮僵了僵,电话那头却已经接通,赵清渠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   “凌天,有消息了。”   唐凌天眼皮子一跳,连忙伸手握住赵璋举着手机的手,朝着耳边凑了凑,语调却依然温润柔和:“抱歉,并没有。”   赵璋玩味的看着唐凌天,露出了一个“你果然没说实话”的笑容,唐凌天觉得自己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了。   “那有什么事。”   那边的声音立刻冷下来,唐凌天眼皮子跳得更厉害了:“只是想问问你那边的进展。”   那头赵清渠似乎冷笑了一声,这笑声虽然轻,却不知怎的,赵璋和唐凌天同时头皮一麻。   “凌天,其实我正要跟你打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稳稳地传过来:“我这边的确有些进展,刚想告诉你,免得又让你费一番功夫。”   唐凌天抬头和赵璋对视一眼:“哦,说来听听。”   “消息不确定,还需要调查。”   “清渠,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有。”那边的声音顿了一下,再度响起:“你只要不挂电话就好。”   唐凌天和赵璋同时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一声轻响,齐齐转头朝着门口望去。   赵清渠握着手机,站在门口,眼神扫过他们,最后定在了赵璋和唐凌天交叠的那只手上,神情却是淡淡的,喜怒难辨。      ☆、第39章   六目相交,谁都没有说话。   赵璋感到手背黏黏的,一片湿热,这才反应过来竟是唐凌天手心出的汗。他侧目望去,见唐凌天脸上虽然挂着微笑,却掺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僵硬,显然也是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毫无准备。   再怎么倒霉,估计也有唐凌天垫底。如此一想,赵璋倒是坦然了。   赵清渠脸上看不出喜怒,眼神却凌厉的像把刀子,在唐凌天的脸上身上反反复复刮了好几个来回,几乎要刮下一层皮,然后微微扬起下巴,抬脚走进病房。   他这动作来得突然,赵璋手一抖,握在手里的手机“啪”的一声砸在床沿,又弹落在地上,滑到赵清渠脚前堪堪停下。   赵璋眨眨眼,刚撑起身离开床的屁股顿时又落了回去,他的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望向唐凌天,表示对于捡手机的无能为力。   唐凌天干咳一声,跛着一只脚弯腰伸手去捡自己那倒霉的手机,刚握住机身,赵清渠慢条斯理的抬起脚,以一种绝对不慢的速度,稳稳地踩在了手机上。   他从容的看着唐凌天,神情平淡,甚至在四目相交之后,勾起嘴角,轻轻笑了一下。   唐凌天又干咳一声,放弃手机站起来,双手插袋,调整好表情,顿时又恢复了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模样。   “你们聊,我先出去。”   唐凌天和赵璋同时扭头看向对方,二人此话异口同声一字不差,连频率语调都一模一样,倒真显得十足默契。   赵清渠脸色一沉,几个大步走到之前唐凌天坐的位置前,毫不客气的坐下去。准备回到座位的唐凌天只好顿住脚步,不尴不尬的站在原地,扭伤的脚微微抬起,颇有几分金鸡独立的味道。   唐凌天耸耸肩,潇洒一笑,拿起靠在墙上的拐杖撑住身体:“看来这里没有我坐的地方,我出去走走。”   赵清渠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别走远了。”   “我知道,不用赵总三番五次的提醒。”唐凌天啼笑皆非的摇着头走到门口:“我这腿脚也走不远,跑不掉的,放心。”   他顺手带上门:“再说你想找人,就算那人飞到天涯海角,不是也逃不出你手心么。”   唐凌天看了赵璋一眼,将门关上,转头望着空空荡荡的走廊,轻笑一声,拄着拐杖一颠一颠的朝着隔壁病房走去。   这边病房里,赵清渠和赵璋叔侄二人相对而坐。   赵清渠眼神阴沉,直勾勾的看着侄子,神情莫测复杂难辨。这目光的存在感太过强烈,赵璋似承受不住微微偏头,将视线落在窗外虚空一点,亦没什么表情。   过了片刻,他忽然感到一股劲道在拉扯盖在身上的被子。收回视线,却见赵清渠动作堪称温柔的将医院白色的被单微微拉起,盖住他脖子以下的部分,然后站起身,将半开的窗户关紧。   赵璋有些诧异,他设想过小叔大发雷霆,设想过小叔冷言恶语,但惟独目前的样子,他没有想到。   这样沉默平和的为他盖好被子关上窗,然后默默地倒一杯热水放在床头,再坐回原位抬眼安静地看着他。   赵璋感到很不习惯,他不安的扭动了一下,搭在肩上的被子往下滑了一点,露出肩头蓝白的条纹病号服。   “这几天降温,别着凉了。”   赵清渠再度帮他把被子盖好,冷不丁的冒出这样一句话,显然说话的人并不习惯这样温情的表达,充满磁性的低沉嗓音有些僵硬,话落之后抬眼再度与他对视之时,眼神微微闪动,最终定定的望着他。   “小叔……”赵璋刚开口,便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吓了一跳,他轻咳一声,拿起床头的水润了润嗓子,努力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更加自然一些:“好久不见。”   “的确好久不见。”赵清渠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眼底的一切柔软都消弭无形,又恢复了冷漠和凌厉,甚至带上了一丝令人心惊胆战的阴沉。   “若不是我刻意调出医院的监控录像,根本发现不了真相。”他低低的笑开了,眼神却冷的结冰:“一切都拜唐凌天所赐。”   “与他无关,是我不愿意联系你。”赵璋轻声反驳,虽然唐凌天帮他瞒天过海的确出于一部分不可告人的私心,但毕竟认识那么多天,他本人对于这位总是笑的柔和的家伙还是有相当的好感的。   赵清渠的脸色似乎更沉了,他仿佛在忍耐着什么,搁在床沿的拳头紧了紧,又缓缓松开:“是谁的责任,我不想追究,现在跟我回去。”   赵清渠说完,立刻有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开门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空箱子,把病房里放着的属于赵璋的东西一件一件装进去。   “等等!”赵璋厉声喝止,猛地坐直:“赵清渠,你问过我的意思没有?”   “打扰了唐凌天那么多天,怎么好意思再继续下去。”赵清渠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侄子,语气平静冷漠:“你毕竟是我的侄子,哪有不顾自家人,赖在外人这不走的道理。”   “自家人?”赵璋盯着赵清渠,仿佛要把他俊美的面容盯出一个洞,声音微微发抖:“赵清渠,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真的把我当成自家人?”   赵清渠眼神倏然沉下去:“这是什么意思。我赵清渠是吃饱了撑着才让一个没有经验资历的毛头小子身居高位?我吃饱了撑着不眠不休就为了把你从水里捞出来?赵璋,该摸良心的是你。”   赵璋呼吸一滞,脸色青白,他看着眼底酝酿着风暴仿佛比他还要愤怒的赵清渠,露出惨笑:“我争不过你,我只问一句,小叔,你觉得我落水失踪,是不是真的因为我比较倒霉?”   赵清渠忽然沉默了,从他的沉默,赵璋确定他已经知道了真相。   “小叔,你说我还敢回去么?”赵璋轻声开口:“我从落水获救以来,整夜整夜的做着噩梦,梦见自己好不容易爬上岸,却被一只脚再度踹回去,反反复复,最终耗尽肺里的最后一丝空气,被冰冷的水包裹着,越沉越深,躺在湖底,死不瞑目。”   他看着不发一言的赵清渠,轻笑一声:“小叔,你说我敢回去么?”   赵清渠缓缓抬头,望入赵璋眼里,眼底的隐痛近乎凝滞,他伸手握住赵璋搭在床边的手,用力的握紧,仿佛是无声的保证。   “不会有下次。”   “我不信你。”赵璋抽出手,缓缓摇头:“将我踹回水里的人依然风光无限,过得比大部分人都好,我在病床上躺了那样久,每日闲暇时都能在新闻看到他的报道和消息。我捡回了一条命,却看到这样的结果,赵清渠,我不敢回去。”   “他过的不好。”赵清渠忽然开口:“不要去相信那些毫无水准的小道消息,他这段日子过的一点都不好。”   赵清渠缓缓蹲下,伸手轻柔的抚上侄子的头发:“他不仅如今过的不好,以后还会更糟。”他眼底的阴沉逐渐沉淀,声音也带上了隐隐的阴狠:“既然敢做,那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早晚而已。”   “那我就拭目以待。”赵璋微微一笑:“请回吧,小叔。”   “你不愿意跟我回去?”   “我只是为安全着想,要知道,人活着不容易,我还是很惜命的。”   “你执意要留在这?”   赵璋抬头望着赵清渠微笑不语,眼神表达的意思却是明明白白。   赵清渠猛地站了起来,力道之大将原先坐着的藤椅生生掀翻过去,他紧紧地扣住赵璋的肩膀,巨大的力气几乎要把躺在病床上的人提起来,冷声道:“这儿就那么的好?让你这样乐不思蜀?”他阴沉的俯下身,极具压迫感的贴近侄子,毫无笑意的勾起唇角:“赵璋,你到底是舍不得这块地,还是舍不得这里的人?”   “赵清渠,你什么意思!”   赵璋霍然抬头,狠狠地瞪着几乎要贴上他面颊的小叔,胸口剧烈起伏:“不要把所有人都想的和你一样龌龊无耻。”   赵清渠直起身,面色更冷,嘴角翘的也越高,声音冷漠的如同极地寒冰:“你以为唐凌天是什么好人?”   “我儿子是不是好人轮不到你管,但你一定不是个好人!”   苍老的声音忽然在门口响起,老太太拄着拐杖,气的脸色通红,胸口剧烈起伏,以一种平日根本不可能达到的状态健步如飞的冲上来,抬起拐杖劈头盖脸的就往赵清渠头上抽。   “哪儿来的混账东西,竟然拐我家的阿辰!我就算拼掉老命也要把你赶出去!滚!你给我滚!滚得远远的!以后老婆子我见到你一次就打你一次!”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赵璋目瞪口呆,两位收拾东西的保镖立刻冲上前挡在赵清渠面前,伸手就要把老太太捏着拖出去。赵清渠上前一步硬生生挨了几棍子,厉声喝道:“不要对老人家动手,都出去!”   两位保镖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出去,老太太关键时刻护犊情绪爆发,劈头盖脸的一通乱棍,赵清渠忍着没还手,竟然被这一阵抽打弄得十分狼狈。   赵璋看着这混乱的场景,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抬起头,看到唐凌天站在门外走廊偷偷探出半张脸,见他望来,微微一笑。   如此混乱的场景显然不再适合任何话题的继续,赵清渠抬手扛下老太太的又一棍子,深深看了赵璋一眼。   “改天我再来看你。”   说罢,他在老太太愤怒的高喊声中,大步走出病房,伸出强有力的臂膀一把捞过躲在门后看戏的唐凌天,拽着他的领子朝着电梯拖去。      ☆、第40章   闲杂人等走后,老太太搂着赵璋又是心肝又是宝贝的好一阵子,直到赵璋说的口干舌燥,才把老太太再次哄好,回隔壁病房歇息去了。   赵璋抹了一把汗,深深地觉得哄老人家绝对是一个体力加技术活。   门被有规律的敲响三下,紧接着吱呀一声打开,唐凌天微笑着进来,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只不过原先拄着的拐杖换成了——轮椅。   “我和清渠交流了一番,他答应让你住在这里,不用急着回去。”   “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好说话。”   赵璋轻哼一声,显然对刚才赵清渠不由分说的强硬态度有所不满。   唐凌天轻笑出声:“清渠当然不好说话,我就没见过比他能不好说话的家伙。”他微微抬起下颚,指了指自己的下巴。   赵璋仔细看去,发现一大块青紫隐藏在短短的胡渣之中,若隐若现。   唐凌天又指了指自己坐着的崭新崭新的轮椅,温声道:“这也是托他的福。”   赵璋将视线落在他的腿上,原先撑着拐杖站立的那条健康的腿,如今脚踝肿的小馒头那样大。   “不用怀疑,这都是你小叔的杰作。大概这一阵子也是憋屈很了。”   唐凌天面上丝毫不减怒气,反而笑的十分开心:“能把他气成这样,我倒真有些意外。”   “我也很意外。”赵璋并没有因为唐凌天的笑容而放松下来,他沿着床沿坐下,微微倾身,双手交握置于膝上。   “你受到这样的对待我也十分愧疚,但有一点我十分不解,不知道你能不能为我解惑。”   唐凌天似乎早就料到他有此一问,神色间也逐渐平静下来,一双眸子温和的注视着他,轻声道:“尽管问吧。”   “你既然是赵清渠的故交,为何为了我做到如此地步?我很确定以前我们从未见过面,因为我和小叔起这样的冲突,我看不出这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赵清渠很看重你。”唐凌天沉默了许久,忽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见赵璋不明就里的看着他,便微微地笑了:“所以我想着大概只有你能让他如此的不痛快。”   赵璋微微一愣,立刻道:“你想利用我让他不痛快?你们不是……”   故交么?   “正因为我们是故交,我也只能给他点无伤大雅的不痛快。”唐凌天笑了笑,却带着自嘲,眼底带着些许阴郁,但很快又恢复平静:“陈年旧事罢了,你如果想知道可以去问问你小叔。”   “再说,我和他那么多年交情,他在Y市想对谁下手,如果开口,我必定帮他。可他连声招呼都不打,直到最后出了岔子才想起我这个老朋友,实在让我有些不舒服。”   他摇摇头,随即看向赵璋,眼底泛出些许温暖:“还有一点我一直说的是真的,母亲和我都很喜欢你,你很像当年的阿辰。”   “自从阿辰死后,母亲一直这样恍恍惚惚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现在看着健朗,其实医生早就说,她最多还能撑一年。”唐凌天垂眸,声音里带上了几丝伤感:“出于私心,我请求你多在这里待一段日子,陪陪妈。她一辈子清苦,我不想她带着遗憾走。”   赵璋想起自己早逝的父母,眼底一酸,点了点头。   唐凌天露出一个霁月清风的微笑,仿佛初春的朝阳终于拨云见日,露出柔和璀璨的光芒,险些晃花赵璋的双眼。   唐凌天将轮椅的轮子前滚些许,堪堪停在赵璋面前,握着他的双手,朝他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你。”   他从手腕褪下一串绿幽灵手链,戴在赵璋手腕上。   手链剔透的白水晶包裹着碧绿的丝絮,仿若庐山云雾,朦朦胧胧,煞是好看。   “本来我和阿辰一人一条,后来阿辰走了,我便替他戴着。如今是你的了。”   “这恐怕不适合……”   “有什么适不适合。”唐凌天按住赵璋想要褪下手链的手:“你既然喊母亲一声妈,这东西就该你戴着,拿着吧,若妈见你不戴着,问起来了可怎么办?”   既然这样说了,赵璋便也不再推辞,将水晶手链戴在了左腕。   唐凌天很是高兴的卷起左袖,留出属于自己的绿幽灵手链,两条几乎一模一样的水晶手链在阳光下折射出极其耀眼的光芒,交相辉映,异常美丽。   接下来几天果然如唐凌天所说的,赵清渠并没有再提起让他回去的事情,但是却每日固定前来看望,准时的仿佛上班打卡。   赵清渠既不是个话痨也不像唐凌天那样善于寻找话题放松气氛,每次到来坐在赵璋床边,没几句话就冷场,偏偏唐凌天每次都十分自觉地将病房留给他们二人相处,弄得赵璋十分痛苦。   赵清渠呆的时间一次比一次久,偏偏探病这段时间手机响个不停,赵璋有一次忍不住问他公司忙不忙。结果第二天,赵清渠带着从公司带来的文件,堂而皇之的坐在病房批复,偶尔开口跟他讲几句公司运营状况和最新动向,总算是缓解了几分气氛。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将近半个月,直到唐凌天的脚踝已经消肿,又从轮椅换成了拐杖。   又是一个大晴天,赵清渠一如既往的准点报道,拿着一打文件坐在病房床头批复,间或问问赵璋关于新政策执行方向和相关项目的想法,这半个月赵璋从赵清渠口里听了不少,知识和视野都有很大长进,略微想了想便缓缓道出自己的想法,赵清渠听完点点头,不像以往那样把他的观点批驳的一无是处,而是问了一句毫无关系的话。   “明天想不想出去?”   赵璋愣了愣:“出去?”   “Y市梅园的梅花开了,梅园坐落在半山,山脚下便是海,山海相依梅园赏梅也是Y市一大景点,你才来没多久,想不想去看看。”   这个景点的确十分有名,赵璋还是学生的时候就听说过,一直非常想去看看,如今机会摆在眼前,他稍稍犹豫了片刻,便答应下来。   赵清渠微微颔首:“那我早点回去准备东西。”   赵清渠收拾好文件,看了一眼表,起身离开,赵璋送他走向电梯,二人刚走到走廊拐角,便听到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   赵清渠猛地皱起眉,赵璋也顿下脚步。   声音从安全出口旁的茶水间传来,声音十分急促,带着几分气急败坏。   “唐总,岚哥昨晚跟我说《天下杀》的男一定下来了。这是怎么回事,不是早就内定是我吗?怎么会临场换人,这样大的消息公司竟然一点都没给我透露?”   “你的经纪人嘴倒是挺快。”唐凌天的声音没有以往的柔和反而带着和赵清渠相似的冷淡:“选角要看导演和制片方的意思,不存在内定不内定,你的确被列入男一候选范围,这次既然没选上,我也没有办法。”   “唐总这是在糊弄我?”陈瑞似乎顾忌着周围,声音微微抬高了些许,又压下来:“早就说好的东西,说换就换,我还是最后一个知道。我跟公司签的合同还没到期,上面条款黑字白纸写得清清楚楚,公司如今这种态度,岂不是让其他签约艺人看着寒心?”   “角色谁演本来就是导演和制片方根据艺人综合考虑定下的事情,你在这里跟我说有什么用。”唐凌天轻笑一声,眉宇间带着少见的凌厉:“再说你前一阵子取消出演影响太大,负面新闻铺天盖地,自己弄出来的事自然要承担后果,公司不会什么都给你兜着。”   “唐总,你现在的态度可跟当初签我大相径庭啊。怎么,当初见我有潜力能吸金就什么都好,现在一出事立刻翻脸不认人?”   “陈瑞,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唐凌天优哉游哉的往杯子里加了点热水:“当初我可不是给你面子,我是给你金主面子,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他轻笑了笑:“现在嘛,什么情况你心底应该比我清楚。说句实话,公司不打算捧你了,我们不是慈善机构,不会做赔本买卖。”   陈瑞没想到唐凌天竟敢如此直白的把话说出来,脸色白了白,神色也冷了下去:“说雪藏就雪藏,没个合适的理由,公司也不好给外人交代吧,就这样撕破脸对我们可都不好,要知道我认识的媒体人和圈内朋友并不算少。”   “脑子倒是比以前聪明了点,懂的威胁了。”唐凌天神色丝毫不变:“找你那些所谓的圈内朋友,还不如去求求你金主。”说着,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不过看你现在的样子,恐怕已经找过了?”   陈瑞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忽然掏出手机仿佛做出什么决断似的按下几个键,一直站在拐角赵清渠神色猛一紧,抓着赵璋半强迫的一边往回走一边迅速掏出手机关机,可惜还是晚了一点,手机铃声在空旷的走廊中由弱渐强,异常清晰。   赵璋抱着双臂站在原地,好整以暇的看着赵清渠,而茶水间里的陈瑞和唐凌天则同时一愣,然后,唐凌天看着陈瑞急促冲出去的背影,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闲庭信步的跟了上去。   赵清渠果断的把手机挂断,塞回口袋,知道避无可避,反而双手插袋,神色沉静的面对走廊。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陈瑞神色激动呼吸急促,他已经很久没能联系到赵清渠,更别提见面,转过拐角之后他看到了那个无比熟悉的挺拔身影,激动地几乎要喊出声音,却在看到那身影旁站立的另一个人后猛地刹住脚步,脸色霎时白了。   “你居然……”他见鬼一般住口,猛地后退一步,惊魂未定的反复打量着赵清渠和赵璋,随后惨白着面色,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小璋,原来你没事了,真好。”   赵璋笑了笑,转头看了赵清渠一眼,没有说话。   陈瑞见赵璋和赵清渠都没有开口,又僵笑着往前走了一步:“看来阿渠早就知道了,当初他可担心了好久,你们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告诉你干什么,让他再死一次么?”   陈瑞脸色刷的一下白了,他惊疑不定的看着赵清渠,声音带上了颤抖:“阿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怨我当初没保护好他?”   他惨笑一声:“那时情况混乱,我没能顾得上小璋,的确都是我的错……”   赵璋轻哼一声,连站在拐角看戏的唐凌天都忍不住笑出声音,赵清渠脸色更加阴沉,他冷冷的盯着陈瑞,一脸风雨欲来。   “当初是谁开的车?”   陈瑞微微一愣,迅速答道:“是小璋。”   赵清渠的声音冷的几乎结冰:“当时我让人把车子从湖里捞出来,只有一个窗子是被砸碎的。”他冷漠的看着陈瑞:“是驾驶室左侧的窗子。”   陈瑞不明所以的看着赵清渠,片刻之后,脸色倏然变了。   “你跟我说你侥幸先砸碎玻璃出来,我倒是很想知道……”赵清渠死死地盯着陈瑞的面部表情,声音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带着令人背脊发凉的森冷:“你是怎么在当时的情况下,选择隔着一个人敲碎驾驶室的玻璃,并且先赵璋一步,从那个窗子里逃出来?”   几秒钟的沉默显得异常漫长,陈瑞此刻脸色惨白的仿佛一张纸,整个身体开始颤抖,从细微的抖动到最后无法控制犹如筛糠一般的哆嗦,他此刻看上去仿佛像要昏倒一般。   “阿渠,你怀疑我害他?”陈瑞神情凄厉:“我和小璋无冤无仇,害了他有什么好处?”   “我也想知道,你害死我能得到什么。”   赵璋轻声开口:“你当时踹我的那一脚,现在想起来,还在隐隐作痛。”   “阿渠,我从没有想过要害他。”陈瑞神情既惊惶又无助:“落水之后我神智已经不太清楚,完全凭求生本能做出动作,怎么还有可能去花费心思害人?”   他上前一步,似乎想要证明什么:“真想要下手,我有无数的机会,怎么可能等到自己也身处危险才做出行动?阿渠,你让我保护他,我怎么可能会让你失望。”   “既然已经做了,就不要试图掩饰。”赵清渠冷冷的看着他:“陈瑞,我一直觉得你很聪明,可惜你这一次聪明过头了。”   “阿渠,你听我解释。”见到赵清渠如此的神情,陈瑞真的慌了,他从未见过阿渠对他这样疾声厉色,立刻冲上前去试图抓住赵清渠的手,对方却后退一步,他顿时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   赵清渠转身想走,陈瑞却紧紧地抱住他的腿,语无伦次的试图解释,打了发蜡做好造型的头发此刻散乱的垂落在额头,电视上光鲜的形象荡然无存,让人根本无法想象眼前这个卑微的伏趴在地上人是颇受欢迎的明星。   执着到刻进骨血的情感,一旦被对方亲手摧毁,整个人都变得茫然无措。   赵清渠的不耐烦却已经到达的顶峰,他抬脚欲走,却被对方死死拖住,怒火上涌之下一脚踹出,却根本没想过控制好力道,陈瑞那瘦弱的小身板哪能承受得住练过拳脚功夫的赵清渠的一踢,顿时斜飞出去,狠狠地撞在了墙角。   这样大的动静连唐凌天都吓了一跳,他看了看脸色依然十分难看的赵清渠,走上前翻过伏趴在地上的陈瑞,探了探他的鼻息,得出结论。   “晕过去了。”   陈瑞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家里,经纪人守在一旁,见他清醒了,扶着他坐起来,给他递上一杯水。   陈瑞猛地挥手,将被子掀翻在地,胸口的闷痛让他更加痛苦,他发疯似得站起来,将屋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砸在地上,最后依然不解气,喘着粗气将桌子整个掀翻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经纪人见状叹了一口气,默默地退出房间。   陈瑞被公司雪藏了,以往如雪花般的广告邀请、节目录制和影视片约仿佛在一瞬间蒸发殆尽,他的名字就像投入大海的石子,掀不起一丝波澜,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   他尝试去联系赵清渠,尝试去联系唐凌天,甚至尝试去接触赵璋,却根本找不到本人。   平时圈内的好友和制作人纷纷避他如蛇蝎,嘴上说的十分好听,可没有一个人愿意给与援手。   陈瑞跟公司签约,犹如签了一张卖身契,合同期没到无法解约,他平时花钱大手大脚,因为有着赵清渠根本不担心财政赤字,账户里没存几个钱,根本付不起昂贵的违约金。   就连公司给他的金牌制作人也被收回,换成了一个不知名的实习新手。   这一切都是陈瑞没有经历过的。   想要角色,按照圈内潜在的规则来,没有足够强硬的后台和实力,任投资方制片方导演搓圆捏扁,陈瑞第一次被选角导演提出陪睡时直接用红酒破了他一脸,结果没几天,他就被人在小黑巷围着暴打了一顿,肋骨断了一根,险些没命回去。   他咬牙忍受屈辱,兜兜转转终于接到一个小影片里的一个无关紧要的角色,却在拍摄当天,和女一号发生口角,险些被赶出片场。   大冬天的又是跳水又是游泳,以前这样的场景他大多用替身,根本不知道会这样的辛苦,一个上午下来,头脑昏昏沉沉,头痛欲裂。   可是他不能走,好不容易得来的角色,走了,就错过了。   下午吊威亚的时候,半空中整个人被寒风吹得发抖,大冷天穿着一件薄薄的长衫,寒意几乎是从骨子里沁出来。   听着耳边吹过的风声,茫然地看着两遍飞快掠过的景物,陈瑞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那一天,他由赵清渠带着,第一次走到公司门口时所说的话。   那时他说,阿渠,你看着,我一定会以这个公司为起点,走出自己的路。   赵清渠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他不记得了,他只知道,从那个时候开始,属于他的星光大道,就此铺开。   可是为什么他的路会戛然而止?这一切都是谁的错?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惊呼,他迟钝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下坠,抬起头,断开的威亚在半空中晃荡着,泛着冷意的阳光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发生什么了?   脑中刚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他就觉得一阵剧痛,随后眼前一黑,世界变得一片死寂。      ☆、第41章   第二日风和日丽,是个少见的大晴天。赵清渠早早的就开车来到医院接人。   赵璋站在窗边,看着那辆线条粗犷的黑色越野车驶进停车场,车门打开后那人从驾驶座走出来,黑色的风衣衣角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他摘下墨镜抬起头,仿佛知道赵璋就在窗边似的,一双眼睛望上去,直直的对上赵璋的视线。   赵璋呼吸一滞,不受控制的别开头后退一步,跌回床上。   即使相处的这么久,他还是没有办法长时间的和赵清渠对视,那双眼睛里蕴藏的东西太过阴郁和沉重,仿佛蓄满水的积云,晦暗而凝重,即使掩藏的很好,也总是在不经意中流露出些许,那种黑暗能够轻而易举的诱导出赵璋压在心底最不堪回首的过往,让他自虐般一遍一遍的回想,难以平息。   深深的呼吸着,他尝试平息近乎沸腾的思绪,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前。   门被十分有规律的叩响三下,显示出来人良好的教养。   “赵璋,是我。”   “请进。”   赵清渠推开门,却盯了他半晌,那样强烈的视线让赵璋有些疑惑的回望。还未来得及开口问些什么,这边赵清渠已大步走上前,修长的手覆在他额头。   手掌下并没有传来骇人的高温,赵清渠脸色放松了一点,手腕微动,带着薄茧的指腹便轻柔的划过赵璋的脸颊。   “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他眉头微蹙,似乎很是不悦:“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又做噩梦?”   赵璋有些讶异:“你怎么知道我经常做噩梦?”   赵清渠轻咳一声,微微别过眼:“有时夜间起来路过你房门口,总听见你睡得不安稳。”   “那我有没有说梦话?”赵璋心头一跳,有些紧张,重生这件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那些痛苦地过往本就应该被深深埋藏彻底遗忘,若不慎被小叔得知……   赵璋轻颤一下,将这个想法逐出脑海。   这个秘密一定要跟着他带入土中。   赵清渠沉沉的看着侄子,那双眼睛黑不见底,颇有几分深不可测的意味,他紧蹙的眉头并未松开,身体也更往前倾,目光直直的压向对方双眼,仿佛要把他从里到外看个透彻。   过了许久,他拉开距离,沉声道:“我并未听过你说梦话。”   他起身按铃:“梅园改日再去,让护士长再给你做一次检查。”   “不用,我很好,现在就走。”   赵璋翻身下床,拿着衣物走入浴室换上:“今天天气不错,不出去走走可惜了。”   在病房里呆了这样久,他的确很想出去远足放松一番,若今日不去,小叔必定又要在病房里坐上半天,刚才赵清渠的眼神就让他有一种被窥破心事的慌乱感,实在没有办法在这种令人心慌的气氛下面对面和小叔在病房内相处。   这一次赵清渠没有驳回侄子的建议,但他依旧坚持让护士长进行了一番基础检查,直到宣布一切安好,才领着侄子下楼走向车库。   楼下小花园里恰好碰见唐凌天,他的双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走起路来丝毫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清渠,阿辰。”   唐凌天温柔的喊了一声,虽然已经明了赵璋的真实姓名和身份,但他依旧喜欢跟着母亲喊他“阿辰”,每当唤这个名字的时候,都带着一股温暖而亲近的意味。   赵璋并不排斥被这样称呼,这个名字仿佛给了他一个放松的机会和理由,让他不必背负着“赵璋”沉重的过往,得以获得片刻的休憩。   所以他也对唐凌天回以微笑,甚至还笑吟吟的故意喊了一声大哥。   赵清渠眉头刷的皱起,似乎从今早来到医院开始,他的眉间就未舒展开过。   见唐凌天很是高兴的应了下来,他顿住脚步,冷不丁开口:“既然我侄子喊你一声大哥,你是否也要叫我一声叔叔?”   “如果你侄子愿意一直做我弟弟,我倒真的不介意喊你叔叔。”   唐凌天露出一口白牙,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嘲笑:“清渠,你怎么也变得像个小姑娘似的斤斤计较,小气的男人是不会讨女人喜欢的。”他紧接着又补上一句:“男人也不会喜欢。”   赵璋之前就发现唐凌天和赵清渠谈话时完全没有对他那样的温柔亲切,虽说是多年朋友,交流时也是那副温文如玉的翩翩君子模样,但说话却总带了些棱角,仿佛一个打磨的不够圆润的木球,总是时不时冒出尖刺的扎一下,虽然不疼,却也不太舒服。   当然,赵清渠更是不掩饰自己的脸色,自从发现唐凌天试图隐藏他侄子未遂之后,就总是冷着一张脸,仿佛对方欠了他八百万不还似的。   这一次他倒奇迹般地没有多费唇舌,只是伸手揽住侄子,径自从唐凌天身边走过,就当对方是一团看不见的空气。   唐凌天也没有多做纠缠,只是弯起唇角对着赵璋笑了一下,柔声道:“晚上我和妈在病房里打火锅,你也来吧。”   他定定的看着赵璋,直到对方点头答应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潇洒的挥手告别。   赵璋还没来得及多看一眼唐凌天远去的背影,就被赵清渠拉着进了车里,几下发动迅速驶向门外大道。   梅园依山傍海,距离市区将近五十公里的距离,开车花费近一个多小时,当他们到达山脚时,已有不少人聚集在公园门口,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Y市临海,又地处南方,虽然终年无雪,但赏梅却也是另一番风致。赵清渠熟门熟路的领着赵璋,背着半人高的双肩旅行背包七扭八弯,很快避开了来往的人潮,在一处较为僻静的地方驻扎。   这个地方选的相当讲究,几颗梅树就像天然屏障隔出了一块空间,空间地上散落着几块不大不小的石头,作为凳子十分不错。   赵清渠变戏法似的打开手中提着的纸箱,几下装出了一个简易烧烤炉,又十分熟练的摆碳引火,将背包里用塑料袋包裹好的腌制肉类和蔬菜豆腐一样样摊开摆在石块上。   当赵璋看见小叔从背包底部拿出半打啤酒后,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石头上麻将一样整整齐齐摆成好几排的肉串被腌制的十分诱人,洗过的蔬菜豆腐和菌菇连大小都经过的精心的挑选,放在铁架上烤制的肉串散发出极其诱人的香味,赵清渠半垂着头,十分专注的翻烤着食物,堪称熟练的不断用刷子往上刷酱料,配上他那笔挺的风衣和清俊的侧脸,显得十分……维和。   一串冒着热气的烤鸡肉串凑近赵璋的鼻子,阵阵香味引得他吞咽口水,肚里十分丢脸的发出咕噜的声音。   “尝尝看。”   赵璋做梦一般伸手接过,咬一口,外焦里嫩,香油四溢,好吃的恨不得把舌头吞下去。   “怎么样?”   “很好吃。”赵璋点点头,心中好奇的仿佛有猫的爪子在不断地挠:“小叔,这些都是你准备的?怎么忽然想着弄烧烤?”   赵清渠又将几串烤好的串烧递给侄子,看他吃的干干净净,眼底微微柔和些许:“上次去排挡,我看你很似乎喜欢。”   赵璋微微一愣,隐约想起的确有一次和小叔去排挡,中途还有一个女孩子献吻,弄得十分尴尬。   他的确喜欢吃烧烤,但却一直没有表现出来,却没想到被小叔发觉,还记得那样牢。   赵璋顿时百感交集,抬头看向小叔,一直以来的愤懑也散去些许,眼底带上几分真诚:“谢谢,真的很不错。”   赵清渠低低的笑起来:“看来我手艺并没有退步。”   赵璋忽然想起小叔曾经说过在烧烤铺子打过下手这件事:“小叔,你曾经干过烧烤?”   见赵清渠点头,他更觉得不可思议:“你家……你母亲同意?”   李家一向自诩世家名门,对于所谓的“下等”工作很是不屑,更不允许家族内的子弟“丢了家族的脸”。虽然赵清渠姓赵,但当时却被李落芳带着住在李家,怎么着也算半个李家人,算算年龄,那时恐怕还未成年,而赵清渠竟然说自己有烧烤打工经历,着实让赵璋惊讶。   赵清渠仿佛并不在意自家侄子有此一问,他翻动手中的竹签:“她并不知晓。”   “你偷偷去的?”赵璋越发惊讶。   赵清渠却忽然轻笑一声,抬头看向侄子,这一刻,赵璋清清楚楚的看到对方眼底的自嘲与不屑:“我那时早已不在李家。”   赵璋彻底怔住了。   赵清渠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带着几分异样的低沉,仿佛在压抑着什么,眼神瞬间显得既阴郁又可怕。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赵清渠见他犹豫的模样,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   “用不着这幅表情,你若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他将烤好的东西放在盘子里推到赵璋面前,沉声开口:“你应该知道我有精神方面的问题,一部分是后天造成,而另一部分大概来自我母亲。”   赵璋还未反应过来,便又听见小叔的声音:“我母亲早就有狂躁和精神分裂倾向,生下我后更是患上产后抑郁,问题越发严重。她在李家过的本就不遂顺,后来因为精神和心理问题越发偏执,经常控制不住情绪,以狂躁和攻击的形式朝着外界宣泄。”   赵清渠看着一脸震惊的侄子,一字一顿:“而我出生后成了她最好的发泄对象。”他垂下眼帘:“还记得我背上的那些东西么?”   “你……”赵璋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他一直以为赵清渠和李落芳的母子关系虽算不上顶好,但也绝对不差。   “五岁的时候我跑出李家,被人贩子拐到外地卖给一户摆烧烤摊的夫妇,后来那对夫妇不幸被附近火拼的帮派误杀。其中一个帮派的头子作为补偿,将我收为他的养子。”   “就是那个……‘刀爷’?”   赵清渠并不意外,轻轻颔首:“没错,就是他。我做了他将近十年的养子,后来回到李家,再后来便跟着母亲回归赵家,便是在那个时候第一次见到你。”   他一直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你那个时候那样小,躲在张姨身后,探出一个头盯着我不放。”   他伸手比了一个高度,眼底似有残雪融化,露出涓涓的春流:“我那时便想,这漂亮的孩子真是和我一点都不一样。”   他直直的看着赵璋,眼底仿佛燃起一簇微小的火焰,越烧越烈:“我又想着,这样精致的孩子一定要细致的养着,干干净净的长大,不要像我一样。”   他忽然将手伸向对方的脸庞,赵璋反射性的想要躲闪,却听到赵清渠轻声道:“别动。”   赵璋定住,赵清渠的指尖触碰到他唇角,轻蹭了几下,捏下一粒芝麻。   心中不知怎地忽然一松,下一刻却再度绷紧。   赵清渠又伸手,反复摩挲着他的脸颊,一下一下描绘着他的唇线,微微倾身凑近,眼底仿佛有漩涡聚拢,将他整个吸进去。   “我看着你一点点拔高,从小学到初中高中再到大学,虽说你总是躲着我,但我总归还是欣慰的,那么多年,你没有变,还是初见的那副模样。”赵清渠垂下眼,再度轻声感叹:“和我完全不一样,这很好。”   不知怎的,赵清渠说出最后三个字的语气让赵璋心底一动,凭空生出了几分疼痛和辛酸。   “你总躲着我,有很多事我来不及跟你说,你也总不愿意费心思去了解。我本想着你既然不愿意费心,就按我给你铺好的路一步步往前走,你却似乎又有自己的想法。”   赵清渠似乎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我想着,这也不是什么太大的关系,最后的结局总还会是那样,往下走便好。