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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身体有些无力,遵循着本尊的记忆,黎耀楠唤了一声:“落霞——”   不多时,一位俏丽的小丫鬟,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嘴上还絮絮叨叨的说道:“哎哟!我的二少爷,您总算是醒来了,今儿夫人派人来过了,您要是再不醒来,咱们这些下人可又要挨板子了。”   !   黎耀楠冷笑,若不是怕挨板子,敢情自己这会儿还找不着人伺候,淡淡看她一眼:“我饿了,摆饭罢!”   “都这个时辰了。”落霞明显有些不乐意。   黎耀楠心里很窝火,原本穿越了就不好受,莫名其妙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不说,就连一个小丫鬟也敢跟他摆脸色:“让你去就去。”   落霞吓了一跳,很显然黎耀楠此前从未如此疾言厉色,心中虽然不满,倒也不敢真的乱来,哼哼唧唧了一声,厌恶的看了黎耀楠一眼,扭头就走:“奴婢这就去。”   黎耀楠松了口气,心里忍不住苦笑,本尊的处境恐怕比想象中还不好。   缓缓从床上起身,随意从柜子里拿了件青色衣裳,刚刚穿戴完毕,一个丫鬟就端着饭菜进来了,只是却不是刚才的大丫鬟落霞。   黎耀楠对此并不在意,仿佛都在意料之中,注意力很快被饭菜吸引。   简简单单的两菜一汤,看色泽就不是主人家该吃的东西,然而黎耀楠此时却顾不了许多,两天两夜滴水未进,他早已经饿得浑身无力,连续吃了三碗后才缓过气。   “端下去罢。”用帕子擦了擦嘴,黎耀楠看了那丫鬟一眼:“还有人呢?”   “回二少爷,落霞姐姐去了夫人那,翠柳姐姐和李嬷嬷在新院子,过几日便是您大喜的日子,她们都正忙着呢。”   黎耀楠淡淡一笑,仔细端详着那丫鬟:“你是春香。”   春香一脸惊喜,没想到二少爷竟记得自己的名字,急忙福了福身:“是奴婢。”   黎耀楠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行了,下去罢,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春香欲言又止,但见二少爷一副不欲多谈的神态,只得收拾好碗筷,一脸失落的退了下去。   待她走后,黎耀楠疲惫的揉了揉额角,原主还真是留给他一个烂摊子,身边的人不是钉子就是白眼狼,外还有继母虎视眈眈,当真是四面楚歌。   只是不知这春香又是谁的人。明知自己讨厌夫人,对婚事厌恶至极,却偏偏在他面前提起,若是换成原主,此时恐怕已大发脾气,对李嬷嬷等人的厌恶也会达到顶点,当真闹出事来,丢人的还是他自己,就凭老爹的偏心,一场麻烦肯定少不了,说不定成亲后便会顺理成章的分家,径直把他这碍眼的家伙扫地出门。   堂堂黎府二少爷,正室所出的原配嫡子,混到他这种程度也真够可悲。   记忆中黎耀楠知道,这个和他同名同姓的少年,七岁丧母,不到一年,父亲便把侧室扶正,只因这侧室是他的表妹加真爱,原主至今没有长歪,还是多亏奶娘的功劳,只可惜奶娘六年前便被夫人寻了个借口打发出府,从此少年就变得越来越阴沉,性子也愈发不讨喜,只一心苦读圣贤书,妄想着金榜题名,能一吐心中恶气。   然而,科举又岂是那么好考,别的不论,但看那继室夫人,又怎会轻易让他出头,原配嫡子的身份,就像是插在继室夫人心中的一把刀,不仅象征着她的耻辱,更是她曾做过妾室的证明。   故事很狗血也很老套,这位继室夫人姓马名玉莲,跟黎老爷青梅竹马,黎老夫人对此乐见其成,哪怕就是为了帮衬娘家,她也乐得儿子跟侄女亲上加亲。   但黎老太爷却不同,黎家是泥腿子出身,曾祖父用心苦读,五十三岁中举才改换门庭,黎家原就根基浅薄,黎老太爷自然看不上小门小户出身的马家,一心想为儿子攀一门好亲。   黎泰安那时也争气,年纪轻轻便考中秀才,黎老太爷当时就相中自家上峰,扬州通判张大人家的嫡次女,专断独行为儿子定下这门亲事。   按说张氏下嫁,入门后的日子应该很好过才对,谁知三个月不到,黎府后门一顶小轿便抬了侧室入门,七月后早产下一个大胖小子,要说这其中没猫腻,谁信?   张家人悔得肠子都青了,只是木已成舟,女儿嫁都嫁了又能如何,为了女儿能在黎府好过,纵然有再大的火气他们也只能忍着。   张氏整日以泪洗面,对丈夫彻底死了心,万幸她的肚子争气,一年后产下黎耀楠,有了儿子傍身,又有娘家和黎老太爷撑腰,从此她便关起门来过日子,一心扑在儿子上。原本若一直这样下去,待到黎耀楠成年,她也就熬出头了,哪晓得天有不测风云,黎耀楠四岁那年,黎老太爷突发疾病去世,没了这位当家人,黎府彻底成为黎老夫人的天下,张氏的日子愈发举步艰难,虽有娘家帮衬,但张、黎毕竟是两姓人,张府再怎么势大,又哪能管到别人家的后宅内院,没几年张氏便撒手而去,只留下七岁稚子何其无辜。   张家人为此还闹过一场,看在黎耀楠的份上,最后又不了了之,黎耀楠毕竟是张氏留下的唯一血脉。最终他们也只封存了女儿的全部嫁妆,交予黎耀楠亲自保管,黎家的人,他们一个人信不过。   原以为这样,至少能让外孙多些底气,日子好过一点,却不知他们的忍让,在黎泰安看来是嘲讽,他们的妥协,黎泰安更加以为是威逼。   当时黎泰安虽然忍下来了,但转过身,一年孝期未过,他便迫不及待把马玉莲扶正,反手一巴掌扇在张家人脸上。   此一举动,彻底惹怒张家,径直带人打上门来,当时事情闹得很大,几乎整个扬州城都知道了,就连奏折参的都有一打,宠妾灭妻虽不是大罪,但少不了一个治家不严,黎泰安的仕途就此止步,黎老夫人慌了,黎老爷终于怕了,这时才开始后悔没有听从父亲的劝告,只是他们早干嘛去了。   只可怜了黎耀楠,原本就没了娘亲,又被爹给恨上了,还被舅舅家迁怒,从此便真的无依无靠,他在黎府的日子可想而知。   不过所有事情都有两面性,也幸亏张家有此一闹,黎耀楠才能平安长大,哪怕就是杜绝为了外面的传言,为了黎府的脸面,黎耀楠可以养歪、养废、却不能养死、养残,否则光唾沫芯子就能把黎家人淹死,单靠张氏留下的几个心腹,黎耀楠又哪能活到现在,恐怕早已经病死在床上,也等不到自己这外来者占据。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黎耀楠轻轻叹息了一声,没想到这倒霉的孩子,竟比自己还悲催,他的父母虽然离异,但至少还有爷爷疼爱,去世前爷爷还留给他黎氏集团30%股份,一度让继母红了眼。   只所谓有所得必有所失,钱帛动人心,也是因为这30%的股份,他从小到大祸事不断,哪怕表现的再纨绔,防备的再严密,最终还是百密一疏,一命呜呼,只可惜了之前的布局,也不知那家伙会不会按计划行事。   应该会吧!黎耀楠不怀好意的笑了,没了自己这绊脚石,那家伙的行动应该更加顺利,至少不用多分一份红,节约了一大笔钱财,便宜他了。   他心里只对黎老爷子有些歉疚,爷爷要是知道自己如此败家,恐怕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但那又如何,他跟继母的关系,从那30%的股份开始,就已经不死不休了,他承认自己从来就是一个自私的人,他不给的东西,别人休想来抢,他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他就是这么一个混账!   黎耀楠唯一只有些遗憾,自己看不到黎氏集团破灭的那天。   ☆、002   其实,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上辈子的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风吹云散。   他既然穿越到这里,就不会很矫情的哭天抢地,死后还可以重生,不是谁都有这个福运,虽然很怀念现代的高科技,但他更珍惜这一次再生的机会。   只有死过一次他才知道,自己竟如此惜命。   既来之,则安之,目前当务之急,是怎样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生活下去,黎耀楠向来都是一个很实际的人,让他如原主那样憋屈,绝无可能。   “哎哟!我的二少爷,您总算是醒来了。”人未到,声先到,一位衣着打扮颇为体面的妇人,风风火火闯进屋子。   黎耀楠唇角抽了抽,这话听起来挺耳熟。   “人呢,人呢,人都死哪儿去了,怎么都不点灯?”李嬷嬷颐指气使,进屋便开始骂人,那架势竟比主子还气派。   两个小丫鬟鱼贯而入,急忙点燃烛台,屋里的光线瞬间变得明亮。   李嬷嬷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其中一个丫鬟赶紧给她上了碗儿茶。   黎耀楠冷眼旁观,对这一幕并不意外,记忆中似乎经常上演,他心里忍不住为自己哀叹了一把,究竟谁是主子谁是奴才!   李嬷嬷端起茶碗儿,浅浅呷了一口,这才转头看向黎耀楠,语重心长的说道:“你怎就这么想不开呢?林家多好的亲事,那可是京里的高门大户,咱们巴结还来不及,你怎就不愿意?”   黎耀楠静默不语。   李嬷嬷接着说道:“你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林家公子配你,那是绰绰有余,你这样要死要活给谁看,岂不是让老爷和夫人生气?”   “那该怎么办?”黎耀楠被她的说词气笑了,他一直觉得这个世界很奇妙,除了男人和女人之外,还有一种独特的性别,那就是双儿,他们不仅具有男性的生殖器官,还具有女性的生育能力,往好听了说是可男可女,说不好听就是不男不女,一般的好人家,没人愿意娶双儿,除非别有所图,与黎耀楠定亲的那位林家公子,便是个双儿。   其实若仅仅是这样,原主也不会一命归西,双儿的社会地位虽然低下,但娶嫁之事也不是没有,刚知道定亲的消息,原主其实挺高兴,毕竟,若能和京里搭上关系,娶个双儿又如何,算起来还是他高攀,只是他也不想想,若真有这样的好事,又怎会轮得到他?   双儿在这个世界,一直是一种不尴不尬的存在,他们的身体比之男人略显柔弱,生育能力又比不上女人,除了个别高门大户真疼孩子,会为自家双儿挑选门第较低的夫婿,嫁过去做正妻以外,大多数双儿不是被卖去小倌馆,便是被送入达官贵人的府邸当侍君。   黎耀楠娶林家公子,虽会被外人看不起,有吃软饭的嫌疑,但若能摆脱他在府里的境地,他是真心愿意,问题就出在两天前,原主路过小花园的时候,突然听见丫鬟们啐嘴,原来那林家公子不检点,与人私奔未遂,早就破了身子,林家之所以急着把他嫁出去,也是为了遮掩丑事。   黎耀楠如遭雷击,一顶绿油油的大帽子,是个男人都受不了,当时就喷了一口老血,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再次醒来,身体的灵魂就换成他了。   黎耀楠默默为原主点了两根蜡烛,这样的死法,还真是......   心里正想着事情,李嬷嬷尖锐刺耳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只见李嬷嬷腰板儿一挺,眉眼一竖,嘴上振振有词的数落道:“自然是高高兴兴做新郎官,像你这样高不成低不就,哪能娶到好夫人,也亏得林家人不嫌弃,林家小哥儿你是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了不起以后多纳几个妾便是,你这样闹腾来闹腾去又何必,到最后吃亏的还不是你。”   “行了,我知道了,且容我考虑考虑。”黎耀楠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嘴巴,忍了又忍才没一口唾沫喷在她脸上,这样的颠倒黑白话,她也好意思说得出口。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悲哀,他知道这不是属于自己的情绪。   李嬷嬷撇了撇嘴,对黎耀楠的话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淡淡的提醒道:“随你,新院子已经收拾好了,你最好尽快找个时间般过去,免得林家人来了不好看,还有,既然你身子好了,别忘了去给夫人请安。”   李嬷嬷说完,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领着两个小丫鬟扬长而去,黎耀楠目瞪口呆,这哪里是伺候他的下人,这简直是祖宗!   “来人,备水,爷要沐浴。”黎耀楠冲着门外大吼一声,心里火得很,他这主子当的也太没尊严。   “等等!”   “来了,来了。”   过了好一阵子,翠柳才一脸不耐烦的进来,淡淡看着黎耀楠,一动不动。   “愣着干嘛,还不快去?”黎耀楠面若寒冰,自然知道她要干嘛,只是他却不打算跟原主一样,使唤个下人还用银子,反正原主向来阴沉惯了,偶尔发个脾气很正常。   “这时哪来的热水,厨房早就熄火了。”   “熄火了就去给爷烧,使唤不动你是不是,那行,明天我就去回了夫人,落秋阁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别的院子,你爱去哪去哪,滚!”   翠柳愣了愣,登时被唬住了,心里有些惊怕,二少爷再怎么说也是主子,真到了夫人那里,哪怕就是为了面子,被处置的也只会是自己,急忙哭道:“二少爷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大厨房没有热水,咱们烧些就是了,你发这样大的脾气,这让我以后怎么见人。”   “出去!”黎耀楠冷喝,眉宇间是从未有过的冷冽,李嬷嬷他虽然动不了,但若要收拾一个小丫鬟却轻而易举。   自从当年张家闹过一场,黎老爷吃了大亏以后,凡事就特别注重家里的脸面和名声,也正因为如此,表面上他们对黎耀楠从未苛待,马玉莲还借此刷了不少美名,外面的人提到她,谁不称赞一个好字,至于真实的情况,单看这些下人就知道,原主过的是什么日子。   不过也幸亏他们爱面子,才让自己有空子可钻,要不然下人们阳奉阴违,他还真没办法,这时他总算是体会到张氏曾经的寸步难行是何等滋味。   “奴婢这就让人去打热水。”翠柳惊疑不定,急忙退了出去,心中暗自琢磨着,改日定要找夫人身边的碧荷说道说道。   黎耀楠阅人无数,一眼便看出她的盘算,只是他却并不打算阻止,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目前家里还需他联姻,总不会太过分。   没过一会儿,茗夏,至冬,他名义上的两个贴身小厮,就抬着一桶热水进来了。   黎耀楠咧嘴一笑,这热水烧得果然快,这么点时间怕是连灶头都点不燃。   反正目的已达到,追究起来也没意思,黎耀楠摆了摆手:“行了,都下去罢,爷自己来。”   茗夏、至冬闻言告退,黎耀楠只当没看见他二人脸上的不满,笑话,打从上辈子开始,他就是一个二世祖,作为一个合格的纨绔子弟,向来都只有他以势压人,何曾见他理会过旁人的想法,这一美德,他决定这辈子也要将它发扬光大。   舒舒服服洗了个澡,身上立时舒坦许多,就连紧绷的精神都舒缓下来。他穿越虽然不过才几个时辰,感觉却比打了一场仗还累,心累!   让人把水抬出去,屋子里打扫干净,黎耀楠栓上房门,这才有心情整理自己的思绪。   其实他对娶妻并不排斥,上辈子他父母就是家族联姻,而他也早就做好了联姻的准备,之所以一直没结婚,是不想给他人作嫁衣裳,凭什么他牺牲了婚姻,便宜的却是那对母子,一拖就拖到临死前,他都还是黄金单身汉。   至于婚前失贞什么的,以一个现代人的眼光来看,黎耀楠表示,他真的一点也不在意,他自己原就是一个没节操的人。   黎耀楠只是有些犯愁,他是一个直男啊!靠!   娶一个人妖当老婆,压力很大好不好!   不是没想过一走了之,干脆和黎府脱离关系,但他一没路引,二没户籍证明,就算去到外面,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又哪有安生之地。没有户籍的人是黑户,出了黎家他不怕,他只怕被一些犯人家属拿去顶罪,那他找谁哭去。   思来想去仿佛都只有一条路可走,还真如李嬷嬷所言,林家公子他娶定了。   黎耀楠眉头紧锁,旋即又舒展开来,心里只小小郁闷了一会儿便不再纠结,其实娶妻就娶妻,吃亏的总归不会是男人,他心中只要这样一想,对成亲也就没那么抵触。   这门亲事是他大哥,也就是马玉莲所出长子为他谋划来的。马玉莲共出两子一女,长子黎耀祖年十八,次子黎耀宗年十五,光宗耀祖,单听名字就看得出来,黎老爷对这两个儿子抱有多大期望。   黎耀祖也确实没有辜负他们,两年前就考中举人,只是在春闱的时候出了意外,主要原因却不在他,眼看春闱在即,黎耀祖打小没离开过扬州,一到京就水土不服一病不起,待到病好之后,殿试都已经过了。   他当时各种复杂的心绪且不提,黎家各种嘘寒问暖,一车一车东西往京里送。   看过京中繁华,他哪还愿意回祖籍,当时就在京里扎了根,发下宏愿,一日不金榜题名,一日不返乡。   京里像他这样的举子有很多,但像他这样年轻有为,家底丰厚,模样俊朗,学问又好的却寥寥无几,也算是他运道好,一次聚会当中,被户部尚书看中,许了家中庶女与他为妻,黎耀祖的身价立马水涨船高。   ☆、003   与此同时,黎耀楠的生活水平直线下降。   这些年,马玉莲一步一步换掉张氏留下的人,表面上对黎耀楠很好,吃穿用度皆上等,实际上李嬷嬷却把持着他房中的一切,月利落到他手中已所剩无几。   不是没有吵过,闹过,然而却没有任何结果,继夫人总是笑眯眯的说“你还小,一应物品理应交予嬷嬷保管,弄丢了可怎么是好,乖,听话,李嬷嬷也是为了你好。”   父亲,他从来都见不到人,在原主的记忆中,一年到头,见到父亲的次数,十根指头都数得出来。   至于祖母,就别提了,祖母从来都只会骂他“养不熟的白眼狼!”她把对张氏的不满,对黎老爷仕途不顺的愤恨,通通发泄在他身上。   下人们看碟下菜,眼见没人给黎耀楠撑腰,更加疏忽怠慢起来,久而久之,就养成了原主阴沉、孤僻的性子,极度的自尊和自卑,让他竖起了浑身的倒刺,他恨周遭一切的人与事物,但他却反抗不了,也没那个能力反抗,于是他就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读书上,只有读书可以让他出人头地,也只有读书才能让他离开这个憎恨的地方。   在原主的心目中,读书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唯有紧紧抓住,他才不会觉得生无可恋。   两次科举落第,黎耀祖却青云直上,两相对比之下,原主心灰意冷,整个人都失魂落魄,消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更加没日没夜用心苦读,那时他心里其实是绝望的。   直到定下婚事才又振作起来,眼前仿佛出现了一条新的道路,看见了新的希望。   回想着脑海中的一幕幕,哪怕没有亲身经历,黎耀楠依然可以清晰感觉到原主的情绪,订婚时的喜悦,发现被愚弄时的怨恨,以及那种哀大莫过于心死的绝望,他知道,原主那时是不想活了,所以他在继承这个身体的时候,才没有遇见任何阻碍,仿佛他们两个本就是一体。   黎耀楠只对一点有所不满,他在继承原主记忆的同时,也继承了原主的情感,真特么草蛋!   他心里那种强烈要出人头地的愿望是为毛啊!   黎耀楠欲哭无泪,他现在只庆幸自己没有继承原主的性格,否则的话,还让不让人活了。   原主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被人卖了还会帮人数钱,但黎耀楠却不同,作为一个二世祖,八面玲珑是必须的,凭借原主的记忆抽丝剥茧,很容易他便理清这门婚事的来龙去脉。   黎耀祖岳家嫡母的亲妹妹,正是景阳侯府的二房夫人,她的女儿行四,名静姝,今年初被圣上指婚与六皇子做正妻,原本这是满门荣耀的喜事,谁知正在这节骨眼,三房嫡出幼子林以轩却做出与人私奔的丑事。   事关整个家族的名声,四小姐又出嫁在即,这会儿无论是把林以轩送去家庙,还是让他无声无息的消失,都会有不打自招的嫌疑,万事无风不起浪,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把人嫁出去,只是由于时间紧迫,让他嫁给谁却成了难题。   好的人家不愿娶,林以轩摆明了就是一个弃子,更何况他还是双儿,差的人家同样不行,景阳侯府在京里有头有脸,随意把儿子嫁了,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有问题吗?   于是,经过黎耀祖舌灿莲花,黎耀楠入了林家人的眼,婚事也就这样定了下来。   林家的人对此尤为满意,黎耀楠是举人的弟弟,家里祖上三代有人做官,这个身份很不错,量谁也说不出什么闲话。   尚书夫人也很满意,帮自己妹妹解决了一桩麻烦事,侄女可以顺顺当当嫁入皇家,她脸上与有荣焉,看待家中庶女及女婿也顺眼起来。   黎耀祖更加满意,没了岳家嫡母从中作梗,他在京里的路程将更加顺坦。   这门婚事当中,唯一的炮灰恐怕就是黎耀楠,当然,或许婚事的另一个主角也不愿意,但那又如何,他既然做出与人私奔的丑事,就要承担后果!在林家人眼中看来,他们给林以轩找了门好亲已经仁至义尽,又哪会管他婚后的生活会怎样,他哪怕就是死,也只能死在黎家。   这也是黎耀祖能放心胆大,为弟弟结亲的原因,他根本不怕黎耀楠能掀出任何风浪,就算跟景阳侯府做了亲,林家人撇清关系还来不及,又哪会真认这个哥婿,没见林家公子出嫁,都是在扬州城吗!   黎耀楠一时之间愁肠百结,除了叹息还是叹息,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现代人有句俗语,生活就像强女干,你若是反抗不了就得学会享受,他觉得这句话正适应他现在的心情。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月上中梢,这具身体到底才大病初愈,只这么一阵子,他就隐隐感觉到有些疲惫,并不打算勉强自己,太多的事情一时半会也理不清,干脆躺倒床上闭目养神。   经历了车祸和穿越这种匪夷所思的事,他原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居然一夜无梦,黎耀楠在心中暗自吐槽,他的心里素质果然很强大。   八月的天气已渐渐转凉,清晨凉风徐徐,空气中还带有泥土的清香。   第二天,黎耀楠早早就起了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整个人都变得神清气爽,这可比现代的二氧化碳要好多了。   让人打了水来,黎耀楠按照原主的记忆,梳洗、漱口,言行举止之间没有任何突兀,就连绾发的动作都很顺手,仿佛他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人。   黎耀楠觉得这样挺好,他不喜欢搞另类,也没有小说中,穿越者的那种,我是主角我怕谁的霸气侧漏,他的出身注定了他微小谨慎,他从来不会小看任何人,有时候许多事情,坏事的往往就是小人物,而细节才是决定一切的关键,他不会给任何人留下任何破绽,特别是伺候他的这些下人,他们对原主很熟悉,如果转变太大,肯定会引起怀疑,在没有万全的准备之前,他不想徒生事端。   定定站在镜子前,黎耀楠第一次认真打量这具身体的模样,镜子里的少年面色苍白,嘴唇青紫,两眼无神,眉宇间郁郁不得志,整个人都给人一种阴恻恻的感觉。   黎耀楠唇角抽了抽,努力在这张脸上找长处,么蛋,他是个攻好不好,镜子里的弱鸡是谁啊!   对于一向都很臭美的人来说,黎耀楠坚决不肯承认,他被自己模样打击到了。捏了捏自己消瘦的身子板儿,突然无比怀念他上辈子黄金比例的身材,以及那张风靡万千少女的脸。   “二少爷,都已经辰时了,你到底还走不走?”落霞等得不耐烦,进屋就看见二少爷对着镜子发呆,不屑的撇了撇嘴,二少爷就是再照镜子,也没有大少爷好看。   黎耀楠回过神,没忘记今天要去给夫人请安,既然必须得成婚,与其哭丧着脸被人逼迫,还不如想法子从中讨好处,只要林家公子还没嫁进来,婚事一日没尘埃落定,马玉莲为了让他听话,他所提出的条件,如果不是太过分,她肯定会应承。   再次盯着镜子看了一眼,黎耀楠暗暗给自己打气,其实这具身体的版型还不错,只是瘦了些,矮了些,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在加上原主性子阴郁,身体又病病歪歪,气质看起来很颓废,才把他好好的相貌遮住了,人都说相由心生,现在身体的主人换成了自己,好生锻炼锻炼,多吃些有营养的食物,补回来应该不成问题,十七岁还有不少成长的空间。   黎耀楠一边盘算怎样才能恢复他健硕的身材,一边慢悠悠的往正院走去,反正他的身体是病人,走不快大家要体谅。   落霞、翠柳紧跟在他身后,倒不是突然良心发现,决定做好一个丫鬟的本职,而是想去正院占占喜气,巴结巴结正院的姐妹,二少爷眼见没什么出息,她们在二少爷身边伺候,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这也是落霞、翠柳一找着机会,就往正院里钻的原因,姑娘大了,心思也活络了,哪个少女不怀春,她们为自己多做打算也没错。   落秋阁距离正院不远不近,黎耀楠到的时候,马氏已经起身了。   外面伺候的丫鬟通报了一声,没多久,屋里就传来让他进去的声音。   黎耀楠眉目微微下垂,由于学不来原主的阴郁,他就尽量使自己维持面无表情。   进屋后,除了马氏之外,马氏所出嫡女黎淑珍,和文姨娘所出庶女黎淑云都在,她们一个芳龄十二,一个芳龄九岁。自从当年黎老爷仕途受到牵连,他不仅迁怒黎耀楠,对马玉莲也冷淡下来,什么表妹,什么真爱,在前程仕途面前全是浮云。   黎老爷一个一个妾室纳进门,所有的委屈,马玉莲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直到黎耀祖中举,她才扬眉吐气,这让她怎能不恨,怎能不怨,为了维持正室的脸面,她虽然不能光明正大做什么,但这并不代表她会放任黎耀楠有出息,放任黎老爷有庶子,她的心,早在选择做妾室的那天开始,就被染黑了。   ☆、004   “给夫人请安。”黎耀楠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马氏和悦颜色,略显责备的瞥了他一眼,嗔道:“你这孩子,身子才刚好,怎就如此多礼,快起来罢。”   “礼不可费。”黎耀楠板着脸回答,把一个酸腐书生的刻板,扮演得淋漓尽致。   马氏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笑着说:“快坐罢,你如今身子可金贵,万不能有什么闪失。”   “谢夫人。”黎耀楠只当听不懂她话里有话,并不打算委屈自己,顺着她指的方向坐下,然后才开始打量记忆中的这位继室夫人,马玉莲长得确实漂亮,瓜子脸,丹凤眼,下巴小巧玲珑,朱唇欲语还羞,肌肤似雪,杨柳细腰,哪怕已年过三十,但以一个男人的眼光来看,却显得更有风韵,难怪当年能把黎老爷迷得神魂颠倒,踩着张氏的尸骨往上爬,作为一个小妾来说,她其实挺成功。   “就你事情多。”黎淑珍小声嘀咕了一句,毫不掩饰她脸上对黎耀楠的轻蔑。   “别乱说。”马氏笑着斥道,却是没有任何责备,很显然对女儿的话也很赞成。   “本来就是嘛!”黎淑珍小嘴一撅,扭过身子,故作生气,只见她樱唇不点而赤,面颊娇艳若滴,腮边还泛着淡淡的红晕,模样别提多可爱。   马氏越看越满意,她的女儿就是漂亮,笑着打趣起来:“你还有理了?你这样牙尖嘴利,将来可怎么找婆家。”   “娘——”黎淑珍羞涩的撒娇,满面嫣红,挽着马氏的膀子直晃悠。   “去去去!别晃了,你娘年纪大了,可经不起折腾。”   “娘哪里年纪大了,明明还那么光彩动人。”   “就你嘴甜。”   一时之间,屋子里全是她们的欢声笑语,母女俩不约而同忘记了还有他人的存在。   黎耀楠八风不动,只当听不见,受些冷待而已,没关系,他要是认真,他就输了。   跟他同样不动声色的,还有二妹黎淑云,见他目光看过来,嫩稚的脸上回以浅浅一笑,紧接着便又静坐不动,仿佛刚才那友好的一幕需从未出现。   黎耀楠张口结舌,心中感叹了一把,再次肯定古人不能小看,就连九岁的孩子都如此深藏不露。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过了半响之后,马氏仿佛才想起有他这个人,拍拍女儿的手,示意一会儿在跟她说话,转头看向黎耀楠,笑着问道:“楠儿可是对婚事有所不满”   黎耀楠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这不是废话嘛。   还不待他回答,只听马氏接着又说道:“你大哥也是为了你好,才想着攀一门好亲,你如今科举不中,身子又弱,将来可该怎么办?我和你父亲在世,尚且可以对你照看一二,待到我们都去了,你身边没个知冷热的人怎么行,这不是让我们走都走的不安心吗?”   黎耀楠对她的话嗤之以鼻,真要是为了他好,怎会十七岁了还没定亲,古代的孩子早熟,一般人家的孩子,十二三岁就要开始相看,十五六岁成亲,十七岁都可以当爹了,他要是提早定了亲,哪还有林家什么事,原主也不会在绝望之下毙命。   “夫人严重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耀楠定当遵从。”黎耀楠硬梆梆的回道,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反正无论这门亲事怎样,他都是孝顺的好儿子,一切听从父母之命行事,将来外面若有什么不好的流言,有了他这句话,就只有做父母的不慈,却不会有他的不孝。   马氏被噎了一下,心中狐疑起来,黎耀楠何时这样会说话了,不过想想他那迂腐的性子,又觉得很正常,转而笑道:“你能想通就好,新院子已经布置好了,你看还缺些什么,我让人补上,成婚后你可就是大人了,切莫再任性胡为,知道了吗?”   “夫人的话,孩儿不敢苟同,耀楠虽然不才,却一心考取功名,怎的就是任性胡为?”黎耀楠出言反驳,马玉莲还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原主忍得,可他却忍不得,既然注定了双方的立场,他又何必忍气吞声。   “你这孩子......”马玉莲皱了皱眉,脸上的笑容终于淡了下来。   黎耀楠眼帘下垂,遮住眼底暗藏的讥讽,他心中自有一杆丈量,好个母慈子孝的场面,看她还怎么演得下去。   一直以来,总是这样,马玉莲从来都对他和悦颜色,说的话也总是为了他好,只是字字句句却都透着陷阱,别以为他不知道,他如今哪还有什么名声,阴沉,孤僻,呆板,愚笨,脾气怪异,打骂下人,不敬兄妹,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是马玉莲自说自话,按在他头上得来的,如今还要加上一个任性胡为,仿佛他除了孝顺之外,再没有任何可取之处。   “你怎么跟娘说话的,娘为了你的婚事忙前忙后,你不仅不知感恩,还出言顶撞?”黎淑珍一脸敌视,为自己娘亲抱不平。   黎耀楠冷笑,当今社会,百善以孝为先,若不是原主性子刻板,为人又酸腐,万事都讲究规矩和孝道,让马玉莲无可乘之机,恐怕他这会儿早就被按上不孝的罪名扫地出门,真有了不孝的名头,他这一辈子也就毁了。   “住口,女子当清闲贞静,动静有法,不道恶语,友悌姊妹,敬重长兄,是为女德,妹妹慎言。”黎耀楠厉声怒喝,没想到酸腐书生还有这等好处,拖了原主的福,他对古人的规矩礼仪信口张来。   “你说什么?就凭你这窝囊废——”黎淑珍气急败坏,怒火一点就着,没想到她平日最看不上眼的二哥,竟然会骂她没女德。   “闭嘴!”马玉莲面色严厉,狠狠瞪了女儿一眼,目光晦暗的四下一扫,发现没有外人才松了口气,黎淑珍不懂不代表她不明白,今日黎耀楠这话若传了出去,女儿还怎么说人家。   冷冷看着黎耀楠,马玉莲再不掩饰她眼中的恶意,声色俱厉的说道:“楠哥儿这话就说的重了,淑珍到底是你妹妹,纵有什么不是,你既为兄长,好生教导也就是了,哪能如此出言辱骂,你让她以后如何见人,你既然熟读圣贤书,可知悌孝二字怎么写?今日你不悌姊妹,改日是不是还要不孝父母?”   “夫人——”黎耀楠伤心欲绝,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仿佛马玉莲说了什么令人不可置信的话,急忙站起身来辩驳道:“孩儿哪敢不敬父母,因着屋里没外人才教导妹妹几句,倘若以后嫁了人,妹妹还是如此,咱们黎家的名声且不提,妹妹的终生幸福......唉!罢了......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罢,以后耀楠再不敢多言,还请夫人责罚。”黎耀楠嘴上说着责罚,站在那却一动不动,演戏而已谁不会,就看谁演得好,马玉莲可不就打着为你好的名义,败尽他的名声吗?他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马玉莲被气得心肝胃疼,她从来都不知道,黎耀楠竟如此伶牙俐齿,言辞之间语意未尽,遮一半留一半,尽是给人留下些悬念,什么叫不敢教导妹妹,什么叫请她责罚,这不是指明了说她不慈吗?   到底是当家主母,马玉莲很快冷静下来,眼中的厉芒一闪而逝,紧盯着黎耀楠细细端详,总觉得这孩子今日有所不同,是了,这孩子今日没那么阴郁,眉宇间也没那么消沉,整个人都透着一种看淡世情的淡漠,马玉莲思量着他转变的原因,心里却放下心来,只当黎耀楠是憋屈得狠了,所以才大发脾气,她对小孩子突然爆发的反抗并不放在心上。   黎耀楠心神一紧,面上却丝毫不显,大大方方任其打量,他今日之所以出言无状,也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他在这府中原本就没有地位,若是一味的低调、隐忍,那和从前有什么区别,只会被打压得更加抬不起头来。他这次大病初愈,吐血昏迷,正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受到的打击太大,性情有所转变也是理所当然。   “你这孩子,说什么责罚不责罚,你纵然做错事情,母亲也不会责怪,知错能改便好。”马玉莲浅浅笑着,目光满含包容,一句话将他定位成做错事情。   黎耀楠对此并不在意,从上辈子和继母的博弈中他便了解,万事不能跟女人讲道理,因为你肯定说不过她们,她们的道理总是一套一套的,哪怕没理也会掰出几套理由来。   “夫人教训的是,耀楠受教。”黎耀楠面不改色,躬身行了一礼,他的心思从来都不在后宅内院,马玉莲若想凭借几句话就扳回一局,那可就打错算盘了。   “你还有什么事情就说罢,你的身子骨不好,无事早些回去歇着,这几日就不用过来请安了。”马玉莲有些泄气,身上卯足了劲儿,一拳却打在棉花上,这种感觉别提多郁闷,就连神色都变得有些恹恹的。   黎耀楠淡淡一笑,他等得就是这句话,否则之前做那么多铺垫岂不是白费。   ☆、005   让别人了解自己转变,是他预想中的第一步。   第二步就是要将身边的人给打发了,他不想以后做什么事情,都在别人的监视当中,待到有事的时候,却又无人可用,他没有自虐的习惯,也那个兴趣体会一次原主那种孤立无援的心情。   第三步,他记得张氏留下的嫁妆,虽然被败了不少,但庄子和铺子却都在,只是由于原主不懂俗物,手上又没得力的管事,才被马玉莲派去的人把持,他现在所要做的,就是要把这些东西拿回来。   若一开始就提条件,肯定会显得太突兀,原主从来都目下无尘,性子清高惯了,突然理会这些俗事,必会让人觉得怪异,有了之前的转变做铺垫,接下来的事情就会顺畅许多。   “谢夫人,我身边的丫鬟年纪大了,想放出去配人,还请夫人留意一下,看有没有什么好人选?”   马玉莲娥眉紧蹙,心中游移不定,暗自琢磨着他这是要闹哪一出:“伺候的好好的,怎么突然要换人?可是有谁不听话?你只管让人拉出去打板子,过几日就是你大喜的日子,这个时候换人......”   黎耀楠就知道她不同意,心里早有准备,真要按她所说,把人拉出去打板子,那他的名声恐怕又要再添一笔暴虐,淡淡道:“夫人多虑,大婚之前,打发丫鬟出府是惯例,必不会耽误什么事情。”   马玉莲张了张嘴,看了眼身边未出嫁的女儿,到底没说话,旁人大婚打发丫鬟出府,那是通房丫鬟,他这算什么。上下打量了黎耀楠一眼,马玉莲蓦然想起,这孩子已经十七岁了仿佛还不知人事,要不然,如花似玉大姑娘在身边,她就不信,他还会舍得打发了。   暗道了一声自己失策,与其让黎耀楠成天之乎者也膈应自己,还不如让他有美相伴,温柔乡,英雄冢,尝过了女人的滋味,哪还愁他学不坏!   马玉莲清了清嗓子,眉宇间露出几许清愁,很是内疚的说道:“唉!也是我忙得忘了,你如今房里竟连伺候的人都没有,过几日你便要成婚,不知人事怎么行,我看你那几个丫鬟挺好,就别打发出去配人了,先提为通房丫头,等生了孩子以后,再提升为姨娘。”   黎耀楠目瞪口呆,差点没被噎住,通房丫头?他还有这个福利?心中小小挣扎了一下,摇了摇头,背主的丫鬟他无福消受,这时他才想起,古人教导孩子知人事,还有通房丫头这一说,目前他前途未明,为了不家宅不宁,他决定还是要忍痛割爱,板着脸说道:“大丈夫岂能耽搁与儿女私情,夫人的好意耀楠心领,却是不敢认同,夫郎过几日要进门,耀楠不想给他添堵,丫鬟们还是放出去配人罢。”   “随你!”马玉莲看着他一脸肉痛,却装模作样故做正经,只在心中暗笑,小畜生果然还是嫩了点儿,一提到女人就这幅德行,继而言道:“既然她们要配人,你身边总得有人伺候,一会儿我让张保家的带人过去给你挑,保管个个都水灵。”   “不!不!不!”黎耀楠满脸涨得通红,憋的,他实在有些想笑,马玉莲此时的模样特别像个老鸨,急忙摆摆手:“不用这么麻烦,近来府里事忙,还是先紧着府里,稍后让人牙子带人来,我随便挑几个就成。”   马玉莲只当他害羞,这是一个美妙的误会,也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反正来日方长,想了想近日府里又是黎耀楠成婚,又是老夫人五十大寿,还有珍儿、宗儿也要开始相看人家,当真忙不过来,便道:“也行,你自己拿主意,选好人去管事那通报一声就成,只不过买来的丫鬟不懂礼仪,你的大喜日子近在眼前,你可要仔细掂量着,出了丑,丢人的可不止是你自己,咱们黎家的颜面也会受损。”   “我知道了,谢夫人。”黎耀楠自是不知马玉莲这会儿正脑洞大开,幻想着怎样把他带坏,能如此轻易达成目的,他觉得简直有些不可置信。   马玉莲心中却想着,不过曲曲几个丫鬟而已,便是依着他换了又怎样,难道换几个丫鬟他就能出人头地?想脱开她的掌控,也不看看他有没有那个能力,就他那迂腐的德行,只要是个聪明人,就应该知道站哪边,更何况,李嬷嬷还在他房中,换了丫鬟又怎样,真是不知所谓。   马玉莲对黎耀楠愈发看不上眼,心中也愈发高兴,黎耀楠越没出息,她心里也就越痛快。   “行了,没事你就下去罢,距离成婚还有九天,你尽快找个时间搬去景澜院,先熟悉熟悉环境,看看还缺些什么,到时候我给你补上。”马玉莲实在不想看见他了,生怕黎耀楠又提出什么离谱的条件,言语间急忙打发他离开。   黎耀楠又怎会如她所愿:“还有一件事情要烦劳夫人,母亲留下的产业,我想收回来。”他口中的母亲,自然是他的亲生母亲,这些年黎耀楠从来都只唤马玉莲为夫人。   “你说什么?”马玉莲心中一怒,眼神变得狠厉,紧紧盯着黎耀楠,多少年了,从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提张氏,那就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母亲去得早,耀楠无能,报不了她生育之恩,唯有这些产业是个想念,耀楠想要收回来,还望夫人应允。”黎耀楠镇定自若,一席话侃侃而谈,面上虽然淡淡的,语调却极其坚定。   马玉莲一看就知他是铁了心,掩藏住心中的不悦,轻蔑道:“你又不懂管事,收回铺子做什么,咱们这样的人家,凡事吩咐下去就行了,可不能自降身份行那商贾之事,姐姐若是知你荒废学业,理会这些俗事,心里定然不好受。”   黎耀楠唇角抽了抽,他只是收回产业而已,怎么还跟学业扯上联系,就连他去世的母亲都出来了,马玉莲的一张巧嘴当真了得。   “夫人说的是,耀楠不敢荒废学业,只不过因为要成婚,才想着收回产业,交予夫郎保管,否则耀楠身无长物,又哪好意思耽误林家公子,母亲若是知道,想必也是高兴的。”黎耀楠波澜不惊的回答,特别加重了耽误二字。   马玉莲冷笑,自然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她就说呢,前几天黎耀楠还因为丫鬟的闲言碎语吐血昏迷,今天怎么就变得心甘情愿,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讽刺道:“你倒是心疼新夫人。”   黎耀楠对她的夸赞欣然接受:“那是自然,还要多谢大哥保媒。”   马玉莲被气得一个倒仰,他这是有恃无恐了是不是,瞳孔不经意地微微一缩,眸底闪过一道阴霾,这时她哪还不知道,黎耀楠打的是什么主意,他这是自觉得翅膀长硬了想飞呢,她果然还是太仁慈了。   马玉莲蹙起眉头,嘴角紧绷着,手指不停的轻击桌面,左思右想却发现,在这小畜生成婚以前,她还真拿黎耀楠没办法。   事关儿子的前程,倘若黎耀楠死都不肯成亲,她也唯有投鼠忌器。   大户人家最重脸面,林家公子哪怕再不受待见,嫁入黎家以前,林家都只会对他更好,这样才能真正掩人耳目,重视这门婚事的人,从来都只是林家,无关黎耀楠,也无关林以轩,而黎家恰恰得罪不起林家。真要让黎耀楠闹腾起来,整个黎家说不定都会受到牵连。   但要让她把产业拱手相让,却是万万不可能的,马玉莲笑容可掬,干脆四两拨千斤:“姐姐留下的东西,原就在你手中,谈什么收回不收回,你自己决定便是。”   黎耀楠目光微冷,马玉莲这话说的好听,其实却跟没说一样,地契确实他保管着,但产业却在管事手中,为了名声,他难道还能硬让管事们离开?那些产业名义上是由夫人派人打理,真要是那样做了,他就是不孝,更何况,他手中也没得用的人,谁又会真听他的话。   若只拿着张地契,就能收回产业,他哪还会在这儿跟她扯皮。   换了一般的人,话都说到这份上,纵然万般不愿,肯定也只会作罢,但黎耀楠又岂是一般人,他向来都只会顺着杆子往上爬,硬是曲解马玉莲话中的含义,忙说道:“耀楠不懂俗事,产业虽在手中,管事却欺上瞒下,还请夫人帮忙招了他们回来,我怕自己将降不住,传出去对黎家名声不好,堂堂黎府二少爷,却被几个管事把持,知道会说我无能,不知道的,还以为夫人从中作梗,如此对夫人的声誉也会有所影响。”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马玉莲瞪大双眼,脸色铁青,怎么都不敢相信,这人竟此胡言乱语,虽然大多是实情,但这些都暗地里的事情,谁又敢光明正大的说出来,他还当真不要脸皮了。   再次打量面前的少年,马玉莲心神恍惚了一会儿,明明还是这张脸,一副弱不经风的模样,感觉却像变了个人似的,言谈举止之间哪还有一丝酸腐,难道一场打击,真能使一个人的变化那么大?   ☆、006   黎淑珍怒气腾腾,刚才被黎耀楠挤兑,她还没有消气,这会儿又见自家娘亲被顶撞,她哪里还能忍得住:“既然知道自己无能,就别废话,母亲是当家主母,所有家业自然由她打理,就算帮你保管又如何,现在还没分家呢,你就想存私产?”   黎耀楠只想仰天长笑三声,面上却一脸失落,急忙道:“妹妹这话严重了,耀楠万万不敢私存产业,罢了,既如此,便当我从未提过此事,稍后我就让人把地契送来,请夫人代为保管。”   黎耀楠以退为进,看着马玉莲面如锅底,心里特别舒坦,果然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只怕猪一样的队友,马玉莲生了一个好女儿。   “不用了,姐姐的东西还是你自己拿着,三日后我会让管事离开。”马玉莲恨恨的看着自家女儿,简直恨铁不成钢,她怎就生了这么一个蠢东西。原配嫡妻留下的嫁妆,按规矩理应全部由其子继承,却不能和私产混为一谈,她要是真拿了地契,这不是让人戳脊梁骨吗?这些年她在外面经营的美名,也会全部化为乌有。   马玉莲是真心疼了,马家原就是小门小户,要不然,她也不会削尖了脑袋往黎府钻,当年她是以妾室的身份入的门,哪有什么嫁妆,当了正妻以后,虽说是当家主母,但大部分的家产,还是在姑母手中,她容易吗她!平日里主持中馈,才能存点私房钱,如今女儿几句话,却要让出两个庄子和三家店面,想想她就觉得肉痛。   黎耀楠达到目的,也不再紧逼,他知道所谓三天时间,是让管事们转移货物,这些事情大家其实心知肚明,只有原主那傻子才被糊弄,铺子若真连年亏损,马玉莲又何必派人去管理。   “谢夫人,耀楠告退。”   马玉莲心情正不好,急需出气筒发泄,现在不走,更待何时,他可不想留下来当炮灰。   黎耀楠出了正院,整个人心花怒放,有了产业在手中,他心里也就有了底气,将来无论如何,手中有钱,心中不慌,抛开他心底时不时冒出的那种,想要出人头地的愿望,就凭他的本事,日子总能过得蒸蒸日上。   并没有叫人前来伺候,他的贴身丫鬟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去溜达了,顺着记忆中的道路,径直往璟澜院走去,他也很想去看看,新房布置得究竟如何?   落霞、翠柳还在跟人聊天,抱怨二少爷脾气怪,又说二少爷事情多,羡慕姐姐妹妹们光鲜体面,二少爷多么多么没出息,却不知待会儿就有一个晴天霹雳,被她们嫌弃二少爷,不要她们了。   整个府里,说句实话,还没有比在二少爷身边当差更清闲的差事,谁让二少爷钱多人傻,张氏留下的嫁妆,除了固定产业,单银钱首饰就有不少数量,这些年她们没少捞油水,离开二少爷身边,就算配了人,她们又能有什么好去处,只能蹲在角落里哭去。   却说这会儿正房里,马玉莲浑身散发着低气压,伺候她的下人大气都不敢喘,旁人都说黎家继夫人多么贤惠,但她们这些身边伺候的人却知道,马玉莲行事手段的狠辣。   “娘!”黎淑珍怯怯的看着自家娘亲,微微缩了缩脑袋,她知道娘这是生气了。   马玉莲也不看她,心里正有些恼火,但有气也不能跟女儿撒,瞥了旁边黎淑云一眼,斥道:“你也回罢,一个两个都不省心,让你姨娘多绣几篇佛经,没事别出来晃悠,省得冲撞了客人。”   其实这会儿哪来的客人,距离黎耀楠成亲还有上十天,就算开始待客也要到五天之后,马玉莲纯粹是找借口迁怒。   “是,母亲。”黎淑云低眉顺目,缓缓福了福身,忽略她那紧紧拽着袖子的小手,乍眼看来还真是一个听话乖巧的好女儿。   马玉莲一看见她这幅模样就来气,跟她那姨娘一样,都是些下贱坯子,表面上看起来老实巴交,实际上却一肚子坏水,明明她把后院把持得滴水不漏,文姨娘还硬是生了个女儿,也幸亏是个女儿,老爷性子喜新厌旧,别看文姨娘当年得意,就连她都避其锋芒,如今还不是见了她就跟耗子一样。   黎淑云欠身告退,马玉莲打发房里的下人都离开,这才有心情开始教导女儿:“知道错哪里了吗?”   黎淑珍一愣,她还真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弱弱的反驳道:“女儿也是实话实说,本来就是嘛,像咱们大户人家的孩子,哪个没分家之前能有私产,就连大哥所有的花费都是公中出,娘为二哥劳心劳力,外面谁不赞您一个好,他凭什么明明占了便宜,还一副委屈的样子,娘就是对他太好了,还是祖母说的对,他就是一个白眼狼。”   马玉莲愁啊,她的女儿样样都好,模样也长得漂亮,就是有点缺心眼儿,都怪她平日太宠了,才养成女儿一副任性妄为的样子,不过,她心里终究还是很赞同,女儿的话简直说到了她心坎上,可不是吗?这些年谁敢说她对黎耀楠不好,他的吃穿用度,读书请的夫子,成亲操办的喜宴,还有他那些产业,哪一样不是她操心,结果竟然还被埋怨,谁让继母难当呢,她也只能认了。   马玉莲这会儿已然忘记,黎耀楠的吃穿用度,几乎全被嬷嬷占去,他的日常花销,全是张氏留下的嫁妆,可以说黎耀楠是被张氏的嫁妆养大的。   至于读书请的夫子,那是一个远近闻名的老学究,考了一辈子科举,都还是个秀才,本事没有,为人却既迂腐又刻板,脾气出了名的严厉,黎耀楠十岁以前聪明伶俐,硬是被这老学究教成了酸腐书生,连续两次科举落第,说不得还有这位老学究的功劳。   想当年,马玉莲为了给黎耀楠找这样一位夫子,那可是花费了不少功夫。   还有操办喜宴,这门婚事又不是黎耀楠愿意,马玉莲为了儿子的前程忙前忙后,关他什么事。   产业就更不用说了,马玉莲确实派人在打理,只是银钱却打理到她自己的荷包里。   “你呀,不管心里怎么想,你要切记,有的事情,可以做,却不能说,你要是说出来,咱就是有理都变得没理了,你今日说的那些话,这不是把自己的把柄往人手上送吗?不知道的还真会以为,我贪恋他那几个家产,需知人言可畏,这些年娘因为出身受了多少气,所以你一定要谨记,以后说话多动动脑子。”   黎淑珍一脸恍然,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过了好一阵子才说道:“我明白了。”   马玉莲看了她一眼,问:“你明白什么了?”   黎淑珍犹豫了一会儿,迟疑道:“今日说话不该咄咄逼人,虽然我说的是事实,但外人并不知情,传出去会有不敬兄长的嫌疑,并且张夫人留下的产业,原本就是二哥的,娘帮忙保管是仁慈,二哥不领情,那是二哥的错,但若娘把产业据为己有,那就是娘的不占理,所以二哥才会说,要把地契送过来,其实他是要以退为进。”   马玉莲笑了笑,拍了拍女儿的手,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正是这个理,娘把持张氏的嫁妆八九年,也没见有人说闲话,因为那是娘好心,看他不会打理才帮忙,其实今天无论你插不插言,娘都会把产业还给他,你二哥说到那份上,咱要是不还给他,那我成什么人了。”   “那.....娘你......”黎淑珍有些不解,既然如此,那娘为何还要责备自己。   马玉莲继续说道:“正如你刚才所言,黎耀楠不领情,那是的他错,不敬继母,但你插言之后,就成我的错了,你可明白?”   总而言之,他们争的就是一个势字,谋的就是一个立场,谁占理,谁就赢了。   “我懂了。”黎淑珍恍然大悟,懊恼的拧着手中帕子,恨恨道:“我就是看他顺眼,你瞧他那副德行,看见就讨厌。”   马玉莲气定神闲,恢复了她惯有的贵妇风范,瞥了女儿一眼,不紧不慢的说道:“谁让你看他了,你回去给我多读几遍女戒,好生学学规矩,再过几年就嫁人了,到了婆家还这样口无遮拦,我看你将来怎么办。”   “这不是还有娘在嘛,有大哥给我撑腰,我才不怕。”   “我们也管不了你一辈子,日子还是要靠你自己才能过下去。”   “娘——”   母女俩又说了一会儿闲话,马玉莲也没耽误,用过饭后,便让人传来管事,既然要把产业还回去,宜早不宜晚,免得有些东西来不及收拾。   现在她且先忍着,待到成婚之后,她再让黎耀楠好看。   不是她小看黎耀楠,十多年的惯性思维,以她对黎耀楠的认知,马玉莲并不认为,一个酸腐书生就算有所转变,拿着几家空铺子和没有出产的庄子,就能成什么事。   更何况,她也不信,黎耀楠会婚后和睦,他虽然嘴上说的好听,成亲后要敬重新夫人,但那么大一顶绿帽子,他真能忍得下来?   并且,就算他忍下来了,对林家公子上了心,那也要看林家公子愿不愿意,她要是记得没错,那位林家公子可是心有所属!   ☆、007   景澜院在黎府最北边的角落里,是整个黎府除了正院之外最大的院子,也是最偏僻的院子,隔了一扇墙,就是平安巷,马玉莲给他安排这院子,也算是用心良苦,既让人说不出闲话来,又把他打发的远远的。   或许在旁人来看,这是他不受宠的表现,但在黎耀楠来看,却满意至极,最最让他满意的,是院子侧边的角门,以后出门干什么都方便。   黎耀楠到了景澜院,李嬷嬷正指挥下人忙来忙去,看见他就招呼起来:“二少爷快来看看,可有什么不满意,夫人为了这院子费了不少心思,你看还有什么需要改动?”   黎耀楠四处打量,心中颇为诧异,院子里有不少家具,竟是黄花梨木打造,马玉莲有这么大方?   仿佛看出他的疑惑,李嬷嬷笑着说道:“这是新夫郎送来的陪嫁,大件家具都已经安置整齐,剩下的过门那天才抬进来。”   黎耀楠点了点头,他对古代婚礼程序懂的不多,反正到时候有人教导,总不会出错。   只是他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从哪来?   活了两辈子,头一次成婚竟然是在古代,娶的还是个男人,黎耀楠别提多别扭,心里那种淡淡紧张,绝对不是他的情绪。   也不知,新夫郎好不好相处,他虽然对男人没兴趣,但到底要搭伙过日子,纵然做不成夫妻,但至少可以做朋友,免得将来的日子太难过,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关系总不能太差,等到以后离开黎府,他就放他自由。   是的,黎耀楠从来都没想过,要在黎府呆一辈子。   在这个以孝为先的年代,他不愿,也不想,有几座大山压他头上。   只是对于怎样离开,目前他却全无头绪,不过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他坚信那一天不会太久......   他在这府里的身份着实尴尬,比一般大户人家的庶子还不如,父母在不分家,这话指的是嫡子,庶子的话,成亲后,得宠的可以继续留在府里,不得宠的就会分出府去,总比他这样不尴不尬要好。   黎耀楠在景澜院绕了一圈,心中颇有些意外,景澜院布置得的确不错,除了几样昂贵的摆设之外,还有名家字画。   李嬷嬷挺胸抬头,一脸得意,仿佛这一切都是她的功劳:“二少爷觉得如何?若没有什么需要改动的,就尽快找个时间搬过来。”   黎耀楠指了指院子的东北角:“加个小厨房。”以后院子的采买,可以从侧门出去,想吃什么就买什么,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自然要多注意营养。   李嬷嬷眉头一皱,不乐意道:“府里的用度都是大厨房出,你这里加个小厨房,费用怎么算?夫人可曾应允?”   黎耀楠似笑非笑,斜瞅了她一眼,淡淡道:“让你加就加,既然你如此崇敬夫人,改日我就回了她,让你去她身边伺候可好?”之前在正院的时候,他之所以没有换掉李嬷嬷,也是怕夫人不同意,但若李嬷嬷自己想离开,要去巴结夫人,他纵是逐了她的愿又如何。   李嬷嬷心中一惊,这会儿她还不知道,早上正院发生的事情,要不然也不会如此放肆,哪怕看不起二少爷,心里总会有几分顾忌。   “二少爷不满就直说,何苦拿夫人做借口,我虽然在你身边伺候,但夫人是当家主母,若没有经过她发话,这小厨房是万万不能建的。”李嬷嬷理直气壮的反驳,她心里倒也明白,她能在黎府有如今的体面,全是从二少爷身上得来的,倘若离开二少爷,她也就没了利用价值,夫人又怎么可能会看重她。   黎耀楠被气得笑了起来,真真一个胆大包天的好奴才,随意指了旁边一个正抬着柜子的小厮,喝道:“你,过来!”   王小虎愣了愣,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说的就是你,过来。”黎耀楠一脸不耐烦。   王小虎放下柜子,整个人都云里雾里,傻愣愣的走上前,就连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二......二少爷!”   “二什么二,你去跟管事说一声,景澜院要建小厨房,后天我就会搬过来,你让他尽快弄好。”黎耀楠现在一听见二字就头痛。   李嬷嬷目瞪口呆,没想到黎耀楠竟如此不给她面子,怒视着王小虎,恶狠狠地斥道:“ 你敢——”   王小虎踌躇不定,顿时不知如何是好。   黎耀楠目光一暗,冷冷瞥了他一眼。   王小虎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哪还管什么李嬷嬷,急忙道:“我......我这就去!”说完,就急急忙忙跑出院子。   黎耀楠冷笑了一声,抬脚就走,只余下李嬷嬷在风中凌乱。   李嬷嬷被气得直喘气,手捂着胸口不敢置信,二少爷竟敢反抗她,还反了天了。   黎耀楠回到落秋阁,正是用饭的时候,看了眼前清汤寡水的饭菜一眼,不比昨天饥肠辘辘,顿时没了胃口,恐怕他今日饭菜的份例,又进了李嬷嬷的肚子,也难怪她不愿建小厨房。   黎耀楠从上辈子就锦衣玉食,向来都不喜欢委屈自己,顺着记忆中的地方,取出几两碎银子,又拿出几张银票,他打算出去转悠转悠,看看古代的扬州城,和现代有什么区别。   这个世界说来也奇怪,地里位置,风景名胜,竟和中国古代一模一样,只是多了男人可以生孩子。   黎耀楠直到现在想起这事,感觉都很奇妙,他实在想象不出,一个男人大着肚子的模样,想想就有些汗颜。   扬州自古就是繁华之地,出了黎府大门,走在喧闹的大街上,看着路上来往的行人,吆喝的小贩,还有琳琅满目的商铺,黎耀楠恍如隔世,心里瞬间落了地,又有一种莫名的空虚,这时才产生了一种,他是真真正正置身于古代的感觉。   之前事情太多,时间又太紧迫,他考虑现状还来不及,又哪有心思伤悲春秋,心头蓦然生出一种孤寂,旋即又甩了甩头,把那种软弱的情绪抛开,抬眼看见不远处的一家酒楼,黎耀楠咧嘴一笑,抬步走了过去。   醉仙楼,果然是古代无论是电视剧,还是小说里的必须场景。   “客官请,一楼还是二楼,要不要包间?”店小二热情的迎了上来,一双眼贼精贼精,笑容满面的招呼他往里面坐。   黎耀楠心中一乐,心情突然就变好了,他果然还是喜欢热闹,也喜欢别人奉承,作为一个二世祖,他实在受不了坐冷板凳,黎府的日子,真TM压抑,只不过才一天光景,他就感觉脑细胞不知道死了多少,看来,要尽快想法子搬出才是。   “去二楼。”黎耀楠随手仍了两碎银子,大摇大摆往二楼走去,找了一个靠窗的桌子坐下。   “好嘞!”店小二一脸欢喜,脸上的笑容更加谄媚,态度也更加恭敬,等黎耀楠坐下之后,忙问道:“客官需要些什么,天香鲍鱼,罐焖鱼唇,可是咱们这的招牌菜,保管你满意。”   “那就上来试试看,再要两个个小菜,你看着办。”   “好嘞!您稍等,马上就来。”店小二拍了一下胸口保证,急忙去厨房让人准备。   黎耀楠怔怔的望着窗子发呆,心里突然有些好笑,他果然还是太寂寞了,竟然在店小二的身上找存在感。   不多时,饭菜就上来了,看来那两银子没白花,店小二对他伺候的确实周到。   “客官您第一次来吧,听口音,不像是扬州的。”   黎耀楠一愣,刚才心里放松下来,说话不自觉就用了官腔,也就是上辈子的普通话。   “你怎知我不是扬州的?”   店小二得意的一笑:“咱们这人来人往,只要是扬州城的人,基本上都有个脸熟,公子你看起来面生得很。”   黎耀楠心中一默,决定不能告诉他,自己是土生土长的扬州人,他这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具身体的主人,竟然还是个宅男,脑子里除了读书,还是读书,甭说来醉仙楼吃饭,就连出门交友都少的可怜。   黎耀楠挑了挑眉,问道:“你对扬州城很熟,那可知近来有没有什么新鲜事?”   “要说这新鲜事,就属黎家二公子了,听说他近日要成婚,娶的还是双儿。”   “双儿怎么了?”黎耀楠微微蹙了下眉,心中有些不悦,无关双儿与否,他只是不喜欢店小二提起黎家二公子,那种猥琐的语气。   店小二向来会察言观色,只以为这位客官家中有亲人是双儿,所以才会不高兴,立马转变语调:“双儿自然没什么不好,听说那位林家公子,还是从京里高门大户出来的,黎家二少爷好福气,遇见个善良的继母,换成一般的人家,哪会对原配的孩子那么好。”   “噢?”黎耀楠来了兴趣:“你说黎家继夫人,对原配所出的孩子很好?”   “可不是吗,要不然哪会给他攀一门好亲,也是黎家二少爷没出息,黎夫人才不得不为他打算,像她这样宽厚的继母,真是少有。”   ☆、008   黎耀楠意兴珊阑,顿时没了兴致:“行了,你下去罢,有事我再叫你。”   “那行,客官您慢用,小的就不打扰了。”店小二自然看出他兴趣缺缺,虽不知这位公子为何变脸,但银子已经到手,管他干嘛呢。   黎耀楠有一口没一口吃着饭菜,举止虽然随意,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优雅,这也是店小二为何一眼就看中他,对他特别热情的原因,事实证明店小二的眼光没错,他看中的这位客官一上来就打赏了他一两碎银子。   黎耀楠身穿着一件青色儒衫,看起来虽然瘦弱,顾盼行走之间却自有一股风流,眉宇间不经意流露出的风华慵懒,竟给人一种华贵逼人的错觉。   “请问我能不能拼个桌?”一位十几岁的少年在对面坐下,看穿着像是一位富家子弟。   黎耀楠四下看了一眼,发现醉仙楼已经客满,转头白了少年一眼,淡淡道:“你随意。”他坐都坐下了还问什么,反正自己已经吃的差不多,醉仙楼的东西虽然不错,但对于惯常出入五星级酒店的人来说,味道还是欠了点。   “这位兄台贵姓?”少年笑意盈盈,也不在意黎耀楠的冷脸,豪不客气给自己倒了碗儿茶。   黎耀楠无语,没见过这么自来熟的。   少年接着说道:“我姓杨,名毅,字青岚,洛州人士,刚来扬州没多久,你呢?”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面对杨毅一脸真挚,黎耀楠实在很难拒绝,只是他也没打算深交,淡淡道:“我姓黎。”   杨毅高兴的拍了一下手掌:“原来你也姓黎,跟黎家二公子是一个姓呢。”   黎耀楠唇角抽搐了一下,他就是黎家二公子好不好。   杨毅也不等他搭话,继续说道:“听你们刚才说起黎家,兄台似乎不甚赞同,你认识那位黎家二公子吗?”   “不认识。”黎耀楠不动声色,心里却升起了淡淡的戒备。   “我也不认识。”杨毅一脸笑意,灵动的眼眸四处转了一圈,悄悄凑近黎耀楠耳边:“我才不信呢,继母肯定不会对原配的孩子好,我叔叔的女儿可惨了,明明才二八年华,却硬是被继母配给一个糟老头。”   黎耀楠怔了怔,没想到他说的是这回事,不过想想也是,就他如今的身份,旁人又有什么可图,更何况原主也不认识什么人,更不要谈结仇,心中的戒备渐渐淡了下去。   只见杨毅一脸失落:“可惜我当年年纪小,帮不上忙,堂姐嫁过去没两年就去了,只留下一个孩子,如今跟着姨母过活。”   黎耀楠心中疑惑,这孩子是不是太随便了,这样的私事事,竟也拿出来说。   不过,这终归是别人家的事,黎耀楠并不放在心上,淡淡道:“你也别伤心,说不定她下辈子,能投胎到一个好人家。”他不就是这样吗?穿越虽不比投胎,但情况也差不多。   “嗯,你说的对,堂姐那么人好,一定能投个好胎。”杨毅肯定点点头,脸上阴霾尽散,唇边又浮起灿烂的笑容,好奇的看着黎耀楠,问道:“你对黎家二少爷的婚事怎么看?”   黎耀楠蹙眉,心中有些纠结,这话让他怎么回答。   杨毅似乎也不在意他的答案,继续说道:“听说大前天,黎二少爷被气得吐血昏迷,是对婚事不满呢,所以我才说嘛,继母哪能对前妻的孩子好。”   听说?黎耀楠心里腾升起一阵烦躁,没想到黎府的事,竟弄得人尽皆知:“你还听说了什么?”   杨毅摇了摇头,一脸无辜:“没了,谁有心思关注这个,只不过是一星半点的流言罢了 。”   黎耀楠松了口气,没好气的瞪了杨毅一眼,实在不知说他什么好。   只听杨毅又接着问道:“你对双儿怎么看?”   “没什么看法。”黎耀楠懒洋洋的回答,他说的其实是事实,对于双儿,他虽然感觉有些怪异,却不存在任何偏见,双儿也只不过是人类的一种罢了。   “那要是让你娶双儿呢?”   黎耀楠嗤笑了一声:“怎么可能,我不会娶双儿。”他又不喜欢男人,黎耀楠此时显然已经忘记,他即将娶过门的媳妇就是双儿。   杨毅气急败坏,很不满黎耀楠的敷衍:“我是说如果,如果让你娶个双儿。你会不会不满,会不会对他迁怒。”   “娶就娶呗,还不是那回事儿。”黎耀楠很无所谓,对于他来说,娶谁不是娶,也就那样。   杨毅急切的问道:“那你会不会对双儿迁怒,会不会对他不好?”   黎耀楠蹙眉,心中却狐疑起来,杨毅这话里话外,怎么尽是绕着双儿转,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发现这杨毅生得竟唇红齿白,跟个姑娘似得,要不是颈间的喉结,他说不定还会认错性别,迟疑了一下,说道:“如果他是无辜的,为什么要对他迁怒,既然娶了媳妇回来就要对他负责,你是不是遇见什么难题?”   “没有,记住你所说的话。”杨毅兴奋的站起身,饭也不吃了,拍了下黎耀楠肩头:“我还有事,先走了,改日再请你吃饭。”   杨毅说完就脚底抹油,一溜地烟跑了,只余下店小二焦急的声音:“喂!客官,你的饭菜好了,你还没付钱呢......”   黎耀楠莫名其妙,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当杨毅是小孩子心性,他虽然穿越到古代,但思维还没转换过来,十四五岁的孩子在现代来说,还是个中学生呢,他并没有把今天的偶遇放在心上,见店小二眼巴巴看着自己,黎耀楠摸摸鼻子,只能自认倒霉,问道:“多少银子,算账。”   店小二见有人付账,立马喜笑颜开:“统共十七两八钱。”   黎耀楠咂舌,只觉得今天亏大了,看了眼尚未动过的饭菜,郁闷掏出荷包,取出十八两银子:“不用找了。”   “谢客官,欢迎下次再来。”店小二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细缝,鞠躬哈腰把他送到门外。   黎耀楠这时并不知道,杨毅在离开醉仙楼以后,竟以一种飞快的速度,往南大街奔去,到了一座三进宅院前才停下,只见那宅院的匾额上,正赫赫写着林府两个大字。   门口伺候的人一看见他,就立马迎了上来。   还有人笑着跟他打趣:“表少爷回来啦!今儿怎这么早。”   “去,少跟我贫,九哥在哪?”杨毅笑骂,作势便要去打他。   那人闪身让开,指了指花园处,笑着说:“九少爷跟四少爷在下棋。”   杨毅听后也不多言,急匆匆就往花园走。   现在正金秋八月,花园里桂花开得正好,大老远杨毅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急切的心情突然就沉淀下来,脚下不自觉放缓了步伐,就好像生怕打扰到什么一样。   花园中的凉亭里,两个年轻男子正相对而坐,中间的石桌上摆放着一张白玉棋盘,   紫衣男子执黑子,他此时正眉头紧锁,双目紧紧盯着棋盘,手中的黑子举棋不定,他年纪大概二十上下,长得剑眉星目,丰神俊朗,如雕刻般的五官蕴藏着锐利,整个人都给人一种沉稳可靠的感觉。   白衣少年执白子,手下不假思索,棋子步步紧逼,眼看就要吃掉黑子的半壁江山,端看他一副清华如莲的模样,任谁也想像不到,他下棋手法竟如此狠厉。   倏然,棋盘的局势一变,黑子置之死地而后生,转瞬压过白子的风头。   白子当机立断,自断一臂,紧接着再一次向黑子逼近。   杨毅悄悄走到他们身后,观棋不语,他知道九哥下棋的时候,不喜欢旁人插言。   过了好一会儿,紫衣男子轻叹了一声:“我输了。”   白衣少年低首敛眉,轻轻拨弄了一下棋盘,明明毫无生机的黑子,转瞬又出现了一道曙光:“你没输,你只是狠不下心罢了。”   “你只要......”白衣少年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子,不到一会儿功夫,白子就已经被逼到了绝路。   “轩儿。”紫衣男子心疼唤了一声,宽厚的手掌轻轻滑过少年的脸庞,就好像想要抚平他所有的愁绪一样。   “我没事。”被唤作轩儿的少年淡淡一笑,明明那么年轻的一张脸,却仿佛有着数不尽的沧桑,抬眼看着四哥,目光中露出一抹柔和:“下棋罢了,你想什么呢?”   林志远苦笑,他能不多想吗?打从那件事发生以后,轩儿就像变了个人一样,行事作风果断狠辣,不给自己留余地,也不给旁人留余地,对自己狠对旁人更狠,就跟刚才的那盘棋一样,这让他怎能不担心。   “四哥,九哥。”杨毅不甘心被冷落,脆生生的唤道。   林以轩抬了下眼皮,只当没听见。   林志远诧异的看他一眼:“咦!你怎么回来了?”   杨毅被气得直跳脚,他们欺负人。   林以轩笑了起来,清浅的笑容如花绽放,竟是让满园秋色都失了色彩,面对这个小表弟,他的心总是特别柔软。   林志远也不逗他了,笑着问:“说吧,有什么事?”小表弟尾巴一翘,他就知道他要干什么。   “你们猜我今天遇到谁了?”杨毅一脸神秘,声音拉得老长。   林以轩神色淡淡的,俊秀的脸上有着说不出的冷漠。   林志远颇为无奈,小表弟这几天跑得不着屋,下人早就跟他汇报过,杨毅这些日子干什么去了,若不是他派人从中护航,小表弟到底是个双儿,虽然是充作男子养大,难道他真以为自己能在扬州城里瞎胡闹,还不出问题吗?   “我今天碰见哥夫了。”杨毅也不等他们说话,就自顾自的说道。   林以轩脸色一沉:“什么哥夫,别乱叫。”   “为什么不能叫!”杨毅倔强的盯着林以轩,双眼迸射出一种刺眼的光芒,复杂得让人分不清里面的情绪:“我去看过了,哥夫虽然矮了点,瘦了点,但绝对没有传言中那样无能,九哥你若是心有所属,说出来,弟弟哪怕拼了命也要帮你达成心愿,但若那男人是孬种,不敢站出来,九哥,你就好好过日子吧,不然,我心疼。”   林以轩转过脸去,拼命不让自己的泪水掉下来,他以为自己的泪已经流干了,他已经告诉过自己不再哭,为什么心里还会那么难受。   林志远沉默了下来,其实他也很好奇,那一个男人究竟是谁,他的弟弟性情柔和,温文如玉,从来都循规蹈矩,一个月前却突然发现跟人私奔,相约京郊的柳树林,当时没抓到那个男人,弟弟死都不肯说出他是谁,让他们就算着急也一筹莫展。   只是从那之后,弟弟的性子就变了。   ☆、009   林以轩收拾好面部表情,心平气和的说道:“你们放心,我心里有数。”   杨毅怒目而视:“你心里能有什么数?”每每看见他这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他心里就难受,究竟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能说出来,难道那个男人就那么重要?重要得让他连自己的终身大事也不顾?   倘若当初事发的时候,那个男人能够站出来,九哥也不用这样随意被嫁出去,虽然还是难免被责罚,但至少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   那个男人,就是个孬种,根本不值得九哥如此。   姨母为此不知流过多少眼泪,四哥暗地里有多着急,他难道看不见吗?   “小毅——”林志远嗓音暗沉,生怕小表弟又说出什么口无遮拦的话。   杨毅气鼓鼓的转过脸,把头迈向一边,恨恨的扯着旁边花盆里的菊花,不一会儿花瓣枝叶就落了一地。   林以轩轻笑了一声,看见小表弟还如此鲜活,他觉得真好,打趣道:“小毅,你再这样扯下去,这盆西湖柳月可就没了。”   杨毅瞪他一眼:“没了就没了,亏我还为你担心,既然你不领情,那就当我自作多情,以后再不理你了。”这些日子他早出晚归,就怕九哥嫁得不好,整日守在黎府门前,只为了见那黎家二少爷一面,为九哥相看相看,他实在不想让九哥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嫁出去。   没有谁,比他更明白双儿的艰难,杨毅脸上闪过一抹黯然,旋即又掩了下去。   林以轩心头泛起一阵淡淡的感动,他不是不知道小表弟这些日子忙前忙后为什么,只是真的没必要,嫁给谁不是嫁呢,双儿的命运早在出生的那天就被注定,他觉得这样其实挺好,至少逃离了京城那暗流涌动的旋窝。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放心吧,无论黎家人怎么样,表面上他们不敢为难我,再说,我也不是吃素的,我不求跟黎耀楠夫妻和睦,只唯愿大家能相安无事,你们能平平安安,我就心满意足了。”林以轩说完,眸底有道凌厉的光芒闪过,冰冷的眼眸在看向小表弟的时候才缓和下来,浮现出浅浅的暖意。   “我们能有什么事。”杨毅不满地皱皱鼻子,瞥了自家九哥一眼,很认真的说道:“我今天问过了,哥夫说不会对双儿有意见,既然成了亲,就会对夫郎好。”   林以轩嗤之以鼻,男人的话,又有几个是可信的,也只有小表弟不解世事才会被骗,黎府这些天状况,他们又有几件不知道,小表弟这几天上窜下跳,只怕把黎家二公子每天吃些什么都打探出来了,听说那黎二少爷是个书呆子,在府中无甚地位,大前天还吐血昏迷,今天就......   总而言之,他是万万不相信的,更何况,他的心也早已经满目苍夷,实在没有精力,不想,也不愿,再去做那无用之功。   “我是说真的,今天我还打听到,黎二公子跟继母把产业要回来了,说是要交给你保管。”   那就更不可能了,恐怕那只是借口,一个以他为名的借口,林以轩眼眸暗了暗,唇角勾勒出一抹嘲讽的弧度,愈发觉得这黎家二少爷不可信。   林志远却听进了心里去,心中微微一动,问道:“你说真的?”   杨毅眉眼一弯,自信地扬起下巴:“那是当然,今儿早上发生的事呢,还费了我三十两银子,听人说哥夫今天还把房里的丫鬟打发了,更拒绝了继母安排通房,婚事既然已成定局,我只希望九哥能过得幸福。”   林以轩平静如水,眉宇间堆满了漠然,只是却也不愿辜负表弟的好意,只得默不作声。   林志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揉了揉小表弟的脑袋,莞尔道:“改日我把银子补给你。”   杨毅一巴掌就拍了过去,不乐意道:“男人的头不能碰,走开。“顿了顿,又继续说道:“银子还是要记得补上。”他的月利才十两,存点私房容易吗,既然有人要当冤大头,他自然不会拒绝。   林志远顿时就乐了,上下打量了小表弟一眼,还男人呢,毛都没长齐,小表弟是真不把自己当双儿了对吧。   杨毅恼羞成怒,面颊涨得通红,哪会不知四哥目光中的含义,瞪大了眼睛,怒视着他:“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啊!”   林志远哈哈大笑,脸上的阴郁一扫而空,这段日子以来,因为弟弟的糟心事,他仿佛好久都没这样笑过了。   林以轩看着嬉闹中的两人,唇边泛起浅浅地笑意,心情似乎也因为他们的笑声变得欢快起来。只是没过多久,他的脸色又沉了下来,眼中浮现出一抹忧虑,回想起曾经的事情,林以轩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要提早解决:“四哥,你的婚事,别在拖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笑声戛然而止,花园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沉重。   林志远俊朗的面孔阴沉下来,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避开这个话题,心不在焉地说道:“咱们不谈这个,现在你的婚事最重要。”   “我的婚事就那样,我不会让自己太难过,现在最主要是你,原家那边不会再拖下去。”林以轩面露狠色,不给他任何逃避的机会。   杨毅脸色变了变,向来都充满朝气的小脸暗淡下来,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我先回去了,你们聊。”说完,也不等他们回应,就像背后有什么在追赶一样,急忙跑出庭院。   林志远欲言又止,眼睁睁看着表弟离去,转过身,深深看了林以轩一眼,不满道:“你怎么无端端提起这事?”   林以轩弯起唇角,毫不相让:“怎么?你生气了?”   “林以轩!”林志远皱了皱眉,脸色板了下来。   林以轩轻轻一笑,知道四哥是真生气了,否则也不会直呼他的名字,淡淡道:“难道你真想娶原家那个女人?”   “这事我自有分寸。”林志远面无表情,声音却沉稳有力。   林以轩相信他确实自有打算,可他不信,林家和原家的人会轻易放过他,拖字诀是绝对成不了事的,眼中的恨色一闪而过,林以轩冷冰冰地说道:“不想娶就退婚,大不了先斩后奏,先把事情闹出去,牛不喝水,难道还能强按着牛的头不成。”   “你......”林志远吃了一惊,脸上的神色渐渐凝重,严肃地看着林以轩:“告诉四哥,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想法。”并且言辞之间,轩儿对家族也不甚尊重,虽然家主对他的处罚是重了,但那也是他有错在先,能得到现在这样的结果,祖父已经手下留情,为什么他身上的戾气竟如此严重。   “我怎么了?”发现林志远探究的目光,林以轩勃然变色,整个人都变得尖锐起来,破口便说道:“原家没一个好东西,林家人也是,一个一个都打着如意算盘,你既然要娶原绣如,那你让表弟怎么办?你是要坐享其成,让他当侍君,让他委曲求全,让他最后死无葬身之地吗!”   “轩儿,你冷静一点。”林志远吓了一跳,急忙扳过弟弟身子,让他看着自己,正色道:“你怎么会有如此想法,我不会娶原绣茹,但也不会退婚,原绣茹毕竟是无辜的,退了婚对女孩子有损声誉,我打算等你成婚之后就去军中历练,在战场上呆个几年,原家自然会为女儿重新择婿,这样也不会有损林、原两家的颜面。” 更重要的是,那个时候小表弟也长大了。   “你要去战场?”林以轩低低喃语,上辈子为什么没有这件事情,是了,上辈子的这个时候,他早就入了太子府,四哥又怎会扔下他远去战场,这样说来,还是他害了四哥,也害了表弟。   林以轩脸上的表情似喜似悲,他知道自己刚才情绪过于激动,只是他实在忍不住,只要一想起四哥看他的目光,他就浑身颤栗,那种冰彻刺骨的寒冷似乎侵入骨髓,微微垂下眼帘:“我以为四哥嫌弃我恶毒,责怪我太过阴狠。”   “你是我弟弟,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林志远咬文嚼字,一字一顿的说道,心中颇为诧异,他自觉得对这个弟弟百般疼爱,为什么他还会有这样的想法。母亲只生了他们两个,自己不疼爱他疼爱谁,当然还要加上小表弟。一想起小表弟古灵精怪的样子,他心里就暖意融融,自己要去战场消息,仿佛还没告诉过他,也不知到时候,小表弟会不会哭鼻子,会不会舍不得,还有会不会想他!   不过目前最重要的还是以轩,他觉得以轩的心态很有问题,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不确定,只有在面对他和母亲,还有小表弟时才会缓和,他实在想不明白,只不过一天时间,弟弟的转变怎么就那么大。   记得事发当天,上午的时候他还和弟弟说说笑笑,还打趣将来要给他找一个好夫婿,结果晚上就闹出弟弟与人相约柳树林,私奔未遂的事件。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当他匆匆赶到祠堂时,看见弟弟狼狈的跪在地上面对众人责难时的神情,是那么无助,绝望,茫然,仿佛不知置身于何地,却又那么怨愤,狠厉,就像是从地狱而来化身的恶鬼,对周遭的一切都充满恨意,双目迸射出仇恨的光芒,耀眼得令人心惊,明明那么矛盾的气息,却又给人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010   林致远今天是打定主意,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林以轩暗道一声不好,慢条斯理收拾好棋盘抱入怀中,也不看自家四哥一眼,转身便道:“我先走了。”   “你想去哪儿?”林致远目光幽暗,直勾勾地盯着他,大有一种他今天若是不交代清楚,他就誓不罢休的架势。   林以轩眉头轻蹙,气质如空谷幽兰,眉眼间透着淡淡的愁绪,精致的脸庞似乎有着数不尽的哀伤,让人看见就会忍不住心生怜惜。   林致远瞠目结舌,被自家弟弟的变脸给惊住了,急忙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再一次告诉自己,一定不能心软。   “你给我说清楚!”林致远脸色黑得像锅底,心里也更加迫切,他单纯善良的弟弟哪去了?   林以轩无奈,不是不想告诉四哥,而是有的事情,就算说出来也没人信,只会让人觉得那是天方夜谭,他不想用自己的秘密赌人心,无关相信四哥与否,他只是怕纸包不住火,唯一的办法就是,让秘密永远烂在肚子里。   其实,直到如今他都如置身云雾,生怕现在的一切是周庄梦蝶,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当他喝下那杯毒酒之后,再次醒来竟然回到了十三年前,回到了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   “你想知道什么?”林以轩面沉如水,淡漠的声音没有一丝情绪,整个人都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冷冽。   “你......”林志远隐隐有些懊悔,见弟弟如此模样,他反倒不知该如何是好。   林以轩思索了片刻,略略斟酌了一下语气:“你是想问那天的事?”   林致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是想问那天的事,但他更想知道,让弟弟转变成这样的原因,正想开口说话,就听见自家弟弟坚定的声音。   “我不会告诉你。”   林致远脸色一黑,被噎住了。   林以轩目光悠远,神情飘忽地看着远处墙外的天空,仿佛下一刻就要羽化登仙飞走。   林致远心神一紧,他最怕弟弟露出这种表情。   “你说,家中若是决定要将我送去太子府,那该怎么办?”林以轩的声音极淡,平缓的语调没有一丝波澜,就好像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   “这不可能。”林致远脱口而出,连考虑都没有考虑。   林以轩笑了,只是却笑容那么悲凉,那么令人心疼:“为什么不可能?”   林致远面色铁青,提醒道:“你现在已经订婚了,过几日便是婚期,四妹被指婚六皇子为正妃,家中不可能再让你入太子府,母亲也不会答应。”林致远说的斩钉截铁,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弟弟听,他这会儿脑子很乱,弟弟的话对他的冲击很大,他知道弟弟不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   林以轩笑容一敛:“如果是圣旨呢?”   林致远心里犹如惊涛骇浪,面上却纹丝不露:“圣旨为什么要让你入太子府,圣上不是糊涂的人。”   林以轩讽刺的勾了勾唇角:“如果圣旨是咱们景阳侯府求来的呢?”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林致远声色俱厉,再也维持不住面部镇定的表情。   “呵呵。”林以轩冷笑,一语道破掩藏在桌面下的玄机:“大伯是中立保皇党,二伯是六皇子党,咱们三房自然就是太子党,你说可不可能,好个景阳侯府,好个林弘扬,将来无论谁上位,他都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那是我们大伯。”林致远的声音很艰涩,只感觉到浑身无力,他知道弟弟说的事情很有可能发生,自古以来站队,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大伯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还有祖父呢,祖父为什么不阻止。   林以轩一眼看穿他的心思,毫不留情打破他的希望:“大伯是下一任的景阳侯,若没有祖父支持,你以为他能成事?”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林致远脑子转得够快,心中有了一瞬间的明悟,突然急切的看着弟弟:“你没有私奔对不对?”   林以轩静默不语。   林致远却知道他是默认了,整个人都激动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弟弟怎么会是那样的人,母亲还曾说过,要为你挑一门好夫婿,倘若有了喜欢的人,她会为你做主,你又怎可能做出私奔这样的丑事。”   只是很快,林致远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突然就变得难看,目光中难掩痛色:“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有什么事情不能大家一起解决,为什么你要自己一个人扛。”若是他早些知道,又哪会让弟弟出此下策,弄坏了名声不说,还要许给一个病秧子。   “你是怎么知道的?”这样的隐秘的事情,按说弟弟应该不知情才对。   一连窜的疑问在林致远脑海中盘旋。   林以轩眼神淡淡的静静的划过他,自然不可能告诉四哥原因,转而说道:“你还是先静一静吧,景阳侯府靠不住,原家不是好东西,你的婚事最好尽早解决,我只怕当你在战场立下战功之后,原绣茹会等你三年五载,然后她的美名满天下,那时你当怎么办?”   林致远倒吸一口凉气:“不会吧......”   林以轩神情淡漠,他也不知道会不会,上辈子他入太子府没多久,四哥就和原绣茹完婚,但以他对原家的了解,这样的事他们也不是做不出来,防着一点总没错。   林致远果然被岔开思绪,心中有些游移:“原家姑娘毕竟无辜,倘若我无端端退婚......”   “那是她的事,与你无关。”林以轩冷酷的回答道,尽量让自己不要泄露出心中的恨意,原家姑娘若真无辜,表弟就不会惨死,哥哥就不会伤痛欲绝,疯狂报复,后来也不会死在旁人的算计之下,母亲更不会一头撞死在景阳侯府大门前的石狮子上,那么地悲壮、惨烈,可谓家破人亡,这让他怎能不恨,怎能不怨!   怕四哥再自己问什么,林以轩急忙说道:“我先回了,你好好想想罢!”   林致远一时没反映过来,直到林以轩不见了身影,这才一脸懊恼的回过神,他怎么就被忽悠住了。无奈的摇了摇头,心中很有些遗憾,下一次再想从弟弟口中知道什么,恐怕不会这么容易。   林以轩走在回程的路上,心里的思绪却飘飞得老远,记得上辈子这个时候,他已经入了太子府,那时他还是一个清雅如莲,博才多学的贵公子,太子生性多疑,脾气暴戾,他虽然出身与景阳侯府,二伯却跟六皇子关系亲密,他在太子府的生活,又怎么可能会好。   一步步学会阴谋,学会算计,学会心狠手辣,他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只为了心中那一点想念。   太子倒台,他功不可没。   原以为一生就这样了,没想到那人竟偷天换柱,把自己从荒废的太子府里换出来。   当时他是惊喜的,那种满满的甜蜜,让他觉得自己就是吃再多的苦也值得。   只可惜好景不长,由于他的身份不能暴露,那人把他豢养在京郊的一座别院里,每天都过来看他,然后十天半月来一次,再然后大半年都不见人影,林以轩这时才知道,自己竟然成为了旁人口中的侫宠。   但那时他已然身在局中,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舍不得,不愿,也不想就此离开,婉拒了四哥好意,枯坐在别院中等待,从日日期盼想念,对着门口望眼欲穿,到心生怨念,费尽心思谋夺宠爱,再到心灰意冷,也不过是几年光景。   只因为那人对他说“小轩,你变了,你不是我喜欢的人,你怎么变得如此心机深重,性子还如此狠厉,记忆中你可不是这样子,我还是喜欢当初那个你。”   听见这话,林以轩只觉得浑身冰冷,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全身,犹如置身与冰天雪地,再也感觉不到一丝温度,他很想大声辩驳,很想告诉他说不是这样的,然而终究化作为一阵沉默。入了太子府,为了活下去,为了可以帮到他,林以轩早已经手染鲜血,哪里还能一如当初那般纯粹无暇。心,一下子就凉了下来,真正的心如死灰。   这时,其实他还没有那么深的恨意,直到小表弟被人害死,四哥疯狂报复,他才恍然醒悟,原来自己竟早已经成为那人手中一枚牵制四哥的棋子,从四哥步步高升,手握重兵,他就在别人的算计之中,否则那人又怎会想尽办法,将他从太子府中换出来,悔之晚矣!   表弟死了,四哥死了,母亲也死了,没过多久,他也被赐下一杯毒酒。   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以前想不明白的问题,在这一刻仿佛都特别清晰,眼中突然就浮现出四姐雍容华贵的笑脸,那时她看自己的眼神是那么轻蔑,眼中暗藏的讥笑与怜悯,他当时怎么就没发现!   少年不知愁滋味,幼年相知,少年相许,原以为是一辈子的事情,谁知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一道圣旨,将四姐许配给他的意中人。   是的,那个人是六皇子,他们从小就认识,相知相许仿佛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所谓柳树林相约,其实真有其事,只不过不是相约私奔,而是相约了断。   他重生回来的时候,正是这个时间,来不及思考太多,他心里只有下一个念头,坚决不能进入太子府。   他很清楚的记得,距离那个让他痛苦一生的源头,只有三天。三天后皇上就会搬下圣旨,将他指婚与太子做侧君。   看着手中那张相约柳树林的字条,林以轩当机立断,为自己谋划了一桩私奔事件,其实他很想看看,六皇子究竟会做何打算,现在的他还是当初的那个风华无双的贵公子,无关情爱,他只是想给自己一个答案。   结果自然不出所料,赵承睿没有站出来,他和四姐虽然同出景阳侯府,但二伯是朝廷一品大员,父亲却还只是一个员外郎,赵承睿会选择谁不言而喻,私奔的事件只有他一人承担,原以为自己会被送去家庙,没想到为了颜面,他们竟将自己随意嫁人。   不过这样也好,用一辈子的婚姻换取自由,他觉得很划算。   黎耀祖这人他知道,黎耀楠是谁却从未听过,想想黎府如今的状况,若是他料想不错,黎耀楠定然命不长久。   林以轩暗自思索,是否要生个孩子,保证将来的地位,免得黎耀楠死了之后徒生事端。   ☆、011   “阿嚏!阿嚏!”走在回去的路上,黎耀楠连打两个喷嚏,东张西望了一下,疑惑地皱皱眉头,心底倏然升起一种被人算计的感觉。   回到落秋阁,还没踏进院子,落霞和翠柳就热情万份地迎了上来。   落霞一边帮他整理衣衫,一边殷切地帮他打着扇,八月的正午,艳阳高照,黎耀楠出去走了一圈,身上已经有些汗湿了:“二少爷刚是去哪了,怎么都不叫上奴婢,您身边没个人伺候怎么成,茗夏,至冬惯会偷懒,待会儿我定要好生说说他们去。”   黎耀楠受宠若惊,对这种场面倒也习惯,并不会觉得拘谨,大大方方任由她们伺候。   进屋后,翠柳忙前忙后,端茶、送水、上点心:“二少爷请用茶。”   黎耀楠一挑眉,心里乐呵起来,这会儿她们知道急了,早干嘛去了,两个丫头虽然如花似玉,但对这种背主的奴才,他实在升不起任何怜惜之心:“行了,下去罢,我可不敢劳驾。”   落霞眼眶一红,跪在黎耀楠面前:“二少爷您要是对奴婢有什么不满,只管打骂责备,奴婢一定会改,为什么要撵了奴婢出去,这让奴婢以后怎么活,求二少爷开恩。”   翠柳赶紧也跪在地上,声音带着些许呜咽:“二少爷求求您了,不要让奴婢出去配人。”   黎耀楠随手拿了一块儿点心放嘴里,味道还不错,在原主的记忆中,打从奶娘出府后,他还是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笑眯眯的看着她们:“爷也是为你们好,姑娘大了自然要嫁人,放心吧,夫人定会为你们配个好夫婿。”   落霞和翠柳一听,心里瓦凉瓦凉的,他们是伺候二少爷的奴婢,夫人又哪会真对她们上心,不配个矮冬瓜傻枣就是好的。   “二少爷奴婢伺候您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生病还是奴婢没日没夜在床前伺候,您怎能这么狠心,这不是要让奴婢去死吗?”落霞声情并茂,哭得楚楚动人,怎么看,怎么漂亮。   黎耀楠撇撇嘴,他生病确实这丫头在照看,但前提是有银子,没银子谁管他去死,张氏留下的嫁妆银子,也就是被原主这样一点一滴花出去,还想跟他谈恩情,我呸!   黎耀楠虽是花花公子,但对女人却从不会有什么怜惜啊,女士优先,心软之类的情绪,上辈子他继母就是一个白莲花,模样长得柔柔弱弱,心狠手辣不说,手段也层出不穷,有了这朵食人花在前,黎耀楠引以为鉴,女人对他来说可以是消遣,可以是玩意儿,也可以是他的亲亲小情人,满意了逗弄逗弄,不满意分手,却绝对不会有忍让,谁要是犯到他头上,照样扇巴掌,他可不是那种不打女人的男人。   翠柳声泪俱下:“二少爷奴婢到底哪错了,您竟要无端端撵地了奴婢,这些年您的哪一件事不是奴婢操办,离了您奴婢舍不得!”   黎耀楠笑容不改,掏出一张帕子递过去:“瞧你,哭得眼都花了,小心嫁不出去!”   “二少爷!”翠柳满面嫣红,呐呐地唤了一声,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头一次觉得二少爷竟是如此温柔的一个人。   落霞眼中的嫉妒一闪而过,转瞬又哭得梨花带雨:“求二少爷开恩,您要是不答应,奴婢就不起来。”   “奴婢也是!”翠柳自觉得二少爷对她与众不同,双眸暗含秋波瞥过去,声音婉转动听,娇滴滴的唤道:“二少爷。”   黎耀楠勾唇浅笑,好一副美女垂泪图,当真是各有千秋,笑着问:“你们真要跪着?”   两丫鬟急忙点头,就凭她们对二少爷的了解,二少爷肯定会心软。   “那边去!”黎耀楠指了指堂屋侧面的厢房,难得好心为她们解释:“这里跪着不好看。”免得外人又说他苛待下人。   两丫头齐齐花容失色,惊慌道:“二少爷——”   黎耀楠懒得理会,充耳不闻径直去了书房,既然她们要跪,那就跪着罢!   落霞和翠柳这会儿是真哭了,为什么二少爷跟她们想像的不一样!   推开书房的门,屋里很整洁,明明他才第一次过来,对书房却有着一种莫名的熟悉,哪一本书摆哪里,根本不用脑袋去想,他仿佛自然而然就知道。   打开一张纸,黎耀楠研磨提笔,唰唰唰“平心静气”几个大字出现在纸上。   与原主的颜体不同,他写的是瘦金体。提笔之间洒脱不羁,给人一种狂放之感。   黎耀楠颇为满意,凭借原主的功底,没想到他写出来的字,竟然没有退步。   上辈子,他打小在爷爷身边长大,爷爷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书画,为此他也被迫学了不少,只是自从爷爷去世后,他就再也没有练习过,没想到再次提起毛笔,竟然是在古代。   先翻看了一下原主写的策论,黎耀楠一脸纠结,并不是他看不懂,而是太懂了,纸上的文字天马行空,字字句句慷概激昂,内容却幼稚得可笑,难怪原主考了两次都落第,真不能怪人家监考官。   黎耀楠随手翻了翻四书五经,心中暗暗想道,恐怕他穿越的唯一福利,就是能看懂这些古文,至于原主的知识,黎耀楠无奈摊手,别闹了,原主的知识要有用,鱼都能在天上飞,若要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惨不忍睹!   回想了一下原主的夫子,黎耀楠心中瞬间了然,这样的一个老酸腐,能教得好学生才怪。   他之前一直都在思考,将来要走哪条路才能让自己高枕无忧,继续当他的二世祖。   这个年代士农工商,经商肯定不行,商人地位低下,搞不搞被当地官员敲竹杠,更何况他还有长辈压在头上,若是手中有了钱,想要离开黎家,肯定不可能,不把他身上的油水榨干,黎家人岂能善罢甘休。   工,他会修跑车,会打电脑算不算?想当初,他的跑车,那可是他亲自改装,那速度羡煞旁人。   农,黎耀楠犯愁啊,作为五谷不分的大少爷,他表示对于农活真的无能为力,并且他也吃不了那个苦。   剩下一途,只有仕了,既然不想处处受制,唯一的出路便是科举。   黎耀楠深思熟虑过了,原主底子不错,只是被教坏了,只要重新请个先生,他要把课程跟上去应该不成问题。   现在的问题是,先生他要去哪请,马玉莲肯定不答应,原主又不善交际,对外面的情况一抹黑,就算他要请旁人帮忙,那也得认识人才行啊!   罢了!一步一步慢慢来,先顾好眼前再说。   黎耀楠翻开书本,细细阅读起来,他打算先融会贯通原主有用的学识,只有把知识变成自己的,他才能真正掌握,才不会被原主迂腐的思维影响。   时间过得飞快,黎耀楠在书房一呆就是一下午。   下人对此习以为常,黎耀楠若是哪天不去书房,他们反倒会觉得怪异。   “二少爷,用饭了。”春香巧笑嫣然,端着饭菜走了进来。   黎耀楠抬头,看了看现在的时辰,只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对着这么枯燥的书本,他竟然也看了这么久。   他果然是被原主那书呆子给影响了。   黎耀楠对此却并没有任何不满,影响得好,这样他读书起来,定会事半功倍。   春香眉眼含笑,一一把饭菜摆桌上。   黎耀楠很高兴,六菜一汤正是主子该有的份例,那些狗奴才反应得还满快嘛,他还没有动手,她们就自觉起来。   吃过饭,黎耀楠继续对着书本用功,春香欲言又止。   黎耀楠记得这个丫鬟,昨天就是这丫鬟伺候他用饭,放下手中的书本:“怎么了?”   “落霞姐姐和翠柳姐姐......”春香一脸为难,说话却只说一半,看似在为两人求人,谁又知她是不是借此挑起自己的怒火。   “哦!”黎耀楠点点头:“她们要是跪够了,就让她们回吧。”   “谢二少爷,落霞姐姐和翠柳姐姐不在,就让奴婢在您身边伺候吧。”春香轻言细语,眉眼含情,面颊泛起朵朵红晕。   黎耀楠这时才反映过来,这丫头竟是在勾引自己,难怪他昨天就觉得这丫头很不对劲,实在不怪他反映慢,而是古人太含蓄,红个脸,送个秋波他哪看得懂其中含义。   “下去罢,这里不用你伺候。”黎耀楠摆摆手,他虽然风流却很有格调,对于送上门的女人,从来都不敢兴趣,更何况这还是一根窝边草。   “二少爷。”春香幽怨地看着他,突然上前一把抱住黎耀楠,柔软的su胸紧紧贴着他后背:“二少爷奴婢钦慕您,不要赶奴婢走好不好,让奴婢来伺候您。”   黎耀楠一时不查被扑了这正着,心里恼火得很,反手一把将春香扔地上:“滚!”   “二少爷——”春香狠了狠心,扯开自己的衣衫,一脸豁出去的表情:“二少爷您一定会喜欢的,不信您试试看。”   “贱人!”黎耀楠怒不可遏,只觉得比吃了苍蝇还恶心,虽然有美女投怀送抱是好事,但这并不代表他喜欢被人算计。   “哐!”房门被人撞开。   李嬷嬷领着一群人跑了进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春香紧紧拽住衣衫,一脸惊恐往后缩,哭得那是一个撕心裂肺。   “二少爷,你怎么能这样?”李嬷嬷又惊又怒,仿佛黎耀楠干了什么罪不可赦的大事。   “我怎么了?爬床的丫头而已,撵出去!”黎耀楠冷笑,心情坏到极点,这黎府看样子真不能再住了,一个一个都不消停,不闹出一点什么事就不甘心。   “哇——”春香放声痛哭,不知道的,还以为黎耀楠将她怎么样了。   其他人很显然都是这样认为,只除了李嬷嬷以外!   李嬷嬷进来的时间太过巧合,看见春香哭泣,并没有觉得吃惊,反倒劈口就对黎耀楠进行责骂,要说这其中没鬼,黎耀楠打死都不会相信。   “就她这模样?”黎耀楠鄙夷地对春香上下打量,挑剔的目光好像看着什么待价而沽的货物:“罗圈腿,扁平胸,斗鸡眼,喇叭嘴,柿饼脸,窟窿鼻,就这模样还想爬爷的床,哭给谁看,给爷把这贱婢拉出去卖了,配给人家小厮,那也是糟蹋人。”   黎耀楠所言不可谓不恶毒,春香有了这名声,别说是嫁人,就连做人都难。   春香吓坏了,也不敢再哭了,一句话就不打自招:“二少爷,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别把奴婢卖出去。”   李嬷嬷面露恨色,对春香也没了好脸,只是却不愿就这样处置了她,迟疑道:“到底伺候了你一场,又不是什么大罪,拉出去发卖太过严重,是不是交给夫人发落。”   黎耀楠挑眉轻笑:“这样还不是大罪?那送给老爷去罢,儿子孝敬父亲天经地义。”   “这......恐怕有些不太好!”李嬷嬷神色讪讪的,也不打算求情了,只怪那春香没用,二少爷几句话就把她给唬住了,要是闹到夫人那,怎么也能给她争一个通房。   一场闹剧展开的快,结束的也快,李嬷嬷和一杆丫头婆子,拉着春香就退出书房。   黎耀楠很烦恼,这糟心的日子,还真不是人过的,今儿要不是他先声夺人,强占奴婢的罪名就背定了,李嬷嬷这是报复他上午不敬,想要抓他的把柄呢。   ☆、012   当天,黎耀楠就派人去催了管事,明儿一定要带人牙子来,院子里的下人一天不换,他连睡觉都不安心。   次日一早,黎耀楠刚用过早饭,就有人进来通报,说是王小虎求见。   黎耀楠一愣,王小虎是谁?想了想还是说道:“传进来罢。”   “给二少爷请安。”王小虎进门就行磕头大礼。   黎耀楠心中一乐,认出这人正是他昨日随手指派的家丁。   “起吧!”黎耀楠淡淡的回道,觉得自己腐败了,面对古人的动不动就下跪的场面,竟然觉得理所当然。   “二,二少爷。”王小虎拘谨的立在那,双手不停地搓着衣衫,整个人看起来都局促不安。   黎耀楠蹙眉:“好好说话,二什么二,你结巴?”   “我......我......”王小虎吸了口气,然后挺胸抬头,声音非常嘹亮的答道:“回二少爷,我不是结巴。”   黎耀楠扑哧一笑,觉得这人挺乐呵,点点头道:“这就对了,你来可是有什么事?”   王小虎有了第一次对答,这会儿似乎放松了许多,忙说道:“昨日小的已禀告过管事,小厨房不日将派人建好。”   “你来就是为这事儿。”黎耀楠漫不经心的问道,眯眯眼,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洋洋靠在椅背子上。   王小虎一脸尴尬,难道办完事,不用过来回禀主子吗?他刚进府里没多久,不大懂规矩。   黎耀楠看他老实巴交的样子,心中一动:“你是府里家生子?”   “是的。”王小虎不安地看了二少爷一眼,急忙又低下头去,只觉得二少爷此时此刻好有威严。   黎耀楠上下打量着他,直到王小虎脑袋快要垂到脖子底下,才笑了起来:“你家中还有什么人?怎会被分派到打杂那里?”   “我爹在庄子上干活,娘花了大力气才把小的送进府,小的没用,不会讨主子欢心,小的还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小妹。”   黎耀楠思索了片刻,很快就拍板定案:“行了,待会你去告诉管事一声,以后就来我身边伺候,不过你可要记住,爷喜欢听话的奴才,你要是敢背叛主子,可要仔细你的皮。”   王小虎晕晕乎乎,半响都没反映过来,只觉得天上掉下一块馅饼砸在他头上,急忙跪在地上,激动得语无伦次:“二,二少爷放心,小的一定好生伺候您,唯您的命令是从。”   黎耀楠笑了,他不需要多聪明的奴才,但一定听话,王小虎正好符合这要求,只是家生子这点有些难办,他向来喜欢防范于未然,既然是属于他的人,那便不要跟府里有牵扯了。   “过几日把你家人带来我看看,若是得用的话,爷给他们分派差事。”正好那时候张氏的产业也收回来了,他只需跟马玉莲要来身契,这家人就彻彻底底掌握在他手中。   “谢二少爷。”王小虎没想到还有更大的惊喜,再次磕头拜谢,整个人都如置身云雾,信誓旦旦的保证道:“小的一定不会背叛主子,否则就天打雷劈,让小的这辈子都娶不到媳妇。   黎耀楠笑笑,并不放在心上,所谓没有背叛,只不过是筹码不够,他现在是无人可用,所以才出此下策,这家人到底怎么样,还要先看看再说。   正在这个时候,翠柳红着眼眶进来了,打从昨日开始,她就这幅模样,哀怨地看着黎耀楠,目光如泣如诉:“二少爷,刘管事带人牙子来了,让您过去挑人。”   黎耀楠懒得里她,只觉得心里很膈应,扭头对王小虎说道:“正好,你也一起过去,在管事那过过明路。”   “哎——”王小虎很有几分架势,立马就以二少爷的奴才自居,定定站在黎耀楠身后,整一个狗腿子。   管事们居住的地方在外院,黎耀楠到的时候,人牙子正带了十几个姑娘在房中候着。   黎耀楠进屋就觉得眼花缭乱,没有想象中衣不蔽体的小丫头,个个姑娘都水灵,没有面黄肌瘦,也没有皮包骨头。   马玉莲打什么算盘,他心中顿时明了。   黎耀楠沉着脸坐椅子上,冷冷盯着面前一群人,他还是小看了古人。   刘管事笑意盈盈:“二少爷,这可是王婆子手中最好的一批丫头,听说你那要换人,今儿全部都给带来了,你觉得如何?”   黎耀楠面无表情,很快调整好心情,淡淡扫了她们一眼:“说说都会些什么?以前在哪做事?”   十三个丫头一一回答。她们当中除了被大户人家撵出去的下人之外,还有就是犯官家眷。   这个年代,被撵的丫鬟几乎没人敢要,更何况她们一个一个都长得漂亮,不知道的心里就会猜测,她们究竟犯了什么错,只要是当家主母,都不会要这种丫头做奴才,至于犯官家眷,得了吧,谁家会用这些成日里只知伤悲春秋,怀念往昔的娇小姐,当然,除了个别人家的老爷少爷想纳小妾之外,马玉莲还真是用心良苦。   黎耀楠这会儿是有苦说不出,选丫头的条件是他提的,人牙子也带人来了,他要是再不满意,那就是他不知趣得寸进尺了。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原以为选几个丫鬟还要调教一段时间才能上岗,现在正好,培训都不用培训,领回去就能用。   漂亮丫鬟养眼,谁都喜欢,黎耀楠不是闺阁小姐,选人没那么多顾忌。既然马玉莲想让他贪花好色,纵是成全了她又何妨。   黎耀楠微微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她们,当即就选了六个看起来精干爽利的丫头。那些眼神飘忽,娇柔羸弱的就抱歉了,他实在对白莲花不感冒。   “二少爷好眼光。”刘管事挤眉弄眼,笑得意味深长。   “卖契拿来”黎耀楠表情淡淡的,然后又指了指王小虎:“我身边要再添一个小厮。”   刘管事应了声好:“成,待会我就去通报夫人,给她们登记在册,只是这卖身契......若不是在公中,就不能走公中的帐。”   黎耀楠早有准备,笑着说道:“无碍!从我月利中扣。”反正他的月利,从来没落入手中,与其让李嬷嬷捡便宜,还不如给这些丫头。   刘管事无话反驳,黎耀楠说的虽不合规矩,但也不是不能变通,反正都是落秋阁的人,李嬷嬷要是有什么不满,只会冲着二少爷来,由得他们闹去,刘管事心中这样想着,也就应了下来。   黎耀楠暗自冷笑,从李嬷嬷口中夺食,这几个丫头要是聪明,就绝对不会跟李嬷嬷抱成团,他要的正是这个效果。   回了落秋阁,黎耀楠并没有先训话,只让她们在院子里候着。   姑娘们有些惴惴不安,但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个个都眼观鼻鼻观心,不管心里怎样想,面上却是一点不显,亭亭玉立站在院子里安静等待。   黎耀楠对此表示满意,他喜欢懂规矩的人。只要她们自己不作死,没有一些乌七八糟的小心思,他也不会亏待了她们。   转过身,黎耀楠直接放了落霞、翠柳等人大假,让她们回去专心备嫁,也不管她们是否哭天抢地。   原先院子里的丫头,他只留下三个老实的,其余人,都给他嫁人去罢!   新来的丫头吓到了,黎耀楠的下马威很成功。   挥退院子里的闲杂人等,王小虎给他搬了张椅子来,黎耀楠大马金刀地坐着,样子明明很随意,却让她们觉得很有气势。   “爷不喜欢爬床的丫头,先提前给你们说一声,免得以后谁要是犯了忌讳,别怪爷手下不留情。”   丫鬟们面红耳赤,没想到二少爷一上来就说这话,羞死人了。   失望有之,庆幸有之,丫鬟们心绪很复杂,黎耀楠却是管不着,接着训道:“爷不喜欢背主的丫头,你们都给爷记住了,只要你们安心伺候,二十岁一满,爷就将你们放出去嫁人,想做良民也好,还是继续呆在府里,爷都给你们承诺,每人一份嫁妆。”   一个丫头灵机一动站了出来:“谢主子,奴婢一定安心伺候。”   黎耀楠心情愉悦,很喜欢她这一声主子,笑看了这丫头一眼:“你叫雪盏是吧,好名字。”   雪盏大大方方地一笑:“这是以前主子赐的,奴婢打小没见过家入,如今来了黎府,还望主子赐名。”   “赐名就不用了,雪盏很好听,以后你就是爷房里的大丫鬟,爷喜欢聪明人,但不喜欢自作聪明,你要记住了。”   黎耀楠谈笑自如,明明没说什么威胁的话,却让雪盏心神一紧,刚才的得意瞬间一扫而空,更加谨小慎微起来:“是,奴婢领命。”   黎耀楠满意的点点头,突然觉得马玉莲其实做了件好事。   又训了一会儿子话,黎耀楠指了一个较为沉默的丫头从旁协助雪盏,接着便让她们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当天下午,安顿好之后,在雪盏的指挥下,落秋阁仅仅有条起来。   等李嬷嬷从景澜院回来,一切都尘埃落定,她没想到二少爷会这么狠,落秋阁的人竟然换了一大半,顿时悔得肠子都青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早知道就不该贪那些小便宜。刚才若是有她在,怎么也不至于让二少爷把人全打发了,只留下那三个没用的。   原本她是想乘二少爷还没入住,从景澜院换些好东西出来,结果二少爷却把她的老窝都抄了,虽然她还是头等嬷嬷,但身边连个听话的人都没有,和被架空有什么两样。   当晚,李嬷嬷就去了夫人那一趟。   马玉莲却是并不在意,她早从刘管事那知道,黎耀楠挑了六个美人,她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阻止,心知李嬷嬷是心有不甘,但那又如何,马玉莲和刘管事的心思一样,李嬷嬷越是闹腾,她越喜欢,闹得落秋阁不可开交才好!   李嬷嬷铩羽而归,连续几天脸色都没放晴,不是没找过雪盏等人麻烦,但那一个个丫鬟,哪个不是人精,一个一个比泥鳅还滑溜。   黎耀楠看得好笑,心中越发觉得,这几个丫头没选错。   至于李嬷嬷,黎耀楠对她选择无视政策,就当院子里养了个闲人。   没两天,景澜院小厨房就建好了,张氏的嫁妆产业,也正如马玉莲所言,三天后被还了回来。   选了一个晴朗的日子,黎耀楠搬进景澜院,一切都安顿好之后,这时,距离婚期已经只剩三天。   作者有话要说:  求问答,第十章要不要改一下,看见很多人评论,都说受上辈子太贱。但我个人觉得吧,一般主受文,受上辈子都差不多那样,并且受进太子府不是自愿,在太子府如履薄冰,所以才想报复。并且经历了那么多,又怎么可能不心狠手辣。   他在太子府的境遇越差,越会回想六皇子的好,毕竟他与六皇子会分开,是因为皇帝的圣旨,并不存在背叛,太子倒台之后,六皇子抛了橄榄枝,哪能不惊喜。   后来发现情况不对,但他那样的身份(太子侧君),除了紧紧抓住六皇子之外,又能怎样?去了哪都会连累别人。   这是我个人的想法,想听听大家的意见,如果需要改动,我就删除后半段,改改大纲,让他不和六皇子牵扯。等回答。。o(∩_∩)o   ☆、013   与此同时,老夫人也从灵泉寺礼佛回来了。   黎府大开中门迎接,作为孙子辈黎耀楠自然必须前去。   烈日高照,黎泰安领头站在最前方,这是黎耀楠穿越来第一次看见这位名义上的父亲,黎泰安长得其实不错,整个人看起来文质彬彬,脸孔方正严肃,任谁也想不出,这是一个道貌岸然的家伙。   他身后半步则是马玉莲,然后才是黎淑珍和黎淑云,黎耀宗在学里上课一个月才回来一次,目前为止,黎耀楠从未见过他,再然后就是一杆姨娘了,黎耀楠的身影就在他们的最边缘。   等了也没多久,老夫人车架就出现在视线里。   排场很大,整整三辆马车,领头的那辆停下后,先下来两个秀丽的丫鬟,紧跟着一个家丁从后面跑出来跪在车前,车帘缓缓被打开,老夫人一手搭着丫鬟,踩着家丁背脊,慢吞吞走了下来。   “儿子给母亲请安!”   “媳妇恭迎母亲。”   “给祖母请安。”   “给老夫人请安。”黎耀楠的声音混在一群姨娘里,看见这场面啼笑皆非,他虽不知真正的大户人家是怎样,但很明显,眼前的黎家画虎不成反类犬,他记得人梯还是前朝时期流行的,现如今发明了搭子之后,大户人家很少再用人梯,为的就是要讲究一个仁爱。   “嗯!都起来罢,大热天的,这么外道做什么,我儿可曾累着。”黎老夫人很有架势,一挥手,扫了他们一眼,亲自扶起儿子。   马玉莲忙说道:“迎接老夫人原就是咱们应尽的本份,哪里会累着。”   “就你会说话。”老夫人显然对这个侄女很满意,任由马玉莲搀扶着她往屋里走去。   黎耀楠只当自己是隐形人,不紧不慢跟在尾端。   到了玉明堂,屋子早在两天前就收拾得一尘不染,老夫人坐了一上午马车,这会儿已然有些疲惫。待她坐下之后,两个丫鬟一个捶肩,一个按腿好不舒坦。   “母亲可要去歇会儿?”黎泰安一脸关切,十足十的大孝子。   “不用了,待会儿再睡,我这几天不在府里,有的人就要反了天。”老夫人对儿子的关心极为满意,说的话却含沙射影。   黎耀楠心中了然,老夫人这是指自己呢。   “胡说,谁敢这么大胆。”黎泰安脸色沉了下来,板着脸说道:“儿子定然不会饶了他。”   老夫人看向黎耀楠:“听说你这几日,身边的人全换了?”   黎耀楠面不改色,此时他已经看见,站在老夫人身后,得意万分的李嬷嬷:“回老夫人话,孙儿成亲在即,丫鬟们年纪大了,孙儿许了她们出去配人,这事已经禀告过夫人。”   马玉莲忙笑着说道:“是有这么回事,楠儿对丫头不满意,我这做母亲的也不好拒绝,总得依了他。”   老夫人鼻子哼了一声:“有什么不满意,咱们府的丫鬟,难道还比不上外面买的?”   “逆子!”黎泰安怒喝:“成天就你事情多,还不赶紧祖母赔罪。”   黎耀楠从善如流:“给老夫人赔礼,因着府里事忙,丫鬟们忙不过来,孙儿身边没人伺候,前几日去看了大夫,竟说孙儿营养不良,孙儿想着咱们这样的人家,传出这事岂不是让人笑话,于是就瞒了下来,只想换几个丫鬟就算了,没想到还惊动了老夫人,是孙儿的不是,还请老夫人责罚。”   老夫人脸色沉了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原以为李嬷嬷传话夸大其词,没想到这小子果然变得牙尖嘴利。   马玉莲恨得咬牙切齿,黎耀楠这不摆明了说她亏待他吗?   “逆子!还敢顶嘴。”黎泰安怒气冲冲,上前就想扇他两巴掌。   黎耀楠闪身躲过去,眼神暗了暗,打从上辈子开始,除了爷爷之外,从没人敢动他一根毫毛,眼前这人算老几,压下心中的怒火,淡淡道:“父亲息怒,气坏了身子可不好,你们说什么便是什么罢,儿子受着,过几日便是婚期,儿子定会为父亲遮掩。”   黎泰安气得浑身直发抖,高高举起的手掌却是再也拍不下来,倘若真打了下去,后天的婚期且不说,让人知道岂不是坐实了黎府亏待他的传言。   老夫人显然也想到这一点:“好了,安儿,下人们不顶用,换了就换了,只是这春香,便由老身做主,纳入楠儿房里吧。”   “老夫人——”黎耀楠悲声泣下:“求求您就疼疼孙儿吧。”   老夫人脸一黑,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给他纳个通房怎就是不疼他了。   黎耀楠也不等她说话,伤心欲绝的痛哭道:“孙儿过几日便要成亲,老夫人若是不满,孙儿拼了名声不要,也要去把婚给退了,您何苦在这个时候给孙儿赐通房,岂不是打新娘家的脸,这让孙儿以后如何做人。”   老夫人黑着脸没说话,她能说她要的就是让他以后无法做人吗?看见黎耀楠这张脸,她就想起了那贱人,克死了老爷不说,还害得安儿仕途不顺,她的亲孙子有耀祖、耀宗就够了。   马玉莲心中一紧,这可不成,退了婚,儿子怎么办?林家那里怎么交代,黎府已经宴请宾客,可丢不起那个脸。   “行了,行了。”老夫人不耐烦地说道,挥挥手,招了身边两个丫头过来:“这是我身边的玉珠跟琥珀,以后她们就跟着你了,自家丫鬟,总比外面的好用,也别说祖母不疼你。”   黎耀楠垂下头:“孙儿怎好夺祖母所爱,既是祖母惯用的丫鬟,离了她们,岂不是让祖母难受,孙儿万万不敢做那不孝之人。”   “长者赐不可辞,让你收着就收着。”老夫人淡淡的说道,语气不容拒绝。   “多谢老夫人。”黎耀楠作揖行礼,老夫人一个孝字压过来,他便明白自己无法推辞,冷冷扫了李嬷嬷一眼,他就说这老妇近几日为何没了动作,原来是在这等着。   玉珠跟琥珀一脸不甘,狠狠瞪了李嬷嬷一眼,要不是她在老夫人面前多嘴,她们又怎会被赐到二少爷身边,这让她们以后怎么活,府里上下谁不知道,二少爷是个没出息的。   老夫人却不管丫头怎么想,见黎耀楠应了下来,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你下去罢,这两天就别出门了,安心准备迎娶新夫郎。”   “是。”黎耀楠躬身告退。   见他走了之后,老夫人才责备的看着自家侄女:“你呀,就是太心软了,怎么什么都依了他,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马玉莲为难的笑了笑,泫然欲泣的说道:“都说继母难当,我又有什么办法,人家拿着姐姐压我,我......我这心......”   老夫人立马斥道:“什么姐姐不姐姐,当初要不是那贱人,你早就是我儿的正头娘子,何苦委屈了去做妾,害得我那乖孙让人小看,那贱人就是个克夫命,克了老爷不说,还克得我儿仕途不顺,如今还要克我那乖孙,死得好。”   “母亲快别生气了,姐姐毕竟已经去了,咱们也不好说什么闲话,媳妇只要有母亲疼就够了。”   “还是你善良。”老夫人拍拍马玉莲的手,心中怒火消散了一些,转头瞥了黎泰安一眼:“你媳妇受了不少委屈,你可要好好对她,别在院子尽弄些妖妖娆娆的狐媚子,你儿子如今都大了,你这当老子的,也得有个样子。”   黎泰安讪讪一笑,掩住脸上的尴尬:“玉莲是我表妹,又是我正室夫人,儿子哪会不对她好。”   马玉莲媚眼如丝,嗔了黎泰安一眼,羞涩的脸庞泛起朵朵红晕,看起来别有一番风情。   黎泰安心神一荡,仿佛这才发现自家夫人的美好,看见老母戏谑的目光,又见还有两个女儿在身旁,干咳了两声,故作正经起来:“儿子前面还有事,你们慢聊,晚上儿子再来给母亲请安。”   “去吧,去吧。”老夫人笑着说道,很乐意看到自家儿子和侄女其乐融融。   黎淑珍和黎淑云也赶紧上前跟祖母逗趣,一时之间,屋子里充满欢声笑语。   却说黎耀楠这边,心里郁闷的不行,迎接个老夫人而已,就给景澜院抬来两座大佛,这时他总算体会到原主的难处,能在黎府平安长大,当真不容易,周围个个简直都是豺狼虎豹。   主子没一个对他上心,下人又怎会对他尊重,真不怪原主不爱交际,这种自卑心理也不是一天两天养成的。   黎耀楠心中稍一思索,回了景澜院,便对雪盏吩咐,以后就把玉珠跟琥珀当作菩萨供起来,毕竟是老夫人赐的,对她们的态度,重不得,也轻不得,重了人家会说他对老夫人不敬,轻了那就是对不起他自己,总不能任由她们仗着老夫人的势,在景澜院里作威作福,为了以后日子好过,黎耀楠暗想,干脆把她们供起来得了,这样旁人也挑不出一个错。   到底是高门府邸出来的,雪盏心领神会,做得比黎耀楠预计中的还要好,只轻轻挑拨了一下,琥珀跟玉珠就被架空权利,再加上黎耀楠的配合,她们只以为是李嬷嬷搞的鬼,转眼就斗得你死我活。   李嬷嬷这次可谓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黎耀楠也很大方,有功就赏,有错就罚是他的做事原则,当天就赏了雪盏十两银子。   雪盏欣喜万分,对黎耀楠愈发恭敬起来,行事也更加尽心尽力。   ☆、014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一眨眼,成亲吉日已到。   黎府上上下下忙碌起来,最清闲的,反而是黎耀楠这个新郎官,换上吉服以后,就没人搭理他了。   距离迎亲的时辰还有一阵,黎耀楠身穿大红喜服,头戴羽翎花冠,模样看起来还挺俊朗,此时正他百般无聊坐在新房内,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没想到自己两辈子头一次成婚,娶的竟是个男人。   雪盏端了碟点心上来:“主子,先吃些东西,待会迎亲还有一段路,不忙到下午,肯定没机会用饭。”   黎耀楠心里妥帖得很,果然还是自己的人好,吃了几块点心,漫不经心的问道:“你以前也伺候过婚宴?”   雪盏笑了笑:“正是呢,人都说新嫁娘出门前不易吃食,其实新郎官也不容易,不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下午敬酒的时候,可要遭罪了。”   黎耀楠心中了然,不过黎府和别家不同,想起黎泰安的吩咐,黎耀楠冷笑,让他在房中呆着,别出去敬酒,说是怕他身子弱受不住,其实却居心叵测,他要真不去敬酒,别人看来是他不知礼数,可不会关黎家什么事,以后他再想认识什么人,恐怕也会先被看低三分。   抛开这些杂念,黎耀楠想了想吩咐道:“你一会儿给新夫郎准备些点心。”不管怎样,他都想和新夫郎打好关系。   雪盏一脸笑意:“主子还真疼新夫人。”   黎耀楠唇角抽了抽,懒得反驳,他现在已经想通了,车到山前必有路,与其自己琢磨,还不如等把新夫郎娶回来后再商议,按照外面的传言,那位林家公子想来也是不愿嫁人的。   不多时,两个喜婆子就进来催促,迎亲的时辰到了。   黎府为这门婚事做足脸面,迎亲的队伍很庞大,光仪仗队就有百多人,更不论前面开路的鼓乐队。   黎耀楠坐在高头大马上,胸前挂着一朵大红花,前面乐队吹吹打打,一路上吸引了无数眼球,这还是黎家二公子第一次露面在众人眼前,好一个风度翩翩少年郎,黎耀楠自觉得很满意,虽然身上肉还没补回来,但至少这具身体比他刚穿越时顺眼多了。   且说林府那边,一大清早,林以轩就被人拖起床,对着镜子梳妆打扮。   王嬷嬷是他奶嬷嬷,也是他母亲派来给他送嫁的人。   “我的哥儿,你今日可要好生装扮,免得惹了夫君不喜,成婚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以后可莫在任性妄为。”王嬷嬷一边给他净面,嘴上一边叨唠。   林以轩蹙眉,看着奶娘手中的胭脂,拒绝道:“不用擦粉了,这样就好。”   “这怎么成?”王嬷嬷不乐意,他知道自家哥儿的好,但旁人不知道,不打扮漂亮一些怎么成,哥儿是个命苦的,她现在只期盼,新姑爷能对哥儿好一点。   “夫君若是疼我,必不会在意这些,我虽是双儿,却也是个男人,擦脂抹粉像什么样子,说不定还会惹得夫君不喜。”   王嬷嬷迟疑起来,他记得府里老爷房中的哥儿,哪一个不是浓妆艳抹,犹豫了一下:“不会吧。”   林以轩眉头紧锁,面对奶娘他实在板不下脸,上辈子奶娘就是为他而亡,他又怎忍心拒绝奶娘的期盼,只得劝道:“你看哥哥,不也烦厌那些擦脂抹粉的双儿吗?”   王嬷嬷想了想,觉得也是,放下手中的胭脂,又拿起一件抹额:“来,把这个带上,这是夫人特意为你准备的,原想亲自为你梳发,没想到......”   王嬷嬷叹了口气,见林以轩沉默下来,赶忙拍了一下自己嘴巴,懊恼道:“瞧我,说这些干什么,今儿可是哥儿的大喜日子,快快来,让嬷嬷为你好生装扮。”   鲜红的抹额成水滴状,晶莹剔透的宝石闪闪发亮,挂在林以轩的眉眼间,硬是给他清冷的面庞,添加了几分妖异。   “我的哥儿就是漂亮。”王嬷嬷满意的点点头,急忙又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喜服,与新郎的儒衫不同,新夫郎婚嫁时,穿的是汉服,广袖襦裙,潇洒飘逸,林以轩端端坐在那里,美得竟令人不可直视。   林以轩面无表情,心中没有任何起伏,成婚对于他来说,只是换了个地方住,心中没有期待,就不会有失望,他觉得这样很好。   随着外面吹吹打打的乐声传来,王嬷嬷红了眼眶,强忍住心中的不舍,为林以轩盖上喜帕:“去跟四少爷和表少爷拜别吧。”   林以轩默默点头,任由丫鬟搀扶他去了正房,林致远和杨毅早已经等候多时,看见弟弟的身影,不约而同站了起来。   “九弟!”   “九哥!”   林以轩缓缓跪下,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冷,没有丝毫成婚的喜悦,仿佛只剩下一片漠然:“以轩拜别哥哥。”   林致远长叹一声,为弟弟的性子有些犯愁,他这样嫁人以后该如何是好,心里纵有千言万语,最终也只汇成了一句话:“以后要好好过日子,万事有哥哥为你撑腰,哥哥纵然不在侯府,也会时常去信给你,你若回信的话,便寄到云来客栈,无论哥哥在哪,总能收到。”   “以轩不孝。”林以轩叩头行礼,对着京城的方向下拜。   “以轩一跪父母生育之恩。”   “二跪母亲悉心教导。”   “三跪侯府各位长辈,从此天各一方!”接下来没说的话是,恩断情绝!这辈子除了母亲哥哥之外,他再不想和景阳侯府有任何牵连。   “你这又是何苦。”林致远脸色暗沉,目光晦涩不明。   林以轩站起身,看不清喜帕下的脸是何情绪,只听他声音淡淡的说道:“哥哥多保重,记得以轩的话,以轩不孝,母亲就烦劳哥哥照看了。”   林致远沉默,以轩的意思他又如何不懂,只是无缘无故,他又怎能去原家退婚。   “新郎官过来啦!”随着喜婆子大喊,兄弟俩来不及多说什么,林致远洒然一笑,何必让这些糟心事,耽误了弟弟的大好日子,躬身蹲在林以轩身前:“来,哥哥背你。”   林以轩恍惚了片刻,心中突然一松:“好!”   黎耀楠满头大汗,觉得新郎官真不是人当的。   以前还不懂人家说斩三关,过六将是何意,如今总算明白了。   打从一来到林府门口,他就不停被刁难,各种乱七八糟的问题,答不上,给钱,答对了,给钱,不答,还是要给钱。   区别只在于,答对了可以回答下一个问题,答错了就要被捉弄出丑,不答,哼哼,新夫郎你就别想娶走了。   黎耀楠现在很暴躁,他倒是想打道回府,问题是身后的一杆家丁不同意。   前面还有新娘家的人虎视眈眈,他觉得现在自己是前有狼后有虎,早知道这么麻烦,打死他都不干。   “三从四德君何看?”   黎耀楠心里直想吐槽,干脆很光棍的回答道:“我又不看三从四德,我哪知道。”   提问的人沉吟了一下,觉得他说的也有理,便道:三妻四妾,君房中现有几人?”   “无人!”黎耀楠对这问题没觉得啥难,只是刚回答完,就看见周围人怪异的眼光,顿时就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对于古人来说,十七岁还没房里人着实少见,是不是身体有啥毛病。   黎耀楠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MD,谁尽出这些刁钻的问题,被他抓到一定要让那人好看。   而出这些题的人,此时正和九哥依依惜别,小表弟眼眶又红又肿,哪晓得自己已经被人惦记上了,女人的报复心不能小看,但小心眼的男人更加不能小看,以后他成婚就知道错了。   黎耀楠绞尽脑汁,累得身心疲惫,终于从外院走到正房。   看见准哥哥背着新夫郎出门,心里狠狠松了口气,他发誓以后再也不成婚了。   花轿就停在正院外。   林致远送弟弟上了花轿以后,第一次认真打量弟弟这位夫郎,跟小表弟说的一样,人瘦了些,个头不高,但浑身的气度却很好,一点也看不出是黎家教出来的人。   “我弟弟以后就交给你了。”   黎耀楠顿时觉得压力很大,他弟弟不是心有所属吗?面对一位兄长的殷切期盼,他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拒绝,只能别别扭扭的说道:“我会敬着他。”这句可是大实话。   林致远点点头:“我弟弟是个听话的孩子,偶尔有些任性,还请弟夫多多包容,别伤了他。”   黎耀楠不以为然,听话的孩子还任性,这位仁兄说谎也不打草稿,不过不管怎样,新夫郎总算是迎出门了。   一行人打道回府,比迎亲的时候还热闹,黎耀楠张口结舌,见识了一回什么叫十里红妆,原以为林家不会那么大方,毕竟林家公子出嫁并不光彩。其实他哪知道,这些都是林以轩的母亲所准备,景阳侯府三夫人只得两个孩子,无论林以轩怎样?当母亲哪怕再生气也只会心疼。知道儿子要嫁人,并且还出身不显,三夫人早早就为儿子准备好一切,只望儿子嫁人后日子能好过,不被夫家小看。   黎耀楠暗自蹙眉,这些嫁妆只怕又要让人眼红了,只希望新夫郎能强硬一些,他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只怕猪一样的队友,如果他在前面努力,夫郎却在后面拖后腿,这日子......想要脱离黎家还不知何年何月。   新夫郎迎进门,无论老夫人还是马玉莲,全部喜笑颜开,那亲切的态度,简直就像看金元宝一样,然而事实也确实如此,新夫郎可不就是个金元宝,还是金山呢。   拜完天地过后,黎耀楠把夫郎送入新房,紧接着便去了大厅招待客人,尽管黎老爷说让他不用前去,但作为这场婚姻的当事人,他还是想去看看,多认识几个人也好,想必大庭广众之下,黎老爷无论如何也不敢挑刺。   其实他最心心念念的,还是苏州那边的族人,听说今日来了不少,其中还有族长的亲孙,今年一十有八,正比他大一岁。   这几天他翻过大晋律法,仔细查看了一下,要想彻底和黎府脱离关系,分家不行,分家还在亲族之内,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黎父和马玉莲若有什么吩咐,一个孝字压头上,他就不得不从。   唯一的办法只有过继,成了别人家的儿子,黎家人就拿他莫可奈何,只是过继给谁却成了问题,先不说黎泰安答应不答应,他可不想刚去了几座大佛,又请了几座大山回来,所以和族里打好关系势在必行。   ☆、015   前院宾客满堂,热闹得很,黎耀楠一出现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所谓的芝兰玉树,面如冠玉大概也就是这样,只不过新郎官看起来身子有些削薄,只单单的站在那里,竟给人一种弱不经风之感。   “你出来干嘛?”黎泰安一看见他就黑了脸,以往怒斥惯了,这次竟也没顾得场合。   黎耀楠垂下眼帘,掩藏住唇边地一抹玩味,一脸委屈的说道:“我知父亲是为我好,才不想孩儿出来敬酒,只是今日到底是孩儿的大喜日子,各位既然赏面前来,孩儿又岂能失礼。”   大堂倏然寂静了一会儿,堂堂原配嫡子,竟然不许出来宴客,这究竟是何用意?各自心里都揣测起来,看向黎泰安的目光也带了一抹探究,不过这到底是别人的家事,尚书女婿和侯府哥婿,他们也分不清谁轻谁重,在没弄清楚黎耀楠的分量之前,就算发现什么,也不会有人出头,更何况黎泰安怎么说也是长辈,黎耀祖又是举人,这位二子只听说是个书呆子,科举屡试不中,没有足够的利益,谁又会管这样一个默默无闻的人的闲事。   黎耀楠也不需要有人出头,他只需把黎家的伪善宣扬出去即可。   黎泰安很尴尬,一时不知如何接口,心中却恨死那小畜生,早知道就不该生出这么个东西。   王石哈哈大笑,一副哥俩好的样子,笑着说道:“泰安兄,原来你还有这么一个出众的儿子,早该带出来给我们看看。”   “可不是吗?泰安兄,又不是闺女,你藏得还真够紧。”   见有人站出来解围,场面瞬间又热闹起来,黎泰安顺势而下,略显惭愧地说道:“犬子顽劣,让各位见笑了。”   “泰安兄说得哪里话。”   “谁不知你如今长子已考中举人,还娶了户部尚书的女儿,次子更是跟景阳侯府攀上亲,泰安兄好福气,咱们可都羡慕不来。”   “还是泰安兄教子有方。”   恭喜道贺声一片,黎耀楠明显被几人一言一语冷落下来。   黎耀楠冷眼旁观,也不在意被忽略,他这次出来主要是为了混个脸熟,好方便以后行事,并不会有什么大动作,以免被人发现那可就得不偿失。目光四下扫了一圈,黎耀楠看准目标走上前去:“有信兄,老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只可惜无缘一见,小弟敬你一杯。”   黎有信诧异的看他一眼,面上却是不显,只笑着说道:“耀楠说得什么话,今儿是你大喜日子,该是为兄敬你才对。”   “有信兄客气了,早听闻你文采风流,小弟心生敬仰,改日得闲,不知可否请你指点一二。”黎耀楠这话姿态摆得很低,旁人见了也不会觉得奇怪,反正黎耀楠就是一个书呆子。   “耀楠若有疑问,为兄随时恭候,请。”黎有信一饮而尽,对黎耀楠的印象也略为改观,发现这小子绝对不是外面传言的样子。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很快就熟咯起来,约好相见的日子,黎耀楠放下了心,接着便去其他桌上敬酒,彻底发挥他上辈子纵横酒场的特长,你夸赞我,我吹捧你,你谦虚,我就拍马屁,不一会儿就跟宾客打成一片,那话说得是一个假,听的人心情是一个好。   黎泰安之前那句犬子顽劣,彻底成为虚言。   总而言之,黎耀楠这一次的出场很成功,谦虚,懂礼,喜好读书,是他给人留下的初步印象。   不过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体,早不是上辈子千杯不醉的海量,几杯水酒下肚,整个人就晕晕乎乎起来,直到被送入洞房的时候,连东南西北都已经分不清,只能任由王小虎搀扶着。   一踏入景澜院大门,喜婆子就大声欢呼:“新姑爷来了。”   丫头们赶紧上前,又是给他净面,又是给他整理衣衫,并且还不忘端上一碗儿解酒茶。   “新夫郎正在屋里等着呢,二少爷请!”   几个丫头婆子,拥簇着他进了屋,林以轩此时正静静坐在喜床上,头盖大红盖头,烛光盈盈灭灭,印照得他那一身鲜红,显得特别孤寂。   丫鬟们把掀杆递给黎耀楠,全部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这新婚的小两口。   黎耀楠喝的醉醺醺的,拿着掀杆在手中把玩,也不急着看新夫郎,只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毫无形象地翘起二郎腿,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品尝。   椅子距离喜床不远,黎耀楠目光在屋里转了个遍,从桌上的喜糖点心,到屋里的摆设用具,然后把新夫郎一身行头打量够了,发现没有什么特别,这才漫不经心,手一扬,挑起大红盖头,说实话,他还真怕看见一个娘C。   新夫郎长得很漂亮,眉目如画气质如兰,乌黑的长发直泻而下,脑后只系了一根红色缎带,肌肤更是晶莹似雪,光洁得没有一丝瑕疵,额间宝石印衬得他美艳绝伦,竟是给人一种妖娆的错觉,却又没有丝毫女气。   黎耀楠只觉得眼前一亮,醉眼朦胧盯着林以轩仔细端详,小心肝扑通扑通直跳,他觉得自己荡漾了,只是转瞬很有些唉声叹气,为什么这不是个女人。   在他打量林以轩的同时,林以轩其实也打量着他。心中冷冷地想道,这人怎如此没规矩,坐没坐相,一脸色样,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并且身子还很单薄,他之前的猜测果然没错,这人就是一个短命鬼。   林以轩很纠结,虽然他早就决定要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弥补前生遗憾,但看见眼前酩酊大醉的人,他实在很难下定决心,真要让这人当他孩子父亲吗,林以轩目光中不自觉就带了一抹嫌弃。   黎耀楠顿时不乐意了,怒火在脸上就表现出来,向来都只有他嫌弃人,谁敢嫌弃他。   林以轩面无表情,见黎耀楠脸色不好,立马浑身戒备起来,双手紧握成拳头,随时准备反击:“你要干什么?别过来。”   黎耀楠鼻子一哼,这段日子可能是憋屈狠了,也可能是醉酒的缘故,不屑的瞥了林以轩一眼,挑剔道:“你以为你是谁,又不是个大美人儿,没胸,没屁股,摸起来我还嫌搁手,你当爷要干嘛,还真拿自己当回事儿。”   林以轩气急,没想到这人竟这般无赖,所说之言,简直和市井流氓无异,他上辈子虽然过得凄惨,但哪又见过这样的人,林以轩再也绷不住脸上冰冷的表情,怒道:“你自己又好得到哪去,瘦骡子,小矮子,书呆子,活该你一辈子没出息。”   “哟呵!”黎耀楠被气得横眉瞪眼,林以轩很显然踩到他的痛脚,心中万分懊恼,他怎么就忘记了,他现在早已不是上辈子1.87的黄金身材。   黎耀楠怒气冲冲站起身,目光凌厉地扫向林以轩,发现他现在这幅故作镇定的样子看起来还挺可怜,就好像他是什么欺男霸女的恶棍一样。(大雾)   “你要干嘛?”林以轩面容冰冷,狭长的凤眸闪过一道厉光。   黎耀楠瘪瘪嘴,突然觉得无趣得很,别看林以轩一副恶狠狠的样子,但他总觉得这丫的神情中透着一股子脆弱。   “爷不跟女人计较。”黎耀楠摆摆手,自诩宰相肚里好撑船,再加上他也醉得不行,扔下这句话,脱去外衫,躺在床上倒头就睡。   林以轩鼻子都要被气歪了,什么叫不跟女人计较,黎耀楠这是把他当什么?不过心里同时也松了口气,否则他也不知道,如果这人非要洞房,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目前为止,他对黎耀楠是一丝好感也无。   林以轩自顾自想着事情,其实他早有心理准备不是吗?至少景阳侯府没把他配给一个糟老头。   就这样罢!再给他一点时间就好,他会试着接受那个男人,他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孩子。   回想过往,林以轩面容冰冷,想起孩子,以前的一些事情,通通浮上心头。还记得进入太子府的前一晚,二伯母送来了一碗燕窝,真是好一碗燕窝,从此断绝了他做爹的资格。只因为他若产下孩子,便会对四姐产生威胁,二伯母怕,怕景阳侯府摇摆不定,怕景阳侯府支持太子,所以想尽办法,斩断他一切后路,可他又何其无辜!   直到在太子府中站稳脚跟,直到经历各种阴谋手段,他才方知,自己的一辈子,竟都被二伯母给毁了。   林以轩轻轻抚着小腹,这一世他会有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儿,他会好好护着他长大,他不会去算计报复谁,他没有那个能力,也不会以卵击石,他只会等着,看着,看那些人将来的下场究竟如何,必要的时候,他不介意落井下石,这辈子,他只要保护好哥哥、母亲,小表弟,还有他的孩子即可!   话说,这会儿孩子还没影儿呢,林以轩丝毫没有考虑,黎耀楠不喜欢双儿怎么办?在他的眼中来看,这世上就没有不吃腥的猫!   ☆、016   夜渐已深,月上中梢,外面的喧闹声早已散去,周围一片宁静。   林以轩也不知自己坐了多久,回过神却发现,屋里只有一张床,黎耀楠整个人就占了一大半,难道自己真要坐一晚上不成。看见呼呼大睡的黎耀楠,心里顿时不平衡起来,凭什么自己熬夜,这家伙却睡的香。   “喂!起来。”林以轩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前,扯着黎耀楠的身体摇晃。   “乖,爷一会儿再疼你,让我先睡睡。”黎耀楠模模糊糊说了句话,翻了个身,继续睡。   林以轩气了个倒仰,这人是把他当成谁了,手上摇晃得更加用力,说话都咬牙切齿:“喂!你给我起来,起来。”   “你还让不人睡啊!”黎耀楠一头翻起来,浑身都散发着低气压,撑开眼皮却发现,眼前人不是梦中美女,不耐烦道:“爷对双儿没兴趣,你别想对爷怎么样? ”   林以轩被气笑了,他两辈子所受到的教养在此时彻底崩溃,俊秀的脸庞扭曲了一下,扯着黎耀楠的衣襟往床下拖,恨恨道:“你给我起来。”   “你到底要干嘛?”黎耀楠火了,他这会儿实在困得不行。   林以轩冷冷看着他,指了指床,毫不客气的说道:“我要睡觉!”   黎耀楠眉头一皱,鸟都不鸟他,理直气壮的回答:“这是爷的床。”   林以轩为之气结,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你不让是吧。”   黎耀楠头一仰,意思很明显,那是寸步都不让。   林以轩也不多说话,直接掀起被子、枕头,一顿揉搓,完了还打算扔在地上踩两脚,那就谁都别想睡了。   “别——”黎耀楠唤了一声,觉得头都大了,他这是娶了一个什么人啊!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你睡里面。”   林以轩自然不干,要跟这个无赖睡一起,想想他心里就一阵嫌弃。   黎耀楠也来了真火,径直从床上坐起来,那行,不睡就不睡,大家都别睡,让他妥协腾位置,门儿都没有,他可从来没有什么女士优先的绅士风度。   林以轩为难了,心里打着小人,在睡与不睡之间纠结,暗骂黎耀楠是个无赖,没有君子之风,考虑了半响,终究还是脑中的睡意占了上峰,今日天还没亮,他就被王嬷嬷拖起床,晚上如果不睡一会儿,他怕明日白天熬不住。   于是,林以轩拖起一床被子,隔在床中央,楚汉河界划分得整整齐齐,弄完了之后才和衣而睡,睡前还冷冷盯了黎耀楠一眼,含义大概是你敢越界试试看。   黎耀楠很无语,不过只要林以轩不闹腾,他就觉得怎样都好。临睡前他还想着,他这哪里是娶了个夫郎回来,简直是娶了尊大佛,这日子还真是没法过了。   第二天一早,黎耀楠的生物钟醒来,盯着床头的大红纱帐出了会儿神,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成婚了。   扭头看向林以轩,黎耀楠面色一囧,发现昨晚的楚汉河界,早不知跑哪去了,林以轩被他挤在床角,身子蜷缩成一团,睡得极不安稳,紧锁的眉头,就好像有着什么数不清的愁绪,就连在睡梦中都不能让他舒缓。   黎耀楠心里微微有些惭愧,升起了一种罪恶感,都活两辈子了,竟然还欺负一个小孩儿。   别说,林以轩现在的样子,看起来还真像是一个小可怜!   黎耀楠轻手轻脚穿好衣衫,悄悄走出房门。   他没看见,在他离开的一瞬间,床上熟睡的人却倏然睁开双眼,冰冷的流光划过眼底,再看林以轩手中,竟拿着一根极为锋利的发簪。   林以轩冷笑一声,把发簪压在枕头底下,上辈子的经历让他向来浅眠,稍有风吹草动立即会被惊醒,黎耀楠自以为安静的动作,其实早在他眼皮低下。算黎耀楠运气好,昨晚还挺规矩,要不然他可不是好惹的。   林以轩闭上双眼,打算再睡一会儿,没了一个碍事的人在身边,可能是昨晚太累,也可能是精神突然放松下来的缘故,这一觉他睡得极沉。   黎耀楠出了房门,便有丫头们迎上来。   “姑爷好!”   黎耀楠一愣,发现这几个人有些眼生,再听她们的称呼,立马反映过来,这是林以轩带来的陪嫁。   “他还在睡,你们别吵着了。”黎耀楠淡淡吩咐了一句,径直去了练功房,这是搬来景澜院时,他专门让人腾出的屋子,每天早上雷打不动锻炼半个时辰,就连他最不喜欢喝的牛奶,现在每天都要喝上几碗,为了身高,他忍。   练完功,黎耀楠洗了个澡,时间差不多已经辰时。   回到堂屋,林以轩端坐在厅中等待,桌上的早餐一看就知道还没动过。   黎耀楠挑了挑眉,心中颇为诧异,单看林以轩昨晚凶悍的表现,没想到竟然还会等自己用饭。   两人极有默契,谁都没多说一句话,安安静静吃完早餐,请安的时辰也到了。   走在请安的路上,见林以轩冰冷的样子,丝毫没有昨晚的精神气,(那当然,昨晚是被他气的)黎耀楠只当他紧张,想起林以轩也不过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虽不知曾经经历了什么,但孤身一人嫁入黎府,想必也是不安的,此时他一定是故作镇定。   黎耀楠想了想,安慰道:“父亲为人方正,不会太为难你,你也无需太过紧张,万事你只需占得住理字即可,至于老夫人,她好面子,喜欢高门大户的作派,看见你这一身气势,必会先软了三分,你别害怕,老夫人不会拿你怎么样,还有夫人,夫人是个大好人,宽容善良,她若许你了什么好处,你也别拒绝,只当是你该拿的,夫人心里定然欢喜。”   林以轩目光诡异,盯着黎耀楠看了一眼,他这是在告诉自己,不用把黎老爷放心上,用气势镇压老夫人,再从黎夫人那占便宜吗?林以轩越看,越觉得黎耀楠这人蔫坏蔫坏的,景阳侯府到底给他挑了一个什么样的夫婿啊!   说话间,两人很快走到正院。   “给二少爷,二夫人请安。”小丫鬟满面笑容迎了上来,也没说要进去通传,径直打开帘子,请两人进屋。   黎耀楠讽刺的一笑,这还是他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   黎老夫人早已高堂在坐,黎老爷和马玉莲分别坐在她的两侧,下面则是黎淑珍和黎淑云,至于黎耀宗,很抱歉,人家还在书院没回来呢。   “给老夫人请安。”   “媳妇给老夫人请安。”   两人规规矩矩跪下磕头行礼,旁边下人端了茶上来,林以轩双手接过茶碗,奉至老夫人面前,恭敬道:“媳妇给老夫人敬茶。”   老夫人叫了一声好,分别拿出两个红包递给他们,亲切的目光要多慈爱有多慈爱:“以后要好好过日子,楠儿是个不省心的,你是他媳妇,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只管告诉我老婆子,老婆子帮你出气。”   “谢老夫人。”林以轩道了声谢,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老夫人明显有些失望,却不好再说什么,毕竟现在正敬茶,公公婆婆都还等着,她也不好意思拉着孙媳妇多说话。   紧接着,小两口跪在黎泰安前面。   黎泰安面色不是很好,很显然他还记得昨晚黎耀楠的忤逆,端起茶碗,只浅浅抿了一口,让人拿了红包,这新媳妇就算认下了。   马玉莲笑意盈盈,和黎泰安的冷脸成鲜明对比,看向林以轩的目光,别提多热切。   “给夫人请安。”   “给夫人敬茶。”   “好好好,快起来吧!”马玉莲象征性的喝了口茶,急忙唤两人起身,笑着说道:“楠儿总算成亲了,以后可就是大人了,我这心呐,也算是放了下来,对姐姐也算有个交代,楠儿媳妇你以后可要好好管管他,可不能让他再任性。”   “我知道了。”林以轩淡淡的说道,觉得这位夫人确实唱作俱佳,好人吗?   林以轩瞥了黎耀楠一眼,心中颇有些玩味,他总觉得这家伙今天不会这么安静。   马玉莲给两人发下红包,笑看着林以轩,关切道:“若有什么不习惯,你只管过来跟我说,把这当成自己家,可别委屈了自个。”   听见这话,黎耀楠一挑眉,想起林以轩昨晚的作风,他觉得,委屈自个这个词,绝对用不到林以轩身上。   “谢夫人,我刚嫁进来,目前对府里还不熟,以后若有需要,定会叨扰。”林以轩这话说的中规中矩,微垂的眼帘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这就对了。”马玉莲笑得很开心,眼前仿佛出现了金山银山,她就不信,凭借自己的手段,还对付不了一个没了靠山的双儿。三日后要回门,先稳着他,等林家人走了以后......   马玉莲想起昨日那些嫁妆,心里就一阵喜笑颜开,指着黎淑珍和黎淑云说道:“快去认识认识你妹妹吧。”   林以轩接着跟她们见礼,按照嫡庶之分,送了黎淑珍一尊玉佛,黎淑云一副耳环。玉佛是上好的羊脂玉,耳环也是精制而成,样样都是好东西,老夫人和马玉莲开了眼界,原来京里的高门大户是这样子吗?就连送礼,都如此别致,精贵。   她们看向林以轩的目光更加热切,态度那是比亲妈还亲!拉着林以轩就嗑起家常,也不管他越来越冷的脸色。   ☆、017   没过多久,黎泰安就先行离开了。   老夫人和马玉莲也难得大方了一回,一人送了林以轩一件首饰当做见面礼。   黎耀楠立在一旁当木桩,看见林以轩漆黑的脸色,只在心中暗笑,老夫人和马玉莲也真有意思,老夫人送给他的是玉镯,据说是黎太夫人曾经传下来的,现在她又传给孙媳妇,以表疼爱,马玉莲送的则是发簪,金子起码都有三两重,显见是下了血本,唯一只可惜没一样林以轩能用。   秉承着不要白不要的心思,林以轩对这两样东西,虽然看不上眼,但想起黎耀楠的叮嘱,还是在两位长辈眼巴巴的目光中,让人收了起来。   马玉莲有心和林以轩多说会儿话,但见他脸色实在不好,又想着他们到底是新婚,来日方长,便对黎耀楠叮嘱道:“以后要好好对你媳妇,他远嫁扬州不容易,你那些漂亮丫鬟,也别太宠着了,免得一个一个蹬鼻子上脸,若没什么事情,你就带你媳妇下去吧,正直新婚我也就不留你们了。”   这话说得可真好听,字字句句暗含挑拨,若他们真是新婚夫妇,莫名提起几个漂亮丫鬟,不闹别扭才怪。到时候林以轩作为新夫郎,在黎府没有任何根基,恐怕只能向马玉莲求助,那女人还真是随时都不忘算计。   黎耀楠一脸正色,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道:“说起来,我还真有一件事情求夫人。”   马玉莲心里咯噔一下,笑容僵在了脸上,只恨不得把话收回去,她怎么就忘记了,黎耀楠自从变了以后,行事就从不按排理出牌。   “夫人心地善良,对孩儿又慈爱,我就知道夫人一定会答应。”黎耀楠语调平缓,唇边挂着抹浅笑,先不先一顶高帽子戴上去。   马玉莲扯了扯唇角,她还没说话好不好,求救的目光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板着脸,不悦道:“你又有何事,成亲了就懂事些,好生对你媳妇才是正经。”   黎耀楠也不生气,脸上的笑容不变:“老夫人错怪孙儿了,孙儿身无长物,唯有母亲留下的几家产业,孙儿打算交给媳妇打理,只可惜没有得用的人,孙儿无奈,只能厚着脸皮求夫人,我看王小虎一家不错,想跟夫人要来身契,一来他们是黎府家生子,用起来放心,二来有了卖身契,我也不用担心他们欺上瞒下,免得跟之前的几个管事一样,对了,那几个管事,可曾送官,要我说呀,夫人你可不能心软,需要儿子帮手的地方别客气。”   威胁,这绝对是威胁,马玉莲气得直喘气,但那几个管事,她却一定要保住,心里迅速盘算得失后,马玉莲笑容依旧,只是笑意却不达眼底:“你这孩子,要身契说声便是,干嘛那么客气。”转头看向身边的丫鬟:“碧荷,你去匣子里找找,把王小虎一家的身契拿来给二少爷。”   “是!”碧荷闻言,转身进去屋里。   老夫人心中不高兴,之前把产业还给那小子,她还没来得及生气,今天他竟然还敢得寸进尺。斥道:“你看看你大哥,早就中了举人,你如今不好生读书,尽弄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黎家怎就出了你这么个不孝子孙。”   “老夫人严重了,孙儿惭愧,老夫人若要责罚,孙儿绝无怨言,怪只怪孙儿没福气,不能去学里读书,没有大哥三弟好命,能被名师收为弟子 ,孙儿愧对祖宗,愧对老夫人,孙儿自觉得没脸见人,决定去庙里吃斋念佛一年,为老夫人,为黎家祈福。”黎耀楠的声音不咸不淡,空口白话说得跟真的一样。   老夫人和马玉莲又怎么可能让他去庙里,且不说黎耀楠现在正是新婚,堂堂原配嫡子,因为这么个原因去庙里,黎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你,你,你这个不孝的东西。”老夫人气得抚着胸口直嚷嚷,只恨黎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白眼狼。   黎耀楠极为恭顺:“孙儿不敢,老夫人息怒。”   老夫人那是一个气呀,瞪着黎耀楠的眼睛都红了,那目光哪里是在看孙子,简直跟仇人差不多。   “娘!楠儿没那个意思,您别生气,新媳妇还在旁边看着呢,可别吓到他。”马玉莲急忙劝道,她心里急啊,这还当着新夫郎的面呢,老夫人怎就不顾忌一点。林以轩反正已经嫁过来了,多等几天又怎样?待到回门过后,她可是听儿子说过了,林以轩彻底跟侯府断绝了关系,到时候还不是任由她捏拿。   此时可不能出什么意外,若让新夫郎心生警惕,林家人如今还没走,哪怕只是为了面子,林以轩若回去告状,林家人少不得要为他出头,岂不是更加助长这小畜生的气焰。   老夫人立时反映过来,手指着黎耀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笑看着林以轩说道:“你看看,他就是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委屈你了,楠儿以后要是犯浑,别搭理他,告诉老身,老身为你出气。”一句话就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大宅门的女人果然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林以轩淡定得很,并不给予回应,说到底他和黎耀楠才是一条线上蚂蚱。   没过多久,碧荷取了身契来。   黎耀楠心满意足,这几天他一直盘算这件事,借了林以轩的光,今日总算达成目的。若不然,马玉莲不给,他也没辙,幸好马玉莲还顾忌林家几分,至少可以过三天松缓日子,林家兄长离开后,他恐怕又要打起精神,黎耀楠在心中暗自琢磨,或许,有信兄那,他可以尽快去一趟,不必等到回门以后。   马玉莲心中郁闷,连带着脸色也不是很好,勉强对林以轩笑了笑,也没久留,只道把空间留给小两口,极为宽厚的让他不用立规矩,接着便打发他们离开。   马玉莲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好婆婆,林以轩定会心中感激,现在的大户人家,哪个婆婆不想着方的给媳妇立规矩,也只有她才会这么宽厚仁慈。   与此同时,黎耀楠要去庙里的事,风吹云散,连一丝影子都不剩,就仿佛他从未说过一样,所有人都没再提起。   林以轩面无表情,一惯的冷若冰霜,心里却纳罕得很,今日总算见识了一回民间宅门里的明争暗斗,以往无论是在侯府,还是太子府,那些地方规矩大,说个话都要在嘴里绕三圈,上眼药更是好听的捡好听的说,要东西也从来只会拐弯抹角,谁敢这么明目张胆,把斗争摆在台面上,黎家还真是......   林以轩想了半天,只能用粗俗两个字来形容,难怪黎耀楠养成一副无赖的性子,他突然觉得其实也情有可原。   就黎家这样的环境,黎耀楠若不厉害点,恐怕被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果然,无论在什么地方,争斗总是必不可免。   回了景澜院,两人谁都没提昨晚的事,仿佛不约而同忘记了一般。   黎耀楠大方得很,转身便扔给林以轩几张地契道:“以后便交给你打理。”   林以轩一愣,他原以为黎耀楠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真会交给自己,心中稍一思索,并没有矫情的拒绝,他知道这只是个试探,黎耀楠既然看得起他,自己接下这一桩事又何妨。   黎耀楠对林以轩的识时务很满意,看得出林以轩是个明白人,虽然性格凶悍了些,但不这样又怎能跟马玉莲和老夫人打擂台,当作合作伙伴,他觉得可以试试看,之所以把产业交给林以轩打理,一是因为他出言在先,早在正院放了话,不可能出尔反尔,二则是林以轩的嫁妆丰厚,想必也不会贪图这一星半点。   更何况,那几家产业,真的只是产业而已,除了地契之外,啥都没有,马玉莲又怎会留给他任何值钱物件,一切都要重新安排,无论铺子还是庄子,接手了就是件麻烦事,他现在事情正忙,既要读书争取明年考取功名,还要为过继做打算,实在没精力理会这些杂事,交给林以轩,也是想看看他的能力,以及他们将来合作的可能性。   了解过大晋的律法,黎耀楠很清楚,没有和离之前,他和林以轩就是最亲近的人,奴才还有可能会背叛,但林以轩如今的境地,他们只能同舟共济,俗话说得好,夫妻一体,他倒霉了,林以轩也不会好过。   所以,黎耀楠觉得,身边有个人帮手,其实挺不错。当然,他也没有傻到,林以轩一嫁进来,就跟人家真情坦白,什么事总要先看看再说,他觉得按照林以轩的性格,一定不会让自己失望。   黎耀楠交代了几句话,就去了书房,打算今天抱抱佛脚,明天去找有信兄,免得谈起学问,自己一问三不知,脸上太难看。   看来,原主的学识,他也要尽快融会贯通才行,明年科举已经迫在眉睫,他不打算放弃这次机会,否则又要等三年,三年可以发生很多事,他不喜欢如现在这种没有保障的生活。   科举,势在必行!   并且还要尽快请个先生回来,原主的学问底子虽然扎实,但到底被那老学究给教歪了,他还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天赋异禀,不用老师就可以自学成才。   ☆、018   黎耀楠离开以后,林以轩也没闲着,径直去了景澜院花厅,让人唤来所有下人。   一般大户人家新妇进门,总要先跟下人们训话,一是为了立威,二是为了认人,他自然也不例外。   “少爷请用茶!”春纤巧笑嫣然,为林以轩斟上茶水,笑着回禀今日打探道的一些事:“姑爷院子有一个嬷嬷,四个大丫头,四个二等丫头,三个粗使丫头,三个小厮,李嬷嬷昨日您见过,她是夫人的人,琥珀和玉珠则是老夫人赐下的。另外几个丫头,除了粗使丫鬟之外,都是姑爷前段日子买来的。”   “嗯!还有呢?”林以轩随地的问道,平静眼神波澜不惊,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不甚在意。   春纤笑了笑,灵动的眼眸流转,话语妙趣横生:“您不知道,咱们姑爷还真是位妙人儿,别人家的丫鬟,都是用来伺候主子,姑爷这里却是当作菩萨供着,瞧琥珀跟玉珠那得意劲儿,还自以为是景澜院的第一人呢,日日跟李嬷嬷打擂台,昨日还因为几个赏钱吵起来,笑死我了。”   “下人而已,处置了便是,她们丢人,景澜院的面上也不好看,可还打听到别的什么?”他这次出嫁,林母花费了大把心思,光陪嫁丫鬟就有六人,其中四人是经过精挑细选,每个人都能独当一面,另外两人则是给姑爷备下的通房,一家子卖身契都在他手中握着,不怕她们心生别念。除此之外还有四个小厮,以及六房下人,林母就怕他在黎府受委屈,把他身边的一切都准备周到。   想起林母,林以轩心中微微一暖,目光看向黎耀楠所在的书房,沉思起来,此时他哪怕再不愿承认,心中对黎耀楠再怎么不满,他也知道,他和黎耀楠现在同一条船上,景澜院的事,也就是他的事。   春纤犹豫了一下,回答道:“姑爷在府中的处境不大好,现在的夫人是侧室扶正,先夫人早在十年前就去了,这门婚事是黎家大少作保,当时姑爷很抵触,后来不知为何又答应了,我担心......”   “无碍!”林以轩打断她的话,这些事情他早就知道,马玉莲和老夫人打什么盘算他也知道,他如今求的也只是个安身之地,黎耀楠只要不跟他老子一样宠妾灭妻,他手中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哪还愁过不好日子,现在唯一只缺少一个继承人,不过如今才刚成婚,时间尚早,儿子的事情他会慎重考虑,黎耀楠倘若当真短命,他必要在那之前怀上,之后就可以带着儿子搬出黎府自立门户,只要他一日不改嫁,作为节夫,就谁也奈何不了他。   不得不说,在某些地方,林以轩的思维跟黎耀楠达到同步,两人都想离开黎府自立门户。   没过多久,紫央前来禀告,李嬷嬷带着一杆下人,已经在花厅外面候着了。   “传进来吧!”林以轩收回思绪,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下人们鱼贯而入。由于昨日盖头遮住看不见,今日上午又太过匆忙,这还是他第一次正眼见到,马玉莲口中所谓的漂亮丫鬟。   果然长得不错,林以轩凝眉注视,仔细打量着她们,景澜院的丫鬟,除了三个洒扫丫头看起来姿色略显单薄,其余人,包括玉珠、琥珀在内,个个都漂亮水灵,并且还正是花一般的年纪。   林以轩心中鄙视,给黎耀楠的头上除了无赖之外,再添加一笔贪花好色,亏得小表弟还说黎耀楠没通房,他就知道不可信,这几个丫鬟虽不是通房,但那摸样,那身段,不是为通房做准备还是什么。   “给二少夫人请安。”李嬷嬷昂首挺胸走在最前端,只福了福身,就自顾自地站了起来。   琥珀和玉珠,有样学样。   林以轩也不在意,只淡淡的问道:“说说都叫什么名,会些什么,在哪伺候?”   李嬷嬷一脸骄傲,心里下定决心,要给新夫人一个下马威,要不然这景澜院哪还有她的位置,二少爷如今是越来越奸猾了:“老奴是二少爷院中的管事嬷嬷,夫人跟二少爷一样,叫老身李嬷嬷便是,景澜院一切都是由老奴打理,二少夫人新进门,若有什么不懂,只管来问老奴,老奴定会知无不言,二少爷的性子呀,我是最清楚了。”   琥珀和玉珠不屑,李嬷嬷不就仗着自己资格老么,又不是少爷的奶嬷嬷,还敢拿乔,哼!她们可是老夫人赐下的。   “奴婢玉珠,见过二少夫人。”   “奴婢琥珀,见过二少夫人。”   “我们都是在二少爷房中伺候的。”   两个丫头亭亭玉立,目光中的轻蔑显而易见,二少爷当初为了抗婚,还吐血晕了过去,她们就不相信,这位新夫人能在黎府站住脚跟。   “奴婢雪盏,给少夫人请安。”   “奴婢墨缘,给少夫人请安。”   “......”   林以轩安静在坐,面上虽然冷冰冰的,没什么表情,却硬是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   李嬷嬷看得心中直赞叹,果然是高门大户出来的,整个人气势就是不一样,不过那又怎样,林以轩出身再好也是个双儿,并且还嫁给二少爷,啧啧!以后还不是要在夫人手底下讨生活。   林以轩静静地听着,很明显,黎耀楠新买的丫鬟,称呼他为少夫人,而其他人则称呼他为二少夫人,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内容却天壤之别。见李嬷嬷一双眼珠子四处乱转,林以轩心中明了,这恶奴是想跟夫人唱双簧,一个红脸一个白脸,他若连景澜院都管不住,除了向夫人求助,嫁妆恐怕也不保。   林以轩半瞌着眼帘,漫不经心的说道:“我这没有太多规矩,做好你们份内的事即可,李嬷嬷是屋中老人,琥珀、玉珠又是老夫人赐下的,你们身份不同,不用干那些伺候人的活。”   李嬷嬷一脸笑意,就知道新夫人不顶用,她就说嘛,高门大户又如何,嫁了二少爷,就是黎家的人,自然要对她这个老嬷嬷敬着。   琥珀和玉珠很得意,只道新夫人是怕了她们,果然什么锅配什么盖,跟二少爷一样没骨头,不过这样也好,新夫人若是个厉害的,哪还有她们的活路。   还不等她们高兴,只听林以轩又接着说道:“听说老夫人生辰快到了,你们一人去抄写100遍佛经,算是给老夫人祈福。”   “这怎么行!”李嬷嬷惊呼出声,眼睛瞪着比铜铃还圆,立时有些站立不稳。   琥珀、玉珠齐齐变色。   林以轩眉眼一挑:“怎么?你们不愿意?”   “没......没有......”李嬷嬷迅速思索对策,给老夫人祈福她哪敢说不愿意,又不是不想活了。   玉珠急忙说道:“奴婢不识字,还请二少夫人见谅。”   琥珀脑中灵光一闪:“奴婢也不识字。”   林以轩把弄着手中茶碗,浅浅呷了一口:“没关系,心意到了即可,你们是老夫人的人,给老夫人祈福理所应当,难道你们还想推辞不成。”   琥珀玉珠暗自焦急,新夫人话都说到这份上,她们哪还敢不答应,心中隐隐懊悔起来,早知道新夫人这么厉害,她们之前又怎会张狂。   “既然没有不愿,那你们就下去吧,为老夫人祈福是好事,也是你们的福气,老夫人知道心里必定欢喜。”林以轩三言两语,打发了几个碍事的人。   李嬷嬷脸色灰败,心知事已至此,再无缓转余地,只暗悔自己小看了新夫人,如今她就算告状都没处去,新夫人处处占理,她总不能跟旁人说,给老夫人祈福是错的。   琥珀和玉珠脸色也不好看,心里把林以轩恨得要死,100遍佛经,她们要抄到什么时候啊......   雪盏和墨缘等人低眉顺目,态度越发恭顺。   林以轩只扫了她们一眼:“行了,都下去罢,每人一吊赏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赶忙退出花厅,新夫人的下马威,可真够厉害,几句话就把他们给震住了。   黎耀楠知道这事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只在心中感叹了一番,后宅果然还是妇人的天下,面对林以轩的手段,他自愧不如。黎耀楠突然觉得,娶妻,其实也没什么不好,他很期待林以轩接下来的表现。   当晚,两人卧房中多了一张软塌,黎耀楠只当没看见,依旧独霸大床。   林以轩夜间回到房内,看见床上熟睡的丈夫,心里没有丝毫意外,黎耀楠在他眼中,就是一个奸猾狡诈又自私的人,绝对不会因为自己是双儿就有所谦让。   先忍忍吧,林以轩暗暗告诉自己,等到三天回门过后,他们就可以分房睡,也不怕会被旁人说嘴。   第二天一早,黎耀楠就去了族兄处,虽然约好的是五日后再见,但他实在有些等不及了。   ☆、019   黎有信住在西街,距离黎府还有一段路程,黎耀楠先去墨宝斋,购买了几样礼物,这才慢慢悠悠往别院行去。   这座别院亦是属黎府产业,黎老太爷还在世,对族人颇多照应,与族里之间的关系也很紧密。黎老太爷深知独木难成林的道理,黎家祖上原就是泥腿子出身,他只巴不得族里多几个有出息的弟子,好让黎家真正跨入世家行列。   黎老太爷的想法和打算都很好,只可惜他去得太早,若再多活二十年,黎家说不定就能崛起。   按理说,就算这样,黎家和族里的关系也不应太差才是,坏就坏在黎老太爷娶的妻子目光短浅,作派又大,性子还小家子气,平日里帮衬娘家还来不及,又怎会照看黎氏族人。   现如今马家是黎府座上宾,两家人亲热的和一家人没区别,马家表兄也在黎家的帮衬下,谋了一个从八品的官位,看起来虽然不打眼,但那也是官啊,马家从此也算是改换门庭。   黎氏族人反倒成为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就连道贺,老夫人也嫌他们人多,客房都懒得收拾,只一座别院就把族人打发了。   如此这般状况,黎氏族人焉能不气,但是气又怎么样,黎家到底是黎氏最有出息的这一支,哪怕心里再生气,他们也只能忍着,只巴望黎家看在亲戚面上,能多提携族中子弟。   黎耀楠就是看中这种状况,才敢把主意打在族人的头上。   别看老夫人现在横,那也是因为黎氏族人有求于人,他了解过大晋律法,在宗族的力量面前,别说一个老夫人,哪怕就是皇家子弟,面对宗族的决策,也一样反抗不得,要不然又哪来的大宗正府。   说来也巧,黎耀楠到的时候,黎有信正在院中宴客,据说是他的两位同窗。   黎耀楠笑嘻嘻的走进院子,丝毫没有不请自来的尴尬,院子里除了黎有信和他的同窗之外,还有三位族人,黎耀楠也没含糊,先不先把礼物摆上,他这次成婚,黎氏族人共来了七人,礼物一份没落下,虽不是什么很值钱的物件,但礼多人不怪嘛,再说这些礼物也还算能拿得出手。   “耀楠客气了,来就来,还带这些东西做什么。”一位族兄不甚赞同,面上虽略带责备之色,眼中的目光却丝毫没有责怪之意。   “族兄不嫌弃就好,耀楠第一次出门访友,还怕自己失礼,心中甚为忐忑,对了,三位叔伯呢?耀楠还没前去请安。”黎耀楠极为谦逊的回答,至于为什么第一次出门访友,那就任由他们脑补去吧。   果然,几人听了他的话,面上均露出同情之色。   黎耀楠心中暗笑,他才不在乎什么脸面不脸面,里子都没了,还要面子干嘛,别人对他越同情才越有利。   “三位叔伯出去了,耀楠有心就好,待他们回来,为兄定会代为转达。”一位族兄笑着回答。   黎耀楠赶忙拱手谢过,接着黎有信为他介绍两位同窗,他们一个姓孙,一个姓刘,均是和他同年考的秀才,亦是寒门子弟。   互相见过礼之后,黎耀楠才知道,他们此时正在探讨学问,为明年的科考做准备。   