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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彬他一直很努力,进步也很快。”宁泽笑笑,只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   “嘿,也是……”没有获得期待中的反应,原本易趣盎然的前辈也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他暗中撇撇嘴,一面站起来,一面向着被众人包围的晓彬大声喊道,“晓彬,我今天还没敬你呢,无论如何你得喝下这杯!”   “谢谢李政哥。”房间里人声嘈杂,离得有些远的晓彬竟然听见了。他准确的叫出没见过几次的前辈的名字,用恭敬的姿势喝下他手里的酒,脸上可爱的笑容始终不减。   爽快又真诚的表现,马上引来了一阵叫好和更多的敬酒。   宁泽隔着人群看他,一时有些恍惚。   四年前,其实他与晓彬是一起进行练习生训练的,并且已经定好即将作为一个组合出道。宁泽比他大三岁,那时候歌舞基础又比晓彬好,训练和预演时都对他多有照顾,晓彬总亲热的叫他“哥哥”。但没想到,就在初次演出准备的前夕,宁泽的嗓子出了问题,两人的队伍随即解散。晓彬不久后就被安排进“Three Of You”组合里,与原本的成员组成“Four Of You”,作为年仅十五岁的最小团员出道。宁泽则一度失声,一年半后才渐渐恢复,却因为错过了这次机会,一直被耽误下来。   晓彬上个月刚满十九岁,出道却已经四年。在歌坛这种更新换代极快的地方,现在很多刚出道的歌手、包括至今还是练习生的宁泽都要尊称他一声“前辈”。四年过去了,这个少年却还是保持着时下流行的日系美少年的长相,小鹿斑比般又黑又湿润的大眼睛,蝴蝶翅膀一样的长睫毛,小巧的鼻子,巴掌大的脸庞,柔软服帖的栗色头发,被很多歌迷捧成“晓彬天使”。   由于酒精的作用,少年白嫩的脸上晕染着一片漂亮的酡红。这样清纯的外貌,让宁泽根本无法将他和方才那位前辈说的话联系在一起。   但是……   宁泽又想到了今天自己为什么会被叫到这里,心中立刻一阵烦躁。   他抑郁的视线和晓彬兴奋灵动的目光在半空中对撞,宁泽马上转开眼睛,晓彬怔了怔,拨开人群向他走过来。   “宁泽哥,你来了都不说话,以为躲着就能不喝酒吗?”晓彬习惯性的偏着头微笑,露出左边唇角旁小小的酒窝,“来,我敬你。”   “好。”宁泽点点头,仰头喝下一大杯鸡尾酒。   晓彬能得到今天的成绩,要说宁泽心中能毫无芥蒂,那的确是骗人的,毕竟被超越的感觉并不美妙。但他并没有嫉妒或者愤恨的情绪,因为从一起训练时,他就见识过晓彬的努力。这个纤细的少年,曾经为了练舞,训练过度骨折过多次,却从不见抱怨。   所以宁泽宁愿相信他今天得到的一切,都是源自于自身的坚韧。   喝完第一杯酒,晓彬没有离开,宁泽也再没说话。   片刻后,看着远处笑闹的人群,晓彬忽然轻声说,“宁泽哥,你不敬我一杯吗?这次我可是要和关柏言一起演戏呢,是关柏言啊……”   听到关柏言的名字,宁泽的心跳也不由得漏了一拍。   那也是宁泽的偶像,当初他不顾家中反对执意进入演艺圈,有八成是因为对关柏言的仰慕。   对时下的艺人们来说,不管是实力派歌手还是青春系偶像,关柏言都已经站在一个梦想的高度上。   关柏言,今年二十五岁,却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天皇巨星。   八年前,他十七岁,作为歌舞组合“The Top”的队长。一出现,没有经过任何过渡,就已经是爆红。正是由于这个组合的成功,“华凌国际”才从当时的中等经纪公司一跃成为娱乐圈的寡头。   三年前,当时的他和现在的宁泽同龄,“The Top”就已经成为享誉亚洲的天团。为了能让关柏言得到更好的发展,华凌国际不惜拆散如日中天的“The Top”,甚至为此一度导致公司股价下跌。但关柏言没有让高层们失望,他的个人一辑《Lord Is Back》一经发售就登上各种音乐榜单的首位,光是正版光碟就卖出一百万张的疯狂成绩。媒体不由惊呼,原来关柏言一个人就抵得上五人的“The Top”、早该让关天王单飞云云。   一年前,关柏言开始跨界转战影视剧市场,但当时评论界普遍并不看好。   恰巧那时候正有有一位知名的美国导演要拍一部怀旧系的影片。此片的拍摄目的不是票房,而是获奖,所以故事情节文艺、伤感又扭曲。——十八世纪,一名年轻英俊的贵族青年为拓展家族生意来到了某块英国的东方殖民地。在那里,他邂逅了当地一位大庄园主的女儿。少女的甜美很快吸引了他,姑娘也对他一见倾心,但就在青年上门向女孩的父母提出婚事时,他第一次看到了自己心上人的弟弟,一名拥有绝世美貌的少年。尽管青年试图抗拒,但他依然立即陷入了这段无法自拔的魔性之恋。他很快和未婚妻结婚,只为了能日夜守在少年身边。他看着少年一天天长大,自己也一天天沦为魔鬼。在岳父死后,他继承了整个庄园,以保障安全为名不允许少年踏出家门一步,也不许任何人同他说话,自己却因为害怕拒绝根本不敢向其表白。在岳母发现了他不伦的暗恋后,他把岳母推下了楼梯。因为无法排遣的抑郁,他发狂般殴打怀孕的妻子,导致妻子流产后再不能生育。但最终,少年在孤独和疫症死去。死前,他告诉姐夫,希望他能好好照顾自己的姐姐。在少年死后,男人重新变成了温柔的丈夫,但他的残暴和热情都随着少年的死亡消逝,从此也再不能人道,只能在充满少年幻影的庄园中了此残生。   在整个影片中,贵族青年夫妇才是真正的主角,少年出场的次数并不多,却是至关重要的人物,象征着人们心底深处最梦寐、最压抑又最无法实现的渴望。如果扮演者的外型无法体现这一点,那么不管主角得演绎再好,故事的转折也会让人觉得生硬、无法采信。   为了找到这名令人为之疯狂的少年,该片的导演在整个亚洲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甄选,光是面试过的人数就高达三千,却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扮演者。直到在某一次慈善活动中,他发现了陪同华凌国际高层出席这次晚宴的关柏言。   苦苦寻觅角色人选的导演在注意到他后立即凑上前去,却引得华凌国际的高层当场发飙。那位高层的火爆脾气在圈内也是极有名的,那次他也没客气,直接把觊觎公司宝贝的大胡子猥琐卷毛大叔揍倒在地。但打了几拳后,他就再也揍不下去了,一边是因为有人急忙上来劝解说明,一边是因为导演大叔满脸鲜血,还是盯着关柏言直叫“I have finally found”、“ It is really unbelievable”……   事实上,关柏言对这部影片在甄选角色早已耳闻,但片中的少年预订年龄为十七岁,他觉得二十四岁的自己根本不合适,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但导演始终坚持只有他才能胜任这个角色,而且认为西方人普遍看不出亚洲人的年龄。   后来,虽然说服关柏言本人用了相当长的时间,甚至因此耽误了整个影片的进度,让饰演男女主角的好莱坞明星颇有微词,但这位导演始终认为很值得。事后,这部影片所取得的巨大成功也佐证了他的观点。   这部被翻译为《东方伊甸园》的影片,在当年的各大国际影展上都大出风头,帮助主创人员捧回了许多重量级的奖项,其中包括了数个最佳影片、最佳导演和最佳男主角奖。   关柏言所饰演的少年在一百五十分钟的电影中,全部出场时间加起来只有十多分钟,而且绝大多数时候没有台词,但如果问观众印象最深的角色是谁,十个人中有七个会回答是那名少年,剩下三个才会说是男主角。   《东方伊甸园》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虽然由于内容限制没有正式在国内公映,却不影响人们从各种其他渠道了解关于它的点点滴滴,关柏言也由此在影视圈一举成名。   现如今,他虽然没有获得有关奖项,但无疑在影视界前途一片大好。按照正常的发展路线,他正应该延续名导、名角、大片、大制作的路线。   可宁泽却知道,晓彬马上要加入的是一个偶像剧剧组,他即将出演的是片中的男二号,那么关柏言就是当然的男一号。   现在的偶像剧,不管制作得再精良,取得的人气再高,都是盛名之下的演员们不愿选择的。因为一旦出演,在很大程度上就等于被贴上了花瓶的标签。已经搭上国际线的关柏言,竟然愿意自降身价到如此地步,不能不说实在让人吃惊。   并且,纵使现在的晓彬再红,与关柏言地位之间的差距也依然是天壤之别,一旦出现收视不佳的情况,外界的批评就会集中在关柏言一个人身上。这对还是影视新人的关柏言无疑风险颇大,华凌国际这样的安排根本令人无法理解。   但这些疑点显然没有影响晓彬的好心情,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有了关柏言助战,这部偶像剧铁定未映先红,一旦再引起话题,无疑会让晓彬的事业登上另一个高峰。   所以今天晓彬的经纪人才会出面召集旗下的艺人聚在一起,开上这样的一个庆祝派对。   “宁泽哥,你不敬我一杯吗?”晓彬又问了一遍,“以前我们一起练习的时候,你总说我这里跳的有问题,那里唱得不好,如果没有你的指点,我怎么会有今天?在我心底,总觉得最该感谢的人其实是你。”   这番说辞让宁泽一愣。   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多心,总觉得这感谢的言辞似乎绵里藏针。   但侧头看去,晓彬脸上的笑容却是那样真诚,甚至透明得不含任何杂质,只有湿漉漉的眼睛能让人看出他真的有些喝多了。   “是你自己努力,谢我做什么?”宁泽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晓彬却似乎根本没有发现自己的失态,仍然继续道,“宁泽哥,别担心。你的外型就是在公司里也是一流的,实力也很棒,现在只是缺个机会,改天我和卢嘉哥说一说。再拖下去,你就算出道了,也红不上几年……”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晓彬说的是的确是实话。   现在早已不是唱片业的黄金年代,歌手的职业寿命更是短暂。以青春、性感、动人为卖点的男女偶像过了三十岁就很难再有市场,毕竟这个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大把新鲜的美色。   所以如今作为歌手的艺人出道时间一般都在十多岁,像宁泽这样二十二岁却还在做练习生的人,就是再有才华,也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   现在的宁泽迫切需要帮助,需要机会,这也是他今天来到这里原因,但他却没有想到,此时此地,会在晓彬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   这下,就是宁泽再劝自己不要想歪,也能听出这个原来被自己当成弟弟的人话语中的奚落。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跟红踩白、追涨杀跌几乎已经成了人们的本性。只是他从没有想过,自己当年出于好意给的指点,在对方那里却早就被看成瞧不起的表示。   宁泽想要解释,想要否认,想到最后却只变成一声苦笑,“晓彬,当年我们都还小,如果那时候哥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希望你喝完这杯就都忘了。来,祝你新剧大卖。”   晓彬一怔,一直维持的笑容倏然消失,他端着酒沉默着,又过了一会儿,似乎刚要说些什么,那边却传来卢嘉的声音,“晓彬,你躲在角落做什么?给你点的主打歌来了,还不快过来?麦都给你准备好了!”   那边的男男女女已经在阵阵起哄,齐声拍掌叫着,“晓彬!晓彬!晓彬!”   背光中,少年精致清秀的脸上闪过一丝晦暗的神色,他再没有看宁泽,而是转过头向所有人露出笑容,似真似假的眨眨眼睛,“来啦!我唱完了你们可都要热烈鼓掌,一个人都不能偷懒啊。”   一边说着,他回到鼓噪的人群中央,仿佛被群星环绕的月亮。   宁泽独自一口气喝完了那杯酒。烈性的鸡尾酒烧得喉咙阵阵生疼,如果是平常他根本不会沾这些对嗓子有刺激性的液体,但今天却只想把自己灌醉,也许这样就不必面对后面的一切。   他刚喝完第二杯,就听见有人在身旁煞风景的开口,“喝醉了就看不到了吗?还是你嫉妒到根本都不敢看?”   包厢中如此闷热嘈杂,这个声音却冷厉到令宁泽打了个寒战。   他转过头,就看到一个三十来岁的精瘦男人正坐在自己身旁的位置上吞云吐雾。   房间的艺人们都打扮花哨、衣着时髦,只有这个人戴着金丝眼镜、穿着严谨的三件式西装。艺人们都眉目精致、妆容适宜,只有他平庸的容貌上却镶嵌着一双锋利的眼睛,总让人觉得如果被他看上一眼就会被剥开表皮。   他烟瘾很大,手不离烟,许多女艺人都因为受不了烟熏的味道暗暗皱眉,可没有人敢表露一丝不满。   因为他是卢嘉,华凌国际的高层经理人,晓彬所属组合“Four Of You”的大经纪人,更是关柏言出道八年间唯一的经纪人。   卢嘉看着闭眼呈陶醉状唱歌的晓彬,对宁泽缓缓道,“不觉得不公平吗?即使到现在,你的实力也一点不比他差,他却已经这么红了……如果你再犹豫下去,时间是不会等人的。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不答应的话,我以后也不会再提。”   在外型上,宁泽可以说是饱受上天眷顾的宠儿。上斜的英气的眉毛,明亮锐利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嘴唇饱满又松软,有一种寻常男人无法企及的性感和艳丽。而且身材比例绝佳,由于常年练舞的关系肌肉紧实有力,整个人的外貌气质野性又性感,不管对男人还是女人都有相当的吸引力。   他的头发是天然的茶色,还带着点微卷。此时这些蓬松的头发正顺着他低头的动作掩在他的脸颊旁,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卢嘉略微垂下眼睛,却看到宁泽的双手正紧紧攥住一个空了的高脚杯,指节泛白,几乎要将那晶莹的杯子捏碎了。   卢嘉叹口气,忽然拍了拍宁泽的肩膀,用一种更放松的语气,“我知道要做这样的决定很难,所以不逼你,更何况这些事最重要的还是你自己要想通……一会儿我在车库等你,到时候再告诉我吧。”   恰逢此时,晓彬一曲结束。   房中众人有的吹口哨,有的起哄鼓掌,还有大胆的女艺人争着上前送上香吻,人人都赞他唱得太好,简直是一代歌王。   前辈后辈对当红明星阿谀奉承的架势,简直如众星捧月。   喧嚣间,宁泽手中的杯子终于碎裂,卢嘉又点上一支烟,晓彬隔着人群看着坐在一起的卢嘉和宁泽,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第二章   等到大家陆陆续续从包房出来,已经是凌晨。要好的同事们三三两两勾肩搭背的自成一路,宁泽一个人走在最后。   他没有直接去车库,而是来到饭店外。   此时季节正是寒冬,所有的街道和屋顶都被白压压的雪覆盖着,硕大的雪花层层叠叠的降落,似乎让人听到它们接触到地面的“扑簌”声。深夜的城市中,绵延无尽的霓虹让这里的夜空不见星斗也不见墨色,整个天空都呈现出一种渗透着低沉深红的赤黑。   空气仿佛被整个冻住似的寒冷,宁泽却觉得离开了闷热的房间后,自己才又能重新开始呼吸。深深吸了几口冰冷的风,整个肺部都似针扎般的疼痛,他拉下脖子上的母亲手织的毛线围巾,敞着大衣,开始往车库的方向走回去。   脚下的积雪也是污浊的,走不了多久裤腿上就沾上泥泞。道路又湿滑得厉害,宁泽走得很慢却还是有几次险些滑倒。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这条路特别漫长。   也许……卢嘉已经等不及他,提前回去了。   如果是这样,是该庆幸还是应该后悔呢?   宁泽恍恍惚惚的想着,一面麻木在车库中寻找着卢嘉的那辆深蓝色莲花。   当他失魂落魄的走过一辆轿车时,那车灯突然示意般的闪了闪。他抬起头,就看到卢嘉降下前排的车窗,弹了弹烟蒂,吐出一道烟圈,“上来再说吧。”   等宁泽坐上车子,车中过于温暖的温度让他已经冻僵双手和耳朵猛然灼热的疼痛起来。   两人间一阵静默。   卢嘉抽完整根烟,将烟头按熄,依然没有开口。   宁泽忽然道,“能借我根烟吗?”   卢嘉看他一眼,沉默的递过一支卷烟,又拿出打火机擦燃火焰。   宁泽的手指有些颤抖,试了几次才就着他的手将烟点燃,他狠狠抽了一口,从来没尝过的辛辣让他呛得快喘不过气来。   他大声咳嗽,生理上的刺激让眼泪夺眶而出。   在这个月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虽然早就听说圈内的经纪公司会安排不太看好的新人和快要过气的艺人提供性服务换取工作机会,但这对一直作为拔尖练习生的他来说,都只停留在传闻的阶段。   长久等待的出道机会越来越渺茫,宁泽的心情也越来越焦躁。   本月的十号,公司内大名鼎鼎的经纪人卢嘉却找到他,说会帮助他重新规划演艺之路,前提是帮公司陪几个金融界和新闻媒体的董事、高管出游。   所谓的出游,当然不会仅仅是陪游那么简单,隐藏在其背后的只会是赤裸裸的权色交易。   但这却是现在的他唯一能抓住的机会。   生活竟然可以这么残忍。   他莫名其妙的想着,忽然觉得自己仿佛一只扯线木偶,正被牵引着四肢行走在钢丝上,无论从哪边掉下去都是万丈深渊。   是的,从哪边掉下去都没有区别……   家中父亲久病,母亲一个人操持着小卖店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唯一的哥哥成熙在三年前去世。他们已经失去了哥哥,不能再失去另一个儿子。   早已成年的男人,却除了唱歌跳舞什么都不会。   七年的练习生生活,已经让他变成了一个只能依赖娱乐机器运转生存的人,离开这里,就甚至不懂其他谋生的手段,只能选择从世界上消逝。   哥哥成熙的死,正是这一点最好的证明。   手指间剧烈的一痛,宁泽猛然回神才发觉是烟头烧到了手指。   卢嘉纵然耐性极佳,也觉得自己给这个练习生的时间够多了。他抬手看了腕表,“有结果了吗?”   宁泽咬咬牙,将那截烟蒂掐灭扔出车外,“我考虑好了。”   “哦?”卢嘉一笑,“希望我能听到好消……”他话音未落,自己的手机就惊天动地的响起来。   卢嘉一听铃声,就向宁泽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接起电话。   “嗯,方便说话,你讲。”   “……”那边的人究竟说了什么宁泽听不真切,却看到卢嘉的神情在一瞬间阴沉下来。   “你确定没弄错?!不是他又在胡闹?!……那你就求他啊,求到他答应为止,这还要我教你吗?!……我知道了。他现在在哪里?……我马上赶过去!”卢嘉说话的速度快了好几倍,脸色难看得仿佛刚刚吃了苍蝇。   接完电话,他猛地将手机砸在座位上,一踩油门,车子就火箭一般的冲出去。   凌晨的道路上人烟稀少,卢嘉将轿车开成F1赛车,不怕罚单连闯数个红灯,顿时让宁泽刮目相看。   在他的印象中,几乎从没有见过这位金牌经纪人如此失态,不管面对任何人,他似乎都是冷静有礼又充满了算计,究竟是什么能让他如此大动肝火?   纵使眼下自己的情况一团糟,宁泽也不免起了一丝好奇之心。   大约过了半个钟头,卢嘉在一片高档住宅区停下,直到下车时他仿佛才重新想起宁泽也坐自己车上。   “算了,你也一起上来吧。”卢嘉似乎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但嘴角拉出的细纹却泄露了他糟糕到极点的心情,“走吧,反正过了今晚,大概所有人都会知道了。”   宁泽噤若寒蝉,卢嘉却是魂不守舍,两人乘电梯一路来到大楼顶层,卢嘉又叮嘱道,“不管你看到什么都不要说话。”   他又笑笑,“也好,提前让你见识一下顶级明星的生活。”   说完,他打开一旁的密码锁,熟稔的按下几个数字,房门应声而开。   这间套房占据了大厦的整个顶层,粗略看上去大约有千坪左右。   色调以淡黄和棕色为主,装修风格简洁又明快。挑高的门厅和屏风式的电视墙,纯白的沙发套组和几何形状的石英茶几,尽显明朗雍容。正对客厅的是整面落地窗,窗外霓虹闪烁,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夜景。吊灯和壁灯在连续的回廊和穿空的阳台上相映成色。衣帽间、健身房、小型音乐室向南北舒展,客房、书房、主卧室等设置低窗和六角形观景凸窗,餐厅与门厅通过复式走廊彼此相通,室内室外情景交融。   宁泽粗略打量两眼就不再细看,因为他的目光已经被正对门厅的一件摆设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实际上,那是一个人,但也可以说那是一尊艺术品,一件精美到极点的装饰。   只要把他放在房间中央,纵使再豪华的布景也会骤然失去颜色。   即使所属同一个公司,这却是宁泽第一次见到关柏言的真人。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他断然不会相信会真的有人的外貌能给他人带来如此强烈的冲击感。   现年二十五岁的关柏言,比他的实际年龄看起来更为年轻。   作为男性,你可以说他是英俊,也可以说这就是一种美丽。这份美貌太纯粹、太绝对,连演艺圈中很多充作花瓶的男女明星们也很少有人敢同他一起拍照。所谓风情、性感的附加物在这种压倒性的美貌面前,就变得不值一提。只要他静静的坐在这里,即使是没有任何动作和表情,也足够令任何人为之消融。   在所有令人熟知的对外形象上,关柏言都是温柔、优雅、知性、善解人意的代名词。   现在的他,穿着简单的家居服,踩着舒适布绒拖鞋,正神色闲淡的喝着咖啡,仿佛正在自己城堡中享受下午茶时光的王子。   但在他面前,却跪着一个粗眉小眼、满脸菜色的微胖男人,正在向比他小上好几岁的关柏言苦苦哀求,“哥,我求求你了。还是再考虑一下吧,卢大哥马上就过来了。”   他一开口,宁泽就认出这个人正是关柏言的助理熊庞,外号“熊胖”。——虽然关柏言因为日程紧张并不时常出现在公司,但他身边的人在华凌国际中也是极有名的,经常成为他人奉承的重点。   只是在宁泽等练习生面前,往日熊胖的身份都是高高在上,绝对看不到今晚的低声下气。   关柏言所坐的沙发正对着门厅,熊胖还在锲而不舍的又求又劝,他却已经看到卢嘉和宁泽走了进来。   他刀锋般的目光直接穿过宁泽,刺在卢嘉脸上,却继续着和熊胖的对话,“马上就三十岁的男人了,你的膝盖就这么不值钱?就算要跪,也该因为自己的事低头,怎么抢着替别人顶罪?”   熊胖低着头,并没发现身后已经多了两个人,只在心底嘀咕:我这不也是未雨绸缪吗?反正每次到最后都是我倒霉。嘴上却还得说,“哥,你真的误会了。这个剧是我做主接下来,卢大哥一点不知道啊。”   关柏言依然挑眉看着卢嘉,却对熊胖道,“你是我的助理,卢嘉才是我的经纪人。要我接这部剧,我一点不知情,他一点不知情,只有你明白,你是这个意思吗?”   熊胖满脸冷汗,却骑虎难下,只有硬着头皮,“是……”   他话没说完,关柏言就冷笑一声,“卢嘉,你是真的一点不知情?”   “……哈?”熊胖惊叫半声,这才发现卢嘉的到来。   根据以往的经验,他知道接下来就是不可遏制的大战,为了避免躺着也中枪,只有尽量缩紧浑身的肉肉,就着跪地的姿势,向后倒退着一步步挪出战场,一边还招呼着至今搞不清楚状况的宁泽,紧急避到一旁。   关柏言抬头仰望着卢嘉。   从这样的角度看上去,关柏言被称为“好看到丧心病狂”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冰冷的目光令人只觉身处北极。   什么见鬼的“最适合女装的男艺人前三名”——卢嘉在心里大骂——如果有女人的眼睛长成这样,跟她睡觉的男人估计半夜都会被吓醒过来!   他已经从熊胖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原因,明白此刻自己不该硬来,于是安抚的笑道,“什么知不知道?谁又惹我们的关天王生气……”   “啪!”   回答他的是一册重重砸在自己额头的剧本。   卢嘉反射的挡住头,眼镜却被打落在地上。   关柏言扔出的剧本反弹在卢嘉头上,横飞出老远,刚好掉在熊胖和宁泽面前。   封面上的几行行楷大字十分清晰——《冬日阳光》,主演:关柏言、×××、晓彬、×××……   宁泽立刻反应过来,《冬日阳光》……这不正是晓彬今晚庆功宴的由来吗?但看现在的情况,难道既定的男一号竟然对自己要出演这部戏毫不知情。   “你要把自己当成蠢蛋随便,不过别指望别人跟你一起傻。”关柏言竟然笑了一下,引来熊胖一个哆嗦。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可是你的经纪人。”卢嘉捡起眼镜重新戴上,勉强挂上的笑容终于消失,脸色难看非常。   “你也知道你是我的经纪人?居然让熊胖说你不知道给我接了些什么戏?”   “知道又怎么样?是我安排的又怎么样?你有什么异议?”   “你问我有什么异议?”关柏言的声音略微上扬,“我倒确实想问问你是怎么想的。有艺人在拍了电影后再回来拍偶像剧的例子吗?自降身价?自我贬低?还是脑子根本发烧坏掉了?”   卢嘉的声音也越来越大,“拍偶像剧就是脑子坏掉了?这样的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怎么不先看看编剧和导演是谁,不看看其他的staff阵容,再决定是不是要发脾气?!”   “你怎么知道我没看过?”关柏言终于放下手的咖啡,坐直身体,“不错,作为偶像剧,的确是不错了,但是远远不能跟《东方伊甸园》相提并论。卢嘉,你为什么不敢说实话?想让我演这部戏,其实根本就不是为了我的今后发展考虑,而是为了这个晓彬吧。他是你现在手下除了我以外最当红的偶像不是吗?这个《冬日阳光》……就是是为了能让他更红吧。你想渡人过河,我就成了那块桥板。”   被人戳到痛处,卢嘉反而镇定下来,“我是想让晓彬更红,但是关柏言……你该知道我也同样是在为你考虑。”   “为我考虑?”关柏言气极反笑,“这说法到很新鲜。”   “《东方伊甸园》一红你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卢嘉的话也越来越直接,直让熊胖在旁边急得跳脚,“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这些东西都和你没半点关系,在这部戏里你就是最大的花瓶,根本不需要半点演技。观众们看不出来这些,全都瞎起哄,你也就跟着晕头了?现在你的水平只够演偶像剧,如果硬要和那些老戏骨混在一起,就是自找的丢人现眼。”   “……”关柏言的胸膛剧烈起伏。   熊胖和宁泽同时想到:他肯定气炸了。   但是没有办法,就是贵为天王巨星的关柏言也不能事事如意。   严谨的娱乐体制下,歌手们在出道之前都已经和经纪公司签订了漫长的合约,在这期间艺人们的所有活动都要听从公司和经纪人的安排。私下里有不满可以协商,但如果公然违约,就面临被冷藏和告上法庭的双重危险。   没有歌手承担得起这样的风险,曝光率几乎就是他们的全部。   再高的位置也是逆水行舟,就是当年再红,被冷冻个两三年,歌迷也很有可能再也记不起原来迷恋的那个人是谁。   相对而言,演员的职业生命能够更长,人气也能维持得更久,这也是为什么众多歌手都在红了以后急着挑战演技的原因,但人们对偶像们出演影视剧的评价却向来苛刻。   卢嘉虽然说得刻薄,却也讲出了一部分实情。   作为视关柏言为奋斗目标的人,宁泽也看了那部造成轰动的《东方伊甸园》,影片中的一幕让他印象极为深刻:   再也无法按捺欲望的男人爬上了少年独自居住的阁楼,傍晚浑浊昏黄的光线投射在狭窄的的旋转楼梯上,周围死一般的静寂,只有男子沉重的呼吸和老旧楼板“吱吱呀呀”的声响。当他终于攀上楼顶,来到简陋的楼顶居室中,就看到少年正站在挂着白色纱帘的窗下。   听见脚步声,少年回过头来。逆光中,无法看清他的全部表情,他的整个轮廓都被夕阳勾绘成一个优美寂寥的剪影。镜头拉近,观众和剧中的男人一齐逐渐看清了他的眼神。那双覆盖着浓密长睫毛的眼睛晦暗又明亮,渗透着了然、怜悯和绝望。但即使是这样悲伤又复杂的情绪,装盛在这双含有无限风情的眼眸中,却依然给人万般深情的错觉,仅仅一眼,就可以让人心魂俱丧。   男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似乎猛然发现双手已经如此肮脏,他没有再向前踏出最后的一步,而是失魂落魄的走下了阁楼。   ……   宁泽总觉得当时关柏言那个回眸的瞬间堪称经典,但他不是专业人士,评价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觉得实在是太棒了。   能有如此表现力的关柏言怎么会毫无演技,宁泽私心里其实并不赞同卢嘉的说法,但又无从辩驳。   片刻后,关柏言竟然也冷静下来,他恢复了平淡的语调,“好,如果我就照你说的,去演《冬日阳光》,那么下一部呢?下下一部呢?你准备让我一直去演偶像剧吗?”   “如果你的演技不能提高,就只能这样下去。”   “一直演偶像剧怎么能提高演技?”   “这些问题还是等你演完《冬日阳光》再说吧。”   关柏言停了一下,忽然说,“没有演的必要了。”   “我已经替你签了合同。”   关柏言站起身来,捡起被扔得老远的剧本,将它重新放回茶几上,面对面的看着卢嘉,一字一句,“那你就自己去演吧。我会和公司提出更换经纪人的要求,我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   “你觉得公司会答应?”卢嘉有恃无恐,“我带了你八年,把你从刚出道的小偶像捧到现在的位置,付出了多少心血?如果人人红了就要换经纪人,华凌国际还怎么开下去?”   “那我就换经纪公司。”   关柏言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像平地一声惊雷,炸得熊胖一个趔趄重新跪到他面前,抱住他的一条腿拼命摇晃,“哥,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啊。哪有因为和经纪人吵两句就换公司的呢?”   “熊胖你让开,他要换就让他去换,”卢嘉依旧寸步不让,又对着关柏言道,“你和公司的合同还有两年才能到期,如果你想这两年一份工作都没有,就尽管去解约吧。”   他的威胁只换来关柏言轻微的挑眉,“好,那我们就看看,究竟谁会笑到最后。” ☆、第三章   一直到坐进熊胖的车里,宁泽还是有种坐过山车般的眩晕感。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让他有种过于强烈的不真实感。   晓彬出演关柏言的新剧、自己迫不得已的痛苦选择、见到关柏言本人,没想到到最后还能目睹一场顶级明星和经纪人之间的世界大战。   其中卢嘉和关柏言的表现都令他大大吃惊,尤其是关柏言。那个在杂志、电视、网络采访中都彬彬有礼的巨星,私下里竟然是这样桀骜不驯,实在令人无法想象。这下宁泽总算明白了何谓“形象定位”、“形象包装”。   但也幸亏有这么一次激烈的争执,冲淡了宁泽今晚痛苦的心情,也让卢嘉暂时没有兴致再管他,只让熊胖顺路送他回家。   “吓着你了吧。”熊胖熟练的发动着车子,打开暖气,一面做个瑟瑟发抖、劫后余生的搞笑表情。   宁泽再郁闷也不免一笑,“他们经常这样吵?”   “也不是。”熊胖嘿嘿笑了两声,又觉得既然是卢嘉带过来的就应该不是外人,说话间就少了几分顾忌,“哥的脾气不大好,往常卢大哥都会让着他,但是今天卢大哥怎么也炮仗似的一点就着,难道今天晚上他们两个吃的不是晚饭,都是炸药?”   他打趣似的说了两句,自己也觉得不太好笑。   真正的原因谁会不知道?   经纪人听到旗下最红的艺人说要甩掉自己,有几个还能保持风度?   不过车上的两人都很有默契的不再提起,同时选择了换一个话题继续交谈。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又一时想不起来。”熊胖试探的问,今天情况太特殊,他根本都没有机会摸明白宁泽的底细,有些搞不清他的深浅。   宁泽倒没有想那么多,只照实说,“我叫宁泽,是公司的练习生。”   一听说对方还是练习生,熊胖便端了些架子上来,但他还算会做人,并不显得傲气,“这样啊,不过你跟卢大哥在一起,应该快出道了吧。别担心,我虽然不是经纪人,看人眼神却是不差的,别的不说,就看你的外型也一定能红。”   宁泽却只是尴尬的笑笑,并不说话。   一提“外型”,就让他想到和卢嘉初步达成的约定。   熊胖何等机灵,立时就觉得不对。他当然也知道经纪人们私下玩的小游戏,隐约就已经明白了几分。   于是话题又转向,一路上熊胖大侃特侃,大聊些不着边际的话题,宁泽勉强应承上两句。   宁泽的家离市区很远,车子开到他家楼下时,天际已经有些蒙蒙的亮光。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宁泽走下车子,跟熊胖挥手告别,转身进入阴暗的门洞,踏上逼仄的楼梯。   在他身后,熊胖坐在车里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看着眼前这栋被雨水洗刷得看不出原来颜色的破旧楼房,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   直到宁泽一楼爬上六楼,然后左边的那扇窗户亮起灯光,熊胖脸上的小肉们一阵抖动,血压也跟着上窜。   那不是成熙的家吗?   对啊,成熙的本名不就叫宁成熙吗?   “他娘的,见鬼!”嘴里问候了两句别人的长辈,又在车里混乱踢了几脚,熊胖急忙调转车头离开。      ***   因为长年养成的生物钟太顽固,即使直到天亮才睡着,宁泽却仍然被细微的短信铃声吵醒。   他拿起手机一看,信息是卢嘉发来的,只有简短的一句话:晚上十点到我办公室来。   床头的闹钟时间显示是上午十一点。因为预知昨天的庆祝派对会开到很晚,卢嘉已经为参加聚会的练习生都请好了假。但收到这个短信,再想睡着已经不可能了。   旧房子的石膏墙壁很薄,临近中午,隔壁已经清晰的传来切菜的声音和父亲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宁泽套上羽绒服,急忙起来帮父亲准备一家人的午餐。   母亲要维持小卖店,一早就出门了,身体不好的父亲就在家里洗衣做饭,打理着寻常主妇做的家庭劳动。   作为练习生,虽然被教授歌舞都不要上缴学费,住宿也是免费的,但饮食费用却要自己负担。当年宁泽以为很快就能出道赚钱,补贴家用,才在十五岁时参加了华凌国际的练习生选拔赛,却没想到一耽误就是这么多年。   父亲把留给母亲的饭菜用保温盒装好,这才和宁泽坐在一起。——冬季的菜很容易变凉,父亲才会先自己吃饭;天气变暖的时候,他都会在给母亲送完饭后再独自回来用餐。   今天的午饭菜色依旧很简单,炒白菜、炒豆角,还有一小碟辣椒酱。   父亲故意把菜做得很咸,这样就能少吃菜多吃饭,有时候这些分量不多的菜还能存到第二顿再吃。   吃完后,宁泽收拾了碗筷,准备去给母亲送饭再返回公司。父亲却在他出门之际说道,“宁泽,你好些天都没回来了,去看看成熙再走吧。”   宁泽的脚步顿了顿,重新放下保温盒走回来。   家中狭小的两室一厅里,宁泽的卧室占了一间,父母的卧室占了一间,哥哥成熙的灵位就放在父母亲的卧室中。   只有小小的一个桌子,上面摆着一张黑框照片,两旁放着一根点燃的白蜡烛。父亲一直记得更换,从来没让蜡烛熄灭过。   三年了,能还记得当初那个宁成熙的大概也只有父母了吧。   连宁泽回忆起来,都快要记不清他除了这张照片以外的样子。但有件事他却一直很清楚: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哥哥,他才会想要走进这个光怪陆离的娱乐圈。   宁成熙比宁泽大五岁,也曾是华凌国际的歌手,十八岁出道,曾经很是红过一阵子。因为哥哥的收入,那时候家里环境比现在好多了,一家人甚至换了新的公寓,宁泽也由此产生了也要做歌手的念头。但当他真正提出这个想法时,父母赞成,却遭到了哥哥的强烈反对。   宁泽至今还记得那时哥哥焦急的语气,“宁泽,这一行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如果有其他的选择,就千万不要走这条路。”   但那时的他不能领会。   他喜欢音乐,想成为一名歌手,唱出属于自己的歌声。于是他背着哥哥去参加了选拔赛,并且没有向别人吐露与哥哥亲属关系。其实其中也有些负气的意思,想要凭着自己的力量成功。而哥哥似乎也真的气坏了,从没有给过作为练习生的他任何性质的帮助。   但就在他要同晓彬一起出道的前夕,宁成熙的事业却每况愈下,最后不得不以过气歌手的身份离开华凌国际。   半年后,他在家中割腕自杀,将自己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二十三岁的位置上。   不幸的阴云笼罩在这个家庭上空,宁泽的嗓子也在同一时间出了问题。为了给他治病,家中花光了哥哥旧日留下的积蓄,一家人又搬回了原来的老房子,一住就又是许多年。   是的,我输不起。   看着哥哥的遗像,宁泽在心中默念着。   哪怕只有一线成功的希望,也要不惜代价紧紧抓住。      ***   坐了将近四个小时的公交车,宁泽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回了公司,却硬生生被堵在门口无法进入。   华凌国际的大楼地处闹市区,往日门前就熙熙攘攘,常常挤满了想碰运气被星探发现的俊男美女。但也从没像今天这样夸张,整个大门都几乎被埋在成片的一人多高的花篮下。   这样惊悚的一幕让宁泽呆了好几秒钟,他向上望望玻璃墙面的大楼,楼顶清晰的耸立着华凌国际的皇冠标志,这才确定自己的确没有走错地方。   圣诞节不是才刚刚过去?   不是公司安排,又是谁这么大手笔?   冬天的花朵可耐不了寒风,一场雨雪过去就成了垃圾,宁泽看到这些花,就仿佛看到有人将大把的钞票漫天撒向海里。   他忍着对钞票的肉痛心痛,从那些由橙色的郁金香汇成的海洋中走过,离得近了才发觉花篮上都贴着条幅。上面的题词多种多样,有的很平实的写着“祝柏言生日快乐”、有的比较夸张“关大要万寿无疆哦”,还有的更加搞笑“愿关教主千秋万代,带领我等一统江湖!”   有了这些提示,宁泽才猛然想起来,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六号,不正是关柏言的二十五岁生日吗?   关柏言的fans自称“橙饭”,橙色是官网规定的应援色,橙色郁金香是关柏言个人资料上写明的他最喜欢的花。   原来是关柏言,那么这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橙饭的队伍之庞大、烧钱之疯狂、战力之勇猛,在整个娱乐圈都甚为有名。   曾有一个小偶像,才蹿红没多久便不知道天高地厚,公然批评关柏言态度傲慢、在工作场合耍大牌等举动,华凌国际还没出手,橙饭就自发组织了抗议联盟。有的去小偶像的经纪公司静坐示威,有的在他的官网和公共娱乐论坛上抗议,有的进行人肉搜索挖出他不堪的过往,还有的一掷千金直接在电视台播出声援关柏言的宣传片……小偶像变成小蟑螂被直接拍死,从此销声匿迹,橙饭“第一能战”的名声也人尽皆知。   他们对能够支持关天王的事从来不遗余力。据说三年前关柏言发行《Lord Is Back》,许多橙饭都是一次买四张,一张用来听,一张用来收藏,一张预备拿给关柏言签名,还有一张留给自己的子孙后代。他们还创造了网上订票三十秒钟抢完两百万张亚洲巡回演唱会门票的记录,引得娱乐记者们大呼“橙饭凶猛”。   有的艺人私下嘲讽:这和邪教有什么区别?   但不管嘴上讲什么,总掩盖不了内心的羡慕和嫉妒。   宁泽无疑也是那羡慕者中的一员,但现在的他只能默默的走过这片橙色的花海,并且小心翼翼希望自己不要踩到这些娇弱的花儿分毫。   今天晚上的课程是声乐,为了节省饭费,宁泽只喝了点白水灌饱肚子就去上课。练习中,也总不免想到卢嘉的那个短信,神经紧张之下就隐隐有些胃痛。   宁泽的唱歌技艺一向是好的,所以这门课的老师也对他较为宽厚。看他脸色不太好,在完成既定的基础内容后就让他先回去休息。   宁泽回到宿舍,在床铺上躺了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   练习生们在公司内的住所都是统一安排的,通常是十多个人住在一间二十多平米的大房间里。房间的总面积虽然算大,但同住的人员太多,地面上只够放下每个人的床铺,换洗的衣服也只能堆在床上。   训练的课程密集,体力消耗也很大,男孩子们聚集在一起没有那么多讲究,很多人晚上来不及洗澡就倒头睡觉,房间里总是弥漫着汗臭味。   宿舍里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些今天晚上没有被安排课程的练习生。他们三三两两的聚拢在一起,似乎在议论着什么。   宁泽在这些人中年龄最大,此时看他正在休息,其他人就只能小声嘀咕,但还是有一些细碎的声音泄露出来,其中隐约夹杂着“关柏言”、“出大事了”、“公司高层”等敏感的词汇。   宁泽心里有事,只觉得双耳嗡嗡作响,根本无法静下心来休息。他睁眼看看电子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于是抱着随便走走的念头就出了门,可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卢嘉的办公室门前。   练习生和艺人们活动的楼层一般都在十五楼以下,二十层以上是高管的办公室,平常就少有人来,此时更是安静。   宁泽正犹豫着要不要提前进去,就听见办公室里隐隐传来的争吵声。   里面的声音竟有几分熟悉。   他犹豫了一下,握住门把偷偷拧动,很快发现门居然没有反锁,轻轻一推就有了一丝缝隙。   “关柏言,你真是好样的,够狠!够绝!”卢嘉咆哮的声音几乎要把整个房间都撑破了。   从宁泽的位置,并不能看到他的脸,却可以想象他的气急败坏。   宁泽视线正对着的,是关柏言。   正值严寒的冬季,关柏言却穿得依旧很单薄,薄薄的风衣外面只罩着件束腰的黑色羊绒大衣,衬出细腰长腿,身材比例绝佳,看起来冷淡又高贵。他的眼珠和头发都是很深的黑色,皮肤有些过分的白皙,十七岁时显得雪玉可爱,二十二岁时显得忧郁性感,二十五岁时显得雍容高雅……但这只是对外形象,在私底下,他只会让人觉得锐利、寒气逼人,仿佛是活火山顶上覆盖着的皑皑白雪。   他斜倚着窗台抱胸站立着,面无表情的看着卢嘉发飙。   直到对方把办公桌上所有的文件都扫到他脚下,才缓缓开口,“可以了吧?已经两个小时了,你该骂的应该也都骂完了。今天晚上我还有其他行程。”   “两个小时?”卢嘉怪异的笑了两声,“我花了八年来捧你,你还我两个小时?”   “不要说的好像都是你在为我付出,你不是也从我身上赚了不少?”关柏言不为所动,“既然是公司的决定,我们还是都心平气和的接受为好。虽然你不再是我的经纪人,但日后总要见面,何必把场面搞得这么难看?”   卢嘉没有立即说话,宁泽想,他大概正气得发抖吧。   听到现在他才明白,关柏言竟然真的说服公司帮他换了经纪人! ☆、第四章   要知道,卢嘉如今不仅仅是带艺人的经纪人,更是高管,拥有公司股份,参与领导层内部决策。而关柏言,不管再出色,再有名气,也始终只是公司旗下的一名艺人。他居然拥有这样的能量,甚至不怕同卢嘉彻底闹翻,不得不说实在让人惊讶。   就在他思索之际,卢嘉忽然阴测测的,“你以为自己能得意多久?既然换了靠山,就一定会付出代价。”   关柏言一皱眉,反而露出笑容,“多谢提醒,不过我的事已经不用你再操心了。”   卢嘉又一次被堵得没了声音。   宁泽这下总算明白,为什么昨天只看到关柏言一露笑容,熊胖就猛地一个哆嗦。因为接下来他一定会把事情搞得更大,说出更气人的话。   果然接下来关柏言又说,“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觉得很开心。能够换掉你……是我今年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他对卢嘉的不满似乎由来已久。   他说着就向门口走来,预备离开。看到他的动作,宁泽也急忙向一旁躲去。   但就在此时,房间里忽然传来卢嘉嘲弄的声音,“那么,成熙的事被其他人知道也没关系吗?”   门里的关柏言和门外的宁泽同时停住动作。   借着室内明亮的光线,宁泽清晰的看到关柏言冷然的表情猛然僵硬。   “成熙,宁成熙……你不会已经不记得了吧?”卢嘉反复的念起这个名字,似放在口中咀嚼,“既然我不再是你的经纪人,也就没有必要再保护你,所以即使告诉别人那段故事——按照你的理论——似乎可以吧。”   关柏言黑沉沉的眼眸里有狠厉的颜色一闪而过。   他没有转头,背对着卢嘉,一手握紧门把却语气肆意,“要怎么说都随便你。不过,你最好把关于宁成熙的所有事都一字不漏的说出去。”   说完,他打开房门扬长而去。   宁泽因为躲避及时,并没有被发现。   办公室的房门重新紧紧闭合,宁泽再看不见卢嘉后面的反应。   此刻的他也顾不了这许多,只凭着本能寻到一个黑暗的角落坐下,脑中一片混乱,仿佛有整列火车轰隆隆的不停开过。   怎么回事?   他们提到了哥哥!   关柏言异常的表现似乎预示着其中另有隐情,整个事件又与卢嘉和关柏言有着断不开的联系。   浑浑噩噩的,他不知道自己在角落里待了多久,直到卢嘉催促的电话打来,才恍然记起两人约定的见面时间已到。   再次见到卢嘉,这名金牌经纪人已经恢复了往日精明干练的形象,不等宁泽坐下就单刀直入的问“那件事你究竟考虑的怎么样了”?   宁泽远远做不到与他一样的老练从容,脑袋里似乎装满了浆糊,根本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些什么,但最后卢嘉说的一句话总算让他清醒了些。   他说,“下周三,晚上九点,你先准备好,地点到时候再通知。”      ***   勉强在公司休息了一晚,向来睡眠极好的宁泽却翻来覆去,一整夜都没有睡着。偶尔朦胧的梦境中,也交替出现着卢嘉和关柏言的脸,其中夹杂着他们争吵的内容。   第二天是每个月两天的休息日,平日训练课程紧张的其他练习生还在抓紧时间补眠,宁泽却起了个大早,乘着最早一班公交车往回赶。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回家的路如此漫长,城市拥堵的交通和司机自言自语的咒骂声反复刺激着脆弱的神经。   近在咫尺的秘密像生长在阴暗角落的菟丝草,将宁泽越缠越紧。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探求,却深刻的感受到这种迫切。   回到家后,父亲对他的突然回来有些惊讶,但还是很高兴。   以怀念哥哥为借口,宁泽向父亲要求看看哥哥成熙的遗物,父亲感到意外却还是微笑着答应,并给了他箱子的钥匙。   趁着父亲准备午饭的时候,宁泽将这口不大的箱子搬到自己房间。在打开箱盖的那一刻,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深深屏住了呼吸。   箱子很小,里面的东西也不多,只有一些简单的衣物、信件和照片,还有一个破旧的木盒,但盒子上的锁已经生锈也没有钥匙,根本无法打开。宁泽先是翻了翻信件和照片,并没有在其中发现任何有意思的东西,日记本里的记事风格犹如流水账,大多数时候只是在描写当天不佳的天气。   宁泽一时有些泄气,就仿佛某些幻想着会打开潘多拉魔盒的小孩,并不在意自己是否会放出魔鬼,只会失望于其中没有足够惊奇的内容。   以紧张和期待开始,却以失望和无聊结束,他在无法言表的失落下又翻了翻日记本里那些发黄的纸张,却在最后几页发觉了几行潦草的字迹,仿佛是主人在心情极为混乱时写下的——      再也不要想他了,都忘了吧。   就算放弃尊严去祈求,他也不可能再回来。   我的柏言。      短短的三行字却让宁泽头皮一炸,浑身的汗毛都仿佛同时竖了起来。   关柏言,真的和关柏言有关!   反反复复的,他脑中心里来来去去都是这一句。   这下再没有一丝犹豫,宁泽立刻找来钳子,扭开了那只音乐盒上的小锁,而其中居然真的有许多照片。   那是十几张被保存得甚好的合影。   毫不意外的,全部都是相同的两个人。   关柏言和宁成熙。   已经泛黄的照片上,记载着他们的少年岁月。那时的他们还很年轻,两个人都仿佛是十七八岁的样子,似乎也还没有出道,看起来是略带土味的帅气好看,稚嫩的脸上有肆意的青春飞扬。   如果说刚刚日记上的话已经让宁泽有了一丝预感,那么这些照片上的画面则让他越来越心惊。   先是哥哥宠溺的微笑,再是关柏言温柔的眼神,然后有勾肩搭背、有拥抱,到最后,是两人间热烈的亲吻。   无间的亲密和火热的爱情,全部一览无遗。   那时的关柏言和宁成熙,是一对彼此深爱的情人。   也许并不是多么沉重的秘密,宁泽却觉得双手有些颤抖,那些相片从他的指间一张张滑落在地板上。   窗口的阳光正好反射在照片光滑的表面,上面关柏言毫无防备的美丽笑容愈加灿烂,刺得宁泽一阵呼吸困难。   他不敢去深究其中的原因,只能不着边际的想着,这可真是一个够刺激的好秘密。   去世的哥哥的情人……这也许正是自己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   隔日的报纸上,所有的娱乐版都用大篇幅报道了关柏言退出《冬日阳光》拍摄的消息,上面还附载着他此次同时更换经纪人云云。   网上也已经吵成一团。有人说他忘恩负义,连鞍前马后跟随了多年经纪人也可以随意抛弃;还有的说他毫无信誉可言,明明已经与《冬日阳光》剧组有了协议,却在开拍的当口退出。但在不久后,就有匿名的知情者纷纷涌现,一个个现身说法,纷纷表示自己亲眼所见关柏言其实已经忍耐了卢嘉很多年,卢嘉对关柏言演艺道路的规划与关柏言本人根本不一致,《冬日阳光》也是卢嘉私自接下的,关柏言毫不知情云云。   橙饭之前一直因为不知道实情竭力忍耐,此时知道情况如何,马上就像愤怒的野马一样四处奔腾,将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Anti们冲击得七零八落。   网上网下战成一团,几乎要日月变色,谁都没有想到事件漩涡中心的本人却云淡风轻的闲适从容。   在“华凌国际”顶层的小型屋顶花园中,关柏言正站在栏杆边缘,凭风吹过脸庞,享受着冬日难得的好天气。   这样的姿势落在一路跟踪他上来的宁泽眼中,真不知是该羡慕他的宠辱不惊,还是该嫉妒这份超然众人之上的自信。   现在的关柏言显然心情不错,也许就是在为可以换掉卢嘉而高兴着。   这可真是一个薄情的人啊。   这样想着,宁泽越发忐忑的估算着自己此次将有几分胜算。   但不能再犹豫下去,如果不想走上卢嘉为自己安排的那条路,就只能寄希望于今日的一搏了。   成败在此一举。   下定决心后,他迈着略显僵硬的步子从角落走出来。   宁泽没有放轻脚步,关柏言听见响声立刻回过头。站在风中的他是一身简单休闲的打扮,深棕色的棉衬衫搭配驼色的开司米毛衣,深色的铅笔牛仔裤包裹着又长又直的腿,脚上蹬着帆布鞋。因为转身,风从背后吹来,立刻拂乱了他的头发。   这样的关柏言仿佛小了好几岁,宁泽似乎又依稀看见了那些照片上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露出深情笑容的少年。   为什么自己却无缘见到那个时候的他呢?   如今只有那个少年遗失的影子被封存在老旧的相片中。   宁泽一时忘记了练习了许多遍的言语。   看清来人后,关柏言的视线无印象的滑过宁泽的脸就立刻转开。他一向不喜欢独处时被人打搅,于是轻微的皱眉后就打算离开。   “关柏言前辈,我有点事情想和您说。”在两人错身之际,宁泽终于想起自己此番行动的目的,重新鼓起勇气开口。   “前辈?”关柏言扬起下巴,只微侧过头。   看来他根本不记得自己,纵使眼前的这张脸再美貌,宁泽也只觉得他真是目中无人到了极点。明明那天自己还跟着卢嘉去过他的住所,明明自己实在不算是路人的长相,却还是硬生生的被当成活动布景忽略了,宁泽顿时垂头丧气,连耳朵都快要耷拉下来,“是的,我是华凌国际的练习生。”   “你不行礼吗?”   “啊?”宁泽瞬间没有反应过来。   关柏言轻微皱眉,“对前辈打招呼之前不是应该先行礼吗?还是说现在的练习生已经完全不学规矩了?”   宁泽一时气短胸闷,终于有些体会到卢嘉这些年的不易。但对方说的并没有错,是他情急之下忘记了基本的礼仪,于是只能深深弯腰,按照从前受过的教导奋力大声道,“您好!前辈!”   “我听不到。”   宁泽只得再加大音量,“您好!前辈!”   “说吧,有什么事情要找我。”关柏言这才转过身,正面对着他。   宁泽终于轻轻吁了一口气,他吞了吞唾液,有些干涩的道,“其实,是有件事情想拜托您。”   “嗯。”   深吸一口气,宁泽终于说了出来,“我想请您帮助我出道。”   他以为关柏言会很惊讶,但对面这张五官完美的脸上却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过了一会儿,关柏言才缓缓的,“如果我没听错,你是想让我帮你作为歌手出道?”   “……是的。”   “抱歉,我做不到。”与宁泽想象中的不同,对于这种莽撞无力的请求关柏言既没有嘲讽也没有不屑,只是很果断的拒绝,“虽然我能够理解作为练习生的迫切心情,但这样关系重大的事务是公司决定的,不在我能力所及的范围之内,很抱歉我帮不了你。”   “我也知道自己是强人所难了,今年我已经二十二岁,再等待下去机会只会越来越渺茫。”到此为止都算顺畅,但接下来要出口的话却还是让宁泽耳朵发烫,“其实……我是宁成熙的弟弟……所以请您看在他的面上……”   在他的话出口的瞬间,关柏言的瞳孔猛地收缩。站在他对面的宁泽只觉得一股冷气扑面而来,似乎有凛冬的寒风骤然吹过。   宁泽立即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但他早已没有其他的选择,更加没有后悔的余地。   关柏言在沉默了片刻后就轻柔的一笑,“哦?那又怎么样?……你是宁成熙的弟弟,那又怎么样?”   一看到那寒气四溢的笑容,宁泽也不由打了冷战,但他只能在心底里默默为自己打气,勉强支撑,“哥哥他,难道不是您的……好朋友吗?”他到底还是没敢把“情人”两个字说出口。   “那又怎么样呢?”关柏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我想既然是……所以……”他的冷淡让宁泽紧张得结结巴巴。   “所以我就应该帮你?为了一个已经死了几年的人?他算什么?你又算什么?”关柏言近乎质问,“凭什么就以为我会帮你?”   