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香门第【枯叶难烧】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重生种田]要上进不是上晋   作者:苏别绪 文案:   沈云晋无聊的时候也曾经想过,如果自己真能从头活一回的话,最想改变的事情是什么。   可惜他向来胸无大志,想来想去,能拎起来的事情也就只有两件,一个是把顾东源从一个死刑犯从头改造成社会主义好少年,另一个就是阻止老爸开那个赔得他们家十几二十年缓不过劲儿来的酱菜厂。   可当他真的重生的时候,第二件事已经成了定局,他心心念念要改变的那个人,却真的变回了初遇时的样子。   可是,他明明教导这个流氓要上进,为什么到了他口中就完完全全地变了味儿。   “上晋?我不是正在上吗?”   “……”   严肃脸:这是一篇宠文!请各位大侠路过时候顺便赐予我写宠文的力量!   ☆、重生   沈云晋无聊的时候也曾经想过,如果自己真能从头活一回的话,最想改变的事情是什么。   可惜他向来胸无大志,想来想去,能拎起来的事情也就只有两件,一个是把顾东源从一个死刑犯从头改造成社会主义好少年,另一个就是阻止老爸开那个赔得他们家十几二十年缓不过劲儿来的酱菜厂。   顾东源应该算是他的发小,说算,是因为认识顾东源的时候他都已经九岁,而且,从那时候起他就不愿意与这个有事没事就喜欢跟人用拳头说话的家伙为伍。   从认识开始,顾东源似乎就一直以欺负他为乐,往课桌起撒沙子,领子里塞冰块,头发上粘泡泡糖……凡是小时候大家见识过的恶作剧,顾东源几乎都对他做过。   所以沈云晋一点都不喜欢顾东源,甚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沈云晋连正眼都不给他一个。   可是顾东源却又固执地整天往他身边凑,只要听说除了他以外的人谁欺负了沈云晋,他就敢拎着个钢管直接去砸人,曾经还把一个跟沈云晋打架的胖子手指给砸折了,让沈爸爸赔了好几千块钱。   顾东源从认识沈云晋的时候就没了爸妈,跟奶奶相依为命。奶奶年纪大了管不住他,他也就愈发的无法无天,最后甚至还跟人混起了黑。   可是他判死刑却大部分是因为沈云晋。   当然归根结底,祸也是他自己惹起来的,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惹下的仇人打听到沈云晋跟顾东源是“好兄弟”,为了威胁他,就学港片里把沈云晋给绑了过去,然后让顾东源单枪匹马去救人。   很俗套的剧情,顾东源不只去了,还为了救他失手捅死了个人。   而且那人还是他们这里公安局长的儿子。   顾东源不过是个毫无背景的孤儿,公安局长的官虽然也不算多大,可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对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而且据说那公安局长跟省里的关系也是万丝千缕的。   顾东源似乎理所当然地就被判了死刑,什么正当防卫、防卫过当,在他们这小地方根本都不是回事。   一直到顾东源抱着他承受身后四五个人的拳打脚踢之前,沈云晋都以为他跟顾东源是一点儿情分都没有的,甚至都没有想到顾东源真的会去救他。   可是顾东源却为了救他,被判了死刑。   顾东源被枪决的那一天,沈云晋的眼泪忍不住啪嗒啪嗒地掉了一整天。   那天他正在参加高考,本来成绩就不怎么样,这样下来更是惨不忍睹,最后只能凑凑合合地上了个二专,人也慢慢地在时间这把杀猪刀的淬炼下成长为一个正宗的Loser。   不过为顾东源的死哭得最多的,还是顾老太太。   虽然顾东源那混小子从小到大没办过几件好事,但是在顾奶奶眼里,他还是她在这世界上最亲的金孙,也是她中年丧夫老年丧子之后还能支撑着活下去的理由,可是这混小子最终还是没能像她期望的那样给老顾家光耀门楣,甚至还以一种最丢人最窝囊的姿势再一次死在了她前面。   顾奶奶是个好老太太,长得慈眉善目,说话软声软语,很少发脾气。小时候每次沈云晋惹了祸被老爸追着打的时候就会躲到她怀里,沈云晋的奶奶姥姥都死得早,没体会过隔辈亲的感情,顾奶奶在他眼里,就跟亲奶奶差不了多少。   顾东源出事之后,尽管沈云晋跟爸妈马上就把顾奶奶接到了家里,说要给她养老,但是老太太还是以眼见的速度迅速衰老了下去,成天躲在自己小屋里偷偷抹泪。   去世的时候还不到七十岁,眼睛都哭瞎了。   就这样,顾东源的死成了沈云晋这半辈子最遗憾的一件事,其严重程度甚至超过了他这十几年来的身负巨债,穷困潦倒。   可是,虽然沈云晋的心里想过,却也没觉得自己真能有那本事,再重头过上一遍。   明明就是小说电视里才会出现的剧情。   哪怕他在路上被那辆汽车撞飞的时候,他也没觉得自己会一下就飞到了小时候。   所以,当他再一次张开眼,看见顾东源那张拖着鼻涕趴在他跟前的小脏脸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还在梦里没有醒过来。   于是沈云晋愣愣地跟梦中的顾东源对视两秒之后,又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哎,你醒了怎么还不理我!”顾东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高兴,但是这稚嫩却偏又装得老气横秋的语气,确实是他小时候惯有的调调。   而且,这声音听起来那么清晰,一点儿都不像是梦里应该有的那种远远的感觉。   甚至下一刻一直富有熊孩子特质的顾东源已经重重地捏住了他的脸:“你个小兔崽子,竟然敢装睡不理老子!”   顾东源是真敢使劲儿,沈云晋只觉得一阵剧痛从腮帮子上传来,疼得他不由得睁开眼随着他的拖拽坐起身来。   刚刚躺着的椅子晃了两下,沈云晋才发觉自己竟然是躺在一只用木椅改造的秋千上。   而低头看到的身体,却明显得比他小了好几号,嫩白的小手还肉乎乎的。   他真是在做梦?可要是在做梦,为什么顾东源又捏得他这么疼?   沈云晋心里太过震惊,震惊到都没空理会顾东源对他又搓又揉的蹂躏,只呆呆地看着四周的一切。   倒是顾东源,凶神恶煞地折磨了他一阵,看他毫无反应,也不免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就讪讪地松开了手:“你是木头人啊?都不知道痛的!”   沈云晋哪里有心思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细细地贪婪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刚刚搭起来的秋千,一个又一个崭新的水泥池子,大大小小二三十口缸,两间砖瓦房,还有生锈的铁门门口这两颗枝繁叶茂的梧桐树,这一切都那么清晰那么具体,让他没办法相信自己身处在梦中。   莫非他真的……重生了?   想到这个可能,沈云晋不由自主地又在自己的脸上捏了一把。   “哎,你不会是傻的吧?还自个儿捏自个儿!”顾东源眼珠子都快凸了出来。   腮帮子上再次传来的刺痛让沈云晋的嘴唇都忍不住颤抖起来,他转头瞪着一旁站着的顾东源,气息都有些不稳:“现在是什么时候?”   “嘿,还真是个傻子,”顾东源被他逗乐了,伸手把他从秋千上拽下来,“起来让我玩会儿!你妈还跟我奶奶吹牛说你学习好,原来是个傻子。嘿嘿,长得还真俊,跟个小姑娘似的。”   顾东源说着,又往他脸上摸了一把,才嘿嘿笑着拉着秋千往后退了好几步,猛地松劲儿坐上去,那秋千就在他屁股底下来回晃悠了起来。   “嘿,小傻子,给老子摇一会儿,不然等会老子揍死你!”顾东源晃悠着,还不忘扭过头来恶狠狠地恐吓他。   呆呆地看着他,沈云晋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回到了小时候。   看着眼前的一切,已经模糊的记忆就像是吹干了灰尘的老照片一样,慢慢地呈现在他的脑海里。   今天似乎是他跟顾东源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爸爸因为在县城东郊租了个厂子做生意,就干脆带着他跟妈一起搬了过来。   那时候爸爸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刚刚做小生意赚了点儿钱,又抵押农村老家的两处大宅子贷了点儿钱,就轰轰烈烈地干起了酱菜厂。那时候还没赔,所以爸爸的脾气也还没有变坏,还没搬来的时候就在厂子里的梧桐树下给沈云晋做了这么个秋千。   刚搬来第一天,沈云晋就对这架秋千爱不释手,一个人荡来荡去累了就躺在小木椅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顾东源把一个肉乎乎毛刺刺的大毛毛虫塞到他领子里,顿时吓得哭声震天响。   第一次见面,顾东源就给他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   虽然不知道这一次顾东源为什么没有拿毛毛虫招呼他,但是看着他那一派占山为王的土匪样,沈云晋还是忍不住在心底啐了一句,怪不得长大了还那么皮,这么小就是个小流氓。   “你个小兔崽子,听见老子说的没!”小流氓看他一动不动的,顿时又来了气,身手利落地从秋千上跳下来,四下看了看,视线突然定在某一点,嘴角顿时掠过一丝坏笑。   现在的沈云晋可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又动了什么歪念头,下意识地就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眼就看见了记忆力那条红红肥肥的大毛毛虫正扭着屁股在墙根的一棵草上爬着。   合着这毛毛虫在这儿等着呢。   顾东源坏笑着跳过去把那个毛毛虫捏起来,沈云晋只看着他的动作就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拜顾东源所赐,他怕毛毛虫怕了半辈子,就算现在回到了从前,那刻在了记忆最深处的恐惧却再也不可能抹去。   看着顾东源捏着毛毛虫向自己跑过来,沈云晋下意识地想跑,但为了维护身为一个成年人的尊严,他又做不出来落荒而逃这种事,只能将走未走地停在原地,可是脑子却在飞速地转动着。   虽然上辈子是顾东源一直上赶着当沈云晋是好兄弟,沈云晋一直对他爱理不理,但是两人私底下的相处,又确实是顾东源占了上风的。   顾东源折磨人的鬼点子太多,沈云晋一边不想搭理他一边又怕他,而这恐惧,似乎就是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注定了的。   现在要细究起来,罪魁祸首似乎就是他手里的这只毛毛虫。   再活一辈子,他可是坚决不能再被这小玩意儿给打败了。   这么多的念头,沈云晋像是在电光石火之间就已经过滤了一遍,几乎来不及再害怕,顾东源刚刚把手朝他举过来,沈云晋就一把夺过那只毛毛虫,拉开顾东源的领子,把它塞了进去。   ☆、槐花汤   毛毛虫刺刺的感觉在那一瞬间就沾在了沈云晋的手指头上,让他不由得升起一阵恶心。   反观顾东源,显然是被他突如其来的反抗动作惊着了,愣了好一下,大概是感到痒痒了,才迅速把短袖脱下来扔到一边,可是他的肚皮上还是已经红肿了一大片。   “你奶奶的……”顾东源刚要开口骂,那两件砖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开,头发才有些花白的顾奶奶跟着沈云晋的妈妈苏春华一起从里面走了出来。   顾奶奶听见顾东源骂人,原本还笑呵呵的脸一下拉了下来,低声训斥:“东源,你怎么欺负弟弟!”   顾东源这熊孩子虽然熊,但是对现在唯一的奶奶却是出奇的尊敬,看见她,刚才亮着的爪子顿时都安安分分地收了起来,还连带地委屈上了:“我没有,是他把毛毛虫塞我衣服里!”   这边顾东源口口声声地告着状,刚刚看见自己妈的沈云晋却连他在说些什么都没有听清,只是眼睛都不敢眨地看着自己那重新又恢复了青春的妈妈。   在出车祸之前,沈云晋才刚往家里给他妈送了两千块钱,已经年过半百的苏春华带着同龄人还不具备的老态,被生活折磨得体无完肤的她完全收敛了年轻时候的风华,沈云晋过去的时候,她正在自己特意摆的一间狭小的佛堂里磕头念经,那虔诚的表情说明她已经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往生极乐上面。   对这辈子,她似乎再也没有了期待。   而现在沈云晋眼前的苏春华却回到了二十几年前的样子,头发又黑又长,还赶时髦地烫了刘海,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还那么有神,熠熠地就像是夜空中最亮的星子,她的脸上还没有皱纹,她的身材还很窈窕,她身上穿着的的确良裙子还那么花俏……   她还那么年轻,还没经历过这个世界上真正的苦。   真好。   他还能看见这个时候的母亲,真好。   沈云晋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他的内心已经不是个孩子,自然不可能像个孩子那样放声大哭,但是他却没有办法压抑住自己的眼泪。   大概任何一个人在经历了浑浑噩噩连父母都没能力孝敬的半生之后,猛然发现自己那半生只是像是做了一场荒唐的噩梦,梦醒后又可以重头再来,都会哭得找不着北。   沈云晋毫不压抑地哭着,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可是他又害怕这泪光把视线挡住了,等会儿眼前这一切再消失不见,只能边流泪边不停地擦着眼睛,贪婪地看着吴春华的模样。   “咋了这是?还哭成这样,”吴春华只当他是真的被顾东源欺负了,又不好意思当着顾奶奶的面露出心疼的样子,只能上来擦着他的眼泪低斥,“哥哥跟你玩儿呢,你哭啥!”   吴春华一直都是这么善良,上辈子顾东源天天变着法儿地欺负沈云晋,她也是照样可怜他没爹没妈,最多训斥两句就过。   而奇怪的是,平时没人敢惹的顾东源却从来不会跟吴春华红脸。   吴春华柔软的手抚着沈云晋泪湿的脸,却似乎引起了他心底最深的委屈,沈云晋一把抱住吴春华的腰,脸埋在她的裙子里,无声地嘶喊,眼泪很快就染透了吴春华的裙子。   一个九岁的小屁孩子,平时哪里这么正儿八经的哭过,就算不听话挨上几巴掌也不过是干嚎几声一会儿就忘了,他这么一来,倒真把吴春华吓到了:“怎么了?云晋,你这是怎么了?是身上哪儿疼吗?”   沈云晋无声地摇着头,根本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顾奶奶看见这架势,更是认定是自家孙子又闯了祸,一把就把他的耳朵扭了个圈:“你还说人家欺负你?一会儿看不见,你这个小祖宗就又给我惹事!”   顾奶奶虽然已经算是个很温柔的人,但是面对整天闯祸的顾东源,久而久之,也多少养出了些脾气。   “啊,疼疼疼——我没有,我真的没惹他……”顾东源也确实皮实,耳朵都被拧红了还没点儿哭的意思,竟然还恨恨地看着趴在妈妈怀里哭的沈云晋,“这个小傻子给我装傻!他……他是个坏蛋!”   现在的顾东源还不会说什么包藏祸心,两面三刀之类的词,想了半天也就只想到这么一个定义。   “你个小兔崽子,还敢说!”眼看老太太大巴掌又呼了上来,顾东源干脆脚底抹油撒丫子跑了出去。   边跑还边回头对着他们做鬼脸:“这么大了还哭,小娘们儿!”   老太太捡起个半头砖朝他扔了过去,顾东源利落地闪过,跟兔子似的跑出了院子。   “大娘,他一个小孩子,别跟他一样,云晋这是撒娇呢,许是刚才在院子里睡觉做了噩梦了。”吴春华蹲下身,把手穿到沈云晋腋下,竟然一个使劲把他抱了起来,“让妈看看咱们云晋,这是咋的啦,梦见老猫把鼻子叼走啦?”   老猫是沈云晋家乡对于鬼怪之类的总称。   沈云晋这个时候也已经九岁,半大孩子了,何况他的内心还住着个三十三岁的灵魂,就这么被吴春华抱起来,他一下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但是他的内心深处却又无可压抑地贪恋着这个怀抱的温度。   自从毕业之后,把家里的担子慢慢挑起来,他已经太久没有资格在妈妈怀里撒娇。   现在被吴春华抱着,他感觉自己似乎连心智都回到了小时候,可以无忧无虑地在母亲怀里耍赖。   即使心里有些别扭,他还是厚脸皮地攀住了吴春华的脖子,把哭得惨兮兮的脸埋在了她的肩窝。   看他的哭声终于停下来,吴春华也无奈地笑起来,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这么大了还哭,也不怕人家笑话。”   老太太在一旁笑着搭腔:“再大他也是你孩子,儿见了娘,有事儿没事儿哭一场,都是这。”   “儿见了娘,有事没事哭一场……”吴春华重复着老太太刚刚说过的那句老话,手在沈云晋背上小力地拍了下,“好啦!哭够了就下去,云晋现在是大孩子了,妈都抱不动了。”   说着,吴春华就弯腰把他放了下来,沈云晋虽然不舍得,却也不好再死皮赖脸地赖着,只不过刚刚哭过,还有些赧然,站在两个大人面前不停地揉着眼。   “长大了,都知道害臊了!”顾奶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又发愁地叹口气,“也不知道我家那个混小子什么时候能知点儿羞。”   “大点儿就好了。”吴春华笑着安慰她。两个人不过也就是第一次见面,竟然聊得跟处了十几年的老邻居似的。   小时候人跟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纯粹又自然。   “这都到傍晚了,你刚来连个火都没有,你家宏博又不在家,带着娃娃跟我去后面吃去,走。”顾奶奶向来实在,说着就拉着吴春华往外走。   沈宏博是沈云晋爸爸的名字,沈云晋记得,刚刚搬来的第一天,爸爸好像就出门看春甘蓝去了。   他们这私人的小工厂,不管进原料还是送成品都是沈宏博亲力亲为,其实想想,这么勤劳的人最后竟然赔得倾家荡产,也确实有些凄凉。   “不用了,现在反正都是煤球炉子,等会儿去大娘家里引个火儿,我们娘俩随便吃点就行啦!”苏春华连忙推辞。   可是老太太却不理会她的拒绝,伸手就牵住了沈云晋的手:“走吧孩子,奶奶给你煎槐花汤喝。东源那小子晌午在大堰上摘的,缠了我一下午说要吃煎槐花。他妈,你也快跟上来。”   说着,老太太已经矫健地牵着沈云晋往前走了好几步。   沈云晋刚刚醒来,又大哭了一场,脑子还有点儿蒙,本来是想找个地方好好呆着想想现在的状况的,可是老太太一握住他的手,他的心就整个软了下来。   上一世,老太太在顾东源死之后没多久就过世了,距离现在也已经过了十多年,他确实很想念她。   而且,沈云晋还记得,上一世第一次见到老太太的时候,也是去她家里吃了一碗煎槐花汤,喷香喷香的,好吃得差点儿让他连舌头都吞了下去。   从那以后每年到槐花盛开的季节,他跟顾东源都会比赛似的往家里弄槐花。   一直到两个人都渐渐长大,槐花汤的味道似乎也开始变得没有那么重要,算起来,他也十五六年没吃过了。   沈云晋乖乖地跟着老太太出了大门,向她家的方向走去。   苏春华无奈,也只能关上门跟着他们一起出来。   不过那时候邻里之间的关系也素来亲厚,偶尔串串门,东家西家的吃一顿饭也不算什么大事。   “奶奶,等会儿做饭我帮你剥蒜头。”沈云晋乖巧地抬头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有点儿吃惊地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你还知道槐花汤要搁蒜的?春华平时你也给他做?”   “没有啊,平时这槐花我都是蒸着吃,还是第一回听说能煎着喝汤的。”苏春华也有些奇怪,走快两步低头问他,“云晋怎么知道的?”   听见她们的问话,沈云晋的脑子顿时有点木。   是啊,今天应该是他第一次吃煎槐花汤,怎么会知道汤里要放蒜的?   但老太太也没等他回答,就对苏春华笑起来:“不用说,肯定是东源那小子故意馋他了。云晋别理他,等会儿奶奶给你舀一大碗,让你吃个够!”   “谢谢奶奶。”沈云晋冷汗津津地应着,也不敢否认她的猜测。   只能让顾东源背这个黑锅了,反正他的名声一直以来也不怎么好。   不过,看来他以后说话真得谨慎一点。   ☆、和平第一步   虽然老太太跟顾东源只有孤苦伶仃的两个人相依为命,可是家里的房子却也一点儿都不破败,起码以小时候的眼光来看,也是亮亮堂堂的两间大瓦房,院门还是刷了红漆的大木门。沈云晋记得这两间瓦房是顾东源父母在世的时候盖的,只不过他们有盖房子的钱却没有住新房的命,刚刚搬进来,俩人工作的面粉厂就爆炸了,一共就炸死两个人,名额都落在了他们家。   说起来也真是可怜。   顾东源没在家,不知道又跑去哪里疯了。顾家的厨房是单独盖在堂屋东面的一间小屋,本来就不大,顾奶奶跟苏春华两个人站在里面就更显得满。   于是沈云晋领到剥蒜头的任务之后,就被从厨房里赶了出来,坐在堂屋的台阶上努力剥蒜。   记得小时候沈云晋也跟大多数小孩一样,一让帮忙干点儿家务就委屈得不行,哪里会老老实实地剥蒜,但是现在的他坐在这儿,听着厨房里顾奶奶跟吴春华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和锅碗瓢盆碰撞发出的特有的响声,却打心底生出一种妥帖。   这些细节都是以往的他从来没注意到的,现在再听起来,才突然感觉原来仅仅是这么微小的事情,都在他的人生中打上了亲切的印记。   直到现在,沈云晋还是会害怕自己眼前的所有都不过是他做的一场梦,梦醒后他还是那个碌碌无为一事无成的穷鬼,但是潜意识里又忍不住相信,他是真的回来了,回到了从前。   手里的几枚蒜瓣很快就被他剥干净,沈云晋把蒜放在老太太给他的小瓷碟里,托腮看着记忆里已经快要模糊了的顾家小院,忍不住就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他真的重生了,原本想要改变的两件事,其中一件却已经成了定局。   虽然酱菜厂刚刚开起来,但看那些新池子跟缸,也知道爸爸已经投进去不少钱,这时候让他抽身不干肯定已经不可能,所以他也只能尽自己所能让这厂子别赔得那么干脆。   而另一件事,大概真的有些希望。   虽然世人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是他一个三十三岁的中年人,就算硬掰,也应该能把顾东源的性子掰到正路上去。   “我这活了大半辈子了,现在身边就剩下东源这么一个小孙子,唉,现在我就想好好地把他养大,等他本事大了,就好好修修他爷爷跟爸妈的坟,这样等我死了,也有脸下去见老头子。”厨房里,顾奶奶的轻叹声幽幽传出来。   沈云晋听着她无奈的声音,想要改变顾东源的念头瞬间就变得更加强大起来。   就在这时候,顾家的大门外突然传来蹬蹬蹬的一阵脚步声,顾东源的声音也早早地就在门外穿了过来:“好香啊!奶奶,槐花汤是不是做好啦?”   话刚喊完,他就已经钻进了院子,当然也就看见了坐在他家堂屋台阶上的沈云晋。   经过刚刚的毛毛虫事件,在顾东源心里,沈云晋俨然已经成了一个表里不一的坏蛋,蔫儿坏。于是他立刻停下脚步,冲他挥了挥拳头:“小兔崽子,你来我家干嘛?”   “东源!你怎么给弟弟说话呢?”奶奶训斥的声音立刻从厨房里传了出来。   顾东源吐了吐舌头,冲着厨房做了鬼脸:“我又没说错。”   后面这句话说得小声,奶奶他们忙着做饭,也没空理会他,也就没再管院子里的这俩。   沈云晋这才得以仔仔细细地把这时候的顾东源打量一遍。   顾奶奶很干净,平时洗衣服洗得也很勤快,但是再勤快也经不起顾东源在外头的一通闹腾,所以顾东源身上的衣服三天两头地都沾着一片片的尘土,就连脸上,有时候都有斑斑点点的灰尘。   但是这却依旧遮掩不了他的灵气。   顾东源的双眼黑得发亮,这种人一般都很聪明,可是顾东源的聪明后来却用错了地方。而且,他的脸也生得好看,浓眉星目,鼻梁高挺,唇形也好看,虽然年纪小,却也已经长成一个帅哥的雏形。后来顾东源死的时候已经20岁,要是光看外表,真得可以用帅气逼人来形容。   可惜也就只有那副模样能看。   现在的顾东源毕竟还只是个刚刚满十一岁的小孩子,看沈云晋一直眼都不眨一下的盯着自己,多少也有点儿不自在,于是就张牙舞爪地往他身边跑过来:“老看着我干什么?是不是又起什么坏心眼了?”   沈云晋还没来及回答,顾东源的爪子就已经再次爬到了他脸上,使劲地捏了一把:“说!想怎么害老子!”   这么小的孩子,已经开始一口一个老子。   沈云晋皱了下眉,刚想开口教训他,却突然想到,这小子似乎从小就是个顺毛驴,要是真的对他语重心长的教育一番,估计不但起不到什么效果,还得引得他炸毛。   他心思转了转,对着顾东源露出个怯生生的笑脸:“我只是看你长的很好看。”   小时候大人们虽然都会常常毫不吝啬地夸奖小孩子的容貌,但是孩子之间对于这一点却是非常腼腆的。估计顾东源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最后只能切了一声,就把捏在他脸上的手收了回去。   但可以很明显地看到,他眼里的得意满得都快要溢了出来。   这要是人有尾巴,顾东源的尾巴估计能翘到天上去。   “你其实长的也挺好看,跟个小姑娘似的。”顾东源一屁股坐在他身边,假装很不经意地对着他夸了回去。   虽然沈云晋不觉得“跟个小姑娘似的”对他来说是夸奖,但是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跟顾东源之间,似乎已经迈出了和平外交的第一步。   顾东源应该是很满意他的乖巧,哥俩好地在一把搂住他的肩膀:“放心吧!以后有我罩着,再也没人敢欺负你!”   沈云晋于是食髓知味地再次拍了拍他的马屁:“你人真好。”   估计长这么大以来,也没人这么夸过顾东源。   顾东源于是笑得更加灿烂,手臂在他肩膀上搂得更紧。   虽然顾东源只比沈云晋大了两岁,但是两岁对于这个年龄的小孩子来说却有着很大的差距,再加上两个人的身形本来就不同,结结实实的顾东源几乎能把瘦弱的沈云晋给整个装进去。   他这一使劲沈云晋才发现,顾东源的肩膀对于年少时的他来说,原来已经足够宽厚。   明明就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孩,而他也明明知道这个小孩到底有多不靠谱,但是就这么靠着顾东源的肩膀,却还是让他没有缘由地生出一种安全感。   刚刚的大哭耗费了他不少力气,沈云晋向来贪懒,干脆就顺势枕着他的肩膀假寐起来。   所以当苏春华出来拿蒜的时候,就看到原本还斗得水火不容的俩小孩儿已经头对着头快要睡着了。   她悄悄把那碟蒜拿进去,笑着对顾奶奶使眼色:“抱着睡着了,小孩子和好就是快。”   听了她的话,老太太也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看了看,怕吵着两个孩子,声音也刻意压低了许多:“看来东源跟云晋挺合得来,这我就放心了。你是不知道,自从他爹妈没了,我又管不动他,整天欺负的人家同学带着家长找到家里来,还真没见过他跟哪个小孩玩得好。云晋又懂事,正希望东源能跟着他学点儿好。”   “小孩子嘛,皮点儿是正常的。我就嫌云晋整天太肉了。”苏春华把碟子里的蒜瓣拿出来洗了洗,在菜板上放一起切,“再说东源这孩子眉头又宽,眼珠子还亮得跟什么似的,一看以后就是要干大事儿的,胆子大点儿也好。”   沈云晋本也没有睡死,听着他妈这话,心底不由得一阵唏嘘,是啊,这小子确实是能干大事儿的,再放任他这么大胆下去,连人命都能闹出来了,事儿能不大吗?   但是当家长的哪个不想听别人夸自家孩子两句好话,听见苏春华这么说,老太太不由得呵呵笑起来:“春华,你还别说,东源这小子确实猴精,前两天我腰在门上撞了一下,他看见了,一连好几天都起个大早把水缸给我压满再去上学,你能说他是真不懂事儿?”   苏春华把切好的蒜顺手撒到被火熬得咕嘟咕嘟冒泡的汤里,笑着应道:“他呀,哪里是不懂事儿,就是平时装傻充愣,想跟你撒娇呢。你看云晋都这么大了,刚才不还是哭得跟李三娘似的,都是撒娇呢。”   听见苏春华又提起他刚才那么丢脸的嚎哭,沈云晋终于听不下去了,伸手拍了拍顾东源压在他头上的脑袋:“别睡啦别睡啦!”   在这么简陋的条件下,顾东源怎么可能睡得熟,也就是贪图这么靠着舒服不想起来,被沈云晋拍了,火气一下又窜了起来:“谁让你打老子脸!”   还真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着。   沈云晋抽了抽嘴角,无奈地又强迫自己装出个特无辜的表情,可怜兮兮的看着他:“我……我饿了,想喊你吃饭。”   ☆、娃娃亲   顾东源也不知道怎么地,对着沈云晋那肉乎乎的小脸,再看着他委委屈屈的眼神,满肚子的火气就跟撒了气儿的皮球似的,一下就跑了个无影无踪。   他不自在地抓了抓头发,对着厨房大喊:“奶奶,好了没,我饿死啦!”   “好了好了!把桌子摆好,咱们就在院子里吃吧,傍晚院子里凉快。”老太太在厨房里应声。   听见奶奶这么说,顾东源很快就从台阶上站了起来,一溜烟儿跑进厨房,一个人吭哧吭哧地往外拉一个笨重的四方木桌。   沈云晋看见,也连忙过去想帮忙,却被顾东源一把挡了回去:“我自己来,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   沈云晋:“……”   他就算长得没他高大结实,也不至于真像个姑娘吧?   不过既然顾东源不让他搬,他也乐得清闲,反正本来沈云晋就是个从小懒到大的主儿,能不费力气就不费力气。   搬桌子的活儿交给了顾东源,沈云晋就颇有眼色地进了厨房把筷子跟热馒头给端了出来。   虽然现在很多人家都用上了煤球炉子,但是顾奶奶一个老太太过得节省,还一直都是用柴火烧大锅做饭,所以烧的槐花汤要一碗一碗的端出去,这么烫的东西当然是轮不到细皮嫩肉的沈云晋端的,所以他又吭哧吭哧地往外搬了几个板凳。   直到现在他才深刻地感觉到九岁跟三十三岁之间的年龄差距。   原本觉得几乎没什么重量的板凳,现在他搬了几趟下来,竟然真的觉得有些吃力,还吭哧吭哧地喘上了。   顾东源看见他这副样子,二话不说地走过去把他手里的凳子接过来,放到木桌旁摆好,回头又捏了捏他的脸:“以后跟着老子,就什么都不用干。”   那牛X轰轰的模样,还真像是刚抢了压寨夫人上山的土匪头子。   沈云晋摸着刚刚被他轻薄过的脸,在心底无奈地吐槽,一共见面多大会儿,都往他这脸上招呼了四五回了。   记得上一世也是,几乎每回见面顾东源都得在他脸上狠狠捏上几下子,害得沈云晋后来都十几岁了,一见到他都还下意识地想捂脸。   这个恶习也得给他扼杀在摇篮里!沈云晋一直都怀疑自己成年后的包子脸也是顾东源给他留下的后遗症。   “你以后别捏我脸了好不好,疼。”沈云晋商量地看着他。   顾东源捻了捻手指,像是在回忆着刚刚的手感,想了一下才慢吞吞地说:“那我以后轻点儿就是,这样就不疼了吧?”   说着,顾东源的手指就又一次攀上了他肥嘟嘟的脸,力道是比刚刚轻了许多,摸得沈云晋脸上痒痒的,不自觉地往后躲了好几下。   可是顾东源这边倒像是真的上了瘾,往前追了两步又在他粉嫩的脸上捏了捏,“你的脸怎么这么滑?”说着,还把自己的脸凑上来,呼哧呼哧地闻了闻,“还有点儿香,你是不是学小姑娘抹雪花膏了?”   沈云晋记得小时候好像妈确实会常常往他脸上擦那些白白香香的东西,虽然他也很不情愿,至于今天到底抹没抹,他自己还真不记得了。   现在被顾东源这么问,沈云晋心虚地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了身后的小板凳上。   顾东源也没追问下去,把自己的板凳往他身边挪了挪,紧挨着他坐下。   一碗碗的煎槐花汤都已经被吴春华端了出来,油汪汪的汤里能看见大块大块的煎槐花,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蒜香,的确是让人食指大动。   但是现在,顾东源对沈云晋的兴趣显然是比对煎槐花汤更大,他的手又在沈云晋脸上抹了两把,才恋恋不舍地抽回来。   真是个小流氓!   沈云晋腹诽着,却也不敢真的说出口,只能愤愤地瞪着桌上的饭,假装自己对他的举动没有任何感觉。   不过,对槐花汤的想念很快就战胜了沈云晋心中的气愤,等老太太跟苏春华一坐下,他就飞快地从小篮子里拿出个馒头,啊呜先啃了一口。   “云晋,你拿那么大个馒头,能吃得完吗?”苏春华拿着筷子在他手背上敲了一记,把他手里的馒头拿过去掰下去一半,摆在他的碗旁边,“先洗手去!”   现在家里吃的馒头还都是自己动手蒸的,个头很大,一个成年人吃一两个还没问题,但是像沈云晋这种食量本来就不大的小屁孩,要挑战一整个馒头确实有些难度。   何况还有这一碗喷香的煎槐花。   他刚刚一急又忘了自己现在只是个八九岁的小屁孩。   沈云晋摸了摸鼻子,去水缸旁边的脸盆里洗开了手,原本坐在他身边的顾东源也跟着他一起跑了过来,脏兮兮的手掌一进水盆就压住了他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摆弄开了。   这熊孩子折腾人的招数还真是信手拈来层出不穷,沈云晋愤懑地抬起头来,却没想到顾东源竟然友好地咧开嘴朝他笑了笑。   所以顾东源这是在对他示好吗?   沈云晋虽然对这个发现很惊异,可也没有表现出来,就顺便跟顾东源的手在水里你来我往地玩了起来。   “好啦,要洗多久,都回来吃饭!”苏春华喊了一声,两个人才笑嘻嘻地对视了一眼,抓起盆架上的毛巾擦了擦手,朝着饭桌跑去。   顾奶奶笑呵呵地看着紧挨着的两个小孩,似乎开心得不行,“你看着俩孩子坐一块,还真像是小哥俩。长得真像!”   沈云晋扭头看看顾东源的浓眉大眼,再想想自己那双细长的连双眼皮都没有的眼睛,顿时有些汗颜。   这老太太看人的眼光还真是别具一格。   苏春华也轻笑一声,看着他们开口:“可惜是俩男孩子,不然直接就能订了娃娃亲了。”   沈云晋差点儿被刚吃到嘴里的那口馒头噎着。   听见老太太刚刚的话,正常人的第一个念头不应该是让他们两个结拜吗?他妈这脑部构造也真是有点儿奇特。   沈云晋好像突然明白他妈后来为什么能跟老太太相处得亲如母女了。   “什么是娃娃亲?”在一边吃得欢腾的顾东源突然抬头问。   老太太嘿嘿笑了笑,对他说:“就是让云晋给你做媳妇儿。”   沈云晋感觉自己脸上的肌肉又抽了抽,为什么不是顾东源给他做媳妇儿?   可是没想到顾东源那二傻子竟然看了他两眼,跟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慎重地对着老太太点了点头:“好。”   他以前怎么不记得顾东源这么二呢?   沈云晋闭了闭眼,不出预料地瞬间就听见了老太太跟妈哈哈地笑出了声。   顾东源也不理会她们的笑声,伸手从自己碗里夹出一块煎槐花,放进沈云晋碗里:“给你吃。”   那意思俨然就是,嫁给我我指定对你好。   顾老太太跟吴春华的笑声更加爽朗,沈云晋脸上的表情也更加痛苦。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小声提醒顾东源:“我是男的。”   “我知道。”顾东源点点头,似乎还有意无意地白了一旁笑得肆无忌惮的俩大人一眼,又把视线转向他,“但是你比那些女的都好看。”   “……”这个小色狼。   苏春华笑得不能自己,对着顾东源断断续续地开口:“那东源……哈哈……那你可得好好赚钱,以后、以后彩礼给少了我们云晋可不嫁,哈哈哈……”   “妈!”沈云晋抗议地看向她。   这场面真是简直了。   没想到顾东源这混小子毫不在意地就对着未来丈母娘夸下海口:“以后我养着你们。”   还真有做人女婿的自觉。   沈云晋懒得跟他计较,干脆开始低头开始努力地吃饭,夹起顾东源刚刚扔给他的那块煎槐花,呼呼地吹了两下,就啊呜一口咬下去。   嗯……不错,果然跟记忆中一样美味。   但是苏春华显然还对这宗娃娃亲兴致勃勃,也顾不得吃饭,就低着头继续逗小孩儿:“可是定亲不都是要信物的吗?东源,你要给我们云晋什么信……”   “妈!”沈云晋终于再也听不下去,直接开口打断她的话。   他妈年轻的时候就是这么个活泼的性子,整天想法天马行空的,要是再让她说下去,估计都能说到拜堂成亲上去。   还信物,这果断是电视剧看多了。   不过,再想想,就连她这种性格的人最后都被生活折磨成了完完全全的另一个模样,沈云晋心里又有些说不出的难受,语气顿时软了下来:“妈,奶奶做的汤真好吃,你尝尝。”   老人都喜欢被夸,听见他的话,顾老太太立刻忘了结亲这茬,呵呵地笑起来:“云晋真会说话,好吃你就多吃点,不然就别吃馒头了,多留点儿肚子吃煎槐花。”   苏春华也终于低下头夹起一块咬了一口,刚嚼了两下还没咽下去,就忍不住对老太太伸了下大拇指:“唔……大娘你这做的真好吃!以后看来我得多跟您学学厨艺。”   “我也就是瞎琢磨,东源正长身体的时候,我没事儿的时候就捉摸着换换花样让他多吃点。”老太太咬了口馒头,看向顾东源的眼神里满含着慈爱。   怪不得吃得这么壮,后来那大个子估计也都是被老太太给活生生给喂出来的。   不过……他似乎从小到大也沾了不少光。   老太太做饭确实比他妈好吃了不少。   “以后我跟你一起琢磨!”苏春华笑嘻嘻地道,“也给我家这小子补补,整天吃这么多,还光吃不长个,也不知道吃的哪儿去了,你看东源那个头,真壮实。”   沈云晋愤愤不平地看了顾东源一眼,要不是这样,他能天天被欺负的死死的吗?   顾老太太伸手隔着桌子伸过手来敲了敲沈云晋的脑袋:“以后啊,就让云晋在我这儿吃,东源吃什么就让他吃什么,个子就长起来了。”   听见能过来吃饭,沈云晋顿时兴高采烈地答应:“好啊好啊!”   “好你个头!我做的饭很让你食不下咽是吧!”苏春华也在他脑袋上弹了一记,笑盈盈地瞪他一眼。   沈云晋嘿嘿地装傻,也不回话,继续跟碗里的煎槐花奋斗。   现在手也比以往小了很多,用着筷子多少有些别扭。   “哎,春花,你们前面一共就两间房,还有一个是外间,是想让云晋跟你们两口子一个屋啊?”顾老太太突然想起了这茬。   苏春华无奈地点点头:“反正云晋还小,给他支个小床对付着吧。”   “那多不方便,”顾老太太放下筷子,指了指那两间堂屋,“就让云晋跟东源住吧,东源自己睡个大床,够他们俩翻腾的。”   作者有话要说:  顾东源:以后你就是我媳妇儿了,你妈亲口许给我的!   沈云晋:……=口= 现在婚姻自主你不知道吗摔!   ☆、信物   一起睡?跟顾东源?   沈云晋正好一口汤咽到喉咙口那,被顾老太太这么一惊,一下就呛住了,咳咳咳好一顿咳。   其他三个人都被他这动静吓了一跳,一直闷头吃饭的顾东源更是把筷子跟馒头一放就对着他的背拍了起来。   “哎,没事吧?怎么呛着了?我来我来!”顾老太太看顾东源咚咚咚的下手那么重,赶紧拨开了他,伸手在沈云晋的背上捋了起来。   “又没人跟你抢,吃个饭还能呛到,真出息。”苏春华苦笑不得地在一旁站着,看着他憋得通红的小脸。   那还不是被你们吓的吗?沈云晋边咳边想,不过本来呛得也不狠,被顾奶奶抚摸了几下,他的气儿也就慢慢的顺了起来。   “没事了吧?”顾奶奶低下头问。   “嗯嗯,没事了!”顾东源点点头,端起一旁的水碗喝了一口。   小孩子呛一口什么的也不是大事儿,于是俩大人的注意力很快又转了回去,顾老太太还特意回忆了一下刚刚的对话内容:“我刚刚说什么来着,哦,对,让云晋在这边住,跟东源睡一个屋。”   “那怎么行,一个小孩就够你忙的了,再来一个折腾死人。”苏春华连忙摆手推辞。   沈云晋也在一旁捧着碗连连点头。   “折腾什么啊,云晋这么听话,以后还想让东源跟他好好学学呢!”顾老太太说着,给苏春华使了个眼色,“再说云晋都这么大了,什么气儿都懂,老跟你们两口子睡一个屋怎么行。”   被老太太暧昧地看了那么一眼,苏春华的脸一下红了起来,口气一下弱了起来:“也没事……”   “什么没事儿,就这么定了!”没想到老太太也有这么强势的时候,二话不说就给这事儿拍了板。   苏春华脸还是红红的,看了一眼沈云晋:“那还不是得问问这俩小孩嘛。”   “他们有什么不同意的,小孩子就爱在一块玩儿,对吧,东源,让云晋晚上跟你睡好不好?”顾奶奶看苏春华同意了,再问顾东源的时候就根本没当回事。   果然,顾东源也没有辜负奶奶的期望,抱着碗重重地点点头:“好。”   “那云晋你呢?”老太太的视线又转向沈云晋。   沈云晋看了顾东源一眼,顾东源那乌溜溜的眼珠子也正在看着他,看那样子,他要是敢露出一点儿嫌弃的表情,这小子就能上来给他一爪子。   沈云晋想了想,还是对着老太太笑着点头答应:“好!”   他会同意,当然不是因为真害怕顾东源。   主要是他这三十多岁的人了,刚刚老太太那眼神到底什么意思他当然知道。   以前人结婚都早,苏春华跟沈宏博结婚的时候俩人一个18一个19,第二年就生了沈云晋,现在也都还是不满三十岁的小年轻。   他一个三十三岁的老家伙,实在是不好再厚颜无耻地耽误父母的……咳咳,正事。   相比之下,他倒是宁愿跟顾东源一起,说不定还能趁机教育教育他。   “看吧,我就说。今天晚上开始就让云晋在这儿睡吧,也早习惯习惯。”就这样,老太太三言两语就决定了沈云晋跟顾东源同居生活的开始。   沈家刚搬过来,电视还没装好沈宏博就出了门,而顾老太太一个人养着个孩子,当然也不舍得买电视机这种奢侈品,所以吃过饭之后,沈云晋跟顾东源在院子里拿盆冲了个澡,就被大人们赶回了房间。   这房间大概是顾东源爸妈的,床很大,也挺高,一旁的桌子上还立着个镶边的大镜子。   沈云晋看着镜子里白白嫩嫩的自己,一时间不免又有些恍惚。   做久了那个每天忙得连轴转的大人,他早就已经忘了自己年少时是什么模样。   现在看着那稚嫩的皮肤,没了皱纹的眼角,他的眼眶又有点儿微热。   不过一个大男人总不能一直陷在这种感动里出不来,他眨眨眼,爬上床,早早地躺在了其中一个枕头上。   顾东源这个精力过剩的小子当然不可能这么早就困,在房间里东抠抠西摸摸,不一会儿就抱着一个大铁盒子放到了他身边。   天色还早,沈云晋也睡不着,就干脆从床上坐了起来,好奇地看着他:“这是什么?”   顾东源打开盒盖,晃了晃,哗啦啦大半盒弹珠,大的小的透明的带花的,应有尽有。顾东源伸手在里面拨了拨,得意地道:“我赢的。”   说起这个来,沈云晋倒是记得,小时候不管是玩弹珠还是摔四角画片儿,顾东源都跟开了外挂似的一堆一堆往家里赢。   人家小孩不想跟他玩,他就揍得人家不敢不玩,于是人家孩子省了好几天买下来的一点小玩意儿就都进了他的口袋。   小时候沈云晋是很鄙视他这一点的,不过现在以一个大人的眼光来看,能玩得这么出众其实也算是本事。   “你真厉害!”沈云晋崇拜地看着顾东源,当然,这夸奖还是拍马屁的嫌疑比较大。   顾东源眼里的神色更得意,干脆盒子一推推到了沈云晋身边:“给你了。”   这小子还真大方。   不过显然沈云晋再也不可能做出撅着屁股趴在地上跟人玩弹珠这种事,于是他特别诚恳地把铁盒推了回去:“还是算了,就在你这儿放着吧,我玩的时候自己拿。”   顾东源想了下,点头同意:“好吧,那这算咱们俩的。”   沈云晋已经被他划分到了“咱”的范围。   沈云晋兴高采烈地同意,顾东源就重新把那盒子盖上,塞回了抽屉里。沈云晋反正也闲得无聊,干脆就趴在床上托着腮看着他的侧影。   顾东源在桌子前站了很久,最后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伸手从桌子里拿出一样东西。   东西很小,沈云晋还没看清是什么,就已经被他攥到了手心。   看见他那副认真重视的样子,沈云晋不由得有些好笑,盯着他一路回到床上,一下窜上来,躺在了他身边。   “怎么啦?紧张成这样。”沈云晋好笑地看着他。   “我才不紧张呢,”顾东源不服气地反驳,说完又停顿了下,才犹犹豫豫地把手心在沈云晋面前摊开。   里面是一枚银戒指。   而这枚银戒指,沈云晋见过。   上一世他去探监的时候,顾东源就给了他这枚戒指,说是让他留个念想。   他不知道顾东源怎么在监狱里还能带着这东西,却还是收下了,而这枚戒指也确实成了他十几年来的念想,一直到出车祸前,都还用一根红绳在他脖子上挂着。   所以现在看见它,沈云晋不自觉地就摸了下胸口。   一直到摸了个空,沈云晋才反应过来,嗓音干涩地问:“这戒指……是奶奶给你的?”   这十几年来,他一直都以为那戒指不过是顾东源随手买来的小物件儿,真没想到原来他这么小的时候就已经有了。   顾东源摇摇头,小声地回答:“这是我爸给我妈买的。”   听见这个答案,沈云晋心里一颤,脱口问道:“那你为什么给我?”   这个问题,他不知道是想问眼前的这个小孩儿,还是前一世在栅栏那头深沉盯着他的顾东源。   那个顾东源已经再也不可能回答他了,而眼前的这个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我妈说以后要给我媳妇儿的,就是……信物……”   最后俩字还说得支支吾吾的。   原来是还在惦记着苏春华吃饭时说过的话。   可是现在沈云晋却顾不得因为他的童言童语失笑了,现在他的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麻。   这枚戒指的寓意竟然是这样,那为什么顾东源会给他呢?   难道说顾东源其实是对他存了那种心思的?也说不定是因为反正也没老婆,就顺手给了他……沈云晋的心怦怦怦怦跳得飞快,却不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想。   “喂,你拿着呀!”看他愣愣的毫无反应,顾东源又有点儿想发火,伸手就把那枚戒指塞到了他手里。   沈云晋仿佛被烫到似的,反射性地松开手,让那枚戒指滑落在了床上。   “你——”顾东源眼看火气就要起来了,沈云晋才醒悟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他深呼吸了一口,努力让自己清净下来,伸手捡起那枚戒指,硬生生地对着顾东源挤出一抹笑:“这个是你妈留给你的,她肯定也想让你多留几年,想他们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如果想送人的话,还是等长大了吧。”   说着,他又拉过顾东源的手,把戒指给他塞了回去。   顾东源听了他的话,紧紧地把那枚戒指攥在手心,抿了下嘴,才重新开口道:“反正想了他们也不会再回来了。”   可是却没有坚持再把戒指给他塞回来。   看着顾东源故作坚强的样子,沈云晋的心底不由得涌上一阵心疼。   这么小的孩子就没了爸妈,虽然平时皮得一句话不说,但是自己想起来的时候也是很难受的吧。   沈云晋记得上辈子每回赖在妈妈怀里撒娇的时候,顾东源从旁边过去都要做个鬼脸喊他小娘们儿。   那时候只觉得这小子可恨得不行,却没想到其实他只是在以这种方式掩饰着心里的羡慕与渴望。   沈云晋叹了口气,忍不住伸过手去搂住他:“睡觉吧。”   不过顾东源比他大了一圈儿,这么搂着还真有些不舒服。   顾东源大概也感觉了,把戒指放到床头的桌子上,他反手把沈云晋的脑袋按在了他肩窝里,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虽然这样是舒服了许多,但是沈云晋还是忍不住挣扎了起来:“这样不行,你胳膊会麻的。”   “别动!”顾东源紧紧地搂住他,脑袋还在他头顶上蹭了蹭,才满足地喟叹了声,“你真软,身上还香喷喷的。”   ☆、上学   沈云晋哭笑不得:“我用的不是你家的香皂吗?”   顾东源的鼻翼又轻轻翕动了两下,固执地开口:“反正你比较香。”   这种蛮不讲理的架势,还真让沈云晋拿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天打架练的,被他的胳膊箍住,沈云晋想要挣脱还真有些困难。反正在他胳膊上枕着也挺舒服,沈云晋干脆就放任自己轻松了下来。   反正小孩入睡得快,等顾东源睡着了,他再起来就是。   沈云晋这么想着,也没再挣扎,就任他的双手双腿在自己身上巴着,思绪却早已飞到了其他的地方。   其实又是车祸又是重生的折腾了这么久,他也不是不累,可是沈云晋却有点儿不敢睡。   他害怕自己一觉醒来又回到了原来的轨迹,可是想到那一世的父母看到他的尸体该有多绝望,他又忍不住在心里痛恨自己这种逃避的心理,这么思前想后的,沈云晋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再加上一个九岁孩子的精力也确实有限,即使他不敢睡,却也终究抵不过困意,趴在顾东源怀里渐渐地陷入了沉眠。   一夜无梦。   第二天沈云晋是被脸上的一阵冰凉惊醒的。   睁开眼,顾东源正趴在床边,手里被冷水浸湿的毛巾还贴在沈云晋的脸上。   看见他的那一刻,不可否认的是,沈云晋心里不由自主地就重重松了口气。   他还在这里,昨天的一切不是梦,真好。   看他醒了,顾东源把他脸上的毛巾拿开,开口道:“婶婶早饭都做好了,快起来吃饭。”   “好,马上来。”沈云晋下意识地想要在枕头边摸手机看时间,扑了个空才想起来现在的他还没有那么高端的玩意儿,只能在四面墙上搜寻了一下,看见挂在镜子上方的表时针已经掠过了七点。   重生还给了他一样好处,六百多度的近视这会儿是一点儿都没了。   床头早摆了一身他的衣服,看来是苏春华在他做饭之前就已经进来给他送过衣服了。   顾东源把他叫醒之后,也没有出去,就捧着毛巾站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穿衣服。   尽管知道对方只是个十一岁的小男孩,被这么紧盯着,沈云晋多少也有些不自在,顾东源不说话的时候,眼神中像是透露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成熟,瞳孔黑得发亮,竟然让他生出一种不敢直视的感觉。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还怕了这一个小破孩儿。   沈云晋忍不住失笑了下,穿好衣服下床趿拉上凉鞋,往顾东源身上拍了一记:“走吧。”   顾东源顺手就把他拍过去的那只手握在了手心,沈云晋挣了挣,没有挣开,索性就随他去了。   早饭是苏春华做的,给他们摊的鸡蛋饼,还一张张的卷了咸菜,配着碗里的小米粥,看得沈云晋顿时胃口大开。   “大娘,你尝尝这咸菜,是宏博拿来的样品,还挺好吃的。我刚刚拿过来一点放在厨房了,等吃完的时候咱家的咸菜估计也腌好了,到时候吃咱们自己腌的。”苏春华说话间又卷好一张饼,放在顾老太太跟前。   顾老太太眉开眼笑地夹起来,道:“以后看来吃咸菜是不用愁了。”   沈云晋静静地听着老太太跟苏春华闲话家常,也不插嘴,一口小米粥一口鸡蛋饼吃得津津有味,那脸上的表情仿佛在品尝着什么绝世美味。   “对了,东源也在城关镇小学上学吧?我等会儿吃完饭了也得把云晋送过去。”苏春华突然把话题转到了俩小孩身上,“以后一块上学放学挺好。”   顾老太太立刻赞同地点点头:“正好,也让云晋好好教教这小子。”   “云晋教他?”苏春华又看了他们两眼,提醒道,“云晋怕是教不了他吧?才三年级,东源上几年级?”   老太太还没回答,顾东源就突然端起碗来把粥咕咚咕咚地灌下去,接着拿起鸡蛋饼就呼呼呼地从大门口跑了出去:“快迟到了,我先走啦!”   “唉,你个混小子,走慢点儿!”老太太遥遥地喊了两句,顾东源早就已经跑得没影了,她好气又好笑地对着苏春华开口道,“也知道害臊了,他呀,整天没学过习,都留了两级了,现在跟云晋一样三年级,还是一点儿都不学,考试恨不得都不去考。人家要不是看我这个老婆子孤苦伶仃的,早不要他了。”   沈云晋是早就知道他这个德行,但是苏春华却是第一次听说,忍不住也朝门口看了几眼,轻叹了口气:“大娘,你放心,以后我跟宏博在,抽空给他补补课,他个鬼灵精,只要肯学成绩很快就上去了。”   “要是真能听你们话学得下去,我真要烧香磕头拜谢老祖宗了!”顾老太太叹着气摇摇头,显然已经对顾东源的学习不抱任何希望。   沈云晋咽下嘴里的鸡蛋饼,看了看摆在自己身边的那只空碗,也不禁陷入了沉思。   上一世顾东源确实根本就不学习,沈云晋转过去跟他是一班,老师让他起来背个九九乘法表,他背到四五二十就背不下去了。   后来对付着上到五年级,初中都没有考,就辍了学。   也许改变他的第一件事,就得先把这个学习问题解决了。   小时候学校还不跟现在似的这么难进,只要做几张试卷,过了入学考试,就能走正常手续办学籍,连礼都不用送。   沈云晋跟苏春华到了学校,就有人给他拿来了三年级的入学考试卷。   虽然现在他的学识已经远远不止小学三年级那么简单,可是沈云晋却一点儿都没有跳级读书的念头。   一是他想要更近距离□沈东源,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想重新慢慢享受一次在学校里玩得爽快的感觉。   上一世,沈云晋不过刚刚上了初中,家里的境况就突然变得差了起来,从那开始家里硝烟不断,他也被逼得学没学好,玩没玩好。到了大学里更是毫无选择地走上了勤工俭学一途,根本没有享受过真正快乐的学校生活。   所以他这辈子怎么也要尝试一下其他人在学校里尽情玩的滋味儿。   沈云晋安安静静地把两门功课的卷子做完,倒没有故意再做错什么的。   因为小学时候拿个满分什么的实在是太平常的事情了。   果然,一切都跟前世相差无几,沈云晋很顺利地就被安排进了顾东源所在的三(二)班。   被班主任领着进班的时候,沈云晋一眼就看到了顾东源坐在角落里的身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今天要来上学,顾东源竟然反常地老老实实在位置上坐着,看见他进来还不自在地对他笑了笑。   沈云晋也对他笑笑,班主任已经给同学们介绍起了他。   不过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这位同学叫沈云晋,以后就跟你们一起上课,大家要跟他做朋友,好好跟他相处,知道吗?”   “知道——”小孩子们声音拖得长长的,颇有当年那种集体背书歌子的感觉。   可是这一整个教室的声音都被顾东源的大嗓门盖了过去。   大概同学们也都没见过他这么乖乖答话的时候,一时之间对他的好奇把对新同学的好奇之心都盖了过去,不约而同地往后扭过头去。   脸皮厚习惯了的顾东源却像没看见他们的目光似的,还对沈云晋露出个大大的笑脸。   班主任老师对顾东源的嫌恶已经溢于言表,听见他的声音,就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   沈云晋想了想,抬起头对班主任开口道:“老师,我可以坐在顾东源旁边吗?”   班主任跟全班同学一起讶异地看着他,风中凌乱地反问:“你认识他?”   “嗯,他是我哥。”沈云晋乖巧地点点头,继续用自己拿手的期待眼神看着她。   这个班主任姓杨,也不过才三十出头,其实人还是挺不错的,对待同学虽然做不到一视同仁,但是也不会太过偏颇。之所以这么讨厌顾东源,也是因为他太不服管教。   被他这么看着,杨老师怀疑地看了满脸笑容的顾东源一眼,接着问:“你确定?”   “嗯!”沈云晋肯定地点了点头。   杨老师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整个教室虽然不至于太满,但是现在把他排到哪儿好像也不太合适,只能先勉强点头同意:“那你就先坐他旁边吧,不过上课敢跟他一起胡闹马上就把你们调开知道吗?下次考试之后再重新排座。”   说完,又朝着兴高采烈的顾东源隔空喊了一句:“顾东源,孙奇,走跟我去给你弟弟搬个课桌过来。”   顾东源难得这么听话,老师一叫就飞快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可是那个叫孙奇的却脸色难看地嘟囔起来:“又不是我弟弟……”   这个孙奇沈云晋也记得,好像是顾东源没留级之前,他在这班里也是一霸,顾东源一进班,他的霸主地位顿时就被毫无悬念地挤了下来,但是他又觉得顾东源赢是赢在年龄上,所以接下来的几年里也一直有那么几分不服气。   不过,也一直都不敢跟顾东源正面对着来就是了。   就像现在,顾东源不过对他挥了挥拳头,他就撅着嘴站起来,跟在顾东源身后朝讲台边走来。   “沈云晋,你先去顾东源位置上坐着吧。”杨老师低头交代一句,就率先出了教室门。   顾东源经过沈云晋身边,伸手捏了捏他的掌心,小声说道:“等我。”   ☆、卖萌   等顾东源过去,跟在他身后的孙奇又重重地朝着沈云晋冷哼了一声,才扬长而去。   沈云晋当然不会跟一个小孩置气,相反,这种极富童年气息的挑衅方式还让他觉得有那么一点怀念。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沈云晋就在全班同学的注目中朝着顾东源的座位走去。   小孩子对于新同学总是抱着极大的好奇心的,何况这个新同学还是顾东源的弟弟。   教室里又没有老师,一时间几乎所有的同学都三三两两地在一起细声议论起来,边议论还边悄悄地审视着他,不过却没有一个敢跟他搭话的。   托顾东源的福,以后敢接近他的人估计也没有几个。   不过,以他现在的心理年龄,也确实对和这帮小屁孩交朋友没有什么兴趣,这么想想,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可惜的。   沈云晋目不斜视地走到顾东源的座位上,都已经上了一两节课了,他的桌面上除了那些被铅笔画上的涂鸦,连张纸都看不到。   沈云晋掀开课桌,果然,连书包都没带,课桌里就扔着一堆揉皱的纸团。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在里面扒拉出来一个破了一些的塑料袋,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给他“哥”收拾课桌。   等他收拾完垃圾,顾东源跟孙奇正好也抬着课桌回来了,当然也不是新的,但是比起顾东源这个被刻画得乱七八糟的桌面来说,已经好了太多。   孙奇把桌子往旁边一放,就懒洋洋地回到了座位上。   要是按着顾东源平时的脾气,估计早该大巴掌抽过去了,但是今天不同,顾同学心情出奇地好,所以对他这明显找抽的举动也没太大反应,只在他屁股上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就自己把桌子摆正了。   等他踹完,杨老师才在后面拎着只凳子不紧不慢地进来,孙奇也不敢告状,憋得一张脸通红。   以前的沈云晋每次看到顾东源依仗年龄与身材在班里作威作福都厌恶不已,可是今天以一个成年人的眼光在旁边看着,又不免因为他们这种幼稚的争斗感到些好笑。   杨老师走过来,把凳子放到桌子前,低头严肃地看着他:“好好听课,不准说话,不然马上就把你们分开,明白吗?”   沈云晋连忙重重地点头:“我知道了,老师。”   杨老师看看他这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实在跟顾东源不像是一路人,才终于放心地点点头,迈步朝讲台上走去。   可谁知道,杨老师刚扭过头,顾东源就一脸兴奋地对着他张开嘴想说什么。   沈云晋连忙把一根手指竖在嘴边,对着他轻嘘了一下,朝着杨老师的背影瞟了一眼。   顾东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服气地冲着她的背影努了努嘴,但是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懒洋洋地趴在了桌子上。   沈云晋看他这副架势,就知道他对听课肯定也没什么兴趣。   虽然他特地想要跟顾东源做同桌的目的就是让他把这臭毛病改过来,可是似乎也不能急在这一时。   何况现在在课堂上,沈云晋也不方便对他进行思想教育,只能无奈地先听任他再蒙混这一回。   杨老师教的是数学,沈云晋当初一直到高中之前的成绩都还是很不错的,什么鸡兔同笼水池一边放水一边接水之类的神经病应用题他也都解得得心应手。   这些三年级的小儿科问题,他还真不用怎么听课。   不过,沈云晋倒是挺怀念当年乖乖听课乖乖做题当一枚好学生的日子。而且,现在有顾东源在一旁看着,他当然也得先做好表率。   所以,这一整节课,他都认认真真地背着小手坐在座位上听课,还时不时地扬声随着同学们跟杨老师互动几句。   他这种标准乖学生的样子不只让杨老师满意不已,也引起了其他同学的一阵侧目。   毕竟要主动跟顾东源坐在一起还学习这么认真的人对他们来说实在是一个比较奇葩的存在。   这些侧目沈云晋根本没当一回事,可是顾东源却护犊子似的,挨个替他瞪了回去。   这种微妙的眼神交流直接导致杨老师宣布下课走人之后,整间教室都还沉浸在一种莫名的寂静里,而那些同学也都时不时地瞅瞅沈云晋,却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沈云晋的心底禁不住升起一阵苦笑。   有了顾东源,他在同学们心中的形象跟夜叉估计也没什么两样了。   为了广大的同学们着想,沈云晋扭头对着顾东源开口:“哥,我想去厕所,你带我去吧。”   他当然不会不知道这个自己呆了两三年的学校厕所在哪儿,只不过是想找借口把顾东源拽出去而已。   好好的休息时间,还是让这群小毛头发发疯吧,小孩子实在不该承受这么大的压力。想到这里,沈云晋不由得为自己的善良悄悄地点了个赞。   顾东源被他这一声哥叫得神清气爽,很快就从座位上站起来,颇有大哥风范地对他扬了扬下巴:“走吧。”   沈云晋看着他那神气的模样,心底又掠过一丝笑意,不过,这笑他可没表现出来,乖乖地跟在顾东源后头出了门。   果然,他的脚后跟刚刚从教室里跨出去,里面的声音就嘈杂起来。   沈云晋好笑地摇摇头,跟着顾东源下楼进了校园西面的厕所,立刻被里面的腥臭熏得差点阵亡。   当年怎么就没感觉到这厕所这么脏?   沈云晋尽量目不斜视,还屏着气,解开裤子对着蹲坑对面的那一排小水沟解决起来。   顾东源当然就在沈云晋旁边,显然他对着厕所里的脏乱已经习惯了,倒没显出什么厌恶来,反而好整以暇地斜眼看了看沈云晋的小丁丁,慢条斯理地开口:“你怎么这么白。”   沈云晋听见他的话,转头看他一眼,当然一下就看见了他的目光集中在哪里,下意识地一转身,差点没尿到鞋上,又忙不迭地转回去。   看见他的反应,顾东源忍不住轻笑起来,大大方方地尿完,把丁丁塞回裤子里。   沈云晋的视线不免也被他这动作吸引了过去,看见他的丁丁,沈云晋嘴角都不由得抽搐了下。   才十一岁就这么大,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赋异禀吗?   男人向来对这一方面都莫名的看重,沈云晋当然也不例外,而现在再想起顾东源刚刚的笑声,他忍不住就认为是某人对他某方面的嘲笑。   于是,他一个三十三岁的大男人竟然幼稚地瞪了顾东源一眼,就整理好衣服率先朝厕所外走去。   顾东源也不在意,一直在他身后笑嘻嘻地跟着。   他们学校的厕所是旱厕,洗手池也是直接在校园里搭了一个长长的台子,现在正是下课时间,小孩子哪个不喜欢玩水,一整排的水龙头都被人占了,一个个你泼我我泼你的玩得正欢,真正去洗手的倒没几个。   沈云晋原本还以为自己得在旁边等一会儿才有得洗,可没想到他跟顾东源一过去,离他们最近的那几个水龙头边的小孩儿一下就跑了个精光。   沈云晋再一次体验到了狐假虎威的感觉。   他凑到其中一个水龙头前,顾东源理所当然地就站在了他旁边。   沈云晋边洗手,边看了看顾东源的侧脸,小声开口:“喂,为什么他们都怕你,你是不是欺负人家了?”   顾东源环顾了下四周,毫不在意地冷哧一声:“要是他们不找事,我才懒得欺负他们。”   沈云晋却不怎么相信他的话。   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当初从刚认识顾东源开口,顾东源就已经成了闻名全校的小魔头,哪怕有哪位同学不小心挡到他的路,都得被他一巴掌呼一边去。   当初沈云晋也因为亲眼看见过顾东源这些劣迹,一直打心眼里杵他。   可现在的他当然不可能还怕他,所以,沈云晋就关上手边的水龙头,随口问道:“那人家怎么找你事了?”   顾东源张了张嘴,一句话没说,可是脸上的表情却忍不住冷了下来。   现在的他还太小,根本不懂如何掩饰自己的心情。   沈云晋看见他这表情,反而忍不住有些相信他的话,继续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顾东源又张了张嘴,收回手来,硬生生地朝他扔下一句:“没事,走吧。”   说完,顾东源连水龙头都没关,就迈着大步朝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沈云晋连忙替他拧上水管,一溜小跑跟上去。   直觉告诉他,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一定要问出来不可。   沈云晋一把抓住顾东源的衣摆,抛却一个成年人的羞耻心,竟然对着他耍起了赖:“哥,你就告诉我吧!”   说着,还尽量想把自己的期待透过眼神传递出去。   这种无耻的方式似乎后来还有一个名字叫卖萌。   顾东源果然吃不消他这一套,不过跟他对视了短短两秒,就紧紧地抿了下唇,对着他低声道:“他们说我没人要。”   ☆、我照顾你   顾东源的语气很平淡,甚至说完为了表达自己的不在乎还轻嗤了一声,就再次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但是沈云晋的心脏却像是被他这一句话击中了,久久反应不过来。   小时候他不是没有见过别的父母双亡的小孩,其中不乏被同学们欺负得很惨的。   八九岁的小孩子,心智还不成熟,更不用谈什么叫明辨是非。可是,却都已经开始打着年少不懂事的旗号做着许多残忍的事情。   顾东源还隐约记得在他搬来之前的那个学校里,就有一个小男孩因为爸爸智障,几乎每天都被人打得一身伤。   或许人的本性就是如此,不自觉地想要欺凌比自己弱小的群体,年幼的时候更会毫不掩饰地把这种劣根性表现得淋漓尽致。   而那些生来弱势的人,要想不被欺负,就只能毫无选择地使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沈云晋认识顾东源的时候,顾东源就已经是这个样子,所以他从来都没有深思过他会变得这么顽劣的原因,就先入为主地把他划入了坏人的行列。   可是现在想想,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突然失去了双亲不说,还要每天忍受来自以往同伴的欺凌,他除了让自己变得霸道起来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因为他没有爸爸妈妈疼爱。   他找不到人可以保护自己。   所以之后那么漫长的年月里,顾东源因为没有人引导正确的价值观,逐渐走上邪路似乎也就没那么出人意料了。   前一世他每每想到顾东源都忍不住轻视他的粗鄙,可是却从来没有想过曾经的顾东源也只是一个没有父母疼爱的可怜的小孩子。   沈云晋心里像是被马蜂重重地蛰了一下,剌剌地疼。   他忍不住追上去,拉住顾东源的衣摆,脱口而出:“东源,别听他们胡说,以后我会照顾你的。”   顾东源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一句话都没说,只静静地看着他的眼。   沈云晋才醒悟自己刚刚说了多么肉麻的话,脸上不由一阵发烫,赶忙清了清嗓子开口解释:“那个,我是说……老师不都说让我们互相照顾吗?”   顾东源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忍不住轻笑了下,伸过手来在他的脸上捏了捏:“你脸红了。”   沈云晋在他毫不留情的揭穿之下彻底阵亡。   他一把拨开顾东源的手,自己啪嗒啪嗒地跑去了前面。   对于自己一个完全成熟的大男人在这个小屁孩面前脸红的事件,沈云晋坚决认为那只是一宗意外!   因为这起意外事件,沈云晋一直到最后一节课上课之前都没再给顾东源说半句话。   这节上的是语文课,一个瘦瘦小小的年轻女老师教的,沈云晋记得她姓唐,现在似乎是刚毕业,对学生还满怀热情,平时的脾气也好,看见学生犯错都是笑着教育的,很少有批评这一说。   不过到了五年级毕业的时候,她还是不可免俗地被这群皮小子逼成了一个合格的严厉教师该有的样子。   刚上课的时候,唐老师还带着那抹温柔和蔼地笑问了沈云晋的名字。   这么温婉可人的特质,果然也只能在刚毕业的女老师身上找了。   沈云晋当然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板,可是顾东源却明显没上节课老实,安安静静地坐了一阵之后,就突然伸过手来,把沈云晋背在后头的手捉在了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捏了起来。   沈云晋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想要抽回手又不敢做出太大的动作,只能朝他瞟了两眼小声道:“你干嘛?”   因为唐老师一直不严厉,所以她每次上课课堂也都乱糟糟的,沈云晋的声音在这嘈杂的背景音中也不会太突兀。   顾东源无辜地看他一眼,同样小声地回答:“无聊。”   无聊就可以拿着他的手当橡皮泥捏吗?   沈云晋的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下,想要把手抽回来,可是顾东源却没给他机会,握着他的力道也倏地加大了不少。   沈云晋又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只能愤愤地又往他的方向瞪了几眼。   顾东源看见他这模样,竟然还恬不知耻地笑了起来,拿着他的手,一根指头一根指头的捏来捏去。   沈云晋被他这幼稚的行为搞得哭笑不得,最后也只能安分下来,想着不理会他,说不定他觉得无趣也就会放了。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顾东源竟然就在桌子底下捉着他的手翻来覆去地捏了整整一节课。   甚至到最后,沈云晋都已经习惯到快要忘了这回事。   不得不说顾东源的耐力真是甩了沈云晋好几条街。   语文课下课之后,就直接到了放学时间。   那时候的小学生根本没有带着小黄帽排队出校门这回事,几乎唐老师一宣布下课,一大群熊孩子就已经欢呼着冲出了教室。   沈云晋也终于能把自己被捏红的爪子收了回来:“顾东源,你这人属什么的?哪有拿着别人手一捏就捏一节课的!”   顾东源似乎还没捏够,依依不舍地继续往他的手瞟了两眼,不服气地道:“我也不是随便谁都捏的。”   “……”那他是不是还得单膝跪地大喊三声谢主隆恩?   “走吧,回家吃饭。”顾东源说着,又像是不经意似的,伸手抓住了沈云晋的手腕。   沈云晋往回拽了两下没拽回来,只能继续无奈地被他牵着往外走。   好在俩人年纪还小,不然两个大男人手牵着手走路,还真够引人侧目的。   “东源!”刚刚走出教学楼门口,沈云晋就听见一个憨厚的男声在身后响了起来。   这个声音他认识,甚至可以说是熟悉。   因为这个声音的主人赵文彬跟顾东源一样,也是他搬家之后的邻居,长得也是厚厚实实的,跟声音很是相配,可是性格跟憨厚却一点儿都沾不上边。   沈云晋还记得当初人人都躲着顾东源的时候,只有他一直屁颠屁颠地跟在顾东源身后。   顾东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实在太寂寞了,竟然也就那么任他跟着,而他后来打的那些架,十回有八回都是赵文彬撺掇的。   可顾东源被判了死刑之后,赵文彬硬是一滴眼泪都没掉,甚至有次他喝大了发酒疯,沈云晋还亲耳听见他说顾东源是活该。   对于赵文彬这种卑鄙小人,他真是打心眼里厌恶。   作者有话要说:  沈云晋:东源哥哥么么哒,你不会没人要的,以后还有我QAQ顾东源:那我可以每天亲你吗?   沈云晋:……   ☆、心疼   顾东源现在似乎也不怎么待见他,听见他的叫声连脚步都没顿一下,继续拉着沈云晋往前走。   沈云晋看他这样,当然也不会主动停下来等着,索性也跟没听见似的,跟着顾东源继续往前走。   但是赵文彬估计是已经习惯了顾东源这副德性,不但没知趣地离开,反而边喊着他名字边啪嗒啪嗒地朝他们跑了过来,没多大会儿就追到了他们身边。   看见沈云晋能牵着顾东源的手,赵文彬显然是很吃惊,转过身子边倒着走边朝沈云晋扬了扬下巴:“东源,这就是你们班新来的那个?听说他是你弟?”   赵文彬跟顾东源同龄,现在已经上了五年级,教室跟他们差了两层。听见他这么问,沈云晋不由得感叹,这消息传得可真够快的。   跟对以往的顾东源的讨厌不同,沈云晋对赵文彬这种小人的鄙视是刻在了骨子里的。   当初顾东源小学毕业就辍了学,沈云晋在私底下又不理他,赵文彬当时就具备了奸细的功能,整天下课就在沈云晋教室附近转悠,但凡他发生一点儿鸡毛蒜皮的事情,赵文彬都得报告给顾东源。   不管沈云晋跟哪位同学闹点儿矛盾,哪怕只是正常的打闹,他都得能添油加醋地跟顾东源报告过去。顾东源去帮沈云晋“报仇”的时候,他就跟抗战连续剧里的翻译官似的,狐假虎威地跟在顾东源身后,神气得鼻孔能抬到天上去。   沈云晋的整个中学时光被他搅和的连一个像样的朋友都没有。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沈云晋对他的厌恶或许也不会到深入骨髓这么严重。要说最令沈云晋心凉的,莫过于他喝醉时对顾东源说的那句风凉话。   沈云晋当时一直觉得,哪怕他真的只是为了面子才跟着顾东源,一直跟了十几年,多少也是应该有些感情的。   却没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人心狠的程度。   听着赵文彬的问话,顾东源的脚步还是没停,只不过却扭过头来看了沈云晋一眼。   看见他紧紧抿着唇的样子,顾东源捏着他的手的力道加重了一下,才对着赵文彬缓缓开口:“你先回家吧。”   赵文彬以往可都是黏在顾东源身边一起走的,顾东源虽然一向对他不怎么亲厚,可是对这点小事也没在意过,就任他跟着。   今天,还是头一回听见顾东源开口赶他。   赵文彬不由得呆了一下,脚后跟磕在一块凸起的小石头上,绊得他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在地上。   “为什么?东源,你要跟他去哪儿?我跟着你们一起啊!”   顾东源斜眼也没给他一个,只淡淡地抛下一句:“不用了,你自己回去吧。”   说完,就牵着沈云晋的手快步挤入了人群之中。   沈云晋对顾东源的反应也有些意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被落下的赵文彬,正好对上他恶狠狠的目光,额角不由得隐隐跳了一下。   想必这个赵文彬把他当成了跟在顾东源身边拍马屁的劲敌。   不过他却不怎么在意,扭回头来对着顾东源问道:“为什么不跟他一起?”   顾东源奇怪地看他一眼,随口回答:“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沈云晋心里一凛,不由得有些感叹顾东源的观察力。   想他像顾东源这么大的时候,还半点眼色都没有,哪里能分辨出谁喜欢谁谁不喜欢谁。顾东源这小子走上歪路,还真不是普通的可惜。   既然被看破了,沈云晋也就没想着否认,反正赵文彬这种朋友他也不想再让顾东源继续交往下去。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开口调侃了一句:“因为我不喜欢你就连朋友都不理了?”   顾东源听见他的话,不由得冷哧一声,嘴巴也撇了撇:“他才不是什么朋友。”   这个答案倒真的有些出乎沈云晋的意料:“哦?那为什么还让他天天跟着你?”   “你怎么知道他天天跟着我?”顾东源挑了挑眉,奇怪地看向他。   沈云晋一僵,又不禁为自己的智商默默地哀悼了一把,才干巴巴地解释:“我……猜的。”   但好在顾东源也不会多想,只是声音突然压低了下来:“他……是第一个说我没人要的,后来被我揍掉两颗牙,又开始粘着我不放,打都打不走。时间长打烦了,也就任他跟着了。”顾东源轻轻地冷哼一声,“当我不知道他,就是想借我的名字欺负人呢。”   顾东源说着,又不咸不淡地往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赵文彬瞥了一眼。   沈云晋听见他的话,不由得暗暗咋舌,他只知道赵文彬不要脸,却不知道原来在这么小的时候就已经把不要脸的精髓掌握得这么淋漓尽致。   “那你就让他随便借你的名号欺负人?”沈云晋也忍不住回头看了赵文彬一眼,才开口问。   顾东源冷笑一声,那双好看的眼也不自觉地眯了一下:“自己没什么本事还想逞能,早晚要惹上惹不起的,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替我教训他。”   沈云晋听了他的回答,差点儿没吃惊得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搞了半天这位大哥其实是腹黑型的吗?   他都要忍不住怀疑顾东源也是重生回来的了。   不过接下来他就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怀疑,因为他很明显地看到顾东源满怀期待地对着学校门口的小卖铺看了两眼。   这种期待也只有小孩子才会不自觉地流露得这么明显。   顾家除了老太太没有大人,老太太这年纪顶多就是帮人糊个火柴盒剪剪线头赚点儿平时的菜钱,哪里有能力再给顾东源零花。   沈云晋回想了下,在小学的这几年里,似乎真的从来没有见顾东源靠近过小卖铺。   虽然现在物资还有些匮乏,小卖铺里零食玩具也不多,但是家家户户也会偶尔给上孩子几分一毛钱的,让小孩去解解馋。   起码沈云晋小时候就没怎么缺过零花钱。   可是顾东源却从来没有过这种待遇。   顾东源往小卖铺扫了两眼就很快转移了视线,但是沈云晋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剌剌的心疼。   他从顾东源的掌心把手抽回来,在身上的几个兜里掏了掏,但是好巧不巧的,他的身上还真是一分钱都没有。   顾东源也不知道他想干嘛,只是因为他擅自把手抽回去皱了下眉头,又不依不饶地再次把手伸了过来。   可是,还没等他重新夺回控制权,他们就同时听见一个中年男音在不远处响起来:“云晋,愣着干什么呢?快到爸爸这边来。”   ☆、游戏   这个声音沈云晋当然更加熟悉。   只是,在重生之前,爸爸的嗓音早已经不像现在这么清亮,不知道是因为抽烟太多,还是因为脾气变坏整天大吼大叫,后来沈宏博的嗓子变得越来越粗噶沙哑,而且除了暴怒,通常不可能让人听出来别的情绪。   但是现在,爸爸的音调却是微微上扬着的,让人一听就知道他的脸上肯定挂着笑。   沈云晋浑身震了一下,猛地扭回头去。      从昨天醒来,这还是他第一回见到爸爸。      毕竟已经经过了一天一夜的沉淀,他已经不会再像昨天见到苏春华时那么激动,但是看到现在依旧英俊帅气的爸爸,沈云晋还是忍不住感到鼻腔一阵酸涩。   跟苏春华不同,沈云晋小时候一直都把沈宏博当偶像崇拜着,爸爸在他心里的地位大概仅此于无所不能的齐天大圣孙悟空。   如果说苏春华是沈云晋心目中最柔软的存在,那么沈宏博对他来说就是支撑着他成长的一座巍峨的山峰。   因为有了这座山,他的人格才能慢慢地完善起来,变成一个男人应该有的样子。   只是到了后来,家里赔得钱太多,沈宏博整天带着他们母子过着被人追债的日子,原本常常凑在他身边沾光的那些亲戚朋友也渐渐没了笑脸,忽然尝尽了人生冷暖的沈宏博脾气也就理所当然地变得越来越暴躁。那时候,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对着苏春华数落他曾经帮过忙后来却对他闭门不见的那群白眼狼,仿佛只有把他们骂上几句才能消一消心里的愤懑。   而沈云晋最初对爸爸的那些崇拜,也就在这些现实的灰败当中慢慢地被磨去了光华。   到最后连他自己都忘记了原来小时候爸爸在他心中一直是一个神一般的存在。   而现在,看着那个满面笑容推着摩托车朝他们走来的爸爸,沈云晋曾经的记忆仿佛又一点点的在他心中鲜活了起来。   尽管沈云晋很想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一些,不过想压下心中汹涌的激动哪里是件容易的事情。沈宏博多少还是看出他有些不对劲。推着摩托车穿过马路走到他面前,沈宏博把摩托车停在路边,一矮身,单手就把他抱了起来:“这是怎么了?怎么眼圈都红了?”   沈云晋真的已经忘了自己到底多少年没有见过这么温柔的爸爸。   不过,现在的他心理年龄毕竟早已经过了三十岁,算起来比现在的沈宏博还大了一些,就这么被沈宏博抱着,理所当然地感到一阵小小的别扭。   但是他又如此地贪恋着沈宏博现在依旧伟岸的肩膀,所以,沈云晋不由得又一次假借着现在这副外表,厚脸皮地耍起了赖,趴在沈宏博肩头不肯起来:“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宏博的大掌在他屁一股蛋儿上啪地拍了一巴掌,轻笑道:“你是想我了还是想我买的好吃的?”   沈云晋这才想到,以往爸爸出门的时候确实喜欢给他带些零嘴儿回来,虽然每次都带不多,但也都能让他解解馋。   不过,这回沈宏博给他带的是什么,他还真想不起来了。   现在的沈云晋又不像小时候那么嘴馋,对那些味道单调的零嘴也没了什么念想,不过既然听见沈宏博这么说了,顿时也不负所望地装出一副兴奋的样子来:“都想!”   沈宏博嗤笑一声,又拍了他一记,才对着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顾东源开口:“这就是东源吧?上车,叔带你们回去。”   顾东源听见自己被点了名,脸上露出个僵硬得也不知道到底是笑还是什么的表情,依旧安安静静地一语不发。   沈云晋却是了解他的,按照他的性子,平时哪里有讲礼貌这一说,估计也没跟大人好好打过招呼,现在能表现得这么乖巧也不容易了。   沈宏博也不计较,把沈云晋放在地上,自己先跨上摩托车,扭身拍了拍后座:“都爬上来,坐好!”   沈宏博骑得是个乳白色的女式摩托,苏春华相中的,牌子是兰陵,沈云晋记得这个牌子的摩托车在他小时候很是风靡过一阵子。   不过,那时候的人可不是家家都能骑上摩托车的,起码沈家村里当时舍得买的也就他爸爸沈宏博一个,沈云晋还记得他们在老家住的时候,爸爸每次带着苏春华去麦场里学摩托车,苏春华都是昂首挺胸的,很是神气,而他们一路上也确实能收获一堆艳羡的目光。   他听话地爬到沈宏博后面,抱住他的腰,可是顾东源却还是愣愣地在原地站着。   沈云晋连忙拍了拍自己后面:“上来啊,咱们回家了。”   顾东源看他一眼,犹豫地往后座上瞄了一眼,最终还是在他的注视中爬了上来,紧紧地抱住了沈云晋的腰。   沈云晋被他这力道抱得有些难受,还没等提出来,沈宏博就突然打着了火,顾东源抱着他的手顿时又加紧了许多。   难道他这是在……害怕?   现在摩托车在他们这小地方还不是特别普及,顾东源父母又去得早,想必也没有买过。      所以说不定这是顾东源第一回坐摩托?      沈云晋这么想着,也顾不得不舒服了,反而把自己的手从爸爸腰间收回来一只,轻轻盖在顾东源的手上。   顾东源的手掌比他大了一圈,即使他整个覆上去,也只能盖住他的手背。   但沈云晋还是感到顾东源浑身的紧绷似乎就在他触碰他的那一秒全部散了去。   摩托车很快就带着他们在人群中穿梭起来,现在的街道上还几乎看不到什么机动车,打在他们脸上的风无比舒服,沈云晋为了消弭顾东源的紧张,从爸爸背后探出头去,对着迎面而来的风大声喊了起来:“啊——”   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撕裂在风里,传到耳边时,已经加上了那么一点点天然的震动,这在大人看来肯定是非常无聊,但是对小孩子来说,任何无聊的事情都可以成为他们感兴趣的游戏。   这是沈云晋小时候常常玩的把戏,现在却成了哄孩子的工具。   “跟我一起喊。”沈云晋回头朝着顾东源说了句。   顾东源毕竟也是个小孩子,本来坐摩托车这种新奇的体验就已经让他很是兴奋,现在也抵挡不了诱惑,跟着他一起对着空气喊了起来。   沈宏博在前面带着笑听身后的两个孩子发疯,正午的阳光透过路边的树梢照在他们身上,沈云晋恍惚觉得自己似乎连心智都已经回到了小时候。   这就是现在的他应该有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东源小盆友真是个小可怜嘤嘤嘤嘤……   顾东源:作者你个蛇精病不要忘了我是个攻!   顾东源成年后第一目标:砍死本文作者!   沈云晋:顾东源!你是不是忘了老子这么多年对你的教导?!   顾东源:>_<没忘没忘,上晋嘛,我记得宝贝!   沈云晋:……奏凯!   ☆、你是我媳妇儿   沈宏博直接载着他们去了顾家,还没进院门,沈云晋跟顾东源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肉香,顿时馋得口水都快要流了出来。   尤其是顾东源,鼻子对着厨房的方向呼哧呼哧吸了好几下,看样子是想一溜烟儿跑过去的,但是看了看在一旁放车的沈宏博,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停下了脚步。   一直注意着他的沈云晋正好看到了他的小动作,心底不免一阵好笑,不得不说,年幼的顾东源害羞起来还挺可爱。   不过,顾东源既然还是个小孩子,沈云晋最想要的就是看他能有个小孩子的样子,该撒娇的时候撒娇,该耍赖的时候也耍耍赖。   过早的成熟只会让人心酸。   于是,沈云晋就带头朝着厨房撒欢儿似的跑了过去,边跑还边喊:“好香,妈,奶奶,做的是不是红烧肉?”   厨房里只有苏春华自己,正在锅边炒着青菜,旁边一锅炖好的红烧肉正敞着盖子,油汪汪的,一看就让人食指大动。   听见沈云晋的话,苏春华伸手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笑着开口:“狗鼻子,这么尖。”   沈宏博也在外面走了进来,手搭在沈云晋肩膀上反驳:“不要动不动说我儿子是狗,那我不成了狗爹了。”   听见他特意打趣的话,一家子顿时在厨房里笑成一团。   沈云晋抱紧爸爸的大腿,听着爸妈爽朗的笑声,不由得感到一阵由衷的幸福。   竟然可以忘记曾经的遗憾,重头再回到年轻的他们身边,现在的他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感慨之余,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朝厨房门口看去,只见顾东源正静静地在门口站着,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那张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羡慕还是什么,总之跟顾东源对视的那一刹那,沈云晋的心头就倏地一紧,脸上的笑也慢慢消散。   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沈宏博跟苏春华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见站在那儿的顾东源,当然也都一下联想到了顾东源的身世,笑声也不由得慢慢停了下来,厨房里的气氛一时之间有些说不出的尴尬。   在这尴尬的气氛里被他们三个注视着,顾东源的脸腾地红了,张着嘴讷讷地冲着苏春华喊了一声:“婶婶。”   被他这么一喊,苏春华总算反应了过来,连忙干笑着从背后推了沈云晋一把:“哎,乖孩子,云晋出去陪哥哥玩会儿,饭马上就好了。”   沈云晋顺势走到顾东源身边,这回主动牵住了他的手向外走去。   顾东源当然不会反抗他,乖乖地就跟他走出了厨房。   沈云晋一直带着他回了房间,顾东源一路上都沉默着,他突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安慰。   倒是顾东源,一进屋就爬到了床上,然后情绪低落地开了口:“我刚刚是不是很碍眼?”   沈云晋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想,顿时惊愕地瞠大了双眼:“怎么可能!”   顾东源翻过身来,趴在床上,把一枚枕头压在身下,闷闷地说:“有次我去舅舅家,他们一家也是看到我就突然不笑了,舅妈就说我碍眼。”   跟顾东源认识这么多年,沈云晋从来不知道原来他还有个舅舅,看来也是怕顾家这老弱妇孺连累了他们,一早就撇清了关系。   听见顾东源这么说,沈云晋心里又涌上一阵酸涩,不由得也趴到床边握住了他的手:“我爸妈不会这样的,你忘了吗,你是我哥。”   顾东源愣了一下,反手紧紧地握住他,轻轻笑了下:“我知道,不然我也会把臭鞋扔你家锅里去的。”   听见他这话,沈云晋也不禁被他逗得笑起来。   想想也是,顾东源可从来都不是会平白受委屈的主儿,这报复的手段虽然看上去幼稚顽劣,但是沈云晋却头一次对顾东源的恶作剧生出一种“做得好”的想法。   顾东源另一只手拍了拍自己身旁,对着沈云晋道:“你也上来。”   这会儿别说让他爬到床上去,就是顾东源让他爬屋顶,估计沈云晋也会乖乖听话。   他二话不说踢掉鞋子,爬上去躺到他身边,顾东源侧了下身子,一下子就趴在了他的胸口,还特地调整了下姿势,舒舒服服地抱着他,跟抱着刚刚那枚枕头似的。   如果是原本三十三岁的那个沈云晋,被一个小孩这么抱着也就罢了,现在顾东源比他足足大了两圈,还这么紧紧地在他身上缠抱着,顿时让沈云晋觉得压迫感十足。   只是,还没等他挣扎,顾东源低沉的嗓音就再一次在他耳边响了起来:“我爸爸没死的时候也会那么抱着我,像你爸爸那样。“顾东源大概从爸妈去世之后,就再也没有跟人说起过这个话题,就连现在提起来也是小心翼翼的,让人忍不住心酸。   沈云晋任他在自己胸口趴着,忍不住也反手环抱住他,小声道:“你是不是很想他们?”   顾东源沉默了一阵,终于老老实实地在他面前应了一声:“嗯。”   沈云晋怎么说也是个大男人,虽然比眼前这娃多活了二十多年,却还是没有学会怎么安慰人,只能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但是他的怀抱对于顾东源来说,大概就已经是一个很大的安慰,顾东源趴了一阵,不知道是不是也觉得有些不舒服,就重新躺到一边,反手把他抱在了怀里,跟昨晚一样,双手双脚都缠了上来。   “你真软。”顾东源说着,又把手伸到沈云晋还带着点儿婴儿肥的脸上捏了一把。   沈云晋顿时觉得有些无语。   都说小孩的脸说变就变,他今天算是彻底体会到了。   明明刚刚还气氛凝重伤感到不行,转眼之间,眼前这位大爷竟然已经开始调戏他。   不过,这样也好,他可不想看顾东源一直陷在刚刚的沉闷里出不来。   那些遗憾的往事都已经成了事实,无法改变,但是他们的以后却突然多了无限可能。   起码,他是怎么都不可能再让顾东源走上以前的老路的。   沈云晋把他流连在自己脸颊上的手捉过来,握在手里:“顾东源,我以后都喊你哥好不好,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我爸妈也是你爸妈。”   沈云晋其实想说的是把顾东源当成弟弟,但是现在的外在条件明显不允许,他也只能暂时让顾东源占占便宜。   可是没想到顾东源听了他的话,竟然收起了脸上的笑,认真地摇了摇头:“不行,我们不是订了亲吗?你是我媳妇儿。”   ☆、我不会嫌弃你的   如果现在沈云晋喝着水,估计能喷顾东源一脸。   都过了这么久了,这小子怎么还记得这茬。   看着顾东源那依旧满脸认真的样子,他不由得干笑两声:“呵呵,你在开玩笑吧……”   听了他的话,顾东源那两道浓眉瞬间皱了起来:“我不是开玩笑,昨天不是说好了吗?”   说好你妹啊!   哪个正常人会把这种玩笑话当真,又不是小孩子——好吧,眼前这位好像确实是小孩子。   沈云晋头疼地闭了闭眼,推开顾东源从床上坐起来:“这个吧……是这么回事,你见过谁家男孩子跟男孩子结婚的,对吧?你要娶个女的做媳妇儿。”   顾东源似乎不满意他从自己怀里挣脱出来,也跟着坐起来,固执地看着他:“我不管。”   “……”就他这执拗的脾气,沈云晋真有点儿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如愿以偿地把他教育好。   顾东源看他一句话不说,手很快又伸过来,把他的小手紧紧地攥在了掌心。   本来这两天沈云晋都对他捏捏碰碰的小动作习惯了个差不多,但此情此景之下,他又不由得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别扭。   可是,沈云晋刚透露出一点点想要把手抽回来的意思,顾东源就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像要跟他角力似的,紧紧地握着他细细软软的手不肯放。   看他这副表现,沈云晋只能挫败地放弃。   反正横竖顾东源也不过就是个小孩子而已,就算有些错误的观念,估计早晚也会被遗忘在历史的长河里。   想到这里,他总算淡定了些,不过还是小心翼翼地叮嘱了一句:“喂,这种话你可不能在别人面前说,知道吗?”   顾东源嘴唇动了动,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他的注视下轻轻点了点头。   沈云晋这才放下心来,这时候沈宏博的声音也在外面响了起来:“云晋,东源,出来吃饭了!”   刚刚只顾着安慰顾东源,沈云晋连饥饿感都忘了,现在以听见爸爸的喊声,再闻着院子里飘过来的淡淡肉香味,肚子里的馋虫顿时又跑了出来。   于是他急忙拽着顾东源下了床,就啪嗒啪嗒地朝门外走去。   这大中午的,他们吃饭的地点也从院子里挪到了堂屋,爸妈跟顾老太太已经把饭菜摆好了,一大碗油汪汪的红烧肉放在中间,边上还摆着蒜苗炒肉,手撕包菜,还有一小碟顾老太太亲手酿的豆瓣酱,看上去也应该是刚刚放了葱段炒过。   沈云晋不由得用力吸了吸鼻子:“真香啊!”   苏春华边站在桌前分发筷子边笑着看向他们:“还不快去洗手!”   “马上!”沈云晋又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才牵着顾东源朝院子里的盆架边走去。   两个小馋猫匆匆地洗了洗手,也不知道有没有洗干净,就一前一后地回到了餐桌旁边。   顾东源又自动自发地坐在了沈云晋身边,苏春华浅笑着看着他们,对着身旁的沈宏博开口:“哎,你看这小哥俩,感情还真不错。早上我去叫他们起床的时候,你儿子趴在人东源身上,口水都流在东源身上了,东源也不嫌弃……”   说着,苏春华又嘻嘻地低笑起来。   原本举着筷子正准备向红烧肉进军的沈云晋顿时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妈,你在开玩笑吧?”他坚决不会相信自己这么大的人了睡觉竟然还会流口水!   苏春华毫不留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不信你问问东源嘛。”   沈云晋僵硬地把目光转向顾东源,却在看到他脸上那抹笑时彻底崩溃。   尤其爸爸跟顾老太太也在这时候不给面子的笑起来。   “爸!妈!”能不能给点儿面子?!   就算他真的干了那么点儿丢脸的事情,作为父母不是应该把这段记忆完全人工遗忘吗?   顾东源也忍不住笑了一声,不过很快就憋了回去,伸手夹了一块带着大块瘦肉的红烧肉递到他嘴边,低声安慰:“没关系,我不会嫌弃你的。”   他这一声,彻彻底底地把三个大人的笑穴给激活了,整间堂屋里顿时扬起一阵爽朗的笑声。   沈云晋恨恨地把他筷子上那块肉咬下来,索性对他们这种不人道的嘲笑行为无视到底,三两口把嘴里的肉咽进去,又夹了一筷子,就着手里的馒头埋头吃了起来。   不过,不得不说的是,苏春华焖得这一手红烧肉还真是好吃,肥而不腻,唇齿留香,沈云晋吃了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吃腻过。   只不过到了后来,做饭都用上了煤气灶,这种在烧柴的大锅里焖出来的肉,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了。   沈云晋不愧是中国好吃货,有了好吃的入口,很快就把刚刚当众出丑的尴尬抛在了脑后。   顾老太太赚钱不多,家里想当然也不会常常有肉吃,顾东源毕竟是个小孩子,吃得也同样卖力。   其实不用说顾家,就连沈家也不可能天天吃肉的。   在这个时代,谁家要是天天餐桌上有肉吃,那在十里八村可都是很出名的。   不过,出名不是因为有钱,而是因为“馋”。   沈云晋记得在这时候,农村人对勤劳、肯吃苦这种优良的传统还是很看重的,而且这种看重到了有点儿冥顽不化的地步,哪怕你家里真的赚了座金山放着,但若是整天无所事事的变着花样吃,肯定也会被冠上好吃懒做的名号。   当然,这个恶习也可能是因为当时有钱人实在太少。   大家都辛辛苦苦地干一点吃一点,肯定要共同鄙视那些少数又懒又馋的家伙。   何况沈家顶多也就是个小康家庭,开个作坊式的小厂都得押宅子贷款,也确实没有好吃懒做的资本。   这一顿饭吃完,两个小孩吃得肚子都腆了起来。   沈云晋也再一次体会到了变回小孩子的好处,就算在吃东西的时候表现得再没出息,也不用觉得丢脸。   没出息也是小孩子一种独特的风格。   刚刚吃过饭没多久,苏春华还在厨房里刷碗,正在院子里跟顾东源消食儿的沈云晋就突然听见顾家门外传来一阵叮叮咚咚的自行车铃声。   沈云晋跟顾东源都不由得往大门的方向看去,只见赵文彬正推着辆带前梁的自行车在门口站着。   在顾东源家里看到沈云晋,他显然也吃了一惊,本来还堆着笑的脸僵了一下,不过很快就被他掩饰了过去:“东源,我偷骑了我爸的自行车上学去,咱们一起吧!”   说起这辆车,沈云晋也是有印象的。   赵文彬家条件还不错,自行车买的还是当时的名牌凤凰。   沈云晋倒是常常看见顾东源骑着这辆凤凰带着赵文彬去上学,不过,他会记得这辆车子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每次他们从学校回来,赵文彬都会挨上他爸好一顿板子。   现在,听赵文彬这话,倒是很明显地把沈云晋给排挤了出去。   沈云晋也懒得理他,扭回头来,连看都不再看他一眼。   顾东源捏来捏沈云晋的手,对着门外爱理不理地喊了一句:“你走吧,我等会儿才去。”   赵文彬热脸贴在了冷屁股上,却还是一点儿都不气馁,眼巴巴地看着顾东源:“那我等会儿你呗。”   顾东源脸上的不耐烦更是明显:“让你走你就走,那么多废话,我揍你哦!”   赵文彬明显是被顾东源打怕了,一听他这么说,灰溜溜地推着车就转了身。   不过转身之前,还是顺带地狠狠剜了沈云晋一眼。   沈云晋没看见他的眼神,只是用手肘在顾东源身上拐了一记:“你怎么动不动就揍人。”   顾东源毫不在意地往赵文彬仓皇离去的背影看了一眼:“他欠揍。”   沈云晋看着他这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也不禁有些苦恼。   就他这懂不懂就诉诸暴力的习惯看来还真的不太好改……   ☆、服了你了   不过这个问题也没有困扰沈云晋太久,因为没多大会儿,他就发现了一件更让他感兴趣的事情。   沈宏博竟然拿着两罐午餐肉朝他跟顾东源走来。   在学校门口的时候,沈宏博说过给他带了零食回来,但是当时沈云晋想着带回来的无非就是些桃酥花生之类的小东西,他也不怎么想吃,回家来看到烧得酥软香烂的红烧肉,更是馋的把这回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可谁承想沈宏博这次给他带回来的竟然是午餐肉罐头。   沈云晋对童年那些经典零食的有限记忆里,占得比重最大的无非就是这种梅林牌午餐肉,那唇齿留香的滋味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只是,后来这个牌子似乎渐渐就失去了踪迹,沈云晋无数次在超市架子上寻找过,却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   而这一种只属于童年的味道,也让他魂牵梦萦了许多年。   