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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司机大叫一声,转身就要去开车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半天没打开,不过这一会儿也让他略微冷静了下来,司机喘出一口气,看着后座的人,“你……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青年之前就被司机那声大喊吓了一跳,司机之后的那些动作更让他莫名其妙,外加还有那么点大概是被吓到了:“我……我刚才发现我鞋带开了,低头系鞋带去了啊。”   “啊?系鞋带去了啊?啊……哈哈哈哈,系鞋带好,系鞋带好。”司机大笑了起来,就是笑声怎么听怎么怪异。   “哈哈哈哈哈哈……”大学生宿舍里,传出大笑的声音。   “你们别笑啊,这就是昨天晚上我碰上的事,一开始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还想这司机是不是有病啊。一直犹豫着要不要下车,结果这司机把我送到了,我刚下车,还没给钱呢,他开车一溜烟就跑了。我回来的路上才想明白的。”只有说话的男生站在下面,不是刚才打车的还能是谁。   其他三个人现在都已经在床上或躺或趴了,其中一个一边笑一边喘:“老二,你是不是骗我们啊?这么老套的事情都让你给碰上了。而且你干嘛这个时候蹭着门禁回来,我们还以为你又得在外边刷夜了。”   “老套?别人那是笑话,在我这就是刚刚的真事啊。”老二哼了一声,“我也想今天不会来啊,正想跟团打副本呢。但明天是赵阎王的课,我也只能忍痛暂时放下部落的兄弟们了,我想他们会理解的。不过,老大啊,你能不能别总老二老二的叫我,太难听了。”   “那你不就是老二吗?”老大嘿嘿嘿的笑着,表面听着憨厚,但实际上透着阴险。   “……”老二看着宿舍里的兄弟,无奈傻眼。。   “这位同学,你有事吗?”靠门的那张床上,突然有人问。   “嗯?”宿舍里的其他人都沉默了一下,但是,这个宿舍里,就只有他们四个人啊。   “老四,什么同学?”   “就是站在二哥后边的同学啊……”   “我后边?我后边没人啊?”老二转身,虽然已经到了熄灯的时候了,不过应急灯的光把室内照的很亮,他后边别说人,在这种寒冬腊月里,可是连只苍蝇蚊子都没有。   “啊?”说有人的人撩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伸出手指指着一个方向,“那不是吗?那个同学……那么大一个人……”   老四也觉得诡异了,虽然他的眼睛里,那里确实站着一个人,从背影看应该也是个年轻人,但有个问题,昨天刚下过大雪,天很冷,这个人却穿着短袖T恤和不算厚的牛仔裤,脚底下还是一双遮不住什么的沙滩凉鞋——这一身,就算是在有暖气的大学宿舍里,也绝对不会感觉到温暖。之前老四还想着这个同学身体真好,穿这样就在外边晃悠。   在很短暂的时间里,宿舍里变得极端的安静:“哈哈哈哈哈!老四,你别学老三,你吓不着我的!”老二忽然大笑了起来,就是笑声听着有点外强中干。   老四也感觉背后发麻了,他慢慢的收回手,突然,那个背对着他的人转过了身,那一刻,老四甚至没看清对方到底长得什么样,很轻很缓的声音传进了大脑:“你能看见我吗?”   “砰——!”房间里的所有的等忽然全都亮了起来,但也只是刹那,紧接着,包括玻璃、水杯、灯管和灯泡在内等等等等的,房间里所有的玻璃制品,全部炸裂!   模糊的面孔,突然而至的光亮,与更突兀的消失的黑暗,玻璃崩飞在身上带来的刺痛……   “呼!”肖九猛的睁开眼,他看见了灯,看见了白色的天花板——是梦吗?他第一时间坐了起来,可是紧接着身边就传来了“稀里哗啦”的声音,他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先是疑惑,紧接着就绷紧了神经。   因为他首先看到的是一个陌生的护士,而在护士的背后,他看到了那个在“梦”里,满面鲜血对着他微笑的陌生人。   但还没等他出声询问那个护士或者陌生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从骨髓里传来的疲劳和酸涩已经击溃了他。他整个人都垮塌了下去,倒在了床上。   “你先放松,我这就去找大夫!”那个护士用最快的速度为他拉上被子,把她之前掉在地上的药剂和输液器放回推车里,跑出门去了。   这里是医院?   肖九看着房门,看着这个陌生,但却并不难辨认出用途的房间,确定但又更加的莫名其妙。   “你醒了?”突然,一张脸毫无预警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还是那个人,就算现在他没有一脸的鲜血,这么突然出现也把肖九的心脏吓得突然停跳。   “同学……你是哪班的啊?和老大他们吓人,能不能也有个限度啊?”肖九没看清那个“人”的脸,但是他下意识的知道,眼前这个就是那个吓他半死的人。   那个人歪着头对着他笑,就是笑容有些怪异:“抱歉,我有点太兴奋了。”他说话的声音很轻而且有一种特别的韵律,肖九猜想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他会误解为这个人的声音好像是直接出现在脑海里的。   对方总算把他的脸挪远了,不过他还是站在肖九的病床边。他这简单无比的动作却让肖九越看越觉得诡异——   正常人就算是歪头也有一个限度吧?但是他的脑袋越歪越靠下,越歪越靠下……甚至已经歪到肩膀之下了……他是练杂技的吗?他们大学里还真是藏龙卧虎,各类人才都有。   还有,他为什么越来越高了?   肖九浑身发毛的把视线朝下移,然后,然后他看见了两只悬空的脚!   瞬间!肖九重新把视线抬高到了对方脑袋的位置,可是,对方的肩膀上已经没有脑袋了,更准确的说,那颗头颅旋转了一百八十度,从扛在肩头上,变成了挂在肩膀上。这陌生人倒视着肖九,对他咧嘴一笑:“真对不起,我又要吓着你了。”   “!!!!!!”在医生跟着护士跑进来的瞬间,肖九重新昏了过去——噩梦,这是噩梦,我明天早晨还有课,我得早点睡觉!   一个套着塑料袋的不锈钢饭盒,饭盒里盛满了西红柿鸡蛋面,一双方便筷正不停的从饭盒里捞起面条。   “老四,你可真够吓人的,不过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小,那天明明是你开头吓我们的。不过,谁也没想到当时怎么这么巧,那些灯管就爆炸了。谁让咱们宿舍的物业是XX校长的亲戚呢?没法子……”老大在边上唠叨着。   那天的事故发生后,同寝室的其他三人都只收到了轻微的擦伤,只有肖九陷入了不明原因的昏迷,而且一魂就是一个礼拜。   在他第二次醒来,并且被医生确定已经稳定之后,先赶来的是校领导。毕竟他是在校期间发生的事故,留下了两千块钱,并且安慰他说学校的事情不需要担心之后,就又匆匆离开了。   隔了一天,来的就是同寝室的哥们了。   “对了,有什么想吃的?明天老二给你带来,反正学校给了不少,还把哥几个四年的学杂费全免了,我们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老大乐观的说,学校这么快速干脆的行动当然是为了让他们不要把这些消息外传,尤其他们学校现在正是申请由学院升级到大学的关键时刻,更不能出纰漏。   热情但是唠叨的老大走了,临走把饭盒也带走了。吃饱喝足的肖九叹了一声,把头扭向了刚刚老大坐着的那张椅子,现在另外一个“人”坐在了上面,正在对他笑着……   “大哥……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002   在这次无奈的主动搭话之前,肖九一直让自己忽视那个“人”的存在。   但他一直在那,不但没有因为肖九的忽视而消失,反而努力的做出证明自己存在的举动,结果肖九倒是没怎么吓着,但是大夫护士反而一个个吓得半死。   进来输液的护士,明明拿起来的时候手里的还是透明的葡萄糖,正要把输液袋朝挂钩上挂的时候,却发现输液袋里的液体已经变得血红。护士怔忪了一下,大概是正在疑惑自己是不是拿错了药。下一秒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然后就是一声拉长了的惨叫。输液袋被啪叽一声扔窗户上了,护士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   医生进来查房,插在口袋里的听诊器忽然掉了,他弯腰去捡,听诊器“无风自动”,他再去捡,听诊器再次“无风自动”。   “咳,我去趟洗手间。”医生跑了。   已经两天了,很显然他并不是肖九因为神经失常产生的什么幻觉。“他”是真实存在的,他们俩再这么一个忽视,一个证明下去,肖九觉得最先精神失常的会是这个医院的医护工作者们。   所以——   这个世上,有鬼。   鬼并没立刻回答肖九,他说了一句:“等一下,我去道个歉。”就消失不见了。   还没闹明白呢,并没关严的房门外已经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肖九囧:“……”   这家伙是道歉去的,还是故意吓唬人去的?   过了一会儿,对方回来了,他看着肖九,张了张嘴:“……”   肖九看着这个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表现得无比恶质的鬼,他知道对方能说话,但是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这个“人”就是张嘴站着,只是表情从刚才的喜悦变成了疑惑,结果弄得肖九也莫名其妙了:“怎么了?”   “我不知道。”对方看着肖九的眼睛,他的表情反而像是希望肖九能够给他一个答案。   “啊?大哥,你先是把我弄进医院,然后又把我吓个半死,结果你不知道?”肖九感觉到一阵无奈和好笑。这个“人”……不,鬼,看来也是个糊涂鬼。   “呃……”鬼的脸上竟然浮现尴尬和不好意思,他又开始歪头歪头歪头,不断的歪头,眼看着他的脑袋就又要旋转一百八十度了。   肖九的汗毛顿时又炸起来了,不过就是没头一次炸毛那么严重而已:“大哥,别激动……你先告诉我你名字怎么样?”   “啊……对不起,不是故意的。我的脖子……有点松。”鬼把脑袋正了回来,一脸歉意的点着头,还是那种轻得发飘的语气。   “看出来了……”肖九小声嘀咕着。   “我的名字……”鬼则陷入了思考,很努力的思考。肖九还在奇怪他怎么连名字都记不住的时候,病房里的灯开始一亮一灭的闪了起来,而且越闪频率越快!   肖九刚想说话,房门忽然被推开了,推着推车的小护士站在门口,肖九立马闭了嘴。下一刻“砰!”的一声,房顶和床头的灯全都炸了!   “啊——!”原本就打着哆嗦进来的小护士惊叫一声,跑走了。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想不起来我的名字,一时激动……”房门依旧摇晃着,鬼的声音从肖九的头顶悠悠的传来。   大概这医院的护士的,都比他还要更早接受现实。而且,看了看一点碎玻璃都没有的病床,肖九觉得这个鬼为“人”还是很不错的,除了之前莫名其妙的昏倒之外,他并没做出任何伤人的举动。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咱们都放松一点,放松一点……”肖九对鬼笑着,十八岁的他看起来并不青涩,只是让他没有了让人反感的油滑,反而多了一种很纯的温柔。他眼睛的轮廓有些深,但还没深到欧洲人的程度,鼻梁很挺,菱形的嘴唇笑起来很舒服。大一刚入学的时候,这样的肖九就引来了不少学姐的围观,“要不这样吧,在你想不起来的这段时间里,你叫星期二怎么样?”   “星期二?”鬼的表情有些古怪,“你喜欢看《鲁滨逊漂流记》?”   这时候有大夫和护士小声嘀咕着进来的,他们神色古怪又慌张的看着肖九。又过了一会儿,来了个主任医生,提议给肖九换房间。肖九当然没意见,很干脆的趿拉着拖鞋,带着毛巾和水杯,跟着护士走了。   其实他的身体早就没什么事了,每天输的液体都是补充营养的,不过医院一直找不到他昏迷的原因,才依旧住着。但是,最多再住两天,他就能够出院了。   换房间的时间,他路过的一间病房门口,有个老太太,很紧张的站在门口唉声叹气,而那间病房里,则传出嚎啕大哭的声音。肖九猜测大概有人过世,不敢多事,绕开老太太跟着护士走进了自己的病房。   搬进新病房的肖九,躺在病床上之后,就立刻挨了三针——明明第一天的时候,这位给他输液的护士,手脚是十分利索的,绝对是一针见血。   不过肖九也理解,况且大男人多挨两针也无所谓。粘好了针头,护士用最快的速度收拾东西离开了,临出门的时候明明推着车,却绊了一跤,幸好没摔倒。结果当门关上,肖九就听见了奔跑声快速远去。   肖九看着脸上笑容古怪的鬼,忍不住就说了一声一句:“人家工作也不容易,别吓唬他们了……”况且把他们吓唬得神不守舍,那到时候吃皮肉之苦的也都是他们这些病人。   鬼看了肖九一眼:“可以。”   肖九看着鬼,对他更多了三分好奇——鬼是可以很正常的沟通:“只能算是看过《鲁滨逊》,你不提我都忘了那里边还有个星期五。”   “那为什么想起来叫我星期二?”   “一时的灵感,怎么找原因?”肖九皱着眉,“不过……我得向你道歉,我应该先问问你自己的意见的。”又不是给猫猫狗狗起名,对方是鬼,可也(曾经)是人。   “星期二……挺好。”但鬼想了想,点了点头,于是,他也就是正式的星期二了。   “那么,我能问问你为什么到了我们宿舍,又跟着我吗?”肖九确定自己从没见过星期二,更没做过什么关系到人命的大事,而那些影视作品中,鬼不都是追着那些与他有恩仇的人吗?   “我……”星期二又是在发出一个单音后,开始长时间的思考。   肖九看着星期二——是不是鬼的思维都有些缓慢?还是只有星期二是这样?   “一切都是无意中的……”星期二的眼睛看着窗户,皱着眉,显然是在努力的思考,“在那个路口,我离不开的路口,我不知道为什么离不开的路口,我站了很久……很久……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法离开?我得去找人!我得……我……我要找谁?”   星期二又开始习惯性的歪头、歪头,又歪头。肖九看着他的脑袋,发觉自己也已经对此习惯了,竟然没有炸毛的感觉了。不过他得打断他的思考了,因为灯又开始一暗一亮了,肖九可不想在短时间内,连炸两间病房的灯。   “星期二……星期二?星期二!”   “!”星期二僵硬了一下,他把歪着的头歪了回来,“抱歉,我走神了。”   “没事,你可以继续,继续。”   “嗯……我还不太能控制,我会努力学习控制的。”   “好的。好的……”   “我很意外的发现,如果有人在那个路口打车,我跟打车的人一块招手,接着就能和他坐上同一辆的车,离开那个地方。但是有时候会被司机发现,那样我就只能退回到路口。即使没有被发现,我也只能跟着那个人跟到第二天的早晨。六点半一到,我就要会重新回到那个路口。”   刚才肖九就想起了那天老二回到宿舍时说的那个笑话,看来那不是笑话,星期二就是路口的鬼,而他那天坐上了老二的车,并且跟着老二一路回到了宿舍。   “不过,你现在没回去啊。”   “对啊……”星期二对着肖九笑了起来,一个面部肌肉(如果他还有的话)僵硬,只有嘴角大大咧开的笑容。几个小时之前,肖九大概会觉得瘆,不过现在却已经完全适应了,“我也不明白是为什么……那天我只想吓一吓你,就跟吓那些司机一样,然后回到我的路口去,可是,我发现我回不去了。”   “回不去?”肖九隐约觉得星期二的这个用词有点“古怪”。   “对,我离不开你了,我只能呆在你的二十米之内,就和我离不开那个路口一样。”   “……”肖九皱起了眉,完全闹不明白他作为一个血肉之躯的人,怎么是和一个十字路口相提并论的?   他叫肖九,今年十八岁,父母离异,在一个礼拜之前,完全是个普通的大一青年,在更久之前,也从来没有什么灵异的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他倒是也相信世间有灵魂,但同时也对网络上铺天盖地的灵异事件嗤之以鼻。就和现在华夏无数的年轻人一样,还处在混乱与矛盾的年纪里。   可是突然一个鬼就出现了,告诉他,他有了让鬼不离左右的异能?   “给我死机的脑袋一点时间,让他重启一下。”肖九躺倒在床上,觉得自己的脑细胞已经完全不够用了。 ☆、003   大概真的是脑细胞耗损过度,肖九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死了过去,再睁眼的时候,已经又是一个早晨了。   起身去刷牙洗脸,整理好自己的肖九刚推开门,就被一张近距离出现的大脸吓得心脏停跳:“大哥,求别吓人。”   “不小心。”星期二先是向后飘了飘,接着想起了什么,重新变得“脚”踏实地走到了床边,坐在了一直摆在那的椅子上。   肖九松了一口气:“星期二,昨天的事情我想明白了。”   “嗯?”   “既然你走不开,那就跟我住一块儿吧,而且我也会尽我所能,查出你到底是谁的。”   “谢谢……”   “不客气。”肖九耸耸肩,然后他就在病房里没头苍蝇一样转了一圈。星期二在边上看着,有疑惑,却并不提问。直到看到肖九喃喃自语着,“也忘了让老大他们帮我带几件厚衣服和鞋子过来了,看来去食堂买饭就只能这身去了。”   前几天一直烦恼于星期二的问题,肖九的脑袋根本思考不了其它,而且,那时候医生也禁止他下床,他吃饭,只能花钱请护工帮忙。   肖九推门出去,结果在门口又看见了昨天他进病房时那位焦急的老太太,她在通道里原地转来转去,嘴巴开开合合,一个劲的念叨着什么。这个时候怎么也没有医生护士过来询问,况且这个老太太的家人呢?   肖九已经从她身边走过去了,但叹了一声,又走了回来:“大妈,您有什么东西找不着了?”   还在转着圈的老太太在听到肖九声音的时候猛然一顿,隔了两秒,她才转过身来:“小伙子……你看得见我?”   艹!   当然,肖九不是骂这个老人家,那只是他心里由于过分震惊而爆发的一个感叹词而已,无意义只是表明深度和严重性。   从小到大十八年,见鬼也就是从电视上看见的,没想到这才半个月不到,就让他看见了两个真鬼。不过……不过鬼也不是听不懂人话,不对,应该说,鬼也不是不讲道理的。   “呃……呵呵,大妈,我看得见。”   “哎呀!这……这可太好了!”老太太一把就抓肖九胳膊上了,肖九瞬间就打了个哆嗦,医院的暖气很足很热,但是老太太的手太凉了,就像是冷冻过的铁条,抓在他胳膊上的时候,冷得彻骨。   “对不起,对不起。”老太太赶紧松开手,“这……我……我也不知道……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肖九理解的点点头,老太太做人已经是老人了,但做鬼显然是新鬼,“您要我帮什么忙?我能够做到的,我一定尽力。不过,我有这能力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我想让你帮我告诉他们。”老太太指指肖九对面那扇紧闭着的病房房门,“我家进门鞋架上有个放着鞋油和擦鞋布的鞋盒子,其实只有最上面一层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把它们拿开,再掀开一个纸板,我的存折都在里边,房本被我贴在了大衣柜的后边,我的首饰都被缝在了军大衣的左袖子里边。还有……我已经写好遗嘱了,是让律师看过,也公正过的,遗嘱和房本放在一块儿。”   老太太真够能藏东西的,肖九在心里咋舌,但是接下来又开始皱眉。可想而知,那房里的都是老太太的子女亲人:“大妈,我要是就这么走进去跟您的家人说,他们也不一定信我啊。”   素未谋面的人,突然把他们母亲小金库的所在地说的一清二楚。肖九站在他们的角度,觉得这人八成是个贼。   “这……”老太太也皱了眉,“唉……那能不能找到,就看他们自己的命了……”   “我能帮上忙。”突然出现的星期二,让肖九和老太太这一人一鬼都吓了一跳,“你的肉身勉强还算活着,你点个头,我去上你的身,把话都告诉他们,这就好了。”   “那可就多谢多谢了!我的香火愿分三分之一给先人。”   “不用,我是帮他干活。”星期二一甩手,直接朝门去了,肖九差点喊出来“你撞门上了!”,结果就看见星期二穿门而入。他叹一口气,心里暗自念叨: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他在外边傻站了两分钟,忽然就看见老太太呼出一口浊气,是真正意义上的浊气,肖九能看到被她吐出的混沌沌的东西。对于这种不知所谓的东西,肖九赶紧退开两步让开。那团混沌也并没有消散,而是直接进入了那扇紧闭的病房门,至于里边到底发生了什么,肖九就不知道了。   “我总算能走了……”感叹一声,再看她时,明明是鬼的老太太,竟然给了肖九一种红光满面的感觉,“多谢先人与上人。”老太太的鞠躬。   肖九赶紧蹦在一边让开,让这么大年纪的老“人”鞠躬,感觉要折寿。他脚站稳,再看的时候,老太太已经消失不见了。站在空寂无声的走廊里,肖九的心情感觉极端的复杂。   “我的娘啊——!!!!你怎么走得那么早啊!!!”陡然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声,差点让肖九原地跳起来——这两天经历的事情多,但并不表示他的胆子更大了。   肖九扭头看和那间应该是老太太的病房,一屋子的男女围着病床,嚎咷痛哭,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哭声听起来有些虚假。   “走吧。”   “!”耳边的声音让肖九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摸自己的心脏——他还等着星期二从病房里出来呢,谁知道他已经在耳朵边说话。   “我道歉,不是故意的。”   “走吧,陪我去买早点。”能说什么呢?反正肖九觉得他被吓啊吓啊的,也就吓习惯了……   医院食堂的食物,倒还是挺丰盛的,更重要的是这里的东西比外边的干净。   吃饱喝足顶着寒意回到了病房,肖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快把自己塞进被子里:“星期二,那个老太太……是到下面的世界去了吗?”   “应该是吧……”   “你为什么不去呢?”   “因为我看不见到下面的路。”   “是不是就是所谓的你还有心愿未了?”   “不知道……听一些老鬼说,有的鬼就是看不见路的,不过原因,大家各不相同。”   “那你们就一直在这个世上呆着?”   “大概吧?”   “刚才那个老太太叫你‘仙人’?”   “不是人山的那个仙,是先后的先。我比她先死,所以我是先人,其实叫老鬼也行……”   “明白了,就是鬼的敬称。”肖九点头,“不过,老太太当时是刚死……不对,应该说还没死吧?她怎么就知道这个敬称了?”   “有些事,是死了之后,自然而然就知道的。”星期二看着肖九,“如果你想深入研究一下,也可以……”   “不用,我不想深入研究,我就是一时闲的蛋疼的好奇而已。”   “至于那个老太太……她当时确实已经死了,不过她自己有牵挂,那些儿女的执念也拽着她,她才走不脱。”   “你知道得很多啊。”   “那个路口……很多过路的先人……”   “……”刚才谈话还很愉快呢,怎么突然之间就又变得阴森森冷飕飕起来了?   “老四!老四!”   肖九身上的冷还没褪下去呢,门忽然开了,戴着个银行抢劫犯一样的帽子,穿着件肥肥大大羽绒服的老二进来了:“老四!老四!看我给你买的什么!”   “闻味就知道了,肯德基?”老二是快餐的狂热信徒,就那个全家桶,肖九亲眼所见,他半个小时之内塞进了两桶去,偏偏老四还很瘦,也不知道他吃那么多油腻都跑什么地方去了。班里那些勒紧裤腰带节食减肥的女生知道了,大概会恨得想把老二捆十字架上烧死。   “你鼻子还真灵,吃吧!还热着呢!”老二一屁股坐在肖九的病床上,拉过横在床上的隔板,就把塑料袋里的食物朝外掏。   肖九想说自己都吃完了,但是觉得那样太辜负老二的好意,所以把香辣鸡翅拿了过来,开始啃,老二则拿着鸡腿比肖九更豪迈的开吃。   肖九吃了一口,一抬头,猛地咳嗽了起来:“咳咳!”   “撸死,呜噜噜噜,哼噜噜噜?嗯哼嗯哼!”(老四,吃这么快干嘛,呛着了吧?快喝可乐!)   肖九是听不懂老二嘴巴里的那一串气音的,不过,他递过可乐的动作倒是很容易理解。   至于他为什么忽然呛着——   星期二就站在床旁边,弯下腰,歪着头,几乎是脸挨着脸,鼻尖对着鼻尖的看着老二。当然,老二自己是不知道的,在他看来眼前是没人的,所以他正塞了满嘴的鸡肉,脑袋左扭右扭呢。   幸好,他咳嗽的时候星期二就抬起了头,否则,肖九觉得自己大概会被呛死。   老二把那个鸡腿消灭掉之后,舒服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左右看了看问:“老四,我怎么没见过伯父伯母啊?” ☆、004   “我爸妈都有自己的事要忙。”肖九微笑着,也倒了一杯可乐,递给老二。   事实是,肖九他妈怀他的时候,夫妻两个人已经在闹离婚了。就因为闹离婚闹得太HIGH,所以等到他妈意识到自己有了,想去打的时候,孩子已经太大了,强制流产反而会有危险,同时一个孩子也能成为抢夺财产时的有力砝码。   等到肖九出生,两个人更是已经正式离婚,户口都是他爷爷奶奶给他上的,他爸虽然得到了抚养权,但是对这个孩子显然也没什么爱心和耐心,“九”这个名也不知道他当时怎么是想的。   到了现在,他爹妈已经是各自事业家庭双丰收了,无论在哪一边,肖九都是个多余的外人。而他们给肖九的除了钱,就只有钱了。   老二咕嘟咕嘟的喝下去,但刚放下杯子,他猴一样欢快的表情忽然僵住了。肖九还以为他喝错了什么,可还没等他问,老二就已经满脸愧疚的说:“老四,对不起,我这个……我是猪脑子,也是猪嘴巴。”   老二是个比较迟钝的人,但是肖九都昏迷这么长时间,却还没见着他们父母的影子,肖九现在说得虽然隐晦,也已经很明白了。再迟钝,老二也醒悟过来了。   “二哥,没事。”肖九笑笑,宿舍里的四个人,一开始不过是因为好玩,外加其他宿舍也都这样,才按照年纪弄了个排行。但原来都是独生子的他们,叫了小半年下来,却好像已经是真的兄弟了。   二哥是个被宠着长大的富二代,坏毛病也是有,爱玩爱闹,嘴巴大外加懒散,不过包括肖九在内的其他三个兄弟都知道,至少现阶段,老二其实是他们当中最单纯的一个。   “对了,二哥,下次来的时候麻烦你给我带几件厚衣服。”   “哦!哦!”老二一拍脑袋,“我傻了,最该带的东西没给你带来,你等着,我这就回去给你拿!”从这几个兄弟轮流跑医院给肖九送饭就知道,他们并不是这么粗心,只是,他们大概没想到,真的除了他们之外,竟然真的再也没有一个人给肖九送东西吧?   “二哥!二哥!”肖九匆忙的叫着,但他就是因为下地的时候,腿磕到隔板慢了那么几秒钟而已,老二就已经飞蹿出病房了。等他穿上拖鞋跑出门外,在走廊上更是连他的影子也看不见了。   肖九无奈,外加为自己的说话方式自责的回到房间里的时候,他看见星期二正围着那一大堆没吃完的肯德基飘来飘去。   “星期二,怎么了?”   “饿了。”星期二停下来,看着那堆食物的眼神,迥异于他过去的森冷,倒是很像饿肚子的小动物。   “鬼也会饿吗?怎么让你吃?”第一个问题完全出自于肖九的好奇,让他更关心的是第二个问题。   “呃……”星期二又陷入了思考,但他这次倒是没把脑袋扭个一百八十度,“哦,这种感觉好像不能说是饿,只能说是饥渴,或者更准确的说,我馋了。”   “……”肖九很想笑,但是看着星期二一脸严肃的解说,他又觉得自己爆笑出声的话实在是不太礼貌,所以只能强忍着。   “但是怎么让我吃……”肖九看着那些食物,“我也不知道。”   “像电视里那种拜祭一样,祭给你?”   “但是……你要拜祭谁?”这次星期二的反应却快了很多。   是呀,要祭拜谁?在他面前站着的归根到底,是一个无名的魂魄。   “做鬼真不好,连吃东西都不行。”肖九看着星期二。   “嗯,我也这么觉得,所以能不做鬼最好别做。”星期二也看着肖九,很郑重其事的点头。   “不过还是能试试的。”   “试试?”   “嗯,试试。”肖九翻了个身汉堡出来,双手举着,一脸严肃,他拜祭的不是旁的鬼,而是在他眼前的这个,摸不到却看得见的真实存在……   明明开始的时候那么震撼出场,就像是个大BOSS一样,但是孤孤单单的家伙。   肖九举着汉堡,星期二看着肖九,这一刻时间好像就在房间里凝固了,直到突然响起了开门声。肖九下意识的就把手收回来,然后看向开门的护士。护士看他的表情有点怪,但紧接着看整个病房的眼神更怪,她紧了紧推着推车的手,匆匆忙忙的把推车推了进来。   “这是今天的药。”推车推到肖九病床旁边的时候,护士甚至没正眼看着肖九,就只是用哆嗦的手把放着药片的小瓶递了过来。   肖九老老实实的接过药,但还没等他吃药,护士就推着小车,用最快的速度跑了。   不过这倒是也能理解,肖九耸耸肩,发现竟然没水了,干脆用可乐把要送了下去,反正他也没什么病。放下可乐的纸杯,肖九看见的就是那个原本该是圆的,但现在背咬出了一个缺口的汉堡。   “呃……抱歉。”他刚才匆忙之间下意识的要隐藏自己的反常,现在反应过来了,这个貌似是别人的食物。   “没事,我已经吃到了。”一边的星期二笑得很开心,是真正的笑,眉眼都舒展开了,完全没有了僵硬呆板的感觉。   肖九看着他,也是头一次注意观察起了这个鬼的外貌。他应该是比肖九大上几岁的,但不会太多,也该是二十出头而已,他的五官分开来看应该是很普通的,但是合起来却会给人很舒服的感觉,当然是在他不会僵着半张脸笑的时候。   他活着的时候,应该也是个耐看型的帅哥。   “你吃到的是什么味道的?”随着畏惧散去,肖九发现自己好像成了一个脑袋里装满了十万个为什么的孩子。   “……汉堡的味道。”   “没什么特别的?而且我没看见你嚼,或者咽啊。”   “特别的……特别的就是觉得肚子好像饱了吧?还有点发热。不需要嚼也不需要咽,我嘴巴里突然之间就有汉堡的味道了,现在也还有……”星期二舔了一下嘴唇后说。   “鬼也会感觉到热吗?呃……抱歉,我有些冒昧了。”肖九问出口后才反应到自己的不礼貌。   “没什么冒昧的,我本来就是鬼。其实我第一次感觉的热的时候也挺意外的——死了原来还能知道冷热。”   “你第一次感觉到热是什么时候?”   “知道我是鬼的第一天中午……”星期二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那天可真热啊,觉得我都要被烤焦了……而且我是鬼,没法出汗,所有的热都闷在了心里……最后我无意中发现自己能躲到地底下,才总算远离了酷热……”   肖九第一时间下地拉窗帘去了,他的病房日照良好,阳光洒满了房间对他这个活人来说很舒服,但以星期二的描写,大概会让他很不舒服。   “没事。”星期二在他背后说,“不是直接的日照,即使只是隔着玻璃,但对我的影响也削弱了许多。”   “但也会让你不舒服吧。”肖九皱着眉。   “我不能离开你二十米,你没想过,干脆把我带出去,永远甩掉这个麻烦吗?”   “怎么可能,我又不想杀……呃,虽然你是鬼了,但是你做鬼之前是人吧?况且,你就算做了鬼,除了大多数人看不见之外,和人又有什么区别呢?”肖九摇了摇头。   星期二会吓人,但是相处到现在,他虽然会吓唬人,但是没伤害过谁,就是有时候会无法控制的精神激动而已。他也会孤单,也会有口腹之欲,甚至刚刚肖九还知道了他也能感受到冷和热。   还有那位老太太,她在世的时候她已经年纪不小了,操劳辛苦了一辈子。但过世之后却还依然牵挂着子女,直到确定把自己能留下的都留下了,才放心离去。她是鬼,但是却依旧充满人性。   为什么要怕他们,要想着驱赶甚至伤害他们呢?别管那些电影电视,归根究底,鬼就是“过去”的人,他们留在阳世不离开,也是因为对活人的牵挂而已。   “不能这么说,讲道理的鬼虽然有不少,但是不讲道理的……”星期二也一块儿摇了摇头,“你见的鬼还是太少了,等到你以后见多了……”   肖九表情僵硬了:“停!停!星期二,吃薯条不?”   “要蘸番茄酱。”   “好,好。”肖九狗腿的点头,就算刚才觉得自己已经想清楚了人和鬼的区别,但是想到还要见更多的鬼……   不管那些鬼讲不讲道理的,肖九真心都不想再多见了——更何况星期二竟然还算是讲道理的,那不讲道理的得是什么样啊?   肖九在心里叹了一声,一边一根根的给星期二上供着蘸了番茄酱的薯条(供完了就塞自己嘴里),一边在心里唉声叹气。就是眼前的这位,肖九想早弄清楚了他为什么还不升天,或者至少弄清楚了他为什么跟着自己,然后早让他走鬼。   毕竟,人鬼殊途啊…… ☆、005   肖九和星期二的薯条还没吃完,老二就背了个大旅行袋回来了。   “老四你可太好了,还给我流了这么多啊!不过你胃口也太小了,都虚得生病住院了,不多吃点怎么行?”把旅行袋朝肖九的病床上一扔,衣服不脱帽子不摘,老二就伸手朝桌上的东西摸。   肖九一抬手就把他的手挡住了:“二哥,洗手。”   “老四……我以后不说你虚了,不行吗?”   肖九一脑袋的黑线的:“二哥,我一点都不虚,但我不知道,你不洗手,你很快就虚了。”   “让我吃了这块就去洗。”   “洗手。”   “就一块!”   “洗手。”   “老四……你一定有洁癖!”老二无奈,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鸡块,转身去洗手去了,不过大概也是因为单人病房里有自己的洗手间,否则老二还要和肖九磨蹭一会儿,才肯离开那些性感诱人的美食吧?   稍后,老二洗手回来了,也终于脱了防寒服摘了帽子。他坐在那囫囵着吞了两块鸡块,顿时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一直在边上晃来晃去的星期二挑了挑眉毛:“他能别发出那么恶心的声音吗?”   “……”其实得理解星期二发出的抗议,老二的声音是挺像高那个啥的,尤其在老二出现后,肖九就不能让星期二吃东西了。   不知道已经让旁边的鬼怀恨在心的老二还在大快朵颐,用吸管喝可乐大概让他觉得太费事了,所以老二干脆把纸杯上的盖子叼了下来,直接咕嘟咕嘟的朝嘴里灌。   星期二的脸又变僵了,肖九的心立刻纠起来了。肖九拼着吓着老二也要出声阻止的时候,却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   “哎?哎哎哎?”   “二哥,怎么了?”   老二把他嘴里的那口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咽下去,把他手里的纸杯过来让肖九看里边的饮料:“可乐啊……怎么变成红的了?”   “……”那不是红的,那是血,肖九也不清楚这些鲜血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   “之前你从大瓶子倒出来的是正常的可乐没错啊。而且,刚才尝着味道没错啊,怎么现在颜色不对了,闻着也不对劲。”老二闻了两下皱着眉头嘀咕着,“什么怪味啊……算了,不喝了。”   “对,还是别喝了,可能是这杯子有什么问题。这还有新杯子,二哥我再给你倒一杯新的。”肖九笑着——有时候迟钝也是一件好事啊……肖九偷偷看了一眼星期二,这个鬼皱了一下眉毛,跑到角落呆着去了,大概他也觉的无力了?   “嗯。”老二拿着新倒的那杯可乐,咕嘟咕嘟喝了两大口,“对了,老二,你病房怎么忽然换了?”   “哦,我病房的灯管炸了。”   “又炸了?”   “嗯,又炸了……”   “老二,你说……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啊?”   “脏东西?不脏啊……”   “不是,我是说……”老二竟然放下了食物,拿过纸巾擦了擦自己的手和嘴,然后上半身靠过来,很神秘还很紧张的一直凑到了肖九的耳朵边,压低的声音说,“鬼啊……”   说完之后,老二打了个哆嗦,小心翼翼的左右看了看,才重新坐了回去。   殊不知,他这神神秘秘的举动,反而把因为无语而离开的“鬼”重新招了回来。   星期二站在他们俩的旁边,一脸好奇的看着老二。   “二哥,哪里有鬼啊,你别胡思乱想啊。”   “你还说我胡思乱想!那天明明是你说我后边有人的!”   “我?我当时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的了,你们几个嘻嘻哈哈大笑把我弄醒了,可能当时看错了。”   “你看错了?好……你看错了。那不说你,就说这几天你在医院之后,咱们学校还发生了好多稀里糊涂的事。”   “嗯?”肖九下意识看了星期二一眼,罪魁祸首都在这了,怎么还有什么稀里糊涂的事?“咱们学校发生什么事了?”   “你被送进医院的第二天,四号楼,也就是女生宿舍楼,大半夜一点的时候,一楼的女生忽然全都尖叫着跑下楼了,后来听说,是因为那天晚上有个冷冰冰的手,挨个的摸她们的脸,但是睁开眼之后却看不见人。”   “只摸脸?不会是有什么人恶作剧吧?或者是外边的人跑进宿舍了?”肖九皱眉问。   他们的学校,最近两年校区扩张了几乎三倍,就是他们现在住的大学生宿舍,也都是新建的楼。但是楼新建都不表示围墙也是新建的,就那个破铁栏杆,错过门禁的学生们能轻易的翻过来。听说女生那边也反应过好几次不安全,和丢了东西了。   “就只是摸脸,而且绝对不会是人的恶作剧,因为如果是人,就比如你和我吧?如果你摸我的脸……”老二指了一下肖九,然后把他的手拽过来摸着自己的脸,“我的反应是向后抓,抓你的胳膊或者肩膀,也有人的反应是去抓这只摸着自己的手,但不管怎么样,这都会碰到你吧?”   “对。”   “可是那些女生说了,她们碰不到人,从床上爬起来,几个女生抱在一块,也突然多出一只手摸她们。”老二忽然哆嗦了一下,“不跟你说了,说得我自己都瘆了。”   肖九挑挑眉毛,他竟然没觉得恐怖,反而觉得有趣。不被老二注意的瞟了一眼星期二,这也算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鬼者不怕鬼吧……而且,如果把星期二的情况套用到这个摸人的鬼身上,那么就能很明显的发现,他就只是吓唬人而已,并没有伤害那些女同学的意思。   “对了,还有……”正当肖九想着,这个恶作剧的鬼到底是干什么的时候,刚才已经说了“不说”的老二又眼睛发亮的凑了过来,“咱们哪个老教学楼,前两天那边也闹鬼了。”   “还有?”这可是真奇怪了,这些鬼鬼怪怪的事情,要是没有就什么都没有,一出就连着出这么多事。   “还有!”老二很肯定的点头,为了增加气氛以及他所说的话的真实性,他把音调压得很低,还加上了点颤音,“话剧社的社办不是在那边吗?前两天……话剧社彩排得比较晚……然后……有人看见一个穿得像是电视上民国女学生一样的女鬼……”   “我听说有个COSPLAY社团的社办也在那边。”   “那怎么一样呢!COSPLAY的能COS到把自己吊房梁上晃荡吗?”   “咱们那个老校舍……有房梁吗?”所谓的老校舍虽然说是“老”,其实也就是五十多年的房龄,远远够不上民国的边。他们这个学校,其实原来有一半的校区是在市区里的,那边才是真正历史悠久的校址,不过应该是城市规划的关系,最近几年他们市里除了两所原本就占地较大,并且名气较高的大学,其它大学、学院都开始了外迁。   他们学校现在周围还能看见农田,夏天的那个学期还有赶着驴车的老农到教学区和住宿区之间的那条路上来卖西瓜。   所以,那栋教学楼虽然看起来又老又破而且阴冷潮湿,但作为一栋全混凝土的建筑物,在教室里是看不见房梁这个东西的存在的。   “嗯?”老二愣了一下,他想了想,“那大概不是挂在房梁上,而是挂在了吊扇上。”   “哦……”   “你别这种语气啊!老四,你是不是不信我?!”   “不会啊,二哥,我信你,真的很信你。”   哥俩闹闹逗逗了一上午,中午的时候,又去医院斜对面的麦当劳光顾了一把,给肖九留下了他绝对吃不完的一大袋子,老二就急匆匆的找网吧上网去了。   送走了老二,肖九回到病房,闻着房间里的炸鸡味和汉堡味,无奈得要命,他又不是老二那个胃容量和消化系统都经过外形改造的,这么一大堆得吃到哪辈子去?   “你吃不,趁着现在还热着呢?”   “不想吃热的。”星期二晃悠了两下,塑料袋哗哗作响,“草莓冰激凌。”   “好。”肖九笑了,看他一个大男人用两只手把冰激凌端起来,也是很有趣的事情,这时候他身后的门开了。   “量体……”一个小护士推门进来了。   “啪!”星期二用最快的速度把冰激凌放回隔板上了,但是……从小护士戛然而止的声音,以及她明显惊恐的眼神上就能知道,她看见了。