宁泽根本没有想到对方的态度会变得如此咄咄逼人,但凭他对关柏言有限的了解,已经知道对关天王绝对不能来硬的,因为你硬他就会更硬,直到把你膈得满嘴掉牙。   所以他缓和了语气,还硬是扯出一丝笑容,“对不起,前辈。我也是一时着急才会想来试一试,只是抱着万一的想法希望您能答应。”   但关柏言毫不领情,脸色依旧冷冰,“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是宁成熙的弟弟,这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不要再来了,我不想再看到你,也不想再听见宁成熙这个名字。”   说完这句,他就转身离开,再没有给宁泽说话的机会。   宁泽站在原地,似乎过了很久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呼吸。   此路不通,一切又重新回到了原点。    ☆、第五章   该来的总还是要来。   纵使再不情愿,时间还是分秒不差的来到了星期三的晚上九点。   跟随在卢嘉身后,宁泽走在灯光迷离的走廊中,感觉冷汗已经打湿了手掌,他狼狈的将手在新买的昂贵西装上蹭了蹭。   今天下午卢嘉就将他叫了出去,剪头发、做造型、全身保养、购买从内衣到外套全部的服饰,甚至还让人为他上了淡淡的底妆。全套服务做下来,当然是价格不菲,不过费用全部由卢嘉支付。   但他越是这样,宁泽心里就越是紧张和凄凉。   没有不求回报的人,付出的越多就越是期待更多的报偿。——这个道理宁泽自然明白,如此一丝不苟的装扮,更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件包装待售的商品。   现在被带到这样的高级会所来,显然就是到了准备贩卖的时候。   卢嘉的脚步在一件包房门口停住,他轻敲几下,房间就从里面打开。   一个高个子的男人站在门前向卢嘉扬了扬眉毛,“这么晚?还以为你不来了。”他说话间看到宁泽,“这是这次的新货?公司里确实有些好东西嘛。”   看到他,卢嘉先是一愣,但瞬间他脸上的全部肌肉都动员起来,在一秒内迅速组成一个恭谨、含蓄又略带讨好的笑容,“凌总,您在啊。”又一面向宁泽道,“这位就是公司的凌之华总裁,你应该见过吧。”   宁泽却没有马上行礼,反而有些呆住。   凌之华的大名他当然听过。   从他的名字上就能轻易看出和“华凌国际”的关系。实际上,他并不是“华凌国际”的总裁,而是副总裁,但总裁兼最大股东正是他爸。   凌之华挂着副总裁的名目却并不热心公司内部的事务,浪荡不羁的名声又人尽皆知,实在让总裁老爷子操碎了心,但亡妻给他留下的就这么一个儿子,根本没得选择。   凌之华虽然败絮其中,长得却一表人才。他大约三十出头,个头非常高挑,连一米八零的宁泽站在他面前都觉得矮上不少,目测至少有一米八七。眉目疏淡、鼻挺唇薄,只要不说话,很是斯文儒雅。   眼看宁泽毫无反应,卢嘉一手搭上他的肩膀,是提醒也是警告,“怎么?是不是觉得凌总很帅啊,就算和关柏言比也是丝毫不输吧。”   宁泽总算回神,只得被动的点头附和。   凌之华却是一笑,“我哪能和他比。”   他向后退了两步,卢嘉和宁泽顺势进入房间。   偌大的包厢里光线暧昧,圆形布局的沙发套组上零零散散的坐着六七个人,各人坐姿看似随意,主次却丝毫不乱,其中居然还有一张宁泽甚为熟悉的面孔。   凌之华退回自己座位,在他的身旁,马上殷勤的为他递上酒水的人赫然就是晓彬。   宁泽勉强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心中却已经是惊涛骇浪。——此时他不得不相信那位前辈在酒后的胡言乱语竟是真的煞有其事,而晓彬发迹的真相又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呈现在他面前。   上天可真是给他开了一个大玩笑。   原来只有在自己也甘于堕落后,才会相信那些堕落的真实。   在他看晓彬的时候,对方的目光也淡淡扫过宁泽,却仿佛根本不认识他一般无痕迹的滑开。现在他的眼睛只看着凌之华,只注视着凌之华,羞涩又热烈,仿佛那就是他倾心多年的爱人。   沙发的另一端,两名十六七岁的少年男女簇拥着一个微秃的中年男人。明明暗暗的灯光下,宁泽勉强辨认出男人似乎是时常出现在电视上的知名导演,那对少年男女则是最近刚红起来偶像剧演员。   主客都已左拥右抱,似乎根本没有他人插足的余地。   宁泽刚想松一口气,就听卢嘉笑道,“怎么不见冯总?还没来吗?”   凌之华眼睛向后斜了斜,轻声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总喜欢躲在角落里,也不喜欢叫人陪。”   “我什么时候躲了?是你们太吵。”他话音未落就有一个窈窕的身影从包房的一角施施然走出来,房顶投下的灯光打在她脸上,宁泽这才发现那竟然是一名女子。   她约莫三十七八岁,五官姣好,涂着裸色的唇膏和指甲油,长发挽在脑后,穿一件酒红的抹胸小礼服,露出修长的脖子和纤细的锁骨。   这个女人身材皮肤都保养得极好,眼角却还是不免留有纤细的纹路,纵使浓妆也依然盖不住风霜的痕迹。她没有戴项链和耳坠,只在左手食指上套着一颗硕大的钻石戒指,在如此昏暗的光线下依然熠熠生辉,仿佛袖珍版的麻将牌。   一见她现身,卢嘉立刻殷勤的招呼,“冯总今天是一个人吗?不如我找个人陪您说说话?”   那女子瞟他一眼,并不答腔。   卢嘉却仿佛熟悉她的脾性,也不尴尬,只把立在自己身后的宁泽推到前面,自顾自的介绍,“这是我们公司的宁泽,是第一次来这里,还请冯总多多关照。”   这番做作只让宁泽觉得耳根都要烧起来。   艺人的专业就是给人看,希望人看,看的人越多越好。作为练习生,自然也少不了这方面的训练。但那些围观的路人和热情的粉丝都不会像这个女人一样,如此赤裸裸又冰冷冷的打量,似乎在估量他身上的每块肌肉是否都长在合适的位置上。   直到宁泽觉得浑身都已经僵硬,那女子才慢悠悠的作出结论,“有点瘦了,不过脸蛋还不错。”仿佛在菜市场里对猪肉挑肥拣瘦。   虽然在踏入这里之前就将自尊心抛在了门外,但此时的宁泽还是倍感羞辱。他捏紧了拳头,反复告诫自己千万要忍耐。   听见“冯总”的评价,卢嘉的反应却是另一个极端,他甚为欣喜,转头对宁泽介绍,“你还不认识冯总吧?这位是海天传媒集团的CEO冯媛小姐。你还站着做什么,快陪冯总坐下吧。”   宁泽拘谨的在沙发的一角坐下,他不知道这样的场合该说些什么,只好沉默。   冯媛也不看他,只自顾自的喝酒。她虽然是女人,酒量却很大,一杯接一杯丝毫不见醉态。   看着宁泽手足无措的样子,凌之华笑得岔了气,“我说那个练习生……是叫宁泽吧,你别那么紧张,你可是我们冯总大半年来唯一看得上的人,她不会舍得一口就把你吃掉的。”   但他越是这么说,宁泽就越是僵硬,几乎要连笑容都挤不出来。   这下连一旁的秃头导演都看不下去了,一拍大腿吼道,“我说那个后生仔,你现在是要被强奸还是要被轮着上啊?这样子是搞给谁看?卢嘉你是怎么教的,这次带来的人这点规矩都不懂?”   眼看他还要站起来骂,一左一右的美少年和美少女急忙又是为他抚胸顺气又是轻言软语,总算换得他最后只啐了句“妈的,最近没一件顺心的事!”   闻言,凌之华有些心虚的半真半假道,“方导……老方啊,如果是因为那件事,我现在就敬你一杯,希望你大人有大量,既往不咎。”   方导拍了拍旁边美少女娇翘的臀部,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唉……之华,我们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了,我怎么会生你的气?我糟心的是,这明明是关柏言自己惹的祸,”他又指指一旁的卢嘉,“他还一脚踹了老卢,怎么现在安抚老卢又给我道歉的人却变成了你?”   这时,一直呈事不关己状的冯媛也在一旁插口,“嗯,之华还来拜托我,要媒体这边也放关柏言一马。”   话题已经从宁泽身上转开,他稍微镇定下来,这才发现今晚的这次聚会原来是经纪公司、剧组、媒体和艺人的四方会面。   而这位方导,似乎就是关柏言拒演的《冬日阳光》导演方大全。   得到冯媛的支持,方大全越发做痛心疾首状,“就算他现在是红,是不可一世,所有人看见都要绕着走,但你们公司又不是只有关柏言?华凌国际现在要捧个人还不简单?就算一个抵不上关柏言,三个四个绑一起压也得压死他啊!”   但凌之华只是笑笑,“大概我是上辈子欠了他的吧。”   这话虽然没有明说,其中暗含的情愫却表露无遗。   宁泽心中一惊,反射的朝晓彬看去,却见那个容貌甜美的少年满眼冷漠,表情中却堆满对凌之华的疼惜。   凛然间,宁泽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对这个一直看作弟弟的少年一点都不了解。   凌之华的表白让方大全一口气堵在心里,吐也吐出不来,散也散不下去,几乎要憋成重伤,只好一摔杯子,骂道,“妈的,不就是长得好看点,真当自己是神仙了?!”一抬眼又刚好看到宁泽,不由迁怒,“杵了半天你连杯酒也没喝?怎么?还没出道就瞧不起人了?!”   宁泽遭了池鱼之殃,却无法辩解,旁边的冯媛拎着高脚杯轻轻摇晃,竟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倒是晓彬忽然出声,“方导,冯媛小姐这么美丽,第一次看到的人回过神都要好半天,您总要给别人一点适应的时间吧。”   这说法纯属胡扯,但胜在又夸了冯媛又缓和了气氛,方大全很吃他这一套,也不想把局面就此闹僵,就笑骂,“这么说你第一次见到我们的冯总也看呆了?”   晓彬笑得羞涩又真诚,“那当然啦。”   冯媛比他大了快二十岁,他却能说得如此煞有其事、毫无作假,连卢嘉也看得暗暗点头。只是在他的印象里,晓彬一向不爱多管闲事,却不知道他为什么现在愿意出手帮宁泽。   方大全也看得有趣,忍不住打趣晓彬,“那之华呢?你第一次见他有没有看呆啊?”   “那倒没有,”晓彬故意嘟起嘴,然后自己先绷不住的笑出来,“我一看到他,第一个想法就是:啊,什么时候我才能扑倒他?”   这下连郁闷中的凌之华也忍不住笑了。   方大全更竖起大拇指,赞道,“够man,够man!”   众人一阵大笑中卢嘉却在暗暗着急,他没有想到事到临头宁泽竟会如此放不开,与当初的晓彬相比简直是差得离谱。再加上冯媛本来就是个冷淡又乖僻的人,虽然开头对宁泽的外型还算满意,但后来他的表现肯定把这女人得罪惨了。   眼见气氛渐渐融洽,卢嘉趁机道,“宁泽啊,你该不是看着像是在对冯总发呆,心里却想得和晓彬一样吧。”   宁泽不懂接话,只是尴尬的一笑。   凌之华心情好了些,正好跟着起哄,“就算这小练习生不好意思,冯总你难道会不好意思?既然中意人家,不如就现场扑倒好了!”   那边的方大全三人也跟着叫好,现场一片“现在就扑倒”的怂恿声。   宁泽难堪得快要无地自容,在他恍惚的视线中,周围人群笑意盎然的脸上似乎尽是一片狰狞,隐藏在那些哄笑背后的也全部都是鄙夷、不屑、冷漠和嘲讽。他只觉得头疼得快要炸开。   突然间,冯媛用纤细的指甲轻弹了一下玻璃杯,等众人安静了些才斜睨着凌之华,“要看我们当场表演——没问题,姐姐以前什么荒唐的事情没做过?不过我有条件。之华,只要你现在把关柏言叫过来,要他敬我们每人三杯道歉酒,今天晚上要怎么玩我们都听你的。”   凌之华一愣,当即讪笑,“唉……你又不是不知道,柏言他……”   “对,之华,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你得把关柏言叫过来。”方大全也很是赞成,“你为他低声下气,怎么也该让他知道。我话说在前头,只要他今天晚上敬我三杯,我就当之前的事情都没发生过,不然他以后都别想拍我的戏。”他又转向卢嘉,“老卢你呢?”   卢嘉立即配合的委屈道,“我哪敢让他给我道歉呐……”   方大全双手一拍桌子,“那就这么定了!之华,你赶快打电话,今天要是关柏言不过来,我们明天就找其他的媒体和导演封杀他。我就不信了,不拍戏、不上宣传,他还能红到几时……”   凌之华自然知道方大全和冯媛作态的成分居多,但却被那句“你为他低声下气怎么也该让他知道”打动。于是在众人的软硬兼施下,半推半就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喂……”那边果然传来关柏言的声音。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声静气的想听关柏言的反应。坐在方大全一边的少年男女更是雀跃,他们还没亲眼见过传说中的关天王呢,简直是想迫不及待见识一下这位对经纪公司、媒体高管、知名导演都不买账的天王。   但奈何凌之华不肯开通话免提,大家就只能从他的话语中判断对方的反应。   “柏言,是我,凌之华。”   “……”   “如果不是有重要的事情,我也不会打搅你工作。呃……是这样,冯总和方导在我这边,想请你过来坐坐。”   “……”   “怎么会呢?就是朋友间的普通聚会。”   “……”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是我想请你过来。”   “……”   “我想请你过来难道不是重要的事吗?你不会忘了这次还欠我一个大人情吧,只要你过来就一笔勾销,好不好?”   电话就此挂断。   凌之华一抬头,就见冯媛朝自己挑眉道,“如果我没听错,你一句也没提到要他过来是为了给我们道歉。”   凌之华只好苦笑,“等他过来再说,过来再说……”   方大全比较直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之华啊,你搞不搞得清楚你和关柏言究竟谁是老板啊?”   凌之华叹口气,“老方,你没真的见过他,所以不知道……”   “难道我还能怕了他?”方大全哼一声,“看我一会儿不好好教训这小子!”    ☆、第六章   半个小时候后,关柏言来了。   深咖色的麂皮大衣内搭浅灰色的棒织长毛衣、深色贴腿牛仔裤配棕色翻毛短靴,原本是低调的暗色系装扮,搭配上他华丽的长相,竟然愈加嚣张夺目。   仿佛是从杂志的拍摄现场直接赶来,他还没来得及卸妆,向来白皙的皮肤被涂成古铜色,充满中亚风情;勾画着细长眼线的双眸竟然有种妖异的感觉,视线随意的一扫既是残酷也是艳丽。   引他进来的服务生怔了好一会儿才记得关上门离开,房间里一时居然没人说话。   有些人仿佛生来就具有魔力。常年见他,你会觉得对这样的美貌自己已经免疫,却没想到,只要他换一个姿势出现,自己就又会被重新惊艳。   两位第一次见到他的偶像演员也顿时自惭形秽,通过媒体观察与接触到真人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这种扑面而来的强烈气势似乎激得空气都产生了振荡。   关柏言的目光扫过包房内的众人,在宁泽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秒,最后落在凌之华身上,“普通的朋友聚会?”   被他一望,凌之华顿时连呼吸都有些不太顺畅,只能硬着头皮,“是……是啊。”   这房间里的各种人员构成实在太明显,让人想抵赖都不可能。——要不就是淫媒介绍性交易的sex patty,要不就是针对关天王的讨伐大会,无论那一种都快让凌公子抬不起头来。   他开始后悔怎么一时冲动就打了电话,真是愚蠢之极!   后悔的人里还包括了方大全。   作为遭遇中年危机的普通男人,好色易怒爱吹嘘虽然是常态;但作为知名导演,他更有一颗想拍出好作品的心。   之前他没有真正见过关柏言本人,只觉得他就是歌舞娱乐公司培养出来的高级花瓶,但现在亲眼见到真人,他终于明白一年前那位美国导演为什么宁肯为他让两位好莱坞影星等待。   为什么那么容易就让凌之华说动、答应不再由他出演《冬日阳光》?如果他肯演,凭这部剧的班底那是铁定会大红大紫的!看来只能等下一部了,自己手上正有个准备拍电影的好剧本,也许下次还可以和他合作。   这么一想,方导演脸上的表情就顿时柔和了许多,还主动拉近距离,“柏言啊,外面大冬天的很冷吧,既然来了就先坐下吧,我们好好聊聊。”   但他态度转变太快,没人能迅速领会方导作为导演的玻璃心,只都觉得他好色的本性又发作了。   关柏言显然也误会了,他没理方大全罕见的殷勤,继续对着凌之华,“我是请了一个小时的假过来的,那边还有拍摄团队在等着,如果没有其他事,我现在还要赶回去。”   凌之华巴不得他现在就走,“好,好,那开车千万小心。”   关柏言一点头,又看一下坐在最角落的宁泽。   宁泽没有想到关柏言居然会记得他,但这目光太明亮也太透彻,仿佛只一眼就已经知道这个小小的练习生今晚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宁泽只觉得脸上被钢针狠狠扎了一下,恨不得连手脚都缩起来,简直无地自容。   看着他,关柏言似乎正要说些什么,却被一个突然插入的女声打断。   “之华,你不是忘了吧?你叫关天王过来是为了给我们道歉,怎么能让他现在就走?”   凌之华闻言色变,方大全一愣,卢嘉暗喜,其他人被这么一提醒也顿时想起来——啊,重头戏现在来了。   关柏言重新回过头来,凌之华急忙低头,又忍不住偷偷向捅了马蜂窝的冯媛做个求饶的表情。   冯媛轻轻一笑,也就不再说话。   但此时一直沉默的卢嘉开口了,“凌总,您总是为别人背黑锅,四处上门道歉却得不到一句感谢,连我这个做下属的都看不下去了。我跟着柏言混了八年,总算是赏了我一口饭吃,所以不敢说有委屈。但冯总和方导面上……有些责任还是该由闯祸的人自己承担,不然总归有一天他会做出更出格的事。”   在这次的解约事件上,最恨关柏言的不是冯媛、不是方大全、更不是凌之华,而是跟他合作了八年之久的卢嘉。   他的话一出口,包房内就是一阵骤然安静,只有冯媛依旧老神在在的晃荡着酒杯里的冰块,咔哒咔哒作响。   凌之华暗暗叫苦,但碍于冯媛和方大全的面子,又不能教训或者驳斥卢嘉,只能满脸焦急的看着关柏言,希望他能体会自己的不易。   晓彬、宁泽等几个陪坐都噤若寒蝉,不发一语。   方大全被点到名,也不太了解关柏言的个性,犹豫了一下挠了挠头,“呃……要不,柏言啊,咱们就还是先道个歉再聊天?”   关柏言只盯着凌之华一个人,但对方迟迟不敢抬头,宁泽在旁边看着,只觉得凌公子的头顶也快被这目光剃秃了。   等他收回视线,宁泽莫名的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就在他以为关天王至少会识时务妥协这一次时,就看关柏言拿起了茶几上的酒瓶和杯子。   “是我不想演《冬日阳光》,所以签下《冬日阳光》的那个人从来都不是我。之前我是这么说,现在也还是这么说——谁想去演,谁就自己去演。”他没再看任何人,自顾自的将杯中斟上满满一杯烈酒,“至于报纸要怎么报道、记者要怎么评价……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一向觉得自己不用管也管不了。有人要替我担心,为我付出,那也是他的事,和我无关。”   卢嘉和凌之华的脸立时一个铁青、一个煞白。方大全那边的三人听得张大了嘴,显然没有想到他真的一点面子都不给。晓彬表情淡淡,冯媛却饶有兴味的笑起来。   宁泽暂时忘了自己的处境,又仿佛找到了那天晚上做过山车的感觉,惊险又刺激——关柏言真是从不让人看好戏的期待落空啊。   一片无声中,关柏言端起斟满的酒杯举向凌之华,“但我还是谢谢凌总为我做的。上次的人情和这次的感谢,就借这个机会一起还给你。”   他一仰头,将杯中的烈酒一口饮尽。   “柏言!”一看他喝酒,凌之华立刻从座位上跳起来,想夺过他手里的杯子。但他来不及阻止,关柏言又迅速倒了两杯喝下去,原本满满的瓶子一下就去了一半。   “你忘了自己得过胃穿孔吗?”看他喝完了,凌之华急得团团转,“一下喝这么多酒不难受吗?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   关柏言面无表情,只是脸色更白了些,“不用了,我还要回去继续工作。不过我喝了酒不能开车,要他来送我吧。”他手一指宁泽。   “他?”凌之华有些转不过弯来。   其他人面面相觑,连宁泽自己也惊讶不已,搞不清楚关柏言究竟是有意无意。   “不行吗?”关柏言看着凌之华和卢嘉。   “也不是不行……”   凌之华还在犹豫,冯媛已经率先开口,“这个人今天是陪我的,你要带走他可得过我这一关。”她微微一笑,眼神飘飘的往上正好与关柏言的目光对撞,在半空中激起一片火花。   关柏言似乎也知道这种聚会的规矩,并不多话,“那你要怎么才能同意?”   “不如拼酒?”冯媛完全忽略那边凌之华的眼风,“如果你能赢我,骑士就能带走公主,不然……就只能给我这只大恶龙了。”   “冯总你还大恶龙呢?皇后和太后还差不多,哈哈……”难得方导也想调解气氛,但效果显然不佳,只能干笑了两声作罢。   凌之华只希望能及时打消关柏言的可怕念头,“柏言,冯总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你可不要拿自己开玩笑啊……”   “没错,”冯媛直言不讳,“我是天生对酒精不敏感,如果想和我比这个,你可得想好。”   关柏言却只转头向宁泽,“叫人再拿几瓶酒过来。”   不一会儿就有服务生拿来好几瓶威士忌和新的酒杯。   关柏言依然没有坐下,站着拿起一杯先干为尽。看他喝完,冯媛也十分爽快,喝水一般倒下一杯。   接下来的时间都在沉默中度过,气氛却越来越紧绷。   新叫来的服务生一直没有离开,不停的给两边拼酒的人斟酒。眼看空酒瓶越来越多,连他也开始额头见汗。   凌之华满心苦涩又无法阻止,在心里已经骂了自己千万遍,怎么就经不住怂恿叫关柏言来了这里,丢了面子不说,连好容易在心上人那里积攒的分数也用了个干净。   方大全和偶像演员三人组从刚才的惊愕转为现在的兴致勃勃,方导倒现在倒有些佩服起关柏言来,冯媛虽然是女人,但敢和她拼酒的人至今却寥寥无几。   卢嘉和晓彬冷眼旁观,只是偶尔交换一下眼色。   宁泽到现在还是一片茫然,到了现在他还有些搞不清怎么突然急转直下就成了现在的局面。   关柏言和冯媛毫不停歇,只是关天王的脸色越来越白,冯媛精致妆容下的脸颊却开始泛红。   当第四瓶威士忌打开,在座的众人只觉得自己的喉咙也似乎快被酒精烧得生疼。——关柏言和冯媛已经每人喝了一瓶半的四十三度威士忌,这还不包括他们之前独自喝下的那些酒。   在又喝下整整一杯后,关柏言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微微皱起眉,左手装作无意的顶在胃部。   服务生要再为冯媛满上,她却将手盖在杯口,做出一个停止的手势,“今天就到这吧,可以了。”   她看关柏言和宁泽同时望过来,便偏着头一笑,“你可以带他走了,我放人。”   宁泽一直悬着的心顿时放下来,他这时才发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原来他一直在担心关柏言赢不了,那么自己就必须留在这里任人宰割。   关柏言放下手里的杯子,看也没看房间里的其他人,径直走到门口,这才回头向着宁泽,“你还不想走?还是等着我来请你?”   他也不等宁泽,只自己率先走出去,宁泽向房间里的众人行礼后也急忙追上去。——他知道当自己一旦跟着这个人离开,就意味着同卢嘉之间的决裂,就意味着放弃了这条成名的捷径。但今晚发生的一切让他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   ……原来要出卖自尊也不是那么容易啊。   他自嘲想着,却跟着关柏言步伐坚定的离开。   至此,龙卷风一样到来的关天王也如同疾风般的离开,只留下背后的一片狼藉和许多来不及合上的嘴巴。   大约一分钟后,方大全才不信的望着冯媛和凌之华,“他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凌之华苦苦一笑。   “给我们的道歉呢?给你的感谢呢?怎么还把给冯总的货也带走了?”见多识广的名导也不由咋舌,“啧啧,我今天算是长见识了,现在居然还有这样连装也不愿意装一下的人呐……唉,我可是名导啊,还有之华你们两个有钱人,不都是明星们抢着要巴结的吗?你看他们,看看,要这样才对啊……”他随手指指围坐在他身边的少年男女。   那两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只得讪讪撒娇,“方导您讨厌啦……”   “关柏言,真是名不虚传……”冯媛用保养得宜的手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大口威士忌。   方大全惊讶道,“哎?你不是还能喝吗?刚才怎么就让他们走了?”   “你看不出来吗?”冯媛斜他一眼,“再喝下去,就算喝到死他也不会认输的。”   “既然这么不忍心,你开始叫什么拼酒啊。”方大全不以为然。   冯媛扶了扶自己丝毫不乱的发髻,“因为我要让他知道……姐姐也罢,阿姨也罢,都不是好惹的。”   “……”方大全一阵无语,最后终于蹦出一句,“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一句话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第七章   “你会开车吧?”关柏言将泊车小弟送过的钥匙抛给宁泽。   “……会。”扔出的钥匙失了准头,宁泽往前抢了一步才有些狼狈的接住。   “刚才没喝酒?”   “没有。”   “那你开车吧。”关柏言顺着服务生打开的车门,坐在了副驾驶位上。   今天关柏言开的是辆银灰色的兰博基尼,宁泽有些紧张的坐进去,车内豪华的布置让他越发忐忑,几乎就忘了该怎么启动。   一直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的关柏言见迟迟没有动静,不由睁开眼睛询问道,“怎么了?”   被他一问,宁泽有些慌乱,但他反应很快,当即道,“你还没有系上安全带。”   “哦,是我忘了。”   他虽然这么说,却没有动作,宁泽偏过身体,将安全带拉过来为他系好。动作间,他不小心碰到关柏言的手指,却发觉意外的冰凉。   宁泽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对方在寒冷的冬天却穿得太少,急忙发动车子,将暖气打开。   银灰的跑车箭一般的冲出去,急速的奔驰在深夜的街道上,车轮带起还未消融的残雪,车内却平稳舒适,丝毫感觉不到路况不甚良好的颠簸。   车内的温度渐渐回升,挡风玻璃上凝结起一层淡淡的水雾。   温暖舒适的环境松缓了宁泽今夜一直紧绷的情绪,他望了一眼依旧闭着眼睛的关柏言,用很小的声音道谢,“谢谢你。”   “谢我吗?”过了好一会儿关柏言才开口,却几不可闻,“我还以为你会怪我坏了你的好事。”   “……怎么会。”   “那之前又为什么要去?”关柏言的声音虽低,杀伤力却丝毫不减,“卢嘉应该告诉过你那是个什么地方。”   宁泽被堵得一窒,最后还是说,“总之……还是要谢谢你。不过,你为什么要帮我呢?我在前辈这里似乎根本没有好印象吧。”   关柏言不答反问,“是为了出道的事情,你遇上了麻烦?”   宁泽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说,“是的。”   “所以上次才来拜托我?”   “……嗯。”   “需要我为你出主意吗?”   “啊?”宁泽一呆,但马上转为欣喜,如果关柏言肯改变主意帮他,那当然事半功倍,“如果您愿意指点,那真是再好不过。”   “那么放弃吧。”   “什么?”一时间,宁泽怀疑自己是听错了。在跟着关柏言出来后,他其实已经做好了“也许真的要离开”的心理准备,但这样突兀直接得听着另一个人说出来,感觉又完全不同。   “放弃这个圈子,去选择另一种生活方式。到了这一步,你已经没有其他选择。要不就一直无望的等下去,要不就出卖自尊换取机会。不过你准备好了吗?这可不是上一次床就能解决的问题,你会被卢嘉当成招待客人的礼券,一次次的送出去,直到有一天,他觉得无法再利用你或者你已经失去所有的利用价值。”   他丝毫不加修饰的言辞刺得宁泽脸上阵青阵红,却也激出了他心底的倔强,“难道没有第三条路吗?也许……只要我再忍一忍就会有其他机会。”   “我真惊讶。你居然抱着这样的侥幸?”关柏言合着双眼轻笑,“能力只到这里,就算再等一万年,结果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宁泽的双手握紧了方向盘,对方言语之间的轻蔑是每天勤奋练习的他根本不能接受的,措辞于是也渐渐激烈,“您没有看过我练习,怎么知道我没有实力?也许……我缺的只是您这样的好运气。”   “好运气?”   宁泽忍了又忍,最终没有忍住,“难道不是吗?没有几个人能有所属经纪公司的继承人当爱慕者。”   车中气压一低,宁泽有些后悔却也有些快意,他以为关柏言会勃然大怒,但对方只是安静了片刻,“我们在谈你的事情,不用扯到我身上。”   关柏言动了动,将脸侧向一边。   从这个方向看去,只见他的小半边脸庞,但那优美的面部弧线、纤长的睫毛却让人一览无余,仿佛一尊经过精雕细琢的大理石雕像,美丽却冰冷。   他根本都不懂。   一个声音在宁泽心底低声说着。   是啊,他怎么会知道自己这些天经历的一切?   他根本不知道,这种没有经过自身努力就成名的人,怎么会明白有人为了走到今天付出了多少。或者,即使他知道也不甚在意,如同他根本就不在乎成熙哥哥的死亡。   为什么他们会分手?为什么哥哥会自杀?这一切会不会和喜欢关柏言的凌之华有关?   傲气的关柏言,也许根本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干净,也许当初的他就是为了利用潜规则上位,才抛弃了哥哥,导致两人分手。而现在的他有了足够的资本,所以又可以对凌之华不假辞色。   也许这才是最合理的真相。   “是啊,那就说我好了。”他不受控制的说下去,“如果是我的话,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反倒会觉得不好意思。利用别人喜欢的心情才是最卑鄙的手段,比肉体交易还要让人不齿。因为后者至少是等价交换,而前者根本就是接受施舍。”   闻言,关柏言终于缓缓张开眼睛,他坐直身体,转头正正经经看了宁泽一眼。   被他一看,宁泽头发都要竖起来,却被一股硬气撑住,只僵着表情任由他望着。   “由着别人喜欢又怎么样?利用别人喜欢的心情又怎么样?”关柏言声音很平稳,语速也不快,却字字如刀,“难道你现在学习不是这些东西吗?偶像的工作就是给别人喜欢,为了得到他人的爱,所以练习唱歌,练习舞蹈,辛苦的瘦身,甚至要去整容,不就是为了得到尽可能多的爱吗?如果有一天,你也成为了偶像,你会怎么对待这些他人付出的爱呢?和每一个fans都接吻吗?结婚吗?……现在你所努力的一切目标,不就是有一天能得到他人的喜爱、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为你花钱而不用回应吗?”   “你!”宁泽猛地一个刹车,关柏言的话如当头一棒,他明知道这都是强词夺理,却偏偏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反驳。   憋了半天,他终于咬牙笑道,“所以……成熙哥哥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对吗?是被你抛弃的、认为不用回应的其中一个?他到死都是喜欢着你的,如果你能给他一点希望……或许他就不用去死了……”   “他早就应该去死。”关柏言绝情得超乎想象。   宁泽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对一个已死之人还能说出这样的重话。莫名其妙的,他忽然有了一丝伤心的感觉,不知是为了死去的宁成熙,还是仍然活着的自己。   这种奇怪的伤心让他突然萌生出一个诡异的想法:不管用什么办法,得让这个人知道不是任何事都随心所欲。   而自己手中,不正握着这样一件可以对其一击致命的武器!   他就在这一瞬间下定了决心,“是啊,像他这样轻易的放弃退出,才会那么无声无息的死去。所以我不会和他一样那么傻,不会走上和他一样的路。前辈,你必须帮我!”   “我记得已经正式拒绝过你了。”关柏言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我真是低估了你的勇气,却高估了你的智商。”   “依我看,您还是不要这么快就拒绝的好……”宁泽打开皮夹,从其中掏出一张相片递过来,“除非……您想看到这些照片明天就传遍整个网络。”   那是宁泽在哥哥的旧箱子中拿出的一张照片,上面有正在亲吻的一对少年。那时关柏言的笑容纯真开朗,宁泽有时独处,望着这双清澈的眼睛,不知不觉就能过去大半天。   因为莫名理由带在身边的照片,现在却成为了胁迫工具。   接过相片,关柏言脸色骤变,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血红,“你怎么会有这个?是从哪里来的?”   “这您不用管,只需要回答我愿不愿意答应帮这个忙?”   “……”   关柏言终于出现了少见的词穷时刻,他按着胃部,一手猛地按下车窗。冷冻的空气立刻仿佛水蛭一般游进车内,片刻后就填满两人的喉咙。   宁泽顿时打了两个大大的喷嚏,威慑的气势顿减,但这并不妨碍他的追问,“前辈您想好了吗?”   “你有多少这样的照片?”   “不多,十几张而已。”   “如果我帮你出道,这些相片都会给我?”   关柏言毫不掩饰的厌恶让宁泽犹豫了片刻,心情莫名的落到低谷。   现在的自己在对方眼中大概是卑鄙又猥琐吧……他为自己硬是灌下烈酒,他带着自己逃出那个不堪的地方,最后却落到被威胁的下场。   他一定很后悔当时伸出的援手。   但,即使这样也总比凌之华之类强上许多,毕竟自己不是被控制的那一个。   “这是第一个要求,”宁泽在自暴自弃中下定决心,“以后每完成一个就还你一张。”   薄薄的脸颊肌肤下,他几乎能看到关柏言狠狠磨牙的动作,但片刻后,关柏言的情绪却忽然平静下来。由于长时间没有补妆,他被精心勾画的眼角线条微微晕开,在幽暗的车灯里映成一片阴沉忧郁。   “那些照片是从宁成熙那里来吧……说过让他都销毁的,最后却还是留着……就算死了也还是不让人省心啊。”刻薄的说完这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边用拇指紧紧顶住心口,仿佛是为了把沸腾的心火压下去,“一张照片一个要求不可能。三个……最多三个,照片分三次全部给我,不能留下任何形式的复制品,否则你就去散播吧。毁了我,你也什么都得不到。”   “……那就这么说定了。”宁泽略作考虑就答应了。他懂得见好就收,况且如果把关柏言逼急了,对自己也没有任何好处。   持有的货物被卖到一个好价钱,宁泽心中却没有任何兴奋的感觉,反而心情沉重到近乎沮丧。   “前辈。”他叫了关柏言一声,想试图打破沉闷的寂静却没有换来回应。   他只好又叫一声,“前辈?”   依然没有动静。   宁泽这才抬起头来,却看到冷汗已经布满关柏言的额头。他双手都按着胃部,嘴唇也有些乌紫,“……拿我的电话……叫熊胖。”   “前辈你怎么了?难道是……胃疼?”宁泽突然想起来,之前关柏言喝酒的时候凌之华曾经提过他是有胃病的。   关柏言却已经说不出话来,他靠在椅背上,似乎怕拉扯到胃部连呼吸都急促而轻微。   宁泽急忙在关柏言的口袋里翻出他的手机,并按照他的指示拨通了熊胖的电话。   在简单的交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就听熊胖骂了一句“操”,接着是几声大喊大叫“哥忙着拍摄晚饭都没吃啊”、“这空腹喝酒还不疼死他”之类,然后就吩咐宁泽一定注意给关柏言保暖,这样可以减轻他的痛感,最后问了他们的位置就挂断了电话。   宁泽手忙脚乱的将车窗全部关上又将暖气调高,再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他身上,但关柏言的脸色还是开始泛青,连嘴唇也有些轻微的颤动。   宁泽知道饥饿、寒冷和神经紧张都容易诱发胃痛,更别提空腹喝酒……但今天关柏言四样全占,而这些原因几乎个个都和他有关。   一时间,能暂时压制住关天王的感觉更加变得不那么美妙,反而有种深深的苦涩和难过。   想到这里,宁泽伸手解开了关柏言和自己身上的安全带,侧过身体将旁边的人连人带衣服牢牢抱住,默默的将自己的体温和歉意传递给他,希望能为他消减一些疼痛。   关柏言虽然胃痛得快要死掉,但神志还是很清醒,感觉到宁泽的动作,他只勉强挤出一个字:“滚”。   但宁泽却仿佛没有听到,只是一动不动。   十五分钟后,熊胖驱车看来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往日不可一世的关天王被宁泽完全抱在怀里,脸色苍白,气得发抖。   熊胖第一个反应就是:啊,哥被非礼了!   第二个反应是:这姓宁的小子已经是个死人了!   第三个反应才想起来,哥不是胃痛吗?所以宁泽这是在用温馨的抱抱传递温暖?好肉麻的主意啊,他究竟是怎么想出来的?   想通之后,熊胖可不敢再耽误,赶忙将关柏言从宁泽怀里解救出来,一面预约好医生,一面打电话向还等着关柏言回去拍摄的团队说明情况。   但他讲到一半却被关柏言阻止。那时的关柏言疼得话都说不完整,却坚持要在完成了拍摄后再去医院,怎么也不愿让工作开天窗。   熊胖拗不过他,只得又和那边的工作人员联系,说关柏言现在正在赶回去的途中。临走时关柏言昏沉沉的躺在车子的后座上,熊胖坐上驾驶位,拍了拍宁泽的肩膀,“你好样的。所以最近不管发生什么倒霉的事,都要尽量忍着点啊。”   在不久后的报纸上,宁泽就看到了关柏言由于工作过度劳累导致严重胃溃疡入院的消息。橙饭倍感心疼,又一次用郁金香堆满了关柏言所住医院的大门。   读着这些消息,宁泽却想,如果他们知道事实的真相,那么自己可能会被用意念发射的怨恨之箭射成马蜂窝吧。 作者有话要说:最主要的吵架部分就在这里结束了,然后剧情就要进入比较大的进展部分了。 因为是现代文,会想写的靠近生活一点,所以写之前我查了很多关于歌手和演员方面的资料,包括经纪公司是如何运转的、电视剧是如何拍摄的、偶像们是怎样养成的等等。 也许大家会觉得明星们看起来很光鲜,但是放在现实生活中,他们不是那么万能的。就如同现在被捧为“亚洲帝王”的某天团,不是照样被原经纪公司弄得连一个打歌节目都上不了。简单的说,这个圈子里,不是富二代,要混出头不容易。而这篇文里的主角们没有富二代,都是贫苦出身的娃。 本文小攻和小受都属于缺陷式人格,配角们也并不是非黑即白,虽然作者三观很正,也知道这世界上并不是坏人就一定有报应。 本文中有一个人物,虽然我觉得他很讨厌,但是因为令人讨厌得很真实,最后会给他最好的结果,他会得到一切他想要的。 ☆、第八章   熊胖的那句话在宁泽心里盘桓了许久,但还没有等他想明白,叫他预备出道的消息就已经传来。宁泽还来不及感慨关柏言行动的效率之高、影响力之大,就被紧张的预备日程夺取了全部的精力。   与“华凌国际”的绝大多数艺人一样,宁泽将作为男团成员出道。他将与其他四名练习生组成一个名叫“High Heat”五人歌舞组合。为保证所有队员都能形象鲜明并吸引不同的粉丝群体,公司的形象策划为每个成员都做了不同的形象定位,并在预留出来的“High Heat”官网上放上了每个人的宣传照片和资料。   在这类官方资料上,宁泽的身高被人为添加了两厘米,变成182cm;年龄也被写小了一岁,成了二十二岁未满。对他的个性描述则是“如冰山一般神秘冷峻”,这意味着在出道后的初期宣传活动中,他所有的言行都要符合公司的形象定位,一切向神秘和冷淡靠拢。   与宁泽不同的是,另外的几位组合成员年纪都在十八到十九岁之间,他们四人是原来就预备作为同一个组合出道的,所以已经在一同练习了很长时间,彼此已经很熟稔,相处也甚为融洽。鉴于这一点,公司将“High Heat”队长的位置给了这四人中年龄最长的一位。——队长在一个组合初出道的时候通常扮演着代理发言人的位置,拥有相对较高的出镜率,也最容易给粉丝群留下深刻的影响。这样的好差事自然惹人眼红,为了避免恶性竞争,队长一般由团体内年龄最大的团员担任,但这个机会却没有落到宁泽头上。   除宁泽之外,其他成员的形象定位也各有千秋。按照年龄顺序,队长是有责任心、肯担当的男子汉;第二名是温柔感性、举止优雅的谦谦君子;第三位是美丽妩媚、比女生还漂亮的pretty boy;最小的一位是可爱俏皮、善于撒娇的乖宝宝。   但这只是对外展示的形象,就如同关柏言被媒体描述出的彬彬有礼。   正式确定要作为“High Heat”一起出道后,宁泽的宿舍就被安排到和其他四人一起的地方,以后的各种训练也将在一起进行,以此培养团员们之间的感情和默契。   但在出道前,他们还有许许多多的准备工作需要完成。   比如整容。——摄影师从八个方位对每个人的头部的左、右、前、后、左前、右前、左后、右后进行拍照,再由专业的造型师分析各个方向上的面部瑕疵,并对相应人员提出整形建议。最后五个成员中面部改动最大的人被迫去磨平了颧骨,改动最小的宁泽也为了改善下巴的形状被打了一针玻尿酸。   比如造型。——新人们不可能获得足够的造型费用,得到的造型师也是二流三流。但好在公司的体制下造型师们大多敬业又素质过硬,全部拿出尽量省钱又足够醒目好看的设计。为了配合他们,宁泽等常常在结束疲惫的练习后还被拉去拍照试装,但人人都不曾有半分抱怨,因为造型的成败决定着受众的第一印象。   比如练习歌舞。——为了保险起见,新生组合们暂时不发行专辑,而是仅仅发布一支单曲。出道时间迫在眉睫,负责歌舞督导的老师对全部人员进行了地狱式的训练。虽然有作为练习生时的功底基础,但为了在短时间内达到最完美的舞台效果,老师要求所有人员每天必须保持十小时以上的练习时间。   还比如经纪人分配。——“High Heat”的组合大经纪人被确定为刚刚和关柏言掰断了联系的卢嘉。在大经纪人之下,又有为每个成员指定的小经纪人。宁泽的小经纪人是一名二十五岁的圆脸女生,名叫庄琳琳,入行已经三年,刚刚从助理转成经纪人,至今没有什么特别的成绩。   这一年的新年在二月,比往年要晚上一些。   赶在新年之前的1月26日,“High Heat”组合开始发行首张单曲《心跳温度》,并以此出道。   在一个打歌节目上的表演成为他们的初次登台,虽然因为还是新人没有获得足够的掌声,却已经令初出茅庐的少年们兴奋不已。   之后的日子里,卢嘉作为规划“High Heat”发展路线的大经纪人,不断调用手中的资源为这个新生组合争取露脸的机会。在这位金牌经纪人的策划下,从纯音乐制作到娱乐谈话,从现场冲关到嘉宾访谈,“High Heat”竟然在两个月内将现有的电视台中各种带状、块状娱乐节目都上了个八成,这样的成绩让宁泽总算见识到了卢嘉多年来积累下的恐怖人脉资源。   在这种密集的疲劳轰炸下,“High Heat”在出道仅一个月内就登上了搜索榜的前十名,再加上“华凌国际”残酷的练习生制度已经让每个成员都具备了当红的潜质,只两三个月的时间,这个新出道的组合就已经小有名气。   但团体的名望不等于团员的名望,每个组合内的成员们都有人气高低的差别,而这一次倒霉的利剑却意外的高悬在宁泽头上。   本来他作为年龄最大的那一个,在众多节目中都有许多出头露脸的机会,理应人气不差,但在“High Heat”中却全然不是如此。   首先,他歌艺出众、舞技却一般,而《心跳温度》却是一首典型的轻快舞曲,并不需要多么高超的唱功,其他更会跳舞的团员总被排在前列,轮不到他出头。   此其,在许多需要谈话的综艺节目中,为了保持神秘路线,他总是不太说话,错过了许多表现的机会,又让人觉得冷漠,无法吸引粉丝群。   第三,他在组合中年纪最大却不是队长,本来就容易给人留下个性上也许有缺陷的印象,冷淡的形象定位更让人肯定了这种想法的正确。   第四,他的个人经纪人庄琳琳是一名年龄不大的女生,在经纪人圈子中资历也很浅,根本无法为他接下好的通告,当团员们都忙着个人单独出场时,宁泽却只能坐冷板凳。   第五,也是他最不能理解的一点,那就是“王道”。   王道,又称“官方cp”,是公司为了吸引粉丝、人为安排的男男暧昧二人组。这种组成既要考虑双方的外型、个性搭配,也要考虑二人组本身相互的真实感情如何。   作为男团最常见的积攒人气的手法之一,宁泽在出道前当然也听说过这种宣传手段,但在一开始他并没有意识到“王道”的巨大威力。   “High Heat”五人组中,他本就属于后来加入的那个人,所以两两王道中,他自然就成了落单的那一个。对于没有官方cp,他原本并不在意,看到队内的王道组合们时常在镜头前摸来摸去、抱来抱去也觉得肉麻得要起鸡皮疙瘩,但在正式出道半年后,他才开始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   打开搜索引擎,写入“High Heat”,搜索排行最靠前的是官方网站,而第二位就是“High Heat”同人站,宁泽曾好奇试着点进去看过,里面充满了各种匪夷所思的小说,其中不乏让人脸红心跳的描写。虽然其中的内容不靠谱,但网站内的文章数量和会员人数却在不断激增,变相积累着对应团员们的人气,而这其中唯独少了宁泽的名字。即使偶尔有他出现,也总是在故事中扮演着不光彩的第三者角色。   相应的,在官方网站中,宁泽的fans club也是人数最少的一个。其中发帖跟帖的人寥寥无几,时常三四天首页的帖子才刷新一次。而在人气最旺的队长的fans club中,顶贴刷新频率则是五分钟。   如果说,这些间接的数据只是让宁泽感到着急,那么在“High Heat”第一次签售会上遭遇的一切就更让他感到惊骇。   那天,排在他前面等待签名的队伍长度只有队长的三分之一。为了节省时间,主办方不得不将排在队长那边的一部分粉丝驱赶到宁泽这边。他们中的许多人是坐了几个小时汽车甚至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才赶到的,千辛万苦而来却得不到心仪的偶像的签名,不少女孩子拿着被宁泽签过的大碟当场就伤心得泣不成声。   这些眼泪也给了宁泽最直接、最强烈的冲击。   为了挽救人气,他开始不顾形象定位在娱乐节目中争取出镜,却因为拙于言辞频频冷场;他想表现出亲切对其他成员的粉丝也言语和善,却因为过于殷勤被人骂“原来冰山下隐藏的是猥琐”。   虽然已经出道,命运却在向更加黑暗的深渊滑行,就在宁泽不知道该怎样踩下这一脚刹车之际,“华凌国际”一年一度的“仲夏之梦演唱会”开始了。      ***   在每年八月举办的“仲夏之梦演唱会”是“华凌国际”的固定庆典,也是公司为了回报广大勇于出钱的粉丝们的答谢会。   在这场演唱会上,所有“华凌国际”已经出道的艺人都会登台表演,不论是刚刚出道的新人,还是如关柏言这样的巨星。   演唱会的举办场地设在可容纳四万人的体育场中,所有的席位都由随机抽取产生,不对外贩售门票,只要是曾经购买过“华凌国际”明星们正版产品的粉丝们都有可能获得这个机会,这也是“华凌国际”一直被拥趸们称赞“福利好”的重要因素之一。   为了准备这个盛典,公司所属的明星们都自发在日程表中留下了进行彩排的时间,“High Heat”的全体成员也在正式演唱会之前半个月来到了表演场地。   由于要保证“仲夏之梦”的品牌,并鼓励粉丝们在来年继续掏钱,“华凌国际”在准备这每年一次的演唱会时向来不计血本。为了照顾到四周的歌迷们,空旷广阔的体育场内被临时搭起了一个三米高的大平台,从平台上延伸出四条两米宽的狭窄走道深入观众席,便于明星们与观众互动。虽然搭建工程还没有完全竣工,但各种大型的灯光、音响设施却已经被提前搬运过来,舞台布景也在紧锣密鼓的规划中,参与建设的前期工人就达到六百人之多。   团员们从体育场的入口处一路走来,想象着这些整齐排布的座位上坐满挥舞着荧光棒的歌迷的样子,想象着原本黯淡的场地内被聚光灯和彩灯照耀得犹如白昼的场面,连近日沮丧非常的宁泽也渐渐有些心血沸腾。   “High Heat”出道半年多,虽然参加了不少打歌节目,却还不具备举办大型演唱会的实力,所以看什么都有些新奇。其他的团员们兴奋得笑闹成一团,相互追打着走在前面,渐渐与宁泽拉开了距离。   宁泽不知不觉落在最后,他的目光从那些忙碌的工人们中间扫过,最终落在了舞台的正上方。   那上面架着一根特制的钢管横梁,两根黑色的宽幅绸带从正中央垂下来,有人正在半空中跳着无重力的旋转彩带舞。   这种舞顾名思义,就是不借用任何钢索等保障安全设施,单凭两根彩带缠住手臂、双腿等部位借力吊在空中完成各种高难度的旋转、翻腾、倒立等动作,能够最大程度展现人体的美感,但它对舞者的臂力、腰力、身体柔韧度都要求极高,与其说是舞蹈,倒不如说是杂技更为恰当。   而眼前的这个人却跳得举重若轻,姿势舒展优美。旋转时,腰间飞扬的流苏似疾风;翻腾时,强健的风姿又如烈火;而当他松开手臂,仅凭脚腕的力量静静的悬停在空中,当微风吹过他白色的衬衣,又似乎是梦一般的恬淡美好。   “华凌国际”中擅舞者众多,Hip-hop、Breaking等硬舞都有人涉猎,但会跳这种无重力彩带舞、敢在现场跳又敢把这两条带子吊得这么高、跳得比女性有力量又比男性优美的,却只有一个人。   实际上,宁泽也不是第一次看他跳了,他在自己的个人一辑《Lord Is Back》中充分展示了歌唱技艺后,不久就推出了以舞曲为主的个人二辑《Angel And Devil》,其中有一支MV里,他就首次展示了这种危险系数极高的舞蹈,并在当时引起了广泛的话题。   但这是宁泽首次现场观看,他没有想到这种近距离的观赏竟然会获得如此惊人的视觉效果。——原来自己一直并不重视的舞技竟然可以拥有如此深沉而震撼人心的力量。   在一个轻捷的后空翻中,高空中的舞者一跃而下,稳稳的落在舞台中央。这时“High Heat”的其他成员们也认出了他是谁,急忙一拥而上,争先恐后的殷勤鞠躬招呼。   有的说“关柏言前辈您跳得真好”,有的说“前辈什么时候有空也教教我们吧”,气氛一时热烈。   他人忙着凑前,宁泽却赶着退后,却被走在后面的庄琳琳狠狠拍了一下,又大义凛然的教训“怎么不跟大前辈打招呼”,这才消去了他偷偷溜走的念头。   被围在工作人员和众多后辈中间,关柏言的反应却依旧很冷淡,他根本没有理会忙着套近乎的人们,只和工作人员交代了一些灯光和悬梁高度需要调整的内容,就对被挤在外围的宁泽直接道,“宁泽,你过来一下。”   太过自然熟悉的语气引得众人纷纷扭头看过来。   在包含着各种各样含义的目光中,宁泽根本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只得不甘不愿的跟了过去。   关柏言带他来到休息室的僻静处,那里只有熊胖一个人在等着。   熊胖正急得满头大汗,看到关柏言刚要欣喜,却又同时望到跟在他身后的不速之客,一时反应不及绿豆小眼都瞪大了好几倍。   “哥,我没认错的话这是宁泽吧,您把他带来这是要……”熊胖歪着脑袋,上下打量宁泽几下,直把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你忙你的,我有话要跟他说。”关柏言一句话打发了他。   熊胖哼哧一声,果然不再说话也不再看宁泽,只自顾自的把关柏言扶在椅子上半躺下。   关柏言此时的动作比方才在外面迟缓了许多,他小心的调整着坐姿,直到脊背完全和椅子贴合,才放松的缓缓呼出一口气。熊胖半蹲在旁边,帮他脱下身上的衣服。   由于刚刚只是彩排,他并没有扮上色彩鲜亮的舞台装,只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细脚裤,并在腰间斜系一根宽幅长流苏腰带。熊胖先帮他卸下腰带,再将他有些松垮的衬衫卷上去,露出关柏言光滑流畅的腰部线条。   由于一直注视着他们的动作,宁泽很明白此时本应礼貌的转开目光,但他发觉自己的眼睛就像被黏住似的完全无法移动。   关柏言向来惜肉若金,从来不在任何场合露出胸口以下的皮肤。尺度最大的一次,也就是在《Angel And Devil》的封面上穿了一件湿透的白背心,而且还因为背光的关系,一切都隐隐约约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就这还被橙饭奔走呼号“这次福利太好了!”   令人惊讶的是,看起来很瘦的关柏言竟然身材极好,皮肤细白,腹肌紧实,腰身细瘦。这惊鸿一瞥竟让宁泽顿时觉得喉咙有些干涩。   熊胖还在把关柏言的衣服继续往上掀,宁泽只感到自己的心跳一下快过一下,他告诫自己要平静——不就是截男人的腰吗——但不听话的心脏却如二八的少女怀春一般乱撞个不停。   但随着熊胖接下来的动作,他很快就看到了关柏言肋骨上的大片淤青。初看之下十分骇人,那青黑的瘀痕像阴森的咒文一样缠着那美好的躯体整整一圈,有些地方淤血正在散开,深浅不一的红色散布在白皙的皮肤上分外触目惊心。   熊胖的反应却很平平,他打开旁边的药油瓶子,倒了一些放在手心里搓了搓,然后对着关柏言身上有瘀伤的地方狠狠的按下去,下大力准备把那些淤血揉散。   宁泽在旁边看着都觉得疼,但关柏言却只是微微皱眉,似乎并不觉得有多么辛苦。   这半年来,出于某些微妙的心理,宁泽一直有意无意的强迫自己不要再去关注这位天王。但关柏言实在太红,只要打开报纸的娱乐版就不免看到他。所以宁泽不免知道他现在的经纪人就是熊胖,也听说他最近接了一个大制作的动作片,其中有很多打斗场面。而关柏言现在身上的伤痕,分明就是长时间吊威亚留下的痕迹。   刚才,他就是带着这身伤,分毫不差的跳完了那一段无重力旋转彩带舞。 ☆、第九章   “宁泽,你没听见我说话吗?”   关柏言又叫了一遍,宁泽才发现了自己的失神,他急忙闭了闭眼,勉强镇定,“抱歉,我刚刚没听清楚。”   熊胖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他小心的关柏言拉下被卷起的上衣。关柏言任他继续照顾自己手臂上的伤痕,一面对宁泽道,“我问,你最近过得好吗?”   “……”千言万语,宁泽却只能默然。   半年前,是他威胁了面前的这个人,要他帮助自己出道。   那时的宁泽信心满满,他以为只要拥有出道的机会,凭借自己的实力就一定能红起来。甚至还幻想过,有一天会让关柏言当面承认自己看走了眼。   如今的事实摆在眼前,虽然对方没有说出任何讽刺的话,却已经足以让他无地自容。   但这半年他历练了不少,所以还是能艰难的笑笑,说道,“……还好。”   熊胖刚刚忙完,正在收拾东西,在旁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   关柏言横他一眼,熊胖急忙捂住嘴又摆摆手,示意他继续当自己不存在,但宁泽却已经窘迫得满脸通红了。   “还好?那是传言有误?”关柏言用手指支着下巴看他,“我听别人说的是,你快要过不下去了。”   宁泽头都快抬不起来,“其实也还好……”   “这么说,你还会再撑一段时间才来找我?”   “什么?”宁泽有点发愣,“找您?为什么?”   “难道不是吗?”关柏言挑起一侧的眉毛,“过不了多久,你应该会拿着第二批照片威胁我,让我想办法令你早点红起来吧。”   “怎么会……”宁泽局促的否认,他至今仍然后悔当时的莽撞,也愧疚于对关柏言的恩将仇报,甚至还萌生过要登门道歉的念头,可一想到对方杀人般的目光就怎么也鼓不起勇气。   但关柏言却显然不这么认为,“还是说你已经想好了不需要我帮忙的办法?那我倒真的有点失望了,本来还以为可以早点拿回那些照片。说起来,你已经比我预计的能忍多了,我本来以为三个月不到你就会跑来的。”   隐约间,宁泽察觉出一丝蹊跷,“您早知道……我不会受欢迎?”   “这不是很好猜吗?你想出道,走的是我的门路。卢嘉一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他奈何不了我,却可以只用一根手指头就摁死你。他是你们的大经纪人,只要给你一个不讨好的形象定位就已经足够了。而你……急于求成,所以才什么都看不清楚。”   说到这里,宁泽还有什么不明白?   关柏言帮他逃过了那次聚会,关柏言帮他在短时间内出道,卢嘉自然把他看成是关柏言那边的人,但卢嘉动不了关柏言,就只能拿他出气。而关柏言显然早已想到这一点,却并未加以提醒,而是眼看着他往坑里跳。   “你明明早就猜到了……”宁泽说了半句却无法接下去。   是啊,他还在期待什么呢?难道要这个被自己胁迫的人为自己着想吗?   但难过又憋闷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在这一刻,他才突然发觉,原来在做了那样的事情以后,自己居然还在期待着对方的理解和体谅。   这种可笑的想法真不知从何而来。   心情在忽然间冷静下来,宁泽恢复了清晰的思路,他抬头直视对面之人的双眼,“你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所以在等我来求你?”   “错。”关柏言依然没有动,在宁泽凌厉的视线下处之泰然,“我不是等你来求我,而是等着你来威胁我。这样我们就能够早点完成交易,各取所需。”   宁泽明白,他是想早些拿回那些照片,那么……就偏偏不让他如愿。   “这次我想靠自己,所以前辈,这次不用您来帮我。”说完后,他向关柏言深深鞠躬后就径自离开。   渐行渐远时,他想再看那个人一眼,却终究没有回头。   在他走得足够远后,熊胖这才用小碎步挪到关柏言身边,摸着下巴道,“哥,这小子还是有点骨气嘛。”   关柏言看着那挺直脊背走远的身影,“过阵子再看看吧。”   然而,就在半个月后,在这次“仲夏之梦演唱会”上,就爆出了属于“High Heat”组合的第一个头条新闻——《宁泽推人事件扑朔迷离,五团员不合浮上台面》。      ***   今年八月九日的“仲夏之梦演唱会”,给好事者提供了无数话题。   娱记们本来都是冲着“关柏言压轴表演无重力高空彩带舞”的噱头而去,最后却捞到一个新生组合“High Heat”内部不合、团员伤人的负面大新闻,可谓赚的盆满钵满。   媒体兴奋异常,但对于事件的当事人却是噩梦。   其实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后回忆起来,连宁泽自己都有些弄不清楚。   《心跳温度》这首歌的编舞在结尾部分有一个后空翻动作,但为了安全起见,一般只由舞蹈基础最好的队长一人做出这个动作。   但在这次的现场演唱会上,为了增强观赏性,也为了营造一个小高潮,编舞老师决定将结束动作改为“High Heat”五人全体从一个两米高的升降台上空翻而下。   在“华凌国际”练习生的舞蹈训练里,翻腾动作是基础中的基础,所以这也并不是多么为难的事情,就算有所生疏,半个月的勤加练习也足够了。但坏就坏在为了凸显最后的动作,舞台灯光在大亮前将有两秒钟的熄灭,而升降台的面积太小,五个男生挤在一起,为了保障自己的动作幅度就可能打到别人。   当时成员们都觉得存在安全隐患,集体向舞台导演反映过这个问题,但导演认为并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只要成员们自行注意。   成员们无奈之下只得自己小心,这在彩排时彼此注意还好,一旦到了正式演出,所有人都有些紧张,不免忙中出错,灯光昏暗时根本不知道谁推挤了谁。   于是在聚光灯重燃之际,在所有粉丝的惊呼中,四个少年从高台上利落的翻腾而下,还有一个却是直接从升降台上失足摔下,当场晕厥过去。   正是人气最旺的队长。   他被送入医院后,一度陷入昏迷,以致无法出席许多早已预定好的演出活动,连好不容易签下来的香水广告也只能放弃。   卢嘉觉得这是难得的商机,便积极向商家争取依然由“High Heat”中的成员拍摄这个广告,商家在听取他的建议之后选择了宁泽。   这也是宁泽出道半年以来接下的第一个广告订单,将为他带来一大笔收入。   但就广告合约刚刚敲定后,在事后流传的一名粉丝用DV拍下的演唱会视频中,却能隐约看到演唱会上的惨剧并非偶然,而是当时有一个人撞了队长一下,令他失去了平衡。   昏暗的灯光中,无法看清那个人的身材和长相,但确定是升降台上的其他四人无疑。   这段录像公布后,媒体和粉丝彻底炸了锅。   ——“High Heat”成员不合,当时有人推人!   这个合理又不合理的猜测一时甚嚣尘上。   就在这风口浪尖上,八月十二日,也就是事发的四天后,在“High Heat”的官网讨论版中,有一个ID名为“让我们都来想一想”的人发布了一篇题为《究竟谁是最大的受益者》的文章,文中提到了宁泽家境贫寒、急需大量金钱救急,又泄露了宁泽接手原定为队长拍摄的广告可以获得大笔收入,并且指出宁泽与其他几名成员在作为练习生时并没有一起训练过、彼此之间感情淡漠,还详细的分析了当时在升降台上五人所站的位置,最后旗帜鲜明的得出结论:这次队长的受伤事件根本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而这个人正是现在获得了最大好处的宁泽。   此贴在短短二十四小时内被疯狂转发,几乎贴遍了所有“High Heat”相关网站,接着就不断有人现身说法,指明宁泽的人气之差,而他本身又十分介意等等。   这一下,原本众说纷纭的事件便有了结论,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宁泽。   宁泽百口莫辩,当时挤挤攘攘的混乱中,他根本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碰撞了队长,即使真的有,那也绝对是无心的。   但没有人会去听他解释。记者需要足够轰动的新闻,粉丝也需要发泄和报复的目标。所以在各种正式报道和非正式的传闻中,宁泽都被描述成一个嫉妒队友、借机伤人的龌龊小人,连其他的队友们也对他有了敌视和排挤。   一个星期后,就在队长进行初次膝盖手术的当天,“High Heat”官方网站被黑,原本淡蓝色的网站顶部,“驱逐宁泽”四个触目惊心的红色大字被人为置顶。与此同时,所有“High Heat”私站的首页上都被版主写上了“驱逐宁泽”的字样。与这些遥相呼应的,是千名粉丝聚集在“华凌国际”门口静坐示威,他们都上全都绑上了印着“驱逐宁泽”文字的布条。   就这样,宁泽成了“华凌国际”历史上第一个被自身组合粉丝要求退队的明星。 ☆、第十章   再次站在关柏言公寓的门口,宁泽心中五味杂陈。   一个月前的坚持,一个月前的大言不惭,到现在完全成了笑话。也许现在唯一可以期待的是熊胖并不在这里,否则如果再被他笑上两声,宁泽真怀疑自己会立刻撞破身后的落地窗,直接从高达百米的顶层跳下去。   也许自己这辈子的霉运全都集中在这半年中了,而自己所有倒霉的时刻又全被这所公寓的主人目睹。   大概在关柏言眼里,宁泽这个人已经完全没有尊严可言了吧。   这么想着,他一边按响了门铃。   没有等上多久,里面就传来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开门的人是关柏言。   既然是他来应门,那么熊胖应该不在。——宁泽刚松了半口气,但当他再看第二眼时,却不由屏住呼吸。   关柏言只裹着件深灰色的浴袍,肩上搭着毛巾,头发湿漉漉的,从微开的领口望过去,一眼即知他里面什么都没穿。   宁泽看着他被蒸得粉红的面颊、水润的嘴唇只觉得有些眼晕。   一看是他,关柏言轻轻扭头示意,“进来吧。”   他擦着头发率先进去,宁泽勉强定了定神,才免于同手同脚齐步走的窘态。   来到客厅后,关柏言自顾自的在长排沙发的最中央坐下,宁泽隔着茶几刚好站在他的正对面,两人一坐一站,宁泽羞惭之间只觉得站着的反比坐着的要矮上许多。   “是考虑好了吗?那么拿过来吧。”关柏言将弄湿的毛巾随意扔在沙发上,斜靠在沙发上冲他扬扬下巴。   宁泽却没有动弹。   “还没决定好吗?”关柏言半垂着眼睛,“如果还想留在舞台上,你就已经没有其他选择。还是你想换得更多的东西?不过我劝你不要太贪心,不管在什么故事里,贪婪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宁泽拿出口袋里的照片,手指用力到泛白,“只要是前辈力所能及的事,您都一定会做到对吗?”   “我虽然不是万能,但要帮你解决这次的推人事件却没什么问题。”关柏言不以为意。   “不是的。”宁泽忽然抬起头道,“我想拜托前辈的并不是这件事。”   “不是?”关柏言难得的惊讶,“如果不是这个条件,那你想要什么?”   宁泽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大声道,“我想要住到前辈这里来!”   “什么?”关柏言面色一变,猛地站了起来。   他一站直身体,宁泽突然觉得:原来他也只比自己高上一点点而已。除去那些外在的光环,关柏言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地方。   而且,现在谈判中的甲方不是自己吗?   为什么要握着主动权却畏畏缩缩呢?被抓住弱点的对方难道不是应该听自己的才对吗?   “就算前辈能帮我解决这次的危机……终究也没有什么不同吧。”这时的宁泽反而能自如的说话了,这也是他这些天反复考虑的结果,“在组合里,我还是吊尾的那一个,就算现在能勉强维持住事业,可三年后呢?五年后呢?男子团体的寿命界限是五年,一旦黄金时代过去,到那时候,如果没有足够的人气又有其他成员具备单飞的实力时,我就只会被公司抛弃……就如同当时的‘The Top’中除了您以外的其他团员。”   “没错,这就是游戏规则。”关柏言抱胸站立着,“不过我看不出这和你刚刚提出的要求有任何关系。”   “所以我想留在您身边学习……前辈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想看看究竟有什么原因,也想让您就近教我……我记得您曾经说过我实力不够。您的日程很紧,我现在也有自己的工作,不过如果是住过来的话,应该还是会有请、请教的机会吧。”说到后面宁泽还是又紧张起来。   关柏言一时没有说话,只深深看着对面的人,仿佛要望进他的灵魂中去。那目光像刀子,一遍遍刮过宁泽的骨头,竟让他觉得皮肤泛起了隐约的疼痛。   “你不是认为我是完全靠着凌之华吗?”片刻后,关柏言终于缓缓道。   宁泽一时尴尬,却想起那天关柏言身上恐怖的淤伤,“呃……总还有其他的原因吧。”   对他的出言无状,关柏言居然没有生气,反而认真问道,“真的是想要学习吗?”   “是、是的!”   “那么这次的推人事件呢?如果这件事无法解决,你就算有再多的本事,也毫无用处。”   宁泽暗自握紧双手,“我会自己解决的,这次不用麻烦前辈。”   关柏言再次沉默,宁泽紧张的等着,仿佛等待着罪与非罪的裁决。   半晌后,关柏言向他伸出一只手,“把照片给我。”   宁泽急忙将捏得几乎发皱的相片递上去。   握住那叠照片时,关柏言的动作短暂的停顿了一两秒,这才从宁泽手里接过,低下头一张张翻看起来。   当他低头时,长长的眼睫自然下垂,偶尔振动几下,如同蝴蝶脆弱却美丽的翅膀。明明是面无表情的脸,从这样的角度看起来却晕染上了许多怀念和伤感,让宁泽不禁猜测:在看着这些照片时,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在心底里,宁泽一直告诉自己:想要接近这个人,只是为自己今后的事业打算。但在这一刻,一切却变得不那么笃定起来。   相片只有五六张,关柏言很快就看完了。   当他抬起头,目光依旧冷静淡漠,立即驱散了所有的梦幻。这让宁泽不由怀疑,刚刚那些凄美与伤逝根本都只存在于自己的臆想之中。   “为什么你始终不肯选择退出呢?”关柏言将这些照片面朝下放在茶几上。   没头没尾的问题让宁泽一愣,但他很快明白关柏言问的究竟是什么。   是啊,为什么不退出呢?   是因为担心自己无法适应其他的环境、找到新的工作,还是想得到金钱名望、不愿令这些年的努力白费,或者是不忍心让长久期待中的父母失望。   往常足以说服自己的那些话,在这直达灵魂的目光中却无法出口。   曾有一个理由,在所有现实的原因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只会引来“太天真”的嘲笑和“说假话”的置疑,甚至一度令他羞愧到难以开口,却是他心底最深处的声音。   “我喜欢音乐,所以想站在舞台上一直唱下去。”   宁泽听到自己说出了这样的话。   他以为会像以前的很多次一样,马上会听见不信的嘲笑声,但站在对面的关柏言却把视线投向了别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约半分钟后,他才收回由于失神而游移的视线。   “用卑鄙的手段达成纯洁的目的吗?”关柏言忽然几不可闻了笑了一下,“……希望你以后也能记得,现在自己是在为了什么而坚持。”   说完后,他又补充道,“如果这次的推人事件你可以顺利过关,我就答应你住进来。”      ***   就在宁泽走出关柏言家里时,在电梯门口遇到了迎面而来的熊胖。宁泽现在最怕看到他,在匆匆打过招呼之后就赶忙离开。   见他来到这里,熊胖也觉得奇怪,等到了关柏言家中开口就问,“哥,那小子到这里来干嘛?”   “哪个小子?”关柏言头也不抬,又拿起茶几上的那几张照片定定的看着。   “就是宁泽啊……哎?”熊胖刚说了半句就看到关柏言手里的东西,不由骇了一跳,“哥你哪儿来的这些相片?上次的不是都烧掉了吗?”   “宁泽刚刚拿来的。”在他面前关柏言也不隐瞒。   “怎么?他又来威胁你了?!”一听老大被胁迫,熊胖立刻爆了,“他是不是觉得我们都吃素啊?让了他一次就觉得尾巴能翘到天上去了,还来?还来?看我不揍死他……”说完这句他忽然觉得不太对劲,“呃?好像他还是早点拿来交换比较安全,所以我们才看着卢嘉给他挖坑……这是他终于想通了,愿意让你出手帮忙解决那个什么推人的事情了?”   “不是,他说推人的事情他自己会想办法。”   “啊?什么办法?”   “不知道。”   熊胖噎了一下,“不为这个那他来做什么?难道什么也不要,就把这些照片当礼物送给哥吗?”   关柏言依旧没有抬头,“他说要跟我住在一起。”   “住!住一起!和哥住一起?!”熊胖只觉得自己被原子弹击中,几乎跪倒在地,但他马上就恢复过来,一握拳头,“我就知道!上次他在车里抱着你我就怀疑了!哥,他企图对你不轨啊,这次还要住一起,这是要……”   “好啦!不是你想的那些东西!”关柏言一收那些照片,猛地将它们拍在熊胖脸上,终于顺利让他闭了嘴,“把这些拿去烧了,不要再让我看到。”   “呃……好。”熊胖手忙脚乱的将从自己脸上滑下来的照片接住,再拿到厨房去烧毁,又顺手帮关柏言煮了杯咖啡。   做完这些,又过了一会儿,他还是不甘心,端着咖啡杯磨磨蹭蹭走到关柏言身边,“哥,干嘛我们非要被他威胁啊。道上的朋友我也不是没有,找人打他一顿,逼他交出那些照片不就得了,哪里还要费这些力气?”   关柏言接过他递来的咖啡喝了一口,“你别乱来。”   “我这哪里是乱来啊?”熊胖哀嚎,“这次他要住到你家里来,那下次还不知道要做什么呢!”   关柏言沉默了片刻,才道,“毕竟他是宁成熙的弟弟。”   “宁成熙的弟弟又怎么样?!一样不是好东西!”熊胖气不打一处来。   “他在自杀的前一晚来找过我。”关柏言忽然道。   “啊?”熊胖一惊,他知道关柏言口中的“他”是指宁成熙。   关柏言的语调很平淡,“他求我再给他一次机会,就算感情不能复合,也希望我能帮他重新回到圈里子。那天他哭得很伤心,但我以为那是假装的……”   听到这里,熊胖啐了一口,“不要脸!”   “算了,都过去了。”关柏言放下杯子,揉了揉眉心,“我从小没有父母,如果没有那件事,宁家的二老我会当成自己的父母亲对待的。帮宁泽这次,就当给两位老人准备些养老的钱吧。”   熊胖想说些什么,但终于没有开口,只故意做出期期艾艾的表情,“哥你不要这么滥好人好不好……这么柔情一点都不像你……”   被他一打岔,关柏言心情好些了,就挑眉道,“偶尔我也想善良一下,不行吗?”   “不行,我不习惯啊。凶猛霸道……那才是你啊。”   “那我就给你要的凶猛霸道。”关柏言一脚踢在熊胖圆滚滚的屁股上。   熊胖被踹得眉开眼笑,边揉着屁股,边想起来一个严肃的问题,“哥,你说那小子……人真的会是他推的吗?”   关柏言想了想说,“应该不是。宁泽这个人,比我们原来想的要聪明些。” ☆、第十一章   推人事件发生一个月后的九月九日,卢嘉在自己的办公室内被一阵急促如雷的敲门声惊醒。   他打开门,就见凌之华冲了进来,劈头盖脸向他问道:“卢嘉,怎么回事?你看了今天的有线台直播了吗?”   因为昨天加班到很晚,卢嘉便将就着在办公室眯了一晚,此时正睡眼惺忪,还陷在刚起床的低血压中,说起话来也迷迷糊糊的,“什么……什么直播?”   “这么说你不知道啰?”凌之华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觉得这件事不太像你的风格。”他不再犹豫,一把抓起旁边的遥控器打开电视,并将频道调到有线台。   电视画面上赫然现出了宁泽的脸。他表情庄重的独自坐在一排长桌后,穿着黑色西装,系着黑色领带,与往日风格强烈的舞台装不同,竟是一副严谨的正装打扮。在他身后,打着一根醒目的红色条幅——“High Heat”内部推人事件,宁泽个人新闻发布会。   卢嘉的眼睛赫然睁大,刚才浓浓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   “谢谢大家能来参加我的个人新闻发布会。”一两秒的延时后,宁泽的声音从电视里传来,伴随着他的发言,不断有快门声响起,频繁亮起的闪光灯让他的脸庞时而陷在一片模糊的白光中,“今天,我站在这里,我想所有人都觉得我会想要向大家说明一个月前发生的那件事。但这次召开个人新闻发布会的决定,不是出自公司的安排,也不是为了要澄清某些围绕着我的流言,而是我要向大家发布我的一个重要决定。”   “他疯了吗……”凌之华喃喃自语。   卢嘉脸色铁青,两只眼睛恶狠狠的瞪着屏幕,却一言不发。   凌之华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不太对劲,“他哪里认识这么多媒体记者。没有经过公司从中安排,他就是想开发布会也不知道该怎么筹备吧。”   卢嘉这才冒出一句,“应该是庄琳琳。”   凌之华一时想不起来“庄琳琳”是谁,半天后才皱着眉头,“宁泽的个人经纪人?那个小丫头?敢擅自搞这些,她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我也想知道是谁借她的胆。”卢嘉咬着牙。   与此同时,在一辆匆匆向电影片场驶去的黑色保姆车上,熊胖按照往日的习惯打开手机收看娱乐新闻,但刚看了半分钟不到他就发出惊叫,“咦?这不是宁小子吗?他在搞什么?”   关柏言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正戴着黑超闭目休息,听见这句话后他摘下墨镜坐直身体,“拿过来我看看。”   在手机画质清晰的屏幕上,宁泽的脸端正严肃,连声音中也透着斩钉截铁的力量,“作为一个刚出道七个月的新人,在不久前,我幸运的接到了第一份单属自己的广告拍摄工作。在本星期的拍摄结束后,我将拿到这笔酬劳——八万元人民币。但现在,我决定将这笔钱拿出来,作为悬赏所用。”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继而加重了语气,“从现在开始,我宁泽,恳请各位媒体的帮助,恳请‘High Heat’的粉丝们帮助,也恳请所有有正义感、有良知的朋友们帮助,找出一个网上ID为‘让我们都来想一想’的人。因为就是这个人,以凶险的居心和恶意的揣测意图挑起一个团结集体的内讧,意图利用他人的爱而去伤害别人。这是我无法忍受的,也是‘High Heat’的所有团员们无法忍受的。如果有人找到这个‘让我们都来想一想’,这八万元将是我对他的谢礼。如果有人能为抓住他提供有利线索,我们也会酌情给予适当奖励。接下来,我们将公布收集举报信息所用的电话和邮箱地址。”   个人的宣言就此结束,接下来媒体一拥而上,都争先恐后的要举手提问。   手机传来的图像里也充满乱哄哄的嘈杂,借这个空档,熊胖发表自己的感慨,“哥,上次你还说他聪明,我看倒是傻瓜来着。悬赏找人什么的,这不是闹剧吗?到最后十有八九连根毛都找不到,就算找到又怎么样,他还能让警察抓了那人判刑吗?”   “……他一点也不傻。”关柏言过了一会儿才接道,“你弄错了他的意思,他拿出这笔钱不是为了要真的找到什么,而是要告诉所有人,他不图这笔钱,这八万块他一点也不稀罕,所以他没有推人的动机。”   “闹了半天原来还是要说人不是他推的啊。”熊胖想了想,觉得也是,不过他马上又想到另一件事,“不过他怎么会有这笔钱呢?按他现在的名气,八万块应该是厂商给的广告酬劳全款吧,其中六成应该归公司抽成,还有一部分要付给化妆、服装和造型,剩下的才是他能拿的。万一别人帮他找到这个人,他拿什么付,到时候可别闹大笑话。”   关柏言不紧不慢,“那个人知道那么多内幕,一定是有人安排的,而且搞不好就是卢嘉。所以……公司一定会帮宁泽付的。”   “怎么可能?”熊胖不相信,“哥你没听他说吗?他开这个发布会本来就没有经过公司同意,而且卢大哥让他接这个广告,很明显就是想害他。现在没达到目的,卢大哥恨都要恨死这小子了,怎么会帮他出钱?”   “卢嘉是恨他,但是公司却要谢他。”关柏言把手机扔回熊胖手里,看了他一眼,“剩下还想不透吗?如果连这都想不到,你就还要回去跟卢嘉再学几年。”   这话说得熊胖一愣,但不一会儿,他的小眼睛就转了几转,“公司培养一个练习生一般都要三到五年,这期间他们是完全不能替公司赚钱的。不是每个练习生都能出道,即使出道了也不一定会红,前期公司投入太大,所期待的回报也就更高。‘High Heat’正发展得不错,并不是卢大哥一个人对他们有期望。现在却因为大经纪人的个人私怨,一个团员要被驱逐。五个角缺了一个,整个团体就离解散不远,这已经是违反游戏规则了。我想卢大哥原来也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变成今天这种场面,即使有凌公子帮他,这一票也玩得太大了。现在宁泽自己救场成功……他虽然恨,却也庆幸吧。”   听到这里,关柏言总算冷冷一笑,“再恨他也会忍的。不能忍……他就不是我们认识的卢嘉了。”   “搞这么麻烦……”想通其中的关节,熊胖不由咋舌,“依我看宁小子一开始就不该接那个广告,如果不接,那不什么事都没有了。还不是因为他贪心……”   关柏言斜他一眼,“广告当然要接,为什么不接?”   “唉?”熊胖一时拐不过弯来。   “有了广告就有了第一次曝光,开这个新闻发布会就是第二次曝光,之前他缺的不就是曝光的机会吗?以前大家都不知道宁泽是谁,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只要有话题性就有通告,今后的两三个月,他都不用再担心没工作了。”   “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置之于死地而后生啊……这小子,没看出来啊。”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不反击就只有死。只不过,他比我们想象中做得要精彩些。”   “看来他出道这半年学了不少东西。”熊胖一时感慨,“哎——真不放心让他和哥你住在一起。”   “如果你还想以后有饭吃的话,最好管好自己的嘴巴。”关柏言又重新戴上墨镜躺回座位中。   熊胖急忙做了个封口的动作,又看他再没兴趣关注,就戴上耳机自己继续听起来。   新闻发布会上,宁泽正在接受记者提问,一个娱记逼问道,“您说这次的发布会纯属个人行为,没有经过公司同意,这是否意味着‘华凌国际’根本就不支持您这次的所作所为呢?推人事件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现在却只是由您个人站出来向我们发布消息,是不是其中有什么内幕,还是您在这个事件上与公司有意见不合的地方?还有,如果人不是您推的,那又是谁呢?”   面对尖锐的言辞,宁泽微微一笑,“不,只是公司的方案更稳妥,而且这件事本来就是一场意外,其实根本没有这样郑重解释的必要。只是我的个人感情在这次事件中受到了伤害,所以才会想到如此莽撞的行动。说到底这是意气用事,公司当然不会支持。”   这边熊胖还在有滋有味的欣赏着,那边卢嘉却已经狠狠的按下了电视机的关闭键。   凌之华坐在沙发上六神无主的叹息,“老卢啊,我早说过,意外就是意外,不能随便乱扯。宁泽这半年眼看着就不行了,你却非要搞这一出……现在怎么办,老头子这下是必定要过问的,到时候我可怎么说啊?而且这么一闹,柏言也许也猜到我和这件事有关……”   听他说这话,卢嘉心里极为不屑。   半年前,关柏言带着宁泽拉风的离开,凌之华弄不清楚这两人之间是什么关系,心里对宁泽有些嫉妒。对他这点小心思,卢嘉一望即知,便说服他让自己当了“High Heat”的大经纪人,存心想给宁泽一点颜色。   他们一个恨关柏言,一个讨厌宁泽,麻烦的根源全部来自关柏言,最终的霉头却都落到了宁泽一人头上,不过谁叫他根基浅、好捏弄呢?   “High Heat”队长出事后,卢嘉又主张还要再让宁泽吃个大教训,最终目的是为了让他明白:即使有关柏言罩着,你也得搞清楚究竟该听谁的话。   但没想到粉丝们会愤怒到要驱逐团员,后来情况又急转直下,成了现在的被动局面。——宁泽自己已经把问题解决了,顺便还将了他们一军。   卢嘉甚至怀疑,今天的个人新闻发布会就是关柏言帮宁泽出的主意。一想到自己又被关柏言摆了一道,他就恨得牙痒痒。   但没办法,忍吧。   打落牙齿和血吞,只要忍过这一阵,让凌之华去把老爷子那边顶住,把眼前的危机渡过,以后就还有机会。   总之,来日方长。   于是他强打起精神,想着究竟要用什么话才能继续绑住面前这个耳根子软的少爷。   除了他们,刚好收看到这次直播的还有冯媛。   此时她正坐在自己大得离谱的办公室中,从电脑上查看着海天传媒每日的最热新闻。看到某个点击量甚高的视频标题上刚好有“宁泽”这个名字,她想了想,似乎对这个人有点印象,于是点了进去,就看到了以上这一幕。   看完整个录像,冯总端起美男秘书刚刚送过来的养颜茶,十分惬意的喝了一口,评价道,“哦,比上次看到的时候胆子大了点嘛。”      让娱记们兵荒马乱又心满意足的新闻发布会在一个小时后正式结束。   等宁泽从会场中退下来,他终于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刚才虽然他看上去沉稳笃定,但其实心跳速度都快赶上百米赛跑了。   庄琳琳早在一旁等着他,这时也走了过来,告诉他自己得到的消息,“你真让我意外。发布会效果挺不错的,电视台那边反馈收视率应该很好。”   很多人在看到庄琳琳的第一眼都会以为这是一个男生,因为她五官平平,总是留着短发,穿暗色格子衬衫、牛仔裤和帆布鞋,但只要和她相处在一起,很快就会发现她属于女生的一点小淘气,以及更多的细致和周全,这也是三年的助理生涯留给她的印记。   但今天为了配合发布会的气氛,她罕见的穿上了纯白套裙和高跟鞋,与宁泽的黑色西服相映成趣。   发布会前,大家都神经紧张,根本无暇他顾,现在彼此打量起来,都觉得新鲜有趣,不由相对一笑。   气氛顿时轻松起来,宁泽还有心情打趣,“怎么办,这次卢大经纪人肯定气疯了。”   “这不就是我们要的效果吗?”庄琳琳白他一眼,然后立刻垮下脸碎碎念,“喂,快扶我一下,第一次穿这种鞋子,我的脚都要断掉了。高跟鞋什么的简直是用来折磨女人的,和以前的裹小脚有什么区别啊……”   宁泽急忙扶住她,庄琳琳顺势脱下那磨人的鞋子拎在手里。   “愿所有烦心的事都和这见鬼的鞋一样滚远吧!”她换上自己放在背包里的球鞋,将那双六十块在网上淘的高跟鞋扔进垃圾桶里。   五天前,宁泽私下找到她,并意图说服她避开卢嘉筹备这次个人发布会。当时她很犹豫,作为小经纪人,卢嘉实际上是她的顶头上司,并且入行多年,人脉广阔,根本不是她能够抗衡的。   但宁泽对她说了一番话,“我们已经合作半年了,想必有些事情你也已经看得很明白。说实话,其实在我出道之前就已经得罪过卢嘉,在他眼里,我就条马上就要沉的船,可是,他们却把你放到这条破船上来。……所以,你现在想清楚了吗?我们才是坐在同一条船上的人。”   宁泽这是在告诫她:只有我成功了,你才会成功。否则,失败的将不只我一人。   事实也的确如此,作为刚刚从助理转为经纪人的庄琳琳,如果带的第一个艺人就砸在了手下,很可能她就再没有第二次机会。而卢嘉把她和宁泽绑在一起,实际上就是早已将她当做弃子。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在那一刻,她和宁泽达成了联盟。 ☆、第十二章   经过两个星期的后期制作,由宁泽拍摄的香水广告在各大电视台及网上投放。   在这支情节有趣的小短剧中,宁泽刚开始的形象是一个郁闷保守的宅男。顶着马桶头,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穿着不合身的白衬衫和土气的黑西裤。他暗恋一个风情万种的美女,跟踪她来到了一间夜店门前,美女顺利走入,宅男却被守在门口的保镖们拖了出来。他们冲他摇了摇食指,指给他看夜店门楣上用彩灯拼出的字迹——宅男与丑女不得入内。   宅男如丧考妣,正当沮丧之际,突然天空一阵风云变幻,从巨大的满月中降下一个环绕着点点星光的琉璃瓶子。琉璃瓶略微倾斜,其中晶莹剔透的液体从半空中撒下些许。这些神奇的水滴化作风雨撒在了宅男的头顶,将他蘑菇似的马桶头吹得凌乱有型,将宽大的白衬衫和西裤淋湿紧贴在身上变成含而不露的性感装,黑框眼镜也被风刮的不知去向。瞬间变身成型男的宁泽浑身散发着蛊惑的魅力,他得意洋洋的穿过保镖讶异的目光,走入夜店,而那位他暗恋已久的美女则立刻被他吸引,正穿过人群,扭摆着腰肢向他走来。   此时字幕出现——月亮魔法香水,让他第一眼就爱上你。   厂商推出的“月亮魔法香水”其实是分为男士款和女士款两种,却只拍摄了男士款的广告。但在最后的销售业绩上,男士款虽然也不错,却远远没有女士款那么辉煌。   这也证明,这条广告其实更被女性喜欢。   在拍摄中,宁泽做出的牺牲颇大,湿透的白衬衫紧紧贴在身上,灯光打得又足,让他的好身材一览无余,几乎已是半身全裸,连胸膛上两点都隐约可见。为了画面的效果更好,宁泽还专门做了一个星期的健身和节食,务必让身形既不夸张又结实修长。   再加上造型师的巧手和灯光师的布置,当变身后的帅哥出现在银幕上,当明亮而蛊惑的光线打在他身上,直显得轮廓立体、嘴唇鲜艳,衬得英挺的眉目多了几分蛊惑的气息,的确让不少小女生脸红,又令熟女们回味无穷。   由于销售业绩颇佳,也使原本抱着尝试心态的厂商甚为满意,索性与宁泽签下了一系列代言的协议,让他有了第一笔真正属于自己的收入。——在这之前,所有唱片和通告的所得都要队内五个人平分,还要扣除公司的分成和化妆师、造型师的费用,留下的已经所剩无几。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月亮魔法香水广告和个人发布会的辐射力开始显现。许多娱乐节目的导播都开始和庄琳琳接洽,希望宁泽能出演节目。宁泽的日程一下子从极度空闲变得满满当当,从早上六点起床直到午夜凌晨,他都奔波在赶往下一个通告的路途中,虽然劳累,但他总是充满干劲。   根据探病的情况,“High Heat”队长伤势的恢复也很顺利,在他清醒后,才知道原来在自己从舞台上摔下来后发生了一系列的事件,这使他本人对宁泽怀有有许多抱歉。因为不方便出院,他通过官方网站发表声明,进一步澄清了推人事件的前因后果,这也让之前意图驱逐宁泽的粉丝们对队里的这位大哥多了些歉疚,喜欢他的人数也开始上涨。   面对这些变化,“High Heat”的队友里有人羡慕也有人嫉妒,但宁泽的人气才刚刚恢复,所以对他持祝福态度的人还是占了多数。   而卢嘉的表现则出乎宁泽和庄琳琳的预料,他对两人和颜悦色,甚至关怀备至,反而让二人有些无所适从。   就在这片忙碌的茫然中,宁泽迎来了和关柏言的同居生活。      ***   “这件客房以后就给你住,较小的那间衣帽间和卫生间由你使用,客厅、阳台、健身房这些开放的活动区域你都可以去。不过,要和我住在一起你必须遵守三点。第一,不要试图打探我的隐私。我的卧室、书房、音乐室,包括我专用的浴室和卫生间你都不可以随便进入,如果不经邀请擅自进去,只要被我发现一次,就请你乖乖的自动离开。第二,不要让我感到你影响了我的生活。要观察、要学习都是你的事,和我无关。不可以主动和我说话,不可以随意改变这件公寓的任何布置,也不可以对我的任何事发表任何意见,你要明白自己只是借住而已。第三,这一点你自己也应该能想到吧,除了你、我和熊胖,不能再让第四个人知道你住在这儿,这个消息传开的那一天,就是你该离开的时候。”   说到这里,关柏言才停顿了一下,他扫了一眼宁泽拎过来不多的几件行礼——一把吉他和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最后说,“如果刚刚我说的话没有完全记下来,去问熊胖,不要让我再重复一遍。”   说完他就回了房间,丝毫没有帮助宁泽进行整理的意思。   两人一直以来磕磕绊绊的相处让宁泽也丝毫没有任何期待,只是默默的将随身的物品整理出来,放进关柏言为他准备出来的房间里。   房间里很空也很干净,所有的桌椅墙面几乎一尘不染,高大的落地窗在室内灯光的照射下泛着冷淡的清光。   宁泽将自己的行礼拿出来,按着次序放入抽屉和衣柜里,所有的东西加在一起也只占据了壁柜广阔空间的一个角落。等一切收拾完毕,他躺在床上,看着修饰精致的天花板,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住在这间豪华公寓的时间就这样开始。   从这一天起,宁泽总算知道了关柏言何以成为天王。   他每天的行程从八点开始,由熊胖开保姆车过来接他到片场,回来的时候就是凌晨一两点,临睡前还要再背一会儿剧本,就寝时一般已经到了三点左右。每天睡觉的时间都只有四五个小时,这还是相对轻松的状况。遇到要拍夜景或者临时加拍场次时,作息时间就完全混乱,有时候一连三天都无法回来,只能在车里囫囵的睡上一两个小时。   他新拍的这部电影是一部大制作的动作片《末日追逐》,故事情节并不复杂,讲述的是一名电脑黑客因为知悉了一个杀手组织的秘密而被追杀,在这场伴随着杀戮的追逐中,组织屡屡损兵折将,最后终于派出了内部排名第一的“绝杀”。“绝杀”相貌英俊、个性冷酷,内心却依然拥有未泯灭的良知,在获悉了组织的邪恶真面目后,他决定同电脑黑客一起毁灭这个势力庞大的集团。   在剧本中,电脑黑客和“绝杀”是戏份同样轻重的双男主。关柏言因为拥有过硬的舞蹈基础,所以顺利的获得了“绝杀”这个角色;而电脑高手的扮演者,则是之前获得电影华翎奖最佳新人奖的演员,他在电视圈已经打拼多年,早已成名,去年首次触电大荧幕,表现就可圈可点,眼下正是炙手可热。   从这两个角色的表演难度来看,容易聚集人气的那个无疑是“绝杀”,但更得影评家青睐、需要演技实力的,则是开始畏畏缩缩、后来逐渐展示勇气的电脑高手。但这并不代表关柏言的角色很好扮演,相反的,为了表现这位第一杀手的绝伦技艺,导演安排了大量的动作戏,包括打斗、跳楼、爆炸和赛车,拍摄起来异常辛苦。   自从开机开始,关柏言身上的伤就没断过,因为吊威亚留下的瘀伤、因为练习打斗留下的擦伤、因为跳楼场面不用替身而骨折,万幸的是赛车场面没出什么意外。   在这样忙碌辛苦的状态下,他还要为即将发行的个人四缉《Empty Me》做准备,仅仅是这样旁观着,宁泽就觉得快要崩溃,但关柏言却坚持了下来。   大家都知道他的脾气很大、架子很大、很不好惹,但只要是因为工作的原因,哪怕再辛苦他也从来不会抱怨一句。——导演为了拍摄角度,让他吊威亚在空中上下翻了一百多圈,即使头晕到呕吐多次,他也只是苍白着脸一天没有吃饭,丝毫没有耽误电影进程。   比谁都努力,比谁都全力以赴,正是这样的精神创造了今天的关柏言。   在领会了这样的方法后,宁泽也比往日更加尽心的准备所有的通告,不论是综艺节目还是音乐节目,都倾尽全力,甚至到了连吃饭的时候都在准备接下来谈话节目中有趣的梗的地步。   能拥有的空闲时间,宁泽也全部花在了给fans club中给歌迷的回帖上。为了能争取更多的粉丝,进一步改变初期的神秘冷漠形象,他给几乎给每一个帖子都留下了冗长的回复。   这样一两个月下来,在这样毫不偷懒的经营下,结果却收效甚微。   综艺节目中精心预备的搞笑故事被剪掉,由于发布会的时效渐渐过去,通告数量也在慢慢减少。当初因为好奇涌入fans club的人们并没有留下来,宁泽的回帖甚至大多没有人理会。   焦躁的情绪开始在心底浮现,宁泽知道庄琳琳和他一样着急,但两人都竭力忍耐,不愿增添对方的烦恼。但事实上他们都清楚,如果连这样绝好的机会都无法把握,接下来等待着他们的,一定是卢嘉无情的报复。      ***   与关柏言同居两个月后的某日,宁泽结束了又一个令人身心疲惫的现场冒险娱乐节目,在晚上十点回到了公寓。   当他打开房门,却惊讶的发觉客厅竟然亮着灯。——这两个月间,关柏言从来没有在晚上十二点前回来过。   室内很安静,甚至连一丝声响都没有。投入玄关的光线是温暖的鹅黄色,那是放在沙发套组旁的一盏落地台灯放出的光芒。   宁泽对关柏言难得的早归有些惊讶,就猜测他也许是想抽时间研究剧本,便轻手轻脚的换好鞋子,几乎的蹑手蹑脚的走进来,希望千万不要打搅到在工作中异常专注的关柏言。   但当他真正的进入客厅,看清半躺在沙发上的那个人,却愣在当场。   没有错,近在眼前的这个人的确是同住却不常见到的关柏言。可现在他的模样却是宁泽在任何时候都不曾见过的。   只到耳后的头发被接长成铺满成片沙发的长直发,原本就很长的睫毛在睫毛膏的作用下仿佛一把又密又齐的小扇子,右边的白皙的耳垂上暗红色的宝石耳钉流动着魅惑人心的光芒……甚至,贴身的皮裤紧紧包裹着那修长结实的双腿和富有弹性的臀部。   《末日追逐》一直谢绝媒体探班,并且全面封锁拍摄消息,连主角们的造型也不曾公开,所以宁泽根本没有想到这次关柏言竟然是以如此形象出现。   这种性感到蛊惑的打扮在关柏言身上几乎是绝无仅有的。大概是因为本身容貌就过于出色的关系,他从出道起就走强调男性魅力的路线,更拒绝任何裸露或紧身的装扮。   在这一刻,宁泽忽然觉得,这大概是关柏言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也不一定,因为这样的装扮模糊了他的锐利,在这样的魅力中,大概连性向正常的男人也无法逃脱。   如果这双眼睛是睁开的,应该是动人心魄的美丽吧,也许就像是那支广告中描述的:仅仅一眼就足够让任何人爱上他。   所以此刻自己真该庆幸——现在的这个人睡着了,而且是以这样一种方式睡着。   为了好卸掉,睫毛膏大约不是防水的,所以一双眼睛晕得彷如熊猫眼;也许是因为今天恰好有爆破场面,所以连假发也烧焦了一缕,紧贴在他的脸颊上;连那件皮衣上都满是灰尘,甚至有些地方还有破损的痕迹。   现在的关柏言与其说充满了深沉诱惑的气息,还不如说是充满了憔悴狼狈的气质,显然是想看一下剧本再卸妆,却不小心睡着了。——证据就是掉在沙发下呈摊开状态的剧本。   如果就这么放他睡在这里,明天早上起来一定会觉得脖子疼,脸上也会长出许多痘痘,甚至连头发里也会充满烧糊的味道吧。   这么想着,宁泽莫名其妙的觉得心情极好。   他无奈的摇摇头,打来一盆温水,又找出卸妆用具,仔仔细细的开始帮睡着的关天王卸妆。   只是脸上一直挂着自己不曾意识到的笑容。 ☆、第十三章   第二天早上,宁泽是被一阵属于自己的声音从睡梦中吵醒的。   他有些茫然的抬头,就看到正前方巨大的电视屏幕上正播放着自己的特写画面,那是他参加一个娱乐谈话节目的内容,那时自己仿佛是用彬彬有理又亲和温柔的语气讲述着对星途发展的期望。   趴在茶几上睡着的姿势让宁泽浑身酸痛,他伸手揉了揉酸痛的脖子,一面疑惑的想着:明明昨天晚上没有打开电视机啊,而且,又怎么会在客厅里就睡过去?   一想到这个问题,宁泽猛地一呆。   对啊,昨天自己帮关柏言卸完了妆,几乎是闭着眼睛帮他换上了睡衣,因为不能进入他的房间,就只好将他安顿在沙发上,又从自己的房间抱来被子为他盖上。   当时的关柏言似乎疲惫到了极点,还有些低烧,在被他照料的过程中根本没有醒过来。宁泽喂他吃下感冒药,又在他身边守了一会儿,却不小心就这样睡着了。   但是——是的,昨晚忙碌之下,他根本没有闲暇去开电视。那么现在打开电视机的人……   宁泽几乎是一寸寸僵硬的转过头,就看到拥着被子坐在沙发上、正盯着电视观看的关柏言。   他的头发凌乱,睡衣领子斜开着,明明应该是慵懒闲适的姿势,却被那双凌厉的眼睛破坏,因为他正面无表情的盯着娱乐节目里侃侃而谈的宁泽,丝毫看不出喜怒。   宁泽偷看一下腕表,现在正是早上五点,外面的天还黑着。他猜想着关柏言大概是因为生物钟的关系已经不习惯多睡,才会在这个时候醒来,只是不知道他怎么会在这个钟点突然想看娱乐节目——而且还是自己节目的深夜重播。   难道是他最近太累想放松一下,还是自己昨晚的举动被他解读为冒犯,或者他不太喜欢别人为他卸妆……   冒冷汗的宁泽正天马行空的胡乱猜测,就看见关柏言转过头,将那双寒光凛冽的眼睛对准了他,“这就是你这些天在我这里学到的?”   “呃?”宁泽被吓了一跳,根本没领会到他说的是什么。   “你的表现。”关柏言用手里遥控器指了指电视屏幕,“你说要住在这里,是为了学习,这就是你学到的全部吗?”   饱含指责和质疑的语气让宁泽一愣,他来不及细想就有些急切答道,“我当然有认真学习,也将您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虽然不常见面,但我知道您之所以能走到今天的位置,是因为付出了远超常人的辛苦和汗水,所以我也会向前辈看齐的!”   在他说完后,关柏言许久都没有说话。   被他这样看着,宁泽几乎就要伸手摸一摸自己脖子上是不是套着项圈。因为在家里的小猫屡教不改,怎么也学不会使用猫砂的时候,很多主人也会用这样的眼神望着它们。   “太笨了。”关柏言忽然说,“原来还以为你有些小聪明,看来我也有看错人的时候。”   大半夜的悉心照料却换来这样的评语,顿时让宁泽气结,几乎就要忍不住又同关柏言直愣愣的对上。但他毕竟比半年前成熟懂事许多,稍一思索便在对方严苛的话语中寻找到一丝端倪。   “前辈是觉得我做的不对吗?”宁泽顿了顿,小心观察了一下关柏言的脸色才试探道,“其实这段时间……我心里一直有许多疑问想向您请教,但您每天都很忙,所以根本没有机会。”   关柏言依然没有说话,当然也没有承认,但这一瞬间,宁泽却高兴得快要跳起来,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猜对了。   既然对方有心指点,那还有什么需要犹豫的,宁泽一股脑儿的将塞满整个脑袋的问题全部翻出来,“其实我不太明白,明明已经尽可能的表现出亲切和温暖了,为什么粉丝们却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我花了很多时间准备足够搞笑的梗,可是几乎所有的故事都在后期被编辑掉了……还有卢嘉的事情,他现在按兵不动,让我反而更担心……今后的路我该怎么走呢?总有种使尽气力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不管付出得再多,也总是觉得收效甚微……我现在才知道,原来这条路这么不好走,以前甚至觉得只要出道了就万事大吉,那时候的我可真是天真呐……”   就这样,宁泽絮絮叨叨的,开始还在正经的提出疑问,后面却忍不住发表了很多牢骚和抱怨。说着说着,连他自己也开始奇怪,为什么会对关柏言说出这些隐藏在心底许久的话,明明对方并不是一个合适的听众。   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一直到他说完,关柏言都没有打断他的话,而是耐心的全部听完,不过——依旧是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状态。   在宁泽的情绪终于慢慢平静下来后,关柏言才一手关掉电视,转过头与他正面对视。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宁泽甚至能看清关柏言的两只眼瞳并不是一样的颜色,一边偏黑一些,另一边则是偏金的琥珀色,这种搭配可以迷茫也可以犀利,仿佛是猫和豹的结合体。   现在的关柏言,则明显是偏向犀利的一方。   “想吸引别人,首先要弄清楚自己是谁——你不是演员也不是歌手,更不是谐星,你是偶像。”   宁泽似懂非懂,思索了片刻后还是摇头,“我不太明白。”   “偶像是什么?是大众情人。也许很多人都知道这个道理,却并不真正了解其中的含义。”关柏言的话带有一种毫不留情的冷酷,“你的真正目的不是为了唱出多么好听的歌,也不是跳出多么美丽的舞,而是为了被他人当成疯狂幻想却不能被得到的对象。不要以为这是多么容易的事,要得到他人不计回报的爱实际上相当困难,所以你要准备好完美的外貌、绝佳的气质,还有足够吸引人的个性。所谓的歌舞,不过是展现这些的一种手段,而不是最终的目标……这些,你都明白吗?”   “可是……”这番话说得太明白,明白到让宁泽无法接受,“我是为了唱歌才留下来,也只希望他们喜欢我的歌声……”   “是,你的目标是唱歌。但是,如果没有人喜欢你,谁会来听你唱呢?”关柏言继续道,“看看你这些天都做了些什么?为了有出镜的机会,所以不惜破坏形象不伦不类的去搞笑;有了出镜的机会,就忍不住要清唱上一两句……没有抓住机会展现自己的个性,更没有提高自己的辨识度,一到你的部分收视率就会降低,再这样下去,迟早你会连一个通告都没有。”   虽然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但宁泽到底有些不甘心,禁不住小声道,“可也有很红的会搞笑的偶像啊……”   “那么你注意他们讲的每一个搞笑故事的内容了吗?发现他们的故事总是会以感动和励志结尾了吗?那些才是能够打动人心的东西,那些凸显他们美好品质的东西,才是他们真正要展示给粉丝的,前面所有的嘻嘻哈哈——不过是噱头。”   “这样粉丝就会买单吗?”   “那像你一样战战兢兢的给每个人回帖他们就会买单吗?粉丝是这个世界上最善变的生物。今天还喜欢你,明天就会去喜欢别人;现在还可以为了你去死,马上就会因为另一个新出的偶像再也记不起你是谁。”说到这里,关柏言略微放缓了语速,“你不需要去喜欢粉丝,更没必要讨好他们,因为你需要的只是让他们来爱你。……人们通常都只追逐自己想要追逐的,这常常与是否能得到回应无关。”   宁泽这时才忽然想起来,关柏言对待橙饭的态度就是出了名的冷淡。除了签售会,从来对粉丝们想要签名的要求置之不理;在与粉丝路遇时,曾多次拒绝合照的请求;在自己的官方应援网站上从来不出现和也不光顾;演唱会上也很少设置和粉丝的互动环节。   对于自己喜欢的偶像的这个特性,橙饭一直十分郁闷,却也无可奈何。这也是造成他们战斗力强悍的原因之一,因为在自家偶像那里他们就已经被千锤百炼的打击过了。   但不管橙饭们再怨气冲天,只要关柏言推出新的专辑、电影、广告,他们都一样全力支持。   他们所作的一切,几乎就是关柏言上述言论的最好印证。   而在偶像这个行业,似乎再没有人比关柏言做得更出色了。   想到这一层,宁泽再也找不出反驳的言语,他心知关柏言的话虽然难以入耳却是最真实的道理,却始终有一种不太对劲的感觉,可一时之间有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关柏言见他不说话,知道他需要好好想想,便也不搭腔。   过了一会儿,宁泽犹豫道,“您说的话,我都明白了。但是……如果我照您说的做了,却还是不见效果,那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那么你就是走霉运到了极点。”关柏言看他一眼,“不过如果真是那样,你还有最后一条路——给自己找一个合适的王道对象吧。”   “什么?”宁泽以为自己听岔了。   “你没有听错,就是你心里想的那个。如果对方足够红,你们两人的互动也足够有卖点,你就能凭借这个上位。”关柏言偏过头,突然笑了一下,“这点小问题,对于一心很想成名的你……应该不是件难事吧?”   这种半是揶揄的嘲讽让宁泽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因为这么听起来,关柏言几乎是在同他开玩笑了。   宁泽愣了愣,说话也变得直接起来:“可是您这么红,我却从来没听说您有什么王道对象啊。”   “我是没有,从来没有。”关柏言望他一眼,“但是,你是我吗?”   一句话将宁泽彻底噎住。   看他郁闷的样子,关柏言眼底笑意更深,“至于卢嘉的事,你暂时不用担心。他对能给自己赚钱的人,一向都很好。不管心里再怎么恨你,他都不会跟自己的钱过不去。所以,只要你在他手下红一天,就安全一天;可是……一旦哪天不红了,就是他对你所有报复的开始。”   想到卢嘉可能使出的报复手段,宁泽不由心底发凉,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关柏言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关柏言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上的号码,并没有接起,而是对宁泽道,“是熊胖在催我,他大概已经到楼下了。我今天有夜戏,晚上大概不会回来,刚刚和你说的那些,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完这些,他挪开被子起身去洗漱,留下宁泽一个人在客厅里愣了许久。   直到听见关柏言离开公寓时关上大门的声响,宁泽才有些回过神来。刚刚发生的一起都似乎是在做梦,一直都不喜欢、甚至可以说讨厌着他的人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和颜悦色,刚才两人间的相处几乎可说是在费心的指教了。   并且,占用的还是关天王稀少到宝贵的休息时间。   过去的几天里,有发生了什么能彻底改善自己形象的事吗?   竭力思索之下,宁泽突然想到——难道这是昨晚自己帮关柏言卸妆的回报吗?   只是,这份回礼对现在的他来说,似乎稍嫌贵重了一些。      接下来的日子里,宁泽依然不常见到关柏言。但奇异的是,之前十分明显的寄居房客之感在渐渐消失,偶尔与关柏言对视,压迫感也不再沉重,有时甚至两人还能正常的聊上两句,比如昨天的天气如何、饮食如何之类。   在这样进展缓慢的关系中,宁泽慢慢有种似乎能摸清关柏言脾气的感觉——恩仇必报,吃软不吃硬,只能顺着来,否则就是找死。   而经过同居人的指点,他的事业也渐渐有了起色。   后来关柏言又同他讲过:“不要畏惧展示真实的自己。在形形色色、数量众多的节目里,你不可能每一次都伪装得完美,所以万无一失的方法就是根本不要隐藏。人的本性都是善恶交织,所以把善良的那一面放大就好。”   在这样的建议下,宁泽改变了初期笨拙搞笑的策略,而是彻底放开手脚做自己。随着一个一个娱乐节目的播出,他讲述过自己对父母的感情,讲述过被诬陷推人事件中的彷徨,讲述过初期不被粉丝接受的失落,讲述过当练习生时的勤奋和辛酸,逐渐将真实的想法通过媒体传递给粉丝。   看着fans club里的注册人数超过一万人时,宁泽对着电脑屏幕几乎激动到落泪,立刻就发帖和粉丝们一起庆祝。——这是宁泽唯一没有听取关柏言意见的地方,他依然亲切温柔的对待着每一个喜欢他的粉丝。   四个月后,苦心的经营终于有了回报,在公司决定为“High Heat”发行的一辑《Sweet Kiss》中,将由他和队长二人同时担任主唱。   因为“High Heat”发展情势良好,公司对这个组合的重视度也有了明显提高。组合五人初次现场演唱这首专辑的地方暂定为关柏言的出道纪念歌会,那时他们将作为特邀嘉宾出席。 ☆、第十四章   关柏言的出道纪念歌会虽然名为歌会,却不是小型的庆祝活动那么简单,相反的,它是继“仲夏之梦演唱会”之后,“华凌国际”主办的排名第二的盛大演唱会,至今已经连续举办了五年。因为时间定在每年的二月四日,正值寒冬,所以又叫“凛冬庆典演唱会”。   作为演唱会嘉宾的明星们中,有关柏言邀请的,也有“华凌国际”安排的,但肯定都是水准之上的明星。大牌们都有单独的化妆室,“High Heat”虽然近期发展得不错,但也仅仅是出道只有一年的小明星,只能在公共化妆间里与众人挤在一起,成员们都十分紧张,却也只能聚在一起相互打气。   宁泽看到离演出的时间还早,便出了化妆间四处走走,看没走多远就在后台顶灯的背光处看见了庄琳琳。   她一个人站在近十米高的横梁上,那是灯光师调整聚光灯时才需要经过的通道。宁泽看得好奇,便也爬了上去,只一眼,他就被眼前看到的景象深深的震慑。   可容纳万人的会场内,环形的梯状座位上到处闪烁着橙色的荧光,仿佛是天上的星星聚成的瀑布。在这股洪流的最中央,所有灯光汇聚的地方,关柏言正在忘情的演唱,他的每一次随意招手,每一个无心动作,全部化成无形的电波流窜在人群中间,引来巨大的骚动和欢呼。在他的引领下,现场的气氛时而狂暴,时而兴奋,时而温情,而他付出的,有时不过仅仅是一个挑眉的神情。   “你想变成那样的人吗?”不知不觉间,庄琳琳来到宁泽身边。   “谁都会想吧。”宁泽苦笑一下,“但不是谁都能做到的,毕竟,关柏言只有一个。”   “可我一直觉得你可以。”庄琳琳歪着头看他一眼,“从你把我拉到你这边开始,我就有这个预感,总有一天你会站在和关柏言一样的高度上。不,也许还会超越他。所以我要提前来学习一下,以后我也会需要策划这样大型的音乐会。”   “你的野心不小嘛。”宁泽好笑的看着她,“女人真是可怕的生物啊,现在这么意气风发的样子,前几天你可因为我的处境急得快要哭出来。”   “哪有?我明明担心的是自己。”庄琳琳捶他一记,“你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吗?我们是坐在一条船上的人,你如果沉下去,我也会淹死的。”   “现在总算好了。”宁泽放松的叹了口气,“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不会让你和我就这么完蛋的。”   