看来现在重生一次带来的附加优势,就是又可以重温无数的童年美味。   “刚刚看见红烧肉连这个都忘了,真是难得。”沈宏博走到他们面前,还不忘笑着打趣他一声。   确实,要是换成以前的沈云晋,零食这回事是怎么也不可能忘的。   沈云晋装傻地嘿嘿笑了一声,伸手把爸爸手里的午餐肉一起都捞过来,把其中一盒塞到了顾东源手里。   他还是挺有分享精神的。   “现在别吃了,都刚吃饱,留着晚上回来再吃,”沈宏博叮嘱一句,一巴掌拍在沈云晋屁一股上:“去放到房间里,被我看见现在吃就扒了你的皮!”   沈云晋这么个大男人,被别人打了那个部位多少有点儿不自在,对着被拍的地方揉了两下,才推着顾东源一起朝房间走去。   顾东源抱着那盒午餐肉一直沉默着,沈云晋也只当他是在爸爸面前害羞,丝毫没有在意,到了房间,把午餐肉放在桌子上,口水滴答滴答地叹了口气:“唉,早知道就不吃那么饱了。”   苏春华做的红烧肉他这些年来倒没少吃,可是午餐肉真的已经阔别太久了。   要不是真的太撑,他肯定控制不住自己的食欲。   下午要两点半才上课,现在还不到一点,沈云晋当然不会跟赵文彬似的去那么早,对着午餐肉长吁短叹了两句之后,就翻身懒洋洋地躺到了床上。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顾东源竟然还捧着那盒午餐肉罐头愣愣地站在桌子前头。   “哥,你愣什么呢?”为了彻底打消顾东源脑子里关于“娃娃亲”这回事的念头,沈云晋决定干脆以后就吃亏点儿哥不离口。   反正他现在确实是个嫩嫩的小正太。   顾东源听见他的声音,扭过头来,脸上似乎带上了些不好意思:“我想把我的给奶奶送去,行吗?”   按照顾东源的风格,要做什么哪里需要询问别人的意见。只是现在沈云晋在他心里的地位有点儿说不上来的特殊,再加上这罐头是沈云晋他爸刚刚给他们的,他会觉得不好意思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沈云晋却因为他的反应小小吃惊了下,这种吃惊一时不察就从他的脸上流露了出来。   顾东源看见他的表情,脸上的不自在更加明显,声音连带地也小了许多:“奶奶没吃过,我想让她尝尝。”   其实上一世,顾东源对顾老太太也说不上不孝顺。   虽然他活着的二十年让老太太操碎了心,但是却也从来没有跟老太太红过脸。   在外面惹多大的祸他都不会怕,沈云晋却亲眼看见过他在气得呜呜直哭的老太太面前硬生生跪了两三个小时。   但是沈云晋对于他孝顺的印象也仅限于此,一边惹老太太生气一边低头认错,至于实际行动,这却是他第一回瞧见。   顾东源说奶奶没吃过,其实,他又哪里有机会吃什么肉罐头呢。   就算沈云晋潜意识里认定以后的顾东源毕竟会在他的谆谆教诲下成长为一个善良上进孝顺负责的好青年,却也没想过他会在这么小的时候就已经把奶奶的位置摆在了自己前面。   所以,沈云晋这回真是被他的举动惊住了,连回答都磕磕巴巴的:“当、当然可以。”   说完,沈云晋又瞬间后悔起来,开口叫住准备抱着罐头往外走的顾东源:“哎,算了,放里面好了,这两罐晚上一起拿出去,加个菜,大家都尝尝。”   连顾东源这个纯正的小孩都知道拿到好吃的要给奶奶尝一尝,而他这个冒牌货却完全没想到爸妈。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小时候买的那些午餐肉罐头,爸妈还真是没舍得吃过几回,全都被他一个人塞到了肚子里。   这么想想,沈云晋竟然不由得生出一种“珠玉在侧,觉我形秽”的感觉。   看来顾东源真的是个好胚子,只是因为外在的环境而渐渐走上了弯路。   这么想着沈云晋的心里也忍不住畅快了一些,对自己的改造计划更是充满了信心。   顾东源听见他这么说,听话地点了点头,拿着罐头走到桌边,跟沈云晋的那罐放在了一起。   沈云晋这边胡思乱想着,也没空理会他,结果没多大会儿,他竟然又举着那枚银白色的戒指趴到了床边,伸手在沈云晋的鼻头上点了下:“哎,云晋。”   沈云晋扭脸看见他手里的戒指,头皮顿时一阵发麻:“哥,怎么又把这个拿出来了?”   顾东源爬到床上来,跟他贴在一起,声音压低了许多:“我想了想,还是想让你带着。”   果然是这么回事……沈云晋嘴角抽搐了下,尽量让自己委婉地开口:“哥,我不是说了吗?这是你爸妈留给你的,你应该好好保管。”   顾东源听见他的拒绝,脸色立刻有些低沉,抿了下嘴唇,什么都没说就拿起他的手往他的大拇指上戴了起来。   可惜沈云晋的手实在太小,即使大拇指也没办法戴上那么大一枚指环,顾东源来回套了两下,看见那空落落的样子忍不住满脸挫败。   而沈云晋看着他认真的表情,一时没忍住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顾东源再怎么说也是个烈性子,这一会儿没伸爪不代表就从良了,听见沈云晋的笑声,他凶狠的目光顿时瞪了过来。   沈云晋虽然早已经对他的凶狠免疫,可是面对着他这么认真的瞪视,还是很给面子地收了笑容:“好了好了,别戴了,我帮你收着总行了吧?”   沈云晋伸手把那枚银戒拿了过去,说实话,这枚戒指他实在太过熟悉,因为重生之前,这枚戒指一直在他的脖子上挂了十几年。   这十几年里,他每天都会不自觉地顺着脖子上的黑绳摸下去,对着那枚戒指轻轻地摩挲一阵。   原本还有些棱角的地方也在这十几年里被他摩挲得光滑了许多。   现在,沈云晋摸着戒指上依旧崭新的棱角,恍惚间似乎又对上昏暗的监狱里顾东源那双认真深沉的眼。   沈云晋连忙摇了摇头,把脑海中的影像压下去,攥着戒指的手却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顾东源趴在他身边,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我想看你戴上。”   沈云晋无奈地跟他对视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在他的固执中败下阵来:“哥,我真是服了你了,有没有结实点儿的绳子,去给我找一截儿来!”   ☆、听话   顾东源听见他这么说,顿时来了精神,放开他的手就爬下了床,在桌子上的抽屉里翻找了半天,最后拿着一团纯黑的毛线团屁颠屁颠地递到了沈云晋面前。   甚至还细心地把剪刀一起拿了过来。   沈云晋看着那团毛线,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   他的审美真的不允许自己在脖子里系一圈黑毛线满世界转悠。   但是现在,顾东源小朋友期待的眼神显然打败了他那所谓的审美,占了上风。   沈云晋无奈地剪下一截儿黑线,把戒指穿进去,又尽量打了个稍微美观一些的结,才在顾东源的注视下套在了脖子上。   虽然戴得时候极不情愿,但是不得不说,他真的早已经习惯了脖子里吊着这枚戒指的感觉。   刚刚带上去,他的手指就忍不住习惯性地顺着毛线一路摩挲到了指环,虽然毛线跟原来那截儿装饰性黑绳的质感不同,戒指也回到了最初棱角分明的样子,他却没来由得因为它们的存在感到一阵安心。   看来习惯这种东西还真的有些可怕。   沈云晋苦笑一声,摩挲着戒指重新躺回床上,对着顾东源说了句:“你既然非让我带着,等我带上瘾了,可就再也不还你了。”   顾东源把剪刀跟线团扔到桌子上,喜滋滋地爬上来,也伸过手去,在那截儿露出来的毛线上头来回摸索着:“我不会让你还的……你想带一辈子都行。”   “一辈子……”听见顾东源这么说,沈云晋忍不住开口把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   一辈子对上一世的顾东源来说何其奢侈,可是这一回沈云晋却真的希望可以看着顾东源好好活上一辈子,活到头发花白,活到皱纹满脸,活到想吃个苹果都得让小辈给捣成苹果泥才咽得下去……   只要想到这个可能,沈云晋的心底就涌上一股说不出来的满足感。   顾东源看着他满脸憧憬的样子,忍不住探过手来又捏了捏他的脸:“想什么呢?”   沈云晋被他捏得回过神来,干脆趁机报复性地伸过双手去捧着他的脸来回搓了起来:“我在想你这张脸变成老头子得什么样!”   顾东源的脸在他的动作下眼睛鼻子都皱了起来,沈云晋看着,又不由得嘿嘿笑了起来。   顾东源被他逗得玩兴大起,翻身把他压在身子下面,双手也捧着他的脸来回揉搓了起来,边搓还不忘边回敬他一句:“你变成老头子什么样我就什么样。”   顾东源这么大一块压在沈云晋身上,导致沈云晋的战斗力直线下降,不消一会儿就从互搓变成了顾东源单方面的占便宜。   一直到沈云晋没骨气地投降,顾东源才意犹未尽地翻身从他身上下来,不过手却顺着脸颊慢慢地滑到了他的脖子上,又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那枚银戒。   自己的脸被搓得热乎乎的,反观对方却一点儿不对劲都没有,沈云晋顿时有些不服气,啪地一下把他的手打开:“摸什么摸,这么舍不得干嘛不自己带着?”   顾东源这小暴脾气差点儿被他这一巴掌打得烧起来,不过,火苗刚刚点到一半,顾东源扭头看到沈云晋那被自己揉搓得红通通的脸颊,心头的火气顿时又原路返了回去,不但没发火,竟然还大度地笑了笑,凑上来对着他红通通的脸吹了口气:“疼不疼?我给你吹吹。”   顾东源温热的气息打在沈云晋脸上,让他顿时觉得不自在起来。   要不是顾东源现在确确实实只是个十一岁大的小屁孩,他真得忍不住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想要故意占他便宜。   但是想到顾东源的年龄,沈云晋又因为自己的小题大做感到一阵尴尬,赶忙掩饰似的清了清嗓子,挥手把顾东源的脸推到一边:“靠这么近你热不热?远点儿!”   可是没想到,他这句话算是惹到顾大少爷了。   顾东源非但没有识相地滚到一边,反而气哼哼地扑上来,双手双腿都紧紧地巴在了他身上:“老子一点儿都不热!”   得,还把他这自称一起给召唤了出来。   沈云晋是伸手揉揉猛跳的额头,都悲催地发现胳膊也被顾东源禁锢着,额头不由得跳得更厉害起来。   顾东源还占了多大理似的,满脸的不忿。   沈云晋现在多少也摸准了些顾东源的脾性,这小子就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所以为了大局着想,沈云晋再一次对着眼前这个小屁孩示起弱来:“哥,你抱得太紧了,勒得我胳膊疼。”   沈云晋声音一轻下来,很自然地就带了几分软软糯糯的味道,让人听上去心肝都得颤上两颤。   这大概就是年龄赋予人的天生优势。   顾东源一听见他撒娇,脸上的愤懑瞬间消了大半,就连抱着他的力道也放松了不少,可是嘴却还是有那么点儿硬:“谁让你不听话。”   沈云晋嘴角抽了抽,好吧,以他现在的条件来说,理论上似乎是应该听顾东源这个“哥哥”的话。   顾东源的力道一松下来,沈云晋就变得舒服多了,他干脆还得寸进尺地把顾东源的一只胳膊拉到了脖子下面,让自己舒舒服服的枕着,才委婉地对这位“哥哥”实施起了教育:“哥,我妈说老子这种词小孩子不能说,以后你也别说了行不行?”   顾东源又何尝不知道这词儿不适合小孩子,最初特意从别人嘴里学过来,也不过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强大一些而已。   小孩子眼中的强大似乎有时候跟粗俗也脱不了干系。   这会儿被沈云晋直说了出来,顾东源脸上也有点火辣辣的,可是嘴里却仍旧一副满不在乎的口气:“什么小孩子大孩子,你事儿真多。”   沈云晋看直说没用,顿时可怜巴巴地对着他红起了眼眶:“可是我妈不让我跟这样的小孩玩,我想跟你一起玩,你以后别说了行不行?”   说实话,沈云晋现在也有些佩服自己的功力,眼里的泪竟然说来就来。   他都不知道自己小时候原来这么具备演员的天分。   果然,顾东源一看见他的眼泪顿时就惊慌起来,一边揉着他的眼睛一边忙不迭地答应:“我不说就是了,你哭什么?别哭……”   沈云晋看见他这反应,一时玩心大起,刚要展开功力试试看自己能平白无故地哭成什么模样,他们的房间门就叩叩叩地响了起来。   一起响起来的,还有沈宏博浑厚的声音:“云晋,东源,我正好上街买点儿东西,顺便送你们去上学,快点儿出来。”   ☆、调戏   沈云晋本来就只是在装哭而已,在顾东源这小屁孩跟前耍耍赖也就算了,怎么好意思再让别人看见。   所以,一听见老爸的声音,他就赶紧擦掉了沁出的那两三滴泪,对着门外扬声应道:“好,马上就来。”   喊完又紧张地坐起来,对着顾东源问:“我眼红不红。”   顾东源哪里知道他心里那乱七八糟的想法,只是老实地对着他点了点头:“有一点,一点点。”   沈云晋皮肤白,眼眶会红也是理所当然的。   听见顾东源的话,沈云晋骨碌一下从床上爬下来,趿拉上鞋子走到梳妆台的那面大镜子跟前自己地照了照。   好在他刚刚也没流几滴泪,眼眶虽然有点儿泛红却也能糊弄过去。   沈云晋不由得有些微微地庆幸。   如果爸爸再来玩叫一会儿,估计他已经对这顾东源哭得涕泪齐流了,到时候真是连神仙都救不了他。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他就是很典型的例子。   “你们两个快点儿!”沈宏博的声音又从院子里传过来。   “好,马上!”沈云晋连忙又扭着脖子应了一声,顾东源也在他照镜子的这段时间从床上窜了下来,跟他一起急匆匆的出了门。   沈宏博已经坐在摩托车上等着,看见他们就伸手按了按喇叭:“快点,不然不等你们了啊!自己走路去!”   沈云晋可没兴趣自己走上二三十分钟的路去上学,二话不说就冲到爸爸身边爬到了后座上。   顾东源有了一回经验,也没再发愣,爬上去的动作比沈云晋利索了许多,一坐稳,就伸手抱住了沈云晋的腰,还毫不客气地把手伸进了他裤子上的俩口袋里。   顾东源的温热的手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跟他的大腿紧紧贴在了一起,沈云晋顿时觉得有些痒,下意识地也跟着把手伸了进去,想把顾东源的手掌给抽出来,结果沈宏博竟然在这时候发动了摩托车,沈云晋只觉得身体猛地往后一仰,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顾东源的手背。   顾东源也赶忙把他紧抱在怀里,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沉声开口:“别害怕,我在呢。”   顾东源害怕坐在摩托车上声音会像放学回来的时候一样被风吹散,所以嘴唇特意跟他的耳朵贴得极近,温热的气息都随着那句话喷在了沈云晋的耳畔。   但是沈云晋却已经无暇顾及这些细节,他的耳边只是一直回荡着顾东源刚刚的那句话。   “别害怕,我在呢……”   那一次顾东源抱着他承受身后几个人的拳打脚踢的时候,也是在他耳边说了同样的话。   这么多年,沈云晋一直以为那时候的情景都已经被他刻意忘记,但是直到刚刚这句相同的话再次从顾东源口中说出来,他才惊觉原来当年的那些细节自己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记得自己看到沈云晋破门而入时候阳光打在他身上的样子,记得他拥着自己时怀抱的温度……甚至也记得刀子捅进那个人身上时顾东源脸上狠戾的表情。   而那狠戾,仅仅是因为那个人拿着刀子朝着沈云晋刺了过去……   那时的记忆突然像洪水一般涌入沈云晋的脑海,他承受不住地紧闭着双眼,在顾东源身上靠着,双手也一直插在裤兜里跟顾东源的紧紧交叉在一起。   现在的他太需要一个依靠,来证明自己已经脱离了当初的那个噩梦。   因为跟他紧紧贴着,顾东源当然察觉到了他的紧张,忍不住捏了捏他的掌心,在他耳边轻声问:“云晋,你怎么了?”   顾东源还带着些童稚的声音成功地把顾东源从刚刚的失神中拉了回来。   他深深吐了口气,回头对着顾东源笑了笑:“没事儿,这么躺着舒服。”   顾东源却也不怀疑他的谎话,反而笑着在他的肩膀上又蹭了蹭:“那你就躺着吧。”   这么天真幼稚,明明就是一个孩子应该有的模样,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却让沈云晋无端地生出一种安全感。   难道是因为他曾经豁出性命护住了自己吗?   沈云晋心里还有些激荡,身体就更加慵懒,干脆放任自己在他身上继续赖着,一点儿都没有客气的意思。   前面的沈宏博没有察觉到他们的互动,这一路上倒是对那些自己骑车子上学的孩子们多看了好几眼。   摩托车很快就到了学校门口,顾东源先一步从后面爬下来,很自觉地搀着沈云晋的手,半抱着把他扶下了车。   沈宏博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对着旁边一个骑车进了校门的男孩子扬了扬下巴,对着顾东源问道:“东源是不是也会骑车?我看今天来找你那小孩儿还让你骑车载他?”   顾东源被点了名,扭头朝着那小男孩远去的背影看了一眼,点头回答:“嗯,会。”   “那干脆给你们买辆自行车吧,以后厂子里忙了我跟你婶婶估计都没时间送你们上学,你就载云晋一起来学校,怎么样?”顾东源毕竟不是他们家的孩子,所以沈宏博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是带了些征询意见的意思。   但是顾东源的双眼却在那一瞬间亮了起来,只是回答得却跟刚刚一样简单:“好。”   面对沈云晋的家人,他似乎一直有些难以言说的敬畏。   沈云晋在一旁摸了摸鼻子,颇有些不服气。   老爸这可是想把他的身家性命都教给旁边这个小破孩儿,为什么连他的意见都不问一下就擅自做了决定?   不过……顾东源从小到大载了那个赵文彬那么多次,好像还真没出过什么事儿,看来骑车技术还算过关。   这项决议,他就勉强通过好了。   沈云晋在这边脑补得厉害,身边的那两个却一点儿理会他的意思都没有。   沈宏博见顾东源答应了,就对着他点了点头:“那带云晋去教室吧,看着他点儿,不听话就替叔揍他。”   说完,沈宏博一踩油门,摩托车就从他们身边掠了过去。   沈云晋对着他的背影扁了扁嘴,心底的抑郁更深。   老爸有没有搞错?竟然还让顾东源看着他?   真是没地方说理去。   顾东源在一旁看着他脸上精彩的表情,脸上又忍不住浮出一抹笑,伸手在他颊上摩挲了下,才开口道:“我不会揍你的,放心吧。”   沈云晋心底:“……”   为什么他又有种被某人调戏了的错觉?   ☆、亲一下   因为是坐着沈宏博的顺风车来的,所以到教室的时候,离上课时间还有很久,教室里就稀稀拉拉地坐了几个人。   本来顾东源也不是能安静坐下来等着上课的性子,但是这会儿身边有了沈云晋,反而也不想出去了,安安分分地倚着墙,腿还不客气地压在了沈云晋的身上。   他这条大腿对沈云晋来说还真有些分量,不过沈云晋也懒得跟他计较,任他在自己身上搭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晃悠,自己打开抽屉,从里面掏出铅笔盒练习本以及下午上课要用的课本。   小学生放学基本上人人都喜欢背着重重的书包来回走,沈云晋却没这种兴趣,于是就在放学的时候直接把书包塞进了桌斗里。   好在他身边坐了顾东源这个煞神,也没人敢来翻他东西。   顾东源看见他的动作,用脚在他小腿上蹭了蹭:“你这么早把书拿出来干嘛?还好久才上课呢?”   沈云晋刚刚把书拿出来纯粹是闲着无聊,被顾东源一问,却不由自主地想要趁机对他教育一番:“拿出来预习一下,老师讲的时候才好懂一些啊,哥,你要不要一起?”   顾东源果然不出意料地撇了撇嘴,把脸扭到一边:“你想看就自己看,不要拉上我!”   要是被沈云晋一叫就跟他一起开开心心地去预习了,那还是一连留了两级的顾东源吗?   所以,沈云晋也早已经做好了被他毫不留情地拒绝的准备。   不知道是不是怕沈云晋再故技重施,撒娇耍赖地拽着他一起看,顾东源干脆把自己的腿抽了回去,胳膊往桌子上一放,趴下去假寐起来。   “哥,哥!”沈云晋推了推他,顾东源跟没听见似的,雷打不动地继续在课桌上趴着。   沈云晋对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颇为无奈,他明白,要燃起顾东源对学习的兴趣,真的是一个异常浩大的工程。   最主要的是连他自己都不喜欢学习。   可是他却不能真的放任顾东源这么混下去,如果再一次小学毕业就辍学,那他跟上辈子的命运估计也差不了太多。   不过,这件事很显然不能急在这一会儿,还得从长计议。   沈云晋无奈地叹了口气,探过头去在顾东源的耳朵上扭了一下:“好了,别装睡了,不让你预习!”   听见他这么说,顾东源整个人顿时都放松了,头也朝着他的方向抬了起来。   可没想到,沈云晋扭他耳朵的时候把脸靠得太近,他一抬头,沈云晋的嘴唇正好浅浅地碰到了他的耳垂上,然后顺着他抬头的动作一路顺着脸颊滑到唇角。   两个人显然都被这个意外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往后仰去,顾东源更是一把捂住了被沈云晋轻薄得极其彻底的脸,漆黑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沈云晋。   沈云晋虽然刚刚吃了一惊,却也没觉得碰一下有什么关系,现在看着顾东源无比认真的眼神,反而多少产生了那么一点儿不自在。   “你看着我干什么?不就是碰一下吗?”沈云晋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开口。   本来嘛,两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别说在脸上划拉那么一下,就是真嘴对嘴啪叽一口又能代表得了什么?   可谁知道他这么一问,顾东源的眼底竟然溢出一丝笑意,小声地对着他开口说了句:“有点麻。”   沈云晋:“……”   就那么一小下,这位同学的感触倒还挺深。   沈云晋无奈地斜了他一眼,扭身趴到自己桌上。   教室里本来就没几个人,现在也都该干嘛干嘛,根本没有注意角落里他们俩的动静。   这会儿沈云晋趴下,顾东源却又不肯消停了,伸出手指,从背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他的肩膀。   “干嘛?”沈云晋没好气地背对着他问。   顾东源继续戳戳戳:“你扭过头来。”   沈云晋本来不想理会他的骚扰,却又受不了他一直动来动去的手指,最后也只能缴械投降,听话地把脸转了过去,不过还是懒洋洋地在胳膊上趴着。   昨晚他没有睡好,中午也没能如愿以偿地在家里睡个午觉,现在还真觉得有点儿困。   顾东源却依旧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看沈云晋扭过头来,他也趴到桌子上,跟他头对头地紧紧挨着,小声问:“你刚刚那是亲我吧?”   “……”这小孩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沈云晋满脸黑线地纠正他的想法:“那是不小心碰了一下。”   顾东源脸上的笑顿时消失了,脸色也拉了下来:“明明就是亲,嘴巴碰到了就是亲。”   沈云晋知道他脸色一僵臭脾气就该上来了,也懒得跟他争辩,只能敷衍地翻了个白眼:“好好好,你说是就是。”   反正他也不会少一块肉。   可是没想到听见他的话,顾东源的笑容顿时又回到了脸上。   变脸速度还真是堪称一绝。   反正已经认输了,沈云晋想着他也不会再打搅自己,忍不住困倦地闭上了双眼。   可是没想到刚刚闭上眼睛,就觉得眼前的光影一黯,一个湿湿软软的东西就印在了自己的脸上。   这种感觉——   沈云晋下意识地睁开眼睛,正好看见顾东源撤回去的唇,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了起来:“你……你干嘛?”   这小色狼,就算早熟也搞错轻薄对象了吧?   十一岁不应该正是掀小女生裙子,揪小女生辫子的黄金年龄吗?这突然上来对着小男生的脸啃一口算是怎么回事?   可是没想到,顾东源竟然一点儿不好意思的感觉都没有,还理直气壮地直视着他回答:“你刚刚亲我了,我当然得亲回去。”   沈云晋:“……”   都说了他那是不小心碰到的!   而且,到底是谁规定的被亲了就必须亲回来这种事?   这小兔崽子——   好吧,淡定!他不应该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何况被亲一下也不会少一块肉。   短短一瞬间,沈云晋的心底已经千回百转地掠过了几个念头,到最后,却只能选择了无视他的选项。   沈云晋重重地呼了口气,再一次困倦地闭上双眼,不过这回却聪明地把头扭了回去,只留给顾东源一个后脑勺。   没办法,自己旁边坐了个小流氓,他……不得不防!   ☆、榜样   整整一个下午,顾东源同学果然不负众望地又在魂游天外中度过了。   而沈云晋虽然一直都是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讲台,看上去一副好学生的模样,但其实脑子也没往老师讲的内容上使劲儿。   反正这小学三年级的内容也没什么可学的,眼下最重要是的好好想想怎么能让顾东源对上课感那么一点点兴趣。   沈云晋上一世又没结婚,更谈不上有什么教育孩子的经验。   倒是偶尔在杂志上瞄过两眼关于培养小孩学习兴趣的文章,但是那“瞄过两眼”的说法真的很属实,过了这么久,再想让他回想起来瞄过的内容,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苦思冥想了很久,沈云晋也就记起来“积极性”、“好奇心”、“好习惯”几个关键词。   但是这几个词想不想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   因为心里一直琢磨着这回事,沈云晋一个下午都异常安静,下课时间顾东源逗他几次都没有收到什么成效,不免觉得无聊起来。   一直到放学的时候,顾东源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你想什么呢?怎么跟傻了似的。”   沈云晋觉得有时候“×嘴里吐不出象牙”这几个字很适合用来形容顾东源。   他没好气地看了顾东源一眼,小声咕哝:“还不是因为你。”   谁承想顾东源的耳朵那么尖,紧接着就凑过来问:“因为我?我怎么了?那你一下午话也不说就是在想我?”   沈云晋的嘴角又有些抽搐,他这话听上去怎么这么别扭?   顾东源却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反而一脸奇怪地点了点他的额头:“我不是就在你旁边坐着吗?你想的话扭头看看我不就好了?”   这还真是越说越自恋。   沈云晋满脸的黑线,连忙开口截断他的话,抑郁地开口:“我求你别自恋了行吗?”   “自恋?”这时候还不流行这个词,顾东源会听不懂也是理所当然。   沈云晋也懒得跟他解释,拎起书包就率先向教室门口走去。   虽然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但是也得把作业带回去。   今晚就是撒泼打滚也得让他先把作业写完了。   脑海里刚刚闪过这个念头,沈云晋就不由得为自己的没出息默哀了一下。   对付一个小屁孩竟然连撒泼打滚这种招数都想到了,他的智商是不是有点儿问题?   他一走,顾东源也赶紧三两步跟了上来,伸手把他的书包拿了过来,一把甩到肩头背着。   有人甘愿做苦力沈云晋也乐得清闲,只是还是忍不住扭头看了他一眼问:“你的书包呢?”   早在上午刚刚来班里的时候,沈云晋就给他的桌斗做了次大清洁,当然知道里面除了垃圾之外就空空如也。   顾东源一点儿都没有不好意思的模样,想也不想的回答:“懒得带,扔家里了。”   “……”他是不是应该庆幸这位同学没把书包扔在大街上?   说话间,两个人并肩走着出了教学楼门,沈云晋一眼便看见了推着那辆凤凰磨磨蹭蹭不肯往外骑的赵文彬。   赵文彬看见他们,双眼明显亮了一下。   沈云晋扭头看了看顾东源,只见他神色如常,像是根本没有看见赵文彬。   “怎么了?走啊!”顾东源察觉到他的脚步顿了一下,很快就伸出了那只空着的手掌,一把勾住他的手指,然后紧紧地牵住他往前走。   沈云晋当然不会提醒他赵文彬正在犹犹豫豫地推着自行车跟在他们身后,迈步就跟着他往校门口走去。   这回出了校门,外面却没有沈宏博等着。   现在的小孩都没那么娇贵,上学放学自己走路也是常事,想必是家里想着他跟顾东源一起,就没再把接他的事儿放在心上。   刚出了校门没多远,沈云晋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响,赵文彬憨憨的声音也很快从他们身后响了起来:“东源!”   顾东源没有回头,继续牵着沈云晋不紧不慢地走。   但是赵文彬却很快骑着自行车追上他们,然后速度慢了下来,那辆车子顿时歪歪扭扭地在他们身旁晃悠起来。   “东源,没人来接你,你骑车带我走呗?”赵文彬满脸堆着讨好的笑,俩眼都笑得眯成了一道缝。   沈云晋真不明白这么小一个孩子怎么学的这么势利。   现在的民风还是挺淳朴的啊!   他心里默默地吐槽着,没想到的是顾东源竟然对着赵文彬点了点头:“好,你下来。”   赵文彬估计也没想到顾东源能答应得这么双开,那眯出来的两道缝顿时吃惊得张大了一些,紧接着就忙不迭地猛点着头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推着车把送到顾东源手边。   顾东源把车子接过来,书包挂在车把上。   赵文彬回头给了沈云晋一个洋洋得意的笑容,就迫不及待地朝着后座爬去。   沈云晋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一辆自行车炮灰了,顿觉有些风中凌乱,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顾东源就先一步猛地晃了下自行车,扭头向后座的赵文彬看去:“你下去!”   赵文彬紧紧抓着后座,委屈地扁了扁嘴:“我……我只会这么坐车子,不会跳……不是以前都这么坐的吗?”   顾东源双眼朝他一瞪,没有多说一句话,赵文彬就什么也不说了,战战兢兢地从后座爬了下去:“怎么了?东源?”   顾东源没有再理他,反而扭头对着沈云晋笑起来:“云晋,上来,我载你走。”   沈云晋跟赵文彬顿时都在他的厚颜无耻中瞠大了双眼。   赵文彬还支支吾吾地跟他讲起了道理:“他……他上去那我怎么办啊?”   “你走回去!”顾东源白他一眼,显然是懒得跟他多说。   “可是……”   “再废话我揍你啊!”顾东源对他挥了挥拳头,眉目中威胁的意味深重。   赵文彬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下,嘴唇动了动,却再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看向沈云晋的眼里更是盛满了气愤与不甘。   沈云晋当然不会在意他的眼神,只是看着眼前的顾东源,不由得一阵好笑。   这小流氓竟然连抢人家车子这招都做得出来,真不愧是上一代的熊孩子掌门人。   虽然沈云晋不怎么喜欢赵文彬,但是也没兴趣真的把他欺负得太厉害。   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怎么也不好跟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娃娃计较。   “算了,哥,我想走路回去,把车子还他吧。”沈云晋对着顾东源说了句,就先一步朝前走去。   顾东源一把抓住他,毫不在意地开口:“没事儿,他可乐意把车借给咱们了,你问他是不是。赵文彬,借不借?”   说着,他锐利的目光又瞬间朝着赵文彬射了过去。   在一旁依旧满脸委屈的赵文彬连忙点了点头:“借!你们……你们骑走吧。”   那副没出息的样子,还真让沈云晋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但是我真的想走一走,下回再借吧!”沈云晋笑着摇摇头,这回主动上去拉住顾东源的手,“哥,走啦,把车还给人家。”   顾东源看他真是一点儿上车的意愿都没有,也只能不甘不愿地把书包从车把上拎下来,把自行车还了回去。   赵文彬握住车把,不敢再多说一句话,飞身上了车子就用力朝着前方登去。   沈云晋看着他那近似落荒而逃的背影,一时没忍住,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顾东源捏了捏他的手心,语气里还带着些郁卒:“你干嘛不上车?”   沈云晋斜他一眼:“哥,那是人家的东西,你靠暴力抢过来是不对的。”   他刚刚会把车子还回去,不想欺负赵文彬是一回事,最主要的还是想要遏制顾东源这种动不动就抢人东西的坏习惯。   “抢了又不会怎么样。”果然,顾东源一点儿都意识不到自己刚刚的行为有什么问题。   沈云晋神色顿时严肃起来:“不管会不会怎么样,抢别人的东西就是不对!”   刚刚说完,他就蓦地想起了顾东源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连忙又在后面加上一句:“哥,以后你给我做榜样好不好?我们都不抢。”   说完,还忍住恶心对着顾东源甜甜地笑了下。   榜样这种字眼,他记得在小时候是很常见的,不只家长老师常常挂在嘴边,就连那些神气活现的好学生也都是信口拈来。   顾东源刚刚低沉下来的脸色在听见他后面那两句话之后很快又舒展开来,可是嘴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硬:“你事儿真多!”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要不是为了你,老子用得着装得这么恶心?   心里这么想着,沈云晋脸上的笑却一点都没有消散:“那哥你好好学习,在学习上也做我的榜样好不好?”   “……”   这句话,终于成功地让顾东源消停了下来……   ☆、舔一口   两个人手拉着手,这一路差不多走了二十几分钟。   不过都是精力旺盛的小孩子,倒也不会觉得累。   刚回到家,沈云晋就从敞开的院门里看到爸妈正在收拾厂子里的一处水泥台子。   看见这两个小子,沈宏博顿时朝着他们招了招手,朗声喊道:“回来啦,快过来帮帮忙!”   苏春华到底是个女人,心疼孩子,听见他这么说,不由得嗔怪地斜了他一眼:“他们两个小孩子,还刚走了那么远的路,你叫他们干什么?”   说着,又回头朝着沈云晋跟顾东源两个摆了摆手:“你们俩玩去吧,不然就去后院陪陪奶奶。”   若是换了上一世,年幼的沈云晋听见这如同大赦的话,早就要窜个没影儿了。但是现在,他看着满头是汗的爸妈,却不由得感到一阵心疼。   上一世沈云晋一辈子都碌碌无为,害得父母年过半百还得继续为了生活奔波操劳,他每每想起,都感到一阵说不出的苦涩,而这一世,他说什么也不能再让当初的悲剧重演。   这么想着,沈云晋就拉着顾东源朝着爸妈身边奔了过去:“没事,妈,我们不累呢,跟你们一起干吧。”   看见他的反应,就连沈宏博都忍不住吃了一惊,沾满灰的手亲昵地在沈云晋脸上轻扭了一把:“行啊儿子,怎么突然之间变得这么懂事了?”   沈云晋完全不知道自己脸上被老爸抹了一大块灰,还在那儿笑着贫嘴:“你儿子不是一直都这么乖的吗?”   倒是顾东源看见他那张花猫似的脸,忍不住把手抬了起来,在那块灰上蹭了几下。   沈云晋这才知道自己被老爸耍了,顿时满脸郁卒:“老爸你竟然这样对我,我到底是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沈宏博边把手里的一只破箱子搬上小推车边笑得兀自开怀:“还真不是,你是我跟你妈在东北一个垃圾堆上捡的,以后想找家记得往东北走,沿着路带个碗,渴了饿了就在路边敲门要点儿吃的。”   “沈宏博,你到底有没有个正经!”苏春华看他越说越过分,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后背,引得两个小孩都嘿嘿地笑起来。   笑过闹过,沈宏博才开始分配工作,指着水泥地角落地拿一堆砖块对着他们开口:“你们俩今天的任务就是把砖块都码到南边墙角,搬完了给你们买冰棍吃。”   “保证完成任务!”沈云晋把右手横在额前,行了个极不标准的军礼,就拉着顾东源朝着那摞砖块走去。   对厂子里这块水泥地的用处,沈云晋记得还算清楚,平时进的酱菜原料大多数都会在这里放个一两天。   而这次,应该就是要放老爸昨天去看过的春芥蓝。   虽然酱菜厂后来把家里赔得血本无归,但是沈云晋却记得,头一年父母赚得利润还是很不错的,因为他清楚地记得那一年家里用赚得钱添了辆拉货用的小卡车。   只不过,第二年爸爸看这条路子不错,理所当然地想着扩大规模,又在南方请来位酿酱师傅,一下酿了五十几缸酱。   可是没想到,那些酱却因为那师傅处理不当,全都酿成了酸酱,五十几缸一缸能卖钱的都没有。   说也奇怪,打那次起,厂子里的生意就像是中了邪,不只酱没做好,就连原本做得好好的酱菜也突然屡屡变质。   尽管沈宏博为了挽救又是找人学酿酱油又是学酿醋,厂里的生意还是一落千丈。   现在既然酱菜厂都已经开了起来,钱也都投了进去,他当然也不能劝老爸就此收手,而且,就算他劝了,老爸肯定也不会听他一个九岁孩子的。   所以,他也只能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好好想想办法,走一步算一步。   心里胡思乱想着,沈云晋板砖的动作却一点都没有磨蹭,往南面墙角送了几趟后,一时出神,竟然在自己面前整整摞了五块砖。   五块砖如果让三十三岁的沈云晋来搬当然不成问题,问题就在于现在的他外面这副身体也就只有九岁,而且还是文文弱弱的九岁。   沈云晋完全忘记了这个差别,所以下手的时候根本就没怎么施力,所以这一下虽然把砖块都搬离了地面,最上头的两块砖却一时倾斜着往外砸过去,眼看就要砸在他的脚面上。   顾东源刚刚送砖回来,走到他身边,看见这种境况,不假思索地就把手伸了过去,那两块砖被他的手挡了一下,砸下去的角度顿时倾斜了许多,落在了离沈云晋双脚几公分的地方。   但是沈云晋挡过砖块的左手却瞬间红肿了一大块,甚至还擦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嘶——”顾东源不由得痛呼一声,把手缩了回去。   沈云晋这才反应过来,忙把手里剩下的砖块扔到一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往那处明显的红肿看去:“喂,你没事吧?”   砖块落地那么大的动静,一旁的沈宏博跟苏春华当然也听得一清二楚,顿时都放下手中的活计朝他们身边奔了过来。   “怎么回事?东源是不是砸着了?”苏春华满脸的担忧,走过来低头看着顾东源被擦破皮的手。   “是啊,为了给我挡砖头,不然就砸我脚上了。”沈云晋说得满脸内疚。   刚刚他要是没走神,断然不可能一次搬那么多,也就不会连累得顾东源替他受伤。   “没事,不疼,一点儿都不疼。”顾东源把胳膊从沈云晋手里抽出来,藏在背后。   倒是沈宏博的反应完全符合一个大男人应该有的样子,看过顾东源的擦伤,他伸手拍了拍顾东源的脑袋,看上去还真是一点都不担心:“男子汉这点儿小伤算什么,东源好样的。”   苏春华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愤愤地道:“还不是因为你,小孩子家家的让他们搬什么砖?现在好了吧?刚刚那砖真应该砸你手上!”   沈宏博被老婆骂了却也不急不恼,反而心虚地伸手摸了摸鼻子:“男孩子哪有那么娇贵,东源,带着弟弟去买个冰棍吃,这砖等会儿叔叔搬,去吧!”   说着沈宏博从兜里掏出来两毛钱,塞到顾东源手边,顾东源脸涨得通红,把钱往他的方向推回去:“我不要钱。”   沈云晋却一把把那两毛钱夺了过来,伸手拉住他没受伤的那只手:“走啦走啦,我们去吃冰棍。”   “混小子。”沈宏博在后面笑着骂了句。   沈云晋已经拉着顾东源一溜烟儿跑出了院子。   沈云晋要这两毛钱当然不是因为真想吃冰棍,他只是忽然想起了中午时顾东源在校门口看向小摊上时的那种渴望的眼神。   顾东源真的很需要有一个跟他人相差无几的童年。   有零食,有朋友的童年。   牵着他一路跑到爸妈看不到的地方,沈云晋又忍不住绕到另一边,把他那只红肿的手抬起来,颇为心疼地仔细检视了一遍。   说实话,这种伤其实也算不得严重,小孩子玩耍的时候,遇见这种伤大概也是常事。   只不过沈云晋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他刚刚好像是被一个才十一岁大的小孩子保护了。   “你刚刚挡那一下干嘛?”沈云晋想着,就不由得轻声埋怨了这么一句。   顾东源回答得却十分得理所当然:“不挡不就砸到你了吗?”   这小子,还真挺讲义气。   沈云晋呼了就气,不由自主地笑了下:“好吧,那为了感谢你,等下我的冰棍也可以让你舔一口。”   顾东源脸上顿时露出个笑脸,喜滋滋地对着他开口:“那我的也让你舔一口……不,舔好几口。”   “……”那他们这舔来舔去的是要换着吃吗?   沈云晋脑补了下他们两个在那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下的画面,忍不住一阵恶寒。   “算了,等下还是自己吃自己的吧。”   “为什么?你刚刚明明说了让我舔一口的。”   “……”   同学,你可以不要凡事都这么认真吗?   ☆、交易   沈云晋发觉自己真的低估了顾东源的固执。   在他的坚持下,那两根冰棍竟然真的被他们两个你舔我一口我啃你一口的慢慢消灭了。   刚刚吃完冰棍,顾老太太就把晚饭做好了。   沈云晋又钻回房间把桌上那两盒午餐肉罐头贡献了出来。   沈宏博边在盆架子旁洗着手边忍不住满脸惊异地开口:“云晋这小子还真是转了性了。”   顾东源就在一旁站着,沈云晋当然不好意思邀功,老老实实地就把他给供了出来:“是哥要拿出来给奶奶吃的。”   听见他这么说,顾老太太顿时笑得双眼都眯了起来,就算她一句话都没说,沈云晋也知道自己刚刚那句话肯定说得她老人家心里妥帖得很。   苏春华接过沈云晋手中的一盒罐头,伸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你啊,以后得多跟你东源哥学学,也让你妈尝尝被孝顺的滋味。这一盒我去切一切,剩下这盒奖给东源!”   说完,苏春华就拿着午餐肉朝厨房走去。   沈云晋转身看向身旁的顾东源,只见顾东源唇紧紧抿着,脸上又有些泛红,明明是在他家,他却一副束手束脚的客人模样。   沈云晋这才意外地发现,这个一向都横着走路的小霸王在面对他爸妈的时候好像都异常的乖巧。   或许也可以说是紧张?   这个发现让沈云晋很是欣慰,看来自己在教育他的道路上多了两个坚实的后盾!   因为有了那盘午餐肉,这顿晚餐沈云晋吃得十分尽兴,果然还是记忆里多年前的味道,咬一口,那股子肉香顿时溢满了整个口腔。   顾东源显然也很喜欢这种味道,一口接一口吃得尤其欢腾。   虽然捞到个孝顺的名声,但实际上那一大盘子午餐肉大多数还是都进了两个小孩的肚子。   吃过饭,沈云晋就拉着顾东源回了房间,趴在床边那张那桌子上把晚上该做的作业都拿了出来,然后……就有些犯愁。   小学三年级的作业,虽然还是当年的量,但是现在以一个成年人的眼光来看,真的已经显得非常少。   但是就这么点儿作业,他也没自信能在第一天就让顾东源乖乖陪他一起写。   顾东源刚刚吃饱,在房间里有点呆不住,围着沈云晋转悠了一会儿,就抱着一酒盒子四角放到了沈云晋的书本上:“别在这儿发愣了,出去摔四角吧!”   沈云晋哪里有心思跟他摔四角,拿起酒盒子就放到了自己里侧:“哥,你的书包呢?你不说在家里吗?”   顾东源伸手抓了一下,沈云晋赶紧挪了挪把盒子整个都挡住。   顾东源这才郁卒地停下动作,对着房间里的一个大立柜努了努嘴:“就在那里头扔着呢,你找那干嘛?”   沈云晋站起身来,走到立柜旁边,打开柜门。   柜子里面塞着几张厚棉被和顾东源的几件衣服,那只破旧的书包被随意扔在了角落,看来已经被主人遗忘了很久。   沈云晋费力地把手伸进去,把书包从角落地拽出来,打开一看,虽然书包很破旧,但是里面的书还真是本本都是崭新的,一看就连翻都没有翻过。   沈云晋把他的书包也拎过去,放在桌子上,把带着练习题的基础巩固拿出来,随手翻了翻,别说学过的那些课程,就连名字,这位顾同学都懒得往上写。   沈云晋额角跳了跳,无奈地给他找到今天作业布置的地方,摊在桌子上跟他开口:“哥,跟我一起写作业吧。”   顾东源的浓眉顿时皱了起来,嫌弃地看了看那本练习册:“有什么好写的,我从来都没有写过。”   “你就当陪我写嘛。”沈云晋忍不住又对他展开了撒娇攻势。   可惜这次顾东源一点都不为所动:“不写!烦!”   拒绝得还真是干脆利落。   沈云晋也干脆利落地吃了瘪。   “喂,你可是都留了两次级了,下回升四年级的时候你难道还想继续在三年级蹲着?”沈云晋一郁闷,顿时口不择言起来。   顾东源脸色一点没变,嘴上也是满满的毫不在意:“蹲就蹲咯,又不是没蹲过。”   看来这脸皮也早已经练了起来。   沈云晋郁闷地趴在了桌子上,无力地挣扎着:“那你再蹲奶奶肯定要伤心了。”   可惜这句话也照样没说动他,顾东源摆摆手:“反正等再过两年我就出去打工养活我奶奶,蹲几年级都一样,无所谓。”   这种错误的观点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灌输的,小学没毕业就想着出去打工,难道就想这么做一辈子苦力?   沈云晋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最后,不得不使出了杀手锏。   他酝酿了一下,刚感受到眼眶上传来的湿热,就睁大了眼睛,可怜巴巴地朝着顾东源看了过去:“哥,那你蹲三年级了,我怎么办啊?不跟你在一班,我怕别人欺负我。”   那可怜兮兮的小眼神,真是无论谁看见了都得忍不住心疼。   顾东源的脸色果然瞬间变得认真起来,神色里多了一丝少年不应该具备的狠戾:“我看谁敢!”   沈云晋忍不住汗颜了一下,他是想装可怜刺激顾东源学习,可是想刺激的他打人。   于是沈云晋清了清嗓子,再次对着他开了口:“可是我想一直跟你在一个班上学。”   听见他的话,顾东源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能看出来,他的内心现在很是挣扎。   害怕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太轻,沈云晋连忙又眼巴巴地加了一句:“这样吧,你要是以后都跟我一起写作业,我就……我就……”   本来他下意识地想说自己就什么都听他的,可是转念一想,这似乎有碍于对他的改造,于是话说到一半就突然卡了壳。   可是顾东源的双眼却在他卡壳的时候倏地亮了起来。   他探过身来,凑近沈云晋身边,声音低沉:“不然这样吧,你亲我一口,我就跟你一起写作业。”   ☆、喂食   沈云晋差点儿被没自己的口水呛住。   他抽了抽嘴角,忍不住看着顾东源又确认了一次:“你刚刚说什么?”   一定是他听错了吧?说不定重生会留下幻听的后遗症之类的。   可是,顾东源却狠狠地把他的幻想打破了。   “我说,你亲我一口,我就陪你一起写作业。”顾东源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都没有,无比的泰然自若。   如果沈云晋不是亲眼看过他在爸妈面前那副羞涩的模样,真得开始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天生脸皮比别人多长了两层。   沈云晋揉了揉抽疼的额角,声音里带上了些无奈:“我们俩男孩子,有什么好亲的。”   顾东源一点儿都不理会他的理性分析,依旧是满脸的固执:“我说有就是有。”   说着,竟然还恬不知耻地把脸都朝着沈云晋凑了过来,伸出手指头在自己腮帮子上指了指:“在这儿亲。”   竟然还主动给选好了地方。   如果这情景被画成漫画,沈云晋相信自己的脑门上肯定已经竖起了三道黑线。   他抑郁地推开顾东源的脸,义正言辞地拒绝:“不行!”   顾东源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紧紧皱着眉头,重新把脸凑回去,看见他逼近过来的姿态,沈云晋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身子。   看见沈云晋躲避的动作,顾东源眉目间的烦躁更加明显,不由分说地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低下头,吧唧一口亲在了沈云晋脸上。   明明不过是被一个十一岁的小破孩儿给啃了一口,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令人纠结的姿势,沈云晋竟然觉得被他唇触及的地方一麻,整张脸顿时都有些发烫。   不过很快,他就不由得在心底把自己这种没出息的反应狠狠地唾弃了一番。   不就是啃一口吗?别说一口,就是十口二十口三十口又怎么样?又不会生孩子!   而且顾东源亲都已经亲了,他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于是,沈云晋尽力克制住自己往那个麻麻的位置蹭一蹭的冲动,重新把那本基础巩固摊在了顾东源面前:“现在亲完了,可以写了吧?”   顾东源刚刚占了便宜,心底正满足得很,可是听见他的话却还是继续耍起了赖:“刚刚是我亲你,又不是你亲我。”   沈云晋:“……”   如果他能打得过这个小流氓,一定马上就把他就地正法。   顾东源似乎已经觉察沈云晋想让他写作业的迫切,唇边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不亲我可出去玩了,等你写完作业就出来找我。”   说完,他趁着沈云晋不注意猛地往里探了下身子,那盒四角顿时被他重新拿在了手里。   顾东源得意地冲他扬了扬盒子,转身就往门口的方向走。   沈云晋知道,等他走出这个房门,估计再想把他叫回来学习就更难了。   “等等!”   顾东源停下来,转过头看着他,脸上还带着那抹讨人厌的笑。   年纪这么小就懂得威胁同伴,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小流氓。   沈云晋一边腹诽着,一边不甘不愿地从座位上滑了下去,磨磨蹭蹭地走到顾东源身边,抬头往他脸上凑去。   但脚尖刚踮起来,他就不由得因为这偶像剧即视感强烈的姿势恶寒了一把,重新把脚放了下去,郁卒地对着顾东源招了招手:“脸过来一点。”   顾东源早在看见他从桌边过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就已经加深了许多,听见他这么要求,二话不说就侧着把脸凑了上去。   沈云晋克制着往那张脸上拍一爪子的冲动,在心底不停地催眠自己:在只是小孩子之间很正常的交流!正常交流!   这么反复默念了好几遍,沈云晋才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轻轻地往顾东源脸上印了一口。   虽然心里一直觉得别扭,但等真的亲上去沈云晋才发现,顾东源的脸虽然看上去棱角分明,早已经退去了他脸上的这种婴儿肥,但是亲上去的感觉竟然软软暖暖的蛮不错。   当然他现在也没心思细细品味这个小流氓的口感,刚刚从小流氓脸上离开,他就皱着眉头抑郁地开口:“现在可以写了吧。”   小流氓点点头,这次丝毫没有刁难,就伸手牵住他一起朝着桌旁走去,边走还不忘边对他说了句:“以后你每天亲,我每天都可以写。”   沈云晋:“……”   他突然想起了以前班主任常常对那些不完成作业的孩子怒吼的一句话:“你以为你这是为了我写的吗?!”   现在他算是真的理解了各位班主任同志的悲愤心情。   虽然顾东源安分地跟他在桌前坐了下来,但是沈云晋却很快又陷入了另一个困境。   看顾东源的状态也知道,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听过课,三年级的课程虽然简单,但是对一个已经两年多完全没碰过学习内容的孩子来说,练习册上出的题目估计跟无字天书也差不了多少。   为了照顾他,顾东源先拿出来的就是不怎么需要费脑子的语文作业,但是就连最前面关于默写生字的题目他都写不出来。   沈云晋无奈地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教他读,尽管顾东源脑瓜灵活,认真学下来没多久就把几个生字都记了下来,但是沈云晋明白,这些不过是暂时记忆,顾东源这么久没学过习,想要重新捡起来肯定比别的孩子难了许多。   前面的生字还好说,可以现学现卖,但是后面的组词组句阅读却真的让沈云晋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这么久没学习,顾东源连以前学过的那些也差不多全都还给了老师。看来要想让他赶上进度,光是补习就是一项无比浩大的工程。   到最后,按着顾东源半抄半蒙的把两门功课全都写完,沈云晋才看见墙上挂着的那块表上的时针都已经指到了十点以后。   幸亏顾老太太向来都睡得早,要是在家,估计他早就被爸妈催着滚上床了。   沈云晋重重地呼了口气,看来他得快点给顾东源制定一个学习计划,让他把三年级之前的课程也都补上来。   顾东源的脑瓜倒也聪明,只是希望他不要学个两天就撂挑子不干。   沈云晋动手把两人的书包都收拾好,板板整整地摆在桌子上,才抬起头来对着顾东源开口;“去洗漱吧。”   顾东源对他点点头,但是俩人还没出去,就听见顾东源的肚子咕噜响了一声。   沈云晋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他,顾东源撇撇嘴,伸手揉了揉肚子:“熬太晚了,有点饿。”   现在又没有什么游戏娱乐项目,人们的休息时间普遍都早,尤其是小孩子,通常七八点钟就已经睡熟了,今天他们能熬到现在还真是意外中的意外,会觉得饿似乎也是理所当然。   沈云晋听见他这么说,顿时也觉得肚子空空的,晚饭时吃过的东西都好像都已经消化完了。   桌子上还放着那盒苏春华特意给他们省下来的午餐肉罐头,沈云晋探过身去拿起来,伸手把上面的那层盖子别下来,一阵令人垂涎的肉香顿时在他们之间弥漫起来。   在饿肚子的时候,这种香味绝对是最具有杀伤力的武器。   顾东源不由得靠近那只罐头,用力地吸了两下鼻子,鼻翼都忽闪忽闪的。   为了怕附近的野猫老鼠之类的溜进厨房,一到晚上,顾老太太都会把厨房锁死,所以他们这会儿是没办法进去把午餐肉切片装盘了。   “出去洗洗手。”沈云晋把敞开盖子的盒子重新放回桌子上,就跟顾东源一起出去把手洗了个干干净净,回来之后,才费力地把整块午餐肉都从盒子里磕了出来。   这午餐肉又粗又结实,沈云晋也懒得再费力掰,直接在上面啃了一口,然后把另一边递到顾东源嘴边:“就这么吃吧。”   顾东源当然也没什么讲究,甚至也没有特意换边,直接就握着沈云晋的手,在他咬过的地方啃了一大口。   两个人就这样站在桌边,你一口我一口地把整块午餐肉吞进了肚子。   吃得手上剩下最后一小口,沈云晋终于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这种深夜窝在房间里偷偷吃零食的感觉还真是让他觉得怀旧无比。   他把最后一口举起来,递到顾东源嘴边:“给,吃完还要去洗手。”   可是没想到顾东源竟然把他的手重新推回了他跟前:“你吃。”   没想到这小子还挺讲义气。   沈云晋不由得失笑了下,反正刚刚他们都已经吃了不少,所以他也没再推来推去,直接把那口肉塞到了自己嘴里。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在他把那口肉吃掉之后,顾东源竟然抓着他的手,探过头来无比认真地在他那两根捏过肉的手指上轻轻吮吸了下。   一阵酥麻从他的指尖传过来,让沈云晋整个人都不由得一震。   但是顾东源的表情却依旧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看上去没有一点不自在。   好吧,吃过东西吮手指这种事他也不是没干过,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可是他吸的都是自己的手指好吗摔!   这位顾同学你以后能不能稍微讲点儿卫生?!   ☆、补眠   顾东源既然把之前的知识都忘了个差不多,当务之急,还是把以前的课程都给他补回来。   沈云晋的旧课本在搬家的时候就直接被苏春华卖给了收废品的,当然无处可找,所幸顾东源虽然不学习,却也对破坏课本没产生过什么兴趣,他的书倒是全都一本本的找了出来。   爸妈跟顾老太太看他把以前的课本都翻腾了出来,还说要给顾东源补课,不由得都有些失笑。   沈云晋虽然学习挺好,但是在他们眼里终究也只是个小孩子。   一个九岁的小孩要给一个十一岁的小孩补课,这一听上去就像是在说笑的,他们哪里肯相信他能真的把顾东源的学习给搞上去。   不过看他已经把旧课本都翻腾了出来,苏春华干脆打算亲自上阵,给顾东源好好补一补。   顾东源每次在苏春华和沈宏博面前都会微红着脸异常乖巧,如果真的让苏春华给他补习,那肯定能够事半功倍——起码这小子在苏春华面前不敢太过明目张胆的不认真。   但是现在厂子里的场地都已经收拾停当,沈云晋记得,再过不了几天春芥蓝就要运了回来,到时候苏春华肯定忙得脚不沾地,哪里有时间再给这个小流氓补习。   与其到时再从头调一教,倒不如现在就先让他自己着手。   一年级的那些拼音字母简单算术这种最基础的东西顾东源倒都还记得,补习的重点其实就是二年级的课程,为了早些让顾东源跟上进度,沈云晋连“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这种念头都冒了出来,其决心真是可见一斑。   不过,再深沉的决心在小流氓面前也有受挫的时候。   沈云晋第一天把一年级的课本都瘫在了桌子上,准备给他粗略地过上个一遍。   顾东源倒也显得非常兴奋,屁颠屁颠地就坐到了他身边。   只不过坐在他身边的下一个动作就是更加兴奋地把脸凑了过来。   沈云晋再次满脸黑线地看着他这个动作,这回真想一巴掌把他的熊脸推回去。   可惜这种想法只能在他的脑海里转悠转悠,现实情况是,沈同学最终还是咬牙切齿地趴到他脸上轻轻蹭了一下。   不过即使这样顾东源也已经很满足,满脸笑意地托着腮看向面前摊开的课本:“今天写什么,你说吧。”   这副喜滋滋乐悠悠的模样,哪里像是平时对学习避之唯恐不及的顾东源。   沈云晋看见这种效果,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吃了亏还是占了便宜,但是亲都亲了,也只能趁机好好地往他脑子里多塞一些东西。   两人现在毕竟是补习,不能再向当初老师讲新课那样慢条斯理的讲,沈云晋计划好了每天下午放学做完作业也只给他补上两个小时,而这两个小时里,顾东源要记下生字,读通课文,甚至有的片段还得背下来,而且数学学的什么量词单位,九九乘法表之类的也全是死记硬背的东西,按理说无论怎么算,这两个小时似乎都不太够用。   可是沈云晋试了几天,却发现教得也不算太费力。   顾东源脑袋瓜聪明,再加上二年级的课程其实他在爸妈去世之前也学过,所以沈云晋会教得轻松一点似乎也是理所当然。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顾东源每天都很给面子的认真听他教。   虽然沈云晋偶尔会产生一种“他之所以会愿意学习其实只是为了每天亲一下”的错觉。   不过应该也只是错觉吧……他又不是什么香香软软的小姑娘,真搞不清楚被他亲一口到底有什么好。   反正顾东源上辈子就以欺负他为乐,说不定现在也只是看着他挣扎着亲上去的表情很有趣……吧?   不管怎么说,在沈云晋牺牲了色相(?)之后,顾东源同学的学习进程进展得也颇为顺利,既然目的达到了,每天啃他一口对沈云晋来说还真算不上什么大事儿。   这样每天白天上课晚上补习的生活沈云晋竟然反常地一点儿都没觉得无聊,甚至还觉得这种日子过得满充实。   就这样,沈云晋很快就迎来了重生后的第一个周末。   本来还想着终于能脱离上课时间好好睡个懒觉,可惜早上天才刚蒙蒙亮,正安静拥在一起睡觉的两个小孩就被沈宏博的大嗓门喊醒了。   “东源,云晋,快起床!”   沈云晋跟顾东源被他的声音惊醒,可是也都懒洋洋地不想起来,顾东源更是在睁眼之后就把自己的脑袋埋在了沈云晋的颈窝,双手双脚也都巴在他身上,就再次闭上了双眼。   这么几天,顾东源只要醒来都会做这么一套固定动作,沈云晋早就已经习惯,所以也就任他抱着,甚至还习惯性地调整了下姿势,让自己也能在顾东源的钳制下舒服一些,做这些动作的时候,沈云晋连眼睛都没有睁开过。   很明显,他们还想再尽情地睡一会儿。   但是沈宏博却没有大发慈悲地让他们实现这个愿望,不出半分钟,就已经咣咣地在卧室门上砸了起来:“起床了起床了!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   顾东源被这聒噪的声音吵得在他身上巴得更紧,反而让沈云晋清醒了那么一点点。   但是有懒觉可睡,沈云晋就一点儿都不想起来,所以也只是扬声对着门口喊了一句:“爸,今天周末!不用上学!”   沈宏博却没有如他所愿就此消失,反而很快就又对着他们喊了起来:“我知道,趁早上有时间,带你们去买自行车,去不去?不去就算了啊!”   听见沈宏博的话,沈云晋没什么反应,倒是顾东源仿佛瞌睡虫一下跑光了似的,一骨碌就从他身上爬了起来,焦急地推了他两把:“你爸要带咱们去买自行车,快起床!”   沈云晋虽然对自行车这种东西早已经没有了好奇跟兴奋,不过,想想自己这几天走路上学放学的艰辛历程,还是忍不住对着爸爸回应道:“知道了,马上起来。”   小孩子精力旺盛,一旦决定要起床,意识也就立刻清明了起来。   沈云晋在顾东源的催促下,穿衣服的动作都比以往加快了一些。   清晨的空气里还带着一丝凉意,沈云晋跟顾东源都被苏春华裹上了一层厚厚的外套,才被准许跟着沈宏博一起出门。   坐在那辆摩托车的后座,一倚到顾东源的身上,早起的后遗症就冒了出来,沈云晋的意识又有些昏沉。   顾东源敞开自己的外套,裹住沈云晋半个身子,从背后牢牢地环抱着他,才垂下头在他耳边低语:“困的话就睡觉吧,我抱着你。”   虽然平时常常被顾东源幼稚的霸道气得不行,但每到这种时候,沈云晋又会忍不住因为顾东源温热的怀抱产生一种对同伴的依赖。   身后这个人的怀抱总是给他一种无法忽视的安全感。   “嗯,累的话就把我叫起来。”虽然沈云晋这么跟顾东源说着,但是却也明白顾东源根本就不会叫他。   于是,他就这么可耻地把头枕在顾东源的肩头补起眠来。   其实沈云晋的本意也就只是想假寐着休息一下,谁承想自己竟然会在这不过二十分钟路程的路上被颠簸得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沈云晋就感到顾东源在自己身上推了两把:“云晋,到车市了,快醒醒!”   ☆、怎么还咬人!   从摩托车上下来,猛地没了顾东源那件外套跟怀抱的遮挡,沈云晋不由得被堤坝上穿树而过的冷风吹得浑身激灵了下。   这一个激灵沈宏博没有注意,但是一直站在他身边的顾东源却看到了。   顾东源很快就把手凑过来把他的手握在掌心,小声地问:“很冷吗?”   两人刚刚在摩托车上一直相依相偎的,所以小手都不怎么凉。   虽然只是感觉到顾东源一个手心的温度,沈云晋还是瞬间就觉得冷风带来的寒气消失了很多。   “没事,不冷,”沈云晋冲他摇摇头,就顺势扯着他往一个自行车摊子跑了过去,“走,过去看看车子。”   沈宏博带他们来的是当年在大堰上每天都会有的小早市。   既然说是早市,自然是只有早上到上午这段时间才有。   堤坝上的柏油路刚刚修好没多久,路两旁规规矩矩地摆着一溜儿的摊子,其中就是花鸟跟自行车最多,偶尔还会有人搬着一箱子土狗过来,边蹲在一旁抽烟聊天边顺便看能不能把家里的狗崽子卖出去。   以往的沈云晋对这些从来都没有什么感觉,但是现在看着摊子后面各个老板都悠悠闲闲的样子,才发觉当年的生活节奏原来这么慢。   慢得让人舒服。   既然就卖这一上午,所以每个摊子摆得都不大,几乎每家卖自行车的都是跟前停着四五辆,其中还有一半是二手的,新旧不一。   沈云晋对于自行车的新旧倒没有什么追求,反正骑着轻快,坐着舒服就够了。   说到舒服,沈云晋不由得想起,上一世似乎老爸也是因为马上要忙起来,就带着他在这个早市买了辆自行车。   自行车就是二手的,前面没有横梁,粉粉嫩嫩的天蓝色。   现在跟后来不一样,这种没有横梁的自行车还不怎么普及,甚至还因为小巧轻便被赋予了个名字,叫女式自行车。   当初沈云晋因为个子小,沈宏博非给他买这么一辆“女式”的,甚至颜色还那么粉嫩,沈云晋其实根本就不怎么乐意。   对了!他还记得当初每次骑着那辆自行车上学放学,顾东源都会骑着那辆凤凰载着赵文彬追上他,然后就开始吹着口哨笑他娘娘腔。   因为这个,沈云晋回家还跟爸妈闹了很长时间的脾气,非要爸妈给他把自行车换成那种黑色带横梁的。   当然沈宏博跟苏春华根本不会理会他的闹腾,沈云晋抗争来抗争去,最后还是只能骑着那一辆在学校跟家之间来来去去。   不过那辆车竟然也就那么一直跟着他直到初中毕业。   想到顾东源以往对自己的恶劣态度,沈云晋眼珠子忍不住骨碌骨碌地转了几圈,在众多车市之间搜寻起来。   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沈云晋也忘记了老爸到底是不是今天带他来的早市,更不记得那辆自行车到底是在哪个摊子上买的。   不过,就算是找不到那一辆,他也会好好帮顾东源挑上一辆同样小巧漂亮的“女式”自行车。   什么叫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这就是很好的例子。   至于被报仇的对象还是不是当年那个对着他使坏的顾东源,显然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沈宏博把摩托车停在路边,也追在他们身后走了过来。   沈云晋也顾不得等他,目光在各个摊子之间逡巡着,往前走了好大一段,在看到某个摊子前那个天蓝色的影子时脸色不由得一亮。   那辆伴随了他好几年的车子竟然还真的被他给找到了。   沈云晋拉着顾东源的手,三两步跑到那摊子旁边,那辆自行车也更清晰地映在了他的瞳孔。   自行车还很新,跟他最后记忆里那个旧得不得不被抛弃的破车有很大的不同,但是相同的颜色跟花纹还是让沈云晋一眼就认出了它。   “爸,就要这辆吧!”沈云晋转头对着在他们身后远远跟着的沈宏博开口喊道。   沈宏博还没走过来,顾东源就率先嫌弃地皱起了眉头:“这个是女的骑的,我可是男人。”   这么个小不点就已经学会了自称男人。   沈宏博正好走过来,听见顾东源的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伸手在他脑袋上拍了拍:“就你还男人?顶多算是个小男孩!我看这一辆也挺好,小孩子骑着稳当,不然给你个带梁的,后面还坐着云晋,遇见个什么车你想下来都来不及。”   那卖车的一看来了买卖,自然也就随着沈宏博一起点头:“是啊,小孩子要骑还是得骑小车,再说了,大哥你看,这蓝色多大气,又不是红的,蓝色不就是男孩子用的颜色吗?家里给小男孩买都是买这样式儿的。”   其实现在哪里有多少家会专门给个十岁大的孩子买辆自行车骑着上学,这人之所以会这么说,也不过是想早早地开了张而已。   当初沈云晋似乎也就是被这老板跟老爸一唱一和地忽悠了过去。   顾东源却显然没有他那么好糊弄,只是当着沈宏博的面,他又不好意思说什么,只能用力晃了晃沈云晋的胳膊,对着他小声开口:“这车子就是女的骑的,对吧?咱们得换一个。”   顾东源还很聪明地说了句咱们,颇有些跟沈云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意思。   但是沈云晋可不吃他这一套,先不说他已经经历过了这种自行车满大街都是时代,就是他这个脸皮厚度也已经完全能够承受住身边小伙伴们的目光。   难道还有谁的嘲笑能做到顾东源当年那么明目张胆恬不知耻?   所以,沈云晋在被询问的这一刻就很是义正言辞高风亮节地把顾东源小朋友给出卖了一把。   “我觉得这种车子挺好的啊,好看又好骑,还不用担心你把我摔了。”沈云晋在说的时候,甚至连表情都十分严肃,让人不由得觉得他的意见真的很中肯。   沈云晋很明显地看到顾东源的嘴角抽搐着,无奈地在他的手心挠了几下:“真是女的骑的……”   沈宏博一直都是个不太理解少儿心理状态的成年人,看见这种情况,也完全没有尊重下顾东源的意思,就大手一挥拍了板:“什么男的女的,你小孩子不懂,就买这辆了!”   说完,也不顾顾东源快要龟裂的表情,就跟老板还起了价。   在沈宏博跟老板谈价的时间,沈云晋就一直津津有味地看着顾东源崩溃凌乱的模样,头一回发觉原来欺负人的感觉这么好。   怪不得上辈子顾东源那么喜欢处处跟他作对。   沈宏博向来都是大大咧咧的,就算砍价也不会跟老板砍得太厉害,所以这宗生意很快成交,老板甚至还附送了一把半环型的锁,给安在了自行车的后座下面。   这辆沈云晋上辈子骑了五六年的车这辈子又一次光荣地成为了他跟顾东源两个人的坐骑。   来的时候三人直接一辆摩托车,走的时候却多了辆自行车。   沈云晋上辈子的车技是买了这辆车才开始逐渐精湛,现在基本还不怎么会骑,所以,把车子骑回去的任务理所当然地落在了顾东源的肩上。   顾东源小朋友有多么不情愿骑这辆“女式”自行车,沈云晋从他紧蹙的眉头、紧抿得双唇就能了解的一清二楚。   但是买下这辆自行车的沈宏博,他就算是再不情愿,似乎也就只有屈服的份儿。   于是,在回去的路上,沈云晋就老老实实就坐在摩托车后座,看着满脸不情愿的顾东源蹬着那辆小车在旁边紧紧地跟着他们。   到了这个点儿,沈云晋已经完全没有了什么困意,无聊地把双腿在摩托车两边荡来荡去,还时不时地扬声撩拨顾东源几句。   “哥,怎么样?这车好骑吗?”   “……”   “哥,你骑着这车真好看啊!跟小姑娘似的!”   “……”   “哥,你说你骑着这车,会不会有人喊你娘娘腔啊?”   “……”   “哦,应该不会,谁敢喊你你早揍他了。”   “……”   “不过他们肯定会在心里偷偷的想吧……”   “……”   沈云晋对顾东源的调戏果断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顾东源被他撩拨得愤懑到了极点,也顾不得沈云晋身前还坐着沈宏博,就狠狠地朝他瞪了过去:“再胡说信不信回家我揍你!”   沈云晋看着他张牙舞爪的样子,不知道怎么地突然就想到了还没长牙的小野兽,越是着急想咬人就越是显得蠢萌可爱。   想到顾东源满口没牙还抱着他的胳膊乱啃的样子,沈云晋更是忍不住,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现在的这种笑声绝对是对顾东源同学尊严的极大挑战。   顾东源咬牙切齿地朝他挥了挥拳头:“你给我等着!”   要换了以前的沈云晋,肯定会为了顾东源这句话害怕不已。   可是现在,顾东源对他来说已经成了不会咬人的纸老虎,他哪里还会害怕,甚至还在这个节骨眼上得寸进尺地对着顾东源做了个鬼脸。   显然,沈云晋早就已经忘了二十几年后网络上颇为流行的那句话——不作死就不会死。   三个人回到家刚把凳子停放妥当,顾东源就伸手拖住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把他拖回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对于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沈宏博向来都懒得理会,总归也闹不出什么事儿。于是,看见这种情况,他也只是笑着骂了句:“你们别闹太厉害啊!不然小心挨揍!”   沈云晋其实被拖着的时候还没感觉怎么样,一直到顾东源摔上房门,恶狠狠地朝他扑过来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到底开始有些犯怵。   “喂,你不是真要揍我吧……我可是你弟!”沈云晋下意识地挡住脸,闭着眼睛大声喊了句。   到了现在这种紧要关头,面子问题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   他可不认为以自己现在这种小身板可以打得过顾东源。   可是顾东源的拳头却没有如预期一样落在他身上,片刻过后,沈云晋只是在裸露在外的脖颈上感受到一阵意外的湿濡。   他奇怪地睁开眼,一眼便看见了顾东源的脑袋正趴在自己肩头,然后……   “啊——顾东源,你是属狗的吗,怎么还咬人!”   ☆、撞枪口   顾东源这愣小子是真用了些力道的,不然沈云晋也不至于叫得这么凄厉。   听见他的喊声,顾东源才突然回过神了似的,猛地松开了牙齿间白白嫩嫩的颈肉,抬起头,可是沈云晋脖颈上已经印下一枚清晰可见的牙印。   这要不是他惨叫得及时,估计都能咬出血来。   顾东源的嘴巴刚离开,看到上面那枚刺眼的牙印,忍不住皱了下眉头,又把嘴巴凑过去。   “不是吧?你还咬?”沈云晋看见他这架势,整个人都不由得往后退去。   不过,还没退上半步,就被顾东源的手臂牢牢地挡住,而顾东源的嘴唇也已经再次落在了他的颈上。   但是这一次他却没有咬,而是伸出舌头,在上面轻轻地舔了两下。   那湿湿热热的舌尖触在皮肉上,沈云晋只觉得一阵说不出来的酥麻混着刚刚的疼痛顿时传遍了全身,让他不禁浑身一个激灵,心尖仿佛都狠狠地颤了下。   “你……你干嘛!”不自觉得,沈云晋连说话都跟着结巴了起来。   顾东源舔了那两下,才从他的肩膀上抬起脸来,小脸上虽然已经没有了刚刚的凶狠,但是眉头却还在紧紧蹙着:“跟你说了不准笑我!”   沈云晋这才反应过来,用手触碰了下刚刚被他的嘴巴虐待过的地方,不由得嘶嘶地痛叫了两声:“开个玩笑嘛,你还真咬,你是不是属狗的?”   顾东源抿了抿嘴,表情还是一如刚才一样严肃:“我还没使劲呢,你就叫上了。”   “没使劲都咬成这样?那你使劲我这块肉是不是就不用要了?”说着,沈云晋又委屈万分地往那枚牙印上指了指,“你看看,这么疼,肯定都肿了。”   顾东源的脾气早在沈云晋痛呼出声的时候就已经消了大半,现在看见他那副可怜兮兮的委屈模样,剩下的那一小半脾气也顿时消散得差不多,只剩下那张嘴还硬着:“肿点儿能有多疼,连血都没出。”   只是嘴里这么说着,脸却又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在他的脖颈上轻轻吹了两口气。   看那表情,似乎还带上了几分心疼与后悔。   那两口气带来些许凉风,似乎真的把牙印上的疼痛带走了一些。   再说沈云晋也早就过了会为了那点疼痛哇哇大哭的年纪,看顾东源已经有了悔改的意思,索性也难得地对他表现出了自己大度的一面:“好了好了,别吹了,我去照照镜子。”   说着,沈云晋就拨开顾东源的手,转身朝着桌子走去,然后对着桌子上那枚镶边镜子照了起来。   诚如顾东源所言,他刚刚其实还没怎么来及用力沈云晋就已经叫了出来,其实牙印倒也不算太深。   只不过没来及用力是按照顾东源那愣小子的力量总值来算的,所以现在沈云晋的脖子还真有点红肿。   沈云晋仔细地扒拉着脖子往镜子里看着,忍不住小声嘟囔:“幸亏没出血,不然估计还得去打狂犬疫苗。”   一直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的顾东源顿时又炸了毛,只是这会儿他就算炸毛也不敢亮爪子了,只是伸过手来用力捏了捏沈云晋白嫩的脸颊:“你说谁是狗?”   这家伙还真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   沈云晋从镜子里看到他紧皱眉头一脸抑郁的样子,还真有点儿忍不住想笑,不过再想想,这一早上也已经惹他惹得够多了,现在好容易因为这一点点小伤让他率先低了头,自己若是再敢不识相,难保这位少爷会不会又啊呜一口咬过来。   于是,沈云晋看着镜子里顾东源,双眼里顿时又蒙上一层委屈:“我不是这个意思,哥,我疼……”   最后那三个字果然又成功地让顾东源脸上的内疚又加深了几分。   沈云晋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歪着脖子扭过头来,跟他面对面的直视着:“你看我都被你咬成这样了,今天的补习增加点儿时间吧,反正又不上课。”   有这种好机会不用白不用。   听见他的话,顾东源神色复杂地跟他对视了良久,才终于慷慨就义一般慎重地点了点头:“那好吧。”   沈云晋顿时笑得双眼都眯了起来,伸过爪子去拍了拍顾东源的脑袋:“乖。”   顾东源一把擒住他凑上来的爪子,放在手心里捏了捏,才愤懑地开口:“明明就是你的错,怎么最后好像成了我做错事一样?”   沈云晋看着他郁卒的模样,最终还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哪里错了,你骑那辆自行车明明就很好看嘛。”   这回沈云晋却没敢再说什么“好像小姑娘”之类的话。   顾东源狠狠地瞪他一眼,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一些:“你明明就是故意选那辆娘娘唧唧的车子……”   看来这小子还真是不太好糊弄。   不过顾东源的脾气也因为那枚不浅不深的牙印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沈云晋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郁闷。   矛盾既然已经成功地化解,顾东源顿时又有些跃跃欲试地频频看向门外,牵着他的手道:“咱们出去骑车吧,我载你试试。”   沈云晋顿时又忍不住对他笑了起来:“你不怕别人笑话你了?”   顾东源犹豫了下,最后却还是无可奈何地咬了咬牙:“反正我载着你,要笑也是笑咱们两个,再说了,谁敢笑老子,老子就把他头打肚子里去!”   这一激动,“老子”又跑了出来。   沈云晋也来不及纠正,就已经被他拉着手蹬蹬蹬地跑到了门外。   摩托车已经被沈宏博骑走了,院子里只剩下那辆天蓝色的自行车,没了摩托车的对比,倒也没了之前小巧得过分的感觉了。   顾东源拉着他过去,踢开车撑,就扭头对着他扬了扬下巴:“上来。”   沈云晋倒也听话,扶着车座就叉开腿坐在了后座上。   顾东源也直接把右腿伸到另一边,勾着车掌往上提了半圈,再猛地往前一登,车子就直直地朝着门外冲了出去。   沈云晋还是第一次体验到他这种粗鲁的骑法,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仰去,吓得他赶紧猛地一下抱住了顾东源的腰。   这车子本来就小巧,车座子也不太高,顾东源比同龄的小孩子又高了半头,骑这车正好合适。   于是顾东源就骑着小车风风火火地出了家门口的那条小胡同,朝外面的大路上骑过去。   那条路虽然号称大路,却已经修过了很久,而且不知道是因为当时的技术问题还是施工队偷工减料,已经被过路的大卡车压得坑坑洼洼。   顾东源骑得这么猛,沈云晋抱在他腰间的手哪里还敢松开。   说实话,他没跳车都已经很给顾大少爷面子了。   但是顾东源却一点都没感受到沈云晋的胆战心惊,在前头骑得还挺开心:“怎么样?我技术不错吧?”   沈云晋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着想,紧紧地抱着他的腰连连讨好:“是啊是啊,很不错!”   顾东源于是更加春风满面,带着他在平地上绕了两圈,竟然朝着不远处的那处堤坝骑了过去。   不用说沈云晋也知道这家伙肯定是想带着他骑上去,再耍帅地从上面直冲下来。   他们这两个半大小子玩这一手可真够刺激的。   沈云晋想到他们从上面冲下来的画面,头皮顿时一阵发麻,刚想开口阻止他,就突然听见赵文彬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了过来,还是用喊的:“东源,你怎么骑了个女式自行车?我家的凤凰比这个好多了!”   ☆、童真   听见他这充满着欠揍气息的话,沈云晋就忍不住无奈地闭了闭眼。   这孩子到底是缺心眼啊还是缺心眼啊还是缺心眼啊?   这不是明摆着往枪口上撞吗?   果然,刚刚被沈云晋笑得一肚子气舍不得撒的顾东源这回是终于找到了出气筒,一捏车闸,自行车就吱地一声停了下来。   顾东源也顿时恶狠狠地回头朝赵文彬看了过去:“你刚刚说什么?再给老子说一遍?”   原本正啪嗒啪嗒往这边狂奔的赵文彬看见这副架势,顿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刚刚喊那一嗓子的精气神顿时全都跑得一干二净,整个人都蔫在原地,想跑还不敢跑,连声音都哆哆嗦嗦的:“我……我就是想让你骑我家的凤凰……”   顾东源哪里还肯听他解释,扭了下车把,飞快地就朝着赵文彬身边骑了过去。   看着他来势汹汹的样子,赵文彬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就被顾东源喝止了:“我看你再敢跑。”   赵文彬吓得满脸惨白,都快哭了出来:“我我……我没跑。”   沈云晋无语地看着他们的互动,这哪里像小孩之间打架闹矛盾,完全就是老子教训儿子的现场。   顾东源一抬脚从车上窜下来,扶着车把对沈云晋开口:“你下来扶着车子,看我教训他!”   沈云晋又扭头看了一眼赵文彬,只见他双手紧紧地揪着自个儿衣服两边的下摆,紧咬着下嘴唇,完全就是一副面服心不服的模样。   如果他们接下来那十年都是这么一种相处模式,赵文彬会在顾东源判刑后说出那些风凉话,他还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沈云晋在心底叹了口气,面上却还是一副撒娇的模样,赖在车子后座上不肯下去:“我不想抚着,累。”   虽然赵文彬不是什么好人,但追根究底,他总不是害顾东源走上岔路的罪魁祸首。何况眼前的赵文彬还是个小孩子,沈云晋只想能在以后的人生里离这种小人远远的,完全不想顾东源因为他把暴力的这一面再发扬光大。   顾东源正在耍帅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沈云晋竟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扯自己后腿,原本还凶神恶煞的脸上顿时掠过一丝尴尬,回过头来小声斥责:“不想扶也下来,让我把车子停好。”   沈云晋抬头看着他,特别欠揍地嘿嘿笑了笑:“也不想下去,就想坐着。”   一旁原本还吓得直哆嗦的赵文彬看见他这么嚣张的样子,俩眼一下瞪圆了,里面似乎还带上了一些幸灾乐祸。   不用说,他正在等着见证顾东源摔下车子按着沈云晋胖揍一顿的美妙时刻。   可是没想到,顾东源愤懑地看了沈云晋一阵之后竟然丝毫想要揍他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回头对着他又吼了起来:“看什么看?还不快滚!等着挨揍啊?”   赵文彬刚刚缓和一些的脸色顿时又有些惨白,委屈地指着沈云晋开口:“东源,他都不听你的话……”   顾东源二话不说对着他的方向扬起了手,这回赵文彬终于忘了沈云晋这茬,扭头就朝自己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赵文彬刚刚跑远,顾东源就扭回头来,伸手重重地捏住了沈云晋的脸:“干嘛不让我揍他?”   没想到这小子竟然看出了他的意图。   看来不是真傻。   沈云晋脸颊上有些吃疼,伸手拨开他的爪子,仰着脸继续撒娇:“我不待见他,不想你跟他打交道。”   这句话倒是事实。   而且顾东源听了显然很受用,脸上的愤懑顿时消了大半,沉思了一下之后,就很慎重的对着他点了点头:“好吧,那我以后不理他了。”   说完,也没等沈云晋反应,就又把车把扭了回去,窜上车座朝着堤坝的方向骑过去。   刚刚沈云晋早就已经忘了这回事,看见他的动作整颗心不禁又提了起来,连忙紧紧抓住了他的腰:“停,停!那边危险!”   但是顾东源哪里肯听他的,卖力地带着他就登上了坡。   这边的堤坝其实跟环着整个县城的大堰连着,是早年为了防洪建造的,高度在那儿摆着,当然也有些陡。   但是顾东源一身的蛮力,竟然真的带着他骑了上去。   不过到最上面的时候,他多少还是有些吃力,速度慢了许多,自行车也开始在两人身下歪歪扭扭地打着摆。   本来沈云晋还想趁着这个机会从上面窜下来,但一看这摆子打得这么厉害,又怕自己一跳下去,顾东源会连人带车就摔倒在地。   就这么犹豫的几秒钟,顾东源已经骑着车子经过了堤上平缓的那一段,顺着另一边的坡直直地冲了下去。   这速度跟上坡时的平缓完全不同,即使前面有顾东源挡着,沈云晋还是觉得一阵阵凉风灌进了自己的衣服里,耳边也响起一阵呼呼的风声,再加上这种瞬间失重的感觉,让沈云晋握在顾东源腰上的双手力道在那一刻倏然加大,忍不住尖叫一声:“啊——”   但是下坡的时间统共也不过短短几秒,几秒过后,只听吱地一声刹车响,顾东源已经把车停了下来。   反应过来的沈云晋才发觉自己刚刚的行径竟然那么丢脸,还没等顾东源开口就先下手为强地埋怨开了:“你怎么也没说一声就冲下来。”   顾东源揉了揉被他捏痛的腰,回头对他笑起来:“就这点儿坡还能把你吓成这样?”   毫无疑问,他这是被鄙视了。   沈云晋从后座爬下来,愤愤地说:“我这不是害怕,是安全意识强烈,跟你说你也不懂!”   其实回头想想,这点儿坡还真的没什么好怕的,只不过刚刚他一心想着怎么找机会跳下来,完全没有一冲而下的心理准备,才会被狠狠地吓了一跳。   现在被一个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小屁孩儿笑话,沈云晋的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转身开始吭哧吭哧地爬坡。   顾东源连忙调转车头慢悠悠地跟在他身边:“干嘛自己走着?上来,我再带你体验一把。”   沈云晋完全不为所动,依旧认真地往上爬:“不上,我自己走路回去。”   后面没有沈云晋坐着,顾东源哪里还有什么自己骑车的兴致,很快也从车上窜了下来,推着车子走在沈云晋身边,伸手在他的耳垂上扯了一把:“喂,你不是真吓着了吧?”   顾东源很喜欢沈云晋身上这光光滑滑的感觉,无论捏哪里,手上都能留下一阵舒服的滑嫩。所以,他也总是找着机会往沈云晋身上凑。   而沈云晋也早已被他捏成了习惯,一点儿都没觉得耳朵被人轻薄了有什么不对劲。   “就这点儿高度还能吓着我?开玩笑。”沈云晋冷哧一声,两人也已经在说话间走到了大堤顶上。   沈云晋对着顾东源扬了扬下巴,开口道:“你上去。”   顾东源闻言坐上车,左脚的脚尖在地面上撑着,沈云晋抓住他的腰就利索地坐上了后座,然后拍了拍他的后背:“走着!”   “抓紧!”顾东源回头交代一声,感觉到沈云晋的手再次握紧了自己的腰,才猛地一蹬,自行车顿时又朝着来时的方向疾驰而下。   跟上一次不同,沈云晋这回做了极其充分的心理准备,虽然心里还是对顾东源的车技有些隐隐的担心,却也没了之前的紧张,短短的几秒钟,两人安全地从坡上飞驰下来,他竟然生出了些意犹未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变回了童年时候,他心底的童真似乎也在这一刻被顾东源唤醒了。   顾东源扭回头来,双眼晶亮地看着他:“怎么样?要不要再来一次?”   沈云晋回头看看那道陡起来的堤坝,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来!”   作为一个成年人,理智一直都在跟他强调着不应该让小孩子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但是有了刚才的两次经历,他却又忍不住觉得有顾东源在不会出什么事。   这种全然的信任也不知道到底是来自于哪儿。   总之接下来的时间,他们在这堤坝上来来回回地上窜下冲了一二十趟,才被路过的沈宏博一手一个拎着回了家。   不过沈云晋还是觉得……这种童年经历似乎应该是男孩子记忆中必不可少的。   有了那一天的经历,顾东源似乎已经克服了对“女式”自行车的心理障碍,周末过后,就每天载着他在学校跟家里之间来来去去。   反正也没人敢明目张胆地笑话他们——这一点还让沈云晋小小地抑郁了一下。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给顾东源的补习也逐渐见了成效,不知不觉间,第三册的内容都已经复习了一小半。   而就在这时候,酱菜厂里才真的忙了起来,这天顾东源骑着载着沈云晋回家的时候,刚路过厂子的大门门口,就看见那天沈宏博夫妇收拾的那处水泥台子上已经堆满了水灵灵的甘蓝疙瘩。   ☆、葡萄树   这些甘蓝疙瘩很新鲜,上面都还带着些潮乎乎的泥土,一看就是刚从土里挖出来没多久,一个挨着一个层层叠叠地堆着,嫩得指甲一掐都能掐出水来。   不用说,这就是前几天沈宏博去看的那批春甘蓝,现在才正式地收了回来。   他们回去的时候,家里的三个大人都在忙着,沈宏博在给那三口水泥池子做着最后一次清洁工作,苏春华在倒腾着晚上用来盖甘蓝用的塑料布,就连顾老太太都搬了只小马扎坐在甘蓝堆旁边,东摸摸西蹭蹭地看有没有哪颗甘蓝从台子上面掉了下去。   顾东源直接骑着那辆自行车把他从大门带了进去,吱呀一声停在奶奶身边。   沈云晋也赶忙从车上窜了下来,弯腰在台子上拿起一颗甘蓝疙瘩掂了掂:“车怎么卸得这么快?晌午不是还没来到吗?”   苏春华用力甩了甩手里的塑料布,拎起两角对着太阳的方向看了一眼,摸到一处裂开的口子刺啦撕开一块透明胶带准备往上粘:“原本你爸找的那几个工人也过来帮着卸了,工钱从今天就开始给他们算。”   他们家的厂子虽然顶多也就是比家庭作坊大了一些,但是因为酱菜厂里要做的十有八九都是体力活,所以工人还是请了两三个的。   而这些工人因为在沈家待得时间挺久,沈云晋对他们的印象也比较深刻。   一个是邻村刚刚结婚需要养家的小伙子,叫邱三,在沈家待得这几年倒也十分憨厚老实,无论让他留在厂子里干活还是出去送货,都是个舍得卖力气的人。   还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大妈,平日里除了顾老太太叫她的闺名秋枝,其他人都习惯性地因为她男人的排行叫她二婶,二婶手大脚大,做活利索,又占了女人的先天优势,心思细腻,可以说在沈家的这几年也起了不小的作用。   还有一位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师傅,姓穆,是沈宏博从临县请来的。穆师傅年轻的时候跟着家里的作坊腌菜酿酱,可以说是一把好手,最开始的这一年赚了不少钱,沈云晋私以为穆师傅的功劳占了大半。   只不过穆师傅这从五六十年代走过来的思想多少有些个顽固不化,不管腌菜还是酿酱都讲究不贪多而求精,这一点虽然算得上是可歌可泣的职业道德,但是跟沈宏博想要把厂子做大的经营理念却恰好背道而驰。   到后来更是在沈宏博准备租场地大规模酿酱的时候直接发了一通火撂挑子走人,导致沈宏博临时不得不远下南方专门请了位酿酱师傅,被那位“师傅”的技术坑得血本无归。   暂且不论上一世穆师傅跟老爸到底谁对谁错,沈云晋都决定这回一定得把他老人家哄好了,像这种靠酿造方子吃饭的小工厂,手里有真本事的老师傅才是整个厂子的重心所在。   这么想着,沈云晋随手上前去帮忙把苏春华手里的塑料布扯了扯,让她能够顺利地把胶带沾上,才假装不经意地开口问道:“那位穆师傅呢?什么时候到?”   因为沈宏博跟苏春华平时在饭桌上也提到过穆师傅几次,所以现在沈云晋问起来,苏春华倒一点都不奇怪,一边低头认真粘胶带一边回答:“你爸说甘蓝新鲜着腌了才好吃,明天穆师傅就得来配酱汁,等他配好酱汁,甘蓝疙瘩就全都洗干净下池子了。”   为了保证这种大量出产的酱菜味道均匀,腌咸菜的酱汁确实是需要提前配好。   沈云晋点点头,却瞬间想到另一个问题。   这些甘蓝疙瘩这么多,不管是清洗还是下池可都是需要人力的,紧紧靠邱三和二婶当然不行,所以每到这种繁忙的时候,爸妈倒是都会在附近叫些在家里闲着的三四十岁的妇女做临时工,按天算钱。   其实这一样原本也没有什么问题,三四十岁的农村妇女,正是肯下力气干活的时候,平日里鲜少能有活计可以拿现钱,一个两个都怕下回邱家不叫自个儿,干活干得也都挺卖力。   可是用人多了总是会遇见一两个奇葩,赵文彬他妈孙海兰算是让沈云晋印象比较深刻的那一个。   因为沈家是为了办厂才搬过来,在他们赵家村算是个纯正的外来户,对各家人的脾性也不太了解,孙海兰过来打零工,苏春华和沈宏博当然也不会特意摒除她不要。   可没想到,这位大婶平日里偷摸地往家里一堆一堆地带咸菜也就算了,每回还都要比别人都早溜好大会儿,然后等所有工人都下班走人了,再厚着脸皮回来给苏春华要当天的工钱。   反正就是个临时工,苏春华虽然觉得这人不靠谱,但也没好意思多说什么,可是没想到过了一个来月,等沈家第一拨需要临时工的活计都做完,她却又突然跳出来说沈家还没有给她结过工钱。   因为临时工的工钱都是当天发放,而那段时间沈宏博跟苏春华又忙得焦头烂额,所以记账也都是只记一个当天支出的总数,一时也拿不出什么账目来证明,这女人顿时就硬气了起来,在沈家的厂子里足足撒泼打滚闹了整整一天。   沈宏博虽然气愤,但是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刚刚搬来,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再加上沈宏博年纪轻轻也确实丢不起这个脸,干脆就被她讹了那一个月的工钱回去。   只不过从那以后他们沈家跟赵家再也没有往来过。   虽然沈云晋也觉得跟这种女人一辈子不相往来也很不错,但是他还是决定想办法把那一顿讹诈给免过去。   苏春华已经哧啦哧啦地把塑料布上那个裂口粘好,沈云晋放开塑料布,啪嗒啪嗒地跑到了顾老太太身边:“奶奶,我爸妈不是还说要找几个婶婶来帮忙洗甘蓝的吗?这附近谁不错,您给推荐推荐呗!”   顾东源也已经把自行车停在了墙角,看见他蹲在了奶奶旁边,也立刻亦步亦趋地跟了过来,紧紧地挨着沈云晋蹲着。   顾老太太还没说话,苏春华就先一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孩子心眼还不少,还知道问奶奶这个,真是操心的命!”   “这叫懂事,孩子懂事点儿你还不高兴?”顾老太太笑着把最底下的一颗小甘蓝捡起来,伸手抹了抹上头的泥,“这村里的老娘们小媳妇儿的还不都一个样,有什么错不错的,有活做能赚钱都高兴还来不及呢,哪个敢不卖力干?”   看顾老太太的的波段完全不跟自己在一个频率上,沈云晋不由得抑郁地清了清嗓子,小声提醒:“那比如说,有没有哪家人品性有问题的呀?我爸妈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这选人的事儿还得您来。”   简简单单的三两句话,一把高帽就稳稳地带在了老太太的头上。   苏春华听见他这么说,也不由得在一旁赞同地点了点头:“别说,大娘,咱们云晋说得也是这个理儿,我跟宏博初来乍到,就跟您跟东源熟识,选人这事儿还是得您给操心。”   “啥操心不操心的,咱们都住在一起了就是一家人,我多上上心那还不是应该的?不过这附近的小媳妇儿确实都还挺能干,应该没什么问题,”说着,老太太的手突然在大腿上拍了下,“对了,差点把赵武牛他家婆娘给忘了,就是东边家门口种着两颗花椒树的那一家的婆娘,叫海兰的,那女人可是真的又刁又懒,请人的时候说什么也得把她给绕过去!”   Bingo!   这一回才是真正的正中红心!   沈云晋心底一阵狂喜,脸上却没动什么声色。   苏春华也抬起头下意识地往东看了看,只不过隔着高高的院墙,她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幸亏您今天提了一句,前两天我打她门口过的时候,她还问我需不需要人手干活,我还说等明天特地去叫她一趟,那这样的话,明天出去喊人,她过来了怎么说不用她?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苏春华到底还是年轻,很多事情都是从面子出发去考虑。   顾老太太看样子是早就见识多了孙海兰的脾性,皱着脸对苏春华摇了摇头:“管什么好不好,这是花钱请人干活,又不是让他们白干的,难道东家还没有决定请谁的权利了?这样吧,等会儿你跟宏博商量商量看明天要几个人,我晚上一家家的去帮你找,绕过她就行了。”   就这样,老太太直接对这件事决定性地拍了板。   看见事情已经解决,沈云晋把手往旁边伸过去,想拉着顾东源去后面顾家写作业,可是没想到却一手扑了个空。   扭过头去,才发现那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爬上了池子,正在举着水管帮沈宏博冲池壁。   沈云晋立刻朝他走了过去,踩着池子外围特意修上的阶梯一阶阶地爬上去,走到他身边。   顾东源很快便发现了他的影踪,胳膊肘在他身上蹭了蹭,往围墙外面扬了扬下巴:“看,在这里能看到我家门外。”   沈云晋听见他的话,目光也不由得掠过围墙向外看去。   顾家房子盖在这片厂房后面,当然也是远离大路,挨着一整片小树林,盖房子的时候顾爸爸特意开辟出了一片空地,所以顾家门口显得极为宽敞。   可是现在沈云晋看着那一片空地,脑海里呈现的却是上一世在空地上生长得郁郁葱葱一架葡萄。   那棵葡萄树还是顾东源种下的,不出几年便长成了一片绿荫。   沈云晋虽然跟顾东源不怎么搭腔,可是上一世却真的吃过他不少葡萄。   再到后来,顾东源去世之后,顾老太太有一回在葡萄树下坐着坐着就哭了,边哭还边对他嘟囔:“你们小时候,东源听见你说了句喜欢吃葡萄,就不知道从哪里弄来棵苗子种上了,我还真没想到它能长这么些年。”   那是沈云晋第一次知道顾东源种下那棵葡萄树的原因。   “想什么呢?”顾东源在一旁又蹭了蹭他,在水流的哗哗声中刻意放大了音量。   沈云晋才反应过来,深呼吸一口,抬头看向顾东源的侧脸:“咱们在你家门口种棵葡萄树吧?”   ☆、以后我养你   虽然沈云晋一直都不是什么行动派,但是顾东源却对他的提议十分上心,前前后后不过两天,就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棵葡萄苗,跟沈云晋一起栽在了家门口的那片空地上。   然后顾东源还细心地去林子里挖回来几条蚯蚓埋在旁边,说是要好好帮葡萄松松土。   沈云晋看着他对那株葡萄苗伺候有加的样子,还真忍不住有些失笑。   就在他们两个围着葡萄苗打转的时候,厂子里也愈加热闹了起来。   先是穆师傅搬到了沈宏博特意在附近给他租的房子里,然后就马上指挥着邱三和二婶还有沈宏博夫妇一起兑酱汁,三口大池子,该用多少水多少酱油多少糖色,零零碎碎的都有讲究。   而腌咸菜的重头戏,自然还是穆师傅独有的配方。   这配方的原料说简单其实也简单,里面无非就是些辣椒、花椒、红糖、白酒、食盐、老姜之类的家常佐料,但是哪一种佐料该放多少,除了穆师傅之外却没有人知道。   每个池子在下料之前,沈宏博也都会识相地先把其他人带到工厂另一边,把空间让给穆师傅,让他在一个大铁盆里兑好,再派人来整盆整盆地倒到池子里,一直搅和到满池子的酱汁颜色均匀。   搅完之后,只是那满池子的酱汁,散发出来的咸香味都能让人忍不住深呼吸好几口。   酱汁兑好,那一堆青青翠翠的甘蓝就该下池了。   顾老太太在附近叫来了四位看起来就勤快利索的妇女,这里面当然没有孙海兰。   这上上下下加起来,除了顾老太太跟穆师傅意外干活的还足足有八个人,用了整整四天的时间,把那批甘蓝疙瘩冲洗了好几遍,一直到确保上面一点泥粒儿都看不见,才一筐一筐地倒在了池子里。   咸菜下了池,他们却也不能闲着,刚开始的几天还要轮番拿着干净的大木棍子在池子里来回搅动,以确保甘蓝不会在池底堆积腐坏,也确保每颗咸菜疙瘩接触到的酱汁均匀。   跟拌酱汁不同,搅动满是咸菜疙瘩的大池子可是个真正的体力活,一群人也都是一个个的轮着来。   