只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黎耀楠此行虽别有目的,但能和人多交流,对他的学问也大有益处。   几人畅所欲言,黎耀楠从他们的对话中获益良多,偶尔提出的问题,也大有画龙点睛之感,让黎氏几位族兄对他更是高看一眼。   一直到了傍晚,约好明日再见,黎耀楠才意犹未尽的打道回府。   当晚,黎氏几位族人就坐在一起商议,小一辈或许察觉不到,但作为活了半辈子的老狐狸,面对黎耀楠的突然拜访,又怎会不心生怀疑。   三长老端坐在主位上:“你们说这小子究竟何意?”   二叔伯撵了撵胡须,眼中精光乍现:“总归是有求与人,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小子藏得够深,只可惜张家那门姻亲是毁了,要不然......”   一位族兄迟疑起来:“二叔伯您会不会弄错了,我看耀楠不像是居心叵测的人。”   二叔伯虎目圆睁,瞪他一眼,恨恨道:“你这傻小子,我又没说他居心叵测,黎耀楠比你门精,能在黎家多年不露破绽,又岂是好相与之辈,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你懂不懂!”   “那这......”黎有伨看向黎有信,又看了眼黎耀楠提来的礼物,收都收了,这该怎么是好。   二叔伯气得吹胡子瞪眼:“又不是什么稀罕物,收就收了,你当族人的便宜那么好占,区区几件薄礼,就想收买与人,那小子才不会如此行事。”   黎有伨讪讪地闭上嘴,反正长辈说得总是有理。   黎有信也沉思起来,对于黎耀楠的莫名示好,他其实心有所感,就是不知,黎耀楠究竟所求何事?   最终,几位长辈也没商议出结果,黎耀楠和黎家的分量相比,还是略轻了一些,不过黎家再好,马氏眼高于顶,不肯帮衬也是白搭,一切还得等黎耀楠来了之后再说。   更何况,他们也不相信,黎耀楠能等的及,明明约好五日后再见,他却新婚第二日就前来拜访,想必明日他们就能知其目的,至于要不要帮忙,还得看黎耀楠的诚意。   黎氏众人并不知道黎耀楠的婚事别有内情,在他们的眼中看来,黎耀楠是景阳侯府的哥婿,能跟京里高门大户搭上关系,自然有利可图。   黎耀楠第二天前来的时候,刚走到别院门口,就被小厮唤去,说是三位叔伯有请。   别院占地不大,进了二门口,里面就是正房,黎耀楠心中狐疑,昨日他应该没有露出什么意向,就不知三位叔伯唤他何事,不过他也不甚在意,跟族里打好关系,原就是他的目的。   来了正院之后,黎耀楠依次行礼,看见几位笑眯眯的长辈,黎耀楠不动声色,不管他们是否猜出了什么,与他无太大差别。   “耀楠来啦,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二叔伯和蔼可亲的说道,一双隐藏笑意的眼睛炯炯有神。   “耀楠惭愧,多谢二叔伯惦记。”黎耀楠恭谦有礼,面上一派平和。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打起太极,黎耀楠对这很擅长,说了半个时辰也不见口干,反倒二叔伯有些沉不住气,难道自己猜错了?这小子不是有求与人?   黎耀楠心中自有考量,他虽然确实想过继,但没打算弄得人尽皆知,原只想和黎有信商议,现在弄得长辈出来,他反倒拿不定主意。说起来他还是沾了景阳侯府的光,否则就凭他这默默无闻的小子,又怎能劳动几位长辈大驾。   黎耀楠并不在意借用林家内兄的名义拉虎皮扯大旗,也不会有什么难为情的情绪,有人不用是傻蛋,了不起以后把人情还回去,他现在对这门亲事是真心感激,若不然他又凭什么来跟族人讲话。   黎耀楠心里清楚得很,目前来说,他,其实一无所有。   黎泰安可以过继儿子,但做为儿子,黎耀楠却不能不认父母,他若自己提出过继,那就是不孝,这样一个把柄,他又怎会送到旁人手中。   几位叔伯没问出结果,只能一脸无奈让黎耀楠先行下去。   二叔伯郁闷得很,以前怎就没看出来,这小子竟如此沉得住气。   三长老沉吟了片刻:“莫不是我们猜错了。”   二叔伯冷哼一声:“不会,之前我也怀疑是否猜错,但那小子左一口内兄,右一口林家,说什么感激大哥为他说了门好亲,这是在提醒咱们呢,他也不是没分量。”   六叔伯苦笑:“但他不说,咱们也没辙。”   二叔伯叹了口气,转瞬又来了精神:“不怕,一会儿问信小子去,他们年轻人话题多,黎耀楠既有所求,必不会捏着藏着,肯定是心有顾忌。”   三叔伯点了点头:“只能如此了。”   黎耀楠出门就松了口气,俗话说得好,果然是人老成精,一个一个都不好糊弄。   “耀楠,你总算出来了,几位叔伯可曾说了什么?”黎有信早在门口等待,看见黎耀楠,便笑着迎上前来。   黎耀楠呵呵一笑,卖了一个关子:“几位叔伯都很慈爱。”   黎有信不再多问,转而说道:“走,跟为兄一起喝茶去。”   “有信兄请!”   两人径直去了花厅,黎耀楠挥退下人,见周围没有旁人,他也不再矫情:“有信兄,说起来小弟还真有一事请你帮忙。”   黎有信似笑非笑看着他:“几位叔伯是长辈,你怎不曾求他们,他们的话可比我好用。”   “族里情况我不清楚,小弟所求之事不宜太过张扬。”   黎有信点了点头,黎耀楠说得很有道理,一个宗族哪怕再团结,族人之间也少不了够勾心斗角,他的顾虑没错,只是自己也不能就此答应,笑着问道:“你说说看。”   黎耀楠淡淡一笑,并没有说他所求之事:“听说明微书院不错,小弟虽然不才,但内兄却是侯府出身,弄几张名帖想必不成问题。”   黎有信心中一动,明微书院是大晋最好的书院,教出来学生无一不出类拔萃,进入明微书院,就等于踏入半个官场,黎有信不得不承认,面对这个诱饵,他心动了。   “先说你的事情。”黎有信谈笑自如,心动归心动,他也不会为了眼前利益忘乎所以,若是力所能及之事,他不介意帮忙,但若超出范围之内,别说他不答应,书院名帖虽然珍贵,但也值不了那么多,他有自信明年可以高中举人,只不过将来在官场,多少要走一些弯路罢了,明微书院不仅是学习最好的地方,更是累积人脉最好的地方。   黎耀楠手指轻点茶水,并不接话,只在桌上写下“过继”两个字。   “你这是......”黎有信颇为讶异,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过想起黎耀楠的情况,他又觉得情有可原。   “嗯。”黎耀楠点头,脸上的坚定不容置疑。   黎有信凝神思索:“且容我考虑考虑。”   黎耀楠笑了笑:“行,此事出我口,入你耳,明日小弟陪夫郎回门,内兄不日即将离开......”   黎有信看他一眼,笑着斥道:“你这滑头,行,此事我就应了你,只是...林家那边你确定?”   “那是自然。”黎耀楠回答得斩钉截铁,其实心里也没底,不过林家兄长看起来对弟弟颇为关注,帮些小忙,他想应该不成问题,明微书院的名帖虽然难得,但景阳侯府作为功勋世家,还跟皇家有姻亲,拿几张名帖应当易如反掌。   “有人选了吗?”黎有信没头没尾问了一句。   黎耀楠深知其意,笑着说道:“我和夫郎只求搬出黎府,从此互相扶持过日子。”   黎有信心中了然,什么叫互相扶持,说白了,就是不想要长辈,这事说来也简单,唯一的难处只在于,黎府恐怕不会轻易答应。   黎耀楠但笑不语,黎府若能轻易搞定,他哪还用得着求人。   黎有信斜他一眼,越发觉得这小子奸猾,什么叫出我口,入你耳,这个恶名不是摆明了要让他来担,过继的名头也只能是他来提,黎有信越想,心里就越觉得挺不划算。   黎耀楠见状忙说道:“有信兄放心,耀楠定会配合行事,黎家不会太过刁难。”   “你有什么办法?”黎有信显然不信。   黎耀楠不再言语,要让黎家同意过继,除非他让黎家有所损失,让黎家人不仅心疼,肉更疼,否则单凭林以轩那些丰厚的嫁妆,老夫人和马玉莲就舍不得放任他们离开。只有断绝了黎家人的心思,只要他还是个没出息的东西,马玉莲向来看他不顺眼,过继出去才会顺理成章。   ☆、020   回去后,黎耀楠很纠结。   这件事到底要不要跟林以轩商议呢?   不商议,林家大哥摆在那,总是要求人家办事。   商议,这两天他跟林以轩,见面就像看空气,一个人当一个人不存在。   不是他不想和林以轩打好关系,而是林以轩整天冷着脸,看他的目光不是嘲讽,就是不屑,要么就是面无表情。他又没毛病,闲着蛋疼才去拿脸贴人冷屁股,于是就干脆视而不见,两人倒也相安无事。   问题是,现在怎么办?   黎耀楠思索了一回儿,想起这两天经常看见林以轩一个人在屋里打棋谱,急忙跑去书房,取出久未用过的棋盘,黎耀楠得意洋洋地一笑,想当初,他和爷爷经常对局,下棋虽不能说是道中高手,但对付一个古人,他觉得应当没问题。   黎耀楠抱着棋盘,问清林以轩在哪,抬步就往西厢房走去。   林以轩此时正在看账本,刚嫁过来很多东西要整理,嫁妆也要登记在册,还有黎耀楠扔给他的几家产业,他也要考虑做什么行业才适当,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管家,还是免费的那种。   林以轩手摁着鬓角,心里其实很有怨念,若没有黎耀楠的悠闲作对比,他或许会觉得做这些事情没那么疲累,但一想起那家伙,天天跑得不落屋,喝得二麻二麻才回来,他心里就忍不住咆哮,凭什么自己累死累活,那家伙却坐享其成,黎耀楠他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林以轩对黎耀楠是越发看不顺眼,只是无论再怎么不满,该做的事情一样要做,丈夫指望不上,他能有什么办法,为了将来的孩子,他觉得可以忍忍,了不起就当自己是寡夫,他对黎耀楠已经绝望了。   所以,看见黎耀楠抱着棋谱来找他,林以轩心里第一个念头竟是,太阳没打西边出来吧,眼皮子都不撩一下,林以轩继续核算手中的事情。   “还在忙啊!”黎耀楠无所事事,只当没看见林以轩的脸色,四下扫了一眼,这才发现,林以轩竟把西厢房,改成了一个小书房,跟他的书房正对面。   林以轩懒得理他。   黎耀楠无奈,所以说吧,他真不喜欢跟林以轩讲话,就林以轩这脾气,换了谁能受得了。   “听说你喜欢下棋,我带了棋盘来,咱们对一局。”黎耀楠笑着说道,在桌上把棋盘摆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也不管林以轩愿不愿意。   黎耀楠上辈子就练成了铜墙铁壁,脸皮厚对他来说小意思,既然要打好关系,那就从林以轩的爱好开始,黎耀楠觉得,他若要讨好一个人,就没有不成功的。   林以轩狞笑了一声,并没有拒绝,既然黎耀楠要找虐,他又何须要客气。   起身,走至桌旁,林以轩手执白子。   黎耀楠心情愉悦,暗想待会儿让他几子才好,他不怕林以轩脾气坏,他只怕林以轩不搭理自己,那他就算想要打好关系也没门路,总不能一个人唱独角戏。   很快,现实给了黎耀楠残酷一击。   林以轩下棋如行云流水,不到片刻功夫,就把他杀得片甲不留。   黎耀楠的自尊心,顿时碎成了渣渣。   “再来一局。”黎耀楠挽起袖子,神色变得认真。   林以轩冷笑,再来一局也一样。   三局过后,林以轩把黎耀楠杀完虐,虐完杀,虐得心情舒爽了,终于放才他一码,一子落下再无生还余地,给了黎耀楠一个痛快。   “你还来不来?”林以轩冷眼看着他,脸上明明没表情,黎耀楠却硬是觉得林以轩在笑话他。   “咳咳!”黎耀楠干咳了两声,左顾右盼:“其实,下棋也没什么意思,你平时应当多做些其他的娱乐活动。”   “哼!”林以轩指了指书桌:“这些事情你来做?”   黎耀楠被噎了一下,委婉道:“你的嫁妆,我总不好插手。”   林以轩扭头,实在不想跟他废话。   黎耀楠自然不会忘了正事,急忙说道:“我想过继出去,你看如何?”   林以轩转过身子,淡淡看着他,也不接话,似乎在等着下文。   黎耀楠在心里抓狂,这人能不能别那么精明,当即也不隐瞒,直言道:“我需要明微书院的名帖,想请大哥帮忙。”   林以轩冷笑:“谁是你大哥,别乱攀关系。”他就说呢,这家伙游手好闲,今日怎会来跟自己下棋,原来是有求于人。   黎耀楠无语,林以轩不噎一下自己会死是吧。   林以轩思索了片刻,觉得过继出去,无论对他或是对黎耀楠来说都是好事:“名帖你打算给谁用?”   “苏州老家的族兄。”   林以轩沉默了一会儿:“明微书院党争严重,近几年越发不像样子,目前虽然看不出来,待到他日浮出水面,谁都逃不掉。”   黎耀楠略为诧异,没想到林以轩还懂这些,其实他心里也觉得有些奇怪,在这个皇权位尊的社会,明微书院的影响力实在太大,大得已经妨碍到当权者的决策,只不过见大家都习以为常,他才没有放在心上,还当自己少见多怪,却原来不是这么回事。   黎耀楠心头一凛,自己还是太大意,他的思维还没有真正融入古代,想事情太过理所当然,幸好如今还没在官场行走,否则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任何失误都有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这个世界最不缺少的就是坐连。   黎耀楠慎重地给林以轩作了一揖:“多谢夫郎出言警醒。”   林以轩的表情就像见鬼了一样,眼睛瞪着比铜铃还圆,他没看错吧!   黎耀楠郁闷了,不就是道谢而已,用得着那么大惊小怪吗?他这人虽然混了点,但也讲究恩怨分明。   只是,如今他已经向黎有信夸下海口,这该怎么办?   黎耀楠看向林以轩,总觉得他会有办法。   林以轩冷冷一笑,不紧不慢的说道:“晚上我要睡床。”   黎耀楠语结,想了想卧室里窄小的软塌,又幻想了一下过继后的自在,咬了咬牙道:“行。”若是没有意外,明天回门后就能分房,一晚上而已,他能忍得住。   “这堆账本......”林以轩拿起书桌上的账册,在黎耀楠眼前晃了晃。   “我来算。”黎耀楠大手一挥,回答得极其豪迈,再也不提林家的嫁妆不能碰。   “老夫人的寿礼......”   “我来准备。”   “你的私房......”   “你还有完没完!”黎耀楠不乐意了,产业都交给他了,还想打自己私房主意,坚决不干。   林以轩轻蔑地看他一眼:“我只是问问,你的私房够不够买宅院,过继后,咱们住哪你总得有个章程,不过你要是没银子,我添一些也是无所谓的。”   “不用你添!”黎耀楠气得吐血,作为一个大男人,他自以为不用花双儿钱,让林以轩来买宅院,他成什么了。   林以轩呵呵一笑,果然,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心情就会变得舒爽。   “那你先忙。”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林以轩转身就走,不带一丝云彩。   黎耀楠憋得内伤,所以说,他不喜欢林以轩,真的不是没有原因。   黎耀楠愁眉苦脸,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他还是忙碌起来,万幸他的心算能力不错,看账本对他来说易如反掌,只一点,繁体数字看起来头昏,没有阿拉伯数字一目了然。   他这一忙,就忙到半夜三更才回房,尽管他算账的速度快,但也架不住账本多啊,现在正是9月,又是秋收的时候,不算不知道,一算,黎耀楠真心觉得,自己不应该对林以轩冷眼旁观,真TM累人!   黎耀楠难得良心发现了一回,看见熟睡的林以轩后,心底的内疚瞬间变得粉粹。黎耀楠欲哭无泪,他舒服柔软的大床啊......   委委屈屈抱着床被子爬上软塌,黎耀楠在心中发誓,明天一定要分房睡。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坐着马车出门,回门礼装了三大车,马玉莲看得眼都红了,那都是她的东西啊,该死的林以轩,该死败家子,回个门而已,带那么多东西干嘛。   老夫人脸色也不好,不过谁管她们呢。   在一众人火辣辣的眼神中,两人大摇大摆出了黎府。   一路上,林以轩很沉默,黎耀楠见状也不多话,反正林以轩在他眼中,脸色从来就没好过,真不知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哪来那么多烦心事。   很快,林府遥遥在望。   大管家在门口时不时东张西望,一看就知道等候多时。   看见他们的马车,林府的下人一拥而上。   “九少爷,您总算回来了,四少爷一大早就盼着呢。”   “九姑爷安!”   “表少爷问过好几次,九少爷和九姑爷,你们可算到了。”   下人拥簇着他们走进大门,不多时,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飞跑着迎了出来,一边跑还一边喊:“九哥,九哥。”   黎耀楠定睛一看,立马认出,这少年不就是前几日在醉仙楼,碰见神经病吗?黎耀楠脸色黑了下来,任谁被当作傻子骗,心里都会不高兴,难怪这少年那天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原来如此。   “喂,九哥夫,你还认得我吧。”杨毅笑得阳光灿烂,没事一样看着黎耀楠。   黎耀楠心里憋闷,觉得打从穿越后,他的日子就没好过,敢情杨毅说他大堂姐多么凄惨多么可怜,全部都是编瞎话,亏他还洒了一地同情心,黎耀楠深深觉得自己忧郁了。   “表弟好。”黎耀楠笑着说道,丝毫看不出他心里的吐槽,作为姻亲,哪怕心里再不舒坦,也要打落牙齿往肚里咽。   “你又顽皮。”林以轩责备地瞥了杨毅一眼,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如昙花绽放一般,绚烂,动人。   黎耀楠被惊艳到了,没想到林以轩除了冷脸之外,还有其他表情。   “喂,九哥夫,四哥在右边演武房里等你呢。”杨毅一脸坏笑,指了一个下人给他带路。   黎耀楠微微一愣,倒也没有惊惧,他这具身体虽然不咋样,但好歹上辈子也练过,没有几分自保的本事,他每年面对的各种绑架就足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演武房一听名字就知道是打架的地方,作为新上门的哥婿,黎耀楠觉得林家兄长想要胖揍他一顿理所当然。   接着,杨毅拉着林以轩去了内院。   黎耀楠则被下人带去演武房。   进去的时候好好一个人,出来的时候鼻青脸肿。   林致远对黎耀楠还算满意,看他一副薄弱的样子,没想到身手还不错。   “你要好好对轩儿,不许欺负他。”   黎耀楠龇裂着牙齿,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真TM疼,林家兄长下手真够狠。   林致远笑了笑,黎耀楠是轩儿夫婿,他也不会真把人打残,只是到底意难平,把最亲的弟弟交到他手中了,又是那么个名声,这几日天知道他有多难受,不过如今看来,或许还算过得去,至少黎耀楠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走,换身衣裳,轩儿他们应该等急了。”   黎耀楠闷闷的跟在身后,打算回去后,要把每日半个时辰的锻炼,改为一个时辰,坚决要尽早恢复他完美的身材,还有矫捷的身手,下一次见到林家兄长,一定要打回来才行。   这一天时间过得很快,黎耀楠独自在书房蹲墙角,把空间留给他们兄弟几人。   林以轩对黎耀楠的识趣很满意,回去的时候,就拿出两封推荐信。   “这是......”黎耀楠心头一喜。   林以轩淡淡的说道:“这里一封是给威远大将军的推荐信,一封是给御前大学士叶大人的。”   黎耀楠不解,御前学士也就罢了,怎么还跟威远将军扯上关系。   “廖将军是四哥的老师,他们一家子都是武将,亲朋好友走的也是武将路子,家中国子监名额一直空着,哥哥若是开口讨要贡生名额,廖大人定会应允,国子监相比起明微书院,我觉得前者更为严谨,至于叶大人,他跟我哥有几分交情,明微书院的名帖,四哥虽然也有,却没带在身上,因不知你何时要用,叶大人那较为方便,拿着推荐信上门即可,单看你族兄如何选择。”   黎耀楠心里是真感动了,没想到林家兄长会如此周到,拿着推荐信的手如千金重,认真的看着林以轩,保证道:“你放心,我知道你心有所属,嫁人不是心甘情愿,过继以后,我就给你自由,若你不想和离,我也会养你一辈子。”   林以轩几乎要被气笑了,面上却丝毫不显,黎耀楠他想得美,过继以后还他自由,他若真是心有所属,那肯定是巴不得,问题是,所谓心上人根本子虚乌有,和离的双儿哪还有好日子过,他还指望黎耀楠给他留个孩子呢。   呸,过继以后就想过河拆桥,门都没有!   黎耀楠突然打了一个冷颤,心底升起一股凉意,为毛他总有种被人算计的感觉?   黎耀楠左思右想了一会儿,觉得肯定是黎家那几个人又有什么幺蛾子,当即也不放在心上,反正他和黎家原就不能和睦共处。   ☆、021   当晚,林以轩就在卧房隔壁,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   黎耀楠表示很愉悦,只当是自己的一番真情切意感动了林以轩,所以才打算握手言和。   不用再睡软塌,又可以独霸大床,黎耀楠突然觉得,林以轩其实也不是那么难相处。(大雾)   然而,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   次日一早,黎耀楠果然把锻炼的时间,延长为一个时辰。   出了一身热汗,刚刚洗了个澡,头发还是湿漉漉,黎耀楠正打算用过早饭之后,便去寻有信兄,过继的事情,宜早不宜晚,谁知有些人等不及了。   黎耀楠还没出门,马玉莲就派来一个老嬷嬷,趾高气扬地踏入景澜院大门,高昂的下巴,只差点没鼻孔朝天,废话说了一大堆,又是指责他不孝,又是说新夫郎没规矩,总而言之两个字,就是让他们去请安。   好吧,马玉莲确实占理,新婚三日过后,新人要给父母请安是规矩,除非长辈明确表示,否则他们不去请安,那就是不孝。   黎耀楠对此并没有觉得意外,林以轩已经回门了,黎家人要是忍得住才怪,但他没有想到,那些人会那么急切,昨日回门,今日就开始找碴。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他只担心林以轩,古人长辈,都喜欢给媳妇立规矩,马玉莲要是变着法的折腾,他怕林以轩熬不住,毕竟,长辈给媳妇立规矩,任何人都说不出一个错字。   两人相携来到正院,他们一个芝兰玉树,一个清雅如莲,乍眼看来,还真是一对璧人。   马玉莲身边婢女环绕,膝下一双女儿承欢,正院里好不热闹。   “给夫人请安。”   “给夫人请安。”   两人规规矩矩行礼。   马玉莲笑着说道:“快起来吧,昨日回门可还顺当,你们呀,回来了也不知说一声,累得父母操心。”   “孩儿见天色已晚,不敢劳动父母,还请夫人责罚。”   “说什么责罚不责罚,你这孩子就是多礼。”   黎耀楠瘪嘴,若他没有先认错,谁知马玉莲又会胡说八道些什么,敢情昨晚回来没先去正院禀告,也成了他的错,累得父母操心,扯淡,马玉莲会为他操心才鬼了。   “二哥哥好,二哥夫好。”黎淑云巧笑着福了福身。   黎淑珍冷哼一声,略过黎耀楠,目光看向林以轩:“二哥夫,你送我的玉佛真好看,还有没有其他新奇玩意。”   林以轩蹙眉,这家人实在太没规矩,未出阁的女子,哪能如此跟旁人讨要东西,淡淡道:“怕是要让妹妹失望了。”   黎淑珍拉下脸,很不高兴的转过身子。   马玉莲责备道:“你这孩子,真不懂事,你二哥夫又不是小气的人,逗你玩呢。”   黎耀楠打心底里觉得膈应,什么叫做逗你玩,不小气怎样才算大气,这和明抢有什么区别。   林以轩道:“夫人见谅,由于我是双儿,女子用的东西,我这儿确实没有。”   马玉莲无语凝结,无论她相不相信,林以轩说得在情在理她也反驳不得。   没探出林以轩的底,马玉莲并不着急,只是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老夫人怕是等急了,咱们去给她请安吧,你们也真是,成亲了还不知事,竟不知主动给长辈请安,还非得让我派人去请。”   黎耀楠一脸惶恐,急忙告罪:“夫人可别这么说,孩儿无地自容,早知如此,孩儿定不会拿前几日的话当真,只以为是夫人体恤,有心让我与夫郎亲近,所以才免了请安。”   马玉莲早知他牙尖嘴利,被他用话语堵住,也不放在心上,心里自动忽略前几日,是她和老夫人做主,让小两口不必请安,摆了摆手道:“走罢!”   一行人去了玉明堂,给老夫人请安过后,马玉莲便让黎耀楠先下去,只留下林以轩,说要给新妇立规矩,只要把林以轩折腾怕,看他还敢不敢横,他的嫁妆还不是手到擒来。   黎耀楠有些担忧,关切地瞥了林以轩一眼。   只见林以轩面无表情,不赞同的看着马玉莲,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一干人等全料翻:“夫人慎言,我乃双儿,怎能与夫人同处一室,我林家五代列侯,名声还要不要了。”   黎耀楠忍着笑,双肩抖动,林以轩这一盆污水泼得好,这话说得实在犀利,老夫人和马玉莲若想给他立规矩,除非不要名声了。   黎耀楠满心懊恼,他怎么就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呢。   这个世界是公平的,双儿各种功能都和男人一样,只不过他们自己可以生孩子,却不能让女人生孩子,久而久之人们才会忘了,其实双儿也是可以和女人XXOO的。   马玉莲气得一个倒仰,只在心中暗骂,我呸!你都与人私奔,哪还有什么名声。   老夫人更是火冒三丈,她老都老了,还有人给她泼脏水,这要是传了出去,她怎么面见列祖列宗。   无论她们怎么生气,这一关,黎耀楠和林以轩安全通过,没过多久,老夫人就让他们回去。   黎耀楠从来不会小看女人,也不认为,老夫人和马玉莲会就此消停,回去之后,黎耀楠便跟林以轩叮嘱,让他尽快把值钱物件转出去,说到这,就不得不感谢马玉莲,幸亏她把新房安排在景澜院,侧边就有一个临街角门,转东西出去很方便。   两人分头行事,黎耀楠马不停蹄去了别院。   黎有信显然没想到他竟如此神速,不过看见国子监的推荐信,心里还是惊喜万分,立马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把事情办妥。   黎耀楠跟他分析了一下明微书院和国子监的利弊,两封信都交给他,至于该怎么选择,单看他的决定。   黎有信心中自由考量,两封信他都会用在刀刃上,黎氏子弟读书人多,除了国子监的推荐信留给自己,明微书院那边,黎有信打算从族中小一辈的人里面,挑出几个来培养,年纪小不用加入党争,去明微书院正合适,族中子弟若有出息,哪还愁黎氏不能崛起。   黎有信原还以为,黎耀楠能求来一张名帖就了不得,没想到会有如此大的惊喜,国子监的名额虽然只有一个,但明微书院那边,却可以推荐三人。   当天,黎有信就禀告叔伯,说要回苏州一趟,二叔伯心里好奇得很,奈何黎有信嘴巴闭得死紧,他也只能悻悻的大手一挥,准了黎有信的请求,只让他快去快回。   他们这次前来扬州,为的不仅是黎耀楠新婚大喜,还有老夫人五十大寿,作为族长的代表,黎有信定然不能缺席。   二叔伯扶着胡须,心里门清得很,黎有信那小子,从小就被当作族长培养,没有好处的事情,肯定不干,就看他们能瞒到何时,想必这次回老家,黎耀楠所求之事,结果就会出来了。   另一边,黎耀楠跟黎有信话别后,并没有直接回黎府,反而转身去了牙行。   经过林以轩提醒,黎耀楠这才想起,离开黎府,他连居住的宅子也无,总不能过继之后,真跟林以轩住林府,他没那个脸。   经过王牙子介绍,黎耀楠在扬州城转了一圈,终于看中一座三进宅院,这座宅院,原是一位官家夫人的产业,如今丈夫调任京城,一家人都要搬走,所以才想着把宅子卖了,价格比旁的宅院要高一成,但里面的环境确实好,地里位置也好,距离黎府几条街,偌大一个扬州城,若是没有意外,几年说不定都碰不上。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黎耀楠以2500两银子的价格,买下这座院子,由于宅院主人是官家夫人,当天他们就去官府把手续办理整齐,没有多花一分一文,说起来黎耀楠还算赚了,要不然上下打点,请客吃饭,没有一百两银子,恐怕下不了台。   去了一趟衙门,黎耀楠更加坚定考科举的决心,平民老百姓的日子简直......   拿自己的银子买东西,除了必须的花费外,还要被衙门被剥削一层,没个官位在身上,黎耀楠自认为做不到如此忍气吞声。   回到景澜院,黎耀楠就把房契交给林以轩,让他看着办。   林以轩默不作声,小心收好房契,心里对黎耀楠的印象,稍微改观了一丁点儿,至少他愿意把刚置办发产业,毫不怀疑的交给自己,不管黎耀楠有什么打算,放他自由也好,还是养他一辈子,黎耀楠这份信任却是很难得的。   不过就算难得,也不能忽略,黎耀楠是个无赖,又贪花好色的事实。   林以轩并不打算揭破心里的想法,只要黎耀楠保持对他的这份尊重,他就能坐稳当家夫人的位置。   两人头一次心平气和坐下来说了一会闲话。   林以轩很好奇,黎耀楠是怎样在一晚上的时间里,看完那么多账本。   黎耀楠听不得旁人夸赞,尾巴立时就翘了起来。   林以轩扭头,懒得看他,转而商议起过继事宜,按照黎耀楠的意思,是让他把嫁妆全部偷运出去。   但林以轩却不那么认为,黎家人不见兔子不撒鹰,若没有一定的好处,又怎会轻易让他们过继。他觉得与其把东西偷运出去,还不如弄一些假货来,以假乱真,混淆她们的视线,到时候过继出去,有了这些东西垫底,黎家人想必不会太过阻拦。   黎耀楠拍案叫绝,只称赞林以轩一肚子坏水。   林以轩黑了脸,觉得不能给黎耀楠好颜色,有他这么说话的吗?   ☆、022   话分两头,黎有信回了苏州老家,当天就和他爹关上房门商议起来。   黎氏一族打从黎泰安祖的上考中举人后,一个一个便都开始奋发图强,读书的人倒是多,有出息的人却少,说穿了,和自身环境无不关系,没有高的起点,哪怕读一辈子书,真正能鱼跃龙门的又有几人。   面对这两封推荐信,黎氏现任族长忍不住动容,他们黎家缺的就是机会。只要有好的读书环境,哪还愁培养不出有才干的子弟。国子监和明微书院,无一不昭显着人脉,只有人际关系强硬,仕途才能走得更远。   单枪匹马考科举,有多少人中了进士,一辈子却只能呆在九品官位上,黎耀楠此举,尽管只是利益交换,但对他们来说却是及时雨,儿子若能进入国子监,拜个好的师座,来年科举,金榜题名......   黎敬祥只要这样一想,心里就一阵激动!   只不过......   黎泰安到底是个官,虽然升迁无望,但黎家在扬州也算很有名望,他又怎会轻易答应把儿子过继。   “父亲无需担忧,我们这边只需借个由头,耀楠自会想法子让黎老爷答应。”黎有信明白父亲的顾虑,虽然他也不知黎耀楠究竟有什么办法,但这并不妨碍他了解,黎耀楠对过继势在必行的决心。   “行,既如此,咱们先给扬州递个话,让泰安好歹有个心理准备,待到黎老夫人五十大寿过后,咱们在正式提出过继,有了这个时间作缓冲,成与不成单看黎耀楠的法子是否管用。”   父子两就此定计,又商议了一会儿过继人选,黎氏族长急匆匆地出了门,直到晚上才回来。   隔日一早,黎家庄里出大事了。   四叔公伤痛欲绝,在族长家门口胡闹,哭他可怜的堂侄儿去得早,竟连一个摔盆的人都没有,死后也没人敬供香火,可怜他侄儿好好一个孩子,读书好,学问好,只可惜身体不好,否则黎家庄里准又出一个进士,昨夜梦见他侄儿,孤零零的一个人在下面好不凄凉。   四叔公蛮横无理,硬是要族长给他侄儿挑一个孩子过继,要不然他就吊死在黎家庄口的大树上。   黎家庄谁不知道四叔公是个浑人,哪个见了不退避三舍,见鬼的侄儿,死了二十多年了,谁脑袋进水了才会把孩子过继给他,都说人走茶凉,更何况是死去的人,属于他侄儿的产业早不知被瓜分到哪去了,如今要钱没钱,要地没地,要房没房,四叔公这样胡搅蛮缠是要闹哪样?   族长犯难了,要说过继吧,族里那么多孩子,选一个出来也不难,可难就难在,四叔公说他侄儿学问好,非要挑一个会读书的孩子过继,让他侄儿在地下也好安心。   我呸!谁家会读书的孩子,长辈不当成宝,还过继,四叔公他想得美,做梦呢!   事情僵持不下,四叔公哭的那是一个听者伤心闻着流泪,手中的白绫还时不时地甩一甩,动不动就嚷着他不活了,闹得族长愁容满面,头发似乎都白了几根,四叔公到底是长辈,他要真有个三长两短......   黎家庄的大人们,赶忙把自家会读书的孩子藏起来,就怕被四叔公看中。   三天后也不知是谁提醒了一声,黎耀楠的名字出现的众人耳朵里,为了不让自家宝贝遭殃,黎家庄的人众志成城,眼前一亮,会读书,学问好,黎耀楠可不就是一个现成的人选吗?   于是乎,族长被逼无奈,在众人一致的要求下,只得给扬州去信,如此也算是给黎泰安施压,他帮到黎耀楠也只能做到这一步,接下来还是要看黎泰安的决定,若是人家不愿意,哪怕他作为黎氏族长,也不能硬逼不是。   却说扬州这边,老夫人五十大寿,马玉莲心中犯难,寿宴,酒席,贺礼,一应过寿所需物品,哪一样不要银子,没个万儿八千,老夫人肯定不满意。   作为老夫人的内侄女,她最了解老夫人的心性,老夫人为人吝啬,又喜欢奢华作派,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把持着私房不放,公中好些产业也没交到她手上,真是个老不死的东西,只有一个儿子还防来防去,死守着钱财往棺材里带呢。   马玉莲满心报怨,却也无可奈何,她在这府中,依仗老夫人的地方还很多,万事也只能忍着,只是一想起要过寿,想起白花花的银子流出去,她心疼啊,淑珍还没嫁人,耀宗也要说亲,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需要大量钱财。   马玉莲左思右想,目光盯在了林以轩身上,知道这两口子是硬骨头,但一个孝字压上去,他们难道还敢不从?   当天,马玉莲就传来林以轩,和悦颜色的说道:“老二家的,老大媳妇在京里,这府上我也只能依靠你了,我这年纪大了,管家也力不从心,老夫人五十大寿,你可要多用点心,府中权利我可就交给你了。”   林以轩心生警惕,婉拒道:“以轩刚来黎府,对一应事物不熟,还请夫人见谅,以轩实在难当此任重。”   马玉莲轻笑了一声:“瞧你说的,我也是从媳妇过来的,慢慢学着就会了,你是从京里高门大户出来的,我还信不过你吗?”   “这......”   林以轩推拒了几次,马玉莲却一脸坚持,作为黎家夫郎,夫人给予管家大权是为看重,他要是再不识抬举,那就是不孝,迫不得已之下,林以轩也只能接下这个苦差事。   马玉莲算盘打得精,权利确实下放了,库房锁匙却没交,帐房也支不出银子,林以轩若想办好寿宴,就只能自己掏腰包,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黎耀楠知道消息后满心气愤,还没等他想出对策,就看见自家夫郎大刀阔斧。   林以轩的办法很简单,赊账,既然马玉莲不安好心,那就别怪他不客气。   一般大户人家,哪个买东西不是帐房付账,他只要告诉商铺一声,让人他们月底再来黎府支银子即可,寿宴既能办得漂漂亮亮,还让马玉莲挑不出错,难道她还能大声嚷嚷,说她打媳妇嫁妆的主意不成?   至于库房那边,就更简单了,马玉莲为了面子,为了彰显她的贤德,肯定不会把自己的心思宣扬出去,没给林以轩库房钥匙,也只有她的心腹嬷嬷才知道,林以轩只要悄悄拿下那一人,再把消息封锁,其他人见他去库房,也只会当是夫人的吩咐,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哪怕消息只能封锁一天,但对林以轩来说足以。   库房好东西搬了一半,全用在老夫人的寿宴上。   马玉莲被蒙在鼓里,见林以轩认真办事,商家一车一车东西往府里送,她心里高兴得不得了,对林以轩的态度也轻慢起来,哼,小样,还跟她斗,只要她略施小计,林以轩还不是照样乖乖拿出嫁妆填补。   所以,在马玉莲收到苏州的来信后,只随意扫了一眼就扔一旁,有林以轩这座金山在,她又怎么可能放任黎耀楠过继,老家族人又如何,还真当自己是回事,如今黎家最有出息的,可是老爷这一支。   只可惜,马玉莲高兴了没两天,从丫鬟们的聊天中,一个晴天霹雳下来,立时被气的头晕眼花,一口老血堵在了嗓子眼。   这时她还不知道,林以轩就连买东西,都一文钱没掏,她只听见丫鬟说,林以轩昨日竟去了库房,她的云锦,她的珍珠,她的宝贝屏风,还有千金难求的双面绣,这可是她给女儿准备的嫁妆......   林以轩怎么会去库房,谁给他的权利,竟敢在库房拿东西!   马玉莲气得浑身发抖,面色阴沉得吓人,狠厉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当即就让人传来林以轩。   林以轩一脸无辜,权利不是夫人给的吗?您让我来办寿宴,去库房理所当然,难道您不想孝敬老夫人,不想给老夫人办一个体面的五十大寿?   一顶大帽子压下去,马玉莲能说什么,如果目光能杀人,此时林以轩只怕早已经碎尸万段。   马玉莲气极无奈,只得换个话题,厉声责问林以轩为何拿下她的心腹嬷嬷。   林以轩淡定得很,很好心的劝解马玉莲,这个嬷嬷不是东西,阳奉阴违,竟然把主子的库房钥匙都弄丢,打她二十大板是轻的,为了不让夫人操心,他才把事情瞒下来,库房钥匙都丢了,库房肯定不安全,于是他就做主,干脆把库房门给砸了,夫人若是要责罚,他也无话可说,但他坚决不认为自己错了。   马玉莲当天就气病了,他想责罚林以轩,想指着他的鼻子骂不孝,想扒了他的皮,拆了他的骨,但她不能,经过林以轩那样一说,他不仅没有错处还有功,老夫人这场寿宴确实体面,体面得她心如刀割,血流不止。   黎耀楠亲眼见证这一场宅斗,看得目瞪口呆,只觉得自家夫郎好威武,弄得他简直心痒难耐。   林以轩已经大干一场,黎耀楠自然也不甘落后,他想要过继出去的办法直截了当,那就是闹腾,闹腾得黎家人不得宁日,闹腾得家宅不安,老夫人和马玉莲,自然想尽办法也要将他过继出去。   距离老夫人五十大寿还有三天,黎耀宗从学里回来了,黎耀楠冷笑,兄长新婚大喜没时间,老夫人一过寿就往回赶,黎耀宗要不要做得太明显。   兄长教训弟弟天经地义,黎耀宗向来看黎耀楠不顺眼,找碴是常事,知道母亲被林以轩气晕,黎耀宗这天和往常一样,拦住黎耀楠的去路,居高临下进行辱骂,只是他没有想到,黎耀楠早就不是他曾经认识的那个人。   黎耀楠等的就是这个机会,锻炼了半个月的身体,他早就想试试身手如何,黎耀楠扑上去就是一阵猛打,黎耀宗作为正经书生,又哪是他的对手,惊恐的看着黎耀楠,似乎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位平日胆小如鼠的兄长,竟然敢对他动手。   打了黎家人的心尖子,这一下事情闹大了,只不过黎耀宗出言不敬在先,兄长教训弟弟,谁也不能说黎耀楠有错,只会责备他太过严厉。   最终结果,黎耀楠虽被黎泰安罚去祠堂,但黎耀宗也没讨到好,黎耀楠下手可狠,黎耀宗躺了两天才下床。   心疼得老夫人和马玉莲直抹泪,心里也不安起来,把这样一个浑人留在家里,以后她们的心尖子再吃亏了怎么办?   这时候她们还没有想到过继,毕竟过继一般都是家中没有子嗣,或是穷苦人家做的事。   族长那封来信,是要把黎耀楠过继给一个死人,黎家是扬州的大户人家,哪丢得起这个人。   不能过继,那就分家,马玉莲心里盘算着,干脆把这两个碍眼的家伙分出去,只要她还占着长辈的名分,对付他们来日方长,新仇旧恨加一起,不报复回去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只是还没等她拿定主意,就有钉子过来传话,黎耀楠和他的新夫郎,此时正盼着分家,自古以来分家的时候,嫡子占九成家业,庶子一成,黎家没有庶子,但黎耀楠作为原配嫡子,却可以分去四成家产。   马玉莲心里憋闷得很,别说四成,她连一成都不想便宜黎耀楠。   只是若不分家的话,就只能过继,想起过继,马玉莲又把族长的写的信拿出来仔细阅读,看完之后,心思立马活络开了,族人那边说过继,其实也只是想占占黎府的福气,只所谓此一时彼一时,换个冠冕堂皇的说法,黎家这是心底善良,为人宽厚,经不住族人的请求才答应,他们也是盼望着族人好,忍痛才把爱读书的孩子过继出去,哪存在什么丢不丢人。   马玉莲当晚就跟黎泰安吹起了枕头风。   两人一合计,再跟老夫人一商议,黎耀楠过继的事情就拍板定案。   过继嘛,首先要去老家上族谱,等这两个小畜生上完族谱回来,都不是黎家的人了,还想进黎家的门,还想拿黎家的东西,可能吗?扣住林以轩的嫁妆,似乎变得顺理成章。   此计甚好!   黎府三位主人不露声色,只等待老家族人的到来。   老夫人寿辰那天,黎府高朋满座,虽说对林以轩动用了库房的东西不满,但老夫人也不得不称赞,这是她有生以来,过得最大的一个生辰宴。   废话,能不好吗?先不说林以轩赊账就赊了五万两,库房里又有那么多好东西,规格也是按照侯府长辈的寿宴来办,场面若不盛大,也对不起他一番心思,他等着,盼着,很想看看那些商户来要账时,黎家人的脸色。   不过,或许那时他已经离开黎府,看不到这精彩的一幕,借着管家的便利,他换嫁妆出府更为顺当,黎家是泥腿子出身,俗称暴发户,那些高仿的假货,只怕黎家人要好一段时间才能发现,林以轩这次可谓是狠狠坑了黎家人一把。   黎耀楠心情舒爽得很,觉得林家这位哥们儿简直坏透了,不过他喜欢。   ☆、023   黎府大门外,鞭炮放得噼里啪啦。   前来贺寿的宾客络绎不绝,门口迎接的小厮个个喜气洋洋。   踏入黎府大门,一条长长的红色锦缎一直铺到前院大堂,两侧摆放着各色鲜花美不胜收,最吸引宾客注意的,却是门口的两盆约有一人高的红珊瑚,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还有养花用的白瓷嵌纹勾花盆,密密麻麻摆了两排,这得多少钱啊!   在往里走,就会听见隐隐传来的丝竹声,还有悦耳的歌声。   前院门口,更是竖立着几架精制的屏风,两边则是珍珠装点的盆景,院子中央还有一座寿桃堆成的假山,假山下垒满了金元宝。   好一个富贵气派的场面。   黎府今日载歌载舞,不仅请来了教坊里最好的舞娘和乐师,还请来了扬州城最大的戏班子。   这一场寿宴,只差点没闪瞎前来贺寿人的眼睛,知道是林以轩的安排,个个都对他满口称赞,只夸黎老夫人好福气,孙媳妇孝顺啊!   唯有马玉莲强颜欢笑,心里恨死了林以轩,在她的心目中,早把林以轩的嫁妆据为己有,哪怕是给老夫人办寿,她也满身不舒坦,看见四处奢华的摆设,她心里比割了肉还疼,简直是浪费。不过只要一想起能把黎耀楠过继,很快就能赶这两个小畜生出府,她又觉得顺过气来,只期待这场寿宴快点过去,她等不及想将这两个碍眼的家伙扫地出门。   等他们身无分文出了府,看她怎么收拾他们。   黎耀楠不是黎家人,她也无需顾忌名声,定要报了宗儿的一箭之仇。   反正黎耀楠也不在在黎府,出了事,死了,还是残了,谁又能算到她头上。   大堂里热热闹闹的拜寿上演,祝完贺词,没过多久,就轮到小辈们给老夫人献礼。   黎耀祖不在,黎耀楠就是长孙,夫夫两相携上前,手捧着两本装订好的经书,跪下磕了三个响头,齐声道:“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夫人有些傻眼,这算什么,两本经书就想把她打发了?她记得林以轩可是有不少好东西,那副百子千孙的玉屏风,她就眼馋了好久。   黎耀楠极为谦逊的垂下眼帘,嘴上侃侃而谈:“孙儿冥思苦想,总觉得老夫人过寿又岂能送一些俗物,唯有亲自动手,方能显得真诚,这两本经书,是我与夫郎斋戒十日抄写,又在佛前贡了三天,还忘老夫人不嫌弃。”   老夫人笑得很僵硬,外人都夸赞黎耀楠孝顺,为人真诚,她又能说什么,只在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尽快把这两人过继出去,真是,成天就知道给她添堵,连过寿都不让人痛快。   老夫人神色淡淡地叫了声起。   黎耀楠和林以轩回归座位,若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林以轩此时正满头黑线,当初黎耀楠答应准备贺礼,他也就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再加上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他怎么也没想到,黎耀楠竟如此一毛不拔,见鬼的手抄经书,见鬼的斋戒十日,黎耀楠是无肉不欢好不好。   有了他们这两本高洁的寿礼在前,黎耀祖费尽心思让人从京里送来的值钱物件反倒显得落了下乘,这一次两人也算赚足了名声,黎耀楠关起房门偷着乐。   接着,便是黎氏族人和宾客祝寿,这一天一直闹到半夜三更才散场。   黎氏族人头一次被马玉莲安排去了客房。   黎氏族长也在,原本老夫人过寿,他只想让儿子跑一趟,但考虑到黎耀楠过继,他决定还是亲自前来。   是夜,黎泰安偷偷摸摸找到族长,话里话外心疼儿子,但又不忍拒绝族人的请求,只问能不能给儿子换一个人过继,至少有个长辈在前,大家面子上好看,把儿子过继给一个死人,说实话,黎泰安心里还是有点膈应,他现在正活得好好的呢。   黎敬祥义正言辞的拒绝,四叔公那是好惹的人物吗?都谈好了黎耀楠,四叔公心里正盼着,若是黎家不答应还好说,答应了却把儿子过继给别人,四叔公倘若真一根绳子吊死,谁负责。   黎泰安悻悻而归,犹豫了一晚,经不住马玉莲的枕边风,最终还是应承下来,反正他对黎耀楠这儿子也没什么感情,之前的考虑也不过是为了脸面,既然族人坚持,老夫人和马玉莲又都赞同,他也没什么好异议。   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   老夫人的寿宴,连续热闹了三天,宾客才意犹未尽的各自告辞。   第四天,马玉莲就等不及了,过继的事情也提上日程。   当天黎泰安就在家中摆宴,请来这次贺寿的所有黎氏族人,当场宣布过要将儿子过继给族中六房嫡出长子黎泰成。   黎泰成说得好听是嫡长子,其实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只有两个伯父,其中一个大前年就去世了,四叔公如今也六十高龄,跟黎府正好排在五服之外,以后纵是不往来也理所应当。   这个过继人选挑得好,黎耀楠早从黎有信那得了口风,黎泰成一家确实惨,父母连同他自己都死绝了,若是黎泰安运作得好,将自己过继出去,说不定还能博个美名,不过,黎耀楠料想他也没那个脑子。   黎泰安道貌岸然地说着话,黎耀楠只在心里冷笑,为这具身体的母亲张氏感到不值,她嫁的就是这样一个丈夫。   虽然早知今日这一幕,但该装的样子还是要装。   黎耀楠收敛心神,一脸大惊失色,不可置信的看着黎泰安,痛哭流涕地跪在地上,脸上的表情伤痛欲绝:“父亲,您不要儿子了吗?”   “咳咳!”黎泰安板下了脸,斥道:“胡说八道,将你过继出去,又不是不要你了,我依然是你父亲,只不过六房那边确实可怜,如今过继你出去,也是族人的意思,为了族中着想,你休要在胡闹。”   真不要脸,黎耀楠满心鄙视,面上却嚎嚎大哭起来,哀伤得不能自已,过继后就是别人家的儿子,黎泰安还想当他父亲,真是厚颜无耻。   马玉莲狠狠舒了口气,看见黎耀楠如丧家之犬的模样,心里别提多痛快。   黎耀宗幸灾乐祸,嘲讽地瞪着黎耀楠,竟然敢对自己动手,没了黎家庇护,看他还怎么嚣张。   二叔伯对此事早已有所猜测,看见黎耀楠哭得跟真的一样,心里懊悔得不得了,早知道黎耀楠要过继,当初他就应该逼着信小子也要问出答案,黎耀楠是个人才,小心思也活络,看那戏演的,只可惜便宜了四叔公那老头子,其实他家也缺个儿子。   不管二叔伯多么懊悔,马玉莲多么高兴,过继的事情就此定下。   次日一早,黎泰安就催促黎氏族人赶紧回去开宗祠。   黎耀楠也没多留恋,在马玉莲虎视眈眈的目光中,装了两大车礼物,正好把景澜院剩下的东西都搬走,当着老家族人的面,马玉莲纵然气愤也无可奈何。   更何况,这两车礼物其实并不多,过继以后要认亲,老家又有那么多族人,在外人的眼中看来,黎耀楠却是凄凉的,黯然的离开黎府。   临行前,他还叮嘱景澜院的下人,若是他和林以轩走了,马玉莲容不下他们,就让他们直接去新宅院,把那打扫整齐,只等着迎接他们回来就好。   当然,所谓景澜院的下人,并不包括,李嬷嬷等人几个。   琥珀和玉珠心里复杂得很,原以为会给二少爷当通房,谁知新夫人过门,就让她们抄写佛经,她们一边庆幸,没有成为二少爷的房里人,否则这会儿恐怕也会被扫地出门,一边又茫然无措,主子都走了,老夫人也不会再要她们,那她们又该何去何从。   李嬷嬷哭天抢地,她舍不得黎耀楠是真的,没了二少爷当主子,夫人肯定不会重用她,那她以后怎么办,二少爷钱多人傻,这些年她不知捞了多少好处,李嬷嬷哭得惨绝人寰,她是真伤心啊!   不过这些都不关黎耀楠的事,下人们的心思,他从来不会在意,就算他知道也只会说一个字“该!”背主的奴才活该有这等下场!   扬州与苏州的距离并不远,坐马车三天路程就到了,走水路的话只要一天半。   这一次他们走的就是水路。   离开黎府那个糟心地,黎耀楠只觉得身心舒畅,仿佛又回到了前世的时候,他依然是那个风流潇洒,放荡不羁的二世祖。   坐在前去苏州的大船上,黎耀楠很好心情的观赏两岸风景,时不时和族人对酒当歌,短短一段路程,他就和族人把关系打得很好,林以轩看见也不得不称赞一声,黎耀楠在交际方面确是有几分手腕。   除此之外,黎耀楠和林以轩的关系也渐渐亲密起来,虽然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在黎府同舟共济,共商对策,他是真心把林以轩当作哥们来看待。   有话他喜欢对林以轩说。   有好东西也喜欢送给林以轩分享。   面对黎耀楠频频好意,林以轩却并不觉得荣幸,一路上都黑着脸,心里怄得只恨不得咬上黎耀楠两口。   自古江南出美女,扬州河畔更是美女环绕。   黎耀楠眼睛贼亮,好东西要跟哥们分享的意思就是,黎耀楠拉着林以轩,坐在船头看美女,并且还品头论足。   林以轩心里那个气呀!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经过这一段时间相处,他自然知道,黎耀楠房中的漂亮丫鬟,并不是为通房丫头做准备,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家里的丫鬟是没事,但外面的女人却来了,这才刚出黎府,黎耀楠就一副色急的模样,那以后还得了......   ☆、024   “不过是烟花女子而已。”林以轩冷言冷语,脸上的颜色好比寒冬腊月里的寒冰。   黎耀楠不以为意,用一种你不懂的眼神看着林以轩:“这你就不明白了吧,烟花女子才够味,那些大家小姐没长开,看见哪还有兴致。”   林以轩心里气得想吐血,敢情他不要通房丫鬟,是嫌人家年纪小,不够味。冷笑道:“画舫里可没有什么干净女子。”   “看看罢了。”黎耀楠总觉得林以轩今天有些阴阳怪气,不过他也习以为常,并不放在心上。   还没等林以轩松口气,只听见黎耀楠又说道:“其实我更想见识一下秦淮河畔,听说那边出才女。”   林以轩顿时气结,觉得再跟这货说下去,他的涵养保不住要破功,冷冷扔下一句:“你慢慢看。”转身就走。   黎耀楠莫名其妙,发现这位林家公子,自从离开黎府就变得更加难以捉摸。   林以轩坐在船舱里生闷气,这时才有心情整理思绪,从前他忽略的很多问题都浮上心头,黎耀楠很明显只对女人感兴趣,他说要放自己离开并不是信口开河,而是真心实意为自己着想,看得出黎耀楠对他还是很尊重的,但这种尊重却不是对妻子,而是对待一个共患难的至交好友。   林以轩心里发苦,要说他对黎耀楠有多深感情,那是不可能的,但他既然已经嫁了人,这个当家夫人的位置就一定要坐稳,他不介意黎耀楠有别的女人,但却绝不允许黎耀楠弄出一个庶长子回来。   林以轩心头一凛,之前他总以为黎耀楠命不长久,只想着尽快搬离黎府,却忘了前世黎耀楠倘若也被过继出去,黎耀祖岂不是就只剩下一个兄弟,那自己没听说过黎耀楠的名字,似乎也变得合情合理,并不是黎耀楠短命,而是他根本就已经不是黎家的人!   林以轩眼神暗了暗,手轻轻按在自己的小腹上,他觉得有些事情不能再等了。   到苏州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黎家庄距离苏州城还有几公里,当晚他们就在客栈住下了。   黎耀楠和林以轩是夫妻,自然被安排在一间客房,黎耀楠很自觉的在床中央隔了一床被子,还开玩笑地对林以轩说道:“楚汉河界!”   林以轩心中暗恨,黎耀楠对双儿不感兴趣,那他怎样才能怀孩子!   这一晚,两人一夜无眠。   黎耀楠是兴奋的,上了宗祠,他就可以真正摆脱黎家。   林以轩却是烦闷的,总之一晚上都翻来覆去,只是从这一天后,他就开始注重调养身体,对黎耀楠态度也十八度转弯,变得好了起来,好得黎耀楠心底发虚,总觉得非常不对劲。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启程离开。   黎耀楠又在苏州城买了不少东西,黎敬祥看得暗自点头,黎家这小子会做人,还没去老家呢,心里就想着族人,礼物多少不是关键,关键的在于心意,黎敬祥越发觉得把黎耀楠过继没错,黎耀楠既然能弄来国子监和明微书院的推荐信,想必他自己的前途也不会差,更难得的是,他会为族人着想。黎泰安是有眼无珠,才让会放弃这样一个好儿子,正好让族里捡便宜。   黎耀祥心里算盘打得啪啪响,黎泰成的祖父,跟他祖父是亲兄弟,黎耀楠这一过继,跟黎府关系确实远了,但跟族中的关系却更为紧密,大多都沾亲带故,远亲也是亲不是。   黎耀楠若有出息,只要族人好好对他,还怕他不帮衬吗?更何况,他也很看好黎耀楠的夫郎,到底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只看那通身气派,就连知府大人都远远不及。   黎敬祥现在对黎泰安算是彻底死了心,自从黎老太爷去世后,黎府被两个女人把持,黎泰安如今糊涂的竟连亲生儿子都不要,这样的人还是少来往好,反正无益,黎家娶了那样的女人还真是家门不幸。   两个时辰过后,一行人终于到了黎家庄,二叔伯等人相继告辞,黎耀楠也下了马车步行,土包子一样看着四周风景。却不知他自己也是一道风景,几大车的东西,马车还那么气派,这人是谁呀?   黎家庄是一个富庶的小村庄,家家户户青砖瓦房,虽然是在农村,但地理位置却很好,江南不愧为鱼米之乡,黎家庄一点也不显得贫瘠,农田肥沃,果树茂密,一路上黎耀楠还看见了几个放牛娃子,坐在牛背上哼歌小唱一副田园景象。   河边更是有不少孩子嬉戏,九月的天气虽然转凉,但调皮的孩子们一样下水摸鱼,刚才那个孩子,正好被家长逮住,农村妇人的叫骂声,嗓门那是一个大,老远他们就听见了。   一边走黎有信一边解说:“那是连伯家的小儿子,调皮得很,稍微一个不注意,不是上树掏鸟蛋,就是下水摸鱼,连婶子骂了无数次,那小子滑头得很,每一次都说不敢了,下一次照样再犯,连婶子拿他也是无可奈何。”   “扑哧!”黎耀楠笑了起来,这可不就是现代人所说的,勇于认错,死不悔改吗?   “哟!信小子回来啦,四叔公没闹腾了吧。”一位农家汉子热情的打起招呼,看向黎耀楠和林以轩的目光很好奇。   黎有信笑了笑:“我爹在后面,问他去。”   农家汉子被噎住了,觉得读书人就是一肚子坏心眼,不想说就不想说,提族长干嘛,只是刚一转头,就看见黎敬祥从马车上下来,农家汉子腰板一挺:“族长好。”   黎敬祥点点头:“家里的地都收了?”   农家汉子头摇得跟浪鼓似得,族长在他们心里,威严是日久形成的,他哪里还敢放肆。   黎敬祥板着脸喝道:“那你还不快去?”   农家汉子灰溜溜的跑了,不久,就听见远处传来的说笑声。   “哈哈,强子,怎么样?问出来没有?”   “别提了,族长也在。”   “那有什么,咱们也是关心族人,你看那几车东西,知道是谁的不?”   “我哪知道,反正我是不去问了,要去你去。”   “谁让你刚才打赌输了,愿赌服输。”   “去,我才不再上你的当。”   “......”   黎耀楠无语,他又不是熊猫,有什么好稀罕的。   黎敬祥笑着说道:“他们没恶意,你别在意。”   黎耀楠摇了摇头,自然不会将这事放在心上,只是他要是记得没错,四叔公仿佛是他将要过继那个便宜父亲的亲伯父,转而问道:“四叔公怎么了?”   “四叔公啊......”黎有信巴拉巴拉告诉他,四叔公的丰功伟绩,务必要让黎耀楠理解,若是没有四叔公,他肯定还没那么容易从黎府出来。   黎敬祥补充道:“你爹前几日来找了我,说是想换一个人跟你过继,至少要父母俱全,我没答应。”   黎耀楠心中一冷,紧接着又一阵庆幸,虽然从黎家过继出来,是他与族长的一场利益交换,但黎敬祥能如此尽心尽力,这份情,他领了。   若没有四叔公一哭二闹三上吊,黎泰安若真有什么想法,族长那边恐怕也不好拒绝,这个年代讲求姻亲,把他过继给一个全家都死绝的人,以后他就等于是孤家寡人,哪怕跟族里有亲戚关系,毕竟也隔了好几层,这事儿到哪都说不过去,外人只会认为族里行事过份,按照古人的思想来看,这不是亏待人家孩子吗。   古人既然建立宗族,自然是有宗族的好处,黎耀楠对此深信不疑,但万事有利也有弊,目前来说,他需要宗族作为依仗,却不需要多个父母管在头上。   由于还没开宗祠,当天黎耀楠和林以轩就在族长家中落脚。   族长家是那种典型的古代四合院,由于他们带的东西多,还有六个下人,族长把他们安排在东厢房,是一个独立小院,相对来说这已经是对待自己人的态度了。   两人安顿好之后,林以轩让人把东西搬入侧边耳房,接着便开始分门别类,按照一路上听到的信息,让人挨家挨户送过去,只留下了族长和四叔公的这份,打算待会儿亲自走一趟。   这还是他两辈子,头一次来乡下,并没有想象中的粗鄙,林以轩反倒觉得这些农户人家真诚不作伪,看见孩子们的笑脸,农家人的辛劳,他沉闷的心情,似乎也跟着好了起来。   其实黎耀楠也一样,无论前世今生,他都没有去过农村,连麦子长啥样都不知道,第一次见识田园美景,说实话,要不是官府苛捐杂税太多,动不动朝廷还要征兵,他倒是很想在农村当一个富贵闲人。   当然,这也只是想想而已,真要他去种地,黎耀楠是打死也不干。   看见林以轩忙来忙去,黎耀楠心中颇为感概,这么贤惠的一个人,为啥就不是女人呢。   ☆、025   下午,两人正打算去找族长说话,顺便拜见族长夫人,还没出门,就有下人回来禀告,说是二房那边把他们送去的礼物全部退回来了。   黎耀楠和林以轩对视一眼,二房那边他们知道,听说二房族叔曾经还中过举人,在族中颇有地位,他们两个初来乍到,按理说跟二房应当不会有什么过节才是。   两人心中不解,正好要去拜见族长,他们也就没耽误,让人提上事先备好的礼,就往正房走去。   族长夫人是一个精明干练的妇人,年纪大约四十来岁,身上打扮得很爽利,看见他们便笑着说道:“我就猜你们会过来,正说着呢,人就到了。”   “见过族长夫人。”黎耀楠躬身行礼。   “见过云婶子。”林以轩早就打听出旁人对族长夫人的称呼,这会儿见了她也不见外。   族长夫人一听,就笑了,笑看着黎耀楠说道:“什么夫人不夫人,不就是一个老婆子,以后跟你媳妇一样,叫我云婶子就得了。”   黎耀楠摸摸鼻子,内宅方面他确实不如林以轩圆滑,从善如流的唤道:“是,云婶子。”   云婶子满意的笑了笑,指着身边的人介绍:“这是我的大儿媳妇,大孙子,还有二儿媳妇,你们过来见见。”   “大嫂子好,弟妹好。”林以轩赶忙让人把备好的礼送上,族长家人人有份,送给两位媳妇的是两匹锦缎,送给云婶子的则是四匹锦缎加一个金镯子。另外族长家的孙子,也送了上好的笔墨纸砚,孙女才刚满月,送的则是长命锁。   黎耀楠却是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晕晕乎乎找不到北,黎有信才十八岁,没想到儿子都能跑了。   “楠叔,楠婶。”小孩子奶声奶气的唤道。   “乖!”黎耀楠摸了摸他的头,总觉得小孩子这种生物,不是讨人喜欢的存在。   林以轩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看向小孩的目光不自觉的柔和起来:“拿去玩罢,这是叔叔和婶婶的心意。”   小孩怯怯的瞪大眼睛,并不敢接过东西,先看了大嫂子一眼,见大嫂子看着云婶子,他又把目光看向自家祖母。   云婶子不赞同的责备道:“你们来就来,礼也送了,这又是怎么回事,小孩子家家的,可不能惯,他懂个啥事,给他好东西也糟蹋了。”   林以轩见她嘴上虽然责备,眼里却满是高兴,便笑着说道:“这算什么,不过是合了眼缘罢了,令孙聪明伶俐,大嫂子教得很好,我瞧着很喜欢呢。”   黎耀楠第一次见到林以轩在林府以外的地方露出笑容,心中纳罕的同时,也升起小小的嫉妒,小孩子有什么可爱的,明明他才是玉树临风的那个人,怎不见林以轩对他也笑一个。   云婶子见林以轩坚持也没再阻拦,点头示意了一下,小家伙高高兴兴接过玉佩,软绵绵的说道:“谢谢楠婶。”   大嫂子满心欢喜,别人称赞自己儿子,谁不喜欢,更何况林以轩间接的把她也赞了,说她教得好。   云婶子看了黎耀楠和林以轩一眼,笑着打趣起来:“这么喜欢小孩,赶紧抓紧时间生一个呗,也好继承三叔公家的香火。”   黎耀楠闹了一个大红脸,浑身都不自在,好久没这么尴尬过了,悄悄瞥了林以轩一眼,见他面无表情,心里更是感觉有些发虚。但是想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他心虚个毛啊,他和林以轩原就不是真正的夫妻,为毛他要觉得底气不足。   黎耀楠心里这样想着,脸色也缓和下来,急忙找了个借口,说是要找族长说话,火烧眉毛一样急匆匆地离开,后宅内院果然不是男人该呆的地方。   云婶子忍俊不禁,笑得直喘气:“瞧瞧,都那么大的人了,还不好意思,害羞呢。”   林以轩并没有接话,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看见黎耀楠的表现,他心底泛出的阵阵冷意。   且说黎耀楠这边,见到族长之后,他正在教训小儿子,黎有信则去了叔父家,黎耀楠先跟黎有俨互相见礼,看着面前嫩稚的少年,黎耀楠心有嘘嘘,再一次感叹古人的早熟,十五岁就娶媳妇,尼玛,这是残害幼苗好不好。   跟族长说了会话,黎耀楠问出心中疑惑:“二房那边可是对我有所不满,今日夫郎送了礼去,却被退了回来。”毕竟二房在族中很有名望,若不能打好关系,与他和林以轩都不利。   黎敬祥长叹一声,沉默了半响,这才娓娓道来,原来,黎氏一族经过几代人不懈努力,如今已经不仅仅是农家,而是属于耕读人家。在苏州一带也算有名,族中读书子弟众多,秀才就有好几个,除了黎泰安的祖上之外,二房那边也出过一个举人,正是前几年的事情,只可惜谦二伯考中举人的时候,已经四十有六,续考进士无望,官场上又没门路,谋不到官,只能黯然返乡,当起了族学里的先生。   也是因为这一次,二房才跟黎府结了仇,马玉莲能为娘家侄子谋官,对老家族人却不闻不问,甚至还隐隐打压,就怕老家族人有出息,越过黎府去,这让二房怎能不恨。   黎耀楠听后唯有苦笑,他这还没有过继,就多了一个仇人,黎府的人还真是,尽干一些糟心事。   “倒也无妨。”黎敬祥不甚在意的说道:“待你过继以后,便是黎泰成的儿子,继承六房一脉的香火,谦二伯不是不明理的人,到那时你和夫郎再去拜见他,定不会被拒之门外。”   “多谢祥叔。”黎耀楠慎重道谢,心里松了口气,谦二伯在族学里教书,名下几十名弟子全是黎氏族人,倘若当真得罪了他,只凭他教出的那些学生,黎耀楠想想就头痛。   黎敬祥洒然一笑:“你同我还客气什么,今日你且安心歇着,明日再去拜访四叔公,后天正是黄道吉日,咱们在开宗祠,正好把你媳妇也记上。”   “还要把他记上?”黎耀楠一愣,心里有些犯愁,他曾对林以轩承诺,过继以后就放他自由,这要是记在族谱上面......   黎敬祥失笑:“自然要记的,只有记上族谱,你媳妇才能名正言顺成为黎家的人。”   黎耀楠眉头紧锁,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唯有暂时放下这件事,只希望林以轩知道以后不要太过生气。   没过多久,大嫂子就来叫他们用饭。   再次看见林以轩,黎耀楠的表情早已经恢复正常,丝毫没有刚才的羞囧,见林以轩依然是一副淡淡的神态,他也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但提在胸口的心却是放了下来。   用过饭,又聊了一阵子,见族长眼中露出些许疲态,黎耀楠和林以轩婉言告辞。   舟车劳顿了一路,昨晚又彻夜未眠,这会儿他们也有些乏了。   回到房中,黎耀楠就把事情告诉了林以轩。   林以轩沉默以对,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不知该说什么好,所谓放他自由,全是黎耀楠的想法,他又何曾答应过。   黎耀楠见状,又说了一大堆的保证,无一不是让林以轩放心,他只当他是哥们,绝对没有男女之情,就算记上族谱,林以轩若是想离开,他也绝不会阻拦。   林以轩给他倒了碗茶:“渴了吧!”   黎耀楠受宠若惊,只差点没把茶碗摔地上。舔了舔唇角才发现,自己确实有些口干舌燥,咕咚咕咚牛嚼牡丹一样,一口气喝了大半碗儿。   林以轩淡淡看着他:“我先睡了。”   黎耀楠愣神了一会儿,这样就完了?林以轩没骂他,没发怒,这不太可能吧,见多了林以轩的冷脸,他突然感觉到有些不适应。   林以轩没理会他,从柜子里取出两床被子,分别铺好在床上,然后取下发簪,乌黑的长发直泻而下,烛光印衬着他的脸颊更显得清冷。   黎耀楠心里闷闷的,就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林以轩没再多看他一眼,旁若无人梳理着乌黑长发,完了之后自顾自脱下外衫,只余下单薄的里衣,脱下鞋袜,躺在了床里面,外面留的一床被子很明显是给黎耀楠的。   黎耀楠发了会儿呆,见林以轩当真睡下,这才懊恼的拍了自己一巴掌,林以轩不生气是好事,他怀疑个什么劲儿,难道他还有抖M潜质,黎耀楠一想到这,浑身打了一个冷颤,急急忙忙脱了衣裳,睡在了外侧,扭头还可以看见林以轩沉睡的脸。   林以轩察觉到身边有人躺下,并不想睁开眼睛,他不知黎耀楠从哪听来的传言,认为他心有所属,他不能解释,也不想解释,解释了又怎么样,黎耀楠根本不喜欢双儿,解释清楚或许还会被推得更远,就这样罢,今天他有些累了,先歇歇,明天就好,明天他会打起精神来,不管黎耀楠怎样想,这个当家夫人的位置他都坐定了。   ☆、第026章   农村的早晨,空气格外清新,新鲜而又芳香的空气扑面而来,使人的精神份外舒爽。   一大早黎耀楠和林以轩就起了床,随意吃了些早饭,准备好要带的东西,黎敬祥就带他们去了四叔公家,算是先认认人,等到过继以后在摆宴席正式认亲。   现在正是秋收的时候,一路行来,只见田野里一片金黄,一派丰收的景象,族人们早就下地开始干活,看见族长,有人还亲热的打招呼,向族长问好,看得出黎敬祥在族人心目中很有威望。   黎耀楠和林以轩也跟着沾光,在族人面前混了个脸熟。   走了差不多一刻钟,四叔公家就到了,这是一座青砖建立而成的农家小院,门口还种了两颗桂花树,鼻息间老远就闻到传来的阵阵花香。   似乎早就知道他们要来,一位三十来岁的书生,正在门口等候。   “这是你三堂哥。”黎敬祥指了指书生介绍道。   “三堂哥好。”   “三堂哥好。”   黎耀楠和林以轩赶忙行礼。   书生长得端方严正,友善的回了他们一笑,躬身回了一礼,笑着说道:“快进屋吧,祖父都等急了。”   进了屋,黎耀楠才发现,四叔公家中除了四叔公和四叔婆以外,还有三位堂叔,以及七位堂兄,两位堂弟,嫁出去的三位堂姐不算,家中还有一个堂妹,六个侄儿和四个侄女,一家人堪称四代同堂。   看见满屋子的人,黎耀楠第一印象就是人好多,第二感觉便是古代的计划生育真TM能生。   林以轩却是早就打听过了,知道四叔公家有多少人,赶忙让人把礼物送上,接着两人依次跟众人见礼,不多时大家就熟咯起来。   黎耀楠这时才知道,四叔公家中竟然还出了两个秀才,刚才那位三堂哥就是最有出息的一位,目前正在家里温习功课,打算厚积薄发,争取明年能考个举人回来。   几个侄儿也正在学里读书,经过黎敬祥透露,四叔公之所以那么帮自己,是因为他给了四叔公家一个明微书院的名额,也就是三堂哥的嫡次子,听说读书很有天份,今年不过才十岁,论语就已经读完了,比他爹当初还厉害。   难怪三堂哥会亲自迎接他们,黎耀楠心中瞬间了然,却并不觉得生气,人与人之间的往来本就是这样,若没有利益交换,谈感情?扯淡!无缘无故人家凭什么帮你。就连他和林以轩,也是因为利益才牵扯在一起,若不是因为这层婚姻关系,他不会信任林以轩,若不是因为要过继,林以轩也不会跟他合作愉快,记得新婚前几日,林以轩可是从来没有对他露过好脸。   不过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想他一个大男人,还欺负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黎耀楠微微觉得有些惭愧,不过换了下一次,在委屈自己和委屈别人当中选,黎耀楠恐怕还是要对林以轩说抱歉。   话说,林以轩这人其实还不错,就是性子冷了点,脾气太难伺候,抛开这两点不谈,林以轩若真是个女人,管他有没有心上人,黎耀楠还真想把人抢回来做老婆,实在太能干,太贤惠了,简直就是为了二世祖而准备,单看林以轩回到老族,对族人下的那些功夫,黎耀楠心里就一阵汗颜,这些琐碎的事情换了他,怎么也做不来。   话归正传,黎耀楠见四叔公眼神清明,行事混账,心里忍不住赞叹,四叔公还真是一个人才,一般来说,给亲兄弟过继子嗣,都是从自己的儿子里面择人,四叔公家中子嗣众多,还能闹得把他过继去三叔公家,当真不易。   黎耀楠不得不承认,一哭二闹三上吊虽然膈应人,但确实管用。   这一天两人就留在四叔公家用饭,也算是宾主尽欢。   第二天一早,黎敬祥邀请来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打开宗祠大门,为黎耀楠主持过继的仪式。   黎氏宗祠是一座占地较大的四合院,其建筑形式庄严肃穆,端庄大气,一般只有族中有事的时候才会开启。   黎耀楠这是第一次见识古代宗祠,青瓦白墙的房子古朴,庄重,阶下石子漫成甬路,顺着道路走过去,正房是一间大堂,大堂里摆放着历代族人的牌位,走到这,就连心情似乎都变得沉重。   黎耀楠正跪在堂屋中央,先叩拜了祖先。   紧接着族长开始念祭文:“兹有黎氏子弟黎广栋,恸兄早逝,哀侄早夭,无后承嗣,坟头.木主,奉祀无人,能不动人慨叹乎?择定庆元六年九月十八日吉辰,焚香告庙,将承泽三年六月二十二日午时所生之子,名耀楠,立为其弟之子泰成之嗣子......”   黎敬祥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完后又告诫林以轩要恭谦有礼,谨守夫得,夫夫两要相处和睦。   黎耀楠和林以轩不停的磕头,黎耀楠觉得很苦逼,古代规矩就是麻烦,额头都磕得红了。   林以轩作为黎家夫郎,他很清楚,这或许是他这一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这里,神情不自觉就变得严肃,慎重。   黎敬祥念完立嗣文书,在众位黎氏长辈的见证下请出族谱,翻开黎泰安的那一页,毛笔轻轻一划,去掉黎耀楠的名字,然后又换上另一本族谱,把黎耀楠的名字添加到黎泰成的名下,黎耀楠的旁边则是林以轩,以后有了女子,子女的名字同样会记在他们的名字下面。   写完最后一笔,黎耀楠和林以轩就算正式过继,以后不在是扬州黎府的人。   黎耀楠心绪复杂,看着族长一笔一划写着他的名字,一时之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盼了那么久的事情,几笔就搞定,心,仿佛也跟着沉淀下来,随着族长笔尖挥动,一种莫名的归属感涌上心头,就此落地生根,穿越至今他第一次,真正的清晰的认识到,他是一个古人了。   黎耀楠和林以轩在黎泰成的排位下三拜九叩。   仪式举行完毕,接着他们便去了宗族墓地,给六房的先辈祖宗上坟,忙完一切,时间差不多已经下午。   由族长出面邀请来所有黎氏族人,黎耀楠大摆宴席,热闹了三天三夜才散场。   二房那边,黎耀楠过继当天,就带着林以轩去了一趟,正如族长所言,成为六房子嗣,谦二伯便没有将他们拒之门外,只是也没太过友好,直到林以轩承诺,会为他的长孙谋出路,谦二伯这才对他们展开笑脸。   黎耀楠心中感动的同时,也有一些担忧,毕竟旁人不知道但他却很清楚,林以轩这次出嫁,和景阳侯府算是彻底断绝了关系,如此跟谦二伯承诺,没问题吗?   林以轩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我虽和侯府断绝关系,但哥哥尚在京中,母亲亦是景阳侯府三夫人,帮一点小忙无碍的。”最主要的是,他见过谦二伯的嫡长孙,小小年纪稳重老成,是个可造之才,如今又刚满十三岁,考科举至少得几年,几年的时间足够他把一切布置好,哥哥那时应该已经出人头地。   更何况,他还有最大的一张底牌,作为太子府的侍君,朝廷风向与他来说一清二楚,哪怕就是所有改变,但科举的试题总不会变,童子试和乡试他帮不上忙,但往后几年的会试,殿试的题目,他却记得清清楚楚,他和黎耀楠一荣俱荣,黎家子弟有出息,对他们来说也是好事。   只有整个家族崛起,旁人才会高看你一眼,一个人的成就,哪怕再怎么辉煌,一朝失势,便会崩塌,就连影子都寻不见,否则为何人家要说世家大族根基深厚,这就是人脉!   接下来几天,谦二伯无事会对黎耀楠指点学问,到底是考过举人的,有些地方黎耀楠虽不甚赞同,但谦二伯的指点,确实让他受益匪浅,写八股文的水平直线上升。   两人在老族住了半个月,期间族长分给他们十亩土地,以后就是六房的人了,没有田地说不过去。   黎耀楠婉言相拒,黎敬祥却道,那是祭田,又不需他们耕种,这是族人的份例,不过每年需上交10两银子,考中秀才以后即免。   黎耀楠思索了一会儿,接受了族长的好意,过继后,他现在就不属于官家子弟,而是白身,只有考中秀才,才不用给朝廷缴纳苛捐杂税,这对族人来说也有益处。   现今朝廷户籍制度管理严格,为避免农户逃税,一个秀才名下,至多只能有五十亩土地,族长想必打的也就是这个主意。利用他秀才的身份,给族人免税,黎耀楠其实有些想不明白,这具身体的主人,考了两次秀才都未中,族长究竟哪来的信心,觉得他一定会金榜题名。   眼看到了月底,黎耀楠和林以轩一商议,打算尽快回扬州,黎府的一些事情也该做个了断。   分别前,黎有信告诉黎耀楠,近几日他会启程去京城,同行的还有族中三个十岁左右的孩子。   林以轩知道后,给交黎有信一座三进宅院,这还是林母为他准备的嫁妆,当初林母总以为他会嫁在京城,所置办的产业,也大多在京城,扬州这边,还是来了扬州以后,林致远匆匆忙忙购买的庄子和别院。   黎有信心中感激,并没有跟他们客气,他虽在国子监念书,但总要有个地方住,京城费用还不知有多高,黎家庄虽然富庶,但也抵不住京里的繁华,林以轩这份心意,他铭记在心。   回去的时候,黎耀楠和林以轩同样走的水路。   ☆、第027章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   且说黎府这边,赶走黎耀楠这白眼狼,马玉莲当天就迫不及待,去了景澜院,清点林以轩的嫁妆。   老夫人得到消息后,心里暗骂了马玉莲一句不孝,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人先把嫁妆封存起来,说那毕竟是林以轩的东西,谁都不许动。接着,便以极快的速度,把那些嫁妆全部收拢自己房内。   马玉莲气得一个倒仰,她忙前忙后为了谁,没想到却被老夫人给截了胡。   什么姑姑,侄女,在利益的面前,全是渣。   马玉莲绞尽脑汁,想从老夫人那抠出东西来。   老夫人年纪大了,越喜欢银钱傍身,哪怕她儿子孝顺,但哪有银子实在,最重要的是,她的心尖尖是马玉莲的儿子,虽然也是她孙子,但毕竟隔了一层,年纪越大,权力欲更大,为了黎府说一不二的地位,老夫人说什么也不会让马玉莲得了便宜去。   老夫人心里明白得很,别以为她不知道马玉莲的一些小心思,若不是她把银钱捏得紧,马玉莲又怎会那么孝顺。   任由马玉莲说破了嘴,老夫人巍然不动,不过对于孙子她还是大方,黎耀宗离开的时候,老夫人还塞了他一千两私房。   黎耀宗对这位祖母那是打心底里亲近。   马玉莲气恼不已,只骂自己儿子蠢,老夫人拿了那么多好处,才给宗儿一千两,这么点小钱就想收买她儿子,做梦。急忙又在儿子跟前唠叨,务必要让儿子明白,他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可不能向着外人。   至于外人是谁——   黎耀宗其实有些头痛,无论祖母,母亲,都是为了他好,无论她们怎么争,占便宜的也只会是他和大哥,他实在想不明白,母亲和祖母这样争锋相对又何必,干脆收拾东西溜之大吉。   当然,临行前他也不忘把祖母和母亲先哄好,让她们都以为自己儿子(孙子)听话。   以往有黎耀楠这个眼中钉,老夫人和马玉莲的争斗还不明显,如今黎耀楠已被扫地出门,林以轩的嫁妆不是一笔小数目,马玉莲本就因为出身不好底气不足,面对这么大一笔银钱,她哪里还能忍得,婆媳之间的不和也渐渐浮出水面。   她们这边斗得厉害,月底的时候,商户前来要账,老夫人和马玉莲傻眼了,看着面前四家商铺的掌柜,马玉莲勃然变色,毫无形象的怒吼:“这是怎么回事?”   几个掌柜脸色一变,其中一人站了出来,冷冷道:“夫人难道想不认账?”   老夫人气得直发抖:“你,你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黎家何时欠了帐,我怎么不知道?”这位掌柜老夫人认得,听说这家铺子背后有亲王府撑腰,黎家自然得罪不起。   “日前老夫人过寿,从我们铺子赊了不少物件,说好月底要账,怎么?你们不承认?”刘掌柜冷冷地看着她们,对这一家子挺看不上眼,什么贤德孝顺也只能糊弄糊弄不知情的老百姓,真正的大户人家,谁心里没有一笔帐,真以为巴上尚书府就能高枕无忧,不过一个庶女而已。   马玉莲两眼发黑,声音都颤抖起来:“这,这是老二媳妇赊的......”不关黎府的事。   马玉莲话还没说出口,刘掌柜就一脸不耐烦地说道:“我只知是黎府办寿宴,统共两万六千三百二十三两,抹去零头,你们给二万六千三百两即可。”   “我这里也有七千六百两。”   “还有我这,一万二千八百两。”   “我这九千两。”   几位掌柜一一报账,刘掌柜淡淡的说道:“总共五万五千七百两,承蒙惠顾,这几位分别是聚宝斋,云华布行,还有福来粮油店的掌柜。”   老夫人和马玉莲一听,心都凉了,这几家铺子,背后全有靠山,其中云华布行的靠山最低,却也是御史夫人的产业,她们要想赖账根本不可能。   马玉莲气得心都疼了,心里恨得牙痒痒,怀疑这是林以轩故意作怪,要不然扬州商铺那么多,为何却偏偏找这几家买东西,恨恨道:“你们找林以轩要去,就是景阳侯府的那个双儿,他是我家老二媳妇,寿宴事宜全是他在操办。”   李掌柜嗤笑一声:“夫人莫不是在说笑话,账单上签的是黎府,我只认账不认人,倘若夫人不给,小人也只得上报了。”   马玉莲杵在一旁装死人,黎府公中帐上面,可没有那么多银子。   老夫人气急败坏,只是也无可奈何,面对几位掌柜的咄咄逼人,只能肉痛的掏腰包,让人取了她的私房银子出来。   好不容易打发走几位掌柜,老夫人就气得病了,一连几天都吃不下饭,林以轩的嫁妆还没焐热,她自己的私房就出去了一大半,她心里怎能不难受,幸好那两个小畜生已经被赶出府,老夫人立即吩咐大门口,看见那两个白眼狼就给她打出去。   马玉莲幸灾乐祸,后来又同仇敌慨,见老夫人吃瘪,她心里确实高兴,谁让那老家伙霸占了林以轩的嫁妆,但付了几万两银子给别人,马玉莲又有些难受,那些可都是她儿子的东西......   婆媳俩的关系立马复合,有了共同的敌人,也就有了共同的语言,见天的诅咒黎耀楠,让他干脆死在外面得了。   黎耀楠简直就是她们婆媳的缓和剂。   心里更加下定决心,林以轩的嫁妆要守好,千万不能让他们拿回去,毕竟这事她们不占理。   黎耀楠和林以轩一到扬州码头,并没有直接去新宅院,而是回了黎府。   一行人大摇大摆,只差点没敲锣打鼓,告诉路人黎家二少爷回来了。   做戏做全套,既然已经过继,黎耀楠不想留下任何隐患,他跟黎老爷是父子,这层血缘关系切割不断,哪怕他已经过继,黎老爷若拿身份压他,虽然他也可以不予理会,但对名声到底不好,以后他要在官场上行走,最注重的就是名声,他不愿自己的前途,让这一家糟心人给毁了。   黎耀楠要被过继一事,扬州城大部分人都知道,这份功劳还多亏他自己的宣扬。   到了黎府大门口,不出意外,门口家丁紧守大门,不让他们一行人进。   黎耀楠也不怕丢人,立马扯着嗓门大哭:“父亲不要孩儿了,为何连门都不让孩儿进。”   林以轩一脸黑线,脸颊涨得通红,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事情,他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黎耀楠哭得悲痛万分,打骂着家丁,说他是黎家儿子,为何要拦住他,究竟是谁给他们的胆子。   眼见黎府门口人多了起来,周围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家丁赶忙进去禀告。   老夫人一听他们回来,冲着家丁大发怒火,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给我打出去,打出去,让他们滚!黎家没有那样的子孙。”   马玉莲心中恨意难消,悄悄叫了心腹嬷嬷过来,叮嘱了几句,又拿了一张银票给她。   王嬷嬷点点头,眼珠子一转,拍了拍胸口说道:“保证办好这事。”   马玉莲心中一宽,急忙安慰老夫人:“姑妈,您就别气了,仔细注意身子,您可是我们黎家的脊梁骨,那两个白眼狼不必理会。”   老夫人面容阴沉,她心里恨啊,想起那五万五千七百两银子,她就难受,要不是有林以轩的嫁妆填补,她这会儿只恨不得撕了那两个小畜生才好。   黎耀楠在门口哭得撕心裂肺:“父亲,老夫人,你们都不要孩儿了吗?”   “滚滚滚,别在黎府门前闹,老夫人说了,黎家没你这样的子孙。”家丁受了一肚子气,这会儿对黎耀楠自然没好脸,更何况还是一个身无恒产的窝囊废。   黎耀楠悲痛欲绝,连连退后了几步,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不可能,我要见见老夫人,我是她的亲孙子,她不可能让我滚......”   “让你滚就滚,都不是黎家的人了,还赖在这里干嘛,二少爷你要是再不走,就别怪我们不客气。”反正老夫人不待见他,既然说了打出去,他自然要按吩咐行事。   “不——”黎耀楠大受打击,捂住胸口黯然伤神。   二十几个家丁围着他准备动粗。   黎耀楠垂下眼帘,掩藏住唇角的讥讽,这些家丁如此大胆,恐怕并没有告诉他们主子周围有人看热闹,马玉莲爱惜名声,定不会让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行凶,不过如此也好。见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黎耀楠也不打算再演下去,一脸悲痛的跪在地上,决绝道:“伯父,黎老夫人,孩儿再跪你们一次,以后定不会再来打扰,从此孩儿便是六房的儿子了!”   围观的人见他的称呼都变了,纷纷窃窃私语起来,看向黎耀楠的目光也变得同情。   黎耀楠从地上站起来,一脸情深,握住林以轩的手。   林以轩被惊了一下,感觉手就像被烙住了一样滚滚发烫,忍了又忍才没把黎耀楠甩开。   只见黎耀楠很惭愧的说道:“夫郎,对不起,都怪我没用,你的嫁妆还在府里,看样子咱们是进不去了,以后要让你跟着我一起吃苦了。”   周围群众瞬间哗然。   林以轩眼眸暗了暗,很快明白他的用意,淡淡道:“咱们走吧。”   两人在人们眼中,落魄的,凄凉的,缓慢的,互相扶持着,从黎府门前离开......   ☆、第028章   出了街头转角,黎耀楠松开林以轩的手,心中暗暗赞叹,没想到林以轩看着像是个男人,小手还挺滑,摸起来很有手感。   林以轩面无表情,心里却在盘算,如今已回了扬州,单门独户自己做主,他身体调养的差不多,这几日正是好日子,是否可以要个孩子了。   林以轩看了黎耀楠一眼,目光中的算计一闪而过,快得根本无法察觉,转瞬又恢复了平静。   黎耀楠心情很好,却要装作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此时正憋得很难受,大街上的人太多,他不敢得意忘形让人看出端倪,只加快步伐对林以轩说道:“咱们快些回去,这几日先避避风头,黎家那几口若是听到外面的传言,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林以轩轻笑了一声:“他们不敢,我的嫁妆还在黎府,听到传言苦果也只能自己咽。”   “咦!你笑了!”黎耀楠惊诧,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林以轩白他一眼,冷冰冰的说道:“我高兴。”   “其实我也很高兴。”黎耀楠呵呵一笑,紧接着又大惊小怪:“咦,你竟然还会翻白眼?”   林以轩懒得理他,算计黎耀楠他是一点压力没有,他觉得与其等黎耀楠开窍,还不如主动出击,黎耀楠压根不喜欢双儿,等他碰自己也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他没那个耐心。   黎耀楠撇撇嘴,觉得林以轩真无趣,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却不知,林以轩正在思考,怎样才能将他弄上床,只要一想起能有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子,林以轩内心深处就一阵柔软,心情自然也就好了起来。   走到街头的时候,一个小丫鬟突然迎上来,塞给黎耀楠一团纸条:“二少爷,这是文姨娘让我给你的。”说完,就急匆匆的走了。   黎耀楠莫名其妙,他同文姨娘向来没什么来往。   打开纸条一看,黎耀楠笑了。   “怎么回事?”林以轩把头伸过来,黎耀楠展开纸条给他看。   原来王嬷嬷办事不牢靠,马玉莲给了她一百两银子,找人收拾黎耀楠和林以轩,可她自己却贪了一半,结果行事不周,露了行藏被文姨娘发现,文姨娘这些年在府里虽然不显山露水,但当年她既能稳稳压住马玉莲的风头,又怎会没有几分本事。   黎耀把纸条揉成一团,随手扔了出去,不屑道:“才一百两。”他的身价有那么低吗?   林以轩郁闷,这不是重点好不好。   黎耀楠一挥手,指着身后六个下人:“你,你,你们跟远点,一会看见出事在过来。”还真是刚想睡觉就送枕头,借此正好拿下马玉莲的把柄,有了白日那一出,再有继母残害前妻嫡子,反正他已经过继,以后就是不认亲父,跟黎府彻彻底底断绝关系,也不会有人说他闲话,只会说继母不慈,把孩子给逼的。   林以轩不赞同道:“君子不立与危墙之下。”谁知道王嬷嬷从哪找来的地痞流氓,出了事不划算。   黎耀楠并不在意,只关切地说道:“你先回去罢,今日累了一天,这里有我就好。”   林以轩有些恼怒,他像那么胆小怕事的人吗?   黎耀楠心知他是误会了,急忙解释:“我没那个意思,只不过我从前练过,对付几个地痞流氓不在话下,你这身细皮嫩肉的,我怕到时候照顾你还来不及。”   林以轩也不理他,只往和平街那边走,若是纸条上的消息没错,那群人就埋伏在马道巷,那里也是离开黎府去城南的必经之路。   他们离开黎府,若没有地方落脚,必然会选择去城南。   马玉莲计算得很准确,只可惜没料到他们早就买了宅子,也没想到身边的嬷嬷会出差错被文姨娘逮了个正着。   黎耀楠无奈,只得跟在他身后,突然发觉林以轩生气的时候还挺可爱,整个人都生动起来,没有平日的死气沉沉。   来到马道巷,王嬷嬷很显然跟这群流氓描述过他们的形态,十几个人很快将他们团团围住,其中一个疤脸汉子,还拿着根棍子在手中拍打:“小子,借点钱来花花。”   黎耀楠蹙眉,没想到五十两银子还能请来这么多人,只怪他对古代物价不熟,醉仙楼吃一餐饭就十七两,五十两在平民人家看来,紧紧巴巴可以过三年,但对于有钱人家来讲不过是一餐饭钱,也难怪能买动这些人。   “你们要多少银子,谁主使你们来的?只要你们说出来,我就给你们一百两。”林以轩眼中毫无惧色,跟那领头的地痞谈条件,只要是个聪明人,就会知道怎样才是对自己最好。   黎耀楠捂脸,到底是侯府公子,林以轩经历的事情还少,跟这群地痞流氓,哪有道理可讲,像这样的市井混混,没读过书不知道好坏,说好听点是不识时务,说难听点就是蠢,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懂得厉害关系,林以轩的话只会更加激起他们的贪婪之心。   “哟!这还是个双儿,大家快来看看,他说给咱们一百两,瞧他长得还不错,就不知身子销不销魂。”疤脸汉子色迷迷的盯着他,吆喝着身后一杆兄弟。   林以轩脸色白了白,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他哪曾见过这样的人,听过这样污脏的话,眼里的怒火无法遏制:“你们找死。”   黎耀楠也生气了,虽然他不喜欢双儿,但毕竟和林以轩相处那么久,早就把他当作朋友,更何况,林以轩表面上是他媳妇,黎家人竟敢让人如此行事。   其实他倒是冤枉马玉莲了,马玉莲只让王嬷嬷找人收拾他们两个,却没想到王嬷嬷找的会是这样一群人渣败类,不过也没什么区别,反正和黎家的仇是结定了。   黎耀楠倒也不惧他们,怒喝了一声,扑上前去,抢过那位头领手中的棍子,下死手狠狠地打。   那流氓一时不防,被黎耀楠打了个正着,鲜血入柱从头顶涌出。   “啊——”林以轩尖叫,以前不是没见过打斗的场面,只是从来没有如此近的距离。   黎耀楠无奈,就知道林以轩会是个麻烦,扔了根棍子给他:“保护好自己。”   林以轩很快镇定下来,抓住棍子,见人就打,他哥哥是未来大将军,他的身手自然也不差,刚才只是一时没反映过来,跟在远处的几个下人见这边确是出事,急忙冲上前来帮手。   黎耀楠见状对林以轩刮目相看,没想到他小小的身子板,身手竟如此利索。   林以轩其实也很讶异,毕竟刚成亲的时候,黎耀楠瘦的,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到。那个流氓头领,也是见他们一副文弱的样子,才会失了防备,让黎耀楠偷袭得逞。   不多时,黎耀楠虽然挨了几下闷棍,很快制服住三个最凶狠的流氓,其余人一哄而散。   黎耀楠错愕了一下,不过想想也是,这群流氓一看就是纠集来的,又哪有什么组织,见主犯被擒,不跑还干嘛。   官差总是姗姗来迟的,这一场打斗,不少人看见,黎耀楠并没有让官差把人带走,只装作很气愤的模样,质问他们是被谁指使,这样的地痞流氓,又哪有信义可言,几句话便把马玉莲给招认出来。   黎耀楠做出一副伤心状,说是不想报官,免得黎老爷难做,转身却让几个流氓签字画押,把马玉莲买凶谋害继子的罪名坐实,这张纸就是马玉莲的把柄,真实的人证物证,再不是虚空流言,往后若有什么事,有了这一张罪状,黎家人休想再拿什么压他。   外人见了纷纷赞叹,夸赞黎耀楠孝顺啊,都被继母害成这样,还不想报官,黎老爷也真是糊涂,这样好的儿子都过继出去。   黎耀楠见达到效果,黯然失神地放了几个流氓,让他们以后切不可再做伤天害理之事。   于是,黎耀楠宽厚善良的名声又出来了。   只有林以轩心气难消,前世今生他都从未被人如此亵渎,就这样放了几个流氓,他实在有些意难平。   见他冷着一张俏脸,黎耀楠扯了扯林以轩的衣角,悄声道:“咱们先回,以后再收拾他们,我跟你保证。”   林以轩瞪他一眼,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他明白黎耀楠的顾虑,放了那几个人也是做给大家看。   好心情一扫而空。   黎耀楠唯有苦笑,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宽慰,他就怕林以轩不依不饶,否则真见了官府,今日就白做工了。   回到新宅院,家中早已布置整齐,雪盏几个还是挺能看,看见他们回来,都是一脸惊喜,但见他们一副衣冠不整,头发凌乱的样子,心里又惊疑不定,特别是看见黎耀楠身上还有斑斑血迹,心里更是紧张起来:“主子,主君,你们这是怎么了?”   “无碍!备水,我要洗澡。”黎耀楠摆摆手,都是别人的血,不过这样一身也确实满身不自在。   林以轩也叫人备了水来,好久没有动过手,今日挨了好几下,这会儿背上隐隐作痛,难受得要命。   ☆、第029章   舒舒服服洗了个澡,黎耀楠第一次认真打量自己的新家。   新宅子占地面积虽没有黎府大,但各处也玲珑有致,别具一格,经过丫鬟巧手的装扮,看起来更添几分淡雅。   犹记得刚买这座宅院时,处处还都是秋天的落叶,院中花草也因无人打理而枯萎了不少,没想到才半个月不来,整个宅子就焕然一新。   黎耀楠对这座宅院很满意,住进来只感觉身心舒畅,果然还是自己的地盘好,为了和黎府区分开,黎耀楠为宅子命名为黎宅。   四处逛了一圈,见林以轩久久没有出来,黎耀楠心里有些担忧,今日打了一架,他自己倒是没什么,就怕林以轩吃了亏却不肯吱声,回想起刚才林以轩脸色似乎有些不好,黎耀楠抬步就往卧房走去,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同吃同睡,倒也没有太多顾忌。   打开房门一看,黎耀楠呆住了。   只见林以轩此时正半跪在床上,湿漉漉的发丝搭在胸前,面颊微微泛着红,紧咬着嘴唇,双瞳剪水,单薄的里衣褪至腰下,露出光洁的背部,里衣下的肌肤若隐若现,这幅模样怎么看,怎么引人遐思。   黎耀楠很快回过神,注意力被林以轩背上的几道红痕吸引,迈步走上前去,见林以轩正在为自己上药,责备道:“怎么不让下人来。”伤在背上,自己怎么上药,他要是不过来,这家伙是不是打算就忍着。   林以轩闷闷的并不吭声,黎耀楠拿过他手中的药,蹙了蹙眉,随意地坐在了床前:“我来吧。”   黎耀楠取出药膏,轻轻为他抹上,宽厚的手掌在林以轩背部游走,看着他背上的红印,黎耀楠忍不住赞叹,真不知林以轩是怎么养的,一身肌肤竟比女人还娇嫩。   “轻点,疼!”林以轩低吟了一声,勾人的嗓音透着几分迤逦,双眸泛出了点点水光,一副待人宰割任君采撷的模样。   只可惜,黎耀楠硬是没看出来,只以为自己下手重了:“那我轻点。”   林以轩心中恼恨,他只差点没脱光了躺在床上,黎耀楠他究竟是不是个男人,面对这样的景况都可以无动于衷。   黎耀楠却没有想那么多,作为一个直男,他虽然知道双儿,但没有亲身经历,直观上,他依旧把林以轩当作男人,男人和男人之间,擦个药又怎么了。   随后,林以轩又闷哼了一声,声音非常的小,却十分的销魂蚀骨。   “还疼?”黎耀楠手上的动作更轻了,嘴上却不饶人的说道:“都说让你别去了,谁让你不听话,爷以前可没伺候过人,疼就忍着。”   林以轩也不知是羞,还是气,贝齿轻咬住嘴唇,脸上浮现出一抹艳色,面颊更显得娇艳欲滴,心里愤愤不平,接着又使出十八般武艺。   很遗憾,直到黎耀楠给他上完药,两人也没擦出火花。   林以轩气得要死,面上却一点不显,要不是曾经在扬州河畔见过黎耀楠对女人口花花,他还真会以为黎耀楠不行,自己都那样放下身段,他竟然还跟个木头似的。   林以轩现在唯一只庆幸,自己今日确实受伤,需要上药也是真的,没让黎耀楠看出什么,否则他没脸见人了。   由于已经回到自己家,黎耀楠当天晚上,就让人整出一间卧房,和林以轩分房睡。   林以轩对此并没有反驳,今日的情况显而易见,就算他们不分房,黎耀楠也不可能会碰他,更别说生出孩子,此计不行,就只能另想他法。   次日,黎耀楠一大早起来,便开始整理自己的小金库,如今虽说吃穿不愁,但他总要考虑做个什么营生,给家里添加些进项,总不能真让林以轩来养活,媳妇比自己有钱,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更何况,在他心目中认为,林以轩迟早都要离开,作为一个大男人,他现在是一家之主,将来花钱的地方还多,只依靠张氏留下的钱财万万不够。   张氏去世前,知道自己身子不行了,怕是命不长久,唯恐在她走了以后,儿子受人亏待,硬是把手中不少家产换成银票,留给儿子防身,除了明面上的嫁妆外,统共还有一万五千两银票。   说起来,还要多谢原主性子清高,眼中只有圣贤书,没什么至交好友,不需要送礼宴客,平日所需花费也只是吃穿用度,以及给下人的赏钱,一年也用不了500两银子,这几年乱七八糟加起来,只也花了3000多两。他买宅院又花了2500两,满打满算还剩下9000两,数目不算太多,但也不少,做个生意却是够了。   黎耀楠左思右想,决定开一家茶铺,专供人喝茶聊天的地方,再请上一个说书先生,话本他自己写,哪还愁不客似云来。   这些日子他已经了解过,古人的话本着实无聊透顶,他有原主的文字功底,现代又有那么多故事,肯定能吸引客人的注意。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名声不显,借写话本的名义,为自己打造声势,只要名声传出去了,以后谁人见了他,有个大文豪的名头,怎么也会先高看他一眼,交友仕途也会顺畅很多,名声那可是个好东西,黎耀楠算盘打得贼精贼精的。   只是很快,他就犯难了。   开茶铺的主意是好,写话本点子也不错,但当今社会,士农工商,开铺子总不能他自己出面,掌柜哪里来?至少得找个信任的人才行,至于说书先生,他却并不担心,话本掌握在他手中,不怕说书先生另投他处。   目前他手中的人,除了六个丫头外,就只剩下王小虎一家,如今也在张氏的铺子里干活,总不能刚把人弄进去,又弄出来,再加上王家兄弟几个,究竟有没有本事,一个月两个月也看不出来。   黎耀楠眉头紧锁,他的时间紧迫,写话本,读书,请先生,考科举,实在没有太多精力放在铺子上,倘若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掌柜,计划恐怕只能搁浅。   林以轩见他一大早起来就忙忙碌碌,这会儿又愁眉不展,好奇的问道:“你怎么了?”   黎耀楠倒也没有隐瞒,多个人商议也好,当即便把心里的想法告诉了他。   谁知道林以轩听后却嗤笑一声,目光也不知是鄙视,还是戏谑,总之有些瞧不起人的意思:“就你还要写话本?你房里的那些策论......”   黎耀楠被噎住了,那不是他写的好不好,不过想起原主写的东西,确实惨不忍睹,黎耀楠忍不住脸红了一下,也不怪林以轩看不上眼,但这不是主要问题,黎耀楠很快反映过来,不满道:“你怎么能去我书房。”   林以轩理直气壮的反驳:“当初在黎府收拾东西,你自己万事不管,书房里的那些书,难道你不要了?听说你明年还打算考科举。”   黎耀楠无话可说,当初从黎府运送东西出来,全是林以轩一手打理,他自己买了房子之后就当起甩手掌柜,这会儿哪好意思责备人。   林以轩见好就收,总算出了一口昨日的恶气,思索了一会儿提议道:“你可以去东街口人市挑挑看,正好也买一些下人回来,咱们宅子伺候的人还是少了,来个客人便不够使唤。”   黎耀楠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大腿,他怎么就没想到呢,急忙取了一些银子带身上,一刻也不耽误,匆匆忙忙出了门。   只留下林以轩目瞪口呆,这人怎么说风就是雨,不过,走了也好,林以轩找来些药材,关上房门捣鼓起来,昔日为了得到一个孩子,他寻过不少秘方,如今正好派上用场,务必要一举怀有身孕。   林以轩知道这几日是他怀孕的最佳时间,喝药也是为了再添一分保障。   黎耀楠的性子,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也摸了个七七八八,这人看起来风流不羁,其实却冷心冷肺,自己算计他的事,一定要做得不着痕迹,否则黎耀楠若是知道自己给他下药,迁怒自己没关系,他只怕黎耀楠会对孩子心存偏见,这样的错误他不会范。   原先勾引黎耀楠,是想顺理成章做夫夫,男人管不住下半身,总不能怪他头上。   奈何黎耀楠坐怀不乱,他也只能出此下策,若不能一举怀孕,他不知黎耀楠还会不会再碰他,算计一次可以说是意外,两次三次就会露了行藏,他不能冒这个险。   只有这样,他才能得到黎耀楠的尊重,哪怕心里不喜欢他,也不会亏待。   黎耀楠当天下午回来,就带了三十几个人,丫鬟十二人,小厮六人,家丁十五人,另还有两个能写会算的,以及他们的家人,听说这两人从前也在别人铺子里当掌柜,换了东家以后才被卖,也算有几分本事和手段。   林以轩琢磨了一下,先让他们学学黎宅的规矩,至于该怎么安排,一个月过后再看。   黎耀楠见此点头同意,这次去人市,对他的冲击很大,扬州城是繁华之地,他从来没有想过,还有那样的地方,他虽然不是什么悲天悯人之人,但看着人被当成牲口卖,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再一次清晰认识到,古人和现代人的差距,对仕途也更多了一层向往。   若说以前他考科举,是因为原主留下的意念,那么现在则是因为他的野心,他不愿也不想,落入这个社会的最底层,他要出人头地,他想手掌一方大权。   黎耀楠第一次对待科举认真起来,不再和从前一样,只想着混个官身,有个身份地位就行了!   ☆、第030章   黎耀楠是个行动派,心里既然有了打算,预备掌柜也买回来了,用过饭,他便把自己关在书房,写起了商业计划书。   直到华灯初上,天色渐晚,屋内点起了蜡烛,黎耀楠这才放下毛笔,揉了揉僵硬的脖子,拿起写好的计划书初稿,决定要给林以轩看看,省得他整天小看人。   黎耀楠对自己的经商天分很满意,毕竟是家学渊源,上辈子他哪怕只是一个二世祖,成天游手好闲,但若没几分能耐,继母又怎会对他那么忌惮。   他能隐忍十几年,就为把黎氏集团弄倒闭,开一家小小的茶铺又有何难。   秋季的夜晚,凉风徐徐,林以轩身穿着一件白色衣裳,随意披散着长发,眉宇间透着几许忧愁,懒洋洋靠在软塌上,大开着窗户,对月独饮。旁边小几上还摆放了几碟小菜,除了桌上的几壶酒之外,地下还有两个空酒壶。   黎耀楠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怎么喝起酒来了?”   林以轩此时已经喝得面颊嫣红,醉眼迷离,淡淡看了黎耀楠一眼,吐词不清的说道:“我高兴,就是想喝酒,这是扬州的陈年佳酿,你也来尝尝。”   许是被林以轩勾起了兴致,黎耀楠顺手拖了把椅子坐在旁边,让人添了双碗筷,自己给自己倒上酒,咕咚咕咚喝下去。   “好酒量,再来。”林以轩再次为他斟满,又哭又笑的说道:“我想家了,我想母亲,想哥哥了。”   “你喝醉了。”黎耀楠蹙眉,他虽然有心小酌一杯放松放松,却不打算面对一个醉鬼。   “我才没有醉,你到底喝不喝,不喝,我哭给你看。”   黎耀楠哭笑不得,林以轩这不是喝醉了还是什么,平时他哪能说出这样的话。   黎耀楠头一次面对一个醉鬼有些无奈。   “来,干了!”林以轩跟他碰杯,双眼迷蒙的望着他,醉态横生。   黎耀楠见状,心里有些无语,索性也不再顾忌,喝就喝,自从来到古代,他还没有痛痛快快地喝过一场,反正是林以轩闹着要喝,明日头痛也怪不了他。   “我跟你说啊,哥哥小时候可疼我了,景阳侯府就没一个好东西,他们想让哥哥娶原家的女人,那个女人很坏很坏,我很担心,还有母亲......”   林以轩说着醉话,黎耀楠却恨不得立刻就走,他可以百分百肯定,林以轩这家伙已经醉的不行了,否则侯府的一些辛密又岂能拿出来乱说。   黎耀楠想走,林以轩又怎会让他得逞,今日所言也为了给黎耀楠打个底,让他对景阳侯府心里有数,顺便也让他放下心防,药效还没有上来,黎耀楠若是走了,他怎么办,要是让外人捡了便宜,那他找谁哭去。   “不许走,我命令你陪我聊天。”林以轩拖住黎耀楠不放,一副撒泼耍赖的模样。   黎耀楠后悔今日过来了,又不能真跟一个醉鬼计较。   被林以轩缠得没办法,只能继续陪他喝酒。   一杯两杯酒下肚,不知不觉,黎耀楠也涌上了一些醉意,听林以轩说着曾经的往事,偶尔他也会回忆从前,说说上辈子爷爷在世时的一些事情。   林以轩心里纳闷,黎耀楠爷爷去世时,他不过才几岁吧,总感觉有些对不上号,不过这些目前不是他关心的事,林以轩也没多想,黎老太爷死了十几年,有什么他不知道也很正常。   两人越喝越多,林以轩哪怕一开始是装醉,提前又喝了解酒茶,这会儿神智也变得模糊起来。   黎耀楠只觉得浑身骚热,一股热流涌往下身,看着林以轩一张一合的嘴巴,突然有了想尝一口的欲望。   黎耀楠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赶忙甩了甩头,一定是他憋得狠了,这具身体还是一个小处男,自从他来到古代又没舒解过,才会产生错觉。   两人喝着喝着,倒在了一起,林以轩刚才因为又是撒泼,又是耍赖,在加上他故意为之的缘故,此时衣衫半解,显得有些凌乱,露出精致的锁骨与胸膛。   黎耀楠口干舌燥,看着眼前满是醉意的少年,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想一亲芳泽,一探他衣衫下的风景。   心里这样想的,黎耀楠也确实这样做了。   含住那张嫣红的嘴唇,只觉得比那琼浆玉液,还要甘甜,鲜美。   双手不自觉的探索起来,只想要得更多。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林以轩知道黎耀楠的药效上来了,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抗拒了几下就半推半就,免得黎耀楠酒醒后胡思乱想。   鸳鸯被绣翻红浪,这一夜,黎耀楠从来没有觉得这样舒畅过,凭着本能,要了身下的人一次又一次,直到累得实在狠了,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黎耀楠醒来,不知身在何地,昨夜的宿醉令他头昏脑胀,愣了半响,脸色突然一变,昨晚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那场酣畅淋漓的欢爱,那种销魂蚀骨的感觉,以及他一次次卖力的抽插......   明明昨夜他已经醉得不行,记忆却清晰的记得每一个细节,他们互相的亲吻,抚摸,他要了他一次又一次,林以轩的每一寸肌肤,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包括进入时那种舒爽到极致的快感。   黎耀楠无论多么不想承认,看见身旁熟睡的人,闻着空气中浓郁的欢爱的味道,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把林以轩给睡了。   黎耀楠心乱如麻,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从不认为自己喜欢男人,也从没想过跟林以轩发生朋友以外的感情,但昨夜却真真实实发生了,看见床单上的血迹,看见林以轩满身淤青,黎耀楠暗骂了自己一句畜生,心里的感觉五味陈杂,蹑手蹑脚穿好衣裳,第一次落荒而逃了。   他不知该怎样面对自己和林以轩的这层关系。他清楚记得林以轩肚脐眼下一朵鲜红的蝶形印记,原主的记忆告诉他,双儿只有处子印记才是鲜红色,跟人发生关系以后,就会变成粉红色。   他,是林以轩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男人。   回想昨晚林以轩对他的醉言醉语,黎耀楠不得不开始思考,林以轩之所以嫁给他,是不是别有内情,总之绝不会是因为私奔。   黎耀楠真真实实头痛了,他不是那种不负责的人,哪怕在前辈子,他玩女人,也从不碰处女,他始终都觉得处女这种生物,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但问题是他把林以轩给睡了,原本睡了也就睡了,没什么大不了,反正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夫,可他不喜欢男人,哪怕他们已经发生关系,也不能改变他不喜欢男人的事实。   就算他想负责,在他对男人没有兴趣的情况下,这段夫夫关系又要怎样才能维持下去。   说到底,昨晚还是他不对,酒喝多了精虫上脑,明知道林以轩已经醉糊涂了,却还强行要了他。   黎耀楠只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他觉得自己需要静一静,好好思考一下,他和林以轩的关系究竟该怎样处理。   出了卧房,黎耀楠让人准备好热水,待林以轩醒来以后就送进去,紧接着他就急匆匆的出了府。   黎耀楠没有看见,在他出了卧房以后,林以轩倏然睁开双眼,乌黑的眼眸深邃幽暗,暗藏着波涛汹涌,面无表情的脸上,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闭上眼睛再次睁开,又恢复了平静,似乎多了一些什么,又少了一些什么。   费力的撑起身体,林以轩轻轻抚着小腹,这次应该成功了吧。   没多久,丫鬟敲门进来,春纤看见自家主子浑身是伤的模样,心中气恼不已:“姑爷也真是的,怎么把主子弄成这样。”   林以轩唇角浮起一抹浅笑,他是想起孩子了,就连声音都变得柔和起来:“为我准备热水吧,我要沐浴。”   “哎!”春纤应了一声,见自家主子笑了,只以为主子和姑爷关系好,便接着说道:“姑爷真疼主子,离开前就吩咐咱们准备热水呢。”   林以轩并没有接话,只微微垂下了眼帘,掩藏住眼底的嘲讽,疼他?疼他就不会偷偷跑了。   明知会是这样的结果,昨晚一切也是他算计而来,原只打算有个孩子就心满意足,但黎耀楠偷溜的行为,还是让他的心痛了一下,那种感觉很难堪,就像是被人脱光了扔在大庭广众之下。   给自己清理好身体,林以轩浑身痛得就跟被车轮碾过一样,黎耀楠不知节制,他又是第一次承欢,实在被折腾得太狠,这一次他一直在床上躺了两天,才能下地行走。   期间,黎耀楠没有前来探望过一次。   林以轩表情淡淡的,似乎并不在意,只更加注重调养自己的身体。   黎耀楠这两天很忙,顶了城南一家两层楼的铺子,让人开始装修,他不知该怎样面对林以轩,面对自己酒后失德的错误,只能让自己忙碌起来。   ☆、第031章   时光如水,一天天过去,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林以轩觉得自己近几日变得嗜睡起来,胃口仿佛也好了不少。   心里的欢喜,带走了黎耀楠留给他的阴霾,他真的拥有自己的孩子了,一个只属于他自己,跟他血脉相连的孩子。   林以轩笑颜绽放,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柔和的光芒,美得令人心惊,耀眼得令人不敢直视。   林以轩从来就很漂亮,只不过从前被他的面无表情遮住了身上的色彩,如今重新绽放出光芒,整个人就像活过来一样,那么生动,那么唯美。   清丽的面颊上,不再是冷冰冰的表情,换上了浅浅的笑意和慈爱。   黎耀楠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七天以后,无论他心里怎样纠结,是他对不住林以轩在先,事情总要处理,他不是喜欢逃避的人,这一次连续躲了七天已是极致,哪怕他心中依旧没有答案,但无论如何,他也要给林以轩一个交代。   黎耀楠心里已经打算好了,不管林以轩提出什么条件,他都会应允,只是他没想到,当他来到逸轩阁的时候,林以轩竟然自在得很,丝毫没有将那天的事情放在心上,就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唇边还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身子斜靠在软塌上,手中拿了本书轻声阅读。   黎耀楠郁闷了,敢情这几日就他一个人在内疚,心里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什么,笑着说道:“我给你买了杏仁酥,听说你很喜欢吃。”   林以轩一如往常 ,只淡淡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搁那吧,坐。”   黎耀楠不知说什么好,一切仿佛变了,又仿佛没变,面对林以轩,他发现自己做不到镇定自如,那一寸寸肌肤,手掌触摸到的柔滑,进入时的快感,总会莫名浮上心头,不是没想过找一个女人来舒解,为此他还专门去了一趟怡红院,只是看见那些搔首弄姿的女人,他以前最喜欢的类型,突然就没了兴致,他觉得自己病了。   “你来可是什么事?”林以轩浅笑着问道,放下手中的书籍,这几日他天天都会念会儿书,哪怕明知孩子还小,根本听不见,但他还是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没事我就不能来?”黎耀楠有些烦躁,明明林以轩近在眼前,可他却觉得离自己很远,中间仿佛竖着一道无形的墙。   林以轩只弯了弯唇角,双眸清澈的看着他,并不置以任何言语。   黎耀楠语结,略显狼狈地垂下头,感觉无地自容,林以轩的目光让他无所遁形,突然发现自己真TM混账,明知林以轩那天伤得重,他却自己跑了。   黎耀楠想说些什么,想跟林以轩解释,可是话到嘴边却开不了口,这个时候,无论说些什么,所有语言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最后还是林以轩给了他一个台阶:“我看过你的计划书,做得很不错,话本准备好了吗?”   黎耀楠这才想起,那天早上他走得匆忙,计划书还放在小几上,急忙点头说道:“嗯,准备好了,写的不多,一会儿我拿给你看。”   “写的是什么?”林以轩不甚在意的问道,并不是他已经原谅了黎耀楠,而是他心里很清楚,黎耀楠是他将来的依靠,也是孩子将来的父亲,他只是让自己变得更加识时务。   “写得是上古神话,保证你也会喜欢。”黎耀楠心里高兴起来,见林以轩肯跟他说话,压在胸口的大石似乎也微微松动了一些。   “上古神话?”   “嗯,这得从盘古开天说起......”   有了这个话题做缓冲,黎耀楠就像是被打开了一道闸门,言语也多了起来,绘声绘色为林以轩讲起了上古演义。   林以轩开始只是敷衍,后来却听得入了迷,心里不得不承认,黎耀楠这人虽然不咋样,但故事说得确实好。   黎耀楠说得口干舌燥,见林以轩还没有叫停,只能继续讲下去,完了之后喝了一口茶水:“目前只写了这么多,等有了下文我再讲给你听。”   “好啊!”林以轩浅笑着回答。   黎耀楠接着又说道:“这几日我顶了一间铺子,改日带你去看看。”   “嗯!”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甚至比从前更好,至少林以轩从前不会对他露出笑脸,黎耀楠告诉林以轩,他把茶铺的说书先生已经找到了,只待铺子装修好就可以开张。   林以轩静静地听着,却没有听故事时认真,时不时还讽刺一两句。   黎耀楠听见他的讽刺,反而变得喜笑颜开,林以轩若不讽刺他,他心里总觉得没底,被刺个一两句反倒放松下来。   他们谁都没有提起那晚的事,仿佛不约而同忘记了一般。   离开逸轩阁,黎耀楠心里舒了口气,回去后便让人把他写好的上古演义手稿送来。   林以轩略一思索,让人把手稿抄御一遍,看着黎耀楠的计划书,写了封信,转头吩咐下人,在京城也开一间茶铺。   自从这次和林以轩聊天以后,黎耀楠每日都会过来一趟,两人的关系从表面上看也恢复了正常。   只有黎耀楠自己才知道,他这几日有多憔悴,几乎彻夜未眠,每每入到梦中,总会被那场畅汗淋漓的欢爱惊醒,原以为见过林以轩后会好点,谁知反而更加严重,梦中销魂的交合,身体与身体之间的碰撞,弄得他身心疲惫,直到梦醒,梦里欢爱留下的余韵,似乎都还在心口徘徊。   他觉得自己病得不轻,难道真变成同性恋了?黎耀楠心中游移不定,对此他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有些不敢置信。   为了怕自己弄错,这一天晚上,黎耀楠抽了个时间,目光盯住扬州城内最大的一家小倌管。   他觉得自己可以试试。   只是刚一来到小倌管,他就被里面的男倌惊住了,闻着一鼻子的脂粉味,看着打扮得形态各异的小倌,突然觉得倒尽胃口。   老鸨还不停的吹捧着:“客官第一次来吧,瞧着好生俊朗,可有喜欢的公子没?咱们南风管可是扬州城内最大的倌管,保证你满意。”   黎耀楠这一次是被吓跑的,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那些搽脂抹粉的男人,头戴金钗,耳戴环扣,上手还竖着兰花指,黎耀楠觉得自己如果再不走,肯定会吐出来。   扔下银子就往外跑,老鸨横眉怒目,看见银子脸色才略为缓和,接着便骂骂咧咧,从没见过这样的男人,没本事还逛什么妓院!   黎耀楠出了小倌管,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他刚才确实被恶心到了。   忽略心里的那点失落,黎耀楠很快振作起来,看样子他并没有变弯,晚上之所以会做那样梦,肯定是那一晚对他的印象太深刻,加之对林以轩的内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才让他变得不正常。   或许是受到惊吓,亦或许是黎耀楠想通了,当晚,他安安稳稳睡了一觉,再也没有从梦中惊醒。   发现自己恢复正常,黎耀楠心情愉悦,他就说嘛,自己妥妥的一个直男,怎么会因为睡了一次男人就变弯,不去想心里那些小小的遗憾是怎么回事,黎耀楠打起精神,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铺子、话本都有了着落,他现在要开始寻找教书先生,为明年的科举做准备,古人的科举制度,他早已经了解过,贡院九天就夜的考试,这种罪,一生只遭一次就够了,他可不想再重复,所以不考则已,若考他便一定要中个举人回来。   林以轩很快就发现黎耀楠的转变,这几日黎耀楠虽然天天过来,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言语间却总带了一分小心翼翼,无论自己提出什么要求,他哪怕心里不情愿,也会耐着性子完成。   林以轩心安理得,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使劲地开始奴役。   例如让黎耀楠给他讲故事,别说,黎耀楠写的话本确实不错,如今已经讲到女娲造人。   原来双儿并不是被遗弃,女娲造了男人和女人之后,世界虽然变得热闹,但女娲总觉得还是少了一些什么,女人的体柔弱容易生病,小孩也不容易养活,女娲终于找到原因,于是她左思右想,又造了双儿出来,他们的生育能力虽比不上女人,但却可以和男人一样干活,对男人的帮助更大。   林以轩听得津津有味,正是意犹未尽的时候,黎耀楠扔给他一个话本让他自己看,对他的态度也随意起来,这样前后差距,林以轩很快察觉,让他想不发现黎耀楠的转变也难。   林以轩不动声色,他能说自己这段时间被黎耀楠惯得骄傲了吗?   于是,在一个月后的某一天下午,林以轩突然晕倒在地上,下人赶忙请了大夫回来,诊断一看,老大夫跟黎耀楠道了声恭喜“你家夫郎怀孕了。”   黎耀楠如遭雷击,他好不容易恢复正常,这消息,是怎样一个晴天霹雳。   盯着林以轩的肚子看了半响,黎耀楠怎么也不敢相信,这里面竟然有一个孩子。   艾玛!黎耀楠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可以预见他将来的日子是多么水深火热。   ☆、第032章   黎耀楠恍惚了两天,才接受这一事实。   看着逸轩阁的下人忙来忙去,他也说不出心里是种什么滋味,总之复杂得很。   前几日他还在为自己没有变弯而庆幸,如今就发现林以轩怀有身孕,这是一个怎样的节奏啊!   黎耀楠简直想抓狂。   让他喜欢一个男人没可能,他试过了,真的不行,看见小倌管里的男人他就反胃,更别说是硬起来。   但让他对林以轩不负责任,他又做不出来,更何况,林以轩还怀了他的孩子。   孩子这种生物,前世今生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恐怖的存在,但不知道为什么,听见林以轩怀有身孕,他心里却酸酸的,涨涨的,心头浮起一种莫名的感动。   黎耀楠这一次并没有纠结太久,没办法,林以轩孩子都有了,他还能咋纠结。   他不愿自己的孩子跟他一样,有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   说起来,他这两辈子和父亲都没有什么缘分,上辈子父母虽是家族联姻,但若不是父亲在和母亲婚后依然胡来,最后还弄出一个真爱,哪怕心里有一丁点希望,母亲也不会断然离婚,抛下襁褓中的儿子只身离开。   这辈子的父亲更渣,不仅有真爱,还弄死这具身体的母亲,这要多禽兽,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黎耀楠只觉得前途无亮,前几日他才把自己从快要变弯的趋势中解救出来,难道他现在又要想办法努力把自己掰弯?   这是怎样一个苦逼啊!   不管黎耀楠心里怎样想,对林以轩的嘘寒问暖日日不坠,不是之前那种小心翼翼的讨好,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关切。   黎耀楠的改变,林以轩很快就察觉出来。   同时,黎耀楠也察觉出,林以轩虽然对他一如既往,但所有的笑容却从未达到眼底。   自己种的苦果自己吃,回想自从那夜以后,林以轩对他的态度,黎耀楠还有什么不明了,林以轩不是不在意,不是不怨他,只不过当时自己求复合心切,又被内疚占满思绪,所以才故意忽略,同林以轩一样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以图粉饰太平。   回想过往,黎耀楠无奈,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混账,但这些混账事情是他自己做下的,又怪得了谁。只能加倍的对林以轩好,他不喜欢男人,但他觉得为了孩子,那个人若是林以轩的话,或许他可以试着改变。   有时候林以轩也不得不承认,黎耀楠若要真心讨好一个人,那个人真的很难拒绝。   这一天,黎耀楠写完稿子,兴冲冲地跑到逸轩阁。   林以轩对此见怪不怪,黎耀楠这几日闲来无事便会给他讲故事,对他好的总感觉有些不真实,并不是他不领情,而是前车之鉴。   “今日带你去个地方?”黎耀楠神秘兮兮地说道,跟他卖了一个关子。   “去哪儿?”林以轩懒洋洋地靠在软塌上,眼皮都不动一下。   “去了你就知道了。”黎耀楠催促着他快点走,林以轩总在家里闷着也不是个事,他对男人怀孕虽然并不了解,但现代电视看得多,孕妇需要经常活动,这是基本常识。   “我不去。”林以轩淡淡的回答,身子软绵绵的不想动,再说他拿了稿子过来,难道不是给他讲故事吗?   黎耀楠才不管他那么多,眼中闪过一抹戏谑:“你不走,我可就抱你走了。”   林以轩被他的无赖气到了,这家伙前些日子碰他一下都犹豫,这两天怎么就转性了。看见黎耀楠威胁的眼神,林以轩很清楚,这家伙绝对说得出做得到,被他缠得没办法,只能起身换衣裳,他现在怀孕才一个多月,身上还不显怀,穿着衣裳压根看不出什么。   黎耀楠让人备好马车,带着他径直来到城南的一座茶楼。   “这是......”林以轩微微一怔了,看着匾额上的有间茶楼,顿觉无语,也只有黎耀楠才能想出这样的名字。   “怎么样?还不错吧。”黎耀楠略显得意,既然打算和林以轩发展关系,他自然不会压抑自己的本性,只有这样关系才能维持得更加长久。   林以轩扯了扯唇角,皮笑肉不笑,走进茶楼,发现里面已经客满。   黎耀楠牵住他的手:“楼上留了隔间,我带你去。”   林以轩只觉得手心发烫,这几天黎耀楠也不知怎么回事,总是喜欢对他动手动脚,说话也变得放荡起来,不是没想过黎耀楠会不会对他有意思,但自作多情的事情,做一次就够了,面对黎耀楠的种种不对劲,林以轩实在不敢多想。   黎耀楠带他上了隔间,林以轩发现,这家茶楼的装饰,和所有地方都不同。   所谓隔间,并不是他以为的包房,而是用几架屏风隔出来的空间,地方不大,只够摆下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坐在隔间里面视野很好,可以看清整座楼内的景象。   干净,整洁是他对茶楼的第一印象,茶楼里所有的桌子上都铺着浅色桌布,每张桌子上还摆放了一个精巧的白瓷瓶,里面插着一束鲜花,使环境看起来更为雅致。   四周墙壁上,一边挂着不少字画,谁谁谁,什么时候画的写得清清楚楚。   另一边则张贴了不少策论及诗文,坐在包间里,还可以听见大家的讨论。然后他就看见一个书生,跟掌柜要来笔墨,飞快的写下一篇文章,不多时,就有人把这篇文章贴在了墙壁上。   大家见有新文章出来,纷纷上前观看,继而高声讨论,那位书生也因此得名。   林以轩暗暗记在心里,决定京城的茶楼也要按照这种方法经营。   黎耀楠拿着手稿出去了一会儿,再次进来没过多久,林以轩就听见外面的吆喝声。   “元墨先生来了。”   “不知道今天讲什么?”   “清扬居士确实有才,只遗憾不能一见。”   只见一个中年文人,缓缓走到了茶楼正中央的台子上,手拍了一下惊堂木,整个人气势一变:“上一节我们讲到三清立教成圣,接下来我们讲六道轮回。”   “好!”有人大声叫了起来。   “又有新章了。”   “别吵。”   “快听他讲。”   “话说自从女娲三清成圣以后,巫族由于没有元神......”   林以轩瞥了黎耀楠一眼,总算知道他带自己出来干嘛了,不过......   “清扬居士是谁?”若是他刚才没听错,仿佛有人称赞清扬居士来着。   黎耀楠得意地挑了挑眉,指着自己的鼻子示意,清扬居士在这儿。   林以轩轻轻一笑,没想到还真让他闯出些名声。   黎耀楠让人上了些话梅和果汁,并不敢让林以轩喝茶。听元墨先生说着故事,林以轩的思绪很快被吸引,听见楼下的叫好吆喝声,心情似乎也随之飞扬,人多热闹,确实比在家中听黎耀楠讲故事有趣。   一场散后,黎耀楠又带他去醉仙楼吃了些东西,然后又去河边逛了一圈,直到傍晚两人才回到黎宅。   林以轩尽管有些疲惫,精神状态却很好,黎耀楠也没打扰他,让人备来热水,待他沐浴完,睡下之后自己才离开。   黎耀楠走在回房的路上,心里却在盘算,自己是不是要找个机会搬过来,天天跑来跑去也麻烦。正好如今林以轩怀孕,他们也做不了什么,可以试着慢慢接触,亲吻目前虽然做不到,但可以从牵手开始,他觉得自己并不反感和林以轩碰触,这是一个好的开端。   心里这样一想,黎耀楠越发觉得搬过来正确。   他向来是想什么就做什么,第二天,黎耀楠就让人收拾东西,来到逸轩阁时,林以轩正在吃早饭,看见他这架势,微微一愣:“你这是要干嘛?”   “自然是搬过来住咯,你一个人我不放心。”黎耀楠理所当然的回答,丝毫不记得当初要搬走的也是他。   “我这有下人伺候。” 林以轩面色复杂,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一般人家媳妇怀孕,丈夫都要分房睡,黎耀楠这样搬过来是何意?   林以轩坚决不肯承认,他心里其实是有一些高兴的。   “下人怎么能跟我一样,听话,别碍事,爷一会儿还要出门,回来再跟你说话。”   林以轩气结,觉得刚才的高兴,绝对是错觉,对于黎耀楠他还算了解,这家伙只要一得瑟起来就称爷。   黎耀楠搬过来后连续忙了几天,林以轩这才知道,他是为了找夫子。   明年就要科举,真正有学问的人,哪个不是在家中备考,要么就是颇有身份,以黎耀楠现在的地位,根本请不来那样的先生,一时半会儿,想找到一个合适夫子确实困难。   林以轩心里稍一斟酌,觉得自己应该礼尚往来,无论黎耀楠因和原因对他好,这份心意总不会假。   当天黎耀楠回来时,林以轩便对他说道:“把你文章拿来我看看。”   “你会看文章?”黎耀楠略为诧异,他发誓自己绝对不是看不起人,只是从未听林以轩提起过。   林以轩鄙视的看他一眼:“你以为我跟你一样?”   黎耀楠倒也不生气,林以轩偶尔刺他两句,他心里踏实。当即便去了书房,把自己刚写的文章拿出来。   林以轩仔细阅读,突然发现自己对黎耀楠其实知之甚微,若不是亲眼所见,只看黎耀楠平时无赖的表现,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样的文章,竟然真是他写出来的。   并不文章有多么好,字句多么华丽,多么花团锦簇,而是黎耀楠写的策论,对一些事情的看法总能直指要害,并且想出的解决办法也可以实施,和他之前在书房看见的文章简直有天壤之别,根本不像同一个人所作。   林以轩指点了他几处地方,又告诉了他一些写文章需要注意的事项,黎耀楠惊异的发现,自家夫郎还是一个学富五车的才子。   ☆、第033章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已深秋。   凉风吹在身上冷飕飕的,院中的花草树木也渐渐凋零,处处都透着一派萧索的景象。   眼见再过几日便要立冬,为怕林以轩冻着,黎耀楠绞尽脑汁,在正院里铺上一层地暖,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经过这些日子磨合,他和林以轩的生活已经上了轨道,虽不能和真正的夫妻一样琴瑟和鸣,但也算得上相敬如宾,越和林以轩相处,他就越发现,自己真是捡到宝了,林以轩才华横溢,每每给他指点学问,总能让他茅塞顿开,倘若不是因为林以轩是一个双儿,黎耀楠觉得让他考个状元回来,说不定都没问题。   其实林以轩开始是有一些担心的,给黎耀楠指点学问,也是他斟酌了很久才下的决定,男人总不喜欢媳妇比自己厉害,他怕黎耀楠会因此心而生芥蒂,不过幸好,黎耀楠不仅没有不满,反而时时拿着书本与他说话,让他有种被尊重的感觉。   林以轩觉得这样的相处方式很好,他知道黎耀楠不爱自己,但他从未后悔过给黎耀楠下药,这个秘密他也只会带到棺材里。   没过几日,老家送的贺礼到了,距离他们给族中发去报喜信,如今正好十日,看着眼前一大堆的贺礼,虽不是什么值钱物件,大多是乡下土特产,黎耀楠心情却特别愉悦,突然心生出一种感概,如今他算是真正在古代安家落户了罢。   瞥了身旁正在清点贺礼的林以轩一眼,黎耀楠倏然想起:“对了,你给京中送信了没?”   林以轩身子一僵,沉默了片刻,继而继续手中的事情,淡淡的回道:“我给哥哥送了信。”   黎耀楠突然有些懊恼,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记得那晚林以轩跟他说了不少景阳侯府的事情,他怎么就忘了,给哥哥送信,而不是给母亲送信,这里面的差别,他又怎会察觉不出来。   “别担心,待我考中举人,咱们就举家去京,到时候我这丑哥婿,也正好要拜见丈母娘。”   林以轩听后心中一暖,清丽的脸上绽放出一抹浅笑:“谢谢你。”   “跟我还客气什么?”黎耀楠略为不好意思的,林以轩平日牙尖嘴利惯了,突如其来的感谢,让他真心有些不习惯,不过看见林以轩的笑脸,他心里还是很高兴。   黎耀楠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有心想问林以轩,为何会跟家中闹得那么僵,但是话到嘴边却发现开不了口,他很怕提起伤心事,又让林以轩心里难过。   不知为何,看见黎耀楠纠结的样子,林以轩莫名就是知道,黎耀楠想说些什么,仔细思索了片刻,缓缓说道:“大伯想将我送去太子府。”   黎耀楠微微一怔,大脑急速运转,很快便抓住重点:“那你......”   林以轩勾了勾唇角,黑亮的眼眸中闪过一道狠厉:“我又怎会让他们得逞。”   黎耀楠轻轻笑了起来,他觉得相比起林以轩的乖顺,他更喜欢看自家夫郎,生气,或是狠绝的模样,实在太对他的胃口,要不是性别不对,他很想把人直接拿去床上办了。   “那些传言......”黎耀楠掩饰不住心里的窃喜,哪怕早已有所猜测,但他还是想听林以轩亲口说出来。   林以轩原就有这个打算,如今孩子也有了,他也无需再顾忌,哪怕黎耀楠并不爱他,但作为一个男人来讲,倘若不解释清楚,黎耀楠心里定然会竖着一根刺,他并不想让黎耀楠误会,唇角勾勒出一抹嘲讽的弧度,冷笑道:“是我自己弄的,倘若不自泼污水,那群人又怎会轻易放过,没有太子也会有别家,我又能逃得过几次,我的出生注定了是枚棋子。”   黎耀楠后悔了,心头蓦然生出一股怜惜之情,伸手碰触了一下他的脸颊,触摸到手中的柔软,手掌就像被什么烫到了一样轻轻一抖,赶紧缩又回去,笑着说道:“那你可要感谢他们,否则又怎会得到我这样一个好夫君。”   林以轩抿嘴一笑,瞥了他一眼,点点头直言不讳:“确实要感谢他们。”   黎耀楠不好意思了,这种羞涩的感觉肿么破,为何他会有种初恋的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初中的时候,活了两辈子,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害羞,难为情什么的,很丢人呀有木有。   黎耀楠干咳了两声,整了整面部表情,给了林以轩一个你知道就好的眼神,正儿八经的转身离开。   待到黎耀楠走后,林以轩捧腹大笑,好久没这么畅快的笑过了,他心里实在高兴,发现了黎耀楠的一个小秘密。   早在前些日子,林以轩就察觉,黎耀楠面对别人的夸赞,要么顺着杆子往上爬,整个人都得瑟起来,要么就会难为情,顾左右而言他,亏他那么脸皮厚的人,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林以轩觉得,这招或许可以常用用看。   立冬的五天过后,正院里的地暖终于铺好,黎耀楠当天就让人烧来试试,效果还不错,温暖的屋子里,一下就驱散了外面的寒气。   晚上的时候,黎耀楠就带林以轩搬过来了。   脱下鞋子,踩在木质的地板上,林以轩心里很好奇,不知黎耀楠是怎样弄的,家中的地暖似乎比皇宫里的暖阁还好些。   黎耀楠很得意,看见林以轩惊叹的目光,只差点没把尾巴翘起来。   林以轩心中好笑的同时又泛起一阵感动,无论黎耀楠对他好,是不是因为孩子的缘故,但这一分心意确实难能可贵,除了母亲和哥哥,从未有人对他这样好过,有了黎耀楠做对比,回想上辈子的事情,林以轩突然觉得自己很傻。真心和假意哪用比较,若不是被感情蒙了心,只要用心去看,他又怎会发现不了一些早就出现的端倪。   “工匠在哪?”林以轩眨了眨眼睛,一脸渴求的看着黎耀楠。   黎耀楠心里很得意,这种自我感觉不要太良好,挑了挑眉看着他,眼中的含义大概是,你来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   林以轩无语,狠狠掐了他一把。   黎耀楠倒吸一口凉气,夫郎太凶悍也不好,急忙讨饶道:“疼,疼,别,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林以轩高贵冷艳的扬起下巴,等待他的下文。   黎耀楠咧了咧嘴,看见林以轩如此生动,他觉得受一点疼也值得,讨好道:“工匠打发回去了,你若要用人,我给你叫来。”   林以轩沉思了片刻,接着又沉默了下来,刚才还清亮的双眸变得黯然,略显失落的叹了口气:“算了,要了工匠也没用。”   “为何?”黎耀楠蹙眉,最见不得他这幅模样。   林以轩淡淡的说道,听不出话里的情绪:“原想让他们去京城,北方天气冷,我想为母亲尽点孝心,只是......”景阳侯府若知道是他送去的人,恐怕连大门都不会让进。   “这还不简单。”黎耀楠心中稍一忖量,笑着说道:“地暖不是很难,我这里有图纸,你送过去便是了,工匠哪都能找到,哪值得为了这一点子事情伤感。”   林以轩想想也是,逐喜笑颜开的逼问黎耀楠图纸。   黎耀楠抚额,觉得孕夫脾气变化真大,林以轩简直是一会儿一个脸色,如今才刚刚怀孕就这样,还有几个月日子怎么过,黎耀楠越想越发愁,愁得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有些事情想不得,没过两天,林以轩就开始孕吐,吃什么吐什么,面色苍白,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黎耀楠一个头两个大,变着方的给他找吃食,头一次体会到孕夫的幸苦,其实他自己也幸苦,不过他乐意。   盘算了一下手中剩下的钱财,黎耀楠一狠心,在城外买了一个温泉庄子。   如今有间茶楼宾客满堂,每月约有六百两银子收入,他相信用不了多久,本钱就能回来,花钱什么也不需要太紧凑。亏什么,也不能亏待了孕夫,古代冬天蔬菜少,大户人家也大多是肉食,就连他用饭的时候都没什么胃口,更何况林以轩了。   黎耀楠让人在温泉庄子里种上蔬菜,虽然并不知道现代人的大棚蔬菜怎样弄的,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大概原理也就那样,咱们没有塑料布,但可以用油布代替,若是成功的话,年前估计就能吃上了。   林以轩吐得厉害,人却很乖,也不乱发脾气,黎耀楠看了心疼,其实他宁愿林以轩没事对他刺两句,这样他心里好受。   黎耀楠忙完事情,就见林以轩蔫了吧唧的趴在桌子上,就连他前些日子最喜欢听的上古演义,都吸引不了他的兴趣。   “今天还难受?”黎耀楠关切的看着他,目光中透着些许担忧。   林以轩摇了摇头,勉强提起精神,冲着他缓缓一笑:“我没事,听说怀孕都这样,你别担心。”   “我买了一个温泉庄子,改日我们过去散散心,你也别老在家闷着。”   林以轩乖乖的点点头,虽然有些不情愿,外面的天气实在太冷,但他知道黎耀楠是为了他好,这些日子看见黎耀楠忙来忙去,他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他帮不了什么忙,唯一能做的就是听话一些。   ☆、第034章   黎耀楠既然这样想的,马上就付之于行动,选了一个天气不错的日子,将林以轩打包去了温泉庄子。   林以轩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上了马车后就蜷成一团,抱着床被子窝在角落里像个小松鼠。   黎耀楠看得好笑,试探的碰触了他一下,把手放在林以轩的背部,想了想,又把人轻轻揽在怀里,发现没有什么反感的情绪,黎耀楠舒了口气,这才大大方方将人抱住,怕他冷着,还帮他捻了捻被子。   双儿的身体,没有女人柔软,却也不跟男人一样硬梆梆的,直到目前为止,黎耀楠没发现自己对林以轩有什么冲动,但也不会产生厌恶之类的感情,这样就够了,黎耀楠心中暗想,慢慢来吧,他觉得自打认识林以轩以来,他对林以轩的忍耐就超乎常人,林以轩的脾气很对他胃口,狠的决然,行事果断,最重要的是知感恩,跟这样的人过一辈子,他觉得还不错。   林以轩身子一僵,很快又放松下来,感觉到黎耀楠温暖的怀抱,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赖在他怀里。   若说前些日子,他还不知道黎耀楠为何对他动手动脚,但经过这段时间相处,聪慧如他又怎会猜不出来。   可正是因为猜出来了,他才感激黎耀楠的用心,他记得黎耀楠不喜欢双儿,当初自己想尽办法,也没让黎耀楠多看他一眼,如今眼见黎耀楠这样努力适应着,林以轩心里酸酸涩涩的,他觉得黎耀楠的宠溺就像是一种毒药,享受过他的这种好之后,他怕自己再也舍不得放开。   不是不相信黎耀楠,而是他心中胆怯,他怕自己再一次的真心会付之东流,仔细端详着黎耀楠,发现他这几个月,看起来竟然阳刚不少,俊朗的五官透着棱角分明的刚毅,从前狂野不拘的脸上,如今也换上了一副温润如玉的表情,唇角始终都噙着一抹浅浅的笑。   林以轩突然觉得,这样的好男人他要是放过,他就不是人了。   随着马车摇摇晃晃,林以轩想着心事,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   看见怀中熟睡的人,黎耀楠发觉肩膀有点麻了,心中苦笑了一声,最终还是舍不得把人叫醒,见林以轩睡得香甜,他也泛起了阵阵困意,找了个靠枕垫在身下,合上眼睛闭目养神,听着身旁人静静的呼吸,只觉得岁月静好。   到了温泉庄子,黎耀楠早就让人准备好饭菜。   由于白日在马车上睡过了,林以轩这会儿精神得很,或许是换了地方,亦或许是心情好了的缘故,林以轩今天比平时还多吃了半碗。   黎耀楠颔首而笑,心里觉得很欣慰,就知道来温泉庄子是个正确的决定。   下午,他们在房里,林以轩闲着无事看话本,黎耀楠提笔挥墨写文章,两人各做各的事倒也相得益彰,安安静静的屋子里,升起了淡淡的温馨。   晚上的时候,林以轩回到卧房,看见床上厚厚的被子,怔怔的愣在那里。   黎耀楠淡淡一笑:“睡吧。”   林以轩默不作声,黎耀楠为了他们的关系如此努力,他若是在矫情就说不过去,缓缓脱下衣衫,感觉到外面的冷空气,急忙钻进被子,只留下一个脑袋在外面。   黎耀楠轻轻笑了笑,脱掉外衣,紧接着也钻进被子,伸手把林以轩揽过来,让他趴在自己怀中。   这是黎耀楠今天才做的决定,既然不讨厌林以轩,同睡一床被子又何妨,他们已经是夫夫,又何必分得那么清,他觉得只要再给他一些时间,爱上怀里的人并不难。   静静听着身旁人的心跳,林以轩一夜无梦。   两人在庄子上一直住了将近一个月才回府,这时林以轩的肚子已经微微凸起。   黎耀楠每次看见,心里的感觉都很微妙,既有对孩子的欢喜,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这段日子,林以轩过得很开心,唯一只遗憾,黎耀楠不肯陪他泡温泉,任他撒娇耍赖都行,这让他有小小郁闷,不过总得来说,庄子里的生活很惬意,他觉得黎耀楠真会把他惯坏的。   越和黎耀楠相处,林以轩越是觉得,自己以前对这位夫君真是知之甚少,发现黎耀楠的一些奇思妙想,他心里不得不感到惊叹,佩服,从来没有如现在这般感谢景阳侯府,大伯确实为他找了一个好夫婿。   且说京城那边,自从九公子出嫁后,林三夫人闷闷不乐,眉头就没舒展过,哪怕心里再气,再恨,林以轩到底是她十月怀胎生的孩子。   一想到自己的宝贝哥儿,被人打发得远嫁他乡,她心里就恨,既恨九哥儿不争气,又恨侯府的人冷漠无情。她娘当初千挑万选,没想到就给她选了这样一户人家,说的光鲜是侯府,内力的龌龊,她连提都不想提。   她的九哥儿从小就娇生惯养,也不知去了扬州适不适应,听说他的夫君是个好的,只是她又没见过,哪能放得下心,再说二嫂也不会那么大方,真为自己的九哥儿打算。   想起扬州来信,林三夫人心里就疼得跟什么似的,对侯府的恨意也更甚一层,嫁了她的九哥儿还不算,竟然还要和九哥儿断绝来往,若不是致远和悦来客栈有些关系,她怕是连九哥儿的信都收不到。   九哥儿那孩子,从来都报喜不报忧,信里只说他很好,夫君也被过继了,林三夫人的那个心,就像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都被过继了还叫好,这怎么可能?只要一想起她的九哥儿,不知在哪里受委屈,林三夫人就火急缭绕,嘴上都长了几个泡。   大房、二房、乐得看她笑话,大房原是想将林以轩送去太子府,结果被那样一闹,失去了一颗好棋子,心里又怎会舒坦。   二房则因为嫁女儿,眼看四丫头要嫁入皇家,林以轩却神来一笔,搞了一出私奔的戏码,倘若这事闹了出去,这让四丫头将来如何做人,如何坐稳王府正妃的位置,没把林以轩送去家庙就是好的,林李氏还敢有什么异议。   林三夫人无奈,只能以泪洗面,怪只怪娘亲去得早,没给她留下一个兄弟帮衬,若不然景阳侯府又岂敢这样对待自己。   林致远对母亲没辙,近段日子天天跑悦来客栈,只盼望弟弟多写信来,以安母亲的心。   林以轩也没让他们失望,就连林致远都没想到,再次收到弟弟的信,竟然有那样大的一个惊喜,他要当舅舅了。   知道林以轩怀孕,林三夫人才高兴起来,看着薄薄的一页信纸又哭又笑,她的九哥儿总算是苦尽甘来,有了孩子就好,以后就有了依靠。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还有惊喜在后面,九哥儿知道孝顺母亲了,为怕京城天气冷,还专门送来地暖的图纸,林三夫人或许看不懂那是什么,但林致远却明白,皇宫暖阁的建造,都没有这张图纸描绘的细致。   林三夫人当天就高兴地让人动工,府里公中不拨银钱也没关系,大不了自己掏腰包。   林致远则拿着图纸出去卖好,首先便去了他师傅那,接着又去了兵部尚书府,与尚书大人关起房门聊了近半个时辰才离开。   然后还去了一趟廉郡王府。   除了用地暖的图纸送人情之外,林致远还另有要事,弟弟来信吩咐,他在京中开了一家茶楼,让他想法子送些份子出去,另外还让他找一些往年科举考试的题目。   林致远看见弟弟的来信,不能说男生外向,只能在心中感叹,吾家有男初成长,弟弟是真的长大了。   发现弟弟近日的来信中,对弟夫提起的地方多了起来,林致远由衷感到高兴,他那弟弟太不省心,偏偏又让人心疼的不得了,有时候他也拿弟弟没办法,不过知道弟夫明年要来京城考科举,他心里还是很欣喜的,就不知那时他是否还在京中......   去军营是他的希望,有了弟弟的提醒,他对侯府做不到如从前那般信任,亲祖父都能同意把孙子送去那种地方,他若和侯府的利益有了冲突,接下来的事情他不敢想。   母子两个不约而同,把景阳侯府忽略了,林三夫人只装腔作势给府里通告了一声,话也没说太明白,旁人只知她要动工,弄什么暖的节约银钱,听见的人纷纷笑话,林三夫人也不在意,人家对地暖看不上眼,喜欢用炭盆,她也没办法不是,免得到时候又有人说嘴。   这一次他们不要,下一次可没那么便宜。   她家九哥虽然被勒令不许跟侯府有来往,但这并不代表,她不能送东西过去,只要做得隐秘些,瞒着侯府就成。   林三夫人忙忙碌碌,又是找有经验的嬷嬷,又是准备各种补品,还有小孩用的各种用具,通通装上马车,打算让人送去扬州。   林以轩这边也是一样,回到黎宅就开始忙碌,不仅要办年货,还要给族中准备年礼,这是他嫁来黎家的第一个年头,所有的事情都马虎不得。   不过,在那之前,林以轩一回到黎宅,首先做的一件事,却是将母亲给他的两个丫鬟打发了,看着碍眼。   这两个丫鬟,是母亲为他准备的通房,全家身契都掌握在他手中,若是换了以前,他或许会觉得给黎耀楠安排两个通房没关系,但是现在只要黎耀楠不提,他绝对不会做那贤惠人,不管黎耀楠爱不爱他,林以轩很小心眼的承认,黎耀楠的宠溺他不想分给旁人,谁都不行!   ☆、第035章   古代年节的气氛很浓重,两人很忙,心里却很欣喜,这不仅是林以轩嫁来黎家的第一个年,也是黎耀楠在古代的第一个年,在原主的记忆中,除了的小时候,过年从没这样热闹过,也从没人这样为他细心准备。   黎耀楠心里暖洋洋的,看着林以轩驾轻就熟,指挥着下人忙来忙去,购买年货,准备年礼,年夜饭,新衣裳,银裸子,以及祭祀等一些繁琐的事情,他心里也跟着一上一下,生怕林以轩会累着,不过担忧的同时,心头又浮起一种莫名的开心,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家的味道。   有间茶楼因为他去了庄子,近一个月没讲过新章节,黎耀楠回到家中,板凳都还没有坐热,茶楼的掌柜就跑来敲门,黎耀楠也是这时才知道,他竟然还有不少粉丝。   清扬居士才名远扬,已经有书局前来联系,话语中透露出,问上古演义能不能刻印成书,掌柜不好回答,元墨先生也做不了主,只等左等右盼,等他回来再说。   黎耀楠并没有考虑多久,他写书为的就是出名,有一个大文豪的名头,将来他干什么事情都方便。问清是哪家书局,掌柜给他报了三家书局的名字,黎耀楠吓了一跳,他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晚上跟林以轩一商议,选择了最合适的一家书局,先敲定了第一卷的文稿。   至于后面的文稿,林以轩觉得,他在京城的茶铺刚开张,至少要等茶铺的说书人讲过了,然后才能刊印,要不然他还赚个什么。   黎耀楠倒是无可无不可,反正他写出来的文稿,首先便会送去有间茶楼。   当天晚上,林以轩扭扭捏捏,告诉了黎耀楠他在京城开茶铺的事,毕竟夫夫一体,他也不好意思隐瞒太久,更何况这还是黎耀楠的点子。   黎耀楠听了之后哈哈大笑,他家夫郎钻到钱眼里去了,脑筋转得够快。   林以轩见黎耀楠没生气,立马就挺直了腰板,狠狠瞪了他一眼,说:“我这还不是为了给咱们的孩子赞家底。”   黎耀楠无奈摇头,他还能说什么?   反正无论林以轩做什么都有理。   过年前,庄子上的蔬菜成熟,除了给府里供应之外,黎耀楠留了一部分送礼,剩下的就全都拿出去卖,扬州本就是繁华富庶之地。达官贵人虽不跟京城一样,出门扔一块砖头都能砸到两个,但有钱人家也不少,特别是一些喜欢讲究气派的达官贵人,就连黎耀楠都没想到,新鲜蔬菜竟然卖出了天价。   购买温泉庄子,由于占地面积广,泉眼就有两个,房子也被原来的主人保养得很好,他花了共三千二百两银子。没想到只卖这些蔬菜,不仅把本钱全部赚回来,还多了一百两结余。   林以轩对此并不意外,蔬菜的价位还是由他做主提升上去。   黎耀楠再次感叹了一把古人的奢侈。   林以轩淡淡的说道:“侯府里面过个年,其中有好几道菜,吃鱼只吃鱼唇,鸭也只要鸭舌,这些新鲜蔬菜,冬天本就罕见,如今这价位不算高,若是在京中,定然能卖得更好。”   林以轩心里盘算起来,来年定要在京城也弄上这么一个庄子,正好他在京城郊外,名下还有两家产业。   黎耀楠见自家夫郎凝眉深思,心念一转,莫名就是猜出林以轩的打算,心里倏然升出一种怪异的感觉,他家夫郎养家仿佛比他还在行。   其实黎耀楠不知道,对于古人来说,除了商家之外,一般的大户人家,公中都是交由主母打理,名下产业自然也是主母经营,这是不媳妇养家是什么?林以轩的思维和想法很正常,也不过是想给府中多添些进项,为后辈们多做打算。   或许是去了庄子上散心的缘故,亦或许是有新鲜蔬菜胃口好了,自从回到黎宅,林以轩没有再孕吐,身上还长了几两肉,黎耀楠看得心中欢喜。   眼见过年的日子一天天来临,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黎耀楠也赶了一把时髦,写了几副对联让林以轩评价,挑出觉得喜欢的,张贴在黎宅门口。   黎耀楠发现,来古代的这几个月,他写毛笔字的水平飞速猛涨,就连林以轩看见都忍不住惊叹,不是他夸,而是黎耀楠的毛笔字,确实很好,其中有两种字体,他竟然从未见过,林以轩心中疑惑的同时,也纳闷不已,认为他家夫君就是个怪才,旁人练一种字体没几十年功底,休想写得游龙走蛇,他家夫君倒是好,字写得虽然还不错,但也称不上顶尖,真正更令他吃惊的,却是新字体,须知能够创新发明字体,非大家不可。   林以轩百思不得其解,只把黎耀楠的字迹收好,目前不易流传出去,待到他日再一鸣惊人。   黎耀楠得了怪才的称呼也没不满,反倒挺得意,丝毫没有抄袭现代知识的内疚,本来嘛,知识就是拿给人用的,装个什么高洁。   夫夫两感情逐渐升温,距离过年还有三天的时候,京城的年礼到了。   林以轩惊喜万分,没想到母亲竟然给他稍了东西来。   却原来是林三夫人眼见快要过年,京城到扬州路途遥远,干脆就把贺礼跟年礼一块儿送,除了五大车的物件,还有两个嬷嬷,两个稳婆,三个京里的厨子。   林母为了这个儿子,可谓是用心良苦。   林以轩喜极而泣,黎耀楠也为自家夫郎感到高兴,他一直都知道,母亲和哥哥就是林以轩的心结。   然而好景不长,自从嬷嬷来了后,当天晚上就开始说教,见他们依然同塌而眠,立马不赞同起来,一个嬷嬷逮着黎耀楠便责备道:“少爷如今怀有身孕,姑爷怎可与他同房,伤着孩子怎么办?”   另一个嬷嬷则在林以轩耳边唠叨:“少爷,不是奴婢说你,姑爷对你好,但你也要有个分寸,如今都怀了身子,怎么还霸主姑爷不放,要我说呀,什么都没有孩子重要,你可不能胡来,夫人信任奴婢,奴婢自然要为少爷着想,听话,改日安排两个通房,只要拿住她们的身契,不怕她们反了天,可不能因为嫉妒而得不偿失,到时候失了姑爷的心,你这日子......”   “我知道了。”林以轩不耐烦的说道,好心情霎时一扫而空,但念着她是母亲送来的,本心又是为了他好,林以轩也没发脾气,只是照样我行我素,他心里已经打算好,只要黎耀楠不提,他才不会没事找事。   黎耀楠其实也觉得冤枉,同房而睡又咋了,他连林以轩的小嘴都没亲过,咋就会伤着孩子了?   更何况,夫郎怀孕,丈夫却要分房,这是哪门子的规矩,别人如何他不管,但在黎宅他说了算。   于是在两位嬷嬷焦急的目光中,两人一如既往该干嘛干嘛。   多了两个电灯泡,黎耀楠开始虽然有些不满,但两位嬷嬷确实经验丰富,林以轩被养得白白胖胖,久而久之黎耀楠也习惯了她们的存在,那就是干脆当作她们不存在,感觉倒也没什么妨碍,反正他是主子,两位嬷嬷怎么也不能越过他去。   大年三十的时候,由于整座黎宅,所有主子加起来也只有他和林以轩两人,吃过年夜饭,黎耀楠就给下人放假,除了留守的人之外,其余人回家团聚,没有家人的则自行安排。   傍晚,黎耀楠给林以轩多加了件衣裳,带着他出门去逛扬州城,大年夜的晚上特别热闹,家家户户挂着红灯,大街小巷都透着一种欢庆的喜气。   街上的商铺并没有关门,反而生意火爆得很,处处都挤满了人。   一些大户人家门口,耍狮子,舞龙灯,好不热闹。   还有踩着高跷的戏班子,大摇大摆从街上游过,挨家挨户拜大年。   林以轩打从出门,脸上的笑容就没止住过。   黎耀楠其实也是一个乡巴佬,看得大开眼界,跟现代过年的时候相比,古代的人,那才真正叫过年啊!   第二天,也就是大年初一,请出祖上牌位祭祀,三拜九叩。   由于黎耀楠已经过继,他如今的祖上是黎泰成一脉,跟扬州黎府毫无关系。   经过他一番考虑,最终还是把张氏的牌位供起来,到底是这具身体的母亲,哪怕早已经去世,但他穿越过来,之所以日子还不错,也是沾了张氏光,就黎府那糟心地,他怕自己如果不记着张氏,就再也没人记得了。   林以轩把一切暗暗记在心里,张家那边他早就派人打听过,张大人一家如今早已调任,只余下太夫人还在扬州老宅。   年初二的时候各家各户拜年忙,林以轩给张家准备的年礼又重了三分,除了扬州老家外,远在湖南就任的张大人府也送去了,不仅是为了黎耀楠心里对张氏的尊敬,更因为张家在官场上是清流,能和他们缓解一下关系总是好的。   黎耀楠却是不知道,只一个祭祀,林以轩就想得那么多,其实他对张家没什么印象,早就忘得差不多,唯一记得的,也只有这具身体的母亲,想必原主还是有些怨恨吧,所以在他接收这具身体后,会才对张家没什么记忆,也压根想不起自己还有一个外祖。   ☆、第036章   这个年两人过得很温馨,虽然没什么亲戚走动,家中显得有些冷清,但他们都感觉到很实在,两人的关系也仿佛更亲密了一些。   正月十五的时候,张家太夫人给了回信,除了一些年礼之外,还有一张邀请帖,邀请他们正月十八过府一聚。   林以轩欣喜万分,立马开始准备,有了这张邀请帖,就代表可以和张家恢复来往,黎耀楠将来总是要去官场行走,若没有人帮衬独木难行,黎氏族中虽有几个子弟学问还不错,但如今连进士都没中,说什么还为时尚早。   黎耀楠倒是无所谓,他对张家并不了解,张大人那边还没回信,谁知张家是个什么意思,但看林以轩兴致勃勃,他也不忍心泼凉水,正月十八这天,两人就穿戴整齐,提好礼品,坐着马车去了张府。   果然是书香世家,黎耀楠看见张家人的第一印象便是有礼。   张府大宅除了太夫人,还有大房一家,张太夫人是难得的高寿之人,一般长辈老了,都是跟着长子过活,家中主宅也是由长子继承,这里就是张家老宅,将来也是张家嫡支。   二房也就是张大人,如今在湖南任职,三房、四房是庶出,早就分出府去。   黎耀楠和林以轩先跟长辈见礼,太夫人一看见他们就哭了起来,想起了她那苦命的孙女。   黎耀楠汗颜了一把,他对女人的泪水实在不感冒。   太夫人哭够了,抹了抹眼泪,接着跟他们介绍张家众人,大房舅爷如今早已闲赋在家,没事要么养花弄草,要么就是教教孙子学问,见了黎耀楠,他虽不甚欢喜,但面子上也算过得去,考验了黎耀楠的学问之后,态度这才缓和下来,真正露出了笑意,夸他随了张家,不跟他老子一样。   黎耀楠唇角抽搐,不知是否应当附和舅爷的说辞,虽然他心里同样认为,他老子不是个东西。   几位表舅,大表舅如今也入了官场,二表舅在书院教书,他们二人今日都不在家,过了年一个走马上任,一个去了书院,黎耀楠心中了然,倒也没太放在心上,原本他就是晚辈,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表舅不在也理所当然,更何况,他在扬州的名声不算好,张家家风严谨,在不了解他的品性之前,若是真热情起来,他才要怀疑。   几位表哥目前正在念书,三表哥打算今年下场,林以轩知道后,笑着说起家中有京里捎来的往年试题,张家人听了高兴不已,林以轩顺口便道过几日给他们送来,气氛渐渐热络起来,就这样,两家人开始正常走动。   三表哥无事会来找黎耀楠探讨学问,彼此都受益匪浅。   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林以轩学问虽好,但舅爷学问也不差,当年也曾高中二甲,张家不愧为书香世家,有了舅爷教导,又有林以轩指点,还有往年科举的试题做参考,黎耀楠的学问那是蹭蹭蹭地往上涨。   时间过得飞快,过了年转眼就是开春,张大人那边也在开春后,梢了礼节过来,一为贺喜外孙大婚,二为贺喜林以轩怀孕,三则为了表示对外孙的认同,想必他们已经从舅爷口中得知了什么,来信还梢了不少文章和笔墨,还有一些书籍。   最令黎耀楠哭笑不得的,却是小表弟,为表示他对黎耀楠这位表哥的挂念,小表弟给他捎了两卷上古演义,信上对清扬居士万分景仰,还说下次再有书出来,定会帮表哥留意。   黎耀楠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才名远扬,就连远在湖南的表弟都听过清扬居士的名字。   林以轩与有荣焉,极其骄傲地点点头:“那是当然,京城谁不知道清扬居士大名,都盼着下一卷呢。”   黎耀楠毫不谦虚把所有称赞照单全收,上古演义能不好吗?那可是中华上下五千年的精华。   天气逐渐回暖,林以轩的肚子越来越大,黎耀楠每每看见都心惊胆颤,家中的一应事物全部扔给嬷嬷打理,坚决不让林以轩再操劳。   话说,饱暖思淫欲,换了从前,旁人若是告诉黎耀楠,他会半年不碰女人,黎耀楠定会嗤之以鼻,但如今他却不得不信。黎耀楠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真的禁欲了七月之久。   这一天睡觉起来,黎耀楠很不好意思的发现,自己竟然梦遗了。   原本这是很正常的事,但是身边多了个人,他的感觉就变得有些微妙,还有一些尴尬,偷偷摸摸收拾好衣衫,赶紧出去洗了个澡,他觉得一定是天气变热,火气上升,所以才会这样那样,打算今天多锻炼半个时辰,免得精力太过旺盛,要是让林以轩发现,那丢脸可就丢大了。   不过他的想法虽然好,只是作为他的枕边人,林以轩又怎会没有察觉,黎耀楠离开以后,林以轩便睁开紧闭的眼睛,目光里的情绪极为复杂,感动有,担心有,最多的却是一抹焦虑。   林以轩一整天都心神不宁,至今为止,他和黎耀楠之间最大的碰触,也不过是睡觉时相拥而眠,他担心,他害怕,他怕黎耀楠会去找女人,他很清楚黎耀楠不喜欢双儿,哪怕他们日日同眠,黎耀楠也从未有过冲动的时候。   林以轩彷徨无助,不知该如何是好,倘若黎耀楠喜欢双儿,他可以的,哪怕怀有身子,三个月过后只要稍微注意一些行房无碍,但黎耀楠对他根本就没有兴趣,任他有千方百计也无法施展,他知道黎耀楠很努力,他也一样很努力,但他更清楚男人劣性,他不信黎耀楠能忍得住太久。   不怪林以轩会这样想,当今的世道就如此,没有哪个男人会为了妻子守身如玉,更何况,林以轩还是个双儿。   林以轩恍恍惚惚了一整天,见黎耀楠如平时一样去了书房,下午又来给他说了会书,傍晚还陪他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心里才松了口气。   晚上睡觉的时候,黎耀楠躺在床上,伸手把林以轩搂在怀里,小心避开他的肚子,略带好奇的问道:“今天有什么不高兴,说来给夫君听听?”   林以轩一愣,今日他已经尽力掩藏情绪,没想到还是被黎耀楠看出来了,轻轻摇了摇头,把脑袋埋得更深,紧紧贴住黎耀楠的胸膛,一手环住他的腰。   “怎么了?”黎耀楠蹙眉,心里担心起来,昨天林以轩还好好的,今日哪都没去,怎么整个人就蔫儿了。   “没事。”林以轩闷闷地说道,他总不能告诉黎耀楠,他担心自己没办法满足他吧。   “脸都垮下来了还没事。”黎耀楠拍拍林以轩的背,像哄小孩子一样:“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夫君帮你解决。”   趴在黎耀楠怀中,感觉到胸膛的温暖,林以轩突觉得安定下来,微微抬起头,仔细端详着黎耀楠,看见他关切的目光,林以轩乌黑的眼珠子四处乱转,闪过一道好看的流光,似乎正打着什么主意。   黎耀楠低低笑了,他喜欢看林以轩有活力的模样,一只手放在他的肚子上,感应到有力的胎动,他觉得整个人都很踏实,这里是他的夫郎和孩子。   只是很快,黎耀楠就笑不出来了,下身被一双灵巧的小手握住,不停的拨弄。   黎耀楠僵硬着身子一动都不敢动,木偶一样扭动脖子,呆呆地看着身边的人。   林以轩恶向胆边生,双眼一眨不眨,狠狠盯住黎耀楠。   明明这么凶悍,黎耀楠却觉得心头一软。   林以轩眼睛瞪得很大,恐怕连他自己都发现不了,那双眼眸里的不安和彷徨,仿佛自己要是拒绝,他下一刻就会哭出来一样。   黎耀楠慢慢放松精神,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知道林以轩今天的举动,肯定花费了很大勇气,亏他还以为早上隐瞒得好,其实林以轩是担心了吧。   黎耀楠闭上眼睛,静静感受着林以轩的拨弄,那双小手很柔软,不自觉让他回想起那夜的放纵,那种蚀骨的销魂。   下身也渐渐硬了起来,他觉得只要是个男人,面对这样的摆弄,就没办法不冲动。   林以轩见黎耀楠默许了他的动作,心头禁不住一喜,越发认真起来,他不想让黎耀楠去找别的女人,一点也不想。   黎耀楠胸口发热,随着一声闷哼,很快,他便释放出来,睁开双眼,似笑非笑瞥了林以轩一眼。   林以轩面颊一红,脑袋埋在被子里装乌龟。   “行了,睡吧。”黎耀楠轻轻揽过他,心里其实是感动的,隐隐又有一些心疼,他的小夫郎啊,究竟是多没安全感,才会出此下策,不过也他不反对就是了,突然发现感觉还不错,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够努力了,直到今日才明白他的小夫郎比他更加努力,更加用心,也让他更加感动。   第二天一早,他们是在两位嬷嬷,如同锅底一般漆黑的脸色中起床的。   黎耀楠想喊天地良心,他跟林以轩真的除了五指山啥都没做。   ☆、第037章   万事开头难,这种事情只要有了第一次,往后似乎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林以轩连续好几天,一见了黎耀楠就脸红,不是把脑袋垂到快要缩到脖子底下,就是东张西望顾左右而言他,一对上黎耀楠的目光,小脸唰地一下就红了,慌慌张张赶紧把视线移开。   黎耀楠暗暗好笑,发现了一个小乐趣,没事逗逗他的小夫郎,看林以轩变脸很好玩,特别是看见他那又害羞,又气恼的样子,黎耀楠身上也跟着变得酥酥麻麻的,心里就像猫爪一样,痒痒得厉害。   林以轩好羞涩,嫣红的脸颊闪过一抹恼怒,头一次发现黎耀楠好坏,总是喜欢看他笑话,只是心里泛起的那丝甜蜜又是怎么回事,弄得他好难为情,真想有个乌龟壳,让他躲起来就好了。   黎耀楠很得意啊,从没发现他的小夫郎有这么好玩的一面,只要他一个暧昧的眼神,占点小小的便宜,明明他啥都没说,自家小夫郎就脑补得整张脸都红到了耳朵根子,双眼时而幽怨,时而害羞,时而又闪过一抹脑色,就连说话都结结巴巴起来,黎耀楠很有一种成就感,行事也越发变本加厉。   万事留一线,日后好想见,这话说的大概就是黎耀楠了。   他也不仔细想想,真把他家小夫郎惹恼,他又岂会有好日过,林以轩向来那可都是睚眦必报。   过了最初一段害羞的时间,林以轩渐渐适应起来,紧接着,第一波报复就来了。   然后,黎耀楠惊恐的发现,他家小夫郎不害羞了,看着他的眼神也不闪躲了,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家小夫郎,含情脉脉地看着他,那是什么意思?   那双小手也开始变得不规矩,媚眼时不时一横是何意?穿着也变得单薄起来,两个人在一起时,林以轩半褪衣衫,不是露这,就是露那,声音娇嗲得酥麻入骨,不仅看的他心慌意乱,听得他更是头皮发麻。   最重要的是他家小兄弟要不保了,每每看见林以轩,他脑袋里总是浮现出那夜的场景。   “夫君——”林以轩拉长了声音,媚眼如丝瞥了黎耀楠一眼,小心的护着肚子,赖在他怀里不许他松手。   “干嘛?”黎耀楠浑身戒备,双眼警惕,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林以轩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小手轻轻滑过黎耀楠的俊毅的脸庞,娇声道:“夫君,你不疼我了。”   黎耀楠心里如万马奔腾,只想大喊老天爷,快把他的夫郎变回去。   “怎么会,我最疼爱的就是你。”黎耀楠笑得比哭还难看,前几天他说这句话,明明是林以轩小脸通红,今儿咋就变样了。   林以轩眉开眼笑,抛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眼中的神采蔫坏蔫坏的。   “我就知道夫君最好了。”林以轩笑眯眯地说道,双手环抱住黎耀楠,身体还紧贴着他的要害部位摩擦。   黎耀楠欲哭无泪,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他那种痛并快乐着的感觉是肿么回事。   生怕林以轩再出什么鬼主意,黎耀楠赶忙将他抱到软榻上,细心叮嘱:“你先好好休息,我去看会儿书,晚上再来陪你。”忽略他出门时飞奔的速度,黎耀楠刚才关切的举动很完美。   出了门,黎耀楠就满头大汗,尼玛!还不跑干嘛,他是个正常男人好不好,小兄弟要是抬起头来,做,还是不错好呢?   猫捉老鼠的游戏,变成了黎耀楠一看见林以轩就落荒而逃。   所以说,现世报,来得快,说的就是他了。   林以轩终于发现,黎耀楠为何那么喜欢逗自己,原来看着黎耀楠变脸,真的很有意思。   林以轩发现了一个新乐趣,那就是一逮到机会就变着方地勾引黎耀楠,能成功最好,不成功也没损失不是,虽说看见黎耀楠对他避如蛇蝎,心里有小小受伤,但他觉得慢慢习惯就好,说不定哪天就把黎耀楠给拿下了,那他肯定要大摆宴席,庆祝三天三夜。   