可惜,却走有些不安分的东西来搅局。”   他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鹜,越发放轻声音:“这次落水,你万幸没事,很多事情我也想明白了。”   他抬眼看着赵璋,缓缓放低声音:“有些东西,与其我们相互装傻,不如早些让你知道,毕竟那些话随时都有可能再也说不出口。”   赵璋脑子轰然炸开,反射性的想要站起来,赵清渠搭在他肩上的手却忽然收紧,扣着他的脑袋狠狠向前按去。   他平静的看着侄子可以算得上是惊恐的表情,眼底闪过一丝决断,毫不犹豫的俯身,狠狠地吻上对方的嘴唇。      ☆、第42章   第三次了,这是第三次他被动承受赵清渠的吻。   第一次可以说是有意逗弄,第二次可以自我安慰对方犯病,可第三次……   赵璋觉得浑身发冷,那股子寒意简直像要从骨子里散发出来,让他如坠冰窟。这一刻,那些自欺欺人的想法和自我安慰的语句变得如此苍白无力,他再也没有办法替赵清渠找出一堆可笑的理由自我安慰,事实残忍的撕裂了他的一切幻想,以一种近乎凶悍的姿态闯入他已然凌乱不堪的生活。   赵清渠察觉到身下的人的逃避,愈发发狠的按住他的后脑勺,眼底一片漆黑,仿佛暴风雨前凝聚的乌云,暴虐而果决。   他仿佛一只矫健的猎豹,优雅的在猎物身边踱步,从容的将对方揽入自己的范围,紧紧地禁锢着,断绝了一切逃跑的可能。   好整以暇的品尝完侄子的唇齿,赵清渠从容不迫的拉开二人的距离,有力的臂膀却搭在对方的腰上,看似轻松,实则紧紧禁锢,力道大的让赵璋没有一丝动弹的机会。   “我现在可没有犯病。”赵清渠先赵璋一步开口,看着对方的目光带着狡黠和明晰,让赵璋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的透透彻彻。   “赵璋,我很清醒,没有比现在更清醒的时候。”他的笑容带着一丝残忍的意味:“不要想着逃避,既然你并没有在我留给你的足够多的时间内做出决断,那么我不介意让你彻底明白。”   “……”   赵璋微微一动,却立刻被赵清渠按住了双手。   “又想揍我一顿?”赵清渠眼神沉了沉,声音带着某种势在必得的意味:“很可惜,你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赵璋直视着赵清渠,眼底没有任何的畏惧与退缩,心底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慨。   他对于赵清渠这种畸形的、罔顾伦常的情感不说膈应是不可能的,赵璋虽然也喜欢男人,但还没有没有底线到对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下手的地步。   赵清渠的童年以及少年生活就像一个巨大的谜团,仅仅是他亲口讲的冰山一角就足以让赵璋觉得惊心动魄,这样的环境下成长出来的人本身感情就不可能正常,上一辈子他并没有察觉,而这一世也许是他和小叔走的太近,以至于激起了对方潜藏的扭曲情感。   自己还真有招变态的潜质。   赵璋苦笑,上辈子的董家辉,这辈子的赵清渠,都不是什么好惹的对象,一旦沾上,九成九的可能是自己倒霉。   唯一的区别是,上辈子是自己舔着脸不愿离开董家辉,这辈子是赵清渠强势的沾上来。   也许是他这一次的落水真的吓着了赵清渠,以至于一向习惯于按部就班的赵清渠迫不及待的撕开了面具,提前下手。   赵清渠的视线极其具有存在感,灼热的仿佛一团燃烧的火焰,笼罩在赵璋身上。又仿佛一只盯着猎物的凶兽,随时观察着他的动静,一旦有所反抗,便立刻以绝对的力量制服。   赵璋努力地让自己的表现显得十分平静——惊恐或者反抗只能更加的激起对方的征服欲,这个事实在过去无数次被自己亲自证实,不管是动物界还是人类社会,雄性的骨子里天生就有一种征服欲和暴虐欲,他可不想用愚蠢的微不足道的反抗激起对方潜藏的危险欲望。   特别是在自己目前并没有什么依仗,并且与对方相比十足弱小的现在。   “这算是坦白?”   赵清渠忽然低沉的笑了起来,如今他再也不用冷漠作为表层掩饰,彻底撕开面具的他浑身散发出危险而势在必得的气势,长期浸淫在黑色地带的杀伐果决从那双漆黑如墨的双眸中逐渐显露,整个人犹如脱胎换骨一般,从混迹于商圈金字塔顶层的菁英逐渐转变为游走于黑色世界的上位者。   现在的他比以往赵璋见过的任何时刻都要危险可怕,不似发病时的疯狂,也不似谈判时的冷漠,明知是带毒的罂粟,但却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赵清渠并没有对侄子堪称平淡的反应表示吃惊,又或者他根本不在乎赵璋是何种反应,只是优雅从容的颔首:“这就是坦白。”   赵璋神色平静:“我能拒绝么?”   “你说呢?”   赵璋点点头:“我知道了。”   赵清渠沉沉的看了自家侄子一会儿,神色莫测,看不出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收回视线,专心烧烤。   赵清渠烤的东西依然十分好吃,赵璋不断地接过他递来的冒着香气的肉串,毫不客气的吃的一干二净,二人一句话都没有,一个烤,一个吃,气氛既安静又诡异。   半打啤酒很快就被喝了个干净,赵璋放下空空如也的易拉罐,起身平淡的开口。   “我再去买点啤酒。”   赵清渠答应了,他没有什么不答应的理由,侄子的力量在他看来不堪一击,根本不可能跑到哪里去,更何况,既然都已经接受了,那么他自然会给他一定的自由。   赵璋不紧不慢的朝着公园入口处的小卖部走着,直到赵清渠所在的山坡彻底从视线中消失,他才呼出一直憋在胸中的那一口气,抬起手,看着微微颤抖的指尖,露出一抹苦笑。   他知道,此刻自己的脸色一定一片惨白。   赵清渠是什么样的人,骨子里,他和董家辉没有什么两样,霸道自负冷漠残忍,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上辈子因为没有遂了董家辉的愿而被囚禁致死,这一辈子,他不敢再轻易地逆了赵清渠的意,他怕又一次重蹈覆辙。   赵璋掏出手机,给唐凌天打了一个电话。对方很快便接通。   “唐凌天。”   “怎么了?”唐凌天坐在办公室里,放下钢笔,微微蹙起眉:“你的声音听起来不大对。”   “你在医院么,帮我看看病房里我的东西还在不在。”   “我不在医院,但是你等着,我打电话问问。”唐凌天的神色顿时严肃起来,他迅速挂了电话拨通医院,听着那边的声音,神色逐渐一片冷凝。   赵璋接起对方打回来的电话,唐凌天的声音带着几分慎重:“怎么回事,你的东西全被清渠派来的人拿走了。”   果然。   赵璋无声的露出自嘲的冷笑,赵清渠带他出来果然是先斩后奏,摊牌的同时派人拿走他的东西,无论如何都要让他乖乖的跟着他回去。   “抱歉,唐凌天,我今晚恐怕没办法和你还有妈吃火锅了,替我向妈道歉。”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好留一阵子的么,现在说走就走。”唐凌天抿着唇有些不悦:“我去跟清渠谈一谈。”   “没用的。”赵璋的声音十分平静:“小叔的性格你应该比我了解,唐凌天,这段时间十分感谢你的照顾,如果有机会,我再回来向你道谢。”   说完,赵璋挂掉电话,塞入口袋。   唐凌天这边他算是做了一个交代。   “还没买完?”   赵清渠低沉的声音冷不丁的从身后响起,赵璋的动作微微一顿,转过身坦荡的看向他。   “没,刚给唐凌天打了个电话,跟他道一声别。”   “你倒是惦记着他。”   “应该的,他照顾了我这么久,我总不能太过失礼。”   赵清渠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道:“还想不想继续呆在梅园?累了我们就回去,你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都放在房间里。”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赵清渠根本没有给他选择的权利,赵璋顺从的点了点头,干脆的满足小叔的愿望:“我也累了,走吧。”   赵清渠显然对他的识时务十分满意。   跟着赵清渠回到曾经同住的公寓,里面的一切都没有变,倒是他的房间除去原先的物品,又多摆放了一排病房里属于他的东西。赵璋以为赵清渠挑明了以后会做些什么,但对方却什么都没做,跟以前一样,甚至态度更加温和了一切,温和的就像对待一只心爱的——宠物。   他在晚饭的时候宣布了对于侄子之后的安排,分部总负责人这个位置虚位已久,赵璋必须参加明晚的接待宴会然后于下周正式走马上任,届时赵清渠会陪着侄子出席,借以震住分公司某些总是不安分的家伙。   至于赵清渠什么时候离开Y市,赵璋并不打算去问,或早或晚都由不得他定,他不会蠢到在这种时候提起这个话题惹得赵清渠不快。   二人吃完饭,赵清渠收拾碗筷,赵璋去洗澡。   赵清渠听着浴室里传出来的水声,静静的在门口站立片刻,直到门铃响起。   打开门,赵清渠看着站在门口的人,声音听不出喜怒。   “你来的倒是快。”   “不是我来得快,而是你动作太快。”唐凌天好看的眉微微拧起,他走进屋里环视一圈:“赵璋呢?”   “在浴室。”赵清渠侧跨一步拦在唐凌天面前:“你找他有事?”   “清渠,你怎么了,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把他带走,我甚至来不及见他一面。”   “你平时看的已经够多了。”   唐凌天越发觉得不对,他紧蹙眉头凝视着有着多年交情的老朋友:“不是说好了他在我那儿待一阵子的么,怎么忽然就走了。”   “没必要待在你那。”   唐凌天神色一怔,看了赵清渠一会儿,忽然道:“清渠,不会是你逼他回来的吧?”   “逼?”赵清渠微微挑起眉,神色却已经阴沉下来:“唐凌天,你不觉得你管的有些多?赵璋是我侄子,不是你弟弟。”   “不管他是谁,你总归不能替他做决定。”唐凌天失笑的摇头:“清渠,你还是这种说一不二的性子,也不管别人受不受得了。”   “既然是我侄子,那么受不了也得受着。”赵清渠拿起赵璋洗澡前摘下来放在桌子上的绿幽灵手链,扔给唐凌天:“我侄子的东西自然由我给,这玩意儿你拿回去,你们家的东西不该出现在他手上。”   唐凌天终于发现赵清渠今晚的态度有些不对,他赶紧伸手,险些没接住把手链砸了,这顿时让他有些恼火,语气便也带上了三分不客气。   “赵清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给赵璋的东西轮不到你做主,你以为你是他的谁,能把一切都自作主张的替他给安排了?”   “唐凌天,我给你脸是看在我们多年交情的份上,你不要得寸进尺。”赵清渠沉着脸冷声道:“你真以为我不知道那条链子其实是你的?”   他冷笑一声,厉声道:“你真把我当傻子,以为我不知道那是你们家的传媳手链?”   唐凌天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他甚至露出了一个从容且温和的微笑。   “所以呢,清渠,你想表达什么?”他的声音十分柔和,语调却显得咄咄逼人:“因为你觉得这是我们家的传媳手链,所以不应该给赵璋戴着。清渠,你什么时候管的这样宽了?”   “这条手链是什么意义,是我说了算。赵璋该不该戴着,是他自己说了算。从头到尾,就没有你这个小叔该管的地方。”   赵清渠的脸色,已有些变了。   唐凌天仿佛没有看到,只是继续用他特有的缓慢且从容的语调缓缓道:“况且,我真的要娶媳妇,怎么会只给一条手链。”他微微一笑:“还是说在你眼里你侄子就值一条手链?”   唐凌天这一番诡辩十分的强词夺理,但乍一听却又没什么不对。赵清渠从来都不是什么喜欢废话的家伙,他更喜欢用简单有效地手段解决问题,而不是把大部分时间花费在唇舌之上。   所以他十分干脆的打电话叫保安上来赶人。   保安上来后,唐凌天的第一句话就是:“把我赶出去,明天你就不用来上班了。”   保安惊疑不定,刚才在楼下见的时候虽然觉得面生,可人家拿着物业卡把门刷开了,就没有阻拦,如今户主打电话来让他赶人,他还以为自己疏忽翻了错误,急急忙忙的上来。   可对方这句话,又让他心里没底了,这来的到底是哪一尊大神?   仔细看了片刻,小保安冷汗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面前的这个男人,分明是物业室里挂在墙上正中央那群领导高层合照里站在最中间的那几个之一。   一边是业主一边是领导,小保安顿时觉得自己悲剧了。   唐凌天看着赵清渠愈发黑的面色,笑的更加柔和。      ☆、第43章   赵璋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唐凌天已经走了,自然没有听到他们二人那一段充满火药味且争锋相对的对话,他只不过发现小叔的脸色似乎比之前更难看了。   纵然万分不待见他,赵璋却十分清楚现在绝不是什么展现自我反抗精神的好时机,他尽可能的放轻脚步,最大程度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求赵清渠这莫名其妙的坏心情不要牵连到他身上。   赵清渠坐在沙发上,双手交握,将手肘置于分开的两膝之上,神色阴郁,听见浴室的响动抬起头,恰好和侄子的目光撞个正着。   赵璋发现,他那令人捉摸不透的小叔眼神顿时更加阴郁了。   被那噬人猛兽般阴冷的视线打量的浑身不自在,赵璋脚下方向一变,走入自己的卧室。今日这一遭真是让他身心俱疲,目前尴尬的身份和位置让他根本没有办法去和赵清渠硬碰硬。   不是有这么一句话么,正常人怕精神病,精神病怕不要命,可怜他赵璋既不是个精神病更不是个   不要命,作为处于食物链最低端的正常人,和精神病同居一室,他压力倍增。   怀着这样的忡忡忧心,赵璋一夜未睡,第二天早上整个人就像打蔫的茄子,精神不济的坐在餐桌旁喝粥,赵清渠一早上就接到一个电话匆匆离开,之后一整天都没回来,只在临近傍晚的时候陪他出席晚上的公司酒会,酒会结束便又驾车离去,看样子是被什么重大的事情绊住了脚步。   酒会之后的第二天赵璋便正式在分公司走马上任,初来乍到,他并不急着笼权,只是在助理的辅助下仔仔细细的弄清了公司的各个部门以及管理流程,又聚拢公司高层开了一次动员大会,了解现状。在罗助那儿和赵清渠身边他的确学了不少,空降领导本就根基不稳,在形势不明之前急着笼权,反而会让观望的各个派系看轻自己,徒惹人笑话。   Y市的分公司跟其他分公司相比业绩并不算好,已经退休了的前任总经理手底下有一批走关系进来的老员工,他们仗着资历老,新来的人自然要尊敬几分,便更让他们肆无忌惮,倚老卖老,打压新人。如此一来,整个公司仿佛垂暮老者,死气沉沉。   一个没有活力的公司,是走不了多远的。   企业文化和气氛有多重要,赵璋早就从罗助和赵清渠那儿了解的清清楚楚,如今他任职分公司总经理,自然要从沉疴下手。赵璋初来乍到,即使赵清渠摆出了支持的姿态,但这也不能作为万金油。若他自己不做出点成绩来,只能坐实自己是“没本事的空降军”的名头。   他想做出一番成绩,这股气他憋了两辈子,如今终于有了机会。   分公司高层都是混成精的老油条,一个两个处于观望状态,赵璋也不打算现在动他们,只是在安静了将近一周之后,发布了他在任期间第一条整改制度。   重制公司员工卡,打乱现有的磁卡编号,重新随机排列。   这条新规定颇有些吃饱了撑着闲着没事干的意味,自然没有人反对。对于一个完全看似心血来潮的指令,公司高层没有哪个会没眼色的在这种不痛不痒的小事上扫领导的兴。   命令得以顺利执行,快速且高效,充分在新任领导面前体现分公司全体员工上下一心,充满干劲。   这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却在紧接着的日子里,造成了出人意料的影响。   一段时间之后,那些“老资历”的老员工们首先发现,自己的资历似乎不太管用了。   员工编号一直是从小到大排列,越小的号码表示那个员工资历越老,以往新进公司的年轻人在办事时看到对方员工号,对老资历们少不得恭敬几分。像送文件这类的小事有眼色的年轻人大部分亲自送往,而不是按照规矩让对方前来拿取,老员工们也很是习惯这种优待。   可自从打乱了员工号之后,这种优待逐渐消失不见了。   等级相同,若不是相熟谁都不知道你的资历,没有人捧着,也逐渐指使不动年轻人。新颁发的绩效考核制度虽然只是在现有的工资基础上奖励发放奖金,但却轮不到他们这群吃白饭的老资历。   有干劲的新人一个一个升上去,虽然只是部门无关痛痒的小领导。但他们还是无法接受来自小他们一二十岁的年轻人的批评。   要脸面,又混不下去,自然只有走。陆陆续续公司辞职了一批员工,虽然只是一群最底下打杂混吃等死的普通职员,但赵璋却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这样温和却有效地手段,也终于让那群远远观望的高层们明白,新来的年轻“空降党”,并不是一个虚有其表的草包。   公司终于开始以赵璋为中心,缓慢而有序的运作起来。   这一段时间赵璋看起来每日准点上下班,,工作轻松,实则连回到家里都在思考公司事务,每日浏览文件查找资料直至深夜,睡觉闭上眼也在想着制度更改,无论肉体还是精神早就超负荷运转。殚精竭虑,他甚至出现了短时间的幻听,但这一切都被他靠着外力强压下去,咖啡加浓茶,虽然治标不治本,但好歹能在白天打起精神。   这段时间赵清渠似乎比他还忙,竟然一次都没回公寓过夜,除了偶尔晚餐回来用一顿,其他时间神龙见首不见尾,却着实让赵璋松了一口气。   又一天工作完毕,他回到公寓,打开门,见到许久未见的赵清渠坐在沙发之上,半仰靠着闭目小憩,听见响动扭过头,神色之间带着淡淡的疲惫。   赵璋顿了顿,低声道:“回来了?”   赵清渠眉头舒展了些许,似乎带上淡淡的喜色,他站起来极其自然的在侄子额头印上一吻,浅尝即止,动作流畅的仿佛做过千百次。   “我回来了,今晚住在这。”   赵璋一瞬间惊恐了。   忙活这么久,又总是见不到赵清渠,他几乎已经把那一天的事给忘了。如今乍然想起小叔对他的“坦白”,心底的郁闷、愤怒和压抑一瞬间有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赵清渠的那番话,摆明了他就是他的所有物,不能反抗,不能躲避,没想起来的时候自由活动,一旦记起了,就必须乖乖听话,容不得半个不字。   现在这情况,看起来是记起来了。   赵璋一瞬间的退缩被赵清渠敏锐的捕捉到,不禁眼底划过一丝怒意,伸手扣住了侄子的下巴。   看着赵璋略显惊慌却又带着倔强的苍白面色,赵清渠心底一软,松开了手。   “这段时间我听说你公司里的改革,很不错,你做的很好。”   赵清渠拍了拍赵璋的肩膀,神情浅淡的说出这一番话。   赵璋似乎没有料到小叔竟然会夸他,一时间愣住了,见对方这番话说的似乎颇为真心实意,他对于刚才激烈的反应有些尴尬,只得轻咳一声,转移话题。   “你……忙完了?”   “快了。”   二人顿时又安静下来,赵璋见赵清渠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是用极具侵略性的目光将他从上到下扫视个遍,只得再度寻找话题。   “忙什么?”   这一回赵清渠倒是轻笑一声,怎么听都带着冷意:“准备死人的后事。”   赵璋顿时闭嘴,他们俩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而且他的直觉告诉他,赵清渠的心情并不如表面上的那样平静,反而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   这一晚,赵璋辗转反侧许久才逐渐入睡,白日心思过重,晚上自然也睡不安稳,一个个凌乱散落的噩梦片段接踵而来,前一世所受的打压、折辱、谩骂和讥讽都在梦境中重现,噩梦终止于最后一个画面——董家辉衣冠楚楚,居高临下的看着被连日折磨弄得几乎已经不成人形的自己,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冷淡转身而去。   猝然惊醒,冷汗淋漓,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惊愕的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然被捆绑在床柱之上,无法挣脱。   赵璋大惊,身侧的异样感让他警觉的扭头,果不其然看见一人静坐于床头,一双眼睛在暗室之中竟好似带着隐约的微光,见他不断挣动,那光芒闪了闪,便又一动不动的对着他。   “赵清渠。”赵璋咬牙切齿:“这是怎么回事?”   赵清渠沉默片刻,微微弯腰,嘴唇贴近他耳侧,说话时呼出的气直接喷在他耳垂,又酥又麻,难受的几乎让他抓狂。   “你刚才在梦游,走到我房间阳台,打算从栏杆上跳出去。”   “这不可能。”   “若不是我及时将你拽回来,你现在已经死了。”赵清渠声音有些低沉,带着某种危险的意味:“我叫不醒你,只能将你绑在床上,接着你又开始做梦说梦话。赵璋,我一回来你就闹这么一出,我给你的精神压力真的就这么大?”   赵璋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他哪知道自己好好地竟然会梦游,还好巧不巧赶在赵清渠回来过夜的这一天梦游。他这一段时间精神压力的确已经到达他所能承受的极限,赵清渠今晚的归来大概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但这些事,显然没办法去和赵清渠解释。   见侄子垂眸并未接话,赵清渠觉得这段时间来心底的压抑和忍耐仿佛岩浆即将彻底喷发,他知道自己的这个侄子生性倔强,便给他机会让他适应接受,他知道他渴望做一番事业,便给他施展拳脚的舞台,明明在坦白之后离开了那么多年给他时间想清楚,但回来之后赵璋竟然还是那副避之不及的模样,仿佛他是洪水猛兽一般。   若真想把侄子绑在身边,他有一千一万种方法。可是他选择忍着、让着,坦荡光明的说出自己的心思,给对方足够的时间进行调整,耐心的等对方接受,但没想到回来的当天晚上就出了事,看见侄子翻上栏杆的那一刻,他头一次惊出一身冷汗,几乎是飞奔着将人拉了下来。   他侄子就这么厌恶他?厌恶到宁愿当着他的面从楼上跳下去?   即使理智上知道梦游的行为不等同于真实想法,但这依然是极度焦虑和压抑的一种表现,引起赵璋焦虑的压力来源到底是什么,在赵清渠看来,不言而喻。   赵清渠觉得大脑都开始隐隐作痛,侄子失踪的那段时间他没能睡哪怕是一晚的好觉,除了找人之外,帮派的收尾,来自母族的压力,公司的事务铺天盖地,让他像个陀螺一般一刻都不能停歇。   后来人找到了,他却依然不能够有丝毫放松,再到前几天刀爷去世他这个“养子”忙着处理一切后事,应付来自各方势力的打探试水,精神早已紧绷到了极限,如果不是有强大的自控和调节能力,他早就垮了。   好不容易把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回到公寓,指望着能放松一下,结果当晚就来了这么一出。   赵清渠的头越发的疼了,连带着脾气也开始不稳定,他知道现在自己的状态算不上好,为了不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他深吸一口气,抿唇起身打算出去冷静一下。   “我说了什么梦话?”   赵清渠伸向门把的手顿在半空中。   屋内一瞬间冷了下来。   赵璋整个人几乎僵住了,刚才小叔告诉他说了梦话时他就开始坐立不安,现在看赵清渠的反应,难道他真的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比如——上辈子的事?   赵璋忐忑的看着站在门边的赵清渠,又轻声道:“我……到底说了什么?”   赵清渠忽然转身,大步地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淡淡的笑了。   “你喊了一个名字。”   赵璋越发的不安了,理智告诉他不能再继续问下去,可他依然听见自己近乎颤抖的声音。   “喊了……谁?”   他听到头顶传来的一声轻笑,身上忽然传来巨大的压力,赵清渠仿若一头矫健的狼,迅猛的压在他的身上,逗弄猎物一般一下下抚摸着他裸露的腰线,带着暧昧却又令人战栗的危险。   “董家辉。你喊的是——董家辉。”   赵璋的浑身一震,露出痛苦的神色,梦中的往事给他造成难以言喻的伤口,终究是没能掩住,在梦中泄露了端倪。   赵清渠却没给他回忆过往的机会,黑暗中,他危险的眯起双眼,粗暴的扯下侄子的衣裤,被子随意一掀扔在地上,将压在身下赤裸而线条流畅肌理分明的身躯彻底暴露在空气之中。   赵璋打了一个哆嗦,耳边却响起赵清渠的声音,仿佛地狱深处传来的呢喃。   “董家辉才到Y市没几天,你怎么就连做梦都开始喊他名字了?”   “先是唐凌天,然后是董家辉。赵璋,你怎么就那么能耐呢?”      ☆、第44章   赵璋的脑子空白了一瞬,下一刻滔天怒气卷上胸口,闷的他险些呕出一口血。   “赵清渠,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此刻他也顾不得浑身赤裸双手捆绑的凄惨模样,气得浑身颤抖,连脑子都有些发晕:“我不管你发什么神经,少往我头上泼脏水。我就算是眼瞎了,也不会看上那个什么玩意儿都算不上的垃圾。”   没想到侄子竟然是这样的反应,他一时间倒是愣住了,过了几秒,倏然皱起眉:“董家辉对你做什么了?”   赵璋瞬间卡壳,这副反应却更让赵清渠生疑,神色逐渐凝重起来:“他动了你?”言语间,眼底一片阴鹜:“他敢动你?”   赵清渠神色阴冷,整个人仿佛都散发出一股杀伐果断的戾气,赵璋抿了抿泛白的嘴唇,垂下眼帘:“暂时没有。”顿了顿,他又到:“只是有些看不上那人而已。”   赵清渠神色微松。   见气氛所有缓和,赵璋抓紧机会轻声道:“小叔,把我松开好不好。”   话音未落,他便看到赵清渠挑起眉,视线在他身躯反复巡视几个来回,嘴角一勾,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赵璋心里咯噔一下,顿觉不妙。   赵清渠似乎觉得侄子不断变换的脸色十分有趣,他轻笑一声,眉宇间早就散去了之前的戾气,反而带上了某种慵懒而饱含兴味的惬意。   他伸出手,轻轻挑起侄子的下颚,然后伸出指尖,轻柔的用指甲刮过他的锁骨,明显感到身下的人打了一个寒颤。   “赵璋,你应该清楚我对你是什么态度吧。”   赵清渠的目光仿佛一只把猎物圈在自己地盘的猎豹,语调中带上了几分慵懒与漫不经心:“我给你那么久的时间调整适应,现在你是不是该有所表示?”   赵璋呼吸一滞,知道现在无论说什么都只会更加取悦身上这个男人,干脆不说话,只是平静无波的看着他。   赵清渠不以为意,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仿佛抚弄着一架漂亮的钢琴,轻巧的勾勒着身下的人的线条,感觉到侄子越来越急促的呼吸,轻笑着手腕一转,握住了他身为男人的命脉。   赵璋浑身一颤,再也忍不下去,声音已带上了几分凄厉的沙哑:“赵清渠,我是你侄子!”   “我知道。”赵清渠半垂眼帘,手上动作不停,听着赵璋从唇齿间泄露出来的压抑而屈辱的喘息,语调十分漫不经心 :“要我把血缘证明拿给你看么?”   “你……你……”赵璋连说两个你字,浑身发抖,也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情欲,头涨的仿佛要炸掉一般:“你简直就是……”   “禽兽不如?你是不是想说这个?”赵清渠这次是真的笑出了声,他俯下身,温柔而缠绵的轻嘬着赵璋的嘴唇,语气却冷得渗人:“更加肮脏恶心的东西我都遇到过,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个?”   他猛地加快手中的动作,听着侄子难以抑制的惊喘声,低低的笑出声:“赵璋,你太干净了,我却正好喜欢这点。我知道你不愿意,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喜欢就行了。你总是那样的天真,一不留神就会掉进别人的坑里,我还是把你看紧一些为好。”   赵璋脸庞血色尽失,赵清渠的话让他想起上辈子最后的岁月,他从骨子里害怕着那样的囚禁,害怕到宁愿去死也不愿意再经历一次。   不是他软弱胆小,在那样寂静而黑暗的狭小空间里,任何一个正常人被关上一年,大概不是疯就是死。   他早就知道赵清渠骨子里是多么偏执而霸道的人,如果赵清渠真的起了囚禁关押他的心思,那他……   赵清渠指腹的薄茧极富有技巧的摩擦着手心那挺立的玩意儿,赵璋被一波一波涌上的情欲和内心的恐惧刺激的根本无法思考,他茫然的瞪视着一片漆黑的天花板,身体紧紧地绷直,痛苦与快感交替反复,直到最后一瞬,他轻“啊”一声,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等他回过神,手上捆绑的绳子不知道何时已经被解开,赵清渠慢条斯理的将手上的浊液尽数擦拭在床单上,见他看过来,微微挑起眉,哑声开口。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他轻笑一声,迅速却又异常优雅的解开皮带,半褪下裤子,赵璋一眼便看到几乎已经无法被内裤包裹住的鼓起。   “第一个,用手帮我解决。”他伸手拉过侄子的手腕,强硬的将对方的手掌按在蓄势待发的鼓起之上。感受到对方挣扎着往后缩,他露出阴郁却志在必得的微笑,压下身,几乎是贴着对方的鼻子,低声开口:“第二个,我上了你。”   赵璋一脚蹬过去,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往床下奔去,还没退开几米,便被猛地扯住脚踝,拉回对方怀中。   “赵璋,我今天心情不好,如果你不说,我就默认你选第二个。”赵清渠把头埋在侄子肩颈,细细密密的啃咬着,压在侄子身上,姿势看似漫不经心,但赵璋却无法挣脱。   “还有,不要想着逃跑。”他猛地在赵璋脖子上咬了一口,听到对方冷气倒抽的声音,满意的伸出舌头沿着牙印舔了一圈,发出淫靡的啧啧声:“你不会想知道我的手段。”   赵璋费尽全身力气也无法撼动赵清渠分毫,感到对方流连在他股瓣的手指猛然插入缝隙,屈辱的闭上双眼,几乎费尽全身力气,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放开,我选第一个。”   赵清渠挑眉,异常痛快的松开了禁锢,他早就料到赵璋会做这个选择,心中并未有什么不满。毕竟,这种事情如果不是两情相悦,没有配合,做起来无论哪一方都不会舒服。   他不会强上自己看中的人,但这并不妨碍他提前收点利息,毕竟无论愿不愿意,赵璋还是爽过了一次。   再说,如果不自己主动出击下一点猛药,就算是等到天荒地老,也盼不到他这个别扭的侄子铁树开花。   赵清渠含着玩味的微笑,看着赵璋一脸隐忍的颤抖伸出手,见他似乎有些退缩不前,轻笑一声:“这么说你还是比较喜欢第二个?”   赵璋脸色一变,咬牙动作粗鲁的扯下对方的内裤,看到那狰狞的玩意儿弹跳出来,耀武扬威般对着他晃了两晃,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冲上大脑,那种屈辱和羞恼感估计这辈子都难以忘记。   他咬着牙,生疏而缓慢的上下动了动,听到赵清渠发出一声舒爽的长叹,只觉得更加羞恼尴尬。眼睛猛地一闭,快速动作起来。   一双温暖干燥的手覆上他手背,赵清渠的声音响起,带着轻佻而调笑的味道。   “这样可不行,不好好弄出来,我不会放你走。”   “那可真是抱歉,我不会。”赵璋紧紧闭着双眼,几乎是咬牙切齿。   “不要紧。”赵清渠将嘴巴凑到侄子耳边,轻笑着喷出热气,满意的看着对方耳垂一片嫣红:“我来教你。”   说罢,他微微收拢手掌,半圈着赵璋的手,调整了一个满意的姿势,引导他一下一下动作起来。   赵璋此时已经麻木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赵清渠握着他的手忽然加快动作,几秒之后长叹一声,微热的黏腻顿时沾满他的手掌,淡淡的腥味扩散开,充盈在卧室之中,原本就暧昧的气氛,顿时更加燥热了几分。   “这次记住了没有?”   赵璋别过眼,匆匆的下床冲进浴室,身后低沉的笑声响起,沙哑而惑人,让他头皮一阵发麻。   他反复洗手,几乎搓下了一层皮,然后抱膝靠坐在冰冷的浴缸旁,一动不动的坐着。   紧张和惊惧让他精神极度疲劳,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他就这么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等他再度醒来,却已经躺在了床上,整个人以一种极度不安的姿态蜷缩成一团,被赵清渠搂在怀里,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入室内,让他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   记忆逐渐回笼,他从迷糊瞬间清醒,翻身想要坐起,赵清渠却仿佛早就预料到似的猛地收紧手臂,将侄子紧紧禁锢在怀中。   他好像刚刚醒来般慢慢睁开双眼,自然而温柔的在侄子唇角印下蜻蜓点水的一吻,声音沙哑而性感:“早安,昨晚睡的怎么样?”   “放开,我要上班。” 赵璋神情十分的麻木。   赵清渠微微一笑,异常配合的松开手,看见侄子迅速起身,连刷牙洗脸都顾不上就匆匆穿衣出门,顿时露出了兴味盎然的笑容。   赵璋匆忙的出门,开车驶出小区,大脑却依然一片混乱。赵清渠昨晚的行为显然已经逼近了他承受的极限,如果每天晚上都要重复那样的事情,作为一个男人,他心里清楚,突破最后一关是迟早的事。   赵璋浑浑噩噩,忽然发现前面的车子正在刹车,两车距离已经非常的近,他猛地踩下刹车,却为时已晚,车子轰然撞向前车的后箱,安全气囊弹出,他的脸狠狠地砸在鼓起的气囊上,顿时眼冒金星。   前面的车被前推几米停下,后盖被撞的鼓起变形。驾驶室的车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很快来到赵璋车旁,曲起手指叩了叩车窗。   赵璋晕晕乎乎的扭头,二人隔着玻璃对望,同时愣住。   站在车窗外的那人正是许久未见的董家辉。      ☆、第45章   坐在沙发上,赵璋对着端茶水进来的助理比个手势,助理悄无声息的关门离开。   董家辉喝了一口香茶,惬意的眯了眯眼:“小璋你也分的太清了。把我车撞了,请我吃顿饭,大家聊聊天,这事不就过去了么?非要给我什么支票,我又不缺那几个钱?咱们算的那么清楚干什么?”   赵璋抿口茶,优哉游哉开口:“既然董总不在乎那几个钱,项目再让我们一分利好不好?”   “小璋越来越会开玩笑了。”   “顺着董总的话往下说而已。”   二人相视而笑,跟两只狐狸一样。   这事儿得从早上撞车说起。赵璋撞了车后,见车主是董家辉,连交警都懒得喊,直接开支票私了走人。上辈子倒了大霉,这辈子一沾上董家辉还是倒霉,赵璋现在是能躲他就躲他。可是世界上有那么点事儿偏偏怎么都躲不过,明明今天预约和他谈项目的是万贺集团分公司某经理,结果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董家辉这个大BOSS。   项目谈下来还算顺利,董家辉出乎意料的大方,谈完之后却坐在办公室不走,开始套近乎,软磨硬泡要请赵璋出去吃饭。   他眉一挑,本来因为昨天晚上一番折腾的十分恶劣的心情更加差劲了:“也是,董总远道而来,我是得尽地主之谊,走,吃饭去。”   他带着董家辉下楼,七拐八弯,进了一家当地特色饭馆。   饭馆生意十分火爆,菜做得十分地道入味,就是环境不太好。   服务员给他们在里面加了一张桌子,又搬来两个塑料凳。赵璋坐下来啪啪啪啪点了好几个菜,见董家辉半天站着不动,笑了笑,吼道:“董总坐。”   董家辉皱起眉,凑近了点,扬声道:“什么?”   “我说——坐下!”   这回他听到了,嫌恶的看了一眼似乎还冒着油光的凳子,坐了下去。   赵璋对于这里的环境十分满意。   人多,嘈杂,左边那桌三人抽着烟云雾缭绕,右边那桌十人劝酒跟打架似的面红耳赤。   就这环境,他不信贼心不死的董家辉还能整出什么风花雪月来。   董家辉确实没能整出什么风花雪月来,他又不是傻的,早就看出来赵璋对他简直是唯恐避之不及。之前装没看见是他觉得赵璋忍着不发的小模样挺好玩儿,再者他的确对他有那么几分心思。如今在这样的环境里,他心底却有几分不高兴了,毕竟赵璋跟他兜着圈子玩儿可以,但是弄成这幅模样,却实在是有些不知好歹。   董家辉也是生意场上混的人,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发作出来,神色如常的吃完这顿饭,等二人走出了饭馆,他忽然抓住赵璋的手,转身对着他。   赵璋一惊,董家辉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他反射性的想要后退,但看周围人来人往对方也不大可能做出什么,便面色如常的放松了身体。   “董总?”   “小璋。”董家辉平和的笑了笑,自然而然的松开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从中夹出一根,圆润的指甲修的非常漂亮,有一种艺术品般的美感。   “不介意我抽烟吧?”   “怎么会。”   董家辉笑了笑,将烟叼在口里,啪的一声点燃打火机,明亮的火苗很快在香烟的一头燃起明明灭灭的火星,他吸了一口,深深的吐出,尼古丁的气味伴随着缭绕的烟雾缓缓散开,将身穿笔挺灰黑西装的男人的面容揉的越发模糊。   “小璋,我们很久没见了吧。”   “好像是。”   “别这么看我。”董家辉失笑:“我们之前明明聊得那样投机,怎么转眼没几个月就这么生疏了,你来Y市之前,也没告诉我一声。”   “当时有些忙不过来。”   “再怎么忙,打个电话的机会总是有的吧。”董家辉失笑的摇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样不想见我,思来想去,怎么都想不起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让你避之不及的事。别否认,我这点看人的眼光都没有,这么多年就白混了。”   “董总那样的忙,竟然还惦记着我,实在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赵璋皱起眉,他不知道董家辉此时说这么一番话是为什么,只能跟他打太极:“不是不愿意交董总这个朋友,只不过平日里实在没什么交集,若我硬说是董总朋友,脸皮未免有些厚了。”   “算了,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虽然不知道你对我的偏见从哪里来,但日子久了总能扭转。”董家辉笑的十分自信:“我不会在Y市呆太久,下次我俩见面恐怕会在赵总的婚宴上了。”   赵璋一愣:“婚宴?”   “你不知道?”董家辉流露出几分惊奇的神色:“听说李家已经开始定制喜帖了,赵总难道没告诉你?”   “不……他没告诉我。”   “可能来不及吧,这两天估计就会跟你说了。”董家辉将烟头摁灭,笑道:“前一阵子传李小姐怀孕,再不急着结婚总不能等孩子生下来再办婚礼,说出去不好听。”   