但这句话却没有得到庄琳琳的立刻回应。   舞台上,关柏言一曲结束,掌声和欢呼声几乎震散了会场上空的云层,也令距离舞台颇近的两人耳朵嗡嗡作响。   宁泽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到了快要上台准备的时候。他向庄琳琳做了个“需要离开”的手势,便走下了楼梯。   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庄琳琳忽然轻声道,“可还不够啊……我们的船还需要更稳当更安全,你和我……都还需要一个更好的机会。”   “远远还不够。”她又重复了一句,稍显冷淡的声音很快消散在那些热烈的欢呼中。      关柏言在连唱一支抒情曲、一支RB风格歌曲,又跳了一支舞曲后,终于回到后台。这期间有特邀嘉宾为他顶上一首歌的时间,换来演唱会上短暂又宝贵的休息时间。   在他的专属休息室里,助理们全部严阵以待,从他进门开始,就被七八个人团团围住,有人递上运动饮料,有人为他拭汗,有人为他补妆,有人为他改变发型,有人拿来下一场的服装请他更换。   短短的一分钟过去,所有准备工作都已就绪,训练有素的助理们没有任何耽误的退了出去,将安静的空间留给关柏言休息。   熊胖这才有机会为他提示接下来的曲目,“接下来是新曲《Empty Me》的首次发布,然后会有主持人来个小串场,中间‘High Heat’五人组合会代表公司的后辈们送上预祝您新专辑大卖的祝福,接着他们会演唱自己首张专辑主打歌《Sweet Kiss》。”   关柏言一直闭着眼睛,已经连续两个小时的表演让他没有多余的体力再多说话,等熊胖说完,也只是轻微的点了点头。   熊胖本来还想讲话,但一直犹豫着没有开口,直到有人来请关柏言上台,他才将那句“宁泽也来了”咽了回去。   挠了挠头,熊胖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过敏,怎么一遇到有关宁泽就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在休息室里又坐了一会儿,熊胖想来想去却还是不放心,他狠捶几下脑袋,终于下决心的来到了前面的舞台。   这时,关柏言发布的新曲《Empty Me》已经结束,这是他首支自己作词作曲的歌曲,曲风优美,抒情婉转。对他的这一次新尝试,橙饭们也很是买账,音乐还未完全消失,热烈到掀翻屋顶的口哨和掌声就已经响起。   关柏言站在舞台中央,也难得的露出笑容。串场主持人借机上台,问出几个活跃气氛又调动粉丝情绪的问题,然后就是“High Heat”五人组合上台为关柏言送上祝福。   一切都发展得极为顺利,熊胖刚想松下一口气,却忽然察觉到蹊跷。   不对!   只上来了四个人,还缺一个人。   一、二、三、四……怕自己被强烈的光线晃花了眼睛,熊胖又数了一遍。   没错,除了关柏言和还没下去的主持人,舞台上的只剩了四个人,还差一个!   不太妙的感觉让熊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趁着聚光灯照向别处,仔细分辨,却发觉少的那个人正是宁泽。   他娘的,这小子又在搞什么!   熊胖几乎想跳着脚骂人,却苦于搞不明白情况又毫无办法解决,只能团团转的干着急。   而就在此时,舞台上的关柏言也发觉了唯独少了宁泽。   主持人还在情绪高涨的调动着粉丝,丝毫没有察觉异样;“High Heat”组合的成员们也紧张又兴奋的站在关柏言两旁,似乎根本不知道少了一个人。   他究竟去了哪里?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台上台下,关柏言和熊胖同时在心底问道。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主持人正在说出最后的台词:“给前辈送上祝福的‘High Heat’成员们,他们接下来的演出也像他们的心灵那么美丽。下面就请大家一起来观看他们精心准备的、想让前辈和所有人一起评介的表演!这也是他们新专辑主打歌的首次发布!让我们一起来欣赏这首《Sweet Kiss》!”   欢快的前奏响起,关柏言退到舞台的右前方,预定排演中,他将在站在这个位置,作出欣赏后辈们表演的样子。但就在他向那里走去时,却突然发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就在舞台的边缘,在这片灯光黯淡之处,宁泽正和他的经纪人庄琳琳站在一起,两人仿佛是在小声争执些什么。   居然选在现在吵架?   他当舞台是什么?   大概连成员都没注意到他会临时不上台吧!   关柏言压抑着怒气。他关掉麦克风,来到宁泽背后,压低声音问道,“宁泽,你在做什么?”   因为他的接近,这片区域的粉丝们一阵骚动,而宁泽与庄琳琳则是同时住嘴,僵直了身体。   在他的质问中,宁泽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有激动也有尴尬,或者还有些其他的什么,昏暗的光线下却无法看得清楚。   “还不上台吗?有什么事情非要挑在现在说?!你……”关柏言还想教训几句却再没有机会,因为与他面对面站立的宁泽突然向前一个倾身!   关柏言甚至来不及做出丝毫的反应,两人瞬间就胸膛相贴,肩膀相贴,继而……嘴唇相贴。   仓促而惊人的一吻就这样成就,伴随着“Sweet Kiss,Sweet kiss for you”的轻快歌声和无数粉丝的惊呼。   接着,连续三分钟的闪光灯持续照射,将这原本黑暗的一隅照得宛如白昼。      ***   《新生代偶像一吻成名》、《凛冬庆典成王道发布会》、《世纪之吻引发现场大骚乱》、《大前辈自我牺牲捧新人,“华凌国际”又出新妙招》、《是预谋还是意外,关柏言疑似被强吻》……   熊胖气愤的将一摞报纸狠狠砸在茶几上,等了几秒,他还是觉得不解气,又把它们扔在地上重重踩了几脚。那些纸张被揉得皱成一团,却还是能清晰的看到巨大的图片上亲密接吻的两个人。   手脚并用的发泄了半天,熊胖终于把自己累得瘫坐在地上,吁吁的喘了几口气,好容易才能勉强平静的开口,“哥,你说怎么办吧。宁泽这小子,要杀要剐就凭你一句话。”   凛冬庆典演唱会结束后的第二天晚上九点,“华凌国际”中熊胖的办公室内,只有关柏言与他两个人。   相比熊胖的激动愤恨,关柏言却表现得异常平静,他正坐在电脑前,浏览着自己一年都上不了一回的官方网站。   原本发言就十分活跃的讨论版和图片区现在更是炸了锅,一秒钟之内首页的帖子就全部被刷新一遍,而被人顶得最多也引来最多留言的,还是一个题为《昨夜震撼之吻真相》的帖子。   这个在二十四小时内就回帖超过十万的绝顶高楼中,第一帖是一个粉丝的自拍视频,这段仅为两分钟的录像已经被关柏言反复观看了不下十遍。现在,他又一次点下了播放键。   视频的开头是宁泽和庄琳琳站在黑暗的角落,后来是他来到宁泽身后,宁泽转身。粉丝们因为他接近舞台边缘兴奋异常,有些甚至想攀爬上舞台,庄琳琳受惊之下踉跄一步,刚好撞到了在她身前的宁泽,而宁泽向前一倒,顺势与他撞在一起……   拍这个视频的粉丝大约是用手举着摄像机拍摄,所以整个图像都摇摇晃晃、恍恍惚惚,就如同他那时反应不及的心情。   只记得双唇蓦然接触的温暖和撞击的疼痛,以及刺得双眼都无法睁开的白光,还有无法言喻的震惊和愤怒。   当时正在台上表演的“High Heat”其他成员也忘记了表演,全部呆立当场,熊胖和其他工作人员急忙冲入人群挡开陷入疯狂状态的粉丝和记者,这才顺利让他和宁泽回到后台。   “要杀要剐?”关柏言将视线从电脑屏幕前调开,淡淡与熊胖对视,“你能真的去把他杀掉吗?”   “呃……”熊胖一时语塞,他平时胡说八道惯了,从来也没见关柏言真的计较过,今天可见是动了真气。思及此处,他急忙夹紧屁股,将刚才的大开大合收得一点不剩,小心翼翼道,“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张嘴。总之,您说怎么办吧,我绝没二话。”   “要收拾宁泽一点也不难,关键是他手里那些照片。”关柏言反手叩了叩桌面,“你想办法把那些照片找出来,不要找其他人,你自己去做,明白吗?”   熊胖怔了怔,当即点头,“哥,你放心,我一定干好这件事。可是……”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决定说出来,“凌公子那边,要不要我去打个招呼,请媒体来……”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出了这样事,关系到整个公司,自然有人着急有人出面,根本不需要去找凌之华,而且,他也解决不了。”   “那……就这么算了吗?”熊胖龇着牙,“就这么便宜了宁泽?”   “不然还能怎么样呢?开记者会去解释这么明显的一个意外吗?”关柏言脸上反而浮起淡淡的笑容,“看来我们也得跟卢嘉一样,好好的忍上一阵子了。”      同一时间,同样在“华凌国际”的另一间办公室里,宁泽与庄琳琳的谈话也快要告一段落。   庄琳琳有点委屈也有些泄气,“你还是没办法接受吗?不管我怎么解释,怎么说明,都觉得我做这件事完全是错的?”   “那天我不是已经同你讲过了?就在你第一次跟我提起的时候,我就明确说过这办法是行不通的。”一夜没睡,宁泽的眼里布满血丝,最初的气恼已经过去,现在剩下的唯有疲惫,“要靠王道更红的确是一个好办法,只是这个对象不能是关柏言,更不该这样设计对方。”   庄琳琳的眼里满是倔强,“为什么不能是他?要论现在的歌坛,还有谁比关柏言更红?而且他还是和你一个公司的前辈,只要借用一点他现在的名气,就足够我们受用无穷。而且如果是事先说明,他是怎么都不会同意的吧。”   “既然你也知道他不会同意,那你想过他被算计后会有多生气吗?”宁泽苦笑出声,“相信你也听说过他的脾气为人,一旦他有心打压,我们失去的会比得到的多上太多……可是你却不听我的劝告,我好话歹话说尽,依然不能让你改变主意。”   “但是只有你才知道这件事是我有意的。”庄琳琳依旧不以为然,“宁泽,为什么你总要把事情想得那么糟糕。当时我受到粉丝的惊吓是事实,我不过借力撞了你一下,关柏言没有听到我们先前的谈话内容,他当然也会以为这是个意外,纵然一时会有些生气,也绝不会怪我们太久。”   “你不……”话到此处,宁泽却无法再说下去。   他想说,你不知道所有的事情。   你之所以会这样乐观,是因为根本不知道发生在我和关柏言之间的所有事件。不知道我曾拿照片威胁过他,已经对不起过他一次;不知道就在不久前,关柏言曾释出善意建议过我,应该寻找一个合适的王道对象;不知道一旦出了这样的事,就算有眼见为实的视频为证,关柏言也一定会认为这是有预谋的算计。   但这一切连一个字都没办法向庄琳琳说明。   宁泽只有放弃解释,他明白事情无法挽回,只有向善后的方向去考虑,“其实现在说这些也已经没用了,已经成为事实的事情,我们之间没必要再起争执。那么接下来就请你密切留意两边粉丝的反应。”   “我会的。”庄琳琳郑重点头,“昨天的事只是突发事件,如果要转成有利于我们的方向,还需要很多推手,你放心,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嗯,那我先回去了。”宁泽不想再多说,疲倦的起身准备离去,却在将要出门之际被叫住。   “宁泽,”庄琳琳咬着嘴唇,“……对不起。昨天的事,没有下一次了。”   宁泽在门口停了停,终于回头露出笑容,“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们都好。”   “嗯!”庄琳琳蓦然红了眼眶。   女孩子的眼泪总是让人不舍。一路上坐在车上,宁泽还在想着,刚才自己的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了些,毕竟对方是自己目前唯一的盟友,又是个年纪不大的女生。   但昨天晚上,当关柏言一言不发、不可置信又怒不可遏的望着他时,宁泽几乎想要不顾一切的解释,甚至不惜断绝和庄琳琳的盟友关系。   但事后冷静下来,他最终选择了利用即成的事实,取得最利于自己的结果。   在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宁泽就知道自己绝不是无辜了,相反的,他已经与庄琳琳成了共犯,那么还有什么指责对方的理由。   而且,最合适的王道对象就是关柏言。——这个想法真的从没有在自己内心浮现过吗?   扪心自问,宁泽知道自己做不到那么理直气壮。   所以,不管关柏言有什么反应,承受这一切的都该是自己。   在下了这样的决心后,宁泽按下密码打开了门,再缓缓推开。   关柏言就站在门厅的正中央,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极美也极冷,正似海中等待捕食的美人鲨。   看样子已经等了他不短的时间。   听见开门的声音,关柏言转过头来,“把你的东西收拾好拿出来。”   “前辈我……”   “以前我还说你不聪明,看来真正笨的那个人是我。走红的技巧之类的……你学得很到位,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教你。”关柏言根本不留给宁泽任何说话的时间,“从现在开始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马上从这里搬出去,还有一个就是住在这间公寓的阳台上。现在是二月,外面一直在下雪,你如果自己想挨饿受冻,我也不会反对。”   “昨天的事……对不起。”宁泽低着头,声音里有歉意有担心,却也有倔强,“可是,我想留在这里。”   他的道歉就等于承认,留下来的选择更让人觉得是死皮赖脸,但因为用照片交换的条件,却无法直接将他赶走。一想到这些,关柏言的眼神就更加冰冷。   “随便你。”丢下这句话,关柏言就穿上外套,离开了公寓。   宁泽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心知他是一刻也不愿再同自己待在一起。   静静在客厅里站了许久,宁泽这才从异常难受的情绪中恢复过来。他不敢再有耽搁,只一心一意收拾才住了不久的房间。幸好他的行李原来就不多,这半年也没再添什么,很快就整理得干干净净,也没什么功夫就全部搬到了阳台上。   关柏言家的阳台并不小,面积大约有二十多坪,说是阳台,实际上应该称为“露台”更为恰当。四面透风,没有屋顶,没有床铺也没有被褥,大冬天住在这里,简直比乞丐们在桥洞下过夜还要糟糕。   今晚的雪并不大,细细碎碎的缓慢飘落,仿佛泼天的面粉降临人间。宁泽正要庆幸还能继续留下来,突然间却有一阵北风吹过,一时间遍体生凉,忍不住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风接着吹,宁泽的喷嚏就一个接一个,打着打着,他忽然笑起来,眼眶仿佛也进了雪,竟有些热热的湿润。   明明不是无辜,明明早有心理准备,事到临头还有什么资格觉得委屈?   为什么非要留在这里?   为了继续学习吗?为了借机还想再红吗?   还是说……是想要留在某个人身边。   风吹得宁泽脸上一片冰凉,在这片无比的寒冷和安静中,一直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震动起来。   宁泽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深吸一口气,这才接起了电话,“琳琳,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电波那边传来庄琳琳兴奋到难以自抑的声音:“宁泽,你猜我刚刚收到了什么好消息!哈,你肯定猜不到,是有人要找你演电视剧啊,名字叫《冬日阳光》!”    ☆、第十五章   《冬日阳光》,正是因为这部偶像剧,才让关柏言和卢嘉分道扬镳,也才让宁泽在机缘巧合下认识了关柏言。但直到宁泽真正拿到剧本,才明白这部被搁浅一年有余的电视剧大概是怎样的剧情。   它采用现在流行的双男一女主角作为主线,背景被设定发生在民国年间。主要讲述在一个极为遵循宗法的江南望族中,少爷爱上丫鬟却被众人反对的故事。但不同于往常这类题材惯走的苦情路线,女主角被设计得娇俏可爱、精灵古怪,不仅凭借自己的智慧吸引了少爷的目光,还时常整治那些欺负她的人,最终赢得了所有人的喜欢和尊重。   这样的人物性格安排冲淡了麻雀变凤凰的老套感,还使整个故事显得活泼搞笑,更兼励志精神,很适合各个年龄层次的受众观赏。   相对于女主角的活泼出彩,男一号的形象就是典型的白马王子,优雅、温柔、风度翩翩,又总是在女主角出现危难时加以援手,格外显出一种尊重女性的智慧,而且并不需要出演者有多么高超的演技,显然是个十分讨巧的角色。   不过,这么好的位置当然不会留给现在的宁泽,他拿到的是男二号,一个集本剧中所有苦逼戏码于一身的角色。   故事里,十八年前老爷的正房夫人和侍妾同时产子,老爷钟爱侍妾,正房夫人偏又善妒,老爷害怕侍妾生下的孩子会被正房夫人害死,就将两个孩子对换过来,夫人毫不知情的养着侍妾的孩子。而真正的嫡子,一直被知道因果的侍妾私下打骂,又被不知情的夫人明着惩罚,从小在险恶的环境中艰难的长大,唯一能让他感到温暖的,就是老爷偶尔带着歉疚的照顾和青梅竹马的小丫鬟的关心。但有一天,他忽然发觉了小丫鬟和自己出身高贵的哥哥相恋了,又在一次老爷和侍妾的谈话中,偶然发现了自己的真正身世……   按编剧标注的说法是“男二号就在这一刻开始了他的华丽转身!”   但宁泽看着剧本的感觉,分明是从这时起男二号就开始彻底变成反派人物了。   “他”开始疯狂报复,报复温柔善良的哥哥,报复移情别恋的情人,报复造成这一切的父亲……从而成为了整个故事最大矛盾冲突的推动者。但是编剧为了照顾观众情绪促成大团圆,在大结局中让人吐血三升的安排他被得知实情的男一号无私奉献的亲情感化,所以原谅了所有人,决定忘记一切,最终远走他乡。   读完剧本,再一想到原来男一号人选定为关柏言,男二号定为晓彬,宁泽就觉得头皮发麻。   怪不得关柏言不愿接这样的故事,作为偶像,他已经是顶级的存在了。即使日后《冬日阳光》再红,与他而言也不过是锦上添花。但对形象一向走可爱路线的晓彬,却是一个极好的转型机会,虽然有演技的风险,但分明是有巨大回报的尝试。   关柏言的选择没有错,以他的地位的确没必要在这样的电视剧上浪费时间。但从宁泽的角度看,《冬日阳光》却是一个必须把握的机会,只是不知道这一次他们会选谁来演男一号。      三天后,在庄琳琳的接洽下,宁泽被安排与《冬日阳光》的几位主创人员在非正式场合第一次见面。   当他被带入熟悉的会所,进入熟悉的房间,看到那几个熟悉的人时,几乎要以为是穿越时空重新陷入了噩梦。但幸好的是,这一次,站在他身边的是庄琳琳,而不是卢嘉。   庄琳琳并不知道前尘往事,一进门就热情的向宁泽介绍,“宁泽,这几位你大概还不认识吧。这位就是《冬日阳光》的导演,大名鼎鼎的方导;这位是电视剧的发行方和投资人,海天传媒的CEO冯媛小姐;还有这位,既是我们公司的副总,也是这部剧的另一位投资人,凌之华总裁;至于晓彬……你应该早就认识,他就是这部剧的男一号。”   诡异的聚会人员构成令宁泽几乎呆立当场,但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惴惴怯场的练习生,很快便反应过来,向众人礼数周到的打招呼。   这番表现当即换来方大全狠拍他肩膀赞赏一句,“哎,的确懂事多了,不枉晓彬卖力推荐!”   庄琳琳不知前情,十分惊讶,就向宁泽半是生气半是玩笑的埋怨,“咦,你早认识方导吗?怎么之前不告诉我?看我还这么郑重的介绍……怎么办,这下可出洋相啦!”   方大全哈哈大笑,场面顿时热络起来。   宁泽看晓彬一眼,对方却没有望向他,只带着甜蜜的微笑着坐在凌之华身边,看起来乖巧又安静。   等方大全笑完,庄琳琳又问,“方导,你和宁泽是怎么认识的?他不告诉我,您可要告诉我。”   宁泽握着酒杯的手一紧,这位方导一贯口无遮拦,真不知道会说出些什么来。   “他啊……”方大全故意顿了顿,才说道,“是当初卢嘉跟我介绍,让他出演《冬日阳光》,但当时主角定的关柏言和晓彬,并没有太适合宁泽的角色,所以一时没成。”   宁泽惊讶抬头,却见方大全笑得全无芥蒂,冯媛、凌之华和晓彬的神情则不见丝毫异样,这样的反应实在与他预料的相差太远。   “原来是这样,看来宁泽果然是和《冬日阳光》有缘。”   庄琳琳还在不知真相的开心微笑,宁泽却在一瞬间想通了所有的因果。   是的,现在的宁泽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毫无背景的练习生,而是一颗正在冉冉升起又几乎是要熠熠生辉的新星了。   地位不同,所以遭遇不同,   演艺圈,从来是一个现实到冷酷的世界。   想到这里,宁泽心中一时五味杂陈,但他很快就拿起酒杯向方大全道,“方导,我敬您一杯,以前年轻不懂事,还请您多包涵。”   方大全心照不宣的同他重重碰杯,又豪爽一笑,“男主角敬的我当然要喝啦,祝我们这次合作愉快。”   众人皆有心相就,气氛自然轻松愉快。   闹酒到高潮时,就连冯媛也同宁泽喝了一杯,之后眯着眼睛道,“记得好好演。”这一刻,宁泽很清楚的感觉到,现在这位冯总看的不是自己的色相,而是这色相能为她赚来的钞票。   更神奇的是,从头到尾,凌之华虽然一直没给他好脸色,却也没有恶言相向或者跳起来揍人。原本按照宁泽原来的预测,在和关柏言出了那样的新闻后,凌公子一旦碰上自己是会直接上拳头的。   聚会结束后,晓彬说自己刚好顺路,就由他送宁泽回家。      出道五年,又正当红,晓彬的收入自然不菲,早已买下了属于自己的座驾。虽然比不上关柏言的名车列列,却也是大众好车宝马。车速很快,冬日的空气仿佛是流动的冰,晓彬却没有完全关上车窗,短短几分钟,寒冷的风就让两人的酒醒了大半。   宁泽脸上的血色急速褪去,因为大量酒精产生的温度消失殆尽,他立即剧烈的咳嗽起来。   一声又一声,尽管宁泽竭力忍耐,咳嗽却怎么也止不住。   晓彬这才彻底关紧窗户,又拿过一瓶矿泉水递给宁泽,“喝点水会好些。”   宁泽却没接,待喉咙中的麻痒略微散去,就单刀直入,“你应该是有话要跟我说吧。”   晓彬看了看手里的水,也不尴尬,只是一直挂在脸上仿佛面具的可爱微笑瞬间消失,只剩嘴角一丝浅浅的笑意“不,宁泽哥,我是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来问我。”   宁泽微微皱眉,过了一会儿才道,“为什么你要推荐我来出演这个角色?”   “难道不应该推荐你吗?”晓彬嗤的一笑“现在‘High Heat’风头正劲,你又刚刚名声大噪,从形象上看,也最合适不过。”   “还有呢,真正的实话。”宁泽终于扭头直视着他。   “实话吗?”在这样的目光里,晓彬忽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实话就是,其实比起与关柏言一起演戏,我更喜欢同你合作。关柏言是天生的巨星,谁在他面前都会黯然失色;但宁泽哥你……我一向并不觉得自己比你差。再说,我一直欠你一个人情,这一次……就当做还债吧。”   宁泽以为他是在说当年两人一起组队时自己照顾他的种种,便没有太在意,只是道,“晓彬,我们很多年都没有这么相处过了,这些年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我大概也能猜到。”   晓彬脸色一厉。   宁泽虽然看到,却依然说下去,“但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宁泽,我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不得已。我一直把你当自己的弟弟看待,虽然也有过嫉妒,有过不理解,这一点却从没变过。而且,我一向觉得你很努力,从来不觉得你比任何人差。”   晓彬在猛然一愣后脸上的表情从尖锐的冷厉转为迷乱的恍惚,一时间,那些准备好的话根本无从说起,竟有些张口结舌,“我……不知道你是这么想我的。”   “你的推荐让我很感谢。”宁泽郑重的道谢,“这是凌之华投资的片子,要说服他……你一定花了不少功夫。谢谢你这次的帮助,这对我很重要。”   一提到凌之华,晓彬的眼神立刻清醒,虽然依旧心神不宁却掩饰的镇定下来,“宁泽哥,如果你真的把我当弟弟,就不用太同我客气。这件事说到底,要感谢的人是你自己,我最多不过有些推波助澜的功劳。凌之华也知道,如果你真的和关柏言有什么,反而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表示了。凛冬庆典上的事情只会让关柏言讨厌你,这点他也明白。”   接着他突然话锋一转,“而且,凌之华本来就不是那么坚定又有勇气的人,如果他有你一半的果断和胆量,早在关柏言不红的时候就搞定他了,又怎么会沦落到现在拿热脸去贴冷屁股的地步。倒是你这次对关柏言做的事……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得到这句赞赏,宁泽只得尴尬一笑,“那件事……也算是机缘巧合。”   “你和之前不太一样了,只短短的一年啊。”晓彬却似乎甚为感慨,“以前我总觉得,我们是不一样的,我虽然喜欢你,却也讨厌你。可是现在……总之,我很高兴。”   短短的几十个字却仿佛将一切的感触诉说干净 ,宁泽几乎要觉得自己捕捉到了什么,却又毫无头绪。   眼看车子已经行到关柏言的住处附近,宁泽不敢让他往前再送,更急于下车,便道,“好了,到这里就可以了。”   晓彬停下车子,看了看四周,有些奇怪,“宁泽哥,你不住在原来的家里了吗?是在这里买了房子?这可是高档住宅区啊……”   “不是的,我现在哪里有这么多钱?”宁泽摇摇头,含混道,“是租下的住处。现在也很晚了,就送我到这里吧,前面不远了,我自己走过去就好。”   “嗯。”晓彬应了一声,却没有开启门锁,临别望向宁泽的目光中,似乎更含有某些令人惊心动魄的内容。   但这只是一瞬,很快他就重新露出可爱甜蜜的笑容,一边开了锁,一边向宁泽招手,“好,那我就只送到这里了。宁泽哥,路上小心哦。”   宁泽点点头,穿上外套下了车子。但一出车门,冷风迎面吹来,便令他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晓彬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没有再出言关心,只是默默的看着他走远,直到消失在视野中。   许久后,他抬头望了望四周,陡然间瞳孔一阵收缩。——这里仿佛离关柏言的住处很近吧。   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自己知道关柏言住在附近也只是听卢嘉偶尔提起,应该只是想多了吧,哪里会那么凑巧呢?   在深深呼吸了几次后,他终于发动车子离开。      宁泽走到公寓门口,他低头看看手表,时针已经指向深夜两点。等他打开大门,室内一片黑暗,看来公寓的主人依然没有回来。   从那次不是争吵的争吵开始,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关柏言却再没有回到这里,而从那天开始,宁泽也不曾再在室内停留。   这次他只简单的洗了个澡,就穿过楼梯,径直来到阳台上。   今天的天气不错,并没有雨雪,只有月光明亮,夜风冰凉。   银白的月色铺洒在露台地面上,就显得那顶橘红的帐篷格外温暖。   宁泽钻进帐篷,又把睡袋紧紧的裹起来,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到自己小学时去野外露营的时光。   那一次,自己仿佛也是犯了什么错,所以在出门前被父亲骂了很久,但没过多久,心软的父亲就原谅了自己的孩子。   那么这一次呢?   是不是再不会有被谅解的机会?   想着这个最坏的可能,宁泽反而平静下来。   寒冷仿佛渗入了每个毛孔,身体逐渐发热,头脑却异常清醒。宁泽想着今晚看到的晓彬,想到当年他的努力和现在说出的话。   如今的自己已经被晓彬归为同类,也许晓彬的今天就是自己的将来。   而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这样强颜欢笑、鲜妍却又脆弱的生活。    ☆、第十六章   每年的春节临近都是娱乐界圈钱的黄金时期,今年也不例外,各个阵地的厮杀均接近白热化。   “华凌国际”此次依旧是唱片界的大赢家,关柏言的第四张个人专辑《Empty Me》已经在各大排行榜上连续四周蝉联第一,仅仅发行半个月就创造了百万售量的佳绩,再次成为唱片市场不败的神话。同公司的五人组合“High Heat”紧随其后,专辑同名歌曲《Sweet Kiss》的传唱率极高,在KTV中的点播率也十分喜人。   电影市场中,贺岁档大片、名导、明星扎堆,有人通过豪赌赚得盆满钵满,也有人输得血本无归。本年度票房排名第一的电影《末日拯救》创造了超过六亿的佳绩,而原先备受瞩目的电影《末日追逐》则仅收获六千万元,这样的回报与此片过亿的投资根本不成比例。   而此前,这两部电影由于题材类似,片名也雷同,曾被人不止一次的拿来比较过。      这些天宁泽的咳嗽一直没好,夜晚睡觉总是盗汗,他倒没太在意,仗着年轻底子好,始终忍着难受跟成员们一起参加各种通告。   偶尔在打歌节目中,也会遇到正在同期宣传新专辑的关柏言,但对方从没正眼看过他。   和关柏言的关系似乎在急剧恶化,但莫名其妙的,和晓彬一边的联系却在迅速升温。   自从经过上次的谈话后,两人就似乎解开了多年困扰的心结。尤其是晓彬,再没有那样乖巧温柔却又暗含讽刺的态度,而是语气随意又活泼,仿佛又恢复成当年那个总是跟在宁泽身后、羞涩微笑叫着“哥哥”的少年。   这天又是晓彬主动约宁泽出去,说是要介绍些人脉给他认识,并提醒他要穿得正式些。但当宁泽到了聚会的场所,才看清这里正在举办的,竟然是《末日拯救》票房破六亿的庆功宴。   宴会中来往的人群均是盛装出席,其中不乏声名正盛的影帝、影后,入口处更有媒体守着拍照,准备发布女星们新一季的穿着评价,看起来热闹非常、光鲜无比。   如此类似的盛会,宁泽在出道之初参加时只觉得新奇又震撼,但次数多了,却只感到交际场合如同战场,在这样的地方若要左右逢源实在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宁泽只能勉强支撑,在他身旁的晓彬却游刃有余,一路介绍了不少电影圈和电视圈的人士给他认识。   两人转完一圈下来,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宁泽终于放松的深深吐气,晓彬明白的冲他一笑,“宁泽哥,是不是累了?要不我们去那边休息一下?”   宁泽正求之不得,于是和晓彬一起穿过会场,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又拿过些餐点酒水,两人边吃边聊。   “马上就要演电视剧了?紧张吗?”晓彬率先问道。   宁泽点点头,“第一次演就是男二号,戏份又很重,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虽然以前在做练习生的时候有过这方面的训练,但那都是很粗浅的内容,我实在担心。”   “其实方导是很看好你的。”晓彬为他打气,“这部戏在关柏言拒演后被搁置了很久,原因就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主演人选。虽然有我推荐你,但真正确定想找你来拍,却是在方导看到你的广告之后。”   “我的广告?”   “你的香水广告啊。”   “那个啊……”宁泽有些吃惊,“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他看过你的广告,觉得你的形象可塑性很强,所以当即就把我从男二号换成男一号,把那个最好的位置留给了你。”晓彬低头笑了一下,望着宁泽的眼睛中仿佛有星光在闪动,“你抢走了原来属于我的角色,我倒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说,该怎么赔我?”   凌之华是《冬日阳光》的出资人之一,重要角色中必定有晓彬的一席之地,宁泽却没想到中间还有这样的曲折,怪不得那天见面时晓彬态度甚为奇怪。   “要怎么赔?”宁泽拿起一片切好的苹果塞进晓彬嘴里,“请你吃最喜欢的水果。”   “哼!小气鬼,连顿饭都不愿出钱……不过看在你还记得我喜欢吃苹果……勉强原谅你……”晓彬含含糊糊的抱怨,却还是笑着咀嚼着甜脆的果肉。   两人正在说说笑笑,却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人音量不小的愤愤发言,“切,六亿算什么,要是我们这部戏里不用关柏言,也一样能卖到这个数!”   宁泽和晓彬同时一惊,不由循声望过去,只见有三四个男女正聚在一处。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相貌不甚出众的男子正在神情忿然的说话。   “是蓝岱宇。”晓彬低声道。   其实宁泽也已经认了出来,那个人正是和关柏言一起出演《末日追逐》的另一个男主角,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来到这里,又会发出这样的言论。   晓彬转转眼珠,“看来是《末日拯救》这边不地道,自己的电影大卖了,还邀请失败的对手来参加庆祝,蓝岱宇估计就是被请来的。”   “嗯。”宁泽也赞成道,“看来也只能是这样了。”   晓彬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笑,端起酒杯惬意的喝下一大口红酒,“他这个人一向受不得刺激,又自以为桀骜不驯有个性,这下可有好戏看啦。”   他话音刚落,蓝岱宇身边的人就是一阵嘻嘻哈哈。有人调笑道,“你怎么知道就是他的问题?电影又不是他一个人能拍出来的,你把自己摘得这么干净,怎么不说是你拖累了关柏言呢?”   蓝岱宇重重一哼,“我们是大制作、名导演,论投资、论故事,哪里比别人差了?我早说过偶像演电影都是玩票,当当花瓶还可以,做主演就只会让整个电影赔钱。可忠言逆耳啊,导演和制片人真是被猪油蒙了心……”   “这么说你是整个剧组里唯一的明白人了?”又有人跟着起哄。   蓝岱宇似乎根本听不见其中的嘲讽之意,反而越来越大声,“我说的有什么不对?要不是我,《末日追逐》连千万的票房都卖不到!什么关柏言,什么关天王,既然是偶像就乖乖的去当偶像,别被人一捧就搞不清楚自己是谁,到头来还要连累别人。”   宁泽眉心一跳,就要上前。   “宁泽哥,”晓彬忽然出声,眼神往前一送,“你看,果然,关柏言也来了。”   宁泽蓦然一惊,转头望去。   隔着窃窃私语的人群,在这个充斥着金钱、野心、欲望的地方,关柏言眼神冷漠在站在一旁,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但不知为何,宁泽却分明感觉到他那覆盖在层层严冰之下的怒火。   一切都是爆发的前奏。   不少人也已经看见了关柏言,有的向他点头示意,有的急忙避走,只有蓝岱宇还在喋喋不休的吹嘘自己为《末日追逐》经历了如何不眠不休的拍摄。   听着他的发言,晓彬低声向宁泽嗤笑道,“蓝岱宇真搞不清自己是谁了。《末日追逐》之所以找关柏言,就是要借助他的人气,这几千万的票房恐怕一大半都是橙饭的贡献,跟他蓝岱宇哪里有一毛钱的关系?他自己也不过空有些演技,三十多岁了却还懂得如何做人,怪不得拍了这么多年戏却只能拿个新人奖。”   宁泽却似乎没听到他的话,只是盯着关柏言。   晓彬看了看他,又望了望关柏言,忽然扯了扯他的衣服,“宁泽哥,我们也快走吧。按照关柏言的个性,他是必定不会放过蓝岱宇的。如果当场出事,被媒体拍到我们在旁边也不好。”   “嗯。”宁泽应了一声,却没有动。   他知道晓彬说的对,在娱乐圈本来就该趋利避害,这样才能存活得长久,却一直迈不开脚步。   “宁泽哥,你不跟我一起走吗?”晓彬又问了一遍,“我们是一起来的啊……”   宁泽的注意力却全在关柏言身上。   他眼见关柏言从路过的侍者手上端过一杯红酒,径直就向还在大放厥词的蓝岱宇背后走去。   关柏言手一动,整杯的红色液体眼看就要将去年的电影最佳新人浇个满头满面。   门口的记者们有的察觉了这边的动静,已经暗自举起相机,调好焦距,只等拍下昔日同剧组明星闹不和大打出手的八卦大新闻。   直到关柏言到了近前,蓝岱宇才从周围众人的神色中看出不对劲来。他急忙转身,却根本躲避不及,只得惊慌倒退半步,弓着背害怕的闭紧眼睛叫出半声“啊!”   但等了三秒钟,却没有感到预料中沿着额头滑下整个面孔的冰冷液体,挣扎了半天,他终于小心翼翼半睁开一只眼睛。   只见关柏言就站在眼前,眼里在冒火脸色却如冰似雪,手里依然拎着那杯红酒,但是他的手腕却被一个人牢牢抓住了。   那人身材高挑,相貌也很好,尤其是略红的嘴唇,格外有种散发着男性荷尔蒙的艳丽。   关柏言盯着自己的手腕,神色晦暗不明,那人看着关柏言的目光却温和而坚定,“前辈,门口有记者。”   关柏言只觉得宁泽接触自己的皮肤滚烫得像一截木炭,望着自己的视线却如水温柔,不由眯细眼睛冲他道,“你觉得我会怕这些吗?”   “但总是会有很大的麻烦吧。”宁泽用身体挡住两人纠缠的双手,压低了声音,“在这样的场合,对方又是这样的人。”   “那又怎么样呢?”   关柏言望着依然呆住的人缓缓微笑,蓝岱宇立即像被刺了一针几乎跳起来,他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不是应该赶快逃走吗?怎么还傻傻的待在这个是非之地?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宁泽终于重重呼了一口气,他知道凭自己无论怎样都阻止不了关柏言,如果想挽救关天王今晚的名誉,那么如今唯有一个办法。   “蓝前辈,请您闭上眼睛。”说完这句,宁泽就从关柏言手里夺过酒杯,手一倾,将蓝岱宇淋了个满面透湿。   整个场面顿时安静。   连关柏言也吃惊不小,看着宁泽的视线中充满惊讶。   一片死寂中,唯有晓彬的目光穿过重重叠叠的人影投射过来,其中充斥着类似于被背叛的恨意。   蓝岱宇一向号称实力派影星,年纪仅仅三十出头却已有谢顶的趋势,本来不多的头发此时沾了酒就更显得稀少,更显出中年男人的虚弱和狼狈。   用手抹了一把下巴上不断滑下来的酒液,蓝岱宇指着宁泽的手直发抖,话都说不完整,“你……你……”   “前辈,实在很抱歉,刚刚没拿稳杯子。”宁泽说着在场的任何人都不会相信的话,心里却觉得自己傻透了。   关柏言敢横行无忌,那是因为他有横着走的资本,自己又凭什么去得罪影视圈的大前辈?   在冲动的瞬间过后,连他也不太明白自己刚才的想法。   但做都做了,现在说后悔已经太晚。   他强迫自己露出笑容,想向蓝岱宇说些什么,却正迎面撞上了对方狠狠挥上来的拳头。   蓝岱宇个子不高,体力有限,按说挥拳不会太重,但宁泽却向后一个踉跄直接仰倒在地上,闭着眼睛再也没了动静。预料之外的反应让准备好打一场硬仗的蓝岱宇反而落了空,不由得愣了愣。   就在这一愣的功夫,已经够所有的媒体注意到这边的反常动静。   记者们搬着各式长枪短炮飞奔而至,将事件主角的宁泽和蓝岱宇团团围住,连关柏言也被挤到了外围。   如此情景实在耐人寻味:一贯伏低做小的美人偶像晕倒在地不省人事,向来脾气不好的猥琐大叔叉腰雄踞一旁。   眼看各路娱记们表情渐渐不对,蓝岱宇急忙摆手嚷嚷:“我是打了他,但那是因为他先泼了我一头一脸的酒,你们看,我衣服头发都还湿着呢!”   马上有记者递上话筒,“那请问蓝先生,为什么宁先生会用酒泼您呢?”   “他说是手滑,但怎么可能?”蓝岱宇振振有词,“这明显就是故意!”   “您又凭什么认为他是故意的?是有什么证据吗?”   “因为他是替关……”话到此处戛然而止,蓝岱宇像被人掐住脖子似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再说下去可就要扯出关柏言,那时候他要面对的恐怕就是宇宙第一凶猛的橙饭。   他目光匆匆一扫,就见人群之外的关柏言正一手扶着沙发椅背,半坐在扶手上。他看着不远处倒在地上的宁泽,眼神闲适而冷淡,仿佛正在观赏一场奇异的闹剧。   蓝岱宇猛地一个激灵,发热的头脑陡然清醒了不少。   娱记们却容不得他不说话,不断挤过来的话筒都快伸进他嘴里,正当他词穷之际,却见宁泽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一直站在一旁许久不曾动弹的晓彬猛然扑过来,将几乎又要摔倒宁泽扶住。   不少记者立即转移方向,对宁泽不断提出问题,但他们都被晓彬礼貌又坚定的挡住。   等这两人出了会场,关柏言也悄然离去,只剩人缘向来不好的蓝岱宇依旧被团团围住,无人解救。    ☆、第十七章   在晓彬的车子里,宁泽休息了一会儿,却还是觉得浑身无力。但因为没有发烧,明天又还有个重要的通告,所以并不想现在就去医院。   晓彬一直陪他在车里坐着,却只是两眼散乱的盯着前面的车窗玻璃,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宁泽哥,你这样做他也不会感激你的。”   这个“他”是谁,两人都心照不宣。   宁泽忍着头晕,并不想多谈,“我知道。”   “知道你还这样做?”晓彬的语气激烈起来,“是为了让你和关柏言的王道被更多粉丝认同吗?为了借他的名字再红一把?可是你知不知道,这次的事情会让你的形象大扣分,会让人觉得失礼,觉得粗鲁!至于你维护关柏言这个理由,根本都不会被报纸报道!”   “凛冬庆典上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他,”宁泽很平静,“这次就算是还个人情。”   “你不觉得自己是不自量力吗?”晓彬一脸嘲讽,“原来关柏言还需要你为他出头,他不是天王吗?还是我一直看错了,他其实是个女扮男装辛苦奋斗的柔弱小女生?”   “晓彬!”对方越来越过分的话终于让宁泽勉强打起精神,他想责怪几句,却见晓彬倔强的脸上,表情凶悍却眼神脆弱,看着他的目光中有渴盼有期冀,似乎是在等待着某种确定或者否认。   这种迷乱而缤纷的神色让宁泽茫然,却本能的想要逃避。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尽量自然的说,“晓彬,今天你带我认识了不少人,这份心意让我很感谢。现在时间挺晚了,我们刚刚又都喝了酒,不如各自打车回去吧。”   他等了片刻,晓彬脸上那种奇异的神采终于渐渐淡去,却依然没有说话。   气氛越来越诡异尴尬,宁泽只好拍拍他的手,说“那下次再约”,便独自打开车门离去。   在他离开了许久后,如石像般僵硬的晓彬终于微笑了一下,是悲伤是失望,也是释怀是嘲弄,“我以为我们是一样的,看来这一次又是我错了。”      ***   等宁泽回到公寓的阳台上睡下,时间已经是深夜。   他迷迷糊糊的躺着,却一会儿觉得像掉进冰窟,冷得牙齿打架;一会儿又像是被架在火炉上,热得浑身汗如雨下。   刚才在挨上蓝岱宇的那一拳时,他也是如此不适,恰好又想以退为进,所以才会那么真实的被击倒在地。但那时他还能凭着自己的力量站起来,现在却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就这样交替的煎熬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宁泽终于聚集起力气张开双眼,恢复了些许神智。   他明白自己一定是健康出了严重的状况,必须要送去急诊,却更清楚自己此刻正在关柏言的公寓里,万万不能直接叫救护车或者跟熟悉的人打电话救助。浑浑噩噩的反复思考下,他艰难的翻出电话簿,拨通了某个人的电话,等断断续续讲完因果,就彻底晕厥过去。   十五分钟后,熊胖独自驾车来到了关柏言的公寓。赶来的路上,他给关柏言打了个电话,这才知道对方这段时间一直住在附近的五星级酒店里。   宁泽这小子究竟是要怎样啊?……居然把哥搞得连自己家都回不了?   带着满脑子诅咒加好奇,熊胖以兔子的速度窜进公寓里,在各个房间晃了一圈最终回到客厅,竟然发觉整个套房里一个人也没有,更别提找到刚刚打电话来的宁泽。   异常的情况反而让熊胖冷静下来,他掏出手机拨打宁泽的号码,仔细倾听,却发现有手机铃声从室外的露台上传来。   “你不是发烧得厉害吗?又到阳台上搞什么?”熊胖有意要让宁泽听见的大声嚷嚷,毫不客气的一脚踢开阳台的门,抬头却看见孤零零搭在空旷屋顶阳台上的橘红色小帐篷。   “这是……露营吗?”搞不清楚状况的熊胖喃喃自语,但没过多久他就知道事情不太对劲,走上前一把拉开帐帘,就看到宁泽蜷缩着全身,虾米一样弓着身体躺在睡袋里,脸色却异样的涨红。   熊胖伸手一探,只觉得烫得可以烙熟鸡蛋饼。   “操!”他感慨一句,一边扛起宁泽就往外跑。所幸医院离得很近,等他把宁泽送到急诊室也并未花去多少时间。   趁着医生为伤患检查的时间,熊胖拨通了关柏言的电话。   黎明已近,关柏言却还没有休息,很快就接通了手机,“什么事?”   “哥,为什么宁小子住在你家阳台上啊?”熊胖也不绕弯子,只挑自己最关心的问。   那边的关柏言一阵沉默,过了片刻才说,“你这个钟点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讨论这个?”   “这和你这几天一直住酒店有关系吗?”   “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不是啊,哥。”熊胖急忙嚷嚷,“宁小子病了,好像就是晚上住阳台冻的。”   “死了吗?”   “哈?”   “我说,他死了吗?”   “……那倒还没有。”熊胖直冒冷汗,“可是……”   “那你着急什么?”关柏言的声音冷得直戳人心窝。   熊胖被堵得一口气上不来,抽抽噎噎的,“那不是那个……那个,我是担心他是不是又惹你生气了,那样我可不能放过他。”   “诊断结果出来了?”   “还、还没有。”   “等结果出来了再告诉我。”   关柏言显然不欲多谈,干净利落的挂了电话,剩下熊胖盯着手机屏幕一阵不甘心的挤眉弄眼。——他好想知道哥和宁泽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啊!百爪挠心一样的想知道!   在熊胖的催促下,医生又是临床诊断又是拍胸片忙个不停,很快就有了大致的结果:严重感冒引发的急性肺炎,需要立即入院治疗。   正当熊胖靠着窗户寻思着该怎么跟关柏言汇报结果时,却听见一阵跑车拉风的马达声,过了不一会儿,伴随着护士们的骚动和窃窃私语,戴着墨镜的关柏言出现在了清晨医院急诊室的走道中。   熊胖大张着嘴,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反射的就是一句,“哥,你怎么来了?”   他一问完就见关柏言猛地一抬手,摘下墨镜,几乎是盯仇人似的望着自己。   熊胖这才自觉说错了话,急忙补救,“哥,你说宁泽这小子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死在哪里不好,非要挑在你公寓病倒。万一出了事,我们也脱不了干系啊。不过还好,刚刚医生说他是肺炎,只要打几天针就一准儿好。”   “闭嘴!你想要所有人都知道他住在哪里吗?”训斥了一句,关柏言的脸色却缓和了不少。   熊胖正要松口气,却又听关柏言道,“宁泽呢?人在哪里?”   熊胖一惊,差点又冒出一句“哥你这是要去看他吗”,话到嘴边又硬是咽了回去,把他噎得直哽脖子,只能勉强开口,“在这边,我带哥过去。”   关柏言没注意到他的异样,而是皱着眉头,心事重重,两人就这么一直走到宁泽的病房前。   因为住院的手续还没有办好,所以宁泽现在是被安顿在临时床位上。他盖着医院的白色被褥,紧闭着眼睛,双颊潮红,一贯红润的嘴唇却十分苍白,整个人像是一片失去了水分的树叶,很安静的贴在病床上。   关柏言没有进入房间,只在外面隔着玻璃望着他,眼眸中的神色变幻不定。   熊胖忍了又忍,终究没有忍住,还是按捺不住的提问,“哥,这两天有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关柏言斜他一眼,“做什么?”   “那个……”熊胖拿出期期艾艾的样子,小心使用措辞,“上次他狠狠得罪了哥。我觉得吧,哥你一定是很烦他的,可是怎么……”   他下面要说什么,关柏言已经猜到,却不答反问,“那你呢?不是说过要请道上的朋友做了他?”   “我……嘿嘿,”熊胖羞涩的挠头笑笑,“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就是心软,总不能看见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死在我面前吧。我妈可从小教育我,救人一命胜造……”   “行了行了。”关柏言不耐烦的挥手打断他,“你继续留在这儿吧,我先走了。”   “这……这就走了?”熊胖觉得自己简直晕头了。   走了几步,关柏言又回过身来,“上次我说的关于照片的事情,你进行得怎么样了?”   熊胖反应了片刻才想起关柏言是在问他宁成熙照片的事情,急忙向前凑了凑,小声道,“我叫熟悉的练习生去宁泽原来在公司的房间里找过,但是并没有什么发现。”   关柏言看了看玻璃窗里恹恹的病人,语气有些微妙,“他在其它的地方没有住所,公司里也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这样的话能藏东西的地方就只剩了一个,你好好想想吧。”   “嗯,我知道,应该就是在他家里。”这次熊胖反应很快,说完后他瞅瞅关柏言,试探道,“哥,既然宁小子被送到医院了,那就和我们没关系了,不如我跟你一起走吧。你今天有好几个通告,跑下来肯定挺累的,没人在身边可不行。”   “算了,你还是留在这儿吧。”关柏言又戴上墨镜,让人看不清神色,“你把宁泽的情况告诉他的经纪人,如果今天有什么麻烦,也一起帮他处理一下。至于我这边,小刘今天会跟着,应该不会有事。”   说完,潇洒利落的走了。   熊胖孤独的一个人站在原地,心里一阵阵滔天的埋怨。——哥,要拉还是要打,你得给下面办事的人一个准信儿啊,这么不明不白的,可叫人如何是好。   他在原地团团转了几圈,想来想去,却还是觉得不太对劲,便一个电话打到关柏言的新助理小刘手机上,昨天也是小刘陪着关柏言出席了《末日拯救》的庆功会。   听着小刘乱七八糟的说完昨天关柏言在庆功宴上遇到的种种事件,熊胖心里就有了底。再等清晨的报纸一出来,娱乐版头条上清一色的“蓝岱宇耍大牌脚踢后辈偶像”、“新人奖得主又惹麻烦”报道,熊胖凭着这些线索已经把事情的经过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小子,倒还是有些良心。”弹了弹报纸,熊胖嘿嘿笑着评价道。 ☆、第十八章   因为隶属同一个公司,熊胖很快就通知了庄琳琳,但她既要处理昨天的新闻事件,又要协调今天所有通告开天窗的情况,现在根本抽不开身,所以就拜托熊胖照顾宁泽。   由于知道了蓝岱宇的事,熊胖看着宁泽顿觉顺眼不少,就一直在医院等到快到中午,宁泽终于清醒过来。   “你怎么样?好点没有?”熊胖在粥店叫了些外卖,等两个人都吃饱了才问。   宁泽点点头,“没那么难受了,烧好像也退了。”   “你年轻,恢复起来也快,不过也得注意身体啊。不然生病了,吃亏得还是自己。”   宁泽吃惊于熊胖的和颜悦色,但还是忍着惊异,“嗯,谢谢熊哥,这次给你添麻烦了。”   “谢什么啊,难道我还能就把你扔在那里不管了?”   熊胖和颜悦色的笑着,但心里已经打定主意:打听消息、照顾兼套近乎、找出剩下的照片,这三件事一样都不耽误。   “不过我还是有些奇怪,”他接着说,“这么大冷的天,你这么会睡在阳台上呢?还硬生生的冻出病来。”   宁泽尴尬的笑笑,却不回答。   熊胖何等精乖,立即明白过来,“是哥吧。是不是因为上次凛冬庆典的事情,他还生你气呢?”   宁泽低头喝了一口粥,还是不说话。   “那件事你是做得不地道,想出名也不能这么干啊。”熊胖重重叹了一口气,“不过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哥这么罚你,其实他自己心里也不好过,何况你还是宁成熙的弟弟。”   听他提到哥哥的名字,宁泽心头一震,这始终是他心头一根拔不开的刺。关柏言恶劣的态度、那些亲昵的照片、意义不明的日记……都在说明当年的事情一定另有隐情,但他始终不能确定哥哥的死是否真的与关柏言有关。   “我哥哥和前辈之间……”   “人都死了,还提这些做什么?”   宁泽想顺势问下去,却被熊胖打断,他开始说起别的,显然不愿多谈,“宁泽,我说你啊,别跟哥较真,他这个人,你不能光听他嘴上说什么。不然,你都被气死了,还搞不清他真正的意思。”   熊胖摇摇头,似乎颇多感慨,“其实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对每个人都很有礼貌,从来不和人顶嘴,连笑起来都温柔得要命,和现在根本是两个人。”   “前辈……以前是那样的?”宁泽完全不敢想象。   “嘿,你不知道吧……”熊胖压低声音,用一种交换秘密的语气,“当年哥脾气很好的,那真是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再加上他各方面的素质都在练习生里是拔尖的,公司对他出道的事重视得不得了。当年他们那个团,叫‘The Top’,根本就是公司为了他一个人组的团。选团员的时候,叫他一个人站在中间,然后把公司所有的练习生叫过来,一个一个放在他旁边试镜,谁配他好看,谁就留下来。”   “这样也……行吗?”宁泽张口结舌。   熊胖又往前凑凑脑袋,继续拉近两人的距离,“有什么不可以啊?公司决定的事,哪个练习生还能反对?不过……这件事的确把哥给害惨了,他在组合里年纪小,却当了队长,再加上公司的特别重视,就格外受到团员们的排挤。所有人在上节目的时候,为了抢镜头,都争着和他亲热,但一到没外人的场合,就没人同他讲话。而且在组合的宿舍里,负责煮饭的是他,负责打扫厕所的还是他,还有人故意把马桶弄得很脏再让他刷干净。”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宁泽已经听得完全愣住。   “那时候他才出道,就算公司再重视也还是新人,也免不了被心存嫉妒的前辈欺负。”熊胖停了停,突然说出一句爆炸性的话来,“连我也是其中之一。”   这下宁泽完全被吓住了,“什么?!”   “哈哈,很震惊吧!”熊胖倒似乎很欣赏他这个反应,“那时候我才当经纪人不久,正带着一个歌手,那歌手有一位很喜欢的作曲家,但我们求了作曲家很久,他都没有答应再写一首歌。但没过多久,就在‘The Top’的新专辑里,我们就听到了他专门为关柏言作曲的歌。我气不过,又不敢去找作曲家发飙,就假装好心,在哥上完通告后顺路送他回家,不过实际上是把他带到很远的郊外扔下,又抢了他的手机,晚上没有巴士,他就只能走上几十里路回来。”   “你真是……”宁泽真不知该怎么评价。   “很损很坏吧,”熊胖自己接道,“但是,哥红起来之后,却原谅了以前所有对不起他的人,包括我在内。”   说到这里,熊胖似乎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夜晚的少年,他站在二十八楼窗户上,望着地面上来来往往如蚂蚁般穿梭的车辆行人,凌着寒风,用一种空茫刺骨到令人畏惧的语气,一字一句的说,“从今天开始,以前那个关柏言已经死了。我要感谢以前对不起我的那些人和事,因为是他们造就了今后的这个我。但只有一个人,我永远不会原谅。”   熊胖摇摇脑袋,似乎要将这段发誓遗忘的记忆甩出脑外。他叹了口气,对宁泽道,“后来,我带的那个歌手彻底过气,我也就跟着喝西北风,眼看要过不下去的时候,我厚着脸皮去求哥救我一命,本来根本不抱希望,却没想到他真的答应让我作助理,这一晃又是七八年过去了。”   宁泽听着,似若有所思。   熊胖拍拍他的肩膀,“所以我说你呀,如果真的找不到让哥原谅的办法,不妨就把脸皮扯厚一点多求求他,其实他那个人最心软了,对身边的人根本就狠不下心来。看卢嘉,以前他做过很多坑害哥的事,但如果这次不是把哥逼急了,他也不会把卢嘉换掉。”   熊胖肉乎乎的熊掌拍得宁泽肩膀生疼,却苦于不能拒绝,只能努力微笑。他有些迷惑于熊胖突然变得亲热的态度,但还是猜想也许是蓝岱宇事件的效应,不过发生在之前的关柏言身上的事,却真的让人感到惊讶。   熊胖拿捏着火候,觉得套近乎和照顾的工作已经完成了个大概,又看宁泽表情似痛似乐,便趁机道,“医生说你最好还是要再住院观察两天。昨天晚上时间太紧,我没来得及给你拿换洗的衣服,这就去帮你找两件过来。”   宁泽受宠若惊,急忙说不用麻烦,却拗不过熊胖的坚持,只得任由他离开。   熊胖开着车子,在街上瞎转悠了半个小时,便掏出手机给宁泽打电话,“宁泽啊,我刚刚到哥的公寓去了,可你放在那儿的衣服太少,又都是些大衣什么的。现在你得这个病,最重要的就是要注意保暖,我还是去你家给你拿几件厚衣服过来吧。上次我送过你回家,知道你住在什么地方。”   宁泽病得昏沉,没有多想,只是连声道谢,并说自己的父亲常年因病在家,此时家中应该有人。   熊胖可到许可,便一路飙车到了记忆中宁泽的家门口。   他抬手敲了敲门,果然不到片刻就有人应声,随着门板缓缓开启,即使熊胖再懂得机智应变,此时此刻却呆若木鸡僵在了原地,因为眼前这个开门的人他也认识,正是导致卢嘉和关柏言最终决裂的源头——晓彬。   他怎么会在这里?   熊胖呆在原地,晓彬也控制不住表情甚为吃惊,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的停顿了三秒,直到房间里传来宁泽父亲的声音,“晓彬,敲门的人是谁啊?”   晓彬转头回答,“是跟我和宁泽哥同一个公司的朋友,大概也是来看宁泽哥的吧。”   “那就快请他进来坐吧。”宁泽的父亲很热情。   “好。”晓彬甜甜的回应,又连忙把熊胖请进来,“熊哥,我都不知道你认识宁泽哥呢。”   熊胖嘿嘿的笑,“我也不知道你跟他这么熟。”   晓彬的笑容瞬间多了一丝不自然,“我没出道的时候和宁泽哥在一起训练过,只是出道以后两个人就没那么多时间在一起了。不过,虽然不常见面,彼此之间感情还是很好。”   “我和宁泽倒是认识不久。”熊胖一脸真诚,“不过他为人我挺喜欢,所以一来二往的就熟悉了。”   试探时间结束,晓彬和熊胖拿着从对方那里拿到的陈述结果,同时在心中骂出“狗屁”二字。   虽然知道对方说的肯定不是真话,但戏还得照样演下去。   熊胖随着晓彬来到客厅的桌前坐下,便开始探头探脑的向四周打量。——很简单的两室一厅,地面是许多年前时兴的水磨石地面,只是经过多年使用,上面已经蒙上了一层洗不掉的油黑色,白粉刷的墙壁也有许多破损的地方。客厅里的家具也不多,老旧的电视柜放着十八寸的旧式显像管彩电,椅子坐上去有些摇晃,似乎随时都要散架。但所有的摆设都被擦拭得干干净净,摆放得整整齐齐,仿佛随时可以接受检阅。   宁泽的父亲从厨房里拎出刚刚烧好的开水,给晓彬和熊胖沏上茶。熊胖一看那茶汤的颜色,沉黄却透亮,便知道茶是好茶,却已经放了多年,大概是这家里不常拿出来待客的茶叶。   宁泽爸爸大约四十七八的模样,脸上有种这个阶层善良人士特有的懦弱的慈祥。熊胖一望即知这是一位战战兢兢过日子的好人,只可惜宁成熙和宁泽这两兄弟没一个像他们的父亲。   “你们是宁泽的朋友,宁泽在外面受你们照顾了,”宁泽的父亲念叨着,“这孩子从小就在外面自己讨生活,我和他妈妈没能力支持他的事业,希望你们以后都多多帮助他。晓彬你很久没来了,以后也多来玩吧。还有这位……”   “您叫我熊胖就好。”熊胖急忙接上。   “你以后也记得来玩啊。不过今天不凑巧,宁泽刚好不在,不如你们留在这里吃饭,顺便等等他。”   熊胖和晓彬对望一眼,彼此都明白宁泽的父亲还不知道昨天蓝岱宇的事。   晓彬垂下睫毛,只思索了片刻便对宁泽爸爸道,“叔叔,那我今天就打搅了,不过中午还是让我请您和阿姨吧。还有熊哥,您也一起来吧。”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其中有古怪,所以决定坚决不在熊胖之前离开。   晓彬这话一出口,熊胖心里就只想骂娘。他耽误不起时间,也再找不到这样好的机会,只有勉强笑道,“叔叔啊,您还不知道,我今天就是受了宁泽的拜托来的。天气冷了,他现在住的地方又没有放厚衣服,所以让我过来找两件。”   “哦,那你快跟我过来。”宁泽爸爸也着急起来,“前两天我说让他多带些厚衣服,他偏不听。现在你们这些孩子都只要风度不要温度,可不知道当父母的有多操心。不光宁泽,晓彬和熊胖你们两个这几天也要多穿点,明天天气预报说又要降温啦……”一面絮絮叨叨,一面将熊胖带到了宁泽的房间门口,“我多打包两件,都麻烦你一起给他带过去。”   熊胖连忙摆手,“不用啦叔叔,宁泽跟我交代得很清楚,就要他最喜欢的那件羽绒服,他把颜色款式还有放的地方都告诉我了,我自己找就行了,您客厅还有客人,这儿我马上就能搞定。”   “也好,”宁泽爸爸当即点头,“他的衣服都在那个衣柜里,你慢慢找。”   熊胖连忙应声,等宁泽爸爸一转头,就开始翻箱倒柜的找起来。但他翻的不仅仅是衣柜,还有写字台、床头柜等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   由于宁泽没实际住在这里,整个房间东西的东西少得可怜,熊胖翻了两三分钟就已经翻无可翻,只有一个带锁的床头柜无法打开。   如果那些照片真的藏在这个屋子里,那么这里就是最有可能的地方。   熊胖搓了搓手,从自己上衣的口袋里摸出一根细长的铁丝来,正准备对准锁眼,却突然听见背后一声,“熊哥,还没找到宁泽哥的衣服吗?不如我来帮你吧。”   他娘的!   三字经典国骂瞬间浮现在熊胖的脑海,但他只有迅速收起作案工具,转头咬牙切齿的微微含笑,“不用了,就快找到了。”   晓彬抱着双手斜靠门框上,“两个人不是快点吗?”   熊胖知道机会已经消失,便向打开的衣柜随手一指,“你看看,这件衣服不就是吗?看我这刚才满地找来找去的,真是骑驴找驴。”   晓彬帮他拿起那件衣服,又将衣柜的门合拢,“那我帮您拿出去。熊哥,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吃午饭吗?”一幅就要送客的样子。   熊胖恨得咬牙,却只有从晓彬手里接过那件绿色的羽绒服,边走边笑,“不用啦,我中午真的还有事。”   就这么出了宁泽的房间,又和宁泽爸爸正式告辞后离开。只是快回到车上时,实在忍不住,抓狂的狠踢了几脚轮胎,又抱着脚跳了半天。   而在目送他下了楼梯后,晓彬又回到了宁泽的房间门口,盯着那床头柜看了许久,直到宁泽爸爸叫他一起出门。   但载着二老去吃饭一路上,晓彬都在怀疑的想着同一件事:那件绿色的羽绒服……明明是宁泽当练习生的时候买的,破损多年,他已经有近十年没有穿过,又这么会突然找这件衣服,而且麻烦的人还是关柏言现如今的经纪人——在公司里既是前辈、名气也甚大的熊庞?   无论怎么想都不太合理,那么……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第十九章   宁泽就这么安心的在医院住了下来,熊胖为他找了换洗的衣服,庄琳琳处理媒体的反应又十分得力,反而没有什么事情可让宁泽操心的。   在医院的无聊日子里,宁泽就请熊胖找来一台手提电脑,每天上网刷刷网页打发时间。   蓝岱宇事件的发展显然比想象中还要进行得顺利,记者们顺理成章的将宁泽的入院和前一天发生的蓝岱宇打人联系起来,现在舆论的风向完全是倒向宁泽一方。   宁泽看着那一条条的新闻,想要高兴却终究也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在这一刻,他终于确定自己已经拥有了陷害他人的想法和能力。   以前还可以违心的说,是为了生存、为了自保,是别人作为推手、不是自己自愿,所以不得不那么做。但这一次,前因后果均是出自他一手策划。   也许自己真的已经变得同晓彬一样,未达目的不择手段,唯一的区别是,晓彬出卖的是身体,而他出卖的是良心。   不论卖身还是卖心,其实都是件不令人愉快的事。   在这一点上,他反而很羡慕关柏言。   看起来横冲直撞,实际上样样不违本心,并且以这样的手法还在能在这个圈子里混得风生水起,实在不是一般的有本事。   提到关柏言,宁泽便不由想到那天从熊胖嘴里出来的爆料。他真的不知道如今唯我独尊的关柏言还有那么狼狈艰辛的时候,也实在想象不出他顶着那么一张华丽的脸刷马桶是什么景象。   想了想,宁泽找到关柏言的官方网站。   一点进去都是满屏满眼的橙色,在寒冷的冬天看着这样的颜色也颇让人感觉温暖,讨论区显示的帖子数量更让人觉得火热朝天。   宁泽看着一个个普普通通的主题下的数据——回帖数动不动就是成千,点击基本都是上万,不由又一次感叹关天王人气之旺。   其中一个帖子的指数更是惊人:回帖56028个,点击1021325次,发帖时间是三天前,正是他住院的第二天。而主帖的标题则赫然是——宁泽小同学又出新闻啦,知情人士透露又是与关大有关,我到底是该惊喜还是悲伤啊ToT!   宁泽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手贱点了进去。   主楼的消息其实比较简单,主要是转载报纸上登出的关于蓝岱宇出手揍人的新闻,然后楼主在末尾欲显还遮的提了一句:“上次有很多《末日追逐》剧组的爆料,说烂带鱼对一直对关大很不客气咧,大家说小宁这次住院是不是为了想给关大出气却被人打伤了啊!好悲情……本来我是真心抵制这个王道的……纠结……”   宁泽猜想“烂带鱼”大概是对蓝岱宇的代称,再接着看下去,关柏言的粉丝反应各异:   1楼:楼主猪头,我们关大需要别人为他出头吗?   2楼:一楼真相,楼主猪头。   3楼:楼上的不要这么绝对嘛。关大是不需要,可架不住人宁泽同学一厢情愿啊,万一在他眼里,咱关大就是柔弱娇美就是需要保护咧?   4楼:版主快来,快把三楼叉出去。   5楼:我讨厌王道粉,关大是单身!是直男!而且最讨厌别人这么讨论他!别拿你们的耽美情结往他身上套,拜托腐女全部滚出去,关柏言不需要你们这样的粉丝,也不差你们贡献的这点钱!   6楼:歪楼了,歪楼了。   7楼:五楼的也太绝对了吧,关大出道这么多年半点绯闻都没有,稍微能有点暧昧的男男女女加起来都抵不上现在宁泽一个,而且以关大的个性,要是这些事全都是宁泽一个人倒腾出来的,他早被踢到火星上去了,哪还能像现在一样电视里“宁泽明天见,宁泽天天见”?   8楼:弱弱的说一句,其实我一直觉得关大挺适合作受的,女王受好萌啊,捂脸飞遁,不要掐我……   9楼:关大是攻,绝对是攻,这样的气场(图),这样的眼神(图),怎么可能是受,真想戳瞎八楼的狗眼!!!   10楼:一个月没来论坛了,不知不觉王道党已经这么茂盛了,看来论坛的确换了一拨人。   11楼:楼上,你搞错了。王道党就从没断过,以前是没养分。现在给了点阳光还得了,简直是秋后的韭菜,割一茬儿长一茬儿。   12楼:求明白,为什么关大会和宁泽扯到一起?愿意回答我的姑娘一觉醒来没有黑头毛孔年底升职加薪拿奖金拿到手软明年能嫁一个跟关大一样英俊多金的帅老公。   13楼:好吧,为了花式,我来帮楼上回顾一下这段罗曼史惊天动地的开端=____=||他们两个吧,是这么开始的,这场孽缘起源于一个月前关大的凛冬庆典,宁泽同学是作为嘉宾出席。当时那场去的妹子太多了,能亲眼看到关大,姑娘们个个鸡血到爆表,一不小心就有人推了宁泽的经纪人一下,经纪人撞到了宁泽,宁泽撞到了关大,多米诺的骨牌啊倒啊倒,好死不死,天雷勾动地火,这是上天命运的安排,关大和宁泽啊就嘴对嘴的撞到了一起!(视频)但是,你相信这是意外吗?这不是漫画里的情节吗?在现实生活中未免太巧合太血腥太暴力了吧,总之,身为多年关大粉的我是绝对不相信的。后来经过妹子们多方考证,宁泽小受是很多年前就暗恋关大了,这次他绝对是有意的!并且我觉得打烂带鱼他也绝对是为了关大有意的!!   14楼:哇,宁小受好会撒狗血啊,为了接近关大真是各种处心积虑,不过我觉得关大不大会搭理他,哼,我们的关大才不是那么容易能得到的!   15楼:瞬间脑补宁泽童鞋抓住关大裤腿哀求啜泣却被一脚踢开的场景,好虐啊,泪奔~~   16楼:楼上的全部是傻X。   17楼:开掐了啊,预感这贴会红。   ……   看到这里宁泽就没再往下拉了,虽然上面的言论里有些奇奇怪怪的用辞让人想不透意思,但是大致都表达了什么他还是基本看懂了。   以前他总想着要给自己找个王道的对象,心里虽然喊得热闹,实际上却根本不知道粉丝们萌起王道来是个什么概念,再加上这段日子日程十分紧张,也没来得及去看自己的官网上粉丝的反应,只是听庄琳琳说“一切都很好”。   但看了这贴,现在的宁泽根本没勇气再去其他地方验证“很好”是个什么概念。   其实他来这里的原因是为了找一些关于关柏言刚出道时的新闻和资料,但这个网站的结构有些奇怪,让他根本无处着手。   无奈之下,他只得注册了一个叫“宁宁静静”的ID,然后在讨论区发帖询问,但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他一个人把帖子顶起来七八次,却始终无人回应。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际,突然有一个人回帖道:“楼主啊,你是才来的吧,怎么不去看版规啊?如果你不把买的关大的正版产品秀在签名档里,就是顶一百次也没人理你的。”接着下面是一个网址。   宁泽顺着地址点进去,这才发现的确是一个超级长的版规帖,而上面的第一条直接用红色的大字标出:橙饭坚决支持关大,抵制任何盗版!任何发帖、回帖人必须把购买关大的正版产品(包括光碟、写真等)以照片形式显示在签名档,否则将在二十四小时内被清除注册ID。   ……真、真是霸气侧漏的版规啊。   宁泽有些无语也有些佩服,但他手边的确没有现成的关柏言的东西,所以住院的一个星期里就只能默默孤独的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是一直等到出院,他还是没有找到。   出院那天,熊胖来接他,回去的路上,宁泽让他在音像店停了片刻,一口气买了关柏言个人从一辑到四缉的全部经典典藏版光碟。   然而就在他付款的时候,就发现旁边有不少小女生掏出手机在对着他拍摄,连收银台的店员也一直盯着他瞧,还满脸暧昧的看着他买下的产品。宁泽开始并没有注意,只是急着把已经付款的东西藏进大包里,以免一会儿被熊胖发现。但等他就要走出店门时,却突然有个十八九岁的女生从旁边拦住他,大声问道:“我肯定没有认错!你是宁泽吧!”   顿时把宁泽吓了一跳。   那女生还穿着高中的制服,脸颊通红,两眼放光,一幅兴奋到快要晕倒的样子:“宁泽,你出院了吗?病才刚好就来买关大的东西,好甜蜜啊!”   宁泽这才反应过来,急忙丢下一句“你认错人了”,就匆匆冲破防线离去。   等他再次坐上熊胖的车,看到车位从音像店追出来的好几个女生,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红到能够被路人认出来的地步了。   熊胖倒像是习以为常,反而叮嘱他道,“我说宁泽啊,你现在也算是大明星了,出现在公众场合要记得伪装,不要这么没自觉啊。”   宁泽只好点头,“以后我会注意的。”   等把他送到楼下,熊胖就驾车离开。宁泽一个人提着装满行李的大包回到公寓,却发觉关柏言居然在。   室内的暖气开得很足,他只穿了一套简单的休闲服坐在沙发上,正在认真的翻看着什么东西。   初春的阳光浅浅的投映在他的脸上,只要看一眼就会令人呼吸停顿,又仿佛一幅温柔舒展的画卷,让人有种发自内心的安宁。   不知道为什么,宁泽忽然就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   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好歹还记得关柏言之前是有多么的不愿看到自己,急忙拖着大包远离他的视线范围来到了阳台上。   刚把行李包拉链打开,宁泽却发觉自己原先搭建的帐篷不见了。   是熊胖给自己拆了?   可是怎么没听他提起呢?   宁泽着急之下急忙掏出手机问熊胖,那边熊胖却更加莫名其妙:“没有啊,我可没动你的帐篷,要不你再仔细找找,或者……问问哥试试?我还在开车,先挂了,一会儿给你回过来!”说着就挂了电话。   宁泽盯着黑屏的手机半晌,最终还是又把行李搬回了客厅。   关柏言就斜靠在沙发上,近在咫尺,可宁泽就是踌躇着无法开口,只能默默的站在一旁。   过了大约十分钟,关柏言突然毫无征兆的一抬眼,“你就这么杵在这儿是为了装成客厅的摆设吗?”   被他明锐的目光扫到,宁泽顿时感到心跳失速,言语也跟着混乱起来,“不是……我、我是有事情想、想问前辈。”   “什么?”   “我、我的帐篷……”   关柏言的眼中闪过一丝尴尬,脸上就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你很惦记继续住阳台吗?是能激发你的创作灵感还是……”   “哗啦——!”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宁泽的行李包里一阵巨响,四张包装整齐的光碟像流水一样从拉链口倾泻出来。《Lord Is Back》、《Angel And Devil》、《Seasons》、《Empty Me》,属于自己的四张专辑在地上煞有其事的一字排开,上面连塑封都还没来得及撕掉,分明是才买的。   宁泽的脸在瞬间胀得通红,急忙蹲在地上以最快的速度将那些昂贵的碟片捡起来藏到背后,前后只花了不到三秒,但他知道已经来不及了,对面的人一定看了个清清楚楚。   如果现在旁边有个地洞,宁泽现在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跳进去,他现在只恨自己刚刚怎么会那么不小心忘记拉上行李包的拉链。这种感觉窘迫又羞耻的感觉无法言喻,似乎是心底某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忽然被当事人发现。但其实,即使是被关柏言发现他在看成人片,他大概也不会觉得这么难堪。   他拿着那些烙铁一样烫手的光碟,有心想将他们重新放进包里,可又觉得现在自己连动一动都很困难,只能犯错的小学生一样背着手、低着头僵在原地。   “你拿我的专辑做什么?”僵持了片刻后,关柏言首先开口。   宁泽本能的抬头,就看着对方正奇怪的看着自己,但除了疑惑似乎再没有其他异样的情绪。   宁泽顿时松了一口气,又似乎有些隐隐的失落,不过幸好这已经足够让他冷静下来,并且有精力去想该如何应对了。   ——照实说吗?   可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要不说是别人送的?   那么又是谁会送给自己这么奇怪的礼物?   ——实在不行就说是买来学习的。   可是公司里不是本来就有保存好的练习资料,那都是没有添加任何电脑后期效果的连贯画面,可比专辑上花里胡哨的东西有学习价值得多……   想来想去,宁泽觉得好像、似乎、仿佛只剩下一个选择——   “是、是我买来想请前辈签名的!”   “……签名?”关柏言皱起眉头,似乎也没有预料到这个答案。   “我出道以前就是前辈的粉丝,喜欢您很久了,一直很想找机会让您给我签名,可是我原来买的这些东西都放在家里,所以这次才买了新的……”说到这里宁泽自己都觉得快掰不下去了,而且说出“喜欢”两个字脸上就越来越热是怎么回事啊,又不是在对谁表白……   关柏言嘴角隐约一抽。   宁泽的下巴都快贴到胸口了,只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但憋屈到极点反而让人有了一不做二不休的勇气,他拿出藏在背后的四张专辑向前狠狠一递,“关大,请您帮我签名吧!”   宁泽瞬间被自己雷得风中凌乱,不过下一秒他就淡定的从行李包里翻出签字笔塞进关柏言手里。 ☆、第二十章   关柏言难得有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的时候,他将信将疑,但思维却似乎在此刻出现了停顿,一个不留神就在四张专辑上一一签上了自己大名,完全违背了除签售会外从来不给粉丝们签名的规矩。   看他写完,宁泽就一把夺过,也顾不得礼貌不礼貌了,也忘了问帐篷究竟是怎么回事了,直接拖着行礼就跌跌撞撞的窜进了原来属于自己的那个房间,好像背后有无数恶鬼在追着索命。   但等他一进房间,就看到那顶陪伴了自己好几天的帐篷,被人叠放得仔仔细细放在房门后的角落里;打开房间的衣柜和抽屉,那些原本被自己搬到阳台上去的衣服和日常用品也被细心的归类,摆放整齐。——自从与卢嘉的合作断绝后,关柏言就修改了公寓的密码,知道新密码的人除了关柏言本人就只剩他和熊胖。如果不是熊胖,那么是谁做出了这些举动自然不言而喻。   默默盯着那些被收拾好的东西许久,宁泽想自己终于有些理解熊胖说关柏言“其实很心软”是怎么回事。      ***   一整个上午加下午,宁泽都鼓不起勇气踏出房门半步,就这么饿过了午饭。直到晚餐时间过后,嗓子渴得实在让人受不了,他才蹑手蹑脚的去往厨房找水喝。   经过客厅的时候,宁泽又看到了关柏言,他保持着和上午同样的姿势坐在同一个地方,依然还在认真的看着什么。   对于他这么细致阅读的东西,宁泽很是有些好奇,但还是很快就喝完水就逃回去。   晚上在房间里闷着也是闷着,宁泽眼角扫到那些已经签好名的专辑,立刻来了主意。他用手机将几张专辑逐一拍下来,把照片传到电脑上制作成大小合适的图片,又重新在橙饭官网上注册了之前被删除的“宁宁静静”ID,再把图片粘贴到签名档上。   做好这一切,他又来到论坛上,然后果然在首页上看到了“号外!号外!宁泽出院就去买关大专辑了!(有图有真相)”的帖子。   这一次宁泽很聪明的没有再点进去,而是选择性失明直接发帖询问关柏言从前的新闻和资料在官网的什么地方能找到。   但他没有想到,这回不仅立刻就有橙饭来热心的回答,而且还引来了众人围观。   “(⊙o⊙)…关大的全套签名专辑耶!我还是第一看到!”   “我在这里混了五年了,看到这种稀有珍品的次数不超过三次,而且每张都好新哦。关大的签名啊,口水滴答(?﹃?)”   “哇!大家快来围观!超级有钱有时间的楼主姑娘出现了!”   “关大四次发行专辑,每次都在不同的地方办签售会,简直把国内东南西北都跑遍了!还每次只签1000张,这不是存心折腾我们吗/(ㄒoㄒ)/~~楼主妹子看这样子你应该是资深粉,怎么现在连关大以前的新闻在哪里都找不到啊?”   宁泽这才知道自己已经表现得过于抢眼了,急忙解释说有部分也是从别人手里高价买来的,然后就顺着橙饭们给出的地址去搜寻关柏言从前的资料。   随着一篇一篇的看下来,宁泽却略有些失望。   媒体对“The Top”当年的报道,基本上全是褒扬,只说他们是首个让“华凌国际”享誉亚洲的组合,每个成员都很出色,并有提到关于队内不合的讯息。   反而是关柏言个人详细履历中的一项引起了他的注意。   ——家庭情况:三岁时被父母遗弃,十五岁前在社会福利院长大。   宁泽盯着这行字,久久没有移动目光。   纵然家境贫寒,宁泽却深爱自己的父母,实在想象不出一个孩子在没有双亲的环境里是如何长大的。   这么想着,宁泽发觉自己胸腔深处竟隐隐有种闷痛的感觉。   夜已经深了,等宁泽再从房间出来,关柏言已经不在客厅.,他先前看的四五本册子却依然摊在茶几上。   宁泽在厨房里找了些面包和果汁,一边吃着一边拿起那些文本细看。   原来那是一些电影剧本。   封面上印制的导演和制片人姓名都是娱乐新闻的常客,已经确定的主演也均是星光熠熠。   宁泽浏览了一下故事,发觉这些影片的虽然情节不尽相同,但都毫无例外是大投资、大制作,而留给关柏言选择的角色也通常是不需要多少演技又会很有观众缘的类型。   剧本上凡是比较有趣的情节和台词的地方,都被细心的做上了记号,但每一本的封面上却都打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宁泽想,关柏言本人对于作出选择大概也很是犹豫吧。   上一次《末日追逐》在票房上的惨败,一定让他对自己的下一部电影更加谨慎,所以才会认真又为难的一时无法决定。   宁泽拿起最后一片面包塞进嘴里,把包装揉成一团准备丢掉,却忽然在垃圾桶里有了令人疑惑的发现。   这是一册被揉皱丢弃的剧本,和刚才那些几乎是崭新的文册不同,这本已经半旧了,连边角都卷翘起来,似乎是被反复翻看了多次。   宁泽拿起来一看,却发觉那剧本封面上居然是一片空白,连电影和导演的名字都没有。   宁泽心中奇怪,便将那剧本捡起来细细阅读,果然发觉了些许不同。      故事的开头是一个名叫梁彻的白领的日常生活,他相貌英俊,本性自私却懂得掩饰,事业爱情均是春风得意,一贯看不起和自己在一组工作、大自己两岁却长相平庸又碌碌无为的同事陈凡。   某一天陈凡忽然请了病假,梁彻突感工作压力加大,这才发觉这个老是带着黑框眼镜、留着老土分头的老男人的用处,但他不愿拿一份工资打两份工,索性也请了年假,准备和女友一起去马尔代夫享受一年一度的带薪年假。   在临出发之际,他却发觉女友有了外遇的对象,在愤怒之下,他把女友痛骂一顿当即和她分手,并要回了早已送出的订婚戒指,在前女友“宇宙第一小气鬼”、“根本不是个男人”的咒骂声中踏上了一个人的旅途。   而接下来梁彻的一切遭遇似乎都在说明“千万不要得罪女人”这个真理。当梁彻摔门离开时,前女友开始在家中扎着巫毒娃娃诅咒:叫你赶不上飞机——于是梁彻订好的班机因为大雾取消;叫你去不了马尔代夫——于是新闻报道马尔代夫群岛突发海啸;叫你倒霉倒到姥姥家——于是只能改变行程的梁彻被一家旅行社的宣传照片忽悠,临时决定去看纳米比亚的索斯苏斯湖盆。   但等他到了非洲,真正踏上纳米比亚的国土,才发觉自己来到了一个怎样的蛮荒之地,即使在首都温得和克,空气也会中飘来的牛马粪便的味道,酷热的风沙更是刮得人几欲抓狂。这让一向注重保养、有着小资情调的梁彻恨不得立刻就搭飞机返程,但奈何机票要等一个星期才能买到。旅行社根本不靠谱,梁彻无奈之下只得自己另找导游,不过很快他就在同一个小旅店里发现了与他来自同一个国家的男人。   这人似乎有些眼熟,但梁彻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看梁彻的目光似乎也有些奇怪,但一时之间梁彻并没有细想,只是觉得对方也是个赏心悦目的男人——修剪适宜的短发、明亮清澈的眼睛、斯文清秀的五官,似乎是和自己差不多年纪。   两个人很快就熟悉起来,男人告诉梁彻自己的英文名叫Frank,勉强会说当地语言,也是旅游到这里,不过是为了来看这里的死亡湖盆。他说纳米比亚沙漠国家公园内共有两个湖盆,一个是索斯苏斯湖盆,另一个就是死亡湖盆。索斯苏斯比死亡湖盆的面积大、也更有名气,但却比不上死亡湖盆的美丽。他准备明天一早就出发前往目的地。   梁彻百无聊奈之下,也决定随他前往。但两个人在一路上的旅程却并不顺利,他们被当地小偷窃走了钱财和装备,几乎在沙漠中渴死,幸好凭借Frank丰富的野外生存知识才找到了水源,后来他们又被当地辛巴人所救,这才能够继续前进。   在这个过程中,梁彻有时候总会忍不住暴躁的脾气抱怨发火,但Frank总是温柔以对,连两人遇到生命危险时也总是把食物和水留给梁彻。渐渐的,梁彻也觉得对方似乎是这世间上对他最好的人。在得救的当晚,梁彻因为劫后余生喝了许多当地自治的土酒,而当他醒来,却发觉自己和Frank赤裸着身体拥抱在一起,身下是布满污秽证据的床单。梁彻震惊之下无法思考,直愣愣的看着还在沉睡中的Frank,突然想起这张脸自己究竟在哪里看过——那分明是与他在一个组里工作了两年的同事、那个向来被自己瞧不起的陈凡!   极度的气愤和羞恼冲昏了梁彻的头脑,他将陈凡拎起来狠揍一顿,大骂他是“恶心的同性恋!”“无耻的变态狂!”   陈凡默默的听他说完,没有一句反驳,最后只是有些卑微的请求,按照行程,今天两人就能到达死亡湖盆,他希望梁彻能陪他一起去看一眼那个地方。   但梁彻根本不听,他在当晚就赶回了温得和克,并刚好搭乘临时路过飞机回国。   假期结束,梁彻重新回到公司上班。他想,等过两天陈凡回来,他一定还要好好修理他一番。   但这一等就是两个月,等来的却是陈凡癌症医治无效去世的讣告。   看到鲜花中央那张苍白的熟悉又陌生的脸,梁彻这才恍惚的相信了这个消息。他茫然的参加完陈凡的葬礼,却接到前女友的电话。   前女友告诉他,自己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其实她在和梁彻分手前根本没有喜欢上别人,只是梁彻从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她为了引起他的嫉妒只有出此下策,但没想到梁彻的心比针眼还小,根本不听她解释。   她在这通电话里将梁彻大骂一番,又说从前喜欢上梁彻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但最后却泣不成声的祝福他能找到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并且也祝他能够幸福。   陈凡下葬的三天后,梁彻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来信。他打开来,这才发现是陈凡在病床上写就的。   在信中,陈凡说自己从以前就很喜欢他,所以能在纳米比亚遇到梁彻,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一件事。但是他不记得那天晚上的事了,所以对于梁彻感到抱歉。在信的末尾,他写道:“那一段日子,我知道对你而言是最辛苦的回忆,但于我却是最甜蜜的时光。我总想,也许我就是上帝最眷顾的那个人,在这趟旅程里他将你送到我的面前……”   看完信后,梁彻想将信烧掉,却最终没有。   在之后的一年里,他每每想起那段在纳米比亚的日子就彻夜难眠。他总会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为什么那时没能停下来听听陈凡的解释呢?为什么没有一起陪他去死亡湖盆呢?那么当时他是一个人去了吗?一个人走到那里的时候他又在想些什么?   又过了一年,在参加过前女友孩子的满月宴后,梁彻将攒了两年的带薪假期放在一起,又订了一张去纳米比亚的机票。这一次他已经学会了一些简单的当地语言,掌握了许多单独旅行的知识。前往死亡湖盆的途中,他又一次遇到了那些辛巴人,彼此认出后,还聚在一起聊起了当年的趣事。同样在他们的村落歇息了一夜后,梁彻终于来到了这个两年前就该到达的地方。   他看着太阳在一望无垠的沙漠中升起,死亡的骆驼刺树干在愈见明亮的天幕上勾勒出一道道黑色的剪影。这个干涸的湖泊中,只有明亮的阳光无限的扩展,是赤裸的荒凉,也是纯正的希望与信仰。   当风沙刮过脸庞,梁彻忽然感到了一种迟钝的悲伤,仿佛是水浸染纸张那样,正在将他的身体缓缓浸透…… ☆、第二十一章   即使读完了这个故事许久,宁泽也依然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同时也能够理解为什么关柏言会把它扔进垃圾桶里——因为看剧本就知道这会是部不太有票房的文艺片。   但奇异的是,看完整个故事,关柏言在《东方伊甸园》中阁楼上的那个回头凝眸的瞬间却像是定格一样始终晃动在宁泽眼前。仿佛是捕捉到了某种属于关柏言的潜质,莫名其妙的,宁泽就是觉得这个剧本很适合他。   就这么模模糊糊的想着,不知不觉间,宁泽就这么倒在沙发上睡着了,直到有人叫他。   “你抱着这些剧本做什么?”   宁泽一睁眼,就看见关柏言站在他面前,在微薄的晨光中一副要出门的打扮,最新春款淡蓝薄呢大衣、素色围巾,美则美矣就是单薄了点。   “你应该再加件衣服。”   “你拿着我的剧本做什么?”   两个人同时说话,又一同陷入沉默。   关柏言冷下脸盯着宁泽看了一会儿,宁泽没过多久便妥协,“对不起,我擅自看了前辈的剧本。”   关柏言不再理他,自己动手将所有的剧本装进提包里。   宁泽看着他动作,不敢打搅,只等他全部收拾好之后提醒,“前辈你掉了一本。”他拿起那本被扔进垃圾桶的剧本。   “那本不要了。”关柏言“刷”的拉上提包拉链。   “可是……我觉得这本最好。”憋了半天,宁泽终于还是把这句话讲了出来。   关柏言根本当做没听到他的话,径直走向门口。   宁泽急忙从沙发上跳下来,连拖鞋也没来得及穿,跑过去拦住他,依旧拿着那个剧本,“前辈,这个剧本真的不错。”   关柏言又一次望着他,没有说话。   宁泽最怕他这样沉默却冰冷的表情,但一想到那顶被收拾好的帐篷,就还是勉强挺住,“……真的不错。”   关柏言一松手,他手里的提包“啪”的一声重重砸在地上,巨大的响声震得宁泽一个哆嗦。   “你现在是在教导我、告诉我应该怎么去做吗?”   “不是,当然不是。”宁泽赤着双脚,低着头,“拍电影的事情我不懂,可我觉得这是一个好故事,如果是前辈拍的话,一定会有很好的反响。而且您自己也很喜欢不是吗?不然也不会把剧本看成这么旧了……”   在他说出最后一句时,关柏言视线几乎要将他脸上看得自燃,宁泽急忙举起那剧本挡住。   关柏言盯着这半旧的文册,片刻后,目光终于柔软下来,语气也变得舒缓,“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喜欢这个故事,但是我是不会去拍这部电影的。”   “我知道这电影大概不会卖座,但是如果拍得好的话,肯定是部容易拿奖的片子,”宁泽还是想继续劝他,“它本来就不是商业片……”   “你还不明白吗?我不是不想拍,我是拍不了。”关柏言打断他,“《末日追逐》已经失败过一次,我不能再失败第二次。更何况,你看清楚了,这是一部讲述同性之间恋情的电影,题材实在太敏感。我是偶像,不是歌手也不是演员,是偶像。正因为是顶级的,所以就像一只昂贵的花瓶,更经不起摔打。”   “可是您以前曾经拍过《东方伊甸园》,那一部戏不是也有这方面……”   “那是因为《东方伊甸园》的制作阵容值得我去冒险。”关柏言停顿了一下,“而且那是我的第一部戏,有部分出位的情节只会让人觉得是噱头、是我在寻求突破……要知道,歌迷们虽然对偶像的王道倾向趋之若鹜,但他们要的只是那种若有若无的暧昧,如果真的和同性恋这样的丑闻扯上关系,对任何一个明星来说都会万劫不复。”   宁泽静默了一会儿,却还是说,“可我觉得这个剧本是值得您再冒险一次的。难道您从来没有想过,要从偶像转型成为演技派的演员……”   “我没有那样的演技,我演不了。”关柏言打断他,将视线转向一旁,首次主动避开了和宁泽的对视,“到了今天你还不明白吗?偶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团队。造型师可以帮你拥有华丽的外表,化妆师能让你拥有精致的妆容;舞跳得不好,舞蹈老师可以一遍又一遍的教;歌唱得不好,声效老师甚至可以协助你假唱。但演员是不同的,在摄像机面前你孤立无援,连最细微的表情都会被无限放大,没有人可以帮你修饰,没有人可以帮你美化。而且,演技是多么需要天分的东西,想一想的话,真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可是我记得当初您之所以和卢嘉决裂,就是因为他想让您出演无法提高演技的偶像剧。”宁泽还是不愿放弃,“为什么现在您却连尝试一下都不愿意?”   “我试过了,《末日追逐》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那只是一部商业片。”   “如果连不需要演技的商业片都拍不好,怎么还能妄想去拍纯文艺的电影?……也许卢嘉才是正确的,我失败了,我做不到。”顿了顿,关柏言调回目光,重新看向宁泽,“所以,还需要我再继续解释下去吗?”   宁泽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无数劝慰反驳的言辞在脑中过了一遍,却始终找不到此时此刻适合说出口的话。   “把它扔掉吧。”关柏言似乎也没有指望他的回答,只重新提起扔在地上的包,绕过他走出玄关。   宁泽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照他说的扔掉那册剧本,反而又翻到开头重新读起来。   他痴迷在这个故事中,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渐大亮,宁泽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宁泽哥,你是出院了吗?”电话里传来晓彬甜美的声音,“我刚刚去你家,伯父说你没回来呢。”   宁泽的心思还有一半陷在那些凄美的情节中,“……是的,今天我要去《冬日阳光》剧组,所以要准备些东西,就住在外面了。”   “是上次你说的在外面租的那个房子吗?”   “嗯,是啊。”   “哈哈,我就知道。”晓彬笑声清脆,“你因为生病,把剧组的开机仪式都错过了,当时方导还抱怨了呢。所以呀,我今天决定来接你,免得你还要花时间去找拍摄地。不过你住的究竟是哪栋楼,我上次只送你到一半,还弄不清楚你到底住在哪儿。”   宁泽这才有些醒悟过来,急忙道,“我住的这个地方不好找,还是我来找你吧,就请你把车停在上次那个地方等我一会儿。”   晓彬的欢笑戛然而止,他想到不久前熊胖突兀出现在宁泽家中的情景,过了一会儿才道,“我还想把车开到你楼下等你呢?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   “当然没有,”宁泽生怕他联想到什么,只能竭力自然,“我是怕你麻烦。我马上就下来了,等我十五分钟。”   “好吧,那我就勉勉强强听你的好啦。”   说完这句话,晓彬就按下了停止通话键。他扶着方向盘,将目光投向旁边的副驾驶座,那上面放着一个精心包装的饭盒,里面准备着小笼包子、豹皮豆腐、皮蛋瘦肉粥、水晶虾饺等各式各样的早点,都还腾腾冒着热气,是他今天早上花了一个小时绕到一家有名的早点店里为宁泽买下的早餐。   怔怔的看了三秒钟,晓彬忽地抓起手机按下快捷拨号键,片刻后,电话接通了。   “卢嘉哥,我是晓彬。这么早打电话没有打扰到你休息吧?”   “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有件事情要向你打听。”   “我想知道关柏言前辈是住在哪里,要具体的详细地址。”   “不是啦。是在公司里我有个关系很好的后辈,他是关柏言的粉丝,想送关前辈一份贵重的礼物,可又不想通过公司转交。”   “……嗯,好,我都记下了,谢谢卢嘉哥。”   挂断电话,晓彬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他调转车头,急速将车开到卢嘉刚刚说的那个地方——关柏言的住址附近,并找到一个拐角处隐蔽起来。   他紧紧盯着楼梯口的位置,一遍又一遍的祈祷不会看到那个人。   但就在两分钟后,宁泽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心理防线在一瞬间崩塌,晓彬感到眼前的整个世界都在渐渐模糊。但他还是迅速忍住冲上眼眶的热意,又调转车头将车子开到两人约好等待的地方。   在这里,他重新守候着宁泽的到来。   在这等待的几分钟里,晓彬的脑海不断回放着他和宁泽从相识到如今的种种,包括当年在得知两人的组合要拆分时,他在宁泽水杯里投下药粉的那一幕。   太久了,两个人认识的时间真是太久了,久到连早该明确的一切都已经含混不清。   是喜欢,是爱意,是嫉妒,是讨厌,还是因为永远无法接近而产生的恨意?   晓彬觉得自己是要流泪,但眼角刚刚湿润却又立即干涸。   他拿起那个饭盒,想将它狠狠扔出窗外,但恰在此时,宁泽却从道路的岔口走来,一边笑着向他招呼,“晓彬,对不起啊,等很久了吧。”   “没有啦,”晓彬毫不做作的甜甜一笑,手腕顺势一转变成递上那个保温盒的姿势,“宁泽哥,看你来的这么急,还没吃早餐吧,这是我特地给你带的,不如现在就尝尝看吧。”   这么温暖微笑的时候,晓彬却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陷入了一片冰冷的愤怒之中。      ***   对于宁泽迟来的归队,整个《冬日阳光》剧组都表现出了适当的体谅和热烈的欢迎,但不久后宁泽就知道了其中的部分原因。   《冬日阳关》是一部根据时下流行小说改编的电视剧,所以原著作者也来到了拍摄现场观摩,但这位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看到宁泽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就是宁泽啊,你一定能帮我要到关大的签名吧。”   对方闪闪发亮的眼神不知为何让宁泽突然想到音像店里遇到的那个女生。   导演方大全则保持着一贯大大咧咧的风格,拍拍他的肩嘱咐“好好演啊”,又神秘兮兮的附在他耳边说“关柏言有个短片也在这里拍哦”。   晓彬却没有过来主动打招呼,只是向他微笑示意。   庄琳琳作为经纪人也来到了现场。宁泽有段时间没见到她,却明白在这段住院的日子里,她为处理各种善后事务一定异常忙碌。   在现在初春的天气里,庄琳琳穿了件绿色抓绒衫和深灰运动裤,戴着绒线帽子,看起来依旧像个男生。此时看到宁泽,她也很是高兴,“恢复得好吗?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这段时间谢谢你了。”宁泽眼神诚恳。   “如果真的当我是朋友,就不要客气啦。这几天我可又给你接了不少工作,还等着你给我赚大钱呢。”庄琳琳打趣道。   过了一会儿,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下来,“宁泽,有件事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实话。为什么那天你生病的消息,是熊哥告诉我的呢?这件事……是不是和关柏言前辈有关?”   “怎么会?”宁泽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说,“之前我就认识熊哥,托他打电话给你不过是件很普通的事,你别想得太复杂。”   “可我觉得是以前的我想得太简单了。你这次生病,我总觉得和他脱不了干系,这大概是女人的直觉吧。”庄琳琳认真的看着他,“宁泽,你诚实的回答我,因为上次我做的那件事……关柏言前辈有为难你吗?”   “没有啦,你不要多想。”宁泽向她露出安抚的笑容。   “真的?你没有骗我?”庄琳琳还是不放心。   “真的,是真的。琳琳,你要我发誓吗?”   “好吧,我信你。”庄琳琳总算略微放心,重新恢复了朝气,向他比出个“V”字手势,“今天你第一天拍摄,我会在旁边给你打气的,加油!”   宁泽向他挥挥手,便走过去开始化妆、更换服装。   等所有准备工作就绪,就来到布景前预备拍摄。   他有过拍摄广告的经验,所以对拍片并不算完全陌生,但真正演出戏剧还是第一次,所以提前就已经做足了功课,比如重新去上了表演课、几乎背下了剧本中所有属于自己的台词、阅读许多民国时期的历史书籍等等。但等到真正拍摄的时候,却还是不免有些紧张。   不过,最让他意外的还是方大全。   这位好色、粗俗、不修边幅的导演一旦坐到监看器前就像是换了一个人。跟演员说戏的时候耐心细致、对镜头语言的运用娴熟准确,而且也不介意拿自己当笑料活跃现场气氛,竟是一位很受工作人员欢迎的剧组首领。   考虑到宁泽的戏剧经验不足,方大全在一开始只安排他拍摄一些简单的、不太需要表演技巧的动作戏份,比如写字、奔跑等。宁泽也因为准备充分全都顺利过关,但在下午第一次与男一号晓彬的对戏中,他却遇到了麻烦。   这场戏其实并不难。主要是讲男二号由于整个家族的歧视待遇不能上族学,男一号心地善良偷偷给他送了不少书过来。   在这个场景里,宁泽只要从晓彬手里接过一摞书,露出一个羡慕、苦涩又感激的微笑,再转身走掉就完成了。   但就是在这个笑容上出了问题。   宁泽笑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找不到方导说的感觉,不是太僵硬,就是太做作,要不然就是不够苦涩,再不然又是过于讨好,反正总是到不了恰到好处的那个点上。   方大全虽然耐心,拍的虽然是偶像剧,但是对演员的表演要求一点不比电影差,就是要那种增一分则太多、减一分则太少的感觉。   于是整个剧组从下午拍到晚上,就在这一个镜头上磨了无数遍。到最后,宁泽连笑都不知道该怎么笑了。   现在他才真正理解了关柏言所说的那句话——在摄像机面前你孤立无援,没有任何人可以帮你。   他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丝毫没有注意到在一旁的围观者里有一个人戴着墨镜,身材高挑,即使静静在旁边站着也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在他身后,熊胖不停的嘀咕,“宁小子怎么这么不开窍啊,这得拍了有五六十遍了吧。”   正是因为获邀拍摄电影节开幕短片而在附近取景的关柏言。   就这么看了一会儿,关柏言对熊胖道,“我先回去了,你还想看的话就继续留在这里吧。”   “哥,你也多留一会儿吧。”熊胖说出自己的感想,“如果宁小子一会儿看到你,肯定会很高兴的。这一高兴,说不定他就醍醐灌顶立刻会演戏了!”   关柏言隔着墨镜冷冷瞥他一眼,“看见我高兴?他是嫌前几天冻得不够冷,还是医院住得不够久。”   熊胖嘿嘿一笑,压低声音道,“可是他就算住阳台还是要赖在哥家里啊……”换来关柏言对着他肉鼓鼓的肚子就是一拳。   熊胖“嗷”的一声叫唤,三分真七分假抱着肚子就是一个弯腰,视线一晃之间突然看见宁泽的经纪人庄琳琳正满是震惊的看着自己和关柏言。她就站在三步开外,也不知道刚才的这段交谈究竟让她听见了几句。 ☆、第二十二章   关柏言并没有察觉庄琳琳的异样,给了熊胖教训后转身就走,庄琳琳却在他身后追了上去。   熊胖眼见情况不对,也跟着立刻离开拍摄现场。   这里是市郊的明清影视城,周围都是民国时期的仿古建筑群,熊胖追上前面的两个人是在一个空旷的回字楼天井内。   庄琳琳见周围再没有其他人,便停下脚步喊道,“关柏言前辈!”   关柏言回过头。   庄琳琳上前几步向他鞠躬行礼,“您好,我是宁泽的经纪人,叫庄琳琳。”   “你好。”关柏言点点头。   第一次和这位传说中的大前辈面对面说话,庄琳琳显然有些紧张,但她很快就鼓起勇气,“我刚刚听见您和熊哥说的话了。”   关柏言眉尖一挑,这才真正开始注视对方。   庄琳琳顿感压力增大,但话已说到此处,她再没有退路,“宁泽上次生病的事情果然是和前辈有关吧?虽然我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这个圈子里暗地坑害人的手段太多了,根本也不需要知道得那么清楚。”   赶过来的熊胖一听见这句就暗暗叫糟,但也暗暗庆幸——显然庄琳琳没有听见自己最后说的那句话,关于宁泽现在正住在关柏言家中。   “小丫头,你知道些什么?在这里胡说八道?!”熊胖急忙插进二人中间,以免这小女生又替宁泽得罪了关柏言,到时候万一住在一起的两个人闹起来,他就又成了收拾残局的那一个,“是宁泽跟你诉苦了还是跟你抱怨了?如果都没有,就别在这儿瞎嚷嚷!”   “他是什么都没说,可是我自己听得见!”庄琳琳显然不领情,她咬着嘴唇,眼睛里有种年轻人特有的倔强,“关前辈、熊哥,我知道你们为什么讨厌宁泽,这全都是因为凛冬庆典那次发生的事情……”   “还说什么呢?!都过去了,还提这些做什么?”熊胖忙不迭的打断她,一边却在偷瞟关天王的脸色。   关柏言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但熊胖就是觉得他心情差得连墨镜上都泛着蓝紫色的寒光。   “那件事是我做的!”就在熊胖恨不得要把庄琳琳的嘴直接捂上,她却突然喊了一句。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自觉精乖狡猾的熊胖也顿时僵在了原地。   “是我推他的。虽然我之前向他提过这个建议,但被他拒绝了,他不愿意利用关前辈,是我擅作主张……是我太不安了,我很害怕我们都落在卢嘉手里……”庄琳琳也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些什么,但忿忿诉说的同时,泪水却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见她哭了,熊胖反倒手足无措,“唉,你哭什么呢?这有什么好哭的,我们又没欺负你?”   庄琳琳却依旧泣不成声。   “是宁泽让你来对我说这些的吗?”关柏言终于开口,一句话就让她止住了哭声。   庄琳琳怒视他,“当然不是!”   “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来跟我讲这些……那么你身为他的经纪人,就又背叛了他一次。”关柏言的声音里毫无怜惜之意,“而且为什么我要花时间来听你讲这些?你是他的经纪人,做的每一件事自然都代表他。不能让经纪人和自己一条心,这当然是他的责任……他既然没有立即炒掉你,如果以后出了任何问题,也理所当然还是该由他负责。”   接着他转头又对熊胖道,“我们走吧。”   “好,好。”熊胖点头如捣蒜。   没有再看完全愣住的庄琳琳的一眼,关柏言就带着熊胖离开。      ***   这天晚上,《冬日阳光》剧组全体人员的收工时间都比平常晚了将近两个小时。对拖慢整个剧的进度,宁泽感到愧疚不已,但导演却没有出言责怪,反而安慰他说第一次拍戏这样很正常,希望他自己不要放在心上。   宁泽被cut了多少次,晓彬就陪着他练了多少次,即使两人是关系匪浅的朋友,这份耐心也足够让宁泽感动。   散场卸妆后,晓彬走过来拍了拍了他肩膀,道,“困不困?还有没有精神去喝一杯?”   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但一直处于精神紧绷状态的宁泽现在依然毫无睡意。一想到现在回到公寓可能就会看到关柏言,再想起自己曾在他面前大言不惭讨论演技的那些话……宁泽顿时觉得晓彬的提议很不错。   于是两人找了一间通宵营业的酒吧。   已经临近黎明,酒吧的生意很清淡,两人挑了个角落的卡座坐下。宁泽要了一杯口味清淡的水果酒,晓彬却点了度数颇高的恶魔水。   “今天谢谢了。”宁泽由衷道,“我猜到正式拍戏一定不那么容易,可没想到会这么难。今天的酒我来请吧。”   晓彬没有说话,目光却顺着宁泽的脸一路向下,从额头直到锁骨,再重新回到眼睛。   “怎么了?”宁泽有些奇怪。   晓彬将脊背贴上椅背,抱着手臂轻轻一笑,“之前你太紧张,所以没有注意。今天关柏言来过我们的摄影棚,他应该是来看你的。”   宁泽懵了一下, “他……来看我?”   “我们剧组其他人都和他谈不上交情,他总不会是来看我和方导吧。”晓彬微微低了一下头,“宁泽哥,你说……他是不是喜欢你?”   宁泽依然有些回不过神来,直觉道,“怎么会?他讨厌我都还来不及……”   晓彬目光一闪,“那你呢?你喜欢他吗?”   “当然没有。”宁泽下意识道。   “所以……他既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他?”晓彬又重复了一遍。   宁泽的眼神跳了一下,他盯着面前鸡尾酒杯中色彩缤纷的液体,脑中是一连串的疑问:为什么关柏言今天会来?他真的是来看自己的吗?可为什么又在自己没有发现的时候离开?这可以说明他是关心自己的吗?   “关柏言”三个字似乎已经占据了全部的思维,让他再也分不出精力去回答晓彬此时的问题。   “是这样……”晓彬淡淡的笑了,似乎夹杂着一丝凄然和惋惜,“我去一下洗手间。”   他再也无法忍耐似的,猛地起身离开。   晓彬去了不短的时间,足够宁泽沸腾的脑子渐渐冷静下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表现是多么的不妥。   但重新回来的晓彬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宁泽试图补救,但晓彬却开始提议拼酒,那些解释的话最终因为错过时机,再没有被两人提起。      ***   宁泽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   隔壁传来熟悉的切菜声和咳嗽声,那是父亲又开始为一家人的午饭作准备。宁泽恍恍惚惚的坐起来,这才想起昨天是晓彬把自己送回了父母家里。   最近宁泽的星途有了很大起色,收入也大大增加,他把赚到的钱大部分都给了家里。但父亲和母亲过惯了节俭的生活,只是帮他这些钱存起来,两位老人依旧过着清苦的日子。   昨天方大全临时调整了拍摄进度,今天并没有安排宁泽的戏份,只说让他抓紧时间调整心理状态。在这忙里偷闲的一日假期里,宁泽却丝毫没有感到轻松,他扶着额头起来洗漱,却在拿起手机时看到了一条短信。   ——起来了?   发信人是关柏言,时间是上午八点。   宁泽的手顿了顿,回复道:昨天睡晚了,现在才起床,前辈找我有事吗?   忐忑的等待了片刻,却没有等到任何回应。宁泽失神的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有些过于在意了。   ——“那你呢?你喜欢他吗?”   晓彬的话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宁泽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机扔在床上,来到厨房去帮父亲做菜。   难得回来一趟,他不但做了拿手的麻婆豆腐,还帮父亲剁了些肉馅儿,留着日后父母包饺子吃。