林以轩突然发觉,脸皮厚也不是没有好处。   两位嬷嬷不知内情,看见自家少爷和姑爷如此胡来,光天化日之下就眉来眼去,她们心里焦急啊,脸上那是五颜六色变来变去。   每天都眼巴巴的看着,脖子伸得比脑袋还长,就怕出个什么闪失,不仅她们讨不了好,又怎对得起远在京城的夫人。   她们姑爷什么都好,对自家少爷也疼爱得紧,就是有些不知节制。   于是,两位嬷嬷盯梢得更加严密。   黎耀楠从没如此感谢过她们,林以轩的热情,实在让人有些吃不消,就算他想做些什么,看见那么大的肚子,也不能禽兽不如不是。   更何况,黎耀楠微微有点心虚,也有一点内疚,其实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他可以确定,自己对林以轩很有好感,虽谈不上爱的程度,但喜欢是肯定的,只是让他真对林以轩做些什么,目前他还有些亚历山大,不过他并不着急,他觉得有些事情,时间到了,自然就会水到渠成,他们连那样亲密的事情都做了,他觉得那一天应该不会太久。   时间就在两人一个追一个逃,笑笑闹闹中一晃而过。   六月二十二,转瞬,黎耀楠的生辰到了。   林以轩的肚子如今已经快要九个月,真正的大腹便便,行动也变得迟缓起来,再不敢跟黎耀楠嬉笑胡来,双腿也变得有些浮肿,每日身体都很疲乏,精神也有些怏怏的。   黎耀楠对他更加小心翼翼,每日除了读书之外,剩下的时间一直陪着他。   晚上林以轩腿抽筋,哪怕是半夜三更,黎耀楠也会起来帮他按按,使他不用那么幸苦。   林以轩心中感动,其实这些事情完全可以交给下人来做,但黎耀楠亲自上阵,总是能够触动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这样的男人,让他什么舍得放手,又让他怎能不爱,感觉着腹中孩子的胎动,看着身边专心致志的男人,前世的事情仿佛离得他很远,这辈子他做的最正确的决定,一是逃离侯府,二就是给黎耀楠下药,手段虽然卑劣,但他不悔,如今的幸福令他感动得想哭。   上天一定是看他前世吃苦太多,所以才安排了这样一个男人补偿吗?   林以轩真心感激着上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   目光柔和的看着身边的男人,林以轩心里盘算着,要给他安排怎样一个生辰宴。   黎耀楠自己却是早就忘了,上辈子他生日在十月份,这辈子打从张氏去世后,他就从未庆贺过生辰,哪里还记得自己生日是哪一天。   所以,当黎耀楠这天来到书房,看见桌上摆着一个精巧的檀木盒,外加一张小字条,微微愣了一下,瞅了眼旁边伺候的下人:“这是......”   雪盏笑意盈盈,主君提前叮嘱过,一定不能告诉主子,她又怎会不识时务,这些日子她算是看出来了,主子虽然是家主,但家中事物还是主君说了算,雪盏叛变得毫无压力,笑着说道:“主子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奴婢先出去了。”   黎耀楠无语,这丫头简直反了天了,谁给她的那么大胆子。   话说,不是他自己给的么?只要他有丝毫异议,丫头们又哪敢放肆。   展开字条一看,黎耀楠心里莫名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有一些欣喜,还有一些恍然,这时他才想起,原来今日竟是自己的生辰吗?   尽管他对生日不在意,但林以轩的这份用心,还是让他感到很开心,有一个人能这样时时记挂着自己,这样的感觉很好。   字条上飘逸的字迹,写着祝他生辰快乐,檀木盒里装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一看就价值不菲,玉佩上圆滑的棱角,很容易让人看出那里一定经常有人触摸,黎耀楠记得,这块玉佩是林以轩的贴身饰物,如今却当作礼物送给了自己。   黎耀楠心里暗想,这算不算是定情信物,当即就把玉佩挂在了身上。   下午吃饭的时候,还故意摆显给林以轩看。   林以轩抿嘴浅笑,很高兴黎耀楠重视他送的礼物。   心中略一犹豫,牵住黎耀楠的手,拉着他坐到饭桌旁,清澈的眼眸顾盼生辉,闪过一抹期待,静静地看着黎耀楠等待他的回答。   黎耀楠挑了挑眉,顺着林以轩的意思坐下,打算看看他还有什么惊喜。   目光轻轻一扫,发现一桌子饭菜都是他平日喜欢吃的,只是菜色有些不对,看见林以轩微红的手指,他心中立马了然,开心的同时又升起一抹心疼。   “怎么自己动手?”黎耀楠略带责备地瞥了他一眼,牵起林以轩的手,将他的手指含在嘴里。动作那样自然,那样贴切,没有任何突兀。   “我想亲自动手,我高兴。”林以轩脸颊红扑扑的,害羞的垂下头,黎耀楠还是第一次主动做这样亲密的动作。   “以后不许了,我心疼。”黎耀楠低低笑了一声,随后又蹙眉看着他红红的手。   “没事的,我以后会小心。”林以轩很小声的说道,作为高门府邸的双儿,做饭是必备课程,他以前学得不认真,现在隐隐有些后悔起来,他发现洗手作羹汤的那种感觉,很幸福,也很满足。   黎耀楠先给他上了些药,这才准备用饭。   看着满桌子饭菜食欲大开,心里暖洋洋的,他的小夫郎一定费了不少心思吧,林以轩的手艺并不算顶好,但他却觉得再也没有这样的美味。   ☆、第038章   随着黎耀楠生辰过后,时间过得紧凑起来。   黎耀楠只恨不得把一个人掰成两个人用,林以轩的预产期在八月初二,县试的时间是七月初三,乡试则是九月初三,他很怕赶不上孩子出生。   但让他放弃这次科举,却绝无可能,不仅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给夫郎和孩子提供一个好的生活环境,他太了解当今社会的等级制度,他不想,也不愿,自己的夫郎和孩子,永远比人低一等。   林以轩见他近几日愁眉不展,又哪会猜不出他的心思。   上午吃过早饭,黎耀楠正要去书房,林以轩叫住了他:“等一等。”   黎耀楠回首,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见林以轩神色慎重,以为他有什么事,关切道:“怎么了?”   林以轩细细端详着眼前的男人,拉住他因为长期握笔而长满茧子的手,良久,唇边绽放出一抹浅笑:“别担心,我很好,孩子也会很好,我们会等着你回来,所以......”别皱眉了好吗?   林以轩伸出一只手,轻轻抚过他的眉头,像是要抚平他所有的烦恼一样。   黎耀楠微微一怔,继而长叹一声,把人紧紧抱在怀里,正是因为他这么懂事,他心里才难受。   林以轩微微笑着,眼中的目光很坚定,用自己的表情告诉黎耀楠,他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孩子。   其实他又怎会不想让夫君陪伴自己生产,但他更加清楚男人的野心,名望前途又有哪个能轻易放弃,更何况,夫君之所以那么急切,除了想要出人头地之外,更多的,却是为了他,为了帮他争一口气。   明明他很少提起景阳侯府,但看夫君的神情,林以轩莫名就是知道夫君在为自己心疼,他觉得自己应该满足了,有这样的一个好夫君,是他几世修来的福气,所以他一定不会拖夫君后退,他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孩子,让夫君此次科举,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然而所有的事情都意外,很快他们两个就不需要担心了,为此黎耀楠大发脾气,头一次在林以轩怀孕后,生了他的气,连续三天没理人。   六月二十七这天,黎耀楠的行礼已经打点整齐,原主不止一次参加过县试,对于黎耀楠来说,也算驾轻就熟,他对这次考试很有把握,心里并不着急,扬州到杭州也不过是一天半的时间,他打算七月初一再出发,这样可以多陪林以轩几天。   这时候京城也来了信,除了捎给孩子东西以外,还有两个娘奶。   黎耀楠对这位岳母有些哭笑不得,他那尚未出世的孩儿,他和林以轩几乎从未操心过,岳母怕他们没经验,三五不时送人来,要么就是送东西,吃的、用的、穿的,里里外外样样俱全。   张家那边也是,太夫人担心他们夫夫两个不仔细,婴儿皮肤娇嫩,不能穿丝绸,尿布也不能用锦缎,张太夫人整天操心忙活,他们这对正经父母,反倒没什么可准备的。   这一次林母又送了奶娘来,黎耀楠心里是感动的,自从爷爷去世后,从未有长辈这样关心过他,虽然是沾了林以轩的光,但哥婿也是半子不是。   林以轩把奶娘安排去西苑,让人把林母送来的东西入库后,这才打开信封。   “咦!”林以轩蹙眉,拿着信翻来覆去的看,瞅了眼送信的下人:“哥哥的信呢?”林致远帮他打理京城的产业,每次母亲来信,哥哥总会捎带上账本。   “哎哟,我的好公子,四少爷可是个大忙人,夫人这次东西送得急,四少爷哪来的时间写信。”周婆子笑着说道,他是林母身边的陪嫁丫鬟,后来当了嬷嬷,在两位少爷面前很有几分体面,说话也无所顾忌。   林以轩脸色沉了下来:“你胡说,哥哥怎么了?京城到底出了什么事?”否则哥哥绝对不会没有只言片语。   周婆子头皮发麻,她是看着九少爷长大的,九少爷何时有了这样的气势。不过,自从九少爷闹了那一出事,整个人仿佛都变了。近些日子定是因为怀孕才没显出来,只是这一发脾气,还当真吓人。   黎耀楠见林以轩脸色都白了,急忙安慰:“别着急,听她说完,大哥说不定真有什么事情耽误了。”   林以轩狠狠盯住周婆子,眼中凶光闪烁,犀利的目光如一把开过封的利刃,只一眼就能将人刺穿:“你说!”   “这......”周婆子支支吾吾为难起来,夫人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能让九少爷知道,这让她怎么是好。   周婆子一番作态,更让林以轩心中一沉,胸口如同有一团熊熊怒火在燃烧,只恨不得将这婆子拉出去砍了,狠狠道:“你不说,我就打的你说,来人啦!”   几个下人从屋外窜了进来。   林以轩面色阴沉,目光狠厉,气得呼吸都有些不稳:“将这婆子拉出去给我狠狠地打!”   周婆子心中一惊,这才真正地开始害怕,赶忙道:“九少爷,我可是夫人的陪嫁丫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林以轩冷笑,正因为她是陪嫁丫鬟,自己才不放心,母亲的娘家是什么地方,他又不是不知道,倘若她们多用点心,母亲又如何会撞死在景阳侯府的大门口上。   林以轩紧紧锁着眉头,手捂住小腹,身上隐隐有点不舒坦。   黎耀楠见状心中不悦,第一次对林以轩沉下了脸:“气大伤身,你坐好。”   林以轩怒目而视,心绪早已被担忧占满:“那是我哥!”   黎耀楠板着脸,念着他是孕夫也不忍责备,很有耐心的劝解道:“先问清楚再说,大哥行事自有分寸,你别太担心,不会有什么事。”   林以轩面无表情,冷冰冰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又回到了初识的时候。   黎耀楠突然感觉有些无力,不过这种情况他也能理解,他一直都知道林致远和林母,就是林以轩的软肋。   黎耀楠目光不善,冷冷注视着周婆子。   周婆子知道,只要少爷和姑爷一声令下,她就会被拉出去打,急忙哭了起来:“少爷,不是老奴不想说,而是夫人叮嘱过,这要是让你知道,动了胎气怎么办。”   林以轩心中微凉,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神情变得木然,透着一种心如死灰。   黎耀楠皱眉,这婆子说话言辞遮掩,岂不是让人更担心,冷冷道:“让你说就说,我这不是侯府,没你撒泼的地方。”   周婆子被噎了一下,抹了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哭道:“四少爷骑马摔断了腿,如今正卧床不起,大夫都说不中用了,夫人哪敢让你知道。”   林以轩脚下一软,差点站立不稳,黎耀楠急忙扶住他。   “怎么会,你说谎,哥哥不会有事的。”林以轩惊慌失措,说话语无伦次,就连双眼都变得空洞,整个人都透着一种疯狂的神色,上辈子哥哥明明安好,为什么会被摔断腿,难道是因为他,因为他对哥哥说的那些话。   “不......”林以轩头痛欲裂,小腹一阵阵下坠,痛苦的脸庞都扭曲起来。   “以轩!”黎耀楠满心焦急,使劲扳过林以轩的肩膀让他看着自己:“没到最坏的程度,你还怀着孩子,至少要为孩子多想想。”   “不,哥哥......”林以轩双眼无神,重生后,他这辈子最大的期望就是家人无恙,哥哥若出了什么闪失,这让他情何以堪,记得上辈子这个时候,哥哥已经和原家小姐成婚,自然没有什么坠马事件,林以轩从来没有如此懊悔过,仗着拥有前世记忆,自以为为了哥哥好,他后悔了,他真的后悔了,他宁愿哥哥娶原家小姐,只要哥哥能平安无事。   是他害了哥哥,林以轩钻进了牛角尖。为何他要因为前世的事,排斥原家的女人嫁进来,以有心,算无心,还怕算计不过原家吗?哥哥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林以轩下身渗出血迹,鲜红得刺目惊心。他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只沉侵在自己的思绪里,仿佛把周遭的一切都排斥在外。大脑早已经被内疚,自责,悔恨,各种复杂的思绪占满,整个人都浑浑噩噩。   黎耀楠心急如焚,看见林以轩被鲜血染红的衣衫,赶紧把人打横抱起来,冲着旁边嬷嬷大喊:“去叫稳婆,快,快点。”   黎耀楠急得眼都红了,把林以轩放在床上,见他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使劲摇晃着他的身体,怒道:“林以轩,你给我听着,你倘若不要孩子了,小爷我明天就走。”   “不!你别走,不许走。”林以轩惊恐伸手在空气中挥舞,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不知是黎耀楠的怒吼惊醒了他,还是下腹的疼痛使他回神,林以轩紧紧抓住黎耀楠的手,死都不愿放开,神情脆弱得像是一个破布娃娃一碰就碎:“你别走,我不许你离开!”   黎耀楠阴沉着脸,冷冷看了他一眼:“好好生孩子,你若出事,我不会等你。”   林以轩疼得冷汗直冒,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既高兴,又有一些酸涩,他知黎耀楠说的是事实,黎耀楠根本不喜欢双儿,自己若是死了,他肯定会续娶他人,为了孩子,为了丈夫,自己也不能出事。   稳婆这时候也急匆匆的赶来了,见黎耀楠还在里面,急忙撵他出去。   林以轩忍着小腹的坠痛,勉强支起身子,期待的看着黎耀楠,略显吃力地问道:“我哥哥......”   黎耀楠见他还提哥哥,心里气不打一处来,淡淡道:“明天我会派人去打探,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说完,头也不回,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   看见外面候着的周婆子,黎耀楠上前就踹了她两脚,林以轩若有什么事,他一定会让她陪葬!指着旁边几个下人,怒道:“给我拖出去,打她二十大板。”   既然那么怕挨打,他就让她尝个够,不中用的奴才,活着也没用。   黎耀楠今天实在被气得狠了,既气林以轩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又气他那时产生的恐惧,看见林以轩满身是血,黎耀楠承认,他害怕了,他怕这个与他朝夕相处的夫郎,真会那样离开自己。   ☆、第039章   不多时,屋里传出一阵阵嘈杂的声音,有稳婆的叫唤声,还有隐隐约约的呻吟。   黎耀楠急得在外面来回走动,只觉得手心发凉,手脚发软。   另一头,周嬷嬷被打得嗷嗷直叫,两厢声音弄得他心烦意乱,指着身边一个人,怒道:“去把她的嘴给堵上。”   小丫头应了一声,赶紧跑了,明白自家主子现在火气大,万不敢触他霉头。   “怎么里面没声音?”黎耀楠身上的气压越来越低,整个人都阴沉沉的,盯住产房的眼睛都发红了。   还是刘嬷嬷见他不像话,这才劝道:“头一胎都这样,以后就好了,现在不喊是为了省点力气,免得待会儿生产的时候没劲儿,姑爷您还是找个地儿坐坐,放心,里面两位接生嬷嬷很有经验,公子又养得很好,定不会出什么事。”   听了嬷嬷的劝解,黎耀楠心下稍安,只是还没等他坐多久,屋里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看得他心惊肉跳,刚放下去了心又被提了上来。   刘嬷嬷无语,心里同时也很欣慰,自家公子没嫁错人,这位姑爷一看就是个好的,知道疼人。   屋里的人忙忙碌碌,林以轩的下身越来越大,接着惨叫起来,其中还夹杂着稳婆沉着有力的声音,不停地说着让他使劲。   黎耀楠急得在外面团团转,心也越来越沉,他也想学一把淡定,也想安心等待,但里面的人是他的夫郎和孩子,又是早产,这让他怎能不着急。   随着时间流逝,经历了一个晚上,第二天黎明,天才刚蒙蒙亮,婴儿的哭啼声打破宁静的破晓。   黎耀楠很丢人的腿脚一软,跌坐在房檐下的台阶上,愣愣地不敢置信:“生了?”   一个接生嬷嬷出来道喜:“恭喜姑爷,贺喜姑爷,公子生了个大胖小子,母子均安。”   黎耀楠深深舒了口气,直到听见母子均安,他才发觉自己早已经满头大汗,紧接着就是一阵狂喜,风一样地窜进屋子,只见林以轩脸色苍白,累得沉沉睡了过去,乌黑的发丝和面颊上,占满了粘湿的汗水,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想起今日孩子早产,黎耀楠还生林以轩的气,但看他如此气若游丝的模样,心头又禁不住一阵怜惜,不过,还是不能轻易放过他,至少得给林以轩涨涨记性,免得他又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稳婆给孩子洗完澡,包上裹布,抱来给黎耀楠看,笑着说道:“整整六斤二两重,是个健壮的小家伙。”   黎耀楠看见小小的孩子心头发软,第二感觉便是好丑,嫌弃得皱了皱眉:“好难看,一点都不像我。”   稳婆听见后,笑了:“小孩子都这样,养几天皮肤就撑开了,瞧那小鼻子小眼,可不就是随了姑爷么。”   黎耀楠又哪会真嫌弃儿子,心头暖暖的,没有孩子不知道,总觉得那是天底下最麻烦的生物,有了孩子才发觉,看见孩子的那一瞬间,自己的心,仿佛就变得圆满了,有夫郎,有儿子,他在古代有一个真正的家了。   稳婆见他喜欢,便把婴儿抱给了他。   黎耀楠双手僵硬的接过儿子,身体一动都不敢动,生怕把那一团小小的东西给弄坏了,急得跟稳婆大声嚷嚷:“你快把他抱走。”   稳婆心中好笑,没见过哪个当爹的会这样,笑着说道:“没关系,你放轻松一点,小孩子你要这样抱他才舒坦。”说着,她便指点黎耀楠抱孩子的动作。   黎耀楠只觉得真TM累,抱了孩子一会儿就还给稳婆,实在怕他不小心,手上没个轻重,弄疼孩子怎么办。   心里彻底放松下来,黎耀楠才感觉到一阵疲惫,今日他累得够呛,见屋内一切有条不紊,奶娘也早在一旁候着,两位嬷嬷更是指挥着下人忙来忙去。   黎耀楠打了声招呼,去了隔壁侧房,倒在在床上就沉沉睡去。   这一觉,他一直睡到了下午。   林以轩其中醒过来一次,看见软软的婴儿,心里一阵内疚,差一点,就因为他的失误,让孩子来不到这个世上,这是他盼望了两辈子,千方百计得来的孩子啊。   好险,林以轩心里一阵自责,见黎耀楠并不在屋内,隐隐有些焦急,他知道夫君这次是真生气了,抬头看了眼奶娘:“夫君呢?”   “姑爷在隔壁,一直等您生完孩子才去睡,小少爷长得可真俊,像极了姑爷,您是不知道,姑爷那时侯急的,听见您生了儿子,就连站都站不稳了。”奶娘笑着说道,她是林母庄子上的奴才,一家子身契都在林母手中,对林以轩的态度别提多恭敬,更是好的捡好的说。   林以轩闻言,面上的颜色果然一缓,换上了一层暖暖的色泽,昨日听见哥哥断腿的消息,他大脑里一片空白,心乱如麻,所以才会失了分寸,这时他才有心情思考昨天周嬷嬷所说的话,反正无论如何,他是不会相信大哥真的出事了。   仔细想来,周嬷嬷的话中漏洞颇多,他也是关心则乱才没反映过来。   需知,侯府里面,大哥如果真的摔断腿,怎么也要请御医来,但听周嬷嬷话里的意思,却是大夫说哥哥不中用了,这怎么可能,心里有了疑惑,林以轩按捺住性子,他如今有夫君,有儿子,再不能跟昨日一样不顾惜自己的身体,看见黎耀楠发沉的脸色,说实话,他心里还是有点害怕。   到底有些累了,林以轩思考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又睡了过去。   黎耀楠却把大哥的事情记在心上,下午醒来之后,就让人去了京城打探消息,派去的还是林以轩手下一名管事,毕竟相比起他的人,林以轩身边的下人对京城更熟,也更容易打探到景阳侯府的事。   黎耀楠忙完这一切,忽然记起,今早上他好像还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急忙招来刘嬷嬷:“喜讯发出去了没?”   刘嬷嬷责怪地瞥了他一眼,笑着说道:“早发出去了,族里也通知了,张家今日传了话来,明天一大早张夫人就会过来帮忙,免得你们一个两不醒事,小少爷的洗三礼可马虎不得。”   黎耀楠心里一阵惭愧,洗三礼什么的,他可不就忘了吗?实在是原主没经历过,现代人对洗三也不怎么重视,他还当只需要办个满月宴就行了。   黎耀楠懊恼地拍了一下脑袋:“对了,赏钱好像还没发。”今早上他高兴得啥也不记得。   刘嬷嬷叹息了一声:“早就发了,阖府上下,老奴做主每人发了二两银子。”她家姑爷啥都好,就是没投到一个好胎,家中连个像样的长辈都没有,行事自然不会很周全。   “多亏嬷嬷了。”黎耀楠真心道谢。   刘嬷嬷谦虚笑了笑:“这是老奴应该做的。”只要姑爷别嫌她碍事就好,她可还记得前段日子,姑爷对她那可是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   黎耀楠见没什么事,就去了卧房看孩子。   小小的孩子睡在林以轩旁边,看着那一大一小,黎耀楠的整个心都宁静下来。   孩子的脸颊红红的,还有一些皱皱巴巴,这会儿睡得正香。仔细看来鼻子是和他有点像,嘴巴随了林以轩,眼睛闭着看不出来。不过黎耀楠是怎么看,怎么喜欢,哪怕孩子睡着了,他也百看不厌。   在屋里呆了一阵,早上的血腥味似乎还没有散去,黎耀楠见林以轩睫毛微动,像是快要醒过来,这才转身离开,他决定,要给林以轩一个教训。   丫鬟见自家公子醒了,急忙给他斟茶倒水,为他拭擦额间细汗,一边还让人赶紧准备鸡汤。   林以轩迷迷糊糊睁开眼,恍惚了一会儿,才发现置身何地,面容柔和地看向孩子,这是他和夫君的血脉呢,然后目光在房内扫了一圈,没见到那抹他期待的身影,面上的失落一闪而过,有些委屈,又有一些难受。   丫鬟见状急忙说道:“公子可是找姑爷,他才刚刚出去,应当还没走远,要不奴婢这就去叫他过来。”   林以轩摇了摇头,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黎耀楠既然刚走,肯定是有什么事,他觉得自家夫君总会过来,现在也没必要去打扰。   谁知直到晚上,他都没有见到黎耀楠一面,只从丫鬟们口中得知,黎耀楠安排了管事去京城。   林以轩心里隐隐有些难过,他始终记得临产前,黎耀楠冷若寒冰的眼神。   第二天一早,张夫人就过来了,看见黎耀楠先不先责备了一通,问他怎么搞的,连夫郎都照顾不好。   黎耀楠其实也很冤,谁知岳母会派来那样一个嬷嬷,要瞒要么你就把事情瞒好,要说你就一次说完,吞吞吐吐,遮遮掩掩,这不是存心让人着急么,并且那位周嬷嬷言辞不清,只说大舅哥骑马摔断了腿,却只字不提前因后果,害得林以轩当时就动了胎气,黎耀楠现在想起来,心里都一阵气闷。   张夫人见此,也不忍心多责备,这外甥到底可怜,夫郎生孩子,家中就连一个主事的人都没有,他自己是个男人,又哪有女人细心,张夫人接过府里的掌家大权,开始为侄孙布置洗三宴。   林以轩再次醒过来,又没看见黎耀楠的身影,听说张夫人来帮忙,他也只能压下心中的失望安静等待。   只是两天过后,林以轩开始着急了,每一次他醒过来,黎耀楠都才刚刚走,一次两次还正常,连续两天都这样,让他怎能不多想,孩子洗三过后,黎耀楠就要去苏州,他不想给他们之间留下心结。   ☆、第040章   黎耀楠这次却是真有事情要忙,来到前院偏厅,冷冷看着里面坐立不安的小厮,黎耀楠心里窝火得很,坚决不肯承认,自己这是迁怒。   “姑......姑爷。”小厮搓了搓手,一脸局促不安,很显然他家公子早产的事,刚到黎宅,他就听旁人提起过了。   黎耀楠面无表情,这个小厮他认识,来过黎宅好几趟,正是林致远身边的长随,黎耀楠心中暗恨,为何他就不能早来两天。   见姑爷脸色不好,林华暗道一声糟,连忙说道:“少爷得知夫人派人来了扬州,急忙就让小的赶过来,谁知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两天,还请姑爷赎罪。”   “说吧,出了什么事?”黎耀楠淡淡的说道,收敛了心中的怒气,心里到底还是记挂着大舅哥,否则他怕林以轩不安心。   林华松了口气,姑爷肯问话就好:“回姑爷,少爷是在西山猎场坠马,目前正在西山养伤,因怕九少爷担心,这才让小的送了信来,说是你们一看便知。”   林华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厚厚的信,黎耀楠也没打开看,只问道:“你家少爷如何了?”   林华仔细斟酌了一下,小心道:“少爷没什么大碍,一切安好,只不过原家那边的婚事,似乎出了些问题。”   黎耀楠心中瞬间了然,大舅哥的断腿肯定有不少水分,他还记得林以轩曾经提起,原家那女人不是好人,正愁没办法解除婚约,大舅哥就来了这一出,既可保全自家颜面,又可以不用得罪人,只委屈了他那孩儿,为此早出生了一个月。   黎耀楠让人安排林华先去歇着,这才转身去了正房,走到卧房门口,脚步顿了顿,指着个小丫鬟问道:“你家主子起来没?”   “回姑爷,公子醒了,正盼着您呢。”春纤满脸惊喜,姑爷和公子闹矛盾,她又怎会察觉不出,只是见姑爷对自家公子依旧关心,每日都要来看好几遍,心里这才没那么紧张。   黎耀楠点点头,把信递给她:“给你们公子送进去。”   春纤一愣:“姑爷不进去吗?”   “我就不进去......”了字还没说完,就见林以轩掀开帘子,吃力的扶着门框,两眼通红看着他。   “你怎么出来了?”黎耀楠蹙眉,心里有些生气,他怎还是如此不知爱惜自己,看了眼旁边的几个下人,怒道:“你们怎么伺候主子的,还不快把他扶进去。”   “夫君,我想你了。”林以轩目光幽怨地看着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黎耀楠没辙了,心里有些发愁,他不愿在林以轩清醒的时候过来,怕的就是这个。原本还想凉他三天,但黎耀楠有种预感,见了小夫郎的面,他的打算恐怕是不成了。   “夫君,我错了。”林以轩可怜巴巴的说道,虽有几分是假装,但感情却是真心实意,他不喜欢现在这样,他喜欢黎耀楠的眼里有他,也喜欢黎耀楠的爱护和关心。   “你先进屋去歇着。”黎耀楠见林以轩站得吃力,脸色还有些苍白,心中莫名一紧,也跟着担忧起来。   “夫君不过来,我就不走。”林以轩站着不动,额间冒出了丝丝冷汗,眼里有坚持,有倔强,也有着绝不妥协。   靠!黎耀楠简直想骂天,心里实在无奈了,哪怕明知林以轩是苦肉计,他也必须得心甘情愿的中计,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林以轩乖乖地点头,苍白的脸上浮起浅浅的笑容,他就知道,夫君还是心疼自己的。   黎耀楠气急败坏,林以轩才刚说完话,他就将人抱起来,提高了嗓门怒吼:“知道了还不爱惜自己!”   听见黎耀楠的怒骂,林以轩心满意足,心中反倒安定下来,赖在黎耀楠怀里,任由他把自己放在床上,伸手抓住黎耀楠的衣角不放,满脸都是依赖。   黎耀楠见状还能说啥,只能把信扔给他,没好气地说道:“自己看。”   林以轩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见黎耀楠没有生气的迹象,这才拆开信封,看完之后,脑袋垂得更低,看了眼旁边小脸已经稍稍长开的儿子,心中软软的,他是真的知道错了。   原来哥哥在西山坠马是事实,只不过没有那么严重,如今正在西山养伤。   正好景阳侯府和原家都在逼婚,他就干脆将计就计,买通大夫宣布自己伤势严重,将来很有可能不良于行。反正他虽然是景阳侯府三房嫡子,却没那个本事,劳动御医大老远的跑一趟,如此也不怕有人拆穿。   原本哥哥是打算以自己身受重伤为借口,同原家商议退婚,这样也可以保存女方颜面,彼此都不会太伤和气。谁知,他这边断腿的消息刚传出来,还没来得及行动,原家那边就迫不及待上门要求解除婚约。   为这事,林母气得狠狠闹了一场,当初要订婚的是原家,如今儿子一出事,跑最快的也是原家,若不是儿子这次摔断腿,她还真看不出来,原家竟是这样一种货色。   林母把景阳侯府恨到了骨头里,小儿子被远嫁他乡,长子更是被他们祸害,原家这门婚事,若没有景阳侯府撮合,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别说原家有多好,但只皇帝外家这一条,就足够她把原家姑娘排除在外。   林致远其实也很无语,他虽然相信弟弟的话,但心里到底还是不忍心,毕竟退婚对女方来说影响很大,让他一直有些游移不定,所以才一直拖到现在,原还想用自己伤势过重为借口把婚退了,这样彼此面子上都好看,却没想到女方比他更着急。   如果说自从去年跟弟弟谈话后,他对侯府对原家产生了怀疑,那么这次的事情发生后,他便彻底失望了,心里忍不住开始庆幸,幸好他听了弟弟所言,顶住两方压力硬是没娶原家的女人,要不然,小表弟伤心不说,将来恐怕也会家宅不宁。   这一次也是因为他在西山,才不知林母送了东西来扬州,他心知弟弟自小聪慧,得知消息以后,赶忙就派了小厮过来,把事情跟他们说清楚,就怕弟弟担心。   并且哥哥还在信中言道,他准备伤势一好就去参军,原家退婚就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只要他自己坚持,景阳侯府也不好阻拦,想用再一次的婚约绑住他,绝无可能,毕竟,他可是一个被退婚的可怜人,伤心的远去战场也情有可原。   只唯一对不住母亲,由于怕母亲露陷,事先他也没跟母亲通过气,以后又要远离京城,林致远在信中叮嘱,让弟弟去了京城后,好好孝敬母亲,他会努力在战场上挣军功,再不让人随意欺辱利用,也好给母亲和弟弟撑腰。   林以轩松了口气,他是打心底里为哥哥感到高兴,京城那个旋窝,还是尽早离开的好,哥哥在京中小有名望,定会是各方拉拢的对象,否则原家也不至于看上他,哥哥说得好听是景阳侯府的三房嫡子,其实三房老爷也不过是一个五品员外郎,亦是最没出息的一个,须知他们那父亲早晚有一天会死在女人床上。   景阳侯府共三房,祖母手段厉害,硬是没让祖父有庶子出生。大房二房加起来,如今也不过四子五女,可他那爹倒是好,除了他和哥哥外,庶出女儿有四个,庶出儿子还有三个,堪称景阳侯府最能生的,他和哥哥又能得到多少重视,母亲嫁给了他,还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并且有一个如此无能的父亲,身在景阳侯府又如何,他们没有任何势力和本钱,会被轻易抛弃,那是理所应当的事,这辈子,他一定不会让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定会让母亲和哥哥安稳一生。   林以轩浅浅笑了,解决了原家的婚事,小表弟和哥哥之间,应当也会顺利很多,其实他很期待,小表弟当他嫂子的那天。   只是......   林以轩把信递给黎耀楠,爱怜地看着身边的儿子,心里一阵后怕,好险,只差一点点,他就铸成大错。   黎耀楠早就猜出了大概,这会儿看了信也没什么意外,原本想训斥林以轩几句,但转过头就见他低垂着脑袋一副听从训诫的模样,心里又是一阵好笑,责备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长叹一声,看着他略显疲惫的脸庞,无奈道:“睡吧。”   林以轩一惊,紧紧咬住嘴唇,瞪大眼睛盯住黎耀楠,他又要走了吗?   黎耀楠是真心疼了,他只打算让林以轩涨涨记性,不曾想他竟如此不安,声音极为柔和地说道:“你累了,先睡会儿,我会在这儿陪着你。”   “真的?”林以轩眨了眨眼,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嫣红的色泽。   黎耀楠慎重其事地点点头,笑着说道:“说话算数,我保证。”   林以轩这一次是含笑进入梦香的,睡梦中他还紧紧拉住黎耀楠的手,生怕他跑了一样。   黎耀楠无可奈何,只能依着他,干脆躺到了外侧,把儿子放在最里面,伸手环抱住他们父子两个,心里却在思考,究竟要给儿子取个什么名字才好,自从林以轩怀孕,他就在翻书找名字,一直到孩子都生了,也没确定下来。   黎耀楠满心懊恼,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取名字也是一件这么困难的事情。   ☆、第041章   次日就是小包子的洗三宴,夫夫两在扬州城,除了张家以外,没有任何相熟的亲朋好友。   张家仿佛也知道这一点,洗三这天,除了舅老爷,张家人几乎全到场,张夫人和几位嫂子还把娘家亲戚拉过来撑场面,洗三宴算是办得热热闹闹。   黎耀楠虽然并不在意这些,但张家人的用心,他还是铭记在心。   昨天夜晚,林以轩醒了以后,夫夫两商议了一番,把孩子的名字定为旭,旭日东升之意,正好儿子是太阳升起的时候出生的,两口子都很满意。   午饭过后,吉时一到,收生嬷嬷把小旭儿抱了出来。   香案早已经摆放整齐,供奉着十三位为娘娘的神像。   收生嬷嬷把小旭儿抱着拜了三拜,小小的婴儿,粉嘟嘟的,脸上再没有刚出生时的褶皱,现在已经会睁开眼,清亮的眼睛,别说,还真随了黎耀楠。   拜完后,丫鬟们端来一盆清水,收生嬷嬷抱着小旭儿,占了占水,轻轻拍到他的头顶:“一打聪明。”   感觉到水的凉意,小旭儿兴奋起来,两只小爪子在空气中挥舞。   收生嬷嬷又拍了他一下:“二打伶俐。”   小旭儿很好奇,嘟着小嘴巴冒泡泡。   “三打病痛灾魔全无。”   小旭儿等了半响,见头上没有凉凉的感觉,又什么都摸不到,小嘴一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哭了就好,哭了就好。”张太夫人笑着说道,扔了一块重重的长命锁到水盆里。   古人都讲求风俗迷信,洗三那天小孩一定要哭,不然就是不吉利。   黎耀楠对此嗤之以鼻,但也不会不领情,太夫人的好意他自然了解。   只不过冬天出生的孩子,洗三时占了冷水,不哭还干什么。夏天自然不同,清水的凉意会让小孩觉得有趣,会笑也很正常,那种不吉利的说法,真是要不得,遇见封建大家长,还不把孩子给毁了。   紧接着张夫人也往添盆里扔了一块羊脂玉,然后是表舅,表哥,表嫂,以及一些前来的宾客,其实也就是张家的一些亲戚,如今跟他也算是一门远亲。   出嫁还没有孩子的女人,抱着小旭儿不撒手,就想占占福气。   小小的一个洗三宴,小旭儿收获颇丰,玩得累了,睡了过去,奶娘才把他抱回去,毕竟小孩子娇嫩,受不得折腾,如今是夏天还好,冬天的时候,一般洗礼完就会把小孩抱走,免得着凉。   洗三宴圆满结束,当天晚上,黎耀楠和林以轩依依话别。   见林以轩依旧苍白的脸,说实话,黎耀楠还真有点放不下心,捏捏林以轩的脸颊,严肃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要好生补补,回来我一定要见到你长几两肉,听见没。”   “嗯!”林以轩点点头,对黎耀楠的关心很受用,紧紧盯住他的眼,探寻道:“旭儿满月你回不回来?”   “自然是要回的。”黎耀楠回答得没有半分犹豫,尽管大多数考生,都会在苏州考完乡试再走,但他两辈子头一次有了儿子,苏州距离扬州又不远,孩子的满月宴,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缺席。   林以轩满意地笑了,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就是紧紧抓住眼前的男人。   夫夫两又说了一会儿话,林以轩到底才刚生产不久,过了一阵便泛起了困意,说话也模模糊糊起来。   黎耀楠安静地看着身边的夫郎和孩子,心里好似被什么填满,只觉得整个人仿佛都圆满了。   第二天一早,黎耀楠就收拾好行装准备出发,临行前,还来了一趟正院。狠狠亲了儿子两口,把小旭儿亲得哇哇直哭。   黎耀楠哈哈大笑,林以轩责怪地嗔了他一眼,有些心疼儿子,哭得小脸都红了。   黎耀楠把儿子交给奶娘,挥退下人,温和的看着自家夫郎。   静谧的空间里,林以轩被看得略显羞涩,摸摸自己的脸颊,突然觉得有些发烫。   黎耀楠坐在床边,揽住夫郎的肩头,很认真的对他说道:“等我回来。”   “嗯!”林以轩眼中含着不舍,目光里透着浓浓的依恋。   黎耀楠俯下身子,贴住他的嘴唇,蜻蜓点水亲了一下,然后又极快地站起身,大步流星走向门外。   林以轩抚住嘴唇,怔怔的愣住了,直到黎耀楠走得看不见身影才回过神,脸上浮现出一抹惊喜,还有一抹甜蜜,唇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他和夫君,是不是更进一步了。   黎耀楠其实也紧张,头一次亲吻男人,他还是有很大压力,亲完之后,感觉也就那么回事,林以轩的嘴唇温温的,甜甜的,并不难受,黎耀楠如释重负,觉得果然还是第一步难行,回来后,或许可以多试试。   中午的时候,他就踏上了前去苏州的大船,像他这样慢吞吞的考生很少见。   今日船上的人依旧很多,学子竟然只有他一个。   黎耀楠心里惭愧了一把,不过夫郎生孩子是大事,耽误几天又如何,只要赶得上时间就成,黎耀楠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有些厌烦古人的八卦。   得知他是本届赶考的书生,同船客人纷纷摇头,很明显对他不看好,目光总是在他身上打量。   黎耀楠干脆闭门不出,在舱中温习一下功课。免得有人时不时上前与他搭话,一副惋惜的口吻,听得让人腻得慌。   说穿了,还是黎耀楠的名字太有名,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黎耀楠这名字,何时在扬州城内“威名”远扬。   记得去年的时候,明明还是好好的,黎耀楠心中疑惑,却也懒得思索,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只听旁人指指点点就知道,那是笑话他曾考了两次未中,今次又姗姗来迟,人家瞧不上眼呢。   黎耀楠只想不明白,那些人眼中的怜悯,以及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情绪是怎么回事?以及有些人脸上明显的幸灾乐祸。   不过他也无需辩解,反正只要这次科举成绩出来,便会知道结果,又何必在此时一争高下,他只在心里下定决心,下一次来苏州,哪怕多花银子,他也要包船行走,再不坐这种看起来漂亮,却人多口杂的客船。   黎耀楠淡定得很,对周遭一切视而不见,安安心心在舱里读书,要么就是睡觉。   到苏州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族中早有兄弟在码头迎接,看见他才松了口气,笑着上前招呼:”耀楠兄,你可总算来了,四叔公急得胡子都白了,就怕你赶不上。”   黎耀楠眉眼一挑,弯了弯唇角,别有一番丰神俊秀:“怎么会,四叔公的胡子,从来就没黑过。”   “哈哈!”黎有侾被他风趣的言语逗笑,拱了拱手,贺喜道:“还没恭喜耀楠兄喜得贵子。”   黎耀楠回了一礼,脸上的笑容多了些真心实意:“客气,咱们先回,明一早要进考场,先得养足精神,你今日怕也累了。”   “不会,我打听过,你的船是傍晚到,等了也没多久,爹知道你有儿子,让我跟你道喜,满月那天定会前去庆贺。”   “那敢情好,小生家里定然蓬荜生辉。”   两人说说笑笑来到客栈,黎有侾早在几天前就为他定下了客房。   安顿下来以后,黎耀楠再次道了声谢。   黎有侾佯作生气:“耀楠兄可是看不起我,再道谢就显得见外了。”   黎耀楠笑眯眯的说道:“那行,我也跟你不客,话说附近哪有吃的,我得去准备一下。”   黎有侾一惊:“耀楠兄怎还没准备好?”   黎耀楠打了个哈哈,哪好意思告诉他,由于自己不想出船舱,所以把家中准备的食物,吃了差不多一半,入考场后要三天三夜,剩下的吃食肯定不够。   “附近就有一家酒楼,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去买一些饼子,这样耐饿一点,也省的坏了。”   黎耀楠点点头,夏天的食物容易馊,他对这些自然清楚,毕竟原主考过两次秀才,其中一次还过了府试,只可惜院试的时候没过,现在又要重新考。   古代的秀才,和现代的公务员一样,也是需要考核,过不了关,抱歉,该交的税你一样要交,秀才功名,等你啥时候通过考核再说。   买了一些饼子,黎耀楠又装了几大壶清水,准备好一切,时间已经是晚上。   离开前,黎有侾指了指扬州方向,对黎耀楠叮嘱了一句:“黎府二少爷也来了,你们倘若遇见,你可别太冲动。”   黎耀楠脸上闪过一抹了然之色,黎耀祖和黎耀宗是黎府精心培养,这一次前来参加科考并不奇怪,只是乍然听见黎府二少,他心里有点别扭,不过紧接着他又释然了,黎府的事,与他再无干系。   跟黎有侾道别后,黎耀楠就回了房,今晚要养足精神,明日才能更好的应付接下来三天的考试。   次日一大早,苏州城的众位学子纷纷赶往考场。   看着眼前圈以木栅的大院,黎耀楠对考场很嫌弃,说是考场其实抬举了这个地方,明明就是一座大棚子,头上遮了片瓦而已,但想着原主已经考了两次,官场上几乎人人都经历过这一出,黎耀楠心里也就平衡了,只耐着性子等待。   没多久就叫到了他的名字。   黎耀楠抱着包裹上前,侍卫在他身上翻看检查,接着又检查行礼,发现没什么问题,这才放他过去,然后又叫下一个考生的名字。   ☆、第042章   进入考场,黎耀楠突然感应到一道强烈的视线,回过头一看,正好对上黎耀宗敌视的目光,似乎还夹杂着浓浓的恨意。   黎耀楠不解,自己除了打过他一顿,好像并没有做什么,离开黎府时都是好好的,黎耀宗如今的恨意又从何而来?   黎耀楠想不明白,心里也不在意,只微微颔首,很有风度地回以他浅浅一笑,接着便转身寻找自己的座位。   黎耀宗眼中的仇恨更甚,黎耀楠的笑,更让他觉得是一种嘲讽,黎耀楠是在笑话他,笑话他们一家子都被当成傻子耍。不过只要一想起黎耀楠两次科举未中,他的脸色又缓和过来,心里下定决心,一定要让黎耀楠身败名裂,他要把这贱种狠狠地踩在脚底下。   黎耀楠对黎耀宗复杂的心思并不知情,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今次科举,他一定会高中。   原主底子打得很好,只是被一个老酸腐给教坏了,经过他一年时间的通汇贯通,还有舅爷跟林以轩指点,如果再考不中举人,简直可以买一块豆腐撞死,考秀才更是不在话下。   黎耀楠坐的位置并不好,属于中等,靠近考场的北角,墙壁上还有深深的裂缝,凉风呼呼地吹进来,他倒觉得是一件幸事,至少空气流畅,隔间内也很凉快。   随着考生们陆陆续续到场,没过多久,监考官就颁发试题。   县试考的无非是四书五经,原主早就了然于胸,但对黎耀楠来说,其实他宁愿考策论,他觉得自己写策论的水平,应当比四书五经要好,毕竟现代人的眼界宽,四书五经却要死记硬背,如果不是原主底子扎实,又连续考过两次,他还真不敢放下大话。   发完卷子,考生们开始研磨,黎耀楠自然也是其中一个。   看着奋笔疾书的莘莘学子,其中还有六旬老头,他的心似乎也沉淀了下来,提笔开始答卷子。   县试题目对他来说并不难,黎耀楠很注意时间调节,县试之后,还有府试,院试,他可不想由于身体的原因,从而大意失荆州。   感谢原主的两次经验,也感谢表舅母为他准备的艾草,让他晚上不会被蚊子侵扰。   三天时间过得很快,黎耀楠觉得还行,或许是这一年的锻炼和调养,让他的身体结实起来,出考场后,并没有和其他考生一样,累得脸都成了菜色,有的人还因为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黎耀楠看着热闹非凡的考场门口摇了摇头,这些事与他无关。   回到客栈,黎耀楠首先洗了个澡,然后倒在床上呼呼大睡,直到第二天上午才起来。   相比起其他学子,他的状况还算不错,睡了一觉之后精神饱满。   感觉肚子有些饿了,黎耀楠打算出去吃点东西,见黎有侾还在睡觉,便没扰着他,独自一个人下了楼。   刚进饭馆,没想到就遇见一个不想看见的人。   黎耀宗一脸轻蔑地看着他,说话阴阳怪气,目光中饱含恶意:“哟,这是谁呀,怎么又来考秀才,我劝你还是歇歇吧,省得丢人?有些人连父母都不知孝敬,还读个什么书,考个什么秀才,活着都是浪费粮食,真恶心。”   黎耀楠挑了挑眉,这里是福来客栈附近的饭馆,此时看见黎耀宗,让他不得不产生怀疑,这人是不是专程在这里等他。   看见周围的人窃窃私语,黎耀楠很明白黎耀宗的用心,不就是想败坏他的名声吗?那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果然什么人教出什么儿子,跟马玉莲的那套一样。   黎耀楠故作讶然,蹙眉道:“族弟此话何解?学生父母早逝,便是学生也从未见过,何来不敬父母一说,并且,活到老学到老,倘若连续两次科举未中,便不能来考秀才,你这样要置广大学子与何地。”   黎耀楠说着,目光似笑非笑,在饭馆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一位年过五旬的考生身上。   果然,这位老先生的脸色立马黑了下来,冲着黎耀宗横眉怒目:“黄口小儿,休要放肆,此乃清静学子之地,哪容得你信口胡言。”   黎耀宗显然没想到还有这一出,满脸涨得通红。   黎耀楠解释的很清楚,他连父母都没有,黎耀宗说他不孝,摆明就是污蔑,更何况,天下学子那么多,又有几个人能一举高中,黎耀宗的那句话,算是把饭馆里的一半人都给得罪了。   黎耀宗愤怒地注视着黎耀楠,心中暗悔不该如此大意,难怪母亲说这小畜生奸猾狡诈。   这时他身边一的位同窗站了出来,正义凛然地看着黎耀楠,很不悦地斥道:“你虽已被过继,但到底是黎家儿子,仲德也是你兄弟,你可曾挂念过他们,可曾想过他们,对兄弟可曾有半分谦让,我看仲德说的没错,如你这般不孝父母之人,简直侮辱了圣贤书。”   仲德也就是黎耀宗的字。   黎耀楠神色一敛,眼中闪过一道冷芒:“学生自问对得住父母,请问这位兄台,学生究竟哪儿错了,还请指点一二,既然兄台熟知圣贤书,那便当知长舌妇,若没有真凭实据,还请兄台慎言。”   书生被噎得难受,气得脸都绿了,想他张宕远,亦是青山学院小有才名之人,今日竟被说成长舌妇,这让他以后如何在众位学子中立足,最重要的是,黎耀楠的话让他无从辩驳,因为这些事情,他只听黎耀宗提起,并不知具体内情,又如何举例说明。更何况,他所说的话,也完全占不住理,倘若过继的儿子,还要惦记亲生父母,敢问,这世上又有多少人愿意过继。   只是不反驳却是不行的,否则他的一世清明,岂不是要毁在这长舌妇上,张宕远挺胸抬头,义正言辞地指责道:“听说你被过继后,一年音讯全无,可知父母担忧,便是你成了别家儿子,也无需如此绝情。”   周围的人瞬间明悟,原来是别人的家事,纷纷换上了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黎耀楠恭谦有礼,丝毫看不出生气,淡淡道:“这位兄台说错了,学生并没有不去拜见叔父叔母,想必你是误会了,以后切记莫要偏听偏信,否则便是当了官,又岂能造福一方百姓。”   黎耀楠的这句话,一竿子把人打死,从不孝父母的高度,上升到能不能当好官,这位书生若不能扳过一局,今日那么多的人,周围又全部是学子,如果这事流传出去,他的前途是别想远了,脑袋上偏听偏信的帽子也休想摘掉。   黎耀楠只信奉一句话,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既然张宕远自己前来找抽,也别怪他不近人情。   “你......”张宕远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黎耀楠说不出话来。   黎耀宗见同窗败北,心里更是气得不行,恶狠狠地瞪着黎耀楠:“你胡说八道,母亲被你害得卧病不起,祖母更是旧疾复发,你这不忠不孝之人休想狡辩。”   黎耀楠只温和地看着他,轻言细语地劝解:“耀宗,为兄虽被过继,但好歹也是同族,你如此这般为难是何意?夫人生病为兄很为着急,只是自从被赶出黎府,为兄一年不曾登门,这与我又有何干系?”   噢!周围的人瞬间哗然,原来不是不登门,而是被赶出去,只是这书生看起来光明磊落,长得也丰神俊朗,究竟犯了何错,竟连亲生父母也要赶他离开。   有的人心里则在想,如此大的污点,这位学子既然光明正大说出来,其中肯定别有内情,   “我呸!”黎耀宗彻底毛躁了,指着黎耀楠的鼻子就骂:“那座鱼戏荷花折扇屏是假货,害得母亲送礼的时候被人责骂,卧床不起三个月......”   黎耀楠恍然大悟,他就说呢,难怪黎耀宗一看见他,火气就那么大,原来问题出在这儿,故作不解地问道:“若是我记得没错,鱼戏荷花折扇屏似乎是夫郎的嫁妆,怎会被夫人拿去送礼,你莫不是搞错了吧。”   黎耀宗此时已知说错话,然而也收不回来,原以为黎耀楠脾气暴躁,听见他的嘲讽,定会忍不住发火,了不起把他揍一顿,这里是饭馆,周围又全是各地学子,黎耀楠倘若真动手,他虽然会受一点伤,但黎耀楠也会坏了名声,无论学问怎么样,主考官是绝对看不上他,这辈子也就休想抬起头。   主意打的是不错,只是他万万没想到,黎耀楠竟如此能言善辩,反倒是他自己有些沉不住气。现在事已成定局,无论他怎么辩解都是错,承认的话,族中侄儿夫郎的嫁妆,为何会在黎府手中,不承认,那就是他信口开河。   其实他还不知道,上一次是黎耀楠是借故生事才会打他,今天任由他说破嘴,大庭广众之下,黎耀楠绝对不会动他一根毫毛,只会死命地贬低他,踩死他,打击打,从内心深处折磨他,所以说,他的算盘一开始就打错了。   听到这里,周围的人哪还有什么不明白,虽然黎耀楠言辞闪烁,但正因为这样,他们才更加相信自己脑补来的事实,敢情是亲生父母霸占了夫郎的嫁妆,所以这位学子才不登门拜访,这样一想倒也情有可原,更何况他是过继的儿子,早跟亲生父母再无关系,就算断绝来往也无不可,虽然会显得略为寡情,但若追其根底,其实也并无什么错处。   张宕远一脸悔色,这一次吃亏最大就是他,黎耀楠和黎耀宗可以被称为意气之争,但他却被指名道姓说成长舌妇,外加偏听偏信,原本这样也就罢了,最可恨的是经过后来的一段对话,这个名头竟被坐实,张宕远把黎耀宗也给恨上了,念在同窗的份上,他本是好意相助,谁知会落得这样一个结果。   坏一个人的名声容易,但要让他好起来,却要经过十倍百倍的努力,张宕远阴沉着脸,满怀怨恨地瞪了黎耀楠和黎耀宗一眼,袖子一甩,扭头就走。   黎耀楠对此丝毫没有愧疚,张宕远既然分不清形势,去了官场也是祸害人,说不定还会连累全家,倘若这一关他过去了,那么恭喜,以后你将飞黄腾达,黎耀楠觉得自己其实做了件好事。   张宕远若是聪明人,这会儿道个歉,这一章也就揭过了,偏偏他却怒气冲冲地走了,这种人就算在官场,想必也不会走得太远,那一点点的恨意,黎耀楠压根不放在眼里。   黎耀宗心里气不过,见周围的人指指点点,却不知该如何辩解,恨恨地跺了跺脚,只能灰溜溜的走了,他会等,等考试的成绩出来再说,他就不信考了两次都落第,这一次黎耀楠还能飞上天,新仇旧恨,到时候他要一起报!   这一出戏可谓精彩,黎耀楠的口才,给众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用饭的时候,就有几位学子前来搭话。   黎耀楠本就见惯各种场合,举止优雅,谈吐也很风趣,很快就跟大家说到一起。   抛开这个小插曲,一餐饭吃得很不错。   回到客栈,黎有侾正在大厅和人讲话,黎耀楠上前跟他打探,到底出了什么事,才会让黎耀宗愤怒成那样。   黎有侾冲着他神秘兮兮地一笑,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跟朋友道别了一声,找了个安静的地方,这才娓娓道来。   原来过年的时候,马玉莲给京城大儿子,还有扬州知府送礼,挑的自然全是好东西,结果却让人发现是假货,马玉莲丢脸丢大了不说,还被知府夫人狠狠责骂了一顿,黎泰安在衙门也变得艰难起来,马玉莲无奈,只得给扬州知府送了三万两银子赔礼道歉。   按说才三万两而已,黎府的日子应当不会拮据,可是他曾听人说,黎府竟然卖了一座祖产。反正具体情况他也不清楚,只知黎府现在日子不好过,老夫人病了是真的,马玉莲精神倍好,独揽府中大权。   黎耀楠脑筋一转,立即明白过来,黎有侾不知情,但他却知道,自家夫郎离开前,狠狠坑了黎府一把,如今又赔了知府三万两,啧啧......   难怪前来苏州的路上,自己的名字那么出名,其中肯定有黎府不少功劳,怕是把他和夫郎恨透了,所以才无所不用其极,败坏他的名声。   不过任由他们怎么败坏,事实面前,也说不了慌。   对于黎府现在的境地,黎耀楠咧嘴笑了笑,张嘴吐了一个字:“该!”   ☆、第043章   接下来两天过得很平静,黎耀宗没有再来找麻烦,偶尔碰上也是鼻子一哼,高傲地蔑视他一眼,转身扭过头去,仿佛黎耀楠是个什么脏东西。   黎耀楠觉得无所谓,对他的态度视而不见,很宽容地表现了自己的风度,反而获得不少称赞。   如今黎耀楠的名字,在江南才子当中也算小有薄名,说起来黎耀宗居功至伟,才让他有展现的机会,如此也交到几位朋友,大家在一起探讨学问相谈甚欢。   黎耀楠从来都分得清孰轻孰重,又哪有心情理会黎耀宗怎样。   第三天的时候,官府放榜,学子们一个个都激动起来,纷纷拥挤到官府门口。   黎耀楠看着人山人海,闻着空气中的臭汗味,立马退避三舍,只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待。   惊喜声,哭喊声从前方传来。   不停地听见有人喊中了,也有人抱头痛哭,更有人伤心失意。   黎有侾早就挤在前面去了,黎耀楠一点也不担心,反正早晚会知道结果,又何必急在一时,他对自己的答卷很有把握。   “中了,中了,耀楠兄,你也中了。”过了好一会儿,黎有侾才满头大汗地跑过来。   黎耀楠笑眯眯地给他拿了张帕子。   黎有侾也不跟他客气,胡乱抹了把汗,兴奋地说道:“恭喜耀楠兄,高中十三。”   “啊......”黎耀楠其实是有一些失望的,他原还以为,自己纵然不能高居榜首,至少也在排在前几名,没想到才十三,掩住心中的失落,笑着问道:“你呢?”   黎有侾摸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过了,这次族中有八人赶考,过了五个,我排名在五十三,呵呵。”   黎耀楠拍拍他的肩,鼓励道:“不错,下次继续努力,咱们争取让名次再靠前一些。”   “嗯。”黎有侾重重地点点头,心里暗自下定决心,此次一定要考个秀才回来。   且不说黎耀宗看见放榜成绩,心里多么伤心失落,黎耀楠当天就写信回家报平安,告诉林以轩苏州的一些趣事,以及黎府的一些乐子,让他夫郎也开心开心,黎耀楠从来都很清楚,林以轩是一个狠人,只不过在他面前才略为收敛,这份收敛让他感动,也让他欲罢不能!   唉!黎耀楠叹了口气,摸摸胸口,有点想儿子了,也想夫郎,没有分开的时候,察觉不出什么,分开后方知心中思念,有夫郎,有孩子的地方,那才是他的家啊!   次日一早,府试紧密锣鼓地开始进行,跟县试时一样,各地举子聚集到考场门口,由官差叫名点到,检查所有行囊之后,方得进入。   再一次看见黎耀宗,黎耀楠冲他微微一笑,若是他记得没错,黎耀宗这次应当考得还不错,虽然只比他差一点点,呵呵,也足够把人气死了。   果然,黎耀宗瞪着他的眼珠子,只差点没有突出来。   黎耀楠毫不理会,心平气和地踏入考场,这一次他定要仔细答卷,说什么也要把名次再提上去一些,否则丢了他的人不要紧,他怕丢了清扬居士的大名。   有时候就是这样,人太出名,各有利弊,清扬居士名气过大,害得他这无名小卒也畏首畏尾起来。   如今他名声不显,如若宣布上古神话是他所著,人们恐怕不仅不会相信,还会认为他欺世盗名,只唾沫芯子就能把人淹死。   人们总是喜欢先入为主,一本好书,若是一位名家大儒所著,他们会觉得理所当然,若是一个不知从哪跑出来的野小子,呵呵,被人质疑是轻的,更甚者,会被当成过街老鼠。   名声,确实是一个好东西,黎耀楠头一次真真正正理解到,名声的重要性,再不是按原主的记忆照本宣科。   考官颁发试题后,黎耀楠凝神静气,研好墨,闭目沉思了一会儿,挽起袖子,这才开始答卷。   黎耀楠神情庄严肃穆,笔下文字游龙走蛇,举止如行云流水,若不是提前知道他背景,乍眼看来,不知道的,还会以为这是哪个名门世家出身的贵公子。   监考官很显然注意到他,抚须点了点头,苏州也就那么大,近期发生的事,作为一方主考官,他们又如何会不知,科举,不仅要看学子文章作得怎样,还要看他们的品性如何,倘若这个人品性不好,便是考中秀才,没有官府的举荐,一切扔是白搭。   纵然他学问好的人神共愤,能够一举考中进士,只要档案上有了差评,派官的时候,官员们就会考虑,这个人究竟能不能胜任。   古代人时兴坐连,派官也要谨慎再谨慎,为了一个有差评的人,连累自己不划算,一般情况下,只要名声有了污点的人,仕途都不会走得太远,除非另有奇遇,或是得到什么人赏识,这才有翻身的可能。   监考官走近黎耀楠旁边,看他专心致志地答题,提笔遒劲有力,字迹矫若惊龙,瞬间把这个人记在了心里,暗想这小子若能够考中秀才,自己或许可栽培一二。   黎耀楠对此却是全不知情,心神凝聚在答卷上,想着家中夫郎,想着襁褓中的儿子,想着黎家人的各种嘴脸,又想到京城里的景阳侯府,他不甘心,为自己,为夫郎,为儿子,他也要争一口气。   明明他身边有很好的资源,却因为自己名声不显而不得使用,这让他如何咽的下这口气,如今在扬州还好说,他只怕到了京城以后,自家夫郎和儿子,会被人看低一等。   所以他才下定决心,这次科举,无论如何也要取得好成绩,清扬居士的身份,也是时候公布于众了。   倘若一个小小的举人,不能在京城拥有一席之地,那么清扬居士却可以,古人总是重视文人,有了清扬居士的名头,达官贵人或许依然不会将他一介书生放在眼里,但绝对会尊重他,给予他应有的礼仪。   至于主考官的想法,黎耀楠知道了也会敬谢不敏。   他虽然需要栽培,却不需要站队,彼此混个交情可以,若想凭借主考之名,把他拉到哪条船上,门口没有,这里面的弯弯道道,黎耀楠门儿清得很。   三天科举转瞬即逝,这一次成绩出来,原先数千名学子,又被刷下去几百。   门口哭喊声一片,哪怕再一次看见这种场景,黎耀楠还是感觉很不适应。   黎氏族人这一次除了他之外,一共过了三人。   黎有侾觉得很高兴,他又前进了十二名,这一次排名在第四十一位。   黎耀楠心情也不错,虽然比预想中的差了一点,不过第五名的成绩,也还算是过得去,最终的结果,还是要看院试发挥的如何。   考中的学子互相道喜,落榜的学子黯然伤神。   黎耀宗这次也中了,名次越发后退,县试考了十六名,府试后退到四十八,想必这些日子的心情,让他多少也受了些影响。   黎耀楠表示,他完全没有幸灾乐祸,黎家人只会是他生命中的过客,还不值得让他记在心里。   倒是张宕远另他颇为意外,张宕远这一次居然考了第二名,确实有些真才实学。   黎耀宗两眼通红,嘴上叨念着不可能,自己才考四十八,为什么那个贱人竟然得了第五名,以往黎耀楠不是从未中过吗,看见黎耀楠意气风发的脸,黎耀宗心如油煎,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意,冲上前便质问道:“你是不是作弊?”   黎耀楠勾了勾唇角,本以为黎耀宗学聪明了,原来还是高看了他,反问道:“你说呢?”   府衙门口,黎耀宗愤怒的咆哮:“你作弊,你一定是作弊。”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一直以来,黎耀楠都被他踩在脚底下,前几日哪怕吃了亏,但他依然很骄傲,学问是他能够蔑视黎耀楠最大的本钱,但如今却化为泡影,这让他情何以堪。   黎耀楠淡淡一笑,并不发火,只悠悠然地说道:“看来,这位兄弟信不过咱们主考官,如此,还请回家去罢,没的在这乱吼乱叫,污了人家的清明,小弟一届白身倒不怕,只唯恐扰了主考大人的一世贤名。”   黎耀楠有些想不明白,黎家人怎就学不乖呢,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竟然胆敢如此大呼小叫。   他不会主动找人麻烦,但也不会放过找他麻烦的人。   黎耀宗心里一惊,立马反映过来,刚才他也是被气愤冲昏了头脑,见府衙里有人出来,急忙说道:“我没那个意思,你别信口胡言,我只是有些好奇,族兄几次科举未中,今次怎会名列前茅,莫不是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这位族弟说差了,学生自然是用心苦读,落榜两次,与我而言却是经验,学生并没有觉得如何见不得人,我相信各位落榜学子,回家后用心苦读,他日定也会跟我一样,一次的失败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不能没了信心,我自信此次一定能够高中。”黎耀楠说得豪情万丈,极为煽动人心。   “好!”当即就有人喝彩了一声。   “说得好!”紧接着又有人鼓掌起来,没考中的学子们,这会儿也整理了表情,不再失魂落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盏明灯。   黎耀楠说的这些道理,他们不是不明白,心里同样打算下次再考,只是若没有人从旁鼓励,想法归想法,心里始终底气不足,哪有听见这一番慷概言辞激动人心,也让他们更快地重拾信心。   黎耀楠又一次踩着黎耀宗的肩膀往上爬了,再一次在众位学子中扬名,并且还是旁人励志的榜样。   门口那位大人,看见之后笑了笑,转身又回到府衙当中。   这一次,黎耀楠真正在学子中立住了脚跟。   接下来,就是院试了!   ☆、第044章   历经三天三夜的煎熬,黎耀楠踏出考场,看着外面天空灼热的太阳,深深吐了口气,总算是考完了!身心都感觉放松下来,若不是放榜第二天有谢师宴,他现在就想打道回府,从没如此迫切的想家,想儿子,想夫郎,大半个月不见,也不知儿子长大了没有。   拖着疲惫的身体,黎耀楠回到客栈狠狠睡了一觉,一直到放榜那天,他都有些心不在焉,只恨不得能长双翅膀飞回去。   这一天又是吃饭的时候,黎耀楠刚点了几个小菜,黎耀宗就从门外走进来。   黎耀楠眉头一皱,实在不喜欢看见他,倒不是怕了黎耀宗,而是觉得厌烦。   有些人偏偏记吃不记打,一看见黎耀楠,黎耀宗就嘲讽起来:“哟!这么没精打采,该不是没考好吧,某些人当初可是放下大话,我看你如何见人。”   黎耀楠懒得理他,觉得这人腻烦人,简直就像饭后的苍蝇。   黎耀楠这厢不理他,有人却看不过眼了,近段时间,黎耀楠在江南才子当中,唰了不少名望,一位跟他相交言浅的书生出来辩驳,斥责道:“这位兄台也是读书人,说话怎如此咄咄逼人,听说你们还是兄弟,如此习性,简直是为读书人的耻辱,你可对得起老师的一番教导。”   黎耀宗气急,他发现自己一看见黎耀楠就有些沉不住气,明明他才是家中骄子,明明他才是被人吹捧的那个,凭什么被这小畜生压在头上,他觉得黎耀楠还真是他的克星。   黎耀楠微微一笑,并不理会黎耀宗,只对那位书生说道:“这位兄台,小弟这儿还有位,是否拼个桌?”   “好!”书生也不矫情,说着就坐了过去。   黎耀楠在学子当中名声很好,自强不息,奋发努力,是为落榜举子的楷模。   当然,也不是人人都喜欢他,少部分人心思阴暗,只巴不得黎耀宗说的话能成为事实,黎耀楠若是落榜,那天他放下的大话,便是自打嘴巴,名声肯定也会一落千丈。   不过无论如何,想归想,直到放榜那天,黎耀楠高中第三,瞬间打破不少人的希望,嫉恨,倾羡皆有之,总得来说,黎耀楠真正成为了一名江南才子,名声也更上一层楼。   黎耀楠对这个成绩还算满意,总算有脸回去见夫郎。   黎有侾这次也过了,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位族兄也成功考中秀才。   当晚众人便相邀饮酒,约好不醉不归。   次日衙门里准备谢师宴,考中秀才的人均要前往,算算时间,正好七月二十四日。   黎耀楠的心早就飞回扬州去了。   谢师宴是在傍晚举行,一晚上没看见黎耀宗,黎耀楠差点有些不适应,问过之后才知道,黎耀宗这次竟然没考中,黎耀楠心情难得愉悦起来,难怪那家伙没有出来蹦达,只希望这次他能消停久一点。   然而,黎耀宗是消停了,有人看黎耀楠却不顺眼,怪只怪黎耀楠名声崛起的太快,掩盖了不少人的风头。   经过多方打探,本次主考官对黎耀楠仿佛另眼相看,这让他们怎能不嫉恨,得到主考官的认同,就可以得到禀生的名额,相当于得到举人的领路牌,凭借主考官的推荐信,可以前往官学念书。   进入官学,交往的不仅是官家子弟,还有真正有学问的人,与仕途的帮助也会很大。   当场,就人开始发难:“耀楠兄看起来心神不定,可是有什么心事?”   明明关切的话语,声音响亮得在场众人全部听见。   作为本次童试的主考官,杨大人皱起了眉头,学子在谢师宴上心神不定,很明显是对主考官的不尊重,哪怕他看中黎耀楠,但这样的行为,也会让他在心里对黎耀楠的印象打个折扣。   毕竟,考中的学子那么多,他也不是非黎耀楠不可,只是见他颇有几分才干,才想拉拢一二。   黎耀楠倒也不矫情,大大方方的承认,急忙跟杨大人赔礼道歉,这时候无论他说什么都是狡辩,还不如坦诚自己的错误,反而让人觉得光明磊落。   “是学生的不是,还请大人见谅。”黎耀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顿了顿,略显羞涩地说道:“学生赶考前,家中刚生了儿子,心中有些挂念,是以......”   当即就有人笑了起来:“原来耀楠兄是挂念家中娇妻幼子。”   “噗哧!”也有人跟着打趣,笑着说道:“耀楠兄这样可要不得,好男儿当志在四方。”   “哈哈,难得看见耀楠兄一副脸红的模样,改日定要拜见嫂夫人,看看究竟是谁那么大本事,竟把咱们能言善辩的黎大官人都给拿下。”   黎耀楠但笑不语,并不接话。   杨大人的神色缓和过来,心中虽还是有小小芥蒂,但也觉得情有可原。   庄英彦不赞同道:“耀楠兄想茬了,咱们用心苦读,为的便是出人头地,又岂能儿女情长。”   杨大人神色一凝,庄英彦说得是事实,太过儿女情长,换句话来说,就是优柔寡断,这可不是个做官的好料子。   黎耀楠也不跟他辩驳,只坦诚道:“小弟初为人父,难免心中欢喜,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若连小家都顾不到,又谈何大家,谈何社稷。”   庄英彦被他的话给堵住了,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总不能反驳,黎耀楠的说法是错的,这样他又置家与何地,连家都不顾的人,又怎会孝敬父母,那他岂不是成了不忠不孝之人。   有人鼓掌起来,大叫了一声:“好,这话说得好!”   其余人紧接着也纷纷称赞。   黎耀楠极为谦逊地回礼:“兄台秒赞。”   谢师宴举行得很顺利,杨大人过后并没有找黎耀楠讲话,看着黎耀楠的目光,透着几分惋惜,还有几分纠结,以及几分思量,估计是想考虑一段时间再说,反正一般童试过后,考生也没那么快回去,很显然庄英彦的话,还是给杨大人留下了不少印象,觉得黎耀楠太过儿女情长,这一点若是能改了,说不得将来会是一个人才,有恩与他总没错。   杨大人主意打得很好,想先晾个黎耀楠几天,然后再招他来问话,只要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该如何选择,不过,黎耀楠若是一个蠢的,那也无需可惜,天下才子那么多,江南更是人才辈出,想要成为他门生的学子多的是,又何苦巴着一个不放,若不是见黎耀楠红口白牙,确实有几分伶俐,他也不会花这份心思。   当然,最重要的是,黎耀楠无甚背景,越是雪中送炭,将来得到的收获才会越大,最好能把这个人彻底掌握在手心,在杨大人的观念中,黎耀楠就是一个空有学问,却没有什么后台的穷酸书生,他若抛下橄榄枝,黎耀楠还不兴高采烈,赶紧上前来拜谢?   杨大人这种想法,其实并没有错,早在几天前,黎耀楠的身份背景,便在黎耀宗的爆料中,被人打探得清清楚楚,黎耀楠过继以后,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在旁人的眼中看来,他便是一个孤家寡人,可怜得很,可以称得上是困境重重,毕竟独木难支,黎耀楠身边无人帮衬,若没有主考官的提拔,就凭他那样的身份,也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等到出头之日。   当官的人,哪个没有几分私心,人脉总是不嫌多。   杨大人压根没想过,黎耀楠会接着考乡试,更加没有想过,当他派人去客栈时,伙计竟然回答,黎耀楠早在谢师宴过后,次日一早便搭船回了扬州。   杨大人当时就气得狠了,既然黎耀楠不识抬举,自会有识抬举的人,庄英彦也因此入了他的眼,觉得这小伙子虽然心思多了点,其实也无甚大错,官场上要的就是这种人。   经过杨大人提拔,庄英彦等三人,得到禀生的名额,和一封官学的举荐信。   至于童试的头名秀才,杨大人倒是想收揽旗下,问题是,人家要参加乡试,并且还拜有名师,他也只能作罢。   另外还有几位秀才学问也还不错,奈何人家身份背景强硬,家中老子比他官大,收揽不行只能以拉拢为手段,黎耀楠却是早被他忘在了角落里,毕竟,黎耀楠童试成绩虽然还行,但也称不上出彩,江南最不缺的就是才子,这还只是苏州考场,乡试要在省会举行,杨大人压根就没想到,再次见到黎耀楠时,身份已经是天差地别。   杨大人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如此,谢师宴当天,他便应该对黎耀楠进行拉拢。   当然,对于这一些,咱们当事人丝毫不知,黎耀楠现在坐如针毡,越是靠近扬州,他的心情越是激动,明明没有分别多久,他觉得似乎过了很长时间。   下了船,叫了辆马车,直奔黎宅。   看见一如往昔的黎宅大门,忽然产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心中所有的思念仿佛都倾泻而出,心里涨涨的,酸酸的,再也平静不下来。   “主子回来啦。”门口的下人看见他,立马大喊大叫,飞快地跑进去报信。   黎耀楠失笑,刚才的那一点子情绪,转瞬化作为欢喜,终于到家了。   ☆、第045章   且说林以轩这边,听见下人来报,说是黎耀楠回来了,立马手忙脚乱,儿子暂时都顾不上了,冲着丫鬟大喊:“快点给我备水沐浴。”   刘嬷嬷不甚赞同,蹙眉道:“你如今还在坐月子,怎能胡来。”   林以轩哪里听得进去,心思全在黎耀楠身上,催促着身边的丫鬟:“快去备水,还愣着干嘛!”转头又对刘嬷嬷说道:“早几天晚几天没差别,现在大热天的,洗个澡,哪就能坏了身子。”   并且,黎耀楠不在还好说,将就一下也就过去了,如今夫君回来,他身上臭的,就连他自己都嫌弃,可不能让夫君看见。   随后,又一个下人前来禀报:“姑爷走到二门口了。”   林以轩催促得更急,一屋子人都忙乱起来。   刘嬷嬷无奈,只能依着他,自从姑爷走后,她就看出来了,这位娇娇弱弱的九公子,是个心狠手辣的人,行事从来固执己见,他决定的事情,不容旁人有任何质疑。   周嬷嬷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虽然她对周嬷嬷也很看不上眼,但那样的处罚,到底有些重了,不是没想过劝劝公子,行事留几分余地,毕竟周嬷嬷是林母的陪嫁丫鬟,怎么说也有几分体面,处罚得太过严厉,丝毫不念旧情,只怕会有人说闲话,与夫人和公子的名声都有碍。   只是,看见公子冷冽的眼神,刘嬷嬷不知为何,劝解话语憋在了喉咙里头,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跟姑爷在家时相比,公子简直就像变了个人,陌生的令人不敢置信,若不是见春纤等人习以为常,她还当真会以为,公子被谁掉包了。   林以轩生了孩子十天后,不需要时时卧床了,身体稍微养回来一些,当即就迫不及待,开始处理周嬷嬷,不仅给林母去了信,还跟林华叮嘱了一声,让他告诉哥哥,周嬷嬷一家留不得,最好卖得远远的,务必要斩草除根,将周家彻底从林母心中连根拔起。   从前林以轩就想收拾那几个奴才,但由于他要备嫁,时间又紧迫,后来更是跟着哥哥来了扬州,清理母亲身边的人,也只能暂时搁下,这次周嬷嬷自己撞在他手上,林以轩又焉能放过这个机会,不处理了还干嘛。   反正他是容不得母亲身边还有任何文昌伯府的下人,其余的,就等他去了京城再说。   文昌伯府,也就是林母的娘家,林母娘亲去得早,膝下只有两个女儿,所以林母才会没有娘家人照应,要不然景阳侯府又岂敢那样算计自己和哥哥。   不一会儿,丫鬟们就备好水了。   黎耀楠兴匆匆地回到家,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吃了一个闭门羹。   听下人解释清楚原因,立时有些哭笑不得,他的小夫郎啊,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   无语中,黎耀楠让人抱来儿子,坐在正厅中等待。   小旭儿一天一个样,这才二十几天不见,黎耀楠发现,儿子仿佛长大了很多,就连挥舞的小爪子,都比从前有劲儿。   林以轩从房里一出来,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父子温馨的场景,脸颊微微一红,略微有些不好意思,见黎耀楠的目光看过来,笑了笑道:“你,久等了。”   “不久。”黎耀楠戏谑地看着他:“夫郎梳洗要等得,这是为夫的荣幸。”   只一句话,霎时消融了他们久未见面的那份生硬。   林以轩斜他一眼,清亮的眼眸中,不自觉地带了一丝媚意:“知道就好。”   黎耀楠弯起唇角,心中颇为诧异,他家小夫郎的脾气见涨,拍拍身边的位置,让林以轩坐在自己身旁,仔细端详着眼前的人:“我想你了。”   林以轩羞得耳朵都红了,这人,真是的,怎么没个正经。   黎耀楠低低笑了,爱极了他家小夫郎害羞的模样。   林以轩一挑眉,很快反映过来,笑得春光明媚:“我也想你。”   黎耀楠调笑道:“哪想了?”   “全身上下都想,做梦也在想。”   黎耀楠哈哈大笑,他家小夫郎被教坏了,脸皮也变厚了。   林以轩抿了抿唇,也笑了起来,眼前不禁浮现出,黎耀楠离开的时候,那一个轻轻的浅吻。   两人之间气氛正浓,闻着林以轩身上淡淡的青草香味,黎耀楠心里一阵满足,有儿子和夫郎在身边,他才感觉自己是圆满的,看着自家夫郎柔和温顺的脸,以及那张红润的嘴唇,黎耀楠蓦然想起自己离开时的打算。   林以轩的那张嘴唇,其实很甜,尝起来一点也不难受,淡淡的,凉凉的,反而舒服得很。   发现黎耀楠专注的目光,林以轩眉目下垂,露出姣美的侧脸,他很清楚一个男人,那样的眼神代表什么含义,心中有些羞涩,更多却是欣喜,他知道,自己走进了夫君心里。   空气中的味道变得暧昧,然而,很可惜的是,这里有一个超级电灯泡,还是让人打不得,碰不得,就连说都说不得的那种。   小旭儿也不知是不舒服,还是怎样,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黎耀楠双手僵住了,抱着儿子手足无措,说实话,小旭儿生了这么久,他还真不知该如何哄他。   林以轩浅浅一笑,从黎耀楠手中接过儿子,熟练的抱了起来,闻着爹亲身上的味道,小家伙打了几个嗝,干嚎了几声,又笑了。   黎耀楠蹙眉,所以说,他觉得小孩子是一种麻烦的生物,不过如果小孩是自己的,他勉强还是可以忍受。   “旭儿饿了,还是早上吃过东西,我去叫奶娘来。”林以轩说着,就往门外走去,丫鬟们在他来了以后,早就很识趣地把空间留给了夫夫两人。   黎耀楠叫住了他:“还是我去吧。”林以轩到底还在坐月子,他对这些虽然懂得不多,但基本常识还是有的。   林以轩也没反驳,抱着小旭儿回到屋里,戳了戳小旭儿了鼻子,低低道:“你这个坏家伙,打扰了爹亲的好事,你知不知道。”难得黎耀楠那样主动,机会白白放过,真可惜,不过来日方长。   林以轩心里打定主意,等他身体彻底养好后,一定要把黎耀楠给勾到手,这样的好男人,坚决不能放过。   没多久,黎耀楠就叫着奶娘回来了。   奶娘抱着孩子去了里间,黎耀楠则随林以轩去了卧房。   夫夫两都说着彼此的事情,黎耀楠告诉夫郎,自己在扬州交到几位好友。   林以轩则告诉黎耀楠,小旭儿每天的变化,还有两日后的满月宴。   黎耀楠略为不赞同:“你还没出月子,怎能操心这些事情。”   林以轩抿嘴一笑:“不过是张张嘴皮子,都是下人去办,无碍的,我会注意身体。”   黎耀楠点点头,这才作罢,夫夫两商议起满月宴的细节,黎耀楠打算在儿子满月当天,宣布自己是清扬居士的事,先跟自家人打个底,等到中举以后,在对外公开。   林以轩心念一转,立马明白夫君的想法,黎耀楠恐怕是想在去京城前,为自己打下名声,有了清扬居士的名头,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举人,旁人也会高看一眼,免得自己被人看低。   “谢谢!”林以轩的声音很轻,轻得微不可闻。   黎耀楠侧过耳朵:“嗯?你说什么?”   “没有。”林以轩摇了摇头,他想夫君一定不会喜欢自己那样客气,转而问道:“我想让人先去京城收拾宅子,还有城外几家庄子,我也想弄成那个什么......嗯,大棚蔬菜,你看成吗?”   “你拿主意就好,以后夫君会养你,别尽钻在钱眼儿里。”黎耀楠不在意地说道。   林以轩怒了,嗔他一眼:“咱们养儿子不要钱啊!”   黎耀楠摸摸鼻子,很明智的决定,这些问题最好不要跟他争辩,爱做什么就由他家小夫郎去吧,只要高兴就好。   两人说了一阵话,临到吃饭的时候,黎耀楠才很懊恼地想起,自己还没告诉夫郎,今次科举的成绩。   黎耀楠很得瑟的说道:“你家夫君是秀才了,苏州童试第三。”   “真的吗?太好了。”林以轩一脸惊喜,坚决不会告诉黎耀楠,其实自己早已经知道,心中也很懊恼,刚才怎就忘了问他,被看出来可不好。   黎耀楠尾巴翘起,自觉得很得意:“那是当然,也不看看你家夫君是谁,你就安心等着当诰命吧。”   “嗯!”林以轩重重地点头:“我相信你。”   黎耀楠只觉得身心舒畅,瞧他家夫郎就是好,说话都那么好听,那种被信任的感觉,让他更加觉得自己的形象高大起来。   两人是在卧房用饭的,林以轩坐月子不能出房门,黎耀楠也就陪着他了。   用过饭之后,林以轩让人前去张府报喜。   眼见时间还早,夫夫两又说了一会儿话,黎耀楠便去了书房,他虽然心里得瑟,倒也不会真的得意忘形,再过一个月就要乡试,他只恨不得把时间分开来用。   这一次科举他是志在必得的,哪怕就是为了少遭一份罪,想想那九天九夜,他也要一次通过!   ☆、第046章   次日,小旭儿满月该准备的宴席,就已经弄得差不多。   下午的时候,黎氏老族那边来人了,由黎敬祥打头,四叔公,三堂叔等人都到了,总共来了十八人,算是给足了黎耀楠面子。   由于林以轩在坐月子,家中没有内眷招呼,黎耀楠思考了一会儿,给张家发了帖子,请来张家表嫂,由她帮忙招呼女眷,男宾自然是他亲自上阵,场面倒也热热闹闹。   当晚,黎氏族人就被安排在客房。   黎耀楠万分庆幸,自家宅院还算大,住个十几二十个客人没问题,只是再多的话,恐怕就要招待不周了。   七月二十八当天,小小的黎宅宾客满堂,作为今天的主角,小旭儿穿了一件大红裹兜,脑袋上毛都还没长齐,就被奶娘抱出来摆显。   小旭儿长得确实很可爱,一点也看不出早产,林以轩把儿子养得白白胖胖,现在最喜欢做的事情,除了笑之外,还有吐泡泡,怎么看,怎么惹人喜爱,小小的笑脸为他赚了不少分,逢人就笑,这孩子该有多可人啊,看得一杆人等钦羡不已,只夸黎耀楠好福气。   黎耀楠对此照单全收,笑得快要合不拢嘴,他也觉得自家儿子好的不得了。   林以轩式出月子,这是他生了孩子之后首次亮相登场,自是慎之又慎,当他从内院里出来,只差点没闪瞎黎耀楠的眼睛,林以轩从未穿过如此艳色的衣裳,印衬得他的脸颊,似乎更显得绚丽动人。   林以轩今日为表喜庆,穿了一件大红色广袖儒衫,内里绣着精制的金色暗纹,领口、袖口均有黑色滚边,看起来别有一番尊贵。   黎耀楠轻笑了一声,被自家夫郎的一身装扮惊艳到了。   林以轩含笑而立,好一个偏偏贵公子,这才是侯府公子的气派吧。   宾客们渐渐到齐,元墨先生也随着茶楼掌柜来给东家贺寿。   旁人或许不认得掌柜是谁,不认得在座宾客的大多数人。   但元墨先生,近日里那可是大名鼎鼎,就连没见过他的人,也听说过他的大名。   上古演义确实是一本好书,如今火得不得了,带动的不仅是有间茶楼的生意,还有元墨先生的名气,以及上古演义的作者清扬居士,只遗憾,至今为止,从未有人见过他一面。   宾客们对元墨先生的到来纷纷表示惊异,听说,元墨先生从不出堂,今日又怎会来了黎宅?   黎耀楠负手含笑,眉宇间神采飞扬,那种狂放的感觉,放在他身上并不适应,却又让人觉得本该如此。   元墨先生衣袍摆动,抬步向他走来,态度恭谦有礼:“见过主子!”   黎耀楠点点头,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先生请入座?”   元墨先生道了声喜,随即便按照黎耀楠的指示,缓缓步入席位。   场中宾客惊疑不定,心中各自猜测起来。   张三表哥窜到黎耀楠身旁,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目光中满是探寻,笑着问道:“好小子,还不赶紧给哥解释?”   黎耀楠瞥他一眼,扔下一句气死人的话:“自己猜。”   “喂,你可不能这样,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认识元墨先生?”张启贤急急地问道,心里痒的不行。   黎耀楠淡定得很,给了他一个废话的眼神,凉凉地说道:“你不是看见吗?”   张启贤语结,他问错了还不行吗?急忙道:“你是不是认识清扬居士。”   黎耀楠笑了笑,并不否认。   张启贤四下瞅了一眼,见自家长辈坐得远,这才悄声问道:“下一卷什么时候出来?”   黎耀楠似笑非笑注视着他,笑着问:“你不怕被二表舅发现?”   张启贤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不让他知道就成了。”   黎耀楠咬字清晰,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记得九月份就要乡试。”张家表哥当同他一起参考。   张启贤一挑眉:“你还信不过我吗?”   黎耀楠鼻子一哼,越是和这位三表哥相处,他就越是觉得,三表哥简直就是张府的另类,张家书香世家,怎就教出这样一个奸猾的东西,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成为朋友。   这一边,张启贤磨着黎耀楠,管他要上古演义的下一卷。   那一头,元墨先生早就把自家主子卖了个底朝天。   就连张家舅爷都不敢置信,上古演义竟是自家侄孙所着,试探了元墨先生好几遍,直到确认无误,整个人还云里雾里,呆愣了半响,紧接着又是一阵狂喜,这个侄孙好啊,随了他张家,将来肯定大有出息。   林以轩见自家夫君被张三郎缠的厉害,急忙过去解围:“三表哥,刚才二舅父正寻你呢?”   张启贤一惊,他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家老子的教训,他其实宁愿老子打他一顿,也不想听那些张篇大论,急忙告辞了一声:“我一会儿在来找你。”赶忙就脚底抹油溜了。   黎耀楠心中好笑,二表舅在官学教书,最喜欢的就是教训人,三表哥如此叛逆,二表舅恐怕也有不少功劳。第一次见到三表哥,他怎么也没想到,温文儒雅的大才子,私底下竟然是这样一副性子。   黎耀楠笑看着自家夫郎:“你骗他?”   林以轩理直气壮地点点头:“反正三表哥也不敢找二舅父理论。”   黎耀楠失笑,他家夫郎简直是太可爱了。   有了元墨先生这个插曲,满月宴的气氛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点。   元墨先生当场就讲了一节小段,恰恰是在茶楼里还未公开过的,更加确定了黎耀楠是清扬居士这一事实。   张三表哥气得牙痒痒,又被小表弟给糊弄了,正想着怎么报回去,就见他老子把小表弟给叫走了,张启贤心里瞬间变得平衡。   黎耀楠这会儿其实苦不堪言,二表舅寻不到儿子,自然就把目光盯在了他身上,训斥了已经有一刻钟,见外面实在忙不过来,这才暂时放过他,严肃道:“着书终究不是正道,科举才是立足的根本,你可不能因小失大。”   黎耀楠只能一个劲儿地点头应好,发誓保证,考完乡试前,绝对不会为此分心。   二表舅满意地轻抚胡须:“孺子可教也。”然后才对黎耀楠进行夸赞:“书写得不错,也别放弃,若能成为传世大着,与你仕途也有益处。”   黎耀楠躬身道谢,偷偷抹了把汗,幸好外面还有宾客需要招待,要不然他怕自己熬不住,据说二表舅最厉害的一次,连续叨念了三表哥整整半个月,除了吃饭睡觉,连口气都不歇,这也是三表哥为何会畏他如虎的原因了。   只是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紧接着,又是舅爷传唤,黎耀楠抚额,感觉实在有些头痛,不过这些麻烦也在意料之中,只能乖乖的前去听话。   舅爷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鼓励了他几句,然后就问下一卷。   黎耀楠想了想,心中有些明白了,舅爷到底已经致仕,在家养花弄草也无聊,看书打发时间也好。急忙笑着说道:“因为要考科举,侄孙并没有多少存稿,舅爷若是想要,改日侄孙就给你送去。”   张大舅爷点点头,挥手打发他先去忙。   黎氏族人那边闹开了锅,族中将要出一位名士,这让他们怎能不惊喜,不激动。   看过上古演义的人,更是围着黎耀楠转,年轻一辈的小子问东问西,目光都很好奇。   黎耀楠一一作答,面对淳朴的乡下人,他没办法像对张三一样耍心眼。   所以说,张三还是倒霉呀,明明好好的一个人,咋就误交损友呢。   黎敬祥今日很高兴,忍不住多喝了几杯,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黎氏一族能在他手中崛起,看见黎耀楠有出息,他心里高兴啊!哪怕这小子如今还没中举,但莫名的,黎敬祥就是觉得,黎耀楠会出人头地。单凭上古演义这本书,就能把黎耀楠拉到文人圈子里,黎氏一族也将获得不少名望,将来若是再有什么大着......   黎敬祥急忙让自己打住,不敢再想下去了,他怕自己太激动,当着眼前那么多人,失态了面上不好看。   勉励了黎耀楠一番,黎敬祥当即便严厉地嘱咐族人,坚决不能透漏黎耀楠的任何信息给黎府,那一家字,太不安份,听说老夫人和马玉莲,正寻思着怎样为宗儿报仇,万不能让她们打搅了黎宅的安宁。   黎耀楠心中满意,黎敬祥此举算是帮他解决了一桩大麻烦,任何勉励都没有实惠重要,黎府那一家子人,他实在不耐烦应付。   跟大家都寒暄了以后,黎耀楠当场宣布,请大家暂时保密,别把清扬居士的消息流传出去,待到他考中举人再说。   在场众人一听,心中瞬间明了,自然点头应好。   这一天一直忙到了子时,宾客才渐渐散去,夫夫两回到卧房,早已经累了趴下。   ☆、第047章   这一觉两人睡得很沉,第二天早上,黎耀楠是被一阵婴儿的哭啼声给吵醒的,眉头不经意地皱了皱,睁开睡眼惺忪地眼睛,扭头便看见自家小崽子哭得撕心裂肺,黎耀楠默了,看在他是自己儿子的份上,忍了。   “你醒来了?”林以轩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关切地看着他:“吵到你了吗?”   黎耀楠摇摇头,怎么可能没吵到,不过见自家小夫郎那么幸苦,哭的又是自己儿子,他这大男人哪好意思抱怨。   林以轩抱着儿子在屋里来回走动,不停摇晃着臂弯哄着他,小旭儿打了几个嗝,感觉到屋内凉凉的空气,这才渐渐止住哭声,然后又呼呼大睡。   黎耀楠无语,这小崽子,简直就是个小混蛋,把父母吵醒之后,自己却睡得香甜。   林以轩爱怜地看着儿子,小心将旭儿放在床上,眉宇间透着几许忧虑。   “你怎么了?”黎耀楠很敏感发现自家夫郎的异样,看了眼睡得香甜的小崽子,心里不禁猜测道:“旭儿怎么了?”   林以轩摸着儿子红红的脸蛋,唇边挂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小旭儿很乖,你别担心。”   黎耀楠心中不满,把林以轩拉在自己腿上坐着,紧紧环住他的腰,轻声道:“对夫君还有什么不能说?”   林以轩面颊微红,倒也没有矫情,顺势靠在了黎耀楠怀里,叹了口气道:“九月就要科举,我不想你分心,这些事情我办得来。”   黎耀楠点了一下他的鼻子:“你呀,咱们是夫妻,有什么可隐瞒的,告诉我大家也好商议,纵然不能解决,也比你一个人憋在心里好,瞧你这眉头皱的,小心老得快。”   林以轩瞪他一眼,这人,怎么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黎耀楠也不等他说话,接着又呵呵笑道:“不过你放心,变成老头子你也是我儿子他爹。”   林以轩细长的手指一动,眸中闪过一道异彩,在他腰上掐了一把,紧锁的眉头虽然已经舒展开来,眉毛却又竖起来了。   眼见自家夫郎要炸毛,黎耀楠“哎哟!”了一声连忙讨饶,心里有些小小得意,看吧,他家小夫郎多好哄,只一个激将法就变得又活泼又生动,他果然还是喜欢他家小夫郎充满活力的样子。   林以轩又哪敢真用力,见黎耀楠故作姿态,心中未免好笑,心知他是哄自己开心,静静靠在黎耀楠怀里,缓缓说道:“家中快没冰了,去年咱们刚搬来,过年的时候存得少,夏日里难免不够用,我已经差人去买了,只是近日还没信,扬州今年特别热,就连冰都有价无市,恐怕还要再等等,我自己倒是没什么,我只担心孩子,今儿一大早就热得睡不着,奶娘也是没办法,才抱过来的。”   黎耀楠忍不住懊恼,他是多大意啊,才没注意到这些细节,仔细回想,他从苏州一到家,似乎就置身于凉爽之中,卧房、书房均放了冰盆,他就说呢,小旭儿今早怎会哭,想必是昨晚他们太忙,忘了把孩子抱过来,才让小旭儿热到了。   “这事你交给我。”黎耀楠神色认真的说道,心里却在思索,隐约中他记得硝石似乎能产冰,虽然具体过程还需进行摸索,但这法子是从唐朝末年开始流传,他觉得应当不会太难。   “好啊!”林以轩抿嘴浅笑,不管心里怎样想,面上仍然是一派笑意盈盈,清亮的眼眸中满是依赖。   黎耀楠觉得很满意,自家小夫郎乖乖的,弄得他心都软了,很显然,黎耀楠早就忘了,自家小夫郎刚才凶悍的时候。   没过多久,下人前来禀告,黎氏族长来了,正在花厅里候着。   黎耀楠汗颜了一把,他还没有梳洗呢,赶忙让人打了水来,随意收拾了一下便出了屋子,只留下林以轩捂嘴偷笑。   黎耀楠走到正厅,黎敬祥已经等候多时,他这次是来告别的,小旭儿满月宴已过,他也是时候回去了,族中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黎耀楠对此表示理解,毕竟族中又出了两个秀才,这是可喜可贺之事,当即也没挽留,只吩咐下人把备好的礼物送上。   黎敬祥客气了一番,最终还是收了下来,心中对黎耀楠愈发满意,打定主意,要将他和黎府隔离,毕竟人家是亲父子,若是什么时候关系缓和了,那岂不是白白让人捡便宜?   在黎耀楠不知道的时候,黎敬祥又为他免去一桩大麻烦。   黎敬祥走后,时间差不多中午,吃过饭,黎耀楠就差人买了硝石,这个世界跟中国古代不一样,对硝石的管理并没有那么严格,只不过硝石的产量少,所以卖的地方才会少,但是这些对于扬州来说,却不成任何问题,扬州是大晋朝内数一数二的繁华之地,只要有钱,什么东西买不到,更何况还只是一些不值钱的石头。   下午的时候,王小虎就运着两车硝石回来了,黎耀楠很大方的打赏了他十两银子。接着就指挥着几个下人,把硝石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搬进库里,一部分搬去书房。   弄完之后,他又让人打来几盆清水,然后便关起房门自己捣鼓起来,林以轩以为他在念书,也没让人扰着他,哄好儿子以后,自己就去了厨房,黎耀楠考完童试回来,不仅瘦了,还黑了不少,虽然看起来更加刚毅,但他还是止不住心疼,犹记得刚嫁给黎耀楠的时候,也是那么瘦弱,如今虽然长高了一些,但这一年好不容补回来的身体又瘦了下去,他看得心里难受。   刘嬷嬷满心欢喜,姑爷回来了,自家公子就是不一样,整个人都变得温暖柔和,多了一丝人情味,还是这样的公子好。看着他们夫夫和睦,刘嬷嬷那是打心底里高兴,见公子要为姑爷准备补品,立马上前帮忙,告诉公子一些煲汤的诀窍。   且说黎耀楠在书房,按照不同的比例,一点点把硝石放入水中,原本还以为制冰会很困难,谁知半个时辰过后,水就开始有了动静。   黎耀楠松了口气,证明他的想法没错,隐约中,他记得书上仿佛说过,硝石溶于水中会吸收大量的热,使水降温到结冰,看来确实如此。   黎耀楠见水有了动静,也就不管它了,打算等水结冰之后,再给夫郎一个惊喜。   只是他没有想到,竟是夫郎先给自己了一个惊喜。   看着满桌子饭菜,黎耀楠心里暖暖的,牵着林以轩的手,亲了亲:“大热天的,不是让你别弄了吗?”   林以轩略显羞涩,转瞬又恢复过来,目光中印着他的影子,嗔道:“瞧你都瘦了,昨儿只顾着饮酒,也没吃多少东西,今日你可要捧捧场。”   黎耀楠心里熨帖的很,这几日他确实胃口不太好,主要是在苏州那几天磨的,吃不好,睡不好,至今还没有缓和过来,没想到这才几日,就被他家夫郎发现了。   “都是你喜欢吃的,尝尝看。”林以轩笑着为他夹了一筷子菜,又为他盛了碗汤晾着。   黎耀楠心情很好,就连胃口似乎都变得好了起来,林以轩的手艺,其实并不是顶尖,但他就是觉得吃着香。   香油膳糊、肉丁黄瓜酱、酱焖鹌鹑、五彩抄手、金菇掐菜、全是他喜欢的。   哎!黎耀楠发出满足的叹息,这会儿他早就不会纠结,自家夫郎是女人还是男人的问题了,只感觉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林以轩浅笑地看着他,见黎耀楠比平日还多吃了两碗,这才表示满意。   黎耀楠吃得很饱,拉着林以轩在院子里活动了一圈,之后又聊了一阵子,眼见天色黑了下来,黎耀楠笑着让自家夫郎陪他去一趟书房。   林以轩起初并不在意,但见黎耀楠神神秘秘,心里也被弄得有些好奇,黎耀楠书房里的东西他都知道,哪本书摆在哪里,他恐怕比夫君还记得清楚。   林以轩忍住心里的猜测,乖乖任由他牵着手,眼睛不住地打量着自家夫君,就不知他这会儿是要干嘛?   黎耀楠推开书房门,一阵阵凉意瞬间袭了过来,跟外面炎热的天气相比,整个人都舒爽起来。   “咦!”林以轩惊疑地看着房中几大盆冰,并不是奇怪书房怎会有冰,而是那冰似乎还正冒着凉气,其中有三盆是冰渣子,另有三盆是冰块,还有两盆是冰水。   “这是......”林以轩眼睛闪闪发亮,脑袋确实转得快,立马就明白过来,这一次的惊喜绝对不是假装,旁边摆放的一堆硝石,他又怎会不认得。   黎耀楠得意万分,挑眉一笑:“怎么样?你家夫君厉害吧。”   “嗯。”林以轩狠狠地点了点头,兴奋地抓住自家夫君:“冰是怎么弄出来的?”   黎耀楠也不隐瞒,笑着说道:“硝石按照比例放入水中,大约半响即可结冰。”   林以轩眼中精光一闪,立马盘算起来,这样可以赚到多少钱,需知硝石实在不是值钱的玩意儿。   黎耀楠不乐意了,自家夫郎又开始走神,捏捏他的脸蛋:“想什么呢?”   林以轩自然不会告诉他,免得夫君又说自己钻在钱眼里,笑眯眯地说道:“在想夫君好能干。”   黎耀楠笑得舒爽,刚才一点芥蒂早就烟消云散,微微弯起唇角,还没等他反映过来,嘴巴突然一凉,黎耀楠猛地瞪大眼睛,看着眼前那张精致的脸。   林以轩亲了他一下,急忙退又回了去,跑出屋外回眸一笑,脆生生地说道:“这是奖励。”   说完,就好像生怕黎耀楠会说些什么似的,一溜烟跑得没影,直到走了老远,回到正房,林以轩的心还怦怦直跳,这一次他算不算占了夫君的便宜?   林以轩轻轻笑了,小小地哼了一声,他觉得与其等夫君慢慢熬,还不如自己主动出击,夫君没有拒绝不是吗?   ☆、第048章   黎耀楠哭笑不得,回味了一下刚才的感觉,心里其实满有些遗憾,还没尝到味道小夫郎就给跑了!   黎耀楠决定,回去一定要和小夫郎说道说道,告诉他亲吻不是那样的,心里这样想着,黎耀楠也不耽误,迈步就往正院走去,时间差不多晚上,也是时候歇着了。   林以轩早就恢复正常,一派温顺腼腆的样子,见到黎耀楠面不改色,哪还有一丝刚才的俏皮。   黎耀楠饱含深意地看着他,目光中透着几许戏谑,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暧昧。   林以轩淡定以对,只当没看见,抛开他那微红的脸蛋,一切看起来很正常。   黎耀楠低低笑了,心里越发痒痒,想要逗逗他的小夫郎,径直把人拉到怀里,黎耀楠一副教训的口吻说道:“刚才你做错了。”   林以轩一愣,紧紧咬住嘴唇,目光幽怨看着他,夫君刚才不是没反对吗?这会儿又是怎么回事,还没等他想明白,只见黎耀楠俯下身,轻点了一下他的嘴唇,笑道:“应该这样才对。”   黎耀楠试探的伸出舌头,舔了舔,感觉味道还不错,立马深深吻住他的唇。   林以轩脑袋一片空白,脸颊刷地一下就红到了耳朵根子,虽然刚才是他主动,但现在的情况反过来,羞死人了好不好。   黎耀楠很满意他的反映,吻够了,这才把他的小夫郎放开。   两人梳梳洗洗,一直到睡到床上,林以轩眼神还飘忽不定,羞得满脸通红,只能抱着睡梦中的孩子转移注意力,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告诉他乘胜追击,赶紧把他的夫君拿下,一个却又扭扭捏捏,唉!那多难为情呀!   纠结中,林以轩迷迷糊糊睡着了。   黎耀楠注视着他熟睡的脸,淡淡地笑了,他明白小夫郎心里的想法,觉得差不多也是时候了,他不讨厌小夫郎,甚至还很喜欢,看见儿子和夫郎,他的心都快要融化了,那种事情总是开头难,经过一年时间的自我调节,他认为自己可以接受,只不过......   黎耀楠眼中闪过一抹狡猾的笑意,小夫郎千方百计勾引他,其实是一件很有趣的事,目前科考在即,别的事情并不着急,他决定再等等,正好把小夫郎的身子也养养。   可怜的小夫郎并不知道,自己又被夫君给捉弄了。   次日,生活一切如常,黎耀楠继续关在书房研究功课,林以轩则卯足了劲,吩咐下人买了不少硝石回来,安排了一个大院子,命人严格把守,招来几个心腹,开始了制冰工程。   黎耀楠由得他去摆弄,他的小夫郎也就这点爱好,只要高兴就好。   温馨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自从两人亲吻以后,平日里的互动中,又多了一些亲昵,每天早上,黎耀楠会给自家夫郎额头一个浅吻,高兴的时候也会亲他一下。   林以轩从害羞到习惯,再到时不时反击,偷偷亲回来,也不过三天时间而已。   黎耀楠只在心中感叹,他家小夫郎还真是灵活运用,学啥都快!   刘嬷嬷在旁看的,那是又欣慰,又难受,光天化日之下,公子与姑爷的感情也太好,虽说这是好事,但......到底有些伤风败俗!若是让外人看见还得了   刘嬷嬷的着急旁人自是不知,就算知道,又有谁理会!   黎耀楠平时很注意细节,人多的时候绝对不会做出越轨的举动,只不过刘嬷嬷人老成精,才会看出一些端倪,黎耀楠表示,夫夫两亲密很正常,刘嬷嬷无需大惊小怪,怨只怨她太精明,怪得了谁呢?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狗拿耗子了吧,刘嬷嬷的一片好心付之东流。   林以轩开心的不得了,整整一个八月份,他足足赚了九千两银票,按照黎耀楠的说法,那就是数钱数到手抽筋,简直爽翻了,扬州果然不愧是繁华富庶之地。   黎耀楠这边,又把功课温习了一遍,着重注意往年乡试的答卷,他深信现代的题海战术肯有一定的作用。   试题中,他觉得不成熟的地方,会向林以轩请教,丝毫没有不耻下问的自卑感,林以轩学问比他好,他只会感觉到骄傲。   张启贤连续十几天没来,黎耀楠心中有些奇怪,到了张府一看才发现,这位三表哥正叫苦连天,被他老子关在屋里做学问,为了九月的乡试做准备。   黎耀楠对此丝毫没有同情心,只嘲讽地对他笑笑,愈发表现得像个乖孩子,跟张家几位长辈请教不懂的地方。   二舅父老怀宽慰,连连点头,别人家的孩子就是好,于是,二舅父瞬间化身为后爹,三表哥又被惨遭蹂躏,直到前去金陵那天,脸色都没好过。   黎耀楠也不在意,三表哥人很聪明,脑子也好使,就是心不在学问上,只喜欢诗词歌赋,总想当一个风流才子,要不然早在几年前就能得中举人,又哪会等到现在,二舅父也是恨铁不成钢。   临近九月,天气渐渐转凉,黎耀楠即将赶往金陵,林以轩放下手中所有的事情,开始为他打点行礼。   黎耀楠心里暖洋洋的,记得前去苏州的时候,小夫郎正在坐月子,他只简简单单收拾了一番就上路,尽管东西也够用,但那日子确实不好过,浑身上下难受,吃不好,睡不好,干什么都不习惯。   如今有了小夫郎打点,感觉就是不一样,只是......   黎耀楠看着门口那两个大箱子,也不知是感动,还是头痛。   林以轩轻轻一笑,嗔他一眼:“瞧你傻的,这些又不是让你带去考场。”说着,掀开马车帘子,指了指里面的一个大包袱:“这才是考试用的东西。”里面有香炉,熏片、水壶、蜡烛、笔、墨、被子、砚台,还有一个枕头和一个精巧的小马桶,盖上盖子便不会散发出异味,另外还有盆子和一叠帕子,除了吃食以外,所有东西一应俱全。   林以轩目光柔和地看着他,接着又细心叮嘱道:“吃食你去了金陵再准备,如今天气虽已转凉,但我怕放得太久会坏掉。”   黎耀楠颔首而笑,好话张口就来:“还是夫郎细心。”   林以轩脸庞微微一红,指了一个小厮说道:“这次把他也带去,没事给你跑跑腿,端茶送水什么的,总比你一个人好。”   黎耀楠心里惭愧了一把,上次童试他还真忘了带人伺候,想想也真傻,大热天的,还跑去衙门口争破了脑袋看放榜。   “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儿子。”黎耀楠拉住他的手,放在唇上亲了亲,然后指挥下人,将箱子放在马车上,免得临走的时候还要搬来搬去。   当晚,夫夫两依依话别,小旭儿如今已经可以发出啊啊啊的声音,小爪子也会害人了,看见什么东西都想抓,夫夫两心中那点离别的愁绪,在他时不时的打岔下一扫而空,气氛也变得暖意融融。   第二天一早,黎耀楠预备启程,林以轩忍不住红了眼眶,抱着孩子恋恋不舍地看着自己夫君。   “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我知道。”林以轩闷闷地说道,他知道黎耀楠很快回来,但他还是会想念。   黎耀楠笑了笑,拿自家小夫郎没办法,悄悄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林以轩恼羞地瞪他一眼,脸上泛起朵朵红晕。   黎耀楠笑得舒坦惬意,拥抱了一下娇气幼子,踏上马车,挥了挥手:“你快回去。”   林以轩怔怔地看着他,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直到再也寻不见踪迹,这才一脸失落地转身回府。   他发现,夫君才刚离开,自己就已经开始想念了。   黎耀楠这一次是和张三表哥同行,两人约好在城外十里亭相聚。   张启贤看见他就没好脸色,那模样像是恨不得咬他一口:“你来了。”   黎耀楠温和有礼,拱了拱手:“三表哥好。”   “我不好。”张启贤重重地说道,拉长了语调,拍拍自己的脸:“你看看,娘都说我瘦了,精神也枯萎了,我一点都不好。”   黎耀楠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说道:“你就是成了大胖子,二舅母也会说你瘦。”   “你什么意思?你还有没有同情心?”张启贤满心不悦,一头钻进黎耀楠的马车,打发小厮一边去,打算跟小表弟理论理论。   黎耀楠急忙说道:“别,你是风流才子,千万不能化身成二舅父。”   张启贤瞪他一眼:“你也知道我爹烦人,那你干嘛见死不救。”   黎耀楠挑眉一笑,当然不会告诉他,其实自己还落井下石了:“二舅父到底是长辈,你也听听话,别让他操心,待到金榜题名后,由得你怎么胡闹,想必二舅父不会再说闲话。”   “你说的也是。”张启贤点了点,凝眉沉思起来,眼睛越来越亮,越想越觉得这话正确,懊恼地拍了一下身旁小几:“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黎耀楠赶忙拦住他:“别激动,马车不结实,受不住你这力道。”   “德行!”张启贤斜他一眼,典型的过河拆桥,转身就下了马车,回到自己车上。   黎耀楠很惊异的发现,自家这位表哥,竟然真的开始认真读书,吃饭睡觉都捧着本策论。   黎耀楠无言以对,就不知二舅父看见三表哥的表现,会不会感觉到欣慰!   不过对于他来说,效果却是显而易见,发现三表哥如此认真,他哪里还敢怠慢,一路上更加用功温习功课,决定这次定要考个名列前茅。   ☆、第049章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九月初三这天,两人终于抵达了金陵城。   天空朦朦胧胧下起小雨,天气骤然转凉,黎耀楠心里不禁一阵庆幸,还好他们走得早,要不然这种天气,赶路还真难为人。   又是一年恩科的时候,金陵城热闹得很,茶楼,酒楼,饭庄,随处可见一些文人墨客高声谈论。淅淅沥沥的小雨,不仅没有扰了他们的兴致,反而更添几分诗情画意。   考生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金陵城差点人满为患,所有的客栈几乎都宾客满盈。   两人寻了几处地方,终于才找到一家较为偏远的客栈落脚,收拾了一番之后,安安心心备考。   或许是被三表哥的勤奋激励,亦或许是外面下雨的缘故,黎耀楠连续三天没出门,直到九月初七,他才拉着表哥在外面转了一圈透透气,放松了一下心情,免得压力太大,临场发挥会有失水准。   九月初八一早,两收拾好东西,前往考场。   雨,哗哗啦啦地下着,今年天气似乎格外不好,夏天太热,秋天雨水又太多,不过尽管如此,依然不能阻止各方前来赶考书生的步伐。   乡试进入考场的过程和童试没有什么区别,依旧是官差点名,检查包裹,通过之后才会放行。   张启贤比他先进去一步,临走时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摩擦出只有他们自己才懂得的火花,张启贤昂首阔步,心里下定决心这一次要把小表弟给考趴下,省的他老子总喜欢拿小表弟来教训他。   黎耀楠自然不甘落后,他诗词或许比不上三表哥,但在策论方面,他自认为不比旁人差。   没多久,就轮到黎耀楠的名字。   顺顺利利进入考场,再次看见狭小的号房,黎耀楠还是一阵不适应,原以为贡院的环境会好些,没想到同样是两块木板,东西放上去还吱吱作响。   木板就木板吧,黎耀楠叹了口气,开始收拾一应物品,自己住的地方,哪怕只有几天,他也喜欢干净清爽,有助于大脑思考。   等他整理得差不多,考生也全部到齐了。   接下来就是监考官颁发试题,这一次考的是《论语》、《中庸》和《大学》。   黎耀楠对此并不意外,早就听舅爷说过了,乡试头一场,一般考的都是四书五经,后两场才考策论。   研磨,沉思,听着外面稀里哗啦的雨声,黎耀楠的心似乎也宁静下来。   第一题,他打算做论语,经过一番研精苦思,黎耀楠很快打好腹稿,缓缓起身坐至桌前,提笔挥墨,一气呵成,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写得忘了时间,忘了地点,直到天色暗了,肚子饿了,写完最后一笔,这时他才反映过来,原来已经晚上了啊,明明他记得并没有多久。   随意吃了点东西,简单梳洗了一下,黎耀楠倒头就睡。   第二天,接着开始写中庸,然后才是大学,晚上的时候同样以睡觉为主,他不喜欢挑灯夜读,那样不仅没有效率,还会让自己的思维混乱,成绩也会打个折扣。   第三天,黎耀楠仔细检查写好的试卷,确认无误之后,重新抄御了一遍,心里彻底安定下来。   不久,贡院的钟声响起,考官挨个收取试题。   当晚,众学子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考官又颁发新试题。   黎耀楠总算体会到古代科举的艰难,这样下去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啊,难怪听说每年科举,会有不少人晕倒在考场上。   果然,刚到第五天,西侧间就有一位考生熬不住了,众位学子的心也跟着紧张起来。   随着时间流逝,又一个人被抬了出去。   到了第九天的时候,被抬出的考生不知凡几。   黎耀楠也熬得不行了,整洁的发丝凌乱起来,衣衫也变得褶皱,脸上透着深深的疲惫,只恨不得找个地方狠狠睡上他个三天三夜。   出了考场,外面依旧下着连绵细雨,贡院门口哭声一片,那可比童试的时候凄惨多了,自觉发挥不好的人抱头痛哭,站在雨中也不知眼睛里流出的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   黎耀楠没那个心情感概,他这会儿累得不行,雨水打在身上都没什么感觉。   “主子,这里。”侍书撑着把伞,一眼就见到他,大老远的叫唤起来,身边还站着张启贤的小厮,不远处停放了一排马车,黎耀楠认得,其中一辆是他家的。   黎耀楠加快步伐,看见马车,身上似乎也提起了一些力气,侍书赶忙上前扶住他,张启贤则紧随其后,两只腿走路都在打颤,胡渣子占了半边脸,眼睛也深深地凹下去,模样竟然比他还惨。   黎耀楠倒在马车上,睡得昏天暗地,到了客栈都叫不醒,还是侍书让人帮忙把他抬上去,对于这种情况,客栈的伙计司空见惯并,并没有觉得意外,只惊喜又得了两份赏钱,另一份自然是张启贤的。   黎耀楠这一觉睡得很沉,就连童试的时候,他都没这么累过,这具身体的底子,到底还是不行,哪怕经过一年调养,仍旧差了点。   直到第二天下午,黎耀楠才从床上爬起来,他是被一阵饥饿的感觉弄醒的,侍书早在一旁候着,急忙让人上了饭菜,都是一些温补的东西。   黎耀楠心中满意,总算明白林以轩为何要将这人给他了,确实聪明伶俐,会看眼色,若是换成王小虎,指挥他做什么事情可以,但要把自己伺候的这么周到,恐怕就不可能了。   吃饱喝足以后,黎耀楠精神恢复了一些,推开隔壁房间一看,三表哥还在睡觉。   黎耀楠无语地摇摇头,也没吵醒他,只让张保准备些吃食放着,免得三表哥醒来腹中难受。   等待放榜的日子,黎耀楠不知旁人怎样想,反正他是觉得无聊,有这个时间,他宁愿在家中陪伴娇妻幼子。   张启贤考完乡试,整个人精神焕发,像是重新活过来一样,跟黎耀楠对过试题以后,自觉得考的不错,立马就撒丫子开始玩了,他原本亦是扬州小有名望的才子,很快便跟本次应考的书生打成一片,若不是下雨的缘故,说不定还要相约郊游。   “喂!今日春芳楼举行诗会,你要不要跟哥一起去见识见识?”张启贤大摇大摆走进屋,丝毫没有不敲门的尴尬,整个人仪表堂堂玉树临风,一袭宝蓝色衣衫更衬得他气宇轩昂。   黎耀楠无话可说,斜眼瞅着三表哥,心里忍不住猜测,他现在这幅道貌岸然,风度翩翩的样子能够维持多久?   “喂!别那么看不起人好不好。”张启贤不高兴了,眉头一挑:“哥跟你是自己人,才没那么多规矩。”   黎耀楠恍然,原来他把心里的话说出口了。   “你到底去不去?”张启贤催促的问道,听说春芳楼今日花魁献艺,去晚了连坐都寻不着。   黎耀楠摇了摇头,春芳楼听名字便知是妓院,至于诗会,无论他还是这个身体的原主,对于诗词都不在行,肯定是不去的。   张启贤蹙眉:“你也别一个人闷着,放榜还要半个月,跟哥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   “不去,你自己去。”黎耀楠淡淡的说道,他的诗词不好,春芳楼那种摆显的地方,还是少去为妙,并且他也不认为,妓院是一个好地方,作为一个聪明的男人,他不想让小夫郎伤心。   张启贤见劝不动他,也懒得再多费唇舌,撇撇嘴,自顾自地跑去约见所谓好友。   待他走后,黎耀楠想了想,提笔给夫郎去了封信,犹记得自己坐上马车离去时,林以轩红红的眼眶,真是让人又心疼,又难受,心里莫名升起一种酸酸的,涩涩的感觉,他有一些想家了。   若是换成上辈子,有人告诉自己,他会为了一个男人守身如玉,恐怕早就让他一巴掌给扇飞了,但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黎耀楠唯有苦笑,笑容中透着几许无奈,几许纵容,还有几许甘之如饴。   他不希望自己儿子,有一个坏的父亲,他这两辈子的亲爹,都没给他留下好印象,他只盼望自己的孩子健康成长,最好是在父母的呵护中无忧无虑,也算弥补他前世今生的遗憾。   况且,越跟小夫郎相处,他心里越是感动,那样的人,让他如何能够辜负!不知不觉中,他的小夫郎早就印在了心上。   时间一天一天流逝,黎耀楠这几日倒也不是全闷在屋里,无事他会去茶楼品茶,听听旁人说书,或者去书肆看看,挑几本喜欢的买回去,书到用时方恨少,将来他要走的路还长,多看些书总是好的。   期间他也交了几位朋友,虽然大多是泛泛之交,但几个人聚在一起,不谈私事,只谈风月,那种感觉还不错。   很快,放榜的日子来临,贡院门口挤满了人,有了童试的经验,黎耀楠这一次学乖了,早早在贡院对面茶楼占了位置,打发侍书前去看榜,自己则坐着等消息。   张启贤紧张得手心直冒汗,尽管他故作镇定,平日也不把科举放心上,但他又哪能真不在意自己的成绩。   随着一声声道喜,茶楼里欢喜失落的人皆有之。   “恭喜三少爷,恭喜三少爷,中了,中了。”张保一边跑,一边喘着气,人还没到声音就先到。   张启贤眼睛一亮:“中了多少?”   张保歇了口气,急忙说道:“中了第十六名,恭喜举人老爷。”   “他呢?”张启贤心中一喜,指向黎耀楠。   “表少爷也中了......”张保话还没说完,侍书就满头大汗的跑回来,兴奋的大声喊道:“恭喜主子,这次您中了第十三名。”   “哈哈!”黎耀楠一拍桌子,开怀大笑。   张启贤憋得难受,心里恨得牙痒痒,凭什么比他多三名,回去他老子还不唠叨死他,闷了半响才说道:“改日请你吃饭。”   黎耀楠自是欣然应允,补充道:“青楼妓院不去。”   “哼!” 张启贤满眼鄙视,挺看不起自家表弟,咋就被一个双儿给管住了,不过那到底是表弟是家事,纵然大家是亲戚,他也不好插言,哪怕林以轩贵为侯府公子,但要让他来看,还是表弟吃亏了。   ☆、第050章   放榜之后,考生彻底放松下来,落榜的学子黯然返乡,中举的学子则开始忙碌,交友宴客,拜见师座,举子们三五成群相约饮酒,他们算是同一届的考生,亦是同榜举子,彼此至少要混个交情,谁知那人将来不会鱼跃龙门,打好关系总没错。   黎耀楠忙得不可开交,他的几位朋友,只有两位落榜,其余六人均考中举人。   这一次他们相约天然居,原本是为了庆贺,但孙瑞思和屈俊良未中举,于是众人便把名头换成论政,谈谈当今局势。   当然,谈论中肯定不会涉及敏感话题,闲聊也只是说说朝中发生的事情,以及各地一些情况,还有一些自己的见解。   黎耀楠喜欢和他们聊天也是为此,听大家讲话,可以弥补自身的不足,起码对于朝政来说,他就两眼一抹黑。   眼见几位友人畅所欲言,孙瑞思和屈俊良心中失落,一晚上只顾着喝闷酒,前段时间高声阔论意气风发的形象,仿佛离他们远去。   大家谈得高兴,各据己见,滔滔不绝,偶尔还大声辩驳,争得面红耳赤,过一阵子,几杯黄酒下肚,又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黎耀楠喜欢这种气氛,充满了一种现代人从未有过的朝气。   孙瑞思和屈俊良愁眉苦脸,几位友人纷纷中举,他们心里的差落可想而知。不过两人也明白,友人此时的态度,对于他们来说才是最好,这个时候任何的同情和怜悯,只会让人觉得那是一种侮辱。   还是祝昊焱看不过眼,蹙眉道:“两位兄台不必如此,今科未中,三再来便是,何苦这般作态,两位兄台难道是对自己的学问没信心?”   孙瑞思苦笑,神色略显惆怅:“我原对自己的学问有信心,只是如今却没底了,唉!”   黎耀楠心中一动,转而问道:“孙兄可是有什么难处?”   孙瑞思摇了摇头,闭口不言。   旁人见他如此也不便多问,毕竟他们交浅言浅,关系没好到那种程度,更何况文人注重隐私,孙瑞思不想说的事情,他们如果冒然探寻,反而会显得失礼。   屈俊良沉默了一阵,勉强撑起一个笑容:“还没恭喜几位兄台得中举人,小弟不日返乡,以后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同大家一起相聚了。”   李明章哈哈一笑:“俊良兄切莫灰心,三年后为兄在京城等你金榜题名。”   黎耀楠诧异地看他一眼,李明章话里透露出的意思有很多。   屈俊良拱手作揖,脸上依然有着化不开的愁绪:“承蒙兄台吉言。”   祝昊焱不悦道:“别在那伤悲春秋,来,喝酒,今日不醉不归,喝完这一场,咱们三年后京城再见。”   屈俊良颇为惊讶:“祝兄打算三年后再去京城?”   祝昊焱不在意地说道:“老师让我用心苦读三年,虽然明年参加会试也使得,但进士与同进士差别甚大,老师怕我学问不够丢了他的脸,故而让我三年后再考,争取一次得以高中。”   屈俊良瞬间了然,心情也好了一些,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好,冲着祝兄这句话,小弟回去定会勤学苦练,争取三年以后,咱们京城再见。”   “这才对嘛!”祝昊焱同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众人见他说得大方,均是会心一笑,没人问他老师是谁,也没人打探他的底细,大家相交的默契,在一起只谈天说地。   刘经业和闵博文也一样,准备三年以后再考,这样把握更大一些,需知同进士,一生至多只能坐到四品官,他们有理想,有报复,自然不甘被埋没。   几人这次相聚,也算是最后的道别,李明章虽然啥都没说,大家却能听得出,他要么原本就是京城人士,要么就打算金科继续参加会试。   周潜是李明章的好友,两人心里的想法自是不提,大家也没多问。   黎耀楠很坦诚地言道,今年欲要前往京城。   路志安也笑着说起,金科会试,他定要前去。   没有互相约见,也没有彼此套交情,除了祝昊焱等人不预备参加会试,李明章、周潜、路志安、及黎耀楠,他们心知肚明,这份友情未来是否可以深交,还要再看缘分。如同现在这般抛开身份,抛开家世,聚在一起直抒己见,恐怕是再也没有可能了,金榜题名以后,朝廷会给进士派官,官场之上,又哪有单纯的友谊。   大家又说了一阵话,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互相告辞了一番,不久,便各自散去。   这样平淡如水的交情,经过这次以后,不知还能不能再继续,但众人都显得很满意,这样就好。   黎耀楠心情愉悦,这次与他相交的几位友人,似乎具是聪明人,比那些只会吟诗作对的才子好得多,不是他说,而是看见三表哥,成天参加什么诗会,酒会,一大群文人无痛呻吟,感觉实在有些无语,那种的场合,说实话,他没有发现任何实质的东西。   哦!当然有了,黎耀楠倏然想起,听说一位举子诗做得不错,被金陵同知看中,打算招回家去做女婿,奈何府尹大人也看中了,欲将小女下嫁,两家只差点没撕破脸,最后还是同知让步,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   知府这边,欢欢喜喜为女儿交换名帖,同知那边,转过头又为闺女选了一位风流才子做夫婿,也算是成就了一段佳话。   典型的狗血桥段,黎耀楠听闻以后,只觉得天雷滚滚,难怪乡试以前他就发现,十七岁以下的年轻学子,几乎具为定亲,原来是在这等着。   不过无论如何,那些事情与他无关,十天时间转瞬即逝,在张启贤恋恋不舍的目光中,黎耀楠毫不留情押着他,上了回程了马车。   张启贤眉头紧锁,俊俏的脸蛋胀鼓鼓的:“我才跟同窗约好,下午聚贤楼相见,你不能让我失信于人。”   黎耀楠面无表情,冷笑道:“你昨天约好惠德楼,前天约好群芳馆,明天约好哪儿?”   “明天约好燕春阁。”张启贤接的顺溜。   黎耀楠鼻子一哼,很残酷打破他的希望:“你想都不要想,乖乖跟我回去,对二舅父也好有个交代。”   张启贤瞬间蔫儿了,整个人都没精打采:“我就是害怕看见他。”   黎耀楠不禁有些生气,怒道:“那是你爹——”   张启贤抓抓脑袋,心知自己过分了,急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唉,我只是怕他唠叨,谁让你不考差点,就我爹那脾气,自家孩子肯定不是亲生的,回去又要被关了,好不容易才自由几天。”   黎耀楠被气笑了:“你还有理了你?自己考得成绩差,反倒怨上我了,有本事来年会试再比过,你若能金榜题名,我保证二舅父不会再烦你。”   张启贤张唇想反驳,想了想又觉得他说的有理,唉声叹气道:“不是说考中举人就行了吗,怎么还要参加会试?”   黎耀楠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一天没中进士,二舅父望子成龙,肯定会严加管教,他日你若金榜题名,跟我外祖一样去了别处当官,到时候就算你想让人唠叨几句,恐怕也无可能了。”   “我才不喜欢旁人唠叨。”张启贤不屑的反驳,想了想,问道:“你说二伯爷?”   黎耀楠点了点头,张启贤的二伯爷,正是他的外祖父,如今一家子都在湖南。   张启贤深思了一阵,也不知是不是被黎耀楠给说通了,接下来的路程,再也没有闹着要回去,反而拿起本书来看,无事便催黎耀楠,让他快点准备上古演义的下一卷,如今乡试考完了,他也等急了。   黎耀楠哭笑不得,他这表哥性子,实在让人不知说什么好,但愿将来在官场,他能一路顺坦。   再说林以轩这边,自从黎耀楠离开后,他就沉静下来,只安心在家带孩子,每每看着天空飘落的雨滴,心里都忍不住担心,夫君会不会冻着,饿着,他虽然从未考过科举,但对科举的情况却有所耳闻,夫君这才刚养了一个月,这一次不知又要瘦多少。   林以轩从没如此觉得,等待的日子是那么难熬,不过幸好,这种状况并没有持续太久,九月中旬的时候,京城的贺礼的到了,林母在京中得知儿子的情况,根本不需要林以轩叮嘱,发卖下人毫不手软。   这头林以轩还没忙过来,那头十月初六一大早,衙门里敲锣打鼓,一路直奔黎宅。   街坊邻居纷纷观看,没想到这黎家刚搬来不久,竟然就出了一位举人老爷。   林以轩心头止不住的惊喜,急忙让人打赏,思绪被夫君中举占满,再也没有心情胡思乱想。   京城,是他长大的地方,同样是他厌恶的地方,更是他将来不得不去的地方。   事情临在眼前,林以轩的心思变得复杂,下一步他们就要赶往京城了!   林以轩纠结了好多天,其实他也想母亲,但想着京中的局势,还有那些糟心事,心里又烦躁起来,还没等他想明白,黎宅大门口传来一阵惊喜的声音,一路大喊着跑到正院“举人老爷回来了!”   林以轩立时呆住了,愣了一下,突然反映过来,飞快地跑向门外。   黎耀楠站在不远处,瘦了,黑了,眼睛看起来却更加明亮了。   “夫君。”林以轩看见那一道身影,眼中再也找不到其他,周围的景致似乎都失了颜色。   ☆、第051章   黎耀楠张开双臂,两人遥遥相望,林以轩定定地看着他,唇边的笑容缓缓绽放,抬步向夫君走去,脚下的步伐越来越急促,直到一头扑倒在他怀里,心才安定下来,两人紧紧相拥。   “想我了没?”黎耀楠怀抱着小夫郎,心被填得满满的。   “嗯,想了。”林以轩狠狠地点头,贪婪地吸取着他身上的味道。   两人四目相对,无数思念宣泄而出,眼眸里只印出对方的倒影。   周围下人羞得面红耳赤,刘嬷嬷干咳了一声,林以轩这才反映过来,脸颊一红,急忙从黎耀楠怀里出来,四下扫了一眼,眉眼一瞪,下人一哄而散,跑得比兔子还快。   黎耀楠轻轻笑了,一回到家,果然乐子就多了。   林以轩羞红了脸,但见他一身风尘仆仆,眉宇间还透着深深的疲惫,立马又心疼起来:“快去洗洗吧,赶了几天路,你也累了。”   黎耀楠并没有拒绝,这几天为了赶路,日夜兼程,张启贤只差点没叫苦连天,而他也确实累了。   林以轩忙前忙后,让人打了水来,又为他准备好换洗衣衫,整整齐齐叠在一旁,洗完澡入眼便可看见。   黎耀楠见小夫郎为他忙活,心中似乎有一道暖流划过,浅浅的,暖暖的,却直入心底。   洗完澡,黎耀楠看了看儿子,在小旭儿的脸蛋上亲了两口,就沉沉睡去,林以轩也没扰着他,只让人去准备补品,还有晚上的吃食。   看着夫君沉睡的脸,林以轩也泛起了一阵困意,让奶娘把孩子抱下去,林以轩很自然地躺在了夫君身边,然后拉着夫君的手,将自己给圈起来,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感受着夫君的味道,渐渐睡了过去。   两人这一觉睡得很沉,一直到晚上才起来。   黑暗中,黎耀楠感觉肩膀有点酸,试着抬了抬手臂,发现动不了,扭头一看,无奈地笑了。   屋内的烛光明明灭灭,林以轩睡眼惺忪,还有一点犯迷糊,黎耀楠心知自己刚才的动静弄醒他了,浅浅笑道:“起来了?”   林以轩皱了皱眉,慢慢睁开眼睛,发现夫君正似笑非常地看着自己,略微有些不好意思,悄悄瞥了他一眼,急忙坐起身来:“疼吗?”   黎耀楠心中好笑,早干嘛去了,这会儿问他疼吗?不过小夫郎很可爱,特别是这种偷偷摸摸的举动,不仅不让人觉得厌烦,反而还感觉很有趣。   “弄疼你啦。”林以轩讪讪地说道,目光深处隐藏着几分狡黠。   “不疼。”黎耀楠把人揽在怀里,发现面对小夫郎,他还真是一点办法没有。   “我帮你揉揉。”林以轩笑眯眯地说道,小手很认真地帮他捏着肩膀。   黎耀楠闭目享受了一会儿,确实很舒服,不过他又怎么舍得小夫郎累着,拉着他的手,亲了亲:“行了,夫郎幸苦了。”其实只是有点麻,活动一下就没事了。   林以轩抿嘴浅笑,清亮的眼眸闪过一道流光,快得让人无法察觉,在黎耀楠不知道的时候,一点一点试探他的底线,蚕食他的内心,一步一步走进他的心里。   林以轩笑得很清浅,很温柔,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为了这个男人,为了这份温暖,他花费了多少心思,又付出了多少,然而,一切都很值得,不是吗?黎耀楠给出的反映,让他感动的想哭,这一份珍贵感情,他一定会紧紧抓在手里,永不放松!   两人随意收拾了一下,穿好衣衫,林以轩吩咐下人添了几盏灯,屋内光线霎时变得明亮。   黎耀楠肚子咕咕叫了两声,脸上浮起一抹尴尬,可怜巴巴地看着夫郎,像是一只讨吃食的大狗。   林以轩轻笑了一声,急忙让人端上饭菜,多是一些营养丰富的食物。   黎耀楠的胃口很好,估计是饿得狠了,连续吃了六碗才作罢,这一次乡试,没有遇见糟心人,还交了几位朋友,可能是心情好的缘故,也可能是侍书侍候的周到,除了考试那几天食不下咽,他的胃口一直都不错。   用完饭后,见儿子已经睡了,夫夫两无所事事,黎耀楠肚子有点撑,拉着夫郎逛起花园来,十月的夜晚冷风徐徐,黎耀楠怕他冷着,还给他添了一件披风。   今日正是十月十五,天空的月亮很圆,银光洒照在地上,别有一番景致。   好久都没这么放松了,牵着小夫郎的手,看着月光在地上倒映出的影子,黎耀楠突然觉得,其实就这样牵一辈子也不错。   谈笑中,黎耀楠说起他在金陵交的几位朋友。   林以轩侧耳倾听,唇边始终都挂着一抹浅笑,只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眼中的惊异,很可惜,现在是晚上,黎耀楠说得畅快,又哪会注意到这些细节。   “你说李明章和周潜?”林以轩沉吟了片刻,掂量着他们的名字。   黎耀楠侧头看他一眼,好奇道:“怎么?你认识?”   林以轩摇了摇头,笑道:“只是觉得有些耳熟,李明章仿佛是北威侯府二房嫡子,周潜是左都御史家的庶子。”   黎耀楠惊诧万分,这样还叫做耳熟,小夫郎只差没如数家珍了吧,没想到他的两位友人还满有来头,不解道:“为何他们不在京中赶考?”   林以轩淡淡说道:“北威侯府原籍金陵,左都御史也是江南出身,他们来金陵赶考很正常,并且他们家中情况复杂,北威侯府自从老太爷去世后,京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家里几个儿子斗来斗去,李明章这次恐怕也是破釜沉舟,想要拼一拼,至于周潜,唉!他是庶子,嫡母打压得厉害,纵然金榜题名,恐怕也难有出头之日,他父亲是个老迂腐,家中嫡子不争气,为了嫡支颜面,死命地压住庶出不放。”   黎耀楠心中有了一瞬间的明了,难怪大家在一起,从来不谈私事,恐怕每个人都有不少难言之隐,还当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林以轩记得很清楚,未来李明章会被招为驸马,虽然从此再无实权,但能保北威侯府延续,也不知对他来说是不是一件幸事。   至于周潜,那是一个聪明人,也是一个老实人,可当一个既聪明又老实的人被逼得狠了,爆发出来的狠劲儿反而更加惊人。   夫君的眼光还真毒,交的友人,几乎全部有所作为。   祝昊焱仿佛成为了一位名士,他死的时候,正是祝昊焱崛起的时候,另外孙瑞思他也曾听过,只是那时,孙瑞思似乎容颜尽毁,最后投靠了顺天府尹,接着又被举荐给六皇子,末了狡兔死走狗烹,死了也只被扔去乱葬岗。   还有闵博文......   “想什么呢?”黎耀楠见小夫郎发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没有。”林以轩洒然失笑,想那么多干嘛,夫君是夫君,他人是他人,将来有自己在旁边看着,还怕夫君识人不清吗?更何况,那几位确实有真才实学,只是际遇多磨难。   “你放心,咱家不会有庶子?”黎耀楠一脸狭促,只以为他是想多了,听小夫郎提起周潜的口吻,似乎很惋惜。   林以轩乐得他误会,佯作惊喜的抬起头:“真的?”   黎耀楠一拍胸口,保证道:“那当然,你夫君说话,一诺千金。”   林以轩在心中腹诽,面上却一点不显,夫君不要庶子还不够,若让他来说的话,夫君还必须不纳小,不过一切慢慢来,他不急,目前当务之急,是要把夫君拿下。   “夫君真好!”林以轩羞涩的笑了笑。   黎耀楠心里熨帖得很,揽住他的小夫郎,吧唧一下亲了一口。   林以轩在他身上蹭了蹭,眼眸波光流转,哎哟妈呀,好勾人,黎耀楠只差点没落荒而逃,后来想想,又忍住了,总不能在夫郎面前丢人。林以轩的举动越发过份,玩的不亦乐乎。   黎耀楠很明智的决定,结束了这一次的夜间行动。   林以轩觉得很可惜,又让他给跑了,不过没关系,明天继续。   黎耀楠心里很纠结,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夫郎主动,这会让他觉得很没面子,只是心里又有点痒痒,除去开始的不习惯,过程他还是很享受,痛并快乐着。   其实,他之所以跑得那么快,绝对不是林以轩所认为的逃避,黎耀楠很无奈的发现,自己硬了。   早在乡试之前,他就下定决心,要把小夫郎给吃了,但若情况反过来,黎耀楠游移不定,虽然小夫郎勾引他,他也很喜欢,但这到底是小夫郎吃他,还是他吃小夫郎,面子问题,一定要弄清楚。   林以轩若是知道他的想法,肯定会吐血三升,早知夫君要吃了自己,他还那么积极干嘛,需知,他也是一个矜持的人。   回到房中,两人又恢复了正常,他们就这一点好,不会为了什么事情死犟。   转眼,刚才的那点情趣,就像从未发生,只是言行举止之间,更多了一份鹣鲽缠绵,一个温柔的眼神,简直都能腻死人。   当晚,两人相拥而眠,睡得很香甜!   ☆、第052章   第二天一早,黎耀楠从床上醒来,发现怀里毛茸茸的脑袋,轻笑了一声,小心把臂膀从夫郎身下抽出来。   梳洗了一番之后,黎耀楠先去锻炼了半个时辰,这几个月忙忙碌碌,功夫也那下了,他觉得骨头都硬了。   出了一身大汗,回到正院,小夫郎已经起来了,此时正在逗孩子,小旭儿如今不仅会啊啊啊的讲话,还会翻身,林以轩知道夫君去了练功房,事先便让人备好了热水和衣裳,黎耀楠一回来即可梳洗。   这种被人关切到无微不至的感觉,要不要太好。   舒舒服服洗了个澡,黎耀楠精神焕发,除了瘦了一些,又恢复到从前丰神俊朗的模样。   缓步踏入正房,两米宽的床上,小夫郎正拿着一个拨浪鼓在逗孩子,小旭儿听着声音,兴奋的啊啊啊小嘴巴咕隆个不停,小手还在面前挥舞,想抓又抓不到,正急得不行。   黎耀楠迈步向前,随意地坐在床上,看着眼前的两人,唇边不自觉地带上了一抹纵容的浅笑。   “你回来啦。”林以轩回过头,灵动的眼眸闪了闪,把拨浪鼓塞在他手上。   黎耀楠一愣,微微有些不自在,只是还没等他反映过来,小旭儿找不到东西,开始东张西望,瘪着嘴巴,眼见就要哭了。   黎耀楠急忙拿起拨浪鼓摆弄,小旭儿的眼神立马被吸引过来,小手又开始使劲抓东西,玩得不亦乐乎,黎耀楠的动作从生疏,到笑得前俯后仰,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突然发现,逗孩子的这种活,其实也是一回生二回熟。   没过多久,早饭就摆好了,林以轩把孩子抱给奶娘,两人去了饭厅。   “你多喝点汤。”林以轩拿碗帮他盛汤,又夹了一些肉,心里觉得满意了,这才开始自己用饭。   黎耀楠心里暖暖的,轻声道:“以后别管我,你自己也多吃点。”   林以轩浅浅一笑,也没说应不应允,双儿在家中规矩虽没有女子严格,但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女子来培养,照顾好夫君,本就是他应做的事,况且,一点一滴侵入夫君的生活,让夫君习惯他,爱上他,原本便是他的目的,林以轩并不觉得幸苦。   饭后,两人也没闲着,眼见天气逐渐转冷,扬州气候哪怕较之京城温暖,现在也是凉飕飕的,四处落叶满地,倘若再不启程去京,只怕路上难行,每年到了十二月,更甚者十一月底,京城就会大雪纷飞,他们大人倒是无所谓,可小旭儿才三个月大,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后悔都来不及。   夫夫两商议了一番,最后决定走水路,船舱怎么也比狭小的马车住着舒服。   林以轩早把一切打点整齐,如今家里还有一些事情要交代,忙完就可以启程。   夫夫两分头行动,黎耀楠当天就去了张家,一为贺喜三表哥中举,二为辞别,三则是请客,自己考中举人不是小事,离开前定然要摆宴庆贺,老族那边肯定也会来人,这样一想,需要忙的事情还真多。   林以轩这边,先给族中报了喜信,又派人去了码头找船,因为要带上小旭儿,这次乘坐的船,不仅要舒服,还要大,速度也要快,林以轩提的条件一大堆,哪怕价钱不成问题,找起来也比较麻烦。   他们这边忙得不可开交,另一头,同样有人准备去京城。   说来也巧,那家人正是黎老夫人、马玉莲和黎耀宗。   至于黎泰安,衙门里有事走不开,他更乐得自家老母和妻子都不在,他在外面养的女人,总算有机会接进府。   黎泰安心里的窃喜且不提,马玉莲和老夫人这对婆媳,打从老夫人生病后,关系急转直下,马玉莲乘老夫人病重,夺了她所有的权柄,不仅如此,还弄了不少老夫人的私房。   老夫人心里气呀,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硬生生气得又病重了几分。直到她的小心肝,黎耀宗参加童试,身体这才有所好转,然而跟马玉莲的关系,也成了水火不容。   婆媳两个狗咬狗,正闹得厉害的时候,黎耀宗落榜,竟然没考中秀才,这怎么可能,马玉莲当时就惊了,儿子的学问她知道,就连夫子都夸过,说是本次童试没问题,怎会落榜?   马玉莲心里担心得不行。   老夫人嘴巴上急的冒泡,婆媳两的战斗暂缓。   待到黎耀宗一回来,把事情夸大其词说了一遍,婆媳两立马同仇敌忾,心里的恨意更甚,把那小畜生简直恨到了骨里。   老夫人的心肝胃都开始疼了,想起她白花花的银子,想起那些被她砸了个稀巴烂的假货,她心里的恨意,浓烈得更是达到顶峰,就像是决了提的洪水,不停地向她咆哮叫嚣。   那些假货不仅让黎家丢了大人,还让他们吃了几个哑巴亏,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此等大恨,焉能不报。   马玉莲同样气愤,老夫人的东西,她早就据为己有,如今损失那么多,她心头岂能不恨,最重要的是,她让儿子在京城丢了人,误拿鱼目当宝贝,送了假货给尚书府,还被人给嘲笑,马玉莲一想起儿子被人看低,她心里就疼得厉害。   黎耀宗把所有责任全部推卸在黎耀楠身上,人说谎话说一千遍,就连他自己也会信以为真,黎耀宗现在便是这种情况,越说他心里越是觉得,自己科举之所以不中,肯定是黎耀楠害的,若不是黎耀楠三番四次打击他,他又怎会心神不定,最后又怎会落榜。   还不等老夫人和马玉莲思索出对策,族中来了一封信,明摆摆的斥责,马玉莲妾室扶正,名不正言不顺,她若再敢找六房嫡支黎耀楠的麻烦,休怪宗族不客气,休了她这搅家妇,另斥责老夫人为妇不贤,害得黎太老爷膝下无一庶子,子息单薄,但念她年岁已大的份上,族中从轻发落,让她切记谨守妇德,否则便去家庙罢,正好为黎老太爷祈福。   马玉莲和老夫人登时气得两眼发黑,然而,再气再恨,她们也无可奈何,没想到族里竟会为那小畜生出头。   马玉莲心里恨呀,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放他们离开,更不该让那小畜生过继,有了父母的名头,黎耀楠还不是任由自己磋磨,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族里很多年没有说过那样硬气的话,使得她们都忘了,还有宗族的存在,黎府和苏州老家毕竟没有分宗,族长若真拿宗法压人,她们也只能遵从,只是族里欺人太甚,老太爷都死了十几年,还能被拿出来说事,当真是欺她黎府无人。   老夫人派人一打听,才知道族里又考出两个秀才,心中颇为不屑,她的嫡长孙那可是举人,一百个秀才都比不上。但当老夫人听说,族里有人去了国子监,更有人去了明微书院,心里立马就变得不平静,当即就拍板定案,要带她的心尖尖前去京城。   至于黎耀楠,她现在也顾不上了,别说前面有宗族压着,只说黎耀楠身在何方,老夫人就一筹莫展,连人都寻不着,还谈什么报复,反正以后总有机会,她也不急于一时。   目前最重要的,还是乖孙的前程,眼见宗儿因为落榜失意,无论如何她也要想法子,为孙儿谋划谋划,听说京里达官贵人多,又有他大哥帮衬,还有尚书府撑腰,老夫人心里打定主意,要带宗儿前去京城,哪怕只见识一下京里繁华,多结交几位王孙贵族也是好的。   马玉莲心中一动,自然不甘被落下,她是黎耀祖的亲娘,探望儿子更加名正言顺。   于是,婆媳两再一次和好,商谈去京事宜,十月中旬便上路,竟比黎耀楠启程还早几天。   且说黎耀楠这边,到了张府之后,先去拜见了舅爷和太夫人,接着便向他们禀告了去京事宜,以及黎宅宴客,请他们务必到场。   张大老爷捻了捻胡须,这事他听小三子说过,此时并不觉得意外,张太夫人却是红了眼,一个劲的叫心疼。   黎耀楠无语,只得等她哭够了,然后慎重的请求舅爷,帮他取字。   张大老爷愣了一下,心里惭愧起来,这位侄孙如今都中举了,竟然还没取字,他们是有多粗心啊!冥思苦想了一阵,良久,舅爷口中念道:“东临,便叫东临罢,东,贵也,临,至也,望你以后仕途一路顺坦,平步青云。”   东临,黎耀楠若有所思,念着名字在嘴边饶了一圈,慎重对张大老爷行了一礼:“多谢舅爷。”   张大老爷微微颔首,满意的点点头:“行了,你下去罢,小三子也等得急了,你们兄弟几个好生聚聚,待你去了京城,恐怕机会了难得。”   黎耀楠笑着应了声好,快要出到门口时,张大老爷又叫住了他:“去京前,记得把话本送过来。”   “是!”黎耀楠恭敬地回答,心中未免好笑,张大老爷年纪越大,脾气越发孩子气,果然是老小老小,当真至理名言也!   ☆、第053章   寻到三表哥,黎耀楠很惊异的发现,这一次,二舅父竟没责罚他。   黎耀楠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略带调侃地说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张启贤翻了个白眼,抱怨道:“爹只差没把我给供起来。”   黎耀楠好奇了:“怎么回事?”   张启贤没好气地说道:“还不你出的馊主意,爹知我要进京赶考,乐得合不拢嘴,哪还舍得罚我。”   黎耀楠轻轻一笑:“这是好事,干嘛没精打采。”   张启贤鼻子一哼,爹不罚他是好事,但那种又温柔,又亲和的态度是怎么回事?简直让人受宠若惊,一身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   黎耀楠也没再问他,只不疾不徐地说道:“三日后黎宅摆宴,你要早些过来。”   “嗯。”张启贤点了下头,想到即将分别,心里忍不住伤感起来,愁绪布满他英俊的脸庞。   黎耀楠懒得看他,诗人情怀要不得,淡淡打断他心里酝酿的情绪:“我在京城等你来,客房会先收拾好。”   “哦!”张启贤不伤心了,反正过几个月就能相聚,只可惜了一首好诗,灵光一闪,还没来得及抓住,呼啦一下,影儿都没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黎耀楠接下来去了几位表哥的住处,这次离开扬州,还不知何时能回来,正好大家聚一聚,以后这样的机会,怕是少之又少。   一直到晚上,黎耀楠才被张家的马车送回来,看见灯火通明的正屋,脚下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   两天时间转瞬即逝,老家族人来得很快,这次不仅族长来了,他的小儿子也被带来,一杆人风尘仆仆,看得出为了赶路,他们肯定一收到来信,立马便从家里出发。   也怪黎耀楠时间定得急,不过他们能那样及时,确实很用心,黎耀楠对这份情谊记在心里。   次日黎府摆宴,热热闹闹了一整天,虽然没有请戏班,也没有歌舞表演,大家却都觉得很尽兴。   黎敬祥更是开心地喝得酩酊大醉,多少年了,黎氏一族总算又出了一位举人,来日还要进京赶考,他心里高兴啊。   张家人满怀宽慰,看见黎耀楠有出息,他们也算对得起早逝的侄女。   唯有黎耀楠愁眉苦脸,面对众人一个劲的敬酒,他实在喝的不行了,话说,自从跟他家小夫郎酒后乱性以后,他还从没这样敞开肚子喝过。   “东临,来,哥敬你,这杯你可一定要喝,此去京城路途遥远,他日不知何时相见,大哥预祝你一路顺风。”张启德说完,一饮而尽。   黎耀楠还能咋滴,人家都喝了,他也只能继续喝,不喝,那就是看起不人,大表哥肯定要跟他急。   “来,哥在祝你金榜题名。”说着,张启德又一杯酒敬上。   “哥,大表哥,亲哥,真的不行了。”黎耀楠喝得二麻二麻的,连忙讨饶。   “那可不行,是男人就给我爽快点。”张启德才不吃他那一套,酒杯往黎耀楠手上一塞,大有一副给他好看的意思。   无奈中,黎耀楠推辞了几声,最终还是把酒喝了下去。   “来,哥再敬你......”   “大表哥,那边有人叫我,先去忙一会儿,稍后再来陪你。”黎耀楠急忙打断他的话,逃之夭夭。   然而,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黎耀楠被二叔伯给逮到了:“耀楠快来,二叔伯今日也敬你两杯,你是一个好的,有出息,是咱们族里的荣耀,二叔伯心里高兴,来,喝。”   好吧,二叔伯是长辈,不喝不行,黎耀楠端起酒杯继续喝。   这一天黎耀楠不知喝了多少,整个人都晕晕乎乎,醉的分不清东南西北。   散场以后,黎耀楠是被人扶着回正院的。   林以轩送完宾客,安排好老家族人,回房便看见黎耀楠烂醉如泥地躺在床上,身上衣裳也没换,许多地方还有不少残汤剩水的污渍,散发着浓浓的酒味,发丝也显得有些凌乱,紧锁着眉头,似乎睡得极不舒坦。   林以轩无奈笑了笑,让人打了水进来,轻轻摇晃黎耀楠的身体:“夫君,醒醒,洗洗在睡吧。”   “不洗。”黎耀楠醉得神志不清,嘴巴咕隆了一句,翻了个身继续睡。   林以轩看着他的样子,突然恶胆向边生,眼中划过一道流光,轻声道:“夫君,你这样子明天起来会不舒服。”   黎耀楠没有给他任何反映,林以轩轻轻一挑眉,也不跟他客气,很利索地扒光黎耀楠的衣裳,对他的身材满欣赏,经过一年时间的锻炼,夫君的肩膀很结实,他很喜欢。   林以轩在黎耀楠身上摸够了,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手,只是,接下来,他就有些犯难了,夫君这么大的个,他要怎样才能把人抬到浴桶里,找人帮忙,那是想都不要想。   林以轩俯下身子,扶住黎耀楠的臂膀,吐气如兰喷洒到他的脸上,装模作样道:“夫君,水已经备好了,我扶你过去洗洗。”   黎耀楠紧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颤动,小夫郎的动静那么大,又在他身上乱摸,他要是再没感觉,他就是一头猪了,酒早就被吓醒了一大半,小兄弟也抬起头来,他心里其实很纠结,现在这种情况,他到底是醒来好呢,还是不醒来好。   感受到夫郎身上的味道,以及那双很不规矩的小手,黎耀楠彻底怒了,TM的再忍下去,他就不是男人了,洗个毛澡,做完再说,或许身上的醉意,亦或许是他也被挑起了兴致,黎耀楠一头从床上翻起来,将他的小夫郎压在身下。   “啊——”林以轩吓了一跳,脸颊刷地一下就红了,手足无措愣住在那,呆呆地看着暴怒中的夫君,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刚才自己非礼夫君,还被夫君给逮到了。   黎耀楠狠狠吻上那张娇嫩的嘴唇,大手在小夫郎的屁股上拍了两下,又爱又恨的说道:“你这个坏东西。”   林以轩短暂的吃惊过后,缓缓笑了,卖力的回应起来。   黎耀楠的欲望被撩拨到至高点,两人似乎都很急切,黎耀楠三下五除二,褪尽小夫郎的衣衫。摸着林以轩柔软的肌肤,他没有任何不适应,只在进入的时候顿了顿。   林以轩又哪会给他思考的机会,调节好自己的身体,环住夫君的脖子,弓起身子迎了上去。   两人瞬间彼此交融,黎耀楠倒吸一口凉气,好暖,好舒服,紧紧抱住身下的夫郎,回味了一阵之后,才很有节凑的开始律动。   屋内散发出一阵阵令人面红耳赤的低吟,以及男人沙哑而又低沉的嘶吼,夜,还很长,漆黑的夜晚,月亮似乎也因为害羞躲了起来。   第二天,林以轩早早就醒来了,发现自己的身子干净清爽,没有任何不适,心里止不住一阵甜蜜。   “你醒了?”黎耀楠侧头看他一眼,把人揽在怀里。小夫郎的身子还不错,尝起来简直让人欲罢不能,黎耀楠表示,他很喜欢。   林以轩轻轻点头,直到现在,回想起昨夜那场性爱,他心里还感觉到一阵激荡。心,似乎也真正地安定下来,夫君一直不碰他,哪怕对他很好,他心里依然没有着落,如今总算踏实了。   “醒了就起吧,族人今日估计要走,咱们下午去看船,若是可行,后天就出发。”黎耀楠淡淡的说道,口吻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不会让人觉得不自在。   林以轩应了声好,两人很快收拾整齐,梳洗完毕,黎耀楠先去寻了族长,林以轩则让人准备饭菜。   吃过早饭,族长等人就离开了,只不过黎有俨却留了下来,按照族长的意思是,带这小子前去京城找他大哥。   黎耀楠对此无可无不可,黎有俨这小子还算懂事,他们这边也不过多张嘴巴吃饭。   黎敬祥算盘打得精,大儿子如今便在京城,小儿子去了首先有人照应,又有黎耀楠从旁帮衬,还有景阳侯府做靠山,纵然不能混出个名堂,也比呆在老家有出息。   下午的时候,夫夫两就去了码头,这一次寻的两艘船,林以轩可谓花费了大价钱,单船夫给的银子就三倍不止,林以轩只有一点要求,日夜兼程,越快抵达越好。   两人上船检查了一遍,均觉得称心,见林以轩有些疲惫,黎耀楠让他先在一旁歇着,自己则在船上逛了一圈,每个地方都看了,心中稍一计量,选定左厢的船舱。   当天,他就让人前来收拾了一番,特别是小旭儿住的地方,暖炉、碳盆,必不可缺,想了想,他又让人腾出一间空船舱,只在边角处放了六个台子,每个台子上都放着暖盆,地上还铺了厚厚的毯子,占满整个空间,这样小旭儿玩的时候,便不会觉得冷,也不会觉得闷,船舱里到时候只需烧上几壶水,保持空气的湿度,即可避免因为干燥而产生的病气。   黎耀楠自觉得很满意,直到确认万无一失,这才慢悠悠地打道回府。   林以轩却是早就回去了,昨晚累得狠了,今日有些疲惫,回去又睡了一觉,晚上才恢复过来,黎耀楠忙碌他也没管,直到第二天看见的时候,简直惊呆了,瞅了个没人的地方,抱着夫君就亲了两口。   黎耀楠摸着脸庞,呵呵直笑。   十月二十一这天,他们让人把所有行礼全部运到船上。   十月二十二日一早,一家人轻车从简,带着三十八个下人,缓缓登上去京城的船!   而这时,他是清扬居士的事情,也早在扬州城内传开了!   唯一苦着脸的,恐怕就是茶楼掌柜,主子去了京城,以后说书就没这么方便,要等下一章节,不知还要多久......   ☆、第054章   越是临近京城,天气越冷,黎耀楠前世是北京人,林以轩又在京城长大,两人一路上都很适应,还有闲心站在船头看风景。   林以轩蓦然想起,第一次和黎耀楠乘船的时候,那家伙盯着画舫美人不放,偏偏还拉着自己品头论足,让他郁闷了很久,当时他就想着,自己只需做好一个主母本份,再要一个孩子便满足了,谁知不过一年光景,黎耀楠化身为好丈夫,而自己也从未想过能如此幸福,当真是世事无常。   “想什么呢?”黎耀楠见小夫郎笑得一脸荡漾,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林以轩斜他一眼,一挑眉:“在想当初某个人,前去苏州的时候,似乎紧盯着画舫不放。”   黎耀楠被噎住了,黑历史,绝对是黑历史。   林以轩轻轻一笑,转身回了船舱,只留下他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黎耀楠急忙跟上,发现自从吃了小夫郎以后,他的脾气见涨,干嘛动不动就算旧账,黎耀楠抓了抓头发,仔细回想,自己的黑历史还有多少,得赶紧去扫个尾,坦白从宽才行,翻旧帐真不是一个好习惯。   夫夫两的感情一路升温,相处起来越发自然,林以轩也不再总带着一份小心翼翼,整个人似乎都变得开朗。   黎耀楠亲眼见证夫郎的转变,心中高兴的同时也忍不住感叹,难怪现代人都说,爱是做出来的,彼此有了关系之后,心仿佛贴得更近了,小夫郎也变得更加刁钻,真是令人头痛。   黎耀楠心里想着头痛,脸上却挂着温柔的浅笑,哪有一丝烦恼的样子,想必林以轩的转变,他也是喜欢的吧。   小旭儿很乖,船上那种摇摇晃晃的感觉,让他高兴的不得了,现在已经渐渐会认人了,只要林以轩一来,小旭儿就往他的怀里钻,反倒把黎耀楠这老子扔一旁。   黎耀楠心里酸酸的,为此不知醋了多少。   不过值得高兴的是,一路上小旭儿既没生病也没感冒,船舱布置得很舒服,窗户还开了一个缝隙,这样空气不会很闷,也不会因为炭火烧得太多而难受。   黎耀楠很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地上毯子铺得又厚又软,随意小旭儿在上面滚,旁边还放了不少玩具,船舱的整体设计是一个现代游戏室的雏型。   小旭儿在毯子上滚来滚去,有时候衣服穿厚了滚不动,他就急的啊啊直叫,大有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然后玩的累了才沉沉睡去。   十一月,天气温度骤然下降,呼呼的寒风吹在身上冰冷刺骨。   黎耀楠穿着毛皮大氅,看着阴沉沉的天空,皱起了眉头,只让船夫加速前行,补给一次买够,免得每次都要停留至少一天才能走。   林以轩又把租船的价格提上去两成,重金之下,原本一个多月的水程,硬是让船夫齐心协力,只用了二十六天便抵达,而这时已经是十一月中旬。   京城码头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小贩的吆喝声,寻工的苦力随处可见,当然,富贵人家更是不少,那气派,那奢华,贫富悬殊的差距,形成鲜明的对比。   “公子、姑爷、这里——”大老远,就有人冲着他们这边大喊。   林以轩定睛一看,缓缓笑了起来,待人跑到他跟前,才笑着说道:“永康啊,这么早就来了?”   永康点点头,一边喘气一边说道:“知道主子要来京,小的前几天就在码头侯着,如今总算等到了。”   “行,回去赏你一贯钱,马车准备好了没?”林以轩回答得极其爽快,可能是终于到京的缘故,心情也变得好了,他原以为自己会有惆怅,会有纠结,谁知心里平静无波,只有不用坐船的解脱,仿佛只要夫君在身边,去哪儿都行。   “准备好了,公子、姑爷请上车,大冷天的,别把小主子冻着,剩下的事情交给小的来办。”永康兴高采烈,嘴上说的贴切,态度又恭敬,听得人心里舒坦得很。   黎耀楠在心中赞叹,管理下人方面,他确实不如夫郎。   一行人很快回了府,宅院早已经收拾整齐,正院里也烧上了地暖,一进屋,阵阵暖意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外面的寒意。丫鬟赶紧给他们上茶暖暖身子,一杯热茶下肚,整个人都热乎起来,果然还是家里好。   小旭儿换了新地方,没有任何不习惯,从一下船,小脑袋就开始东张西望,这会儿正呼呼大睡。   林以轩休息了一阵,给黎有俨安排好住的地方,接着就给林母去了信。   黎耀楠则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先熟悉熟悉环境,这座宅院是夫郎的陪嫁,地址位于京城西街,是一座五进宅院,占地面积很广,假山池水,亭台楼阁应有尽有,林母为这儿子,恐怕费了不少心思,西街虽不如南街和东街,但也是富贵人家的居住之地,只是身份略低了一层。   黎耀楠心里下定决心,待他飞黄腾达以后,定会敲锣打鼓,把夫郎迎入南大街。东街住的是王公贵族,一般人没有资格居住,唯有南大街才是达官贵人,西街大多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人家,至于北街则鱼龙混杂。   黎耀楠并没有逛多久,天气实在太冷,还是屋里舒服。   回到正院,林以轩一切已经安排的差不多,过了一会儿,饭菜便摆好了,看着桌上的新鲜蔬菜,夫夫两胃口很好,均比平日多吃了一碗,船上的东西虽不是那么难以下咽,但天天大鱼大肉,吃多了也会腻。   次日一早,黎有信登门拜访,黎耀楠心里很高兴,他们也算是久别重逢,黎有信变了很多,京城的历练让他看起来更加温和,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文人风采,再也找不到一丝曾经的精明,然而黎耀楠深知他的性子,狐狸无论怎样也不会变成家猫,只会把自己尾巴藏得更深。   黎有信告诉黎耀楠,他打算三年以后再考科举,原本他以为自己准备充足,来了京城才知道,他要学的还很多,下一次科举,要考他便要一鼓作气,目前最重要还是蓄存实力,厚积而薄发,争取下次能够一举金榜题名。   黎耀楠对他的想法也很赞同,考个举人回来虽然风光,却会因小失大,国子监不是那么好进。   当天他们聊了很久,一直到晚上,黎有信才带黎有俨回去。   接下来几天,夫夫两很快将家里安顿整齐,扬州带来的东西全部入库,下人也变得有条不紊。   忙完之后,林以轩愁眉不展,他给林母送了信,至今却毫无音讯,派人也打听不到任何消息,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黎耀楠也在考虑,要不要上景阳侯府拜访,毕竟对外来说,他是景阳侯府的哥婿,如果不去拜见,怎么也说不过去。   夫夫两一合计,准备好几样贵重礼品,先给景阳侯府发了帖子。也没待那边回信,十一月二十八一早,黎耀楠携着夫郎,两人乘坐马车往景阳侯府行去。   景阳侯府百年勋贵,站在门口便给人一种恢宏大气的感觉,门口石狮子庄严肃穆,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冰冷,令人望而生畏。   当然黎耀楠除外,上辈子没少去过故宫,这点气势还吓不到他,转头吩咐了一声,让侍书前去叫门。   林以轩一路都很沉默,看见门口的那座石狮,眼睛更是寒若冰霜,黎耀楠好久不曾见他这幅模样,拍拍他的手,安慰道:“别怕,有我在,岳母说不定有什么事情耽误了,你别担心。”   林以轩垂下眼帘,再次抬起头,唇边浮起了一抹浅笑,只是笑意却不达眼底:“我知道,我会分得清楚轻重。”目前他没有任何资格向景阳侯府叫板,所以他只能笑颜以对。   黎耀楠原以为进入侯府会很困难,谁知侍书上前叫门,不多时就有人迎了出来,先跟他们行了一礼,笑着说道:“九公子,九姑爷好。”   黎耀楠点了点头,不动声色打量着他,林以轩漫不经心地笑道:“王管事好,今儿怎么劳动你给出来了?”   王管事和蔼可亲,恭恭敬敬地回答:“知道九公子回门,二夫人特意吩咐小的在此等候。”   林以轩眼眸一暗,不怪他会多想,那位二伯母,心思深得很,他从来都不相信,二伯母会有好心。   “九公子,九姑爷,你们随小的进来吧。”王管事说着,便在前面带路,走的不是近在眼前的大门,而是绕去侯府北边的侧门。   这种举动不算失礼,新姑爷头一次上门,一般人家都会大开中门,但也不是人人这样,王管事此种举动,也算在意料之中,黎耀楠反而镇定下来,就怕他摆出一副笑脸,让人摸不清底细。   王管事带着他们,径直去了侯府北苑花厅。   林以轩脸色变得难看,北苑花厅根本不是招待正经客人的地方。   “九公子,九姑爷稍后,小的先去忙了。”王管事也不等他们回话,迅速转身离开。   ☆、第055章   一盏茶两盏茶的时间过去,桌上茶盅已经让下人换了几次水。   林以轩面色铁青,总算知道他们的下马威在哪里,逮着一个上茶的小丫鬟:“你们主子呢?”   小丫鬟急忙跪在地上,又是磕头,又是讨饶,哭的好像林以轩把她怎么了:“奴婢也不知道,求九公子开恩,奴婢上有父母,下有弟妹,奴婢真的不知道......”   “闭嘴!”林以轩此时已然气急,新姑爷第一次上岳家,丫鬟却闹上这一出,虽然并不是什么大事,面子上总归不好看,以后少不得要被旁人拿出来说嘴。   林以轩眉宇间闪过一抹阴霾,狠狠道:“只要我娘是林三夫人,就有权利收拾你,有本事,你再哭给我看看。”   黎耀楠恍然记得,眼前这一幕好熟悉,仔细回想了一下,春香爬床的时候可不就是这样吗?自己还没咋滴呢,那箱便哭的先把罪名按上去,侯府的待客之道真稀奇。   小丫鬟立时不敢哭了,反而心有余悸地缩了缩身子。   林以轩面色一冷:“说,我娘怎么了?”   “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小丫鬟惴惴地说道,脑袋埋得更低。   林以轩相信她就鬼了,心中怒火蹭地一下就冒了上来。   “以轩!”黎耀楠淡淡地唤住他,转头看向门外,脚步声由远而近传了过来。   林以轩面无表情,很快恢复冷静,他知道自己刚才冲动了,但他心里恨,再次回到这个地方,看见熟悉的景致,心里的恨意莫名涌上心头,若不是为了母亲,景阳侯府他连一刻也不想多待!   “哟!我道是谁,原来是九弟啊,干嘛为难一个小丫鬟,啧啧,真可怜,哭的眼都红了。”一个轻佻的声音传了过来,一位年约双十的年轻公子,在几个丫鬟的拥簇用走了进来。   “这位便是九弟夫吧,景阳侯府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登门的地方。”林志涵居高临下的说道,嘴上虽然带着笑,眼中的轻蔑显而易见,挥了挥手,周围的下人全部退去。   还不等林以轩发火,黎耀楠点点头,赞同道:“阿猫阿狗确实不能登门。”   林志涵愣了一下,觉得这人有毛病,林以轩心念一转,旋即却笑了起来,黎耀楠说的是事实,林志涵又没指名道姓,难不成他们还对号入座,阿猫阿狗也能上门,景阳侯府成什么地方了。   看见林以轩笑了,林志涵很快反映过来,气得脸都红了,然而这话是他开的头,却不好进行指责,况且黎耀楠也没指名道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举人,也妄想高攀我侯府,这里不欢迎你们,请吧。”   黎耀楠面不改色,自然不会那么快走,还没打听到林母的消息,淡淡一笑说道:“原来哥婿不许登门,小生受教,改日定会研究一番,谨记景阳侯府各项规矩。”   “你......。”林志涵气结,面色冷了下来,瞅了林以轩一眼,讥讽道:“你当他是一个什么好东西,与人私奔的贱人,污了我侯府的名声,竟然还敢再回来。”   黎耀楠只当没听见,始终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林以轩一脸漠然,不可否认,看见黎耀楠的态度,让他心里一松,回答的也更加有底气:“五哥莫要说错话,以轩清清白白,哪容得你污蔑,有本事你在大伯面前说。”   林志涵噎得难受,一口气堵在嗓子眼,这话他哪敢外传,长辈知道还不打死他,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九弟竟如此不要脸,仗着侯府顾忌名声,硬是颠倒黑白。   林志涵本想扭头就走,区区一个被逐双儿,又何须他费心思,若不是想来看笑话,自己连正眼也会不瞧他,只是想了想,眼珠子突然一转,林志涵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你想知道夫人的消息?”   林以轩瞳孔一缩,冷冷注视他。   林志涵得意挑眉,笑得幸灾乐祸:“你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这个侯府除了我,没人会来北苑,你也不要指望爹会见你。”   林以轩沉默,心知他说的是事实,只是让他求人绝无可能,不屑道:“你算个什么玩意,有我大哥在一天,你便永无出头之日,你跟周姨娘一样下贱。”   “我呸!你还真当自己是侯府公子,也不撒泡尿照照,我娘如今掌管三房大权,你算哪根葱?”林志涵破口大骂,林以轩心中一紧,母亲果然出事了,轻蔑道:“少在那胡说八道,侯府规矩森严,若让姨娘掌权,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三夫人现在庙里......你套我话。”林志涵又惊又怒,狠狠瞪着林以轩。   “你是私自过来的吧,若是让大伯知道......”林以轩不紧不慢地说道,尾音微微上挑,透出三分威胁与七分凌厉!   “你......”林志涵瞪大眼睛,手指着林以轩说不出话来,心中惊疑万分,他怎会猜到大伯的吩咐,祖父曾放出话来,林家没那个子孙,只是这事不易外传,只晾着就好,想必今日以后,他们也不会再次登门。   “我娘为什么会去庙里?”林以轩眼中威胁昭然,冷冷道:“你若是不说也可以,哥婿被舅哥儿打出府,我想大家都喜欢听。”   黎耀楠闻言,只差点没喷笑出声,他的小夫郎何时也学会这般无赖,竟然还无中生有!   “你......”林志涵面色一会儿青一会白,心中懊悔不已,早知如此今日他便不该来看笑话,此时竟有一种进退不得的感觉。   “你什么你,不信你就试试看。”林以轩连消带打,不给他任何思考的机会。   林志涵怒不可遏:“你竟敢至侯府的名声于不顾。”   林以轩冷冷一笑:“关我什么事。”   “这里是景阳侯府,可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林志涵气急败坏,心里迅速思索对策。   林以轩又哪会不知他的想法,一句话便把他给堵住了:“我没撒野,我只是跟你讲道理,有本事你就喊人来,你说我两谁更惨,我可是嫁出去的哥儿。”   林志涵一听,整个人瞬间蔫了下来,确实,无论闹出什么事,他都讨不了好,更何况他在家中也不是那么有地位,恨恨地看着林以轩,带着几分报复的快感,很痛快地说道:“母亲前段日子收拾奴才,周旺家一状告到祖母跟前,咱们侯府是仁善之家,哪容得苛待下人的主母,并且容姨娘孩子没了,母亲房里找到红花,人证物证俱在,两罪并罚,祖母让母亲去庙里休养......”顿了顿,林志涵接着说道:“祖母没说母亲什么时候能回来。”   林以轩气得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睛里闪着无法遏制的怒火。   “不关我的事。”林志涵惊的急忙退后:“母亲自己倒霉,被抓了个现行,这次我娘可没参与。”   林以轩疾言厉色:“姨娘是哪门子的娘,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你敢!”林志涵站得远远的反驳了一句,连滚带爬跑出屋子,带着一干下人赶紧离开,心里只觉得晦气,一年多时间不见,小九竟然如此牙尖嘴利,变得简直认不出来。   知道想知道的事情,两人也没久留,景阳侯府今日明显是个下马威,还是慢火煎熬的那种,一日两日虽看不出成效,但若日久天长......   黎耀楠冷笑,外人眼中,他和夫郎在侯府待了很久才出来,以后若不登门拜访,景阳侯府不会有错,只能是他黎耀楠失礼,作为哥婿,竟连岳家也不登门,谁又会想得到,其实他们吃了闭门羹。   侯府的手段比黎府高杆,若不是有五少爷出来搅局,今日他们恐怕会白跑一趟。   并且,那小丫鬟又哭又闹,让他不得不多想,无论他们在侯府发生什么事,主子都没见到,景阳侯府理所当然可以推得干干净净。   呵,果然不愧是高门大户,只稳稳立着不动,便让他们无计可施,他总不能对外宣扬,景阳侯府其实避不见面,且不说他人言轻微,就算传出去了又怎样,人只会说他不懂事,奴才不听话,他们可以找,可以问,没见到景阳侯府的主子,以后便不登门,这是哪门子道理,难道奴才的过错,还能怪在主子身上,更何况他还是晚辈,简简单单一招,害人于无形。   