赵璋指尖一颤,接二连三的消息砸的他有些懵:“几个月了?”   董家辉失笑:“别人家的这种事情我哪好去打听,未婚先孕这种事虽然不少见,但放在两个大家族中总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这事儿你得去问赵总。对了,你老房子里东西搬走没有?拆迁补偿金拿到了么?”   “拆迁……”赵璋滞了滞,忽然隐约想起上辈子的某件事,迅速道:“你是说我的那个老房子要拆迁了?”   “我来Y市之前到那栋老房子那儿看了看,说是没多久就要动土,你把门锁换了我进不去,本来还想看看能不能帮你点什么。”   “谢谢,不用了。”赵璋觉得此时即使再发生什么,他都能坦然以对,就像上辈子那样,没有人跟他说老房子要拆迁了,没有通知,更没有协商,仿佛他根本就不曾拥有过似的。   赵璋送走董家辉后回到了办公室,立刻找出拆迁办的号码,打电话询问。   电话里工作人员告诉他,那栋老房子地基沉降,属于危楼。政府早在几个月前就批准了拆迁文件,准备在几周内动土,所有住户都签署同意拆迁的协议,并且领到一定金额的赔偿金。   住了那么多年的房子,怎么忽然就地基沉降成了危楼?所有住户签署协议,他这个产权持有人怎么根本没有收到通知?   赵璋一连串的发问对方都回答的模模糊糊,涉及到赔偿金的金额以及去向问题,工作人员更是十分不耐烦的让他询问领导,挂了电话。   赵璋坐在大班椅上,什么都没做的整整发了一个小时的愣,他一直以为上一辈子老房子拆迁自己一无所知是因为那时太不管事,一颗心全拴在董家辉身上对外物毫不关心。而这一次,竟然历史重演,拆迁这样的事相关部门竟然根本没有通知到位。   隐隐约约的,赵璋觉得这事儿的问题绝对不在自己身上。   他沉下脸,掏出手机按下一串号码。   “喂,阿辰,你终于联系我了。”   话筒那边传来的声音疲惫中略带着欣喜:“我几次跟你打电话都不通。”   “怎么会?我这儿根本没你的未接来电。”   赵璋听见电话那头低声咒骂了一句什么,听不太清,过了几秒,话筒里的声音清晰起来:“算了,不说这些。阿辰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这段时间听说你忙得很。”   “唐凌天,你今天有时间么,出来吃个饭?”赵璋想了想,又道:“你今晚去医院么?要不我直接去看看妈,顺便在医院住一晚上。”   “有事儿要谈?”唐凌天迅速抓到了重点:“行,这一段时间我刚好也忙完了,今晚我去医院找你。”   又寒暄了几句,赵璋挂断电话,昨晚事后,他本来就不愿意在那公寓过夜,谁知道赵清渠还要住多久,今晚恰好解决了住宿问题。   他翻找着以往通话记录,反复确认没有收到唐凌天的未接来电,又翻了翻,发现以往和唐凌天的通话也不见了。   心头一凛,一个猜想浮上心头,他打开设置翻找片刻,脸色倏然沉了下去。   黑名单里唐凌天的号码赫然在目。   这事儿是谁做的,不言而喻。   他没想到赵清渠竟然连他交往的朋友也要横加干涉,这已经超过了他所能接受的底线。   下班后,赵璋买了不少水果礼品前往医院,和老太太聊了一个多小时,唐凌天终于风尘仆仆的赶到,带着他在空荡荡的茶水休闲室坐下。   “抱歉,来的晚了点儿,最近太忙了,清渠那儿也不太容易瞒过去。”   “你们在一块儿?”   “他没跟你说?这段时间我们都在一块儿,一个道上的大人物死了,跟我和清渠几个人恰好都有点关系。这几天我们忙着处理后事,举行葬礼,都累得够呛。”说着,唐凌天脸色一整,严肃道:“你这几天也注意点安全,不要太晚回去,毕竟你和赵清渠是叔侄关系,有些人难免不会把主意打到你身上。”   赵璋注意到唐凌天的袖口有几滴难以辨认的暗红,似乎是血迹。   他心神一凛,恍然想起昨天晚上赵清渠压着他的时候鼻尖萦绕的那股怎么也散不去的味道。   现在想来,似乎是血的腥味。      ☆、第46章   赵璋拜托唐凌天帮他调查拆迁那事儿之后便在病房住了一晚上,之后风平浪静的过了将近一个星期。赵清渠看起来的确很忙,除了那一天晚上,之后又恢复了基本不见人影的状态,董家辉倒是三不五时的来晃荡一圈,一开始赵璋还接受前台的预约以为是谈正事,后来发觉这人纯粹是闲得无聊想来撩拨撩拨,便连预约也不给了。   陆陆续续的,赵璋在报纸上看到了赵清渠的信息。唐凌天口中那位“道上死了的大人物”明显就是曾三番五次听过的“刀爷”,至今为止赵璋都不知道“刀爷”具体是何许人也,但他却下意识的觉得那人相当不简单。   “刀爷”葬礼举办的那一天,电视和报纸头条都做了分量十足的报道,媒体给死人冠以的头衔非常好听,“慈善家”“企业家”之类的一长串,仿佛这位浸淫在腥风血雨里一辈子的人真的是一个大善人大好人似的。   照片和视频里赵璋看到了数个熟悉的身影,赵清渠、唐凌天、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福和帮”龙爷,甚至连廉景和孙江也出现在了现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赶来的。   而另外一边,他托唐凌天探听的消息也有了眉目。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他放在老房子里的房产证竟然不知何时已经交还给拆迁办,而拆迁同意书上签署的名字是——李媛丽。   李家的一位小姐,而且目前跟赵璋还算不上有任何法律关系的女人,竟然能够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代他签署拆迁同意书?那是不是连赔偿金也打进了李媛丽小姐的账户?   赵璋面若寒霜,开车直奔赵清渠所在地。   赵清渠那天跟他提过一句这段时间在哪里忙,当时赵璋不在意,总不会真的死皮赖脸去找他,却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赵璋推开那一座从外表看普普通通的办公大厦旋转门,迎面走来两个西装革履气势不凡的男人,被赵璋一句“我是赵清渠的侄子”定在原地,拦也不是放也不是。   “他在哪里?”   “地下室。”保镖回了一句,迟疑道:“赵先生您先坐着休息一会儿,我请示一下。”   “行。”赵璋点点头,坐在沙发上看着保镖拿出手机,就在此时,一个人从电梯里走出,双手插袋,桀骜不驯的神态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见到沙发上的赵璋,神色微愣,随后扯出一抹笑容,扒拉了一下半长不短的酒红色头发。   “哟,好久不见,怎么有空来这儿。”   “廉景,我找赵清渠。”   “哎呀可不巧,赵哥现在正忙,不知道能不能见你。”廉景暧昧的丢给他一个“是男人都懂”的眼神,勾着嘴角伸手去搭赵璋的肩:“要不咱俩先去喝一杯?”   “不了。”   赵璋后退一步避开廉景的手,转头看向保镖:“电话打通没?他说什么?”   “赵爷正忙,孙哥接的电话,说让您等会儿。”   “行,我就在这儿坐着等。”   “唉唉唉千万别,孙江那小子真不会办事儿,知道是你居然还挡着不让赵哥接电话。要是赵哥知道你就这么坐在大堂吹冷风,他不得给我们个枪子儿。”廉景挑起半边眉,优哉游哉道:“别听孙江的,你现在去见他也不是不可以,你有急事?”   “十万火急。”   “好吧。”廉景哈哈一笑,示意他跟上:“跟我走。”   赵璋跟着廉景下到负二楼,穿过空旷的车库,最后停在一个铁门前。   赵璋看了一圈空旷冷寂的周围,又看了看关的严严实实的铁门:“这地方是干什么的。”   “办事儿的地方,马上你就知道了。”   廉景在密码锁上按了一串儿数字,又将指纹按上去,滴的一声,铁门发出一声轻响,弹开一条缝儿。   廉景大咧咧的推开门,赵璋跟着一脚踏进去,看清里面的场景,微微一愣,头皮瞬间炸了。   这间屋子不小,靠着墙是一圈儿沙发,好几个人坐在里面,都是熟人。   屋子中间的地毯上,一个浑身狼狈的男人捆得死死的被两个男人按在地上,嘴巴被胶带封住,神情狂乱,喉咙间发出咯咯的声响,十分吓人。   赵璋朝着沙发上的人一一看去,唐凌天,赵清渠,孙江,对面坐是“福和帮”龙爷孙龙,身旁竟然是董家辉。   见到赵璋入内,赵清渠和唐凌天神色微变,同时站了起来,董家辉动了动,瞟了一眼身旁孙龙的脸色,又按奈着坐了回去。   “哟,廉小弟还带了客人进来,看着怎么有些面熟。”   孙龙吐出一口烟,优哉游哉道:“想起来了,这不是赵总的亲侄子么,今天也是来看热闹的?”   赵清渠此时已经走到了赵璋身边,扣住他的手腕,力道大的让他隐隐作痛。   唐凌天也面色微沉的靠近,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廉景在后面发出一声轻笑,赵清渠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随后看着孙龙:“龙爷,今天有事,我们改天再谈如何。”   “分分钟的事,有什么好改天的?”孙龙哈哈一笑:“你侄子也不是外人,更何况这事儿跟你侄子也有点关系,多个人热闹更好看一些。”   赵璋一愣,狐疑的看着场内不明的情况,此时孙龙忽然比了个手势,地上那人被撕去封嘴胶布,立刻杀猪一样号起来。   “龙爷,龙爷是我犯浑,龙爷饶命。”   “求我干什么。”孙龙笑眯眯的,眼底却满是阴毒狠戾:“要不是为了给赵总个交代,你这种吃里扒外的玩意儿早就被我活剐了,还能活到现在?”   那人立刻醒悟,转头看向赵清渠:“赵总饶命,是我有眼无珠,见利忘义,对您侄子下手,求您饶我一命,我给您做牛做马。”   赵清渠淡漠的垂下眼:“我相信这事儿跟龙爷无关,到底是谁授意的?”   “赵总英明。”孙龙朝着赵清渠竖起大拇指,随后狠狠踢了地上那人一脚:“说,哪个人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挑拨我和赵总的关系。”   那人一顿,面上露出些许犹豫的神色。   孙龙神色一冷:“砍掉他一根手指。”   手起刀落,那人发出一声杀猪似的惨叫,疼的满地打滚,却被身后两人死死按住。   在那一瞬间,赵璋的眼睛被赵清渠伸手捂住,他不适的动了动,耳边却传来低沉的声音:“别看。”   血腥味儿飘入鼻腔,赵璋心中一凉,不再动弹。   那人哀嚎半晌,孙龙貌似不耐烦,眉头一皱:“再砍一根。”   “我说!我说!”那人一脸鼻涕眼泪:“是……是李家,是李家让我去做的。”   唐凌天看了看赵清渠,见他黑如锅底的面色,转而望着那人:“李家的哪个人?许了你什么好处?”   “我不知道是谁,跟我接头交代的只有一个人,没告诉我名字。他……他说只要这事儿成了,我父亲的癌症治疗费用不用愁,兄弟姐妹的学费也全包,我……我实在是迫不得已,赵总饶命。”   “李家……李家。”赵清渠低喃一声,那句话似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冷笑道:“就因为这个,你敢对我侄子出手,还求我饶命?”   他转而看向孙龙:“龙爷,有空好好管管你那群手下,别什么玩意儿都混在里面,被人当枪使了还不知道。”   “谢赵总提醒,是要好好清理清理了。”孙龙眼底一片阴鹜:“要不是这次凑巧发现,黑锅还真就栽在我头上了,看在赵总的份上,我不动李家,由你自己解决。不过赵总也要好好管管家事,母家人要对侄儿下手,还牵扯到旁人,这事儿捅出去岂不是个笑话。”   “有劳龙爷费心。”   赵清渠声音更冷了。   孙龙摁灭烟头,看着地上犹如丧家之犬的男人,冷道:“把所有手指都给我剁了。”   一声一声惨叫,延绵不绝,听到最后赵璋浑身鸡皮疙瘩,即使看不见,浓郁的血腥味也几乎让他吐出来。   他不适的低喘一声,赵清渠察觉,凑上前低声道:“要不要走?”   不等赵璋说话,他就一手捂着他的眼睛一手搂着他的腰引他离开,直到萦绕在鼻尖的血腥味儿散尽,才松开手。   赵璋发现自己站在一间明亮的屋子里,落地窗外往下看能看到街道的车水马龙。   屋子里只有赵清渠和他两个人,其他人都不知去哪儿了。   二人沉默半晌,赵清渠先开了口:“逼得你落水的人不止一批,和我有旧怨的已经处理,另外一批一直在查,现在也抓出来了。”   “是李家。”   赵清渠默认。   赵璋觉得一股寒意夹杂着愤怒从头到脚,连牙齿都开始打颤:“赵清渠,小叔,我就这么碍你们的眼?三番两次要我的命不说,现在连房子也开始下手,果真是谋财害命!”   “不是我们,是李家。”赵清渠皱着眉纠正:“房子是怎么回事?”   “你敢说李家和你没关系?要不是因为你,我能成为你母族的眼中钉肉中刺?”赵璋冷笑:“房子?别说你不知道?老房子的拆迁同意书都他妈被你未婚妻签了,你会不知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赵清渠面上的疑惑不像假的,赵璋忍着怒意又说了一遍,说完时赵清渠已是面若寒霜。   “这件事……”   “我要亲自回去一趟。”赵璋打断赵清渠的话:“用不着说什么你来处理,上一次你跟我保证,后来呢,我差点淹死。机票我已经让秘书去买,我去。”   话音刚落,秘书就打来电话,说最近票源紧张,未来三天的票已经售罄,最早是第四天晚上的班机。   赵璋瞬间怒了:“第四天?后天拆迁就要动工,我第四天晚上赶回去看废墟?”   秘书在电话那一头讷讷不语,赵清渠握住侄子激动地微微颤抖的手:“我去安排私人飞机。”   赵璋挂断电话,抹了一把脸,深吸一口气:“最快什么时候。”   “顺利的话,明天中午。要不后天早上我和你一起走,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明晚能做完。”   “就明天中午。”赵璋想起那承载着大部分童年美好回忆的老房子,心底一阵抽痛:“我等不起。”   赵清渠眼神一暗:“好,我去叫人准备。”   赵宅。   李媛丽一手叉腰,另一手护着小腹,慢悠悠的从楼梯上走下来,见到坐在餐桌旁的李落芳,拉长声音甜腻腻的喊了一声姑姑。   李落芳放下报纸,摘下老花镜:“你收到消息了?”   “是的。”李媛丽笑容满面的腻在李落芳身旁坐下:“那个杂种已经知道拆迁的事,果然坐不住了,刚刚那边传来消息,他明天中午会乘坐清渠哥的私人飞机回来,一切已经准备好,不会出差错。”   李媛丽拿起果盘里的一粒话梅,放入口里,眼底闪过一丝阴狠:“躲了这么久,这次一定要叫他有去无回。”   李落芳双手交叠置于腹上,幽幽叹息一声:“我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事,你们年轻人办事利落些,也少叫我操心。”   “放心姑姑,飞机失事是天灾人祸,谁也说不准不是。”李媛丽撒娇的摇着李落芳的手臂:“不过拆迁那事那个杂种知道了,没准会告诉清渠哥,他万一生气了……”   “你们将来是要做夫妻的,能有什么隔夜仇?”李落芳拍了拍侄女的手,温声道:“等这事儿解决了,安安心心和清渠过日子,有我护着你,再生下一个大胖小子,还怕站不稳脚跟,到时候赵家所有产业都是你儿子的。”   李媛丽笑了一会,逐渐露出忧愁的神色,咬着下唇,犹豫半晌,轻声道:“姑姑,我有些舍不得肚子里的小家伙,毕竟是我第一个……第一个孩子。”   李落芳脸色瞬间沉下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分不清轻重缓急,错犯一次就够了,还想把孩子生下来养着?”   “姑姑,姑姑别生气,我错了。”李媛丽赶紧拉着老太太又是一通撒娇,直到把对方哄开心了,才安下心。   回到屋子里,她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下来。   姑姑说得对,只要把那个杂种除了,好好和清渠哥过日子,再生下个孩子,她才能真正的松口气。   肚里这个孩子,就当从来没有过吧。   第二天中午,赵璋被孙江送到机场,一架小型飞机停在跑道旁,门已经打开,梯子也已经架好。   他拖着行李箱登上飞机,刚走入机舱,便发现一人闭着双目仰靠在座椅上。   “小叔?”   赵清渠睁开眼,眼底满是疲色:“事情提前办完了,我陪你一起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47章   一阵猛烈的颠簸将熟睡中的赵璋震醒。   “飞了多久了?”   “还有两个多小时,再睡一会儿。”   赵璋眨眨眼,这才想起赵清渠提前办完了事,正和他乘坐同一架飞机。   身上不知何时盖上了厚厚的毛毯,飞机的颠簸让毛毯滑到腰际,赵清渠伸出手,将毯子重新盖上侄子的肩膀,细心地理了理。   本应该坐在赵璋对面的赵清渠不知何时坐在了他旁边。   赵璋感到唇边湿漉漉的,伸手一抹,手指上满是亮晶晶的液体,视线不受控制的飘向赵清渠肩头,熨烫的笔挺的衬衫肩部有一滩可以的水渍。   他顿感尴尬,局促的解开安全带,站起来:“我去一趟洗手间。”   身后传来赵清渠低沉的笑声。   方便完毕,他站在洗手池前,裤袋里有什么东西震了震,他一愣,才想起自己的手机似乎没关。   他随身带两个手机,一个插的是Y市买的卡,另一个则是原先的SIM卡。   飞机起飞前,他只关掉了Y市的手机,这一个却被忘了。   掏出手机,屏幕显示居然收到了一条短信。   赵璋一边感叹着这样的高度竟然也有信号,一边打开短信看完了准备关机。   这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号码,短信内容只有简单的四个字——“一路走好”。   嗯?这号码是谁的?   赵璋想了一会儿,这个号码实在是陌生,他毫无头绪,便随手关机。   不管是谁,总归是祝他路途顺风。   赵璋洗了一把脸,拍去刚睡醒还未散去的困倦,走出洗手间。   赵清渠五年前砸下两亿元购买了这架中型商务私人飞机,里面的装饰和空间自然不能和普通客机相比,除去小了点,无论是机舱环境还是设备性能,都属于私人飞机里的顶尖水准。   活了两辈子,他还是第一次乘坐私人飞机,看见机舱里的装饰,就算是从小到大不缺衣少食,他还是忍不住腹诽一句,万恶的有钱人。   往自己的座位走去,机体猛烈晃动一下,赵璋脚下不稳栽下去,额头狠狠地磕在座椅扶手上。   “赵璋!”赵清渠连忙走上前卡住他下腋半拖半抱的将他扶起来,见赵璋双目紧闭额头布满汗水,脸色顿变。   他拍打着侄子的脸颊,见对方始终不回话,小心翼翼的将他平放在后面的横排座椅上,冷着脸叫来机上唯一的乘务。   “让飞机在最近的机场降落,联系当地救护车。”   “我没事。”   赵璋抓住赵清渠的胳膊,低低的说了一句。   那一下子不知道撞到了脑子哪个重要区域,竟让他晕晕沉沉到现在都没缓过劲,休息了好半天才能说出一句话,声音却小的几乎听不见。   怕赵清渠听不清,他又虚弱的补了一句。   “我没事,只是有些晕。”   赵清渠依然不放心,但却也不忍心逆了赵璋的意,只好叫乘务拿了一个冰袋,覆在他额头。   飞机颠簸的更加厉害了。   即使紧闭着眼,赵璋依然觉得金星乱冒,无数场景从视网膜滑过,千奇百怪,有的模模糊糊,有的却清晰无比。   他忽然感到一阵心悸。   伴随着这股心慌,视网膜残留的画面不知怎的一跳,停留在他看到的那句短信上。   一路走好。   赵璋睁开眼,看着白色的仓顶,冥冥中感到了一种强烈的不安。   这种感觉突如其来,毫无预兆,仿佛凭空出现似的,彻底搅乱他心神。   那个号码到底是谁的,为什么会忽然在这个时候发短信,为什么说的是“一路走好”而不是“一路顺风”或者“一路平安”?   赵璋脑子越发混乱,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试图打开再看一看。   “你干什么?”   赵清渠按住他,语气严厉:“飞机上开什么手机。”   赵璋怔怔的缩回手,忽然挣扎着坐了起来,哑声道:“飞机怎么摇晃的这么厉害?”   “飞行中遇到了气流,有些颠簸。”   “可是怎么会这样厉害?”   赵清渠不太理解为什么侄子会反复执着于这样一个问题,他安抚的拍拍赵璋的手,尽量放轻声音。   “气流强烈的一些,没事儿,好好躺着。”   赵清渠的话并没有让他好受一些,相反的,他更加不安了。   他有一种感觉,这感觉很难形容,曾经只在他身上出现过一次。   上一辈子,死亡的前一刻,他的双眼聚焦在那黑洞洞的枪口时,脑海里浮现的,就是那种感觉。   如今这感觉,伴随着那条诡异的短信,又来了。   “怎么了?”   赵清渠注意到赵璋异常难看的脸色,神情不禁严肃起来:“还难受?”   赵璋抿起唇,垂下眼帘:“头晕的厉害,小叔,我很难受,我想去医院。”   他喘了几口气,撑着身体刚坐起来,飞机又是一晃,胃里一阵翻涌,他探出半边身子“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那一撞的确让他很不舒服,外加这几天殚精竭虑,精神和身体都处于十分差劲的状态,晕机也不算意外,他现在只不过在难受的基础上,把自己的状态装的更加差一些。   没有理由的,他觉得自己应该离开这飞机,离得越远越好。   赵清渠看他连酸水都要吐出来,心底微微一痛,似乎有什么东西拧成一团,搅得他喘不过气。   他这个侄子一向要强,特别是在他面前,即使虚的很,也硬要装出一副强硬而倔强的模样,仿佛一旦示弱,便再也没有了挺直腰杆的资本。   这还是他侄子第一次跟示弱,说“小叔,我很难受”。   赵清渠一向看不惯身边的人病怏怏软绵绵,可这一次,他却不由自主的心软了。   他低声跟乘务说了几句,过一阵子,乘务走回来。   “赵先生,半小时后飞机将降落在临近的A市机场,救护车正在联系。”   赵清渠颔首,把赵璋额头的冰袋翻了一个面,扶着他躺在自己腿上。   “忍着点,很快去医院。”   赵璋的脸色是病态的惨白,呼吸十分急促,仔细观察,他的身躯还在轻微的颤抖。   听到赵清渠的话,他呼吸滞了滞,睁开眼看了对方一眼,随即垂下眼帘,轻轻地嗯了一声。   只那一眼,赵清渠便从他眼底看到了满满的紧张和慌乱,里面还带着些许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茫然。   接下来机舱陷入沉默,没有人说话,只有被削弱了很多的、飞机引擎运转的嗡嗡声。   忽然,赵璋听到了一声极其细微的轻响。   这声轻响传到他耳里,无异于电闪雷鸣。   “怎么了!”他猛地坐起来,额头的冰袋掉在地上,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慌乱,突兀的动作让赵清渠惊了惊。   “躺着,没什……”   话音未落,飞机仿佛失控一般猛地歪了一下,然后开始不受控制的上升,那火箭一般的速度产生的不适感让赵璋的心脏一阵狂跳,仿佛要跳出嗓子眼。   “怎么回事!”   赵清渠站起来吼了一声,飞机一歪,他险些滑倒,赶紧坐下。   “赵先生,请坐回原位,系好安全带。”   乘务满头大汗,他的脸色白的仿佛见鬼一样,跌跌撞撞的跑到乘务专用座,手忙脚乱的系好安全带坐稳。   此刻,飞机停止了上升,仿佛在空中非常微妙的停滞了一秒,紧接着开始急速下降!   机身朝前倾斜,桌面上所有的东西都朝前滚去,强烈的失重感让赵璋险些再度吐出来,他连叫都来不及叫一声,整个人咕噜咕噜向前滚去,直到撞上驾驶舱舱门才停下。   “赵璋!”   赵清渠高喊一声,解开安全带猛地站起来,踉跄的摔在地上。   “赵先生!请坐回原位!”   赵清渠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乘务员的惊叫,他手脚并用,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到了赵璋身边,一把将他拉进怀里。   “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赵璋没有回答赵清渠,他整个人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紧紧摄住,他瞪大双眼,却看不清任何东西,整个世界似乎都是旋转的、颠倒的,逐渐聚拢,渐渐褪色,最终汇成黑底白字的四个字。   一路走好。   “我们……会死么?”   赵璋轻喃,在这样混乱而嘈杂的环境中,他的声音连自己都无法听见。   赵清渠紧紧地揽住赵璋,力道之大仿佛要把他融入骨血,他抬起手,紧紧地将赵璋的头扣在自己的肩上,面色已经平静下来。   他低下头,仿佛发誓般,一字一顿。   “不会的。赵璋……你不会有事。”   飞机在下坠了一段时间之后,似乎稍微恢复了控制,开始放缓速度,逐渐抬升,但这种控制依然不完全,时不时的反转摇晃,角度大的令人心惊胆战。   机舱广播传出驾驶员的声音,飞机安定面失控,原因不明,飞机根本无法稳定,必须立刻迫降。   谁也不知道下方地貌是什么,也许是平原,也许是山地,也许是丘陵。安定面失控让飞机的静稳定性几乎失效,只要再遇到一次气流,哪怕是很弱的一股,也足以让飞机彻底坠毁。   驾驶员广播过后,整个机舱陷入一股诡异的寂静,一声啜泣响起,乘务员早已泪流满面。   飞机开始下降,速度与角度毫无规律,仿佛下一秒就会笔直坠向陆地,只剩一地残骸。   恐惧到极致,赵璋反而冷静了下来。他抬起头,看向赵清渠,短促的笑了一声,却像是在呜咽。   “我刚才收到短信,告诉我一路走好,看来有人早就准备为我送行。”他顿了顿,又说:“本来你不会死的,可惜你硬要跟我一起走,这么一来,赵家算是断根了。”   他又笑了笑,微微歪头:“哦不,我差点忘记了,李小姐肚子里还剩一个,这大概算是她给赵家做的唯一一件好事。”   无视赵清渠忽然变了的脸色,他缓缓伸出手,按在了胸口,那是上辈子最后一刻被子弹开洞的位置。   “赵清渠,你知道死是什么感觉么。”他自嘲般的笑了一声,继续道:“你肯定没有我清楚……”   “闭嘴!”   赵清渠忽然打断赵璋的话,他搂着他,扶着机舱壁,艰难跪着挺直身子,半拖半拽着侄子,一点一点朝着机尾移去。   “到最后去,快点。”   地面已经近在咫尺。   在赵清渠揽着赵璋触及机舱最后的座椅时,一阵比前面任何一次都要剧烈的震颤伴随着令人惊骇欲绝的断裂声卷席了整个机舱,赵璋瞳孔猛缩,还未来得及想清楚为何机舱里居然能看到蓝天白云,便被一个阴影笼罩。   赵清渠在最后一刻紧紧地抱住赵璋,将他夹在了座椅与自己之间。   然后,赵璋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48章   李媛丽走进手术室,还没来得及关门,一个人就猛地冲了进来。   “姑姑?”   李媛丽吓得不轻,一旁的护士立刻走上来开始赶人。   李落芳扣着侄女的手,脸色铁青,十分骇人。   “跟我走。”   “可是手术……”   “现在还说什么手术!”李落芳猛地回头,李媛丽这才发现姑姑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眼里射出的怨毒和狰狞仿佛像淬了毒的刀子,直直的刺向她。   李落芳对她向来和颜悦色,即使发怒也只是训斥几句,哪曾有过现在这幅骇人的模样,李媛丽只觉得脚下发软,浑浑噩噩的任由姑姑把她拖出去,等回过神,已经坐入了车里。   李落芳升起与后座与司机之间的隔板,李媛丽坐在她旁边,看着缓缓上升的隔板,不断扭动着身体,坐立不安。李落芳现在的模样让她有些害怕。   “姑姑……怎么了?”她小心翼翼的试探。   李落芳看向她,表情森冷阴沉:“你跟我说今天只有赵璋一人乘坐飞机回来。”   “是的啊……怎么了?”   李媛丽被那眼神看的浑身汗毛直立,忍不住往后挪了挪,背脊贴在车门上。   李落芳抬起手,狠狠地给了侄女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回荡在狭小的空间里,李媛丽彻底呆住了,她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李落芳的歇斯底里的咆哮。   “清渠也上了那架飞机!他和那个混账东西一起回来!”   李媛丽僵住了,半秒之后,她高声尖叫起来。   “不可能!那边告诉我就那杂种一个人回来!清渠哥怎么会……不可能!”   还未喊完,她另一边脸又挨了一巴掌,李落芳此刻的表情简直像是要吃了她。   “瞧瞧,这就是你干的好事!”   李媛丽满脸泪水,她哆嗦着拿出手机按下赵清渠的号码,听到的却是用户已关机的声音,顿时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姑姑……”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们怎么办?清渠哥不会有事的对不对,他会回来和我结婚的对不对?”   “你觉得飞机失事存活的概率有多大,还是说你觉得你动的那些手脚不足以让飞机出事?”   李落芳脸色灰败,她嘴唇哆嗦了好一会儿,两行眼泪从浑浊的眼中滑落下来。   毕竟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孩子,就算再怎么不亲近,也从未想过这样的结果。   李媛丽只会在旁边哭,哭得只进气不出气,几乎要昏厥过去。李落芳的那两个巴掌完全没有留余力,此刻她漂亮的脸蛋高高肿起,就像一个吹鼓的气球,上面满是鼻涕泪水,既丑陋又可悲。   不知过了多久,李落芳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浓浓的沙哑和疲惫。   “哭什么,把脸弄干净,跟我回去。”   “可是清渠哥……”   “人都死了,你事后在这里号丧有什么用!”李落芳厉声训斥,接着又放软声音:“别哭了,小心把孩子弄没了。”   李媛丽这才想起自己本来还要做手术,怔怔的看着李落芳,哑声道:“姑姑,不是要把孩子流掉么?”   “流什么!这是赵家的种!赵家的独苗!给我好好养着,不能有任何闪失!”   “可明明不是……”   “我说是就是!”李落芳厉声打断李媛丽的话,将视线移到她微微隆起的小腹,视线柔和下来:“回去弄些好东西给你补一补,这孩子一生下来就会是赵家唯一的继承人,你就是赵夫人。”   “赵夫人?”李媛丽愣住了,过了好半天,轻声道:“姑姑,你不是说清渠哥活不下来么?”   “死了又怎么了?就算我儿子死了,你也是他的妻子,赵家的正牌夫人!”   “姑姑!”李媛丽尖叫:“您的意思是要让我守活寡?!我不要……”   李媛丽猛然消声,她惊恐的看着卡着她脖子的那双手,浑身抖如筛糠。   李落芳神色莫测的看着自己的侄女,慢慢收紧五指,看着对方的脸涨成青紫色,发出一声冷笑。   “你以为不想嫁就能不嫁?姑姑告诉你,跟清渠订婚不是因为你愿意,而是因为那是我和李家的意思。现在你在这里闹,你信不信只要取消了婚约,用不了多久就会再次被李家送出去联姻,到时候是送给阿猫还是阿狗,可就没人能保证了。”   李落芳笑了笑,放柔了声音:“听话,跟姑姑回去,虽然清渠不在了,但你在赵家的日子过得一定会比李家舒心,到时候又有儿子作为倚仗,还怕什么没有?”   李媛丽被这番话说服了,她脸色逐渐平静下来,想了好一会儿,缓缓点头。   “好的,姑姑,你总归不会害我,我听你的。”她垂眸看着自己的小腹,将手放在上面,缓缓摩挲:“我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好好养大。”   李落芳和蔼的看着侄女,伸手抚向她的脸颊:“乖孩子……”   赵璋再度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仿佛被拆开了又重新组装,每一块骨头都钻心的疼痛。他的眼睛被半凝结的血糊住,睁了好几次才撑出一条缝,他微微偏头,看到了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场景。   飞机从中间断成了两截,后半部分就在他旁边,前半截落在距他一两百米的不远处,被熊熊的烈焰包裹,黑色的烟雾蒸腾而上,直冲云霄。   赵清渠趴在距他不到十米远的斜右方,一头一脸的鲜血,衣服上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鲜红,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赵璋尝试着撑起身,刚动了动,一阵剧痛便从背部蔓延至全身,他呼吸一滞,重新摔回地上,疼的眼前一黑,几乎晕厥。   脊椎可能伤了。   赵璋不敢再轻举妄动,如果脊椎真的有问题,再胡乱动下去,搞不好一个高位截瘫,还不如一开始就直接摔死。   他趴在地上,艰难的转动眼珠朝着赵清渠望去,张嘴呼喊对方的名字。   昏迷的前一刻,他记得很清楚,赵清渠那个时候紧紧地抱着他,如果有什么冲击,必定是第一个承受。   他已经伤成这样,赵清渠很有可能伤得比他更重。   赵璋看着几乎成为一个血人的小叔,心底难受的喘不过气,即使对赵清渠如何不满,这一次对方毕竟是真正的豁出性命想要保护他,他不想看到赵清渠真的出事。   他喊了几声,声音沙哑破碎,卡在嗓子里,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发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看到赵清渠的身体动了一下。   他屏住呼吸,一眨不眨的看着,不远处赵清渠的手微微抬起一个极小的高度,随后放了下去。   “小叔!”赵璋十分激动,连声音都大了一些:“小叔你怎么样!”   赵清渠似乎想要将身体撑起来,可身体刚刚抬起一点,他就猛地瘫倒在地,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别乱动!”赵璋急得满头大汗:“躺在原地,我们等待救援。”   赵璋见赵清渠的头动了动,似乎在看着他,又抬手试图撑起身体,赶紧补了一句:“我没事,你别动。”   “离开……”赵清渠的声音沙哑模糊,断断续续:“快……离开……”   “不要动,救援应该很快就回来。”   赵清渠并没有理会侄子的话:“离开……可能……爆炸……”他喘息着,艰难的抬手朝着赵璋的方向动了动:“快走……”   赵璋瞬间明白了赵清渠的意思。   他身旁的这后半截飞机,很有可能起火爆炸!   那从残骸断面一滴一滴坠下的液体,正是飞机内部的航空煤油!   寒意瞬间沿着他的脊椎向浑身扩散,他拼命撑起身体想要站起来,刚刚使力剧痛便卷席全身,猛地瘫软在地。   他又试了几次,只觉得头晕脑胀,手脚逐渐开始发麻,怎么都不听使唤。   “小叔,我动不了,你能走多远走多远,你离飞机的距离不比我远多少。”他苦笑一声,不知道是在安慰赵清渠还是在安慰自己:“你看,飞机坠毁我都没死,没准我命大,它根本不会爆炸呢。”   赵清渠没有动,过了片刻,他做出了一个吓得赵璋心跳几乎要停止的举动。   他缓慢的撑起身体,每挪动几厘米便停歇一阵子,一点一点的朝着赵璋爬去。   他的双腿以一种怪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断了。   可就是这样,他却依然朝前爬着,每一个动作似乎都耗尽了力气,每前进一厘米似乎就会在下一刻倒下,但他依然爬着,所行之处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他的动作缓慢却坚定,似乎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一个东西能够阻碍他的决心。   时间的流逝已经没有了意义,赵璋的整个世界里只剩赵清渠一人,他看着他们的距离一点一点的缩短,看着爬到最后的赵清渠,朝他伸出手。   二人的指尖相触的一瞬间,早就麻木的手感到了从另一个人指尖传来的冰冷温度。   “赵璋……”赵清渠又往前挪了挪,一只手如往常很多次那样,拦住了他的腰:“我们……走……”   他紧紧地扣着赵璋的腰,尝试着朝反方向爬去,拖着自己的身体爬过来已经是奇迹,哪可能还带着一个人离开。赵清渠的手深深地抠入泥土,他喉咙间发出含混的声音,使劲全身力气,却始终没能移动分毫。   “小叔。”赵璋开口,声音颤抖的不成样子:“你过来干什么,赶紧走,走啊!”   赵清渠看着侄子,满脸的鲜血遮盖了他的表情,但一双眼睛却灿若晨星。   “赵璋……”他说:“别哭……”   赵璋眨眨眼,感受到脸上的凉意,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我们……在一起。”赵清渠发出一连串咳嗽,嘴角溢出血沫:“我说过……我们会……在一起。”   赵璋脑子嗡的一声,一股极度悲伤激荡的感情卷席了大脑,他的意志力奇迹般地开始支配四肢,他的知觉似乎恢复了。   他再也顾不上自己的动作是否会引发更严重的后果,眼泪疯了一般的往外涌,半拖半抱着赵清渠,朝远处连滚带爬,直到再也支撑不住时才轰然倒下。   一声巨响,热浪夹杂着灼人的温度从后方扑来,他喘息许久,挣扎着回头,看见狰狞的烈焰包裹住后半截残骸,熊熊的将它吞没。   手臂被碰了碰,他转头,对上赵清渠逐渐失去焦距的双眼。   “获救后……去找……罗执……”赵清渠的声音越来越弱:“他……会给你……咳咳咳……”   又吐出一口血沫,赵清渠仿佛喘不上气胸口猛地起伏了几下,挣扎着从喉咙中发出嘶哑破碎的不成样子的声音。   “赵家……本来就是你的……一直……都是……”   声音戛然而止,赵清渠缓缓闭上双眼。   赵璋怔怔的看着他,整个人似乎凝成了一座雕塑。   马达旋转的声音由远及近,几架黑色的直升机从远方出现,遥遥的朝着他们飞来。   救援到了。      ☆、第49章   这一次的空难很快成为了各新闻媒体最热衷的事件,第二天头版头条争相大幅报道,新闻播出当天蓝田集团的股票就暴跌了15%,社会各界的目光纷纷聚焦在赵家,赵家实际掌控者的状态将作为最关键的因素,影响着他们下一步的决定。   赵璋伤得并不算重,赵清渠替他挡下了大部分伤害。除了几处骨裂和小面积烧伤以外,最严重的伤势大概算是某节脊椎压缩性骨折,并没有造成十分严重的后遗症。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可是赵清渠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双腿粉碎性骨折,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最严重的是大量失血导致他短暂休克,虽然救回来了,但却因为脑缺氧而陷入深度昏迷。   至于什么时候能醒来,谁也给不出保证。   赵璋清醒的时候,他们已经由出事地点临近的当地医院转移到了省会——也就是赵宅所在市的医院。   他醒后没多久,几个人匆匆的走进病房,孙江、廉景、唐凌天和罗执聚集在他床前,神色严峻,脸色十分不好。   听着孙江的叙述,赵璋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大,到了最后手脚冰冷,所有受伤的地方都开始疼痛。   一掀被子,他挣扎着就要下床,被唐凌天死死拦住。   “放开我。”赵璋的声音隐隐颤抖:“让我见见小叔。”   唐凌天劝不住,只好找来推床,让赵璋躺在上面,一行人推着他浩浩荡荡的朝着电梯走去。   透过ICU的玻璃,赵璋看到了浑身插满各种管子,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赵清渠。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小叔,穿着条纹状的病服,苍白虚弱,仿佛随时都会死去。   赵璋紧紧闭上眼,逼回眼眶里酸涩的泪水。