就算这样,每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沈云晋还是能清楚地看到爸妈脸上的疲态。   可惜他现在只是个九岁大的孩子,就算想要帮爸妈分担,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别说是搅拌那一池子咸菜,光是拿着那支又粗又长的大木棍,估计都有掉到池子里的危险。   虽然这种重活做不了,沈云晋还是很自觉地一到放学就带着顾东源去厂子里打打下手,做些小孩子能干得动的活儿。   只是大多数小孩子能做得动的活也都被顾东源一个人揽了过去,大多数时间,沈云晋都觉得自己跟个领导似的,只能背着手在厂子每个角落里“视察”。   这么忙碌的日子足足过了一个多月,池子里的咸菜到了腌制的后期,已经用不着时时翻动,那群临时工也被沈宏博清算完工钱全都打发了回去。   好容易轻松下来,沈宏博特意去菜市场割了一大块猪肉回来,让苏春华炒上几个小菜,又炖了一大锅油汪汪的红烧肉,叫上平日里都回家吃饭的邱三和二婶,还有一直跟着他们吃饭的穆师傅在顾家小院里摆上了一桌酒。   虽说繁忙过后,东家请客一起吃个饭也是常事,但是在这个年代,东家肯实实在在地给工人炖上整整一大锅纯肉的,却也真是不多见。   看见沈宏博这么大方,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穆师傅眉头都比平日里舒展了许多,主动跟他干了一杯白酒,咂咂嘴说道:“等天再热一点,小黄瓜都下来了,再腌上几缸小黄瓜,我老穆保证你卖得一干二净。”   这言下之意,他家腌黄瓜的配方自然也是别具风格的。   沈宏博听了笑容自然加深了许多,又给穆师傅倒了满满的一杯酒:“有穆师傅在,我哪里还怕这些菜卖不出去,您可是咱们厂子里的一宝。”   这种五六十岁的老师傅最喜欢被人夸上几句,听见他这么说,当然也是十分受用,只是嘴里却还是谦虚着:“可别这么说,我这一个老头子,也就这点手艺能用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的嘴角往上翘了可是不只一点。   邱三向来实在,听见沈宏博对老师傅的夸奖,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老板,我笨,也就空有一身力气,以后有啥事,我要是没眼色看不到的,您跟老板娘就尽管吩咐,我一定会好好干活,不让你失望的!”   说着,他也不等跟沈宏博碰杯,就举起一杯子酒下了肚,引得全桌的人都一阵轻笑。   这种大人之间的交流沈云晋跟顾东源都识相地没有参与,不过沈云晋却一直都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爸爸今晚的表现还真的有了些老板的范儿,既不会失了架子还笼络了人心,对于初次做生意的沈宏博来说,已经算是非常不错。   这一顿饭足足吃了两个多小时才因为天色太晚散场,不过在这两个小时里,穆师傅他们跟沈家夫妇的熟识速度却似乎比之前的一个月都快了许多。   等他们三人回去,沈云晋跟顾东源自动自发地留下想帮着劳累了一天的大人收拾残局,可是沈宏博跟苏春华却在送那三人出门之后,又再次搀着顾老太太回到餐桌旁坐了下来,一副有要事相商的模样。   顾老太太显然也看出了他们的不对劲,奇怪地开口问道:“你们俩这是怎么了?”   苏春华跟沈宏博对看了一眼,还是由她从兜里掏出来一小叠人民币,放在桌子上,朝顾老太太的方向推去:“大娘,这一个多月,我们一家三口都是在你这儿吃饭,前面厂子里的活你也都帮忙做了不少,我知道大娘您也不是为了钱,可是我跟宏博商量了商量,还是觉得这些钱你得拿着。”   听见她的话,顾老太太的脸色一下拉了下来,把钱也一把推回到苏春华面前:“什么钱不钱的?在这儿吃几顿饭又怎么了?再说菜钱宏博都已经给过我了,我去前面帮忙也是因为自己在家里呆着怪无聊,怎么能收钱,你把大娘当什么?”   “大娘,你听我说,我们当然知道你帮我们忙是冲着咱们的情谊,不过,你看,你自己养着东源也不容易,我跟宏博是想您就固定来给厂子里打打下手,当然最主要的是还是管咱们几口吃饭,以后呢,您也就算是咱们厂子里的一员,工资也不会特意给您多算,就跟二婶一样,不然你说我们两个年轻人老是蹭您一个老人家的手艺,也不好意思不是。”   “是啊,大娘,您就收着吧,这样我们在这儿啥都不干就天天有饭吃,时间久了也过意不去。再说,我们把你粘火柴盒的活都给耽误了,你就当是在给我们粘火柴盒,还帮了我们大忙了,好不好?”沈宏博也赶忙在一旁搭腔。   爸妈的这一手,沈云晋提前倒是一点儿都没想到。   因为上一世沈云晋没有跟顾东源一起住,所以他们两家也没有像现在一样每天都搭伙吃饭,顶多就是走动得频繁一些。   而顾老太太因为年纪在这儿摆着,就整天在家里鼓捣些火柴盒,珠花之类的活计,没怎么去他们厂子里帮过忙,沈宏博跟苏春华当然也就不会给她开工资。   不过,这种情况却也是沈云晋很乐意见到的,诚如苏春华所言,顾老太太一个孤寡老婆子,养着顾东源确实不容易,如果给她开一份固定工资,只要这厂子继续开下去,她就不用再为了经济原因发愁。   反正做饭之类的事情有两个小孩打打下手也累不到哪儿去。   顾老太太显然也是没想到他们竟然会给自己自己这么一个老婆子发工资,眼神里顿时带上了些激动:“我一个老婆子,哪里还能领工资……再说跟秋枝一样,也太多了……”   确实。若是只请个人做饭,根本用不了苦力工那么高的薪水,说白了,其实沈宏博跟苏春华还是可怜顾家这老弱妇孺,想要帮衬帮衬他们。   “不多不多,一点儿都不多,给奶奶的当然不能比给外人少!”沈云晋连忙适时地趴到顾老太太怀里,撒娇地装起了傻。   有了小孩子插诨打科,这番争论也就到了最后,苏春华拿起桌上那叠钱,直接塞到顾老太太手里:“您看云晋都这么说了,您就别推辞了,以后咱们就这么定,再说了,云晋这混小子天天都住你这儿麻烦你,你不是一样没收我们房租,咱们都什么关系了,就别计较这么多。”   其实顾老太太也不是真的不想要这工资,毕竟仅仅靠着糊火柴盒串珠花养活一个孩子,也确实不靠谱。   每次想到孙子长大以后娶媳妇之类稍微长远些的事情,顾老太太就忍不住充满了忧虑。   她一是怕自己活到那个时候,实在拿不出钱来给孙子娶,二又怕自己活不到那个时候,撇下孙子孤零零一个更是可怜。   沈家夫妇给她的工资也就是当时工厂的一般水平,一个月八百块钱,但是这对顾老太太来说,已经无异于一笔巨款。   老人孩子除了吃饭穿衣就没什么其他花销,而且以后就连吃饭的菜钱也都是沈宏博包了,她每个月满打满算也花不了几十块钱。   剩下的都存下来,等到孙子长大的时候,彩礼钱酒席钱肯定也就存了出来。   想到这些,顾老太太就觉得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希望,浑身也充满了力气。   她立刻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笑得脸上的皱纹似乎都比平时好看了许多:“那我这个老太婆就不跟你们客气了,你们都起来,我把这些盘子碗都收拾收拾。”   刚刚拿了钱,老太太干劲十足,甚至十分坚决地拒绝了苏春华跟两个小孩要帮忙的要求,自己一个人端着那一大堆盘子碗去厨房里忙活了起来。   苏春华跟沈宏博累了一天,现在既然不用他们帮忙,他们也就早早地去前头歇着了。   沈云晋跟顾东源也匆匆地在院子里冲了个澡,就回了房间。   今天因为这顿费时的饭,两个人的补习已经延后了很久。   沈云晋把书包里的课本都掏了出来摆在桌上,才奇怪地发现原本每到这个时刻就屁颠屁颠地把脸凑上来的顾东源今天竟然迟迟没有动静。   他伸过脚去踹了踹站在床边发呆的顾东源,开口问道:“哥,你想什么呢?”   顾东源扭过头来,眨了眨眼,认真地看着他,情绪却有些低落:“你爸妈人真好。”   沈云晋听见他这话,再看看他那凝重的表情,忍不住有些失笑:“我爸妈人好,你干嘛还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顾东源摇摇头,走到他身边紧紧地抓住他的手,神情却倏然变得更加严肃认真:“你等着,我以后一定赚钱养你,也养你爸妈。”   ☆、回老家   看着顾东源那一本正经的认真样,沈云晋好笑之余,心底竟然升起一丝丝感动。   就是那种疼孩子真是疼值了的感觉。   好吧……他似乎也才刚刚开始疼了没几天。   但是从孩子最近的表现来看,长大了应该不会是个白眼狼。   想到这些,沈云晋颇为欣慰,顿时点点头对着他笑着说:“好,那以后我可什么都不干,就让你养着,到时候可不许说养不起。”   他说这话也不过就是开个玩笑,可是看顾东源的表情却依旧正经无比,还慎重地点点头,伸手扣住了他的手指,收紧了力道:“好,以后我保证什么都不让你干。”   看他越来越当真的样子,沈云晋都不好意思再笑了,只能趁势一把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做好,指了指桌上摊开的课本:“你要是以后真想一个人养我们这一大家子,起码得先把学习搞上去。”   两人补习到现在,顾东源早已经脱离了原本一问三不知的0级模式,对学习虽然谈不上热爱,但也不再那么避之不迭。   所以听见他这么说,顾东源脸上倒也没有流露出什么不情愿,反而一下来了兴致,抬着脸就往沈云晋的跟前凑过来。   沈云晋也习惯了他这倒霉孩子的标准动作,十分自然地在他凑过来的脸上吧唧了一口,还带响的。   顾东源只觉得那一下痒痒的,似乎是亲在了自己心上,忍不住伸手蹭了蹭,扭过头来看着他:“看在我以后养你的份上,能不能再亲一口。”   这小子竟然越来越会讨价还价。   听了他的话,沈云晋下意识地就想笑着拍他一巴掌,但是再一想刚才自己的欣慰,心忍不住一软,干脆依他说的自己主动凑了上去,又在他腮帮子上吧唧了一下。   顾东源也没料他他竟然这么好说话,愣怔了一下,接下来才一脸餍足地埋头翻开了自己面前的练习册。   这会儿被沈云晋教育的,顾东源上课也都老老实实地跟他一起听讲。   严格来说,其实小孩子的课程前后也没有太大的联系,认真听讲一天下来,只要不是脑子太笨的,再做当天的作业基本都十分轻松。   顾东源脑瓜子又灵,做这些作业还真的已经不怎么用沈云晋帮忙。   沈云晋每天给他补习的基本都是以前被他拉下的那些。   就这样,两个人学着玩着,就迎来了沈云晋重生之后的第一次月考。   小学生的月考跟高中生其实也差不了多少,都是为了让老师随时了解学生在这一段时间的认真程度,差别大概也就是题目的难度跟……作弊率。   在小学里,除了及个别的皮孩子,其他为师命是从的小孩子们都还没有什么作弊的胆子。   以往的顾东源虽然是很皮,却也是连作弊都不屑做的,人家每次考试连试卷都不交,直接在考场里坐到下课时间,卷子团吧团吧就塞课桌里走人。   但是这回沈云晋当然不会再让他这么干,从考试的前两天就忍不住反复在他耳边叮嘱,一定要好好做认真做不要马虎!   这种唠叨程度就连沈云晋都觉得自己跟老妈子似的。   现在苏春华跟顾老太太每天都有自己的事儿忙没空料理他们,于是她们絮叨的活儿也让沈云晋给抢了。   到了考试当天出门之后,沈云晋还是忍不住一直在后座抠着顾东源屁股底下的车座直嘟囔:“到考场上一定得认真知道吗?不会的就先略过去,等所有题做完了再想,最后一定得好好检查几遍,千万不能马虎,上回那作业题你是不是就把乘号当加号算了?……”   顾东源在前座头一次因为他无休止的唠叨声皱紧了眉头:“好了,你都说了快二百遍了!能不能歇歇?”   “我这不是为了你吗?我说这么多遍你记住没?”   “记住了记住了?”   “真记住了?”   “嗯,很真很真。”   “那你说一遍给我听听?”   “……”   “说啊!”   “……”   “那你说不出来不还是没记住?我跟你说,咱们补习了这一个多月,有没有成果就看今天了……”   听着身后的人小嘴又开始嘚吧,顾东源忍不住再次开口打断:“那我要是都按你说的做了有什么好处没?”   “啊?”沈云晋被他问得一愣,果然也不嘚吧了。   这会儿耐心解释的人换成了在前面骑车的顾东源:“我说,要是我考试的时候认真做完,认真检查,一点都不马虎,不该错的题一个不错,那有没有什么好处给我?”   沈云晋早在愣了那一下之后就已经回味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哪里还用得着解释。   不过,随着他解释的内容,沈云晋的额角又爬上几道黑线。   怎么被这小子说的,他感觉自己像是找了个替考?   “有没有?”前面的顾东源还是不依不饶。   沈云晋抬头盯着他的后脑勺,咬着牙问:“你想要什么好处?”   顾东源歪着脑袋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想出来:“以后想到再说吧,先让你欠着。”   沈云晋:“……”   他怎么觉得自己似乎主动钻进了他下好的套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所谓“好处”的诱惑,等成绩下来,顾东源竟然令众人大跌眼镜——好吧,虽然两门平均分只有八十二,只占了全班的中上水平,但是真的已经令所有人都非常吃惊。   就说班主任杨老师,就把沈云晋跟顾东源两个人一起叫到办公室里表扬了一顿。   这一个月来,虽然她是不知道沈云晋私下给顾东源补习,但是顾东源开始认真听讲的表现她却也都看在了眼里。   全校闻名的万年留级生竟然在杨老师带的班级里改邪归正,这一点自然让杨老师被办公室其他同事都少不了夸上几句。   而杨老师被夸得飘起来之后,也明白顾东源的表现是从沈云晋同学转过来开始,表扬的时候也就没把他拉下。   甚至在办公室里单独谈话后,她还特地在班级里大肆表扬了顾东源的进步,最后更是趁着全班座位大洗牌的时候,把他们俩的位置足足往前挪了五排。   沈云晋虽然早就知道顾东源成绩不会太差,但是也没有想到会在班里引起这么大的反响。   而且看到引起的这一连串的反应,他当然也忍不住为此感到一阵骄傲。   现在他算是真明白那些有孩子的家长整天逮着人就夸孩子的心理了,因为他现在就恨不得跟所有遇见的人说说顾东源的进步。   当然,理智还是适时地抑制了他犯二的冲动。   别说在学校,就连家里,顾东源的成绩也完全把沈云晋的双百风头压了过去,虽然顾老太太不识字,但是怎么也知道82分比零蛋好了太多太多,再加上沈云晋特意给她添油加醋地转述了杨老师在班上对顾东源的表扬,高兴得老太太这一天多做了俩菜,而且菜里竟然还都放了肉丝!   要知道,这对向来节俭至极的老太太而言有多不容易。   沈家两夫妇看着俩孩子寸步不离地呆了这么久,对于顾东源的进步当然也是真心高兴的。   这种高兴里连带着还有对自家儿子的骄傲。   之前他们虽然都知道沈云晋在张罗着给顾东源补习,可是却谁也没有当回事。   一个小孩子,顾好自己的成绩就不错了,哪里有能力再给别人讲。   可是没想到,才短短一个月,自家儿子的“教育成果”就这么喜人,他们心底当然也十分欣慰。   一高兴,吃晚饭的时候沈宏博就去路边小卖部拎来一提啤酒,跟穆师傅对着喝。   甚至还大方地给两个小子都倒上了一碗底儿。   “你们俩说吧,想要什么奖励?”沈宏博伸出筷子夹了粒花生米,只不过那花生米还没扔进嘴里,就从筷子顶端滑落到了地上,骨碌骨碌滚了好几圈。   但是这会儿也没人在意那粒花生米的命运,穆师傅在一旁举着瓷碗抿了口啤酒连声道:“是该奖是该奖,小孩子就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顾东源早就被这一系列的夸奖砸得有点儿晕头转向,就是以往真考双百的时候,他也没受到过如此大规模的表扬。   所以现在听见沈宏博这么问,他连忙摇摇头道:“我不要奖励……”   “那可不行,这回有这么大的进步,一定要奖,有了奖励下回才能取得更大的进步,对不对,大娘?”苏春华问着老太太,还夹了一筷子的豆角炒肉放到顾东源跟前盘子上。   老太太刚拿过工资没多久,手里有钱,底气也足,顿时喜滋滋地点了点头:“对对对,是要奖,你们两个说要什么,奶奶出钱给你们买!”   听见所有人口径都一致,顾东源忍不住眼巴巴地朝着沈云晋看过去:“还是云晋说了算吧,他要什么,我就要什么。”   其实听见家人说要给奖励,沈云晋心底还是挺赞同的。   顾东源这是从补习后第一次出成绩,让他尝到这些被夸赞被奖励的甜头势必被提高他的积极性,以后学习肯定比之前主动。   不过,这奖励,他却不赞同要什么用金钱能买得到的东西。   说白了,他还是害怕进步=金钱这种模式会在顾东源的脑海里留下理所当然的印象。   他想了想,脸色突然一亮,对着沈宏博笑笑说:“那这个周末我想带我哥回老家玩一趟。”   ☆、你怎么回来了?   沈云晋的老家叫沈庄,也是在清水县,只不过所属的木云乡离县城远了一些。   其实上一世沈云晋一直到出车祸前都是生活在这个县城里,也没有离老家很远过。只不过自从家里落魄之后,沈宏博通过老家那群亲戚了解了太多的人情冷暖,所以后来除了族里偶尔的红白喜事,他们一家也没再怎么回去过。   沈云晋现在想要回去当然也不是怀念老家的人,他怀念的是那个包含了他无限童年记忆的村子本身。   沈庄留在他记忆当中最深刻的,便是村子南头那整片整片的苹果树。一到清明时节,一簇簇粉白粉白的苹果花就挂满了枝头,美得人心旷神怡。而到了夏初开始结果子的时候,似乎整个村庄都又飘上了满满的果香。   而这时候各家的小孩就成了帮家里放哨看苹果的中坚力量,一到放学就扑啦啦全都涌到了苹果园里。   虽然孩子们都号称是去看苹果,但真正老老实实呆在自家地头上看着的却没有几个人,大都是凑在一起爬树捉知了,扎草丛逮蚂蚱,下河水捞鱼……   总之不把浑身弄得泥溜溜的就肯定不会回家。   长大后沈云晋每次看到身边的人专门跑去农家乐体验生活的时候,就忍不住回想起自己在沈庄那仅有的几年的生活。   那才是真正的童年,真正的农家乐。   只是后来,沈庄的青壮年出去打工的打工,做生意的做生意,那满园的苹果树终究被砍伐了大半,沈云晋后来专门回去过一次,但是却再也找不到记忆中充满童趣的满园果香,就连苹果园外那口曾经清澈无比的开满荷花的小水坑,都已经被附近的造纸厂污染成了一潭臭烘烘的死水。   所以,这回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回到记忆里那个绿意盎然的果园,沈云晋心底还真的忍不住一阵阵的激动。   星期六一大早,沈云晋就因为心心念念的牵挂早早地醒了过来,顺便也叫醒了巴在他身上的顾东源。   顾东源显然也对他从小生长的地方十分感兴趣,二话不说就随着他一起快速地穿起了衣裳。   这会儿沈宏博还正在意气风发的时候,跟老家那群伴他长大的人还有着极其深厚的感情,沈云晋要回去,他倒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等顾老太太给他们收拾了身换洗的衣裳,沈宏博就骑摩托车带着他们去菜市场买了两只肥硕的白条鸡,两条鲜活的大鲤鱼,还在塑料袋里塞上两条“大鸡”牌香烟跟两瓶二锅头,才把他们送上了去木云乡的班车上。   “回家拎着东西先去二爷爷家,晚上也在二爷爷家睡,在家里给我老实点儿,好好听话,明天让你宏震叔送你们坐车,知道吗?”沈云晋的亲爷爷在兄弟中排行老六,只不过除了他跟二哥,其他兄弟都在幼年的时候就夭折了。到现在,家里的长辈也就剩下二爷爷一个人,对于沈宏博来说,自己的亲二伯当然也是除了老婆孩子之外这世上最亲的亲人。   但是他却不知道,在自己生意失败,欠下一屁股的债之后,恰恰是这个二伯一家跟他断绝往来断绝的最彻底。   沈云晋虽然心里不喜欢二爷爷一家,却也不能对现在的爸爸多说什么,只能点头答应下来:“好,我知道。”   沈宏博又从兜里掏出两张五块的褐色纸币,一人一张塞到他们俩手里:“看见人家买零食馋了自己就买点儿,都不许乱花,知道吗?”   现在的小孩零食价钱大都是以分为单位,稍微好点儿的也就要个一两毛钱,五块钱对于小孩子来说,无异于一笔巨款。   沈云晋倒是伸手就接了过来,可是顾东源却只看着那张纸币,重重地摇了摇头:“叔,我不要钱。”   “傻小子,跟叔还有什么好客气的!”沈宏博拍了拍他的脑袋,伸手把那五块钱塞到了他兜里,伺候着他们两个在位置上坐好,才走到最前排去,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递给司机:“大哥,我这俩孩子自己回去,您路上给照应下,到沈庄路口记得叫他们一声。”   虽然说车上应该严禁烟火,但是这个规则,在现在的清水县几乎还没有人遵守。   司机接过他递的烟,爽快地应承了一声,沈宏博又回头叮嘱他们两句,才给他们买好票下了车。   沈云晋看见这情况,心底不由得又感叹了下当今淳朴的民风。   再过个二十来年,还有哪个家长敢放两个半大孩子独自坐五六十里地的车?   顾东源显然也没怎么坐过汽车,一路上都趴在沈云晋身上隔着他看车窗外匆匆掠过的风景,就那一截截呼啸而过的树杈子,他就颇有兴趣地看了一路。   看见他这样,沈云晋也不知道应该觉得心酸还是好笑,只能一动不动地任他在自己身上趴着,到最后干脆在椅背上养着假寐起来。   过了四十多分钟,司机师傅才扬声对着后头喊了一句:“沈庄到了,俩孩子该下车啦!”   沈云晋赶忙睁开了眼,路两旁的景色果然已经渐渐熟悉起来。   顾东源听见司机师傅的话,也自动自发地从他身上起来,把那两大兜东西都提在了自己手里。   车子缓缓停在了村头的路口,沈云晋跟顾东源一前一后下了车,还不忘有礼貌地对着司机师傅喊了一句:“谢谢叔叔。”   反正那师傅看上去也已经五六十岁,喊他声叔叔也不亏。   现在电话都还没有普及,沈宏博也没办法通知家里人来村头接他们,沈云晋也只能带着顾东源徒步往村里走。   “重不重?给我一兜吧,我提着鸡。”沈云晋伸过手去,想给顾东源分担一点儿负担。   顾东源连忙把手往后一躲,对着他摇了摇头:“没事,一点都不沉。”   这段时间以来,只要跟在顾东源身边,沈云晋就屁大点儿的活都没干过,在他心里,顾东源已经差不多跟大力士划上了等号。   所以,现在的他知道就算自己坚持也没用,就干脆让他自个儿提着了。   走过村头的那一片麦田,人家也渐渐多了起来。   沈庄本来就不大,沈云晋在这儿生活了九年,当然是把全村的人都认了个七七八八,这一路上有人看见他,都免不了一阵吃惊:“云晋咋自己回来啦?”   “你爸妈呢?在清水赚了大钱了吧?”   “是不是忙得都没空回来了?”   面对乡亲一句接一句的打趣,沈云晋都有礼貌地答过去,顾东源一直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村庄。   一直到顾东源把手里的塑料袋换过两回手,他才终于看见沈云晋指着一出砖瓦房院子开口:“看,那就是我家,不过里面东西都搬走了,咱们今晚没办法在这儿睡。”   听见沈云晋的话,顾东源忍不住提着东西就朝那处小院走去。   就算不能在里面住,哪怕看两眼云景从小生活的地方也好。   沈云晋对自己的家当然也是怀念的,索性跟着他一起拧开大门上的门闩走了进去。   沈家的院子不大,但是却一直被苏春华收拾得干干净净,只不过眼下走了一个月,院子里已经冒出了一些零零散散的杂草。   三颗大枣树在院子里郁郁葱葱地长着,其中一棵树下立着一支自来水管和半截埋在土里的水缸,水缸旁边还砌着一口不大不小的水泥池子。   沈云晋走到那口池子跟前,轻轻叹了口气,对着顾东源开口:“我小时候,一到夏天就喜欢在这池子里泡着,我爸有时候还往里放俩大西瓜,我就抱着西瓜在里头扑棱。”   顾东源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在池沿上,忍不住笑了笑:“你现在也没多大啊。”   沈云晋一愣,随即也看着他轻笑了起来:“是啊,我现在也不大,也是小时候。”   顾东源伸过手来,习惯性地捏了捏他的脸:“不过我已经长大了。”   看着他故作老成的样子,沈云晋脸上的笑又加深了一些:“是是,你长大了,你是我哥。”   说着,他又抬头看了看两人头顶上枝繁叶茂的枣树。   现在已经到了春末夏初的时节,正是枣花开放的时候。每一朵枣花从绽放到凋落也不过就是短短一天的时间,所以在枣树花期的时候,一仰起头就能看见树梢上有源源不断的米粒似的花瓣飘下来。   沈云晋怀念地看着这纷繁的景象,指着两人头顶上那棵树开口:“这颗树上的枣儿最甜,等过了七月十五,咱们再回来吃枣。”   七月十五枣红圈,每到枣子快成熟的时候,沈云晋就能听见老妈嘴里嘟囔几遍这句民谚。   而在这一天之前,小孩子嘴馋想要吃枣子是不能啃两端的,否则就得长火疖子。   沈云晋也不知道这事儿到底是真是假,只不过他一直都遵循着这个从老人口中流传下来的讲究。   “好,你什么时候想来,我都陪你。”顾东源在他身旁点点头。   沈云晋贪恋地看着记忆中早已消逝的家里的一切,最后也再次轻叹一句:“可惜今天是没办法在这儿住了。”   顾东源随手捏起他的手,又一根指头一根指头的摆弄开了:“你爸不是说让咱们去你二爷爷家吗?”   听见他提起二爷爷,沈云晋的脸色僵了一下,最后也只能无奈地点点头:“是啊,还得去他家睡。”   虽然二爷爷是个标准的势利眼,不过好在现在去县里做生意的沈宏博在全村人眼里都是成了个有钱人,所以现在二爷爷当然对他也特别好。   他只是过不了心里那一关而已。   这时候,院子里虚掩的大门突然吱呀响了一下,被人从外面轻推开,门口站了一个黝黑的少年。   少年看见沈云晋,双眼明显地亮了一下,拔腿就往他身边跑过来:“云晋,你怎么回来了?”   ☆、十指相扣   少年看上去跟顾东源差不多大,皮肤虽然黑了一些,但是长得浓眉大眼的,身板也结实,倒有几分农家孩子的帅气。   沈云晋看见他的时候,也不由得一阵恍惚。   少年叫沈青帅,虽然跟沈云晋一样姓沈,但是关系却出了五服,血缘已经淡了,不过因为从小他们两家就对着门,俩人也是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   而在沈云晋九岁前的记忆里,沈青帅真的占了很大的比重。   在沈云晋还没有随爸妈搬走的时候,沈庄基本就是他的整个世界,他没有怎么幻想过未来,可是却还是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会在这个村子里呆一辈子,一辈子跟沈青帅做邻居,一起娶媳妇生孩子,孩子再光屁股一起长大。   那时候的想法还真不是普通的单纯,以为身边的一切都跟永久有关。   可是慢慢长大之后才发现,原来那时候觉得会维持一辈子的,到头来也不过只陪伴了他人生最初的那几年。   上一世搬走之后,开始沈云晋因为顾东源的欺负,每天都眼巴巴地想着回家来继续跟沈青帅一起上学放学看苹果,但是在那个连电话都还没普及的年代,两个小孩子的思念又能维持多久呢?   一开始沈云晋偶尔跟爸妈回老家的时候,他们都会兴奋得整夜整夜的不睡觉,凑在一起聊分开的那些时间里各自发生的事情,沈青帅甚至不止一次地想要随他去赵家村跟顾东源好好打一架,但是慢慢的,沈云晋回家的频率越来越小,他们之间的话题也越来越少,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沈云晋就很少会再想起那个曾经的小伙伴了。   不过沈青帅倒是真的在这村子里像他原来想的那样生活了下去,虽然一直不太富裕,却也不怎么拮据。   沈云晋对他后来最深刻的印象便是自己上初二的那一年,沈青帅初中毕业辍学,刚打工一个月,就捏着还没暖热的六百块工资给他送了去。   他也是沈庄唯一一个在沈云晋家里落魄之后曾经意图伸出援手的人,虽然沈云晋没要那笔钱,可是这份情却记了一辈子。   “青帅……”沈云晋讷讷地看着他,脑海中关于沈青帅的全部记忆仿佛都在那一刻汹涌地映现了出来。   对于沈云晋来说,跟沈青帅已经分离了太久,久到面对他的时候已经有些不知道该怎么亲昵。但是对于沈青帅来说,他们的分离却不过只有短短的一个月,而现在的他对于沈云晋的想念也正在浓厚的时候。   所以他丝毫没有察觉沈云晋的不对劲,冲到他身边,就紧紧地搭住了他的肩膀:“云晋,你怎么回来了?我小爷呢?”   按辈分,沈青帅应该叫沈宏博一声爷爷,不过因为沈宏博太过年轻,所以从小沈青帅都直接叫他小爷。   听着沈青帅久违的稚嫩嗓音,沈云晋的心头也不禁涌上一阵亲切,只不过,还没等他说话,顾东源就一把把沈青帅的胳膊从他肩头拨了下去,把他揽回了自己身边,虽然从头到尾顾东源都没有说一句话,但他瞪向沈青帅的眼神却充满了敌视。   面对顾东源的仇视,平时就大大咧咧的沈青帅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由得对着沈云晋问了一句:“云晋,这小孩儿谁啊,怎么跟谁欠了他二斗黑豆钱似的。”   沈云晋也没料到顾东源的反应竟然这么大,赶忙开口介绍:“他叫顾东源,是我搬家之后的邻居……”   说完之后,又不得不在顾东源的瞪视下加了一句:“也是我哥……哥,他是沈青帅,我们从小一块玩儿的。”   农村的小孩子,当然也不兴在介绍之后握手问好那一套,不过,就看顾东源现在的状态,也不可能跟沈青帅问什么好。   事实上,他看都没看沈青帅一眼,只紧紧地盯着沈云晋,一字一顿地问:“你想回老家,就是想找他吗?”   乖乖,难道说这祖宗还学会吃醋了?   沈云晋虽然觉得顾东源这脾气来得莫名其妙,但是却也明白眼下自己只能哄着不能硬来。   不过思索了半秒钟的时间,沈云晋就对着顾东源笑了起来:“哥,我不是说了吗?是想带着你看看我从小长大的地方……也顺便认识一下我的好朋友嘛。”   最后半句如果不加上,沈云晋真觉得有点儿对不起沈青帅那充满期待的小眼神。   于是,顾东源在听见前半句后松弛下来的肌肉顿时又紧绷了起来,看向沈青帅的眼神也再一次充满防备。   真不知道这种醋有什么好吃的,好朋友又不是两口子,难道还只能一对一吗?   小孩子的世界真是难懂,尤其是顾东源这个小孩子。   沈云晋在心底无奈地暗叹一声,赶忙对着沈青帅转移了话题:“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沈青帅听见他的问话,顿时笑着搔了搔后脑勺:“我刚才从家里出来,看见你家门开了,还以为是谁想来偷东西,就进来看看,没想到竟然是你,我小爷跟小奶奶呢?他们没回来?”   沈云晋摇摇头,指了指身边的顾东源:“没有,我带我哥回来玩两天。”   听见他这么说,沈青帅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两天?那你们今晚睡哪儿?”   提起这个问题,沈云晋的好心情顿时又消了大半,他深呼了口气,无精打采地回答:“还能住哪儿,我二爷爷那儿呗。”   可是没想到听见他的话,沈青帅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加大了许多:“你二爷爷一家都去走亲戚了,说是过几天才能回来,我看你们今天就住我家吧,下午咱们去水洼里钓鱼,晚上让我妈给你们做清蒸鱼吃!”   听见这个大快人心的好消息,沈云晋脸上的郁卒也瞬间就消去了大半。   沈青帅他妈刘云跟苏春华年纪相当,脾气也很合得来,住一起这些年感情一直都很不错,两个孩子向来都是玩在谁家就吃在谁家,从来都没客气过。   这才搬走一个月,再去沈青帅家住当然也用不着不好意思。   这个选择可比二爷爷家里好多了。   沈云晋喜形于色,伸手就把池子上的塑料袋提了起来:“鱼是不用钓了,这儿有现成的!不过下午的水洼还是得去,我想带我哥去玩玩儿!”   这一口一个“我哥”,叫得还挺顺口。   不过他哥的脸色却是自从沈青帅出现之后就一直阴沉沉的。   沈云晋看见他这副样子,禁不住伸过手去,用指甲掐了掐他的手心,只不过刚掐了两下手就被顾东源捉住,紧紧地握在了手里。   “没问题!想去哪儿玩下午我都带着你们!”沈青帅倒也没客气,伸手就把那堆塑料袋提了过去,只不过刚想带着他们往门外走,眼角就捕捉到了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掌,顿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们两个男孩子怎么还手拉着手,县城人是不是都这样?”   虽然赵家村只是位于县郊的村子,但是在沈庄孩子的眼里,他们跟住在县城也已经相差无几。   虽然沈云晋不在意这点儿小细节,但是被人当面拆穿了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转着手指想从顾东源的手心挣脱出来,可是顾东源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直接在沈青帅的注视下张开了手指,不由分说地强行插在他的指间,跟他十指相扣在了一起。   沈云晋忍不住用另一只手覆在了额上,天哪为什么他会这么想不开带着这小子出来丢脸?   ☆、木屋   沈青帅的父母都是忠厚老实的庄稼人,看见沈青帅出去一趟竟然把沈云晋带了回来,也都是喜笑颜开,尤其是刘云,一直抓着沈云晋的手细细询问他妈在清水的情况。   而沈青帅的爸爸沈云川看见他们提来的鸡鱼烟酒,顿时就明白是给沈云晋他二爷爷带的,立刻实在地收了起来,说要等二爷爷回来给他送过去。   “等二爷爷回来,这肉十有八九是不能吃了,云川哥,你就收下吧!我们中午还想吃嫂子做的清蒸鲤鱼呢!”沈云晋来来回回地劝了好几遍,死心眼的沈云川才终于松了口。   只不过那两条烟跟二锅头却是坚决要给二爷爷留下。   反正也不是什么太贵的东西,既然他这么坚持,沈云晋也只能听之任之。   在沈青帅等着吃午饭的这段时间,顾东源的手也一直不依不饶地跟他扣在一起,沈云晋几次三番想要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溜,都被他瞬间反应过来,一次比一次扣得更紧。   这人的脸皮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   沈云晋无奈,只能在午饭之前一直带着他这只超大型拖油瓶。   因为沈云晋带来的白条鸡跟鲜鲤鱼,刘云做得这顿午餐倒十分丰盛,一尾清蒸鲤鱼,一碟辣子鸡,剩下的鸡肉还加了土豆块,炖了满满的一大锅,看上去就让人觉得食指大动。   这种纯粹的吃肉方式向来都深得沈云晋和顾东源青睐,他们自然也是吃了个酣畅淋漓。   吃过饭之后,沈青帅和沈云晋就一起带着顾东源去了村南头的苹果园。   要进苹果园,首先要经过的便是沈青帅上午时所说的那口水洼。   水洼只是沈庄人口头的称呼,实际上,那一潭水远远不止一个水洼那么清浅,不过面积虽然大了许多,水质却依旧清澈见底,晴天里都能看见深处的鱼虾在水草间游来游去,而在水洼的最北头,还长了一大片的荷花。   离水洼很远的时候,他们就看见了水面上那一大片的葱绿,再离近一些,还能看见有零星的几个荷花骨朵亭亭地在荷叶上面立着。   这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跟沈云晋后来看到的那一片臭水沟简直是有着天壤之别。   沈云晋满足地站在水洼边上深呼吸一口,一阵淡淡的荷香顿时充斥在了鼻腔之间,他捏了捏顾东源的手,轻声道:“可惜现在才刚到夏天,只能看见几个花骨朵,要是过些时候再来,这一片荷花就全都开了,粉粉嫩嫩的,别提多好看了。再长些时候,还能采莲蓬吃。”   顾东源看着他满脸怀念的模样,心底也不由得一动,朝着一朵离岸边最近的花苞看去,眼中也透露出一些跃跃欲试的意味:“要不我给你掐一朵?回去泡在酒瓶里,过几天就开了。”   可是谁知道沈云晋还没说话,一旁的沈青帅就哈哈地大笑开了:“哈哈哈……一看你们那就没人种莲藕,荷花是泡不开的,你摘的时候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哪怕泡上十天八天,它也只会蔫,不会开。”   赵家村没有像这儿这么大的水潭,自然也就没人种藕,顾东源是真的不知道这回事。   本来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可是,听见这笑声是从沈青帅的嘴里冒出来,顾东源的脸色还是一下就拉了下来,心里的火也蹭蹭地往外冒。   沈云晋看见他那瞬间冷下去的表情,就知道这位大爷又想发飙,当机立断地再次捏了下顾东源的手,撒娇模式重新展开:“就算泡不开我也想要一朵,哥,从苹果园回来的时候你能不能给我摘一朵?”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成功地化解了一场有可能产生的少年之间的恶斗,沈云晋突然有点佩服自己的忍辱负重。   果然,听见他的话,顾东源的脸色顿时缓和了许多,不过还是冷冷地瞥了沈青帅一眼,才重新看向他:“好,肯定给你摘。”   沈青帅就算再迟钝也知道自己的大笑惹了顾东源不开心,顿时识相地噤了声,对着沈云晋吐了吐舌头。   趁着顾东源拉着沈云晋转头的功夫,沈青帅还凑到沈云晋耳边低语了一句:“你这个哥怎么这么娇贵,连个玩笑都开不起?”   沈云晋也只能小声在他耳边回答:“他脾气不太好,你……”   话还没说完,顾东源就扭头看见了他们交头接耳的亲密模样,脸上的表情顿时又僵了起来。   沈云晋看着他这副斤斤计较的小模样,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原本还想着趁回来的机会能够好好亲近下大自然,现在看来,光安抚这位大爷肯定就够费心的了。   顾东源三两步走到他另一边,握着的手也换过来,整个人插在了他跟沈青帅之间。   沈青帅估计也没想明白这个不时给他飞个白眼的家伙怎么会突然又跑到他身边来,脸上的表情顿时有点儿复杂。   沈青帅向来话多,可是他跟顾东源又不可能有什么共同话题,只能边往前走着边探过头对着沈云晋开口:“对了,云晋,还记得你走的时候咱俩搭的那个小木屋不?我给搭好了,还在树上钉上了几节树杈,你肯定也能爬上去。”   听见沈青帅说起木屋,沈云晋的双眼禁不住亮了起来。   他记得上一世,他跟沈青帅是搭过一个大木屋,就在沈青帅家苹果园对面的那株大柳树上。   当然,虽然那木屋号称是他们一起搭的,但其实他也不过是帮着一起捡了几块木板而已,然后眼巴巴地在柳树下看着沈青帅钉出来个雏形就跟着家里搬去了赵家村,等他再回来的时候,那木屋早已经在沈青帅的手里成型。   当时这栋小木屋还在沈庄引起一股流行风气,几乎家家户户的半大孩子都学着他们要弄个小木屋玩,只不过,像那株大柳树一样能撑得起那么大的木屋一样的树全村也找不出来几棵,所以其他人大多都把木屋搭在了树下,其实经过这么多年,沈云晋对那个木屋的记忆早已经渐渐模糊,不过现在听见沈青帅提起来,他的心底还是不由得升起一阵难以抑制的鼓噪。   “快走,哥,咱们去看看!”沈云晋拉起顾东源,就朝着记忆中那栋木屋的方向狂奔而去。   虽然顾东源一脸的不情愿,但是看着他那满脸的期待,却也不忍心拒绝,只能毫无选择地被他牵着在田间的小路上奔跑。   沈青帅当然也很快地从他们身后跟了上去,三个孩子跑了没多久,一栋原木色的小木屋就渐渐地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木屋在那棵柳树的一根粗壮至极的树杈上托着,凡是跟树干与树枝接触的地方都用长钉钉得结结实实,看上去倒是非常牢固。   而且,那木屋的造型也完全能称得上精致美观,房顶尖尖的,房门上还挂了把小锁,就连窗子都是拿木条镂空过的,一看就费了极大的心思。   整间木屋说大不大,如果他们三个都进去肯定会塞得满满当当的,但若是一两个人躺里面睡个午觉,却似乎又有种说不出的惬意。   沈云晋一口气跑到树下,就顺着沈青帅钉在树干上的一截截树杈往上攀爬而去。   那柳树最大的特点是粗,倒是不怎么高,小孩子的身段又利索,不过短短几秒钟,沈云晋就已经顺着树杈爬到了木屋旁边,看见上面的锁,才想起来自己根本就没带着钥匙上来。   顾东源估计是怕他摔了,一直紧紧地跟在他后头,爬到最后看他不动了,才从下面轻拍了下他的腿:“怎么了?”   沈云晋伸手拨弄了下那一枚铁锁,郁卒地开口:“没带钥匙,青帅,往上扔钥匙!”   沈青帅看见他们两个都往上爬,也没再凑热闹,只是在底下等着,听见沈云晋这么喊,也才想起木屋还锁着这回事,赶忙从脖子里摘下一串钥匙,猛地往上一扔,就被顾东源一把接在了手中。   “最小那个就是。”   顾东源也没再把钥匙递给沈云晋,反而自己又往上爬了两阶,最后,竟然跟沈云晋踩在了同样的两节树杈上。   这些树杈都让沈青帅钉得十分结实,承受两个小孩的重量倒也没什么问题。   问题是,因为沈云晋已经贴着树干站着了,顾东源一爬上来,就只能在他身后,危险系数也随之加大了许多。   沈云晋顿时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把他挤下去:“哥,你怎么不把钥匙递给我就好!小心滑下去!”   “别乱动,没问题的。”顾东源紧紧地跟沈云晋贴在一起,一只手越过他抱住树干,另一只手把钥匙插进那把锁的钥匙孔,咔地一下,锁应声而开。   顾东源随机遍把那锁摘下来挂在了窗棂上,然后吱呀一声打开了那扇木门。   小木屋的地板上铺着两张毯子,窗口下面还钉着一块平整的木板,上面放着几个四角弹珠陶片之类的小玩意儿,甚至还有几枚又青又小的苹果。   一看沈青帅平日里就没少在这儿偷懒。   顾东源自动往下退了两阶,才伸手拍了拍沈云晋:“你先进去。”   外面没了顾东源,沈云晋顿时大胆起来,踩着树杈,很快边钻进了木屋,只不过这木屋不够高,进去也只能坐着。   顾东源看他整个人都进了木屋,也三两下攀爬上去。   怎么说他也只是个小孩子,虽然心里一直吃着沈青帅的醋,但是见了这稀罕物件儿,还是忍不住玩兴大起,一进门,顾东源就压着沈云晋睡倒在了那两张毯子上,脸还在他的胸口蹭了蹭,才瓮声瓮气地开口:“等回去,我也给你盖个小木屋。”   31、初吻   沈云晋刚进来木屋,正新奇着,冷不丁被顾东源扑倒在地,也不免吓了一跳。   不过惊吓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紧接着,沈云晋听见顾东源像撒娇又像是许诺的话,心底又忍不住涌出一阵安慰。   显然现在顾东源真的已经把他当成了好兄弟、好朋友,虽然这吃醋的行为有点儿幼稚,却也说明了自己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这么想着,沈云晋的嘴角就忍不住一点点翘了起来,索性就任顾东源在自己身上趴着,而他自己伸手在窗边的木板上拿起一只小苹果,放在鼻端轻嗅了下。   现在才不过夏初,苹果也就刚开始成形,放在手里也不过有个枣子大小,若是吃上去肯定还带着浓浓的青涩,可是放在鼻端闻一闻,却已经有一阵阵的果香扑鼻而来。   赵家村鲜少能见到苹果树,顾东源也是头一回见着这么小的苹果,看见他手里拿着,也忍不住把头凑上来呼哧呼哧翕动了两下鼻翼,紧接着就张开嘴,对着那只小苹果咬了下去。   “哎,这个还不能……”吃……   最后一个字沈云晋根本就没来及说出来,顾东源就已经咔嚓一下把那颗苹果咬了一半下去。   苹果一咬开,鲜嫩的汁液暴露在空气中,萦绕在他们之间的苹果香气更加浓烈,但是顾东源却因为这涩涩的口感不由得皱起了鼻子:“这什么破苹果,这么涩。”   沈云晋看着他那副二了吧唧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明明是你自己傻,还怨什么苹果,这苹果还这么小,傻子也知道不能吃!”   顾东源原本就是嘴馋才会在闻见香气之后毫不犹豫地啊呜一口啃下去,这会儿被他笑了,顿时又有点儿炸毛的迹象:“你竟然敢说我傻?”   没有外人在的时候,沈云晋倒是不怎么怕顾东源炸毛的,反正不管炸成什么样,他都有办法把毛给他顺过来。   所以这会儿看见顾东源蹭蹭冒火的表情,他的笑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加大了许多:“本来就是傻嘛……我又没说错……哈哈……”   顾东源嘴里还含着那半颗苹果,本来都已经做好准备吐出去,这会儿看着沈云晋幸灾乐祸的模样,他反而不急着吐了,只是皱着眉恶狠狠地对着沈云晋小声威胁:“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因为含着那半颗苹果,顾东源的声音还有些说不清楚。   不过这么近的距离,就算是有点儿不清楚,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起码沈云晋就把他的威胁听得一清二楚。   不过他却完全没把这威胁看在眼里,反而得寸进尺地对着顾东源吐了吐舌头:“说就说,顾东源是个……唔--”   沈云晋话根本就没有说完的机会,现在的他瞪大了双眼,呆呆地看着眼前少年倏然放大的脸。   顾东源也睁着眼定定地看着他,嘴唇跟他的紧紧印在一起,舌头却推着自己嘴里那半颗苹果蛮横地朝他嘴里送了过来。   沈云晋还发着愣,那半颗苹果就已经进了他的口中。   等那淡淡的苦涩接触到味蕾,沈云晋才猛然反应过来,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舌头也用力地抵着那半块苹果想要从自己嘴里推出去,双手也急迫地想要挤进两人中间,把身上这神经病推出去。   顾东源察觉他的意图,赶忙牢牢地压制住他的双手,舌尖也再次用力地把苹果往他嘴里推进。   “唔唔唔……”顾东源!   沈云晋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但是在这种时刻,怎么可能真正喊得出来。   顾东源的舌头继续在他口中强横地推进着,苹果早已进全都进了沈云晋嘴里,他还是不依不饶,舌尖在他嘴里翻搅了一遍,竟然顶着沈云晋的舌尖把那块苹果包了起来。   舌头本来就是个敏感的地方,在他的一番动作下,沈云晋就觉得一阵阵酥麻从他舌尖掠过的地方不停炸开,扩散,再炸开,再扩散……   到最后,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抵挡的到底是那块苹果还是某人的舌头。   总之,沈云晋的脸都已经快红成了西红柿。   而顾东源却仿佛玩出了兴趣来似的,迟迟辗转在他的唇舌之间不肯出来,沈云晋的脑子都已经被他气糊涂了,一时之间竟然也想不到什么应对的方法。   正在这时候,沈云晋倏地听见木屋下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他的脑子才突然清醒过来,一把把顾东源推到一边:“你这个……”   他本来是想骂顾东源小流氓的,但是一想,或许这祖宗根本就还不懂舌吻这俩字是什么意思,没出口的话顿时又卡在了嗓子眼里,再也说不出来,只能噗地一下把那半块苹果从窗口吐了出去,愤愤地瞪视着他。   没想到顾东源却像是回味似的又咂了咂嘴,一脸的满足:“其实这苹果也挺甜的,好吃。”   说着,竟然又低下头去,啊呜一口把沈云晋手里剩下的那半块啃到了嘴里,舌尖还无意地在沈云晋的指头上蹭了蹭。   看着他这副不知道该用恬不知耻还是该用不解世事来形容的表情,沈云晋真想大巴掌直接呼上去。   他两辈子的初吻啊!竟然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一个小孩子给夺走了!   真的没地方说理去!   “顾东源!”沈云晋气愤地低吼出来,刚要开始对他进行一番严格的思想教育,树屋下的嘈杂声却又突然增大了许多。   “我说上去就要上去,关你个乡巴佬什么事,给老子滚开!”这声音听上去应该也是个跟他们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却明显不属于沈青帅。   他们才意识到沈青帅应该是在下面跟别人起了矛盾,怪不得这么大会儿都没顾得上理会他们。   听见这声音,沈云晋跟顾东源都不约而同地从木屋门口探出头,朝树下看去。   只见树下面跟沈青帅站在一起的是个穿着海魂衫剪着个毛寸的小男孩。   男孩一看就不是农村家里会养出的孩子,皮肤白白嫩嫩,衣服也干净整齐,一脸的趾高气扬。   他们一探出头,男孩就看见了他们,顿时伸着手指蛮横地开口:“你们两个快点儿下来,老子要上去玩!”   沈云晋对他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一看就是来走亲戚的。   不过既然是来走亲戚的孩子,怎么会独自跑到苹果园里来?   沈云晋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顾东源就已经抓起一只小苹果重重地朝着那小孩掷了过去,啪地一声,正好打在那小孩的脸上:“玩你妈逼!你他妈跟谁称老子呢!”   沈云晋顿时被他这两声国骂给骂出了一脑袋黑线。   说实话相处的这一个多月以来,他还真忘了顾东源是个出口成脏的主儿。   那男孩听见顾东源的咒骂声,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精彩,浑身僵了一下,抬脚就朝着大柳树踹了起来:“你他妈竟然敢骂我?给老子下来!看老子不打死你!”   顾东源哪里受得了这种挑衅,二话不说,抱着树干直接就哧溜哧溜地从树上滑了下去,沈云晋想抓都没能抓住他。   那男孩虽然白白净净的,身材却也一点儿都不瘦弱,看上去就比顾东源矮了那么一点点,结实的程度却跟他差不了多少。   顾东源一落了地,两个人就马上扭成了一团,霹雳乓啷你一拳我一脚打得不可开交。   沈云晋对爬树这件事向来都不在行,不然沈青帅也不用特意给他钉着一排树杈了。   现在看着底下扭打成一团的两个人,他心里急得不行,却还是只能一阶一阶地慢慢往下爬,边爬边喊:“哥!哥!不要打架!……青帅,快帮我拉开!”   沈青帅听见他的话倒是凑了过去,但是面对那死命纠缠的两个人,他根本就下不去手。   而那两个缠在一起的人边打还边不停地你一句我一句的斗着嘴。   “看你他妈的还敢不敢跟老子称老子!”   “老子就这么说,你他妈能怎么着?”   “……”   完全就是一副流氓相见分外眼红的模样。   沈云晋终于从树上爬了下来,赶忙凑到他妈跟前,一把拉住顾东源的手:“哥……”   但是刚拉住两秒钟他就发现这种方法不太可行。   顾东源的手被他拉住,就完全处在了被动状态,被那男孩砰砰捶了好几拳。   沈云晋一时心疼赶忙把他的手放开,转而拉住了那个男孩。   这下得寸进尺的人又变成了顾东源,连手带脚把那男孩的海魂衫都踹上了好几个脚印。   男孩用力地挣扎着,转头朝着沈云晋骂了起来:“你个小兔崽子,拉偏架不要脸,等老子收拾完他一定好好揍你一顿!”   听见男孩连沈云晋都骂上了,顾东源的潜力顿时全都被激发了出来。   他低吼一声,重重一拳打在那个男孩的脸上,又伸腿在他脚下一拌,那男孩就啪叽一声倒在了地上,顾东源也顺势一屁股压在了他身上,抓着领子,扬着拳头,恶狠狠地开口:“你他妈服不服?”   32、护食   男孩倒也硬气,被顾东源这么威胁着,还一样梗着脖子不肯说一句软话,反而啐地一口吐了顾东源一口唾沫:“服你妈逼!”   这一口唾沫让顾东源脸上的表情顿时又狰狞了几分,他这回是连话都懒得问了,直接一把捡起树旁的一块木头就想往男孩脸上砸过去。   沈云晋看见这架势真的吓了一大跳。   顾东源拿的那块木板应该是沈青帅钉木屋留下的边角料,已经被锯子锯过了,露出的边沿毛毛刺刺的,这一下子要是真拍上去,这孩子就算不毁容也得光荣负伤好一阵子。   沈云晋来不及做别的反应,就直接一把从背后抱住顾东源,一个使劲,跟他一起翻滚在了地上。   得,老太太给准备的那两身衣服还真是没白准备。   顾东源已经被吐红了眼,也不管抱住自己的人是谁,就猛烈地挣扎起来:“放开我!老子今天要废了他!”   那么稚嫩的声音跟这么狠绝的话语真的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沈云晋怎么可能真的放开他。   顾东源的狠戾他上一世不知道见识了多少次,这辈子可再也不想看他继续朝着那个方向发展。   沈青帅显然也看出了顾东源这孩子打急了眼,连忙伸手把那男孩子拉起来,往路上推去:“你快跑啊!快跑!”   看见这样的顾东源,男孩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份怯意,但是他大概觉得就这么跑了实在太怂,往后退了两步,还是一把推开了沈青帅的手。   沈云晋眼看就要抱不住顾东源,看见他这动作,顿时也急了,对着男孩大吼了一声:“还不快走!”   男孩犹豫了下,沈青帅又一次一把拉住了他,拽着朝树旁的大路走了过去。   男孩其实也有点儿怕了,只不过是拉不下那个面子,这会儿有沈青帅拉着,倒是也快步地随着他退了出去。   看他慢慢走远,顾东源挣扎的更加厉害,一把就把沈云晋推到了一边,刚要拔腿追过去,沈云晋已经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哎哟——”沈云晋痛呼一声,捂住自己的脚踝。   顾东源听见他的痛呼声,理智顿时全都回来,赶忙转过身蹲到他身边,焦急地掰开他的手:“怎么了?受伤了吗?”   沈云晋的手被掰开,只见脚踝依旧好好的,连一点儿红肿都看不见。   顾东源顿时就知道自己是被沈云晋耍了,满脸的关心顿时跑了个精光,一屁股坐到地上把头扭在一边生闷气。   那男孩已经被沈青帅拽着走远了,他除了生闷气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沈云晋悄悄地松了口气,磨磨蹭蹭地坐到他身边,戳了戳他的腰:“哥,你不会是生我气了吧?”   顾东源冷冷地哼了一声,倒也说出了自己生气的理由:“你干嘛帮着他?”   原来生气的原因并不是没有打成,而是沈云晋帮了人家。   沈云晋也不知道这种情况到底是该郁闷还是该欣慰,可是为了安抚顾东源的怒火,也只能耐着性子开口:“我哪里是帮他啊,分明就是帮你。”   顾东源终于大发慈悲地斜着眼朝他看了过来,很明显是在等他进一步解释。   “本来打架就是不对的,你想想,刚刚你那一板子下去把他打伤了,人家家里人肯定要找到咱家里去,以后要是我再想跟你一起出去玩,估计家里可就不会放人了。”沈云晋觉得自己编得这个理由还是挺有说服力的。   何况他说得也不只是假话。   果然,顾东源低着头想了一下,就伸手抓住了他的指头,轻轻地捻了起来:“不放人我就带着你偷溜,有什么大不了的。”   顾东源嘴硬都已经成了他的一大标志,所以,虽然听见他这么说,沈云晋还是能听得出来他的气已经消了大半。   就在这时候,沈青帅也已经把人送走重新又跑了回来,因为跑得太急,还有一点气喘。   看见沈云晋竟然已经把暴怒的顾东源哄好了,沈青帅显然不是普通的吃惊,双眼都瞬间瞠大了。   不过已经见识过顾东源实力的他却聪明地没再把自己的吃惊表现出来。   倒是沈云晋,一看他回来就忍不住开口问了起来:“刚才那小孩是谁啊?以前怎么没见过?”   听见他的问话,沈青帅也矮身坐在了他旁边,才开口回答:“刚才正好看见二柱子来找他,二柱子说是他家亲戚,但是谁知道是什么亲戚,看他那衣服穿的,二柱子家哪里有这种有钱亲戚。”   二柱子家就在这果园外头,怪不得那孩子会自己找到这儿来。   不过,听见沈青帅说他是二柱子家的亲戚,沈云晋倒还有几分印象,不由得又开口问道:“那你知道他叫什么不?”   沈青帅皱着眉头边回想边回答道:“好像听见二柱子喊他杜什么的……什么来着?”   沈青帅不用再说下去,只是听见这个姓氏,沈云晋就已经证实了自己心底的猜想。   不过这事儿似乎跟他们也没关系,沈云晋也没再继续谈论下去,直接按着顾东源借着劲儿从地上站了起来,伸手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才开口道:“青帅,去你家麦地里拽点儿麦穗吃吧,好久没吃过了有点儿馋。”   这个时候麦穗已经上粉,但是还没到收获的时候,青嫩嫩的正好吃,青帅还记得以往家里种地的时候,几乎每一年爸爸都要往家里摘一大捧饱满的穗子,然后放在锅底烧上一烧,最后放在簸箕里一搓,只剩下满满的麦粒,一咬满口青涩的麦香,别提多好吃。   可惜自从搬走之后,沈宏博为了免除后顾之忧,把田地也都给了别人种——租金就是当时必须要上缴的公粮。   而从那之后,沈云晋最多也只能偶尔在别人家麦田经过时揪上一穗解解馋,可是再也没那么大把地直接往嘴里塞过麦粒了。   沈宏博留下的那七亩田其中三亩就是沈青帅家种着,那两块地离苹果园正好也没几步路。   沈青帅正好也好这一口,听见他这么说二话没说就从地上站起来:“走!这树屋里正好还放了盒洋火,等会儿咱直接在这树底下烧着吃了就好。”   提起这种又能玩又有的吃的事情,顾东源当然积极性也很大,没几下就爬上木屋,把那盒火柴找了出来,出来的时候还顺便锁上了门。   三个行动力极强的男孩子很快就一人拽了一大捧麦穗回来,就用沈青帅做树屋剩下的边角料升起一团火,把上面的麦芒燎了燎,一人搓了一手的灰,也不嫌脏,就仰着脖子一把一把地吃起来。   沈云晋边吃还边忍不住想,他这么带着俩孩子胡闹,会不会显得有点儿为老不尊?   不过不尊就不尊吧,下回再来沈庄的时候,也不一定能赶上吃麦穗的时候。   何况,现在他的年龄在这三个人中可是最小的。   这一通自然又吃得他们心满意足,要不是午饭刚刚吃过沈青帅妈妈亲手做的清蒸鲤鱼,看着这依旧烧得很旺的火苗,沈云晋差点儿又想去水洼钓上来两尾鱼烤上一烤。   反正农村孩子对如何在野外胡吃海塞向来都很有研究。   这一下午,三个人在苹果园里胡窜乱跑,就连爬苹果树的滋味沈云晋都厚着脸皮又体验了一把,其他诸如逮蚂蚱、挖蚯蚓之类的弱智游戏,他竟然也都一样没错过。   最重要的是他竟然觉得自己这一把玩得酣畅淋漓。   果然身体变小之后也会影响心智吗?   沈云晋真的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怀疑。   等晚上回沈家吃饭的时候,他们一个个的就像是刚在土里挖出来的山芋,浑身泥溜溜的。   即使爸妈不在,沈云晋也跟沈青帅一起被刘云唠叨了好几遍,顾东源仗着自己在这个家里是纯粹的客人才逃过了一劫。   不过,刘云唠叨归唠叨,却还是在他们冲过澡之后,把衣服全都拿去洗了晾在了院子里。   沈云晋毕竟已经不是外表这个小不点,对此多少有点儿不好意思,但是他不过往盆前凑了凑,想要自己动手把衣服洗了,就被刘云挥挥手赶了回去。   晚上,他们两个自然是跟沈青帅一个房间睡觉。   这一个多月以来,沈云晋一直都是跟顾东源两个人同床共枕,这倒还是头一回跟第三个人一起过夜。   前世的他向来跟沈青帅两个人是玩在谁家就睡在谁家,同床共枕的次数更是不计其数。   而且大家都是男孩子,他更是没什么所谓。   不过顾东源却显然是对于他们之间出现第三个人不太习惯,看见沈云晋随意往中间一躺,很快就挡在了他的外面,人也跟在家里的时候一样,双手双脚都巴在沈云晋身上,把他紧紧地挤在了自己跟墙壁之间。   沈云晋被他挤得浑身难受,郁闷地挣扎道:“顾大少爷,你是想要挤死我吗?”   沈青帅在一旁倒是看出了门道,嘿嘿笑着坐到另一头:“我在这边睡。”   听见沈青帅的话,沈云晋才反应了过来。   顾东源这是怕他跟沈青帅跑一起睡去。   这种幼稚的行为……为什么让他想起了小狗护食?   33、血泡   虽然顾东源“护食”的倾向严重,但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玩了整整一下午,还是累得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三个人各据一角,一晚上都睡得极其香甜。   第二天沈青帅又带着他们疯了一上午,顾东源还没忘记给沈云晋在水洼摘了一朵荷花骨朵。   到了下午两点多,沈云川才把他们俩送到了回去的班车上。   来的时候大兜小兜累得不行,走的时候除了俩人的衣服,沈云晋的手里也就只捧着那朵清香的荷花,倒是轻松了不少。   到了县里,沈宏博也算着他们回来的大致时间正在车站等着,看见那朵莲花也忍不住爬山去嗅了一记:“真香,一闻就是咱们沈庄的花。”   那神态,骄傲得仿佛那不是一朵普通的荷花,而是观音菩萨座下的神莲。   回到家,沈云晋就找了个啤酒瓶盛了点儿水把那荷花插了起来。   顾老太太信奉佛教,房间里就贴着张三盛像,沈云晋直接就端着那荷花进了老太太房间:“奶奶,这是东源特地给您摘的,说让您供佛用。”   这一句话哄得老太太都快笑成了荷花,哪里还顾得上酒瓶到底适不适合摆在佛像跟前。   借花献完佛,沈云晋才想起自己好像自从回来之后就没看见过顾东源。   之前为了周末能出去玩,他们周五晚上就把两天的作业全都做了个干净,但是玩的这两天的补习却还是略了过去。   反正现在时间还早,沈云晋还想着能再抓紧时间给顾东源再补上两课。   沈云晋在顾家找了一圈,没看见人影,又绕到前面厂子里,也只看见邱三跟二婶正在咸菜池子跟前忙活着。   “二婶,三哥,看见我哥去哪儿没?”沈云晋一边在院子里转圈看着一边对着他们问。   邱三站在池子上,下巴朝着围墙外头扬了扬:“刚刚在这儿跟穆师傅不知道咕唧了些什么,俩人带着一堆木头板子往树林子去了。”   木板?树林?   听见邱三的话,沈云晋的心头突然升起一阵不太妙的预感。   跟邱三道了谢,沈云晋很快便朝着后面的小树林走去。   结果刚进了树林没几步,就看见顾东源正拿着锤子啪啪啪地订木板,穆师傅也一脸兴味地在一旁指导着。   只是他们所站的地方正好在顾家的房后,他刚刚才会一点都没看见,直接去了前面厂子。   沈云晋走近一点,便看见地上都已经有了一大块钉好的木板,估计是想用来做木板,而地上的工具也是锤子钉子锯子一应俱全。   木板旁边是一棵粗壮的歪脖子老槐树,距离地大概一米高的地方就横出了一根粗壮的枝干,因为这根斜出来的树枝,树的主干也没高到哪儿去,凭良心说,这棵树用来做树屋,可是比沈青帅选的那颗条件好了许多。   一是树矮,人站在地上就能往上钉,肯定能鼓捣得更牢固,就连进树屋的时候也不用费劲爬,二是横出来的树枝也比那颗柳树粗,看上去也有安全感了许多。   沈云晋一走近,就先给穆师傅打了个招呼:“穆爷爷。”   穆师傅向来不苟言笑,但是面对这两个小孩时却总是一反常态的和蔼。   听见他的声音,也笑着对他点点头:“东源说要给盖个木屋,我还当他想着娶媳妇儿了,没想到他又说是你喜欢。”   谁来告诉他,这种话到底要怎么回应才能听上去不别扭?   沈云晋干笑两声,对着穆师傅开口:“喜欢是喜欢,不一定非要弄,他哪里会弄什么木屋啊。”   正埋头哐哐哐砸钉子的顾东源听见他这种质疑自己能力的话,顿时皱着眉头抬起了头:“我怎么不会弄了?我弄的肯定比那个沈青帅好一百倍!”   得,这一句又惹着他了。   沈云晋哭笑不得地站在一旁,看他认认真真做着手里的活儿,突然发现,顾东源似乎常常都有让他不知道该失笑还是该感动的本事。   这种心情跟大概就是跟养的儿子终于知道疼爸爸的感觉……差不了多少。   穆师傅在一旁抽着自己卷的烟叶,难得堆了满脸的笑:“放心吧,你穆爷爷可是没少鼓捣这些,他不会有我教着。”   有了技术人才做顾问,看来这间小木屋也真的有谱了。   沈云晋看顾东源那认真的样子,也不由得蹲了下来,准备给他打打下手,但是却没想到顾东源又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我自己做,你不要插手!”   好吧,怪不得穆师傅一直都在旁边看着,敢情顾大少爷的决心这么大。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沈云晋干脆就倚着槐树,跟穆师傅话起了家常。   他们原本都不是什么话多的人,只不过沈云晋一直有意识地想要跟穆师傅感情深厚一些,好让家里的厂子的保障也多上一层,好容易逮着这机会,他当然不能放过。   “穆爷爷,听我爸说您这手艺是祖上传下来的,那怎么不在家里干了?”其实对穆师傅的情况,顾东源上一世就已经清楚,这回再问一遍,也不过是想拉近两人距离而已。   听见他的问话之后,穆师傅果然脸都拉了下来,气哼哼地抽了一口烟,用重重地把口鼻间的浓烟挤出去:“祖上传下来的,人家该怎么嫌脏嫌累还怎么嫌,有什么用?那群兔崽子,我想起来就有气,整天好吃懒做,他们要有你爸一半懂事,我也省心了。现在?哼,我还不如自己出来找点儿活干省心。”   穆师傅说的半半拉拉,意思都没表达清楚,但是沈云晋却是知道情况的。   穆师傅虽然勤劳肯干,但是无奈却生了俩好吃懒做的儿子,娶的俩媳妇儿还嫌弃酱菜的活计又脏又累,也都不肯随着他干,穆师傅一气之下也把作坊关了,这才跟着沈宏博来了清水县。   “是不是我叔不太喜欢这一样?那还真是可惜,上回我爸从您那带回来的咸菜可好吃了,我肯定一辈子都吃不够!”沈云晋说得这倒不是假话。   现在的人做生意都还很实诚,何况还是穆师傅这样的老手艺人。   他家作坊里酱菜都是选得上好的配料,再加上穆师傅的手艺,别看只是普普通通的咸菜,也真的能做到让人唇齿留香。   凡是人就喜欢听好话,穆师傅也不例外。   听见沈云晋这么说,他脸上的不悦顿时褪下去大半,露出了几分得意:“那是,你穆爷爷腌出来的菜、酿出来的酱到现在为止还真没有一个不夸的!”   “那穆爷爷你就在咱们厂子里呆一辈子吧,到时候肯定很多人咱们厂子肯定出名都出道北京上海去了。”沈云晋继续不遗余力地拍着马屁。   穆师傅扑哧一声笑出来,伸手在他脑瓜上弹了一记:“你小子就做白日梦吧,一点点咸菜菜,最多也就是从清水卖到尤台去,北京上海?你想的还怪远……东源,那块板子别用,留着做窗棂。”   穆师傅说着还不忘一直注意着顾东源的动态。   尤台就是穆师傅家所在的县城。   穆师傅上一世就是这样,一点儿野心都没有,没想过把生意做大,只想着把咸菜腌好。   这一点其实倒跟沈云晋的想法不谋而合。   沈云晋也不是什么野心勃勃的人,甚至在开了外挂的这一世,都没想过大开金手指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他想要的,也只是一家人和和顺顺吃穿不愁,顾东源也能一生顺遂。   不过他却也知道爸爸对生意倒是有那么一点儿雄心。   这一世,说什么他也要把爸爸跟穆师傅的想法中和一下,怎么着也不能让他们再弄僵一次。   当然这种中和也不能急在一时,还是得靠潜移默化,慢慢来。   “那可不一定,现在的人都不傻,还能不知道什么东西好吃?我敢保证,您跟我爸放手做,没多久,整个清水县就知道赵家村有个穆师傅腌得一手好咸菜!”   穆师傅听他这么说着,似乎也展望了一下前景,不由得愣了几秒,才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人小鬼大,要不是看你个头真就这么一点儿大,我真觉得跟我说话的是个大人了。”   沈云晋故意冲他孩子气地吐了吐舌头,心底却忍不住感慨:“现在跟你说话的可不就是个大人!”   不过这句话,他接下来的十几年估计都不敢真的说出口。   穆师傅被沈云晋这一通夸的通体舒畅,不知不觉竟然一直跟他聊到了日头西落,顾家院子里的饭香都飘了出来。   他们的话题终于随着饭香告一段落,顾东源的树屋也在树干上钉出了一个雏形。   把还没用完的木板跟工具都塞到那栋半半拉拉的小房子里,他们三个才一起回了家。   老太太已经把饭菜全都摆了出来,顾东源干了一下午的体力活,当然早就饿了,顿时乖乖地就跟着沈云晋到了盆架前。   沈云晋把脸盆里舀上水,两个人又跟以往一样,一起把水探到手中,顾东源却没像以往那样捉着他的手指摆弄。   他这么安静,沈云晋反而有些奇怪,忍不住把自己的手伸过去,把顾东源的手翻了过来,两只血殷殷的小血泡顿时映入了他的眼帘。   34、老板娘   不用说,这血泡就是之前鼓捣那些木板磨出来的。   沈云晋的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拿着他的小手小声问:“疼吗?”   顾东源虽然家里条件不怎么样,但是顾老太太却也从没舍得让他干过什么重活,那小手除了颜色黑点儿,肤质却也还嫩得很。   这会儿又是榔头又是木头板子的摆弄了一下午,会冒血泡也是理所当然的。   顾东源把手抽回去,脸上带上了一点不好意思:“不疼。”   就算他这么说,沈云晋又哪里会信。   心里头一边想着男孩子受点儿小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边又老是觉得心疼。   沈云晋叹了一口气,再一次感到,他这是真把顾东源当成了自家孩子。   “下回我也跟你一起弄。”   “不用,我自己可以的。”   “不行,不然就算你盖好了我也不去玩。”   “……那好吧,你就帮我捡捡木头……”   顾东源自己吃了苦头,就断然不再想沈云晋插手。   即使这会儿因为沈云晋的“淫威”而不得不答应下来,过后还是照样自己把所有的活儿都揽了过去。   在穆师傅的指导下,那栋小木屋前前后后鼓捣了一周就成了型,而且顾东源还别出心裁地在屋顶钉了一只假烟囱,又在窗棂上钉上了一串糖纸跟铁片做的风铃,风一吹叮铃铃的响,这样看上去,比沈青帅那一栋小屋就精致了许多。   厂子里的几个大人也都跑来看过,对着顾东源的心灵手巧夸赞了一番,顾老太太更是把儿媳妇以往买的一串白色的珠帘改了改给他们挂在了门外,进出时一撩帘子就噼里啪啦一声脆响,再在房间里铺上凉席小被,看上去还真挺像那么一回事。   苏春华性子向来耿直,看见这情况,直接嘻嘻地笑了起来:“东源这新房都盖好了,是等着娶媳妇儿么。”   她的话顿时惹得所有的大人都一阵轻笑,就连沈云晋都忍不住站在一边低低地笑了出来。   不过很快,他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因为顾东源小朋友随即就认真地往下接了一句:“不是,以后我要给云晋盖楼房。”   他这一句话更是让二婶他们的笑声直上云霄。   不过,这么一句惹人发笑的童言童语,也根本没有人会当真,就连沈云晋都不觉得这句话以后有成真的可能。   围观的大人很快就又回了厂子干活,等他们一走,两个小孩就迫不及待地钻进了木屋,肩并肩躺在小褥子上,沈云晋直接枕上了顾东源的肚子,透过窗棂看着已经郁郁葱葱的树林,耳边还不时地传来风铃跟珠帘哗哗的响声。   顾东源忙活了这么久,这会儿胸口的成就感十足,伸手摩挲着自己肚子上的那张脸,思绪还是在这栋木屋上打转。   “把葡萄藤引到这边来,等藤起来了,咱们在木屋里就能伸手出去摘葡萄吃。”   因为这栋木屋就在顾家后头,跟葡萄藤也就是一个拐角的距离,真要搭架子把枝叶引过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沈云晋看着窗外在树叶的缝隙间漏下的斑驳阳光,笑着对他道:“要是你把葡萄藤引到树林子里来,我估计以后也就吃不上葡萄了。”   葡萄喜阳,如果长在这遮天蔽日的树林里,就算是结几串果子,肯定也甜不到哪儿去。   不过顾东源既然都想好了,又哪里管得了这个,他的脑子里恐怕就只剩下跟沈云晋躺在木屋里互相喂葡萄的画面。   就这样,顾东源小朋友几乎跻身到了木匠师傅的行列,很快就在葡萄树跟小木屋之间支起了一个长长的木架。   而那葡萄也很快就按着他预想的样子朝着木屋的方向缓缓爬了过去。   到了第二年的夏天,木屋的窗前已经郁郁葱葱地铺满了葡萄藤手掌似的绿叶。   葡萄才长了一年,还没有挂果,但是伸手揪一截儿须蔓咬在嘴里,也照样能尝到一阵阵清新的酸甜。   这间小木屋也成了他们两人的活动基地,几乎每天都要在里面呆上一阵子,夏天更是连午觉都直接在里面解决了。   开着门窗,穿堂风一过,沈云晋真觉得比空调房都舒服了许多。   顾东源的成绩早已经跟了上来,用不着再跟着他补习,两个人的课余时间多了许多。   而厂子里的那三池子咸菜也陆陆续续快要出完货。   这是清水县第一家咸菜厂,剥除了运费与包装,进价自然也比别处运来的便宜了许多。   再加上穆师傅的手艺确实非凡,清水县大大小小的商店竟然都清一色地换上了他们家的咸菜。   头一年,沈宏博本来也存着些试水的心思,没敢真的撒开手,这回真是恨不得眼前的三池咸菜能多上几倍。   这个年代虽然物资匮乏,人们花钱也节省,但是咸菜这种玩意儿却是家家都吃得起的。   清水县大大小小四五十万口子人,咸菜消耗的也是一点都不含糊。   沈宏博赚了第一桶金,自然会想要继续往多了捞。   沈云晋虽然一直都表现得像个未经世事的孩子,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这一年来,穆师傅在沈家呆得平平静静,但是跟上一世比起来,却多了几分舒心。   沈云晋一心想着哄好他,当然事事也都能想到他。   穆师傅老伴去的早,他一个单身老汉住在这儿,沈云晋有事没事就拉着顾东源去他那儿来一回大扫除,就连积攒下来的衣裳都会偶尔给他洗上一回。   吃饭的时候也都把好菜放在穆师傅跟顾奶奶两位老人面前,就连拿平时的零花钱给顾老太太买块烤山芋,都不忘再给穆师傅稍上一块。   看见儿子这么懂事,沈宏博跟苏春华也都觉得十分安慰,当然也跟着儿子一起对穆师傅尊敬有加。   久而久之,穆师傅的待遇已经跟顾老太太相差无几,有回一个来进货的店主留在顾家吃了顿饭,还误会他们就是正儿八经的一大家子。   沈家对穆师傅的好,他老人家当然也都一点一滴的记在了心底,甚至就连惯有的严肃都少了许多,平日里笑容也多了起来。   对待两个小辈更是不用说,沈云晋跟顾东源死活不要他给的零花钱,他就不时地买些罐头麦乳精果丹皮之类的零嘴放在住处,每回他们俩去了就摆出来一桌子任他们吃。   沈云晋倒也不会客气,他知道穆师傅买这些本来就是给他们吃的,如果不吃,那才显得生分。   要说一开始,沈云晋对穆师傅的好确实是带了几分私心的,但是这一年多下来,初衷仿佛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   人都是有感情的动物,谁能真的只靠着算计对另一个人好这么久呢。   好着好着,也就有了真感情。   但是沈云晋却不敢打包票穆师傅的老观念会因为这些情分改变。   只不过有了这些情分,他老人家起码不会直接红着脖子撂挑子走人。   果然,池子里的咸菜刚刚见底,沈宏博就悄悄地跟着苏春华商量开了。   现在他们厂子在清水县也算是有了点儿知名度,如果不出意外,下一年的生意当然不会比上一年差。   沈宏博跟苏春华睡的房间就在厂子里,即使躺在床上似乎也能闻见院子里传来的咸香。   沈宏博摩挲着苏春华的手,不过短短一年,苏春华的手上已经长了一层薄茧,一摸有点儿剌手。   平日里虽然他也没多想过,可是这一旦想起来,又不禁有些心疼,抠着她的薄茧低声问:“疼吗?”   苏春华不禁让他问得笑起来:“你见过谁家茧子疼的?傻了吧唧。”   一般情况下,当女人骂你傻的时候,就证明你的举动取悦了她的心。   沈宏博也不反驳,只轻叹了一口,再出口的话更是顺耳了许多:“等再干几年赚够让你跟儿子享福的钱,咱们就把这买卖盘出去,太累人。”   他们虽然号称是老板,但平时干的活却一点都不比伙计少。   不然作为老板娘的苏春华也不会磨这一手茧子。   苏春华收回手来,自己借着窗外的月光看了看手上已经有些洗不掉的酱渍,轻笑了笑:“累点儿我倒不怕,你只要别跟人家似的一有钱就起些花花肠子就行。”   “傻子,你把我当什么人?”沈宏博也不禁有些失笑,伸手在苏春华头上敲了一记。   两个人又来回地斗了几句嘴,沈宏博才开口跟她说起了正事:“你说,咱们下一年再只腌这三池咸菜是不是太少了?我想再在东墙那边的空地上砌上三口大池子,多腌两样。现在不是兴那些包装的小袋咸菜吗?咱也进两台机子,包装包装,一袋就比散着卖多出了好几毛的利润。”   散装的咸菜卖出去的时候都是按斤,但装在袋子里就是按袋了。   一大袋脆芥蓝顶多也就装个三两,价钱却能卖到散装三两的两倍。   苏春华听见他说的,不由得吃惊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沈宏博问道。   苏春华从床上支起身子看着他,奇怪的开口:“云晋这小子还真是神了,前两天还跟我说你肯定想要扩大什么规模,今天你果然就跟我说了。”   沈云晋这一年来的懂事程度本来就让他们两口子深感安慰,这会儿听见老婆这么说,沈宏博顿时也来了兴趣,笑着问道:“哦?那他还说什么?”   “他说扩大规模是好事儿,但是一定得有方向,最主要是得把穆叔给哄好了……你说这小子跟谁学的,心眼怎么这么多?”苏春华说着,大概是胳膊撑得有点累,又慢慢地躺回了床上。   沈宏博嘴角的笑顿时又加大了许多,满面得色地回答:“当然是跟他爸学的。”   “臭美!我还觉得是跟我学的呢 !”苏春华笑着白他一眼,“不过你别说,云晋说的还真有些道理,穆叔整天挂嘴上的就是腌菜贵精不贵多,你要是真想一下弄那么多,还真得跟他好好商量商量。”   沈宏博虽然平时对穆师傅尊敬有加,但那是念在他的年龄在那。   这会儿听见苏春华这么说,他就免不了有些不满:“我一个老板,想干嘛还得跟个师傅商量?”   “穆叔那臭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难道你还想跟他吵上一架?要我说,人家是个有真本事的,像儿子说的,该哄还是得哄着,多腌多少分量,总共腌哪几样,你跟人家商量商量,人家肯定觉得自己受了尊重,心情一好,说不定把什么以前没露出来的看家本领都跟你说了。”   其实最后这句话也不过就是苏春华随口拎出来的一句,可没想到却真是说在了点子上。   过了两天,沈宏博特意在馆子里叫了几个菜,跟穆师傅推杯换盏之间,就提起了下一年的计划。   这提之前自然免不了把穆师傅好一顿夸,这溜须拍马的功夫,沈云晋在一旁听了都忍不住觉得爸爸没走上仕途真是白瞎了他这个人才。   穆师傅果然被沈宏博这一通夸得云里雾里,一张脸也喝得红通通。   不过听见沈宏博说要再加上几口大池子,甚至还想再买个二十多口缸,还是二话不说地就冲他摆起了手:“不行不行,宏博,我老穆实话跟你说,这菜,咱们不是不能腌,但是腌多了顾不过来,味道肯定没现在好一大半,到时候都卖不出去砸在手里,你的钱可就都打了水漂了。听叔的,叔总不会害你。”   这回,沈宏博还没开口,沈云晋就在一旁插起了话:“那到时候多请几口人不就行了?”   沈宏博也赶忙顺着儿子的话头接下去:“是啊,穆叔,咱们到时候多请些人,就是您兑料兑得辛苦一些。”   沈云晋也没给穆师傅再开口的机会,紧接着就笑起来:“穆爷爷,我不早就说了,今年您腌的菜肯定能卖遍清水,现在我们班的同学可都喜欢吃您这一口,对不对,哥!”   说着,他还在桌子下面踢了踢顾东源的脚。   顾东源哪里知道他们同学爱吃咸菜还是爱吃冰棍,不过只要是沈云晋开口问的他一律都只会点头承认:“嗯,是啊,都喜欢。”   沈云晋满意地看着他配合的样子,连忙又对着穆师傅接着道:“我看啊,等到明年说不定咱们厂子的咸菜就已经称霸清溪了!”   清溪就是他们清水县所属的市。   穆师傅早就被沈宏博灌的迷迷糊糊的,这会儿听见沈云晋的吹捧就更是晕乎,不免也觉得自己本事滔天起来。   只不过嘴里却还是一如既往的谦虚:“小鬼头,就知道胡说!”   沈宏博知道儿子这是在帮自己灌迷魂汤,当然不会辜负他这一番努力:“穆叔,云晋虽然小,但这话却是说在了点子上。现在咱们清水县哪个还不知道穆师傅腌的咸菜好吃。我准备下一步给咱厂子注册个商标,就用穆师傅的名号!然后把菜包装好再卖,这一年里卖遍清溪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整个清溪都知道清水有个穆师傅腌得一手好菜,您这就是给你们老穆家争了大光。能把家里的手艺发扬光大,您何乐而不为呢!”   穆师傅被他们爷俩儿这一通捧得都快上了天,这会儿也不由得动了心:“你说的什么商标……还包装,这可行吗?”   穆师傅干了一辈子的作坊,年年都是腌上几口缸的咸菜随便卖一卖,哪里注意过这些。   沈云晋看他有了动摇的意思,连忙趁热打铁:“我爸说了,商标肯定是要注册的,不说别的,光穆师傅这个名头就是个活招牌,到时候注册下来,厂子里每年再另外给您广告费!至于别的……只要您老同意了,我爸再做市场调查什么的,才下得去手不是?”   沈云晋仔细想过了,上一世沈宏博的生意失败的最大原因,其实也不是那馊掉的二十几缸酱,最主要的还是他做事从来都没注重过市场调查。   所以这段时间他一直想透过老妈把这个观念灌输到爸爸脑子里去,谁知道还没说到这一茬,老爸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跟莫师父商量了起来。   所以他也只能冒险直接在爸爸面前把这话说了出来。   沈宏博听了他的话,心下也是一阵吃惊。   市场调查这个词沈宏博虽然都听过,可是却也没听进心里。   沈宏博就算有几分聪明,却也只是个从黄土地上长大的农家汉子,家里有电视的时候都已经二十多岁,在这个信息闭塞的年代,目光怎么可能长远,做生意也只是闷着头干活。市场调查?想都没想过。   所以,听见自己儿子那小嘴里蹦出这几个字,他怎么可能不吃惊。   但是沈宏博却聪明地没有显现出来,穆师傅也被这几个听上去颇为新鲜专业的词语糊住了,竟然就这么答应了下来,甚至还趁着醉意开口许了诺:“那行,要是宏博真心想干,这回酿上几缸我们家传的酱,这酱在别处,你肯定是吃不到!”   得,还真把看家本领拿了出来。   等到晚饭过后,醉醺醺的穆师傅被顾东源送回去,沈宏博才拍着儿子的脑袋开问:“你小子从哪儿学来的?还‘你爸说了’,除了我你还有几个爸?我怎么不知道?”   沈云晋连忙讨好地嘿嘿笑了笑:“我不是在电视里看的吗,人家说了,做大生意都得市场调查,不然十有八九得赔。”   沈宏博这会儿脑子里也被这四个字搅和得乱糟糟的,以往他不想,是因为从来没怎么接触过这个观念,不知道应该怎么想,这下儿子给他起了个头,他总觉得对于做生意,自己似乎还有许多的课要上。   “臭小子,电视上看来的也敢随便唬人!”沈宏博说着又在沈云晋脑袋上敲了一记,可是又忍不住接着问,“还有呢?电视上还说什么没有?”   沈云晋赶忙趁机把自己的想法全都倒了出来:“电视上还说,做好市场调查还得订一个销售计划,把什么都准备好了,自然就知道自己应该备多少货,甚至连下一步能赚多少钱都能粗略估算出来。”   沈宏博虽然脑子里正乱,但是也不由得觉得儿子这几句话在理,心里一高兴,又忍不住笑骂了一句:“臭小子,看电视还看出门道了。”   虽然这么骂着,却还是伸手在兜里掏出两块钱,塞到儿子手里。   刚塞完又抽出一张递给他:“这两块给东源,你可别给我独吞了!”   沈宏博给零花钱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漏下顾东源,这一点也已经形成了习惯。   给了钱,沈宏博就若有所思地出了顾家大门。   沈云晋看着爸爸的背影,知道那些话他真的听在了心里。   对于做生意,沈云晋根本就不在行,所以也没有准备直接把爸爸的事儿揽到自己手上做。   何况,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就算是想做,老爸也不可能信任他。   所以他能做的就是把爸爸的潜能激发出来,让他自己把厂子赔钱的危机消除。   沈宏博出了门,刚刚把穆师傅送回去的顾东源也正巧回来。   沈云晋把手上的两张钱都塞到顾东源手里,眉飞色舞地道:“看我用我的聪明才智赚来的家用。”   顾东源看见他这自得的模样,也不禁笑起来,伸手把那两张钱叠成一叠,又塞到沈云晋口袋里。   每一次沈宏博给了他零花钱,他也都会塞到沈云晋兜里。   反正他们一直形影不离,要买什么也都是一起买,沈云晋倒也不在意。   “以后你做生意,我可以免费给你当顾问。”过了穆师傅那一关,还成功地让老爸琢磨起了生意经,沈云晋今天的心情真的很不错。   顾东源当然也知道他只是开玩笑,所以也对着他轻轻地笑了起来:“顾问倒不用,职位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   “嗯?”沈云晋好奇。   顾东源边笑着,边往后退了两步才一字一顿地开口:“这职位跟婶婶的很像,就是……老板娘!”   “顾东源,你给我站住!”   35岁月荏苒   沈宏博回去后,那一夜想了许多许多。   做生意以往在他脑子里的概念就是卖东西赚钱,可是听完儿子的那番话,他却突然醒悟原来只是赚钱这两个字也可以是一门很大的学问。   而他对于这门还一无所知。   虽然已经得到了穆师傅这个强大的后盾,沈宏博却没有马上大刀阔斧地干,接下来的他几乎走遍了全县仅有的几家想找找人家的生意经。   可是哪个年代哪里有什么教人做生意的书本,他找来最后也只在报纸期刊上找到一些别人发家致富的报道。   虽然这些报道没有系统地讲解什么创业知识,但是沈宏博仔仔细细地研究了几遍,却也在里面接触到一些闻所未闻的名词。   什么正当竞争,服务质量,销售战略……他还是头一回知道卖东西能跟战略连在一起。   综合了这些沈宏博又亲自走访了清水县上上下下的七八个乡镇最后竟然真跟实话似的写出了个“穆师傅酱菜厂XXXX年销售计划”。   这种还没卖东西就先写计划的事情在清水县估计都是头穆师傅邱三他们也都觉得新奇不已。   沈云晋也偷偷地把那份计划书拿来看了看。   沈宏博高中写出来的东西当然跟那些经济系毕业的专业人士的企划书差距他这计划书里面言语虽然朴实无华甚至错别字也但是很明显是用了心的。   他在计划书里列举了调查的几个镇子去年一年的销售还把散装咸菜跟包装袋咸菜的销售比例算了出来。因为上回穆师傅说了要酿上几大缸酱一他甚至连甜面酱跟豆瓣酱的销售情况跟零售价格也都一一列了出来。   这番调查不可谓不详细。   沈云晋看在眼里喜在如果老爸一直这么认真他真的觉得厂子这辈子的命运会跟赔钱倒闭擦肩而过。   有了这份沈宏博的底气顿时足了很快就把空着的厂院全都利用了不但召集人手又砌上三口大而且还把西墙边唯一剩下的一片空地上摆满了一口口大瓦缸。   这些缸当然就是酿酱用的。   虽然上一世家里生意走下坡路的起始点是那一但是这回有了穆师傅沈云晋心底的担忧还是少了许多。   等新砌的池子整个厂子就陷入了比去年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忙乱之中。   一车又一车的鲜菜黄豆卸在那片水泥台几乎都快要盛不下去。   到最后不得不等上一批菜下了下一批菜才运进厂子。   沈云晋跟顾东源下课之后也整天在厂子里重活干不了但小黄瓜胡萝卜之类的却吃了一甚至还因为煮熟的黄豆吃太多而扑哧扑哧地放了几闹得在学校恨不得人人都离他们十几步远。   等到黄豆发好的最后运到厂子竟然是一车熟透的西瓜。   沈云晋一直都是个看见西瓜顿时刹不住嘴。爸妈他们都是把西瓜削掉一层皮切成小块扔顾东源几乎就在一直挖着最中心的那一块瓤喂他。   西瓜切了沈云晋就吃了肚子一直都是圆滚滚的。   要不是顾东源还特意控制估计他能直接把胃给撑裂了。   毕竟人这一辈子估计也没有多少机会只吃最中心的那块西瓜瓤吃到饱。   西瓜全都下了酱缸沈云晋撑得晚上直接没有跟顾东源在树林子里转了好几圈又撒了好几躺在床上还忍不住直哼唧。   顾东源看着他这没出息的又是心疼又是干脆伸手在他肚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揉了起来。   这些亲密的小动作沈云晋早已经所以也完全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心安理得地把右腿压在顾东源四肢大开地任顾东源来回揉。   “等明年酿豆瓣酱的时候再也不让你吃这么多了。”顾东源一还一边郁闷地咕哝了句。   沈云晋被他揉得正通身连眼都懒得就只是顺势应着:明年不吃这么多。”   说完这两个人愣了一就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昨天晚上他们似乎也有过同样的对话。   只不过说的不是“明年”而是“明天”。   顾东源笑着手伸进他的t恤里在他肚子上捏了可惜滑溜溜的根本捏不着:“你上辈子是饿死鬼投胎的吗?怎么这么能吃!”   听见他说起沈云晋心里眼也一下睁开了。   他的上辈子确实不是饿甚至也没有挨可是却也真的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他这个人从来没有什么上上下下活了这么两针对最远大的理想也不过就是以后能有钱吃点住的舒心。   一辈子租房住的他可再也不想体会一回。   沈云晋张开脚趾在顾东源的腿上夹了笑吟吟地幻想道:要是以后咱们买房子就买对门奶奶一做好饭你吼一我十秒钟之内保证赶到!”   可是没想到顾东源在听见他这话之后脸却拉了摩挲在他肚子上的手也倏地抽抓住他的半个人都压在了他定定地看着他。   沈云晋被他的动作吓了脑中的昏沉顿时降了大半:“怎么了?”   顾东源认真地看着他不容置喙地开口回答:“以后我们买个大住我跟你就在一个房间。”   沈云晋觉得自己很应该为这小屁孩的郑重好笑一可是不知道为看着顾东源认真的他却没办法坦然地笑出来。   不过沈云晋最终却还是露出一丝伸手在顾东源的头上揉了轻声道:“你要是不嫌弃我睡相那就住一起呗。”   顾东源得到他的眼神里的凝重才渐渐人也懒洋洋地滚到了一边。只不过牵着他的那只手却还是没有放开。   这两个小孩就手拉着手慢慢陷入了沉睡。   那一句买个大房子一起住却被沈云晋当成了睡一觉醒来就忘到了九霄云外。   岁月荏苒。   沈云晋觉得自己似乎还在贪恋地珍惜着每一段的童年可是时间却还是悄悄地把他们的童年一点一点偷了个精光。   当某一天沈云晋发现顾东源竟然比爸爸还高了半个头的才惊觉自己的这一世竟然也已经过了好几年。   他们竟然已经稀里糊涂地爬到了初三。   沈宏博的生意果然干得红红这几穆师傅牌咸菜真的卖遍了整个就连外地的大型商店也有些会专门打过电话来订货。   穆师傅已经年过却似乎比几年前还年轻了除了兑料监督监督工序也不干什么大整天拿着一只小收音机咿咿呀呀地跟着里面唱戏。   有时候沈云晋都觉得现在的穆师傅跟当初那个不苟言笑的严肃老头儿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生意红火低下帮工的人当然也多请了沈宏博跟苏春华倒是真有了些老板的那些粗活重活也不用再亲自下手。   只不过为了让顾老太太拿钱拿的心安做饭的事儿倒还是照样都交给她老只是苏春华顿顿都过去打也不会累着她。   两个小孩面临中招学习任务当然重了天天早起晚看得顾老太太都心疼恨不得每天都早起替他们上学去。   但是这种事情又怎么所以老太太就变着法儿往他们肚子里塞吃的。   早自习上学的时候炉子上有烤了一夜的馍每晚下了晚自习回来还有好吃得让人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的夜宵。   虽然每天吃得这但是俩小孩都正是长身体的倒也不会只是个头都越抽尤其是顾这还不满个子就已经蹿到了1那栋小木屋里都已经快要盛不下他。   不过即使他们两个有空了还是忍不住去那小木屋里呆上一会儿。   经过这么木屋按说早就应该变得破烂但是顾东源却不间断地修修反而让它变得更加舒适牢固。   只是木屋的大小却是没办法修这会儿顾东源睡在里面连腿都伸干脆让顾老太太缝了只大靠枕在里面半然后张开手臂让沈云晋枕在他肩头。   有空时就这么依偎着俩人也能聊上一下午。   而那株葡萄在这些年里也出乎沈云晋意料地每到夏季就挂满了紫红色的一串串跟玛瑙每年都能把厂子里的几口人管个饱。   好容易这周末又摊上个大他们俩人又懒洋洋地在小木屋里手边都散落着几张练习只是也没谁真的趴上去看几眼。   这还不到葡萄藤虽然却也看不到只不过微风吹过的他们还是能闻见一阵属于葡萄特有的清香。   伴随而还有啪啪的珠帘跟风铃轻响。   “这风铃又有个糖纸破了。”沈云晋枕在顾东源一伸手却已经够到了窗上的那只风铃。   顾东源正闭目听见他的话连眼皮都没抬就开口道:“时间太久了……改天我重新做一个。”   听见他这沈云晋却又觉得不舍手指戳了戳听着上面传来的那阵脆响:“这不是还能响吗?别做了……”   在一起相处了这么顾东源又怎么会不了解他的虽然没再嘴角却不由得翘了起来。   两个人于是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但是这种沉默却一如既往地让人觉得舒服。   他们都已经长成了半大就连沈也没了几年前那白白嫩嫩的样子。   可是他们依偎在一起的样子却一点都不会让人感到违和。   可是还没在木屋里面窝他们两个就听见了沈宏博的喊声。   “都有事儿商量!”   36、我是不是很没用?   听见沈宏博的喊声,沈云晋很快就应了一声,说马上回去。   但说归说,他们两个却还都是懒洋洋的谁都不想动。   一直到顾东源在后面推了一把,沈云晋才终于不情不愿地掀开盖在两人腿上的毯子,慢吞吞地从树屋里跳了出去。   现在天气还不算热,何况他们还是在树林子里,腿上刚刚没了毯子还真有些凉飕飕的。   顾东源也紧跟着他从木屋里跳了出来,然后手贱地猛地撩开他长袖t恤的下摆,手伸进去顺着他的腰线往上撸了一把,沾上一手的滑腻,紧接着二话不说就迈开大步往前猛跑而去。   “顾东源!”沈云晋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平时的尊称都忘了,直接吼着他的大名疾步追了上去。   前面顾东源占了便宜,脸上的笑满得都快溢了出来,在前面也跑得极其欢腾,两个半大小子就这么一前一后地笑闹着进了家门。   到了家他们才发现,不只是刚刚叫他们的沈宏博,就连苏春华跟顾老太太也都板板整整地顾家堂屋里坐着。   看见这三堂会审似的架势,沈云晋跟顾东源对视了一眼,心里不由得细细回想了下他们这段时间以来的表现。   还没等他想出个子丑寅卯,沈云晋就面色和善地对他们招了招手,指了指旁边的马扎道:“坐。”   看见他这表情,沈云晋也没再想下去。   他就说,这么多年他都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就连顾东源也鲜少再在外头惹祸,怎么可能会让家里三个大人排排坐着兴师问罪。   顾东源拉着他坐下,眼里也带上了些疑惑:“怎么了,叔?”   在一起相处了这么多年,顾东源当年面对着沈宏博和苏春华的紧张拘谨也早就消散,相处起来愈加自然。   听见他的问话,沈宏博笑了笑,道:“说起来也是好事儿,云晋,你这两年不是一直催着说想要在县城买栋房子吗?最近县里的棉麻公司正好在梧桐路盖了几栋家属楼,里面多出来几套,说不是员工的也能买。我跟你妈找了找熟人拿到个指标,只要稍微装修装修,再过两个月咱们就能搬进去了!”   沈云晋上一世经历了房地产市场大热的时代,当然知道房子的重要性。别说大城市里,就连这清水县县城以后也是寸土寸金。   这会儿商品房的热风还在南方大城市里刮着,短时间内是刮不到清水县这么小的地方,但是也正是因为眼下房价便宜,沈云晋才一直催着爸妈早早地把住处买下。   这会儿人都还没有买房的意识,尤其像沈宏博这种正做生意做到兴头上的,手里多点儿余钱恨不得都砸到厂子里头生钱去,哪里顾得上在城里安家落户。   不过,在沈云晋孜孜不倦的努力之下,他终于还是动了这个念头。   可惜,沈云晋还没来及高兴,就感觉顾东源握着自己的力道倏地加大了许多,脸上扬着的笑也瞬间僵了起来。   这么几年,沈云晋当然明白顾东源喜欢黏着自己,再加上他又不好跟他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催着家里买房,怕他误会自己是想跟他分开,所以每回催爸妈的时候也都下意识地避着顾东源。   可是没想到这房子还没买呢,自己那点儿小心思就被亲爹在他面前揭开了。   得,这下顾大少爷就算不想多想肯定也得多想了!   沈云晋嘴角抽了抽,悄悄抽了下手,可是顾东源却还是握得紧紧的。   沈云晋无奈,只能任他握着,然后对着沈宏博开口:“梧桐路离大市场那么近,距离县中心也不远,以后升值空间肯定很大,要我说,现在手里如果有余钱,能多划拉两套就多划拉两套,空着不租都赚钱。”   现在沈云晋怎么说也上了初三,站起来个子也有个一米七,比苏春华还高了两公分,看上去就是个小大人。   所以现在的他也不会再时时避讳着自己的年龄,有些话能直说就直说。   反正顶多也就被当成早熟而已。   不过沈宏博显然也早就习惯了他的语出惊人,并没有露出什么吃惊的神色,只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一个指标还是送礼才拿到的,还多划拉两套,你当是咸菜呢,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沈云晋当然也明白这个理儿。   这单位里的楼房不比房地产公司的商品房,你只要有钱想买几套就给你几套。   他刚刚那么说也只不过想在潜移默化之中加强爸爸对买房的包容度而已。   所以听见沈宏博这么说,他也没有再争辩下去,只是偷偷地捏了捏顾东源的指头,清了清嗓子道:“那个,等房子盖好了,你跟妈搬过去就好,我还是留在这儿跟我哥住,反正你们天天来厂子里也能见面,我睡这儿离学校进。”   这些话他当然是特意说给顾东源听的。   不过他心里一直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他让爸妈买房子的目的本来也不是因为自己想住新房,只是上辈子吃够了没房子的苦头,这一回就下意识地想学着蚂蚁囤粮似的早早准备着。   顾家的这张床又软又大,还有一个免费暖床的,傻子才会嫌弃。   可是,虽然他这么说了,顾东源握着他的力道却一点儿都没有缩小,嘴唇都抿得紧紧的。   可惜沈家人都够粗心,除了沈云晋自己,根本没人注意到他的不对劲。   “什么留在这儿跟你哥住,到时候老太太也跟着我们过去,你们俩在这儿有什么好住的?还两人世界啊?”苏春华说话向来不讲究,想到哪儿说到哪儿,这不,连“两人世界”这么天马行空的词都说了出来。   听见她的话,就连一直都沉默着的顾东源都忍不住露出了满脸诧异,看向一旁的顾老太太:“奶奶,婶婶说的是真的?”   虽然这几年沈家三口跟顾家两口人整天都吃在一起,甚至沈云晋也都一直住在顾家,但是最大的原因也只是住的近而已。   家离的近,就在前后院,再加上苏春华跟顾老太太脾气相投,又一心想着接济他们这老弱妇孺,才会让他们两家的关系越走越近。   那既然沈家要搬走,就算因为厂子的关系吃饭还在一起吃,那他们也没道理直接跟着沈家住过去。   说直白点,沈家接济他们是好心,总不能因为这好心就主动地成了人家的累赘。   顾老太太显然也是刚刚被沈家夫妇说通,一听见孙子这么问,顿时又动摇起来,那张长满皱纹的脸上也能看出一些红晕:“我就说不过去,哪有邻居搬家跟着一起走的道理。要我说,我还是继续在家住着,东源跟云晋也都睡这儿,上学也方便不是。”   “大娘,咱们不是都说好了吗?您跟东源跟我们一起搬过去,平时我跟宏博这么忙,肯定没办法顾上云晋,什么事儿不得靠您!厂子这边做饭的事儿您就别管了,二婶跟素莲他们轮着来!等到下半年这俩小崽子考上一高,还不是离梧桐路那边近一些,您啊,就安安心心照顾这俩准大学生,厂子里的事可就不用再操心了!”苏春华说起来就是一大串,听上去却是句句在理。   但是沈云晋却多少听出来些门道。   现在厂子里的工人越来越多,中午留下吃饭的人也不少,现在顾老太太的身体虽然依旧硬朗,但是毕竟年纪还摆在那儿,让她整天伺候那么一群劳力吃饭,她怎么说也有些吃不消。   但是顾老太太人又要强,有那份工资领着,咬着牙也得硬撑。   沈宏博跟苏春华既不能直截了当地撸了她这份儿工作,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这么累下去,现在有了房子这回事,他们也就顺势想出了这么个办法。   而且苏春华说的情况也属实,他们搬过去之后,肯定是没什么空闲收拾家里,更没时间照顾沈云晋。所以让顾老太太住过去对沈家来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可是就这么个一举两得的事情却不知道是拧到了顾东源的哪根筋,在听见苏春华的话之后,他的脸上就更加阴沉,难看得连沈宏博都看出了不对劲。   相识这么多年,沈宏博早已把顾东源当成自家孩子,看见他闹别扭,只是忍不住笑骂了一句:“你这臭小子,摆脸色给谁看呢?怎么?云晋住在你家这么多年都能住,让你去我们家住着就不行?”   顾老太太看见孙子这副模样,心又忍不住软了软,继续动摇地道:“要是东源不愿意,那就……”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顾东源摇头打断了:“奶奶,我没不愿意……只要跟你们在一起,住哪儿我都无所谓。我就是……就是不太舍得那个小木屋。”   他的话让几个大人都不由得扑哧一声笑出来,苏春华更是伸过手来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傻孩子,又不是走了就不能回来,反正厂子在这儿,你们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回来呗。”   