林以轩一直到坐上马车,整张脸都阴恻恻的,心里有对母亲的担心,也有自责,母亲若不是为了处理周家,想必也不会惹出这么大麻烦,真真一群好奴才,竟然在母亲房中,都能搜出红花来,林志涵的话,林以轩没有丝毫怀疑,母亲肯定是被算计了,只是算计她的人是谁,目前他心里还拿不准。   “好了,别担心,知道母亲在哪,明天我们去看看,别在垮着脸了。”黎耀楠捏了下他的脸蛋,说话逗他开心。   林以轩抿嘴一笑,眼中闪过一抹内疚:“对不起,今天让你难堪了。”   黎耀楠嗤笑一声:“你我还那么客气?你放心,他日夫君定会让你连本带利讨回来。”   ☆、第056章   听见夫君大放厥词,林以轩心下莞尔,只是如今这状况,他又如何高兴得起来,蹙眉说道:“景阳侯府爱惜名声,顶多奚落我几句,不会太过份,我只担心你受委屈,还有母亲,哥哥才刚去战场,没想到他们就连母亲都容不下。”   黎耀楠思索了一阵,不解道:“干嘛不让母亲和离。”侯府日子那么难熬,和离岂不是更好,他看过大晋朝案宗,女子和离与名声受到的影响并不是很大,当朝有不少案例。   林以轩嗔他一眼,叹息道:“和离哪有那么简单,和离的女子,娘家有人还好说,可以另行她嫁,再不济也有娘家养,没娘家的女子,和离了没个男人鼎立门户,你让她如何安生,随便哪个都能欺上门来,人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和离的女子门前是非也不少,更何况,母亲的娘家......唉!”   “母亲娘家怎么了?”黎耀楠好奇的问道,突然想多了解一些小夫郎的事情。   林以轩眼中透出几许无奈,过了一会儿才娓娓道来:“这还要从外祖母说起,外祖母出身山东王家,家中只有一个女儿,自小娇生惯养,后许配给当时的文昌侯嫡子李景元为正妻,婚后也甜蜜了一阵......”   林以轩吐字清晰,语调不疾不徐,长长一段话说下来,黎耀楠只觉得无语。   却原来,外祖母怀孕的时候,文昌侯纳了小妾,外祖母气得早产伤了身子,还没等她恢复过来,姨娘怀孕的消息砸晕了她的脑袋,外祖母当时的心情可想而知。不是没有哭过闹过,也不是没有下过毒手,只是她万万没有料到,文昌侯夫人会对姨娘保驾护航,不仅容许她生下庶长子,还将庶长子带在身旁边亲自教养。   外祖母心里恨上了,对庶子也不怎么好,只安心调养身子,希望再得一个儿子,谁知六年后再次怀孕,生的还是一个女儿,这时候笼络庶子已经晚了。   外祖母心里原本打算,挑一个丫鬟去母留子,将孩子充作嫡子养,也给女儿做靠山,主意打的是很好,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世事转变无常,没多久,文昌侯一病去世,文昌侯夫人伤心过度,拖了几年也去世了,六年孝带下来,林母正值十三岁芳龄,该到了说人家的时候,庶长子这时已成气候,就算再生他十个八个,只要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哪怕充作记名嫡子,也影响不到庶长子的地位,外祖母从此也就歇了那份心思,只一心为女儿择婿。   挑来选去,她看中了景阳侯府嫡出三子,别说,林展云哪怕文不成武不就,长得却是一副好相貌,要不然林以轩哪有那么好遗传,在外祖母的眼中来看,林展云出身显贵,上面还有两个哥哥,身上担子轻,又不需继承家业,分家后便可搬出府去,女儿也能自己当家作主。   外祖母为了女儿,可以说操碎了心,倘若她如今还在世,知道自己千挑万选,竟然选出这么一个东西,心里还不知多懊悔。   其实,林母之所以没有娘家依靠,现在说起来,还真不知怪谁。   外祖母也是一个狠人,反正她自己没儿子,文昌伯府的东西,留着也是便宜庶子,于是她就死命地给女儿办嫁妆,搬空了文昌伯府大半家产,剩下的那一半,自然是留给幼女。   林母刚嫁去景阳侯府,那可是风光无限,公主的十里红妆,也没有她的嫁妆底子丰厚,须知文昌伯府的家业,那可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   外祖母将一切都打点得很好,只待幼女出嫁,她就能放心的去了,她自己的身子她知道,这些年因为心气郁结,早就病病歪歪,之所以没有倒下,也是为了女儿才撑着。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竟会要了她的命,这时李婉怡才刚成年,还没说好婆家,外祖母走的时候死不瞑目。   同时,因为她的去世,篓子也捅大了,外祖母临死前,还来不及将自己做的事情扫尾,文昌伯一查家底,除了幼女的嫁妆,偌大一个文昌伯府,产业竟然所剩无几,文昌伯当时就气得七窍生烟,仰天悲呼,娶妇不贤,娶妇不贤呐,心里的怒火中烧,恨意沸腾到顶点,从此,林母跟娘家的仇,也就这样结下了。   庶长子自是不必说,外祖母对庶子原就不好,更别提什么兄妹感情,家中没有嫡子的情况下,理当长子继承家业,嫡母却偏偏搬空大半家产补贴女儿,他心中焉能不恨。   文昌伯跟长女的关系也变得冷淡,对幼女更是没个好脸,只可怜幼女还没说人家,硬生生从一个活泼可人的姑娘,变得谨小慎微。   一年后,文昌伯再娶,幼女被继妻送给杨家做继室,嫁妆自然没有,那边反而送来不少聘礼,也怪文昌伯府那时生活拮据,文昌伯知道以后,默认了继妻的动作,杨家也不是一般的人家,结亲于与伯府而言有益无害。   林母在景阳侯府的地位一落千丈,幸好她已经产下林致远,在侯府站稳脚跟,手上也有大把嫁妆傍身,否则日子还不知有多艰难。   只可怜了幼女,李婉怡嫁去杨家没两年便撒手而去,只留下一个双儿,那人便是杨毅,林母心中怜惜妹妹唯一骨血,便把他接在身边抚养,有景阳侯府做招牌,再加上杨毅个双儿,杨家也没谈什么条件,很爽快便应承了。   黎耀楠听到这里,心中恍然了一下,犹记得去年在扬州醉仙楼,杨毅告诉他堂姐可怜,被继母虐待,原以为他是在说谎,心里还生了闷气,没想到,杨毅说的竟是他自己。   黎耀楠心有感触,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外祖母行事若没那么狠,林母也不会没有娘家依靠,只是当时那种情况,外祖母又不是不能生,文昌侯夫人,却硬是弄出一个庶长子,这让她心里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哪怕她就是不能生,也会亲自为丈夫挑选通房,那个姨娘既然在主母怀孕的时候,爬上李景元的床,并且吃了避子汤还能迅速怀有身子,又怎会是一个好东西,也难怪外祖母对庶子不好。   也不知外祖母若知道如今的情况,心里会不会后悔,有了庶长子以后,她将家中把持得更加严密,直到她产下幼女,从前的文昌侯府,现在的文昌伯府,再也没有庶子出生,谁曾想,原本这是她控制子嗣的手段,却因为长辈的相继去世,反倒弄成了庶长子一家独大。   外祖母当时是后悔了吧,否则也不会狠心为女儿办嫁妆,因为外祖母心里清楚,她与庶长子之间再无缓转余地,只是她又哪里想得到,自己会早逝,说来说去,还是李景元的错,倘若他管好下半身,家里屁事没有,庶长子不愧是乱家的根源。   林以轩说完之后,面上露出无奈之色:“所以,母亲若是和离,没有娘家依靠,比起侯府还不如,现任文昌伯是李贵成,打小就跟母亲不对付,他若仗着娘家人的名义,随意将母亲处理了,咱们反而束手无策。”   黎耀楠醍醐灌顶,瞬间明白过来,仔细回想了一下大晋律法:“母亲和离以后,必须要回娘家,文昌伯是现任家主,有权利处理母亲任何事物,哪怕就是占了她的家产,将她再嫁,旁人也无权干涉,毕竟这是人家的家务事。”   林以轩颔首,皱着眉道:“是啊,哪怕再不愿承认,景阳侯府确实给了母亲庇护。”只是也将他和大哥,利用得淋漓尽致,上辈子母亲没有去庙里,只因那时他已进入太子府,而大哥也娶了原家的女人,但如今......   林以轩叹息了一声,心里隐隐作疼,为母亲,为大哥,也为他自己。   如今他逃离了侯府控制,大哥也远去战场,母亲变得毫无利用价值,景阳侯府将她弃之如敝,随意打发去庙里,若不是大哥还没死,战场上前途未明,母亲恐怕也会被病故,就如同前世一样,大哥才刚刚去世,母亲便撞死在景阳侯府门前的石狮子上。   林以轩心里想着事情,黎耀楠也在仔细琢磨,现在这种情况,要怎么办才好,还真有点下不了口的感觉,总不能真让林母待庙里,但若回了景阳侯府,他们更不能放心,简直一团乱麻。   没过多久,黎府就到了,经过林以轩和黎耀楠一致决定,京城的宅院命名为黎府。   黎耀楠怎么说也是一家之主,如今又不比在扬州,头上有黎府压着,他们的家,也算是举人老爷的府邸,怎还能称之为宅。   回到家,两人也就收回思绪,这事一时半会解决不了,明日先去看了林母再说。   小旭儿早想爹亲了,看见林以轩小手挥舞,扑腾扑腾起来,小嘴吧还啊啊啊地叫个不停。   林以轩面色柔软,今日一天的郁气,见了小旭儿之后,仿佛全部烟消云散,整个人都变得柔和气来,急忙抱过小旭儿,和他逗着玩儿。   黎耀楠又醋了一把,为毛孩子不粘他呢。   其实他也不想想,自己抱孩子那手僵硬的,人家小旭儿不舒服,自然不要他。   黎耀楠心里下定决心,现在先放这小子一码,等他懂事以后再好好收拾。   当天,两人吃过饭后,又聊了一阵,早早就歇下了,景阳侯府确实不是好地方,只坐了几个时辰,感觉却比坐了一天马车还累。   ☆、第057章   第二天上午,两人收整了一番,将小旭儿交给奶娘照顾,叮嘱了又叮嘱,这才前往京郊净月庵。   按照林以轩对侯府的了解,林母在庵堂,顶多受些委屈,倒也不会真被怠慢,毕竟侯府要脸面,林母头上还挂着林三夫人的头衔。   京城的天气越来越冷,阴沉沉的天空,看起来快要下雪,坐在马车里都能感觉到寒风从缝隙里吹进来。   林以轩忧心忡忡,心里忍不住忧虑,母亲这一辈子要强,却败在娘家和夫家手上,净月庵哪怕把母亲奉作上宾,但那样的环境,母亲又怎会习惯,这些日子还不知受了多少苦。   黎耀楠很不喜欢自家夫郎心不在焉,捏了一下他的脸蛋:“别想了,万事有为夫给你撑着。”   林以轩被逗笑了,夫君从来都如此自大,仿佛不知天高地厚,嗔他一眼,笑道:“你能有什么办法?”   黎耀楠大大咧咧往软枕上一靠,眉挑道:“还要等见了母亲再说,此事你我不知内情,想再多也是徒增烦恼。”既然对夫郎上了心,母亲的事,也就是他事,自然要好生考量。   黎耀楠的心里,再一次迸发出对权利的欲望,比从前的每一次更加强烈,尽管他嘴上说着不在意,但景阳侯府的下马威,他又焉能不放在心上,前世今生,他从未受过这样的耻辱,哪怕就是在黎府,马玉莲的下马威,照样被他顶了回去,景阳侯府倒是好,连面都不曾露过,便让他和夫郎颜面扫地,更是将以后也算计在其中,当真可恨。   若不是怕夫郎难受,他又怎会闭口不言,黎耀楠在心里发了狠,这一次科举定要高中,一年不行他用十年,总有一天他会踩在景阳侯府头上!   净月庵距离京城较远,两人直到傍晚才抵达。   庵中这个时节,几乎没什么香客,放眼望去冷冷清清,只有三两个女尼在门口候着,身上冷得直打哆嗦,看见有马车行来,急忙迎了上去。   “两位施主好。”   林以轩和黎耀楠下车以后,淡淡看了她们一眼:“景阳侯府的贵人住哪?”   “那位施主住东厢,你们要不要先去见见主持?”一位年纪较大的尼姑上前半步,笑着跟他们回答。   林以轩略一思索:“先见主持吧。”既然来了一趟,少不了要上香油钱,也给主持安安心,免得他们当真以为,母亲没人照应,毕竟景阳侯府绝对不会派人前来,时日尚短还好说,时间一长就怕有些人不长眼。   小尼姑带着他们去了庵堂正院,主持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尼,互相问过好,林以轩同她了解了一些林母的情况,又捐了二百两银子香油钱,还没多说几句话,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杨毅的大呼小叫:“表哥,表哥,是不是你来了。”   林以轩蓦然回头,杨毅激动地跑进来:“我就知道是你,一定是你回来了,景阳侯府肯定不会.....”   “毅儿。”一道严厉的声音,打断杨毅的抱怨,一位中年贵妇出现在他们眼前,贵妇眼眶微红,极力隐忍才让自己没有失态,殷切的看见面前一对男子,眼泪刷地一下掉了下来。   “娘——”林以轩声音哽咽,目光贪婪地看着面前贵妇,再也忍不住内心激荡,直直跪在地上:“娘,孩儿不孝,孩儿不孝。”   贵妇泪如雨下,上前一把将他抱住:“轩儿,我的轩儿,我的小九儿。”   “娘。”直到看见母亲,林以轩心里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想她。   “我的小九儿。”林母眼角的泪水止不住地滑落,母子两抱头痛哭成一团。   杨毅的眼泪也掉了下来,姨母太苦了,真是太苦了,四表哥走了,九表哥不在,姨母原本就伤心欲绝,侯府竟然还将她打发到庵堂来。   黎耀楠心里酸酸涩涩的,学着林以轩的模样,跪在地上给林母磕了三个响头:“小婿拜见岳母。”   林母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连连点头:“好,好,你们都是好孩子,快起来吧,快起来。”   “娘。”林以轩缓缓站起身,收拾了一下心情,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主持赶紧上前道喜:“恭贺施主母子团聚。”   林母擦了把眼泪,扯出一抹浅淡的笑容,很快恢复了她平日的贵妇风范,忽略她略显红肿的眼睛,丝毫看不出刚才竟大哭过一场,合掌像主持回了一礼:“多谢主持。”接着又说道:“我带孩子们先回房,今晚还要烦劳主持安排。”   “施主请放心,此乃贫尼的本份。”   林母点了点头,转头笑看了他们一眼:“你们跟我来吧。”   林以轩和杨毅一左一右挽住她的手臂,黎耀楠摸摸鼻子,很自觉地跟在身后,一行人来到东厢,屋内点着碳盆,虽不是十分暖和,却比外面天寒地冻好很多。   经过刚才的一场宣泄,这会儿彼此都冷静下来,林母脸上泛起了笑容,看着九儿和哥婿,那是越看越满意。   “娘。”林以轩被她看得不好意思,拉着林母的手臂直摇晃。   林母满脸慈爱,笑看着她的小九儿,脸色红润,眉宇含情,不错,看来哥婿对他真的很好,那些人没有骗她。   “你也坐吧。”林母笑看着黎耀楠:“在这儿无需客气,把我当成自己的母亲便是,轩儿脾气娇惯,若有什么不得当,你别跟他计较。”   黎耀楠急忙说道:“怎么会?夫郎性子我喜欢得很,岳母放心,小婿一定好好待他。”   人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放在林母这儿也正是如此,黎耀楠三言两语哄的,林母立时觉得,这个孩子好啊,简直比亲儿子还亲,她的九儿有福气。   林以轩羞的面颊通红,但见林母高兴,他也就由得夫君胡说八道,母亲开心比什么都好。   屋外天寒地冻,屋内暖意融融,林母除了遗憾没有见到外孙,今晚的笑容最多,看见九儿夫夫过得好,她心里比什么都满足。   当晚,他们聊了很久,直到夜深才睡下,谁也没提那些糟心事,不想破坏好心情,只是,有些事情总要解决。   第二天,早上吃过素斋,林以轩见屋里没外人,严肃地看向林母:“娘,这一次的事情,你心里有没有底?”   林以轩说的没头没尾,作为生了他娘,林母又如何不明白,先看了黎耀楠一眼,见他没有任何不悦,这才恹恹地说道:“这事你别管,安心和夫君过日子。”   “娘。”林以轩不满地看着她,反驳道:“你在这里,让我如何安心。”   林母闭嘴不言,杨毅不乐意了,巴拉巴拉倒起苦水:“根本不关姨母的事,周旺家早投靠了二房,容姨娘小产,是雪姨娘和芳姨娘弄的,姨母房里的红花,也是周旺家联合李才家一起下的套,姨母根本百口莫辩。”   林母双眼紧闭,双手紧握成拳,虽然早对景阳侯府失望,但她还是伤心,那些都是她的陪嫁,是她倾心相信的人,一举却将她推入深渊,纵然自己辩解有人陷害,谁信?   黎耀楠蹙眉思索,这些都不是重要的问题,重要的是,母亲如何才能离开,庵堂总归不是久居之地,伤了根本,以后补都补不回来,更何况林母年纪也不小了。   林以轩眉头紧锁,脑海中迅速列出七八条对策,母亲离开庵堂并不难,只是离开之后呢,庵堂虽然不好,但景阳侯府又好得到哪去,哥哥如今不在京,母亲势单力薄,回了侯府,还不等于进入豺狼虎窝?   林母见九儿和哥婿都皱起了眉头,心中浮起一抹暖意,一脸慈爱地说道:“别担心,我这把老骨头还硬朗,还要看着远儿成亲,不过是日子寡淡一些,我只当修身养性。”   林以轩想也不想,立马否定:“不行,住在这里像什么话,眼看快要过年了,祭祀都不参与,景阳侯府想怎样?”   林母淡淡瞥他一眼:“景阳侯府到底是你娘家,你亲爹还在。”   林以轩撇撇嘴:“没人把我当儿子。”   林母面色一沉,正色道:“纵然如此,你也不能说他们的不是。”   “我知道,不是在您面前说吗?”林以轩不甚在意,有个孝字压前头,他不会在外人面前越轨,笑着道:“我心里有数。”   林母见他如此也不好多劝,她明白九儿跟侯府的隔阂,只是她有些想不通,按说侯府待九儿不薄,那件事也是九儿有错在先,这样深刻的仇恨打哪儿来。   还不等她想明白,便听自家九儿问道:“娘,你在侯府有没有得用的人?”   “你要干嘛?”林母瞪他一眼,警告道:“你别乱来,我在这里日子安生,你可别添乱。”   林以轩心里难受,听了母亲这话,他哪里还会不知,母亲是宁愿住庵堂,也不愿回去,母亲那时众叛亲离,自己和哥哥又不在身边,恐怕也是心如死灰了吧!   “行了,别这样,我在这里挺好,以后你们多来看我便是,回了侯府,可没这般自由。”林母拍拍他的手,安慰道。   黎耀楠欲言又止,看了林母一眼,又看了看杨毅,终究沉默下来。   “你想说什么。”林以轩声音闷闷的,一直注意着夫君动静,看他的样子,便知有话要说。   “没有。”黎耀楠摇了摇头,决定还是私下里同夫郎说,毕竟他的主意不太好,但这也是目前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林以轩了解自家夫君,自然没有多问,又跟林母说了一会儿话,下午的时候,两人才告辞离开,毕竟旭儿还小,哪怕有奶娘照看,留他一个人在家,他们也不放心。   林母并没有挽留,她也心疼小外孙,直到把九儿和哥婿送到净月庵门口,看着马车渐行渐远,这才转身回去。   原本她还想让杨毅同九儿一起,免得庵中沉闷,只是杨毅不肯,林母也只能由着他了,心里的熨帖自是不提。   ☆、 第058章   走在回去了路上,马车摇摇晃晃,听着窗外呼啸的寒风,林以轩情绪低落,懒懒地依靠在夫君怀里,吸取他身上的温暖,让自己感觉没那么冷。   见到母亲虽然安心不少,但母亲一个人住在庵堂,他心情又怎么好得起来。   闷闷看着自己夫君:“你可有什么主意?”   黎耀楠弯起唇角,挑了挑眉,十指勾住他的下巴,调侃道:“想知道?想知道就给夫君笑一个?”   “噗哧!”林以轩没有忍住,笑了出声,抱怨地嗔他一眼,夫君打哪学来的这调调,一巴掌扇开他的手,狠狠掐住他的腰,威胁道:“哪里来的登徒子,竟敢调戏本公子。”   “哈哈哈!”黎耀楠笑得畅快,觉得自家夫郎简直是个宝贝,一伸手,把人揽在怀里,指了指自己脸蛋:“这里?”   林以轩毫不迟疑,“吧唧!”亲了他一口。   黎耀楠心满意足了,也不再逗他,稍一斟酌,问道:“我曾听你提起,李贵成继承了文昌伯爵位?”   林以轩点头,不解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黎耀楠犹豫了一下,用词比较委婉:“我这法子,对小表弟可能不太好,怕他心里难受,只是......”除此之外,目前寻不出什么别的办法。   “你说说看。”林以轩面色一正,但见夫君的表情,他便知道有门。   黎耀楠笑了笑,眼中的目光明显不怀好意:“听说文昌伯老夫人还在世。”   一提起这个女人,林以轩一脸厌恶,若不是因为她,姨母不会早逝,自家表弟也不会刚出生便没了母亲。   黎耀楠继续说道:“听说她还有个儿子,如今才刚成年。”   林以轩大脑迅速运转,他明白夫君不会无缘无故提这个。   黎耀楠接着又道:“听说大晋朝提倡立嫡。”   一句句听说,砸在林以轩心上,大脑里的思绪瞬间融汇贯通,愣愣地看着自家夫君,林以轩整个人豁然开朗,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林以轩迅速思索起来,原本他就很聪明,经过夫君一点拨,哪还有什么不明白,蹙眉道:“你说联合章家那女人?”难怪夫君如此犹豫,此计确实对表弟不好。   黎耀楠淡淡的说道:“暂时罢了,没有利益是永恒的。”若想林母平安无事出侯府,还需娘家帮衬才行,否则站不住理,李贵成已经是伯爷,跟林母又素有嫌隙,联合他肯定不成,剩下则只能是文昌伯的老夫人。   “让我想想。”林以轩脑子乱得很,紧紧皱起眉头沉思,盘算联合章家那女人的可行性。   黎耀楠也没扰着他,两人抵达京城,正好是晚上快要关城门的时候,直道了一声庆幸,马车加速前行,禁宵前两人终于回到黎府。   林以轩一下马车,直奔小旭儿卧房。   小旭儿此时已经睡了,奶娘在旁边打着盹,看见主子回来,立马惊地站了起来,急忙福身行礼。   林以轩摆摆手,让她免礼,别吵着儿子,摸了摸小旭儿脑袋,在他小脸蛋上亲了一口,然后转头看向奶娘,问她小旭儿的一些情况。   奶娘很仔细,小旭儿吃了几次奶,拉了几次便便,都汇报的一清二楚。   林以轩放下了心,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转身回房,今日确实累得狠了。   两人梳梳洗洗,黎耀楠倒在床上呼呼大睡,林以轩却翻来覆去,一直思索着章家那女人的事情,几年前文昌伯去世,嫡子年幼,庶长子继承爵位,上辈子那家人闹得厉害,当初他还看过笑话,没想到如今却能从中取利。   第二天,林以轩顶着一张黑眼圈起床,黎耀楠看得直皱眉头,让他再去睡一会儿,这些事情也不急于一时半会。   林以轩心中急切,又感动于夫君的体贴,最终还是回去小睡了半个时辰,黎耀楠这时早已锻炼完毕。   草草吃过早饭,林以轩让人给文昌伯老夫人送了信,接着又给哥哥京中的好友,以及有间茶楼的几位合伙人送礼,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而是庄子上产的新鲜蔬菜。   黎耀楠见他忙来忙去,顿了顿,示意道:“要不要先跟母亲商议?”   林以轩摇了摇头,明白自家夫君的顾虑,笑着道:“不用,快过年了,咱们一去一回又得几天,表弟他会明白的,只要母亲能安好,表弟肯定赞成,况且,李子瑜不同李贵成精明,从小养在内宅,你当他有多出息,文昌伯府交予他,又有章家人闹腾,迟早玩儿完。”   “噢?”黎耀楠略为诧异:“如此说来,你对李贵成的评价颇高?”   林以轩嗤笑一声:“他跟我有什么关系,管他是不是才高八斗,既然挡了母亲的道,咱们只能对不起他,更何况他跟母亲关系本就不好。”   黎耀楠轻轻一笑,很喜欢自家夫郎这份没良心。   却说文昌伯老夫人这边,接到林以轩的来信,着实吃惊了一阵,拿着信翻来覆去地看,百思不解其意,她嫁过来的时候,大姑娘早已出嫁,两人之间原就没什么情份,再加上李婉怡的事,更让她们的关系雪上加霜,近二十年都未联系,如今她儿子突然送信,究竟何意?   “夫人何必烦恼,前去看看便知,管他送信是何意,总归是求着您办事,听说林三夫人去了庙里,想必那边是急了吧。”王嬷嬷笑着劝道,很了解自家夫人的脾性。   章氏想想觉得也对,她现在是老封君,难道还怕了谁不成,大姑娘终归是嫡长女,见见她儿子也好。   于是,十二月六日当天,两人约在云仙楼见面。   云仙楼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前来的客人非富即贵,林以轩早早定好包间,黎耀楠本想陪他前来,还是林以轩将他劝住,明年科考在即,夫君跟京城显贵最好不要走得太近。   章氏抵达酒楼,林以轩已经等候多时,看见章氏花枝招展,模样比自家母亲还年轻,林以轩实在很难摆出好脸。   章氏挥退下人,轻笑着坐了下来,凤眸上挑,微眯起眼睛打量林以轩:“这位就是小外孙吧,长得可真俊。”   林以轩面若寒冰,自动忽略她的话,若不是情非得已,他连看都不想看这女人一眼。   章氏冷笑了一声,丝毫不把林以轩的冷脸放心上,只漫不经心的说道:“看来今儿是没什么胃口了,实在吃不下去,我看还是回府好了。”   章氏嘴上说着回去,身子却一动不动,林以轩心知她这是提醒自己,收敛心中的情绪,淡淡道:“听说贵公子已成年。”   章氏眉眼一动,佯作伤心地叹了口气:“可不是,那还是你小舅呢,你们从未见过吧,可怜那孩子他爹去得早,也没来得及好生安排。”   林以轩懒得跟她墨迹,开门见山地说道:“想不想他继承爵位?”   “就凭你?”章氏明显不相信,四下瞅了一眼,没有见到李婉姸,心里其实有些失望。   “这你就不用管了,李子瑜继承爵位虽然困难,但也不是没可能。”   “噢?”章氏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沉思了半响,谨慎道:“你有什么条件?”   林以轩镇定自若:“简单得很,让我母亲光明正大和离,这一点,我想你能办得好。”再没有什么比她的身份更合适,夫君出的主意,确实管用。   章氏吃了一惊,脸上闪过一抹不屑,讥讽道:“她也就林三夫人的身份能看,和离了,让我如何相信你,莫不是想空手套白狼,没那么便宜的事,需知,和离以后她可是要回娘家。”   “这点你只管放心,此事你若应承,我保证李子瑜会坐上爵位,只不过......”   章氏一拍胸口,笑着道:“只要能让我儿子坐稳爵位,别说帮她和离,闹得景阳侯府家宅不宁也成。”她章涟从来就没怕过谁。   “那倒不必。”林以轩淡淡地说道:“母亲和离以后,我只要你立下文书,允许母亲分府别居,从此断了来往即可。”   章氏冷冷一笑,敢情这是利用过了想扔,不过倘若儿子能够继承爵位,便是依了他又何妨,一个和离的女人,没有娘家和夫家依靠,难道还能反了天,章氏自然点头应允。   当天的谈话,两人心中均很满意,大致商定好以后,各自打道回府,林以轩是一刻也不想和她多待。   章氏哪怕不大相信,但如今是林以轩求人,成了最好,不成她也没什么损失,稳坐钓鱼台的事,她又何乐而不为,只在家中等消息。   林以轩办起事来雷厉风行,这厢才和章氏商议好,那厢就跟廉郡王府下了拜帖,此事若要办成,还需廉郡王帮忙,母亲那林三夫人的名头,肯定是用不上的。   当天晚上,他就和黎耀楠商议了一番,还是多亏夫君提醒,他才想起当今圣上喜欢嫡子,否则太子德行败坏,又怎会稳坐太子之位三十余年,上辈子若不是自己栽赃陷害,太子也没那么容易倒台,林以轩对此没有丝毫愧疚,如此暴戾的太子,坐上皇位也只会祸害百姓。   他只遗憾,没看见六皇子倒台的那天,尽管他死的时候,六皇子如日中天,已经是隐形太子,但只要当今圣上在一天,孰胜孰负尤未可知。他等着看,看那一群人自己作死!   这也是为何自己重生回来,只想保住母亲和哥哥,却从未想过报复的原因,一是自己没那个能力,二是没必要,三则是不值得,不值得为了那些人再把自己陷进去,当今皇上,是难得的长寿之人,自己死的时候,皇上身子都还硬朗,想要皇位,只怕皇上容不得旁人比他声势更高,哪怕那个人他儿子。   就不知道景阳侯府机关算尽,后来是一个什么结局......   ☆、第059章   廉郡王府的回信,比想象中来得更快,第二天一早,就有人上门送来邀请帖。   林以轩看着镶金的帖子,很好心情的扬起唇角,想必前几日送去的那车蔬菜功不可没,要不然自己恐怕没这么容易登门,需知面对那些嘴养叼的王公贵族,冬季的新鲜蔬菜是何等诱惑。   况且,廉郡王府是皇亲国戚,有间茶楼又算得了什么,布局虽有几分巧妙,可也不是不能模仿,若不是还有上古演义撑着,人家肯定看不上眼,拿分成已经算是给面子,还要求见,排队都不知要排哪去。   最最重要的是,他是出嫁的哥儿,一无身份,二无地位,有个景阳侯府做娘家,但旁人又凭什么给面子,单只身份,廉郡王府比之景阳侯府高了就不止一筹。   黎耀楠缓缓走过来,见他一脸傻样,敲了一下小夫郎的脑袋:“笑什么呢?”   林以轩怒目而视,一脸控诉,小脸涨得鼓鼓的。   黎耀楠轻轻一笑,赶紧顺毛,抚过他略显疲累的脸颊:“仔细身子,别太累,岳母下次见到,可要怪我不疼你了。”   林以轩蔫了气,不满地撇撇嘴,每次总是这样,夫君轻描淡写几句话,便让他心里柔软得不像话,满满的,甜甜的,像是什么快要溢出来一样,哪里还舍得发脾气。   “这是......”黎耀楠打开帖子,对自家夫郎的办事能力很钦佩,其实他也不过出出主意,没想到这才不过几天时间,夫郎竟把事情办到这份上:“要不要我陪你一起?”   林以轩抿嘴一笑,摇头道:“你是今科举子,不便与他们多走动,这些事情我办得来,你放心。”   黎耀楠拉着他的手,心里有些无能为力的自责:“我只是不想你太累。”   林以轩又怎会不知他的纠结,脸上洋溢起一抹幸福的笑容:“我不累,真的,我等着你金榜题名,为我挣得诰命,将来也为我和儿子撑腰,现在你还是读书最为重要。”   黎耀楠哭笑不得,他这被是安慰了,对吧,心里有些暖暖的,不过,他虽自责,却不会自哀,也不会妄自菲薄,他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确实帮不上什么大忙,但他不会一直这样,总有一日,他定会站在这个世界的高处,所以他压根没觉得难过,小夫郎究竟从哪看出他自卑了。   黎耀楠很好心情地弯起唇角,小夫郎的安慰,他还是很受用。   当晚,夫夫两又商议了一阵,直到夜深,才渐渐睡去。   次日一早,林以轩打点整齐,径直去了廉郡王府,递上请帖以后,门口守卫很客气将他请了进去。   招待他的是廉郡王妃,林以轩自然不敢托大,先跟郡王妃行了礼,这才缓缓入座。   两人寒暄了没几句,果然,廉郡王妃将话题引到蔬菜上面,直言自己最近胃口大开,郡王也很喜欢。   林以轩终于等来正题,从怀里掏出一页薄纸,笑着说道:“难得郡王妃喜欢,蔬菜是在下庄子上出产,培育方法倒也不难。”这是他和夫君昨夜商议的结果,庄子握在他手中,一家独大肯定讨不了好,还不如送出去一些,分分旁人的视线,顺便也可以讨几分好处,一举多得。   “这......”廉郡王妃见他如此大方,反倒迟疑起来,景阳侯府是六皇子一派,虽然这位是嫁出去的哥儿,但这礼到底该不该收,又能不能收。   林以轩还不等她拒绝,便接着说道:“郡王妃无需烦恼,在下只想求见郡王一面,也不是什么大事,况且,在下的茶楼也多亏府上照应,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又算得了什么。”   廉郡王妃见他说的诚恳,心中稍一思量,也不再客套,只言道:“这礼,我就收下了,只是见了郡王以后,你所求之事能不能成......”   林以轩赶忙接口:“郡王妃放心,在下自有分寸,绝不会让郡王为难。”   廉郡王妃满意地点点头,她最怕有些不知分寸的人,转头跟丫鬟吩咐了一声,让她去叫郡王来,笑看着林以轩道:“你今儿来得真巧,郡王正是休沐,若是换了别的时候,可没那么好运气。”   林以轩不轻不重拍了个马屁,真诚道:“那还得多谢郡王妃仁慈,正巧在今日下帖子,在下心中不胜感激。”   郡王妃格格笑了起来,手指着他说:“你这小子,就是会说话,你哥可没你这么油嘴滑舌。”   林以轩微笑着辩驳:“我哥那是闷木头,我说的可是大实话,郡王妃可不能冤枉人。”   “瞧瞧,这还怪上我了。”廉郡王妃笑得喘不过气,她对林以轩的印象很好,两人说着话,旁边下人时不时逗趣,气氛倒也松快,没多久,廉郡王来了。   廉郡王今年三十多岁,长得气宇轩昂,一身贵气非凡,哪怕是在家中,看起来也是一丝不苟,这样的人难怪当今圣上会看中。   扫了林以轩一眼,廉郡王略过他,只看向廉郡王妃:“夫人找我?”   廉郡王妃指了指林以轩,解释道:“这是致远的弟弟,想要求见你一面,前些日子吃的蔬菜,就是他府上送来的。”   廉郡王蹙眉思索了一会儿,过了半响才道:“你是林致远的弟弟?”   林以轩恭敬行礼,态度不吭不被:“是。”   “有间茶楼是你开的?”   “是!”   “地暖也是你弄的?”   “是在下夫君弄的。”   “说吧,你找本王所为何事?”廉郡王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端起茶碗浅浅呷了一口。   廉郡王妃略显惊疑,没想到有间茶楼,家中地暖,竟是这孩子贡献的,之前说起茶楼,她也没太在意,毕竟偌大一个郡王府,旁人想送分成的多了去,茶楼便有十几间,她哪里能想得到,这孩子刚到京城没几日,竟是有间茶楼的主人,当然她最佩服的还是自家郡王,这些琐碎的事情,竟然都记得清清楚楚。   其实并不是廉郡王记性好,而是印象太过深刻,无论地暖,还是茶楼,都让他倍感新奇,所以才记在了心上。   林以轩四下扫了一眼,廉郡王妃很快挥退下人。   林以轩略一斟酌,尽量使语言更为简洁:“母亲娘家乃文昌伯府,如今庶子袭爵,在下想请王爷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嫡子袭爵方为正道。”   廉郡王面色一沉,这小子简直不知天高地厚,袭爵之事又岂是旁人可以插言。   廉郡王妃也隐隐懊悔,早知道,自己便不该为他引荐郡王爷。   还不等他们发怒,林以轩继续说道:“当今圣上崇尚嫡出,各位王爷长大成人,太子如履薄冰,圣上正需要一个借口敲打重臣。”   屋里空气沉默下来,廉郡王妃松了口气,她就说嘛,这孩子怎会如此不懂事,完全忘了自己刚才的抱怨。   廉郡王十指敲打着桌面,沉思起来,深深看了林以轩一眼:“你倒是敢说。”   林以轩淡定地回以一笑:“还看郡王敢不敢做。”   “你激本王。”廉郡王面沉如水,身上隐隐散发出一种威压。   林以轩浅浅一笑,似乎毫无所觉,只淡淡地说道:“此乃双赢之局。”   廉郡王并没有被他说服,只漫不经心地问道:“此事你为何不找景阳侯府周转?倘若本王记得没错,令母与文昌伯府的关系似乎不太融洽”   林以轩倒也不隐瞒,直言不讳道:“郡王恐怕还不知,家母如今正在净月庵。”   廉郡王心里了然了几分,终于收回身上的威压,赞赏地看了林以轩一眼:“你倒是孝顺,只不过倘若本王当真进言,恐怕会得罪不少人,得利的,却只有你而已。”   林以轩轻并不惧他,不慌不忙地回答道:“廉郡王位高权重,难道还会怕这些,更何况,皇上只会更喜欢,与郡王也有好处。”   “噢?此话怎讲?”廉郡王来了兴致,看他还能不能辩出一朵花来。   林以轩侃侃而谈:“皇上正直壮年,臣子却开始站队,众位皇子也开始崭露头角,皇上心中定然不喜,并且皇上同先后年少夫妻,情份自是不一般,皇上会护着太子理所当然,郡王此时若是进言,岂不是说到皇上的心坎里,也正应了皇上对郡王的印象,忠正,耿直。”   “哈哈哈!”廉郡王难得愉悦的大笑起来,忠正、耿直,这话他喜欢听:“好一个林家小九,没想到你不仅会拍马屁,还能言善辩。”   林以轩抿嘴一笑:“刚刚就同郡王妃说过,在下只会说实话实话。”   “好一个实话实说,此事本王应下了。”   林以轩喜出望外,急忙行礼:“多谢廉郡王。”   廉郡王摆了摆手,止住他的动作:“先别谢本王,上古神话下一卷再哪,既然是你开的茶楼,这事你总知道。”   林以轩哑然,没想到他问的竟是这事,毫不犹豫将自家夫君给卖了,笑着道:“实不相瞒,上古演义乃是夫君所着,如今夫君正忙着科举,存稿虽然有一些,却不是很多。”   “又是你夫君?”廉郡王颇为惊讶,犹记得地暖仿佛就是他夫君弄的,点头道:“你倒是一个有福气的。”   林以轩也不矫情,脸上不自觉浮现出一抹笑意:“能够嫁给夫君,是我三生有幸。”   “改日将他带来给我看看。”廉郡王这会儿连称呼都变了。   林以轩迟疑了一下,婉言道:“这......夫君明年要科举......”   廉郡王闻音知雅意,微微颔首:“罢了,是我思虑不周,改日你把文稿拿来便是,你嫂嫂成日也闷得很,没事多陪陪她。”   廉郡王妃羞红脸,嗔了廉郡王一眼,满脸喜气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看待林以轩的眼神变得越发柔和,那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林以轩应了声是,有了廉郡王当招牌,哪还愁清扬居士的名声传不出去,他也算为自家夫君宣扬了一把。   办完该办的事情,林以轩提出告辞,应承明日会派人送来文稿和蔬菜,廉郡王这才放行。   事后,他还向妻子感叹:“可惜了林家小九是个双儿,若是一名男子,定然会有一番成就。”竟把圣上的心思摸透,这是何等的能耐,若不是他跟自己点明,恐怕要到很多年以后,自己才能想通其中关键,从而又失去多少机会,这一次他们确实互利互惠,要不然他也不会答应那么爽快,果真是当局者迷!   ☆、第060章   次日,早朝过后,御书房内。   “微臣参见皇上。”廉郡王跪行叩拜大理,今日早朝皇上刚发了脾气,发作了几位官员,其中两位属于二皇子一派,他敢在此时求见,心中也是有一定成算。   “爱卿免礼。”皇帝淡淡地说道,声音不怒自威,听不出任何情绪。   “谢皇上。”廉郡王从善如流起了身,恭敬地立在一旁,作为皇帝的近身大臣,他却是能够听出,皇上此时心情正不好。   “从嘉此时求见,所谓何事?”皇上高坐在御座之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廉郡王镇定自如,恭敬的声音透着几许关切:“原是见皇上心情不好,微臣甚感担忧,故而前来看看。”   皇帝听闻他这话,轻轻叹了口气,面色却是缓了下来:“从嘉不必多礼,坐吧。”   “谢皇上。”   内侍很快搬来椅子,廉郡王躬身行礼,然后才坐下。   “你说这孩子一天一天长大,为何就变得不安份呢。”皇上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说给他听。   廉郡王内心如惊涛骇浪,更加确定林以轩的话,连忙跪下:“微臣惶恐。”   皇帝见他如此,无奈地摆了摆手:“罢了,朕原不该同你说这些,起来罢。”   “谢皇上。”廉郡王这才又起身坐下,心中稍一斟酌,进言道:“说起来,微臣正有一事禀告皇上。”   皇上略一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廉郡王露出一抹犹豫的表情,缓缓道:“其实臣也有私心,前任文昌伯之外孙与臣略有交情,前几日求到臣跟前,说是文昌伯庶子袭爵,想请微臣帮忙在皇上面前美艳几句,嫡子袭爵方为正统。”   皇上一听,心神大震,他信廉郡王所言确有其事,却不信他的说辞,从嘉向来严谨知礼,又怎会因为旁人相求,便来跟朕进言,皇上心里感动了,只当廉郡王是为他分忧,所以才故意找的借口,特别是那句嫡子袭爵方为正统,简直说到了他心坎上。   廉郡王眼观鼻鼻观心,说完之后便不再言语,其实他提林以轩,也是为了把自己给摘出去,无论皇上怎么想,外面怎么传,他都立于不败之地,所以说,小夫郎还是想得简单了点,当朝郡王又岂是那么好用的。   “文昌伯......”皇帝敛眉深思,过了半响,面色微微一沉,目光直视廉郡王:“倘若朕记得没错,他家嫡长女,似乎嫁与景阳侯府。”   廉郡王苦笑一声,皇上果然不好糊弄,幸而他早有准备,躬身道:“皇上明见,林三夫人幼时与庶弟关系不睦,如今娘家无人撑腰,现正在庵中静养。”   “噢?”皇上目光如炬,淡淡应了一声,并不置以任何言语。   廉郡王心神一紧,接着说道:“微臣并不敢隐瞒皇上,去年臣送来的地暖,均是文昌伯外孙所贡,另外还有一份冬季种植蔬菜的方子,恳请皇上过目。”   于是,林以轩昨天才送来的东西,今日便让廉郡王做了人情。   皇上来了兴致,让他乘上来看看。   冬季种植蔬菜的办法,其实简单得很,区区一页薄纸,写得一目了然,皇帝心情愉悦起来,刚才他也不是真生气,只不过试探廉郡王一番,从嘉果然没让他失望:“好!这张方子,朕也不会让你白得。”   “谢皇上。”廉郡王松了口气,一直出到宫门外,才擦了一把额头冷汗,再次体会到伴君如伴虎这句至理名言。   皇帝当天就下了旨,让皇后在十五命妇朝拜之时,宣文昌伯老夫人与嫡长女觐见。   区区一个文昌伯的爵位,皇帝并不放在心上,换了也就换了,文昌伯府一代不如一代,纵然和景阳侯府有亲又如何,此举他既敲打了重臣,同样也安抚了皇子,一举数得,皇帝觉得很满意,从嘉确实会为朕分忧。   只是他怎么也没料到,十五之前,京里竟会闹出一件大事,幸而此事无伤大雅,无关大局,否则皇帝肯定要暴跳如雷,廉郡王也定会咬牙切齿。   且说林以轩这边,得到廉郡王府的回信,心里惊喜万分,整个人犹如置身云雾,没想到廉郡王办事竟如此神速。   其实也是他运气好,皇帝早朝刚发了火,这才让廉郡王逮到机会进言。   林以轩丝毫不敢耽误,当天就给文昌伯老夫人去了信。   章氏见信大吃一惊,继而又是一喜,哪怕刚开始的时候,她心里有些将信将疑,但接到宫中懿旨,她哪里还会怀疑,简直是喜从天降。   林以轩并未同她见面,只去了封信告诉她,一切需等十五过后才有定论,接下来还要看她的诚意。   章氏心中暗恨,又怎会不懂他的意思,只是今儿都九号了,徐徐图之肯定不行,儿子的爵位眼看就要到手,章氏绝不允许它出任何乱子,干脆咬了咬牙,带上一干丫鬟婆子,哭上景阳侯府去。   景阳侯府大惊失色,不懂这女人要闹什么幺蛾子,林三夫人与娘家不睦,这事整个侯府都知道,章氏今日这一出又是何意。   跟景阳侯府同样不解的,还有李贵成,作为庶子,哪怕他继承了爵位,照样要把嫡母敬着,只是这嫡母不安份,他从小的时候就知道,如今见章氏为李婉姸撑腰,这让他不得不防,心中更是提高警惕。   只可惜他万万没料到,人家走的是皇上的路子,千防万防终究还是一败涂地。   章氏哭上景阳侯府,也不进门,只在门口大哭大闹,说她可怜的闺女,竟被婆家虐待,随意打发去庙里。   景阳侯府恨得不行,但也无可奈何,人家身上有诰命,又是长辈,除了侯府老封君,没人压得住她,只是老封君年纪大了,身子又不好,哪能出来处理这事。除此之外,身份较高的则是男人,但一个大男人,他还能跟女人争吗?   景阳侯府无计可施,任它有多少对策,面对一个不讲理的人,并且又身份相当的人,说什么也没用。   所以说,有时候浑人用好了,比啥都管用。   章氏也算是一个远近闻名的泼辣货,嫁与李景元以后,硬是将伯府把持得死死的,若不是李景元短命,死的时候李子瑜还年幼,如今伯府爵位是谁坐在上面还未可知。   最后还是左都御史夫人路过时,见这里闹得不像话,这才出面打圆场,章氏终于消停下来,而此时侯府门口,早已经围满了人。   林大夫人松了口气,急忙将御史夫人和章氏请进府,摆出一副女主人的姿态,先跟御史夫人道了歉,说是让她看笑话了。接着又让御史夫人作证,遣送林李氏去庙里,实在情非得已,林李氏为妇不贤,不孝,不仁,所以侯府才决定略施薄惩。   大夫人主意打的好,原本是想让左都御史夫人作证,表明景阳侯府的清白,顺便也诉诉冤情,御史向来直达天听。   可她这话一出口,章氏顿时不乐意,又在侯府里闹开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道:“我家女儿待字闺中,谁不称赞一个好,怎么来了你景阳侯府,便成了不贤,不孝,不仁,好你个景阳侯府,亏待我闺女不说,还往她头上泼脏水,这要至我文昌伯府于何地。”   大夫人毫不退让,此时没有外人,她自然无需顾忌,当即便传来人证物证。   章氏冷笑一声,由得她去传唤,需知,周旺和李才均是文昌伯府家生子,林二夫人用得,她又为何用不得。   果然,当这两个奴才,一口一个陷害,一口一个二夫人,御史夫人的表情变得很微妙,大夫人却气急败坏,再也维持不住她的风度,狠狠盯着章氏:“是你,是不是你搞得鬼,他们原本是你文昌伯府的奴才。”   章氏冷笑,讽刺道:“若是我文昌伯府的奴才,又岂会陷害我闺女,景阳侯府当真好本事,收买了我闺女的奴才不说,还想倒打一耙。”   此时无论说什么,景阳侯府都成了狡辩,林二夫人气得两眼发黑,那两个奴才她从未放在心上,也从未想过有人会给林李氏撑腰,所以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御史夫人这时却是不好多待了,急忙提出告辞,林大夫人这会儿悔得不行,哪里还会挽留。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长辈不出面不行了,一行人去了景阳侯府正院,林老夫人是超品诰命,按照身份来说,章氏应当行礼,但他们又是亲家,不行礼也说得过去。   章氏只微微福了福身,丝毫没有要给侯府好脸的意思。   林老夫人自然不会说什么,她经历的大风大浪多了去,知道这事不能善了,今日章氏登门原就稀罕,肯定不会这样作罢,其实倘若没牵扯到二房,此事倒也简单,一个没落伯府,他们真没必要计较,但这千不该万不该,二房夫人竟在里面使了坏,还闹得让人知晓,孙女刚在六皇子府立住脚,目前正怀着身子,哪怕就是为了她,也不能让二夫人传出什么不利的流言。   林老夫人想到这里,狠狠瞪了二媳妇一眼,这才转头看向章氏,淡淡道:“你有什么条件?”她不信章氏会无缘无故上门为继女讨说法。   章氏昂首挺胸,傲然道:“和离。”   “这怎么行。”林大夫人首先就站出来反对,侯府这样的人家,出了和离一事还得了。   章氏冷笑并不接话,只看着侯府老夫人。   林老夫人巍然不动,任由儿媳妇出面周旋,章氏心里明白,这贼妇狡猾得很,是想看看自己会不会有所松动,当即便冷笑了一声,说道:“不和离也行,明儿我就去外面说道说道,侯府果然好家教,二房夫人陷害弟媳,当真有脸。”   林大夫人气得一个倒仰,然而无论她说破嘴,许了无数好处,哪怕章氏眉目微微有些意动,最终还是紧咬和离不放。   ☆、第061章   为了息事宁人,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林老夫人传来林三爷,当场写下和离文书,只道林李氏如今在庵堂,等她回来以后再去衙门立案,并且嫁妆也要另行清点。   林老夫人看得明白,今日章氏恐怕正是为了和离而来,只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什么好处,竟让章氏明明心动,却又硬是忍着,紧紧咬住和离不放。   林老夫人当天就派人出去打探,只可惜一无所获,章氏防庶子防得紧,林以轩行事又谨慎,廉郡王更是亲自面圣,此事没有经过第四人之手,短时间内又怎会轻易传出消息,不过他们也并没有等太久,皇上的圣旨下来,一切真相大白,哪还有什么不明了。   不过现在嘛,章氏走了以后,林大夫人急忙给左都御史府送了礼,一为感谢御史夫人仗义执言,二自然是为了禁口,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今日景阳侯府的笑话已经闹大了,若在传出什么流言......   却说林以轩这会儿,早和夫君一起抵达净月庵,林母看见儿子心中欢喜,也有些许惊讶,这才几天不见,他们怎么又来了。   这一天,夫夫两并没有久留,侯府的人应当很快就到,林以轩进屋之后,先跟林母跪下请罪,接着才把这些天的事情娓娓道来。   林母听后呆愣了半响,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心里的感觉五味陈杂,说不清是解脱,还是松了口气,亦或者是伤心失望。   “娘。”林以轩一看见她的眼泪,立时被吓住了。   “好,好,好。”林母连叫三个好字,哭得撕心裂肺,像是要将这些年的委屈,通通宣泄出来一样。   哭的累了,够了,林母振作起精神,让他们赶紧回去,等待他日京中相聚。   林以轩见她的状态很好,心里这才放下心来,林母哭过以后,整个人看起来竟年轻不少,仿佛卸下了身上所有的枷锁,笑容也变得阳光明媚。   林以轩勾唇浅笑,就知道自己的决定没错,当晚赏了夫君好几个香吻,又出卖了不少体力做犒劳。   黎耀楠心里美滋滋的,他家小夫郎简直太可爱了好不好。   次日,林母便跟景阳侯府的侍卫回了京,十几年了,章氏再次见到这位继女,上下挑剔地打量了她几眼,扭过头去。   时隔十几年,同样,林母再一次见到这位大名鼎鼎的继母,面色冷冷淡淡,只瞥了她一眼,欠了欠身当是行礼。   景阳侯府的人气啊,看看,这叫怎么回事,章氏哭天抢地为闺女讨公道,但见这对母女相处的模样,哪有一丝和睦的样子,简直是空口瞎话,胡言乱语。   然则,哪怕大家心知肚明,和离书都写了,二夫人的把柄还握在章氏手中,不管怎样,和离是肯定的。   其实不是章氏不对女儿好脸,而是她们之间的恩怨从前就结下了,并且无可缓和,那她又何必徒劳,反正和离以后,李婉姸就掌握在她手中,不怕林以轩反悔,最重要的是,这个女儿比她大两岁,看起来却比她更年轻,章氏心里憋闷,干脆视而不见。   不过,不管她们之间有什么隔阂,当天景阳侯府清点嫁妆,次日再去衙门立案,接着李婉姸搬出侯府,一切进行的顺顺当当。   景阳侯府不是没跟李贵成打探,只是李贵成自己都一头雾水,又哪有什么告诉别人。   李贵成心中警惕,但也并不是十分担心,只要他是文昌伯,无论嫡姐还是嫡母,均拿他无可奈何,他只需防范这两个女人搞出什么花样就成。   李贵成有恃无恐,心里还在打算,要不要将嫡姐给打发了,免得她跟章氏混一起,自己虽然无惧,可也怕麻烦。   这厢,他还没有想出什么计策,转眼十二月十五到了。   章氏带着李婉姸入宫觐见,紧张得心都快要跳出来,林母心里同样紧张,眼中暗含一丝期盼,只有等皇帝下旨以后,她和章氏才算达成协议,才能光明正大搬出伯府,她现在已经有些迫不及待。   皇后很贤惠,一直都和悦颜色,林母并不敢掉以轻心,京中局势轩儿跟她分析过,皇后即使膝下无子,太子也绝对是她眼中钉,皇帝支持太子,皇后若是有什么想法就遭了。   其实林母多虑了,先后的儿子的嫡子,皇后的儿子也是嫡子,章氏又是继室,对于嫡子袭爵一事,皇后乐见其成,反正她现在没儿子,就算有了儿子,她也是继皇后,所以继室的孩子袭爵,皇后心里最喜欢不过。   当天从宫中回来,林母累得够呛,章氏却是兴奋了大半天,打从李景元去世,她就再也没有见过皇后,今天皇后对她赞扬有加,她心里哪能不高兴。   却说廉郡王这边,近几日气得够呛,没想到他才跟皇上进言,那厢就闹出和离,简直让人不得消停,幸而皇上没怪罪,否则他定会给林家小九好看。   最后还是林以轩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又拿出一叠上古演义的文稿贿赂,廉郡王这才作罢,笑着骂道:“好你个林家小九,之前不是没有吗?今儿怎就冒出来了。”   林以轩苦着脸道:“还不是您逼的吗?夫君怕您怪罪,科举都暂时放下,日赶夜赶才写了这些出来,您可不能再逼了啊。”   廉郡王被气笑了:“这还是我的错了,人呐,果然不逼是不行的。”   “别——”林以轩吓得落荒而逃,连续好几天没登门,虽然夫君写得快,压根不耽误什么事,但他心疼,其实他心里更钦佩,夫君写作的速度,简直令人望尘莫及。   廉郡王妃看着丈夫嗔道:“你逗那孩子干嘛,看把人吓的。”   廉郡王一脸严肃:“给他点颜色看看也好,省的以后捅娄子,景阳侯府到底是他母家,如此行事纵然情有可原,总归不妥。”   廉郡王妃点点头,一脸了然:“说的也是,不过景阳侯府名声向来很好,如今......”   廉郡王抱着自己的郡王妃,淡淡道:“凡事不能看表面。”说完,也不等她接话,径直将人抱到床上打架去了。   三天后,文昌伯府,宫里终于传来圣旨。   李贵成被这一道圣旨砸晕了脑袋,险些站立不稳,他的几个儿子更是岔岔不平,目光敌视地看着林母与章氏,想也知道,一定是她们搞的鬼。   林母心中难掩喜悦,终于可以彻底摆脱这里的一切,她想九儿了,想她的小外孙,至今为止,她还从未见过小外孙一面。   章氏喜出望外,盼了几天,终于给她等到了,唯有李子瑜云里雾里,没想到自己竟然一跃成为伯爷。   恭恭敬敬接了圣旨,章氏当即就吩咐,让儿子把圣旨供去祠堂,看着李贵成一脸灰败,章氏趾高气扬,别提多得意。   她的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下午的时候,黎耀楠和林以轩就来了。   章氏眼见儿子爵位已经到手,面对林以轩,态度也变得轻慢起来,扣住林母不想撒手。   林以轩冷冷一笑,就知道这女人会得寸进尺,眼中冷光一闪,威胁道:“李贵成还没搬走,我既然能让李子瑜袭爵,也能让他跌下来,李贵成一定会乐见其成,你要不要试试看。”   章氏被吓住了,真怕林以轩转头找李贵成合作,立马变得规规矩矩,真应了古人那句话,变脸比翻书还快。   章氏笑着说道:“你这孩子,那么认真干嘛,我不过是说着玩,想和妍儿叙叙旧,又哪里真会留下她。”   “不是最好。”林以轩冷冷地说道,接着便让人传来笔墨:“口说无凭,立字为据,之前谈的条件,老夫人莫要忘了。”   章氏脸色不太好,只能让儿子写下字据为证,完后,林以轩还让他印下印鉴,如此才算和文昌伯府断绝一切关系。   且不说文昌伯府,被这一道圣旨砸出怎样的风浪。   单只朝中大臣,个个心惊胆战,被这一道圣旨惊雷,皇帝很明显的发现,平日蹦跶的最厉害的几个臣子,今日蔫了气,皇子们也安份起来,皇帝心里满意了,就连前几日听见林母和离的消息,心中那一点芥蒂也烟消云散。   太子一脉,气焰更加嚣张,六皇子如今却是潜伏下来,林母是文昌伯府的人,曾经又是他岳家的人,父皇摆明了偏向太子,此时不宜有太多动作,还不如借此机会隐入暗处储蓄实力。   林以轩等人出了文昌伯府,原本要接林母一起住,奈何林母坚决不允,哪有岳母住在哥婿家的道理,她在西城有别院,距离黎府并不远,以后来往方便,只让儿子放心。   林以轩拿自家母亲没办法,只能依着她,幸好别院早已收拾整齐,放下行礼之后,林母便跟儿子过了黎府,实在想念她小外孙。   看见小旭儿,林母那是爱不释手,原本只住一两天,结果变成三四天,然后眼见快要过年了,黎耀楠就干脆说道,自己从小没了娘,家中也没有长辈,恳请林母一起过年。   林母还能咋滴,只能应承下来。   过年事物,林以轩其实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原想着林母会搬来,他还特意花了大心思,不过如今也没什么差别,名义虽然不同,但到底将母亲留下了,今年一定可以过一个热热闹闹的年。   景阳侯府这边,在林以轩去接林母时,便猜到了前因后果。   林大夫人心中的惊怒且不提,景阳侯也就是林老太爷,日前从宫中得到消息,文昌伯府这次嫡子袭爵一事,却是廉郡王在皇上面前进言。   并且黎耀楠如今也在皇上面前挂了名,说起来还多亏上古演义,皇上同样需要消遣,知道黎耀楠是举子,也是着书的人,皇上还斥责了廉郡王一通,让他别耽误人家考科举,说不定那人将来会是一个朝中重臣。   廉郡王苦笑连连,敢怒不敢言,天知道他之所以逼迫黎耀楠,还不是为了帮皇上讨要下一卷。打从皇上知道自己这里有原稿,全部霸占去了不说,三五不时还问一问,他容易嘛他,简直两面不讨好。   这件事对黎耀楠带来的好处显而易见,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他在京里出了名,至少目前,没人敢来找麻烦。   景阳侯府决定暂时观望,林老太爷发了话,那小子到底是景阳侯府的哥婿,他们下次前来拜年,带过来给我看看。   几个儿子和媳妇欣然应允,心里开始盘算,其中能获得的好处,只可惜,他们谁都没有料到,直到过了正月十五,也不见清扬居士上门来!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现在暂且不提。   ☆、第062章   今年冬季,已经下了好几场大雪,不管外面天寒地冻,都阻止不了黎府人的好心情。   转眼,大年三十到了,京城年节的气氛更加浓重,家家户户喜气洋洋,黎府门前也挂上了大红灯笼。   小旭儿更是在三十这天,穿上了一身红棉袄,额头还让林母点了一抹嫣红,看起来粉粉嫩嫩,白白胖胖,可不就像观音玉座下的童子吗?林母爱的直喊心肝肉。   吃过年夜饭,林母抱着小旭儿逗弄,杨毅时不时插科打诨,一家人热热闹闹,这是林母和杨毅,十几年了,过得最轻松的一个年,当晚一直闹到过了子时,困得不行,才各自回房睡觉。   今年廉郡王府的礼,林以轩又加重三分,其实他和夫君都明白,若不是廉郡王有意帮衬,黎耀楠哪怕再写十本上古演义,也不可能在皇上面前挂名,不管廉郡王此举抱着怎样一种心思,这份情,他们都要铭记在心。   景阳侯府那边,林以轩也送了礼,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只把规矩做到位,要不要是人家的事,送不送却是他的事,总不能让人拿下话柄。   年初五的时候,林以轩开始四处走动,哥哥的一些朋友,总不能因为他不在就跟人断了来往,并且夫君在京中根基浅薄,多一些人脉总是好的,以后仕途才能走得更远,林以轩压根就不担心,自己夫君考不中。   黎耀楠这段日子,除了过年松快了两天,其余时间全部埋在书房。   林以轩给他出了一些考题,让试着做做看,考题分门别类,共有二十几道,每一道题内容深刻范围甚广,出题的人显然费了不少心思,黎耀楠又怎会辜负小夫郎的好意,日日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埋头苦干,务必要把文章作好。   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正月十五到了。   黎耀楠行事,向来都很注意劳逸结合,白日作了一天的文章,晚上难得松快,干脆大手一挥,打算带着一家人出去逛灯会。   林母笑着婉言拒绝,把空间留给小两口,这些日子她眼见夫夫两忙来忙去,难得清闲下来,她又怎好意思去打扰,只说要在家中陪旭儿,让他们年轻人自己玩。   杨毅笑得一脸狭促,坚决不跟他们同行,京城道路他熟悉得很,自己带了几个人,一溜烟跑得没影儿。   黎耀楠哭笑不得,转头问自家夫郎:“小表弟独自出去,会不会......”   “不会。”林以轩轻笑了一声:“他有分寸,又有下人跟着,往年我跟表弟也自己出去玩过。”   黎耀楠点点头,这样就好,他怕小表弟是双儿,倘若出了什么意外,后悔都来不及。   林以轩今日穿了一件淡蓝色衣衫,外面套了一件雪白的狐皮裘衣,发丝只随意用了一根簪子绾住,青丝如瀑直泻而下,精致的脸庞多了一分柔和,少了一分冷冽,唇边噙着一抹浅浅的笑,使得他身上的气质如沐春风,只单单地站在那里,似乎就能吸引人的视线。   当然,黎耀楠也不差,经过一年时间的调养,他的身高至少窜上去六厘米,尽管他还是有些不满意,不过这具身体还再长,黎耀楠坚信,总有一天会达到他希望的样子。   黎耀楠今日穿的是一件玄色衣裳,边角绣着金色纹案,举手投足之间有着说不出的风流倜傥,目光中透着三分讥讽,三分凉薄,四分漫不经心,然而在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双儿时,却又会化作为一抹温柔,好一对佳儿佳夫。   哪怕时下的人,看不上那些娶了双儿男子,但看见眼前这一对夫夫,心中都要忍不住称赞,真真是好一对翩翩少年郎。   正月十五,像他们这样逛灯会的人有很多,黎耀楠是一个乡巴佬,尽管看啥都觉得新奇,面上丝毫不显,只拉着他的小夫郎逗他开心。   林以轩神情恍惚了一会儿,看着四处灯火斑斓,恍如隔世,感觉是那样熟悉,又是那样陌生,前世今生加起来,他已经十七年没有参加过灯会,再一次走在喧闹的大街上,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惆怅,不过,当他看向身旁的男人时,那一点情绪瞬间一扫而空,林以轩会心一笑,如今的一切早就变了,自己身边有他陪着就好。   “要不要猜谜?”黎耀楠见自家夫郎紧盯着一座莲花灯不放,心里有些跃跃欲试。   林以轩抿嘴一笑,由得他误会,眼睛晶亮晶亮的,点点头:“好啊。”   “看我的。”黎耀楠见他高兴,心中也很欢喜,倏然想起,成亲至今,自己仿佛还未送过小夫郎什么礼物,真是太不应该了,这一次的莲花灯,无论如何也要到手。   元宵灯会有惯例,漂亮花灯,有钱你也买不到,必须要猜对字谜。   “老板,我要那一座花灯。”黎耀楠牵着小夫郎,来到这家摊位前,手指着挂在最顶处的莲花灯。   老板笑了笑:“行啊,猜对二十个灯谜,这座莲花灯你拿去,不要钱。”   黎耀楠蹙眉:“不是一个字谜吗?”   老板不以为意,笑着道:“那是普通花灯,看见没......”老板指着一排花灯:“最顶处的花灯需要连续猜对二十个字谜,接下来的一排需要猜对十五个,以此内推,你家夫郎好眼光。”   黎耀楠极其自豪地一笑,他家夫郎眼光自然好,笑看着老板说道:“你拿灯谜来罢。”   “好嘞。”老板大声应道,取出一个精制的木盒,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一堆字谜:“为保公正,字谜由客官自行抽取,五文钱一个,当然,如果客官全部猜中,花灯小店免费奉送。”   黎耀楠挑眉一笑,心中颇为感叹,原来促销活动,早在古时候就有了,随意抽出一张灯谜,黎耀楠展开一看“大丈夫不得出头。”   “天!”   老板笑了笑,并不放在心上,只让黎耀楠抽取下一道谜题。   “土上有竹林,土下一寸金。”   “等!”黎耀楠不假思索,前世今生念了两辈子的书,正儿八经的东西,他或许会觉得为难,但对于玩这方面,黎耀楠自认为是个中高手。   “大雨落在横山上。”   “雪!”   “人无信不立。”   “言!”   “千里姻缘一线牵。”   “重。”   连续猜对五个字谜,周围旁观的人多了起来,老板的神色也不再轻松,明明大冷天的,额头竟然渗出了冷汗。   “七人头上长了草。”   “花。”   “好!”旁边有人喝彩起来,黎耀楠转头回以一笑,又看了自家夫郎一眼,四目相对,情意绵绵,看的周围的人倾羡不已,只道他们夫夫感情好,黎耀楠对此欣然接受,接下来继续抽取下一道谜题。   连续猜对十题以后,老板急忙收回木盒,另换了一个更为漂亮的小匣子,强词夺理道:“前面十题打字谜,后面十题可不行,这位客人请。”   黎耀楠也不跟他计较,只笑了笑,从中又抽取了一张谜题。   “飘泊尚得梅作邻。”   “白海棠。”黎耀楠略一思索,立马给出答案,心里不禁有些庆幸,早些年爷爷还在的时候,自己为了讨他欢心,专门研究过元宵节的灯谜,目的是为了给他长脸,那可是集古今精华与一身,一般谜题还真难不倒他,不过这位老板也狡猾,字谜尚还好猜,植物的话,除了一些富贵人家,普通贫民百姓,恐怕连很多花草见都没见过,又如何猜得出来。   “半边堤柳有莺啼。”   “杜鹃。”   “寒梅已作东风信。”   “报春花。”   “爆竹声中送旧岁”   “迎春花。”   “好!”又是一阵喝彩声,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小老板也从刚才的满头大汗,逐渐变成喜笑颜开,为啥呀,自然是因为生意好了呗,有了黎耀楠打头,猜谜的人更加多了起来。   黎耀楠接连猜完二十道谜题,在老板恋恋不舍的目光中,拿起莲花灯递至夫郎眼前,含笑道:“送给你。”   林以轩笑容绽放,为他清丽的面颊更染上了一层绚烂的色彩:“谢谢你。”   黎耀楠爽朗一笑:“跟我还客气什么,你放心,以后夫君不会这样粗心,这是第一份礼物,你先收着,剩下的慢慢再补给你。”   林以轩嗔他一眼,脸颊泛起了红晕,心里甜得就像抹了蜜,两人相交的手,握得更紧。   黎耀楠背心一凉,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四下望了一眼,目光突然对上隔壁茶楼中个的一位年轻男子,这位男子面如冠玉,长得玉树临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尊贵的气息,只是那眼神,让人很不喜欢。   黎耀楠面色一冷,侧了侧身子,挡住自家夫郎,低头问道:“你认识他?”   林以轩抬头看了一眼,那男子目光变得热切,黎耀楠心头怒火直往上冒,任谁夫郎被人这样盯着,脾气都不会太好。   林以轩收回目光,淡淡道:“有些眼熟,大概不记得了。”   黎耀楠见他面色如常,也就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不想被那人扰了兴致,拉着自家夫郎,很快离开了这里,打算前去下一个地方游玩。   ☆、第063章   林以轩的心里平静无波,很惊异的发现,再次见到那人,自己竟然掀不起一丝波澜,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没有滔天恨意,也没有伤心遗憾,淡漠得,那人的一切与他无关。   林以轩很好心情的弯起唇角,他知道自己这是彻彻底底放下了,恨,有时候也是一种感情,不值得,那人不值得他浪费任何心思,如今母亲和离,哥哥远在军中,自己也有疼他爱他的夫君,前世的一切离他远去,那人确实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景阳侯府也好,六皇子也罢,亦或者是太子,都不会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不需要特意去报复,也不需要将那些过去的事情记在心上,这会让他变得再也不认识自己,他只要等着看着,在家中带好孩子,做好一个夫君的贤内助就行了,他坚信,那群人会自己找死。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林以轩傻笑地摇了摇头:“没有,和夫君一起很开心。”   黎耀楠得意地一笑,眼中目光饱含深意,调侃道:“老实交代,是不是早看中你家夫君了?”   “美得你。”林以轩嗔他一眼,反问道:“你是不是很喜欢自家夫郎?”   黎耀楠从不知廉耻为何物,立马顺着杆子赶往爬,点头道:“是啊,夫郎,你感动吧,有没有什么奖赏。”   林以轩霎时羞红了脸,一说起奖赏,他就想起那种羞人的事情,明明夫君是个雏,真不知哪来那么多花样。   两人笑笑闹闹,玩的累了,直到夜深才回府,而这时,杨毅和母亲早已经睡下,这一晚夫夫两个恩爱缠绵,房中低低的喘息,蚀骨的呻吟,直到天明才渐渐安静下来。   却说六皇子这边,看着林家小九远去的背影,他心里愤怒难平,目光死死地盯住黎耀楠,简直恨不得把人撕碎,小九怎么能对别人笑,并且还笑得那么甜蜜。   再一次看见林以轩,六皇子很明显被惊艳到了,以前他从未发现过,林以轩生的竟是如此动人,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六皇子心里升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俨然忽略林以轩看他那种淡漠的目光,他原以为自己早将林小九抛之脑后,毕竟他们曾经从未言明,只维持着那一点若有若无的暧昧,他很喜欢林小九,但这一份喜欢,还不足以让他付出更多,所以林小九传出私奔一事,他心里其实是有一些埋怨的,埋怨林家小九不懂事。   直到景阳侯府将林以轩嫁了,他心里除了一点遗憾之外,更多的却是松了口气,景阳侯府处理得很好,外面没有任何流言,自然也牵扯不到他身上。   然而他没想到,这才一年不见,林以轩变得似乎更美,也变得更加成熟,再没了曾经那一份天真无邪,却让人觉得更有味道,那种醇香,只看着就令人回味无穷。   其实六皇子早就知道林以轩回京,但他从未放在心上,当然也就不会关注,只是今日一见,林以轩化身白月光了,六皇子这时才知道,自己还是喜欢他的。   六皇子有些后悔了,就算他娶了林静姝为正妻,再纳林小九为侧君也无不可,他后悔当初自己不该顾忌太多,罢罢罢,如今多想无益,六皇子向来是一个冷静的人,心爱之人早已嫁与他人,黎耀楠又在父皇面前挂了名,自己纵然想念又如何,此时他不能让太子逮到任何把柄。   待到日后,日后......   当晚,六皇子一夜无眠,林以轩的各种好,在他眼前无限放大,于是,黎耀楠尚未踏入朝堂,莫名其妙就多了一位潜在敌人。   过了正月十五,林母搬回别院,小表弟随着她一起,林以轩心里有些失落,母亲和离是他一手促成,如今眼见母亲孤零零地住在别院,他心里有些难受。   杨毅见他不开心,急忙安慰:“表哥,你就别担心了,我会照顾姨母的。”   林以轩扯了扯唇角,表弟是表弟,他是他,那又怎么一样。   黎耀楠笑着打趣:“别皱眉了,丑死了,倘若你想母亲,就带孩子过去,或者咱们过段时间,再将接母亲过来。”   林以轩眼前一亮,接着又怒目而视:“你说谁丑呢。”   黎耀楠指了指鼻子,笑眯眯地道:“我说我自己。”   林以轩被噎了一下,那厢小表弟噗哧笑了起来,一脸倾羡地说道:“你们感情真好,我就知道哥夫会对表哥好。”   黎耀楠笑了笑,那时他哪里会想到,自己竟然会跟男人过一辈子,当然,这话打死他也不会说出去。   林以轩抿了抿唇,目光变得柔和,当时他只想做好一个主君的本份,又哪知自己捡到宝,当然,下药的事,这辈子他也不会说出去,只会带到棺材里。   不得不说,这对夫夫的脑回路,在某个时刻达成了一致。   接下来两府之间,开始了正常走动,一般林母会在别院住上半个月,然后在到黎府住上半个月,这样旁人就说不出什么闲话,林母和离,名声肯定有所影响,哪怕黎耀楠不在意,但林母在意,她不愿因为自己而拖累哥婿的前程。   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哥婿走的是文臣路子,又不跟致远一样是武将,并且还远离京城,武将或许粗俗,但对那些规矩,真不会放在眼里。   但文人就不同了,文人当中,一些人嘴巴厉害得紧,最喜欢无事生非,无病呻吟,万事总要防范于未然。   黎府这边井然有序,景阳侯府那边却气了一个倒仰,过年林以轩送去的年礼,那可真真是区区薄礼,对于景阳侯府来说,打发叫花子都不够。   林大夫人忍着气,将礼打赏给下人,至于回礼什么的,抱歉,人家压根没想到,只想起去年过年的时候,尚书府仿佛闹出一个笑话,女婿送了一对假彩瓷充当贺礼,并且那彩瓷的模样,还跟林三夫人当年的陪嫁一样。   林大夫人自以为了解内情,哪怕彩瓷是假货,但林九手上未必有真品,还未见过清扬居士,林大夫人心里先将他看低了一眼,若真是个本事的,又怎会让人占了产业,送礼都如此不像话,真真没眼色。   除了景阳侯闭嘴不言,林大爷已经想出拉拢清扬居士的办法,穷人嘛,银子就能打发,在加上景阳侯府的人脉可以帮他运作,哪还愁黎耀楠不靠过来。   只是,一直等到过了正月十五,也不见清扬居士上门,刚开始他们或许不在意,毕竟黎耀楠哪怕在皇上面前挂了名,能不能一跃冲天还两说。   可是等到正月过后,依然不见黎耀楠身影,景阳侯府的人怒了,无关清扬居士这个名,而是面子问题,哥婿人在京城,竟然不来岳家拜年,往低了说,那是哥婿不知礼数,往高了说,那就是哥婿看不上他们,景阳侯府的人焉能不气,他们可以将哥婿拒之门外,但哥婿不来拜访,那就是哥婿的错。   对于他们的怒火,黎耀楠丝毫不知情,京城近日涌入不少赶考举子,他现在的心思全部放在功课上,没心情理会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景阳侯府再有本事,也不能在科举上作弊,这一次他一定会金榜题名。   哪个男人心里没有野心,他也一样。他想让夫郎当诰命,想要萌荫子孙,想要出人头地,想要站的更高更远,让人再也欺辱不得。   唯有廉郡王比较遗憾,自从黎耀楠用功苦读,他已经很久没有拿到过上古演义文稿,心里很是可惜一番。   皇上虽然也喜欢上古演义,但他毕竟是一个理智的人,得知黎耀楠用功苦读,皇上心里颇为安慰,立即命令廉郡王,不许再去打扰人家。   廉郡王憋得难受,明明是皇上要文稿,他才去逼迫黎耀楠,怎么转过头来,皇上成了大好人,他反而成了恶棍。   所以说自古以来的至理名言,千万不要和皇上讲道理,因为他们说的总是对的,如果遇见皇上错的时候,那么请遵照上一条。   时光如梭,日子在不紧不慢中度过,二月中旬,张启贤风尘仆仆,带着两个下人进了京,黎耀楠亲自前去码头迎接。   兄弟两久未见面,回到府中,林以轩早已经准备好洗尘宴,当晚兄弟俩一叙别情,喝得酩酊大醉,过了子时才让小厮扶着各自回房。   次日,张启贤拜见了林母后,兄弟两关起门来一心备考,哪怕张启贤那么爱玩的人,这一次也特别认真。   看见林以轩出的试题,张启贤直呼弟夫大才,对林以轩的印象那是蹭蹭蹭地往上涨,若是屁股后面有个尾巴,那一定是在左摇右摆,还是黎耀楠看不过眼,才将这不着调的表哥赶走,他的夫郎,旁人岂能肖想。   林以轩很乐意夫君时不时小醋一下,很大度原谅了三表哥的失礼,心里很得意地想道,那些试题能不好吗?都是皇帝老爷上辈子亲自出的题,哼哼,便宜三表哥了。   张启贤还不知自己捡了个大便宜,继续埋头用功。   ☆、第064章   三月初九,会试紧密锣鼓的进行,各方举子天还没亮,纷纷收拾行装赶往贡院。   三月初的天气还是很冷,风吹在脸上有种被割伤的刺痛,黎耀楠和张启贤赶到贡院的时候,门口已经聚满了人,举子们三五成群待在一起,时而高声阔论,时而期盼的四处张望,地上放满了密密麻麻的大件包裹,眼前的景象,怎么一个乱字了得。   “黎兄。”   大老远,黎耀楠便听见有人呼唤,转过头定睛一看,缓缓走了过去,拱手道:“李兄,路兄,好久不见。”   李明章回了一礼,笑着道:“好你个清扬居士,瞒得可真紧。”   路志安也打趣起来:“老早便想找黎兄叙旧,今日可算逮到人了。”   黎耀楠哈哈一笑,爽快道:“回头考完我请客,对了,周兄呢?怎么不见他人。”   李明章眼中闪过一抹忧虑:“阿潜家中有事,这次恐怕不能参加会考。”   黎耀楠蹙眉,什么重要的事情,竟连会试也耽误,紧接着又有一些了然,想起周潜的身世,黎耀楠叹了口气,周兄的才华很好,可惜了。   李明章见他如此,心知他已猜中前因后果,当即也不隐瞒,郁郁地道:“阿潜被他父亲痛打一顿,至今还下不了床。   路志安一脸错愕:“怎么会?”   李明章无奈道:“阿潜是庶子,周大人为人方正,眼睛里容不下沙子。”   黎耀楠冷笑,高门大户总是这样,做什么都喜欢套一个冠冕堂皇的外表,不过这事与他无关,他们原就是萍水相逢,虽有半个月相交,关系却没好到那份上,轮不到自己为他叫委屈,笑着道:“改日咱们前去探望,还要劳烦李兄引路。”   李明章点头应道:“那是自然。”   随着几人闲聊,贡院大门缓缓打开,举子们霎时安静下来,目光紧紧盯住那道红漆大门。   张启贤也在人群当中,找到几位故交好友,看见贡院大门打开,赶紧道别了一声,迅速回到黎耀楠身旁,跟李明章和路志安互相见过礼,贡院的官差已经开始点名叫号。   举子当中,黎耀楠还看见一位老熟人,这具身体同父异母的亲大哥。   黎耀祖似乎比黎耀宗聪明,看见到黎耀楠面色丝毫不显,只当作是不认识,竟连眼神也不施舍一个。   黎耀楠对他的态度很满意,浸水不犯河水河水,很好。   随着官差点名,李明章最先进去,接下来就是张启贤,拍了拍小表弟的肩头,慎重道:“为兄等你金榜题名。”   黎耀楠勾唇浅笑:“你也是。”   张启贤拎起包裹,大补迈往贡院。   等了大概有一盏茶,紧接着轮到黎耀楠的名字,回头跟路志安拱了拱手:“科举完后,次日巳时,有间茶楼,不见不散。”   路志安轻轻颔首:“有间茶楼大名鼎鼎,为兄定会前往。”   检查完黎耀楠的包裹,官差很顺利的放行,这一次黎耀楠坐在正东方,位置靠近监考官,也是整座贡院,最好的号房,夏季或许的最差的,但在初春来说,却是最暖和的。   黎耀楠心里有些诧异,不过总得来说这是好事,只要他成绩考得好,其余管他呢。   待到所有考生全部到齐,监考官颁发试题。   去岁夏旱,地裂,颗谷无收,秋洪暴,民困,何治呼,官应有何为,天灾何阻......   看见这一次的考题,黎耀楠微微愣了一下,很快又面色如常,跟所有的考生一样,开始冥思苦想。   跟他同样惊诧的,还有张启贤,看见这次考题,他的心跳急剧加速,心中涌出一阵狂喜,极力压抑自己,才让他没有在众人眼前失态,低垂着脑袋,埋得很深,研磨,深思,过了半响才恢复正常。   黎耀楠心里很自豪,并不意外自家夫郎会猜中考题,林以轩原本就学富五车,去年夏季干旱,秋季雨水又多,乡试那一阵子,连绵细雨连续下了大半个月,江南一带尚好,黄河两岸的百姓却遭了灾,久旱之后必有洪水,夫郎能想到这一点也很正常。   本次科举的考题,黎耀楠早已做过无数遍,心中很快有了腹稿,此时更是文思泉涌,提笔挥墨洋洋洒洒开始答卷。   夏旱,引渠灌溉,田地可种耐旱粮食,如玉米、红薯等植物。   洪暴,以工赈灾,让灾民自己修缮河提,如此他们必定尽心尽力,又可为朝廷省下赈灾银两,一举数得。   民困,朝廷可将农税略略降低,换成商税,一可丰盈国库,二可减低百姓压力,民富指日可待。   为官者当公正无私,依律而事......总而言之,黎耀楠崇尚法治,举例了一大堆法治的好处,他猜想,当今皇上应当也是法治推崇者,否则也不会对朝廷做出许多改革。除了子嗣方面,当今皇上可称得上是一位明君。   天灾无法阻拦,但可防范......   黎耀楠删删减减,写了一大篇,他知道今科主考官为人保守,喜爱踏实稳重的文章,他在皇上面前挂了名,但这并不能表明,他的答卷可以传到御前,想了又想,他还是将心里真正的想法删去大半,答卷上均写着可实施之方案。   思想太过前卫,哪怕他自己知道可行,但在旁人眼中来看,无疑是异想天开,他考科举,为的是金榜题名,为的是出人头地,孰轻孰重他分得清,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而得不偿失。   这一次,黎耀楠答题很快,三天过后就开始静下心来休息,考官看着他的眼神,惋惜有之,摇头有之,好奇也有之。   黎耀楠是清扬居士,有了皇帝做宣传,京城可谓无人不知,不少眼睛都正盯着他看,看那清扬居士究竟是真本事,还是假学道,主考官见他如此怠慢,心中有些不喜,不过当他走至案前,看见黎耀楠的答卷,眼睛立马亮了起来,为自己刚才的想法,心生出些许愧意,看来人家是胸有成竹。   主考官不再管他,但考场的各种事情,却经过第三人的口,汇报给了皇上,当然皇上关注的并不是清扬居士,而是本次科考所有的举人,听见黎耀楠早已答完试题,皇上心里也升起几分好奇,让人阅卷之后,将黎耀楠的试题拿来他看。   无意中,黎耀楠得到了一个机会,一个真正让皇上入眼的机会。   九天的时间转瞬即逝,出了考场,黎耀楠精神状态还不错,林以轩早在贡院门外等候,与他同样在此等候的,还有不少人的家眷。   看见周围哭声一片,黎耀楠觉得自己很适应,每次从考场出来,似乎都是这种场面,不习惯都不行了。   不多时,张启贤也出了考场,可能是这次答卷比较轻松的缘故,他的脸色略显憔悴,眼中却充满笑意,整个人看起来还不错,要知道,上一次乡试的时候,三表哥出了考场,眼圈那都是青的,走路腿也在打颤。   黎耀楠回头跟路志安道别了一声,约好明日再见,手揽着自家夫郎,大摇大摆坐上马车,直把张启贤气得干瞪眼。   他们夫夫两个,简直当他不存在,张启贤心里坚决否认,其实他是有些羡慕的,诗人嘛,最喜欢的便是风流佳话,表弟和弟夫的感情,真是令人感动,也是他所求之不得的。   黎耀楠若是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嗤笑一声,别看三表哥年纪不大,家中已有一妻一妾两个通房,都这样了还求感情,鬼扯吧!   回府之后,热水饭菜早已备好,林母知道哥婿考科举,这些日子搬来了黎府,生怕自家小九照应不过来。   舒舒服服洗了个澡,黎耀楠浑身清爽,吃过饭,又活动了一圈,这才回房睡觉。   次日一早,黎耀楠跟夫郎交代了一声,出门去了有间茶楼。   张启贤考完科举,整个人放松下来,早就约好猪朋狗友品诗宴会,一大早就出了门,黎耀楠深知他的性子也没说啥,只让他早点回来,别玩的太晚,京城不比扬州,晚上禁宵严得很。   到了有间茶楼,哪怕现在时辰尚早,茶楼里依然人声鼎沸,如今这里俨然成为学子们品诗言论的地方,科举完后,更是有许多文人聚集,墙壁上的文章,已经快要粘贴不下。   “黎兄,这里。”路志安站在楼上跟他挥手,身旁还有几位同科举子。   “路兄。”黎耀楠拱手作揖。   路志安笑着说道:“这是我的几位同窗,早听闻清扬居士大名,今日定要随我前来,还忘黎兄勿怪。”   “无碍,路兄唤我东临便好!”黎耀楠跟那几位举人互相见礼,作为一个敏感的人,他很容易看出,这几位举人,其中三位是抱着好奇的心思前来,另有两位目光闪烁,其目的不得而知。   大家聊了一阵,黎耀楠这才知道,路志安原来也是金陵名家,祖上曾经还出过宰相,只可惜是在前朝,并且还是出了名的奸相,路氏一族潜伏了近两百年,多亏当今圣上贤明,他们才能找到机会,重新开始科举一途。   黎耀楠心里汗颜了一把,前朝宰相,落魄至今,该说什么好呢。   ☆、第065章   “好,好,好。”楼下的人喧哗起来。   一篇精彩绝伦的文章帖上墙壁,围观的人纷纷称赞,大声喝彩。   “云和华不愧是江南第一才子,本次科举,头名非他莫属。”有人慷概激昂,声音充满惊叹。   “杨兄错了,本次科举,除了云和华之外,山东柳家嫡次子,柳立阳,京中礼部尚书之女婿,黎耀祖,还有文渊阁大学士之嫡孙,葛洪明,以及湖州名士常和辉呼声最大。”   “我记得仿佛还有清扬居士。”一位书生出言提醒。   “嗤!他。”有人嗤笑出声,不屑道:“不过是景阳侯府的哥婿,上古演义确实一本好书,但他这个人......”   众人不再言语,一般只有攀权富贵的人,才会娶双儿做正妻,哪怕清扬居士才名远扬,真正有傲骨的文人,对他却看不上眼,认为清扬居士污了文人的风范。   另有一位书生附和道:“再说了,除了上古演义,大家可曾见到清扬居士还有什么文章,谁知是不是沽名钓誉。”   黎耀楠面不改色,此种情况他早有预料,清扬居士之名,为他带来的有利也有弊,倘若他无所作为,那他就是景阳侯府的哥婿,但若他能凭借自己的能力金榜题名,旁人眼中看见的,就会是他这个人。   这也是为何来京半年,他却从不出门走动原因,一是由于他要备考,二则是像他这样窜起的太快,根基不稳,总会引起旁人的各种言论,他没必要在此时,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跟人争辩,反正时间一久自有定论。   他和景阳侯府,迟早有一天会划开界限!   路志安满怀歉意,冲他点头一笑,因怕黎耀楠尴尬,急忙岔开话题,笑道:“云和华确实有才,乡试的时候便是头名,我觉得他的胜算很大。”   “未必,云和华为人高傲,向来目中无人,今日会在此张贴文章,恐怕是心里慌了。”樊泰宁撇撇嘴,接着又淡淡地说道:“云和华虽在江南大有名气,但这里毕竟是京师重地,状元又属葛洪明呼声最高,他急了。   黎耀楠但笑不语,云和华是江南鼎鼎大名的才子,乡试头名解元,为人颇为傲慢,他虽然喜欢傲慢的人,但却不喜欢蠢人,打从乡试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跟云和华不是一路人。   桌上的气氛经过他们的一席话,变得轻松下来,然而黎耀楠想消停,有人却偏偏不让。   范鹏翼笑看着他,大声说道:“咦,清扬居士的名字,仿佛和黎耀祖的很像,听说你们均是江南出身,是不是有什么关系,还请耀楠兄解答。”   耀楠兄?黎耀楠?这可不正是清扬居士的大名吗?难道他今日也来了这里?   楼下的人纷纷抬头,也有人显得比较尴尬,毕竟他们才刚说了人家坏话。   黎耀楠面不改色,笑意不达眼底,细细打量了路志安一眼,发现他同样惊诧莫名,心里这才略为缓和,淡淡道:“我与黎耀祖是同族。”   范鹏翼并不打算放过他,继续道:“早听闻清扬居士大名,只是从未见过墨宝,今日难得相聚,还望耀楠兄不吝赐教。”   “范兄多礼,你我原本不熟,唤我黎兄便好。”   范鹏翼脸色一黑,没想到黎耀楠竟如此不给面子,路志安也生气起来,重重道:“范兄,今日原是我同黎兄相聚,早说过只谈风月,你如此咄咄相逼究竟何意?”   范鹏翼冷笑一声:“原是想见识黎兄文采,既然不行就算了,路兄又何苦拿话激我。”   “你......”路志安不再吭声了,眼中的歉意更加明显。   楼下有人吆喝起来:“清扬居士莫不是不敢吧。”   黎耀楠目光一冷,心中微微叹息,无论如何,他和路志安的友谊算是到头了,不管路志安是不是无辜,哪怕他并不知情,但今日相约叙旧,他却将旁人带来,只这一点他就错了。   自己可以理解路志安的难处,只是并不苟同,路氏一族为了出仕,潜伏的日子太久,也太小心谨慎,想要八面玲珑,处处谁都不得罪,其实反倒落了下乘!   黎耀楠心里有些惋惜,路志安的才学很好,有报复,有理想,就不知家族的担子压在身上,会让他变成什么样?   黎耀楠缓缓下楼,唇边噙着一抹浅笑,脚下衣袍随着他的步伐摆动,浑身都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尊贵优雅,却又不让人觉得高高在上,反而处处都透着一种亲近,令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这是他上辈子锻炼出来的技能,眼神明明没有一丝温度,但那抹温柔的错觉,专注的目光,总会让人觉得他在看着自己,会让人产生一种被尊重,被看重的感觉,这是花花公子对付女人的专用绝招,其实在这里也很好用。   “在下不才,见过众位......学士。”黎耀楠想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称呼。   众人见他如此有礼,态度又如此和善,反倒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有人好奇的问道:“清扬居士,难道是打算留下墨宝。”   黎耀楠温和地一笑,目光扫过众人,亲切地说道:“有何不可。”既然已经被推出来了,那就干脆高调行事,原本他还想等会试过后,再在人前崭露头角,如今提前一些也好。   不多时,茶楼伙计送来笔墨。   黎耀楠沉思了一会儿,运用现代书法家,结合众多名家所发明的行书,提笔写下: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这是取自红楼梦和魏征的至理名言,从古至今一直流传,还怕糊弄不住这些人。   “好,好词,好句。”一看见他写的这两句话,立马有人称赞起来。   “好字。”更有人大声惊呼。   这时众人才发现,黎耀楠写的字体,似乎不同于时下的任何一种。   “这是......”哪怕再怎么淡定的人,看见这种新字体,心里都大吃一惊,震动的无以复加。   瞬间,黎耀楠的风头,盖过了刚才的云和华。   黎耀楠谦虚地垂下头,语调极其温和:“在下不才,书法尚未大成,只练到如今的模样,今日但见众位兴致高昂,便忍不住拿出来献丑了。”   有人脸红了一下,他们哪里是兴致高昂,明明是找碴好不好,不过黎耀楠言语亲切,透着几分玩笑,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这让他们觉得很愉悦,纷纷称赞他大度,果然有名家风范。   当然,其中也有人不高兴,黎耀楠突然发现,今日有间茶楼,鬼头鬼脑的人还真不少。除此之外,范鹏翼脸色很难看,还有楼下隔间里的云和华,被人夺了风头,云和华又怎会高兴的起来,然而作为一个高傲的人,他同样不能上前争辩,只能忍着一肚子闷气,憋得脸都红了。   今日之后,再没有人说清扬居士沽名钓誉,黎耀楠很敏感地察觉到,有人故意针对自己,范鹏翼发难太过巧合,根本毫无道理,他既然能跟路志安相交,必定不是蠢人,他有理由相信,范鹏翼背后有人指使。   黎耀楠虽然早就料到,清扬居士崛起太快,必定会让人有所猜疑,或许还会有所言论,只是今日听到的传言未免太多,似乎除了一本书之外,清扬居士再没有任何可取之处,直觉告诉黎耀楠,有人故意在贬低自己。虽然动作很隐晦,但是上下窜连起来,想要发现,其实并不困难。毕竟,如今科举成绩尚未出来,此时发难太过可疑,只要是个聪明人一般都不会这样。   黎耀楠想不明白,他在京中仿佛从未得罪过谁,这些恶意究竟从何而来。   昨日他和路志安相约,贡院门口不少人都听见,他觉得今日的一切,似乎是专门为了他而安排,暗中的人,恐怕是见他不常出门,所以才逮住今日这个机会,倘若他没有几分真本事,哪怕表现得中规中矩,只要不够出彩,不能压下云和华的风头,今日说不定他就会名誉扫地。   人们总是喜欢互相比较,清扬居士在众人眼中,原就没有好印象,尽管他后来用气势把场子给找回来,但如果表现的不够好,暗中的人定然会借机生事,那么他肯定也是沽名钓誉,攀权富贵的名声将被坐实。   难道景阳侯府?   黎耀楠摇了摇头,他和景阳侯府,称不上有什么大恩怨,只不过是从前被拒门外,但这事丢脸的也是他,这样一种情况,景阳侯府应当不会花费力气,对付一个小人物?   黎耀祖?   黎耀祖虽有几分能耐,但能请得动云和华?范鹏翼?黎耀楠觉得不可能。   仔细思索了片刻,只能暂时将目标定在景阳侯府头上,毕竟今年过年,他和夫郎没有上门拜访,若是景阳侯府因此而生气,想要给他点颜色看看也未必不可能。   今日他算是尽兴而去败兴而归,黎耀楠一回到家中,直奔小旭儿卧房,打算在孩子面前找安慰,小旭儿如今已八个月大,不仅会翻身了,还会爬,顽皮的不得了。   林以轩正在逗着孩子玩,放了一个颜色绚丽的绣球在前面,让小旭儿自己捡。   小旭儿爬呀爬呀,使劲可大了,虎头虎脑的样子,逗得一屋子人都笑开了。   看见黎耀楠回来,林以轩一眼发现他的异样,笑着问道:“怎么了?你今日不是和友人相约吗?”   黎耀楠摆了摆手:“别提了。”弯腰将儿子抱了起来,狠狠亲了一口,可怜的小旭儿,眼看就要摸到漂亮绣球,呼啦一下,不见了,入眼是他父亲那张臭臭的脸。   小旭儿不满意了,张牙舞爪,一把拽住自己父亲的头发。   黎耀楠哎哟一声,心里郁闷了,这孩子,简直不像话。   林以轩扑哧一笑:“快将孩子给我吧。”   黎耀楠终于逃出魔爪,两人逗了一会儿孩子,直到小旭儿睡下,林以轩这才问他发生了何事,黎耀楠倒也不隐瞒,他知道自家夫郎不是那种目光短浅的内宅之人,况且,夫郎对京城比较熟悉,两个人分析,总比他一个人琢磨强,他很不喜欢那种敌暗我明的感觉,这会让他没有防备。   ☆、第066章   林以轩听完之后,心里立马就怒了,范鹏翼是谁,自家夫君不知道,但他知道啊,范鹏翼,庆元八年二甲进士,出身闵阳范家,其祖父范承志更是明微书院的院长,也是孟嘉平的老师,孟嘉平出身西北孟家,正是六皇子的母家。   范鹏翼金榜题名以后,便入翰林院任职,当时只是正八品笔贴,三年后却以极快的速度,一跃两级升至正七品编修,六年后任国子监司业,九年后升成为国子监祭酒,专跟他祖父打擂台,十年后明微书院结党营私一事爆发,范承志下狱,范鹏翼也受到牵连,再后来范家虽因威望太高,求情的人太多,皇上网开一面,免除死罪,只将他们贬为庶民。   只是随后,皇上又下来一道圣旨,范家人百年不许科举,很显然,旁人的求情更加激怒了皇上,否则也不会将人一竿子打死,百年之内范家休想再有出头之日。   然而,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现在人家找了夫君麻烦,林以轩心里就像是有股邪火在燃烧,范家一家子老狐狸,长辈虽然不站队,小辈个个投机取巧,范鹏翼因为孟嘉平的缘故,坚定成为六皇子一党,想也知道,今日的事,肯定和六皇子脱不了关系。   林以轩怒火沸腾,明明再无什么牵扯,六皇子却专门争对夫君,林以轩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六皇子是为了他,心里很快将这件事情阴谋化,迅速思索对策,不报复回去,他又岂能甘心。   当然,这些事情,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告诉夫君,莫名其妙得罪六皇子,总得有个理由,影响他和夫君的感情就不好了。   林以轩掩藏住眼底的冷光,笑着道:“范鹏翼出身闵阳范家,祖父是明微书院院长,你不必将他放在心上,明微书院已经引起皇上的忌惮,总有一天会被拔除,目前朝中关系复杂,清扬居士大名鼎鼎,得罪了什么人尚未可知,只要你自己立得稳,又何必怕了旁人算计。”他敢肯定,六皇子绝对不敢有大动作,毕竟太子,二皇子,四皇子,均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看着。   林以轩心中鄙视,更为自己以前的无知懊悔,此时回过头来看看,他上辈子,简直就是瞎了眼睛。   黎耀楠有了一瞬间的了然,难怪路志安敷衍其词,不愿得罪范鹏翼,原来人家背景强硬。   却说皇上那边,看见黎耀楠的答卷,真真被惊艳到了,法治,没想到有人跟他一样崇尚法治,再看其他内容,每一条的对策均可实施,皇上越看越入迷,心里开始盘算,上面的政策如果施展开来,需要花费多少时间。   次日皇上便迫不及待,找来几位大臣商议,只将答卷摊开给他们看。   朝中大臣吃了一惊,很快争辩起来,除了几位大人保持中立以外,其余大臣无一不是提出反对意见。   黎耀楠的名字再次火了一把,当然,这一次的火,只限于看过答卷的官员。   皇上被一瓢冷水泼下来,惋惜有,更多却只是面无表情,听见大臣对科举名次的安排,心里忍不住冷笑,大笔一挥,除了常和辉之外,京中呼声最高的举子,没一个能入前十。   瞧瞧,柳立阳、葛宏辉是太子的人,黎耀祖是礼部尚书的人,云和华则是他那位好皇叔的人,一个一个打得好算盘,不过,太子的面子还是要给,柳立阳背后站着山东柳家,常和辉背景则不显,于是两相比较取其轻,常和辉捡了便宜。   至于黎耀楠,尽管他也是景阳侯府的人,鉴于这一次的答卷皇上满意,并且成绩排又在第三十八名,皇上反倒被激起了气性,刷刷两笔,变换了他的位置。   三天后贡院放榜,张贴榜文处黑压压挤满了人。   “第一名是常和辉。”有人大声叫道,没人觉得意外,只是轮到第二名的时候,有人就惊诧了。   “第二名是齐云山,他是谁?”   “不知道。”众人一脸纳闷地摇头,纷纷四处张望。   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站出来,激动得泪痕交错,说话都语无伦次:“老......老夫正是齐云山。”   众人一脸失望,这一次的会试成绩,可谓跌破不少人的眼球,先前呼声最高的几位已经黑了脸。   “张启贤是谁?怎么会排在第三?”   “这不可能,张启贤有几两重,我又怎会不知?”立马有人出言反对。   “难道你认为本次科举成绩不符?”   “怎么会。”那人急忙摇头,这话他可不敢认。   接着第四名是沈宏志,又一个默默无闻的人。   “第五名是黎耀楠,是清扬居士。”终于看一个熟悉的名字,有人大声惊呼。   更有人吃惊的喊道:“云和华怎会排在十七。   “是啊,葛洪明也在第十三。”   “嘘!小声点,听说本次会试成绩,是皇上亲自决定。”   众人一概沉默不言,除了常和辉跟黎耀楠,本次会试前十名,均是中途杀出的黑马,喜坏了这几位得以高中的进士,简直是喜从天降,就连李明章竟也得了个第六。   若不是本次会试,乃圣上亲自点名,只凭张启贤这家伙能中第三,旁人就不可置信,就连他的几位好友,都以为这是天方夜谭,然而,中了,就是中了。   张启贤哈哈大笑,面上尽管很得意,嘴巴却闭得死紧,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心里清楚得很。   黎耀楠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失落总是有一些,他原以为自己会考得更好。   张启贤终于压了表弟一头,脸上笑得合不拢嘴,可谓春风得意。   林以轩越看他越不顺眼,于是,张启贤突然发现,近些日子很倒霉,出门会丢银子,走路会摔跤,吃饭也能吃出石头,他这是撞了哪门子衰神,改日一定要去庙里拜拜。   林以轩冷笑,懒得理会三表哥作死。对于夫君的成绩,既是在意料之中,也是在预料之外,按照他的了解,夫君的答卷皇上肯定会喜欢,只是那几条策略虽好,却触动了不少人的利益,大臣反对已成必然,商人若是缴税,那谁还给官员纳贡?   千里为官只为财,别跟他说什么清正廉明,真正的好官又有几个。   不过不管如何,夫君得中进士是喜事,林母高兴得当天大摆宴席,邀请的自然全是自家人,黎有信同黎有俨也上门道贺。   黎耀楠神色淡淡的,很快想明白前因后果,他对古人的规矩了解的还不够深刻,所以才会范了错误,下一次他会做得更好,并且如今这样也不是没有好处,他的名次能排在第五,肯定是入了皇上的眼,否则单凭朝中大臣,他写的哪怕再好,成绩也只会排在二十开外。   黎耀楠的猜测很正确,不过他还是高估了朝中官员的肚量,若没有皇上御笔朱提,别说二十开外,他的名次恐怕只能排到第三十八位。这样的话,他也就和一甲绝缘了,殿试的名次,不仅要皇上喜欢,还要根据乡试会试的总合,倘若超出第三十名,那么进入一甲绝无可能,如今甚好,他还有机会。   黎耀楠突然发现,他跟十三,第五还真有缘,童试的时候,县试他得第十三名,府试他得第五名,院试则是第三名。   去年乡试的时候,他同样又得了第十三名,如今会试则是第五,就不知殿试能得多少。   次日谢师宴,黎耀楠表现得中规中矩,相比起呼声最高的几位举人,他考的虽然不是很好,差落也不是很大,外面的闲话比较少,反而葛宏辉,云和华,柳立阳等人被看了不少笑话,这大概就是一种跌下云端的感觉吧。   云和华气得鼻子都歪了,柳立阳倒是好涵养,看见黎耀楠还点头致意。   黎耀祖神色不太好,这一次会试,他只得了第二十三名,尽管黎老夫人和马玉莲都很开心,但是岳父不开心,娇妻也不开心,他们对他的期望更大,如今美梦成空,心里自然不高兴,黎耀祖紧握拳头,暗自下定决心,殿试他一定要努力,哪怕一甲不行,至少要争取到二甲。   范鹏翼这次得了第十八,路志安排得更靠后,只有第三十五名。   “黎兄。”路志安笑着招呼,这还是茶楼那天以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黎耀楠回以一笑:“路兄。”接着便转头和友人说话。   路志安显得有些失落,然而选择是他自己做的,现在又怪得了谁呢。   李明章春风得意走了过来,冲着黎耀楠挤挤眼:“怎么?闹矛盾了?”   黎耀楠淡淡一笑:“本就不是一路人,谈何矛盾。”   李明章见他不愿多谈,笑着揭过这一茬,问道:“你不是要看周兄吗?打算何时前往?”   黎耀楠思索了片刻,他还真把这事忘了,便说道:“殿试过后吧,近几日抽不出时间。”   李明章点点头,两人约好之后,各自分开。   黎耀楠觉得这样不错,关系不会太近,也不会太远。   ☆、第067章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怀着忐忑的心情,众位考生踏入宫门,谁都不敢东张西望,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随着公公的引领,考生们来到太和殿,依次按照排名坐好,眉目微微下垂,恭敬的等待皇上来临。   太和殿安静的除了呼吸,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   等了大概有一刻钟,殿外声势浩荡,哪怕皇上还没来,他们已经能够感觉到那种惊人的气势。   “皇上驾到——”   一道明黄的影子出现在殿上,没有人敢抬头观看,考生们纷纷下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皇上的声音很平淡,却又不失威严,众位进士起身之后,皇上便命令颁发试题,简简单单几个字“国以何为本,官应何为,盛世天下当何如”,范围可以很广泛,也可以很狭小,端看你怎么回答。   黎耀楠眉头动了动,国以民为本,夫郎早先就考过他,没想到这一次的题目,又被夫郎给猜中了,他还真是娶了一个宝疙瘩。   张启贤原本心神忐忑,看见殿试题目,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对自家的表弟夫,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原本他还担心会试考得太好,殿试倘若丢了人,那他的脸往哪搁,哪还有面子,谁知心里正犯愁呢,枕头就送来了。   张启贤信心满满,志气高昂,决定这一次,同样要将表弟考趴下,一想到自己殿试成绩好过表弟,他心里就一阵舒爽,最好是能考个一甲回去,那他老子还不把他供起来。   张启贤美滋滋的做着梦,黎耀楠已经开始回答试题,殿试只有两个时辰,写完之后还要检查,还要修改,他没那么多时间胡思乱想,这一次一甲进士他志在必得。   国以民为本,凡治国之道,必先富民,施以仁政。英雄者,国之干,庶民者,国之本......   黎耀楠专心致志,屏蔽外界的一切观感,整个人的心神全部放在答卷上。   皇帝高坐在御座之上,目光很平静地扫过正在答题的众位考生,这些人将来或许会是他的朝廷栋梁,看见黎耀楠的时候,皇上的目光顿了顿,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闻名已久的小子,没想到竟如此年轻,果然是少年得志。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随着钟声想起,监考官们开始收卷,没有答完的考生,急得满头大汗,眼睁睁地看着考官拿走试题,胸口剧烈起伏,目眦欲裂,然而他不敢叫,也不敢喊,因为这里是太和殿,皇上还正坐在上面。   殿试不中,至少他还是个进士,但若御前失仪,那可就是重罪了。   黎耀楠不慌不忙,一直表现得很沉稳,他的这种气度,又让皇上记了一个好。   阅卷的时间很漫长,等待时间,更加难熬,黎耀楠的心里,难得紧张起来,哪怕他故作不在意,作为他的枕边人,林以轩又怎会没发现,无奈中只能抱着儿子逗他开心。   小旭儿确实是一个小混账,小手一抓,嗓子一哭,黎耀楠哪还有心情紧张,头都要被自己儿子闹大了,越发觉得小孩子这种生物,简直太不可爱了。   唯有张启贤没心没肺,他的名次原本就是捡来的,再坏也坏不到哪去,所以这家伙豁达得很,考得好是运气,考不好绝无可能,顶多就是名字靠后一些,无论如何也够跟他老子交差,人家是好吃好睡,无事还出去聚会,压根一点也不担心。   林以轩恨得牙痒痒,早知道就不该便宜这家伙,狠狠给了他几个刀子眼,只可惜张启贤神经粗,目前对林以轩又极度崇拜,人家说啥都是好的,至于白眼,不好意思,他那是丝毫也没察觉。   三天时间一到,皇榜处敲锣打鼓,宣读成绩的是御前侍读,也是皇上的近身之人,名字从后往前挨个念,殿试只取前一百名,一甲为状元、榜眼、探花、二甲为前十,三甲则是进士,殿试未中的,便是同进士,档次比进士低了不止一筹。   听见侍读大人叫名的人喜极而泣,当时就有人嚎嚎大哭。   也有人失落万分,脑袋止不住的张望,竖起耳朵使劲的听,只希望下一个能叫到自己的名字。   有人开心的哭,也有人伤心的哭,越到后面,失落的人越多。   路志安中了第二十三名,心情很好的扬起唇角,深深吐了口气,他们路家这一代的希望,就压在他的身上了。   黎耀祖脸色难看,丝毫没有高中的惊喜,第十八名,竟连二甲也没入,他心里的难受可想而知。   紧接着,范鹏翼中了第十一,整张脸的颜色都青了,黎耀楠只想哈哈大笑,未中二甲入不得翰林,第十一真是一个好名次,   其实黎耀楠不知道,今次科举若是没有他和张启贤,范鹏翼会中二甲,并且排名第九,他们两个刚好把人挤下去。   第十名是葛宏辉,会试第十三。   第九名是沈宏志,会试第四,心里微微有些差落,不过能中二甲,沈宏志还是很高兴,很快将那点失望的情绪抛开,笑着接受旁人道贺。   ......   “哈哈,中了,中了,我中了,我就知道会高中。”张启贤笑的癫了,没想到他竟然高中第六。   黎耀楠弯起唇角,心里同样很高兴,只因第五名依然不是他,而是柳立阳,如果下一位高中的进士还不是自己,那么他就有把握相信,这一次自己肯定会中前三,只要是一甲,排名第几他无所谓,他争的就是一个名气。   果然,第四名进士是齐云山,这位老先生,确实有几分才学,这一次虽然跌入二甲,但这样的成绩,已然很好。   接着,官差放起了鞭炮,黎耀楠目光如炬,视线紧紧盯住前方。   随着侍读大人念出他的名字,黎耀楠倏然激动地往前走了几步。   “黎耀楠何在?探花郎何在?”御前侍读大声朗读,目光在人群当中扫了一圈。   “在此。”黎耀楠朗声大笑,放下了心底的那块石头,探花郎,这个名头他喜欢。   “恭喜探花郎,贺喜探花郎,还请探花郎更衣。”另一位官差捧了衣裳过来,笑得一脸谄媚。   黎耀楠也很大方,一出手便是二十两,官差垫了垫分量,心中很是欢喜。   紧接着前方的名字已经叫道金科榜眼,出乎意料,竟然是常和辉,黎耀楠原以为,常和辉会成为今科状元。   “李明章何在?状元郎何在?”御前侍读大声唤道。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谁也没有想到,李明章竟会一跃成为状元郎,低下的人纷纷窃窃私语,不过人家李明章的成绩摆在那,会试又是第六,这一次成为状元,旁人也无话可言。   黎耀楠心里很意外,刚才他还有些担心李明章,发现他今日似乎没有前来,侍读大人也没叫到他的名字,原本以为他没考好,所以才懒得前来,看样子情况不只如此。   一位官差急忙回答:“回禀大人,状元郎今日似乎尚未前来。”   御前侍读皱了皱眉,随后又像想起了什么,眉头转瞬又舒展开来,淡淡道:“快去他家传唤罢,今日稍后要游街,明日还要面圣。”   “是。”官差应了一声,叫上几个人,一路敲锣打鼓,直往北威侯府奔去。   黎耀楠跟常和辉算是老熟人,互相见了礼,安静坐在衙门等待,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   常和辉今年四十有余,单听谈吐看不出人品如何,不过,只他看那一双睿智的眼睛,黎耀楠心中有了底,这人肯定不好糊弄,两人互相打着太极,没提一件正经事,倒也相谈甚欢。   没多久,李明章到了,穿着一身大红吉服,头戴顶戴花翎,真应了古人那句老话,果真是风度翩翩状元郎,倘若忽略他眉宇间那股忧郁就更好了。   时间不多,黎耀楠没有多问,前面乐队敲锣打鼓,三人骑上高头大马,一路游街。   黎耀楠头一次在古代,享受了一把被围观的感觉。   回到家,已经累得趴下,骑马他虽然很喜欢,但是骑一天的马,暂时他还没那爱好,幸好如今天气凉,要是天气热一点,他怀疑自己的腿上,绝对会被磨起泡。   第二天入宫面圣,本次科举前三十名均要进宫谢恩。   头一次参加朝会,也将是众位进士,未来几年唯一一次参加朝会,黎耀楠看得很仔细,随着文武百官跪下高呼万岁,这种场面,这种气势,这种震撼,难怪那么多人喜欢当皇帝。   并且这还是在金銮殿外,没有皇帝宣传,他们这些今科进士,暂时进不去。心里刚想到这里,便听见一道尖细的嗓音从殿内传出:“宣今科进士觐见——”   紧接着,殿外一位太监大喊:“宣今科进士觐见——”   然后又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宣今科进士觐见——”   黎耀楠抹了一把冷汗,这就是古代的传声筒吗?很高明,来不及思考太多,紧跟在常和辉身后,一行人谨遵先前学的礼仪,眉目微微下垂,不可直视,双手合至胸前,缓缓踏入金銮殿,再一次跪下行礼:“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略一颔首,后面的太监喊道:“平身——”   “谢皇上。”   皇上点了点头,淡淡看着他们,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众位卿家都我大晋之栋梁,望你们以后勤勉奋进,造福一方。”   于是,众人又跪下,齐声道:“微臣定不辜负皇上期望。”   “嗯!”皇上又问了他们几句话,便让众人退下,这一次朝拜中规中矩,没有人特别出彩,也没有人心里失望,因为他们都知道,重头戏在琼林宴,那里才是他们大展身手的地方,运气好,说不定还能获得皇上青睐。   ☆、第068章   出了宫门,黎耀楠想起跟李明章之约,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唤道:“李兄。”   李明章愣了愣,双眼空茫,顿了顿才反映过来:“黎兄啊,可有何事?”   黎耀楠诧异地看他一眼,李明章的模样,丝毫没有得中状元的惊喜,反而显得有些失魂落魄,掩住心中的纳闷,黎耀楠拱手道:“日前与黎兄相约,共同探望周兄,不知李兄何时得闲。”   李明章这时才真正回过神,思索了一会儿,为难道:“黎兄见谅,近些日子,在下怕是抽不出空闲。”   黎耀楠见他愁眉不展,心里虽然好奇,但也没有探人隐私的习惯,转而道:“周兄府上是......”   李明章长叹一声:“周兄家住西城永华街,御史大人不易相处,黎兄倘若前往,还望多多担待,顺便帮在下同阿潜说声抱歉。”   黎耀楠点头应好,见李明章心不在焉,便没有同他闲聊,笑着道别了一声,转身打道回府,难怪古人有云闻鸡起舞,早朝的时间,简直不是人干的活,起得比鸡还早。   回到家,黎耀楠先睡了一个回笼觉,起来后,看见自家夫郎坐在床头看书,心中不禁一暖,心里有些痒痒。   黎耀楠向来是想做就做,抱着自家夫郎狠狠嘿咻了一顿,感觉肚子有些饿了,这才心满意足地起床用饭。   林以轩面颊通红,又羞又恼,夫君怎能白日宣淫,真是不知节制,只是他心里的那种甜蜜又是怎么回事,林以轩觉得,自己被夫君带坏了。   次日,黎耀楠跟人一打听,准备了几样薄礼,打算前去周府。   周府在京城勋贵当中,算不得高门大户,周大人虽然系出名门,为人却刻板至极,朝中大臣多不愿与其打交道,那就是一块石头,又臭又硬,只是尽管这样,周大人反而落了不少美名,一不结党营私,二为铁面无私,三则是为人清正,简直是我辈文人,清高孤傲,忠心耿耿,纯臣之典范。   黎耀楠听后抽了抽唇角,对此不置以任何言语,觉得周大人其实很聪明,有些地方他或许可以借鉴一二。   心里正想着事情,周府到了,侍书前去敲门,递上帖子。   区区一个探花郎,周府不放在眼里,门口侍卫只看了帖子一眼,振振有词地大声说道:“我家大人清正廉明,探花郎请回,大人不会见你,也不会答应任何事。”   黎耀楠额头冒出三条黑线,难道周大人的名声,就是这样得来的,西城又不比东城安静,四处都是人,那名侍卫的话音刚落,周围不知情的百姓就有人窃窃私语,周大人是个好官啊,从不会私相授受,竟连探花郎都拒之门外。   黎耀楠感觉很无语,难怪李明章之前要他多担待,这位周大人,还真是一位奇葩。只是这盆污水,他却不能接,今日若不解释清楚,谁知明天又会有什么流言。   黎耀楠缓缓走下轿子,目光淡然,无论这名侍卫是有心还是无意,他都不会允许,有人踩着他的名声往上爬,淡淡道:“周大人为人清廉,在下自是不敢打扰,只不过在下与贵府公子,乃是同届举人,听闻周兄因事未能参与会试,今日特意前来拜访,不知可否代为通传?”   “我们家公子不见你。”侍卫眉头一扬,语调更加轻蔑。   黎耀楠蹙眉,没想到周潜在家中的处境,竟是如此艰难,区区一名侍卫都能爬到他头上,不过回想当初在黎府,自己不也是如此吗?只万幸这具身体被他接手,否则的话,原主那病病歪歪的模样,恐怕也活不了多久。   黎耀楠目光冷然,淡淡看着那名侍卫,既然来了,那他就好人做到底,不是他突然善心大发,也不是他和周潜的关系有多好,今日倘若被拒之门外,用的还是这样的理由,探花郎威严扫地,将来他又如何在朝中立足。   黎耀楠温言斥道:“你这侍卫好生无礼,尚未通传,便道主子不见,周兄虽是庶子,但也是贵府主子,原还以为周兄被打乃以讹传讹,如今看来,事实恐怕不止如此,可惜了周兄好文采,竟连会试也耽误,罢了,周府在下高攀不上 ,和周兄原也是同科之宜,既如此,在下告辞!”   黎耀楠这话说得模糊其词,但对周围百姓来说,却是饭后闲谈,一个个叽叽喳喳开始讨论,兴致勃勃猜测其中内情。   黎耀楠正欲上轿,周府门内突然传来一声怒喝:“慢着——”   一位四十左右的中年男人,面色铁青走了出来,目光审视地看着黎耀楠,严厉道:“你就是今科探花?”   黎耀楠躬身行礼:“是。”   周御史言辞刻薄,目光轻蔑:“我周府书香传家,规矩甚严,探花郎乃侯府哥婿,以后最好少登门,犬子不敢高攀。”   黎耀楠目光一暗,御史的一张嘴巴,确实厉害,轻飘飘的几句话,立马转移话题反败为胜,不仅贬低了自己,还将他打压庶子的事情,撇得干干净净:“下官不敢,原是北威侯府李兄相邀,下官才应约而来,早知周大人不允,下官定不会鲁莽行事。”   周御史虎目圆睁,冷笑道:“早听闻探花郎口齿伶俐,今日一见果真不假。”他骂黎耀楠是侯府哥婿,黎耀楠却回他攀权富贵,不仅淡化了他哥婿的身份,还将自己的含义扭曲成看不上景阳侯府,否则为何又愿意同北威侯府相交。   黎耀楠拱手行礼,谦虚道:“御史大人谬赞,下官口齿,比不上御史大人之万一。”   “我周家的事,轮不到外人插言,探花郎既然要看犬子,还请做个了断,犬子顽劣,高攀不上。”周御史说完,转身就走,话中却允了黎耀楠进府探望。   “下官谨记。”黎耀楠颇为诧异,没想到他竟如此轻易松口,转头看了眼周围百姓,黎耀楠心中立时明了,这会儿是在周府门前,无论怎样争辩,丢人的只会是周家,周御史看起来是一位聪明人,为何对待子嗣方面......   黎耀楠心中不解,还没等他想明白,下人已经将他带到文景院,空荡荡的院子,看起来像是没人打扫,环境竟比自己当初在黎府还不如。   周潜面容消瘦,神色忧郁,怔怔地站在一颗桃花树下,身体似乎并无大碍,若不是早听李明章提起,只看他此时的模样,丝毫不像挨过打,不过话又说回来,会试距今大半个月,再重的伤恐怕也养得差不多。   听见院外有人来,周潜没有回头的意思,整个人看起来很颓废,愣愣地看着前方发呆,眉宇间竟有几分了无生趣的漠然。   黎耀楠吃了一惊,周潜如今比他也才大一岁,怎么看这模样,竟像是想出家了一样。   “周兄。”黎耀楠唤了一声。   周潜身子一震,似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猛地回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试探道:“黎兄?”   黎耀楠含笑上前,打趣道:“要见周兄一面,当真不易。”   周潜容色黯然,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黎兄有心了。”   黎耀楠轻轻一笑,说道:“李兄不能过来,他让我跟你道声抱歉。”   周潜点点头,忧郁的脸上闪过一抹担忧:“有劳黎兄。”   黎耀楠挑眉一笑:“今日你怎如此客气。”他不会同情周潜,也不会可怜他,当初自己的处境,跟周潜一般无二,同情、可怜等情绪,却是将周潜看低了。   周潜听了他这话,不由得苦笑一声,不得不说,黎耀楠一如往常的态度,让他心里好过许多,拱手道:“还没恭喜黎兄高中探花。”   黎耀楠鼻子一嗤,笑道:“周兄客气,李兄可是状元郎,我这探花还差得远。”前提是忽略李明章难看的脸色,黎耀楠坚决不承认,自己是想八卦了,这事当着李明章不好问,面对周潜却没那么多顾虑。   果不其然,周潜面色一暗,声音变得低沉,更有几分愤世嫉俗:“恐怕这个状元郎,根本不是文渊想要。”   文渊,也就是李明章的字。   “噢?”黎耀楠挑了挑眉:“此话何解?”   周潜深思了一会儿,想了想,觉得这事黎兄早晚会知道,于是也干脆不隐瞒,淡淡道:“文渊将要被招为驸马。”   “啊?”黎耀楠真正错愕了,要知道大晋朝的驸马,没有涉政的权利,李兄倘若真被招为驸马,这辈子的前途,也就是一个三品闲职。   周潜冷笑了一声,声音淡漠得听不出任何情感,继续说道:“这是北威侯府的决定,文渊根本反抗不得,就跟......”我一样,这三个字没说出口。   黎耀楠蹙眉:“李兄文采出众,前途大好,北威侯府如此行事无异于杀鸡取卵,他们怎么会?”   周潜面露嘲讽之色:“李兄若想出人头地,至少还要十年,哪有当驸马快捷。”   黎耀楠沉默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这会儿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周潜似乎反映过来,自己刚才话多了,急忙转移话题道:“没想到黎兄能前来,周潜感激不尽。”   黎耀楠笑了笑,其实若不是李明章提醒,他早忘了这事,听见周潜的感激,心里微微有些惭愧,当然,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别指望他有太大良心。毫不客气笑纳了周潜的谢意,笑着说:“客气什么,不过你家规矩严,下次恐怕没这么容易登门。”   周潜默然,哪会不知黎耀楠话中含义,家中规矩严格是客气,什么叫难以登门,恐怕又是父亲做的好事。   周潜面色缓和,心里真正对黎耀楠升出几许情谊。   黎耀楠微微一笑,他既然上门探望,还在门口被刷了一顿,无论如何也要讨回本,将这次的探望变得物有所值,若不然,岂不是就亏大了,周潜的反映他很满意。   当然,最让他满意的,还是周潜接下来的一段话。   “琼林宴当日,黎兄切记小心。”   周潜他爹是御史,虽然对他不够好,但小道消息,周潜却知道不少,御史嘛,最喜欢的就是撩拨嘴皮子,东家长西家短,什么都要骂一骂,不骂,他就不够出名。   黎耀楠心神一紧,面色慎重起来:“还请周兄详解。”   “听闻你来京至今,从未前去探望祖母与母亲,还有你的岳家,恐怕也颇有微词,当今圣上以孝治天下,你要心里有底。”   有些话,点到即止,黎耀楠道了声谢,他就说近些日子太安静,原来是在琼林宴等着,这是想让他在皇上面前丢尽脸面,不孝的罪名按上去,哪怕他是今科探花,也再难有出头之日。   ☆、第069章   急匆匆跟周潜道别了一声,约好来日再聚,黎耀楠迅速回府。   看样子,他这新进探花郎,挡了不少人的路。   黎耀楠心里琢磨着事情,又仔细想了想周府,思考怎样才能站在道德的至高点倒打一耙,原本他心里就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今日去了周府,看见周御史以后,这种想法更加明朗起来。   当然,这并不是他赞扬周御史,不管周御史为人如何,他既然能做到正三品的位置,无论他古板也好,迂腐也罢,身上肯定有可以借鉴的地方。   想通之后,黎耀楠神色一松,很好心情地回了家,第一件事,便是让夫郎将马玉莲那份买凶伤人的证据拿出来,幸好他早有万全准备,至于景阳侯府......   黎耀楠淡淡一笑,或许他可以学学周御史。   林以轩见自家夫君胸有成竹,便也不再多言,最近他也正忙着事情,六皇子既然敢出手对付夫君,就要承担的起后果,需知,六皇子的各种布局与谋算,他可是了如指掌,哪怕他能力单薄,给对方造成不了大的伤害,但给六皇子一脉添乱,拖拖后退,却是不成任何问题。   现在最主要的麻烦是,要保密,事情一定要做得谨慎,再谨慎,他觉得夫君说的对,背后阴人这种事,简直太好玩了。   夫夫两不怀好意,各忙各的,当真是一对绝配。   黎耀楠只以为自家夫郎又钻进钱眼里去了,倒也没有多问,他家夫郎也就这点爱好,作为一个好夫君,自然要表示大力支持。   而事实也是,林以轩又在京城弄了几家铺子,先从京城带货去扬州,转头又从扬州带货回来,一切程序很正常,至于行程当中发生的事,谁管呢!人家行得光明正大。   两天时间转身即逝,琼林宴当天,黎耀楠收拾整齐,一大早便跟张启贤坐着轿子去了宫门外等候。   与此同时,宫门外已经侯了不少人,均是今科进士,互相见过礼,黎耀楠寻了一处角落站着,仔细观察众人的表情,他有些想不明白,除了黎耀祖之外,还有谁想对付他。   然而,可能是大家装得太好,黎耀楠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所以然,只看见张启贤跟人相谈甚欢,他那种人,似乎跟谁都能套上交情,也不知这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祸事,他只庆幸表哥哪怕不着调,嘴上门却守得紧,否则他还真不放心让表哥一个人在官场行走。   没多久,宫门开了,一位内侍宣他们进去候着,皇帝要上完早朝,才会前去御花园。   大晋朝的皇宫,格局跟故宫不一样,不过御花园却是同样漂亮,如今正是春季,御花园百花绽放美不胜收,淡淡的香味飘散在空气中,引得一干才子诗兴大发,目光应接不暇,看着周围的景致流连忘返,眼睛都快要盯直了。   御花园早就摆好席位,皇上没来,他们自然不能入座,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赏花论文,时而高声阔论,时而吟诗作对,每个人都将自己最美丽的羽毛展现出来。   黎耀楠神游天外,忽然想起从前看过的一部电视剧,宫妃们勾引皇上的时候,好像用的也是这种伎俩。   “探花郎,你怎一个人在此处?”   黎耀楠扭头一看,原来是常和辉,自从上次相伴游街,他们也算有几分交情,黎耀楠笑眯眯地说道:“原来是榜眼兄,失敬,失敬。”   常和辉眼角跳了跳,榜眼兄,这是个什么称呼,还失敬,又不是多久没见,如果是他是现代人,一定知道一个词语,他现在的表情叫做囧。   常和辉很快恢复过来,笑得意味深长:“听闻探花郎好文采,今日可要让大家见识一番。”   黎耀楠笑容可掬,只当听不懂他话中的深意,笑着道:“榜眼兄,你谦虚了不是,论文采,小弟哪里比得上你。”   常和辉但笑不语,黎耀楠同样弯起唇角。   “预祝探花郎,今日得入皇上青眼。”   “预祝榜眼兄步步高升。”   常和辉嘴角一抽,不再跟他打太极,打从上次游街,他就发现这位探花郎,说话行事滴水不漏,只可惜是景阳侯府的哥婿。   常和辉摇了摇头,缓缓走开,悠闲的姿态,宛如闲庭漫步。   黎耀楠微眯起眼睛,笑意不达眼底,看样子常和辉一定是知道什么,所以才会前来提醒,不,说是提醒也不对,常和辉没有提醒他,这样的隐晦的话语,若不是他事先知情,又怎会猜得出含义,常和辉只是试探,顺便做一个顺水人情,这一关他若是过去,那么这句话是提醒,也是人情,倘若他被打入尘埃,常和辉其实什么也说,真真狡猾,就不知他到底是谁的人。   “皇上驾到——”   随着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众人急忙跪在地上:“吾皇万岁万岁岁万万岁。”   “众位卿家平身。”皇上的语调很亲和,给人一种随意的感觉。   “谢皇上。”众位学子磕头谢恩,尽量维持面部的镇定,他们现在已经算是天子门生,能跟皇上同席吃饭,心里哪能不激动。   皇上淡淡叫了一声赐座,跟他一起前来的几人率先入席,看穿着,应当几位皇子,还有朝中几位大臣。然后才轮到今科进士,李明章坐在前排,常和辉紧随其后,接着才是黎耀楠,剩下则是二甲进士,依次往下排。   “众位卿家聊些什么?刚才似乎相谈甚欢。”可能是下朝的缘故,皇上此时看起来没那么威严。   听见皇上问话,众人跃跃欲试,琼林宴正是今科进士一展才学的地方,错过今日,不知何时才能得到皇上青睐,他们又怎会放弃这个机会,也是唯一一次能让皇上尽快记住他们的机会。   “回皇上,咱们正谈论着御花园的美景,华公子刚才还作诗一首,学生甘拜下风。”一位学子恭敬的回答,话里虽然赞美着云和华,但很显然,他的甘败下风,更给人增添好感。   “噢!说来听听。”皇上淡淡地笑了,进士想一展长才,他同样也想看他们的本事,否则琼林宴有何意义。   云和华态度恭敬,眉宇间难掩得意之色:“回皇上学生献丑了。   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好,不错。”皇上捋了捋胡子,叫了声:“赏!”   内侍立马拿了一个托盘过去,云和华满面惊喜,托盘里装的是一块莹莹剔透的玉佩,不少人都一脸倾羡,不过现在才刚开始,他们不急,总有他们表现的机会。   云和华急忙跪下谢恩:“谢皇上。”   皇上点了下头,不再看他,目光被另一位进士吸引,原来那位进士,不知从哪要来笔墨,正在御花园中作画。   今日琼林宴,学子们各施所长,反倒一甲状元、榜眼、探花,显得安静得很。   李明章唇边含笑,淡然地看着场中学子花样百出,仿佛一切与他无关,而事实上也确实与他无关,但他不能表现出一丁点不满,所以他只能笑。   常和辉则是木头桩子,老神在在地坐着,万事不急,也不动,只可惜,黎耀楠亲眼看见,他与座上那位穿着明黄色衣衫的皇子,交换了一个眼神,很隐晦,但是很不巧,黎耀楠今日专门盯着人家表情研究,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细节,难怪常和辉不着急,原来背后有靠山。   一个一个都不简单纳,黎耀楠品着美酒,感叹地摇了摇头,宫中佳酿确实不错。   “探花郎因何摇头,可是在下写得不好。”一位学子出言问道。   黎耀楠一愣,缓缓笑了起来,今日等了大半天,差点他就要以为周潜的情报出错,没想到终于还是来了,不解道:“兄台此话何解?在下与你距离较远,着实不知你写了什么?”   刘广赫显然没想到这一茬,被黎耀楠给问住了,不过他既能考中进士,背后还能寻到支持,又哪里会蠢人,急忙道:“刚才见黎兄摇头,还当自己文采不好,是我误会了,还望黎兄勿怪。”   “无碍。”黎耀楠谈笑自如,模样看起来沉稳大度,瞬间将人给比了下去。   “这就是今科探花郎吧,果然一表人才。”席上一位大人,笑着称赞了一句。   “大人过奖。”黎耀楠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刘广赫笑着说道:“早听闻探花郎写得一笔好字,不如今日作诗一首,让我等见识一番。”   黎耀楠哑然失笑,这人恐怕不知从哪得知,自己不爱诗词,所以才特意刁难,先称赞他的字,再让他写诗,若他写不出来,字再好,恐怕也要丢人。   皇帝笑着看了过来,让内侍端上笔墨纸砚:“探花郎的一手好字,朕也有所耳闻。”   黎耀楠挑了挑眉,看样子这是赶鸭子上架,区区一个探花郎,他的字,没想到就连皇上都有所听闻。   黎耀楠仔细思索了一会,并没有写下什么波澜壮阔的诗句,诗词毕竟不是他长项,写得太好,以后就要写得更好,他没那么多精力,将心思放在无关紧要的地方,想了想,运用现代行书写下:   名园筑出势巍巍,奉命何惭学浅微。   精妙一时言不出,果然万物生光辉。   这是一首拍马屁的诗,也是一首让人挑不出错的诗,更是皇上喜欢的诗,哪怕明知他拍马屁,皇上心里也喜欢,毕竟,好话谁不喜欢听。   “好好好,探花郎确实一手好字。”皇上心情愉悦,不赞他的诗,只赞他的字。   刘广赫脸色黑了,黎耀楠回以一笑,出头的机会是他给的,自己又怎能辜负了他一片心意。   “没想到探花郎诗词也不错,从前还以为......”说这话的是范鹏翼,黎耀楠刚才就发现,这家伙跟上面的皇子有联系,并且还是六皇子。   黎耀楠很快将他查茬的原因,算在了景阳侯府头上,六皇子乃景阳侯府的女婿,会帮景阳侯府出头,欺负一下他这个小小探花也说得过去,反正又不是六皇子亲自出面,作为天潢贵胄,他只需要摆出一丁点不喜欢自己的意思,恐怕就有人争先恐后对付自己。   景阳侯府躺枪了,不过他们原本也想收拾这小子一番,免得黎耀楠不知天高地厚,倒也不算无辜。   ☆、第070章   黎耀楠彬彬有礼,见大家都正注视着自己,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只是不喜罢了,个人都有偏好,咱们这样的学子,又有谁不会作诗。”   “探花郎可是看起不起诗人?”刘广赫不满地说道,轻飘飘的一句话,挑起不少人的情绪。   皇上但笑不语,高高在上看着他们唇枪舌战,这种场面早朝经常上演,只看谁的手段更加高杆,他不介意下面的人争斗,正好也可以看看学子们的秉性。   黎耀楠笑容不改,目光含着一抹纵容,硬是把刘广赫看成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生生把人看低了一等,还让人觉得他温和大度:“刘兄此言差矣,正如有人喜爱海棠,有人喜爱菊,相比起诗词歌赋,我更喜欢锦绣文章,刘兄狭隘了。”   刘广赫气得满脸通红,然而黎耀楠那句狭隘却不含任何诋毁,只是单单的一句指点,如此他不仅不能生气,还要道谢,否则旁人如何看他,僵硬了挤出一抹笑容:“多谢黎兄。”   黎耀楠扬起唇角,一脸孺子可教也的表情,欣慰道:“刘兄不必客气。”直把刘广赫气得险些吐血。   皇上不经意地点了点头,黎耀楠缓缓笑了,这个世界的历史上,虽然没有宋徽宗,也没有唐后主,但在前朝却出一个魏文王,魏文王作为学者,或许会是一方大儒,只是作为一名皇帝,他非常的不合格,否则也不会让大晋占了江山,按照黎耀楠的猜想,当今圣上励精图治,是一位难得的盛世明君,那么他定然不会喜欢代表亡国之君的诗词歌赋,自己赌对了。   这时坐在席上的一位大人插言,语气中不含任何褒贬,却能让人听出轻视之意:“听闻景阳侯府乃是探花郎之岳家。”   “是!”黎耀楠拱手行礼,眉目微微下垂。   “听闻你来京至今,未曾上门拜访?”卞天和第二句话显得比较严厉,紧接着,又开始质问道:“当今圣上以仁孝治天下,试问不孝之人,有何面目在朝中立足。”   皇上微微蹙起眉头,目光看向黎耀楠。   黎耀楠不解,疑惑道:“敢问大人听谁所言?学生一上京,便去景阳侯府拜访,怎会传出如此流言?”   卞天和面色一冷,很不喜欢黎耀楠的反驳,厉声斥道:“黄口小儿休要狡辩,敢问你可曾拜访过景阳侯,可曾拜访过岳父,如此不诚,不孝,谎话连篇,你可担得起探花郎大名。”   周围霎时静了声,所有人均可以看出,这位大人是在找茬,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担心不已,张启贤急得额头直冒汗,自家表弟何时得罪了这些人。   “原来大人是对皇上的决策不满。”黎耀楠毫不客气地泼脏水,既然注定是敌人,他又何须退让,转头目光看向皇上,并不辩解,他心里早已打定主意,投靠谁都不如投靠皇上,抱紧皇上大腿才是上上之策。   “微臣不敢。”卞天和急忙跪下,暗悔自己大意,探花郎果然巧舌如簧。   太子轻轻一笑,扫了常和辉一眼,探花郎确实如他所言,是个有意思的人。   皇上并不叫起,心平气和地说道:“探花郎可有话说?”   黎耀楠走出席位,一掀衣袍,跪下地上:“回禀皇上,学生自认寒窗苦读,不可丢了文人傲骨,虽与景阳侯府有亲,却是不敢高攀,学生自以为行得端正,年节礼仪周全,刚一上京便入岳父府上拜访,全了哥婿礼仪,之后才减少来往不再走动,学生傲骨铮铮,只求报效朝廷,留得一世清白在人间,坚决不认攀权富贵之名,唯有用行动划清界限,况且,学生虽与岳父来往较少,跟岳母却经常走动,这位大人的话有失偏颇,学生不认。”   黎耀楠的话,既有道理,也没道理,说来说去是歪理,他的形象在瞬间变得高大起来,能够不攀权富贵,好!   皇上含笑点头:“探花郎,有骨气。”   “谢皇上!”黎耀楠跪下磕头,这还是他从周大人身上学来的,明明是一块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周大人偏偏能够借此青云直上,反而落得美名,他又为何不可效仿?踩着景阳侯府的头顶往上爬,不仅撇开了与景阳侯府的关系,还落得一个清高正直的名声。   皇上都称赞了他一声好,旁人还有何话可言,聪明人三缄其口。   只是,不服气的也大有人在,刘广赫难得找到漏洞,急忙反驳:“探花郎若是不攀权富贵,为何又娶了人家公子?”   是啊?众人回过神来,想想也对,黎耀楠口口声声不愿攀权富贵,为何又娶了人家公子,需知当今社会,愿意明媒正娶双儿的人,又有几个不是冲着富贵而来。   黎耀楠面色冷然,淡淡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范鹏翼冷笑了一声:“探花郎还真孝顺,听闻你似乎从未探望过祖母与母亲,如此行事之人,居然听从父母之命乖乖娶了双儿,嗤——”   皇上闻言皱起了眉头,倘若景阳侯府一事,自己可以表示不在意,但若探花郎真不孝敬父母,那他的人品便要重新考量。   周围的人均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唯有张启贤怒火腾腾,若不是马玉莲那贱人,他好好的表弟又怎会娶个双儿,又怎会被如此作践。   黎耀楠敛眉浅笑,等的就是他有此一问,不过黎耀祖似乎很吃惊,看起来今日的事情与他无关,但其中肯定少不了马玉莲推波助澜,京城到扬州来回至少两个月,范鹏翼就算要查探消息,恐怕也没那么快,最重要的是,范鹏翼倘若当真查明,以他的聪明才智,绝对不会以此为借口发难。   黎耀楠目不斜视,只恭敬地等待皇上发话,所有言行举止,均是以皇上为先。   皇上面容一缓,也想听听探花郎如何辩解,能够写出上古演义的人,他相信品质应当不差,今日他也看出,似乎有人争对探花郎,只不过,黎耀楠若连这点麻烦也解决不了,为官一方,恐怕有点悬,不过当位翰林学士倒也不错,当然,前提是他别让自己失望。   皇上轻轻一颔首,黎耀楠出言辩解:“回皇上,学生生母早逝,与兄长均是嫡出,只是并不同母,前年秋学生与夫郎完婚,半月后被伯父过继,从此才与伯母断了来往,还望皇上明鉴。”   皇上皱起了眉天,周围人也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叫均是嫡出,又不同母,既然生母早逝,这个不同母的嫡出兄长又从哪里来?   宠妾灭妻,苟且成女干?众人心头很快浮起八个大字,除此之外找不到任何解释。   黎耀祖面色难看到极点,万万没有想到黎耀楠竟如此大大咧咧地说出来,他那见不得人的身世,也被摆在众人眼前。   范鹏翼并不满意他的回答,咄咄逼人道:“哪怕已被过继,令伯母亦是亲生父亲之妻,祖母同样乃亲生,探花郎如此借口,怕是不能服众。”   周围人静默不语,乐得看他们你争我斗,能拉下来一个最好,正好给他们空出一个机会。   黎耀楠蹙着眉头,面色显得有些为难,恭敬的等待皇上发话。   皇上心中满意,上位者对臣下,最喜欢的就是听话,黎耀楠的态度表现出唯皇上之命是从,皇上自然要护他一护,况且黎耀楠已说明,他早已经被过继,纵然不去拜访,其实也说得过去,皇上喜欢有缺点的臣子,探花郎能跟景阳侯府撇清关系,他更喜欢,原本还不敢大用,害怕长了老六一脉威风,如今却是无需顾忌。   皇上很讨厌底下的臣子抱成团,探花郎很识时务,皇上表示很赞赏,看待黎耀楠的目光也越发顺眼。   皇上当即改变了称呼:“黎爱卿有何为难之处?”   黎耀楠犹豫了片刻,然后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面部表情很坦然:“子不言父过,学生原不想辩驳,只是更不愿见皇上误会,学生用心苦读,目的便是报效朝廷,为皇上尽忠,学生不甘被埋没,还请皇上过目。”   黎耀楠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页薄纸。   旁人都很好奇,不知他拿出的是什么。   皇上点了下头,一位内侍过来,将纸张乘了上去。   黎耀楠接着说道:“还望皇上代为保密,学生实不愿......”   周围的人,包括几位皇子,全部大吃一惊,黎耀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竟然胆敢要求皇上。   皇上淡淡一笑,并不生气,这种感觉很新奇,笑着道:“探花郎,好胆量。”   黎耀楠笑得很憨厚,马屁张口就来:“皇上是仁君,更是明君,学生敬仰皇上,相信皇上。”   皇帝被他拍的身心舒爽,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有人说相信皇上,心里的感觉有些微妙,该说探花郎担子大好呢,还是说他不知者无畏。   众位大臣全部擦了一把冷汗,谁不知伴君如伴虎。   皇上展开纸张一看,心中瞬间明了,脑补着探花郎的凄惨身世,难怪黎耀楠会和亲生之父断绝关系,继母买凶伤人,不仅给继子娶了双儿做正妻,还挑唆他亲生之父将其过继,如此父亲不要也罢。   当然,这话皇上肯定不会说出来,毕竟他是以仁孝治国,但对仁孝这两个字,皇上是真正嗤之以鼻,当初父皇宠爱贵妃,若不是他命大,母后又有几分手段,导致贵妃之子体弱多病,年未冠弱便已去世,皇帝这位置,还不一定谁来当。   “妾室怎能充做嫡妻,荒唐。”皇上将纸张往案上一搁,鼻子冷哼了一声。   太子笑着跪下,大声喊道:“父皇圣明。”可不是吗?继后也是从妾室升上去。   众位大臣见太子下跪,赶忙高声呼喊:“皇上圣明。”   黎耀祖脸色发白,险些站立不稳,可他不知道该恨谁,今日之事想也知道,他那愚蠢的母亲,肯定功劳不小。   “皇上圣明。”众位学子跟声应道。   “平身罢,此事休要在提。”皇上淡淡说了一句,目光锐利有神,扫了范鹏翼一眼,现在还不到动他的时候,自己对黎耀楠出言维护,不仅是看中探花郎的才学,更多却是探花郎与范鹏翼不和,帝王之术在与平衡。范鹏翼背后有明微书院,黎耀楠被后有自己,但愿今科探花不会让自己失望。   范鹏翼恐怕还不知道,他的举动,反而送给了黎耀楠一把登天之梯。   ☆、第071章   至此,黎耀楠与黎家,与景阳侯府的关系,真真正正过了明路,哪怕以后再无来往,谁也休想借此生事。   黎耀楠简直成了高风亮节之楷模,背后明明有一个大靠山,他竟然舍近求远,主动远离景阳侯府,需知,若有景阳侯府帮衬,他至少可以少奋斗个二十年。   黎耀楠风光霁月,整场琼林宴表现得可圈可点,至于旁人的惋惜,黎耀楠毫无压力,相比起世家子弟,他觉得皇上应当更喜欢寒门,有了景阳侯府,他头上就被打上标签,爬得再高,也做不到皇上真正的心腹之臣,反而尾大不掉,成了累赘。   黎耀楠心里门精得很,他不想做权臣,权臣往往没好下场,也不想做直臣,直臣大部分都很得罪人,他也不想做功臣,从龙之功可没那么便宜,谁知会不会狡兔死,走狗烹,他要做的是一个纯臣,一个谨守本分,只听皇命的纯臣,这样的臣子,谁都喜欢,哪怕新皇即位,也不会对纯臣有太大忌惮。   黎耀楠成为今晚最大的赢家,踩着刘广赫,范鹏翼,卞天和的肩膀往上爬。   张启贤笑得合不拢嘴,他就知道,自己这位小表弟,除了他家那位夫郎,没人能在嘴上占他便宜,自己刚才果然是白担心了。   旁人纵然心怀嫉妒也无话可说,能入皇上的青眼是本事,他们当中谁有那么大胆,如此大的把柄,闹到皇上面前竟然不惊不惧,大有一种荣辱不惊的风范,谁又有那么大魄力,抛开强势的岳家孤军奋战,不少人恐怕都在笑话黎耀楠是个傻子吧。   至于他到底傻不傻,黎耀楠笑得云淡风轻,这事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不过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李明章其实是羡慕的,有时候也会幻想,如果他能和黎耀楠一样,抛开一切该多好,只是,这也是想想而已,他还有亲生父母,还有弟弟妹妹要照顾,又哪能做到如黎耀楠那般洒脱,如若......   如若,阿潜能被过继......   李明章心里忍不住想起他的至交好友,同样的处境,黎耀楠却走出另一片天地,阿潜若能抛下他那所谓的父亲,如若能被过继出去,想必定然可以奋斗出另一番成就。   黎耀楠面对众人的倾羡镇定自如,言行举止得体,处处显得本份,让皇上看得更加满意了几分,就连黎耀楠随身携带证物的区区小事也不介意,底下的臣子明争暗斗,手段多了去,黎耀楠提前有所准备,只能证明他能干,值得一用,作为一名上位者,皇上只注重自己想看到的结果。   与黎耀楠的春风得意相比,黎耀祖显得茫然无措,一直到皇上走了,琼林宴结束,出了宫门,他还浑浑噩噩,整个人惶惶不安。他知道,从今开始,自己将从嫡子变成庶子,他娘也将从正妻,贬为妾室。   尚书府会怎样看他,妻子又会怎样看他?原本没有考中二甲,岳父大人就颇有微辞,如今他的前途堪虞,虽不知黎耀楠给皇上看了什么,总归不是好东西,自己母亲的行事作风,他又怎会不明白,倘若自己因为母亲而受到牵连,恐怕他这辈子的仕途也就完了。   黎耀祖惨淡一笑,他不指望家人帮忙,但也从未想过,母亲竟会如此扯他后退。   早从小弟口中他便得知,黎耀楠如今变化很大,不好对付,经过一段时间观察,他更确定了这一点,原本已经打算好了按兵不动,谁曾想......   黎耀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冷眼看着家里的热闹喧哗,小弟不知去哪玩儿了,小妹今天刚选了新首饰,母亲正和几位夫人互相吹捧,老夫人终于享受了一把老封君的待遇,下面在坐的几位,那可是正经官眷,一个个都叫着老夫人,听得她飘飘欲然,没想到老爷去了后,她竟然还能如此风光,她的孙儿,就是有出息。   “老夫人真真好福气,大孙子不仅中了进士,听说探花郎与府上关系也匪浅。”   “别提了。”老夫人摆摆手,一脸悲痛之色:“那个不孝子孙,不提也罢。”   “怎么了?”有位官家夫人好奇的问道。   马玉莲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唉,你们别说了,省的惹母亲伤心,探花郎咱们高攀不起。”   “黎夫人这是为何?探花郎看起来一表人才......”   马玉莲悲悲戚戚地说道:“我虽不是探花生母,但也从小看他长大,当初将他过继,实属万般无奈,老爷为此还伤心了很久,谁知......唉!谁知那孩子过继以后,竟跟家里断绝来往,就连亲生父亲都不认,母亲这是伤心啊,探花郎那可是她的亲孙子。”   “探花郎真不像话。”   “可不是吗?原还以为他文采风流,没想到人品竟如此不堪。”   马玉莲掩藏住心中的得意,打从听见黎耀楠高中探花,她心里就恨得咬牙切齿,那该死的小畜生,不仅害了她的宗儿,还将祖儿给比下去。   于是,马玉莲无所不用其极,败坏黎耀楠的名声,探花郎不孝的传言,就是这样被流传出去,马玉莲是一个聪明的女人,说话遮遮掩掩,动不动又擦一把眼泪,旁人会被蒙骗并不奇怪。   只可惜,马玉莲见识浅薄,聪明也不在正路上,她忘了,他们还有那么大的一个把柄,捏在黎耀楠手中,京城不是扬州,也不是黎府,更不是哪个穷乡僻壤,可以任由她揉搓,所以说,任何时候,都不能有一个猪队友,马玉莲就是那自作聪明的猪。   “祖儿回来了。”马玉莲看见儿子,一脸惊喜的迎出来:“琼林宴怎样?皇上可有赞扬你?”   马玉莲得意洋洋,在她的心目中,自己儿子才是最好。   黎耀祖悲从中来,娘从扬州赶来,他心里其实很高兴,娘喜欢热闹,喜欢摆显,自己也就由得她去,今日自己才总算明白,娘平日都跟旁人摆显些什么。范鹏翼明明是要针对黎耀楠,却拿娘来做筏子,娘不仅不知大祸临头,反而还自鸣得意。   黎耀祖突然觉得好累,他从来都知道,娘是小门小户出身,这辈子计谋用的最多的地方,是在后宅内院,他后悔了,后悔让娘在京城常住,后悔没有看住娘的言行,如今......如今说恐怕什么都晚了罢!   “祖儿,祖儿,你怎么了?”马玉莲见儿子神色不对,心里紧张起来。   黎耀祖摇了摇头,目光淡漠地看向眼前几位夫人。   那几位夫人很有眼色,急忙提出告辞,马玉莲以为儿子有事,心中虽不高兴,但也没有挽留。   老夫人同样紧张孙子,待到众位夫人走了以后,立马转头看向自家乖孙,赶紧叫丫鬟又是上茶,又是倒水,生怕怠慢了。   黎耀祖挥挥手,让下人都别忙了,安静地看着自己的祖母与母亲:“娘,祖母,你们回扬州吧。”   “什么——”马玉莲不可置信,捂住胸口,整个人摇摇欲坠。   老夫人脸色也不好,沉声道:“你要赶祖母离开?”   黎耀祖跪了下来,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疲惫,狠了狠心道:“你们还是走吧,别再给孩儿添乱了。”   “你说什么,我给你添乱?”马玉莲这是真伤心了,儿子竟然如此绝情,无论她做什么,还不都是为了他好。   然而,更加让她伤心的事情,还在后面。   没过多久,黎耀祖这厢还没解释清楚,大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皇后娘娘懿旨-----”   黎耀祖脸色一白,没想到来得那么快。   “皇后娘娘的懿旨?”马玉莲先是一喜,这辈子她都没想过,能接到皇后娘娘的旨意,紧接着又是一忧,祖儿今日的态度,让她心神不宁。   “贱妇马玉莲不贤不孝,以妾充妻,置大晋礼法与不顾,皇上圣明,不欲追究其子之责任,故命皇后娘娘搬下懿旨,皇后贤德,念马氏育嗣有功,今贬马氏为贱妾以儆效尤。”   “不——”马玉莲发疯了一样,叫的撕心裂肺。   黎耀楠赶紧让人拦住她,急忙跪在地上,塞给公公一个大红包:“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那公公点了点头,摸了摸手上的分量:“黎进士,接旨吧。”   “谢皇后。”   公公走了以后,老夫人还回不过神,整个人恍恍惚惚:“这,这是怎么回事?”   “不,不会的,我是老爷的正妻。”马玉莲不停地摇着头,原本姣美的面容变得扭曲,狰狞得令人心生恐惧。   “娘——”黎耀祖声色俱厉,今日所有的愤怒倾泻而出,大声吼道:“您就不要再害儿子了,好不好?”   “我,我怎会害你,我若成为妾室,你怎么办?”马玉莲泪水哭花了妆容,伤心欲绝地跪倒在地上。   黎耀祖狠狠地说道:“还不是你干得好事,你现在应当庆幸,皇上没有追究,否则你儿子的进士,这辈子都被你给毁了。”   “怎么会,我没有——”马玉莲怔怔地发傻,跪坐在地上一直哭,哭的悲恸欲绝,哭的悲不自胜,她并没有做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啊。   “还说没有。”黎耀祖心里恨啊,事到如今娘还不知错在哪,粗着嗓子高声怒道:“你是不是四处诋毁探花郎,是不是?你说啊?”   “是那小畜生搞的鬼?”马玉莲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射出浓烈的仇恨。   黎耀楠见母亲不知悔改,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干脆跪在地上又是叩头,又是哀求:“母亲,就当儿子求求您,消停一些吧,难道你不明白,诋毁黎耀楠有什么好处,我的身份原本就是一个污点,遮掩还来不及,你竟然弄得人尽皆知,你是想毁了儿子的前程吗?”   “我没......”   “您没,您是没,我与黎耀楠均是嫡出,却不同母,您虽然没说什么,难道旁人不会猜?”   “哇——”马玉莲嚎嚎大哭,怎么也不敢相信,居然是她害了儿子。   老夫人神色愤恨,怒气冲冲瞪着马玉莲,心里也恨上这个搅家精,完全忘了,诋毁黎耀楠,她自己其实也有一份。   黎耀祖疲惫的揉了揉额角,淡淡道:“你和祖母,明天回扬州去吧,妾室的事情先瞒着,只需消了族谱。”这样也免去母亲的尴尬,哪怕没了正室的身份,只要瞒得紧一些,又有父亲与祖母护着,他想母亲应当不会吃亏,皇上也不会为了这些小事而追究。   只是他并不知道,当马玉莲回到扬州的时候,黎老爷的外室,已经生下一个大胖小子,就连文姨娘也时隔多年再次怀有身孕。   马玉莲和老夫人原本就心有芥蒂,黎老爷心里又只有他的美人,哪还管马玉莲死活,黎老爷从来都是一个感情至上的人,否则当年也不会为了马玉莲逼死嫡妻,如今只不过旧事重演,那位外室好手段,哄得黎老爷不仅养着她,怀了身子也不回黎府,直到马玉莲和老夫人上京,这才大大方方接进来,而那时她的孩子已经快要落地。   正室如果位置稳固,妾室和妾室之间,就是最好的联盟,文姨娘在黎府经营多年,外室却是黎老爷的心头肉,马玉莲回到黎家,又没了正室的身份,老爷不喜,老夫人也不待见,将来的日子可想而知。   不过,这些事情,均与黎耀楠无关了。   ☆、第072章   回家之后,黎耀楠顿觉浑身舒爽,两次进宫,一次殿试,一次琼林宴,他感觉磕头比他这辈子还多,真累!   不过今日收获还不错,终于彻底撇清景阳侯府和黎府的关系,黎耀楠很好心情地扬起唇角,刚一入到二门口,便看见一抹身影安静地等在那里。   “夫君。”林以轩浅笑盈盈,穿着一身月白色衣裳,眉目间温柔尽显,乍眼看来还真跟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黎耀楠心中一暖,这种有人等待的感觉,真TM太好,脚下不自觉又走快了一些。   “你怎么出来了?”   林以轩抿嘴一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便在这里等你回来。”   张启贤撇撇嘴,这两人又当外人不存在,扔下一句:“我先回房。”扭头就走。心里坚决不承认,其实他很倾羡,表弟夫虽是个双儿,但他们两个站在一起,竟让人觉得天造地设,那种温馨与宁静,看得令人眼红。   黎耀楠懒得理他,只将夫郎揽在臂弯,拥着他往正院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说着闲话:“小混蛋今日没闹腾?”   林以轩嗔他一眼,心里有些哭笑不得,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还跟儿子计较,笑着说:“小旭儿今日很乖,能站起来了。”   “是吗?”黎耀楠一脸惊喜,嘴上叫着小混蛋,又哪能真不疼儿子,只是儿子不粘他,确实欠揍。   夫夫两个说着话,很快来到正院,桌上饭菜已经摆放整齐,林以轩温和地说道:“我怕你在宫里没吃好,先让人将饭菜备着,表哥那里也有。”   黎耀楠摸摸肚子,感觉还真有些饿了,宫里规矩礼仪繁重,哪能吃什么东西。   “一起吃。”黎耀楠拉着夫郎坐下。   林以轩抿唇浅笑,缓缓坐在他身旁,其实自己刚才已经吃过,只是面对夫君的好意,他却并且不想拒绝。   黎耀楠大块朵硕,看着身边浅笑的夫郎,只觉得觉得此生足矣,有儿子,有老婆,还有官当,上辈子他连想都不敢想,现代女人哪个能有夫郎这么贤惠,又这么体贴。   林以轩随意吃了几口,便让人将儿子抱来,如今天气渐暖,小旭儿穿的不是很厚,看见爹亲便张开双手,啊啊啊地要抱。   黎耀楠心里酸了一把,继续埋头吃饭,不停地告诉自己,抱孙不抱子。   林以轩挥退奶娘,斜看了黎耀楠一眼,忍不住心中的笑意,从饭桌上沾了点汤水喂给小旭儿。   黎耀楠睁大眼睛看过来,好奇道:“他可以吃?”   林以轩轻笑着点了点头,柔声道:“旭儿九个月了,可以适当喂他一些饭食。”   黎耀楠一直都觉得很惊奇,只见小旭儿尝到味道,小嘴巴拌得巴巴响,吃完之后不停张望,啊啊啊地还想要。   “贪吃鬼。”林以轩轻点了一下儿子脑袋,目光更加柔和,又喂了儿子一些汤水,见他吃得差不多,便不再管他张牙舞爪,坚决不再喂东西。   小旭儿委屈得直瘪嘴,林以轩塞给他一个九连环,尽管小旭儿现在不会玩,但九连环互相碰撞的声音,听得小旭儿咯咯直笑,转瞬被他爹亲转移了注意力。   黎耀楠吃过饭,两人回了卧房,林以轩将小旭儿放在床上,让他自己玩,黎耀楠空闲下来,将琼林宴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林以轩眉目微微下垂,心中暗道一声侥幸,夫君将六皇子的敌视,算在了景阳侯府头上,只是,这样下去也不行,看来他一定要加快动作,其实算计六皇子并不难,可难就难在,一要保密,二还要将太子摘出来,否则皇上恐怕不会发作,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林以轩沉思了片刻,犹豫道:“卞大人是御前大学士,他在翰林院经营数十年,你......”   “无碍!”黎耀楠不甚在意地说道:“我预备近日继续写文稿,翰林院是清水衙门,算计不到我头上,最多就是冷待,熬上一段时间就好。”   林以轩想想,觉得也有些道理,翰林院纵然犯错,也称不上大罪,旁人犯不着为此下套子,熬上一年半载,差不多也就出头了,况且,廉郡王那里,或许应当多联系,夫君用上古演义的文稿,时不时在皇上面前刷刷存在感,哪怕不能面圣,只要皇上记住这个人,总会有出头之日。   第二天,黎耀楠坐在家中就听说,宫里下来赐婚旨意,皇上将李明章钦点为驸马,大街小巷热闹的不得了,平民百姓中又流传出一段佳话,状元郎配天家公主,那可不正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吗?   今科进士当中,惋惜的人有之,幸灾乐祸的人更有之,李明章占了头名状元又如何,还不是一个当驸马的命。   黎耀楠心中感概,可惜了李明章好才华,不过对于他的决定,黎耀楠也能理解,大家族出身的孩子,又有几个能够享受自由,从他们出生的那一天起,身上就被套上一层枷锁。   黎耀楠其实很庆幸,马玉莲的坏心眼儿,让他娶了一个好夫郎,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打得了极品,还聪慧绝伦,不仅会赚钱养家,还会帮他出主意,这样的夫郎哪去找啊!   黎耀楠觉得自己简直太幸运,真要让他娶一个大家闺秀,其实他敬谢不敏,古代的女人不敢小看,大部分还目光短浅,娶一个拖后腿的专业户回来,他去哪里哭去。毕竟,婚前双方不能见面,娶得好娶得差全靠运气。   夫夫两吃过午饭,黎耀楠闲来无事,朝廷派官大概还得半个月,于是干脆带着孩子和夫郎,去了岳母家中,他知道,自家小夫郎其实心中惦念。   林以轩笑得很甜蜜,一般无论出嫁的双儿还是女儿,回娘家如果太频繁,总会惹得夫家不喜,黎耀楠的包容,令他感动,更令他觉得幸运,今生能够嫁与夫君为妻,一定是他几世修来的福气。   林母家距离黎府不远,过了两条街便是,夫夫两并没有乘坐马车,而是步行而去,黎耀楠抱着小旭儿,林以轩走在他身侧,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好幸福的一家三口。   小旭儿难得让自己父亲抱,可能是第一次逛街的缘故,小脑袋东张西望,看见漂亮风筝,啊啊啊地想去抓,街上的景致另他新奇,一会儿看看这儿,一会儿看看那儿,小嘴巴虽然不会说话,看见喜欢的东西,却会高兴的直在黎耀楠怀里蹦,小脑袋还不停点头,羡煞了不少人的眼睛,这是谁家孩子,多可人呀。   黎耀楠会挑一些无害的东西买给孩子,小旭儿兴奋的,小爪子拿着东西便不撒手,不小心掉在地上,还会嗯嗯地讲话,指着父亲给他捡,一路上都是他的二百五。   “黎兄。”   黎耀楠远远听见一声叫唤,抬头一看,原来是周潜,手中拎着东西,正要回府的样子。   “周兄。”黎耀楠冲他点头一笑,前几日周潜的人情,自己还记在心上,只不过御史府实在不便登门,今日能够遇上,他心里其实挺高兴。   “这位便是嫂夫人和令郎吧。”周潜拱手行礼,眼中透出几分倾羡,还有几分好奇,没想到鼎鼎大名的探花郎,私底下竟然还是一位慈父,不过也正因为这样,他对黎耀楠的印象更好了一层。   “周公子。”林以轩浅笑着回礼,转头看向夫君,笑着说:“我来抱吧。”   黎耀楠见旭儿张牙舞爪,抱着他肯定没办法叙话,想了想,将孩子递给夫郎,叮嘱道:“如果累了,就让下人帮忙,小混蛋分量不轻。”   林以轩瞪他一眼,哪有这样的父亲,外人还在呢,怎么能叫儿子小混蛋。   周潜忍不住笑了出声,脸上的阴霾似乎也因为夫夫两的对话变得风吹云散。   黎耀楠被噎了一下,他也是被儿子搞得头大,一路上折腾个不停,明明两刻钟的路程,硬是让他们走了一个时辰,并且这还没有走到一半。   “你们聊,我带孩子去聚宝斋看看。”林以轩笑着说道,温和有礼地让给他们说话的空间。   “嫂夫人很好。”周潜收敛笑容,认真打量眼前这位友人,眼底深处有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野望,琼林宴他虽不曾参加,但听闻了黎耀楠的一些事情以后,他觉得自己眼前,仿佛展开了一条新的道路。   黎耀楠唇角微扬:“我知道,能娶夫郎,是我三生有幸。”   周潜见他说的认真,心里的滋味很复杂,也有一些欣慰,只希望探花郎可以维持不变,毕竟夫郎是个双儿,随着时间遗逝......   周潜神色黯然,他的生母,也是一位双儿。   “还没恭喜黎兄昨日大出风头。”收敛心中的情绪,周潜淡淡的道贺。   黎耀楠笑着说道:“那也多亏周兄提醒,原本还想去寻你,只是贵府......今日遇上正好,改日请你饮酒,不知周兄何日得闲?”   黎耀楠言语未尽,周潜却明白他的含义,自己家中确实不好登门,这么多年,也只有文渊和黎耀楠不曾畏惧他过老子。   周潜略一思索:“三日后吧,正好三日后文渊也有空闲。”   “好!”   ☆、第073章   两人约定好时间,各自道别,周潜不能出来太久,黎耀楠心里也挂念夫郎。   走进聚宝斋,黎耀楠面色一沉,入耳便听到一阵冷嘲热讽。   “哟,这不是九弟吗?怎么也来逛聚宝斋,需不需要为兄帮忙?”一个轻佻的声音响起,黎耀楠觉得耳熟,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人应当是林志涵,也就是夫郎的五哥。   “五哥,你错了,九弟如今是探花夫人,哪里还用得着你帮忙,就不知......”   “七弟你说什么话,九弟生活拮据,做哥哥的理当照应,省的他打肿脸充胖子,丢了咱们侯府的人。”   “五哥说的是,难得九弟来聚宝斋,可有什么喜欢的,为兄送你。”   林以轩抱着小旭儿视而不见,淡淡对掌柜的说道:“你们这儿今日苍蝇多,该清理了。”   掌柜的缩起脑袋装乌龟,他们自家人吵架,关他什么事。   “你说什么......”林致豪怒火中烧,看架势竟想扑上来打架,丝毫不顾忌林以轩手中还抱着婴儿。   黎耀楠脸色很难看,迈步走了进去,蹙了蹙眉:“夫郎。”   林以轩展颜一笑,回过头来,小旭儿也回过头来,啊啊!冲着黎耀楠直招手,小嘴巴咕隆咕隆,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黎耀楠面容一缓,唇边浮起一抹笑意,伸手把儿子抱过来,关切道:“累了吧?”   林以轩摇了摇头,黎耀楠却是不信,双儿体质不比男子,小旭儿如今越来越重,抱着他就跟抱着秤砣一样,见夫郎额间渗出微微细汗,黎耀楠温和一笑,一手抱着旭儿,一手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给。”   林以轩笑了笑,戏谑地瞥了自家夫君一眼,这帕子还是用来给小旭儿擦嘴的。   黎耀楠唇角一弯,自是明白夫郎的意思,只不过他是一个大男人,今日若不是抱着旭儿,身上哪会带帕子,所以还请夫郎先将就。   夫夫两眉来眼去,竟是旁若无人,径直忽略那两只大眼瞪小眼的斗鸡。   “原来你就是探花郎。”林致豪眼神轻蔑,态度趾高气昂,一看见他们两个,他心里就来气,昨日祖父大发脾气,他记得清清楚楚。   “你是谁?”黎耀楠抱着儿子,淡淡地问道,看也不看他眼。   林致豪怒火蹭地一下冒了上来:“我是他七哥。”   “哦!”黎耀楠微微一笑:“原来是七舅兄,早说嘛,之前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地痞流氓,竟然欺负我夫郎孤身一身,旭儿还小呢,吓着怎么办,不是我说,七舅兄,这可就你的不对了。”   林以轩转过脸去,拼命忍着笑,自家夫君倒打一耙的本事,简直令人望尘莫及。   “你......”林致豪怒气腾腾,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林志涵冷哼一声,急忙给七弟帮腔:“好你个九弟夫,一开口就不分青红皂白,果真好口才,六亲不认竟能让你说得冠冕堂皇,我呸!”   黎耀楠并不生气,他要是生气他就输了,聚宝斋来往的均是富贵人家,西城原就是商铺聚集地,他可丢不起那个人,微笑道:“五舅兄严重了,我黎家门风森严,不敢攀附权贵,十年寒窗苦读不易,在下自认为傲骨铮铮,舅兄又何必为难与我。”   今日如果换个立场,黎耀楠是富贵的那方,这种撇清关系的说法,肯定说不过去,只会让人觉得他嫌贫爱富。   但是现在,或许会有人觉得黎耀楠傻,觉得他不知变通,只是在心底深处,绝对都是敬佩的,不是谁都能有那个勇气,拒绝这样一门显赫的岳家。   “你......”   “致豪——”一道淡淡的声音响起,屋内走出来一个人,年纪大约二十五六,长得相貌堂堂,面容冷淡,眸低蕴藏锐利。   林致豪刚才还张牙舞爪,听见这道声音,立马变成家猫。   “探花郎。”那人随意地看着他,平静的眼神没有任何情绪。   黎耀楠遮去眼中的异彩,很明显的感觉到,一种被不放在眼内的轻视,真TM不爽!   “下官在。”黎耀楠躬身行礼,一眼认出,那人身上穿的是正四品朝服,还真是背后有树好乘凉,年纪轻轻的四品官员,普通进士恐怕要混一辈子才能达到这种高度。   “你是九弟夫婿,不必如此多礼。”林致泽面无表情,只字片语抢过主动权,摆出一副长辈的姿态。   黎耀楠淡笑自如,并不接话,只看了自家夫郎一眼。   林以轩抬眼,漫不经心地看向林致泽,唇边扯出一抹冷笑:“大哥。”   林致泽点点头,并没有对堂弟投以关注,弃子而已,不值得,只对黎耀楠说道:“希望你别后悔。”   黎耀楠极其自信地一笑:“下官行事从不后悔。”   林致泽没再多言,领着两个弟弟出门走人。   黎耀楠有些回不过神,扭头看向自家夫郎:“这样就完了?”   林以轩嗤笑一声:“不然你还想怎样?”林致泽又不是草包,聚宝斋周围人来人往,难不成还吵起来,况且,林致泽是大伯的嫡长子,更是侯府嫡长孙,从小受到的教育便不同,是一位难得的能人,也是一位狠人,又怎会跟林志涵那几个怂货一样,只知逞强斗勇。   啊啊啊,小旭儿抓住一块玉佩不松手,见父亲与爹亲都不理会自己,不满地叫了起来。   林以轩扑哧一笑,才还一脸讥讽,转眼就换上了一抹温柔,捏了捏小旭儿鼻子:“调皮鬼。”接着对黎耀楠说道:“不必理会他们,我看中一座玉观音,正好给娘送去。”   黎耀楠点点头,先把这件事放一旁,不过是一次偶然的相遇而已。   另一头,林致豪极度不满了,气愤道:“大哥,你看看他那嚣张的样子,干嘛不叫弟弟收拾他。”   林致泽冷冷看了弟弟一眼:“蠢货。”   “你——”林致豪满脸涨得通红,这人若不是他亲大哥,自己一定要暴打他一顿。   “以后别跟他做口舌之争。”林致豪在瞬间就下了定论,黎耀楠既然在琼林宴上都不惊不惧,胆敢舌战朝中大臣,自己这蠢弟弟还撞上去,岂不是自找气受。   “难道就这样算了?”林致豪心中恼怒,区区一个探花郎,竟然敢跟侯府叫板,使得侯府颜面扫地。   “一个探花郎而已,你太看重他了。”林致泽不紧不慢地说道,丝毫不将黎耀楠放在心上,哪怕他能力出众,入了皇上的眼又如何,皇上日理万机,又怎会记住一个小人物,历年探花郎多了去,真正位高权重的又有几人。他很看重傲气的青年,但对于蠢货,实在没必要太费心思。   林志涵立在一旁当木桩,人家是大房嫡出公子,他是三房地下的泥,平日只能巴结巴结林致豪,遇上林致泽,他心里还真有点发秫。   林以轩挑了一座玉观音,付钱以后,又给小旭儿买了一块玉佩,期间黎耀楠偷偷摸摸出去了一趟,林以轩会心一笑,只当作不知。   小旭儿估计是玩的累了,从聚宝斋出来,窝在自家父亲怀里呼呼大睡,黎耀楠松了口气,觉得自家儿子,还是睡着的时候最可爱,没了小旭儿捣乱,一行人很快来到李宅。   林母早先便接到下人传话,左等右等都不见人,这会看见小外孙,首先便将两人责备了一顿:“旭儿还小,你们怎么不仔细些,带他去街上,若是冲撞了怎么办?”   “不会,旭儿玩的很高兴,小孩子嘛,就是要带出去走走。”林以轩笑着撒娇。   林母板着脸,佯作生气:“难道我懂的还没你多?”   “怎么会,娘你就是咱们的照明灯,人生路上的引路石,你可千万别谦虚。”黎耀楠急忙拍马屁,先将岳母哄好了总没错。   “你们呀。”林母被逗笑了,连连摇头,实在拿他们没办法,叮嘱道:“旭儿还小,街上病气多,你们吶,还是不懂事。”   林以轩急忙点头,表示受教。黎耀楠也很懊恼,原本心想九个月的孩子,带去街上没问题,却忘了古代可没有疫苗,更何况,今日不就险些遇上了冲撞。   林母又叨念了他们一通,杨毅时不时打趣,一家人其乐融融。   当晚,黎耀楠和林以轩,就住在了林母家中,奶娘把旭儿抱下去以后,黎耀楠从袖子里取出一支发簪,轻轻插入夫郎的发间,称赞道:“真好看。”   林以轩面含浅笑,脸颊浮起一抹红晕,虽然早知道夫君有礼物送给自己,此时此刻,心里依然觉得甜蜜,轻声道:“我很喜欢。”   黎耀楠得意地一笑:“那当然,你夫君的眼光向来不错。”   林以轩斜他一眼,对夫君这种给他一点阳光就灿烂的性子已经很适应。   夜里夫夫两恩爱缠绵自是不提,第二天林母总是盯着林以轩肚子瞧。   林以轩被她看得难为情,狠狠瞪了夫君一眼,真是的,在娘家中也不知节制,不过,林以轩摸摸肚子,心里微微有些失落,他知道双儿怀孕困难,只是他真的还想再生一个。   幸好这事黎耀楠不知道,否则一定会教育自家夫郎,怀孕太快要不得,至少要等旭儿两岁以后,这样才是最安全的时间。   ☆、第074章   林母家中比较悠闲,黎耀楠这个好哥婿,一直是李宅座上宾,林母疼他疼的,黎耀楠看见各种补品,又是感动,又是头疼。话说,科举一段时间,夫郎怕自己累着,各种补品吃的真是不想再吃了,他觉得自己不仅没瘦,反而重了几斤。   夫夫两一直待到下午才回去,林母依然同往常一样,送他们两个到门口。   林以轩抱着儿子坐上马车,回头对母亲挥手:“娘,您快回去,我和夫君过几日再来看您。”   林母含笑点点头,直到马车远去,这才扶着杨毅的手往回走,一路上唇边始终都挂着笑容,看了眼身边的外甥,轻轻叹了口气,人心都是肉长的,从前知道儿子与外甥的事,其实她是反对的,哪怕她再疼外甥,但要让杨毅做儿媳,说实话,她心里并不愿意。   只是如今,儿子远走他乡,自己又和离,眼看九儿那么幸福,再看毅儿,心里也没那么排斥了,更何况,这些日子一直是毅儿陪着自己,往后变成儿媳,想想也没什么不能接受,只要儿子能夫夫和睦,家宅安宁,总比娶一个不省心的好,她现在是真的想通了。   黎耀楠一回到家,还没来得及喝口茶,便听下人来报,张启贤找他有事。   林以轩抱着孩子去了屋内,笑着道:“你先去忙吧,我带旭儿睡会儿,白日里他都没怎么睡过。”   黎耀楠颔首而笑,轻轻抚过夫郎额前发丝,温和道:“你也别累着,小混蛋不睡,玩儿的累了,自然就困了。”   林以轩轻轻一笑,嗔他一眼:“我知道了,你快去吧,表哥还正等着呢。”   黎耀楠转身出了房门,张启贤正在花厅里喝茶,身子赖在椅子上,哪还有一丝文雅。   黎耀楠摇了摇头,迈步走了过去。   张启贤伸了个懒腰,软绵绵趴在桌子上,看见自家表弟,只抬了一下眼皮:“总算回来了。”   “有事?”黎耀楠挑了挑眉,这位表哥,无事从来不见人影。   张启贤点点头:“我想搬出去住,明日你陪我过去看看,顺便叫上弟夫。”   “你这是......”黎耀楠转念一想,心里又明白过来,表哥毕竟是张家人,如今考中进士,过段时间就要派官,总要有自己的府邸才像话,点头道:“行,明日我会叫上夫郎,你也赶紧把嫂子接来,身边总得有个人照应。”   “我知道了。”张启贤原本就有这个打算,内宅的事,男人不在行,要不然他也不会苦巴巴地等着黎耀楠回来,目的就在于想请弟夫帮忙,将他的宅子整理一番,否则没办法住人。   兄弟两又聊了一会儿,吃过饭,张启贤才告辞离开。   第二天,一行人来到张府门前,黎耀楠唇角抽了抽,扭头看向表哥:“是谁介绍你买下这家宅院?”   张启贤微微诧异:“怎么了?可是有何不妥?”   黎耀楠摇了摇头,很快平复心情:“没有。”只不过隔壁住着一位极品。   