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赵清渠是不怎么看得起他的,最起码并未放在一个平等的地位上。他以为赵清渠对他的所作所为只是一时兴趣使然,觉得新鲜,对方又不配合,便越发的怎么也想弄到手,执著的跟真的似地。   就像曾经的董家辉那样。   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赵清渠竟然为他做到了这样的地步,连他自己都没有勇气为一个人付出生命,而赵清渠做到了。   这样的结果让他百味陈杂,不知所措。   从小到大和赵清渠相处的一幕幕如电影般回放,最终画面停留在赵清渠说出最后一句话的那刻。   赵家本来就是你的,一直都是。   赵璋闭上双眼,喉咙中发出痛苦而悲伤的呜咽,他在推床上逐渐缩成一团,浑身颤抖,却没能流出一滴眼泪。   赵璋的状态把周围的人吓着了,急急忙忙将他推回病房,唐凌天赶紧把医师叫来,又折腾了一番,好几个小时后才安静下来。   赵璋一脸疲色,并不怎么说话,众人知道他需要休养,便纷纷起身告辞。   孙江和廉景走的最快,赵清渠出事对帮派的影响首当其冲,他们俩作为赵清渠最得力的手下和心腹,这个时候必须挑起整个担子,应付危机事态。   唐凌天倒是很想留下来,他经历过丧弟之痛,自然明白那种整个人都仿佛被撕成两半的痛苦,更何况赵璋和赵清渠的关系很有几分为妙,出了事便更加难以承受。赵璋的脸色实在太差,他很担心赵清渠还没好转,赵璋又跟着衰弱下去,他欲言又止的站在床边,看着赵璋强撑着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只觉得心一抽一抽痛得厉害。   “阿辰……”   “唐凌天,我没事。”赵璋疲惫的摆摆手:“你也忙,回去吧。”   “没事,我可以陪着你……”   “回去吧。”   见赵璋始终坚持,唐凌天嘱咐赵璋有什么事就和他联系,然后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病房里顿时只剩下罗执和赵璋。   这位蓝田集团的老牌助理一直站在病房的角落,十分没有存在感,直到众人走光,他才缓步走上前,从包里拿出了一个牛皮文件袋。   “这是赵总早就准备好的文件,我觉得现在该转交给你了。”   赵璋打开文件袋,掏出里面厚厚的一沓纸张看了看,一愣之后,握着纸张的手开始剧烈颤抖,他的喉咙发出含混的呜咽,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一滴一滴落在了纸上。   罗执轻声叹息,又掏出一串钥匙。   “赵总得知拆迁的事儿后让我连夜赶到那里,屋里的大部分东西都被搬到赵总以个人名义买下的公寓里,有些大件实在来不及搬,就没拿。”   赵璋一手接过钥匙,另一只手翻到文件最后一份时,他愣住了。   “这是……”   他反复的看了看文件最底部的签名,竟然是他那从未见过面的,去世多年的爷爷。   这赫然是一份存放了多年的遗嘱!   遗嘱的纸张微微泛黄,经过多次折叠,赵璋将里面的内容细细读完,猛地合上,靠着床头发出一串大笑,那声音听起来却像在哭一般。   原来爷爷早就将遗嘱写好,赵家所有的产业本来都应该由父亲继承,李落芳只能得到一份现金存款,除了存款,她连公司百分之一的股权都得不到!   可是为什么在他印象中,父母尚健在的时候,李落芳所继承的东西,却比这份遗嘱多了那样多?   听说爷爷死后遗产分配时,一切财产完全按照法律分配,这份遗嘱根本没出现过!   “这份文件是从哪儿来的?”赵璋眼睛通红,心中激荡不已。   罗执扫了一眼那份文件,露出一抹了然:“那个是赵总后来放进去的,是从你房子里找出来的,我说的是拆迁的那个。那天我陪赵总守着看他们换你家大门,换完后我帮赵总把你家屋子全部打扫了一遍,这东西放在你家电视柜后墙的暗格里。”   赵璋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他从未听过自家居然还有什么暗格,这么听来,这东西也只是赵清渠偶然发现,那之前又再谁手里?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渐渐清晰,赵璋的脸色不禁变了。   见赵璋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罗执等了许久,轻声开口。   “赵总曾经说过想尽早把集团交给你,现在特殊时期,恐怕交接要尽快了。”   当众人沉浸在空难事件尚未回过神,李媛丽小姐忙着在媒体面前抹泪的时候,另一个爆炸性的消息横空出世。赵清渠的侄子,赵璋,那个几乎被众人忽视的年轻人,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完成了蓝田集团的董事交接,正式成为偌大集团新的掌权人。   初登高位,便有媒体曝出这位默默无闻的前“太子爷”手握集团过半的股份,其中很大的一部分,竟然来自尚处于昏迷状态的赵清渠。   李家迅速对此做出反应,质疑赵璋持有股份的合法性,李落芳更是以集团股份持有人之一的身份向媒体表明有可能采取法律手段;紧接着又曝出赵清渠的未婚妻李媛丽小姐已怀孕好几个月,肚子里的孩子正是赵清渠的亲子。一时间,关于豪门财产纠纷的报道铺天盖地,赵家好几代人的往事被媒体挖出来,闹得沸沸扬扬。   而在一片的混乱之中,赵璋仅仅在镜头前出现了两次,一次发表了简短的就职声明。另一次则是在法院门前一闪而入,连正面都没露一个。   李落芳声势浩大的将赵璋告上法庭,判决结果却承认了赵璋持有股份的合法性,裁决出来的那一天,无数媒体捕捉到从法院里走出来的李老太太的表情,黑如锅底。   类似的手段一个接一个,到了最后,连一向脾气好的罗执都有些恼火。很多事情董事长不会事必躬亲,这类公关处理基本都交给他打理,这段时间他忙的焦头烂额,还要分心去处理这些杂事,整个人忙的几乎要爆炸。   好在赵璋这边已经逐步走入正轨,处理起事情来也越来越似模似样,就像赵清渠曾经说过的那样,他这个侄子,潜力和能力是有的,但就是需要逼一把。   这一回,赵璋算是被逼到了绝路,不是崛起,就是灭亡。   所以,他崛起了。   赵家这一次的大波动引起多方势力的注意,有不少想趁乱捞一把或者浑水摸鱼的都跃跃欲试,毕竟新的继任者太年轻,也没什么名气,看起来十分好下手。   可是结果却让他们失望了。   新的继任者虽然手段有些青涩稚嫩,但该狠的时候绝不手软,好处没捞着,反而吃了几个暗亏,几次下来,也都老实了。   赵璋对事务的处理比不上赵清渠老练狠辣,但却也中规中矩,很少有漏洞可钻,加上他还那样的年轻,已经十分难得。   罗执对此相当欣慰,他以为自己得像奶妈一样扶着他走好一阵子,没想到对方却那样快的站了起来。   只有吃了苦,才能真正的成长。   罗执走入病房时,看到赵璋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低头浏览一份文件。他消瘦的脸颊有些苍白,眼底有着淡淡的青黑眼圈,专注的神情中留露出几分疲惫。   这一阵子他的确太辛苦了,年轻人恢复力强,他却累成这样。   罗执微微叹气,敲了敲门,赵璋这才回过神抬头看向他。   “罗助?”   “赵总,我只是来看看。”   罗执有些感慨,虽然称呼一样,但眼前已经换了一个人。   “嗯。”   赵璋点点头,又埋入文件中。   罗执有些好奇。   “赵总,您这是看的什么?”   “很有趣的东西。”赵璋露出一抹笑容,眼神却有些冷,他抬手挥了挥手中的文件:“失事飞机调查报告,等这么久总算出来了。”   他垂下眸:“差点又死一次,有些事我总不能一直不明不白。”   罗执打了个寒战,他忽然觉得有些冷。   赵璋沉默了一会,忽然又笑了起来:“罗助,你知道报告里是怎么分析的么?”   见对方不说话,他继续道:“竟然是检修的疏漏导致安定面控制系统失效,报告居然把一切责任推到了检修员身上,是不是很有趣?”   “……”   “哦,忘了告诉你,那个检修员被拘留的第二天就吊死在看守所,据说是畏罪自杀。”   赵璋依然在笑,却笑得寒气森森,他手中的文件被捏成一束,扔在桌上。   “方法真是简单粗暴。”   罗执觉得自己此刻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不知道是不是事办多了,人也成熟了,现在的赵璋发起怒来很有几分赵清渠的风采,那眼睛一扫,震摄的下面的人都不敢大声说话。   赵清渠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胸膛微微起伏,他早就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现在的医学手段也没有办法把他从深度昏迷里唤醒,只能每天保守治疗,期待着某天奇迹发生他能自己清醒。   赵璋始终坚信赵清渠能够醒来,即使周围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默认放弃。   他站起身走到病床前,掀开被子,开始每日一次的活动赵清渠身上的肌肉,以防长久静卧导致萎缩。   这件事本来可以交给护工去做,但赵璋却全盘接过,他欠赵清渠的是一条命,这点事情,根本算不上什么,只能让自己心底稍稍安宁一些。   罗执默默上前,协助赵璋,二人沉默的按揉半晌,脚步声在走廊响起,一个女人夹杂着一阵香风走了进来。   赵璋看到来人,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直起身,冷声开口。   “李小姐,有何贵干?”      ☆、第50章   李媛丽没料到此刻病房还有别人,她愣了一下,停下脚步,脸上惊愕的神情还没来得及散去。   赵璋注意到她的眼角红红的,像是哭过的样子。   一时间谁都没说话,赵璋又往前走了一步,挡在李媛丽面前,沉声重复:“李小姐,有何贵干。”   李媛丽恼怒的皱眉:“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们怎么不能在这里?”赵璋有些好笑:“我们一个是他的前助理一个是他的侄子,倒是李小姐这么多天第一次跑来让我很意外。”   他用惊奇的眼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妆容精细的李媛丽:“李小姐不是要养胎么,怎么忽然想起来这儿看未婚夫了?”   李媛丽脸有些挂不住,除了赵清渠刚出事那一阵子她在手术室门口晃了一圈以外,这的确是她第一次来病房,一开始她听到未婚夫还活着的消息时的确开心,但那一阵子兴奋过后,等冷静下来想得更多,心中却不那么欢喜了。   她从小娇生惯养,是含着金勺出生的大小姐,什么事情不用想路就已经被别人铺好,她本身其实没什么主见。   和赵清渠订婚是李家和李落芳这个姑姑的意思,再加上她的确喜欢赵清渠俊美的外表和内敛的气质,便顺水推舟的答应了。   可赵清渠一出事,一切都变得不同。   她一度以为未婚夫会死,后来人虽然救过来了,却迟迟未醒,就差宣布成为植物人,这样的情况让她陷入了巨大的恐惧。   李落芳不允许她打胎,就算再怎么不知世事,她也知道腹中的孩子已经成为了姑姑和赵璋博弈的筹码。   她的确想留下孩子,顺顺利利的把孩子生下来,但这一切却是建立在未婚夫真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的情况下。   她不知道赵清渠会不会醒,会什么时候醒,万一她已经把孩子生出来,未婚夫却又醒了,那个时候就是真的纸包不住火。   可未婚夫不醒,她就要真的守一辈子活寡,她不甘心。   自从赵璋接管赵家大部分产业以后,姑姑搬回了休养别墅,她也搬回了李家,今天早上堂兄跟她谈话后,她便心事重重,再也难捺不住,来到医院。   赵璋见李媛丽什么都不说,傻了一样直愣愣的站着,懒得和这位大小姐纠缠,转身招呼罗执继续给赵清渠做肌肉按摩。   李媛丽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道:“你们在干什么?”   “按摩。”赵璋看了她一眼:“防止肌肉萎缩。”   李媛丽看着敞开的病服下未婚夫消瘦的身体,感到十分不适应,她走到床前,弯腰试图看的更仔细一些。   “麻烦往左边移一点李小姐。”罗执礼貌的开口:“小心别碰到尿袋。”   李媛丽反射性的向左边跨了一大步,看到挂在病床旁的东西,脸色泛青,掩着嘴侧过脸。   赵璋见到她那副模样,心底轻嗤一声,转而一心一意的继续手上的按揉。   李媛丽在病房站了一会儿,眼前的两个人都在忙,显得自己更加无所事事,便开始寻找话题:“医生说清渠哥醒过来的可能性有多大?”   话落,病房里的气氛猛地凝重起来,赵璋停下手中的动作,皱起眉。   罗执见情况不对,赶紧道:“不确定,也许三天,也许三年,这个说不准。”   “那他的伤怎么样?”   “不好。”赵璋忽然插入,冷冷道:“就算醒了,大概也是一辈子躺在床上,好一点也许能坐上轮椅。”   李媛丽低呼一声,面上浮现出些许无措,她看了赵清渠好一会儿,眼眶微微泛红,有些慌乱的拎起包转身走了。   罗执看向赵璋,有些无奈:“赵总,你这话说的是不是狠了点,没有像您这样诅咒病人的。”   赵璋挑眉看了他一眼:“罗助,怎么,怜香惜玉?同情心泛滥?不忍心了?”   “那可没有。”罗助笑着摇摇头:“看李小姐今天急匆匆赶来的模样,不得不说赵总您真……料事如神。”   “你想说的是阴险狡诈吧。”赵璋轻哼一声,面上一片冷凝:“比不得她们李家下的黑手。”   说着,他轻轻叹了口气:“要不是李大小姐他爸出事儿出的巧,不得已整个李家让李媛丽那个不顶事儿的堂兄李立接手,我也不那么容易钻了空子。”   罗执看着正在那儿自我感叹的赵璋,狡黠的眨了眨眼睛,压低声音:“赵总,李家家主出事也不是……那样的巧吧?”   赵璋意味深长的回望一眼,轻斥道:“废话那么多干什么,继续按摩。”   罗执微微一笑,低下头,又开始专心致志于手上的动作。   李媛丽刚出医院大门,一辆车便停在了面前,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下车,恭恭敬敬的拦在她身前。   “李小姐,李老太太请您去一趟。”   “姑姑?”   李媛丽脸色白了白,慌忙道:“我……我还有些事……”   “老太太想您了,让我务必把您带过去,还请李小姐不要为难我。”   李媛丽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竟然全在姑姑的监视之中,她一直对这位姑姑又敬又怕,此刻更是像做错事儿一样吓得说不出话,懵懵懂懂的由着那人把她请进车里,开往李落芳休养的别墅。   战战兢兢的走入花园,李老太太正坐在花园的藤椅上,喝着下午茶,眼睛微眯,不知道在看什么。   “姑姑……”   李媛丽小声喊了一声。   李落芳没有动。   李媛丽也不敢坐,只是站在一旁,等了好一会儿,直到腰开始泛酸,才忍不住又喊了一声。   李落芳一愣,转头看向侄女,讶然到:“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你是孕妇,怎么能一直站着,快坐。”   李媛丽委屈的扁扁嘴,却不敢说什么,快步走到李落芳对面坐下,偷偷观察着姑姑的表情。   过了许久,李落芳才慢悠悠的开口:“大哥的情况怎么样了。”   一提到父亲,李媛丽眼圈顿时红了:“不知怎么就从酒店的楼梯上滚下去,把脑子磕了,现在吃不了东西,神智也不大清楚。”   “年纪大了,经不起磕碰,别看是轻轻一摔,年轻人没什么,像我们这种老人家就受不住了。”   李落芳幽幽的叹了口气,看向侄女:“你是大哥的独女,也是我儿媳妇。现在大哥出事儿,我便替他护着你。”   李媛丽浑身一震,有些惊慌的低下头。   李落芳又轻叹一声:“我听说李家现在暂时由二哥那独子李立接手,李立那孩子自幼丧父,母亲也早就改嫁,从小到大李家没指望他能有什么作为,便不怎么管,任他浑。没想到临危受命,实在是为难他了。”   李媛丽头低得更厉害了。   “李家向来人丁不兴旺,我那一辈只有你父亲,你二叔,你大姑和被收养的我。到了下一辈,你是大哥的独女,李立是二哥的独苗,你大姑没有孩子,而我嫁到赵家,生了个儿子,现在却躺在病床上。”   李落芳很是感慨的闭上眼:“你二叔走的早,你大姑嫁到国外好几年才回来一次,现在你父亲又出了事,李家……不容易啊。”   李媛丽被这番话说的眼圈泛红,又要哭出来,李落芳却话题一转。   “听说你今天去了医院,怎么忽然想起去看清渠了?”   李媛丽眼泪顿时全吓了回去,她惨白着一张脸,结结巴巴:“我……我只想去看看清渠哥的情况。”   “不是我拦着不让你看,只不过清渠伤成那样,我看着都心酸,怎么忍心让你一个孕妇受刺激。”   李落芳慈祥的看着侄女,眼神温和:“你也是个情深意重的好孩子,有你这样的妻子,是清渠的福气。”   李媛丽想起刚才看到的病房里赵清渠那完全看不出原来俊逸风采的死气沉沉的模样,觉得姑姑这番话听着很不舒服,于是低声道:“还没结婚呢。”   “没错,我今天叫你来就是说这事儿。”   李落芳笑着拍了拍侄女的手背:“你是清渠的妻子,怎么说都要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可惜清渠出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但我想怎样也不能让你受委屈。”   她眼神越发柔和,几乎是怜惜的看着李媛丽:“等清渠醒不知道要等多久,老是拖着对你也不好,我想着下星期就把你们两个的婚礼办了,就在医院办,把媒体叫过来,风风光光的做个见证。”   李媛丽简直无法相信这段话里的内容,她抬头看着姑姑,呆呆的重复:“婚礼?”   “是的,你和清渠的婚礼,高不高兴?”   李媛丽只以为姑姑叫她来是为了敲打一番,没想到竟然说的是这件事,而且看起来姑姑早就想好了!   她几乎已经能够想象婚礼当天媒体会怎么报道:李家小姐情深意重,未婚夫深度昏迷却不离不弃。   这样的事情一定会成为整个社会的赞扬对象,她的形象会被无限放大抬高,成为某种程度上的值得赞扬的楷模。   但是,一旦她以后想走,想离开了呢?   捧得那样的高,她一定会摔得无比凄惨。   是的,李媛丽已经开始动摇,她不再想嫁给赵清渠,她无法忍受带着一个孩子,守着一个植物人,像个寡妇一样渡过未来漫长的人生。   李媛丽想拒绝,她鼓足了勇气,抬起头。   可当她看到姑姑深沉的、仿佛要把她吞噬的目光后,拒绝的话语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口。   她只能低下头借口身体不舒服,匆匆忙忙的离开。   几天后,当罗执再次走进病房,赵璋正好挂断电话。   “有事?”   “下午三点谈判,秘书办公室找不到你,电话也打不通,我瞧着她都快哭了。”   罗执笑着将花束插入床头花瓶:“你果然在这里。以后公司找不着人,连赵宅也不用去,你准在这儿。”   “急什么,我三点一定会到。”   赵璋皱起眉,将手机放入口袋:“刚才通话有点久,秘书大概没打通。”   罗执了然:“李立的电话?”   赵璋点了点头:“李落芳那老太婆果然忍不住了,给媒体放出消息要下周一在病房给李大小姐和小叔举行婚礼,看来李家家主一出事,她也有些急了。”   赵璋轻嗤一声:“急着整出这种幺蛾子,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她难道真觉得举办一场婚礼就能同时在李家和赵家站稳位置?”   李落芳当年被李家收养本就不怎么受待见,后来因为有着掌控赵家大权的儿子赵清渠,而李家家主独女李媛丽又将成为赵清渠的妻子,她才被李家家主,也就是她名义上的大哥重视。   而现在,赵清渠昏迷不醒,赵家被赵璋接手,李家家主出了事,李大小姐又生出了异心,李落芳真的有些坐不住了。   见赵璋心情不错,罗执也跟着笑起来:“竟然打算举办婚礼,真是出乎意料。”   赵璋也笑:“我倒要看看他们要把婚礼搞成什么样子。”   罗执一愣:“赵总,您真的让他们举办婚礼?”   “举办,怎么不举办。”赵璋挑起眉:“人家巴巴的送女人过来冲喜,没准还真能把小叔冲醒了呢。再说,刚才李立还在电话里说了,婚礼当天要亲自把嫁妆送过来呢。”   罗执见赵璋神色自若的模样,知道他心底已经有了计较,便也不再多问,只叹了一口气。   “李立前几年一直在国外,也没干过什么正事,没想到对李家的位置也是抱了心思的。”   “他当然抱了心思,只是不敢说而已,他爸为这个已经死了,他不敢把自己也赔进去。”   见罗执面露惊愕,赵璋笑了笑:“当年李家长子重病,李家一开始就把二儿子朝着那个位置培养,谁能想到一收养李落芳,竟然冲喜把长子重病冲没了。那长子也是有手段的,没几年就让自己的弟弟‘意外身亡’,接着顺理成章成了家主。”赵璋轻叹:“如果没有‘冲喜’这个意外,李家家主应该是二儿子的,然后再传下去,就该给李立。”   “本来就该是自己的东西,却莫名其妙的没了,父亲也死了,你说他咽不咽得下这口气。”赵璋闭上眼,声音忽然沉寂下去:“这些事,都是小叔告诉我的。”   病房的气氛忽然沉寂下来。   罗执看着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赵璋,十分有眼色的退了出去,轻轻关上门。   过了许久,病房里传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赵璋坐在床头,看着赵清渠消瘦的面容,忍不住伸手摸了上去。   “谁都舍不得放开已经得到的东西,李落芳也是,李立也是,就连我也是。”   他反复的摩挲着病床上那人的脸颊,声音忽然有些哽咽。   “为什么只有你这样的傻呢?”      ☆、第51章   婚礼当日,全省的媒体几乎都涌到了省第一医院门口,长枪短炮,纷纷对着门口才搭建起来的漂漂亮亮的花型拱门,记者们对着镜头,拿着话筒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赵璋站在病床边,西装革履,衬得人格外俊挺精神,他心情十分好的把毛巾沾湿了水仔仔细细给赵清渠擦了一遍身体,拿起才送来的礼服仔仔细细给他换上。   罗执见他兴致高昂,摇头苦笑:“赵总,你看起来真是高兴。”   “结婚,喜事,怎么不高兴。”赵璋扬起嘴角,随即伸手拍了拍赵清渠的脸颊,低头笑道:“喂,今天娶老婆了。”   他又往赵清渠耳边凑了凑,压低声音:“再不醒就真娶了啊。”   床上的人没有丝毫反应,赵璋也不失望,只是直起身整了整领带,又朝窗外望了一眼。   “媒体来的到总是最快的,看这阵势,李落芳那老东西到恨不得把全国排的上号的媒体全叫上,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要娶便宜媳妇似的。”   这婚礼说到底不也是您默许的么。   罗执看了赵璋一眼,暗自腹诽,脸上却笑着:“婚车再过一个小时到,那个时候可就是真的热闹。”   赵璋默不作声的透过窗遥遥看了一会儿,忽然嗤笑一声,抛下一句我出去走走,便离开了病房。   罗执看着他消失在门后的背影,轻叹一声,走到床边给赵清渠继续扣才扣了一半的扣子。   明明心底不高兴,却还要折腾这样一番事,就算想让李家那两个女人吃瘪,也用不着这样干啊。   罗执摇摇头。   真不知道是给别人找不痛快,还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扣完扣子,罗执又从头到脚的看了一遍,见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于是拖了张凳子在窗边坐下,透过窗子看下面的喧闹。   看了一会儿,他忽然有些伤感。   说起来,他比赵清渠还要大上几岁,身边的朋友一个个结婚,现在就连前上司也要结婚了,他还是形影单只,每逢过年过节回家,就被母亲揪着耳朵讨儿媳妇。   弄得他连家都不太敢回。   罗执独自伤感一会儿,忽然想起前上司这婚铁定结不成,心底顿时又有几分同病相怜的舒坦。   他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又扭头看了看窗外的热闹,长叹一声。   “结婚不容易啊……”   话未说完,后脑勺便挨了一下,一个东西咕噜噜滚到脚边打着旋儿,是巴掌大的电视遥控器。   罗执一怔,几秒钟后见鬼一般刷的扭过头,恰好对上赵清渠黑的摄人的双眼。   “赵……赵总……”罗执结结巴巴,看着那双眼,顿时不知道自己应该是惊吓多一些,还是惊喜多一些。   赵清渠扔完遥控器,似乎累了,将手缩回被子里闭上双眼。   罗执轻手轻脚的走到床前,俯下身:“赵总,您什么时候醒的?我去叫医生过来。”   “不用。”赵清渠的声音嘶哑,显然是许久没有说过话了。   他顿了顿,忽然又道:“听说我要结婚了,哪敢不醒。”   罗执顿时噤声,虽然这句话十分的沙哑粗粝,但他却莫名的感到了里面森森的寒意。   听那意思,赵清渠似乎早醒了,而且醒的时间还不短。   脑中思绪千回百转,等罗执再看过去,赵清渠又闭上眼睛,仿佛睡着了。   “赵总?”   过了好一会儿,赵清渠才轻嗯一声,眼睛却依旧闭着:“我已经不坐那个位置了,直接喊我名字吧。”   罗执卡壳,半晌才说:“赵……咳……清……咳……。”   “叫名字就叫名字,哪来那么多有的没的。”   罗执一个激灵,迅速道:“赵清渠。”他顿了顿,很不习惯,好一会儿才道:“这婚您结不结?”   “怎么不结。”赵清渠冷笑一声:“我侄儿巴心巴肝的给我办婚礼,不结岂不是拂了他的好意?”   罗执瞠目结舌,觉得前顶头上司这状态似乎和刚才新上司的情况有异曲同工之妙,他默默原地站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这样子实在是有些傻,便轻咳一声。   “您先休息,我出去一会儿。”   刚走到门口,背后就传来声音。   “我醒了这事,不要告诉别人。”   罗执顿了顿,嗯一声,悄悄关上门走了。   赵璋靠在楼梯口抽烟,刚抽完一根,就看见罗执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   “怎么出来了?”   “透口气,歇一会儿,等李家来人就要忙起来了。”   “行,你歇着。”赵璋递给罗执一根烟,自己则往口里喷了几下清新剂:“我去守着小叔,这种时候病房不能没人,那些狗仔为了新闻什么都做得出来。”   罗执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目送赵璋离开,心里默默祈祷他们叔侄最好让人省点心,别再弄出什么意外考验他的心脏。   赵璋拐了一个弯,远远地就看到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在病房门口徘徊,探头探脑似乎想进去。   赵璋皱起眉,加快脚步走到那人面前,猛地扣住他握上门把的手。   “谁准你进来的?给我出去,还没到你们进来的时候。”   那人瑟缩了一下,畏畏缩缩的看着他,一张脸虽然清秀,但却难掩虚浮,他不断的挣扎,弄的赵璋顿时心头火起,厉声道:“你是哪家媒体的?”   那人吓了一跳,一连“我”了几声也没“我”出个结果,后来不知怎么的一挣,居然挣开了赵璋的手,转身就往外跑。   没跑几步,拐角忽然走出几个人,他和那几人迎面撞上,结结实实的摔倒在地。   廉景嫌恶的后退几步,孙江弯腰,拎猴子似的把那人提溜起来,询问的看向赵璋。   “找出他的记者证,然后把人扔出去。”   记者证很快就被搜了出来,赵璋接过一看,市内有名的三流八卦小报,以给公众人物制造各种莫须有的绯闻出名。   那人被孙江干脆利落的扔出去,然后几人走入病房,目光齐齐的落于病床上的赵清渠。   “哟,新郎官这一身不错啊。”   廉景笑嘻嘻的吹了声口哨,围着病床转了一圈:“等会儿婚礼在哪办,就这儿?”   “李家人来后在这层楼大厅举行,那儿宽敞一些。”   “赵哥好福气哟,有这么个侄子尽心尽力的为他人生大事操心,我怎么就没这么好的亲戚。”   廉景似笑非笑的看了赵璋一眼:“小璋啊,今天这婚,我们都懂,就不用包红包了对吧。”   赵璋也跟着笑,一边笑一边朝廉景摊开手:“想的美。”   廉景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情,一旁孙江实在看不过去,拿出两个红包,放在赵璋手心:“恭喜你们。”   赵璋觉得这句话听着不大对劲。   还没等他仔细琢磨,外面就传来一阵喧哗,几人齐齐扭头朝窗外看去,正对着医院大门的那条车道浩浩荡荡开来一长串儿豪车,全部都被鲜花纱网妆点的喜气洋洋,最前头那一辆在拱门前停下,穿着雪白婚纱的新娘子在伴娘的搀扶下走出车子,周围的闪光灯顿时唰唰唰一片,晃得人睁不开眼。   李媛丽脸上虽是笑着,但那笑容却显得有些僵硬死板,远没有身旁的伴娘笑得好看。   新娘和女方的亲戚在司仪的引领下上楼,后面浩浩荡荡跟着媒体记者大军,十分壮观。   赵璋这一边一群伴郎也把赵清渠的病床推到了大堂,等新娘以及女方亲属到齐,保安拉起警戒线,将记者隔在几米之外。   赵璋注意到李落芳是跟在李家那一伙人里一起来的,不禁心底冷笑一声。   李落芳到底没把自己当做是赵家人。   可怜李家也从不愿意承认她。   司仪进行开场发言,三言两语就将气氛调动的热烈起来,接着就是男女双方亲属感言,至于新郎新娘的感言,因为赵清渠躺在床上昏迷,所以新郎发言省去了。而新娘的发言出乎意料的简短,让在场的不少人十分诧异。   赵璋倒是一点都不惊讶,被逼着结婚,李媛丽能高兴才怪。   接着便是宣誓,交换戒指,在场气氛逐渐被推向高潮,众人的掌声汇成一片欢乐的海洋,李媛丽在一片祝福声中僵着脸拿着戒指朝赵清渠走去;而赵璋则站在赵清渠旁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戒指,握住赵清渠的手将戒指虚放在上面,比出新郎拿戒指的模样。   李媛丽面无表情的伸出手指,嘴角上翘的极其僵硬。   赵璋朝着她微微一笑,一手捏着戒指,另一只手握着赵清渠的手,缓缓地靠近。   戒指离新娘纤细白皙的手指越来越近,周围闪光灯闪烁的频率更加快了,就在二者即将接触的那一刻,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的落在了站在不远处现任李家家主李立身上。   李落芳眼神一沉,死死地盯着李立。   李立尴尬的笑了笑,接通手机,下一秒却变了脸色。   他猛地抬头看向李媛丽。   “堂妹,叔叔……去了。”   在场一片哗然。   女儿婚礼的档口,父亲居然死了,喜事瞬间变丧事,真是造化弄人。   罗执一愣之下迅速扭头看向赵璋,见他半垂着头面色平静,顿时了然。   李媛丽呆了足足好几秒,尖叫着扑向李立,眼泪刷的流了下来。   “你说什么?!”   “堂妹……”李立露出难过的神色:“……节哀。”   李媛丽满脸是泪,一把扯下头上的纱巾,提着裙子就往外跑,李落芳赶紧拦住她,李媛丽却不管不顾的往外冲,二人推推攘攘,一时间乱成一团。   赵璋冷眼看着那边的混乱,心底冷笑不已,却觉得无名指微微一紧。   他莫名低头,看了一眼,整个人顿时僵住了。   原本被他捏着的戒指,不知道何时套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   这还能是谁干的!   赵璋满脸不可置信,他死死地盯着病床上的赵清渠,对方却紧闭着眼,仿佛真的昏迷未醒一般。   他这边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李媛丽那边又出了状况。   “媛丽!你不能结婚!”   一个人猛地拨开记者群,冲进警戒线内,瞅准李媛丽纵身朝她扑去。   “媛丽,那孩子是我的,你不能让他喊别人爸爸!”   群众再度哗然,记者们打了鸡血一样往前冲,要不是保安死死拦着,恐怕早就一窝蜂涌了上来。   这又是哪一出?他没安排这事儿啊?   赵璋愕然的看着冲进现场的男人,那人不就是刚才鬼鬼祟祟出现在病房门口的小白脸么?   “咳,我安排的,看着就好。”   李立不知何时蹭到赵璋身边,压低声音,一脸的幸灾乐祸:“反正我堂妹不会跟赵先生结婚,那孩子就迟早要打掉,不介意我用一下对吧。”   赵璋皱起眉。   李立笑了笑:“让她和那个老太婆彻底死心而已,不狠一点她们不会罢休。”   赵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李立和他之间说白了也就是相互利用,他支持李立得到李家的那个位置,李立则要帮他处理李家那两个女人的事。只不过李立比他想象的更加心狠一些,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弄了个男人说出这么一番话,如此一来算是彻底败坏了李大小姐的名声,搞不好还会被驱逐出李家扔出国,这么一来,李家就彻底是他的了。   那边李媛丽简直要疯了,忽然冒出一个根本不认识的男人喊着和她有那种关系,疯子一样抱着她死不撒手,怎么踢打都没用。   李媛丽用指甲拼命挠那个抱着她不松手的男人,那人却抬起头忽然朝她诡秘一笑,猛地一拽,李媛丽尖叫一声,和那人一起双双摔倒在地,滚到病床旁。   李媛丽只觉得肚子猛地一抽,然后疼痛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她瞬间白了脸。   “肚子……我肚子好痛!”   惨呼声撕心裂肺,那小白脸惊慌失措的站起来,弯下腰似乎想要抱起李媛丽,力气却不够,整个人失去重心撞在病床上。   森冷的寒光一闪而过,赵璋心猛地一跳,一个箭步上前,迅猛的握住小白脸从夹克里抽出的水果刀,反手一捅,直直插进小白脸腹部!   “抓起来,他想杀人!”   孙江反应迅速,立刻带人按住了小白脸,李立在一旁脸色惨白,哆嗦着嘴唇看着赵璋。   “这个不是我安排的……我不知道……”   赵璋根本懒得看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一眼,他赶紧走到病床前,弯下腰仔仔细细的检查,看看刚才赵清渠到底有没有受伤。   赵清渠的手忽然动了一下,以一个十分隐秘的角度,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把揪住他领子,往下一扯——   在赵璋惊愕的眼神中,二人的嘴唇撞在了一块。   闪光灯顿时唰唰唰一片。   一触即分,赵璋迅速直起身体,赵清渠发出一阵咳嗽,缓缓睁开眼。   有人注意到那响亮的咳嗽声,又惊又喜的喊了起来。   “醒了,赵先生居然醒了!”   赵璋被这一连串的事情震得有些懵,他怔怔的看向赵清渠,恰好撞入他满是笑意的眼睛。   周围一片嗡嗡低语,赵璋听了几秒,脸色铁青一片。   睡美人?王子被吻醒了?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第52章   赵璋铁青着脸将报纸卷起来“啪”的砸在大班台上,灌了一口茶握住鼠标随手点开网页,看了三秒后将鼠标直接砸到了地上。   他拿起钱包,一路以神挡杀神的气势凶神恶煞的走出办公室,推门走进一旁的助理办公区。   罗执正悠闲地翘腿坐在转椅上,举着报纸看的全神贯注,时不时发出诡异的笑声。   赵璋在他身后重重的咳了一声,罗执如梦初醒,手忙脚乱的将报纸叠好,赵璋瞟到报纸上加了双引号的睡美人标题之后,觉得胃又开始疼了。   见顶头上司神色阴晴不定,罗执讪讪的干笑两声,将报纸塞进抽屉里,表情十分真诚。   “赵总,有什么吩咐?”   “今天下午我不来公司。”   罗执露出了然的笑容:“赵总又要去医院么?”   赵璋凉凉的看着罗执,直到对方笑容几乎挂不住,才一言不发的慢悠悠转身走了。   罗执无可奈何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摇摇头,从抽屉里拿起报纸,勾着嘴角又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赵璋沉着脸走出公司,一路上总觉得员工的目光都鬼鬼祟祟的落在自己身上,所有的窃窃私语似乎都与自己有关,他心情简直糟透了。   黑着脸发动汽车,中途还因为闯黄灯被拍了照,他的心情顿时跌到最低点,头顶乌云死气沉沉的走进赵家大宅,刚换好拖鞋走进客厅,一直在赵家做工的保姆张姨就擦着手从厨房走出来。   “哎呀,阿璋你今天回来的怎么这么早?”   张姨看了看挂钟,立刻反应过来,笑道:“是准备去看赵先生的吧,我刚好煲了锅茶树菇龙骨汤,你顺便给赵先生带一点。”   “张姨我不……”   没等他说完,张姨就从厨房里拿出了一个保温盒,递给他:“勺子和碗都在里面,你也喝点儿,才煲好的,可鲜了。”   直到又坐进驾驶座里赵璋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他愤愤的发动汽车,发誓到了医院后把汤放在病房里就立刻走!   要不是为了不让张姨失望,他绝对不会去医院!   拎着保温盒推门走入病房,屋内一片漆黑,厚重的隔光窗帘被拉的严严实实,赵璋下意识的放轻脚步,将保温盒放在床头,床上的人微微动了动,发出一串低沉压抑的咳嗽。   赵璋脚步顿了顿,一只冰凉的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你来了。”   赵璋轻咳一声:“张姨让我送汤,你趁热喝,我先走了。”   覆在他手背的手猛然缩紧,将他的手牢牢抓住,赵清渠又咳嗽了几声,才哑声道:“帮我把窗帘拉开。”   赵璋依言拉开窗帘,阳光霎时间洒入病房,躺在病床上的人微微眯起眼,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将视线落在赵璋身上。   “你现在回去?”   “嗯。”   “公司有事?”   “……嗯。”   “行,你去忙吧。”   赵璋没想到赵清渠竟然这么干脆的放行,和印象中的形象大不一样,他差异的看了他好几眼,确认对方眼中的确坦坦荡荡就是这个意思后,干脆的转身朝门外走去。   刚刚关上门,病房里就传来东西落地的声响和赵清渠的闷哼,赵璋心头一紧,赶紧推开门,看清屋内的场景后怒气冲冲的大步走进去,急急地将赵清渠挪到床的另一边,迅速把他弄脏的衣服脱下来。   “怎么一没人就出事,你伤成这样,逞什么强。要喝汤把护士叫过来就行了,自己去拿保温盒干什么,能不洒么!”   “一时忘了。”   赵清渠的声音低哑平静,赵璋听着却莫名的觉得心酸。   赵清渠是什么样的人,以前身居高位众星捧月,什么事情办不了;最意气风发志得意满的时候,处处不落于人,虽然表面不显,但骨子里却是最要强的。   而如今重伤卧床,双腿残疾,连给自己添碗汤都做不到,洒了一身不说,胸口也被烫出一片红痕。   赵清渠越虚弱狼狈,赵璋便越难受,他一直没有忘记,自己欠对方的是这辈子都无法还完的人情。   默默地收拾完狼藉,赵璋替赵清渠换上衣服,见他眉头微蹙,心头一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赵清渠缓缓摇头,眉头却皱的越发紧了,眼底也带上了一片沉郁之色。   “你忍着点,我去找医生。”   赵璋绷着脸起身,手却再度被对方握住。   “赵璋,没事。”赵清渠声音低哑虚弱:“就是胃有点难受,不用大动干戈。”   “那你说怎么办!”