家里的抽油烟机功能早已不好,辛辣的油烟味呛得宁泽直咳嗽,在这无法呼吸和无法思考的环境里,他却觉得心情明朗了很多。   等到摆上碗筷,又把要给母亲带的饭菜打包好,却忽然听见放在房间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有些陌生的铃声让他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是他为关柏言设置的专属铃声,但在今天之前,它从来没有响起过。   宁泽屏住呼吸接通了电话,电波里清晰传来关柏言的声音:“下来吧,我在你家楼下。”   宁泽顿时怀疑自己听错了,“您在……我家楼下?现在?”   “今天你休息,应该有时间吧。”   “是……”   “我等你五分钟。”   通话被切断,宁泽怔了几秒钟,猛然奔到窗口向下望去。   小区内并不宽敞的场地内,赫然停着一辆银灰色的兰博基尼。   “嗡”的一声,宁泽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塞满了浆糊,他混混沌沌的跟父亲说不在家里吃饭了,又迷迷糊糊的下楼,直到坐到了车上,还是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正在做梦。   “陪我去个地方吧。”关柏言戴着遮住大半张脸的黑超,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敞开着,戴着一枚银色尾戒的细长手指搭在方向盘上,看上去随性又性感。   “……好。”最近每当两人独处时,宁泽总是觉得大脑短路,连话也说得不太顺畅。   “你吃过午饭了吧。”关柏言看了看时间,已经接近下午一点。   “吃过了。”宁泽几乎是反射的回答。   “那就好,可能要花点时间。”   关柏言开着车子进了市区,在一家剧院前面停了下来。   趁着停车的时候,宁泽看到剧院大门前打出的巨幅宣传海报——音乐剧《爱杀》巡回演出。   今天并非周末,现在也不是晚上,买票的人因此并不很多。关柏言带着宁泽直接检票进场,两人幸运的没有被人认出来。   关柏言订的座位在第四排,前面三排却完全空着,只在第一排正中央坐着一个人。那人身材窈窕、盘发优雅,明显是位女性,宁泽看着这个背影却始终觉得有些眼熟。   要看舞台剧,自然是坐得越近越好,如今前排的座位全部空置,显然是被人一起包下了。   其实有这样的财力大可以包场,只买下前三排座位大约却是为了享受和普通观众一起看戏的那份共鸣感……这份矛盾的孤傲与孤独倒让宁泽有些好奇。   但这些念头只是在脑中一转,他很快就被《爱杀》的剧情吸引。   这是一出单幕音乐剧。   失业在家的丈夫深爱妻子,却偶然得知妻子有了外遇。在疯狂的嫉妒之下,他虚幻的想象出各种各样狰狞的杀妻手法。就在他预备将这一切付诸实施时,男人给妻子打了一通电话,不断的试探之下,妻子却仍然不遗余力的掩饰着婚外情,甚至咆哮责骂男人不该丢掉了工作。男人拿着听筒,却忽然发觉这个背叛自己的女人根本没有任何可爱之处。爱情在这个平静的午后骤然死亡,男人的情绪也在瞬间冷静,他像往常一样做了丰盛的晚餐,端坐在桌前等待妻子归来。   整出戏几乎就是男主角一个人的独自演出。   从失去工作的颓丧,得知妻子背叛的痛苦,想象杀妻的疯狂,到试探的绝望和最终死灰般的安静。每一个层次、每一种情绪都收放自如,过渡得平滑自然。   中间男主角独唱的数十首歌曲,也并不让人嫌弃是刻意展示嗓音的累赘,反而对情绪渲染起了极为关键的作用。   有好几个地方,宁泽都觉得全身的毛孔都被那些音符熨帖得完全张开,几乎就要忍不住和男主角一同唱起来。   但严格说来,这出戏剧情不算吸引人,也并不是时下讨巧的题材。   如果换个时间、换个人来邀请宁泽,他恐怕是不会有多少兴趣的。   但在昨天刚刚经历了演技大崩溃的现在,再没有什么比这样一出戏剧更适合他放松和学习。   大约因为是音乐剧,舞台离观众席并不远,坐在第四排的位置上,也近得连主演贴上的过长假睫毛都清晰可见。   演员在眼神和表情在宁泽眼中异常清晰。   台上的男主角竟让宁泽越看越觉得在哪里见过。   “想起来他是谁了?”整场戏已到尾声,关柏言忽然出声。   灯光昏暗的室内,关柏言摘下了墨镜。在这样近的距离下,宁泽更深刻的体会到眼前的人毫无瑕疵的美貌,如此抢眼的外型,难怪当初公司会为他一个人专门组成“The Top”。   想到这里,宁泽忽然记起台上那位男主角的身份:“他是原本“The Top”的成员……”   “是,那时候他的人气最差,所以组合解散后就被公司毫不犹豫裁掉。”关柏言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宁泽干笑一下,“那么他……”   关柏言打断他,“我还记得他当初演过一部偶像剧,却被无数人批评演技差,所以公司再不敢为他接戏。但实际上,你看,现在他是多么会演戏的一个人,舞台剧需要的台词功底和爆发力可不是一般人能胜任的。”   宁泽似乎想到了什么,“前辈您是说……”   “不用那么害怕,也不用那么沮丧。”关柏言望着他,“做任何事情都会有第一次,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在演技上我不能给你什么指导,但至少,我觉得你是可以做好的……只要别再那么紧张。”   宁泽完全怔住了。   这个下午,他的心情似乎也像《爱杀》中那个可怜的男人一样翻滚在惊涛骇浪中。以前,就算在最大胆的设想中,他也没敢奢望关柏言会花上一个下午的时间如此迂回又体贴的安慰自己。   宁泽只觉得整个胸腔中都是滚烫的一片。   他看着关柏言深黑的眼眸,忽然有一种自己大概就此完蛋的感觉。   再也无路可逃了。   他意识到他也许再也出不来,就在这一刻对方的这个眼神里,他的整个人、整个身心都在深深陷落。   落进甘美却悲惨的泥沼中去。   而眼前的这个人,甚至根本不知道他刚刚捕获了一个再也无法逃脱的灵魂。    ☆、第二十三章   台上的戏剧恰好结束,为数不多的观众奉献出稀稀拉拉的掌声,人们开始退场。   “怎么?不相信我说的话吗?”关柏言微微皱眉。   宁泽急忙低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又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道,“不是,我只是……没料到您会安慰我。”   关柏言的眉心跳了一下,眼神变得柔和了不少,“之前我们之间似乎从来说不上愉快,这其中有误会,有你的原因,也有我的责任。不过从现在开始,我希望我们能相处得融洽。”   他的话音刚落,演员谢幕结束,剧场中灯光大亮。   宁泽顿时觉得眼前的整个世界都光明起来。   他握紧双拳,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有抱住面前的这个人,只是保持着恰如其分的喜悦,“当然,我很感激前辈愿意再给我机会。”   关柏言拍拍他的肩,观众们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两人刚好就此走出去。   但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有人道,“关天王,宁先生……你们也来看戏吗?”   包了前三排座位一人观赏戏剧的女子回过头来,竟是关柏言和宁泽都十分熟悉的人。   宁泽叹了一口气,暗想自己早该想到的,一个女人大手笔得这么嚣张又自然,他本来就只认识一个。   “冯小姐。”关柏言礼貌的点头。   冯媛起身走过来,她今天穿着一条紫色的高腰丝绸裙子,越发显得肤色白皙、身段高挑,比往日更多一分妩媚,“你们也喜欢音乐剧?早知道是二位,就邀你们一起过来坐了。”   “冯总太客气了。”宁泽也寒暄了一句。对一个女人他似乎总有一种天然的防备意识,某种程度上甚至超过了对卢嘉和凌之华。这可能是由于那天晚上差点出卖自己的经历,但也和冯媛一贯的做派不无关系。不过,现在的他要做做表面功夫已经不成问题。   冯媛一派闲聊的架势,“音乐剧在国内现在还是小众消费,要找几个有同样爱好的人真的不太容易。”   关柏言微微一笑,“可能大部分人都过惯了快节奏的生活,听音乐剧需要空闲也需要心情,并不是人人都肯花这样的时间。”   “大概还有格调的关系。”宁泽犹豫了一下说道,“比如这部《爱杀》,从演员的表演到歌曲的创作都很完美,但剧情似乎有些沉闷。如果不是能静下心的观众,大概很容易错过这出好剧。这样的戏是阳春白雪,好虽然极好,但格调却过高了。”   他这番话一出口,另外两人都没有接口,宁泽顿觉气氛有些不对,但又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过了一会儿关柏言才道,“至于这个,宁泽你就不用操心了,排演一出音乐剧花的钱,对冯小姐而言实在不算什么。”   宁泽暗吃一惊,他这才知道原来冯媛竟是《爱杀》的投资方。而关柏言显然也知道,这番话就是在帮他解围。   冯媛望了望关柏言,又似笑非笑看了宁泽一眼,才说,“其实宁先生说得也很有道理。这部戏,说到底,是我自己喜欢。”   宁泽这次再不敢随便接话,便只是笑笑。他只是有些奇怪,明明上次冯媛还为难过关柏言,怎么如今两人却仿佛已经熟稔的样子。   冯媛也回他一笑,转头又问关柏言道,“上次的剧本考虑得怎么样了?有兴趣吗?”   “在我印象中,似乎已经答复过您了。”   “那剧本不错,而且里面梁彻这个角色,我一直觉得关天王你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您过奖了。”关柏言只是微笑,并没有顺着冯媛的话去问为什么她会觉得自己适合演梁彻。   宁泽却极为惊讶,原来自己看过的那个剧本竟是冯媛交给关柏言的。   今天冯媛的心情和耐心仿佛都极好,被这样明显的拒绝了并也不见不悦,只轻声一笑,“这个片子我找的导演是李鹏宇,我会为你留着这个角色到开拍的,欢迎你随时改变主意。”说完,她转身踩着高跟鞋摇曳生姿的离开。   ***   等两人真正走出剧院,时间已经不早了。   从早上到现在,宁泽都没有吃过任何东西,这时心情真正放松下来,饥饿的感觉来势汹汹,瞬间就令他感到前胸已经贴着后背。   但关柏言就在旁边,宁泽总不好意思像小女生似的买些零食果腹,只好试图说些什么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前辈,没想到您和冯总已经这么熟悉了。”   “说不上交情,”关柏言的语气淡淡的,“只是她托人送过来那个剧本,所以接触过两次。”   “您真的不接那个剧……”宁泽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自己的肚子大声咕隆了两声,即使在人声嘈杂的剧院里那声音也没能被掩盖住。   关柏言停住了脚步。   “我……”宁泽刚想说些什么,饥肠辘辘的叫声又一次咆哮着传来,打雷般的巨响令他顿时无地自容,几乎想夺路而逃。   如果有可能,他总想在关柏言面前以最完美的姿态出现,但是每一次,对方看到的都是他最狼狈的样子。   “是午饭没有吃饱还是根本没吃?”关柏言抬手看看表,这时候根本还没到晚餐时间。   无边的沮丧之下,宁泽自暴自弃的说出了实话,“今天起来得太迟,所以没来得及吃。”   关柏言有些无语的看了他一会儿。   宁泽以为他会说“那为什么当时不讲”之类,但关柏言只是淡淡收回目光,然后说,“你站在这里等一会儿。”   他重新走进剧场中,大约过了五分钟,又重新走出来。与进去时相比,这次手里多了一大桶爆米花。   他将那桶爆米花塞进宁泽手里,“先吃这个吧,垫点东西就饿得没那么难受。”   从看见那和关柏言极为不相称的爆米花开始,宁泽整个人就惊呆了,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有些怔怔的。   打开纸筒的盖子,香甜的奶香扑面而来,这种甜腻的味道竟蒸得他鼻子开始发酸。   他拿起来吃了第一颗,又吃了第二颗,几乎想将整张脸都埋进纸筒中。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爆米花。   他很想抬头向对面的人说声谢谢,但此时此刻,他实在没有信心能将表情调整成仅仅是出于礼貌表示感谢的样子。   也许只是一个对视,自己的眼睛就会将所有的心情泄露出去。   恰在此时,宁泽口袋里的手机惊天动地的响了起来。   他心底猛地一松,急忙向关柏言比个抱歉的手势,借机走到僻静些的角落里去接电话。   “喂,爸爸?”宁泽缓了缓口气才接通了电话。   “宁泽,今天在忙吗?如果有空的话就赶快回来一下,晓彬在我们家喝醉了。”宁泽爸爸的声音里透着焦急。   “晓彬喝醉了?在我们家吗?”   “他来的时候就已经醉了,直喊着要找你,我只好把他安顿在你房间里躺着。你们两个孩子……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爸,你别多想,我马上就回来。”宁泽疑惑的挂断了电话。   他走回来的时候,关柏言依然站在原地。   市区中心的街道上人潮汹涌,但宁泽还是第一眼就看到了他。有些人天生就是发光体,只需一个回眸就令人刻骨难忘。   关柏言修长的身姿、出众的气质,在人群中无疑是鹤立鸡群,即使没人真正认出他,也有无数的目光不停的集中在他身上。   宁泽忽然生出一个奇异的念头:这个人,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能看到、能碰触到就好了。   他不敢再看,急忙低下头走过去,“抱歉,前辈,我现在要马上回家一趟。”   “有急事吗?”   宁泽没回答,而是很诚恳的说,“今天……真的很感谢前辈,不过我要先回去了。”   “这里打车不方便,我送你,”关柏言也没有再问,只是走到停车的地方打开车门,“走吧。”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宁泽开着车窗坐在副驾上,忽然发现几个小时前同样坐在这辆车上的那种紧张到几乎战栗的感觉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现在怀抱着爆米花、有春风拂过面颊的舒适与惬意。   宁泽下车前,关柏言冲他挥了挥手,“晚餐记得吃饱点。”   宁泽看着那辆银灰色的车子完全消失在视野中,这才恋恋的转身。      ***   在宁泽心底,其实对晓彬的感觉一直很复杂。   最开始认识这个少年的时候,他就像一只柔弱娇小的小兔子,让人充满怜爱和保护欲。并且这种惯性的思维一直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以至于在晓彬出道后很久,宁泽都在是否要羡慕或者嫉妒这个人的情绪中挣扎。但当他再次了解晓彬的时候,却发觉原来自己根本没有真正的认识过这位“弟弟”,而他迷离又善变的态度也始终让宁泽感到无所适从。   现在晓彬就躺在宁泽的床上,面颊粉红,眉头皱紧,嘴唇却因为放松微微嘟起,纯真无辜的模样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不久前他才刚刚满了二十岁。   如果是一般这个年纪的少年,现在大概还在大学的二年级参加社团活动,或者为校园恋情而淋着雨、发着疯,但晓彬的青涩和纯情在很多年前就被迫过早的结束了,留下的只是令人猜不透的深沉与世故。   宁泽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晓彬一直没有醒来。他大概是属于酒品不错的类型,真正醉了之后反而不再吵闹,只是安静的睡觉。   宁泽吁了口气,走出去关上房门。   门外父亲正在担心的望着,因为担心孩子们出事所以一直没有离开。   “怎么会喝得这么醉呢?是不是在外面应酬才搞成这样?你们出门在外,工作前程是重要,但是也得注意自己的身体啊。”父亲絮絮叨叨的说着。   宁泽体谅为人父母的苦心,便只是连连点头听着,等着父亲的教训告一段落,才问,“爸,家里还有吃的吗?刚才出去得急了,没来得及吃午饭。”   “都这个时候了,还什么东西也没吃?”   “有吃点爆米花……”   “那东西怎么管饱,还是要吃饭菜才有营养,你等着,我给你做碗蛋炒饭过来。”   父亲手脚麻利,很快金灿灿的蛋炒饭就端上了桌子,宁泽狼吞虎咽的吃完,再把碗筷收拾干净,就和父亲打了招呼重新回房休息。   房间里,晓彬依然没有醒来。   宁泽把那盒爆米花放在床头,又看了晓彬一阵子。昨晚他一共也没睡几个小时,今天又一直情绪紧绷,没过一会儿就觉困意袭来,于是也和衣上床休息。   几年前,两个人组队准备出道的时候,也经常挤在一起睡觉。男生之间没那么多顾忌,两人的睡相也都不差,所以宁泽马上就睡着了。   但今天的梦中似乎总有什么将他紧紧压住,仿佛梦魇一般令人动弹不得。   宁泽在这混沌的梦里挣扎着醒来,一张开眼就看到晓彬近在咫尺的面孔,上面泛着兴奋和火热的红晕,而自己的嘴唇上似乎还残留着余温。   “你做什么!?”宁泽猛地推了晓彬一把坐起身,又狠狠擦了一下嘴唇。   晓彬被推得一个踉跄跌坐在床上,他的脸很红,神情却丝毫不见慌张,在看到宁泽猛擦嘴唇的动作后反倒有一种奇特的迷离和轻蔑。   “晓彬你喝醉了。”宁泽踌躇了一下,急忙退出床铺站了起来,“是不是现在还没清醒?”   晓彬微笑着拥着被子坐在床头,丝毫不见这种场合常有的尴尬,反而很平静的说,“宁泽哥,你不用为我找借口的。我是有点醉,不过还不到搞不清楚自己在亲谁的地步。其实很早以前我就想这么做了。我一直喜欢你,从我们还都是练习生的时候开始,难道你从来没有感觉到吗?”   他如此坦率,轻而易举就将偷袭的鲁莽变成了情难自禁的告白,竟让宁泽一时无法回答。   “不能答应吗?呵,我早猜到了。”晓彬脸上的笑容渐渐扩大,“是我自己太天真,听你说了几句不会轻视我之类的话,竟然就觉得自己还有机会。我可变不成关柏言,被我亲到的话,你大概也只会觉得恶心吧。”   宁泽的脸猛然红了,之后又迅速变白。前一夜的否认现在已经毫无意义,他已经清楚的感觉到晓彬的这番话绝不仅仅是表白自己的心意那么简单,显然是有备而来。   “你究竟想说什么?”   晓彬的眼眸里有一丝很淡却很深的刻毒,“我只是很不甘心而已,不明白你究竟喜欢他哪里?我是很脏,可是他又能干净到哪里去?宁泽哥,你应该早已经知道成熙哥哥和他之间的事吧?”   宁泽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你今天想谈关柏言的话,我没有兴趣。”   “你果然早就知道了,是不想听还是不敢听呢?”晓彬的微笑越来越恶意,“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宁成熙当年的经纪人就是熊厐?还是你已经知道他自杀的真正原因?”   宁泽偏过了头,没有回答。他本能的想要拒绝去听晓彬接下来的话,但这种拒绝在对方那里已经起不了作用。   晓彬的獠牙已经张开,怎肯不见血就收口,“这些事情都是我从凌之华那里听到的。他说当年宁成熙之所以会绝望,是因为关柏言为他介绍的最后一份工作是给人陪睡,那富商是一个八十多岁的瘫痪老头,所以才愿意出高价买过气的小明星一夜。说起来,如果当时你哥哥肯了,你们家大概也能有一大笔钱,可是他偏偏想不开,在明白这是场什么交易后就失魂落魄的离开,反而还去求关柏言能再给他继续事业的机会,但关柏言却对他不假辞色,把他赶了出去。第二条晚上,你哥哥就割腕自杀了。能这么冷酷绝情的对待过去的恋人,关柏言真是让人叹为观止,这份狠心……就是我也做不到呢。” ☆、第二十四章   “你胡说!这不可能!”宁泽几乎是脱口而出。   这种明显的质疑和敌视刺得晓彬瞳孔一缩,神色中的嘲讽和冷淡越来越明显,“宁泽哥,那么在你的印象里,关柏言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如果你这么想,那就真的太可笑了!能在这个圈子里拥有这样的地位,他怎么可能完全干净?!”   宁泽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说辞。   的确,他曾经猜测过宁成熙究竟为什么会选择自杀,最合理又轻松的原因无疑是因为事业陷入低谷导致的失意和抑郁。在他的潜意识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将关柏言从这件事里剥离出去,认为那两人之间曾经的爱情与兄长最后的死亡毫无联系。   他揉了一下眉心,陡然察觉了自己的可笑之处:他竟然这么快就爱上了一个人,甚至在还没有完全了解对方的时候。   “这就是你今天来的目的吧。不是为了告诉我你有多么爱我,而是为了说明我的爱有多么不值得。”宁泽的滚烫的愤怒似乎一下子冷却了,他用有些冰冷的语调说道。   先前激烈的指责并不能让晓彬失措,这样冷淡的陈述却似乎让他有了一点尴尬,“宁泽哥,我只是……”   ——只是不想你被骗而已。   这种明显的谎言自然没人会相信。   无数或委屈或真切解释涌向喉间,但他最终却发觉自己无话可说。   宁泽有些疲惫的开口,“既然你要说的我已经都知道了,那么现在,你可以走了。”   在这淡淡厌烦的目光中,晓彬渐渐有了一丝狼狈,他下了床,挺直脊背走出房间。   在离开之前,他回头望了一眼,似乎有些许留恋,但这种不舍并不如何剧烈与迫切。实际上在作出今天这个决定开始,他就已经知道,从此之后,自己和宁泽之间大概再也不会有任何深入的私人关系,甚至连两人曾经小心维持的友情也会彻底消失。   不过还好,至少这个切断的动作是出于自己的主动。而这种主动对自己来说恰好很重要,因为这样才会杜绝后悔的可能。   他从来就是一个人,以前是这样,以后也会是这样,因为早已习惯,所以即使有些难受也总可以忍耐。所谓爱一个人这样事,实在太过奢侈,要付出的代价也太过昂贵。因为当两人相爱的时候,如果要伤害对方,很容易就会被罪恶感吞噬。   晓彬慢慢走下楼梯,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暗。在这个城市中,只会有黑夜,从来不见指引的星辰,要找到向往的黎明,能依靠的人唯有自己。   他握紧手中一直藏着的袖珍照相机。   经过昨晚两人在酒吧的那次谈话后,他就已经准备将一切做个了结。   其实宁泽还是猜错了他今天来的目的。并且这个目的早在宁泽回来之前就已经完成,后来之所以会说出那些话,也只不过是为了这次突然来访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值得庆幸的是,他果然不虚此行。   ***   宁泽继续躺在床上睡了一会儿,中间似乎做了一个梦,但醒来后又想不起内容是什么。   依然还是深夜,他却再也睡不着了,起身给父母留了字条,便穿戴好衣服独自打车去了市内的影院。   这家影院就在《爱杀》公演的那个剧院旁边,宁泽独自走过日间和关柏言一起走过的街道,进入影院买了一张《末日追逐》的票。   这部电影如今现在还在公映期,但凌晨的观众只有寥寥几个,宁泽给自己挑了个好位子,再拿出白天没吃完的爆米花,静静坐着看起来。   大致的剧情线索是早就知道的,网上的宣传片宁泽也已经看过很多遍了,但依然没想到原来电影的正片里还有一位女主角。   女孩的戏份并不特别多,在剧中,她原本喜欢着关柏言饰演的“绝杀”,但因为“绝杀”个性冷漠,为人高傲,女孩以为他并不喜欢自己,终于接受了蓝岱宇所饰的电脑高手的示爱,跟随他一起逃亡。杀手组织派出“绝杀”追杀二人,但“绝杀”一直手下留情,直到女孩被组织派出的另一名杀手害死,“绝杀”才第一次现身在两人面前,但那时女孩的心已经不再属于他。   在女孩临死的那一刻,她将目光定格在电脑高手身上,断断续续的安慰他不要难过,并鼓励他继续勇敢的追寻自己坚持的目标。   而“绝杀”,这个她曾经深爱过的男人,却只等来了她的请求:希望他能尽自己所能保护电脑高手的性命。   出演女主角的演员宁泽并不熟悉,但似乎演技却不错,对电脑高手的不放心与不舍得、对生命的留恋与热切,都在临死前骤然明亮的眼睛中烟火般绽放;蓝岱宇虽然为人不讨喜,但演戏功底却也过硬,从悲恸入骨的忍耐到伊人已逝后放声大哭,表达得极有层次感。   但宁泽看的却是关柏言,而且他很自然的就从关柏言饰演的“绝杀”的角度去思考,去观察。   “绝杀”这个角色要演并不难,要演好却不容易。这种酷帅的人物设定最常见的表演方式就是冷着脸、耍着帅气,用面瘫换来女观众的阵阵尖叫。如果真要表达人物的内心世界,一旦过度就会让人觉得角色性格崩坏,这条界线很难把握。   关柏言的“绝杀”从电影开始时,目光中就笼罩着浓重的死气,只有在看到女主角时那迷雾般的抑郁和落寞才会稍稍散去;而在女主角死亡的那场戏中,远处不断爆炸的火光映亮了“绝杀”往日阴郁的眉目,那双深陷在高高眉骨下的眼睛里,痛楚与后悔都是那样鲜明,如同为了凋零与祭奠才盛开的花朵,在短短的璀璨后就又归于死寂。   这部《末日追逐》在国内的票房成绩并不好,大概是观众对于类似老套又脱离实际生活的剧情终于失去了兴趣。   但在宁泽看来,关柏言在这部电影中的表现,确实算得上是可圈可点,如果被那些华丽的动作戏和电脑特技效果掩盖,真的十分可惜。   不过这也只是他个人的观点,并不能代表大众评价。   想到这里,宁泽不禁有些自嘲:是不是陷入爱情中的人都只能看得见自己想看的东西,就像自己,整部电影中就只看得见一个关柏言。   不过他本来也不是来看电影的,只是因为思念迫切,而那个人又不在眼前。   看完电影,宁泽将空了的爆米花盒子留在座位上,又一个人回到了父母家中。   天色已经蒙蒙亮了,父亲和母亲依然还睡着,宁泽来到自己的房间,拿出钥匙打开床头的柜子,找出最后的那几张照片。   将要拿出来时,他略微迟疑了片刻,那些相片似乎位置并不在原来放的地方,但因为张数没有减少,宁泽也没有特别在意。   宁泽把这些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看上面关柏言毫无杂质的笑容,看上面两人亲密无间的神情。   仿佛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间,终于,他接受了一直不愿意承认的那个事实:自己的爱情一开始就不应该和关柏言有关。   那个人是哥哥唯一也是深爱着的情人,不管他们有过什么样或甜蜜或绝望的纠缠,那终究是他们的事。   不过还好,他不能阻止自己爱上谁,但至少可以决定在这种感情里的姿势。纵然开始得并不优雅,却可以退出得潇洒。   现在就结束这段单恋,总不算太过狼狈。   ***   最近关柏言正在享受难得的假期,专辑《Empty Me》的宣传期已过,电影《末日追逐》的上映期又已经接近尾声,最近出了广告、代言和时尚活动,便没有让熊胖给自己再接额外的工作。   尽管他常年无休,被无数人叫做工作狂,却也有累的时候,需要花点时间沉淀自己,以待下一次出发。   他依然同宁泽住在一起,但自从两人一起看过《爱杀》后,宁泽就没有再露面,晚上也没有回到公寓中休息。   据说《冬日阳光》正在赶拍摄进度,全体工作人员都废寝忘食,宁泽因为之前生病的原因耽误了不少戏份,现在更是恨不得所有的场景都是一条过,唯恐因为自己再拖剧组的后腿。   关柏言为亚洲影展拍摄开幕短片的工作也已结束,于是再没有刻意去看过宁泽拍片。倒是熊胖因为上次和庄琳琳之间的小冲突,反而二人之间熟悉起来,不久竟以兄妹相称。   随着两位经纪人之间的关系融洽,关柏言就不免总是听到宁泽的消息:比如宁泽现在吃住都在剧组,比如宁泽的演技一夕之间进步不少,比如宁泽得到了方大全不少的指点,比如宁泽和晓彬好像没有之前亲近了之类。   因为凛冬演唱会上误会的解开,熊胖很明显对宁泽的好感大增,并且对之前错待他的种种有些后悔,再加上他本来就是个嘴碎的人,叨念起宁泽来简直要让关柏言的耳朵起了茧子。   对于此,关柏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索性也给熊胖放了假,叫自己落个耳根清净。   这天他正躺在沙发上翻书,却突然听见开门声,抬头一看竟然是好几天不见的宁泽。   宁泽对于他这个时间在公寓内似乎也很吃惊,但只愣了一会儿就走过来打招呼:“前辈,今天在休息吗?”   关柏言点点头,心里却觉得有些诧异。   只这短短的几天,宁泽却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他似乎瘦了一些,原本因为年轻而略显圆润的面部线条开始变得清晰和利落,那种近乎艳丽的性感褪去了不少颜色,属于纯男性的英俊则更加突出,整个人看起来倒有一种压抑在克制中的冷淡。   “这几天都吃住在剧组,天气热了,所以过来拿换洗的衣服。”宁泽主动解释。   “不必那么客气,你去拿吧。”   宁泽却依然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道,“前辈,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讲。”   关柏言收起书坐起身,“你说。”   “是关于最后那一批照片……”   关柏言眼睛一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就直接开口,那些照片的事以后都别再提了。”   但宁泽没有退缩,只略略停顿,就继续道,“那些照片,我想用它们交换前辈同意去演冯媛小姐筹拍的那个片子。”   关柏言轻微的皱眉,眼神变得深沉而犀利,仿佛是在审视,又似乎是在怀疑,“我记得,这个问题我们上次已经谈过了。”   宁泽却更加坦然,“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也明白您的顾虑。但就像您鼓励过我的那样,没有必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其实很多时候连我们自己也不够了解自己。就像现在我才发现,演戏并不如我想象中的那么容易,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困难,有时候我们需要的仅仅是更自信而已。关键的时候勇气也并不需要很多,也许只多迈出一步就足够了。”   关柏言脸色一变,望着宁泽很久没有出声。   他忽然发现,这个在自己面前时常局促不安的青年,今天竟意外显现出格外沉着的气质。   见他没有回答,宁泽又道,“而且按照冯媛小姐那天说的,这部片子她请的导演是李维信,如果真的是由他执导,那么放弃这个剧本就真的太过可惜。”   和方大全这样擅长指导商业戏的导演不同,李维信是屡次在国外拿奖的文艺片导演,只听他的名字,就足够很多演员趋之若鹜了。   关柏言依然皱着眉头,“我承认你的话很有煽动力,不过为什么你这么执着一定要我去演这部片子,说到底,这件事和你没有多大关系吧。”   宁泽隔了一会儿,才微微自嘲的笑了,“从认识前辈到现在,我对不起过您很多次。所以这回,至少想把一件对得起您的事坚持到底。”   “你是想回报我?”   “您也可以这么认为。”宁泽垂下眼帘,“在演艺这条路上,您一定会比现在走得更远。尽管中途会有这样或那样的犹豫挡在面前,但终有一天您会把它们都抛在身后。”   ***   宁泽从公寓里拿了些常穿的衣物,又走了十多分钟,这才来到停在另一个住宅区门口等待的保姆车上。   由于最近宁泽表现出众,“华凌国际”刚刚为他专配了一台保姆车。在“High Heat”组合里,宁泽是享受这一待遇的第一人,这也意味着他在自己所属团体内一枝独秀的开始。成员们虽然或许有腹诽,但以现在宁泽走红的程度,没有会选在此时缨其锋芒,就是大经纪人卢嘉对待如今的宁泽也要礼让三分。   上了车子,司机便殷勤的帮宁泽将行李放置好。   庄琳琳刚刚一直在翻看杂志,见他上来便挑了几本递过来,“宁泽你看,最近这本杂志举办的票旬情人节最适合约会的男星’你得了第五名。这本……网络投票‘花样美男’你是第二名。还有“粉丝最期待的暧昧男星组合”你和关柏言前辈得了第一。另外这本……”   “我一会儿再看。”宁泽接了过来,却没有马上浏览,反而把眼罩戴上,向后靠在椅背上,一副就要休息模样。   庄琳琳看他兴致不高,以为只是这两天赶戏过于劳累,便想拣个彼此都感兴趣的话题,“这两天熊哥又介绍了一些圈内的朋友给我认识,里面不少都是当红节目的制作人,看来我又能帮你接不少好通告了。都是以前我都不知道他和关前辈是这么好的人,以前远远的看着都觉得他们像尊神似的……看来距离不一定产生美啊……”   她自顾自的说了一会儿,却没有等到任何回应,不由声音越来越小。就在她怀疑宁泽是否已经睡着的时候,却突然听见宁泽道,“琳琳,最近有时间的话帮我查件事情吧,必要的时候请私家侦探也可以。”   “唉?什么?”   “是关于一个叫宁成熙的人。他原本是我们公司的歌手,但是在四年以前自杀了,当年他的经纪人应该就是熊哥。我想知道,在他自杀前的半年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哦,好的。”庄琳琳十分惊讶,但还是很快答道,“我会尽快的。”   “别让其他人知道。”   即使对方看不见,庄琳琳还是郑重其事的点头,“嗯,你放心。”   宁泽放松的半躺着,想让连日身体休息片刻,但偏偏无法入睡。这样的状况已经持续了好几天,所有人都以为是他拍戏太过敬业所以压力太大,但他自己却知道不是这样。   刚刚和关柏言谈的事情,在他心里已经反复斟酌了许久,最后似乎没有其他选择——不管这个人当年曾经怎么对待宁成熙,他对自己的帮助都是毋庸置疑。   那么就在查清真相之前先把这份恩情还上,两不亏欠之后才能再做打算。   宁泽知道,至少不能放任自己再沉溺下去,至少不能再给自己任何接近他的机会。那个人太危险,却也是太危险的诱惑……   一个星期后,关柏言收到了宁泽寄来的快递,里面是剩下的最后一批照片。这一次他亲手点火将它们烧了个干净。   看着那些火光,关柏言忽然想起不知在哪里看过的一句话:成熟的人往往发觉可以责怪的人越来越少,因为人人都有他的难处。   于是他想,这么验证的话,自己似乎也勉强成熟起来。   那个曾经让他爱过也痛过的人,那个曾经发誓永远不原谅的人,如今留在记忆中的,似乎也只剩了最初相逢时那个浅淡的微笑。   原本以为不会磨灭的一切似乎都在岁月的流逝中逐渐模糊了,现在关于宁成熙的所有里,最鲜明的反而是他的弟弟宁泽。   这大概是以前的自己怎么样都猜想不到的。   难得的假期就要结束了,接下来工作发展方向的考虑已经迫在眉睫。   关柏言拿起茶几上熊胖新送过来的几个剧本又翻看了片刻,耳边却不时响起宁泽那些近乎鲁莽的言论。终于,他还是拿起手机拨通了冯媛之前留下的电话号码。 ☆、第二十五章   依靠所有剧组人员的超负荷运转,《冬日阳光》终于赶在预定的拍摄期内提前结束。由于这部剧本来就是话题之作,在制作完成后,电视台很快就确定了播放档期,并且预定为晚上的黄金时段。   从那次决裂式的谈话过后,晓彬和宁泽都有意避开了单独相处,虽然两人同属一家公司,却连一同搭车往返也相当避讳。   二人之间的情谊在几年前本就有过很深的裂痕,即使之前双方都尽力修补又小心翼翼的维持,也依旧如履薄冰,更何况这回算是彻底撕破了脸面。只不过他们表面功夫做得毫无痕迹,彼此别扭的关系至今无人察觉。   电视剧的拍摄告一段落,宁泽马上投入了“High Heat”第二张专辑的制作。纵然作词、作曲、曲目甄选不用成员们参与,但随之而来的前期准备中编舞、排舞、歌唱技艺、MV拍摄都是大工作量的任务,并且经纪公司内部已经将“High Heat”全国演唱会的安排提上日程,这样安排下来时间的紧张度比《冬日阳光》赶戏时犹有过之,连宁泽这样吃惯苦头的人都有种随时会崩溃的感觉。可所有的团员们都憋着一口气,因为他们都明白自己目前还是偶像,眼前虽然风光,却保不准几年以后是否还有如此好的赚钱机会。   在这样的工作压力下,连吃饭睡觉都成了奢侈,宁泽也觉得仿佛很久没有想起过关柏言。   看来所谓的喜欢和爱也就是这样,只要努力,似乎总是能够忘记。   就在宁泽被密集的日程安排压得快喘不过气的时候,《冬日阳光》正式首播了。   演员们虽然可能对剧本中每一个自己的表演场景都熟悉万分,但实际上谁也没有看过整体制作完成后的成片,所以往往要等到首播或首映时才能真正知道自己参与的这部戏究竟成败如何。   这一点宁泽也不例外。   所以在《冬日阳光》第一集播放时,他还是挤出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将整个剧集完完整整的看完了。   在第一集里,宁泽出场的戏份大约只有七八分钟,这部分戏都是开拍之初拍摄的。那时候宁泽的表演还较为生疏,但通过导演的妙手剪辑,这份生涩并不明显。   而且演技这种事,最令人生畏也最令人庆幸的是对比。偏偏《冬日阳光》中的两位主演——晓彬和女主角也只是受人追捧的年轻偶像,在表演上称得上合格,却并不出彩,并不会对宁泽产生威胁。   除此之外,这部电视剧在制作方面堪称精良。不论是灯光、化妆、服饰、布景、配乐、后期调色都属上乘之作,再加上小说原著本来就剧情曲折、台词考究,拥有一大票力挺的粉丝群,所以《冬日阳光》在上半年的影视剧中算得上是前三名的话题之作,一播出就取得了不俗的收视成绩。   为了配合宣传,方大全携中主创也开始参加各种各样的娱乐节目,有时爆料幕后拍摄花絮、有时讲述演绎角色的心路历程……对观众们进行又一番的曝光率轰炸。   这样的努力之下,《冬日阳光》收视率一路飘红,最终拿下了同时段的第一名,连第二轮播放权也因为竞标炒出了意想之外的高价。   除此之外,让宁泽万万想不到的是,这部电视剧播出过半后,人气最高、最受人关注的角色竟然不是男主角也不是女主角,而是他饰演的受苦受难的男二号。   在网上各个关于《冬日阳光》的讨论帖里可以看到,原本很多人都是小说原著中白莲花男主角的粉丝,但大家没有想到宁泽能把原本暗黑系的男二号演得这么邪气美貌、又坚强、又苦逼。在这几个必杀条件的夹击之下,无数观众纷纷为男二号掬一把同情的眼泪,紧接着又被宁泽更胜于晓彬的外貌所征服。   粉丝是最没有理智可言的群体,往往会把对角色的喜爱移情到演员身上。   借助《冬日阳光》的东风,宁泽的官方论坛注册人数迎来又一轮的暴涨,“华凌国际”也抓住时机趁势发布了“High Heat”的二辑《Body Heat》。   为了保证各种打歌节目的舞台效果,这张专辑的主打歌依旧是“华凌国际”惯用的劲歌热舞,但《Body Heat》中专门收录了宁泽独自演唱的两首歌曲《风过之径》和《彩虹心情》。   《风过之径》曲风忧伤悲情,能够凸显宁泽宽广的音域和优质的嗓音;《彩虹心情》曲调较为高亢,将宁泽唱功中的爆发力和张力展现得淋漓尽致。相比之前一辑《Sweet Kiss》中突出舞蹈技艺的曲目安排,这两首独唱歌曲明显是专门为了帮宁泽聚集人气特地挑选的。   二辑发布后,连很多原本就是“High Heat”粉丝的人才突然发现,原来宁泽在演唱方面竟然是个实力派。许多曾经讽刺他靠与同性之间绯闻蹿红、利用玩CP上位的人也闭上了嘴巴。   人们常常迷恋于他人美丽的外貌,却又鄙视空有外貌的人,而一旦有人兼具美貌与实力时,连追捧他的人也会变得振振有辞、与有荣焉。   一时间,在近两年出道的明星中,宁泽一时风头无量,二十四岁的他真正迎来了事业的黄金期。      于此同时,原本在国内市场惨遭滑铁卢的《末日追逐》,在海外上映后竟然反响颇佳,票房成绩不菲,甚至在亚洲电影节上进入了影展竞赛单元,蓝岱宇被提名为最佳男主角,而关柏言也获得最佳男配角的提名。   当初为了吸引关柏言加入该片,剧本被修改成双主角的路线,但是从剧情主要线索看,男主角仍应是蓝岱宇饰演的电脑高手,所以关柏言在影展上是以男配角被提名,但也由此避开了男主角奖项的激烈竞争。   国内媒体在宣传表现上普遍并不看好他的得奖几率,但在影展揭幕的东京红毯秀上,所有人都看到海外的“橙饭”几乎将整个会场包围。   “如果是否获奖由粉丝的数量来决定,那么毫无疑问关天王不管在哪里都会大获全胜。”在转播颁奖仪式的频道中,有主持人这样半开玩笑的评价。   可就在这样评语说出不久后,在布置华丽的舞台上,颁奖嘉宾就对着那张小小的纸片、用蹩脚的口音念出了“关柏言”的名字。   踩着无数橙饭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关柏言捧起了奖座,在发表获奖感言时,他略显激动却又镇定自若,“这个奖对我来说意义非凡,因为不久前在面临一个重要决定的时候我曾一度犹豫。但后来有人对我说,关键的时候勇气也并不需要很多,也许只多迈出一步就足够了。所以在这里,我要感谢这个奖杯,也要感谢那天鼓励我的那个人,正是你们让我有了迈出这关键一步的勇气!”      蓝岱宇在之后最佳男主角的角逐中铩羽而归,所以归国后,所有媒体的报道重点都集中在关柏言得奖的事件上。   橙饭们也不停的讨论当天关柏言提到的“那个人”究竟是谁,能让关大在公开场合如此明确的表达谢意,这可真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场面。   在如此密集的宣传炮火攻势下,连忙晕了头的宁泽也终于在某个休息的空档从报纸上看到了关柏言的这段话。   这段日子,他一直刻意不去接触任何有关关柏言的消息,甚至在喝关柏言代言的饮料时都要先撕去包装。可当看到那段获奖感言时,他的眼睛还是不受控制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了下去,而背景音乐正是自己越来越剧烈的心跳声。   看完后宁泽发呆了很久,他突然发觉自己以前的想法大概是过于天真,竟真的以为可以勉力的忘了关柏言。但实际上,对方只是露出了善意的微笑,甚至连勾一勾手指都没有,就足以让自己的心跟着起伏跌宕。   其实原本他就错了。   所谓忘记,是哪怕努力提醒也会逐渐磨灭的记忆,真正的遗忘本来就是不需要努力的,需要努力正是因为怎样都忘不了。      ***   就在所有人都在猜测关柏言所说的“重大决定”是什么的时候,一周后,他在官网网站上正式发布消息:将加盟李维信新片《迷失的旅途》的拍摄,并担当主演之一。   这份声明上还提到了《迷失的旅途》是一部讲述同性之间朦胧感情的作品,并且另一主演还在甄选中。   此消息一出,橙饭的大本营立刻炸了锅。   “是李维信导演的新片啊,恭喜关大,又抓住了一次好机会!”有人送上祝福。   “怎么又是讲同性感情的片子啊,这样会不会对关大的形象有影响?”也有人很担心。   “哇,不知道到时候是谁来和我们关大演对手戏,一定要找个美型点的。会不会是宁泽,至少颜和我们关大还是挺配的。”还有人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人选。   粉丝们讨论得沸沸扬扬,但也仅仅是限于外围议论的阶段。圈内关于这部影片的关注却更为具体,尤其是暂时还未敲定的另一个主演人选。   有的演员写信给李维信自荐,但大多数还是通过所属的经纪公司参加公开的试镜。   不久后,宁泽就从庄琳琳处知道“华凌国际”这次拟定推荐的人选是晓彬。   对此庄琳琳颇有些愤愤不平,忍不住在宁泽面前抱怨,“今天凌总把我叫过去特别交代,这个戏公司已经有提名人选,希望旗下的艺人能够尊重公司的决定。这明显就是敲打我们嘛,说得好像我们硬会往上凑似的!且不说宁泽你想不想演,单看眼下你的人气、演技哪一点比晓彬差了?凭什么就要推荐他,还不是因为他能把凌总哄得开心……”   “能把别人哄开心就是本事呀。”相对她的激动,宁泽到很平静。第二张专辑和《冬日阳光》的宣传都暂时结束,这段日子他也在挑剧本,只是现在到他手里的本子不是民国戏就是角色个性重复,所以一直举棋未定,总算体会到了一点关柏言当时的辛苦。   听他这么说,庄琳琳“扑哧”一笑,“你现在也会讽刺人了?”   宁泽表情淡淡的,“我说的是真心话。公司里想攀上凌总的人难道还少了?这里面的竞争激烈程度,只怕不会比争取某个角色的难度小。”   庄琳琳看了宁泽一眼,仿佛是在考校这番说辞是否出自他的真心,过了一会儿,她叹了一口气,“宁泽,你和我们刚认识的时候相比,变了不少。”   “是变好还是变坏了?”   “不能说不好……”庄琳琳犹豫了一下,仿佛在寻找合适的措辞,“应该说是成熟了吧。”   “那就是好事呀。”宁泽朝她一笑。   就在这段对话过去后的第二天,宁泽却接到了冯媛秘书打来的电话,希望他能亲自去海天传媒一趟。      ***   冯媛此人早年的经历知晓的人并不多,许多人传说她曾经有过一次婚姻,但后来丈夫意外死亡,留下不菲的财产。   不论前情如何,如今的冯媛已将这份财富成倍的扩张,她作为传媒界的女王,近年多次参与文化娱乐产业的投资,虽然不能说笔笔稳赚不赔,但凡是她看中的项目,在业界也都能获得不错的口碑。   但她身为一个女人,私生活实在为人诟病,包养明星、花钱捧情人、始乱终弃、滥交、热衷举办sex patty……似乎每一件说出来都足够惊世骇俗。不过她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还是海天传媒内部的“美男子楼层。”——简单的说,就是在冯媛办公的顶层二十八楼,所有员工均是相貌上佳的男性。换而言之,如果相貌不过关,即使工作能力再出色,也登不了顶。   现在宁泽就是坐在二十八楼某间休息室沙发上,等着冯总的会见。   原来约好是三点钟见面,但冯媛临时有事要处理,就请宁泽稍等半个小时。在这等待的三十分钟里,不停的有美男工作人员送来茶点、杂志供宁泽消遣阅读,并未怠慢分毫。   宁泽注意到这些员工的容貌果然名不虚传,真让人觉得仿佛置身某家专出偶像的经纪公司。   三点半,又有美男秘书准时过来请宁泽到冯媛的办公室。   “有没有兴趣演我的《迷失的旅途》?”一见面,冯媛就直截了当的问。   现在是夏季,三四点钟正是阳光普照,总裁办公室内一整面玻璃墙的设计让室内洒满日光,明亮得令人有种眩晕感。   “我想推荐你参加试镜,还有,我听了你的新专辑,里面有首《风过之径》很符合这部片子的感觉,如果你愿意参演,电影的原创音乐也可以让你参与。这可是难得的体验机会,不心动吗?”任何时候冯媛的自信心、存在感、压迫感都是一样强烈,似乎一开口就笃定了他人不会拒绝。   这样的开场白大大出乎宁泽预料,他微微一愣,“您今天叫我来是为了这件事?”   “怎么?似乎没有很兴奋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会迫不及待的答应下来。”   宁泽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们公司推荐的人选并不是我。”   冯媛挑高了眉看他,“我认识的那个宁泽似乎不会轻易被公司的决定左右。”   “这个邀请对我来说有些突然。”   “这么说你是答应参加试镜会了?”   宁泽略一沉吟,最终满怀歉意的道,“谢谢冯总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只是这次我恐怕要辜负您的好意了。”   “哦?”冯媛描绘精致的唇瓣轻轻勾起,“我很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你舍得放弃这样好的机会。”   宁泽脸上的表情很淡,让人看不出真假,“这个片子不太适合我。”   “哪里不适合?”   宁泽暗自皱眉,他没有想到冯媛会如此穷追不舍,便道,“这似乎是讲述同性之间感情的故事,我还没有做好演这类戏的心理准备。”   冯媛忽然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你劝关柏言一定不要放弃这部电影,却说自己没有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   宁泽惊讶的抬头,他没有想到冯媛竟会知道他力劝关柏言的事。   “难道不是吗?”冯媛又轻飘飘的吐出几个字,“还是我从关天王那里知道的消息有误?他很感激你呢。不过宁泽……你是真的不敢演同性的感情,还是不敢和关柏言一起演同性的感情呢?”   冯媛的表情是那么悠然,但她目光中的调侃、锐利以及看穿一切洞明却毫不掩饰,在这一刻,宁泽完全相信这个女人已经看透了他对关柏言的感情。   她究竟是怎么发现的?   依冯媛的个性,宁泽倒不担心她会大肆公开,但自省与她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却偏偏是她毫不费力的发现了这个被他隐藏至深的秘密。   仿佛知道他在疑惑什么,冯媛依然微笑着,“这世上只有三样东西无法掩饰——喷嚏、贫穷和爱情。要隐藏一段暗恋,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容易。”   冯媛的眼睛似有魔力,宁泽在她的目光中几乎感到无所遁形,但在深吸一口气后,他坦荡的看着冯媛道,“喜欢谁或者讨厌谁,这始终是我个人的私事,在今天这样的场合拿出来讨论,似乎没有太多意义。”   “可我觉得,就凭这个,你应该能演好这部戏。”   “太过入戏难道不是演戏的大忌?”宁泽礼貌的笑笑,“在要参加试镜的演员里,一定有技艺高超的那一个可以‘演’出您要的感觉。而且,如果单凭我的个人感情就做推断,对您来说似乎太过鲁莽了。”   “我当然还有别的考虑,”冯媛也很坦白,“有过上次凛冬演唱会上发生的事,你和关柏言再在一起拍这种戏本来就很有爆点。这样一来,不论是媒体还是普通观众的关注度都会提高。这样的人选安排,一定未映先红。而且你们两个站在一起很养眼,我花钱是为了能看到让我心情好的东西。——以上就是理由,你觉得还不够充分吗?”   宁泽哭笑不得,只好苦笑道,“很充分,也很特别。”   冯媛拍拍手站起来,“看来你还是一时无法下决定,这倒也不急。下个周二早上九点我们的试镜会正式开始,不妨先来看看吧。”   最后她在唇前竖起一根手指,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至于你的暗恋,放心吧,我会替你保密的。”   “谢谢冯总体谅。”宁泽也只好回她一笑。    ☆、第二十六章   关柏言的公寓内,私人健身教练正在指导他如何正确的使用器械,熊胖则在一旁一边吃着零食一边翻看杂志。   那教练是关柏言多年的御用,带有明显的混血特征,身材是西欧人的高大健硕、肌肉结实,脸孔却有东方人的优美柔和,眼睛深邃又多情,整个人都散发着sex的诱惑力。   他看关柏言的目光很辣,示范动作和授课姿态却很专业,在完成了预定的训练内容后便收拾利落后离开,只是临走之前冲室内的两人飞了一个吻。   熊胖“噗”一声笑出来,实在忍不住的冲关柏言道,“哥,你就成全他吧。多不容易啊,这都忍了三年了。”   关柏言瞥他一眼,没有做声。   熊胖把脚翘到茶几上,摸着自己被各种零食塞得圆滚滚的肚子,颇有些酒足饭饱后牢骚满腹的意味,“也就是哥你,对着这么明显的性骚扰还能正经八百的健身。如果是我,每个月都要对着这样的尤物,早要不就裁掉他,要不就吃掉他了。”   “你什么时候也喜欢男人了?”关柏言这才开口。   “咳咳……”熊胖正在吃开心果,闻言差点把果子呛到气管里,“没有……没,我的意思是……就连我这种只喜欢波霸的人,也得承认他的确不错。”   “哪里不错?”   关柏言今天似乎意外的有兴致,反而让熊胖有了一种不太妙的感觉,不过饱腹感让他的警戒线下降不少,“就是身材啊,长相啊之类。而且他明显喜欢哥你,只不过碍着哥一直对他没兴趣……”   “我倒觉得比起他来你应该更不错。”关柏言忽然微微一笑。   在这万千粉丝都要为之尖叫的粲然笑容前,熊胖却觉得整个人都石化了,他保持着叉腰捏着一颗开心果的滑稽姿势,觉得所有的血管里此刻都流着冰渣。   “难道不是吗?”关柏言反问他,“要找一个帅哥帮忙解决需要并不难,难的是怎么让他守口如瓶。思来想去,最能做好这一点的人……似乎就是你吧。”   熊胖脑袋都快炸了,绝境之下反而福至心灵。他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张口喊道,“还有宁泽呢!哥!要保守这样的秘密他肯定更愿意,这样的好事还是让给他吧!”   他一说出宁泽的名字,关柏言眼中的戏谑便立刻消失,他眯了一下眼睛,斥道,“别胡说。”   “嘿嘿嘿……”熊胖想着见好就收,但眼珠转了转,还是半真半假道,“我没胡说啊,从宁成熙之后,哥你就再没有和谁好过。以前是我们对宁泽这小子有误会,现在看起来,他人品不错,相貌也挺好,最重要的是……我一直觉得,他是喜欢哥你的。”   “你觉得?你觉得你的觉得准吗?”关柏言拿起毛巾擦着被汗水湿透的头发,一副再不想多谈的样子。   熊胖被连着几个“觉得”绕得晕了一阵,过了一会儿才答道,“准啊,怎么不准?现在的重点是哥你对他有没有意思?”   “当然没有。”   “我不信,”熊胖头摇得像拨浪鼓,“对他没意思哥你还帮他这么多次,换其他人早被搞定了,哪还会这么费工夫?”   关柏言眼中的不悦加深,“除了帮过他,我还曾经帮过你,这么说起来我对你也很有意思了?”   熊胖心说,我可不是对不起你的那个人的弟弟。不过他咽了一口唾沫,最终呵呵笑道,“开个玩笑嘛,哥,你别见怪、别见怪。”   关柏言擦完头发,把毛巾随意丢在沙发上,熊胖急忙狗腿的把毛巾放进浴室挂好,又偷偷观察了一下关柏言的脸色,才小心翼翼试探道,“不过,哥,最近我好久都没看到宁泽了,他好像也不住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关柏言脸上似蒙霜雪,“你是他的经纪人吗?管这么多做什么?”   “可他不是把所有的照片都还给你了吗?还借机劝你去演那部戏,这明显就是……”熊胖到底没敢再说“关心你、喜欢你”这几个字,“呃……对哥有好感,而且攀上哥会有多少好处啊,这点他不可能不知道。但是怎么现在看着,都像是他在躲着我们,我真是越想越不明白。”他又瞅关柏言两眼,“是不是哥你……哪天心情不好,又冲他发火了,才……”   这时关柏言扭过头来看了熊胖一眼,便起身去了浴室。   他走后良久,熊胖都被那冰冷的一眼刺得不能动弹,只能在心底狂叫: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   李维信一直坐在桌子后面打呵欠。   由于这次《迷失的旅途》选角声势浩大,所以不少经纪公司都推荐了人选过来。大致的剧本也已经公开,却因为同性题材较为另类,少有功成名就的一线演员前来试镜。   于是这样的面试仿佛就成了电影学院的入学考试,参与的人个个相貌上佳、身材一流,真正演技过硬的却是寥寥。偶尔有实力派出现,却又因为长相不能与关柏言匹配,而被冯媛用不想看“美男与野兽”的理由否决。   一整天的面试下来,到了下午四点,原本最有激情的导演李维信也开始呵欠频频,作为投资人的冯媛目光时不时的飘向门口,仿佛在等待什么人的到来。倒是一直旁观选拔会的关柏言依旧坐得身姿笔直、面无表情,吓得不少新人发挥失常,直接放弃机会。   李维信又抓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想着是否要出言干预,但是又一看对方那挑剔的眼神、刻薄的脸色真是和故事中的梁彻切合到了极点,便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挥手叫助理请下一个面试者进场。   