却原来,张启贤的新宅子,正在周府隔壁,张启贤不想住的太远,才托人在西城寻宅子,挑来选去,唯有这一家最合适,以前住的是位翰林,院子清雅怡人,张启贤觉得不错,当即就拍板定案买了下来,如今收拾整齐就能住人。   林以轩在里面转了一圈,点点头,尽管看三表哥不顺眼,但亲人毕竟是亲人,内部矛盾,了不起下点小衅子,打开门大家还是一家人,张家的情谊他记在心里,特别是生旭儿的那会儿,多亏张家大嫂帮忙,他才能安心做月子。   林以轩办事效率很快,当天就大刀阔斧,先从人牙子手中买了一些下人回来,安排好岗位,次日又开始布置院子里的摆设,缺什么,少什么都要添置。   张启贤一早就送来一千两银票,黎耀楠原本不要,张启贤坚决要给,亲兄弟明算账,人情归人情,这方面却不能弄混了。   黎耀楠无奈笑笑,只能收下,林以轩心里有些愉悦,并不是银子的问题,而是一种态度,没想到表哥平日没个正经,行事还满周全。   转眼,黎耀楠和周潜约定的日子到了。   这一天他们约在云仙楼见面,黎耀楠早就定下了包间,几日不见周潜仿佛又憔悴了许多,李明章神色郁郁,眉宇间透着几分消沉,再也没了曾经在扬州畅谈时的意气风发。   “你们这是......”黎耀楠打量着他们,尽量让自己感同身受,三人表情差异太明显,害得他都不敢笑了。   “无事,阿潜嫡母为他定下一门亲事,过几日就要下聘。”李明章百般无奈地说道,回想起自己的婚事,神色难掩黯然。   周潜面无表情,学着反抗之后,他才感觉到那种无力,他不是黎耀楠,他爹也不会将他过继,所以他只能在周府熬着,熬到嫡母死了,或者自己死了。   赫!黎耀楠吓了一跳,实在说不出恭喜二字,想当初自己得知要成婚,还不是破罐子破摔,只不过错有错着,谁又能想到,他这一个妥妥的直男,会跟夫郎夫夫和睦。   李明章接着说道:“我的婚期定在九月十五,还有五个月。”   黎耀楠扯了扯唇角,要不是知道他们两个确确实实是好友,他还会以为有JQ,瞧这两个将要成亲的人,表情简直如出一辙。   黎耀楠心念急转,脑子里两个小人打架,到底帮不帮呢,帮,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不帮,他还欠周潜一个人情。   “黎兄可是有什么主意?”李明章一直注意着他的神色,打从琼林宴之后,他觉得黎耀楠是一个聪明人,旁人或许会笑探花郎傻,只是他却认为,黎耀楠做了最正确的确定,身为侯府公子,他很了解高门大户的龌蹉,黎耀楠行事剑走偏锋,何尝又不是一种出路,总比被拖累的好。   “我哪有什么好主意。”黎耀楠心里迅速下定决心,周潜和李明章都是不错的人脉,李明章哪怕当了驸马,身份依然摆在那,除了不能在朝为官,谁敢小看他一眼,还有周潜,周潜能力不错,若没有几分本事,周大人的消息来源,又如何会到他手中。   “馊主意却是有一个。”黎耀楠见两人满眼失望,笑着打趣起来。   周潜立马抬起头,眼睛似乎都亮了:“你有什么主意?”   李明章兴致勃勃,难得提起了精神,他这辈子已经注定无法有所作为,他希望自己的好友,能够一展长才,不被困在周府那一方狭小天空。   黎耀楠淡淡一笑,轻轻呷了一口茶水,缓缓道:“简单,分家。”   周潜眼神黯了下来,如果能分家,他又何须如此煎熬。   李明章心中一动,黎耀楠行事向来剑走偏锋,说不定真有什么好主意:“说来听听。”   “打蛇打七寸,是个人都有软肋,抓住他的软肋就好了。”   周潜摇了摇头,黯然道:“我爹为人古板,软硬不吃。”根本无从下口。   李明章点点头,这个法子他们不是没想过,只是周大人确实是一块石头,啃不动,更别说让他妥协,周大人在朝中都是出了名的老古板,若让儿子威胁,阿潜日子只会更惨。   黎耀楠勾唇浅笑:“你们是当局者迷,有句俗话说得好,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却怕不要脸的。”   周潜一脸不解:“黎兄此话何意?”   黎耀楠故作高深莫测,顿了顿,吊起他们的胃口,这才说道:“周大人的软肋在于名声。”   李明章蹙眉:“那又如何?”   黎耀楠见他们没听懂,接着道:“周大人爱惜名声,周兄若行事不当,周大人会恼怒,会责罚,但更多却会掩着藏着。”   到底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通,李明章恍然大悟,竖起了一个大拇指,绝!探花郎的心思,果然出人意料。此计不仅是馊主意,还是一个阴损的主意。   周潜凝眉深思,心里有些纠结,这样做会不会太对不起父亲,只是越想,他的眼睛越亮,自家人了解自家事,将爹闹得烦了,气得狠了,不需要自己开口,爹肯定会将他给分出府去。   至于娶亲,只要他坚持立场,爹怕丢人,肯定会不了了之,他纵然不敬嫡母又如何,不孝的名头,爹只会帮他掩着藏着,绝对不会宣扬,否则就成了家风不严。   周潜面色古怪地打量了黎耀楠一眼,究竟谁那么倒霉,生了这么一个不孝子,连自己也被带坏了,虽然很对不起父亲,但他心里实在兴奋,只要一想起能够脱离那个家,他身上的血液似乎都开始沸腾。   “看什么看?”黎耀楠一脸警惕,一看他们的神色就知道不怀好意。   周潜弯了弯唇角,满怀深意地说道:“黎兄当初过继,恐怕也没那么简单。”   黎耀楠但笑不语,也不在意被他们逮到把柄,反正又没证据,更何况,大家半斤八两。   两人见他如此神情,心知自己猜对了,一时有些无语,更多却是钦佩,人才啊!   其实这个主意并不难,只不过当今社会的风气,让他们固定了思维,根本不敢往这方面去想,今日被黎耀楠一点通,除了不可思议之外,两人心里均是一亮,仿佛被打开了一道天窗,剩下的,哪还需要旁人插手。   ☆、第075章   周潜心情愉悦,心里仔细盘算了一下,越发觉得此计可行,无论他怎么闹腾,只要有爹帮忙打掩护,他的名声不仅不会受损,说不定还会因为分出府,搏得不少同情。   黎耀楠貌岸然,为周御史哀叹一声,有了这么一个儿子,想想都觉得辛苦。   李明章心中好笑,周御史平日古板严肃,家中门风森严,阿潜从来不敢出乱子,他有些想象不出,周御史跟在阿潜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会是怎样一副景象。   只不过,李明章担忧地看了周潜一眼:“周大人若要动家法,你也别硬抗。”   周潜点点头,他知道此计一旦实施,皮肉之苦少不了,只是,他从前受的皮肉之苦还少了吗?   黎耀楠附和道:“你爹要是打你,你就哭,最好哭得街坊邻居都知道,对了,我表哥住在你家隔壁,需要帮忙,只管吱声。”   周潜满头黑线,还哭,他成什么了,不过心里终究感谢黎耀楠的好意。直到不久之后,当他被老子打的皮开肉绽,哭得稀里哗啦,这时他才明白,黎耀楠的用意,如果很丢人地大哭一场,让人瞧瞧他的惨样,可以看见他老子难受,他觉得值了。   几人喝茶聊天,揭过这一茬不提,这是周潜的家务事,点到即止便可,旁人不易插手太多。   接下来的日子很平静,七天后,挑了一个黄道吉日,张启贤搬去张府。当天大摆宴席,不少同科进士都来了。   林以轩忙得脚不沾地,黎耀楠有些心疼,暗暗责怪表哥,家里没个主事人,还摆什么宴,累得他家夫郎都瘦了,小旭儿也想爹亲了。   林以轩心里也气,就知道三表哥会得寸进尺,跟黎耀楠不同,他一点也不担心三表哥会在官场吃亏,需知脸皮越厚的人,混得越开。自家夫君虽然也是厚脸皮,但夫君傲在骨子里,看不上的人绝不结交,哪跟表哥一样,朋友满天下,一场宴席办下来,宾客如云,累死他了。   张启贤搬了新居,夫夫两彻底安静下来,黎耀楠这些日子恢复了上古演义的著作,每天两章,准时送去廉郡王府,至于会不会传到皇上手中,黎耀楠并不担心,他现在只要安心等待朝廷派官就好。   一般来说,新科进士,一甲均会派往翰林院,二甲择优而取,不出意料,他应当是翰林院编修。   林以轩闲下来以后,一门心思钻在自己的布局里,眼看夫君要任职,万事他必须提前做好准备,有道是人善被人欺,只要夫君能给旁人一点厉害瞧瞧,任谁做什么事情之前,总要先掂量几分,目前京中局势,几位皇子的争斗才刚开始,他不愿,也不想夫君参与其中。   三天后,朝廷下来旨意,黎耀楠任翰林院编修一职,正七品。张启贤也被派往翰林院,任八品笔帖式,两兄弟算是分在了一起。   次日一早,黎耀楠穿好官服,前去翰林院报道。早知自己会受冷待,看见旁人各忙各的,仿佛自己是个透明人,黎耀楠并不意外,径直找到负责官员,将他登记在案。   接下来,遇到不懂的事情就问,人家不理会他没关系,黎耀楠逮着谁问谁,也不管旁人脸色是否难看,文人自诩礼仪风范,遇到黎耀楠这种人还真没办法。   板着脸,黎耀楠只当看不出来,讽刺他,黎耀楠面色无辜,态度谦逊,只是那一张嘴皮子,说出来的话绝对会让人无地自容,堪称人见人衰。   如此,他在翰林院的第一天混过去了,比张启贤还不如,至少张启贤还混了两个朋友。   黎耀楠蹙眉,心里大概有些明白,自己今日受到的待遇,跟卞天和无不关系,一天两天没什么,但若长此以往......   黎耀楠冷笑,他有的是耐心慢慢熬,卞天和再大,也大不过皇上,只要他抱紧皇上大腿,还怕翰林院风向不变?不过是区区冷待而已,他受得住。况且,他也不是没有对策。   疲惫的回到家中,看见忙来忙去的夫郎,活泼可爱的儿子,黎耀楠心里的那一点郁气,瞬间一扫而空。   “你回来了。”林以轩浅笑着迎了上去,先帮他打理衣裳,然后端了碗茶,关切道:“累不累,要不要先去梳洗一番。”   黎耀楠摇了摇头,拉住夫郎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不累,就是闲的慌。”旁人根本不给他分派事情做。   林以轩略一思索:“你可以同叶大人交往,他是哥哥的好友,当初明微书院的举荐信,也多亏了他帮忙。”   “嗯!”黎耀楠轻啄了一下夫郎嘴唇:“别担心,我处理的好。”人情不能乱用,这么一点小事都需找人帮忙,岂不是显得他无能,也会让人看低一等,实非上策。   林以轩不再多言,官场上的事情,他其实懂的不多,前世今生他都在内宅一方天地,了解的也全是阴谋诡计,若论阳谋正道他确实落了下风。   接下来的日子,黎耀楠成了翰林院的鬼见愁,逮谁问谁的德行,弄的许多人无言以对,简直怕了他了,偏偏黎耀楠还装出一副勤奋好学的样子,不知内情的人,看见了只会赞扬。   就连皇上听说以后都连连点头,此子勤奋上进,孜孜不倦,是个好的,他日定可担当大用。而这时皇上手中拿的,正是上古演义的文稿。   黎耀楠的存在感,刷得很成功。   此时,他在翰林院任职,已经一个多月。   黎耀楠其实很有眼色,惹不起的人绝对不惹,翰林院又不是卞天和的地盘,几位长官乐得看笑话,反正火又烧不到他们身上,翰林院历来是清水衙门,来往的也全是文人雅士,鬼见愁的场面,可谓百年不得一见,这究竟要多好学,才能将一干人问得人见人躲。   “杨大人。”黎耀楠笑眯眯喊道,手拿着一本论语走过去,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位杨大人,昨天看他愤怒的神情。   杨世凯一脸警惕,退后几步,此时他若穿上女装,再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绝对是一出纨绔大少强逼良家妇女的戏码。   周围只当看不见,纷纷站在一个安全距离之外,低着头不停忙碌,只有眼神时不时地瞟过来。   黎耀楠恭谦有礼,姿态摆得极低:“早闻杨大人才学出众,下官学识浅薄,实在惭愧,昨见杨大人似乎有不同见解,终决定厚颜相寻,还忘杨大人不吝赐教。”   杨世凯的身体很僵硬,实在挤不出笑容,整个翰林院谁不知道,黎耀楠问出的问题,定然不易解答,明明先古圣贤都那样解释,可从黎耀楠口中,却能问出另一种疑惑,并且还引人深思,觉得很有道理,若是不想名誉扫地,最好别遇到黎耀楠,不然传出去的话,他还怎么见人,如此简单的问题都回答不了。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黎耀楠问的人多,丢人的不止一个,所谓法不责众,最多被同僚笑话,却不会有什么大影响。   杨大人现在后悔了,昨天不该情绪外露,他只是有些不服气,明明黎耀楠是个新人,上面人还特别叮嘱,不能跟他关系太好,凭什么他能混的如鱼得水。   是的,黎耀楠用自己的方式,在翰林院里混开了,跟同僚交情谈不上多深,但都能说得上话,因为你要是摆脸色,黎耀楠绝对会用光明正大的问题,将你弄的求救无门。   幸灾乐祸的情绪谁都有,一个人倒霉之后,喜欢看见另一个倒霉,不知不觉,就跟大家拉近距离,见面会点个头,问个好,只是黎耀楠若拿着一本论语在手上,这个时候,谁见了都会退避三舍,这是他们现在养成的默契。   听见黎耀楠的问话,周围悄悄旁观的人,脸上均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杨大人被探花郎报复了,真小气。   从前被黎耀楠问过的人,虽然心中腹诽,但见杨大人一脸僵硬,心情还是很不错。   只听黎耀楠虚心的问道:“下官冥思苦想一晚,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终不得其意,不知杨大人可否指点一二。”   杨大人唇角抽搐,他相信,自己若回答约束自己以符合礼制就是仁,黎耀楠绝对会长篇大论,又把问题反过来,战胜自我的私欲为克己,那复礼岂不是应当遵循天理循环,前后互相矛盾,似乎说不通啊!   “探花郎若是得闲,多读点书,本官还有要事,赎不相陪。”杨世凯板着脸,干咳了一声,袖子一甩,扭头走人,其实,他若不走那么快,他脸上正儿八经的表情,会显得更有说服力。   黎耀楠撇撇嘴,这句论语古今解译有很多,杨大人怎样回答都正确,反过来也是一样,全凭两张嘴巴皮子说,算他跑得快!转过身,见众人都在忙碌,黎耀楠唇边勾起一抹浅笑,也不吓唬他们,笑着道:“近些日子,下官多亏众位大人照应,解答不少疑难,今日下官在云仙楼定了席位,不知众位大人是否得空?”   “黎大人客气了。”季进永抬起头来,也不忙活了,翰林院原本就是清闲地儿,哪有那么多事情忙,拱手道:“本官定会前往。”   “既然黎大人请客,咱们自然得赏光。”刘光源紧接着说道。   众人纷纷点头,竟然一个不落,不管关系真好假好,总之今日在座的同僚,没有一个人缺席。   张启贤心里很是赞叹了一把,小表弟的杀伤力简直令人敬仰。   ☆、第076章   人都说酒桌子上出朋友,这话一点不假,一餐饭后,大家详谈甚欢,无论旁人真心假意,至少表面上没有人跟他过不去,黎耀楠此计用的甚好,光明正大的阳谋,不仅竖立了勤奋好学的形象,还让旁人挑不出任何错处。   随后,他在翰林院的日子,开始变得忙碌,再也不存在无事可做这种情况,给他一点事情做,总比让他拿着一本论语好,翰林院的日子逐渐恢复平静,黎耀楠暂时立住脚跟。   听说夫君的丰功伟绩,林以轩乐不可支,就知道自己夫君坏透了,这一次赢的漂亮。   然而,黎耀楠却知道,现在的一切只是假象,他不能犯任何错误,不能被逮到任何把柄,否则立即会被打落云端。   黎耀楠勾起一抹冷笑,公事上他不会给任何人可乘之机,了不起见招拆招,这些对于他来说,其实不成任何问题,他只需跟大家维持表面的平静就好,感情都是处出来的,随着日久天长,情况自然而然会转好,翰林院不是某个人的天下。   “黎大人,这本《格物理学》中间缺了不少,你将他修补整齐。”郝经艺站在书架旁,从中抽取一本残页古籍。   “下官领命。”黎耀楠恭敬地说道,从怀里掏出一本薄册,刷刷刷,几笔登记在案。   “你这是......”郝经艺蹙眉,看不懂他此举何意。   黎耀楠微微一笑,谦虚道:“下官怕出错,记录在案比较方便。”   郝经艺点点头,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却不再多言。   黎耀楠拿着《格物理学》,将书随意翻看了一遍,缺什么少什么一一登记,接着拿着书,来到刘大人面前,刘大人平日为人严谨,看见黎耀楠,心中先是一紧,不动声色道:“黎大人可有何事?”   黎耀楠躬身行礼:“确实有事想请刘大人帮忙,这本《格物理学》,下官刚接到手,已经将其疑难登记在册,还请刘大人帮忙签字为证。”   刘大人一听这话,心里送了口气,紧接着又是一阵了然,眼中闪过一抹赞赏,这位黎大人行事还真是滴水不漏,作证只是区区小事,送他一个顺水人情又何妨。   不过,这字,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签的,刘大人先将《格物理学》翻开来看,对照册子上写的正确无误,这才挥笔写下自己的大名。   旁人看见之后,每个人表情各异,对探花郎的佩服更深一层,只有那些心思阴暗的小人,心里急得直跳脚,黎耀楠将一切摊开在阳光之下,如此,只要他自己不犯错,旁人休想栽赃陷害。   当晚,黎耀楠请了刘大人吃饭,算是感谢刘大人的帮衬。刘大人对这位新进探花,也多了些许好感,提示道:“格物一道,黎大人可有成算?”   黎耀楠颔首而笑:“刘大人放心,在下对格物略有心得,勉强算得上精通。”   刘大人点点头,黎耀楠行事,既然能放出话来,想必心里早有章程,勉强--精通,他看恐怕未必,既然勉强又如何精通,笑着说:“如此便好,黎大人谦虚了。”   黎耀楠淡淡一笑,旁人故意为难,他又如何不知,格物学对于文人来说是鸡肋,大部分人不屑此道,将《格物理学》交给他,恐怕是存了看笑话的心思,只可惜,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他的算学比起古人高了几倍不止,区区《格物理学》他还当真不放在心上。   喝了几盅小酒,吃的酒足饭饱,黎耀楠跟刘大人的关系更近一层。   黎耀楠心里很满意,他不需要人人都喜欢自己,但在翰林院,他必须有自己的朋友,之所以选中刘大人,一是因为他行事严谨,二则是刘大人从不拉帮结派,是一位干实事的人。   一步一步慢慢来,总有一天,他会真正在翰林院站稳脚跟。   接下来几天,黎耀楠埋头与《格物理学》当中,不仅将书修补好,还挑了不少错处。   十天后,同样找人帮忙签字作证,黎耀楠这才将书交上去。   接下来依葫芦画瓢,只要他经手的事,全部都有这样一道程序,不少人也跟着有样学样,虽然过程比较繁琐,但有备无患总没错,说不准哪天就用上了。   黎耀楠每次请人签字过后,转头又会请人吃饭,跟大家的关系逐渐好转,在翰林院也算打开场面。   时间流逝的很快,转眼又是两个与过去,天气也随着夏季来临变得炎热。   林以轩很会做人,生怕夫君热着,以黎府的名义送了不少冰去翰林院,众位同僚对黎耀楠的感情那是飞速猛涨,原本认为他娶了双儿不好的人,对林以轩也大加称赞。   毕竟,对于六品以下的官员来说,尽管是在翰林院办事,身份却依旧低微,衙门里可没那么多冰供应,一般都是早早被上官拿了去,哪还轮得到他们。   今年翰林院特别凉快,坐在清凉的屋子里,吃着冰镇西瓜,黎耀楠只在心中赞叹,娶个贤惠老婆就是好。   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毛大人吃完冰镇西瓜,笑着邀请大家:“今天晚上我请客,福运来地字号房。”   “一定,一定。”李大人笑着说道。   季大人也点了点头:“在下定会前去。”   黎耀楠现在跟大家的关系都很不错,笑着应了一声,接着说道:“本月二十八犬子满周岁,众位大人可不能缺席。”   “恭喜黎大人。”刘大人拱手道贺。   黎耀楠急忙回礼:“多谢刘大人。”   “黎少爷的抓周礼,王某定不会缺席。”   “还未见过令郎,他应当是黎大人的嫡长子吧。”   “恭喜黎大人,后继有人。”   黎耀楠一一道谢,随后向众人发了请帖,想起自家儿子,脸上笑得合不拢嘴。众位同僚见怪不怪,黎耀楠爱妻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请客吃饭去的若是烟花之地,黎大人定会婉言相拒,被人笑话了也不怕,大大方方展示自己对夫郎的爱重。   有人摇头觉得他儿女情长,也有人并不放在心上,男子专情,顶多是一段风流佳话,不会对名声造成任何影响,反而会让人觉得重情重义。   皇上对他这一点满意至极,黎耀楠先前能够六亲不认,哪怕说得冠冕堂皇,自己对他才学也很赏识,但真正用起人来,却要仔细斟酌,如今有了弱点就好,皇上喜欢有弱点的臣下。   晚上回到家中,黎耀楠酒意微醺,每每看见正院里亮着的微弱灯光,心中均是一暖。   “你回来了。”林以轩浅浅笑着,跟往常一样迎了上来,先帮他打理衣裳,又擦了擦他额头的汗滴,接着让人端来解酒茶:“快点喝吧,免得明儿早上起来头疼。”   黎耀楠很听话,咕咚咕咚一碗解酒茶一饮而尽,将碗随意往桌上一搁,拉住夫郎的手:“旭儿今天如何?”   林以轩抿嘴浅笑,打从旭儿会喊爹,夫君每日回来总要问上一次:“旭儿很好,今日会说吃饭,还有要,要,走路的距离,也比昨日远了一些。”   黎耀楠心满意足,紧紧抱住自家夫郎:“谢谢你。”若没有夫郎在家中操持,自己在翰林院不会那么轻松,旭儿也不会养的那么好。   林以轩嗔他一眼:“跟我还说这些干嘛。”   黎耀楠呵呵傻笑,他只是有些感动,听见旭儿张口说话,特比是那一声声阿父,软软嫩嫩的声音,尽管口齿不清,听得他心里酸酸的,涨涨的,莫名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情绪,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让他内心涌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发酵,感动的想要落泪。   跟他这边的惬意相比,六皇子最近火气比较大。太子越来越受父皇看中,其他兄弟哪还有说话的余地,原本心情就不愉,听见探花郎爱妻的传言后,心里更加难受,那个清雅如莲的人,本当该是自己的啊!   六皇子朝堂,情场两失意,但这种事情又不能拿到明面上说。   “禀六皇子,本月二十八黎大人之子满月,宴请翰林院同僚前去。”吴洪光想不明白,主子为何对探花郎那么关注,纵然探花郎下了景阳侯府的面子,但这跟主子又有何关系。   六皇子静默不语,没想到小九的儿子,都已经那么大了。   失意的人,往往都喜欢回忆曾经美好,再看后院里的女人勾心斗角,他的小九儿愈发显得纯真,只是他现在不能动,小九儿毕竟是旁人的夫郎,他不能被人逮到任何把柄,也不能破坏自己的布局,于是他将心里所有的怒气,通通发泄在黎耀楠身上。   俗话说得好,得不到永远都是最好的。林以轩若是知道六皇子的心思,一定会嗤之以鼻,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六皇子那句喜欢曾经的你,说的是那么残忍,却又那么理直气壮,呵!真够恶心,   卞天和心情很不好,他是六皇子一脉,跟景阳侯府关系不错,原本以为对付一个小小的探花郎很容易,谁知琼林宴上,却让他吃了一个大亏。翰林院也让那小子混的如鱼得水,他觉得很没面子,只是有逮不到把柄,面对六皇子是怒气只能承受,心里下定决心,既然对付黎耀楠公事不行,那就从私事下手。   ☆、第077章   六月二十八这天,黎府宾客满堂,认识黎耀楠的人,大部分今日都有前来。   翰林院同僚来的最早,纷纷献上贺礼,黎耀楠邀请他们先入内堂坐,紧接着,周潜和李明章到了,他们一个是御史之子,一个是北威侯嫡子,给黎耀楠撑了些许面子。   而后,威武将军府也来了人,大将军原本就是林致远的老师,林致远走后,林以轩将关系处理得很好,两家人经常走动,冬季林以轩送了新鲜蔬菜过去,夏季又送了不少冰,如今他的儿子满岁,将军府自然要给几分面子。   翰林院众人大吃一惊,黎耀楠平日并不显山露水,他们也只以为,黎耀楠仅仅是一个探花而已,没想到背后竟有如此多的人脉。   随着御前大学士叶大人送来贺礼,翰林院众人擦了一把冷汗,心中虽有小小嫉妒,但更多确是庆幸和钦佩,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太过为难探花郎,钦佩黎耀楠没有借助外力,独自在翰林院奋斗,这种勇气可不是谁都能有。   若说从前还有人觉得黎耀楠道貌岸然,诡计多端,那么今日以后,大家只会敬佩,认为黎耀楠有骨气,是我辈之楷模。   没多久兵部尚书府送来贺礼,廉郡王妃也亲自抵达,小旭儿的满岁宴,达到另一个高潮。   廉郡王妃很喜欢小旭儿,每次看见都爱的不得了,只叹息自己没有一个闺女,不然将来肯定要让小旭儿做女婿。   黎耀楠听说以后,擦了一把冷汗,心里暗道了一声好险,幸好廉郡王妃没闺女,他可不打算给儿子来一段娃娃亲,谁知长大以后,那女子会是什么德行,纵然古代规矩森严,不能自由恋爱,他也希望儿子能娶一个识大体的人,郡主,县主什么的,他儿子消受不起。   很快,宾客到齐,小旭儿抓周的时辰也到了。   林以轩抱着孩子,缓缓走了出来,小旭儿今日只穿了一件大红肚兜,脖子上挂了一块长命锁,两只小手拴着铃铛,头发只在额前留了一撮毛,一副吉娃娃的模样好不可爱。看见家中人多,小旭儿也不认生,小手晃得叮铛响,听得他咯咯直笑。   “阿父,阿父。”小旭儿看见黎耀楠,小嘴巴开始嚷嚷,小手还不停挥舞。   黎耀楠心中软软的,像是快要融化了一般,伸手将儿子抱过来,双手举得老高,小旭儿只以为是在飞飞,一边笑还一边拍手,两只小腿一蹬一蹬的。   “东临兄好福气。”李明章倾羡不已,神色中透着一抹向往,不知他将来的孩子,会不会有这么可爱。   周潜淡淡一笑,今日他出来一趟不易,虽没经过老子允许,不过他现在天天跟他老子对着干,也不差这一件事:“不如嫂夫人将来生了女儿,正好你跟东临做亲家。”   “这倒是个好主意。”李明章心念一转,紧接着又犹豫起来,顿时觉得小旭儿不可爱了,神色也没那么热切,淡淡道:“还是要再等等看。”谁知这孩子长大后,会不会是个好的,总不能因为一时戏言,耽误女儿的一生幸福。   周潜扭过去闷笑,八字还没一撇呢,文渊就当真了,还不知东临愿不愿意,毕竟公主的女儿也不好伺候。   李明章立时反映过来,自己想的太多了,没好气地瞪了周潜一眼,还不是他挑起的话题。   随着他们两个闲聊,抓周的桌子已经布置整齐,宽宽的台面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物品,黎耀楠将小旭儿放在桌上,摸摸儿子脑袋,诱哄道:“乖,喜欢什么只管拿。”   林以轩自信满满,需知为了今日的抓周宴,他锻炼了儿子两个月,小旭儿肯定会给他争气。   “阿父,阿父,要,要。”小旭儿很快被满桌子东西吸引主意力,瞬间将他父亲抛之脑后。   林以轩的训练确实有效,小旭儿率先抓了一支笔,还不等旁人道喜,他将笔往胸前兜兜里一塞,撒丫子开始玩了,每样东西都要看一看,喜欢的就往兜兜里塞,不喜欢扔一旁,玩的不亦乐乎。   林以轩捂脸,怎么也没想到,儿子会来这一出。   黎耀楠似笑非笑瞥了自家夫郎一眼,小旭儿胸前的兜兜,也是夫郎的杰作,小旭儿现在已经养成一种意识,兜兜里的东西是他的,谁也不能碰。   “给,给。”小旭儿盯着父亲,很大方,将他不要的东西送人。   黎耀楠一脸嫌弃,这儿子到底像谁?从小就这么混账!   话说,不正是像了你吗?   终于,小旭儿玩够了,除了兜兜里的东西以外,大件物品,抓了一个算盘在手上,摇得哗哗直响,另一只手还拿着一本论语。   林以轩抚额,这算什么。   还是表嫂拍了下手,笑眯眯地说道:“瞧咱们旭儿多能干,将来肯定是个文武全才。”需知小旭儿的兜兜里,小刀,毛笔,官印,玉佩,小件玩意啥都有。   林以轩扯出一抹僵硬地笑容,把小旭儿抱了起来。   “爹亲,爹亲,给,给。”小旭儿一边说,一边掏出毛笔给爹亲,只以为自家爹爹喜欢,每次总要自己抓笔,不然还会生气,不给糖糖吃。   林以轩无语,他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默默接过毛笔,黎耀楠闷笑出声,难得看到自家夫郎吃瘪,实在有趣。   在场内宅妇人多,哪还有什么不明白,她们在家的时候,也会训练小孩子抓周,只是像黎旭这样的抓法,确实少见,廉郡王妃打趣道:“你这儿子真孝顺。”   林以轩面红耳赤,很快又得意起来,尽管他并未想到,旭儿会以为自己喜欢毛笔,但儿子将东西送给自己,可不就是孝顺吗?   一场抓周宴完美落幕,小旭儿今日可谓大出风头,见谁都笑,讨要东西那是毫不手软,胸前小兜兜塞得满满的,全是宾客逗着他玩,送的一些小玩意儿。   探花郎的儿子很可爱,第二天就传遍京城,尽管黎耀楠官位小,但架不住上门道贺的人多,就连郡王妃都亲自去了,黎耀楠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次日来到翰林院,黎耀楠很敏感的发现,周围人对他的态度更加亲切,就连平时对他近而远之的几位大人,遇见他也会点头问好,时不时套个近乎。   黎耀楠对此没有任何不适应,只更加利用众人的心态,跟同僚打好关系。   与此同时,六皇子妃早产下一个病弱的女儿,跟探花郎的儿子相比,六皇子觉得自己魔症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紧抓住林小九不放,只是每当听见九儿的消息,他心里的悔意更深一层。他到现在还没有儿子,心里忍不住会想,那个孩子,若是自己的儿子该多好,父皇肯定会喜欢,说不定还能在父皇面前长脸。   每个人都是这样,对比之下,总会觉得自己的生活不如意,然后又开始后悔从前。   林以轩万万没有料到,他这边给六皇子准备的回礼还没送出去,那边六皇子就给了他一个大“惊喜”,惊喜的他想吐血,想杀人,想将六皇子一脉连根拔起。   林以轩这一次是真的怒了,比任何时候都要愤怒!   黎耀楠在翰林院的生活,渐渐走上正轨,只遗憾再也没有见过皇上一面,现在唯一让他安心的是,上古演义的文稿,廉郡王府天天都要,有时候自己忙的忘了,那边还会派人来催。   当皇帝的人,果然心思莫测,若不是廉郡王暗示,他会以为皇上早已经不记得自己这个小人物,毕竟连续三个多月音讯全无,他哪怕再有把握,心中也会因为时间的消耗变得没低,皇帝的耐心确实非一般人可比。   这天下了衙门,王大人家中宴客,黎耀楠也应邀在其内。   原本他并不想去,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王大人不怀好意,哪怕王大人笑的和蔼,看起来像个老实人,但他更相信自己的直觉。只可惜他不能拒绝,人家官位比他高,所有同僚都前去,总不能只少他一人,无奈中,黎耀楠只能跟随众人一起前往。   王大人安排的很周到,宴席、美酒、美人。   桌上美酒佳肴,场中美女翩翩起舞,丝竹乐声婉转动听,文人雅士最爱这个,各位大人兴趣盎然,偶尔还会吟诗一首。   唯有黎耀楠兴趣缺缺,现代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古代的美女虽然更天然,但说实话,那眉那眼,那妆化的,跟现代姑娘没法比,自从有了夫郎之后,倘若一开始只是为了孩子,他才没有花天酒地,但是相处到了现在,夫郎的各种好,早已经刻入心底,他不想,也不愿,做出任何会令夫郎伤心的事。   他舍不得看见夫郎伤心,更舍不得看见夫郎的眼泪,他想,自己是爱上他的小夫郎了,那样全心全意待自己的人,让他如何不爱。   “黎大人可是不喜欢,要不再换几个前来。”王大人笑着打趣,眼中闪过一抹狭促。   “多谢王大人厚爱,下官志不在此,还请大人见谅。”黎耀楠浅浅笑着,并不在意旁人的取笑,他自有他的坚持。   刘大人身边也没美女,解围道:“黎大人独爱家中夫郎,王大人就别勉强他了,小心黎大人回去不好交代。”   王大人哈哈大笑:“原来黎大人还是一位痴情郎,是本官的错,自罚一杯,黎大人请。”   黎耀楠举杯回礼,一饮而尽,感激的看了刘大人一眼,觉得自己眼光不错,第一个就看中他了,刘大人确实是一位严谨的好官,做为朋友也够义气。   ☆、第078章   “黎大人好酒量。”王大人笑着说道。   黎耀楠并不接话,只回以淡淡一笑。   王大人见状,也不再劝他,转而跟旁人闲聊起来,别看翰林院都是一些读书人,黎耀楠细细数了数,除了刘大人和沈大人之外,其余人真看不出来,平日正儿八经,现在则放浪形骸,包括三表哥在内,都跟美女玩的津津有味。   “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   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张启贤挑起身边美人下巴,轻声赞扬。   “好,好诗,张大人请。”   “请!”张启贤端酒一饮而尽,眉宇间意气风发,身边娇小的女人含羞带怯,一双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   张启贤看得那是又爱又怜,嘴上情不自禁地念道:“瓠犀发皓齿,双蛾颦翠眉。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 ”   黎耀楠懒得管他,反正表哥自有分寸,如若什么女人都能带回家,表哥的后院肯定装不下。   黎耀楠百般无聊,有些搞不懂所谓风流才子的含义,转头跟刘大人说起闲话。   可能是酒喝的有点多,说着说着,黎耀楠脑袋有些发晕,身体开始发烫,揉了揉额头,自己莫不是感冒了,心里总感觉有些不对,不过情况并不严重,他也没放在心上,只期望酒宴快点结束。   “黎大人可是喝多了?”刘大人关切地问道,眼中闪过一抹担忧。   黎耀楠摇了摇头,忍住身体的不适道:“无碍,我的酒量还行。”   刘大人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上菜的丫鬟,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往黎耀楠身上倒去。   若是风流雅士,或者正人君子,此时肯定会张开双手,顺手将丫鬟接住,只是换成黎耀楠,他的身手敏捷,动作迅速,一听见声响,立即起身,身影极快地站至一旁。   “哎哟!”那丫鬟扑倒在桌子上,身上沾满残汤剩水,扶着腰肢起不了身,哪还有一丝美态。   “......”众人被这里的动静吸引目光,看见美貌丫鬟的惨状,无语的人不止一个,万万没有料到,黎大人竟如此不知怜香惜玉。   黎耀楠蹙眉,心中有些不满,他也被殃及池鱼,弄脏了衣裳,衣袍下湿了一大片,正好他身体不适,便向王大人拱了拱手道:“下官失礼,怕是不能久陪了,还望王大人见谅。”   王大人满脸歉意:“黎大人快别如此,都是本官治家不严,犬子与你年岁相当,换身衣裳再走可好,不然这......。”   黎耀楠想想也是,身上湿的确实不好受,特别是还有一股子菜味,笑着道:“那便有劳了。”   接着,一个面容清秀的丫鬟上前,恭敬地请他离开,至于刚才摔倒的丫鬟,也在旁人的帮助下被抬了出去,估计是扭到腰了,至少几天下不了床。   越往里走,黎耀楠的身体越不适,身上似乎烫得更加厉害,下身有些蠢蠢欲动。   走着走着,黎耀楠顿住脚步,心头突然一凛,目光犀利地注视着带路的丫鬟:“此乃何地?”   丫鬟被吓了一跳,急忙道:“这是北苑,公子住的地方在前面,莲香已经去拿衣裳,黎大人若是着急,不如在厢房等候,奴婢去去就来。”   黎耀楠想了想,觉得进入人家公子院中不好,便道:“我去厢房等候。”   丫鬟巧笑嫣然应了一声,黎耀楠心中一动,莫名觉得这丫鬟很有几分姿色,肌肤柔滑,身段玲珑凹凸有致,不知将她压在身下,会是怎样一种销魂的滋味。   黎耀楠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甩了甩脑袋,他心中只有夫郎。   丫鬟将他带到一间厢房,急忙告退了一声:“黎大人稍后,奴婢这就去看看。”   黎耀楠点点头,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脑海中浮现出夫郎的俏脸,身上燥热难忍,俊朗的脸庞泛起一阵阵红潮。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响动,房门轻轻被打开,黎耀楠脑袋昏昏沉沉,只以为丫鬟送了衣裳来,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家,将夫郎按在身下狠狠大干一场。   “黎大人。”一个娇柔地声音响起,一双芊芊玉手,轻轻抚至黎耀楠的胸膛。   好舒服,模糊中,黎耀楠只想要得更多。   那人心中一喜,双手极不规矩,来到黎耀楠身前,紧紧将人抱住:“黎大人,清儿愿意伺候您。”   王清媚眼含春,身上衣衫极为单薄,肌肤若隐若现,脸上画着淡淡的妆,粉面桃腮,别有一番韵味,前提是,这是一个女人。   黎耀楠哇地一声,吐了出来,身上酒醒了一大半,只是下身却依然坚定,这时他哪还不明白,自己肯定是中招了,只怪他没往这处想,自从来到古代,从未接触过这样龌蹉的事情,哪怕一些风流才子,也自诩风流并不下流,他哪里能想得到,有人竟会下药。   “黎大人。”王清一脸委屈,泪眼朦胧,含情脉脉地瞅着他。   黎耀楠只觉得自己又快吐了,衣裳都懒得换,一把将人狠狠地推开,扭头就走,他一定要尽快回家,他不想发生任何不可挽回的错误,夫夫两的感情一旦产生裂缝,修补起来极其困难。   “黎大人,清儿仰慕与您,羡慕您与夫郎情深意重,您何为就不愿多看清儿一眼。”王清泪痕满面,痴痴地看着黎耀楠,若是能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哪怕就是死了他也愿意,反正父亲不会让他好过,如果自己注定要被送人,他希望那个人是黎大人。   黎耀楠胃里范恶心,步伐走得更快了一些,心中暗道了一声好险,倘若前来的是个女人,说不定他就会把持不住,男人在某些方面,总是喜欢精虫上脑,特别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他不敢保证自己是否忍得住。   王大人真真好心思,见他爱重夫郎,便送来一个双儿,他不敢想象,假若夫郎知道自己对不住他,会是怎样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   不过,也多亏王大人心思重,看见那些擦脂抹粉的双儿,黎耀楠只会倒尽胃口,除了夫郎之外,他对任何双儿都不敢兴趣,只会觉得肮脏,太TM恶心了,被碰触过的肌肤,冒出不少鸡皮疙瘩,浑身上下难受的厉害,也不知是药效缘故,还是被恶心到了。   黎耀楠尽量使自己保持清醒,急匆匆离开王府,出了门,赶紧叫了一辆马车,径直报上地址,让人送他回府。   马车上,黎耀楠燥热难忍,发出阵阵低吟,衣裳头发变得凌乱,使劲咬牙,催促道:“快点。”   “好咧。”马夫大声应道,夜间街上行人不多,他载的又是官大人,心中胆量变大了一些,挥着鞭子加速前行。   与此同时,黎耀楠离开之后不久,王大人左等右等,也不见他回来,于是便邀请众位同僚一起前去看看,生怕黎大人喝多了,若是出个什么闪失,他怕自己不好交代。   刘大人和张启贤心中担忧,自然点头应承,其他人也不好抛开不管,大家毕竟是同僚。   王大人带领他们来到后院,张启贤越走脸色越黑,小门小户的人家或许不懂,但对于官宦人家来说,后院哪里是外客能去的地方,张启贤心中恼火,隐隐透出几分焦急,唯恐自家小表弟在阴沟里翻船。   可不就差点翻船了吗?黎府原就无甚规矩,老夫人画虎不成反类犬,黎耀楠过继以后家中人丁单薄,娶的又是夫郎,内宅没那么森严,他哪里会想到这些,先前能反映过来,纯属觉得去了别人的地方不好,跟什么规矩礼仪扯不上半点关系,更何况那时他正晕晕乎乎,能够及时反映过来,已经实属难得,还指望他注意别的地方,怎么可能。   众位大人表情各异,贫寒出身的子弟,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富贵人家的弟子,哪个不是人精,心中立马觉得不对,隐隐有了退缩的意思,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们都不适合参与进去。   只是,都已经来到这里来了,王大人又哪会容许他们离开。   当然,也有人目光闪烁,透着几许兴奋,早看黎耀楠不顺眼,他今日若能出个大丑,那才是大快人心。   一行人很快来到源清阁,屋内传来阵阵抽泣。   王大人脸色一变,怒火蹭地一下冒了上来,张启贤心中一紧,王大人那气势汹汹的架势,分明是想抓奸。   “砰!”地一声,王大人一脚踹开房门。   “爹——”王清哭地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抬起头,身上的衣衫半褪,露出洁白的肌肤。   看得外面一干人等面红耳赤,急忙转过头去。   王大人在屋里扫了一圈,没有看见黎耀楠,心里顿时有些不悦,暗暗瞪了自己儿子一眼:“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不等王清答话,张启贤急忙说道:“王大人,你看下官是不是先离开,你这......”   张启贤话语未尽,众人纷纷点头,王清虽然是个双儿,但到底是王大人的公子,不比那些烟花女子,他们在这儿确实不好。   王大人心中气愤,哪能依了他,否则今日岂不是白忙,冲着王清怒道:“哭什么哭,丢人现眼,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今日家中宴客,你为何会来了这里?”   王清很快明白父亲的暗语,哭道:“孩儿未曾想到,后宅会有客人来,是以,是以......”   “是以什么?”王大人勃然大怒:“你给我说清楚。”   “孩儿在这儿看见了一位大人......”王清说完,垂下脸,低低垂泣。   “原来黎大人亵渎了令公子。”有人立马跟着起哄。   张启贤面色冷淡:“我看未必,王大人好家教,丫鬟竟把外客带入内宅。”   王大人面色一冷:“张大人此言何意,我儿住在沉香榭,距离源清阁不远,故而才让黎大人在此等待,谁知......唉!都是本官的错。”   王大人这一认错,原本觉得他不甚妥当的人,心中反而开始同情,毕竟黎耀楠是一男子,眼前这位却是双儿,男子遇到这种情况,最多添一段风流佳话,双儿却是没了活路。   有人心中不满,责备道:“张大人此言太过了。”   王清见状,一个劲的哭,只道自己没了清白,活在这世上也没意思。   张启贤心中了然,这是想给小表弟送人,只是这时他却不好插言,毕竟他不是当事人,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再看众位大人的态度,分明对王大人同情居多,人家可是好心好意,才让黎耀楠来换衣裳,遇见王府公子,只能说是意外,了不起把人纳回去,娶妻纳妾,在他们眼中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第079章   却说黎耀楠这边,回到家,身体的欲望,早已占满了所有思维。   “快,送我去正院。”下了马车,他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赶快见到夫郎。   下人见主子情况不对,也不敢耽误,扔了一锭银子给车夫,急忙扶着主子快步往正院走去。   林以轩刚刚得到消息,听闻夫君今日醉得不行,吵着要见自己,赶忙将小旭儿交给奶娘,疾步走向门外,他知道夫君不是那么没分寸的人,从前在外面喝酒,从没有烂醉如泥过。   匆匆来到院中,下人已经将黎耀楠送至正院门口。   林以轩看见夫君完好无损,心里松了口气,上前几步,从下人手中接过夫君,稳稳将他扶住。   黎耀楠感觉到夫郎的味道,胸口的沸腾的欲望再也压抑不住,紧紧抓住夫郎的手,大步走向屋内,模糊中他知道,这里不是办事的地方。   “夫君。”林以轩惊呼,手腕传来一阵刺痛。   黎耀楠充耳不闻,只拉着他往屋里走。   “痛!”林以轩忍着手腕的疼痛,很明显发现夫君不对劲,根本不像是喝醉的样子。   进屋后,亲吻如雨点般洒落,黎耀楠双眼赤红,整个人如野兽一般,粗鲁地撕开夫郎的衣裳,毫不顾忌地捅了进去。   “啊!”林以轩痛得倒吸一口凉气,来不及思考太多,身体便被一波波冲刺侵袭,这时他哪还猜不出,夫君此时的模样,分明是中了烈性药。   林以轩心中暗恨,又有一些欣慰,心头涌出一种感动,至少夫君知道回来找自己,没有在外面乱来,哪怕身上在疼,他也觉得心甘情愿。   屋内传出一阵阵暧昧的声音,周围下人赶紧散去,作为林以轩的臂膀,春纤心思灵巧,从前在景阳侯府,什么龌蹉的事情没见过,急忙让人前去打听,姑爷今晚究竟去了何处。   “啊!”   “慢点——”   娇媚的低吟,沙哑的怒吼,屋内急促的喘息声,这一晚也不知折腾了多久,两人做完一次又一次,直到累得精疲力尽,黎耀楠才沉沉睡去,脸上的红潮也渐渐褪了下来。   林以轩疲惫不堪,身体又累又痛,然而此时他却毫无困意,只要一想起夫君差点和别人发生关系,他心里就怒火中烧,浓烈的恨意在胸口翻滚,恨不得毁天灭地,哪怕拖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也在所不惜。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夫君就是他的逆鳞,竟敢将主意打到夫君头上,林以轩面容阴沉,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阴狠的气息,心里恨得咬牙切齿,此仇此恨焉能不报。   “来人。”林以轩眼中的目光狠辣果决,明明清脆的声音,却让人觉得犹如寒冬腊月里的寒冰,冷至心底。   “奴婢在。”春纤急忙回应,小心翼翼低下头,一看公子的神色,她便明白今晚确实有事发生。   “备水沐浴。”林以轩面无表情,冷冷道:“你去查,今晚究竟发生何事,天亮之前我要得到消息。”   “是。”春纤福了福身,恭敬道:“奴婢已经让人去问过,听车夫说,姑爷今日去了王宏远王大人府上。”   林以轩瞳孔一缩,拽住被子的手青筋凸起,王宏远?   “行了,你下去罢,将事情再去打探清楚。”林以轩身上的戾气变得更加严重。   春纤欲言又止,担忧地看了主子一眼,想了想,还是退了出去,既然姑爷回来了,她想,主子只是一时气愤,应当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林以轩气得胸口疼,没想到竟是王宏远那贱人,上辈子的老熟人,也怪他近些日子太忙,小旭儿的生辰宴,黎府安定的生活,夫君对他的疼宠,让他忘了心中警惕,忘了有些人并不是你不招惹,人家就不会算计。   王宏远本人并不出名,官位也不高,但他有一个济南知府的哥哥,还有一个身在端王府当侍妾的女儿,五年后女儿母凭子贵,升至侧妃。另外他还有两个庶女,一个嫁与济南同知为继室,另一个嫁与金陵府尹为妾,除此之外,他家双儿纯真无暇,入了太子府为侍君,这也是自己为何知道王宏远的缘故。   只是现在这个时候,他的儿子和女儿,应当还没有出嫁,就不知夫君遇到了谁?   林以轩唇角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无论是谁,敢打夫君主意,全部不得好死。   林以轩迅速理清来龙去脉,王宏伟是六皇子是暗线,明面上却站在太子那边,王宏远是他亲弟弟,帮助六皇子也不足为奇,只想他想不明白,六皇子为何会盯住夫君,按照道理来讲,他不是那么沉不住气的人,上次琼林宴,这次鸿门宴......   “公子,水来了。”   冬雪恭敬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林以轩干脆不再多想,管他什么原因,欺负到夫君的头上,了不起一锅端了,他倒是很想看看,倘若太子发现王宏伟是六皇子的人,该是怎样一副精彩的表情。   “抬进来罢。”林以轩淡淡地说道,收敛心中的情绪,他已经布局得差不多,既然六皇子胆敢再次犯到他手上,那就要承受得住后果。   林以轩挥退下人,缓缓沉入水中,身上布满了淤青的痕迹,狠狠瞪了熟睡的夫君一眼,林以轩下定决心,这一次不仅要给旁人好看,还要给夫君涨涨记性,否则下一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如果自己不在身边怎么办,只要一想起这种情况,他心里就一阵阵发疼,疼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洗完澡,林以轩找了一件高领里衣,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这才躺在夫君身边,感觉到夫君温暖的气息,心中渐渐安定下来,幸好,幸好夫君回来了,他们之间没有旁人,也不会再有旁人,他一定会紧紧抓住这个男人。   这一晚,注定是一个难眠之夜,睡了并没多久,天就蒙蒙亮了。   黎耀楠从睡梦中醒来,只感觉头疼得厉害,胃里似乎还犯着恶心。   “你醒了?”林以轩勉强撑起身子,唇边挂着浅浅的笑容,清澈见底的眼眸中,担忧尽显无遗。   黎耀楠一愣,昨夜的记忆瞬间回笼,一头从床上坐起来,脸色变得很难看,被人算计,还是被人用这种窝囊的办法算计,他心里恼火得很,对王大人简直恨之入骨,他平生最烦的就是这种美人计,对于下药更是深痛恶绝。   “夫君,你怎么了?可有不适?”林以轩面色苍白,紧张得立马就要起身。   “无碍。”黎耀楠回过神,一眼便看见夫郎虚弱的脸庞,明明浑身无力,却还强撑起一抹笑容,黎耀楠只觉得心中一痛,急忙扶住他:“你快躺着,我没事。”   “真的没事?”林以轩认真的看着他,像是在确定什么一样。   黎耀楠使劲地点点头,很快发现夫郎的衣衫不对,大热天的,哪个会穿高领衣裳。回想起昨夜的事情,黎耀楠脸色一变,迅速扯开夫郎的衣裳。   “别——”林以轩此时已经来不及遮掩,急忙缩了缩身子,将被子盖住身体,尽量不让夫君看见自己身上的痕迹。   只是,这又怎么可能,黎耀楠心中愧疚,看向夫郎的眼神又爱又怜,不用想也知道,自己昨晚多么粗鲁。   “我没事,真的。”林以轩紧紧拉住他的手,慎重其事的保证道。   然而林以轩越是这样,黎耀楠心里越是难受,他不能原谅自己,竟然如此伤害夫郎,特别是瞥见床上的斑斑血迹,心里似乎被揪了一下,疼得令人窒息。   林以轩柔柔一笑,轻轻靠在他身上,温柔的嗓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一遍又一遍冲刷着黎耀楠的理智:“我很开心,真的,夫君能在那个时候回来,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林以轩眼中泪光点点,脸上的笑容如梦似幻,字字句句充满了他的情感,以及他内心深处懦弱的期盼:“夫君不要别人好不好,就我们两个人,好吗......”   “以后不会了。”黎耀楠从来都不知道,夫郎竟是如此不安,看着夫郎那抹含泪的笑容,心口似乎被什么撞击了一下,他觉得自己这次恐怕是泥足深陷,再也爬不出来了,并且他也不想爬出来,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动作轻柔地将夫郎揽在怀中,黎耀楠生怕弄疼了他,心里又是自责,又是心疼,亲了亲他的额头:“乖,别多想,夫君这辈子,有你一人足以。”   林以轩得到满意的答案,满怀依恋地埋在夫君胸口,在黎耀楠看不见的地方,眼中的精明一闪而逝,唇边扬起一抹优美的弧度,聪明人绝对不会只知抱怨,他会想尽办法,让夫君更疼自己。   林以轩确实做到了这点,用自己身上的伤痕,让黎耀楠充满内疚,深深给他涨了一次记性,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中过招,也没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不过,此时还不到放松的时候,想也知道,今日前去衙门,肯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黎耀楠冷笑,王大人若想用名节困住自己,恐怕打错算盘了,别人的死活与他何干,男人面对此事,最多添几许风流韵事,想给他套让仁义的帽子,也要看他接不接。   ☆、第080章   林以轩依偎在夫君怀里,柔声道:“王大人的兄长,似乎与济南通判关系不错,济南通判与盐运使司有姻亲。”   “嗯?”黎耀楠蹙眉,低头看向怀里的脑袋。   林以轩顿了顿,抬起头,扬起一抹浅笑:“山东盐运使司,师从明微书院,夫君或许可跟太子提醒一声。”   黎耀楠拍拍他的肩,迅速思索起来,他相信夫郎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说这话,近些日子在朝中,他将一些人际关系摸得七七八八,明微书院从来就是一个党争之地,若是他记得没错,范鹏翼的祖父,仿佛就是明微书院的院长。   林以轩见夫君明白了,眼眸微微一暗,继续道:“去年的赈灾银两,少了十之七八,进入太子口袋的,似乎只有十之一二,稍微运作一下即可抹平。”   黎耀楠大吃一惊,心中的情绪起伏不定,也不知是为了民间百姓,还是为了那些为官之人的贪心:“你是如何得知?”   林以轩浅浅一笑:“你忘了,咱们进京的路上,途径山东,这事地方百姓谁不知,只不过没有传到皇上耳中。”   黎耀楠仔细回想,确实不记得还有这回事,转而问道:“还有十之五六去哪了?”   林以轩唇角浮起一抹冷笑:“官官相护,一半进了官员的口袋,一半则入了六皇子囊中。”   黎耀楠恍然大悟,王大人一家原来是根墙头草,没有再问夫郎,这些隐秘的事情他是如何得知,夫郎有自己的小秘密,他一直都心知肚明,他同样有自己的秘密,他觉得这些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只要不妨碍他们之间的感情,没必要斤斤计较,事事都弄那么清楚。   林以轩轻轻笑了,原本他只打算暗地里让六皇子吃个小亏,阴他一把就算了,毕竟两者之间实力悬殊,他没把握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让六皇子一脉损失严重,只是现在嘛,六皇子很成功将他惹怒了,前世今生的仇恨,正好一起报,也是时候给旁人点颜色瞧瞧,免得还有人打夫君主意。   两人商量了一下对策,天色逐渐变得大亮,春纤急匆匆地通报,表少爷来了。   黎耀楠微微一怔,看样子自己昨夜走后,确实有事发生,不然表哥不会这么急着前来。   简单梳洗了一番,将夫郎按在床上:“你先睡,事情我会处理。”   林以轩不依,倔强地看着他:“我也想知道。”有人算计他丈夫,他又怎能不打探清楚,张启贤来得正好。   黎耀楠无奈,轻轻抱了他一下:“乖,夫君稍后告诉你,现在乖乖休息,嗯?”   林以轩撇嘴,他身体确实不舒服,但也没那么严重,刚才装过头了,现在砸到自己的脚,小脸懊恼得五颜六色。   黎耀楠暗暗好笑,将自己的小夫郎哄好,这才转身去了前院花厅,张启贤难得表现出着急的神色,在屋里来回走动,一看见黎耀楠,心里立即怒了:“你怎么才来。”   黎耀楠挑眉一笑,慢吞吞地说道:“表哥今日一大早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张启贤气得一个倒仰,敢情皇帝不急太监急,看见小表弟不紧不慢的样子,他心里就来气:“还不是为了你的破事。”   黎耀楠顺手将茶碗推至他面前,笑着道:“表哥消消气,慢慢说。”   张启贤无可奈何,心里又气又恨,但又不可能真的撒手不管,干脆懒得看他,径直将昨晚抓奸的事情说了一遍。   黎耀楠听完以后,沉默了半响:“表哥可否再说详细一些。”   张启贤瞪大眼睛,气得心肝胃疼,他已经说得口干舌燥,还要怎样详细。   黎耀楠蹙眉深思,手指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敲打着桌面:“所有细节,我要知道所有的细节。”   张启贤见表弟脸色慎重,咕咚咕咚灌了碗茶,又将事情经过,包括谁说了什么话,看见什么,全部详详细细又说了一遍。   黎耀楠勾起唇角,心中迅速有了对策,果然是细节决定关键。   张启贤心里微微一松,他知道表弟心里灵敏,看样子恐怕是有了主意:“表弟可想出什么好办法?”坏了人家公子的名节,他本人以为,纳个小妾回去并无大碍,只不过被人算计,却绝不允许。   黎耀楠但笑不语,装模作样道:“本官清清白白,哪需要什么主意,三表哥切莫胡思乱想。”   张启贤被噎了一下,气闷地扭过头,真真是好心没好报,不过他也并不着急,反正去了衙门总会知道。   黎耀楠先去跟夫郎叮嘱了一声,眼见天色不早,这才和表哥一起进宫。   黎耀楠走后,林以轩急忙起床,招来身边的心腹丫鬟,一条条命令颁布下去,此一时彼一时,适时暴露一些底牌,他觉得或许会是一件好事。   “冬雪。”林以轩面容冰冷,透出几分阴狠。   “奴婢在。”   “你让永康前去一趟山东,立刻,马上,让他给我快马加鞭,山东那边的布局,即刻开始运作,告诉杨诗诗,如果她事情办得好,我不仅既往不咎,还会给她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是。”   “秋鸾。”林以轩转过头,眼中的冷意森然,这辈子他依然不懂阳谋,只不过各地官员的把柄却不少,他就不信,有了太子帮忙,还对付不了一个皇子。   “奴婢在。”秋鸾心头一紧,赶紧上前半步,恭敬地垂下头。   “你吩咐扬州商队,让他们悄悄把证据送到督查使手上,记得给我做得干净点,不留任何痕迹。”   “是,奴婢领命。”   “夏雨。”林以轩眼眸一暗,太子性情暴戾,他知道自己此举无异是与虎谋皮,只是他忍不了,也不想再忍下去,况且,按照他对太子的了解,只要自己运作得好,区区一个探花郎,太子应当不会放在心上。自己这边虽然借刀杀人,但太子那边也不是没得好处,还是夫君说得对,没有永恒的利益,也没有永恒的朋友,他这辈子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借太子刀。   “奴婢在。”夏雨恭敬地应了一声。   林以轩淡淡说道:“你去跟太子侧妃街头,让她吹吹耳边风,她若不从,你只管道‘一霎黄梅细雨,娇痴不怕人猜,携手藕花湖上路’。”   “是。”夏雨心中狐疑,虽不解这句诗词何意,但主子向来神秘,她也不敢多问,只心中暗暗责怪姑爷,快把她温柔可亲的主子还回来。   林以轩挥挥手,让她们退下,这时身体才感觉到一阵疲惫。不想回忆的往事,纷纷涌上心头,那位太子侧妃,曾经将他弄得生不如死,整整一年时间关在冷院,吃的残汤冷饭,睡的烂布稻草,院子里遍布蛇虫鼠蚁,求生不能,求死,娘和哥哥会被拿来要挟,当初的日子,他不知自己是怎样熬过来的。   一步步变坏,变得心狠手辣,似乎顺理成章,说起来还要感谢这首诗,否则自己又怎会抓到柳侧妃的把柄,又怎会知道她从前竟有一位情郎。   这句诗,让他在太子后院翻身,也让他变得再也不是自己,如今回想起来,心中那种浓烈的恨意,似乎仍然无处宣泄。   林以轩沉侵在自己的思绪里,莫名的哀伤让他不能自抑。   “爹亲,爹亲。”小旭儿这时已经起床了,慢腾腾地走过来,小脸上洋溢着天真的笑容。奶娘在旁边干着急,生怕小主子绊倒。   林以轩猛地抬起头,旭儿软软的声音,仿佛是一道救赎,打入他的心间,整个人瞬间变得明亮,是啊,他有儿子,有夫君,有一个温馨的家,上辈子的事情早已经成为过去,如今他只是利用前世所知,为自己谋福利,又怎能被前世的情绪影响。   林以轩唇角绽放出一抹美丽的笑容,姣美的面颊如雨过天晴一般光彩照人。   “乖,到爹这边来。”林以轩逗着小旭儿,手中拿了一块点心。   “爹亲,爹亲。”小旭儿咯咯笑了,刚学会走就想跑,然后摔跤是肯定的,小小的身体往前一扑摔倒在地上,小旭儿委屈地看向爹亲,瘪瘪嘴要哭不哭地吸了吸鼻子。   林以轩被逗笑了,咬了一口点心:“小旭儿要不要啊?”   吃的吸引力确实大,小旭儿很利索的爬起来,又往爹亲身边走。   林以轩心里软软的,到底舍不舍孩子太辛苦,地上虽然铺了毯子,摔跤肯定还是会疼,笑着把儿子抱起来,给他擦了擦手。   “要,要。”小旭儿手指着点心,小爪子很想抓上去。   林以轩轻轻一笑,拿了一块点心放他手上,温柔的语调满是宠溺:“小坏蛋。”   黎耀楠来到翰林院,很明显发现众人各异的目光,以及欲言又止的表情。   张启贤扯了扯唇角,瞥了小表弟一眼,露出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一路上任由自己说破嘴,这家伙硬是不露口风,看他现在怎么办,张启贤心里气呀,越发觉得自己在小表弟面前没有威严。   话说,就他那副德行,下限都没有,哪还来的威严。   黎耀楠视而不见,如往常一般跟众位同僚打招呼,接着继续自己的事情,仿佛昨天什么也没发生过。他的这种态度,让旁人反而不好插言,毕竟这是王大人的家事,他们出的哪门子头。更何况,谁不知道,黎耀楠此人,就是一个刺头!   黎耀楠心中冷笑,懒得理会众人的心思,原本头上没有屎,难道他还要将屎盆子往自己的身上扣?   张启贤无语,他想象中的责难呢?小表弟舌战群酸腐的场面呢?为何今日竟如此安静。   无奈中,张启贤回到自己的位上,各做各的事情,翰林院今日很和蔼!   王大人等的急了,昨日算计黎耀楠,既然被他逃脱,下药的事情肯定曝光,只是王宏远很自信,黎耀楠绝对不会有证据,所以他今日正等着,等着黎耀楠前来找他算账,亦或者是为自己辩解,无论哪一样,他都很有把握,自己儿子被欺负了是事实,众位同僚亲眼所见,他就不信,黎耀楠还敢不负责任!   ☆、第081章   黎耀楠很悠闲,慢悠悠做着自己的事情,郝大人似乎将他当成不入流的算学博士,给他的一些书籍全部与格物有关。   黎耀楠对此无所谓,他的宗旨是办好上面交代的事情,一天两天看不出成效,但是天长地久,他相信皇帝会喜欢这样听话的臣子。   刘大人为人正直,跟他关系较好,目光中露出些许担忧。   黎耀楠回以他淡淡一笑,示意自己心里有数。   刘大人微微放下心,他家中同样只有一位夫人,那是他的糟糠之妻,从贫寒学子到翰林院官员,一步一步走来不易,他不信黎大人是鲁莽的人,也不愿看见一对有情人被旁人破坏。   黎耀楠不急,其他人就更加不着急了,哪怕有心看笑话的人,也不会蠢的去出那个头,反正又不关自己的事,他们又何苦去做那个坏人,落井下石人人都会,但若冲锋陷阵,对不起,谁人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王大人官位比较高,也不过区区正五品,翰林院里王大人虽是他们的上官,但若想要一手遮天却绝无可能。   王大人越等,脸色越是难看,眼见时间到了下午,编修所在的院里竟没有传出一星半点的声音,他哪里还能坐得住,牺牲了自己一个儿子,如果不乘热打铁,待到明天说不定黄花菜都凉了。   王宏远来到编修院,脸上的怒气未消,看见众人有条不紊,黎耀楠自在悠闲,心中的怒火更甚,好一个狂妄小儿,竟然胆敢视他如无物。   “黎大人。”王宏远怒喝。   翰林院众人立马被吸引注意力,昨夜发生的事,大部分人都在场,今日就等着看笑话,当然,也有人自诩君子道德,打算仗义直言,只不过必须有人先开头,否则出师无名。   黎耀楠微微一愣,笑着道:“王大人可有何事?”   “你还好意思问?”王大人疾言厉色,先发制人:“你若看不上小儿便直说,本官也不会逼你,只当小儿自己倒霉,老夫认了,但你如此置身事外是何意,竟连交代也不交代一声,本官虽然职位低微,但也不能任由你这个探花郎欺辱。”   黎耀楠莫名其妙,一头雾水,迟疑道:“王大人,你莫不是弄错了,在下何时见过令公子?”   “你......”王宏远虎目圆睁,气得吹胡子瞪眼,怎么也没想到黎耀楠居然不承认。   很显然,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心中犹疑不定,毕竟昨夜他们确实没有见到黎大人。只是王公子也不像是说假话,他们各执一词,就不知是谁在说谎。   杨明华心里不服气,立马出言指责:“黎大人可别说瞎话,昨日众人亲眼所见,你既毁了王公子清白,莫非还想不承认。”   黎耀楠一脸无辜:“在下确实没有见过王公子,杨大人何出此言?”   王宏远怒火中烧,破口大骂:“好你个黎耀楠,敢做不敢当,原还道你是正人君子,今日总算长了见识,老夫原就有言在先,你若不愿纳了小儿,老夫无话可言,只当小儿命不好,只是事实就是事实,却容不得你抵赖。”   王大人说的很明白,黎耀楠可以不纳妾,也可以不负责任,只是却休想歪曲事实,王大人以退为进,很明显将黎耀楠亵渎王清的罪名坐实,倘若黎耀楠承认以后,恐怕名声也会败尽,到最后依然会被逼迫纳小,真真好谋算。   只可惜,王宏远遇到的对手,从来都不按牌理出牌,黎耀楠冷冷一笑:“王大人莫要血口喷人,众位同僚谁不知,在下爱重夫郎,又岂会与旁人有牵扯,昨日还是王大人宴请,下官才会前去贵府,今日却道来这一出,下官还想询问,王大人如此污蔑究竟何意?”   “这是怎么了?吵吵闹闹的。”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众人心神一紧,急忙行礼:“下官见过卞大人。”   “嗯!”卞天和淡淡应了一声,斥道:“翰林院乃清静之地,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   “下官知错。”   “下官求卞大人做主......”王大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哭就哭了起来。   黎耀楠巍然不动,暗暗垂下眼帘,幕后的鱼总算掉出来了,也不枉他和王宏远周旋,闹就闹吧,最好闹大,他一点也不介意闹到皇上眼前。   “说来听听。”卞大人面无表情,径直坐在主位上。   “下官昨日宴客,黎大人弄脏衣裳,下官好心让黎大人......”王宏远口齿清晰,一边哭,一边诉说,将儿子的委屈哭诉了一遍,又道黎耀楠居然不承认,简直可恶至极,如此人品难当探花郎大名。   “黎大人,王大人所言可否属实。”卞天和漫不经心地说道,话里的意思却暗含胁迫:“翰林院为官必须为人清正,你若胆敢妄言,待本官查明真相,定会上报给皇上,你可要想清楚了。”   黎耀楠傲然而立,一副威武不屈的模样,振振有词道:“卞大人此言差矣,王大人如此品性,早该禀告皇上,翰林院竟有害群之马,污了皇宫清静地。”   “大胆!”卞天和怒喝:“污蔑朝廷命官,黎耀楠你可知罪。”   “下官不知,下官只是直言不讳,难道卞大人想包庇与他。”黎耀楠寸步不让,态度瞬间反转变得咄咄逼人,他又不是泥菩萨,任由人捏拿也不吱声。   周围的人倒吸一口凉气,谁也没有想到,黎耀楠竟有如此胆量。   张启贤手握成拳,接着又缓缓松开,他知道表弟心里有数,只是,表弟他能不能别这么吓人,卞大人那可是朝中大员!   黎耀楠冷笑,卞天和早先就给他下过绊子,今日这一出谁知是不是他们串通好的。   “你——”卞天和手指着他,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大声怒喝:“大胆!你给本官跪下。”   黎耀楠从善如流跪在地上,反正又不会少块肉,今日既然起了头,他心里打定主意,要闹便将事情闹大。   卞天和目光如炬,闪烁着腾腾怒火,沉声喝道:“你可知错。”   “不知。”黎耀楠嘲讽地看着他,料定卞天和不敢拿他怎样,他是新进探花,又在皇上面前挂了名,没有皇上许可,旁人休想处置他,至于下绊子,以前卞天和下过的绊子还少了吗?只不过全被他一一化解,如今也不少这一桩。   卞天和气得一个倒仰,反而骑虎难下,这就是一块石头,不起眼,但却啃不动也摔不烂,黎耀楠死猪不怕开水烫,坚决不认错,他还真没办法,又不能将人拿出去打板子,除非他不要名声了,黎耀楠毕竟是新进探花,风头尚未过去,就算处置,皇上肯定也先会召见,定不会听他一面之词。   “咦,翰林院今日怎如此热闹?”叶大人缓缓走进来,四下打量了一眼,先跟卞大人互相见礼,坐定后,这才问道:“黎大人这是范了何错?”   “回禀大人,下官自认无错。”黎耀楠恭敬地回答,昂头挺胸,很有几分有志青年,宁死不屈的架势。   叶大人唇角抽搐,他对黎耀楠也算了解,一看他这幅摸样,便知这家伙又在装,今日林家小九传信,请他照应一下夫君,他还以为有何大事,只是如今看来,探花郎似乎很悠闲,卞大人的脸色却不是很好。   “噢?你先起来罢。”叶大人将目光看向卞天和,等他给出解释。   卞大人心里憋的慌,明明是他占尽上峰,却拿黎耀楠无可奈何,这种憋闷的感觉简直无法形容,黎耀楠死不认罪,这又是风流韵事,纵然真有其事,难道还真能拿出来给探花定罪不成,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不说,并不代表旁人不说,刘大人很客观地将事情前因后果说了一遍,特别注重王清当时的哭泣。   叶大人心中好笑,也有几分了然,他就说林小九为何会联系自己,原来如此,也怪黎大人太出众,才会有人想送妾室。   黎耀楠这时却没有否认,只做大惊失色的模样:“什么,你说那位公子,竟是王大人的儿子?”   王宏远心中一喜,这下他总算承认了,哭道:“还请叶大人做主,黎大人也承认了,昨日之事虽是意外,但小儿到底失了清白,我不指望黎大人负责,只请黎大人见上小儿一面,断了他那份想念。”   周围众人纷纷点头,王大人说的合情合理,要求也不高,黎大人若连这点小事也拒绝,着实太过狠心。   事不关己的时候,人们的心思总是向着弱者,叶大人微微皱眉,想不出黎耀楠此言究竟何意,难道他还真想纳妾不成?   叶大人心念急转,还没等他想明白,便听黎耀楠惊呼:“这不可能,那人的穿着哪像正经人家的孩子,又怎会是王大人的儿子?”   “你想抵赖。”王大人气急,没想到这个时候,黎耀楠竟然还敢狡辩。   黎耀楠冷笑,他从来都是一个很记仇的人,回想起夫郎身上的斑斑痕迹,自己差点就铸成大错,心里对王宏远的恨意更深一层,讥讽道:“我就说王大人不是好人,卞大人还不相信,家中儿子穿着跟个倌儿似的,下官哪会知道他是谁,当时吓的衣裳都没换,赶紧跑了,我对夫郎从来一心一意,王大人真是好家教。”   “你——”王宏远气的,只差点没有喷出一口老血。   黎耀楠这话太毒,也太过分,将人家正经公子比做倌,王大人家中闺女将来如何嫁人,王家门风也会因此受损。   “黎大人此言太过,岂能当君子所为,王大人已经一退再退,黎大人又何苦咄咄逼人。”   黎耀楠瞥了他一眼,这位杨大人,近些日子总是找碴,或许自己应当送他一份大礼,冷冷道:“杨大人此言差矣,君子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此事若换成杨大人,请问您该当如何?”   杨明华正义凛然:“既然毁了人家清白,自当负起责任,此乃大丈夫所为,王家公子实属无辜,黎大人你又于心何忍?”   黎耀楠心中不屑,于心不忍接下来,是不是就该纳回去,既然杨明华不要脸,自己又何须给他脸,拱了拱手,笑眯眯地道:“如此,在下恭喜杨大人,居在下所知,昨日看见王公子的人,杨大人似乎也在其内,如此胸襟在下佩服。”   “你们谁若......”想争取,可同杨大人商议,黎耀楠扫了众同僚一眼,话语虽然未尽,其意显而易见。   “我没——”杨明华才刚出声,便被一声声恭喜淹没。   废话,事不关己,众人才能高高挂起,牵扯到自己,死贫道不如死贫道友,黎耀楠说得很明白,昨日他们确实看见王公子,那时王公子似乎衣衫不整,这样的双儿谁敢要,既然杨大人胸襟开阔,他们自然要道喜。   这时,再也没人指责黎耀楠了,仔细想想,其实黎大人说的也对,正经人家的双儿哪会穿成那样,想起昨晚衣衫半褪的少年,他们此时还有些脸红。   ☆、第082章   眼见事情不可收拾,王大人急了,气得两眼一翻,竟然真的晕了过去。   黎耀楠咂咂嘴,睁着眼睛说瞎话:“王大人高兴的晕倒了。”   众人唇角一阵抽搐,急忙站得又远了一些,生怕沾染上晦气。   杨明华手指着他:“你——”   黎耀楠挑眉:“恭喜杨大人,王大人按说是您岳父,我们就将他交给您了。”   张启贤跟着起哄:“对,还请杨大人多担待。”   有一个人开头,其余人不想惹麻烦,自然又是一阵恭维:“杨大人幸苦了。”   杨明华气愤不已,目光求救一般,看向平日交好的同僚。   张大人犹豫了一下,直言道:“此事尚未定论,咱们是不是等王大人醒了再说。”   黎耀楠咧嘴一笑,讥讽道:“杨大人莫非不想负责,我还道您是正人君子,原来竟是信口开河,敢说不敢为吗?”   杨明华心中苦涩,此时除了将王清纳入房中之外,似乎做什么都是错,恨恨地看向黎耀楠:“王公子冰清玉洁,在下能够得之不胜荣幸,黎大人莫以为如此便能置身事外,你纵不愿负责,又何必污蔑朝廷命官。”   屋内的声音霎时安静下来,众人这才想起,黎耀楠刚才口出妄言。   卞天和面色不善,只把目光看向叶大人,黎耀楠先前污蔑,所有人都听见,他到想要看看,叶大人如何为那狂妄小儿开脱。   叶大人蹙眉,觉得林小九的夫君也太能惹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黎耀楠拱手下跪,动作一气呵成,脸上表情变得严肃:“回大人,在下并未妄言。”   叶大人看他一眼,心中来了兴致:“噢?说说看。”   卞天和心头一紧,总觉得事情不对劲,只看平日黎耀楠的行事作风,既然他能在翰林院众人的排斥之下如鱼得水,出言又怎会如此不谨慎。   黎耀楠义正言辞:“回禀两位大人,王大人之兄长鱼肉百姓,贪污赈灾银两百万有余,下官信不过王府家风,不愿与其为伍,卞大人却偏偏赞扬有加,下官不服所以才出言不逊。”   “大胆!”卞天和怒喝,心中又急又气,狂妄小儿不仅污蔑朝廷命官,竟然还敢将他拖下水。   众人闻言,纷纷垂下头,只恨不得此时没长耳朵,心里把黎耀楠给恨上了,这事能乱说吗?   黎耀楠凛然正气 ,一脸慷概就义,清官范儿装得很好,很有几分为民请命不畏强权的架势。   叶大人神色慎重:“此言当真,你可知污蔑朝廷命官的后果。”   黎耀楠语气坚定:“下官所言属实,还望叶大人明察。”   叶大人深吸口气,感觉有些头痛,心里有些恨铁不成钢,黎小子他当官场好混吗?他可知此举捅了大篓子,罢罢罢,此事自己帮不上忙,只希望经此一事,黎耀楠能长几分教训,转头看向卞天和:“此事本官做不了主,还得禀告皇上,卞大人以为如何?”   卞天和迟疑了一下:“这......恐怕有所不妥,毕竟尚未查证。”   叶大人摆摆手:“查证是都察院的事儿,咱们不要越俎代庖,此事事关重大,探花郎既然信誓旦旦,想必心中有数,我以为还是禀告皇上处理为妙。”   “这......”卞大人想了想,点头应了,冷冷瞥了黎耀楠一眼,心中也跟他不计较,反正这事跟自己扯不上关系,纵然偏向王大人几分,最多不过是识人不明,算不上大错,只看黎耀楠如何找死,区区黄毛小儿,妄想状告上官,当真不知所谓。   黎耀楠哪会不知他所想,王大人明面上是太子的人,贪污一事如若查明属实,不管王大人是否有罪,自己此举不仅触犯到皇上,还将太子得罪,肯定讨不了好,只可惜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黎耀楠打定主意,今日要借此立威,免得一个两个都当他好欺负,自己人言轻微又如何,了不起借力打力。   “如此,黎大人候着吧,本官前去求见皇上。”叶大人说完便同卞大人一起离开。   杨明华也赶紧找人将王大人抬去屋内休息,并让人传来御医。心中的焦急且不提,他这会懊恼得要死,简直把黎耀楠给恨透了,只希望王大人快点醒来,如若真被定罪,他怕自己会受到拖累。   翰林院寂静无声,众人很有默契,站的离黎耀楠更远,省时度势大家都会,黎耀楠这会儿就是一个祸秧子,谁走得近谁倒霉,没一个人对他看好,需知皇上对太子的偏心,那是人尽皆知。   张启贤气得不行,真不知小表弟哪来的胆子,他到底知不知道,太子乃是储君也是下任皇帝,得罪太子与他有什么好处。   黎耀楠点头一笑,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别担心,你只管看着就好。”   张启贤怒视他一眼,自己能不担心吗?   黎耀楠弯了弯唇角,不再理会张启贤,他相信表哥的自我调节能力,目光四下扫了一眼,瞅见常和辉脸色不好,黎耀楠笑着走了过去,招呼道:“常大人。”   常和辉瞬间恢复常态,拱手回礼,面色淡然:“黎大人。”   黎耀楠淡淡一笑,询问道:“不知常大人对此事有何看法?”   常和辉四两拨千斤:“此事当由皇上定夺,本官却是不好插言。”   黎耀楠点了点头,早知常和辉这老狐狸行事滴水不漏,倒也没指望能问出什么,笑着道:“在下却有不同看法。”   常和辉心中警惕并不言语,他不知黎耀楠找上自己究竟是何用意,难道他竟猜出自己是太子的人?如若当真这样,此人更不能小看,他不信黎大人会如此鲁莽。   黎耀楠也不等他回话,放低声音,自顾自的言道:“听说赈灾银两总共少了一百六十万两。”   常和辉瞳孔猛地收缩,黎耀楠笑了笑:“如若我是他,此时便去皇上面前认罪,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常和辉心中一紧,目光变得暗沉:“黎大人此言何意?”   黎耀楠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笑着道:“常大人小心隔墙有耳。”   常和辉面色一凛,四下看了一眼,周围众人的目光,确实注视着这里,不过倒不是关注自己,而是关注自己身边的这个祸根,冷冷道:“黎大人有何证据,单凭只言片语便让本官相信,这恐怕有些说不过去。”   黎耀楠浅浅笑着,大有一种与己无关的姿态:“皇上自会查明真相,本官欲送大人人情,信不信由你。”   常和辉眼神一暗,冷冷笑道:“黎大人好谋算。”倘若黎耀楠所言属实,这也就难怪他会将事情闹出来,根本是有恃无恐,只是他想不明白,探花郎区区一届书生,究竟哪来的人脉,竟能查知如此隐秘的事情。   黎耀楠一看他的神色,便知他是信了,笑着说:“就不知常大人有没有胆量。”   常和辉面无表情,每次跟探花郎说话,他都觉得累人,从前是打太极,现在是打机锋,探花郎确实人才。   “黎大人说说看。”常和辉不动声色,心里琢磨着此事对自己的好处。   黎耀楠压低声音:“盐运使司近年贪污不少,在下只是给大人提个醒,莫要当了替罪羊,给他人作了嫁衣裳。”   常和辉面上纹丝不动,心里却惊涛骇浪,黎耀楠哪里是提醒自己,分明是提醒自己背后的主子,目光犀利地看着他:“此言当真?”   黎耀楠神色坦然:“大人不信可去查证,在下不会拿前途开玩笑。”   “你是如何得知?”常和辉蹙眉,迅速在心里盘算得失。   黎耀楠但笑不语,施施然地走开了。   常和辉明白自己越轨,这样隐秘的事情,黎大人又岂会告诉自己,只不过他依然想要试试看。   常和辉并没有纠结太久,提笔给太子去了信,不是他相信黎耀楠,而是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如此形势之下,黎大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拿前程开玩笑,所以他决定赌一把,赌赢了他就可以彻底赢得太子的信任,输了,他认为绝无可能,他虽不知山东知府每年给太子纳贡多少,但绝对不会超过五十万两,剩下的白银去哪儿了?   王大人此时还不知,当他从昏迷中醒来,整个世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后悔了,后悔不该去挑黎耀楠这根刺头,然而后悔已经无济于事,哥哥恨他,妻子恨他,儿子女儿都恨他,如果不是因为他,王家又怎会遭此大祸!   且说叶大人这边,御书房,皇帝听了通传后,便招两个人进来。   “参见皇上。”   “参见皇上。”   “两位卿家平身。”皇上淡淡地说道,心里颇有些好奇,这两个人今日怎会走到一起。   “谢皇上。”   “谢皇上。”   两人叩头谢恩,卞大人率先进言:“启禀皇上,今日前去翰林院,微臣遇到一桩趣事,众位大人竟在翰林院里吵了起来,新科探花言辞犀利,舌战四方辩驳得众位大人甘拜下风,居然还有一位大人气晕过去。”   “噢?”皇上挑眉淡笑,语调颇为赞赏:“探花郎确实不错。”   卞大人心里急了,他明明是在告状,探花郎如此无礼,皇上居然不责怪。   叶大人心中冷笑,皇上喜欢激进的臣子,卞大人的眼药不高明。   卞天和急忙又道:“微臣一问才知,探花郎竟然污蔑朝廷命官,大放厥词,只言山东知府王大人贪污赈灾银两百万有余。”   皇上面色一沉,目光看向叶大人:“你说。”   叶大人恭敬回道:“启禀皇上,卞大人所言属实,只不过探花郎言辞凿凿,仿佛真有其事,微臣做不得主,这才前来禀告皇上。”   ☆、第083章   宫里消息传得快,这话确实不假,前脚皇上在御书房里说话,后脚太子就得到准信,心里正是恼怒的时候,常和辉的手信到了。   太子面色阴沉,暗骂常和辉没用,身在翰林院竟然察觉不出探花郎的动静,拆开信封一看,脸色立马变得铁青。   “放肆!”太子怒火中烧,心绪起伏不定,“哗哗啦啦”砸碎一地瓷器。   “太子息怒。”周围人立马跪了下来,生怕一不小心被迁怒。   “谁给他的胆子。”太子狠狠看着信,眉宇间戾气尽显,倘若信中事情属实,自己岂不是白担了一个罪名,好处却便宜了旁人,究竟是他的哪位兄弟的手笔。   “太子息怒,可是榜眼有何不妥?”旁人猜不出太子心思,只能顾左右而言,扯到常和辉身上。   太子狞笑了一声,将信一扔:“你们自己看?”   蒲正阳一目十行,迅速将信浏览完,气得脸色大变:“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王宏伟当真一是条好狗。”   伍思成却有不同见解,蹙眉道:“榜眼会不会弄错了?”   蒲正阳反驳:“这样的事情哪会弄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量他也没这个胆子传假话。”   太子挥了挥手,让无关紧要的人退下,屋中只余几位心腹,冷冷道:“蒲大人所言不错,此事宁可信其有。”   蒲正阳拿着信,翻来覆去地看,犹豫道:“殿下是否当真决定前去认罪?”   太子冷冷一笑:“孤又何罪之有?”   蒲正阳心念一转,立马笑了起来:“是极,还是殿下说的对,王大人之事与东宫又有何干系。”   伍思成紧接着说道:“事情尚未查证,倘若......”   蒲正阳不满意道:“伍大人就是思虑太多,此事查证又如何,不查证又如何?”   伍思成语结,他向来小心惯了,且不论探花郎与景阳侯府有姻亲,榜眼无凭无据,只单单的一封手信,这让他如何相信其真伪。   廖俊友打起圆场:“山东一事既然爆发,皇上肯定会严查,目前当务之急是将殿下摘出来。”   太子点了点头:“这事交给你去办,务必不留任何把柄,山东知府那里,暂时不用管了。”   廖俊友恭敬领命,心中却是一寒,听太子的意思,不管王宏伟是否无辜,此事均要他来扛。   蒲正阳静默不言,既然选择了太子,他们已经没有退路,只能一步走到黑,万幸皇上对太子偏爱有加,只要太子登基,他们少不了从龙之功,他觉得富贵险中求,一切为了将来,值了!   “孤这就去见父皇。”太子整了整衣衫,三位大人依次告退,太子出到房门外,在看他的模样,端端君子贵如玉,浑身上下尊贵非凡,面容丰神俊朗,哪还有一丝阴霾。   与各方人马的紧张不同,黎耀楠这个点火人,此时反而很悠闲,只对众位同僚的态度无语,他们将自己避如蛇蝎,要不要做得太明显。   王大人从昏迷中醒来,得知黎耀楠居然状告自家大哥,顿时一口气没喘上来又晕了。   杨明华气得干瞪眼,眼睛里火光直冒。   黎耀楠对此视而不见,他没那么善良,旁人算计他后还心怀同情,王大人或许可怜,因为区区小事而遭罪,但山东的平民百姓呢?难道他们就不可怜,王家从始至终都不无辜。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皇帝身边的公公传话:“宣黎耀楠御书房觐见。”   “下官领命。”黎耀楠恭敬磕头,紧跟在公公身后。   王公公点了点头:“皇上心情不好,探花郎觐见,说话可要仔细了。”   “多谢公公提点。”黎耀楠心中诧异,王公公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没想到还会提醒自己。其实他哪知道,这还多亏了上古演义,皇上空闲下来,没事喜欢看两章,王公公对黎耀楠自然耳熟能详,能帮也会帮上一分,反正是顺水人情。   所以说,宫里的人,没有一个不是人精。   黎耀楠想了想,终究没给王公公送礼,皇上身边伺候的人,哪会缺少俗物,只笑着跟王公公说起闲话,以一颗平常心对待。   王公公从一开始警惕,到后来有说有笑,两人来到御书房,王公公明显对他赞扬有加,黎耀楠心知目的达到,道了声谢后,安静地站在外面等待。   王公公进去没多久,再次出来一脸严肃,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皇上宣黎大人进去。”   “是!”黎耀楠应了一声,心里有小小紧张,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御书房。   王公公面色略缓,冲他安抚地点了点头,低眉顺目走去皇上身后。   黎耀楠神情肃穆,恭敬地跪下行礼:“微臣参加皇上。”   皇上并没有叫起,淡淡地注视着他,莫名的威压令人心头一紧。   黎耀楠目不斜视,依然恭敬地跪着,只在脸上显露出几分年轻人的倔强。   皇上皱了皱眉,心中一叹,探花郎到底太年轻了,眼中的疑虑却是散去几分:“起来吧。”   “谢皇上。”黎耀楠这时才发现,御书房内除了卞大人和叶大人之外,太子跟都察院御史也在。   “听闻山东知府贪污赈灾银两,探花郎,你从何处得知。”皇上拉长了音调,不紧不慢地说道,平缓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黎耀楠心里明白,皇上这是怀疑了,也是在试探,皇上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事情超出控制范围,自己官位太小,牵扯的事情又太大,皇上会产生疑虑理所当然,此时任何辩解,都等于一种掩饰,皇上会在心中猜测,自己究竟是谁的人,这是上位者的通病。   黎耀楠一脸错愕:“皇上居然不知?”   皇上眼神一暗,淡漠的声音透着说不出的威严:“黎爱卿此言何意?”   太子也满怀深意地看着他,想从黎耀楠的表情里探出几分究竟,只可惜一无所获。   卞大人拧巴着眉头,翰林院的时候,黎耀楠胆子大得很,这会儿怎么像是老鼠见了猫。   黎耀楠吞吞吐吐,做出一副犹豫了模样,无辜道:“此事当地百姓人尽皆知。”   皇上面色一沉,众人很明显发现,皇上这是发怒的前兆。   “给朕说清楚。”   “启禀皇上,下官籍贯扬州,前来赶考的路上途径山东,当地难民怨声载道,此事已经不是秘密,只要随便派个人前去打听一二便知。”   “碰!”皇上一掌砸向桌子,他气的不是山东知府贪污,而是如此大的事情,自己作为天子居然被蒙在鼓里,山东官员究竟有多大胆子,难道还想只手遮天不成。   “皇上息怒。”臣子急忙跪下磕头。   “父皇息怒。”太子也跪了下来,心中恨得咬牙切齿,他知道山东有灾民,也知道官员贪污,可他半点不曾得到消息,此事竟人尽皆知,倘若查明事情真相与他有关,证据确凿之下,难堵天下众人悠悠之口,父皇还如何保得住他太子之位。   太子心里阴谋论了,将一系列事情进行脑补,倒不会怀疑黎耀楠什么,这样的弥天大谎,除非他不要脑袋了。   黎耀楠轻轻松松将自己给摘出来了,他这个升斗小官,目前还没有说话的能力,他只需要放火就好,其余事情自有皇上来办。   “禀皇上,二皇子,四皇子,六皇子求见。”   太子面色一沉,没想到他这几位兄弟,来的如此迅速。   “宣。”皇上到底是皇上,喜怒不形于色,很快恢复面无表情。   黎耀楠眼观鼻鼻观心,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他知道自己此举捅了大篓子,不过他觉得很值,事情尚未查明之前,至少他是安全的,事情查明之后,只要太子无事,他也会是安全的,说不定还能得到几分庇护,皇宫里除了皇上之外,就是太子的地盘。   “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皇上面对孩子,脸色略为缓和:“你们也来听听,看看如何处置,明日交一篇策论上来。”   “是!”几位皇子恭敬应道。   黎耀楠很敏感的发现,六皇子似乎对他含有敌意,想起景阳侯府,黎耀楠心中了然,唇边弯起一抹冷笑,如果他记得没错,夫郎仿佛说过王宏伟是六皇子的暗线,就不知六皇子打算如何善了。   黎耀楠恭敬地将事情又说了一遍,客观的语气不含任何个人感情。   皇上对他的叙述很满意,众位皇子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明明无凭无据,却让人挑不出错,黎耀楠的言行太过光明正大,将一切摊开在阳光之下,大胆到让人随便去查,这样的说辞可以抵过无数证据。   接下来的事情,黎耀楠是小透明,大事轮不到他讨论,小事,皇上这里又怎会有小事,皇上、皇子、大臣激烈讨论,他则安安静静立在一旁当背景板。   等到皇上想起他,天色已经黑了。   太子诧异地看他一眼:“黎大人怎会还在此处?”   黎耀楠无语,皇上没发话,他又哪敢离开。   皇上很仁慈地大手一挥,赏了他一顿御宴。   其实不怪皇上粗心,而是黎耀楠的存在感太小,将自己隐藏得太好,他们商议正事,硬是忘了旁边个还有闲人。   事情暂时就此落幕,官员怎么查证,太子怎么安排,六皇子又怎样运作,一切都与黎耀楠无关,他只需要等待结果就好。   只是他们谁都没想到,这个结果不仅让皇上大吃一惊,更让太子大吃一惊,朝堂上掀起千层浪,怎么也没想到,一个知府的贪污事件,竟然如同滚雪球一般,牵连如此广泛。   ☆、第084章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黎耀楠累得不行,别看他在宫里很淡定,其实却一直紧绷着精神,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个表情,全在心里斟酌了又斟酌,一言一行不敢行错半步,感觉脑细胞都死了大半,特别是还在御书房里站了一下午,身体累,心也累。   万幸皇上还算有良心,没有让他饿着肚子回来。踏入黎府大门,看见熟悉的景致,黎耀楠心里放松下来,只有这里才能让他卸下一切的伪装与防备。   林以轩打着扇,坐在小花园的亭子里纳凉,时不时左顾右盼,等得心焦不已,直到下人飞跑着来报,姑爷回来了,林以轩倏然从凳子上起身,来不及多做反映,疾步飞奔迎了出去。   “夫君。”明明才一天没见,他却觉得仿佛过了很久,不知夫君今日顺利不顺利,姓王的贱人有没有得逞?哪怕明知夫君给了他保证,可他还是忍不住担忧。   黎耀楠缓缓一笑,张开双臂将夫郎抱在怀里,安抚地拍拍他的背,轻声道:“让你担心了。”   林以轩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关切道:“饿了没?要不要摆饭?赶紧进屋歇会儿,今日你肯定累了。”   黎耀楠拉着他的手,慢悠悠往屋里走,笑着说:“别忙了,我在宫里吃过,你陪我一起说说话。”   林以轩连忙点头,任由夫君牵着。   黎耀楠心中暗笑,今日的事情若不告诉夫郎,只怕他一晚上都要睡不着了。   两人来到屋里,清凉的舒适的感觉,瞬间侵袭全身,黎耀楠懒洋洋靠在软榻上,让夫郎坐在自己身旁,这才将白日的事情娓娓道来。   林以轩一会儿喜一会儿忧,听得他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又为夫君的大胆而紧张,只是心里升起最多的,却是一阵阵感动,从未想过夫君竟是如此信任自己,他可知,如果自己说了半句假话,皇上查证无果,他又将会面临怎样的境地。   黎耀楠唇间噙着一抹浅笑:“你我夫妻一体,我相信夫郎爱我,如同我爱夫郎。”   短短一句话,林以轩猛地瞪大眼睛,湿漉漉的眼眶泛起红晕,夫君说爱他了,这是第一次,成亲以来第一次,夫君直言不讳的说爱他。   “好了,乖,今日身体可有好些,上了药没?”黎耀楠心中叹息,将他的小夫郎揽在怀里,决定以后多给小夫郎一些定心丸,若不是今日早晨的一席谈话,他居然从不知道,夫郎心中如此不安。   林以轩破涕为笑,心里就像抹了蜜,一直甜到心底,点了点头道:“我没事,上过药就不疼了。”   黎耀楠紧紧抱住他,承诺道:“以后再也不会了。”   “嗯。”林以轩乖巧地依偎在夫君身旁,精巧的面容有着说不出的恬静,眼睛闪闪发亮,端端一个小狐狸的模样。   黎耀楠低低笑了,爱极了夫郎此时的灵动,情不自禁俯下身,亲吻在他的眼睛上。   夫夫两又说了一会儿话,林以轩见夫君眉宇间隐含疲惫,急忙叫人送了水来,很体贴的不再缠着夫君说话,让他早点洗洗睡,明日还要上衙门。   黎耀楠轻笑着点头,并没有拒绝夫郎的好意,他今日确实有些累了。   次日一早刚到翰林院,黎耀楠便得知了一个不算大的消息,王宏远被革职查办,目前在家中闭门思过。   翰林院众人窃窃私语,看见他来立马噤声,除了张启贤和刘大人,其余同僚对他退避三舍,杨明华看他的眼神,更是像看仇人一样。   黎耀楠对此不以为意,明哲保身乃人之本性,况且自己跟他们不算深交,这样的朋友不要也罢,黎耀楠并不觉得可惜,只安安分分做自己的事情,至少目前的状况,比他初入翰林院要好太多。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气氛越来越紧张,黎耀楠在翰林院成了独来独往的独行侠。手上的事情渐渐变少,不再如从前一般忙碌。   黎耀楠心里明白,这样才是正常情况,以前旁人怕他请教,所以才额外分派给他事情做,如今空闲下来,正好他预备三个月之内将上古演义完稿,这一次自己捅了大娄子,很有必要在皇上面前多刷一些存在感。   翰林院的生活很安静,朝堂风云牵扯不到他们这些芝麻小官,只能感觉到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   两个月后,山东查证结果出来,奏折乘放到御前,皇帝雷霆大怒,朝堂上风云迭起,众多官员措不及手,皇上怎么也没想到,区区一个知府贪污案件,竟然牵扯到江南大半官员。税收上,盐运上,贪污的银两触目惊心,全部都是一些国之蛀虫,让他忍无可忍。   朝堂上的关系错综复杂,大臣之间的姻亲盘综错节,皇帝看了心中暗恨,一种危机感油然而生,哪里还能忍得住,干脆一锅端,罢官的罢官,抄家的抄家,一时之间朝堂之上人心惶惶。   太子又惊又怒,这一次的事情他损失了大半人手,更可恨的是,这一大半人手,牵扯到的幕后人居然不是他自己,这简直让他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恨。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太子怒不可遏,当天,东宫的瓷器茶具又碎了不少,太子阴沉着脸,东宫的下人换了一半。   柳侧妃心中窃喜,前些日子受到威胁,让她吹吹耳旁风,那时她心里又惊又惧,只是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一件坏事,太子殿下对她更加疼宠,只要再能怀上个孩子,太子妃身份高贵又如何,还不是不下蛋的母鸡。   只不过,那个丫鬟的来头要好好查查,她绝对不会允许,有任何把柄流落在外。   听见下人来报,说是太子来了,柳侧妃急忙换上一张笑脸,殷切地迎了出去。   大皇子身在边关,生母又出身卑贱,这一次的事情与他无关,剩下的皇子当中,二皇子,四皇子尚好,若是没有一点小小的牵扯,皇上反而要怀疑,六皇子那边却是损失惨重,一桩桩一件件,就像是专门针对他而来,手上明里暗里的人脉损失过半,最严重的确是,他的行为将会被呈现在御前。   六皇子忙得焦头烂额,忙不迭地为这次的事情扫尾,若不是他行事严密,身旁几人又确实是心腹,他几乎要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出了内鬼。心里对太子恨得咬牙切齿,一心认定此事是太子搞得鬼,否则又怎会那么巧,太子居然被摘得干干净净,而自己却成了那替罪羔羊。   景阳侯府将黎耀楠恨得要死,事情爆发得太突兀,牵扯得太过广泛,就连准备都来不及准备,作为六皇子一脉,景阳侯府同样损失不小。   皇上脸色暗沉,看着手中的谍报,他儿子一个一个长大了,翅膀硬了,惦记他身下的位置了。对于这次太子干干净净,皇上心里并没有多少欢喜,正是因为太子的清白,他才感觉到难受,太子到底是他心爱的儿子,他不想去怀疑,可又忍不住去思考,这次的事情是不是与太子有关,为了皇位排除异己。   皇家人的心思,朝堂上的波谲云诡,外面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切的一切都与黎耀楠无关。   这位点火人,现在悠哉得很,无事逗逗儿子,抱抱夫郎,跟李明章或是周潜相约喝点小酒,哪怕一些人将他恨得要死,这时反而动他不得,黎耀楠作为点火人,谁要是现在动了他,岂不是不打自招,告诉旁人心里有鬼。   朝中勋贵将他恨之入骨,但在清流当中,黎耀楠名声鹊起,文人大儒谁不赞他一个好字,为民请命不畏强权,里里外外将他赞了个遍,瞬间翻身成为天下学子之楷模,也是朝中官员之榜样。   谁又能够想得到,这件事情的开端,其实只是一个小小的算计。   黎耀楠对于旁人的赞扬,毫不愧疚地全部笑纳,名声那可是一个好东西,虽然也会受到不少掣肘,但他认为相比起得到的好处,那一点点瑕疵万全可以忽略不计。   皇上办事雷厉风行,一个月不到,将事情处理的清清楚楚,除了太子之外,几位皇子不轻不重受到了一些小责罚,可谓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唯有六皇子被剥了亲王爵位,降为恭郡王。   六皇子失魂落魄,这时哪还有心思挂念他的白月光,黎耀楠对这个结果很满意,赵承睿毕竟是皇子,哪怕犯下滔天大罪,皇上也不会处置得太过份,降了爵位对于想要争位的人来说,已经是最严厉的处罚,想要再次爬起来,估计难上加难。   事情尘埃落定,黎耀楠居然毫无损伤,翰林院同僚又开始同他恢复来往。   黎耀楠镇定自如,面对同僚的亲近来者不拒,旁人演他也演,只当先前的冷待从未发生,又不是至交好友,面子上过得去即可,他还要在翰林院里混几年,孰轻孰重他分得清,为了无关紧要的小事计较不值得。   后来,当黎耀楠官居一品,刘大人青云直上,张启贤也成为一方大员,某些人才开始后悔,当初翰林院多好的机会,竟被他们的谨慎白白错过,然而悔之晚矣。   ☆、第085章   生活渐渐恢复平静,可喜可贺的是,周潜凭借这次朝堂风波,终于将他老子惹毛了,彻底被扫地出门,尽管分家时只得了一间小院,但他却觉得心满意足,比起在周府的生活,搬出来住哪怕贫苦,他也心甘情愿,日子仿佛有了盼头。   搬家过后,周潜邀请李明章与黎耀楠前去家中做客,两进小院并大,位置在北城,出入人群比较杂乱。   李明章来了以后,首先便是皱眉,倒不是嫌弃周潜家中贫寒,而是有些愤愤不平,周御史家中虽不是家财万贯,但也不至于庶子分家只给这点家产,真真令人心寒。   黎耀楠对此没有太多概念,旁人给的永远不如自己赚的好,周御史给的越少,周潜出人头地以后,越是理直气壮,周御史休想在来指手画脚,否则传出去也不好听,周御史那么爱面子,绝对只会噤口不言。   周潜的想法显然和黎耀楠一样,这些年他存了不少私房,日子凑合着也能过,何必再受周家恩惠,况且他那嫡母也不是一个大度的人。   “周兄以后可有打算?”作为至交好友,黎耀楠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关心一下,毕竟他在朝中人脉少,只有身边的人越好,他将来的路才会越广。   周潜怅然地摇了摇头:“先读书吧。”原先只想搬出府,现在搬出来后却无所事事,距离下次科举还有两年,他打算用心苦读,要考他就要独占鳌头,也算是为他这些年的委屈出一口气。   黎耀楠沉思了片刻:“我与夫郎在京中有几家产业,周兄要不要参一份?”   周潜一愣,婉拒道:“多谢黎兄好意,只是这事休要再提,我与黎兄真心相交,切莫牵扯到这些俗物。”   黎耀楠洒然一笑:“周兄想哪去了,此举帮你是其一,其二却是在下京中根基不深,人脉不如周兄广,原本就要送些出份子出去,多周兄一个不多,更何况在下两年以后准备外放,有了周兄帮忙,在下也可放心。”   周潜婉拒了几次,最终抵不过李明章与黎耀楠的劝解,还是应承下来,心中的感激自是不提,对黎耀楠的事情从此以后全部放在心上,那些产业他也没有白得,总得来说黎耀楠做了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李明章成亲在即不宜久留,下午的时候相继告辞。   回到家,黎耀楠便跟夫郎商量,京中刚置办的几家产业,送一些份子给周潜。   林以轩略一思考,想了想周潜上辈子有恩必报,有仇百倍奉还的性子,很爽快点头应承下来,正如黎耀楠所言,京中达官贵人多,那些产业他们自己也吃不下,分出去一些反而是好事。   黎耀楠对夫郎很好奇,上次的事情其实就连他也没有想到,牵连竟如此广泛,夫郎竟像是未卜先知一样,一步一步算得恰到好处,偏偏又让人寻不出任何蛛丝马迹,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巧合。   然而黎耀楠深信,这个世上最不可能的事情,便是巧合。   “夫君,你看这件衣裳好看吗?”林以轩拿起一件小小的衣裳,甜甜地回头浅笑,眼中满满的爱慕与依恋。   看见这样的夫郎,黎耀楠哪还忍心问他一些隐私,很大度容许夫郎保有小秘密,反正夫郎也不会害他,只当这些秘密是他们夫夫之间的情趣,笑看了夫郎一眼,面色变得略显古怪:“你打算给旭儿穿这个?”   林以轩点点头:“旭儿越大越像你,我想让他穿的和你一样,然后咱们画下来,等旭儿将来长大了,再拿出来欣赏。”   黎耀楠戳了一下他的脑袋,笑着道:“你这坏东西,想看旭儿笑话吧。”   林以轩昂首一笑,理直气壮地瞥了他一眼,确实是那个意思。   黎耀楠低低笑了,上辈子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如此幸福的时刻,听着夫郎家里长短,心里只觉得很宁静也很温馨。儿子和夫郎比起来,黎耀楠很自然偏向夫郎,所以可怜的小旭儿,为了让夫郎高兴,你就贡献你伟大的丑态吧,黎耀楠毫不犹豫将儿子卖了。   林以轩高兴地抱着夫君亲了一口,现在天气渐渐转凉,正是秋高气爽,黎耀楠带着夫郎与儿子,去了凉亭里玩耍,看见活蹦乱跳的儿子,浅笑盈盈的夫郎,黎耀楠突然来了兴致,让人拿出笔墨来,认真地为他们作画。   黎耀楠画技原就不错,只是缺少灵感,今日不知是兴之所至,还是心有所感,心头浓烈的感情,一笔一笔出现在画中,色彩间的阴影描绘,参差了不少西方技巧,小旭儿笨笨的模样,小夫郎眉开眼笑,竟是画得跟真的一样。   “夫君。”林以轩惊喜万分,小心翼翼抚摸着画卷,小旭儿都顾不上,急忙拿去收藏,夫君的画技他又如何不知,今日这一幅画,不仅代表了夫君对他的感情,更让他感动的无以复加,或许这辈子再也得不到如此完美的作品,他又哪能不珍惜。   黎耀楠淡淡笑了,今日作画让他对自己的画技略有体会,看见小夫郎高兴,他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在练练,预备以后送给小夫郎惊喜。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平静而又温馨,历时两年,黎耀楠的上古演义终于完稿。乘交给皇上一个月后,各大书肆开始刊印,黎耀楠再次狠狠赚了一笔。   林以轩数钱数得很开心,黎耀楠暗暗开始思考,自己要不要也去做个什么营生,小夫郎数钱的模样很可爱。   其实林以轩并是爱钱,而是夫君将钱交给他的举动,让他高兴的简直想要飞起来,再也没有什么能比他此时此刻更幸福。   翰林院那边,常和辉又来找过黎耀楠几次,两人互相打着太极,半点没入正题,常和辉也是好耐心,黎耀楠说得口干舌燥,心里窝火得很,那厮居然纹丝不动,东拉西扯一大堆,不知内情的还会以为他们关系多好。   听见外面的传言,黎耀楠心知不能在这样下去,哪怕他跟太子一脉什么关系没有,常和辉这样一搅合,自己怕是想清白也清白不了。   “黎大人。”常和辉含笑招呼,缓缓走了过来。   黎耀楠现在一听见他的声音就头痛,他觉得自己已经很无赖了,没想到有人比他更无赖,拱了拱手,强颜欢笑:“常大人。”   “今天天气不错。”常和辉随意拉着家常。   黎耀楠翻了个白眼,他就不能说点有营养的,点了点头道:“是不错,今天雨下的不大。”   常和辉丝毫没有觉得尴尬,继续说道:“还没恭喜黎大人完成大作,我家几个子侄对黎大人敬仰万分。”   “常大人过奖。”黎耀楠打起精神,半点口风不露,常和辉狡猾得很,他可不想一不小心钻进哪个套里,就算要收弟子也得要他看得上眼才行。   “黎大人年轻有为,怎会是过奖,青年俊才唯尓能当。”常和辉送上一顶高帽子。   黎耀楠心中更加警惕:“常大人此言诧异,在下只是适逢其会,恰巧知道一点消息,换成任何一位朝廷命官,看见难民衣衫褴褛,定也会跟在下一样,实在担不起大人夸奖。”   常和辉心中很遗憾,探花郎年纪轻轻,行事却十分老道,说话做事滴水不漏,他探了几次口风,也未听出这次的事情是否与探花郎有关,只是直觉告诉他,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   这一点上不得不说,常和辉和黎耀楠的心思一致,只是黎耀楠是真不知道,所以常和辉问了也是白问,黎耀楠只从夫郎平日的举动中,猜出一星半点,自己点火夫郎煽风,他觉得他们两个还真是绝配。   眼见常和辉又要长篇大论,黎耀楠故作惆怅,直言叹道:“常大人的好意本官知晓,只是本官尚有自知之明,还请大人不要再费唇舌。”再这样跟他聊下去,不出几日自己就要打上太子的标签,这事坚决要不得。   “黎大人何出此言?”常和辉一愣,没想到黎耀楠会这样说,他只是觉得黎耀楠是个人才,现在又得罪了京中权贵,正好太子是未来储君,拉拢过来可以对他庇护一二,自己这也是一番好意。   黎耀楠唉声叹气,蹙眉道:“我夫郎出自景阳侯府。”   常大人立时不说话了,由于黎耀楠坚定地和景阳侯府撇清关系,这次六皇子一脉又损失严重,让他险些忘了,黎大人是景阳侯府的哥婿。按照他对太子的了解,太子如今疑心病更加严重,纵然将黎大人拉拢过来,太子也不会重用,难怪黎大人总是顾左右而言。   常和辉心中微微有些了然,虽不至于全部相信他的话,但黎耀楠的心思他却能够理解,科举为官,谁不是为了出人头地,明知没有出路,黎大人又怎会一头撞进来。   常和辉心中惋惜,倒也没有多言,摇了摇头自顾自地走开,看样子以后也不会再来当说客。   黎耀楠松了口气,总算解决了一桩大麻烦,常和辉实在不好糊弄。   至于太子那边,听到常和辉的汇报后,反而大笑一声,称赞黎耀楠有自知之明,毕竟黎耀楠不是不愿投靠,而是心中惭愧不敢投靠,两者之间的含义天差地别。   太子对此并不在意,这次六皇子虽然栽了,但他依然气恨难平,若是不是山东事发,他居然从来不知,自己手下会有那么多吃里爬外的东西,对于能给六弟添堵的事情,太子乐见其成,无意中也给黎耀楠形成了一道保护,让他在翰林院里安然无虞。   六皇子气得牙痒痒,想拿黎耀楠开刀却是无可奈何,更何况他现在自身难保。   京中权贵也不满意,只是他们更加清楚,这是太子的下马威,专门做给他们这些左右摇摆的人看。   黎耀楠心安理得享受太子的庇护,这一点在他意料之中,他现在也不过是一个筹码,一颗棋子,所以不存在什么恩情不恩情,他效忠的永远只会是皇上。   不久,林以轩听见一则消息,景阳侯府的七小姐,进入太子府里为庶妃。   林以轩简直想仰天长笑,没想到兜兜转转,景阳侯府还是走了这步老棋,就不知这一次的结果会怎样,七小姐也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庶妹,香姨娘所出,性子可是奸猾得很,上辈子同样嫁入高门府邸,不仅生了三子一女,还将正室死死压住,给景阳侯府添了不少助力,就不知这辈子,这位庶妹会如何选择?   ☆、第086章   没了常和辉打扰,黎耀楠在翰林院的生活安静惬意,与同僚的关系相处友好,值得一说的是,杨明华在上月初纳了王清为妾室,而王家也在太子的报复下不复存在,山东知府斩首示众,王家其他家眷,流放的流放,发配的发配,相比起那些人,王清的结局好太多。   九月十五,李明章大婚,黎耀楠和周潜送了贺礼之后,只去猫了一圈,并没有参加宴会。   李明章心中虽有遗憾,倒也理解他们的难处,公主下嫁,来的全是王公贵族,黎耀楠刚刚捅了大篓子,在那久待确实不合适。   秋去冬来,转眼又是一年春。   官场上的历练,让黎耀楠显得越发沉稳,上古演义已经完稿,黎耀楠从翰林院借阅了不少书籍,目前正从夏周的历史中,改编封神演义,在皇上面前刷足存在感。   或许之前是因为太子的庇护,他才能安然无虞,但现在他却凭借自己的努力站稳脚跟,俨然成为京中的一颗新贵。   不是没有人打过他的主意,想要教训一二,只不过全被一一驳回,黎耀楠倒打一耙的本事,弄的不仅皇上头痛,犯错的官员更头痛,明明是芝麻小事,经过探花郎的嘴巴一说,反而变成天大的事情,想不认错都难。   黎耀楠借此机会又出名了,仿佛每一次有人想整他,吃亏的总会是自己,还让他在皇上面前露脸,白白捡了大便宜,让皇上彻彻底底记住这个人。   从此,京中勋贵朝中大臣,再也不敢小看这位新进的探花郎,想要对付他的人,也会斟酌了又斟酌,没有万全的把握之前,他们绝对不会动手,心中情不自禁想起山东的贪污案件,忍不住会去猜想,这件事情究竟是不是巧合,如果不是的话,那么这位探花郎的本事又要重新估量。   这样的猜想,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皇上现在无事,喜欢宣黎耀楠去御书房觐见,他虽然头痛黎耀楠的那张嘴巴,但只要与己无关的时候,黎耀楠的那张嘴,皇上还是喜欢居多,例如现在。   皇上面无表情,很有威严地坐在龙坐之上。   黎耀楠安静地站角落里,充当背景板儿。   御书房几位大臣吵翻了天,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户部尚书义正言辞:“启禀皇上,连将军一张口就是三百万两,户部如今实在抽不出那么多银子,去年修缮太庙,清河行宫动工,陕西、河北一带大旱赈灾,各方军中年底刚拨了银两,如今哪里还有余钱。”   连大人冷笑一声:“抽不出银子西北军中五百万两哪里来?廖大人莫要信口开河,求皇上给微臣做主。”连大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道:“去年户部银子不够,只拨给我东南大军区区两百万两,将士们战守边关远离故里,微臣却连军饷也发不出,微臣惭愧啊!”   黎耀楠唇角抽搐了一下,连大人平日严肃冷冽,因为是大将军,又在战场上经过鲜血的洗礼,看起来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淡淡的肃杀之气,如今他这样一哭,感觉别提多怪异。   连将军也就是威武大将军,跟黎府关系密切,是林致远的老师,黎耀楠虽不知皇上宣自己来此有何用意,但作为一把刀是肯定的。   户部尚书立马反驳:“西北大军早在年初便跟户部打过招呼,微臣方能在年底凑齐银两,况且西北地里位置偏冷,冬季制衣防寒,多一些银两原是没错。”   “你放屁,西北大军五十万人,我东南大军八十万,前年你便道户部没钱,去年又没钱,难道我东南大军不是皇上臣子,还请皇上做主。”   皇上老神在在,这样的场面御书房经常上演,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过总得来说还是没钱。   “启禀皇上,去年陕西、河北一带遭灾,今年春耕廖大人原是说好,拨给地方官员百万银两用以农务。”另有一位官员站出来禀告。   黎耀楠认得,他是大理寺卿原大人,也就是林致远退婚的那一家。   “启禀皇上,七皇子、八皇子今年要出宫分府,如今宅院尚未修缮,微臣预计连同两位皇子大婚,至少需要六十万两,另外太后娘娘寿诞在即,同样需要银两。”礼部尚书站出来说话,条条理由让人拒绝不得。   工部尚书不甘落后,急忙道:“清河行宫尚差银子,黄河一带修缮河提,夏季来临之前必须完工,这些事情万万耽误不得。”   兵部尚书冷笑:“难道军中就能耽误?去年东南军中,粮饷还是从兵部挪用,难道今年还想拖欠?”   户部尚书也来气了,冷哼一声:“户部如今统共一千二百万两银子,你说怎么办?”   兵部尚书被噎了一下,一千二百万两说得好听,其中五百万两却是动用不得,剩下七百万两,黄河修缮至少需要三百万两,清河行宫还差一百万两,春耕除了陕西、河北之外,其余地方乱七八糟加起来需要二百万两,太后寿诞皇子分府,同样需要一百万两,剩下哪还有余钱给军中。   皇上拧巴着眉峰,被他们吵得头痛,黄河不能不修,春耕不能不种,太后寿诞不能怠慢,同样也不能寒了将士的心,偏帮哪一方都不对,皇上眉眼一横,扫了黎耀楠一眼:“探花郎似乎有话要说。”   李耀南瞪大眼睛,他明明在装哑巴好不好,不过皇上既然发了话,他哪里还敢装木头,他与连将军的关系众所周知,几位大人早已准备好腹稿,关于银子的问题寸步都不能让,正当大家均以为他会帮助连将军说话的时候。   只见黎耀楠义愤填膺,矛头直指户部尚书:“廖大人你怎对得起皇上信任,偌大一个户部居然只有区区一千二百万两白银。”   廖大人一愣,这次的事情按理来说,怎么也论不到他头上,他自以为兢兢业业,行事从不敢出半步差错,虽然偶尔略有偏向,但理由绝对充足,让人寻不出任何话柄,小小一个探花郎,莫以为皇上看重了几分便敢来跟自己叫嚣,廖大人面色微冷:“探花郎慎言,户部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插口。”   皇帝略为诧异,原只想让黎耀楠来和稀泥,然后他各打五十大板,银子互相挪挪,他在从内库掏一些事情也就过去了,没想到这家伙居然直挑户部尚书,该说他胆大妄为好呢,还是该说他持宠而娇,仗着有自己撑腰居然越发变本加厉,不过黎耀楠的话,确实说到了他心上,偌大一个户部年年国库空虚,尽管他心里明白廖大人并无错处,心里难免还是有些不满。   黎耀楠见皇上没发话,继续说道:“廖大人此言差异,身为臣子本当为皇上分忧,户部拿不出银两,莫非你还有理了?”   廖大人老泪纵横,急忙跪在地上:“皇上,微臣在户部兢兢业业,各处账本均可查证,从不敢乱用一文,还请皇上明察。”   皇上有些头痛了,突然觉得叫来黎耀楠和稀泥,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黎耀楠理直气壮,跪在地上,恭敬道:“启禀皇上,户部的责任便是曾加国库银两,按照廖大人所言,事事按部就班,那与管家有何区别,不能曾加国库银两,原本就是廖大人之错,如今还因为军饷不够,闹到皇上面前,试问,户部尚书若只行管家之事,皇上要他何用。”   “你,大胆。”廖大人气得满脸通红。   黎耀楠不惊不惧,户部尚书与西北军关系较好,既然跟连大人不对盘,自己又何须客气,皇上想拿自己当刀使,他无从拒绝,只是怎么个当法,却得由他来决定。   刀,凶器也,用的时候爽快,扔的时候更快,他绝对不会让自己成为一把生锈的刀,也不会让自己成为一颗没用的棋子。   皇上眼眸一暗,明知廖大人无错,黎耀楠的话仍旧砸在他心上。   廖大人一看便知不妙:“皇上赎罪,近年各地天灾不断,税收较之往年下降两成有余,微臣......”   “廖大人。”黎耀楠打断他的话:“无论你怎样解释,国库没有银子是事实,此乃你的失职是其一,其二,发放军饷有失偏颇,西北军与东南军差距太大,其三,库银不够你不想办法思索怎样为国库增添收入,反而闹到皇上面前,这是你的无能,你敢不承认?”   “皇上赎罪!”廖大人心里发苦,总算体会到黎耀楠这张利嘴,果然名不虚传。   皇上目光犀利,紧紧盯住黎耀楠,想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什么。   黎耀楠面容坦然,任由皇上打量,他知道伴君如伴虎,所以他在皇上面前没有任何秘密,将所有的一切全部摊开,他不怕皇上有任何查探。   “探花郎觉得应当如何。”皇上漫不经心地说道。   黎耀楠心里明白,皇上并不是想听他的意见,而是想试探,试探他究竟会偏向谁。   黎耀楠略一犹豫,婉拒道:“微臣人言轻微,怕是不好插言。”   皇帝轻笑了一声:“无碍,朕允你直言进谏。”   “谢皇上。”黎耀楠磕头谢恩,接着道:“微臣以为此乃户部的事情,当由户部尚书解决,各处银两均不能少。”否则就是户部尚书无能。   当然,后面这句话,黎耀楠并没有说出来,其实他心里有些遗憾,早从皇上的问话,他便听出皇上不想处置户部尚书,尽管他今日争赢了,夺得皇上的欢心,但实际上他却得罪了朝中大员,也不知是赚是亏,然而他却别无选择,和稀泥确实可以,只是之后呢,皇上一国之君日理万机,自己没用之后,恐怕会被抛之脑后,与连家的关系也会变得生分,这不是他所乐见的。   皇上笑了起来,威严的声音充满愉悦:“廖大人以为如何?”   廖大人愁肠百结,话都说到这份上,还能如何,只能硬着头皮磕头:“微臣定当竭尽所能。”   皇上心里满意了,黎耀楠补充道:“不是竭尽所能,而是必须,廖大人为官多年,想必可以凑齐银两。”   廖大人咬了咬牙,恨极了黎耀楠,恭敬道:“微臣定会凑齐银两,为皇上分忧。”   “好!”皇上心里欢喜,这会儿看啥都顺眼:“廖卿家起来吧,朕信你。”   廖大人苦着脸,心里一点也不好受,几百万两白银,他要去哪凑。   黎耀楠再次在皇上面上长脸,连将军颇为担忧,这小子胆子也太大,真该好好教训。   黎耀楠有苦说不出,皇上将他的位置摆在那,他又哪敢违逆。   ☆、第087章   出了御书房,黎耀楠浑身无力,皇上行事只凭心情,又哪会管下面臣子如何。没用的棋子会被抛弃,没用的臣子同理。皇上的大腿,果然不是那么好抱。   宫门前连将军将他斥责了一顿,黎耀楠无可辩驳,心知连将军是担心自己,但他如今哪有退路,唯有紧紧跟住皇上的脚步为其分忧,否则没了皇上的庇护,京中权贵又哪会轻易放过他。   今日直言进谏他不悔,他知道仅凭自己一席话,动摇不了户部尚书的地位,但只要皇上心中有了不满,廖大人下台这是早晚的事,廖大人跟东南军中不和,自己此举等于帮了连将军一把,万事有得必有失,今日倘若和稀泥,无论最后怎样处理,没有银子是事实,均摊也好,皇上从内库掏腰包也罢,他得罪的就不止是一个人,这本账他心里清楚得很。   权衡利弊以后,他才决定将矛头指向户部尚书,事实证明他没错,皇上对他很满意。   这就是皇权社会,黎耀楠无比深刻的了解到,自己从前想的有多简单,朝堂之上步步惊心,难怪诸多人喜欢明哲保身,他这一步一步走来,可不就是如履薄冰吗?   回到家,看见夫郎,沉重的心情略为舒缓,一天的疲惫得到放松,为了夫郎与儿子,他觉得很值,只要熬过三年翰林院,考上庶吉士,本身有了资历,仕途就会顺畅许多,他现在唯一的缺点便是资历太浅,若是晚两年出头,他很确定,皇上不会让他待在编修的位置上,只是相比起御前行走,他更喜欢外放,那才是真真实实的政绩,不再是上位者虚无缥缈的宠幸。   “夫君。”   “父亲。”   一大一小两个人,一模一样的表情,睁大眼睛看着他,脸上明明摆摆写着我要抱。   黎耀楠低低一笑,一手抱起儿子,一手搂住夫郎,将两人同时揽在怀里。   林以轩急忙将儿子接过来:“你今天累了一天,旭儿可沉了,还是我来抱。”   小旭儿不满地瘪瘪嘴,他只有晚上才能见到父亲,爹亲还要跟他抢。   林以轩瞪了儿子一眼,转头笑眯眯地看向夫君,心疼道:“今天累了吧,饭菜已经备好了,你一定要多吃点。”   黎耀楠心情愉悦,夫郎的小动作他又怎会没发现,只是觉得很可爱才由着他去,能让夫郎无忧无虑,旭儿健康成长,他这辈子的心愿足矣。   吃过饭,小旭儿抱着自己父亲卖萌,跟小时候不同,一岁过后他很喜欢粘着黎耀楠听父亲给他讲故事。林以轩有时候也会听听,之后还将故事写下来编辑成册,预备留给子子孙孙用,林母知道后还笑话了他一顿。   黎耀楠逗着儿子玩了一会儿,小旭儿喊着要嘘嘘,林以轩带他出去了一趟,回来就看见夫君疲惫靠在榻上沉沉睡去,林以轩拍拍儿子脑袋,对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给夫君盖上被子,然后抱着儿子退出屋外,夫君的模样令人心疼。   小旭儿很懂事,看见父亲睡着了,尽管还想听故事,仍然很听话的没哭没闹,乖乖地任由爹亲抱住他,天真无邪的大眼睛黑白分明:“父亲明天会有空吗?”   听见儿子的问话,林以轩心里发酸,很想回答说有空,然而夫君在衙门已经很累,回到家中若不能好生休息,他舍不得,朝中近日的风向他早已经听说,夫君如今如履薄冰,他又怎么忍心,让夫君回到家中依然疲累。   他只恨朝堂之上,自己帮不上夫君什么忙,所以他只能想方设法逗夫君开心,他知道夫君喜欢自己无忧无虑,喜欢家中温馨而又宁静的气氛,他会将一切都打理好,让夫君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累了也会有宁静的栖息之地。   “乖,父亲累了,改日等父亲有空一定会好好陪你。”   小旭儿瘪瘪嘴,搬着手指头数来数去:“父亲已经,一天,两天,三天......父亲已经五天没陪旭儿了。”   林以轩扑哧一笑:“我们旭儿是乖孩子,两岁就会数数了,真厉害。”   小旭儿下巴一昂,得瑟的模样你别说,跟黎耀楠还真有几分相似:“旭儿是最厉害的。”   小孩子很容易被转移话题,林以轩陪着小旭儿,将他哄睡以后这才回到卧房。   黎耀楠此时已经睡熟,林以轩轻轻帮他捻了捻被子,安静地坐在夫君身旁,心疼的不得了,夫君眉头紧锁,就连睡梦中似乎都不能安稳。昨日廉郡王妃将他叫去骂了一顿,夫君近日风头太盛不是好事。只是谁又知道夫君的为难,皇上心思莫测,夫君又能如何,怪只怪他们夫夫人言轻微根基太浅,如果背后有家族支撑,旁人肯定会顾忌几分,皇上利用的时候也不会如此肆无忌惮,分明是将夫君推往风口浪尖啊。   次日前往翰林院,果不其然,众人看向黎耀楠的目光各异,只是再没有如上次那般避如蛇蝎,毕竟黎耀楠现在占着皇上的宠爱,只是这份宠爱能维持多久,大家拭目以待。   黎耀楠对此心知肚明,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此时也只能勇往直前,按照皇上安排的路子走下去。   “黎大人,皇上宣你去御书房觐见。”王公公尖细的嗓音响起。   黎耀楠苦笑一声,在翰林院同僚嫉妒的目光中,跟随王公公前往,不知这一次皇上寻自己又有何事?   王公公瞥他一眼提点道:“廖大人刚才求见了皇上,黎大人可要仔细点。”   黎耀楠心中瞬间明了,没想到报复来得这么快,昨日才摆了廖大人一道,今日人家就准备还回来,黎耀楠并无畏惧,只要他处处占着理,只要他还有可用之处,他相信皇上目前不会处置自己。   经过一层层通报,黎耀楠踏入御书房,恭敬地跪下行礼:“微臣参加皇上。”   “起来罢。”皇上淡淡地说道,面上没多少表情,指了指旁边的户部尚书:“廖大人刚才所言,你也来听听。”   “微臣遵旨。”黎耀楠恭敬起身,眼帘微微下垂,一举一动均是以皇上为先。   廖大人冷冷一笑,很瞧不上黎耀楠这番姿态,直言道:“云南税收连年拖欠,去年仅交上来不到两成,听闻探花郎颇有奇思妙想,不知可有解决之道?”   黎耀楠敛眉垂首,并不回答,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纵然他有对策又如何,以他目前的资历,绝无升官的可能,那他又何必再出风头,淡淡道:“廖大人为难下官了,此事应当询问云南巡抚。”   “我还道探花郎无所不知,原来也不过尓尓。”   “下官惭愧。”黎耀楠不动如山。   廖大人看向皇上:“既然惭愧,以后当谨慎言行,微臣还请皇上明鉴,云南、广西一带,税收连年拖欠,山东、湖北又相继遭灾,国库空虚并非微臣所愿,而是无能为力,微臣每用一处银两慎之又慎,实在当不起探花郎无能知名。”   黎耀楠心中默然,廖大人这是为自己找场子,顺便挽回皇帝心中的印象,这一步棋走的不错,黎耀楠悄悄瞥了皇上一眼,果然,皇上的面色缓和下来。   只是,黎耀楠又怎会让他得逞,反驳道:“廖大人言重了,身为臣子替皇上分忧乃本份,你既是户部尚书,当知国库之重要,不仅要节流还要开源,国库没有银子,无论什么原因大人当负其责,各地税收拖欠,并不是国库空虚的理由。”   皇上面色一沉,听见开源节流,心中情不自禁想起黎耀楠的那篇策论,富国之道,富国之道,皇上看向廖大人,目光再无一丝动容,沉默了片刻,终究深深叹了口气,现在还不到时候,朝中关系复杂,如若实行改革,定会触及太多人的利益,委实不妥。   廖大人面如土色,没想到自己一番争论,三言两语便被探花郎再次打压,不仅没有挽回颜面,反而让皇上产生不满。   黎耀楠面色淡淡的,他向来只信奉打蛇不死随棍上,既然已经得罪了户部尚书,在他没有筹码之前,定然无法化敌为友,那还不如得罪彻底,纵然不能将他拉下马,也得让皇上留下坏印象。   “启禀皇上,微臣昨夜思索一宿,军机营,火铳营,还有西北大营,以及工部建造厂,缩缩减减可以均出三百万两余银。”廖大人急忙说道。   皇上脸上浮起了一抹笑意:“好,廖卿家实乃国之栋梁,朕心甚慰。”   黎耀楠垂下眼帘,唇角微微弯起,廖大人这次却是走了一步臭棋,按照他的了解,往年为了户部银两,官员们的争论恐怕不少,如今才不过一个晚上,廖大人便思索出对策,那他早先干嘛去了,皇上肯定会对此有所不满。   廖大人松了口气,心下稍安,看样子皇上还是看重他的,赶忙跪下谢恩:“当不得皇上称赞,微臣惭愧,左思右想才挪出银子,没有探花郎心思巧妙,寻不出开源之道。”   皇上淡淡一笑,庇护的意思却很明显:“他还年轻,你是朝中重臣,和他一个毛头小子计较什么。”   廖大人心中不甘,继续进言:“云南换了几任知府,税收也不见提上来,探花郎年轻有为,何不为皇上分忧。”   黎耀楠迅速在心里盘算得失,极力压抑自己,才没让他情绪外露,他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微臣听从皇上定夺。”   廖大人急忙乘热打铁:“探花郎一心为民,皇上何不成全了他,微臣也盼望国库增长税收。”   皇上面无表情,淡淡的声音不失威严:“探花郎,你的意思如何?”   黎耀楠跪在地上:“微臣谨遵皇命。”   皇上心中满意,笑着问:“无碍,探花郎尽管直言,如若派你前去云南,可有把握治理一方。”   “微臣定当竭尽所能。”黎耀楠忍住心中的激动,斩钉截铁地说道,廖大人如果是想将他踢出京城,殊不知此乃正中下怀,他盼这一天已经盼了很久。   皇上略为惋惜,原想将黎耀楠留在身边,培养成心腹近臣,只是如今看来,或许还是放出去好,探花郎毕竟太年轻,不知收敛锋芒,外面锻炼个几年,回来正好为他所用,如此也算是给朝中勋贵一个交代,他知探花郎近日得罪不少人。   皇上摆摆手让他们两人退下,黎耀楠心中有底,外放恐怕已成定局,就不知会是什么职位,但是无论如何,总比京中战战兢兢要好。他从来没有想过,惊喜会来的这样快,这样突兀,简直是喜从天降,并且还是拖了廖大人的福,这个报复他喜欢。   廖大人冷哼一声,不屑地瞥了黎耀楠一眼,不过是一个黄毛小儿,还敢跟他斗,且看他出了京城还能蹦跶几年。   总之这一次御书房之行,皇上满意,黎耀楠满意,廖大人也满意,三人均达到心中目的。   ☆、第088章   出了御书房,不到一天时间,黎耀楠失去皇上的宠爱,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不少人看他的目光透着惋惜,也有不少人看笑话,前几日还风头正盛,谁能想到,黎耀楠摔下去的那么快,简直毫无征兆。   在众人的心目中,远离京城便等于远离了权利中心,更别提云南那鸟不生蛋的地方,探花郎这次八成是栽了。   黎耀楠对于周围的目光置之不理,心中安定得很,他不知自己哪里打动了皇上,但皇上既然准备让他外放,那就证明自己没有被放弃。   先皇在世的时候,朝中同样出了一位龚御史,极得先皇宠爱,升官极快,一路从翰林院升至朝廷二品大员,只花了区区不到十年,连续搬到几位外戚,斗垮不少朝中大臣,万事跟随先皇的心意走,只是当先皇的心意发生转变,那位御史大人的晚景并不好,他绝对不会步入其后尘。   廖大人给他送来的,还真是一阵及时雨,不过若是皇上无心保他,外放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却不知,正是他那句开源节流打动皇上,这也算是无心插柳。   皇上的心腹重臣有两种,一种是实权臣子,一种在御前行走,他的选择只会是前者,御前行走无论听起来多么荣耀,其实也不过是虚无的泡沫,这样的荣耀来得快,湮灭得更快,稍有不甚便万劫不复,因为没有人会猜到皇上的心思,朝中风向总是变幻莫测,无论怎样的宠爱也不如实打实的政绩重要。   黎耀楠彻底理解为何各处官员的行事风格,总是以明哲保身为首要,哪怕位高权重如叶大人,也是和稀泥的一把能手,难怪皇上会把自己提出来当刀使,怪只怪他年轻人,有锐气,先前表现的锋芒毕露,除了他有这么大胆,其余朝中大臣,哪个敢这样肆无忌惮,逮着谁咬谁。   然而他不悔,他若不大胆行事,便要站在景阳侯府那条船上,那才是真正找死的节奏,打从琼林宴那天开始,他就注定了不能低调。   幸而,他成功了,不是吗?   成功走入皇上的眼中,成功让皇上看重,年轻人,有锐气,头脑灵活,办事能力颇有几分手腕,文采也很好,这些都是一把双刃剑,单看你怎么运作,他很确定目前为止,他在皇上心中的印象很好,年轻人嘛,总是难免有几分气性,只要他忠心耿耿,皇上肯定会包庇他的一些小瑕疵,这一次外放是历练也是考验,只要他干出实事,他相信自己将来的前途无虞。   这一天,黎耀楠早早下了衙门,回到家,难得精神气爽。   “夫君。”   “父亲。”   一大一小一脸惊喜,黎耀楠唇边扬起一抹笑容,每日回来能听见这两声呼唤,他觉得实乃人生一大幸事。   林以轩很明显发现夫君心情愉悦,牵着孩子,笑着迎了出来:“今日回来这么早?”转头看向孩子:“小旭儿很想父亲了,是不是?”   小旭儿点点头,松开爹亲的手,保住父亲大腿,软软地道:“旭儿想父亲了。”   黎耀楠看着脚下小人,心中微微囧了一下,这才叫真正的抱大腿,伸手将儿子抱起来,逗得他咯咯直笑:“父亲也想旭儿了。”   “饭菜还没准备好,今日想吃什么,我去吩咐。”林以轩笑着说道,也不打扰他们父子互动。   黎耀楠缓缓走进屋内,将儿子放在自己腿上,叫住夫郎:“别忙了,今日带旭儿出去吃,以后外放,怕是机会难得。”   “外放?”林以轩眼睛闪闪发亮,真的可以离开京城吗?   黎耀楠含笑点头:“旨意这几天估计就会下来,你先准备准备,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走,岳母那边也得通告一声。”   “外放去哪里?”林以轩兴致勃勃,整个人神采飞扬,惊喜来得太快,快得让人有些不可置信,夫君这些日子的疲惫,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如今可以外放,实在是喜从天降。   “大约是云南那边,具体位置尚且不知。”   “云南?”林以轩一脸惊慌,不自觉提高了音量。   黎耀楠蹙眉,关切道:“怎么了?”   “没事?”林以轩急忙扯出一抹笑容。   “别骗我。”黎耀楠面色不悦,紧接着又露出一抹恍然,心中微微有些懊恼:“云南乃蛮夷之地,夫郎若是不习惯,明日我便设法回禀皇上,咱们仍然留在京中。”   “不要。”林以轩一头扑在黎耀楠怀里:“夫君去哪儿我去哪儿。”   黎耀楠皱了皱眉,暗悔自己思虑不周,心中真有些担心夫郎身骄肉贵,儿子年纪又小,如若出个什么闪失,那岂不是得不偿失,自己在官场中奋斗,为的便是给他们一个好的生活环境,如果让他们吃苦受累,反而倒置本末。   小旭儿被爹亲的激动吓了一跳,小手学着林以轩模样,拍拍爹亲脑袋,小嘴巴嚷嚷道:“乖,听话,爹亲不怕。”   林以轩扑哧一声,被孩子的举动逗笑了,平复了激动的心情,嗔了黎耀楠一眼,笑着问:“云南有三种东西最出名,夫君可知是什么?”   黎耀楠诧异地看向他,摇了摇头,他只知上辈子云南有个十八怪,这辈子却是无从听说。   林以轩伸出三手指:“穷山、恶水、刁民,边境还有外族侵袭,我心并无畏惧,只是云南的地里环境,外加风土人情,还有那些本地土著,听说他们野蛮得很,我只担心在那儿为官怕是会难上加难。”   黎耀楠心知夫郎没有说真话,他如今隐隐有了一些模糊猜测,只是尚未查证,他也并不打算去查证,不管如何,夫郎是他的爱人,也是他孩子的爹。与夫郎的想法不同,云南四季如春,玉石草药后世就很出名,黎耀楠笑着说道:“夫郎多虑了,越是贫困的地方,往往越是容易出政绩,我只怕你和孩子不习惯。”   林以轩摇了摇头,清澈的眼眸暗了暗:“总比待在京城好,咱们人言轻微,京中这潭水太深,不如远去。”   黎耀楠心中叹息,为了夫郎的体贴,也为心中的歉意,说实话,将夫郎和孩子留在京中他舍不得,但若婉拒这次机会,两年后还不知会是怎样一副光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夫郎能够和他一起远去云南,他心里是感动的。   夫夫两又说了一会儿,黎耀楠抱着旭儿,林以轩跟在身侧,夫夫两准备出门去云仙楼。   旭儿从小长到大,除了九个月的时候,还从未在京中逛过,这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回来,他们想给儿子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哪怕儿子如今还小,或许过两年就会忘记,但只要孩子现在快乐就好。   小旭儿一来到街上就东张西望,开心的不得了,什么东西都想看看。   黎耀楠也不拒绝,儿子喜欢什么,只要合适,他都会让人买回去,看着儿子天真的笑脸,心里升起一阵满足的感觉,这些日子他确实冷落了儿子不少。   三天后,黎耀楠的调任书下来,跌破了所有人的眼睛,先前同情的眼神,转瞬化作为嫉恨,有的人还暗暗诅咒,只希望黎耀楠一事无成,辜负了皇上的信任最好,看他以后还怎么张扬。   就连黎耀楠都很意外,这一次皇上居然让他担任玉溪通判一职,连升两级不说,这个职位还有直接向皇上奏报的权利,非皇上心腹不能胜任。   黎耀楠心里乐得没边儿,当天就去御书房谢恩,心里情绪激昂,感动的一塌糊涂,简直想为皇上肝脑涂地。   黎耀楠激动的表情,皇上看在眼里,心中对他的反映很满意,连连点了几下头,又给了他几颗定心丸,挥挥手打发黎耀楠下去了。   张启贤真心为表弟高兴,步入官场一年,连升两级成为六品通判,小表弟恐怕是翰林院中的第一人,以往也不是没人升职,但绝对不会是实权位置,云南虽是边境,环境困苦,但若能够熬出头,小表弟前途无量。   廖大人气了一个倒仰,需知京官平级调任,示意的肯定是踢出了权利中心,升一级调任,如果不是实权位置,那等于明升暗降,同样示意失宠的前兆,但若连升两级,还是实权位置,那就是明摆摆的简在帝心。   廖大人怎么也没想到,皇上对黎耀楠竟是如此厚待,不过他也并不担心,只要把这个刺头提出京城就好,皇上日理万机忘性大,又能记住那小子多久,更何况云南那地方他知道,穷山恶水,连换了几任知府都没做出成效,他就不相信了,区区一个黄毛小儿,还能将那破地方治理出一朵花来不成。   御书房之耻不敢忘,他现在很想看看,黎耀楠胜任玉溪通判之后,会为朝廷增添多少税收。   黎耀楠冷静下来,心里懊恼得想吐血,这时他才反映过来,自己中了皇上的计,艾玛,皇上的帝王心术,用的要不要太好,分明是打一根棍子给一颗枣,他居然抱着那颗枣高兴得感激涕零,只差点没对皇帝五体投地,他的智商果然退化了吗?   不过无论如何,能有这样的职位,他依然真心感谢皇上,尽管明知这是皇上的御人之道,他也心甘情愿的拜服,京中这个地方,明明只来了两年不到,他却感觉到心力憔悴,皇上能够放他离开,还给他这样的职位,称得上是知遇之恩,他又怎能不记在心上!   ☆、第089章   随后黎耀楠开始交接手头的事情,不管翰林院的同僚真心假意,黎耀楠对他们的道贺一一接受,黎府还摆了一次宴会庆贺。   李明章和周潜得到消息,专程前来找他话别。   周潜分府之后,整个人看起来开朗不少,目前正奋发图强,脸上再无一丝颓废,反倒李明章神色郁郁,很显然驸马的生活并不惬意。   “东临兄,经此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预祝你一路顺风。”周潜举杯祝贺。   “多谢。”黎耀楠一饮而尽,他在京中两年,真正交到的朋友也只有三人而已,这份情谊他记在心里。   “云南边境不太平,东临此次前去还望善自珍重。”李明章笑着说道,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这是他整理的一些关于云南的风情地里。   “多谢文渊兄。”黎耀楠再次真心谢过,几人谈天说地,畅所欲言,仿佛回到了曾经江南的时候。   那时他们意气风发,一个个志气高昂,如今才不过短短两年,变化却翻天地覆,除了黎耀楠之外,他们所行之路完全背离轨道,若说周潜还有奋斗的机会,李明章却是早就远离梦想。   李明章喝得醉醺醺的,脸上的神情似喜似悲,还记得当初自己畅谈朝政,一腔热血,没想到如今竟是物是人非。   “李兄将来可有何打算?”黎耀楠仔细思索了片刻,他觉得凭借李兄的才华,纵然不在朝中为官,定然也不会被埋没。   “还能有何打算。”李明章淡淡一笑,平静的脸上无悲无喜。   “李兄才学出众,就此荒废颇为可惜。”黎耀楠好意提点,顿了顿接着说道:“明微书院看似势大,其实早已引起皇上的忌惮,李兄若是闲来无事,可办一座书斋,也可著书立传,总能找到有意义的事情,何必如此消沉。”   李明章长叹一声:“东临的想法,为兄何尝没考虑过,只是身为驸马,办学院皇家不允,著书立传,你当我像你呢,哪有那么容易,况且以为兄这样的身份,若不是小说传记,其余书籍想要刊印又谈何容易。”   当了皇家女婿,从古至今谁能真正混出头,更别提......   想起公主府的天之娇女,李明章摇了摇头,他不幻想如黎兄一般夫妻之间琴瑟和鸣,但那样的卑躬屈膝,不仅令人耻辱,更令人感觉到压抑,他不知自己还能忍耐多久,他只怕自己再也坚持不住的时候,会跟其他驸马一样,从此变得荒诞度日。   “李兄切莫灰心,真正的文人大儒,又几人在朝为官,办不了书院,可办书斋,我记得李兄家中藏书颇多,何不供给天下学子阅读,只需列个章程出来,李兄坐馆结交天下学子,传出去岂不是一段佳话?”   李明章心中一动:“还请东临详谈。”   黎耀楠笑了笑:“李兄觉得我那有间茶楼如何?”   李明章面色一正,点点头:“有间茶楼奇思妙想,黎兄的布置自是很好。”   黎耀楠轻笑了一声:“李兄若是效仿有间茶楼会如何?”   “这......”李明章迟疑起来。   黎耀楠再接再厉:“除了李兄之外,旁人再不敢如此行事,若将书斋布置成学子交流场所,又有李兄你这位状元坐镇,想必定会名满京城,更甚者名满天下,李兄此乃一大善举。”   周潜略一思索,立马拍案叫绝,按照黎耀楠的说法,李明章驸马的身份,不仅不是妨碍,反而成了一道屏障,毕竟除了驸马之外,谁又敢明晃晃的结交天下学子而不引起皇上的忌惮。   “让我想想。”李明章心里很不平静,真恨不得将黎耀楠的脑袋掰开来看看,为什么他总能口出惊人之语,敢想人所之不敢想,敢为人所之不敢为,往往总是给人一种醍醐灌顶之感。   黎耀楠笑笑并不接话,李明章的身份很尴尬,可以说是贵重,也可以说无足轻重,自己即将离开京城,无论是为了他们之间的友谊,还是为了将来的打算,他都希望李明章能有一条出路,而不是如现在这般颓废。   三天后,黎耀楠交给李明章一份计划书,帮人帮到底,他只希望当他回京的时候,李兄可以一扫今日忧郁,成为京中真正的有学之士。   清流大儒的名声,可比功勋贵族好,李明章就算不能当官,但他儿子绝对是投资对象。   黎耀楠这次也算是放长线,钓大鱼,有了儿子之后,他就不得不为儿子考虑,且不说他跟李明章的交情,若只出个主意,就能让自己将来添一助力,他又何乐而不为。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月底,林以轩将一切都打理整齐,黎耀楠在翰林院的事情也交接完毕。   这次前去云南,除了林以轩和小旭儿以外,林母跟杨毅也随行,林致远所在军中距离云南不远,林以轩离开以后,林母在京中无甚意义,于是干脆和哥婿同行,最重要的是远儿年纪不小了,毅儿也能嫁人了,乘着远在边关,由她这位母亲做主,赶紧把他们的婚事办了,免得落到景阳侯府手中陡生波澜。   黎耀楠和林以轩都很赞成,林母毕竟已经和离,杨毅又是双儿,倘若哥婿也不在,家中没有个男人顶立门户,受到欺负怎么办,让他们如何安心。   离开前,林以轩还吩咐冬雪,联络了一次七妹,两人相约福运来会见。   林以轩一大早就收拾整齐,穿着一件月白色衣衫,发丝披泻而下,只绾着一支价值不菲的白玉簪,身上除了一块玉佩以外,再无其他饰物,看起来却更加清丽脱俗,眉目间的柔软与笑意,无一不彰显着他的幸福。   黎耀楠大大惊讶了一把,好奇地打量夫郎:“打扮这么漂亮要去哪儿?”   林以轩高兴的看着他,身体在镜子前转了一圈:“真的很漂亮吗?”   黎耀楠无语,这不是重点好不好,酸溜溜地说道:“嗯,迷死人了,你这是要去干嘛呢?”   林以轩笑眯了眼,对于夫君的醋意很受用,下巴微微一扬,直言道:“要去见七妹。”   黎耀楠恍然大悟,心里也不吃醋了,只觉得啼笑皆非,夫郎这是要去摆显吧。   小夫郎又照了照镜子,给自己打了一个完美,他现在的幸福,就是对曾经小看他的人最好的报复。   林以轩吧唧一下,亲了自家夫君一口,跟黎耀楠道别了一声,乘坐骄子前往福运来。   黎耀楠对于这种摆显心态表示理解,反正即将离开京城,小夫郎爱咋滴就咋滴罢!   林以轩来到包间,七妹还没有到,随意点了几个小菜,打开窗户,浅浅笑了起来,他会帮助七妹夺得太子的宠爱,会让七妹在太子府里站稳脚跟。他会竭尽所能,告诉七妹自己知道的一切,最好能让七妹早日产下麟儿,四姐如今尚无儿子,他很期待,当七妹有了儿子以后,太子与六皇子,景阳侯府究竟会站在哪边。   林以轩从来都不安好心,七妹可不是好相与的,且让他们狗咬狗,就看谁更胜一筹!至于二伯母的绝育药,也只能骗骗自己这白痴,林以轩毫不怀疑,七妹绝对不会中招,有香姨娘的教导,七妹若不是一个狠角色,前世又怎会儿女成群,风光了一辈子。   当然,就算七妹中招了也无所谓,绝育药是二伯母所下,七妹的报复心不能小瞧,同样是景阳侯府狗咬狗,为了给七妹增添筹码,自己这位亲哥哥理所当然要帮忙。   等了没有多久,帘外一阵香风拂动,一位美貌少妇款款而入,给人的第一印象是美,第二印象还是美,一蹙一笑透着说不出的风情,水汪汪的眼睛欲语还休,难怪前世能把安南侯迷得晕头转向。   “九哥!”少妇朱唇微启,娇媚的声音令人酥麻入骨。   “收起你的那一套。”林以轩丝毫不感冒,淡淡瞥了她一眼,与林静茹的矫揉做作相比,林以轩红润的脸庞,唇边含着清浅的笑容,悠然自得地坐在那里,更显得令人嫉妒。   林静茹也不再做作,目光变得冷然,她和这位九哥关系向来不好,今日前来也是出于好奇,九哥夫婿近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就连她都有所耳闻,真不知他们是自作聪明,还是愚蠢,竟然胆敢大放厥词,同侯府脱离关系,她原以为今日九哥会有事相求,只是从他的神态来看,自己似乎料错了。   林以轩四下瞅了一眼:“你们退下。”   几个下人不动如山,林以轩浅浅一笑,并不在意,对于这位七妹,帮她自己纯粹不安好心,不帮其实也无所谓,反正不会有任何损失。   林静茹挥了挥手,让身边的几位下人退出去,几年不见九哥变了很多,或者说从他私奔的那一刻开始,从前那位天真幼稚,令她觉得可笑的九哥就已经不复存在。   林以轩并不多言,他同这位七妹交情不深,尽管同父所出,但嫡庶之间又怎么能和谐,推出一本小册子给她,这是自己花了一晚上时间整理出来的。   林静茹先是漫不经心,随意翻开册子,紧接着瞳孔骤然收缩,纤细的手指紧了紧,慎重道:“九哥这是何意?”   林以轩淡淡一笑:“你是我嫡亲妹妹。”   林静茹毫不客气地指出:“你连父亲都不认。”又怎么可能认妹妹。   林以轩略为惊诧,眼中流露出一抹赞赏,七妹确实聪明伶俐:“看完之后烧掉,为兄期待七妹的表现。”   林静茹咬了咬牙,看见九哥气定神闲,很不甘愿的承认她嫉妒了,探花郎的痴情人尽皆知,九哥怎就那么好命,明明已经被逐出家门,却能嫁到一位如意郎君。   不管林静茹怎么想,心绪多么复杂,时间片刻不敢耽误,她知道九哥离开之前,自己若没看完,九哥说烧掉,肯定会将册子烧掉,虽不知这些隐秘九哥从何而来,但这份人情她记下了。   ☆、第090章   大家都是聪明人,不需要说得太明白,林静茹一目十行,迅速将东西浏览完,面上难掩窃喜之色。   林以轩叫来火盆,将册子扔在火中,火花渐渐蔓延,直到亲眼看见册子化为灰烬,林静茹娇媚地露出一抹浅笑:“九哥还真是小心谨慎,难道不相信妹妹吗?”   林以轩挑眉,似笑非笑瞟了她一眼,含义大概是你说呢。   林静茹讨了一个没趣,转而道:“九哥为何要帮妹妹。”   林以轩勾起唇角,半真半假地说道:“妹妹到底是三房,咱们也算是一荣俱荣,总比便宜了旁人好,二房那边可有什么小动作?”   林静茹心念急转,猛地一下瞪大眼睛,吃惊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所以才会与人私奔。回想起九哥给她看的册子,这样隐秘的消息九哥都能知道,那么大伯、二伯的盘算,他能提前知晓也并不奇怪。   林以轩但笑不语,适时透露一些自己的隐私,可使旁人放下心防。   林静茹自以为猜中了,冷笑道:“二伯母机关算尽,四姐还不是没儿子,如今六皇子式微,大伯还指靠着我呢。”   林以轩点点头,眉间含笑:“为兄期待妹妹早生贵子。”   林静茹摸摸肚子,面上露出一抹得色:“多谢九哥吉言,妹妹定不会让你失望。”   林以轩心中了然,七妹确实有本事,看模样应当是有了,只不过现在瞒得紧。   兄妹俩无话可说,坐了一会儿互相告辞,林静茹志得意满,不管九哥出于什么心态,今日确实帮了她大忙。   林以轩微微一笑,告诉七妹这些隐秘的原因,其一是想看景阳侯府窝里斗,其二则是柳侧妃,当真不让人消停,竟然顺藤摸瓜险些查到冬雪头上,如此大的隐患,他自然不能留下,正好拿去给七妹对付。   三月二十六,他们将一切打点整齐,预备往云南出发,皇上的旨意虽是让黎耀楠月底启程,但他又岂敢真的等到月底。   林以轩将一切都收拾妥当,队伍很宏大,侍卫三十八人,下人二十六人,加上林母那边还有十九人,总共加起来约有百余人,另还有二十二辆马车浩浩荡荡。   黎耀楠被自家夫郎的架势囧住了,他这是去上任,不是去郊游。   林以轩斜他一眼:“你去过云南吗?你了解那边的风土人情吗?你知道衙门里的人听话吗?手上若没得用的人,你纵是通判又如何,咱们人生地不熟,你能管得住谁?”   好吧,黎耀楠摸摸鼻子,被自家夫郎说服了,无论如何在他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人手必不能少,否则恐怕被人架空也不自知,这样的情况他绝对不会允许。   京城到云南路途遥远,刚开始几天尚好,坐了几天马车之后,新鲜劲儿一过,小旭儿就开始闹腾了。   黎耀楠无奈,看着孩子难受他也心疼,几次欲让夫郎同儿子回去,最终还是让林以轩给劝住了,回去以后又如何,夫君不在京中,他和儿子又哪有什么颜面,况且还有景阳侯府虎视眈眈。   黎耀楠左思右想,白日里干脆带着儿子骑大马,小旭儿兴致勃勃,坐在马上看什么都新鲜,春季又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小旭儿一会儿指这儿,一会指那儿,骑在马上兴奋得动来动去,黎耀楠吓得小心肝怦怦直跳,生怕一不小心儿子从马上摔下来。   小旭儿是高兴了,黎耀楠却是叫苦连天,骑马可以当娱乐,但是骑马赶路,他还真有一些吃不消。   后来还是林以轩发话,干脆将孩子交给侍卫照看,顺便可以锻炼孩子的胆量,黎耀楠这才解脱出来,小旭儿人见人爱,很快在侍卫当中混熟,大家无事喜欢逗逗小少爷,听着他嫩稚的童言童语,还有欢快的笑声,就连枯燥的路程似乎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黎耀楠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山路难行,什么叫做日夜兼程,难怪古人分别之后,重逢总是那么困难,单只赶路这一条,就是一大难题。   小旭儿刚刚哄好,小夫郎又开始晕车,一路上没精打采,病恹恹的,吃东西也没胃口,黑亮的眼眸少了往日的灵动,整个人都没了活力。   黎耀楠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真真有些后悔不该接了这苦差事。   “我没事。”林以轩笑着安慰:“只不过有些沉闷罢了,别担心。”   黎耀楠蹙眉,小夫郎脸色苍白,有气无力,让他如何不担心,将夫郎身下的毯子又垫厚了一些,关切道:“不舒服就告诉我,咱们歇息几天再走。”   林以轩摇了摇头,嗔道:“皇上吩咐的差事,哪能耽误,还不如走快一些,抵达云南就好了。”   黎耀楠长叹一声,眉头紧锁成一团,如今走了一个月才赶了一半路程,抵达云南还不知要多久,古代交通实在太不方便。从前乘船还好说,如今这马车坐的,就连他都有些受不了。   “幸苦你了。”黎耀楠把小夫郎抱在怀里,疼惜地抚过夫郎苍白的面颊,他知道小夫郎喜欢自己的味道。   林以轩安详地躺在夫君怀中,脸上浮起一抹浅浅的笑容,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林母对儿子的状况也很担心,小九以前哪里遭过这种罪,看得她心都疼了,又不忍心责备哥婿,毕竟这也不是哥婿的错。   黎耀楠一个头,两个大,急忙将岳母哄好,她的身子若再有什么不妥,自己可真要吃不消。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万幸路上还算太平,没有遇见什么难民匪类,来到永州境地,小夫郎身体越发虚弱,吃什么吐什么,晕车晕得昏天暗地。   黎耀楠当即一声令下,休息两天再走。   寻了一家不错的客栈,黎耀楠急忙让人去找大夫,林以轩眼睛泪汪汪的,看见夫君为自己着急,心里又是甜蜜又是酸涩,都怪他身子不好,才耽误了夫君的路程。   老大夫把脉一看,当即就将黎耀楠骂得狗血临头:“夫郎身体如此虚弱,你怎还不知体贴,疲劳过度,营养不良,心绪不齐,滑脉时有时无,如今月份尚浅,再这样下去胎儿肯定不保。”   “你说什么?”黎耀楠如遭雷击。   林以轩心中一惊,又喜又怕:“你说什么?”   老大夫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语气略为缓和:“令夫郎怀有一个月身孕,老朽开几副安胎药,三月以内定要好生保养,否则胎儿恐怕保不住。”   “夫君。”林以轩惊慌失措,按住自己小腹,差一点点,因为他们的粗心,险些就伤到孩子了。   黎耀楠懊恼万分,夫郎又是晕车又是吐,他早应该想到的:“乖,别怕,我们的孩子没事。”   林以轩急忙看向大夫:“我的身体能否赶路。”   老大夫面色一沉,斥道:“你都有了身孕还想赶路?真是荒唐,如此不爱惜自己,不想要孩子了?”   “不!”林以轩连忙摇头,这个孩子他盼了很久,又怎会不想要。   老大夫叮嘱了他们几句,黎耀楠将他亲自送至门口,林以轩怀有身孕的消息,瞬间传到众人耳中。   林母听后心里一阵后怕,九儿的症状那么明显,孩子们年轻看不出来,她怎么也糊涂了,赶忙让人忙上忙下,又是炖补品,又是熬药,这个孩子来的还真不是时候,心里有些责怪哥婿,算算时间孩子应当是路上有的,真是,夫夫两个感情好,怎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得。   当天晚上黎耀楠就跟林以轩商议,这一次前去云南,夫郎怕是不能同行,至少要养足三个月以后才能赶路。   林以轩心中不舍,然而黎耀楠皇命在身,只能闷闷不乐地偎依在夫君怀里,贪婪地吸取更多的温暖。   黎耀楠亲了亲夫郎的脸颊,心里的感觉很微妙,没想到自己又要当爹了,将手放在夫郎腹部,哪怕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父亲,对于男人怀孕这回事,黎耀楠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休养了两天,林以轩缓过神来,黎耀楠也即将启程,这一次他决定独自前往,林母和杨毅就留在永州照看夫郎,正好他也给大哥去了信,到时候由大哥护送他们,自己心里也放心。   这两天,林以轩缠着黎耀楠片刻都不让夫君离开视线。   黎耀楠除了叹息,还是叹息,心知夫郎舍不得,他又何尝舍得,只能更加体贴小夫郎,用自己的行动让他安心。   小旭儿知道要有弟弟了,高兴得不得了,大眼睛盯着林以轩的肚子,追问自家爹亲:“我也是从这里出来的吗?”   直把林以轩问得无言以对,心中伤感的情绪倒是冲散不少。   黎耀楠抱着儿子,狠狠啃了两口,慎重其事将夫郎交给他。   小旭儿人小鬼大,一副男子汉大丈夫的模样,学着黎耀楠故事中的英雄,拍了怕胸口大言不惭:“父亲放心,爹亲和弟弟,您就交给旭儿吧。”   那语气,那模样,把人逗得直乐,林母抱着小旭儿一顿揉捏,直喊心肝肉。   ☆、第091章   然而,不管心中多么不舍,黎耀楠启程的时间还是到了。带了二十个侍卫轻车从简,临行前,黎耀楠狠狠拥抱了夫郎和儿子一下,亲了亲他们的脸蛋,看得林母一阵脸红心跳,只暗骂哥婿不害臊,不过见他们夫夫感情好,她心里又是一阵欣慰。   杨毅却是早就羞红了脸,躲在林母身后,只当没看见。   黎耀楠才不管旁人怎样想,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夫郎,传达自己的心意:“好好保重,要多吃点,知道吗,夫君会想你的。”   林以轩浅笑盈盈,依依不舍看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路上你要仔细一些,我也想你。”   黎耀楠低低一笑,他知道夫郎喜欢自己甜言蜜语,喜欢自己的重视,他会极尽所能让夫郎感觉到安心,有一个人这样的依恋自己,真是舍不得啊!   深深看了自家夫郎一眼,黎耀楠不再留恋,转身走到队伍前,骑上马,回头冲夫郎挥了挥手,调转马头,策马而去,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心中的不舍又会再多一些。   “父亲,父亲,哇......”小旭儿泪眼汪汪,小胳膊小腿往前跑了几步,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乖!”林以轩抱住儿子,失魂落魄看着前方,直到夫君渐行渐远,再也不见身影,这才闷闷地回过神。   “我想父亲。”小旭儿很委屈地瘪瘪嘴。   林以轩柔和地笑了笑,我也想啊,明明夫君才刚离开,他现在已经开始想念了。擦了擦儿子的眼泪,柔声道:“乖,父亲也想你,过段日子咱们就和父亲团聚,旭儿要听话,照顾好弟弟知道吗?”   小旭儿点点头,抽抽噎噎了几下,保证道:“旭儿是男子汉,旭儿不哭,旭儿要照顾弟弟。”   林以轩摸摸儿子的头:“真乖,旭儿以后一定是位好哥哥。”   小旭儿眉开眼笑,立马不哭了,高兴道:“旭儿是哥哥了。”   小孩子就是好哄,转移注意力也快,林以轩看见儿子开心的笑容,心情似乎也没那么沉重,脸上缓缓绽放出一抹笑颜。   林母原本还有些担心,如今看见儿子的笑脸,赞赏地看了乖孙一眼,还是小旭儿本事大。   黎耀楠一行人日夜兼程,干脆弃了马车选择策马而行,骑马虽然幸苦,但连续坐了一个月马车,黎耀楠早已闷不住,如今没有家眷,他更愿意尽快抵达云南。   这是他和廖大人的一场博弈,现在已经五月份,今年秋季若不能增长税收,廖大人不会放弃这次打压他的机会,先前他早已经放下大话,无论如何也要做出成绩给皇上看看,不仅是为自己争口气,更是为了展现自己的实力。   有了好的开头,才能谈论以后,这是他政绩上的头一笔,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只可惜现在春耕的时间已过,增长农业税收,这一条首先要被划掉,从其他方面入手,又谈何容易,总的来说,他现在最缺少的就是时间。   一个月半月的路程,硬是让他们缩短到一个月,抵达玉溪的时候,一行人风尘仆仆,黎耀楠并没有新血来潮,弄一个什么微服私访,而是直接去了衙门报道。   他现在只庆幸玉溪是州府衙门,翻过几面大山步入益州境地,路上所闻所见一派昌盛,不是那种鸟不生蛋的穷山沟沟。   玉溪知府性贺,得知通判到来,急忙派人前去迎接,知府的官位虽高,但是相比起来通判才是皇上心腹,并且听说现在这位通判,还是去年的新科探花,短短不过一年时间,黎大人能一跃成为六品官,贺知府作为官场老油条,自然不会怠慢。   进了知府衙门,黎耀楠先去拜见上官,看见贺大人他只觉得浑身都不对劲。   “下官见过大人。”   “黎大人快别如此多礼。”贺大人五十来岁,一脸和蔼的笑容,怎么看怎么真诚,体贴道:“黎大人一路幸苦,通判府已经收拾整齐,黎大人要不要先去梳洗一番?”   黎耀楠面色古怪,心中也警惕起来,这位知府的态度未免太好,恭敬道:“谢大人,还是先将手续办了吧,下官稍后再去休息。”   “对,对,瞧我这记性。”贺知府懊恼地说道,急忙吩咐师爷去拿文案来,话语间竟透出几分巴结的意思。   黎耀楠眼观鼻鼻观心,试探道:“下官一路行来,但见云南风景优美,庄家茂盛,为何税收却总是提不上来?”   贺大人面色一凛:“黎大人此言何意?”   黎耀楠毫不在意,小小给廖大人上了一记眼药,担忧道:“还不是户部尚书,月前御书房争吵,只道云南税收少,皇上这才派了下官前来欲探究竟。”   贺大人叹了口气,解释道:“黎大人有所不知,云南庄家是不错,但是山地较多,能种田的地方少,税收又如何提得上来。”   黎耀楠心中更加疑惑,不是怀疑贺大人所言,他相信贺知府并没有骗他,只是贺大人的态度实在太好,自己如此试探,他竟然一点也不生气,仿佛自己才是上官一样。   贺大人越是这样,黎耀楠越是谨慎,需知通判对于知府来说,从来都只是掣肘,没有哪个知府会欢迎。   黎耀楠交出调任公文,贺知府很快将他的手续办好,笑着道:“晚上接风洗尘,本官已经安排好宴会,其余几位大人也会到,黎大人一定要记得前来。”   黎耀楠恭敬一笑:“多谢大人。”   贺知府满意地点点头,招来师爷让他带路:“你领黎大人回府,顺便看看还缺什么。”转头看向黎耀楠:“玉溪环境不如京城,黎大人还请多多担待,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吩咐。”   黎耀楠躬身行礼:“大人如此厚爱,下官愧不敢当。”   “黎大人客气了,你我本属同僚,又均是科举出身,互相帮衬理所应当。”贺大人笑眯眯地说道,态度简直好的不能再好。   黎耀楠听得云里雾里,总觉得贺大人话里有话,不过此时他也没心情多想,连续赶了一个月路,他现在早已经累得不行,跟随师爷去了府邸后,径直让人打了水来,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另一头,师爷跟知府回话后,一脸不解地看着他:“大人何须对通判如此客气?”   贺知府淡淡一笑:“你不懂,云南关系复杂,黎大人来的正好。”   师爷眉头紧锁:“还是太年轻了。”   贺知府挑眉:“那又如何?他是皇上的通判,出了事也由他担,年轻才好。”   师爷叹息一声,没再发言,他明白大人的难处,云南夷族颇多,山里又瘴气弥漫,大人担任知府一职也不容易,当地乡民根本就是一块硬骨头,啃不动,打不烂,就算派兵,府衙里的官差又有哪个胆敢前去,更何况夷族哪怕不受教化,可也是大晋子民,又不能真当山匪给剿了。   至于同当地总兵借调,贺知府那是想都没想过,且不说他与武官之间没交情,总兵手下本地将士居多,跟他借兵,那还不是找死么。   想当初,贺知府也是有志青年,哪知岁月蹉跎,变成如今的汲汲营营,混成官场老油条,只要保住官位,能够往上爬一爬就好,黎大人是皇上心腹,有他在,混得好自己沾光,混得不好黎大人也能担去大半罪责,自己对他礼遇有加总没错。   黎耀楠一觉醒来,时间已经是下午,想起晚上还有接风宴,当即也没耽误,立马从床上起身。   梳梳洗洗了一番,换了一身衣裳,这才有心情打量新府邸。   三进大的院子布局精致,看得出贺知府费了心思,只是正因为如此黎耀楠才想不明白,贺大人作为上官,为何对自己如此礼遇。   不过,他并没有纠结太久,很快黎耀楠就知道答案了,这个答案让他很暴躁,内心犹如一万头草泥马狂奔,简直想要指天长骂。   黎耀楠的洗尘宴很热闹,除了官员以外,当地有身份的人均有参与。   贺府当晚车水马龙,黎耀楠收到不少贺礼,看着那一件件价值不菲的玉器,如果谁再说云南穷,他就跟谁急!   贺知府一一为他介绍,黎耀楠再次见证了官场的黑暗,八个县令当中,其中五人是当地乡民,云南还维持着往年的荐官制度,七品以下的官员多是举荐而来。   同知妻子是夷族族长千金,州长小妾跟玉溪地头蛇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农业司是冷衙门,六十多岁的老头,黎耀楠怀疑他是否还能走得动山路,税务官不用说,自然也是本地乡民,黎耀楠数来数去,包括知府在内,家中同样跟当地富户关系紧密。   艾玛!黎耀楠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通判的职位相当于知府的副手。   但是,当知府的权利被架空,成为一个空架子,他这个通判怎么混......   难怪贺知府对他如此厚待,分明是拿他当替罪羊,想让他去冲锋陷阵,而贺知府自己却和稀泥,两头不得罪。   黎耀楠牙酸胃疼,整个晚上笑得脸都僵了。   县令一个个叫穷,地头蛇却富得流油,果然无论在什么地方,贫富悬殊均有差距。   黎耀楠彻底体会到,云南还真是一个烂摊子,难怪换了几任知府仍然治理不好,当地居民的权利过大,知府就是一个光杆司令,他不同流合污还能如何。   ☆、第092章   黎耀楠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就前去衙门报道,贺知府对他很大方,要什么资料给什么。   上至往年卷宗,下至人口户籍,应有尽有,黎耀楠看的头晕眼花,对贺知府彻底无语,当官当成这样,他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不过这也难怪,大理、宁州等地换了几任知府,而贺大人却能稳稳当当,这也是一种能耐。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黎耀楠对府衙里的事情渐渐上手,这还要归功于贺大人的配合,同知似乎另有意见,不过没摸清黎耀楠的底细之前,他也不敢明目张胆表示反对。   黎耀楠在衙门里的日子很顺当,反而比在翰林院轻松许多,如果他愿意平平稳稳,他相信自己融入这里没问题,并且还能捞到不少。   近几日,他简直不能太好,收礼收得手抽筋,家中贺礼库房都快要堆放不下,真真让他感受了一把什么叫做贪官,面对当地富户送来的贺礼,退回去不好,收下也不好,尽管他不是见钱眼开的人,看见满屋子值钱玩意,依然一阵心惊肉跳,头一次感觉到,其实他还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左思右想之后,黎耀楠决定跟贺知府请教,不管贺知府为人如何,他既然能在玉溪连任四年知府,想必自有生存之道。   黎耀楠从不会小看任何人,特别是官场中人。   随意提了些礼物,都是夫郎坚持让他带上的丝绸,刺绣,以及京中流行的一些小玩意。   黎耀楠此时无比怀念自家夫郎,内宅有人打理和没人打理区别甚大,吃不到可心食物,用人不称心应手,没有夫郎在身边,干什么他都觉得不对劲,就连睡觉都睡的不踏实。   来到贺府,管家恭敬地将他迎了进去,贺知府是一个很会享受的人,贺府布置得很漂亮,格局类似于江南别院,院中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应有尽有,由于云南四季长春,院内花草树木美不胜收,走在一片花海当中,闻着淡淡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黎耀楠暗暗猜想,贺知府该不会是仕途失意,所以才干脆把精力用在享受上。心里正这样想着,前方传来一阵丝竹乐声。   管家率先进去通报,不多时,贺知府就出来了,神情颇为诧异,似是没想到黎通判竟会前来拜访,毕竟黎大人在府衙的种种表现,无一不证明他想大干一场,跟自己这位悠闲知府背道而驰。   “黎大人今日前来,还真是蓬荜生辉,走走走,屋里坐。”贺知府笑着说道,很快收敛心中的情绪。   黎耀楠让人将贺礼送上:“知府大人客气了,下官今日冒昧造访,不要打扰到大人才好。”   “黎大人说的哪里话,你能前来,本官乐意之至,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小子,还望黎大人多多指教。”贺知府笑着说道,目光看向贺礼,脸上不自觉露出一抹怀念:“这是京城的东西吧,老朽好多年不曾去过京中,不知变化可大?”   “当今圣上贤明,京中一切安好,百姓安居乐业。”黎耀楠一边说,一边跟随贺知府进了屋,然后唇角一阵抽搐,贺大人实在太会享受。   “哈哈!黎大人见笑了。”贺知府悠悠哉地坐在椅子上,身边美女环绕,屋内场地中一位美女翩翩起舞,旁边几个美人有人轻抚琴弦,有人半抱琵琶,还有美人一位风姿缭绕,坐在桌子上横吹笛。   黎耀楠笑了笑,对此不置以任何言语,如果没有夫郎,他或许也会是一位浪荡子,知府的爱好他不敢苟同,但是也不会反对。   “黎大人别客气,涟漪过去伺候。”贺知府指着一个美人笑道,冲着黎耀楠挤眉弄眼。   涟漪正是那位抚琴的姑娘,听见贺知府的吩咐,面颊嫣红,害羞地看向黎耀楠,莲步轻移款款上前。旁边两位美人不约而同露出一抹嫉妒的神色,黎大人年轻有为,谁不想前去伺候。   黎耀楠并没有拒绝,只让她站在一旁端茶递水。   涟漪委屈地看了他一眼,双瞳泛起点点水光,黎耀楠对此视而不见,女人也就这点伎俩。   贺知府有些不高兴了,任谁正在兴头上,旁边却有人故作正经,心里都会不爽,不悦道:“黎大人可是看不上涟漪?”   黎耀楠淡淡一笑:“怎么会,涟漪姑娘美貌绝伦,只不过下官独爱夫郎。”   “噢!”贺知府恍然大悟,自以为了然,他知道有人只爱双儿,对于这一点他就爱莫能助了,府上各种美女都有,独独没有双儿,遗憾地摇了摇头,也不好意思只顾自己,挥了挥手,让美人儿们都下去。   涟漪恨恨地跺跺脚,倒也没怎么留恋,跟女人她还能争一争,人家只喜欢双儿,那她怎么争,可惜了一条大鱼。   “黎大人今日前来,可是有何要事?”