赵璋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他赵清渠这样做实在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我想喝汤。”   赵璋一愣。   赵清渠低叹一声:“很久没喝过张姨的汤了,刚才的确有些急。”   他面上露出一丝苦笑,转瞬即逝,眼底的光芒却黯淡了些许。   “总还以为自己像以前那样受个伤不当回事儿,可惜岁月不饶人啊。”   他低哑的叹息,仰头看着天花板,露出一丝苦涩:“也许这辈子我都没办法自己喝汤了。”   他忽的地笑一声,摇了摇头,闭上双眼:“算了,这就是命。”   赵璋听得极其难受,等赵清渠说完这句,他脸色猛的一白,心底的难过简直无法言喻。   “小叔……”他低唤一声,对上对方黑曜石般的双眼,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无论说什么,都无法换得对方平安健康。   赵璋张了张嘴,过了许久,才低低的说出一句话。   “我喂你喝。”   “好。”   赵清渠微微一笑,带着几分狡黠,从容的补上一句:“快点,再不喝就凉了。”   “……”   赵璋坐在床头,端着盛满香气四溢的龙骨汤的碗,心底十分懊恼。   明明知道赵清渠下套给自己钻,他怎么就这么自动自觉的钻进来了呢!   要不是小叔如此煽情的说自己重伤行动不便,他也不会一时心软就答应了啊。   张姨做的汤有那么好喝么,怎么连喝了三碗还没完?!   赵清渠靠在床头,背上垫着两个柔软的枕头,舒舒服服的张口享受着侄子的伺候,赵璋心底虽然又恼又恨,但手上的动作却十足小心翼翼,生怕汤水洒出来又弄脏小叔的病服。   这么一勺一勺,汤很快就见了底,赵璋将最后一勺递到赵清渠嘴边,微微凑上前去,对方头却微微一偏,撞上勺子,汤水尽数洒在垫在衣服上的塑料布上。   赵璋急忙拿着纸巾擦拭,等把所有汤汁吸干净,他将纸巾捏成一团,抬起头。   嘴唇蹭过柔软的面颊,赵璋愣了愣,发觉赵清渠不知何时竟然凑得这样的近。   这样的角度,他的目光恰好撞入赵清渠的双眼,二人鼻尖几乎相碰,呼吸彼此交融,周围的空气热度立刻上升,气氛也带上了几丝暧昧。   赵清渠的眼睛仿佛一个漩涡,带着无尽的吸引力,似乎想要将他的灵魂也拖进去。   那双眼睛忽然染上了清浅的笑意,耳边响起清浅却仿佛大提琴般优雅低醇的声音。   “我以为这一次一定是凶多吉少,但现在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赵璋怔住了,他似乎又回到了很多天前的那一刻,赵清渠浑身是血的抱着动弹不得的他,费尽力气,想将他拖离即将爆炸的残骸。   那种灭顶的恐惧,至今想起,仍然无法抑制的颤抖。   “别怕。”耳边忽然想起赵清渠的声音:“已经过去了。”   赵璋恍恍惚惚的回到现实,看着几乎贴着他脸颊的小叔,颤声道:“过去了?”   “没错,过去了,我们都活着。”   赵清渠温柔的安抚着他,见侄子依旧心有余悸面色发白,眼神一沉,俯身吻了上去。   他极尽温柔,摩挲辗转,伸出舌头一点一点卷席着对方的口腔,感到怀抱里的人颤抖逐渐停止,越发用力的将他抱紧。   朝思暮想,那么多个日夜,他一度以为再也无法搂紧这个温暖的躯体,却没想到上天垂怜,让他抽回了踏入黄泉的那只脚,拖着伤残的肉体重返人间。   这是上天赐予他的又一次机会,无论怎样,这一回他一定会牢牢握紧,再也不会放手。   性别也罢,伦理也罢,年龄也罢,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挡他的渴望和决心。   “赵璋。”赵清渠微微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眼底满是温柔,看着满脸通红的侄子:“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赵璋一愣,怔怔的看着他。   “死过一回,很多事我也想明白了。”赵清渠凝视着他,带着笑意:“我知道你抗拒我对你的感情,我不愿意看到你为难,但请给我一个让你接受的机会。”   “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第53章   赵璋几乎是落荒而逃。   赵清渠那一番发自肺腑的话把他吓得不轻,任谁发现强势霸气说一不二的人忽然转而走柔情路线,估计是个人都会适应不良。   看着赵璋火烧屁股似的满脸通红冲出病房,赵清渠眼底的虚弱温柔消失的一干二净,他摸了摸嘴唇,回味了一番刚才美妙的柔软触感,漆黑的眼底浮现出狡猾的笑意。   他这个侄子向来别扭,如果威逼利诱,一定死拧到底,摆出一副烈士似的宁死不屈的模样;趁着受伤的机会,适当的示个弱,再徐徐图之,他不信拿不下来。   偏偏喜欢上这么个别扭的家伙,不逼一步不动,逼急了像兔子一样咬人,想要稳稳地拿下,还要从长计议,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   不过他喜欢,所以他乐意。   正当赵清渠噼里啪啦在心底打着小算盘的时候,手机震了震,收到一条短信。   他拿起看了一眼,尴尬的轻咳一声,扬声道:“好了,出来吧。”   衣帽间衣橱的门忽然打开,孙江从里面钻出来,走到赵清渠面前,面无表情。   赵清渠又咳了一声:“辛苦了,这衣橱还挺大。”   “大不大,赵爷进去躲躲看就知道了。”   赵清渠见这回自己的左右手真有些恼了,自觉有些理亏,得知侄子来的时候赵璋已经上了电梯,他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叫正在汇报的孙江找个地方躲起来,现在想来,这事实在有些丢脸。   见自家BOSS脸色不好,孙江适时的转移话题。   “赵爷,婚礼现场刺杀的主使已经查的差不多了。”   赵清渠收起了笑容,神色冷肃的看着他:“哦?”   “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但那人应该就是……是……”孙江面颊肌肉紧绷,连说两个是都没是出个结果,到了最后双眼一闭,咬牙沉声道:“一切都如赵爷所料。”   赵清渠沉默许久,忽然低笑出声。   “用不着夸我,我不比你好受,真是人心难测。”   他缓缓闭上眼:“想当年我也是从腥风血雨过来的,现在别人羡慕我风光得意,我到底吃过什么苦,大概也只有你们知道。混黑看着牛气,帮派强了地盘大了兄弟们在道上也有底气,但你看看从古至今,那个混黑的能干的过白道?现在风光,是因为人家不动你,一旦要下手,不出三天就能把你老底全端了,一个不留!”   孙江一震:“难道是上头要动手了?”   “迟早的事!”赵清渠冷笑一声:“帮派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上头不会坐视不理,以你为我为什么帮派好好的位置不坐回李家赵家蹚这一趟浑水,还不是为了把那些见不得光的产业转型漂白,好让以后兄弟们堂堂正正的做人。可惜啊,有人舍不得那些非法行当的暴利,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我割掉那些财源,坐不住了,想要出手。别以为我不知道底下传的流言,说我做蓝田集团董事是为了以漂白为借口把帮派产业据为己有?真是可笑!”   赵清渠声音冰冷,面上一片寒凉:“根据地遇袭的那一次,赵璋落水的那一次,到现在的坠机,看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对我能醒来失望透顶!”   孙江见赵清渠面色森冷,下意识的挺直背脊站在一边,小心翼翼一言不发。   赵清渠沉默了一会,朝他挥挥手。   “接下来的事儿就按照我说的办吧,刺杀我的人严密的看着,那边估计见不得他活着,一切小心。”   见孙江眼底的挣扎和沉痛,赵清渠轻叹一声。   “孙江,跟着我这么多年,你也是老人了,这件事……别无选择。”   孙江终于点了点头,步伐沉重的走了。   那一天的乌龙婚礼成了各大新闻的头版头条,过了将近一个星期都热度不消,成为人们饭后津津乐道的资谈。   在这件事里,最倒霉的要算是新娘李媛丽小姐,结婚当天老爸死了,肚里孩子的父亲来婚礼砸场,还因为嫉恨意图谋杀新郎,这么一连串劲爆的事情,放在哪个家族都算是大丑闻。   李媛丽那一跤把孩子摔没了,在医院里浑浑噩噩以泪洗面了许久,出院后回到李家,才发现堂哥李立嫌她给家族丢脸,早就买好机票等她一回来就送出国。   为此李媛丽大吵大闹,甚至还跑到李落芳的休养别墅去求援,可惜李落芳借口养病闭门不见,她那既可怜又狼狈的样子反而被狗仔拍下来,又成了第二天的报纸头条。   李家大感丢脸,没几天就对外宣称李媛丽受刺激太大,精神出了问题,直接把她送进精神病院,这事儿才逐渐平息下来。   李家那边如何混乱赵璋不会去管,也懒得去管,现在有更头疼的事等着他解决。   自从赵清渠醒来后没多久,就以在医院不习惯为理由,搬回了赵宅调养,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但问题就出在“调养”上。   赵清渠不喜欢与人身体接触,保姆张姨年纪大了也折腾不动,每天复健的任务,就莫名其妙的落在了赵璋头上。   一开始赵璋请了几个护工,但没两天就发生了财产失窃的事儿,查到最后竟然是护工手脚不干净顺手拿走的,虽然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赵清渠为此却大发雷霆,将那几个人赶了出去。   等赵璋知道这事儿从公司赶回来后,护工已经离开,赵清渠神色阴沉的表示不想再请这种东西晃来晃去的碍眼。   护工可以不请,但复健却不能不做,赵璋见不得赵清渠虚弱却咬牙死撑的模样,便揽下了复健和看护的任务。   没几天,赵璋就后悔了。   复健还好说,下班回家后按照医生的嘱咐按部就班就行了;真正的问题在于洗澡。   其实也不能说是洗澡,以赵清渠的这种身体状况,顶多也就是拿热毛巾打湿了擦擦身体,但张姨是女人,总不好对着赵清渠的赤身裸体,赵璋便无比苦逼的赶鸭子上架,卷起袖子亲自上阵。   赵璋发现赵清渠有轻度洁癖,不仔仔细细的从头到脚擦一遍不能交差,可怜他赵璋两辈子没伺候过人,偏偏要伺候的这人是为了他差点丢了命的,他便不得不咬牙从头学起。   六点半,公司的人基本已经走光,赵璋揉着太阳穴关上电脑,见隔壁助理室的灯还是亮的,便起身走了过去。   “罗助,还在忙呢?回家吃饭去吧,下班了。”   赵璋见罗执十分专注的盯着屏幕,好奇的凑上前看了一眼,噗嗤一声笑了。   “罗助,你个大男人这么晚不回家就是为了在办公室玩偷菜?”   罗执眼疾手快的在好友田里抢了一朵成熟的玫瑰,施施然的转身靠在椅背上。   “赵总,不是我不想回家,只是有饭局,母命难为啊。”   “哦?”   见赵璋来了兴趣,罗执顿时觉得一肚子苦水终于有地方倒,噼里啪啦就说出来。   “赵总,你也知道我个人问题一直没解决,我妈为此不知道说了多少次。前几天她跟我说她逛街时认识了一个姑娘,聊了聊特别投缘,觉得适合当儿媳妇。可巧了,那女的说恰好是我们市的,那几天是去我妈那地儿出差,我妈一听就来劲了,把我所有联系方式一股脑儿塞给那姑娘,硬是要我和她的见见,说我准喜欢。这不,那女人回来了,所以今晚七点我得去和她见面,给我妈一交代。”   赵璋听的直乐:“罗助,没准真的一见倾心呢。”   “谁知道。”罗执显然没抱太大希望,摇摇头站起来:“我该走了,伦萨咖啡厅虽然离这里不远,但这个时候不好打车。”   “你的车呢?”   “前几天蹭了,现在在修车行呢。”   “那正好。”赵璋笑道:“我也要去那一带,顺路把你送过去。”   罗执一愣:“赵总不回家?”   “有点事儿,等一会儿回。”   赵璋开车很快就把罗执送到了咖啡厅门口,罗执一路上都没打听出赵总要去哪儿,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走进咖啡厅,相亲对象还没来,便挑了一个靠窗的卡座坐下,点了杯咖啡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没喝多久,就接到了赵清渠的电话。   “赵璋还在公司?”   果然来了。   罗执苦哈哈的开口:“没有,我今晚有饭局,他送我到饭局门口,说有事就走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冷了下来:“他没说去哪?”   “没问出来。”   电话那一头霎时间安静下来。   罗执心底发毛,举着手机觉得手都酸了,那边却一直没有声音。   就在他心底叫苦连天的时候,眼角余光猛地扫到从马路对面停车场内走出的身影,眼睛立刻一亮。   “出来了出来了,赵总从停车场出来了,正在往左边走,哎他进去了。”   “去哪儿了?”   “去……”罗执抬头看了眼对面巨大的霓虹灯招牌,冷汗刷的一下就下来了,喉咙像堵了棉花一样,卡了许久,才说出来。   “去了……天堂美洗浴中心。”   电话那头呼吸声猛地加重,过了半晌,罗执听见了赵清渠低沉的,一字一顿的声音。   “跟上去。”   罗执内心哀嚎,欲哭无泪。   “请问,您就是罗先生么?”   甜美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一个妆容淡雅的女士笑意盈盈的看着他,粟色的卷发垂在胸前,十分妩媚。   罗执无暇欣赏美人,前顶头上司余威尚在,他实在没胆子反抗,匆匆忙忙的起身,朝着美人丢下一句“对不起有急事我先走了”,便大步流星的走出咖啡厅。   美人一脸错愕的看着罗执潇洒离去的背影,刚想追出去,却被服务生挡下。   “对不起,这位女士,刚才那位先生还没付账,请先去前台结账。”   美人脸色瞬间变得十分精彩。      ☆、第54章   赵璋走进洗浴中心,穿过贴满古典花纹瓷砖的走廊,熟门熟路的在一个垂满塑料藤蔓的门帘前停下,伸手敲了敲门。   半晌后,门开了,从里面探出一张笑意盈盈的脸。   “赵璋哥,你来了。”   赵璋点点头走了进去,随手将外套脱下挂在门旁的衣架上。   “小刘,忙完了?”   “下午就接待完客户了,听说哥您要来,我就算再忙也得把时间腾出来啊。”   小刘笑呵呵的递给赵璋一个浴袍,等他在屏风后换好了,便起身让出按摩床,看着他趴上去。   “赵璋哥,上一次您学的手法回去给您妈试了没,老人家肯定赞不绝口吧?”   赵璋呼吸滞了滞,过了好一会儿笑道:“还没呢,我怕自己下手没个轻重,打算自己先练一会儿。”   “哥您真是孝顺,您妈真有福气。”小刘乐呵呵的沿着赵璋肩颈的穴位施力按揉,一路向下,所到之处皮肤泛着红痕,显然力道十足。   “这按摩啊也是门学问,什么地方用什么手法,施展多大的力道都有讲究,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学完的。”   “所以我这不是找小刘师傅学习了么。”赵璋低笑道:“你可是这里顶呱呱的按摩师,听说独门手法不轻易传人的。”   “别人瞎传的,别信。”小刘摆摆手:“下面我的手法您记仔细啰。”   半个小时之后,学习告一段落,赵璋龇牙咧嘴的揉着脖子走出按摩室,说实在的,在最后小刘捧着他脑袋猛地往右一掰的时候,他听到脖子发出“咔”的脆响,吓得他险些以为脖子断了。   虽然掰完后的确神清气爽,但这招他实在不敢用在赵清渠身上。毕竟他来洗浴中心是学习怎么舒经活络按摩肌肉的,赵清渠一天坐着轮椅,他就一天心里不舒服,他曾在网上差了很多资料,都说按照赵清渠的骨折类型和情况,很难再站起来。但很难却不代表没有,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不会放弃。   去卫生间洗了个手,他用纸巾擦干,手还没握上门把手,门就猛地从外往里推开,赵璋险些撞在门框上。   “我真不知道他去了哪,总不能一间一间的……”   “罗助?”   赵璋十分惊讶:“你不是在咖啡厅么?”   “咳……咳咳,赵总。”   罗执足足在原地愣了三秒,随后挤出一个笑容。   “哦,我和女朋友吃完了,打算来这休闲休闲。”   赵璋看向罗执的眼神顿时充满了诡异,先不说相亲对象这么快变成女朋友这件事,单是和女友一起来洗浴中心按摩……   这不像是正常人能做出的事儿吧?   罗执也觉得自己这话听起来有点不对,干咳一声,笑道:“赵总呢,也来这儿放松?”   “上次接待客户来了这儿一次,按摩师手法不错,放松身心。”   赵清渠立刻电话里轻咳一声,震得罗执戴着耳机的耳朵隐隐作痛。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罗执,十分钟内让他走出这里。”   罗执险些没保持住脸上的完美笑容,内心哀嚎,恨不得化身为赵璋的腿立刻冲出洗浴中心。   他试图跟赵清渠争论,却碍于赵璋就在眼前,无法开口,脸色一时间十分精彩。   赵璋见自己的助理神色不对,以为他来上厕所憋很了,于是十分理解的笑了笑,留下一句我先走了,信步离开。   等罗执追出去,看到空荡荡的走廊,立刻傻眼了。   “赵清渠,人又不见了。”   啪的一声,那端挂了电话。   罗执有一种大难临头的预感。   这边赵璋休息完毕,加快脚步走回房间,罗执的出现的确给他了提醒,差不多是回去的时间了,赵清渠这人虽然不算难伺候,但有时候却十分难对付,比如晚饭,他既不愿意让张姨喂,自己吃又不方便,经常是等赵璋回去了才发现饭菜早就冷掉,而赵清渠才吃了仅仅两三口。   赵清渠本来就在养伤,赵璋可不想他养着养着养出胃病来。   回到按摩房,赵璋推门而入,笑着对着小刘打了声招呼,数出几张毛爷爷放在桌上,顺手穿上外套。   “赵璋哥这就走了?”小刘起来擦干手,从墙角袋子里拿出一个小坛子:“这是我妈自己酿的酒,可香了,这坛给您带回去尝尝。”   “真客气,带我向你母亲致谢。”赵璋笑着接过,小刘却热情的拿出另一坛开封的酒倒了小半杯:“您现在先尝尝,保管您喜欢。”   赵璋看着凑在鼻子底下的杯子,一股清新的果味夹杂着酒香扑面而来,他推不过,笑着喝了一小口,淡淡的酒味和偏甜的水果清香溢满唇齿,赵璋心中一动,忍不住又喝了几口,不一会儿杯底见空。   小刘呆呆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笑道:“没想到赵璋哥酒量那么好。”   “这点酒,撑得住。”   “不,这酒尝着浅淡,其实后劲挺足,您开车来的么?要不还是打车回去吧?”   “有那么严重么?行,我打车。”赵璋笑了笑,忽然觉得一股热气直冲脑门,眼前一瞬间迷蒙,身子一晃,险些栽下去。   小刘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见赵璋面色酡红眼神迷茫,显然是醉得很了,顿时哭笑不得。   “赵璋哥,虽说这酒后劲足,但您的酒量也太……”   赵璋上辈子酒量练得不错,红的白的都能上,却忽略了这一世远没有上一世的酒量,更何况是半塑料杯的白酒,一时不察,栽了跟头。   酒劲上来了,他热得不行,忍不住脱下外套,连着衬衫也想脱了,小刘赶紧按住他的手。   “哥,要是您热的话我把空调开了您躺一会儿?”   赵璋皱着眉头,脑子里仿佛搅了浆糊,好半天才消化了这番话,轻哼一声,算是答应了,手却依然忍不住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   小刘没办法,见他扣子越解越多,实在有些不像话,哭笑不得的伸手去扣纽扣,赵璋却死抓住不放,二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门猛地被撞开。   “不许动,全都蹲下!”   一群穿着制服的警察冲进来,闪光灯唰唰唰一片,紧接着小刘和赵璋便被双双铐住。   罗执站在走廊,目瞪口呆的看着一群警察押着一个穿着洗浴中心员工制服的娃娃脸男人,架着连路都走不稳的赵璋从房间里出来,走出大门,塞进警车。   罗执赶紧跑上去,点头哈腰的询问情况。   “有群众举报这里正在进行非法卖淫,请让开,不要阻碍我们公安局执法。”   “等等,他是我……他是我的……”   “你认识他?那请你也跟我们走一趟。”   罗执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塞进警车,想给赵清渠打电话,却被警察严厉阻止,他看着衣衫不整面色酡红神志不清的赵璋,越看越觉得像是吃了助兴的某种药物,心底满满的全是苦水。   别说相亲了,今晚回不回的了家都是个问题,这他妈都是什么事儿。   警局里,罗执郁闷不已的把赵清渠的联系方式供了出来,因为不是相关涉案人员,他在一番询问之后,被无情的扔出了警局。   站在空荡荡的警局门前,罗执赶紧拨通赵清渠的电话,把来龙去脉以最快的速度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过了好一会儿,赵清渠的声音慢条斯理的响起。   “我知道。”   “警局已经通知您了?”   “还没有。”声音顿了一会儿:“举报电话是我打的。”   罗执一口气卡在胸口,险些没憋死。   “您这也太……也太……”罗执举着电话哆嗦了半天,好不容易顺过气:“您打算怎么办?”   “触犯国家法律,我能有什么办法。”赵清渠冷声道:“关他一晚上算轻的了。”   罗执十分同情赵璋:“而且万一签署了认罪书,以后出国要开无犯罪证明那可怎么办?”   电话那头一声冷哼。   罗执赶紧道:“当然,这种事您肯定有办法处理,但好歹也是个麻烦,拘留的地方又潮又冷,蚊虫也挺多,我蹲了不到半小时,腿上已经被叮了三个大包。”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我现在过来。”   罗执合上电话,深深呼出一口气。   赵总啊,我最多就只能为你做到这个地步了。   十分钟后,一辆黑色的奥迪停在警局门口,孙江下车将赵清渠推了出来。   赵清渠面色十分平静,连眼神也没有什么波动,但罗执却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   赵清渠朝他点头示意,一言不发的任由孙江将他推进了警局。   二十分钟之后,意识依然模糊的赵璋被两位警察架着恭恭敬敬的送了出来,小心翼翼的塞进赵清渠的座驾里。   警局局长陪在赵清渠身边,一路谈笑风生的亲自送他到了门口,赵清渠神色浅淡的和他告别,被推进车里,孙江启动汽车,朝着赵宅绝尘而去。   十五分钟后,赵清渠已经坐在了自己的卧室里,看着躺在床上的赵璋,神色幽深莫测。   赵璋平躺在床上,不断扭动身体,酒精的作用让他的大脑运作迟钝,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他觉得浑身都很难受,却又说不出是那儿不舒服,脑子里像被塞进了什么东西一涨一涨的疼痛,脸颊通红,而且,他觉得热,很热。   胸口忽然一阵清凉,有什么东西游走在胸膛,带着舒爽的凉意。   赵璋扭头,呆呆的看着不知何时凑到床边的赵清渠,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挣扎着就要爬起来。   “小叔,来,腿给我……”   他跌跌撞撞的跪在床上,探出手想去捏赵清渠的双腿,身体却无法控制平衡,整个人一头栽进了对方怀里,险些滚下床。   赵清渠发出了一声嘶哑的闷哼,眼珠渐渐充血,低头紧紧地钳住赵璋的双手。   “别乱动。”   “来,按摩……”   赵璋的手胡乱的捏着赵清渠的腿,没有任何章法,力道也软绵绵的,但却偏偏像一支火把,所到之处无不燃起熊熊烈焰。   “别……乱动。”   赵清渠声音嘶哑,额头渗出汗水,他深深了吸了一口气,看着趴在自己怀中的人衣衫不整双眼迷蒙的模样,对于那只四处点火的手忍无可忍,猛地伸手抓住。   他低下头,与赵璋散乱而没有焦距的视线平齐,幽深而危险。   “你想为我按摩?”   “嗯……”   “好。”   赵清渠忽然笑了起来,带着诡谲的愉悦,搂着赵璋,亲了亲他的唇角。   “我说按哪儿,你就按哪儿好不好?”   “嗯……”   “真乖。”   赵清渠低赞了一声,缓缓地拉开裤链,微微抬高臀部,将长裤褪到了大腿。   他握着赵璋的手,引导他覆盖在被内裤束缚着的,两腿之间的鼓包上。   “来,给我按摩。”   赵璋迷迷糊糊的按揉着,时轻时重,赵清渠紧闭着眼睛,背脊挺直,头向后微微扬起,发出难耐的抽气声。   按了一会儿,赵璋停下,仔细研究着那越发鼓起的地方,露出迷糊而疑惑地神情。   “怎么这么软?”   “软?”   赵清渠睁开眼,勾了勾嘴角,猛地搂住赵璋将他夹在自己的膝盖与床之间,缓缓地拉下他的裤链。   “等一会儿你就知道软不软了。”   他的手纤长,灵活,而骨节分明,这么一双漂亮的手,仿佛在弹奏钢琴一般,灵巧的两三下脱去了赵璋的裤子,露出光裸的下半身。   突如其来的凉意让赵璋有些不适,他扭动了一下,两腿间垂软的小东西却被赵清渠伸手握住,不轻不重的一下下摩挲起来。   “唔……”   赵璋低哼一声,下身颤巍巍的挺起来,他又难受有难耐,浑身仿佛更加灼热,那种热度似乎是从内至外的散发出来,让他忍不住把上衣也尽数脱光。   “真是配合。”   赵清渠挑起眉,地笑一声,手上的动作却忽然变得粗暴而迅速,另一只手握住挺立两侧的肉袋,像欣赏精巧的物件一般把玩起来。   赵璋从鼻腔里发出断断续续的低哼,脑子越发混沌,所有的热度仿佛都集中在下身,让他情不自禁的挺动,只盼着那摩擦的动作更快一点。   赵清渠忽然停下了动作。   赵璋难受的挺着胯部,伸手想要握住自己的命脉,却被赵清渠擒住了双手。   “我……难受……”   “想舒服么?”   “嗯……想……”   “把我的内裤脱下,然后转过身去。”   赵璋根本没办法反应话语的意思,只能顺着赵清渠的引导拉下白色的内裤,然后迷瞪瞪的转过身,半坐在对方的腿上。   见赵璋一一照做,赵清渠这才又握住他的小东西套弄起来,赵璋发出舒爽的轻叹,一动不动,更加老实了。   赵清渠微微眯起眼,低头看着自己蓄势待发的昂扬和顶端微微渗出的剔透体液,挑眉地笑一声,伸手拉出抽屉,挖了一指的润滑剂,缓缓地将手探入搁在自己腿上的两股之间,摸索着找到那一片湿热的皱褶,探了探,缓慢却坚定地挤了进去。   “唔……难受……”   “乖,等会儿就舒服了。”   赵清渠握着小东西的手十分有技巧的套弄了两下,听赵璋发出舒服的叹息,看着眼前那片光裸的脖颈,心中一动,将头埋了上去,细细密密的啃咬起来。   他另一只手被一片湿热紧致的柔软包裹着,他想象着自己的昂扬埋入这一片密地的场景,壮硕的巨物微微颤动,越发胀大,眼神更加幽深。   他有条不紊的做着扩张,在那一片柔软中手指极尽钩挑刮蹭,惹得赵璋浑身微颤,发出难耐的喘息。   他的指甲在刮过深处的某一点时,赵璋浑身一震,吐出白色的精华,淋淋漓漓的沾了赵清渠满手。   赵清渠伸出舌头,轻舔着他的耳垂,抽出两只手,卡住他的腰,低声命令。   “把屁股抬起来。”   顺着手的力道,还处于失神状态的赵璋微微抬起臀部,沿着那双手的引导,缓缓地坐下去。   有什么东西顶着身后的穴口,缓慢的一点一点的挤入,涨的他隐隐作痛。   他挺着腰,下意识的想抬起身体,那双卡在他腰上的手却忽然使力,迫使他整个人狠狠地沉了下去。   “啊!”   赵璋发出一声痛呼,脑子一片混乱,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一条手臂却牢牢地环过他的腰际,将他禁锢在滚烫的怀里。   耳垂不断地被柔软湿热的东西拨弄着,粗沉的喘息一声声响起,听得他浑身发热。   疲软的性器又被握住,反复套弄着,微微抬头,快感逐渐堆积,赵璋扭了扭身体,连接处似乎不那么痛了。   感觉到吸附着他昂扬的软肉微微放松,赵清渠再也不忍耐,扶着赵璋的腰一下一下撞击起来。   他的角度刁钻,每一下都又深又沉,几乎要连根拔出,然后再尽根没入,疾风骤雨,让赵璋根本没有任何喘息的时间。   如果此刻有人,必定会惊讶无比,赵清渠现在的样子,哪像是一个双腿尽废的残疾!   顶到某一点时,赵璋啊的发出一声又低又软的呻吟,赵清渠眼神微微一沉,找准那个位置凶猛的撞击起来,赵璋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面色殷红,满脸是泪,眼角的媚色和情动让赵清渠看的心中越发痒痒,松开握着小东西的手,按上胸口早已挺立的茱萸,拉扯搓碾,揉出一片艳红。   忍了那样久,如今总算得手,他哪里按捺的住,直到赵璋泄了数次,折腾了足足好几个小时,赵清渠才凶狠的深深一顶,将精华尽数浇灌入他紧致而销魂的最深处。   极致的快感和疲惫,再加上酒精的作用,赵璋早就晕了过去,赵清渠怜惜而温柔的亲吻着他的面颊,缓缓地褪出爱人的身体,打横抱起他,从轮椅上站起来,大步走入浴室。      ☆、第55章   赵璋难受的动了动眼皮。   头痛欲裂,浑身上下又酸又累,像被卡车碾过似的。   昨晚喝醉了?   是的,应该是喝醉了,然后呢?出了警局之后发生了什么?   完全不记得了。   一杯就倒,没想到现在这个身体这么不经事儿。   他缓缓睁开眼,看到面前放大的那一张脸后,下意识的往后一缩,牵动了某个隐秘之地的肿痛。   “嘶——”   赵璋豁然变色,他不是什么未经人事的雏儿,所以更加清楚的知道到底是什么才会造成这样的疼痛。   他的脸色不断变换,看着躺在他身边似乎睡得十分香的赵清渠,心头涌起一股无名之火,怒火中还夹着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憋屈和郁闷。   赵璋被这种情感弄得心慌胸闷,越发觉得怒上心头,狠狠地捶了一下床。   “赵清渠,你他妈给我起来!”   没有回答。   赵璋伸手拍向他脸颊。   “给我起来!”   “唔……”   赵清渠眼皮动了动,却没有睁开,赵璋这才发现手触摸到的温度有些偏高。   “你发烧了?!”   赵清渠这才缓慢的撑起眼皮,仿佛这个动作耗费了他极大的力气。   “你还好吧。”   赵清渠的声音完全没有了以往金属般冷硬的音色,反而带着沙哑和浓重的鼻音,赵璋原本的担心却在听到那句话的内容后烟消云散,强忍着才没把手掐到对方的脖子上去。   “赵清渠。”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昨天晚上……昨天晚上到底……”   他梗着脖子,接下来难以启齿的内容让他没办法继续说下去,脸因为气愤微微涨红。   赵清渠欣赏了好一会儿自家侄子羞恼的表情,觉得怎么看怎么可爱,赶紧垂下眼轻咳一声,把到嘴角的笑意压下去。   “昨天晚上……”赵清渠忽然开口,垂下眼帘:“我没想到你酒品那么差。”   “什么?”赵璋一愣,随即正色道:“不要转移话题。”   “转移话题?”赵清渠淡淡的看了侄子一眼,沙哑的缓慢开口:“我把你从警局弄出来,你喝醉了发酒疯,扯我衣服,我根本制不住你,只能由着你来。”   赵清渠没有说下去,只是神色浅淡的看着他,但话里的意思却不言而喻。   赵璋被这个天雷般的消息劈傻了。   “我我我……”他一连好几个我,始终没能说出后面的话,脸逐渐涨红,扬声道:“胡扯,明明是我被……”   “你觉得我有必要糊弄你?还是你觉得我这个残废真的能对你做出什么?”赵清渠冷冷的看着赵璋:“我的确希望我们能在一起,但我现在可是个断了腿连站都站不起来的残废。”   他扯出一抹冷笑:“现在你清醒了,反而来怪我?”   说完,一连串咳嗽从喉咙间溢出,他的脸颊越发通红,仿佛十分疲倦般闭上双眼。   赵璋张口结舌,被赵清渠口中的真相震得魂魄出窍,上辈子他从未听说过自己酒品那么差,怎么这辈子一喝醉就变得这么饥渴?   难道真是禁欲太久,以至于他下意识的抓住身边的人就上?   还是该死的骑乘位!   天知道他最讨厌骑乘了!   赵清渠又是一串压抑的咳嗽,看样子似乎昨晚是累狠了,身体虚弱,还在发烧。赵璋心底虽然别扭,但却十分内疚,如果昨晚真的干出了那样的事,那他……似乎更对不起赵清渠了。   赵璋坐立不安,觉得自己实在是需要冷静冷静,于是起身就往客厅走,刚迈出两步,却被赵清渠叫住。   “干什么?”   “你想让我在床上躺一天?”   赵璋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大步走回去把赵清渠打横抱起来放进轮椅里,强忍着因为动作而牵动的隐秘之处的疼痛。   明明自己才是吃亏的那一个,为什么现在看起来反倒像是罪人一样?   赵清渠的体温依旧偏高,他看起来似乎没多少精神,双目微阖,随赵璋折腾,等在轮椅上坐稳后,忽然道:“去医院。”   赵璋一下子紧张了:“很难受?”   “有点感冒。”   昨晚给赵璋清洗身体的时候又有些忍不住,但又不忍心再折腾侄子,于是冲凉水弄得。   当然,这种真相赵清渠绝对不会跟赵璋说。   他只是又轻咳了一下,哑声道:“去医院开点药,顺便给你也拿点。”   赵璋立刻明白了话里的隐藏含义,哆嗦了一下:“我就不用了……”   “去医院。”   赵清渠的话语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从医院开完药,赵璋陪着赵清渠回到赵宅,一路上时不时的观察对方的脸色,发现小叔一直面色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浅淡模样,便也释然了。   再别扭倒显得矫情,但以后要注意少喝酒。   赵璋端着热水给赵清渠喂完了药,看时间还早,打算去公司一趟。   “等等。”   赵璋回头看着赵清渠。   “回来,我先给你上药。”   赵璋的脸顿时有些挂不住,几乎是狼狈道:“不……不用。”   “难道你想让张姨帮你?”赵清渠似笑非笑:“还是说去找别人?”   “我自己会……”   “过来。”赵清渠沉下声音:“该看的都看了,扭扭捏捏个什么,还是说你想让全公司都知道你发烧是因为屁股疼?”   赵璋难堪的在原地站着,下身的确在一直隐隐作痛,不用看也知道肿的厉害,这样严重的程度,他几乎不敢想象自己昨晚多么疯狂。   赵清渠忽然叹了一口气,放软了声音。   “过来,我不想看到你难受,你这样反而让我更难受。”   最终赵璋心软了,闭着眼咬着牙乖乖的褪下裤子趴在床上,任由赵清渠上药。   沾着冰凉药膏的手指轻柔地在皱褶处按压,缓缓地进入,赵璋闷哼一声,感到一股凉意覆盖了肿胀的疼痛感,但那根手指微微勾着,不断地沿着内壁按压,本来就因为红肿而十分敏感的小穴反射性的收缩,他不禁微微扭了扭。   “别乱动。”   臀部被轻拍了一下,发出“啪”的响声,在安静地房间里显得异常突兀。   赵璋整个人都僵硬了。   赵清渠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面不改色的抽出手指,又挖了一手指的药膏,插了进去。   “你对自己可真狠。”   听到这话,赵璋觉得脸都丢光了。   赵清渠涂的异常仔细,没有错过任何一寸地方,仿佛在雕琢一个精细的工艺品,全神贯注。   时间似乎变得异常漫长,赵璋清晰地感到在自己体内不断按压的手指,他强迫自己保持平稳地呼吸,下身的东西却十分不争气的颤颤巍巍半立起来。   赵清渠淡淡的瞟了一眼那昂扬的东西,嘴角勾了勾,又很快恢复正常。   “你起反应了?”   听到这话,赵璋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他狼狈的直起身,手忙脚乱的扯过裤子就往腿上套。   “乱跑什么,药还没涂完。”   赵清渠一把扯过他的裤子,随手扔到一边,示意他继续趴着。   赵璋光着下半身,一低头就看到自己昂扬的小东西,窘的无以复加,猝不及防被赵清渠扯进怀里,分神被冷不丁握住,顿时惊喘一声。   “既然没办法专心,那就先解决了再上药。”   赵清渠面不改色,手却不由分说的动起来,赵璋顿时又抽了几口气。   “不劳烦你我自己来!”   “别动!”   赵清渠指甲若有似无的刮过吐出些许液体的顶端,动作忽然猛烈起来,赵璋本就高度紧张精神紧绷,被这么一刺激,顿时将白色的粘稠液体吐了赵清渠一手。   赵清渠慢条斯理的将手上的浊液擦在床单上,一把扯过他按在床上。   “好了,继续上药。”   “……”   赵璋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出赵清渠卧室的,从早上到现在不断地受刺激,他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观都要被颠覆了。   赵清渠上完药后倒是没再做什么,只是坐在卧室里看书,见他浑浑噩噩的换好衣服出门,还好心提醒了一句裤子没换。   赵璋窘迫的将睡裤换成西裤,拿着公文包匆匆开车走了。   虽然赵清渠情事过后处理的很好,但这具没有经过开发的身体初经人事,经不住那一晚上激烈的折腾,到了下午,赵璋坐在办公室里昏昏沉沉,发起了低烧。   他趴在办公桌上似睡非睡,耳边响起罗执的呼唤,却有些睁不开眼睛。   周围很快又安静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他似乎被什么人抱了起来,有些颠簸。   宿醉的头疼,低烧,加上身体的不适,他很快就在有规律的颠簸中沉沉睡去,睡梦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轻柔的触碰着他的嘴唇,温热的气息喷在脸上,鼻尖萦绕的气味很熟悉,让他安心。   恍惚中,他似乎听到了一个温柔而低沉的声音,声线带着特有的清冷。   “对不起……”      ☆、第56章   赵璋觉得自己最近的状态十分不好。   自从和赵清渠莫名其妙的发生关系之后,他明显感到了对方态度的转变,每次独处,那种若有似乎的暧昧和似是而非的话语都让他十分的不自在。   他想把那次当做意外,可赵清渠明显不这么想。   不仅不这么想,行动言语之间反而更加的亲昵,看似温和,实则强势的根本不容他拒绝。   他试图和赵清渠好好谈谈,但对方却只是云淡风轻的笑了笑。   “我没什么好说的,赵璋,你知道我对你的态度,我不想骗你,我们俩发生关系,我其实乐见其成。”   赵清渠如此坦白,赵璋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噎了好一会儿,底气不足道:“我们是叔侄。”   赵璋冷淡的呵了一声:“那又如何呢?喜欢便是喜欢,而且在你心里,你从未把我当成长辈,有时候还想着恨不得根本没有我这个叔叔的存在,对不对。”   被说中心事,赵璋撇开视线,上辈子他的确很赵清渠恨得要死,或者说,他恨毁了他一生的所有人。   “何必这么执着。”他低声开口:“感情这种事勉强不了,我对你根本没有……”   “赵璋,话不要说得太满。”赵清渠仰靠在软椅上,双眼仿佛洞悉一切,凝视着侄子:“那天晚上的事,真的就能用你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来掩饰?”   他低笑出声:“你这是自欺欺人。”   赵璋心头一跳:“你什么意思……”   “如果你对我的态度真的是自己想象的那样,那天晚上,什么都不会发生。一个人喝醉的时候,会释放潜藏在最深处的思想。”赵清渠微微倾身,漆黑的双眸仿佛具有磁性,让赵璋产生了一种随时都会被吸进去的错觉。   “赵璋,你其实比自己想象的更在乎我。一个人的时候,好好想想吧。”   赵璋就这样被赵清渠忽悠晕了。   他开始惊悚而郑重的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潜意识里对赵清渠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   他打算在附近酒店随便住几天,按照赵清渠说的,好好静一静。   