更准确的说,是她没看见星期二,只看见了漂浮着的草莓冰激凌……   “嘭!”门关上了,这次倒是没听见尖叫。   “我去道歉……”肖九扭头,嘴巴张开还没星期二已经留下四个字就消失不见了。   Kao!他这是去道歉吗?是把已经吓死的再吓活好吧?!   几秒钟后,外边传来一声:“啊——!”   缺了的惊叫这下补上了。   “你故意的吧?”肖九一勺子冰激凌上供给星期二,确定他“吃”到了后,再把勺子送进自己的嘴巴里。   “没……”星期二一脸严肃和平静,语气还是淡淡的,“多停一会儿,这勺上有草莓……”   “哦。” ☆、006   “这算不算是让我一块把你的口水也吃了?”冰激凌下去了小半,星期二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正把勺子塞在嘴里吃下这一口的肖九顿时就被呛到了:“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了半天,肖九才总算缓过劲来,没被冰激凌噎死,“你吃我的,但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也是在吃你的吧?”刚说完,肖九就想拍自己一巴掌——这叫什么话啊?或者说这个话题怎么越说越别扭啊!   “嗯……确实。”星期二却很愉快的点点头,“那也就是说咱俩扯平了?”   “……”这有什么扯平不扯平的问题?   “不对,我吃完了,你觉得冰激凌的味道有什么不同吗?”   “没什么不同。”   “所以这就说明我‘吃’过之后,是对东西没什么影响的,所以,还是只有我吃你的口水,你没吃到我的。”   肖九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的:“你还要吃冰激凌不?”   “要吃。”   “那就别废话继续吃!”   “可是……”   “我总不能让你吃完就把冰激凌扔了,怪贵的,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蹋。所以你吃我口水就吃吧,又吃不病你!”   “哦……”   这天下午,肖九总算是得到了准信,最多再住两天观察观察,他就能出院了。对于他的离开,最高兴的就应该是他这层负责的大夫护士们了,尤其是那几个资历最浅的护士,其实她们的年纪都是比肖九大的,但是每次看见肖九都吓得脸色惨白惨白的。   肖九也只能尽量把自己关在病房里,虽然明明罪魁祸首根本不是他。   这天他正盘腿坐在病床上用手机玩《保卫萝卜》,星期二就飘在他后边给他支招。   星期二能够拿得起很多东西,轻到一张餐巾纸,重到他的病床,再重一些,病房里就没有可以拿来试验的了。不过他却不能用手指触碰手机屏幕玩游戏,不是能不能碰到的问题,而是他如果靠的太近,就会让手机花屏。   外边敲门声响起——其他医院的大夫护士怎么样肖九不知道,这个医院的医护人员们原来是没有敲门的习惯的。这习惯是他们最近养成的,而且只限于对肖九的病房。   “进!”肖九说,不过他和星期二的注意力依旧击中在手机上。直到他听到除了护士之外,第二个走进房门的脚步声。   护士是来打扫日常卫生的,不过,护士的背后还跟着一个人。是个精干消瘦的中年人,穿着褐色的夹克和很普通的牛仔裤,进来四处打量了一下,发现肖九正在看他,也就很友善的笑了笑。护士还没打扫完卫生,他就扭头出去了。   这人当然不是医护人员,也不像是走错病房的,他是来干什么的?难道是也有家人来住院,所以来看看环境的?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肖九摇摇头,低头继续玩游戏,但开局没多久他忽然觉得少了什么,抬头一看,果然少了——鬼呢?   星期二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这还是自从两个人和平共处以来,他第一次什么都不说就消失不见了。可该怎么去找一个能穿墙,能瞬移,还能钻地的神通广大的家伙呢?更何况,重新拥有了私人空间,按理说应该是让肖九高兴的事情吧?但他为什么一点都不高兴,相反还有些慌张呢?   “都忘了不能离开你二十米了。”不过这种慌张只有几秒,星期二就重新穿门而入了,“刚才那个人很古怪,而且对你不怀好意,我们跟上去看看。”   “我根本都不认识他啊,他怎么会对我不怀好意……”肖九对于一个陌生人的不怀好意而感到疑惑,但更让他疑惑的是,他竟然没有对星期二所说的感觉到丝毫的怀疑,明明那个陌生的活人刚刚表现得非常友好。把这些疑惑埋在心里,肖九用最快的速度套上拖鞋,跟了上去。   一出门,星期二就已经在二十米之外等着他了,肖九赶紧加快脚步跟了上去,他走多少星期二就朝前飘多少。肖九忍不住朝前跑了两步,虽然医院走廊里禁止奔跑,但是自从肖九苏醒到现在,他们这层楼里,这个规矩大概已经是不算什么了……   到了一个拐角,星期二穿墙而过,还没等肖九跟过去,星期二又已经穿墙而出了,差点和他撞了个脸对脸,对肖九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星期二示意他等在这:“他们就在拐角的第一间房间里,你在这里,我去听听。”   就是距离近一点,要不然这个比窃听器加跟踪器合起来都好用啊。而且……刚才跟着星期二跑他也没太注意,可是现在看来,这里拐角的第一间病房不就是他之前的病房吗?   肖九对于此刻那间病房里发生了什么相当的好奇,但他知道,只要从这里走出去就可能会被病房里的人看到,现在在这里等着去打探的星期二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幸好他出来的时候顺手把手机也赛口袋里了,现在能继续他的保卫萝卜,正好能够压下他的好奇心,也能打发无聊。   这一关刚进行到一半,星期二再次出现了,近距离一张放大的脸完全遮挡住了屏幕:“快回病房,他们说完话了。”   即使这是一张熟鬼的脸,肖九当时也吓了个半死,手一抖手机就被他从手里扔了出去,肖九匆忙用手去抓,手机三蹦两蹦才被他握住。刚握住,他背后就被推了一下,肖九为了稳定平衡朝前迈出一步,还没站稳又被朝前一推,他以为这下子是一定要摔个满脸桃花开了,谁知道不但没摔倒,他的腿还朝前飘了出去,实际上不只是双脚,他的整个人都朝前飘着走了……   “别别!会吓着人的!”这种脚不沾地的飘浮体验,实际上是很新奇和有趣的,但前提是他做这种高危动作的时候,不是在医院的走廊上。否则,一旦被人看见,他该怎么解释?难道他要说自己这是在医院走廊上玩太空步吗?   肖九终于被放下来的时候,星期二幽幽的声音从他耳边传来:“原来我真的能把人飘起来……”   “……”他们好像确实没试过飘人。不对!这是试验能不能把人飘起来的正确时机和正确地点吗?肖九原以为这个鬼会死挺严肃认真的,但是相处的时间越长,越发现这个家伙的少根筋……   “那个陌生人,是个神棍。”总算回到了自己的病房,星期二就开始把自己刚才的所见告诉给肖九,“一会儿护士给你端来的,不管是茶水还是药水都千万别喝,那里边有那个神棍的口水还有符纸灰……”   “呃……”肖九咧了咧嘴,虽然星期二没加入任何的形容词,但已经够让他觉得恶心的了,“这还是医护人员呢,怎么这么……”   肖九想说怎么这么不科学,但是话还没说出口,他就咽回去了,最大的不科学的证据就站在他眼前呢,况且这些天发生的一切也都不是幻觉,让那些医护人员还怎么科学?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思考,现在才请来这些“专业人士”,已经是他们的意志坚强了。   但恶心之后,他忽然皱起了眉:“星期二,你是不是找个地方躲起来?”   “躲?”   “那不是个神棍吗?会不会威胁到你?”原谅肖九的反应慢半拍,他是刚刚意识到,既然真的有鬼这种非人的存在,那么必定也有真正的能够抓鬼的人的存在,星期二刚才的举动就是鲁莽了,万一弄个有去无回……   “那符水我会不喝的,这两天我也不会吃医院里的东西,就学二哥天天外边买快餐,反正我也就快出院了。你也最好找个地方躲起来,免得他把你打得魂飞魄散什么的。”   “别担心,并不危险……”   “嗯?”   “他是神棍,并不是大师。我还想问问你,要不要报仇……”星期二飘了过来,脸上是那种肖九已经阔别了多日的僵硬笑容而“死”板的笑容,青天白日让人看到就会背后发麻,然而,肖九并没有看向他,他紧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家伙……是个假货?”   “对。”   星期二话音刚落,门开了,今天来的不是那些年轻的小护士或者实习护士,而是个三四十岁的有些资历的年长护士。   肖九“噌”一下就站了起来,甚至不小心穿过了弯腰凑过来的星期二的身体,护士也吓了一跳。   “哪个是我的?”   “呃……这个,口服液,一次性喝光……”护士指着一个装着浑浊液体,大概有两百毫升左右的塑料小瓶。   肖九拿起来那个瓶子,抬脚就出了病房了。   “哎?你去哪?你喝药啊!喝……”   “呼——”星期二站在这位护士背后,轻轻的朝她吹了一口气,护士顿时打了个哆嗦,在暖气烘烤的温暖室内她的眼睛片上竟然出现了一层冰花……   下一秒,星期二已经消失了踪影——肖九已经跑出二十米之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应该算是升级流~外带生活流~   素1V1滴 ☆、007   开始的时候,只是符水的内容让肖九感觉到。但站在这里医护人员的角度思考,这个人是被请来驱鬼的,可能因为星期二的存在,对方能看见肖九身上有引起缠身什么的,给他喝符水,那还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毕竟这段时间可是把这里的大夫护士吓得够呛。   可结果对方是个冒牌货,所谓的符水完全就是哗众取宠,那意义就完全不同了,肖九的火气顿时就上来了!   一路走到他的前病房,肖九推门进去却发现这里没人。出来时正好看见星期二走过来:“你知道那个大师去哪了吗?”   星期二看着肖九的眼神充满了好奇,他很想知道如果肖九找到了那个大师要干什么,可他却只能用摇头回答肖九:“不知道。”毕竟他是鬼,不是百问百灵的神仙。   “我也糊涂了,你一直跟我在一块儿呢。”肖九一拍脑袋,转身又朝回走,快到门口的时候就看见两个年轻的小护士扶着给他送药的那个年长护士,刚从他病房里出来,肖九直接就大步冲过问了,“你们请来的‘大师’呢?”   “什么‘大师’?”三个护士明显都是一哆嗦,全都低着头不敢和肖九对视。   “就是那个让你们喂我喝药的大师啊。”肖九的语气挺和善的,但是那个戳到护士们鼻子前边的药瓶,就不是那么和尚了。   “……”三个护士护士向后退了一小步,彼此用眼神交流着。   肖九身边的星期二哼了一声,瞬间就倒了护士们的身后,站在那里又是一吹!   “啊!!!”护士们当时就吓得惊叫起来,住院部里怎么可能有冷风?更何况是瞬间让人凉到骨子里的风,所以这个风就只能是……年长护士惨叫完就立刻对着肖九说,“那大师跟着赵大夫去星月餐厅吃饭去了!”   得到情报了,肖九看着三个几乎吓瘫了的护士,神色犹豫的停顿了一下,才转身离开。他走出十几米,星期二才飘到他身边:“觉得我不该吓唬她们?”   “之前我逃避现实的时候,你确实不该吓这些大夫护士,无视你的是我,你不应该迁怒他人。”肖九看着星期二,眼神很清澈,“不过之后你很诚恳的去道歉了,所以之前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   虽然星期二去道歉,反而把人吓得更厉害了……但是肖九觉得不能把鬼朝坏处想,况且这个鬼有时候也确实表现得慢半拍,那就应该认为他并不是去恶作剧,而确实是诚恳的道歉的。   星期二歪了一下脑袋,很快又正回去,他看着肖九没说话。   而肖九也确实没把话说完,他只说了过去吓人的事情,没说刚刚的:“而刚才,我也并没有觉得你不应该,我的犹豫不是愧疚。因为如果没有你的帮忙,可能等我问出来情况来,那骗子也跑了。我只是看着她们那样,有点于心不忍。”   肖九刚才犹豫,不是犹豫着要不要道歉,而是犹豫着要不要安慰。但最终他选择了干脆的离开,因为他其实才是吓人的主使者,星期二的行动完全是为了帮助他。他的安慰实在是太过猫哭耗子了。况且如果安慰被认为是道歉,就变成了作为获利者的肖九反过来从另外一个角度去责备帮忙的星期二了,那样就太恶劣了。   星期二飘在他左右沉默了良久:“如果不是必要,我以后会尽量不去吓别人的……”   肖九挑眉,这算不算是星期二承认了他去道歉那件事也确实是去吓人的?另外……什么叫“必要”,像今天这种事情,难道以后还会常遇到?又什么叫“尽量”啊?这个词的随意性可是很大的。   肖九刚在心里嘀咕完,就听星期二又说了下半句:“平常的时候只吓你……”   脚底下微微绊了一下,肖九无奈的看着星期二,果然是鬼不可貌相,这个鬼明明长了一副很端正很正义的脸,结果却这么恶趣味。   “你小心点,把我吓出心脏病来,那我用不了多久就只能陪你去了。陪你去倒是无所谓,但是到时候咱俩可就都吃不着东西了。”   “呃……这确实是个问题,那我以后每逢初一十五就不吓你了。”   “真宽宏……”肖九笑了起来,“那说好了,除了初一十五,没必要你就只吓我好了。不过……一会儿大概就是到了个有必要的时候了,想好怎么吓人了吗?”   也幸好现在很多人都习惯打手机的时候戴着耳机,否则就他这一路自言自语的,八成刚出了医院就要被扭送到精神病院了。   星月餐厅就在出医院大门后左拐大概一百多米的地方,这应该算是医院周围档次最高的吃饭的地方了。虽然肖九住院没多长时间,但也知道,一般这里的医生护士聚餐什么的,就都到这地方来。   到这里来的病人相对来说就少了很多,对有钱人来说这里的档次低了,对没钱的人来说,从家里带饭或者去医院食堂吃要实惠得多。偶尔来的一些病人,大多是医护人员的家属,或者是相熟悉的朋友。不过,来的虽然少,但像是肖九这样,穿着病号服和拖鞋,外边罩着防寒服就过来的病人,也不会让他们觉得稀奇。   肖九也忘了赵大夫的具体名字,但一说是赵大夫带着个精瘦的人一块过来,这里的人就知道是谁了,带着肖九就进了赵大夫和神棍的包间。没想到这里人还不少,除了赵大夫和神棍之外,还有另外五个肖九看着眼熟的大夫和护士,应该都是在他那层楼里轮过班的。   门刚推开的时候,包间里还传出热闹的喧哗声,但是等包间里的人看清了进来的除了服务员之外,还有个肖九的时候,瞬间,这里就安静了下来。   门打开,肖九不等里边的人做出其他的什么反应,已经看准了那个神棍,第一时间大步走了过去。   “这位是……?”神棍很显然还没认出来这个进来的年轻人到底是谁,他还很友好的对着肖九伸出了手,同时疑惑的看着他身边的赵大夫,大概以为是再场哪位的家属。直到肖九站在他面前,这包间里也实在是安静得诡异,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肖九高中时是学校体育部游泳社的尖子生,上大学了也依旧保持着锻炼身体的好习惯,就算是昏迷了一个礼拜,身材依旧很有看头,再加上他一米八七的身高,就这么杵在坐在椅子上的干瘦神棍身边,阴沉着脸低头看着对方,还是很有气势的。   “两位……”赵大夫硬着头皮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可他的话刚开了个头就说不下去了。   肖九胳膊一动,就听“哗!”的一声,被他攥了一路的药瓶里的水,已经全泼在了神棍的脸上了。   “你这人神经病吗?这是……这是干什么?”神棍被泼得一激灵,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站了起来,但站起来后,他更意识到自己和肖九的身高与身材对比,语气陡然低了八度,外加朝后退了一步。   “这灵水驱邪除病,震鬼伏魔,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自己的好东西自己尝到了,滋味不错吧?”   神棍动作僵住了,不再擦脸而是看着肖九:“是……是你?”他总算认出来眼前的人是谁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这位……你做了这么多亏心事,半夜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你分得清在门外等着你的,是人是鬼吗?”   “嘭!”包间半开的门忽然被一阵冷风拍得撞在了墙上,紧接着那门不知道是反弹还是如何,又紧紧的闭合,同时桌上放的一瓶红酒,嘭的一声完全炸开了!红酒喷了众人一身,但奇迹的是,没人被碎玻璃弄伤,而肖九身上也一点酒都没占到。   留了一包间吓傻的人,肖九转身走了。   “星期二,合作愉快!”走出了星月餐厅,刚才还绷着脸装酷的肖九,笑得畅快。   “吓人的感觉怎么样?”星期二在他身边,并不是飘着,而是像个人一样脚踏实地的走着。   肖九想了想:“这个……倒是有点理解你为什么想吓人了,真的挺爽的。”顿了一下,肖九又加了一句,“可也只是吓该吓的人爽。”   “不过……能问一下,你为什么在知道那个神棍是假的后,会那么生气吗?”差点被骗着喝符水是该生气,但是肖九的表现有些过度了。   沉默了两分钟,肖九面上的愉悦重新变得沉重,他叹了一声:“我爷爷奶奶就是因为骗子才走的,那年我八岁,从过了年之后身体就总是不好,先是感冒又是肺炎的,折腾了大半年。就有个算命的对他们说,我是不小心得罪了狐大仙,让他们到个我听都没听说的地方去拜佛。他们去了,回来的时候长途翻了车……奶奶当时就去了,爷爷支撑了半个月也走了……”   肖九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乎变得微不可闻,星期二说不出有没有脸色的脸上变得更透明了一些:“抱歉,我不该问……”   “没关系。” ☆、008   两天后,肖九终于是再无波折的离开医院了,他那层的大夫护士直接把他送到了医院门口,一直看到他坐上出租,才相偕离去……   “老四,你人缘挺好的啊,这才住了几天医院啊?大夫护士都对你这么依依不舍的,送到了这么远的地方。”老大拍了肖九一下,半打趣半认真的说。   “呃……是啊,哈哈……哈哈哈哈!”前边肖九表情还有些僵硬,可是刚笑了两声,一个脑袋就突然从车顶探了出来——不是星期二还能是谁?看着那个脑袋,假笑就变真笑了。   星期二正说着某些他探听来的消息:“昨天晚上就听他们说,今天你一走,所有人你走就去吃面,外加聚餐,听说还有人买了鞭炮。”   这是妥妥的送瘟神的架势啊……不过也怨不得人家这么做。而且,看着一边脑袋平移一边说着话的星期二,肖九更是也没时间去想那些人到底怎么样,而是只剩下笑了。尤其是肖九总是想着,如果是从车外看到底是什么光景的时候。一个脑袋埋进车顶,身体直直的倒立戳在外边吗?   这要是遇见一个也能看见的交警,那乐子可就大了!   “哈哈哈哈!”   “老二,你怎么笑个没完啊?”平常不怎么说话的老三都被肖九的笑弄得开口了,“大哥,老二要不咱们回医院,再让大夫给老四检查检查吧。”   “我也觉得回去再检查检查的好,小心无大错。”老二说完了肖九就又转移到了老三身上,“老三啊,你叫大哥怎么就是大哥,轮到我就变老二了,为什么不叫我二哥啊?你这人平时不说话,但是蔫坏。”   “没事,我没事,就是想着终于出院了,我这是高兴的。”肖九知道自己再笑下去就要被兄弟三人当成受刺激了,赶紧强压下去。   “老四,你真没事?”老大也心里惴惴的,“老二,你不就是老二吗?老三没说错话,就是你自己胡思乱想,思想不纯洁!”   “你们……我思想不纯洁?!”   “我真没事,在医院呆的我骨头都快变化石了。三位哥哥,还是绕了小弟吧!”肖九学着京剧里的腔调,给三个人作了个揖。   四个兄弟,就这么一路打打闹闹的,回到了学校。   “怎么多了块大石头?”出租车到他们学校宿舍区门口的时候,肖九发现大门口多了块很大的景观石。   “就是这两天咱们学校胡乱折腾的,听说这石头本身就两百多万,再加上运费什么的,花的钱海了去了。咱们交的学费和上面的拨款就都扔这石头上了。”老大指指点点着那块石头愤愤然的说着,“师傅不用进去了,停门口就行了,我们走进去。”   四个人里,肖九和老二的手头最宽裕,这次打车是肖九花的钱,这些日子兄弟几个轮流来看他,给他送饭送东西已经掏了不少钱了,更重要的还不是钱,而是这份心思和感情。现在肖九出院了,当然不可能让他们继续掏钱了。不过,不管掏钱的是谁,只要兄弟几个出去,老大都会习惯性的帮着他们精打细算的省钱。   “好嘞。”出租车司机也不想把车开进学校去,是能多打点表,但是外车出入还要领牌子,交押金,各种麻烦。   肖九要自己拎着行李的,但是被老二和老三一个拉一个推,两把就弄出车外了。他给了司机钱,也就只能等在原地看着兄弟几个帮他拿行李了。   “救救……救救我……”   “嗯?”肖九扭头,他刚才好像听见一个女孩的声音,声音很低很模糊,但是那里边的痛苦能听得很清楚。   “老四你干什么呢?”   “我听见有人说要帮忙。”肖九绕着石头转了一圈了,但石头后边不远处就是大门边的警卫值班室了,再远一些,十几米外那就是住宿区的一号宿舍楼了。而且,他很确定,虽然声音很微弱,但传来的方向并不远,不会是从宿舍或者值班室里传出来的,而是……   “……救我……”   KAO!肖九的脚步停了,声音是从石头里边,更准确点,是石头下面传出来的!   “老四!别蘑菇了!你那床虽然我们帮你收拾了,但说不定还有碎玻璃碴子什么的在你被褥上面,你快去收拾收拾,否则今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割破了你的屁股无所谓,要是把你小弟弟割破了,你就没处哭去了!”   “老大!你不注意自己形象,也得注意注意咱们老四形象吧,这还那么多学姐学妹经过呢!”老二指着肖九大吼着,让原来根本不知道老大说的是谁的人全看向了肖九。而从老二的一脸贼笑就知道这家伙是故意的。   肖九的脸瞬间变成了番茄色,这几个损友真让他想骂娘。可就这么走了,石头下的求救声又无法让他放下心来,但是突然间,肖九想到了一种可能——会不会学校花钱买石头,并不只是表面光的门面工程?如果是那样,这个求救声就有“点”问题了。另外,星期二怎么忽然不见了?   车停下来的时候,星期二的脑袋就从车顶上消失了,肖九还为看不见车顶上伸出两条腿的景象而遗憾了一会儿。可是他也不可能自己跑远了,现在鬼呢?   原地转了一圈,肖九突然感觉到有人踢他的脚底。可是,一个人在站在地面上的情况下,为什么能感觉到有“人”在踢他的脚底呢?   肖九低头,他看见的是自己的影子——正对着他招手的影子……   确实,人踢不了,鬼踢得了。   肖九舔了舔嘴唇,他觉得自己已经慢慢习惯这种背上发毛的感觉了。最后又看了一眼那块景观石,肖九转身追上了大喊大叫的三个哥们。   大概走出那个石头半径的五十米,肖九才看见星期二从他的影子里钻出来。他没法和星期二说话,但是那个担忧的眼神可是一点都不作伪。   “那块石头……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但是我靠近之后感觉很难受。”   肖九看着星期二,依旧在和老大他们说话,可实际上是对着星期二点了点头。至于那个求救声音的问题,看来只能等有时间了再说了。   宿舍还是304,学校毕竟不是医院,不会因为灯管不明原因的爆炸就给他们换房间,不过兄弟四个对于学校私底下的金钱赔偿以及明示加暗示的表示至少两个学期内,他们就算一节课都不上,也不会挂科的补偿,都很满意。   “几位,别管了,去天天!”虽然在外边他们说让肖九收拾房间,但进了屋,三个人就算是平时最懒的老二,也都手忙脚乱的帮肖九收拾。虽然已经能看得出来,在肖九没回来之前,他们已经把房间打扫过了。   此时此刻,肖九的感动也只剩下请他们吃上一顿了。   “老四,你刚回来,还是休息几天再说。”在外边还打趣肖九的老大,此刻却很严肃的摇摇头,“你上床吧,睡不着看看小说玩玩游戏。”   “大哥,我真没事了,况且我莫名其妙住了这么多天院,也正想打打牙祭,出出晦气呢?哥几个都去吧。”肖九对着老二和老三打着颜色,老三还有些犹豫,老二却已经帮着肖九开始劝上了。   “老大!去吧去吧!老四出院,兄弟几个好好聚聚!好好为他祝贺祝贺!况且就是天天而已,喝不了酒的。”   “要那样咱们去A栋的餐厅吧?天天太贵,A栋那里要便宜很多。”老大看来是被说服了,但是又开始习惯性的精打细算起来了。   “老大!!!”老二无奈了。   “A栋餐厅又没单间,我就想咱们几个哥们聚聚,A栋那边又吵又闹的人太多。”   “对,老大咱们天天吧。”有那么点洁癖的老三也被说动了,然后兄弟一群开始向外转移。   肖九的学校中总共有五个学生餐厅,最大众面积也最大的就是宿舍区的第二餐厅,和第一餐厅类似不过规模稍小第一餐厅在教学区的东区,都是属于五块钱能吃饱,可是吃到虫子、铁钉、老鼠尾巴概不负责的那种。西区的三号餐厅更小一些,不过食物也稍好。   同样在西区,不过在A栋一楼的四号餐厅,应该说是他们学校最好的大众餐厅内了,不过食物也贵得多。   至于天天餐厅,虽然也是坐落在学校教学区内的,但与其说它是餐厅,不如说是个小酒楼。饭菜的价钱也不是前三个餐厅能够相比较的,到天天吃饭的大多是老师、手头富裕的留学生、手头富裕的少数学生,还有就是那些成年后来混个文凭的人了。甚至听学长们说,那地方曾经被叫过鬼子餐厅,因为本国的学生没钱去吃,反而来留学的日本留学生们天天去那里报道。   “老大,走北门吧,现在这个时候,正门人太多。”出了宿舍,兄弟几个骑上自行车,肖九招呼着。   “好。”现在正好是中午,是回来学生最多的时候,所以肖九这么说倒是也无可厚非,比起逆流而上,还不如稍微绕一下。 ☆、009   四个大男人吃喝打闹没什么好说的,就是肖九总是会走神,一方面他还在想着景观石、求救声和那个时候星期二躲起来的原因,另外一方面他则在想着这样的星期二现在吃不到东西啊。   终于吃饱喝足,众人坐在座位上,喝着热汤,聊着闲话。   “老大,一会儿我自己回宿舍就行了。”他们宿舍四个人的闲暇时间都有各自不同的用处,老大用来打工,老二用来“为了部落!”,老三是个学霸书虫。为了照顾肖九,他们仨应该都耽误了不少的时间,现在他都出院了,自然不想再麻烦他们。况且肖九自己也确实需要一点时间,和星期二单独相处。   “老四,你真没事?”老大咽下了嘴里的汤,犹豫了一下问。   “大哥,真没事,我这一会还想去洗个澡,在医院只能凉水冲。”肖九的单人病房有洗手间但是没浴室,热水也只在楼下热水间有,但那是喝的。肖九想要洗澡,只能到洗手间里用盆接凉水冲。   “那好,我们就不陪你回去了。”老大也干脆,该照顾人的时候他照顾,但也不是所有的时候都婆妈。   又坐了十分钟,其他三个人就先后走了。说要回去的肖九,却没离开,反而在明明已经结过帐后,把服务员又叫来了。   “再要一个水煮鱼,一个粉蒸肉,和半斤三鲜饺子。”   “带走还是在这吃?”   “带走。”   “好,请稍等。不过……您的包间能让出来一下吗?”   “可以,没问题。”肖九点点头,跟着服务员朝外走,谁知道刚走出来,就迎面碰上了个熟人。   “肖九!我听说你住院了,还想去看你呢,但一直没时间。幸好你没事了,不过你什么时候出院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让我接你去啊?”这个语气无比热情,一见着肖九就一段段的话蹦个不停的热情女生叫赵迪迪,是肖九他们班的班长,也算是他们班的班花,忘了听谁说的了,她家里的家庭环境也不错。一开始男生们还很是围绕着这朵漂亮花儿追逐了一番,但到了现在,大多数男生对她都是敬而远之了。   因为赵迪迪……她太假了。   “抱歉,忘通知你了班长。”肖九笑着敷衍。   “对了,你吃了没有?没吃和我们一块儿,正好祝贺你病愈归来!”   “谢了,我这是刚吃完。”摇头的同时,肖九注意到赵迪迪身后那位难看的脸色。而“那位”肖九也认识,是隔壁班的,叫黄贵银,肖九住院之前就听说他正在追求赵迪迪。   “没事,进来喝点饮料,不吃东西但是聊聊天也好啊。”赵迪迪依旧想要拉着肖九一块。   “迪迪我们来了!”这时候又有两个女生和一个男生跑了过来,也是他们班上的,“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怎么跑到天天来改善伙食了?”   “不知道了吧?今天可是黄贵银的生日,所以他请大家来吃好的。”   “我走了,祝你生日快乐。”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趁着三个女生叽叽喳喳的时候,肖九抓紧时间,开溜了。三个女生在后边唉声叹气,但是看他真的头也不回的走了,倒是也没再多追。不过肖九并没出门,他只是躲在了收银台旁边,众人视线死角的位置。   “看来你很热门啊?”等着打包的时候,星期二飘了过来,“来去的女生,十个里有七八个都会看你,剩下那两三个没看你的不是有主的,就必定是眼神不好的。对了,你有女朋友吗?”   肖九挑挑眉,把手机拿了出来,放在耳朵边:“喂?”他好像是在和电话对面的人说话,“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和女朋友亲热的时候,我绝对不会偷看的。二十米,足够我找个障碍物躲后边了。我也会尽量不去听你们俩的动静的。”   “我怎么觉得你越这么说,就越让人怀疑呢?”肖九的两只眼睛里确实无比鲜明的写着“怀疑”两个大字。   “你这是质疑我的人品……”   “别这么激愤来了,我没女朋友,不需要你躲。”   “没女朋友?你这个年纪,又这么有资本,怎么不找个女朋友呢?”   “大哥啊……你怎么突然这么关心起这种事情来了?”肖九无奈了。   “因为无聊啊。”星期二飘了两下,“所以忍不住就会胡思乱想,而且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吓你不好玩了。我又答应了你,除非需要,否则不去吓别人……”   “……”肖九心情极端复杂中,“哦,对了,让你这么一说,我都把正事忘了。门口的石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具体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那个石头,让我很难受……毕竟,我也是个新鬼。”星期二摊手,接着忽然笑了,“不过也挺有意思的,我刚刚发现自己竟然能躲进你的影子里。”   “哎?不是特意躲的?”肖九也是一愣。   “所以说,我也是新鬼啊……”星期二继续笑。   “您的水煮鱼……”这时候,肖九要打包的饭菜好了。提上装着塑料饭盒的袋子,肖九出门蹬上车朝宿舍的方向而去。   “你能躲进我的影子,还能控制我的影子?”车蹬出十几米,肖九刚问完,就发现鬼不见了。   “当时情况,有点像是我附身在了你的影子上。”背后传出的声音吓了肖九一跳,一扭头,他才发现原来星期二坐在了他车子的后座上。   “我KAO!我不会带人啊!”肖九下意识的叫了一声,车把就开始扭曲——也算是运动全能的他,却死活也学不会自行车带人,多轻的人都不行。   “我也KAO!我是鬼啊!”   “哦……对了……”肖九的车把重新变稳了……   “前边好挤啊。”都快到这个方向的教学区大门口了,肖九才发现门口那里堵着一群人,一小半是学生,但还有很多是工人,另外还有两辆吊车停在那。和他一样的,也有很多这个时候回宿舍的学生,缓缓推着车从这里走。   “这是干什么呢?”他旁边有人问。   “听说是要把大槐树砍了。”   “没事好好的砍树干什么?而且,那树比咱们学校的历史都长吧?”   “谁知道?”   “我知道,听说是那地方要建个喷泉,槐树挡了地方。”   “林业局让砍啊?我们家门口在树上晾衣服都有人来管的。”   “花钱了呗。”   同学们七嘴八舌的一边议论着,一边向前走,从他们这里的方向,是看不见那棵确实历史比他们学校还要悠久的大槐树的。议论中,有的人就转移了目标,想要最后去看一眼大槐树,肖九扭头看了看星期二。   “我也去看看。”   星期二看了看他,点点头。   那确实是一棵高大粗壮的树木。即使冬日的槐树满树的枯枝,但是可以想象得到,在夏天的时候它是如何的枝繁叶茂,满树槐花的时候,树下又该是如何的香甜。   电锯切割树木的声音让人心头烦躁,电锯带动着大树枝头颤抖,倒更像是这棵巨木在沉默中忍耐着痛苦。围观的学生们大多一脸的不满,但是这件事,学生们并没有发言权。   工人们和几个负责的老师开始清场了,有些大胆的学生大声质问老师,但是这些老师也只是得到了上级命令而已,他们同样没什么发言权。   肖九转身离开了,星期二离开了后座,飘在他身边:“要我去吓一下那些人,让他们放弃工作吗?”   “别,那些人也只是拿钱办事而已,没必要为难他们。而且……你刚才有没有觉得很奇怪?”肖九皱着眉,很显然除了对那棵巨木的感伤,还有什么在纠结着他。   “奇怪?”   “那棵树……”肖九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让我觉得阴森森的,还有种有多远跑多远的感觉。但原来我是很喜欢在那棵树下面呆着的……”虽然只在这里度过了一个夏天,但是那棵在老校区的大槐树,就算是最炎热的日子里,从树下走过,也能感觉到沁人心脾的阴凉。很多人都喜欢在树下读书,更是他们学校情侣幽会的七大最佳地点之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在刚才肖九看着那棵树,完全没有了曾经的喜爱。   “奇怪了。”   “嗯?”   “我和你有着一样的感觉。”   “和我感觉一样为什么奇怪了?”   “我是鬼啊,你觉得阴森的地方,我应该喜欢啊。但是,看着那课槐树,本能告诉我有多远跑多远。”   “……”一人一鬼同时沉默了一会。   “不胡思乱想了,我们还是……哎呀!我忘了。宿舍门口的石头下面,你听到有人在呼救吗?”   “没有。”   “那你……”肖九刚想问星期二能不能遁地进去,但是又一想,那地方星期二都不能靠近,万一他进去了,然后出不了怎么办?   ——肖九是越来越觉得那里像是他们学校用来震鬼的了。   “倒了!到了!”在他们身后,大槐树吱嘎呻吟着倒在了地上,不过工程队要做的事情还没完,他们还得把槐树庞大的根系挖掉。 ☆、010   肖九回宿舍区的路上,也不是完全的一帆风顺,半路上从相反反向过来的一辆运送土石的翻斗大货车和一辆公共汽车,正好卡住了路。肖九原来以为最多五分钟就能搞定,谁知道十分钟后他也就前进了几寸而已。这个时候想转身绕远路也迟了,后路已经被后来的学生们堵住了,最终肖九也只能在这条狭窄又尘土飞扬的路上苦等了半个多小时。   弄得灰头土脸的,一方面是肖九今天倒霉,时间赶得不好。但追根究底,还是他们学校的规划不好。学校的校区在扩建,一些相关的基础规划却没有跟上,也没有协调好。   ——学校在扩建,城市也在扩张。   大片的学生宿舍区旁边,新的居民小区也正在建立起来。这里在几年前还是郊区,但是现在却成为了市区的外围区域。   而现阶段,学生们并不能笔直从教学区直通住宿区,因为教学区还有大半截是坑坑洼洼的施工现场,那块区域是禁止学生通行的。这就使得他们首先要绕到教学区的外边,贴着学校的院墙,才能一路去到住宿区。   这段路本来就不算宽敞,临近末尾的时候,也就是快到住宿区还没到的时候,有那么一段最多一百多米的狭窄土路,是校内和校外共用的。学校的施工车辆、边上小区的施工车辆、公共汽车还有私家车和学生的自行车流,隔三差五就把这条路堵得死死的。   “你们学校这路况也太差了。”   “这还算好的,冬天也就是尘土大点。”肖九把车停在了第一食堂门口,“夏天要是下大雨了那更糟糕,地面坑坑洼洼的,小泥潭到处都是。一路骑过来,裤子上的墨点子就像是某位印象派大师的抽象画一样。”   “冬天不是也下雪吗?”   “那大概算是我运气好了,到现在为止,我在校的时间,还没遇见下雪的过。”肖九拎着饭盒进食堂了。   “你还没买完?”   “你那是什么眼神?”肖九斜了星期二一眼,“半个多小时,菜都凉了,我是来加热的。而且这也不是给我吃的,刚才吃的还顶在嗓子眼呢。”学校食堂都有可以免费使用的微波炉,虽然一个食堂就一个微波炉,不过使用的人一般也不多。   “嗯?你是……给我吃的?”   “对啊,那不明摆着吗?”   “你知道我其实不会饿吧?我吃东西完全是一种消遣。”   “那你想不想吃?”微波炉前边已经有一个人正在用了,闻味道貌似是汉堡之类的,肖九皱了一下鼻子,住院这几天吃最多的就是汉堡了,现在闻到这味道就让他有点反胃。   “想。”   “那不就完了?”给了星期二一个“你废话太多”的眼神,正好也轮到肖九了。   热完了饭菜,肖九回宿舍,喂了星期二,肖九把明明已经被吃过了,但是却丁点不少的食物都放在了阳台上——现在的温度,阳台就是天然的冰箱。他转身回来拿上了自己的盆,把毛巾、香皂、洗发水、换洗衣物都放进去,脚上的鞋也换成了拖鞋,端着盆就要走。   学校里倒是可以在宿舍的洗手间里装热水器洗热水澡,不过他们宿舍的都是懒人,看老二那样的网游重度狂热者却还没在宿舍里拉网线也没把电脑弄过来,宁愿天天校门口网吧刷夜就知道了。网线和电脑都懒得弄,谁还弄热水器。反正夏天能在宿舍洗冷水澡,冬天去学校的大澡堂也是蛮不错的。   “你去洗澡?”   “嗯。”   “你们学校的澡堂不会是大澡堂吧?有隔间不?”   “没隔间也没泡澡的池子,我们学校的澡堂戏称毒气室,就是个满是莲蓬头的大房间……你那是什么表情啊。”   “我不想看一群男人的果体……”   医院的单间洗手间不大,肖九冲澡的时候,星期二就等在洗手间外边。肖九那时候还以为他是礼貌,但是现在看他表情语气,感觉就略微有那么点怪了:“不想看就别看。”   “怎么可能不看啊?都在眼前晃悠。”   “你闭着眼睛。”肖九看着星期二,总觉得对于男人的果体,他不是“不想”看,而是因为另外一些原因,“不愿”看。   “好吧……”星期二叹了一声,只能点点头。   肖九就这么趿拉着拖鞋朝学校澡堂走,星期二的不情愿表现得极端明显,如果还有一个能看见的人,就会发现跟在肖九背后二十米的他,是一闪一闪的——因为他完全不是自己走,而是在超出距离之后,被未知的力量拉着走。   还没到澡堂,就能发现这个时候去洗澡的人还真不少,男的女的都有,也大多是像肖九一样趿拉着拖鞋,端着个盆。再一看,这些人都有那么几分眼熟,依稀就是不久前一块被堵在路上的同学。看来都是在路上被弄了一身灰,今天清灰来了。   等到肖九进了澡堂,还没到更衣室呢。肖九拿学生证跟柜台后边的大妈换了储物箱钥匙和牌子,一扭头就看见星期二紧闭着眼睛,手脚都缩着,木桩子一样站在原地……   肖九看着他这样子,无奈的叹了一声。   “睁眼吧。”   “嗯?你这么快就洗完了?”   星期二只把左眼睁开一条细缝,紧接着他很惊讶的把两只眼睛都睁开了,“你洗完了?不对,你没洗澡?”   “你都吓成那样了……我觉得我还是不去了,反正去水房打点热水,在宿舍洗手间还是一样能洗澡的。”   “我不是被吓的。”星期二的表情有点古怪,生气和窘迫杂糅在一起,还有点其他的什么。   “星期二,你……是GAY吗?”   星期二很认真的思考着,但结果他却只能给肖九一个答案:“我忘了……”对于一个失忆的鬼,显然他很难了解到确切的答案,“但是我觉得,我……可能是吧?毕竟我刚才那样实在是不怎么正常。我也让你更不舒服了,抱歉,我……我回尽量寻找可以离开你的方法的。”   “如果我说我也是呢?。”   “嗯?”   “我说,从性向上来讲,我和你是同类。”   “你逗我的吧?”肖九话音刚落,星期二就表情古怪的反问他。   “没逗你。”沈毅飞摇头,“所以我没女朋友啊。”   “你有男朋友?”   “没有。”   “……”星期二的表情很明显的写着“你果然是逗我呢”。   “我认真的,我准备大学毕业后,工作稳定下来再说的。别这么惊讶,虽然我们算是少数派,但就这么碰上的几率也不是绝对的零,只能说是凑巧了而已。”   “那我……会不会更让你觉得不舒服了?毕竟,我和你这样的……从本质上来说,就和一个男的跟着个十八岁的女孩,没什么区别……”   “能正常点说话吗?你看我从上到下那点像是个十八岁的女孩……”肖九因为星期二的回答而嘴角抽搐,“之前还以为你很放得开,那个因为我不看他就吓得医院的一层人都鸡飞狗跳的厉鬼跑哪去了?”   “情况不太一样。”   “你继续不太一样吧……”看着突然扭捏起来的鬼,肖九也没法,他站起来拎着自己的和老大的暖壶朝门外走去,“我打水洗澡去了。”   “肖九,多谢了。”星期二一直在纠结肖九的性向问题,但是肖九为了照顾他而放弃了去舒服的大澡堂,他却还没有道谢。   “不客气,毕竟借用你的比喻,我总不能让一个女孩进男澡堂,看一群男人的果体。”   “……”   面带微笑心情愉快的刚下了楼,肖九就听背后“咚咚咚”一阵跺地的响声,他也没在意,有些人下楼声势浩大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可让他意外的是,他刚走出楼道,就看外边一群人都是一脸兴奋的在急急忙忙的开着自行车锁。   可现在也不是上课的时间,难道是学校有活动,或者是他们系组织出游什么的?但也不对啊,还有其他系呢,如果是学校的大活动,也不可能没人通知他啊。   “你们学校这是干什么呢?”星期二郁闷归郁闷,但眼前的情况也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我也不知道。”   肖九摇头,同时让在了角落里,人太多,他决定等一等再拎着暖壶去水房。他正看着浩浩荡荡离开宿舍的人纳闷呢,手机忽然响了。打开一看,是学霸老三。   “喂?三哥?”   “老四!在哪呢?在哪呢?”   “我在宿舍呢……”   “快来老教学区!这出大事了!快来!快来!完了就看不到了!”   “什么大事啊?”肖九这还是头一回听到老三怎么激动的语气呢。   “那棵树啊!那棵老槐树!不是被砍了吗?”   “嗯……”   “挖树根的时候挖出来了副棺材!”   “啊?”肖九囧了,这么多人心急火燎的朝外赶,都是去看棺材的啊。   “那老槐树没有一百岁也有八十岁了!那棺材绝对比它的岁数大!可是棺材挖出来的时候还是崭新崭新的,上面的漆都一点没掉,那个寒气逼人啊……” ☆、011   “三哥,你等等,我这就去。”他们楼里的人已经出的差不多了,肖九干脆也去开车了。至于两个暖壶,他能放在水房门口——经常有学生上学之前把壶里的水灌满了放在门口,回来的时候再拿回去,就算是有拿错的也没关系,反正都是盛水的壶。   “你也好奇棺材?”星期二飘在他后边问。   “不是,我好奇能不能再碰上个鬼。”   “经年的老鬼可不一定都像我这么好说话。”   “但是,对方当鬼时间长了,知道的事情也多吧?说不定就能知道让你恢复记忆的方法。”   “……”星期二愣了一下,重新飘到他后座上坐着去了,一直到肖九骑车骑得都快到旧校区的大门了,他才重新开了口,“别太烂好人……”   “哦。”肖九听起来很随意的回答了一个字。   转弯刚要拐进旧校区,肖九瞬间就握紧车把刹住了车,同时脚也蹬在了地上。一个骑在他后边的女生被他这突然一下子弄得一下撞在了他车尾上:“干嘛啊?突然停车?”   “对不起,对不起,刚想起来东西忘了。”肖九回头,立马诚恳的对女生道歉。   “下次注意点啊,幸好我反应快。”女生看了看他,嘀咕着朝一边走了。   肖九赶快把车推到了边上:“这个……不是雾,也不是我眼花吧?”   他所说的“这个”,指的是像一个罩子一样,罩住了几乎全部老校区的铅灰色的雾气。从肖九现在的位置,再向前走十几米,就进入这雾气的范围中了。不过很显然,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是看不到的,他们全都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一脸平静的走进那个不正常的雾气罩子中。   “不是雾,也不是你眼花。”星期二就在他身边,僵硬的脸上能明显看出凝重,“肖九,快走吧。这鬼确实是经年的老鬼,而且还是个厉鬼,和他说不通话的。你这种能看见他的人,反而会让他杀意更……”   “唉?”   星期二话还没说完,就看雾气里射出七道金光,瞬间云消雾散!   这次没等星期二再说什么,肖九蹬上车转身就疯狂的朝宿舍的方向骑去,星期二还看着曾经老槐树所在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呢,就原地消失了——二十米距离已到,被拽着跑了。   “你这么急干什么?”被这么一拽一闪的,星期二颇费了些力气,才重新坐在了肖九的后座上。   “我再不懂行也知道那是有高手除鬼,继续留在那,万一发现你了,你等着魂飞魄散啊?”   “……”   回到了住宿器,肖九刚打了一个暖壶的开水,老三的电话又来了:“老四看到什么没?”   “没,三哥……”一听老三的话,肖九刚想起来他刚才还让老三等他,结果刚到大门口他就原地返回了,这可真是不大好。肖九正想着怎么道歉呢,老三那边就长叹一声。   “我和你一样什么都没看见啊!”   “啊?”   “人太多了!光看见后脑勺了,还被狠踩了好几脚!结果好不容易挤到了前排吧,学校又搭起来隔离墙了,搞屁啊!”   “三个……那你说的棺材……”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老三哼哼一声,“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在图书馆里背单词呢,哎呀真是的。老三我挂了啊,对了,你晚上吃什么?大哥和老二都不回来了,就咱俩,回来我给你买回去。”   “三哥,我中午的时候在天天买了水煮鱼和饺子,晚上咱俩热热。”   “不错不错!那我就再蹭你一顿!”老三高高兴兴的挂了电话。   肖九这边两壶水也灌满了,两个暖壶一边一个挂车把上,但肖九可不敢骑车了,就他那个带人都不行的车技,挂两个满是水的水壶太惊险了。   “你有没有想过,那个除鬼的大师,大概更容易和你沟通,也更可能了解怎么把我送到该去的地方去。”星期二则再次像是个活人一样,脚踏实地的步行跟在肖九旁边。   “想过,但还是没敢。”肖九摇头,“那位大师八成就是学校请来驱鬼的,而你也算在我们学校鬼的范围内。他帮忙的可能也是有的,但是上来就把你拍死的可能更不小。况且,能被我们学校领导请来的绝对不会是医院大夫请来的那种人,还是少接触为妙。”   一路回到了宿舍,肖九拎着两壶热水,拿着东西进洗手间洗澡,晃悠到了宿舍的窗口,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同一时间,肖九学校的校领导簇拥着一个穿着唐装的中年人上了车,轿车开去的方向当然不会是星月餐厅或者天天餐厅那样的小餐厅,而是更远处市区的高级会所。   晚上的时候,果然老大和老二都没回来,吃饭的只有肖九和老三。两个人正吃着一半呢,老三的电话响了。   “喂?老大什么事啊?礼拜五出去玩?全班?哦……女生都去?!外班女生也有也有参加的?行!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三哥,什么事?”   “陆琴提议的,说是咱们班开学到现在还没组织过集体活动,正好这个礼拜五没课,就组织大家去游乐园一起玩一玩。女生已经都决定去了,男生应该也差不多了。老四一块去吧!”   “行。”   “那太好了!我给陆琴打电话,这下来参加的女生更多了。”老三奸笑着,掏出手机来打电话。   肖九:“……”他都不知道自己原来成招牌了。   “呜呜——”外边忽然响起了凛冽的瘆人的风声,接着不知道是哪间宿舍的门没关好,“砰!”的一声响,震得人耳根生疼。   “没听说要变天啊?怎么突然风变得这么大了?”老三嘀咕着,已经接通了陆琴的电话,“喂?陆琴吗?我是……”   肖九突然间就觉得心口狂跳,有一种严重的不对劲的感觉。还没等他的心跳稳定下来,星期二已经说话了:“肖九,你们学校请的这位大师……看来也不是什么真行家。”   “三哥,我吃饱了,你先吃着,我出去一趟。”说完他人已经窜出去了,三步两步下到楼洞口,肖九看着外边,忽然不想出去了……   外边的天色很昏暗,按道理说这个季节每天的这个时候天色应该都是差不多的,但肖九就是觉得今天的这个昏暗,颜色不对劲。不对劲到,此刻他看着外边,就觉得自己的后背冷飕飕的发毛。   而且和前些日子星期二吓他时让他发毛的感觉不一样,但是就是个瞬间,现在是越看外边他越冷。   肖九干脆故技重施,拿着手机背靠楼道站着:“我有点理解你说的不是真行家了,现在……他好像反而把情况弄得更严重了?这怎么回事?他不是把厉鬼除掉了?”   “他除掉的不是厉鬼,是你们学校旧校舍升腾的阴晦之气。其实刚才在那边我就觉得挺奇怪了,那些阴气不像是厉鬼散发出来的,相反,那股阴气很奇怪的把厉鬼罩在中间,让对方出不来。”   “哦……”有个同学走过,肖九答应着等对方出了门,才接着说,“也就是说,那个大师把震鬼的阴气驱散了,反而把厉鬼放出来了?不过一般来讲,阴气不是厉鬼才能带出来的,或者是养着厉鬼的吗?”   “不知道。”星期二摇头,“我也只是死了没几年的新鬼,能告诉你的,只是我看见的和感觉到的。其他的也帮不了什么了……”   肖九看着外边,天色在他看来更“暗”了,除了发毛,他还有一种很难受的压抑感。但是突然肖九笑了:“对我们来说这也算是好事吧?”   “嗯?”   “原本我还想着厉鬼被驱散了,没办法和你找他问个究竟,现在既然他还在,那我们也总算能找个前辈了。”   “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闹出这么大声势的家伙,不你怕他二话不说就直接把你吃了?”   “到时候也就是变成鬼而已,没无所谓。”肖九看看星期二,“我看你也挺好的。”   “……”   “行!走了!”肖九把手机塞回口袋里。   “干什么去?”   “找厉鬼去啊。”肖九看看天,“你能感觉到这位先人在什么地方吗?”   “感觉不到,他强我太多。”   “那就先去老教学区吧,反正看情况,他应该就在学校附近。”   肖九在外边绕了两个小时,但一直到八点多,也没找到半个鬼影子,只能和星期二无奈返回。   “不过,他是厉鬼吧?这么声势浩大的出现,为什么突然就变无声无息了呢?”现在天完全黑下来了,但不知道是适应了还是别的什么,肖九现在反而觉得舒服了,无论是发毛的感觉还是压抑的感觉全都消失不见了。   “可能是他刚出来,要找地方恢复元气吧?况且,你不觉得没动静才是好吗?”   “唉……我希望他有点小东西,没有大动静吧。”已经到宿舍楼下了,肖九把刚把车锁上……   “砰——!!!哗啦!!!”   借着路灯和周围开着灯的宿舍的亮光,能看见宿舍区一号楼的窗玻璃全炸了!   “你们鬼……都喜欢炸玻璃吗?” ☆、012   肖九在外边快两个小时,绕着教学区和宿舍区转了不知道多少圈,自行车的车轮大概都磨薄了一层,他把学校每个犄角旮旯都看过了,该说比夏天刚入学,在校园里各处闲晃认路都要找的仔细,但是偏偏就有那么那么一个地方他没去找——住宿区的正门。   因为潜意识里,肖九觉得正门的那块大石头,压着另外一个鬼,还让星期二感觉不舒服,那么显然那是个“不利鬼”的地方,厉鬼再怎么恶,也不会自己找不痛快吧?结果眼前的情况说明,肖九完完全全想错了。   整栋楼的玻璃都爆了,这个声势可不是肖九他们单独一个宿舍的玻璃爆炸能够相比较的。更何况的,之前肖九宿舍玻璃爆炸的时候,已经算是深更半夜了。但是现在八点多,正是他们学校宿舍区最热闹的时候,大多数学生都在这个时候结伴出行。   这一炸,整个住宿区有那么一会儿完全安静了下来。然后就开始陷入了混乱,有人朝爆炸的地方跑,有人朝远的地方躲,有人嚎啕大哭,还有人一边不知所谓的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一边四处乱跑。   “你先躲到我的影子里。”肖九对星期二说,同时第一时间朝着爆炸的地方跑。   “不,我还是就在外边吧。如果有什么万一,也好帮你挡挡。”   “多谢。”   “你是傻瓜吗,现在的情况是你为了我去拼命,我这个已经没命的鬼,当然不可能在安全的地方看着。”星期二无奈的叹着气,而虽然他问肖九是不是傻瓜,可语气和表情上却能充分说明,他根本没把肖九当傻瓜看待。   肖九首先看到的是一号楼的惨况,一号楼是女生楼,不断有吓坏了的女生从里边尖叫哭泣着跑出来,就算是保持冷静的女生也脸色煞白,毕竟完全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且,离近了才发现,爆炸的不只是一号楼。   正门另外一半的十七号楼也同样炸得彻底,凑巧的是那也是女生宿舍楼。当然,炸得最严重的不是这两个宿舍楼,而是正门旁边的警卫室。   伤人了!   站在门口一边一个执勤的警卫,生死不知的躺在地上,路灯已经炸掉,昏暗的月光下看不太清楚,可是血腥的味道却无比的清晰。   “不知道怎么急救的就别去碰伤者!打电话叫救护车!”不知道谁在喊着,附近的学生纷纷开始打起了电话,有五个人分两边跑过去翻看伤者,还有两个冲进警卫室里,查看里边警卫的状况。   肖九则向大石头跑去,厉鬼其他地方不去,偏偏来到这个会让他觉得不舒服的地方,这不得不让肖九觉得,这石头下面的鬼和那个厉鬼有什么联系。现在既然见不到厉鬼,其他的地方他也帮不上忙,那么不如就去问问石头下的鬼。早平息了他们学校这些鬼事,大家也能更早的恢复安全。   “肖九,停下。”可是他刚朝前走了两步,就被星期二叫了停。   “嗯?”   “刚才走过去看保安情况的,只有五个人吧?一边两个一边三个,但是现在……”   现在更靠近石头的那边是四个人,而另外一边两个人。   “会不会是你一时没注意?”肖九这么问的时候其实自己已经知道了答案了——不会是星期二看错了。因为肖九自己也记得并没有第六个人跑过去,毕竟现在这个时候,虽然大家已经渐渐冷静下来,但是接近两个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陌生人还是需要一定的勇气的。更何况,人去多了也是添乱,而且现在还有更多的事情能过去做:联系老师、安抚同学,况且现在的学生们也都知道什么叫保护现场。   那么突然多出来的那个,是谁?或者说,是什么?   突然,四个人中,有一个“人”抬起了头。瞬间,星期二挡在了他的前面,肖九没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但是他清楚的看见星期二的身体因为某种原因,像是水中的倒影一样波动了起来!   肖九转身撒腿就跑,现在没什么人注意他这个狂奔的人,星期二被他拽的在身后一闪一闪。   “你不要命了?”学校洗衣房的后边有个阴森潮湿味道也不好闻的偏僻角落,往常的时候就没什么人来,现在更没人了,但却成了肖九现在最好的藏身地。   “已经没了,不过……好像还是没能完全挡住他。”星期二指了一下肖九的身后。   “嗯?”肖九转身,他已经做好了扭头就看见一张鬼脸的准备,可是他看到的却是在自己身后半米多远的位置,有黑灰色的一团,“这是什么?”   “他在你身上留下的记号,无论你到了什么地方,他都能找到你。”星期二也飘了过来蹲下身,用手摸着那团东西——肖九是摸不到的,但是看来他却能碰触到,“他比我强太多了,我消除不掉……”   “没事。”肖九想拍星期二的肩膀,但是他的手却只能落空。挥空了手的肖九也蹲在地上,把手戳进了那团雾气里,“其实……本来我们也是来找他的吗?话说,这个东西能不能用来主动联系对方?比如让他快过来……啊?!”   肖九口中“快过来”三个字刚说完,戳在黑影里的指尖,忽然有一种被电到的疼痛感,他猛的缩回了手,刚甩了两下,地上就多了一双穿着黑皮鞋的脚。   “肖——!”想帮忙的星期二这次却并没能再站在肖九之前,他瞬间消失了踪影。   “星期二!”肖九几乎是用蹦的站起来,但是到处都找不到星期二的踪影。   “把小蔷还给我……”而突然闪到肖九眼前,念叨着什么的厉鬼,让肖九知道自己得冷静下来,星期二很明显是眼前这个家伙弄没的,想把星期二弄回来,就得先把他解决了。   “小蔷……”肖九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眼前的厉鬼个头大概一米七八左右,国字脸眉毛很浓眼睛黑白分明,表情阴沉而且僵硬,但是却又给肖九一种正气十足的感觉,穿着一身灰色的中山装。小蔷听名字很可能是个女的,他又跑到大石头所在的地方,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简单了,“小蔷是压在大石头下面的?”   “……”对方没说话,但是这个小空间里的气压瞬间低了很多,肖九的胸口好像压着一块石头,呼吸都有些困难。   “小蔷不是我压下去的。”肖九抬起手,示意这位先人冷静,“我只是个学生,并没有那个能力。”空口白话,肖九觉得自己要解释得清楚大概要费一番唇舌。   但对方只是看着他,眼神闪烁了两下,接着表情在变得温和的同时却也有深深的失望。肖九还在想着到底该怎么用词,突然之间就有一个感觉——他要走!   “这位先人等一下!”肖九伸手阻拦,手伸出去的同时他就自己在心里嘲笑自己的无用功了,因为他应该是摸不到的,但事实却恰好相反,他摸到了对方,手感上倒是和正常人差不多,只是没有体温。   “嗯?”对方皱了一下眉毛,让肖九心惊胆战了一会儿,不过他倒是没拒绝肖九的挽留,“还有什么事?”   “那个……我们这里是学校,所以能不能请您动静小一点?一点点就好。”肖九抬起手,比划着那个大概有一厘米长短的一点点。   “学校……”厉鬼皱眉,只是几秒钟之后就干脆的对着肖九点了点头,“我倒是忽略了,我会尽量保持冷静的。”   肖九顿时松了一口气,虽然是厉鬼,但这说明对方还是讲道理的:“另外,就是关于我同伴的一件事,想要请教一下您了。”   “同伴?你的那只小鬼?”   小……鬼?肖九忍不住囧了一下,星期二看长相比肖九还要大几岁,而且大概也是和这位厉鬼在世的时候同龄,结果就“小”鬼了?但是想想这位的年纪,他这么说也无可厚非。   “呃,就是那位……”   “之前也是我一时冲动,大概有点伤到他的元气,他正躲在你的影子里,你回来给他送点阳气就好了。”   “送阳气?”肖九表示听都没听说过,该怎么送?   “鬼无性别之分,修道人还忌讳这个?”   “那个……我不是修道人,要忌讳什么?不是,我想问的是,要怎么送元气?给他和我的血?”肖九觉得脑袋上全都是问号,比刚遇见星期二,知道他只能紧跟着自己不能离开时问号还要多。   “咦?你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收的役鬼?”   “役鬼?我……我没收他啊?他莫名其妙就跟着我不放了。”又是没听说过的名词,同时隐隐约约之间,肖九觉得“收”这个字可不怎么好。   “这可真是……”真是什么对方并没说完,“小蔷在叫我了,我得回去。有时间再和你说别的,至于传阳气,就是让你嘴对嘴的朝他嘴巴里呼气。”   话音落了,这地方也就连个鬼影子也没有了…… ☆、013   肖九皱着眉朝宿舍走,在此之前,他和星期二一直在星期二的身上,寻找着他失去记忆,以及无法离开肖九的原因。但是从那位厉鬼先人作为一个外鬼的角度来看,问题却是出在肖九的身上?   可是在这个该找星期二好好商量商量的时候,星期二却依旧躲在肖九的影子里,半天不冒头。另外,走出了那个隐蔽处没几步,耳朵里就重新塞满了吵杂与混乱。就算是回了宿舍,四人间也不是让他和鬼谈话的地点。   肖九回到了宿舍区大门,警车、消防车还有救护车闪烁的车灯和刺耳的警笛,让这里显得更加混乱,也更加的让人紧张。   躺在地上的伤者应该已经被抬进了救护车里,隔离带也已经拉开,一脸余悸的学生们站在这边看着那些不知道在干什么的专业人士。   “听说死了个人。”旁边有个学长和他的同学小声嘀咕着。   “我也听说了,左边站岗的那个警卫?”   “对!听说是一大块碎玻璃插进心脏里去了。”   听着他们谈话的肖九颤了一下,刚才和厉鬼谈话时他有些紧张,不过,应该说是和星期二的相处给了他一个错觉吧,总觉得鬼并没那么难应付。尤其厉鬼的表现也确实是很好说话了,还给他提供了意见和线索。但是现在这情况……该说他也是在人鬼之间的生死线上走了一趟来回吗?   如果不是那个厉鬼以为他能把那个叫小蔷的女鬼放出来,那么可能他一见面就直接上杀招了吧?   “你们说,咱们学校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吗?”   “脏东西?”   “就是鬼啊!”   “你说笑话吧。”   “你们还不信?之前是有间大一宿舍不是也炸玻璃了吗?现在就是规模更大了而已。而且,告诉你们,我可是本地人,我爷爷告诉我,原本这地方就是一片乱葬岗。抗日的时候,死了人就随便拿草席一卷,甚至都不卷,直接就扔到这里来暴尸荒野了。后来解放了,这里就变农田了,而且这里的地都特别的肥……”   “我KAO!”一个人怪叫,“别说这么瘆行吗?鸡皮疙瘩都被你吓出来了!”   “我不是吓你们,你们要是有认识的更早从这毕业的学长就知道,最早这里盖起宿舍来的时候,大半夜的听见有女人和孩子的哭声,还有鬼火在窗户上一闪一闪的。”   “别说了!泥煤的!都要被你吓尿了!回宿舍回宿舍!不看热闹了!”肖九旁边的十几个人全散了,肖九想了想,也皱着眉朝自己的宿舍方向走。   走半路上,后边突然有人拍了他肩膀一下:“啊!”   “老四!你叫什么啊?吓我一跳。”   “二哥……是你突然吓我一跳吧,话都不说一声,就突然拍我一下。”   “不能这么说啊,我在后边一边追一边叫,叫你半天了,你都不理我。”   “哦……我想事,想入迷了。对了,二哥,问你一下,咱们学校建校的地方,原来是不是乱葬岗啊?”其实肖九也是本地的大学生,但作为一座一线城市,可能有很多住了一辈子的人还有很多地方都没去过,更不可能完全熟悉自己城市的历史。至于他们学校住宿区所在地到底有什么历史,更是半点也不清楚的。但是老二和他不同,因为老二是个……很八卦的人,不过让他八卦的不是影星歌星之类的,而是逸闻趣事。   “乱葬岗没有。”老二很笃定的说。   肖九松了一口气。   “但老坟地确实有一片。”   “……”松下去的那口气又重新提上来了。   “就是那边。”老二指着住宿区的西北方向,“有一片是当地村民的祖坟,当时为了拆迁这件事,闹得挺大的,最后给了三倍的补偿款,当地人才同意迁坟。”   “迁走了?”   “那不是当然吗?祖坟能不迁走?你问我这个,不是因为你也觉得咱们学校闹鬼吧?”   “二哥……在医院里不是你跟我说学校闹鬼的吗?你还说哪个女生宿舍楼来着?半夜多了一只手摸她们……”肖九说到这停了,去摸女生的鬼,这明显是个色鬼啊。但现在他所知道的,一个是小蔷但她是个女鬼,一个是厉鬼先生可他明显是眼里只有小蔷的存在,而且……貌似是刚从大树底下被放出来的?那也就是说,学校里还有第三位鬼?   肖九在心里囧了一下,这是学校吗?简直是鬼窝。不过说起来他们才是存在了更久的住客吧?这里的活人们反而是后来者。   “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老二白了肖九一眼。   肖九无语中。   “不过,宿舍区门口那是怎么回事?哪个学长喝酒喝高了,用酒瓶子把保安开了?”原来宿舍门口戒严,老二远远的就被挡开了,老二就是一掠而过,也没看清什么。而他们这届的虽然无缘得见,但是听说前几届,经常有大四即将毕业,也就是说即将脱离学校管制的学长,喝醉了和保安上演真人PK的。   “嗯?二哥你不知道发生什么了?”肖九一愣,没想到老二这个消息灵通人士,竟然对学校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反而一无所知。   “不知道。”   “那你今天没在外边刷夜?”   “别提了,打本碰上个坑队,折腾了几个小时刚过了第二个BOSS,第三个BOSS开始又纠结。偏偏那些呆卡萌还都是亲友,我懒得和他们陪他们烧点卡了。”老二摆摆手,“别说我了,学校那是怎么回事?”   “不是学长把保安开了,是……”肖九开始把发生了什么说给老二听,当然他也只能说是发生了爆炸,其他关于厉鬼的事情都是不能说的。   但只是这些也就已经足够了,肖九刚说完,正好一阵风吹过,老二哆嗦了一下,瞬间就躲肖九身后去了:“老四,你说怎门学校是不是真的闹鬼啊!”说话时音都发颤了。   “二哥,我这不是问你吗?”   老二在肖九身后缩了半天,才重新走出来,皱着眉说:“老四啊,我知道这是什么鬼了。”   “啊?”   “就在咱们大门的那个位置,过去是个小池塘,不过可不是普通的放鸭子养鱼的池塘,那地方在解放前,周围的村子经常用来浸猪笼。会不会是咱们学校的那个大石头犯了什么忌讳,把人家惹生气了?”   是惹生气了,不过不是石头下面的女鬼,是石头外边的男鬼。   “二哥,那你知道那棵老槐树有什么典故吗?”   “老槐树?那个就不知道了……怎么老槐树也有事?”刚才还吓得要命,但是现在听说有八卦,老二的眼睛又瞪得像是灯泡一样。   “就是三个今天让我去看的……”肖九又把棺材的事说了一通。   “这种事我竟然不知道?回来我打电话问问我老爸去!”   “……”原来这个八卦性格,在老二家里是有传统的。但是,肖九也知道了,老二能知道的都是些流传得比较广的,不算是秘密的秘密。比如浸猪笼这事情,其实很早很早之前就算是违法的了,但是无论南北,这种事却都多而有之,因为在某些情况下,宗族的权威大于国法。这种灰暗角落的事情,也就变成了正大光明的正确行为了。   而像是老槐树下的秘辛,这种大概事发时也很少有人知道因果的事情,到现在更是也无从让人知晓了。   肖九和老二回了宿舍,结果老三竟然还没回来,大概也是被惊动了之后跑出去了。   等到肖九和老二两个人洗漱得差不多,老三才一脸惊悸的跑进来,同时带来了另外一个消息:“学校明天停课一天。”老大则是一晚上都没回来,看来是又为了多赚点工资上夜班了。   听课一天……   这可正好合了肖九的心思,本来他也决定逃课回家去的,只有那个空无一人的家,才能给他和星期二独处的空间。   所以一大早,其他两人还在床上打鼾呢,肖九就轻手轻脚的打理好了自己,离开了学校。   今天的天依旧有些阴,但也只是他们学校范围内而已,等到公共汽车行驶出了一段距离,阳光就又重新明媚起来了。   这趟车的终点站就在距离他们学校两百多米远的地方,肖九记得上半学期刚来的时候,汽车站还好像是在一片荒地里,但是现在汽车站已经几乎被工地围了起来。一路走进去,往往会弄得一身是土。不过这只是小问题,看汽车里挤满了大学生就知道,这地方还是给学生们带来了许多便利的。   中间换了一趟车,大概在九点半的时候,肖九总算是回到了他的家里。其实更准确的说,这里是他爸爸给他租的房子,家用电器一样俱全,可是除此之外,这地方也一无所有。   肖九站在客厅里,找了个正好能看见自己影子的位置蹲了下来,敲了敲地面上的影子:“星期二,在不?” ☆、014   肖九在回来的一路上也想清楚了,补阳气这件事,一方面他也不需要把它当成补阳气这么玄幻,另外一方面,也不需要把它朝带颜色的方向思考。要想是活人还有人工呼吸一说呢,这也就是一种很普通的急救措施而已。   但是急救,也得是面对急救对象啊……   “星期二?”肖九蹲得脚都发麻了,也没见影子里冒出什么东西来。这怎么办?难道让他趴地上对着自己的影子送阳气?那万一他送错地方呢?比如送到了腿啊,脚啊之类的地方去?   原本很严肃思考问题的肖九忽然僵了一下,因为某个想歪了的画面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正在他准备重新将思路转回到正题上的时候,他的影子终于出现了变化——它扭曲了一下,虽然只是瞬间甚至让肖九有那么一会儿怀疑自己不是眼花,但是很快,星期二就从影子的黑暗中浮现了出来。   不过他身体的颜色变得更淡了,甚至只有胸部以上的部分能看得清楚,胸部以下的部分完全是朦胧虚幻。   肖九真被他这情况吓着了,或者更确切的说是担心,虽然肖九对于灵异的东西见识少,但总觉得这大概就是所谓魂飞魄散的前兆了。那废话也不说了,看星期二的情况,肖九立刻一个大步朝前凑,嘴唇对着的正是星期二的嘴唇。   星期二也在瞬间一个闪退,疑惑的看着肖九问:为什么?   肖九却已经连他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只能从口型上猜出来他说的大概是什么,另外,原来他在影子里的时候,没听见那个厉鬼说的话吗?   “我给你送阳气。是那个厉鬼告诉我的,说你伤了元气,这样才能给你补充。”   不行。星期二拒绝的干脆。   “这个……你不会是不好意思吧?”   星期二的身体又波动了一下,看来不管有没有其他原因,不好意思绝对算是一条。接着星期二张嘴又说了一长串,但就是因为他说的太多了,肖九又不会读唇语,这下当然是看得云里雾里。   “星期二,你说慢点,口型清楚点,我不明白。”   星期二点点头,慢慢的对着肖九突出了四个字。   “会……要……你……命……会要我命?!”   星期二再次点头。   肖九皱眉,看来送阳气这件事,对于活人的一方身体还是有伤害的,而那位厉鬼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这很重要的一点后遗症,没有告诉肖九。肖九是有点害怕的,但是看看星期二的状况……总不能放着他不管。   “只是‘会’,而不是一定吧?是不是我少送一点,也没事?”   不知道。   “那就试试吧。”肖九舔了舔嘴唇,有点紧张的上前一步。   星期二却再次后退:别……太冒险。   “但我们俩都像恢复自由身,而你也很像知道自己是谁吧?可是现在我和你都没法沟通,你甚至还要躲在我的影子里,那就值得冒一下险。”   好吧……   肖九再次凑了过去,他的眼睛依旧是像刚才那样紧盯着星期二的嘴唇,找准位置,吻……星期二又没了。   “?”不明白的看向星期二,而星期二给他的解释是没有解释,只有躲闪的眼神,那么,如果说刚才不好意思只是其中的部分原因,现在,害羞就是他躲闪的全部原因?沈毅飞摸摸自己的下巴,他长得也不难看,不会让星期二觉得吃亏了吧?   “其实你可以闭上眼睛,只有我一个人找得准位置就好了。”肖九很“善解人意”的寻找着解决方法。但星期二却显然不领情,这从他上挑的眉和透着凶光瞪大的眼睛,还有身体陡然间变得严重的波动都能看得出来。只是以他现在透明的程度,想要研究一下脸色显然是不可能了。   不过,抖了半天,星期二最终也只能长叹了一声,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星期二的动作让肖九下意识的把注意力放在了他的双眼上,之前都没发现,他的睫毛虽然不算长,但是很浓,这样闭着眼睛的时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很多。不过,他这么害羞,这个不会是初吻吧?   好像对一个失忆的鬼来说,确实应该算是初吻吧?不对!不能朝吻不吻的方向想,这是人工呼吸,人工呼吸而已!   肖九在心里念叨着,丝毫也没想起来他同样也是个连初吻都没有的初哥。而且这么念叨着也丝毫不能减轻他自己的紧张感,越来越紧张,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的肖九,与之成反比的是动作越来越慢的肖九,终于将自己的嘴唇贴在了星期二的嘴唇上——吸气,呼气……   最开始,肖九什么也感觉不到的,就和对着一屋子空气呼气没什么不同。   无感觉的失望,甚至让肖九把刚刚的紧张感都忽略掉了,他正要后退,突然间,那感觉就来了。   不过不是自己没了阳气的感觉,反而是他好像从星期二那里吸来了什么东西的感觉。有点凉,但是很舒服,就像是夏天最热的时候喝冰水的感觉。但现在虽然不算是寒冬,但也绝对不是温暖的夏季。   接下来,肖九竟然惊奇的发现自己的嘴唇仿佛碰到了什么有型的“东西”,也是凉的,但是那触感挺像果冻的。   为了证实不是自己的错觉,肖九向“果冻”凑得更近,当他和“果冻”紧紧粘合在一起的瞬间,肖九总算是感觉到自己这边也是有什么送过去的了。但是,也仅仅就是感觉而已,甚至想用具体的词汇形容都有点困难,因为这太模糊了,真的就和呼吸之间,呼出一口气时,知道自己呼出了气的那种感觉一样,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了。   还是“果冻”的触感,以及肖九吸过来的“冷饮”更清晰明了。不过自己现在没失多少,却好像吸了半天,是不是该离开?肖九刚要朝后退,“果冻”已经先一步自己离开了。   “你没事了?”肖九看着星期二,至少从身体的透明程度上看,他已经恢复到之前的程度了。   “我才是想问这句话的。”星期二表情严峻,另外还有些像是被吓着了,“你没事吧?”   “我有什么事?”   “你有什么事?你知道刚才我吸了你多少阳气吗?”   “没多少。”   “没多……”星期二先是生气,但接着又是疑惑,他绕着肖九飘了一圈,然后停在了他面前,“你不头晕?”   “不晕。”   “也没觉得脚底下发软,眼前发黑之类的?”   “没觉得。”   “那你走两圈?”   “……”肖九很想问问星期二,他是不是某大叔的小品看多了?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走了两圈,走完了还原地蹦跶两下,示意自己完全没事。   “不对啊。”   “嗯?”   “就算我是个新鬼,而且也只吸过你一个人的阳气,可是我也知道刚才那些量,足够一个好好的大活人在病床上养两年了。你怎么一点事都没有?”刚说完星期二又立刻摇头,“不是说你没事不好,但是……到底怎么回事?”   “这是不是就是那位厉鬼大哥让我给你送阳气,可是没告诉我有危险的原因?因为对我来说本来就没危险?至于为什么没危险……或许和你为什么离不开我也有一定的联系?星期二,你仔细回想一下,你见到我那天的时候,到底有什么不同?”如果说一开始肖九对于问题出现在自己身上这一点还是半信半疑,现在就是信了九成了。   虽然之前的十八年他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可是从那天他看见星期二开始,一切就都变得不普通了。   “那天我也是糊里糊涂的,但是……”有“但是”,那肖九自然是全神贯注的等着星期二的下文了,“那位先人说话的时候,我也是能听到的,在躲在你影子里的这段时间里,我也想了很多,确实发现了有些之前没注意的地方……”   “是什么?”   “在遇见你之前,我坐着那些车到处跑,不只是因为呆在原地太无聊了。那时候,我好像是有目的的,我在找一个地方,或者是找什么人。那天见到你炸了玻璃,也是因为我太高兴了,高兴到终于能‘让这个可以看见我的人带着我去找人了’。”   “可是现在你全忘了?”   “对,现在我全忘了。”星期二叹了一声。   “抱歉。”   “道歉干什么?”   “因为是我害你失忆的。”   “你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没必要道歉。况且……其实想想,我忘了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嗯?这还有好事?”   “我是什么?”星期二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   “星期二?鬼?”   “我也是厉鬼。”   “……”   “我比昨天那位大哥差的,就只是年岁和道行而已。那你知道厉鬼的定义是什么吗?”   “有怨念,有留恋,留在人世徘徊不去的鬼?”肖九按照自己所想的说。   “按照我们鬼这边的说法,厉鬼有怨念是必然的,但徘徊人世不是因为我们自己不想走,而是因为身上戾气太重,去不了那边,换句话说,做鬼之后,我们杀过无辜的活人。所以,厉鬼也可以说是戾鬼。”这些之前星期二半点都没和肖九提过,怕吓得他又来个无视,但是今天,星期二说了。 ☆、015   “能……说一下这个无辜是什么意思吗?”肖九像是小学生一样举手提问。   “就像那个倒霉的警卫一样。”星期二很干脆的说,“很多时候,厉鬼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的,炸炸玻璃无辜波及路人还只是小事而已。真把我惹火了,主动杀人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肖九坐在客厅的椅子上,表情看起来有点茫然。   “吓着你了?”星期二则依旧站在原地,他的语气恢复到了最早和肖九见面时的那种带着一种诡异僵硬的平静。   “有点。”肖九很诚实的点头,这次和知道这世上有鬼时的那种被吓着不同,让他感觉心口发冷的是星期二还是个杀人犯——这个词不好听,但却并不算是用错。   “那就好。”星期二点点头,无声无息的重新隐藏进了肖九的影子。   肖九却突然从茫然中清醒了些:我吓着了为什么反而是“好”?   “星期二,别躲进去?”   “又有什么事?”星期二重新出现,这次不只是语气,连表情也变成了初见时那种僵硬的样子。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暗示我,下次你再出事,不让我救你?”   “作为一个活人,你不觉得厉鬼不该留在这世上吗?”   “那你就是承认了。”   “……”星期二不说话,这就表示他是承认加默认了。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变成厉鬼的吗?”也就是他怎么杀了无辜者,可刚问完他就想自己去撞墙,他想知道一个答案让自己安心,但是却觉得这样根本是在揭星期二的伤疤,“抱歉,你当我什么都没说吧,我……你说的事情确实吓到我了。我也确实有了一些负面的想法,但是……我感觉你在骗我。”   “嗯?”   “你给我的那个无辜的解释,应该不对吧?而且……我也不认为学校里死了人,怎么说我也前几个赶到现场的,两个保安在被几个学长救治的时候还是会动一下的。当时那个突然出现在保安身边的厉鬼大哥,现在想想也是知道自己闯了祸,在做急救吧?至于你……第一次见着你,你炸玻璃的时候,我们四个都没受伤,那个不是我们好运,是你有心保护?”   “你……我们是厉鬼啊!厉鬼!你不觉得你把我们想得太好了吗?”星期二这还是头一次这么大声这么激动。   “我可以认为你这是被戳破了谎话,恼羞成怒吗?”   “……”星期二忽然笑了,叹了一口气,“还是忠告你,别把厉鬼想太好了。”   “那能告诉我那个无辜到底是什么意思吗?”   “无辜……就是和我们留在人世的因果,没有必然联系的人。”   “能通俗一点吗?完全没听明白。”   “通俗一点就是甲把乙杀了,乙变成了鬼,因为是被杀的所以有怨念暂时徘徊不去。而有一个丙是个杀人狂,变成鬼的乙碰到了丙,杀了丙,乙就变成了厉鬼。”   “哦……了解了……也就是做鬼之后可以为自己报仇雪恨,但是其他人,不管是多么的罪大恶极,只要和鬼自身生前的生死无关,那么鬼杀他们也是不应该的,否则就变成了走不了的厉鬼。”   “对。”   “真复杂……那么会不会有一些鬼特意不走,留下行侠仗义的?”肖九开始发散思维了,或者说每个华夏人的心里都有那么的一点武侠情节。   “鬼杀无辜之人也是有后遗症的。”   “嗯?”   “杀的越多,身上的戾气越重,厉鬼的神智也就越不清醒,累积到一定程度,这个鬼就完全是个只知道杀人的疯子了。这种无理智的杀人鬼才是一般人理解的厉鬼,到了那个时候,厉鬼更是别想到该去的地方去了。”   “哦……”肖九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啊!是我不好,不知不觉就把话题拉偏了。现在的情况,显然是问题出在我身上了,我们学校的那位厉鬼大鬼,虽然表现得有点暧昧不明,但是现在也只能从他身上找找答案了。可是现在他都和小蔷在一块儿,而之前我们学下发生的状况,我要是‘鬼鬼祟祟’的接近,八成就被当成可疑分子了,所以只能你自己去……”   他们学校发生的事情,都赶得上恐怖袭击事件了,不过毕竟没死人,那么以他们校领导的手腕,上面更高一层的领导也会帮忙,八成会把这件事压下去——尤其还是那句话,现在是“学院升大学的重要时刻”,所以面子工程一定要做好。   但并不表示这么大的事情就这样轻描淡写的过去了,学校一定会变得外松内紧。   如果没发生这些事,肖九去鬼祟一下,挂个处分,甚至被停学、退学他都无所谓。可是发生了这些事,要是被抓了做替罪羊那可是要负担刑事责任的,这代价可是太大了一些,肖九只能低调。   至于厉鬼会不会学校请来的能人收了?   ——除鬼都除错的家伙,就算有能力也是个糊涂蛋,肖九一点也不担心那位厉鬼大哥的安危问题。   “既然都离校了,也不要那么早回去!”肖九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们去逛逛超市,买点零食,星期二,你想吃什么?”   “我想……我想吃牛排,三分熟的。”   “……”肖九咧了一下嘴,三分熟的和没熟有什么区别?肖九从来都觉得自己无法欣赏生肉牛排和生鱼寿司那样的食物,被说老土也依旧是永远的全熟主义者,“我知道一家小饭店的牛肉饺子很不错,中午去吃。”   星期二提议虽然被驳回,但是肖九脸上歪扭的表情倒是预约了他:“好。”   “你的表情怎么像是在看挑食的小孩?”   “没有,绝对没有。”   “走!先去超市!买!果!冻!”   “?”肖九在说最后三个字时特意加重的重音,以及瞥过来的眼神,都让星期二感觉到这里边别有深意,但是到底是什么深意,现阶段他没看出来。   肖九果然在超市买了一大袋子各种类型的果冻,之后就拎着这个大袋子转战他所说的餐厅。等着饺子和菜上来的时候,肖九就坐在那揭开了一个果冻,但是他没急着吃,而是把自己的嘴唇贴在了果冻的表面。   “是很像……”   “像什么?”因为肖九是一边舔着嘴唇上果冻的汁液,一边嘟囔的,而且他看过来的眼神更是让星期二别扭,星期二忍不住问。   “呃……”肖九迟疑了一会儿,“星期二,一开始的时候我是绝对碰不到你的。但是为什么我能碰到那位厉鬼大哥,而且之前……”   “之前?”   “我也能碰到你的嘴唇。”肖九自认为他是站在很学术的立场和星期二谈论这个问题,而丝毫也不涉及带颜色的范围。   “……”星期二的表情一开始看起来有点囧,但是突然他疑惑而又惊讶的问肖九,“你刚才说的果冻,不会是……”   看来他的反应也很快啊,肖九尴尬的笑笑:“哈哈,那个……对不起是我多想了,其实那真的只是人工呼吸而已。”   对于肖九都回答,星期二飘上飘下飘左飘右,最后飘回来无奈的叹了一声,坐在肖九对面的座位上不说话了。   “那个……晚上我们去吃三分熟的牛排?你知道哪里的比较好吃吗?”   “饺子就挺好。对了,肖九你是不是喜欢吃饺子?上次也特意外带了饺子。”   “对,各种的饺子我都爱吃。”肖九点头,知道星期二这是在给双方台阶下,同时刚才的那件事也就算是过去了——原谅这个总是不知不觉朝那个方面思考的十八岁大男孩吧,毕竟他可是第一次“人工呼吸”送出去的初哥,   吃饱喝足之后,肖九和星期二去看了场电影,电影结束的时候,坐在他后排的两个女孩一边嘀咕着“大帅哥被放了鸽子”一边离了场。殊不知坐在她们前边的是一人一鬼……   最后买了三大盒鸡腿饭的外卖,带着两大袋子零食,肖九踏上了返回学校的道路。宿舍区的正门依旧围着隔离带,校园里很多警察走来走去。   肖九刚回到宿舍,少见的其他哥三个都在宿舍里边窝着,一开始众人还在老大的抬头上鬼哭狼嚎着:“不仗义!自己溜出去野了!也不招呼哥们!”   肖九刚一奉上鸡腿饭,三个人立刻就偃旗息鼓了:“好哥们啊!出去玩还不忘了我们!果然就老二就不是东西了!唠叨了一天你的不是了!”   老二:“我?!”   肖九:“……”   肖九和宿舍里的三个兄弟聊天的时候,星期二去大门口的石头那里绕了一圈,却没找到厉鬼——而且星期二道行不够,不能离石头太近,就算保持着安全距离也不能停留的时间太长,否则有什么损害他还不知道,就是会变得非常非常难受。   十点之后,洗漱睡觉——肖九也知道了那三个人都回来的原因,原来明天就是和一群女生说好了的集体游乐园时间,就算学校里发生了不好的事情,这个决定也依旧没修改。还没女朋友的三头狼当然要早早回来睡“美容觉”,以便于明天能够顺利“摘花”。   肖九睡着了,星期二晒晒月亮回到房间里,他看着肖九,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丝毫也不像果冻,又冷又僵,就是真正的死人的嘴唇,反而是肖九的…… ☆、016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肖九就被宿舍里的三个兄弟从床上拖下来了——这个比喻丝毫也不夸张,等到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光着脚站在地上了。顿时冻得他打了个哆嗦,幸好这还是穿着睡衣睡裤呢。   “这才几点啊?”头发还乱翘着的肖九找到了拖鞋套上,揉揉眼睛才算真正的醒过盹来,一看外边,天还黑着呢。   “还‘几点’?都六点半了!”说这话的是老大,他属于看起来很老成的那种,而且其实年纪也不大,但就胡子拉碴了,不过,那按照他自己的说法叫性感的胡渣。可是今天老大脸上性感的胡渣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光滑得像是蛋清一样的下巴。   “帮忙帮忙帮忙!”肖九还疑惑着呢,老三也不知道从哪蹦跶出来了,两只胳膊支棱着,没只胳膊上都搭着一套运动服,“帮兄弟挑挑,哪套好?”   学霸老三是标准的麻杆身材,而且不爱运动,冬天里他平常的衣着,都是里边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外边套着一件海蓝色的羽绒服。其实应该说老三……他“有点”娘……运动服这种,他是坚决不会穿的。   “大哥,老三,你们别这么夸张啊,不就是去游乐园吗?”老二从厕所一边梳着头一边溜达着出来了。   结果包括肖九在内,其余三人齐声震惊:“靠!”   最夸张其实是老二,西服革履,还输了个大背头。   “怎么样?咱够气质,够风范吧?”   “哪来的汉奸狗腿子翻译官啊?”老大脱口而出。   着形容可实在是……太贴切了!肖九捂着肚子狂笑,星期二也和他同一动作。   “这……真那么糟糕?”   “老二啊,我运动服借你一套吧。”老三看着老二龇牙咧嘴的,“别管你像不像翻译官,咱们这是去游乐园,又碰又跳的,你这身衣服……一弯腰再把裤子裂了,那你可就让同学们印象深刻了。”   老二一愣:“这……还真是……老三多谢了,还是你想得周到,你看要不然你当二哥,我当老三怎么样?”   “还是别了,现在挺好。”   “老四你笑什么啊?还不快去打扮打扮。”老大一巴掌拍在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肖九背上,催促着他快去“梳妆打扮”。   “哥哥们,我就别了吧……”   “你知道什么?你才更得打扮!哥哥们的幸福就着落在你身上了!”   “啊?”   “老四,我们打开你衣柜了啊,里边没放着小黄书什么的吧?有我们就笑纳了。”老二说话中已经开箱子了,他们四个人也就刚开学的时候还有锁柜子锁抽屉的习惯,现在都没了。   “没……”肖九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推进厕所去了。等他洗脸刷牙出来,衣服裤子劈头盖脸的就扔他身上了。   换掉睡衣,套上几个哥哥给他找的衣服——穿在里边的保暖衣裤不用说了,外边的上衣是一件黑色高领毛衣,裤子则是大面积发白的牛仔裤。   “老四,你这身材……”老大龇牙咧嘴看着肖九,“看得我真是羡慕嫉妒恨啊……”   “能换一件吗?”肖九扯扯毛衣,他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件衣服了,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带来的,更不知道老三位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翻出来的,“这毛衣已经小了,早该捐了的。”   所谓的已经小了,就是这毛衣完全包在肖九身上了。   “换什么?”老二一挥手,“小一号才是正好呢。”老大和老三赞同的点头。   “你外衣就穿这个吧。”   “这……薄了点吧?”肖九接过来,这是件毛翻领的棕色皮夹克,是在春秋的时候穿的,可是在北方的冬天,就算已经不是深冬,但一阵风吹过来,就把衣服吹透了。   “不会不会,我们知道老四你顶得住!”   “……”肖九那个无奈啊,但同时他又有点奇怪,“老大,我穿这身,反而会让你们没法找到妹子吧?”   肖九不自恋,但也不虚伪,他知道自己外在条件还是很不错的。大一的女生还很羞涩的,大多只是偷偷看着他,但是高年级的学姐有不少都向他主动提起追求过。他这样花孔雀一样“盛装打扮”,是不是太招蜂引蝶了?   “小四子~这就是你嫩了!哈哈哈哈哈!”老二很得意的笑了起来,“妹子是被你引过来了,但是……哥哥们都知道你心气高,这次来的没有你的目标吧?”   肖九摇头,也不可能有他的目标。   “那不就行了,妹子们总也不能对着你一头热啊,等到她们放弃的时候,就是我们兄弟得偿所愿的时候了,哈哈哈哈哈!”   肖九觉得老二实在是太有表演的天分了,就他这一通笑,演个章德胜、李莲英之类的,绝对是惟妙惟肖。   “你这几个哥哥都是够极品的。”星期二在他旁边飘着,看着挑好了运动服手忙脚乱换衣服的老三和老四,“不过人都不错。”   “嗯……”肖九笑着,低低的答应着。   折腾了一番,四个人集体出宿舍,结果到楼道里,就发现旁边几间宿舍里的同学也都前后脚出门了。   各个宿舍成员间彼此对视的眼神里能看见有火焰在燃烧,都是一个班的同学,在此之前,他们都是并肩作战,不过现在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男生们去餐厅随便吃了点东西,而他们有志一同还买了能带走的早餐。然后大多数人朝着女生宿舍去了,当然,他们是通过不了守门大妈那一关的,不过站在门口就足够了。少数没跟来的是已经女朋友的,不过是外班的,现在这是接自己女朋友去了。   大概在楼下等了半个多小时,女生们说说笑笑的出来了。男生们梳妆打扮了,而也能看出女孩子们在今天一样仔细修饰了自己。接下来就是一群人集合,朝着车站走去了。从这里到游乐园,他们要坐至少一个半小时的车,不过他们门口的公交车倒是正好有一站到,所以倒是不用换车了。   上车之后,肖九被老大他们拎到了最后坐着,果然女生们也大多跟了过来,围在兄弟四人边上说说笑笑的。这时候其他男生看肖九的眼神,说想直接把他烤熟了都不为过。   到了游乐园,所有人都买了通票,然后呼啦啦一大群冲了进去。好运气的是,今天游乐园的人并不算太多,让他们能够肆无忌惮的占领各大游乐设施。一群大男孩大女孩,别管到这里来的最初目的是什么,很快就放下了杂念,投入到单纯的“玩”的失业中。他们怪叫着、疯跑着、鬼哭狼嚎着,只在这里享受快乐……   而这样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的。   游乐园要闭园了,他们这个小团体也要各自散伙了。明天是休息日,本地的学生要回家,有情侣想去看电影,还有七八个同学要组团去卡拉OK。结果回学校宿舍的男女生加起来只有七个人,肖九、老三还有另外三个男生,加上赵迪迪和她同寝室的一个女生。当然,还有一个只有肖九看不见的鬼。   他们结伴走到了车站,一开始等了四十多分钟车都没到,结果车一来就来了两辆。问题是两辆车都够挤的:“几位男士去前一辆车吧,我们俩去后一辆。”   赵迪迪选择了相对还算宽松点的后一辆车,男生们能说什么呢?这点风度还是都很有的。   “我去你影子……算了,我去车顶上坐着。”看着那个挤得像是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公共汽车,星期二皱眉,直接飘车顶上去——影子里虽然没感觉,但那种被无数双大脚踩着还是不舒服的。   肖九无比羡慕的看着星期二,但没法,谁让华夏的公交车车顶上不许坐人呢?   一路挤着,原本并驾齐驱的两辆公交车,不知不觉间,赵迪迪她们的那辆车跑到前面去了。但是男生们倒是不担心,反正是到学校门口的,就是那几位有点遗憾,不能和女生们一块回宿舍了。   就这么一路到了终点站,虽然最后几站有了座位,但几个男生也腰酸背疼的。而女生的车早就停在一边了:“哥几个,去喝一杯不?”又有男生提议,学校出门走五百多米有个小型,专门面对大学生的夜市。   “不了。”肖九和老三拒绝,结果最后就剩下他们俩老老实实的回宿舍了。   “哎呀……今天是玩疯了……好久没这样了……”老三伸了个懒腰,大口吸了一口气。   “嘭!咚!”木料碰撞的声音从边上正在施工的黑洞洞建筑里传了出来。   “这个时候还施工啊?”因为是学校旁边的建筑工作,所以这边的施工队绝对不敢连夜赶工,一到时间立刻停工。   “不知道,也可能是猫狗。”肖九摇摇头。   就在两个人要继续朝前走的时候,星期二说话了:“肖九,你们班女生遇到麻烦了。” ☆、017   老三已经朝前走出了四五步,肖九在自己单独行动和找一个后援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隐瞒而是叫住了他:“三哥,不对劲。”   “啊?”老三一脸迷糊,显然还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我去看看,你在外边的等着,如果出事,你打电话报警。”   “报、报报、报警?!”老三是学霸,但也是标准的老实头,这辈子大概也就是办身份证的时候和警察打过交道,现在听肖九这么一说,虽然说是让他报警,不是让他做被人家报警的事,但也吓得瞪大了眼睛,“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肖九示意老三等等,把手机拿出来调成了手电模式,同时在地上找找,捡了半块砖头拎在手里:“三哥,你在这等等。”话没说完,肖九就和星期二过去了。   老三看着肖九一脸凝重的朝黑洞洞的建筑里走过去,想问“你是不是听错了?”却没敢问出口,下意识的就觉得肖九没犯错,绝对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双手紧紧攥着,在原地紧张的倒了几下脚。一咬牙,直接朝着校门跑去了。   不过,老三这可不是逃跑。一方面他知道以自己这根细麻杆,跟着肖九过去也是送菜加添乱的。另外一方面,学校现在还有不少警察留在那了,保安也增加了不少人,那么与其打电话报警,不如直接跑到也就是几百米远的校门口求救。   老三跑了,肖九已经进了楼里。   这里是未来的居民区,而且楼房内部的大概构造已经建造好了。肖九没问星期二为什么能知道女生出事,因为现在不是时候。   “有人过来了。”肖九刚走进了楼道口,一个转弯,星期二就为他提前预警了。   “大学生,你跑我们工地来干什么?”两个建筑工地工人打扮的壮汉,穿着满是泥灰的破旧防寒服,虎视眈眈的盯着肖九来了个恶人先告状,“是不是偷东西的?!”   “三楼还有三……”星期二话还没说完,肖九嗖的一声就上去了,他手里的那半块板砖就招呼过去了,但不是朝上,而是朝下。因为对方是站在楼梯上面,他在楼梯下面,肖九身高再怎么高对方也有落差优势。   两个壮汉也吓了一跳,毕竟肖九看样子完全是个大学生小白脸。而大学生……在很多人的印象里都是文弱的,甚至懦弱的,毕竟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大学生和秀才也是差不多的。怎么能想到肖九就这么闷不吭声的出手伤人了?   其实不只是他们,连星期二都惊讶得愣在了原地。   肖九第一下已经干掉了左边的那个,他捂着自己的下半身蹲在地上疼得连哼都哼不出声来,另外一个瞪大了眼睛指着肖九,就吐出来一个:“你……”肖九已经蹦上了台阶,砖头反手一拍!   极其清脆的“啪!”一声响,第二个壮汉白眼一翻,也倒下了。肖九却还没完,板砖第三下就已经拍在之前捂着下半身的壮汉后脑勺上面了。   这三下兔起鹘落,干脆利落!   “这个……”   “我有分寸,要不了人命,也废不了他子孙根。”肖九看着星期二,很纯很自然的笑了一下。   “……”   肖九继续朝上走,这次他关了手机,在一片黑暗中,只靠着星期二握住他的手,以及低低的声音,摸索着上楼。   “朝左边靠一点,右边有几根碎木头。”   刚刚被星期二握住手的时候,肖九下意识的捏了两下,冰冷、柔软、却又有着特殊的弹性——难道鬼的全身上下都像果冻一样吗?   如果不是现在两个女孩子身处险境,他自己也要去找人真人PK,肖九觉得自己大概会笑出声来。   很快,肖九到了二楼半,剩下三个歹徒和两个女同学就在上面。   “左边两个,右边一个。分别压着你那两个女同学。”   鬼的眼睛可以透视?肖九惊奇的看着星期二,不过现在不是询问这些的时候,他伸出一根手指朝右边晃晃,然后指指自己,又伸出两根手指,朝左边晃晃,指指星期二。意思是右边的一个我负责,左边的两个交给你。   “没问题。”   星期二话音刚落,肖九已经冲上去,而且是特意放重了脚步,同时还:“哎哟!啊!”的怪叫着。   “你们什么人啊!别推我!”当他跑上了三楼,对着那个发出幽幽光芒的门洞,肖九摇摇晃晃的撞到了门框上,然后狼狈的跌进去,摔了个狗啃食。   “哈哈哈!”房间的门厅不小,门厅的窗户上钉着厚木板,这就是为什么从外边单靠肉眼,并不知道这里藏着人。右边的一个人骑在赵迪迪身上,左边的两个压着另外一个女生,两个女生的衣服都已经被撕扯掉了大半。而在嘲笑肖九狼狈的同时,右边拿一个人问着,“彪子和二狗,你们把这男的也弄来干嘛?”   “动手!”肖九却爬了起来,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三个歹徒都把注意力转向了黑洞洞的门口,想要看到自己的同伴。   肖九手里屡立战功的半块板砖又准又狠的拍在了骑在赵迪迪身上的歹徒脑门上,在晕倒的瞬间,他的脸上甚至还带着得意而猖狂的大笑。   “啊啊啊!”星期二负责的另外两个倒霉蛋并没有干脆利索的倒地,他们在同时,像是看到了什么极端可怕的东西一样,从那个被他们压制的女生身上跳起来,惨叫着要朝一面墙跑去。并且毫不犹豫又前赴后继的在墙上撞了个满脸花,满脸惊恐的倒在了地上。   三个歹徒圆满解决,两个吓坏的女生依旧呆在原地,不过刚才是被压制着无法动弹,现在是各自蜷缩成一团哆嗦,看来得有一阵没法回神了。   肖九从角落里把两个女生的羽绒服找回来,可就算是他走进的脚步,也吓得女孩子们尖叫,赶紧把衣服放在她们身上,肖九退到了门口。又过了大概半分钟,楼下嘈杂的脚步声响起——老三叫的人来了。   五个歹徒戴着手铐被押上了警车,两个女生在女警和女老师的陪同下上了救护车。肖九和老三却也收到了去派出所一游的邀请,得去做笔录。也有老师陪着他们一块去,不过老师们没和他们坐一辆警车。   一进了警车,老三的两条腿就开始哆嗦,脑门上的热汗更是不断的朝下淌,不知道的还以为老三这是做贼心虚呢。   “三哥,别紧张。”   “啊?紧张?不,我可不紧张!”老三赶紧否认,然而他的嘴唇其实都发青了,“对了!老四,你也太牛了吧?那五个全是你放倒的?你练过什么?”不过虽然口头上死不承认,看来老三自己心里也清楚,于是赶紧找了个话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这问题我也想问。”警车上只有一个开车的警察,所以星期二就干脆的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这时候把脑袋扭过来一脸好奇的看着他。   肖九囧囧的皱了一下眉头,因为……星期二他“只”把脑袋一百八十度旋转扭到了背后,上半身根本不动的。这样子的星期二,可真有点久违。   “那五个都是我放倒的,不过我可不算牛,毕竟那就是五个欺负女孩子的下三滥流氓而已。另外,我没练过,我只是混过。”肖九摇头。   “混过?”星期二和老三异口同声。   “嗯,初二到高二,混过四年,这四年我别的没学会,就学会拿砖头拍人了,被拍的除了轻微脑震荡之外,他们一点事都没有。”   “你这也是做一行,精一行了。”星期二感叹。   “那老四,你怎么高三不混了?要准备高考?”老三很正直的问。   “不是,因为有上层的老大,想正事让我入伙,我没那个兴趣,就甩手不干了。”   “……”肖九说完,老三低头不说话了。   星期二对着肖九叹气:“你做人这么诚实干什么?把他吓着了。”   肖九看着星期二微微笑了一下,这并不似不在意的笑,相反,他很在意,但就因为在意和老三的友情与兄弟情,才不能撒谎。至少肖九是这么认为的。   “老四!你太帅了啊!”结果肖九刚笑完,老三也就活过来了。那看着肖九的眼神,都快烧起来了。   这个,到底是什么情况?也幸好老师没跟着做一辆车,否则……   做笔录的时候警察还给肖九和老三买了可乐,记录的一老一少两个警察态度也不错,就是旁边那个一直在嘀咕“别害怕,警察叔叔都是好人,你们俩有什么说什么”的系主任,太讨厌!   还警察叔叔呢?那个年轻的警察八成也是警校毕业没多久,年纪大他们一点有限。   等到肖九和老三把该说的都说完了,警察也表示没什么可问了,那老师还在那嘀咕。肖九正在那无奈呢,星期二墙那边飘了过来:“肖九,你们学校有女生被鬼手摸醒,吓出来的那天,原来那五个人也偷偷潜进了宿舍里。但是一看惊动起来的人太多,他们就跑了。” ☆、018   “啊?”星期二带来的消息,让肖九忍不住惊讶了一下,旁边的系主任立刻凑过来:“肖九?怎么?又想起来什么了?”   “不是,不是。”肖九立刻摇头,“我是想问一下两位‘警察叔叔’,我能去一下洗手间吗?”   “对对对!我也想问一下‘警察叔叔’我能去一下洗手间吗?”老三赶紧跟着举手。   老警察还好,那个年轻的警察表情都扭曲了,显然是忍笑忍的。   接着尿遁,肖九和老三跑到厕所里总算得到了片刻的宁静。当他们俩出来一开门就看见系主任,顿时又是一阵惊吓。   不过让肖九更惊讶的是,星期二竟然也在门口和一个警察说话。这个警察看得见星期二?不对……现在的警察穿的都是蓝色的制服,但是这个警察,穿的却是老式的墨绿色制服。他……也是鬼?   还有,两个鬼明明是在交谈,但肖九却是听不到他们说话的。但这大概就是星期二知道那几个歹徒招供了什么的原因吧?毕竟他不能离开肖九二十米范围内,但是这个警察局里却有“内鬼”。   注意到了肖九一直在看他们俩,那个警察对着肖九点点头,转身穿墙离开了。   “他是缉毒警,很早就牺牲了,现在是跟在他儿子身边。刚才我就是请这位先人帮忙的。”警察走了,星期二飘回了肖九身边,“他也答应了有新消息就通知我们。”   现在周围都是人,想要说声谢谢都不可能,肖九正郁闷着呢。带着他们一路朝外走的系主任却又开始BLABLABLA。   “行了,我们这就回学校吧。这次倒是多亏了你们俩,学校才没出大事,毕竟现在可是我们从学院升大学的重要时刻。你说说那两个女生,大晚上跑出去干什么呢?”   肖九和老三眉毛都皱起来了,怎么从他嘴里冒出来的这些话,听着这么让人想抽他呢?就好像……那两个女孩子身上的遭遇,还不如他们学校升大学重要,而且这件事错误的一方竟然不是歹徒,而是女孩子们?   “肖九啊,不是我说你,你的手也有些重啊。”肖九和星期二只想赶紧回学校离开这个老混蛋,但没想到的是,他们俩的沉默反而让这位主任大人越说越兴奋,最后说到肖九身上了,“当时的情况那么危险,你应该到学校叫人,而不是擅自行动。尤其还伤了人,虽然你是挺身而出,但是怎么能伤人呢?我们学校的学生,一向都是很文明素质很高的,怎么能……”   “放完屁没有?”肖九很平静的一句话,让在场的人和鬼都愣住了。系主任甚至还保持着举着手对着肖九指指点点的姿势。老三在边上,既想笑又担心,无奈他刚才也被震住了,现在更是不知道到底怎么说话,才能把眼前的情况化解掉了。   “你!”等到肖九已经走出了七八步,系主任的脸也胀成了猪肝色,他才总算冒出来了一个字。可是肖九头都没回,已经走没影了,“这!这个人!他还是学生吗?!他还有没有一点……”   已经走远了的肖九,完全听不到某人的歇斯底里了。   到外边打了一辆车,肖九把手机的耳塞戴上,假装在打电话。   “喂……二吗?帮我谢谢那位。”   “不需要谢,对我们来说帮忙其实就是欠债,除非是我们已经不在了,否则以后对方有事,我们也是要帮回来的,否则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还有……就算你是要在面对外人的时候给我一个代称,也不要用‘二’好吗?”   “什么不好的事情?”肖九很好奇的问,“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代称好?”   “我也不知道。”星期二的回答也是斩钉截铁,“不过,最好别去试。至于代称……”肖九给他起的名字是星期二,不叫二,那么星?感觉就像是韩剧里的男猪脚,算了吧。期?这个字怎么听起来怪怪的?“算了,你就叫‘二’吧,真后悔当初答应你的这个名字。”   但是星期二转念一想,也是幸好肖九没给他起个星期日的名字,否则……作为一个鬼,此时的星期二脸上的表情很丰富,也很复杂。   “……”肖九想了想,他确实有好奇心,但是看星期二的表情,他也绝对还是别触碰那个禁区的好,况且,为什么要欠债不还呢?这本来就不是好事,刚何况还是欠了鬼的债,但是突然间,肖九想到了一些事,“可是,我请你帮了很多忙了吧?我没有感到不自在啊?”   “但我也没让你帮忙啊。”星期二看了肖九一样,神色郁闷,“况且,你上次还救了我的命,我也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我和你之间,到底谁欠谁,除非能看见明码标价的账本,否则是算不清楚了。”   “这东西本来也没必要算。”肖九笑了起来,“师傅,麻烦前边那个路口把车靠边停在超市门口?我刚想起来还要买点东西。”   “好的。”   肖九其实没东西可买,他只是想和星期二真正无所顾忌的说说话。   “刚才让你先开口把话题转移了,我都忘了问,你那么和你们系主任说话,不怕他给你小鞋穿?”   “他要是那么做,我就走。”   “嗯?”   “我上大学是来休息的,不是来惹麻烦的。”   “你被退学不是惹麻烦?”   “哦,说错了。”星期二刚刚有种幸好的感觉,大喘气的肖九才说出了下半句话,“应该说不是来给自己惹烦恼的。”   “……”   “嗯?怎么了?”肖九注意到星期二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我还以为你是乖宝宝……”   肖九笑了,他这次笑的时候眼角不是向下弯,而是朝上挑,这让他平时的温和形象瞬间荡然无存:“谢谢夸奖。对了,最重要的事情忘记问了,星期二,你说……女生宿舍闹鬼那天,那个鬼是不是不是在恶作剧,而是在救人啊?”   大学宿舍熄灯得早,但并不表示大学生们睡得也早,有手机、有IPAD、也有笔电,还有移动电源。就算什么都没有的,也能开卧谈会。所以夜深人的时候,女生宿舍传来两声惊声尖叫,男生宿舍传出鬼哭狼嚎都是很正常的。   所以,如果当时五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潜进女生宿舍……   要知道女生宿舍和男生宿舍的房间配置一样,都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房间,下层是书桌上层是床铺,因为楼房的规划不同,所以房间里多的四个人,少的只有两个人,入口只有一扇狭窄的门,窗户上是坚固的铁栅栏。   跑都没地方跑,求援也会被当成是宿舍里的人在打闹。   但是被突然出现的鬼手这么一吓,全楼层的女生都被惊动跑出来了,舍监和警卫也都被惊动了,女生们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但是如果有机会让她们选择,一边是被吓,一边是被歹徒……相信她们也都会选择前者。   “我也这么想。”星期二点头,这时候肖九忽然停下了脚步,“怎么了?”   “我想起来了,果冻……吃没了。”出去玩每个人都要带点东西,肖九就把买来的一大袋子果冻带上了,结果现在已经吃的一干二净了。现在已经走出几百米的他,转身又朝后走去。   星期二看着他,咧咧嘴,当没听见肖九说什么,也没联想到肖九做这些时的隐含意义。   这次肖九又拎着一大袋子果冻回去的,刚进宿舍区没多久,就看见老大骑着车朝他冲过来,倒他跟前“吱”一声急刹车,老大扶着车把一阵喘:“老四啊,你是吓死哥几个了。”   “啊?”肖九一脑门都是问号。   这时候后边老二和老三也都骑着车过来了,急急忙忙的就把肖九一通查看。从他们前后颠倒的话里,肖九明白了大概,原来是老三都回来了,等半天肖九还没回来。这时候老大和老二也得到消息赶回来了,哥仨凑一块就开始研究肖九怎么还没回来。   研究来研究去,就研究出来了一个肖九被歹徒的朋友套麻袋了的想法。想找警察求救又没有真凭实据,于是干脆就骑着车准备去找人了。   现在人找到了,三个人的心总算是放下了,渐渐的他们也平静了下来,一边问着肖九英雄救美的真实现场,一边朝宿舍走去。半路上,老大和老三同时接到了一个电话。   “明天早晨九点到下午五点宿舍区静校?”   原来,因为最近发生的特殊情况,所以,明天早晨九点到下午五点,学校要求所有学生离开宿舍,进行一次宿舍区的整顿。   “也该整顿了,咱们宿舍这都烂成什么样了?”老三嘀咕着,“怎么学校总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也不见得,物业依旧是校领导的亲戚,他们这是让原本就玩忽职守的人找自己的漏洞,怎么可能找得到?我看是瞎子点灯白费蜡!”老二在一边哼哼。   肖九却和星期二对视一眼,他们……不是要继续除鬼吧? ☆、019   肖九怎么想,怎么觉得石头底下压着的那个女鬼,非常可能就是把女生都吓醒,间接救人的鬼。毕竟,肖九这些日子并没在学校看见另外的鬼,但是既然女鬼被压在宿舍区门口,说明她之前的活动区域也是在宿舍范围内。至于那位厉鬼大哥,旧教学区可是从来都没听说过有谁死于非命,大槐树一直都很让学生们喜爱——就是回头想想,才注意到野猫野狗从来都不会在那棵树下面乘凉。   对于学校来说,歹徒造成的威胁,可是比鬼大得多。   深夜,肖九躺在床上“发”短信。   不过因为信息发出的对象是星期二,所以更准确的说他应该是打字给星期二看。   “星期二,你有办法让别人发现不了我吗?”   “可以。”肖九的床很小,他一个人翻身的动作大点都要撞横栏,更何况他们俩已经彼此知道了对方的性向,星期二对于那些容易引发深层联想的事情也就更加刻意回避,每天晚上,肖九上床之后,他就是在下面晃悠。但是今天肖九明确表示有事情要和他说,所以,星期二只能横飘在肖九的上方,一点都碰不到肖九,但是能看到字。肖九的提问让星期二很快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你明天要留下来?想看看怎么除鬼?”   “想找机会救鬼。”   这个回答并没有让星期二吃惊:“你知道那么做成功的几率非常小吧?不管你身上到底为什么发生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你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能力,本质上来说你依旧只是个大学生而已,而这件事则是你们学校的校领导决定的。最终,无论成功失败,你都会给自己惹上大麻烦。”   “别担心,我知道。”肖九歪头看了一下星期二,笑得很轻松。   “不要回答得这么轻飘飘……”肖九觉得,星期二身上的无奈,都能具象化成怨念了。   “身为一个鬼,不要这么担心人事。”   “对……是我多管‘人’事了。”   肖九愣了一下,笑容立刻收敛了起来:“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他把手机屏幕上的字消掉,“对不起,我不会说话,我很高兴你关心我。我也知道明天一定会惹麻烦,但是……”   “但是你就是想去帮忙?”   “不,我没有英雄情结。”肖九叹气,这个时候宿舍里的其他三个人已经都睡着了,“我这么做确实有想要帮忙的意思在里边,但也有很多我个人任性的原因。到底这个原因是什么,两个礼拜之后你会看到的。那个时候,你大概更会觉得我是个大傻瓜。”   “?”星期二确实无比的迷惑,但是最终,他没继续问下去。   之后他们俩到底还聊了些什么,肖九已经没有记忆了。他应该是聊到一半就睡死了过去……   第二天,虽然通知上说九点静校,但从七点半开始,舍监和老师们就开始砸门。   今天他们班的男生可没有昨天美女相约的精神劲,其他班级的男生就更别说了,唉声叹气外加怨声载道的起了床,懒洋洋的洗漱,懒洋洋的出门。   “大哥、二哥、三哥,我先走了。”不过也有人不一样,行动迅速的肖九已经穿戴整齐跑出去了。   “哎?哎?”满嘴牙膏沫的老大只来得及叫上两声,肖九已经关门跑出去了。   又过了半天,八点的时候,舍监和老师们又来了新一轮的催人,三兄弟才一边琢磨着“老四干什么去了”一边离开了宿舍。   然而,当所有人鱼贯而出的时候,肖九实际上就靠着墙站在角落,手里拎着塑料袋吃他昨天买的果冻。   “真的都看不见我。”肖九甚至还特意吆喝了两声,但是没人看见他,也没人听见他,“这是什么原理?”   “西洋点的称呼就是幻术,中式的说法,就是鬼打墙或者叫障眼法。”   “昨天那两个家伙张牙舞爪的去撞墙,也是这个原因?”   “对。不过距离那块石头太近,我的能力就不管用了。”   “具体是多近?”   “大概二十多米吧。”星期二皱眉想了想。   “哦,那正好就是在路口那个位置,明白了,一会我们就在那里等着。对了,星期二。”   “嗯?”   反正站在这里除了吃果冻之外,也太无聊了,肖九干脆变身好奇宝宝:“现在我知道了,你能飘,也就是能飞,能穿墙,能透视?”肖九记得星期二很干脆的告诉他女生有麻烦,并且也知道房里歹徒和两个女生的状态。   “对。”   “你能鬼打墙,还能让自己像面条一样扭来扭去。”   “不要说面条,鬼是没有形体的,现在维持这个人的羊毛,只是因为我的意识里认定‘我’是长成这样的,但是我也能任意的变化。”   肖九挑眉,他只说了一句,星期二解释了一堆:“一开始说你是没有形体的我还同意,但是现在……”他伸出手去,一开始想要摸星期二的嘴唇,不过伸到一半就缩回来了,星期二也下意识的躲闪了一下。因此,肖九的手穿过了星期二的肩膀,“有点感觉的,像是凉凉的水,而且你不是也拉过我的手吗?冷冰冰的,但是……”但是很柔软。   后边的话肖九没说,因为气氛突然变得“有点”古怪起来。星期二开始躲闪肖九的眼神,但是肖九却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却离不开星期二。   过了大概一分钟,星期二才突然咳嗽了一声——鬼都不知道他咳嗽有什么用。   “那是……因为……”   “嗯?”   “你能摸……能碰到我。”星期二的表情越来越别扭了,于是他又咳嗽了一声,“是因为我想让你碰到。”   “哦。”肖九其实挺想问问,当时给星期二送阳气的时候,也是因为他想让自己送吗?可是那时候星期二根本已经没什么意识了吧?况且,这问题问出口,肖九觉得一开始见面的时候胆子挺大,但是相处到现在发现胆子也不大的星期二,八成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缩进影子里不见自己,“这个黄桃果冻挺好吃的,星期二你不尝一口吗?”   “不了,多谢。”星期二歪头,飘到了二十米外——也就是他能达到的和肖九的最远距离,看着清晨在雾气中模糊不清的太阳发呆去了。   九点静校,但是一直到十点半,宿舍区才真正的安静下来。毕竟现在的大学生可不是那么好忽悠的,学校里这两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危险、紧张,但是也让学生们充满了好奇心,这个时候学校要静校,想要留下来一探究竟的人可不是少数。   所以,宿舍区的物业和学校的老师们,很是和学生们玩了一把躲猫猫。他们要是在管理上也有这份心思,今天大概也就没这么多意外了。   既然情况差不多平静了,肖九和星期二也就开始朝着目的地移动,路口处正好有个花坛,肖九就坐在花坛边上,等着该来的人。   “那位厉鬼大哥怎么又不见了?”肖九揭开一个果冻,正要朝嘴里放。   “找我……吗?”肖九脖子后边忽然一凉。   “噗!”果冻被肖九挤得飞了出去,掉在地上粉身碎骨了。   星期二第一时间就挡在了肖九身前,但是下一课,他就像是砸在了玻璃窗上的乒乓球一样,被看不见的“窗”弹飞了出去。   “星期二!”肖九一开始也就是被惊了一下,现在却是真的吓着了,刚要追着星期二追出去,厉鬼就拦在了他身前。而已经飞出去的星期二此刻竟然就吊在他身后,他一脸的痛苦,同时双手在自己的脖颈间紧抠着什么,就像是一个脖子被掐住的凡人,“那个……大哥,我们是来帮忙的,你不需要我们现在就能走,你别害他。”   “嗯,我知道你们是来帮忙的。”厉鬼很有风度的点点头,但是星期二的魂魄瞬间一阵痉挛,接着他就连挣扎的力气也仿佛没有了,双手垂了下来,身体的颜色越来越淡。肖九冲了过去,但怪异的是他明明是朝着星期二的方向走的,而且他和星期二之间的距离也只有四五步远,可是跑得他气喘吁吁,他们俩的距离也依旧是那四五步。   直到星期二的身体淡到只剩下了一抹虚影,终于,厉鬼放开了他,肖九也能来到他的身边。单膝跪下,一点犹豫也没有,肖九开始为星期二送阳气。这也是一回生两回熟,不过这一次,他的脑海里一点绮念都没有,只是单纯的想要救鬼。   不知道过了多久,冰凉的手推在肖九的脸上,把他推到了一边。   肖九松了口气握了握星期二的手,站了起来,转身对着厉鬼皮笑肉不笑的说:“这位大哥,你嫌我们俩麻烦,我们就先走了。”   “原来你真的是用这个法子给他送的阳气?不过,你怎么……”厉鬼却是若有所悟的看着肖九,而接下来的一句话立刻斩断了肖九逃跑的路,“现在我确实用不上你们,但是过一会儿,我需要你给我帮忙。”   作者有话要说:PS:那两个女生不是自己跑过去的,是在回学校的路上被半路拖走的。 ☆、020   虽然肖九过来就是帮忙的,但是以现如今的情况,当他从厉鬼那里听到这个命令一样的话的时候,真是……非常不爽!   但不爽归不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好。”答应还是得答应,过多的废话纠结都是没用的,肖九反而希望事情能够速战速决。他话音刚落,那边门口有三四辆轿车开到。但只有最前边的一辆车开了进来,车门打开,走出了两个三缕长须高冠广袖的……道士。   就算是担忧自己现在处境的肖九,眼神也不由得在他们身上多停了一两秒——他还是头一次在不是风景区或者道观里看见这种打扮的道士呢。   后边几辆车里也有人陆续下来,有老师,但也有穿着道袍的小道童和小道士,他们手里大多拿着东西,又有警卫从警卫室里搬了桌椅出来,家具和器物也都是古色古香的。不多久,大石头旁边就已经布置一新。不知道的,还因为哪个古装剧的剧组在这拍戏呢。   “这是……传说中的做法事?”头一次见识到这种情况的肖九忍不住问。   “嗯。”   “怎么不是上一次的那个大师了?”   “上次的啊……”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厉鬼终于回头看向了肖九,同时,他露出了一个极端别有深意的笑容,用怪异的语调反问着,“你猜呢?”   肖九顿时感觉身体僵了一下,脚底下不自觉的朝后小退了半步,和他身后的星期二站得更近——看来那位大师是凶多吉少了。想想第一次和厉鬼见面,被他误会成是镇压了小蔷的人,就差点丢了命。而那位真正的施术者,厉鬼怎么可能放过他?   不过,那人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他们学校的校领导吧?也没听说过学校里有哪位领导驾鹤西游了。   “我们是鬼,但他们既然身带异能,也不能算是凡人。况且为了点铜臭不问是非,突施辣手。那在他们身上他们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也都是该得的报应。”肖九的脸上根本藏不住什么,而厉鬼这次倒是很耐心的问他做了一番解释,“至于你们学校的那群酒囊饭袋……不过是一群天性胆小的凡人而已,可以不与他们一般见识。”   肖九恍然,原来除了那些不“无辜”的人,鬼可以杀的对象还包括有异能并且主动攻击的人。同时心底里又有点发凉,因为厉鬼已经自己开口证明了那位大师凶多吉少的猜想。而且,这么说的话,肖九自己也应该算是能被杀的人之一?不对,他好像没有主动攻击过吧?一直都表示挺友好的。   肖九有点走神,一直到他的腰被戳了一下,肖九才猛地回神,结果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厉鬼像是看什么有趣小动物一样的眼神。   突然间,肖九发现自己好像不怕这个鬼,不,更正确的说,肖九不怕这个鬼做出伤害他的事情,他畏惧的是——肖九略微侧身看着星期二……   道场已经开始了,小道士和道童按照肖九看不明白的方位各自站好,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件法器。这些法器包括杏黄短杖、旗幡、小铜锣、铃铛等等等等。里边不少乐器类的法器不只是摆着好看的,也是要按照节奏敲响和奏响。   就在锵锵咣咣的热闹节奏中,一个老人一手宝剑一手铃铛,另外一个道人双手捧着如意,他们俩在所有人的中间,口中默念,随着节奏踩着步子。   这也是现在这个距离,肖九仅能看到的了。   “你不去阻止他们吗?”   “看着倒是挺好看的,他们有点神通,可不过是蠢材的资质,无所谓了。”   蠢材?看那两个发须洁白的老爷子,人家也是德高望重了,要是知道自己被一位厉鬼这么评价,还不得气的翘了辫子?不过,也不能说厉鬼说错了,他们距离那块巨石不算近,但也不算远了,这种距离还发现不了这只大厉鬼,只是一个劲的对着石头做法,肖九也知道这几位道爷的道行算不上高深。   那也就是说厉鬼让他帮忙的不是这件事,换句话说,他们暂时还得在这看戏。趁着没事,肖九扭头看着星期二低声问:“你到我影子里去?”最近的一个老师也就距离他们十几米远,但是却依旧对他们视若无睹。即使星期二虚弱的时间很短,但如果障眼法依旧存在,刚才那阵动静也足够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力了,这说明障眼法依旧存在。   星期二犹豫了一下,留下了一声无奈的叹息:“抱歉。”身影已经消散在了空气中。   “你认为我没法从你的影子里把他拽出来吗?”星期二刚消失,厉鬼就发话了。   “你也是前辈了,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不要总是欺负后辈。”   厉鬼挑了一下眉毛:“我不欺负他,那么……我来欺负你?”   “……”肖九很确定这位厉鬼大哥是个恶趣味的鬼,“我愿意无偿的帮你的忙,能不能我和星期二你都别欺负?”   “嗯?哈哈哈哈哈哈哈!”厉鬼大笑了起来,但是到底欺负不欺负,他却根本没答应。   肖九让星期二走,因为他刚才突然发现了一点——   厉鬼虽然一直表现的都凶巴巴的,但实际上倒霉的都是星期二,肖九最多也就是受了点惊吓而已。所以肖九让星期二离开,不是怕星期二拖后腿,反而是他不希望星期二再受到无妄之灾的牵连。因为是肖九不准备逃跑,他也更不准备从厉鬼身上索要好处,他本来就是无偿帮忙的。   所以,在这件事上,肖九觉得道歉的应该是自己,因为这些是完全都是因为他单方面的任性而决定的。   不过现在没时间纠缠这些,等到这些事完了,再对星期二道歉吧。另外,他总觉得这个厉鬼还有什么隐瞒着,不只是他让肖九帮忙的事情,还有其他的另外一些事情……   那边还在锵锵的敲着,老道小道们也全都念念有词,一开始看起来热闹,但是大多数人来说看久了就会觉得无聊的场景,他竟然坐得很稳。就是不知道多久之后,肖九感觉肚子饿了,果冻倒是还有很多没吃,可是看看现在飘在他身边突然变得一脸肃穆的厉鬼,他就把已经放在塑料袋上的手拿开了。   ——饿还是饿,可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吃东西的心情了。   就这么一直坐到了下午两点,道场终于结束了。道士们怎么来的,又怎么离开。不过……肖九揉了揉眼睛,是他瞪眼时间太长了所以有点眼花吗?总觉得在他视线范围内的几辆车的车尾上,有一团不知所谓的黑雾。   可是车离开得太快,以至于肖九完全不能确定。   “过来,要你帮忙了。”厉鬼很不客气的说。   “哦。”肖九倒是没在意恶鬼的语气,“能问一下,刚才离开的那几辆车上,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你指什么?”厉鬼停下脚步,又是回头对他一笑,那笑容,就和刚才让他“猜”的时候一模一样。   这家伙……杀性好大啊,而且显然十分记仇,被误伤的保安他愿意救,但是对这些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却丝毫不留守。肖九有那么一会儿想要劝一下,但也只是一瞬间。这些人既然做这份营生,那就得承担这份后果。   尤其是,他们不问青红皂白的出手只为拿这份丰厚的报酬,被他们袭击的鬼中,厉鬼有能力反击和报复回去,其他的鬼呢?这就和肖九在医院差点喝了一个神棍的口水意思差不多,只是这些人做得更恶劣而已。   没必要劝,就算没命,也是对方该得的。   “没什么。”肖九思维回转,最后对着厉鬼摇了摇头。   他的反应倒是让厉鬼有些讶然,不过也并没追问。一人一鬼,一前一后,向着石头走去。障眼法依旧保护着他们,一开始肖九还会特意躲闪开对方。后来一时的好奇心让他没有闪避,结果对方会不自觉的在碰到他之前主动让开。   如果不是这条路太短了,肖九大概会“寻衅滋事”一把,主动迎上去,看看是不是会撞上对方。   到大石头面前的时候,厉鬼停下来了:“我要你帮我把小蔷放出来。”   这石头其实还算不上巨石,但体积和重量相对于一个人来说也实在是太巨大了,所以肖九只能回答:“我真搬不开这个石头。”   “我都要别你气乐了。”厉鬼这么说的时候,也确实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我是鬼,但我不是没尝试,我当然知道你搬不开。但是,用不搬开石头的方法呢?”   “……”肖九看着厉鬼,一脸的茫然。   “我还以为你挺聪明的。”厉鬼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鄙视,“你有两种方法,一种是让这石头从灵石变凡石,一种是直接把小蔷从石头下面拽出来。”   “……”肖九依旧一脸茫然,“我觉得……这两种方法对我来说都太高深了一些。” ☆、021   大概几天之前,肖九还是个只从电视上看见过鬼的菜鸟。   到现在他对于自己为什么能看见鬼,以及除了能看见之外还有什么样的能力,依旧是稀里糊涂的。和他在一起时间最长的鬼,星期二,虽然在开始的时候表现得也很高深莫测与高大威猛,可事实证明,他也就是个菜鸟中的老鸟而已,或称骨灰级菜鸟……   “能解释得再具体一点吗?”   “就是吸尽灵石上的灵气,或者借小蔷些灵气,让她自己脱困而出。”   “还得……再具体一点。”对肖九来说,这依旧是太笼统了些。   “把手放在石头上,闭上眼睛,静下心来,想着这灵石上的灵气都收归你所有,或者想着灵石之下镇压的小蔷,允她借你之力脱困而出。”   这下好了,肖九老老实实按照厉鬼说的,把手放在石头上,闭眼,沉下心来想着。   石头位置摆得很好,整整一天天阳光都能照到它,现在都是下午了,石头上还是被照得暖洋洋的。   这份温暖一开始还让肖九错以为就是什么灵气的作用,但是刚高兴立刻就想想不对,转而继续用心的想灵气,想灵气之下的女鬼小蔷。但是不行,第一次路过石头的时候,他还能听见小蔷的呼救声,甚至现在连女鬼的一点声息都没有了。   其实他挺奇怪为什么厉鬼很确定这件事他一定能帮得上忙的,但是,肖九自己也希望能帮上忙,能有这个除了看看之外的能力,因为那样他以后能帮上星期二的事情也就更多。   深呼吸,肖九让自己慢慢平静下来,私心杂念都抛掉,只是想着手碰到的石头,想着石头下的女鬼,想着自己能吸掉石头的灵气,能放出被镇压的女鬼。   然后……肖九感觉自己的额头疼了一下,突然脑海里多了什么东西。下一刻他把手从石头上放开了。   “怎么样?怎么样?”一直表现的沉稳冷静的厉鬼,第一时间就凑了过来,神情和语气丝毫也不掩饰焦急的问着。   “我……啊!”肖九突然双手捂着额头弯下了腰,进而倒在了地面上。他疼死了,手放在石头上的时候还没感觉,手拿开的一瞬间就是头疼,就像是另外有谁在他的头骨上开了个血淋淋的洞,他咬紧了牙,也是让自己不会惨叫出声或者满地打滚而已。   “肖九……肖九……”因为疼痛而意识模糊中,肖九听见有人叫他,透过指缝他才发现那不是人,是鬼。星期二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的影子里出来了,担忧而焦急的看着他。他冰凉的手,扶在肖九的肩膀上,当发现肖九看过来的时候,他的另外一只手伸了过来,“你头怎么了?”   星期二的手,直接透过了肖九的手抚摸在了他的额头上,森冷的寒意让肖九打了个哆嗦,但他发现自己竟然感觉舒服了很多。条件反射的,肖九动了一下,他要抓住那只手让对方不要离开。   第一下抓空了,第二下抓空了,第三下……   另外一边,当肖九倒在地上时,厉鬼也吓了一跳,但原本也要跟过来照看的他,在看到另外一个鬼的时候,最终把自己钉在了原地。   像是从石头里边走出来的女孩子,一身民国女学生的打扮,蓝色的对襟短衫,黑色的百褶长裙,白色的袜子,黑色的布鞋,看起来很蓬松的蘑菇头。她很娇小,大概也就是一米五出点头,椭圆的眼睛,鼻子很小,嘴角天生的上翘所以看起来总是在笑。   这是个娇小而甜美的女孩,当厉鬼看着她,他身上森冷而麻木的感觉淡了很多。   “文渊哥……”   “小蔷……”   他们隔着一段距离长久的凝视,如果有谁能看见的话,大概会用两个字来评价——狗血!   但是突然之间,两个鬼的深色都是一惊。   “快清醒!你难道要把他吃了吗?”厉鬼就算想继续谈情说爱也不成了,就是在刚才,肖九手上一抓,星期二整个鬼瞬间被他缩成一团握在了手中,厉鬼阻止的时候,肖九正要把手里的这个团长朝自己的额头里塞。   厉鬼虽然不能完全看清,但他发现肖九的眉心正中有一点正朝里吞噬着周围的气,而且是不管阴阳强弱一概朝里边吞。而鬼本身几乎就是阴气的聚合体,这要是让肖九把星期二塞进去了,虽然厉鬼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但没好事是一定的。   “嗯?”肖九的动作愣了一下,他疼得迷迷糊糊的,其实根本没听清楚厉鬼在喊什么,就是下意识的走神而已。   可就是这一瞬,被他握在手中的灰蒙蒙一团瞬间弹了出去,重新化成了星期二的形体,不过他双眼紧闭的躺在不远处,整个身体完全是一闪一闪的,前一秒仿佛已经完全消失,后一秒即使出现也是轮廓都模糊了。   肖九依旧在迷糊中,但他下意识的明白,星期二不对劲,得救他。至于怎么救……肖九唯一知道的方法已经很熟练了,他扑过去,凑在了星期二嘴唇的位置。   “哎?”这是肖九头疼欲裂之后发出的第二个音,因为他发现在给星期二送阳气的呼吸之间,他的头竟然也渐渐没那么疼了。   “哎?”发出类似声音的是厉鬼,他的神色无比疑惑。其实现在看起来已经没事了,但厉鬼依旧专心看着肖九和星期二,而并不是和小蔷离开去办自己的私事。   过了大概十几秒,星期二先清醒了过来,先是发现了眼前尴尬的情况,更尴尬的是他发现边上还有两个鬼旁边,不远处就站着宿舍区的警卫——虽然警卫们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星期二能看见他们,那个存在感还是有的。   可他悲剧的发现,自己竟然挣脱不开肖九。   “呜呜~~呜~”   星期二在用尽一切办法想要挣脱的时候,还有个知名不具的家伙在说风凉话:“小家伙,不要得了便宜卖乖,你这是碰上好运气了。”   所以,星期二的心情,也就不用具体的语言去描述了。幸好他是鬼,已经死了一次,不会再被气死一次。更幸好他是鬼,不用呼吸,否则就肖九这个吻的时间和方法,星期二早就再次晕倒了。   一直过了五分多钟,肖九才总算把星期二放开,他先是心有余悸的摸了摸额头,接着总算放松的长出了一口气,刚才他真以为自己要活活疼死了。   “肖九,你到底是什么?”厉鬼很好奇的凑了过来,肖九没告诉过他自己的名字,但如果他连这点事也不知道,就不是鬼了。   “活人。”星期二斩钉截铁的回答,然后他很满意的看着厉鬼脸上的无可奈何——总算这个家伙也不是一切尽在掌握中了。   厉鬼的眉毛皱了两下,不过很快就把肖九这边的事情放下了,他有着更应该去做的事情。   “小蔷,你去轮回吧。”   肖九惊讶了一下,知道这一男一女有关系,那么现在难道不应该是他们俩远走高飞长相厮守吗?怎么感觉怪怪的?   “好,文渊哥,你自己保重。”   女鬼干脆利索的回答,更是让肖九惊讶,这就这么完了?   “嗯……”厉鬼的身体在瞬间有明显的波动,看来他也是惊讶着的,但最终他对着小蔷展现的只有温柔的笑,“下辈子别再遇到我这样的混蛋,要快快乐乐的过日子。”   “……”这次小蔷却隔了很久才说话,虽然才是刚见面,但肖九总觉得这鬼姑娘的眼睛里闪烁着什么东西,但最终她只是留下了俏皮的一笑,“文渊哥……下辈子说不定我们还会再见呢。这位先生,麻烦你了。”   下一刻,这个叫小蔷的女孩就消失在了下午已经不再那么灿烂的阳光里。   “就这么走了?那姑娘不是厉鬼?”眼前的情况真让肖九莫名其妙抓不住头脑,况且,不是说厉鬼不能到那边去吗?说要投胎,那就是要到“那边”去的吧?   “她不是厉鬼,她什么丝毫戾气也没有,她应该是个怨鬼,靠着怨气留在这里的。”星期二回答。   “你说的对……”而带了一身谜团的厉鬼,这次不再表现得那么神秘兮兮了,很干脆的也很自觉地开始讲述起了关于他和小蔷的故事。   就像他们的穿着所体现的那样,他和小蔷生于那个动乱的,但是也英雄辈出的年代。小蔷生于当时这里的地主之家,家资殷实,所以父母为了赶潮流让小蔷入读了城里的女校。厉鬼文渊在当时也是学生,但他的父母只是普通的工人家庭。因为学生运动,两人相识并相爱。   可是却并没能相守……   小蔷的父母已经为他订了亲,那个时候一腔学生的热血,或者说还单纯的可爱的文渊跑上门来提亲。   却没想到小蔷的父母在知道他的来意后,当场翻脸,立刻污蔑他是强盗,让手下人把他乱棍打死后,弃尸水塘。 ☆、022   不止厉鬼含恨惨死,他的家人在他久去不归后,前来寻找,结果父亲和弟弟却都被打伤。   厉鬼一方面暗中照顾父母,一方面却并没有去报仇。因为毕竟他深爱小蔷,而小蔷这个时候因为没能劝住父母的连番作为,已经因为自责和内疚重病在床。厉鬼于是夜夜现出身来,吓唬那些做了亏心事的人们。   没想到有个当初殴打他的庄丁,一日喝醉了酒,不小心跌进水田里,就这么迷迷糊糊的把自己淹死了。他死之后,又被水田里的鱼蟹啃食,第二天被人发现捞起来的时候死状凄惨无比,这事却是被已经备受惊吓的众人安在了厉鬼身上。   众人开始请人驱鬼,前几个请来的也是些糊弄人的神棍,厉鬼当时没管,只当是看戏。没想到其中一个神棍,表面上一派君子作风,借口小蔷身上有鬼气要私下里驱鬼,却是要私下里猥亵小蔷。   厉鬼当然是毫不客气的要了这家伙的命,风波却也闹得更大,以至于引来了个真有能力的道士。不过这个道士却并不是单纯的拿人钱财,他弄清楚了前因后果,给了厉鬼两条路,一条是他可以超度厉鬼,让他早日去该去的地方,然后投胎转世,不过这得厉鬼自己配合,就是必须他自己也愿意离开;一条是施法把厉鬼震住,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要么是在封印中被磨尽戾气脱围而出,要么是被封印把一切都磨尽了最终魂飞魄散。   厉鬼原本是要选一的,神智清醒的都会选一的。   但这时候发生了另外一件事,可能是因为这几天这位大师表现出的成竹在胸,也可能是因为厉鬼那些天都在思考着离开,思考着如何和家人以及小蔷道别,所以并没出现。小蔷的家人就以为已经烟消云散了,她的父母大概是经过了这次惊吓确实感到了亏心,所以还偷偷找人给厉鬼的家人送了些钱财,另外也把厉鬼的尸骨收敛了起来。   钱财厉鬼看不上,至于尸骨那也就是个臭皮囊,但是,既然他们已经知错了,这些事也就……这么去了吧。   可是小蔷有个哥哥还有个弟弟,这兄弟俩过去也没什么太糟糕的名声,就是那个时代的很平常的富家子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竟然纠集了一伙人把厉鬼的家给砸了。幸好他父母的工友都住在附近,及时赶到,但厉鬼的弟弟也被打得残废。   先得到消息的厉鬼,就要把这兄弟俩的命带走,但那位大师却赶到把他们两人救了下来。   再然后,厉鬼就被施法震住了。不过那位大师并没像他之前说的那样,把厉鬼赶尽杀绝,种在他墓穴上的槐树,一方面捆绑镇压他,让他不得离开墓穴,另外一方面却也抽走他身上的戾气,这是大师依旧想着总有一天能让他放下执念。   可这却不是结局,厉鬼被镇压之后之后半年,小蔷看起来已经没事了,也就被父母安排着出嫁了。结果小蔷坐花轿到村口突然冲出来,一头撞死在了路边的石头上。   但就算是他们全都做了鬼的一百多年间,两个人也不能说是真的相守。因为厉鬼被镇压在槐树下,完全动弹不得,更别说离开了。而小蔷最多也就算是个怨鬼,只是因为她执念过强,才能一直留在人世,所以根本没法靠槐树太近。   两个鬼,一百年多年间只能听得见彼此的声音,却连面都没见过。   厉鬼对肖九讲述这些,不是想得到什么,他看起来只是需要一个能说话的对象而已,当说完这一些,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当然,这只是他放松的一种表示而已,并没有什么十分必要的意义。   “那么……小蔷就这么走了?”不过,肖九的提问显然打扰了厉鬼的平静。   “不然呢?”   “她等了你一百多年,就算只能说话也在等着你,可真见到你了,她就这么走了?不合常理啊……”   “我们是人,又不是鬼,干什么要合人的常理。”   “……”肖九挑挑眉,听语气也知道,这位大哥也不是他之前表现的那么平静轻松,老婆走了,其实也是一肚子不开心呢。   “小蔷是怨鬼……她最后的怨也就是见我一面而已。如今心愿已了,她不离开难道等着魂飞魄散吗?更何况,一百多年……在加上我们在世时的时间,至少也是两世为人的时间了,我们做了两世的夫妻,实际上,是我赚到了。”就这么念叨着,看来厉鬼应该是解开了自己的心结。   不过,肖九还是觉得不对劲。可是厉鬼都不知道继续留在人间的法子,他建立这些推断的前提就是小蔷留下来是死路一条。肖九这个莫名其妙有了点能力,对鬼甚至对自己现在的状况都两眼一抹黑的新丁,更是无从反驳了。   “这个给你。”肖九正想着这里是不是没有他的事情了,他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厉鬼突然把手神过来了。   肖九根本没来得及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就立刻摆着手后退:“不用谢礼,我也没帮上什么忙,这位大哥,我先走了。”   但一转身,差点和厉鬼撞了个鼻子对鼻子,肖九立刻后退一步。   “给你,拿着,鬼不能欠人情。”厉鬼对着肖九摊开了手掌,他掌心中的东西大概一寸长短,是个两头粗细不均的圆柱体,材质看起来有些像是白玉。   “能说这是什么东西吗?”肖九猜测这是不是厉鬼的陪葬品之类的,但鬼的东西收取时还是该谨慎。   “我肋骨的一截。”   “……”肖九刚才还想着自己的行为是不是有些胆小?现在却万分赞叹自己的谨慎,“能不要吗?或者换点别的也行?”随便找块地上的石头也行啊。后一句肖九没敢说,毕竟这位厉鬼大哥一直都表现得过分自尊——或者直接说太骄傲。   “你鬼都不怕,还怕死人骨头?”   “话不是这么说……”肖九顿时觉得无力,但是看着厉鬼的表情,他不收今天,不,大概是一直纠缠到明天也别想走了。“大哥,我先问问,你把这个给我干什么吧?”这绝对不是恶作剧,这块骨头既然恶鬼明说了是拿来还人情的,那么里边必然还有事情。   “也不算太傻。”厉鬼不知道是夸还是贬的说了这么一句,“我身无长物,但欠你请又欠得太大。所以我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方法还你人情了——帮你做事……”   “谢了,不用。”厉鬼还没说完呢,肖九就干脆利索的摇起了头,“我有星期二就够了。”   “别这么急着拒绝,一开始我还以为你是故意装傻,现在看来你是真的对自己所有的能力一无所知。你现在是运气好,碰到了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鬼,我也是没歹心的,才能安安稳稳的继续当活人。否则,就凭你一身充溢的灵气,小心被拖走敲骨吸髓。”   “大哥,你把能告诉我的都告诉我,就算是还了人情了,怎么样?至于其他的,我有星期二了……”   “你这小家伙竟然还嫌弃我?”厉鬼挑眉,“我如果真能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我早就都告诉你了,问题是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怎么回事。毕竟我见过的最有能力的活人,就是把我封印了的那个老道,但他现在八成连骨头都化成灰了。我能告诉你的,早就已经都告诉你了。”   “那你让我去救小蔷……”   “反正死马当活马医。”厉鬼耸耸肩,“你救不出来小蔷,那我就去和那块石头上的灵气磨,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总能磨光上面的灵气把小蔷放出来的。废话少说!拿着!”厉鬼换大喊,朝着肖九就冲过来了,肖九下意识的要跑,但只来得及后退了半步,厉鬼却仿佛已经冲过了他的身体,“还有我叫文渊……”   留下最后一句话,厉鬼已经消失了踪影。肖九却感觉手里凉凉的,低头一看,吓得他差点就把手里的东西扔出去——那块肋骨就在肖九的手心里!   不过,肖九虽然见过人骨,但是牛骨头、猪骨头见过不少,这一小块肋骨一点也没有骨头的感觉,而是像他之前第一眼所看到时这东西给他的感觉一样,触感、重量,还有那种凉意,都像是玉石一样。   “同学,你站在这干什么呢?”肖九还在那看着手里的骨头发呆呢,一边的警卫过来了,原来是障眼法也去掉饿了。   “哦!我在想这个月还剩下多少生活费。对不起,我挡路了。”肖九随便敷衍一句,把那块肋骨塞口袋里了,这硬塞回来的谢礼,不想要也得要了。   在他身后,刚才问他的那个警卫越想越不对,转身去找了同伴。   “刚才那地方有人吗?”   “我没注意。”   “可是如果有人要在那里,无论是从外边回来,还是从里边过来,都得经过我和你吧?怎么可能我们俩都没注意到?”   “你别胡思乱想了啊……”被问的人打了个哆嗦,“那个男生我眼熟,确实是学校里的学生。”   “可是……”   “行了行了!交班时间到了,快休息去吧!” ☆、023   “老实交代!今天白天都干什么去了?!”肖九并不知道自己把两个警卫吓得心惊肉跳的,晚上,老二回到宿舍后,就突然袭击的从背后勾住了他的脖子,高声审问着。   因为身高问题,肖九略微后仰歪斜着身体:“懒得去上马哲,我跑外边上网去了。”   “上网?我怎么没看见你啊。”   “学校门口网吧那么多……大概是和二哥没碰到一块儿。”   “真的?”   “真的。”   “不是和女朋友约会去了?”   “我哪来的女朋友?鬼朋友倒是有俩,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去你的!还以为你小子有女朋友了呢。”老二放开了肖九,“还想着你真认识了女朋友,那水平一定不错,正好让她介绍姐妹和我们认识。我也没什么太大的要求,也不像隔壁四眼和臭脚那么猥琐,一个想着到女朋友家吃饭,一个想着让女朋友给洗衣服,你妹的!那是找女朋友还是找老妈子!我就想找一个只要不是太丑就好,性格温和点,最好能和我一块刷夜的。”   老二嘀咕的时候眼睛还是盯着肖九不放,显然还是不太相信肖九说的。   肖九自顾自的去收拾他的书包,就当没听明白老二话里隐含的意思。   “对了,老四,明天大哥和老三都有事,没法上课,说是点名的时候让咱俩帮忙答一下到。”   其实因为“宿舍玻璃爆炸事件”,他们宿舍的人就算是不去上课也能全科通过。但这几位毕竟都还是大一新鲜人,胆子都还没那么大——至少其他三个人的胆子都还没那么大。就算逃课,也会跟寝室里的其他几位说一声,让他们帮忙蒙混一下老师。   “二哥,明天你连我的到也一块帮忙答了吧。”   “啊?”老二愣了,“我一个人答四个到?”   “对不起,我家里有点事……”   “行行行,没问题。回来我告诉你,我是怎么捏着嗓子变换声线的!”一听肖九这么说,老二立刻拍胸脯答应下来了。   第二天,肖九又是很早就起了床,轻手轻脚的拿起昨天晚上就翻出来的旅行袋,拎着离开了学校。这次,他又是回家。   进门之后,肖九在自己的房间里绕来绕去,打开每个柜子,拉开每个抽屉,把东西朝外拿,不过就算把所有的东西搬空,他那个中等大小的旅行袋,也不过是装满了三分之一而已。肖九把包随手一扔,叹了一声坐在了床上。   “要搬家了吗?”星期二飘在他背后问。无论是躲进影子里的他,还是把自己强制推销了的文渊,昨天一直到肖九睡着都没再出现过。   “嗯……”肖九向后一仰,倒在了床上,看着星期二,“要搬家了……对了,前天你的那个问题,今天就有答案了。”   “我的问题?”星期二疑惑,顿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是那个为什么肖九好像是要故意给自己找麻烦的问题。最后他想找的麻烦没找到,因为根本就没有让学校发现他这个旁观者的存在,但是不想找的麻烦倒是找上了他,他口袋里多了块像是玉石的骨头。   “我时间快到了。”肖九笑了一下,但怎么看都有故作轻松的嫌疑。他挎上了旅行袋,走向了门口。最后关门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打量了下房间里的摆设,才咬牙锁上了门离开。   星期二一直沉默的跟在他身边,肖九没有具体的解释,他也就不去多问。   二十分钟后,肖九打车来到了一座写字楼前,接着就是电梯直上十二层。十分钟,他离开了写字楼,身上多了的是一个厚厚的文件袋,文件袋里装着三处房产证和两张银行卡。   “我也是……吃穿不愁的大富豪了。”肖九没回学校,而是随便进了一家咖啡厅,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搅拌着咖啡,肖九眼神飘忽的说着。   他这个年纪,就有了三处房产,六十万的存款,除非政策出现过分剧烈的波动,或者他自己生活过分奢侈,那么肖九基本上都能舒舒服服的过他的下半辈子了。不过,获得这一切的前提,是肖九完全放弃了现在利用他父母的名声为自己争取好处的权利,以及不得在他父母死后他为自己争取财产——大概应该是这个意思,反正那些复杂拗口的合同条款,肖九只看明白了这些。   虽然,华夏的法律不允许断绝亲子关系,但基本上那些合同已经达到了和肖九断绝亲子关系的效果。   至于为什么不是干脆无比的只是让肖九签了合同就好,而是还给了他父母双方各自给了一大笔“丰厚的补偿”,那当然就是怕他不甘心到处乱喊乱叫,坏了他父母的名声。肖九就不是作为那两个人的爱情结晶出生的,十八年后的在他们俩都已经功成名就的现在,甚至肖九好像已经成为了一个要被他们极力隐藏的污点一样的存在。   “我没想要钱……”肖九放下了搅拌咖啡的小勺,向后坐,头靠在沙发椅背上,眼睛看着天花板,他感觉很难受,两个公事公办的律师没什么,但是那个代表他父亲来的女秘书言辞间的冷嘲热讽让他的心脏好像是被一只手拧住一样的疼痛,眼睛也一直发热发酸,“我……我还以为今天至少能见到他们……”   很小的时候,父母对他来说是照片,是名词,他甚至以为爸爸妈妈和叔叔叔阿姨一样就是对年长男女的敬称,见到了男的就叫爸爸,女的就叫妈妈。再长大点,他就会像很多没有爸妈的小孩小孩一样问别人,“为什么我没有爸爸妈妈呢?”,可是其实他有爸妈啊……   想见他们,但是从小到大,他只亲眼见过他们一次,就是爷爷奶奶过世的时候。没有被双亲亲吻拥抱的记忆,甚至连和他们握手都没有。   星期二皱眉看了他一会儿,坐在了他旁边:“要把肩膀借你吗?”   “谢了。”肖九依旧仰着头,只是稍微歪歪头,把视线转到了一个能看到星期二的位置上,“不过还是算了,我又不是妹子。况且,我也靠不上去吧?”   “你是不想靠,还是因为靠不上来所以不靠?放心,有点冷,但是能撑得住你。”   “不用,真的,我已经长大了,刚才就是有点情绪激动……”肖九的话没说完,星期二已经飘了过来,把手覆盖在了肖九的眼睛上,冰凉而温柔的触感,是肖九已经很习惯的,他闭上了眼睛,感觉心脏的疼痛渐渐的消散。   “别撑着,你就是个孩子而已,不应该死要面子活受罪。”   肖九感觉星期二的另外一只手搂住了他的肩膀在拉着他动作,他没继续逞强,而是随着星期二的动作靠了上去。就像星期二说的,有点凉,没有人的体温,但是能够支撑住他。   “你也比我打不了多少。”舒服和放松是一回事,但是逞强依旧也是必须的。   “谁说的?从我还记得的那些事上猜,虽然不知道具体数字,但我也死了好几年了,按岁数来说,没有三十也有二十八了,足够当你叔叔了。来,叫声叔叔。”   肖九笑了,下意识的双手搂住了星期二近在咫尺的腰抱紧,接着自动自发的把脑袋从星期二的肩头转移到了他的颈间,还磨蹭了两下:“小二……”   星期二哭笑不得,感觉是自己挖坑自己埋,但是……他知道肖九并没邪心,他就只是单纯的下意识的撒娇。拍了拍肖九的脑袋,星期二反而把他搂得更紧了。   突然肖九的电话响了,星期二长叹了一声,不是很愿意的坐起来接电话。里边是老二极端猥琐的声音:“熟女杀手哦!”   “啊?”肖九都傻了,“二哥,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没错!就是找你的!还记得你住院时有个赵护士长不?年纪有点大,但是风韵犹存啊……”   “我挂了啊。”肖九咧嘴,他这个二哥就是有时候太不正经了。   “别别别!那个赵护士长打电话说找你有事,语气倒是挺客气,而且听起来挺着急的,不过到底是什么事,她没告诉我。就说今天下午五点在咱们学校门口的那个什么小新串串烧见面。你去见一个吧,回来的时候顺便给我带点烤串。”   “好……”   “我去上课了,回来找你!”没给肖九再说点什么的机会,他就已经挂了。   肖九看着电话,皱了皱眉,那位赵护士……他其实还记得,不过不是什么风韵犹存之类的原因,而是那位赵护士长也是请来那位“口水大师”的一份子。肖九还以为既然出院了他们就没什么交际了,但现在她又为什么来找他?   “怎么了?”   “有个意想不到的人来找我,咦?你……点东西?”肖九愣了,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服务员站在了他们身边,而星期二正翻看着放在他面前的菜单,这是怎么回事? ☆、024   “两个草莓冰激凌,两个芒果布丁,两杯冰咖啡。请问还要别的什么吗?”   “不用了。”星期二摇摇头,在瞪大了眼睛的肖九的注视下,把菜单递回给了服务员。   因为太专注于星期二的手,所以肖九甚至没意识到当服务员离开时,她瞟过来的那怪异的眼神。服务员一离开,肖九立刻迫不急单的问:“那是怎么回事?你能让其他人看到了?”   “我一直能让其他人看到啊。”   “……”   “不逗你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甚至应该说,我都没想到你真的能靠在我肩膀上。”   “那你让我靠?”   “看你太伤心,想给你找点事,转移一下注意力。”   肖九再次:“……”   “你还在发呆的时候,服务员就过来了,她问我要什么东西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   “因为他给你传的阳气够多,你变强了,当然就能让凡人看见了。”第三个声音忽然插了进来,肖九和星期二都吓了一跳。   “你……”   “嗯,我知道你没带着我的骨头,不过……摸摸你的裤子口袋,看看里面有什么?不是左边,是右边的。”   里边有什么?肖九把手伸进去摸索的时候,其实潜意识里已经知道是什么了,但是多少还有点侥幸心理。不过,侥幸果然是没用的,他把那块骨头掏了出来。   现在看着这个东西,肖九倒是并不觉得害怕,更多的是一种无奈——就这么被跟上了,甩不脱。   “现在世界,变化可真大啊……”文渊叹着气,这个时候肖九才注意到他身上的其他方面,比如他的坐姿,很端正的坐姿,但是坐姿端正的人多了,怎么看文渊的都有些怪异,不,说怪异有些过分,只能说是非常的不华夏,倒是……像个日本人?   想到这,肖九的眼神就有些不对劲了,因为如果文渊真的是那个时代的日本鬼,那他和小蔷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就有待商榷了。   “像刚刚你们和她们那样要东西就好了吧?”文渊看了一下星期二,至于那个她们,指的是坐着隔了他们仨一桌的两个女孩——正在偷偷摸摸朝着他们这边看的两个女孩。   “嗯。”肖九点头,并且决定干脆把自己的疑问问出来,“文渊,你国籍是哪里?”   “我的国籍?当然是华夏了。”文渊看着肖九,好像肖九问了一个极其白痴的问题,接着他怔了一下,“哦……我明白你为什么这么问了,因为我只上得起日本人开的学校,那地方对行为规范有着很严格的要求,没办法。别那种表情,不知道什么叫师夷长技以制夷吗?”   肖九点头,这倒是很合理的解释。因为……他们这座城市也算是究竟磨难的了,很早的时候就是租借地,所以如果到这里来能看到一些很老的旧式别墅,而且英、法、俄等各国风格齐全。之后又成为了日本人的占领区,那个时候这里是推广奴化教育的,日本人开的学校确实不要学费甚至各种福利用现在的眼光开都非常的不错,但有着严格的行为标准,并且学生只允许说日语,这样的教育一直推行到了这座城市最终解放。就算到了现在,有些很有年纪的老人,却会说一口流利的日语。   肖九和星期二听到文渊这么说的时候,顿时都有一种时空穿梭的感觉。   “你真是个老鬼啊……”曾经那么久远的只在老人的说古和书本杂志上看到的事情,现在却因为文渊而拉近到了眼前,真是说不清的古怪。不过肖九很快摇摇头,现在文渊的事情暂时放下,星期二的事情才更重要,“为什么星期二变强了?还有,我一直想问了,对鬼来说不是阴气越多越好吗?为什么我给他送阳气反而能让他快速恢复,还能让他变强?”   文渊要了一杯焦糖玛奇朵,正好服务员把之前星期二点的东西也送到了。   “鬼想要变强有三种途径:第一,修炼,而修炼这种事情说起来挺复杂,但实际上很简单,就是每天晚上出来晒晒月亮,别总没事在大白天出来闲逛,慢慢也就变强了,不过也可能是岁月首先把你的岁月消磨殆尽。”文渊有点惆怅的笑了一下,“第二就是采阴补阳,看你们俩的表情就知道我在说这个词的时候,你们想的是什么了。不要不好意思,你们想的没错,就是那个意思,到底为什么这件事能让鬼变强我一会再说。先说第三种方法——杀。一旦杀掉对方,无论是人还是鬼,都会不自觉的吞噬掉他们死亡的瞬间散发出的气与怨念,杀一个鬼就成了厉鬼,杀两个、三个还是厉鬼,不过,就是越来越强的厉鬼了……可是思想也会扭曲,最后变成除了杀戮什么也不会的恶鬼。”   文渊的语气是很坚决果断铿锵有力的那种,但是肖九却被他说的感觉阵阵森冷。同时,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的看着星期二,脑海中浮现的是第一次见到星期二时的情景。那时看不清星期二的模样,只有他突然传进肖九脑海中的一声低问——“你能看得见我?”   “嘶!”肖九忽然捂着脑袋,他的太阳穴一阵刺痛,有支离破碎的残破画面在他眼前掠过,但那些画面过得太快,他看不清也记不住。等到疼痛就像来的时候一样突然的消失,他只是模模糊糊的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在宿舍玻璃全爆的那天晚上,他并不是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在第一时间失去意识陷入昏迷,不过那时候他到底做了什么,可能……要等下一次头疼了?   再看向星期二的时候,小就不知道为什么感到有些心虚,但是他发现星期二有些神情恍惚,他伸出手在星期二的眼前摇晃了两下:“星期二,你怎么了?”   “嗯?我怎么了?”星期二猛地回神。   “你刚才走神了。”   “嗯?我走神了?”星期二的表情充满了不可思议,“我……我好像确实是走什么。”   “好了,别研究什么走神没走神的问题了。”文渊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鬼的本质是阴,但是阴阳相克也阴阳相生……”   文渊开始给两个菜鸟讲解,不过他的言辞也太深奥了一些,深奥到肖九和星期二都觉得自己的眼前开始冒金星。   不过深层意义没听懂,对肖九来说,字面上的他还是能听明白的。鬼是阴气的聚合体,但并不表示鬼完全就是阴气了,否则根本没办法在人世生存。再加上阴极生阳、阳极生阴,鬼实际上是需要阳气的,但一般方法获得阳气不会让鬼有什么增进的,反而会让他们灼伤。只有通过人体传递过去的阳气才能让他们吸收,因为貌似人体输送过去的阳气,实际上并不纯粹,可也正好是鬼最需要的。   而且自身阳气充分的鬼,阴气也会很自然的充溢。   像星期二这样的,虽然他本身的阴气没什么增长。但是因为“进补”及时和充分,所以现在形体稳固,修为大进。   “我奇怪的不是他,而是你,他的情况是很正常的。”说完了星期二,文渊指了指肖九,“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   “普通人不可能靠嘴对嘴的法子,就把一个快消散的鬼救回来。就算是救回来了,那样耗损自己的元气喂一个鬼,现在不是也成了鬼,就是得在病床上躺个十年八载的好好休养,但你却依旧活蹦乱跳的一点事都没有。”   “这个问题其实星期二也问过我了,我还想问问你,到底我是怎么回事呢。”   “问鬼的我能知道点,问人的……”文渊摊摊手,“要不然你也变鬼,怎么样?”   “……”肖九不理他,低头吃着自己的冰激凌,结果一歪头,发现星期二也拿着勺子吃呢,“对了,星期二,你能吃了?”   “试验一下,你看看我能不能吃。”星期二眼神也怪怪的,“能塞进嘴巴里,但是……没味道。”   “没味道?”   “嗯,能够感觉到冷,还能知道这东西无害,但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它是冰激凌,但是没味道的冰激凌。”   “那这样呢?”肖九把自己勺子递过去,这动作他已经很熟练了,毕竟喂鬼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星期二眼睛里的苦恼立刻消失了,下意识的就把肖九勺子的冰激凌吃了,这样就和他自己吃了没什么不同了。   “呀!啊呀!”一桌之隔的两个女生在尖叫着……   星期二:“……”   “没事,你也喂我不就行了。”肖九笑眯眯的说着,显然完全不受尖叫声的影响。   “别,那样就太不好了。”星期二一脸的无奈。   肖九看了看星期二,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于双亲的事情,已经被他忘在脑后去了。而星期二是担心他们俩的事情被误会了吗?但其实……误会了也没什么吧。 ☆、025   肖九临走的时候,听两女生用不大但是也不小的声音议论着什么攻受,以及到底是不是1V2的问题。肖九当然明白这些名词是什么意思,不过在此之前都是觉得好玩,现在……短暂的认真考虑之后,莫名其妙的肖九觉得更好玩了……好玩到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星期二走他旁边问。   “突然想起来二哥那天睡迷糊了,没穿裤子套上鞋,背上包,就朝外走要去上课。”   “那都是好几天前的事吧?你反射弧也真够长的。”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星期二也笑了起来,因为当时老二差点就那样子直接跑外边去,要是他真那么做了,那大概就成网络名人了。   走后边的文渊也笑了:“你运气这不错,认识了几个好朋友。”   “他们不是朋友。”   “嗯?”   “是哥们弟兄。”说完了肖九忽然又笑了,“我很早很早之前,就想这么说了,多谢你给我这个机会,说出来真舒服!”他伸了个懒腰,那种灰蒙蒙的笼罩着他的感觉,现在彻底消失不见了,“去超市!买果冻!”   “他这么喜欢吃果冻?”文渊奇怪的看着肖九,问着星期二。   “……”星期二没说话,但是肖九听见了,他扭过头来。   “嗯,最近养成的习惯,很喜欢吃果冻。”回答的时候,肖九下意识的看着星期二的嘴唇,星期二大概也察觉了,赶紧左边让了一下,肖九被他的动作提醒了,也急忙转过身去。   而文渊看着表情古怪起来的星期二和肖九,莫名其妙的耸耸肩。   “对了,星期二你现在能现身了,那你还能回去吗?”在尴尬的气氛里走了十几秒,肖九忽然再次转身问。   “应该……可以吧?”这显然提醒了星期二,不过他的回答可不是太肯定。   “试试?”肖九觉得这“应该”俩字的回答实在是太不靠谱了,还是实践一下比较好。   “嗯。”星期二点头,不过他首先做的是向前辈先人提出意见,“问一下,鬼怎么让自己消失?”   “这个……”看好戏的文渊也被问住了,“这就和做人的时候会走路会吃饭一样,都是本能的一点一点学会的,但是具体形容,还真的不容易找到形容词。”   “你直接说不知道不就完了吗。”肖九鄙视的看着文渊,别管厉鬼之前的表现如何野蛮,对于心脏越来越强悍的肖九来说,相处到现在对他的那点畏惧之心早就飞到北极去了。