顾东源那句话把所有的人都糊弄了过去,可是却没糊弄住沈云晋。   既然众人的意见达成一致,这次的家庭小会议也就很快划下了句号。   沈云晋看着顾东源垂头丧气地又出门去了小木屋,也忍不住轻叹一声,在他身后悄悄跟了过去。   顾东源这回进了木屋直接就躺下了,两只长腿翘在木墙上,愣愣地抬头看着屋顶。   那上面有他某次心血来潮在沙子里淘出来的贝壳,零零散散地粘在上面,天色暗一些的时候看起来还真的有几分星空的味道。   不过现在他肯定是没心情欣赏星空,双眼空洞洞的连个焦点都没有。   沈云晋也爬进去,学他躺下把腿立到墙上,伸过脚去踢了踢顾东源的脚踝,小声问:“哥,你到底怎么了?”   顾东源这才斜过头来看他一眼,声音闷闷的:“你什么时候催着叔叔婶婶买房子的,我怎么不知道?你不想跟我一起住了?”   沈云晋立刻坚定地摇摇头,脑袋在靠枕上蹭了好几下:“不是,绝对不是!我就是不想我爸妈把钱全投到生意上,一点儿后手都不留……再说了,搬过去不还是咱们俩一起住吗?睡你家睡我家还不是都一样!”   顾东源深吸了一口气,伸过手来拨出沈云晋脖子里的一截儿皮绳,那一枚早已经被沈云晋摩挲的光滑无比的银戒立刻显露了出来。   戴了这么多年,当初的那根毛线早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而现在这皮绳看上去确实上档次了许多。   顾东源捏着戒指,一圈一圈地转动着,闷闷的嗓音再一次在他耳边响了起来:“不一样……我说过了,要买大房子让咱们一起住,可是我还没钱,叔叔就把房子买了。云晋……我是不是很没用?”   37、太久没亲我   沈云晋直到现在才知道他纠结的原因竟然是这个。   这会儿,顾东源的手掌末端正撑在沈云晋的锁骨上,手指撩着那根拴着戒指的皮绳,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沈云晋颈间的皮肤,引得他一阵痒。   但是沈云晋却没有伸手格开他。   有时候身体上的一点接触会比安慰的话语来得更管用。   顾东源或许也只是想在他身上的温热中找到一点安慰。   沈云晋在心底组织了下语言,看着他开口:“当然不是,你见过谁十五六岁就能自己赚到钱买房子的?我爸他都三十多了,有钱买房子多正常,等你跟我爸这么大的时候当然也就赚到钱了。”   可是听了他的话顾东源的脸色却一点都没有好转,反而把那枚戒指放下,手顺着他的锁骨慢慢滑到肩膀上,脸也埋在了他的肩窝里。   这个姿势对顾东源来说肯定不怎么舒服,但是他却固执地不肯抬头,也没有再说话。   顾东源虽然平时在沈云晋面前也很乖,可是真要拗起来沈云晋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看着他这副模样,沈云晋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是又钻牛角尖了,只能继续耐心地扮演知心姐姐:“现在我们都还小嘛,主要任务当然是好好学习,等长大之后有了工作就自然能赚钱了。”   顾东源还是姿势别扭地在他肩头趴着,声音被他衣服的布料过滤了一遍,更显得有些发闷:“我现在已经不小了。”   十五六岁正是一个尴尬的年纪,不再是小孩子,可是也还没长成成年人。这个年龄的孩子总是在心底渴望着能够早点儿拥有一个被所有人承认的大人身份,最讨厌听见的论调大概就是“你现在还小”。   何况顾东源今天刚刚被沈宏博的房子给刺激了,更是不想听见这句话。   沈云晋整天跟他在一起,当然也知道自己哪句话惹到了他,不由顿了顿,转换了下语言:“好吧,虽然我们都长大了,但是不是还在上学吗,每天课程那么多当然没办法赚钱。你看我也不是跟你一样,赚钱的事儿想都没想过。”   顾东源终于抬起头来,但是眼里的认真却一点儿都没有消散。   沈云晋跟这样的他对视着,都觉得被看得一阵心慌。   “你跟我不一样,以后我会养你,你不用赚钱。”   这句原本应该豪气干云的话被顾东源说得十分轻描淡写,好像他以后养着沈云晋就是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   相同意思的话他曾经也说过,不过已经是好几年以前。   沈云晋那时候就没出息地因为他的话感动了下,这会儿再听见他以一种如此理所当然的口气说出来,心底顿时又涌上一阵暖流。   他一个大男人,还是个活了两辈子的大男人,就算他向来又懒又馋没什么人生目标,却也从来没想过一直让另一个人来养。   沈云晋对顾东源的感情大概真有点儿父亲养儿子的意味,想着法儿的管着哄着生怕他走了歪路,看见他取得一点进步就比自己得了奖还高兴,感受到一点来自对方的关心就开心得难以自已,但是若是真的要成为他的负担,自己又是第一个不愿意。   沈云晋不说话,顾东源也就慢慢转开了视线,再一次抬头看向屋顶上的贝壳:“我是说真的。”   沈云晋这才反应过来,对着他扑哧一声笑出声:“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干嘛让你养着我?再说等你以后娶媳妇儿了还整天拿钱供着我,小心你媳妇儿拿手指甲挠你。”   沈云晋说这话也就是想活跃下气氛,可是没想到顾东源还没听他说完就又突然把目光射了过来,一脸严肃地看着他,嘴唇也抿得紧紧的,看上去似乎有些气愤。   沈云晋对上他灼灼的视线,顿时被看得有点儿心里发毛,但是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上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开口:“怎么了?”   顾东源本来是有些生气的,但是看着他这略带着些惶恐的模样,嘴角又忍不住朝上弯了弯,重新把头扭回去,胳膊也放在了脑袋下面枕着:“放心吧,我媳妇儿不会因为这个挠我的。”   现在的顾东源确实比五年前成熟了许多,知道有些话并不一定非要现在就说出口。   沈云晋追过来是想要哄他,现在看见他的笑容顿时也就忘了刚刚那点儿小插曲,也不由得低笑起来:“好吧,如果你真能找到这么好个媳妇儿,我以后就真的什么也不干,吃你的喝你的,舒舒服服让你养着。”   顾东源眯着眼睛,畅想了一下沈云晋话里的画面,心底不禁划过一丝妥帖,伸过手来在沈云晋的脸上捏了捏,那滑腻的触感让他的指尖又一阵轻痒,惹得他嘴角的弧度也比刚刚大了一些。   于是,顾东源同学第一次成长期的烦恼似乎就在这浅浅的笑容里解决了。   可是却也只是似乎而已。   从那天开始,赚钱养家这个概念好像才真正具体地出现在了顾东源的脑海中。   新房子的装修已经开始,沈宏博每天梧桐路跟赵家村两头跑,忙得脚不沾地。   他们两个也去新房子里看过,三室一厅的大房子,到处都是宽宽敞敞亮亮堂堂的,甚至洗澡间里还装上了马桶。   这玩意儿连家里唯一见多识广的沈宏博都没怎么用过,何况顾东源。   他看着新房里雪白的天花板,花样繁复的吊灯,带着玻璃推窗的大阳台,第一回明白现在的自己跟养活沈云晋这回事之间还有多大的距离。   他甚至连已经年过六旬的奶奶都比不过,奶奶都还能每个月拿着固定工资,而他连自己的零花钱都没有挣到过。   有些想法一旦开了头,就很难再强行压制下去。   顾东源就是这样。   他现在每天想得最多的事情不再是中考,甚至也不再是沈云晋,而是怎样才能快速地走上赚钱的道路。   可惜他一个只有半大的小子,适合他赚钱的路子真是少之又少。   尽管这样,顾东源也从来没动过在沈家厂子里打零工的念头,给沈家干活本来就是应该的,这个想法在他的脑海里早已经根深蒂固。   沈云晋整天跟顾东源形影不离,按说不应该看不出他最近的不对劲儿,可是说来也巧,不知道顾东源是不是为这事儿愁的,某天早上醒来,他的嗓子突然就哑得跟鸭子似的,竟然到了变声期。   沈云晋距离上一世变声的时间太久,对此的记忆早就变得稀薄,而这辈子他也还没到变声的时候,这会儿听着顾东源沙哑的嗓音竟然难得地玩兴大起,时不时地就想逗着顾东源说上几句。   顾东源本来就心事重重,被他逗上几回,就愈发地懒得说话,一天当中大半的时间都是沉默的,实在被沈云晋斗得烦了就伸手在他脸上捏一把,再奉送两个字:“闭嘴!”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沈云晋就自动自发地把他的反常归结为“变声期少年的烦恼”,竟然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就这么拖着,一直拖到新家的房子装修快要结束,期间他们学校初三还进行了一次月考,虽然他们俩不在一个班,但是试卷都是用的一样的,而且学校为了刺激同学们的学习热情,提高升学率,即使是一个小小的月考也都会把全校成绩的排名一起印出来各班都发一份。   沈云晋虽然上一辈子没考上什么好大学,但那也只是在高中里成绩下滑的厉害,初中的课程对他来说还是没什么难度的,稍微听听课做做习题成绩就已经在全校名列前茅。而顾东源脑子极其好使,虽然没有重生这项外挂,但是在沈云晋平时的督促下,每回跟他的成绩也都不相上下。   可是这回成绩出来,他的名次竟然在整个年级里下滑了四十多名。   现在已经距离中考越来越近,他这成绩当然顿时引起了包括老师家长在内的所有人的注意,被数学老师批评完又被英语老师嘱咐,就连沈宏博都抽出时间来好好跟他分析了下现在的严峻形势。   沈云晋当然也不会再放任他这“变声期的少年”继续堕落下去,晚上刚躺到床上,就忍不住又扮演起了知心姐姐:“哥,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顾东源当然不会承认,在赚来钱之前,他真的不想再跟沈云晋讨论相关的事宜,刚刚开始长大的少年已经把这个当成了自己的秘密。   所以,面对沈云晋的询问,他也只是坚定地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怎么成绩下滑的这么快?”   他们学校初三十二个班,学生有七八百口子,其实往下掉个四十名也不过就是十几分的事,也算不得多快。   但是沈云晋却一直都很紧张顾东源的成绩,清水县虽然不大,但是高中也建了几所,其中能称得上重点的却只有县一高一个,当然是被大家挤破了头。   这会儿正在中考的节骨眼上,沈云晋真怕这位祖宗稍微一分心,就到了分数线下面。   相对于沈云晋来说,顾东源对于上学却没有多高的追求。   本来么,在遇见沈云晋之前,他的计划就是小学毕业开始出去打工养活奶奶,之所以一路成绩优异的升到初三,也不过是因为沈云晋喜欢。   而他原本想要考上县一高的目的也只是为了能继续跟沈云晋一起上学而已。   况且十几分在顾东源眼里也算不了什么,只要稍微认真一些成绩肯定妥妥的就回来了。   所以面对沈云晋的质问,他非但没有紧张,反而起了几分开玩笑的心思,翻了个身面对沈云晋侧躺着道:“可能是因为你现在都不亲我了吧,没有动力。”   38、勃起了!   其实五年前顾东源也没用多久就把成绩追了上来,但是他却继续以不做作业为要挟,硬是把两个人之间的某个习惯一直持续到了小学毕业。   初中之后,学校里就加了早晚自习,有点儿作业也就各自在学校做完了,沈云晋这才趁机让他慢慢把这事儿忽略了过去。   到现在,竟然也已经过去了两年多。   再说,这会儿顾东源都已经十五六岁,当然早就明白了亲吻所代表的意义。   按照普通青少年的心理,不是应该在懂事后恨不得把那些童年时做的傻事全都挖个坑埋了吗?   沈云晋怎么也没想到,顾东源竟然还会主动提起。   他一直觉得顾东源的脸皮有些与众不同,看来还真没冤枉他。   “那我亲你一口,你下回能不能考个全国第一?”沈云晋没好气地开口。   顾东源竟然还真的故作郑重地想了下,才缓缓地道:“亲一口前进一名。”   那意思俨然就是,他只要亲得足够多,考第一也不是不可能。   听着顾东源恬不知耻的话,沈云晋简直要被气笑了,愤愤地一脚踢在他小腿上:“睡觉!”   于是成绩问题就这么翻了过去,不得不说顾东源同学手段高超。   初中生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但是平时休息时间却少得可怜,一停止交谈,沈云晋很快便有了困意,上下眼皮也都沉重地黏在了一起。   可是在提起那个话题后,顾东源却完全没了睡意,双眼晶亮地在昏暗的夜色中看着沈云晋的轮廓。   十五六岁的少年,已经到了性意识觉醒的时候。   原本没提起的时候他也没多想过,但是今天提起以往的亲吻,顾东源的脑海里就一直回荡着当初沈云晋的唇瓣贴在自己脸上时的感觉。   软软糯糯的,就好像是一粒软糖在脸上黏了一下,又飞速的离开。那么多天,那么多软糖,他怎么就没想过尝尝软糖到底什么味儿呢?   这么想着,顾东源竟然感到一阵说不出的口干舌燥,双眼灼灼地在黑暗中盯着沈云晋嘴唇的方向。   夜色正浓,他除了沈云晋的大致轮廓之外,根本就什么都看不到,可是就这么看着,他就感到一种无法压抑的蠢蠢欲动。   也不知道忍了多久,顾东源终于开口冲着沈云晋叫了一声:“云晋……”   他现在的声音本来就沙哑,这会儿又刻意小心翼翼地压低了,更让人听不清楚。   但是沈云晋却还是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嗯?”   这一声听上去都是鼻音,估计他早已经睡得不知今夕何夕了,就是潜意识里还知道顾东源在叫自己才应了那么一声。   顾东源听出了他浓厚的睡意,胆子也大了一些,转个身趴到他旁边,脸也离得他越来越近。   两人的温热呼吸已经渐渐交缠在了一起,只不过一个平稳,另一个却越来越急促。   顾东源的双眼已经渐渐适应了黑暗,离得这么近,他已经把沈云晋安稳的睡颜尽收眼底。   沈云晋的嘴唇似乎也被夜晚染成了暗色,一点也看不出平时的红润。   但即使这样,顾东源还是忍不住觉得那一团特殊的所在似乎无比可口。   顾东源做了个咽口水的动作,但是干涩的嗓子里也已经没有什么口水可咽。   他缓缓伸过手去,靠近沈云晋的唇瓣。   现在正在春夏换季的时候,沈云晋的嘴唇也因为不定的气候有些干干的,但是这种触感却让顾东源心头更痒。   指尖又在他的唇上摩挲了下,沈云晋似乎察觉了他的触碰,咕哝一声,抬起手来朝唇上抹去。   顾东源连忙把手指闪开,看着沈云晋的手背在嘴上蹭了蹭,就又哼哼唧唧地睡了过去。   他轻捻着自己的指尖,回味着刚刚滑嫩中还带着些干涩的触感,终于忍不住低头朝着沈云晋的唇上压了过去。   四片稚嫩的唇紧贴在一起,沈云晋柔软的触感顿时清晰地印在了顾东源的脑海中,就像是电路上迸发出的火花,噼里啪啦一阵,让他整个人都有些发蒙。   这已经不是两人第一次口唇相触,但是上一回的时候,顾东源还只是个什么事儿都不懂的小屁孩,根本就不懂接吻到底是个什么概念,自然也就不会有这么大的震撼。   但是现在,他却似乎瞬间便想起了当初跟沈云晋唇舌相触的滋味,这个甚至还没接触过“舌吻”这个词的少年,下意识地就伸出舌尖轻轻地在沈云晋略带干涩的唇瓣上舔了一记。   沈云晋被他这大胆的动作惊扰了睡眠,在梦中又想张嘴咕哝一句,却正好被顾东源逮着了机会,舌头一下就抵开他的双唇,伸进他温热的口中。   两个舌尖刚一触碰到,顾东源就麻得一个激灵,不受控制地想在他唇舌间翻搅。   但是沈云晋接下来的动作竟然是合上牙齿,重重地把他的舌头咬了一记。   顾东源吃痛,忙抬头离开了他的唇瓣,倒抽了一口凉气。   沈云晋其实咬的并不重,但是舌头那么敏感的部位,就算不重也够他痛个几秒钟。   顾东源捂着嘴,双眼却紧紧地盯着依旧静静躺着的沈云晋,可是沈云晋却还是安静地闭着双眼,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顾东源又嘶嘶地痛呼了两声,说不清心底涌上来的是庆幸还是失望。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看见沈云晋醒来。   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沈云晋亲起来的感觉真是出奇的好。   顾东源想到刚刚的舒服滋味,又忍不住往沈云晋的方向凑了凑,还想再来上一口。   可是没想到在这时候沈云晋却突然翻了个身,只留给他一个脊背。   顾东源这才稍稍安分了一些,不过却还是伸过手去搂住沈云晋,让他的背靠在自己的怀里,嘴唇也在他的颈后又磨蹭了好几下,才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那动作大的……似乎一点儿都不怕把沈云晋吵醒。   或许就算沈云晋真的被他吵醒了,他也照样会对着他又亲又捏。   从小到大,他凡事都习惯了让着沈云晋,但是就这一样却是从小耍赖耍到大。   没事儿就捏捏脸,在床上醒着的时候总要抱着,走路的时候手也常常不知不觉地牵起来……   顾东源真的很喜欢随时随地对沈云晋的触碰,沈云晋的体温仿佛带着一种能力,能够把他身体中所有蛰伏的不安都抚平。   这会儿从身后抱着沈云晋,顾东源的呼吸也渐渐平稳起来。   因为沈云晋一直背对着他,所以他没有看到,在他的动作安生下来之后,沈云晋就在黑暗中睁开了双眼。   沈云晋又不是木头,值钱都让他在舌头上狠狠吸了一把,怎么可能一点儿知觉都没有。   刚刚咬顾东源一下,他完全是刚刚醒来时反射性的防御反应,可是在反应过来自己咬的是顾东源的舌头之后,他却突然连眼睛都不敢睁开了,脑子里也有些乱糟糟的。   跟几年前在沈庄的那个懵里懵懂的吻不同,他能感觉得到,顾东源伸过来的舌尖里似乎带了些成年人之间的挑逗滋味。   沈云晋这才想起,顾东源似乎已经到了该对这些事情感到好奇的年龄。   但是他却怎么都没想到顾东源会把这种好奇投射到他这个同性的身上。   难道是因为自己平时跟他太过接近了吗?   平时他们形影不离,哪怕在学校里,顾东源也喜欢趁下课那一会儿去他们班门口站岗,基本没怎么跟女同学有过接触。   大概正是因为这个,才会让他对这方面的感觉有些混乱?   沈云晋伸手捞出脖子里那枚戒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   这也是他心事重重时的习惯动作。   也许是他太过大惊小怪了吧,顾东源现在也不过才十五而已,这个年纪的小孩性意识刚刚觉醒,追求的还只是感官的刺激,应该还不懂亲吻的真正意义。   等年龄再大一些自然就会知道这种行为是要发生在异性之间的。   那他以后是不是应该注意一点他们之间的距离?   但是两个男孩子还要刻意保持距离,怎么想好像都有点儿不那么对劲儿。   沈云晋脑子里的想法转来转去,也不知道胡思乱想了多久,才又一次抵挡不住睡魔的进攻,意识渐渐迷糊了起来。   朦胧中感受到顾东源喷在自己颈后的温热气息,沈云晋稍稍挣扎了一下,想要从他怀里出来。   可是没想到早已经陷入熟睡的顾东源却又猛地把他抱了回去,双腿也突然在他身上轻轻磨蹭起来。   因为顾东源这猛烈的动作,沈云晋的瞌睡虫再一次被赶跑,而隔着两人身上薄薄的布料,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顾东源两腿间的东西在那些小动作之间越来越大,硬硬地抵在他的臀上。   甚至那东西还随着顾东源的动作在他的臀间蹭来蹭去。   顾东源他……勃起了!   39、喝醉了   一想到现在紧紧贴在自己臀上的是什么东西,沈云晋立刻浑身都别扭起来。   他又不是真的只有十几岁,当然知道男孩子总会有这么一天。   但是刚刚被嘴对嘴的亲了一通,这会儿又被他在自己屁股上蹭来蹭去,换谁都没办法自在。   沈云晋僵硬的时间也不过几秒钟,但是顾东源在他身上磨蹭的频率却是越来越急,就连箍在他身上的手臂也越来越紧。   不知道他这是在做什么梦。   脑子里一闪过这个念头,沈云晋又不禁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一阵郁闷。   现在的他不是应该一把把这小子推到一边去吗?怎么还有闲心关心他到底做了什么梦?   果然是小孩子做久了,连智商也有点儿向小孩子的方向发展。   想到这里,沈云晋伸手想要掰开顾东源的钳制,可是他也不敢太用力。   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把顾东源惊醒了,他们之间的气氛估计能尴尬死吧?   可是,就顾东源这力气来说,他不用劲儿想要掰开他的胳膊,还真是有点儿困难。   沈云晋轻轻扒了几下,最后还是不得不加大了些力道,才把顾东源的胳膊稍稍抬开一点儿,自己也赶忙往外撤了撤。   但是正在兴头上的顾东源哪里可能这么轻易就放他离开。   舒服的源头一走开,即使在睡梦中,顾东源还是不满地咕哝了一声,手臂一紧,又把沈云晋牢牢地抱了个满怀。   甚至比刚刚的力道还大了一些。   而顾东源双腿间的硬物也在这一来一去之间,顺势夹在了沈云晋的腿缝之间。   这一下,睡梦中的顾东源显然是更加舒服,唇边竟然传来一声满足的轻叹。   沈云晋却被他这动作惊得更加僵硬。   这本来就是睡眠时间,两人自然不可能穿得多正经,一人一条短裤,还薄得跟什么似的。   隔着那两层薄如蝉翼的布料,沈云晋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腿间夹着的那东西的热量和……形状。   更何况顾东源依旧不停地在后面蹭来蹭去,因为贴得太近,热烫的喘息也都一下接一下地倾洒在了他的耳边。   沈云晋简直有苦不能言。   要是顾东源只是单纯发癔症抱着他不放,他也能大大方方地把人叫醒,像现在这种情况,顾东源要是醒了,就连他都觉得不好意思。   不能叫醒,却也不好意思任他自己身上磨蹭来磨蹭去,沈云晋红着脸,按着床把自己的屁股往外撤了撤。   但是他的动作却引来顾东源一阵闷哼,不但没能摆脱,反而让顾东源又追随着往前蹭了几下,连磨蹭的动作也加快了许多。   沈云晋窘迫得要命,本来就白净的脸都已经烧得一片通红。   按说他这么大个人,面对一个孩子初次发生的这种事是应该坦然一些,但是又是被搂又是被蹭得持续了这么久,他还真的坦然不下去。   沈云晋依旧没放弃挣脱这个怀抱的奢望,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越挣扎,顾东源的呼吸却越是急促。   合着是把他的挣扎当成配合了。   这都已经到了二半夜,沈云晋本来是困得不行,现在虽然被顾东源的动作搞得精神百倍,脑子里却也是乱糟糟的,一心只知道躲。   只不过他往里躲,顾东源也跟着往里追,没几下就直接把他挤在了墙边。   这会儿算是真是无路可逃了。   沈云晋又用手肘往后推了一把,只听见顾东源闷哼一声,紧接着又是几声咕哝,这回声音里竟然带上了几分痛苦。   沈云晋听出他的不对劲,尽管正别扭着,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去看了看他的脸。   黑暗当中,他根本就看不清楚顾东源的表情,但是似乎却还是在他愈加混乱急促的呼吸声中感受到了他的难耐。   两个人天天睡在一起,他当然知道顾东源这还是头一回梦遗。   看他那生涩痛苦的反应,沈云晋又不禁升起一阵心软。   现在他已经被逼到了墙角,想要不动声色地脱离顾东源的控制,恐怕已经不太可能。   与其不停地躲来躲去,跟他打持久战,还不如……咳咳,还不如快点儿帮他解决了再把他推到一边去。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间不过是一瞬间,但是想要实施却需要下很大的决心。   沈云晋的手慢慢地伸下去,在两人之间徘徊了许久,才终于横下心一闭眼,伸手按在顾东源的裤裆上。   其实这会儿顾东源还紧紧贴着他,他这么按下去也只能接触到一部分而已,但即使这样顾东源都有了很大的反应。   他在睡梦中呻吟一声,下身用力地往前挺了挺,令那处更加贴近沈云晋的手和大腿根,连动作都粗暴了许多,这一动,竟然把沈云晋的手也夹在了其中。   沈云晋一边别扭,一边自暴自弃地在他下面加大了力道,顾东源的呼吸也在他的动作中渐渐加重,双臂把沈云晋的前胸都箍得有些发疼。   沈云晋在他发烫的气息下,耳朵尖都红了,干脆在这难耐的行为中闭上了眼。   但是这本来就是晚上,闭眼不闭眼对视觉上来说相差不大,令沈云晋没想到的是,眼睛一闭起来,不管触觉还是听觉瞬间都灵敏了许多。   他感受着顾东源喷在耳后的热烫鼻息,听着他越来越急促的呼吸,手跟腿间接触到的形状似乎都越来越清晰。   在这暧昧的气氛里,他竟然也忍不住全身一阵轻颤,身下的某处有点儿说不出的异样。   不是吧,他这副身体可是才十三岁,用不着这么早熟吧?   沈云晋猛地张开眼,拼命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墙面,强迫自己把注意力从感官上移出来,为了早点结束这番折磨,他手上的动作也顿时加重了许多。   顾东源是第一次尝到这种滋味,当然不能奢望什么持久性,在沈云晋的刻意抚弄下,没多久突然一身闷哼,用力地往沈云晋腿一挺,整个人都贴在了沈云晋的身后。   在那一瞬间,沈云晋就感到自己的身后和手上都沾染上一片湿濡。   想也知道是什么。   沈云晋的身体比刚开始的时候更僵硬了一些,愣愣地把手抽回来。   幸亏顾东源穿着短裤,他虽然察觉到一些湿濡,却还不至于黏腻。   不过顾东源自己估计已经泛滥成灾了。   沈云晋自暴自弃地把手在顾东源的短裤上抹了一把,随即又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些不齿。   顾东源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短裤里的不舒服,脑袋埋在他的颈后,低声咕哝了两声,然后无比清晰地喊了一声:“云晋……”   这一声让沈云晋整个人都陷入了一阵惊恐。   难道刚刚这小子一直都是醒着的?那他主动把手伸过去的事情不就是被他全都看在了眼里?   天哪,他刚刚到底干了什么?   沈云晋内心的草原上仿佛奔腾着千万匹草泥马,恨不得把自己犯贱的那只手剁掉!   但是还没等他后悔完,顾东源又在他身后咕哝了两声,脑袋也在他的颈后蹭了蹭,呼吸就再次安稳了下来。   沈云晋的身子僵了许久,才醒悟到,刚刚顾东源叫的那一句应该只是梦话。   竟然在梦遗之后突然又叫一声他的名字,顾东源这到底乱七八糟地梦了些什么啊!   这虚惊一场让沈云晋的额头都冒出了一层冷汗,忍不住悄悄地松了口气。   待确定顾东源已经再次陷入熟睡,沈云晋又拨了拨他的手,想要挣脱他去换个短裤,顺便再洗洗手。   但是以往睡着就任他折腾的顾东源今天也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神经,那胳膊的力道却越拨越大,搂得他浑身都发疼了。   到最后,沈云晋不得不挫败地闭上了双眼。   算了,既然顾东源这么着都能睡着,他也就这么睡过去得了。   折腾了这么大半个晚上,沈云晋本来就已经困倦不已,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也就不再挣扎,顺应需求地渐渐沉入了梦乡……   有了前一晚的“运动”,沈云晋这一觉一直睡到大天亮,被顾东源叫醒的时候,顾老太太的早饭都已经做得妥妥当当端上了桌。   幸好正好赶上了星期天,不用像平日一样上早自习,不然按这种节奏肯定他也是起不来的。   只不过苦逼的是,初三生的星期天都是不完整的,虽然早自习不用去,上午还是一定得到。   刚刚醒过来,沈云晋还迷糊着,揉揉眼对上顾东源视线的时候还没想起来昨晚那一出,没想到顾东源一见他看着自己,竟然赧然地把头扭向了一旁。   看见他这副模样,昨晚的记忆顿时齐刷刷地都涌入了沈云晋的脑海,刚刚醒来的迷蒙顿时全数退去,脸也变得有点儿烫。   但是顾东源却没有看出他的异样。   顾东源只知道自己醒过来的时候某些液体跟尿裤子似的沾了自己一裤裆,却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一切。   当然也就不知道沈云晋全程参与了他生命中第一次的梦遗过程。   “你快点儿起来,快迟到了!”顾东源支支吾吾地说完,就起身出了房间。   沈云晋躲在被窝里,无奈地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不就是见证了这小屁孩的第一次吗,他到底有什么好害臊的。   看来他的脸皮还是没练到家啊……   沈云晋在被子里磨蹭够了,才从被窝里慢吞吞地爬出来,换了条短裤,又慢吞吞地套上衣服。   走到门外,顾东源已经把洗脸水都给他打好了,脸盆放在盆架上,还冒着缭绕的热气。   而距离盆架不远的晾衣绳上,正晾着一条还滴着水滴的短裤。   一看就是刚刚洗出来。   昨晚沈云晋只顾着纠结,没顾上感慨,这会儿看着那条还在滴水的内裤,心底竟然油然生出一种儿子终于长大了的自豪感。   自豪着,唇边就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笑。   顾东源本来就因为他不时地朝着自己的短裤瞄而有些心虚,这会儿看见他竟然还偷笑开了,顿时像是秘密被看破了似的,恼羞成怒地在沈云晋的后脑勺上拍了一把,难得摆出了哥哥架子:“都快要迟到了还不快洗脸!再磨蹭下去饭都吃不成了!”   沈云晋知道是自己的笑惹到了他,神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伸手拿起在热水里浸透的毛巾,拧干上面的水分。   但是等毛巾覆到脸上,他还是忍不住又偷偷地笑了起来……   这一次的特殊事件过后,顾东源似乎真的长大了,以往的幼稚收敛了许多。   平时放学也不会再孩子气地抢第一个跑到沈云晋的教室门口,干什么都不紧不慢地,显得沉稳了许多。   而且嘴巴上方的那一片绒毛似乎也变得浓密了一些,再配上那嘶哑得让人心疼的嗓子,现在的顾东源真的已经变得跟以往大不相同。   两人虽然只差了不到两周岁,可是现在顾东源不只比沈云晋高出一大截,那成熟的嗓音,越来越棱角分明的轮廓,都让人觉得他跟沈云晋已经是两个年龄层的人。   一个还是小孩儿,另一个却已经成了名符其实的少年。   虽然外在的条件改变了许多,但是两个人的关系却并没有因为那天早上的一点点尴尬有所改变。   顾东源依旧喜欢没事粘着沈云晋,甚至现在差距显现了出来,他牵手牵得也更理直气壮起来。   反正一个“大人”,一个“小孩儿”,外人看着也不会觉得奇怪。   只不过那一夜似乎也多少留下了一点后遗症,现在,沈云晋常常会在早晨被某人蹭得极不安稳,醒过来就看见他的某个部位还直挺挺地竖着,把人惊醒了,自己却依旧睡得极其香甜。   简直是没处说理去……   就这么蹭着蹭着,梧桐路的新房就真的装修好了,到了搬家的时候。   当初来赵家村的时候,沈家一共就没在老家拾掇来什么家具,这会儿要搬到新房子里,当然也就想趁机入手几个大件。   沈家的电视机已经是几年前的,虽然没破没烂,看上去照样很清晰,但是这么小一个电视机放在清明敞亮的客厅里总是显得小气了些。   电视机当然是被列在了必买的清单上,沈宏博还找来清水闻名的木匠打了两套柜子,一套粉紫色的小组合柜放在客厅,一套暗红条纹的大组合衣柜在几间卧室里都放上了两个。   现在的清水县还没有谁家用冰箱,但是买洗衣机的却也正儿八经地有了些人家。   沈宏博跟苏春华想着顾老太太在家里帮忙肯定不会落下几口人的衣服,还是决定连洗衣机也一起买了。   这么一来,苏春华每天自己就把家里换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机里搅吧搅吧就好,老太太也能轻松一些。   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加起来,这次买房装修加上家具,还真算是沈家近几年来跟生意无关的最大一个开销。   别的家具是早早地都买好了,只有电视机直到他们搬进去的那天才姗姗来迟。   苏春华相中的是一台长虹牌的31寸黑色大电视,虽然这个尺寸在后来根本算不了什么,甚至样式也还是笨重的大背头,但是在这时看来却已经是相当气派。   电视机搬进家之后,厂子里来帮忙搬家的那几个伙计还颇为兴奋地围着那台电视机左摸又看了好一阵,紧张得顾老太太一直在旁边看着,生怕新买的电视机再被人给碰坏了。   有了新电视,旧的自然被淘汰了下来。   令沈云晋没想到的是,沈宏博竟然把那台淘汰下来的小电视机搬到了他们房间,还给扯上了天线。   他真怀疑老爸是不是忘记了他们是即将中考的两个初三学生。   不过既然电视机都搬了进来,沈云晋也就没想再费力搬出去。   现在电视上的节目十个有八个是他看过的,剩下那俩还是完全入不了眼的老旧题材,他觉得自己完全有非周末不开电视机的自制力。   而且要管住顾东源应该也不难,这小子从来就对电视剧不感兴趣。   厂子里的活计帮忙搬了一天家,苏春华跟顾老太太也用新厨房做出来一大桌子菜把他们留下来吃了顿饭。   反正沈家在清水也没有什么亲戚,这一顿饭就全当是搬家之后暖房了。   小地方的人都实在,这吃一顿自然也免不了要喝上几杯,沈云晋虽然在他们眼里还都是个小屁孩儿,但是顾东源却已经勉强称得上是半大小伙子。   在吃饭的时候,竟然也被穆师傅半开玩笑地按着喝了两酒盅白酒。   酒盅也是新买的,比沈家以前的那一套最起码大了一倍,到第三盅的时候,顾老太太就已经心疼得不行,坚决不许孙子再喝,于是顾东源终于得到了自由,埋头跟沈云晋一起吃饱,就抛下那一群胡吃海塞的家伙,匆匆洗漱完偷偷溜进了两人的“新房”。   这回是正好赶上了个可以双休的周末,第二天全天都不用上课。   所以一进房间,沈云晋就无聊地打开了电视机。   即使安了天线,这电视一共也就能收上十几个台,除了整天轮番拨卖药广告的地方台,能看的也就CCTV1跟他们省电视台两个。   沈云晋把频道调到地方台上,上面正在重播着马景涛版的《倚天屠龙记》,这时候的马景涛还没有被安上咆哮帝的名号,看上去还是挺帅气的。   只不过沈云晋却一直都不怎么喜欢张无忌这个角色,这部电视剧里,他最喜欢的还是杨逍跟纪晓芙的感情戏部分。   说来也巧,这会儿电视剧正好播到了杨逍把纪晓芙绑了的那一段,沈云晋重温着那早已被他遗忘在记忆深处的情节,看得也算是津津有味。   但是顾东源却似乎对电视剧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一爬上床就自动自发地蹭到沈云晋身边,双臂一张抱住他,懒懒地把下巴垫在了他的肩膀上。   一阵酒气顿时萦绕在了沈云晋的四周。   沈云晋扭过头去呼哧呼哧地对他吸了两下鼻子,皱着眉头开口道:“怎么还这么大酒味儿?刷牙了吗?”   顾东源听见他的问话,马上把头抬了抬,对着他的脸哈了两口气。   这回伴着酒味传过来的,还有牙膏特有的薄荷香气。   沈云晋这才满意地把头扭回去,继续看杨逍那张深情帅气的脸。   顾东源就再一次从背后抱住了他,下巴也再一次垫在了他的肩上,似乎是想要跟他一起看电视。   但是两个人都刚刚洗了头发,而且也都没有用吹风机的习惯,虽然刚刚都已经尽量用毛巾擦干,却还多少有些湿漉漉的。   顾东源这么趴在他肩头,湿漉漉的头发当然也都蹭在了他耳后。   沈云晋不舒服地推他一把,开口道:“坐一边儿去,太湿了。”   但是顾东源被推开一点儿之后,却很快就又把脑袋贴了上来:“就不!”   这耍赖的行为跟动作,还真不像是一个已经开始冒胡须的小男人。   沈云晋郁闷地用力把他的脑袋推远一些,扭过头去,这才注意到,顾东源的眼神竟然直勾勾地看着他,看上去似乎有些……呆滞。   看见他这幅模样,沈云晋不由得一愣,想了想才充满怀疑地看着他开口:“哥,你不是……喝醉了吧?”   40、怀上就等于三了   顾东源接下来的表现很明显证实了沈云晋的猜想。   这二货竟然傻傻地呲着牙对他笑了一下,低声道:“你长得真好看。”   “……”这句话小时候沈云晋似乎是听见他说过几回,但是在上初中之后,好像就销声匿迹了吧?   沈云晋还以为自己终于摆脱了这句话的诅咒,没想到这位大哥竟然在这儿等着他呢。   沈云晋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乖哈,你也很好看!”   沈云晋这一句倒不是假话,顾东源的长相跟上一世没什么两样,轮廓分明,双目深邃,鼻梁高挺……总之许多帅哥能用得上的形容词用在他身上似乎都能衬得上。   何况他现在还不到十六岁,沈云晋记得他的个子是直到十八九岁才定下来的,足足有一百九十公分。   而沈云晋自己这辈子撑死也就能长到一八零,这还是穿着鞋量的,甚至连头发的高度也都算上了……   按说他这个子也不算矮,在顾东源跟前却硬是被比成了渣。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听见沈云晋对自己的夸赞,顾东源的嘴角顿时往上翘了起来,这么看上去竟然也有了几分往日的幼稚意味。   沈云晋看着他的模样,心顿时又软成了一团,忍不住跟逗小孩子似的伸出手去在他潮湿的脑袋上揉了两把。   顾东源竟然也就乖乖地坐在哪儿让他揉,甚至揉完还把脑袋又凑了过来,跟只驯服的小兽似的,抵在他的肩上来回蹭了几下。   看着他这副卖乖的模样,沈云晋心底忍不住一阵失笑。   他真没想到顾东源的酒量竟然这么小,更没想到他喝醉之后竟然会乖成这样。   有了这个发现,沈云晋完全忘记了仍旧在电视里深情对望的杨逍跟纪晓芙,盘着腿跟顾东源面对面坐着,忍着笑把他抵在自己肩膀上的头扶起来,低声问:“顾东源小朋友,一加一等于几?”   顾东源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不过却还是不负他所望地开口回答了起来:“等于我跟你。”   还知道白他,看来意识也还算清醒。   但是沈云晋却还是忍不住逗弄他,又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继续道:“那我加你等于几?”   顾东源一把把他的手捉在掌心,用力捏了捏,又习惯性地一根接一根的捏了起来:“三。”   他回答的表情还极其认真。   沈云晋不由自主地低低笑起来,另一只手在他额头上点了点,道:“你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我加你怎么可能等于三?哈哈哈……”   可是没想到顾东源竟然暧昧地垂眸看了看他的肚子,闷闷地笑了一声:“你怀上了不就是等于三了吗?”   沈云晋足足愣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意思,顿时把被他握着的手抽回来,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怀你个脑袋!你见过大老爷们怀孕的吗?不对……竟然耍我!你装醉!”   但是顾东源确实又不像是在装醉的样子,他的眼神还是有些呆,被沈云晋拍了一把,干脆就伸手一把抱住他倒到床上,自己大半个人都压在了沈云晋身上,脑袋埋在他颈窝里小声咕哝:“困了,睡觉。”   自从经历了那奇葩的一夜之后,沈云晋对两人这种纠缠得严丝合缝的姿势还真是有点儿不自在,一被他紧压住,就忍不住低呼一声,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喂,哥,你躺一边儿睡去!”   顾东源充分发挥了一名醉鬼耍赖的特技:“就不!”   说着,他热烫的气息又一丝一丝地喷在沈云晋的脖颈上,把他耳后一大片皮肤都烫得红了起来。   “起来!”   “不起来!”   “你讲点儿理行不行?”   “不行!”   “顾东源!”   “……”   “太热了!你一边儿睡去!”   “……”   “头发还是湿的!枕头都湿了!”   “……”   为了把身上这人鼓捣到一边儿去,沈云晋说了一大堆,但人家却还是雷打不动地牢牢在他身上趴着。   沈云晋推又推不动,喊还喊不应,最后只能让这个脸皮已经厚到无敌的家伙继续躺下去。   “今晚最好别做梦,听到没!”沈云晋郁闷地在顾东源头顶上咕哝。   顾东源却真的已经睡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两杯酒的功劳。   听着他逐渐均匀的呼吸声,沈云晋终于挫败地叹了口气,费力地把遥控器勾到自己手边,对着电视机按下了电源键。   电视机闪了一下,很快就暗了下去。   沈云晋又抬起手,把特意安在床头上方的电灯开关按下来,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灰暗。   这是他们这几年来第一回换地方睡觉,别说这个家,这个环境,就连他们身下的这张床都是新的。   沈云晋原本还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不习惯而失眠个一两晚,可是事实证明他确实多虑了。   因为只要听着耳边顾东源呼吸均匀的熟睡声,他的意识就已经跟着混沌起来。   看来只要把这家伙带着,他暂时还真没有什么认床的危险。   不知道是不是被顾东源的酒气熏得,这一晚上,两个人都睡得极其香甜,再加上前一晚帮着搬家也耗费了不少力气,难得的星期天他们是一点儿都没有浪费,竟然一直睡到了十一点。   就这还是被顾老太太强行叫起来的。   顾东源睡了一夜,当然一点也没了昨晚半醉半醒的样子,而且昨天他喝的酒也确实没多少,再加上年轻力壮,所以也完全不见他有什么宿醉的迹象。   沈宏博跟苏春华早就去了厂子里,家里就剩下他们俩跟老太太三个人。   刚刚起床洗漱完,老太太就已经在餐桌上摆上了两碗西红柿鸡蛋面,油汪汪热腾腾,光是闻着香味都让人觉得美味无比。   他们俩平时因为要上早自习,所以早餐从来都没有落过,今天一觉睡到晌午,肚子早已经饿得瘪了下去,顿时一人抱着一碗吸溜吸溜地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沈云晋就听见门口传来了叩叩叩地敲击声。   顾老太太跟顾东源显然也都听到了,脸上都露出些纳闷。   他们刚刚搬来,除了昨天帮忙搬家的那群伙计,按说应该没别人能找过来,怎么会有人过来敲门?   而且还是在沈宏博跟苏春华不在家的时候。   不过现在的人们还没有不要给陌生人开门的想法,顾老太太虽然觉得奇怪,却也很快就起身朝着门口走了过去:“来了来了!”   门很快就在顾奶奶的动作中打开,沈云晋忍不住把头探过去,一眼就看见了个穿着粉红色蕾丝连衣裙的女孩子,脑袋上还箍了一个粉红色的卡通发箍,长得也满乖巧。   门一打开,那女孩就对着顾老太太规规矩矩地鞠了个躬,红着脸道:“奶奶好,顾东源是不是住这儿啊?”   41烫得痛不痛?   听见小女孩叫顾东源的沈云晋顿时有些吃惊,朝着还坐在他身旁认真吃面的顾东源看去。   瞧着这小姑娘满脸通红的模样,一看就是对他存了点儿情窦初开的小心只是没想到他们才刚搬过来,这姑娘就能找上门。   难道这小子终于也开了窍,给人小姑娘提前报备过?   想到这个沈云晋心底顿时有些五味杂陈。   虽然他上一辈子感情方面好像是不一直也没有体会过什么动心的感觉,但是却也知道十四五岁的小孩子正是情芽萌发的会开始对异性感兴趣也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想到自己亲手拉拔大(?)的小屁孩竟然也到了早恋的年纪,他的心头还是不免生出些感慨。   沈云晋在桌子下踢了踢顾东源的脚,小声开口:“哥,有小美女找你。”   顾东源把嘴里的面嚼了咽下去,也探出头去看了眼那个还在门口跟奶奶说话的女对着沈云晋皱起了眉头:“你觉得她是美女?”   沈云晋听见他这还只道他是想征询自己的意见。   虽然对于这小子瞒天过海的功力还有些但是本着对人生最美好的青涩感情包容支持的还是很大度地对他点了点头:当很漂亮!”   但是他这明显讨好的话却不知道又是哪里惹到这位少顾东源的脸一下就拉了阴沉不已。   这一老太太正好领着小姑娘走了沈云晋虽然纳闷也不好再抬起头对着小姑娘打了个招呼:“你好。”   按说他们这个年龄的对于初次见面的异性都是有些害一般都不会这么干脆的打招呼。   但是沈云晋当然是不会有这种符合年龄特征的很自然地就对那小姑娘点了点头。   小姑娘也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虽然脸上的红晕又加了却还是对着他点头应道:“我是顾东源的昨天看到你们搬我……我有个题不想请教他。”   小姑娘估计是真的鼓足了紧张得都快不会说连“请教”这么文绉绉的词儿都说出了口。   沈云晋这会儿才怪不得刚搬家就找上原来是邻居。   上一世他从来都没在梧桐路也从来都不认识这个小当然也无法预知这一世她跟顾东源到底会不会成为一对。   但是本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如果她真的喜欢上顾机会起码比别人大了许多。   小姑娘跟他说视线转向他身边的顾不过却没有再说话。   一看就是害羞闹的。   沈云晋也把视线从含羞带怯的小姑娘身上转到他脚又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两下:哥,你同学问你你快点儿吃完去跟人讲一下。”   可是顾东源脸上却一点儿都没有见到漂亮小姑娘该有的反而脸色比刚才还难看了许多。   被沈云晋轻踢了他还扭过对着沈云晋狠狠地瞪了一眼:“吃你的面!”   顾东源可是很少这么声色俱厉地跟他还是在头一回见面的陌生人面前。   原本两个人私下被他闹别扭说个沈云晋也早已经但是这会儿被顾东源这么明目张胆的他的嘴角却忍不住抽了抽。   刚刚懂得感情是怎么回事的小男孩想要在异性面前表现的心思他能够他不应该跟这个臭小子计较。   虽然沈云晋一直在心底这么不停地催眠着但是面前原本美味可口的面还是瞬间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小姑娘显然也被顾东源的严肃吓了紧紧地抓着手里的钢笔和练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沈云晋忍不住又用手肘在顾东源的身上顶了小声开口:“你别吓到人家。”   听了他顾东源的脾气非但一点儿都没反而直接对着那小女孩撒了过去:“你谁啊?”   沈云晋:“……”   跟他预想的情节怎么不太一样?   他只知道自己没怎么见过顾东源跟女同学却不知道他竟然直接白痴地对着人粗声粗气成这样。   也幸亏他那张脸沾不然就这估计早就被女同学们嫌弃得不行了。   那小姑娘被他这么凶的问了顿时窘迫得连脖子都红成了结结巴巴地对着他开口:“我……我是李婷然……坐在你后面的。”   顾东源虽然在班里极少跟女生打但是也不至于真的对她一点儿印象也只是平时懒得一个一个的记名字而已。   这会儿听着李婷然这名字也就是跟眼前这人对不上号。   知道了女同学的也不等于他就会对女同学多点儿耐心。   一想到沈云晋刚刚夸过她是“美顾东源心底就噌噌地往上冒火。   在这种情他哪里还知道“风度”俩字儿跟自己有什么紧皱着眉就对着小姑娘开口:“那又怎么了?你作业不会做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再说这李婷然平时坐在顾东源平时也都会找着各种借口跟顾东源搭上几句话。   顾东源虽然对她也不怎么但是礼貌总还是一般也能称得上有问必答。   再加上顾东源座位附近的女生就她只要一打了下顾东源就离开教室去了沈云晋门口外头别的想搭话的女同学通常也逮不着什么而她每天基本上都能跟顾东源说上一两句。   就李婷然也成了班里其他女同学暗暗羡慕的对象。   虽然顾东源也从来没有对她和颜悦但是这个年纪的越是酷酷的男孩子就越合她们的心意。   作为班里跟顾东源搭话最多的她甚至都偷偷地想过顾东源是不是也对她有点儿意思。   昨天她在自家窗口探头看见顾东源搬进这顿时兴奋得难以一整晚辗转上午更是克制了才终于忍不住拿着练习册敲响了他们家的门。   可谁知道现实竟然这么顾东源不但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带她一起去房间做竟然还在别人面前让她这么下不来台。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正是自尊心最强的顿时被顾东源说得眼里泪汪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羞窘得满脸通红。   听见顾东源这过分的沈云晋也不禁抽搐着嘴角朝他看了过去。   在他这么些年的“悉心教导顾东源虽然偶尔还是会炸毛发但是却从来都不会对着外人发得这么无缘无故。   何况对方还是个女他这种反应就更是反常。   别说沈顾东源这话就连顾老太太在一旁都听得一脸的上前来在他耳朵上拧了一把。   老太太也不舍得真使劲。   “你这怎么跟同学说话的!”顾老太太到底也是吵完就把小姑娘搂到了一边哄“闺女咱们不跟那臭小子你要是作业不就问我们家云晋比他学习好!”   虽然李婷然也已经十三但是在老太太只要是女就得当成小娃声音温柔得很。   但是顾东源却在听了她话里的内容之后就腾地站了还剩下的大半碗的面都不拽着沈云晋的手就朝他们的房间走去。   沈云晋没他劲被他这么也只能被迫放下手里的碗跌跌撞撞地在他身后跟着:你干我的面!”   他的叫喊声对顾东源没有丝毫不过短短几俩人就一个生拉硬拽一个踉踉跄跄地进了房间。   房门还砰地一声关得死紧。   于是客厅里就只剩下顾老太太跟李婷然两个人。   李婷然看见他这脸色更加一直隐忍着的泪也终于忍不住哗哗地落了下来。   老太太眼睁睁地看着这么乖巧的女娃被自己孙子惹真是气不打一对着他们房间气愤地喊道:“东源你个臭小子!你最好以后都闷在里头不出来也不给你吃我做的饭!饿死你我就省心了!”   顾老太太虽然生性但对于农村老太太大都擅长的骂人方式还是掌握了一些的。   骂完老太太还不忘低头再安慰小姑娘:“别哭了走,奶奶送你以后别跟这臭小作业不会了就跟奶奶说奶奶让云晋去你家教你。”   李婷然被这么毫不留情地“羞辱”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就被老太太搂着哭得一抽一抽地出了门。   沈云晋听着外头的动静越来才无奈地把手腕从顾东源的掌心里抽了一屁股坐在床边的那张双人沙发上。   这张沙发是跟客厅那一排一样花色样上面铺着厚厚的海绵一坐整个人就都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沙发的怀抱还是沈云晋特意点名要的。   顾东源的脸色依旧铁紧挨着他坐下。   沙发垫两个人不由自主地就腿挨腿肩并肩地紧贴在了一起。   咳咳……当两人的肩膀高度还是差了一截儿的。   沈云晋早就养成了不对顾东源只哄着来的所以现在他虽然觉得顾东源这通脾气发得莫名却也只是皱着眉说道:“你今天怎么了?人家一个小你不想教人家就干嘛让人这么下不来台。”   可是没想到顾东源听见他的话非但不反而伸手捏住了他而且下手的力道也比以往重了许多。   沈云晋被他捏的有些微微的连忙拉住他的手。   顾东源却还是不肯反而矮下身来跟他平严肃又愤然地对他开口道:“你看她两个大跟兔子似的。”   “……”沈云晋反应了一想到李婷然刚刚进门时笑得嘴巴咧开的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她那两颗门牙确实是俗称的兔不过大多数人都会觉得可爱而不是丑不是吗?   顾东源却还没准备继续没道德地从背后败坏人家小姑娘:“脸上还一个大痦子!”   沈云晋:“……”   既然是“大”痦子为什么他刚刚竟然完全都没注意到?   “脸还那跟发面馒头似的!”   沈云晋:“……顾东源人家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顾东源一点儿都不为自己背后议论别人感到反而气哼哼地又在他脸上捏才终于开口说出了重点:“她到底哪里是美女?你眼睛有问题。”   听见他这沈云晋才终于察觉到了不对皱着鼻子想了一才终于不确定地问道:“你抽风抽了这么久不会就因为我叫了人家一句美女吧?”   顾东源虽然没有但是那依旧冷着的脸却已经很好地诠释了这个问题。   刚刚还愤懑不已的沈云晋有了这个不由得有些囧囧有神。   不过满腔的郁气却是真的慢慢的消散了。   看来自己这个“家长”的绝对地位还是没有被突然冒出来的花花草草撼动。   他很欣慰。   有种养出来的儿子并没有因为媳妇儿忘了娘的感觉。   这么沈云晋的心情顿时仰在沙发背上拍了拍顾东源的肩膀开口:“我也就随口等以后你就明美女这两个字也就代表个代表不了属性。”   顾东源的脸色因为他的话缓和了也仰到沙发背上伸手揽住他虽然一句话都但是房间里的气氛却在不知不觉间好了很多。   “不过你以后不要对人家小姑娘这么没一点儿风度都没有。”沈云晋还不忘趁机对他教育一番。   顾东源翻了个毫不在意地道:“我要风度干嘛?”   “当然得你看你现在……”沈云晋说着在他下巴上一根冒出来的软毛上扯继“胡子都也算是个大怎么能再跟个小孩子一样胡乱发脾气。风度也是一个男人成熟的你懂不懂?”   现在的顾东源最期望的评价就是这会儿听见沈云晋这虽然面上不动可是心底却还让忍不住悄悄打起了小九九。   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说话!”沈云晋又在他肚子上拐了一肘子。   顾东源伸手捉住他的终于还是半推半就地认了错:“听以后我不这样了不就行了。”   俩人一沈云晋的肚子就又咕噜噜地抗议开了。   刚刚才吃了他就被闹脾气的顾东源给拽了哪里能填饱肚子。   所以沈云晋又抬脚在顾东源腿上蹭了懒洋洋地道:“我饿帮我去端面条。”   不顾东源刚才也没吃听了他就很自觉地起身朝外走去。   他沈云晋也从沙发上爬了到床上找到遥对着电视机按又再次懒洋洋地坐了回去。   顾东源很快就端着两碗面条回来。   刚刚被他们吃了面条碗已经不算再加上刚刚折腾了也不会两个人一人捧着一只碗在沙发上虽然电视里放的是年前流行的海誓山三观尽毁的小三上位爱却也丝毫不影响他们的惬意。   停了这么一好好的西红柿鸡蛋面都快成了西红柿鸡蛋面只不过味道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沈云晋夹起一块西刚放到就觉得眼前顾东源已经探头一口咬住那块西红柿的另一端。   这距离就连两人的唇都有了一点相触。   沈云晋觉得唇上酥麻麻地颤不自觉地放轻那块西红柿就被顾东源收到了口中。   甚至他的舌头还不经意地出来扫了在沈云晋没闭严的唇缝间轻轻扫了一记。   沈云晋浑身一差点儿没把手里的碗摔在晃荡了一下连忙加大力道脸红耳赤地低斥:“顾你干嘛!”   这段时间他已经强迫自己把那一晚顾东源跟他的唇舌纠缠忘到了九霄可是没这家伙竟然有胆子再在光天化日之下重新给他来一次。   但是没想到顾东源却一脸把自己的碗朝他跟前晃了晃:“我没西红你看。”   沈云晋郁闷地朝他碗里看了里面的西红柿还真是已经被挑得一干二净。   不过这似乎也成不了这小子直接去他嘴里抢食的理由吧?   沈云晋愤愤地开口:“那你不会在我碗里夹吗?”   顾东源其实这会儿心里也怦怦跳着。   刚刚他把头探过去的自己脑子里也是一片简直就跟中了邪只一心觉得沈云晋红润的嘴唇配上红红的西红柿看上去无比紧接着便不受控制的一口咬了上去。   幸亏在嘴唇接触顾东源的那他又唇上传来的酥麻惊回了关键时刻刹只咬回来那块西红柿。   不然肯定沈云晋的嘴唇都得被他啃一口。   但幸亏顾东源的脸皮虽然心虚却也没有露出什么反而强词夺理地对着沈云晋来了一句:“我就喜欢吃这这块好吃!”   像这种土匪似的还真让人找不到反驳的点。   沈云晋只能继续愤愤地往一旁挪了挪想要坐得离这个土匪远一些。   可惜他当初贪图特意让木匠师傅在做垫子的时候做厚就算他挪上还是会被软软的海绵送回顾东源身边。   顾东源看着他别扭的心底的忐忑更淡了笑着从自己碗里夹起一块举到他嘴边:吃你的西还你块鸡蛋。”   刚刚经历过那么亲密的沈云晋正不当然也不想再被他亲顿时嫌弃地把头扭到一边:“我自己有。”   顾东源天生一看见他透露出嫌弃的顿时不乐强硬地把筷子伸过去:“怎么?你是不是也想我用嘴巴喂你啊?”   沈云晋顿时被他说得满脸扭过头来无奈地道:“你的脸皮到底是什么做的?防弹玻璃吗?”   关于这个脸皮厚度的问题沈云晋已经跟他讨论了不知道多顾东源一点儿都不当反而作势把鸡蛋撤回来想往自己嘴里塞去。   沈云晋知道他的性子又上要是自己再不吃他估计真敢把鸡蛋含嘴里再强行塞所以看见他的也顾不得再就直接把头凑想要先他一步把鸡蛋吃到嘴里。   那鸡蛋倒是被他成功地抢只不过他碗里的面条却因为一时不一全都倒在了顾东源的裤当上。   “嘶——”顾东源痛得嘶了一把把他推开。   虽然这碗里的面已经晾到能让他们端着的但是却还是有点儿热的。   要是倒在手上胳膊上也就顶多是红一会儿就完。   但是那个部位……怎么说都比别处脆弱了许多。   顾东源刚推就把裤子连同里面穿的短裤一把褪了那一碗倒出来的面条连同裤子都被他扔在了地上。   幸亏他人把沙发挡了个不然这新沙发垫子估计也不能幸免。   沈云晋看见这当然也吓了心里一急也顾不得忙不迭地就趴下来朝着他的下he看去:“怎么样?没事吧?烫得痛不痛?”   42、鸳鸯浴什么的   沈云晋也是一时着急才会做出这种傻事。下一瞬间,当他看见顾东源那一片已经开始茂密的黑色绒毛以及大喇喇露在外面的XX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到底干了些什么。   而更过分的是,顾东源的XX竟然在下一刻明目张胆地在他的瞪视下微微抬起了头。   沈云晋看着那玩意儿硬起来的样子,脑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大步,脸色顿时通红。   而顾东源的脸皮也终于在自己的生理反应中败下阵来,古铜色的脸上竟然也能看出几分赤色。   沈云晋不自在地别开了视线,但是接着又觉得自己的反应似乎有点儿太过,又别扭地把头扭回来。   可是再特意扭回来好像又更加不对劲,这么一来一回之间,沈云晋已经彻底被自己搞晕,最后只能干巴巴地又问了一句:“你没事吧?有没有烫到?”   顾东源清了清嗓子,故意装作不经意地把上衣往下拽了拽,但是两个人却都又明白他这个动作有多刻意。   当然他们也只能继续装傻。   “没事……就是有点儿疼。”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顾东源本来已经转移的视线又朝着沈云晋看了过去,连带得眼神里都有些委屈。   一个看上去一米八多的大小伙子对着个比自己矮一头的小男孩撒娇,这种画面看上去还真的有些好笑。   可是身处其中的两个人却都没有这种感觉。   一听见顾东源说疼,沈云晋又不免担心起来。   那个部位毕竟真的很敏感,虽然现在看来功能并没有受损(?),但要是真的烫疼了,也肯定是很难受的。   所以,他的眼神还是憋不住地朝着顾东源的下shen瞥了过去,嘴里也小声咕哝:“那怎么办?……不然去买点儿烫伤药?在那之前要不要泡点儿醋?”   小孩子哪个没被热水烫过一两回,所以一烫到就冲醋这种解决办法也在沈云晋的心底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最初的尴尬过去,顾东源的脸皮厚度很快就跟上了现实的要求。   听见沈云晋的话,他竟然就这么光着pi股又坐回了沙发上,恬不知耻地耍起了赖:“烫得疼死了,估计连尿尿都不敢了!”   沈云晋这会儿心里是真的担心,竟然也没察觉他是故意的,听见他的话顿时更加焦急,忍不住又往下低了低身子,重新对着顾东源那个尴尬的部位看了起来。   顾东源虽然在做梦的时候抱着他磨蹭过几回,但是毕竟还是不太了解性欲,从来没有在清醒的时候亲自“动手”,所以他这根的颜色还很干净。   当然,冲着他那身小麦色的皮肤,这里的颜色也只能称作干净而不是白净。   而现在上面不知道到底是因为被面条汤烫了一把还是因为硬着,总之是真的染上了一团红晕。   沈云晋看了一阵,终究还是担心地转身朝外走去:“不行,我还是去厨房拿点儿醋冲一冲。”   但是刚走了两步,他就再次回过头来,对着顾东源开口:“不能在房间冲,你先去洗澡间里等着。”   听了他的话,顾东源纠结地开口:“你是准备让我裸奔吗?”   现在他的情况似乎是真的不太适合硬在外头套上一层裤子。   沈云晋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床边,把还没来得及整理的被子抱到沙发上,抽下床单,一把扔给他:“围着这个,小心不要弄脏,昨天刚刚铺上,还用不着换。”   说完,沈云晋就再一次急匆匆地出了卧室门。   顾东源听话地把那张床单胡乱叠了叠,跟裙子似的围在腰间。   他刚刚的话其实也不只是耍赖,现在他的某个部位确实还有些隐隐地发疼。   现在又围上床单,尽管只是轻柔的单层布料,蹭到他的那根上面,还是让那种刺痛又加剧了一些。   不过当然也都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顾东源围着床单走出房间,现在奶奶去送李婷然还没有回来,整个家里也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所以他也不怕被人看到,大摇大摆地进了洗澡间。   为了方便顾老太太,他们家的洗澡间也是真的放了只大浴缸的,这在现在的家庭里还真的比较少见。   只不过现在不管是浴缸还是马桶都还没怎么投入使用,纯白的陶瓷还发着隐隐的亮光。   顾东源还记得沈云晋的叮嘱,一进洗澡间就把身上围着的床单解了下来,挂在特意用来挂毛巾的架子上。   他跟沈云晋在一起这么多年,彼此光着身子的模样不知道都相互见了多少次,所以他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独自在浴室里呆着,一想到刚刚沈云晋那白嫩里又透着些酡红的脸色,他正在隐隐作痛的那里似乎就又胀大了一些,甚至也不由得回味起那一夜沈云晋“熟睡”时那个深吻的美妙滋味,结果当然是越想越胀,越胀越疼。   可是他又不舍得不想。   顾东源正胡思乱想着,外面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知道是沈云晋过来了,赶忙压下脑海中那些杂七杂八的歪念头,可是挺起来的某处却不会这么听话地随随便便就被他压下去,依旧坚定地直挺挺地竖着,那姿势比刚刚可是打眼了许多。   所以沈云晋一进门之后就发现他的那里比刚才还壮实了许多,表情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这到底是真疼还是假疼啊?   沈云晋手里还举着一瓶醋,到了最后关头又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把醋递向他:“你自己冲一下,站在下水道那里。”   顾东源撇了撇嘴,虽然很不情愿,却也把醋接了过来,走到下水道旁边,拿着那瓶醋朝着自己下shen倒去。   汩汩的香醋一流出来,空气中顿时染上了一阵明显的酸味,呛得沈云晋不由得皱了下鼻子。   顾东源虽然低头认真地往自己身上浇了几下,但是脑海里却还是不自觉地又继续起了刚想着的事情,身上ying挺的某物非但没有在香醋凉凉的触感中萎靡下来,反而似乎更加怒张起来。   他背对着沈云晋,所以沈云晋当然不知道他的情况,反而在背后关心地念叨起来:“怎么样?还那么疼吗?有没有好一点儿?”   顾东源觉得自己大概真有点儿烫糊涂了,就这么听着沈云晋的声音,他都有种想要扑上去对着沈云晋再好好亲上两口的冲动。   但是理智又告诉他不能这样做。   所以说理智真的是个很cao蛋的玩意儿。   往烫到的地方倒了小半瓶醋,顾东源又伸手把醋瓶递到沈云晋手里,紧接着连上衣都利索地脱了下来,一下扔到沈云晋脑袋上,开口道:“一身酸溜溜的,我顺便洗个澡得了。”   沈云晋把他的衣服从脑袋上扒拉下来,直接在他背上抽了一记,愤然开口:“你当我是衣架子啊?”   顾东源本来还在背对着他,听见他的话,回头对着他笑了笑,脸上的酒窝都浅浅地露了出来:“我哪敢啊,我是你衣架子行了吧?不然你也脱了,我帮你拿出去,顺便再伺候你沐浴一番,肯定伺候得您舒舒服服,下次还想要!”   明明句句都像是好话,可是他为什么就听着这么别扭呢?   沈云晋抑郁地白他一眼,把他的上衣扔到那台崭新的洗衣机上,又伸手把架子上的床单拿下来,才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而他身后,顾东源已经拧开了花洒开始调水温,哗哗的水流声不绝于耳。   听见他吱呀一声把门打开的声音,顾东源还又欠扁的来了一句:“确定不用我伺候你洗个澡吗?我们也体验一把鸳鸯浴。”   沈云晋:“……”   他真是懒得搭理这个神经病。   但是没等他出门走多远,顾东源的声音就又飘了过来:“帮我拿换的衣服过来,顺便帮我搓个背。”   沈云晋愤愤地走进房间,又打开两人的衣橱,先拉出里面的衣橱拿了他一条内ku,又在昨天搬过来时刚刚叠好的那一摞衣服当中挑出来两件,才再次朝着浴室走了过去。   当然,就两人在家里,他也用不着敲门,直接把门推开,没好气地开口:“顾大少爷,这到底是我伺候你还是你伺候我?”   顾东源已经把水温调好,这会儿正全身暴露在花洒下面。   一听见沈云晋的声音,他下意识地一转身,淋到身上的水流顿时都顺着肌理汩汩地淌了下去。   沈云晋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在顾东源转身的那一瞬目光就锁定了他脖子上的那一股清水,眼睁睁地看着水流顺着锁骨缓缓流向他的胸口,接着流到腰腹……   顾东源的身材是很不错,但是沈云晋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脑海里竟然会倏地蹦出“活色生香”四个字来,整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只有眼神随着那道水线的流向不停地往下,再往下……   就这么看着,他的嗓子霎时也觉得干涩起来,忍不住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进去。   不过紧接着沈云晋就被自己的行为雷得完全清醒过来,一抬头也对上了顾东源惊异的目光。   他的脸顿时又变得通红,连忙掩饰似的把手里拿着的衣服搭到一旁的架子上,慌张地开口:“身材发育的不错……嗯,我是说,很像个大人了……”   他刚刚也正是以一个成年人欣赏的目光去观察顾东源的身材。   嗯,肯定是这样。   沈云晋也不知道到底是想要催眠顾东源,还是催眠自己,一说完就迫不及待地转身想往外走。   可是顾东源看见他那又多了几分红晕的脸,心底却不禁痒了起来,下意识地就往前迈了几步,一把抓住他:“不是说了……”给我搓背吗?   可惜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脚下一滑,拽着沈云晋一起啪地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43魅力真大   这沈云晋在上,他在下,咔啪摔得他的骨头都一声脆响。   顾东源痛呼一声,觉得自己被压在最下面的那只胳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沈云晋当然也清楚地听见了那个响声,一个翻身从他身上也顾不得上头不停洒下的着急地蹲在顾东源身边问:“怎么了?胳膊没事吧?”   不过短短的几秒钟之间,顾东源的脸色已经一片胳膊也迅速地肿了起来,如果不是因为喷头里洒下的水不停冲刷,脸上说不定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   但是即使这样,看着心急火燎的沈云晋,顾东源还是硬撑着挤了个笑容出来:“我没事……就是胳膊有一估计要去下你关帮我穿上衣服。”   听见顾东源沈云晋才发现自己竟然心慌成了这个这些最基本的事情都还让顾东源忍痛提醒。   沈云晋连忙闭了压下心头汹涌的紧接着便睁伸手拧上喷头的把顾东源从地上扶拿起一旁的毛巾胡乱把他身上的水擦便伸手帮他套上了裤子。   本来沈云晋帮顾东源拿的上衣是一件长袖的但是眼下看他这种哪里还能举起胳膊来套衣服。   沈云晋已经把长袖拿了又随手扔到抚着顾东源就朝门外走去。   顾东源的头发还刚刚被沈云晋擦干净的脸上又渐渐潮湿也不知道究竟是沁出的汗水还是从头发上滴下来的水滴。   他的脸上的苍白也越来越可是唇边却一直带着一抹安抚不停地安慰着沈云晋:“别我没事……没事……”   但是在出声的他的牙齿似乎也在打战。   最初的慌张沈云晋也已经冷静了下来。   他们家离县医院不算一个在梧桐路一个在梧桐路街尾。   只现在这个县医院里根本就还没有什么120急救更没有救你受了天大的伤也只能自己去医院。   现在爸爸妈妈都不老太太看见顾东源这架势估计也只能落得个六神帮不上什么忙。   而这几年来沈云晋虽然会但是却从来都没有带过顾现在顾东源还是个他更是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冒险。   这个时代的县城更不可能有出打的的路子照样行不通。   从浴室到客厅这一小段的沈云晋的心里已经千回百转地冒出了好多个念头。   看样子也只能先下找个邻居帮忙把顾东源送进医院。   好在现在的邻里关系都不像后来那么虽然他们刚刚搬跟附近的人都互不但是让他们帮忙送个受伤的孩子去十有八九是不会有人推辞的。   沈云晋打定又急匆匆地跑进伸手把床头一只陶瓷的金猪存钱罐摔在了地上。   那里面是他跟顾东源这几年来的压虽然不但是也不起码能在医院里顶到爸妈赶过去。   金猪啪地一声摔个里面的硬币也噼里啪啦乱滚一分两分五分一毛五毛全都有。   可是沈云晋却顾不得看它们到底是滚到了床底还是滚到了书伸手抓出里面那些十块的卷吧卷吧就塞到了接着又从衣柜里拽出顾东源的一件才匆匆地跑出去。   顾东源还捂着胳膊站在客厅里等沈云晋把那衬衫披在顾东源顾东源也配合地把没受伤的那只胳膊塞到袖沈云晋才重新抚着他道:“先下看楼下有没有人帮忙送你去医院。有力气下去吗?”   顾东源还有心思跟他说笑:“当我受伤的又不是腿。”   顾东源刚刚就两人就听见门外顾老太太的笑声传了似乎在跟谁说紧门上的锁也转动起来。   现在顾老太太回来对他们两个无疑也是一个好消息。虽然她老人家肯定会担心得但是起码能帮他们早点通知让他们赶过来。   但是没想到老太太推却不是一个人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一个三十来岁的长着一双不太大的三但是眉毛却异常两条眉毛的中间都快连在了皮肤黑黝顾东源那肤色跟他站在一起都顿时优越感十足。   这个人对他们来说陌生感但是沈云晋却已经无心再关注对方到底是谁。   “东源胳膊摔了得赶紧去医院!”沈云晋一点儿都没一听见他这老太太的脸色瞬间就着急忙慌地就围了上来:“怎么摔了?啊?摔的怎么样?给奶奶看看!”   跟在奶奶身后的那个男人也顿时一脸凑过来看了看顾东源的果断地道:“这可能是伤到骨得赶紧去快走!正好叔的车在楼下停叔送你去医院!”   沈云晋一听哪里还管他这个叔到底是哪里冒出二话不说就扶着顾东源往外走。   这个谁的脚步也不就连顾老太太都迈着小脚紧随其后。   沈云晋其实本来想跟老太太说让她留在家里等着但是一看见她那心疼得眼圈通红的那句话反而怎么都说不出口。   男人口中所说的车是一辆大平时的用处大概是拉水泥沙石之类的工程看上去脏兮兮的。   但是现在哪怕是这辆破车对他们来说都是极男人在下楼的时候顺便喊上了他家有两个大接下来的步骤显得简单了两个人合力把顾东源和老太太扶到沈云晋也赶忙爬了上去。   男人的开车技术极其开着辆带着大拖斗的在街道上也是穿梭前后不过几就带着他们进了县医院的大门。   紧男人又帮忙挂号现在县里的医疗条件真不怎大多数人也没有生病就要进医院的大都找村里的赤脚医生看看所以这空荡荡的医院里总共也没有几个病人。   不过帮顾东源治疗的倒是个看上去满靠谱的老只不过那动作真的慢得先是慢吞吞地让顾东源去拍了个接着慢吞吞地举着片子看了看得沈云晋一阵忍不住开口催促:“您能不能快一点儿?”   那老医生抬起狠狠地看他没好气地开口:“你快?你快你治!”   他要是会治哪里还用大费周章地把顾东源给送到医院里来。   沈云晋被他这一句话噎得但形势比他就算愤懑也只能沉默下来。   顾奶奶就一个乡下老对医生这种职业有种莫名的再加上自家孙子的胳膊现在都捏在人家态度就柔着声音在一旁打圆场:“孩子也是您别跟他一样!”   老医生对老人的态度倒是脸上的表情温和了许多:“老大姐不用就是有点儿养养就好了。”   听见他这不只是顾老沈云晋跟顾东源也不禁重重地松了口气。   沈云晋甚至都觉得这老医生慢吞吞的动作都变得顺眼起来。   这鸳鸯浴的最终结果某人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胳膊上多了一截厚重的夹板。   不管怎骨裂都比骨折听上去温和了这大概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在医全程都有那个男人沈云晋装的那一口袋零钱也没甚至连沈家两位大人也忘了通知。   回去的因为不像之前那么男人的卡车开得稳当了开口对着老太太问道:“这小子就是我表侄了吧?看这浓眉大长的真俊!”   在一起忙活了大他们这才有了闲聊的空当。   听见男人对老太太的沈云晋跟顾东源都有些随着男人一齐看向顾老太太。   顾老太太这才拍了下大腿:“你刚才只顾着都没来及给东源介绍介绍你这位表叔。这是奶奶娘家的也是你那个女同学的你还把人家小姑娘按辈人家还得叫你一声哥呢。”   沈云晋跟顾东源听见这眼睛都不由得瞪大了许多。   他们真没奶奶不过出去送个小竟然还能送出个亲戚来。   那表叔看上去倒还一点儿都不在意自己女儿是哭着回大手笑道:“小孩吵吵闹闹的都正常!老咱们住得这以后有什么事儿您就千万不能见外!”   顾老太太带着孙子独自生活这娘家的亲侄子是一个都没有露对于这个已经快八竿子打不着的她当然不会有什么埋怨。   两个大人就这么你来我往的聊了回到家属院的李婷然跟她妈妈都在楼下小姑娘眼圈还是红看见他们从车上又不时地偷偷看着顾东源的胳膊。   沈云晋看见她的不免升起一些同情。   青涩甜蜜的初恋对象竟然成了这种狗血剧情估计够这小姑娘好好消化一阵的。   即使成了李婷然还是对顾东源挺关一行人上楼的时候她不时地往他们俩跟到最后好容易跟顾东源搭上了一句话:“你……你疼吗?”   顾东源虽然仍旧对这个沈云晋眼中的“美女”没什么但是一想到刚刚她爸爸一直都为了自己忙里忙还是对她笑了一下:“不疼。”   于是小姑娘顿时圆红着脸退到了一边。   看见李婷然的沈云晋顿时有些纳闷地看了看顾东源的侧脸。   这家伙的魅力有那么大吗?不就是笑竟然就迷得小姑娘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   44亲亲可以止痛   对着顾东源的侧脸看了许久,虽然到最后也没看出朵花儿来,但是沈云晋却发现他的眉头依旧不时地拧一下。   看来还在被疼痛折磨着。   沈云晋看见他这种情况,也没了调侃的心思,心底的担心盛得满满的。   但是老太太跟表叔一家正寒暄着,他也不好再开口说什么,只能紧紧握着顾东源那只没受伤的手,生怕他再出个什么闪失。   回到家,老太太立刻回了自己房间翻出自己存的钱,要还给表叔。   刚刚她因为担心走得急,完全没有想到带钱这回事,现在回了家当然就想给人补上。   但是表叔也了解他们孤儿寡妇的情况,死活推着不肯要。   在他们推辞的空隙,沈云晋跟顾东源早早地就回了房间里头。   顾东源那条沾染了面条的裤子还在地上扔着,刚才一片混乱,沈云晋也没来及把这裤子给收拾到洗澡间里去。   而到了现在,他已经顾不得什么脏裤子了,搀着顾东源坐到沙发上,满脸心疼地对着他手臂上的夹板研究了一阵,才开口问道:“是不是还很疼?”   顾东源刚摇了摇头,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嗯,疼。”   那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委屈,跟他那破锣似的粗嗓子真有些不太般配。   不过沈云晋听见他这么说就已经心疼的要命,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配不配。   可是纵然他比别人多活了一辈子,却也对顾东源胳膊上的伤没有任何办法。   想了半天,也只能郁郁地开口安慰:“你不要老想着它,转移下注意力,说不定会好一些。”   顾东源在他期盼的目光下左右环顾了一圈,还是无奈地对着他道:“转移不了,太疼了。”   他说一句疼,沈云晋的担心就加剧一分。   他矮身坐在顾东源身边,心急火燎地看着他的胳膊,开始乱出主意:“你想想有什么特别感兴趣的,足球?篮球?”   顾东源倒还真的在他的提议下歪头想了一会儿,最后才又重新把目光转向他,还没说话,就先笑了起来:“你过来点儿,我告诉你。”   在极度的担忧之下,沈云晋也没发觉他的表现多不对劲儿,就听话地把耳朵凑了过去。   但是没想到刚刚凑到他跟前,就觉得耳廓上面一热,顾东源的唇竟然在他的耳朵上轻轻吻了一记。   耳朵本来就是个十分敏感的地方,沈云晋一察觉到耳边的触感,就禁不住浑身颤抖了下,猛地把头抬起来:“喂,你——”   顾东源的脸上也蒙上了一层红晕,对着他开口道:“刚刚亲那一下的时候就不疼了。”   沈云晋嘴角抽搐地看着他。   顾东源却得寸进尺地往他跟前又凑了凑:“刚刚真不疼,能不能再来一次?”   沈云晋脸色已经变得乌黑。   都会对着他耍流氓了,看来这胳膊还真没疼到哪儿去。   沈云晋狠狠地瞪他一眼,想从沙发上站起来,可是没想到刚一动作,顾东源就又伸手猛地拉住他。   沈云晋一个踉跄,连忙抓住沙发背,危险地在跌下去的那一刻勉强把自己撑住。   “你傻啊?是不是这只胳膊也不想要了?”沈云晋还在沙发上撑着没来及站起来,就对着顾东源气愤地低喊道。   顾东源显然也有点后怕,讪讪地放开对他的钳制,只不过却还是不死心,继续对着他胡说八道:“我刚刚说的是真的……亲一下可以止疼。”   沈云晋怎么可能相信这么荒谬的事情,白他一眼,再次从沙发旁站了起来,想要转身离开,把他那条脏掉的裤子收拾出去。   但是谁知道他还没走两步,后头那位祖宗就开始捂着胳膊哎哟哎哟地痛呼了起来。   “胳膊疼……好疼……”   这么外在的喊声,还真像是装的。   但是即使知道顾东源是特意喊给自己听,沈云晋却也知道现在的他不可能不疼。   那可是骨头裂了,不是随随便便摔个红肿。   沈云晋往外走了两步,最终还是敌不过心底的担心,又转身回到了沙发边,发愁地看着他的胳膊。   要是可能的话,他还真想现在摔着的人能是自己,怎么说他的心理年龄也比顾东源大了许多,这些疼痛让大人受明显更容易一些。   可是却不可能有这种可能。   顾东源看他走得近了,又伸手抓住了他,这回竟然还不要脸地加上了一句:“云晋,你不要乱动,不然压到我胳膊,估计这条胳膊就废了!”   一边说着,他还想拉着沈云晋坐在了自己身边。   沈云晋一来不知道他想干嘛,二来也真是顾忌着他的伤,一时不查,真的被他拉回了沙发上。   “你干嘛?”沈云晋后知后觉地想再挣扎,却已经来不及。   顾东源已经仗着自己负伤没人敢碰的优势,成功地把沈云晋压在自己身xia ,双tui叉开跨坐在了沈云晋的身上。   顾东源的力气本来就比沈云晋大了许多,这会儿沈云晋因为顾东源胳膊上的伤还不敢用力挣扎,更是处在了下风,三两下就被顾东源钳制住。   “喂,顾东源!”沈云晋现在已经把“哥”这个称呼抛在了九霄云外。   兄友弟恭的时代已经过去,现在他们之间流行的似乎是兄弟阋墙。   顾东源单着一只手把沈云晋的两只手腕都握住,竟然还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这副模样哪里像是刚刚负伤的人。   要不是刚刚亲眼看过他拍的片子,沈云晋都要怀疑他胳膊上的伤是装出来的。   “受伤你都不消停,能不能别闹了!”沈云晋到现在也没有对顾东源的动作多想。   但是顾东源却没被摔改,脑子里依旧是刚刚亲吻他耳廓那一下的柔软触感。   为了寻求一个能够继续的理由,他又把受伤的胳膊往沈云晋跟前举了举,小声道:“快疼死了。”   沈云晋只当他是太疼了想要给自己撒娇才做出这么反常的举动,也不好再跟他计较。   &n   bsp;可是对于他的疼痛,沈云晋却还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竟然一时脑抽,对着顾东源的胳膊呼呼吹了两口。   可是顾东源却也没笑他,只是皱着眉继续开口:“这样不管用……亲我一下,就能好点儿。”   顾东源现在俨然已经成了一个亲吻狂魔。   无论什么事儿,都能让他拐到这上面去。   成绩退步是,烫到也是,现在连胳膊摔裂了还是。   沈云晋头疼之余,也不禁生出个念头。   这小子是不是真的应该试着早恋一下?   不过他的欲求未免也太强烈了一些,想当年沈云晋十五六的时候明明还什么都不懂,就连梦yi似乎都比他晚了两岁。   他们俩到底是谁不正常?   顾东源不管沈云晋那一脸便秘似的沉思表情,说完就把脸凑了过来,还直直地朝着他的嘴唇贴了过去。   可惜,在马上就要贴过去的那一瞬间,沈云晋却反应了过来,用额头把他的脑袋顶到了一边:“喂!”   顾东源那副不讲理的倔脾气竟然在这会儿也过来凑开了热闹,接收到他的拒绝,脸色一下就拉了下来,那只没受伤的手放开沈云晋的手腕,就朝着他的下巴捏了过来。   刚一捏住,就摆正了沈云晋的位置,唇也直直地朝着他的贴了过来。   沈云晋反应不及,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双手已经能够自由活动,竟然直接就被他亲了去。   而且,在他愣怔的那一瞬间,顾东源还得寸进尺地tian了tian他的紧闭的双,意图再把she头探进去。   但是沈云晋很快就发现了他的企图,伸手把他的头推开,一张脸涨得通红:“顾东源,你在干嘛!”   他虽然伸手抵制着顾东源,却依然顾忌着他的伤不敢用力。   顾东源察觉到沈云晋的担忧,竟然在这个时候不要脸地把胳膊伸到了两人中间,接着哀嚎起来:“我疼……”   沈云晋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犹豫之间,又被他叭叭亲了几口。   这边正“止痛”止得起劲儿呢,两人就听见卧室门锁一阵转动。   沈云晋下意识地把顾东源再次凑过来的脑袋推到一边,下一刻,苏春华跟沈宏博已经推门走了进来。   “东源的胳膊怎么样了,快给婶婶看看!”苏春华说着已经跑到顾东源身边,沈宏博也是紧随其后。   沈云晋的身体都僵硬在了顾东源身xia,但是现在却没有人注意到他,两个大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顾东源胳膊上的夹板上。   顾东源竟然也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神情自若地对着苏春华摇摇头:“我没事,不疼了。”   “怎么能不疼呢?不是说骨裂了吗?哎呀我就说那破地板太滑,沈宏博限你两天之内把洗澡间的地板给我换了听见没有?”苏春华一急起来,是什么都会怪的。   孩子感冒赖天气,孩子碰头赖桌子,孩子摔了……那可不就是赖地板。   沈宏博也知道她这个性子,所以也没把她这话当回事。   只不过,看着顾东源跟沈云晋现在这造型,他却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我说你们俩,这受伤了也不消停是吧?是嫌伤得不狠?”   顾东源听了他的话,才连忙从沈云晋身上爬下来。   沈云晋却不由自主地重重松了口气。   两个男孩子抱在一起亲吻,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件正常的事情,幸亏刚刚没被抓个现行,不然,他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   再说现在的顾东源还真是有些不太正常,脑子里整天也不知道乱七八糟地在想些什么,除了亲就是蹭,简直没个正形。   难道是因为最近临近中考压力太大才让他成了这个德行?   话说回来,中考马上就要到来,顾东源却摔伤了胳膊,要是他在这个时候再跟他讨论什么亲来亲去的问题,估计顾东源这高中也就不用考了。   尽管郁闷得不行,沈云晋还是暗暗咬着牙打定了主意。   不管怎么样,一切都等考试完再说。   45、只喜欢一个人   因为这一回顾东源受伤没能第一时间接到消息,沈宏博第二天便找人在家里跟厂子里都安上了电话。   电话在这个时候还是个稀罕玩意儿,县城里还好一些,到了乡下村子里,基本上一个村也不见得能有一部。   偶尔有那么一部还是在小卖部里做收费的公用电话。   所以对于家里安电话这事儿顾东源同学多少也表现出了些新奇,抬着只胳膊在客厅里转悠来转悠去。   沈云晋当然也能理解他的心情,上一世家里刚刚安上电话时他也是这种反应,恨不得每天跟人打上七八十来个电话,好好过过瘾才好。   对于没体会过的东西,哪怕再无聊,人们也总会抱着极大的好奇与热情。   沈云晋看他那眼巴巴的样子,索性就找了几个小理由,让他往厂子里打了几个好好体验了一把。   别看顾东源同学打电话打得这么麻利,但是在其他方面基本已经快要成为了生活不能自理的状态。   没办法,他摔伤的那只胳膊好死不死正是右边。   顾东源左手连个筷子都不会使,先不说穿脱衣服,就连吃个饭都是问题。   现在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当然不可能再跟照顾小朋友似的弄一碗流质食物让他用勺子舀着吃。   而顾东源好面子,这么大了,死活不肯让顾老太太喂,于是,伺候他吃饭的这一重大任务就落在了沈云晋的肩上。   不过就是喂他吃点儿饭,沈云晋倒也不觉得什么,但是顾东源却每次都坚持让沈云晋自个儿吃饱了才能喂他。   于是,等到沈云晋吃饱喝足的时候,家里其他人也已经吃完该干嘛干嘛去了,饭厅里剩下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顾东源这小子就开始很不要脸地耍流氓。   比如说现在,他就秉承了一贯的优良传统,正在对着沈云晋耍赖:“太热了,你想烫死我?帮我吹吹。”   沈云晋嘴角抽搐了一下,看了眼筷子上夹着的那块菜花:“这菜花炒好了快半小时了,您那嘴是有多娇贵?”   听见他这么说,顾东源顿时张着嘴朝他凑了过来:“啊——你检查一下。”   沈云晋趁机把那块菜花塞到他嘴里,买好气地白他一眼:“再闹信不信我扔这儿让你自己吃?”   顾东源的眼里立刻写满了委屈,拿着馒头指了指另一只手臂上的夹板:“疼着呢,疼得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沈云晋又把一大块肉塞进他嘴里:“吃口馒头。”   顾东源遂听话里啃了口馒头,嘴里吃得鼓鼓囊囊的,让人看着都觉得饭似乎香得不行。   就这还敢说没胃口,这位少爷还真敢吹。   沈云晋这回是真的懒得理他了。   但是顾东源却显然还是不想放过他,吃了没几口就又想到了新招:“渴,喂我喝口汤。”   沈云晋无奈,只能先把筷子放在一边,端起一旁的米汤凑到他嘴边。   但是顾东源却不肯老老实实地顺着碗边喝,脑袋一侧,脸就贴在了沈云晋的手边,就差没把嘴直接贴手上去。   好不容易郁闷地伺候着吃完饭,顾东源黑白分明的双眼就又朝他看了过来:“云晋,我想上厕所。”   听见他这个要求沈云晋的眉心又跳了跳,可是也只能无奈地跟着他朝厕所的方向走去。   到了厕所,刚刚关上门,顾东源同学就大大方方地站在了马桶前,丝毫没有自己动手的意思。   沈云晋看见他大爷似的模样,无奈地在脸上抹了一把,才走上前,抑郁地帮他把拉链拉了下来。   没办法,现在顾东源只剩下一只手,拉拉链确实有困难。   而且,要是两个人一人一只手的合作,这拉链不知道得拉到什么时候。   虽然沈云晋每次帮他忙的时候都使劲催眠自己,对方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子。   不过再看见他的那个,就很难再欺骗自己那么大的东西会是小孩子能有的。   但好在某人单手还能扒内裤,不然沈云晋说什么都不会再把这掉节操的行为继续下去。   等顾东源的裤子褪下来,沈云晋就不自在地把头扭到了一边,一直到听着冲马桶的声音响起,才又把头扭了回来。   顾东源也已经识相地把短裤提好,沈云晋又匆匆地低头把裤子帮他提好,拉上拉链,在洗手池里冲了一遍手,便转身朝外走去。   但是刚走了两步,身后的顾东源就又开了口:“喂,我手还没洗呢。”   沈云晋已经被刚刚这一系列的琐事抑郁得完全不想回头:“自己洗!”   “那我不洗了。”顾东源明目张胆的威胁。   沈云晋顿时回过身去,愤愤地看着他:“你能不能别这么恶心。”   顾东源却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举起左手在他跟前摆了摆:“我就一只手啊,怎么洗?”   沈云晋咬了咬牙,愤懑地回去重新打开水龙头,捉住他那一只手放在水流下面:“人家病入膏肓的也没你这么娇贵。”   “打一下肥皂,刚刚吃饭沾了满手油,”顾东源一点儿都不在意他的吐槽,竟然还开口吩咐着,“胳膊也顺便洗一下。”   沈云晋真想直接把他这只胳膊也给拧下来。   在洗手池前折腾了一番,沈云晋回到房间就懒洋洋地躺在了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   沈云晋一直都很懒,最喜欢吃得饱饱得在沙发上床上赖着。   以往顾东源老是嫌他饭后不活动,对身体不好,死活都要把他拉起来出去溜上一圈。   但是因为最近胳膊受伤,不敢做太大的动作,顾老太太就不许他下楼了。   于是吃完饭之后,顾东源也习惯往他身边一赖,长腿都翘到他身上,看上去比他还慵懒惬意。   反正从小到大沈云晋早已经被他巴着巴习惯了,也不怎么在意,拿起一旁的遥控器就按开了电视机。   电视上整天演来演去的就是那么几个节目,就连电视剧也大都是沈云晋看过的,所以他看电视才是纯粹的打发时间。   这回电视上演的是老版的韦小宝,沈云晋倒真的没怎么看过。   但这么有名的电视剧,就算他没看过也知道大概的剧情,大概许多男人都梦寐以求有韦小宝那样坐享齐人之福还不愁吃穿的命,但是沈云晋却仿佛一直都对感情没有太大的需求,看着自然也就兴趣缺缺。   电视上正演着韦小宝跟两个老婆的对手戏,顾东源看了一会儿,就突然趴了过来,把沈云晋手里的遥控器拿了过去,伸手一下下地调起了台。   这个点儿虽然是传说中的黄金时间,但是家里仅有的十几个台确实也调不出什么好的,到最后再循环到韦小宝的时候,顾东源干脆啪地一下把按掉了电源键。   沈云晋伸脚踹了他一记,抑郁地问:“干嘛关了?”   虽然电视剧很无聊,但是关了电视他们会更无聊好不好!   顾东源皱了皱眉,把手上的遥控器扔到一边:“不好看,没意思。”   他这反应还真是特别。   沈云晋记得,小时候的自己可是逮着什么看什么,从来都不会觉得电视剧有“不好看,没意思”这一说。   “怎么不好看了?”既然遥控器都被他扔远了,沈云晋也懒得去拿,索性继续懒洋洋地跟他争辩起来。   顾东源凑过来,伸出左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紧接着又懒洋洋地倚在了他肩头:“本来就不好看……那个韦小宝整天除了骗女人什么都不会,而且还骗的不只一个。”   沈云晋听了他的评价不禁有些失笑:“你分析的还挺深刻,怎么?你也想骗几个啊?”   顾东源抬起头来,又一把捏住他的脸,愤然开口:“说什么呢,我像那种人吗?”   他捏的一点儿都不重,沈云晋几乎感觉不到什么痛楚。   他歪了歪头,上下打量了一遍顾东源,才含着笑轻轻点了点头:“别说,还真有点儿像,女的不都喜欢你这张脸,再稍微花言巧语一下,被你骗过来的肯定大把大把的。”   顾东源眯了下眼,脸上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长得帅又不是我的错。”   沈云晋:“……”这句话真的很像欠扁的炫耀好吗!   “我不会对别人说什么花言巧语的。”顾东源很快就接着开了口。   这句话听着……似乎有点儿不对劲?   沈云晋脑子里拉响了警报,但是他还没有来及多想,顾东源就已经猛地扭开了头。   “我跟韦小宝不一样,这一辈子,我就只可能喜欢一个人。”顾东源盯着前方的地面,声音低沉,“除了他之外,我不可能再对任何人花言巧语。”   要是换了以前,沈云晋肯定要对着他调侃一番,顺便严刑逼供那个所谓的“她”是谁。   但是今天,看着顾东源满脸认真的模样,他的心却只顾着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因为他突然感觉,顾东源的答案或许他根本就不想听见的。   46、是你   沈云晋不敢听,顾东源却也没有再说下去,两个人第一次面对面地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顾东源还是在他身上赖着,沈云晋也不好意思推开。   反正这只沙发也舒服,两个人到最后竟然都躺得有些昏昏欲睡,一直躺到骨头都快酥了,沈云晋才不得不动手把顾东源从身上推了起来,“该洗洗睡了。”   因为顾东源那只手,连洗漱自然也得是沈云晋动手。   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的那一点小尴尬,帮他洗漱的时候顾东源也没有再跟以往那样耍赖,倒是一会儿就解决完了。   洗漱完毕,两个人躺到床上,顾东源又雷打不动地黏在了沈云晋身上,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透过来的鼻息却还是多少让沈云晋有些不自在。   这一晚,两个人几乎没有说话,顾东源也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他颈间的戒指。   一直到沈云晋睡着,似乎都还感觉自己脖子上被他碰得痒痒的。   那种若有似无的尴尬也不过就持续了一晚上,到了第二天,顾东源便恢复了以往的德行,整天抬着胳膊跟大爷似的,从头到脚都让沈云晋伺候着。   沈云晋念在他是真的受了伤,所以也事事都顺着他。   唯有一点,因为顾东源受伤的是右手,当然连字也写不了。   而眼下距离中考也就是一个多月的时间,正是复习的关键时刻,时间当然浪费不得。   所以在沈云晋的强迫下,顾东源尽管很不情愿,也开始学着用左手写字。   本来顾东源写字是挺好看的,笔走龙蛇,力透纸背……好吧,这么说是有点儿过于夸张,但是他的字确实也常常被老师当做夸奖的典范。   而现在左手一落笔,别说当典范了,就连顾东源自己都有点儿看不下去。   这会儿沈云晋那手蟑螂字体终于是能够扬眉吐气一番了,时不时地便拿着两个人的习题对比上一番。   一点儿都不兴害臊的。   顾东源倒也不恼,看他笑自己也笑,让沈云晋自己都有种胜之不武的感觉。   不得不说顾东源对文字确实有一定的天赋,练了一个月,到中考的时候,竟然连左手的字也已经写得有模有样。   在沈云晋的督促下,顾东源这一个月的功课算是没拉下,以他们两个的成绩也不用怎么担心,但是沈云晋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   当然,这种紧张并不是为了他自己。   上一世,顾东源小学毕业就没再上学,而这一世竟然已经安安稳稳地随着他到了初中毕业,马上就要开始考高中。   沈云晋原本是不怎么相信宿命这一说的,但是自从自己莫名其妙的重生之后,这些原本觉得虚无缥缈的东西却又开始或多或少地影响着他。   他害怕有些事真的是命中注定,让他无法改变。   所以在考试的前一两天他就已经紧张地准备起来,先是把顾东源考试该准备的准考证钢笔尺子之类的东西都放在一个透明的文具袋里装好,紧接着就反复地在顾东源耳边重复着已经被老师们重复了几百遍的考试注意事项。   顾东源虽然早已经习惯了他的唠叨,在这种攻势下还是有些吃不消,干脆一直躲在床上装睡不肯起来。   天气已经开始热了起来,两个人的头顶装着只大吊扇,呼呼地对着两人吹着风。   顾东源只穿了条大裤衩,手上的伤虽然已经好了个差不多,但是因为害怕考试期间再出什么问题,所以夹板还带着。   他在床上吹着风扇装睡,沈云晋就在旁边转悠来转悠去,隔一会儿就要跟他唠叨上几句。   没多大会儿,俩人就听见李婷然清脆的喊声在楼下响了起来:“东源哥——云晋哥——”   尽管小姑娘的初恋已经被残忍地扼杀在了摇篮里,但是对她来说,有了两个年级前几名的哥哥这件事来说显然更值得骄傲,没几天就调整好了心态,这一多月来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在学校里远远地对着他们俩这么喊几声,然后收获一大片的艳羡目光。      不过在家里这么喊,倒还是第一回。      顾东源显然已经对这个半路冒出来的表妹烦得不行,一听见他的声音,就不耐地翻了个身,就差没直接堵上耳朵。   但是沈云晋却很快就朝着窗边走了过去,看向楼下:“怎么了?”   李婷然看见他出来,声音顿时收敛了许多,但是尾音却还是上扬的:“我爸让我问问你们考场在哪儿,到考试的时候开车带你跟东源哥一起过去。”   李婷然说的车倒不是那天那辆脏不拉几的大卡车,事实上,除了那天,楼下似乎就再也没有见过那辆卡车的踪影,这位李表叔常常开着的竟然是一辆桑塔纳。   桑塔纳在现在可谓是有钱人的象征,据说整个清水县也不过有两辆,这还是在清水县的经济比周围几个县城都好一些的情况下。   眼下正是商品房刚刚在他们这小地方兴起来的时候,李表叔正是搭上了这班顺风车,又是贷款又是托关系的忙活了一通,成了清水县从小康奔向富得流油的第一波人。   据说他们住的这房子也是表叔他们包的。   沈云晋上辈子还真不知道顾东源家里有这么有钱一亲戚。   听见有顺风车搭,沈云晋也没想推辞,直接就把两人的考点说了出来:“我们俩都在三中,你呢?”   听见他的话,李婷然顿时甜甜地笑了起来:“我也在三中,那明天早上我跟我爸在楼下等你们。”   “替我们谢谢表叔。”沈云晋说完,跟小姑娘道了别,一转回头,就看见顾东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头转了回来,也不装睡了,睁大了眼定定地看着他。   沈云晋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轻吐了一口气,朝床边走过去:“醒啦?”   顾东源撇了撇嘴:“我根本没睡。”   得,这承认得还挺干脆。   “过来坐这儿……”顾东源从床上坐起来,拍了拍自己身旁。   沈云晋没有多想,听话地爬上了床:“怎么了?”   顾东源直接以行动回答了他的问题,懒洋洋地抬起腿压在了他身上。   “你不嫌热啊!”沈云晋虽然语气很是嫌弃,却也没有推开他,反而自己也一起躺在了床上。   他自己转悠了大半天,也确实有点儿累。   “吹着风扇,不热,”顾东源随口应着,便开口对他说道,“喂,你是不是很喜欢坐小汽车?”   沈云晋刚刚闭上眼,也没细想,随口应道:“嗯。”   顾东源也不知道思绪飘到了哪里,脚丫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身上动个不停:“那我以后给你买个比桑塔纳更好的。”   沈云晋这才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忍不住笑道:“我可不会开车,到时候你得再给我雇个司机。”   上辈子他别说买车,甚至连考个驾照的闲钱也没有,到死也不知道开车到底是什么感觉。   而死法又恰巧是恶俗到不行的车祸。   虽然撞那一下的疼痛他已经记不太清,可是以后想要学车,估计还真有些阴影。   顾东源的脚趾在他小腿上拧了一下:“好啊,司机就我一个,怎么样?”   “档次有点儿低,不过看在咱们交情的份上就勉强同意吧,哈哈……”   “沈云晋!”   “……”   跟顾东源吵闹一通,沈云晋心头的不安终于消弭了一些。   第二天吃过早饭,李表叔便开着那辆拉风的车送他们去了考场。   第一场考的语文,这个可以说是沈云晋的强项,他也就没看见上面有多难的题,等写完作文距离离场都还有半个多小时的时间。   