贺知府正色问道,他相信无事不登三宝殿,对于黎大人的想法,他既不支持,也不反对,顶多只会给他一些职务便利,其余却是没有了。   “正是。”黎耀楠也不矫情,笑着道:“贺大人盘踞云南数年,下官诸多地方不甚明了,故而今日特意前来,还望贺大人不吝赐教。”   “黎大人有话直言。”贺大人笑容满面,一脸亲切,别看他说的信誓旦旦,然而话里的意思却不含任何承诺。   黎耀楠对此并不意外,贺大人既然能够连任玉溪知府,哪怕他表现的再无能,又怎会真是一个蠢人:“下官实不相瞒,近些日子收到不少贿赂,不知该如何处置,所以才想询问大人,往年是否有惯例。”   贺知府听后心中一松,脸上的笑容真诚了一些:“黎大人无需顾虑,他们送礼你就收着,新官上任都要经过这一遭,跟你前去拜见知州一样,俗称拜码头。”   黎耀楠点点了头,继而问道:“下官初来乍道,可有什么需要顾虑?”   贺大人略为惊诧,怎么也没到黎大人会问他这些,按照道理来讲,自己这昏庸知府并不起眼,黎大人还真看得起自己。   贺大人心情很愉悦,对黎耀楠慧眼识人很满意,当即也不隐瞒,指点道:“玉溪有五大望族,除了严家之外,另外四家均是本地一霸,背后树大根深,姻亲关系复杂,你要切记不可轻举妄动,另外夷族也有自己的一套规矩,他们眼中族长比官府大,能不动最好别动,夷族人极度排外,内部团结一致,倘若动了其中一个,只怕夷族人不会善罢甘休。”   黎耀楠蹙眉:“如果有人犯事该当如何?”   贺大人捻了捻胡须,小斟了一杯酒,浅尝一口,浑然不在意地说道:“交给夷族族长,他会处置。”   黎耀楠只觉得头大,倘若真如贺大人所言,那官府的威严何在?   贺大人美滋滋的品着小酒,吃着小菜,只暗想等黎大人多碰几个霉头,自然就会知难而退,明白自己的金玉良言。   贺大人人有二子二女,当天留着黎耀楠用了饭,直到晚上才放他回去。   黎耀楠推辞不得,出了房门,很识趣的不再谈论公事,他带的礼物,贺夫人很喜欢,大家也算是宾主尽欢,贺大人对黎耀楠更是高看了一眼,此人识趣、识时务,知分寸,懂进退,就看他是否会有所作为。   怀着郁闷的心情回到家,黎耀楠并没有纠结太久,眼见六月即将来临,云南稻谷早熟,七月丰收在即,他没有太多时间思考,天天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囔囔皆为利往,利字当头之下,他就不信寻不到一条出路。   只要云南富起来,当地居民日子好过,国家的税收提上去,其余管他呢,眼前的形势官府已经被架空,正规渠道肯定走不通,唯有剑走偏锋。   次日,黎耀楠招齐手下侍卫,让他们前去各乡各县查探当地的一些情况,无论是风土人情,还是地理环境,全部给他记下来。   黎耀楠再次感激夫郎准备齐全,让他带了不少侍卫出门,要不然他现在说不准也是光杆司令,府衙的官差分三派,知府、同知,与州官,他这个新官上任,又哪里喊得动人。冒然吩咐衙役做事,倘若他们阳奉阴违,自己丢了人,反而有损威严,还不如先让人了解清楚情况,然后再做打算。   于是,衙门里很快发现,这位新上任的通判安静下来,每日会四处闲逛,或者看看卷宗,跟人随意谈天说地,变得万分悠闲。   黎耀楠其实挺庆幸,无论云南多么复杂,至少跟京城牵扯不深,这里属于京官眼中的不毛之地,下放官员多是没有后台,若不然稍微运作一二,前去江南等富庶之地岂不是更好。   所谓有得必有失,反过来想想,云南距离京城遥远,消息也不便通,倘若贺知府知道自己在京中所为,恐怕也不会对自己那么客气,云南地界,他可以放心胆大的拉虎皮扯大旗,狐假虎威!   不过,目前首要做的,还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从来都只坚信一句话,没有破坏不了的关系,更没有找不到的漏洞,他不信玉溪会是一块铁板。   ☆、第093章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黎耀楠走了之后,林以轩静下心来养胎,身边有旭儿还有林母和杨毅陪着倒也不显寂寞,只是心中挂念夫君得紧。   一行人在永洲租了一个小院,吃住有下人伺候,比在客栈里方便,短短一个月时间,林以轩养胖了许多,小旭儿整天缠着爹亲要弟弟,大眼睛充满好奇:“弟弟为什么还不出来呢?”   林以轩浅浅笑了笑,摸摸儿子脑袋:“旭儿乖,弟弟再过一些日子就出来了,旭儿要当好哥哥知道吗?”   小旭儿拍拍胸膛:“我是好哥哥,要带弟弟一起玩儿。”   林以轩心中暖暖的:“嗯,我们旭儿长大了,是个好孩子。”   小旭儿眉开眼笑,他最喜欢长大了。   林以轩轻轻抚着小腹,站在窗口瞭望远方,不知夫君走到哪儿了?云南一切是否顺利?他可知自己心中思念。   另一头,林母也瞭望远方,手中拿着针线,这是给婴儿做的小衣裳,九儿再次有了身孕,她心里高兴啊,只要九儿能生,哥婿不纳妾旁人也说不出闲话,果真是个人有个人的法缘,谁又能够想得到,九儿错有错着,竟然嫁了一位好夫君,不仅对待九儿好,对自己也很尊敬,并且还很有出息,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正六品,前途可谓不可限量。   “唉!”林母深深叹了口气,九儿现在是好了,她只担心儿子,也不知远儿何时能到。   “姨母,您怎么又坐在窗口。”杨毅一进门,便见姨母愁容满面,心知姨母是担心表哥,其实他又何尝不想念。表哥身在贺州一带从军,距离永州并不远,为何已经一个月了还不见踪影。   林母招招手,让杨毅到她身边来,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孩子,没想到一转眼也成大人了,拍拍他的手,笑着说:“等你表哥来了,姨母一定将你们的婚事办了,姨母啊,现在别无所求,只希望你和远儿能赶紧给我生个孙子。”   “姨母——”杨毅跺跺脚,羞得满脸通红。   林母心中好笑,打趣道:“害什么羞,你们迟早要经过这一遭,远儿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就不知两年未见,他是胖了,还是瘦了。”   “表哥一定会照顾好自己。”杨毅坚定地说道,也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姨母。   林母叹息了一声,原本预计儿子半月能到,谁知已经过了一个月,竟然没有半点音讯,这让她如何不着急,大晋日前虽然并无战事,但山寇匪类同样不少,她就怕儿子有什么闪失,受了伤可怎么是好。   林母猜的没错,林致远这次确实受了伤,胸前被砍了两刀,幸好不在要害,修养了十多天,目前已经能下床行走。今日一大早起来,他便不顾下属阻拦,坚持要去上峰那报道。   连景辉一看见他,心里气不打一出来,怒道:“受了伤还乱跑,你不要命了。”   林致远扯出一抹笑容:“别担心,我没事。”   “谁担心你了。”连景辉气得吐血,但见他一副虚弱的模样又无可奈何,指挥着旁边士兵吼道:“还不赶快扶他坐下。”   “哦!”两个小子一愣,急忙端了椅子来,搀扶林致远坐好。   连景辉心里生气,见他坐稳之后,立马破口大骂:“你说说你,那么拼命干嘛,你让我怎么跟父亲与伯母交代,受了伤还不好生休息,你要干嘛。”   林致远低眉敛目,老老实实听训,他知道师兄也是关心自己,只是他有不得不拼命的理由。   “说吧,又有什么事情想求我。”连景辉不耐烦地说道,拿这个闷葫芦没辙,头一次看见这么拼命的侯门子弟。   “我想调任去云南。”   “云南——”连景辉不自觉提高音量,挥了挥手让旁人退下,心中略一思索,立马明白林致远拼命的原因,心里怒火中烧,伸手扯住他的衣领:“你,你......”   林致远疼的倒吸一口凉气,连景辉赶忙把手松开,骂道:“就因为你想去云南,所以才拼命剿匪,然后把自己弄的一身伤?云南究竟有什么好,难道会比我手下轻松,比在我这儿更有前途?”   面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林致远也不隐瞒,正色道:“弟夫在云南任职,家母随行再侧,云南边境不太平,那一带夷族较多,我不放心。”   连景辉深吸口气,忍住心中的怒火:“所以你为了都司的位置,就连命都不要了。”   林致远垂下眼帘,态度等于默认,只有都司才能执掌一方军权,只听从兵部调令,他不愿在旁人手下做事。   连景辉皱了皱眉,明白多劝无益,淡淡道:“云贵总督与我不熟,他是皇上安插的人。”   林致远默然,连将军手掌一方大权,皇上不安插几个人手又怎会放心,不以为意道:“总督府与我并无牵扯,我只做好分内的事。”   连景辉狐疑地看着他,不屑道:“怎么,拼命三郎不拼了?”   林致远淡淡一笑,语调中透着一抹自信:“从军是我理想,也是为了母亲与九弟,如今他们一切安好远离京城,我又须再拼命,凭借我的本事,难道还怕升不上去?”   连景辉点点头,叹道:“你能这样想最好,咱们从军的人,身上总会有暗伤,年轻的时候看不出来,等到老了就会后悔,军功一步一步慢慢来,路还长着呢,你如今也不过二十有三,别急。”   林致远蹙眉,想起了师傅的身体,两年不见也不知他老人家身子可还硬朗。   连景辉似是知道他想些什么,哈哈笑道:“父亲他身子不错,你弟夫也就是去年的新科探花吧,咱们今年军饷充足,可还拖了他的福。”   林致远心中莞尔,回想三年前那一次扬州相见,怎么也没想到,那位弱不禁风的书生,竟会如此有出息。   “行了,你的事情我记下了,这几天好生修养,其他以后再谈。”   林致远急了,母亲还在永州等着呢,并且小表弟也在,他的小表弟终于长大了,可以嫁人了。   连景辉摆了摆手,让他住口,淡淡道:“别再废话,若不把身体养好,其余的事情免谈。”   林致远心中郁闷,然而也无可奈何,他知道师兄向来说一不二,只能拖着重伤的身体回去修养,决定这几日要好吃好睡,争取尽快把身子补回来,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且说林以轩这边,或许是心情的缘故,这次的宝宝很听话,害喜的情况并不严重。尽管心中思念夫君,但他更清楚孰轻孰重,只有保重自己的身体,他才能尽快和夫君相聚。   每日他都会逼着自己多吃一些,闲下来以后他会逛逛街,或者陪林母说说话,小旭儿很喜欢出去玩儿,每次到了街上,总会兴高采烈,为家中的气氛增添不少欢乐。   林以轩心里明白,母亲与表弟是思念哥哥,随着等待的时间越来越久,就连他也忍不住担心起来,哪怕明知哥哥不会出事,但他还是生怕有个万一,这辈子跟前世已经所有不同,哥哥若是出个什么闪失......   林以轩不敢再想下去,只能尽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肚子里还有宝宝,不能思虑多度,然而无论怎样安慰自己安慰母亲,家中的气氛还是一天比一天沉重,就连林母脸上的笑容也少了很多。   直到都司旗下派了一队士兵前来送信,林母这才松了口气,林以轩心中却是一紧,哥哥要调任云南,怎么事先也不透个口风,想起再过四年云南边境的战事,林以轩如今唯有苦笑,原本还指望夫君三年以后离开,谁知哥哥又凑了过来,还真是麻烦不断。   不过如此也好,跟随黎耀楠久了,林以轩现在思考事情也变得大胆起来,所谓富贵险中求,哥哥的愿望便是战场,能够让哥哥一展长才,想必他心里定会欣喜万分。   理智告诉林以轩自己的想法正确,感情却让他忧心不已,战场上刀枪无眼,明知自己该相信哥哥的本事,但他还是忍不住担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林以轩心中烦躁,决定出去走走,他知道自己不该为尚未发生的事情胡思乱想,思绪却止不住游神天外。万幸哥哥现在升任都司,地方军务由他掌管,除了总兵以外,没人能在他头上指手画脚,布局起来也不会受到太多阻拦。   简直是一团乱麻,林以轩牵着儿子,脑海中默默思考,怎样才能给夫君与哥哥提醒,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   “爹亲,爹亲,你看,有坏人。”小旭儿指着不远处,好奇地不停张望,只可惜个头太矮,什么也看不到。   林以轩扑哧笑了,让人抱起儿子,皱了皱眉,看向儿子所指的方向。   “滚滚滚!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一位衣着光鲜的管家,趾高气昂责骂一位落魄书生。   “在下不敢高攀,只求取回父母信物。”书生面色阴沉,仔细一看,半张脸竟是毁了一大半,旁边还有小孩吓哭。   林以轩急忙捂住孩子眼睛,小旭儿甩甩脑袋,不满道:“我是男子汉。”   林以轩失笑,也就由着他了,没心情多管闲事,淡淡道:“走吧。”   小旭儿撅着嘴巴表示抗议,奈何自己正在奶娘怀里,只能很郁闷的表示,自己不能当英雄了。   林以轩瞥他一眼,也不嫌弃儿子年纪小,反而有条不紊的跟他讲道理:“多管闲事之前,旭儿要量力而行,懂吗?”   小旭儿似懂非懂,不过看了看自己小胳膊小腿,大致明白了爹亲的意思,小小的心灵非常懊恼,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   ☆、第094章   “我呸,什么玉佩不玉佩,我家老爷难道还贪图你那点东西,也不看看你这幅德行,老爷好心给你二十两银子,你居然还不领情。”管家破口大骂,周围人指指点点,只当那书生不识好歹,是个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   书生身形狼狈,唇角渗出血迹,恨恨地怒视着管家:“我孙家的东西,岂容你这小人贪污。”   “孙瑞思,我告诉你,要不是你那父母死缠烂打,老爷又怎会与其相交,如今我家小姐已同四少爷订婚,你休要学你那不要脸的父母......”   “你闭嘴。”孙瑞思龇目欲裂,哪容得旁人欺辱父母,扑上去就要打他,然而他只是一届文弱书生,又哪里抵得住管家人多势众。   “给我打——”管家一声令下,冲上来几位家丁,对着孙瑞思一阵拳打脚踢。   林以轩听见孙瑞思的名字,突然止住脚步,回头远远看了过去,心里瞬间转了个弯,孙瑞思,毁容,书生,就不知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位。   林以轩缓缓走了过去,细细打量着地下狼狈的书生,抬头又看了看管家身后高高悬挂的刘府牌匾,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六皇子的墙角他挖定了,需知上辈子孙瑞思那可是一个狠角色,不过看他如今的模样,也难怪性子会变得阴沉。   “坏人,坏人,哇——”小旭儿被吓到了,从小到大,他哪见过这等场面,哇哇大哭起来。   林以轩温柔地笑了笑:“旭儿乖,你不是要当英雄吗?不能怕哦!”   小旭儿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硬是没有哭出来,昂首看向自家爹亲,吸了吸鼻子,软软的说道:“旭儿不怕,旭儿乖。”   林以轩摸摸儿子脑袋,安抚好小旭儿的情绪,这时孙瑞思已经被打得动弹不得。管家也怕闹出人命,吐了一口唾沫,凶狠地看向四周人群:“看什么看,走走走。”   周围人群一哄而散,也有人同情孙瑞思,只不过面对刘府显赫又有哪个敢管。   “你......”管家看了林以轩一眼,骂人的话咽了下去,心里有些毛毛的,这位公子看起来不像本地人,一身穿着打扮非富即贵,冰冷的眼神让人无所遁形。   管家心中懊恼,总觉得被人看穿一样,只是他也不敢胡来,他自认还有几分看人的本事,面前这位公子,尽管是个双儿,但谁知他会不会是哪个达官贵人的家眷。   管家咽下口中的话,转身踢了孙瑞思一脚,骂骂咧咧了几句,挥手让家丁们都回去,随后紧闭刘府大门。   孙瑞思躺在地上不断抽搐,本就毁容的相貌看起来更加丑陋,小旭儿怕怕地偎依在奶娘怀里。   林以轩居高临下,目光平淡地看着地上的人:“孙瑞思,江南才子,前年科举落地?”   孙瑞思双眼模糊,口角喷出鲜血,虽不知这位公子为何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依然点了点头。   林以轩淡淡的问道:“还能走吗?”   孙瑞思苦笑,勉强从地上撑起身体,试了几次都爬不起来,想起刘府今日所赐,心中升起一阵恨意。   林以轩看了一眼身旁下人,吩咐道:“你们将他抬回去。”   孙瑞思忍着浑身的疼痛,嘴唇微微蠕动:“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林以轩轻笑了一声,若是别人问这话,他会当作人家知恩图报,所以才想求知恩公姓名,但是孙瑞思嘛,林以轩弯了弯唇角,心知他是不放心,没想到自己都成这样了,防心还那么重,淡淡道:“你有什么可图?”   孙瑞思被囧住了,是啊,自己如今一文不名,又有何利可图,伸手摸住自己烧伤的脸,眼中满是苍凉,低低笑了起来,笑得那么低沉,那么凄厉。   林以轩微微一怔,情不自禁回想起自己刚重生的时候,是不是也和孙瑞思一样,那么凄惨,无助,心中充满恨意。   林以轩语调略为缓和:“你放心,我听夫君说过你,方才还特意确认了一遍,你若是江南才子,前年曾去金陵赶考,那一定是夫君的友人没错。”   孙瑞思恍然大悟,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疑惑:“敢问公子夫君是?”   林以轩极其得意的一笑,说起夫君,整个人的脸上仿佛都有了色彩:“我夫君是去年的新科探花黎耀楠。”   “是他。”孙瑞思低低喃语,没想到竟是那位萍水相逢的友人,这时他才信了林以轩的话,哪怕明知道自己无利可图,但他还是忍不住怀疑,自从毁容以后,经历的事情太多,怀疑已经成为一种本能,他不介意用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的心思。   “现在跟我走了吗?”林以轩似笑非笑地说道,小旭儿也在一旁帮腔:“呼呼不痛,乖。”   听见小孩嫩稚的话语,孙瑞思面色缓和下来:“黎兄现在何处?”   “他去云南上任,如今我和母亲在永州,你不用担心不方便。”   “这......”孙瑞思犹豫不决,目前他确实需要帮助,只是人家老弱妇孺,他怕旁人说闲话。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林以轩有些不耐烦了,上辈子旁人都说孙瑞思心狠手辣,为人果决,他怎么觉得不像那么回事。   “有什么地方可以效劳。”孙瑞思直言不讳,他和黎兄萍水相逢,与眼前公子更是未曾谋面,有什么话还是提前说明白好。   “你若是无处可去,我夫君正好缺个师爷,当然,你若是令有高就,本公子也不勉强,伤养好,你随意。”   孙瑞思放下心来,身体再也支持不住,两眼一黑,晕了过去,彻底将自己交给这位陌生公子。   林以轩颇为无语,吩咐人将他抬回去,又让人找来大夫,孙瑞思是个人才,不管他是否愿意前去云南,让他先欠上人情总没错。   林以轩这时还不知道,自己挖墙脚的举动,无意中可谓帮了夫君大忙。   黎耀楠现在忙得焦头烂额,到底是没有经验,家中也有没长辈,虽有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只是谁又会提醒他一些基本常识。   当官,外放,哪能没有师爷。   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文案卷宗也要亲自写,黎耀楠现在忙得简直恨不得将自己分开来用。   白日里他要装作无所事事,前去衙门瞎晃悠,晚上才有时间整理各个乡镇的民情,若是有个师爷在,他何需如此幸苦。   不是没有想过找人帮忙,然而人生地不熟,找个白眼狼岂不是功亏一篑,至于他带来的那群侍卫,写的字惨不忍睹,就连他们自己都不认识,他又哪能看得懂,无奈中,黎耀楠只能亲自上阵,忙的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听着侍卫们的汇报,黎耀楠眉头紧锁,玉溪的情况比他想象中更严重,衙门里清闲无事,简直是盛世太平,没案犯,没偷盗,不知道的还会以为路不拾遗。   实际上呢,伊家三公子,前几日为了一个双儿才跟当地村民打了一架,派人抄了村民的家,可怜小伙子只不过是双儿的相好,眼见快要成亲了,无端端遭受无妄之灾。   左家人更是了不得,左家二老爷睡了人家的媳妇,打了人家的孩子,还将人家弄的身败名裂,有家不能回,这事当年闹得很大,听说那人曾经击鼓鸣冤,只可惜自己在衙门里没有看见任何卷宗,想必是被人只手遮天抹去了。   另外还有乱七八糟的事情多不胜数,就比如昨天晚上,燕春楼两位少爷打架,无意中伤到路人一枚,此事昨晚就不了了之,听说伤者家眷还感激涕零,果然是钱多好办事,无论什么地方总是如此。   唯一值得高兴的,便是夷族的消息,夷族人口众多,生活却并不富裕,之所以跟几大家族关系好,无非是利益联系。   黎耀楠蹙眉深思,决定要从夷族入手,只要有了足够的利益,他不信夷族人不上钩,并且除了夷族以外,山里乡民也很贫困,谁是真心为大家好,他相信民众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哪怕侍卫汇报的非常详细,黎耀楠依然等到休沐的时候,借用游玩的名义,带上刀和弓箭,策马往乡镇疾驰。   六月的天气正热,云南民风开放,一路上听见不少姑娘和小伙子对歌,也有人跟着吆喝,问他们啥子时候办亲事。   大胆的姑娘看见英俊小伙,还会上前搭讪,黎耀楠被人叫唤过几次,心中微微有些好笑,很有礼貌的拒绝了。   姑娘们也不生他气,知道他有夫郎,反而真心祝福。   黎耀楠心情不错,抛开官场上的纷争,抛开玉溪几条地头蛇,云南的民风其实不错,乡民淳朴,多数人都很善良。这让他更加坚定决心,要为云南百姓做些事,而不仅仅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到了临县之后,乡镇的路变得难走,云南山地较多,很多地方别说马车,就连骑马也不能通行。   黎耀楠在镇上逛了一圈,今日正好赶集,镇上村民较多,山民纷纷带着自家值钱的东西,来到集市上吆喝。   “这个怎么卖?”黎耀楠指着一块狐狸皮。   “三两银子,不还价,要你就拿去。”汉子说话带着浓浓的乡音,黎耀楠模模糊糊听了个大概,挥挥手付了钱,让人将狐皮包上,正好给夫郎做衣裳。   汉子一见心中欢喜,知道遇见大买主,忙说道:“俺这还有老虎皮,你要不要,十两银子。”   黎耀楠颇为诧异:“怎会如此便宜?”若是京城的话,没有几百两银子,哪能买到老虎皮,就连扬州最便宜也要一百两。   汉子咧嘴一笑:“下山一趟不容易,能卖就卖了,都是俺自己打的,不亏。”   黎耀楠笑了笑:“我也不占你便宜,给你二十两银子,虎皮我要了。”   “不不不。”汉子连忙摇头,一脸拗执:“说好十两就十两,俺不卖了。”   黎耀楠失笑,能够遇见这样淳朴的乡民,心情确实很好:“行,你说十两就十两,可以了吧。”   汉子憨厚地点点头,旁边一位姑娘急得脸都红了,连续瞪了汉子几眼,只可惜人家硬是没发现,姑娘狠狠掐了汉子一把,转过脸去生闷气。   黎耀楠看的心中好笑,敢情是精明媳妇粗心汉,不过这样自然流露的感情,反而让人觉得亲切。   ☆、第095章   黎耀楠又在集市中逛了一圈,买一些极为便宜的山货,最后目标定在七里寨,打算过去瞧瞧。   “主子!”张成欲言又止,犹犹豫豫。   黎耀楠挑眉:“有话就说。”   “七里寨山路难行,骑马恐怕有所不便。”   黎耀楠点点头,表示了然:“咱们先往前面去,不能骑马再徒步而行。”   张成愁眉苦脸:“小的倒是没什么,只是徒步而行,至少需要两个时辰,我怕主子熬不住。”   黎耀楠默然,并没有思考太久,淡淡道:“还是去看看。”如果没有身临其境,他永远体会不到山民的难处,一支百年人参,居然才卖二十两银子,一张虎皮也才十两,云南处处都是宝,为何还会如此贫困,既然他打算改善山民的生活,那就必须先了解当地的环境。   张成苦劝无果,犹豫了一下:“主子您稍等等,小的去买些东西。”   黎耀楠颔首应允,不一会儿,张成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些药草,膏药,还有几双鞋子与草帽。   “你这是......”黎耀楠诧异地看着他。   张成提着东西笑了笑:“大热天的,主子准备准备在走,您这鞋,怕是走不了山路。”   黎耀楠轻笑一声,当即就换上鞋子,戴上草帽,他不是那种不听劝的人,也不是一个能吃苦的人。   一行人策马而行,没多久,狭小的山路变成陡峭的大山,一条两人宽的道路,顺着大山蜿蜒而上,一边是悬崖,一边是山岩,只看着就觉得头晕眼花。   张成瞧见主子的神色,咧嘴一笑,坚决不会承认他是幸灾乐祸,解释道:“七里寨以路程为名,沿着山路上去大约七里,寨子就到了。”   黎耀楠蹙眉,下了马,四处瞅了瞅,心中微微有些明白,山里人为何那么贫困,现代就有一句俗话,想要富,先修路,这里山路难行,山民们赶集一趟不容易,全靠自个背来背去,又有多少东西能卖。更何况,集市也不是日日都有,山民们没有太多时间,只图赶紧把东西卖完,价格自然上不去,只便宜了一些商贩,转手就是大价钱。   “去看看。”黎耀楠狠了很心,最终还是决定前往。只留下一个年幼的下人,让他带着马匹先回镇上。   六月的天气很热,太阳晒在人身上火辣辣的疼,走了不到两里路,黎耀楠就热得不行,脚底板也隐隐作痛,很庆幸张成有先见之明,事先准备了鞋子与草帽。   “主子喝口水。”王大勇把水壶递过来。   黎耀楠接过水壶,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半,完后还将水淋在身上,这才感觉舒服一些。   “咦!主子你看?”王大勇指着不远处,两个山民正火速前行,跟自己的龟速相比,黎耀楠汗颜了一把。   “喂,你们要去哪儿?”姑娘看见他们,远远招呼起来。   “我们要去七里寨。”黎耀楠定睛一看,原来还是熟人,不久前自己才从他们手中买了两块皮毛。   “你是要去找哪个,咱们寨子里,可没有富贵亲戚。”姑娘精明干练,说话间,两人逐渐走近,很快来到他们跟前。   黎耀楠笑了笑:“听说寨子里山货多,我想过去看看,夫郎怀了身子,我打算买些东西给他补补。”   听他说起怀孕的夫郎,姑娘态度亲切了一些,摆了摆手道:“你们还是别去了,山路难行,就你们几个人。”姑娘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眼,嫌弃道:“弱的跟个鸡似的,山猪都抬不动,还是赶紧回去吧,需要啥子,明天俺让柱子哥给你们送下山去。”   黎耀楠绝倒,风中凌乱了半响,弱鸡,他居然成为弱鸡了。   “梨花!”汉子急忙斥道,满怀歉意地看着他们:“梨花心直口快,你们别往心里去。”   黎耀楠抗压能力很强悍,很快恢复镇定,笑着说:“无碍,都走了一半路程,回去不甘心,你们要是不嫌弃,大家同行可好?”   “家里还有地没......唔唔唔......”   汉子急忙捂住她的嘴,热心道:“俺给你们带路。”   姑娘刀子眼射向汉子,黎耀楠只当看不见,有个当地山民带路,总比他瞎摸乱撞好,了解情况也方便,笑着道:“那便有劳了。”   汉子摸摸脑袋,不习惯他这文绉绉的话,结结巴巴地说道:“你别客气,应,应当的。”   黎耀楠弯唇浅笑,一边慢慢往前走,一边跟汉子说起闲话,问起他当地的情况,以及有些什么土特产。   汉子听后很高兴,一一为黎耀楠解答,希望他能多买一些东西,这样村民也可以改善改善生活。   黎耀楠心中颇为感叹,汉子的要求还真低,同时他也了解到,汉子口中根本没有任何官府的概念,有事找村长,有纠纷同样找村长,遇到村长解决不了的问题,那就找当地乡绅,至于官府是什么,抱歉,汉子只诚实的摇摇头,俺没钱。   黎耀楠心情沉重,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官府腐败成这样,究竟是谁的错。   有了他们这一行拖油瓶,汉子的路程慢了许多,姑娘刚开始还干着急,后来聊着聊着,她也不生气了,反正汉子是什么性子她知道,真要是生气,那她还吃不吃饭了,气都被气饱了。   黎耀楠看着这对欢喜冤家,沉闷的心情略为缓和,下午的时候,一行人终于到达目的地,几个侍卫还好一些,黎耀楠却是累的精疲力尽。   由于他是大买主,汉子将他带去村长家中,一座泥巴与稻草混合盖起的土房,屋顶铺着厚厚的稻草,地上坑坑洼洼还有漏水的痕迹,比起富贵人家的猪圈还不如,然而放眼望去很明显,村长家已经是山寨最好的屋子。   黎耀楠皱了皱没,四下打量了一眼,山民的生活环境,比他想象中更差。   村长大概五十左右,长期的劳作让他显得更加老迈,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却有着令人不可忽视的精明与睿智。   村长热情地招呼他们,目光却盯住他们的衣着打扮,下午还准备了丰盛的晚宴,当然所谓丰盛的意思,就是有菜有肉,黎耀楠只随意吃了几口,刚刚放下碗筷,村长家的小孩就狼吞虎咽。   黎耀楠微微一怔,心中不由得感叹,村长家的孩子教养不错,哪怕环境如此之差,明明已经馋的流口水,依然忍到客人用饭之后才开吃。   “让您见笑了。”村长的态度很尊敬,面对他们很热情。   只是黎耀楠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欢喜,村长的眼睛里面,反而透着淡淡紧张与谨慎。   “村长无需客气。”黎耀楠笑着说道,四下打量了一眼,特别注视了一下几位属下,目光盯在他们腰间挂的大刀上,心中哑然失笑,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原来在这里露了破绽。   既然已经被看穿身份,黎耀楠也不再装腔作势,指了指身旁的位置:“坐。”开门见山道:“村长跟我说说寨子的情况吧。”   村长顺势坐下,态度越发小心翼翼:“咱们寨子共有三十八户人家,两百五十三口人......”   黎耀楠蹙眉,决定还是自己发问,否则听他扯这些有的没的,不知何时才能进入正题,淡淡道:“今年种了多少地,预计收成如何?山里有些什么土特产,往年有没有想过修路?每年平均收入有多少?”   “这......”村长斟酌了一下:“今年种了总共七十八亩水田,每家每户不足三亩,收成还不够村民吃,大家平日多靠打猎,或是卖草药赚钱,这还多亏伊管家帮衬,咱们每年能吃饱就不错了,哪还有余钱。”   黎耀楠无语,听村长的意思是在叫穷,他又不是欺压乡民的土匪,用不用如此警惕。   “伊管家是伊家人?”黎耀楠含笑问道,心中微微有些不爽,村长提起伊管家,那语气竟跟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一样。   “正是。”村长点头应道,神情不动如山。   黎耀楠这时才反映过来,村长是想拿伊管家压人,让自己有所忌惮。   黎耀楠被气笑了,今日方知伊家竟如此势大,毫不客气地说道:“你可知,一张虎皮外面至少一百两,更甚者能卖到上千两,一支百年人参,没有五百两银子买不下台,并且供不应求。”   村长吓了一跳,长满褶皱的老脸微微抽动,吃惊道:“一,一百两?”   黎耀楠点了点头,对于村长的反映并不意外,古代又不跟后世一样交通发达,讯息便捷,作为土生土长的山民,哪怕他是一村之长,又哪里会知道外面的行情。   村长唇角蠕动,明亮的眼神很快暗淡下来,试探道:“大人有何吩咐?”无论伊家也好,面前这位大人也罢,其实又有何区别,无论可以卖多少银子,前提是必须有买家,他们这穷山沟沟哪个商家愿意过来,何况还有衙门的人虎视眈眈,相比起眼前的陌生人,他更相信伊管家。   黎耀楠沉思了一会儿,没指望一两句话,就能打动村长,决定先放下一个诱饵,笑着说:“暂时没有,等会儿你带我去寨子里转转,难得来一趟,正好带些山货回去,另外你仔细想想,如果修路的话,山中可有捷径?”   “修路?”村长背脊挺得笔直,双眼紧紧盯着他,似乎在辨认真伪,   黎耀楠颔首而笑:“我是新上任的玉溪通判,村民的生活本官也要负责,我以为交通是富民的关键,否则山货运不下去,积累坏了反而可惜。”   村长狐疑地看着他,似是不信他会那么好心,提醒道:“修路得不少银子。”   黎耀楠哈哈大笑:“放心,不用你们掏银子,只不过人力必须你们出。”   “人力倒是没问题。”村长多了几分真心实意,只是也没有完全相信,官府给他的印象从来不干实事,这位大人说的话,且先听着,反正村民也不吃亏,究竟是不是夸夸其谈,还要再做定论。   ☆、第096章   随后,村长带他去山中走走,又看了看田边水稻。   黎耀楠指着一处坡地:“那边为何不种稻谷?”   村长瞥他一眼,目光中的含意显而易见,把他当成五谷不分的大少爷,解释道:“坡地较高,无水灌溉。”   黎耀楠郁闷,他虽然确实五谷不分,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疑惑道:“为何不引渠灌溉,这里地势不错,应当可以建成梯田。”   村长淡淡看着他:“梯田乃是何物?”   黎耀楠语结,眉头紧皱成一团,梯田他虽然见过,也知道大概原理,但他对农务一窍不通,却不知该如何详细解释。   村长不再言语,更将黎耀楠当成初涉世事的大少爷。   黎耀楠想了想,折下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几笔,尽量用简洁易懂的话语说道:“梯田就是在适应的位置垒石筑埂,形成地块雏形,同时在用一道道堤坝涵养水源,你看,比方这是坡地,梯田一层层缓缓而上,渠道则顺着水田挖掘......”   村长越看,眼睛越亮,心中惊诧不已,没想到这位官老爷年纪轻轻,还真有几分本事,只不过,村长摇了摇头:“高处无水,何来堤坝,纵有渠道,同样无法灌溉,梯田不可行。”   黎耀楠皱了皱眉:“附近的水源在哪里?”   村长领着他,一路慢悠悠地走过去,一边走,一边介绍当地民情,不少村民看见他们,还会热情的上前打招呼,姑娘更是对黎耀楠指指点点,面颊羞的嫣红,时不时地看过来。   虽然现在是下午,河边依然有不少姑娘洗衣服,有的姑娘还冲黎耀楠唱起山歌,急的小伙子干瞪眼,看向黎耀楠的目光非常不善。   村长一路板着脸,见黎耀楠目不斜视,这才松缓下来,官老爷的规矩他不懂,但村子里的姑娘,他是绝对不会让人糟蹋。   殊不知黎耀楠现在正庆幸,幸好有村长在身边,大胆的姑娘简直让人吃不消。   来到河边,黎耀楠四处看了看,这里与其说是河,还不如说是一条小溪,水流很清澈,水面不宽,约有三米左右。   黎耀楠踩住几块石头,观察了一下周围地形,顺着溪水的方向往上游行走,直到可以纵观整个山寨全貌才停下,用手稍稍比划了一下,叫来村长,指着几处小瀑布:“若是在这里装上水车,那边在挖几个大池塘,你觉得蓄水是否可行?”   村长思索了片刻:“水车乃是何物?”   黎耀楠无言以对,顿时有些泄气,摆摆手:“罢了,村子里可有木匠?”   村长点头:“有的,阿瓦家手艺不错,年轻的时候还在镇上给人干过活。”   “可有笔墨?”黎耀楠突然问道,语气颇为无奈,心里其实不报指望。   村长思考了半响,迟疑道:“废纸行不行?”   黎耀楠抽了抽唇角:“行,废纸就废纸,一会儿我画一张图,你让木匠照着做,试试水车效果如何,如果村长觉得可行,路的问题我来解决,但是种田的问题.......”   村长立马接口:“梯田如果可行,老朽自会说动村民。”   黎耀楠点点头,眼见天色不早,当即就跟村长一起回去,他可没有兴致在这里住一晚上,不说山里蚊子多,也不是他太过矫情,而是真的住不惯。   回去后,黎耀楠分派属下收山货,他自己则画了一张图纸出来,详细讲给村长听,告诉他安装及使用办法。   村长到底是农民出身,经过黎耀楠一解说,随后便举一反三,瞬间看出水车的好处。   黎耀楠心里总算有点安慰,如果村长仍旧一问三不知,他觉得自己快要抓狂了。   水车的事情弄好之后,黎耀楠跟村长要了两个人,均是身手不错的猎户。   村长也没多问,知道黎耀楠开出三两银子的月利,毫不犹豫推出两个健壮小伙,其中一人正是他们之前遇到的阿柱子,村长直到此时此刻才相信,眼前这位官老爷,是真想为他们做些好事。   黎耀楠心满意足,继而问道:“附近可还有什么村子山路难行,村长帮忙打探打探,修路的话,我会注意大家便捷,不会只顾谋一个山寨。”   村长听了他这话,反而更加放心,保证道:“官老爷放心,这事老朽一定办好。”   黎耀楠点了点头,叮嘱道:“对了,事成之前,记得不要走漏风声,本官不想有人阻挠。”   村长心头一凛,急忙点头:“老朽定不会将事外传。”   黎耀楠颔首而笑:“倒也不必如此紧张,村长若是有事找我,只管让阿柱子传话,另外别的山寨,村长若是得闲,还请帮忙联系,最好能多寻几个壮丁,我的衙门里正好缺少衙役,本官初来乍道人生地不熟,若有本地人指引,办事会方便许多。”   村长自动脑补,只当官老爷有心做事,中途却遭遇阻拦,当即便拍拍胸口,说了一大堆的保证。   黎耀楠但笑不语,虽不知村长脑补些什么,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目前他要解决的问题,首先便是手中无人可用,对付本地人,自然得用本地人,千万不能小看山民的力量。   只要将山民的利益连在一起,他不怕破不了几大家族的势头。   来的时候两手空空,回去的时候满载而归。   黎耀楠愁眉苦脸,彻底体会到山民的难处,搬个东西下山不容易啊,幸好村长又派了几个人护送,要不然他怕一晚上都走不回镇上。   一行人连夜赶路,晚上听见山林里鬼哭狼嚎,黎耀楠疲乏的脚步,瞬间变得健步如飞,回去的时候,比来的时候快了将近一个时辰,人的潜力果然都是被逼出来。   来到客栈以后,黎耀楠让人安排好客房,由于已经是晚上,店家随意整了些东西,大家吃吃喝喝,赶紧洗洗睡了。   黎耀楠回到卧房才发现,自己脚底磨起好几个水泡,这还是在擦了药的情况下,若不然恐怕更严重。电视里的官老爷体察民情,游山玩水,吃喝玩乐,伸张正义,然后再玩一招霸气侧漏,绝对都是骗人的。   次日,黎耀楠请山民大吃一顿,之后又购买了不少礼物,下午才送他们离开   赶回通判府,时间已经是晚上,阿柱子跟沙仔还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精致的府邸,一路上东张西望小心翼翼,生怕碰坏了什么。   黎耀楠宽和地笑了,让他们不用紧张,性情尽可能随意一些,过几天自己就为他们安排差事。   怀着忐忑的心情,阿柱子和沙仔在通判府邸落了户,穿的是绸缎做的衣裳,吃的也是香喷喷的大米,每天还有肉,他们觉得简直就跟做梦一样。   两个憨实的小伙子,对黎耀楠那是顶顶的崇拜。   然而,黎耀楠心里却清楚,事情还没完,无论他有多少想法,如果不能实施,一切都是纸上谈兵。   修路必须要有钱,户部肯定不会拨款,所以还得自己想办法,让人心甘情愿的掏腰包,其实黎耀楠的目光,早就盯住了几大家族,只不过他现在手中无人可用才一再迟延。   黎耀楠拿出整理好的地图,轻轻在七里寨上画了一笔,目光紧接着移向周围分布的几个村子,他给自己一个月时间,务必要将七里寨附近所有的乡镇拉拢,修路之后,首先他要剔除的,就是临县县令,如此无用的东西,要他作甚?   第二天来到衙门,黎耀楠就跟知府商议,想弄几个人来衙门当差。   贺知府心中了然,黎大人这是想安插人手,对此他并无异议,官场上这种事情屡见不鲜,只要不妨碍到自己就好。   同知却不愿意了,不悦道:“衙门人数有规定,哪能随意添加,黎大人莫不是连规矩都不懂。”   黎耀楠淡淡一笑,并不生气:“下官明白,所以通判管辖准备换人。”   李大人被噎住了:“衙差从未出错,黎大人如此行事怕是不妥。”   黎耀楠勾了勾唇角:“既是同知的人,下官哪好意思使唤,还是还给大人比较妥当。”   “你.....”李学真气得脸色黑如锅底。   贺知府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黎耀楠漫不经心地说道:“日前刚跟皇上去了奏折,云南的情况确实不如人意。”   贺知府心中一惊:“本官为何不知?”   黎耀楠轻轻一笑:“本官上的是密折,哪敢劳烦知府大人。”   贺知府面色微沉,心知黎通判另有渠道。   李同知脸色也不好,黎大人如此说话,等于把他放在对立面,冷冷道:“黎大人前来玉溪上任,还没拜见巡抚吧。”   黎耀楠皱了皱眉,对此并不意外,淡淡道:“无碍,我夫郎出身景阳侯府,想必巡抚会给几分面子。”   李同知面如土色,他自己也是靠老婆上位,虽然瞧不上黎耀楠,但面对京城显赫世家,心中钦羡的同时又有几分嫉妒,为何他就娶不到那么好的夫人,哪怕是个夫郎也行。   黎耀楠并不介意让他们产生几分忌惮,这样自己才好办事,人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足足忍了一个月,这把火当然要烧得更浓,更旺!   “黎大人究竟何意?”贺知府目光微暗,他明白黎大人不可能无缘无故提起皇上。   李同知转头看过来,哪怕心中再不满,通判毕竟是皇上心腹,背后又有景阳侯府撑腰,怎么也要给几分面子。   黎耀楠微微一笑:“下官别无所求,只希望下官办事的时候,两位大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了。”顿了顿,补充道:“两位大人放心,下官不会太过份。”   贺知府松了口气,他向来是个糊涂人,和稀泥用的炉火纯青,这一点对他来说并不难。   李同知略一思索,满脸笑容应了下来,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黎耀楠那么有后台,不管他有什么动作,自己妻子是夷族千金,总归牵扯不到自己身上,说不定还能捡到不少好处,其余管他呢,反正黎大人也说了,行事不会太过份。   黎耀楠见好就收,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他明白自己的话,顶多能让他们忌惮,实际却起不了大作用,不过,这样已经足以!   ☆、第097章   当天,黎耀楠雷厉风行,换了管辖范围之内五个衙役,除了阿柱子和沙仔外,他还安排了三个身手不错的侍卫进衙门。   高兴的他们喜不胜喜,其余人纷纷钦羡,嫉妒虽有,更多却是祝福,办起事来愈发认真,黎耀楠是公开选人,让他们不能不服,自己技不如人,哪里还敢说闲话,幸好主子放了话,只要他们用心干,不怕没有出路。   黎耀楠这也算是萝卜政策,放个诱饵在前面吊着,下面人自然会加倍用心,如此也避免了他们勾心斗角给自己添乱,一切只依靠实力说话。   衙门里被黎耀楠的举动吓了一跳,衙役正庆幸通判大人没脾气,平日也不使唤他们,谁知通判大人突然发难,被换下的几个衙役,不是没有吵过,闹过,然而全被黎耀楠强势镇压,笑话,作为一方官员,难道还会怕了他们。   古代官员权利很大,平民百姓扰乱公堂,辱骂官员均可定罪,刑事看情形而论,衙役虽在衙门里做事,说穿了仍旧是一介布衣,黎耀楠想要治他们,根本轻而易举。   黎耀楠的下马威,顿时将人唬住了,并且换下的那五个人,平日均不干实事,虽不说作恶多端,但借用官差的便利,也从百姓手中拿了不少好处,罪名一搜一箩筐。   黎耀楠当即就给人了定罪,快的让所有人来不及反映,那五人能在衙门里做事,背后总会有一些扯扯绊绊的后台,他们的家眷如果不吵不闹还好,但凡想在衙门口闹事,黎耀楠全部下令炒家,冷酷的语言没有丝毫犹豫,反正那些人家中全部是不义之财。   随后,衙门里安安静静,再也没有人敢乱来。处理几个衙役而已,真正的大人物不会放在心上,若是真的后台强硬,他们也不会在衙门里当差,黎耀楠安插人手很顺利。   他的这一举动,让人看出不少端倪,不说衙门里的人紧绷了精神,就连几大家族也警惕起来,贺知府最近又收了不少贺礼,众人均等着黎耀楠下一步行动。   让人跌破眼睛的是,处理了几个衙役之后,黎通判似乎安静下来,除了隔三差五继续在衙门里换人,居然不见半点动静,一时之间让人摸不到底。   时间不紧不慢地过着,黎耀楠似乎又回到前段日子无所事事的时候,每日去衙门喝喝茶,写写书,悠闲不已。   然而贺知府和李同知却明白,现在的情况只是表象,若不是前几天黎通判跟他们详谈过一次,估计他们也会被蒙蔽,不过,管他呢,无论黎通判想干什么,只要不是太过份,想起最近又鼓起的腰包,黎通判爱干嘛干嘛,他若不弄点事情出来,又怎显得出自己的用处。   且说林以轩这边,千呼万盼之后,终于等到林致远姗姗来迟。   两千余人的军队浩浩荡荡,林致远一身盔甲,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更显得威风凛凛,城外安顿扎营之后,人还未到,传话的人先到。   门口下人听说少爷到了,连跑带爬直往林母院子飞奔,一边跑一边大喊:“夫人,夫人,少爷快到了,少爷快到了。”   林母皱了皱眉,不喜院子喧哗,轩儿不是在房里吗?只是紧接着,林母立马瞪大眼睛,脚步蹒跚飞奔出去,与此同时林以轩和杨毅听见声响,连忙从屋子里出来,聚集正院。   “你说什么,可是远儿来了?”林母激动地看向来人。   下人跑得气喘吁吁,他身后还跟着两位将士,先跟林母行了一礼:“回禀夫人,林都司正在城外扎营,稍后便到。”   “好,好,好。”林母连叫三个好字,近些日子的愁绪瞬间变得雨过天晴,赶忙吩咐下人,带这两位将士休息,一手扶着杨毅,一手扶着林以轩,匆匆赶往大门口迎接,小旭儿则是爹亲的小尾巴,奶娘牵着他,慢腾腾地跟在身后。   等了没有多久,林致远的身影遥遥在望,一支三十余人的马队出现在眼前。   林致远如今看起来尤其沉稳,五官比之从前多了几分冷冽之气,只有看向亲人的时候,面部表情才会不自觉的柔和下来。   “远儿,远儿。”林母定定看向来人,泪水涔然而下。   林致远飞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疾步奔至林母前面,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娘,孩儿不孝,让您担忧了。”   林母仔细端详着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激动的难以自持:“快起来,快起来,外面跪着像什么样子,赶紧进屋。”   杨毅歪着脑袋,发现表哥更有男人味呢,眼睛闪闪发亮看着他,脆生生地唤道:“大表哥。”   林致远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他的小表弟长大了。   林以轩浅浅一笑,牵着儿子上前,先唤了一声:“大哥。”然后转头看向儿子:“这是......”   “我知道,你是舅舅。”小旭儿很能干地抢先回答,昂首挺胸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   林母笑开了脸,小外孙实在惹人疼,不过是多提了舅舅几次,没想到小家伙居然记住了。   “乖!”林致远大步上前,将小旭儿抱了起来,看着弟弟柔和的脸庞,心中不由得感叹万分,自家弟弟变的懂事了,犹记得当初送嫁,他还颇为担忧,如今看来弟弟日子过的不错,不仅当了爹亲,身上的戾气也烟消云散,整个人都透着一层柔和的光芒。   回屋之后,林母拉着儿子左看又看,嘴上不停抱怨,说是儿子瘦了。   林致远无奈苦笑,其实养伤这段日子,他认为自己应当胖了许多,只是对于母亲的关心,他依然觉得很受用。   杨毅抿嘴浅笑,在林母看不见的地方,狠狠瞪了大表哥一眼,都怪他不好,害得自己整日心神不宁,就怕出个什么闪失。   小旭儿听不懂大人说话,乌溜溜的眼睛东张西望,时不时伸出小手,摸一摸舅舅的盔甲,他觉得自己好喜欢舅舅,舅舅骑马的样子很威风,只比父亲差一点点。   黎耀楠要是知道旭儿的想法,一定会感动万分,自家儿子简直太可爱了。   一家人聊了很久,用过饭,林母不再留儿子,只没好气的瞥了他们一眼,别以为自己没瞧见,饭桌上儿子与外甥挤眉弄眼,她也不是那坏婆婆,于是干脆由得他们去了。   林母现在是红光满面,见了儿子,只觉得哪儿都舒坦,特别是从儿子口中得知,将要去益州定居,她心里立马开始盘算,安顿下来以后,一定要尽快将儿子的婚事办了,看见小旭儿惹人疼,她已经迫不及待想抱孙子了,唯一只有些遗憾,不能常跟九儿见面,万幸玉溪离益州并不远,来往倒也方便,儿子为了此事一定煞费苦心吧。   一行人并没有在永州停留多久,林以轩如今胎儿安稳,林致远也有职务在身,需去总督府报道,然后才能走马上任。   三天后,打点好一切行礼,一行人外加一支两千余人的军队,浩浩荡荡往云南出发。   林以轩心情很好,孙瑞思伤好以后答应留下,这一次也在随行队伍当中,有了他,林以轩觉得一定会给夫君如虎添翼,就连哥哥见了孙瑞思也直叹可惜,此人若不是容颜尽毁,来日定可当一方大员。   林以轩不是没想过帮他报仇,然而孙瑞思却婉言相拒,自己的仇,他一定要亲手报回去,哪怕现在无能为力,但他会等,等到有实力的那一天。   刚开始,他是因为无处可去,再加上救命之恩,以及和黎耀楠的友谊,才会答应前去云南,只是见了林致远以后,孙瑞思的想法变了,虽然同样对林以轩充满感激,心底却多了一层野心,有军队,黎兄又是皇上的人,哪怕云南再困难,他也充满信心,会将那个地方治理好,真正将自己和黎家绑在一条船上,再不是从前那种报恩的心思,预备随时离去。   林以轩因为他的表现,也对孙瑞思更是高看一眼,不管他前世如何狠辣,孙瑞思的才能毋庸置疑,他很高兴能帮夫君拉拢到一个人手。   林致远这两天日子不好过,小表弟一看见他就生气,真是愁的头都大了。   林母只当小两口闹别扭,也没放在心上,林以轩却多了一分心思,能让小表弟生气,肯定不是小事,从哥哥那套不出话,林以轩心念一转,干脆从小表弟入手,小表弟面对亲人从来不会掩藏自己的心思,三言两语之后,林以轩这才知道哥哥竟然受了伤。   杨毅一脸懊恼,狠狠瞪了九哥一眼:“你诈我。”   林以轩撂了下眼皮:“难道你们还想瞒着。”   杨毅撅着嘴巴一脸不乐意,九哥怎能套他话,只是想起大表哥的伤势,心中又一阵难受,那道丑陋的疤痕,如今还没完全愈合,那么深,那么长,那得多疼啊。   “行了,别生气了,这事必须瞒着母亲。”林以轩笑了笑,急忙给小表弟顺毛,谁让他的心事都写在脸上,自己猜出结果并不难。   杨毅哼了一声:“暂时不跟你计较。”   于是,林致远在两位双儿的轰炸之下,一路上开始了水深火热的日子,军队里锻炼出的铁血面容,变得毫无威严,简直是痛并快乐着。   历经一个月之后,总算抵达云贵总督府,尽管外面天气炎热,依然阻止不了林以轩的好心情,又离夫君近了一些。   林致远先去云贵总督府述职,一切办理的很顺利,云贵总督朝贵为廷一品大员,虽不用给景阳侯府面子,但也没必要得罪,况且林致远这次前来,既不占用他手下的位置,也不需要他拨兵马,连将军确实好本事,云贵一带原本设有三个都指挥使司,如今加上林致远则成为四个。   一般都司都下,均有五至八个千总,林致远如今手中只有两千余人,能不能发展起来,端看他本事,不过无论如何,此事对于总督府来说有益无害,等于白白送给他一队兵力,他又何乐而不为。   ☆、第098章   黎耀楠近日愈发低调,先后约见了临县、迎丰县、以及云山县的各村村长,谈好条件之后,每村均调来两名人手安插入衙门,对此各位村长表示赞同,三两白花花的银子,在哪儿找这样便宜的事。   一个月的时间,黎耀楠手中累积了五十余人,一部分安排去了牢房,一部分在他手下做事。   如今一切准备就绪,只欠东风,黎耀楠仔细调查过玉溪的情况,几大家族除了严家刚刚崛起属于新贵,其余几家树大根深,盘踞云南两三百年,想将他们一网打尽根本不可能,目前他所能做的,也不过是从他们手中抠出银钱,区区小事,只要自己不过份,就算巡抚知道也不会管,顶多只会给他一些警告。   自己当个贪官,比当一个清正廉明的好官更让巡抚放心。   云南巡抚,无论是他听人耳闻,还是派人前去打探,一切资料显示,这位巡抚天高皇帝远,是云南的土皇上,可谓一手遮天。   难怪云南怎样也治理不好,上有巡抚压着,下有土着势大,众位官员能怎样,稍微有点报复的,不是被磨平心志,就是被革职查办,如此形势之下,哪个还敢有大动作。   黎耀楠抽出一个空闲,让人约见严家主事人。左思右想之后,他决定跟严家合作,一次性得罪五大家族,他没那么蠢,如今严家势微,正好可以拉拢,所谓官商结合不过如此。   严家那边接到请帖吓了一跳,当天晚上,严家几位主事人关起门来商议,黎耀楠上任之后,各方诸多猜测,奈何通判大人行事滴水不漏,不久大家就兴趣缺缺,不过一个六品官,若不是皇上心腹,谁又会放在眼里,只是没有想到如今两个月过去,黎大人居然会给自家发了请帖,也不知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怪只怪黎耀楠上任之后未有任何举动,让人看不清风向,尽管撤掉了几个衙役,但对他们来说,这样的事情很正常,就算是在家中,他们也会经营自己的人脉,黎大人的举动引起了一阵关注后,很快没人放在心上。   严天宇作为严家下任家主,当即就作下决定:“无论通判相邀所谓何事,咱们且先看看再说,现如今伊家势大,再坏也坏不到哪去,况且伊家有巡抚撑腰,左家跟夷族千丝万缕,通判大人同样势单力薄。”   “宇儿说的不错。”严家主捻了捻胡须,提醒道:“只是此次前去你需注意,咱们才是玉溪人,切莫让通判牵着鼻子走。”   严天宇面色严肃,慎重点头:“孩儿明白。”   严天成却是一愣:“父亲不亲自赴约吗?”   严家主摇了摇头,笑道:“你小子,还是多跟你大哥学学。”   严天成不乐意了,父亲凭什么看不起人。   二叔伯拍拍侄儿脑袋,颇为自豪地笑道:“通判虽然是官,但咱们也无需畏惧,通判在玉溪毫无根基,大哥用不着亲自出面,由天宇前去,无论谈论何事,总有缓和的余地。”   严天成心中瞬间明了,受教道:“是我想差了。”   严家主颔首而笑,他这辈子最得意,就是儿孙均有出息,严家如今虽然势微,但他相信总一天能与其他家族比肩,伊家树大根深又如何,在他看来却是尾大不掉,有出息的子孙没几个,败落那是迟早的事。   不管严家如何猜测,约定的日子很快到了。   三天后,严天宇独自一人易装而行,静悄悄来到通判府,整个过程,除了家中侍卫以外,没有惊动任何人。   黎耀楠略为诧异,细细打量面前青年,确实一表人才,最重要的是心思敏捷,居然会想到易装而行,他不怕自己怪罪吗?   黎耀楠很快知道答案,严天宇不吭不卑,任由黎耀楠打量,镇定自如道:“草民自作主张,猜测大人心思,不知今日一身行装,是否合大人心意?”   黎耀楠挑眉,他喜欢和聪明人讲话,但笑不语注视着严天宇。   严天宇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大人单独发帖,恐怕也是不想旁人知道,玉溪五大家族,除了严家以外,其余几家势力庞大,背后关系千丝万缕,我猜大人会怕麻烦。”   黎耀楠轻笑了一声,对自己选中严家合作表示满意,尽管面前这人很狡猾,但这不妨碍自己对他的赞赏。   严天宇先点名自己有求于人,接着又将严家的地位抬高,然后再将旁的家族扯出来,严天宇这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小看严家,也是在告诉自己,除了严家以外,其余几家不会为他所用,进可攻,退可守。   “坐!”黎耀楠指了指旁边的位置,笑着让人摆上酒菜。   严天宇拱手行礼,笑着道:“恭敬不如从命。”   几杯黄酒下肚,黎耀楠也不跟他绕弯子,说什么都不如说利益实在,淡淡道:“我观云南茶树颇多,严家可有什么想法?”   严天宇面色不改色:“茶叶向来由单家垄断,这事在下恐怕做不了主。”   黎耀楠面露失望之色,淡淡道:“如此便罢。”   随后,黎耀楠谈天说地,绝口不提茶叶之事,严天宇心中暗恼,说实话,尽管早知道通判大人年轻,但他从未想过,黎大人居然比他还小几岁,刚刚自己还占着上峰,谁知黎大人一开口,便让他处于两难境地。   父亲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只是通判给的鱼饵太诱人,放弃需要很大勇气,单家与严家并无交情,舍下一块肥肉,他又如何舍得,就连吃到口中的东西,都有些味如嚼蜡。   黎耀楠谈笑自若,只用诱饵告诉严天宇,主动权从来都在自己手上。   严天宇抬眼,认真注视着黎耀楠:“还请大人详谈茶叶之事。”   黎耀楠勾起唇角:“如今可以做主了?”   严天宇被噎了一下,委婉道:“还得禀告家父。”   黎耀楠不再逗他,吊人胃口也要适可而止,否则只会起到反效果,淡淡道:“玉溪所有茶叶将由严家收购,我要五成税。”   严天宇思索了一会儿:“不行,五成太多,除去花费赚不了多少,况且黎大人如何能够保证,严家可以接下这桩差事。”   黎耀楠笑了笑,对此并不在意,严天宇能如此小心谨慎很好:“此事自会有官府出面,严家无需担忧,茶叶运到江南一带,价钱至少翻数倍,五成税,严家不亏。”   严天宇略一考虑,并没有一口应下:“此事还需跟家父商议。”如今一切都是空口白话,他不会为了只言片语,就将整个家族搭进去。   黎耀楠点点头,表示理解。   严天宇为人很上道,不管生意成不成,笑着问道:“大人可有需要严家效劳的地方?”   黎耀楠摇了摇头,笑的高深莫测:“你先回去商议,之后的事,严家只需作壁上观便好。”   严天宇颔首应下,没多久便提出告辞,该谈的事情谈完了,黎耀楠也不挽留,只让他慢慢考虑不着急,反正严家这边稳住了,至于茶叶之事,时间尚早,至少得等修路提上日程以后才能办。   黎耀楠半垂着眼帘,陷入沉思,布局了将近两个月,是时候可以行动了。   回去书房,拿下几叠文案,伊家,左家,单家,刘家,犯下的事情触目惊心,其中以伊家和左家为最,在玉溪说一不二,简直成了他们的地盘,毛笔轻轻勾上几笔,黎耀楠眼中闪过一抹冷冽。他绝对不会允许,任何势力驾临官府之上。以和为贵这一条,在他了解当地的形势之后,首先就被划去。   第二天去了衙门,黎耀楠招来所有属下,下令捉拿伊家、左家、刘家几个近期犯事严重的人物。至于单家,他们如果不多事,暂时就放他们一码,一次惹上三个家族足以。   谁都没有想到,黎耀楠行动如此之快,如此不讲情面。   山民出门之后,只按黎耀楠吩咐办事,其他一概不管,他们心中只记得,黎大人说过,想让村子富起来,想让大家吃饱饭,想修一条可以通车的路,所有希望全在犯人身上,所以他们一定要抓到人,一定要严加看管,谁也别想讨便宜。   黎耀楠一举捅下马蜂窝,外面乱翻了天,而他却在衙门里喝茶,不过两个时辰,知府就找到了他,问他此举何意?   黎耀楠淡淡一笑:“贺大人如需担忧,只不过手头有些紧,下官不会太过份。”   “你......唉......”贺大人深深叹息,早知他的不过份,是扫了三大家族的面子,自己如论如何也不会答应,责备道:“你需银子,只管直说,为何要行这种勾当,岂不是给人送把柄。”   黎耀楠微微有些惊讶,没想到贺知府竟是担心自己,安抚道:“大人无需忧心,下官心中有数,你只需看着便好。”   贺知府眉头紧锁:“你打算如何?”   黎耀楠喝了口茶,唇间回味无穷,啧啧了两声赞道:“云南的茶叶确实不错。”眼见贺大人要发火,笑着道:“不如何,顶多得罪几个人,捅不了大篓子。”   这次抓了几个人,均是几家嫡系子孙,分量说重不重,说轻不轻,既在他们的赎人范围之内,又他们底线之外,他从来都只相信一句话,能用钱办好的事情,都是小事,所以几大家族纵然生气,依然会拿钱赎人,而这种事情,他们傻了才会去求巡抚,给自己的总比给巡抚的少。   不过经此一事,仇肯定是结下了,以后少不了要被下绊子。   黎耀楠觉得无所谓,既然不愿同流合污,又想从人家身上讨好处,唯有威胁一途,不仅简单,还管用,至于善后问题,他早已经想好了,定不会让人留下任何话柄。   贺知府想得更多,正色道:“黎大人,你跟老朽说个实话,你此举究竟意欲何为?”黎大人不像缺钱的人,别用银子糊弄他,哪个贪官不捏着藏着,黎大人竟敢光明正大说出来,定然别有内情。   黎耀楠稍一思索,唇角微微一弯,此时此刻也没必要再隐瞒,反正贺大人早晚会知道,冠冕堂皇地说道:“伊家、左家、刘家,不愧是慈善之家,居然联名捐赠银两为民修路造福,简直是我辈之楷模,本官决定,他日定要送他们一家一块牌匾以示褒奖。”   贺大人脑袋转不过弯,听的云里雾里,只是很快,贺大人立马目瞪口呆,被黎耀楠的无耻惊住了,他这是抓了人家的人,用了人家的钱,还让人家有苦说不出。   黎耀楠笑眯眯地看着他:“贺大人觉得如何?”   贺知府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一甩袖子,转身走人:“你自己看着办。”按照黎大人的说法,确实惹不出大事,自己还是避嫌的好。   黎耀楠心中明了,贺大人不想惹事,又想为云南百姓做点事,所以干脆不管不问,既不得罪人,出了问题也由自己担,真真是个老油条。   ☆、第099章   山民们办事效率很快,不过一天时间,该抓的抓,该关的关,为了家乡的路,憨厚的汉子认准死理,不管旁人怎么闹腾,怎么威胁,怎么利诱,全部一概不理,颇有几分铁血风范。   黎耀楠满意之极,命令他们看好人,随后拿出卷宗,公布三日后开堂审问,做戏总得做全套。   几大家族气愤不已,当天不知砸碎了多少东西,更有人气势汹汹,带着一帮属下前来衙门要人,那语气,那模样,那种理直气壮的态度,黎耀楠被气笑了,当即一声令下,全部给他抓起来,反抗者格杀勿论。   罪名都是现成的,咆哮衙门,庶民扰官,聚众造反!   一顶大帽子扣上去,真正见了血之后,倒下去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有些人开始惊慌了,官差杀人天经地义,有又上官命令,根本不用定罪,但如果他们杀了人,大庭广众之下,绝对逃不了斩首,黎大人的架势很明显,要拿他们开刀。   心中有了惧意,闹事人不自觉地胆怯起来,一干属下行动变得迟缓,山民们不是吃素的,背后不仅有官府,还有村子撑腰,两相对持之下,很快将人全部拿下,几大家族作威作福,山民又怎能不恨,只不过人家势大才无可奈何,如今有了机会,哪里还会手软,一个个心中别提多畅快,特别是刚被抢了夫郎的小伙子,下手那是一个狠。   黎耀楠极为冷酷地站在衙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一片凌乱,这是他第一次亲口要了人命,然而心里居然毫无波澜,他果然是一个冷血的人。   “所有人罪加一等。”黎耀楠冰冷的语调,没有一丝起伏,轻飘飘的一句话,将人全部拿下。   山民们高兴得欢呼起来,行动非常迅速,黎耀楠这次选的人,一部分均跟几大家族有仇,眼见伊家人倒霉,心里哪能不兴奋。   黎耀楠的铁血手腕,不仅将围观的平民百姓镇住了,更将几大家族镇住了。谁也没有想到,通判大人会如此不讲情面。   且不说几大家族怎样商议,严家也被黎耀楠的举动吓了一跳,严天宇昨日才带回消息,通判大人有意合作,他们这边还没拿定主意,不曾想黎大人就捅出大篓子。   只是,严家人也没立刻拒绝,这次正好是一个机会,可以看看黎大人的本事,倘若这一次角逐黎大人胜了,再去投靠也不迟,黎大人既然找上他们,想必不会随便改变心意。   严家主心里门清得很,黎大人这一次得罪了三大家族,如果想要合作,除了严家和单家,黎大人别无选择,况且茶叶原本就在单家人手上,黎通判平白想分一杯羹,单家人定当不愿意,所以数来数去唯有严家可用,他们现在稳坐钓鱼台。   对于家主的话,严家人纷纷赞同,不管外面怎样闹,他们均摆出一副作壁上观的姿态。   贺知府家中门庭若市,一波又一波人前来拜访。   施压也好,贿赂也罢,贺知府不管事的形象深入人心,所以当他一脸为难,软弱无能地说道:“黎大人是皇上亲信,罪名又证据确凿,本官实在无能为力。”   几大家族的人并不意外,以往他们喜欢贺知府无能,这样他们才能一手遮天,只是碰上一块硬石头,他们又希望贺知府能强硬起来。   此时此刻,伊家、左家、刘家,除了无奈还是无奈,不管怎样费尽口舌,贺知府全部一推四五六,将人气得一个倒仰,仍旧无可奈何。他们再怎么势大,也不敢明目张胆拿官府怎样,否则闹了出去,纵然是巡抚也包庇不了他们。   格局在不知不觉中变化,伊家人心中发了狠,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将姓黎的通判拉下马。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目前当务之急,还是将人弄出来,伊家人深深感觉到无力,以往官府看在巡抚和钱财的份上,从没为难过他们,直到此时才发现,面对官府的强势镇压,他们居然毫无办法。   左家当天就派人去了大理,这一点黎耀楠却是料错了,除了用钱贿赂巡抚以外,还有另一种计策,左家嫡次女,正是巡抚府上第六房小妾,如今很得巡抚宠爱,只要她吹吹枕边风,不怕巡抚不出头,左家现在最缺少的只有时间。   三天后开堂审案,黎耀楠并没有急着定罪,他的目的在于银子,而不在于伸张正义,或许为民请命,不惧强权是位好官,但从大的格局上来看,他更希望百姓富足。   其实最重要的一点却是,今年玉溪的税收,一定要想尽办法提上去,否则纵然皇上不生气,廖大人恐怕也会落井下石,他的所作所为,虽然是为民造福,但更多还是出于自己的私心,让他当一个一心为民的好官,这辈子他觉得都不可能。   几大家族的人松了口气,没有定罪,那就证明事情还有缓和的余地,此时他们才开始思考,黎通判此举究竟何意,之前他们一叶障目,均被黎通判的铁面无情惊住,如今仔细回想,或许他们应当打探打探,黎通判有何要求。   几大家族的人行动很快,黎耀楠也没刻意隐瞒,拿钱赎人的消息,不日便传入他们耳中。   山民们愤愤不平,认为坏人不该放了,黎大人不是青天大老爷吗,为什么还要如此行事,那和贪官有什么区别。   黎耀楠自然不会让他们心生芥蒂,民心所向,是他在玉溪立足的根本,当即便将人全部招来,并不打算隐瞒,只把实情详细道来,山里要修路,衙门没钱,朝廷又不拨款,那该怎么办?   山民们你望我我望你,到底都是淳朴人,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有人一下就急了起来:“不是说抓了他们就有钱吗?”   黎耀楠颔首而笑,解释道:“所以才让他们拿银子赎人,否则钱从哪来,至于你们的心思,本官知晓,只是让你们选择,是要将他们绳之以法,还是修路重要。”   “要将他们问罪。”   “不行,要修路。”   “难道就这样放了他们?”   “不修路,乡亲怎么办,赶集还要跑老远。”   黎耀楠但笑不语,只看着他们争辩,他承认,自己向来是一个利益至上的人,可不想为他人做嫁衣裳,所有实情,必须让山民们了解,否则自己耗心耗力,山民们却感激错了人,他绝对会气的吐血。   不多时,山民们的商议结果出来了,阿里犹犹豫豫的上前,脸上充满歉意,深深行了一礼:“对不起,黎大人,我们误会您了,我们决定要先修路。”   黎耀楠淡淡一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只让他们将人看好看牢,如果有人闹事,全部抓起来,只让他们记得一点,那些人就是钱。   山民们老实听话,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黎耀楠安抚好他们,随后需要做的只有等待。   单家人犹豫不决,此次黎通判发难,虽然没有牵连他家,但是无形中却让单家和其他三家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局面。   家中有人建议,观望以后再做决定。也有人很不赞同,认为四家同气连枝,应当共同进退。更有人直接言道,何必去趟那趟浑水,反正无论如何,单家根基摆在那,只要黎大人没有欺上门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何须畏惧旁人。   五大家族各有各的利益,说是同气连枝,实际上各有盘算,没有哪一家不想并吞另一家,谈什么感情,纯属扯淡,纠结中,时间一晃而过。   黎耀楠行事越发狠厉,真正被几大家族气到了,伊家给他送来一万两银子赎人,左家送来两千两,刘家勉强上道,送来三万两银票。   黎耀楠冷笑,真当打发叫花子呢,一时之间,玉溪人心惶惶,黎耀楠当即下令,开堂审案,所有证据确凿,伊家一人,左家两人被定罪,快得让人反应不及,隔日便被发配西北。   伊家和左家呆住了,伊家老夫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直骂儿子不争气,黎通判需要银子给就是了,她的乖乖孙啊,从来没有吃过苦,怎能去那苦寒之地。   伊家主也很后悔,他的儿子他也心疼,早知如此,他便不该心存侥幸,谁又能够想得到,黎大人动作如此迅速,明明他已经给了钱,还是没有将人稳住。   伊夫人又哭又闹,儿子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老爷为了区区身外之物,竟然至她儿子余不顾。   伊家主懊恼不已,心里将贺知府给恨上了,若没有知府许可,哪有那么容易定罪。他原以为黎大人至少会有几分顾忌,只需多等几天就好,他相信巡抚很快会有消息传来,不怕衙门不放人,谁知黎大人雷厉风行,转过头,就连商议的机会也不给。   伊家现在是闹翻了天,两个身份不低的女人,哭的伊家主一个头两个大。   左家同样好不到哪去,送银子的时候,左家主就让下人透了口风,意在告诉黎耀楠,左家有巡抚撑腰,让他忌惮一点,否则休怪他们不客气。做梦也没想到,黎通判会如此大胆,明明已经提醒了他,竟然还将二老爷与七少爷发配。   左家这次可谓丢了大人,发配七少爷没什么,左家顶多气愤一阵,七少爷毕竟是小辈,犯错也在所难免,但是发配二老爷,左家的面子往哪搁!   左家老夫人指着大老爷的鼻子大骂,万幸她的心肝肉还在衙门大牢,立即命令大老爷,无论如何也要将人捞出,等待巡抚的消息,来去来回至少十日,她可不想再出什么差错。   至于通判大人,对付他也不急于一时,需知玉溪是他们的地盘。区区一个通判又能干出什么大事,别以为抓人之事就这样算了,街上哪个铺子不是几大家族的产业,没有他们这些商人,玉溪如何运作。   大老爷深深表示受教,心中隐隐还一有些窃喜,终于除掉二老爷这个眼中,七子虽然有些可惜,但也不过是个庶出而已,只要嫡子平安无事便好。他原只是仗着有巡抚撑腰,不想便宜了黎通判,所以才故意不拿银子,没想到还有这等惊喜。   贺知府心里很犯愁,感觉自己上了贼船,悔得肠子都青了,哪晓得黎通判居然如此胡作妄为,然而木已成舟,刑也判了,人也发配了,几大家族更是已经得罪了,除了站在同一条船上又能如何。   一连好几天,贺知府对黎耀楠没有好脸,只是行动上却更加配合。   黎耀楠勾起唇角,贺知府想要置身事外,也要看他同不同意,既然不在一条线上,那自己就想尽办法,让他们处于同一境地,贺知府的支持很重要,逼也要将他逼到同一条船上。   贺知府的脸色很臭,从未想过,自己会在阴沟里翻船,若不是黎大人早有对策,他将人撕着吃了的心思都有。   刘家深感庆幸,不管心里怎样想,愤恨也好,不满也罢,至少表面上他们做的非常不错,当天急忙又让人送了五万两银票。   黎耀楠对他们的识趣很满意,次日,一声吩咐下去,放了刘家的几个人。   至于伊家和左家,黎耀楠表示,通判大人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伊家随后又派人送来八万两银票,黎耀楠银子收了,人却不放,只是也没阻止伊家前去探望。   伊家人恨得牙痒痒,心里如何不明白,黎通判这是在表示不满,然而相比起左家,他们的情况又好了许多,左家同样派人送来八万两银票,却连探视的资格也没得到。   “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左家主听到下人汇报,当时就大发雷霆。立马派人去了大理,不把黎通判拉下台,左家誓不罢休。   只是无论怎样,黎通判纵然要下台,左家和伊家也必须先将儿子捞出来。黎通判若是再发疯,将儿子流放边疆怎么办,巡抚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   第二天一早,伊家命人送来十万两银票,左家命人送来十五万两。   黎耀楠细细数了数,刘家八万两,左家二十三万二千两,伊家十九万两,几大家族果然富得流油。当即也没再为难,大大方方命人放人。   晚上跟贺知府一商议,第二天一大早,街上敲锣打鼓,衙门口张贴榜文,黎耀楠洋洋洒洒一篇文章,将三家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官差抬了三块牌匾一路游街,向广大百姓宣告,伊家、左家、刘家的慈善之举。   一时之间,整个玉溪热闹起来,且不提临县、迎丰县、云山县的高兴,近几日黎通判抓人的举动,闹热沸沸扬扬,三家人突然捐款,百姓反映再迟钝,也明白其中有猫腻。   三家人骑虎难下,官差抬着写了慈善之家几个大字的牌匾,分别来到三家人的大门口。   百姓早就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伊家主恨得咬牙切齿,很想将这牌匾砸了,但是他不能,也不敢,周围百姓那么多,他的善举已经传扬出去,如果砸了牌匾,伊家以后如何做人。   伊家主不仅要笑,还要笑得好看,热热闹闹将这块象征着耻辱的牌匾迎进屋。   与此同时,严家主哈哈大笑:“果然不愧是通判大人,高,实在是高。”   严二叔脑筋一转弯,笑着说道:“确实高明,如此一来,巡抚大人也寻不到错处,通判大人安稳无虞。”   “那我们......”严天宇顿了顿,略一思索,接着道:“既然伊家、左家、刘家抢了先,咱们是否也要出一把力。”   严家主欣慰地点了点头:“我儿主意甚好。”   严二叔哈哈大笑:“确实,总不能让那三家得了美名。”   当天下午,黎耀楠就收到严家送来的十万两银子,话里话外透着亲切,黎耀楠轻轻一笑,这家人确实识趣。   消息传出去以后,单家人不甘落后,急忙也送来十万两银票。   黎耀楠大笔一挥,隔日又将他们大大褒奖了一番,五大家族摇身一变,成为玉溪的大善人。   黎耀楠拿到银子也不耽误,该怎样用,立即分派下去,并用一张大纸写明,哪里花了多少,还剩多少,每一条写的清清楚楚,张贴在衙门口,并要求拿钱的人依然要如此行事。   他会将所有账务全部摊开,没有人可以贪污,也避免了旁人无赖自己贪污。   百姓对他的举动很高兴,都说黎大人是位好官。   知情者对他感激不尽,不知情者,这次修路反正没有他们的份,虽惊叹于五大家族的善举,但终究与己无关,他们还是更期盼有位好官。   时间过得不紧不慢,衙门里一切尽然有序,除了修路以外,黎耀楠另拨了不少银子修建梯田,以及购买稻种,这一点务必要尽快完成。八月初正是耕种的季节,他不愿错过时间。   上辈子,云南从来都是富饶之地,更是鱼米之乡,梯田若是能够完成,他相信一定会是他政绩上的一大笔,云南有大米,有茶树,还有那么多山货,富饶起来,指日可待。   当然,这些都不是令他最高兴的,黎耀楠现在每天春风得意,走路都生着风,毫不掩饰脸上的好心情。   贺知府看的纳闷不已,巡抚大人就快派人来了,黎大人此次尽管没有把柄,但终究得罪了上官,他不仅不知悔改,不明错误,竟然还那么高兴,黎大人究竟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贺知府几次欲言又止,心中深深懊悔,他怎么就跟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牵扯在一起。   李同知却无那么多顾忌,心里又是佩服,又是嫉恨,从没想过捞钱还有这等办法,黎通判也是一个傻的,几十万两银票居然一两不留,全做民用,换了他,李同知顿时泄了气,换了他哪敢肆无忌惮地得罪人。   不过,看在景阳侯府面子上,李同知也不愿和黎通判恶交,若是能好好交往,将自己调离这个鬼地方,他绝对会千恩万谢。   “黎大人何事如此高兴?”李同知好奇的问道,觉得黎大人的傻样很奇怪,丝毫没有前些日子的精明。   黎耀楠也不隐瞒,脸上不自觉浮起笑意:“夫郎与孩子快到了。”前几日收到来信,夫郎已经抵达云南,大哥会在益州上任,安排好林母之后,便送夫郎前来玉溪。   李同知恍然大悟,心里不以为然,同情地瞥了黎耀楠一眼,他们这样的官员,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也只有黎大人会洁身自好,不过在李同知的眼中看来,却是黎大人畏惧景阳侯府的势力,所以才不敢纳妾,真是可怜,娶了高门双儿又如何,还没娶一个小门小户的女人自在。   李同知也不羡慕他了,同样是靠媳妇往上爬,他觉得娶个夷族婆娘,比娶一个双儿好多了。   黎耀楠若是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无语望天,以己度人,说的就是李同知吧。   随着时间流逝,黎耀楠没有等来小夫郎,却等来巡抚大人的兴师问罪。   王郎中一来就先发制人,跟黎耀楠预想中的一样,先不先就将贪污的帽子给他扣上。   黎耀楠大喊冤枉,他可从来没有判错案,发配的那三个人,确实证据确凿,并且他判的罪刑也不重,只不过流放山里三个月,至于伊家、左家、刘家、自愿捐款与他何干。   王郎中无言以对,心中狐疑得很,怎么情况跟左家说的不一样。   黎耀楠稳如泰山,王郎中贵为巡抚心腹,平日耀武扬威惯了,又哪会事先打听情况,一条条证据摆在眼前,想治他的罪,也要抓住把柄再说。   “不是流放西北吗?”王郎中面色不善,卷宗上清清楚楚写的流放山里三个月。   黎耀楠故作不解:“王大人莫不是弄错了,流放西北怎么也要经过巡抚大人,下官绝不敢自作主张。”   王郎中语结,总不能说自己故意找茬,生了一顿闷气之后,前去左家找人算账。   黎耀楠冷笑,左家如今内部斗得厉害,他又怎会真让左二老爷出事,岂不是白白帮了左家主的大忙。   王郎中怒气冲冲,在左家听到前因后果,深觉被黎通判给耍了,还没等他们想出对策,林致远带着六名百夫长,以及他们手下各自的军户,终于抵达玉溪。   黎耀楠昨天下午就告了假,今日要迎接夫郎,也不在意同僚的取笑,次日一早,便在玉溪的必经之路上等候。   中午的时候,车队遥遥在望,别说玉溪百姓,就连黎耀楠也被自家夫郎的架势吓了一跳。   威风凛凛的军队,骑车高头大马,护送着一队载满货物的马车缓缓前行,其中还有一辆马车看起来特别豪华,车中一位贵公子掀开车帘,不停地东张西望,目光中透着迫切的思念。   阔别三月之久,黎耀楠终于再次看见夫郎的身影,林以轩肚子微微显怀,脸色红润,看起来近些日子养得不错。   “夫君。”林以轩展开笑颜,冲着他地大声呐喊。   “父亲。”小旭儿高兴的直挥手。   黎耀楠心情激动,快步上前,见到小夫郎的身影,他才知道自己是如何想念。   林以轩急忙下了马车,黎耀楠吓的心都快要跳出来,急急道:“喂,你别跑。”   林以轩抿嘴含笑,站立不动,黎耀楠跑得气喘吁吁,生怕小夫郎不听话,他现在可是双身子,终于将人抱在怀里的时候,黎耀楠又爱又恨,简直恨不得将他屁股打一顿。   “夫君,我想你。”林以轩甜甜笑道,很清楚怎样熄灭夫君的怒火。   “父亲,抱抱。”小旭儿想父亲的不得了。   黎耀楠觉得自己没辙了,看见娇妻爱子的笑颜,心里哪还有怒气。   而玉溪,此时也为这一队人马,大大惊讶了一番,不管五大家族也好,平民百姓也罢,心里升起了不少敬畏之心,王郎中也立马警觉,看来对待黎通判的态度,应当重新考量才对。   ☆、第100章   林致远走了过来,仔细打量着黎耀楠,目光中透着几分满意,弟夫比起上次相见健壮不少,他将小弟照顾得很好。   “大哥。”黎耀楠抱起儿子,笑着招呼,心中微微汗颜了一把,大舅哥如今看起来似乎更有威严,经过军队的历练,让他浑身的气势比之当初更多了几分冷冽和肃杀。   “嗯。”林致远点了点头,弟夫眼中的宠溺不是假的,小弟的变化弟夫应当功不可没。   黎耀楠瞅了眼大哥威武的身躯,又看了看自己削薄的身子板,情不自禁回想起初见的那次搏斗,心里难免有些丧气,想将场子找回来,估计是不可能了,就他那三两下子,如何跟上阵杀敌的大哥相比。   “上车吧,有话回去再说,小弟如今身子重,你们仔细点。”林致远淡淡叮嘱了一句,转身骑上马。   黎耀楠想想也是,先将儿子放在车上,拍拍他脑袋瓜:“乖乖坐好。”   小旭儿睁大眼睛,表示自己很听话,黎耀楠回头笑看了夫郎一眼,牵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将他扶上马车,生怕夫郎磕着碰着。   林致远平静地看着他们,唇角弯起一抹愉悦的弧度,看得出小弟如今过的很幸福。   林以轩抬眸浅笑,目光里的思念直入黎耀楠心底,亲了亲小夫郎的手,将儿子放在腿上,又将小夫郎揽在怀里,黎耀楠只觉得整个人都圆满了。   “父亲,父亲。”小旭儿高兴的又蹦又跳,小小的身子极不安份。   黎耀楠狠狠亲了儿子一下:“想死我了。”大手一捞,轻轻松松将儿子固定在腿上。   小旭儿屁股扭动了几下,发现动不了,一脸渴盼地看着父亲,小小的脸上明明摆摆写着求表扬:“父亲,旭儿照顾爹亲,照顾弟弟。”   黎耀楠笑得爽朗,捏了捏儿子脸蛋,毫不吝啬地夸赞道:“我们旭儿长大了,是个好孩子。”   小旭儿眉开眼笑,挺了挺小小的胸膛,把黎耀楠逗得直乐,心中其实有些遗憾,没有参加儿子两岁生辰宴,如今不过三个月不见,儿子似乎长大了许多,说话也更加流利。   林以轩静静偎依在夫君身旁,感受夫君的味道,整个人变得宁静而又祥和,长久的思念有了着落,空落落的心里瞬间被填得满满的。抬头注视着夫君俊朗的面容,林以轩略为不满:“你怎么又瘦了?”   黎耀楠紧紧揽住夫郎,甜言蜜语张口就来,丝毫不知脸皮为何物:“想你想的。”   林以轩脸颊一红,不管心中信不信,夫君的话明显让他很受用,嗔道:“跟你说正经的。”   黎耀楠信誓旦旦地保证:“我说的就是正经的。”夫郎不在身边,内院没人打理,他是吃不好,睡不好,干什么都不好,所以他说的绝对都是大实话。   林以轩垂首浅笑,懒得跟他扯这话题,继而道:“孙先生在后面马车,院子收拾好了没?”   黎耀楠点头,对准夫郎的嘴唇,偷袭一下,舔了舔舌头:“放心,院子整理好了,缺什么少什么,回去以后再添置。”夫郎这次可谓帮了他大忙,心里正想着师爷,夫郎就给他带来了,简直是一阵及时雨。   “我也要,我也要。”小旭儿吵着父亲要亲亲,小手指了指自己的脸蛋。   黎耀楠囧了,林以轩狠狠瞪他一眼,孩子还在呢,他怎么也不顾忌场合。   黎耀楠很爽快地给了儿子一个香吻,啃了啃儿子脸蛋,把他逗得咯咯直笑:“不要了,不要了,旭儿不要了,父亲亲爹亲。”   林以轩见儿子口无遮拦,闹了一个大红脸,急忙取出一盒点心,拿了一小块出来,堵住儿子的嘴巴。   黎耀楠低低闷笑,一家人和乐融融,一时之间,马车里充满欢声笑语。   随着夫夫两说着闲话,很快通判府就到了。林致远翻身下马,打量了一下弟夫居住的环境,很好,很干净,下人们很规矩,最重要是没有乱七八糟的人出现。   林致远大手一挥,吩咐属下士兵,将车上的行礼抬进去。   黎耀楠愁眉苦脸,大舅哥的几百人,他要怎么安顿。   林以轩轻笑了一声:“不用你操心,大哥预备在玉溪设几处管所,稍后会去山里。”   黎耀楠心中感激,大哥此举的用意,他又何尝不知,有了这几百号人,他在玉溪会更有说话的权利。   而这时,听到风声的人,有人心中纷纷庆幸,也有人恨意难平,贺知府庆幸自己和黎通判在一条船上,李同知则庆幸自己识时务,没有太过为难黎大人,至于伊家、左家、刘家。   伊家主恨得牙痒痒,难怪黎通判如此胆大包天,原来是身边有后台。   左家主愤恨不平,心里怒火中烧,他已经从王郎中的口中得知,原来自家二弟,并没有发配西北,而是过三个月就会回来,这让他心里如何不恨,想必经此一事,他和二弟的仇也会结得更深。   刘家主深深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庆幸,还好自己当初果断,毫不犹豫拿了银子赎人,刘家不比伊家树大根深,也不比左家有巡抚撑腰,他们能混到今日屹立不倒,靠的便是那份谨慎,只可惜没有一个好的继承人。   严家主得知通判跟军方有联系,当即就哈哈大笑,心中也有了些明悟,难怪黎大人胆敢如此行事,若是背后有军方撑腰,黎大人确实有那个资本。   单家那边,议事堂内,单家老二很得意:“我就说吧,他们三家的事情别插手,怎么样,听我的没错吧。”   单家大哥面色阴沉,兄弟间的明争暗斗显而易见,单家主将二子狠狠夸了一顿,完全没有发现长子脸上阴霾的表情。   不管外人怎样想,一切与黎耀楠无关,安排大哥和孙先生梳洗之后,立即命人在正堂摆宴。   当天下午,他们并没有叙话太久,林致远还有职务在身,必须先把旗下军户安顿好。   孙先生也舟车劳顿,眉宇间透着深深的疲惫,吃过饭,不久便跟黎耀楠提出告辞。   黎耀楠并没有挽留,只关切了几句,让他不要客气,缺什么少什么只管提,自己一个大男人,或许没有夫郎细心,招呼不周的地方,请他见谅。   孙瑞思笑了笑,表示无碍,心中却是一暖,自从毁容之后,黎耀楠是第一个看见他表现如常的人,没有同情,没有惋惜,仿佛还跟从前一样,不得不说,黎耀楠的这种态度,让他感觉到很舒服,也很舒心。   送走大哥与孙先生,黎耀楠立马抱住夫郎,轻轻摸着他的肚子,一脸傻笑。   林以轩缓缓也笑了,感受到夫君的心意,那种沁甜的味道,一直甜到了心底。   “累了吗,要不要先睡一会儿?”黎耀楠含笑看着夫郎,直到此时此刻他才觉得通判府有了家的样子。   林以轩摇了摇头,尽管身体很疲累,但是看见夫君的惊喜,让他毫无困意,轻声道:“陪我说说话吧。”他想知道夫君的一切,这几个月过的好不好。   黎耀楠轻笑了一声:“我们屋里去,你身子重,床上躺着,快来跟夫君说说,最近有没有乖乖吃东西。”   林以轩笑看着他,反问道:“你呢,衙门里顺利吗?快来跟夫郎讲讲,让我也帮你拿个主意。”   黎耀楠捏了一下他的鼻子,宠溺道:“那是自然,我的贤内助。”   林以轩脸颊一红,心中很得意,他可不就是夫君的贤内助吗。   夫夫两也没说太久,黎耀楠还正在滔滔不绝,诉说自己的丰功伟绩,林以轩早已经沉沉睡去,看着夫郎恬静的睡颜,黎耀楠心中失笑,手指划过夫郎的面颊,微微有些心疼,他的小夫郎肯定累坏了。   第二天,黎耀楠并没有前去衙门,干脆告了三天假,大哥来一趟不容易,小夫郎对环境也不熟,孙先生还有很多事情要上手,这几日大家正好聚聚,也可以商议一些决策。   益州的事情大哥还没处理,如今能先来玉溪,他已经感激不尽,又怎能扔下大哥不管前去衙门,更何况,玉溪的衙门里从来没有案子,去了也是瞎晃悠。   吃过早饭,黎耀楠带着大哥、孙先生与夫郎,几人一起去了书房。   黎耀楠对他们也不隐瞒,将玉溪的情况一一道来,以及自己这两个月所做的事情。   林以轩听见云南巡抚的名字,一脸嫌弃,目光中隐隐还透着几分厌恶。   黎耀楠略为诧异,夫郎的情绪如何瞒得过得自己,他不记得夫郎与云南巡抚有何来往,自家小夫郎除了面对景阳侯府,很少将厌恶的感情摆在脸上。   孙瑞思却是大吃一惊,为了黎耀楠的大胆,此举虽是为民造福,然而毕竟不合规矩,若是一不小心被人抓到把柄,后果不堪设想。   林致远眉头紧锁,他的注意力集中在梯田上面,认真道:“梯田乃是何物,你觉得此事可行?”   黎耀楠万分肯定地点点头,梯田后世已经普及,他以为将云南发展起来,绝对没有任何问题,转身拿出一张文案:“大哥请看。”这一张是梯田构造计划图,除了交给山民的几张,他自己还留下一张底稿。   林致远接过文案仔细观看,孙瑞思和林以轩也伸长了脑袋,越看眼中的惊叹越明显。   林致远敛眉深思,过了一会儿,将文案往怀里一揣,淡淡道:“东西我拿走了,你自己重新准备一份。”   黎耀楠被噎了一下,这和明抢有什么区别,不过看在他是大舅哥的份上,黎耀楠决定不计较。   林以轩捂嘴浅笑,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自豪,夫君想出这种利国利民的办法,造福一方百姓,让他如何不与有荣焉。   孙瑞思心中赞叹,面对黎耀楠的种种举措,唯有自愧不如,云南就是一个烂摊子,如果换成他自己,恐怕也做不到这么好,黎耀楠不仅胆大心细,敢为人所不为,更重要的是他胸有鸿鹄,梯田,明明看起来很简单,但对一个读书人来说,能够想出这种办法,能够挂念农民生计,实在难得。   “此事你可禀告了皇上?” 林致远略一思索,道出重点。   黎耀楠轻轻一笑:“自然,每月一封密报从不间断。”   林致远拿过奏折一看,顿觉无语,弟夫平时看起来很稳重,行事怎如此不知分寸,斥道:“这种事情你也向皇上禀告?”   却原来,黎耀楠明明白白将他的所作所为,全部写在奏折上面,包括让三大家族拿钱赎人。   黎耀楠淡淡一笑:“皇上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我想皇上会喜欢。”喜欢下面人对他不隐瞒,自己所写的奏折,前面一部分客观叙述了云南的情况,中间一部分带了个人感想,后面一部分则是一个民间趣事,如同跟笔友写信一般,语调亲切,偶尔还带了几分关心,皇上的大腿他是一定要抱好。   至于正规奏折,他会写得端端正正,经过巡抚一层一层往上报,密折嘛,黎耀楠无比庆幸,通判有直接向皇上报告的权力,想怎么写,就是他的事了。   林致远无言以对,心中纠结了一会儿,索性抛开不管:“你自己好自为之。”   “大哥放心,我不会让自己置身险境。”之所以跟皇上汇报,也是为了让皇上心里有个底,他不敢保证自己永远滴水不漏,此举等于上了双保险,无论有人诬陷,还是弹劾,皇上先入为主,总会偏向他几分。   孙瑞思无语中透着几分钦佩,黎兄果然让人刮目相看,这样的办法很大胆,一般人绝对不敢使用,谁能保证自己没有秘密,谁又能够保证皇上不会因此生气,但看黎兄的表现,孙瑞思心里很明白,黎兄赌对了皇上的心思,否则也不会才入翰林一年便升任通判。   孙瑞思缓缓笑了起来,对自己的未来更有信心,黎兄不仅是他好友,更是他的主子,主子是个聪明人,还是一个很能干的人,这让他如何不高兴。   孙瑞思当即也不隐瞒,面无表情将自己的事情说清楚,这是一种坦诚,也是一种投靠。   黎耀楠此时才知道,科举的时候孙瑞思愁容满面,是因为祖父病重,他虽然是家中长房,然而长子早逝。祖父这一去世,他又没有考中科举,等于没了靠山。为了区区家产,二房行凶作恶,不仅将孙瑞思赶出家门,还抢了他自幼指腹为婚的亲事。   若是这样倒也罢了,孙瑞思心中也不会有那么深的恨意,可恨二房怕他报复,居然放火烧了他租住的房子,硬生生将他毁容,就怕孙瑞思考中科举,将来会找他们算账。   随后,孙瑞思的亲朋好友远离,面貌的丑陋,让他成了孤家寡人,若不是遇见林以轩,他不知自己会不会化身为厉鬼报仇雪恨。   林以轩在心里回答,会的,上辈子孙瑞思可不就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吗?   黎耀楠心中感叹,随即问道:“孙兄有何打算,我这里除了师爷以外,还有两个县令的职位。”临县与迎丰县的县令,他都打算换了,只是目前没有好的接替人选,所以才游移不定。   孙瑞思摇了摇头,县令虽然诱人,但他志不在此,就凭他的样貌无论如何也坐不到四品官位以上,既然他在朝为官的愿望不能实现,那他便倾尽全力辅助黎兄,看着黎兄纵横朝堂,笑着道:“在下决定跟随黎兄混口饭吃,黎兄不会介意吧。”   黎耀楠也不跟他客气,对于这种文人,有时候太过客套,反而会让他们觉得不尊重,笑指着桌上一堆文案:“这些都近期整理出来的,孙兄可以先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孙瑞思点了点头,思绪放在文案上面,越看眉头皱的越紧,几大家族确实树大根深,几乎把持了整个玉溪,黎兄之前的举动可谓大胆,若是几大家族联合抗议,关闭街面所有的商铺,到了那个时候,黎兄又如何下得了台。   不过,当他看见,黎兄所书的发展方案,以及与严家的合作计划,还有一些其他的思想规划,孙瑞思又松了口气,心里开始盘算,按照黎兄的计划,能将玉溪发展成何等模样,只要一想起他日玉溪百姓生活富足,而自己也参与了治理,孙瑞思就感觉到一阵心血澎湃,整个人都沸腾起来,浑身充满了干劲儿!   黎兄的规划很全面,一步一步一环一扣,让人不得不深感佩服,除了细节方面,大致方向黎兄已经梳理整齐,孙瑞思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师爷无用之极,简直没有用武之地。   为了不显得自己无能,孙瑞思奋笔疾书,一边蹙眉深思,一边修补细节。   黎耀楠也不打扰他,转头跟大哥说起话:“母亲与表弟可还好?”   林以轩噗哧一笑,还不等大哥回话,笑着打趣道:“母亲正为他们准备婚事,哪能不好。”   “小弟。”林致远难得板起了脸,忽略他泛红的耳根子,大舅哥板脸的样子,还真有几分威严。   黎耀楠急忙拱手,凑趣道:“恭喜大舅哥,不知何时能喝喜酒。”   林致远懒得理他,坚决不会让弟弟看笑话,转而道:“弟夫既然得闲,我那六百军户,还请弟夫多帮衬。”林致远取出一张地图,随意指了几个地方:“这几片荒山我要了,预备让他们耕种梯田,烦劳弟夫多指点。”   黎耀楠觉得这是小事,并不放在心上,林致远接着说道:“择时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不行。”黎耀楠立即反抗,他才和小夫郎团聚,哪里舍得分开。   “不行。”林以轩一脸不满,像是护崽的母鸡。   林致远深深郁淬了,只觉得弟生外向,然而为了表示大哥的威严,林致远淡淡说道:“明天我就要离开,今日若不前去,预计下次相聚需得两月以后,按照弟夫所言,八月便要耕种,如果时间来不及,我是不急,只是弟夫的政绩......”   林以轩胀鼓鼓着腮帮子:“这跟政绩有什么关系,大哥为何不早说。”   林致远的理由很充分,掏出怀里文案,拿在手中扬了扬:“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所以才更换打算,决定将属下全部分开,由他们各自发展。   林以轩无可辩驳,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黎耀楠感觉到一阵深深的恶意,果然所有大舅子,其实都是情敌,撇了撇嘴,不满道:“军户倘若耕种梯田,大哥军粮不愁,报上去,还不一样是功绩。”别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林致远挑眉:“那你去不去?”   黎耀楠憋得内伤,去,怎么不去,原本就是双赢的局面,傻子才不去,虽然军户不缴税,但若能将玉溪发展起来,多了良田耕种,丰收的时候报给皇上,这就是实实在在政绩,随后可以进行全国推广。   跟孙瑞思打了声招呼,抱着小夫郎亲了一口,小两口粘粘糊糊依依不舍,林致远气的,他发誓,弟夫绝对是故意的,只见自家弟弟,看向自己的目光越来越有怨言。   “走了。”林致远黑着脸,打断两人的情话绵绵,太肉麻了,他怎么就没看出来,那小子哄人不要本钱,嘴巴就像抹了蜜,偏偏弟弟还就吃他那一套,简直令人郁闷至极。   与小夫郎分别后,两人一前一后骑着马,傍晚前终于赶到扎营地。   黎耀楠看着周围的环境皱了皱眉,军户们住的是帐篷,煮饭只随意搭了几个灶头,深山里蛇虫鼠蚁多,四周点着不知从哪找来的草药,根本是一副开荒的架势,旁边还堆了不少石头与树木,应当今天才弄的,准备建房所用,条件比之山民更加艰苦,黎耀楠这时才真正理解军户的含义。   “都司!”百夫长恭敬的喊道,急忙起身迎接。   林致远点了点头,率先进了营帐,指了指黎耀楠道:“你们认识,他是我弟夫,也是玉溪通判,以后玉溪的事情,他会协助你们。”   黎耀楠心里明白,大哥此话的含义是将他们交给自己,只要不妨碍公务,不触犯律法,不让人逮到把柄,他可以随意使用。   “黎大人。”   文官和武官不同,尽管不是第一次见面,六名百夫长依然略显拘谨。   林致远开门见山,打开地图指了几个地点:“废话不多说了,弟夫有一套耕种方案,我决定让你们实行,这几个地方你们自己抓阄,好好干,不要让我失望。”   “都司放心。”张晗大声回答,眼中野心勃勃,都司的意思他们明白,这次不仅要将他们分开,更是想要看看他们的能力,如今都司手下空了六名千户的位置,谁会不想争一争。   黎耀楠随后便跟他们解说,怎样构筑梯田,原本以为会很快,谁知一讲就讲到夜深。在大舅哥的压迫下,黎耀楠无奈,只能在山中将就一晚。   硬梆梆的床板,山里还有狼嚎,黎耀楠睡得极不踏实,次日起来没精打采,林致远满脸嫌弃,继续抓着他做苦力,务必要让属下全部听懂,并且还要将人全部教会,他自己也在一旁学着,回了益州以后,这些事情只能靠他亲力亲为。   林致远回去的时间,一拖就拖到三天后,将下属全部安顿好,这才打道回玉溪。   黎耀楠几天没洗澡,山里吃不好,睡不好,他觉得自己像个野人了,不是没跟林致远抗议,只可惜这活儿旁人不懂,山民也是经过他无数口水,目前正在摸索当中,就连找个帮手也没有,只能亲自上阵,虽然他也是个半吊子,但既然是他提出的方案,怎么也比旁人瞎摸乱撞好。   这几天唯一的收获便是,他跟军户关系打的不错,以后使唤起人来,想必会更加方便。   ☆、第101章   林以轩在家等得满心怨念,幽怨的小眼神,看得林致远背如芒刺,对自家男生外向的弟弟无可奈何,果然,弟弟还是没嫁人的时候最可爱。   黎耀楠梳梳洗洗一番,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这几天累倒没什么关系,主要是睡得不舒坦,吃的也不好,作为没有吃过苦的大少爷,黎耀楠深深觉得,军户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心里对他们表示崇高的敬意。   次日一早,林致远便提出离开,他这次耽误的时间太久,益州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林以轩依依不舍,心中立马被离别的愁绪占满,哪里还会有怨念。   林致远如同小时候一般,摸摸弟弟的脑袋,警告地瞥了黎耀楠一眼:“他要是对你不好,大哥为你做主。”   林以轩扑哧一笑,冲散了一些心中的惆怅,甜蜜道:“大哥放心,夫君很好。”   林致远牙疼,当真是嫁出去的弟弟泼出去的水,不过瞧见小两口的关系好,他心里还是挺欣慰,弟弟幸福就好。   再多的话别,也有离开的时候,林以轩直把大哥送到大门口,瞧见大哥翻身上马,淹没在人群当中,脸上才显露出深深的失落。   黎耀楠轻轻揽住他,安慰道:“益州离玉溪不远,若是想他们了,改日带你前去。”   林以轩轻笑了一声,听见夫君的声音,心里瞬间被填满,目光柔和地看着身侧的人:“夫君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回屋后,黎耀楠终于有了空闲,原本三天休沐变成五天,反正时间已晚,去衙门也来不及,干脆又休了一天。黎耀楠这时才发现,家中似乎变了个样,不过才三天没回来,小夫郎就将家中打理的仅仅有条,处处都透着生气,真正有了家的感觉。   夫夫两说了一会儿闲话,黎耀楠前去书房,如今书房已经被孙瑞思霸占,三天时间足够他了解玉溪所有动向。   “大人。”孙瑞思看见他来,语调依然随意,态度上却多了几分恭敬。   黎耀楠微微一愣,笑着道:“孙兄何必如此客气。”   孙瑞思摇了摇头,一脸坚持:“礼不可废。”既然选择在大人手下做事,该有的规矩一定要遵从。   黎耀楠淡淡一笑,并没有拒绝,昔日好友改变称呼,心中虽有几分怪异,但更多却是满意,情份和本职不能混淆:“孙兄请坐。”   孙瑞思从善如流,公事上态度极为严谨,打开桌上文案,一一跟他汇报自己这几日整理出来思路。   有师爷和没师爷,感觉就是不一样,黎耀楠对孙瑞思的才华惊叹了一番,原先金陵之时,他便知道孙兄才华横溢,夫郎能把孙兄找来,自己简直占了大便宜。   心中其实有些惋惜,孙兄若不是容颜尽毁,将来恐怕也会是一方大员,最主要是孙兄的想法不迂腐,不跟有的清官一样,总坚持自己的固执,只要能为百姓做实事,在他眼中看来,那些固执真的没有必要。   古有清官海瑞,逼死五岁幼女以全名节,只因女儿接受男仆喂食,这样的清官,流芳百世又如何,黎耀楠对这种行为,只觉得不寒而栗。   仔细看了一遍孙兄补充的方案,黎耀楠目光充满赞叹:“孙兄大才,以后公务的事情,还要烦劳孙兄多帮衬。”   孙瑞思颔首而笑,心知黎耀楠很满意,总算没有辜负自己一番用心,天底下最大的幸事,莫过于自己的才华有人欣赏,孙瑞思心情很愉悦,就连脸上狰狞的疤痕,看起来似乎也没那么丑陋了。   “此乃在下的本分,大人何须客气。”   黎耀楠哈哈大笑,爽快道:“既如此,临县与迎丰县的事情,本官便交由你去办。”   孙瑞思淡淡一笑,拱手行礼:“定不辜负大人所托。”   黎耀楠正愁两县没有合适的县令接任,孙瑞思便给他送来枕头,昔日云南被罢官的几位官员,均是有心干实事的人,如今再将他们请回来,想必以后行事会事半功倍。并且他与那些官员八竿子打不到边,无论他有什么举动,只会是一心为民,绝对牵扯不到结党营私。   两人稍一合计,由孙瑞思负责考察新任县令人选,好官也分很多种,若是弄一个不识时务,但却清正廉明的好官回来,那他找谁哭去,那种好官只适合在繁华之地为官,跟他的计划不符,只会坏事。   至于他自己,一边要应酬王郎中,巡抚目前不易得罪,另一边则抓紧梯田的构筑,这些东西旁人不懂,眼见八月在即,水稻必须耕种。其他的事情,暂时可以先拖一拖,严家那边的合作也不用理会,反正着急的人不是自己。什么事情总要一步一步慢慢来,他们两人心里均明白,一口吃不了大胖子。   次日,黎耀楠前去衙门,周围人看他的目光很复杂,多了三分探究,三分倾羡,与四分嫉妒。   黎耀楠一问才知道,经过李同知宣扬,他是景阳侯府哥婿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而他的大舅哥,更是年纪轻轻坐到四品官的位置,若说这其中没有景阳侯府的功劳,谁信。   黎耀楠由得他们误会,这样与他更有利,虽然大舅哥能身居高位,出身确实功不可没,但林致远若是个没本事的,又哪能升得那么快。   贺知府笑呵呵地跟他道喜,恭喜他们夫夫团聚,   黎耀楠很坦诚接受了他的道喜,言明夫郎身子重,等他修养些时日,通判府定会宴请。   黎耀楠一跃成为衙门里的红人,接着又是一阵轮番道贺,恭喜他早得贵子,没多久,王郎中也过来了,话里话外套着近乎,眼中有几分不屑,还有几分嫉恨,脸上的表情却是讨好居多,不用猜,黎耀楠心里明白,自己是景阳侯府哥婿,这个身份让人看低,同时也让人嫉妒。   黎耀楠对王郎中的态度,既不应承,也不得罪,高高在上把人供起来,如今还不是跟巡抚对上的时候,自己手中根基太浅,面对巡抚大人无疑是以卵击石,巡抚或许会忌惮景阳侯府,但关系到头上那顶帽子,巡抚谁的面子也不会给。   王郎中对黎耀楠的表现还算满意,不过是捞几个钱,只要碍不着巡抚什么大事,他也犯不着得罪人,区区一个左家而已,巡抚并不会放在心上。   招待王郎中吃吃喝喝了几顿,说了一些晕笑话,黎耀楠将纨绔子弟表演得淋漓尽致,王郎中甚是开心,怎么看都觉得黎耀楠成不了大气,心里彻底放下心来,只是有些不解,黎大人又不是真心为民请命,为何还要得罪玉溪的地头蛇,岂不知这样会少捞许多好处。   黎耀楠也不隐瞒,说话虚虚实实,顺便上了廖大人一记眼药,苦着脸道:“还不是户部尚书害的,云南税收若是提不上去,我怕皇上会怪罪,对了,王兄记得跟巡抚大人提醒一声,户部尚书说不准会对云南发难。”   王郎中脸色一变,慎重道:“此言当真。”   黎耀楠不高兴了,板下脸来:“骗你有何好处,若不是户部尚书,你以为谁会来这鬼地方,你也知道,本官大舅哥在东南军,户部拨不下军饷,本官不过多说了几句话,谁知就被廖大人记恨,拿着云南的税款说事,要不然本官待在翰林院不好,又岂会自找麻烦。”   王郎中自动脑补,黎大人定是被人陷害,所以才会来到云南,只是修路和税收有何关系?   黎耀楠翻了个白眼,不屑道:“路修好了,才能从山里运东西,不然税收指望谁,难道还被区区商家牵着鼻子走。”   王郎中恍然大悟,心中不以为然,京中的公子哥儿,简直愚蠢之极,商又怎能跟官斗,只要放出一些好处,还怕商户不上钩,得罪人才是下下之策,不过这些他是肯定不会说出来,由得黎大人去闹腾,年底缴不上税款才最好。   每个人都有一种嫉妒心理,黎耀楠凭借娶了夫郎,年纪轻轻位居六品,让他们这些努力往上爬的人情何以堪,又不是有多深交情,王郎中自然乐见旁人倒霉,心里对黎耀楠的话,却是信了几分,没有人胆敢如此编排朝廷命官。   而实际上,黎耀楠说的确实是实话。   王郎中在玉溪转了一圈,荷包塞满以后,这才打道回大理。离开前,还让林以轩闹了个没脸。可谓是趾高气昂的来,灰溜溜的离开,面对黎耀楠满脸歉意,有气也撒不出来,王郎中只能自认倒霉,就连报复的心思也提不起来,反而升起一阵同情,高门府邸的公子哥儿,果然不是那么好娶的。   黎耀楠这几日陪王郎中虚与蛇尾,林以轩早就不耐烦,幸好黎耀楠对他从不隐瞒,去了哪儿做什么,绝对一一汇报,否则他哪里还能坐得住。   林以轩心中不满,自然要想办法出气,黎耀楠为了赎罪,为了讨好媳妇,绞尽脑汁出主意,既不能真把人给得罪了,又得让小夫郎满意,于是夫夫两一商议,一场闹剧上演。   王郎中确实会作死,明知黎耀楠是哥婿,还邀请他去妓院长见识,这一下捅了马蜂窝,林以轩当场就杀了过去,又是打,又是骂,又是砸东西,对着王郎中一阵拳打脚踢,王郎中叫苦连天,又不敢还手,且不说林以轩身份贵重,就凭他怀着身孕,自己也不敢动粗,否则磕着碰着了,景阳侯府的报复他承受不起。   林以轩撒泼够了,做戏做全套,拧着黎耀楠的耳朵,把人拎出妓院。上了马车,林以轩急忙松开手,大眼睛滴溜溜地乱转,小心道:“今日会不会太过份。”   黎耀楠揉了揉耳朵,夫郎下手可真狠,摇头道:“不会。”   “很疼吗?”林以轩抿嘴浅笑,眼中闪过一道危险的光芒。   黎耀楠赶忙道:“不疼。”   林以轩笑眯眯地亲他一口:“不疼就好,身边的姑娘好看吗?”   黎耀楠急忙大喊冤枉:“天地良心,夫君我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人,哪会去看别人。”   林以轩闷闷地埋在他胸口:“我知道,只是心里还是不舒服。”   黎耀楠轻轻揽住他,知道小夫郎不安了,笑着道:“放心吧,夫君对你的承若永远有效,这辈子只你一人足以。”   林以轩甜甜一笑,紧接着又一些懊悔,明明主意是他们一起出的,自己却拿夫君撒气,直到亲眼看见他才发现,他受不了任何人坐在夫君身边,哪怕明知夫君是做戏,他心里依然疼得厉害。   “没事,不疼的,是我的错,不该出这馊主意,以后不会了。”看着夫郎眼中越来越深的愧疚,黎耀楠笑着安慰,将人搂得更紧,小夫郎很在意他,黎耀楠表示心情甚悦。   林以轩轻轻点头,心里一阵宁静,他的夫君总是这样,从来不给自己任何不安的机会,总是将他宠在手心,这样的人让他如何不爱,又让他如何拱手相让,夫君是只会是他一个的人,轻声道:“今日大闹一场,会不会对名声有影响。”   黎耀楠安抚地拍拍他的背,不在意道:“放心,无碍的,正好可以杜绝不少麻烦。”家中有个母老虎,看谁还敢送人上门。   林以轩低低垂下眼帘,唇角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不贤又如何,嫉妒又如何,今日他也算是杀鸡给猴看,谁也别想打他夫君的主意,别以外他不知道,夫君来了玉溪没多久,送上门是双儿和姑娘却不少,这种事情绝对要扼杀在摇篮里。   次日看见王郎中,黎耀楠唇角抽搐,极力隐忍才没笑出声来,摸摸了自己的耳朵,突然觉得小夫郎对他确实手下留情。   王郎中虽不是鼻青脸肿,但也好不到哪去,脸上几道深深的爪痕怎么也遮掩不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干嘛去了,小夫郎抓得很有水平。   黎耀楠一脸歉意,对着王郎中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又是自责,心里的那个内疚啊,简直恨不得以身代之。   王郎中又能如何,责怪黎耀楠,这并不是他的错,责怪林以轩,王郎中自以为得罪不起,这个哑巴亏,他也只能吃定了,反正荷包已经捞足,再留下来也没意义,由于脸上有疤,王郎中也没让人践行,只带了几个下人,灰溜溜地独自回去大理,心里别提多晦气,但对高门府邸的哥婿,他是一点也不羡慕了,那样凶悍的夫郎实在要不得。   送走一座大佛,黎耀楠松了口气,有王郎中在旁边盯着,干什么事情都不方便,就连招来村长问话也要偷偷摸摸,生怕被他看出端倪。   黎耀楠随后去了一趟山里,亲眼看见梯田的雏形,看见山民们愉悦的笑脸,他的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看见绿油油的庄稼,想看见一片片的农田,这些可都是政绩啊!   山中道路也开始动工,一个个健壮的汉子们,顶着炎热的太阳干得满头大汗,只是却没有一个人叫苦叫累,看见黎耀楠的身影,纷纷唤他青天大老爷,心里的尊敬不用说,热切的目光饶是黎耀楠脸皮再厚,感觉也有些难为情,需知他的所作所为,虽是为民造福,更多还是出于私心,他想建设好云南,但他更想往上爬。   林以轩知道他的纠结后,狠狠笑话了他一顿,黎耀楠这才又得瑟起来,可不是吗?不管他出于何种目的,为民造福是实事,他又何必谦虚。   接下来,衙门里的日子很平静,经过修路一事,另有两位县令隐隐向他靠拢,黎耀楠来者不拒,只要他们用心干实事,均会把人纳入旗下,他现在缺的就是人手。   几大家族人心惶惶,玉溪剩下的几位县令,全是本地土着,原本就当地一霸,又怎会服了黎耀楠的管教,私底下小动作不断,黎耀楠只当没看见。临县与迎丰县的县令更是慌乱起来,山民们有了通判大人撑腰,县衙在当地的发言权大打折扣,这让他们如何不急。   州官与他们的联络,黎耀楠暗暗记在心里,该换哪些人,他自然会记一本账,孙瑞思打探清楚接任官员的品行后,黎耀楠当天就去找了贺知府,直言不讳告诉他自己的目的。   贺知府先是吃了一惊,后又觉得情理之中,黎通判沉静了半个月,若不做些事情,他才要感觉到奇怪,沉思了片刻,言道:“你心中可有把握?”   黎耀楠挑眉一笑:“大人放心,你见下官何时做过没把握的事情。”   贺知府一脸郁闷,他如今年纪大了,实在经不起折腾,尽管他也想往上爬,但绝对不是用这种办法,严肃道:“你可知两位县令的身份背景?”   黎耀楠颔首:“下官知晓,迎丰县令是左家女婿,临县县令乃单家外甥。”   贺知府深悔自己一着不慎,被这混小子拉上贼船,恨恨道:“前不久你才闹过一场,如今又罢他们的官,你可想过几大家族会有何反击?”   黎耀楠一脸风淡云轻,笑眯眯地道:“大人放心,下官心里有数。”   贺知府琢磨了半响,想起黎大人的岳家,终究狠了狠了心,批复了他所请的公文。   七日后,一位老汉来到府衙门前击鼓鸣冤,状告迎丰县令,强霸他人家产。   黎耀楠雷厉风行开始审案,除了贺知府深深觉得胃疼,衙门里的气氛紧张起来,纷纷开始猜测,黎大人下一步究竟会有什么举动。   革职罢官,似乎是意料当中的事情,不难从黎大人的表情看出,他是真心想要为民申冤,老汉拿出来的证据确凿,经过查证属实,并且还查出迎丰县令中饱私囊,为害乡里,错判冤案无数。   随后,告状的人多了起来,临县也被牵扯进去,黎耀楠当即一声令下,请来四名百户帮忙,让他们带人将两位县令收押,军队的铁血风范,彻彻底底将人震撼了一把。   事实证明,黎耀楠的预料没错,两位县令手下的侍卫拼死抵抗,如果只派官差前去,只怕还拿不下人,两位县令又多了一条拒捕的罪名。   贺大人府上,这些日子险些被踩断门槛,老狐狸这时候也不装了,黎耀楠已经把他拉上贼船,跟几大家族站在对立面,没有必要再和稀泥,义正言辞拒绝了旁人的求情,衙门里的风向逐渐发生变化。   李同知拿了人的好处,一瞧形势不对,立马见风使舵,好处拿了,求情却免了。他对黎耀楠还算满意,不管这位通判有什么动作,只要不挡着他发财,他也不会傻的多管闲事,更何况,他还指望着巴结人家,调往更好的去处。   外面人急得如热锅蚂蚁,黎耀楠铁面无私,秉公断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跟贺知府稍一协商,再次请了百户帮忙,领着四百人马,火速抄了两位县令的家,免得让他们转移了财产。   至于炒家所得的财务,百户分去两成以示谢意,人家忙里忙外,搏斗中还有几个人受伤,总不能让他们白跑一趟,这种事情有来有往以后才好继续交情。   衙门里占了两成用与公务,以备不时之需。   剩下五成则用在百姓身上,正好有两名县令跟他投靠,黎耀楠也不小气,让他们写一份计划出来,先将路给修了,至于梯田,如今却是来不及,只能等待来年开春。   之后,经过贺知府的手,一纸任命书到了从前被罢官的两位县令手上。   按说,这些事情是要经过巡抚批复才能得到许可,但谁让这里是云南呢,荐官已经形成一种风气,知府大印一盖,奏折往上一报,基本上就已成定局。   新官上任,先来知府衙门述职,看见玉溪的变化,激动得泪流满面,黎耀楠心中感概万千,古代当官着实不易,若自己没有抱紧皇上大腿,没有扯上景阳侯府的大旗来用,处在县令的位置上,恐怕也会被一层层压抑。   那种怀才不遇的心情他不理解,但是看见面前两位县令,黎耀楠心里有了一些明悟,明明才三十如许的年纪,鬓角却生出些许白发,这要怎样的环境与痛心,才能让他们变成如此模样。   两位县令一个姓李,一个姓杨,经过多方打探,再加上孙瑞思的解说,他们已经知道,玉溪如今的变化,多亏了这位通判大人,口中千恩万谢自是不提。   黎耀楠勉励了几句,让他们赶紧上任,心情觉得很不错,自己的知遇之恩,提拔之恩,跟之前投靠的两位不同,这两人以后将会是他的嫡系。   ☆、第102章   左家主心里恨啊,好不容易请来巡抚撑腰,谁知王郎中捞足腰包,居然拍拍屁股就走,对他们的事情不管不问,黎通判简直欺人太甚,上次抓了人,这次抄家,那下次又会轮到谁头上?   单家心里也着急,损失一个外甥,对单家虽然没有太大影响,但黎耀楠的举动却是一个风向,很明显冲着几大家族来,如今唯一没有受损的只有严家,就不知黎通判下一步又有什么举动。   伊家心中丝毫没有放松警惕,更加下定决心要给黎通判好看,剩下的几位县令,其中两位属于伊氏一脉,黎通判若想治理玉溪,绝对会冲他们发难,伊家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原本因为黎通判的身份,众人还心存顾忌,想要息事宁人,只是经此一事,他们的怒火反而烧得更盛。   严家主百思不得其解,难道黎大人真要对付几大家族,事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给人任何喘息的机会,殊不知,黎大人此举只会起到反效果。   几大家族来往更加频繁,就连玉溪的空气中,似乎都透着一种紧张的味道。   严家夹在中间左右为难,黎大人倘若真要对付几大家族,严家肯定讨不了好,自然要站在商家这边,然而黎大人先前抛来的橄榄枝,又让他们犹豫不决,猜不透黎大人究竟何意,左思右想之后,严家主决定亲自上门拜访。   自古战队多波澜,一着不慎满盘皆输,黎大人是个有手腕的人,回想起收押两位县令的铁血军队,严家不敢行错半步。   与此同时,刘家人也在商议,黎大人的行事风格,让他们长了一回见识,上次抓了几个家中的纨绔子孙,虽说损失了银两,但说实话,刘家并不将此放在心上,区区八万两而已,相比起另外几家,刘家已经占了大便宜,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在他们眼中看来根本不是问题。   最令刘家主高兴的是,家中子弟去了一趟大牢,回来居然长出息了,开始用心学做生意,这简直是喜从天降,刘家主打心底里感激黎通判,给自家小辈长了一次教训。   至于县令的事,刘家的靠山是夷族,对官府掌控不多,黎通判将玉溪治理得越好,对夷族人越有利,刘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前提是,黎大人不能对付几大家族,否则刘家拼死也会反抗到底,刘家几百年基业,绝对不能毁在他手上。   现在的问题在于,黎大人心思莫测,谁也不知他是怎样想的,怀着疑惑的心思,刘家主的想法跟严家主一样,决定亲自拜访一回,至少要见见黎大人之后才好做决定。   伊家、左家,在玉溪已经横霸的太久,刘家和严家又有谁不想取而代之,至于单家,单家的后辈一代不如一代,单家主也是一个糊涂的,两个儿子明争暗斗,他不想法子决绝,竟然还想粉饰太平,他那几个兄弟也不是省油的灯,败落那是迟早的事。   刘家主作为旁观者清,他以为黎大人若是聪明人,应当不会将几大家族一网打尽。   心里这样想着,刘家主也不耽误,当即命人给通判府送去拜帖,在此之前,黎耀楠刚好收到严家主的拜帖,这两家的心思,还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黎耀楠轻轻笑了一声,将帖子往桌上一仍,随后取出笔墨,邀请他们九月十三过府一聚。   孙瑞思颔首而笑,跟黎兄相处的时间越久,心中越是钦佩,赞叹道:“大人确是料事如神。”   黎耀楠唇角一弯,笑得肆意飞扬:“就怕他们没动作,伊家、左家、单家那边交给你了。”   孙瑞思淡然而笑:“定不负大人所托。”   大家族的内部从来不乏矛盾,黎耀楠所要做的便是逐个击破,不怕几大家族有动作,这样才好找出破绽,也有了发难的借口。黎耀楠从未想过,要将几大家族连根拔起,商业是一个地方发展起来的根本,他不会做出自伤经脉的事情,只是主动权,却要掌握在他手中。   商业的走向必须官府说了算,官府的政策与商业的发展息息相关,如同后世的政府一样。是官府牵制商家,而不是被区区几个商户牵着鼻子走。   这一点他跟皇上汇报过,改革而已,皇上顾忌朝中反抗的声音太多,但他却无需顾虑,玉溪这一亩三分地,朝中人不会注意这贫瘠的地方,巡抚那边他已经暂时把人稳住,想必看在景阳侯府的面子上,巡抚也不会多管闲事,等到他这里的结果出来,只要皇上赞同,旁人再有什么意见也无可奈何。   孙瑞思心中又是敬服,又是摇头,黎兄还真是会捅马蜂窝,他可知此举一出,将会得罪大半朝臣。   黎耀楠撇撇嘴,自然不会告诉孙瑞思,他在皇上的推波助澜下,已经得罪了大半朝臣,在他人言轻微的时候,根本没有缓和的余地,还不如干脆得罪到底,一个劲儿的往上爬,等他达到高位以后,有了一定的发言权,方能跟朝臣们谈条件,关系也会因为利益而转变,如今他若是无所作为,那才是待宰羔羊。   又跟孙瑞思商议了一阵,黎耀楠伸了个懒腰,小夫郎笑着推门进来,叫他们两个去吃饭。   不管外界怎么传言,孙瑞思却是看得明白,黎大人跟夫郎的关系融洽,真正的相濡以沫,什么高攀,什么母老虎,绝对都是扯淡。   吃过饭,孙瑞思率先告辞,林以轩早在他的院子布置了一间小书房,作为孤家寡人,孙瑞思表示,懒得看黎兄与夫郎相亲相爱,简直闪瞎他的眼睛。   “父亲,旭儿会背三字经了。”黎旭在父亲脚下讨好卖乖。   黎耀楠将儿子抱起来:“旭儿真乖,背给父亲听听。”   “人之初、性本善 、性相近、习相远 、苟不教 、性乃迁、教之道......嗯......”黎旭小小的脸蛋皱成了一个小包子。   黎耀楠心情愉悦,逗着他问:“教之道什么?”   黎旭茫然地抬起头,使劲想了一会儿,疑惑道:“没有了。”   林以轩扑哧一笑,摸摸儿子脑袋瓜:“教之道,贵以专。”   黎旭瘪瘪嘴,他不是故意忘记的,眼巴巴看着自家父亲求安慰。   “旭儿很厉害,为了表示奖励,今天带你们出去玩儿。”黎耀楠毫不吝啬给予赞扬,孩子才两岁多,能背会几句已经不错,没必要逼得太紧。   林以轩微微惊讶:“现在出去,会不会不妥?”   黎耀楠摇了摇头,不甚在意道:“玉溪风景不错,带你们出去逛逛,在家闷久了也不好,几大家族不敢那么大胆,咱们身边多带些侍卫,等你生了孩子,再去山里玩儿,也让旭儿见识见识民生。”   林以轩轻轻一笑,没想到夫君想得那么长远,他也只教儿子三字经而已,夫君却已经想到民生上面,点头道:“那我去收拾一下。”   黎耀楠回头看着他,阻止道:“你身子重,别忙活了,打扮漂亮一些就行,咱们不去太远,来了玉溪这么久,我也没好好陪过你,委屈你了。”   林以轩嗔他一眼,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夫君近些日子的忙碌,他又怎会不知情,其实只要能陪在夫君身边,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夫夫两这次出行,带了三十个侍卫在身边,还有四个小厮,四个丫鬟,两个奶娘。   那排场、那架势,一切都是按照侯府最简单的规格来,玉溪人哪曾见过这等气派,几大家族出行时,派头虽然也很大,但是跟黎通判相比,总觉得少了一些什么。   对了,应该是气势,下人的一举一动,代表主子的威严,京中的规矩向来是各地模仿的对象,总有人画虎不成反类犬,如今看见黎大人一家出行,总算让人见识到什么叫做贵族风范,主人被拥簇在中间,林以轩一身贵气,黎耀楠不怒自威,外加上黎旭玉雪可爱,竟给人一种光芒万丈的错觉。   林以轩挑挑眉,明白了夫君的含义,随即一声吩咐,将排场摆得更大。   不多时,队伍里多出两辆马车,主子所需之物,全部放在马车上,前去茶楼喝茶,下人会先拿出白玉茶器,出门游玩,后面会有人手持华盖,为他们遮挡太阳,身边还有下人打扇,不会让他们受了热。   黎旭高兴得又蹦又跳,很喜欢云南的一些小玩意儿,看见他对什么好奇,下人很快会将东西买下来。   黎耀楠也是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心中不由得感叹,古人确实会享受,不过他现在的心思,却不在这个上面,黎耀楠很明显地发现,街上有不少商铺开始清货,微微笑了一下,看样子伊家、左家、单家很快会开始反击,按照他的猜测,应当是刘家与严家尚未回应,所以他们才会暂缓行动目前只是清货而已,想必要不了多久,商铺就会关闭,玉溪的经济也会停滞,一个不甚便会引起经济动乱。   计策用的确实好,如果他不是后世之人,恐怕唯有妥协一途,商家没有犯法,不能将人抓起来,但人家商铺不经营生意,他又有什么办法,可以想象当玉溪经济停滞,民间一定会因此而产生动乱,到了那个时候,恐怕谁也保不住自己这个始作俑者。   黎耀楠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商铺关门最好,正好给了他发难借口,关门容易开门难,黎耀楠很想看看,当伊家、左家与单家、发现事情出乎意料,不再受他们的控制的时候,将会是一副怎样的嘴脸。   林以轩不懂商业知识,也不懂官场的一些问题,但他会尽量配合夫君,会让夫君在衙门累了以后,回家可以有一个安静的栖息之所。   黎旭今天很高兴,小脸上的笑容没停过,父亲今日赞扬他了,还带他出去玩儿,小旭儿心里下定决心,一定要更加努力读书,他最最喜欢父亲了。   一家人出去逛了一圈,不是没有起到作用,至少衙门里浮动的人心,渐渐安定下来。   黎耀楠对于自己借用夫郎名头毫无愧疚,不管民间也好,官场也罢,还是商场中人,原本就因黎耀楠的铁血风范心生忌惮,看了林以轩的排场后,心又往边上偏移了一些。   孙瑞思暗中联系伊家五爷、左家三爷、单家二爷的时候,他们的态度均很好。   孙瑞思口若悬河,也不跟他们绕弯子,他的口才或许比之黎耀楠略显不如,但是对付几个心有别念的商人,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几人听了孙瑞思的话,心里又喜又忧,既欢喜能有机会夺谋当家的位置,又害怕这只是离间之计,如果黎大人过河拆桥,那他们岂不是没了活路。   孙瑞思淡淡一笑,仿佛知道他们心中所想,直言道:“诸位不必担心,玉溪的发展少不了商业支持,大人不会针对任何人,想必你们也清楚,如今玉溪家族势力过大,从而导致民间税收提不上来,如果大人不采取行动,跟朝廷不好交代,只要你们正经经营生意,大人只会表示大力支持,你们三家根基雄厚,若是真的出了问题,大人也会很为难。”   三人心里松了口气,仔细想想也是,玉溪的经济全靠几大家族支撑,如果当真出了事,玉溪可不就成了一个烂摊子,黎大人恐怕不会乐见。   伊家五爷心中一动:“严家与刘家......”   孙瑞思但笑不语,表情却告诉他们,严家与刘家早已投靠。   伊家五爷恍然大悟,难怪今日只有他们三人前来,原来严家与刘家早在暗中投靠了黎大人,他就说呢,抵制官府关闭商铺的行动,那两家为何摇摆不定,好险。   几人心中一阵后怕,黎大人的手,已经申得那么长了吗?   孙瑞思软硬皆施,先以利益诱之,再用形势逼之,三人只要不是傻子,自然会明白站在哪边最正确。   几乎不需要犹豫,三人立即给出答案,定当以黎大人的吩咐唯命是从,孙瑞思并不怕他们反悔,家主的位置,没有哪个能轻易放弃,当即便告诉他们下一步行动,只让他们配合行事。   三人听了计划,心中一阵汗颜,对黎通判更是产生了一种恐惧,这样严密的一环一扣,按照黎大人的方法施展开来,几大家族哪里还有活路,纵然没有他们几人,其实仍然可以完成。   孙瑞思见他们脸色发白,淡淡笑了一下,由得他们去脑补。黎兄的目的在于发展玉溪,商家肯定少不了,除非万不得已,又哪会真对他们怎样,怪只怪伊家、左家与单家、太过不识时务。   当晚,孙瑞思就带着满意的答案,前去跟黎耀楠回话。   九月十三,林以轩将家中布置了一番,摆设字画样样精品,通判府处处头透着一种低调地奢华。   严家主看见刘家主,明显愣了一下,随后互相拱手行礼,露出一抹心知肚明的笑意,刘家主身后几个小崽子,乖的跟猫一样,哪怕平日颐指气使,来到通判府却丝毫不敢放肆。   严家主看得纳闷不已,这几个小子转性了?   严天宇却是知道一些,打从被黎通判抓了以后,刘家几个小子似乎规矩了许多,至少惹事之前会动动脑子。   原本他们不愿来,心里对黎通判有阴影,然而刘家主却认为他们怕了才好,怕了才乖,不顾几人反抗,硬是将几人带到通判府,随后刘家主就看见家中晚辈变得端正起来,他的决定果然没错。   通判府的下人恭敬有礼,一言一行均有规范,请他们去了花厅后,下人斟茶倒水,动作如行云流水,丫鬟们个个面含浅笑,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屋内屏风摆设古玩字画,就连点的香炉,都让几人大涨了一番见识,不愧是从京里出来的。他们在云南虽然富裕,但京城的东西确实没有见过多少,态度不自觉地变得更加慎重。   没多久,黎耀楠和孙瑞思就过来了。   刘家主与严家主急忙起身迎接:“黎大人。”   “坐,两位家主不必客气。”黎耀楠笑着说道,挥挥手让下人退了出去,指着刘家几个拘谨的小子:“你们也坐。”   “哦!”几人各自找地方坐下,一脸紧张,背脊绷得笔直。   黎耀楠挑挑眉,自己何时那么可怕,也不再理会他们,只拿出两份文案,让孙瑞思传给家主,笑着道:“你们先看看。”   严天宇很明显的发现,今日黎大人跟上次相见不同,眉宇间多了几分自信,笑容没那么深邃,看起来更加爽朗,是因为胜券在握吗?严天宇垂下眼帘,紧接着快速跟父亲浏览文案,虽然只是大致策略,看完之后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静,黎大人的才华简直令人惊艳,那一套套商业制度,商家尽管会受到挟制,但从长远的方面看来,却是利大于弊。   刘家主很庆幸自己的决定,没有冒然跟其他几家行动,看不出黎大人年纪轻轻,行事却如此老道,着实让人甘拜下风。   这一天,他们聊了很久,离开的时候严家主与刘家主均是满面笑容,彼此对合作方案都很满意。   左家主气得摔了几个茶碗,刘家与严家拜见通判大人,这事又怎能瞒过他的耳目,没想到刘家与严家,居然成为官府的走狗。   左家主心里发了狠,二弟回来以前,一定要把事情解决,否则他怕迟则生变,上次没拿银子赎二弟,只怕他已经怀恨在心,若是等他回来以后争家产,左家必乱。   左家主这时却忘了,除了二弟以外,他还有一个三弟,只不过三弟是庶出,所以他才从未放在心上,左家主料定三弟不敢背叛,没了左家,三弟以为他会是个什么玩意儿。   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黎耀楠照旧每天去衙门转一圈,仿佛没有察觉到空气中的任何涌动。   十月,是一个好的季节,梯田里的庄稼拔高,山民们兴高采烈,有了梯田,又可以耕种两季稻谷,如今山里还修了路,黎大人简直是他们的再生父母。   黎通判的名字,传遍山间遍野,他在民间的威望,也达到另一种高度。   伊家、左家、单家、此时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少了严家与刘家参与,计划又要重新布置,黎通判既然步步紧逼,别怪他们不客气,干脆来一招釜底抽薪。   十月二十一这天,街上所有店铺关门,就连商贩也不见了踪影,事情严重的出乎意料。   严家与刘家慌了,接到黎通判的暗示,才又勉强镇定下来,他们想过左家、伊家、单家会有动作,只是却从来不曾料到,他们竟然会采取如此激烈的方式,一举将玉溪所有货源掐断,包括他们在内,全部联系不上买家,没有货物,又哪里来的东西可卖,长此以往,不说十天半个月,只需三天五天,玉溪必会乱成一团,真狠。   黎耀楠镇定自如,先将百姓安抚好,保证几日以后一切会恢复正常。紧接着,迅速夺了单家的茶叶经营权,与伊家的药材经营权,将这两样营生纳入官府范围之内。   至于货源的问题,黎耀楠冷笑了一声,商铺关门,他确实不能给人定罪,但这种伤敌一千敌损八百的方法,他就不信,几大家族的人,心里对家主会没有怨言,联系上伊五爷、左三爷、单二爷,在官府的支持下,几人很快夺取了家中一半产业。   从此,在玉溪盘桓百年之久的几大家族分崩离析,伊家、左家、单家、一分为二。   别问黎耀楠为何不支持他们夺取整个家族,平衡之道,不仅皇上会在朝堂上用,其他方面也很好用。   随后黎耀楠就吩咐他们,先将家中囤积的货物拿出来卖,务必要先让玉溪的经济恢复正常运行。   做生意,从来只会愁卖,不会愁买,有了这个时间做缓冲,上家并不难找,况且商人重利,玉溪的情况传了出去,应当不会有人继续帮助几位家主,严家与刘家也不是摆着好看的,倘若为了几位家主,从而失去大买家,这样才是得不偿失。   黎耀楠行动很快,伊五爷、左三爷与单二爷,反戈的毫无征兆,几位家主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做梦也没想到,他们会败在自己人手上。   左家主勃然大怒,气得龇目欲裂,然而事情已成定居,左三爷畅快地看着那位从小就高他一截的大哥,眼中毫无惧意,他已经不是曾经那个任他磋磨的庶子。   左老夫人气的病倒在床,指着左三爷的鼻子骂不孝,只是那又如何,左家是商家,又不用在官场行走,云南这个地方天高皇帝远,谁还在意孝不孝。   左三爷一吐心中恶气,大笑着扬长而去,他很期待,等到二哥回来的时候,恐怕又有一场好戏看。   伊家同样上演着这样一出戏码,然而成王败寇,伊家主又能如何,尽管他恨不得将伊五爷抽经扒皮,前提是他必须得有那个能力。   单家主一听到消息,受不住打击,当场气晕了过去。他的两个儿子,立马为了家产开始争吵,单二爷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只带上自己的人,收拾自己的东西离开,这个地方,这辈子他都不会再踏足。   ☆、第103章   一场纷乱只用了六天时间便被平复,黎耀楠再次用实际行动,让所有人刮目相看了一把。   玉溪的一切恢复正常以后,衙门又颁布了另一条命令,茶、药、两项产业,以税收的方式,全部交由严家与刘家打理。   单家主刚从床上清醒,还没来得及教训儿子,立马被这消息打击得头晕眼花,心里后悔的无以复加,然而悔之晚矣。   伊家主纵然不甘又如何,经过伊五爷一闹,家产分出去一半,伊家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呼风唤雨的伊家,又哪有资格跟衙门叫板。   严家与刘家欢天喜地,尽管要给衙门缴税,但实际上区别并不大,以前赚到银子必须孝敬官府,现在赚到则银子上缴国库,有了官府的旗号保驾护航,仔细算下来,其实还是他们赚了。   巡抚那边也听到一点风声,六姨娘没少给他吹枕边风,只是想起王郎中所言,巡抚心中了然,只以为黎通判是在想法子捞钱,虽然觉得他此举太过鲁莽,但是想起户部尚书以及云南税收,巡抚同样一阵不满,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黎耀楠表现得太好,虽然为百姓干了实事,但所有的行动又是官商勾结,又是抄家没收家产,一切的一切均跟清官搭不上边,巡抚大人以己度人,看在景阳侯府的面子上,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遇上贪官,巡抚不会在意,但若黎通判是个为民请命的清官,管他什么景阳侯府,巡抚哪怕动不了他,也会想尽办法将人调走。   黎耀楠很成功打消了巡抚的疑虑,随后便大刀阔斧整顿玉溪,又换了一位县令之后,剩下几位县令很自觉,主动上交了辞官文书,相比起被抄家流放,他们更愿意守着余钱另谋他路。   黎耀楠也没为难他们,水至清则无鱼,对于识相的人,黎耀楠向来很宽容,他的目的是建设玉溪,没必要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地方赶尽杀绝。   玉溪的风气样貌大变,黎耀楠用最短的时间,终于掌控住玉溪大权。   贺知府扬眉吐气,说句实话,就连他也没想到,黎通判竟然真有本事打破玉溪的局面,让他这个知府从此变得名副其实,以前的悠闲衙门,也渐渐变得忙碌。   贺知府近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尽管很累,但他心里高兴,若不是形势所逼,谁又愿意当一个闲人,最令贺知府满意的是,黎通判从不揽权,除了民生和税收以外,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管,就连候补的几位县令,也没再推荐自己的人,而是把机会留给他。   贺知府心中感叹,这样心思玲珑的人,也难怪会得皇上看重,哪怕就是自己被拉上贼船,心中也生不出任何怨言,如今更是心存感激,看着玉溪现在的变化,贺知府美滋滋地想着,两季稻谷,还为民间修了路,官府的税收也提了上来,事情虽然是黎通判做的,但他是玉溪知府,政绩肯定会扣在他头上,来年升职应当没问题。   殊不知,黎耀楠早在心中盘算,贺知府这样“糊涂”的知府实在难得,为了自己未来两年的日子好过,黎耀楠下定决心,一定要暗中走走门路,让贺知府留任才行,否则换一个不识趣的人,他哪里还忙得过来,外面要顾及民生,衙门里还要争权夺利,所以,贺知府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被黎耀楠给阴了一把,升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一切逐渐走上正轨,林致远成亲的日子也到了。   黎耀楠将衙门的事情一交代,带着夫郎与儿子前去益州。   孙瑞思觉得很无语,后知后觉的发现,黎兄其实是一个懒人,打从几大家族分裂,黎兄便开始当起甩手掌柜,万事只掌握大致方向,或者动动嘴皮子,真正的富贵闲人。之前他看见那个勤奋勉励,一心为民的好官,绝对是错觉!   孙瑞思整个人都不好了,头一次发现,原来当官也可以这样。   黎耀楠却是不知他的想法,就算知道也会将自己的行为贯彻到底,如同大公司里行事一样,万事都要老板亲力亲为,那还要员工干什么,反正他只要控制住手中权柄,掌握住大致方向,不出错就行了,况且他也信任孙瑞思的能力。   林以轩这时候已经八月身孕,肚子高高凸起,黎耀楠每每看见都心惊肉跳,这一次出行更是仔细了又仔细,丫鬟,稳婆,奶娘,全部带在身边,就怕有个什么万一。   林母也是顾忌九儿,所以才将林致远的婚事定在十一月初三,否则等到明年开春,小九生了孩子,坐月子的时间不能出行,婴儿太小也不能出行,如今远在云南,身边没有亲朋好友,远儿是小九唯一的哥哥,他成婚小九又怎能不到场,林母挑来选去,既不能让毅儿的嫁妆太过寒酸,又要办得体体面面,终于把日子定在十一月。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黎旭知道爹亲不舒服,一路上都很乖,偎依在父亲怀里,听他给自己讲故事。   林以轩昏昏欲睡,肚子的压迫感令他身体有些不适,原本五天的路程,硬是在黎耀楠的坚持下,一行人走了七天才抵达。   林母早就等得心焦不已,生怕小九出个什么问题,那她后悔都来不及,直到听见下人来报姑爷到了,她这才松了口气,急忙赶去大门口看看。   “怎么才来?”林母仔细打量着他们,阻止住林以轩给她行礼。   黎耀楠笑着回答:“我怕夫郎不舒坦,所以行得慢了些。”   “正是这个理。”林母心中一松,连忙点头,哪里还会责怪。   “外祖母。”黎旭张开双手要抱,甜甜的声音,唤得林母心都软了。   一行人很快进了屋,林母给他们安排好院子并没有久留,担心小九会累着,黎耀楠也担心夫郎的身体,跟岳母告罪一声,他带着夫郎先去休息,至于黎旭则留在林母身边逗趣。   两天后,林以轩才恢复精神,都司府这时张灯结彩,四处都挂了满红绸缎,一派喜气洋洋。   杨毅昨天下午就被林母送往别院,距离成亲还有三天,总不能从都司府出去再进来,岂不是让人笑话。   林致远眉目温和,脸上露出几分喜气,作为准新郎,他其实没什么事情要忙,一切均有林母打理,林以轩偶尔也会搭把手,黎耀楠和他则成了两枚大闲人,无事会在一起聊聊天,黎耀楠前世是一位军事发烧友,他跟林致远取长补短,各自收获颇多。   林致远再怎么不满弟生外向,面对弟夫的博才多学,也唯有心生赞叹,弟弟确实嫁对了人。   三天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十一月初三到了,都司府宾客满盈,林致远的同僚来了许多,大部分是他手下军户,还有一部分则是上官,看得出林致远在益州混得不错,跟上峰与同僚关系打的很好。   黎耀楠借此机会认识了不少人,虽说军政不搭界,但实际上,政治若想有所成就,跟军方哪能分得开,更何况云南边境不太平,大的战事没有,小的纷争不断,说不准哪一天就会出事,多结交几个人总是好的。   林以轩也提醒大哥,要不要先在边境布局,省得打仗的时候手忙脚乱。   林致远无奈摊手,边境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那边山匪纷争较多,立功的机会也多,自己毕竟初来乍道,越界插手边境的事,恐怕会有人不乐意。   林以轩蹙蹙眉,没在多言,心中开始思索,自己要准备一些什么后手。   黎耀楠却将夫郎的话记在了心上,战事,既是打仗的地方,也是升官的地方,只要布局妥当,他相信富贵险中求。况且玉溪是他的心血,玉溪不好,他也不好,黎耀楠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成果被人毁了。万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记忆中夫郎从来没有说过假话,提前准备总没错,   黎耀楠有些蛋疼,隐隐猜测到夫郎是重生的,只有这样所有的一切才有解释,为什么夫郎会逃离景阳侯府,为什么会知道科举试题,以及一些官场上的隐秘,想必这些都是将来发生的事情。   不过,最令黎耀楠在意的,还是六皇子对他的针对,太过份,也太莫名其妙,若只为了景阳侯府,他觉得不至于如此。   黎耀楠坚决不承认,自己其实是吃醋了,原本一直忽视的答案近在眼前,夫郎的一举一动对他从不隐瞒,猜出前因后果并不困难。   当然,若不是亲身经历,换了旁人,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世上还有重生和穿越这回事,小夫郎将自己隐藏得很好,至少林母与大哥就没发现任何不对。   婚礼热闹了三天三夜,第四日,黎耀楠便跟林母与林致远告辞,他在玉溪还有公务,虽然有孙瑞思帮衬,但他作为主事人,也不好意思离开太久。   林母心中不舍,想留小九在益州待产。   黎耀楠思索了片刻,点头应了。   “我不要。”林以轩立马反驳,委屈地瞪了夫君一眼,坚持要一起离开。   黎耀楠哪里还会反对,夫郎可怜的小眼神,看得他心都软了,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林母无可奈何只能应允,千叮咛万嘱咐,又帮他们装了不少东西上马车,这才给他们放行。   黎耀楠扶着夫郎上了马车,看见夫郎眼中的眷恋,对自己毫不掩饰的情意,黎耀楠心中微微一暖,其实他早就不纠结了,重生又如何,自己还是穿越的呢,他只知道,眼前这人是他夫郎,是他孩子的爹,也是他的爱人。   另一头,黎耀楠的密折,快马加鞭乘到御前。   皇上对这位探花郎,其实很感兴趣,心里对他所做的事情也很期待。   第一次看见探花郎的密折,皇上很讶异,简短的文风妙语连篇,不是花团锦绣的文章,却令人看得很舒坦,没有繁琐的吹捧,只有一种淡淡的关切,诉说云南的风景,竟有一种身临其境之感。   只不过,像他那样大胆,直接描述云南的困境,探花郎也是古往今来第一人,直观的叙述不含任何私人偏见,让自己不能发火,探花郎没有任何错误,密折上写的,也只是一些被人隐瞒的实事。   皇上心里没有任何起伏,各个地方,这样的折子有很多,探花郎的密折哪怕换了花样,内容也只是换汤不换药。   看见第二封密折的时候,皇上心绪复杂,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认为探花郎的胆子也忒大,尽管是为民修路,但他徇私枉法是实事,居然抓了平民百姓,让他们拿钱赎人。   皇上心里升起淡淡的不满,探花郎对他的不隐瞒,让他满意,但所做的事情,作为一国之君,皇上无法苟同,只是皇上也知道,天底下贪官多了去,探花郎其实还不错,至少肯为百姓干事实。那一点小小的不满,并不影响皇上对他的喜爱。   然而,当皇上看见第三封密折的时候,心里激动了,梯田,可以在山中耕种的梯田,并且还有两季稻谷,这是多大的惊喜啊。   皇上心中隐隐开始期待,期待下一封密折,期待过年的到来,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梯田是否成功,云南的两季稻谷是否成熟,国家生计永远是皇上关注的重点。   每月查看探花郎的密折,已经成了皇上的习惯,作为皇上的贴身内侍,王公公知道,这位探花郎将来恐怕是前途无量,他很庆幸自己选择了与探花郎交好。   皇上从来都没有想过,还有更大的惊喜在后面,又一次收到玉溪的密折,皇上静静地看完,心里简直又恼又喜,看看,探花郎都做了些什么事情,那种手段,他居然也敢写在密折上面,他不怕自己怪罪吗?   只是,当皇上看见后面,看见探花郎将商业赋税纳入官府,甚至已经在玉溪实施,他心里就只剩下喜悦了,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探花郎居然成功做到了。玉溪地方小,容易执行是其一,探花郎的手段也不容小窥,尽管方式并不光明正大,但皇上却不得不说,他很喜欢。   作为一个皇上,心机手腕必不可缺,尽管他更喜欢耿直的大臣,但对探花郎的所作所为,皇上责怪不起来,隐隐还透着几分欣喜,探花郎在皇上心中的位置,也从一届清流文臣,变成了能臣。再看空虚的国库,皇上不高兴了,这时候无论廖大人说什么,皇上都会拿他跟黎耀楠对比。心中有些蠢蠢欲动,若是玉溪征收商业赋税成功......   按耐住心中的迫切,皇上敛眉深思,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等,等玉溪今年的税收上来,等玉溪真正的发展起来,到了那个时候,实事摆在眼前,他看谁还敢找借口反对。   时间过得飞快,黎耀楠回了玉溪后,乘着林以轩还没生,通判府大办了一次宴席。   十二月,稻谷丰收,整个玉溪欢庆起来。各个乡镇都开始行动,预备明年的春耕。林致远旗下军户大丰收,上报总督以后,记了一次大功,若不是他升职没多久,赏赐说不定会更丰厚。   玉溪今年除了稻谷以外,单只茶、药上缴的税钱,就比往年翻了三翻,尽管数目依然不多,但黎耀楠相信,明年会更好。   云南巡抚也在他的提醒下聪明了一回,今年云南税收上报给朝廷的时候,廖大人很是吃了一惊,原本还想找麻烦,报那一箭之仇,看见税收的金额,瞬间歇了心思,将此事压了下去。   然而,廖大人不知道,皇上对黎耀楠早有关注,纵然他将事情压了下去又如何,又怎能瞒过皇上的耳目,反而让皇上对他的不满更深一层。   眼看年关将近,黎耀楠上报丰收的密折也到了,皇上看后龙心甚悦,当即大手一挥,写了一个福字,让人快马加鞭给玉溪通判送去,也算是为他撑腰,表明通判大人简在帝心。   皇上现在只遗憾,黎耀楠实在太年轻,否则他定当重用。   云南年节的时候,乡土气氛很浓重,姑娘小伙子们,都穿着自己最喜欢的衣裳,点起篝火载歌载舞。   黎耀楠发现,他有些喜欢这个地方了,特别喜欢这里的气候,冬季一点也不冷,山里的风景美不胜收。   林以轩的肚子越来越大,预产期将近,近段日子只要一有空闲,黎耀楠都会带他在花园里走走,这样有助于将来生产。   正月初八一早,夫夫两刚刚吃过早饭,林以轩头冒冷汗,肚子一阵下坠,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急急地看向黎耀楠:“夫君,我好像快要生了。”   黎耀楠心头一紧,脑袋当时就蒙了,本能促使他迅速将夫郎抱起来,一边让人传稳婆,一边急急忙忙奔往产房,他觉得除了夫郎生孩子,自己似乎从未这样紧张过。   黎旭被的爹亲的模样吓了一跳,站在产房门外,脸都吓得白了,黎耀楠赶紧让人带他下去,心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在产房门外来回走动,听见屋内一声声惨叫,哪怕不是第一次看见夫郎生产,心脏还是一阵阵收缩。   历经三个时辰的煎熬,产房里终于传来婴儿的哭啼,这一次林以轩生产,比上次快了很多,黎耀楠狠狠松了口气。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主君生了个大胖小子。”稳婆笑着出来道喜。   黎耀楠来不及抱怨自己升级为老爷,快步踏入产房,径直来到床前,夫郎现在的样子很狼狈,但他却觉得很美:“以轩。”   “夫君。”林以轩虚弱地笑了一下,明明已经很累了,看见夫君的身影,眼睛瞬间变得明亮。   黎耀楠轻轻摸着他的头:“乖乖休息,听话。”   林以轩唇边含笑,感受着夫君的安抚,闭上眼睛立刻沉沉睡去,黎耀楠帮他捻了捻被子,这才回头看向儿子,乐呵呵一阵傻笑,他又当爹了。   “主子,大喜,大喜呀。”张成乐颠了,声音激动得略带颤抖。   黎耀楠蹙了蹙眉,脸色一黑,夫郎还在睡觉呢,谁在外面大吵大闹,生了儿子是大喜,他知道。   “主子,主子,快点,别让公公等急了。”张成在外面大呼小叫。   黎耀楠出了产房,沉着脸喝道:“闭嘴。”   张成捂住嘴巴,立即反映过来,此时是在何地,只是外面的事情也等不得,急忙道:“主子大喜,皇上派人赐了字,宫里的人正在厅里候着。”   黎耀楠冷冷看他一眼,给了张成一个以后在找你算账的眼神,当即也不敢耽误,整了整衣裳,急忙迎了出去。   “黎大人。”顺公公满脸笑意,对黎耀楠的态度很客气,皇上能千里迢迢派人赐字,可见黎大人圣眷正隆。   “顺公公。”黎耀楠一见是熟人,笑着跟他招呼。   顺公公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盒子:“黎大人不必多礼,皇上就连过年可都记挂着您呢,皇上口谕,玉溪通判深得朕心,特赐福字一张。”   “微臣叩谢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黎大人快起来吧,听说你今日喜得贵子,那可双喜临门。”   黎耀楠哈哈大笑:“公公若不嫌弃,留下喝杯喜酒可好,正好过些日子春耕,本官也带公公前去看看。”   顺公公眼神动了动,笑着应允下来,皇上派他前来,赐字只是其一,其二则是见识见识所谓梯田,以及玉溪的情况,回去也好跟皇上禀告。   黎耀楠笑着邀请他入屋,吩咐人安排好院子,与此同时,黎通判双喜临门,不仅喜得贵子,还得到皇上赐福的事情传遍玉溪。   贺知府惊讶过后,心中一阵得意,他的眼光果然不错,上对了船。   左家、伊家、单家、此事更是后悔的不行,心里一阵后怕,只庆幸黎通判没有赶尽杀绝,哪里还敢心怀怨恨。   当天下午,通判府陆陆续续有人上门拜访,客人泽洛不觉,黎耀楠一时之间水涨船高,玉溪这个破地方,何时见过皇上的赏赐,黎耀楠在大家心目中,顿时变得更加高大起来。   ☆、第104章   黎耀楠忙得头大,上次夫郎生产,有张家大嫂帮忙,这一次就只有他和孙瑞思两个大男人,小夫郎要照顾,顺公公要招待,客人也要迎接,弄得他顾东不顾西,对于内务他确实莫可奈何。   顺公公也不在意他的怠慢,反而帮了不少忙,客人方面,只要顺公公往那一站,绝对是众人争相巴结的对象,一天之内,顺公公收了不少礼,开始还略微有些顾忌,生怕黎耀楠跟皇上告状,后来但见他不管不问,对此完全视而不见,顺公公笑了一句聪明人,收礼不再手软,心中对黎通判那是满意之极。   林以轩睡到第二天才起来,黎耀楠听见下人禀告,急忙赶了过来。   林以轩躺在床上,目光温柔地看着身边的孩子,小小的婴儿脸上还有一些褶皱,五官轮廓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黎旭好奇的不得了,伸长脑袋看着弟弟,红着脸憋出一句:“他好小,没有旭儿好看,也没有旭儿聪明。”   林以轩见儿子小脸严肃,故作正经,扑哧一声笑了,勉强支撑住身体,摸摸黎旭的脑袋,柔声道:“我们的旭儿最聪明了,一定是位好哥哥,教导弟弟的责任,爹亲就交给旭儿了好不好。”   黎旭一听,挺起胸膛,觉得自己责任重大,刚才那一点小小的嫉妒,瞬间一扫而空:“我会照顾好弟弟,教弟弟读三字经。”   林以轩柔和浅笑,赞扬道:“我们的旭儿最能干了。”   黎旭心中很得意,爹亲还是看重他的,弟弟绝对没有办法跟他比,小小的脸上洋溢起灿烂的笑容,很大方的决定,要将父亲与爹亲分给弟弟一部分。   “笑什么呢?”黎耀楠一进门,便看见屋内和乐融融,径直坐到夫郎身畔,关切道:“身子好些了吗?”   林以轩笑着点头:“身子还有些乏力,养几天就好了,你别担心。”   黎旭挺胸抬头,小大人一样注视着父亲:“我会照顾他们。”   黎耀楠下手毫不留情,捏了捏儿子的脸蛋,直接赶人:“你爹身子虚,别让他太累,出去玩去。”   黎旭瘪瘪嘴,小脑袋思索了一会儿,乖乖道:“爹亲,旭儿下午在来看你。”   林以轩笑了笑,撑起身体,伸手拢了拢儿子衣裳:“别太顽皮,身边要带下人知道吗?”   黎旭慎重地点点头:“旭儿知道,旭儿要去背书,旭儿要教弟弟。”   “乖!”林以轩的笑容愈发柔和,毫无血色的脸庞,看起来更显生动。   黎耀楠责备地瞥他一眼:“别乱动,躺好。”说着,便将夫郎的身体揽住,轻轻平放在床上。   黎旭见状,也不再拉着爹亲说话,转头看向自家父亲大人,有模有样行了一礼:“旭儿告退。”   奶娘牵着黎旭退出卧房,黎耀楠心中感叹,古代孩子确实早熟,笑看了夫郎一眼:“你将旭儿教得很好。”   林以轩抿嘴一笑,脸上毫不掩饰的自豪:“旭儿本来就聪明。”   黎耀楠哈哈大笑,看着床边小小的幼子,心中一阵柔软:“幸苦你了。”   林以轩轻轻摇了摇头,脸上浮起一抹甜意:“能为夫君生儿育女,我很高兴。”   “娶到你,是我的福气,我已经给岳母送了信,家中的事情你别操心,养好身子最重要,别太惯着旭儿。”黎耀楠细心叮嘱,脸上露出一抹不满。   林以轩似笑非笑,瞅了他一眼,嗔道:“旭儿昨天吓到了,你是怎么当父亲的,今天一早,孩子红着眼眶来找我,看了令人心疼。”   黎耀楠干咳了两声,神色讪讪的,昨天事情太多,的确把儿子忽略了。   林以轩也不是真的责怪夫君,皇上赐字一事,他已经听下人提起,笑着道:“我身边的春纤、夏雨能力不错,洗三宴交给她们来办,主宾请知府夫人。”   黎耀楠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原本不想夫郎累着,谁知还是要让他操心,孩子的洗三宴又不能不办,自己如今刚刚立住脚跟,顺公公也在通判府,于情于理都应当大宴宾客。   林以轩仿佛知道夫君所想,柔声道:“春纤夏雨有经验,费不了我什么事,倒是你,这些日子别太累。”   黎耀楠洒然一笑:“放心,孩子洗三宴过后,家中闭门谢客,累不到我。”   林以轩点了点头,面上露出些许疲惫。   黎耀楠轻声安抚:“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在走。”   林以轩抿嘴浅笑,缓缓闭上眼睛,夫君的味道让他觉得很安心。   夫郎睡着以后,黎耀楠也没耽误,赶紧找到儿子,大大夸赞了一番,见儿子变得活泼起来,心里这才放下心,他这父亲当的,确实不太称职。   幼子的名字,经过商议,黎耀楠和林以轩为其定名为熙,光明,兴盛的意思。   黎熙洗三宴这天,通判府里很热闹,玉溪隔壁一些乡镇也有宾客前来,黎耀楠心里很明白,这是托了皇上的鸿福,等到熙儿满月那天,消息会传得更远,通判府肯定也会更加热闹。   累了整整一天,黎耀楠宣布闭门谢客,理由是家中没有内眷招待。   众人对此表示理解,不是没人想过,送给黎通判一位妾侍打理内院,然而想起通判家中的母老虎,纷纷打起退堂鼓,景阳侯府的公子哥儿,得罪他其实不划算。   黎耀楠总算清静下来,令他无语的是,夫郎却闹起别扭,坚决不让夫君入房。   上一次小夫郎生产,黎耀楠随后去了苏州赶考,林以轩自然不怕夫君瞧见他又脏又乱的模样,只是这一次却不同,大家都在云南,自己又脏又臭,作为向来都很臭美的人,林以轩坚定的不许夫君看见。   黎耀楠无可奈何,对于夫郎的理由哭笑不得,他的小夫郎要不要那么可爱,左思右想之后,黎耀楠还是依了他,既然是小夫郎的心愿,作为夫君定当遵从。   过了正月十五,林母带人到了,黎耀楠彻底松缓下来,与此同时,春耕的时间也到了。   顺公公近些日子很忙碌,巴结他的人很多,在黎耀楠有意无意的放纵之下,顺公公捞了一个满怀,这一趟玉溪没白来,他跟黎耀楠的关系也渐渐变得熟咯。   抽了一个大晴天,黎耀楠将衙门的事情一交代,领着一批人马,带上顺公公一起前去乡间转转,一边走,黎耀楠一边解说,告诉他梯田的构造与原理。   顺公公听得很仔细,他知道这些事情回去要禀告皇上,丝毫马虎不得。看见民间一派兴盛的景象,顺公公大开眼界,玉溪山间的田地,和别的地方确实不同,心里对黎通判更是高看一眼,隐隐有些明白,皇上为何会对他如此看重。   黎耀楠接着带他去了山民家中,体会了一把山土民情,黎耀楠话里话外偶尔提起,皇上或许会喜欢民间风情,两个都是聪明人,说话不需要太明白,顺公公心领神会,作为皇帝的近身内侍,他又如何不了解皇上的心思。   一行人在玉溪游玩了十几天,山民们表示热烈欢迎,姑娘穿上最漂亮的衣裳,小伙子展现最勇猛的一面,夜间篝火宴会载歌载舞,别有一番风味,就连顺公公向来虚假的脸上,也露出真心的笑容。   黎耀楠弯起唇角,心情颇为愉悦,他相信无论多么阴暗的人,心里总会有美好的一面,他不需要顺公公为他美言,只要不给他下绊子就好。   回到衙门,休息了两天,顺公公提出告辞,他出来的时间已经太久。   黎耀楠思索了片刻,挽留道:“公公不妨多留几日,本官整理一些东西出来,还请公公帮忙呈给皇上。”   顺公公一听,心中微动,满口应承下来,他以为黎大人是一个知分寸的人,交给自己的东西,一定不会让皇上失望。   黎耀楠花了六天时间,整理出一套商业赋税的方案,又将梯田与水车的构造图,全部描绘下来,顺便还准备了一份封神演义的手稿,美其名曰给皇上解闷。   顺公公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黎大人还真是一位妙人,办好公务的同时也不忘讨皇上欢心。   黎耀楠挑眉,这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对于讨好皇上,他没有任何难为情。   送走顺公公,黎耀楠恢复了从前清闲的日子,转眼,黎熙的满月宴到了,这一天通判府热闹非凡,远近乡镇不少宾客前来,就连巡抚也派人送了贺礼。   林以轩终于抱着孩子踏出房门,瞧见夫君满含戏谑的双眼,脸颊刷地一下就红了。   黎耀楠也再不逗他,省的小夫郎恼羞成怒,到时候哄人的还是自己,伸手揽住小夫郎,一个月没见,有点想他了。   “咱们出去吧,客人还等着呢。”林以轩抿嘴含笑,脸蛋红扑扑的,气色看起来很不错,林母将他照顾的很好。   黎耀楠颔首而笑,拥住夫郎和孩子相携而去。   大厅里热闹极了,林致远和杨毅早在两天前就赶了过来。玉溪的几名百户,黎耀楠也发了请帖,经过上次分赃一事,如今他们相处的很融洽。   “黎大人,恭喜,恭喜。”   “令公子当真聪明伶俐。”   黎耀楠一入大厅,便被一声声贺喜包围,唇角不自觉地抽了抽,熙儿还是小不点,究竟从哪看得出聪明伶俐。   这一天夫夫两个忙得很晚,直到夜深才休息。好在一回生,二回熟,又有林母帮衬,两人虽然觉得疲累,倒也没有手忙脚乱。   第二天,林母告辞离开,林致远在益州公务繁忙,不能离开太久。   林以轩心中不舍,黎耀楠哄了又哄,才让他重新展开笑颜。   时光如水,一晃而过,转眼又是一年丰收的时候。   黎耀楠官场得意,经过皇上赐福,他在玉溪行事顺风顺水,条条政策几乎没有遇见任何反对的声音。   林以轩也开始四处走动,拜见官家太太,或是举办宴会,联络官眷之间的感情,为夫君在官场上奠定结实的基础。   今年六月,黎耀楠听见一则消息,户部尚书廖大人,被皇上加官进爵,晋升为太子太傅。   黎耀楠很不厚道地笑了,心中微微一松,为廖大人默哀了一把,太子太傅名头好听,实际上没有任何实权,并且还绑在太子那条船上,怎么一个苦字,若是他所料不错,廖大人与西北军关系较好,应当是六皇子一脉,如今却变成太子太傅,皇上这一招可真狠,不费一兵一卒釜底抽薪,廖大人往后的日子恐怕两面不是人。   然而,京中的事情与他无关,黎耀楠很快抛之脑后。玉溪的农务已经上了正轨,商业方面也有孙瑞思打理,他现在的心思,全部用在军需上面。   “夫君。”林以轩推门进来,目光透着不满,夫君将自己关在书房已经好几天了。   黎耀楠眉头紧锁,拿着笔写写画画,桌上乱七八糟摆放着一大推的零件。   “这是什么?”林以轩拿起图纸细细观看,使劲拍了夫君一下。   黎耀楠一愣,抬起头:“你怎么来了?”   林以轩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自己来了大半天,夫君竟然才发现,闷闷道:“你将自己关在书房,我又怎能不来看看。”   黎耀楠心虚了一下,刚才思想太集中,的确没有注意有人前来,只是想起自己成果,他立马又兴高采烈,指着图纸给夫郎看:“这是连弩,我打算送给大哥,边境如果发生战事,大哥也会多一层保障。”   “连弩?”林以轩疑惑地看着他,弩,顾名思义是弓箭,连弩又是何意?   黎耀楠笑的很自豪,拿起桌上零件,组装成一直弓弩,示范道:“你看,普通弓箭只能一发,连弩却可以连发三箭。”   “这是......”林以轩心中很惊异,虽知夫君才学出众,不曾想他对兵器也有了解。   “走,带你出去看看。”黎耀楠说的高兴,拉住夫郎走向门外。   “去哪儿?”林以轩好奇,见夫君走向马圈,连忙道:“等等,我还有东西没准备。”   “不用准备。”黎耀楠专断独行,难得霸道了一次,翻身上马,将夫郎揽在胸前,一甩缰绳:“驾!”   “慢点。”林以轩偎依在夫君怀里,从开始的紧张,到后来的兴奋,一路上笑声不绝,策马奔腾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畅快。   黎耀楠骑马来到郊外山林,紧紧把夫郎扣在胸口,山林里野味不少,黎耀楠拍拍夫郎,示意他噤声,拿起弓弩对准一处草丛。   “刷!”利箭飞过,草丛里的野鸡一哄而散,黎耀楠迅速对准另一只野鸡,又是一箭射出,“刷刷刷”三弩连发,射中的野鸡扑腾的几下,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射到了,射到了。”林以轩高兴得如同小孩,摇摇夫君的手臂,飞速下马,奔跑着去捡战利品。   “怎么样,夫君准头不错吧。”黎耀楠朗声大笑,眉宇间透着几分肆意。   “嗯。”林以轩连忙点头,突然觉得他对夫君了解的其实很少。   黎耀楠笑看着夫郎,将野鸡挂在马背上:“你要是喜欢,过段日子天气凉了,夫君带你去打猎。”   “好。”林以轩笑眯了眼,任由夫君将他扶上马背,两人共乘一骑慢悠悠地往回走,路上欢声笑语,淡淡的温馨,犹如一副美好的画卷。   林以轩心中已经开始盘算,今晚上要吃什么好。   黎耀楠却略显遗憾,抚摸着腰间的弓弩,叹道:“若是可以改成十箭连发,弓弩的威力会更大。”   “十箭连发?”林以轩瞪大眼睛,他以为三箭连发已经很了不起。   黎耀楠点头,坦言道:“按照原理应当可以,目前我已经摸索出一些门大道,只是还需要时间。”   林以轩面色一凛,突然想起夫君之前的话:“你打算送给大哥?”   黎耀楠微微一笑:“我是文官,拿着连弩没用,不如送给大哥,将来边境若有战事,也可为大哥增添臂力。”   林以轩略一思索,摇头道:“只怕连弩的功劳,落不到大哥头上。”   黎耀楠略为诧异,上次前去益州,大哥跟同僚关系不错,梯田一事,若不是大哥升官不久,据他同僚所言,大哥原本可以升职。   林以轩冷笑:“正因为大哥升职不久,总督才会放出话来,好听的话,谁不会说,真正到了实处,你看他会怎样?”   黎耀楠默了,这一点他却没有想到,他自认看人眼光还行,大哥的同僚没有必要骗自己,原来说假话的另有其人。   两人回到通判府,黎旭在马圈等候多时,满眼控诉地瞪着他们:“父亲,爹亲。”   黎耀楠翻身下马,笑着将儿子抱起来,唉哟,又重了。   黎旭坚定地注视着父亲,表示我很有骨气,慎重道:“你们怎么可以不带旭儿,旭儿最听话了。”   黎耀楠失笑:“下次带你。”   黎旭呆了呆,小小的脑袋瓜有些反映不过来,父亲居然答应了,他准备的长篇大论呢?   林以轩看见儿子的傻样,心中一阵好笑,让下人将野鸡带下去,预备今晚上弄一个野鸡全宴。   黎旭被父亲一哄,很快高兴起来,看着父亲的战利品又蹦又跳,缠着父亲要学射箭。   黎耀楠瞅了他一眼,捏了捏儿子的小胳膊小腿,败在他的泫然欲泣之下,答应做一把小弓箭。   黎旭高兴极了,抱着自家父亲狠狠亲了口,黎耀楠立马被治愈了,别说一把弓箭,十把弓箭也会给儿子准备,典型的儿控一枚。   晚上回到卧房,黎耀楠与夫郎一商议,决定将三箭连弩送给大哥,十箭连弩则作为后手,不管谁想贪了大哥的功劳,让他吃得下咽不下,现在有多得意,将来事情闹出来就会有多惨。   次日,黎耀楠将绘好的图纸,还有一支成品连弩,让人快马加鞭送去都司府上。   九月的时候,大哥传来消息,连弩之事,上面给他记了一次大功,由于连弩是危险物品,没有经过朝廷许可,军户暂时不能广泛使用,大概需要多等一些时日。   林以轩扯了扯唇角,上次也是记一次大功。   黎耀楠蹙眉深思,从夫郎的态度来看,战事应当还有几年,大晋胜利毋庸置疑,只是云南肯定会发生的意外,悄悄瞥了夫郎一眼,黎耀楠终究没有询问出口。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林以轩将信往桌上一扔,不屑道:“只怕战事一来,总督会最先推脱责任。”   黎耀楠恍然大悟,夫郎简直太知我心,随意道:“你觉得巡抚如何?”   林以轩满眼鄙视,语气更加轻蔑:“巡抚吃的肥肚油肠,哪会管百姓死活。”   黎耀楠皱了皱眉,按照夫郎的说法,未来战事,总督与巡抚靠不住,那云南百姓怎么办,思索道:“我记得边关有五万兵马。”   林以轩勾了勾唇角:“将领是总督大舅子。”   黎耀楠悟了:“总督小舅子战败,总督为了推卸责任,肯定会布一个局,云南巡抚临阵逃脱,皇上震怒,总督或许会降罪,只是经过巡抚一事,罪名应当不会太重,云南巡抚毕竟是一品大员,他的临阵逃脱,给战场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怪不到总督头上,若我所料不错,总督定会将功赎罪,反败为胜,从此威名显赫,只可惜云南百姓遭受无妄之灾。”   林以轩瞪大眼睛,赶忙紧闭嘴巴,他可什么也没说,为何夫君的猜测,竟跟当时的情况一模一样。   黎耀楠瞥见夫郎的模样,心中暗暗好笑,挑眉笑道:“你说咱们截胡好不好?”   林以轩支支吾吾:“都是你的猜测,哪能做得了数。”   黎耀楠也不点破,笑着道:“假设而已,何必那么认真。”   林以轩松了口气,瞥了夫君一眼,见他还和往常一样,暗道自己多想了,立马恢复正常,淡然道:“怎么假设?”   黎耀楠拿出一张地图,指了几处地方:“假设巡抚逃跑之后,大理失陷,咱们抢在总督前面立功。”   林以轩蹙眉:“不是大理,巡抚闻风而逃,羌族若真打到大理,巡抚哪还跑得掉。”   黎耀楠默默记在心里:“你觉得会是哪?”   “应当会是......”   黎耀楠与小夫郎,一个问,一个答,不知不觉,小夫郎突然发现,自己将底细全露了。   林以轩脸色一白,眼中的神色略显惊慌。   “你怎么了?”黎耀楠诧异地看着他,亲昵地将夫郎揽入怀中,心里隐隐有些后悔,套话套得太过份,小夫郎对他从来没有防备。   “没什么。”林以轩故作镇定,仔细打量着夫君,见他没有任何异常,心里稍微定下来,紧紧抱住他的腰:“我累了。”   “好!”黎耀楠缓缓一笑:“我们去休息。”   林以轩很认真地看着他:“这是假设而已,没有任何意义,云南现在很太平,我们不要想太多。”   “好!”黎耀楠笑着回答,小夫郎越来越可爱了,他难道不知,自己是此时无银三百两。不过,小夫郎也只有面对自己,才会如此错漏百出,黎耀楠心里为此很得意。   ☆、第105章   林致远并不是蠢人,总督如此推三阻四,他心里明白的跟镜子一样,自己是景阳侯府出身,又是连将军一脉,总督会压着他的功绩情有可原。除非他立下的功劳势不可挡,否则总督不会按照规矩办。   官场上的潜规测,他没有什么好抱怨,如同在东南军中一样,只要他立下功劳,师傅一定会想尽办法为他加官。   来到云南他不悔,看着家中的母亲与夫郎,纵然被总督打压又如何,他自信凭借自己的本事,一定会加官进爵。因为不想让弟弟担心,所以回信的时候才简之又简。   只是林致远没想到,弟弟和弟夫一商议,竟然那么快就猜出前因后果。   又一次收到玉溪来信,林致远哭笑不得,展开薄薄的一页信纸,看见弟夫出的主意,林致远心中微微一动,既然总督不愿给他加官,那么他应得的一些东西,该讨要的一定要讨要,自己的身份摆在那,总督宽宏大量想必不会拒绝,   次日,林致远去了上官府中拜访,刘参将是总督一脉,平日对他还算客气,不管私底下如何,至少表面上大家处得不错。   