而且,他总觉得这位大哥跟着他不放,还有别的什么原因,既然如此,那就更不怕他了。他要是敢拿星期二撒气,那肖九就敢找法子把他的骨头毁了。况且,反正肖九现在“送阳气”已经送得越来越娴熟了,他坚决的不怕他!   鬼……是不会脸红的,但是会脸黑,真正意义上的小白脸变大黑脸,比如文渊。   “呃……呵呵,我开始试了。”星期二干笑着打圆场,然后他沉默了一会儿,“二位,你们看我消失了吗?”   “你消不消失我都看得见。”肖九和文渊异口同声。   没法,星期二只能找个人试试,正好前边走过一个二十七八的上班族男士,他一边走一边打着电话,表情丰富而且声音很大。   星期二就朝着这个人走过去了,结果他很顺利的从这个人的身上穿身而过。   “看来行了……”星期二点点头,很高兴的表示着他已经掌握了这门新技能。但是一直侧身观察着他情况的肖九却不那么认为,因为那个电话男突然停下了脚步,而且他打电话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就在星期二话音刚落的时候,电话男已经转过了身,眼睛里充满了惊恐的他伸手朝着星期二的背捞了两下——什么都没有穿身而过,他又看了看表情怪异的肖九和文渊,他整个人就像是羊癫疯一样哆嗦了起来。   “你别……”眼看着人就要吓出好歹来,肖九迈了一步想要安慰安慰对方,可他手刚伸出去,电话男就猛然蹦了起来,凄厉的惨嚎一声:“鬼啊——!!!!”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撒丫子狂奔得没影了。   “别灰心,你刚才已经成功了一半了。从看得见摸得着变成了看得见摸不着了。”   “我丝毫也没觉得被安慰了……”   文渊在边上闷声笑得大概快要笑活过去了……   之后星期二也不敢试了,不然要是又失败了,正好再碰到个身体不好的,那他就是没事给自己找“罪”了。   “干脆你找个偏僻点的地方,还是让我进你的影子里去吧。”星期二叹气,完全放弃继续试验了,“怎么了?”   肖九知道他一定看出了自己的不甘愿,本来肖九也并没想向他隐瞒自己的负面情绪,也没想隐瞒让他产生这种情绪的原因:“能等到了学校你再进影子吗?再陪我一会儿。”   “……好……”   肖九没去超市,反正果冻在学校里边的小超市也能买到,就是种类比较少。他没急着去别的地方,就是在唉附近绕着圈子闲逛。一直到时间差不多了,才到车站等车。车很顺,到了小新串串的时候,肖九还以为自己到早了,没想到门口已经有人等着了。   不过赵护士没穿着护士服,一开始倒是让肖九没认出来。就算努力掩饰着,但她看肖九的眼神里还是带着惊恐。   “肖……同学,来来来,请上车,还有那两位是你朋友吧?都请上车,我们在九皇定了桌。”   小新串串烧烤其实还是有些档次的,属于学生党偶尔来改善伙食的地方,这里也有单独的小雅间。不过和九皇比起来,差距就是麻雀和凤凰了。九皇是他们学校四站地车程内最好的酒店。绝大多数的人都只是路过,知道有这个地方,而没人进去过,因为进去了就出不来了。因为那地方的平均消费是二十万上下,当然,肖九也全是听说的……具体怎么样他也不知道,因为他同样没进去过。   “别。”肖九赶紧摆手拒绝,他多少猜出来这位找他是干什么了,无非是那些和灵异事件有关的东西,“要吃就在这吃吧,还是别换地方了。你有什么事就说,我能力范围内的一定会帮。”   其实肖九这么回答的时候还是很紧张的,星期二应该就算是很无害的鬼了,但刚认识的时候也把肖九吓得持续炸毛。至于文渊……那只能说是肖九运气好,这位厉鬼大哥是个情痴了,否则肖九觉得自己大概现在也已经做鬼了。   就算现在大家相处愉快,但是这样的经历,也让肖九了解到了鬼的可怕。   不过他还是答应了,这当然不是因为乐于助人的良好习惯之类的。毕竟他和赵护士之间的关系连陌生人都算不上,甚至还有点小嫌隙。肖九说能帮的尽量帮,因为他现在需要找寻答案。无论是关于自己的,关于星期二的,还是关于文渊的。他们身上都有很多秘密,有些是双方合作都想得到答案的,还有些是需要肖九主动揭开的。   想解开这些谜团,肖九就不能逃避,而是必须要去主动的接触更多的鬼。   “这怎么能?桌都订好了,还是……”赵护士却显然认为肖九是在客气。   “您要是再说,我立刻现在就走。”   这下赵护士总算是确定肖九不是装的了:“那好……”   于是三个人,开车的那位司机是赵护士的丈夫,夫妻俩都是愁容满面,赵护士的丈夫看着肖九时明显带着不信任。肖九无所谓,就是心里有点恶作剧的想,让星期二拿他试验一下大概他立刻就信了。   就在小新要了雅间,这个肖九没拒绝,毕竟吵吵闹闹的地方,想要弄清楚事情也不方便。   双方坐下之后,赵护士点了一大桌,虽然这地方便宜,但也是相对而言的,按照赵护士这么点,一样会点出高消费来。但是再怎么高,也搞不过九皇,肖九这次就没推辞。   点完了东西,赵护士长看起来反而倒是放松了很多:“肖大师……”   “还是就叫同学吧,或者直接叫我名字也行。”这位赵护士虽然被老二说是风韵犹存,但实际年龄少说也四十多了——肖九严重怀疑老二有恋母情结——被这么一位阿姨叫大师,肖九觉得浑身都别扭。   “行……”赵护士也松了口气,看来她那么称呼肖九也别扭,“这次请您出来,主要是为了上次的事情道歉。次要的呢……是我家里出了点事,请您帮点小忙。就是我大姐的儿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被鬼上身了……”赵护士心有余悸的咽了口口水,“请您帮帮那孩子驱驱鬼……”   赵护士语气里的恭敬和谨慎还是让肖九难受,但是他再推辞,大概难受的就是对方了:“您能说具体点,把前因后果都说了吗?”   “这个……”   赵护士明显犹豫了,肖九却挑了挑眉,很显然,这里边……有事! ☆、026   “唉……这也都是谁都没想到的事。”赵护士一咬牙开始说出真相,“我大姐的儿子去年正好高三,但没想到他早恋的事情忽然被发现了,结果他和那个女生就分手了。可没想到分手就分手,那女孩子竟然自杀了。从那女孩子自杀之后,我那个外甥就开始不正常。一开始还只是自言自语,到后来他一会儿细着嗓子像女孩一样说话,一会儿又变回了正常的声音,但就像是两个人在对话。问他,要么他依旧一个人演两个人,要么他就说根本不知道。后来他高考也没考成,现在根本出不了门,成天闷在家里。”   赵护士没说谎,但是她所说的,明显是有所隐瞒的。   两人分手和女孩自杀,都被赵护士一笔带过,但很可能这就是女孩死亡后依旧痴缠着赵护士外甥的原因。   虽然对方是个非常新的新鬼,但是肖九并没因此甩手不管,他依然决定去看看,能帮上忙就帮。毕竟,这样的事情,活人和死人都在承受着煎熬。   “好,您什么时候有时间?”   “现……”赵护士一听就站起来了,但是赶快又坐回去了,“明天上午九点可以吗?让我这位开车来接您。”   “不用接,告诉我地址,我自己坐车过去就行。”   “用的一定用的!”   最后也只能“用的”了,赵护士死活不告诉肖九地址,咬紧了牙说一定要接送。至于这顿饭,肖九也没能在小新吃上。两边都没那个吃饭的心情,干脆打包各自带走了。   肖九拎着塑料袋,特意走的是人少又远的路。   “肖九,你真准备明天去抓鬼?”他没说话,反而是星期二先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没想去抓谁,我想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然后再想怎么做。况且……我要是有生命危险了,你们俩不会不管我吧?”   “作为大学生……你不是应该努力学习吗?”作为一个旧时代的高中生,文渊表示他有些看不过眼了。   “我觉得现在世界和平与人类幸福更重要。”肖九很严肃的说,“所以,为了人类更伟大的事业,我愿意放弃我的学业。”   他义正言辞的样子,竟然唬得文渊一愣一愣的。   “肖九……你不会是真的想以后就干这种神神鬼鬼的事了吧?”   这次发愣的变成肖九了,该说星期二挺理解他的吗?虽然相处没多久。   “这样难道不好吗?”是否要上大学对他来说已经没必要了,浑浑噩噩的走过了十八年,他也到了给自己找个人生目标的时候。而特别能力的出现,就好像是命运特意指给他的目标。   “你把这件事想得太容易了。”这次换成两个鬼异口同声了。   “别看他表现得其实挺厉害的样子,但是……”星期二一指文渊,特意用很沉重的语气顿了一下,“一、鬼本身的能力并不适合保护活人;二、他年纪长没错,他别我强,也没错,但其实他也不是太厉害的鬼;三、你浑身阳气充裕,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如果被发现了,你想想会怎么样,你·就·是·唐·僧·一·样·”   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星期二依旧指着文渊,没明说,但是隐含的意思谁都名表。   毕竟,文渊为什么留在肖九身边,单纯的说是因为要还人情?至少星期二不信。   “他说的这三点我都同意,另外我还要加一点。那就是,跟在你身边,能消戾气。”   “?”   “我一开始也不确定,所以就没说。而星期二因为很早就失去了记忆,而且跟在你身边的时间比较长,所以并没感觉到自己身上潜移默化的变化。不过你自己感觉一下,你的戾气是不是淡了很多。”   “我……”星期二一开始皱眉,接着用一种很迷惑的表情说,“好像是……”   肖九也在想,他到现在还不知道戾气什么样呢。但是,如果仔细想想一开始的星期二和现在的,应该说医院时候的他鬼气更盛,而现在人气更旺一些。   “所以我跟在你身边,就是想看看怎么化解我身上的戾气,我想去找小蔷,我知道她就算那么干脆的下去了,也不会转世。如果真有奈何桥,那么她一定会在在上面等我……”   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肖九不是个文艺的人,但是,现在看着文渊,忍不住就在脑海里文艺了一把。爱情啊,他原来不信的,不过这段时间他的所见所闻显然颠覆了很多曾经的不信,无论是鬼的存在,还是爱情。   “那这样你更不能做这个买卖,反而应该离鬼神远远的。”   “我倒是觉得他该干这个买卖。”星期二愤怒的看着文渊,“别这么心急,还有一件事你应该也没注意到吧?真不知道你跟在他身边都在干什么。鬼的能力除了障眼法之外,其他任何伤害性的能力,都无法在他身上起到作用。这点我承认,这两天来我已经偷偷试过很多次了。”   “……”肖九面部表情抽搐,原来这两天来,他已经在鬼门关门口走了好几次了。   “喂!三哥,回来吃烤肉吧,我正在餐厅微波炉热着呢。大哥和二哥我都叫上了。他们俩都在朝回赶呢,三哥你要是慢点可是就连骨头都看不见了。”肖九站在微波炉边上,一边加热饭盒,一边给三个兄弟打着电话。   如果说唯一的不舍,那就是这三个好兄弟了。   今天也是凑巧,老大提早下班结束,老二那边碰上了个纠结团也郁闷的下线了,老三复习功课但是也不会错过哥们聚会的机会。   十五分钟后,兄弟四个就坐在食堂的桌椅上胡吃海塞了。   就在吃得最高兴的时候,肖九放出了重磅炸弹:“哥几个……我要退学了。”   “噗!咳咳咳咳!”塞得满嘴都是的老二幸亏及时低头,用杯子罩着嘴巴,否则得把其他三位都喷的满脸开花。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老大急急忙忙放下手里的鸡翅膀,连问了三次。   “找到工作了,所以干脆就去工作了。”   “现在是有不少人不上大学直接工作,除非考研考博,否则在外边大学文凭绝对没有工作经验吃香。”老三叹了一声,眉头皱得紧紧的,“老四,你找到的什么工作?还要人不?”   “老三!你起什么哄啊!”老大瞪了老三一下,“老四,你既然都考上大学了那就上吧,拿个文凭总是有好处的。”   老大是农村里考出来的,虽然现在很多地方农民的生活水平都提高了,不过国家大了,穷地方一样是不少的。他们那个地方,只有两个方法能脱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一个是当兵,一个就是上大学。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对老大来说,是真理。   “大哥、二哥、三哥……我是真把你们当哥哥的。有些事我不瞒你,其实我想你们也都猜到了。”肖九笑了一下,“我家里……我爸妈在我小时候就离婚了,现在也已经各自成家了。不过他们对我还都不错,知道我十八岁了,两个人给了我三套房子,还有几十万。按照现在的房价来看,我多少也是个五百万了。”   其他三人都没说话,就是眼神交流一下,肖九昏迷的时候,学校绝对是联系了肖九家里的,可是别说来人,就是个电话也没来过,还是他们哥几个轮番去陪床的。给钱给房听起来是够大方的,但是,那样不闻不问的……   “所以我的工作,就是去看看房子,装修一下,然后把房子租出去当寓公,坐等着拿钱。大哥,三哥,你们毕业之后找工作的时候,就到我那住着吧。”肖九笑了一下,从他明白离婚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对着其他人讲述自己的家庭。   之后的这顿饭,众人吃得有些沉闷。他们还都是喜欢只看眼前的陌生人,从来还没想过分离,尤其这个分离来得太快了些。   “没吃饱!走!继续外边吃去!”桌上吃完,老大把衣服拎起来,一拍桌子,“去外边第二堆去!”   外边就是出宿舍门右拐两百米的夜市,这两天天气还算可以,所以夜市也越来越热闹。他们找了个烧烤摊,坐下,但几个人都明白,现在他们要的不是吃,是喝。   一箱啤酒在旁边放着,老大一声令下:“哥几个喝!”四个大男人就敞开了喝!   夜,肖九一个人站在宿舍阳台,看着外边的星星。学校建在荒郊野外的好处,就是夜里能看见很多星星,其他三位的呼声在他身后的宿舍里此起彼伏。   “你酒量不错。”星期二出来站在身后。   “啤酒而已,不会醉的。”肖九摇摇头。   “不去睡吗?明天那位护士大概很早就要来让你去‘帮忙’了吧?”   “睡不好,感觉……有点兴奋。”肖九笑了起来,离开兄弟让他伤感,但是,他即将走上的是自己的路,自己的人生,而且这路上还有鬼…… ☆、027   第二天,肖九的电话六点就响了。一看,果然是赵护士。肖九有点无奈,但是从另外一方面说,这证明对方在这件事上确实很着急,那么家里有鬼不会是假的。   肖九用最快的速度爬起来洗漱,跑了下去。   清晨的温度很低,但是人也很少,车一路很顺的来到了赵护士大姐家的楼下,这边赵护士的大姐也早早的就等在这里了。她比赵护士显得更苍老些,头发几乎是花白的,表情烦躁而苦涩,但是她的眼睛很有神,嘴唇也紧绷着,能看得出来这是一位很坚强的长辈。   看见肖九,赵大姐原本的急切变成了怀疑,用很低的声音嘀咕了一下“怎么年纪这么小?”接着对赵护士说:“快走,威威一个人在楼上呢。”   “大姐,我姐夫呢?”   “他今天实在是请不下假来。”赵大姐无奈的叹了一声,然后明明说着快走却又把赵护士拉到了角落,“你请来的这个,怎么这么年轻啊。”   “大姐,你别担心,这个年轻归年轻是真有能耐的,之前我们医院的有眼不识泰山,还以为他是被附身的……请来个假货,结果那家伙让人家吓得屁滚尿流的。”她就不说自己也被吓得屁滚尿流了……   “有能耐就好,有能耐就好。”大姐虽然这么回答,但听起来还是没太大的信任。   她们俩的对话,肖九都听得一清二楚,一边听他一边忍不住挑眉,既然是背着人说话,那是不是应该把音量放小一点?   赵大姐家在四楼,众人上了楼,开门之前还好,一开门,立刻立刻传来了一阵“咯咯咯!”的笑声,不是女孩的那种清脆的笑,是捏着嗓子的男人的笑,听到的人顿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再一看,一个和肖九年纪差不多,也是十八九岁的大男孩,上半身穿着一件应该是校服的运动服,下半身穿着一条绝对不是他的格子裙,一手举着一束塑料花,另外一手捏着自己的裙子边,正在门厅里“翩翩起舞”。   “威威,威威,回房去,回你的房间去好不好?”   “妈,你回来了啊?”威威突然又好像是恢复了正常——至少听他的声音和语气像是正常的,“我总在家里呆着都快发霉了,今天让我和新燕出去晒晒太阳吧。”   “今天不行,外边天气不好,会把你和新燕冻坏的。”   “可是我刚刚从窗户看,外边天气挺好啊。”   “你再去看看,现在一定是已经不好了。”   “是吗?新燕,我们一块去看看吧。”   赵大姐就这么连蒙带骗的把她儿子骗回去房间了,进了房间她就把窗帘都拉上,然后笑着问:“威威,你看,是不是天很暗?外边阴天了。”   “好像确实是阴天了啊……那就不出去了。”威威点点头坐回了他的床上,他脸上的表情瞬间一变,“嘿嘿~威威别失望,我们俩来玩绒毛熊。你多打了啊?还玩毛毛熊?我喜欢啊,怎么你不愿意和我玩?拿你没办法。”   一个人一张嘴,两种语调,两种表情,而且这是靠的距离近了,肖九才发现,威威竟然还给自己化了妆。他虽然只是刚刚成年,但长相也是属于比较MAN的那种,又加上生病的原因脸颊消瘦,更显得棱角分明,这么一张脸却浓妆艳抹,更让人觉得可笑,但看看他现在的情况却更多的让人觉得可悲。   “赵护士,麻烦您和这位阿姨都出去,让我和……威威是吧?我和他呆在这就行了。”   “威威叫艾梓威……”赵护士听到肖九说要留他和威威单独在房间里还是有些犹豫的,但是一想威威是男孩子,不会有那方面的担心,肖九也确实是有真材实料的,这才咬咬牙却拉她的姐姐。姐妹俩又嘀咕了一声,赵大姐叹了一声,很怀疑的看了肖九一眼,还是走了出来。   “麻烦大师了。”但怀疑是怀疑,客气却也还是客气,肖九对于大师这个称呼不是太感冒,但是对于邀请他来帮忙的人来说,这种敬称却是最必要的。   肖九无奈,也只很装的点点头,自己走进门,又在那些家人紧张的神情中,把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艾梓威还坐在床上玩着一只巨大的泰迪熊,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欢快,眼神也很专注。   肖九把他写字台前的椅子拉出来,坐了上去。   “文渊能帮忙把那几本书拿过来吗?”肖九没对艾梓威说话,而是请文渊帮忙——这个时候他其实更希望在自己身边的是星期二,但麻烦的是,星期二依旧还没适应自己的新状况,也就是说他的隐身依旧时灵时不灵,所以现在只能是文渊来帮忙打下手了。   文渊倒是也很能清楚的理会肖九的意思,他并不是把那些书全都抱过来,而是用他的力量,让书散乱的漂浮在了半空中……   有一瞬间,肖九清楚的从艾梓威的眼睛里看见了震惊!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明明没见过鬼,却非要在那个死去的女孩身上泼脏水吗?”   “噌!”的一下,原本还努力要隐藏什么的艾梓威忽然站了起来,但他并没第一时间回答肖九,而是伸手去摸那些浮空的书,看动作他大概是想要摸到一根吊起书的线绳。文渊有些不耐烦了,他伸手一把拍开了对方摸来摸去的手。   艾梓威退后了一下,摸着自己被拍开的手背,表情天翻地覆的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接着他猛地冲向了肖九,双手抓住他的肩膀:“鬼!真的有鬼!鬼……”   艾梓威此刻的震惊,充分说明,他根本没有被鬼上身!他全都是装的!   如果说在此之前,肖九还怀疑他是不是受了刺激得了精神病什么的,那么现在就是完全确定他并没错了。实际上还在上楼的过程中,文渊就已经把这栋楼的上上下下全都翻看了个清楚了,这里是个比较新的居民小区,所用的土地也很干净,所以这里很干净。无论老鬼还是新鬼都没有,关于这一点,肖九很相信文渊,毕竟人找鬼困难,但是鬼找鬼可就容易得多了。   等到进到了这里,文渊的回答更确定了,而既然没有鬼,那么艾梓威到底是非自愿的精神病,还是他在搞“鬼”了?   肖九一直在观察着艾梓威,虽然他不是个很正常的十八岁少年,但毕竟他和对方是同龄人,很多事情成年人无法理解,看不出来,但肖九却能看出来。更何况,艾梓威的父母亲人一方面是当局者迷,另外一方面……肖九总觉得他们有些做贼心虚。   所以他没有当着其他人的面拆穿艾梓威,反而要私下里和他对话。   “不……不一定是鬼……你……”   “刚才确实是我的一位看不见的朋友做的,不过他并不希望和你见面。”此刻在肖九对面的艾梓威并没有因为遇见鬼而表现出畏惧和害怕,相反,他一开始显得很兴奋甚至还很高兴,只是又想到了什么才突然又低落了起来,“我这次并不会拆穿你,不过,别再做这种事情了,对你自己不好,对你父母家人不好,对那个女孩也并不……”   “砰!”肖九话还没说完,门突然开了,赵大姐就站在外边,脸色阴沉得吓人。她用手指着威威,整个都在哆嗦:“你好……你好……你……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儿子?!我为了你操碎了心,结果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你装被鬼上身?!”   赵大姐在哭喊着的同时,冲进来双手疯狂的在儿子的肩膀上捶打着。艾梓威就站在那,脸色木然的任由母亲捶打。   肖九则是有点愤怒的看着文渊,之前还说两个人配合得不错呢。怎外边有人偷听,这家伙也不警告一声?文渊却古古怪怪的笑了一声:“这不是也挺有意思的吗?”说完这话,他就不负责任的消失不见了。   肖九气归气,但想想也是他自己太莽撞,其实他不是没想过艾梓威的家人会偷听,所以和艾梓威说话的时候,一直控制着自己的音量,却没想到就是艾梓威的那几句断断续续的话,依旧是让外边的人猜了个正着。   “你怎么对得起我——!”赵大姐凄厉的叫了一声,整个人瘫软了下来,幸亏有赵护士扶住,她才不至于滑落在地上,而是坐在了床上开始哭。   一直全身僵硬就像是个木头人的艾梓威,这个时候也有了动静,他抹了一把脸上不知道什么滑下来的眼泪,提问的语气竟然出乎意料的平和:“那你让我怎么对你,妈?”   “威威,你真是……你怎么……”   “新燕死了,她就那么死了。您让我怎么样?高考?上大学?找工作?结婚生孩子?高高兴兴的给您养老?”艾梓威一字一顿的问着,在场的三个长辈都用一种质问的眼神看着他,虽然出声,但这个眼神已经告诉了他答案——“你本来就应该这样,还有什么该问的?”   “好……好……”艾梓威喃喃自语着,下一刻猛的朝外冲去!   “快拦住他!”肖九下意识的觉得不好,一边喊一边扑了上去。 ☆、028   某些情况下,人的瞬间爆发力会大得超出想象。   艾梓威现在的情就是这样,就算他自我折磨了这么长时间,现在的身体状况只是比骨瘦如柴略好而已。但还是第一时间挣脱了比他强壮了很多的肖九,两步就冲出了门口,可也只是这样了。   因为在场的还有另外一位男士,就是赵护士的丈夫,而且他正好站在门口。等到艾梓威冲到他跟前的时候,他也反应过来了,伸手就把艾梓威给抱住了。被挣脱的肖九也赶紧过来,两个人押着艾梓威把他朝房里弄。   赵大姐让刚才艾梓威那一冲弄得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嚎啕着冲了上来,不过她并不是来询问或者安慰的,而是有些歇斯底里的拍打着艾梓威。   “你吓我啊!你到现在还吓我啊!我是你妈啊!我都是为了你!你就这么跟我寻死觅活的!”她眼睛也哭肿了,十下里倒是有八下打在了肖九和赵护士的丈夫身上。   艾梓威的表情很难看,一开始他还挣扎,但这也是一鼓作气再而衰的事,现在他那点爆发力依旧都消耗光了,现在就像是突然傻了一样,木呆呆的任由自己被“押送”到了床边,然后他老老实实的坐下,看起来就像是已经想通了。赵大姐已经不打人了,可还是哭的歇斯底里的。   肖九看了看情况,转身退出去了——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他的事情了。   还是赵护士的丈夫发现肖九径直朝门口去了,一边对老婆示意一下,一边赶紧跟了上来,在肖九临走的时候和他握着手,一边握一边把一个纸信封递了过去:“肖同学,多谢多谢。”   他一开始也是十分不信任肖九这个大男孩,但现在,看表情就知道他的感激完全是出自于真诚的。不管肖九是不是真有那方面的能力,他确实是唯一一个让他们家的糟心事情出现了转机的人。把事情从原来完全的不可抗力的超自然事件,变成了人为事件。   “不谢,我也没帮上什么忙,这个我不能要。”   “这个你真得要,真的!”对方却也态度坚定,要是没肖九,为了艾梓威他们还不知道要继续多花多少冤枉钱呢。   “不……”肖九还要推脱,一边一直沉默旁观的文渊忽然说话了:“你确定你要走?”   “?”肖九疑惑的看着他,只是为了不把人吓着,他没说话。   “没鬼,但并不表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那小子脸上一片黑气,那是死相已定,不过,你刚来的时候事情可还不是这样的。你点破了他的假象,反而断了他的生机。就这么走了,那他九成就非死不可了。”   肖九还在推脱的手一紧,眉皱了起来。   从他们站的位置,还能清楚的听到艾梓威房间里的哭闹和责骂声,但让都不是艾梓威而是他妈妈的。   肖九犹豫了一下,把钱收了过来,根本没看那是多少,肖九直接说:“我没做什么收这么多的钱,实在是不应该。您看这样行不行,让我再去和您外甥谈谈?”   这次犹豫的换成了对方,他的眼神很复杂,看起来倒是很像肖九回去谈谈,但是避讳了什么。最终他说了一句:“您等等。”转头回去了。   “……再让那个肖大师进去和威威谈谈吧。”肖九听见他和他的妻子商量。   “这……谈什么?人家能帮的也就到这了吧?”   “你别还想着什么家丑不可外扬了,刚才就不同意你们闯进来,好不容易孩子总算是正常说话了,但现在你看又什么样了?”   “你小声点,小心大姐听见……”   “你还是劝劝大姐吧,孩子的命还要不要了?”   肖九在边上名正言顺的听着,听着听着他就感觉莫名其妙了,甚至连后边的对话都没去注意。不是对眼前的这些事,是对他自己——貌似并不是对方声音大?因为听这两个人的意思,他们的声音已经很小的,只是坐得离他们很近的赵大姐有听到的可能,而肖九自己当然是不应该听见的。难不成他成了顺风耳了?肖九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在心里吐槽着自己。   过了一会儿,那边达成协议了。赵护士搀扶着脸色极端难看的赵大姐出来,对着肖九客气的笑笑,姐妹俩就坐在了客厅里:“多麻烦您了。”   赵大姐则像是消耗光了所有的心力,现在虽然不打骂了,只是一边哭一边喃喃着:“我容易吗?我容易吗?”   肖九再次走进了艾梓威的房间,他还是刚才的那身打扮,因为脸上的浓妆花掉了,现在看起来更丧心病狂一些。   肖九关上了房门,这次他没忘了请文渊帮忙:“帮忙隔一下音,多谢。”至于文渊有没有这能力?当初在学校里弄小蔷出来,那么大的动静都没人发觉,现在更不会了。   艾梓威的眼神在此之前是完全是凝固了一样的,就像是死鱼的眼睛,无神呆滞,但是当肖九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口说话的时候,他动了一下,眼睛里出现了一点希冀的光。   “抱歉,我刚才冒失了。”肖九坐回了刚刚的位置,“你愿意跟我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而如果是能帮的,我一定会帮忙。我……”   肖九以为还要颇费一番唇舌才能让说动对方,毕竟是他暴露了艾梓威的伪装。但让他意外的是,对方很快就开口了,甚至看表情好像比他还要急迫:“你能看见鬼,那么能看见新燕吗?”   “不能。”肖九摇摇头,“抱歉,在这栋楼里,并没任何一位鬼住户的存在。”   “怎么会?!”艾梓威站了起来,一脸的焦急,“如果真的是人死后有灵,她怎么会不来找我?!新燕!新燕!新燕!你会来找我的,一定会来找我的对不对?!”   “你冷静点,你冷静点,不是所有的鬼死了以后都能自由移动的!”肖九劝了两句看对方依旧神情恍惚,干脆大喊一声,这一下果然让艾梓威略微冷静了下来,他呆了一下坐了回去,“你能告诉我这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到底是什么吗?或许我能帮你找到新燕。”   这么一说,艾梓威终于重新打起了精神,开始把整件事情的真像讲给肖九。   一开始确实是像赵护士说的那样,两个小男女——艾梓威和梅新燕——早恋,不知道被哪个多嘴的同学捅到老实那,被发现了。   学校再怎么三令五申说不许早恋,但这事情也不算是新鲜。有的老师干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他们的班主任却是个比较“负责”的,先是私下里把艾梓威和梅新燕叫到办公室来,说一下别影响学习,然后又把这件事偷偷告诉了双方的家长。   这位班主任当时大概也并没想把事情闹大,通知家长的意思,也就是让家长们私下里防范一下,尤其是女孩子,这么小还什么都不懂,万一出了点什么事……总之就是这么个意思。   可没想到的是,出事的不是梅新燕的家长,而是艾梓威的!   “其实在被叫到办公室后,我们俩已经说好了分手了……”艾梓威搓了一把脸,眼圈红了起来,“我确实喜欢她,但还没有喜欢到像是言情小说里不顾一切的地步,她也是一样。不过,我们也说好了,要是上大学以后没有找到合适的,就再续前缘。”   肖九其实一直挺奇怪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弄得这一对一个自杀一个装疯的,因为他也是从那个时代过来没多久的,他了解这些同龄人同代人。他们早恋其实更多的只是出于好奇和赶潮流,真说什么情啊爱啊的,有,不是没有,可是非常非常的说。   一旦被老师和父母直接插手,几乎九成九的情侣都会干脆的分手,只有很少很少的一部分会选择顽强抗争。而且抗争的基本都是被电视剧和小说烧坏了脑子的,你真喜欢那就表面分手然后转地下,等到高中熬出来一切就都好说了。   像这么惨烈的,肖九还是头一次知道。但是现在听艾梓威这么说,显然他们当时也是很冷静和正常的。肖九不插嘴,等着艾梓威继续说。   “但是我妈……我妈……”让肖九意外的事情发生了,一直表现得很心硬甚至疯狂的大男孩,抱着头哭了起来,不过一边哭他还是一边把事情的经过讲述了出来。   原来艾梓威之前一次考试的成绩不太理想,但是那个成绩也是在他的正常发挥范围下。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赵大姐就把他“最近成绩一直不理想”和早恋联系到一起的,就是觉得梅新燕是“狐狸精”“影响我儿子学习”“小小年纪不学好勾搭男同学”“不是好东西”。   艾梓威第一次从母亲那里听到他这么形容梅新燕就觉得他妈太过分了,母子俩一言不合就吵了一架。但艾梓威当时以为这件事也就仅止于是他们家里的内部矛盾,这么吵过就完了,没想到酿成了大祸! ☆、029   有一天,赵大姐竟然找到了学校里。   虽然没有在上课时间闯进教室,但是在下课的时候把梅新燕叫出来的赵大姐,可丝毫也没控制自己的音量。   艾梓威只提了“别勾引我儿子!”“小小年纪不学好!”“不要脸!”之类的,但是看他的表情,以及刚才赵大姐在面对儿子时表现出来的泼辣,稍微联想一下就知道,她当时说出来的八成不只是这些,肯定会有杀伤力更重的话。   肖九的心也沉下来了,他同样很明白这些话会在学校里造成什么影响。   因为早恋是一回事,被对方的家长找到学校里,把事情摆到明面上,劈头盖脸的用难听的话数落,那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早恋被同学知道,大多是私下里被无害开个玩笑,但是后者这种情况下,就会被当成谈资了。尤其高中学业重,学生们的心里压力大,这种时候被当成谈资的对象要面临的困境也就更大。   “她留级一年,然后转学了。”   “那怎么又会发生后边的事情?”肖九一愣,他还以为事情已经是最糟糕的状态了,倒是忽略了还有转学这条路,可是既然两个人都分开这么远了,怎么还会出后边这些事?   “都怪我……”艾梓威又闷头哭了起来,肖九倒是并不觉得反感眼前这个大男孩的哭哭啼啼,因为他不是矫揉造作,而确实是伤心痛苦。   原来“狐狸精”转学了,艾梓威的学习成绩却并没有恢复到原先,反而大踏步的后退。一方面是因为赵大姐的“校骂”行为,影响到的不只是梅新燕,艾梓威其实也成为了谈资被人“另眼相看”,只是没有梅新燕那么沉重而已。更重要的是,在家里,艾梓威当然是很反感赵大姐的这种行为的,自然而然的会和母亲发生争吵。   但赵大姐不但不认为自己有错,反而很为自己的想法而自豪,同时艾梓威的父亲不太了解真像,只是下意识的同意妻子的做法。于是,就是“不知父母苦心”的艾梓威几乎是天天和双亲发生争吵,这样烦躁的心情根本让他没法安下心来学习。   可艾梓威学习成绩的下滑,让赵大姐再一次找上了梅新燕的麻烦。因为在她看来,她已经为儿子创造了最好的换件和条件。艾梓威也是好孩子,学习成绩上不去绝对不是他们(艾梓威双亲)的问题,也不是自己儿子的问题,那问题就是出在别人身上了。   这时候梅新燕就成了最好的替罪羔羊,赵大姐想当然的认为她还在和艾梓威联系,继续误着艾梓威的终身。她竟然找到了梅新燕的新学校,这次甚至是在上课的时候闯进的教室。   梅新燕已经上了几年学,和同学之间都算知根知底的老学校,都因为“校骂”事件产生的流言让梅新燕不得不转学,新学校在一位气势汹汹而且底气十足的“受害者母亲”闯进学校大骂之后,会发生什么,那就可想而知了。   而后边的这些事,还是艾梓威事后知道的,什么事后?梅新燕自杀事后……   梅新燕请了长假,她的父母都要上班。一天下班回家,看见的就是已经割腕自杀血流过多的女儿已经冰冷的尸体。   说到这,原本就一直眼泪不停的艾梓威已经是泣不成声了。   眼前的这种悲剧,真的完全就是赵大姐一个人折腾出来的。   至于艾梓威为什么会装疯,他也明白了。应该说,艾梓威是个很善良的人。他也知道梅新燕的死,完全就是他的母亲因为偏激而一手造成的,说他母亲是谋杀也不为过。但是,这和母子一时矛盾的争吵不同,这是真正的大问题。   就像像他刚刚咆哮的那样“您让我怎么样?高考?上大学?找工作?结婚生孩子?高高兴兴的给您养老?”他不可能憎恨和责备自己的母亲,但也不可能就把这件事揭过去,毕竟他不能忽略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消失了。   一边是母亲,一边……其实早已经不能说是爱人了吧?只是个无辜的女孩子,但或许正因为这样,他才更加被自己的良知撕扯着。他的母亲以爱为名杀死了别人的女儿,他不可能赞颂母爱的伟大,更不可能和母亲成为敌人。他能责备的最后只有自己,能折磨的也只有自己。   今天肖九是又回来了,如果他刚刚就那么走了,装疯被拆穿,已经失去所有的希望,很可能,艾梓威会和梅新燕走上同一条自己了结自己生命的道路,因为他只有这样才能赎罪。自杀这件事,很多时候真的和胆怯逃避之类的无关,对于有的人来说真的只是无路可走之下唯一的选择。   “你想见梅新燕?”肖九没问艾梓威到底为什么要找那个死去的女孩,毕竟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只能问自己帮得上忙的。   “对……你能吗?”   “不是所有的鬼,都会留在人间的。”肖九很想拍胸脯给他一个肯定的保证,但是不可能,“但我会尽量帮你寻找。”   艾梓威一开始有些失落,但是当听见肖九会尽量的时候,他的眼睛亮了起来:“谢谢!谢谢!”   “你把她死亡的地点,她生前最喜欢呆的地方,还有她被埋葬的地点都告诉我。”肖九从口袋里掏出来了小记事本和圆珠笔。   “好好!”艾梓威赶紧把他知道的能想起来的地点,都告诉给了肖九。   肖九记好后站了起来,他转身要出去了又停下了脚步:“我其实比你大不了多少,也没经历过多少事,但是……我还是多事的劝你一句吧,别再为难自己了。”其实可能对方比自己还要大那么几个月,不过肖九还是要劝一下。   “谢谢。”艾梓威笑了一下,很显然他在感激着肖九的好意。   肖九离开了,走的时候看见赵大姐又开始了对儿子的咒骂。赵护士的丈夫说要开车送,肖九拒绝了,他不想耽误时间,离开这里就想按照几个地点一个一个的找过来。可能的话,今天这几个地点应该都能跑到。   “她不是不害怕的。”肖九刚下楼,就听见了星期二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文渊已经走了,陪伴的他的重新只剩下了星期二。   “谁?”   “那位倔强过头了的妈妈,她不是不害怕,也不是不愧疚的。否则她不会这么逼迫自己的儿子,就是因为害怕和愧疚,她才会说一切都是为了儿子。可能可能她自己都没意识到,或者说他都已经习惯了。”   “爱啊……”肖九对着星期二笑笑,想着大概是因为他刚才的表情太消沉了,所以星期二才会跑出来劝他,“爱太深了也不好。”他刚刚其实还有那么一瞬间羡慕过威威被那么多的长辈关爱,他却一个没有——也是习惯性的,只要是有家人的,肖九都会羡慕。不过看看威威的情况,他就不得不感慨并不是所有生活在爱中的人都会被羡慕了。   “那不是爱太深,那个是爱错了方法。”   “如果让你爱,那应该是什么样的?”   “你指的是如果我有子女了?”   “不是……”肖九要头他也知道星期二这辈子是别想……也不一定,如果他生前就已经结婚生子了呢?虽然看长相可能年纪小一点,但也到了法定年龄了。一旦这么想,肖九就有点胸闷了,“我指的爱比较宽泛,不只是亲情,还有友情和就是那种最单纯的爱情。”   “确实比较宽泛啊……”   “但也有共通的地方吧?”   “共通的?那就是都有些独占欲,但不是自私。要给他人一些生活的空间,却也不能太放纵。还有……总之共通的就是不管在什么方面都应该掌握好一个度吧?不管是怎么样的感情都不能成为对他人的桎梏。”   “挺好的。”肖九点头笑了,“我喜欢。”   “你喜……”星期二好像是被噎住了,怎么感觉肖九的这句话也让他怪怪的呢?“喜欢就好。”想了半天,星期二也只能这么回答。   “对了!我领到工资了!”肖九从口袋里把红包掏了出来,“又能再请几个哥哥大吃一顿!”   肖九的钱,按照他们哥四个到夜市大排档的大吃的消费水平,应该说能让他们天天大吃到毕业。不过,那意义不同,虽然一开始这事和鬼没关系,但是现在去找鬼不就联系上了吗?所以,这依旧还是肖九踏上这条路后,得到的第一笔进项。   这让他挺兴奋的,虽然钱应该不多。   摸着红包的时候感觉挺薄的,这也是肖九把钱收下来的原因。但是打开一看,肖九愣了。这工资一点都不薄啊!因为里边放着的不是现钞,是一张六千六百六十六的存款单,外加一个写着密码的小纸条。   “这也太多了吧?”肖九不是没见过钱,但是对于自己这份工作拿到四位数还是被吓着了,别说是他,星期二都愣了。   “你这也太暴利了吧?”   “我又不像你们有透视,怎么知道里边是这么大一笔钱啊。”肖九苦笑,他以为最多五百了,但接着他却直接在周围找起了银行,“去取钱!”   “六百六十六你拿着,六千下次来还给他们?”星期二在边上问。   肖九歪头看着他:“这该不该叫心有灵犀?” ☆、030   从艾梓威给肖九的几个地址看,梅新燕应该是个很活泼的女孩。她喜欢去看音乐喷泉,喜欢看电影,喜欢游泳,喜欢滑冰……就和很多同时代的女孩子一样。除了这些地方,肖九还去了学校,旧的和新的都有。但是这些地方都没有,于是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可能了,梅新燕自杀的家里……   按照艾梓威说的,梅新燕死后,她的父母也到艾家来闹过,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女儿已经死了,梅新燕的母亲也打击过大,病倒了。之后,梅新燕的双亲搬到了其他城市,远离了这个伤心地。   那套房子也空了下来,但因为死过人,房子一直到现在还没人住进去。   肖九又看了一眼地址,皱了皱眉,抬手就准备打车。   “皱眉干什么?”星期二干脆的显身在他身边,看到他皱眉后问。   “这地址,我看着有点眼熟,但是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了。”肖九把地址给星期二看,他第一次听艾梓威说的时候就觉得耳熟了,就是当时注意力都集中在记地址上了,现在再看越看越觉得眼熟,但就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他什么时候见过或者听说过这个地址了。   