可当他入住酒店的第一天,赵宅传来消息,赵清渠的腿有知觉了。   从伤员本人到医院护士到主治医师都异口同声的表示这归功于赵璋对于复健的督促重视以及恰当的按摩手法。   为了让赵清渠早日站起来,赵璋在酒店入住半天后,提着行李又回到了赵宅。   他总觉得这事巧的有点不对。   他并没有太多时间琢磨里面的巧合,三天后,他就要前往A国参加一个对公司来说意义重大的商务会谈。   赵璋接手公司至今,大体事务已经走上正轨,虽然一直风波不断,但却最终能够一一解决,这一次,集团和A国某大型公司的合作项目眼看就要审批成功,却在最终关头卡在了对方公司的头头身上,项目经理为这件事忙的焦头烂额也没能让对方松口,对方突然改变的条件和利益分配让蓝田集团无法接受,事情僵持了一个月都没能解决,赵璋终于决定亲自出马,前往A国进行谈判。   赵清渠听说此事,第二天就定了和赵璋同一班机的机票。   赵璋心底其实有点疙瘩,毕竟在这种事情上劳动残疾伤员出手,变相显示出自己的无能。   晚餐的时候,赵清渠说起和他一起前往A国的原因。   “我认识的一位医生对于复健治疗十分有研究,他目前定居A国,你恰好要去,我顺便一起,也能省下不少随行人员,不用兴师动众。”   赵璋顿时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见到侄子明显缓和的表情,赵清渠心底暗笑,面上却丝毫不显。   “好不容易有知觉,我想早点站起来。”   赵璋又开始愧疚。   “到了A国我自己找人,你去忙吧,公司的事重要。”   赵璋觉得自己应该客气一下:“那怎么行,我又不是一天从早忙到晚,还是我陪你吧。”   “好,就这么定了。”   赵清渠应的十分爽快。   赵璋愣了一下,默默地低头往嘴里塞米饭。   又被坑了。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赵清渠脸皮这么厚?   飞机是晚上九点半的航班,赵清渠和赵璋带着三个随行人员赶到机场,准点登机。   进了商务舱就坐后,赵璋招手向空姐又要了一个毛毯,盖在赵清渠腿上。   “多盖一条,长途飞行机舱冷,腿不要冻着。”   赵清渠眼底泛出笑意,在他手心轻轻捏了捏:“听你的。”   赵璋抽回手,赵清渠的动作和话语让他说不出的不自在。   飞机准点起飞,半小时后空姐提供饮料和晚餐,到了晚上十一点,整个机舱等几乎全灭,只留下走道两旁的安全警示带散发出微光。   赵璋扭头看向一旁的小叔,见对方闭着双眼呼吸均匀,似乎已经睡着,便放下心,戴上眼罩开始闭目养神。   虽然医生说赵清渠的伤坐飞机没有问题,但没经过确认,他始终还是有些担心的,   迷迷糊糊睡了半个小时,赵璋解开安全带,起身去洗手间。   刚站起身,背上就被人猛的撞了一下,赵璋一个踉跄,眼疾手快的扶住椅背,才避免了摔倒的命运。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赵璋转过身,黑暗中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打量了一番连声道歉的人。   声音很年轻,周围太黑,看不清长相。   “没事,下次走路小心点。”   他淡淡的说了一句,走向洗手间,伸手准备推开空着的那间。   “那个,很不好意思,能不能让我先进去?我有点急。”   赵璋扭头,这一次他看清了那个年轻男人的脸,干净清爽,很俊秀,就像电视里小女生喜欢的气质明星。   年轻的男人望着他,眼底带着急切和祈求,他的脸颊通红,呼吸有些急促,看起来似乎并不健康。   “你先吧。”   赵璋后退一步,让开位置,看着那人连声道谢走了进去。   商务舱的洗手间一边一个,赵璋见另一个空着,便绕过去,方便完毕后他推门出来,恰好看见原来那个洗手间的门打开,一个身影闪了进去。   赵璋在黑暗中摸索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给一旁的赵清渠盖好毯子,重新闭上眼。   他其实并不喜欢坐飞机,很少有人直到他有轻微的晕机,只要是超过五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他都会无可避免的产生焦躁和难受,最直接的反应作用于肠胃,过度的精神紧张导致他要不停的去厕所,而这样频繁的频率反作用于他的精神,让他更加焦躁。   胃部已经开始隐隐难受,却吐不出来,附近似乎有人又找空姐要了一份饭,飞机餐独特的味道飘散开,让他更加难受。   赵璋烦躁的打开安全带,又走向洗手间。   这一次,两个洗手间都被占用,他抱着双臂站在一旁,靠墙等待。   另一边的洗手间有人出来,他还没来得及走过去,就被就近等待的人抢先进入。   无奈只好继续等这一间。   赵璋看了看表,已经过了五分钟,却始终没有人出来。   怎么进去这么久?   赵璋叫来空姐,对方却只是微笑的请他耐心等待。   又过了三分钟,他终于听到了开门的动静。   门被打开,一个脑袋探了出来,和赵璋打了个照面。   “你……还在等?”   “不,我第二次来。”   赵璋看着这个漂亮的年轻人,发现他额头布满细细密密的汗水,呼吸比刚才还要急促,皱了皱眉:“你是不是不舒服,空姐那儿有晕机药。”   那人似乎吓了一跳,结结巴巴:“不……不用了,谢谢。”   赵璋往前走了一步,打算等他出来后就进去,他却忽然挡在门口。   “等等。”   在赵璋的注视下,他的眼神开始躲闪:“你能先去隔壁那间等吗?”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可能还要再用一会儿。”   说罢他就想关门,另一个声音却突兀的在他身后响起。   “怎么了,还不出去?”   男人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见赵璋愣愣的盯着他身后,面上顿时浮现出尴尬和无措。   赵璋看着男人背后,洗手间内的第二个人,脸色有些难看。   那人似乎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赵璋,脸上浮现出些许错愕,但很快就调整出笑容。   “小璋,真巧。”   “董总。”   赵璋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一瞬间他明白了刚刚洗手间内到底发生了什么,无论是漂亮年轻男人潮红的脸色,还是两个人的洗手间,都足以让他知道洗手间被占用了这么久的原因。   一种恶心的感觉袭来,赵璋知道董家辉兴致来时一向行为出格,但没想到他竟然在飞行途中也那样有雅兴。   撕开温文有礼的精英面目,不过是一只依照本能行动的禽兽。   赵璋越发觉得自己上辈子是被雁啄瞎了眼,以至于看上了这么一个衣冠禽兽的玩意儿。   漂亮的年轻男人远没有董家辉的定力和脸皮,他尴尬难堪的整张脸通红,结结巴巴的说了声抱歉就急匆匆走了回去,赵璋没有和董家辉寒暄的兴致,微微点个头,一言不发转身回到座位,假装没听到对方的喊声。   盖上毛毯,拉下眼罩,他强迫自己将脑海里纷乱的场景逐出,闭目休息。   陷入浅眠,他迷迷糊糊的听到附近有说话的声音,然后逐渐安静。   忽然,董家辉的声音清晰地在耳边响起。   “小璋。”   赵璋装睡。   对方又喊了几声,大有不答应就一直喊下去的意思。   赵璋无法,摘下眼罩,看向隔着一条走廊坐在右手边的董家辉。   “董总怎么坐到这儿来了。”   董家辉微微一笑:“和乘客换了座位。”   见赵璋醒了,他越发话多,隔着走廊探出半边身体,仿佛十分熟稔一般,开始叙旧,赵璋烦不胜烦,态度敷衍,对方兴趣却依然不减。   再傻他也能看出来,董家辉打算和他耗上了。   赵璋忍无可忍,烦董家辉狗皮膏药一样阴魂不散,又怕董家辉声音太大打扰一旁熟睡的小叔,便客客气气道:“董总的朋友呢,您没和他坐一起?”   “他么?”董家辉神色淡淡的:“他一个人在休息,不用管。”   话刚落,年轻男人柔和的声音响起,他也和乘客换了座位,挨着董家辉坐下来。   虽然董家辉表情没变,但赵璋却从他眼底看到了不耐。   “家辉,这位先生你认识?”   年轻的男人笑着插话,看向赵璋,脸上含笑,显得十分客气礼貌:“你好,我是郑安,家辉的好友。”   赵璋点点头,客气的自我介绍,总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郑安不断地和董家辉讲话,对方却爱理不理,反而总凑过来试图和赵璋交谈,这种奇怪的单方面交流锁链引的郑安不断看向赵璋。   赵璋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成了靶子,他实在不耐烦和董家辉虚与委蛇,也并不打算知道为什么到现在董家辉对他依然抱有兴趣。   就在他终于忍不住打算客客气气的表示自己要休息不想继续交谈的时候,一旁的赵清渠忽然摘下眼罩,坐了起来。   “赵璋,我和你换个位置。”   赵璋立刻站起来,抱着赵清渠将他挪到靠走廊的位置上,自己则靠窗边。   中间忽然隔了一个赵清渠,董家辉不好再越过一个人和赵璋搭讪,便笑了笑。   “没想到赵先生也一起。”   赵清渠冷淡的颔首:“我有些累,准备睡一阵子,董总自便。”   说完,他戴上眼罩,塞好耳塞,拉着毯子躺下。   董家辉笑了笑,看了眼闭眼装睡的赵璋,终于不再骚扰,转而回应身旁一直试图和他讲话的郑安。   听着他们俩压低声音的谈话内容和郑安雀跃的声音,赵璋心底顿时一阵感慨。   这个郑安,让他想起了当年那个单蠢而痴心的自己。      ☆、第57章   飞机降落后,赵璋一行人便和董家辉分道扬镳,这也总算是让他松了一口气。   和A国公司的项目合作谈判出奇的顺利,他们刚在酒店下榻,对方就派人来接待,恭恭敬敬的请赵清渠和赵璋搬进了特设的酒店套房,赵璋这才知道对方公司那位去年才空降的头头是赵清渠以前在生意场上的故交,最困难的时候受了赵清渠的恩惠,一步步从最低谷爬上来,直至今日站到这样的高度。   赵清渠以叙旧的名义和那位头头闭门谈了半个上午。当天下午,对方二话不说当场签下了合同,甚至还多让了百分之五的利作为赔罪,然后设宴客客气气的宴请了他们一番。   赵璋这才了解,对方头头卡项目是误以为自己夺权上位,趁着赵清渠受伤把他踩了下去,所以故意要在生意场上给他一个教训。   这也不能怪人家,毕竟当时一连串事故后内部权力交接进行的十分严密和迅速,真实情况死死隐瞒着没有外传,赵清渠自从受伤后又几乎根本不在公众露面,外面的流言蜚语五花八门十分夸张,就算外人想要调查,也未必能查出五分真相,更何况跨过一个大洋的异国他乡。   事情顺顺利利解决,皆大欢喜,赵璋却有些憋闷,他以为这一阵子的历练让他成熟不少,没想到最后还是靠着小叔才真正的将困难顺利解决。   如果没有赵清渠,他还真拿不准签不签得下这个项目。   赵清渠知道他不痛快,便安慰他:“我比年长整整十岁,你在生意场上混的时间还不足我的零头,如果真的无往而不利,说你是商业天才也不为过。”   赵清渠确实抓准了赵璋的心思,说出来的话不多不少,刚好踩在最让他好受的那一点,赵璋的郁闷立刻烟消云散。   心情舒畅了,赵璋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赵清渠来是为了复健治疗,却在到的第一天没来得及休息便帮他解决生意上的一桩大事,便也不急着安排回国,反而一心一意的将注意力转移到治疗上面。   这正合了赵清渠的意,趁着这段时间侄子一门心思在他身上便开始小动作不断,不动声色的拉近两人的距离,让赵璋在无意识中逐渐熟悉最后习惯他那些过于暧昧的态度和行为。   但看着侄子为他东奔西跑的模样,他又有些心疼,怕累着他,于是“复健”出乎意料的顺利,一个月后,赵清渠已经能在器材的辅助下挪那么一两步了。   如果不是怕“恢复”速度吓着赵璋,他真恨不得第二天就健步如飞。   见赵清渠恢复状况良好,赵璋还傻乎乎的特地制作了一面锦旗,上书“妙手仁心,悬壶济世”,十分郑重的送给了与赵清渠相识的那位名医。   名医笑眯眯的把锦旗接了,当天晚上就致电给赵清渠一通嘲笑,笑他装断腿装上瘾,真被他别别扭扭的小侄子知道,铁定偷鸡不成蚀把米,那个时候,一定会等着看他的笑话。   赵清渠老神在在的反讽回去,一如既往的三言两语把这位医生友人气的跳脚,优哉游哉的挂了电话。   骗局被揭穿?   赵清渠看着自己的双腿,微微一笑。   他不会给侄子这个机会,就算不慎露馅,他也有一百种方法安抚爱人。   年长十岁,多活这些年可不是只吃白饭不动脑子。   走到门口准备敲门的赵璋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喷嚏。   推门而入,他看向拿着手机嘴角含笑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小叔,忽然觉得有些冷,忍不住轻咳一声。   “小叔,谭总想邀请我们在A国游玩一阵子,他说行程会为我们全权安排,想问问我们的想法。”   谭总便是赵清渠那位生意场上的故交,这一次A国合作公司的头头。   这个提议正中赵清渠下怀,他和侄子的关系一直难以巩固,虽住同一屋檐下,却都不清闲,如今有人代为安排全程旅游,难得的好机会,若不抓紧时机做点什么,似乎有些对不起自己。   赵清渠佯装思索,片刻后点了点头。   “你平时忙,难得安排来一次A国,干脆多呆几天,尽兴的玩一玩。”   赵璋有些犹豫。   赵清渠又道:“罗执能力一直不错,这点时间他在公司顶着,出不了大乱子,小事下面人解决,不要太操心。”   赵璋看了看小叔,犹豫道:“你想旅游么?”   赵清渠看侄子眼睛亮晶晶的明明十分想玩却硬是憋着摆出一副公事为重要为公司鞠躬尽瘁的模样,觉得十分好笑,简直恨不得把他搂在怀里亲上几口,便勾了勾嘴角,轻咳一声压下笑意:“自然是想的,我其实一直想把A国好好玩一玩,只不过从来都忙,好不容易闲下来却已经没了条件。”   说完,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轻叹一口气。   赵璋立刻心疼了,赶紧回头联系谭总,亲自参与路线规划,决定即使小叔腿脚不便,也要让他玩的尽兴。   赵清渠见侄子如此诚心诚意的为他忙前忙后,心情大好,为了能在这次旅游途中“尽兴”,他的腿脚康复的速度越发惊人,若真的是一个骨折患者,这样的速度必定又是一桩医学奇迹。   一天后,二人坐上了前往度假地点的飞机。   A国以瑰丽而雄伟的海岸线而闻名于世,他们下榻的旅馆自然是紧邻海边的海景套房,套房是两房一厅,自带厨房,很有几分小家的温馨味道。   赵清渠对于这个房间非常满意,觉得姓谭的朋友这几年越发会做事,两人安排一个套间果然十分上道。   赵璋推着赵清渠去海边晒了半天的太阳,又独自抱着冲浪板入水疯了一回,直到夕阳西下才甩着一头的海水上岸,赵清渠递给他崭新的毛巾,眼底满是笑意。   “饿了么?”   “饿,运动完了就是饿。”许久没有这样肆意的疯玩,赵璋心情十分好,连带着精神十足,愣是恢复了几分少年人的活泼。   “我已经在餐馆订好了位置,当地很有名的海鲜西餐厅,现在就去?”   “好,都听你的。”   赵璋摸摸饿的有些瘪的肚子,推着赵清渠一路走到临近的餐厅,在穿着礼服的侍应的引领下来到了落地窗旁的座位前。   “怎么不坐?”   赵清渠的轮椅已经被推到桌前,他仿佛没有看到赵璋愣住的模样:“这里的海鲜意粉沙拉很不错,要不要点两份当前菜?”   赵璋看着桌上银色烛台上摆放的蜡烛和细颈瓶里插着的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觉得自己此刻的面部表情一定十分僵硬。   他叫来侍应,用英文询问原因。   侍应是一个中国留学生,听出他的中式口音,干脆微笑着用母语回答。   “先生,今天是情人节,每一桌都会摆放蜡烛和玫瑰,并不只有您这一桌有。”   赵璋一愣,他竟然忘了今天是西方的情人节。   侍应似乎看出了赵璋的尴尬,礼貌客气的解围:“只是为了迎合节日气氛,如果您不喜欢,我帮您撤掉。”   因为是情人节,餐厅的大灯全部熄灭,只留下小色灯以及蜡烛照亮每一张桌子。如果撤掉蜡烛就显得太暗了,赵璋也不好意思开口让餐厅为了他们特地打开大灯,于是客气的表示不用麻烦。   赵清渠一直在一旁看着他,没有说话,直到赵璋说不用改变装饰,才轻声插话。   “别一直站着,来看看菜单。”   赵璋依言坐下,拿过菜单,被一堆英文单词弄得头疼,便将其给了赵清渠。   “我不太懂西餐,小叔你来点。”   赵清渠也不推脱,拿过菜单随意扫了几眼,叫来侍应报了好几个菜名。   侍应赔笑说了些什么,赵璋见赵清渠挑眉朝他这看了一眼,有些不明所以。   等前菜一道道上来了,他才发觉不对。   摆成爱心形状的水果沙拉,用粉红色桃心小碗装的油炸鱿鱼圈和炸虾塔,被淋上一层浅红色蜜汁的烤鸡串,每一个菜都充满了甜美的气息。   赵璋有些下不了叉子:“这家餐厅的菜品都是这种风格?”   “不是。”赵清渠云淡风轻:“今天是情人节,他们推出了不少情人节套餐,我看着不错,就点了一个。”   赵璋嘴角抽搐,见小叔表情十分平淡冷静,张了张嘴,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默默地吃东西。   赵清渠看着闷闷进食的侄子,眼底浮现出笑意。   赵璋最后发现,他还是把情人节套餐想象得太简单了。   当侍应满脸笑容的捧着一束玫瑰花塞进他怀里,拿着相机示意二人靠近一些对着镜头微笑时,赵璋彻底坐不住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   侍应叽里咕噜的一通英语解释,语速太快赵璋听不太懂,一头雾水的看向笑意越发深的赵清渠。   “情人节的特别项目。”赵清渠似乎觉得很有趣:“只要是点了情人节套餐的顾客都能收到餐厅送的一束玫瑰并且拍照留念,如果你同意,餐厅还会把照片贴在活动栏里情人节那一块区域。”   赵璋惊悚了,他看了赵清渠好一会儿,压低声音:“你是故意的吧?”   赵清渠挑眉,对于自己这个侄子这么快就反应过来有些惊讶,便笑了笑,忽然道:“看左边。”   赵璋下意识的扭头,闪光灯咔嚓亮起,这一瞬间被抓拍入镜头。   侍应一边惊叹着太妙了,一边将照片给他们看。   照片里,赵璋把眼睛瞪得圆圆的,抱着玫瑰花,惊愕中带着点无辜,赵清渠则伸手虚揽着他,露出迷人的微笑。   乍一看去,二人十分相配。   赵璋忽然觉得脸有些烧得慌,站起来匆匆忙忙的走向洗手间。   他觉得他需要洗一把脸清醒清醒。   洗完手,他甩干水,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衣服。   洗手间门被推开,那人朝他走了过来,笑着对他打了个招呼。   “赵先生,好巧,你也来这儿度假?”   赵璋有些讶异的看了他一眼,亦十分礼貌的点头:“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郑先生。”   “大概这就是缘分。”   郑安笑得十分优雅得体,现在的他褪去了在飞机上被撞破情事的尴尬,倒也显得十分一表人才,清俊温柔。   赵璋并不欲和郑安做过多的交谈,毕竟遇见他时这位郑先生和董家辉在一起,以他们二人的关系,赵璋觉得董家辉很有可能也在附近。   郑安却并不打算让他走,当赵璋微笑着告别时,他亦笑了笑,柔和的开口。   “刚才餐厅里和赵先生共用晚餐的是您的新任伴侣?的确是一位风度翩翩的男士,和您看起来十分相配。”   赵璋眉头皱了皱,很快松开,疏离的微笑:“并不是,郑先生误会了。”   “原来是这样。”郑安露出遗憾的神情:“抱歉,我看那位先生和您同乘飞机,又优秀出众,才有此误会。”   赵璋不知道这位郑安为什么这样关心他的私生活,觉得十分不舒服,忍着恶心客气的再度对他颔首,转身离开。   “赵先生。”郑安忽然开口:“我多次听家辉提过您,您也的确如传闻中的那样优秀,只不过感情这种事情勉强不来,家辉并不适合您,您的身价和外貌足以让您找到更优秀的伴侣。”   赵璋顿下脚步,既一头雾水又恶心想笑,郑安忽然冒出这种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活像是他缠着董家辉不放似的。   除了重生前最开始的那一段时间的接触,他和董家辉根本没见过几次面,到底是董家辉太自恋还是郑安太多管闲事,竟然无中生有,还把手伸到了他这里?   真是莫名其妙!   赵璋转身,冷冷的看着郑安,表情却依旧是客气的笑着。   “郑先生,你这番话我可听不太懂。你若和董先生有什么误会,麻烦内部解决,我未来的伴侣是何人,轮不到外人干涉。郑先生看起来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这种不匹配你身份犹如街坊长舌妇人闲聊之语,还是不要再说了。”   郑安一愣,似乎没料到赵璋的话如此尖锐,脸色顿时有些变了,他张了张嘴,终究一个字没说出来,绷着脸匆匆离开。   赵璋本以为郑安敢来找他麻烦应该是个十分难缠的,没想到只一番话对方就挂不住面子败下阵来跑了,一时有些怔愣。   过了许久,他失笑摇了摇头,轻叹一声。   “莫名其妙……”   叹毕,赵璋又理了理头发,信步走出洗手间。      ☆、第58章   从洗手间出来后赵璋并不急着走回座位,反而放缓脚步,仔仔细细的扫视整个餐厅。   很快,他就在右侧的秋千卡座区域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那里几乎是离他和赵清渠的位置最远的区域,被假花藤蔓环绕的秋千卡座隐蔽性极好,每一对卡座都可以算的上是独立的小空间,极不易被发现。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的巧,越是避而不及的人,偏偏越容易遇到。   董家辉背对着赵璋坐在秋千卡座内,对面则是刚刚和赵璋“偶遇”的郑安。   郑安此时的面上全是温顺无害的笑容,正在和董家辉说着什么,身体微微前倾,眼睛弯弯的,异常干净漂亮,仿佛从圣堂画卷里走出来的青年。   他的身旁放着一大捆怒放的玫瑰,红的热烈奔放。   赵璋挑了挑眉,觉得很有意思。   这一辈子从旁观者的角度,同样的事情立刻有了不同的看法。   就像董家辉,他追人的手段永远都是那么几样,俗套而漫不经心,但他的每一届情人偏偏就吃这一套。   董家辉的情人似乎都有某些相同的特质,虽然赵璋不太愿意承认,但是上一辈子他单纯又依赖的模样的确和此刻的郑安有几分相像。   虽然跟他比起来,郑安要聪明一些,会暗地里耍些小动作,看起来像是只温顺的兔子,没准急了真的会跳起来咬人。   他看得出郑安对于董家辉的在意和喜欢,但是董家辉却从来不是一个能过日子的人,甚至连情人都扮演不好。   赵璋耸耸肩,忽然有些期待郑安跳起来反咬一口董家辉的场景,董家辉从来都自信满满觉得全局在握,如果知道自己竟然在情人那儿阴沟翻了船,想必脸色会十分精彩。   赵璋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卡座里的郑安忽然抬头,目光不期然的和赵璋撞上,不知是不是想起方才洗手间里的对话,笑容顿时僵了僵,脸色也有些变了。   董家辉正心不在焉的听着郑安的温言软语,见对方忽然住了嘴,便漫不经心的抬头看向他,然后惊奇的发现,他的小情人脸色看起来不大对。   这可新鲜,这个最新弄上手的情人是个落魄了的世家小公子,虽然郑家家道中落,但是教养却是不差的,孩子们的教育也都是按照传统的课程培养一个不落。   郑家落魄,急着恢复昔日的风光,便送出长得最出挑的小儿子讨好事业蒸蒸日上的董家辉,恰好郑安的长相脾性合了董家辉胃口,便半推半就的收了下来,郑安一跃成了他的新任情人。   在他面前,郑安向来温顺单纯,柔和似水,脾气性子都极好。正因为如此听话,他才特意带着他前来A国度假,作为奖励。   可是现在,这个听话温顺的小情人居然露出如此难看的神色,十分少见。   董家辉忽然起了兴趣,他见郑安眼珠子一动不动盯着他背后的某个方向,便想转身看看。   脖子刚扭了一个微小的角度,郑安忽然啊了一声,清脆的声音突兀的响起,裤子上瞬间晕开一片凉意。   董家辉将视线移回来,打翻了的酒杯横躺在桌上,暗红色的葡萄酒流了一桌子,滴滴答答的沿着桌沿滴在他裤子上。   董家辉皱起眉头,很不悦。   “家辉,抱歉,我给你擦擦。”   郑安慌乱的扯了好几张纸巾,起身绕过桌子,在他身边坐下,用纸巾小心翼翼的沾着裤子上的酒渍。   沾着沾着,动作就变了味,郑安握着纸巾的手若有似无的在他胯间来回磨蹭,不一会儿便挑的董家辉起了反应,感受到手下的鼓胀,郑安露出温柔的笑容,灵巧的拉开对方的裤链,将手探进去,轻轻握住。   董家辉眸子一暗,伸手扣住郑安的头,霸道凶狠的吻起来。   郑安紧紧地抱着董家辉,热吻之中不忘抽空抬眼看向赵璋,流露出挑衅的得意神色。   赵璋终于能够确定自己的确成了郑安的假想敌。   真是躺着也中枪。   赵璋在内心翻了个白眼,没兴趣看活春宫,转身回到餐桌,在赵清渠对面坐了下来。   那边董家辉在和郑安热吻之际,眼角余光扫到不远处赵璋一闪而逝的背影,觉得十分熟悉,猛地推开郑安站起来,再度仔细看去,却已经空空如也。   “小安,你先坐着,我去去就回。”   郑安温顺的含笑点头,在董家辉离开之后,笑容顿时消失,眼底滑过一丝愤恨。   赵璋已经将盘子里的牛扒解决了一大半。   赵清渠早就放下刀叉,含笑看着侄子一言不发的分割着盘内所剩无几的牛肉,仿佛光是看着就能吃饱似的。   赵璋优雅的将最后一小块牛扒放进嘴里,让后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   “吃饱了,好吃么?”   “嗯,不错,就是肉太多了,有点腻。”赵璋看着赵清渠将刚才那张他们二人的“情侣”照片放进钱夹的动作,眼皮挑了挑:“小叔,那张照片给我吧。”   “嗯?我就知道你也喜欢。”赵清渠含笑看了他一眼:“不用急,我已经让侍应生把照片发送至我邮箱,回去后多打印几张,一张给你,其他的放进相框挂在家里。”   毁尸灭迹的想法宣告失败,赵璋默默地看着赵清渠,咬牙切齿的感慨一个人的脸皮怎么能这么厚。   赵清渠仿佛没看见赵璋的脸色似的,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吃的很腻么?那甜点就不上了,直接让侍应上饮品。”   饮品很快就端了上来,赵璋终于明白为什么赵清渠刚才笑得那么……欠揍了。   粉红色的热带混合果汁,上面放了一勺圆滚滚的草莓香草冰淇淋,且不说这种饮料一看就是给小姑娘喝的,单是插着的浅紫色艺术吸管,就让赵璋有些接受不了。   吸管弯弯绕绕,高出饮品的部分扭成两个一大一小套在一起的爱心,在最顶端的地方,吸管一分为二,两个口朝着相对而坐喝的二人,这种明显的再也不能明显的情侣饮料,让赵璋不知该作何感想。   他觉得今天答应赵清渠来吃饭真是一个天大的失误。   他怎么会傻乎乎的信任这个对他不怀好意的男人!   赵清渠出乎意料的将饮料推到赵璋面前:“你喝吧,这个解腻,我喝水。”   赵璋狐疑的看着小叔,嘴里实在是腻的难受,忍不住拿过来喝了一口。   果汁酸酸甜甜,异常清爽,冰凉凉的在口腔转一圈流入胃里,很舒服。   赵璋一口气喝了一半,终于觉得嘴里舒服了一些。   手中的饮料忽然被拿走,赵璋抬头,赵清渠正在面不改色的喝着剩下的一半,用的还是同一个吸管口。   赵璋瞬间无语,盯着赵清渠看啊看,恨不得把他看出一个洞来。   赵清渠直到将饮品喝光才抬起头,看着瞪着他憋气的侄子,微微一笑:“味道果然不错。”   “你……”赵璋张了张嘴,颓然败下阵:“算了,我去结账,不早了。”   “早就结完了,有我在怎么会让你花钱。”赵清渠语调十分自然:“我先去洗手间,回来再一起走。”   “我推你去。”   “不用,你先去车里等着吧,我一会儿就来。”   赵璋拗不过赵清渠,只好答应,但依旧不放心的站起来,目送着赵清渠滚着轮椅进入残疾人洗手间,才放下心。   他起身离开,在车场找到车子,靠在门边,点燃一支烟,深深抽了一口。   自从那一晚之后,赵清渠对他的态度越发明显,让他想装作不知道都不行。   自己并不是矫情的人,既然已经发生了关系,而且说不清楚谁对谁错的情况下,他赵璋不会对此耿耿于怀,拿不起放不下。但这也不代表他就能迅速接受和赵清渠之间的关系。   赵清渠这段时间一直在默不作声的表达对他的关怀和诚意,这种润物细无声的好以及低调的追求赵璋不是没有触动,但他自己心底却依然有一道过不去的坎。   叔侄关系,他已经看淡了,但上辈子错综复杂的关系和最后的结局,却始终哽在他心头。   也许只有时间才能让他彻底看开。   顺其自然吧。   赵璋摁灭了烟头,忽然听到轻微的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他抬起头,隔着车子,看到董家辉站在另一边,朝他露出了极其富有魅力的笑容。   “小璋,刚刚在餐厅里我还以为看错了,转了一圈出来,没想到真的是你。”   “董总,真巧。”赵璋淡淡的点头。   董家辉的视线在他周围扫了一圈:“今天是情人节,小璋不会是一个人来这儿吧,不知道哪位佳人有幸与你相伴?”   赵璋选择性的忽略了董家辉的试探:“董总也一定不是一个人,既然今天是情人节,董总还是快些回餐厅,总不好让另一位久等。”   董家辉笑了:“他性子好,不会有意见,倒是我在飞机上和你匆匆一面,没聊尽兴,要不要去附近酒吧喝一杯,叙叙旧。”   可怜的郑安。   赵璋默默地叹了一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摇下窗子:“忙,没空。如果是公事,烦请董总和我的助理联系,如果是私事,我不觉得和董总有什么好聊的,请回吧。”   董家辉的面颊抽了一下,咬了咬牙根,依然笑着,却危险的眯起眼:“我总觉得小璋似乎对我有意见,有什么不满说开了就好,我们好歹交情不错,小璋的态度却让我很摸不著头脑。再说,更何况我和你在生意上也少不了往来,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是不是?”   这是威胁?   赵璋面色有些冷,他还真不觉得就董家辉创办的公司真能把根基深厚的蓝田集团怎么样。   换做平时,赵璋二话不说开车就走,但如今赵清渠迟迟没来,他忽然有些担心。   难道出事了?   从车里出来,赵璋顾不得董家辉的目光,又匆匆走进餐厅。董家辉见状,一言不发的跟在后面。   轻车熟路的走到向洗手间,赵璋在洗手间门外的走廊上看到了赵清渠的身影,以及距离他几米远的郑安。   郑安见到董家辉,仿佛抓住救命的稻草,红着眼眶冲上前扑进他怀里。   “家辉,你去哪儿了,我找你好久,以为你去了洗手间,结果被别人动手动脚。”   说着,他抬起头,红通通的眼睛意有所指的瞟向赵清渠,就差蹦出来指着他就是这个人非礼他了。   赵清渠看都没看他们一眼,滚着轮椅到赵璋身边:“等了很久?抱歉,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赵璋嗯了一声,推着轮椅往外走。   “站住!”   郑安从董家辉怀里抬起头,瞪着眼睛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有董家辉在身边,他的底气顿时足了:“动了手就想跑?信不信我报警。”   赵璋忽然觉得眼前的场景很可笑,于是真的笑出声来。   这一回,郑安瞪向他的眼神简直可以说是怨毒了。   ☆、第59章   走廊上的场景十分可笑。   郑安红着眼圈,眼泪挂在眼角要掉不掉,跟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缩在董家辉怀里。赵清渠面色平静,眼眸微垂,仿佛根本没有察觉气氛的凝重。董家辉面色不变,眼底却飞快的划过一丝恼意。   赵璋依旧在笑,笑的真心实意,灿烂的笑容引得董家辉都投来几分诧异的目光。   郑安被笑的恼羞成怒,面色不善的瞪向他:“赵先生,你觉得这件事很好笑?”   “不,郑先生,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你的笑话讲的非常好。”赵璋装模作样的轻咳一声:“一个腿脚不便的残疾人滚动轮椅费大力气去对一个人动手动脚,偏偏这个健康的人长着两条腿却不躲不闪,这个笑话十分的……嗯……有意思。”   说完赵璋又哈哈笑了两声,然后意犹未尽的咂咂嘴,对郑安客气的点点头。   “郑先生其实很有讲笑话的天赋,但我们今天时间有限,不能听更多,真是可惜,再见。”   郑安张张嘴,脸色憋得紫红。   董家辉面颊微微一抽,看向郑安的眼神带上几分阴郁。   赵璋懒得看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推着赵清渠的轮椅就往回走,赵清渠双目微闭,仰靠在轮椅上,神情平静。   见他们就这么走了,郑安十分不甘心。   郑安和董家辉相处的时日并不算久,但他却是一个善于观察带的人。在被郑家送到董家辉身边时他就了解了一番未来的金主,加之到董家辉身边后那段日子时不时从对方口中听到赵璋的名字,说起时神情也总有些不甘和恋恋不舍,他便自然而然把赵璋定为头号假想敌。   他自认为赵璋和董家辉很有几分暧昧,并且十分坚定的认为这几分藕断丝连势必要被斩除的一干二净才能让自己真正站稳位置。   他压根没信之前在洗手间听到的赵璋关于和赵清渠关系的否认,他能察觉赵清渠看赵璋的眼神绝对不是普通朋友的眼神。所以趁着赵清渠落单,郑安凑上去旁敲侧击他和赵璋的关系,试图以此找到突破口,想办法解决自己的头号“敌人”。   可惜赵清渠压根没理他,直到郑安仿佛不经意的暗示赵璋如何对董家辉纠缠不休,希望有人能好好管管“误入歧途”的赵璋时,赵清渠才微微抬了抬眼皮,朝他投去冰冷的一瞥。   “郑安,郑家的小儿子。”赵清渠的声音平平淡淡:“我记住了。”   那一瞬间郑安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他不清楚面前这个残废是什么人,但他却敏锐的察觉了这一句看似浅淡的话语里包含的危险意味。   赵清渠说完便滚动轮椅打算离开,郑安却不敢放他走,他下意识的冲上去抓着赵清渠想问清楚他这句话的意思,赵清渠却嫌恶的甩开他的手,偏偏郑安此刻腿软脚软,一推之下,顿时摔在地上。   等他狼狈的爬起来时,董家辉和赵璋寻来了。   于是就出现了之前的那一幕。   赵清渠的话语让他害怕,赵璋对他轻视的态度更是让他怒火中烧,如今他身边站着董家辉,郑安自觉有了底气。   “等一等,赵先生,我和那位先生的事情还没解决。”   赵璋知道郑安找碴,听而不闻,脚步不停。   赵清渠依旧仰靠着,嘴角却微微勾起,透漏出一股讥讽的意味,忽然开口。   “董总,刚刚你的这位朋友跟我说了一句话,他说‘管好你的人’。”赵清渠依旧闭着眼,声音不大不小,却清晰无比,任谁也不能听错:“我觉得他说的很对,所以我把这句话送给你,希望你也喜欢。”   董家辉神色一动,眼底更是阴郁了几分,死死的盯着赵璋的背影,目送他推着轮椅离开。   郑安嘴唇抿的发白,见人走远了,心底憋着一口气,扭头楚楚可怜的看向董家辉。   “家辉,那人对你那么不客气,你何必忍着?”   这句话一出口,外人听来仿佛不是郑安和赵清渠之间的不快,而是董家辉和赵清渠之间的冲突。   可董家辉并没有像郑安想象的那样替他出头,反而用漆黑的眼眸沉沉的看着郑安,带着一丝厌烦和不快。   “你现在回酒店。”   “家辉。”郑安脸色一白,眸子中带着慌乱:“他到底是什么人,连你也不敢惹吗?”   董家辉脸色霎时难堪起来,郑安心底一松,满心以为自己的激将法奏了效,手却被对方狠狠地扣住。   “郑安,我以为你是聪明人。这种事,我不想看到第二次。”   郑安表情僵硬,呆滞的看着董家辉:“可是……可是那个人他……把我给……家辉,我不怕丢脸,我什么都能忍,但是现在我跟你在一起,我怎么能丢你的脸。”   “我说过,不要耍小聪明!”董家辉冷喝一声,极其不耐烦的打断了郑安唱作俱佳的表演:“我带你出来不是为了惹事,你好自为之。”   说完,董家辉转身就走,郑安惊慌失措的抬脚跟上,心底却全把这一笔账算在了赵璋头上,他觉得要不是这件事和赵璋有关系,董家辉必然不会如此声色俱厉。   “家辉,别生气。”他急匆匆跟着,摆出低姿态:“是我没有分寸,我错了,你别生气好么。”   情人如此低声下气的道歉,董家辉又正宠着他,见他姿态放得如此低,也乐的收了冷脸,放缓步子,摆出一副温和的模样。   “让你懂事一些,是为了你好,郑先生把你托付给我,不也是这个意思吗。”   郑安眼底沉了沉,父亲明里说是托老朋友董家辉照顾他,其实整个郑家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他只能算是一个送给董家辉用来讨好的玩意儿。   “是,刚才是我不对。”郑安眼底流露出一分黯然:“家辉,那个人到底是谁?”   “你留学多年归国,不认识他也正常。”董家辉沉声解释:“他是赵清渠,赵璋的小叔,黑白均沾,你少惹他。”   “叔侄?!”郑安惊道:“竟然是叔侄,这不可能……”   “难道你还能比我清楚?”   见董家辉留露出几分不耐烦,郑安立刻闭嘴,乖巧的跟着他走到车场上车,回味着刚才董家辉的那一番话,心思逐渐活络起来。   这边赵璋驾车回到酒店,一路上见赵清渠始终闭目一言不发,有些担心。   “小叔,你不会真的……”   “对那家伙动手动脚?”赵清渠睁眼看向赵璋,眼底划过一抹笑意:“我还不如对你动手动脚。”   赵璋立刻闭嘴。   会担心赵清渠,他真是个蠢蛋。   看,又被口头调戏了一番。   “君子易处,小人难防。”赵清渠轻声开口:“赵璋,你还是太单纯,但我会护着你。”   类似于情话的肉麻话语让赵璋头皮一麻,忍不住哆嗦一下,用惊异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小   叔,很想说几句什么发表一下此刻的心情,最后还是忍住,扭头走进浴室。   算了,反正怎么说都会被小叔扭转到他希望的方向,还是不要自找不痛快比较好。   快速的冲了个澡,赵璋自然而然的把赵清渠推进浴室擦身,每到这个时候小叔总会说几句平常绝对不会说的话逗弄他,他已经从一开始的惊怒到后来的习惯直至麻木,有时甚至还能从容淡定的反讽几句,以发泄心中恶气。   一天将尽,二人各自躺在床上熄灯准备入睡。   一片黑暗中,他听到隔壁房间赵清渠的声音。   “赵璋,等我腿好了之后,可能会离开一段时间,到时候你照顾好自己。”   赵璋皱起眉:“你要去哪?”   “见几个熟人,处理一点事情。”   赵璋并不打算就这么被糊弄过去:“什么事情。”   “我那边的一些事。”   “黑社会的事?”   黑暗中传来赵清渠低低的笑声:“虽然是事实,但别说的那么难听。”   “你腿好了就去,黑社会打打杀杀,你想把自己的命再送掉吗?”   赵璋想起不久前小叔命悬一线的时候,心底一紧,语气便硬了起来:“主动找死?”   赵清渠勾唇:“赵璋,你这是在关心我?”   赵璋又闭嘴了。   过了一会,赵清渠的声音悠悠响起:“我知道你为我好,但这次我不得不去,有些事情如果不处理干净,一辈子都不得安生。我既然要护你,自然要先把身边处理干净。”   赵璋纠结了一会儿,翻了个身:“用不着你护。”   “我知道,你不用我护,是我上赶着护你。”赵清渠声音带着笑意。   屋内立刻又安静了。   过了一会,赵璋开口:“非得去?”   “嗯,对的。”