林致远先问了弓弩之事,又抱怨了一番手中没人,最后语调略显松缓,要求无论如何他旗下的人马必须配备弓弩,否则他不干。   平平淡淡的语气,刘参将听的满头大汗,这事自己可做不了主,当天就给总督去了信。   云贵总督看信之后,并没有觉得生气,反而认为林致远识趣,其实就凭林致远的身份,自己也不能压他太久,有了这一封信,正好名正言顺将他的功劳撸去,作为交换条件,十日后,林致远接收到一批人马,弓弩也在前年配备齐全。   林致远旗下军队,瞬间摇身一变,实力翻了一番不止,总得来说,尽管这次没有升职,但他却得到了实惠。   最令他感到欣喜的,杨毅终于怀有身孕,林致远如今是春风得意,除了训练手下以外,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林母乐的合不拢嘴,期盼了那么长时间,终于快抱孙子了。   杨毅性子跳脱,怀孕以后变的有所收敛,从前总觉得九哥变化大,如今有了孩子才知道,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是那样令人感动,整个人似乎都柔软起来。   林以轩接到报喜,心中高兴不已,当天就收拾了不少东西,快马加鞭给益州送去。   黎耀楠也没闲着,打从掌握了玉溪大权,不管是玉溪境内犯事之人,还是外面发配来的人,黎耀楠一股脑全往百户那里扔,原先六百人的军队,如今已经增长到两千余人。   张晗、陈贵,也从百户上升到千户,心里对黎耀楠的感激且不提,办起事来毫不含糊,经过黎耀楠提示,玉溪防守得更加严密,周围布满各种陷阱,形成了块保护罩,真正的密不透风。   张晗心中不解,出于对黎耀楠的信任,以及林致远的吩咐,他并没有好奇的多问,只是当黎耀楠让他们抓紧时间锻炼的时候,心中微微紧了一下,行动更加严谨,眼中隐约还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亢奋。   时光荏苒,飞转流逝,皇上疲惫地回到寝宫,再次翻开一叠书信,手指划过那份商业赋税方案,情不自禁想起,黎通判任职似乎已经三年。新科探花,也变成前任探花,只可惜,他还是太年轻了,   皇上高坐在御座之上,回想起今日朝堂争执,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表示心情非常愉悦,两年了,经过两年时间的布局,商业赋税终于提上日程,对比起黎通判的悠闲,皇上心里很不满意。   近些日子,黎通判的来信,语调同样亲切,公务一成不变,乡间趣事多了很多,居然悠闲的领着一家人出去游玩。   皇上坚决不会承认,自己心里其实有着淡淡的倾羡,黎通判的密折,让他看了会身心舒坦,同样也会心怀嫉妒,皇上从来都是一个小心眼的人:“黎卿家是否即将任满?”   王公公心领神会,皇上说的没头没尾,朝中也不止一位黎大人,然而王公公却明白,皇上所言之人是谁,恭敬道:“可不是吗,一转眼这都三年了。”   皇上嗯了一声,淡淡道:“考绩折子上来,呈给朕看看。”   “喳。”王公公躬身行礼,眼中带着淡淡的嘲讽。   皇上公布商业赋税方案,黎耀楠一举得罪了朝中大部分权贵,当然,与此同时,他在清流中的名声也更加响亮,万事有得必有失,有人想压住黎大人的政绩,如今有了皇上过问,这个如意算盘,恐怕是打不成了。   人生三大喜事,莫过于升官、发财、娶老婆。   黎耀楠接到调任文书,心里一点也不高兴,脸色黑如锅底。他原以为,自己就算升职,也会在玉溪境内,正好去年李同知调走,他预计自己会顶了李同知的位置,谁知皇上居然神来一笔。   黎耀楠满心郁闷,贺知府却羡慕不已,黎大人都高升了,他要熬到何时才是个头啊!   发现贺知府的神色,黎耀楠略显心虚,赶紧找了一个借口告辞,玉溪如今发展得很好,各处关卡防守严密,他相信来年考绩的时候,贺知府升官绝对没有问题。   黎耀楠虽然有点内疚,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倘若时间倒流,他同样会想方设法压住贺知府的升官路,为了自己舒坦,只能让别人不舒坦,反正他相信,贺知府得到的补偿,绝对会比失去的多。   黎耀楠很快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他现在面临的问题是,皇上要不要那么恶趣味,明明他在密折里,隐晦地说了不少巡抚的坏话,皇上竟然还将自己派到大理就任直隶州知州一职。虽然连升两级是喜事,但是为什么头上还要有个巡抚压着,黎耀楠觉得很烦躁。   直隶州知州与散州知州不同,位置同等与知府,然而黎耀楠左思右想,都觉得高兴不起来。   其实,这就是报应,皇上作为天下之主,有那个任性的资本,如同黎耀楠看见别人不高兴,自己就高兴了是一个道理,谁让他在密折里摆显一家人相亲相爱。皇上喜欢那种淡淡的温馨,羡慕随之而来的就是嫉妒,所以,黎大人就自认倒霉吧。   通判府早就接到大人升官的消息,一个个兴奋不已,看见主子回来,急忙道喜。   黎耀楠脸色越来越黑,回到正院,看见儿子与夫郎,心情这才略为舒缓。   “父亲。”黎旭作揖行礼,小小年纪,很有几分架势,林以轩将他的规矩礼仪教的很好,并没有因为身在云南而放松。   “父亲。”黎熙软软地唤道,张开双手要抱,性子比他哥哥顽皮,明明才两岁大的孩子,跟个机灵鬼一样,一不留神就害人,如今院子里的花草树木,被他祸害了一大半。   黎耀楠将幼子抱在腿上,板着脸道:“又顽皮了?”   “没有。”黎熙头摇的跟浪鼓一样,完全忽略自己刚才弄死了一条爹亲最喜爱的锦鲤。   黎耀楠嗤笑一声,信他就鬼了,小家伙哪天不惹出一点事情,相比起长子的乖顺,黎耀楠觉得幼子简直就是克星。   黎熙觉得有些不妙,一溜烟从父亲腿上爬下来,天生的直觉让他选择最安全的地方,乖乖地躲在哥哥身边,哥哥最疼他了。   黎旭拍拍弟弟的小胳膊,充当保护者的姿态将弟弟揽在身后,对于那么依赖自己的弟弟,他觉得自己应该做好一个兄长的责任。   黎耀楠乐了,不过见他们兄弟感情好,心里还是挺欣慰,出身在豪门贵族,无论前世今生兄弟隔墙没少见,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也那样。   林以轩摇头轻笑,对于幼子无可奈何,不过反正熙儿还小,顽皮一些无大碍,笑着道:“你们出去玩罢,旭儿看着弟弟,别让他闯祸。”   黎旭抽了抽唇角,他现在已经学会会独立思考问题,爹亲的嘱咐,让他觉得有些困难,瞅了眼弟弟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小小的黎旭觉得道重而任远。   两个孩子一走,林以轩笑看着夫君,好奇道:“今儿是怎么了,瞧你似乎不高兴?”   黎耀楠撇撇嘴,懒洋洋往椅子上一靠:“别提了,皇上派我去大理就任直隶州知州一职。”   林以轩缓缓走过来,坐在夫君身旁,蹙眉道:“那岂不是要在巡抚手下做事。”   黎耀楠愁眉苦脸:“正是因为这个我才愁,巡抚那边早就对我心生不满,现在调过去只怕寸步难行,处处受人掣肘。”   自从廖大人升任太子太傅,黎耀楠在玉溪一手遮天,巡抚后知后觉地发现事情脱离掌控,看黎耀楠那是一百个不顺眼,平日没少给他下绊子,只不过全被一一化解,若不是还顾忌皇上与景阳侯府几分,巡抚说不定会更过份。   “大概什么时候走?”林以轩淡淡的问道,事情既然已成定局,再纠结没有任何意义。   黎耀楠也明白这个道理,叹息了一声,无奈道:“下月初。”   林以轩点了点头,现在是七月十三,还有十几日时间,可以开始收拾东西了,或许他应当派人先去知州府,将府邸打理整齐,免得过去之后手忙脚乱。   黎耀楠思索了片刻,迟疑道:“不如你带孩子去湖南,过些日子我再接你。”   林以轩身体一僵,很快又恢复正常,不经意道:“去湖南干嘛,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黎耀楠唯有苦笑,一年前那次深谈过后,夫郎绝口不提云南战事,让他有些无从下口,转而道:“外祖父年纪大了,孩子如今尚未见过,故而有劳夫郎前去尽点孝心。”   “我不去。”林以轩狠狠瞪着他:“以后自有相见的机会,想必外祖父不会怪罪。”   黎耀楠将人抱在怀里,轻啄了一下他的嘴唇:“好了,你说不去就不去,只是孩子们尚小,母亲年纪又大了,还有泓儿,咱们是不是要提前做好安排。”   林以轩闷在夫君怀里,心中有些彷徨,他不知夫君是否猜出了什么,那样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不想,也不敢跟夫君坦白,他怕吓到夫君,抬头打量着眼前英挺的男人,林以轩心绪复杂,怀疑自己想多了,夫君的表现一切如常,还是那样疼爱自己。   不过夫君对云南的战事深信不疑,又让他不得不开始思考,自己是否哪里露出了破绽,其实仔细想想,他在夫君面前从无任何隐瞒,露出蛛丝马迹仿佛也很正常。   “明年吧,熙儿年纪尚小,我舍不得。”林以轩轻声回答,双眼注视着夫君,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黎耀楠轻轻一笑,低头注视着夫郎,目光柔软地能拧出水来:“好!”他不知怎样安抚夫郎不安的情绪,唯有用行动表示,他对夫郎的在意。   林以轩缓缓笑了,突然觉得自己杞人忧天,不管夫君是否猜出了什么,他以为重生这回事,肯定不再夫君的思考范围之内,既然夫君不问,他又何必纠结,况且夫君能够相信自己,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惊喜。   发现夫郎的情绪好转,黎耀楠表示很愉悦,两人维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离开前夕,黎耀楠私下拜访了贺知府,提醒他一定切记玉溪防守不可松懈,又询问了孙瑞思,问他是否愿意随行前去大理。   孙瑞思淡淡一笑,答案不出意料,他明白自己若是选择留下,黎兄一定会将自己安排好,只是早在三年前,他就已经下定决心辅助黎兄平步青云,他的志向,从来不在一方小官之上。尽管黎兄毛病很多,但是黎兄对他的信任,大胆的放权,更让他觉得人生得一知己足以。况且黎兄确实是一位好官,玉溪的发展他看在眼里,跟随这样的一个人,他以为是自己的幸运。   月初,林以轩早将东西打点整齐,一家人依依不舍,离开这个居住三年的地方。   黎旭已经五岁了,黎耀楠将他放在身前,骑着马,回头遥看自己一手建设的地方,心里的感觉五味陈杂,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玉溪是他的心血,就这样离开,还真是舍不得啊。   黎熙在马车上闹腾,大眼睛眨巴地看着父亲与哥哥,他也好想骑马,扯着爹亲衣裳,一个劲儿的摇晃。   林以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幼子哄住,这个儿子的性格也不知是像了谁,他记得自己小的时候,似乎没那么顽劣,白白长了一副乖巧的脸蛋,可以预见这孩子将来多么愁煞人。   黎旭心中很兴奋,骑在高头大马上,他觉得自己是个男子汉了,窝在父亲怀里,看着四周的风景,他决定要快点长大,他也想和父亲一样能干。   黎耀楠这一次离开,玉溪百姓十里相送,场面那是一个热闹,看的人热泪盈眶,然而纵然有再多的不舍,也有分别的时候,黎耀楠心里很清楚,无论他将来发展如何,玉溪总是他的根基。   由于带着孩子,一行人行程不快,一路上,黎耀楠会教导长子民生,逐渐培养他的思考能力,至于幼子,只要他别捣蛋就好。   有一次住在客栈,下人一个不留神,居然让幼子跑得没影儿,林以轩急的险些哭了。后来还是在马圈找到人,黎熙浑身脏的简直认不出来,只余下一双眼睛能看,黎耀楠第一次发了真火,狠狠拍了儿子屁股几巴掌。   黎熙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林以轩心疼的不行,黎旭抱着父亲的大腿求情,黎耀楠到底还是舍不得,连续三天没和幼子讲话,直到他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乱跑,黎耀楠这才将人叫过来,把孩子抱在怀里。   “哇!”黎熙委屈的,哭的小脸都红了,很怕父亲不理他。   黎耀楠轻轻安抚着孩子,并没有说什么大道理,孩子还小,说多了也不懂,只是黎耀楠以为必须给孩子养成一种意识,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万不能由着孩子的性子胡来,小的时候不纠正,长大就晚了。   林以轩责怪夫君太严厉,黎耀楠笑话夫郎太心软,所谓慈母多败儿,就是这样来的。   林以轩被噎住了,夫夫两笑笑闹闹斗斗嘴,很快大理近在眼前。   一切安顿好之后,黎耀楠先去了巡抚衙门述职,他现在唯一只庆幸,自己办公的地方,和巡抚不在一个地儿,隔了至少几条街,否则在巡抚眼皮地下做事,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   “黎大人。”王郎中皮笑肉不笑,对他的态度和上次见面天差地别。   黎耀楠心里明白,下面人做事,自然是看着上头的脸色来,巡抚对他心存不满,旁人哪会有好脸。   “王大人。”黎耀楠拱了拱手,态度极其随意。   王郎中气结,这时才反映过来,黎耀楠如今比他高一级,已经不用躬身行礼,冷冷道:“黎大人请随本官来,巡抚此时正忙。”潜在含意是没有时间接见。   黎耀楠微微一笑:“王大人请。”   “哼!”王郎中一甩袖子,率先走在前面,心里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黎耀楠挑眉轻笑,对于巡抚的下马威,并不放在心上,不管巡抚见不见他,述职手续总是会办,待他任职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只要熬到云南战事爆发,也就是他崭露头角的时候。   黎耀楠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好人,也从没想过阻止这场战事发生,这里是皇权社会,他没有任何指手画脚的资格,一个不慎,倘若被扣上私通敌国的帽子,那他找谁哭去。所以他决定,一切还是按部就班,有了小夫郎的提示,只要运作妥当,云南不会遭受太大损失,而他和大哥也可以火中取栗。   其实说到底,除了夫郎与孩子,他对这个世界还是少了一份归属感,当官也是为己谋利,让他一个现代人,对一个古代的君王产生什么精忠报国的思想,这不是扯淡吗,要不是形势所迫,谁喜欢跪来跪去。   办好述职手续,黎耀楠笑眯眯跟王郎中道谢,一个劲儿往人家伤口上撒盐:“王大人改日得闲,咱们出去喝酒,不用客气。”   王郎中憋得难受,喝个毛酒,提起喝酒,他就想起上次挨打,新仇旧恨同时涌上心头,阴阳怪气地说道:“黎大人还是管好家中内眷,再提喝酒不迟,否则本官怕你回去不好交代。”   黎耀楠一脸不赞同:“王大人此言差矣,同僚之间喝酒而已,夫郎向来通情达理,又岂会责怪,难道,喔......”黎耀楠恍然大悟,那表情明明摆摆写着王郎中思想龌蹉,误解了他的意思。   王郎中气得吐血,懒得跟他鬼扯:“黎大人若无要事请回罢,本官还有公务要办。”   黎耀楠遗憾地摇了摇头,风凉话说的很顺溜:“既如此,本官改日再来邀请王大人。”   王郎中鼻子一哼,忍了又忍才将心里的怒火压下去,冷笑地看着黎耀楠,以后有他好受,大理可不像玉溪,能让他胡作非为。   黎耀楠含笑踏出府衙大门,心中其实比较满意,自己如此撩拨,王郎中居然忍了下来,证明他心中还有顾忌,几句不痛不痒的嘲讽,黎耀楠压根不会放在心上,更何况论嘴皮子,他不认为有人可以胜过自己。   轻轻松松回到家,黎耀楠大致有了底,无论巡抚有什么招数,他都接着,了不起就是架空自己。   “你回来了?”林以轩含笑迎了上来,眉目灵动,唇边含笑:“让我猜猜,今日是不是未曾见到巡抚大人。”   黎耀楠毫不吝啬,赞赏地看了夫郎一眼,牵起他的手,笑着道:“夫郎大才,猜测正确。”   林以轩轻笑了一声:“那是因为夫君心情好。”   “此话何解?”   “若是见到巡抚,少不得会被难堪,夫君哪会如此轻松。”   黎耀楠笑了笑,觉得自家夫郎确实是可塑之才,近两年他有意无意告诉夫郎一些官场上的事情,夫郎总是能举一反三,让他产生了一种见猎心喜的感觉,逐渐变得认真起来,开始培养夫郎的政治能力,自己在官场行走,凡是总有个意外,夫郎多了解一些情况也好,他从来都不认为,双儿只能安居在内宅。   ☆、第106章   第二日前去衙门报道,一进门就乌烟瘴气,衙门内的官差东倒西歪,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天的聊天,赌博的赌博,还有人喝酒划拳,这哪里是办公的地方,黎耀楠微微皱眉。   “哟!有人来了。”一位汉子看见他,碰了一下身边的同僚。   “别烦。”那人拍他一巴掌,目光紧紧盯住桌面的骰子,此时正赌得热火朝天,哪有心情理会别的事情。   也有人抬头看了黎耀楠一眼,随即便不再理会,该干嘛干嘛,照样喝酒吃肉掷骰子。   黎耀楠蹙眉,如果这就是所谓衙门,他以为自己确实待不下去。   “你是黎大人?”汉子略显迟疑,目光中透着几分探究。   黎耀楠淡淡看着他:“衙门里的主事人呢?”   “哦。”汉子手指着不远处的一间屋子:“今日巡抚小妾做寿,几位大人均去道喜,离开前曾吩咐小的,黎大人若是前来,去那就好。”   黎耀楠被气笑了,没想到巡抚大人也有聪明的时候,所谓法不责众,自己今日受到冷待,除了咽下那口气以外似乎别无他法,如此胆大妄为的衙门,说出去谁信,恐怕自己的威严首先就会扫地。   “行了,本官知道了。”黎耀楠摆了摆手,瞥了他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儿?”   “小的赵达,十八岁来衙门当差,如今十二年了。”赵达得意万分地说道,很为自己的身份自豪。   黎耀楠心平气和,吩咐道:“去把门给打开。”   “是!”赵达很利索,带他来到房门前,上前几步,先把房门打开,这才请他进去。   黎耀楠四下扫了一眼,屋里除了桌子椅子别无他物,确实是办公地方,一页薄纸也不见,比起当初翰林院,黎耀楠觉得,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挑眉道:“你们平时也如此行事?”   赵达摸了摸脑袋,笑着道:“不是,今儿几位大人不在,小的们才松快松快。”   黎耀楠点点头:“你怎么没去赌博?”   赵达尴尬地笑了笑,搓着手掌,有些眼馋:“小的近日手头紧,不敢跟他们玩儿大的。”   黎耀楠勾起唇角:“不错,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你能这样很好。”   赵达受宠若惊,想象中的下马威呢,责骂呢,黎大人的大发雷霆呢,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了不起今儿就是一顿板子,头已经说了,会给他五两银子。   黎耀楠远远看着外面,心里已经很明白,今日之事明显是故意为之,无论他怎样处理都棘手,罚了,打了,或者忍了,他在衙门里恐怕再难立足。赵达说的很明白,他在衙门里十二年,自古以来阎王易见小鬼难缠,他这是提醒自己掂量着办。   黎耀楠笑的玩味,这个难题他接了,打从一开始问话,他就不信赵达是真老实,换个脾气差的,看见这场面还不知怎样发火。倘若将人罚了,以后谁来帮他办事,如果不罚的话,那自己的威严何在。   “他们玩儿多大?”黎耀楠兴味怡然,好久不玩骰子,手还真有些痒痒,作为一个二世祖,上辈子除了毒以外,黎耀楠敢说自己吃喝嫖赌样样精通。   赵达愣了一下,虽不解黎大人此言何意,仍旧笑呵呵地回答道:“至少要一两银子的底注。”   黎耀楠缓缓走过去,吊儿郎当的模样,十足十的纨绔子弟,哪还有一丝当官的样子,笑着说:“本官也来玩儿一把。”   赵达觉得这个节奏不对,赶忙跟了过去,只见黎大人掏出十两银子,看也不看径直往桌上一扔:“压小。”   周围的人呆住了,紧接着又是一阵狂喜,那可是十两银子,谁还管站在身边的人是谁,反正上面说了,让他们给新官一个下马威。   “我压大。”急忙有人拿出钱,大力地拍在桌子上。   “我坐庄。”另有一人老神在在,把持住骰子毫不慌乱。   “我也压大。”   “我压小。”   七八个人掏出银子纷纷下注,目光聚精会神,赌的眼都红了。   黎耀楠仔细打量着他们,坐庄的那人明显穿着更好一些,前面堆的银子数量较多,其余人除了手气好的那几个,大部分都是碎银子。黎耀楠心中有了底,庄家应当就是他们的头,或许跟衙门里的某人,还有着某种亲戚关系。   庄家开始摇骰子,随着骰钟的摇晃,众人呼么喝六撕扯着嗓子呐喊。   “大,大,大......”   “开大,一定是大。”   “小,小,小,一定是小......”   “开了开了开了。”   “四五六——大!”赢的人喜笑颜开,急忙一把将银子揽在面前,此时他哪还记得黎大人是谁,胜利的喜悦让他冲昏头脑,冲着黎耀楠大喊:“你还玩不玩。”   “玩儿,怎么不玩儿。”黎耀楠又放了十两银子上去。   连输三把之后,旁人看待他眼神已经是傻子了,只把他当作待宰肥羊,旁边喝酒聊天的几个人也来凑趣,这样赢钱的机会难得,他们又岂能放过,原本只有九个人的桌面,不到一会儿,增加到十八个人。   黎耀楠又输了六把,身上银子不多,干脆掏出银票,一张张百两银票出现在众人眼前,看的一干人等咽了咽口水,只恨不得全部据为己有。   黎耀楠抽出一张扔桌上,态度极其随意,像是扔了一张废纸一样。   周围的人红了眼眶,赌得更加来劲儿,黎耀楠冷静地注视着他们,这哪里是衙门的官差,根本是疯狂的赌徒。   “我压大。”黎耀楠不经意地碰了碰骰子,目光变得深邃。   “我压小。”   “我也压小。”   “我也压小。”   “我.......压大。”   黎耀楠轻轻笑了一声,都把他当成肥羊呢,作为经常混迹赌场的人,他对赌徒的心思了如指掌,不给他们一点甜头吃,他们又怎会上钩。   “开了开了开了。”   “四五六——大。”   “怎么会这样。”   “我的赌本全在里面。”   黎耀楠微笑地看着他们:“还来不来?”   “来。”   “来。”   赌红眼睛的人,哪有不来两个字,更何况他们刚才已经尝到甜头。   又输了两把之后,有人没钱了,黎耀楠见他挺可怜,关切道:“要不要借你些银子,打张借条就好了。”   “多谢黎大人。”这时候那人说话很恭敬,想起面前之人是谁了,只是借起银子同样毫不手软。   黎耀楠大方得很,只要他们打借条,按手印,谁借银子都给,还生怕人家不够。   庄家输得满头大汗,终究还是保存了一些理智,有心让大家早点散场,然而众人此事已经输红了眼,又哪里会听他的话。   下衙的时候,黎耀楠心满意足,手中不仅多了三千两银子的借条,还赢了整整八十余两。   衙门的人傻眼了,一个个输的没精打采,看向黎耀楠的目光瞬间变得崇高,这哪里是待宰肥羊,简直是赌中高手好不好。   赵达输了二两银子,还欠了一百两借条,心里悔的肠子都青了,他干嘛要来凑这个热闹。   黎耀楠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借条肯定不会还回去,自己在衙门立足就靠它了,至于请客吃饭这点倒是小意思:“本官初来乍道,今日大家幸苦了,本官做东如何?”   太狠了,实在太狠了,关天佑头一次发现自己蠢透了,幸苦个毛,黎大人站着说话不腰疼,今日赌了一天,居然能被曲解成辛苦,这到底是谁给谁一个下马威。   “要去聚仙楼。”关天佑狠狠地说道,聚仙楼是大理最好的酒楼,他自己也没去过几次。   “没问题。”黎耀楠表示一点压力没有,赢了人家的钱,总得有点表示。   众人打起精神来,决定今日吃个够本,输的实在太凄惨,真正的分文不留。   赵达心里痒的就跟猫爪一样,眼巴巴地看着黎大人,其实他宁愿不吃饭,只想请黎大人高抬贵手,将他的借条还给他,一百两银子,这要多久才能赚回来啊。   跟他有同样心思的不止一人,然而可能吗?黎耀楠笑得肆意飞扬,扫了众人一眼,跟他斗,没都没有。   吃过饭,付了帐,黎耀楠浑身轻松打道回府,收复几个衙役而已还不是手到擒来,想必明日前去衙门,定不会再和今日一样。   “夫君心情很好?”林以轩好奇地看着他,脸上写满了问号。   “不错。”黎耀楠弯起唇角,毫不掩饰好心情,牵着夫郎回房,四下看了一眼:“孩子呢?”   林以轩略显无奈:“熙儿睡了,旭儿正在描红,这孩子怎么劝也不听,三篇大字非要写完不可。”   黎耀楠唇边的笑容放大,对于长子简直不能再满意:“旭儿很好。”   林以轩蹙眉:“就怕孩子会累着,他才六岁呢。”   黎耀楠握住夫郎的手,笑着道:“放心,孩子还小慢慢教,等他再大一点,我预备请个骑射师傅回来,分散他的注意力。”   林以轩叹息一声:“旭儿没个玩伴,还是太孤单了。”   黎耀楠眉头紧锁,也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家中根基太浅薄,第一代家生子牙齿都还没长齐,正是嗷嗷待哺的时候,哪能跟旭儿做玩伴,至于同僚,以往玉溪就不提了,大理这边且不说人生地不熟,只看衙门里乌烟瘴气,作为朝廷命官,居然会自降身份,前去给区区一位小妾做寿,他们家中的孩子,自己又哪能放心,并不是所有歹竹都能出好笋。   “这事我来办。”黎耀楠拍拍他的手,心中有了定计。   林以轩斜他一眼,眉目轻轻上挑。   黎耀楠轻笑一声,自家小夫郎越来越有气势了,笑着道:“以前经常去山里,我记得旭儿跟几个孩子玩的不错,我预备将人带回来,从小培养感情,将来一起科举,也算是一举两得。”   林以轩心中明了,夫君在玉溪的威望很高,培养出一位官员,既为玉溪百姓做了事,根基也会扎得更结实,再加上从小跟旭儿一起长大,情份自然非同一般,确实一举两得:“有人选了吗?”   黎耀楠点头:“我记得金小三和辛阿奇无父无母,日前跟着亲戚过活,他们两人还不错。”   林以轩不再多言,夫君有主意就好。   次日前去衙门,黎耀楠刚一踏入大门口,衙役们纷纷恭敬地向他问好,脸上笑的那是一个谄媚。   “黎大人。”   “黎大人。”   “嗯!”黎耀楠微微颔首,表情不怒自威,俊朗的脸上丝毫不见昨日的随意。   赵达点头哈腰迎上来:“黎大人这边请。”   黎耀楠看他一眼,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不紧不慢地跨出脚步。   还是昨天那间房,屋里的摆设焕然一新,书桌、书架、椅子、桌子、旁边还放了一张软榻,笔墨纸砚、茶具瓷器,所有物品一应俱全,屋内青花瓷瓶中还插了一簇鲜花,淡淡的香味清雅宜人。   “这是小的们昨日连夜收拾的,还望黎大人喜欢。”赵达一脸讨好,态度和昨日的老实汉子天差地别。   黎耀楠微微一笑,只字不提借条,赞扬道:“确实不错,辛苦了。”   “那......”赵达搓了搓手,心里叫苦连天,你说黎大人一位朝廷命官,没事赌术那么好干嘛。   “你还有事?”黎耀楠挑眉笑道,眼底闪过一道危险的光芒。   “没事。”赵达哭丧着脸,直觉告诉他很危险,这种直觉曾经救了他无数次,可是谁来告诉他,昨天和蔼可亲的黎大人哪去了?   “放心,本官知道你们很听话,下去罢。”   黎耀楠的语调不疾不徐,只是加上那份漫不经心的神态,赵达又怎会不明白,黎大人这是明明摆摆地告诉他,让他们一定要听话。   “怎么样?”   “怎么样?”   赵达一出房门,就被同僚围住,一个个眼睛发着光:“黎大人给了借条没?”   赵达瞪了他们一眼,粗声道:“给个屁,用心干活儿。”   “你说黎大人又不缺钱,拿着借条干嘛。”有人不满的抱怨。   赵达拍了他一下,一脚踹了过去:“行了,别在那唧唧歪歪,黎大人不会问你要银子,好好干事。”   “哦!”   随着时间流逝,各部官员一一到齐,想看热闹的人大失所望,衙门里很安静,黎大人很悠闲,喝茶品茗自在的很,衙门上下一片和谐。   “这是怎么回事?”唐大人脸色不好看,昨日的下马威,似乎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潘大人摇了摇头,他哪知道,昨天他也去了巡抚家中。   李大人招来家中内侄,关天佑一问三不知,笑话,自己聚众赌博,不仅输光本钱,借条还在黎大人手中,这话他哪敢说出去。   众位官员问不出结果,衙役们难得保持一致,东拉西扯就是不入正题,偶尔说出来的话,全是对黎大人敬仰万分。   昨日一场赌博,大半衙役均有参与,左右都是错 ,为了保住身上的职位,他们又哪敢说真话,反正法不责众。   巡抚一脉气了一个倒仰,然而这种官场争斗,岂能拿到明面上说,怀着郁闷的心情,黎耀楠勉强融入衙门,跟同僚虽然交情平平,偶尔有个什么事,衙役们跑腿很勤快,除了不能管事之外,生活还算悠闲。   皇上那边略为不满,又是一月过去,玉溪的密折还没到,皇上皱了皱眉,是不是驿站耽误了,十指敲打着桌面开始反思,自己究竟是从何时养成的习惯。   作为一个帝王,他不允许任何事情影响自己。   王公公悄悄给帝王上茶,然后退至一旁,一举一动没有造成任何声响。   皇帝很快有了定论,淡淡的声音,透着说不出的威严:“黎大人的密折,以后不用呈上来了。”   王公公心中一惊,难道黎大人要失宠,随后又觉得有些不像,谨慎道:“启禀皇上,黎大人调任云南知州,奏折通过巡抚方能呈上。”   皇上一愣,哑然失笑,自己居然忘记了,黎卿家如今不是通判,没有直上奏折的资格。   “罢了。”皇上闭上眼睛,他喜欢黎耀楠的奏折,喜欢看他写的风土民情,然而普通百姓能有偏好,作为却皇帝不行,这种习惯一定要戒掉。   皇上不再言语,他很期待,三年以后黎耀楠会给他什么惊喜。   只是皇上没想到,不用三年,明年云南就会让他大吃一惊,不是惊喜,而是惊吓,心中头一次为自己的决定后悔,当初黎耀楠的密折,隐晦的说了不少巡抚与总督的坏话,皇上并没有放在心上,这种官场的明争暗斗屡见不鲜,皇上高位坐得太久,只会以更深的心思揣测旁人的想法。   然而他哪里会想到,黎耀楠说的居然全部是实话,没有丝毫隐瞒,客观地告诉了他一切实事,真正地做到了一位监察使该有的职责。   黎耀楠在衙门混日子,其实并没有闲着,每日会认真翻看云南卷宗,所有的地理位置,以及下面官员的管辖范围一一记录下来。   孙瑞思明察暗访,四处查探兵防,虽不解黎大人何意,但见他态度慎重,似乎将有大事发生,心中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办事更加小心谨慎。   林以轩近些日子开始四处走动,旁人不看黎耀楠的脸面,看在景阳侯府的份上,对他也不敢太怠慢。   王郎中一看见他就牙疼,几次都避而不见,有多远躲多远,母老虎他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林以轩不以为意,他的主要目标,其实在巡抚内眷身上,当然,所谓内眷指的肯定不是正妻,而是娇媚小妾。不需要多费精神,只要搭得上话就行,巡抚上辈子能逃一次,这辈子他会让巡抚逃得更快,为夫君多争取一些时间。   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一个月过后,张成去了一趟玉溪,将金小三与辛阿奇也带来了。   黎旭有了玩伴,高兴的不得了,整个人都变得活泼开朗,只是对于课业,依然毫不放松。   林以轩对两个孩子的名字不满,随后为他们取了大名,金煜煊,辛泽奇,两个孩子千恩万谢,自从失去父母,他们无依无靠,叔叔伯伯对他们虽好,只是家中孩子多,又能好到哪去。   他们知道如今的机会是大人给的,不仅有了大名,还可以读书认字,说不定将来还能当官,这让他们如何不感激。   林以轩心中满意,夫君的眼光不错,两个孩子知恩图报,确实是个好的。   黎耀楠这会儿心情很不好,蹙眉看着眼前的人:“黄大人究竟何事?”   “没有。”黄大人哀怨地瞅着他,那眼神仿佛他罪大恶极。   “无事本官要办公,黄大人请。”   黄大人一脸哀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表情伤心欲绝。   黎耀楠觉得很无语,他自认没有对不起谁,黄大人这种负心汉的神态是为哪般。   黄大人恨恨地瞪他一眼,满怀气愤地离开。   关天佑跑过来凑趣,笑着道:“他就那样,黎大人不用理会。”   黎耀楠点点头,表示了解,之前他就查过卷宗,这位黄大人,乃是去年的新科进士,派来云南不久,衙门里的存在感比他还不如,至少他还能引起旁人的敌视,黄大人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透明。   只是透明就透明吧,黄大人也不知哪根筋不对,休假三天回来后,一看见黎耀楠,立马跟他就杠上了。   衙门里的同僚,自然乐的看笑话,将黄大人透明的更彻底。   黎耀楠却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你说杠上就杠上吧,黄大人也不说话,成天只以一种特别渗人的眼睛看着他,黎耀楠简直想抓狂,他到底是得罪谁了,碰上一个神经病。   不是没有想过整他一顿,或者给他点颜色看看,然而黄大人,一不杀人,二不犯法,三没有对他不敬,问话也不回答,发难都找不借口,毕竟人家只是看着你,如果真将人家怎么样,衙门里众人虎视眈眈,黎耀楠还没傻的给人留下话柄。   ☆、笫107章   “他一直都是这样?”黎耀楠眉头紧锁,很是纠结的问道。   关天佑摇了摇头,他哪知道,嘴上笑着回答道:“黄大人很安静,自从来了衙门,几乎没有什么事儿,跟我们的接触不多。”   黎耀楠无言以对,跟衙役都没交集,黄大人的透明度可想而知,自己究竟什么地方得罪了他,黎耀楠真心给跪了。   关天佑缠着黎耀楠,旁敲侧击赌博技术,态度那是讨好了又讨好,看的李大人干瞪眼,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家内侄跟黎大人的关系何时变得如此要好。   黎耀楠并不隐瞒,心情好了,偶尔会指点一二。   关天佑受益颇多,对黎大人非常巴结,姐夫骂他几句不痛不痒,往往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李大人气的无可奈何,又不能真拿内侄怎么样。可以说除了黄大人以外,黎耀楠在衙门的日子很舒坦。当然,林以轩近些日子的走动也功不可没,帮夫君拉了不少关系,虽然同僚之间仍旧不是太好,但只要他不多管闲事,旁人也不会明目张胆的针对。   又是一天混过去了,黎耀楠合上卷宗,慢悠悠地走出衙门。看见黄大人的身影,脚下不自觉地加快步伐,又来了,黎耀楠心里很犯愁,那种如影随形的感觉,简直遭透了。   黄大人如泣如诉的目光,幽幽地紧盯着黎耀楠,似乎有千言万语,直到黎大人渐渐远去,这才一脸失落的回过神,失魂落魄地往家中走去。   关天佑无意中看见这一幕,脑洞瞬间开得很大,心中忍不住为黎大人抹了一把同情泪,几个衙役凑在一起嘀咕,黄大人与黎大人不得不说的二三事。这种架势,这种节奏,妥妥的是有女干情啊!   尽管黄大人是个男人,但黎大人喜欢双儿人尽皆知,除了不能生孩子,黄大人与双儿区别不大。   八卦不止女人会有,衙门里闲得蛋疼的男人,更喜欢三姑六婆,上官的风流韵事,一个一个吧啦吧啦地津津有味,只有在看见当事人的时候才会故作正经,转过头去顾左右而言他。   黎耀楠的风言风语,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就传遍整个衙门,嘲笑、好奇的人皆有之,同情的人也有,黎大人不知走了什么霉运,竟然遇上一位极品。   黎耀楠觉得很不好,只是这种不好的情绪,他从来不会带到家里。   “父亲。”   “大人。”   “大人。”   三个小孩正在院中玩耍,一看见他,远远就跑了过来,黎耀楠摸了摸儿子脑袋,烦闷的心情逐渐缓和。   “父亲,我是大人了。”黎旭一脸不乐意,认为摸头是对待小孩子的举动。   黎耀楠失笑,敲了他一下:“再大也是我儿子。”   黎旭非常不满,小嘴撅了起来,纠正道:“我是男子汉,父亲不能拿我当小孩。”   黎耀楠挑眉,笑着道:“你不是小孩是什么?”   “我......”黎旭语结,瞅了眼自己的小胳膊小腿,信誓旦旦地说道:“我会长大的,父亲不许摸我头,儿子现在要学会威严。”   黎耀楠笑喷了:“你懂得什么叫威严。”   黎旭很严肃地点点头,说的头头是道:“父亲就很有威严,孙先生说,威严乃气势与权威,首先要严谨律己,将来才能驾驭下属,才能当一个有用的人。”   孙瑞思?黎耀楠颇为诧异,没想到他与旭儿的关系倒是挺好。   “等你懂得人情世故,学会从各种角度看待问题,父亲会给予你尊重。”黎耀楠笑着说道,并不打击儿子的信心。   黎旭眉开眼笑,再怎么装成大人,依然掩饰不了他是一个小孩的实事。   黎耀楠笑着摇了摇头,拍了一下儿子脑袋,无视他不满的眼神:“去玩吧。”   三个小孩欢呼一声,黎旭很快忘记刚才抱怨,有了同龄孩子陪伴,旭儿活泼了许多。   黎耀楠回到正院,还没踏入房门,就听见幼子甜甜腻腻的声音。   “爹亲,爹亲,我也要玩伴。”黎熙扒着林以轩的手,一个劲儿的摇晃。   “爹亲,送我一匹小马好不好。”   “爹亲,爹亲......”   “嗯哼!”黎耀楠干咳一声,缓步走了进来。   林以轩一脸惊喜:“你回来了?”   “父亲。”黎熙立马规矩起来,小小的身体站的很端正。   林以轩热泪盈眶,简直就像看见救星一样,他被幼子吵得实在头疼,黎熙锲而不舍的精神,让他不知说什么好,如果这种精神用在别的方面,他一定会觉得很欣慰。   黎耀楠心中满意,自从打过幼子屁股以后,黎熙很长记性,面对自己的时候很规矩,淡淡看了他一眼:“又跟你爹吵什么?”   “没有。”黎熙摇晃着小脑袋,仿佛刚才说话的人不是他,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我要去找哥哥玩儿。”   林以轩拿这孩子无可奈何,私下以为,这孩子一定随了他父亲,所以才会这样古灵精怪。   黎熙小小的身子跑起来很利索,一溜烟不见了人影儿。   黎耀楠无语,他有那么可怕吗?   林以轩叹了口气,半是埋怨半是好笑地说道:“恐怕也只有你,才能治得住他。”   黎耀楠思索了一会儿,觉得堵不如疏,商议道:“要不,咱们送他一匹小马,让他自己养?”   林以轩斜他一眼:“熙儿才多大。”   黎耀楠呵呵一笑,不以为意:“反正有下人跟着,出不了大事,也算培养他的责任心。”   林以轩想了想,拿幼子实在没办法,点头道:“行,就依你吧,正好旭儿也大了,送他们兄弟一人一匹。”   夫夫两说了会儿话,林以轩时不时打量夫君一眼,黎耀楠被他看的不自在,摸了摸脸,没花呀。   林以轩转过脸去,觉得自己多心了,夫君从来都是说话算数的人,绝度不会搞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转而说道:“对了,孙先生年纪不小,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黎耀楠一愣,不解其意:“什么打算?”   林以轩瞪他一眼,笨的:“终身大事啊,你是人家主子,总得为人家想想。”   黎耀楠面色一囧,孙兄如今不过二十六,怎么被夫郎一说,感觉像是老男人一样,然而想起古代早生早育,心中又有些释然,自己十七岁成婚,十八岁生子,如今也才二十四,两个儿子都满地跑了。   “你有什么好人选?”黎耀楠来了兴致,他明白夫郎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提这事。   林以轩明媚忧伤,夫君实在粗心大意,提醒道:“你难道没有发现,孙先生最近很忙。”   黎耀楠恍然大悟,立马变得兴致勃勃:“说来听听。”   林以轩瞥他一眼,抿嘴笑道:“我还是听春纤说的,云家寨的一位小哥儿,追人追到大理来了,孙先生还躲着人家,要我说,孙先生除了样貌以外,没哪比人差。”   黎耀楠点头,正是这个理,要不是容貌被毁,他相信孙兄定会有一番作为。   林以轩接着说道:“春纤昨儿还见到人家哭,孙先生在一旁哄着,只是哄好以后,孙先生又躲的不见人影儿,你说他们这样又何必。”   黎耀楠却是有些理解,孙先生经历的事情太多,感情方面不确定,会躲着也在情理之中:“改日我去问问看,孙兄如果有意,就将他们婚事办了。”   林以轩点头笑道:“行,那我就等着喝喜酒。”   黎耀楠这才想起,他还不知人家是谁,好奇的问道:“云山寨的哪位小哥儿?”   林以轩捂嘴一笑:“你不记得啦,去年咱们去山里,晚上有人给孙先生献酒,还唱了一首情歌,硬是拉着孙先生请他跳舞。”   黎耀楠笑了起来,是有那么回事,犹记得孙先生当时似乎闹了一个大红脸,没想到他们现在还有交集,按照自己对孙兄的了解,如果他真的不愿意,应当不会再有联系。   林以轩眼珠子转了转,笑看着夫君,柔声道:“明天你忙不忙。”   黎耀楠思索了片刻,明日除了去衙门,没有其他要事,摇头道:“不忙,可有什么事情?”   林以轩笑着走近夫君,身子窝在他怀里,眼中满是依赖:“我在家中闲着没事,明日想去衙门看你。”   “好啊。”黎耀楠笑着回答,喜欢夫郎全心全意的爱慕,轻轻将人揽住,抚摸着他柔顺的发丝,丝毫没有考虑夫郎为何会提出这样的条件,只以为夫郎在家无聊了。   林以轩喜笑颜开,他就知道王夫人说谎,最近一段时间出门走动,总会看见一些欲言又止的眼神,心里正有些纳闷,王夫人却告诉他,夫君在衙门里有人,简直胡说八道。   一瞬间的震惊过后,林以轩只觉得荒谬,衙门是什么地方,王夫人说谎也不长长脑子,林以轩狠狠给王郎中记了一笔,只以为王郎中是报复自己打过他。   尽管心里相信夫君,林以轩还是决定前去衙门看看,万事无风不起浪,夫君光明正大,保不住别人没有龌龊的心思。   林以轩恨恨的想到,看谁敢在他的头上动土,坚决要就地灭杀。   次日,黎耀楠前去衙门,看见黄大人满含怨念的眼神,心念一转,后知后觉的发现,小夫郎恐怕吃醋了。心中好笑的同时又有些烦躁,衙门里的事情,居然传到夫郎耳中。   “麻烦借过。”黎耀楠心情很不好,脾气自然也不好,径直越过黄大人,走进自己的屋内,“啪!”地一声,将们关上。   衙门里的衙役,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黄大人大受打击,目光紧紧盯住那扇门,久久不能回神。   黎耀楠其实很想冲到黄大人面前,问一问自己哪做错了,他改还不行吗?   中午,林以轩提着食盒过来,衙役没有见过他,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知道,面前这位公子非富即贵,绝对不能得罪。   林以轩下了轿子,缓缓踏入衙门,优雅的举止和气度,瞬间镇住不少人。   “这位公子,请问您找谁?”杨二秋一脸笑意,丝毫不见他刚才赶走一位老头的凶悍。   “我找黎大人。”林以轩淡淡地说道,清冷地声音,华贵的气势,尽管并没有任何傲慢,却让人发自内心的觉得高不可攀。   “请跟小的来,黎大人正在办公。”杨二秋笑着说道,心中有些了然,这位公子想必是黎大人的妻室,果然是侯门公子,那气势,看着就让人自惭形秽。   衙役小声嘀咕起来,均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早听闻林公子是个母老虎,就不知遇见黄大人,会是什么表情。   林以轩心中微微一沉,衙役们的小动作,他又怎会没发现,随着一声声耳语隐约传来,林以轩心里气得咬牙切齿,脸上却笑得越发随和,走到夫君门口,轻轻敲了敲门,浅笑着走了进去:“夫君。”   黎耀楠抬头,放下手中的笔墨,笑着迎了上去:“你来了。”   林以轩点点头,将食盒放在桌上,笑着道:“都是你爱吃的。”   黎耀楠轻笑了一声,仔细端详夫郎,发现夫郎的内心其实不像他的表情那样平静,笑着问:“你吃了没有?”   “我吃过了。”林以轩一边回答,一边帮他布菜。   黎耀楠暗暗好笑,很喜欢夫郎为他绞尽脑汁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可爱,当然,这一点他是绝对不会说出来。   杨二秋早就抽空溜了,看不出黎大人还是一位情种,夫夫两相处的模式,看的他牙酸胃疼,不过侯府公子确实漂亮,他如果能娶一个这样的媳妇,也会放在手心里宠。   吃过饭,夫夫两说了一会儿闲话,林以轩左顾右盼,眼睛滴溜溜乱转,黎耀楠只作不知,看着夫郎的脸色变来变去,心里觉得很有趣。   林以轩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干脆把房门大大打开,屋内视野很好,院中的情况一览无余。   黎耀楠由得他去,黄大人是桩麻烦,又是朝廷命官,如果自己出面整治,下手重不得轻不得,夫郎来的正好,黎耀楠突然觉得,夫郎才是帮他解决麻烦的最佳人选。   开门还不到一刻钟,林以轩明显发现,有位大人的目光不对劲,来来回回路过房门两次,眼看又要走过来,林以轩面色一凛:“他是不是有毛病?”   黎耀楠无奈摊手,模样烦恼不已,他要是知道就好了,也好对症下药。   林以轩瞧见夫君的神态,扑哧一声笑了,笑的前俯后仰,突然有些理解夫君的烦恼,心中的忧虑一扫而空,微微眯起眼睛,狠狠打量着再次走过来的人,不管他是什么心思,那样看着夫君就是他的不对。   “喂,你过来。”林以轩颐指气使,居高临下的看向来人。   黄大人一脸委屈,似乎被林以轩给惊到了,目光更加哀怨起来,求救一般,转头看向黎大人。   黎耀楠巍然不动,他以为自己跟黄大人确实没有什么交情。   林以轩被气笑了,还敢那样看着夫君,未免家丑外扬,“啪啪啪!”林以轩将门和窗户一关:“说,你想干嘛?”   “你......”黄大人红了眼眶,一副被人强奸地惨样,尽管害怕的浑身颤抖,可他依然坚定的咬紧牙齿,表示自己宁死不屈。   黎耀楠无语望天,黄大人究竟有多柔弱,脑洞有多强悍,才能做出这样一种神态,妥妥的一朵白莲花,上辈子他也只在继母的身上看到过,然而继母是朵伪白莲,女汉子,就不知这位黄大人是不是天生附有脑残光环。   林以轩气结,自己这还没咋样,他摆出一副姿态给谁看,心中怒火烧得更旺,还不等他有所动作。只见黄大人一脸控诉,失望至极地看着黎耀楠:“黎大人,我原以为你是一位好官。”   黎耀楠一愣,这个节凑有些不对,黄大人居然说话了,并且还是两个字以上,夫郎出马,果然一个顶俩,需知自己曾经问了半天,黄大人也没放出一个屁来。   林以轩怒火蹭蹭蹭地往上涨:“我夫君是不是好官,与你何干,自有百姓来评价。”   黄大人痛心疾首,伤心的无以复加,泪水就跟女人一样,说流就流出来了,悲愤的双眼全是指控:“黎大人,你太令人失望了,你怎么可以这样?”   黎耀楠莫名其妙,他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惹得黄大人天天跟个背后灵一样。   林以轩气得吐血,要不是时间地点不对,他现在就想将人打趴下。   黄大人鼓起勇气,再次看向黎耀楠的目光,像是看着什么垃圾,满脸都是嫌弃。   夫夫俩对视一眼,黄大人的转变似乎太快了点。   “曾经在京城赶考,听说黎大人的事迹,下官佩服得五体投地,终生以黎大人为目标,发誓要做一名不畏强权的好官,谁知闻名不如见面,您太让人失望了,下官不耻与您为伍。”   黎耀楠张口结舌,整个人的表情如遭雷击,艾玛,这到底是哪跟哪啊。   林以轩面部抽搐,精美的容颜扭曲了一下。   黎耀楠急忙说道:“本官确实一个俗人,也是一个坏人,当不起黄大人看重,黄大人为国为民,本官佩服,还请黄大人继续努力,不要烦扰本官。”   “不!”黄大人轻轻摇头,苦口婆心的劝道:“黎大人知错能改就好,下官并没有对您彻底失望,下官觉得很欣慰,您能说出自己是一个坏人,证明您的本性不坏,还有挽救的机会。”   黎耀楠想抓狂了,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让你多话,老天爷,快点将这神经病给收走吧。   林以轩目瞪口呆,头一次长了见识,同情地瞥了自家夫君一眼,遇见这样一位同僚,日子怎可么过啊。   眼见黄大人打算长篇大论,黎耀楠面色一冷,浑身的气势不怒自威,疾言厉色地训斥道:“黄大人,以后还请你谨守本份,本官如何,轮不到你来质疑。”   “你......”黄大人眨了眨眼,心中难以置信,黎大人居然不受教化,他觉得自己很受伤,黎大人明明是他们芸芸学子的榜样,为何跟他想象中的高风亮节一点也不一样。   “你什么你,我夫君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插言,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林以轩立即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黄大人深深地注视着他们,悲伤的眼中闪过一抹坚定,扔下一句:“我是不会放弃的。”捂脸奔跑出去。   房门外的衙役一哄而散,黎耀楠没好气地看了他们一眼,此时也没心情计较,黄大人的圣母光环,实在让人糟心透了。   林以轩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怎么也想不明白,黄大人究竟如何考中科举。   黎耀楠捏了捏他的脸蛋:“回神了。”   林以轩面色一囧,没忘记自己今日的目的,谁知黄大人会是那样一位极品,差点闹了一个大乌龙。   黎耀楠似笑非笑地瞅着他,心情稍微好了一些,黄大人虽然脑残,但也提醒了他一件事,或许他应当做点什么,提高自己在大理的名望,毕竟他在玉溪的名声太响,说不准有人会跟黄大人一样,如果真的让人失望了,对于他长久建立起来的形象没有任何益处。   黎耀楠敛眉深思,所谓名人效应有利有弊,等到明年再干实事,确实晚了一些,只是要在巡抚眼皮底下拔毛着实不易,真愁。   林以轩也没扰着他,反而开始思考,要怎样才能查清楚来龙去脉,黄大人尽管不足为惧,但他看着心烦,况且他也不想夫君迟早被人盯着。   今日下衙门的时候,黎耀楠松了口气,总算没有看见那一道哀怨的目光。   衙役们笑得挤眉弄眼,嘀嘀咕咕说着闲话,偶尔一句黄大人败北,还能传到夫夫两的耳中。   黎耀楠郁闷至极,林以轩要笑不笑,真的不是他幸灾乐祸,而是夫君这次的麻烦,委实让人哭笑不得,其实算不上黄大人败北,而是他真心服了,居然有人难住夫君,还对夫君进行思想教育。   回到家,看见两个儿子,黎耀楠心情放松下来,陪了儿子一会儿,检查了他们的课业,吃过饭,晚上的时候,他就找了孙瑞思谈话。首先自然是关注了一下他的终生大事,然后才进入正题,要怎样既能提高自己的声望,又能打消巡抚的疑虑。   ☆、第108章   两人的想法基本一致,孙瑞思以为大理毕竟是巡抚的地盘,黎兄若是有所动作,必定会受到阻碍,但若一步步踩在巡抚的底线之上,行事起来定当容易许多。提高民间的声望,目前有两种办法,一是如同玉溪一样,颁布一些利国利民的政策,二则是审案,当一位青天大老爷为民申冤。   黎耀楠现在的身份不够,跟巡抚嫌隙颇深,第一条首先被两人划掉,那么目前就只剩下第二条路可行。   经过一番商议,两人分头行动,黎耀楠先去衙门查卷宗,挑出一些含有冤情的案子,他则去查身份背景,只要跟上面联系不深,除掉几只小鱼小虾,巡抚应当不会撕破脸。   第二天,林以轩陪同夫君前往衙门,下了马车以后,四下看了一眼,很好,没有那道令人讨厌的眼神。   黎耀楠查看卷宗的时候,担心夫郎闷的无聊,扔了几本给他看,反正不管能不能看出蛛丝马迹,多个人帮手也好。   林以轩微微笑着,心中有些欣喜,不管前世今生,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接触衙门的公务。   黎耀楠同样第一次查看刑事案件,从前他只关注民生地理,翻看了案宗之后才发现,民间的一些案子简直令人无语。   王寡妇跟刘员外私通,被她小叔发现以后,两人商议杀人灭口,小叔无辜猝死家中,县令证据确凿,判了王寡妇秋后问斩,只等巡抚衙门批复。   周家老爷新纳了一房小妾,谁知新婚之夜却被小妾刺死在床上,当场被人抓了现行,好吧,又是一个证据确凿,县令同样判了秋后处斩。   刘二牛跟杨虎合伙做生意,赚了钱,买下一间铺面,然而矛盾也闹出来了,刘二牛认为他的本钱多,铺面理当归他所有,杨虎却以为,刘二牛除了本钱以为,根本没有出过力,生意上的事情全是他在干,于是还了刘二牛本钱,欲要分道扬镳。   刘二牛自然不愿意,两人当时就吵了起来,刘二牛怒气冲冲的回到家,跟家人抱怨了一番,刘家大哥为人冲动,听说弟弟吃了亏,立马去找杨虎麻烦,争吵中杨虎一个不慎,将刘大推倒在台阶下,脑袋当时就磕出了血,经过大夫诊断纷纷摇头,两天后刘大就死了,杨虎也被县令判了重型,发配西北做苦力。   ......   黎耀楠无言以对,翻来覆去将案宗看了一遍又一遍,案卷做得很漂亮,条条理由正当,所有的事情证据确凿,如果不看案件的受益人,黎耀楠以为,只看案面,确实很难挑出瑕疵。   林以轩轻笑了一声,抬头问道:“怎么了?”   黎耀楠觉得有些无趣,撇嘴道:“你看,王寡妇跟人通奸,小叔死了,刘员外发配,他们的家产会归谁?”   林以轩抿嘴笑道:“你计较这些干嘛,想查清楚,那就派人去看看,诺,我这里的卷宗也一样,申员外以妾为妻,嫡妻气愤不过,措手杀了申员外,嫡子心疼母亲前去衙门自首认罪,县令明察秋毫,判了申母问斩,案情看起来是结束了,然而嫡妻杀死丈夫,这一点我却不信。”   黎耀楠细细瞧着夫郎,发现他的眉目很认真,所有案上的疑点,全部记录在册,笑着问道:“喜欢查案?”   林以轩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嗯,小时候我就幻想,如果自己是个男人,一定要有所作为。”   黎耀楠并不在意,挑眉笑道:“那就烦劳夫郎了。”相比起审案,他更喜欢干实事,既然夫郎喜欢,那就由着他去,黎耀楠贼精贼精的,夫郎插手案子虽然不合规矩,但是打着夫郎的旗号,他以为会比自己审案更加顺利。   衙门里的衙役尽管对他言听计从,不过黎耀楠心里明白,那是因为没有利益冲突,自己审案几位大人或许还会阻拦,但若夫郎心血来潮,想必不会有人放在心上,而他也只是一个宠爱夫郎的昏官。   接到夫君交给自己的任务,小夫郎表情慎重,坚定的表示自己一定会干好。   黎耀楠摸摸他的头:“别太累,只当作是一种消遣。”   林以轩浅浅笑了笑:“我知道。”   有了小夫郎帮忙,黎耀楠放松下来,继续研究他的十箭连弩,偶尔也会挖个坑,预备明年给巡抚跳。   三天后,林以轩对案件有了头绪,孙瑞思那边的查探结果也出来了。   林以轩头一次出门办案,心中有点小小的兴奋,黎耀楠让他带上旭儿,给孩子长长见识,除了家中十个护卫,他还派了几个衙役同行,打上官府的旗号,这样才能名正言顺。   黎耀楠的动作颇大,同僚又怎会不知情,众位官员对此表示无语,仔细查看了一下卷宗,发现林以轩所办案件,虽是杀人大案,背后却没有什么牵扯,确实如黎耀楠所料,并没有太过阻拦,只当是富贵人家闲的慌,想要找一些刺激。   黎耀楠细心叮嘱,让夫郎一定要记得不能耽误太久,查清以后赶紧回来。   林以轩连连点头,第一次主动离开夫君,心里有些难受,只是想起可以做些事情,转而又变得兴奋不已。   黎耀楠无奈摇头,突然产生了一种吾家有男初成长的感觉。果然无论在什么地方,男人、女人、亦或者是双儿,只要打开那一扇天窗,他们的事业心让人不能小瞧。   林以轩抱着孩子心情飞扬,自从跟随夫君以后,他觉得自己的视野开阔了许多,再也不会局限于后院那一方狭小的天地,夫君给他的自由,给他的疼宠,让他变得愈发贪婪,还想要的更多,他被夫君宠坏了。   “父亲。”黎熙可怜巴巴地抱住父亲大腿,他也好想出去玩儿。   黎耀楠轻点了一下他的鼻子:“好好吃饭,快点长大,以后爹亲就会带上你。”   黎熙瘪瘪嘴,他才不信呢,长大还有好久好久。   黎耀楠哄好儿子,体会了一把又当爹,又当妈的感觉,这时候他还不知道,明日去了衙门,还有一件麻烦等着他。   “黎大人。”   黎耀楠刚到衙门,一道寒颤的声音,让他打了一个冷战,反射性地抬起头,眉毛皱成一团:“怎么又是你?”   “我说过,我是不会放弃的。”黄大人义正言辞,一脸我是为你好的表情。   黎耀楠只觉得浑身难受,板着脸,丝毫不留情面,直接赶人:“本官还有公务,黄大人请。”   “黎大人,你就不要再找借口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令人很失望,衙门公务岂能儿戏,你居然将它交予夫郎,你不是我心目中的黎大人,我一定会帮助你重新振作,将从前的自己找回来。”   “滚——”黎耀楠火冒三丈高,这人的自我感觉要不要太好。   黄大人吓了一跳,依然坚定地说道:“下官好言相劝,黎大人何必发火,我是不会改变心意的。”   黎耀楠冷笑,扔出一张卷宗:“既然黄大人有心,还请将这件案子给办了。”   “这......”黄大人拿起卷宗一看,顿时语结,这件案子牵扯到巡抚妾侍,他要是那个有能力,还求黎大人干嘛:“我会再来的。”   黎耀楠嗤笑一声,简直不知所谓,心里也有些明悟,前几日夫郎在身边,难怪黄大人没在眼圈晃悠,还真是烦人透顶。   黎耀楠刚刚松了口气,谁知不到两个时辰,黄大人又一次溜达过来,手中还拿着几卷文案:“这是下官整理出来的,巡抚官官相护,下官能力低微,实在无能为力,听说黎大人会来大理,曾经满心期盼,只是见到大人以后下官心里失望了,还请黎大人知错就改,下官依然会和从前一样尊敬您。”   黄大人说完也不久留,根本不给黎耀楠骂人的机会,急忙转身离开。   黎耀楠烦躁得很,他究竟遇见一个什么样的极品,他拜托了好不好,黄大人的崇拜他是真心不需要。漫不经心地翻开文案,黎耀楠目光一凝,心中微微震惊了一把,巡抚所有的关系网,居然写的清清楚楚条理分明,没想到黄大人还有几分能耐。   然而不管如何,对于脑子不好使的人,无论他再有能耐,黎耀楠同样敬而远之。   黄大人当了三天小尾巴,时不时打扰一下黎大人,黎耀楠烦的第四天干脆休假,反正他在衙门里几乎没有什么事儿。   第五天,小夫郎终于回来了,黎耀楠发现自己很想他。   “爹亲,爹亲。”黎熙首先就扑了上去,缠着爹亲要抱。   黎旭看起来更加稳重,这一次办案也是一次历练,尽管他年纪还小,但是耳目渲染,对他将来的成长很有帮助。   林以轩面色有些疲惫,心情却很好,抱着幼子狠狠亲了两口:“想死爹亲了。”   “才不想呢,才不想呢,爹亲不带熙儿,爹亲不喜欢熙儿了。”黎熙一个劲儿的撒泼耍浑。   黎耀楠蹙了蹙眉,他是跟谁学的这一套。   发现父亲不善的目光,黎熙委屈地瘪瘪嘴,环住爹亲的脖子,乖乖道:“熙儿最想爹亲了。”   林以轩失笑,这就叫一物克一物。   吃过饭,打发走儿子,林以轩终于放松下来,黎耀楠正要找他说话,回过头,看见自家夫郎居然靠在榻上睡着了,无奈的将人抱起来轻轻放在床上。   随后,黎耀楠叫了下人来问话,夫郎近几日情况如何。听了以后,心中一阵嘘嘘,庶子和小妾果然是乱家的根源。   夫郎这次查案很顺利,申员外宠妾灭妻,所谓嫡子根本就是庶出,正妻一直被瞒在鼓里,她的亲生儿子早在十八年前就死了,原本她只想守着儿子过日子,谁知申员外居然查出小妾与人有私,儿子也不是自己亲生的,这一下还得了。   申员外悔痛不已,认为亏待了正妻,害得正妻早产,自己的亲生儿子没养活,反而听了一个小贱人的谗言,将孽种宠在手心里十八年,他的家产自然不会留给孽种。   申郎知道以后,苦苦哀求申员外,企图用父子之情打动他,只是申员外正在气头上,又哪会那么容易心软,   申郎苦求无果,一狠心,杀了申员外灭口,他是孽种之事,由于家丑不可外扬,并没有宣扬出去,只要申员外死了,他就可以高枕无忧。   杀人之后,申郎虽然有惊慌,但是很快又冷静下来,装做惊慌失措的模样,寻找正妻帮忙。   正妻对申员外早就没了感情,急忙跟儿子一合计,迅速给申员外发丧,一切原本进行的很顺利,只可惜由于经验不丰富,瞻仰遗容的时候,被人看出端倪。   申郎知道自己逃不了,干脆破釜沉舟前去衙门投案自首,只是正妻爱子心切,又哪忍心儿子受苦,自愿代其受罪,认下了杀人的罪名。   从此,正妻人人喊杀,申郎却是孝子的楷模,小妾也在申郎继承家业以后,被他从佛堂放了出来,母子两和乐融融,谁还管正妻是谁。   黎耀楠听的心寒,都说生恩不如养恩大,这样的儿子,简直比起畜生还不如。   小夫郎做得很好,比他想象中还好,这样复杂的案情,要从十八年前抽丝剥茧,换了自己,黎耀楠自认做不到比夫郎更好。   次日前去衙门,黎耀楠拉着夫郎一起,走到衙门口的时候,黄大人远远看见他的身影,正要走过来,林以轩狠狠一瞪,黄大人受到惊吓,急忙退后几步,扭头跑得比兔子还快。   黎耀楠哈哈大笑,就知道带上夫郎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林以轩摸了摸脸颊,心中有些纳闷,他有那么可怕吗?抬头道:“他还缠着你?”   黎耀楠无奈叹息,答案不言而喻。   林以轩皱了皱眉:“他要干嘛?”   黎耀楠苦着脸,思索了一会儿,定下结论:“他的脑袋不正常。”   林以轩深以为然,究竟是怎样的环境,才能养出这种奇葩。   黎耀楠拿着卷宗去找上官,让夫郎先在屋里坐着,申员外一案需要重审,由于案子在县令手中,相关人员没有送往府衙,所以审案的地点定在县衙。   黎耀楠汇报清楚情况,为了表示自己敬业,非常诚恳的请求上官,允许他亲自前去主审。   潘大人并没有太过为难,这样的案子多审几个与他也有好处,谁不喜欢多得一些美名,只要不触及各方势力,林公子喜欢怎么闹腾由得他去。   潘大人大笔一挥,很快给了黎耀楠批复。   黎耀楠心情愉悦,终于找到借口光明正大不去衙门,黄大人实在把他烦怕了,或许以后这样的案件,可以多审几次。   黎耀楠在家中歇了一天,次日便准备启程去县里,黎旭闹着要一起,林以轩不甘落后,自己辛苦的忙来忙去,终于要有成果了,哪能不亲眼看着。   黎熙可怜兮兮,眨巴着大眼,像是快要哭出来一样,呜呜呜,大家都不要我了!   黎耀楠摸摸儿子脑袋,熙儿实在太小了,心中略一思索,还是决定将他带上,反正案子查得差不多,权当出去游山玩水,一家人快快乐乐踏上路程。   这一次的队伍庞大许多,黎耀楠摆明了徇私枉法,知州的派头自然免了。衙役对此没有任何意见,举着肃静回避的牌子,一边走一边开道,他们也累。   林以轩为人很大方,跟着侯府公子出门,衙役油水捞得很足,这一次更是争先恐后,一行总共三十余人,骑马的骑马,坐马车的坐车,住的客栈全是上房,比起曾经办案一个天一个地,要不要太舒服。   黎耀楠会心一笑,夫郎收买人心用的不错。   来到县衙,县令很快将他们安顿好,黎耀楠并不耽误,休息了一天,隔日便开始审案。   申家的案子,夫郎查得七七八八,犯人带上来以后,黎耀楠眼中露出一抹不忍,或许对于那位正妻来说,她宁愿替儿子顶罪,也不愿知道实事真相。   第一次高坐公堂之上,黎耀楠的心情很微妙,态度也变得慎重起来,重重拍了一下惊堂木,目光冷冷注视着前方:“大胆申郎,你可认罪。”   “大人,小人冤枉,小人冤枉啊。”申郎大叫冤枉,一个劲的磕头,手指着正妻哭诉:“是她,是她仇恨父亲,所以才错手杀人。”   申夫人表情麻木,双眼无神,似乎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引起她的注意。   黎耀楠打心底里觉得嫌恶,这种人简直死有余辜“啪!”又拍了一下惊堂木:“大胆申郎,还敢狡辩,来人啦,呈上人证物证。”   申郎大惊失色,小妾被押了上来,同时押上来的还有奸夫,也就是申郎的亲生父亲。   “不——” 申郎脸色惨白,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知道事情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黎耀楠审案很快,当天下午就结了案,由于人证物证齐全,申家财产全部判给申夫人,小妾和奸夫以通奸的罪名流放三千里,至于申郎斩首示众。   这一结果,出乎百姓意料,除了多了一桩饭后闲谈,并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黎耀楠审完之后,开始翻看县衙的案宗,他知道仅凭一个两个案子,根本起不了大作用,除非他能豁出去掀出一桩大案,只可惜他向来惜命,这种以卵击石的事情,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风。   蚊子小了也是肉,他决定一步一步慢慢来,有疑点的案子一一重审,县令叫苦连天,奈何又不敢得罪,只能把人好吃好喝的供着。   一个月之内,黎耀楠审了大大小小二十三桩案件,有了一定的名望以后,这才打道回大理。   只是他却明白,仅仅这样还不够,他需要再多一些案子,再多一些名望,然后再做出一件大事,这样才能真正奠定自己的根基。   回到衙门,潘大人并没有多言,黎耀楠得寸进尺,又讨了几件案子打算出巡。   潘大人无可无不可,黎大人拿的全是小案子,这点事做个顺水人情又何妨。   巡抚那边对林以轩有些怀疑,京中的事情经过几年时间,早就传到巡抚耳中,景阳侯府三夫人被休,黎耀楠琼林宴不认岳家,这事闹得沸沸扬扬。   巡抚思索了又思索,还是探不出虚实,要说黎大人没靠山,但看他的办事手段又觉得不像,背后若是没人支持,黎大人哪敢那么大胆。况且林家少爷升职很快,太子似乎和黎大人也有交情,巡抚不得不忌惮一二。只是就那样放过他,巡抚又觉得不甘心,更别提任由他在自己的地盘胡作非为,这是绝对不可能。   巡抚心情很不好,吃了一次大亏以后,无论黎耀楠干什么,他以为为有阴谋,这一次黎耀楠审案,其实他也派人盯着,发现林家公子忙忙碌碌,黎耀楠只负责开堂,心里这才稍微放松警惕。却不知,他其实是真相了,黎耀楠确实有阴谋。   踏出潘大人的房门,黎耀楠看见屋外等候的人,只感觉压力很大,好好的心情瞬间变得乌云罩顶。   “黎大人。”黄大人一脸笑意,看样子明显已经等候多时。   “借过,让让。”黎耀楠冷着脸,绕过他迅速迈出脚步,走得飞快。   “黎大人你等等。”黄大人连忙赶上,响亮的声音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黎耀楠脸色漆黑,怎么又遇到这个煞星。   林以轩听到响动,急忙打开房门,狠狠瞪着黄大人:“你干嘛。”   黄大人吓了一跳,看向林以轩的目光有些畏惧。   黎耀楠原以为他会扭头就跑,谁知黄大人居然鼓起勇气,很认真地行了一礼:“黎大人是我误会您了,原来您仍然是一位好官,下官一定会努力跟您学习,还请您这次出行,能够带上下官。”   黎耀楠差点喷了,带上他,自己又没有毛病,带他给自己添堵吗?   林以轩一脸狠厉:“你敢,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黄大人惊慌失措,急忙退后,委屈看着黎大人,希望黎大人给他撑腰,只可惜很快他就失望了。   林以轩一声怒喝:“看什么看?”   黄大人又惊又惧,眼中光芒又是委屈又是痛心:“黎大人,下官相信您是一位好官,虽然有不好的一面,但是我会容忍的,以后再来找您。”   黄大人急急忙忙跑了,林以轩气得吐血,他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好的一面,暗指自己不贤惠,太凶悍,谁稀罕他容忍了。   黎耀楠拍拍夫郎:“别理他,这人脑子有问题。”   为了怕黄大人生变,黎耀楠第二天一早,打包夫郎与儿子,开始了又一段行程!   ☆、第109章   连续两个月个月时间,黎耀楠巡查了不少地方,暗地里收购了不少军粮,安排了无数眼线,同时也审理了不少冤案,得到不少百姓的称赞,也让一些有钱的富贵人家恨到了骨头里。   黎耀楠判案果决,公正廉明,从不给任何人情面,一件案子绝对不会拖得太久,走到哪儿,百姓欢呼到哪儿.唯有县令叫苦连天,只希望快点送走这座瘟神。   不少百姓听到黎大人的名声,千里迢迢跑来喊冤。黎耀楠微微笑着,让他们安静等待,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自己一路巡查过去,一定会为他们做主。   百姓们感激涕零,跪在地上大喊黎青天,然而实事的真相确是,凭借黄大人整理出来的花名册,黎耀楠很清楚的知道,哪里是巡抚的人脉,行走路线选了又选,别看他一路巡查审案无数,其实丝毫没有触及巡抚的底线。   至于喊冤的百姓,黎耀楠并没有欺骗他们,审案那是早晚的事,只不过他用迂回的方法,将时间往后延迟。   潘大人对他的举动视而不见,巡抚也逐渐放松警惕,眼看还有大半个月要过年,这一次的巡查即将收尾。黎耀楠算了算时间,思考良久,仔细斟酌了所有利弊,确定万无一失以后,终于下定决心要办一件大案。   挑挑拣拣,选出一个为恶一方的县令,黎耀楠准备拿他开刀。   “夫君,我们这次去哪儿?”林以轩笑意盈盈,两个月的锻炼,让他眉宇间多了几许锋芒。   “华阳县。”黎耀楠勾起唇角,合上桌上的卷宗。   林以轩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抹欣喜:“你想好了吗?”   黎耀楠略一颔首,笑着问:“怎么,你也想去华阳县?”   林以轩报羞地笑了一下,紧接着又横眉怒目,淬道:“华阳县令,不是个东西,不知鱼肉了多少乡里,日前还大放厥词,不将你看在眼里,上次前来告状的人,全被他打入大牢,当真可恨。”   黎耀楠淡淡笑了,拍拍夫郎的手:“不用理会,且让他再嚣张几日。”   林以轩先一笑,后又一脸担忧:“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放心,接任县令的人选,我已经思考过了,潘大人的外甥不错,华阳县令如此狂妄,我若不整治他一番,近些日子的努力,恐怕也会大打折扣。”只会让人觉得虚伪,会猜测自己此番巡查,是否有做戏的嫌疑。   林以轩心中一动,明白了夫君的想法,打一个,提一个,夫君先把娄子捅了,剩下就是潘大人与巡抚的事,他们的关系如果牢不可破,巡抚自然会忍下这口气,但若产生了矛盾,那更好,夫君渔翁得利。   发现夫郎崇拜的星星眼,黎耀楠心中好笑,细细地为他讲解官场上的潜规测,教导他一些事情的看法与见解。   林以轩听的津津有味,时间不知不觉流逝,黎旭前来给父亲请安,听见父亲的解说后,立马正襟危坐,小脑袋瓜不停思考,时不时问一个为什么。   黎耀楠并不会对儿子有所敷衍,用一些小的故事,让他自己去思考。可以说,黎旭的成长过程中,黎耀楠从小对他灌输的理念,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哪怕他将来位居人臣官居一品,最崇拜的人依然是他父亲,最喜欢的人则是爹亲。   两天后,一行人启程去华阳。   华阳县令很嚣张,对待上官满面嘲讽,料定黎耀楠不敢将他如何,否则黎大人的巡查路线,不会安排的那么巧。   这些事情,上面的人其实心知肚明,然而却不会有人如同华阳县令这样,大刺刺的说出来。   黎耀楠被气笑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将华阳县令收押,反正他恶贯满盈,连证据都不需要收集一抓一大把。   “你敢。”华阳县令又惊又怒。   黎耀楠冷笑,挥挥手,让人将他带下去,借用知州的便利先斩后奏,抄家,判案,斩立决,丝毫不留情面,不给人任何求救的机会,只花了三天时间,将案子彻彻底底定下来。   华阳县令直到死,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带着一脸的惊惧与懊悔死不瞑目,做梦都没想到,黎大人竟然真敢将他斩首示众。   华阳县的百姓欢呼起来,云南巡抚雷霆震怒,潘大人的心思左右摇摆,他们谁都没有想到,黎大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行事居然如此雷厉风行,说斩就将人给斩了。   不管巡抚怎样想,云南的百姓听说这一事迹,只觉得大快人心,黎耀楠的名望更上一层楼。   并没有在华阳久留,黎耀楠带着夫郎打道回府,这一次他已经触及了巡抚的底线,不易再有太多动作。   两天后,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中,黎耀楠刚刚坐下歇息,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下人前来通传,巡抚大人有请。   黎耀楠挑了挑眉,话说,这还是他来到大理,第一次面见巡抚。   “夫君,我跟你一起。”林以轩有些担忧,急忙放下怀里的熙儿,让他去找哥哥玩儿。   黎耀楠冲他安抚地一笑:“无碍,夫君心里有数,你在家中歇着,等我回来就好。”   林以轩蹙眉,他知道夫君有把握,可他还是不愿看见夫君受委屈,有自己在他身边,看在景阳侯府的面子上,巡抚应当不会太过份。   黎耀楠勾了勾唇角,笑着道:“巡抚正在气头上,你去也没什么用,反而会让他产生不满,别担心,华阳县令如此狂妄,咱们占得住理。”   林以轩不情愿地点点头,心知夫君说的在理,巡抚是朝廷一品大员,尽管会忌惮景阳侯府,实际上并不惧怕,真将巡抚惹火了,对于夫君没有任何好处。   黎耀楠第一次上门,规规矩矩递上拜帖,门口守卫凉了他半个时辰,去了花厅以后,巡抚又凉了他一个时辰。   黎耀楠坐在花厅无所事事,无聊的东张西望,巡抚家中确实豪华,比起江南的大户也不逞多让,喝下第九碗茶,眼睛泛起淡淡的困意,巡抚终于姗姗来迟。   “下官见过大人。”黎耀楠躬身行礼,立马打起精神。   巡抚鼻子一哼,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语气不怎么和善:“你就是黎耀楠?”   “下官正是。”黎耀楠不吭不卑的回答,态度恭敬如一。   “黎大人好本事。”巡抚漫不经心地说道,平缓的语调波澜不惊,听不出任何情绪:“本官以为,黎大人应当懂规矩,切莫把本官的忍让当作纵容。”   黎耀楠淡淡一笑,面上毫无惧色,笑着道:“大人说的是,只是下官不知,华阳县令为何要破坏规矩,下官身份低微,但也不会任人欺凌。”   巡抚眉头一蹙,显然没有想到,黎耀楠居然倒打一耙:“此言何意?”   “下官说了不算,还请大人询问旁人,下官自以为处处避让,奈何华阳县令仗势欺人,下官向来气量小,忍不得,还请巡抚见谅。”黎耀楠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将华阳县令一事,说成了私人恩怨。   巡抚被他噎了一下,其实今日叫他前来,目的只是为了警告,黎耀楠是朝廷命官,又是皇上心腹,还跟景阳侯府有亲,除非能将人一棍子打死,否则巡抚暂时不会撕破脸。   黎耀楠微微笑着,尽管姿态放的很低,话语却分毫不让,他料定了巡抚的心思,只要自己再无动作,巡抚不会将他怎么样。   “黎大人要跟本官作对?”巡抚面色一沉,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下官不敢。”黎耀楠连忙否认,直言道:“下官只是维护自己的权威,并不敢在大人面前妄为,还请大人明查。”   巡抚眉头紧锁,也不知是否信了他的话,训诫了黎耀楠几句,终究还是放人了,黎耀楠现在就像是一块石头,膈应得他心里难受,然而又无可奈何,总不能为了一个华阳县令,就将黎耀楠给拿下,这样他站不住理,也不好跟景阳侯府交代。   巡抚想了又想,决定还是再等等看,这一次的事情且先放过,若是再有下一次,管他什么侯府,巡抚谁的面子也不给,当即便一声令下,命人寻找黎耀楠的把柄,捏造他不法的种种证据,以备不时之需。   黎耀楠轻轻松松回到家,林以轩正坐在屋里等候,黎旭、黎熙环绕膝下,兄弟俩鸡同鸭讲话,聊天聊得很愉快。   “你回来了。”林以轩看见夫君眼睛一亮,还不等他迎上去,黎熙早已经抱住父亲大腿,这是他近来最喜欢的动作,因为父亲总会将他抱起来,然后去哪都带上。   黎旭捂脸,觉得弟弟好丢人,小小的身体站的笔直,行礼道:“父亲。”   黎耀楠拎起幼子,笑看了长子一眼,眼中充满赞赏:“今日课业完成了吗?”   “回父亲,已经完成了,孙先生还夸了儿子。”黎旭挺起胸膛,很骄傲的回答。   黎耀楠将黎熙放在腿上,心中略一思索,笑着问:“你喜欢孙先生?”   黎旭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孙先生讲课很好听,阿金,阿辛也喜欢。”   黎耀楠唔了一声,表示了解,转头看向夫郎,问道:“旭儿该请先生了,你觉得孙兄如何?”   林以轩略显犹豫,从长远的方面来看,孙先生毫无建树,倘若旭儿拜他为师,对将来的前程帮助不大,只是也避免了不少纷争,想了想道:“孙先生事物繁忙,会不会太麻烦?”   黎耀楠一怔,旋即笑了起来:“差点忘了这一茬,还得先去问问看。”   林以轩笑着说道:“如果孙先生同意,我这儿没什么意见。”他刚才仔细思考过了,认为夫君才学就很好,没必要锦上添花,纵然拜个当世大儒又如何,旭儿经过夫君教导,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理念,如果名师与夫君的思想背道而驰,两厢矛盾之下岂不是毁了孩子,更何况云南地方偏远,拜师不易,还不如让孙先生教导。   “好。”黎耀楠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扭头看向儿子:“你以为呢?”   “孩儿愿拜孙先生为师。”黎旭朗声应道,脸上难掩兴奋。   黎耀楠点了点头,对长子那是真的满意之极:“行,父亲答应你了,改日会去探探孙兄口风,只是咱们先说好,孙兄若是不答应,你可不许哭鼻子。”   “谢谢父亲。”黎旭下巴一扬,很骄傲地说道:“先生一定会答应,昨天先生还夸旭儿呢。”   黎耀楠笑了笑,很满意儿子露出小孩应有的表情,旭儿太过懂事,作为家长,他觉得压力很大。   第二天前去衙门,黎耀楠同样拉着夫郎作陪,无视黄大人欲言又止的目光,径直去找潘大人,这一次的巡查结果,总要给潘大人一个交代。林以轩则守在门口等候,免得被某些不自觉地人捷足先登,经过多方查探,林以轩已经明白黄大人确实不含恶意,只是那性子着实令人烦扰。   潘大人心情很愉悦,随意看了看卷宗,说了几句闲话,就让黎耀楠离开了,无论如何,这次的事情是他得利。   三天后,衙门开始休假,黎耀楠彻底放松下来,林以轩忙着准备年货,还有各个地方的一些礼节,大理的第一个年,怎么也要过得热热闹闹。   云山寨的那位小哥儿,也留在了知州府,打算跟孙先生持久奋战,闹出了不少笑话。   黎耀楠笑着打趣,问他什么时候办喜事。   孙先生犹豫不决,久而久之黎耀楠也就不问了,感情的事情如人饮水,旁人帮不上什么忙,只希望孙先生不要后悔。   抽了一个空闲,黎耀楠问他收不收徒,然后指了指自家儿子。   孙瑞思又惊又喜,连续确认了三遍,直到黎耀楠不耐烦,他这才真正肯定,黎兄是真心实意想让旭儿拜自己为师,只是他又怎么当得起!   孙瑞思考虑了一晚,终究还了拒绝了,拒绝的时候两眼通红,想必很是经过一番挣扎。   黎耀楠有些无语,觉得孙兄有时候思虑太多,跟他分析了种种利弊,又拿云南偏僻来说事,终于让他松了口,正式将黎旭收做弟子,并且他还事先说明,如果日后另有名师,绝对不会阻拦黎旭的前程。   黎耀楠拿他没办法,孙兄什么都好,心思深沉,手段果决,办事也很爽利,唯有轮到自身的时候,偏偏开始自卑,真不知说他什么好。不过心里还是很高兴,自己没有交错朋友,孙兄是真心疼旭儿,所以才会为一心为旭儿考虑。   腊月二十六这天,旭儿正式行了拜师礼,孙瑞思心里很高兴,难得喝的大醉酩酊,说了不少醉话,刘阿哥瞅着空隙扶他回房。   次日醒来,孙瑞思吓了一跳,旁边多出了一个光溜溜的身体,一身痕迹,淤青的斑点,一看就是昨晚弄出来的。   孙瑞思心里很纠结,又是懊恼,又是欣喜,总之复杂得很。   黎耀楠知道以后,情不自禁感叹起来,酒还真是一个好东西,犹记得自己与夫郎,当初似乎也是酒后乱性。   林以轩眼观鼻鼻观心,自然明白夫君想些什么,不过真实的情况,打死他都不会说出来。   孙瑞思期期艾艾来到正院,说了半天闲话,终于步入正题,他要娶刘阿哥为妻。   这是一件大喜事,夫夫两连声道喜,刚才孙瑞思绕来绕去,林以轩急的,差点以为他又要变卦,真是。   由于快要过年,婚事三媒六聘准备的东西还有许多,于是他们决定将婚事定在明年二月。   刘阿哥达成心愿,立马化身为贤妻良母,笑得甜甜蜜蜜,天天缠着孙瑞思嘘寒问暖,硬是把一个沉默男人,弄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旁人乐得看他笑话,孙先生除了公务,平日沉默寡言,有个人能制住他也好。   这一个年,知州府笑声一片。   年初六的时候,益州的年货到了,夫夫两一收拾,决定前去给大哥拜年。最重要的问题是,要将林母与儿子送走,他怕自己护不住他们周全。至于小夫郎,黎耀楠除了叹息还是叹息,既然赶不走,那就只能将他留在身旁,心中满满都是感动,有一个人愿意跟你生死与共,他觉得此生再无遗憾。   只是黎耀楠没想到,计划不如变化快,一家人正准备出行,行礼都已经打点整齐,大街上突然一阵兵荒马乱,边关告急,报信是士兵浑身是血,骑着马横冲直撞,一路拿着急报飞奔。   整个大理瞬间炸开了锅。   “不好啦,不好啦,羌族打到大理来啦。”   “听说南诏已经失守。”   “我不想死。”   “快点逃命啊。”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大街上乱成一片,年节的欢庆,转眼被一层哀愁笼罩。   黎耀楠面色慎重,根本来不及思考,急忙将儿子打包,让人立马送他们前去益州。   林以轩面色惨白,怎么会,他明明记得战事在今年四月爆发,如今一切都还没有来得及准备,夫君如果有个三长两短......   “别怕。”发现夫郎的情绪不对,黎耀楠赶紧将人抱住:“不是你的错,战事会提前爆发,咱们谁也没料到。”   黎耀楠暗骂自己一句该死,忘记了所谓的蝴蝶效应,如今云南两季稻谷丰收不错,羌族哪能不眼红,乘着过年守备放松攻打进来,确实好谋算,亲了亲夫郎的脸颊,安抚道:“别怕,相信我。”   黎耀楠的心怦怦直跳,大脑急速开始运转:“吩咐下去,巡抚那边可以行动,情况越乱越好,我要在最快的时间,掌握大理的发言权。”   “我知道了。”林以轩很快冷静下来,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巡抚那边一直是他在安插眼线:“这事交给我来办。”   黎耀楠点点头,安抚好夫郎,快步踏入书房,孙瑞思已经等候多时,脚步在屋里来回走动,刚才听见战事爆发,他承认自己惊慌了片刻,只是想起前段时间黎兄对他的吩咐与布置,心里的大石落了地,他是不是可以猜测,黎兄早就知道会有战事发生。   “你准备的如何?”黎耀楠开门见山,如今时间紧迫不是解释时候。   “粮食囤积了十万石,弓箭不多,只有两万余支,横县的地道已经挖好,贯穿三个乡镇,可以直通城门外。”   “好!”黎耀楠眼眸一暗,走至桌前提笔挥墨,迅速写下几封信,极其严肃地说道:“让人快马加鞭送去,片刻不能耽误,还有,不能传出任何消息,我不想为他人做嫁衣赏,也不想因为耽误时机功亏于溃。”   “是,大人放心。”孙瑞思慎重其事,双手接过信封,半点不敢疏忽。   黎耀楠将一切事情交代完,急忙赶往衙门,发生这么大的事,衙门肯定要进行商议。   “黎大人,您终于来了。”黄大人惊喜地迎了出来,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因为看见崇拜的人,逐渐变得安定。   黎耀楠没心情跟他计较,四处看了一眼,官员只来了一部分,此时正吵得厉害,一个个推脱责任是好手,全部在想怎么办,跟谁求救。   “还有人呢?”黎耀楠蹙眉问道,衙门里三十八位官员,如今只有十六人。   毛大人一脸懊恼:“还是王大人运气好,去了巴蜀走亲戚。”   刘大人不屑的说道:“只怕战事没稳定,他们不会回来。”   黎耀楠心中一默,想的确实另外一回事,除了李大人与毛大人,他在众位同僚当中属于高官,局面若是乱起来,对他掌控更有利,淡淡道:“在这儿等着也没用,不如前去求见巡抚。”   周大人略一思索,赞同道:“黎大人所言甚是,咱们职位低微,凡事做不了主,潘大人如今又不在,还是求见巡抚方为上策。”   李大人点了点头:“确实,羌族来势凶猛,不知会不会打过来,只有巡抚能拿主意。”   “好。”   “那我们这就过去。”   黎耀楠垂下眼帘,一路上不动声色,夸大战争的可怕,一定要让他们乱了心才好,最好能将压力全部按在巡抚头上,作为云南的顶梁柱,巡抚坚持不下去,唯有逃跑一途,到时候整个大理更甚者云南都会变得混乱。   而他也可以乘机浑水摸鱼,尽管战事出乎意料,但他做了几年准备,如果还不能胜利,那就只能说是命!然而,黎耀楠从来不相信的也是命,对于这一次的政绩他志在必得。   ☆、第110章   一行人很快来到巡抚衙门,此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官员们一个个气急败坏,吵得热火朝天,均在商议怎么办。战争来的太过突兀,来的太过猛烈,让他们没有丝毫准备。   大晋的规矩,城在人在,城亡人亡,他们不想死,更不想上阵杀敌,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来说,上阵杀敌同等于送死。   巡抚面沉如水,给众人增加了几分底气,一双双期盼的眼睛看向巡抚,等待他拿主意,希望巡抚大人可以想出良策。   有人提出建议:“平民百姓需要安抚,否则民众乱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也有人担忧不已,就不知他担忧的是自己,还是百姓:“街上已经乱了,必须派人维护秩序。”   “现在外面刚乱起来,一定要想出对策。”   “城门已经有百姓开始逃跑。”   “救兵什么时候才能到?”   “如果羌族打过来了怎么办。”   一个个人七嘴八舌,急的嘴巴冒泡,王大人狠狠地说道:“我要先将家人送走。”   有了他开头,其余人立马开始思索,要怎样才能保全家人,至于抗敌,民间百姓什么的,谁在乎呢。   黎耀楠冷眼旁观,最后一点内疚全部湮灭,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这样的官员简直死有余辜。   也有几个人很沉默,身上官职不高,面上露出愤愤之色,然而敢怒不敢言,黎耀楠仔细把人记在心上,如果想谋成一件事情,少不了左膀右臂,嫌弃地打量了黄大人一眼,或许他也可以用用。一个人的品行,只有在危难关头才能看的出来,这话一点不假。   众位官员你一言我一语说够了,全部期待的看着巡抚,唯有巡抚手中有兵马,虽然不多,只有八千卫兵,但也足够安抚人心。   巡抚确实没让大家失望,轻飘飘的一句话,安定了众位官员的情绪:“总兵很快就到,本官已经给云贵总督送了信,众位不必着急,羌族打不过来。”   “那就好。”刘大人面露喜色,张大人也松了口气。   王大人仍然在心中盘算,要将家人早日送出去。   黄大人义正言辞:“城门何时关闭,百姓怎么办?粮食怎么办?如今大理还有多少粮食够吃,还请大人拿主意。”   黎耀楠颇为讶异,没想到黄大人还有这种勇气。   巡抚淡淡扫他一眼:“这位是......”   毛大人急忙道歉:“他是下官院中知事,脑子不太不好使,还请大人见谅。”   杨大人和李大人纷纷附和:“毛大人所言即是,此事咱们衙门人尽皆知。”   黄大人觉得很委屈,为什么每次自己谏言,总会被旁人忽略,这一次竟然还被污蔑脑子有问题,委屈的看向黎大人,希望他能说句公道话。   黄大人以为,黎大人虽然脾气不好,但绝对是一位一心为民的好官。哪怕自己屡屡碰壁,仍然不能阻止他对黎大人的崇拜,特别是看见黎大人,居然斩了华阳县令,黄大人心里的敬仰,犹如滔滔黄河之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黎大人有何话说。”巡抚面色暗沉,语气不怎么好。   黎耀楠觉得自己躺枪了,迅速收回刚才黄大人的一丁点改观,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只怕猪一样的队友,确实是至理名言,淡淡道:“下官以为百姓需要安抚,粮食也要清点,众位大人以为呢?”   黎耀楠决定祸水东引,粮食事关民生,更关系到大家的存亡,他不怕众位官员不应和。   刘大人连忙点头:“是极,边境已经开战,粮食定然会紧缺,一定要尽快清点。”   张大人心中一紧,接着道:“城门有八千卫兵要养,粮食如果不够,是否要去民间征收?”   黎耀楠冷冷看他一眼,心里升起一阵厌烦:“先清点粮食再说罢,你还嫌民间不够乱?”   张大人脸色一黑:“粮食不够你负责?”   黎耀楠动动嘴皮子:“百姓乱了你负责?羌族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样尽心尽力?百姓乱了,羌族乘虚而入,张大人你究竟有何居心。”   “你......”张大人气得满脸通红。   巡抚淡淡的说道:“黎大人好口才。”   黎耀楠拱手一笑:“大人过奖。”   巡抚漫不经心地看他一眼:“既如此,民间百姓交予黎大人安抚,出了问题本官唯你是问。”   黎耀楠躬身行礼:“下官领命。”   巡抚不再看他,安抚了众位官员几句,让他们不必着急,接着就打发众人回去等消息。   黄大人眼睛闪闪发亮,只觉得黎大人刚才好威武,刚想上前几步,就被黎耀楠一个冰冷的眼神止住,心里咬着小手绢,为何黎大人总是那样狠心,对他不假辞色。   摆脱了一个瘟神,黎耀楠迅速回到家中叫来所有侍卫,除了十个人留守之外,其余人跟他出门。   黎耀楠穿上官服,脸上的颜色慎重,眉宇间透着几许悲凉。照了照镜子,给自己的表情打了一个满分,黎耀楠一挥手,整个人志气高昂:“走,去衙门。”   侍卫被主子的表情惊了一下,紧张的心情松缓下来。   黎耀楠领着一干人等,站在衙门口高声演讲,平静的声音不疾不徐,没有安慰的话语,也没有任何承若,空气中透着淡淡的悲伤,黎耀楠只告诉大家,战事来了该有的应对方式,粮食要藏好,不能只放在一个篮子里,藏身之地要安全,务必要保护好家中的老人和小孩,壮丁们则可以挖陷阱,设埋伏。   随着时间流逝,听讲的百姓越来越多,这样朴实无华的语言,反而比任何空口承诺,更要令人觉得安心。   百姓们听得很认真,黎耀楠讲解得很仔细,偶尔还跟众人打个比方,如果遇到敌人,千万不要硬抗,该怎样掩人耳目,然后出其不备一举歼灭。听的年轻汉子热血沸腾,老人纷纷赞好。   紧张的气氛逐渐缓和,没有一个人不爱自己的家乡,如果有个现代人在此,一定会明白黎耀楠的用意,他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蛊惑。   黎耀楠连续讲了三天,讲的口干舌燥,下面听讲的人,上至朝廷命官,下至平民百姓,全部听的认真仔细,还有几位官员拿出笔墨,一一记录下来。   当然,更有人不以为然,着急的安顿家里人准备随时开溜,黎耀楠将众位官员的态度记下一本账,心里还是有些欣慰,至少云南官员并非全部都是酒廊饭袋。   第四天,凤山传来消息,羌族已经兵临城下,然而救兵还没有到,凤山只能坚持两天,如果总督再不带兵前来,凤山即将不保。   巡抚府上,一片愁云惨淡,作为云南的顶梁柱,众位官员忙不迭地拜访,将所有的希望全部压在巡抚身上,只希望他能告诉大家一个惊喜的答案。   第五天,凤山城破,逃难的百姓衣衫褴褛,一个个满目苍凉,失去亲人和家园,他们嚎嚎大哭,心里痛到了极致。   黎耀楠闭目,心情变得沉重,上辈子生长在和平年代,他没有见过战争,也没体会过战争的残酷,此时此刻他突然有些后悔,为了一己之私,置广大百姓与不顾,究竟是对是错。   二娃子今年十三岁,爹娘为了让他逃走,死在了敌人刀下,来到安全的地方,看见百姓的父母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黎大人,您是青天大老爷,一定要为我们做主。”   黎耀楠的名声很好,玉溪三年且不提,去年那几个月,更是得到不少百姓称赞,凤山的百姓看见他,就像是看见救星一样,只是面对其他官员却横眉怒目,仇恨的眼神毫不掩饰。   黎耀楠一问才知道,凤山知府贪生怕死,居然毫无抵抗,大开城门给羌族放行。   黎耀楠心中大恨,刚才那点情绪瞬间飞灰湮灭,他没有错,所谓不破不立,云南已经从内部腐朽,如果不将躯干连根拔起,损失只会更加惨重。   凤山逃出百姓八百余人,黎耀楠将人交给夫郎,让他想办法安顿。   林以轩很谨慎接手夫君交代的任务,将他们安排在城外的一座别庄,并且还学着夫君的模样,天天给众人洗脑,激起他们报仇的情绪。   大理的气氛越来越紧张,救兵还没有任何音讯,官员们开始收拾行囊,三三两两挟带私逃。   终于在有一天早上,一位拜访巡抚的官员发现,巡抚家中人去楼空。   少部分官员面露嘲讽之色,仿佛是在意料之中,更有大部分官员觉得天都塌了,百姓还没乱起来,官员首先乱了。   黎耀楠立即下令封锁消息,不许任何人将此事宣扬出去,巡抚一逃,总督那边肯定会有所动作,自己布置那么久,绝对不会允许旁人抢了先,这一次他不仅要抢总督的功劳,还要将总督一网打尽,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那样自私自利的总督,要他何用。   黎耀楠召集民众,慷概激昂地大声演讲:“羌族已经攻打到凤山,在凤山杀烧抢掠,等他们收集够粮食,收集够金银财宝,下一仗定然会攻打南泉,那么南泉之后呢,大家想过没有?”   黎耀楠面色沉重的看着大家,也不等他们回话,继续说道:“是的,是大理,他们一定会攻打大理,你们想过怎么办没有?是站在这里等死,还是仅凭微薄之力,想要抵抗羌族的十万大军。”   百姓茫然失措,不知如何是好,黎大人之前教导他们怎样抵抗敌军,怎样保住性命,难道这些没有用吗?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南泉不保,大理又如何安生,本官不想凤山的事情重演,本官决定带人亲自前往南泉,本官发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誓死保卫云南百姓。”   “好!黎大人,下官支持您,下官也想一尽微薄之力,还请大人带领下官前去。”黄大人立马激动的高声呐喊。   黎耀楠唇角抽了抽,懒得看他,继续盯着下面的百姓:“你们有没有什么想法?本官此去南泉生死难料,并不勉强大家,只是本官会尽最大努力,保卫一方家园,你们呢?想不想上阵杀敌,想不抱报仇雪恨,想不想跟本官前去杀他个落花流水,大声说出来。”   “想——”黄大人撕扯着嗓门应道,情绪激动的难以自持,一副恨不得杀尽天下羌族的模样,有点像个小愤青。   黎耀楠原本并不待见他,然而黄大人的附和也不没有好处,他的情绪感染了旁人,有一个凤山小伙子站了出来,红着眼眶,大声言道:“我要上阵杀敌,我要给爹娘报仇。”   “我也要去,我要保卫家园。”   “还有我。”   黄大人热血沸腾,举手大喊:“保卫家园,赶走羌族。”   另有一个人豪情满怀,跟着大声喊了出来:“保卫家园,赶走羌族。”   “保卫家园,赶走羌族。”   百姓们心潮澎湃,从慌乱,到迷茫,到现在的斗志高昂,一时之间,衙门内外喊声震天。   黎耀楠心中满意,又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保证和大家共生死,接着就分派了一位官员,让他将自愿前去南泉的百姓登记在册,预备后天一早启程。   至于黄大人,黎耀楠另有任务交代,要求他务必弄到粮食。   黄大人激动不已,黎大人终于愿意相信他了,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会完成任务。   黎耀楠点了点头,赞赏地拍拍他的肩,表示一切就依靠他了。   黄大人挺胸抬头,一脸慎重其事,顿感自己身上的责任重大。   黎耀楠心里松了口气,总算找到对付脑残的办法,并且夫郎也被他留在大理,林以轩满心不乐意,只是夫君在大理没有人脉,后勤方面指望不上官府,如果他不留下坐镇,大理若出个什么乱子而得不偿失,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应承下来。   黎耀楠正准备前去南泉,大理的官员却在一夜之间十去七八,不少人笑话黎耀楠傻,然而谁又不真正的佩服他。   黎耀楠面无表情,剩下的官员当中不管他们品行如何,能够留下来履行一个官员的职责,黎耀楠决定信任他们。   将大理的事情交代清楚,次日一早,黎耀楠领着三千人马出发,一路上不停鼓舞着他们的气势,休息的时候还会指点他们一些杀敌技巧。   来到南泉,四处满目苍夷,街上乱糟糟一片,还有人在还光天化日之下打家劫舍,敌军没有打来,百姓却已经乱了起来。   黎耀楠皱了皱眉,直接亮出身份,要见南泉县令。   城门的士兵看见他们,欢喜过后只剩下凄凉,原以为是救兵到了,谁知却是一群平民百姓组建的队伍。   南泉县令迎了出来,两眼熬得通红,四十来岁的年纪,头发白了一半:“下官见过黎大人。”   “杨大人不必多礼,现在情况如何?”黎耀楠翻身下马,拱手回礼。   杨大人苦笑,脸上透着深深的疲惫:“昨晚羌族攻打了一次,今天预计没那么快,黎大人又何苦前来。”   黎耀楠大义凛然:“国家有难匹夫有责,作为朝廷命官,焉能置之不理。”   杨大人深深看了他一眼:“南泉粮食还能坚持半个月,但是羌族的攻势猛烈,我怕支撑不到明天晚上。”   黎耀楠蹙眉,淡淡道:“先带本官去看看,另外,城中百姓应当好生安抚。”扭头看向孙瑞思:“这事你去办,记得带几个凤山百姓。”   孙瑞思心领神会:“是,大人。”唯有凤山百姓,才能让南泉的民众同仇敌忾,才能让他们团结一致,百姓的力量不容小窥,如果组成军队,再加上大人的布置,孙瑞思认为抵挡十天半个月不成问题。   杨大人率先走在前面,引领黎耀楠上了城墙,士兵们一个个东倒西歪,乘着空隙就地歇息,空气中散发着血腥的味道,城墙上鲜红的血迹还来不及清洗,红的触目惊心。   黎耀楠站在城墙上,遥遥看向远处庞大的阵营:“他们一般何时攻打?”   “不一定,有时候是晚上,有时候是中午,南泉五千卫兵,如今只剩下三千余人,下官只怕......”杨大人说着说着老泪纵然。   黎耀楠不遗余力抹黑云贵总督,淡淡道:“杨大人不必如此,下官内兄乃益州都司,过几日定会前来救援,东南军也会在几日之后抵达。”   杨大人嘴唇颤抖,如何不明白黎大人的含义,总督不派兵,唯有向东南军求救,云南百姓也是大晋子民,为何会变得如此,巡抚为祸一方,总督拥兵自重,纵然有人前来救援又如何,他不知南泉是否可以坚持到那个时候。   “一定可以。”黎耀楠说的斩钉截铁。   杨大人没再说话,他知道黎大人是位好官,然而好官并不等于他会领兵打仗,并不等于城中三千人马,能够抵抗敌方五万大军,并且另有五万大军随后就到,要不然他恐怕连两日都坚守不了。   黎耀楠迅速开始进行安排,城墙上的士兵,一部分留守一部分下去休息,养足了精神才好杀敌,而他带来的三千人马,正好将疲惫不堪的士兵换下来。   只可惜,上天不给他们任何缓冲的时间,一切还没安排就绪......   “呜——”远处号角声响起。   杨大人脸色一变:“羌族要攻城了。”   黎耀楠丝毫不敢马虎,转头看向自己带来的三千百姓,大声说道:“看,就是那些人,要毁了我们的家园,你们说,怎么办?”沉而有力的声音振奋人心。   “死战到底。”百姓们高声呐喊。   “杀他个片甲不留。”   “保卫家园,赶走羌族。”   “好!”黎耀楠微微一笑,指着远处隐隐约约的黑点:“羌族已经开始收整军队,一会儿就要攻过来,我希望,云南的大好儿郎们,都给我好好表现。”   “是!”三千百姓这几天已经养成一种习惯,只要黎耀楠问话,一定会大声回答。   “你们怕不怕。”   “不怕。”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我不怕。”   “我也不怕,爹娘死了,我要报仇。”   “我要保卫家园,保护乡亲。”   “好,现在全部队列,各自坚守岗位。”   “是!”   随着一声声嘹亮的对话,城门上的士兵,似乎也被这样的气氛感染,神情变得更加坚定。   杨大人深感钦佩,面对黎大人,他确实自愧不如,心里隐隐升起一种希望,有了黎大人的帮助,是不是可以保住南泉。   黎耀楠面色暗沉,冷静地吩咐道:“给我准备油和烈酒,越多越好,全部拿上城墙。”   杨大人一愣,要那些东西干嘛。   黎耀楠眉头一皱:“快去,南泉是你的地盘,速度将东西送过来。”   杨大人不敢耽误,虽然不解其意,但他以为黎大人是个聪明人,绝对不会做无用之功。   黑压压的羌族军队,很快兵临城下,黎耀楠冷冷注视着前方,询问身旁的士兵:“能拖延他们多久。”   “最多一刻钟。”   黎耀楠沉思了片刻:“先拖着,一会儿烈酒和油来了,全部给我淋下去,你们注意用火攻。”   士兵不解其意,也有士兵恍然大悟:“油打滑,酒易燃。”   黎耀楠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先跟他们耗着,今晚上夜袭。”   “夜袭——”士兵大惊失色,羌族的攻势都应付不来,黎大人居然还想夜袭。   黎耀楠揉了揉鬓角,解释道:“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白日消耗他们的力气,晚上再出其不意。”   士兵眼睛亮了亮,整个人都来了精神。   羌族很快攻打过来,城墙上下喊杀声一片,黎耀楠第一次看见如此凄烈的场景,心中的震撼难以言喻,不自觉地发了狠,手上连弩一箭箭射出,看见敌兵一个个倒下,竟然升不起任何波澜。   油和烈酒很快送到,城墙上架起大锅,滚烫的桐油倒下,敌军传来一声声惨叫。   这一战,打了很久,直到晚上羌族才鸣鼓收兵。   “敌军退了,敌军退了。”士兵高声呐喊,兴奋的欢呼起来。   这一仗他们打的并不轻松,然而比起前两日已经好了太多,清点人数以后,居然才死了三百二十八个人。   黎耀楠听的心中一颤,士兵悲伤的表情,带着劫后余生的笑意,这一次死的人很少,他们是不是可以坚持到活下来。   ☆、第111章   黎耀楠心里堵得慌:“吩咐下去,所有牺牲的士兵,全部记一大功,家眷每月可去官府领取烈士月银。”   “此言当真。”杨大人喜出望外,大晋朝的烈士就和贞洁牌坊一样,可以得到官府的表彰,每月还有银子发放,足以保证他们的家眷衣食无忧。   “本官会给朝廷上书。”黎耀楠目光坚定,无论如何他也要为牺牲的士兵做些事,他们在南泉拼死抗敌,比起逃跑的巡抚迟来的总督,不知好了多少倍,不怕朝廷不答应。   “下官这就去告诉他们。”杨大人喜不胜喜,迫不及待跟下属分享这一个好消息,也算是鼓舞他们的士气。   黎耀楠并没有阻止杨大人,沉默的开始思考,今晚的夜袭要如何进行。   吃过饭,时间已经很晚,漆黑的天空没有一丝光亮,张小舟、刘强、周大伟等十三个人,乘夜来到黎大人门外求见,要求这一次夜袭,一定要带上他们。   黎耀楠很快认出,这几人正是他在城墙对话时,身旁站的几名士兵。   “黎大人,带上我们吧。”   “黎大人,小的想拜您为师,教我们兵法好不好。”   “黎大人,我想把敌军杀个片甲不留。”   “我弟弟跟李小子已经死了。”   十三双眼睛满含期盼的看着他,眼中燃烧着仇恨的怒火,黎耀楠沉默了片刻,刘强的弟弟下午还在城墙跟他说过话,只不过几个时辰,鲜活的生命已然消逝。   “好!”黎耀楠平静地看着他们,并没有思考太久:“拜师就不必了,本官在南泉这些日子,允许你们跟在身边,能学多少,只看你们的本事,现在先去休息,子时一过,本官预备领人夜袭敌营。”   十三个人又惊又喜,没想到黎大人真会答应教导他们。   “谢大人。”   “行了,你们下去罢,能休息的时间不多了,养足精神才好杀敌。”黎耀楠淡淡的说道,心中有些惜才,之前在城墙上面,张小舟举一反三,立马明白桐油和酒的用意,他觉得可以培养一二,反正又不费事,做一个顺水人情又何妨。   十三人告退后,黎耀楠并没有闲着,行军打仗才知道,不是正规军队,没有正儿八经的将领,也没有人出谋划策,是多么愁人的一件事,详细做出一份夜袭方案,黎耀楠斟酌了又斟酌,叫来南泉县令一起参详。   杨大人看见方案惊为天人,兴奋的难以自持,嘴上除了一个好字没别的,仿佛胜利已经近在眼前。   黎耀楠唇角抽搐,瞬间明白了自己的错误,他不该问一个文人打仗的事,杨大人或许是位好官,但能力确实不咋样,敌军来袭竟连百姓都安抚不好,还要孙瑞思出马,自己其实不该对他多做指望,不过杨大人也有优点,至少他为国为民的心意值得嘉奖。   无视杨大人的赞扬,黎耀楠略一思索,径直让人传唤侍卫队长,三十几人聚在一起商议,总能想出万无一失的决策,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狂妄自大的人。   杨大人脾气很好,心里没有任何不满,原本他就是文官,并不以不懂行军打仗为耻,对于黎大人的谨慎,他除了高兴还是高兴。   “黎大人。”   “杨大人。”   众人来了之后,先跟他们行礼,张小舟和刘强也在其中,黎耀楠这时才知道,原来他们还是侍卫队长。   “坐。”指了指屋里的椅子,黎耀楠展开写好的方案,让他们先看看。   其中有人摸了摸头,一脸尴尬:“黎大人,小的不识字。”   “俺也不识字。”   “还有我......”   黎耀楠默然,杨县令干笑了两声,解释道:“他们都是农家小子,哪里懂得读书认字。”   “下官看看。”严校尉敛眉深思,仔细看过之后,将计策告诉一干手下,几十个人七嘴八舌,黎耀楠静静地等待,完了之后严校尉问道:“敌军探子可有办法解决,否则计策施展不开。”   黎耀楠眼中闪过一抹赞赏,心里隐约明白,如果不是严校尉,杨大人恐怕坚守不住城门。   “南泉势弱,敌军不会想到我们还有余力偷袭,肯定会放松戒备,本官知道一条通往城外的密道,你们看......”黎耀楠展开南泉地图:“从这里,到这里,兵分两路,前者吸引敌军视线,后者火攻粮仓,敌军只要没粮,南泉便可以坚守到救兵到来。”   严校尉很冷静,并没有被眼前的大饼模糊视线:“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敌军被我们彻底激怒,没有粮食,他们会破釜沉舟。”   “这一点本官考虑过,敌军攻过来时,一定会倾力奔跑,我军可在城门前方挖一条壕沟,下面插上削尖的竹竿,上面铺上泥土掩盖,有了这一波冲击,敌方士气再而衰,三而竭,守住城门定然不是问题。”   小队长们听的难掩兴奋,杨大人喜笑颜开,经过几天时间的煎熬终于可以松口气,他就说嘛,黎大人的策略很好,哪里还能找出瑕疵。   严校尉眼眸暗沉,闪过一道嗜血的冷光:“你看这样如何,晚上挖壕沟,白天再偷袭,敌军攻城的时候大部分人不在营地,我方胜算更大。”   黎耀楠沉思了片刻,觉得可行,又将计划修修改改,不仅晚上要夜袭,白日更要杀他个片甲不留,敌军后方起火,定然不会继续攻城,至少可保南泉两天安然无恙。   严校尉看了计划微微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黎大人行事狠辣,居然比他还绝,此计甚好,敌军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他们晚上刚刚偷袭过,白日居然还敢再来。   既已定计,众人也不耽误,立即召集人手,孙瑞思领人挖壕沟,黎耀楠扰乱敌方视线,严校尉则带人火烧粮仓。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黎耀楠让人找来不少家畜和爆竹,又分派给严校尉二十把连弩,凝视着他手下的一千士兵,心情不自觉地变得沉重:“一切以安全为上。”   严校尉心中感动,隐隐还有一些不赞同,终究化作为一声叹息:“黎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完成任务。”黎大人能在危难时刻前来南泉救援,已经让他们感激不尽,哪怕此去九死一生,只要能保住城池,他也心甘情愿。   黎耀楠心里明白,严校尉是不信自己,毕竟他只带了三十余人,扰乱敌军视线,无异是痴人说梦,笑了笑道:“烟花为讯,严大人放心,本官不做没把握的事。”   严校尉并不接口,黎大人是读书人,兵法虽好,但没领略过战争的残酷,他原以为黎大人会带大批人马扰乱敌军的视线,谁知居然只有区区三十士兵,担忧道:“还请大人多保重,您若有个什么闪失,我怕军心不稳,”黎大人的到来,给南泉带来了曙光,如果这次出了意外,只怕南泉真的会乱了。   黎耀楠点点头:“放心,等到战事结束,本官请你喝酒,切记今晚不可恋战,得逞以后立即返回密道。”   严校尉神色一凛:“下官领命。”   交代完一切,孙瑞思率先走在前面,密道的事情一直都是他在办。   或许,就连老天也在帮他们,今晚的夜色很黑,伸手不见五指,正是潜行的最佳时刻。   出了密道口,黎耀楠迅速和大家兵分三路,他赶的畜生太过吵闹,稍有不慎,便会泄露行藏。   严校尉的神色难掩忧虑,但见黎大人的师爷胸有成竹,一点也不担心主子,心里这才稍微安定,只盼望黎大人的计策当真有效,说实话,他不认为几只畜生,就能引起敌军骚乱,然而黎大人坚持,他也唯有妥协一途。   畜生最容易暴露自己,但同样,它们也是最好的屏障。   看见黎大人轻松融入夜色,三十名士兵大吃一惊,自以为做不到黎大人那么完美,严校尉还让他们照顾黎大人,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就将黎大人打晕带回去,如今看来却是白费心思,黎大人的身手好着呢。   一行人赶着畜生前行,借用畜生的身躯,将自己隐入黑暗。   敌军哨兵很快被这里的动静吸引,第一次来了两个人查看,没人会想到南泉竟敢反击,看见畜生虽然纳闷,但更多却是惊喜,又可以添加一些口粮。   黎耀楠轻轻松松把人拿下,换上他们的衣裳。   有了第一次成功,众人欣喜不已,第二次又遇到了五人,三十敌五不必说,自然是我方胜利,一切悄声无息地进行着,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黎耀楠领着六个人换了敌军衣裳的人,不再掩藏自己,大摇大摆出现在山林,羌族的语言他虽然不懂,但他手下的士兵会,一干人大大方方给剩下的人打掩护。   张小舟看的心惊胆颤,为了黎大人的大胆,也为自己心中的兴奋,激动的血液似乎都在翻腾,他从来没有想过,战争还能用这种方法智取,读书人的脑子果然灵活,更加坚定了他要拜师的决心。   “喂,你们哪个队的,这是什么?”一队哨兵发现了他们,领头的人走了过来。   众人心神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王二牛站了出来,操着一口羌族音,吊儿郎当的反问道:“你是哪个队的,去去去,畜生是我们兄弟几个好不容易弄来的,预备打打牙祭,别看,看也不会分给你,妈的,嘴巴都能淡得出鸟来。”   来人一脸傲气,得意道:“我是卡隆,穆瓦将军帐下骑兵,东西见者有份,说话别那么绝对。”   王二牛嗤笑一声:“我还是斯岩将军帐下呢,你说我就信啊。”斯岩将军正是攻打南泉的主将,王二牛的这种说法,不管人家信不信总不会出错,指着卡隆身后的几个敌兵,王二牛接着说道:“腰牌拿来看看,我要他们的。”   卡隆挥挥手,招了下面的士兵过来,摆显道:“给他们见识见识,免得说本大爷仗势欺人。”   黎耀楠眼神一暗,互相比了一个收拾,待到他们一走近,阴影中潜藏的人一跃而起,手起刀落毫不手软,几声闷哼过后,就只剩下几具尸体。   拿了令牌,剥了衣裳,将他们的尸体拖入树丛,黎耀楠发现自己很平静,居然没有任何不忍,低低笑了一声,战争确实可以改变一个人,不知不觉他对杀人也变得习以为常。然而他不悔,旁人不死,死的就是他们,侵略者有什么资格获取怜悯,黎耀楠永远都会记得,南泉城墙上的悲壮。   临近敌方营地,黎耀楠不再前行,瞅了众人一眼表情略显犹豫。   张小舟很快发现大人的异状,毛遂自荐道:“大人可有何事要吩咐,交给小的去办。”   黎耀楠思索了一会儿,决定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他们,直言道:“现在有两个方案,其一点燃爆竹赶走畜生,吸引敌军的视线,其二,潜入敌营,放松马圈绳索,爆竹一响,马匹受惊,定然会横冲直撞,严校尉正好可以乘机袭营。”   众人听得心里直乐,张升兴奋地说道:“我去,我去,马圈如果乱了,敌军一定会气死。”   “哈哈,马可不比畜生,羌族肯定舍不得杀,我选第二条。”   “我也选第二条。”   “让我去吧。”   黎耀楠见他们你争我抢,心里很欣慰,摇了摇头笑道:“此去危险万分,一要头脑灵活,二必须会羌族语言,否则恐怕会露陷。”   “还是我去,黎大人,您看我咋样。”王二牛一脸得瑟,觉得自己刚才表现得很好,就连骑兵都被唬住。   “我也去,我也会说羌族话。”   “去,你还小,家里还有老娘要养活,我去吧,如果能干成一件大事,我这辈子也值了,反正我只是孤家寡人。”   “不行,你家就剩下一根独苗,你若出事,怎么对得住祖宗,还是我去,我媳妇现在有了身子,刘家也算后,孩子知道他爹是英雄,一定会高兴。”   黎耀楠打断他们的争论,笑着道:“行了,都别吵,人去多了只会碍事,此去虽然危险,但若运作得当不会有性命之忧。”转头看向王二牛:“你去吧,放松绳索就行了,不需要打开马圈,一切以安全为上,速去速回。”   “得令。”王二牛心里很得意,将自己的东西一收拾,检查了一遍没什么疏漏,迅速潜入夜色。   黎耀楠指着其余人,一部分留下看管畜生,一部分装成巡逻的样子四处走动,而他自己则坐在树上,高高瞭望远处的动向。   等待的时间,总是那么难熬,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敌军巡逻的人逐渐变少,众人眼睛也泛起了困意,黎耀楠心里很明白,四更天过后,正是戒备最放松的时刻,   士兵们小声说着话,时不时打一个哈欠,抵制自己的困倦,黎大人这次兵行险招,用的简直妙不可言,难道这就是兵书所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让斯岩知道,他们竟然大大方方敌军一夜游,不知会气成什么样。   士兵们打起了小九九,讨论是否可以故技重施,黎耀楠很快打破他们的希望,今晚之所以顺利,那是因为出其不意,羌族一直以来的胜利,让他们得意忘形,下次可没这么便宜。   第二道鸡鸣的声音响起,众人隐隐开始着急,天亮前王二牛若是不能赶回来,严校尉袭击粮仓的计划恐怕要被搁浅。   黎耀楠只庆幸现在是冬季,夜晚很长,如果换成夏天,再过半个时辰,天色差不多就会蒙蒙亮了。   “有人来了。”   前方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众人赶忙打起精神,聚精会神地盯着不远处。   王二牛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只见他嘴边弧度很大,难以掩饰好心情,很明显任务已经完成。   “怎么样,怎么样,顺利吗?”张升第一个迎了上去,迫不及待地问道。   王二牛咧嘴一笑,脸上得意洋洋:“那是,你们也不看看谁出马,羌族还正在商议,明天准备将咱们一举拿下。”   “哈哈,那今晚咱们就送他一份大礼。”   黎耀楠面色严肃:“行了,都别说闲话,逃跑路线记清楚了没有?”   众人点点头,他们原就是南泉卫兵,对这一带熟的不能再熟,闭着眼睛都能跑。   张小舟担忧的问道:“大人你......”   黎耀楠失笑:“跟着你们,总不至于跑丢,快来干活,爆竹拴在畜生尾巴上,对准敌营,点火以后赶紧跑,务必要让畜生冲入敌军营帐,晚上乌漆抹黑,射箭也没个准头,只要能惊动马圈,咱们就赢了。”   王二牛一脸贱笑:“大人放心,马圈的绳索绝对一碰就断,栓子早让我给扔了。”   一行人迅速行动,随着爆竹的声音响起,黎耀楠点燃了信号,美丽的烟花霎那在黑暗的天空绽放,敌军阵营吓一跳,立马吵吵闹闹起来,飞快的召集人马,往施放烟花的地方追赶。   爆竹的声音在夜晚显得特别响亮,畜生屁股受到惊吓,一个劲儿的开始乱窜,羌族军队很快乱成一锅粥。   “不好啦,马都跑啦。”   “该死的,哪个没把马圈拴好。”   “大人您看不对,栓子怎么不见了。”   “遭了,有敌潜入。”   “给我追。”   眼见后面追兵越来越多,星星点点的火把急速往他们逃跑的方向追赶,黎耀楠干脆一狠心,妈的,豁出去了。找了一个地方藏身之后,再次出来,人手一支火把,他相信,羌族将领就算怀疑有敌潜入,消息也绝对不会传得那么快,而这,就是他们的机会。   王二牛充当了一次队长,扯着嗓门喊了句:“给我追!”   后方追赶的人,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又往其他地方搜索。   众人擦了一把冷汗,连跑带爬,急速飞奔。   没过多久,敌方阵营亮起了火光,不少敌军急忙撤退,王二牛将手中的火把一扔,爽快的哈哈大笑:“成功了,成功了,你们看,你们看见没有,严校尉他成功了。”   “闭嘴,赶紧逃,你怕没人发现吗?”黎耀楠一声怒喝,众人赶忙噤声,火把这时也用不上了,随手往地上一扔,一边奔逃,一遍故布疑阵,务必不能让敌军寻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第112章   随着时间流逝,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后面追兵的声音逐渐远去,众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直到现在他们的心还怦怦直跳,今晚实在太刺激,令人兴奋的血脉膨胀,紧张的手心冒汗。   回到密道口,迎接他们的首先是几支利箭。   众人脸色瞬间一变,齐齐开始戒备,更有人当时就红了眼眶,如果密道被人占领,后果不堪设想。   “住手,都是自己人。”黎耀楠迅速转过弯来,发现自己一行人仍然穿着敌军的衣裳。   王二牛心头一松:“住手,住手,我是王二牛。”   隐藏在林子里的几个人,这才露出身形,有人跑了上来,一拳打在王二牛身上:“妈的,干嘛穿成这样,吓死人了。” 险些还以为严校尉偷袭失败,密道被人发现。   “哈哈。”王二牛摸了摸脑袋,滔滔不绝开始诉说自己的丰功伟绩,摆显他怎么潜入敌营。   听的人津津有味,只恨自己不能参与其中,特别是听见敌军亮起火光,兴奋的他们难以言表,眼睛闪闪发亮:“真的?严校尉真的偷袭成功了?”   “那是当然,也不看看咱们是谁。”   “太好了,太好了。”   “总算报了一箭之仇。”   “可惜不能多杀几个人。”   “可惜我没跟着严校尉一起。”   士兵们又是哭又是笑,不知是悲伤逝去的人,还是欣喜这一次夜袭成功。   众人的心情不自觉地沉重起来,刚才的欢喜一扫而空,是啊,夜袭成功了又如何,只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逝去的人不会回来,将来还会有更多的人永远闭上眼睛,一次小小的胜利,有何喜悦可言。   黎耀楠立即问道:“伤药准备好了吗?”   士兵点了点头:“准备好了,担架也在。”   黎耀楠沉默了一会儿,吩咐道:“去准备一些干粮,严校尉一回来,该救人的救人,该休息的休息,今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是。”   密道留守的士兵各自开始忙碌,没多久,天色就已经变得大亮,阳光透过树枝叶间的缝洒照山林,大约又等了一个时辰,严校尉领着一干人马,终于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之内。   原本一千士兵,现在少了一半,黎耀楠心里难受的发酸,看着准备好的担架,一种无力的感觉涌上心头,严校尉带回来的人马,居然没有一个重伤,那么受了重伤的人,他们哪去了。   严校尉面无表情,只余下一双充满苍凉的眼睛:“禀告大人,下官完成任务,此次偷袭成功,牺牲士兵四百三十三人。”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有人当时就红了眼眶,也有人沉默的坐在地上,更有人抽抽噎噎起来,还有人悲痛的嚎嚎大哭。   “阿言,阿言,明明可以救他的,明明可以救他的。”   “呜呜呜——”   “我要报仇,一定要杀光该死的羌族。”   “哇——”   “小强哥只是受了伤,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他从来都不是拖累,不是——”   “我可以背着小黑子,他才十七岁。”   “阿齐儿子才满月,呜呜呜——”   “小山子让我把他的积蓄带回老家。”   严校尉缄默不言,任由他们发泄心中的情绪,空气中透着浓浓的悲伤,气氛变得沉重,然而现在又哪里是放松的时候。留守的士兵急忙拿出伤药,为他们挨个包扎,哭的够了,累了,发泄完心中的情绪,一个个脸上的表情更加坚定,仇恨在他们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好好休息。”严校尉淡淡说了一句,片刻不曾歇息,立即和黎耀楠商议下一次偷袭。   没有多余的时间伤心,士兵们狠狠哭过以后,迅速收敛情绪,填饱肚子,立马潜入密道口的山洞里,随意找了个地方躺下睡觉,他们实在太累了,其余人也不敢耽误,急忙将周围一收拾,抹掉地上的痕迹,又将山洞口用树枝蔓藤密密麻麻包围起来。   中午的时候,孙瑞思带了两千人手过来,看见黎耀楠完好无损,眼中露出一抹果然如此的神色。   严校尉大吃一惊:“城门怎么办?”   孙瑞思比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缓缓说道:“严大人无需忧虑,南泉百姓踊跃报名抵抗敌军,现如今已经召集两千民众,今日清晨看见敌军红光漫天,百姓们都很激动,个个都卯足了劲儿想要报仇雪恨。”   严校尉嘴唇蠕动,心里的情绪五味陈杂,感动有,叹息有,更多却是深深的钦佩,他与杨县令一筹莫展,黎大人却能瞬间扭转局势,明明只带了三十人去扰乱敌营,回来不仅毫发无损,还让整个敌方混乱起来,那一朵绚烂的烟花吸引走大批敌军的注意力,否则就算他背上插了翅膀,恐怕也不能从几万大军的阵营中逃离。   严校尉深深觉得遗憾,黎大人不当武将可惜了,一步一步策算无遗,将敌人的心思揣摩得很好,换了他,绝对不敢如此行事,居然明目张胆混入敌营。   黎耀楠并没有在此久留,城中依靠杨大人,他怕好好的布局会毁于一旦,文官顶多能用用笔杆子,打仗的事情交给他,自己一百个不放心,跟严校尉约好烟花为信,黎耀楠迅速返回城中。   比起昨日乱糟糟的县城,今日看起来有条不紊,老人妇女齐上阵,哪怕杀不了敌人,但他们可以洗衣煮饭,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街上热热闹闹,兴奋的谈论着昨日那一场红光,严校尉和黎耀楠成为了南泉百姓心目中的英雄。   黎耀楠心情很沉重,英雄这两个字,他又如何担得起,牺牲的四百三十三名士兵,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是南泉的烈士。   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瞭望敌方阵营,见他们没有攻打的架势,黎耀楠学着士兵的样子,找了一个角落靠下休息,昨天累了一晚上,现在已经疲倦的不行。   “黎大人,您还是回去休息吧,敌军一时半会打不过来,这里有我们看着呢。”   “无碍,本官眯一会儿就好,敌军不会善罢甘休,如果有什么动静也能及时知晓。”   士兵见劝不动他,全部安静下来,不敢在高声说话,生怕吵着他。   小眯了一会儿,黎耀楠睡的极不安稳,就连梦里似乎也是一片鲜红,耳边的喊杀声不绝。   睡了没有多久,他被一阵愤怒的声音惊醒,倏然睁开双眼,只见士兵们愤怒地看向城墙外,怒火让他们失去理智,发出一声声悲鸣。   “我要去将尸体抢回来。”   “住嘴,你想让百姓陪葬吗?”   “难道就这样看着。”   “他们该死,羌族该死。”   远处传来敌军嚣张的大笑,黎耀楠站起身来,很快和士兵们一样气得两眼通红,滔天的怒火涌上心头,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冷静过,羌族确实该死。昨晚牺牲的士兵,尸体支离破碎,被敌军扔在前方空地上示威,手中拿还着鞭子随意抽打。   “他们竟敢鞭尸。”城墙上的士兵泣不成声。   “啊,我要杀了他们——”士兵撕心裂肺的喊着。   “哈哈哈哈哈!”敌人笑得愈发肆意张狂,几百人的队伍,抽打尸体的动作更加凶猛。   黎耀楠目光冰冷,举起连弩对准笑声最大的敌人,“嗖嗖嗖!”连续射出三箭,一箭为了掩人耳目,二箭为了以防万一,三箭才是对准胸口,一击毙命。   敌人的笑声戛然而止,看着胸口的利箭满是不可置信,明明他已经躲了过去,为何还会射中自己,直到死的那一刻,他也想不明白,直直的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黎耀楠的举动,彻底激起敌人的怒火,砍下一具尸体的脑袋,耀武扬威地踢了出去。   “打开城门。”黎耀楠很冷静地吩咐道。   “大人。”士兵着急起来,尽管他们也很愤怒,然而打开城门的话,城池又如何保得住。   “大人不可。”   “无碍。”黎耀楠阴沉着脸,眼中闪过一道危险的光芒,冰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敌军想要激怒我们,让我们打开城门,如了他们的意又何妨,叫人去准备桐油,全部洒在城墙底下,速度要快,今日一定要杀他个够本,身手好的跟我走,去把尸体抢回来。”   “是,大人。”   士兵们大声回应,也不知从哪来的信心,仿佛只要是黎大人所言,他们就可以全心全意去信赖。   敌军那边也很惊异:“哟呵,真的把城门打开了。”   “还是将军计策用得好。”   “快点回去禀告,今日定要让南泉鸡犬不留。”   “妈的竟敢烧了我们的粮草。”   城门打开的同时,敌军也开始整队,前方留守的几百敌军更是做好了杀敌的准备,他们料定南泉不敢大肆出城。   “所有人注意掩护,不能让敌军发现端倪。”黎耀楠让大家分散开,悄悄在壕沟上面,搭上梯子与木板,以保证大家通行。   “杀啊!”   士兵们疯狂地冲上前去,黎耀楠不甘落后,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的上阵杀敌,心中却有着说不出的畅快,敌人鲜红的血液,刺红了他的眼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熄灭心里的滔天怒火。   敌军眼见形势不妙,并不恋战,急忙往后撤退。   黎耀楠下令不许追赶,只让大家迅速将尸体抬回去,他明白,敌方的大队人马即将赶到。   随着敌军的号角声响起,黑压压的人点逐渐逼近。   战场从来都争分夺秒,失之毫厘谬以千里,黎耀楠扯着嗓子吼道:“动作快点。”   士兵们满头大汗,他们也想快点,只是尸体太多,又哪里能够来得及。   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黎耀楠一声令下:“撤退。”   “可是——”   “走了,你不要命了吗?”   “尸体还没收拾完。”   黎耀楠疾言厉色:“打完了这一仗,一会儿有机会,现在立刻,马上给我退回去,违令者按军法处置。”   士兵们心头一凛,忍住心中的悲痛,恋恋不舍看了地上的尸体一眼,转过头,急速往城墙方向奔跑,后面的箭雨紧随而来。   “快点,快点。”   形势万分紧迫,可谓千钧一发,城墙上的人,看的胆战心惊,生怕出现任何意外,这一次打开城门,是黎大人的吩咐,也是他们背水一战,压上了南泉所有的赌注,经不起任何闪失。   “刷刷刷!”密密麻麻的箭支,犹如天罗地网紧紧将他们包围。   “大人,小心。”   黎耀楠骤然瞳孔收缩,惊出了一身冷汗,第一次觉得死亡离自己那样近。   “噗!”一个人影挡在了他的身前。   “小梁。”   黎耀楠来不及思考太多,带着人迅速撤退,只要过了前面那条壕沟他们就安全了,另一个士兵急忙跑过来,把小梁背在背上,明明只有十丈不到的距离,他们却觉得走了很久很久。   终于回到城墙下,抽走壕沟上的梯桥,士兵们狠狠松了口气,飞快地退回城内,黎耀楠急忙点燃约定好的烟花,他知道严校尉一定时刻注意着。   孙瑞思走上前来,对着黎耀楠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责骂,天知道他刚才差点吓破胆,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他难道连这个道理也不懂吗?   黎耀楠后怕不已,一直到现在都还平静不下来,他也不想以身诱敌,然而有什么办法,整个南泉除了严校尉,找不出任何一个身份相当,能让士兵们听话,又能迅速分析敌情的人。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一次大开城门是他开的头,如果不亲自上阵,士兵们对死去的人感情深厚,如果行动中耽误了时间,后悔都来不及。   孙瑞思狠狠瞪了他一眼,到底没有多责备,现在的时间也不允许。敌军很快逼近,接着就传来一阵惨叫,敌军奔的跑速度太快,踩在壕沟之上,一时之间人仰马翻。   “关城门,现在给我全力射杀。”黎耀楠一声令下,风驰电掣来到城墙之上。   “杀——”   士兵们不停射箭,杀红了眼。   壕沟阻止不了敌军太久,削尖的竹子贯穿敌军前锋的身体,死状凄惨无比,敌军怒火沸腾,很快想出解决办法,飞快地冲到城墙下,搭起梯子往上攀爬。   “点火!”随着一道冰冷的声音,敌军被打入火的炼狱。   “轰!”一条凶猛的火蛇在城墙脚下窜连,高温的侵袭让敌军的第二波攻击败下阵来,士兵们一个劲儿的添加易燃物,弓箭手毫不停歇,利箭飞速瞄准射击。   这是一场持久战,他们心里都明白,敌我双方的实力悬殊太大,在敌军强势的攻击下,这样的局面根本维持不了多久,破城是早晚的问题。   不同于前几次的进攻,这一次敌军发了狠,根本不在意死伤,似乎唯一的目的便是要将南泉拿下。   黎耀楠的身上,不自觉地染上了一层肃杀之气,眼见形势越来越差,敌军营地的空上升起了浓浓的硝烟。   黎耀楠突然哈哈大笑:“成功了,成功了,咱们的援军抄了敌军老窝,快看呐,羌族的营地被抄了,杀啊——”   有人不明所以,只以为援军到了,杀得更加兴奋。   有人立马心领神会,跟着大喊起来:“援军到了,援军到了,咱们前后夹击,一定要把敌军杀个片甲不留。”   “杀啊!”   敌方阵营乱了起来,攻势逐渐缓和,眼见营地上空又一堆硝烟升起,敌方将领又惊又怒,急忙鸣鼓收兵,再也不敢耽误,敌军如潮水一般退去,生怕南泉真有援军赶到,到时候前后夹击,他们哪还有活路。   士兵兴奋地大声喊叫:“援军到了,援军到了。”   百姓高兴得手舞足蹈:“南泉有救了,南泉有救了。”   杨大人满脑子纳闷,不耻下问的求教:“黎大人,援军在哪儿,下官为何不曾听闻。”   “是啊!”也有人满心疑惑,偷袭的不是严校尉吗?   黎耀楠抽了抽唇角,对于古人的死板再次有了深刻地理解,白了杨大人一眼道:“哪有什么援军。”如果不谎称援军到了,羌族哪会轻易撤退,说不定还会因为营地被占干脆孤注一掷。有了援军却不同,羌族会开始忌惮,不明敌方实力的情况下他们不敢冒险。   杨大人语结,对于黎大人的鄙视非常惭愧,士兵和百姓们满心失望,原来没有援军啊。   黎耀楠安慰道:“不用担心,经此一战,敌军至少要修养两天,我预计大哥的人马,应当就快到了。”   众人的心里再次升起了希望,随后开始清点人数,这一战牺牲了六百余人。   黎耀楠沉默了一阵,让他们去收集尸体,一定要好生安葬,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明白,自己之前的打算,有多么的想当然,战场不是儿戏,更不是可以用来角逐的地方,幸好,幸好他提前做了准备,也幸好他确实为民着想。否则心理这一关,他怕自己过不去,那么多的人命和鲜血,只为了总督的一己之私,当真可恨。   严校尉的很快带着人马回来,两千余人士兵,只剩下一千五百余人,全部衣衫褴褛伤横累累。   黎耀楠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所有人一阵静默。   南泉百姓感动的哭了,急忙拿出伤药给他们包扎,口中碎碎念着他们的英勇事迹。   也有百姓失去亲人,当场大哭起来,只是他们依然坚定的感谢,感谢士兵们保卫的家园,很自豪地告诉大家,他的儿子(夫君)是为了保护南泉才牺牲。   士兵缓缓笑了,突然觉得一切很值。   黎耀楠让他们快去休息,随后便去看了伤员,他记得如果不是小梁为他挡了一下,自己一定不能安全的站着。   ☆、第113章   随后两天,黎耀楠实现了自己的诺言,带着张小舟等人学习兵书。   第三天的中午,林致远的人马姗姗来迟,南泉百姓高兴的欢呼起来,也有人激动的喜极而泣,大街上热热闹闹挤满了人,军队路过的地方总能感受到百姓的热情。   “大哥!”黎耀楠率先迎了上去。   林致远翻身下马,指着后面两名身穿盔甲的将士,介绍道:“这两位是王参将和李都司。”   “见过两位大人。“黎耀楠拱手行礼,杨县令和严校尉紧随其后:“见过三位大人。”   几人寒暄了几句,安顿好旗下三万士兵,黎耀楠很快告诉了他们南泉当前的形势,敌军上次元气大伤,尽管被他们击退,但是谎言肯定会被戳穿,之所以没有动作,他怀疑敌方的后继人马即将到来。   王参将脸色不好,没想到敌方竟然还有人马。   林致远似是了解他的想法,淡淡道:“东南军随后就到,日前我和师兄通了信,大人不必忧心。”   王参将面色稍缓,冠冕堂皇地说道:“林都司说得哪里话,本官乃朝廷将士,定会竭尽所能挽救南泉百姓。”   好一番大仁大义的话语,黎耀楠微微垂下眼帘,眼角的余光仔细观察着他们的神色。   林致远不以为意,能把王参将哄来不容易,否则也不会耽误这么久,嘴上笑着奉承道:“大人高义,下官钦佩。”   李都司不慌不忙地接口道:“咱们带来的人马虽然不多,但是末将以为定然可以抵抗至援军到来。”   王参将哈哈大笑,心中添加了几分底气:“李都司所言极是。”   黎耀楠脑子转了几个弯,心中隐约有些明了,李都司应当是自愿前来,王参将则是被大哥忽悠。   不过,不管他心里怎么想,既然来了南泉,王参将便没有任何退路,要不然总督那边肯定不好交代,所以他只能一条道路走到黑。   黎耀楠勾了勾唇角,是人就会有私心,他不信王参将不想往上爬,否则只凭他贪生怕死的神态,又哪会轻易被策反。   林致远面不改色,几人说了一会话儿,他便要求去城墙看看,如今敌方后继人马尚未到来,他们或许可以主动出击。   王参将思索了片刻,赞同了他的提议。   李都司自然毫无意义,富贵险中求,援军赶到之前,如果没有他们什么事,那岂不是既得罪了总督又没捞到好处,敌军现在元气大伤,正是趁火打劫的时候,心里对林都司的弟夫大为惊异,没想到此人竟然凭一己之力挽救了南泉的危局,确实是个人才。   “黎大人请。”李都司笑着说道,文将和武官牵扯不大,黎耀楠挡不了他们的路,聪明人只会交好,想必这次云南的战况传入御前,黎大人定会前途不可限量。   “几位大人请?”黎耀楠走在前面给他们带路,上了城墙之后,看见深深的壕沟与战火的痕迹,林致远只在心中感叹,弟弟还真是嫁对了人,以他的眼光来看,换了任何一位朝廷将领,恐怕也不会比弟夫做得更好。   几人稍一商议,很快定下攻打策略,黎耀楠彻底松了口气,很爽快地退居二线,他的主要职务是文官,总不能抢了人家立功的机会,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也是他在信中让大哥多带些人马过来的用意。   林致远手下的士兵太少,保不住南泉只是其一,其二则是枪打出头鸟,总督没有下令,他们却带兵前来,尽管立了功,但是他们违抗军令是实事,现在看不出弊端,等到几年以后种种坏处就会显露出来,没有哪个上位者会喜欢自作主张的将领,这是调兵遣将的大忌。王参将作为大哥和李都司的上峰,这个黑锅他背定了。   黎耀楠对此毫无愧疚,手上准备了两套方案,如果王参将不贪功,他会将事情的弊端抹平,不过以眼前的情况看来,似乎有些不可能,正好省了他一番事情。   林致远私底下告诉他,若不是为了多拉一些兵马,他此时定然早已赶到,王参将和李都司都是人精,让他掂量着办。   黎耀楠淡淡笑了笑,他不反对聪明人为己谋利,他自己也是其中之一,王参将和李都司这次可以前来救援,他心中是领情的,然而战事结束以后,其中的好处自有皇上嘉奖,大家也算是互利互惠,两清而已,值得交往就继续,不值得交往,他也并不亏欠旁人什么。   夜晚,大军休息够了,王参将、李都司和林致远,乘着夜色,领着三万人马兵分三路,通过密道前往敌军阵营。   黎耀楠安安心心镇守城池,时刻注意着敌军的动向,黎明的时候,敌军扎营的地方喊杀声震天,四处燃起了熊熊火光,城墙上的士兵兴奋不已,只恨自己不能亲身杀敌。   敌军将领大吃一惊,没想到南泉真有援军前来,斯岩心里后悔了,南泉不等于凤山,根本就是一块硬骨头,他不该贪功冒进,只领了五万兵马,便以为攻打南泉绝对会手到擒来。   林致远等人虚张声势,故意做出包围敌军的状态,从三个方向分头进攻。   斯岩不敢恋战,只觉得自己被敌军从四面八方包围,急忙下令撤退,他不知大晋总共来了多少援军,硬拼不是明智之举,心里的谨慎让他错过了发现事实真相的机会。   敌军撤退的很迅速,斯岩心中大恨,然而他已经错过一次,黎耀楠带人夜袭,次日又开城诱敌,让他折损了上万人手,如今他不敢再有丝毫差池。   王参将一声令下,放火烧了敌军营地,漫天火光熊熊燃起,看着我军胜利的旗帜,南泉城内上上下下传来一阵欢呼。   大军很快收拢队形开拔回城,这一次大败敌军的捷报,黎耀楠洋洋洒洒写好折子,注明马上飞递的字样,八百里加急发往京城,奏折中特别点明,自己发了几封求救信,总督府却毫无音讯,无可奈何之下才向其他将领求援。   王参将心里很满意,有了这一次的胜利,纵然东南大军到来,他的军功也定在了铁板上,只要以后的一段时间保护好南泉不被攻破,升职绝对不成问题。   李都司心情愉悦,很庆幸他和林致远关系不错,好兄弟,够义气,升官发财也不忘拉着自己,这一次前来救援,他承认自己有私心,然而若没有一定的好处,单论交情,违抗军令的事情谁敢去做。当然,王参将除外,对于这一点,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提醒,他和林致远的心思一样,需要一个挡箭牌。   三人心中各有谋算,表面看起却很和谐,林致远心里明白,他属于东南军一脉,如果风头太甚,等待他的恐怕不是功绩,而是皇上的忌惮,弟夫好深的心思。   这一次的胜利,整个南泉一片欢庆,唯有杨县令愁眉苦脸,南泉的粮草原本可以坚持半个月,如今多了三万大军,又没有朝廷的补给,这可怎么办。   正在他犯愁的时候,林以轩送来的第一批粮草到了,一应物品样样齐全,还有三百支十箭连弩。   杨县令感激涕零,大呼黎耀楠仁义。   严校尉心中感动,若是没有粮草,南泉的局势只怕更加不妙。   林致远挑了挑眉,觉得老怀宽慰,自家弟弟懂事了。   王参将和李都司却在感叹,黎大人娶了一位好夫郎,不管黎耀楠此举出于何意,能够自己掏腰包筹集粮草,这一举动值得钦佩。   黎耀楠微微笑着,听见旁人的称赞,心里万分得意,小夫郎非常给他长脸。   “这是......”王参将心头疑惑,看着车上的十箭连弩,眼中闪过一抹探究。   “大哥发明的连弩,不错吧,幸好我这有图纸,夫郎刚命人打造出来,立马就让人送来了。”黎耀楠笑着回答,态度坦荡的让人生不出任何怀疑。   “噢?”王参将眼神闪了闪。   黎耀楠但笑不语,连弩是刚打造的,为的也是救援南泉百姓,私藏兵器这一顶大帽子,别想扣在他头上,他的所作所为从来都光明正大,站在道德的至高点。   王参将拿起连弩把弄了一会儿,沉思道:“似乎有些不同。”   黎耀楠早听夫郎提起过,三箭连弩的功劳,被总督按在了大舅子身上,如今十箭连弩却是大哥发明,其中的猫腻不言而喻。这样大的一个把柄,但愿王参将不会让他失望,笑着说道:“那是自然,这种连弩十箭连发,比之三箭连弩更加实用,大哥刚把图纸绘出来,就让下官拿了去,原本是想用于打猎,谁知......”   “呵呵。”王参将笑了笑,无论心中信不信,黎耀楠这种说法挑不出任何错处。   王参将笑看了林致远一眼,真心赞道:“没想到林都司还有这样的本事。”   林致远眼帘下垂,谦虚道:“大人过奖。”   ☆、第114章   日子并没有安静太久,三天后,敌军带着大队兵马强势来袭。   黎耀楠面色沉重,没想到敌军来的如此之快,瞭望着远方黑压压的敌方军队,说实话,如果东南大军再不前来救援,他也不知南泉还可以坚持多久。   林致远面无表情,状态好不到哪去,很明显,敌方大军已经和大队人马汇合,南泉所有将士加起来,只不过区区四万人,又如何抵挡得了敌方十万大军。   王大人整日看着东南方向翘首以盼,失望的情绪显而易见,心里急的坐卧不宁,然而时间不会等人,局势也不会因为他的着急有所改变,该来的总是会来,南泉的形势迫在眉睫,敌方大军很快兵临城下。   没有退路的时候,人的潜力无穷无尽,黎耀楠不得不承认,王参将虽然私心颇重,但对行军打仗确实有一套,逼得退无可退的时候,王参将心中发了狠,拼起来的那股狠劲儿,着实令人钦佩。   这一仗打得很艰辛,正面对敌,除了一道高高的城墙,南泉没有任何优势可言,人力的悬殊让我军伤亡惨重,整个城池都被一层愁云笼罩。   此时此刻,斯岩哪还看不出前几日是他中了计,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发誓定要报回此仇,随着我方人马一天天减少,敌军的攻势更加猛烈,处处尸横遍野。   连续五天,南泉的士兵不曾合眼,敌军运用车轮战术,让他们忙不停歇。   气氛一天比一天沉重,绝望的情绪涌上士兵心头,拼死一战的决心,让南泉上下团结一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又坚持了三天,在漫长的等待中,东南大军快马加鞭派人前来报讯,还有一百里路程即将抵达。   黎耀楠高高悬挂的那颗心,总算有了着落,是他将大哥拉入战场,是他扔下孩子与夫郎,如果当真出了什么差错,后果他不敢想。   王参将和李都司终于露出笑意,他们没有赌错,胜利近在眼前,只要再坚持一天,这一局他们就赌赢了。   东南大军即将到来的消息,瞬间传遍南泉每一个角落,每个人身上都充满了干劲儿,眼中燃起希望之火。   “杀啊——”敌军来势凶猛。   “杀啊——”我军拼死抵抗,城墙上刀光剑影,血流成河,又一天的厮杀过去了。   次日上午,连景辉领着十万大军抵达南泉。   街上的百姓泣不成声,整座城池被一层浓浓的哀伤笼罩。   “小林子。”连景辉下马以后,首先给了林致远一拳,这个不省心的师弟,这一次给他出了一道大难题,天知道他为了赶过来,花费了多少心思。   “连将军。”林致远心中懊恼,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有身上的气息瞬间变得冷冽逼人。   黎耀楠乐呵呵一笑,没想到大哥还有一个别称。   一行人进屋之后,坐了不到一刻钟,外面的士兵飞速来报,敌军又开始了一轮攻打。   “妈的。”连景辉爆起粗口,头盔往脑袋上一套,气势冲冲出了屋,领着大军一挥手:“打开城门,给我杀出去。”   “是!”   东南军士气高昂,回答得铿锵有力。   南泉第二次打开了城门,厮杀中的敌军吓了一跳,南泉在他们眼里就是缩头乌龟,如今大开城门,岂不是羊入虎口,绝对有阴谋。   还不及多做反映,大晋军队已经杀到。   这一场战争的结果不言而喻,东南军大获全胜,羌族采取车轮战式,每一波攻打只有五万余人,连景辉人多势众,南泉终于以多欺少了一回,杀了敌军一个片甲不留。   充满肃杀的军队威风凛凛,南泉城内的百姓高兴地大喊大叫。   “我军胜啦。”   “我军胜啦。”   “东南军是咱们的大救星。”   百姓们激动看着大军得胜归来,纷纷跪在地上磕头,眼中热泪盈眶,他们知道,这一次南泉是真的得救了。   当天晚上,县衙准备了庆功宴,一直热闹到半夜三更。   事后,连景辉狠狠将林致远责备了一顿,收到云南的求救信,他有些无语望天,简直不知说什么好,云南毕竟不是他的管辖范围,求他领兵出战,真亏林致远想得出,需知稍有不慎,整个连家军恐怕都会自身难保。   只是,师弟信中言辞恳切,字字句句危急万分,他又怎能置之不理,无可奈何之下好不容易弄来调令,紧赶慢赶总算没有来迟,师弟的胆子实在太大,此一战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林致远嘲讽地勾起唇角,淡淡瞥了连景辉一眼,不置以任何言语。   连景辉语结,干笑了两声,坚决不会承认,他心中其实很兴奋,他看云贵总督不顺眼了很久,这一次可算是逮到机会落井下石。小师弟确实不错,啥事都想着东南军,父亲没有白疼他一场。   黎耀楠彻底松缓下来,安排百姓该干嘛干嘛,今年的春耕万万不能耽误,他坚信大晋军队一定会旗开得胜,根据小夫郎所言,上辈子这一仗似乎打了足足三年,如今有了大哥和东南军,他以为赶走羌族一年足以。   与此同时,云贵总督也开始收拢兵马,云南巡抚弃城而逃,他没必要继续等待,有了巡抚被黑锅,他相信自己的罪责应当不会太大。只是他没有料到,黎耀楠会压下巡抚出逃的消息,晚了整整七天才给他。   战场之上,分秒必争,七天时间听起来并不是很长,然而送信同样需要几天,赶去南泉也要几天,几个几天加起来,足够让总督失去所的先机,他的各种盘算皆成空。   南泉在黎耀楠的治理下,逐渐恢复生机,东南军又打了一次胜仗,百姓欢庆不已,只要一提起连将军,谁不称赞一个大拇指。   云贵总督作为一方封疆大吏,自有他的消息渠道,当他抵达南泉的时候,脸色黑得能拧出水来,东南军手也伸得太长了,还不等他兴师问罪,杨大人哭天抢地,南泉县总共发了十三封急件,为何总督现在才来,明明东南军的距离更远。   云贵总督脸色一变,心知是要坏事了,当他看见王参将的时候,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王参将先跟总督行礼,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末将接到急报,南泉形势危急,久等不见大人回信,还以为路上耽误了,故而自作主张带兵前来救援,还望大人赎罪。”   赵总督被他气笑了,连叫了三个好字:“王参将果真有能耐。”   “大人过奖。”从他带兵救援的那一刻开始,注定和总督站在对立面,既然如此他又何须顾忌,淡淡道:“南泉胜利的捷报,下官已经快马加鞭发往京城,总督大人无需忧心。”   赵总督脸色瞬间一变,凶狠的眼神恨不得想要吃人:“王荣发你好得很。”   王参将得意地一笑:“当不得大人称赞,下官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赵总督被他轻慢的态度气得浑身颤抖,从来都未曾想过,云南竟会有事情超出他的掌控范围。   其实,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赵总督也不知回忆起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冒出了大滴冷汗,由于这一次云南战事,失误最大的是他妻弟,所以他将消息压了下去,本想等巡抚逃走以后再上报,一来可以推卸自己的责任,二来可以将功折罪。谁知王参将居然提前将消息送入京城,他扣押奏折的这一举动,如今却成了铁板上的罪证。   赵总督现在只希望,他的奏折能比王参将的捷报快,否则他不敢想,皇上知道云南战事,会是怎样的雷霆震怒。   然而,这又可能吗?八百里加快急奏和他的奏折相比,谁会更快抵达京城,根本不需要思考答案显而易见。   赵总督一脸挫败,目光冰冷注视着眼前得意的人,狠狠地说道:“王荣发私调兵马,当按军法处置。”对付不了连景辉,难道他还不能对付区区一名参将。   “赵总督的意思是,王参将应当和你一样,对云南的战事视而不见?”连景辉嗤笑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轻蔑。   “你......”赵总督勃然大怒。   连景辉挑了挑眉,不留任何情面:“本官早已上了奏折,该怎样处置自有皇上定论,赵总督还是顾好自己吧。”   “不劳连小将军费心,咱们走着瞧。”赵总督恨到了极点,不过他心里很清楚,现在不是争辩的时候,要怎样打消皇上的疑虑才最重要,冷冷哼了一声,转头看向南泉县令:“带路。”   “总督大人请。”杨县令惶惶不安,小心翼翼走在前面带路,按照他的私心来说,其实他更喜欢连将军,但是云贵总督也不能得罪,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生怕一不小心会成为上官对峙的炮灰。   这边赵总督正绞尽脑汁思索,要怎样才能将功赎罪,那边皇上刚上完早朝,今日心情正好,明微书院的鱼儿已经上钩,将他们一网打尽那是早晚的问题,他已经等了几十年,不在乎继续等待一些时日,他如今有的是耐心。   而这时,宫门口却吵翻了天,一位士兵策马疾驰,一边跑一遍大声呼喊:“报——加快八百里急奏,云南战事大捷。”   此言一出,所有官员全部哗然,云南哪来的战事,又怎会大捷,为何不曾听人提起过,然而这样的事情又有谁敢说谎。   士兵翻身下马,交上自己的令牌,双手将捷报呈上。   宫门侍卫不敢有丝毫疏忽,急忙派人一道一道通传入宫。   不多时皇上身边的太监出来了,看见是军情奏折,片刻不敢耽误,急匆匆跑到御书房。   王公公接过奏折,打发小太监离开,想起近日朝中的政事,为了避免被皇上迁怒,王公公嘴巴转了几个弯,将捷报换成了急奏,恭敬道:“启禀皇上,云南八百里加快急奏。”   皇帝皱了皱眉,让他将奏折呈上来,仔细回想了一下,云南最近似乎没什么要事,看见奏折上熟悉的字迹,心中有些失笑,黎卿家讨好他的手段层出不穷,虽然并不令人反感,但他并不希望哪位官员徇私枉法,只希望黎卿家是真有大事。   皇上对这封奏折并不在意,在他看来云南真有什么事情,自会有巡抚和总督上折子,怎么也轮不到一位五品小官。   皇上摇了摇头,不紧不慢地打开奏折,只随意扫了一眼,脸色突然一变,心情瞬间晴转多云,细细将奏折看完,皇上已经处于震怒的边缘,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扇了几巴掌,打脸,绝对是打脸。   皇上气得两眼发黑,当时就砸碎了手边的砚台,脸上的怒气毫不掩饰:“查,给朕狠狠的查!朕手底下养得一群好官。”刚才他还在想,云南的事情轮不到一个五品小官上折子,谁知立马就被“啪!地一声打在脸上,如果没有这封捷报,他要被瞒到何时。   皇上面色阴沉,显然气得不轻,黎耀楠的奏折很有技巧,先说了南泉的胜利,又说了巡抚的逃跑,还说了云贵总督久不见人影,发了十几封求救信,唯有林致远、王参将与李都司带兵前来,南泉打的不容易,恳请皇上派粮草。   客观的语调,如同以往的密折一般,没有任何添油加醋,然而正是因为如此,皇上心里才更加生气,如果黎卿家所言属实,云南糟成了什么样子,已经失去几个城池,他居然毫不知情。   皇上越是生气,脸上的神色越是平静,很快冷静下来,面无表情地说道:“传廉郡王和镇北侯入宫。”   “喳!”王公公很快退了出去。   皇上敛眉深思,心中隐隐后悔,不该没将黎卿家的提醒放在心上,云南的一场战事竟然逃走大批官员,当真可恨之极,他没有怀疑捷报的真伪,不过这样的大事也不能只听片面之词,必须派人前去查看。   廉郡王和镇北侯入宫后,皇上立马吩咐他们,即刻启辰前往云南。   各处官员的奏折,从来都是一层一层往上报,只有战报,将领可以直上奏折,如果总督是主将,那么八百里加急的奏折就只能由总督呈上,下面人的折子,同样要经过几道程序才能直达天听。   古代贪官那么多也正是这个原因,只手遮天的官员比比皆是,扣押奏折对于官员来说其实很正常,前提是不要被皇上发现,发现了也别出大错,否则你就惨了。   赵总督就是那个倒霉的人。   廉郡王和镇北侯走后没多久,云南的战报再次抵达京城,黎耀楠退居二线后,王参将就是主将,南泉的形势那么危急,他自然不会放过向皇上告状的机会,兵部尚书也乘机禀告,连景辉曾接到南泉的求救信,得到上官许可后领了十万兵马前去救援,由于交通不便,故而如今他才得到消息。   兵部尚书此言,也是为了先给皇上备报一声,免得到时候事情闹了出来,有人借机生事。   皇上心中很烦躁,赵总督是他的心腹,为的就是防备东南军,他知道连家忠心,然而作为一个皇上,他却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一家势力独大。只是赵总督实在太不争气,南泉告急那么久,他竟然还没派兵前去救援。   这时候皇上还不知道,云南这一场战争,主要是因为赵总督的大舅子失利,羌族才会一举从边境攻打进来,皇上现在只对赵总督行动缓慢有所不满,当然,他对连景辉更加不满,认为东南军越俎代庖手伸得太长,不过,他的这种情绪并没有维持多久,几日后,赵总督的奏折到了。   先跟皇上请罪,言辞诚恳真情切意,然后又禀告了巡抚弃城而逃一事,皇上眉头紧锁,跟黎耀楠所上的奏折相比,赵总督言辞之间的语气无论多么真切,总给人一种推卸责任之感。   有时候,有些事情,真的不能比,一比高下立竿见影。   皇上很快将事情复杂化了,如果赵总督无错,为何会推卸责任?连景辉的奏折到了以后,所有的答案全部揭晓。   皇上险些没气得吐血,此时他也不责怪连景辉越俎代庖了,东南军都已经抵达南泉,他的云贵总督却毫无音讯,皇上并不觉得自己瞎了眼,看重那样一个不负责任的总督,他只以为十几年的光景,让人变了,变的再也不是他曾信任的那个人。   皇上只要一想起,如果不是东南军及时抵达,南泉恐怕不保,心里就一阵气闷。   随着云南的折子陆续到来,皇上发现边境将领竟是赵总督的大舅子,心里哪还有什么不明白,他的云贵总督为了一己之私,竟然置云南百姓与不顾。   皇上悔痛万分,再看云南官员逃跑了一大半,当即大笔一挥,也不等廉郡王与镇北侯回禀,升了黎耀楠为云南守巡道,又提拔了不少官员,如今偌大一个云南官职空了一大半,如果不将职位安排上去,他怕云南没人治理。   与此同时,皇上更是贬了不少官员,除了云南巡抚斩首示众以外,其余弃城而逃的官员,全部判了流放,并且他们的九族之内永世不得为官。   这一惩罚,皇上相信会比斩首更加严厉,作为家族的罪人,逃跑的那些官员一辈子都不会好过!   至于赵总督,皇上终究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只贬了他为参将,现在跟王参将同一品级。廉郡王和镇北侯没有回来之前,皇上不会对他有太大动作,万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赵参将哪怕万般不好,对他忠心这一条却足以抵过许多错处。   皇上这一震怒,震惊了整个朝堂,皇子们纷纷开始庆幸云南是一个贫瘠的地方,云贵总督又是皇上亲信,他们拉拢了几次被拒以后,为怕引起皇上怀疑,全部放下了这份心思,否则这一次朝堂风波,他们恐怕逃不了。   ☆、第115章   黎耀楠接到调令的时候,廉郡王与镇北侯也到了,大家几乎全是熟人,互相寒暄过后,衙门里大摆宴席给他们接风洗尘。   再次看见黎耀楠,廉郡王颇为感叹,几年时间不见,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成长如斯,林致远也成亲生子,岁月果真不饶人。   “叹什么气,感叹自个老了吗?”连景辉笑着打趣,粗狂的模样和斯文沾不上边,但就他这样子,偏偏和廉郡王相交莫逆,林致远也是沾了他的光才能和廉郡王府搭上关系。   “确实老了,去年孙儿满岁,正想和你家做个娃娃亲。”廉郡王似假还真的说道,唇边嗪起一抹笑意。   “行啊,我家儿子今年八岁,孙女还不知在哪,只要你孙子等得及,娃娃亲就娃娃亲谁怕谁!”连景辉很光棍地说道,屋里不少人都笑了起来。   廉郡王被噎了一下,觉得跟一个无赖斗嘴实非明智之举,连家女儿个个彪悍,真当自己稀罕呢。   有了这一个插曲,宴席热闹起来,镇北侯的存在感极低,人家说啥就是啥,他知道若不是儿子尚了驸马,皇上肯定不会给他分派差事,看见黎耀楠步步高升混得风生水起,他心里隐隐有些后悔,他记得儿子跟黎耀楠仿佛是同科进士,只可惜儿子却因为驸马的身份从此与仕途绝缘。   如果......   镇北侯苦笑一声,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儿子如果没尚驸马,他又如何会袭爵。   “侯爷。”黎耀楠见他看着自己,回以淡淡一笑。   镇北侯心中苦涩,看着眼前的青年俊才,儿子若能走上仕途,一定会跟他一样出色吧。   宴会过后,黎耀楠接到调令公文,立即走马上任。   这一次云南大换血,有人欢喜有人忧,杨县令连升两级,终于成为正六品官员,乐得他找不着北。   黎耀楠心情很愉悦,巡守道是一个好位置,二十五岁的四品官员古往今来屈指可数,他对自己的成绩很满意,他相信战争过后论功行赏,他的收获会更丰厚。   唯有赵参将脸色漆黑,旁人所有的欢喜,对他来说就像是一种嘲讽,嘲讽他失去皇上的信任,总督降至参将,其中的差落可想而知,为了将功赎罪,为了挽回皇上的心,赵参将这一次发了狠,战场上拼了命的赚功勋。   连景辉对此挑挑眉,互相攀比一般杀得更加勇猛。   敌方兵败如山倒,大晋军队确实以多欺少,连景辉旗下十万人马,赵参将又带来了十万人马,杀得敌军节节败退,一个月过后凤山领土被大晋收回。   捷报传入京城,皇上龙心大悦,而在这个时候,廉郡王的奏折呈上御前,黎耀楠筹集军需的举动,大大得到了皇上的赞扬,林以轩也在皇上面前挂了名儿。   黎耀楠牢牢将凤山把持在手中,借用职务便利,走了一些门路,很快将黎有信调来凤山就任县令一职,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凤山百废待兴,正是赚取政绩的好时候。   旁人对他安插人手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种情况在官场上很常见,更何况,黎有信乃前年的新科进士,担任凤山县令一职并不过份。   黎敬祥接到喜讯的当天,开了祠堂拜谢祖宗,黎氏终于出了一个人才,黎耀楠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四品官员,并且升官的同时还不忘帮衬族人,他以为黎氏崛起指日可待。   黎敬祥兴奋地大摆了三天三夜宴席,黎泰安心中愤恨,黎耀楠明明是他的儿子,为何便宜的却是旁人。   黎家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官场上从来都变幻莫测,黎耀祖打从马玉莲一事之后,在官场上受到不少排挤,如今几年过去了仍然是一个七品官,礼部尚书对他彻底放弃,黎家现在的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   林以轩也在朝廷派了粮草后,日夜兼程赶往凤山,他想夫君了,很想,很想,战场上刀剑无言,哪怕明知夫君准备充足,可他还是忍不住担心。   黎耀楠拿他的小夫郎无可奈何,急忙骑马前去迎接,凤山如今乱糟糟的,他怕夫郎会吃苦。   林以轩这次轻车从简,只带了几个侍卫就出门,越是临近凤山他的心情越是迫切。   远远看见夫郎的马车,黎耀楠策马迎了上去。   “夫君。”林以轩掀开车帘,清脆的声音甜得腻人,充满思念的双眼紧紧盯住眼前的人,几个月不见夫君,他发现夫君似乎沉稳了许多,身上多出了一种淡淡的肃杀之气。   黎耀楠笑着伸出手来,看见夫郎俏生生的模样,下腹一阵涌动,突然觉得身边有他陪伴也挺好。   林以轩下了马车,笑逐颜开飞奔到夫君面前。   黎耀楠拉住他的手,轻轻一用力,将夫郎放在自己身前策马而行,   “夫君。”林以轩在他的胸口蹭了蹭,感受着夫君的味道,心中只觉得一阵宁静。   黎耀楠紧紧搂住怀中的身体,温热的气息喷洒到夫郎颈项,只恨不得现在就将人给吃了。   两人回了临时居住的府邸,林以轩四下打量了一眼,目光中流露出一抹疼惜。黎耀楠笑着说道:“地方简陋,你多担待,大哥现在军中,预计过几日才能回来。”   “我懂得。”林以轩轻声说道,近日大晋军队势如破竹,正是赚军功的好时候,他又怎会耽误大哥。   黎耀楠唇边浮起坏坏的笑容,回屋后,门一关,铺天盖地的亲吻如雨点一般洒落。   林以轩尽情回应着,双手环抱住夫君,不一会儿,屋里就传出一阵令人面红耳赤的呻吟。   黎耀楠狠狠将夫郎吃了个遍,无比庆幸自己是文官,带着家眷上任天经地义。   笑看着夫郎疲惫的脸庞,黎耀楠心满意足,让人送来热水,两人磨磨蹭蹭了一会儿,梳洗完,林以轩继续睡觉,黎耀楠出门办公务。   有了夫郎打理内宅,黎耀楠的生活质量直线上升,看得一干人等钦羡不已。   黎耀楠心中很得意,从不避讳自己和夫郎的关系,他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和夫郎之间鹣鲽情深,最好能闪瞎人的眼睛。   又打了一场胜仗,林致远从军中回来后,廉郡王正好要回京,十箭连弩的事情,他已经给皇上去了折子,无论赵参将多么忠心,行军打仗的本事有多大,廉郡王始终认为一个人的品行不好,身居高位只会祸害百姓。   皇上看了奏折,心中叹息一声,帝王之术在于平衡,原本他还想借用这一次军功,把赵参将的职位升上去,如今只能作罢。   一个月后,黎有信来了凤山上任,黎耀楠差不多已经将一切理顺,从旁指导了他一段时间,黎有信上手以后,黎耀楠领着夫郎回到大理。   巡抚一脉下台,黎耀楠毫不手软,借机抄了几个富商的家,所得钱财全部用于民间。   云南战事逐渐稳定,羌族又派了十万兵马前来支援,这是一场持久战,不过黎耀楠坚信,有赵参将和连景辉领兵作战,肯定不会再出什么岔子,这两个人争强好胜不是一天两天,其中的好处显而易见,两人都争着立军功,倒霉的只有敌军而已。   黎耀楠大刀阔斧整顿云南,从前一些坏的风气,务必要连根拔起。   潘大人心里酸溜溜的,说不出是痛是悔,云南战事爆发他正好去了山西,那时候他庆幸不已,自己可以避开一场战事,谁知不过几个月时间,局面来了一个大反转,云南官员该贬的贬,该调的调,他不仅升职无望,回来后还胆战心惊,生怕一不小心出个差错丢了头上的乌纱帽,黎耀楠大肆行动,他除了极力配合之外,哪还敢提反对意见。   贺知府盼了几年的升职,终于在皇上的一纸调令之下实现愿望,一次升了两级,就任云南奉天府尹一职,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他原以为自己能升一级就顶破天。   黎耀楠大呼皇上为知己,对于贺大人的晋升表示万分欣喜,他们也算是老搭档,有了贺府尹帮衬,整顿云南会容易许多,至少没有那么多反对的声音。   贺府尹笑得像个弥勒佛,其实他真的有心大干一场,只是看见黎大人的架势,他决定还是暂避锋芒,跟在人家身后沾光就好,反正黎大人很能干,他又何必累死累活吃力不讨好,贺府尹贼精贼精的。   黎耀楠喜欢的就是他这一份精明。   黎旭和黎熙也在林以轩的要求下,将他们接了回来,两个小孩几月没见到双亲,黎熙抱着爹亲哇哇大哭,黎旭却变得懂事了许多,仿佛瞬间长大了一般。   黎耀楠又是内疚又是欣慰,看向长子的目光充满赞赏:“旭儿长大了。”   黎旭挺直腰板儿,心里很高兴,父亲的认同就是对他最好的奖励。   一家人终于团聚,府里多了不少欢声笑语,值得庆贺的是,林以轩又一次怀孕了。   黎熙知道要当哥哥,跟在林以轩身边跑前跑后,心里好奇得不得了,林以轩被他吵得头痛,干脆将他扔给长子教育。   黎旭心里很苦恼,当一个好哥哥不容易,情不自禁回想起,自己当初是不是也跟弟弟一样烦人。   黎耀楠对于古人的多子多福没什么概念,在他看来两个儿子已经足够,他希望夫郎可以生个女儿。   林以轩很快打破他的希望,双儿一般只能生下儿子和双儿,生女儿的几率为零。   黎耀楠并不失望,反而笑着说道:“我希望生个像你一样的双儿。”   林以轩瞪他眼,俊俏的脸庞泛起红晕,轻轻抚着平坦的小腹,其实他更希望生个儿子呢,双儿在这世道生活艰难,他舍不得让孩子受苦。   ☆、第116章   时光飞逝,转眼又是一年春。   边关的战事即将进入尾声,大晋军队不仅将羌族彻底赶出云南,由于连景辉和赵参将的争斗,更是把他们逐出边境五百里。   这一仗羌族打得很辛苦,如今不是他们想停就能停。再怎么后悔也无济于事,贪婪让他们初尝甜头以后愈发野心勃勃,胜利蒙蔽了他们的眼睛,直至今日眼见大晋军队还要继续攻打,羌族又惊又怕这才真正认清形势。   半个月后,羌族递上降书,朝廷很快派了官员前来谈和,签下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岁岁纳贡年年朝拜,战争彻底结束。   云南境内一片欢庆,我军大获全胜的消息,飞一样传遍大晋每一个角落,接下来就是论功行赏。   作为大晋将领,林致远也要班师回京,而这时,林以轩已经临盆在即。   林母和杨毅忧心不已,说实话他们并不希望林致远回京,云南的生活很安定,京城局势变化莫测,景阳侯府始终是横在心头的一根刺,他们怕林致远回京以后会受到刁难。   林以轩同样担心,这一次大哥立了功,景阳侯府又岂会轻易放过,不把大哥榨干利用完最后一点好处,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黎耀楠舍不得夫郎烦恼,笑着给他出起馊主意:“那还不简单,自古忠孝两难全,大哥当以退为进,前去皇上前面告黑状。”   林以轩眉眼一动,目光闪闪发亮:“说详细点。”   黎耀楠指了指自己脸蛋,凑到夫郎前面,厚颜道:“有什么好处?”   林以轩亲了他一口,红着脸,嗔道:“剩下的以后补偿你。”   黎耀楠唇边的笑意逐渐扩大,成亲快八年了,他的小夫郎还是这样容易害羞,让人爱不释手,当即也不隐瞒,把自己的顾虑详细道来。   赵参将所犯的错误何止一件两件,皇上却久久没有处置,黎耀楠隐隐猜测皇上是为了衡治,连家军势力过大,这一次在云南又立了首功,如果真将云南交给连家,皇上只怕就连睡觉也不会安心。   大哥出身景阳侯府,又是连家一脉,如果不打消皇上的疑虑总是会留下后患,黎耀楠向来只信奉,将一切的威胁扼杀在萌芽之中,用自身的前途赌人心,这样的蠢事傻子才会干。   大哥以退为进,正好一举两得,一可摆脱景阳侯府,二可在皇上心里留个名儿,无论大哥将来如何,至少让皇上不会太过防备。   