从刚开始考的时候他就隐隐地担心着顾东源,现在哪里还能检查的下去,思绪几乎都飘到了顾东源的身上,脑子里胡思乱想的,也不知道应该相信顾东源的实力还是相信命运。   就在他乱七八糟想着的时候,竟然看见考场窗外飘过一个人影,他下意识地看过去,赫然发现那人竟然就是他现在正牵肠挂肚的主角顾东源。   这时候的手机又不普及,不用怕发短信之类的作弊方法,所以中考还不是特别严厉,是允许学生在中途退场的。   顾东源对上他的视线,还对着他耍帅地眨了眨眼,挥着那只伤臂往外指了指,意思是大概是在外面等着他。   沈云晋本来就一直担心他的成绩,再看见他这么早就出了门,顿时控制不住一下站了起来,凳子被他的动作弄的在水泥地上哧啦一声巨响,吵得所有考生都朝他看了过来。   两个监考老师顿时都皱起了眉头,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更是皱起了眉头,对着他开口:“有事吗?”   沈云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身在考场中,不由得闹了个大红脸,赶忙也举起了自己的卷子:“老师,我交卷。”   虽然这考试允许提前交卷,但是中考毕竟也算是一般学生一生中最重要的考试之一。   监考老师估计也很少遇见真的提前交卷的。   本来他们就看沈云晋一直神情恍惚不太认真,现在再这么早交卷,更是把他当成了没几两墨水的问题学生,不耐烦地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快点交卷走人。   沈云晋倒是一点儿都不在意监考老师眼光,飞快地收拾好东西,把试卷交到讲台上,就疾步走出了考场。   顾东源像是知道他会马上追出来,就在楼门口等着,笑眯眯对等着。   沈云晋三两步追过去,要不是念在考场是个严肃的地方,他估计早就要开口骂他几句。   追到顾东源身边,沈云晋抬脚就朝着他的小腿踹了一记:“你交这么早干嘛?不是说了让你认真一点吗?”   顾东源还带着伤,沈云晋当然不敢用力,但是言语中的气愤还是通过他的声音跟动作表现了出来。   顾东源却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伸出左手一把揽住他:“我认真了呀,一共就那一点儿题,写完很久了,走吧,去后面操场里转转去,听说有个树林。”   本来第一场跟第二场考试之间的间隔就长,他们出来这么早,自然不能一直顶着大太阳在这儿站着。   三中他们还没来过,逛一逛的兴致还是有的。   这学校的操场距离教学区有点儿远,隔着办公楼寝室食堂家属楼杂七杂八的一大堆,在整个学校的最后面,相对来说已经有些偏僻。   今天是中考,操场里当然也不可能有学生上课,所以更显得寂静。   而操场的东墙边果然有一丛小树林,虽然不大,但是看上去似乎还算是有点儿情调。   小树林靠近跑道的方向还有个主席台,估计是运动会时领导讲话用的。   顾东源带着他走到主席台边,抬头看着树叶间漏下的斑驳阳光,突然有感而发:“这个树林肯定是三中的学生用来谈恋爱的,如果被人看见咱们进来,会不会也觉得咱们是谈恋爱的?”   听见他这无厘头的话,沈云晋的嘴角禁不住抽搐了下,对着他的肚子拐了一下:“瞎说什么呢。”   可是他刚刚一出声,就听见主席台的另一边有人似乎扑哧笑了一声,紧接着就咳咳地咳嗽了起来。   没想到他们的话会被人听见,沈云晋原本还没觉得怎么,这会儿脸色却禁不住一变,跟着顾东源一起转过去,紧接着就看见一个跟他们差不多大的少年正坐在台阶上抽烟,刚刚应该是离得有点儿远,他们才没闻见这烟味儿。   而现在,少年明显是被烟呛住了,咳得眼泪都快流了出来。   但即使这样他还是一直接连不断地笑着,似乎在特意嘲笑着他们的幼稚。   顾东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二话不说就想扑过去,被沈云晋一把拉住了:“你干嘛,胳膊还没好利索呢!”   那个少年当然也明白他的意图,嗓子眼里的咳嗽声一停下,就把手放下,朝着他们看了过来:“我说怎么考试还想着偷偷跑这儿来谈恋爱,原来是俩男的。”   “我们男的女的关你屁事!”顾东源似乎一点儿都没有因为他的话感到害臊,瞪着他的目光反而更加锐利。   要不是沈云晋在一旁拉着,他估计早就扑上去了。   但是那个少年非但不害怕,反而在看清他的模样之后,就倏地睁大了双眼:“是你!”   47、你认识他?   少年说完这句话,沈云晋已经把目光投在了他的脸上。   他的脸看上去真的有点儿熟悉,但是一时之间沈云晋却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儿见过。   他甚至把上辈子的记忆也都翻出来扒拉了一遍,还是不记得自己的生命中什么时候有过这个人的出现。   沈云晋不记得他是谁,顾东源这个粗神经就更是记不得。   听见少年的话,他很快便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你谁啊,”   少年估计是没想到对方把自己整个人都忘在了脑后,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不过他还是很快便收敛起了表情里的不快,重重地抽了一口烟,把烟蒂扔在脚下踩灭,“你不记得我,我可记得你。”   说着,他又把目光移向一旁的沈云晋,开口道:“还有你,那个拉偏架的,信不信,就算你今天再拉偏架,我也能把他打趴下。”   他这么一说,沈云晋猛地想起了他是谁。   原来他就是五年前在沈庄苹果园里跟顾东源打过架的那个小男孩。   只不过当时小男孩白白净净,脸上还带着点儿可爱的婴儿肥,跟面前这个面容冷峻,肤色古铜的少年看上去还真有些差别。   若不是那太过相似的五官,沈云晋怎么也不会把他们联系到一起。   既然想起了当天的情形,沈云晋当然也就记起了少年的身份,神色不由得一凛。   可是顾东源却没有沈云晋这么多的弯弯绕,一听见少年挑衅的话,他就禁不住往前跨了两步,把沈云晋挡在了身后:“神经病,想打架我随时奉陪,你要是敢动他一下,我弄死你!”   得,都到现在了,显然顾东源还没想起来人家究竟是谁。   少年站起身来,因为在台阶上,他自然要俯视着顾东源和沈云晋两个人。   他的眼尾本来就有点儿往上翘,再加上那轻蔑的眼神,看上去更让人想往他脸上捶个几拳。   但是少年却一点儿自觉都没有,兀自轻蔑地瞥了眼顾东源胳膊上的夹板,轻声道:“你应该庆幸自己受伤了,不然今天我肯定不放过你。”   顾东源哪里受过这种明目张胆的挑衅,三两步跨过去,那只没受伤的左手二话不说便握成拳头朝他的脸打过去。   “哥——”沈云晋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少年没想到他会猛地扑过来,下意识地侧了下身子,竟然真的闪了过去。   紧接着,他一把抓住了顾东源的左手腕。   顾东源这才知道,这少年肯定是特意练过的。   现在他的右手不能用,左手还被人钳制住,不过电光石火之间,顾东源的身体就已经代替他做了反应。   他飞起一脚便踢在了少年的小腿上,砰地一声,沈云晋在一旁听着都觉得疼。   少年防备不及,被他踢的踉跄了下,顾东源乘胜追击,又一脚踢在他的腿弯上,被牵制的左手一使劲,竟然把少年直接按在了台阶上,自己也一屁股坐在了他身上。   又是砰得一声,估计这回这男孩的背都被台阶碰青了。   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他压倒,少年满眼的难以置信,一时之间竟然跟哑巴了似的,直愣愣地看着他。   顾东源的脸上掠过一抹得意,对着少年冷哧一声:“就这三两本事还敢跟老子叫板,谁借你的胆儿啊?”   顾东源在这边赢得气定神闲,沈云晋在一旁看得却是心惊胆战。   刚刚少年出手的第一下,看上去真的挺像那么一回事,虽然以往顾东源打架一直都很厉害,但是这五年来,在沈云晋的精心管教下,基本也没跟人怎么动过手。   再加上他现在还负着伤,沈云晋哪里想到他竟然会三两下就把那男孩子压在了地上。   果然打架这种事情也有天分可言的吗?   少年一看就是被顾东源压懵了,眼瞪得大大的看了他半天,最后才终于憋红了脸冒出来一句:“你偷袭!”   这回他半躺在台阶上,顾东源却是从上面俯视着他的,两个人换了个角度,这回顾东源的眼神里盛满了跟刚才的他相差无几的蔑视:“放你的屁!我又不是从你背后打过来的,算个毛的偷袭!我一只手揍死你信不信!”   沈云晋这才反应过来,赶忙上前去拉住他,忙不迭地开口:“哥,你干嘛!快点起来!”   顾东源知道沈云晋这段时间一直都很紧张他的考试,也没想真的在今天闹事,所以就顺势站了起来。   少年的身上没有了压制,赶忙撑着台阶站起了身,但是却还是一脸赤红,表情里满是不忿:“这次不算,等你胳膊好了,我要跟你正式打一架!”   看来他还很讲道义,不准备在顾东源负伤的时候趁人之危。   顾东源却是一点儿都没把他放在眼里,听见他这么说,顿时极其欠扁地对他冲他露出了满口白牙:“不好意思,我从来不跟手下败将打架。”   “你——”少年的脸色更红,相信如果再被激个两句,他也就管不了顾东源受不受伤了,肯定能一下子对着他扑过来。   沈云晋看出来情况不妙,赶忙伸手把顾东源往后扯了两步,对着少年开口:“不好意思,我哥下手没个轻重,刚刚的事情对不起。”   沈云晋虽然跟眼前的这个少年没有过什么交集,但是他却知道他的很多事。   他知道他叫杜瀚,知道他在清水县算是名副其实的太子爷,知道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根本就惹不起他。   上一世的事情给了沈云晋太大的阴影,虽然他早已经默默发誓不会再让顾东源重蹈覆辙,虽然这几年顾东源跟那些流氓混混根本没有半点交集,但是看见杜瀚这种在清水县能够只手遮天的太子爷,他的心里还是忍不住发憷。   他真的很害怕顾东源又一次惹上这种碰不得的人,重演上一世的悲剧。   这种恐惧已经深入了沈云晋的骨髓,并不会因为他的年龄而有所消退。   “喂,谁让你跟他说对不起的!”顾东源却不知道他的担忧,习惯性地想要伸手在他脸上捏一下,却不免被他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云晋,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沈云晋看不清自己的脸色,但是他却明白自己看上去肯定很不对劲。   自从重生之后,他还没有过这么深刻的担忧。   其实就连他自己都没发觉过,原来他这么害怕顾东源会跟这所谓的官二代有所接触。   在他的内心深处原来一直都在害怕着顾东源会向上一世一样惹上不该惹的人,逃脱不了年纪轻轻便死去的命运。   “我……我是有点儿头晕,大概太热了,咱们去那边坐着吹吹风吧。”沈云晋不想再让顾东源跟杜瀚有任何接触,干脆顺势回应了顾东源的询问,伸手在眉心捏了两下。   一听见他的身体出了问题,顾东源顿时把杜瀚忘在了脑后,伸手半抱住沈云晋,扶着他往小树林的深处走去。   现在外面都是大太阳,只有树林深处的阴凉下才能感觉到几丝清风。   可是杜瀚却明显地不想就此善罢甘休,伸手抚了下刚刚摔疼的腰在他们身后跟了上来:“喂,你们不是想打完人就这么走了吧?你叫什么?等你胳膊好了,老子总得知道要怎么找你报仇!”   “哎——”沈云晋下意识地想抬手堵住顾东源的嘴巴,但是已经晚了,顾东源已经不耐烦地朝着杜瀚喊了一句:“我叫顾东源,就住在梧桐路棉麻家属院,想打架随时来找我!”   “哥!”沈云晋焦急地拽了拽他的衣摆。   顾东源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小声道:“放心吧,我一只手也能把他打趴下。”   但是他担心的完全不是这个好吗?   哪怕顾东源真的被杜瀚揍上一顿,他也没什么可担心的,顶多就是心疼一下。   他怕的是顾东源把杜瀚打出个什么好歹。   杜家的人,他们根本就惹不起。   “我叫杜瀚,给我记住了!”杜瀚在背后对着他们喊完,就抄着兜慢悠悠地朝操场外走去。   看他这走路的德行,肯定没人能想到他刚刚才被人按在地上揍过。   等杜瀚走远,沈云晋刚刚乱跳的心脏也终于平复下来,连带地脑子也渐渐清晰。   他其实也能看出来,眼前这杜瀚跟当年那个叫郑军的很不一样,起码今天这事儿要搁郑军身上,郑军肯定不管顾东源有没有伤,都会先叫上几个人过来堵着他们揍一顿再说。   所以只要以后不再跟他有什么交集,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你到底怎么了?不会中暑了吧?”顾东源的心思早就不在杜瀚身上,估计现在他也不知道那小子就是五年前跟自己打过一架的家伙。   沈云晋摇摇头,重重地松了口气:“我没事,不过你答应我,就算杜瀚以后来找你,你也不能再跟他打架。”   “杜瀚?谁啊?”顾东源眨了眨眼,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   果然,人家刚刚喊着让他记住名字的话,他根本一点儿都没放在心上。   沈云晋真想一巴掌拍他脑袋上。   “就刚刚那小子,以后离他远点儿。”   大概是沈云晋的表情看上去真的太过紧张,顾东源一边半抱着他坐到地上,一边点头随口应道:“好好,都听你的,好点儿没”   沈云晋怎么会不知道他这就是完全没有听进去的表现,忍不住有些心急:“我在跟你说正事!”   顾东源这才终于正视了一些,回头看了看杜瀚远去的背影。   因为层层树影的阻隔,杜瀚的身影已经看不真切。   顾东源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点不对劲,扭头看向自己身边的沈云晋:“你认识他?”   48、开窍   不怪顾东源会怀疑,实在是沈云晋今天的反应有点儿太过反常。   虽然这几年来因为他的阻拦顾东源确实少动了很多拳脚,但是顾东源的脾气在这儿晾着,也免不了偶尔有跟人动手的时候。   比如赵文彬,这几年来还真没少挨揍。   虽然每回顾东源打架归来都难免被沈云晋唠叨半天,但是沈云晋却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在动手之前就诚惶诚恐地千叮咛万嘱咐。   顾东源整天都跟他呆在一起,自然也不可能看不出他的反常。   沈云晋听见他的问话也明显的一愣。   他认识杜瀚吗,   其实也根本算不上认识。   这种情况顶多算是杜瀚的知名度比较高而已。   他想否认,可是却也知道自己根本骗不过顾东源。   顾东源什么都让着他,惟独不准他对他说谎。   沈云晋想了想,开口道,“还记得小时候你跟我回沈庄的那次吗,在树屋下面,你不是跟个小孩打过架,”   不管怎么,他还是不想跟顾东源说出杜瀚的身份。   这一辈子,起码在高考那天到来之前,他都不想让顾东源再跟官家的人有任何接触。   反正他这么说也不算是骗人。   顶多是没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都说出来而已。   听见他这么说,顾东源才终于想起来,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原来是他,这么多年,早就忘了他长什么样儿了。”   沈云晋没好气地看他一眼:“你打赢了当然忘了,人家可是一直把你记到现在。”   那个杜瀚估计也是个不服输的,不然那么大点儿的小孩,怎么可能把一场几年前的小打小闹记得这么清楚。   就依照他这记仇的德行,要找到他们家去也并非不可能。   想到这里,沈云晋又忍不住叮嘱一遍:“以后不准再跟他打架了知不知道?……跟别人也不能打。”   顾东源坐在他身边,笑得双眼都眯了起来:“你发现没?”   “发现什么?”沈云晋疑惑地看着他。   “你跟我说话的口气跟婶婶说我叔的时候一模一样。”他口中的叔婶当然就是指沈宏博跟苏春华。   沈云晋一下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仔细回想了下平时老妈跟老爸说话的方式,似乎还真是颇有几分相似。   但是他哪里肯就此承认,欲盖弥彰地又狠狠瞪了顾东源一眼:“胡说八道。”   虽然被顾东源的话囧了个半死,但是沈云晋还是不由得庆幸,总算是把杜瀚的身份糊弄了过去。   杜瀚的出现就像是一个突兀的插曲,虽然来的时候让人吓了一跳,但是走了之后也就了无痕迹。   尽管他的心底免不了还有些担心,可是接下来的精力却还是大半都用在了考试上。   而因为杜瀚的意外出现,他对中考的紧张也意外地消减了大半。   接下来两天的考试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去了。   不过,一直到当天晚上躺在了床上,沈云晋还是忍不住追着顾东源问东问西。   “你感觉整体考的怎么样?进一高没问题吧?”   “那题都会做吗?最后那篇英语作文你写的什么?”   “……”   听见他嘚吧嘚吧一大堆,顾东源终于忍受不住,伸过手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沈云晋,我的成绩好像跟你也差不了多少吧?怎么不见你这么担心自己?”   一经顾东源提醒,沈云晋才想起,自己上一辈子第一回中考确实没有过,又复读了一年才考进了跟一高差二十多分分数线的实验高中。   可是他只顾着担心顾东源的成绩,竟然一点儿都没想过自己如果也被命运涮上一把该怎么办。   或许他也根本不在意吧。   这几年来,沈云晋一直都把顾东源的事情放在第一位,这一点都已经成了习惯。   因为顾东源一步走错,就是走上了不归路,而他自己……是好是坏反而没有那么重要。   顾东源看自己一句话把沈云晋问得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一会儿怅然一会儿伤感,还以为是自己口气太冲伤了他自尊,赶忙又讨好地捏了捏他的脸:“喂,我说着玩儿的,你不是生气了吧?”   沈云晋这才又回过神来,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当我是你啊,心眼那么小。”   他的话里明明带着满满的埋怨,但不知道为什么,顾东源看着他别扭的表情,却又忍不住觉得心头一阵轻痒。   现在的沈云晋常常带给他这种难以言说的微妙感觉,不管他是笑是怒还是面无表情,顾东源似乎总能从中找到触动自己心跳的那一点。   而现在,在台灯柔柔的昏黄的光芒里,他几乎快要忍不住,想要顺应自己的心意低头朝他的唇吻下去。   这么想着,他的眼神就难免直白了一些,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沈云晋的嘴唇。   被他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沈云晋当然也不可能什么都察觉不到。   他心头一慌,下意识地伸手关上了台灯。   而等台灯关上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举动似乎又有些欲盖弥彰。   或许顾东源那种想要吃人的眼神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而他特意把灯关上,反而让比彼此之间的气氛多了几分尴尬。   沈云晋现在也只能祈祷顾东源再迟钝一些,让刚刚的那一丁点儿暧昧就这么消散下去。   但是顾东源却没有如他所愿。   几乎是第一时间,顾东源就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他的手掌,紧紧握住。   沈云晋甚至都能感觉到他的手心的些微潮湿。   以往他们在一起,把这更加亲密的举动多得数不胜数,先不说半梦半醒之间顾东源抱着他蹭来蹭去的那些累累罪责,就连清醒的时候,顾东源也每天都会长手长脚的巴着他翻滚上几回。   但是那种纯属小狗护食似的接触跟现在的感觉却似乎大不相同。   沈云晋再一次深刻地感觉到,顾东源的青春期真的已经到了如火如荼的时候。   而最令沈云晋感到难以接受的是,就连他自己竟然也在这时候感到心脏似乎跳乱了节拍。   这种全然陌生的感觉,只有面对顾东源的时候……他才感受过。   “云晋,放假之前,我们班有个女生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顾东源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缓缓地开口道。   沈云晋心里一慌,猛地握紧了顾东源的手,打断他的话:“我困了,咱们不要说话了,睡觉吧。”   但是越是这种时候,一向听话的顾东源却越喜欢跟他唱反调:“云晋,你害怕吗?”   沈云晋感觉自己的手心似乎也开始冒起了汗水:“哥,我真的困了。”   那一声哥,他特意加重了语气,似乎在刻意提醒着顾东源他们之间正确的关系。   顺便也提醒着他自己。   在黑暗中,顾东源深深地吸了口气,翻身像以往一样,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   但是这一次却没有把头埋进他的颈窝。   而是垂下头来,唇轻轻地擦过他的唇角。   如果不是今晚的气氛特殊,这一下真的像是不经意间碰到的。   沈云晋一动都不敢动,他的心已经乱成了一团麻。   顾东源伸手从他的脖子上捞出那一枚已经被摩挲得极其光滑的戒指,在他耳边低语:“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什么,他没有再说下去,沈云晋也没敢再往下猜。   他们就静静地依偎着,一直到两个人都渐渐睡去。   但是他们心底却都明白,在中考完的这个夜晚开始,在他们之间,已经有什么跟以往变得不一样了。   哪怕尽力否认,也于事无补。   49、交集   沈云晋在睡着之前胡思乱想了大半夜,想这几年来两个人的相处,想他们越来越奇怪的关系。   从一开始,他就处心积虑地想要顾东源跟他不分彼此,恨不得顾东源什么事都按照他想的做。   而他也确实如愿以偿,只是,一心只想着怎么改变顾东源的他却在不经意间忽略了两个人之间不同寻常的相处模式。   别的男孩子在一起应该不会像他们这样整天搂搂抱抱的吧,刚开始的时候沈云晋只想着等顾东源年龄大一些,自然而然地就会选择与他保持距离。   可他没想到的是,在顾东源日复一日的潜移默化下,不知不觉改变了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他早就已经习惯了顾东源有意无意的触碰。   如果不是最近他们之间的气氛实在太不对劲,他还是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妥。   原本沈云晋一直下意识地逃避着这个问题,可看着顾东源最近这段时间的表现,他还是不得不承认,顾东源对他……似乎有了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沈云晋不敢细思自己内心深处的感觉。   他只知道,顾东源现在会这么黏他,全都是他害的。   是他让失去父母的顾东源对他产生这么强烈的依赖性,是他一直硬生生地贴在顾东源身边想要做他最亲近的那个人。   原本沈云晋的目的单纯,就只是不想再让顾东源走上岔路。   但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引领顾东源走上的的这一条也不一定就是阳光明媚的正途。   上一辈子顾东源那么年轻就死了,虚岁才刚满二十。   沈云晋从来没见过他跟哪个异性走得多近,同性就更不可能。   所以在这方面,他应该算是很迟钝的吧。   而这一世沈云晋的接近却莫名其妙地让他提前开了窍。   沈云晋真的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这几年来整天以一个孩子的身份生活着,他觉得自己的心智也跟着退步了大半,遇见这种情况,他竟然想不出任何对策。   甚至连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顾东源对他的反常到底是属于青春懵懂时期的些微悸动还是什么,他都想不明白。   但是他却明白,如果再放任下去,后果才真的是不堪设想。   顾家就顾东源这一根独苗,老太太一直都念叨着以后要给他娶个好媳妇儿多生几个娃好好养。   而这条路,才是顾东源真真正正应该顺着走下去的。   想到这里,沈云晋的心头又有些说不出的烦闷。   这么几年来,别说顾东源一直黏他黏得跟万能胶似的,就连他自己似乎也已经习惯了做什么事都有顾东源在身旁。   早就已经习惯了形影不离,想再一点一点的疏远,谈何容易。   沈云晋就这么东想西想地琢磨了大半夜,最让他纠结的其实还是以后到底怎么跟顾东源相处。   他甚至有些不知道第二天该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   但是令他没想到的是,顾东源竟然主动帮他解决了这个难题。   第二天,沈云晋翻滚着从床上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身边早已经空无一人。   桌子上的风扇被特意调小了风,转着头对他来回的吹,而他的身上还盖着一层顾老太太特意缝制的夏凉被。   沈云晋摸到床头的闹钟,拿起来看看,时间已经到了中午十一点多。   他这一觉竟然一直睡到了午饭时间,怪不得床上就剩下了他自己。   而他这估计是睡懵了,不但没有一丝大睡一觉过后应该有的神清气爽,反而觉得头有些晕晕的难受。   何况,一想到顾东源很可能就在客厅里坐着,他就更没有起床的欲望。   睡前胡思乱想,醒了之后还是胡思乱想,也不知道在床上呆了多久,门外终于传来了顾老太太的喊声:“云晋,快起床吃饭啦!”   “好,马上!”没想到来喊他吃饭的人竟然是奶奶,沈云晋又不免愣怔了下。   难道说顾东源也因为昨天的事情特意躲着他?这倒是有点儿不可思议。   按照顾东源的性格,沈云晋还以为一大早就能看见他又长手长脚地巴上来,就像是完全忘了昨晚的那一丝丝尴尬。   眼前的变化让沈云晋的心里又升起一阵异样,他慢吞吞地穿上衣服,又随手把被子叠好,才关了风扇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但是让他更加意外的是顾东源竟然也没在客厅里。   顾老太太正在饭厅里摆碗,看见他出来,头也不抬地吩咐:“快去洗个脸,饭都做好了。”   “好。”沈云晋随口应了一声,又探头朝着饭厅里面看了看,但是仍旧没有看到顾东源的身影。   他心头的疑虑更深,下意识地朝着洗手间看过去。   洗手间的门开着,证明里面也是空着的。   原来他没在家?   沈云晋压下心头的疑惑,先钻进洗手间洗漱了一把,出来的时候,顾老太太已经把饭都收拾好,坐在桌边等着他。   篮子里盛着老太太亲手蒸的馒头,虽然颜色不如外面卖的白,但是吃起来却是比外头卖的松软可口了许多。   中间就只摆了一盘豆角炒肉,仅有的一点点肉汤也是油汪汪的,旁边还摆着两碗紫菜蛋汤,两双筷子,很明显,没有顾东源的份儿。   沈云晋终于憋不住了,刚刚坐下就对着顾老太太开口问道:“奶奶,我哥呢?”   谁知道顾老太太也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就说有点事儿出去一下,中午让咱们俩吃饭。”   现在的顾东源跟五年前相比让顾老太太省心了许多,所以她老人家对他也就越来越放心。   听见他说有事要出去,倒也没有追根究底地问到底是什么事。   孙子现在在他的眼里已经成了半个懂事的大人。   “怎么?你也不知道?”这一点儿倒十分出乎老太太的意料。   在她的眼里,顾东源跟沈云晋整天黏在一起,早已经好的不分彼此,这么长时间以来,她还真没见谁单独行动过。   今天东源出门的时候还特意叮嘱过他不要吵到云晋,她还以为之所以孙子会自己出门,是因为想让云晋好好睡个懒觉。   没想到连云晋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儿。   听见老太太这么问,沈云晋怕她担心,赶忙开口:“哦,他出门前好像跟我说过,我太困了,没注意听他到底说什么。”   听见他的解释,老太太才又点点头,拿了个馒头递到沈云晋手中:“那应该也没什么事儿,先吃饭吧,估计等咱们吃完饭他也该回来了。”   沈云晋赶忙接过馒头,有一口没一口地就着豆角啃着。   以往在他看来美味可口的家常菜,今天却是味同嚼蜡。   他现在才感觉到,原来不知道顾东源现在在干嘛的感觉竟然让这么无措。   如果说依赖他是顾东源青春期的一时迷惘,那他心底产生的这种依赖感又是因为什么?   他现在可不是青春期。   因为心底的那一点点恐惧,沈云晋吃完饭也没有特意去找顾东源,只不过他也不想再在房间里闷着。   一闷着就更加容易胡思乱想,他现在深谙这个道理。   帮着老太太刷完碗,他干脆就往兜里装了串钥匙出了门。虽然他在这个县城里住了三十多年,梧桐路也来过不知道多少次,却也从来没有认认真真地注意过这条路上的风景。   说起来似乎真的有些神奇,上一世他一直知道这里有个家属院,但却一步都没有踏进来过,而现在竟然就住在了里面。   上一世住在他家的人也不知道是谁,现在又会在哪里。   沈云晋虽然还在胡思乱想着,但终究算是没再围绕着顾东源三个字。   中考过后,其他年纪的学生又全都开了学,这个时间正是饭点,头顶上的大太阳也有些火辣辣的,并没有什么孩子跟他一样在外面闲晃。   就连沈云晋都觉得自己这举动有点儿二。   但是出来都出来了,他也懒得再回去,干脆就顺着楼下小路上那两排还不够繁茂的柳树一步步地往前走。   但是没想到,刚走到离院门口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他竟然看见杜瀚正坐在大门口的一只石狮子上,两条腿来回地晃荡个不停,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   他还真不嫌太阳大。   沈云晋看见他,赶忙躲在了一棵柳树后头,虽然那柳树还不足以将他整个人都挡住,却也能避开杜瀚偶尔的扫视。   看杜瀚这架势,应该也不是来打架,十有八九就是想过来蹲点,看看他们是不是住在这里。   现在顾东源又正好出了门,回来的时候岂不是正好被他碰上?   沈云晋正着急的时候,就觉得肩膀被人打了一下,他扭过头去,一眼便看见了笑得甜甜的李婷然:“云晋哥,你在这儿干嘛呢?东源哥呢?”   沈云晋看着她,心里一动,开口道:“你看见门口坐狮子上那小孩没?”   李婷然探过头去看了看,点点头:“看见了,怎么?”   “他是来找你东源哥打架的。”   李婷然一听见这个,下意识地就想往家里跑:“那我去叫我爸。”   “哎哎,等等,回来!”沈云晋一把把她拉回来,想了想,才接着开口:“我教给你,你就出去,问他在这儿干嘛,他肯定会问你这里有没有叫顾东源的,你就说顾东源是你同学,根本不住这儿,把他打发走就行了。”   李婷然没想到自己还能当个临时小演员,脸上的表情顿时有点儿小激动:“好,我马上去。”   “哎哎,记得自然点儿。”   “我知道!”   “别让他看出破绽……”   后面这句话李婷然估计连听都没听进去,就已经跑远了。   等她真的走到门口,跟杜瀚开口说话,沈云晋才发觉自己刚刚的想法有多么傻逼。   “这位同学,请问你是来找人的吗?”李婷然那口气正式的,就差没在脸上写上我是群众演员六个字。   还是演技超级差的!   那自然点儿几个字根本就是说给空气听的!   杜瀚长得唇红齿白,现在的肤色虽然没有以前那么白,但是这种古铜色却又让他好看了几分,一看就是很招女孩儿喜欢的。   现在他估计是把李婷然当成了来搭讪的小女孩,斜着眼看了她一记,一句话都没说。   沈云晋用力给李婷然挥了挥手,想在事情彻底砸了之前把她叫回来。   但是李婷然的全副精力现在都放在了演艺事业上,根本看不到他的呼唤。见杜瀚不理她,她又清了清嗓子,往前迈了一小步:“你是不是来找顾东源的?”   杜瀚终于把头转向了她,而沈云晋也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双眼。   他还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你是他什么人?”杜瀚问。   李婷然继续演技浮夸地在他面前摇头晃脑:“我是顾东源的同学,他家根本就不住这儿,你找错地方了。”   完全就是大风车里鞠萍姐姐说话时的音调,字正腔圆,架势十足。   沈云晋的身子顺着柳树一点点地滑下来,蹲到地上。   这小妮子的智商是不是负数啊?就算不会骗人也不带直接把自己人都给卖了的好吗!   沈云晋果然听见杜瀚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些话谁教给你说的?顾东源吗?”   沈云晋听见他这么问,下意识地又往后躲了躲,但是再抬起头时,还是一下就对上了杜瀚的目光。   看见他,杜瀚唇畔的笑意更加明显,手在狮子头上面撑了下,一下便从上面跳了下来你:“原来是你,我说顾东源也不会这么没种。”   沈云晋深刻地体味到了什么叫所托非人。   平时一直都跟顾东源相处在一起,他在无形中就把初中的毛头孩子的整体智商水平制定的高了一些。   讪讪地从柳树后面站起来,沈云晋对着杜瀚硬扯出个笑脸。   杜瀚又对着沈云晋笑了笑,才抬头看了看四周:“他不在吗?不过没关系,既然知道你在这儿肯定也就能找到他,我以后会再来的。”   沈云晋闭了闭眼,对着他开口:“杜瀚,前两次的事,我替他跟你道歉,但是打架终究是不好的行为,能不能就这么算了?”   “放心吧,我知道轻重,点到即止。”杜瀚不知道是不是武侠小说看多了,竟然说得这么专业。   说完,他转身想往外走,眼神又瞟到一旁的李婷然,看着她那认真的模样,不免又有些忍俊不禁,故意趴到她面前,学她刚刚的语调夸张地开口:“请问这位同学,我可以走了吗?”   李婷然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在嘲笑自己,一张脸顿时窘得通红,而杜瀚也哈哈大笑着远去。   李婷然被笑得快哭了出来,对着沈云晋低声道:“云晋哥哥,对不起……”   沈云晋对着她摆了摆手安慰:“没事,这事儿怪我。”   他刚刚也是一着急昏了头,竟然没有把李婷然的演技考虑进去。   一失足成千古恨。   他走到大门边,看着杜瀚渐行渐远的背影,心底的忐忑不由得更深,难道他真的没办法避免杜瀚跟顾东源之间的交集吗?   50、把自己洗干净点儿   或许沈云晋应该感谢一下杜瀚的出现。   因为自从看见了杜瀚,他胡思乱想的内容马上就增加了一项,不再那么单调。   大中午的,李婷然不过是下来买个冰棍吃,很快就上了楼,他一个人坐在柳树下面感受着树荫带来的唯一一丝清凉,心头的担心也越来越浓。   其实通过这两次跟杜瀚的碰面,就连他自己也明白,他的这些担心大概真的有些杞人忧天,杜瀚似乎跟郑军完完全全是两个类型的人。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排斥杜瀚跟顾东源的接触。   如果真的是像杜瀚那样,随随便便打上一场点到为止还好,可万一结下了梁子,杜瀚的本事可是比郑军大得多。   因为心里有事儿,沈云晋竟然一点儿都没觉得热,在楼下坐了一下午。   一直到暑气真的消散了大半,他才看见顾东源慢悠悠地从门外进来,还骑着他们俩那辆天蓝色的小破车。   时间过了这么久,那辆自行车已经被他们两个大男生折磨得有点儿凄凉,被称为小破车一点都不为过。   而且,眼下顾东源的出现完全没让沈云晋觉得尴尬不安,因为他的心思已经全都被他身上那脏兮兮的衣裳跟仿佛突然黑了一层的肤色吸引了过去。   “哥!”沈云晋边喊着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的身边,“你干嘛去了,怎么弄得这一身脏兮兮的。”a顾东源看上去似乎有些疲惫,顺手便把自行车的车把塞给了他:“累死我了,给,你推着点儿。”   沈云晋把车子接过来,离得这么近了,才看清顾东源的t恤上似乎沾了些崭新的砖屑和泥土。   “你到底干嘛去了?”沈云晋追问。   大概是因为忌讳着自己身上的泥渍,顾东源并没有像以往那样自然而然地黏在沈云晋的身上,反而跟他保持了一点点的距离。   而且沈云晋还眼尖地发现了另一个问题:“你的夹板呢?怎么也不见了?”   顾东源似乎有些心虚,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低声解释:“我胳膊早就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给拆了。”   这一点确实,虽然他的胳膊还不到痊愈的程度,但是把夹板拆了也已经没有多大干系。   但是看着顾东源这一身脏兮兮的模样,沈云晋的心底却升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到了楼下,沈云晋随手把车锁到一旁,忙不迭地开口再问:“哥,你到底是干嘛去了?”   顾东源反常地没有等他,反而是先一步进了单元的门:“没干嘛……”   就连声音都是有气无力的。   沈云晋连忙也追上去,看着他背上已经快要干掉的汗渍,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本来觉得不太可能的念头:“你不会是去工地上干活了吧?”   不然他还真想不到有其他什么能让顾东源全身脏成这样的理由。   顾东源听见他的话,脚步明显一顿。   沈云晋也趁着这个机会三两步追上去,再看顾东源心虚的模样,恨不得狠狠拍他一巴掌:“顾东源,你有没有搞错!”   听见沈云晋连名带姓地叫着自己的名字,顾东源眼中的心虚更加明显。   只不过他依然梗着脖子嘴硬道:“瞎嚷嚷什么,不就是干活吗?一点儿小事。”   “小事?你现在胳膊还是伤的!”沈云晋的声音又不由得提高了一些,但是转念一想在这里说话家里也能听见点儿动静,害怕老太太担心的他不禁又把音量压下来一些,“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好好的去干什么活儿?”   顾东源知道他是担心,赶忙安抚地对他笑笑:“别担心,我右手基本没用什么力气。”   “顾东源你——”   “我好累,能不能先让我回去洗个澡再说。”眼看着沈云晋又要发飙,顾东源竟然恬不知耻地用起了哀兵政策。   但是沈云晋却恰恰好就吃这一套。   他恨恨地瞪了顾东源一眼,率先向楼上走去,只不过步子被他跺得啪啪作响,一听就是忍了很大的怒气。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这副模样,顾东源心虚之余竟然也不由得升起几分笑意,一天的疲累在这一瞬间像是少了大半。   沈云晋虽然一副跟他不共戴天的模样,但是到了家里之后,还是很自觉地掩护着他一直往浴室进军。   顾东源这副模样他看了都气成这样,要是被老太太看见了,估计更是担心得不行。   老太太正在厨房里择菜,晚上沈宏博和苏春华都要出来吃饭,一般饭做得也丰盛一些。   听见他们进来,老太太也没有抬头来看,就只是随口问了两句:“云晋啊,东源回来了吗?”   顾东源一边往浴室狂奔一边回应:“回来了,外面太热,我先洗个澡。”   沈云晋听着又禁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顾东源摸摸鼻子,独自一个人开门进去。   现在连搬砖的活儿都干过了,他哪里还敢让沈云晋伺候他洗澡。   但是令他没想到的是,他在浴室里刚刚把衣服脱下来扔到一边,沈云晋竟然就帮他拿着套换洗的推门走了进来。   经过昨夜之后,再看见顾东源不穿衣服的模样,沈云晋多少有点儿不自在。   但是这种不自在却还是很快就被心里的担忧打败了。   他把干净衣服搭在距离淋浴远一些的架子上,也不顾喷头里哗啦啦流着的水,就往前走了几步,凑近看着顾东源的胳膊:“怎么样?还疼吗?”   看见他担忧的模样,顾东源的心脏狂乱地鼓动着,摇头道:“不疼,真的。”   但是沈云晋的担心却没有因为他这简单的两句话打消。   伸手把他的胳膊小心地端起来,沈云晋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两遍,确定没有看到什么红肿的迹象,才终于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虽然那胳膊没红没肿,上面却是积了一层灰扑扑的泥污,沈云晋嫌恶地把手放开,凑到喷头下洗了洗手,才开口:“先把自己洗干净,我在房间等你。”   本来他的意思是等顾东源洗完澡再跟他好好谈一谈,但是这句话却让某位有心人士一下笑得双眼都眯了起来:“放心吧,我一定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   沈云晋这才察觉出他们的对话似乎又有些不对劲。   他怎么也没想到在经历了昨晚那若有似无的尴尬之后,顾东源的脸皮竟然还能够厚到如此的地步。   原本被他刻意遗忘的心思在这一瞬间突然又回笼,沈云晋的面皮本来就白,腾地一下就染上了一层红晕。   看见他这副脸色通红的模样,顾东源的心尖又一阵轻痒,连带地身体的某处也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   这种感觉对顾东源来说不算陌生,因为最近他似乎常常能从沈云晋的一举一动当中感受得到,但是却也没办法做到驾轻就熟。   他毕竟还只是个没有尝过风月滋味的少年。   顾东源赶忙转过身,背对着沈云晋,匆忙开口:“我知道了,洗完澡就出去,你先回去等我。”   沈云晋本来就觉得尴尬,听见顾东源这么说,也不管他反常的原因是什么,很快就低着头拉开门走了出去。   砰地一声,浴室的门再次被他关上,整个密闭的房间里就只剩下了顾东源自己。   因为淋浴中一直都放着温水,他的身边萦绕着一层若有似无的雾气。   雾气里带着的隐隐的燥热让顾东源更加难耐,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阳[哔——]茎越胀越大,这种经历,他在睡梦中已经经历了很多次,但是这么清醒的状态下,却还是头一回。   而且现在他的脑海里满满的全是刚刚沈云晋那张通红的脸。   就连顾东源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刚刚一直都紧紧盯着他殷红的嘴唇。   下[哔——]身胀得越来越疼,出于本能,顾东源在哗啦啦的水声中把手覆在上头,尽管一直有温水滋润着,他的左手还是清晰地感受到了上面的灼[哔——]热。   在如此清醒的状态下,那处出来的感觉对顾东源来说还无比陌生,他闭着眼,整个人站在淋浴的下方,温水顺着他的头发、脖颈、胸膛形成一股股的细流,冲掉了最开始的污渍之后,似乎让这具尚且年轻的躯体染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情玉滋味。   左手依靠着本能快速动作着,他的气息已经开始有些不稳。   跟沈云晋从小到大所有的记忆仿佛放电影一般,在他的脑海中一点一点闪过。   最开始的相拥而眠,他拿到戒指时的惊慌失措,两个人在苹果林的小木屋中第一枚青涩得都称不上亲吻的亲吻,第一次内[哔——]裤湿透地在他的身旁醒来……   这些记忆似乎都成了此时纾解玉望的催化剂,顾东源倚着身后的墙面,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东源只觉得一阵无比强烈的快[哔——]感袭来,脑海也在那一刻变得一片空白,但是他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喊出了那个让他难以自持的名字:“云晋——”   声音很低,却似乎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力量。   射出的白[哔——]浊很快便被头顶上哗哗的流水冲刷干净,顾东源喘着粗气倚在墙上,古铜色的脸上也冒出一丝难掩的暗红。   他似乎更加清晰地明白了自己对沈云晋的心思,尽管现在的他还没有资格把一切都说出口。   有了这次的经历,他真的怀疑自己还能不能再正常地抱着沈云晋入眠。   想到这会儿沈云晋还在房间里等着他解释,顾东源更是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希望等会儿他不会只盯着云晋的嘴唇……   51、步步紧逼   顾东源洗完澡又把脏衣服漂了漂,确定不会再洗出泥水,才把它们泡在盆里,自己满身水汽地出了浴室。   刚刚两个人费劲巴拉地好容易躲过奶奶,总不能再在衣服上露了馅儿。   顾东源又是手X又是漂衣服的忙活了大半天,浪费的时间当然是有点儿多。   从浴室出去的时候,饭厅里已经传出了一阵阵诱人的饭菜香味,他能闻出来奶奶肯定做了他最爱吃的滑溜肉片。   而原本说好要在房间里等着他的沈云晋这会儿也在饭厅里,正在低头帮着老太太奶奶盛汤。   “东源洗好澡啦,”听见沈宏博的声音从主卧的方向传来,顾东源才注意到原来两个大人也都回来了。   刚刚在浴室里YY着人家儿子销魂了一把,顾东源再看见沈宏博,脸上顿时有些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正儿八经地愣了一下,才讷讷地对着他叫了一声:“叔,回来啦……”   沈宏博累了一天,也没有看出他的不对劲,起身就朝着浴室的方向走去:“我进去洗把脸,你去帮奶奶收拾下碗筷。”   在一起相处了这么几年,沈宏博对待顾东源的态度已经跟对待自家儿子差不多,就连吩咐也都吩咐得这么理所当然。   顾东源连忙点头应了一声,就转身扎进了饭厅。   饭厅本来不算小,但是大部分面积都用来摆放餐桌,真正用来做饭的地儿反倒没有多大了。   刚刚老太太跟沈云晋两个人在一起还能活动开,他再一凑上来,真有点儿让人挪不动脚。   顾东源一进去,老太太第一眼就看到了他拆了夹板的胳膊,连眉间的皱纹似乎都增加了一些:“夹板呢?怎么拆了。”   顾东源看了在一旁盛汤的沈云晋,知道他没有把自己偷溜出去干活的事儿告诉老太太,也不由得小小松了口气。   “胳膊都没事儿了,整天带着难受。”随随便便地交代了两句,顾东源就趁机转移了话题,“就差锅里这一个菜了吗?奶奶,我来吧。”   现在桌上已经摆了三个菜,黄瓜炒鸡蛋,蒜末茄子,还有刚刚在外面就闻见的滑溜肉片,这会儿在锅里翻炒着的是酸辣土豆丝,淡淡的醋味钻到鼻腔里,让他更是觉得自己的肚子又扁了几分。   老太太切切洗洗的做了这么几个菜也确实有点儿累,没有推辞就把手中的锅铲交到了孙子手里,细心交代:“再炒一下盛出来就行了。箅子上有馒头,锅盖盖着呢。等云晋把汤都盛出来,你帮他都端过去,云晋皮嫩,受不得烫。”   不管是沈家和顾家,似乎都没有把小孩子捧在手心里宠着的习俗,只要是力所能及的家务,他们想要做,几个大人都不会拦着。   “好,我知道了。”   听见顾东源的回应,老太太就转身出了饭厅,除了餐桌之外,来来回回不过两步之遥的厨房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顾东源的脸不由得有些红,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锅里的热气熏的。   明明两个人是背对着背,中间也相隔了一步远,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顾东源就是能够感受到从沈云晋身上传来的体温。   沈云晋可能还处在刚刚在浴室的尴尬当中,没有跟他说一句话。   顾东源心不在焉地扒拉着锅里的土豆丝,支棱着耳朵听见沈云晋把勺子放到一边,知道他已经把汤舀好了。   老太太走的时候锅里的土豆就已经炒了个差不多,顾东源趁着关火的间隙侧过脸去,一眼便看见了沈云晋端着一碗汤小心翼翼地朝着饭桌的方向走。   “诶,不是说了我来端吗?”看见他的动作,顾东源顿时忘记了刚刚的不好意思,三两步跨过去,把沈云晋手里的汤碗接了过来。   碗里面盛着满满的米汤,沈云晋也不敢跟他硬夺,只能任他把碗从自己手里拦截过去,又飞快地放在了饭桌上。   刚刚放下汤碗,顾东源就又走过来,拿过他的手反复看了看:“看你,指肚都烫红了。”   沈家的两位家长对沈云晋是不怎么宠,但是眼前这位却是回回都把他捧在了手心里,一点儿鸡毛蒜皮的事都能引来他的大惊小怪。   以往遇见类似的事情,沈云晋每每都感到好笑,但是今天他心里感受到更多的却是别扭。   他不自在地抽回手,道:“也没有多热,我又不是小孩子,端一下有什么关系。”   本来还一直因为自己的心猿意马而感到尴尬的顾东源在察觉到他刻意的躲闪之后,身体却立刻替自己做了反应,伸出爪子就把他的手重新捞了回来。   沈云晋正对他的触碰敏感着,顿时又想挥手甩开:“你干嘛!”   但是顾东源却在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之后更加坚定了心底的想法,他抿着唇,握住沈云晋的手却是越来越紧,完全不给他挣脱的机会。   “喂……”   “不过握一下手而已,我们每天都握,为什么今天不行?”顾东源说着,干脆捻动手指,跟沈云晋十指交叉,紧紧地扣在了一起。   其实刚刚在浴室做了那件事之后,他面对沈云晋还是有些害羞的。   但是这一点点害羞还是在沈云晋刻意疏远的表现中败下阵来。   他能够忍受两个人之间那一点若有似无的小尴尬,却不能忍受沈云晋因为那点尴尬就逃离他的掌控范围。   沈云晋一直了解他的倔性子,知道这时候跟他讲道理根本就讲不通,何况现在他也不知道到底应该跟顾东源讲些什么。   所以他憋了半天,也只说出来一句:“等下奶奶跟爸妈就要来吃饭了,你能不能先端碗。”   像是要配合他的话,才刚刚说完,俩人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苏春华的声音也顺着脚步声一起传了过来:“好香啊,我饿得都快能连着盘子一起吃下去了。”   听见自己妈妈的声音,沈云晋挣扎的力道又大了一点,但是顾东源却没有因为苏春华的接近而放过他,反而抓的更紧。   所以苏春华一进饭厅的门,便看见家里的两个小孩你扯我我扯你的不知道在干嘛。   发现他们的脸色似乎都不好,苏春华倒是新奇地睁大了眼:“嘿,你们俩也会吵架?不容易啊!”   听见老妈的话,沈云晋真不知道应该庆幸她没看出来什么,还是该吐槽她的态度。   有人会在看见自己儿子打架之后露出那种不知道是惊奇还是惊喜的表情吗?   在苏春华面前,顾东源明显地收敛了很多,他抓着沈云晋的手,对着苏春华笑了笑:“我们没吵架,云晋的手指烫了一下,我帮他看看。”   他这应该也……不算说谎。   苏春华这才收起了脸上的调侃,走近了两步:“烫着了?厉不厉害?先用醋洗洗,等下让东源去药铺拿点儿烫伤药。”   沈云晋害怕穿帮,连忙在苏春华走近之前把手抽回去,藏在了身后:“没事,汤都不热了,我冲冲冷水就好。”   可能是怕苏春华看出来异样,顾东源这次没有再刁难,就让他把手抽了回去。   沈云晋走到水槽前,打开水龙头煞有其事地冲着手指,而顾东源则转身把他刚刚舀好汤的几个碗全都端到了餐桌上。   沈云晋侧着身子,很轻易就注意到,端碗的时候顾东源一直都没有用过右手。   虽然刚刚顾东源放肆的举动令他气闷,但是看见这种情况沈云晋还是知道他的胳膊肯定是累着了,又不免升起一阵心疼。   气愤着心疼着,沈云晋也有些走神,手一直放在水龙头下面冲着忘了收回来。   得亏现在气温高,这么被凉水冲一冲也不会受不了。   但是他的愣怔却显然给了顾东源机会。   一把碗放好,顾东源就凑了过来,也伸过手去在水龙头下冲了两把。   他的身体把苏春华的视线全都挡在了外面,洗了两下手之后,他就像小时候一样把沈云晋的手捉在了自己掌心,轻轻地揉搓了下。   就连看向沈云晋的目光都有些灼热。   沈云晋知道,顾东源仍旧在介意着他刚刚的躲避。   虽然他现在已经十五六岁,可是在沈云晋的面前所展露的仍旧是最直接简单的一面,就像个孩子一样,有什么想要的得不到,就生着法儿的想要闹上一闹。   在这种情况下,沈云晋突然有些不知道该不该把手抽回来,犹豫之间,顾东源已经拽着他的手在源源不断的水流下捏了好几遍。   两个人都不说话,但是手却紧紧地牵在一起,这种诡异的沉默让他们之间的别扭又加大了一些。   老太太跟沈宏博也坐到了饭桌前,看见他们俩还在水槽前围着,也忙喊:“别洗了,快过来吃饭。”   苏春华并没有把沈云晋“烫到”的事情说出来。   听见老太太的喊声,俩人不约而同地抽回了手,因为长时间的冲水,他们的指头都已经变得冰凉,但是在离开之后,他们好像还是能够感到指尖上留着对方的一丝体温。   餐桌前他们的座位跟以往一样紧紧挨着,坐下都能碰到对方的腿。   两个人都穿着短裤,裸[哔——]露的膝盖贴在一起,沈云晋下意识地又往回缩了下,但是顾东源却又在下一刻寸步不饶地贴了过来。   他躲了两下躲不开,也只能随他。   但好在这点小动作都是在桌子下面,除了他们之外也不可能有人发现。   察觉到他的妥协之后,干了一天活的顾东源终于记起了自己的饥肠辘辘,吃得尤其欢腾,但是沈云晋却多少有些食不知味。   说不定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他得一直处在这种状态。   除非他能想到到底怎么样处理眼前这种情况。   52、我送你去   吃过饭,沈云晋磨磨蹭蹭地想要留下洗碗,可是却被老太太毫不留情地赶了出来。   在老太太眼里,谁洗碗都没她洗得干净,与其在一旁嫌东嫌西地看他洗,还不如亲自动手来得安心。   顾东源已经回了房间。   这么燥热的天气,要是换了以前没课的时候,他们俩吃完饭怎么说也得下去溜达溜达,但是今天顾东源显然是真的累了,再加上他们都怀着些小心思,怎么可能再毫无芥蒂地一起手拉手去遛弯儿。   被老太太从饭厅里赶出来,沈云晋又在客厅里磨蹭了一会儿,才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打开房间的门走了进去。   顾东源看上去像在特意等着他,吹着风扇半躺在床上,电视里还放着沈云晋叫不出名字的电视剧。   可能是听见了沈云晋推门的动静,顾东源正好把头转过来,两个人的视线顿时碰撞在了一起。   看见他的一刹那,沈云晋下意识地想要躲开,但是一想到躲避之后的下场,他又硬生生地把目光转了回去。   经过了一顿饭的缓冲,顾东源似乎已经跟以往一样,把两人之间的尴尬忘了个七七八八,身子往床上一趴,对着他开口:“过来给哥捏捏背。”   看见他的动作,沈云晋顿时又想起了今天晚上的主要计划。   注意到顾东源即使趴下的动作也是特意用左手撑了一下,没有动到右胳膊,他心底更加憋着一股劲。   之前的尴尬被他忘到了一遍,沈云晋快步走到床边,一巴掌拍在顾东源赤[哔——]裸的脊背上:“现在知道累了吧?活该!”   “哎,就刚刚这力道不错。”顾东源还恬不知耻地对着他笑。   沈云晋气得又在他背上拍了一把,才踢掉鞋子爬上床去,动手在他的肩膀上捏了起来。   想到负伤中的顾东源拖着那条胳膊累了一整天,他也没办法真的跟他置气。   一边捏,沈云晋一边对着他开口:“老实交代吧,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出去干活了?”   在沈云晋的动作中,顾东源舒服地眯上了眼,整个人都变得松懈下来:“就……看见有招工的就去了。”   沈云晋的手指捏起他腰上一块肉,重重地拧了下:“我是问你为什么要去干活!你的胳膊不想要了?”   “嘶……”顾东源痛呼一声,反射性地躲了躲,“我……反正暑假了么,闲着没事干。我都说了没用着右手,我在意着呢。”   但是沈云晋哪里肯相信。   工地上那些活怎么可能一只手完成,就算他再小心,也得有很多需要两只手一起用力的地方。   要不然,他怎么可能从回来之后就一直都刻意小心着右臂。   沈云晋知道顾东源是特意绕着弯儿的不往正题上说,他抿了下唇,手上按摩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只是轻声道:“明天我想回小木屋看看,你陪我一起吧。”   他手下触碰着的肌肉明显的僵了下,顾东源清了清嗓子,才开口:“那个……我明天还得去工地。”   沈云晋按摩的动作倏地停住,原本还收敛的好好的脾气一下就跟开水似的又咕嘟咕嘟冒了起来。   “你是不是真觉得自己胳膊好的太快?想再给它找点事儿?”   虽然顾东源整天都拽了吧唧,但是面对发火的沈云晋,他还是忍不住会觉得心虚。   “我都说了没用到右手。”   “这种骗小孩子的话你觉得我会信吗?”沈云晋的脸色很少这么难看。   顾东源知道他是真急了,连忙用左手撑着从床上爬起来,跟他并排坐在一起:“我……我明天会更注意的。”   “不行,以后你绝对不能去了。明天我跟你去医院再拍个片儿,看看有没有事。这会儿胳膊正是恢复的时候,你现在出去干重活,这不是找死吗?”沈云晋虽然心里气得不行,但到底还是不习惯发火。   但是顾东源却还不识好歹地争辩:“我说了没事就是没事,这份工可是我说了很久才能做的。”   虽然他看上去个子高,身材又壮实,但是毕竟年龄摆在那,那张俊脸一看就知道最多不过十六七岁。   这个年龄的小孩就算是有块头,劲儿也还没练出来,人家工头当然也不乐意用。   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今天一整天顾东源可真的卯足了劲儿,所以才会在万般小心之下还是让右手中了招。   沈云晋气愤之中忍不住伸手拽出脖子上那枚戒指,在手指间来回打转。   他深呼吸几口,尽力地调整着情绪,不停地在心底催眠自己:“我是个大人不能跟这熊孩子一般计较!”   如此来来回回地说了几遍,他才终于平静下来,试图以知心哥哥的角色跟顾东源沟通:“你为什么一定要去干活?”   顾东源想也不想就理所当然地回答:“工地钱多啊。”   这还真是一个……实际的答案。   难道最近他有什么需要用到很多钱的地方吗?   沈云晋仔细在记忆里搜寻了下,最后也只能挫败地再次开口询问:“你要那么多钱干嘛?”   顾东源被他问得愣了下,又抿着唇躺回到枕头上,似乎很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   沈云晋看见他逃避的模样,心头也不免有些不太舒服。   要知道,这么几年来,顾东源不管有什么事情都不会瞒着他。但是今天他不仅在他还没醒来的时候就出去干了一天的活,到现在竟然连干活赚钱的原因都不想告诉他。   这种儿子长大有了自己的小秘密的感觉真TNND……蛋疼。   好吧,他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顾东源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有些事情想要自己闷在心里也是正常。   他深呼吸一口,妄图打消自己继续打探下去的念头。   但是心里的不舒服却是一点儿都没有减弱。   沈云晋强忍着那种不舒服,又想了想,才开口:“好吧,不管你想用钱干什么,都不能拿身体开玩笑,现在你才多大,本来就在发育当中,不能干那么重的活。再说现在你胳膊还没好,这么下去要落个终生残疾,你是不是想让奶奶心疼死?你……你要是真的有什么需要用钱的,咱们俩这几年的压岁钱不是可以用吗?要是还不够……那么多应该够了吧?你到底想买什么?”   顾东源斜过眼来看了看他,一伸手把他拉到自己身边躺着。   沈云晋防备不及,一下被他拉倒在床上,顾东源趁着他还没缓过劲儿来挣扎,长腿就已经夹了过来,把他牢牢地钳制在了自己的怀中。   一旁有风扇呼呼的吹着,他们的姿势虽然亲密,但也不会太热,只不过沈云晋却很不自在地挣扎了起来:“喂,你……”   顾东源根本不给他挣脱的机会,沈云晋用点儿力,他就抱得更紧一些,再用点儿力,就再紧一些。   等沈云晋察觉到这个规律,顾东源跟他之间的距离都快成了负数。   顾东源的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呼出的温热气息打在他的脖颈上,痒痒的,没几下就把他的脸跟脖子染得一片赤红。   “哥……”沈云晋张牙舞爪的态度终于收敛下来。   顾东源的下巴在他肩膀上磨蹭了下,嘴唇也似乎不经意地擦过他的耳廓。   原本一直都处在被批评状态的顾东源似乎在无意之间就利用肢体语言翻了身。   “我要赚钱,云晋,我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应该赚钱了。等有了本钱做生意,我一定会像叔一样,什么都给你最好的。”这些话顾东源原本并没有想这么早说出口。   在钱还没有赚来之前,他说再多也只是空话。   但是依照两个人每天形影不离的相处模式,如果他真的一个字都不说,沈云晋肯定每天都处在像今天同样的担心之中。   沈云晋怎么也没想到顾东源会去工地的原因会是这个。   之前他也不是没有听他说过赚钱买房子买车之类的话,只不过在沈云晋看来,那还只是属于童年时代应该拥有的童稚未失的豪言壮语。   就连他小时候也跟爸妈煞有介事地说过,要赚钱给他们买大房子,买好吃的。   可是一直到车祸之前,他都没有实现自己曾经许下的诺言。   甚至在成年之后,他早已经把童年时候的幼稚话语抛在了脑后,并没有再把它们跟承诺划上等号。   而眼前的这个男孩子却已经开始想着去实现了。   沈云晋以为自己会为了他幼稚的行为感到好笑的,可是,这会儿他心里充斥的最满的竟然是感动。   原本憋在胸口最底层的火苗像是被迎面一股清泉浇熄了,沈云晋把头扭到一边,唇角却不由得微微弯了上去。   但是顾东源却理解错了他笑的含义,两道剑眉顿时挑得高高的:“你笑我!”   “没有……我没有!”沈云晋收敛起嘴边的笑,知道自己挣脱不开他的手臂,也害怕他的右臂伤势加重,干脆也就任他抱着,神色也变得严肃了一些:“不过你以后真的不能去了!你现在才多大,上学才是正事,赚钱等以后再说,不好好上学,难道你想一辈子在工地给人扛砖头?”   这种话明明就是上一世爸妈教训他的,没想到时过境迁,现在他竟然也成了教训人的主角。   沈云晋想到这里,又不禁有些唏嘘。   而顾东源也明显跟他小时候一样,根本就不理解他的苦口婆心:“谁说的不上学就得一辈子搬砖?最起码我肯定不会。”   “那你今天干嘛去了?”   “我……这只是暂时的。”   “什么暂时不暂时,以后的社会跟现在不同,没有学历就只能做苦力。你看我爸妈,面上看着倒是光鲜,开着个厂子挺赚钱似的,哪天回来不是累得一动都不想动。”   虽然现在沈宏博跟苏春华一般也用不着做太大的力气活,但是毕竟生意的性质在那儿,偶尔有了什么要紧的活,他们也不是那种站在一旁看大伙儿忙翻过去的人。   但是在这个问题上,顾东源却似乎真的跟他的看法很不相同:“那是要看做什么生意,只会上学读书的那叫书呆子,都学傻了。只要这儿有东西,没必要非得把时间都耗费在书本上。”   一边说着,顾东源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沈云晋觉得顾东源的话似乎槽点满满,但是仔细一想却又找不出太大的破绽,竟然一下被他噎住了。   顾东源看着他哑口无言的样子,很是开心,又凑上来又鼻尖在他的侧脸蹭了蹭:“总之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在做什么自己知道的。”   沈云晋才知道自己这是被他绕进去了:“你知道个屁……总之你明天不能出去,要出去也是跟我去医院!”   顾东源脸上的笑容顿时敛了回去,闷闷地趴在他的肩头不发一语。   沈云晋知道他不会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打消念头,忍不住又一次扒开他的手脚坐起来,想让自己看起来更严肃一些:“就算你说的这些是对的,我也不可能放着你的胳膊不管让你再去干重活。要是胳膊万一真的再出什么事儿,你是不是准备以后都用左撇子?就算你真的成了大老板,人家问你平时签字为什么都用左手,你回答是小时候搬砖把右手搬残废了?丢不丢人!”   看着他认真的表情,顾东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哪有那么容易残废的,你当我是纸扎的?”   “顾东源!”沈云晋低吼。   顾东源又笑了笑,才终于学他,脸上的表情也认真的一些:“那点儿活对我来说真算不了什么,暑假这么长,难道我就这么浪费了吗?何况现在中考都考完了,我又不会耽误学习。”   沈云晋顿了下,才道:“你要是真的很想赚钱,也不一定非要去工地啊。”   虽然这么说,但是他也明白,在他们这小地方,赚钱多的都是必须花苦力去做的。   更何况现在顾东源才十五六岁,肯招他做事的地方也没有几个,像小饭馆里端菜倒水洗盘子之类的小活儿,肯定又赚不了几个钱。   “在工地只是暂时的,顶多就是呆满这个暑假,等下回放假的时候,我肯定就不会再做了。”   得,现在还没开学呢,他已经把下次假期都惦记上了。   沈云晋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合着他这么久以来给他灌输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思想全都随风而逝了。   “是不是不管我说什么,你明天都得去?”沈云晋的口气终于松动。   顾东源抿了下唇,没有说话。   可是沈云晋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   他深呼吸一口,对着顾东源点了点头:“好,既然这样,明天我送你过去。至少让我看看你干活的地方什么样。”   53、我陪你一起   原本以为还得争论不休的话题就因为沈云晋突如其来的妥协划下了句点。   表面看上去两人的意见似乎达成了一致,沈云晋也起来去浴室匆匆地冲了个澡,等他再回来的时候,顾东源已经因为劳累呼吸沉稳地睡了过去。   但即使这样,当沈云晋爬到床上的时候,顾东源还是迷迷糊糊朝着他伸出手,一把把他捞到了自己身边。   现在的天气倒也不是十分炎热,再加上沈云晋刚刚洗过澡,旁边桌子上的台扇还呼哧呼哧的开着,被他抱着也没有什么不舒服,沈云晋没有挣扎,反而调整了下姿势,让自己尽量舒服一些。   顾东源感觉到他的动作,又迷迷糊糊的睁了下眼,脑袋跟小狗似的在他脖子上蹭了蹭,直接就埋在了他的颈窝里。   温热的气息又一下一下地打在了沈云晋的肩头。   “怎么这么凉。”顾东源困意满满地开口。   沈云晋刚刚洗过澡,头发都还是湿的,全身也都泛着些水汽,现在在风扇底下吹着,当然全身也是冰冰凉凉的。   但是他却没有浪费口舌跟顾东源解释。   而顾东源也并没有等着听他的回答,磨蹭了两下就再次陷入了沉睡。   沈云晋扭头看向他,台灯昏黄的光线下,顾东源脸上的线条也被衬托的柔和了许多,让他平日里张扬的侵略性也消去了大半。   但是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他俊朗的五官,沈云晋的心头似乎又有些若有似无的骚动。   这几年来,沈云晋一直都觉得自己是拿顾东源当儿子养,但是现在突然又感觉他跟儿子似乎又有着各种细微又强烈的差别。   比方说……如果他像顾东源这样每天巴着老爸睡,肯定会被老爸三两脚踢出来的吧?   这些细节以往他从来不曾在意,等到想要在意的时候,却发现已经很难再变更。   沈云晋的手不由得又抚上颈间的那一枚戒指,每当他心思混乱的时候,总是习惯这么做。   而这枚戒指也仿佛是他的定心丸一般,每次都能让他平静一些。   他的指尖在戒指上细细摩挲着,感受着上面的纹路带给他的细微差别,闭上双眼,却蓦地回忆起上一世顾东源把戒指递给他时深邃的目光。   这几年来,或许是因为一直都跟年幼的顾东源面对着面,对于他长大后的模样,沈云晋常常会觉得有些模糊,但是他那双眼睛却一直都很清晰地篆刻在沈云晋的脑海中。   那眼神中的沉静与深邃是没有经历过太多酸楚的现在的顾东源所不具备的,每每想起,总要让沈云晋的心好好颤个几下。   这一生,他再也不想让顾东源拥有那么沉重的认命一般的目光。   想到这里,沈云晋又不由得张开眼,仔细地看着身边这个男孩子的眉眼。   才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就已经神采飞扬地计划着想要养活他的下半辈子,这种心思,似乎是上一世的顾东源没有的。   不,或许也有的吧,那时候的顾东源肯定也想过好好赚钱养着奶奶,只不过却因为没有人教给他是非对错,导致他在岔路上越走越远,从而也就毫无选择地跟自己的初衷渐行渐远。   那他现在是不是真的不应该打消他的积极性?   但是想到工地上那些连一般的成年人都难以承受的劳累,沈云晋又觉得为难至极。   胡思乱想着,沈云晋不知道熬到什么时候,才在顾东源的怀中沉沉睡过去。   只不过他心里一直惦记着这回事,并没有再向前一天那样一觉睡到大中午。   第二天早上,几乎是顾东源一在他身边坐起来,他的意识就一下回笼,人也睁开了双眼。   顾东源看见他醒来,似乎有些挫败,叹着气搔了搔头发:“你再睡会儿吧。”   看着他这副模样,沈云晋瞬间就想起了今天的目的,二话不说就摇了摇头:“不睡了,我跟你一起去。”   话刚刚说完,他就又软绵绵的打了个哈欠。   顾东源看见他这副模样,还想开口再劝,但是沈云晋却已经坐起来,先他一步在自己这边下了床,趿拉上拖鞋就往洗手间走去。   顾东源见状也连忙从床上下来,在他身后啪嗒啪嗒地跟着:“喂,云晋,你接着睡吧。”   时间也不过就是早上七点过一刻,前一晚沈云晋睡得又晚,要是正常情况下,他肯定要再在床上赖上一阵。   但是今天却说什么都不肯睡了。   又连着打了两个哈欠,他才走进浴室拿起了牙刷。   老太太早饭已经做好了,看见他们俩出来也赶忙问了句:“你们俩怎么起这么早,吃点儿饭吧。”   “好,洗完脸马上来。”顾东源对着奶奶说完,才又跟在他身后进了浴室。   沈云晋的眼困得都是眯着的,拿着管牙膏就想闭着眼拧开。   顾东源见状连忙从他手里把牙膏拿过来,往他牙刷上挤了一条,顺便又在他的牙缸里接满水,才开始收拾自己。   他们俩的牙膏是一管,都是薄荷味的中华,闻上去清香扑鼻,吃到嘴里却是辣乎乎的。   沈云晋没精打采地把牙膏塞到嘴里,感觉到一阵干涩,才想起自己竟然忘了沾水,又赶忙拿出来在杯子里沾了沾,才又填到嘴里来来回回地刷。   一旁的顾东源却忍不住清了清嗓子:“那是我的杯子。”   沈云晋还是迷迷糊糊的,抬头看他一眼,把自己的杯子推到他跟前:“我的还你。”   这本来就是沈云晋意识不清才犯的错误,但是没想到顾东源竟然真的毫不客气地把他的杯子端在了手里,利落地漱口沾水。   等沈云晋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把一口白牙都刷得干干净净。   看见顾东源对着呲了下牙,闷笑两声,沈云晋才终于彻底清醒过来,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你也太恶心了。”   虽然这么说着,但是他心里却也没有真的感到恶心。   自己的杯子被顾东源用了,他也就自然而然地用顾东源杯子里的水刷完了牙。   两个人又抢着水龙头用凉水洗了把脸,所有的瞌睡虫终于全部被沈云晋扔到了垃圾桶。   早饭是老太太文火熬的小米粥配上自家亲手腌的咸鸡蛋,敲开一头的壳,用筷子随便戳一下,就能看到蛋黄已经腌得往外流油。   桌上其实还有在厂子里拿来的酱好是小黄瓜和芥蓝菜,但是有咸鸡蛋在,它们自然而然地就受了冷落。   沈云晋一直对咸鸡蛋爱不释手,尤其是蛋黄,一在餐桌上坐下,他就迫不及待地戳了一筷子填到嘴里,再低头喝一口小米粥,那滋味简直是熨帖到了骨子里。   这会儿沈宏博跟苏春华还没有过来吃饭,老太太习惯性地等他们俩一起吃,所以餐桌上也就只有沈云晋和顾东源两个人。   顾东源看着沈云晋跟吃什么美味珍馐似的一点点品着手里的咸鸡蛋,嘴角的笑意就禁不住一点点加深。   一个鸡蛋本来就没有多大,里面的蛋黄就更加少,果然,过了没多大会儿,顾东源就看见沈云晋的眉头皱了一下,从蛋壳里挖出一小块带着点儿蛋黄碎屑的蛋清。   看来他的蛋黄是吃完了。   俩人的目光都往餐桌上的小篮子里看了一眼,里面就只剩下三枚鸡蛋。   本来么,老太太没料到他们今天能起得这么早,早饭根本就没有给他们准备——以往的夹起他们大多也都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磨蹭磨蹭也就到了午饭时间。   看清沈云晋眼里的失望,顾东源忍着笑,把自己手里的鸡蛋壳多剥下来一些,筷子往里面搅了搅,一整颗蛋黄就被他熟练地挖了出来。   紧接着,顾东源也没有给沈云晋反应的时间,就直接把那枚蛋黄塞到了他的口中。   白煮鸡蛋的蛋黄会噎人,咸鸡蛋的却完全不会。   一口整颗咸蛋黄,这种幸福恐怕没有几个人不想体会。   大概是幸福来得太过突然,沈云晋也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用力嚼了两下还没来及咽下去就忍不住开口:“都给我了你怎么办?”   因为嘴里还有蛋黄,他的声音都有些不清楚。   顾东源看了眼自己的筷子,伸出舌头在筷子尖上舔了舔:“没事,我吃沾的这点儿就够了。”   那筷子本来就刚刚离开沈云晋的嘴唇,还没沾染过别的东西就又被他噙在了口中,沈云晋看着他的动作,脸上顿时又有些赤红,但他却也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低头喝了口小米粥。   一顿普普通通的早饭都能吃得心猿意马,这其实也是一种本事。   吃过早饭,俩人饭碗一推就出了门。   因为惦记着顾东源的胳膊,沈云晋一下楼就很自觉地骑上了自行车。   反正这段时间上学他也没少带顾东源,所以顾东源也没有推辞,直接搂着他的腰就窜上了后座。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以往的沈云晋还没有什么感觉,今天却老觉得两个人的姿势有些别扭。   但是好在清水县城本来就不大,顾东源干活的那个工地虽然跟梧桐路隔着大半个县城,他们在路上却也没有浪费多长时间。   他们来的不早不晚,工地上的工人还稀稀拉拉的,沈云晋在顾东源的指示下把自行车锁到个不碍事的地方,就上下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他知道这里,再过不久,这一片狼藉的工地就会成为他们清水县的第一个商品房小区,这小区跟家属院的性质全然不同,能住进来的当然也都是清水的有钱人。   如果可能的话,他还真的想让爸妈在这里再买上两套房子,哪怕厂子里的流动资金不够,再贷上些款也好。   沈云晋不知道他这种行为算不算是作弊,但是他却知道这里的房价在十几年后翻了好几翻。   “想什么呢?都我把送来了,你还不回去。”顾东源在背后敲了他一记,低声催促着。   沈云晋的思路被他打断,也就不再胡思乱想,不过,他却没准备就这么听话地乖乖回家:“谁说我要回去了?既然你非要在这儿干活,我就陪你一起。”   54、疼不疼?   顾东源原本就有些奇怪沈云晋昨晚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好说话,但是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是在这儿等着自己。   而且看沈云晋的表情,平静里带着认真,真的一点儿都不像是开玩笑。   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才再次开口确认,“你不是说真的吧,”   沈云晋看他一眼,理所当然的开口,“骗你干嘛,既然劝你劝不动,我当然要跟你一起干,难道还真眼睁睁的看着你胳膊残废啊,”   顾东源头疼地用力闭了下眼,低声道,“别闹,你快回去好不好?昨天我说了很久工头才答应留下我的,你来捣乱什么?”   沈云晋无辜地看着他:“我不是来捣乱的啊,只是来帮你干活而已。”   他这么说着,还一点儿都没有压低音量的意思,站在他们不远处的工头当然是一字不落地把他的话都听了进去。   工头转过头来,看见顾东源的身边还站着个这么白白净净的小孩子,脸上的表情顿时有点儿难看:“小顾,我留下你都是破格了,可不会再雇个这么细胳膊细腿儿的小孩子,赶紧让他回去,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   “好,马上。”顾东源远远地对他喊了一声。   可是沈云晋却紧跟着他对着工头喊了起来:“大叔,我只帮他干活,不要工钱。”   “沈云晋!”顾东源伸手想要捂住他的嘴,却到底还是慢了一步,等掌心接触到他的唇瓣的时候,人家连最后一个字都喊出了口。   工头估计干了这么久还没遇见过不要工钱的,竟然也笑了起来:“那你可要小心点儿,那小胳膊小腿的……”   工头本来是想说出了事儿他们工地上可不会负责,但是一下到这种话大早晨的到底有些触霉头,所以话说了一半又吞了回去。   知道沈云晋不是特意想要来浑水摸鱼赚工钱的,他也就懒得再管,转身朝着凑成一拨的工人走了过去。   顾东源看他走远了,才松开手,低头对着沈云晋道:“别在这儿胡闹了,你赶紧回去。”   沈云晋却依旧不为所动:“我没胡闹,你看人家都快开始干活了,咱们也过去吧。”   说完,沈云晋大概是怕顾东源再多啰嗦,抬腿就朝着工头他们所在的方向走去。   “喂,云晋!”顾东源叫着他想要追上去,但是沈云晋今天的脚步也不知道怎么迈得这么稳健,轻轻松松就扎到了那一群工人当中。   这群工人大都是三四十,四五十岁的老泥瓦匠,人群里最年轻的看上去也已经二十多岁,他们两个站在其中真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本来顾东源的加入就让这群工人觉得新奇,但他多少在体格上看着还像回事。   今天再看见书生似的沈云晋,那群工人就更忍不住打趣。   一个满嘴龅牙的大爷看见沈云晋走过去,就对着工头开口:“头儿,你这连学生娃都收,让老板看见不怕把你换了啊,哈哈哈……”   工头一看也是个喜欢开玩笑的,随手捡起个鹌鹑蛋大的石子儿朝着龅牙投了过去:“你个老东西,就想着把我换下去自己当头儿了吧?”   “头儿,他肯定就是这么想的,快点儿把他开了吧。”另一个看上去刚刚三十出头的男人嘻嘻哈哈地搭话。   “我看你也想回家了,快,都干活去!”工头喊了一声,那群人才都四处散开,朝着各自的岗位进军。   只有顾东源还留在原地,低头继续催促着沈云晋:“你快点儿回家去听见没有?”   沈云晋不理会他,直接对着工头开口问道:“大叔,我哥在这儿都做什么?我跟他一起。”   工头扭过头来,淡笑地瞟了顾东源一眼,才重新把目光移向他:“你是他弟?你们家是不是好吃的都给了你哥了?”   工头其实也不过是开个小玩笑。   虽然沈云晋没顾东源高了一头,在他跟前被比得瘦弱了一些,但其实看他那圆润的下巴也知道他平时也没少吃。   顾东源看见沈云晋都直接问上了工头,脸色是真的拉了下来,扯住沈云晋的胳膊就想把他拉出去:“你给我回去,听见没?”   沈云晋那点儿小身量怎么可能拉得过他,顿时就跟着他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去,只不过他抵抗的意志依旧很强烈:“哥,喂!顾东源!你别拉我!”   工头看见他们小哥俩在这儿拉拉扯扯,也没当回事儿,反正他原本也没真的想让沈云晋在这儿跟着干活。   他那小模样一看平时就没碰过什么重活,再给人家孩子累出个毛病,他可担不起这责任。   “小顾,等会儿你再帮着刘二续砖就行了,快点儿回来干活。”对着顾东源喊了一声,工头就转身进了一旁的休息棚。   顾东源这会儿脸色正一片铁青,也没回话,一直把沈云晋拽到他们的自行车跟前才停下:“拿钥匙开锁,自己赶紧回去!”   顾东源还真是难得端出这副哥哥的架子。   但是沈云晋却一点儿都没有害怕的意思。   他伸手揉着刚刚被顾东源攥着的地方,叹了口气道:“为什么我要回去,为什么你能在这儿干活我就不行?”   但是顾东源完全是一副不讲理的架势:“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快回去!”   “顾东源,你能不能讲讲理?”   “讲毛线,跟你有什么好讲的!”   “……”   沈云晋这都快被他气笑了。   “好,你不讲理,那我也不讲,除非你跟我一起回去,否则我是不会回去的!”沈云晋说完,又愤愤地看了他一眼,才再次抬腿朝里面走去。   边走还边对着那群工人喊了一声:“哪位是刘二哥?”   刚刚那个跟工头开玩笑的年轻人顿时扭过了头:“啊?谁叫我?”   “是我,我帮我哥给你搬砖。”沈云晋连忙朝他的方向跑了过去。   刘二正堆在墙头砌砖,因为垒砌的墙面还不怎么高,完全用不着专业人士往上投递,找顾东源来做这个活也是正好。   看着他朝刘二跑过去,顾东源的脸色更加难看。   但是现在大家都已经开始干活,这种情况下,他也不好再在别人眼前跟沈云晋拉拉扯扯。   所以他也只能怒气冲冲地跟在沈云晋身后过去,脸色阴沉地站在了墙下。   沈云晋已经搬起了几块砖想要跟刘二放在手边,但是顾东源冷着脸一把给他夺了过来,自己整整齐齐地码了上去。   沈云晋力气不大,一共就搬了四块,但即使是四块砖,顾东源也不可能一只手就托上去,自然而然地就用上了右手。   沈云晋淡淡地往他右手瞟了一眼,顾东源才想到自己只想着怄气,竟然忘了在他的面前遮掩,顿时又有些心虚,一只手托起两块砖放上去,对着他嘴硬道:“要不是你一次搬四块,我也不可能忘了。”   但是沈云晋怎么可能就被他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打发了。   只不过四块砖就必须用到右手,这工地上有多少活是比搬砖还轻松的?   想到这里,沈云晋又有些后悔昨晚没有坚持到最后,心里这会是真的升起了一团怒气。   只是那团怒气也不知道究竟是针对顾东源还是对着他自己。   心里郁积着怒气,沈云晋更是一句话都不想说,又闷声不响地搬了几块砖朝上递过去。   这回顾东源又想伸手接过来,沈云晋往旁边一闪,让他扑了个空,自己也好好地把砖码了上去。   沈云晋没有停歇,紧接着又搬起几块,顾东源这回却不顾他的躲闪,硬生生地把那几块砖夺了过来,声音也比刚刚大了许多:“你能不能听我一回,回家好不好?”   沈云晋还是不理会他,手里的砖被搬走了,就伸手再在旁边搬几块,继续往上码。   在上面砌墙的刘二看见这兄弟俩奇怪的互动,也忍不住有点儿好笑:“小顾,你这个弟弟有点儿意思哈。”   听见他的话,顾东源跟沈云晋不约而同地阴沉着脸朝他看过去,刘二顿时摸了摸鼻子:“你们继续,继续……”   听他说完,沈云晋又搬了几块砖想要填上去,顾东源也故技重施想要夺过来。   沈云晋一躲,这回却躲出了事儿。   因为最上面那一块砖只是摞在上面,他躲的时候稍稍一倾斜,那砖块竟然从上面落了下来,朝着他的脚直直地砸了过去。   沈云晋立刻闭上了眼,甚至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的疼痛程度。   但是紧接着,他却听见耳边传来顾东源一声闷哼,再睁开眼,只见顾东源竟然把腿横在了他的脚面上,那块砖在顾东源腿上砸了一下,被弹在了一边。   看见这种情况,沈云晋哪里还顾得上生气,顿时把手里的砖都扔到一边,蹲下身看着顾东源腿上的那一块黑乎乎的擦伤:“哥,你怎么样?疼不疼?”   55、把你养成个小财迷   所幸从沈云晋的手中掉下去的砖只有一块,顾东源的小腿虽然被擦破了一层皮,但看上去似乎也没有什么大碍。   可是沈云晋的叫声还是成功地把工头从休息棚里引了出来。   “没事,我不疼。”虽然顾东源这么说着,但是往后撤的时候,他的腿还是明显地瘸了一下。   在工地上,这种小小的擦伤真的算不了什么,所以顾东源的伤势并没有引来什么围观。   大家都忙着自己手上的活儿,哪里有空闲管这么点小事。   就连沈云晋也在刚开始的惊慌过后,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虽然顾东源的腿上是多了一块擦伤,但是看上去应该也不太严重,只是还有些泥土砖屑抹在上头,看着脏乎乎的。   正好工头过来,沈云晋便开口对他道,“大叔,我哥砸了一下,我想去给他洗洗伤口,行吗?”   但是顾东源却从旁边拉了他一把,对着工头说:“算了,这点儿小伤没事的。”   他这才不过来上工的第二天,带来个拖油瓶不说,刚刚开工又整出这回事,这不是上赶着给工头赶他走的借口吗?   果然,看见他们这情况,工头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只不过他还是朝着水泵旁边的水桶旁边扬了扬下巴:“喏,水在那儿,赶紧。”   沈云晋在他的示意下看清了水桶的方向,赶忙扯着顾东源的胳膊就想过去。   顾东源却没有随着他迈开脚步,他反手扯了沈云晋一下,对着他道:“你在这儿先干着,我自己去洗。”   总算他也明白那些泥渍真的对伤口不好,没有太过固执。   眼看墙头上堆着的砖就快用完了,沈云晋虽然担心,也不好真的把刘二晾在墙头上,只能停下了脚步,眼睁睁地看着顾东源一瘸一拐地往水泵旁边走。   可是还没等顾东源走过去,站在沈云晋对面的工头的表情又突然大变,满脸堆笑地朝着他身后喊了一声:“老板,您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我过来转转。”   听见后面那个所谓“老板”的声音,沈云晋怎么听都觉得有些耳熟,忍不住扭过头去,身后的那个人顿时也吃了一惊。   “云晋?”   “表叔?”   那个被工头称为老板的人竟然就是李婷然的爸爸,顾东源那个表叔。   也对,他早就知道表叔是靠这个发的家,这一片工地距离县中心又不算远,承包的费用想必也没有几个人能搞得到,表叔却是真有这个本事。   听见他们的喊声,顾东源也朝着这边看了过来,而表叔也很快就看见了他,伸手就对他挥了挥:“东源?你们怎么都在这儿?东源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瘸一拐的?”   工头一听沈云晋叫他表叔,脸色就不由得一变,现在又看见老板跟顾东源说话的口气这么熟稔,心底更是划过一丝恐慌,赶忙堆着笑跟老板开口:“昨天小顾过来说想找个活儿干,我看他态度诚恳就留了下来,没想到是竟然是自己人,哈哈……”   其实收顾东源做暑期工倒没什么,就算他年龄小一些,块头总是在那儿摆着。何况给他的工钱比其他人少一些,就算老板下来查工头也能说得过去。   但是他却没想到老板下来的时候正好有个沈云晋在这儿搅乱,所以刚刚看见老板的那一瞬他还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只不过,现在看见老板跟这兄弟俩都挺熟悉,他又不知道到底应不应该庆幸。   谁知道老板乐意不乐意自己表侄子干这些累活。   工头真忍不住偷偷在心底骂了顾东源几声,既然有老板这个表叔,去跟着他干点儿什么不好,干嘛到他这儿来搅和。   “在这儿干活?东源,云晋,你们俩怎么这么胡闹?工地这么重的活哪是你们能干的!东源这是怎么了?伤着了?”说着,表叔已经快步追到了顾东源的身边。   刘二手边的砖块都用完了,沈云晋见状想再弯腰搬几块续上去,工头见状连忙阻止了他:“这个……刘二,你自己跳下来往上弄点儿砖,小兄弟你就别忙活了。”   守着老板,刘二也不敢嫌麻烦,听见工头的话就赶忙应着从墙头跳了下来,自己来来回回地往上码砖头。   沈云晋本来对这种重活就没什么兴趣,听见工头这么说,干脆也就把活抛到一边,朝着顾东源身边跑去。   表叔已经开始斜着桶帮顾东源的腿冲水,等到沾在伤口的泥水都流下去,才真的露出那一片红肿。   工头当然也是紧跟着他跑了过来,看见这种情况连忙开口:“要不要紧?要不我带他去医院包一包?”   不过就是被砖头砸了一下,这伤对个十五六岁的壮小伙子来说根本也算不了什么,顾东源忙摇头道:“不用,就这点儿小伤两天就好了,不影响干活。”   这回都用不着沈云晋开口,表叔就神色严肃地对着他蹙起了眉头:“还干什么活儿?你胳膊好利索了?我老姑要是知道你在工地上又把腿砸了还不得心疼死。”   顾东源抿了下唇,还是不肯死心:“我奶奶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就更不能干了!今天幸亏就只有这点儿小伤,要是跟上回似的砸个骨裂什么的,你要我怎么跟我老姑交代?”表叔说着,又把目光转向工头,“这俩孩子我送回去,记住,以后别让他们再来。”   工头连忙点头答应。   表叔又对着顾东源道:“昨天来的?那我给你们俩都算两天整工,回去好好学习,别再来这地方瞎掺和了,啊?”   表叔从兜里掏出个钱夹,从里面掏出些钱,虽然没数,却也肯定超过了他们俩这两天的工钱。   表叔大概是怕顾东源不接,直接把钱塞到了他的口袋里,鼓鼓囊囊的一叠。   “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沈云晋本来是很想让顾东源离开工地的,但是他却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表叔。   这会儿表叔三两句话直接把顾东源炒了鱿鱼,他竟然又觉得有些不忍心。   满腔的努力刚开始就换来这么个结果,顾东源感受到的挫折一定不小。   表叔往前走了几步,发现他们没有跟上来,又扭过身来。   “走啊。”   沈云晋又瞟了一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顾东源,才开口:“表叔,你先回去吧,我们骑车过来的,自己回去就好。”   表叔也随着他朝着顾东源看过去,看见他那副不甘心的模样,不禁有些失笑:“怎么?东源?还跟表叔生气了?”   顾东源这才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他:“这些活我真的能干,今天的伤只是个意外!”   确实,如果不是沈云晋在这儿瞎掺和,他腿上真的不会蹭这么一块皮。   表叔看着他认真的模样,也不由得收起了脸上的漫不经心:“怎么了?东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需要用钱?”   顾东源垂下眼睑,闷闷地开口:“没有,我就是想暑假这么长,找点儿事做,帮奶奶存点儿钱。”   听见他的话,表叔不由得叹了口气:“我老姑也算是没白疼你,她性子又犟,平时想给她点儿零花钱她也是死活不肯收。”   表叔毕竟现在赚了大钱,有些人一有钱,就忍不住想要帮助帮助身边的人,来让自己的心里多些优越感。   所以,遇见老年丧子还带着孙子过活的表姑,他当然也不少次透露出想要拿钱接济接济她的意思。   但是顾老太太这几年手头存着些余钱,觉得自己还犯不着跟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要钱花,死活都不肯收。   “这样吧,我这边倒是有个要紧的职位需要安排自己人,平时不需要干活,但是也得天天跟着车东奔西跑,”说到这里,表叔朝着工头扬了扬下巴,“去忙你的吧。”   工头知道他这是想让自己避讳的意思,赶忙应了一声就扎到了干活的民工中间。   水泵旁边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表叔从兜里抽出跟烟,点着重重地吸了一口:“说实话,其实你就是帮叔当个把关的,最近叔事情太多,在东关又接了个修路的活儿,手底下信得过的全都忙翻了。”   表叔又抽了一口,弥散的烟雾顿时顺着他的鼻孔又缓缓地溜出来:“要你过去也就是帮叔跟着那群拉沙石的车,看清他们跟对方的账目。装车卸车什么的都用不着你,你就看着他们付钱算账,就够了。听然热那丫头说你学习好,账肯定不会算不清楚。”   沈云晋跟顾东源都没有想到表叔竟然会把这么重要的活交给他,脸上的表情都不免有些震惊。   其实就连表叔自己也觉得自己的决定有些大胆。   只不过,他也就是冲着老姑的面子试试顾东源的本事,如果他能做,自己也算做了回接济穷亲戚的好事,要是做不来,再把他辞退别人肯定也都挑不出他的错处。   反正怎么算他也不会亏。   表叔心里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顾东源却不知道他已经在计划着怎么辞了他,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你是说真的?”   表叔点点头:“当然是真的,叔这人最讲的就是信誉,只要你好好干,别说这一暑假,以后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沈云晋可没有顾东源这么好骗,最初的惊愕过后,他也就大概猜到了表叔的心思。   只不过看着顾东源此刻欣喜的模样,他也小小地松了口气。   反正就这么点儿工作,他也不觉得顾东源会出什么差错。只是想到以后他要天天早起晚归地在车上颠簸,沈云晋又忍不住觉得有些心疼。   心疼归心疼,孩子长大了总不能一直都在手底下护着。   沈云晋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才对着表叔说道:“谢谢表叔!就是奶奶那边,还是要麻烦表叔说一声。”   “这个没事儿,交给我!那就别在这儿呆着了?你们车子在哪儿,放我后备箱拉回去。”   表叔说着,又转身往外走去。   顾东源兴奋地走过来,一把牵住沈云晋的手,用力地在他掌心捏了捏:“以后不用干活,这下你没什么好说了吧?”   沈云晋白他一眼:“财迷!”   顾东源心情愉悦,完全不理会他的讽刺:“财迷怎么了?我就是财迷!等以后赚了钱,把你也养成个小财迷,整天就在家里帮我数钱。”   沈云晋满头黑线地想了想那个画面,竟然意外地觉得……很不错。   56刚结婚的小两口   顾老太太压根就不知道顾东源去过工地干活的事儿,还以为只是路上跌了一跤被表叔遇见送了回来。   再一听见表叔给了个不累又赚钱的活儿,自然也十分高兴,晕晕乎乎地就答应了下来。   跟表叔说好了第二天去上班,沈云晋还是不放心,又趁着最后一天的空闲把顾东源拉到了医院。   腿上那点儿小伤他倒是不担心,只是又重新给胳膊拍了个片儿,确定没有什么大碍,心才稍微放下了一些。   不过因为一直记挂着顾东源去上班的事儿,这一晚沈云晋又睡得不怎么踏实。   尽管第二天闹钟一响顾东源就迅速地按灭了,他还是在第一时间就醒了过来。   “继续睡吧,你起来又帮不上忙。”顾东源给他盖了盖被子,就下了床。   沈云晋也知道这么个道理,所以也就嗯了一声,迷迷糊糊地看着顾东源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卧室门一打开,沈云晋就闻到一阵饭香,看来老太太也心疼孙子起早辛苦,饭做得比以往早了一些。   顾东源出了门,又细心地把门给他关上,但是沈云晋却再也睡不着了。   他干脆也从床上爬起来,拿起昨天从医院回来时特意买的保温杯出了房间。   因为怕新杯子不干净,昨天他刷过之后,还特意倒上热水烫了一夜,这会儿拧开盖子,里面的水都还冒着热气,看来杯子质量确实不错。   走进厨房,老太太正在帮顾东源盛粥,看见他,忍不住道:“你怎么也起来了,吃饭吗?”   现在外面的天色都还是灰蒙蒙的,沈云晋没有睡饱,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不吃,奶奶,你去歇着吧,反正我都起来了,我帮他盛饭。”   说着,沈云晋已经走到水槽边,把还冒着热气的水哗啦啦倒了进去。   “我年纪这么大了,觉少,回去也睡不着,倒是你,看眼都还愣乎乎的,赶紧回去多睡会儿。”老太太把粥端到桌前,又舀了一小碟酱黄瓜放在一旁。   被老太太这么一说,沈云晋还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角顿时又挤出两滴眼泪。   伸手擦掉那两滴眼泪,沈云晋摇摇头道:“算了,我等他走了再睡,反正又没事干。”   说着,他又伸手拎起一只暖水瓶,把手里的保温杯倒满,才紧紧地拧上了杯盖。   趁这个功夫,顾东源已经洗漱完进了饭厅,看见他在,眉头忍不住皱了皱:“不是让你再睡会儿吗?怎么起来了?”   沈云晋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捂着嘴开口:“我怕你忘带水,先给你倒上。”   老太太听他说起这个,又忍不住担心地开口问:“用不用给你煮俩咸鸡蛋带着?要不再加俩白蛋?”   孙子才这么小,就得出去干活赚钱,说实话老太太心里多少也有些不好受。   但是形势比人强,表叔给他的工资比老太太一个月赚的还多,他们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真的没道理让这种机会从手里溜走。   “不用,表叔不是说了吗,中午车队管饭,到时候我跟人一起吃就行了。”顾东源说着,从沈云晋手里接过水杯,又开口道,“你们俩都再去睡会儿吧,我吃完自己下去就行了,反正第一天,表叔说了送我。”   “你呀,到那之后机灵点儿,你现在身上还有伤,既然你表叔说了不用干活,你也就别往上凑了,知道吗?”这些话昨晚老太太都已经说了好几遍,现在又忍不住开始叮嘱。   顾东源听得耳朵都快起了茧,忍不住把杯子放在餐桌上,上前去推着奶奶的肩膀把她一直推到了房间门口:“奶奶,我什么都知道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就在家里给我准备好晚饭等我回来就好!您孙子多厉害您还不知道?”   顾东源其实平时很少跟奶奶这样玩笑似的说话,看来今天是真的开心了。   老太太被他逗得也禁不住笑了起来,终于点头应道:“好好好,知道你嫌烦,我什么都不说了,总之你到那多长几个心眼,好好做事。”   顾东源忙不迭地点着头,帮奶奶关上了房门,才又回到饭厅。   哈欠不断的沈云晋已经坐到了他座位的旁边,拿着枚咸鸡蛋给他剥好了顶上那点儿壳。   原本顾东源是真的想要他赶紧回去睡觉的,可是看见这个画面却又觉得有些不舍得他走,干脆就贴着他坐了下来。   沈云晋把咸蛋递到他手里:“吃吧。”   顾东源咬了口馒头,又挖出一块咸蛋清边吃边道:“你怎么不吃点?”   沈云晋手在饭桌上支着,懒洋洋地摇摇头:“不饿呢,我睡一觉再吃。”   “跟你说了让你继续睡,偏要起来。”   听见顾东源这么说,沈云晋也不反驳,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一口一口地吃饭,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惆怅。   就是仿佛原本还一直觉得对方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突然之间,他就已经长到了想要赚钱养家的年纪。   沈云晋甚至都有种想要跟着他去上班的冲动,但是他的心底却明白,他们都已经慢慢的长大,早晚要有各自不同的生活,不可能事事都粘在一起。   也说不定现在就是一个契机,让他们都减少一些对彼此的依赖。   或许顾东源现在对他产生的那点儿微妙的感情,就只是因为从小到大只有他出现在顾东源的身边。   等顾东源以后接触的人越来越多,明白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沈云晋这一个人存在,或许就会从这种情感的误区中走出来。   只是沈云晋想着以后顾东源跟别人勾肩搭背不拘你我的模样,心底却又缓缓地泛起一阵钝痛。   沈云晋被这种钝痛搅和得又心烦意乱起来,忍不住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顾东源不知道他在烦什么,腾出手来捏了捏他的脸,又三两下把自己的蛋黄夹了出来,递到他的嘴边:“来,吃一口。”   沈云晋纷乱的心思被他的一句话赶跑,等看清他送到自己唇边的是什么东西,又赶忙摇了摇头:“你自己吃吧,等会儿吃饭的时候我还有。”   顾东源把蛋黄塞到自己嘴边,咬了一口,那颗圆圆的满月似的蛋黄顿时就只剩下了一半。   顾东源这回没有再听他的推辞,直接把剩下的一半塞到他口中,又端起眼前的粥,喂着他喝了一口。   这么自然的亲密的动作,在他们之间发生得这么理所当然。   沈云晋的心底不禁有些宽慰。   