这个试镜者一进来,冯媛的嘴角就挂上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一面颇微妙的向关柏言道,“关天王,是你同公司的后辈呢。”   李维信闻言也扭头看向关柏言,对方却只是点了点头,语气很淡的道,“是的,我认识。”   刚上场的人有一副人偶般精致可爱的五官,长长微卷的睫毛下,眼睛大而清澈,鼻子小巧,嘴唇红润,巴掌大的小脸十分上镜。   “四十六号,晓彬,华凌国际推荐。”助理小声在李维信耳边念出他的身份。   这样的相貌与关柏言算得上搭配,可爱的风格也容易让观众心生怜爱……既然是冯媛和关柏言的熟人,李维信也勉强重新打起精神,对助理道,“把题目给他吧。”   在李维信打量晓彬的时候,晓彬也看着这位大名鼎鼎的导演。   其实导演中也不乏着装考究、时刻衣冠楚楚的类型,但似乎他接触过的几位都已经习惯不修边幅。方大全就是时常一副街头流氓的打扮,而这位李维信导演,倒更像一位宅男。   戴着酒瓶底厚的黑框眼镜不说,还穿着惨不忍睹的黑白格子短袖衬衫和大短裤,头发更是乱成鸡窝状。整个人瘦弱又苍白,看起来最该搭配他的绝对不是艺术电影,而是魔兽世界或者暗黑破坏神。   不过现在可不是评价导演外貌的时候,晓彬很快把注意力集中到助理递过来的纸张上。   试题有两道,都是场景设置,可供演员自由发挥。   一是故事开头梁彻与陈凡在下班后一同躲雨时的情景,梁彻高傲自恋,陈凡伏低做小。   二是两人一起去看死亡湖盆的途中,梁彻醉酒,陈凡偷偷亲吻他。   晓彬盯着那两段从剧本中截出的文字,在心中酝酿了几分钟,便对助理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这个时候怎么下起雨来了?”助理用略微烦躁的语气读出这句话。   面试的人数太多,而且很多只是来碰碰运气的新人,自然不可能安排关柏言一一同他们对戏,所以到了下午时段,基本就是助理出声与试演们搭戏,实际上也就是面试者们的独自演出。   听助理说完提示的台词,晓彬抬头向上望了望,似乎是在看半空中的雨滴。又过了一会儿,才怯怯接道,“今天天气预报说有雨。梁经理,你没带伞吗?”   这里剧本上的提示是:梁彻不耐的看了陈凡一眼,没有说话。   晓彬的肩膀微微一抖,似乎因为对方的眼神有些退怯,却又深吸一口气,忽然仰起脸庞,灵动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和勉强鼓足的勇气:“梁经理,要不这把伞给你用吧。”   助理模仿着梁彻不屑的语气,“那你呢?你不用回去?”   “我还有份报告没写完,过一会儿再走雨大概就没这么大了。”晓彬垂下了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略带惊慌的眼神,很明显,他演出了一个不善于撒谎的人说谎时的惊惶。   助理继续道,“那今天你打车的钱我给你报,明天记得把发票拿过来签字。”   晓彬似乎有些失望,微翘的嘴角又显示出可以见到心上人的开心,他小心翼翼的点了一下头,“嗯……好”。   第一段台词就到这里结束,晓彬也顺势结束了表演。   李维信抓了抓脑袋,看着晓彬忽然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又像是突然惊醒过来,冲他道,“继续啊,不用停,开始下一场吧。”   第二个场景只有一段描述性的文字:   昏沉而晃动的灯光下,梁彻年轻俊美的脸庞褪去了往日的阴沉与刻薄,长长的睫毛服帖的垂在眼睑下,看起来安静又美好。陈凡的心中混合着亵渎与献祭的矛盾,他知道此刻应该离开,但最终还是低下头,将一个吻轻轻印在梁彻的嘴唇上。   与第一段情境相比,第二小节的这段情节完全没有任何台词,需要演员更多的肢体表现力和眼神、表情的配合。   晓彬略微踌躇了一下。因为没有系统学习过表演,动作表达正是他的弱项。但他知道自己苦心等待的机会就在眼前,实在容不得犹豫。   思考了片刻后,他走到聚光灯前。   两秒钟之内,所有人都在他眼中看到了挣扎和不安,他抱紧自己的肩膀,隐忍着忐忑却又带着决然。而当他俯下/身体的那一刻,眉宇间的爱慕和依恋又热烈得仿佛能将人融化。   晓彬避开了自身生疏的肢体演技,而将所有的表演都集中在眼神和面部表情上,这虽然有些取巧的意味,但电影毕竟不是戏剧,有放大的镜头可以辅助演员将细微的情绪传递给观众。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晓彬其实是一位善于借势也善于扬长避短的演员。   李维信摸着下巴看完,又与负责选角的副导演对视一眼,彼此心里有了大致的评价。   从表演上看,虽然还有些刻意,但比较之前的试镜者已经算是不错了,毕竟晓彬熟悉剧本的时间不长,也能很快进入状态。而且就算是生涩的地方,勉强也能用外型来弥补,现在的文艺片也要考虑受众,并不是为了获奖就可以完全不计较投资回收率。   但李维信自然不会当场表态,便由副导演对晓彬道,“谢谢你的参与,有了最后结果我们会及时通知的。”   晓彬刚要道谢,忽然从门口冒失的闯进一个人来,正是时常跟在冯媛身边的美男秘书。   他进来还来不及耳语,便听冯媛颇高兴的问道,“怎么?人来了?”   美男秘书急忙凑上前小声道,“来了,不过说是只来看看的,马上就要走,被我们拖住了。”   “难道还能让他逃掉?你们捉也把他捉过来。”冯媛一锤定音。   于是片刻后,宁泽被美男秘书拉着出现在了试镜的房间内。   晓彬十分吃惊,嘴唇微张,像受到某种刺激似的说不出话来;关柏言则皱眉看着宁泽,不动声色却又充满疑惑;只有冯媛十分开心,一面向李维信道,“李导,这就是我推荐的那个人。”   李维信有一些惊讶,但心底更多是不以为然。   以宁泽现今蹿红的程度,已经能让他认出是当红的某位明星。但冯媛爱泡帅哥的名声也早已被大家熟知,所以宁泽靠什么能得到她的推荐实在值得推敲。   不过作为投资人,冯媛在这部电影筹备中的话语权毋庸置疑,即使是导演也得小心应付。   李维信望一眼助理,助理很上道,立即介绍,“四十七号,宁泽,也是华凌国际旗下的艺人。”   “那我们就准备开始?”李维信让助理发给宁泽试题,眼睛却扫向晓彬。——通常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自动告辞出门了。   晓彬却很自然的露出恳切的笑容,“李导,如果方便的话,我想留下来继续观摩学习。我和宁泽哥是同一个公司的,相信他也不会介意。”   李维信听了点点头,有其他试镜者旁观也很正常,反正他一向的规矩是:谁有真正实力谁就上。   所有人都看向宁泽等他开始,宁泽却站在原地颇为尴尬的向冯媛道,“冯总,不是说好了我就来看……”   “还不开始吗?”自始至终没有说过话的关柏言忽然道,“如果你不是来试镜的,为什么要进来?既然已经来了,就不要再浪费大家的时间。” ☆、第二十七章   他一开口,宁泽便像被噎住似的再说不出任何解释的话。   此时冯媛也笑道,“是啊,宁泽,你还在等什么?”   无数双眼睛都在等待着他的反应,现在再怎么解释都是多余,宁泽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勉强压抑住涌动的情绪,拿起那两页纸认真读起来。   “好了。”过了不一会儿,宁泽道。   助理惊讶于他的迅速,却还是马上说出梁彻的台词提示,“这个时候怎么下起雨来了?”   但宁泽却没有接下去,而是望着李维信道,“李导,还是我自己来吧。”   李维信有些诧异,他明白这是宁泽表示可以自己独自演出,不需要他人配合。不过每个演员都有不同的习惯,在这一点上他可以尊重,于是他向助理点了点头。   宁泽有一些紧张,他不由自主的去看关柏言的眼睛,却见对方也正全神贯注的看着他,似乎也正在期待他的表现。   宁泽忽然发现,每一次自己即将离开这个人的时候,似乎都有不知名的力量重新将他推到他的身边。如果连潇洒的退出都不能够做到,那么何妨就用优雅的姿势站在他面前?   宁泽似乎突然变得轻松起来,稍稍思考了一下便走到房间的正中央。   他很自然的缩起肩膀,微微佝起腰,将左手放在紧贴裤腿的位置轻轻收紧,右手的臂膀则略微向上弯曲。   一个平凡、土气,甚至有些窝囊的上班族出现在众人眼前,他似乎勉强压抑着心中的紧张,手里还拿着一件东西……哦,那应该是一把直杆的黑色大雨伞。   然后他战战兢兢的开口了:   “今天天气预报说有雨。梁经理,你没带伞吗?”   “要不这把伞给你用吧。”   “我还有份报告没写完,过一会儿再走雨大概就没这么大了。”   “嗯……好的。”   台词很少的几句话很快就结束了,但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他究竟说了些什么,只看到他苦闷讨好的笑容和因为遭遇冷漠而拉耸下垂的眼角。   没有楚楚可爱,没有惹人怜惜,只是一个干面包般乏味的老男人对心上人的讨好遭到了拒绝。   但连冯媛这样惯于铁石心肠的人,都忽的在心底涌起“真可怜”的感概。李维信两眼放光,一副骤然兴奋的样子。关柏言则略微垂下了头,似乎在想着什么。一旁观摩的晓彬紧紧咬住了下唇,脸色有些苍白。   宁泽调整了一下情绪,正准备继续下去,却听冯媛突然叩了叩桌子,道,“关天王,拜托你件事情。”   “什么?”   “下面这一场你和宁泽搭个戏如何?”   关柏言挑高了眉,他自然知道下面这场其实应该是梁彻和陈凡的吻戏。——虽然他饰演的梁彻应该是完全睡着,毫无反应的。   在众人万分惊讶的目光中,冯媛却笑得镇定自若,“只是想请你帮忙站一下位,而且我猜导演也想看一下你们两个站在一起究竟是什么效果。”言下之意是,只是借位,不是真的亲到。   关柏言薄薄的嘴唇抿成一线,瞪着宁泽许久都没有说话。   毫无发言权的宁泽只感到自己此刻难堪得无以复加,只能勉强坦然的回望他,借以表达自己的无辜,可耳朵却不争气的红了起来。   尽管强自镇定,但要亲关柏言这种事,即使是假的,对他来说刺激也太大了。   倒是李维信猛地击了一下掌,兴冲冲的道,“对啊,柏言,你过去站他旁边试试,反正到时候也要演的,先练习一下。”   导演已然发话,马上就有人搬过来一把椅子放在宁泽身旁。——现在显然不能让关柏言躺着,就只有坐下来配合一下高度。   关柏言却依旧坐着没有动,冰冷的脸色让所有人都觉得他的怒火已经烧到了眼睫毛上,长久的沉默就连李维信都要开始尴尬,他却忽然站了起来,走到那把为他准备的椅子前坐了下来。   然后,他看着宁泽的双眼说道,“好好演。”   宁泽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狠狠的、重重的撞了一下。   关柏言就在他面前,这个让他心心念念却又无法接近的人就在他面前,并且正缓缓合上眼眸,正在等待他的亲吻。   这样的机会仅此一次,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了。   类似的念头一旦升起,周围的导演、投资人、工作人员似乎都消失了,宁泽的视线中,只剩下了关柏言。四周的景物仿佛也旋转起来,一切都逐渐模糊,他的耳边只听到自己不断加速的心跳一声接着一声,大脑也因为猛然充血感到了眩晕。   当宁泽笨拙的扶住关柏言的肩膀,对方的身上传来一种幽淡而冰冷的香水味道,这样迷离的暗香让宁泽兴奋沉醉却又带着些许的绝望。   仿佛是朝圣中的一场献祭,他用甘愿付出一切的心情低下头轻触到对方的双唇,而后逐渐加重了力道,仿佛在小心翼翼又充满激情的品茗着一杯会毒死自己的美酒。   这样的亲密维持了几秒钟,直到在接触到关柏言震惊的眼神时,宁泽才忽然想起了一件不得了的事——刚才他根本没有借位,而是亲到了关柏言,真真正正的亲吻到了关柏言!   宁泽浑身的汗毛都几乎同时竖了起来,一瞬间,身旁的喧嚣和人群都像被拉扯回来的胶片画面一样重新回到了他的脑海。   仿佛美梦还未结束就突然掉进噩梦一般,骤然被解除魔法的宁泽根本忘记了该如何反应,只能循着本能僵硬的挪开双手,站直了身体。   在他恍惚的视野中,似乎看到冯媛正露出满意的笑容在轻轻鼓掌,导演和工作人员则为这切题的表演不断点头嘉许。由于位置的关系,这些人并没有看到自己和关柏言是有了实质上的接触,大概意味刚才的所有都只是一场过于投入的一场。   但有两个人终究无法隐瞒——一个是依然坐在椅子上,至今没有起身和作出表示的当事人关柏言;还有一个就是一直站在他正右方,没有任何遮挡目睹了一切的晓彬。      ***   演艺圈从来都不是一个缺乏八卦和爆料的地方,对于一直颇受人关注的《迷失的旅途》的选角,各种各样的消息自然层出不穷。   就在剧组的试镜会结束后不久,不少记者便接到内线报道,有可靠消息称:这次与关柏言一同出演主角的人选会是宁泽。   这两人本来就在关柏言的凛冬演唱会上出过爆炸性的新闻,如今要一同出演著名导演的同性题材影片更是爆点巨大。所以尽管得到没有官方认证,报纸上和网络上关于这条消息的报道却已经在似是而非间铺天盖地的展开了。   从三天前宁泽试镜结束后,庄琳琳的手机铃声就从没有一刻间断过,她不停的接着打入的电话,不厌其烦的重复回答着“我们没有接到剧组的正式通知,所以也不知道选角结果”、“宁泽参加试镜并不是出于关柏言前辈的推荐”、“晓彬和宁泽是良性竞争关系,望您笔下留情”…… 一遍又一遍,即使口干舌燥也不敢关机,因为那样某些无良娱记就更有理由乱写。   相对于他的忙碌,坐在办公室另一角的宁泽却很安静。   他两眼放空的望着窗外,整个人似已失魂落魄。   “据我所知,试镜结果不是很好嘛。”庄琳琳终于看不下去了,她喘了口气,暂时把电话调成静音状态,继续向宁泽道,“能得到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你和我都应该开香槟酒庆祝。”   相对于她的兴奋,宁泽反倒看上去有些黯然,“凌总和晓彬那边有什么消息?”   “能有什么反应?让谁去演,最终的决定权在片方,我们公司这次又没参与投资,哪里有说话的余地?”   宁泽露出苦笑,“这次真是彻底把他们一起得罪了,尤其之前凌总还特地嘱咐过你我。”   庄琳琳最近刚刚留长了头发,她仰头甩了一下扎得高高的马尾,“既然是机会,那就该公平的让所有人去竞争。宁泽,你该看开些,一开始就想用手段得到这个角色的人是晓彬,并不是你。如果《迷失的旅途》选定了你,那你就该开开心心的接受,因为你争取得堂堂正正,得到得清清白白。”   “你啊……”宁泽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出口。   “什么你啊我啊,是你想得太多了。再说你红了不也是给公司赚钱嘛,给公司赚钱就是给凌总赚钱,他究竟不乐意什么啊。好啦好啦,不和你说了,我这里又有五六个未接来电了。”庄琳琳冲他摆摆手,又重新投入了接电话的密集战斗中。   宁泽深深叹了一口气。   其实他最担心的并不是凌之华和晓彬会怎样应对,而是另一个人的反应。但到目前为止,离那个鲁莽的亲吻已经整整过去了三天,那一边却是音讯全无。   这样不同寻常的安静,反而让宁泽有种吊在空中七上八下的难受。   坐在靠窗的一隅,宁泽望着夏日蓝得没有一丝瑕疵的天空,却觉得连洁白的云朵都如此阴霾压抑。   无限的烦闷之间,他忽然想到另一个从未设想的可能:也许那个人至今没有发难是因为正在等待自己的解释。   要在一天之内找到关柏言,对其他人来说或许有些困难,可于宁泽却很简单。   在公司简单用过晚餐后,趁着夜色,宁泽来到了关柏言的公寓。敲门的时候他心存忐忑,可等了好一会儿却室内却没有人应答。犹豫了片刻后,他抬手按下电子锁的密码,门应声而开。   看来关柏言没有换掉公寓的密码,这让宁泽略微安定。   里面并没有人,宁泽点燃了一盏客厅沙发旁的小灯,便安静的坐着等待关柏言的归来。   接近凌晨两点的时候,房门才传来开启的声音。   关柏言走进玄关的时候,看上去有些许疲惫,衣着也很随意,但仍旧立即吸引了宁泽的全部目光,让他不由自主的站起来。   看到宁泽时,关柏言换鞋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但下一秒,他依然有条不紊的完成了手中的动作,这才正面与他对视,“想好怎么解释了?”   宁泽没有立即答话。   关柏言又道,“花了三天时间,现在让我听听成果吧。”   独自等待的这段时间,宁泽想好了若干种说辞,其中最恰当的莫过于承认是太过入戏的一场失误。不论关柏言相不相信,至少足以粉饰太平。   但当关柏言坐在这迷离的灯光下,宁泽忽然觉得能够完全体会当陈凡面对粱彻时那种绝望又孤注一掷的心情。   “三天前的试镜会上……那件事是我的失误,”宁泽略嫌平淡的开口了,“在那样的场合做出那么不礼貌的事,我很抱歉。但我想告诉前辈的是,我的心情是认真的,所以也可以说,会发生那样的事是因为我情不自禁……”   他越说越快,更不敢停顿,“我不是想找借口为自己开脱,也知道您一定会觉得荒唐,而且还会很生气,但是现在,除了道歉,除了诚实的说出来,我实在不知道还能再做些什么……”   话到此处,他再也说不下去。   也许一切只是需要一个了结,该留下的留下,该丢掉的丢掉,只要能忍住这一刻的痛苦,他才会再没有任何迷茫和畏惧。   所以所有的勇气只是为了向过去的那个自己说声再见,而告别仪式就是眼前这个人毫不留情的拒绝和嘲讽。   宁泽露出一个凄然的微笑,“事情就是这样,不管您有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接受。”   他在等待着宣判,可关柏言却很久没有回答。   幽暗的光线将他的眉目晕染得模糊,似暗香浮动的云雾,又似静谧莫测的深流。   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才改变了坐姿抬起头来,目光依然是一派淡然,“说出刚才那些话,现在觉得后悔了吗?”   “没有。”宁泽的声音很低却很坚定。   “这就是你思考了这么久的结果?”   “是的。”   关柏言微微侧过脸,“那么你先回去吧,我也需要时间来考虑一下。”   被打发了这样一句话,是宁泽怎么都没有想到的。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有种空落落的无力感,他不敢再看关柏言,只浑浑噩噩走出公寓的大门,又茫茫然然的下了楼,整颗心满脑子都在想着同一件事——他说要考虑,要考虑的究竟是什么?    ☆、第二十八章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心情同样辗转反复的不止宁泽一人。   晓彬的住所内,凌之华翻来覆去都无法睡着,终于从床头柜里找出烟盒,抽出一根烟点燃。   烟头红色的火光一明一暗,卧室内的烟雾逐渐有些呛人。   躺在他身旁的晓彬咳嗽了两声,也坐起身来,拉燃了床头灯。   “您做好决定了?”光线照不到的黑暗处,晓彬的表情再没有了平日对待凌之华的乖巧与耐心,而是冷着脸挥了两下手,试图将面前的烟雾打散。他明天有一个现场的打歌节目,卢嘉才嘱咐过今晚千万不能熬夜或者抽烟,但现在看来被迫吸二手烟的结果不可避免。   凌之华闻言良久,却按熄了烟头,他双手抱头,鸵鸟一样将整个身体蜷缩起来。   晓彬的声音更冷,“关柏言连续三天没有反应就是最好的回答,您还在犹豫什么?”   “会不会……是你看错了?”凌之华仍旧在犹豫。   晓彬嘲弄的一笑,“好,是我看错了,他们没有接吻,宁泽没有喜欢关柏言,关柏言也没有对宁泽有好感。所以呢?您打算接下来怎么办?任由他们继续下去吗?总有一天他们会两情相悦,就如同当年的关柏言和宁成熙。那您是不是还要再指望宁泽,看他愿不愿意像自己的哥哥一样,把爱人再卖个好价钱?”   “晓彬……”一向乖巧的情人突来的咄咄逼人让凌之华倍感意外。   晓彬道,“董事长病重而目前知道人并不多,如今公司是掌握在您一个人手里的。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您不是喜欢关柏言吗?难道连争取都不敢?之华,这么软弱的你,连我都要看不上了。”   凌之华摇了摇头,“可是……即使我让他彻底厌恶了宁泽,他也不会喜欢上我。”   晓彬轻笑一声,“关柏言是难以打动的,他不是娇弱的鲜花,而是冷硬的冰山。这样的人与其战战兢兢的讨好,还不如彻彻底底的征服。五年前您就错过了一次机会,难道现在还要再错过第二次?”   “你说的也很对。”凌之华的目光开始动摇,过了一会儿,他又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对晓彬道,“宝贝,只有你才会对我这么贴心。你放心,不管以后我和柏言会怎么样,我都一定会对你好的。”   晓彬在心底冷笑,脸上却是最温柔的笑意,“之华,你我之间还说这些做什么,难道我还不清楚你的为人吗?而且,不论你喜欢谁,我对你的爱都是不会变的。只要你开心,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面对这样善解人意的情人,即使是阅人无数的凌之华也不得不感动。巴结谄媚他这位皇太子的人不少,却没有一个会为他着想到如此地步。   此时任何感谢的话都太多余,他唯有紧紧搂住晓彬,让激情又一次将彼此燃烧。      ***   接到凌之华的电话的时候,关柏言有些许意外。   他早知道凌之华的心事,但也很明白的拒绝过,如今两人就是标准的老板和雇员关系,没有大事少有交流。   “有事?”关柏言的语气很冷淡。   “有时间出来坐坐吗?”   “我们之间似乎没有什么需要私下谈的内容。”   他的态度反而促使凌之华下定决心,“柏言,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你不喜欢我,我没办法改变,但你至少也得承认,我从来没有逼过你、没有害过你。现在我知道一个消息,一时无法下决定,只想找你聊聊天,听听你的意见也不行吗?”   “晚上七点半,公司楼下的咖啡厅见。”   关柏言那边很干脆的收了线,凌之华却握着电话良久。   而后接下来的一下午,他的所有时间都花在挑选一件合适的衣服上。最后眼看约好的时间临近,才不得不驾车到常去的服装店选了从内到外的一套新衣,又去做了造型,连晚餐也来不及吃,急急忙忙赶到两人约定的地点。   这家咖啡厅消费颇高,又是会员制,平日少有人来,这个时段就更显得冷清。   凌之华匆忙推门而入,借着服务人员的指引,很快找到了坐在内侧卡座里的关柏言。   相较于他的郑重,关柏言的打扮随意得多。   他穿着V领的棉质T恤、宽松的卡其色的帆布裤子,脚上是一双轻便的板鞋。简单的打扮让他看上去随性又自信。   凌之华心头一热,行动间便有几分迫切。他挨着关柏言坐下,轻轻按住他放在桌上的手,“我来晚了,抱歉。”   关柏言轻微的蹙眉,不着痕迹的将手抽了出来,“有事就说吧,我下面还有其他安排。”   凌之华知道冒犯了他,讪讪将手收回来,“柏言,我们多久才见一次,你不要……”   “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关柏言打断他。   “你别急,别急,我说就是。”凌之华的勇气到此为止,自动将位置挪到关柏言对面,这才搓了搓手道,“其实是不久前我这里得到些照片,是和你有关,所以想怎么都得给你看看……”   “哦?”关柏言不置可否。   他越是表现得兴趣缺缺,凌之华就越是激动,他刻意放慢了速度,小心翼翼的将一个信封从包里拿出来,递到关柏言面前。   关柏言接过来,抽出里面的相片只看了几眼便又放了回去。   他的目光连一丝闪动也没有,不由让凌之华有几分失望。   “当年你和宁成熙之间的事,我们几个都知道。”凌之华还是讲出预定好的说辞,“不过那时候留下来的照片应该早就销毁了,这些……应该不是当初的那些原片吧。”   关柏言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他的直截了当让凌之华有些狼狈,“柏言,你不要误会,我是为你好才……”   “说吧,我会听着。”关柏言喝了一口桌前充满泡沫的卡布奇诺。   原本预备好的怀柔与安慰都无从谈起,凌之华只好道,“这些照片是我从宁泽那里得到的。不久前,他拿着这些照片来威胁我,说如果公司不把对《迷失的旅途》的推荐人选由晓彬换成他,他就会把这些东西全部公开。”   关柏言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盯着眼前的咖啡。   凌之华又道,“他知道我喜欢你,无可救药的喜欢你。为了你,不管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一个《迷失的旅途》算什么,就是专门让我为你筹拍一部电影也可以,可是我不忍心看你一直被他欺骗。”   关柏言还是没有说话。   凌之华继续道,“我明白,你其实对宁成熙的自杀一直有愧疚。没错,他是宁成熙的弟弟,可你不必因为这个就对他刮目相看,他们兄弟两个其实是一样的。我听说是他力劝你要演这部电影,看来这早就出自他的预谋。大概他也不怕我把这件事告诉你,因为现在我们都只能按他说的去做了。”   “够了,”听到这里,关柏言终于道,“你要说的我都知道了,我也该走了。”   他站起来,毫无留恋的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凌之华咬了咬牙,狠心道,“柏言,你在犹豫什么?难道你真的对他动心了?这太可笑了,你已经栽在哥哥手里一次,难道还想再栽在弟弟手里一次?”   关柏言猛地转过身,目光中有一缕淡淡的伤感,却依然很平静的道,“我的合约年底就要满了,之后我不会再和华凌国际续约,我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吧。”   凌之华一脸愤怒惊讶,但直到关柏言的身影消失在咖啡厅门口,他才狠狠砸了一下桌子,抬手拨通了晓彬的电话。   “他不信我,他居然不相信我!”他哽咽着咆哮。   “别难过,之华。”电话那头,晓彬的声音似在微笑,“那我们就让他不得不相信。”      ***   今天没有安排太多通告,宁泽和庄琳琳便聚在公司里一起谈些事情,但说话间两人都有些魂不守舍。   宁泽看出庄琳琳心中有事,却也不急着询问,只是趁她接听电话的空档打开电脑浏览网页。   这两天,不论是他的官方论坛还是橙饭的聚集地里,都有人言之凿凿的爆料他即将和关柏言一起出演《迷失的旅途》。虽然当时试镜会上,李维信并没有明确的敲定饰演陈凡的人选,但按照当时片方的反应看,这个角色他们属意的的确是自己。   因此,论坛上流传的消息究竟是不是剧组的提前造势,连宁泽也有些犹疑。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真的要加盟这部影片吗?   同关柏言一起演戏?同他朝夕相对?在所有人面前尽情表演对他的暗恋和倾慕?   如果是以前,宁泽大概不会接受这部片约,但偏偏上次那场破釜沉舟的谈话中,关柏言给他的答案是“考虑一下”。   所有的相关论坛上,粉丝们都是一副欢欣鼓舞的样子。宁泽的粉丝在庆祝自己的偶像接了一部好戏,CP饭们在庆祝再也不用脑补终于有真实的影片可看,连关柏言的粉丝也对宁泽的即将出演表达了期待。   一切都在传达出同一个信号——只要他接拍了这部电影,事业与感情都会变得圆满和美好。   宁泽思考着,忽而关柏言的专属手机铃声响起。   他接通了电话,那边却很久没有声音传来。   “前辈,关前辈……柏言你有事吗?”尽管竭力自然的换了称呼,宁泽还是觉得脸颊有些发烫。这是关柏言在说明要考虑他们之间问题后的第一个来电。   “你会接演《迷失的旅途》吗?”关柏言不答反问。   宁泽有些意外他会问这个,“这件事其实我……还在考虑中。”   “那么结果呢?什么时候能出来?”   “你……希望我能够出演?”   “这和我的意愿没有关系,我现在问的是你的想法。”   宁泽隐隐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但还是说,“大概会接演吧,毕竟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关柏言那头又是长久的沉默,只有隐约的呼吸声传来。   “柏言?”   过了好一会儿,宁泽才又听见关柏言有些压抑的声音,“当初劝我接这部戏的时候,你想过自己也会加入吗?”   宁泽愣了愣,终于还是诚实答道,“有想过的,不过在当时,那也只算是幻想吧。”   “我明白了。”说完后,关柏言就挂断了电话。   宁泽有些疑惑的望着电话半晌,总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某些重要的信息,但又无从捉摸。   此时,忽听庄琳琳有些犹豫的道,“宁泽,刚才是关前辈来的电话吗?”   “是啊……”宁泽还在想着刚才的那通电话。   庄琳琳吞吞吐吐的,“其实,是……有件事情我想告诉你。”   “什么?”   “就是上次你让我去查一个叫宁成熙的人自杀前半年前的事情……现在已经有结果了。”   宁泽目光一凛,庄琳琳的表情让他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低声吐了一口气,“你说吧。”   “这个人原来也是我们公司的艺人。”庄琳琳说得很艰难,“而且刚出道的时候也红过一阵子,但后来不知怎么的公司就不再捧他了,之后日子也越过越潦倒。混不下去的时候,他也退出过一段时间,但一年后又回来了,托了不少关系想让以前的朋友帮他介绍工作,但似乎谁都没有理会他,不久后他就在自己家里割腕自杀了。他最后一个找的人……就是关柏言前辈。”   宁泽闭上眼睛,手在背后握成了拳头。   庄琳琳顿了顿,又有些迟疑的问道“宁泽,他是你的哥哥吧……这也是那个私家侦探告诉我的,他似乎查到你们的关系……”   “就到这里就可以了,你马上付钱,别让他们再查下去。”宁泽舒开手掌,将冰凉的手背贴在额头上。   “好。”庄琳琳点点头,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   宁泽看她一眼,道,“琳琳,你先出去吧,我打个电话。”   庄琳琳“嗯”了一声,便飞一般的逃了出去。   宁泽拿起电话,想要按下那个号码,但手指微微颤抖,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于是他花了半个小时发出了一条短信:柏言,我想和你谈谈。   几秒钟后,他收到关柏言的回复:过来吧,我也想有话想和你说。 ☆、第二十九章   宁泽记不起自己是第几次站在关柏言公寓的楼下仰望最顶层的那套房间,每当此时他都会觉得里面住着的那个人高不可攀,仿如身在云端。   要爱一个人并不难,难的是怎样让他也爱你。而当宁泽以为他正要破除这个难题时,才发现在这个阻碍之外还有许多意外,足以动摇解决这一切的前提。   公寓的客厅内灯火通明,熊胖四五个助理聚在一起不停的接打电话、收发传着和邮件,还不时的小声讨论商量着什么。   关柏言站在落地窗边,手里端着一杯红酒,目光却落在窗外城市迷离的灯光里。   宁泽一进门,熊胖和助理们都不约而同停下手里的动作齐齐望着他。   那些视线仿佛钢针,隔着衣服也能扎得人皮肤生疼,宁泽就是再迟钝也能察觉事情不太对劲。   他走近众人,才发觉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散落着许多张报纸。其中一份首版上巨大的照片即使隔得很远也能看得很清晰,而上面那个戴着墨镜正从一间公寓走出来的人正是宁泽自己。   标题也印制得十分醒目——宁泽夜间出入关柏言住地,两人是否已在甜蜜同居?!   宁泽震惊之下拿起一份报纸很快的读了起来,这篇报道的正文内容里很清楚的写着,根据这位娱记的蹲守,宁泽在关柏言家过夜既不是第一次也不是偶然为之,而是长期如此。里面还附上了许多照片,都是关柏言和宁泽出入同一间公寓时的照片,两人每一张都穿着不同的衣服,从冬装到夏装都有,明显不可能是短时间内拍成的。   刊头的日期却是明天,这是明天一大早就准备发行的水果日报。   那么熊胖等人聚集在此的目的也不言而喻,他们大概是在同报社协商,预备用钱买下这则消息。   听见他进门的声响,关柏言转过身来,道,“这里吵,我们进去谈吧。”   他把宁泽带进书房,又为他斟上一杯红酒,然后就拿起自己的那杯自顾自的喝起来。   他的肤色白皙,手指修长有力,端着水晶杯轻轻晃动时,仿佛冰雪映着红梅,美得几乎带着不详。   一进门就看到了那样的报道,即使宁泽想再问关于宁成熙的事,暂时也无法开口。   “这条消息,是你透给记者的吗?”关柏言忽然道。   宁泽懵了一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问的究竟是什么。   “还有我们一起出演电影的事情,是不是也是你早就设计好的?”   “你被选定为陈凡人选的操作,是不是你准备好的提前造势?”   “身为偶像的不安我可以理解,想要更红也并不是错误,甚至想借助我的名声往上爬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能不能提前告诉我,你的下一步还打算是什么,这样我总不至于事到临头才疲于应付。”   意识到关柏言指责的内容,宁泽耳边嗡嗡作响,一种喘不上气来的眩晕感笼罩了他。他直觉自己是听错了,不然明明是快要说喜欢他的那个人,怎么会忽然对他讲了这样一番话。   他几乎要瘫软在沙发上,却只能竭力维持着平静的姿势,缓缓等待胸腔内绞痛般的感觉过去。   “你凭什么认定全部都是我做的?”没说几个字,宁泽却觉得花去了全身的力气。   “你告诉过其他人有那些照片的存在吗?”   “……没有。”   “除了你、我和熊厐,有第四个人知道我们住在一起吗?”   “……没有。”   “关于《迷失的旅途》预选角色的炒作,能获得最大好处的人是谁?”   宁泽想了很久,最终却只能承认,“是我。”   关柏言将从凌之华处得到的照片扔在桌上。   他的神色很淡,说出来的话却如字字如刀,刮得宁泽连骨头也隐隐钝痛,“我是很想相信你,可是你的不良记录太多。从拿照片威胁我开始,一步步苦心算计,有时候连我也不得不佩服并且放纵你的野心。可是这一次,你真的越界了。”   “原来在你心目中,一直是这样看我的。”宁泽一一看过那些照片,苦笑道,“那么我的表白的呢?你有没有想过,我既然是真心的喜欢你,又怎么会对你做出这样的事?”   关柏言顿了顿,道,“很久以前我就学到,不要因为一个人说了爱你,就放松对他的警惕,有时候爱情是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   宁泽深深低下头,调整了一下呼吸,等他抬起头来,脸上忽然露出一个笑容,“我能不能问一问,那天你曾经说过要考虑的事,如果没有发生这些,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   关柏言沉默了良久,才道,“如果本来就是虚幻的,现在讨论这些……已经没有意义。”   “你打算怎么处理我呢?”   “马上你就会知道了。”   “那么我还有一件事情想问。”宁泽微微前倾身体,压低声音道,“四年前,我哥哥自杀之前,他是否来找过你,你却把他介绍给一个富商?”   关柏言回答得很清晰,“是。”   宁泽再也无法忍耐,低沉道,“你想过吗?我可能从此就会开始恨你,曾经的爱有多深,以后恨就会有多重。”   关柏言把那杯红酒一饮而尽,将空酒杯搁在两人之间,“你可以恨我,也可以报复我,但那都是你的事,我们再没有关系。”   从关柏言的公寓出来,已经是晚上,宁泽赶上了最晚一趟回家的末班车。   车上的人很少,宁泽选了靠窗的座位,跟着巴士走走停停。   隔着玻璃,所有等车的人和景物都面目模糊,直到车子到了终点站,他才发现自己错过了该下车的站台。   终点站的不远处就是大海,吹着咸湿的海风,宁泽忽然清醒了许多。   人们往往要等到痛苦降临,才肯承认自己追求了错误的东西。就像骑着骏马去追逐太阳,总要等摔倒在地无法爬起,才会相信那份刺眼足以致命;就像你以为一份温暖永远不会离去,总要等人走茶凉,才发觉对方递给你的不过是一杯热咖啡的温度。   宁泽抓起一把沙粒,张开手掌,任海风将它们和自己曾经的奢望一一吹走。   ***   这一年的七月二十日,就在距离仲夏之梦演唱会不到一个月的时候,华凌国际爆出有史以来的最大丑闻:公司两名当红同性艺人同居,并且其中一位还是事业如日中天的关柏言。   华凌国际危机公关失败,没能在报纸发售前夜将版面收回,直接导致了隔天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再加上之前甚嚣尘上的二人共同出演李维信新片的传闻,一时间关柏言和宁泽的绯闻成了娱乐圈最劲爆的话题。   在这场炒作中,最高兴的莫过于娱记,这个桃色事件不知又养活了多少记者;最接受不了的莫过于粉丝,不论是橙饭还是宁泽的拥趸,希望看到两人玩玩暧昧的大有人在,但真心情愿偶像是同性恋的却几乎没有。   七月二十五日,这几天来一直行踪不明的关柏言第一次重新出现在公众视野中,作为主演之一参加了《迷失的旅途》首轮新闻发布会。   就在片方介绍过几位主演后,所有记者忽然惊讶的发现,即将与关天王在这部电影中大演感情戏的人,并不是宁泽,而是同样出自华凌国际的晓彬。   传闻中主演人选的突然更换,实在容易引发各种奇异的遐想。   于是在记者提问环节,媒体争前恐后的发出一个又一个尖锐的提问。   “先前有片方内部消息称,另一位主角扮演者应该是宁泽,怎么如今却变成了晓彬?”   “换人内幕是不是与近期关天王和宁泽的新闻有关?”   即使是正式场合的发布会,李维信也依然穿得很宅,但没人会质疑他对自己作品的话语权。   他挠了挠头,似乎有些头痛于要回答这些问题,“我们从来没有说过宁泽要演这部电影啊,你们都是从哪儿看到的新闻,怎么消息都比我还灵通?”   这样的答案让众娱记一下子炸了锅,记者们更显群情激昂。   “这么说主角人选根本就没有考虑宁泽吗?”   “是不是有人蓄意炒作?”   “既然《迷失的旅途》和宁泽无关,为什么在网上有人爆料的时候片方没有出来澄清?”   李维信又抓抓头发,显然对要应付狂躁状态的媒体很苦恼。   这时,身为晓彬经纪人的卢嘉接口替导演解了围,“各位记者朋友,其实大家不必把事情想得太复杂,网上的东西来源本来就不可靠,又何必拿这样空穴来风的消息来为难李导。不过据我所知,我们华凌国际推荐的试镜者一开始就是晓彬。”   这段话看似平常,嗅觉敏锐的记者们却立刻听出其中的弦外之音:片方和经纪公司属意的人选一直是晓彬,从来不是宁泽。   那么说宁泽入选只谈就纯属谣言。   在场的记者脑子都在飞快旋转,不少人已经打开笔记本电脑迅速开始记录撰稿。   又有娱记采访晓彬道,“请问晓彬,明明是你的角色,外界却一直谣传由宁泽出演,对此你有什么看法?这是不是代表宁泽比你更适合这个角色呢?”   向来媒体形象良好的晓彬又一次展现了他绝佳的反应和高超的情商,“我适合不适合这个角色,我自己说了不算,您说了不算,其他人说了也不算。这个问题倒应该问李导才是,是他选我来演这部电影,又安排给我这个角色,我也很想知道当初他为什么会选中我呢。至于我和宁泽哥……我们在出道之前感情就一直很好,上次同在《冬日阳光》剧组合作也非常愉快,又是同一家经纪公司,所以如果今天出席这场发布会的人不是我,而是他,我可能会更高兴。这位记者姐姐,你可不要挑拨我们之间感情哦。”   他伸出食指摇了摇,引得不少年轻的女记者笑起来,发布会随时会被引爆的紧张气氛也略微缓和下来。   趁着这样的轻松一刻,许多娱记就将目光偷偷投向了关柏言。   他才是本场记者会娱记们的终极目标,但关天王戴着黑色墨镜、穿黑色西装、系黑色领带的造型太过煞人,而铁青的脸色和紧绷的唇角又无一不在说明他糟糕的心情,一时间倒也没有人大胆到敢上前轻捻虎须。   但记者们的职业精神绝对不容小觑,第一个向关柏言提问的人就在此时出现。   “关天王,关于您和宁泽之间同居的传闻究竟是不是属实呢?”   从一开始就吵闹如菜市场的发布会现场顿时一静,然后所有的相机、摄像机机镜头都对准了关柏言一阵狂闪。   “啊,抱歉,这个问题与我们今天的电影主题无关,所以……”李维信急忙出言为主演解围。   但关柏言打断他,“没关系,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屏息以待。   关柏言的语音清晰而有力,“我和宁泽只是普通公司同事关系,相互有来往也只是因为工作上的事务需要。所谓的同居事件纯属子虚乌有,完全出自刻意的炒作。我向来不吝于提携后辈,但也希望某些人适可而止,如果一味想要消费别人,最终只能毁了自己。”   这样的公开回应让众人一阵哗然。   大家都想到关柏言大概会否认这则消息,却没想到他的发言突然峰回路转,直指自己被人利用。   这样越来越猛的爆料让许多记者肾上腺激素暴增,当即就拟好了明天头版的标题,不少娱记则穷追猛打,希望关天王能再次说点什么,但直至发布会结束,关柏言都没有再开口讲过一个字。   但这也已经够了。   一场暴风骤雨迅速在娱乐圈刮起。   最先被波及的地方是网络,原先亲密到几乎抱作一团的橙饭与宁饭开始了旷日持久又血腥暴力的互掐。但相比橙饭,宁饭普遍年龄偏小而且忠诚度有限,再加上敌方令人咋舌的凶猛战力,不久后宁泽的拥护者们就败下阵来。   而从发布会那天开始,从娱乐报纸到八卦杂志,都开始纷纷或怀疑或肯定的指出,这次的乌龙炒作是宁泽急于蹿红的一次拙劣布局。   更有甚者,报道逐一分析了宁泽走红的几次关键事件,从“High Heat”推人事件、到凛冬演唱会之吻、酒泼蓝岱宇以及《迷失的旅途》选角传言,每一次都是靠炒作新闻占据人们的视野,这正说明宁泽年纪虽小却心机深沉,为人世故,实在可怕。   不久后,又有拍摄关柏言和宁泽“同居照”的那名狗仔因良心谴责不得不说明真相:他是拿了该事件中某位主角明星主动提供的电子照片,并在电脑上PS制作成多张照片加以发布。   铺天盖地的指责和谩骂接踵而至,而让人奇怪的,当红明星被非议诋毁到这个程度,华凌国际甚至连一次澄清招待会都没有召开过,反而电视、广播等传媒上,再也不见了宁泽的踪影。   “High Heat”组合虽然没有正式宣布解散,团员们也开始了各自的单独活动,如此一来,某一成员的失踪就更加不显痕迹。   他就像刮过深秋的一阵凉风,声势浩大,又匆匆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有人谣传他已经被华凌国际雪藏,也有人猜测他是因为无颜再出现在公众面前。   但很快,这些谈资又被新的头条新闻所取代。   八月,华凌国际如期举办了新一届的仲夏之梦演唱会,顺利推出了新的偶像组合,关柏言依然压轴出场演唱了一支预备发布的新单曲。   九月,一场振荡娱乐界的地震爆发。   华凌国际的董事长、总裁,纵横演艺圈二十余年的娱乐大亨凌老先生,因脑中风抢救无效死在了手术室中。   虽然他的遗嘱中很明确的写着由独子凌之华继承自己的一切财产和权利,但华凌国际的股东们不满凌之华掌权,召开股东大会试图发难。虽然这次夺权最终没有成功,却直接影响了华凌国际的股价,也令公司旗下的明星们人心惶惶。   十二月初,历经六个月的封闭拍摄,《迷失的旅途》顺利杀青,不少业内人士预测,关柏言和晓彬都会因为出演这部电影事业更上一层楼。   ☆、第三十章   冯媛找到宁泽时候,一时间竟有些认不出面前的这个人。   她按照秘书提供的地址找过来,纯手工小羊皮高跟鞋一路踩过孩童的粪便、稀软的泥泞和腥臭的水洼,这才停在一扇被熏得焦黑的木门前,这里正住着某位不久前还被千万粉丝追捧的年轻偶像。   三个月前,宁泽迁出了父母的住所,搬入这间廉价的出租房内。   明显的消瘦让宁泽眼眶深陷、皮肤苍白,房间角落里散落的空酒瓶和空瘪香烟包装更显示出这段时间他大概抽了很多烟也喝了很多酒,但他的目光却那么清锐明亮,淡淡向冯媛展露微笑的样子,虽然憔悴却很英俊。   在他身上,已经多出了一股成熟的男人才会拥有的洒脱和内锐。   “怎么?我是第一个来看你的人吗?”冯媛优雅的在宁泽对面的破旧矮凳上坐下,顺手将铂金包搁在地上。   宁泽并没有殷勤的招呼这位传媒女王,而是语气自然的道,“琳琳来过几次,但我们都难得放假,所以我劝她趁这机会出去放松一下,昨天她才发短信说已经到了马尔代夫。”   “你们过得很悠闲嘛……之前你换了手机号码,人也没了踪影,我几乎要以为你一时想不开去跳海了。”   “怎么会?我是不会走哥哥的老路的。”宁泽笑得很从容。   冯媛勾画精致的眼睑微微挑起,目光毒辣的挑拣着对方表情中的破绽。但最终她发现,曾经存在于宁泽身上的毛躁与局促已经被冲刷得很干净,如今沉淀下来的是一种褪尽铅华的深邃与沉静。   “你不恨我吗?”她蓦然问。   宁泽的手顿了一下,“什么?”   “是我强拉你去试镜的,这件事你我都很清楚。如果我向关柏言好好解释,他也许就会相信你,你也就不会落到今天的地步。”冯媛交握双手望着他。   《迷失的旅途》首场新闻发布会冯媛并没有出席,这样的举动可以理解成无能为力,也可以解读为不以为意。   宁泽直视她,目光没有丝毫回避,“这件事或许和您有些关系,但我还不至于糊涂到以为是您造成的……即使去解释了又怎么样,按照柏言对我的看法,大概会以为您的邀请也来自我的谋算。再说,即使这次的圈套没有成功,那些要算计我的人也不会善罢甘休,总有一天会再想尽办法再将我打入地狱。”   “你倒是看得很清楚。”冯媛不由赞道。   宁泽舒缓的笑笑,“那么这次您是为了补偿而来吗?”   冯媛也笑,“上次我看透了你,这次你倒似乎了解了我。没错,欠别人的我一定会还。”   宁泽沉吟了片刻后道,“我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与华凌国际的合约还没有到期。只要他们手里攥着这个,我就不能接任何工作,甚至不能出现在公众面前。”   “好,这个我帮你搞定。”   “那我就提前谢谢冯总。”   冯媛又从手包里取出一册文本,“还记得吗?上次你看过《爱杀》,曾说那部剧不够大众。最近我想排一部新的音乐剧,虽然还在筹备阶段,但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也可以看看。”   宁泽接过来又道,“谢谢”。   在两人谈话的十多分钟内,隔壁不停透过来孩童的尖叫和夫妇的争吵声,嘈杂的声响引得冯媛屡次皱眉。   临走时,她用手指弹了弹那薄薄的木板墙壁,“以你的之前赚的钱,应该住得起比这里好得多的房子,为什么非要住在这里?”   她早注意到如此恶劣的环境却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到宁泽居住的心情,除了酒瓶、烟盒和怎么擦都很黑的地板,这个房间已经尽可能的被收拾得整洁舒适。显然,房间的主人是很坦然的住在这类似贫民窟的地方,并且乐于如此。   宁泽道,“以前我曾经很羡慕顶级的明星能住最高级的公寓、出入前呼后拥,也把那些一度当做自己追寻的终极目标。现在既然没有收入来源,就这么住着似乎也不错……也许成长的好处就是,以前得不到的,现在觉得不需要了。”   “我倒不这么认为。”冯媛狡黠的一笑,“住在这样的地方,你究竟是为了惩罚自己,还是为了记住今天的这份辛苦?”   宁泽轮廓分明的脸上依旧留有笑意,“冯小姐,知道得太多、看得太透对任何人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   “你在威胁我?”冯媛似很新奇。   宁泽为冯媛打开门送她出去,风度十分绅士,“不,我只是在劝您,偶尔当当糊涂的美丽天使……感觉也会很不错。”   ***   十二月末,为提前抢占贺岁档,《迷失的旅途》比预定时间提前半个月上映。   于此同时,冯媛也通过秘书传来好消息,宁泽在出道前与华凌国际签下的八年卖身契提前解除。时间虽然比宁泽预计的快了一些,却也并不让人多么意外。——毕竟因为《迷失的旅途》,凌之华已经欠下冯媛不小的人情,而如今的宁泽在他们看来,也实在掀不起什么风浪。   为了庆祝重获自由之身,宁泽约了庄琳琳一道去看那部与自己有缘无分的电影。   《迷失的旅途》首映被定在十二月二十六日,正是关柏言二十七岁的生日,许多橙饭自发组织了包场,再加上影片本来就是话题之作,好的位置真是一票难求。   宁泽买票的时间太晚,便只弄到第三排的座位。因为坐得过于近,角色的每个表情都被放大了好多倍,对白的声响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明明是讲述朦胧暧昧感情的片子,这么观赏起来却有了极具震撼的效果。   看的时候,宁泽和庄琳琳没有任何交谈,只随着剧情跟完了整部片子。   剧本还是那个剧本,由不同的演员来表演感觉却很不一样。   关柏言自然是好的,他本来就是李维信和冯媛第一属意的人选,但他发挥出色的程度仍然出乎宁泽的预料。   梁彻对待他人的浅薄与轻蔑,梁彻处世的粗糙与暴躁,被关柏言演绎出来却有一种难言的美感,仿佛是一柄锋锐的冰刺,即使伤人却也惊艳。   正是有了关柏言的出演,观众大概才能对陈凡无法自拔的暗恋感同身受,纵然明知道对方恶劣的个性,却也毫不犹豫投诸自己的全部。   在梁彻对陈凡的感情转变上,关柏言也表达得极富真实性和感染力。   有资深影评人写道,“提起关柏言,几乎所有人都会想起那个在舞台上光芒四射的歌坛巨星。你绝料不到有一天他在荧幕上会易怒、轻狂、玩世不恭而又风度翩翩。他的眼睛残酷又艳丽,仿佛燃烧着绚烂的火焰,吸引着他人如飞蛾扑火般的靠近。李维信导演惯用的大量特写镜头成就了关柏言,凸显了这位天王令人惊讶的表演功底。在电影的结尾处,当梁彻看着朝阳在沙漠中缓缓升起,当阳光在他的眼中投下寂寥的阴影,我想不出除了关柏言还有谁能胜任这个角色,既有这样夜凉如水的冷,又有那春光乍现的一线温柔。”   曾撰写过《冬日阳光》原著的著名小说家,在观影后也在部落格中写道,“有一天,有一个人突然闯入你的生活,教会你什么是爱了,然后来不及打声招呼,他就离开了。那天之前你冷漠的欢笑、天真到疯狂,觉得自己是世界的主宰,可以随心所欲的左右一切。那天之后你脆弱、迷茫,也许时常懊悔到在梦中哭醒,却又可以坚韧、强悍,独自穿过所有的黑暗与绝望。……感谢关大,他用他的表演让我们看到了那一天那个时刻的那个自己,也感谢他让我们能重温那一段迷失的旅途。”   相对于关柏言的耀眼光芒,晓彬饰演的陈凡就黯淡很多。   他在电影中出场的时间更短,台词也更少,但往往只是短短的一两句话、几个细微的动作,就能给人留下极深刻的印象。   陈凡本来是个不讨巧的角色,在那次的试镜中,晓彬曾试图用自身的外在条件对角色的性格缺憾加以弥补,将陈凡变得可爱起来。   但正式上映的版本中,晓彬却沿用了宁泽的表演思路,再没有刻意讨好观众,而是真实的表达出属于这个角色的、那种绵绵淡淡的乏味和悲哀。   实际年龄上,晓彬整整比关柏言小了六岁,但借助化妆师的魔力与他本人的努力,电影镜头下,在公司作为同事时的陈凡明显比梁彻年长,脸上时时刻刻挂着谦卑、不安的笑容。两人在异国相遇后,晓彬的演绎方式随之改变,滚烫的爱慕灼烧在他的眼底,隐忍的温柔隐藏在彬彬有礼之后,那一份挣扎与矛盾交织的爱意足以绞痛每个观者的心灵。   外界将关柏言的表演视作惊艳,而把晓彬的表演赞为真诚。   不少业内人士预言《迷失的旅途》将是国内电影节金翎奖的最大赢家,而关柏言和晓彬则有可能在男主角的奖项上上演双雄争霸。   散场后,宁泽与庄琳琳随着人流走出影院,观影过后的观众们几乎都没有讲话,所有人脸上都蒙着一层若有所思的伤感。   等到人群渐渐散了,两人独自走在有些冷清的街道上,庄琳琳才率先开口道,“没想到能这么好,真是出乎预料。”   宁泽想了想也道,“是啊,两个人都演得很好,李维信导演不亏是名导,整个故事张力十足,很多场面都拍得很感人。”   庄琳琳懊恼的用脚尖踢了一下路边的小石头,“可是电影越是好看,我心里就越是别扭,总觉得如果是由你来演一定会更棒的。”   “现在还提这些做什么?已经发生的事情就不要再想啦,否则就只会是跟自己过不去。”宁泽试图转换话题,“对了,马尔代夫好玩吗?”   “好玩。”   “景色很漂亮?”   “漂亮。”   “有没有什么艳遇?”   “没有。”庄琳琳惜字如金,依旧十分沮丧。   宁泽叹了一口气,终于道,“别担心,琳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宁泽……”庄琳琳用力咬着下唇,“我想干脆从华凌国际辞职,现在继续留在那边也没什么意思。即使你走了,卢嘉也根本没打算放过我。”   宁泽沉吟片刻后道,“也好,最近我正在准备一个音乐剧,正需要人帮忙。不过在走之前,你先帮我约晓彬出来一趟吧。”   “你要见他做什么?”庄琳琳有些惊讶。   宁泽微微一笑,“没什么,只是解决一些之前遗留的问题。”   ***   《迷失的旅途》热映让所有参演人员都今非昔比,甚为主演之一自然更只能用爆红来形容。   宁泽见到晓彬时,他带着眼镜和帽子,连妆容也作了改变,一副巨星出门生怕被粉丝认出纠缠的打扮。   “最近过得好吗?”他双手抱胸,微扬着下巴说出了一句轻飘飘的问候。   宁泽平和的道,“还好。”   “还好?那我就放心了。”晓彬的唇角挂着一丝嘲弄的笑意,“很久不见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有些事情想要找你确定一下。”   “什么?”   宁泽微微前倾身体,直视晓彬的双眸,“在你眼里,我真的这么具有威胁性吗?所以一次又一次处心积虑的要把我踩下去。”   晓彬眼眸倏地一动,“我不懂你的意思。”   “是你从我这里偷出照片转送到关柏言手里的吧,也是你把我和他住在一起的事情公开……还有更早一些的,在我临出道之前下药毁掉我的嗓子。”宁泽的目光很笃定,“当然,这些都只是推测,但除了你之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人具备足够的条件和动机。”   晓彬从随身的包里摸出一支烟点燃。   这是宁泽第一次看到他抽烟的样子,姿势很熟练,吞云吐雾时整张脸都在烟雾中迷蒙,丝毫不见平日清新可爱的形象。   “我还在猜,你要多久才能发现这一切。”晓彬深深吸了一口,并没有否认,“没错,都是我做的,那么你想怎么样呢?”   “我想知道,是不是每一个可能威胁到你的人,你都会要不犹豫的加以铲除?”   晓彬咬了咬下唇,弹了一下烟蒂,“没错。”   宁泽忽然一笑,“对于关柏言,你也敢这么做吗?”   晓彬吸烟的动作一顿,“我看不出他和我有什么利害冲突。”   “怎么会没有?”宁泽放松的靠着椅背,安然而坐,“凌之华那么喜欢他,只要有他在,你永远都是第二顺位。而且如果不出意外,明年你们两个都会入围金翎奖,平心而论,你觉得这次凌之华会帮谁?就算你们是公平竞争,你觉得是他的胜算大一些,还是你的胜算大一些?晓彬,我一向认为,你最大的优点就是敢于面对并且很有自知之明。”   晓彬瞳孔微微收缩,“我明白你的意思,也知道你的企图。但你不觉得,就凭这几句话就想挑动我和关柏言斗,难道不是太天真了?我向来知道自己的筹码有多少,也从来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   宁泽望着他,“是没有把握,但是一旦成功就有很多好处。除掉关柏言,才能真正掌握凌之华,控制了他,就是控制了华凌国际。