赵清渠并没睡,回答的迅速:“等处理完了,我也能清清爽爽的回来你这儿,好好的享受生活。”   似乎知道赵璋心底依旧担心,他停顿一下,再度开口:“赵璋,你知道我精神方面一直有一些问题,虽然这段时间看起来似乎没有再犯,但如果受到一些刺激,难保朝着更糟的方向发展。我这一次去办事,如果顺利,某些刺激我的因素,大概会不复存在。我们的生活,会平静很多。”   屋内十分安静,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久到赵清渠以为赵璋已经睡着的时候,屋里响起赵璋低低的声音。   “那你要小心。”   黑暗中,赵清渠愉快的笑了。   “好。”     ☆、第60章   回国之后,赵璋的生活着实平静了一段时间。   上班,下班,开会,处理公务,出席酒宴,参加活动。各种事务接踵而来,让他忙的应接不暇,像个陀螺一样连轴转,恨不得把一小时掰成两小时用,如果能把睡觉省了那就更好。   在这样高强度的工作压力下,他把大部分时间贡献给了公司,和赵清渠交流相处的时间急剧减少,以前习惯性的照顾也不得不放到一边,他想请一个钟点工照顾腿脚不便的小叔,却被对方婉言谢绝。   等到赵璋的忙碌告一段落,终于抓住机会能喘一口气的的时候,赵清渠已经能离开轮椅和拐杖,正常的行走了。   而正如赵清渠之前所说的,他需要离开一段时间用来处理自己的事务,赵璋知道他迟早要走,却没想到那么急。   “周一?不就是明天?”   “对,机票已经订好,早上的飞机,我手下几个人和我一起走。”   赵璋皱眉:“去哪儿的机票?”   赵清渠笑了笑:“机票去哪儿不代表我就会一直在那,这次可能要跑好几个地方,毕竟是我那边的事,你不用管太多。”   赵清渠的话让赵璋有点不舒服,虽然他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于是只好将反驳的话咽回肚子里,闷闷的不做声。   一时间,二人陷入沉默。   “赵璋,你……”片刻后,赵清渠轻声开口,眼底划过一丝温和的忧虑:“有什么问题去找罗执,不要总自己扛着。这段时间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我担心,等我回来。”   赵璋闷闷的嗯了一声,心底涌现出一丝不舍,不舍的深处似乎隐隐夹杂着某种不安:“这次你要离开多久?”   赵清渠眼底划过一丝狡黠,揶揄道:“还没走就舍不得我了?”   赵璋反射性的眼角一抽,迅速闭嘴。   等到的二天早上醒来,看到赵清渠卧室敞开的房门以及里面干干净净的床铺时,他才顿悟昨晚的话题竟然被对方狡猾的避开了。   老狐狸!   赵璋心底大恨,咬牙切齿的吃完早餐,甩上房门上班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与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接连不断的工作和活动,但回家后却没了另一个人的身影,因为赵清渠此次事务的特殊性,他甚至没有办法联络到对方,这让他越发不愿意呆在冷冰冰的家里,便将所有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   特助罗执对此表示不赞同,却依旧拗不过异常固执的赵璋,只好变着法儿让这位新任上司吃的好点午休的时间更长点,加大力度严格的筛选赵璋出席的活动酒会,不必要的一律推掉,以免庞大的工作量把赵璋累垮了。   罗执可不想等赵清渠回来后亲自找他兴师问罪。   对待除了赵璋以外的人,就连特助罗执,赵清渠都一贯冷着脸严谨肃穆,那种看似平淡却又暗藏机锋的眼刀罗执一点都不想再体会一次。   可是,纵使罗执再怎么筛选,总有那么些宴会和活动是无法推掉的。   “天海雅居高尔夫庄园”别墅区,独属于小区的高档会所内,正在进行的是剪彩仪式后的私人酒会。   赵璋端着红酒杯笑着告别了雅天国际的CEO,走到角落坐进沙发内,拉了拉领带,将酒杯放在面前雅致的玻璃茶几上。   罗执快步的跟上来,见赵璋面颊微红,低声开口:“赵总,我去给你拿杯水。”   赵璋点了点头,仰靠在沙发背上,微醺的半合上眼。   不知道是暖气开得太足还是酒喝得过多,他浑身懒洋洋的提不起劲。   “赵总。”   柔和而清澈的音色,赵璋睁眼,正对上一旁郑安故作矜持的微笑。   “郑先生。”   赵璋面色平静的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他一点都不意外,真的一点都不意外。   郑安外表的确出众,加上刻意放低身段曲意逢迎的柔顺姿态,能获得董家辉的宠爱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最明显的表现就是董家辉大方的允许郑安进入他的公司,甚至给了他一个挂名助理的职位。   所以这段时间赵璋出席的活动只要和董家辉有重叠,就一定能看到郑安这位“新宠”的身影。甚至董家辉并不出现的宴会,郑安也偶尔代表他前往,比如今天的宴会。   即使明面上挂着助理的职位,其实活动中那群精明的商人无一不心里明白,郑安只是一个郑家为了讨好董家辉而送给他的宠物罢了。   偏偏这个宠物没什么自觉,最喜欢干的事就是莫名其妙的跑来找赵璋搭话,搞得赵璋对此很是烦恼。   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示威还是示好?每次都这么装模作样的假笑脸真的不会抽筋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赵璋和董家辉的宠物有一腿呢。   赵璋心底冷哼一声,面上四平八稳,他瞟了一眼郑安衣领边缘皮肤上不知道是刻意为之还是忘记遮掩的吻痕,耐着性子陪着郑安说了好几圈毫无意义的废话,然后趁着罗执拿水来的时候,随口找了个由头拉着自己的助理溜了。   站在宴厅的另一端,罗执对着郑安的身影直皱眉。   “赵总,郑家那位小公子不像在打什么好主意,一次两次就算了,次次都来简直太刻意了。”   “所以下一次那位小公子再贴上来的时候就需要罗助你上去挡一挡了。”   罗执的脸立刻绿了:“赵总,那位小公子身上的香水味十分的……我会过敏。”   赵璋一本正经:“我闻到那味道会休克。”   罗执:“……赵总您真的越来越幽默了。”   没过半个小时,郑安又缠上来了,依旧是毫无意义的东扯西拉,赵璋烦不胜烦,没耐心继续陪下去,打算提前退场。   “赵总,我与你一见如故,何必这么急着走,多聊一会儿怎么样。”郑安笑意盈盈。   这小子脑子抽了?   赵璋简直不知道该赞叹他的勇气还是鄙夷他的愚蠢,如此拙劣的借口,真以为他看不出来他在拖时间吗?   “抱歉,实在是公司还有事情要处理。”   赵璋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毫不犹豫的转身准备离开。   说时迟那时快,郑安眼底划过一抹异色,身体晃了晃,手一歪,大半杯红酒倒在了赵璋身上。   “真是太抱歉了,赵总,我没想到……哎呀,真是不好意思。”   赵璋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   大庭广众之下,他当然不会给郑安难堪,事实上,不用他做什么,周围人投向郑安的目光就已经很明显的带上了看笑话的轻视意味。   酒会上泼宾客一身酒,还故作惊讶的抬高声音吸引周围的注意力。这并不能使赵璋丢脸,反而将郑安的无礼和缺乏休养彻底暴露在众人视线之下。   而不管有没有实权,郑安出席活动的身份是董家辉的助理,他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董家辉,所以这一次等郑安这个故作聪明的家辉回去,大概有的好看。   赵璋心底幸灾乐祸,表情却带上了遗憾的笑意,大度的表示没有大碍,并且婉言谢绝了主办方请他去更衣室的邀请,表示自己车内有备用衣物,并且时候不早,需要先行退场。   主办方见他去意已决,带着遗憾的表情告别。   赵璋穿着洒上红酒的衣服,在罗执的陪同下走出会所。   走出大门,冷风吹得他清醒的些许,湿淋淋的衣物粘在皮肤上很是不舒服,罗执把自己的外套脱下递给赵璋,转身去车库取车,而赵璋则暂时等在会所入口处的沙发区。   这个时间,入口处并没有人,赵璋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闭眼小憩。   沙沙声响起,赵璋似乎听到了脚步声,他睁开眼朝着大门望去,空无一人。   他站起来,朝着门口走了几步,外面空空荡荡,取车的罗执还未回来。   赵璋转身,打算回到沙发区,忽然,一股奇怪的气流卷过脸颊,他的神经忽然绷紧,危机感刺激着大脑,让他下意识的快速向一旁跨了一步。   沉闷的声音响起,沙发被什么东西撞击微微动了动,赵璋迅速后退转身,看到的是一个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的疯子。   那个人握着一把匕首,掩藏在乱发后的眼睛布满血丝,闪动着偏执而狂乱的光芒。   他握着匕首猛地朝赵璋扑来,带着同归于尽的架势。   哪里来的疯子!   赵璋远远地跑开,那个疯子追上来,步伐混乱,不慎绊到茶几一角,噗通摔在地上,发出凄厉的惨叫,狂乱的摇头晃脑,面庞从乱发中露出。   对方面庞露出的那一刻,赵璋忽然停止了后退,眼底划过一丝惊愕,紧接着心一沉,面色彻底凝重起来。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疯子竟然是李媛丽。   李媛丽她是怎么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她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就在他还没做出反应的时候,纷乱的脚步声逐渐接近,李媛丽歇斯底里的尖叫引起了宴厅内的人的注意,主办方出来一探究竟。   李媛丽猛地收住惨叫,开始大笑,最后竟然开始满地打滚,她捂着肚子一边笑一边哭,一脸鼻涕眼泪,好不骇人。   在主办方的人走出来的一瞬间,李媛丽忽然抬头,死死地盯着赵璋,发出了能刺穿耳鼓膜的尖声叫喊。   “赵璋!你下手害死我的孩子,抢走清渠!你会遭报应的!叔侄天伦!苍天有眼,你一定会不得好死!”   已经走到这边的人们顿住脚步,纷纷瞪大眼睛,看着赵璋,满脸不可置信。   ☆、第61章   “赵璋!你下手害死我的孩子,抢走清渠!你会遭报应的!叔侄天伦!苍天有眼,你一定会不得好死!”   已经走到这边的人们顿住脚步,纷纷瞪大眼睛,看着赵璋,满脸不可置信。   宴会主办方天海置业的闵经理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在主场,他的眼皮子底下,竟然出了这样的大事。这次的别墅区开发是向政府协商好几年才争取到的机会,一旦别墅区顺利建成,绝佳的地理位置结合政府未来五年的市政规划,等到商圈新兴建成,很有可能改变整个市的消费和生活结构。   天海置业把此次项目看成重中之重,开盘剪彩仪式更是隆重,集团把此事全权交给老资格经验丰富的闵经理,对他可谓是信任之余寄予厚望。可没想到,竟然就在当晚私人酒会发生了这样的意外,无论期中是非曲折如何,这样的错误,根本不能够允许。   一旦传出去,天海置业的名声要不要,宾客在他眼皮底下发生这样尴尬而危险的意外,此事又会成为业界多少竞争对手的笑柄?   李媛丽还在歇斯底里的大笑尖叫,口中吐出的话越来越不堪入耳。就连一直在一旁看好戏的人们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都是生意场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不管内里如何败絮,表面上却总是斯文有礼。而如今一个泼妇疯疯癫癫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闹,说出去怎么都不好听。   李媛丽疯疯癫癫的嚎叫着,忽然跳起来捡起地上的匕首又朝着赵璋冲去。从众人赶出来到李媛丽二次行刺,短短不过十几秒,大家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看着那个疯女人以拼命的架势冲向人堆。   晚宴的女士们吓得花容失色,捂着嘴巴纷纷尖叫跑开。就连养尊处优的男士们也对发着寒光的刀尖心惊胆战,忍不住后退,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保安!保安呢?”   闵经理脸涨得通红,跟着人群一边退一边高声呼唤。可晚宴的保卫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一个不见。   李媛丽口中凄厉的呼喊着赵璋的名字,仿佛恨不得生啖其肉。闵经理脸色惨白,慌乱中忍不住扭头在人群里寻找名字的正主,一眼就看到在一堆惊慌失措的人群里,显得异常平静的赵璋。   他被人流带动着后退,面色却平静如水,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疯狂的女人,在大厅璀璨的水晶吊灯的映衬下,他的眼眸里竟然呈现出某种深不见底的异色,仿佛一汪寒潭,不起一丝涟漪,却又深不可测。   闵经理奇异的平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处理这起十分不光彩的突发事件,却在刚刚动作的一瞬间,惊愕至极的瞪大了眼睛。   凄厉的惨叫在大厅响起,一片寂静,仿佛连空气都已经凝滞。   下一刻,此起彼伏的尖叫更加歇斯底里,鲜红的血液沿着大理石地砖的缝隙蜘蛛网般四下扩散,一位纤弱的女士当场晕了过去。   “杀人了!杀人了!”   一个人影忽然窜到面前那空出的一大片地方,手起手落,李媛丽的狂笑声戛然而止,双眼一翻,缓缓地倒在地上,晕死过去。   制住疯子的人缓缓站直身体,冷眼扫视了一圈一脸呆滞,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缓过神的众人,沉声开口。   “闵经理,麻烦把保安叫过来,打急救电话,报警。”   好几秒后,闵经理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赵……赵总,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他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扭头看着跪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的遇刺伤患:“郑助理的伤口,这……”   他看着郑安肚子上那只剩下一个刀柄的匕首,想起刚刚目睹的场景,声音发颤:“我立刻叫救护车,有哪位客人懂得急救,麻烦帮……帮一下郑先生做个紧急处理。”   在场宾客面面相觑,没一个站出来,反倒是赵璋绷着脸蹲下,审视着躺在地上痛苦喘息的郑安,伸手探向他的鼻尖。   郑安反应激烈的扭头,仿佛忽然有了力气,猛地睁大眼睛,眼底的恨意与扭曲仿佛淬了毒,直直的剜向赵璋。   “离我远点!是你……是你想害死我!你故意让我摔出去,是你!”   赵璋猛地沉下脸,半晌,冷声道:“郑先生,你现在还是留着点力气,不要说话好。”   因为疼痛,郑安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加之心底越来越重的恐惧,根本无法保持理智,只是嘴里胡乱的喊着是赵璋故意绊倒想要害死他之类的胡话。   赵璋的眼眸眼色更深了,他垂眸看着郑安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大半的衣衫,神色冷静的近乎冷酷。   “郑先生,话不能乱说,等警察到场,调出录像,自然真相大白,您的伤肯定会有人给您一个交代。您现在先留着点力气,再激动下去撑不到医院,可就真的是遗憾了。”   郑安嘴唇微微一颤,神色清醒的些许,不知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更加白了,简直像一张白纸。   “录……录像……”他低声呢喃,嘴唇抖得越发厉害,捂着伤口的手不自觉的开始痉挛,血流的越发多了。   “冷静,郑先生。”赵璋微微俯身,安抚的声音低哑轻柔,停在郑安耳里却不亚于魔鬼的嘶吼。   “您可真倒霉,要知道精神病患者杀人不用负全责甚至不用负责,为什么偏偏今晚会在这里冲出来一个精神病呢?您说是不是很奇怪?”   郑安面色灰白,浑身发冷,一言不发的闭上眼,浑身肌肉痉挛,他原本清俊漂亮的脸庞扭曲的看不出本来面目。   赵璋心底微微冷笑,重新直起身体,看着从正门冲进来的一脸担忧的罗执,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   与此同时,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看着闪着耀眼蓝红灯的车辆,赵璋知道,今晚的好戏算是暂时落幕了。   演戏的人积极参与,剧本稍作改动,结局大团圆,十分令人满意。   赵璋微微一笑。   最起码,他很满意。   看着被抬上担架匆匆运上救护车的郑安,他微微挑起了眉。   感谢郑安,要不是他这个猪一般的对手那伸手一推重心不稳,赵璋还真没把握让他又稳又准的摔向刀口,真是不做死就不会死,心底的嫉妒,加上被人稍稍挑拨,就干出了这样不负众望的蠢事。   至于李媛丽喊出的那些话——一个神志不清挥刀伤人的疯子,她的话能有多少分量?   是不是真相不要紧,重要的是有没有人相信。   现在的赵璋,起码有上十种方法,将这件事处理的皆大欢喜。   这倒是要感谢赵清渠,让他这段时间懂得了不少,无论是体力还是脑力,都今非昔比。   赵璋安抚的拍了拍自责不已的罗执,抬脚朝着随后赶到的警车走去。   是时候好好准备不久将来的第二幕戏了。   “警察同志,你们好,我是赵璋,今晚的宾客之一。”   他看着身穿制服的警察,露出一个故作镇定却依然心有余悸的强笑。   “我是这次事件的另一个受害者,我应该能给这一次的案件提供一些帮助。”   ☆、第62章   凌晨,赵璋从警局走出,朝着迎上来的罗执微笑颔首,随即弯腰钻进车内。   十几秒后,车子绝尘而去。   赵璋仰靠在后座皮椅上,双目紧闭,嘴唇微抿,眉宇间流露出一丝疲色,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罗执从后视镜看到他如此模样,关切道:“赵总,回去后您早些休息,要不明天上午跟方氏集团方女士的会谈往后推一推?”   “不用。”赵璋的声音轻的仿佛随时都会消失:“把公司交给我,我总不能让他失望。”   罗执看着赵璋坚毅却不掩苍白的脸色,终究还是心头一软,忍不住劝道:“赵总,人累了也需要休息,赵先生想必也不会愿意回来看到您累垮的样子。您还年轻,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赵璋不可置否的微微一笑,还想再说什么,就被口袋里手机的铃声打断了话语。   他看着屏幕上陌生的号码,心中仿佛被冥冥中的一股力量拨的微微一动,带着不可名状的急切和一丝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期盼,按下了接听键。   他把手机置于耳边,电话那头一片安静,片刻后若有似无的呼吸声清浅传来,直钻进赵璋的心里。   赵璋心绪波动起伏的更加厉害,他垂下眼帘,握着手机的手微微缩紧,指尖泛白。   片刻后,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清冷的叹息。   “赵璋……”   赵璋睫毛颤动,哑声道:“小叔。”   电话那头响起若有似无的轻笑,赵清渠的声音忽然明晰了不少,冷静中带着一股暗中涌动的热意:“赵璋,我很想你。”   赵璋噎住了,赵清渠如此单刀直入的表明自己想法的情况着实不多,特别是在他们几乎断了两个月联系的情况下,这让赵璋忽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他顿了顿:“这是什么意思。别说些有的没的,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回来?”   略带急切的语气彻底逗笑了另一端的赵清渠,他低低的笑着,弹了弹手中的烟灰,靠在凝结了寒露的窗框上,仰头望着天上一轮皎洁的明月。   “放心,我不是在交代遗言。我听说你那边出了点事,问你现在好不好。”   赵璋为自己的会错意感到尴尬,过了半晌方不情不愿道:“好得很,这边我能解决。”顿了顿,他还是没忍住加了一句:“小叔的消息还真是灵通。”   赵清渠的笑声显得愈发愉悦,笑了好一会儿才用哄小孩的语气柔声道:“罗执刚刚告诉我的,我知道你很不错,但是我还是很担心你。”   赵璋脸颊发热,赵清渠的温情攻势让他着实有些招架不住,隐隐中又觉得有一丝反常,忍不住皱起眉头:“这两个月杳无音讯,你到底……算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如果不出意外,快了。”赵清渠的笑声逐渐淡去,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清冷寒凉:“你那边有人想刻意掀出风浪,我会让人压下去。你安安心心的干自己的事就好。我这边如果一切顺利,月底大概就能回来。”   得了保证,赵璋心中安定许多,他想再说什么,却被赵清渠再度打断。   “不用试图联系我,这个号码很快就会销毁,我不能和你通话太久。”赵清渠的声音微微一顿,再度柔和下来:“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赵璋:“……喂,不要把我当女人哄。”   电话那头已经挂断了。   赵璋看着暗下去的的手机屏幕,静坐了一会儿,默默地把手机塞回口袋,轻轻呼出一口气。   同样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一个男人按掉了香烟,在黑暗中一声叹息。   门被不轻不重的敲响三下,男人轻咳一声,压下涌上喉头的血腥味:“进来。”   一个身形健硕的男人走进来,微微弯腰,恭敬的开口:“赵爷,兄弟们已经准备好了。”   很好,赵清渠勾起风衣披在身上,抚上腰间的微鼓,大步走向门口,一双眼睛在黑夜中犹如猎食的猛兽,亮的惊人。   “既然都等着我,总不能叫他们失望。”   “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接下来的几天赵璋这边一切风平浪静,赵清渠正如他所说的,把一切负面消息强压了下去。李媛丽被送回了精神病院,赵璋去看了看,这一次关她的病房和分配看守严密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要想再度被有心人放出来难如登天。   而郑安那边,赵璋是没心情去关心那个总以为自己是天仙下凡的小少爷到底死了还是没死。倒是一个星期之后,董家辉亲自拎着半死不活的郑安上门请罪,让赵璋十足的稀奇。   “董总,您这是干什么。”   晨练被强行拦下的赵璋看着一脸歉意的董家辉和杵在一旁像块木头的郑安,十分和善的笑了笑:“郑小少爷的伤可好些了?发生那样的事……哎,真是令人遗憾。”   郑安抬头,怨恨的瞪了赵璋一眼,感受到一旁董家辉扫过来的冷厉眼刀,浑身一颤,眼底浮现出些许恐惧。   “那天的事的确遗憾。”董家辉笑的比赵璋还和善诚恳:“听说小郑过去在不少时候对小璋你十分失礼,我最近听说,深感心中难安,带他来向你道歉。”   郑安在董家辉威逼的视线下磨磨蹭蹭的走上前,不情不愿的低头道歉,说出口的话像背诵的文章似的,平平板板没半丝起伏。   董家辉皱起眉头,心中暗狠这个小东西的不上道。   赵璋倒是很不在意,董家辉今天舔着脸跑来玩这一出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大概又在打着什么危害社会的新主意,郑安只不过是个幌子。   他依旧笑眯眯的看着郑安道歉,等到他说完了,十分客气感动的看向董家辉,慢悠悠开口:“不敢当,说起来郑小少爷也是受害者,他伤看着还没好,瞧这小脸白的,董总这么拉他出来在太阳底下站这么久,连我都觉得您太不近人情。这么漂亮的人就该好好养着,总是带出来您不心疼吗?”   赵璋这笑容在阳光下仿佛镀了一层金,董家辉看的一时呆住,心中琢磨着以前就知道赵璋好看,但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变得竟然越来越有味道。   这么想着,心里头不禁生出了几分遗憾。   可惜了,再怎么漂亮,也不过是……   等他遗憾完了,抬起头,却发现赵璋已经转身走出了很远。   “小璋。”董家辉急忙喊了一声,几步追上去,见赵璋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扬声道:“有时间么,为表歉意,我们出去吃顿饭。”   赵璋的声音远远传来:“劳董总费心,最近胃不好,还是家里的粗茶淡饭吃着习惯,您好意我心领了。”   董家辉却没放过他,依旧快步追上赵璋,笑的意味深长:“小璋,怎么没看见赵清渠?话说回来前些日子我去D省,在市区偶然目睹了一场恶性案件,那个被送进救护车的受害者,依稀有几分像赵清渠,大概是我看错了。”   赵璋心中一跳,步伐滞了滞,眸子猛然沉了下去。   ☆、第63章   廉景也许真的死了。   一连四个月,没有任何消息。他手下曾经那一帮被他笼络,出生入死的兄弟们,逃的逃,死的死。大树倒了,猢狲们在短短的几个月内,散的一干二净。   廉景曾经为赵清渠出生入死,豁出性命扳倒“养父”刀爷,这么多年不知道为赵清渠挡了多少凶险,替受了多少伤,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   所有人都知道廉景是赵清渠生死相交的好兄弟,赵清渠手下的头号人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帮派二把手。没有人会料到廉景竟然就这么干脆利落的背叛了赵清渠,正如当年他干脆利落的背叛刀爷一样。   古往今来,背叛者的下场都不怎么好。廉景落得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结局,却也不能算是意外,外人顶多唏嘘几声,或幸灾乐祸或兔死狐悲,然后回归各自的生活。   第五个月的时候,赵清渠已经基本恢复完全。着手整顿了手头的所有势力,跟随赵璋回到家中,开始了悠闲平静的日子。   李媛丽被关在精神病院,与世隔绝。李立这个李家家主的位置似乎坐的并不顺心,即使和赵璋合作,弄死了李媛丽的亲爹,铲除了最大的威胁,但他却在国内并没有强大的根底。李家总有那么一些人时不时蹦出来恶心一下他,让他过的十分心塞,虽然总还想着从赵璋手头夺点利,但一时半会儿没空去折腾。   至于董家辉,听说这位最近被郑家那位长得精致漂亮的小少爷阴了一把,和政府合作的一个项目牵扯竟然进了向境外势力输出机密情报这样的大事儿,公司一片混乱,董家辉本人被带走审查,而郑家小少爷则如人间蒸发一般消失的无隐无踪。   赵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内心平静至极,无动于衷,连他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平淡。他以为自己会幸灾乐祸,或者最起码也会满怀着恶意心情大好,却没想到自己听到这个消息后,内心根本不起一丝波澜。   回想这半年乃至一年来,他的生活中充满了赵清渠的痕迹,赵清渠强势的闯进他的安全区域,然后又用春雨般润物细无声的姿态一点一点渗透进他生活的每一个方面,直到他彻底习惯,再也无法摆脱。   而董家辉,这个他上辈子爱的刻骨铭心,却也恨得咬牙切齿的男人,早在很久以前,就在赵璋的脑海里一点一点的淡化、模糊,直到如今,听起他的消息,就像在听一个陌生的人。   陌生人的事情,与他又有何相关呢?   有本事找麻烦的人,或是失去找麻烦的能力,或者被别的麻烦缠的无法脱身。于是赵璋这五个月来的生活前所未有的平静祥和,每日从公司回来推门就能见到坐在客厅内或看书或看报的赵清渠,让赵璋恍惚中有一种老夫老妻的感觉,觉得就这样过一辈也很好。   这一日,赵璋忙碌了一天后回到家,打开房门,闻到屋内散发的味道,微皱起眉。   他反手关上门,几步走上前,拿走赵清渠夹在指尖的小半截香烟,毫不客气的摁灭,打开窗子散味儿。   赵清渠微微笑了一下,张开双臂环住赵璋,亲昵吻上他双唇。   赵璋一脸嫌弃的伸手挡住,退出他的怀抱,打开灯,客厅顿时亮堂起来。   “浑身烟味,去漱口。”   赵清渠保持着笑容,转身走进浴室。   赵璋的目光则被茶几上的几张纸吸引,弯腰拿起,仔细的浏览。   等赵清渠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赵璋拿着单据,坐在沙发上,低头浏览的背影。   他脸上的笑容忽然收了收,沉默的在赵璋身旁坐下。   赵璋放下纸,看着赵清渠:“这是真的?”   “是真的。”赵清渠看着自己的爱人,嘴角的笑容带上了一丝难言的复杂:“主治医师跟我谈了一个多小时,该说的都说了。母亲她的确患上了肝癌,晚期……”   李落芳一向注重养生,冷不丁查出肝癌,还是活不了多久的晚期,不得不让赵璋留一个心眼儿。但看赵清渠这一副明显没什么兴致的样子,他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说出来让他不高兴。   虽然再怎么冷漠残忍,但毕竟是生母,赵清渠虽然已经和李落芳划清界限,平时也不去主动联系,但现在生母癌症晚期,如果赵清渠喜不自禁,笑逐颜开,反而会让赵璋心中发憷。   赵清渠却看出了赵璋未言明的猜疑,他握住赵璋的手,主动开口:“主治医师和我交情不浅,这事儿他不会作假。”   赵璋还是担心,他怕李落芳这个疯婆子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会在有限的生命里尽最后的力气折腾出无限的麻烦。他知道李落芳有这个本事,从李家默默无闻的一个养女,桃代李僵嫁给赵家的老爷子,又在无尽的阴谋中保全自己甚至生下了赵清渠,若不是没有如愿的掌控自己这个儿子,恐怕赵家的一切都会落在李落芳这个老婆子的手上。   李落芳是个有手段的女人,她对于自己亲生儿子的感情有多少赵璋不知道,但她当初是如何一次次利用赵清渠达到自己的目的赵璋却看得一清二楚。   像李落芳这样心性早就扭曲了的老婆子,极度自私,恐怕一切都比不上她自己重要。   “别想太多。”赵清渠面色已经恢复平静,他关心的看着赵璋,伸手抚平他眉间的沟壑:“我去医院的时候,并没有见到她。”   这下轮到赵璋惊讶了:“你没去见你母亲。”   “是她不愿意见我,让护工把我拦在病房外。”赵清渠喟叹:“还让那个小姑娘传话,说就当没有生过我这个儿子。”   赵璋了然,李落芳这次恐怕是真的心如死灰。从李媛丽被送到精神病院后,李落芳所谓的在郊区别墅休养只不过是赵清渠的变相软禁。一辈子算计,步步为营,最后栽在了亲生儿子身上,赵家被赵璋接手,李家李立上位,李媛丽本想两手抓,却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如今得知自己病入膏肓,连儿子也不想再见。   只是李落芳落得如今下场,也不过是咎由自取。   赵清渠这几天言语明显少了很多,虽然表面看不出端倪,但心情也绝对说不上好。毕竟任何一个人,如果被告知亲妈活不了几个月,心情都不会高兴到哪儿去。   赵清渠后来又去了医院几次,每一次都被拦在门外。出于某种微妙的心态,赵璋也跟着他去了一次,那一次恰好李落芳没在病房,他和赵清渠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看到的是由护工推着,坐在轮椅上,头发已经掉光了的李落芳。   李落芳闭目靠在轮椅上,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朽木般将死的味道,松弛的皮肤将面部拉出一条条深深的沟壑,曾经风光一时的老太太,如今已经行将就木。   护工推着轮椅走过他们身边的时候,李落芳若有所感的睁开眼,浑浊的眼瞳过了许久才重新聚焦,落在赵璋和赵清渠身上,然后缓缓地又闭上了眼。   赵清渠低沉开口,喊了一声妈。   李落芳眼皮颤了颤,任由护工把她推进病房,赵清渠紧跟着进去,赵璋挑眉,踌躇了半秒,跟了进去。   赵清渠帮着护工把李落芳搬回病床,等老太太躺好,帮她盖好了被子。   阖着眼的李落芳忽然开口,声音虚弱沙哑:“我要死了,你高兴吗。”   赵清渠没有说话。   李落芳忽然呵呵的笑了起来,紧接着开始剧烈的咳嗽,过了许久才缓过来,睁开眼,盯着自己唯一的儿子。   “我这辈子,好日子也就过了不到十年。上半辈子在李家受尽欺辱,下半辈子被儿子软禁,最后要死在这个冷冰冰的地方,好……我的好儿子……”   赵清渠沉默片刻,低声开口:“妈,你后悔吗?”   “我不后悔。”李落芳声音沙哑:“我只后悔……有你这样一个冷心冷肺的儿子!不要喊我妈,我不是你妈!”   她抓起茶几上的瓷杯,猛地朝赵清渠扔去,虽然李落芳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但茶杯里的水滚烫,那冒着烟的茶水朝着赵清渠泼来的时候,赵璋眼疾手快的伸手把他拉开,自己的手背却被猝不及防的泼上茶水,顿时一片红肿。   赵清渠紧张的将赵璋的手臂抬起,看着他一片通红的肌肤,脸色顿时变了,拉着他就要走出去找护士要烫伤的膏药。   李落芳歇斯底里的咆哮,虚弱的身体让她的声音变得尖锐而古怪:“滚!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们,你们怎么不去死!”   直到赵璋和赵清渠走出病房关上门,还能隐隐约约听到李落芳近乎崩溃的喊叫。   赵璋深深吸了一口气。   人之将死,李落芳看了真是恨他们入骨,就连亲生儿子也一丝感情也无,真是可怕。   赵清渠从护士那儿拿来药膏,仔细而均匀的帮他抹上,嘴角露出苦笑。   “我本来是想问问她,这么多年来对我是不是真的没有丝毫母子之情。也想问问她,我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他抬头看着赵璋,眉眼中多了一份释然:“现在看来,不用问了。就算知道,又有什么用呢?”   他抬手摸了摸赵璋的脸,轻声道:“我们回家吧。”   两个月后,传来消息,李落芳病逝。   ☆、第64章   天色昏暗,滂沱大雨哗啦啦的砸在赵璋的脸上,沿着脖颈流进衣领里,冷的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面颊紧绷,眼角余光看到唐凌天额头又渗出血来,却很快被雨水冲淡,化成淡淡的红。   五个穿着防雨大衣的男人很快围在了上来,眼神狠戾的牢牢锁定住他们二人,其中两个人上前给了他们一人一脚,赵璋肚子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忍不住半弯下腰。而唐凌天则闷哼一声,倒在泥泞的水泽里,一动不动。   赵璋心头一跳,忙转身上千,却被其中一人扣住肩膀,锁住动作,死死的压在地上。   两个男人端着家伙上去小心翼翼的围着唐凌天转了两圈,又踢了几脚,转身朝着一直站在半米远处抱臂一言不发的男人走去。   “大哥,那家伙晕过去了。”   男人放下手臂,摘下墨镜,如鹰般锐利的眼神刮过唐凌天,从鼻子里轻哼一声:“拖进车子里,带走。”   困得严严实实的唐凌天被扛起来粗暴的塞进车里,赵璋听到他被塞进车里时脑袋磕在车门框上发出的声音后忍不住抽了抽眼角,随即自己也被捆起来,被按着他的男人连拖带拽的往另一辆车走去。   “阿力,把他带到同一辆车里。”   “啊?大哥,可是他们……”   “废话那么多干什么,别误了事。”   名叫阿力的男人依旧有些犹豫,他顿了两秒,朝着赵璋的肩膀狠狠一推,终于还是把他带到了同一辆车里,塞在后座,和昏迷的唐凌天挤在一起。   随后,阿力坐上副驾驶,而那个似乎是头领的“大哥”,则干脆利落的坐上驾驶座,关门发动汽车,一脚油门飚了出去。   “大哥,不等等兄弟们?”   男人冷哼一声:“又不是瞎的,还怕他们跟不上来?”   阿力缩缩脖子,瑟缩着闭嘴了。   车外大雨磅礴,能见度仅不到十米。车内却因开了暖气异常干燥温暖,赵璋感受到阿力时不时透过侧镜扫过来的目光,垂下眼帘,将手头的动作放的更轻更缓。   绳子虽然绑的结实,但却并不算专业,只要再给他点时间,他能够解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在手腕绳子彻底松开的那一刹那,赵璋无比庆幸赵清渠在百忙之中还抽空教给了他这些堪称旁门左道的东西。   就在他将手悄悄滑进衣服内握住“打火机”的那一刻,他的小腿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碰。   赵璋抬眸,对上了躺靠在后座上唐凌天清醒的双眸。   见赵璋望过来,唐凌天眯起眼,张嘴比了个口型。   别动……   赵璋眼神微凝,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随即垂下眼,将手滑出口袋,一动不动。   车内隔绝了外面大部分的雨声,几人的呼吸显得尤其明显,阿力在观察了片刻确认后方两人一个昏迷一个静默后,低头玩起了手机游戏。   不清楚唐凌天为何让他按兵不动,赵璋虽然暂时安静下来,但却依然精神紧绷,不敢放松片刻警惕。在又一次偷偷地用眼角余光瞄向后视镜时,他猝不及防的和车辆的驾驶者目光撞了个正着。   赵璋内心一凛,想要收回目光,却在下一秒看到被称为“大哥”的男人对着他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还来不及反应那个笑容的意味,一声巨响盖过了滂沱的雨声,即使坐在车里,赵璋依然感受到滚滚的热浪从后方袭来,灼的他后颈一片通红。   急促的刹车声响起,车内所有人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倾,接连发出几声撞击的闷响。   撞上挡风玻璃的阿力茫然的抬起头,愣了三秒,猛地扭头,透过后车的玻璃,入眼的是几十米远处那一团滚滚燃烧的火球,浓厚的黑烟直冲天际。   “大哥!是阿瑞他们!是他们的车!”   阿力双眼通红的大吼一声,打开车门就要冲出去,却在一只脚踏上地面的那一刻浑身一震,随即身体软倒,砸入了泥泞里,一滩鲜红换换扩散开,向四面八方流去。   车门被一只手关上,赵璋愣愣的看着那位“大哥”做回驾驶座重新系好安全带,对方一脸仿佛什么都没做的模样,有条不紊的开动车子,驶向前方茫茫的雨幕中。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唐凌天坐直了身体,解开身上的绳索,对着开车的男人露出了一个很是高兴的笑容。   “卞峰,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你。”   “我也没想到赵清渠那小子八百年好不容易让我帮一次忙,居然会见到你。”   唐凌天神色一敛:“他居然找到你那儿去,难道目前的形式……”   “你想太多了。”卞峰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唐凌天的话:“他和我联系上纯属偶然,恰好我前阵子在n市办事,那弄出来的那些动静虽然不大,但一眼就能看出是他的手笔,于是我事儿办完了闲着也是闲着就去凑凑热闹。他恰好忙不过来,就托我来接你们。”   唐凌天神色微微放松,露出一丝苦笑:“看来他不止拜托我,还找上了你。赵清渠还真是……”   “因为你小子这么多年早就没了危机意识,要没有我这事儿你铁定办砸。”卞峰嗤笑:“接个人都被堵得无路可退,要不是我从中插了一脚替了他们一个人下来,你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唐凌天只好苦笑。   赵璋这边听得一头雾水,等他们的对话告一段落,刚想开口,前面的卞峰就从后视镜对他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很高兴见到你,赵清渠的小侄子,我是卞峰,你家叔叔和你身边那家伙的发小。”   “你好,我是赵璋。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方便跟我讲一下么?”   “虽然的确没什么不方便的,但是我觉得赵清渠肯定更愿意亲口对你说,所以我就不多嘴了,等到了目的地,你自然会知道。所以现在趁着一路还算平稳,两位好好休息一下吧。”   赵璋点头,开始闭目养神。   刚才精神太过紧绷,又或者是现在车内的氛围十分舒适,赵璋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等他再次睁眼,是因为听到了唐凌天在耳边喊他名字。   赵璋睁眼,眼底的睡意还没来得及散去,就被唐凌天眼底的凝重惊得彻底清醒。   “跟我走。”   唐凌天匆匆忙忙的将赵璋拉出车子,赵璋被寒冷的空气激的微微一颤,环视一圈,发现自己正在一家医院的门口。   赵璋心底忽然升腾起不好的预感:“怎么回事儿,为什么会来医院?”   卞峰在前面快步走着,和赵璋并排跟在后面的唐凌天神色凝重:“赵清渠出事儿了。”   “怎么会?!”赵璋脸色一变:“不是刚刚还说小叔没有事……”   “就是刚刚出的事儿。”   卞峰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也没了之前的轻松:“本来以为已经清扫干净了身边的反叛者,没想到还剩一个赵清渠犯病的时候忽然动手,要不是孙江立刻冲进去,他恐怕现在就已经断气了。”   赵璋瞪大眼睛,哑声道:“怎么会……”   “赵清渠这里离开你是为了清扫身边的叛徒,那个叛徒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是跟了赵清渠很多年的得力手下之一,廉景。”卞峰面色阴沉:“我早就说廉景是个心大的,不是什么好东西,赵清渠非顾忌着昔日情分不肯立刻动手,直到廉景越来越过分动作越来越明显才下决心斩草除根,根没斩断,倒是差点把自己搭进去了。”   唐凌天看着赵璋惨白的面色,冷声道:“卞峰,够了,别说了。”   “我不说赵清渠就能醒过来了?”卞峰轻哼一声:“当初我们几个被刀爷那个老东西养在身边当什么狗屁‘养子’,什么脏的臭的玩意儿没见过,就算当初廉景的确帮着赵清渠那小子推翻了那个老东西,但也不代表廉景真的是什么好货,偏偏赵清渠还惦记着这点情分。”   “够了,卞峰,别说了!”   卞峰猛然闭了嘴,转身看到唐凌天煞白的面色和眼底几乎失控的情绪,他几个大步走到唐凌天身边,语气带着一抹愧疚:“抱歉,我没想到你现在还是听不得这事。”   唐凌天猛地深吸一口气,扭过头拉起赵璋:“走。”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和卞峰擦肩而过,留下卞峰一人目光深沉的凝视着唐凌天越走越远的背影。   赵璋忐忑的跟着唐凌天一路乘上电梯,走到手术室门口停下,手术中的灯依然亮着,一个身形健硕的男人站在门口,听见脚步声抬起头,凌厉的目光和赵璋撞上。   赵璋几步上前,停在男人面前:“孙江,小叔他怎么样?”   孙江沉沉的看着赵璋,半晌开口,声音嘶哑:“重伤,失血过多,医生说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赵璋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身子晃了两晃,被眼疾手快的唐凌天一把扶住。   “怎么会……明明前一阵子他还好好的,怎么会忽然就这样!”   “是我的疏忽,这段时间本来就一件事接着一件事,赵爷担子重,又压抑,精神状况不稳定导致病情复发。我把专属医生叫过来,没想到他居然也是廉景的人,一时不查,在治疗室让他得了手……”   “犯病?”赵璋恍惚中想起赵清渠的确曾经精神状态极不稳定,但据他所知小叔已经好长时间没有事儿,这才离开他多久,怎么就忽然又复发了?   赵璋脑子里乱哄哄的没有头绪,唐凌天担忧的扶着他坐下,呼唤了几声都没能让赵璋回过神。   直到一个牛皮文件袋凑到了赵璋的眼皮子底下。   赵璋抬头,看见孙江双手保持递出的姿势,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赵先生,这是出事前再三嘱咐我保管的东西,说一旦出事,就让我把他交给你。”   “我……”赵璋嘴唇发白,张了张口,终究还是颤抖的伸手接过了牛皮带,几次才成功的把袋子打开。   里面有着一沓厚厚的文件,赵璋匆匆扫了两眼,发现是股权的转让以及各类产业的转让文书证明,内心一阵交通。   在文件的最后两页,赵璋看到了一张dna鉴定,他扫了一眼,如遭雷击,怔立当场。   李落芳竟然从未怀上赵家的血脉,赵清渠根本不是赵璋他爷爷的亲生儿子!   赵清渠,他一直以为的小叔,竟然和赵璋的父亲,没有丝毫血缘关系!   ☆、第65章   赵清渠的父亲到底是谁?   赵清渠给他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两个疑问瞬间浮上脑海,赵璋心乱如麻,一时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消息冲击的回不了神。   耳边模模糊糊传来一个声音,不断呼唤他名字,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   他浑浑噩噩的抬起头,对上唐凌天担忧的眼神,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巴,却没法分辨对方说了什么。   知道唐凌天伸手摸上他脸颊,他才恍然发现,自己脸颊的温度竟然比唐凌天冰冷的指尖更凉上几分。   “我没事。”赵璋强笑,伸手狠狠抹了把脸,却透过对面的镜子,看到自己比鬼魂还要苍白的面色。   又看了看欲言又止的唐凌天,赵璋站起来,深吸一口气:“手术还要多久。”   在一旁看了许久的孙江接话:“已经进去三个小时了,可能还要……”   孙江猛地顿住,掏出不断震动的手机,按下接听键。   片刻之后,他挂了电话,面色冷肃,看向赵璋:“赵爷烦请您照顾,我要离开一阵子,处理急事。”   “好的。”赵璋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件,强行抑制颤抖的手:“我就在这……坐着,等他出来。”   说完,他就靠在椅背上,阖上双目,一言不发。   孙江大步朝着出口走去,一路上不断拨通电话,一连串儿的命令发出,最终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赵璋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若不是胸口还有轻微的起伏,唐凌天真的要觉得坐在他身边的,是一个死人。   赵璋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也许十几分钟,也许几个小时,他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等手术室的灯暗下来,门打开,他被滚轮的声音拉回不知道漂浮到哪儿去的思绪,倏然站起,将身旁的资料带在地上,洒了一地。   几个护士推着床急匆匆走出来,赵璋迎上去,看似主治大夫的男人摘下口罩,朝他点点头。   “手术很成功,观察一晚如果没事,就能转移到普通病房。”   赵璋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他在医院呆了整整一晚,坐在vip单间的病床上,想着重症监护室里的人,看着窗外的天从漆黑到明亮,一动不动。   唐凌天在一旁陪他坐了一个晚上,他看不懂赵璋眼底的情绪,心中担忧更甚,安慰的话已经说尽,无话可说,只好默默陪在一旁。   卞峰不知怎么也没走,跟了进来,但听说赵清渠手术成功后就没了之前那样凝重的脸色,陪着他们在病房坐了半宿,见二人一副死了爹的凝重模样,慢悠悠打个哈欠,找来两张凳子拼起来,往上一躺,睡了。   第二天早上,赵清渠被转移到这间病房,赵璋看着他插着氧气管,面色苍白的模样,心底一阵难受。   赵清渠已经醒了,在赵璋握上他过于干燥的手时,他慢慢地睁开双眼。对上赵璋的双眼,眼底流露出安抚的意味。   那一瞬间,赵璋心尖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扎进去,又酸又痛,让他不得不赶紧闭上眼睛。   他现在才明白,赵清渠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经如此重要。一想到和他再也无法相见,便仿佛有一双手将他的灵魂撕裂,那样的疼痛,深入骨血,就连稍微想一想,都无法承受。   他想,他的确,是爱着赵清渠的。   赵璋弯下腰,凑到赵清渠耳边,轻声说了三个字。   赵清渠浑身一震,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个笑容。   一旁静默许久的唐凌天神色复杂的看着一躺一坐的二人,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二人身上,仿佛给他们镀上了一层细碎的金粉,又仿佛支起了一个琉璃罩,将他们二人与外面的世界牢牢隔开,根本不容任何人插足。   唐凌天默默地退出了病房,轻轻关上门。   “总算等到你出来了,也不知道你赖在里面想干什么,灯泡当的可愉快?”   唐凌天不再是一贯温柔儒雅的样子,他冷冷的看着卞峰,转身就走。   卞峰面色一变,一步上前扣住他手腕,语气软了下来:“怎么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这幅倔脾气,从来到医院你就一直甩我脸色,好了,是我不对……”   唐凌天冷笑一声,甩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卞峰被他的力量推得后退好几步,也有些恼火:“唐凌天!你以为我不说一切就能当做没发生,你以为你真能躲一辈子?你给我站住!”   唐凌天猛地停下,却背对着他,始终不转身。   卞峰看着他僵硬而直挺的背脊,心中那突如其来的火气瞬间灭的连个火星都不剩,他面上划过一抹懊恼,快步上前,抬起手,犹豫了半晌,轻轻搭在了唐凌天硬的像一块石头的肩膀上。   “抱歉,之前我不该跟你提刀爷的事儿。”   手掌下的肩膀猛地震了震,卞峰看过去,发现唐凌天面色惨白如纸,心中顿时有些后悔,但终究还是狠下了心。   “但是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不是么?”卞峰放缓语气:“就算你不愿意面对过去,但道上有谁不知道我们几个是刀爷所谓的‘养子’,又有几个人不知道刀爷这群‘养子’是养来干什么的?”   唐凌天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然后深深的吐出一口气,苍白的面色扯出一抹惨笑:“你说得对,不过是一个……老变态罢了。”   他住了嘴,语气忽然一变,声音顿时冷的跟冰渣一样:“那个老东西已经死了,坟头的草估计也有半米高,一个死有余辜的东西,我又为什么要总听你提起?到底是我不愿意面对,还是你忘不了?”   这话着实有些诛心,卞峰面色瞬间沉下来,气的几乎开始哆嗦,他费好大力气压下心头的怒火,平声静气:“好,都是我不对,我道歉。但是凌天,这些年你总躲着我们是怎么回事,不愿回忆过去我能理解,但你竟然连我们这一群同生共死过的兄弟也要一并疏远么?”   见唐凌天不说话,卞峰上前一步,靠的越发近了一些:“若不是这次赵清渠让我出手帮你们,恐怕我依然见不到你一面吧?宁愿去和赵清渠接触也不愿意和我联系,当年在刀爷底下讨生活的时候,我对你的照顾,你竟然真的忘得一干二净了么!你真的要与我生分到这种地步?”   回想起很久以前卞峰对于他的回护,唐凌天表情柔和了些许,缓缓道:“我不曾忘记,但我也只是想过平静的普通生活罢了,这些年我也一直在努力这么做,当年,谢谢你,峰哥。”   卞峰神色彻底软了下来,他走到唐凌天面前,目光柔和的看着矮了他小半个头的男人,恍惚中透过这成年的轮廓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稚嫩的面容。   他缓缓的靠近他,唐凌天凝视着对方,一动不动,眼底一片平稳沉寂。   一阵急促的脚步倏然打断了二人的对视,唐凌天猛地侧身一步,离开卞峰笼罩的范围,抬眼朝着走廊看去。   孙江快步走来,身上混杂着硝烟和血汗的味道,他的衣服上有着明显的泥土痕迹,混杂着暗色的脏污,整个人稍显凌乱。   见到赵清渠得力助手这番模样,唐凌天面色瞬间严肃起来,卞峰闻到淡淡的血腥气,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看到唐凌天和卞峰二人,孙江顿下脚步:“赵爷在里面?”   唐凌天点头:“刚醒没多久。”   闻言,孙江面上浮现出犹豫的神色,不知道该不该敲门,或者是直接进去。就在他举棋不定的时候,病房内传来了赵璋清亮的声音。   “孙江,进来吧。”   孙江闻言推开门走进屋内,抬眼就看到躺靠在床头的赵清渠以及端坐在床边椅子上的赵璋。   看着赵清渠脸上虽然清浅但绝对无法忽视的笑容,以及赵璋柔和的神色,孙江顿时觉得自己来的似乎不太是时候,自己灰扑扑的狼狈模样简直跟这个病房格格不入。   看出孙江的尴尬,赵清渠伸手握住了赵璋的手,他的嗓子很嘶哑,也没有多少力气说话,但赵璋瞬间就反应过来,回握对方的手,朝着孙江微笑:“你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需要喝点热水休息一下吗?”   “不用了,谢谢。”孙江摆摆手,走到床尾,看着病床上的赵清渠,语气严肃低沉:“赵爷,昨晚收到廉景的消息,我带着人围堵他,幸不辱命,廉景……死了。”   赵璋闻言微微瞪大双眼,有些不可置信:“死了?”   赵清渠却平静的没有一丝反应,只是安安静静的凝视着孙江,一言不发。   孙江不自在的动了动,详详细细的把一晚上的追击平稳的复述出来,讲完后,病房内一片安静,只剩下清浅的呼吸声。   孙江见赵清渠依然没有反应,更加不自在了。   最后,赵璋打破了一室沉默。   “这么说,你并没有看到廉景的尸体。”   “已经派人在寻找。”孙江沉声道:“他从桥上跳进江里,那样湍急的江水,他活下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赵璋皱眉:“只要一天找不到尸体,就一天不能说他已经死了。”   看了一样靠在床头却难掩虚弱的赵清渠,赵璋眉头皱的更厉害,忍不住带上一丝火气:“继续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敢做出这样的事,这么简简单单死倒是便宜他了。”   握着他的手紧了紧,赵璋抬头看向赵清渠,却见赵清渠脸上已经敛去了所有笑意,淡淡的看着孙江,嘶哑的开口。   “按你追击的路线,他要跑到桥上跳江,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孙江腮帮猛然绷紧。   赵清渠恍若未见:“孙江,你跟我这么多年,你该知道,廉景留不得。”   孙江低下头,再度开腔,已带上嘶哑:“我亲眼看着他跳江,那样的水流,他活不成。”   赵清渠微微叹了一口气,闭上双眼:“继续找,孙江,我累了,你也去休息吧。”   孙江猛地抬头看向赵清渠,见他真的没有再度开口的意思,眼眶一红,鞠了个躬,转身走了出去。   赵璋看着房门合上,转头望着赵清渠,眉眼带上了一丝忧色。   “孙江他……”   “孙江和廉景共事多年,就算表面不对付,但这么多年下来,也有几分情分。”赵清渠目光柔和的看着赵璋:“加上廉景一向善于笼络人心,孙江最后关头不忍亲自下手,也不是预料不到。”   “可廉景他野心勃勃,只要一日不死,我就……”   “不要太过担心,廉景本就带伤,能用的人基本被剿灭的一干二净,困兽而已,加紧搜索,就算没死,也能很快就让他变成一具尸体。”赵清渠露出微笑,费力的抬起手,摸了摸赵璋的脸颊:“倒是你,能过来,守在我身边,我很欣慰,听到你那三个字,就算再难受,也能忍下去。”   赵璋脸上泛热,不自在的扭过头。   耳边传来赵清渠嘶哑的笑声,那笑声断断续续了好一会,最终消失,沉寂半晌,他的声音再度响起:“等一切解决完了,我们去拉斯维加斯举办婚礼好不好。”   赵璋脸上越发滚烫,他想,如果有镜子,恐怕是能看到一直红通通的大虾了。   一室静默,赵璋感受着一下一下握着他的那双干燥的手,低低的开了口。   “好。”   ☆、第66章   廉景也许真的死了。   一连四个月,没有任何消息。他手下曾经那一帮被他笼络,出生入死的兄弟们,逃的逃,死的死。大树倒了,猢狲们在短短的几个月内,散的一干二净。   廉景曾经为赵清渠出生入死,豁出性命扳倒“养父”刀爷,这么多年不知道为赵清渠挡了多少凶险,替受了多少伤,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   所有人都知道廉景是赵清渠生死相交的好兄弟,赵清渠手下的头号人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帮派二把手。没有人会料到廉景竟然就这么干脆利落的背叛了赵清渠,正如当年他干脆利落的背叛刀爷一样。   古往今来,背叛者的下场都不怎么好。廉景落得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结局,却也不能算是意外,外人顶多唏嘘几声,或幸灾乐祸或兔死狐悲,然后回归各自的生活。   第五个月的时候,赵清渠已经基本恢复完全。着手整顿了手头的所有势力,跟随赵璋回到家中,开始了悠闲平静的日子。   李媛丽被关在精神病院,与世隔绝。李立这个李家家主的位置似乎坐的并不顺心,即使和赵璋合作,弄死了李媛丽的亲爹,铲除了最大的威胁,但他却在国内并没有强大的根底。李家总有那么一些人时不时蹦出来恶心一下他,让他过的十分心塞,虽然总还想着从赵璋手头夺点利,但一时半会儿没空去折腾。   至于董家辉,听说这位最近被郑家那位长得精致漂亮的小少爷阴了一把,和政府合作的一个项目牵扯竟然进了向境外势力输出机密情报这样的大事儿,公司一片混乱,董家辉本人被带走审查,而郑家小少爷则如人间蒸发一般消失的无隐无踪。   赵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内心平静至极,无动于衷,连他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平淡。他以为自己会幸灾乐祸,或者最起码也会满怀着恶意心情大好,却没想到自己听到这个消息后,内心根本不起一丝波澜。   回想这半年乃至一年来,他的生活中充满了赵清渠的痕迹,赵清渠强势的闯进他的安全区域,然后又用春雨般润物细无声的姿态一点一点渗透进他生活的每一个方面,直到他彻底习惯,再也无法摆脱。   而董家辉,这个他上辈子爱的刻骨铭心,却也恨得咬牙切齿的男人,早在很久以前,就在赵璋的脑海里一点一点的淡化、模糊,直到如今,听起他的消息,就像在听一个陌生的人。   陌生人的事情,与他又有何相关呢?   有本事找麻烦的人,或是失去找麻烦的能力,或者被别的麻烦缠的无法脱身。于是赵璋这五个月来的生活前所未有的平静祥和,每日从公司回来推门就能见到坐在客厅内或看书或看报的赵清渠,让赵璋恍惚中有一种老夫老妻的感觉,觉得就这样过一辈也很好。   这一日,赵璋忙碌了一天后回到家,打开房门,闻到屋内散发的味道,微皱起眉。   他反手关上门,几步走上前,拿走赵清渠夹在指尖的小半截香烟,毫不客气的摁灭,打开窗子散味儿。   赵清渠微微笑了一下,张开双臂环住赵璋,亲昵吻上他双唇。   赵璋一脸嫌弃的伸手挡住,退出他的怀抱,打开灯,客厅顿时亮堂起来。   “浑身烟味,去漱口。”   赵清渠保持着笑容,转身走进浴室。   赵璋的目光则被茶几上的几张纸吸引,弯腰拿起,仔细的浏览。   等赵清渠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赵璋拿着单据,坐在沙发上,低头浏览的背影。   他脸上的笑容忽然收了收,沉默的在赵璋身旁坐下。   赵璋放下纸,看着赵清渠:“这是真的?”   “是真的。”赵清渠看着自己的爱人,嘴角的笑容带上了一丝难言的复杂:“主治医师跟我谈了一个多小时,该说的都说了。母亲她的确患上了肝癌,晚期……”   李落芳一向注重养生,冷不丁查出肝癌,还是活不了多久的晚期,不得不让赵璋留一个心眼儿。但看赵清渠这一副明显没什么兴致的样子,他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说出来让他不高兴。   虽然再怎么冷漠残忍,但毕竟是生母,赵清渠虽然已经和李落芳划清界限,平时也不去主动联系,但现在生母癌症晚期,如果赵清渠喜不自禁,笑逐颜开,反而会让赵璋心中发憷。   赵清渠却看出了赵璋未言明的猜疑,他握住赵璋的手,主动开口:“主治医师和我交情不浅,这事儿他不会作假。”   赵璋还是担心,他怕李落芳这个疯婆子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会在有限的生命里尽最后的力气折腾出无限的麻烦。他知道李落芳有这个本事,从李家默默无闻的一个养女,桃代李僵嫁给赵家的老爷子,又在无尽的阴谋中保全自己甚至生下了赵清渠,若不是没有如愿的掌控自己这个儿子,恐怕赵家的一切都会落在李落芳这个老婆子的手上。   李落芳是个有手段的女人,她对于自己亲生儿子的感情有多少赵璋不知道,但她当初是如何一次次利用赵清渠达到自己的目的赵璋却看得一清二楚。   像李落芳这样心性早就扭曲了的老婆子,极度自私,恐怕一切都比不上她自己重要。   “别想太多。”赵清渠面色已经恢复平静,他关心的看着赵璋,伸手抚平他眉间的沟壑:“我去医院的时候,并没有见到她。”   这下轮到赵璋惊讶了:“你没去见你母亲。”   “是她不愿意见我,让护工把我拦在病房外。”赵清渠喟叹:“还让那个小姑娘传话,说就当没有生过我这个儿子。”   赵璋了然,李落芳这次恐怕是真的心如死灰。从李媛丽被送到精神病院后,李落芳所谓的在郊区别墅休养只不过是赵清渠的变相软禁。一辈子算计,步步为营,最后栽在了亲生儿子身上,赵家被赵璋接手,李家李立上位,李媛丽本想两手抓,却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如今得知自己病入膏肓,连儿子也不想再见。   只是李落芳落得如今下场,也不过是咎由自取。   赵清渠这几天言语明显少了很多,虽然表面看不出端倪,但心情也绝对说不上好。毕竟任何一个人,如果被告知亲妈活不了几个月,心情都不会高兴到哪儿去。   赵清渠后来又去了医院几次,每一次都被拦在门外。出于某种微妙的心态,赵璋也跟着他去了一次,那一次恰好李落芳没在病房,他和赵清渠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看到的是由护工推着,坐在轮椅上,头发已经掉光了的李落芳。   李落芳闭目靠在轮椅上,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朽木般将死的味道,松弛的皮肤将面部拉出一条条深深的沟壑,曾经风光一时的老太太,如今已经行将就木。   护工推着轮椅走过他们身边的时候,李落芳若有所感的睁开眼,浑浊的眼瞳过了许久才重新聚焦,落在赵璋和赵清渠身上,然后缓缓地又闭上了眼。   赵清渠低沉开口,喊了一声妈。   李落芳眼皮颤了颤,任由护工把她推进病房,赵清渠紧跟着进去,赵璋挑眉,踌躇了半秒,跟了进去。   赵清渠帮着护工把李落芳搬回病床,等老太太躺好,帮她盖好了被子。   阖着眼的李落芳忽然开口,声音虚弱沙哑:“我要死了,你高兴吗。”   赵清渠没有说话。   李落芳忽然呵呵的笑了起来,紧接着开始剧烈的咳嗽,过了许久才缓过来,睁开眼,盯着自己唯一的儿子。   “我这辈子,好日子也就过了不到十年。上半辈子在李家受尽欺辱,下半辈子被儿子软禁,最后要死在这个冷冰冰的地方,好……我的好儿子……”   赵清渠沉默片刻,低声开口:“妈,你后悔吗?”   “我不后悔。”李落芳声音沙哑:“我只后悔……有你这样一个冷心冷肺的儿子!不要喊我妈,我不是你妈!”   她抓起茶几上的瓷杯,猛地朝赵清渠扔去,虽然李落芳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但茶杯里的水滚烫,那冒着烟的茶水朝着赵清渠泼来的时候,赵璋眼疾手快的伸手把他拉开,自己的手背却被猝不及防的泼上茶水,顿时一片红肿。   赵清渠紧张的将赵璋的手臂抬起,看着他一片通红的肌肤,脸色顿时变了,拉着他就要走出去找护士要烫伤的膏药。   李落芳歇斯底里的咆哮,虚弱的身体让她的声音变得尖锐而古怪:“滚!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们,你们怎么不去死!”   直到赵璋和赵清渠走出病房关上门,还能隐隐约约听到李落芳近乎崩溃的喊叫。   赵璋深深吸了一口气。   人之将死,李落芳看了真是恨他们入骨,就连亲生儿子也一丝感情也无,真是可怕。   赵清渠从护士那儿拿来药膏,仔细而均匀的帮他抹上,嘴角露出苦笑。   “我本来是想问问她,这么多年来对我是不是真的没有丝毫母子之情。也想问问她,我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他抬头看着赵璋,眉眼中多了一份释然:“现在看来,不用问了。就算知道,又有什么用呢?”   他抬手摸了摸赵璋的脸,轻声道:“我们回家吧。”   两个月后,传来消息,李落芳病逝。   ☆、第67章   赵清渠是亲眼看着李落芳咽气的,在心电图彻底平直的那一刹那,赵璋感觉到对方握着他的手缓缓收紧。   他转头望去,发现赵清渠正深深地凝视着他,眼底幽深,在他们对视的那一刹那,却尽数被柔软代替。   “别担心,我很好。”   赵清渠的声音虽然低沉,却十分平稳。   “她走了……也许是种解脱。”   赵璋心微微抽痛,虽然不曾亲眼看到赵清渠的童年,但从过去无意窥见的零碎片段和旁人的只言片语中,他都能感受到一种深深地悲痛和仓惶。   无论那是怎样的过去,赵璋都可以肯定,在那样阴暗而畸形的童年里,李落芳一定扮演了其中不可或缺的一个角色。   如今李落芳去世,就如赵清渠所说,这也许对谁都是一个解脱。   理智上虽然透彻,但看到赵清渠古井无波的眼神,赵璋依旧心中酸涩,难受的眼角微微泛红。   他情不自禁的握紧赵清渠的手,压低声音:“我会一直在。”   赵清渠抬眸,眼神掠过他的面容,嘴角紧绷的弧度柔和下来。   他凑过去吻了吻赵璋的面颊,轻声叹息:“我曾经错过了太多事,但幸好……我没有错过你。”   李落芳病逝后,赵清渠于媒体面前宣布,他母亲的葬礼将在两天后于安平墓园举行。   安平墓园是李家的祖辈的安葬之地,李落芳死前立下遗嘱,死后将自己的骨灰安葬于此。   消息一经发布,媒体和网络顿时炸开了锅,质疑者有之,嘲讽者有之,同情者有之,指责者有之。   李落芳嫁入赵家近四十年,生下赵家前任掌舵者赵清渠,于情于理都应该安葬于赵家的祖墓。   可李落芳遗嘱里几乎什么都没提,偏偏强调了安葬的地点,这让外界众人纷纷猜测李落芳在赵家的真正地位。就连当年李落芳因为大小姐的丑闻而被迫顶替嫁给赵老爷子的陈年旧事也被翻了出来。   赵老爷子的夫妻合墓,妻子的那一块早就放入老爷子原配的骨灰盒,根本连一块巴掌大的地方都没留给李落芳,这更加让人觉得李落芳始终对赵家有心结。加之小众媒体之前报道李落芳和其子赵清渠貌合神离,更加坐实她就是连死了,也不愿意入赵家的墓。   伴随着这样的议论,一个流言渐渐私下里传播开,说李落芳当年嫁入赵家心怀怨恨,于是背着赵老爷子偷偷怀上野种,赵清渠可能根本就不是赵老爷子的儿子。   流言的散播速度永远超乎人们的想象,短短四天,大大小小的家族甚至网上的论坛都开始出现相关的话题,当这流言传入赵璋耳里时,他直接沉下了脸。   虽然他现在已经知道赵清渠的确不是赵老爷子的亲生儿子,但赵家的事轮不到外人说三道四,这样参杂了恶意和诋毁的流言根本是在打赵清渠的脸。   打赵清渠的脸就是在打他赵璋的脸!   赵璋一整天都没露出一丝笑容,在吩咐助理处理流言并且寻找散播源后,他绷着脸离开公司,回到家里。   赵清渠在李落芳去世后就忙着处理葬礼事宜,这几天反倒是比赵璋还要忙上一些,等他处理完今日的事,已经是华灯初上,弯月悬空,连晚饭点都已经错过。   看到手机上赵璋发来的留言,赵清渠眼神柔和,在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他的小璋会特地等着他回家,不管多晚,都要一起吃那一桌饭。   到家时,桌上饭菜依然冒着热气,显然是重新热过,这让疲惫了一天的赵清渠感到无比熨帖。   赵璋上前接过他的大衣挂起,待他换上一身家居服走回餐厅,便把一双筷子塞进他手里。   二人面对面落座,边吃边轻声闲聊,话题逐渐扯到葬礼上面。   “明天葬礼来的人不少吧?”   “嗯。”赵清渠给赵璋夹了一筷子胡萝卜,看对方皱了皱鼻子,轻笑一声:“是不少。”   赵璋回敬了赵清渠一筷子菠菜,挑眉:“听说李媛丽也要来,她不是前一阵子试图逃出病院摔的腰部以下瘫痪吗?”   “嗯,她的确使了些手段说服李立来参加这次葬礼。”   赵璋皱眉:“我可不觉的现在的她对于李落芳有什么姑侄之情,值得她拖着残躯专程来参加葬礼。”   “总比一直呆在病院里强不是么。”赵清渠笑了笑:“放心,她已经没本事惹出乱子,明天的保全系统相当可靠,孙江带领了一批人值班,都是信得过的弟兄。”   看赵璋依旧皱着眉头,赵清渠轻叹一口气:“好好吃饭,明天你也要出席,一天忙下来,可没时间正经吃一顿,别想太多。”   赵璋内心依然有些悬着,总觉得没有着落,但见赵清渠一副轻松的模样,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暗暗下定决心葬礼当天跟着赵清渠寸步不离,以防任何意外发生。   第二天赵璋起得很早,他一晚上都没睡安稳,一个接一个离奇的梦境,一会儿梦见父母车祸身亡,现场一地鲜血;一会儿梦见李落芳面目狰狞,朝着他咆哮嘶吼;最后的一个梦境里,四周一片漆黑寂静,他站在一片虚无之中,赵清渠忽然出现在前方,他刚想迎上去,下一秒便看见赵清渠口鼻不断往外涌血,不一会儿便浑身是血倒在地上。   赵璋猛地睁眼,看到晨曦的微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洒落在赵清渠的鼻梁上,将他深邃的面容映衬的俊美无暇,就像一尊精致的琉璃人像,漂亮的挑不出任何瑕疵,却冷冰冰的毫无生气。   赵璋心猛地一慌,忍不住伸手摇了摇赵清渠。   赵清渠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伸出健壮有力的臂膀将赵璋揽过去,印上一吻。   “早上好。”   半晌没听到回应,赵清渠扭头,对上赵璋望着他的略带空茫的眼神。   “怎么了?”赵清渠坐起来,伸手扯过衣服套上精壮的上身,屈指敲了敲依然呆滞的看着他的赵璋:“傻乎乎的,没睡醒?”   赵璋猛地伸手抱住他,将头埋在赵清渠的肩窝里,闷声道:“我做噩梦了,梦见你……你……”   赵清渠一愣,随即失笑,轻拍他微弓的背脊:“别瞎想,我们都好好的。”   赵璋依旧搂着他,抱得更紧了些。   赵清渠轻叹了一口气,低头吻了吻赵璋头顶的发旋儿,声音低哑而温柔。   “小璋,我们下个月去拉斯维加斯好不好?”   “去干什么?”   赵璋忽然感到一个冰凉的东西套进了他的无名指,璀璨的光芒映入眼角,他微微侧头,看到赵清渠漂亮修长的双手捧着他的手,而二人的无名指上,戴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男士钻戒。   赵清渠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令人沉醉的温柔:“我们去结婚。”   李落芳的葬礼于当日十点正式开始,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大多数是与李家与赵家有不错交情的家族。赵清渠和赵璋穿着黑色的西服,臂上系着黑纱臂章,神色肃穆的站在遗体旁边,对着每一个前来吊唁的人表示感谢。   李家人到来的时候引起了一阵轰动,浩浩荡荡的车队停在灵堂前,以家主李立为首的李家人依次走入灵堂。   赵清渠迎上去寒暄,赵璋跟在后面,看到了队伍中坐在轮椅上,身上插着管子连着一旁医疗器械的李媛丽。   曾经明艳漂亮的李家大小姐如今已经瘦的不成人形,曾经光亮乌黑的秀发如今枯黄干燥,她歪斜着身体坐在轮椅上,眼睛却依然乌黑明亮,却隐隐带着一种神经质的疯狂。   也许是在精神病院呆的太久,也许是身受重伤遭受打击,赵璋觉得李媛丽整个人看起来已经有些不正常了。   两位戴着口罩的医护人员一个推着李媛丽的轮椅,另一个拿着便携医疗器械,跟着队伍往前挪动,当赵清渠走过李媛丽身边时,赵璋紧张的盯着他,生怕出现什么意外。但李媛丽看都没看赵清渠一眼,只是一直盯着李落芳的遗体,仿佛从身边走过的是一个陌生人。   李家人一个个排队鞠躬鲜花,轮到李媛丽时,她抱着怀里花,一边流泪一边要求医护人员再把轮椅往前推一点。   李落芳悲切的模样引起了众人的同情,李大小姐伤势还没恢复却坚持来参加姑姑的葬礼,还哭得如此悲切,实在是姑侄情深。   医护依言将她的轮椅再往前推了几步,几乎靠在了遗体边上。   李媛丽看着李落芳的遗体,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举起手中的花束靠近遗体,下一刻,狠狠地抽在李落芳的脸上,又哭又笑。   “总算死了,死得好!害人的老太婆,死的太好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呆怔了一秒,下一刻轰然炸开了锅,李媛丽还在不断将手头能够得到的东西砸向李落芳的遗体。   站在一旁的赵清渠脸色阴沉,大步走上去,毫不客气的握住李媛丽的双手,巨大的力气让李媛丽吃痛,忍不住尖叫挣扎起来。   周围的人一片混乱,纷纷围上前。赵璋在赵清渠制住李媛丽的那一刻便也抬脚朝他们走去,然而在下一秒,他透过围着的人群,看见推着轮椅的医护人员从怀中掏出一把枪,对准了赵清渠。   “小心——”   话音未落,一声巨大的枪响,在人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赵璋觉得自己仿佛被一桶冰水从头淋到脚,连心脏都冷得停止了跳动。   周围的一切都在旋转,人群的喧哗越来越远,赵璋踉跄的冲进人群,拨开他们,脚底踩上渐渐扩散的血液,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留下一个个血脚印。   他冲到人群最前方,身体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跪倒在地上。   一双有力的臂膀将他提起来,耳边传来熟悉而急促的呼唤。   “小璋?小璋!”   赵璋茫然的转头,看到赵清渠焦虑的面容。   “我没事,小璋,我没事……”   赵璋张嘴,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世界逐渐变得真实,身体从指尖开始一点一点回暖,他想要抱抱赵清渠,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抬手的力气。   赵清渠伸手抱紧了他,眼神扫过躺在地上呻吟挣扎的医护人员,那人的口罩掉在地上。赵璋余光扫去,赫然发现那人竟然是失踪已久的廉景。   赵清渠感到怀中的身躯依然微微颤抖,眼中划过一抹疼惜,他将嘴唇凑到赵璋耳边,轻声呢喃。   “没事了,已经结束了。我设局把廉景逼出来,他被我击中肩膀,他现在彻底失败了。没提前告诉你,小璋,对不起,我已经没事了……”   孙江带着人上前迅速把挣扎的廉景拖走,一旁的李媛丽这才反应过来,朝着廉景扑过去,摔下轮椅,整个人砸在他身上,廉景啊的痛呼出声。   李媛丽疯了一般抓的廉景一脸血痕:“你说好要带我逃走,趁着葬礼结束一起走!我们第一个孩子没了你不出现,现在我肚子里的第二个孩子呢!你是孩子的父亲,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告诉我!”   廉景肩膀的伤口被压住,疼的脸色发白,他试图将李媛丽推开,李媛丽却忽然捡起廉景掉落在地上的枪,对着他的脑袋扣动扳机——   “去死吧,你这骗子,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骗我的都该死!”   红白脑浆喷射而出,廉景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便彻底成为了一具尸体。   李落芳的葬礼闹出了人命,在一片混乱中结束,李家和赵家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风波尽量压下。   杀人凶手是精神病患者,结果自然是被遣送回病院,终生不得离开。   随着廉景的死亡,一切和他有关的人和事彻底销声匿迹,干净的仿佛这个人从未存在过。   一切尘埃落定。   三个月后,美国,拉斯维加斯。   赵璋穿着帅气的西服,看着朝他走来的赵清渠,微笑着伸出手。   阳光透过彩色的玻璃投射入教堂,绚丽而灿烂,圣神而庄严。   台阶上,和蔼的白发牧师朝他们露出祝福的微笑。   二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并肩朝着前方走去。 书香门第【浅沫】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