就算是以后他们各自接触到的人越来越多,肯定也不会再有谁跟他们一样,这么不讲究地连饭都吃同一口了吧?   这种无可替代的亲密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顾东源被上班的兴奋充斥着,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胡思乱想,很快就稀里哗啦地吃好了饭。   第一天上班,总不好让表叔再特意过来叫他,顾东源跟奶奶打了个招呼,就提着沈云晋给他准备好的杯子准备出门。   沈云晋也忙拿了串钥匙在他身边跟着,大早上的,他们就这么穿着短袖短裤出门还有些凉飕飕的。   顾东源看见沈云晋瑟缩了下,连忙开口:“你别下去了,回去睡觉。”   “表叔不知道多大会儿下来呢,我陪你等他。”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蹬蹬蹬地下了十几阶楼梯,顾东源知道自己再多说也是白搭,只能无奈地默许,跟着沈云晋一前一后地下了楼。   院子里已经有早起的老人散步,也算不得太晚,两个人走到表叔的车库边,沈云晋本来想坐在台阶上,但是一坐下又觉得有点儿凉,又赶紧站了起来。   “你是不是得带件外套,这么早,还真有点儿凉快。”沈云晋开口问道。   顾东源摇摇头:“顶多再一个来小时就该热了,再说,现在我也没觉得冷,是你一直都怕冷。”   说着,顾东源走到他的身后,竟然伸手把他搂在了怀里。   他们两个的身形相差很大,顾东源这一下几乎是把他整个人圈在了怀中,从他胸膛上传来的热量顿时让沈云晋觉得熨帖了许多。   但是这么亲密的动作虽然他们私下常有,但是自从中学之后,也真的很少在外面做了。   沈云晋小小地挣扎了一下:“哥,被人看见不太好,该笑话了。”   顾东源皱了皱眉头,沉声道:“有什么好笑话的,这样抱着暖和。”   沈云晋又挣扎了两下,顾东源却越抱越紧,似乎一点儿都不觉得两个人这种姿势有什么不妥。   好在下一瞬间,两个人就听见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好像是表叔来了。”沈云晋趁机从他怀里挣脱了出来,绕出去看了一眼,果然看见表叔正拿着一串钥匙朝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云晋也起来啦?”   “嗯,醒了睡不着,就下来送送你们。”   沈云晋说着又扭头看了眼顾东源,果然看见他的唇又不高兴地抿了一下。   这家伙,难道就不觉得在外面抱着个男孩子很别扭吗?   沈云晋心底暗暗地叹了口气,表叔已经把车库打开,把车从里面倒了出来。   “东源,上来吧。云晋要不要跟着去看看?”   “啊?我不去了,你们路上小心。”   顾东源走到车边,伸手在沈云晋头上揉了一把:“上去吧,晚上等我回来。”   “嗯。”沈云晋听话地点点头。   却不料表叔在车上看见他们的动作,竟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说你们俩,还真跟刚结婚的小两口似的。”   表叔不过是一句玩笑话,沈云晋却瞬间全身僵硬了起来。   反观顾东源,竟然从善如流地在他的脸上又揉了一把:“媳妇儿,乖,回去再好好睡一觉,晚上回来给你买糖吃。”   57意外进账   没想到顾东源回来的时候,竟然还真的带回来一袋糖,青援牌的橘子味奶糖,花花绿绿的糖纸,打开塞嘴里顿时弥漫了满嘴的果香跟奶香。   沈云晋从上辈子就很喜欢吃。   只是看着顾东源把糖塞到他怀里时嘴角带着的笑,沈云晋真觉得这糖肯定会让自己消化不良。   “刚刚开始赚钱就乱花,”沈云晋怒道。   顾东源却还是振振有词,“这哪里是乱花,说好了给你带糖回来的,难道你想要我说话不算数,”   沈云晋再想想早上他临走之前的原话,脸上的黑线更是蹭蹭直冒。   把糖倒到奶奶房间里一大半,沈云晋才拎着糖袋子回了房间。   顾东源匆匆地冲了个澡,也很快进了房间。   沈云晋正赖在沙发上刚刚剥了颗糖出来,顾东源矮下身,一口就把那糖咬到了自己口中。   奶糖一到了口中,似乎散发出的橘子味就更加浓郁,沈云晋闻见,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   顾东源看见他的动作,忍不住笑了笑:“这么馋?要不要给你吃?”   说着,他还把嘴里的奶糖用舌头送了出来,让沈云晋一巴掌把他的脑袋拍到了一边。   “怎么样?第一天上班顺利吗?”沈云晋又剥了颗糖塞在自己嘴里,说话都有点儿不清楚。   “嗯,表叔跟他们说了我是他侄子,队长对我挺好的,算账也简单,不管沙子还是石子都是过磅称的。”   沈云晋想了想,道:“既然表叔让你特意去看着,肯定就是有能使猫腻儿的地方,你最好还是好好注意下。有什么事回来要记得跟我说。”   “知道了,啰嗦。”顾东源嫌弃地在他脸上捏了一把,也学他一起握到沙发里。   跟着车队颠簸了一天,他也真的有些累,沈云晋把糖放到一边,自觉地在他肩膀上轻轻揉捏了起来。   顾东源为了让自己更舒服一点儿,直接歪到了他怀中,两个人就这么依偎着看起了电视。   接下来的几天,顾东源几乎每天都跟第一天一样,虽然有些累却也很充实。   而可能是因为上班耗费了他太多的体力,就连半夜睡着后他也不会再抱着沈云晋使劲地“蹭来蹭去”。   沈云晋跟着好好休息了几天,对这种情况也颇为满意。   但是没想到接下来的一天,顾东源回来的时候,却明显地精神有些恍惚。   沈云晋从他一进门就发现了这种不对劲,但是看他什么都不说,也不好在家人面前问出来,只能任由他恍惚地洗完澡,恍惚地吃完饭,又恍惚地回了房间,才一把把人按在沙发上,问出了口:“说吧,今天出什么事儿了?”   顾东源看他一眼,又沉默了一会儿,竟然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   这时候的一百块还是青色的,看上去远没有红色的打眼,但是沈云晋还是不由得被这一叠钱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多钱?”沈云晋惊愕地看着他。   这一叠钱并不厚,但是估计少说也得有一千块钱,但是眼下,顾东源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就一千,还是表叔照顾他才给这个价。   这会儿还没到发工资的时候,看见顾东源突然拿了一叠钱出来,沈云晋的当然会奇怪。   顾东源伸手把那叠钱塞到沈云晋的手里,声音低沉:“车队的队长给的……他们今天过称的时候,我看原本一车的重量今天就装了多半车,过去一问,他就……”   顾东源没有说完,但是沈云晋却已经明白。   原来这些钱,是队长给他的贿赂。   顾东源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一次性地拿这么多钱,会发蒙也是理所当然。   “他说以后让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好处大家赚。”顾东源的声音又不由得压低了一些。   沈云晋知道,顾东源肯定是有些动心的。   无论是谁,突然看见这么实质的好处也不可能一点儿心思都不动。   何况顾东源还只是十几岁的孩子。   但是沈云晋明白地知道这笔钱不能收。   他从一开始就坚定地想要顾东源离歪门邪道远远的,上一世顾东源是因为犯法死的,这辈子,他绝对不能再让他动一点歪心思。   虽然沈云晋也明白,现在收这一千块钱根本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基本没有被查到的可能,但是他却害怕这么轻易得来的钱会给顾东源灌输一种错误的思想。   这种思想迟早会害了他。   更何况,表叔肯找他这一个小孩子去帮忙,本来也是存了好心,他们总不能白眼狼似的反咬一口。   沈云晋沉吟了下,对着顾东源问:“你怎么想的?”   顾东源调整了下坐在沙发上在姿势,把沈云晋也拉到自己身边。   仿佛只有跟沈云晋紧紧挨着,他才能安心一点:“我想……把这钱给表叔。云晋,你不要心疼,等以后,我肯定赚比这些多很多的钱给你。”   听着他的话,沈云晋不由得愣了下。   顾东源看他这副模样,更加觉得他是心疼了,又赶紧伸过手来,在他的脸上捏了捏:“我说真的。”   沈云晋这才明白一直让他纠结的原因是什么,不禁有些失笑。   他笑着把钱塞回顾东源手里,道:“这可是你说的,以后赚不来,卖身也要拿钱给我。”   顾东源趁机捉住他的手:“我这种五大三粗的肯定卖不出去,卖你大概好卖一点。”   “好卖?人家买我干嘛?又没力气干活还整天那么能吃。”   顾东源想了想,也赞同地点点头:“也是,估计也就只有我肯买。”   沈云晋一巴掌拍在他肩上:“滚蛋!还不快给表叔送钱去!”   等他们两个过去的时候,表叔家正在吃饭,李婷然拿着筷子啪嗒啪嗒地跑到门边给他们开开门,看见是他们,顿时笑得双眼都眯了起来,扭头就对着里面喊:“爸,妈,我东源哥跟云晋哥来啦。”   小姑娘很喜欢跟他们表现得亲近一些,还特意在他们的称呼前面加个“我”字。   “是你们俩?快来快来,陪叔喝两杯,   叔一个人喝酒正没意思呢。”表叔平时中午晚上都是在外面跟人应酬,不是请客就是被请,酒瘾挺大,这好容易在家里吃一顿自己还得斟上二两。   表婶也在饭桌上坐着,听见他这么说伸手就在他指头上敲了一记:“让两个孩子陪你喝酒,真亏你想的出来!”   “都十五六岁了,哪里还是小孩子,我十三的时候就天天跟着我爹喝酒。”表叔嘿嘿一笑,却也没有再说让他们喝酒的事儿,“你们俩怎么过来了?是不是车队上有什么事?”   顾东源跟沈云晋对看了一眼,走上前去,把兜里那一叠钱都掏了出来,递到了表叔跟前。   表婶被这一叠钱吓了一跳,但是表叔却似乎一下就明白了这笔钱的来历,放下手里的酒杯,皱眉问道:“这是于飞给你的?”   于飞就是顾东源跟的这车队的队长。   顾东源点点头:“我给吓了一跳,也不知道怎么办,就干脆先拿了回来。”   表叔神色严肃地盯着那笔钱,过了一会儿,才突然笑着开口:“行,这些钱你拿着吧,就当是给你的奖励。”   听见他的话,顾东源跟沈云晋都暗暗吃了一惊,就连表婶都明显地愣了一下。   表叔又嘿嘿笑了一声,在顾东源肩膀上拍了一记,把他拿着钱的手推到他身边:“你啊,这次真是帮了表叔的忙,这钱就收着吧。明天放你一天假,好好玩玩,等后天叔找个新的车队,你再跟上。”   其实表叔跟这个于飞认识很久,当然也知道他这偷奸耍滑的毛病。只不过念在一直以来的交情上,不好直接把他换下来。   更何况,处在这位子上的人,有几个不想着趁机捞点儿油水,就算把他换了,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贪的更厉害?   可是,最近公路局的局长在饭局上特意给他提过,自己的侄子现在手头也有个车队正闲着,想找些活儿干干,表叔当然不会放过这种拍马屁的机会。   只是苦于没有借口把于飞换下来,顾东源送来的这笔钱,恰恰给他送上了这个借口。   想到这些,表叔脸上的笑容更深,黝黑的皮肤增添了几道深深的皱纹,让他的算计看上去也明显了一些。   “那……谢谢表叔。”顾东源犹豫了下,就把钱重新塞回了兜里。   既然这钱是表叔所说的奖励,那他拿得也心安理得。   两个人都没有想到这一趟不但没把钱送出去,反而还多了一天假期,从表叔家出来,都忍不住有些兴奋。   回到家,沈家爸妈跟顾奶奶都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沈云晋跟顾东源很默契地跟他们打了个招呼,便一前一后进了房间。   因为出去的匆忙,桌上的风扇都还开着,对着沙发呼呼地吹着,顾东源拉着沈云晋做到沙发上,重新把那一叠钱塞到了他手里。   沈云晋一张一张地捻着把钱数了一遍,不多不少,正好是一千整。   他从沙发上起来,拉开书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枚铁盒子。   这枚铁盒子还是小时候顾东源装弹珠的那一枚,这会儿里面还盛着几枚弹珠,沈云晋一往外拿就哗啦哗啦地响了一阵。   把盒盖打开,除了弹珠之外,里面还装着些钱,零的整的都有,甚至还有一堆分币,刚刚那哗啦啦的一阵响估计也有它们的功劳。   自从上回把存钱罐摔了,沈云晋就把他们俩的钱全都放在了这枚铁盒子里。   沈云晋把那十张一百的跟那叠整钱放在一起,笑道:“咱们的资产好像一下子就涨了两倍。”   虽然这几年沈家的条件一直都不错,但沈宏博却一直秉承着儿子要穷样的原则,吃的穿的什么都不缺,但是零花钱却也不会给得太过大手大脚。   但是好在沈云晋除了吃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追求,顾东源就更好养活,所以两个人对零用钱的需求也不算太多。   这几年存下的对十几岁的小孩来说大概也算是笔巨款。   只是瞬间还是被这一千块打败了。   顾东源趴到沙发背上,伸手从盒子里抽出一张五十的,对着沈云晋道:“明天我们去吃烧烤。”   这会儿清水县的夜市已经悄悄地兴了起来,但是不管是烧烤还是小火锅的路边摊都还很便宜。   他们俩人就带着五十块钱肯定也吃不完。   前一段时间他们一直都忙中考,中考一完顾东源又开始上班,今天入夏之后确实还去夜市好好吃过一顿。   现在听见顾东源这么说,沈云晋瞬间就想起了烤炉上一串串肥厚的羊肉被烤出的扑鼻香气。   甚至连孜然味都能够YY得出来。   “好,明天去吃烧烤!”   58电灯泡   搂着这笔钱暖被窝,两个人都踏踏实实地睡了个好觉。   顾东源又是好容易休息一天,老太太更是不会叫他们起床,这一觉,他们就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   先一步醒来的人还是顾东源,虽然他睡觉之前跟往常一样巴着沈云晋睡的,但是这一夜下来,两个人都各自滚到了一边,只有沈云晋的腿还大喇喇地压在他腿上,不知道压了多久,顾东源都已经感到腿上一阵阵的发麻。   但是即使这样,他还是没有把沈云晋的腿弄下去,反而忍不住伸手拨了拨沈云晋散在脸上的头发,细细地看着他的睡颜。   沈云晋平时性子就是稳稳当当的,睡着了就更显得安静,白隙的肤色中,唇上那一抹殷红看上去更加明显。   顾东源心里一动,伸出手指在他唇上按了按,那柔软的触感更是让他胸口又痒了起来。   只不过,还没等他多想,沈云晋就因为他的触碰哼了两声,揉揉眼醒了过来。   “你醒啦?”沈云晋迷糊地说了一句,又闭上了双眼,紧接着竟然朦朦胧胧地打了个滚,朝他靠过来,一伸手扑到了他的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窝着。   也只有这么意识不清的时候,沈云晋才会做出这种小猫儿似的动作。   顾东源被他蹭得有些心猿意马,却又不舍得把他放开,于是只能一动不动僵硬地挺着,感受着从沈云晋身上传来的温度。   睡了这么久,沈云晋其实也不困了,只是刚醒来还有点儿犯迷糊,在他怀里趴了一阵,就又懒洋洋地揉起了眼。   “几点了?”现在天已经大亮,沈云晋却懒得扭脸去看桌上的闹钟。   为了避免扭身的动作太大,顾东源干脆一伸手把那只滴答滴答的闹钟拿在了手里,看了看上面的时间:“快十点了。”   沈云晋这才彻底地睁开了眼,不无感慨地说了一句:“竟然又睡了十几个小时,我都快成猪了。”   顾东源把手伸进他上衣的下摆,在肚子上捏了捏:“我可没见过这么瘦的猪。”   沈云晋被他捏得有些痒,赶忙又滚到了一旁。顾东源感受这他的离开带给自己的空旷,顿时觉得有些怅然。   沈云晋没注意到他的神色,趴在自己那边开口:“木屋外的葡萄都挂果了,要不要去看看?”   这段时间顾东源去上班,沈云晋老在家里闲着也挺没意思,所以常常都去厂子里转悠,跟着干点儿力所能及的活儿,当然每次去也都会在小木屋里呆上一会儿。   前段时间因为中考,他们的小木屋真的荒废了一段时间,沈云晋第一回去的时候都被里面的灰尘吓了一跳,清理了好大一会儿。   “好,回去看看。”怀里没有了沈云晋,顾东源起床也起得果断了一些,很快就坐起来,趿拉上了拖鞋。   沈云晋也跟他下了床,一起在浴室洗漱完,也懒得在这不尴不尬的点儿吃饭,就跟奶奶打了声招呼,一起出了门。   外面的太阳不算毒,但是照在身上也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   顾东源在楼下小卖部里买了两根冰棍,一根剥开包装纸塞到沈云晋嘴里,一根自己叼着,推着小车带着媳……小伙伴就上了路。   因为知道顾东源好容易休息一天,到了厂子之后,沈宏博跟苏春华根本就不准他碰什么活,两个人就理所当然地溜到了小木屋里。   果然,那棵葡萄树似乎比之前又茂盛了许多,不用掀开叶子,就能看见上面已经挂起了一串串绿色的小粒子。就像一枚枚绿色的宝石,看上去好不讨喜。   顾东源看见许久不见的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小小世界,嘴角的笑容也不禁拉大了一些,剥开门上的帘子便钻进了木屋。   但是——咚——   顾东源捂着额头,郁闷地开口:“怎么房顶又低了?”   看他在里面躺好,沈云晋才跟在后面钻进来,探头看了看他的额头。   只是碰的红了一片,估计没多久就能消下去。   见没什么大碍,沈云晋才躺在他身上,笑着道:“你要是再长个儿,这里可就盛不下你了。”   现在他们两个人在这里就已经很是拥挤,只能半躺半坐着,再也不可能像小时候一样在里面打滚。   顾东源也不无感慨地左右打量了下这间陪伴他们走了五年还多的小木屋,伸手搂紧了沈云晋的肩膀:“以后我们还是买个带院子的房子,在院子里再搭一间大一号的木屋,就按这一间的样子布置。”   沈云晋听了他的话,不禁有些失笑:“等你买房子的时候……”   他本来脱口就想说,等你买房子的时候,一起住的人说不定就换成了个女孩子。   但是话没出口,又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这话说了肯定会惹顾东源生气,虽然在不久的将来,很可能成为事实。   “嗯?怎么?”顾东源却还不死心,依旧不依不饶地问。   沈云晋看着窗外浓密的葡萄藤,突发奇想:“不如也把这棵葡萄移过去吧。”   顾东源听了,顿时在他耳边低低地笑了起来:“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沈云晋也不由得轻笑起来,不管以后他们会怎么样,起码他现在听见顾东源说出这句话,真的觉得很开心。   除去午饭的时间,两个人在小木屋里一直呆到厂子里的工人都下班,爸妈隔着墙喊他们回去,才恋恋不舍地从里面钻了出来。   虽然搬家之前他们还想着可以常常回来,但是真的搬走了才明白,以后他们跟这栋小木屋相伴的时间肯定会越来越少。   但是好在不管有没有小木屋,他们都还在一起,而那些曾经的记忆也不会因为漫长的时间而被彻底抹去。   因为想好了要去逛夜市吃烧烤,他们并没有跟沈家爸妈一起回去,跟他们一起到了县城之后,便分道扬镳。   只是夏日的天黑得太晚,太阳还在西方的天空上遥遥地挂着,这个点儿去逛还在开张中的夜市,多少有那么点儿没滋味。   所以两个人先骑着车在县城里乱逛起来。   清水整个县城都不算太大,就算他们两个平时不爱出门,也已经对这里的大街小巷都无比熟悉。   两个人嫌熙熙攘攘的大街太过吵闹,干脆付了两毛钱把自行车寄存了,然后走着去了距离夜市不近不远的一处河堤。   沈云晋记得这河堤在十几年之后被建成了一座公园,然后被一群跳广场舞的大妈把修整得平坦了许多的堤坝都霸占了。   但是现在这里还是一副荒凉的样子,明明再走个五分钟就是这县城里最繁华的地方,这里却像是完全出离在繁华之外,除了他们俩,看不到一丝人烟。   长在路边的杂草已经没过了小腿肚,有些高的甚至已经过了腿弯,在这么荒凉的地方,连蚊子也比别处多了很多。   但是两个人都属于不太招蚊子喜欢的体质,所以也没被那一架架的小轰炸机吓退。   因为路途不平整,顾东源很自然地又牵起了沈云晋的手,两个人往里走了一阵,顾东源却突然停下脚步,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怎么了?”沈云晋轻声问了一句,紧接着也皱起了眉头。   因为连他都听见前面的斜坡下面传来一阵咒骂声,跟咒骂声连着的,还有一阵拳脚击打在肉上的声音。   他们这是遇见斗殴了?   沈云晋神色一凛,下意识地想要拉住顾东源就走,可是顾东源却已经放开他的手,朝声音发出的地方走了过去。   沈云晋最害怕地就是顾东源再接触到以前那些人,虽然事情不一定就那么巧,但是他的心脏还是忍不住狂烈地跳动了起来。   害怕顾东源掺和进去,沈云晋也赶忙在他身后跟了上去。   两个人走上斜坡,往下看去,沈云晋的眼前更觉得一黑。   斜坡往下面一点,有五六个人在围着一个少年,那少年背对着他们,沈云晋已经无暇顾及他是谁,而其他几个人,却是化成灰他都认得。   当年跟着郑军一起绑了他的,就是打头的那个染了一头黄毛的家伙,他还记得他的绰号就叫二黄。   其他的几个虽然他都不知道名字,却也清清楚楚地记得他们的模样。   现在他们的面容比当年还要稚嫩一些,但是却一个个地都染上了凶狠。   沈云晋脊背一阵发冷,一把抓住了顾东源的胳膊,想要带他回去。   但是一向跟他默契十足的顾东源却在最关键的时候理解错了他的意思,竟然往前走了两步,对着那几个人喊了起来:“五个打一个?真亏你们好意思。”   听见他的声音,六个人全都朝着他们看了过来,一脸苍白的沈云晋这才看见,被围着的那个少年竟然是许久没见的杜瀚。   只是现在的他却没有上次见面时的意气风发,头发散乱,脸上已经被他们打出了一块红肿。   不过,一个人对着五个才只受了这么一点伤,对方几个人的脸上却也都不同程度地挂了彩,看来他的实力也确实不错。   “是你们?”杜瀚看见他们,脸上紧绷的表情放松了一些,看来他一个人对着五个人,确实有些吃力。   顾东源皱着眉头想了想,才终于恍然地点点头:“原来是你,手下败将。”   “靠!顾东源你欠揍是不是!”杜瀚说着就想转身朝他冲过来,看来是个空有身手却头脑欠佳的主儿,竟然把后背这么毫无防备地暴露给敌人。   二黄看见他转身,果然一下就朝他扑了过去。   “小心——”沈云晋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而顾东源却已经啪地一下,把自己手中的一枚石子狠狠地扔在了二黄的脸上。   就连沈云晋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在掌心藏的那枚石子。   就这么一下,二黄就已经失去了攻击的先机,而杜瀚也瞬间明白了自己眼前的敌人并不是顾东源,赶紧又转回了身。   二黄是那几个人里的头,出师未捷身先死,面子上挂不住,当下便气愤得破口大骂:“我靠!你他妈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杂碎?找揍呢?兄弟们,给我上!”   他们这一代小混混的口号大都是跟浩南山鸡学的,一点儿创意都没有。   二黄一说完,五个人就分成了两拨,朝着杜瀚跟顾东源扑了过去。   至于站在一旁的沈云晋……就这么被忽略了过去。   “你先回街上去!”顾东源对着沈云晋喊了一句,就加入了战斗。   他从上往下走,占据了地理优势,往下跑着就抬脚把其中一个人狠狠踹倒在地。   紧接着又给了另一个朝他扑过来的人一拳,一转身,已经跟杜瀚背靠背站在了一起。   但是沈云晋哪里放心就这么走人,他站在斜坡上头,有心上去帮忙,但是看着顾东源跟杜瀚配合良好的样子,又觉得自己上去只能是帮倒忙。   而在这儿看着,沈云晋才真的相信杜瀚那次说他练过的事情是真的。   瞧他对着那几个人左一拳又一脚的架势,还真的有点儿电影里的模样。而顾东源打人的方式就显得简单了许多,大多都是蛮力加上一点点的脑力,专挑对方反应不过来的时候往能打疼的地方下手。   原本杜瀚一个人就跟那五个人快要打成了平手,这会儿有了顾东源的加入,要收拾他们更是不在话下,乒乒乓乓没多大会儿,那几个人就已经被他们俩揍得不敢靠近。   其中两个甚至坐在地上不肯再起来。   “你们两个兔崽子,给老子等着!”二黄被打得脸色通红,却还是不忘逞口舌之快,临走,又对着杜瀚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小杂种,呸!”   说完,就带着其他四个人绕过土坡狼狈地朝外跑去。   杜瀚听见他的话,却怒气冲冲地又想追过去,沈云晋连忙冲上去拉住他:“好了好了!别追了!”   “嘶——”杜瀚被他拽得轻呼了一下,沈云晋连忙放开,看见自己刚刚握着的地方正是一片乌青,看来也是刚刚打出来的。   虽然刚刚占上风的一直是他们,但是毕竟对方也不会愣在原地让他们打,顾东源和杜瀚多多少少都有些伤。   沈云晋叹了口气,问道:“你们怎么样?没事吧?需不需要去医院?”   虽然他不想顾东源再跟以前的人有所接触,但是现在打都打过去了,他除了接受,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只不过他的心却还在扑通扑通地跳着。   杜瀚舒展了下拳脚,冷哧一声:“就他们几个畜生,还想让我进医院?”   说完,他又不自在地朝着顾东源看了一眼:“今天谢了,改天请你们吃饭。”   没想到话音还没落,他自己的肚子就先咕噜叫了起来。   顾东源走上前,一把把沈云晋捞到自己身边:“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好了。”   但是没想到杜瀚的脸上却有些红,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开口:“我……我今天没带钱。”   “你怎么回事?离家出走?”沈云晋只是觉得他这副表情不像是没带钱,倒像是真的山穷水尽了,才随口一问,却没想到一问正好问在了点子上。   杜瀚撇了撇嘴,不屑地开口:“那才不是我家。”   这位少爷竟然还真是离家出走了。   沈云晋暗叹一声,道:“走吧,我们俩正好也去吃饭,你跟我们一起,边走边说。”   尽管沈云晋一直都主张让顾东源离杜瀚远一些,但是今天既然已经掺和了进来,他却也没办法说服自己就这么把个饿着肚子的孩子扔在这儿。   何况,现在顾东源已经把郑军的人打了,他们跟在杜瀚身边,起码郑军还能忌讳一些。   杜瀚估计是真的饿了,也没有推辞,跟在他们身边往外走去。   沈云晋被顾东源拉着,又忍不住轻轻捏了捏他的右臂:“胳膊怎么样?没事吧?”   顾东源轻松地弯了弯手肘:“没事,早好了,捏你都不费力。”   顾东源知道沈云晋是担心他,所以故意又打趣地捏了捏他的脸。   沈云晋对他的小动作习以为常,杜瀚却不由得搔了搔后脑勺:“我说,你们俩怎么这么黏糊?”   顾东源不耐烦地看他一眼:“关你屁事!”   对待沈云晋以外的人,他向来都没有什么耐心。   杜瀚虽然脾气也不太好,但是却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虽然被顾东源这么说了,竟然也没有急,只是不服气地冷哧了一声。   倒是沈云晋,为了缓和一下气氛,忍不住对着杜瀚问道:“你刚刚怎么惹到他们?”   提到刚刚那几个人,杜瀚眼中的轻蔑顿时明显了起来:“那几个畜生,还不就是那个小杂种找来的,自己连个面都不敢露,孬种!”   “小杂种?”顾东源自然而然地反问。   但是沈云晋却一下猜出了杜瀚口中的人是谁。   说来杜瀚的身世倒也可怜,当初在沈庄跟他们遇见的时候,杜瀚还是被爸妈在手心里捧着的宝贝,但是没过多久,被他爸爸养在外头的女人便费尽心机挤掉了正房。   杜瀚的妈妈也是他们沈庄的闺女,家里没权没势,被杜家这样的门户休了自然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很快便远嫁他乡,离开了这个伤心地,只剩下杜瀚一个人在后妈手底下过活。   后妈给他爸爸生的儿子就比杜瀚小一岁,人家自然是什么都紧着自己的儿子,再加上这女人心机深重,给自家男人多吹上几回枕头风,也就顺利地让杜瀚落了个后妈不疼亲爹不爱的局面。   杜瀚的爹在清水县的官不大不小,但是他爷爷却在省里当着一把手。平时杜瀚连爷爷的面都捞不着,更是告状都没处去告。   久而久之,也就养出了这么一副叛逆的性子。   不过,沈云晋会知道他家里有个弟弟,当然并不是因为他爸妈离婚小三上位这么点儿小事。   虽然离婚在这个年代还特别稀罕,但他们离的时候沈云晋还很小,哪里会记得这么点儿小八卦。   他之所以会把这件事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后来杜瀚他爸杜青山临时起意带一干下属去家里喝酒,竟然把他后妈跟后妈的奸夫一起堵在了家里,后来更是证实后妈带来的娃根本就是她跟奸夫所生,和杜家没有丝毫关系。   杜青山这一顶绿帽子戴得可谓轰轰烈烈,整个清水县基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一段时间沈云晋只要路过一群女人,就能听见她们在幸灾乐祸地骂杜青山活该,是得了现世报。   这些女人都是原配,自然对小三上位之类的事情深痛恶觉。   而杜瀚后来成了家里唯一的血脉,后来自然又被捧在了手心上。   不过,沈云晋还是觉得,即使到时候杜青山对杜瀚再好,肯定也弥补不了这些年对他的亏欠。   后来的杜瀚远远没有现在这么义气讨喜,沈云晋听说了三两回关于他的“我爸是X刚”事件。   可能那也只是他对抗父母的一种手段,但是沈云晋却已经无从知晓。   而眼下杜瀚口中的小杂种,估计也就是他后妈带来的那个小子。只是那个小子怎么会跟郑军搅和在一起,他却不得而知了。   “喂,你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杜瀚突然把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沈云晋连忙回过神,对着他摇摇头:“没有!我只是想……等会儿吃点儿什么。”   顾东源笑了笑:“等会到了地儿,你估计没几样不想吃的,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只要你吃得下。”   沈云晋对他皱了下鼻子:“反正是你请客。”   杜瀚揉着肚子在一旁插话:“那我能不能想吃什么吃什么?”   顾东源冲着他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你是爱吃什么吃什么,不关我事。”   杜瀚动作一僵,看着那两个很快便走到自己身前的人,忍不住咕哝一句:“为什么我觉得自己有点儿像电灯泡?”   59你们是睡觉还是打架?   日头终于缓缓地落了下去,夜幕中也挂上了漫天的繁星。   这会儿的小县城几乎还没有什么污染,天上的星星又多又亮,看得清清楚楚。只不过,进了夜市一条街之后,因为各个摊子上挂着的灯泡,还是显得暗淡了一些。   这会儿清水的夜市刚刚兴起来没两年,摊子却已经不少,远远地就能闻到一阵阵扑鼻的香气。   来这儿吃的大都是喝酒为主的大老爷们,“三个五,六六六”之类的口令声不绝于耳,再有就是领着孩子出来解馋的家长跟一起凑钱出来喝酒装大人的半大小伙子。   偶尔有一桌女孩子,也都是安安静静的,笑一笑都要掩着嘴巴。   沈云晋挑了一家烤羊肉串的摊子,刚刚坐下,顾东源就先开口要了三十块钱的羊肉串。   现在的羊肉串出奇的便宜,一块钱三串,木签子上挂的肉块也厚实得狠,一烤都能听见哧哧地往火里掉油,三十块钱买来的差不多能够铺满他们桌子。   杜瀚倒是一点儿都不跟他们客气,刚刚落座就开始点菜,水煮花生米,炒螺丝,酱牛肉,爆肚……摆了一桌子。   最后还厚颜无耻地跟沈云晋要了一块钱,到旁边摊子上炸了一大盘子金黄油亮的臭豆腐。   这会儿夜市中小吃的种类还很少,像烧烤一般情况下就只有羊肉串,顶多再加个烤鱼,他能随口就点出这么多菜已经很不容易。   等杜瀚点的小菜都上了桌,老板也先给他们上了一半的羊肉串,还特意端了一只小烤炉在上面热着,一下盘调料放在旁边,口重的可以自行添加。   杜瀚不知道饿了多久,左手举着羊肉串,右手还夹着酱牛肉,啊呜一口就能把整张嘴都塞满了。   沈云晋本来因为刚刚打架的事儿心里烦着,有点儿没食欲,看见他这副模样,胃口似乎也开了,很快便学着他埋头苦吃起来。   “能不能再来点儿啤酒?”杜瀚很没有白吃的自觉,刚刚垫补了下肚子,就又动起了歪心思,朝着老板摊子旁边那一摞啤酒努了努嘴,“吃烧烤有啤酒配着才像回事嘛。”   顾东源本来就因为两人世界突然变成三人行而心生不爽,这会儿见他还这么没自觉,就更烦他,不耐烦地开口:“行啊,只要有钱,你爱喝多少就喝多少。”   杜瀚满面的笑容顿时在他的冷声中僵住,讪讪地又咬了一口酱牛肉:“不喝就不喝,有什么大不了的。”   看他这副样子,沈云晋真的很难相信前几次见到的那个一直趾高气扬即使被打败也是昂着头离开的家伙跟他是同一个人。   因为顾及到年龄,沈云晋到最后也没有让他们买啤酒,而顾东源对啤酒也没有什么需求,自己吃了一阵,就拿着牙签在一旁帮沈云晋戳田螺吃。   一只田螺就指甲盖那么大点儿肉,还不知道做的干不干净,但是味道却是绝顶的美,香香辣辣,让人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   杜瀚在一旁看着沈云晋一口一口吃顾东源喂过来的田螺肉,表情更加精彩,又忍不住道:“我也不喜欢剥,能不能给我来点儿?”   说着还恬不知耻地对着顾东源“啊”地一声张开了嘴巴。   顾东源看他一眼,抬起拿着牙签的那只手,刚刚想戳到他嘴里,又一想这根牙签是沈云晋咬过的,于是伸手拿到自己嘴边咬着,拿起一根新牙签猛地朝着杜瀚露在外面的舌头插过去。   好在杜瀚一看情况不对往后猛仰了下身子,不然舌头估计都得给他戳出血来。   沈云晋一边认真吃一边看着杜瀚耍宝,原本因为打架而郁闷的心情似乎也被塞进肚子里的肉一点点赶跑了。   到最后吃完的时候,脸上已经是满满的笑意。   三个小伙子吃剩下的竹签大概能搭个竹屋,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小摊。   “你晚上有住的地方吗?”杜瀚既然身上连吃饭的钱都没了,那十有八九也是没地方睡的,三个人离开小摊后,沈云晋忍不住就开口问道。   一听见沈云晋这么问,顾东源的脸色就有些不好,警告地朝着杜瀚瞪了过去,想让他识相一点儿。   但是杜瀚却不理会他的目光,直接可怜巴巴地对着沈云晋摇了摇头:“没。”   顾东源冷笑一声:“现在天这么热,在外面睡一夜也死不了人。”   杜瀚笑着对沈云晋露出一口白牙:“我知道云晋肯定不忍心,是吧?”   沈云晋虽然无奈,却也不忍心真的把他扔在外面,只能回头对着顾东源软着声音道:“哥……”   接下来的话还没说,顾东源就抬手阻止了他:“好了,别说了,你越求情我越烦他。”   顾东源倒是一点儿面子都没给杜瀚留,当着面就这么说了起来。   杜瀚顿时气得瞪直了眼:“我他妈还烦你呢!”   “那你别跟我们回去啊!”   “我跟云晋又不是跟你!”   “……”   就这么一路吵吵闹闹的,三个人就推着辆自行车散步回了家。   沈云晋觉得,自己好像还是第一回看见顾东源跟别人有这么多话,虽然大多数都是争吵,但是他还是不由得生出一股说不出的怅然。   等以后顾东源接触的人越来越多,或许像杜瀚一样的朋友也就越来越多吧。   把自行车锁到楼下,三个人刚刚走进单元的楼门,正好遇见了下楼来的表叔。   表叔看见他们,兴高采烈地道:“这会儿遇见正好,我就不用特地过去找了。明天东源不用过去那么早,新车队要去熟悉熟悉路线,你十点之前赶到就行了。”   顾东源还没回话,走在他后面的杜瀚就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切,死暴发户。”   声音不大,但是在场的几个人却也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表叔当然也听见了他的声音,顿时朝着他看了过去。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杜瀚,哈……你爸这两天身体不错吧?”表叔看到是他,也没有计较,竟然还笑着问出了声。   杜瀚又冷哼了一声,没有搭理他。   表叔没有在意,却也没有再拿着热脸贴冷屁股,跟顾东源说完之后,就擦着他们出去出了楼门。   杜瀚他爸杜青山的职位就是建设局局长,不用说表叔也没少往他们家送礼,会认识杜瀚也理所当然。   但是看他现在对杜瀚的态度,自然也是知道杜瀚在家里不受宠的。   不然估计肯定巴巴地追着问东问西。   这么好的拍马屁机会,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遇见了表叔,杜瀚原本飞扬的神色也拉了下来,看来他对表叔的印象真的很差。   “你们怎么认识李多信这个死暴发户?”表叔还没走远,杜瀚就狠狠地开口问道。   李多信就是表叔的名字。   沈云晋看他这反应,猜着估计是表叔在拍杜瀚后妈马屁的时候得罪了杜瀚,才让他这么反感。   不过表叔这种人既然往杜家去肯定就是冲着拍马屁去的,当然也就往受宠的人身上使劲儿。   至于杜瀚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想他也不会太在意。   知道他在气头上,顾东源跟沈云晋都没有回答,而杜瀚也只是想要嘟囔两句,他们回不回答倒没有那么重要。   回到家里,三个大人又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看到他们俩难得带了个人回来,都很是吃惊。   要知道他们俩人还是头一回往家里带同学。   再一仔细看,顾东源跟杜瀚的脸上都有伤,就更是紧张,尤其是顾老太太,一直趴在旁边问东问西,就差把孙子的衣服都扒下来看看有没有伤到别的地方。   而沈宏博跟两个妇道人家相比就显得理智了许多,开口便问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跟人打架了?”   杜瀚倒也机灵,立刻就开口对着沈宏博道:“叔叔对不起,今天遇见几个小混混抢钱,顾东源和云晋帮我把他们赶跑了。这事儿都怪我。”   沈宏博一听见这事儿属于见义勇为的范畴,气儿先消了大半。   可是苏春华跟老太太还是有些担心:“什么小混混?咱们这地方又没多大,小心别让人认准了脸……”   总之拉拉杂杂好一顿叮嘱,三个人才从他们的魔爪中逃脱。   到了晚上,洗好澡睡觉的时候,顾东源的脸色就又一次拉了下来。   他们房间里虽然有个沙发,但是那沙发坐着是舒服,但是用来睡觉却明显不是回事,别说翻身,就是把腿伸直都成问题。   而他们的床虽然不小,顾东源却明显地一点都不欢迎外人的入侵。   想他们上一次跟别人睡一张床的时候,还是五年前在沈庄那一次,在沈青帅的床上。   那一回顾东源把沈云晋挤在了自己跟墙壁之间,生怕沈青帅碰到他一丁点儿,而现在,他们这床的两边可都不挨着墙。   但是他不高兴归不高兴,却也没再孩子气地不准杜瀚上床。   只不过到了床上,一关掉电灯,他就不由分说地把沈云晋紧紧抱在了怀里。   沈云晋忌讳着杜瀚的存在,用力地掰着他的胳膊,但是顾东源却反骨地越抱越紧,最后抱得沈云晋骨头都疼了起来。   在黑暗中,哪怕一点儿动静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只是挣扎的声音都已经有些明显,沈云晋当然不敢出声让他放手。   顾东源腿压着他的腿,胳膊抱着他的身子,时间久了可能也觉得有点儿累,竟然张口在他的耳朵尖上啃了一口。   沈云晋全身正敏感着,被他啃得一下轻呼出了声。   睡在另一头的杜瀚终于忍不住,出了声:“我说,你们到底是在睡觉还是打架?”   60好儿子   被杜瀚说了一句,沈云晋是安分了下来,但是顾东源却依旧把他抱得紧紧的。   这一夜,因为床上多了个外人,沈云晋被他压得老腰都差点儿没折了。   杜瀚睡相不太好,四仰八叉的,半夜被顾东源啪啪踹了好几脚。   不过,不管这一夜怎么折腾,到了第二天,他们三个却都一个比一个磨蹭着不想起床。   但是好在今天顾东源上班的时间也晚,一直到九点钟,他才终于放开怀中的沈云晋,从床上爬起来。   下床之前,又顺便踹了熟睡的杜瀚一脚,“你也给我起来!”   杜瀚被他一脚踹醒,愤然地一把把自己的枕头朝着他扔过去,但是这么一来,他也确实被打消了睡意,尽管不情愿,也只能怒气冲冲地坐了起来。   顾东源可不管他会不会发怒,只要是这家伙不单独跟沈云晋在一张床上睡,他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不要以为老子欠你个人情,你就拽成这样!”杜瀚趿拉上自己的凉鞋,愤懑地对着顾东源比了个小指。   顾东源冷哧一声:“那你有本事还回来啊?”   听他们俩这你来我往的斗嘴,沈云晋怎么可能再睡得下去,也揉了揉眼睛,懒洋洋地醒了过来。   睡到这个点儿也不算早了,所以他也就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大清早你们吵什么呢?”   看见他醒过来,顾东源顿时没心思再搭理杜瀚,转过身去看着沈云晋道:“还困吗?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沈云晋摇摇头,尽管还打着哈欠,却也下床穿上了鞋。   杜瀚看着顾东源那变脸的速度,忍不住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你能不能别用这么恶心的口气说话,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云晋是个小姑娘呢。”   他的话让沈云晋的身体不由得僵硬了下,不过很快,他便又为自己的过度反应而感到一些好笑。   不过是个半大孩子随口说的一句话而已,他真不知道自己竟然会这么敏感。   在他发愣的这一会儿,顾东源跟杜瀚又面对着面掐了起来,沈云晋懒得再听他们俩叨叨,干脆就拉开门走出了房间。   到了房外,他才吃了一惊,因为常年跟着老爸在厂子里忙活的老妈今天竟然就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坐着,旁边老太太还在一旁忙活着要往她腰上垫褥子,看那如临大敌的模样,就跟伺候老佛爷似的。   可是老妈的脸上却挂着遮掩不住的笑。   “妈,你怎么了?生病了吗?”但是看这表情这动作,也不像是在生病啊?   沈云晋纳闷地走上前去,而房间里顾东源听见他的喊声,也赶忙三两步跨出了门,朝着沙发上的苏春华看过去:“婶儿,你怎么了?”   苏春华仍然只是笑,仔细看上去脸上似乎还带着些害羞。   倒是老太太乐呵呵地扭过头来对着沈云晋道:“云晋啊,你妈怀孕了,你以后要有个弟弟了。”   听着老太太的话,苏春华看向沈云晋的神情里似乎又带上了些紧张,仿佛很怕他会不不高兴。   沈云晋也确实因为顾老太太的话愣住了。   他这才想起来,上一世的中考过后,妈妈确实也怀过一个孩子。   只不过那时候他们一家三口都挤在租来的小房子里,沈云晋的房间都是用木板隔出来的,哪里还能再遮得下另一个孩子。   刚检查出来没多久,爸妈就匆匆把孩子流掉了,为此,沈春华足足哭了一个星期。   怎么说那都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如果有一点办法,她又何尝下得去手。   但是现实却逼着她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那段时间也算是沈云晋一生中特别灰暗的时光之一,中考落榜,爸妈又为了孩子的事情每天吵个不停,吵得厉害了,沈云晋有时就会沦为沈宏博的出气筒,挨揍几乎是家常便饭。   有时候他都恨不得自己能够离开这个世界。   甚至有一回还一个人跑到了大堰那头的水坑边上,想着跳下去就再也不用活得这么痛苦了。   可是最终他还是没有跳下去。   因为顾东源不知道怎么地就在那里找到了他,还连拉带拽地把他给拖回了家。   本来就是想要去寻短见,连死都不怕了沈云晋哪里还会怕他,回家的一路上对着顾东源连撕带咬,撒泼撒得都跟个小娘们似的,顾东源还硬是一声不吭地把他给拽了回去。   后来反想回来,沈云晋再想起自己对顾东源的那些所作所为,还害怕地躲着他走了半个多月。   只不过令他奇怪的是顾东源却一直都没有报复他的意思。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顾东源其实肯定也是关心着他的吧,才会在第一时间发现他的不对劲。   一直到感觉腰上被顾东源捅了两下,沈云晋才猛地反应过来,对上苏春华投过来的视线。   显然他长时间的沉默已经让苏春华产生了误会,还以为他真的不想多个弟弟或者妹妹跟自己争宠,她脸上的笑都僵了起来。   沈云晋赶忙对着她笑了起来:“妈,我很高兴,真的!”   他真的太高兴了,他高兴的不只是这个生命的到来,而是当这个生命再一次到来的时候,他们不必再像前世一样,因为生活的窘迫就自私地剥夺了它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权利。   高兴的是在这个平行世界的相同时间里,他再也不会因为生活的困窘,小小年纪就只身跑到河边想要把自己溺死。   跟上一世比起来,现在的他好像是生在天堂。   他一直都很感谢老天爷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而这种感激在今天似乎达到了一个小小的顶点。   他可以有个弟弟,或者妹妹,能够看着小小的他或她长大成人,而且不必担心他来到这个世界上会受苦。   沈云晋已经没有办法用语言表达自己内心的激动。   而在场的所有人却都已经看出了他的惊喜。   顾东源忍不住从旁边环住了他的肩膀,沈云晋好像在他的动作中突然找到了宣泄口一般,猛地转过身去抱住他,低声说:“哥,咱们家要多个宝贝了!”   他的这种表现无疑是给苏春华吃了个定心丸,苏春华跟老太太对看一眼,都抿着嘴笑了起来。   顾东源的心底当然也是高兴的,这么多年来,他早已经把沈家父母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听见婶婶怀孕,他心底也有点儿小兴奋。   只是再看看沈云晋激动成这样,他又不免有一些小小的吃味,忍不住在心底腹诽,我可不觉得它是宝贝,宝贝只要一个就够了。   不管怎么样,这一条喜讯就像是春风一般,熏染得整个沈家都沉浸在了无边的喜悦之中,就连头一回来沈家的杜瀚都难得口甜地跟苏春华说了好几句吉祥话。   只不过,杜瀚虽然讨得了家里所有家长的欢心,却也没能逃脱被顾东源拉着出门的命运——既然他都要去上班,怎么可能放任杜瀚留下来跟沈云晋单独相处?   沈云晋沉浸在喜悦之中,根本没有察觉杜瀚求助的目光,一直都围在苏春华的身边。   顾东源和杜瀚走了没多久,沈宏博便提着一大堆菜进了门,说是为了庆祝,等顾东源下班回来,他要好好露一手。   这难得的喜讯,竟然让一向以生意为重的沈家大家长都把厂子抛到了一边。   接下来的日子,因为苏春华的有了身孕,整个家里的生活节奏似乎一下就比以往慢了许多。   除了照样要每天早起跟车的顾东源,家里的其他人早饭都比之前吃得晚了一些,就是为了让苏春华能好好睡个懒觉。   而厂子里的事情自然都交给了沈宏博一个人,别说去厂子里,现在苏春华连出个门,沈云晋都要前前后后地跟着,整个一中南海保镖的架势。   老太太倒是比以前忙活了,每天都变着法儿给苏春华做些好吃还不腻口的吃食,人家怀孕都是吐得肚子里连酸水都剩不下,苏春华倒好,肚子还没大呢,人倒是吃得先胖了一圈。   一直到沈云晋说补得太多了生孩子的时候不好生,老太太才消停了一些,但是每天的三顿饭仍然做得花样百出,就连沈云晋都忍不住比以往多吃半个馒头。   现在苏春华早就过了三十岁,在后来有个专门的名词儿说她这种情况也就是高龄产妇,沈云晋会这么在意也是理所当然。   沈云晋对医学方面的事情又不理解,也不知道现在的接生条件到底怎么样,心底忍不住有点隐隐的担心。   这么一来,他就更找了事情做,每天吃完饭,都要拽着苏春华跟他下去遛弯儿,生怕以后老妈生孩子的时候身体素质太差。   十三四岁的小孩子,都是爱玩的年纪,好好的暑假,有几个肯整天粘在老妈身边不放。   这么一段时间下来,整个家属院里都知道2号楼沈家有个极其懂事的好儿子。   61决定   苏春华是被伺候舒坦了,被忽略的某人心理却越来越不平衡。   以往每天下班回来,沈云晋必定老老实实地在家里等着,帮他拿衣服拿浴巾等他洗澡,而现在,顾东源十次下班回来有八次见到他正在院子里陪着苏春华散步。   当然,顾东源倒不是不关心怀孕中的苏春华,他每次回到家,也必定是小心看顾着,生怕婶婶又单独做了什么重活。   但是这却不影响不了他心底的郁闷。   这天,吃过饭洗过澡,好容易熬到了两人的睡眠时间,沈云晋却还是赖在客厅里帮着苏春华缠毛线。   苏春华心灵手巧,织毛衣做棉袄纳千层底这些活计根本都不在话下,即使这几年因为厂子里太忙没怎么做过,却也没有真的生疏。   这会儿肚子里揣着个孩子,什么重活都不能干,倒是又把针线活捡了起来。   顾东源跟着车队忙了一天,确实有些累,沈云晋也喊着让他自己先睡。   但是怀里少一个人,让他怎么睡得着?   于是,顾同学满脸怨气地在床上躺着,即使闭着眼睛,也完全没办法真正的陷入沉睡。   翻来覆去辗转了好一阵,顾东源干脆伸手把沈云晋的枕头拉在了怀里,上面似乎带着一股淡淡的香皂香味,但是在这香味之外,顾东源仿佛又闻到了一丝沈云晋独有的无可替代的气息。   紧接着,他便察觉自己身体的某处又可耻地挺了起来。   顾东源全身僵硬地并紧了腿,仿佛这样就可以让那里乖乖的消肿,但是却根本于事无补。   自从有了第一次在浴室的自X,顾东源对这种事情已经不算全然陌生,只不过平时他上班劳累,倒也不会常常出现这种情况。   偶尔有了两三回,也因为房间里有沈云晋,而躲到洗手间偷偷解决了。   没想到现在独自在房间的时候竟然会这样,顾东源的心底顿时生出一阵无可避免的挣扎。   难道现在爬起来去浴室吗?   要他放开怀里这柔软的枕头,他真的有些不太情愿。   还在胡思乱想着,顾东源就听见门上一响,沈云晋竟然推门走了进来。   他的身体顿时更加僵硬,背对着门一动也不敢动。   沈云晋看见他纹丝不动的背影,还以为他已经睡着了,顿时慢下脚步,悄悄地关上台灯,才转到床的另一边拖鞋爬了上来。   虽然房间里没了灯光,却也不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沈云晋的双眼适应了黑暗之后,便看见自己的枕头还抱在他的怀里。   顾东源心虚,一直闭着眼,但是耳边沈云晋的动作所造出的声响却因此而更加明显。   他听见沈云晋悉悉索索地上了床,又听见他滚着靠近他身边,一种比枕头上更加强烈的清香顿时充斥在他的鼻端。   沈云晋伸过手来,轻轻地把枕头抽回去,放在床头躺好,却发现桌上的风扇开开着强风,直直地对着他们的头吹着。   摆放风扇的桌子在顾东源这边,他懒得再在黑暗中下床,干脆直接探着身子越过顾东源,朝着桌上的风扇伸出了手,咔咔拧了两下,把风扇调成小风转头,却在回身的时候,撑着枕头的那只胳膊不小心一滑,整个人都重重地摔在了顾东源身上。   “唔——”正在装睡的顾东源顿时一声闷哼,痛得某处都顿时软了下去。   沈云晋连忙爬起来,对着他低语:“哥,你没事吧?”   顾东源睁开眼揉着刚刚被他的胳膊肘狠狠砸到的胸口,小声道:“没事,暂时死不了。”   “呸!乱说话!”沈云晋躺下来,把手伸到顾东源的胸口,轻揉着刚刚被自己砸到的地方:“是这里吧?疼得厉不厉害?”   虽然沈云晋睡觉习惯穿个舒服的短袖,但是顾东源却是常常都光着膀子的。   顾东源刚刚还在心猿意马当中,就算这会儿被那猛一下的疼痛惊了一下,却仍然色心不死,哪里经得起他这么挑逗,被他揉了几下,就忍不住一把捉住了他的手,低哑地道:“没事了,赶紧睡觉吧。”   沈云晋没再坚持揉下去,却一把反握住了他的手,轻轻摩挲了两下他手指下新磨出的茧子,心疼地开口:“怎么感觉茧子又厚了?”   虽然李多信说了不用让顾东源干活,但是如果哪天装车卸车的活儿真的太多,顾东源又怎么好意思真的一个人在旁边闲着,多少也得帮忙干一些。   他又不是那种会偷懒耍滑的人,久而久之,指腹跟掌上都磨出了一层薄茧。   顾东源以往倒没觉得有什么,但是今天听见沈云晋这么说,却不由得生出一阵委屈:“整天都顾不上理我,当然一下就能摸出来厚了。”   沈云晋听着他这类似吃醋一般的话,忍不住有些失笑,但是一时之间又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这些天他确实一直都跟在老妈身边转悠,忽略了顾东源,这点他承认,只不过他没料到顾东源连妈的话都要吃。   听见他的笑声顾东源心底更加不平,趁着黑暗,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就把头探过来,在他唇上啃了一口。   啵地一声,还带响的。   这一下让两个人都吓了一跳,沈云晋更是连手都猛地从他掌心抽了回来。   只是顾东源那倔强的性子依旧没有改变,很快就把他的手又拉了回去,甚至还不过瘾似的,又放开手,用力把他圈在了怀里。   顾东源的心也在怦怦跳着,这么清醒的正面亲吻,他们大概还算是第一次,他当然也不可能不紧张。   但是亲都亲了,有些话说起来似乎也就突然变得容易起来。   “云晋,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顾东源毕竟还小,这个年代又没有什么偶像剧让他学,能说出这么一句类似表白的话来都已经很不容易。   起码沈云晋都已经被他吓得脸色刷白了。   沈云晋颤抖着双唇,刚想开口,顾东源却伸手掩住了他的嘴巴:“好了,你别说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这么几年,虽然沈云晋一直都喊他哥,但是顾东源心底却明白,沈云晋总是有自己的主意,不会这么轻易就被他牵着鼻子走。   他跟着车队出车的时候,身边的那群司机也常常会开些荤口,对于男女之事,他知道的不多,却也不是一窍不通。   起码他知道,这种感情一般都是发生在男女之间。   顾东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着沈云晋这么上心,甚至到了离开一会儿就要牵肠挂肚的地步。   但是顾东源却毫无挣扎地顺理成章地就接受了自己的这种情感。   因为他完全无法想象自己怎么可能有办法去抱沈云晋之外的人,不管那人是男还是女。   不过顾东源却不敢保证现在的沈云晋会接受他的感情。   他知道,如果沈云晋开口的话,十有八九是要给他讲一番大道理,然后让他把心思转到女孩子身上,别再一直盯着他不放。   顾东源不会给他这种机会。   “睡觉吧。”   顾东源说完,就抱着沈云晋闭上了眼。   但是沈云晋却依旧是满脸震惊的样子,久久不能平静。   这段时间,他因为老妈怀孕的事情把自己忙了个够呛,对于两人的感情,确实已经没怎么放在心上。   他怎么也没想到顾东源会突如其来地给他这么一下子。   对于顾东源阻止他开口的行为,沈云晋不知道应不应该庆幸,因为就算让他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好容易平静了一段时间的心情又被炸了起来,沈云晋躺在这个以往一直都能让他安心的怀抱中,今天却忐忑得几乎睡不着。   一整晚翻来覆去,沈云晋感觉自己好像刚刚睡着,顾东源上班的闹钟就响了起来。   他知道,顾东源肯定也没有睡好,但是却已经无暇顾及。   他不敢睁眼,甚至在朦胧中也悄悄庆幸着自己没有清醒。   迷迷糊糊地听着顾东源起床,迷迷糊糊地听着他收拾好处了卧室门,就连洗澡间里小得不能再小的动静他似乎也能感觉到一些。   到最后,顾东源出门之前又回了一趟房间,沈云晋半梦半醒,心情竟然也是紧张的。   而最令他全身僵硬的是,顾东源在出门前竟然弯下身来,在他唇上又轻轻吻了一下。   这一吻跟昨晚的那一枚不同,顾东源昨晚那一吻多半是出于冲动,而今天这一下却仿佛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因为顾东源在他唇上停留的片刻,沈云晋似乎都能感觉到从他的唇畔传来的坚决。   这小子……似乎真的犟上了。   可是他却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顾东源走了之后,沈云晋也没有睡安稳,似乎一直都在睡睡醒醒之间。   就连以往跟苏春华每天的晨间散步都没有起来。   苏春华心疼他,没听见他起床,就任他在房间里赖着,自己跟老太太两个人在客厅里边织毛衣边聊天,就连说话声都是可以压低了的。   一直睡到八九点钟的时候,他们家的门突然啪啪啪地响了起来,跟着一起响起来的还有李婷然尖利的嗓音:“云晋哥!云晋哥!一高放榜了!云晋哥!”   李婷然知道顾东源平时都要上班去,所以话里也没有喊他的名字。   苏春华过去把门打开,李婷然见开门的是她,脸上依旧是满满的兴奋:“婶婶,一高放榜了,刚才同学给我家打电话,说我跟东源哥还有云晋哥都考上了!他们的俩的名次还很靠前呢!”   顾东源和沈云晋原来在学校的时候成绩就属于年纪前列,再加上两个人的模样也是各有千秋,李婷然的同学会注意他们的成绩也是理所当然。   沈云晋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李婷然的话,也很快爬了起来,等他到了客厅,才发现苏春华跟顾老太太已经满面笑容地把李婷然围在了中间。   看见他出来,李婷然忍不住又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云晋哥,一高放榜了,咱们三个都考上了!东源哥考了全县第三,你也考了全县二十几名呢!”   听见她说的名词,沈云晋不由得愣了下。   虽然顾东源的成绩是不错,但是全县第三这个名次还真是明显的超常发挥了。   而他那两天一直都在担心顾东源的状态,反而把自己耽误得比以往差了一些。   但是好在还是考上了,这个成绩,比上一世的落榜真的好了太多太多。   上一辈子他甚至报考的都不是第一高中。   这个消息让沈云晋把昨晚的愤懑都抛到了一边,忍不住开口:“真的?”   “我们班的耿丽丽打电话跟我说的,不过我还是想再去一高看看,今天说不定能遇见好些同学呢,云晋哥,你去不去?”李婷然虽然没有在县里排上名次,但是考上县里唯一的重点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很大的喜事。   沈云晋点点头:“好,你等我洗把脸,咱们一起去。”   说完,他还没有迈出一步,便听见苏春华惊异地喊了一声:“大娘,你怎么哭了?”   听见老妈的话,他不由得把目光转过去,看向顾老太太。   老太太的眼眶果然有些湿润,这会儿正不好意思地伸手擦着,眼里含着泪,嘴边却带着真真儿的笑:“哎呀,看我这,人老了,连眼泪也管不住了……我这个老婆子活着,算是没有对不起东源他爷爷跟他爸妈。云晋啊,刚刚你妈说全县第三要换了以前都能当秀才了,是不?”   沈云晋看见老太太的样子,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也顾不得秀才这说法到底对不对,就忙不迭地点了点头:“是啊,咱们整个清水的第三名,那多厉害。”   老太太抹了一把眼泪,双手合十对着西方拜了几拜:“佛祖保佑佛祖保佑!我就知道,东源这小子不会没出息,我们顾家不能就这么败了。”   苏春华也想喜不自胜,赶忙在一旁搭腔:“当然不会,东源这小子一看就是能有大出息的,大娘,咱们就等着享这俩小子的福吧。”   老太太又禁不住笑出来,伸手拍了拍苏春华的手:“唉,什么时候东源娶房媳妇儿回来,给我生个重孙孙,我这心才能真放下,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娶媳妇生孩子那还不是一转眼的事儿吗?你看东源那个子,比宏博都高了半头,没几年了!您现在要是想抱孩子解解馋,呐,我肚子里这个生下来先围着您转几年!”   “是啊,先抱抱这个,哈哈……没几年了……”   老太太被苏春华哄得高兴了,话题没几下又转到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身上。   沈云晋在一旁听着,心底却不由得有些微微地颤抖。   “云晋哥,云晋哥?”李婷然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想什么呢?”   沈云晋忙回过神来,对着她摇摇头:“啊?没……我去洗把脸,你等着我!”   沈云晋说完,就匆匆地冲进了浴室。   关上门,他整个人都倚在门上,心底的颤抖却更加厉害。   他这一夜到底是胡思乱想些什么?   如果真的在一起怎么说服爸妈跟奶奶?怎么克服别人异样的目光?   这些问题根本就不用烦恼。   奶奶还等着抱重孙子,他都活了两辈子的人了,怎么能跟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子一样胡闹?   沈云晋扑到洗手池前,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扑了好几把凉水,才看着镜子中那个自己,呢喃着开口:“沈云晋,你都快四十岁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但是镜子里的少年明明就是还是一副十二三岁的模样。   他为什么不能像一个真正的十二三岁的孩子那样,什么都不用想呢?   “不要贪心,沈云晋,能重活一辈子都是上帝给你的恩赐,不要再贪心了。”   沈云晋觉得自己似乎做了这么些天来最重要也是最正确到底决定。   但是为什么他的心里却空落落的……   62同情   沈云晋并没有在浴室里呆很久,他怕自己越想越多越想脑子越不清楚。   洗好脸,他就跟着李婷然出了门。   两个人一人骑一辆自行车,只不过他那辆早已经破烂不堪,而李婷然的却依旧粉粉嫩嫩,看着就带着女孩子该有的样子。   上榜的名单就贴在一高学校大门里侧,一个个字都印得芝麻大,但是人却是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轮到最里面的就数着考号看有没有自己的名字。   而沈云晋却不用那么辛苦,因为录取的前五十名都特意用了大红纸贴在了一旁,上面的名字跟考号也比其他人印得大了好几号,看上去好不长脸。   顾东源的名字果然就印在正数第三个。   李婷然拉着沈云晋的袖子,兴奋地指着上面喊,“云晋哥,快看,你跟东源哥都在上面!”   李婷然一喊,四周的学生跟家长立刻都朝着他们看了过来,于是小姑娘立刻一副比自己上了红榜还兴奋的姿态,连下巴都昂起来不少。   尽管沈云晋本来的心情不太好,这会儿看见名单上顾东源那三个大字,还是忍不住觉得神清气爽。   看来他中考之前的担心还真是杞人忧天,以顾东源的成绩怎么可能考不上。   命运这种东西并不是不可更改的,他重生这几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可以用来当做证明。   沈云晋想着,不禁看着顾东源的名字眯眼笑了起来,而李婷然早已经扎进了人群中,跟刚刚遇见的女同学一起找着自己的名字。   “云晋,真是你?”正仰头看着,沈云晋突然听见有人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转过头去,才看见叫他的人就是杜瀚。   距离上次杜瀚离家出走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中间杜瀚也去沈家晃过几回,但基本每次都以被顾东源赶出门告终——某人绝对不允许杜瀚晚上再侵占他的地盘。   不过杜瀚却也不生气,沈云晋觉得,他们跟杜瀚应该已经能够算是很不错的朋友了。   从小到大,他跟顾东源似乎也没有什么亲密的朋友,杜瀚还是第一个被他们领回家的。   看见杜瀚,他也吃了一惊,忙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儿?也来看榜吗?”   杜瀚撇了撇嘴,不屑地开口:“你忘了中考那天你们在哪里遇见我的吗?我连考场都没进,还看个屁榜单。”   沈云晋又因为他的话愣了一下,那天他们虽然在操场上遇见,他却没有深思过杜瀚为什么会坐在那里。   现在听他说起来,才恍悟原来这家伙那天是在逃考。   不过沈云晋却也没有再接着追问下去,以杜瀚家的关系,别说他不考试,就算是个弱智,想要进这所高中不过也就是他爷爷一句话的事儿,实在是没什么好问的。   而杜瀚缺考的原因,十有八九也就只是叛逆。   所以沈云晋也只是点了点头,继续道:“那你怎么会来这儿?”   杜瀚朝学校门外努了努嘴:“我家就在这附近,刚刚在门外过看见在这儿傻愣着的一人像你,就进来看看。”   沈云晋这才想起,杜瀚的家确实是在这附近。   说话间,杜瀚已经走到了看榜的人外面,两个人隔着一群人说话实在不太方面,沈云晋便走到他身边,想了想,又开口问道:“你最近怎么样?好多天没来我家了。”   杜瀚嗤笑一声,伸手从兜里摸出一包烟,从里头抽出一根,问道:“你要不要?”   刚刚问完,他自己就先摇了摇头:“还是算了,要是被顾东源闻见你身上的烟味,回头又得浪费我拳头。”   听见他的话,沈云晋又失笑了下,才对着他开口:“你也别抽了,小心上瘾。”   他知道杜瀚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正是叛逆的时候,而杜瀚的叛逆心理似乎也比常人更厉害,越是不让他抽,他就越想反抗。   但是沈云晋觉得自己还是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未成年的小孩在自己面前变成老烟枪而不说一句话。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杜瀚竟然真的愣了下,又把那根烟放了回去,笑嘻嘻地道:“好吧,不当着你这个小屁孩抽。”   沈云晋听了,不由得在心底翻了个白眼,他们俩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小屁孩。   杜瀚这才朝着榜单的方向凑过去,边看边说:“怎么样?顾东源那小子肯定考不上吧?”   “……”周围看过前几名榜单的群众都默默地向他投来了哀怨的目光。   而杜瀚也很快就在榜单上看见了顾东源的大名,顿时吓得后退了两步:“不是吧?就他?他能考第三名?不会是抄的吧?”   沈云晋因为他的反应笑了下,无奈地道:“我也不知道,不然你见到他问问?”   “沈云晋,二十二,你也不错嘛!考得这么好,今天你们家肯定做好吃的,我必须得去蹭饭!”杜瀚说着,又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一把抓住沈云晋的胳膊,“走吧,我们回家!”   这一句回家说得还真是理所当然,也不想想自己总共被顾东源赶出来多少次。   沈云晋被他拉着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对着人群中的李婷然喊道:“婷然,看完没有?回去了。”   “马上马……”李婷然应着,回头看见他身边的杜瀚,脸色顿时就拉了下来,杜瀚也朝着沈云晋低声嚷了句:“你怎么跟她来的?”   现在杜瀚已经知道了李婷然就是李多信的女儿,对她的称呼直接也沿用了“暴发户”三个字。这个称呼比对李多信唯一好一些的地方就是,前面少一个“死”。   李婷然一个挺爱美的小姑娘,整天被人暴发户暴发户地叫,就算对方是个长得再帅的男孩子,肯定也气到极点,对杜瀚的态度当然也就不可能多好。   这会儿看见沈云晋跟杜瀚在一起,李婷然顿时撅起了嘴巴,对着他开口:“我才不跟这个混蛋一起走,云晋哥,你先回去吧,我跟同学再在这呆一会儿。”   一高离家属院不远,骑着自行车也不过就是五分钟的路程,见李婷然这么说,沈云晋也没有坚持,就对她点了点头:“那你早点儿回去,别再拐到别处去玩了。”   听见沈云晋这么关心自己,小姑娘的笑容又不禁灿烂了一些,猛地对他点了点头:“好,你先走吧……”   话说到一半,对上杜瀚的目光,李婷然满脸的笑容顿时又变成了愤恨,傲慢地对他冷哼一声,把头扭了回去。   “小丫头。”杜瀚冷哧一声,松开了抓着沈云晋的手,跟着他一起走到自行车跟前,开开锁,就自然而然地推着车往外走去,“上来吧,我带着你。”   说着,杜瀚已经跨上了自行车,伸手拍了拍后座。   沈云晋闻言也没有迟疑,很快就叉开腿坐了上去,杜瀚带着他晃晃悠悠地朝着外面骑了过去。   但是刚刚骑出校门没多久,一辆车突然就擦着他们俩过去,停在了他们前面,紧接着车窗摇下来,一个纹着眼线抹着口红刘海还烫着大波浪的时髦女人从里面探出头来:“杜瀚啊,刚刚在家里没找到你,你怎么在这儿?今天放榜,杜磊考上了市重点,我跟你爸准备带你们去酒店庆祝呢,还不快上来。”   市重点,那自然是比一高又高了个等级。   只不过他们县里是没有考市区重点的名额的,不然,相信顾东源跟沈云晋努力一下,想考上去也完全不是问题。   她的话刚刚说完,车里就又传出个愤然的男声:“带着他干嘛?不学无术!去给我添堵吗?小赵,开车!”   因为有那辆车堵着,所以他们的自行车也停了下来,沈云晋也从后座下来在杜瀚身边站着,所以他能清楚地看到杜瀚的脸色变得铁青。   “不带我我还不稀罕去呢,市重点?切,花钱把关系都打通,直接找个人进去替考,傻子也能考上了,还好意思庆祝,不要脸!”说完,杜瀚还重重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沈云晋看见那个探出头来的女人脸上划过一丝不自在,但是竟然还是对杜瀚笑着:“杜瀚,你说什么呢,你弟弟当然是自己考的。快上来,跟我们一起吃顿饭,你爸最近出差,不也好几天不见你了。”   “见他干嘛,把我活活气死吗?我可没这种好儿子!小赵,你没听见是不是?开车!”这男人看来就是杜瀚他爸杜青山。   但是一直到小赵把车开走,他都没舍得探出头来看自己儿子一眼。   随着那辆车的背影越来越远,沈云晋觉得杜瀚几乎都快把车把给握碎了,双眼紧紧地盯着前头的车影,里面迸发的恨意那么强烈。   杜瀚一动不动,沈云晋也不好意思出声打扰他,两个人就在路边上傻傻地站了许久,来来往往的行人基本都要看他们几眼。   “你没事吧?”沈云晋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   “没事!”杜瀚回答的很快,但是紧接着,表情里又涌上一丝挫败,“我是不是显得很蠢?”   沈云晋摇摇头,迟疑地回答:“没有……你做的很好了。”   也许杜瀚表现给别人的一面,就是叛逆无礼不学无术,但是通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沈云晋却明白,真正的杜瀚并不是那个样子。   如果不是因为家庭的破碎,他肯定不会跟自己的父亲形成这么一种势如水火的关系。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刚刚那个女人是特意在杜青山面前表现出那么一副慈爱有加的模样吧。   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怎么可能斗过一个心机深沉的女人。   沈云晋一直都觉得顾家很沈家之外的一切都跟他无关,所以即使知道车里坐的那个女人早晚会被杜家驱逐出门,却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帮杜瀚把那一天提前。   但是现在,看着眼前的杜瀚,他却不禁有些犹豫。   那是别人的命运,他本不应该更改,否则以后的提心吊胆岂不是更多?   沈云晋还在胡思乱想着,杜瀚就又一次开了口:“你是不是也觉得那个女人很好,一切都是我不懂事?”   沈云晋摇摇头,如实回答:“她只是在你爸面前装的吧……”   杜瀚猛地一愣,眼里划过一抹激动,但是很快就又嘲讽地笑了笑:“既然你能看出来,为什么那个老家伙就看不出来?”   两个人说话间,已经推着车子往前走了一小段。   杜瀚没有再上车子的意思,沈云晋也就没有催,因为他看出来,杜瀚的话似乎还没有说完。   反正离家也不远,这一路上正好能让他发泄发泄。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去你家吗?”杜瀚低声问。   沈云晋反射性地想回答知道,但是想了想,却还是摇了摇头。   杜瀚只是想对着他倾诉,他知道还是不知道,本来也没有什么意义。还不如给他个机会,让他好好说清楚。   果然,杜瀚根本就没看向他,当然也就不知道他的反应,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因为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在家里也可以那么轻松……我从小就没体会过跟爸妈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感觉,我妈走之前也没有。”   沈云晋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想也知道,那个杜磊只比杜瀚小了一岁多,杜青山肯定是刚刚结婚没多久就出轨了。   女人向来都细心,想必杜瀚他妈也早就有所发现。   同床异梦的两口子怎么可能那么平和地窝在一起看电视。   “我妈就喜欢哭,那个老家伙就喜欢发脾气,后来那个女人就领着小杂种进门,把我妈赶走了,那时候我才十岁……我一个人走到沈庄——应该也是你老家吧?我还是在那里遇见的你。”   看见沈云晋点点头,杜瀚就又说了下去:“我走到半夜,一个人摸到沈庄,结果被我姥爷赶了出来,他说不想再看见杜家的人……我也不想自己是杜家的人,要是我妈肯带我走,我姓什么都没关系的,可是带着我,她肯定也不好再嫁,我明白。”   明明刚刚面对那个女人的时候杜瀚还是满脸的怒气,但是现在,在讲着这些关于自己的事的时候,杜瀚的脸上却一丝表情都没有,好像这些事情都跟他无关。   “所以那个女人再打我的时候,我也不再想我妈,而是等爷爷回来的时候,求他给我找了个师父,现在我一个人能打那个女人五个,她当然不敢再正面惹我。”   杜瀚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笑意,但是脸上却没有一点胜利的喜悦。   顾东源看着他茫然的侧脸,心底也免不了跟他一样,漾起一阵茫然。   他一直知道杜瀚是个可怜孩子,但是在没听见杜瀚说这些之前,可怜这个词也仅仅只是一个形容词而已。   但是现在,他仿佛已经想象出那个十岁的小孩从白天走到半夜,在漆黑的夜色中踽踽独行的画面。   他一定也很害怕的吧,才十岁的孩子,有几个敢大半夜的走在路上。   而他克服了黑暗所带来的恐惧,只是想找到自己的妈妈。   但是却连他妈都已经抛弃了他。   沈云晋明白,虽然现在很多事情都已经无法挽回,但是他后妈jian情的曝光却能够让杜瀚尽快地回到正确的人生轨道上去。   知道了杜磊不是杜家的种,杜青山会悔不当初,杜家的老爷子肯定也会对杜瀚付出比以往更加浓厚的关心。   那么杜瀚的日子肯定会比现在好过许多。   那他到底应不应该出手帮忙?   63你只能是我的   因为心里有了顾忌,沈云晋对顾东源的抗拒就比以往多了很多。   本来顾东源在家里呆的时间就不长,沈云晋还特意每次都在老妈身边赖到睡觉时间,甚至睡觉的时候,也以天太热为由,每次都刻意挣脱顾东源的怀抱。   其实,暑假眼看都快要走到了尾声,如果真的是嫌热,他又怎么可能一直等到现在才说。   顾东源知道他是存心躲着自己,虽然不快,却也没有什么办法,因为沈云晋真的太会躲,顾东源常常困得快睡着了,他才悄悄爬到床上来,两个人交流的时间少之又少。   但是这天,沈云晋陪着老妈看完了电视剧,感觉顾东源应该又睡得差不多了,才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   顾东源果然已经没了动静,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他的呼吸,只有台灯还幽幽地发着光。   为了避免等下上床还得趴到顾东源身上关灯,沈云晋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指甲啪地一声把灯关上,但是没想到,顾东源竟然在黑暗中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沈云晋被他吓了一跳:“你……你还没睡啊?”   顾东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只不过,台灯才刚刚关上,沈云晋的双眼还没适应房间里的黑暗,根本就看不到他的表情。   顾东源挫败地叹了口气,往里凑了一些,直接让沈云晋从他这边上了床,才低声道:“明天我就做够两个月了,今天下午找表叔商量过,明天下班之后就不做了。”   沈云晋没想到他要说的竟然是这个,突然之间也有点儿发愣。   如果是以前,顾东源跟表叔商量之前肯定要先跟他说好,但是因为他最近刻意的躲避,顾东源竟然直到现在才跟他透露。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本来么,他们再有一周多的时间就要开学,顾东源能一天不拉地上了两个月的班就已经很辛苦,最后几天是应该放松一下。但是他的心底还是忍不住有些失落。   察觉到这点儿小情绪,沈云晋不免暗暗骂自己犯溅,明明是自己想要脱离这种不太正常的亲密关系,现在又伤感个什么劲儿!   想到这里,沈云晋又不免扭过头去,偷偷地看了顾东源一眼,在黑暗中,他根本看不清太多,但是他也根本不用看,因为顾东源的模样一直都深刻地印在他的潜意识当中。   虽然最近沈云晋一直有意地疏远着他,却还是能够注意到,这两个月来顾东源晒黑了,连个子也抽高了一截。   跟两个月前相比,现在的顾东源似乎变得又成熟了一些,看上去已经很有大人的样子。   沈云晋点点头:“嗯,不做了也好,最近你的衣服都有点儿小了,正好趁最后几天置办几套合身的衣服。”   顾东源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我还以为你现在根本注意不到这些。”   沈云晋愣了下,知道顾东源是在埋怨他最近的忽视,抿了下唇,也没有再说话,但是顾东源却凑了上来,又想像以往那样对着他巴上来。   沈云晋察觉到他的意图,伸手横在两人中间,急声道:“哥,你听我说。”   顾东源蛮横地拨开他的手,非但成功地扑到了他身上,还低下头,重重地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   啵地一声,在宁静到的房间里显得那么清晰。   这一枚亲吻让沈云晋身体一僵,暂时忘记了挣扎。   顾东源低叹一口,小声道:“如果不是你一直都想推开我,我不会什么都不顾就这样亲上来,你知道吗?”   沈云晋动了动嘴唇,声音地充满了无奈:“哥,这件事是我不对,这几年来,我太黏你了。但是我们这样……”   顾东源就像是没听见他的声音一般,继续自顾自地开口打断他的声音:“你越是躲我,我就会越着急。我们每天都睡在同一张床上,你以为自己能躲到哪儿?”   说着,他环住沈云晋的手臂也变得越来越紧。   两个人睡觉的地方掉了个个儿,从另一边抱着彼此,他们都觉得有些不习惯,但是顾东源却一点儿都没有放开的意思。   而到了眼下,沈云晋似乎也无暇顾及这一点:“哥,你别傻了,我们都是男的,你见过有男的像我们这样的吗?”   顾东源固执地趴在他耳边低语:“我不管,不管你是男是女,反正你只能是我的。”   顾东源这句话说得很坚决,明明小小年纪,却仿佛带着一丝跟年龄不符的狠戾。   沈云晋被他说得心头颤了一颤,但是理智却还是遥遥地占了上风:“那奶奶呢?我爸妈呢?你想过吗?”   顾东源的身形终于僵住,显然,家里的三个大人同样是他的死穴。   沈云晋叹了口气,伸手把他僵硬的手臂拿开,这一次顾东源没有再坚持,看他的表情好像仍然有些发蒙。   说着这些话,沈云晋的心底也有些微微地发酸,不,这种酸涩已经没有他以为的那么轻微。   他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地攥着,攥得他胸口一阵阵的生疼。   明明在沈云晋的眼里,顾东源应该还只是一个孩子。   但是他竟然也已经在无意之间对他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私自改变他们彼此的命运所必须接受的惩罚。   尽管心里酸疼得不行,沈云晋还是不得不趁热打铁地开口:“奶奶对你的期望很大,她还想亲手抱上重孙……如果我们……爸妈跟奶奶走在路上都会让人指指点点的,难道你真的忍心让他们过那种日子?”   这些话,沈云晋原本没有想跟顾东源说得这么明白,因为他们明明一直都没有捅破那一层窗户纸。   可是现在他却又不得不把后果的严重性说出来,因为顾东源的性子太拗,就算说到这种程度,沈云晋都不敢保证他会彻底死心。   听他说完这些话,顾东源更加沉默。   沈云晋在黑暗中握了握拳头,一声不发地从他这一边爬下床去,绕道自己那一边。   但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刚刚坐到床上,顾东源竟然就一把拉住他,把他紧紧搂在了怀中。   紧接着,就低头吻住了他的唇。   其实顾东源根本就不怎么会接吻,只知道依照本能用力地在他的唇瓣上厮磨,伸出舌尖顶开他的牙齿,便蛮横地侵入了他的口腔。   沈云晋被这一枚计划外的吻给亲懵了,呆呆地愣在顾东源的怀里,连抵抗都不记得。   但是他身体的反应却相当诚实,舌尖被顾东源用力地吮xi着,他顿时觉得胸口都酥麻起来,整个人被顾东源猛烈的攻势进攻得溃不成军。   顾东源虽然没有什么经验,但是蛮力在这时候却也顶了些用,唇舌的紧密纠缠让两个人都感到一阵阵前所未有的晕眩。   一直到沈云晋被他吻得晕晕乎乎,顾东源才终于趴在他的耳边,喘着粗气开口:“我不管,我什么都不管,你只能是我的……你乖乖等着就好,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什么都不用顾忌跟我在一起。”   64亲密   因为前一晚的一番争执,沈云晋一整天都是浑浑噩噩的。   顾东源去上班的时候也是一脸阴沉,现在一整天过去了,不知道回来的时候会怎么样。   “东源怎么还不回来,”在一旁织毛衣的苏春华突然开口道。   沈云晋这才发觉,外面的天色都已经擦黑了,按说这个点儿顾东源应该早回了家。   现在厨房里已经飘出一阵阵的饭菜香味,就连沈宏博都已经回了家,但是顾东源却还是不见人影。   沈云晋皱了皱眉,低声道,“可能今晚最后一天上班,要忙的事多一些。”   “也是,以后都不去了,肯定要把手头的事情都交代一下。”苏春华说着,又扬声对着厨房里的老太太喊了一声,“大娘,东源可能太忙,还得等会儿回来,咱们也晚会儿吃饭吧。”   “你肚子里带着孩子,哪能挨饿?等他回来自己吃就好了,咱们先开饭。快来快来,菜都盛好了,都过来吃饭。”老太太说着,从饭厅里探出身来对着他们招了招手。   苏春华中午吃的东西到现在已经吐了个差不多,也是真的饿了,听见老太太这么说,也就没再推辞,放下手中的毛线针就站起来朝饭厅走去。   沈云晋看了看窗外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心头突然没来由地跳了下。   紧接着,放在客厅里的电话就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听见这铃声,沈云晋的心跳更加厉害,快步走到电话机旁边,拿起话筒放在耳边:“喂?”   “云晋?”那边传来的声音竟然是杜瀚的。   沈云晋吃了一惊,虽然杜瀚也来过他们家几回,但是却从来没往他们家打过电话。   更何况,杜瀚也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家电话号码。   “你旁边没别人吧?”杜瀚的声音是刻意压低了的,听着他的音调,沈云晋的心就吊得更高。   “没有,怎么了?我哥是不是跟你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沈云晋竟然脱口就问出了这句话。   杜瀚无奈地啧了一声:“刚刚那帮杂种找我麻烦,正好让东源碰上了,你别着急,其实也没什么事,东源胳膊上划了个口子,缝了几针,现在我们在医院呢。东源怕奶奶他们担心,想在医院呆一晚。真没什么事,你想办法糊弄过去,有我在这儿照顾着呢,别担心。”   “你说什么?”沈云晋的声音蓦地拔高,胸口顿时被担心充斥得满满的。   竟然已经严重到了顾东源不敢回家的地步,怎么可能只是缝了几针那么简单!   “怎么了?云晋,谁打的电话?”沈宏博正好从房间里出来,听见他的话,禁不住开口问。   沈云晋连忙平复了下,扭头对着爸爸开口:“是杜瀚,他说今天家里没人,正好遇见东源,想让他过去住一晚,问我去不去。”   家里人都不知道杜瀚就是他们清水杜家的少爷,所以沈宏博听见这话也没有多想,就随口道:“哦,想去玩就去玩一晚吧,反正东源一个暑假也没正经玩过。不准喝酒啊!”   沈云晋心里突突地跳着,对着老爸点点头:“好,不喝酒。”   电话里的杜瀚听见他跟沈宏博的对话,连忙开口:“别啊,东源是让我来给你报平安的,他要知道我让你担心的直冲医院,估计下一个躺病床上的就是我了。”   沈云晋又回头看了看,发现老爸也进了饭厅,才压低了声音问:“躺病床上?不是说只缝了几针吗?”   “那大晚上的他住这儿总不能一直站着啊!总之你不用过来,病房条件又不好,有我自己陪着就得了。就这样吧,啊!”   杜瀚正说着,沈云晋就听见旁边传来一个中年男声:“你要的方便面饼干还有健力宝,方便面要不要给你泡好?”   “泡上吧。”杜瀚跟那人说着,就匆匆地挂了电话。   看来他是用的医院小卖部的公用电话。   听见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声,沈云晋皱着眉挂上电话,心跳却还是一点儿都没有因为杜瀚的安慰减慢。   他迷迷瞪瞪了一整天,似乎一直都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再面对顾东源,但是这会儿听见顾东源晚上不会回来,他又担心得坐都坐不住。   “云晋啊,过来吃点儿饭再出去吧?”沈宏博在饭厅里往外喊。   “啊?算了,他们都等我呢……”话说了一半,沈云晋又停顿了下,快步走进饭厅,“奶奶,饭做的多不多?我估计杜瀚他们也不会做饭,晚上可能吃不好,我给带过去点儿。”   受伤的人,怎么能喝健力宝那种东西,想到杜瀚那个半调子,沈云晋就恨不得自己现在已经身在医院里。   “够你们仨吃的,等等,我去盛。”奶奶说着就要站起来。   “算了,奶奶,我自己来,你们先吃吧。”沈云晋说着,就绕过他们走到了饭橱跟前。   因为老太太做了什么好吃的,沈家父母都常常会带到厂子里给大家常常,所以他们家特意买了只挺大的保温饭盒。   沈云晋急匆匆地盛了些饭,又回房间拿了些钱出来才出了家门。   虽然今天是顾东源做满两个月的日子,但是薪水却是两天前表叔特意在楼下拿给他的,所以他的身上现在也没带什么钱。   医院离家属院不远,上回他骑车带顾东源过去也不过就用了十分钟,但是徒步却还是有点儿距离。   沈云晋一路匆匆地到了医院,想找护士问他们病房位置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跑得一阵气喘吁吁。   问过护士,找到病房,沈云晋一推开门,就闻见里面一阵扑鼻的康师傅炸酱面味儿。   而病房里的两个人也顿时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看见进门的人是他,顾东源顿时从床上坐了起来,坐起来的动作牵动了伤口,让他不由得痛嘶一声,伸手捂住肩膀。   沈云晋顺着他的动作理所当然地便看见了他肩上的纱布。   到这时候,沈云晋早已经把两个人之间的尴尬抛到了九霄云外,走过去,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就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样?伤的重不重?”   顾东源回头瞪了杜瀚一眼,才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在沈云晋的手心捏了捏:“没事,不是跟你说了不用过来吗?”   沈云晋没有计较他的动作,只是摇了摇头。   知道顾东源受伤,他怎么可能在家里等得下去。   趁着房间里的灯光,他仔细地把顾东源从头打量到脚,确定其他地方连个红肿都没有,才稍稍放下些心把目光转向一旁的杜瀚:“到底怎么回事?缝了几针?”   “两三针。”   “七八针……吧。”两个人一起出声,答案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杜瀚知道自己这下又闯了祸,连忙捂着嘴往后退了几步。   沈云晋脸色难看地瞪着顾东源:“到底几针?”   “……七八针。”   “说实话!”   “……十七八针。”   杜瀚在一旁挪开手,小声道:“这可不是我说的啊!”   顾东源直接把床头的健力宝朝着他狠狠砸了过去,砰地一声,正砸在杜瀚的小腿骨上,疼得他表情都变了。   杜瀚揉着腿,悻悻地看着他:“要不是看在你是伤员的份上,老子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   但即使这么说,杜瀚也不过就是个嘴硬。   顾东源受伤进医院可是为了他,他怎么可能再对顾东源动手。   知道了顾东源的伤势确实没什么大碍,沈云晋才终于送了口气,直接打开饭盒,对着他们道:“只吃方便面吃的饱吗?要不要再来点儿?”   顾东源还没说话,杜瀚就已经恬不知耻地扑了上来:“要要要!我都闻见肉味了,真香。”   “你吃了吗?”顾东源对着沈云晋问。   沈云晋摇摇头,把菜跟汤都从饭盒地端出来,饭盒外他还提着几个大馒头,虽然一路上已经没了热气,但是在夏天吃点儿凉的倒也无所谓。   顾东源伤的还是右边肩膀,虽然上回因为骨裂,他的左手写字已经不成为题,但是筷子却还是用不了。   沈云晋无奈,只能跟以往一样,你一口我一口地喂着他吃。   其实顾东源刚刚吃过泡面,已经不太饿,但是跟沈云晋别别扭扭了这么多天,好容易能占回便宜,哪里肯放过。一直到带来的饭都吃得一干二净,才终于松口说饱。   其实已经撑得肚子都鼓了起来。   吃着饭,沈云晋也在他们的口中把事情了解了个差不多。   今天顾东源下班的时间倒是比以前早了一些,只是没想到却正好在遇见上次的那个二黄,二黄领了足足有十几个人,看见他就招呼着想围过来。   顾东源骑着自行车,当然不至于吃这种亏,顿时卯足了力气往前骑去。本来二黄他们也不可能追上他,只不过一个男孩把那群人喊回去的时候却提到了杜瀚的名字:“别追了,别忘了郑军和杜磊说了,把杜瀚腿打折,一人一百块钱。”   顾东源虽然向来对杜瀚也没什么好脸色,但在这种情况下,却也不好真的扔下杜瀚一个人。   而正好杜瀚也在这时候从那些人堵着的路口里拐了出来,被团团围住,顾东源二话没说,直直地冲过去,抡起自行车砸在那群人身上,趁他们混乱的时候,拉住杜瀚就跑了出来。   只不过混乱之中肩膀还是被划了一下。   越听他们说,沈云晋的眉头就皱的越紧,到最后都快皱成了苦瓜。   “杜磊让他们把你腿打折?”   杜瀚撇了撇嘴:“那个怂包,自己打不过我,也就只能玩点儿这么下三滥的手段。”   杜瀚这会儿没出什么事儿,自然是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但是沈云晋却没他这么乐观。   那个杜磊看来根本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俗话说的好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按照杜磊那德行,十有八九就是个小人。   既然他存着伤杜瀚的心,那杜瀚肯定就很难躲过。   这一次被顾东源破坏,那下一次呢?   何况,按照顾东源的说法,那个二黄已经认准了他,如果再放任杜磊带着他们这么猖狂下去,难保他们不会像今天对付杜瀚这样找机会堵顾东源。   吃完饭,沈云晋把饭盒简单收拾了下,外面的天色就完全黑了下来。   病房里只有两张单人床,而且上面的床单被罩也都简陋得可以。   但好在现在这天气,不用担心冷的问题。只是三个人两张单人床,却有点儿难以分配。   杜瀚拍了拍自己那边,对沈云晋开口:“云晋,咱们一起睡吧,东源受了伤,省得半夜碰到伤口。”   沈云晋点点头,只是还没走过去,顾东源就一把拉住了他:“你跟我一起。”   沈云晋心里颤了下,看着他严肃的表情,知道再争执下去顾东源也不会放行,反而会引起杜瀚的怀疑。   所以他也没多说什么,就对着顾东源点了点头:“好。”   杜瀚撇撇嘴,又刺儿了顾东源两句,才躺回床上。顾东源也闪出个空,让沈云晋爬上去,紧接着便用左手把他揽在了自己怀中。   房间里的灯关上了,杜瀚根本就看不到他们病床上的情况,何况沈云晋心思还都围绕在杜瀚的问题上,也就没有顾得上这个自然而然的拥抱。   “杜瀚……”考虑了良久,沈云晋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嗯?”杜瀚在另一张床上应声。   沈云晋闭了闭眼,低声道:“我……上回在街上撞见杜磊他妈跟一个男人在一起挺亲密的,那个男人看上去跟杜磊长的还挺像。”   65师父   听见这句话,杜瀚顿时一个鲤鱼打挺从旁边那张床上坐了起来,即使在黑暗中,沈云晋似乎都能看到他脸上的震惊与兴奋:“你说的真的假的?”   沈云晋心里其实也有些没底儿,因为他说的本来就是假话,就连杜磊跟那男人长得像他都是在上一世听那些三姑六婆说的。   现在他只能祈祷这一世杜磊的真实身份没有出现什么狗血的变化,让他闹出什么大乌龙。   不过,既然话已经说出了口,他似乎也只能赌上一把。   于是,犹豫了下,沈云晋还是对着杜瀚点了点头:“真的。”   杜瀚还没答话,顾东源揽着他的手就收紧了些:“你见过杜磊?”   杜瀚这才愣了下,也皱眉想了想:“对啊,你见过杜磊?”   关于这一点,沈云晋早已经想好应答的对策:“是啊……就看榜那次,记得吗?杜磊往外探了探头。”   时隔许久,杜瀚也不记得杜磊那天到底有没有往外看过,再加上这个消息对他的震撼太大,所以,他并没有对沈云晋的解释感到怀疑,只是不停地拍着床板嘟囔:“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个小杂种……哈哈,老头子活该被人绿帽子!给人养儿子养这么多年,哈哈……真是一场好戏!”   看来杜瀚对那对母子和自己的父亲都积怨颇深,在听见这个消息后才会是这种反应。   杜瀚只在一高门口跟沈云晋提过那一次跟家里的关系,其他并没有深谈,但是沈云晋却在现在就觉得自己的选择好像是真的做对了。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他忍不住开口问。   杜瀚愣了下,在黑暗中冷笑了一声:“怎么办?当然不可能让他们好过,这么好的机会……”   沈云晋张了张嘴,想要劝他不要把事情搞得太大,像上一世那样满成风雨,其实对杜瀚的名声也没有什么好处。   但是他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因为他明白,在这件事上,杜瀚肯定不会在意那点儿名声。   或许是顾及着顾东源的伤,杜瀚接下来并没有再说话,但是从他翻身的频率沈云晋就知道,他这一夜肯定都要睡不着了。   果然,第二天沈云晋在顾东源怀里醒来的时候,杜瀚早已经在床上坐了起来,正是精力旺盛的少年,连黑眼圈都看不到,但是精气神儿明显能看出是许久没休息的样子。   但是却依旧很亢奋。   “如果要帮忙,随时说一声,这不是小事,如果主意拿不定,记得跟我们商量一下。”沈云晋忍不住叮咛。   杜瀚神情里的志在必得与轻蔑却如此的显而易见:“放心吧,这点儿小事,我搞得定。”   在病房里休息了一晚,顾东源的精神已经好了许多,终于是安安稳稳地回了家。   不过到家之后,却依旧因为伤口让家里的三个大人又是心疼又是气愤地叮嘱了好几遍,连带地把隐瞒的共犯沈云晋都好好地骂了一顿。   所以暑假的最后几天,顾东源仍旧没能随心所欲地好好玩,伤着胳膊迈入暑假,这回又是伤着胳膊迈入了高中的校园。   那天之后,杜瀚就再也没再他们面前出现,杜家也一直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沈云晋虽然担心,却也不好直接在这个节骨眼上找到杜家去,所以只能安静地等。   但这么一来,他的精力被杜瀚的事情分了大半,也没再过多地纠结他跟顾东源之间的关系。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一次的谈话,顾东源的态度终于收敛了一些,除去偶尔还会跟以前一样做些亲密的小动作,也没了其他过分的表现。   何况进入高中之后,他们又恢复了原本紧张的步调,上一天课下来,已经没有什么精力再多想。   沈云晋在松了口气之余,竟然还生出些隐隐的失落。   所以说人真的很喜欢犯贱。   日子就这么平平静静地过了一个多月。   直到这一天,他们俩放学回家后听见沈宏博和苏春华在饭桌上的小声议论。   “二柱子家这回也算是心里舒坦了一点儿,这种陈世美,戴绿帽子也是活该!”   “能舒坦到哪儿?一个闺女嫁那么远,唉,不过这杜青山确实是自作自受,以往雨丫可是咱们那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好姑娘,他还嫌弃,现在可好了,白白给人养了这么几年儿子。”   “可不是,听说后来娶的这媳妇儿对雨丫儿子还一直都不好,这下看他后不后悔!   二柱子跟雨丫的名字沈云晋虽然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过,但是却还算熟悉。   雨丫就是杜瀚他亲妈,二柱子就是他二舅,没想到虽然提前了许多,这件事依旧跟上一世一样,传得满城风雨。   不知道杜瀚怎么样了。   顾东源虽然不知道二柱子跟雨丫是谁,但是却知道杜青山跟杜瀚的关系,神色里也有些隐隐的担心。   但是没想到晚饭后还没走到学校,杜瀚就在半路截住了他们,满脸的兴高采烈:“不要去上课了,我请你们去喝酒!”   沈云晋和顾东源看他这副模样,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顾东源自从认识了沈云晋,还没有逃过一回课,听见他的话也忍不住有些跃跃欲试,但是还是忍不住征询地看向沈云晋。   沈云晋望着杜瀚兴奋的模样,终究是没能说出什么扫兴的话,在两人的期待里缓缓点了点头::“好吧,不过不许喝得太醉,我可搬不动你们两个。”   杜瀚顿时笑得满口白牙都露了出来:“放心,不在外面喝,就算醉死也没关系。”   “不在外面?难道去……你家?”沈云晋抽了抽嘴角。   杜瀚冲他晃了晃手指:“当然不是,家里现在还一团乱呢,不太适合庆祝。”   “我也这么觉得……”   “哈哈……”杜瀚被他的话逗得笑出声来,“放心吧,我又不会坑你们,跟我走,带你们去我师父那!”   杜瀚的……师父?   66毛片   关于这个“师父”,沈云晋倒是听杜瀚提过几回。   只不过杜瀚说到他的字句也着实不多,才会让他一直都对这个人的存在忽略了个彻底。   一般情况下,教人拳脚功夫的“师父”不都应该是留着撇胡子的慈眉善目的老先生吗?   起码沈云晋心里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直到杜瀚把他们带到了一个小院,见到了那位师父本尊,沈云晋才明白自己的观点真的是大错特错!   这师父不但没胡子,而且还特别年轻。   