星期二看了也摇了摇头:“今天是第一次见。”   真好这个时候车来了,肖九先上了车,把地址递给司机,星期二也人模人样的坐在了肖九身边。   “师傅,麻烦您去这个地方。”肖九把地址递给司机。   司机看来也是个老司机:“哦!是长湖小区,过了三水公园,657路终点站那个小区吧?”   “!”肖九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他猛地一惊,接着很难看的笑着对司机说,“对,师傅,就是那个小区。”   “好嘞!”司机点点头,发动了汽车。   肖九将背靠回椅背,脸色发青的看着车窗外。   “怎么了?”星期二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询问。   “我……知道地址为什么这么眼熟了。”肖九觉得喉咙和嘴巴都干涩得厉害,他舔了舔嘴唇咳嗽了两声,“这地方就是我爸妈给我的三套房子的其中之一……”   去律师事务所的时候,肖九知道父母给了他三套房子,而且当时律师和父母双方派来的代表也都一直给他描述着房子多好、交通多便利等等等等,可是肖九的心思根本没在这些事情上。所以,那三套房子的地址他也就是脑海里有个大概的印象而已,之后显示艾梓威说出来让他有种熟悉感,但还是没对号入座,等到司机一说这个地方具体怎么去,他瞬间和之前律师介绍时的画面重合在一块,回想起来了,根本就是同一个地方!   也就是说,他爸妈给他的好房子,是不久前有人死于非命的。   死过人的房子,喜丧的不算什么,但是有人死于非命的,别管古今中外,都会把这些房子认为是凶宅。况且,他爸妈的手段在够买房产之前怎么可能不查清楚了房子到底怎么回事?   不过,肖九也明白,他们不会是故意买凶宅的,因为他们没必要故意,没必要在肖九身上花费太多的心意,这个巧合就只是一个很意外,很随意的……巧合而已……   让肖九变了脸色的,也并不是自己有了一处凶宅,而是再一次确定了,父母对他的这种随意——他以为自己已经放下的事情,看来也只是他自己的以为而已。   星期二冰凉的手覆盖在了肖九的手上,肖九感受到了对方冰凉的触感里传递过来的安慰与关心,他闭了一下眼睛,对星期二笑了一下:“没事,而且挺好的,这么巧,正好连带着去看房子了。等等,我也是猪脑子,师傅,麻烦先去XX大学一趟,然后再去长湖小区。还有,您这车今天我包了。”但他虽然说没事,反手握住星期二的手,却一直到车子到学校也没有松开。   长湖小区名听着挺普通的,不过也算是档次略高的住宅区了,各方面配置都很不错,但就是因为地理位置略有些远,所以不算是他们这里的第一流住宅区。但想要进去,进小区大门小就这样一看就是学生,一点都不可疑鬼祟的没问题,但具体的要进住宅楼,那就很有问题了。   肖九原本想着是在外边转一圈,让文渊去看看到底有没有古怪,现在他既然是房子的主人,有钥匙,那就顺便去和物业接洽一下吧。   肖九回宿舍拿了钥匙,也找到了那边物业的联系电话,打电话说是要接收房子。然后,再次扭头回到了长湖小区。这下就更方便了,门口就有物业的人等着,对方虽然有点奇怪肖九的年轻,另外大概更奇怪这么年轻的人为什么要买个凶宅吧?但也只是奇怪而已,看到了肖九出示的文件后,让肖九签了几份文件,就服务态度良好的带着肖九去看房子了。   房子是27号楼403,倒是很好找,房钱还种着樱花,且现在正好是开花的时候,很是漂亮。   站在樱花下面,肖九抬头朝上看,不知道是因为潜意识里他知道那里死过一个女孩,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总觉得403的窗户,比这栋楼里其他房子的窗户都要暗。   这时星期二忽然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他扭头看时,星期二朝他点了点头。   肖九顿时放心了,因为如果那个女孩真的在自杀之后就放下人世的一切,老老实实的到那个世界去了,那么艾梓威的事情也就成了一个解不开的死结,肖九只能选择再也不去见他。那么结果要么是对方陷入绝望,然后发生悲剧,要么是艾梓威忽然想开了,老老实实的去做赵大姐的好孩子。   “我们这里前段时间来了几只夜猫,每天半夜里都乱叫,还跑到住户家里,我们已经在尽力驱赶了,如果夜里听到了什么特别的动静,您不要担心。”肖九正高兴呢,边上正用钥匙开着楼栋铁门的物业人员突然解释着什么。   他的表情看着肖九直想发笑,但他还是很理解的点了点头,接连说着明白——物业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到了403,肖九很干脆的表示他自己进去看就好了,不需要陪同,物业一脸的热情表示自己希望能够全程陪同住户,但是肖九则一脸不耐烦的拒绝,并且表示有朋友陪同没什么问题,很坚定的把物业打法了。对方一走,肖九就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原来住在这里的梅新燕的双亲,不知道该说他们离开的是决绝,还是太过匆忙,因为从客厅看就知道他们离开的时候并没有怎么收拾过这房子,也没有带走太多的东西。门厅沙发上的靠垫像是刚刚还有人倚靠过,茶几的电水壶水线还剩下了三分之二,散乱摆放的玻璃茶杯里有干涸的茶渍和枯萎的茶叶,空气中弥漫着霉变和尘土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房屋朝向的关系,这里的从外边照射进来的阳光好像也是暗黄色的。   肖九站在门口,看着周围:“她在这?”   “在这。”星期二很肯定的点头。   “我要怎么把她叫出来呢?”   “用你的嘴巴把她叫出来啊。”   文渊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肖九吓了一跳,转身无奈的说:“大哥,能别这么神出鬼没吗?”   “你也说了我是鬼。”文渊耸耸肩,看了看周围的布置,很干脆的在沙发上坐着去了——也就是说他是鬼,所以当然要神出鬼没。   肖九叹气,安慰着自己吓啊吓啊的也就习惯了。   况且现在不是纠结这家伙行动方式的时候,还是先摆平梅新燕的事情吧。   “你好,有人在家吗?”肖九对着空寂的房间询问着,问了两遍,没有谁出现,肖九干脆换个方式,“梅新燕,你在吗?是艾梓威让我帮忙来找你的,梅新燕?如果你在的话,请出来一下。”   但房间里还是无声无息的,肖九叹气,他看了看文渊,觉得貌似自己找到了原因:“那个……文渊,能麻烦你回去一下吗?”   “我?”   “对。”肖九点头,这么一个厉鬼堂而皇之的在自己家里坐着,非常可能使把小姑娘吓得不敢出来了。   “肖九,别……”但是文渊还没说话呢,星期二先劝阻了。   “怎么了?”   “这姑娘很强。”星期二的眉越皱越紧,“而且她是个厉鬼,戾气很强的厉鬼……”   肖九都愣了,这姑娘才死了多长时间?竟然被星期二说是戾气很大的厉鬼?那文渊应该也是感觉到不对劲才出来的。   “吱……”这时,左手边的一扇门打开了,门后的房间黑得让人完全看不清里边的摆设,突然之间,那黑洞洞的空间里多了一抹红,又过了一会儿,那抹红的样子才终于清晰地能让肖九看清全貌,是个穿了一身红色衣裙的年轻女孩,她站在那,直勾勾的看着肖九:“真的是威威让你来找我的吗?” 031 “对,是他让我来找你的,他希望和你见一面。” 女孩子先是很高兴的上前一步,但是很快又退回了原地:“不……我不想见他,我……请你帮我告诉他,我不想见他。” “可我觉得你并不是不想见他,你不能离开这个房子吗?那么我可以把他带……” “我说了我不想见他!”梅新燕忽然咆哮着打断了肖九的话,而在她咆哮的同时,肖九恍惚间觉得有什么冲向了他,他看见了血,越流越多染红了床单的血,听到了哭声,和小声的呜咽,“威威……我不想死……我好痛苦……你为什么不来……”新燕猛的抬头,嘶吼着“为什么,朝着肖九就扑了过来! “啊——!”一声惨叫忽然在肖九的耳边响起,他的视线有着短暂的模糊,当模糊消失,红衣的梅新燕被震飞了出去,星期二挡在他面前,文渊还坐在沙发上兴致勃勃的像是在看戏。 红影缩回了她出现的房间,“砰!”那扇房门也重新对着肖九关闭。 “刚成了鬼没多久戾气就这么重,她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了。”星期二看着那扇门,紧皱的眉几乎打成了一个死结。 “她杀了很多人?” “她这种程度,至少有十几个。别奇怪怎么这事一点影响都没造成,死在鬼手里的人,在其他人看来大多和死于事故或者疾病的差不多。”星期二点头,为肖九进一步解释,“而且她现在的理智已经开始扭曲,渐渐无法控制自己了。” “要除掉她吗?”文渊凉凉的飘来一问。 “……”肖九低头思索了片刻,走过去敲响了梅新燕消失的那扇门,“我无意伤害你,能出来聊聊吗?我只想帮助你和威威……” 门依旧关得紧紧的,没有任何声音从里边传出来。肖九又看了那扇门一会儿,转身,把袖子撸了起来。 “星期二,文渊帮我收拾吧。” “收拾?”星期二一愣。 “嗯,这地方还是不错的,我想以后就住在这里了。”肖九点头。 “不奉陪了。”文渊一听干脆利索的就消失不见了。 “星期二……”肖九求救的眼神看向星期二,很明确的传达着“帮帮忙,别让我一个人”的意思。 星期二笑了一下:“我当然会帮你,从哪开始?” “我看看……”这里是三室一厅,肖九打开了另外两处房间的门,最大的一间应该是梅新燕父母的卧室,这里的摆设也和门厅里的情况一样,甚至床上还扔着两件衣物,好像曾经的主人还会回来一样…… 另外一个应该是三个房间里最小的房间,看起来则像是书房,或者更像是男主人自己的休息室,占了一面墙的摆满了书的书架,电脑、电视,而且这里是肖九唯一看见了烟灰缸和香烟的地方,还有一张长沙发。肖九过去摆弄了两下沙发,果然它可以变成一张很舒适的双人床。在书架底层的柜子里,肖九也找到了枕头和折叠整齐的干净床单。大概是梅新燕的父亲通宵看球赛之类的时候,这里就是他一个人的安乐窝吧? 肖九叹气,这里到处充满了生活的气息。他退了出来,短期内,这两个房间他都不想动了。 “还是先收拾门厅吧。”门厅的沙发也挺好的,肖九想着。 “这里是你的家了。”星期二看着肖九,“你可以随意处置。” “我……我不知道怎么布置一个家,而那样……”肖九指了指两个房间,“确实就是一个家,我不想去打破那种家的感觉。” 肖九不会去怎么布置一个家,他曾经的“家”应该算是应有尽有的,曾经他总觉得自己的家里少了些什么,可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后来有一次生病住院,他发现了那个家少的东西——人气。 他的家里就和医院或者旅馆一样,各种生活必需品充足,但是除此之外,也就什么都没有了。那地方给他的感觉是一个暂时让人落脚的地方,而不是一个家。 星期二叹气,很显然他也想起来肖九的家是什么样子了,尤其是当肖九去收拾东西的时候,给他的印象最深刻。一般就算上大学去住宿,宿舍里的东西也不会比家里留下的东西多,可是肖九呢?转悠了半天就从他那家里收拾了两件衣服,再就什么都没有了。星期二不再多说什么,而是帮助肖九开始收拾门厅。 十分钟后,肖九在厨房里刷着杯子,洗着碗筷,星期二则拿着抹布东擦擦西抹抹,肖九的电话忽然响了。 “肖九,你电话。”星期二从肖九扔在沙发上的外套里拿出了手机,给肖九拿了过去。 “帮忙帮忙。”肖九展示着自己湿漉漉的双手。 星期二笑了一下,接通了电话放在了他的耳朵边上,电话一通那边就传出了老三的声音:“老四啊,你认识一个叫李……李卓的人吗?” “嗯?”肖九仔细想了想,确定自己没听过这个名字,“不认识,三哥怎么了?” “不认识?可是这个李……哎哎哎!你干什么?你……” 手机里传来一阵乱七八糟的杂声,然后一个陌生的声音传了过来:“喂?喂喂!请问是肖大师吗?” “啊?你是哪位?”肖九好奇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几天里一个两个都叫他“大师”。 那边没等到肖九的回答,但已经开始忙不迭的讲话:“肖大师啊……我就是上次冒犯了您的那个不屑后进。这次是特意登门道歉的,另外……另外还想请您帮一个小忙。” 冒犯?不屑后进? 肖九知道了,原来他就是那个医院的神棍啊。他眯了一下眼睛,第一反应是不想帮忙。就和赵护士早不找晚不找偏偏这个时候来找肖九的原因一样,都是因为有不得不来找他的麻烦事。 但是神棍和赵护士家里的事情又不一样,肖九猜测神棍八成是拿人钱财没法替人消灾还惹祸上身了。那完全就是他活该——虽然被鬼缠上的,由肖九如今从星期二和文渊那里了解到的一般规律看,十个人里有九个都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事而活该的。至于肖九这样被鬼缠的倒霉蛋,绝对是极少数中的极少数。 肖九长时间的沉默很自然的让李卓明白到肖九是怎么想:“肖大师啊!我绝对不是个骗子啊!我们老李家世代都是干这个的,我都是按照祖上的规矩来的,虽然我的资质不好,但是靠着祖上留下来的东西,我还是有些真材实料的。我从来没做过什么损阴德的事情,上次对您失礼……是我以为您就是个纨绔子弟,所以……” 李卓忙不迭的解释,肖九一开始还在想这家伙是不是胡诌,但是接着想起来那几个在学校施法的道爷。星期二之后也解释过,说有能力和鬼对着干的人,分成两种。一种就是天生有神通的。另外一种就像那些道爷一样,并没有天生的能力,但是通过后天的修行,以及使用一些特别的物品,却也能获得能力。甚至,很多后者在某些情况下能力还要大于资质平庸的前者。 李卓或许就属于没有先天的能力,但应该说是有“传承”的吧? 不过,碍于这家伙之前的表现,肖九对他并没太大的信任。 “不用解释,你先告诉我你让我帮什么忙吧,我看情况决定帮不帮你。”转念一想,肖九却觉得自己不能干脆的拒绝,毕竟他现在的宗旨是见越来越多的鬼。而且这个家伙这么紧张的来找他,就说明他接手的这件事,绝对绝对是真有鬼! “好!好!” 李卓在那边松了口气,在他想来,肖九能愿意听就是好事。 至于让他这么紧张的事情,果然不是普通的事。 咳嗽了两声,李卓先让自己冷静一下:“那个……并非是我自吹自擂,我在这行里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呃,大师这真不是我自吹自擂,我只是表示一下,因为我的小有名气所有来找我的,除了一部分疑心生暗鬼的人之外,大多数人是确实有着这方面的麻烦的。这些事情一般依靠我的家传……” “说重点,你为什么来找我!”肖九打断他,这家伙原来还是个话唠。 “对对对!重点重点!我这人一紧张就话多,您见谅见谅。就是两天前吧,有人来找我,他们的女儿和同学去农家乐玩,回来之后突然就生了一场大病,之后病是好了,但是突然变得不正常。每天下午五点都会突然变得全身湿透,蹲在家里最黑暗的角落里,一边啃着自己的指甲,一边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悄悄话。我以为她也就是不小心沾上什么脏东西了,但是谁知道那水鬼的道行那么高深啊。” “水鬼?” “对对对!水鬼!” “关于这个水鬼,你有没有收集到什么情报?”李卓的话说明他和鬼已经面对面过了,肖九觉得他应该已经有了关于水鬼的一些线索了。 032 “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了,我去当地打听消息,听说那姑娘确实在这里的一个水库里游过泳。那个水库刚建成到现在也有二十多年了,但是,当地从来没有人在里边淹死过,更没人听说过有水鬼这回事!”凡是乡下,对于鬼神之说应该会比城市里更敏感也更敬畏,如果真有,当地人就算为了赚钱隐瞒,也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那你怎么能确定是水鬼,就因为那姑娘全身湿透?” “但除了水鬼,还有哪个鬼会让人全身湿透。” “明天下午你来接我,我去看看五点的时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卓千恩万谢的挂了电话,却不知道说得这么笃定的肖九,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肖九看看自己的成果,虽然还有不少碗筷没清洗过,但是也足够他一个人用的了。一手捏着两个杯子,另外一只手拎着刚刚清洗之后灌满了水的电水壶出来,肖九就看见文渊已经坐在那等着了。 “正好这还有点不错的茶叶,一边喝茶一边说吧。” 肖九:“……” 星期二:“……” 这家伙可真是糟蹋了他一开始出现时,给一人一鬼的那种民国青年的好形象。不过想想也是,被埋在地底下一百多年,就算有爱人的抚慰,想不变态也不可能。 “反正你吃下去的东西也没味道,别糟蹋茶叶了。”肖九伸手就把茶叶抢了过来,文渊明显有那么一会儿发了怒,但是肖九拿着茶叶罐站在星期二前边就是那么看着他。文渊最终挑挑眉毛,坐回去了。僵硬的气氛平和下来,肖九把电热壶插上电,等着热水,“好了,说吧,水鬼是怎么回事?” 但文渊并没说什么,从刚才就一直盯着星期二,表情平静,但是肖九却觉得在他身上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让肖九忍不住绷紧背脊,不过不是畏惧,而是恼火外带一点的紧张。他曲起手指,指节敲在了茶几上:“有什么事,就说!” “哄——!”有什么东西随着肖九的敲击炸裂在了茶几上,接着炸裂的东西也产生了就像是爆炸后的冲击波,但波动却只是对鬼有作用,在一片诡异的白光中,房间中的两个鬼哼都没哼一声就被震飞了出去! 肖九敲这下,真的只是想用声音提醒一下对面的鬼,不要总是找星期二的麻烦而已…… “星期二!”肖九赶紧站起来,幸好他和星期二有着二十米的距离限制,星期二只是有瞬间的消失不见,但很快就重新出现在了他面前,“你没事吧?” 星期二看起来有点迷茫,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他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只是突然消失然后又突然出现了。 “我没事,刚才到底是怎么了?” “我也想知道。”肖九囧囧有神的咧嘴,虽然这个身体依旧是他自己的,但总是各种的出状况,让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没感觉什么地方不舒服吧?要不要我给你传点阳气?” “呃……不需要。”星期二脸白了一下,他的视线越过了肖九,对着他背后问,“文渊,你没事吧?” 肖九的表情也立刻变了,他转身,皱眉看着刚回来的文渊:“没事吧?” “放心,我不会找你要阳气的。” 肖九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大哥……我根本没想过这种事,你怎么会有那么惊悚的想法。” 刚才大概只是没好气开玩笑的文渊却忽然笑了起来:“都是鬼,为什么给星期二阳气你表现得那么理所应当,如果是给我的话就是惊悚呢?” “嗯?”这下肖九愣住了,他看了看文渊又看了看星期二,视线主要集中在两个鬼的嘴唇上——文渊也是鬼啊,嘴唇碰触大概也和星期二一样,像是果冻?但是这个“一样”的想法刚刚在肖九的脑海中响起,他就立刻不停的否认。 就像触感雷同,但甜美的果冻永远只有一个,至于其他鬼的,最多就是没味道的凝胶而已。那么这种对比,到底是为什么? “我……应该是喜欢上你了……星期二!”肖九话音未落,星期二就已经消失在了身影,不用说是躲进肖九的影子里去了。 “不用感谢我。”帮你认清真像。文渊耸耸肩,坐回他之前被震飞的位置去了。 肖九看他:“我知道你完全是无心之‘失’,绝对不会感谢你的。” 文渊对他一笑,可只是眨眼的时间,他的表情就变得愧疚起来,并且无比诚恳自嘲着:“还说那个女孩戾气太重,我也差不了多少。” “?” “我……看见有情人就忍不住找麻烦。”文渊依旧在笑,但这次是苦笑了,“我虽然是被毒打而死,但归根到底是为情而死。而且和小蔷只闻其声却不得见面,一百多年下来积累的怨气可想而知。所以看见你们俩……我有时候突然反常还请别太介意。另外,你想让星期二出来,直接命令他就可以了。” 肖九正想着文渊话里隐含的深意,他的最后一句顿时就是肖九从“学术问题”里把思路转移了出来。 “命令?” “他是你的役鬼,只要说清楚了命令,你想让他干什么就能让他干什么,就算是……呃!”文渊皱了一下眉,“当然,你要是真心实意的,命令还是慎用的好。” “你不是说当时认错了吗?”头一次见面的时候,文渊确实说星期二是他的役鬼,但是之后文渊也承认他是误以为肖九是个什么修士了,那肖九就很自然的以为他之前说的都是误会了,这事就没再提。 “你到底是什么这一点我确实是误会了,但是……星期二确实是你的役鬼,这一点我丝毫也没有误会。又不是只有有神通的修士才能把鬼收为使役,很多方法都行。” “!” 想问的问题有很多,但是他的收获得已经够大了,脑袋都开始发炸了,所以肖九决定早点洗洗睡了…… 虽然这里的网线和电话线还是中断的,但是水电和煤气都已经没问题了。不过,肖九在高兴的发现自己能够洗个舒服的热水澡的同时,也郁闷的发现他竟然没带着换洗的衣物。 他习惯性的蹲下来敲了敲地面上的影子:“星期二,能出来陪我去买东西吗?”根据过来时的印象,出了小区拐个弯,再过一条马路,就能看见一条小型的商业街,肖九可以在那里买到所有他需要的东西。当然,他用的是邀请的语气,而并不是命令。 影子依旧是那个沉默无声的影子,没有任何声音或者动作给他回答。肖九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走吧。”肖九的门已经放在了把手上,背后传来了无奈的声音。肖九高兴的回头,果然星期二出来了! 因为到商业街很近,所以一人一鬼当然是散步前往。 “你……你对我……更多的是因为我是你身边的第一个鬼,所以更熟悉些吧?” “我也不知道。”肖九没急着否认而是很诚实地回答,因为他确实不知道对星期二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不过和你在一块很舒服,而且我总是想给你送阳气,我喜欢上了吃果冻就是证据。”肖九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星期二看着肖九的眼神有些茫然:“我……我不知道……” “别强迫你自己,我们之前怎么样就继续还是怎么样,我觉得挺好的。”肖九一边走一边伸了个懒腰,现在是他十八年以来最快乐的一段时间,他有了自己的家,有了朋友,有了家人,有了自由,虽然有时候还搞不清楚人生的方向,而且有着越来越多的谜题冒出来,但这一切都掩盖不了他快乐的事实。 但他不知道,在他背后的星期二在听到他这么说之后,表情有着瞬间的古怪。那像是有点难过和失落,但又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这条商业街上都是有四五家中等规模的精品店,肖九直接就走进了第一家,买了格子衬衫和牛仔裤,还有一件牛仔夹克。他买东西很快,试一下合身就好,没有讨价还价毫不拖泥带水。唯一让他用了超过三分钟时间的是一件V字领的海蓝色宽松毛衣,他站在那很久,导购小姐问了几次是不是要试试,但他都摇头,可就在小姐已经放弃的时候,肖九直接说:“就是这里摆着的这个号码,帮我拿一件包起来。” 不过这只是一个小插曲,拎着袋子从精品店出来肖九和星期二继续朝前走,那里是一家规模还算大的超市,肖九打算去那里买短裤以及其他一些生活必需品。他们俩好好的在人行道上走着,忽然一阵刺耳的胶皮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一辆紧急刹车的轿车停在了路边。 “小九!”车门打开,一个二十七八的男人从车里边跳了出来,无比激动的直接窜到了肖九的面前。 033 “磊哥?”肖九停下了脚步,很自然的最这个拦路的人问出了一个极端广为人知的问题,“你吃了吗?” 刚才还表现得心急火燎的磊哥好像是茫然了一下,下意识的回答:“还没……” “哦,那和我一块吧,肯德基。” “去肯德基干嘛?走,和我们一块,正好今天那个死胖子做东……”磊哥拉着肖九的胳膊就要走,但是肖九却站在原地没动。 “磊哥!” 略大的叫声让磊哥停下了脚步,他看起来也好像不那么茫然了:“小九……” “我退出来了,其他人我还是不见的好,希望磊哥也对他们保密。” 磊哥站在原地,闭了一下眼睛:“对了……你退出来了,但是,你为什么要退出来啊?” “我考上大学了。” “大学……”磊哥像是气急了,但却又笑了出来,“小九,你也是有脑子的,大学那个东西有用吗?你看磊哥我,在看看其他兄弟,我们现在没上大学,但是手底下却管着一帮上了大学的人。小九,你回来吧,现在你依旧是我们的一份子。” “磊哥,多谢。”肖九摇了摇头,“但我还是想过普通人的生活。” “你……” 磊哥又和肖九关于继续上学还是“回去”争执了半天,但是最终,他只能无奈的放弃上车离开。不过他给了肖九自己的电话号码,让肖九有什么事一定要找他。从始至终,明明星期二站在旁边并没有隐身,他却一直都是和肖九说话,而完全忽视了星期二的存在。 “那是之前带我的大哥。”磊哥开车走了,肖九很自然的对星期二解释。 “你……混的时候?”如果肖九不再提起,星期二大概都要把这件事忘了。 “嗯。”肖九点头,“他人不错。” 星期二很疑惑的看着肖九:“我还以为在你上大学之前,一点人间的温暖都没尝过。” “没那么夸张,我还是遇见过不少好人的。”肖九笑了,他爹妈虽然是那样的,但除此之外他的运气却都很好,“像是我小时候的邻居,保姆,还有学校的老师,同学,同学的家长,还有很多人都很不错。我可是确确实实的吃百家饭长大的,否则我是长不大的。” 爷爷奶奶死后,肖九的生活大多数就着落在被他爸妈雇佣的中年保姆身上,虽然一直到保姆因为年纪大不再工作而离开,肖九听不太懂她那口口音极重的普通话,但是,她在很大程度上填补了肖九对于亲情的渴望。 也因为她和更多的人,肖九才没有被饿死在家里,而是很茁壮的长成了现在一米八多的大个子。 “这个……”星期二有点尴尬,“我还以为你是因为生活困窘,然后才去混的……” “可以理解。”肖九笑了起来,也是他没有完全对星期二说清楚自己的过往,如果只知道几个支离破碎的片段:父母离异、无人照顾的孤苦小孩、曾经步入歧途……谁都会认为是因为他在精神和物质两方面的匮乏,体会不到人间的温暖,才走错了路的,“我和磊哥认识,因为他半路上堵我,结果被我揍了。” 磊哥的个头大概一米七六左右,看起来就很结实,长得不算丑但也不能算太英俊,但是有一股子现在很多男人身上看不到的彪悍之气,还是挺让人注意的。 相比之下,肖九虽然比磊哥高了一大块,但是他比对方小了四五岁,而且一看就是学生,这两个人要是打起来,下意识的就会被认为是磊哥欺负肖九。 就算时间倒退上几年,回到肖九初中的时候,星期二觉得那时候谁欺负谁的感觉不但不会颠倒,反而会变得更加的严重。毕竟那个时候磊哥已经接近成年了,肖九却还是个孩子。 “你把他打了?你不是说板砖是后来练的吗?” “嗯,因为我用拳头……掌握不好分寸。” “……”星期二惊讶的嘴巴都张开了,如果他还有肉身的话,搞不好会真实的表演一把下巴脱臼。 “别看我这样,我是挺有打架天分的。虽然和磊哥那一次是我人生里第一次打架,不过挺好玩的,然后我就追着磊哥想跟他混了。” “啊?”星期二的嘴巴总算是合上了,这次瞪大的是眼睛,“你不是被人带进去的,你是……自己跑去的?” “对,我觉得挺好玩,而且我也想试试,是不是我做个坏孩子,我爸妈就会有点反应。跑来臭揍我一顿都好。另外,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我对所有关心我的好心人,都有一种逆反心理。觉得他们的关心只是虚伪的怜悯,反而对被所有人都说要远离的磊哥,让我觉得他是真实的——虽然现在想起来挺狗血的,可是我……” 冰冷的手盖在了肖九的后脑勺上,力度温柔的向下抚摸,一直到肖九的后颈才停下,接着重新盖在肖九的后脑上——星期二重复着这个简单的动作,而肖九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他来自于缺少父母的爱,但在他的人生中其实并不缺少爱,可是对于那些亲近过来的人,肖九却并不是总能接纳他们。 至少,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或者男人,让肖九愿意把自己埋在对方的肩膀上哭泣,或者总是想着亲吻对方的嘴唇。 肖九知道自己是一个很爱面子的人,他不喜欢对着他人袒露自己的软弱,他也是个略微有些精神洁癖的人,只是为了欲望就和他人的身体紧贴会让他觉得恶心。 星期二是第一个,当然,他是鬼,不是人。 可是从来没有经验的同时,也代表着他并不会处理这种事情。 但是,星期二既然还愿意和他这样亲近,那就表示他们之间还是有继续发展的可能吧? “星期二,你愿意和我交往吗?不……你愿意让我追求你吗?” 星期二看着肖九,他能看出大男孩眼睛里的认真,但他的回答却是苦笑:“肖九,我是鬼啊……” “就连鬼故事里,人和鬼的相恋的最好结局也都是一个去了该去的地方,留下的则寻找到了曾经爱人的投胎转世。但是对于人鬼来说,他们没有‘现在’。” “你暗示我要找法子让你投胎,然后等你的下辈子吗?但我至少要和你差上十九年,这个年龄差也太大了吧?” “……”星期二叹气,“你的思维方法怎么总是和常人不太一样?我的意思是,你与其找我,不如找个和你年龄相近的活人。” “但我不喜欢和我年龄相近的活人啊。” “你也不喜欢我啊。” “你怎么能说我不喜欢你呢?” “最简单的一个问题。”星期二白着脸躲闪了一下肖九的视线,“你从来没有梦遗过吧?更没有想着我梦遗过吧?” 关于喜欢不喜欢的问题,上面的脑袋想不明白,就问下面的肢体,尤其是肖九这种年纪的青少年。欲望和爱情确实不能一概而论,但是对男人来说,连欲望都没有的,那么绝对就不是爱情。 肖九愣了一下,他很认真的思考着:“星期二,你误会了……” “嗯?” “我……不只是对你,其实我到现在还从来都没有梦遗过。”这事星期二不提,肖九自己竟然都没有意识到。 “你身体有问题?”男孩和男人的区别,就在梦遗上,肖九这么一说,星期二下意识的就以为肖九机能有问题了。 “没问题!”肖九很坚定的说,“我那边是有感觉的。” “我知道这个不好听,但是早发现早去看大夫,那就早好……”但星期二显然以为肖九就只是讳疾忌医,毕竟他连梦遗都没有,怎么知道自己没事。 “他是真没事的。”不知道是不是实在受不了这两人的谈话内容了,文渊也跑出来了,“你见过哪个功能有问题的,阳气有他那么充足的。” 星期二一愣:“可是他这个年纪的怎么可能……” “那就是体质问题了,不过你最好别再去什么医院,也别再对其他人或者鬼谈论这个问题了。”文渊很认真的忠告着。 刚才一直把注意力集中在“我好像确实比较特别”与“肖九身体到底有没有问题”上的肖九和星期二挺文渊这么一说,表情顿时都有些凝重。 两个鬼和一个人一直到走进超市,都在没说过什么,直到肖九又站在果冻柜台前买果冻。 “虽然已经忘了当时我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我真不该跟着你二哥坐进那辆车里,如果你没见到我,大概现在就不会……” “如果我没见到你,那我第一个见到的鬼就会是文渊。”肖九打断了星期二,“那我现在的心情绝对不会这么愉快,我不会爱上果冻的口感,不会主动的想要去了解鬼,不会……想不到了,但是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我很高兴第一个遇见的鬼,是你……” 034“独”居 “肖九,文渊和小蔷之间的鸿沟已经是那么的巨大了,而我和你,我是鬼,你是人,你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难道就小了吗?” 文渊和小蔷都是鬼,尚且不能在人世相守,更何况他们俩一人一鬼,生与死的界限更是巨大到不可能让他们忽视…… 神出鬼没的文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不见了,肖九和星期二则在沉默中买完了需要的东西,同样在沉默中走上了回家的路。 肖九开门的时候他隔壁的邻居正好也拎着菜开门,对方观察了肖九半天,直到肖九打开门就要进去的时候,她才叫住了他:“请问……你是住在这里了吗?” “呃……对。你好,我叫肖九。”肖九不是第一次面对邻居,但现在这里是他自己的家了,他要以单独的“户主”面对邻居,这还真有点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我姓赵,你叫我赵姐就好了。”这位年长些的女性客气的笑着和肖九握了握手,但是很快她的表情就变得小心和担忧,“……这房子不太对劲,你晚上要是有事的话,尽可以来敲我的门。” “谢谢。”对方并没有夸张的说什么闹鬼之类的,可能她也是怕肖九并不相信吧。不过,这么干脆的表示肖九可以向她寻求帮助,却依旧说明了对方的善意。道谢之后,肖九开门进屋。 这里和他离开的时候完全相同,包括新燕那扇紧闭的门。看着那扇门思考了一会儿,肖九打开了购物袋,首先从里边拿出来的是那件白色的毛衣。 “星期二?”他扭头发现星期二又没了,但只是叫了一声,对方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怎么?” “送你的。”第一眼看上去,肖九就觉得这毛衣应该很适合星期二, “……”星期二愣了一下,无奈的笑着问,“你认为我……谢谢。” 他大概要问的是“你认为我需要衣服吗?”鬼好像确实没有更换衣服的烦恼,比如文渊原本还是一身的中山服一样的学生装,但大概是观察过大学里学生们的装扮,所以早早的不是当时的那一身打扮了。星期二也是,头一次肖九见他,他还是短袖T恤、短裤和沙滩鞋的装扮,但现在也是符合大众的冬装了。 不过,这是礼物,这也是肖九的心意。 对于星期二的反应,肖九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们是能变出来的,但是,另外我也是想要实验一把。” “实验?”星期二觉得自己今天的问题可真是不少。 “对。”肖九拿着衣服,去书房拿出了打火机,然后直奔了卫生间,他把毛衣直接放进了洗手池里,但显然不是要手洗这件新衣服,下一刻,他直接把毛衣点着了。 “肖九!”纯毛的织物遇见火哄的一声就着了起来,不但把肖九吓了一跳,也把星期二这个鬼吓着了。 “没事。”肖九退后一步,躲开火焰的热量,笑着安慰星期二,接着他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很诚心的祈祷着——祈祷着把衣服送给眼前的男人,希望能够在冬日里给他送去一抹温暖,即使,他已经不畏寒暑。 这是肖九看见这件毛衣之后产生的第二个想法,它一看让人觉得很温暖。而既然“上供”的食物星期二能够品尝到味道,那么是不是像是上供其它物品一样,把东西烧掉,星期二就也能感觉到其中的温暖呢? 试一试,不,一定要试的念头,从这种想法出现开始,就一直在他的脑海中回想。 洗手间的味道很难闻,当肖九感觉不到火焰的灼热后,他睁开了眼睛,洗手池里已经只剩下了一团散发着难闻气味的焦黑。而当他向对面看去的时候,眼睛忽然亮了——星期二正一脸迷惑的摸着自己身上的那件毛衣,那样式分明就是肖九刚刚焚烧的那件。 “成功了!”肖九兴奋的叫着,“星期二,你什么感觉?什么感觉?” “快两千块的东西,就被你一把火烧了,你就算有点钱也不是这么糟蹋的。” 肖九看着责备他的星期二,但脸上却忍不住越笑越灿烂——对方躲闪他视线和顾左右而言其他的行为,肖九觉得自己可以解读为害羞:“我太喜欢这件衣服给我的感觉,也太渴望能看到它穿在你身上的样子了,所以,原谅我这次的浪费吧。” “我……”肖九把情话说得这么光明正大,反倒是让星期二有些无所适从了,“肖九,我还以为我们已经说好了……” “小蔷和文渊虽然最终无奈分别,但他们相伴了一百多年。”肖九无比专注的看着星期二的眼睛,“我不会要求你陪我到死,那样实在是太自私了,我只希望,在我们一起寻找你的过去,以及让你离开人世之前,你能与我相伴……” 看着很冷静的肖九,其实现在心脏仿佛要从自己的腔子里跳出来,他只是想,看星期二的表现,或者、也许、可能、大概……他对他也不是毫无感觉的?他不要求永远,只是渴望着一个“有生之年”的相伴。 “我是鬼……”依旧还是这个被星期二拿来劝说肖九的原因,不过这次,他的语气可就不是那么坚定了。 “我也不是正常人啊。”肖九的手搭在了星期二的肩膀上,他的眼睛忽然闪过一丝惊讶,手从星期二的肩膀上挪开,“暖的?” 到现在为止,肖九和星期二的身体接触,最亲密的也就是拉拉手而已。不过,不需要紧贴在一起,只要和星期二的距离靠近到一定程度,肖九就能感受到明显的阴冷。有点类似于打开冰箱时,从冰箱里冒出来的寒气的那种感觉,就是更隐晦一些。 而此刻,星期二碰触到的毛衣,其实也不能说是多温暖的,只是这触感和碰触活人的肩膀没什么不同,丝毫也没有想象中的冰冷。 “暖的……”星期二叹着气点头,“而且,是这个比较特别。” 肖九眼睛一亮,两只手开始在星期二的身上摸来摸去:“你也能感觉到温暖?”他那样的祈祷只是一种渴望,但并没想到他的愿望真的成真了。 “别摸了!”星期二脸白的推开肖九的手,知道他完全就是好奇,并没有坏心思,但是就这么被他摸来摸去的怎么可能不“别扭”,“还有,别想着再多弄几件衣服了,这一件就够了,不要乱花钱。” “我遇见喜欢的还是要买的。”肖九把手收了回来,看着星期二笑得心满意足。 “喂!” “不过,下次我会问过你再说。” “……”星期二没说话,但原因大概不只是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被问就一概拒绝,还因为肖九虽然放下了手,但是却靠的越来越近的距离。 “我能……吻你吗?”是吻,真正的吻,就算肖九已经给星期二传过两次阳气了,但那只是人工呼吸,他们嘴唇相贴,却并不是因为感情的作用。 星期二看着他,无声的点了点头…… 而肖九则并不是一个急色的人,即使他欣喜得甚至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伸出手捧着星期二的下颌,从他的手上传来了熟悉的冰凉的触感,肖九慢慢的凑了过去,一开始他只敢用自己的唇蹭上星期二的唇角,然后才慢慢的转移角度,直到双方的唇瓣紧紧的挤压在一块儿。 那是让他越来越沉迷和喜爱的果冻的滋味,还有那未知的从对方身上传来的凉爽的气息——肖九的呼吸更急促了,他的理智知道应该不止是如此,但问题是理智早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于是,肖九只能不知所措的在星期二的嘴唇上不停的磨蹭着,直到……直到对方冰冷的唇突然对他敞开,更有着冰冷软腻的一小团轻轻碰触了他的唇一下! 瞬间,大脑中有什么炸开,虽然理智还是处于罢工状态,但是本能却已经告诉了肖九该做什么。他张开自己的唇,把自己的舌头探了过去…… “哇!”这是不知道多久之后,当那个吻终于结束,肖九发出的一声感叹,那滋味太美妙了,美妙到让他有一种现在跑到外边去大声吼叫的冲动,不过最终他压抑住了那种冲动,只是一个劲的看着星期二笑,然后说着,“真好。” 星期二的眼睛则看着别处,脸色白得就像是一张纸,在肖九的注视下他下意识的舔了一下嘴唇,于是立刻脸色更白了:“别笑了。” “哦……”肖九努力的抿紧了嘴唇,但那结果只是让他的表情变得无比的古怪,却依旧还能看出他在笑。 “你洗澡吧,还有别忘了散散气味,我走了。”最终,星期二还是开溜了…… 肖九在他消失之前动了一下,像是要拉住他,但最终没那么做。毕竟他也确实是要洗澡了,那么洗澡的时候拉住星期二?算了吧,肖九摸了摸只是因为一个想法就开始发热的脸,决定出去拿换洗的东西。可是一抬头,他发现洗手台前的镜子里映照出的不是他的形象,而是个女孩的脸! 肖九一惊,但很快就震惊了下来:“那个……我想洗澡,你能不能稍微回避一下?” 镜子里的梅新燕挺奇怪的看了肖九一下:“你还真有意思。” 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夸奖的肖九挑了一下眉毛保持沉默——既然星期二和文渊都没出现,他觉得可以认为是因为梅新燕并没让他们感觉到危险。 “你是同性恋?” “嗯。” “你喜欢上了鬼?” “嗯。” “是威威让你来找我的?” “嗯。” “能别一直都是这一个字吗?” “嗯……”肖九顿了一下,加了三个字,“我努力。” 梅新燕笑了起来,虽然脸色依旧不是正常人的苍白,但是大笑的她依然有一种少女的天真烂漫:“之前对不起啊,我正面看见活人,就总是忍不住……” “可以理解。” “威威……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之前他在家里装作被鬼上身了,但是被我拆穿了,日子现在大概比他装疯的时候还不好……!!!”