我相信,你从来不甘心于仅仅做一个偶像;我也相信,在你眼里从来没有敢与不敢,只有需要或者不需要。”   烟雾中,晓彬的脸色缓缓沉下来,“你就这么恨他吗?宁愿不报复我,也要报复他?”   宁泽似乎很惊讶,“怎么?难道你想让我恨你?”   晓彬面色陡然一变,语调有些尖锐的笑道,“我原以为你今天叫我来,不是为了求情,就是为了发泄恨意。确实没有料到你如今有了这么好的涵养,竟然可以坐在这里与一个几次三番害过你的人侃侃而谈,谋算将来。”   “我只是觉得没必要而已。”宁泽的语气很柔和也很真诚,“恨一个人和爱一个人都需要许多很多力气,而你已经不值得我去花费这样的精力。   晓彬夹着烟头的指尖一阵颤抖,他将香烟狠狠按熄,脸上却还是骄傲的笑容,“这么说,我应该感谢你的宽恕。”   “不,应该是我要感谢你才对。”宁泽感叹的道,“曾经有人跟我说,不要因为一个人说了爱你就放松对他的警惕,有时候爱情可以是这世上最廉价的东西。因为这句话,我曾难过了很久,觉得从来没有得到他的信任。但这样看着你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他大概也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晓彬终于无法克制,眼底划过一丝受伤的恼恨,但很快,他的情绪就平复下来,又慢条斯理喝完了面前的果汁才道,“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   宁泽做了个“请随意”的手势。   晓彬想要镇定从容的走出去,但始终觉得似有视线落在背上,那目光甚至可能是和煦的,却令他如锋芒在刺,让所有强装的高傲和掩饰的狼狈都无所遁形。终于,他越走越快,几乎是逃跑一般冲出了门口。   ☆、第三十一章   市郊的名华山上有大片的墓园,现下正是冬季,整座山枯枝败叶,看上去极为萧条冷清。   人们在生前有权势地位的差异,死后的埋葬地也有风水好坏、坟茔大小的区别。   关柏言现在面对的这座墓便只有一米见方,石碑上也毫无花哨装饰,上面只有几个简单的字:爱儿宁熙之墓。   今天是宁熙的忌日,往年关柏言都是刻意错开当日,第二天才送花来祭拜,但今年他有重要的通告调不开时间,所以特意选了一大早过来,为这位曾经的故人送上一束百合花。   熊胖就站在关柏言身后,虽然是在祭奠死者的庄重场所,也应景穿上了全黑的衣服,但他依然站没站相的靠在一棵歪脖子树旁,眯缝小眼里也全是不耐烦的神色。——说实话,这是每一年里他最讨厌的日子。因为每当这个时候,关柏言的心情通常都会不太好,那么他们这些经纪人、助理的日子也会跟着很不好过。   而且,今年关天王的情绪似乎比往常更为糟糕,低垂的脸上尽是一片凝重与阴沉。   关柏言已经在这里站了约莫半个小时,熊胖一边不停的看表,一边默默祈祷他的这份哀悼快点结束。   但世上的事往往是怕什么来什么。片刻后,熊胖循着传来脚步声的石板路望去,一眼就看到了也是一身黑色西装、提着一篮白菊的宁泽。   “哥。”熊胖叫了他一声。   关柏言转过身,恰恰与宁泽对视,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好一会儿都无人率先开口。   “没想到你会来看他。”隔了很久,宁泽才说了一句。   关柏言没有答话,而是领着熊胖沉默的离开。   两人擦身而过之际,宁泽突然道,“那些照片是从凌之华那里来的吗?”   关柏言的脚步一顿,却没有转身。   宁泽望着他修长的背影,继续道,“你已经判了我的罪也实施了惩罚,我本来不该再申辩,毕竟从认识之初,在你面前我就已经有了原罪。只是凌之华就那么值得你信任吗?是因为他的软弱还是因为他的胆怯,你说过不会由于别人对你的爱情放松警惕,却为什么又偏偏只相信他?”   关柏言的背影如同花岗岩般的坚硬,“我不是相信他,而是不得不怀疑你,你们宁家人劣迹斑斑,容不得别人信任。”   “那么素行良好的人就会一直好下去吗?”宁泽把手里的白菊放在宁熙墓碑前,“柏言,你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你太自信也太霸道,总是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可同时,你也很胆小,不敢承认自己的决断也有错误的时候。就像你害得哥哥自杀,却只敢在他死后来看他;就像你根本不能确定我有没有犯错,却抢先一步将我推开;就像你现在根本不敢回过头看我一眼……”   他话音未落,关柏言就转过头来。   他眯细的眼眸射出的目光彷佛是利剑直刺在宁泽脸上,宁泽却笑得泰然自若,“其实我一直很感谢你的帮助,是你让我相信在这个圈子里凭借自己的单纯的努力也能获得成功,所以我仰慕你、喜欢你、甚至爱上你,在你面前越来越卑微,总想着要怎么去弥补我们那段不愉快的开始。不过,幸好,很快你就亲手毁了这一切。你摧毁了我对你的梦幻,也毁了我幼稚的理想,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曾经只需要那么一点点的信任和坦白,你就可以拯救一个灵魂,但你却因为自己的胆而怯吝于给予,所以无论以后站在你面前的是怎样一个宁泽,你也只能毫无怨言的接受了。”   “你想做什么?”关柏言的脸色愈加阴郁。   宁泽用很温柔的的语气讲出了关柏言曾经说过的话,“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说完后,他回转身越走越远,甚至没有再看关柏言一眼,而关柏言直到坐回车上,也再没有开口讲过一个字。   随着时间的推进,车厢中的气压越来越低,一直等在车上不明所以的助理和司机都被这压抑的气氛弄得直冒冷汗,几人只能不停的向熊胖打眼色。   熊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憋不住的劝道,“哥,你别信宁泽那小子说的话,他根本就搞不清楚当年关于宁熙的那些事,而且他自己做事也是错漏百出。不然除了他,还有谁知道照片和他借住的事……”   “回公司去。”关柏言猛然抬起眼帘。   昨天他曾收到晓彬的留言,说无论如何今天上午请他务必到凌之华那里一趟,因为有极其重要的事需要向他说明。   这种故弄玄虚的事情原本他并不打算理会,可现在看来会不会其中另有隐情?   听到关柏言的决定,熊胖大惊失色,“啊?!哥,要做什么呀,今天十点钟的这个通告很重要,为这个访谈我们都联系筹备了一个多月了……”   “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铁青的脸色终究泄露了关柏言心中的震荡,“立刻回华凌国际去,现在!马上!”   飞驰的速度节省了不少时间,很快他们一行人就出现在华凌国际大厦楼下。   关柏言让其他人等在楼下,只带着熊胖来到了顶层。   自从接任了华凌国际的全部事物,凌之华的办公室也搬到了这象征公司最高权力的顶楼。寻常人要见现任总裁自然是重重关卡,但关柏言的这张脸就是通行证,他们一路走到紧贴总裁室的秘书室外才受到阻拦。   “关先生,请您等一下,凌总正在会客,现在……”   带着一副金边眼镜的直属秘书试图阻拦,关柏言向身后的熊胖一使眼色,熊胖立刻会意,马上上前嬉皮笑脸道,“方秘书,这不就是凌总叫我们哥来的?不然你哪次看我们主动上来过?”他一面说一面拍着秘书单薄的肩膀,连拖带拽将他拉走,“来来,咱们别妨碍凌总和哥谈事情,我请你去喝咖啡。”   “可是……”秘书似有犹豫,但终究抵不过熊胖的蛮力,只能挣扎道,“熊哥,你别拉,别拉,我自己能走……”   待二人离开后,关柏言才走向了凌之华的办公室。   虽然是在会客,总裁室安装着自动电子锁的门却没有关得严实,而是遮遮掩掩的留出了一道缝隙,让室内的对话清晰可闻。   秘书的态度代表了凌之华对他今天到来的事毫不知情,那么晓彬想让他知道的又是什么?   也许是被宁泽的话鼓动,也许是已有预感,关柏言少有的感到自己自觉屏住了呼吸。   “果然,柏言还是不肯接受我,不管我怎么努力、再想什么办法都没有用处。”凌之华绵软的声音夹杂着泄气的抱怨传来。   “之华,你在担心什么?他已经不可能和宁泽在一起,你却每天都可以陪在他身边,总有一天他会被你的心意打动。”如此清澈透明的声线正是晓彬。   “但愿如此吧……”凌之华依然很沮丧。   “这是迟早的事,总之别太担心啦。再说,不论怎样我都会陪着你。”晓彬轻柔的笑着,忽然话锋一转,“比起这个,我更担忧的是,你把他们两个同居的事情透给报社的事会被关前辈知道,毕竟记者们的嘴都不太严实,一旦收了钱什么都可能说……”   “不会的,”凌之华立即否决道,“我找的都是熟人,他们只要还想在这个圈子混下去,就绝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晓彬似乎还是不能放心,“还有照片的事,会不会过一阵子关前辈就想到我曾经和宁泽很熟悉,所以有机会到他家里偷到那些照片?”   “这……我也不知道……”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凌之华却突然听见大门被“啪”一声猛然推开的声音。   他骇了一跳,抬头望去,却看见了正站立在门口的关柏言。   关柏言根本没有进来,也根本没有说话,只淡淡的看了凌之华几秒钟,便转头离开。   但这一回眸之间的神情却让凌之华整个人如坠冰窖。关柏言虽然一向冷淡,但从来没有过这样冰冷到可怕的眼神。   他看他的样子,此刻竟然充满了厌恶。   凌之华只觉得一阵心悸。   完了,一切都完了!   数年的殷勤追求,数年的曲意温柔,全部都已付诸东流。   霎时间,在他脑海里反复回荡的只剩下了这个念头。   他浑身的力气在这一瞬间都似乎完全流逝,整个世界仿佛都在眼前晃动,竟连追出去解释也提不起勇气。   晓彬在他身后却露出了终于如愿的微笑。   ***   但就在当天晚上,意料之外的,晓彬接到了关柏言的电话。   “你是故意那么说的,故意要让我听到你和凌之华的对话,对吗?”关柏言的语气还是如往日般的很平淡,晓彬却在其中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味。   “是的。”事到如今晓彬也不再掩饰,“关前辈,我自认斗不过你,所以只好耍一些手段。不敢期望您的原谅,只希望明年金翎奖的晚宴上,大家还能心平气和的喝上一杯。”   关柏言并未如他想象中的勃然大怒,而是在停顿了片刻后问道,“那么挑起你这个想法的人……是不是宁泽?”   晓彬悚然一惊,却不知道关柏言为何会算得这样准,“看来您已经猜到了。不过……您为什么会这么快就猜到宁泽身上?”   关柏言没有说话,电话那头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等待中,灵光一闪,晓彬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关前辈,是不是宁泽也对你说了什么?是他让你怀疑凌总和我?”   “……”   关柏言的无言几乎就已是默认,晓彬咬紧牙根,直到满口苦涩,“原来是这样……关前辈,这一下你总该知道,真正算计你的人到头来还是宁泽,我和凌总不过是……”   他话音未落,关柏言却已经挂断了电话。   陡然响起的忙音让晓彬一阵茫然,他怔怔的看着电话许久都没有放下。   该说的,该挑拨的,已经全部讲完了。似乎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又似乎一切已在自己的掌控之外。   只是现在的关柏言和宁泽下一步将会怎么走,再不是他能够预测的。   深夜黑暗的客厅内,关柏言则在结束通话后仰头紧紧闭上了眼睛。   现在他才明白了宁泽那番话的真正含义。   他知道,他要让他失去强大经纪公司的保护,他要让他与爱慕者彻底决裂,他明明能够判断他的意图,却不得不按照他计划好的去做,一步步都只能踩在他画好的圈套中,因为他太清楚他们几人的个性和脾气,也早已摸清了他们会有的反应。   从什么时候开始,宁泽竟然变得如此强势决绝?   明明停留在他记忆中的他,还是那个只会看着他局促微笑的青年。     ☆、第三十二章   新年伊始,演艺圈最热门的消息莫过于围绕关柏言开展的种种新闻。   首先,是他通过经纪人熊庞公开表示将不再与华凌国际续约,转而成立自己的独立工作室。由于这则新闻的发布,华凌国际的股价一度下跌,这与当年“The Top”解散时的情况极为相似,都是投资者对该公司后续推出明星信心不足的表示。关柏言离开后,许多人猜测晓彬将成为接替关柏言位置的“华凌一哥”。   之后,一个更具有爆炸性的话题诞生——一对夫妇自称是关柏言失散多年的父母,要求与其相认。   凡是对关柏言早年经历略微熟悉的人,都知道他的童年是在孤儿院度过的,据说是从小就被父母抛弃。而这对夫妇则表示他们当年之所以抛弃年纪幼小的儿子,是因为生活穷困,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现在两人年事已高,渴望亲情,也希望自己能给与关柏言亲人的温暖和照顾,从此以后家人团聚。   一开始,公众对这一消息保持了极为谨慎的观望态度。   以关柏言如今的名声和地位,出现冒认孩子的闹剧也极有可能。但不久后,这对夫妇向法院提出申请,希望能够确认三人的亲属关系,并要求关柏言履行赡养义务。地方法院对这项起诉依法予以受理,接着在庭审调查中同意了将由第三方机构为涉案的三名当事人出具亲子鉴定报告   这样的有条有理、步步紧逼的做法无疑让人感到这对夫妇底气十足,再加上这种亲情家庭狗血大戏一向赚人眼球,媒体对他们的态度立即从看笑话转为趋之若鹜。   而让娱记们更为兴奋的是,作为事件中心人物的关柏言,在随后出人意料的表示,不论是否他与这对夫妻是否真的具有血缘关系,他都不会认回曾经抛弃了自己的父母。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有人推崇这是真性情的表示,有人却说既背叛了经纪公司又不认父母,关天王真可谓是不忠不孝。   短短两个月内,连续的负面消息频出把关柏言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也让他出道以来保持良好的形象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在这嘈杂的批判与议论声中,关柏言的态度却没有丝毫动摇,反而用更加激烈的手段来进一步表明自己的立场。   就在亲子鉴定确认三人的血缘关系的第二天,关柏言通过律师正式反诉这对刚刚成为自己父母的人犯有遗弃罪,请求法律对其予以制裁。   就在关柏言陷入官司缠身的泥沼时,由海天传媒独立投资的音乐剧《黑魔王的轮舞》低调发布。   这部音乐剧并未大肆宣传,连见面会也仅仅是邀请了海天传媒下属的媒体参加,之后就开始在全国的多所大学中联系巡演。因为主要面对的观众群体是大学生,所以收取的票价极为并不昂贵,不少学生们也愿意付出这样的价钱去看平日并没有许多结束的音乐剧。   这样的宣传和营销方式与现在演艺圈中习惯提前造势的形势完全相反,因此收到的效果也极为不同。   主流电视节目、报纸、杂志集体失语,而在巡演开始的三个月后,关于《黑魔王的轮舞》的各种消息却开始在微博、论坛等普通网民聚集的地方流传。   开始令大家投入关注的是,这部音乐剧的主演之一居然是完全消失了半年的宁泽。之后有人将个人拍摄的部分剧目片段上传到网络上,热议的话题便从主演人选转为对这部剧的关注。   就剧情而言,《黑魔王的轮舞》讲述了一个具有东方魔幻主义的荒诞故事。   青年唯可与青梅竹马的女友芳尘从穷困的家乡来到大都会寻求工作机会,由于没有高学历和工作经验,他们在求职的过程中四处碰壁,花完不多的积蓄之后,最终只能露宿街头。   就在二人一筹莫展之际,一位神秘的绅士收留了他们,并让他们在自己豪宅中当了仆人。   第二天,就在唯可结束了一天忙碌的工作后,绅士第一次找到了他,提出如果他愿意出让自己的女友,那么将得到一笔巨额的金钱。   唯可万分惊讶,却因为深爱女友而坚定的拒绝。面对他的决定,绅士淡然接受,并未对两人加以刁难,而是开始把唯可留在身边,让他陪自己出席各种上流聚会,让他真正见识这个大都会的繁荣与财富。   随着彼此接触增多,唯可越来越觉得绅士很神秘,在他身上,似乎既有女性的感性与优雅,又有男性的英挺与果决。一次又一次,绅士向唯可提出了同样的交易,唯可越来越迷惑,也越来越动摇。直到有一天,他终于禁不住诱惑表示同意。在听到他回答的那一刻,绅士脸上露出了奇异的微笑。   第二天清晨醒来,唯可在照镜子时忽然发觉他的灵魂竟进入了绅士的体内,而在这个身体里同时还有另外一个人的意识——他的女友芳尘。   两人惊慌失措,一番相互试探后,他们终于发现,绅士竟然将相同的询问同时向二人提出,而唯可与芳尘最终谁也没有坚守住自己的底线。   已经公用同一个身体的爱人之间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争吵,他们相互指责,相互埋怨,又同样的无计可施。他们试图找回原来的身体,却发觉原来属于唯可和芳尘的身体已经不知所终。   在无尽的懊悔与怨怼中,原本相爱的两个灵魂开始了对彼此的憎恨,他们厌恶着对方却又无法分离,尖锐的矛盾让他们筋疲力尽,甚至无法享受获得大笔金钱的快乐。   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终有一天,他们开始承认自己在野心中犯下的错误,在疲倦和狼狈中决定试图相互谅解。而就在不久后,已经变成神秘绅士他们在别墅外捡到了一对流浪的恋人,这对相爱的男女正因为花完了行囊的最后一分钱走投无路。   命运的齿轮又开始转动,而扮演诱惑他人角色的黑魔王将是唯可与芳尘。   在《黑魔王的轮舞》,宁泽一人分饰三角。既饰演那位神秘的绅士,又演出被欺骗后同处于一个身体内的唯可与芳尘。   因为演出的是音乐剧,角色之间的转换不仅要以演员出色的演技为基础,更需要非常的唱功。——神秘绅士的优雅与低沉,唯可刚开始的天真轻率与后来的急躁压抑,芳尘进入男性身体后的尖刻疯狂,都要通过演唱者的声音来一一表现。   剧中有一段,为了表现同在绅士身体中的唯可与芳尘之间的争吵,需要在同一首歌里不停转换男音和女音,甚至在一句歌词中实现了跨五个八度的高低音阶逐一变换,而宁泽竟然表现得完美无缺。   凡是现场看过这段表演的观众,无不惊讶叹服,许多曾经是宁泽粉丝的人们又重新活跃起来。   他们开始公开称赞宁泽的嗓音为天籁,说他创造了人类演唱史上的奇迹。而另一些人则将舆论引导向一个奇怪的方向,他们揣测着宁泽在隐退的这段时间里是不是对自己的嗓子动了手术。还有人发表更惊悚的言论,说宁泽也许在这半年内阉割了自己,才能发出类似于人类历史上“阉伶歌手”的声音。   越来越离谱的传闻沸沸扬扬,却始终不见剧组或者宁泽本人公开予以澄清。这样的姿态更加助长了各种流言的蔓延,许多人几乎是在一夕之间突然发现周围的人和自己又在重新关注一个曾经风评不佳的偶像歌手。   尘封在角落里的宁泽又一次回到了聚光灯下。   而这一次,他被人谈论最多的,并非完美的容貌,而是超凡的歌技。   实力音乐剧演员的角色转换为他迎来了迟到的尊重,许多媒体都发来了要求采访的信函。   不久后,他终于接受了一本专业音乐杂志的专访。记者提出的许多问题都极有格调,但终究还是在采访即将结束时含蓄的问道华凌国际的雪藏事件和那一次关柏言的公开发言。   宁泽的回答十分耐人寻味,“一个人能拥有多大的成功,往往与他能经得住多大的诋毁成正比。流言和诽谤并不可怕,只要你依旧能够看清自己。尊严来自实力,实力来自拼搏,如果我曾经被误解,使能说明那时候我还不够成熟,不够努力。”   这段话后来被转载到网上,许多人称其为宁泽“用现实的表现回应了当初人们对他的质疑”。   许多人在转帖过程中还附上了宁泽曾经的独唱曲《彩虹心情》的音频。在这首宁泽自己作词的歌里,他唱道,“我跟自己说,要活得真实,不管别人怎么看,就算全世界来否定,还有自己能够相信自己。我跟自己说,要过得快乐,无需去想是否有人在乎,无需去想是否有人误解,只要挺胸抬头,就能看到那道彩虹,它永远投影在我的心底。”   通过媒体的不断塑造,许多人开始将宁泽定位为遭遇坎坷又重新辉煌的明星。这样的桥段本来的就是大众的最爱,有何况事件的主角既有外貌又有实力,简直是个人英雄主义的最佳代表。   随着《黑魔王的轮舞》在海外演出活动的开始,宁泽的名声也日胜一日,甚至还有外媒将他誉为“亚洲音乐剧第一人”。   再次回归名望顶峰的结果似乎是在意料之中,又似乎是在意料之外。   在接到百老汇演出邀请的当天晚上,宁泽正和冯媛、庄琳琳一起喝酒。在他手边的报纸上,正有大幅版面详细的报道了“一审判决关柏言败诉,双方面临上诉选择”的内容。   看完了传真过来的邀请函,庄琳琳完全忘记形象跳到沙发上大喊,“宁泽,祝贺你!祝贺我们!祝贺我们所有人!”   “知道我为什么愿意这么帮你吗?”冯媛开了瓶收藏的就,倒给宁泽和庄琳琳一起庆祝。   宁泽淡淡的微笑,过了一会儿才放下报纸,“难道不是冯总的眼光很好,早已预测到我们会有今天的成功?”   冯媛似笑非笑瞥他一眼,很久后才略微恍惚的道,“不,我只是觉得你很像当年的我,有野心,有欲望,还有一定想要等到的那个人。”   “那么最后你得到了吗?”宁泽道。   冯媛笑而不答。   宁泽也不再追问,而是向她举起了酒杯,“现在是庆祝的时刻。没有人会永远精彩,也没有人会永远失败,看来成功也像一支轮舞,只要坚持信念,说不定下一刻好运就会轮到你头上。”   冯媛与他轻轻碰杯,“依我看,成功倒有几分像是怀孕,大家只都来恭喜,没人会不识趣的问之前你孕吐过多少次。所以……宁泽,在成为胜利者的时候,你打算怎么做呢?”   ***   《黑魔王的轮舞》结束在欧洲和美洲的巡回演出已是半年之后,凭借这部音乐剧,所有的主创都获得了不小的国际声誉。尤其是得到百老汇的承认,更是让各路人马津津乐道。   这半年间,宁泽虽然人不在国内,却参与了不少电影音乐的制作,曝光率不减反增,到归国时俨然已成国际明星音乐人。来接机的众多媒体和粉丝将出口围得水泄不通,为了安全起见,机场甚至不得不动用了大批保安。   剧组乘坐的飞机有些晚点,等了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的人们渐渐焦躁起来,不久就有传言说宁泽等人已从另外的通道离开机场。等待良久的歌迷禁不起煽动,失望之下有人大声哭嚎起来,连记者们也是议论纷纷。正在此时,却见有一行人推着行礼缓步而来。   为首的一人戴着墨镜,穿着T恤和编织长背心,搭配丝绵质地的长围巾,装扮虽然普通,面孔和身材却都无懈可击,淡淡的一挥手、一抬头,都足以引人尖叫。   等了许久的粉丝们自然不会错过自家明星的出场。这人刚一现身,便有无数男男女女尖叫起来“宁泽!”、“宁泽!”   宁泽微笑着向他们挥手,没有摘下墨镜也没有停留,他老练的应付着媒体递过来的话筒和各种各样的提问,很从容的从那些摄像机面前走过,最后消失在保安护送的身影背后。   仅这短短几分钟的接机画面却还是在不少电视台的娱乐新闻中播出。   熊胖在网上看到这段视频的时候,嘴里正嚼着泡泡糖,一面口齿不清的评价道,“哟,宁小子现在可真是风光呐……”   话音未落,面前电脑桌上的电话就惊天动地的响了起来,熊胖探头望了一眼,用两根手指拎起手机的一角对一旁的关柏言道,“哥,是凌之华。”   关柏言看着电脑上宁泽潇洒离开的背影,并没有马上动作。   铃声一遍又一遍的响着,倒是熊胖先熬不住了,央求道,“哥,你就接电话吧,好歹拯救一下我的耳朵。有什么事干脆跟凌之华说清楚,也免得他再骚扰我们啊……”   关柏言这才接过了手机,“什么事?记得几个月前解约的时候,我就说过彼此不要再联络了。”   凌之华似乎没有想到电话真的能够接通,犹豫了一下才道,“柏言,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只要你答应再同华凌国际续约,我马上就可以让你的父母撤回诉讼……”   “他们不是我的父母,”关柏言打断他,“我以前既然没有亲人,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他们是见钱眼开没错,我也瞧不起这样的人,”凌之华似也义愤填膺,“可他们毕竟和你有血缘关系。而且柏言……我知道你这段时间过得不好……因为这场官司……”   关柏言淡淡道,“这场官司难道不是你策划的?那两个人难道不是你找来的?凌之华,如果你现在直接威胁或者出言恐吓,说不定还能让我更瞧得起你一些。”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只是想让你回来……”   “如果是这个目的,那你可以永远死心了。”   凌之华默默无声了片刻,才低声道,“是因为宁泽对不对?你之所以不肯原谅我,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现在却连朋友也做不成,我实在不甘心……”   关柏言的语气越来越冷,“我不会和欺骗过我、设计过我,甚至现在还在威胁我的人做朋友。”   “柏言,我……”   凌之华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关柏言已经截口道,“如果你做不到不要胁迫,至少请不要再来骚扰,就算为了保留彼此之间的最后一点风度。”   说完,他就按下了挂断键,但没过半分钟,手机又重新响了起来。   关柏言深吸一口气,没有看来电显示就直接接通了电话,“凌之华,是不是我还说得不够清楚?是你透支了我对你的信任,这和宁泽根本没有半点关系。”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传来一个令人意外的声音,“看来我的电话打的不是时候?”   关柏言不禁一愣,他错愕的将手机拿到眼前,这才发现屏幕上显示的竟然是那个久违了的电话号码——曾经被他从手机上删除,却始终无法从记忆中抹掉的一串数字。   只是一瞬间,关柏言立即感到连指尖都变得有些僵硬,他闭了闭眼才机械的将手机放到耳边,“宁泽?”   “前辈还记得我的声音?真让人有些意外,之前您应该删掉了我的号码吧。”电话那端的宁泽似乎是在笑着,“我回来了,能和前辈见上一面吗?”   关柏言没有说话,实际上,此刻他觉得喉咙干涩得厉害,连舌尖也满是苦涩的味道。   “差不多一年没有见面了,以前的误会也都解开了,我很想见见以前的朋友,不知道您愿不愿意赴约?”   见面的一天迟早要到来,关柏言隐隐知道要面对什么,却说不清是心中是忐忑,是期待,还是一切终于即将来临的解脱感。他只听见自己用很平稳的语调问道,“什么时候,在哪里?”   “明天晚上七点可以吗?”   “可以。”   “就在您公寓附近的那家餐厅?”   “好。”   “那么明天见。”   真的就像许久未见的朋友间约定重聚,宁泽干脆自然的结束了通话,而关柏言则在熊胖叫了他几声后才回过神来。   一直等在旁边的熊胖早已听出这次打来电话是宁泽,所以絮絮叨叨的问了不少问题,关柏言勉强应付了几句就再也无心回答。   在这样的心神不宁中,他终于意识到,不论是出于愧疚还是那些无法言明的情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宁泽所处的位置已经彻底调换。   这一次,那个小心翼翼的人,变成了他。     ☆、第三十三章   下午六点不到,提前了一个多小时,关柏言就来到了两人约定的那家餐厅。   即使已经做了修饰,他只要坐在那里就很引人注目,这期间不停的有人过来搭讪,连其他桌赠送的酒水也几乎摆满了桌子。   但一直等到晚上八点,宁泽却依然没有露面,许多好奇心强的客人不住的向这边看过来,都很想瞧瞧能让这样级别的美男久等不来的人究竟是何模样。   关柏言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坐在窗边的卡座上,外面逐渐黯淡的天色让他知道自己的等待已经持续了很久。   这一刻,连他自己也有些惊讶。原来他也可以有这样无穷的耐心和忍让,而这或许只是为了等来一个报复。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对街停靠的一辆车内,坐着已经到来许久的宁泽。他甚至比关柏言来得更早,只是一直坐着,透过玻璃窗看着等待着他的关柏言。   晚上九点,比约好的时间晚了两个小时,宁泽终于下了车子,他穿过街道,走进餐厅,径直坐在关柏言对面,还没有说话就已经先向关柏言抱歉的微笑,“实在对不起,刚刚临时有个工作,所以耽误了过来的时间。路上遇到堵车,我的手机又恰好没电了……总之真的很抱歉前辈,没有让你等很久吧?”   关柏言翻阅菜单的手停顿了一下,“没有,我也是有事所以晚了点,才刚来没多长时间。”   “那就好。”宁泽露出略微安心的笑容,“熊哥呢?最近还是老样子吗?”   “嗯。”关柏言深吸了一口气道,“宁泽,一年前……”   宁泽打断了他,“小刘助理呢?还是跟着前辈吗?”   “……嗯。”   宁泽又问了相熟的几个人的近况,关柏言的回答全都乏善可陈。   他很清楚的知道宁泽迟到的故意,也明白这时候应该抓住机会解释或者道歉,但宁泽的态度让他连开口的机会也没有,只能机械的回答一个又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   等到两人点好的菜上来,相互之间就再没有了交谈的契机。关柏言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宁泽则似很专心的品尝着美食。   等到用餐快要结束的时候,宁泽忽然问道,“听说前辈自己开了工作室,我想加入可以吗?”   他说得很随意,仿佛在询问明天的天气如何。然而还没有等关柏言反应过来,他就更随意的道,“还有,我很喜欢前辈,您可以和我交往吗?”   关柏言手里的叉子发出“叮”的一声,从他手里掉到了餐盘上,磕到了桌角,又掉到了地上。   关柏言僵直的坐在原地,直愣愣的看着对面的那个人。——现在的宁泽和一年前并无多大变化,甚至可以说更有魅力,更加性感,但双眸中却多出了许多深沉的自信和压倒性的强势。   “我觉得前辈也是喜欢我的,难道是我错觉吗?”宁泽微微前倾身体,具有压迫感的气息扑面而来,“如果您还没有喜欢上我,至少给我一个追求的机会吧。”   关柏言借着捡起叉子的姿势避开了他的目光,再与宁泽对视时,他仿佛平静了很多,“目前工作室的发展状况不好,你来的话,不能给你提供多少帮助。”   “没关系,您能答应我就很开心了。”对关柏言避重就轻的话,宁泽似根本没有察觉,他只是微微一笑,淡淡吐出今天的结束语,“能留在前辈身边的话,哥哥也会很高兴吧。”   ***   一个星期后,许多报纸都报道了宁泽即将加入关柏言个人工作室的消息。   一年前关柏言说过“某人消费他人”的评论言犹在耳,大众被这相爱相杀又相爱的戏码弄得头晕目眩,有的人感慨娱乐圈的故事真是比电影还好看,有的人讽刺关柏言当年骂了宁泽现在又来抱人家的大腿,还有人猜测关柏言那时针对的人是否根本就不是宁泽。   早已势成水火的橙饭和宁泽粉这下陷入了无所适从的境地,一年来彼此撕破脸皮掐架无数,早已结下仇恨绵绵,可还没等他们打出个胜负来,自家偶像们却又抱成了一团,这令人怎么也看不懂的变化真是让人想不吐血也难。   但无论舆论风向如何变化,说宁泽知恩图报的赞美之词占据了绝大多数。谁都知道关柏言近半年仅为陷入诉讼的关系事业发展艰难,能在这个时候以实际行动支持当年提拔过自己的人,不能不说的确很仗义。   就在这片议论纷纷中,今年电影金翎奖的提名名单公布。作为去年最受瞩目的电影,《迷失的旅途》在各种奖项中占据了颇多的席位,其中包括最佳电影、最佳导演和最佳男主角等十一项提名。如同之前许多业内人士猜测的,关柏言和晓彬都凭借在这部电影中的精彩表现入围,只是今年关柏言的风评不佳,让最佳男主角的争夺显得更加扑朔迷离。   外界对关柏言和宁泽二人的关系猜得天花乱坠,实际上从那次餐厅约会后两人就一直没有再见面,直到关柏言个人工作室欢迎宁泽加入的小型宴会举办。   负责主办的熊胖便定下了某个酒店的小厅,并通过庄琳琳告知了宁泽聚会的地点。   当晚,关柏言也早早赶到了酒店,确定这次欢迎会的各项细节是否准备完毕。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到来,客人们陆续进场,熊胖却有些神经质的紧张起来。   “哥,你说宁泽这小子不会在关键时刻耍我们,最后不来吧?那我们可就丑大了!”眼看预定的时刻将到,熊胖忍不住向关柏言道。   关柏言沉默了片刻,才道,“他会来的,你别担心。”   “可他不是恨哥、恨我们吗?难道真的要加入我们工作室,给我们赚钱,跟我们一起奋斗?”熊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的猜测换来关柏言的苦笑,他垂下眼帘道,“他不是为了我们,也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他哥哥。”   熊胖猛地一愣,正要再问,却听见门口一阵骚动,墙上的座钟也恰好在此时敲响,果然是宁泽毫秒不差的来了。   他带着庄琳琳,携着冯媛,还有圈中相熟的一些好友共同登场。这群人中不少都是现下炙手可热的音乐人,如此捧场的到来立刻把宴会气氛炒得火热。   搞艺术的人大多随性又热情,有时候才子和疯子基本是同义词,他们没来多久许多人就喝得东倒西歪,关柏言和宁泽作为主题聚会的中心人物自然也免不了被众人围攻劝酒。   宁泽倒是很爽快,凡是有人敬酒就眉头不皱的喝下去,但众人顾虑到他的嗓子,反而都注意不太过分。   关柏言作为偶像歌手,现在又拍起了电影,自然没了这层顾忌。再加上这群人基本都是宁泽的朋友,或多或少知道一年前他对付宁泽的手段,劝酒中就不免包涵了些许替宁泽出气的意味。起先熊胖还替关柏言挡着,但没过多久就支撑不住的醉倒在地。   没有人帮忙挡酒,关柏言便免不了被围攻起来。   他并不是容易给他人面子的人,再加上肠胃实在经不起酒精浸泡,所以干脆不管谁来劝都一律不喝,直到宁泽端着酒杯向他走来。   “前辈,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敬你这杯酒。”宁泽的态度真诚得无可挑剔,“不管是哥哥还是我,都从你这里得到过许多帮助。”   宁泽的笑容温柔而充满感激,关柏言却分毫不差的听出了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他望向宁泽递过来酒杯,里面装的是满满一杯度数颇高的威士忌。   忽然想起大约也是在这样一个晚上,他喝了很多杯这种酒,只是为了将一个即将出卖自己的傻瓜救出来。   那时他并不知道自己会和这个傻瓜有这许多的纠缠,也根本想不到那个初出茅庐的新人会成为今天的明星,而那个他救出来的人大概也早忘了这段旧事。   关柏言看着宁泽眼底深沉的眸光,忽然觉得原本准备好要选在适当时候解释的那些话已经不需要了。   他冷淡的一笑,从宁泽手里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宁泽轻轻的扬眉,似乎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关柏言却迅速的转过身,按住自己的胃部,那里闪过一阵绞痛,令他不由皱紧了眉头。   两人间一阵窒息的沉默,但这种无声很快被打破。   看到关柏言破戒喝了第一杯,便有人自动将第二杯、第三杯递上来,这一回他却不再推辞,而是一杯接一杯的喝了下去。   宁泽端坐在一旁,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却连一个阻拦的动作也不曾作出。   一直注意这边情况的冯媛款款走了过来,附在宁泽耳边低声道,“不心疼吗?我们都记得……他的胃不好。”   宁泽抿了一口酒,“他的酒量不错。不这样,他不会醉。”   “你还是决定那么做?”冯媛微微惊讶,“你真的想好了?”   “我没有其他的选择。”   “为了你哥哥?”   宁泽默然一阵才道,“有些事,我真的忘不了。”   “你现在所做的,只是在死结上再打上一个死结。”冯媛忽然笃定的一笑,“你一定会后悔的。”   深夜的宴会进行到最后,渐渐大家都有些放浪形骸。酒精麻痹着众人的神经,许多人在美酒的浇灌中已不知今夕何夕。   宁泽却始终冷眼相看,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他望着终于醉倒的关柏言,轻轻向身旁一直在等待的庄琳琳点了一下头。庄琳琳回他一个微笑,便待人走过去将失去意识的关柏言扶起来,走进了通向酒店高层套房的电梯。   熊胖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三点。   他拍了拍发胀的脑袋,从沙发上勉强坐起身。视线所及之处,有不少醉倒的宾客都在呼呼大睡,看样子大家都经历了尽兴的一夜。   厅堂对面的落地窗旁,站立着一个人。   他穿着深色的衣服,伶仃而立,仿佛一个幽暗的影子,即将消失在最深的夜色中。   熊胖虚着眼睛瞄了一会儿才确定那个人正是宁泽,便摇摇晃晃的起身走到他面前,问道,“宁泽,看到哥了吗?他喝不得酒,现在……是不是已经提前回去了?”   “熊哥,听说你以前曾经做过我哥哥的经纪人?”宁泽转过头来淡淡微笑。   答所非问的话让熊胖一时有些反应不及,他迷迷登登的看着宁泽脸上的笑容,直觉似乎不太对劲。   酒精的力量让他无法完全清醒,只甩了甩头,本能的回答道,“是啊,宁熙之前就是我带的。”   “那我哥哥的事你一定很清楚了?”   “……还好吧。”   “他自杀之前的那个晚上去找过关柏言,而关柏言却把他介绍给了一个富商?”   “是啊……嗯?”熊胖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   混沌沸腾的大脑仿佛突然被浇了一盆凉水,对危险本能的恐惧让他在一瞬间清醒过来,背后顿时汗出如浆。   “这些事情是以前前辈告诉我的,今天问您是想再求证一下。”宁泽的表情很平静,声音中却透着一股压抑着的阴郁和森冷。   熊胖又向四周看了看,依旧没有发现关柏言的身影。作为这场欢迎会的主角之一,他绝不可能在宴会结束前就离场,即便是支持不住要提前离开,也不会这样悄无声息。   让熊胖的心猛地吊了起来,一个可怕的想法让他的胳膊上瞬间爬满了鸡皮疙瘩,“宁泽,哥去哪儿了?你看见了吗?”   宁泽却没有再看他,而是把头转向了窗户。   熊胖再也顾不得许多,他用力拽住宁泽的衣领,恶狠狠的又问了一遍,“宁泽!哥人呢?”      ☆、第三十四章   他的声音如暴雷般滚过宁泽的耳畔,但在这个众人沉醉的深夜却只是引得周围熟睡的人们翻了个身。   宁泽依然没有说话,而是淡淡望着窗外繁华的夜景,许久之后才道,“他害死的是一条人命,不管死者的亲属要怎么报复,似乎都不算过分吧?”   熊胖呼哧呼哧的喘着气,眼睛像疯牛一样浸满赤红的颜色,但听完这句话,他僵直的手忽然慢慢松开了对宁泽的钳制。   “这些都是哥跟你说的?”熊胖竟然笑了一下,神情中充满讽刺,“宁泽,你回来就是为了报仇,哥就是你心中的大仇人。你处心积虑把他逼到这一步,又设下今天这个局,可真是费心了。不过我要告诉你,如果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给你的那个哥哥讨回公道,那你可算是天下第一的大傻瓜!”   宁泽一怔,却还是保持着沉默。   “哥是曾经把宁熙介绍给富商,不过他有没有告诉你之前宁熙对他做过的事情?”熊胖嘿嘿笑了两声,夹杂着一丝幸灾乐祸的恶意,“我那时不再做宁熙的经纪人,是因为亲眼目睹了他安排的一件好事。……他曾经为了能出一张新唱片,把自己的爱人灌醉卖给当时公司的太子爷凌之华。这位爱人知道真相后不肯就范,当时差点从二十八层楼上跳下来,谁知道这样反而让凌之华喜欢上了他,从此不敢轻易冒犯。”   宁泽猛然转过了头,眼神仿佛锋锐的冰刀。   在这锐利的目光下,熊胖倒似心情越来越好,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大,“我这个人虽然没什么廉耻,却还是看不惯这样的事,所以再没有带过宁熙。后来宁熙过气了又想再红,遭到很多人的拒绝,就又把主意打到那位曾经的爱人身上,要请他为自己介绍一位肯出高价的买肉客人。宁熙应该是想,以那个爱人心软的个性,怎么也不会亲眼看着他出来卖吧……后面的事,就像你知道的那样,他大概没想到曾经的爱人真能狠得下这个心,也拉得下这个脸,所以最后走投无路才那么想不开的割腕……可他也不知道,当时给他介绍的那个所谓富商,根本就是那位爱人找来的一位朋友,即使他答应了要卖,人家最后也不会碰他一下的。”   宁泽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眼珠却似浸透了冰凌越来越黑。   突如其来的一丝夜风从敞开的阳台上卷了进来,吹得他脑海中一片昏沉,轻轻一掠,又刮出了他背后的一层冷汗。   他曾不只一次怀疑过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所有的事情都像被冰封在层层皑皑白雪下,只能通过他人的只字片语猜测所谓的真相。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宁泽自信已经不是那个初出茅庐无错又鲁莽的少年。   “我也没想过要你相信。”熊胖无所谓的撇撇嘴,“既然告诉你这些事情的人是哥,你不如再去问他好了。当然,如果是还来得及的话……”   宁泽目光一凛,暗暗握紧了双拳。肌肉的紧绷中,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双手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   理智告诉他,今天的计划万无一失,只要按部就班就不会出现丝毫的意外。但五脏六腑间却似突然长出了无数的小钩子,一伸一缩扯着心脏,越来越剧烈的疼痛刺得他几乎弯下腰来。   有一个声音在脑海深处一遍又一遍的问着,“如果熊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呢?如果当年真的是哥哥对不起他呢?如果这一切仅仅只是误会?……那么过了今晚,是不是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魔音般轻柔的诘问渐渐化成厉风在他耳边一阵阵呼啸而过,让宁泽觉得整个人都似乎在狂风的拉扯中摇来荡去。   终于,他再也顾不得许多,甩下熊胖,独自一人快步登上了直达顶楼的电梯。   象征楼层的数字一个个闪过,宁泽的心却越跳越急,等到电梯厅门开启的刹那,他几乎是奔跑着来到了预定好的房间门前。   房门前,庄琳琳正手足无措的踱来踱去,一见宁泽来到,不由欣喜道,“我给你打电话了,看你没接还以为你没听到呢。刚刚我从摄像头里看到房间里出了点意外,关柏言前辈他……”   她还来不及说完,就看到宁泽猛踹了紧闭的房门一脚。   “宁泽?!”庄琳琳万分吃惊,“宁泽你听我说完啊,房间里的装的针孔摄像头都没事的,我看得清清楚楚,一分钟也没敢走开过,就是关前辈他醒了过来,然后……”   在她说话的功夫,宁泽走到一旁的消防橱柜前,脱下了自己的皮鞋敲碎了玻璃,再拿起里面的消防斧头三下两下砍掉了门锁。   庄琳琳彻底呆住,在看着宁泽又是一脚踹开门后,才怔怔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宁泽,你忘了吗?我这里有钥匙啊……”   宁泽没答话,甚至根本没看她,气势汹汹如同旋风一样直接刮进了房间。   然而房间里的情形却显然出乎他的预料。   关柏言很平静的坐在床沿上,听见宁泽的到来也只是抬起了头,淡淡与之对视。   在一旁的地板上,四仰八叉的睡着一个已经昏倒的男人,眼眶乌黑、嘴角青紫,很明显是被人揍得晕了过去。   “让你失望了?不管你是期望我现在正像宁熙一样的割腕,还是为了赎罪答应和这个男人滚在床上,恐怕都不能如愿了。”   以平和的语调说完这句,关柏言的怒火却仿佛突然被点燃了,他站了起来,乌黑的眼眸中仿佛火焰有喷出,“宁泽,我是对不起你,所以也一直等着你的报复,但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在这样的时候,用这样的方式!下一部音乐剧的投资?只要我跟这个王八蛋上床他就给你赞助?!……区区二千万而已,你把我卖得可真便宜……”盛怒之下,他口不择言,“你如果真的这么缺钱,要不要我现在就给你五千万,换你来跟我上床怎么样?”   “……好啊。”   宁泽的回答让关柏言和庄琳琳同时不可置信的望过来。   在看到关柏言没事后,宁泽的情绪似乎就在瞬间平复下来,他扭头对庄琳琳道,“琳琳,你把这里收拾一下吧,我有些事情想单独和关前辈谈谈。”   庄琳琳迅速点点头,出去了一会儿从隔壁房间找来早就预备好的帮手,将那被揍晕的男人拖了出去,再体贴的关上房门,将两人单独留在房间里。   关柏言此时胃痛头痛,似乎连心也被牵扯得隐隐作痛,根本不想看到宁泽,便指着他道,“你也滚。”   宁泽却恢复了温和语调,“我刚刚听熊哥说,你曾经差点从二十八楼上跳下去过。”   关柏言冷笑一声,“是,不过现在我可不会那么傻得跟自己过不去,只会把那些该死的人渣揍得不认识自己。”   宁泽望着他低声道,“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你说过?”   “听说过又怎么样呢?”关柏言一手按住越来越疼的胃,一边充满讽刺的道,“没有了宁熙的事,你就不会这样步步紧逼?今天你就不会把我灌醉吗?或者,不会有这样一个男人出现?”   宁泽没有辩解,而是从床头柜里掏出几颗药片,又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这是速效药,吃一点吧,胃痛会好些。”   关柏言强压怒火扭过头不看他,“宁泽,我倒真有些佩服你,难得到了现在你还能这么坦然。”   宁泽拉过他的手,把药和水塞在他手里,“这个房间装了针孔摄像头,一旦刚才那个人真的对你有所不轨,或者你真的答应了什么,马上就会有人冲进来阻止,琳琳他们就守在隔壁。”   关柏言一怔,联想到刚才庄琳琳带人进来时那非同寻常的速度,就知道宁泽所言非虚。而且连床头柜里都放好了他常吃的胃药,这样的安排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算无遗策了。   可个发现却让他怒火更盛,他抬手就将杯里的水泼在宁泽脸上,“你究竟要做什么?既然是报复,就只做到这一步?既然要心软,又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方式?”   温热的水顺着宁泽的脸庞滴滴答答的流进他的脖子,湿淋淋的头发让他看起来很狼狈,却也让他身上白色的衬衣被完全浸湿,几乎连胸前粉红色的亮点都隐约可见。   关柏言心头一跳,立刻转开了视线。   宁泽对他的反应似乎视而不见,只是很镇定的站起来又倒了一杯水,重新送到关柏言面前,“还是先把药吃了,你不是说现在不会再这么傻,不会再拿自己赌气?”   关柏言拧着眉恨恨瞪他一阵,却还是从他手里接过了水杯,将那些药片吞了下去。   没过多久,药效发挥作用,关柏言难看的脸色慢慢好转,宁泽一直提着的一口气也才渐渐舒缓。   “也许你不相信,其实今天安排的这一切并不是完全为了报复你。”宁泽用一种陈述的语气平淡的道,“我要逼迫的人,除了你,还有自己,我只是想看看,究竟自己能不能忍心看着你被带到这里。”   “那么我该恭喜你做到了?”关柏言气极反笑。   “柏言,你记得吗?我曾说过,因为你放弃了我,所以无论以后站在你面前的是怎样一个宁泽,你也只能毫无怨言的接受了。”宁泽走过去,挨着他在床边坐下,“还是你已经忘了一年前发生的那些事?是你把我变成这个样子的。那时候你没有相信我,是不是现在又打算抛弃我?可我已经变得这么坏了,除了你,大概没有人再会接受这样一个人。”   关柏言万万没有想到宁泽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再记起一年前他对待这个人的决绝态度,一时间竟无法反应。   宁泽望着他的脸,继续道,“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那些事情的责任并不完全在你。可我没有想到,你不相信我这件事,甚至比凌之华和晓彬的算计更让我愤恨。这一年来,我为了报复你,用了不少手段。看着自己做的每一件事,有时候连我也会觉得害怕,总觉得自己在向没底的深渊滑行……直到今天我听熊哥说起你和哥哥当年的那些事……我忽然发现,原来我和当年的哥哥已经那么像了。那一瞬间,我真的很害怕,我害怕自己会变得和哥哥或者晓彬一样,连最心爱的人都会出卖,那样的话,宁泽这个人就真正的死了。”   关柏言沉默着,依旧没有开口。   宁泽的表情忽然在这一刻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他忍住内心的忐忑,“所以柏言,在我冲进这扇门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不管今天的这件事会怎么收场,我都会请求你留在我身边,请你作我的良心。你是我所爱的人,也是我的底线,我的良知。”   “你觉得这可能吗?”关柏言怔怔看着他,“你觉得我会相信这样的花言巧语?”   在他将信将疑的目光中,宁泽站了起来,脱下了自己湿透了衬衫。接着,他抓起关柏言的一只手,将它放在自己赤裸的胸膛上,“这个房间里的摄像头就在我对面的位置,现在能完整的拍下我的脸,却拍不到你的。在这里,你可以上了我,然后这段录像会由你永久保存。一旦日后我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你都可以把它公开,让我彻彻底底的身败名裂。”   关柏言震惊的睁大了眼睛,只觉得自己掌心下的皮肤火热得烫手。   他本能的想将手抽回来,却被宁泽紧紧压住,“我把最大的把柄交给你,你可以让我生,让我死,却惟独不能撇下我。”   宁泽的脸庞渐渐逼近,逼得关柏言不得不向后微微仰头,两人的面孔却还是不得不只剩下了近在咫尺的距离。   宁泽沉静的看着对方依旧闪烁着怒火的眼眸,“当然,我拦不住你,你也可以现在就选择离开。但只要出了这个房间,我们就再没有任何联系,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没有报复,没有原谅或者不原谅,什么都不会再留下。这一次我会很安静的离开,不会再把责任都推到你头上,只会找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想尽所有的办法,慢慢的把你全部忘记。也许十年后,我可以对自己新的爱人说起,很久以前,我曾经很深的爱过一个人,但那个人却真的一点也没有爱过我,这可真是一段孽缘……”   关柏言气得几乎发抖,“你真的变得很卑鄙。”   宁泽却得寸进尺的将靠过来,“是啊,所以除了你,我一时也真的想不出谁还能接受这么卑鄙我。”   关柏言瞪着他,斩钉截铁道,“今天的事我不会原谅你的,永远也不会。”   宁泽却忽然笑起来,“今晚是我的第一次,柏言,即使是惩罚,你也会对我温柔一点的吧。”   两个人仿佛都在自说自话,但谈话间,宁泽却已经关柏言扯开了最上面的衬衫扣子。   关柏言恼怒的看着他,用力捏住他的手,阻止了他的轻举妄动。但半晌后,他终于大力推了宁泽一把,宁泽就顺势倒在了软绵绵的大床上。      ☆、第三十五章   一个月后,关柏言意外的接到了晓彬的电话。   最近由于他的退出,华凌国际也损失非轻,再加上凌之华经营不善,又对持反对意见股东弹压不力,明眼人都能看出华凌国际已经不可避免的走上了下坡路,甚至连对练习生的培养也大有青黄不接之势。   作为目前最炙手可热的偶像,晓彬的事业反倒蒸蒸日上,当仁不让的成为了华凌国际的中流砥柱。年后业界盛传晓彬又接了一个大制作的电影,在签约后就很干脆的甩掉了跟随他鞍前马后劳碌了许多年的卢嘉,弄得卢嘉走投无路,只能靠带几个小新人勉强度日。   凌之华对他这样做法听之任之,如今的情形,倒像是凌公子为了维持公司的经营不得不对晓彬小心翼翼。圈内甚至盛传,两人目前在床上的关系似乎也颠倒了过来。   但这一切都和关宁两人没有关系。   与那对夫妻的第二轮上诉官司就要开始,关柏言依旧暂停了所有的工作,专心和律师准备所有的诉讼材料,不过好消息是据说这次的胜算会很大。   晓彬的问话如今直截了当,颇有巨星气势,“听说前辈投资了宁泽的新音乐剧?”   “是。”关柏言倒比他更直接。   “呵,”闻言,晓彬突地笑了一声,声音中反倒多了一份刻意的亲昵,“关前辈,我想和您做个交易。只要……您的工作室再也不接受宁泽,我就劝之华结束您和您父母之间的那场官司。相信您也知道,这次宁泽重新回来,对您抱有的绝对不会是一番好意。”   关柏言望了一眼正在一旁开车宁泽,对方正专心致志的看着前方,却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是谁打来的电话。   “关于诉讼是我的私事,就不用再麻烦你们了。”关柏言语气平稳的道。   晓彬似乎没有预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顿了顿才又道,“前辈是想自己教训他吗?那也好。不过金翎奖呢?前辈也没有兴趣吗?今年的最佳男主角奖,之华可是花了大价钱买了内定。如果您能答应我,这个最佳男主角,我也可以让出来。”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了。”关柏言淡淡道,“我需要的已经拿走了,剩下的,就都留给你们吧。”   说完后,依旧不等那边的晓彬是什么反应,就挂断了电话。   宁泽注意到他不同寻常的语气,便趁着红灯问道,“刚刚是谁?”   “不用你来管,你专心开好车就行了。还有,今天彩排记得好好表现,我可不想看到自己的钱投进了水里。”关柏言有些低血压,早上起床后一个小时内往往都是心情恶劣。   对他不善的语气,宁泽倒是毫不在意,反而抓起他的手指亲了一记,答道,“好,亲爱的老板,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晨光投过车窗玻璃照进来,将他英俊的脸照映得更加生动,关柏言皱着眉头看他难得耍宝的样子,过了一会儿,终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了有段时间的文了,只是那段时间处在人生的特殊时期,写的时候一直觉得可能要大修,写完之后也觉得很有问题。   电脑里面有修改了一半的稿子,但是至今没有时间改完。现在想想,不管怎么样都是一种经历体验吧,最终还是要贴出来给大家的。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