看上去顶多也就是二十三四岁的年纪,长得也很是帅气,但是要形容他的好看却似乎不能用“帅气逼人”这种词,因为他这个人看上去真的太过温和,一点儿“逼人”的意味都没有。   自从见到他们进门开始,李谦脸上就一直带着笑,看得人不由得心生温暖。   “这就是我师父,李谦,师父,他就是沈云晋,他顾东源!”刚刚见面,杜瀚就随口给他们介绍了下,便迫不及待地朝堂屋里冲去,“酒准备好了吗?”   李谦看见他那副心急的模样,又笑着摇摇头,才看着他们道:“不好意思,杜瀚孩子气重。以前麻烦你们照顾了。”   沈云晋还在吃惊于李谦的年龄,听见他这么说,也连忙摇摇头:“没有,他没怎么麻烦过我们的。不过没想到他常常挂在嘴上的师父竟然这么年轻。”   沈云晋刚说完,顾东源就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脸色阴沉。   看见他这表现,沈云晋顿时一僵,不由得一阵心虚。   李谦倒是没怎么计较,依然暖暖地笑着,朝堂屋扬了扬下巴:“我们进去吧。菜都准备好了。”   他的话刚说完,杜瀚已经举着一瓶啤酒站在了门口:“你们快点儿,磨蹭什么?”   拉着顾东源走进堂屋,沈云晋就发现桌上摆了几个菜,但是更加引人注目的还是桌旁放着的两包啤酒。   看来杜瀚还真的打算好要来个不醉不归。   “快坐下来,先尝尝我师父的手艺,很不错的。”杜瀚说着,就伸手捻起一块肉,放进嘴里。   李谦见状,不由得笑着摇摇头,拿起一旁的小毛巾在他手指上擦了擦:“旁边不是有筷子吗?”   “麻烦……还是喝酒痛快!”在他们进来之前,杜瀚就已经开了几瓶啤酒,现在端起来就是咕咚咕咚几大口。   李谦的眉头稍微皱了一下,杜瀚就对着他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是你说的,今天可以喝醉,不管我!”   李谦无奈,也只能失笑地点点头:“好,就这一回。”   虽然李谦看着比他们大个几岁,但就他这温和的性子,也确实让人拘束不起来。   沈云晋本来就对酒没有太大的yu望,看来李谦跟他差不了多少。   他们两个差不多就是在一旁看着杜瀚和顾东源你一杯我一杯地往嘴里猛灌。   杜瀚因为解决了后妈的事情很兴奋,沈云晋当然可以理解,但是看着顾东源这喝酒的架势,他却有些不能适应。   只不过在今天这种情况下,他却没办法开口打断大家的兴致。   杜瀚本来就话多,多喝几倍就更是变本加厉,嘟嘟囔囔说了一大堆,说他后妈活该,老子活该,杜磊活该,中间还呜呜哭了一阵,趴在李谦膝盖上,对着李谦喊了半天的妈。   看得沈云晋也觉得一阵鼻酸。   顾东源的酒品就显得比他好了许多,喝得越多就越沉默,从头到尾都没有说几句话。   看见他这种表现,沈云晋也终于放心了一些。   杜瀚哭了一阵,又做了一件让他们都瞠目结舌的事情,他竟然擦擦眼泪坐起来,突然对着沈云晋傻笑起来:“云晋,我跟你说,我师父其实……嗝……其实是个色鬼!”   李谦:“……”   沈云晋:“……”   顾东源:“……”   “怎么?你不相信啊?我找给你看……”杜瀚又打了个嗝,就跌跌撞撞地走到电视跟前,拉开下面的抽屉,在里面翻腾一阵,找出来一张碟片。   李谦的脸色果然变了下,朝他走过去。   但是醉醺醺的杜瀚却在这会儿突然变得敏捷起来,飞快地把碟片塞到影碟机里,调好频道,碟片刷刷地在影碟机里转了一阵,在李谦走过去前,就已经读出了上面的内容。   其实沈云晋看到李谦紧张的表情就已经想到了那碟片里是什么内容,但是他却没想到李谦竟然这么奔放,片子刚刚开头,里面的主角就已经真枪实弹的干上了,啪啪声不绝于耳。   沈云晋下意识地朝着顾东源看过去,得,这家伙还是第一回看毛片,已经被里面那俩人给惊呆了,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电视。   李谦飞快地按下影碟机的电源键,白皙的脸上泛起些可疑的红,然后一把把杜瀚拉起来,抗在了肩头:“不好意思,我带他进去睡觉,你们晚上也别回去了,给家里打个电话,旁边房间里有床。”   杜瀚被抗在肩头上也不老实,临走之前又用力伸着手重新按开了电源。   李谦只顾抱着他,根本没注意到这么点儿小细节,抱着他就匆匆地扎进了卧室。   而电视上的雪花很快就消失了,又冒出跟刚刚一模一样的画面,女优的叫声哦哦啊啊地充斥着整个房间。   顾东源愣愣地看看那画面,又扭头看看沈云晋。   沈云晋顿时敢到一阵难言的尴尬,让他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   他赶忙快步走过去,把电视机跟影碟机全都按灭了,才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开口:“我给家里打个电话,你喝成这样,还是别回去了。”   顾东源没有说话,脸色也有些发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喝多了酒。   沈云晋又别扭地咳了两声,才转身走到电话跟前,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苏春华,刚刚听见沈云晋的声音,她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问:“云晋啊,今天听人说杜青山家儿子叫杜瀚,是你们认识的那孩子吗?”   “是啊,我打电话来就是想说,今晚不回去了,跟我哥陪陪他。”   “去吧去吧,唉,也是个可怜孩子。”   苏春华怀着孕,母性更是泛滥,本来在顾东源上次受伤后都坚决地说过再也不会允许他们外宿,这会儿还是毫无原则性地放行了。   不过这也让沈云晋小小地松了口气。   等他挂上电话,李谦也安置好杜瀚,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对着他们不好意思地道:“真是抱歉,杜瀚他……就喜欢胡闹。”   沈云晋摇摇头,他这么大了,当然不会再对个AV大惊小怪,只不过在李谦眼里他也不过就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屁孩,所以他也不能大大方方地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是他们都很默契地选择了忽略。   “今晚你们俩就睡这个房间吧,这床是平时杜瀚一个人睡的,你们两个大概会有点儿挤。”李谦说着,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杜瀚一喝醉就只有在我房间睡觉才老实,不然我们俩倒可以在这边。”      看来杜瀚这也不是第一回喝醉。      沈云晋赶忙摇摇头:“没事,不挤的,我们在这儿就好,谢谢谦哥。”   李谦那边还有个醉鬼要照顾,也没跟他们啰嗦太久,很快就回了自己卧室,剩下顾东源和沈云晋两个人在这个小房间里。   顾东源喝了这么多,脚步还没有一点儿踉跄,很快就坐到了床边。   “过来睡觉吧。”就连声音也听不出丝毫醉意。   沈云晋看着床边的他,心底不知道为什么一阵隐隐的鼓噪。   明明他们两个人每天都在一张床上睡,为什么今天的他却感到一阵……不对劲?   67现在该你了   虽然心绪有些混乱,沈云晋却也不好表现出来。   本来他们两人最近的气氛就不太对劲,在这种时候,他也只能做到以不变应万变。   别无选择地依照顾东源的话爬到床上,沈云晋特意躺在了床边上,想要离他远一些。   可谁知道李谦平时为了让杜瀚睡得舒服一些,竟然在这床上铺了个厚厚的海绵垫子,他刚刚躺下,就觉得身子顺着柔软的床铺往中间陷去,最后跟顾东源紧紧地贴在一起。   这床本来就小,就算他刻意躲着也要跟顾东源挨在一起,再加上这个海绵垫子,两个人几乎被挤成了连体婴。   顾东源的体温滚烫,让他更加觉得不自在。   沈云晋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想要往外挪一点,但是因为身下的海绵,这个计划非但没有成功,反而害得他跟顾东源贴得更紧了一些。   听见耳边顾东源喘息的声音蓦地加大,沈云晋浑身的肌肉顿时僵住,一动也不敢动地愣在原地。   顾东源却突然趴过来,手臂横在他的胸前,脑袋也朝着他缓缓地靠了过来。   今天他们都喝了酒,顾东源喝得尤其多,离得这么近,沈云晋都能闻到他呼吸中传出来的酒气。   但是这酒气却不难闻,反而让他感到胸口生出一种难以形容的鼓噪。   “云晋……”顾东源并没有直接印上他的唇,反而停在他的脸前,眼神迷蒙又认真地细细打量了起来,“你长的真好看。”   沈云晋顿时被他这一句话噎得差点儿气都喘不上来,双眼也不自觉地瞪大了许多。   但没想到就这么点儿小动作也被顾东源看在了眼里,他低下头,在沈云晋的眼皮上轻轻啄了一记,声音更小:“眼也好看。”   说着依次往下啄着数下去:“鼻子也好看……脸也好看……嘴也……”   最后那句没说完,尾音就消失在两人相触的唇里。   沈云晋一开始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基本忘了怎么反应,一直到这时候,才不由得挣扎起来:“唔……哥……唔……”   顾东源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甚至在他启唇的瞬间,食髓知味地把舌头都了进去。   沈云晋顿时觉得自己的口腔里都充满了他的气息,其中还带着满满的酒气,被他触碰到的地方就像是着了火,烫得他整个人都坐立难安。   借了酒胆,顾东源显得比以前大胆了许多,他一边跟随着本能仔细地吮吸着沈云晋的舌尖,一边把已经开始肿起来的某处在他的腰上一下一下地磨蹭了起来。   这种赤果果的举动已经没办法再让沈云晋自欺欺人下去,他猛地推开顾东源,低声喊道:“哥,你在干嘛?”   顾东源双眼迷蒙着,磨蹭的动作却没有减弱,回应的声音里还带了些委屈:“难受。”   隔着薄薄的布料,沈云晋似乎都能感觉到他那灼烫部位的形状,硬度就更不用说。   他红着脸,用力往外撤了撤身子,但是这些动作所带来的摩擦却又成功地引起了顾东源一阵粗喘。   沈云晋顿时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我……我出去溜个弯儿,你自己解决。”沈云晋僵硬地说完,就想起身。   但是顾东源却比他更快,下一瞬间,他就已经翻身压在了沈云晋的上面,两个人的那一处也第一次真真切切地隔着衣服紧紧贴在一起。   “你的也有反应。”顾东源低低地道,说话间喷出的热气熏得沈云晋脸上更加红晕。   但是面对眼前的事实,沈云晋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顾东源本来就贼心不死,这会儿借着酒劲儿就更加肆无忌惮,竟然在下一瞬间便把手伸进了他的短裤里,一把握住了连沈云晋都很少触碰的那一根。   “唔……”这种毫无阻隔的快敢让沈云晋一下就叫出了声,手也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在这方面,顾东源的经验比沈云晋要多上那么一点,听见沈云晋的声音,他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似乎都逆流了一般,一种无法压抑的yu望倏地升腾起来。   顾东源躺到一边,粗粝的手指在沈云晋的那一根上来回的摩挲着,台灯开着,房间里的光线十分昏暗。   顾东源低下头去,把沈云晋的短裤褪了一半,让他那条还有些粉嫩的肉茎毫无遮蔽地呈现在自己眼前。   因为喝了太多酒,他的视线有些混沌,但是却还是忍不住觉得眼前的那东西可爱至极,一下下地在上面揉捏套弄着,看着它在自己手中变魔术似的越来越大,越来越硬。   “哥……”沈云晋挣扎着又想起来,顾东源却又在第一时间压制住了他,一条腿就把他的下半身牢牢地箍住,有力的左臂也环住了他的肩膀。   至于右肩上还没有痊愈的伤处似乎也在今晚失去了痛觉,只剩下满满地对身边这个人的渴望。   “别动,我会让你很舒服的。”带着些醉意,顾东源说话的声音里似乎都带上了些流氓强调。   手指生涩又熟练地安慰着他那处的每一寸皮肤,还特意顺着蘑菇头上那条最敏感的小缝抠摸了一遍,引得沈云晋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哥……”沈云晋脑子里的反抗意识似乎也被这一下驱赶了个差不多,他的手紧紧抓着顾东源的手臂,张嘴喘着粗气,脑海中一片空白,只知道跟着他的动作来回挺动。   看见他这诚实的反应,顾东源的呼吸也急促起来,一边蹭着他的腰臀,一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沈云晋的那处已经长出了些细细软软的绒毛,虽然跟顾东源的还不能比,但是也昭示着他已经是个小大人。   顾东源渐渐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唇也在激动的时候不自觉地重新把沈云晋的噙在了口中,细细亲吻着。   过了没多久,沈云晋就敏感地在他怀中颤抖着身寸了出来,白色的浊夜喷了顾东源满满一手。   沈云晋重重地喘息着,一直抓着顾东源的手也慢慢地松开了,脑子里的空白过后,才突然醒悟了眼前的情形一般,满脸惊恐地看向他。   顾东源却一点儿后怕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把那只黏糊糊的手伸在了两人脸前,低低地笑了一声:“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激动,事实证明,你对我也是一样的。”   “我……不是……”沈云晋想要否认,嗓子却干涩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东源也没有心思听他说下去,反而直接用那只手捉住了沈云晋的手掌,一把按在了自己那一处:“现在该你了。”   68顺其自然   不知道是被之前喝的啤酒影响,还是眼前的气氛真的让自己昏了头,沈云晋晕晕乎乎的,竟然也半推半就地随着顾东源的动作帮他解决了出来。   完了两人也不好意思再起来去清洗,干脆拿纸随便擦了擦,就并肩躺在了床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怪味道,久久无法散去,沈云晋的脑子也在这种暧昧的气息中渐渐清醒了一些。   可是他却宁愿自己就这么迷糊的睡过去。   他一直都知道冲动会坏事,可是竟然也无法在紧要的关头克制住自己。   顾东源做出这种举动还能推说是无知的青春冲动,而他又能以什么为借口呢?   沈云晋心里想着,更觉得有些无颜面对身边这个人,不自觉地就转过身子,背对着他。   可是这个明显疏离的举动却又惹到了顾东源。   顾东源原本还有那么一点点害羞,一察觉到他的动作,立刻又把那点儿羞赧抛在了脑后,伸过手用力掰住沈云晋的肩膀,把他给转了回去,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沈云晋抬起压在他身上的头,小声道:“你肩膀……”   “不疼了。”顾东源很快又把他的脑袋按了下去。   沈云晋太了解他的固执,明白这时候自己越给他唱反调就越会起到反效果,所以也不再挣扎,静静地蜷缩在他的身边。   但是他的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变得有些僵硬。   跟他紧紧贴着的顾东源又怎么会感觉不到他的僵硬。   他用力抱着沈云晋,终于又忍不住开了口:“你是不是很害怕?”   他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酒气,但是语气却是认真无比。   就连沈云晋也明白,现在的他说的根本算不得醉话。   但是沈云晋却不敢再跟他深聊下去,虽然现在沈云晋的意识清醒,可是脑子里却还是一片乱哄哄的,根本不知道应该想些什么。   “睡吧。”他低声说。   顾东源抿了下唇,伸手在他头发上轻轻抚了下,哑着嗓子道:“我知道你害怕,现在的我也没能力不让你害怕,所以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但是总有一天我能带着你面对这一切。”   顾东源的变声器还没过去,虽然嗓子沙哑得不像话,却还是能听得出几分属于少年特有的稚气。   可是听着他的这番话,却好像已经跟少年这两个字已经没有了关联。   “睡吧。”顾东源也把脸埋在了沈云晋的发间,两个人谁也没再说一句话,可是他们却也没办法真的就这么安心地睡去。   两人心思各异,也不知道胡思乱想了多久,呼吸声才终于都渐渐平稳下来。   这一番折腾的后果就是两人第二天都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杜翰倒是无所谓,逃课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他俩起来的时候,他还在李谦的床上赖着。   但是顾东源跟沈云晋却还真从来没有逃过课。   顾东源本来对上学这件事也不是太热衷,对于逃课也没有什么心理压力,不过在沈云晋的催促下,还是跟他一起匆匆地赶去了学校。   两个人昨晚喝了半宿的酒,一大早也就匆匆洗了洗脸,这会儿闻上去还是一身酒气。   就算他们考进学校时名列前茅,这段时间也从来没有过什么违纪现象,但是就这么一身酒气的来上学,老师就算有心包庇也找不到理由。   所以即使到了学校两个人也没能进教室跟同学们一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而是一同被老师赶到了教室外贴着窗口站着。   对于中学生来说,喝酒逃课只受这种处罚,还真是有点儿太轻了。   他们的教室一个在走廊最西头,一个在走廊最东头,于是别人都在教室里上课的时候,他们就隔着长长的走廊遥遥相对,跟俩定制版年级吉祥物似的。   因为起床起晚了,沈云晋在仓促之下根本没来得及尴尬,这会儿消停下来,昨晚的记忆又如同奔腾的河水一般,无法压抑地全都涌进了他的脑海里。   再加上现在只要稍微一扭头就能看见顾东源在走廊那头站着,他更觉得有些无措,干脆一直低头盯着手里的课本,一副隔着窗户也要认真听课的好学生模样。   只是他的心里早已经乱成了一团。   也许是因为昨晚想了太多,到现在沈云晋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再想些什么,甚至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昨晚到底有没有喝醉。   或者说……如果把昨晚自己的举动都推到酒精上头,他就真的能做到心安理得吗?   如果他真的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那还能推脱自己不成熟,容易被一时的快感冲昏头。   但在他们两个人当中,他恰恰才是真正年龄大的那一个。   如果按照真实的年龄,昨晚那些事情……大概顾东源都能告他猥亵。   尽管主动的人不是他。   可是他却才是错的那一个。   重活一辈子,沈云晋千般小心,就怕会再重蹈上一辈子覆辙。   所以他一心想要把顾东源拉到正途上,恨不得寸步不离地跟在顾东源身边。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种毫无距离的贴近却让顾东源对他产生了比依赖更加深刻的情感。   而且……只有顾东源是这样的吗?   为什么他会屡次三番地放任一个男孩子对着自己做出那样的举动?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无法挣脱吗?   那个答案似乎就在心口,呼之欲出。   可是沈云晋却真的不敢再想下去。   沈云晋就这么一直浑浑噩噩地举着书本在教室窗口站着,直到悦耳的下课铃声响起来,他才被突然嘈杂起来的校园吵得清醒了些。   老师从班里出来的时候顺便严肃地批评了他一番,顺带告诉他下午可以回教室上课。   沈云晋当然是一句话都不反驳,连连点头保证下次绝不再犯。   等老师离开,班里的学生也基本都走光了,刚刚升上高中的孩子,一般放学铃响完也就撤了个差不多。   沈云晋低低叹了口气,抬起头,才发现顾东源早已经走到他跟前,手里还拿着课本,看来是连教室都没回就直接奔了过来。   沈云晋一上午都刻意压抑着不肯看向他,这会儿猛地跟他对上了眼,心上也是一颤,下意识地又把头扭向了一旁。   顾东源反常地没有像以前那样大发雷霆,只是沉着脸把他手里的课本也拿了过去,拉开窗子直接一起扔在了不远处沈云晋的座位上。   “走吧。”顾东源说着,不由分说地攥住他的手腕就走。   沈云晋动了下,想要挣开,可是顾东源却握得更紧了,紧得他的手腕都有些发痛。   沈云晋知道,是自己一上午的刻意回避惹到了他,只是以前顾东源觉察到他的躲避都是不由分说的扑上来,这会儿看他这么沉默,沈云晋的心底反倒有些无可适从。   他抬起头看着顾东源的侧脸,顾东源正紧紧抿着唇,脸色也是沉得快能滴出水来,沈云晋明白,他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以前的顾东源从来不会在他面前如此压抑,可是现在,他的态度却让顾东源不敢再像以往那样为所欲为了。   看着这样的他,沈云晋有那么一瞬间,竟然冒出了一个很不得了的想法。   或许……就这样顺其自然也好。   起码不用让顾东源这么难过。   69瘾少年   就算有过顺其自然的念头,沈云晋却也不敢真的放任自己的感情。   得不到他的回应,顾东源都已经固执成这样,如果他真的松口,真的不知道结果会变成什么样。   一时的恍惚之后,沈云晋就很快把那个错误的念头收了回来。   有些事情真的很难说清是非对错,虽然上一世沈云晋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喜欢同性,可是他却从来不觉得一个男人爱上另一个男人就是错的。   只是这个世界却并没有和善到能够接受所有正确的东西。   顾东源还是个孩子,对他的感情很可能只是一时迷惑。   既然他知道那条路坎坷无比,又怎么能真的把他带上那一路的泥泞。   想到了这些,沈云晋甚至已经做好了跟顾东源冷战一段时间的准备,可是没想到接下来的日子,顾东源却像是忘记了那天的事情一样,又跟他恢复了以往的相处模式。   两个人依旧很亲密,每日同进同出,晚上顾东源也常常习惯性地把他抱在怀里,但是那些让两人都尴尬的话却是再也没有说过了。   甚至也没有再刻意地亲吻过他。   沈云晋明白,顾东源的固执并不会这么容易就消除,只是他也怕两人就此陷入冷战吧,才会选择暂时遗忘那天的尴尬。   既然两个人都装傻,那还有什么事情过不去呢?   当然,让他们无暇计较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杜翰这段时间也频繁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自从铲除了心头大患,杜翰整个人都比以前开朗了许多。   或许可以说他以前的开朗大都是装出来的,现在却不会再给人这种感觉。   到现在沈云晋也才知道杜翰也是他们学校的学生,只不过之前来上课的次数基本就是五根指头数得出来。   现在的他却听话了很多,逃课的频率直线下降,还整天一下课就晃到沈云晋教室里来找他,然后再被满脸煞气赶来的顾东源给揪出去。   周末杜翰也频频出入沈家,常常把挺着大肚子的苏春华逗得花枝乱颤,顾东源经常被他烦得要死,只是还没等他下逐客令,杜翰已经一脸酸楚地在苏春华和老太太面前装起了可怜。   苏春华跟老太太两个人都已经知道杜翰的身世,自然是很吃他这一套,一见他皱起眉头,就恨不得开口让他整天住在家里。   久而久之,就连顾东源都屈服在了杜翰的脸皮之下,哪怕他再闹腾,也只摆出一副雷打不动的面瘫模样,权当没有看见。   当然,他能忍得下去的最主要原因还是杜翰识相地跟沈云晋保持着距离,在沈家呆着的大部分时间都呆在两位长辈身边。   沈云晋觉得杜翰大概是真的离开母亲太久了,而苏春华和顾奶奶的慈爱恰恰能让他感受到一些缺失已久的母爱。   虽然他现在是杜家唯一的孙子,备受关注,有些事情却已经再也无法弥补。   所以有次,当沈云晋看着杜翰窝在老太太身边满脸好奇地听那些他跟顾东源从小就听腻味的山野鬼怪传说的时候,突然就安下心来。   他终于确定自己没有做错。   眼前这个孩子大概不会再成为上一世那个嚣张跋扈的杜家少爷。   沈云晋竟然不由得感到一阵微妙的自豪。   当然,现在他跟顾东源的朋友也不仅仅是多了一个杜翰,因为杜翰,李谦跟他们也多有来往。   沈云晋有时会想,顾东源之所以会对他产生那种想法也十有八九是因为朋友太少,几乎没有跟他以外的人相处过。   多几个朋友对顾东源来说是件好事。   只是他又想到总有一天自己不再是顾东源的唯一,心里竟然也满满的不是滋味。   人有时候真的是一种很不可理喻的动物,明明是自己极力想要逃避的,可一旦想到终将真正失去,却还是难以坦然放手。   周末时间除了在沈家呆着,他们也常常会扎到李谦那儿,当然……李谦似乎已经很小心地把毛片都收了起来,杜翰有次满脸坏笑地在他的碟片夹里翻了很久都没有翻到。   又一个周六,他们也只有一上午的课程。   中午放学之后,杜翰难得没有直接跟在他们屁股后头回家,而是直接一脸兴高采烈地把他们拦了下来:“去我家吧,前两天老爷子给我弄回来个稀罕玩意儿。”   杜翰虽然时常跟他们混在一起,却也鲜少邀他们回家,这会儿看他一脸神秘的模样,沈云晋也不由得有些好奇,自然二话不说拉着满脸不情愿的顾东源跟着他回了家。   到了杜家,沈云晋倒真是实实在在地吃了一惊。   杜翰要给他们看的稀罕玩意儿竟然是一台电脑。   电脑的显示器还是最早的那种15寸的CRT彩显,后面带着个大背头,桌面上的图标也是寥寥无几,至于其他配置更是和后来完全没法儿比。   不过这些已经足够让第一次见到的人感觉到无比的新奇。   就连沈云晋也是在看见它的那一刻才惊觉,原来外面的世界已经不知不觉间开始进入互联网时代。   而他或许是因为生活地太过安逸,竟然完全忽略了时光的流逝。   虽然这电脑跟沈云晋在上一世用过的没法比,但他毕竟已经有正儿八经的几年没摸过键盘,看着桌面上寥寥的两三个游戏图标,也难免有些跃跃欲试。   就连一直面瘫着的顾东源眼睛都不由得亮了亮。   男孩子对于游戏的热情大都是相同的,虽然这电脑还没来及联网,单单一个红色警戒,他们就兴奋地你一盘我一盘地杀了起来。   沈云晋毕竟早已经接触过这些,跟他们抢了一会儿瘾头也就消了下来,而杜翰跟顾东源却足足玩了整个下午加半个晚上。   就连晚饭都是沈云晋和保姆一起端到杜翰房间的。   到最后如果不是沈云晋强行给他们关上游戏,估计他们能一口气玩到第二天天亮。   杜青山很少在家,晚上他们两个也就直接在杜家住下了。   直到躺上床,顾东源眉宇间还隐隐能看见几分兴奋,看得沈云晋又不由得有些担心。   这几年来,他因为害怕顾东源玩物丧志,就连上一世童年时特别喜欢的小霸王游戏机都没敢再让老爸给买,可谁想到顾东源同学竟然对游戏这么有天赋,刚学会操作就已经跟沈云晋的水平不相上下。   他真怕顾东源就这么上了瘾,以后拉都拉不回来。   要知道,以后几年网吧也将渐渐在他们这个小县城里出现,这时候监管不严,十几岁的中学生进出网吧根本没人管。   游戏可是把他们这一代人毁了很大一部分,其程度比古惑仔电影的风靡都高了几个段位。   谁知道他怕什么还真就来什么,第二天沈云晋从床上醒来的时候,身边顾东源的位置早已经是一片冰凉,他从客房里刚刚出去,就听见杜翰房间里砰砰的枪炮声早已经响了起来。   他推门进去的时候,杜翰正跟顾东源一脸兴奋地说着:“这周我们家就用电话线联上网了,听他们说那些联网的游戏更好玩,到下周你跟云晋再过来!”   沈云晋头疼了抚上了额头。   谁来告诉他,在不久的将来应该如何拯救两个网瘾少年?   70小两口   虽然心里十分担心这两个人会玩出瘾来,但是沈云晋却也十分理解他们现在的心情。   十来岁的小孩子,第一次接触电脑游戏这么高端的东西,能说放下就放下那才是真正的不正常。   再说这好好的星期天,如果硬生生地制止他们玩下去,似乎也有些太不人道。   于是他就一边担心着,一边又不忍心多说什么,只能满腹惆怅地在一旁看着他们玩。   这下,他似乎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为人父母的艰辛。   孩子一时的快乐跟未知的将来有时候真的很难让人在短时间内做出正确的抉择。   不过这次顾东源和杜翰也没能如愿地玩上一整天。   还没到中午,苏春华的电话就打到了杜家,让他们务必都回去吃午饭。   他们两个虽然余兴未了,却也不敢违抗凭着大肚子已经在家里占了绝对霸主地位的苏春华。   于是也只能不情不愿地关上电脑,跟着沈云晋一起出了门。   虽然离开了电脑,两个少年还是没能从游戏里完全脱离出来,一路上都在讨论着各自从中领悟的战略技巧与经验,沈云晋竟然难得地成了他们当中备受冷落的那一个。   快回到家门口的时候,顾东源突然开口问道:“这么一台电脑多少钱?”   “一万多吧,我这台好一点,不过这玩意儿是个稀罕东西,再便宜也差不多得一万块钱。”杜翰回答。   顾东源的表情顿时有些僵硬。   一万块钱对杜翰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可是在普通人家里却几乎是几年的收入。   就像杜翰说的,这东西在现在确实是个稀罕东西,或者应该叫它奢侈品。   顾东源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杜翰看出他的失望,又忍不住出言安慰:“你问这个干嘛,我的不就是你们的,再说了,现在外面都有那个什么……网吧,就是好几排电脑放在里面,一人一台一起打游戏更爽。我猜咱们这估计也快有网吧,到时候咱们一起去!”   听见他说的,沈云晋的头就蒙蒙地疼了起来:“喂,你们还上不上学了?”   可是这次就连顾东源都忽略了他的话,双眼晶亮地看向杜翰:“网吧?”   杜翰点点头:“对啊!我前段时间去老爷子那,偷偷溜进去玩过,比一个人闷在家玩爽多了。”   “里面要多少台电脑?”   “不一定吧……四五十台的也有,有些小一点的也就十几台。”看来杜翰在老爷子那待着的那段时间没少出门深入基层。   “十几台,那得不少钱啊。”顾东源低声道。   “你担心那个干嘛,有钱人多了去了,咱们就只管玩就行了!你是不知道,网吧生意那叫一个火,做什么生意不都得要成本。”   两人说着,已经到了家门前。   顾东源掏钥匙开门的时候,他们有志一同地停下了这个话题,只是沈云晋看着顾东源深沉的侧脸,却觉得有种说不出的不对劲。   到了家,杜翰很快又把家里两尊女菩萨哄得心花怒放。   而顾东源却仿佛比以往还沉默了一些。   一般情况下,家里的孩子在这种时候沉默,那知情人理所当然地就会以为他这是因为电脑太贵,再更深刻一些,那十有八九也只是为此感受到了自己跟杜翰这种大少爷之间的身份差距所产生的沮丧。   这种沮丧在大多数人的生命中都必不可少,也不会持续太久。   但是沈云晋却深切地理解顾东源根本就不是这种人。   趁着杜翰在厨房里帮着奶奶做饭的当口,沈云晋拉着顾东源回了房间。   电视一直打开着,但是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似乎却都没有看进去。   沉默了一会儿,沈云晋终于忍不住凑近顾东源耳边,小声问:“你怎么了?”   因为今天的情况特殊,他一时也忘记了之前的教训,习惯性地贴过去,一说话,嘴里喷出来的气息都把顾东源的耳朵吹红了。   顾东源下意识地摸了下耳朵,对于他许久没有过的主动也小小吃惊了下,很快就弯起了嘴角:“没怎么。”   看见他一如平常的笑脸,沈云晋的心也放下来一些,不过还是忍不住顺便叮嘱了一句:“游戏会上瘾的,以后可不能像这两天这么迷了。”   顾东源伸手揽住他的肩膀,懒懒的把头枕过来。   这次,换成了他在他耳边低语:“你觉得我是那种自制力很差的人吗?”   沈云晋偏头想了想。   确实,从小到大,除了在随时随地粘着他这件事上,顾东源其他方面的自制力都可见一斑。   沈云晋从来都没见他迷恋过什么东西。   虽然没有听见沈云晋的回答,但是顾东源却已经明白了他的答案。   他眯着双眼,静静地赖在沈云晋的肩头咕哝:“但是这游戏我真觉得挺好玩的。”   沈云晋伸手捻着他的一缕头发,忍不住沉思。   是啊,连一向自制力超强的他都觉得上瘾,后来出现一众网瘾少年的情况似乎真的有些理所当然。   不过别人做网瘾少年他管不着,顾东源却坚决不能因为这一时的迷惑断送了前程。   沈云晋虽然暗暗下定了决心,却也不急于在这时候开口。   十五六岁的大男孩,正好处在叛逆期。就算顾东源在这些事情上对他言听计从,他也怕太过强硬的压制反而会起到什么反效果。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他并没有再提起跟游戏相关的话题,而顾东源也主动让这话题淡了下去,可能是因为昨晚睡的太少,等杜翰推门来叫他们吃饭的时候,顾东源已经趴在他肩头睡着了。   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委委屈屈地窝在沙发上,那画面看起来也着实有些好笑。   杜翰一看见他们这幅模样,立刻笑得两只眼睛都眯了起来,凑到沈云晋跟前小声说:“我怎么越看你们越像是小两口?”   沈云晋在这件事上原就心虚,被他一说脸上不由得一烧,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看你跟李谦才像小两口呢!”   杜翰也不恼,只是对着他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不过这半大的俊美少年做起这个动作来也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反感。   跟他调侃了两句,杜翰就又从他们房间走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   沈云晋却想着他刚刚说过的“小两口”,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但笑容还来不及在脸上绽开,他的心思又被现实占满,嘴角的笑立刻变得苦涩起来,最后,忍不住幽幽地叹了口气。   叹完气,他才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稍微扭了下头,才发现顾东源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睁开了眼睛,正在默默地看着他。   沈云晋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侧了下身子。   做完这个动作,他才觉得自己的反应似乎是太大了,可是再挽回却也已经来不及。   “你……你不是睡着了吗?”短短的两秒钟过后,沈云晋就已经反应了过来,赶忙给自己的反常打着圆场。   顾东源顺势侧过身来,把他整个人压在沙发上,脑袋小狗似的在他颈窝里蹭了蹭:“他一进来我就醒了。”   这原本是两个人都习惯了的温馨动作,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做起来似乎让四周的空气都有些沉闷。   沈云晋没有挣扎,不过还是开口提醒:“起来吧,该去吃饭了。”   顾东源却没有如他所愿,而是继续趴在他身上,嗓音低沉地问:“你刚刚为什么叹气?”   沈云晋愣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顾东源趴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他的回应,声音不知怎么的就又变得沙哑了一些。   “云晋。”   “嗯?”   “以后去一个没人认识咱们的地方生活吧,你喜欢哪里,我就在哪里买房子。”   71见识见识   顾东源的唇就印在沈云晋的脖颈上,沈云晋能够感觉到他说出每个字时唇瓣传过来的震动。   那么近的距离,加上一点点气音,震得他整个人仿佛都有些酥麻。   可是他却分不清身体的酥麻是因为这种近距离的接触还是因为……那话里的内容。   他张了张口,什么都回答不出来。   可是这种迟疑对顾东源来说,却已经是一份最好的答案。   他撑起身子来,正对着沈云晋还有些愣怔的双目,嘴边弯起一抹浅笑:“我会做到的。”   “云晋,东源,快出来吃饭啦!看你们两个,自从杜翰来了之后,就一个比一个懒!”苏春华的声音蓦地从门外传来,两个人的动作都是一僵,终于想起这个家里并不只是他们两个人。   “就是,阿姨,我比他们俩好多了吧,你以后得最疼我!”杜翰撒娇的声音也透过门板一点点的传来,沈云晋赶忙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顾东源,从沙发上站起来。   顾东源也没有因为他的推拒动作怄气,而是同样站起身来,伸手在他头上揉了两把:“出去吧。”   沈云晋的动作不由得又顿了一下。   以往的顾东源就算再怎么一副大男人的模样,他在心底也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喜欢逞强的小孩子,可是最近沈云晋似乎越来越不自觉地对他生出一种安心的依赖。   就像刚刚,当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沈云晋脑海里第一时间冒出来的竟然不是“这只是一个孩子未长大之前无意的豪言壮语”。   他首先想的是,如果真的要换一个地方生活,自己到底会喜欢哪里。   现在反应过来,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为这种改变庆幸。   沈云晋毕竟不是个小孩子,对于暂时还只是虚无的未来并没有担忧太久,现在更让他挂心的还是杜翰电脑里的游戏。   杜翰他倒没什么可担心的,就算他真的不学无术,成绩整天倒数,也自然有家里庇佑。   就算很多人不想承认,但个人的努力对于有家人可以依靠的孩子来说真的没那么重要。   但是顾东源却不一样。   其实现在沈家的酱菜厂已经初具规模,自从知道苏春华肚子里又带了一个,沈爸爸也在沈云晋的撺掇下开始计划再多买两套房子备着。   就算顾东源将来真的一事无成,有沈云晋在,沈家肯定也不会让他落魄。   可是沈云晋明白,顾东源心思深沉,根本不可能一辈子都受沈家的恩惠不报答。   他并没有奢望顾东源将来真的飞黄腾达,能带着他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定居,可他起码得有能有让自己和家人过得舒服的能力。   不管将来他的家人……是不是沈云晋。   不过顾东源的自制力似乎还真的有些出乎沈云晋的预料,接下来的几天,他一次也没再提过跟游戏相关的话题,倒有些像是已经把那个周末的疯狂给遗忘了。   只是现在的顾东源还是让他感觉到有一丝变化。   那种感觉有些让人说不上来,但是却又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仿佛是他一夜之间就沉稳了许多,不管是稳重的气质还是表情里偶尔表露出的坚韧,都让人感觉到他不再只是一个毛毛躁躁的少年。   看来电脑事件还是给了他一些触动的,只是这种触动却意外的成了一种令他改变的催化剂,这一点真的让沈云晋十分欣慰。   一周几天匆匆而过,他们很快就迎来了下一个周末。   想必这段时间杜翰自己在家里玩的也不怎么尽兴,放学铃还没响完,他就已经出现在了沈云晋教室的门口,比顾东源迅猛了不知几倍。   沈云晋当然明白他打什么主意,只是心里却有些矛盾。   介于顾东源这段时间的表现,他觉得让他们再趁着周末去过把瘾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再一想到网络游戏比单机又多了很大的趣味,他心底的担忧又有些挥之不去。   可这回去了杜家,顾东源却好像没有了上次那么大的瘾头。   这次李谦也在,他就跟沈云晋一起坐在一旁边聊天边看着他们两人玩。   或许正是因为有了杜翰的对比,他才能如此明显地感觉到顾东源不同以往的淡定。   就连李谦看着他们的背影,都忍不住低笑着跟沈云晋吐槽:“你说明明都是一般大的孩子,杜翰怎么就显得比东源皮那么多?”   沈云晋笑了笑,还没等回答,李谦就看着他又说了一句:“不过说起来,你明明才是最小的那一个,却像是比他们两个都沉稳。”   沈云晋重生以来,除了家人以外,也就只有跟杜翰李谦接触的多一些。   家人一直看着他长大,自然也不会多想,杜翰小屁孩一个,整天只顾着怎么开心怎么玩,更没有观察其他人的闲心,而李谦却已经是个成人,会注意到身边其他人的细节也是理所当然。   沈云晋一愣,只能笑着打哈哈:“我……我妈是说我性格比较闷。”   李谦摇了摇头,似乎不太认同他这个说法。   可是任他怎么想也不可能想到眼前这个十来岁的孩子身体里装着一个比他还大了许多岁的成人的灵魂,所以这个话题也只能就此作罢。   这一回顾东源并没有像上次那样流连忘返,天色还很早,他就已经站起身来叫着沈云晋一起回去。   这一举动让其他人都有些吃惊,尤其是杜翰,他原本已经做好了像上次一样跟顾东源大战半夜的准备,谁知道才开了个头,顾东源就已经打了退堂鼓。   杜翰还是单纯的孩子心性,当然郁闷地抗议了许久。   不过可惜他不是沈云晋,别说抗议了,就算是撒娇在顾东源这里也没什么用处。   顾东源打定了主意要走,杜翰顿时也失去了兴趣,这大概也是孩子特有的天性,非得有人抢着才觉得好玩。   李谦虽然因为杜翰跟他们交往已久,却也从来没有去过沈家拜访。   他的年龄毕竟大了一些,再跟一群小毛孩子混在一起总是不太好看。   所以在杜翰决定跟他们回家之后,李谦就一个人回去了。   这一路上,顾东源的沉默比这几天都沉默了许多,沈云晋一直觉得他不对劲,可是碍于杜翰也在一旁跟着,所以也不便直接问出口,只能暂时把心头的疑问按捺下去。   回到家还没到晚饭时间,老太太跟苏春华正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里演得是一出评剧,叫《花为媒》,以往沈云晋在潘师傅那录音机里也听过不少回。   杜翰平时最讨厌的就是听戏,看见这架势连沙发边都不沾了,打了个招呼就跟着他们溜回了房间。   顾东源之前虽然对于杜翰的造访已经没有什么感觉,可是却很烦他进他们的房间。   这种特性大概有些像是占地盘的小兽,他跟沈云晋的房间就是属于他的领地。   可是今天他却反常地没有驱赶杜翰,好像是没看见他也跟着后面进来似的,一进门就趴在了大床上沈云晋睡的那一侧,还伸手把沈云晋的枕头捞在了怀里抱着。   杜翰原本进门的时候还小心翼翼的,看见他这架势顿时放肆起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   这家伙得了便宜还不忘卖乖,伸手把沈云晋招过来,小声问:“这小子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沈云晋没有回话,心里的疑惑却比杜翰更甚。   这会儿听见杜翰都这么说,他顿时有些憋不住,走到床边,弯腰拍了拍顾东源的头:“哥,你怎么了?”   顾东源扭过头来面对着他,伸手扯了他一把,沈云晋也顺势坐在了他身旁。   但是顾东源并没有因此满足,他手上的力道又大了一些,看样子是想要沈云晋直接趴在他旁边。   沈云晋迟疑了下,显然是顾忌着身后的沙发上还窝着杜翰。   顾东源却丝毫不在意,撑起上半身把他拉下来,又静静地依偎过来:“让我抱一会儿。”   沈云晋下意识地朝着杜翰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杜翰趴在沙发背上,也正笑嘻嘻地看着他们,似乎一点都没有因为他们这亲密动作感到吃惊。   转念一想,杜翰长这么大除了他们似乎也没有过其他什么朋友,对于朋友间相处的模式想必也不熟悉,再加上他心思又单纯,不会多想也是理所当然。   虽然杜翰没有多想,但是沈云晋一直被他看着,也觉得十分不自在。   只是顾东源一直紧紧抱着他也不说话,他反而下不了手把他推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到天色都渐渐暗了下来,杜翰也耐不住寂寞打开电视机看了起来,顾东源才突然幽幽地开口:“云晋。”   “嗯?”   “等下周咱们去省会玩玩儿吧,跟杜翰一起。”   杜翰听见自己的名字,立刻又趴到了沙发背上,兴奋地连连点头:“好啊好啊,到时候带着我师父一起,咱们四个一起去!”   沈云晋怎么也没想到他闷声不吭这么久到最后竟然得出这个结论。   他不由得愣了下,才开口问:“为什么?”   顾东源笑了笑,伸手在他脸上捏了捏:“想去大城市见识见识。”   沈云晋直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可是他却又想不到其他的理由来。   虽然他知道杜翰口中的网吧对普通少年的诱惑很大,可是顾东源却不是那种会为了一时的贪玩胡闹的人。   难道说他真的只是因为杜翰的话想要去大城市见识一下?   这种可能并不是没有。   顾东源很少主动跟他提这么正式的要求,以往唯一的一次也就是非要去工地干活的那回。   说起来,男孩子多见见世面也是一件好事,说不定从外面回来,顾东源学习的动力也会足一些。   想到这些看,沈云晋忍不住在顾东源的注视中缓缓地点了点头:“好,一起去。”   72真实身份   暑假顾东源打工的钱交给老太太大半,但也还剩下不少,再加上两人以往的积蓄,去省城玩一趟对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负担。   只是没想到,他们把路费住宿费都准备好了,到周六杜翰和李谦却直接带着车跟司机接到了他们楼下。   本来家里人对他们三个半大孩子要去普城那么远的地方还有些放心不下,可一看这全程有人接送,而且队伍里还多了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心也差不多放了下来。   凭着跟杜翰的交情,坐他家的车去普城,沈云晋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但是他却有些不想真的住在杜家的老爷子那里给他们添麻烦。   杜老爷子名叫杜钰洲,位高权重,沈云晋活了两辈子也没有跟当官的打过交道,却直觉对方十有八九是不会太喜欢家里突然住进来一群小孩子的。   可是车才刚开出院子没多远,还没等沈云晋表现出想要住旅馆的意图,杜翰就一脸兴奋地在前座扭过头来:“听刘哥说老爷子要去京城开会,家里就只剩下咱们啦,怎么玩都没人管!”   刘哥就是那位给他们开车的司机,估计就是杜钰洲派来接孙子的。   李谦无奈地摇摇头,拍了拍他的椅背:“这副样子让杜爷爷看见,又得怪我没把你教好。”   杜翰也不在意他说什么,回头对着他做了个鬼脸。   听见杜翰这么说,沈云晋反而不好意思再提起出去住的事了。   杜翰之前三天两头地在他家里耗着,他跟顾东源去普城如果执意不住杜家,反而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反正杜老爷子不在,他跟顾东源也不是六七岁的小孩子,住过去一趟能把人家给翻了,即使在那住一晚应该也不会引起什么反感。   所以吃住的问题沈云晋也很快就抛在了脑后,心里剩下最多的是对此行的期待。   因为经济原因,上一世的他几乎没怎么出过清溪,对于普城也没有什么印象,最多就是大学三年寒暑假都在普城车站转车,倒是从来都没想过出车站去转一转。   现在的普城肯定跟二十年后不能比,但身为一个省会城市,其繁华程度肯定也是清溪这种小地方没法比的。   他们县城离普城不远不近,路上却也花了四个小时。   只不过这一路杜翰都兴奋异常,不停地跟他们说着普城有哪些好吃好玩的,所以他们这一车人也没有觉得这四小时有多枯燥。   可是快到普城的时候杜翰却说累了,仰躺在椅背上昏昏欲睡。   李谦坐在他身后,听着他没了动静,站起身来看了看,就伸手悄悄地把他的椅背调下来一大半,让他能舒舒服服地躺着。   李谦的动作乍看之下似乎没有什么不对,但是沈云晋却还是嗅出了一丝丝的异常。   虽然李谦年纪是比他们大了一些,可终究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一个大男人怎么会这么细心,连杜翰睡得舒不舒服这种细节都注意得到。   不过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沈云晋又不由得有些失笑。   他现在被顾东源闹得真是草木皆兵,李谦想必也只是比平常人细心了一些,说不定在他眼里,十四五岁的杜翰也只是一个小屁孩。   尽管他们吃过中午饭就出了门,但那么长的路程摆在那,等真的进入普城的时候,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   夜晚的普城虽然还没有后来五彩闪耀的霓虹,一盏盏乳白色的路灯却也已经亮了起来,公路宽敞,楼宇林立,即使是二十年后的清水县顶多也就跟现在的普城差不多。   顾东源第一次见到这么繁华的城市,也难免透露出几分孩子才有的好奇与稚气,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车窗外迅速掠过的景色。   看了一会儿大概是怕自己会挡住沈云晋,自然而然地又把他揽到了自己身前。   这个姿势虽然亲密,却也是事出有因,何况沈云晋也想看看晋城的模样,所以也没有挣扎,任凭他紧紧地搂着自己的肩膀。   车子一路疾驰终于在夕阳落下之前开进一扇气派的大铁门,沈云晋明白这应该是进了大院了,果然没过两分钟,他们的汽车就停在了里面的一处小院门前。   刘哥鸣了下笛,里面很快就有人打开门,汽车也缓缓地一直开到院子最北头的那栋楼前。   刚刚一鸣笛,杜翰就醒了过来,一看已经到了家,顿时又来了精神,回头招呼道:“下车吧,家里估计就剩下王姨跟晓君姐俩人。”   王姨跟晓君姐应该就是杜钰洲这边请的厨娘跟保姆。   杜翰的奶奶早已仙逝,两个姑姑也已经嫁出去,杜青山又因为职务关系住在清水,普城的家里除了保姆跟厨娘,平时也就杜钰洲一个人住。   刚刚给他们开门的人是个年轻小姑娘,应该也就是杜翰口中的晓君姐,这边车刚停稳,她就关好门一溜小跑地过来,在车门外等着。   看见杜翰打开车门,她就笑眯眯地倾过身子,小声开口:“小翰,你们快点吧,爷爷都等了很久了。”   听见晓君的话,杜翰灿烂的笑一下僵在脸上。   他的声音顿时也压低了很多:“爷爷在家?不是说要去京城开会吗?”   李谦也已经把后座的门打开,晓君毕竟是个小姑娘,看见后座的三个人还是有些害羞。   “爷爷说要跟你朋友见见面,明天一大早走。”   说完这句话,晓君就又蹬蹬地跑进了楼门。   杜翰的脸垮了下来,愤愤地叹了口气:“刘哥,你的消息太不准确了。”   李谦从车上下来,在他睡得乱糟糟的头发上揉了一把,温柔地笑道:“你怕什么,杜爷爷又不会吃了你。”   杜翰也搔了搔自己的头发,还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还想着晚上出去玩个半夜呢。”   埋怨归埋怨,知道老爷子在家的事情不可能有所改变,杜翰也赶忙探过头来对着刚刚下车的顾东源和沈云晋道:“其实我爷爷还挺好相处的,你们见了就知道。”   刚刚沈云晋也听见了晓君说的话,知道杜钰洲是特意留下来见他跟顾东源,当然也就没什么好躲避的,于是便笑着对他点了点头:“那我们进去吧。”   杜翰看见他跟顾东源脸上都没有什么不悦,心情也就恢复了过来,带头朝着楼里面走去。   杜家的小院看上去并不豪华,进了楼门里面的装修也很简约,但是看上去却让人觉得十分的舒服。   这栋楼上下三层,每一层的面积也不小,一行人经过了一大间客厅才走到一旁的餐厅门口。   饭菜已经一样一样地端上了桌,杜钰洲也已经坐在了桌前。   看见他的模样,沈云晋才发现这个整天被杜翰叫做老爷子的人其实并没多大年纪,顶多也就是五十出头,发丝在灯光下隐约看到几丝花白,可是并不多。长得跟杜青山有几分相像,但是却看不出杜青山脸上那股特有的轻佻,再加上额上几道浅浅的皱纹,更是让杜钰洲看上去多了几分沉稳。   在沈云晋心底暗忖的同时,杜钰洲显然也在打量着他们。   不过这种打量也不过持续了短短的两秒钟,并不会让人生厌。   很快,四个人就都跟杜钰洲打了个招呼。   杜钰洲对着杜翰和李谦点点头,就把头扭向了个子比沈云晋高了一头的顾东源:“你们就是一直照顾杜翰的那两位同学吧,听他说他常去家里麻烦你们,真是不好意思。”   顾东源鲜少跟外人打交道,沈云晋看杜钰洲问的是他,心里还不由得一紧,怕他在长辈面前失礼。   可是没想到,顾东源竟然落落大方地对着杜钰洲摇了摇头:“杜爷爷不用客气,我婶婶和奶奶都很喜欢他。”   没想到他还真是多虑了,果然有些人不管在什么方面都是有天赋可言的。   听见顾东源的回答,原本只是一脸疏远淡笑的杜钰洲脸上突然多了几分唏嘘,他叹了口气,声音也压低了些:“改天我一定登门拜访,亲自谢谢她们两位。”   杜钰洲语气中的黯然来得突然,不过除了大大咧咧的杜翰,其他人却也把原因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杜奶奶去世的早,杜翰的妈妈沈雨丫也早已经远嫁他乡,原本家里还有个工于心计的后妈杵着,杜钰洲工作忙得也顾不上杜翰,所以杜翰从小到大几乎没有感受过几分所谓家庭的温暖。   而他现在那么喜欢在沈家呆着,想必也是因为顾奶奶和苏春华给了他妈妈和奶奶一般的感觉。   如果说刚刚进来的时候沈云晋心里对杜钰洲还只有生疏,那现在看着这个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几岁的老人,他的心里生出更多的却是同情。   他忍不住开口安慰:“杜爷爷真的不用这么客气,有杜翰在,我妈跟奶奶也开心了很多,我们都很喜欢他。”   “是吧,爷爷,你还怕人家嫌弃我,听见没,他们全家都喜欢我!”杜翰也不知道是真的没有察觉到气氛不对,还是故意不想表露出来。   杜钰洲看他一眼,笑了笑:“你们坐了这么久的车想必也累了,赶紧去洗洗手,过来吃饭吧。”   因为刚刚那几句话,见面时的那几分压抑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无踪。   他们刚在饭桌前坐定,杜钰洲就又对着李谦开了口:“你爷爷又埋怨你了,这么长时间也不回家来看看。”   李谦温顺地点了点头,开口:“明天陪他们逛一逛,我就回家去住几天。”   杜翰顿时扬声道:“你要留下?那我怎么办?”   杜翰周末大半的时间都耗在沈家,平时也懒得回空无一人的家里,大都是在李谦那呆着,所以听见李谦那么说难免抗议。   杜钰洲严肃地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李谦因为你已经耽误了好些事,你总不能事事都缠着他,他都二十多了,早就该回来好好上班娶媳妇。为了你,你爷爷我都不好意思在老李那多说话了。”   被老爷子批评了一顿,杜翰的情绪顿时降了下去,扒着饭在一旁一语不发。   李谦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腿,才开口对着杜钰洲道:“杜爷爷,你知道的,我不想去我爷爷给安排的地方,这段时间与其说是我帮你照顾杜翰,倒不如说是您帮我躲开家里的安排。工作的事我会跟爷爷仔细谈一谈,您不用担心。”   听见他们的对话,沈云晋跟顾东源不由得对看了一眼。   看来李谦的身份并不只是杜翰的师父这么简单。   73无穷的力量   不过接下来李谦和杜钰洲却没再说出什么能满足他们好奇心的话来。   一个老人陪着四个小伙子,一顿饭吃得倒也是其乐融融。   也可能是觉得他们来普城一次真的不容易,吃完饭之后,杜钰洲竟然主动开口,让李谦和杜翰带着他们出去转转。   想来以往杜翰在这儿时也被杜钰洲管束得严格,听见他开口放话脸上不只是兴奋,还带着满满的吃惊。   然后大概是怕老爷子再反悔,从饭厅里出来,杜翰就赶紧招呼着他们一溜烟从家里跑了出去。   杜家所在的大院就在市中心,出院门不用走多远,就能体味到普城之夜的繁华。   虽然月亮早已经高悬在当空,可是时间却也算不上太晚,路边的店铺大都还开着门,明亮的灯光从装潢华丽的铺子里流泻出来,跟路灯的光芒交汇在一起,多少也有了些夜灯如昼的感觉。   跟清水寡淡的县城夜晚比起来,这里就像是完完全全的另一个世界。   可能不熟悉的地方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有着一种莫名的吸引,就像习惯了大城市中灯红酒绿的人们心底向往着山清水秀,他们在清水那种小地方呆得多了,猛地体味到普城的繁华,浓烈的好奇心自然而然地也在此刻跑了出来。   街道两旁的店铺不只是数量多,而且卖的商品种类也是五花八门。   毕竟是一个省城的中心,商品流通性自然比清水一个小小的县城强得多。   沈云晋跟顾东源这次出来带了不少钱,何况现在又省下了车费跟住宿费,这会儿看着各个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他们买起来也大胆了很多。   两个半大小子,真正需要的东西其实也没多少,沈云晋和顾东源一起留意的也大多是家里那三位长辈会喜欢的玩意儿。   苏春华向来要好,就算现在肚子已经很明显,还常常吐得昏天暗地,在家里也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   沈云晋深知她的喜好,一路上给她挑了两条花纹素雅的丝巾,又买了一件眼下城里正时髦的呢子大衣——已经到了秋季,距离能穿大衣的日子也没有几天了。   想到苏春华的大肚子,沈云晋还特意给她选了两套清水县根本见不到的孕妇装,舒舒服服的棉布料,样式却也有着其他时装才具备的时髦。   给苏春华买完,两人自然也不会忘了老太太,很快就按着城里老太太们流行的式样给她买了两身新衣裳,想到她一直以来的信仰,四个人还特意跑了一大圈,找到一家专门请佛像的店里给她老人家请了一串沉甸甸的佛珠。   沈宏博的礼物相对来说就简单了一些,只有一只电动的剃须刀。不过在这个电动剃须刀还相当不普及的时代,这简简单单的一份礼物却也花了他们不少银子。   除去这些,沈云晋还没忘给潘师傅买几盒戏曲磁带,甚至连尚且还在老妈肚子里的小宝宝都有了两身可爱的小衣服。   杜翰从小跟父亲不亲,跟爷爷又十天半个月的见不到一次面,鲜少在意过这种跟家人相处的细节,一路上看他们买的都是带给家里人的礼物,也难免觉得新奇,原本还一直嚷着只逛街太无聊,结果到最后也搜罗了一大堆有用没用的,说要一起送给奶奶跟阿姨。   这个年代还没有城管,几乎隔一段路就能看见几家烧烤摊子,他们这一路一边吃一边买,原本就已经吃了晚饭,这下子沈云晋真是撑得肚子都快胀开了。   本来在车上颠簸了一下午,他们晚上的计划也只是在外面吃一吃,逛一逛,看来杜钰洲的突然出现并没有影响他们的行程。   虽然是杜钰洲亲自批准了他们出来,不过几个人也没有得寸进尺地玩到太晚,拎着一大堆东西回到家才十点出头,不过杜老爷子却已经早早地歇着了。   晓君姐也已经给他们都准备好了房间。   三层楼,房间当然也多,晓君姐理所当然地给他们一人准备了一间。   经过一顿晚饭的相处,晓君姐也跟他们熟悉了一些,没有刚见面时那么害羞了,跟他们上来的时候,还细心地把三间客房一间一间地指给他们看。   顾东源却在第一时间就揽着沈云晋的肩膀开口:“我们两个一起睡就好。”   这句话在其他人听来似乎没有什么不对劲,可是沈云晋自己却觉得脸上一阵发烫。   心虚果然是一种要不得的东西。   晓君姐很细心,即使是客房,也把床铺得十分松软舒适。   不过毕竟不是自己睡习惯了的那张床,躺在上面怎么说都有些许别扭。   两个人都匆匆冲了个澡,身上还带着些水汽。   顾东源刚刚爬上床,就顺手把沈云晋捞在了怀里。   沈云晋这一天来也累得不清,早已经趴在床上昏昏欲睡,顾东源手一揽过来,他也习惯性地蹭了蹭,在他肩头选了个舒服的姿势,意识就更加混沌起来。   这段时间以来,他还真是鲜少有如此温顺又直接的模样。   顾东源的眼睛里顿时盛了满满的温情。   伸手关上床头的台灯,房间里就只剩下一片黑暗。   但是身边这个人却仿佛带着一层柔光,在他心底一点点地散发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温暖。   “云晋……”顾东源低低唤了一句。   沈云晋却已经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睡熟了,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顾东源伸手在他头发上轻轻地抚摸着,也没有再出声。   不过现在他的心底却是思绪万千。   以往的顾东源真的有些单纯,虽然隐约知道自己对沈云晋的这种感情不会被大多数人接受,可是他心里却一直想着,总是会有办法解决的。   他可以赚钱,可以带着沈云晋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只要他们能永远在一起就好。   这个想法很简单。   一直到最近,他才渐渐明白,其实赚钱不是个简单的事情,带着他去另一个地方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尤其是今天来到普城,看见路两旁耸立的一座座高楼,看见这些以往的他从未体味过的繁华,他更加明白自己肩上担负的责任有多重。   或许选一个像普城这样繁华到让人无暇顾及其他人生活的城市,沈云晋的心里才能过得坦然一些。   他不只是要跟沈云晋在一起,还得让他一辈子过得舒舒服服的。   有钱花,有大房子住,什么都不必担心,只要安心跟他在一起呆着就好。   可是现在他剩下的全部的钱也就能给沈云晋买上几身衣服而已。   现在的他才高一,却已经十五岁了,等到大学毕业都到了二十多。   那时候再找工作赚钱,怎么可能来得及?   这些念头其实在他的心底早已经鼓动了好一段时间,只是今晚变得更加立体。   可能是想的内容太过严肃,他拥着沈云晋的手也不知不觉地多用了几分力。   沈云晋被他抱得不舒服了,无意识地低吟了两声,身子也挣扎了一下。   顾东源赶忙放松了一些,目光也在黑暗中搜寻到了他的脸。   低下头,轻轻印上他温热的双唇,一股微小却又分明的电流瞬间在唇边炸开。   而在这一刻,顾东源的唇角也浅浅地弯了起来。   不管未来的路多么迷茫,怀里的这个人却总是能让他感觉到一股从内心生出的,无穷的力量。   78好险   察觉到沈云晋对自己再也没有以前那种若有似无的排斥,顾东源的心情更是好上加好,黏糊的程度比以往还加剧了许多。   刻意忽略了心底的那点内疚,沈云晋也终于坦然了一些,这么一来,顾东源的黏糊反而不再那么明显,两个人之间的相处也不知不觉地像是换了一个模式。   或者用恋人形容他们,已经变得越来越适合。   可是这种甜蜜并没有持续多久。   这天,沈云晋正专心地在教室里记着笔记,他们班的门就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李婷然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这个平时乖巧懂事的小姑娘竟然连讲台上的老师都顾不得,就喘着粗气对着沈云晋的方向喊道:“云晋哥,快……快!东源哥受伤了!”   早在李婷然推门进来的时候,沈云晋的心头就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升上高中之后,李婷然没有再跟顾东源一个班,反而跟杜翰分到了一起,而沈云晋记得,今天这节课正是他们班和顾东源那班一起上的体育课。   听见李婷然的话,他的心里顿是一沉,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沈云晋跟顾东源都是年级里数得上的好学生,讲台上的老师也没有因此生气,反而大度地开口:“你赶快过去看看吧。”   沈云晋谢过老师,就飞快地跟李婷然一起出了门。   李婷然刚刚一溜小跑过来,早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不过这孩子实诚,也顾不得许多,照样费力地在沈云晋身后跟着往楼下跑,一边跑还一边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刚刚我们班男生跟8班一起踢球,不知道怎么的杜翰一脚踢在了东源哥腿上,东源哥疼得脸都白了,这会儿被体育老师送到医院去了。”   听见她的解释,沈云晋的心终于放下来一些。   既然是被杜翰踢了一脚,那起码是不会有生命危险。   可是既然都疼得进了医院,伤势肯定也不会太轻,再想到之前顾东源进出医院的次数,他更是觉得心急如焚。   这小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跟医院这么有缘!   沈云晋心里担忧着,也忘了跟身边累得气喘吁吁的小姑娘说不用她跟着,而李婷然就老老实实地在他身边一直跟到了校门外面。   清水现在还没有出租车,沈云晋还在发愁自己怎么赶去医院,就看见李谦开着车停到了自己跟前,顺道还给他打开了车门。   现在的他已经无暇细问李谦什么时候回的清水,拉开车门就跟李婷然一起坐了进去。   十多分钟的车程,他的心里就只剩下满满的焦急。   到了医院,沈云晋才知道顾东源已经被送进了手术室,杜翰踢的那一脚也不知道怎么就用对了力道,活生生把他的腿骨踢折了。   还好,也只是骨折。   可是沈云晋还是恨不得躺在手术室里的那个人是自己。   杜翰一直满脸的歉意,不停跟他说对不起,可是沈云晋却也不会因为心急就把这种意外都怪在他的头上。   “东源说了,这件事别让家里知道,奶奶年纪那么大,阿姨肚子也太大了,他们知道了肯定要担心。”杜翰还不忘把顾东源的叮嘱说了一遍。   沈云晋慌乱地点点头:“对,是不能让他们知道……可是怎么能瞒得住呢?”   杜翰跟一旁的李谦使了个眼色,李谦顿时识相地开口:“毕竟是在学校受得伤,咱们不让学校负责,只让他们帮个忙,说东源被选中数学小组,出去培训加考试一个月,跟家里也好交代一点。这段时间就让他住在我那,你跟杜翰好好上课,有时间了过去看看他就可以。”   反正家里几位家长也不是什么不通情理的人,等一个月之后,顾东源的伤势好个差不多再回去,他们肯定也不会再因此找学校麻烦。   李谦说着,把目光转向一旁一直冷汗涔涔的体育老师:“王老师,你觉得怎么样?”   王老师不过是个刚刚毕业没两年的年轻人,甚至比李谦还小一岁,一听见他们说不让学校负责,立即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下来:“好好!我会跟他班主任好好商量商量,没问题的!”   沈云晋现在的心思都挂在手术室里的那个人身上,虽然觉得他们商量的结果有些不妥,却也没有其他什么好办法,只是低声问道:“住你那会不会太麻烦你?”   “没事,他就是骨折而已,又不是一点都不能动,再说这么久的朋友难道是假的?”   这种说法似乎无懈可击。   对这件事的处理就这么被掀了过去。   或许也正是因为太过担心,沈云晋丝毫没有发现,坐在自己身边的杜翰跟李谦仍旧是一派的气定神闲,丝毫不像是有好朋友骨折进了手术室的样子。   他们并没有等太久,医生就边摘手套边从手术室里推门走了出来。   这次的医生是个年轻人,看上去最多也就三十岁,一看见他们,就笑着道:“放心吧,没事的,只要好好歇着等骨头长好就好。”   就算他说没事,沈云晋的一颗心也是紧紧吊着,一直到看见躺在病床上的顾东源,都还没放下心来。   顾东源却已经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麻醉还没过,也不见他喊疼,一看见沈云晋,就伸手把他拉在自己身边,紧紧抱住他的腰。   “是不是又担心了?”   沈云晋又担心又生气,无奈地回答:“你怎么就不能消停一段时间?肩膀刚好,现在又换成了腿!”   顾东源嘻嘻笑着:“老人不是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我肯定是有后福等着呢。”   “呸呸呸!你乱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沈云晋愤愤地拍了他一记。   不管怎么样,看见顾东源这副元气满满的样子,他的担忧也真的消失了大半,剩下的也只是害怕等麻药退后,顾东源会受不了那种钻骨头的疼痛。   而顾东源又是个性子刚毅的人,像之前胳膊骨裂的时候,除了在他勉强装装可怜,沈云晋就从来没有听见过他喊痛。   人家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可是沈云晋却偏偏因为他的隐忍而觉得更加心疼。   果然,在王老师的游说下,顾东源的班主任果然给沈家打了个电话,说要带着顾东源出去学习,顾东源的成绩在那摆着,会被选中参加比赛也是理所当然,再加上撒谎的人是在家长眼中可信度最高的班主任,沈家人倒是一点都没怀疑。   他们甚至还怕沈云晋没有被选上太失望,特意做了顿大餐安慰他。   只是沈云晋又哪里有吃大餐的心思,除去上课时间,他几乎是想着法的找空子去医院,顾东源出院之后,他的目的地也变成了李谦的住处。   反正他现在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喜欢在外面玩也是正常事,苏春华和顾奶奶只是觉得他似乎比以往变得外向了些,倒没有多想。   于是沈云晋就准时地中午晚上各在李谦那里报道一次,有几个晚上甚至还住在了那里。   顾东源还是以往那副坚强的性子,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叫过痛,只不过,享受起他的伺候来却是驾轻就熟,不管是niao niao 还是擦澡,都心安理得地让他帮忙。   尤其是擦澡的时候,好几次都明目张胆地在沈云晋的眼前怒张着,软磨硬泡地让沈云晋用手帮他解决出来。   更加让沈云晋觉得尴尬的是,他竟然每次都妥协了。   在顾东源住在李谦这疗伤的时候,外面的世界也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   就在距离学校不太远的那个十字路口边,清水县第一家网吧如火如荼地张罗了起来。   原本就是门面房,几乎都没用怎么装修,只在门口挂起个气派的牌子,运进去电脑,扯上网线,就等着选个良辰吉日开张了。   网吧的名字叫晋源,每次沈云晋骑车在门口路过,看见上面那两个字,总是感觉有些微妙。   这天,他又是一放学就直接骑车朝着李谦的住处冲去,还顺便在路上顾东源夸过两回的那家饭馆里打包了几份饭菜。   李谦虽然为人成熟懂事,厨艺却也真是不怎么样,被奶奶的厨艺养刁了胃口的顾东源在这方面不是很买他的帐。   可是没想到,他提着一堆吃的推开李谦家的门,却连个人渣都没看见。   李谦也就算了,原本应该在床上躺着的顾东源竟然也不见了踪影。   这段时间以来,沈云晋对李谦这儿也很是熟悉,他径自进了厨房,把手里提着的饭菜挨个放在几只盘子里,才又出了门。   只是刚刚走到院子里,他就看见顾东源气喘吁吁地推开了门。   顾东源的腿上还打着石膏,人却是连个拐杖也没扶,看见沈云晋迎面出来,他的眼底顿时闪过一阵慌乱,手扶着门框,开口问道:“你……你来多久了?”   沈云晋不疑有他,赶忙跑过去扶住他,不答反问:“怎么回事?你这是去哪儿了,累成这样!李谦呢?他就放你一个人出去?”   顾东源重重地舒了口气,沈云晋的目光里不由得又多了几分疑惑:“怎么了?”   “啊?不是……刚刚我闷坏了,让李谦带我出去转了转。”   “那李谦呢?”   “他啊……刚刚回来的时候我突然想吃大市场东北角那家摊子的肉夹馍,让他去买了。反正也没多远,我就自己磨回来了。”   听见他的回答,沈云晋的眉头顿时紧皱了起来:“那么远,你倒真好意思支使人家……还有他也是的,就真的让你自己回来。”   说着,沈云晋抬手擦了擦他额上的冷汗,一半心疼,一半气愤地开口询问:“怎么这么多汗?腿疼吗?”   顾东源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摇头回答:“不疼,就是有点儿累,你扶我进去吧。”   这下,他更是心安理得地把自己压在了沈云晋身上。   所谓关心则乱,沈云晋竟然一点都没看出他的心虚,反而听话地扶着他一步一步地朝着屋里蹭去。   顾东源趴在他的肩头,缓缓地输了口气,这一次还真是……好险。   79认错人了?   顾东源特意耍赖,整个人的重量都放在了沈云晋身上,他那么大的个子,体重在那摆着,沈云晋好容易把他扶回房间,自己又不可避免地出了一身汗。   这样一来,他心里就更是担忧,嘴里不自觉地又唠叨了起来。   “以后就算要出门最起码也拄根棍子,我扶着你都这么费劲,你自己走回来,万一再伤到脚怎么办?真是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你每次都这样!”   说着,他不免又想起上次顾东源拖着骨伤未愈的胳膊去工地干活那件事,边帮他拿饭又边抱怨了一通。   顾东源就喜欢看他这副为自己着急的模样,只是脸上却还假装着不服气,偶尔不忘争辩几句。   “我知道……但是老在这呆着太闷嘛,我也没走多远……腿肯定没事的……”   到最后更是干脆抱着他的胳膊耍起赖来:“每天在这见不到你我都快闷死了!你过来,亲亲我!”   自从沈云晋默许了两人之间的关系,顾东源的脸皮简直越来越厚,再加上这段时间他们也是聚少离多,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久分离的他更是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沈云晋身上。   他虽然脸皮够厚,沈云晋却还是要面子的,听见他无理的要求,除了无奈地瞪向他,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顾东源就借着他瞪自己的机会,又啪嗒啪嗒地在他唇上啄了好几口。   沈云晋被他这一通闹腾,也没了脾气,把每一样菜都拨了一些,放在他跟前,才开口道:“学校附近十字路口那开了家网吧。”   顾东源的身形僵了僵,不过瞬间就把那丝不自在掩饰了过去,开口问道:“网吧?”   “嗯,就是原来开照相馆的那两间铺子,看样子应该不小,这两天也该开业了吧。你要是实在太闷,这个周末我们去那玩一会儿,反正到那也是坐着,腿也不会有很大的负担。”   虽然沈云晋一直都不主张顾东源对网络游戏太入迷,但是想到他在李谦这里闷了这么久,连出门转转都困难,就又忍不住心软了起来。   到时候拜托李谦开车带他们过去,再把顾东源扶进去,应该不会给他的腿伤带来什么影响。   这个话题让顾东源的眼神里透出几分心虚,他低着头,专心地啃着手里的馒头,含着东西的嘴巴含含混混地应答:“嗯,好……”   沈云晋这才觉出他似乎有些不对劲。   先不说他竟然对清水开了家网吧这件事没什么反应,竟然对于周末去玩也没表现出什么兴趣。   总不能腿上受伤,人也突然转了性。   沈云晋疑惑地皱了皱眉,看着他低头苦吃的模样,低声问:“哥,你又怎么了?”   虽然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已经跟之前大不相同,他还是习惯性地这么称呼顾东源。   顾东源抬起头,无辜地看着他回答:“没怎么啊。”   沈云晋觉得别扭,可又说不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他一直以来也能算得上聪明,可是对于另外几个人的合伙隐瞒,似乎也只有缴械投降的份儿。   他怎么能想到这个应该每天在病床上刻苦学习的人其实每次在他离开之后,就立刻活蹦乱跳地跑去跟李谦和杜翰一起为了那个“晋源网吧”的事情奔波。   这一次,顾东源又险险地过了关。   不过聪明如他,也明白沈云晋已经觉察出他的不对劲。   这么瞒下去终究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按说现在木已成舟,他就算坦白沈云晋也只有妥协的份。   毕竟现在的他已经身负巨债,以后也只有依靠网吧未来的盈利还钱。   可是越是往后拖,他就越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就这样,过了没两天,沈云晋再经过网吧门前时,一眼就看到了满地的爆竹碎屑,网吧的门口还贴着一大张宣传海报,上面没什么花样,但是优惠却及其直白。   “开业大酬宾,全天免费。”   免费那两个字还用大红色的记号笔圈了出来,看上去好不诱人。   网吧的门开着,沈云晋一眼看过去,就看见里面黑压压的人影,几乎每一台电脑旁边都等着两三个人,现在正是放学时间,沈云晋还看见一些身上还穿着校服的学生也三三两两地结伴朝里面走去。   照这种势头看来,等正式收费的时候,这网吧的生意也肯定红火。   只不过,看来清水要开始毁一批意志不坚定的学生了。   沈云晋叹了口气,却也明白这种现象根本无法改变。   就算他对未来世界的许多事情都略知一二,却也从来不敢妄想以一己之力去拯救世界。   这一生,他只要把顾东源一个人护得周全就已经心满意足。   沈云晋骑着自行车,从网吧门口经过也不过是短短两三秒钟之间的事情,过去之后,也就自然而然地把这回事抛在了脑后。   今天中午他也没去李谦那,而是老老实实地回了家。   既然顾东源“受伤”的事情要瞒着家里,他总也要偶尔在爸妈和奶奶面前做些戏给他们看。   只不过他也就只在家里匆匆地吃了顿饭,刚刚放下碗筷,他就借口要去学校复习功课,早早地推开家门走了出来。   结果他刚刚出了拐角,就看见李婷然正满脸纠结地贴着墙站着,不知道在犹豫什么。   沈云晋走过去,很自然地给她打了个招呼。   李婷然吓了一跳,紧接着,又是一脸的欲言又止。   沈云晋疑惑地停下脚步,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李婷然咬了咬嘴唇,期期艾艾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云晋急着去找顾东源,也没有时间等她纠结,看她迟迟不肯回答,干脆就直接说了声再见,又顺着楼梯往下走去。   可是刚走了没两步,李婷然又突然开口叫住了他:“云晋哥!”   沈云晋再次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怎么了?”   李婷然皱了皱鼻子,犹豫地问道:“骨折了要多少天才会好啊?”   沈云晋不知道她问这个做什么,却也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几个月吧。”   “可是……”李婷然的脸上又升起几分疑惑。   “嗯?”沈云晋有些心急了。   李婷然攥了攥拳头,最终还是对他摇了摇头:“没什么,云晋哥,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去找东源,他现在还不能下地,整天喊闷。”沈云晋说着,眼里又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心疼。   李婷然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可是沈云晋却已经顾不得注意她的表情,匆匆地说了句再见,就又朝着楼下跑去。   剩下李婷然一个人在楼道里抠着手指头小声嘟囔:“网吧门口的那个人就是东源哥啊……明明就能走路啊……难道是我认错人了?……那他身边明明还站着杜翰啊……”   80败露   李婷然这个小姑娘实在单纯,就算有所怀疑,也不敢轻易地说出口。   也或许是那天沈云晋走得太急了,没来及等她把想要说的说出来。   总之,这一回,顾东源是又一次勉强过关。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清水突然多了个网吧这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东西,势必也引起了一波小小的讨论。   沈云晋所在的学校是县重点高中,学校管得严,学生的自律性也相对强一些,受到的影响并不算太大。   但是其他学校的孩子们却在短短的时间内对那个陌生却充满诱惑力的地方产生了慢慢的好奇。   当然,一般学生毕竟被学校的纪律所桎梏,就算想玩也只能等到放学之后,经常泡在网吧的主力军还是那些十来岁就辍学的半大小子。   这部分人一般情况下家庭条件都不错,平时也没有什么正经工作,就算在清水县没有网吧的时候,他们的足迹也是遍布电玩城、台球厅、溜冰场之类的玩乐场所,往深处讲,区区一个网吧似乎也不是他们贪玩好物的主要原因。   顶多是给他们增加了一个游荡的好去处。   沈云晋所在的学校虽然暂时还没有看到有什么学生沦陷,不过,各位班主任老师却已经未雨绸缪地在班里下了禁令:“无论是谁,敢出现在那个‘晋源网吧’的门口,被抓到了肯定开除!”   虽然网吧才出现没多久,但是生意火爆的程度已经有目共睹,所以被老师们自动划入跟电玩城溜冰场同类的不良场所,也是情有可原。   作为学生当中的一员,沈云晋当然也没少听到老师在教室里的嘱咐,对于“晋源网吧”这几个字,早已经熟得不能再熟。   虽然他明白就算真的去了网吧,自己肯定也不会再有什么瘾头,顾东源的自控能力也非一般,可是想到那网吧就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街头,学校里的老师来往也是要打那儿经过的,不免也打消了周末带顾东源过去解闷的念头。   原本沈云晋还害怕顾东源会为此闹情绪,可他哪里能想到这结果正是顾东源巴不得的,一整个周末,连网吧两个字也没听他提过。   沈云晋心里只是庆幸他没想起来这茬,哪里还能想到有什么不对。   不得不说,命运之神对有些人真是有着让人嫉妒的偏爱。   这请假“养伤”的一个月,顾东源硬是安安稳稳地把沈云晋给糊弄了过去。   任凭沈云晋再细心,又怎么经得起这三个人合起伙来骗。   一个月的假期过去,顾东源也在那位拿了好处的医生的指导下拄着拐杖下了地。   伤势“恢复”了不少,顾东源自然也就不用继续在李谦那住着,拖着伤腿跟沈云晋回了家,当初跟数学小组出去学习考试的谎言当然也就不攻自破。   家里的三个大人知道了,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如果不是沈云晋和杜翰拦着,身子已经愈加明显的苏春华差点儿真的挺着肚子找到学校里去。   不过好在顾东源的伤已经好了很多,他们就算心疼,也过了最紧要的时候,被沈云晋劝了一番,又被杜翰好一顿哄,气也就消下去大半,只张罗着要好好做些吃的给他补一补。   顾东源欺骗沈云晋的心虚刚刚因为时间消下去一些,这会儿又承受着来自全家的毫不掩饰的好意,心里头也着实有些过意不去,难得在家人面前收起了那张冰块脸,一直都带着几分微微的笑,倒是让奶奶跟苏春华感到几分欣慰。   回到学校,正好赶上月考。   顾东源虽然这一个月来在沈云晋面前表现得乖乖的,老老实实地每天抽一些时间来翻一翻他的笔记,甚至还把他留给自己的作业也都给做了。   但其实在学习上花费的时间真是少得可怜。   网吧刚刚开张,正是繁忙的阶段,他哪里能真的如沈云晋所想,把时间都用在学习上。   如果是这样,他又哪里需要假装受伤。   所以这回考试分数出来,他的名次在全年级里硬生生地倒退了几十名。   重点中学的年级排名真的是瞬息万变,尤其是前面两百名,哪一个不是在学习上你追我赶,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被人赶超过去。   顾东源虽然聪明,却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这么久心思都没用在学习上,只倒退几十名都已经出乎了他的预料。   因为他的腿伤,老师们看他成绩退步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单独嘱咐让他之后多用些功,早点跟上来,对于他的学习能力,老师们是不怎么担心的。   可是沈云晋却不免有些奇怪。   之前怕顾东源成绩退步,他特意把每堂课的笔记都做得详详细细,甚至每天见面时都还会把当天的难点给他讲上一遍。   以顾东源的能力,自学这一个月真的不至于退步,起码不至于退步这么多。   可是这点不对劲在顾东源的腿伤面前却也算不了什么,沈云晋不由得再一次把这一疑点忽略了过去。   一个月的长假过去,顾东源又为腿伤所累,这回想再逃过沈云晋的双眼,顿时难于登天。   但好在网吧的经营已经初具规模,还找了两个脑子灵活的小伙子轮班,再说平时有李谦坐镇,他一段时间不过去也不打紧。   不过,这网吧本来就是顾东源借了杜翰的钱开的,现在刚刚开起来就做了甩手掌柜,他的心里怎么都有些不舒服。   在他看来,不管在哪一方面,自己都应该比杜翰多付出几分,不然他那一部分的利润真真正正都是白得的了。   网吧开了这么些天,生意也确实红火,一个小时五块钱,虽然听上去是贵了一些,但由于清水的闲人实在太多,那几十台机器根本供不应求,每天从中午开始,几乎就一直爆满。   现在网吧才刚刚兴起,还没有包夜这一说,但夜里总也有人憋不住瘾头在里面呆上大半夜,机子几乎是闲不住。   再加上收银台前还卖些饮料面包之类的吃食,这一天下来,除去各项杂费,他们竟然能生生地赚上一千多块。   真正能算得上日进斗金。   别说是顾东源没见过这种赚法,就连沈家的酱菜厂也就是在每季刚刚出新菜的那几天能呛呛地卖到这个数。   虽然嘴上不说,顾东源对杜翰其实也已经充满了感激与歉疚。   在这种心态的影响下,顾东源在沈云晋身边刚刚乖了几天,竟然动起了退学的念头。   或者说,早在决定开网吧的时候,他的心思就已经在退学这件事上转了好几转,只不过被网吧的杂事占着,同时也忌惮着沈云晋,这件事并没有在他的心头萦绕太久。   现在再想起,也不过是旧事重提。   心思一旦活络,就更加用不到学习上。   一向在班里被当成典范的顾东源竟然被好几个老师都抓到了上课走神。   上课走神这种事可大可小,如果是在普通学生的身上,各位老师可能都不当一回事,但是这情况出现在顾东源身上,却很快就被报备到了他的班主任那里,引起了重视。   班主任找顾东源谈了两次话,可顾东源从来学习都只是为了沈云晋,班主任跟他说些什么,他倒真不怎么在意,完全不放在心上。   下一次考试,他的成绩又生生地退了几十名,一下到了年级一百名开外。   这会儿顾东源的腿已经好了大半,再这么退步可真有些说不过去,年级里的老师大都知道顾东源跟沈云晋是兄弟关系,这回成绩一出来,还没有公布,他班主任就把沈云晋叫去了办公室,问他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沈云晋自然而然地也就提前知道了顾东源的成绩,最主要的是还听说了他上课走神这回事。   这下沈云晋终于察觉,顾东源的不对劲根本就从来都没有缓过来。   顶多也就只是在他的面前变乖而已。   年级总排名都被贴在楼层的公告栏里,李婷然当然也看到了顾东源的成绩。   这小姑娘从初中开始就一直偷偷把两个哥哥当成偶像来崇拜,这会儿看顾东源的成绩一下退步至此,也终于憋不住,下课之后,就悄悄地把沈云晋叫了出去,把自己之前的所见说了出来。   沈云晋原本只当顾东源是叛逆期到了,又休息了一个月,对学习有些不上心,这会儿听见李婷然的话,却是大大的吃了一惊。   他虽然一直被他们糊弄着,却不是因为脑子笨,只是没往那个方向去想而已,这会儿听见李婷然的话,脑子只转了转,就已经把事实猜到个七八分。   而这事实简直让他惊愕到难以置信。   他当然知道李婷然不可能说谎骗他,可是……她说的却是自己怎么都无法相信的事情。   两个月前,顾东源可是一动都不能动地在病床上呆着,又怎么可能跟杜翰一同出现在网吧门口?   他怎么也无法相信顾东源竟然会骗他这么深。   杜翰就算了,他的性子一向都不太靠谱,李谦又怎么可能会帮着他们两个小孩子糊弄他呢?   虽然心里难以相信,可是理智却又告诉他,如果李婷然说的都是真的,那这么多天来顾东源的所有不对劲,也就能得到了完美的解释。   接下来在学校里的时间,走神走到九霄云外的人变成了沈云晋,一直到放学铃声响起,班里的同学走了个干净,他都还是浑浑噩噩的。   因为顾东源的“腿伤”,这段时间都是沈云晋过去找他。   这一回,顾东源等了许久不见他的人影,就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找了过来。   他还不知道自己的事情已经败露,在窗外看见沈云晋一动不动地独自坐在座位上,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也忘了继续装瘸,加快脚步就朝他走了过去。   虽然他的腿伤还绑着石膏,即使不装,走路也是不正常的,但是这骤然的改变还是让沈云晋看出了不同。   “你怎么了?在这坐着干嘛呢?”   顾东源问着,已经走到他身旁。   沈云晋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下巴朝着自己身边扬了扬:“坐下。”   他的眼神让顾东源心里有些毛毛的,竟然就那么听话地坐了下去。   沈云晋深吸一口气,蹲下身子,直接伸手把顾东源肥大的校服裤子一点一点地撩了上去,露出下面那层白色的石膏。   上面甚至还有沈云晋无聊时画上的几个娃娃头。   刚刚沈云晋的表情就已经让顾东源心如鼓擂,这会儿再看见他的动作,顾东源已经猜到,自己的事情肯定是兜不住了。   他是不想一直瞒着沈云晋,可是却也没想好到底该如何跟他说。   现在一点心理准备都还没有,就被发现了,他的气势一下子就萎了下去,脸上的表情也是少见地慌张。   “云晋……”他弯身想要推开沈云晋的手,却被沈云晋一把拍开。   沈云晋没说一句话,只是伸过手去,一点一点地把他腿上的石膏剥了下来。   很快,顾东源那条号称做过手术的腿就出现在两人面前。   光洁的,一丝疤痕都找不到的腿。   81我想退学   沈云晋虽然算不上绝顶聪明,却也不傻。   这回事如果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他肯定是早就看出了端倪。   只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顾东源竟然会瞒着他这么大的事情,先入为主地就把这个可能性在自己的心里扼杀掉了。   所以现在看着顾东源那条完好无缺的腿,就算已经做过心理准备,他的脑子里也不免变得一片空白。   顾东源原本就心虚,现在看着他愣怔的模样,一向的淡定都不见了踪影,脸上只剩下满满的慌张。   “云晋……”   顾东源再次把手伸过去,覆在沈云晋的手背上。   他已经做好了再次被他一把甩开的准备,可是这回沈云晋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紧紧地盯着他的腿,轻声问:“那网吧是你开的?”   沈云晋真的难以相信,所以即使到了现在,他的语气里都是带了些怀疑的。   但是到了这份上,顾东源也已经无心再隐瞒下去。   他垂下头,声音也因为慌张而带了些颤抖:“是。”   “钱哪儿来的?”   “……杜翰那借的。”   沈云晋不是小孩子,当然也明白杜翰的钱从哪来,只是开个网吧需要用到的钱可不是个小数目,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两个人竟然都这么大胆。   一个就真的敢借,一个就真的敢给。   而李谦竟然也丝毫不阻拦,就在一旁生生地看着,甚至还出手相助。   沈云晋闭了闭眼,事已至此,激动过后,他的心态反而平和了下来:“借了多少?”   “十五万。”在数目上,顾东源也没有丝毫隐瞒。   但是沈云晋却不由得再次看向他:“网吧那么大,就用了十五万?”   顾东源继续解释:“杜翰也出了一半的钱,装修房租只花了一小部分,有他家的关系在,办许可证什么的一分钱都没花。”   没想到他还拐了杜翰一起,沈云晋真不知道现在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庆幸他受伤这件事是假的。   “十五万,那么多,你就不怕赔了?如果赔了你准备拿什么还?”   这一点顾东源当然也担心过,可是做什么生意不是有赔有赚。他真的没办法说服自己因为不一定会来的风险放过这大好的机会。   顾东源的胆子是比一般人大了许多,十五万,就算是换了一个成年人,也未必真的敢借。   而他的这份胆量或许也正是年轻所给予的。   “放心吧,有我在,不会赔的。”顾东源覆着他的那只手用力了一些,最后直接不由分说地插在沈云晋的指间,跟他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虽然说出的话听上去充满了担心,但是沈云晋对于赔钱的担忧并不是太多。   记得上一世,从清水刚刚兴起网吧一直到他高中毕业两三年,他们这的网吧生意一直都是火爆非常。一直到后来电脑慢慢在家庭里普及,这门生意才算是消停了一些,逐渐步入正常的行列。   只要不是倒霉到底,身为全清水的第一家,要把本钱赚回来,应该不至于有太大的问题。   再不济,沈家手头紧一紧,也能把缺口给补上。   只是除了担心之外,现在还有一种更猛烈地情绪把沈云晋整个笼罩在了其中。   那就是被顾东源刻意期盼的失落感。   其实他完全能够明白顾东源是为了什么瞒着他,也清楚他之所以瞒着自己,是因为太过在意他的看法。   可是有些事情明白是一回事,要真的做到完全不在意,却难于登天。   理智告诉他,作为一个活了两辈子的成年人,是不应该跟他一个半大孩子计较的。   何况他所做的事情严格来说并不能算是错,顶多算是出格而已。   可是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却过不了心里的那个坎。   沈云晋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太小肚鸡肠,可是让他现在大大方方地笑出来,他也确实做不到。   心里一急,他竟然脑子一热,直接站起身来,朝着教室外面走去。   顾东源看见他这种反应,心头又是一慌,也赶忙从后面跟上,反正谎话已经被识破,他干脆把拐杖也扔在了一旁,座位旁退下的石膏也就那么散落着,没人再有心思理会。   现在离放学已经有一段时间,校园里的学生已经不多。   不过在整个年级里,不认识相貌跟能力双重发展的顾东源的同学估计也没有几个,而且他们也多数知道他的腿骨折了。   看见看见顾东源健步如飞地在沈云晋身旁追着,不由得一个个瞪大了眼睛。   可惜两个主角没空闲注意围观群众的想法,一前一后,脸色都深沉得可以。   这段时间因为顾东源假装受伤,骑车的那个人也变成了沈云晋。   到了学校车棚,沈云晋习惯性地开开锁抓住了车把,可是一扭头看见在自己身边站得笔挺的顾东源,抓着车把的手又不禁多用了几分力气。   顾东源还算识相,眼疾手快地把自行车从他手里接了过来,特别狗腿地说了一句:“我带你吧。”   沈云晋没有搭理他,可也没有拒绝。   车棚里已经没有几辆车子,顾东源的大长腿直接跨上去,紧接着就拍了拍后座:“上来吧。”   沈云晋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在生气与失落之外,又免不了有些心软。   以往的顾东源就算是亲密也是带了几分霸道的,哪里跟他这么低声下气过。   这一次,恐怕他也是提心吊胆了许久。   想到这里,沈云晋又禁不住有些抱怨自己。   不管怎么说,按照正常情况,他对着顾东源大发一顿脾气也不为过。   可是他不但脾气发不出来,现在竟然还觉得小心翼翼讨好他的这个人有些可怜。   就这么一味的忍让下去,不知道他下次会不会又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情来。   沈云晋没有坐上车,而是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扭头看向顾东源的双眼。   “你以后想怎么办?高中课业越来越忙,怎么能两头兼顾?”   顾东源听了他的话,动作明显一顿,接着眉头也皱了起来。但是这一回,他竟然老老实实地就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云晋,我想退学。”   82最后的盾牌   如果说开网吧的消息对于沈云晋来说是一枚炸弹,那顾东源现在说出口的这句话,很明显又把炸弹的威力增强了好几个等级。   沈云晋完全没料到他竟然敢这么说。   或者说,他也想过顾东源会动这个念头,但是却怎么也没料到他竟然会在这么敏感的时候就把这个念头直截了当地告诉了自己。   接二连三的出乎意料已经让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沈云晋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顾东源,许久,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话既然已经说了出来,顾东源干脆就一副豁出去的表情,非但没有在沈云晋的注视下退缩,反而直白地迎向他的目光:“云晋,我不是随便胡说的,我想了很久。你也说过了,你想要的只是我能过得幸福,这跟上不上学根本就没什么关系,不是吗?”   他这几句话虽然听上去逻辑通顺,让人无法反驳,但是还是让沈云晋硬生生地一口气憋在胸口,找不到发泄的地方。   这几年来,顾东源的脾气虽然算不上好,可是却从来没有跟沈云晋产生过什么分歧。   可沈云晋没想到,两个人第一次严重的分歧竟然是在退学这么大的事情上。   上一世顾东源会沾染上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早早地辍学在家。   虽然沈云晋也承认上学并不是一个人唯一的出路,可是他却下意识地排斥着顾东源退学的可能。   打心眼里排斥。   重活一世,他虽然努力地改变了很多,家人的命运,顾东源的命运,甚至自己的命运。   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运气跟死神抗争。   现在距离顾东源上一世的死期,还有不到三年的时间。   每每想起,他就免不了胆颤。   其实他也知道,现在的情况跟上一世已经大不相同,就算退学,顾东源也不会再沦落成别人眼中的小流氓、小混混。   但只是因为那一点点的不确定,他也不想再次冒险。   沈云晋最想的,就是顾东源能够离上一辈子的生活轨迹远远的,最好一点重叠都不再有。   更何况,网吧这种地方正是那群无所事事的小混混的聚集区,偶尔去玩一次还无所谓,现在顾东源竟然直接成了网吧的老板,退学之后,肯定大部分时间都要呆在那里。   就在暑假的时候,顾东源刚刚跟郑军二黄他们起过冲突,沈云晋真的很怕他们在网吧里再次相遇。   如果让对方发现网吧是他跟杜翰两个人开的,肯定是一件很大的麻烦。   沈云晋脑子乱糟糟的,脸上的表情也是阴晴不定。   顾东源看着他的模样,心底忐忑不已。   两个人还是第一次以这种状态相对,他胸口的心跳快如鼓擂,忍不住伸手抓住了沈云晋的肩膀。   “云晋,你怎么不说话?”   沈云晋这才回过神来,重重地呼了口气:“我不知道说什么。”   “我……我想退学,你怎么想的?”难得地,一向霸道的顾东源在他面前说话竟然结巴了起来。   沈云晋也分不清心底鼓动的情绪到底是生气还是担忧,又或者是两者兼有。   今天接收到太多的出乎意料,纵然他活了两辈子,也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全都消化完毕。   “你不是已经想好了吗?我再怎么想还有用吗?”   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就把赌气意味甚重的这么一句话说了出去。   