林以轩听得一阵冷汗,夫夫两一商议,当天就给大哥去了信,请他过府一聚。   林致远由于要班师回朝,如今正在大理歇脚,接到弟弟的来信,急忙赶了过去,只以为弟弟要生了。   这一天他们商议了很久,林致远离开的时候面色比较沉重,他担心的比弟弟更多,连将军是他老师,他们之间的情份不能用利益来衡量,从未发现连家的形势竟是如此不妙,当今皇上还好说,但是下一任皇上呢,谁能保证下一任皇上依然能容忍连家的势力如此之大。   林致远回过头来,立马找到连景辉,目光中的担心尽显无遗,说了他的种种忧虑后。只见连景辉嗤笑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行动之间没有半分粗鲁,调侃道:“小林子居然长心眼了。”   林致远脸色一黑,他什么时候没心眼。   连景辉拍拍他的肩,眼眸变得暗沉:“安心吧,连家不会有事,我也绝对不会允许连家有事。”   林致远怔了怔,敢情就他自己白担心,他的政治觉悟果然还是不够高,要不然也不会让弟弟荒唐嫁人,母亲被迫和离,尽管弟弟错有错着嫁对了人,母亲和离以后日子过得更加松快,但是万一呢,万一弟弟嫁的不好,母亲和离以后没人撑腰,他又处处受到景阳侯府的掣肘,接下来的事情他不敢想。   连景辉淡淡看着他:“你只管领兵打仗就行了,其余的事情不用操心,令弟的计策不错,你那一大家子人确实要想办法摆脱,左右逢源不会有好下场。”   “我知道了。”林致远神色淡淡的,心中隐隐有了一些明悟,再看这位相熟的师兄,哪像外界所传言的没脑子,如果真没脑子又怎会身居高位,恐怕这就是连家的自保之道,居然连他也被蒙在鼓里。   人都说连家男人粗鲁,女儿彪悍,谁又知这是不是故意做出来给外人看,难怪连家从来不出文人,哪怕娶了文臣的女儿,所生子弟也从来不走文臣的路子,原来如此......   林致远彻底放下心来,暗暗想着京中的事,林三老爷到底是他父亲,然而相比起母亲和表弟,他的选择从来都只有一个,正如弟弟所言,反正父亲的孩子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林致远心里很快有了决断。   两天后,班师回朝的日子到了,林以轩依依不舍的送别。   林致远笑着让弟弟安心,京中的事情他自有分寸。   当天下午,吃过晚饭之后,林以轩正准备去花园走一圈,腹部突然传来一阵下坠的感觉,痛得他额头直冒冷汗,急忙扶住桌子。   “爹亲。”黎旭最先发现他的状况,小脸紧张得发白,上一次弟弟出生的时候,尽管他年纪还小,但当时的惊慌害怕,记忆尤其深刻。   黎耀楠心中一紧,很熟悉夫郎现在的情况,有了前两次经验,这一次显得没那么慌乱,有条不紊地吩咐下人去叫稳婆,烧热水,他则小心翼翼将夫郎抱入产房。   黎旭牵着弟弟,紧紧跟在父亲身后,听见产房内的一声声惨叫,嫩稚的脸上显露出不符合年纪的沉稳。   黎熙很乖,不吵也不闹,这个混世小魔王,仿佛知道什么似的,安静地偎依在哥哥身旁。   经历三个时辰,产房里终于传出婴儿的哭声。稳婆脸色有些不好,扯出一抹僵硬地笑容:“恭喜老爷,主君生了个双儿。”   “好!赏!”黎耀楠心情大悦,三步并作两步冲入产房。   产婆心里松了口气,她还真怕黎大人不喜欢,干她们接生这一行,见过的事情不知凡几,许多富贵人家,生了双儿都不高兴,更有穷苦人家,刚生下孩子就卖了,像黎大人这样喜欢双儿的确实少见。   黎耀楠喜形于色,终于等来期盼已久的双儿,看着双儿小小的身体,心中一阵柔软,从此黎旭和黎熙又多了一项保护弟弟的任务。   林以轩一直睡到次日才醒来,发现生的是双儿,又是爱怜又是犯愁,不是每个双儿都有他这一般好运气,如果嫁得不好......   “干嘛皱眉?”黎耀楠笑着问道,越看孩子越喜欢,集齐了他和夫郎所有的优点,长大肯定漂亮。   “没事。”林以轩摇了摇头,眼中的忧虑散去一些,蹙眉道:“我只担心孩子的将来。”   黎耀楠轻笑一声,立马猜中夫郎的心思,不以为意道:“我还当是什么大事,明儿我就颁布一条家规,但凡黎家子弟,三十岁以后无子方可纳妾,女婿与哥婿同样。”   林以轩嗔他一眼,好笑道:“你这样孩子哪还嫁得出去?”   黎耀楠挑挑眉:“养他一辈子又何妨,以后家规多一条,女儿和双儿除了嫁妆以外,出生即办一份产业,只能由亲生子女继承,想要求取我家双儿,若没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决心,我宁愿养他一辈子。”   林以轩目光柔和,心中微微一暖,嫁给夫君他是何其有幸,爱怜地看着身旁的婴儿:“好,咱们养他一辈子。”   夫夫两又说了一会儿话,为孩子取名为晨,没多久,林以轩就沉沉睡去。   黎耀楠对于家规并不是说说而已,其实他已经思考了很久,一个家族若想源远流长,没有一套规章制度肯定不行,他管不了子孙后代,但他会尽最大的努力,为家族创造出好的环境。   林致远回到京中,皇上论功行赏,升他为正三品指挥使司。   李都司同样升为指挥使,王参将则升为正二品总兵,唯有赵参将没有任何变动,然而皇上的不奖不罚,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奖励,赵参将心里明白,之前的事情算是过去了。   林致远心中默然,赵参将尽管只是三品官,但他在云南根基深厚,王参将纵然升为总兵,想要拿到实权恐怕也要费一翻功夫,或许这就是皇上的平衡之道。   不过无论他们怎样争斗,所有的事情与他无关,正如师兄所言,他只要安守本分即可,其余管他呢。   现在唯一令他心烦的,只有景阳侯府,果然不出弟弟所料,自己立功的消息一传来,景阳侯府道貌岸然的态度令人作呕,林致远想不明白,他们究竟哪来的信心,自己会乖乖地听话当一座傀儡。   林致远面无表情地听着父亲侃侃而谈,心中暗自思索,那封写好的奏折也到了呈给皇上的时候,他没耐心继续周旋,他想表弟,也想孩子了。   “我不答应,杨毅做妾可以,做妻简直就是妄想,吃我们的,喝我们的,侯府从小把他养到大,竟然还勾引我儿子,养他还不如养条狗,白眼儿狼。”   林致远淡淡看着他,心中不由得一阵厌烦:“杨毅是我夫郎,父亲慎言。”   “我不答应,没上我林家族谱,就不是我林家媳妇,周家姑娘很好,你大伯已经说好了,过几日就会下聘,你给我安安心心待着,别学你那弟弟不像话。”   林致远冷笑,早知道父亲无能,听见他说的这些话,仍然感觉到一阵心寒:“我不会娶,要娶你娶,没事我先走了。”   “放肆,放肆,你这个不孝子。”林三老爷气得暴跳如雷。   林致远懒得多看他一眼,刚出门就遇见了大伯父。   “致远啊,你父亲也是为了你好,周家姑娘确实不错,如果你实在不想娶,伯父帮你推了就是,何必伤了父子间的感情。”   “多谢伯父。”林致远嘴上道谢,脸上却没有一丝动容。   “你这孩子。”大伯父有些无奈,又有一些宠溺:“行了,都依你,我会请太子殿下帮忙说合,不娶就不娶吧,只是也不能得罪了人家,改日你去道个歉。”   “不去。”林致远软硬不吃,扔下轻飘飘的两个字,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人。   “你......”大伯父顿时气结,恨恨地盯住他的背影一眼,果然是个不孝子。   林致远嘲讽地勾起唇角,大伯父的手段,比起自家父亲高了不止一星半点,自己从前被蒙蔽,似乎也情有可原,这个地方真脏,恶心的令他片刻也不想多待。   ☆、第117章   回到自己的院子,林致远将仅剩的东西一收拾,毫不留恋迈出景阳侯府大门。   几年没有回来,景阳侯府没有任何变化,依然那么显赫,那么肮脏,父亲续娶了新夫人,大房二房仍旧斗的厉害,如今或许还要加上三房,七妹在太子府中地位稳固,现在已经生了两个儿子,四妹虽然是六皇子正妃,膝下却是除了一个女儿再无所出。   大伯左右逢源,二房三房各占一边,太子对七妹的宠爱助长了父亲气焰,只可笑局势明明岌岌可危,他们竟然毫不自知,仍旧如往常一般耀武扬威。   林致远唯一的想法,便是要将自己摘出来,至于景阳侯府的死活与他又有何干系,他只为母亲感到不值,父亲和离不到一年又续娶了新夫人,整个景阳侯府再无一丝母亲与弟弟的痕迹,真真令人心寒。   第二日早朝过后,林致远御书房求见,恭敬地递上辞官奏折。   皇上蹙了蹙眉,心中略为不喜,云南日前大获全胜,此时准了他辞官这让将士们怎么看:“林大人年轻有为,正是为国效力的时候,为何突然想辞官?”   “启禀皇上,臣能力微薄,难当大任,请求皇上恩准。”林致远满脸涨得通红,憋的,学不来黎耀楠唱作俱佳,只能让自己看起来更老实。   皇上心里不高兴,他倒是想准了他的奏,问题是形势不允许,若没有一个合适的答案,难以跟将士们交代。黎耀楠正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敢让大哥递上辞官的奏折,要不然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林致远大气都不敢喘,第一次前来御书房,他心里还是很紧张,为了母亲与夫郎,他觉得——拼了!   皇上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任何喜怒:“林大人下去罢,今日辞官,朕只当不知,林侯想必也不会应允。”   “皇上。”林致远表情悲切,目光坚定:“自古忠孝两难全,微臣只愿卸甲归田。”   皇上面色沉了沉,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林大人此言何意?”   林致远闭嘴不言,他可以跟皇上告黑状,却不能说景阳侯府任何错误,否则他就是不孝,会被千夫所指,诚恳道:“皇上,微臣的夫郎与母亲,现已在云南定居,微臣只愿卸甲归田远离京城。”   皇上沉思了一会儿,倏然想起:“你是黎卿家的大舅哥儿。”   林致远擦了一把冷汗,没想到皇上竟连这个也记得,黎卿家和林大人亲疏之别要不要明显,恭敬道:“是!”   皇上心念一转,气得笑了起来,定定注视着他:“黎卿家给你出的馊主意?”   林致远吃了一惊,背上惊的冷汗直冒,硬着头皮道:“微臣是真想辞官。”   皇上面无表情:“那朕允了你如何。”   林致远有苦说不出,心里把弟夫骂了个遍,皇上哪有那么好糊弄,想了想道:“微臣只愿行兵打仗,父亲他们......微臣只效忠皇上。”   皇上目光暗了暗:“你倒是会说话。”   林致远选择赌一把,他记得黎耀楠曾告诉他,皇上不喜欢被人蒙骗,君臣之道贵于诚,目光逐渐变得坚定:“微臣也是实话实说,弟夫曾经说过,咱们是皇上的臣子,安守自己的本份即可。”   “好一个安守本份。”皇上缓缓笑了,这话他倒是相信。   林致远刚刚松了口气,只听皇上又道:“安守本份还给你出馊主意,本想晋升他为按察使司,如今还是算了罢。”   林致远被噎了一下,皇上心情却是好了很多,看见别人难受,他就舒坦了,黎卿家的官位,还是等等在升吧,居然胆敢揣摩圣心,确实要给他一点教训。   “皇上圣明。”这几个字吐出来,林致远憋得难受,弟夫的官位为被他黄了。   皇上心里高兴了,态度也随意起来:“说吧,景阳侯府又有何事?”   林致远受宠若惊,心里犹如惊涛骇浪,从未想过,皇上对弟夫居然如此宠幸,林致远没有丝毫犹豫,他决定实话实说:“父亲让微臣停妻再娶。”   皇上挑了挑眉,淡淡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是应当。”   林致远有条不紊地回答道:“微臣之妻乃母亲做主,三媒六聘纳入府中,如今小儿已经两岁,父亲要孝顺,母亲同样要孝顺,然则,父亲有庶子,有继母,眼下又即将有嫡子,母亲却只有微臣一人,为了孝顺母亲,微臣只能辜负父亲的一番好意。”   “黎卿家教你说的?”皇上淡淡的问道,这话听起来像是黎耀楠的风格。   林致远沉默了,觉得压力很大,皇上对弟夫似乎非常了解。   皇上轻笑了一声,如此刁钻的狡辩,除了黎卿家还有谁能想得出来:“说说云南的近况吧。”   “云南一切很好,梯田全面开始耕种,商业税目前也提上日程,战后一些地方如今正准备重建,弟夫......”林致远咬了咬牙,一鼓作气地说道:“弟夫抄了巡抚一脉不少富商的家,所得钱财三成上缴国库,五成用于建设,还有两成在衙门,以备不时之需。”   皇上的情绪很复杂,对于黎耀楠他是相信的,然而被一个臣子猜透心思,他又觉得很不高兴,只是想起云南这场战事,想起黎卿家之前的提醒,他心里有些歉疚,深深地看了林致远一眼:“行了,你下去罢,即日启程上任,其他事情不必理会。”   “谢皇上。”林致远又惊又喜,只要跟皇上备报过,他可以光明正大拒绝侯府,上任之后,京城的一切事情与他无关,以后纵然有什么祸事,想必也牵扯不到他身上。   皇上叹息了一声,难得景阳侯府还有一个明事理的人,近几年随着皇子长大,下面的臣子蠢蠢欲动越来越不像话,待他百年之后,又如何放得下心,太子......   他那样宠着太子,从小给他太子之位,也不知是对是错,皇上第一次觉得迷茫了。   罢了,他现在的老骨头还能多活几年,还是再看看罢。   隔日,皇上的圣旨下来了,林致远片刻也不耽误,立即启程返回云南,景阳侯府得到消息的时候,他已经走出京城二十里,气得林三老爷直跳脚,大骂林致远不孝。   随后,皇宫里很快传出风声,按照林致远的话照本宣科,不孝母亲,不孝父亲均是不孝,林大人为了孝顺母亲,特意求了皇上恩准,从此与景阳侯府划清界限。   林致远这话不合规矩,然而又在情在理,旁人说不出他什么错,毕竟他可是为了孝顺母亲才去求的皇上。   景阳侯府息声了,不管他们怎样愤恨,怎样咬牙切齿,这个哑巴亏他们只能吃定了。   恍然间,林大老爷回忆起,打从哥婿上京,景阳侯府的名声一路下滑,似乎就没出过什么好事,简直是一个扫把星。   就连林致远也没想到,皇上会帮他把尾巴扫干净,从此以后彻彻底底和景阳侯府再无联系。   皇上心中其实也有考量,林致远是连将军的徒弟,这事有利有弊,皇上想在连家军安插人手,林致远是最恰当的人选。只要将黎耀楠握在手中,他不怕林致远不听话。   衡治之道,莫过于此,皇上心里门清得很,他此举也不过是顺着林致远的要求,斩断他最后的退路。   不少人笑话林致远傻,然而,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林致远万分感激着皇上的用心,发誓要肝脑涂地。   不管怎么说,皇上都是赚了。   黎耀楠若是知道这事儿,肯定会在心中赞叹,大BOSS不愧是大BOSS,帝王心术运用得炉火纯青,想当初他也跟大哥一样,差点被皇上卖了还感激涕零。   林致远风尘仆仆回到益州,看见熟悉的景象,看见儿子与夫郎,看见热泪盈眶的母亲,他的心,突然就安定下来,我心安处即是家,相比起从小长到大的京城,益州更让他觉得温暖,像一个真正的家。   林景泓有些认生,一年多没有见过父亲,早已不记得父亲的模样。   杨毅轻轻碰了碰儿子,指着林致远说道:“这是父亲。”   林景泓眨了眨眼,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你是英雄吗?”   林致远愣了愣,不知如何解答,他又不是黎耀楠,哪有那么厚的脸皮自卖自夸。   “噗哧。”杨毅笑了起来,乐道:“九哥家的小崽子,整天对着泓儿说,他父亲是打胜仗的大英雄,你要是不承认,儿子可不认你了。”   林致远将儿子抱起来:“长大后父亲带你领兵杀敌。”   林景泓咯咯笑了,扬起胖乎乎的双手握拳:“我也要当大英雄。”   “好!我儿子将来一定会青出于蓝。”   杨毅眼眶泛红:“快进屋吧,瞧你累的,先去梳洗一下,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幸苦你了。”林致远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拉住表弟。   “不幸苦,只要你能安全回来,我一点也不幸苦。”   林母看得不高兴了,干咳了两声,打断他们的缠绵,儿子这是典型的有了媳妇忘了娘。   林致远面色尴尬,急忙给林母请安。   林母白他一眼,倒也不是真的生气,经过刚才这一出,久别重逢的激动散去许多,眼中的泪意逼了回去,笑着道:“进屋吧,站在门口像什么样子。”   杨毅抿嘴浅笑,他和林致远一左一右扶住林母走向屋内,整个林府因为男主人回来了,变得生气勃勃。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林致远回来的时候,朝廷的圣旨也到了,黎耀楠满心纳闷,他原以为这一次战后论功行赏,肯定会有他的份,毕竟他这次劳心劳力付出不少。   谁知......   论功行赏的圣旨下来了,却不是颁给他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黎林氏贤良淑德,为国为民......册封为三品淑人,赐黄金千两,玉如意一对,青花底琉璃花樽一座,青鹤瓷九转顶炉一座,喜鹊闹梅这扇屏一座,东珠二十颗,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皇上。”林以轩云里雾里,恭恭敬敬接着了圣旨,惊喜来的太过突兀,令人不可置信,他竟然被皇上册封为诰命。   “恭喜黎大人。”顺公公笑着道喜,他和黎耀楠也算是老熟人。   “多谢顺公公,屋里请。”黎耀楠很快高兴起来,看着夫郎的笑脸,他觉得比什么都值。   顺公公从善如流进了屋,将京中的事情详细道来,尽管这一次论功行赏没有黎大人的份,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黎大人简在帝心,夫郎的诰命比他还要高一品,打好关系总没错。   黎耀楠听后很无语,大哥实在太没用,竟连皇上也忽悠不住,还将他给卖了个彻底。   林以轩偷偷笑了,嗔了夫君一眼,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狡猾吗?   黎耀楠捏了捏他的鼻子,就你调皮。   次日,黎耀楠大摆宴席庆贺,其他官员对此表示万分不解,从没见过哪位大人,夫郎得了诰命,竟比他自己升官还高兴。   回京后,顺公公还用此事跟皇上说笑,黎大人疼爱夫郎,果然名不虚传。   皇上摇了摇头,心中有些好笑,其实他早该有所预料,黎卿家的品性从来都跟旁人不一样,这一次没有给他升官,一是黎卿家升职太快太打眼,二则是他想黎卿家早日回京,在外历练了几年,回来正好为他所用,升官的话,京中的职位不好办,黎卿家的根基浅薄,晋升的太快在京里没有任何好处。   时间在不紧不慢中流逝,这两年黎耀楠将云南治理得很好,商业税在云南境地全面实施,每年上缴国库的银子可跟江南比肩。   至于碍眼的黄大人也让他调得远远的,当时黄大人激动的哭了,经过一番勉励才又振作起来,发誓要当一位好官,做给黎大人看。   另外黎有信的前程,黎耀楠早就安排好了,为他扫平了一切障碍,无论将来自己在不在云南,五年之内,黎有信不会遇见任何麻烦,也没有任何隐患。   黎耀楠心里隐隐有种预感,他回京的日子快到了。   ☆、第118章   四月初,黎耀楠终于任满,一晃眼他在云南竟然待了将近八年,看着云南欣欣向荣的景象,一种自豪的情绪油然而生,这一块土地是他亲手打造出如今的盛况。   黎旭也从两岁稚子变成了翩翩少年,孙瑞思将他教得很好,言行举止进退有度,看起来越发沉稳,大事小事方面也能给黎耀楠搭把手。   “父亲。”黎旭迈步从屋外走进来,唇边噙着一抹浅笑。   “嗯!今日功课学得如何?”黎耀楠对于长子简直不能再满意,指了指身旁的位置,让他坐下说话。   黎旭笑着说道:“今日功课已经完成,师傅说两年以后,可以下场试试看。”   “你自己拿主意就好。”黎耀楠在这些方面从来不会逼着孩子,能长成什么模样,他只会进行引导,却不会从旁干涉。   黎旭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孩儿想再等等看。”   黎耀楠心中了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打趣道:“怎么?还想弄个小三元?”   黎旭羞涩地笑了一下,轻轻颔首:“父亲当年是探花,孩儿定不会输给您。”   “有志气。”黎耀楠点头赞道,心中忍不住感叹,古代的孩子真TM早熟,想当年他十岁的时候,还在爷爷的棍棒教育下满屋乱串。   “孩儿定不会让您失望。”黎旭微微扬起下巴,眼中闪过一抹坚定。   黎耀楠见他跟个大人一养,心里很没成就感,转而说道:“有空管管你弟弟,这小子越来越不像话。”   黎旭俊朗的面容扭曲了一下,整个人都蔫了下来,垂头丧气道:“孩儿知道了。”   黎耀楠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是同母所出的孩子,为何区别那么大,提起黎熙,他就忍不住头痛,混世魔王就算装得再乖也改不了他惹是生非的本性。   “他最近可又闯了什么祸?”黎耀楠淡淡的问道,心中很有些忧虑,如今在云南还好说,孩子闯祸他能兜得住,若是回了京城,他只怕孩子会惹出大麻烦,小时候再不教育长大就晚了。   黎旭面色不岔,闷闷道:“没有,二弟最近很乖。”   黎耀楠嗤笑一声,黎熙能乖就鬼了,不过他在自己面前确实很乖,若不是刘大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找他告状,他还从来不知道,自家儿子竟然那么大本事,差点将人家房子都给放火烧了。   父子两正在说着话,一个下人急匆匆地前来禀告,刘知州上门求见。   黎旭心头一紧,暗自为弟弟祈祷,千万别有他什么事儿。   黎耀楠眉眼一挑,横了儿子一眼:“跟我出去看看。”   刘知州愁眉苦脸,在花厅里来回走动,一看见黎耀楠出来,急吼吼地说道:“黎大人,您可千万要为下官做主。”   黎旭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刚才的担忧很快应验。   “黎大人,我家就一根独苗,求求您大发慈悲,一定要救救他,求您家的二公子放过小儿吧。”   黎耀楠皱了皱眉,这样的情况他不是第一次遇到,他觉得自己给儿子擦屁股似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轻言安抚道:“刘大人别激动,有话慢慢说。”   “不激动,下官怎能不激动。”刘大人火急缭绕,全然忘记他面前的是上官,急忙说道:“孩子骑马去了山里,几个时辰还没回来,下官已经派人去寻找,他们这才多几岁,竟然胆敢以身犯险,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下官家中可就绝后了,黎大人下官求求您了,别让您家孩子出来祸害人了。”   黎耀楠心情不悦,自家孩子他可以骂,但若换成旁人,他心里绝对不高兴,淡淡道:“本官这就派人出去寻找,刘大人请回吧,熙儿好端端的出去贵府作客,如今居然不见踪影,贵府的侍卫还望刘大人好生管教。”   刘知州神色讪讪的,他刚才也是心里着急所以才口不择言,只是几个孩子跑出府,这能怪得了他吗,侍卫被下了泻药如今还下不了床,罪魁祸首当属黎家二公子。   黎耀楠其实也急,这孩子胆子越来越大,简直反了天了,急忙召集所有侍卫,又派了衙役出去寻找。   黎旭小心肝怦怦直跳,暗自为弟弟默哀了一把,这一次他也保不住弟弟了。   林以轩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去了黎熙房中搜寻,前几日夫君赏给他的十箭连弩,还有去年送他的一柄小剑,果然不再屋内。   林以轩气冲冲地找到夫君,都怪他不好,怎能送给孩子危险物品。   黎耀楠摸摸鼻子,当初送孩子小玩意夫郎也是赞成的,只不过夫郎若是生气,错的肯定是他,急忙安抚夫郎的情绪:“别担心,那孩子精明着呢,出不了什么大事。”   林以轩眉头紧锁:“我又怎能不担心,熙儿如今才七岁,遇见野兽怎么办。”   黎耀楠心里发了狠,这一次黎熙回来一定要严加管教。   傍晚的时候,黎府聚满了人,他们不敢找黎大人麻烦,全部把矛头对向刘知州,若不是刘家公子生辰宴请,孩子也不会失踪。   刘知州叫苦连天,打心底里觉得,黎大人的二公子简直就是一个祸害。   一干人急了不行,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他们越等越心焦,晚上的时候,侍卫们终于带着孩子回来了,一个个脏得不像话,兴高采烈讨论着今日的战绩,丝毫不知自己做错事。   黎熙回到府内,一看见前面这架势,立马升起了退缩之意。   各自的家长抱着孩子仔细查看,一丁点大的伤口,都让他们心疼半天,不过总算是平安无事。   好不容易送走不速之客,黎耀楠这才看向儿子,准备收拾自家的熊孩子。   黎旭给了弟弟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他心里其实也以为,弟弟应当受点教训。   “父亲、爹亲。”黎熙见状不妙,扬起大大的笑容,甜甜道:“孩儿今天可孝顺了,特意为爹亲打了狐狸,还有野兔呢。”   林以轩心中一软,孩子没事他就放心了,再看孩子脏兮兮的模样,哪里还舍得责罚,急忙道:“有没有受伤,快让爹亲看看,你这孩子也真是,如果遇见危险怎么办。”   “爹亲放心,孩儿本事大着呢。”黎熙过了这一关,忍不住得意起来:“多亏孩儿教导有方,咱们才收获颇丰,若不是为了狐狸,孩儿早就回来了。”   “是吗?熙儿本事真大。”黎耀楠笑着说道,笑意不达眼底。   黎熙暗叫一声糟糕,父亲可没爹亲好糊弄。   “爹亲。”黎旭可怜兮兮的看着爹亲,只希望他可以帮忙求求请,心里十分不满的父亲的铁石心肠,从来不吃他撒娇耍赖这一套。   “你叫祖宗都没用。”黎耀楠拎起儿子,在他哭爹喊娘的叫唤中,径直去了外院。   黎旭眼睛一闭,心知弟弟一顿家法少不了。   林以轩笑了笑,虽然心疼孩子,但在管教方面夫君若要实行家法,他却从来不会插手,只要不在他眼前执行就好,否则他怕自己忍不住,那孩子实在太皮了,受点教训也好,小时候就胆大妄为长大还得了。   黎耀楠抓住儿子,“啪啪啪!”就是一顿爆炒红烧肉。   “哇——”黎熙哭了上气不接下气,心中对父亲很埋怨,他都哭得这么惨了,父亲竟然还那么狠心。   “知道错了没有?”黎耀楠冷冷看着他,对于孩子能屈能伸的态度,他其实非常赞赏,只可惜这份心思没有用在正道上。   “知道错了。”黎熙抽抽噎噎的回答,到底是个小孩子,哪有不怕疼的。   “错哪儿了?”黎耀楠挑挑眉,这话他听过无数遍,黎熙就是那种典型的积极认错死不悔改。   “不该挑唆他们去山里。”黎熙怯怯地看了父亲一眼,认错极其爽快。   “还有呢?”黎耀楠面无表情,看他能掰出什么花样。   “不该给侍卫下泻药。”黎熙仔细想过了,这事肯定瞒不住父亲,还是坦白从宽好。   “还有呢?”   “不该让家人担心。”   “还有呢?”   “还有......不该偷了人家的马。”   “你还学会偷东西。”黎耀楠不自觉地提高音调,怒火蹭蹭蹭地往上冒。   黎熙立马闭紧嘴巴,满心懊恼,他以为父亲已经知道了。   “还有呢?”黎耀楠毫不掩饰自己的怒火。   黎熙真的快哭了:“没有了,没有了,孩儿知道错了,哇,父亲不疼我了,我是没人疼的孩子了。”   黎耀楠气结,蹙着眉道:“闭嘴,你跟谁学的这一套?”   黎熙乖乖地站稳身子,屁股还隐隐作痛,他觉得在父亲的五指山下,自己的十八般武艺全部失去效用,眨巴着大眼诚恳道:“父亲,孩儿真的知错了。”   黎耀楠懒得看他,对于次子他现在已经彻底绝望,这小子若是能悔改,母猪都会上树了,仔细思索了片刻,他认为堵不如疏,这孩子已经定性,真让他改了自己的本性,未必是件好事,淡淡地看着自家儿子:“你今日只做错了一件事。”   黎熙一愣,瞪圆了眼睛,父亲不会吃错药了吧。   黎耀楠没好气地拍了他一把掌,怒道:“蠢货,有本事犯错,没本事掩护,还让人家找上门,你要记得,万事要量力而行,犯错可以,别让人给逮到,你瞧瞧你都干了些什么,有本事你把尾巴给我擦干净。”   黎熙嘴巴张得很大,下巴险些没掉在地上,说话都开始结结巴巴,咽了咽口水道:“父......父亲的意思是......”   黎耀楠瞪他一眼,教训道:“你有本事惹祸,就给我做得天衣无缝,别让老子跟在后面擦屁股。”   “可是......”黎熙的心里很纠结,父亲不是应教育他,惹祸是不对的吗?其实他今日只是贪玩,并不认为自己有错,但是面对这样的父亲,不可否认,他心里有些窃喜觉得自己好喜欢。   “没什么可是,从明日起不许出门,跟在我身边学习处事之道,你要记住,有些错误可以犯,有些错误不能犯,回了京城以后,你若还敢如此行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咱们要回了京了吗?”黎熙眼睛闪闪发亮,转而又涌出浓浓的不舍,要和小伙伴们分开了。   黎耀楠淡淡看着他:“调令就在这几天,别打什么歪主意,你给我好生在家中待着。”   “是。”黎熙垂下脑袋,蔫蔫地应了一声,他明白只要父亲发了话,自己绝对别想偷跑。   次日,黎耀楠挨家挨户给人道歉,顺便帮儿子付了偷马钱,家中有个熊孩子,他感觉自己非常不好,简直心力交瘁,教育孩子比他在衙门办公务还难。   之后的几天时间里,黎耀楠将两个儿子带在身边,教导他们厚黑之学。   黎熙从开始的蔫了吧唧,变成后来的兴致勃勃,看向父亲的目光崇拜的不得了,小小的心里自以为了解,难怪他总斗不过父亲,原来父亲是高手,他以为父亲的手段非常值得学习。   黎旭深思了又深思,听完父亲的讲解,他会仔细琢磨,然后从各个方面深入,回想父亲处理公务时的手段,自觉得收获良多。   半个月后,黎耀楠的调令下来了,命他月底回京述职。   夫夫两对此并不以外,林以轩早就打点好行礼,这一次离开,恐怕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他们先去了一趟益州道别,拜见了林母与大哥,回来后又在府中大摆宴席,一直拖到五月二十八,这才启辰回京。   离开的时候,云南百姓十里相送,激动了不少人都哭了,山货,特产,百姓们争先恐后送给敬爱的黎大人。   黎耀楠心中伤感,怀着不舍的情绪,一行人离开了云南境地。   黎旭和黎熙第一次经历分别,脸上的欣喜很快被伤感替代,只余下浓浓的不舍。   林以轩同样难受,京城这个地方他是一点也不怀念,看着身旁的夫君,心情才略为舒缓。   黎耀楠轻轻搂住夫郎:“有我在,别怕。”   林以轩眼眸暗了暗,紧紧依靠在夫君怀里,如果三年前他还有所迟疑,那么今时今日他已经万分肯定,夫君猜出了他的秘密。   “我不怕,我只担心皇家争斗会牵扯到你身上。”林以轩轻声说道,目光闪过一抹忧虑。   黎耀楠笑了笑,眉宇间自信飞扬:“你还不相信我吗?”   “我相信。”林以轩柔和地注视着身边爱人,夫君在云南创造了不少奇迹,他又怎会不信夫君,然而,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太子已经倒台,今生的变化太多,他预料不出未来,心里又怎能不忧虑。   黎耀楠刮了一下他鼻子,笑着道:“放心,夫君定会给你挣个一品诰命。”   林以轩被他逗笑了,夫君从来都这样体贴,为他担去所有烦恼,从来不会探问他的任何秘密,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感动不已,仿佛只要在夫君身边,他就可以真正安心,变得无忧无虑。   ☆、第119章   一路上黎耀楠对儿子进行严厉的教育,偶尔还会从身边的一些事情当中给他们举例,让他们自己动脑思考。   俗话说得好,学好十年不足,学坏一天有余,黎耀楠见儿子学习的速度突飞猛涨,心里有些犯愁,黎熙本来就是一个混世魔王,再将他给教聪明了,将来可该怎么办。   黎耀楠这时还不知道,他的担忧很快应验,唯一值得庆幸的,混小子将尾巴擦得很干净,很少让他收拾烂摊子,并且在他面前越装越好,很有一些青出于蓝的架势。   林以轩搂着小晨儿,笑看夫君教导孩子歪门邪道,自觉得受益匪浅,夫君确实一肚子坏水,竟然还能总结出经验,可以着书立转了。   小晨儿懵懵懂懂,很喜欢笑,他现在就是全家人的宝贝,哥哥虽然是魔王,但只要小晨儿一瘪嘴,别看黎熙那小子混,对于心爱的弟弟却只有弃械投降的份。   “爹亲,吃。”黎晨拿着一块点心,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自己吃什么东西从来不会忘记家人。   林以轩心里软绵绵的,小晨儿果然是他的贴心小棉袄。   两个月后,一家人终于抵达京城,八年了,看着京城熟悉的景象,林以轩恍如隔世,心中除了淡淡的暖意,再也没有任何触动,这个地方是京城,仅此而已。   黎旭和黎熙东张西望,京城的繁华让他们看见什么都好奇,黎旭还好一点,性子比较沉稳端得住架子,黎熙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会儿问这是什么,一会儿夸那个东西好漂亮。   黎耀楠狠狠瞪他一眼:“别给老子丢人。”   黎熙立马蔫了气,突然发现自己确实像个乡巴佬,急忙挺直腰板规规矩矩起来,装得跟大哥一样,只是小眼神却不停地往马车外面瞟。   回到黎府,黎耀楠一声令下:“一个月内不许出门。”   黎熙这回真的蔫了,刚才还打算偷跑出去玩呢。   林以轩低头闷笑,看他们父子斗法挺有趣。   黎旭怎么也想不明白,二弟屡战屡败,为何还越挫越勇。   小晨儿啥也不懂,看见爹亲笑了,跟着咯咯直笑,林以轩爱的将他搂在怀里不撒手,这么可人的孩子,将来要是嫁得不好怎么办,林以轩觉得小孩子要从小教育,长大坚决不能让他上当受骗。   别看夫夫两个很精明,对于教导孩子确实不咋样,除了黎旭没有长歪,黎熙、黎晨,将来有的他们两个愁,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夫夫两正开心地收拾屋子。   第二天,黎耀楠进宫面圣,早朝过后,御书房外求见。   皇上笑着让人传他进来,八年没见,说实话,他还有真点想念。   黎耀楠的书信策略很成功,巡守道同样有直上奏折的资格,每月一封密折从不间断,尽管八年未见,皇上对他却毫不陌生。   “微臣参见皇上。”黎耀楠恭敬的行礼,脸上挂着欣喜的笑容。   “起来吧。”皇上略一颔首,尽管他此时已经明白黎卿家不像表面那般纯良,但是看着他的笑容,皇上并不否认自己心情好了许多。   “谢皇上。”黎耀楠从善如流,神态间没有任何生疏,一下就拉近了距离感。   “黎卿家如此高兴,可有什么喜事?”皇上略显好奇的问道,黎卿家的这种态度让他觉得很舒坦。   “看见皇上,微臣高兴,这可不正是一大喜事。”黎耀楠不动声色拍着马屁,笑嘻嘻的样子,让人辨不出真假,恐怕也只有他才敢在皇上面前没大没小。   “你倒是会说话。”皇上故作生气,板着脸道:“你说你犯了多少事,行事胆大妄为,竟然还揣摩圣心,你可知罪。”   黎耀楠并不惊慌,也不否认,反而顺着杆子往上爬:“还不是多亏皇上看重,微臣感激不尽,皇上,您就是微臣的靠山,可不能扔下微臣不管,嘿嘿,咱们下面人做事,自然要看主子脸色,皇上的心思微臣哪敢揣摩,只不过皇上是位明君,微臣多读了几本史书,略微猜测到一二罢了。”   皇上笑了起来,原本他就没有生气,听见这话,最后一点芥蒂也消散了,心情更加愉悦,没有哪个皇上不喜欢自喻明君,也没有哪个皇上不喜欢臣子的依靠,黎耀楠所言简直说到了他心坎里,他现在人还没死,下面臣子大部分就开始蠢蠢欲动,忙着给自己找靠山,尽管靠山是他儿子,但他作为一国之君,心里哪能很生气,隐隐觉得儿子对他产生了一种威胁。   “黎卿家这次回京,可有什么打算?”皇上淡淡地问道,揭过刚才那一茬不提。   黎耀楠笑着回答:“微臣是皇上的臣子,一切但凭皇上安排。”   皇上点了点头,转而问道:“黎卿家在云南做得很好,朕心甚悦,允你一件事情作于奖励,黎爱卿可有何要求?”   黎耀楠展开一抹大大的笑容,这还是他跟儿子学来的,无论他有多生气,看见儿子的笑容,心里只剩下无语,也不管皇上是不是试探,急忙答道:“皇上若要赏赐,微臣还真有一件事情求皇上。”   “黎卿家但说无妨。”皇上笑着说道,心里熨帖的很,黎卿家的直言不讳反倒让他放下了心,他相信黎卿家自有分寸,所提之事绝对不会太过份。   黎耀楠垂下脑袋,悄悄瞥了皇上一眼,难得地羞涩起来。   皇上失笑,心中忍不住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情,竟让黎卿家露出这般神色。   “皇上。”黎耀楠略显难为情,支支吾吾地说道:“微臣家中贫寒,来京后,所住府邸还是夫郎的嫁妆,皇上若要赏赐,不如赐给微臣一座宅子吧,要大,要漂亮,要地契,地段也要好,还要......”   皇上一本奏折扔出去,心里那一点怜惜,瞬间被这一连串的要求弄得哭笑不得,笑着斥道:“还有什么?”   黎耀楠语结,这才反映过来,面前的人是皇上,连忙道:“距离景阳侯府远一点,这次真的没有了。”   皇上摆了摆手:“行了,你下去罢,回去准备准备,一个月后走马上任。”   黎耀楠伸长脑袋问了句:“什么职位。”   皇上又是一本奏折扔出去,黎耀楠被砸了一个正着,委屈的捂住脑袋,连忙就跑,样子别提多滑稽。   不久,御书房内传出一阵笑声。   王公公见皇上心情好,心里忍不住钦佩,还是黎大人有办法,皇上近些日子很久没这样开心过,太子越来越不像话,各个皇子小动作不断,手心手背都是肉,皇上又如何开心得起来。   “黎爱卿还真是一位妙人。”皇上真心赞了句,转头问道:“东城可还有宅院,要大,要漂亮,地段也要好。”   王公公心中明了,黎大人确实简在帝心,刚才提的要求就被皇上记在了心上,恭敬道:“回皇上,奴才隐约记得,罪人恭亲王的宅子仿佛空着,规格改一改就能住人,还有前相国付大人的府邸,这两座宅院地段最好。”   皇上蹙了蹙眉,挑出一座宅子,淡淡道:“将地契给他送过去,那小子滑头得很。”   王公公也笑了起来,可不是吗,皇上赏的宅院,一般均归皇家所有,也只黎大人才胆大包天,竟敢跟皇上要地契。   黎耀楠意气风发出了宫门,一本奏折砸在脑袋上能有多疼,只要皇上高兴,他就觉得很值,不枉费他唱作俱佳演一场,圣心他是要定了,哪怕他根基浅薄,官位低微,既然来了京城,他就不会再让任何人小看。   要宅子,其一是他曾经的诺言,誓要把夫郎迎入高门府邸,其二则是摆显做给外人看,有了皇上的赏赐,等他将来上任的时候,许多人会掂量着办,减少他的麻烦。   当天晚上,黎耀楠就收到宫里的圣旨,除了一座宅院外,皇上还赏赐了他黄金千两。   黎耀楠恭敬地叩头谢恩,拿着地契喜不胜喜,就连他都没想到,皇上居然如此大方,需知,东城就是身份的象征,比之南城更为显贵。   林以轩满心纠结,住在东城虽然好,但问题是,付相国的府邸,不远处正是六皇子府,真烦人。   “你不高兴?”黎耀楠很快察觉夫郎的情绪。   “没有。”林以轩摇了摇头,苦着脸道:“前去六皇子府,必须从咱们府前路过。”   黎耀楠突然升起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他发誓,皇上绝对是故意的,明明他说了要离景阳侯府远一点,如今远是远了,碰上的几率也更大,说不定哪天就会狭路相逢。   “没事,面子上过得去就成。”黎耀楠皱着眉头,景阳侯府到底是他岳家,哪怕断了关系也不能做得太过份,确实很糟心。   林以轩无可奈何,不过无论怎么说,搬去东城是喜事,当天就派了下人前去收拾院子。   黎耀楠的名字,也因为皇上的赏赐,再次出现在京中显贵的耳中。   新府邸原本就有宫人打理,三天后,一家人浩浩荡荡搬去了新宅院。   看着门前高挂的黎府匾额,黎耀楠很有成就感,如今他也算得上是京中新贵。   林以轩有条不紊的整理宅院,黎旭和黎旭各占一处居所,黎晨年纪小住在他们隔壁,至于府中原有的宫人,林以轩并没有退回去,事无不可对人言,留下他们,一是向皇上表忠心,二则是家中有内侍,摆席宴客很有面子。   次日,林以轩将内侍的名单登记在册,挨个挨个排查家底,然后又派人前去打探他们所言是否属实,一切隐患他都会提前铲除。   安顿好一切之后,夫夫两先去了廉郡王府拜访。   黎耀楠拎着黎熙耳面提名,丢了老子的人,你给老子洗干净了看着办。   黎熙屁股一紧,一整晚表现得可圈可点,心中隐隐有了一些明悟,这就是父亲所说的面子工程。   黎旭是长子,压根不需要夫夫两操心,黎耀楠除了时不时给黎熙一个警告的眼神,聊天的时候说起孩子,话题都是绕着晨儿转。   廉郡王心中纳闷,瞧这两口子的态度,对着儿子像根草,怎么对着双儿却跟宝一样。   黎耀楠毫不吝啬在旁人面前展示他对晨儿的疼爱,不管黎晨是不是双儿,有了自己的疼爱,无论去哪作客首先没人敢怠慢。   林以轩心中感动,看着怀中乖巧的孩子,哪里舍得他受旁人脸色,就算晨儿是双儿,将来有了夫君撑腰,也会是一个幸福的双儿。   接着,夫夫两又去将军府和镇北侯府拜访。   李明章如今在京城名声显赫,书院办得风生水起,颇有一些文人大儒的架势,尽管不能做官,但他依然受到不少文人学士的爱戴。   李明章心里是感激的,若不是东临提醒,或许他现在也会和别的驸马一样,变得醉生梦死。   公主心中欢喜,宫里谁不羡慕她嫁了一位好夫君,不仅才学出众,对她也很好,如今他们膝下已经有三儿一女。   黎耀楠听得目瞪口呆,这才是真正的三年抱俩。   旧友重逢,自然是大醉酩酊,李家长子跟黎熙年岁相当,很快就玩儿到一块儿。   黎耀楠心中纠结,不知该不该实话实说,他家小子实在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李明章毫不在意,他相信黎兄教导的儿子,绝对不会坏到哪儿去。却不知,李泓煜有身份,黎熙有头脑,两个坏到一块儿去,是多么令人头疼的一件事儿,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不仅是说说而已。   八月初六是黄道吉日,黎耀楠以乔迁新居的名义大肆宴客,请的都是老熟人。   林以轩忙里忙外,务必要把黎府第一次宴请做得漂漂亮亮。   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一次前来道喜宾客居然挺多,认识不认识的均想借此机会结交,就连皇子府中也派人送了贺礼。皇上更是在宾客满盈的时候,从宫中让人传来旨意,送了不少赏赐。   王公公往那一站,满屋哗然,随着他念完圣旨,一件件精贵的物品被人抬了上来。   黎耀楠领旨谢恩,周围的恭贺声一片。不是没有人眼红嫉妒,然而黎耀楠深得圣心,皇上的态度摆在那,谁又敢在这个当口找茬。   这一次乔迁大喜,黎耀楠以一种强势的姿态,进入京中显贵的视线,再也不会有任何人胆敢小看,众人纷纷开始猜测,黎大人这一次会被皇上分派到什么职位。   没有疑惑多久,中秋节过后,黎耀楠的调任文书到了,一跃两级升任为正三品通政使司,这可是真真正正的实权职位,皇帝的近身大臣,各处所呈奏折,必须要经过他的手才能抵达御前。   一时之间,黎耀楠风头无两,尽管他只是一位三品官,但朝中的一品大员,谁不给他几分面子,黎耀楠年轻有为,如今正值壮年,谁知他将来还能走多远。   至于从前有过节的人,此一时彼一时也,能交好的,黎耀楠会缓和关系,不能交好的,干脆得罪到底。   不知不觉中,黎耀楠恍然发现,他手中的人脉,其实也不少。   ☆、第120章   路志安再次看见黎耀楠,心里不知是悔是痛亦或者是嫉妒,曾经他费尽心思钻营,为了利益放弃了这一段友情,然而黎兄现在已经官居三品,他才在五品的位置上徘徊,黎兄早就远远走在了他前面。   范鹏翼心中愤恨,只是却无可奈何,黎耀楠如今和他根本不在一个层次,纵然他背景深厚又如何,皇上的忌惮,让他的家人动弹不得,一步一步如履薄冰,范家早就不复曾经的辉煌。   八年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黎耀楠回到京城,只给波涛汹涌的湖面扔下了一块石子,很快就被淹没在浪潮之中。   六皇子回忆起曾经的少年,心绪平静无波,历经千帆过后,再次想起从前的种种,早已不复当初的那份悸动,八年前的一场清洗,让他差点一蹶不振,可恨景阳侯府两面摇摆,如果不是还有舅舅撑腰,他不敢想自己是否还能站得起来。   六皇子更加深刻的认识了一个道理,什么也没有皇位重要,只要将权利牢牢握在手中,天下还有什么得不到。   只是,说起最恨黎耀楠的人,却是现今的太子太傅,尽管已经过去许多年,他心里的恨意丝毫没有消减。廖大人整个人看起来仿佛老了十岁不止,太子太傅这个职位,让他里外不是人,太子不看重他,六皇子又疏远了他,一切全拜黎耀楠所赐,这让他如何不愤恨。   不过,不管他们怎么想,黎耀楠近日春风得意,心情好得很,很快去了衙门走马上任。   通政司里他最大,根本不怕旁人耍手段,去衙门的第一天,他就来了一个下马威,先把左右通政撂一边,只寻了下面的人谈话,一个一个问他们办公流程。然后又将所有的答案公布于众,谁真谁假一目了然。   说假话的几个人,脸色难看到极点,看向黎耀楠的眼神黑得能拧出水来。   右通政恨得咬牙切齿,没想到黎耀楠会来这一招,想把黎大人架空看来是不可能了,明明他已经定在铁板上来年就能升任通政使司,结果却被旁人截胡,他心里又岂能服气。   黎耀楠挑挑眉,新官上任如果没有人针对,他才会觉得奇怪,那几个人摆明了有恃无恐。而且自己确实不能对他们怎样,只要公务上没出错,欺瞒上官而已,算不上大罪,他要是应付不来,只能是他无能,没有逮到真正的错处,他若使用任何职权的便利处置下属,只会落了下乘。   表面上事情是过去了,仗着右通政撑腰,几个人越发张狂,虽不敢当着黎大人的面乱来,但是各地呈上的折子,右通政总会压在手中,借此表明他在通政衙门的权威。   黎耀楠蹙蹙眉,对此并不放在心上,小的方面他以为没必要斤斤计较,折子确实要经过他们,然后才能传到自己手中,如没有想好对策,他们又岂敢如此大胆行事,就算前去质问也只是自讨没趣,还不如从别的地方找把柄。   黎耀楠连续几天待在衙门,一本一本整理奏折详细登记在册,他只相信一句话,再严密的布局也会有所疏漏,而他所要找的就是这点漏洞。   几日后,谁都没有想到,皇上会突然大发雷霆,罢免了好几位官员,通政司的几只虫子也在其中,右通政更是一降三级成为通政参议。   当时就有人冲到黎耀楠面前大声责骂:“是你,是不是你搞的鬼。”   更有人御前喊冤,状告黎耀楠公报私仇,乱用职权,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得跟真的一样。   然而,皇上面对他们的告状,脸色却越来越黑。   黎耀楠微微一笑,就知道会是这种局面,所以他处置人的手段光明正大,不会落下任何话柄,只是心里有些遗憾,右通政的背景不错,不能将他踢通政司外,不过经过这次的事情,想必他也会学乖。   皇上再次发了火,求情的人,全部被他狠狠削了一顿。不怪皇上太偏心,而是事情太气人,若不是黎卿家细心,他还不知要被蒙蔽到何时,平山县和白高县,明明只有一县之隔,今年一个闹水荒,一个闹旱灾,全部跟他哭穷要钱,要赈灾。   皇上心里气呀,这就是他下面的臣子,全都是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情,这时候有人来请求,岂不是正好撞在枪口上。   早朝,周御史首当其冲,参了黎耀楠一本。   皇上拧巴着眉峰,将两本奏折一扔,淡淡地吩咐王公公念出来给众位大臣听。   一个水荒,一个旱灾,听起来并没什么问题,然而皇上总不会无缘无故发火。有证有据,尽管找不出疑问,除了个别高风亮节的清官,其余大臣没有哪个再出头。   黎耀楠如今官居三品,所站位置不近不远,正好处在大臣中间,说实话,他对这些所谓的清官打心底里看不上眼,仿佛不找一些存在感,不表明他们高风亮节,不畏强权,他们就活不下去。   而这时,一位刚晋升的四品官员站了出来,他是湖北出身,老家距离两县不远:“启禀皇上,微臣若是记得没错,这两县今年仿佛风调雨顺。”   众位大臣恍然大悟,但是奏折有问题,理应是下面的官员谎报民情,怎会和通政司扯上联系。   皇上气得险些没喷出一口老血,原本他还指望平山县和白高县其中有一个说谎,这样他心里至少还能有点安慰,谁知......   黎耀楠很快给众位官员解答,嘴巴一如既往的毒辣,矛头直指周御史,才不管他是不是周潜的父亲,冷冷道:“周御史,切莫把你的无知当资本,两县相邻,一个旱灾,一个水荒,皇上日理万机没功夫详细调查,咱们下面的臣子理应尽心,若连这点事情还需烦劳皇上,要他们何用?”   周御史被噎住了,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黎耀楠说得在情在理,两本奏折证据确凿,他没有任何言语可反驳。   朝堂中有人高兴起来,周御史就是一块茅坑里的石头,没有哪位大臣喜欢,如今见他吃瘪,心情哪能不好,看向黎耀楠的目光,不自觉的顺眼了几分。   至于愤愤不平的人,对不起,犯了错就要受到责罚,平山、白高尽管两县相邻,却不属于同一个州府,会出这样的差错,说来说去还是官员失职。   皇上又来了一次大换血,贬了不少官员下去,随后又派出钦差体察民情。   黎耀楠一战成名,再次出了一回风头,通政司的官员最近规矩的不得了。   林以轩听说夫君的事迹,心中隐隐有些好笑,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自豪,他的夫君就是能干。   随着夫君大放异彩,林以轩接到不少请帖,挑挑拣拣选了几张回应,他的身影逐渐出现在京城社交圈,与此同时,遇见景阳侯府的人似乎也避不可免。   黎耀楠剔除了衙门里的刺头,公务很快走上正轨,这一日早早下了衙门,回到家,发现夫郎愁眉不展,笑着走了过去,关切道:“怎么了?”   林以轩看见夫君,唇边展现出一抹笑容,努努嘴,递给他一张请帖。   黎耀楠打开一看,哑然失笑:“我还当是什么大事,想去就去,不想去就回了,不碍事。”   林以轩瞪他一眼,嗔道:“这是临川公主的帖子,若不去,还不知会被编排成什么样。”   黎耀楠笑看着他:“你怕了?”   林以轩一挑眉,不屑地哼了一声:“笑话,我又岂会怕他们。”   黎耀楠反问:“那你还担心什么?”   林以轩一脸纠结,是啊,那他还担心什么,皱着眉道:“心情不好而已,临川公主摆宴肯定会遇见四姐,二伯母说不定也会前去,我记得她家幼女正是出嫁的年纪,不知又想攀附哪个高枝儿。”   黎耀楠牵住他的手,轻言道:“理会那么多作甚,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夫郎当出嫁从夫,万事有夫君给你担着,你只要高兴就好,何必在意其他。”   林以轩抿嘴一笑,脑袋埋在夫君怀里蹭了蹭:“我不想给你添麻烦,如今你的位置太显眼,我只怕有人拉拢不成,会做出卑鄙的手段。”   黎耀楠不在意地笑了笑:“放心,若是有人求上门来,夫君定会给他们通融通融。”   林以轩吓了一跳,很快又反映过来,狐疑地看了夫君一眼:“你是想一边拿好处,一边将他们卖给皇上?”   黎耀楠颔首而笑,捏了一下夫郎小巧的鼻子:“就你聪明。”   林以轩擦了一把同情汗,为那些撞在夫君手中的人默哀,夫君简直太坏了,继而又担忧起来:“会不会得罪太多人?”   黎耀楠轻笑了一声,眉宇间张狂尽显:“那又如何,官场上若不得罪人,皇上恐怕要彻夜难眠,再说了,想让我徇私枉法,压住上呈的奏折,肯定不是什么好鸟,得罪就得罪了,没什么大碍。”   林以轩点点头道:“你心里有数就好。”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回了屋内一趟,出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本小册子,笑着递给夫君:“我整理了一份名单,你看看,以后也多注意些,至少心里有个低。”   “这是......”黎耀楠掩住心中的惊讶,这是一份太子与六皇子的人脉名单,有了它,隐藏在暗处的人浮出水面,自己行事会容易许多。   “多谢夫郎。”黎耀楠含笑看着他,并没有追根究底。   “你跟我还客气什么?”林以轩嗔他一眼,感激夫君的体贴,从不追问这些东西他是如何得来。   林以轩思索了一会儿,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等我们都老了,我会告诉你一个秘密。”   黎耀楠笑着将他搂住,承诺道:“好,等我们都老了,我也会告诉你一件秘密。”   林以轩心中纳闷,扯着夫君的衣角追问:“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黎耀楠哈哈大笑:“以后你就知道了。”   林以轩心中气闷,这种不爽的感觉从何而来。   黎耀楠心情愉悦,试想,如果夫郎知道自己是穿越的,不知会吃惊成什么样,下巴会不会掉在地上,重生加穿越,他和夫郎确实绝配,这辈子能娶到夫郎,又有爱子承欢膝下,他觉得此生足矣。   ☆、第121章   没过几日,临川公主举办赏花宴的时间到了,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均有收到请帖,黎耀楠算是京中新贵,他的夫郎自然也在其中。   九月天气稍微转凉,林以轩随意打扮了一番,自觉得看起来还不错,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准备出发赴宴。   临川公主是当今皇上的嫡亲妹妹,尽管相差十几岁,兄妹两的感情却挺好。只可惜,驸马死的早,临川公主本身也因为地位超然不安于室,从龙之功岂有那么好捞。   林以轩挑眉轻笑,上辈子他死的时候,临川公主依然受宠,若没有她大力支持,六皇子也不会那么容易崭露头角,这辈子的情况却不同,太子尚未被废,几位皇子又实力相当,一步错满盘皆输,就不知她会怎样选择。反正据他了解,临川公主三天两头搞宴会,拉人脉,绝对不是安份的人。   不过无论如何,这些事情与他无关,只要不牵扯到夫君身上就好,真当皇上傻的呢,事关国家社稷到时候别说亲妹妹,就连亲生儿子都有可能被舍弃。   林以轩跟夫君相处的时间越久,学的东西就越多,如今他已经学会分析局势,看见曾经的仇人作死,心中觉得很欢乐。   黎旭和黎熙两个缩着脑袋,躲在假山后面,偷偷看着自家爹亲雄赳赳气昂昂地出门。   “爹是要去打架?”黎熙嘴上不把门,随口说道。   黎旭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别胡说,小心父亲收拾你。”   黎熙撇了撇嘴:“这不是只跟你说吗?”   黎旭瞪他一眼,转而又好奇起来,爹亲出门那架势,确实不像去赴宴,倒像是奔赴战场。   “哥哥在说什么?“一道软软的声音,打断他们的思绪。   黎熙小屁股一紧,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仿佛没说爹亲坏话,心里微微一松,急忙对着晨儿一顿好哄,许了几样心爱的宝贝,叮嘱他千万不能告诉爹亲,自己在背后编排他。   其实黎熙想多了,晨儿年纪尚小,记得个啥,不过他很喜欢二哥哥,总是送给他礼物,每次看见二哥哥一脸肉痛,他就觉得很好玩。   黎旭瞟了弟弟一眼,这货只要一看见晨儿就犯蠢,反正他是绝对不会提醒。   林以轩来到临川公主府,门口已经车水马龙,停了不少马车。   林以轩的身影一出现,立马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没办法,周围全是女眷,独独他一个双儿,确实显得格格不入。却不知旁人正在羡慕他,羡慕他嫁了一位好夫君,当今社会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偏偏林以轩运气好,夫君不仅有本事还很专情,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朝廷的三品大员,谁看了心里不嫉妒。   并且林以轩早已露出口风,黎家家规男子三十无子方可纳妾,面对这样的情况,众位夫人全部选择交好,谁家没有几个待嫁女儿,黎大人年轻有为深得皇上信任,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能跟黎家结亲总归不会吃亏。   林以轩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好,不会让人小看,也不会让人心生不满从而挑刺,尽管有些卖儿子的嫌疑,但又不是真的结亲,儿子的名声传扬出去并无大碍,反而会得到不少好处,以后说亲也便宜,可谓一举数得。   林二夫人心里恨得滴血,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当初随意说媒,只图将这死小子给嫁出去,竟然会帮他说了一门好亲,好得京中夫人个个眼红。   林以轩笑意不减,整个人如沐春风,随意跟众位夫人寒暄着。   林二夫人整了整面部表情,缓缓走了过来,看向林以轩的眼神带了几许责怪,笑着斥道:“你这孩子,嫁了人就男生外向,怎么也不回家看看。”   林以轩挑了挑眉,并不意外会在这里遇见她,笑着回答:“二伯母说得哪里话,只不过出嫁从夫罢了,夫君为人傲骨铮铮,不愿攀附权贵,我虽是景阳侯府出身,又哪能拗得过夫君的意思。”   二伯母毫不相让,摆足了长辈的架势,她家女儿步步艰难,凭什么这小子能春风得意,冷着脸道:“什么叫攀附权贵,姻亲本是两姓之好,难道为了区区薄名,娶了高门府邸的小哥儿,却连岳家也不认。”   周围想结亲的夫人,脸色瞬间变了变,有了几分退缩之意。   林以轩微微一笑,二伯母这话有水平,如果嫁入黎家便要和娘家断绝关系,儿子的身价想必也会大打折扣,反驳道:“二伯母这话说差了,夫君尚未金榜题名的时候,曾去景阳侯府拜访,谁知等了半天,竟是无人理会,夫君当时就发过誓,绝不攀附权贵,您也知道,文人嘛,总有一些傲骨,实不是夫君不认岳家,而是怕被旁人误会。”   周围的夫人恍然大悟,看向林二夫人的脸色变了,原来是嫌贫爱富,黎大人没有金榜提名的时候,景阳侯府把人家弃如敝履,难怪两家没什么来往,黎大人的气性有些大,虽然做得有些过了,似乎也情有可原。   “九儿还真是牙尖嘴利,哥婿上门拜访,我这做伯母的,为何却丝毫不知情,景阳侯府的规矩何时这样松懈。”   旁人一想觉得也对,景阳侯府乃是京中百年勋贵,黎大人作为哥婿上门拜访,他们就算不待见也不至于把人晾着视而不见。   林以轩并不跟她争辩,故作失落地感叹道:“十年前的事情了,二伯母何必太在意,当初接待我与夫君的管家,似乎还是您的亲信,不说了罢,现在究根究底有何意义,母亲已被赶出家门,哥哥又远在边关,父亲续娶了新夫人,我是出嫁的双儿理当谨从夫命,景阳侯府的权贵,我与夫君实在不敢高攀。”   林二夫人张了张嘴,却是无从反驳,林以轩三言两语结束话题,堵住她的嘴。   林二夫人心中愤恨,当初若不是林家小九不检点,景阳侯府岂会将哥婿拒之门外,然而这话她又哪敢说出来,且不说旁人信不信,单说连累女儿名声这一条,就足以让她闭紧嘴巴。   林以轩不再理会她,心中只有些好笑,何曾几时景阳侯府这座在他心目中不可逾越的高山,竟然变得微不足道,二伯母似乎也没什么可怕。果然是身份决定一切,夫君给了他挺胸抬头的荣耀和资本。   没过多久,临川公主到了,随着她的身影翩翩而来,众位夫人急忙行礼。   临川公主年纪不轻,保养得再好,脸上依然显露出岁月的痕迹。   作为宴会主办人,临川公主笑着邀请各位夫人前去院中,赏花宴,顾名思义,以赏花为名,吟诗作赋肯定少不了。   林以轩懒得凑热闹,随意找了一个角落坐下,他决定管他什么公不公主,这样的宴会以后还是少来为妙,围在一堆女人中间,像什么话。   “几位皇子妃来了。”   随着前面一阵喧哗,园中香风拂动,不少夫人连忙上前见礼,讨好巴结的人皆有之,也有人静坐不动。这哪里是一个赏花宴,分明是一个拉拢人脉的平台。   林以轩冷眼旁观,再次看见四姐,唇角不自觉地弯起一抹弧度,四姐依旧美丽动人,只是比起前世的雍容华贵,眉宇间明显多了一些疲惫,身子骨略显单薄,丝毫不见上辈子胜利者的姿态。   林以轩心情愉悦,突然觉得今天自己其实并没有白来,看见他们过得不好,他心里就高兴了,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话确实是至理名言。   自己只不过逃离了太子府,没想到产生的变化居然如此之大。太子不仅没有倒台,景阳侯府也变成了墙头草,不,景阳侯府原本就是墙头草,上辈子自己无子傍身,六皇子又如日中天,根本不需要选择,所以景阳侯府才会至始至终站在六皇子身边。   但是这辈子却不同,六皇子被他阴了一把,差点一蹶不振,面对这种情况景阳侯府肯定会左右摇摆,七妹在太子府中有儿有女,到底支持谁上位,如今局势未明,恐怕就连景阳侯此时也拿不定主意。   然而,六皇子又岂是傻子,景阳侯府不坚定,四姐肯定会受到迁怒,林以轩永远记得,前世四姐儿女成群,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一切的一切,有因才有果,因为自己的逃离,七妹才会进入太子府,景阳侯府才会摇摆不定,四姐才会没有儿子,真是报应。   与此同时,林静姝看见了九弟,唇边的笑容略显僵硬,作为六皇子枕边人,她又岂会不知六皇子的心思,八年前六皇子就像疯魔了一般,就连和她在床上,喊的也是小九的名字,幸好九弟嫁人了,也幸好九弟跟随夫君上任,一直过了两年,六皇子才彻底忘记这个人,没想到九弟还会回来。并且过得很好,整个人少了一分淡雅,多了一分暖意,比之从前清雅如莲的翩翩少年,似乎更有韵味。   林静姝心绪很复杂,母亲和九弟的口舌之争,她刚才已经听说,不知不觉,曾经被逐出家门犹如丧家之犬一般的九弟,已经有了和他们说话的资格,面对母亲被冒犯,她不仅不能帮忙出气,还要和悦颜色地去面对。不是怕了林以轩,也不是怕了黎耀楠,而是她心里很清楚景阳侯府靠不住,想要站稳王妃的位置,想要帮助六皇子登上皇位,拉拢皇帝的宠臣势在必行。   “九弟 ,好久不见。”林静姝收敛心中的情绪,缓缓绽放出一抹笑容,言语间透着几分亲昵。   “参见睿王妃。”林以轩一板一眼,急忙躬身行礼,瞬间把距离拉远了几分。   林静姝确实是个美人,一蹙一笑令人心动不已,上辈子她能稳坐王妃的位置,除了景阳侯府的帮衬以外,她自身的美丽也功不可没:“九弟何必如此见外,你我姐弟数十年不见,纵然家中有什么误会,你依然是我弟弟啊。”   林静姝说得真情切意,旁边有位夫人打起圆场,笑着道:“可不是吗?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难得睿王妃挂念你,林公子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伤了感情可不好。”   “噗哧!”五皇妃笑了起来,爽利地摆了摆手:“你们说罢,别理我,刚才还听说哥婿回门无人招待,这会儿却打起感情牌,笑死我了,你们继续。”   七皇妃接着说道:“咦,这不是林家小九吗?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你父亲也不容易,别怪他,儿子太多,对你们母子难免有所疏忽,要我说呀,你母亲和离了也好。”   林静姝脸色黑了黑,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刚才帮腔的那位夫人,这会儿也不敢吱声了,俗话说得好,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她可不想当炮灰。   林以轩淡淡一笑,光明正大搬出夫君的那一套理由:“父亲与我有生育之恩,做儿子的哪会责怪,只不过父亲子嗣众多,母亲却唯有我和哥哥,无论孝顺哪一个,总会对不起另一个,为了母亲,我也只有疏远父亲,幸好父亲儿子多,想必少我一个不碍事。”   还不等旁人插言反驳,七皇妃拍了一下手掌,赞道:“正是这个理,鱼与熊掌岂能兼得。”   林以轩颔首而笑,扫了周围的贵妇一眼,将她们欲言又止的话,堵在了喉咙里,淡淡道:“是啊,哥哥跟皇上备报过,皇上也这样认为呢。”   ......   园中寂静了一会儿,劝解的话再也说不出口,没人敢拿皇上的话开玩笑,林以轩所言绝对属实,皇上都没有发言,她们又哪敢指手画脚。   林二夫人面色一冷:“你想和侯府断绝关系。”   林以轩看她一眼,毫不犹豫往她心口上插刀:“景阳侯府是大伯的,与你我又有何干系?”   林二夫人气结,绞着手中的帕子,险些维持不住仪态。   林静姝脸色很难看,尽管她记恨景阳侯府,但若没了这一层关系,她的地位会更加尴尬。   五皇妃咯咯娇笑,林小九说得真好,火上浇油道:“六弟妹脸色不好,要不要坐着歇会儿。”   “不必了。”林静姝瞬间恢复了一贯的笑容,心中有些埋怨临川公主,明知今日宴会是干嘛的,为何偏偏要拉上那两人。   林以轩心里却是明白,如今皇子势力相当,临川公主不好抉择,恐怕是想借着宴会的名义广撒网,无论将来谁上位,她都是新帝亲姑姑,总不会怠慢了她。   林静姝转身离开,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有五皇妃和七皇妃在,她说得再多,只会是自讨没趣。   五皇妃轻笑了一声,看见六皇妃吃瘪,她心情万分愉悦,明明五皇子才是兄长,处处却被六弟压一头,她早就不爽很久了。   五皇妃拉着林以轩说话,觉得这个人可以拉拢。   七皇妃急忙插言,态度别提多亲切,黎耀楠简在帝心,林以轩的哥哥还与连家关系密切,只要将他拉拢过来,对七皇子绝对是一大臂力。   刚才还亲亲热热的两位妯娌,立马变得针锋相对。   林以轩谁也不得罪,笑着跟她们打太极,夫君本事他虽然没有学到十分,但七八分却是有的,已经得罪了六皇子妃,这两位暂时要稳住,按照他的眼光来看,五皇子与七皇子绝对不会上位,不过也不会犯什么大错,新皇登基只要他们规矩,亲王的位置应当是定在铁板上的。   ☆、第122章   心情愉悦的回到家,林以轩突然发现,面对从前的一些人和事,其实并没有那么困难。   黎耀楠早早下了衙门,这会儿正把晨儿抱在手中,教导两个儿子厚黑学,让他们都仔细点,京城不比云南,达官贵人一大片,犯了错他可保不住他们。   晨儿乖乖地偎依在父亲怀里,看见哥哥愁眉苦脸,时不时咯咯笑两声。   话说,黎耀楠把晨儿抱在怀中教导儿子没错吗?需知有句话叫做耳目渲染。   林以轩从宴会回来,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温馨的场景,唇边清浅的笑容,不自觉地更加柔和了一些,伸手将晨儿抱过来,笑着问道:“今日爹亲不在家,可有好好吃饭。”   “有。”黎晨甜甜笑着,小手费力的端起茶碗:“爹亲,喝。”   林以轩心都快要融化了,生怕晨儿将茶碗打翻,急忙接了过来,把他固定在自己腿上,浅浅呷了口茶,笑着道:“晨儿乖。”   黎晨脸上笑容扩大,小屁股不规矩地蹭了蹭:“爹亲也乖,晨儿想爹亲了。”   林以轩狠狠亲了晨儿一口,这孩子简直太可人了。   黎耀楠见夫郎心情很好,笑着问道:“今日收获如何?瞧你乐的。”   林以轩摆了摆手,没好气道:“别提了,打了一下午太极,几乎没吃东西,家里还有饭没?”   黎耀楠略显责备地瞥了他一眼:“怎么不早说。”   林以轩轻笑了一声,看见他们父子和乐融融,心里一时高兴忘记了。   黎耀楠吩咐下人准备饭菜,教导儿子学问今日到此为止。黎旭和黎熙两个意犹未尽,黎旭是学什么都快,黎熙则是特别喜欢父亲教他歪门邪道。   黎耀楠不会便宜了他,临走时不忘给黎熙布置大篇功课,至于旭儿压根不用他操心。   看着黎熙苦着张脸,黎耀楠表示心情很好,欺压儿子什么的,绝对没有半点压力。   林以轩心中好笑,对面儿子一脸菜色,丝毫没有同情心,不过夫君扮了黑脸,他自然要扮白脸,笑着安抚了儿子几句,让他们出去玩儿罢。   黎旭临走的时候脚步轻快,黎熙却显得特别沉重,深深觉得自己父亲偏心,那么多的功课,他哪里还有时间玩耍。   两个儿子走了以后,林以轩笑着说起今日的宴会,太子地位岌岌可危,如今的局势越来越紧张,皇子妃拉拢人脉,行事几近乎明目张胆,他还真怕夫君也卷入其中。   黎耀楠不甚在意,内眷而已,他不以为能成什么大事,要不然皇上又岂会放着临川公主不管,做主的终究是男人。   林以轩瞪他一眼:“你看不起内眷。”   黎耀楠急忙讨饶:“绝对不是,妻贤夫祸少,那些女人哪能跟你比。”   林以轩哼了一声,很大度的表示原谅。   黎耀楠擦了一把冷汗,夫郎越来越小心眼。   夫夫两的思维,暂时达到了同步,尽管其中的反差有些大。   只不过......   你们两口子打情骂俏,谈论阴谋诡计,却将小晨儿抱在怀里,真的没问题吗?   林以轩草草吃了些东西,黎耀楠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过几日休沐,我答应了李兄前去四海书苑授课。”   林以轩点点头:“要带旭儿和熙儿吗?”   “带着罢,让他们出去涨涨见识也好。”   林以轩笑了笑,打趣道:“记得要将熙儿看紧点。”   黎耀楠无语,家中有个熊孩子,实在伤不起。   接下来几天,黎耀楠除了前去衙门以外,回到家,剩下的时间忙着备课,学问之道,博大精深,他明白自己的长处与短处,说到授课,他就想起了大学时候的座谈会,或许他可以将授课的方式改一改,与其讲那些之乎者也,还不如讲一些实用的东西,不仅开了先河,也算是博众人眼球。   他在清流当中的名声很好,然而仅仅这样还不够,人可以风光一时,又岂能风光一世,谁不喜欢名留青史,更何况,他还想为子孙后代做点事,有个人人敬仰的祖宗,至少可保他们三代安然无虞,等他百年之后,是好是坏端看他们的本事,自己想管也管不着了。   只不过,在他有能力的时候,他会尽量创造环境,争取让后辈们的路程更加顺逐。   最重要的确是皇上的年纪大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当今圣上在的时候,他可以风光无限,但是圣上驾崩以后呢?他不得不为将来考虑。   近些日子,来自各方的试探,令他烦不胜烦,现在得罪众位皇子没关系,但是新皇登基以后谁知他会不会记恨,官场上从来没有那么简单,想要保持中立,手中必须持有足够的筹码,否则遇到一个小气的皇帝,将来只会被清算,这样的情况却不是他所乐见的。   他现在所要做的,就是要把手中的筹码,添加得更加丰厚。   休沐这一天,黎耀楠领着两个儿子,以及金煜煊和辛泽奇,一行五人去了四海书苑。   李明章已经等候多时,眼中微微有些歉意:“东临兄。”   黎耀楠四下扫了一眼,心中瞬间明了,今日前来听课的学子,仅有三十余人,并且还全是寒门出身。   四海书苑每隔一段时间,会请来朝中官员讲课,人气最旺的时候,小小一个书苑足足挤满了两千余人,上一次御前大学士讲学,同样来了八百余人,今日前来听课的人数确实有些不够看。   “无碍。”黎耀楠轻轻一笑,真金不怕火炼,人气总是慢慢积累,他已经离开京城八年,他在云南的政绩再好,距离隔了千山万水,消息传不到京城,能有三十余人前来已经很不错了。   将两个儿子安顿好,黎耀楠径直走入课堂。跟时下流行的小胡子不一样,黎耀楠的下巴很光洁,笑起来很好看,给人一种温文儒雅的味道。   “黎大人。”   学子们先跟他见礼。   “坐吧。”黎耀楠笑着说道,打开手中准备的文稿,开门见山地说道:“今日不跟你们讲学问,我们来讲讲为官之道。”   下面三十几位学子,眼睛瞬间变得明亮,谁不知道黎大人年纪轻轻官居三品,他若能传授一星半点,他们将受益无穷。   黎耀楠清了清嗓子:“先说明,这是我的个人看法,也是我总结出的一些经验,不代表其他大臣。”   三十几位学子聚精会神,黎大人总结出的经验,绝对不会有错,黎大人身后没有任何靠山,他能从一介布衣,走到朝中三品大员的位置,只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他们学习,需知,他们同样是没有后台的寒门学子。   “为官之道,是要为百姓做好事,是要为民请命,为民申冤,大家或许都略有见解,心中有所宏愿,孔子曰:上者,民之表也。表正,则何物不正!然则,我今天要讲的却不是这个。”   黎耀楠顿了顿:“接下来我要讲的,是我的为官之道,我讲课的时候不许大声喧哗,稍后会留出时间让你们提出疑问,好了,现在我们进入正题,就拿前朝大名鼎鼎的清官瑞海举例,他是一位大清官,一生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大家是不是觉得很钦佩?”   那是自然,三十几人不自觉地点点头,瑞海大人是他们的楷模,只可惜没有生到好时候,前朝末年,奸相当政,纵有瑞海那样的清官,也保不住朝廷覆灭。   “然而我要说的是,瑞海是一位清官,却不是一位好官。”   黎耀楠此言一出,下面学子立马哗然,有人更是怒目而视,如果瑞海都算不上好官,那么怎样的官员才能算是好官,如果黎大人不是朝廷三品大员,有人当场就想甩袖子离开。   黎耀楠面色一凛,做出一个肃静的手势,让他们安静下来,板着脸道:“我说过,我讲课的时候不许喧哗,有问题可以课后解答,现在都给我坐好。”   课堂瞬间安静下来,黎耀楠清了清嗓子:“你们或许会觉得疑问,瑞海大人一生清明,为官兢兢业业,为民请命不畏强权,为了天下百姓,宁愿和皇上对着干,更有一次抬着自己的棺材御前告状,可笑他告的还是前朝皇上,你们觉得很威风是不是,觉得瑞海无所畏惧,觉得他不负自己高风亮节的名声。”   “可是,他凭什么,他凭什么和皇上打擂台,为了状告汉成帝一事,瑞海成全了他的一世清明,汉成帝迫于形势,确实没有处罚他,瑞海大获全胜,从此在民间的声望更上一层楼,然而你们可知道汉成帝雷霆一怒,事后死了多少人,有多少人被他牵连,尽管死去的人心甘情愿,自以为轰轰烈烈,但我却不以为然。”   “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如果瑞海此举起了作用,能让汉成帝幡然悔悟,我或许还会说句敬佩,但结果呢,你们说说?”   下面的学子表情艰涩,结果是没有任何结果,汉成帝依旧我行我素宠幸奸相,瑞海大人晚年悲苦,因贫困死与任上。   黎耀楠也不是真要他们回答,转而说道:“这一点我们就先不说了,瑞海大人一生眼睛里容不下沙子,办过不少贪官污吏的案件,现在我们来说说,他办的几件大案。”   “魏涵亮大家都知道,瑞海办过的案子当中他很有名,犹记得史书上记载,这件案子曾经名动一时,魏涵亮乃是前朝户部尚书之子,就任县令一职,说白了就是镀金,他在任上的时候广捞钱财,所判冤案无数,瑞海大人铁面无私,将其判了斩立决,百姓当时拍手称快,你们也认为他没错吧,瑞海此举确实为民除害。”   看见下面的人不服气,黎耀楠微微一笑,安抚住他们的情绪:“我也认为他没错。”紧接着话锋一转:“你们熟读史书,不知有没有看过前朝各地的刑事大案,如果没有看过,那我们就从瑞海扳倒尚书的案子说起。”   “户部尚书当时所犯的事情,扣押赈灾银两百万有余,受灾的地点正是魏涵亮斩首的地方,尚书为了儿子报仇无所不用其极,只苦了当地的百姓,瑞海费时三年,为了扳倒户部尚书可谓历经千辛万苦,然而,百姓所受的苦难能消磨吗?”   “难道就放任贪官不管。”有人当时就忍不住出声责问,今日黎大人所言,对他们的冲击实在太大。   黎耀楠笑着回答:“怎么可能不管,魏涵亮根本不适合为官,但是你们也不能否认,瑞海办案的手段太极端,将魏涵亮斩首示众确实大快人心,只不过却会留下后患无穷。”   “那该怎么办?”   “户部尚书势大,除非放任贪官不管,否则哪能有什么办法。”   “就是。”   “......”   “好了。”黎耀楠拍了一下桌子:“都静一静,有什么问题,课后提问,现在都给我认真听讲。”   众位学子立马噤声,神情变得更加专注,黎大人所言所思,全是他们从未考虑过的事情,但这些实实在在让他们震动莫名,一位清正廉明的好官背后,如果建立在百姓的苦难之上,那所谓的为民请命,岂不是成了笑话。   “魏涵亮一案,由于年代久远,案宗上记录不详细,我也不能确定自己当时会怎样断案,但有一点我敢肯定,无论有什么后患,我都会将它扼杀在萌芽里,手中既然有魏涵亮的罪证,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我会用来谈判。”   “现在让我来说说,我在云南任职的情况,当时云南土着势大,上有荒诞巡抚,下有世家林立,作为一位清正廉明的好官,我猜他一定会严惩世家,状告巡抚。”   难道不是吗?众位学子脸上均露出一副惊愕的神色。   黎耀楠轻轻一笑:“自然不是,扳倒世家,民间的经济岂不是乱了,状告巡抚,这种以卵击石的事情,头上的乌纱帽你还要不要。”   “利益吧,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同样也有利益存在,世家内部绝对不会没有裂缝,挑拨离间,分而化之,是我当时想的对策,至于巡抚那边,同样选择了进行讨好,我以为,为官者首先需要做的一点是审时度势,其次是能屈能伸,有了这两点保证,接下来才能干实事,否则只凭一腔志愿,你以为你能干嘛,你是想当一辈子的官,还是想干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事,之后便销声匿迹。”   所有学子们全神贯注,心知黎大人讲的重点来了,废话,读书考科举,谁不是为了光耀门楣,谁不想为百姓干事实,谁不想步步高升,如果当官只为了一时廉明,之后便要万劫不复,谁还愿意费心劳力考科举。他们也想像黎大人一样,年纪轻轻官居高位。   ☆、第123章   黎耀楠谈吐优雅,上课的内容全是实用之处,字字句句引人深思,学子们听得很认真,心中情不自禁开始庆幸,幸好他们今日有来听课,黎大人升官如此之快,不是没有原因。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黎耀楠这一堂课讲到了尾声,就连课堂外的李明章此时也听得津津有味,脸上时不时露出一抹深思。   几个小孩更是正襟危坐,竖起他们的小耳朵,听得入了迷。   黎耀楠微微笑着:“好了,今天就讲到这里,不懂的地方,现在可以提问。”   一位学子站了出来,心中纠结不已,黎大人所言和他以往所学背道而驰,更可恨的是他居然觉得黎大人言之有理,两种理念的冲突,令他自相矛盾,如果不能找到一个突破口,他怕自己一生都会受到煎熬,言辞犀利地问道:“按照您的说法,清官岂不是变得不堪,您是否对清官有偏见?”   黎耀楠轻轻一挑眉,这位学子问得好,不过他并不打算成为所有清官的公敌,笑着道:“自然不是,我对清官没有任何偏见,相反对于真正的清官我很钦佩,他们的气节受人敬仰,本朝官员当中,大铭知府顾大人,连州府尹于大人,都是我很尊敬的人。”   学子们一脸茫然,这两位大人是谁?   黎耀楠很快给了他们答案:“顾大人为官二十载,他是承泽十三年进士,初上任只是一届县令,当时石康县可没有现在繁华。”   “石康县?”有位学子一惊,石康县近十年出了好几位举人,这个地方他曾听说过。   黎耀楠颔首而笑:“是极,正是因为顾大人石康县才有如今的景象,二十年前石康县出了名的贫困,顾大人不辞辛劳,四处奔波,放低身段恳求当地富户,筹集银两修路架梁,组织当地百姓开荒耕种,又在县里建了学堂,一步一步奠定了石康县的根基,方有了今日的繁华。”   有人好奇的问道:“二十年前的事情,黎大人又如何得知?”   黎耀楠弯了弯唇角:“本官是通政司使。”   学子们倒吸一口凉气,黎大人才任职多久,往年的事情居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黎耀楠面色严肃,谆谆教诲道:“为官者,在其位,谋其政,我既是通政司使,自然要对衙门的一切了如指掌,这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职位负责,既然深受皇恩,便当对得起皇上看重。”   “于大人呢,他又是谁?”   黎耀楠侃侃而谈,对于大人的事迹如数家珍:“于大人为官严谨,连州一带百姓称之他为于青天,为官清正廉明,不畏强权,所审冤案无数......”   学子们有些不解:“同样是审判冤案,他和瑞海有何区别?”   “当然有区别。”黎耀楠正色言道:“于大人行事作风果断,一个人拉满仇恨,旁人只会恨他却不会迁怒百姓,当然,这和当今圣上贤明无不关系,之前我已经说过,为官者需审时度势,不同的环境结果肯定也不同。”   “游大人呢,东河县令游大人,他是不是一位好官?”一位学子红着眼眶问道。”   “游大人......”黎耀楠沉思片刻,摇了摇头,回答地非常委婉:“他不适合为官。”   “游大人为国为民,他都不算好官,谁算好官?”乔志鑫激动起来,神色间略显愤恨。   其余学子目光紧紧盯住黎大人,很明显被乔志鑫的情绪感染。   黎耀楠很有耐心:“对于百姓来说,他是一位好官,但对于皇上来说,他却是一位监守自盗的官员,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论什么样的原因,他未经过上官允许,开仓放粮是事实,你们可曾想过这些粮是干嘛用的,当年黄河泛滥,东河是受灾严重的区域之一,筹集粮草的方法有很多,他却偏偏选了后果最严重的一种。”   学子们沉默下来,黎耀楠接着说道:“这些粮草是国家的军需备用,他私自开放粮仓,上官毫不知情,如果有什么突发事件,你们可曾想过怎么办,如此感情用事,他或许确实一心为民,然而我却以为他不适合为官,就算没有开仓放粮的事情,他的仕途也不会长远。”   “如果换成黎大人,您会如何?”乔志鑫眼眶发红,他就是东河百姓,当年若不是受到游大人恩惠,他们一家说不定都死在那一场灾难当中。   黎耀楠嗤笑一声:“城中富户难道是摆设,游大人对商户弯不下腰,强制征粮有何不可,说穿了,还不是自尊心作祟。”   乔志鑫唇角蠕动,反驳道:“游大人是一位好官,富户也是东河百姓,他不会无缘无故夺人钱财,他只是为人正直。”   “我知道,这是一种道德的约束,既然如此,那他为何还要开仓放粮,行窃国库难道就理所应当,凭什么,凭他为国为民,凭他为了百姓,所以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知法犯法,那请问如果人人都像他这样,国家的律法何存?”   乔志鑫张了张嘴,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黎耀楠所言字字在理,然而作为东河百姓,无论如何他都不愿相信,游大人的行为有错。   黎耀楠见他神色茫然,微微放缓了语气:“这只是我的个人观点,让你们去思考去想,并不代表其他人的意见,你们可以反驳也可以质疑,我不敢说自己没错,任何一本好书,都是修改了再修改才能撰集成册,先人的典故不能盲从,我以为任何质疑都能使人进步。”   “您对孔子的教导,有质疑吗?”一位学子出言问道。   “孔子是一个伟大的思想家。”黎耀楠轻笑着回答,像是回忆起什么往事:“你们或许不知道,当年我在翰林院,可是出了名的鬼见愁,质疑先人的学问并不可耻,古时候人们只会用青铜器,发展至今,瓷器、铁器、玉器等,以后或许还有更多,这证明了什么?”   “证明我们的学识,定然比古人深厚。”   “对,学问之道,我们可以去其糟糠取其精华,古人的知识自有可取之处,然而盲听盲从无论你学得有多好,都只是继承了古人的学问而已,却不能开拓新的思想。”   又跟他们说了一会儿,学子们的疑问一个接一个,黎耀楠回答得他口干舌燥,感觉肚子有些饿了,这才恍然回过神来,时间已经不早了。   “好了,今天就讲到这里,你们回去好好想想。”黎耀楠一锤定音,结束今天的课题。   学子们意犹未尽,一个个恋恋不舍,还有很多问题没问呢。   “黎大人,您下次还来讲课吗?”   “学生还有很多地方不甚明白。”   “黎大人......”   黎耀楠勾唇浅笑,看着一双双期盼的眼睛,他知道今日的课程很成功,心中思索了一会儿,走至桌前提笔挥墨,刷刷刷,写下一道课题:“这是魏朝时期有名的忠臣良相,每人写一篇策论交予四海书苑的管事,批改后,我会让人送回来。”   “多谢黎大人。”学子们兴奋不已,眼睛闪闪发亮,黎大人真是一位大好人,其他官员能来讲课就不错了,谁还会如此细心。   “黎大人,您下次什么时候来讲课?”有人不死心的问道。   黎耀楠失笑,原本他就打算借此机会扬名,哪会不再前来,然而话却不能这么说,心中略一斟酌,笑着道:“下月休沐再看罢,驸马爷会提前通知。”   学子们来了精神,下月休沐,足够他们把课题做好,也足够他们把今日所学消化,不知黎大人下次会讲一些什么......   黎耀楠回到偏房,李明章已经摆好酒菜,几个小孩全是一副深思的模样。   “东临兄大才。”李明章心中叹服,早知黎耀楠胸有鸿鹄,今日听他一席话,依然让人感到惊叹,很多地方令人茅塞顿开。   黎耀楠轻笑了一声:“不过是略有所感罢了。”   李明章心中明了,当初黎兄去云南,想必经历了不少挫折,再加上黎兄行事喜欢剑走偏锋,有了如今的结论并不奇怪。   黎耀楠由得他误会,尽管两人关系好,他也不会所有的事情全部坦白。   黎熙在暗处翻了一个白眼,更加觉得自己父亲高才,简直令人望尘莫及,他这辈子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逃脱老狐狸的五指山。   “东临以后有何打算?”李明章意有所指。   “再看罢。”黎耀楠勾起一抹冷笑:“我是皇上的臣子,只听皇上一人的吩咐即可。”   李明章摇了摇头:“事情只怕不会如此简单。”   “那又如何。”黎耀楠目光微暗,看见李明章关切的眼神,心中不禁一暖:“皇子不敢明目张胆行事,只要皇上向着我,我便有恃无恐。”   李明章轻声叹息:“我只怕太子狗急跳墙。”   黎耀楠噗哧一声,忍不住缓缓笑了:“这话也就你敢说。”   李明章故作无奈,摊手道:“我爹胆子小,经不住吓,除了在你面前没有那么多约束,其他地方我哪敢畅所欲言。”   “唉!”黎耀楠叹了口气,岁月果真不饶人,犹记得当初李明章是位大家公子哥儿,言行举止均有风范,如今也变得随意起来。   李明章苦笑,不能改变环境,他就只能改变自己,四海书苑开办之初,来的全是寒门子弟,他若是端起架子,拿什么跟人交往,只凭身份这一条恐怕就令人望而生畏。   不过,幸好他坚持了下来,如今日子过得还不错,他跟公主的感情虽然算不上多好,但也勉强可以称得上是相敬如宾。   黎耀楠心里有些理解,李明章面对寒门学子,正如公主面对驸马,身份的差距像是一道厚厚的墙,如果公主不放下架子,夫妻间的感情永远都会隔了一层,表面看起来再好,其实从不曾走入心底。   吃过饭,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黎耀楠带着孩子打道回府。   却不知,他今日讲课的内容,飞一样传遍京城各地,有人深思,也有人嗤之以鼻,更有人破口大骂,特别是一些沽名钓誉的清官,这一次可是气得不轻。   皇上得到消息,已经是两天以后,心里说不出生不生气,黎卿家行事确实出人意料,看看他都教了些什么东西,全是些刁钻手段歪门邪理。   然而,往深处想,又让人觉得很有道理,瑞海是一位清官,但他凭什么跟皇上叫嚣,不管瑞海在民间的声望有多好,对于一个帝王来说,他的举动无异是一种挑衅,成就了他的名声,却让帝王的威严扫地。   瑞海这样的官员,没有任何一个皇上会喜欢,瑞海的言行早已经超出了他的本分,他的无惧无畏,只能显现出汉元帝的昏庸无能。说不得正是因为他此举,才让汉成帝失了民心,大晋也才能借此机会崛起。   对于某些清官的性子,皇上原本就摸透了,经过黎耀楠一点明,更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朝中清官,确实令他又爱又恨,正如清正廉明的御史,逮到一丁点错处,一个个跳得比鸡还高,反驳皇上似乎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文死谏武死战,这是古时候称赞忠臣的语言,但是到了他这......   皇帝唇角抽了抽,不反驳皇上的御史不是好御史,不跟皇上对着干,他们就不够出名,这是前朝流行下来的一种风气。   现在皇上很想看看,这些御史听了黎卿家所言之后的脸色,沽名钓誉,有些人可不就是沽名钓誉吗?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处,至少他们弹劾大臣的时候,为了展现自己不畏强权,从来不会口软。   “启禀皇上,十二皇子、十三皇子、十六皇子来了。”王公公轻声唤道,生怕吵着帝王的深思。   “嗯,传进来罢。”皇帝脸上浮起一抹笑容,这才想起今天要考校他们学问。   王公公心中一叹,除了面对年幼的皇子,皇上很久没有这样和颜悦色。   “儿臣参见父皇。”几位皇子快步踏入御书房。   “起来吧。”皇上轻轻一颔首,觉得自己确实老了,变得喜欢缅怀过去,喜欢儿女承欢膝下,只可惜......   皇上眼眸暗了暗,几位皇子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谢父皇。”   皇上的表情略显柔和:“今日功课可有完成。”   “回父皇,已经完成了。”十二皇子言行有度,小小年纪已经看得出皇家风范。   “骑射师傅夸我呢。”十三皇子下巴一扬,架势摆得很足,回答却是顾左右而言。   十六皇子年仅十岁,仗着皇上宠爱,胆子很大,很骄傲地说道:“今日老师夸了孩儿,不信父皇考考看。”   皇上轻轻一笑,来了兴致:“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已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何解?”   十六皇子严肃着脸,回答得有板有眼:“一个真正的有责任的人,必须具有坚韧的意志,因为他背负的责任重大,而实现的道路很漫长。以仁为自己的责任,所以是重大的责任。以生命的结束作为任务的结束,所以实现仁的道路漫长而遥远。”   “不错。”皇上心情愉悦,毫不吝啬给予赞扬。   十六皇子很得意,骄傲地像只小孔雀。   十三皇子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生怕父皇考自己。   十二皇子好笑地看着弟弟,身子却是轻轻一挡,站在十三皇子身前。   皇帝瞪了十三皇子一眼,心里并不是十分生气,儿子顽皮一点,总比他们成天算计来算计去的好,不过作为一名皇子,不学习却是不成的,正欲考校一下十三的学问,王公公小心翼翼地禀告:“启禀皇上,太子殿下、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求见。”   皇帝面色一沉,好心情瞬间破坏怠尽。   三位皇子眼观鼻鼻观心,十二皇子笑着说道:“父皇有事要忙,儿臣先行告退。”   “不必。”皇上淡淡说道:“如今你也十三了,过些日子要办差,留下来听听也好。”接着又看向十三、十六两位皇子:“你们也多学着点。”   “是,父皇。”十三、十六回答得欢快,特别是十三皇子,刚刚逃过一劫,脸上欢乐的表情要不要太明显。   十二皇子心绪复杂,不知是喜是忧,他和兄长年纪相差太大,这个时候办差,纵然他没有那份心思争位,恐怕也免不了被人怀疑,迟疑了良久才道:“谢父皇。”   ☆、第124章   皇上淡淡应了一声,吩咐道:“传他们进来吧。”   “喳!”王公公急忙退了出去。   太子率先走了进来,几位皇子紧随其后。   “儿臣参见父皇。”   “起吧,难得你们兄弟几个一起,可有何事?”皇帝似笑非笑地说道,波澜不惊的语调听不出任何情绪。   太子面色一沉,转瞬又恢复过来,眼角淡淡的细纹显示他现在已经不年轻,急忙跪在地上:“儿臣向父皇请罪。”   “噢?”皇帝挑了挑眉,扫了几位皇子一眼:“太子何罪之有?”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太子还来不及答话,五皇子一马当先站了出来:“启禀父皇,大铭今年天干大旱,朝廷派去赈灾的银两,居然进了太子的腰包。”   大铭,皇帝蹙了蹙眉,黎卿家还真会给他找事,大铭似乎正是顾知府的管辖。   “儿臣冤枉,贪污赈灾银两一事,儿臣实在不知情。”太子一脸悲痛,他知道怎样才能打动皇上。   “你说不知情就不知情?闫正荣是你亲舅父,太子也不怕说话风大闪了舌头。”五皇子争锋相对,言辞犀利,好不容易找到闫大人的把柄,他又岂会轻易放过。   “你......”太子怒目而视,心里怒火中烧,今日正是接到消息五弟拿了舅父的把柄,所以他才会赶在五弟前面求见皇上,只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行了。”皇帝打断他们的争辩,淡淡注视着五皇子:“到底怎么回事,你说。”   “启禀父皇,儿臣听说顾大人清正廉明,正想查一查他的政绩,谁知竟会查出一桩贪污大案,由于时间并不久远,线索尚未抹平,父皇请看。”五皇子说着,恭敬地呈上两本奏折。   皇帝脸色很难看,幽暗的目光变幻莫测,在皇上的心目中,他的儿子没有错,就算有错也是被闫家人给教坏的。   太子心中暗恨,把黎耀楠也给怪上了,没事提什么大铭知府,害得他们措不及手,连忙叩头道:“启禀父皇,闫大人忠心耿耿,一定是有小人作祟,儿臣今日特意前来请罪,还请父皇给儿臣时间,查明真相。”   “证据确凿,银子都进了你腰包,还想怎么查明?”五皇子满面嘲讽,毫不掩饰脸上的幸灾乐祸。   太子寸步不让,斩钉截铁地反驳道:“父皇,儿臣不敢为闫大人求情,只是也绝不允许旁人污蔑,儿子自问兢兢业业,百姓乃大晋之根本,儿子从小受您教导,万不敢做出危害百姓之事,五弟信口雌黄搬弄是非,还请父皇给儿子做主。”   五皇子脸色变了变,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没想到太子竟然还敢矢口否认,并且还拉上自己垫背,口不择言道:“父皇,太子居心叵测,不仁不慈难当大任。”   太子眼神一闪,脸上的表情瞬间化作为义愤填膺,似乎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皇帝面色变得阴沉,冰冷的语调没有一丝温度:“太子不堪大任,谁合适?”   五皇子又惊又怒,吓出一身冷汗:“父皇赎罪,儿臣只是一时情急。”此时他哪还不明白,太子是故意激怒他。   “情急就可以污蔑兄长,情急就可以妄论太子,朕现在还没有死。”皇帝怒不可遏,喝道:“给朕滚回去闭门思过。”   “父皇......”五皇子张了张嘴,想要辩驳什么,但在皇上的雷霆震怒之下,终究只余下一脸黯然,父皇从来都是这样,心里只有太子,无论拿出多少太子的罪证,父皇依旧偏心,凭什么。   五皇子跟太子之间的仇恨,已经达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皇帝疲惫地揉了揉鬓角,冷眼看着几个儿子表情各异,一种无力的感觉涌上心头,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忍耐多久。   “父皇息怒。”六皇子急忙劝道,眼中充满关切。   七皇子不甘落后,附和道:“父皇息怒,五皇兄也是一心为民,想必不是故意的。”   皇帝表情淡淡的:“你们有事?”几位皇子一起前来御书房求见,确实凑巧。   六皇子心中一凛,微微垂下眼帘,恭顺道:“启禀父皇,儿臣无甚大事,今日原是向您报喜,儿臣又得了一名嗣子,还请父皇赐名。”   七皇子不蠢,心念稍稍一转,立马撇清关系,自己前来御书房求见,必须与五皇兄无关,笑着道:“父皇,儿臣听了黎大人的言论,深深觉得有理,还是父皇慧眼如炬早早就看出朝中栋梁,昔日东河闹水荒,游大人擅自开仓放粮,本就触犯了大晋律法,只判看他一人斩首示众,已经是父皇法外开恩,谁曾想,游家人不仅不知感激,竟然还挑拨民众弄出一个万民请命,这要置大晋律法与何地,黎大人的言辞一针见血。”   皇上面色稍缓,可不是吗?黎卿家关于游大人的言论,简直深得圣心,难道仅仅因为一心为民就可以不顾国家律法?   至于从富户手中筹集粮草的说辞,皇上虽然不甚赞同,但在他内心深处何尝不觉得有理,面对国库空虚,皇上心里最恨的,其实就是那些为富不仁的商人,只是作为一国之君,他心里更加明白自己没有任性的资格,商人哪怕再不堪同样是大晋子民,带动了大晋的经济运转。   七皇子眼中的得意一闪而过,拍对了父皇马屁。   然而,他并没有高兴多久,皇帝的心思谁又能够猜得透,几个儿子的小动作,皇上又怎会不知情,不管他们表现得多好,多孝顺,还不是为了自己屁股底下的这把椅子。   “好了,朕知道了,你们下去罢。”皇上淡淡地说道,手中却扣住五皇子所请的奏折留中不发。   几位皇子相继告退,出了御书房,太子面色阴霾,并没有得胜的喜悦。皇帝的脾气他最了解,如果父皇发了火,现在将事情处置了,或许将来还会有缓和的余地,如今这种情况却是最坏的结果。   五皇子心中畅快,哪怕被父皇禁足,只要能拉太子下马他认为一切都值得,冷冷看了六皇子和七皇子一眼,从来没有如此清晰的认识到,自己最大的劲敌或许应当是他们两个。   六皇子冷冷一笑,对于五皇子的眼神根本不放在心上,头大无脑的家伙,父皇眼睛就算瞎了也轮不到他继位。   七皇子撇嘴,很看不上两位兄长,五皇兄容易冲动,六皇兄机关算尽,数来数去还是他的胜算最大,父皇最厌恶结党营私,可笑六皇兄连岳家都笼络不住,还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风范。   太子眼中的阴狠一闪而逝,曾经他对父皇充满尊敬,曾经他也想当好一位储君,然而随着弟弟一个一个长大,所有的一切都变了,他不再是父皇宠爱的太子,弟弟们入了父皇的眼,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不成功便成仁,一切都是父皇逼他的......   皇上脸色很不好,目光怔怔地盯住奏折发呆,太子是他亲手带大,感情自然非同一般,只是当前这种形势,太子很显然已经不适合他的位置。   “父皇,您要保重龙体,何不听听太子哥哥解释。”十二皇子关切地说道,小脸上的担忧尽显无遗。   皇帝一愣,这才发现三个幼子还没走。   “父皇,父皇,您别生气,儿子一定好好孝顺您,今日母妃准备了桂花酥,儿子分您一大半。”十六皇子撒娇卖萌,一脸讨好地看着皇上。   十三皇子不屑地哼了一声,几年前十六就用这一招帮他母妃争宠,如今都十岁的人了,居然还装小孩,丢不丢人。   十二皇子警告地瞥了他一眼,十三皇子立马摆出一张笑脸:“父皇,您别生气,儿子明天一定把《礼运大同篇》背好。”   十二皇子抚额,他还不如别说话,《礼运大同篇》他要是记得不错,现年八岁的十七弟已经背得滚瓜烂熟。   皇上脸色一黑,心里立马来了火:“你还好意思说。”   十三皇子蔫儿了气,深深觉得自己与父皇八字不合,小声嘀咕道:“表达上进心也有错。”   皇上气得吹胡子瞪眼儿,年长的儿子不省心,年幼的儿子也不省心,不过他心里的郁气却是消散了不少。   十六皇子得意地说道:“十三哥,你这话就说错了,弟弟已经学到论语第六篇雍也,你的学习进度怎么和十七弟一样。”   十三皇子牙痒痒,展示了一下自己小而结实的臂膀,不屑道:“光读书有什么用,有本事,咱们比骑射。”   十六皇子被噎住了,十三皇兄骑射出众自己傻了才和他比,反唇相讥道:“有本事,咱们比学问。”   “比骑射。”   “比学问。”   “比骑射。”   “行了,你们两个给我住口。”皇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里对年幼皇子的争斗,并没有太大忌讳,这才是属于小孩子的表现,让他感受到养儿子的乐趣。   两位皇子立马收声,两双眼睛定定地看着皇上。   面对儿子要有威严,皇上板着脸道:“骑射学问都要检查,给你们一个月时间,赢了有彩头。”   十六皇子信心满满:“儿子定不负父皇期望。”   十三皇子眼珠子一转:“什么彩头。”   皇帝被他气乐了,淡淡吐出几个字:“输了罚抄论语十遍。”   十三皇子惨叫一声,果然是不作就不会死。   皇帝表示心情愉悦,欺负儿子什么的,确实很有成就感,心中思索了一会儿:“黎卿家下次讲学,你们也跟去看看。”   “是!”三位皇子笑着回答,十三、十六更是一脸兴奋,终于有机会出宫了。   十二皇子心中欢喜,早就听闻黎耀楠大名,只可惜无缘一见,下次讲学自己一定不会错过。   皇帝心中好笑,升起淡淡的暖意,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喜怒都表现在脸上,继续说道:“如果让你们拜师,谁愿?”   十三皇子立马蹦了起来,身子躲得老远,拜师傅,饶了他吧,他可不想学什么之乎者也。   十六皇子一脸犹豫,迟疑了片刻方道:“儿臣觉得叶大学士很好。”   皇帝挑了挑眉,笑着道:“你想拜他为师?”   十六皇子坚定地点点头,小心地掩藏住自己的心思。   皇帝并没有多想,叶爱卿学识渊博,儿子想拜他为师也在情理之中,不过大学士都有一个毛病,若不是他亲自看重的弟子,就算自己下了圣旨,叶爱卿也会心生不满:“只要叶爱卿点头,朕便允了你。”   “谢父皇。”十六皇子一脸惊喜,眼睛闪闪发亮,在他看来自己贵为皇子,叶大人一定不会拒绝。   十二皇子却不那么想,十六表现的虽然早慧,然而年纪始终太小,叶大学士又岂是那么容易拉拢,君不见太子与几位皇兄全部吃了闭门羹。   “你呢?”皇帝看向十二皇子,心中满意之极,这个儿子越来越沉稳,面对弟弟很有兄长风范,假以时日定可培养成一位贤王。   “儿臣愿拜通政使司为师。”十二皇子的目标很明确,如果必须要拜师,他选择最不显眼的这位。过些时候他要办差,如果挡了皇兄的道,只怕会出师未捷身先死,黎大人的身份正好,既是父皇近身大臣可以让人忌惮,又没有深厚的背景,不会令人太过防备。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对黎大人的前途很看好,无论是黎大人在云南的政绩,还是他的行事作风,十二皇子心里很赞赏,拜他为师心甘情愿。   十三皇子很捉急,眼见父皇的目光看过来,急忙道:“我和十二哥一样。”   皇帝蹙了蹙眉,懒得理这不成器的儿子,不过跟着十二也好,省得没人管得住他,至于黎耀楠会不会答应收徒,皇上表示压根不是问题。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还真大,面对叶大人皇上绝对不会强行下旨,黎耀楠会哭的......   不过此时此刻,他还啥也不知道,高兴的陪伴夫郎教育儿子。   皇上心里并不急,拜师一事,还要让儿子们先跟老师接触,然后才好下定论,淡淡吩咐了一句,让他们别把消息传出去,之后,便跟十六皇子一起去了惠妃那里。   十三皇子不服气,十六弟竟然真把父皇拐走了。   十二皇子不以为意,父皇是位明君,去哪过夜并不影响朝中任何局势。   ☆、第125章   太子在东宫大发雷霆,没过几日,黎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美丽妇人雍容华贵,举手投足都昭显着她的风姿。   林以轩蹙了蹙眉,先将孩子打发出去玩耍,这才前去花厅接待客人。   “你怎么来了?” 林以轩淡淡地看着来人,目光明显不是很欢迎。   妇人轻轻浅笑,美丽的脸庞毫无瑕疵,忽略她苍白的脸色,确实是一位风华绝代的佳人:“九哥何必如此见外,你我虽不是同母所出,但仍旧是一脉相连。”   林以轩面无表情:“高攀不起林侧妃。”   林静茹美目流转,眉宇间含着一抹轻愁,叹息道:“九哥不屑景阳侯府,妹妹又何尝不是如此,八年前多亏九哥帮衬,妹妹才能在太子府中站稳脚跟,妹妹是真心感激九哥。”   林以轩嗤笑一声,漠然地看着她表演,自己来京三个月,林静茹今日才来道谢会不会太晚了点。   林静茹并不介意他的态度,话锋一转,担忧道:“九哥恐怕还不知情,哥夫这次捅了大娄子。”   林以轩眼神微动,继而又恢复平静,他相信自己的夫君,更何况自己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七妹操心。   林静茹见他不接话,接着又道:“哥夫得罪了承恩公,闫大人乃是当朝国舅,太子殿下很生气,妹妹也是担忧九哥故而前来报信。”   林以轩不动如山,漫不经心地呷了口茶,任由她自说自话,如果得罪别人林以轩或许还会着急一下,但若承恩公的话,根本不用放在心上,天若欲其亡,必先令其狂,太子已经走在悬崖边缘,承恩公不足为惧。   林静茹心里急了起来,加了把劲儿道:“太子殿下是储君,将来必定要登上皇位,九哥何不劝劝黎大人,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多为侄儿考虑,哥夫如今简在帝心,侄儿若是出个什么闪失......”   林以轩面色一沉,很厌烦旁人拿孩子说事,冷冷道:“不劳林侧妃操心,我的孩子自有夫君庇护,你还是管好自己罢,听闻二殿下身子不好,三殿下年幼早夭,六殿下妹妹可要看紧了。”   林静茹脸色变了变,眼中闪过一抹痛色,二殿下正是她所出的长子,只可惜被太子妃毒害,虽然有太医及时施救,儿子的身体仍然被毁,一生都离不开汤药,三儿更是当场毙命。   林静茹眼眶泛红,瞬间摆出一副弱者的姿态,伤心道:“九哥何必咄咄逼人,往我的心口捅刀子,妹妹只不过担心哥夫而已。”   林以轩冷笑,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七妹若是省油的灯,东宫环境复杂,她又岂会接二连三生孩子,转而道:“我的夫君,用不着七妹操心,你只需关心太子殿下便好。”   林静茹噎得难受,同时也明白了一件事,想从话语里面打机锋捏拿九哥的把柄,必须先把自己摘出来,今日她和九哥所言,绝对不会传出只言片语。万事无风不起浪,如果换成别人关心哥夫,绝对不会令人遐思,但是九哥夫却不同,京中女子那个不羡慕九哥嫁了一位好夫君,若是传出什么流言,她身上的污水洗都洗不清了。   林静茹面色一正,直言道:“妹妹也是为了九哥好,信不信随你,太子殿下登基以后,你以为黎大人还能在朝中立足?”   林以轩眼神闪了闪,太子颓势已现,七妹究竟哪来的信心认为太子会登基,挑眉笑道:“七妹以为应当如何?”   “自然是登门道歉,哥夫深得皇上信任,太子仁厚,定然不会斤斤计较。”   林以轩弯了弯唇角,只怕夫君一登门,便会打上太子的标签,淡淡道:“夫君的事情,哪有我插嘴的余地,做好内子管好内宅即可,七妹切莫忘了本份,哦,差点忘了,东宫乃是太子妃做主,哪里轮得到七妹忙活。”   林静茹目光狠厉,没想到林以轩居然软硬不吃:“九哥此言何意?”   林以轩面含嘲讽,冷冷注视着她:“七妹怎么不装了,我观七妹面色不好,是否要叫个大夫来瞧瞧?”   “你知道什么?”林静茹脸色一变,声音尖锐刺耳。   林以轩轻笑了一声:“我能知道什么,不过是担心七妹罢了,太子妃若是知道皇长孙的死因,你说她会怎么样?”   “你在太子府中有眼线?”林静茹彻底坐不住了,此时的她,哪还有一丝刚才的尊贵优雅,心里怒意滔天:“太子妃敢害我儿,就要做好承受报复的准备。”   林以轩歪着脑袋,缓缓笑了:“原来真你干的,多谢七妹解惑。”   “你诈我......”林静茹面色铁青,心里却是信了,九哥离开京中八年,东宫戒备森严,太子脾气不好隔三差五换一次宫人,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更别提眼线。   林静茹很快冷静下来:“无凭无据,九哥切莫胡言乱语。”   林以轩不置可否,笑着道:“需要凭据?”   林静茹沉默下来,确实不需要凭据,太子妃只要有所怀疑,栽赃嫁祸的事情少了吗?戒备道:“九哥有什么条件,别忘了,我有事你也好不到哪去,不管你承不承认,你我都是亲兄妹。”   林以轩微微一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七妹早这么听话就好了:“说吧,你今日前来的目的?”   林静茹自嘲地笑了笑:“刚才并没有骗你,太子确实大发雷霆,因为大铭知府一事迁怒哥夫,九哥还不知道吧,四姐怀了身孕。”   林以轩瞬间了然,四姐怀孕,景阳侯府的风向恐怕又要变了,难怪七妹会着急。   林静茹继续言道:“所以我向太子自告奋勇,准备拉拢哥夫,此举虽然有私心,同样是为了哥夫好,九哥不妨考虑考虑。”   林以轩瞥她一眼,自己这位七妹果然是无孔不入,此时此刻居然还不忘出言蛊惑,笑着道:“听说太子有些特殊偏好,七妹的伤势如何了?九哥这里有些伤药去疤效果极好,七妹不妨拿回去试试。”   林静茹又惊又怒,心里最阴暗的地方被撕开,惊恐地瞪大双眼,再也维持不住表面镇定,狠狠道:“你到底知道什么?”   林以轩目光一闪,露出一抹怜惜:“没什么,只不过机缘巧合,认识一位太医,唉!苦了你了。”   林静茹心神大震,再坚强的女人也有脆弱的时候,特别是被人撕开最后一层血淋淋的面具。   “你懂什么,你知道什么,你自己逃得干脆利落,却让我来代你受苦,凭什么?”林静茹再也忍不住嚎嚎大哭,尽管有几分做戏的成分,然而,那种伤心的情绪做不得假。   林以轩陷入深思,七妹的遭遇他又如何不知,上辈子的亲身经历彻骨难忘:“我只是不想作为棋子,谁曾想,景阳侯府少我一个不少,就连母亲也被下堂,七妹又何必迁怒与我。“   林静茹擦了一把眼泪:“跟你说句实话吧,太子早看景阳侯府不顺眼,若不是为了稳住他们,我也不会得宠,如今四姐怀孕,我需要哥夫帮助,他日太子登基小妹定会有所报答。”   林以轩轻叹一声,劝慰道:“皇家的事,哪有那么简单,夫君千叮咛万嘱咐,绝不可牵扯进去,这次怕是要让七妹失望了,只不过......”   林以轩欲言又止,惋惜地看着林静茹,轻轻摇了摇头闭嘴不言。   “只不过什么?”林静茹心中一紧,哪怕明知九哥故意放下诱饵,她却不得不上钩。   林以轩思索了片刻,迟疑道:“七妹还是早做打算吧,太子登基,景阳侯府必然会被清算,到时候你势单力薄,别说保住孩子,只怕就连自身都难保,难道你真打算争宠不成?”   林静茹面色一僵,太子有特殊嗜好,侍寝根本是一场灾难,聪慧如她,瞬间明白了九哥的意思,太子登基以后,她膝下两子一女,必然是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令人除之而后快。   “七妹回去想想罢。”林以轩轻言细语,在她的心中撒下一颗种子。   林静茹目光复杂,她和九哥哪有什么真感情,刚才真情流露不过是想博取同情,记忆中九哥心软善良,只是她忘了,上次云仙楼相见九哥早就变了。   林静茹没坐多久,随后便提出告辞。   林以轩浅笑着送她出门,走的时候兄妹友爱,丝毫不见刚才的针锋相对,林静茹是个聪明人,林以轩不怕她回去告状,景阳侯府靠不住,七妹唯有紧紧巴住自己,说不得还会帮助夫君美言几句。   太子如今虽然势微,仍然不是夫君可以得罪,有了七妹做缓冲,只希望储位之争可以尽早尘埃落定。   林静茹走了以后,林以轩立马沉下脸,独自一人坐在屋内沉思。   黎耀楠下了衙门,很快从下人口中得知太子侧妃曾来拜访,进了屋,一眼便看见夫郎面沉如水,竟连自己走进身旁也未察觉。   “想什么呢?”黎耀楠好奇的问道,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夫君。”林以轩回过神,四下扫了一眼,脱口道:“太子恐怕要谋反。”   黎耀楠心中一凛:“可是林侧妃告诉你的?”   “不是。”林以轩摇了摇头:“听她所言,似乎对太子登基十拿九稳,除了谋反以外,我想不出别的答案。”   黎耀楠心情有些微妙,他知道夫郎不会说假话,若不是有了十成把握肯定不会信口开河。太子谋反,尽管令他有些吃惊,然而在内心深处,他又觉得是在意料之中,当了四十几年的太子,赵承谦确实很悲催。现在的形势太子忍不下去情有可原,拼一把还能有出路,成了就一步登天,输了最多不过一个死字,不拼,太子之位被废,新帝登基同样是个死字,换了自己恐怕也会谋反。   “咱们要不要查一查?”林以轩面色严肃,心里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黎耀楠略一思索,摇头道:“不用,这事儿咱们不易牵扯,你多注意京中动向,只要知道太子谋反的时间即可,其余一概不管。”这种事情,管了也吃力不讨好,皇帝的儿子谋反,无论谁将消息上报,都是一件苦差事,更何况皇帝作为万民之主,手握大晋权柄,他不信皇上没有察觉,更不信皇上没有准备后手。   “嗯,你放心,我一定把事情办好。”林以轩慎重其事,今日拉拢七妹他也不是没有考量,绝望中抛出一根橄榄枝他相信七妹一定会接住。   正如自己上辈子一样,只可惜自己瞎了眼,错吧催命符当成了救命稻草,只是七妹却不同,七妹有子傍身,皇长孙早逝,七妹的孩子如今便是长子,体弱是一种缺憾,同样是一种优势。按照他的了解,太子纵然事败终归是皇上的骨肉,肯定连累不到家眷,七妹的儿子正是袭爵的最佳人选,不仅占了长子名分,身体不好也不会令人忌惮。   最重要的是,太子就算登基为帝,七妹也得不到那么多好处,该怎样选择,他想七妹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黎耀楠见夫郎陷入深思,只以为夫郎紧张,笑着安慰道:“别担心,按照我的推测,太子目前不会有所行动。”朝中近日没听见什么消息,没有被逼上绝路,准备还不够充分,太子是被皇上教养大的,心思谋略不可小瞧绝对不会莽撞行事。   黎耀楠这时也有些明了,太子为何那么贪财,如果他所料不错,太子的银子应当全部用于豢养私军,早早就为谋反开始准备。   太子果然是一种悲催的职业。   “对了。”林以轩突然问道:“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太子?”   黎耀楠一头雾水:“没有啊!”紧接着又有些疑惑,近几日在朝中似乎确实有人找茬,只是他没联想到太子身上,毕竟他和太子这些年相安无事。   “你听说了什么?”黎耀楠敛眉深思,想不出自己何处得罪了太子。   “七妹刚才告诉我,好像是因为大铭知府一事。”   “大铭知府?。”黎耀楠心中纳闷,自己只在讲学的时候提起过,这和太子有什么牵扯,不过想起太子圈钱的手段,又想起大铭知府被贬,日前又让皇上升回来,隐隐觉得真相了。   黎耀楠顿觉无语,天知道他绝对不是故意的。   ☆、第126章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   天气逐渐变冷,京城的冬天似乎来得特别早,风吹在脸上已经有了刺骨的寒意。   黎府早在林以轩的吩咐下烧起了地暖,从小在云南长大的孩子,很不习惯京城寒冷的天气,就连黎旭也变得没精打采。   黎耀楠批阅完学子送来的策论,无事会带着孩子出去玩,让他们尽快适应京中的环境。   又是一天休沐的时候,一大早,黎耀楠领着儿子前往四海书苑。   这一天,四海书苑挤满了人,上一次黎耀楠讲课来了只有区区三十余人,今日却翻了二十番不止。   黎熙惊讶的瞪大眼睛,小小的脸上与有荣焉。   黎旭勾唇浅笑,他从来都知道自己父亲的魅力,父亲的知识学问足够他一辈子受用无穷。   “黎大人。”有的学子看见他,率先打起招呼。   黎耀楠颔首而笑,温和的目光似乎注视着每一个人:“天气冷,一会儿就要讲课,你们先去坐吧,在屋里暖暖身子。”四海书苑同样烧了地暖,当然,这仅限于有人前来讲课的时候。   学子们立马觉得感动了,黎大人真是好人呐。也有人不以为意,哪位大儒像他一样没架子,到底是不是真才实学还要看过才知道,谁知黎大人是不是哗众取宠。更有人一脸不屑,充满算计的目光一看便知不怀好意。   黎耀楠微微笑着,将众人的表情收入眼帘,心中顿时有了底,今日有人前来找茬其实在他意料之中,上一次的讲课的内容得罪了不少清官,有人会开始反思,也有人会想报复,今日这一课才是他真正决定名望的关键。   安顿好几个孩子,黎耀楠缓缓步入课堂,三个衣着华贵的少年,坐在课堂右边的角落,很明显他们正是奉命出宫的几位皇子。   十二皇子有些惊讶,没想到黎大人居然如此年轻,作为还没领差的皇子,他跟朝中大臣接触不多,虽然早听闻黎耀楠大名,今日却是第一次看见真人。   十三皇子一脸无趣,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还没有开始听课他就有些犯困,要不是十二哥逼迫,他早就溜出去玩了,对于拜师一事十三皇子一点也不在意,反正只要是文人全部不对他的胃口。   十六皇子心中暗喜,这位大人好年轻,肯定没什么本事,外面传言一定是以讹传讹,十二哥拜了他为师不仅没有助力,说不定还会废了,简直天助我也,母妃说过,父皇对太子殿下很不满意,只要自己努力一点,将来的皇位未必没有一争之力。   十二皇子淡淡瞥了他一眼,这位十六弟年纪小小心思颇多,都是被他母妃教坏的,皇位岂有那么好争,没看几位皇兄渐渐失了圣宠吗。   十二皇子以为,自己还是安份一些,做位贤王便好,曾经他也幻想过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然而看见太子变得暴躁,看见几位皇兄互相争斗,看见父皇越来越不耐烦的眼神,他退怯了。   十二皇子承认,自己是怕了,他没有强势的外家,身后也没有大臣撑腰,如果再没有自知之明,他怕自己活不过成年。   这个时候,十二皇子的心愿很小很小,只求可以偏居一偶,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可以君临天下。同时他也渐渐明白太子的脾气为何会越来越差,如果没有老实悉心教导,处于那样的一种局面,他只怕自己也会变得和太子一样。   黎耀楠端坐讲台之上,下面的学子很快安静下来。   “好了,上一课我们讲了为官之道,今日我要讲的是朋党论。”黎耀楠的声音不疾不徐,醇厚的嗓音似乎透着一种魔力,令人不自觉地想要侧耳倾听。   当然,其中也有人例外,纷纷小声议论起来:“我什么不讲为官之道。”   “是啊,听说黎大人的见解与众不同。”   “我就是冲着为官之道来的。”   “我也是,父亲让我来听课,黎大人的见解确实令人深思。”   “嗤!说不定是虚有其表,不敢讲了。”   “你胡说些什么?”   “难道有错吗?清官不堪,贪官还该赞扬不成。”   “你......”   “......”   下面的人七嘴八舌,捣乱的那几个人声音似乎特别大。   黎耀楠面含浅笑,平淡的声音不怒自威:“我讲课,不许大声喧哗,捣乱者一律逐出课堂,上一次本官已经说过,有问题可以课后提问,现在请安静。”   “凭什么不让我们说,为官之道,学生还有很多疑问,恳请黎大人解惑。”   黎耀楠表情淡淡的:“有问题课后回答,现在是讲课时间,人必自重而后人重之,上一堂课已经讲完,请勿耽搁旁人学习。”   刁修永愤愤不平,父亲为官一声清贫,从不贪污一分一文,家中钱财偶尔还靠母亲缝制绣品补贴,凭什么黎大人轻描淡写几句话,便将父亲的辛劳抹杀,反而成了沽名钓誉之辈,他不服气。   只是,无论他心里怎样想,黎耀楠的说辞在情在理,上一堂没有来听,凭什么为了他们从而耽误旁人的学习进度。   上次前来听课的人心中窃喜,自以为得到了黎大人的私密传授,再次庆幸自己没有缺席。   十二皇子暗暗记在心里,这种四两拨千斤的法子,黎大人运用得很不错。   十三皇子心不在焉,压根没有注意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唯有十二皇子心里透着欢喜,黎大人虽然官居三品,威严也不怎么样嘛,如果换成叶大人讲课,绝对不会有人胆敢出言反驳,只是......怎样拜叶大人为师,却让十二皇子有些为难,近几日自己频繁造访学士府,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或许还是得请母妃想想办法,凭借舅父的颜面,他想叶大人应当不会拒绝。   黎耀楠清了清嗓子:“朋党之说,自古有之,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已。大凡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此自然之理也......”   “然,演变至今,朋党之说已然成为排斥异己,各方势力之间结合起来的互相争斗,朝堂上,朋党之争比比皆是,魏朝时期,梁泰是忠臣,史高义同样是忠臣,两党政见不同,尽管均是为了朝廷,双方态度仍然相去甚远,争持日久,最后变为意气相攻,矛盾就此一发不可收拾,魏朝后期的混乱,两党之争功不可没,梁泰逝世,史党一时风头无两,梁党一系的朝臣纷纷下马,朝廷自此变得混乱,直到魏文帝继位,为了抵抗史党,魏文帝宠幸宦臣,使混乱的朝廷更加腐败,奠定了亡国的根本,此乃史书之鉴。”   黎耀楠歇了口气,浅浅呷了口茶,接着道:“无论梁党和史党,在我看来,均不是好官,权势迷惑了他们的心智,到了后期两党之争已经不是政见不同,而是为了利益互相攻击。”   不少学子纷纷点头,一脸若有所思,朋党之争,从前不是没有人说过,然而却没有黎大人讲的这样详细。   上次黎耀楠留下的课题,正是梁泰。由于史高义权势滔天,魏文帝一边畏惧于他处处顺着他,一边提拔宦臣进行对抗,却不知宦臣早和史高义连成一气,梁泰的死亡反而成就了他的英明,不少人会在心中暗想,如果梁大人没有去世,史高义定然不敢一手遮天,魏朝也不会亡败。   只是,他们却从未想过,若是没有两党之争,朝廷又岂会越来越乱,初时,梁、史两位官员至少是一心为民,演变到后期尾大不掉,除了继续争斗他们身不由已,加剧了魏朝亡国的速度。   黎耀楠浅浅笑着,轻飘飘扔下一个炸弹:“下面我们来讲讲前朝的崇安之变。”   学子们纷纷变了脸色,崇安之变是一个敏感的话题,前朝高祖皇帝原是罪妃之子,从小不受皇帝宠爱,十三岁混迹军中,渐渐才得到皇帝赏识,隐忍三十余年,先皇驾崩以后新帝即位,国号崇安。   可怜这位崇安帝,只坐了一天皇位,当天晚上高祖发动政变,领兵攻入金銮殿一举大获全胜,此次逼宫,号称崇安之变。   十二皇子一脸谨慎,黎耀楠当真胆大包天,明知现在局势微妙,他竟然还敢说出如此敏感的话题。   十三皇子早就不见了人影,乘着十二哥不注意,偷偷溜出去玩儿了。   十六皇子兴致勃勃,心里有些幸灾乐祸,十二哥拜了这样一位老师,以后肯定少不了烂摊子,太子哥哥纵然被废,十二哥也不足为惧。   十六皇子打着他的小算盘,或许可以把十二哥拉拢过来,当自己的左膀右臂。别看十六皇子年纪小,他的心却一点也不小。   只可惜,他们谁也没有料到,黎耀楠的话题是敏感,所出之言不仅半点不犯忌讳,甚至还隐隐奉和了皇上的意思。   不过想想也是,黎耀楠若真是蠢人,没有几分本事又怎么可能得到皇上的看重。   十二皇子打心底里钦佩,不知不觉间认定了这位老师,他以为黎大人讲课不拘一格,从来不是书面一些枯燥的东西,很多地方值得学习。   黎耀楠言辞犀利,不管举例也好,打比方也罢,诉说的全是朋党的坏处,他以为在朝位官忠心皇上即可,拉朋结党你想干什么,字字句句分析了朋党的危害,言辞之间全是对皇上的敬忠。   这一堂课讲完,出奇的,没有人进行刁难,笑话,黎大人讲的是朋党之争,你若提出反对意见,你是想拉帮结派还是想干嘛?除非他不想活了。   就连刚才的刁修永也没有故意找茬,黎耀楠讲得很清楚,为官之道尽忠皇上即可,这个时候黎大人的声望正盛,学子们的心神全部凝聚在朋党之上,他若是提出为官之道,就显得格格不入了,反而招人厌恶。   ☆、第127章   一堂课讲完,回答了学子提出的各种疑问,黎耀楠四下扫了一眼,自家几个兔崽子早就不见了人影儿。   他去寻找儿子的时候,十二皇子正好寻找弟弟。   四海书苑面积挺大,然则,对于冬季来说,烧了地暖的院子也只有课堂周围的几间屋子而已,顺着小孩的争吵声,黎耀楠径直去了不远处的一间静房。   “老师!”十二皇子微微一愣,正好与黎耀楠在门口相遇。   “你......”黎耀楠挑了挑眉,上了两次课,除了眼前这个小子,学子们一般称呼他为黎大人。   十二皇子正欲套几句近乎,屋内争吵的声音打断他们的思绪。   黎耀楠囧囧有神,发现自家儿子的嗓门最大。   十二皇子心中好奇,十三弟居然被人堵得哑口无言。   黎耀楠瞥了身旁小子一眼,心中有些明了,这小子恐怕也是来找人的,率先踏进屋子,只见黎熙正和一个陌生的孩子下棋,黎旭、金煜煊、辛泽奇   则在一旁看书,时不时讨论几句。   黎熙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骄傲地扬着下巴,不屑道:“这是围魏救赵懂不懂,蠢货,就你还当大将军,别丢人了。”   十三皇子满脸通红,气的,他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你,你放肆。”   黎熙板着脸道,老神在在地教训道:“我这是在教你,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十三皇子气得想掀桌子,挥了挥拳头,“砰!”地一声砸在棋盘上。   黎熙淡淡瞥他一眼:“你欺负小孩。”   “我没有。”十三皇子气结,到底是谁欺负谁呀,要不是因为在宫外不能泄露身份,他一定要把这小子拉出去大刑伺候,不过这样想想确实有点欺负小孩子的嫌疑。   黎熙摆好棋盘,恢复成刚才模样,指责道:“小心眼,没气度,输不起,你还玩不玩呀,我不理你了。”   十三皇子被噎住了,挽起袖子,气哼哼的吼道:“玩,怎么不玩,你给我等着瞧。”   只可惜没过了一会儿,十三皇子输的一败涂地。   黎熙虐得很爽快,毒舌和他老子如出一辙:“真笨,这是釜底抽薪,你明不明白,回去多读几本书吧,如果换了战场,大晋军队可经不起你折腾,笨死了。”   十三皇子气得心口疼,大将军的梦想被人打击的体无完肤,从小到大,谁敢这样对待他。   黎旭看见父亲来了,身后还有一个陌生少年,立马摆出一副好兄长的模样,走到弟弟面前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满怀歉意地看着十三皇子,真诚道:“舍弟年幼不懂事,还请这位哥哥多多包含。”   十三皇子简直想抓狂了,不带这样欺负人的,年幼个鬼,这小子分明人小鬼大,然而这声哥哥一叫,自己确实年长,再计较就显得小肚鸡肠,他丢不起那个人。   黎旭微微一笑,父亲身后的少年,应当是面前这小子的家长,道歉的姿态自己必须摆足,总不能当着别人的面,欺负别人家的小孩,尽管那个小孩的年纪比他还大。   十三皇子觉得委屈极了,抬眼看见十二哥,立马跑去求安慰。   十二皇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没想到宫里混不讲理的小霸王,今日遇见克星了,黎大人果然教子有方,两个儿子一个沉稳,一个机灵,行事应对处处不落下风,让人就连生气都气不起来,毕竟这只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而已。   黎熙看见父亲,脑袋微微缩了缩,后又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父亲,儿子今日下棋略有长进。”   黎耀楠无奈地摇了摇头,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转头说道:“犬子顽劣,这位小兄弟别见怪。”   黎熙不满地撅起小嘴,讨厌死了,哥哥敲他,父亲也敲他,会变笨的。   “无碍。”十二皇子拱手行礼:“老师教导有方,令公子确实聪明伶俐。”   黎熙展开笑脸,给了十二皇子一个大大的笑容,还是这位哥哥识货。   十三皇子不满地撇撇嘴,这位就是黎大人,也不怎么样嘛,就连儿子都不会教,简直气死他了。   黎耀楠心里有些奇怪,面前这位少年,应当还没考过秀,为何也会来了书苑听课?   然而,思虑只是一霎那的事情,黎耀楠并没有想太久,这两个小子一身贵气,自己犯不着理会太多,说不准他们只是溜出家门偷玩。   “又顽皮。”黎耀楠嘴上责备着儿子,温和的眼神充满关爱。   “我才没有呢,这是切磋,切磋。”黎熙亲昵地抱住父亲,在他怀里蹭了蹭。   黎耀楠轻轻一笑,哪能不了解自己的儿子,无论什么事情都能让他掰出一套理由来。   “父亲。”黎旭收拾好桌面的书本,放回墙角的书架。   黎耀楠笑看着他,整了整儿子的衣裳:“外面冷,自己多注意身体。”   黎旭神色暖暖的:“儿子晓得。”   黎耀楠叮嘱了几个小孩几句,转头看向十二皇子,冲他点了下头,随后便领着孩子们走出静房。   十三皇子神色微怔,说不清是嫉妒还是钦羡,皇家父子从未有过这种温情脉脉。   十二皇子轻声叹息,牵住弟弟的手,温和道:“十六还在外面等着,咱们该回去了。”   十三皇子情绪低落,心里对拜师一事却不是那么抵触了,暗暗想道,改日定要扳回一局,让那混小子好看。   十二皇子心中微喜,他以为,拜黎大人为师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这边黎耀楠领着儿子,欢欢喜喜回了家。   那边十三皇子回宫以后,破天荒的,一头钻进书房里,跌破宫里所有人的眼睛。   皇帝心里纳闷,这孩子该不是受了什么委屈吧,怎么今儿一回来就转性了,叫来十二一问,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你是说他今日输了棋,斗不赢一个七岁小儿?”   十二皇子颇为尴尬,父皇说话太不留情面,干巴巴地回答道:“十三准备奋发图强。”   皇帝无语地看着他,这话谁信。   十二皇子默默扭头,不怪父皇不相信,而是十三不爱学问的名声太过响亮,有心为十三说几句好话,只是思考了半天,硬是找不出任何言辞。   皇帝恨铁不成钢,本还心疼儿子受委屈,但和人家七岁小儿一比,心里的那点心疼瞬间碎成了渣渣,十三多受点打击也好,如果可以激起他的上进心,皇上表示万分赞同。   “今日老师讲了朋党论,儿臣深觉有理。”十二皇子急忙转移话题,双眼期盼地看着父皇。   皇帝心中好笑,十二这还没有拜师,就把师傅给叫上了,黎卿家本事不错。   十二皇子脸红了一下,尽管他表现得很沉稳,年纪终究不大,今年才刚满十三岁,面对父皇洞悉的目光微微有些羞涩。   皇帝沉思了片刻,十指轻轻敲打桌面,朋党论,只听题目便知事关朝堂,神色变得认真起来,示意十二皇子继续。   “朋党论,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   十二皇子娓娓道来,清脆的声音不疾不徐,一边复述黎耀楠讲课的内容,一边向皇上提出疑问,偶尔还加上一些自己的见解。   皇帝龙心甚悦,指点十二皇子的时候很认真,对他的虚心求问满意之极,补充了不少黎耀楠未曾说出的重点。   十二皇子全神贯注,父皇的一些解答令他豁然开朗,从中获益良多。   黎耀楠讲课是站在身为臣子的角度,然而皇上的指点却是站在上位者的角度,不同的立场有着不同的见解,朋党之说,自古有之,魏朝皇帝的放纵,才造成朋党的扩大,然,朝廷之上,朋党根本无法完全杜绝,要怎样利用他们,牵制他们,平衡他们,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皇上点到即止,剩下的就需要十二自己去思考。   皇帝心中颇为感触,黎爱卿的言论,总是能说到他的心口上,朋党确实是朝廷一大隐患,若没有下面的臣子拉帮结派,他的几个儿子又怎会反目成仇。皇子惦记他身下的椅子,朝臣惦记从龙之功。   皇帝冷冷一笑,对于朝臣的争斗,他其实并不在意,如果朝臣真的抱成一团,才是上位者大忌。   次日,黎耀楠接到圣旨,通政司使的职位上,多了一个学士的名头,担任十二、十三皇子的老师。   黎耀楠呆愣了片刻,整个人都不好了,皇上的圣旨毫无征兆,让他措不及手。   王公公微微一笑,打趣道:“黎大人高兴傻了,还不赶紧接旨。”   黎耀楠笑得比哭还难看,皇上又搞什么幺蛾子:“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公公笑眯眯地说道:“两位皇子稍后会来拜访,黎大人无需忧心,皇上说了,随你怎样教导。”   黎耀楠噎得难受,人家是皇子,什么叫随他教导,皇上这不是给人出难题吗?   王公公一脸同情,皇上确实给他出难题,宫里上下谁不知道,十三皇子顽劣不堪压根不受管教。   “我要求见皇上。”黎耀楠一脸悲愤,他是半点也不想牵扯入皇室当中。   王公公摇了摇头:“圣旨已下,黎大人还是打消主意吧。”   黎耀楠蹙了蹙眉,迅速在心里权衡利弊,只庆幸这两位皇子年纪尚小,并未在朝堂上走动,试探道:“皇上真说了随我教导?”   王公公笑了笑:“黎大人只管放心,你的小心思,皇上清楚得很,不怕你把皇子教歪了。”   黎耀楠语结,这到底算不算是夸奖......   王公公走了以后,同僚们纷纷道喜,黎耀楠郁闷至极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笑着一一回礼,没过多久,十二皇子和十三皇子就到了。   黎耀楠看见他们,越瞧越觉得眼熟,确定是昨日遇见的两个小子,心里瞬间明白今日的圣旨是怎样来的,敢情还是他自己作死,这时候黎耀楠并没有多想,只以为昨日讲课入了两位皇子的眼,所以才有了今日之事。   黎耀楠正欲行礼,十二皇子急忙扶住他,态度极为谦逊:“老师不必多礼,应当是学生拜见老师才对。”   黎耀楠愣了愣,学生拜见老师,这是正式的师徒之间才有的礼仪,皇上下旨让他教导皇子,却当不起老师二字。   十二和十三皇子躬身行了一礼,表示自己的尊重。   黎耀楠心中不解,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十二皇子笑着说道:“父皇在御书房等候,让我与十三随同老师前去。”   黎耀楠收敛心神,直到去了御书房,拜见了皇上,在皇上见证下,正式收下两名子弟,心里这才反映过来,什么叫惊喜,这就教惊喜,原本只是教导学问而已,如今升级成正式老师,皇上的大棒政策运用得炉火纯青,令人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第128章   正式师徒名分已定,黎耀楠很快调整心态,现代人不是有句俗语吗?生活就像强奸,既然不能反抗,那就得学会享受。当了人家的老师,总得对人家负责,反正事情已成定局,他又何苦再做抵抗,不仅起不了任何作用,还会引起上位者的不满。   黎耀楠仔细考虑过了,两位皇子尚未入朝,收他们为徒利大于弊,如果不是生在皇家,他对十二皇子的品性其实非常满意,至于十三皇子,他家就有一个熊孩子,一只牛是放,两只牛也是放,多一个人不多。   回到家,黎耀楠笑着告诉夫郎,今日收了两个徒弟。   林以轩心中好奇,难得有人入了夫君的眼。   黎耀楠勾起他的好奇心,看着夫郎晶晶亮的大眼睛,慢悠悠地说道:“皇上下旨,命我教导十二、十三两位皇子。”   林以轩愣了愣,蹙眉思索了一会儿,上辈子直到他死的时候,这两位皇子仍然声名不显,夫君收了他们为弟子想必并无大碍,只是仍然有些不解,夫君和皇子从无交集,皇上为何会突发奇想,下旨让两位皇子拜师。   黎耀楠自然明白夫郎想法,笑看了儿子一眼:“说起来,你们其实早就见过。”   黎旭心念一转,紧接着恍然大悟:“父亲说的可是昨日那两位公子。”   黎耀楠颔首而笑,给予长子一抹赞赏的眼神。   黎旭微微笑着,父亲的欣赏就是他最大的骄傲。   黎熙嘴巴一撇:“原来笨蛋是皇子,蠢死了。”   “怎么说话呢。”林以轩毫不客气,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人家到底是皇子,小打小闹没关系,只是要注意分寸。”   黎熙觉得委屈了,他果然是没人疼的孩子,为什么大家都喜欢敲他脑袋。   黎耀楠乐了,赶紧顺着毛摸,安抚道:“行了,我知你自幼聪慧,十三皇子到底是天潢贵胄,该怎么交往我不干涉,但有一点你要记住,所学的课程不能落下,否则两人一起罚。”   黎熙小小的脸蛋皱成一团,大眼睛充满控诉:“父亲,您不能这样,十三皇子比我大,怎么能和我一起学习。”   黎耀楠面色纠结,回想起今日考察学问,十三皇子那惨不忍睹的成绩,他觉得压力很大,拍拍儿子的肩膀,毫不犹豫地祸水东引:“熙儿无需担忧,十三皇子的学问不如你,不怕跟不上课程。”   黎熙张了张嘴巴,他才不是担心十三皇子的学问,他是担心自己被拖累。   还不等黎熙出言反驳,黎耀楠继续说道:“引导十三皇子学习的重任就交给你了,我相信熙儿一定不会让父亲失望对吗?”   林以轩看不下去了,默默将脸转向一旁。   黎旭抿着嘴巴,极力忍住不要笑出声,真心觉得父亲是在教坏他。   于是,小小的黎熙不明不白多了一项艰巨的任务,为了父亲的期许,他觉得自己一定要坚强地完成任务。   直到再次看见十三皇子,两人在一起学习以后,他心里才开始后悔莫及,他怎么就一时失察,上了父亲的当,跟这个蠢货绑在一起,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当然,最凄惨的还是十三皇子,黎熙为了不受罚,肯定会千方百计折腾他,于是,十三皇子的学习进度突飞猛涨,脾气也日渐火爆,至于他的告状哭诉什么的,完全被皇上忽略不计,告一个七岁小儿的状,他好意思,皇上还不好意思。   况且,皇上一开始便言明,随便黎耀楠怎样教导,如今儿子成绩不错,皇上觉得很满意。将十三交给黎爱卿,果然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十三皇子求救无门,心里伤心极了,觉得父皇不爱他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内,他都将黎熙当成背后灵,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小孩子的玩玩闹闹,黎耀楠并不放在心上,黎熙这小子鬼精灵,有他在,十三皇子闹腾不出什么大事,就算为了争一口气,他也会认真听课。   一般来说,皇子的老师应当在宫里教学,然而黎耀楠有职务在身,皇上又许了他特权,黎耀楠怎么方便怎么来,只要皇子成绩可以拿得出手,他想皇上应当不会在意。   而事实上确实如此。   十三皇子就不说了,恶人自有恶人磨,对于黎爱卿的教导办法,皇上不置可否,眼看十三皇子有所长进,皇上心里挺欣慰,十三如果真的讨厌黎熙,只怕早就上拳头了,两个小孩斗智斗勇挺有趣,皇家难得有这样的感情,皇上也就由着他们去了。   十二皇子这边,黎耀楠教导得更加认真,平时听课是跟黎旭一起,有时候前去衙门,黎耀楠也会带上他,从小的方面告诉他一些大的事情。   十二皇子每天的感觉都很新奇,一本奏折,黎耀楠会让他从各个角度思考,然后再一一讲解。   黎耀楠对待学生,不同于其他的老师只一味的灌输学问。黎耀楠比较注重因材施教,正如黎熙和十三皇子,教导他们礼记肯定不会认真学。但若换一种说法,只有遵守礼仪的人才能找出礼仪的漏洞,才能在礼仪的范围内肆无忌惮,不仅让人挑不出错,还占着名义上的道德,这两个小子绝对学得比什么都快。   十二皇子听见后,稍稍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反对老师的说法,学习的时候更加认真,他知道,如果不是自己人,这样犯忌讳的言论,老师肯定不会出言提点。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京城白雪纷飞,四海书苑的课程,黎耀楠暂时停了下来。   十二皇子最近学得不错,皇上考察了一下他的学问,作为奖励,皇上吩咐他去户部办差,先跟着户部侍郎学习,权当是一种历练。   十二皇子笑着领命,叩谢了父皇之后,出了宫门,再也维持不住笑脸,父皇让他去办差,却没有给他任何实权,尽管他曾经为此担忧,生怕自己办差会引起皇兄忌惮,可他从未想过父皇就连办差的机会也不给他,只占了一个户部的名头。心里说不失落那是假的,十二皇子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的,来到了老师门前。   黎耀楠正好下了衙门,看见十二皇子微微愣了一下,此时的少年显得特别孤单。   “站在门口干嘛。”黎耀楠走了过去,轻轻皱了皱眉,斥道:“快点进屋,大冷天的,不要身子了?”   十二皇子心中一暖,失落的情绪缓和了一些,师傅的斥责应当是一种关爱吧,除了父皇和母妃,很久没人骂过他了,皇兄们只会冷嘲热讽。   进屋后,丫鬟们赶紧上了热茶,屋内的暖意驱散了外面的寒冷。   一杯热茶下肚,黎耀楠挑了挑眉:“有心事?”   十二皇子垂下眼帘,对于师傅并不隐瞒,仿佛这样可以缓解自己的委屈。   黎耀楠听后洒然失笑,十二皇子到底还小,在现代也只是一个中学生,反问道:“皇上若是给了你实权,你当如何?”   十二皇子不明所以,认真地回答道:“自然是认真办差,不辜负父皇的期望。”   黎耀楠笑了笑,接着问:“你的几位皇兄当如何?”   十二皇子心头一紧:“他们......”   黎耀楠一言点出他心里的破障:“皇上是为了你好,别多想,没有实权又如何,既然去了户部你当认真学习,你是皇子,有特权,可以查查往年库银流向,也可以查看各地税收,怎么会没有事情做,皇上不给你实权何尝不是一种历练。”   十二皇子沉思良久,慎重地起身行了一礼:“多谢老师。”   黎耀楠心中安慰,这孩子一点就透,确实是可塑之才:“想明白了?”   十二皇子点了点头,谦逊道:“是我魔障了,皇子十三岁入朝办差是惯例,跟皇兄们相比,唯有我是个闲人,故而......”   黎耀楠轻轻笑了,见他有些难为情,也不再取笑:“你想明白就好,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你只要弄懂这两点,将来便可在朝中立足,然而要真正站稳脚跟,你要学的东西还多,你现在羽翼未丰,首先必须要学会隐忍。”   “学生受教。”十二皇子听得很认真。   黎耀楠兴致不错,干脆和他多讲一些:“现在朝中局势混乱,你不易牵扯进去,无论谁想拉拢,你要记住,你的靠山只有一个,那就是皇上,行事千万要再三斟酌,受到委屈也不用怕,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十二皇子满头黑线,让他像十三一样告状,他以为绝无可能。   黎耀楠嗤笑了一声:“瞎想什么呢,告状的方法有很多,受了委屈不能一味忍让,总得想法让皇上知道,表面上你只要乖乖当一个皇子就好,皇上指哪打哪,但是你要切记,不能太没有主见,也不能太过软弱,这个度该怎么掌握,需要你自己思考。”   ☆、第129章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三年即逝。   黎耀楠刚把通政司理顺,规章制度改革了一遍,所有奏折分门别类,画上奏折中的重点,按照轻重缓急呈上御前。这样不仅节约了他的时间,也节约了皇上的时间,皇上批阅奏折只需观看重点,既省事也不会有所疏漏。   黎耀楠一直都想不明白,明明很简单一件的事情,为什么大臣上折子的时候非得弯弯绕绕,写一大篇花团锦簇的奉承,看得人眼花缭乱,难怪后世人都说皇上是天底下最累的活计,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绝对是批阅公文累的。   通政司改革以后,皇帝龙心大悦,从前大半晚上才能看完的奏折,如今只需要一下午,黎爱卿实在是深得朕心。   皇帝空余的时间多了,心情自然就好了,抛开朝中的糟心事,他也有心情品品茶,找后宫的妃子滚床单了,别看皇上年纪老,实际上却龙精虎猛,上个月还有一位皇子呱呱落地,这都是黎爱卿的功劳啊。   于是,皇上心里一高兴,大笔一挥,黎耀楠任满的时候,将他升任为内阁学士。   只可怜黎耀楠刚刚轻松了几个月,立马又要换环境,继续开始他累死累活的日子。不过总的来说,能够升职他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三十五岁的年纪进入内阁,古往今来少之又少,这让他如何不欣喜,黎家的门庭从身份上彻底变成了书香门第。   景阳侯府和扬州黎府只能远远的干看着,不是没有想过缓和关系,问题是黎耀楠滴水不漏,当面不会跟你翻脸,背后下手毫不手软,根本不给他们任何机会。   久而久之,旁观的人也明白了,黎大人确实‘大公无私’。   朝堂上,黎耀楠一路走得很稳,紧紧抓住皇上不放,万事以皇上为先,遇到旁人的打压和为难,该忍的时候忍,该出头的时候毫不犹豫向皇上求援,懂进退,知礼数,更让皇上有一种被大臣依靠的感觉,不自觉地就会偏向几分。   十二皇子逐渐明白,老师对自己所言他的靠山只有一个是何意,坚定地跟随老师的方针,急父皇之所急,思父皇之所忧,当好一个乖儿子,紧抱父皇大腿。   户部是一个磨练人的地方,十二皇子花了两年时间,从户部的一个小透明,无声无息渗入朝堂,不显眼,也不会令人忽视。   皇帝很欣慰,十二长大了,黎卿家将他教得很好,不骄不躁,沉稳有度,面对自己的时候更加孝顺,那种发自内心的关切,皇上作为一国之君,可以清晰地分辨出孰真孰假。   不过凡是都有两方面,十二皇子确实很好,十三皇子那边,皇上就觉得头痛了。   十三皇子的进步显而易见,不仅学问长了,口才也涨了,按说这些是好事,然而,一个混账加一个混账,等于什么。   皇帝心里很纠结,一边高兴儿子有所长进,一边气闷十三越来越无法无天,打了朝中大臣的孙子,回头还来跟他求表扬,简直没有王法。   但是说到责罚吧,情况又没有那么严重,更何况十三说的字字在理。   “父皇,他孙子十八我十三,后辈们切磋而已,刘御史太过小题大做,自己孙子无能却怪到我的头上,一点风度都没有。”   皇上听后语结,瞧瞧说的这是什么话,明明是打架斗殴,硬是让十三说成了后辈切磋,以前他的儿子可没有这么油嘴滑舌。   十二皇子低头闷笑,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对于小师弟和十三弟,他总算体会到老师的无奈,不过幸好这两个小子行事很有分寸,不会触犯到父皇的底线,既然老师都不管,他自然也不会多加理会。   一切看起来都很好,朝堂上风平浪静,太子仿佛突然想通了一般,上朝的时候不再跟弟弟针锋相对。   皇帝心里很满意,这才是他心目中的太子,只是,实事又真是这样吗?   随着太子的隐匿,几位皇子斗得更加厉害。   黎耀楠觉得皇上在耍猴,水里放了一个月亮,任由皇子们打捞。   或许,这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吧。   太子不在朝堂中发言,向着他的人反而多了起来,要说这其中没有皇帝的后手,黎耀楠是怎么也不相信的。   六皇子妃再次流产,景阳侯府坚定地站在了太子身后,禁军统领跟太子的关系千丝万缕,自己都能看明白的问题,他不信皇上看不明白。   七月的天气炎热,林以轩出售冰块再次大赚了一笔,实现了他长久以来的愿望,数钱数到手抽筋。   朝堂上的气氛越发诡异,宁静地令人心惊肉跳,黎耀楠只有回到家中看见夫郎的笑脸,心里才能真正地卸下防备。   “夫君。”林以轩眉眼含笑,岁月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   “嗯。”黎耀楠应了一声,紧紧将夫郎搂在怀里,这么多年过去了,夫郎的身体依旧令他迷恋。   “累了?”林以轩浅浅笑着,双手回抱住夫君,他知道怎样才能让夫君放松心情。   “无碍。”黎耀楠的声音很疲惫,和在外面的随意不同,只有面对夫郎,他才会泄漏自己真实的情绪:“太子只怕按捺不住了。”   林以轩微微一怔,后又轻轻笑了起来,牵住夫君的手,让他坐下,自己则站在夫君身后,轻轻为他按摩头部:“七妹传来消息,太子有五万私兵,九门提督,禁军统领,仿佛都是太子的人。”   黎耀楠嗤之以鼻,松缓的闭上眼睛,享受夫郎的服务,淡淡道:“鬼话连篇,以后无需理会她。”   林以轩点了点头,所谓此一时彼一时,随着六皇妃流产,景阳侯府全力倾向太子,林静茹有了靠山,如今是底气十足心思也变得活络,太子登基,她至少能有一个妃位,她的儿子将来也有可能问鼎大位,若不是自己捏拿住她的把柄,说不定双方早就撕破脸。   林以轩抿唇浅笑:“放心吧,我没信她,只请她美言了几句,省得你在朝中被人刁难。”   黎耀楠轻松地笑了,夫郎说的轻描淡写,然而他却知道,夫郎肯定又威胁人了,否则林侧妃岂会乖乖听话。   “别按了,过来坐。”黎耀楠舍不得夫郎辛苦,握住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旁。   林以轩从善如流,缓缓坐下,笑看着夫君说道:“咱们旭儿长大了,如今出门作客,很多夫人都跟我打听来着,看中了旭儿当女婿。”   “噢?”黎耀楠来了兴致,不知不觉儿子长成了偏偏少年。   “御前学士卞大人的夫人,礼部尚书的夫人,还安南侯家,郑国公家.....”林以轩一一道来,听得黎耀楠目瞪口呆,没想到儿子居然这样抢手,只不过想起卞大人,他就一脸牙疼,那个老不死的脸皮真厚,当初没少为难自己,如今还想要结亲,做梦。   林以轩接着说道:“我将她们的提议推了,旭儿还小,没必要太早结亲。”   黎耀楠深以为然,他的儿子,成亲必须十八以后,更何况现在局势未定,结到一门糟心亲家,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夫夫两说着闲话,黎耀楠心情好转,看着夫郎柔和的眉眼,朝中所有的烦闷似乎一扫而空。   “父亲、爹亲。”黎晨甜甜笑着,小蝴蝶一样飞快地从门外跑了进来,看得人心都软了,这孩子也不知是随了谁,从小就喜欢笑。   林以轩佯作生气地瞪他一眼。   黎晨乖乖的放缓脚步,小小年纪已经有了大家公子的气韵,林以轩将他教得很好。   黎耀楠一把将晨儿捞起来,放在自己腿上:“今日有没有好好用饭?”   黎晨咯咯直笑,小手紧紧抓住父亲的衣裳:“有,今日吃了素鱼,还给父亲留了两条。”   黎耀楠心里暖暖的,他家晨儿就是贴心,笑着摸摸他脑袋:“晨儿真乖。”   黎晨眨眨眼睛,有条不紊地说道:“夫子说,为人子女一定要孝敬父母,为人姊弟一定要恭谦友爱,晨儿是好孩子。”   黎耀楠轻点了一下他的鼻子:“是,我家晨儿最乖了。”   黎晨扭扭身子,从父亲的腿上滑下来,认真道:“晨儿重,不能让父亲累着。”   黎耀楠失笑:“你这孩子,哪来这么多言论。”   “都是夫子教的,晨儿学得可好了。”黎晨甜甜笑着,弯弯的眉眼随了夫夫两的长处,玉雪可爱的模样,令人见了就心生欢喜。   然而,更多的人却是惋惜,惋惜黎晨是一个双儿。   林以轩心里发酸,下定决心要使劲赚钱,保证晨儿一辈子生活顺逐衣食无忧。   黎耀楠不以为意,旁人的想法左右不了他的思想,他就是要宠着晨儿,让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看看,他家双儿绝对比儿子有地位,谁敢说三道四,首先要做好得罪朝中二品大员的准备。   ☆、第130章   三天后,二十七皇子满月,宫里大摆宴席。   刘美人母凭子贵,一跃成为刘嫔,谁都没有想到,皇帝今年六十有三,居然还能蹦出一个皇子,这证明了什么?证明了皇帝宝刀不老,青春永驻。   黎耀楠再次为皇帝的生育能力惊叹了一把,儿子、女儿、双儿加起来、膝下子女足足六十余人,简直是种马中的种马。   这一天宫里宫外很热闹,宫外大臣们忙着准备贺礼,宫里侍卫奴婢忙着准备宴席。一大早宫门口就挤满了人,热闹的场面堪比万寿节。   人都说大孙子,小儿子老太太的心尖子,这话放在皇帝身上,其实也不逞多让,对于这个老来子,皇帝喜爱至极,为了庆贺幼子满月,皇帝颁下圣旨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这是除了太子以外,所有皇子都没有享受过的待遇。刘美人,不,刘嫔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十二皇子早没了三年前的浮躁,不管父皇爱谁,宠谁,他只要做好自己的本份就行了。父皇的心太大,没有人可以独占鳌头,只要他在父皇心里的位置不变,他又何必计较太多。   十三皇子不服气,太子是原配嫡子也就罢了,凭什么一个婴儿也将他们比下去。   十三皇子心中不悦,黎熙作为好兄弟,自然要帮他出主意,坏点子一想一箩筐,小声嘀咕了一会儿之后,两个小鬼斗志高昂,笑得神秘兮兮。   十二皇子心中警惕,决定要将人给看好了,省得又闯出什么祸事来,兄弟隔墙,这是父皇的底线,十三若是犯了错,只怕自己的保不住他。   只不过,十二皇子的担心很显然是多余的,黎耀楠很快下令十日之内严禁黎熙出门,十二、十三两位皇子,宫宴必须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否则......   黎耀楠扔下一个威胁的眼神,黎熙打了一个哆嗦,父亲罚人的手段千奇百怪,他发誓自己不想再体验一次。立马千叮咛万嘱咐,不准十三皇子乱来,父亲不会惩罚皇子,但他就倒了血霉了。   黎熙觉得很苦逼,父亲太没有人性,凭什么十三皇子犯错,却要他来承担。   十三皇子愁眉苦脸,觉得黎大人太狡猾,黎熙若是受罚,倒霉的铁定是自己,黎熙肯定会千方百计折腾他。   好朋友立马变成死对头,一个看一个不顺眼。   黎熙始终都记得,上一次父亲考察学问,十三皇子没过关,父亲罚他站在花园高喊我是蠢货五百遍,丢死人了。   十三皇子愤愤不平,黎熙就是一个小混蛋,居然跟他恶作剧,在他背上贴乌龟,害得他一路丢人丢到宫里。   十二暗暗好笑,老师将这两个小子绑一起,真是绝了。   林以轩面露担忧之色,慎重其事地点点头,依依不舍将夫君送至门外。   回去后,立即下令,紧闭黎府大门,任何人不得出入。   黎熙嘟着小嘴,偷跑的主意又不成了。   黎旭心中莫名一紧,近几日总觉得父亲与爹亲面色沉重,就连空气中似乎都透着一种淡淡的紧张。   宫门口的禁军侍卫增多,这是很常见的事,一般皇帝寿辰,太后寿辰,或者皇帝大婚,宫里都会变得热闹,为了维护秩序,京城的禁军也会随之增加。   黎耀楠面不改色,说不紧张是假的,自古以来哪一次逼宫不是血流成河。然而,他没有选择,除了装作不知道,他不能有任何动作,否则等待他的,绝不是皇帝的宠幸,而是忌惮。   由于十二、十三是皇子,入了宫门,他们很快分道扬镳,必须拜见父皇以后才能跟随老师身侧。   黎耀楠径直去了御花园,很多大臣早已经在此等候。   随着皇帝姗姗来迟,朝臣们高呼万岁,黎耀楠心情微微一松,细细数了数在场的人,很好,廉郡王不见人影,兵部尚书虽然在,但他的心腹不在,另外连将军也是一副心有成竹的样子,今日的一切想必尽在皇上的掌握当中。   满月宴,举办得毫无悬念,十二、十三送完贺礼,黎耀楠将他们拘在身旁。   不多时,皇帝酒意微醺,率先回了寝宫,只让大臣们随意。   十三皇子蠢蠢欲动,这种宫宴最无聊了,还不如回去睡觉。   黎耀楠瞪了他一眼,十三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规矩起来。   皇帝走后,宴会更加热闹,没了皇上的拘束,大臣们畅所欲言。   五皇子、六皇子、悄声无息地离开,不知在准备些什么。   七皇子见状,也没有久留,只道关心父皇,要去承乾宫看看,离开的时候,身边还带着他的几位心腹,   黎耀楠左思右想,他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既然连将军、兵部尚书、御前大学士都在御花园中,与其到处乱跑还不如安心等待。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十三皇子的耐心用尽,十二皇子心中疑惑,以往老师不会管得这样严格,难道真有什么大事发生不成。   想到这儿,十二皇子心头一凛,这才恍然发现,御花园中除了离开的几人以外,似乎很久没人进来。来不及想清所有细节,一位太监浑身是血,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不好啦,太子逼宫谋反了,承乾宫已经被禁军包围,皇上驾崩啦。”   十二皇子急怒攻心,猛地站起身来。   “狗奴才,你胡说。”十三皇子面色狠厉,疾步上前,一脚踹了过去。   “我要去看父皇。”十二皇子心急如焚,脸色都吓得青了。   十三皇子原本就是炮仗,这会儿哪里还管得了许多,抬脚就想往承乾宫跑。   “站住。”黎耀楠疾言厉色,头一次对皇子板下了脸。   “老师。”十二皇子尽量使自己恢复思考。   黎耀楠道:“你将十三看住,别让他乱跑,刀剑无眼,反军不会管他是不是皇子。”   “我知道了。”十二皇子焦急万分,但见老师面色如常,不自觉地,他心里渐渐安定下来,头脑也恢复了正常思考。严厉地看向十三皇子:“认我是你十二哥,就别到处乱跑。   “可......”   “没有什么可是,你的学问学哪去了。”   “我......”   十三皇子,话还没有说完,承恩公领着禁军,迅速将御花园包围。   御花园里,年幼的孩子哭了起来,大臣们面色尚可,维持着表面镇定,能够参加宫宴均是朝廷三品以上大员,如果真的乱了起来,那才叫丢人。   十二皇子一阵后怕,紧紧拉住十三的手,他不敢想,如果十三冲出去,会是怎样一种后果。   十三皇子眼眶微微红:“父皇,父皇......”   “皇上不会有事,你安静点,别让承恩公看到。”黎耀楠压低了声音,将他们的身影隐藏在人群当中。   “承恩公,你好大的胆子,居然伙同太子谋反。”有的大臣跳出来叫嚣,表现得高风亮节。   也有大臣宁死不屈,正义凛然地责骂:“我呸,太子不仁不孝,难当重任,老夫定不会屈服。”   “太子愧对皇上厚爱。”   “承恩公乃国之大奸。”   傲骨铮铮的文人御史,骂得特别爽快,国之奸臣,国之蛀虫,太子不配为国君,什么样的话都出来了。   承恩公脸色很不好,冷冷哼了一声,瞬间,刚才骂声最大的三位大臣血溅五尺。   “......”剩下的人不吭声了,骂人的话,堵在了嗓子眼里。   承恩公面色冷冽,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还有谁想说话。”   “皇上万岁,太子该死.....”又是一位大臣人头落地,高喊的声音戛然而止。   连续杀了六七人,承恩公抛出了橄榄枝:“皇上已经驾崩,太子继位名正言顺,想想你们的家人。”   群臣的脸色变了,没想到承恩公如此卑鄙,竟然用家人做要挟。   十二皇子的手紧了紧:“老师是不是早就知情。”   黎耀楠轻轻摇头:“不知。”十二到底的皇家人,哪怕是他弟子也不能完全相信。   “那为何......”十二皇子迟疑地问道。   黎耀楠缓缓回答:“只是有些怀疑,几位皇子很不对劲,上朝的时候只争一些芝麻蒜皮的小事,刚才那个太监,按我推测,应当不是太子的人,承恩公脸色不好,想必是着了旁人的道,太子这次破釜沉舟,只怕是不成的。”   十二皇子沉思了片刻,心里信了他的话,老师的分析从未出错。   御花园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很多人不信皇帝驾崩,也有人开始左右摇摆,第一位大臣投靠后,随着第十七人血溅当场,面对生命的威胁,不少人倒向太子,然而,承恩公并没有高兴多久,接下来的事情,就像是一场闹剧。   六皇子领兵救援,承恩公当场自尽。   一行人赶到承乾宫,太子身中数刀早已身亡,五皇子跪在地上,七皇子嚷嚷着救驾,一个劲儿的表忠心。   皇帝神色颓废,呆呆地坐在御座之上,整个仿佛老了十岁。   大臣们你看我,我看你,搞不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十二、十三赶紧上前,表示自己的关切,十六、十七、十九、不甘落后,很想讨好父皇,逗父皇开心,然而惊魂未定的神色,泄露了他们的情绪,之前承恩公逼宫,吓坏他们了。   皇帝眼中的悲伤无法掩饰,看见年幼的儿子,面色稍微缓和,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   五皇子伏地大哭:“父皇,太子谋反,儿臣是为了救驾啊......”   七皇子赶紧说道:“父皇,五哥心怀不轨公报私仇,意图谋害太子,否则又岂会那么巧,正好带兵救援。”   六皇子心中暗恨,七弟这一句话,将他也给捎带上了,辩解道:“父皇赎罪,儿臣是听了禁军侍卫的禀告,方才领兵救驾。”   七皇子冷笑一声:“他还真是胆大包天,太子谋反,不来禀告父皇,却让你来救驾,我看六皇兄是等不及了吧。”   “你......”六皇子心中恼怒,到底理智还在,急忙说道:“宫中已经被太子把持,故而才会禀告与我,还请七弟慎言。”   “说得好听......”   “住嘴——”皇帝勃然大怒,气得胸口发疼,这就是他的好儿子。   七皇子还想争辩一些什么。   “砰!”皇帝抓起桌上的砚台扔了出去,正好砸在七皇子头上,鲜血顺着脑门涌出,七皇子当时就懵了:“父皇......”   皇帝视若无睹,阴沉的脸色危险至极,冰冷的目光丝毫没有看待儿子的怜惜。   大臣们鸦雀无声,大气都不敢出,太子逼宫是国事,同样也是皇帝的家事,不管皇上对太子如何不满,那都是他心爱的儿子,如果活着还好说,皇帝只会厌烦他,但是太子死了,说不准就会变成朱砂痣。   没多久,大臣们打道回府。京师开始戒严,任何人不许外出走动。   林以轩看见夫君安然无恙,缓缓笑了,从来没有如今天这样,感觉度日如年。   黎耀楠搂住夫郎,心情总算彻底放松,无论接下来的情况如何,总归牵扯不到他身上,今日还真是好戏连台,皇上这一局玩大了,估计正后悔呢。   林以轩心里好奇:“今日险不险,宫里的情况到底怎样?”   黎耀楠无奈摊手,他和众人大臣一样,被禁军围在御花园,承乾宫里究竟发生何事,太子是怎样死的,具体情况他还真不知情,只能从五皇子的言语中推测一星半点。反正无非是皇帝玩脱了,原本以为尽在掌握的事情,让几位皇子各自的盘算打乱了局面。   五天后,京城恢复正常,太子一脉,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彻底被连根拔起。   五皇子降为郡王,革去身上所有职务,圈禁家中,永不许踏入宫门。   六皇子、七皇子同样被圈禁家中,虽然没有降爵,但是永远不许踏入宫门,责罚之重,跟五皇子没有什么区别。   这一次逼宫的结果,所有人都是输家。几位皇子斗了大半辈子,没想到,人过中年,居然会去做伴,还真是世事难料。   黎耀楠事后才知道,太子逼宫,五皇子救驾,其实是想来个螳螂捕蝉,打着救驾的名义夺宫。   六皇子则是黄雀在后,只要五皇子将太子杀了,他再前去救援,父皇一定会对他另眼相看。御花园的太监,就是六皇子安排的,要不然承恩公就算再蠢再傻,也不会将太子逼宫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最起码,他会先弄上一块遮羞布。   七皇子手中没兵,但他人很精明,跟在皇上身边浑水摸鱼,皇兄们个个有盘算,对比他这个乖儿子,他想父皇一定会喜欢,只可惜,有些事情过犹不及。   黎耀楠再次见到皇上,心中微震。   皇帝两鬓斑白,气色暗沉,身体仿佛在瞬间垮了下来。   黎耀楠的猜测没错,皇上后悔了,此时此刻他心中想的全是太子的好,全是其他几位皇子的不孝。   太子自幼聪慧,为何会变得暴戾,皇帝反省了又反省,心里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也有错,没有让太子安心,没有给他足够的安全感,所以太子才会学坏。   皇帝的补偿来得很快,太子的第四个儿子,今年正好十岁,由于生母早逝,皇帝对他心生怜惜,不仅将他接到宫里来养,还让他继承了王位。   林静茹气得两眼发黑,太子逼宫失败,景阳侯府被抄家,一连串的打击令她心力交瘁,尚未回过神来,没想到王位竟然被那野崽子捷足先登。枉费她机关算尽,却原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后悔二字,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林静茹知道九哥不会再帮她,是她自己毁约在先,九哥连景阳侯府都不管,又岂会在意她的死活。只万幸,她有儿子傍身,到底是龙子龙孙,只要孩子长大了总有熬出头的时候。   林以轩微微笑着,冷眼旁观局势变换,前世春风得意的六皇子,居然是圈禁收场,真是可喜可贺。   对于景阳侯府,他并没有撒手不管,林三老爷是他父亲,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当然,他也不会太好心,他是出嫁的小双儿,无需装模作样当孝子,只要让人挑不出错就成。   林以轩在京郊买了一座三进宅院,地契是林三老爷的名字,每月一百两花销,权当是对父亲的孝顺。   至于大房、二房、还有林老爷子,这些他就管不着了,他想看看,林三老爷这孝子能当多久。   一切尘埃落定,已经是一个月以后。   这次事情牵连甚广,皇上加开恩科,朝堂上又来了一次大换血。   黎耀楠再次升官,他心里一点也不高兴,郁闷得简直想抓狂,六月债还得快,之前他还嘲笑廖大人,没想到这就轮到自己头上了。   黎耀楠是内阁学士,加封太子太傅。   艾玛,好响亮的名头啊,黎耀楠欲哭无泪,皇上压根没太子,封他为太子太傅,这不是找死的节奏吗?   皇上太不让人消停了。   黎府被推到风口浪尖,黎耀楠有两名学生,他既然是太子太傅,臣子们的心思立马变得活络。   又一轮的争斗开始上演。   其中以十二皇子的呼声最高,十六皇子蹦跶的最厉害,十七皇子偶尔也会掺上一脚。   黎耀楠被迫上了战船,无可奈何之下,只能一条道路走到黑。   十二皇子也没让他失望,行事越发沉稳,处理政务的手段越发老练。   相比之下,十六皇子虽然会讨好卖乖,得到了皇帝的宠爱,但在其他方面,却是有些不够看。   十二皇子终于体会到太子的彷徨,眼看十六一天比一天受宠,一天比一天嚣张,直到很多年以后,十二皇子已经是一国之君,每当回忆起这一段往事,他都不知自己是怎样忍下来的。   幸而,他赢了。   皇帝的年纪到底大了,太子逝世,让他伤到了心神,身边再多的儿孙讨好,仍然弥补不了他心里那道深深的伤痕。   两年后,皇帝驾崩,十二皇子顺利登基,处理政务的时候,他已经将大权尽握手中,十六皇子蹦跶不出什么名堂。   十二皇子快到斩乱麻,让他去给先皇守灵。   黎耀楠加封帝师,他的名字这时候已经响彻大晋。   林以轩也成为大晋朝中身份最尊贵,同样也是最令人钦羡的双儿。   夫夫两感情一如既往的好,看着几个孩子健康成长,两人相视而笑,以后的路还长......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啦,白天有事忙去了,晚上回来赶结局,熬了一个晚上,困死了。   撒花庆祝一下,正文终于完结了。   下月搬家以后开新文,还请大家捧捧场。。o(∩_∩)o 书香门第整理,久久小说下载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