顾东源的心跳又漏了一拍,手上也多了几分力道,不管是抓着车把还是抓着他肩膀的那只,瞬间都有些泛白。   沈云晋感到肩膀传来一阵疼痛,只是那疼痛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所以,他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继续静默着。   但是顾东源一贯的固执却又显露了出来。   “有用,你如果真的不想我退学……我就不退。”   顾东源最后那半句话吐得十分缓慢,却十分坚定。   很明显,这学他是真的不想上了,可是他给沈云晋这简单的一句承诺,却是发自肺腑。   原本还犹豫万分的沈云晋看见他眉目里的认真,整颗心都在刹那间软了下来。   如果顾东源像对别人那样,死犟着说什么也不肯妥协,他大概会真的跟他别上一场。   可是顾东源面对他时的服软却每每让沈云晋无法真的狠下心。   额角感到一阵闷闷的疼,沈云晋揉了揉太阳穴,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疲累:“先回家吧,退学是件大事,不是我们俩能做主的,怎么也得让家里人知道。”   虽然他的话软了几分,可是脸色却并没有因此而变好。   但顾东源却明白,沈云晋能这么平静地跟他谈到现在,已经实属不易。   何况这件事确实不是他跟沈云晋两个人能决定得了的。   虽然他心里真正最在意的只有他的想法。   现在见沈云晋没有再坚持下去,他也小小地松了口气,再思及家里几个人可能会有的反应,也多少会有些惴惴不安。   既然已经不准备再瞒下去,顾东源也没有再回去套那些假石膏,直接骑车带上了沈云晋。   自从他假装骨折,沈云晋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被他载着。   现在沈云晋一语不发地坐在后座上,看着顾东源结实的背影,恍惚觉得他似乎又比之前高大了一些。   十六七岁的少年仍然在长身体的时候,会在短短的时间里窜上这么高也完全不是什么让人意外的事情。   就连沈云晋自己都觉得最近的衣服又小了一些。   只是这种速度的成长却让他的心底升起一种不确定感。   在他们都是小孩子的时候,他能够牢牢地把顾东源握在手里,不管顾东源要往哪儿走,都走不出他的掌控。   可是现在顾东源的羽翼却已经渐渐丰满,快要成长为能独自翱翔的雄鹰。   他害怕这只雄鹰在他的范围之外受伤,可是却也不敢阻止他的飞翔。   顾东源要退学的事情果然在家里激起了轩然大波。   退学这个念头倒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这个臭小子竟然敢骗过家长跟学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偷偷地借钱把网吧都开了起来。   这种行为简直可以用胆大包天来形容。   就是沈宏博也不敢在身无分文的时候借那么大的一笔钱。   原本网吧赚钱的事情整个清水县城的人也都看在眼里,眼红的人不只一个两个,沈宏博虽然一心忙着厂里的事,却也辗转听到一些传闻。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传闻中的“网吧老板”竟然就出在自己家里,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小毛孩子。   顾东源在他的心里真的只是个小毛孩子,所以在听见这个消息之后,沈宏博的第一个想法并不是这孩子赚了多少钱,而是他不务正业耽误了学习。   跟顾家两个人搭伙过了这么多年,沈宏博在心里早已经把他们当成自己的亲人,而顾东源整天跟沈云晋形影不离,在他看来,也已经跟自己的儿子差不了多少。   现在儿子做了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沈宏博难得一见地严肃了起来。   只是严肃还是比不上顾奶奶的火气。   老太太大字不识一个,对大学也没有什么概念,只是以前常常听人对她夸自己的孙子成绩多优秀,理所当然地也把上学看成了一件大事,一心一意地想给顾家培养个状元出来。   现在听见顾东源要退学,一下子怎么能接受得了。   只是老太太从来都不是会发脾气的人,骂了顾东源几句,就把自己关到房里抹起了泪。   苏春华当然是赶紧追了进去,客厅里就只剩下家里的三个男人。   沈宏博紧绷着脸,神色阴沉,看着突然变得威严了许多的父亲,就连沈云晋都不由得被震慑住了。   家里有孕妇,不能抽烟,沈宏博也已经戒了两三个月,可现在他不由得想抽上两口。他习惯性地往口袋里摸了一把,却摸了个空。   他也只能空吸一口气,沉着脸道:“东源,这么几年,叔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喊我一声叔,可是在我心里,你跟云晋也没什么差别,都是我儿子。”   顾东源平时感情内敛,可听见他这么说,鼻子也不由得一酸。   不可否认,在遇见沈家三个人之后,他似乎就真的有了归属感,早在不知不觉之间,把这里当成了他真正的家。   而眼前的这个人,跟父亲并没有什么分别。   父母去世的时候,顾东源还小,就算他努力想要记清他们的模样,也无法抵挡岁月的侵蚀。   到了现在,每当想到“父母”这个概念,亲生父母在他脑海中的形象似乎也逐渐被沈家两位家长代替。   虽然他从来没有煽情地说过什么,可是沈宏博和苏春华在他心里也早已是父母一般的存在。   “叔……”他喊了一声,瞳孔晶亮亮的。   沈宏博往老太太房门口看了一眼,沉声道:“你奶奶的反应你也看到了,上学是件大事,不能说退就退。你现在还是个孩子,学人做什么生意。咱们家的条件就算比上不足,可是比起一般人家也好了不少,哪里需要你去赚钱。这段时间就把你那网吧盘出去,把借杜翰的钱还上,不够的叔给你补。你就安心回学校学习就好。”   沈宏博的话虽然听上去平缓,却字字句句说得坚决,不容反驳。   作为一家之主,他说出来只是想让人照他的话执行,并没有半点征询意见的意思。   沈云晋早已经料到了家人的反应,这会儿听见爸爸的话,没有半点意外。   可是他也同样明白,顾东源不会轻易的就此妥协。   顾东源也想到沈宏博会阻止,却没想到他会如此干脆地就说出帮他还债这种话。   要知道,他们现在刚刚开张没多久,就算生意火爆,赚得那几个钱跟本钱比起来也算不了什么。   而电脑一入了店,再想卖就已经折旧。   虽说网吧生意好,他这刚刚开张就要盘出去,就算人家有心想买,肯定也要再思量几番,再加上装修房租,这么算下来,赔个一两万都算是少的,远远没有继续开下去划算。   可是沈宏博竟然就毫不犹豫地做了这样的决定。   顾东源当然明白他是为了自己好,要说不感动,那肯定是骗人的。   可是他却不能真的再让沈宏博拿这笔钱。   对于上学,他真的没有什么欲望,学校里那点东西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挑战性。   他想要的,是依靠自己的能力让家里上上下下锦衣玉帛,钟鸣鼎食,让沈云晋能够毫无顾忌地跟他走到一起。   这些是上学给不了他的。   顾东源低着头,思虑再三,才终于在沈宏博的注视下开了口:“叔……我不是不想听你的话,只是这件事我已经考虑了很久。您也知道,上学不是唯一的出路,您也没有上大学,不是照样把咱们家经营得红红火火?其实我明白,你让我上学是为了我好,不想我像您这样吃苦受累。可是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想要成功,就肯定要付出比别人多几倍的努力,我不怕吃苦,也不怕累。我也知道上学轻松,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到时候考上大学,在外面找个工作,安安稳稳的生活。但是那样又有什么意思呢?那点工资说不定连养活我自己都成问题。   我不想就那么凑合着过一辈子,我有家人,有奶奶,有你跟婶子,有……有云晋,以后还会有个弟弟或者妹妹,我想自己能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按照顾东源平时的性子,是断不可能把还没有实现的事情就这么跟沈宏博说出来的。   说得到做不到,在他看来是很不靠谱的表现。   可也许是因为现在的气氛渲染得恰恰好,又可能是面对着沈家人他的心防并没有高筑,他竟然自然而然地就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只不过还没说多少,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早早地住了嘴。   可是他的话却已经让沈宏博心里一暖。   真的,有些话语,可能在外人听来,会觉得你这个人又假又空,可是在父母家人的耳里,却只能听到自家孩子满满的愿景与孝心。   沈宏博脸色缓和了许多,只是语气却还没有松开:“我知道你的想法是好的,我也相信你能做到,可是你现在才多大,有些事情可以等到你长大了,大学毕业再开始。”   顾东源摇摇头,打断他的话:“叔,有些话可能我永远都没办法跟奶奶解释清楚,但我知道你肯定能明白。机会稍纵即逝,不会等着我长大的。何况,我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家里有云晋上学就够了。再不济……就算我真的赔了,我还年轻,总有翻身的机会,我还有你们这些……家人,不是吗?”   顾东源就算赔了,也不可能让沈家帮他还债,只是现在他这么服软地说出来,却让沈宏博瞬间感觉自己的肩头多了一份责任。   就是那种必须要为自己的孩子遮风挡雨的使命感。   年轻人有想闯一番天下的心态是件好事,可不管他去哪里闯,最后是成是败,自己总要成为他最后的盾牌。   顾东源看出他脸上的动容,又忍不住再一次开了口:“叔,这真的是我现在最想做的事,你……能不能帮帮我,说服奶奶?”   83亲上一亲   一番谈话下来,沈宏博虽然依然没有松口,但是态度却已经软了很多。   可能是现在劲头十足的顾东源让他想起了当年的自己,那股所向披靡的冲劲是现在的他再也不可能拥有的。   像顾东源说的,他原本不同意这件事,确实是觉得这一个半大孩子,就应该什么也不想的在学校里好好呆着。   在一起住了这么多年,情分早已经不同以往,别说是供他上学,就算是以后给他娶上一房媳妇儿,沈宏博也不会心疼。   沈宏博失去父母的时候也还年轻,自己一个人奋斗至今,到现在带着老婆孩子幸福美满,期间真的领会到了许多旁人无法体味的艰辛。   理所当然地,他不想让顾东源再经历自己曾经受过的苦。   可是听着顾东源的一席话,他却又忍不住想,如果顾东源真的是他的孩子,自己还会在他想试着闯一闯的时候阻止吗?   如果……顾东源真的有一个爸爸可以依靠,又何必再害怕所谓失败。   有了这个念头,沈宏博的心思是真的软了下来。   沈宏博已经被说服了,家里的皇后跟太后却又得好好折腾一阵子。   苏春华正大着肚子,这段时间害喜的状况也逐渐严重了起来,一直都被全家人捧在手心,脾气更是见长。   她本来就不愿顾东源退学,再看见老太太抹眼泪,更是铁了心似的,怎么都不肯同意。   这么多年来,还第一次跟顾东源红了脸,直骂他脑子出了毛病。   顾东源却明白她是为了自己好。   对苏春华和老太太,他并没有像对沈宏博那样讲道理。   反正说退学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在家人都明白他的心意之后,顾东源反而沉默了下来。   苏春华说得再多,他也只是乖乖地在一旁听着,偶尔还会忌惮着她的肚子,过去在客厅里乱转的她胳膊上扶一把。   抹眼泪的那个就更好对付,老太太年纪大了,记性已经大不如前,只要过去哄她一会儿,她也就暂时忘记了那回糟心事儿。   她们两位虽然闹腾的动静大了点儿,顾东源却也不怎么担心,女人嘛,嘴上再硬,心也是软的。   拖上个几天,自然而然地也就妥协了。   到头来,最让顾东源挂心的,还是沈云晋的态度。   自从那天在车棚里长谈过一次之后,沈云晋就再也没有跟他单独提过这一茬。   两人夜里睡下之后,沈云晋也沉默了许多,对他远远没有以前亲密得多,时不时地闭着双眼,却又安静地不像已经睡着。   可是这次顾东源却不再害怕他的疏远。   因为他知道,沈云晋的沉默都是因为自己。   最近他为顾东源想的,恐怕比顾东源自己还要多。   这样别扭了几天,顾东源在家里一直小心翼翼的,网吧是一次也没有去过了,顶多也就在下课时间听杜翰给自己说一说情况。   而沈云晋看见顾东源最近的表现,也明白他这次是心意已决。   不然,他肯定早已经扑上来赖着要握手言和了,哪里能放任自己冷落他那么久。   沈云晋胡思乱想了几天,也慢慢理清了思路。   这一世,他一心想要改变顾东源的命运,让他能够逃脱上辈子的厄运, 而到了现在,他似乎也已经成功了大半。   可是,顾东源的路终究还是要自己走的,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宠物,更不是没有思想没有意识的盆景,总不能一辈子都沿着自己给他设定好的路线走下去。   既然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从另一条路上走下去,不管那条路是阳光普照还是荆棘满地,他似乎都不能做那个挡在路上的石头。   只要他能一直在他身边,同他一起前行,即使有荆棘,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已经预知了三年之后的那一劫,就算拼尽全力,都要避免再发生一次。   刚刚一想明白,沈云晋就没再吊着他。   即使已经到了深夜,他还是伸过手去把已经快要睡着的顾东源戳醒了。   “你真想退学去做生意,就去吧。”   顾东源原本意识都已经有些迷蒙,听见他的话顿时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起来。   等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听错,顿时整个人都嗷呜一声扑了上去,把沈云晋整个人都压在了下面。   说起来,他们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亲密过了,现在切实地感受到沈云晋那熟悉的体温,顾东源才发现自己已经这么想念,不禁满足地喟叹一声,小声在他耳边确认:“你刚刚说的是真的?”   沈云晋虽然想明白了,心情还是闷闷的,被他这么压着,脸色照样沉着。   可是看着顾东源满脸兴奋的模样,他心底的烦闷似乎也就在不知不觉之间消去了大半。   他沉吟了下,继续开口:“你……要继续开网吧,必须答应我几个条件。”   顾东源头点的跟哈巴狗似的:“你说你说!”   “第一,不能跟网吧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打交道,遇见这种人让请来的网管去应付,你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这点儿小事,顾东源想都不用想就忙不迭地点头答应:“好!”   “第二,网吧就只是网吧,一定不许别人在里面卖……卖其他的东西。”   顾东源想说的,就是摇头}丸之类的软性du品,别看清水这地方小,可随着县里的经济发展,一些城市的糟粕也被带进了这个小小的县城里,顾东源记得,上一世就有许多网吧栽在了这件事上。   不管是出于对顾东源和杜翰他们的关心,还是出于一个公民应有的良心,他都必须将这个可能性从根源扼杀掉。   可是现在,顾东源把清水开第一家网吧的时间提前了大半年,他也不清楚那些混混手里到底有没有这些东西,反而有些不好说出口。   不过,既然顾东源准备专心经营这网吧,他自然也会持续关注,这件事到时候再特意强调也未尝不可。   顾东源果然没听出来什么不对劲,只是一味地点头同意:“好,你说了算!”   “第三……”这一条,沈云晋停顿了下,在黑暗中抿了下嘴唇,才终于缓缓说出口,“从明天起,网吧里不能再让未成年人进入,尤其是穿着校服的学生,以后再也不能收。”   顾东源听见这个,果然有一瞬的沉默。   虽然说学生不是客人中的主力,可却也是网吧收入的重要来源之一。如果真的加上这条规定,网吧里每天的收入可就少了很大一部分。   沈云晋早已料到了他会发愣,也没有催促他,只是静静地等着他的回答。   顾东源在黑暗中对上他晶亮的双眼,小声问:“能不能说一下为什么?”   沈云晋想要说是害怕这网吧耽误学生们学习,可是这理由别说顾东源,就连他自己都不怎么相信。   从此以后,清水的网吧肯定要慢慢多起来,就算他们家不准学生进,总还有别家能让学生们通行无阻。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时代,再说这些没用的,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他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你不觉得网络游戏的瘾头太大了吗?”   “嗯?”所以呢?   “瘾头大了,肯定一大批学生都会耽误学习,现在清水就这一家,还不明显,等过段时间,别人也都开起来,肯定会引起重视。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头一条命令下来,小心把网吧都给你封了。所以最保险的办法,是现在就打下这一条规定,让所有人都知道晋源网吧不做学生的生意。”   听着他的话,顾东源的眼睛越来越亮,到最后更是笑着把脸在他颈窝蹭了几下:“你这小脑瓜里,怎么总是装着别人想不到的事情?有时候真觉得你这脑子比我还聪明。”   看他这是要答应了,沈云晋也不禁开起了小玩笑:“有时候?我不是一直比你聪明吗?”   顾东源闷笑着开口:“对,是一直比我聪明。”   但是人却已经在说话的空当在沈云晋的脸上占尽了便宜,呜呜哝哝地啃了好几口,到最后,两人的声音都淹没在相触的唇瓣里……   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闹的,他们真的很久很久……没能正儿八经地亲一亲了。   84龙凤胎   沈云晋提出来的几个条件,李谦和杜翰都没有什么异议。   毕竟杜翰当初决定注资也是为了帮顾东源一把,对于盈利,他并没有其他生意人那样的执念。   再怎么说也只是个高中生,现在看见自己每天能赚那么多钱,最大的收获还是成就感。   在顾东源的努力下,苏春华对于退学这件事终于渐渐松口,而老太太更是被他一句“孙子是要做买卖当地主”就给骗得态度好了很多。   在她心里,地主的身份也是有着相当的分量。   搞定了家人,学校方便几乎没有一点阻碍。   老师们是当然不想让他退学,就算是顾东源这段时间退步了一些,可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大学苗子。   就这么退学实在可惜。   可是顾东源却已经吃了秤砣铁了心,对于老师们语重心长的谈话,一律都采取左耳进右耳出的作战方式。   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也让老师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松口,把他放了回来。   只是现在规定还不是特别严谨,班主任也是出于好心,把他的学籍继续留在了学校,想着他等尝过了辍学的苦头,说不定还会想要回来。再不济,也能给他留个高中毕业证,拿出去总比肄业证好看很多。   因为这件事,沈家也感激地往班主任家里特意送了两箱好酒,几条好烟,还有潘师傅精心酿给自家吃的两小桶辣酱。   顾东源已经不上学,这也算不上讨好,只是为了感谢老师的一念之善。   折腾了这么久,顾东源终于在众人的忐忑中退了学。   说是忐忑,是因为所有人都还是不知道自己选择同意到底是对是错。   或许,只有时间才能给他们答案。   不过从短时间的效果来看,顾东源似乎真的是个做生意的料子。   不准未成年人入内,这一条规定也不过只让店里的收入萎缩了两天,过了没多久,顾东源竟然想起个会员制度,会员等级还分三个阶段,充值越多,也就越便宜。   虽然这种方式是后来网吧生存的一个很大的特点,但是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想起来,也让沈云晋的心底小小欣慰了一把。   有了会员制度,单机利润虽然大不如前,可是总收入却一直在悄悄地往上攀升着,再加上杜翰的身份在这儿顶着,有些想要巴结杜家却苦于无门的小角色竟然把主意打到了网吧上,过来一办就是一年两年的会员。   不过这部分灰色收入却让顾东源和李谦给挡了回去,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网吧,他们可做不起润滑官场的工具。   他们可以拒绝对方明显的讨好,却无法阻挡他们借着上网的名头来刻意接近。   清水县就算是个小小的麻雀,可也五脏俱全,只是这局那局的一把手就多得几只手数不过来。   能当上一把手,年纪自然也在那摆着,有许多人孩子都已经到了李谦的年纪。   他们之中,像郑军那样是非不分自甘堕落的,不是没有,但是也并不多见。   许多人在家里的管束下,就算爱玩,也极有分寸。   趁着下班或者干脆逃班来网吧里泡一泡,跟杜翰混得越来越熟,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坏处。   杜翰虽然懒于应付这些,却也不至于反感。   做生意,多些人脉总是有好处的。   这些人各自呼朋引伴地来个几次,也算是给网吧做了个小小的宣传。   不知不觉之间,大半年一晃而过。   清水也有其他两三个网吧渐渐开起来,却无论怎么,似乎都跟晋源差了那么一截。   而在这时候,对于他们最好的消息并不是网吧赚了多少钱,而是挺了九个月肚子的苏春华终于卸货,给沈家又添了一对龙凤胎。   原本家里已经有了两个半大小子,沈家两口子心心念念就想要个女儿,可没想到不只盼来个女儿,竟然还附赠个小子。   同时照看两个孩子是很累,可是家里还是一派喜气。   而最兴奋的人莫过于沈云晋。   上一世他只知道老妈做了流产,却不知道一次流掉的竟然是两个孩子。   原本无缘的弟弟妹妹重新降临在他们的家,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激动与欣慰。   看着襁褓里那两个皮肤还皱着的小娃娃,心中的奇妙真的难以用语言难以形容。   原本他们家里只有五个人,彼此之间的相亲相爱完全隔离在其他人之外。   而且因为沈云晋名义上是年级最小的一个,受到的宠爱也最多。就连顾东源都是一直把他捧在手心里疼的。   可是现在,家里莫名其妙地就多了两个小生命,比他更值得疼爱,比他更能吸引家人的目光,可是……却让人感受不到丝毫的嫉妒。   甚至就连他自己,都恨不得把所有的好都给予这两个幼小的生命。   他好像突然有些明白爸妈刚刚生下他时是什么样的感觉。   沈云晋这一生,大概都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能够这么体验一次生命的奇迹,他不由得感谢上苍给他的赏赐。   而他这么激动,还有另一个原因——既然原本没能获得生命的弟弟妹妹已经安全地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不是就证明顾东源的命运也同样能够改变?   这个念头只要稍微在脑海里转一转,就足够让人欣喜若狂。   顾东源对家里两个的两个小家伙也十分喜爱,向来除了面对沈云晋就长时间面瘫的他竟然不自觉地在面对两个小娃娃的时候就笑容满面,甚至还高兴得一口气给网吧免费了两天,杜翰就更是夸张,站在网吧门口给来往的人发了两大箱喜糖。   不过是家里生了俩娃娃,愣是被他们给搞出了普天同庆的势头。   沈宏博作为一家之长,很快就给这对小兄妹取好了名字,沈云川和沈云朵,小名还根据家里的生意,取了酱酱跟菜菜,虽然寓意不怎么地,但是单独叫起来,这两个叠字竟然也意外地可爱。   清水的计划生育查得不算太严,杜钰洲从杜翰的嘴里听说沈家又添了俩小的,不只让人送来两封厚厚的红包,还特意给下面打了声招呼,连罚款都免了,就直接给俩娃娃上了户口。   家里有了喜事,那势必是要摆上一顿宴席的。   跟有些地方的满月酒习俗不太相同,清水的风俗是在孩子出生的六、九、十二天这三个日子中,选一天宴请亲戚,亲戚带着鸡蛋挂面小孩衣裳之类的前来,叫做送月米。   沈家的买卖没有向上一世那样赔钱,亲戚们当然也就没让沈宏博体味什么人情冷暖,平日里往来依旧热络,来送月米的人更是不在少数。   苏春华娘家也没了父母,伺候月子这件事也落在了顾老太太身上。   但好在老太太身体一直硬朗,再加上家里其他几个人帮衬,倒也没让她太受累。   到了送月米这天,还在被窝里躺着的两个小娃娃都被老太太套上了新衣服,一粉一蓝,一眼就能让人分出哪个是男娃,哪个是女娃。   还在坐月子的苏春华也整理好了衣服。   过来的亲戚络绎不绝,而且多是女眷,进来看看宝宝,塞个红包,再跟苏春华说些体己话,到了晌午,也就一起去了离家不远的一处酒店。   顾老太太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还没怎么进酒店吃过饭。   两个小子特意让她也跟了去,他们留下来照顾那一大两小。   小娃娃到今天才出生了十二天,脸上的皮肤却已经舒展开,变得白嫩了许多。   两个人围着婴儿床转悠来转悠去,拿着一旁的小玩具妄图引起小家伙们的注意。   可惜两个娃娃连笑都还不会笑,根本注意不到他们的动作。   可是他们仍旧乐此不疲。   估计这就是属于婴儿的特有的魔力。   哄孩子哄了没多久,外面就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沈云晋还以为是哪家亲戚来得晚了,没赶上去酒店的大部队。   没想到走出去开了门,门外站着的人竟然是——沈青帅。   85抢生意   因为这些年来沈家一直都没有跟沈庄的人断了联系,所以沈云晋跟沈青帅也时常能见上一面。   只不过因为身边跟着个人形醋桶,那份幼年时的亲密却早已经渐渐断了。   但是对于有些人来说,就算一生中身边的朋友换了一波又一波,却也始终无法忘却自己人生中最初出现的那份情谊。   在沈青帅心中,沈云晋大概就代表了他童年时最美好的那段回忆。   就算已经日渐疏远,每次见到,也倍感亲切。   所以在看见沈云晋的那一刻,沈青帅瞬间就笑得露出了满口白牙。   “今天我家也来了客人,所以来晚了,到酒店他们都说你在家,我就找过来了。”   看见他,沈云晋当然也十分高兴,赶忙把人让了进来。   可是刚刚逗孩子的时候还满脸笑容的某人这会儿整张脸却又阴沉了下来,变脸速度几乎可以媲美川剧。   不过可惜,每次见面,沈青帅都是对着他这一张臭脸,已经自动把顾东源跟冰块脸之间划上等号,根本不明白这代表了顾大少爷什么情绪。   不知道顾东源了解了沈青帅这种实在,会不会内伤到吐血。   沈云晋跟沈青帅之间虽然不长见面,已经没有太多共同的话题,可是童年的回忆就已经足够他们在见面的时候聊个痛快。   什么田里捉蚂蚱,闷红薯,摘苹果,吃西瓜,什么下河捉虾米,挖莲藕,钓鲤鱼……   总之所有久远的小事,在他们看来也仿佛都历历在目。   而另一个人就一直沉着脸旁听。   当听到木屋这个环节的时候,顾东源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揽住沈云晋的肩膀,示威似的看着坐在他们对面的沈青帅:“木屋我们也有一个。”   沈青帅呆呆地看着他,有些不明白他强调这个是为了什么,沈云晋却已经不忍直视地暗暗捂住了眼。   可是顾东源脸皮却已经厚到了一定的程度,完全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是一件十分及其幼稚的事情,接下来的时间里,平时在别人面前都少言寡语的他难得地健谈起来,把话题硬生生地扭转到了他跟沈云晋两个人之间。   不过很可惜,沈青帅实在是太实诚了,就算只在一旁听着,也是听得兴高采烈,完全没有觉察到自己受到了某人的刻意冷落。   沈云晋顿时觉得,跟沈青帅比起来,自己身边这个人简直就是个小肚鸡肠的神经病。   可惜这个神经病跟他之间的关系,早已经是别的正常人所不能比。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客人吃过饭回来又热闹了一阵,也各自离开,沈青帅也不得不跟着家里人一起回去。   热闹了一整天的沈家重新又恢复宁静,只剩下两个小娃娃偶尔会冒出的一两声底气还不充足的哭声。   但已经给这个家里平添了无限的温馨。   夜幕降下来,看孩子的任务也就只交到了沈家两夫妇身上。   沈云晋和顾东源两个人也洗洗回了房间。   这回不用顾东源开口,沈云晋就已经明白他脸色一直深沉到现在的理由。   只不过这一回他倒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相反,看见顾东源这几年都不变一变的幼稚表现,他还禁不住觉得有些好笑。   就连躺到床上的时候,嘴角都还忍不住一直弯着。   顾东源看见他这幅模样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倾身压上来,气闷地看着他的眼。   沈云晋的长相虽然算不上多漂亮,可是睫毛却出奇地长,尤其是眨眼的时候,顾东源常常就觉得自己像是看到了两只扑棱翅膀的墨色蝴蝶。   虽然这个比喻似乎有些太过文艺,却也是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他一扑上来,沈云晋眼睛上的两只蝴蝶又扑棱了几下翅膀,顾东源的心底正带着气,张口就朝着蝴蝶咬了过去,把他的眼皮覆在自己温热的唇下。   两人之间的亲密动作早已经数不胜数,可是现在两个人已经到了年轻气盛的年纪,沈云晋心底多少有些隐隐的害怕,怕顾东源哪天真的兴致上来,擦枪走火。所以面对他的刻意亲近,总是下意识地想要躲一躲。   以往躲一下也就罢了,今天刚刚被沈青帅刺激,顾东源更是不忿,掰着他的脸正儿八经地厮磨了一阵。   这么做的结果就是,顾大少爷在这个已经渐渐步入深冬的夜晚,又跑去冲了个正儿八经的冷水澡。   自作孽不可活。   接下来的日子,依旧平淡如水,又让人觉得温暖。   顾东源已经离开学校很久,网吧的生意蒸蒸日上,可是他依旧每晚都会去学校门口等着沈云晋放学,脚下还是踩着那辆已经破旧的自行车,两个人之间的生活好像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又好像……还是跟从前一样。   在这样的平淡里,沈云晋依旧不知道顾东源离开学校,到底是好还是坏。   但起码现在也没有什么坏的征兆。   冬去春过,夏季也悄然而至,不知不觉,这样的日子就过去了大半年。   不知道哪一天开始,晋源网吧对面的那家火锅店突然关张拆了牌子,紧接着开始敲敲打打的装修了起来。   等到快放暑假的时候,路人终于看到那家店面的门口竖起了一块比晋源网吧看上去还要大上一圈的牌子。   “情缘网吧”。   这名字在当时看起来,并不会让人觉得多俗气。   情缘网吧大大方方地开在他们对门,很明显就是来抢生意的。不过这清水的网吧早已经大大小小地开了好几个,也不是晋源独一份,别人只要不开到他们店里来,他们也就管不着。   何况这里处于全县的中心,客流量本来就大,就算被分过去一些,也不至于有太大的影响。   顾东源和李谦合计了合计,最后还是决定,等对门开张之后看看情况再说下一步。   可没想到,过了没两天,杜翰就气哼哼地带回来一个消息:“对门那网吧是他妈的郑军开的!我看他这就是诚心给老子找不自在。”   自从杜翰那个假弟弟消失,郑军那一伙也就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对杜翰怎么样,反倒被杜翰明着暗着地整治了两回。   郑家同样跟普城大院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虽然这关系没有杜家正经,可郑军从小却也养了一副正儿八经的少爷脾气。   被杜翰整了,他怎么可能咽得下那口气。   就算忌惮着杜家的势力,不敢明目张胆地报复,可这梁子却也真的是结下了许久。   所以,他会特意开个网吧过来抢生意,还真是算不上意外。   86你们怎么来了?   知道对面开网吧的人是郑军,其他人最多也只是气愤,可是到了沈云晋这儿,却成了摆脱不去的恐惧。   在这个世界上,沈云晋最怕的,就是顾东源出事,而他最怕的人,就是郑军。   上一辈子,郑军比顾东源死得还早。因为顾东源那一刀就是扎在他身上。   就算这一生,他们的人生轨迹已经大不相同,沈云晋内心深处还是下意识地排斥着郑军这个人的接近。   远离他,就等于远离了最大的危险。   不管怎么样,他都不想再让顾东源跟郑军之间产生半点联系。   可是没想到,自己不出门,麻烦却主动找到了家门口。   依照郑军的个性,沈云晋预感,他们不会只相安无事地面对面做生意。   果然,不出意料,对面刚刚装修好,油漆味还没散,就已经大张旗鼓地开了张。   甚至比晋源当初还大方,开业大酬宾,一口气免费了三天。   三天免费过去还没算完,过了没两天,就听几个熟客传话,说对面情缘网吧现在比晋源便宜了一块钱。   在清水,网吧的会员制度是晋源开了先河,钻石会员一小时三块,黄金会员一小时四块,其他家网吧全都是有样学样,除了那些开在犄角旮旯专门赚穷学生钱的小黑网吧,基本都是这个价位。   情缘一来就声势浩大,装修高档店面又大,到最后收费却硬生生低了一个档次,任谁都能看出来,他们这是卯足了劲想要跟晋源对着干。   这么明显的不公平竞争,在当时也是没有办法计较的。   情缘没开了几天,晋源的客流量明显地下降了许多。   除了一些出手大方的阔绰少爷不在乎那块儿八毛,其他好些人宁愿在情缘等上个把小时。   毕竟多上几小时,一天就能省上好几块钱。   这么下作的抢客方法说出去是很不光彩,但是光不光彩的,人家反正已经把客拉了过去。   杜翰气得就差没直接找上门去,却被其他人齐齐拉住了。   这种事情,就算找上门去,似乎也讲不出什么能服人的道理来。   但是如果就这么跟他把价降下去,也不算办法。   谁知道你随着他降到两块,他会不会又疯了似的改到一块,开网吧原本就是为了赚钱,他们总不能因为小人当道就真的低头认输。   好在情缘再打电脑也有限,总有些人等不及。   晋源虽然营业额有所下降,却也没到特别严重的地步。   顾东源和李谦还在静观其变,没想到对面倒先沉不住气。   同样的电费,同样的服务,晋源每天硬生生比情缘多收了一份钱,而且半点没有降价的意思,就郑军那小气量,能撑得住才怪。   这天天刚抹黑,晋源就突然来了一群说蛮话的外地人,一进门就挑挑索索,把带来的饮料跟烟抖得到处都是。   这会儿正是晚自习上课之前的点,杜翰跟沈云晋当然不会在,就连顾东源都在去送沈云晋上学的路上。   李谦本来就不在这边长待,整个网吧里也就只有两个当班的网管。   这俩网管一个比一个机灵,看见这群人来者不善的模样,就赶紧给李谦打了电话。   可惜还没等李谦来到,他们就借口玩游戏太卡,把这些“破电脑”乱砸了一通,扬长而去。   等网管想起来报警,人都已经没了影踪。   电脑被砸坏了十几台,虽然不影响营业,对网吧来说却也是个不小的损失。   一群人全都是外地的,想找也没地儿找去。   但他们所有人都明白,罪魁祸首肯定就是郑军。   杜翰脾气向来藏不住,到网吧的第一时间就拎了把折叠的铁椅子要去跟对面算账,可惜还没走两步就被顾东源拉了个结结实实。   “顾东源,你有没有搞错?不跟我一起去把他们网吧砸了,还拉我?”   顾东源还没解释,李谦就率先对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人家找了一群外地人过来,你倒好,亲自去砸,这样不是正好中了人家的计?”   到时候人赃并获,才真的说都说不清。   “那你们说怎么办?”   顾东源透过玻璃门朝对面看过去。   外面阳光正好,照得中间的马路敞敞亮亮,情缘网吧的牌子却正好被路边的槐树树荫挡住,落下一片阴影。   而那片阴影,似乎也落在了顾东源的心上。   他眯了下眼,那眼神竟然让李谦都忍不住觉得有些莫测。   “怎么?你有主意了?”李谦开口问道。   顾东源摇摇头,扭头看向杜翰:“你前两天是不是说上面要规范网吧?”   杜翰点点头:“是啊,就上周末去普城听严叔跟我提了一句嘛,现在其他人还都不知道,我严叔就是管这个的。不过这一层层文件下来,真查估计也得个把月。”   顾东源抿了下唇,双眼晶亮地看着他:“能不能想想办法,让你严叔保密,第一个先查清水,越快越好!”   杜翰的双眼也顿时亮了起来。   可是李谦却在一旁皱起了眉:“这事儿也不是这么简单的,里面一层层关系护着,严叔这人贼精,难道还能为了我们得罪清水这一大帮子人。”   如果真在清水查的情况比别处都严重,拿上去的报表可是会让领dao班子脸上无光。   沈云晋虽然对guan场的事不怎么了解,却也明白李谦说的道理,何况他原本就对郑军避之唯恐不及,现在真不想看顾东源跟他对上。   “是啊,这件事也拿不到证据是他们干的,能不起冲突还是不起冲突。”   顾东源在他手心捏了一把,沉声道:“这样才是真正的不起冲突,上面来查,查到什么,跟咱们都没有半点关系。”   “可是……”话是这么说,除了杜翰,又有谁能情动普城的人呢?   “哎呀,好了,云晋,照你这么面下去,咱们岂不是要被那个杂碎骑到头上拉屎?我可咽不下这口气!”杜翰双眼骨碌碌转了几圈,不怀好意地看向李谦:“严叔不是最听咱二哥的吗?师父,咱们今晚就去普城,找二哥吧?”   李谦又皱了皱眉。   顾东源又在一旁敲边鼓:“以后的时间长着呢,如果真的就这么忍了,谁知道下次他们会干什么?”   想到这个可能,别说李谦,就连沈云晋都忍不住忧心忡忡。   李谦无奈地叹口气,终于屈服:“好吧,今晚都累了,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开车去普城。”   正好赶上个周末,虽然高二课程紧了许多,早已经没了以往的正常作休,但沈云晋对这件事实在上心,直接请了周末一天半的假。至于杜翰,根本连请假都不用请的。   他不去的时候,老师就很自觉地当他这个人不存在。   能混到这个份上,杜翰同学也着实不容易。   第二天,天还没亮,几个人就开车上了路。   距离上一次四个人一起去普城,也不过刚刚一年。但这次沈云晋的心情却跟上回大不相同。   他已经很久没有再为自己跟顾东源之间的关系苦恼,日子久了,原本觉得天大的问题,也慢慢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现在最让他担心的只有郑军。   距离那件事发生的时间越来越近,尽管他们的人生轨迹早已与上一世大不相同,他也没办法让自己真的做到不害怕。   这次跟他们来普城,沈云晋并不是抱着教训郑军的心态。而是期待在这一次之后,能让郑军有所忌惮,彻底放弃招惹他们的念头。   尽管他知道这种希望有些渺茫。   出门虽早,真的到普城的时候,也已经日上三竿。   几个人并没有去大院,而是直接把车开到了二哥所住的小区楼下。   二哥名叫李彦,跟李谦是正儿八经的堂兄弟。   李虽然是个大姓,但是搁在普城,一提到李家,十个里有八个也是想到他们家。   李家人口众多,从老祖爷那辈数下来,到他们这一代,兄弟足足有二十几个。   李彦排在第二,李谦排在第八。   虽然中间差了几个数,但因为是亲堂兄弟,关系还是比其他人亲近了许多。   看来杜翰跟李彦也熟悉得很,都不用李谦带路,就径自跑到门前,按着门铃不松手。   尽管这样,真的听见里面的动静也是在好几分钟之后了。   咔哒一声。   门终于在几个人的期盼中开开。   “二——”杜翰这一声都喊了一半,却在看见门口的那个男人之后硬生生把后面那个字咽了回去,“严叔?”   开门的男人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睡袍,只在中间系了一根带子,露出了一小片肌理分明的胸膛。   脸上轮廓分明,朗眉星目,唇边却又自然地带着一抹笑。   但即使这么随和的笑着,也似乎含着几分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势来。   “杜翰?李谦?你们怎么来了?”   87出人意料   男人一出口说话,隐含的气势似乎又在一瞬间消失不见,仿佛上一秒给人的压力感也只是错觉。   这种微妙的转变让沈云晋不由得多看了他好几眼。   当然更让人感到微妙的,还是严叔这一身明显是刚刚从床上爬起来的装束。   按理说,一个单身男人从另一个单身男人的家里穿着睡袍来开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不准就只是懒得回去,借宿一晚。   可严叔给人的感觉却有些不同。   明明这里是李谦堂哥家,但是在李谦面前,好像他更像是这个家的主人。   沈云晋眼皮跳了跳,心底忍不住暗忖,事情不会这么巧吧?   严叔跟李谦的二哥难道说也是一对?   看李谦的表情,明显也是吃了一惊,不过还没等他说什么,杜翰倒是没心没肺地一步跨了过去:“严叔你也在啊,正好,我有事求你的。”   李谦抿了下唇,把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严叔却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脸上的笑又加深了几分,侧身把门口让开了:“先进来吧,我做个早饭,边吃边说。”   四个人依次进了门,才看见又一个男人从卧室里探出头来,懒洋洋地问:“谁啊,大清早就来敲门。”   不用说,这男人肯定就是李彦。   李彦跟严叔完全不是一个类型,身材结实挺拔,一副绝非善类的模样,眼角还有一道不深不浅的疤,一直拉到耳际。   但他这张脸本来就不是精致型的,疤痕非但没有影响什么,反而给他增添了几分不羁的帅气。   “哟,李谦,你怎么来了,不在清水带孩子了?”   杜翰听了,顿时满脸不服:“二哥,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带孩子!不乱说话我们还是好朋友。”   李彦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真谢谢你抬爱啊!”   李彦看着一脸凶相,没想到人倒是出奇地好相处。   倒是那个一直带着笑的严叔,总让沈云晋感到些说不出的压迫。   一顿早饭,杜翰就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说了个一清二楚,当然重点是放在对郑军这个人的深痛恶觉上。   严叔听了他们的请求,也没说答应不答应,就把视线转到了李彦身上:“李彦,你觉得呢?”   李彦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怎么?帮我兄弟办点事,还得让我亲自求你?”   严叔笑了笑,似乎很满足他的回答。   “这两天你们就在普城好好玩吧,周一我就带人,跟你们一块回去……这次的事情正好要抓个典型,你们清水就当这冤大头吧。”   就连杜翰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这么顺利。   可能是因为他根本没意识到那两个人的关系。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李彦大概是觉得无聊,也全程跟他们玩在了一起。严叔时不时出现几次,跟李彦的互动总带着几分平和又扎眼的亲昵。   他们的年纪都已经过了三十,沈云晋真没想到,会在身边见到这么平稳的一对。   对于跟顾东源的未来,他好像无形中又多了几分信心。   这一趟来,网吧电玩城对他们当然没有了什么吸引力,跟李彦在一起,这一次的时间主要是花在了吃上。   火锅烧烤羊架汤烧鸭子,虽然种类跟清水也差不了多少,但口感却精致得多。   整整两天,吃得沈云晋都有些乐不思蜀。   不过周末的时间毕竟短暂,周一早上,他们还是踏上了归程。   跟他们一起回去的,还有严叔带着的几个人。   严叔坐他们的车,一路上跟沈云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虽然两人表面的年龄差距很大,但却意外地聊的十分投机。   一直到了清水,严叔下车之后,才小声问:“你跟东源是不是一对的?”   沈云晋没想能瞒住他,可也没想到他会直接问出来,一时有些语塞。   严叔笑了笑:“这一路,他瞪我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我就更想逗他。”   沈云晋:“……”   严叔又笑了笑,转身想走。   沈云晋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严叔,你跟二哥……怎么能坚持到现在?”   二哥还好说,当兵退伍之后,并没有从政,但是严叔却已经身居高位。   在这种地方上班,对作风还是比较重视的。   三十多岁还是单身,就已经足够遭人诟病。   严叔转回身,笑得更是莫测:“我要说今年年底就离职,你信吗?”   沈云晋愣了下,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底不由得有些颤动。   严叔的职位不低,是个油水十足的金饭碗,肯这么说放就放,真的不是普通人所能做到的。   他真的很感动自己能遇到他们这一对。   冥冥之中,好像是为了给他减少一些心底的压力。   严叔的手段真是雷厉风行。   沈云晋中午放学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两辆车就停在情缘网吧的门口。   晋源当然也会被象征性地查一下,但是已经准备充分的他们怎么可能被查到什么。   中午顾东源没回家,晚自习放学接他的时候,沈云晋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兴奋。   “很顺利?”   顾东源低下头来,看样子是习惯性地想要蹭蹭他的脸,不过忌惮着来来往往的同学,最后还是伸过手来,在他耳垂上捻了捻:“我知道你说的不让网吧里卖药是什么意思了。”   他这么说,沈云晋却是实实在在吃了一惊。   本来这次网吧规范,也只是要查一查未成年人迷恋上网的风气跟网吧的安全问题。   虽然是要封一批黑网吧,但像情缘这么大的,沈云晋以为,也不过是让他们整顿一段时间,吃个教训而已。   他却完全没想到,郑军竟然这么大胆,刚刚开了个把月的网吧就敢开始偷偷卖摇头丸。   据说查出来的数量还不少。   撇去在那扎堆的一群穿校服的小孩子不说,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他吃牢饭了。   沈云晋完全没料到会闹这么大,心底免不了有些害怕。   害怕这教训会不会太大了,让郑军狗急跳墙。   可没想到,杜翰带来的消息却让人更加意外。   郑家在省城里的关系突然被查出了挪用公款,tan污受hui,直接倒台了。   这名头当然只是表面,guan场里的是是非非岂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能说得清的,只不过大树倒下总得压倒一片草,郑家作为亲信,不可避免地受了池鱼之殃,郑军这点儿事,竟然正好没了托关系的空当,没多久就被判了下来,要在牢里待五年。   五年啊,到时候他都已经快大学毕业,当然也就把那件事避了过去。   果然世事的发展往往出人意料。   他怎么也想不到,刚开始只是想给郑军一个教训,到最后竟然收了这么大一份礼。   这段插曲在他们的生活中似乎并没有泛起多大的涟漪,其他人都不知道沈云晋心底经过了几番的大起大落。   而郑家的倒台更是在清水留下了些风言风语。   跟杜家那宝贝孙子过不去的,指定都没有好下场。   这些传闻让他们这些跟杜家孙子混在一块的人也沾了不少光,最起码再也没有出现过恶意跟他们抢生意的人。   晋源网吧的营业额下降了一两个月,又持续回升。   沈云晋的学习越来越紧,即使他重活了一辈子,对高中的学习强度也已经感到些吃力,网吧的事情自然也就全抛在了脑后。   本来也不是他的事情,他以往之所以关心,不过是怕顾东源走了弯路而已。   可沈云晋真没想到,顾东源不只默默地把杜翰的债都还了,还赚出不少余钱来。   这一天,两人刚刚躺在床上,还没等闭眼,顾东源就抱着他低声道:“云晋,金水路新华书店对面那片旧楼要拆了,在招标。”   沈云晋心里一动,抬眼看他。   顾东源蹭着他的脸,继续开口:“我跟他们俩决定拍下来,盖个商场,到时候也记上你的名字,就是我们四个人的了。”   顾东源说的地方他知道,跟网吧距离不远,骑车三四分钟就能到的路程。   也正好是县区的中心地带。   那一片旧楼被拆后,盖的门面房后来都成了抢手地带,据说买的时候一平也才刚过一千,不过短短两年,租金就已经到了一年三四万的地步。   沈云晋倒还真没想过那里直接能盖成一座商场。   他看着跟他贴近得几乎容不下一根头发丝的人,这才发现,顾东源早已经不是学校里那个青涩的毛头小子,这个人,已经在社会中打磨成了一个成熟稳重的成年男人。   不知不觉间,已经再不需要他小心翼翼的提点。   “你们能有那么多钱?”   就算现在地皮不贵,但那么大的一片,总也要值不少钱。   虽然这两年网吧赚了不少,但真正的流动资金却也没到多到把那片地拿下来的地步。   “你也知道的,我们都有些存款,网吧跟他们的房子押出去再贷一些,足够了。”   沈云晋的手又习惯性地顺着脖子上那根黑绳,一直摸索到那枚已经被他磨得愈加光滑的戒指:“好,既然要写我的名字,那……家里闲着的那两套房子,也抵押出去吧,我负责跟爸妈说。”   88源谦翰   可谁知他提到这个,顾东源的眉头却倏地紧锁起来。   “怎么?你不愿意?”   顾东源愣了下,缓缓地点点头:“那房子是叔跟婶子买的。”   言下之意,自然是不想动用。   沈云晋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原本以为自己会生气的,却又不由得笑了出来:“你不是说把他们当爹妈孝顺吗?现在这么见外,让我怎么相信你?”   顾东源向来没他会说,被噎得半句争辩也说不出,只能挣扎:“那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在一起过了这么多年,他们早已经把你当儿子了,整天看你跟个闷葫芦一样,他们不够闹心呢,要真有点儿事能用到他们,他们肯定高兴坏了。”沈云晋这几句分析倒是说在了点子上。   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在沈宏博和苏春华的眼里,顾东源已经算是他们的另一个儿子。   如果这个“儿子”能真真切切地主动让他们帮上一回,他们反倒更觉得踏实。   所以,当沈云晋在家里提起这一茬的时候,沈宏博竟然半分迟疑都没有,就开了口:“我去打听打听,如果这事儿真行,不只那两套房子,家里的存款也挪一半给你们俩。”   家里的两个小孩子已经一岁多,酱酱还呜噜呜噜说不清话,菜菜却已经能跟着学三两句,在一旁扒着桌边,吧嗒着小嘴:“里们……哑!”   有了这两个混世小魔王搀和,气氛顿时轻松了很多。   顾东源却还是拧着眉头,声音低沉;“叔……”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这钱不是白给的,算借,你跟云晋,以后要一人还我一半。你们就当是在我这儿无息贷款。”沈宏博截断他的话。   顾东源纵是性子再硬,这一会儿眼眶也不禁有些发热。   只是他向来不会说什么好话,心里有万千的情绪也说不出来。   沈云晋却十分了解他的心思,直接替他说了出来:“爸,全让他自己还好了,以后他替我孝顺你,我不管了。”   苏春华一巴掌拍在他头上,笑骂:“怎么说的东源像是入赘过来了,还替你孝顺,你俩谁敢不孝顺,老娘以后就把谁撕巴了。”   菜菜小朋友又流着口水重复:“西巴惹……”   几个大人都忍俊不禁,两个小孩也跟着大人笑得咯咯的,沈云晋却因为那句入赘心里咯噔了一下。   现在的他对自己跟顾东源之间的感情越来越觉得理所当然,相对的警惕性也降低了许多。   他还真怕自己哪天不经意间就把两人之间的事情卖了出来。   看来以后,还是要千万小心。   最起码在到一个足够稳重的年龄之前,不能让家里人知道半点。   这件动用到沈家几年存款的大事,就这么被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   本来就是一件好事,当然不怕沈宏博打听,几个人的集资,再加上杜家的关系,那块地皮到他们手中,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沈云晋照样是被课业累赘得脱不开身,除了顾东源,其他两个人都很少见到了,不过偶尔见一次,还是能感觉到从他们身上透露出来的变化。   他们都长大了,顾东源,杜翰,甚至于他自己,都不再是年少初识时那副青涩的模样。   个头抽高,轮廓加深,就连胡茬都开始有规律地从下巴和嘴唇上方冒了出来。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心态。   看来建商场的计划真的让他们几个都兴奋了起来,别说是向来不温不火的李谦,就连杜翰都多少收起了冒冒失失的性子,跟其他两人一聊就是整整几个小时。   跟上次开网吧时的临时起意不同,他们这一次,是真的经过了深思熟虑的,肯定是准备大刀阔斧地干上一番。   沈云晋虽然有点担心他们会摔跟头,可是却又十分喜欢他们这种努力的劲头。   这种劲头会让他觉得,即使努力的事情最终失败,他们也没辜负这个血气方刚的年纪。   钱一到位,那块地皮也很快就拿到了手里。   顾东源变得更忙了,这一次,沈云晋甚至直接把那晚自习之后共度的那短短十几分钟路程也给取消了。   两个人见面的时间大大缩短,晚上回去,不是沈云晋已经睡着,就是顾东源已经睡着。   可是在这种忙碌而又充实的时刻,即使只看着对方的睡颜,也让人觉得窝心。   沈云晋就这样看着顾东源一点点的更结实,更黑,也更加成熟,而他的课程也渐渐地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充实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如白驹过隙。   到第二年春末的时候,一栋简单的四层商厦已经在金水路上高高地耸立了起来。这一回的名字还特地改了,没再叫晋源,而是把李谦和杜翰的名字也加了进去,晋源谦翰商厦,这么不伦不类的四个字,后来竟然也被清水人渐渐习惯,以致耳熟能详。   那时候的商厦当然跟后来不能比,一层大概也就二十间铺子,简单的用柜台隔板隔开,但即使这么简单的商城在清水也是新奇的。   四个人留下了最上面一层开网吧和电玩城,甚至还留了一大半准备开家卡拉OK歌厅。   而下面的三层也各自规划好,一层箱包精品,二层跟三层都是服饰,很快就挂了启事准备租出去,清水县的电视台还连着播了十几天的广告。   现在的人都已经有了先人一步的意识,商场虽然是新盖起来的,却跟县城中心就隔了几分钟的车程,还是自行车。   县里的经济发展日益加快,这座商城肯定能在短时间内把这一段带到县城中心的范围中去。   没两个月,除了沈云晋有心留下的两间位置好的铺子,底下的三层就已经全都租了出去,还有好几家直接要付两年的租金。   不过他们却是不肯的,如果效益好,客流量大,等到明年,势必要涨租的,怎么能早早就把合约都签出去。   甚至有些人还托着关系过来要点儿地方,他们几个都没敢想商铺竟然会这么抢手。   看着账户上渐渐空下去又渐渐多出来的存款,沈云晋终于觉得,身边的这个男人,是的,顾东源已经是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说不定真的能像他承诺的那样,有能力带着他去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一起生活。   89节外生枝   原本沈云晋还以为商厦盖起来,顾东源的忙碌能够告一段落,可没想到忙完这茬,马上就有新的事情等着。   网吧搬过去,肯定要扩大规模,有些旧机子也就顺便淘汰了,电玩城卡拉OK厅,样样费心费力。   高考倒计时已经挂在教室后方的黑板报上挂了许久,就算杜翰不想理会,却也被杜家老爷子跟杜青山千叮咛万嘱咐地坠在了教室里出不去,开张的事情基本就交到了顾东源和李谦手里。   账户上多起来的数字,又以飞快的速度刷刷落了下去。   不过两个人干劲十足,办事效率自然也不在话下。   过了没多久,商厦大多数店面的准备工作基本都已经做完,转眼间就该正式开业了。   看孙子这么有出息,顾老太太也每天开心得要命,还特意翻着老黄历选出个天时地利的好日子,几个孙子们当然是把老人家的话奉为圣旨,二话不说用了老太太选定的那一天。   可惜这好日子恰巧没凑在周末,因为那商厦的名字太过招摇,学校里的同学和老师几乎都知道三班的沈云晋和九班的杜翰也是里面的老板,杜翰还能霸气地逃课,但沈云晋作为一名尖子生,却是连请假都不好光明正大的请了。   但是开张这么大的事,其他三个人却也都想等着他,说好了等他中午过去,再剪彩放鞭炮。   班主任也开明一些,最后两节课的内容就是讲解试卷,里面最有难度的那两道沈云晋丢了几分,他特意把那两道题放在最前面讲完,就把沈云晋放了出去。   想到开张的事情,沈云晋心头的兴奋也压抑不住,向来做事都慢性子的他竟然难得一溜小跑下了楼,从车棚里推出那辆车,就抓紧骑出了学校。   可他没想到的是,就从学校到商厦十分钟的路程,他竟然没能平安走完,刚刚出了校门没多久,刚转进那条人烟稀少的小路,一群人就从对面迎了过来。   而领头的那一个,是他怎么想也想不到的——   郑军!   沈云晋心里咯噔一下,满满的兴奋都变成了意料之外的惊恐。   看郑军狠狠瞪着他的样子,也知道他们肯定是来者不善。   沈云晋二话不说,转开车把就想掉头回去。   但是没想到后面也突然冒出来几个人,这次打头的是二黄,就这么把他团团围了起来。   郑军现在不是应该在牢里呆着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看这架势,肯定是盯了他许久了,有备而来。   同样的场景,跟上一世,相差无几。   或许是因为对那件事的恐惧已经到了骨子里,沈云晋在看见他们的这一刻起,脑子里就已经是一片空白,脸上也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   他握紧了车把,强迫自己冷静一些,才沉声道:“你们有事吗?”   郑军似乎很满意他这副恐惧的模样,冷笑一声,三两步走到他跟前,一脚踹过去。   沈云晋利索地从车上下来,他那一脚踹在自行车上,哗啦一声,那车应声倒在了地上。   好在郑军也没有再继续踹第二下,只是恶狠狠地对着他道:“怎么?还要去你们那个狗屁商厦剪彩?”   沈云晋头皮一阵发麻,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   可惜他贪快,还特意走了条小路。   这条小路不过百十米长,可因为不太平整,平时除了学生,也鲜少有人在这里经过。   现在距离放学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前前后后更是人烟不见。   “我跟你们没有过节。”虽然知道这么说没什么用,但他还是开了口。   他不能被他们抓住。   上一世,顾东源就是因为这个不小心刺死了郑军。   这一回,他说什么也不能再让往事重演。   沈云晋暗暗握紧了拳头,甚至不理智地升起了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的念头。   不管怎么样,就算受再重的伤,也比让顾东源杀人要好得多。   “呸!”郑军重重地啐了口唾沫,眼神里的凶狠愈发骇人,“你以为我是傻子?如果不是杜翰那个狗杂种使坏,市里那群人会一来就直奔我那?”   郑军的话正好说到了点子上,可是沈云晋却不敢流露出半分心虚。   他直视着郑军的双眼,声音依旧平稳:“我不懂你的意思。”   “少他妈给我装蒜!”郑军低吼一声,直直地朝着他冲了过来。   沈云晋瞅准机会,膝盖猛地抬起来,正顶在郑军两条腿的中间,虽然这种手段很不光彩,但是在这时候,他也想不到其他的好办法。   郑军嗷地一声,抱着下身蹲在地上,二黄他们顿时慌了,一个个都往郑军身边凑过去。   沈云晋就是凑得这个机会,二话不说就冲过人群朝前方狂奔而去。   这一段路多说也就百十米长,只要从这里跑出去,就算还是要挨揍,他们也必然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抓人。   不管怎么说,只要不被他们抓走,他就赢了。   沈云晋心里只有这个念头,几乎用了拼命的力气往外跑。   可是他这几年几乎把经历都用在了学习上,分明就是个文弱书生,又怎么能跟一群整日打架斗殴的小流氓相比。   “别他妈管我!把他给老子抓回来!”郑军忍着痛的喊声一出来,那群人顿时如梦初醒一般,急速朝着他的方向追来。   沈云晋已经无暇回头去看他们追到了哪里,只死命盯着那个离他越来越近的路口。   后面的嘈杂也进不了他的耳里,眼看着就要跑出了这条小路,突然,砰——   一声轻响,沈云晋的脑后顿时感到一阵剧痛,痛到他整个人都木了起来。   他下意识的回头,可是脑袋已经眩晕得让他有些看不清。   刚刚剧烈的跑动跟这阵剧痛让他连站都站不住,腿一软,扑通一声就摔在了地上。   在昏过去之前,他最后看见的,就是杜磊那张消失已久的,凶狠的脸……   90我爱你   沈云晋刚刚醒来的那一瞬,后脑就再一次传来一阵蒙蒙的疼。   他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摸一下,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不受控制,被绑在了一起。   他心里一惊,倏地睁开眼——   无比陌生,又无比熟悉的场景。   在他梦里出现过很多次的,让他每每梦回,都要心惊肉跳一阵的画面。   终究还是无法避免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还是那个仓库,同样的摆设,同样的一群人……   睁开眼的第一时间,沈云晋的心脏就忍不住紧缩起来。   就是在这里,上一世,顾东源就是在这里,把那把刀插在了郑军的身上。   两个伤口。   同样也要了他跟郑军的两条命。   就算他已经活了两辈子,一直埋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一下爆发出来,还是让沈云晋无法承受地浑身颤抖起来。   “醒啦?看你这怂样,哆嗦成这样,刚刚踹我的时候不是很厉害吗?”郑军阴阳怪气地冷笑了两声,走过来,一脚踹在沈云晋腿弯上。   沈云晋痛得闷哼一声,反射性地蜷缩起来,把绑在一起的双手护在腿上。   郑军对他,当然不会怜惜半分力气,一脚下去,沈云晋觉得自己的腿大概都快要被他踢折了。   看见他吃痛的模样,郑军更是痛快,跟身边的其他人一起哈哈地大笑起来。   这一阵剧痛反而让沈云晋的神智清醒了过来。   上一次被郑军他们抓住时,他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老实孩子,当然是害怕得要死,一醒来就挣扎个不停,甚至慌乱中还往他们当中的人身上踹了几脚。   这么鲁莽的下场可想而知,等顾东源赶到的时候,他都已经被打得快要不能动。   这一回,就算听着这群人嚣张的笑声,他的心底也只有一个忍字,不管怎么说,保存好体力,等会儿跑起来才利索。   他不知道郑军怎么会这么快就从监狱里跑了出来,既然事已至此,他也无法阻止他们利用自己把顾东源找来,而他就算拼了命,也不能让顾东源再摸到那把水果刀。   那群人看他被这么被嘲笑都没反应,反而对撩逗他这事没了什么兴趣,三三两两地散开了,在仓库里坐着玩牌。   杜磊也在他们其中,不过却没有随其他人玩牌。   他出去转了一圈,很快就回来凑到郑军跟前,小声开口:“军哥,等会儿他们俩来了,杜翰那个小杂种让给我吧,我一定揍得那死老头都认不出来那是他孙子!”   他的话声音随小,却也被一旁的沈云晋听了个清清楚楚。   想之前,杜磊的身世没有曝光的时候,郑军在他面前也要弯下几分腰,可是现在他却要凑在郑军身边喊军哥了。   他们这些小流氓在一起,又哪里有什么真感情。   沈云晋当然不关心他们之间的关系到底怎么样,他关心的,是杜磊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   这一回,他们不是让顾东源独身前来,而是带上了杜翰。   虽然杜翰平日里脾气暴躁,做事不过脑子,但是知道这个消息,沈云晋还是多少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顾东源身边能多一个帮手,总是好的。   腿弯上的疼痛渐渐退去,沈云晋蜷缩的身体却没有舒展开。   看他这么听话地不发一语,也就没人再把心思放在他身上。   沈云晋的双手靠着身体的掩护悄悄挣扎着,妄图把系在手上的绳索挣脱开来。   也多亏这群人太没把他当回事,不但把他的双手系在了前方,绳结也不算太紧,还有挣扎的空间。   沈云晋不知道自己还有多长时间准备,但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慌乱。   松垮的绳结被他一点点摸索着解开,到最后,虽然还捆着,但已经困不住他的双手。   可是沈云晋却也没敢明目张胆地把绳子拿下来,依旧让它们围在自己手上,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可能他昏迷的时间已经很久,没多长时间,沈云晋就听见外面一阵嘈杂,仓库里的人也顿时都警戒起来,玩牌的那几个直接把手里的牌一扔,站到了郑军身边。   而就在这时候,沈云晋终于看到郑军刷地从兜里掏出了一把水果刀,熟练地打开,在掌上把玩。   他的心颤抖了下,死死地盯着那把刀。   而在此时,仓库的大铁门终于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室外刺眼的阳光一下照进来,沈云晋不由得眯上双眼,朦胧中,只看见两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刺目的光芒里。   那熟悉的轮廓,让他一眼就认出了他们两人的身份。   顾东源和杜翰当然也一下就看到了他。   看见他在地上躺着蜷缩成一团,杜翰大骂一声就要冲过来,沈云晋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上。   可是没想到,顾东源竟然一把把杜翰拽了回去。   他的这种反应,别说杜翰,就连沈云晋都大大地吃了一惊。   “顾东源!你拉我干什么?让我把这两个杂碎揍死!”杜翰愤然。   顾东源近抓着他的胳膊,目光直视着已经在地上坐起来的沈云晋。   他的眸底涌动着满满的心疼,但是却没有像上一世那样,一上来就直接跟郑军他们打成一团。   “怎么样?身体有问题吗?”他沉声开口。   虽然声音很平缓,但是沈云晋却能听得出里面包含的满满的压抑。   顾东源把他所有的脾气都压下来,不知道要耗费多大的力气。   沈云晋心头一热,对他摇摇头:“我没事,你们别冲动。”   顾东源手上的力道紧了紧,又松懈下来,扭头看向郑军:“我们按你说的来了,你是不是也应该把他放了?”   郑军把玩着手里的刀子,阴森森地笑着,矮身蹲到沈云晋的身边:“果然是好兄弟,让你来,就这么听话。大老板不用忙着开业剪彩吗?”   杜翰怒瞪着他:“你他妈废话少说!快点把云晋给老子放了!不然老子让你在号子里关一辈子!”   他不提这个还好,听见他说这个,郑军脸上那一丝笑意也收了起来,只剩下满满的阴沉:“杜大少爷本事真大,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让我在里面呆到现在!”   杜翰冷哼一声:“知道还不快把人给我放了,不然小心你吃不了兜着走!”   沈云晋闭了闭眼,这个二货,怎么就哪壶不开提哪壶?   郑军把他绑来,本来就是为了报坐牢的仇,这时候说这个,岂不是火上浇油?   果然,听见杜翰的话,郑军的怒气明显地燃了起来,猛地一把提起沈云晋的衣领,把他从地上直直地拎了起来,手里的水果刀,直接逼在了他的脸旁。   顾东源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慌乱:“不要——”   看见他这幅样子,郑军不禁又哈哈笑了两声:“你们不是很有能耐吗?说啊!现在继续说!让老子在里面呆一辈子?那正好,老子拉条人命陪着!”   沈云晋就算做过再强的心理建设,这会儿一把刀摆在眼前,也不免出了一身虚汗。   他抬起手,止住他们两人的激动:“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郑军的刀锋离他又近了几分:“果然刀尖对着谁,谁就知道害怕。”   沈云晋闭了闭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军哥,你也别冲动,你绑我这件事,咱们可以好好说,化干戈为玉帛,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要真是捅了人,我们想兜也兜不住了,你好容易出来,难道真的还想再进去一回?”   最后两句话,说得郑军的眼皮颤动了两下。   沈云晋离得近,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无论是谁,也不愿意在监狱那种没尊严又没自由的地方呆着,尤其是郑军,已经在里面呆过一回,就更不会想要回去。   沈云晋一看有门,又想继续开口。   可没想到,还没等他说什么,一直站在郑军身边的杜磊却气急败坏地开了口:“军哥,你把这小子绑来是为了什么?不会他一说就直接放人吧?”   “你个狗杂种,这里有你说话的份?老子早晚有一天弄死你!”杜翰叫着,就朝着杜磊冲了过去。   杜磊的手里早已经准备好木棍,二话不说迎战,这时候,说话已经没有了任何作用,一群人顿时乒乒乓乓的打成一团。   沈云晋一心急,手也直接从那几圈作假的绳子里抽了出来,而电光石火之间,顾东源不知道怎么就已经奔到他们身旁,伸手把郑军手里的刀子夺了过去,顺便一脚把他踹翻在了地上。   看见顾东源手里拿刀,沈云晋其他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一下扑过去,把刀柄紧紧攥住:“哥!把刀给我!”   他的语气凄厉至极,即使在混战之中,顾东源也不免吃了一惊。不过犹豫了片刻,他还是松了手,乖乖地刀子给了沈云晋。   对方足足有二三十个人,顾东源和杜翰就算再能打架,也沾不了光,沈云晋无心恋战,焦急的拉着顾东源,对着杜翰大喊:“别打了,杜翰,先走再说!”   郑军被顾东源狠踢了一脚,怎么可能罢休。   他爬起来,就直接红着眼,跟顾东源缠斗在一起。   甚至还有几个人听见沈云晋的话,直接挪到门边挡住了他们的出口。   看来这一次,他们势必要吃亏。   但不管怎么样,只要出不了人命,就是好的。   一个晃神,一记闷棍重重地朝着沈云晋的脑门砸过来,他想躲,却已经来不及。   说时迟那时快,正在跟郑军打得不可开交的顾东源不顾对方的攻击,猛地扑过来,把沈云晋牢牢护在怀里,那一记闷棍,也砰地一声砸在了他的后背。   “哥——”沈云晋高喊一声,紧紧抱住他。   但是雨点一般的拳头跟棍子还是一下不差地朝顾东源的背后落去。   顾东源牢牢护着他,咬牙承受着落在身上的痛楚,却始终不肯把他放开。   跟上一世同样的姿势,跟上一世同样的神情。   他的眼底,只盛着满满的,对沈云晋的爱护。   就在那一瞬间,沈云晋突然明白,上一世的顾东源到底是为什么肯为了他只身前来,为什么一直紧紧地把他护在怀里,为什么宁愿为了他杀人。   为什么在牢里,会把那一枚银戒送给了他。   上一世,顾东源,就喜欢他。   而他何德何能,竟然让一个人用生命去爱他。   “顾东源——”这几年来,他第一次这样连名带姓地称呼他。   顾东源愣了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在这砰砰的打击声中,沈云晋还是忍不住在他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音量,说出了他梦寐以求的那句话:“我爱你。”   91杀人了   顾东源的双眼亮如星子,一眨不眨地看进他的眼底。   抱着他的力道也愈发大了起来,好像是要把他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顾东源側了下头,温润的唇在沈云晋的耳尖擦过,在这嘈杂的背景里,引起一阵只有两个人意会的战栗。   虽然这个表白来得很不是时候,但是他们的心却还是不合时宜的一阵阵颤动着。   只是这种颤动维持了还不到两秒钟,沈云晋就突然听见耳边炸起一声怒吼:“杜磊我艹你祖宗!老子捅死你!”   与此同时,沈云晋手里的那把水果刀也毫无防备地被杜翰一把抽了过去。   短暂的温存立刻消失不见,沈云晋脑子一木,下意识的伸过手去,紧紧捉住杜翰的手腕。   不能动刀子!说什么也不能动刀子!   可是却没想到,他的动作却给了杜磊机会,那小崽子直接劈手把杜翰手里的刀夺过去,伸手朝着杜翰直直地捅了过来。   “ 不要——”沈云晋大吼一声。   而顾东源的反应更快,他伸出一脚,重重地踹在杜磊的腰际,杜磊举着刀子的手也顿时偏离了原定的路线。   噗嗤——   一个如此轻微却又如此清楚的声音。   正朝着顾东源扑过来的郑军身子顿在半空,呆呆地看着连根没入自己胸口的水果刀。   这把刀,还是他带过来的。   现在却插入了他的身体里。   只剩下刀柄,还留在杜磊的手中。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汩汩的鲜血从伤口里流出,很快就浸透了郑军的衬衫。   杜磊脸色惨白,猛地放开手:“不是我!军哥!我不是要捅你的!”   随着他的动作,郑军也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一旁的人才如梦初醒一般,想朝郑军凑过去,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杀人啦!快跑啊!”   原本要凑过来的那些人全都转身,朝着仓库外冲了出去。   顾东源和杜翰一左一右拉着还呆呆站在原地的沈云晋,也赶忙往外跑,只是才跑了没两步,就看见刚刚到门口的那几个人又一步一步地往后退了过来。   他们定睛看过去,才发现李谦带着一群警察,鱼贯冲了进来,打头的两个还一人举了把枪。   “你们没事吧?”李谦一进来,就朝着他们冲过来,一把把杜翰紧紧搂在怀里,“怎么样?有没有事?”   杜翰在他面前一直是个小孩,也不觉得自己被抱着有什么不对。   只是他虽然平时脾气暴躁,毕竟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血腥的场面,反应也不免有些迟钝,只知道指着郑军的方向,却说不出一句话。   杜翰没说话,顾东源却率先指着满脸慌张的杜磊开了口:“警察同志,他刚刚捅了人,其他人都参与了绑架!”   “妈的!一群小兔崽子!都给老子抱头蹲墙角!救护车呢!快进来抬人!”带头的警察也是个爆脾气,看见这场面直接爆了粗口。   李谦原本叫上救护车是怕他们三个受伤,没想到,现在竟然方便了郑军。   那些小流氓虽然平时嚣张,但这次出了郑军这么大的事,也都有些发憷,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二黄的胆子稍微大一些,指着杜磊开口:“警察同志,我们只是闹着玩,杀人的是他,跟我们没关系!”   他一开口,其他人也立刻开口附和:“ 是啊,跟我们没关系!”   “都闭嘴!蹲着去!”   救护车上几个人抬着担架下来,关键时刻,也顾不上别的,直接冲到软倒在地的郑军身边。   但是沈云晋却分明看到,郑军的眼白都已经翻了出来。   “刀插中了心脏,已经不行了!”一个穿着白袍的医生焦急地开口。   虽然这么说着,他们还是迅速把人放上担架,抬了出去。   但只要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就算到了医院,郑军也只有拉近太平间的份儿。   救护车很快就呜哇呜哇地开走了,剩下的警察也挨个拷上那一群人,往外一个一个的带。   杜磊身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人,牢牢地看着他,毕竟是杀人这么大的事情,万一畏罪潜逃,他们也麻烦。   “别害怕!”顾东源紧紧揽着沈云晋,在这么混乱的时候,这种动作也不会显得突兀。   他低沉的声音成功把沈云晋的意识拉回来。   沈云晋倏地伸手紧紧抱住他,不停地在他耳边重复:“太好了!太好了!不是你!不是你!”   顾东源只当他是被刚刚的画面吓到了,拍着他的背小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不是我,我活得好好的!”   沈云晋摇摇头,却也无从解释。   而他也根本不需要解释。   这峰回路转的剧情留给他的只有庆幸。   郑军终究还是没能逃脱死亡的命运,而上一世的杜磊命运如何,他早已记不清,也不想关心。   他是个自私的人,只要顾东源没事,只要他身边的人都没事,就已经足够。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他紧紧地箍住顾东源的腰,压在心头的那块大石头,终于有了落地的一天。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用害怕郑军这个人的出现……   开张这么大的事情,不好耽搁。   那天他们终究还是回去剪过彩,放过鞭炮,才随着警车一起回去做笔录。   绑架,杀人,这么重的罪名,杜磊肯定不会好过,只是这些都已经跟他们再无关系。   后来沈云晋才知道,那天顾东源是接到了别人偷偷递过去的纸条。   顾老太太和沈家四口也都在场,他们三个特意瞒着,说要去学校接他,才得以脱身。   这件事虽然让他们挨了一顿臭骂,却也让沈云晋一阵庆幸。   那天去的人如果再多些,恐怕场面会更不受控制。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终于算是过去了,对于他们,也是好事一件。   为了庆祝他们都平安归来,老太太跟苏春华还做了一大桌子菜,陪他们喝了几杯酒,菜菜不知道怎么,特喜欢窝在顾东源怀里,连吃饭都只喜欢他喂,一口一个哥哥口甜得很。   酱酱小朋友也终于学会了说一两个字,学者菜菜边叫边使劲往顾东源怀里拱,搞得沈云晋都觉得嫉妒不已。   沈云晋觉得自己的气质怎么说也比顾东源平易近人了许多,怎么在小孩缘这方面,就比不上这个木头疙瘩?   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也确实有道理。   商厦一开张,果然客源滚滚,就连四楼的卡拉ok厅都天天爆满,为了迎合来逛街的客人需求,他们还特意又在四楼腾出两间租出去,让人开了间火锅店。   吃穿玩,他们这小商场算是全占了。   沈云晋跟顾东源两个孩子出息了,这消息自然是兜不住。   来沈家的客人一时间络绎不绝。   沈云晋的二爷爷都不惜自降身份,找了过来。   上一世,沈云晋记得二爷爷家的无情,对他从来都没什么好感。   可是这一辈子,他们家一直都过得顺风顺水,沈宏博自然也就没有机会认清他的真面目。   对沈宏博来说,这个人是他唯一的二伯,是他除了这个小家之外,最亲的亲人。   这么些年,沈宏博也没少孝敬了他,而二爷爷一来家里就端起了长辈架子,酒没喝几口,就提起了正事。   他亲孙子云宝比沈云晋小了一岁,但因为辍学早,所以早早地就说上了一门亲事。   但沈宏博不知道的是,沈云宝说亲的时候,把他们家的条件也说了进去,直接开口跟人说能在商厦里要来两大间铺子,以后让孙媳妇卖衣服。   这种条件在农村里可不多见,对方当然十分愿意。   二爷爷抖了抖手里的烟斗,把饭厅里擦得干干净净的地板砖上撒下一片烟灰。   他咂了口酒,就直接对着埋头苦吃的沈云晋开口:“云晋啊,把你那商场里头,腾出两间来给你云宝弟,他这就要娶媳妇了,以后也算是个营生么。”   沈云晋早在放学回来看到他的那一刻就已经猜到了他的目的。   这会儿听见他问出口,自然也没觉得意外。   他停下筷子,为难地抬起头:“二爷爷,您来的太晚了,现在店面已经全都租出去了。何况,这商铺是我们四个人合伙,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听见他的拒绝,二爷爷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说了不算?那大不了我老头子把存了养老的钱都取出来!你们那个楼,二层刚上楼梯的那两间不是还空着呢?”   看他发了火,沈宏博赶忙举起酒瓶给他倒满:“二伯,你说什么呢,哪里能要您的钱!云晋,你那两间铺子留着干嘛,不然就给了云宝吧,租金……大不了我出,也好让你过账。”   沈云晋眼睛闪了闪。   没想到他在来之前还特意跑去商场里看了看。   诚然,沈云晋是在出租的时候特意留了两间位置最好的铺子,可却不是给他留的。   这一世,虽然二爷爷家里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情,但上一辈子的落井下石,他却无法真的忘记。   报复这种事,他不想做,也不屑做,可也无法圣母地有什么好事都想着他们。   如果现在手里真的还有好几间铺子没租出去,为了让爸开心,他不会在乎给他两间。   就算知道这种人不能结交。   但是现在手里的两间,他却是真的有用处的。   “那两间刚刚已经租出去了,连合同都签好了。”对他说起谎来,沈云晋的眼睛都不眨一下。   幸亏今天顾东源在商场里忙着,没回来,不然撒谎这事还真有些不好办。   二爷爷哪里会相信:“怎么?云晋,你是不是怕我们真拿不出钱来?”   明明是来求人帮忙的,却还摆出这么一副霸道的态度,沈云晋真觉得有些无语。   但他却也懒得计较,在自己老爸面前,他甚至还得继续维持着那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带着笑开口:“哪能啊,我是说真的,二爷爷,那两间铺子是青帅提前就跟我说好的,他媳妇不是也闲着吗?很久之前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听见我们说商城的事,就已经说好了,到现在租金都付好了,合同也签了,我也没办法不是。”   这几句话,沈云晋说的半真半假。   实话是,这两间铺子,他确实是为了沈青帅留的,可是却没准备要他的租金。   就像刚刚说的,二爷爷一家在前世的落井下石,他可以既往不咎,可是沈青帅曾经捧到他面前的那六百块钱,却让沈云晋每每想起,都觉得欠了他一份情。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沈青帅对他都是真真切切的兄弟情。   哪怕现在两人的关系已经没有小时候那么密切,他们的感情却也不会因此而消弭。   虽然他不觉得自己有能力使沈青帅的命运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适当地帮上一把,却是很应该的。   他留的,是商场里位置最好的两间铺子,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给沈青帅家赚上几年钱。   不管怎么说,总比在黄土地上抠唆一辈子要好得多。   听见他给沈青帅留着铺子也想不起来自己家,二爷爷的脸色更难看:“青帅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你就把他的钱退了,铺子给云宝。”   沈云晋一阵好笑:“二爷爷,我们合同都签了,钱可不是我说退就能退的,到时候他拿着合同把我一告,说不定云宝都得吃官司。”   吃官司这句话当然也是他刻意吓唬二爷爷。   就连沈宏博,听见二爷爷刚刚那几句不讲理的话,也觉得有些别扭,干脆坐在一旁喝起了闷酒。   听见云宝要吃官司,二爷爷的嚣张终于收敛了一些,可为了那张老脸,架势依然端着:“我看他敢告!你问问他爹,敢不敢告我老头子!”   话虽这么说,但是他原本咄咄逼人的劲头却已经完全消了下去。   沈云晋赶忙给他递上个台阶:“二爷爷别生气,这个事也怪我,只顾着学习,没想到云宝要娶媳妇,也没考虑那么多。商场里的铺子是真没有了,不过原来我哥开网吧的那两间楼还空着,剩下一年的租期没到,如果可以的话,你问问云宝媳妇愿不愿意过去。那里离着学校更近,地方又大,他们两口在楼上住着,楼下开个小超市生意肯定也红火。房东跟我们都是熟人,等这一年租期到了,租金看我们面子也不会涨多少。”   商场的事一忙起来,原本开网吧的那两层楼房确确实实空了下来。   而且最近他们都忙得团团转,连转租出去的空当都没有。   沈云晋明白,既然二爷爷都已经找上了门,如果他真的什么忙都没帮上,那老爸肯定也会觉得过意不去,说不定被求个几句,又傻了吧唧地拿些钱给他们。   现在拿那两间楼做个顺水人情,一是让老爸心里好过一点,另一点就是,那地方租期就只剩下一年,他们如果真的过去,一年之后的租金肯定就得自己想办法,跟他们也再没关系。   吃那点小亏,沈云晋也不在乎。   有两间能白住一年的楼,虽然跟商铺比差了些,但也比什么都要不到好多了。   二爷爷向来没什么远见,接下来,他还怕沈云晋反悔似的,赶紧吃饱了饭,就拎着沈宏博塞给他的一大堆吃的喝的回了家。   苏春华抱着酱酱,跟沈宏博送到门口,刚刚关上门,就忍不住冷哼出了声:“老不死的!我们刚结婚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躲我们跟躲鬼似的,现在贴这么紧。”   “又胡说什么呢你!”看来这个话题,他们两口子也拌过不少次嘴。   苏春华懒得跟他争辩,又哼了一声,昂着头回了房间。菜菜窝在老太太身边,学者妈妈的音调重复:“老不洗!”   沈宏博看着女儿那可爱的神态,不由得噗嗤一声笑出来。   接着才意识到自己在笑什么,赶忙把脸拉下来,伸手把菜菜抱起来,捏了捏她的鼻头:“没礼貌!”   菜菜哪里知道礼貌是什么玩意,直接趴过去,在爸爸脸上啃了一堆口水印。   沈宏博抱着菜菜,想到刚刚老婆那两句话,脸上的神色也不禁越来越沉。   苏春华跟他一样命苦,年纪轻轻就没了爸妈,他们刚结婚的时候,家里除了沈家两老留下的一间小土房,什么都没有。   第一次过年,两个人浑身上下就只有苏春华帮人做衣服赚来的一块钱,他硬着头皮去二伯家,想要借十块钱,让苏春华能吃上顿肉饺子,却连半分都没借出来。   而从他家院子里,都能闻见二叔家传来的阵阵肉香。   到底还是比他大个几岁的青帅他爸给他们送来一大块肉外加几斤白面。   所以刚刚儿子说那两间铺子是留给青帅的,他一句反对的话都没说。   有些人总会记着别人对自己的好,可是坏处却下意识抛在脑后。   这些年来,他从来没想过二伯的坏处,但现在,自家有了一大群孩子,他是不是应该开始在意这些细节。   他怎么样都无所谓,可是……云晋跟东源他们,却不能被二伯家那群好吃懒做出了名的后辈一直缀着。   从此以后,他可真得把这事放在心上,不能让云晋受了跟他当年一样的委屈。   92完结篇   找上门来的当然也不只二爷爷一个人,不过其他人都比他要好打发许多。   就连顾东源他舅都提了十斤鸡蛋送上门来,可惜,顾东源的爆脾气对于他这种人依然没有什么改善,直接拎着鸡蛋当着他的面摔出了门。   这还真是古人常说的风水轮流转,明年到我家。   事实证明,沈云晋这么多年来的悉心“教导”还是没能把顾东源骨子里的叛逆彻底消除。   只是这种叛逆再也不会因为他而展现。   自从开业之后,商城里的买卖就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甚至这商厦已经悄然之间成为了清水的一个标志性建筑,要说他们心里没有半点成就感,那绝对是假的。   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一天少过一天,沈云晋的心情也再一次不可避免地紧张起来。   只不过却不是因为高考。   虽然这么几年以来,他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是学校里的重点培养对象,但是对于大学,沈云晋却没有太大的憧憬。   说白了,他对学习根本没有太多的期待,很久以前,想要学习好是为了给顾东源做个榜样,而到了后来,这种学习方式也只是成了他的习惯。   至于后来要进什么样的学校,他也只想顺其自然。   他的紧张,说到底,还是因为顾东源。   虽然郑军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跟顾东源再无关系,可是他却无法忘记,上一世他高考的第一天,也就是顾东源的死期。   这一世顾东源没有了牢狱之灾,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死刑。   可是沈云晋却还是害怕顾东源在那天会出什么意外。   毕竟郑军最后还是没能逃脱死亡的命运,尽管把刀子送到他心脏的那个人,变成了杜磊。   但他的死亡还是给沈云晋的心底蒙上一层阴影。   他害怕,害怕顾东源也会像郑军那样,换个方式离开。   这种紧张太过明显,到最后,竟然从心里转到了生理上。   到了真的临近考试的那两天,沈云晋竟然在这大夏天里得了重感冒,鼻涕流个不停,那双眼睛都烧成了双眼皮。   原本他们两个人都是万年不生病的健康宝宝,沈云晋一下感冒得这么厉害,倒真把家里人吓了一跳,再加上马上就到了高考这么重要的日子,沈家上下更是紧张得不行。   顾东源也顾不上商场里的事情,直接守在床前,眼巴巴地盯着他打点滴。   对于这件事,沈云晋是却是没什么意见。   现在的他恨不得时时刻刻把顾东源拽在身边,一刻也不离开。   也只有这样,他才能确定眼前这个人是安全的。   就连顾东源出去给他倒杯水,他都是不太情愿的。   这么粘人的沈云晋倒真是不多见,顾东源一边心疼,一边又忍不住埋怨:“要是能每天都这样,我倒宁愿你不会好了。”   想了想,又不忍心,继续补充了一句:“那我替你病着也可以。”   沈云晋被他说得真有些哭笑不得。   吊了两天的点滴,到了高考前一天,沈云晋的病情不但没有减轻,反而好像是加重了。   就连学校也知道了他的情况,往家里打了好几个电话询问。   毕竟沈云晋是妥妥的重点学校的苗子,清水这样的地方,一年出两个重点大学的学生就已经了不得了。   沈云晋发着烧,紧紧抓着顾东源的手,忍不住小声开口:“我不想去考了。”   “嗯?”顾东源没听清。   “我不想去考了。”   “不想考?”   “嗯,我要在家里看着你,你哪儿都不能去。”沈云晋大概是烧得有些糊涂了,竟然把心里想的就这么说了出来。   但是他这几句真话却让担忧中的顾东源终于咧开了嘴角。   “好,不想考就不考了。”   顾东源答应得干脆,但这么大的事情,又岂是他能做得了主的。   再怎么说,高考对于一个学生来说也是一件大事。   家里其他人知道这俩熊孩子竟然有这种想法,顿时如临大敌,吴春华还特意去买了医用酒精,准备晚上给儿子来个人工降温。   当然这个任务很快就被顾东源包揽了过来。   沈云晋发着烧,顾东源也没有什么花花心思,一直兢兢业业地帮他用酒精擦洗着几个关键部位,一晚上起来好几次,功夫不负有心人,到了第二天清晨,沈云晋的烧竟然真的退下去好些,虽然还没全好,但起码已经不能算是严重。   既然烧都退了,沈云晋当然也不可能再任性的不去考试。   但是在出门之前,他却难得固执地拒绝了顾东源的陪伴,不只如此,他还把自己在脖子里戴了几年的那枚戒指解下来,给顾东源戴上,虽然一枚小小的戒指并没有什么用,却也成了他此刻最重要的心里寄托。   到最后,为了保险,沈云晋还特意在老太太跟前叮嘱了好几遍:“奶奶,算命的说今天我哥有个劫,一定要在家里才能躲过去,别让他出门。”   老太太平时最信这个,听他这么说那还得了,坚决不顾自家孙子的挣扎,强行把他留在了家里。   但即使这样,沈云晋在考场上也忍不住担心,第一天下来,到底在考场上写了什么,细想下来,竟然没有什么印象。   如果不是老爸跟班主任就在考场外守着,他真恨不得跟中考时一样,早些交了卷,好回家守着那个人。   从考场下来,看见他这副病恹恹的样子,老师跟沈宏博也不好再问他考得如何,而沈云晋也只心急如焚地惦记着回家,直接挤出人群,就朝家里奔去。   顾东源果然还好好地被老太太扣在家里,正坐在客厅里对着沈云晋翘首以盼,看见他回来,顿时跟小狗见了主人似的,屁颠屁颠的扑了上来:“你可回来了,怎么样,又难受没?”   酱酱跟菜菜也随着一起扑上来,咿咿呀呀地围在两人身边。   沈云晋看他好好的,心顿时放下大半,哪里还能顾得上难受。   只是这一天没过完,他还是有些不踏实,也没心思准备第二天的考试,照样寸步不离的在顾东源身边跟着。   顾东源就喜欢他这么在身边粘着,看他这样,享受得很,心甘情愿地窝在房间里抱着他呆了整个傍晚,连晚上睡觉,两人的手都握得紧紧的。   第二天,顾东源坚决要去考场外等着。   沈云晋虽然还担心着,可是却已经没有什么理由再把他留在家里何况,上一世顾东源执行枪决的日子是昨天,现在他已经平安度过,或许,这件事真的应该在他心里告一段落了。   总不能就这么提心吊胆地过一辈子。   沈云晋咬咬牙,终于答应了顾东源的要求,只不过进考场之前,又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不能乱跑,安心在考场外等着。   交了卷,沈云晋几乎又是第一个出来考场,看见顾东源还是完完整整的在学校门口等着,没缺胳膊也没少腿,他不由得又重重地松了口气。   这一场被别人看得比泰山都重的高考,竟然就这么彻头彻尾地被他忽略了过去。   考试的学校离家里不远,为了路上安全,沈云晋连自行车都没让骑,两个人回去,也是一路走着。   虽然这两天顾东源一直很享受他对自己的亲近,但是心底也明白他这表现有些太过反常。   现在高考已经过去,他也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你这两天到底怎么了?怎么感觉我快要死了似的,看得这么紧。”   那个“死”字让沈云晋的神经立刻紧绷了起来。   “你胡说什么!”沈云晋疾喝一声。   顾东源愣了下,沈云晋也才发觉自己这一声疾斥更显得欲盖弥彰。   “到底怎么了?”顾东源的神色终于严肃了起来。   两个人已经进了家属院的大门,沈云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干脆闷头朝前快走了几步:“不要乱说!什么死不死的,这么不吉利,奶奶听见又要骂你。”   顾东源皱了下眉头,刚要追上去,突然感觉到颈间的绳子一坠,那枚银戒竟然顺着T恤滑了出来,叮咚一声敲在地上,骨碌骨碌地朝后面滚去。   他赶忙也转过身,往回追了两步,刚刚弯腰碰到那枚戒指。   砰——   一声巨响。   就落在两个人之间的那片空地上。   前方走着的沈云晋脚步一滞,脱口喊出:“哥——”   顾东源从来没有听过他如此凄厉的声音。   他愣愣地转回身,看见沈云晋也正好转过身来。   两人的中间,是一只从楼上扔下来的铁腿凳子,已经在地上摔变了形。而楼上的某个人家也传来一对男女坡口对骂的声音,很明显,这扔下来的凳子肯定是两口子吵架的产物。   沈云晋冲过来,双手在他身上来来回回地检查着:“怎么样?没事吧?有没有砸到你?嗯?没事吧?我看看!”   眼看着沈云晋就要脱他的衣服检查,顾东源终于忍不住,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我没事,真的没事,戒指掉了,我回来捡。”   说着,他摊开掌心。   那一枚已经磨得光滑的银色戒指静静地在他掌心躺着。   沈云晋的眼角瞬间有些烫。   “不过真险,如果不是要捡这个,我正好追过去。”顾东源把戒指重新攥起来,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怎么突然想起来把这戒指给我戴上?这两天都奇奇怪怪的,你不是未卜先知吧?”   沈云晋的心还在狂跳着,却忍不住弯起嘴角笑了起来:“对,我就是未卜先知。”   说完,他又忍不住抬头,对着楼上大喊了一句:“妈的,能不能有点功德心,铁凳子都往外扔,砸到人怎么办?小心报警抓你们!”   楼上的两口子似乎听到了他的叫喊,争吵声戛然而止,砰地一声,连窗子都关上了。   不知道是不是怕他真的报警。   顾东源一脸的难以置信:“你还会骂人?”   他还有心在意这些细节,却不知道现在沈云晋的心底有多么庆幸。   沈云晋甚至是有些感谢这个凳子的,如果不是这么一下,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要提心吊胆多久。   而现在,似乎是这一枚戒指,救了顾东源一次。   别说顾东源,就连他,也不知道自己昨天烧得迷迷糊糊的,怎么会把那枚戒指解下来给他戴上。   难道说真的是顾家父母在冥冥之中,替儿子挡过了这一劫?   也顾不得还在家属院的大院里,沈云晋就忍不住反手握住了顾东源的手掌,小声催促:“快,我们回家。”   顾东源全然不知刚刚那个巧合在沈云晋的心里是怎么样的惊心动魄,只是这么被他牵着,唇角就忍不住上扬了起来。   两个人快步走到自家那栋楼,上楼,回家,跟家人打了个招呼,就匆匆的回了房间。   而刚一关上门,沈云晋就反手落了锁,紧接着,就紧紧地搂住了顾东源的腰。   这个动作是他在楼下就想要做的,却一路忍到了现在。   而他这个拥抱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顾东源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片刻的愣怔之后,也反手抱了过来,小声在他耳边问:“到底怎么了?云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沈云晋用力摇摇头,话里都带着笑意:“没事,什么事都没有。哥。”   “嗯?”   “我们……明天去祭拜下你爸妈吧。”   顾东源的手在他腰间紧了紧。   沈云晋继续低声说:“咱们的事情,虽然还没办法跟我爸妈说,但是,或许可以先跟他们说一声,我要告诉他们,让他们不用再担心你了,以后你一定会好好的,我会好好看着你。”   顾东源低着头,眼睛晶亮的看着他,但是声音却比以往更加低沉:“好。”   沈云晋抬起脸来,在他的唇角轻吻了一记,却被顾东源紧紧箍住后脑勺,渐渐加深了这一份甜蜜。   “沈云晋。”   “嗯?”   “我爱你。”   “嗯。”   “很爱很爱你。”   沈云晋笑了笑,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嗯,我一直都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篇正文到这里就算告一段落了,感谢大家在我屡次断更的情况下还追到现在!谢谢!为了感谢大家,这章的留言会派送红包,虽然不多,但是图个喜庆吧,哈哈。   有些事情还没有交代,所以明天开始会更番外。至于有几个,看情况吧!默…… 书香门第【枯叶难烧】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