肖九有点愧疚的说,但是突然他的语气一窒! 镜子“啪”的一声出现了几道裂痕,有鲜血从裂痕中渗透出来,梅新燕原本黑白分明的瞳仁笼罩上了一层属于死亡的白膜,有血泪顺着她的脸颊滴落下来…… 星期二和文渊瞬间出现在他身边,但他们刚现出身来,镜子上的裂痕、鲜血和血泪也都消失了踪影,镜子里依旧只有那个女孩。 “我自杀之前……曾经给威威发过短信。”梅新燕悠悠的说,“我知道我们早就结束了,但,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只有我一个人的生活被打乱了,只有我一个人的下半辈子被毁了,但他却依旧能快快乐乐的活着,我想我既然要死了,那就该让他愧疚一辈子,让他知道我是因为被他妈逼迫才死的,因为他妈妈造的孽才死的,但是我后悔了,我不想死,我还有爸爸妈妈呢。在这里名声难听点也没关系,我依旧还可以换个地方的,我不想死,但是我动不了了……” 梅新燕双手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这个女孩在生命的最后为自己的行为后悔,但那个时候她已经无力回天了。可以想象大量出血的他,在意识朦胧中是如何的挣扎的,可是,已经迟了…… “我还以为他会来找我的,或者至少给我爸妈打个电话。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的手机已经被他妈妈没收了,他并没收到我的短信,看到短信的……是他的妈妈……是她杀死我的——或许这么说有些任性,但我已经是鬼了,这怨念束缚着我让我没法去该去的地方。但我不能杀了她,因为……我不想让威威难过。” 刚才还哽咽的女孩抬起了头:“就这么和威威说吧,告诉他我不去见他的原因,因为我只要看见他,就会忍受不住的杀了他的妈妈。让他好好过日子吧,别再想着我了。” 随着一声无奈的叹息,镜子里只出现了肖九的影像。 原来,梅新燕自杀的这件事里,竟然额外的还有插曲。要不然这女孩的怨念这么重,不重才怪了。 肖九叹口气,把一直忘开了的洗手间的排风扇打开,一扭头看见文渊和星期二一个看着天花板,一个看着地面,很显然也在想着各自的心事。肖九猜测文渊想的是他成为厉鬼的经过,而星期二大概还在苦思着自己到底为什么会成为厉鬼吧? 毕竟现在为止,做了厉鬼的都有着自己一本难念的经。 “我要洗澡了。”肖九对着两位拍拍手,不过他看着他们俩的眼神都不一样,对文渊的是典型的“你该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对星期二的则带着那么点不好意思和极端隐晦的邀请。 当然,事情的结果是两个鬼都走了。 一个热水澡洗完,肖九拎着脏衣服出来,就发现星期二和文渊竟然都在外边。一鬼拿着一本书在看,但是除此之外,肖九还闻到了一股……味道,同时,他听到了从梅新燕的房间里传出来的哭声。 “呜呜呜……我不想死……威威……爸爸……妈……你们在哪儿啊……” “怎么了?” “别过去,她在重复她临死时的经历,这时候谁打扰她谁倒霉。”文渊回答,他话音刚落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肖九很奇怪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他,他可是连宿舍里的哥们都没来得及告诉他们地址。 “谁啊?” “我!隔壁的赵姐!” “赵姐,怎么了?”肖九一头雾水的打开了门,就看见赵姐在楼道明明亮着灯的情况下,还举这个明晃晃的手电,看他开门,立刻就用手电照了过来,弄得肖九不得不难受的闭上眼。 “小肖……你……你没事吧?”赵姐脸色难看的问着。 “我没事啊。”肖九用手遮着手电的亮光,奇怪的说。 “可是我听见……” “呜呜呜呜……我不想死……”梅新燕还在哭,她的声音不大,但不知道是不是她身为鬼的原因,外边听着异常的清晰。 “你真的没事?那这是谁在哭?”赵姐探头朝里边看看,但是门厅里空无一人。 “我看电视呢,鬼片。” “啊?电视啊。”赵姐一愣,尴尬的笑笑,“那你就继续看电视吧,对不住,打扰你了。” 这位赵姐人还真的是很不错,而肖九看来一如既往的有着一个很好的邻居缘,不过,他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挠挠头,肖九把文渊从沙发上赶走,就在梅新燕呜呜呜呜的哭泣声中,渡过了在新家里的第一个夜晚——明天上午有空,那么到底是去学校里和几个哥们说一声呢?还是去找艾梓威跟他把时请说明呢?临睡前,肖九模模糊糊的想着…… 035小星 肖九在犹豫之后,决定先回学校。 他也知道艾梓威必定在非常焦急的等待着,他当然也着急,但问题是,肖九不知道怎么过艾梓威的妈那一关,要怎么跟她说自己去而复返,就只是送钱而已?现在艾梓威八成被家里人管得更严格,要只是那样,八成他是见不着艾梓威的。另外,要是真的就按照梅新燕现在说的照实告诉了艾梓威,肖九担心事情不但不会解决,反而会变得更复杂。 只是一天没有回学校,可是在站在校门口,就已经有了一种很遥远的疏离感。 “你真的要休学?” “不是休学,是干脆不上了。”肖九摇头,他连那些手续都不愿意去办,直接就是不会再上课了。 “唉……你这样是一点退路也不给自己留啊,是不是还是不要太决绝了。”星期二看着肖九沉默了一会儿,在此之前他并没有对肖九的决定表示过反对,不过并不表示他就同意了,“其实大学很轻松,一些没必要的课程,即使偶尔翘课也没什么,继续上学,也并不耽误你现在的事业。而且,这里不是还有你的哥们吗?”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在考虑。”肖九笑了笑,“其实我也想过这样,但是,我是个专注在一件事事上,就没办法再在其他的事情上分散精力的人。而且,如果那样吊儿郎当的也能拿到毕业证,我觉得……很别扭。” “别扭?”星期二对这个形容词表示奇怪。 “嗯,非常非常的别扭……我觉得那不是我应该拿的。”肖九点头,虽然老大有空就去打工,老二有空就去网吧,两个人都荒废了学业,肖九对他们没意见,可是在此之前这种事却绝对不会发生在他的身上。他曾经是个比老三还要学霸的人,应该说,他是个某些事上只针对自己的完美主义者。 不休学,就直接不上课了,其实潜意识里是他对自己的一种惩罚。 星期二不说了,他神色复杂的看着肖九,沉默的跟着他向教室走去。 肖九已经提前打了电话说今天上午回来搬东西,不过,根据课表今天上午没课,很可能他回来的这个钟点,窝里的三个哥们却都还在补眠。那样的话,肖九就决定稍后再搬,免得吵醒他们,等到大家都醒了,一块出去吃一顿,回来有什么事再说。 在这点上肖九觉得挺愧疚的,因为他不知道用别的什么方法回报这三位好兄弟,也就只能一次次的请他们出去祭五脏庙了…… 刚走到宿舍楼下,忽然肖九听见有个女生喊他:“肖九!”肖九回头,就看见赵迪迪从不远处跑过来,到了他跟前,赵迪迪又叫了一声,“肖九……”不过声音就小很多。 这还是上次肖九救了赵迪迪之后,两个人第一次见面,至少从表面上看,这个女孩子已经从打击中恢复过来了。 “我听说你今天回来,我是来道谢的。” “不客气,那种事谁碰上了都会帮忙的。”肖九摇头笑笑。 “谁碰上了都会帮忙?”赵迪迪看着肖九眼神复杂,“也不瞒你……我和雅丽下车时候还是有咱们学校的男生同行的,我们俩被拖进去的时候他们也不是没看见,但却是……”赵迪迪的眼圈红了,她低了一下头,很快抬起来,“不说这个了,反正那些就是裤裆白长了把儿的畜生!” 这话说得,肖九都愣了,没想到赵迪迪竟然也有这么彪悍的一面,原来他还一直觉得这个女生有些太虚伪,现在倒是只能说自己眼拙。 “今天晚上有事吗?我请你吃饭,道谢。” “有白吃的机会我不会拒绝,但今天晚上真有事。” “没骗我?” “没有。” “那中午呢?” “中午倒是有空。” “那行,十一点半我来找你,还有你宿舍的那几位,留着肚子啊。”赵迪迪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她是不是要追你?”在肖九旁边的星期二,八成是被赵迪迪当成路过的同学了。 “这么明显?” “英雄救美,虽然老套,但确实是最容易让人动心,另外又来请你吃饭。” “……” “你表情怎么那么怪?” “我也英雄救美过,还请对方吃了好几次饭,怎么他就不认为我是在追求他?” “……” “你怎么表情怎么怪?” “快找你的哥们去!”星期二留下一句话,跑进肖九的影子去了。 肖九挑挑眉,这个是不是就是恼羞成怒? 到了宿舍门口,肖九明明已经用钥匙开了门,但就是朦朦胧胧的觉得不对劲,这种不对劲让他推开了门之后,却并没在第一时间走进去,而是站在门外等,至于等什么,他一开始也不知道,直到…… “老四,你站门口干嘛呢?弄得我胳膊都举酸了。”老二从门的另外一边走出来,手里抓着一把袜子,当然不是干净的,从颜色看就知道是这位穿过的,味道就更不用说了。 肖九顿时退后了两步:“二哥,你干嘛呢?” “就这个家伙一点耐心都没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老三也从同一个位置走了出来,不过他拿着的不是袜子,而是抹布。 肖九顿时哭笑不得,对着两位作了个揖:“二位老大,你们这到底是要干嘛啊?” “还能是干嘛?刑讯逼供呗。” “嗯?” “老四,你还说不是在外边有了女朋友,彻夜不归,干什么去了?”老二抓着袜子一叉腰,那形象……肖九很想继续后退,无奈再退就退楼梯下面去了。 “我真没女朋友,我昨天不是去看房子去了吗?顺便开始了收拾,晚上太累了就干脆住那边了。” “姑且就算你是在收拾房间吧。”老三点了点头,“那你说……赵迪迪怎么样?” “赵迪迪?”肖九一看,老三询问的眼神里还带着点急切和犹豫,顿时有点明白了,“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而且我虽然没女朋友,但已经有想追求的目标了。” 再看老三,他果然是松了口气。 “有想追的?”老二没注意到这么多,就是听肖九一说,立刻眼睛一亮,就要过去搂肖九肩膀。 肖九匆匆忙忙躲开了:“二哥……” “嘿嘿嘿……”老二一看,把袜子扔了,“这下行了吧?” “二哥,麻烦你洗个手吧。” “哪儿那么多顾及,我的手也没……呃!”老二自己闻了一下,但看表情就知道那味道不太愉快,“我去洗手,我去洗手。” 老二洗过手后,三兄弟又是一阵打闹。尤其是在肖九表示自己的目标是校外的,年纪还比他们大之后,更是被戏称为恋姐情节,至于在知道今天中午赵迪迪请客后,老二更是发出狼嚎,表示终于能敞开肚皮吃一顿了。 ——这家伙明明兜里有钱,但是经常性的连买都懒得买。 “对了,老大呢?”开始收拾东西的时候,肖九好奇的问。 “不知道,老大最近和你一样课都不上了,但是比你还神出鬼没呢。” “嗯?” “每天早出晚归,打电话给他,他也一直说自己很忙,大概是又多找了一份工作在打工吧。” “老大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急需用钱啊?”老大过去工作再忙,有重要的课一定会回来上,之前肖九说不上大学了,老大也是头一个劝的,但是他竟然也不上课呢,那肖九就只能想到是他家里出问题了。 “不知道。”老二和老三都摇头,但是看得出来他们也都想到这个方向上去了。 “今天晚上我也回来住,咱们仨都熬夜等等老大,他回来了问问他。” “行。”于是这事情就这么定了。 等到肖九整理出来了三个箱子,赵迪迪的电话也正好来了。一群人出去吃饭,肖九以为也就是中挡的餐厅,但没想到车子一口气就开到九皇了。 “别拒绝。”赵迪迪反应也快,车停立刻扭头看着肖九,“除非你是觉得当初帮我那个忙,还不值这一顿饭。” 肖九犹豫了一下,下车了。他也知道赵迪迪的家境负担九皇的一顿饭没问题,和赵护士的情况不同。 赵迪迪立刻笑了,带着肖九他们就朝里边走。老二看肖九这个正主都没说话,也一样干脆的跟着走了。就只是老三,看着九皇略微有点畏缩,但也只是一会儿。 吃饭的时候,肖九故意没坐在赵迪迪旁边而是坐在了她的斜对面。赵迪迪看了他一眼,但是也没多说。一顿饭菜,也就是吃吃喝喝而已,之后谁也没提当天晚上的事情,就只是说些趣事奇闻,好像是普通的同学聚餐而已。 一直玩玩闹闹到了下午两点多,这顿饭才吃完。 “我下午还有事,先走了。”九皇门口,肖九招呼着。东西还没收拾好,他准备明天收拾完了一块儿带回去。 老二和老三对着肖九招手,示意他放心。赵迪迪却悄不吭声的跟着肖九走到了打车的地方:“肖九……” 肖九也注意到了,所以并没立刻打车,而是站在那等着赵迪迪说话。 “肖九,你……”可是一直很泼辣的女孩,在这个时候却羞涩了起来。 这时候肖九的手机忽然响了:“对不起,电话。”他道歉,还没接通电话,却已经笑得一脸明媚,,“喂?小星?我知道你等急了,我很快就到了,你再等等。嗯,知道……知道。”电话挂了,肖九脸上的笑容却依旧在,但即使他对着赵迪迪,笑容却又不是对她的。 “我……还是谢谢。”赵迪迪没有了羞涩,只是尴尬的对着肖九鞠躬,转身跑开了。 但实际上,刚刚响起的,是肖九手机的闹钟声——之前是担心吃饭过了时间,没想到反而恰好在这种时候派上了用场。 打车,回家,除了司机收音机里发出的声音,这是静默无声的一路,无论是文渊还是星期二都没有出现。 刚进门,梅新燕的房门就“吱”的一声打开了,黑洞洞的房间里门口的一抹红异常的显眼。 “抱歉,今天没去见威威,我还在想怎么过他妈妈的那一关。”肖九站在门口,对女鬼表示着无奈。 “唉……”一声拖长了的叹息,接下来就是“砰!”的一声关紧的门。 哗啦啦,放在茶几上打开的书本无风自动,下一秒文渊已经坐在了茶几边看起了书:“真不能沏茶吗?”肖九走过的时候,喝了一口热水的文渊有些郁闷的问。 肖九叹气,觉得也是拿他没办法了:“要喝自己去沏吧。” “那就多谢了。”玻璃杯里放上绿茶搁在暖水壶下面,按动抽水开关,一杯茶也就好了——该说这位厉鬼已经习惯了现代生活,还是该说他也就是个表面讲究但实际上也并没太多规矩的鬼呢? 肖九洗手洗脸出来,环视了房间一周,却还是没找到星期二。 “别找了,他想明白之前不会出来的。”文渊翻了一页书说。 “他怎么了?” “两个男人要在一起都不是那么容易,更何况你们还是一人一鬼?你总得给他点时间吧?” 肖九眉头拧了起来,不过不是针对星期二反应的不快,反而是因为自责——他显然对星期二造成了不小的压力:“我……是我没想清楚,我只想到了我和他之间有利的一面。” “你们俩之间还能有有利的一面?”这话让一直注意着他的文渊都好奇了起来。 “我能消除他的戾气,而且我的阳气对他也有好处,对吧?”肖九掰着手指头开始算。 “这点我都差点忽略了,不过也就是你这个怪胎。”文渊挑眉,“以后如果再遇见了人鬼之间的事,你可不能一概这么认为,鬼和人在一块会吸人阳气的,人不死也要死的。” “我明白,这件事你们已经对我着重讲了很多遍了。”肖九点头,“对我个人的好处……我没和你们说过,我和星期二在一块的时候,我也觉得很舒服。不是心情上的,也不是因为那个吻,是从他身上也有什么传到我这里,有点凉,但是很舒服。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喜欢他。” 文渊还在想着到底是什么也会让肖九觉得舒服,他的最后一句就立刻让他笑了起来。 “星期二要是个女的,就算是个女鬼,我现在也祝你们俩早生贵子了。他跑不掉,也躲不了多久的。” “借你吉言。” “喂!不要趁着别人不在,就在背后乱说话。”一声叹息在背后响起,不是话题的另外一个主人公星期二还是谁?肖九立刻扭头看向星期二,结果星期二对他挑了挑眉毛,揶揄的说了三个字,“小星?嗯?” “你总不能让我叫你小二,或者小期吧……” 星期二再次叹气:“顺其自然吧,我不躲你,你也不要强求我。” “嗯,顺其自然。”肖九看着星期二,笑得无比自然。 呼……一阵冷风吹过,带着一点茶香,肖九背脊上的汗毛顿时完全不受控制的全都竖了起来! “别在我跟前秀恩爱,小心我忍不住……”文渊眯着眼睛,他还在笑,但却凶光毕现。 在李卓的电话来之前,还有点时间,这段时间,就被肖九拿来问役鬼的问题了。一直到现在,役鬼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肖九还是模糊不清的。 可郁闷的是,文渊竟然也不是十分清楚,他能知道的也只是一般情况下,役鬼会听从契约者的几乎所有命令…… “我是鬼,毕竟不是修士。我知道他是你的役鬼,因为我看见他能轻易的进到你的影子里。” 影子是一个很特别的区域,传说活人的影子里也隐藏着人的一部分魂魄,鬼能够躲进许多阴影里,但是这不包括血肉之躯的影子。 虽然肖九已经知道文渊是个假行家了,但是……另外,那个“几乎所有命令”更是让他觉得别扭。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李卓的电话来了,车已经在楼下了。文渊立刻回了玉石骨头,星期二也进了肖九的影子。 不过下了楼,肖九没忙着上车:“李大师,我和你是不是要商量一下报酬问题?” 李卓的情况和找来帮忙的赵护士不同,所以肖九大方干脆的对他伸出了手。 没想到干干瘦瘦看起来就和吝啬极端般配的李卓,竟然在这件事上还很干脆:“这事您放心,对方的报酬我一分不要,另外自己还会贴补给您一个数!” 一个数到底是多少肖九不知道,可想来不会是太少,反而让他有点不好意思了,正要拒绝。李卓却又补上了后半段话:“这都是老规矩,您放心,我一切都按照规矩来,以后要是还有这样的事,还请肖大师再来帮忙!” 立刻,小就不说话了,原来这也算是行规…… 一路无话,到了李卓“客户”所在的小区时正好是差十分钟五点。对方的父母也都等在家里,那个女孩则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过李卓示意没关系:“五点到了,她自己就出来。”于是一区人就坐下喝茶,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 036虫 “二位,你们先回避一下。”时间还差两三分钟的时候,原本肖九是要说话的,不过没等他说,李卓站起来了。 那对父母像是从梦里被人叫醒一样,摇晃外带迷茫的站起来了,妈妈要哭,但爸爸倒是很坚强的扶住妻子。两个人也没走远,就是到另外一个房间去了。 这边门刚关上,那边的门声就响起来了。 肖九和李卓都朝那边看,肖九在此之前已经做了各种各样的想象,这个被附身的女孩会是什么样的。然而意外的是,第一印象除了女孩的短发有点乱之外,其余的都很正常,正常到就像是看见自己的大学同学一样。 接下来,女孩的不正常才渐渐的出现。 她的眼睛不对,不是朝前看,也不是朝下看,而是扭了一个角度朝着左下方看,脑袋同样很别扭的朝左边歪。她嘴唇带着笑,但那却是和肖九初见星期二时看见的笑一样,只是存在于鼻子下方的笑容。 她朝前走着,走路的姿势也很奇怪,像是小碎步,但更正确的形容是就像有什么束缚住了她的双腿,以至于她只能蹭着前进。 随着她一步一步的走近,她的身上开始毫无征兆的变湿。一开始是头发,当头发开始滴水时,整个上半身的衣服也都变湿了。 她走到门厅一半的时候,随着她的走动,甚至能听到吧嗒吧嗒的滴水声。 带着一路的水渍,她就这么走到了门厅的最角落,缓慢的转身,背脊擦着墙慢慢蹲下,她的头依旧是向左歪,眼睛也朝着左下角看着,嘴巴里开始了念念有词。 肖九凑过去,李卓在他后边下意识的想拉,但最后还是没拉。星期二和文渊都没出现,肖九觉得这种情况能让他理解为这个附身的女鬼并没有危险,他蹲在了对方的正对面,努力的分辩着她口中的词句。 可遗憾的是,肖九能听到的只有“呜……”“咕噜……”“啊呜……”之类,没有意义的语气词。而被附身的人,不知道是不是有个肉身保护的关系,肖九并看不见鬼。 “喂!喂!”他伸手,在女孩到眼前摇晃着。 身后李卓像是吓着一样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接着立马叫:“肖大师,你不要……” 不过他出声的还是迟了一些,女孩动了,眼睛不再看着空无一物的地方,而是看向了肖九。 “你……乱……陪……五……吗……” “快躲开!”李卓三两步奔过来拽着肖九的衣领要拉着他远离女孩,他现在极端的后悔,为什么要把这位过分年轻的修士请来,肖九的行为在他看来太鲁莽了,几乎就是个外行人的行为! 肖九正在想这个附身的鬼到底说的是什么的时候,冷不防被李卓一拽,没蹲稳,差点就要坐在地上,结果当然也没法回答对方。 但是,没有得到答案的鬼,显然也不是一个有耐心的鬼。 单膝跪在地上,重新稳住重心的肖九,看见有什么模模糊糊的东西从女孩的身上冒了出来,有短暂的瞬间,她看起来就像是照坏了的照片上人物一样,出现了重影。 拽着肖九后领的李卓:“啊!”的一声,松开了手。 肖九则依旧盯着女孩,或者说是从女孩身上出来的东西。他不确定“那个”是不是鬼,因为只是在“那个”离开女孩的一瞬间,才有着类似人的轮廓,当完全离开女孩后,“那个”就只是一个模糊扭曲的影子了,如果一定要说是人,那也只能说是在类似哈哈镜里被严重扭曲后的人的模样了。 随着“那个”离女孩越来越远——其实也不过是半步的距离,它就几乎完全扩散开了,最多只能模糊的分辨出一些深浅不同的纹路。 除了感觉到一些凉意之外,已经根本分辨不出“那个”到底是什么了。直到它冲到了肖九的面前,肖九下意识的抬手在自己面前扇了一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啊——!呜呜呜呜呜!”肖九刚要站起来,之前蹲在角落的女孩就尖叫一声,接着双手抱膝把自己朝墙角里缩。 肖九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开车的李卓则还在不住的感叹着:“果然不愧是肖大师啊!”“多谢肖大师啊!”之类的话。 按照李卓的话说,女孩已经没事了,而且她年轻,就算有些伤元气,但回来吃几幅安神补气的中药就完全好了。可是,肖九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啊。 蓦地,肖九脑海里闪过了什么,下意识的大声说:“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了!” “啊?”前面正好是红灯,其实还是惊魂未定的李卓,被肖九这一吓差点一脚踩油门上,“肖大师,怎么了?” “她当时说的话,她说的是‘你来陪我吗’。”肖九皱着眉说,“这事没完。” 李卓表情怪异,看着肖九几番犹豫最后还是开口了:“这个……肖大师,我也知道这事没完,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归我们管了。” “嗯?什么意思?” “我们的顾客已经没事了,至于她到底是在什么地方,怎么沾上这些脏东西的,也就是这东西的本体在什么地方,没有人雇请,我们也就不要去赶尽杀绝的招惹对方。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对谁都好。”李卓倒是不担心肖九是不是被那东西缠上,他刚才吓得要死要活的,可是对方根本就没把那个当一回事——其实是肖九根本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可是,今天这事事情确实没完,她身上还是有感觉不对劲的地方。”即使那个影子已经离开,但肖九依旧觉得女孩不对劲。但是让肖九具体形容,他却又没法形容的出来,灵异的事情,总是有很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 “她刚脱身,总还是有点影响的。”李卓看来却和女孩的父母一样,都急着想要从这件事里解脱出来。 肖九不再说话了,因为他确实并不了解太多。当肖九在宿舍区下车,看见校门口那块大石头,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不过不是关于女孩或者是附身的鬼的,而是关于李卓的。 鬼,就算是厉鬼,一般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找上活人。只有活人做了什么事,犯了鬼的忌讳了,才会被缠上——很可能活人完全是不自觉的。这时候,李卓或者说部分灵异人士的做法,就是只做眼前的事。 不过这大概不是什么仁慈的问题,比如李卓这样的,不赶尽杀绝只是说得好听,实际上是他们没那个能力去根除。 肖九当然也不是去除鬼的,他想去找鬼,其实更多的是想去认识对方,外带解开更多的谜团。不过,好像每次都只是让谜团越来越多啊,比如现在,他又不知道到底那个雾一样的东西是什么了,他很肯定那个并不是鬼。 “‘那个’是记号。”李卓把肖九送到宿舍区门口就走了,不过临走的时候要走了肖九银行卡的账号,宿舍里,老二和老三都不在,应该又是一个去网吧为了部落奋战,一个去图书馆被英语单词去了。这样星期二和文渊,就都能出来透透气了。 “记号?就像你在那些道士身上做的一样?”肖九想起来那些道士离开的时候,他在他们的车上看到的不明阴影了,“能具体说一下,记号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吗?” “这个还真不太好解释,因为也是做鬼之后本能的一种,而且还是最简单的一种。”文渊摸摸下巴,“比如这个杯子,我现在摸它是没什么的,但如果我‘留意’并且‘特意’的摸一下它,就会有我的一部分怨气留在上面。” 面对着文渊聚起来的杯子,肖九却很遗憾的什么都看不见:“你的意思我倒是明白了一些,就是和一些动物在树上蹭留味道是类似的。” “这个……”文渊的表情略微不自然了一下,“情况确实有一些类似,但又不同。因为这些怨气不是留下就完了,应该说这些怨气也是‘活’的。它们不但能让我们找到做了记号的人,本身也会让被下了记号的人发生各种不同的反应。比如今天你见到的那个女孩那样。” “明白了。”肖九点头,“能把这个杯子给我看看吗?” “可以。”文渊虽然疑惑,但还是把杯子递了过来,肖九拿过了杯子,很努力的看着。 能看见鬼的能力是一直存在着的,但是另外一些能力,要么是被动的,要么貌似是间歇式的…… 看见肖九对着水杯发呆,文渊随手抽了一本书,自顾自的去看书去了,刚刚一直没说话的星期二则坐了过来,关心的问:“怎么了?” “我的能力时灵时不灵,我想找一下打开能力的‘开关’。”肖九把杯子放下,叹了一口气,他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不要太着急。”星期二也不知道肖九的情况到底该怎么说,毕竟他太特别了,只能在一边安慰。 “我……”肖九刚要再说些什么,突然开门的声音响起。 “老四你回来了?正好,一块下去吃饭吧。” “好。”肖九笑笑点头,跟着回来的老三一块下楼去吃饭了。 两个人的晚上反倒是也简单,就是宿舍这边的食堂一人要了一份米线。两个人正吃着一半呢,肖九手机响了,来电显正是李卓的电话——也是今天刚刚告诉李卓的,肖九一边疑惑一边接通了电话。 “喂!肖大师?!”手机刚接通,李卓焦急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肖大师,麻烦了,那边又出事了,我这就到你们宿舍门口了,咱俩赶快过去!” “好。”肖九挑眉,他得承认,自己听见又出事的时候,竟然感到是高兴,之后才是愧疚,毕竟又出事了,表示那个女孩收到了伤害,自己这样的想法并不正确。 “三哥,我那边有事,得先走,今天晚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可惜不能跟二哥三哥一块抓大哥逼供了!” “快走吧,等你回来我们会告诉你什么叫满清十大酷刑现代版的!”老三笑着对肖九摆摆手。 从他回到宿舍到和老三下楼吃饭,其实没花多长时间,所以,几乎是刚站在宿舍区门口,李卓的车就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上车了的肖九开门见山。 “我们走的时候,她就是看起来被吓坏了而已,谁知道就刚才,张先生来电话了,说他女儿突然开始大喊大叫,而且不停的呕吐。” “这……那应该送医院吧。” “我一开始也会这么说的。”李卓苦笑,“但张先生告诉我,他女儿吐的是虫子,活生生的虫子。” 车到了之前那户小区的楼下,张先生和妻子就等在门口:“你们到底……”他看着李卓,肖九还以为他张口就要大骂,但在妻子拍了他一下之后,张先生只能点点头,让他们上去。 现在的情况,虽然看起来是女儿恶化了,但是在此之前,还没有人能做到让她提前从附身的状态中解脱出来。发生在女儿身上的事情,早就让他们无奈的认识到这个世界上确实有着如今的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现在想要让女儿彻底解脱,更是最好不要得罪眼前的“专业人员”。 “她已经不吐了,刚刚睡下。”电梯上楼的时候,张母解释了为什么他们夫妻俩全在楼下等候的原因,但这种时候离开女儿,应该也有部分原因是张母担心自己的丈夫火气太盛吧? 一路到了楼上,进了女孩的房间,李卓在边上开始摆弄起了他带上来的法器。肖九左看右看,忍了忍最后还是说:“她……没事了。” 之前离开时,肖九在女孩身上感觉到的那种不对劲的诡异感,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或许她现在依旧憔悴并且疲惫,但是在她身上的那些负面的东西,绝对再也和灵异挨不上边了,她已经从那些超自然的糟糕情况中解脱了。 女孩的父母看了肖九一眼,没说话。李卓愣了一下,高兴归高兴却没在脸上表现出来。 “能问一下,她吐的虫子在什么地方吗?”肖九不是没注意到对方的白眼,但那显然对他没多大的影响。 “还能是什么地方?下水道啊,早就都顺水冲走了!”张母表情不善,显然对肖九这个小年轻竟然问这种问题,感到很愤怒。 有些工作都是人越老越让委托人信服,比如医生,又比如在灵异各方面的相关人士。更何况肖九也太年轻了,穿得又像是个大学生。张父张母在此之前一直以为肖九就只是个帮忙的而已。 “张先生,您女儿确实是没事了。”李卓说话了,他可是知道肖九才是真材实料的,让他吓得屁滚尿流的大问题,到了肖九手里就是挥挥手的事情,他可不想让这两位委托人得罪了这尊大神,“她呕吐出来的这些其实是囤积在她身体里的秽物,吐出来了也就真的没事了。另外,能问一下是哪个厕所吗?这也东西可不能那么随便处理,我得去清清瘴气。” 肖九看着李卓,猜测着他这些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刚才还愁容满面的张父张母现在立刻是欣喜若狂,带着李卓就奔他们家洗手间去了。 洗手间的门打开的瞬间,肖九闻到了一股水的腥气,绝对不是洗手间里该有的味道,是那种江河或者湖泊的附近才能闻到的水腥气,可是很快这气味就消散了。 李卓也是脸色一变,刚才可能还有几分是为了不得罪肖九,现在他就完全知道来这看看是正确的选择了。 取了法器,让张家父母离开或者至少站在洗手间外边,李卓开始做法净化了起来。 肖九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直接朝着洗手台走了过去,然后蹲下来,在地上洗手台下水管靠近地面的位置一阵摸索,摸出来了一条灰色的虫子。 站在门外,一直注意着里边的张母惊叫了一声。显然这虫子就是被她女儿呕吐出来,但没有进到下水道的漏网之虫。 虫子已经死了,直挺挺的僵硬着。 但即使如此,肖九依旧能从它身上看到虽然浅淡,但却凝固不散的黑气。他下意识的在掌心上拨弄着这条虫子,突然之间,虫子就在他掌心上仿佛风化一样碎裂开了,变成了眼睛都难以看清的微尘,与黑气一块在空气中消失了最后的踪影…… 连做法的李卓都看着肖九手里的东西发呆,毕竟实际上他极少亲眼见到这些鬼鬼怪怪的。 “妈!妈妈!妈妈!”女孩的尖叫声响起,张父张母第一时间转身就跑。肖九和李卓也跟了上去,他们看到的是一个吓坏了的女孩张着惊恐的眼睛,缩在父母的怀里瑟瑟发抖。 肖九本来还想具体问问这个女孩到底在农家乐里经历了什么的,但是看她的模样,他放弃了。她受到的刺激太大了,继续追问只能是把一个活人逼疯。想要知道真像,大概只能让肖九自己去找了…… 037老大 “那个到底是啥?”肖九走在黑暗的道路上,问星期二和文渊。 虽然肖九和李卓都说女孩没事了,但是显然张父张母并不是那么放心,一直用各种理由挽留。表面上是客气,实际上是担心女儿再出什么问题。一直到女孩哭累了,因为疲惫而沉入睡眠。时间也早已经过了九点,外边的天也黑下来了,两人才被放行。 肖九这次没让李卓把他送到宿舍区门口,一方面是现在的时间都超过了十点,已经过了门禁了,肖九得找个地方爬进去。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回了宿舍就要和哥们在一块,那就不能和两个鬼说话了。但今天发生的事情,让他有些迫不及待的不想等到明天了。 “萤火虫的幼虫。”文渊回答。 “唉?萤火虫的幼虫原来是长得那个样子?”一人一鬼同时惊呼。很显然,肖九和星期二都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城市人口,萤火虫在他们的印象里就是闪着亮光的小点点,萤火虫的成虫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更遑论是幼虫了。 “呃……我的意思不是那个虫子的外貌到底是什么。我是说那个虫子到底是什么,不对,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你要问的是什么了。”文渊点头,示意肖九不用解释了,“那个是怨念的具象化产物。”而从星期二一样好奇的脸上,就知道他也不知道。 “怨念不是那个记号吗?” “可以把你驱散的东西当做是记号意识,或者……可以这么形容。你用一支笔在玻璃上写了字,之后用手把那个字抹成一团混乱的墨水。那个记号所代表的意义已经无法看清了,但是墨水还留在玻璃上,必须得用抹布完全擦洗干净。” “哦!”肖九点头,“这是不是说,标记是有意识的?” “‘标记’本身更像是一个指令,但如果能力达到一定程度的鬼,标记确实是有一定意识的,比如今天这个标记的主鬼。普通小鬼的标记,最多让人腰酸背疼或者生点小病而已。而不可能在本体没有过去的情况下,让这个女孩的反应那么剧烈。”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她吐出来的是萤火虫?一般鬼怨气的具象化都是萤火虫?” “变成什么是和鬼自身所处的环境,或者本体的性格有关,但大多数都会是各种种各样的虫子。” “……”文渊笑了一下,怪怪的像是有些不怀好意的笑,“你确定你想知道?” “我男朋友都是鬼,你觉得我还有什么不确定的?” “喂……”在一边听着一人一鬼对话看戏的星期二,觉得自己是躺着也中枪,不过,他没拒绝。 “你是我男朋友。”肖九看着他也笑了,很开心很心满意足的那种。 星期二脸更白了,就是他们走的这段路正好路灯坏了,只能依靠前后路灯昏黄的光依稀看到地面,所以肖九发现不了而已。 “好吧,我知道你不怕。”文渊又皱了皱眉,对于算是个情鬼的他,看见有情人秀恩爱总是有一种想要做点“坏”事的冲动,不过最近他的忍耐力倒是越来越强了,“原因就是,虫子是吃尸体的。” “!” 人死了,但其实在一段时间内和身体的联系还在。大多数无法离开的怨鬼,甚至将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尸首被野兽虫豸啃食殆尽,就算是鬼这也是让他们“印象深刻”的事情,八成的可能让他们怨上加怨,对分食自己尸首的肉食者们,他们的印象也极端深刻,于是鬼怨念的聚合体大多就是食肉的小虫。 ——文渊知识讲座。 “不过有个问题,过去这样的情况可以理解,但是现在大多都是火葬吧?”星期二表示奇怪,“火葬的话怎么会有土里的虫子呢?” “也不一定都是火葬,还是有些人是土葬的。”肖九曾经问老二他们学校这里有没有乱葬岗的时候,老二也告诉他这地方没乱葬岗只有附近村庄的祖坟,现在那村子的村人也依旧不是火葬而是葬在祖坟里。 “你们俩都说错了。” “?” “其他鬼的情况我不知道,这个鬼可不是土葬的。因为,萤火虫的幼虫不是土里钻的虫子,它们是生活在溪水边的。” “还是水鬼?”问题绕来绕去,又绕回来了。但李卓很肯定那地方没有什么水鬼,也没什么失踪人口。 “也不是所有的时候,人死了都能被发现的。”星期二在边上说。 那事情就越来越复杂了,这里边难道还牵扯了什么失踪人口之类的事情?单纯的在这里想是想不出什么的,短时间内,肖九也没时间去那个“传说中”的农家乐寻找线索。他自己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肖九斜跨了一步,让自己距离星期二更近,一手就握住了星期二的手。 星期二被握住的手短暂的僵了一下,不过并没甩开。 文渊的表情再次抽搐,很干脆的隐遁了神行。 而文渊走了,这条阴暗的路上就只剩下了肖九和星期二这一人一鬼,寂静的夜色里只有肖九一个人的脚步声,肖九不时低头看着两个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觉得怪的话就松手。”星期二说,他倒不是反对和肖九表现出一定程度上的亲密,不过两个大男“人”拉着手真的挺怪的。 “没,觉得挺好的。”肖九立刻把手握得更紧,“我就是想,看其他人都是其中的一方抱着另外一方的胳膊,你要不要我抱着你的?” “……” 肖九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我也觉得那样才怪,幸好你和我观点一致。来……”肖九暂时停下脚步,举起他握着星期二的那只手,让两个人的手指变得十指相叉,这样他们贴合得更紧,一个温暖的一个冰冷的,“走吧!一会看着我爬墙的‘英姿’。” “免了吧,我可不想你被学校保安抓起来。”发生了学生被袭击的事件后,虽然学校把事情压下去了,以至于大多数学生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私下里学校还是加强了戒备,这几天好几个夜里回来爬墙头的学生都被全校通报批评外带档案里挂着处分了。虽然看肖九的样子知道他不在意这个,不过星期二觉得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能让他们看不见我吧,那我就不会被抓走了。”肖九表示他其实早就想好了。 “我当然能让他们看不见你,但是既然他们都看不见你了,你怎么不走正门呢?” “好像……是啊。”肖九愣了一下,这个时候他已经绕到宿舍区最好的爬墙头地点了——还是老二告诉他的,但是很快肖九就笑了,“我傻了,但是傻了也挺好的,能让你陪我多走一些路……” 一路无话,在静谧中走到了宿舍门口,不过这次肖九又是开了门没进:“二哥,三哥,是我。” “哎……呀……”里边传来无奈的声音,老二走了出来,“还以为是大哥回来了呢。不过老四啊,你是怎么发现我们在门口边的?” “声音啊。”肖九回答得很干脆。 “声音?” “对呀,咱们宿舍楼板那么薄,我离得远远的就听见你们叽里咕噜的声音了。”他总不能说这是自己的第六感吧?感觉后边有不对劲的地方,但是这种不对劲不是危险,那就只能使他两个哥们准备恶作剧了。 “哈哈哈!我就说了不是我袜子的味道吧。”老二一听立刻就高兴了,拍了老三的肩膀一下,之后一边嘀咕着“我袜子也没那么难闻吗。”一边闻了闻自己的手,但是瞬间他的脸色就变绿了,“我洗手去!” 清清楚楚看见了他到底做了什么的老三和肖九,一块闷笑了起来。 “三哥,大哥还没回来?”老二去洗手,肖九忍不住问起了老大的事。 “还没回来。”一提老大,老三也没法继续笑了,“大哥这事不对,六点多的时候,我们给他打电话了,问他回不回来,他说回来,而且说今天不值班,听他语气当时还挺高兴的……可是八点的时候,他还没回来,我们又打了个一次电话,不过这次饭馆说他今天晚上不值班早就走了。打他的手机吧,他接了,说有点事今天晚回来,结果到现在还没见人影。” 就是因为老大突然之间太不正常了,明明几天前兄弟四个出去喝酒的时候还不会这样呢。所以老三多了个心眼,打电话的时候一开始打的是老大打工的饭馆的座机,结果老大确实在,虽然证明老三是想多了,但也让老三松了口气。不过,情况却依旧不正常。 “你们说……老大是不是撞上脏东西了?”老二这个时候洗手出来了,一边皱着眉闻着自己的手,一边贼兮兮的问。 “不会吧……”反驳的是肖九,他总觉得不会这么巧,他一能看见鬼,身边也就到处都是鬼。 “这世上哪有鬼啊。”老三也笑,“别迷信啊。” “老三,一直不都是你说的鬼啊鬼的,我说一次就是迷信了。”老二不服气。 “老二啊,我说那是因为我知道那是假的,说出来也就是好玩而已,你说出来可就是……” 两人正扯着皮逗趣的时候,门响了,咔咔两下,老大推门进来了,看他们仨都在这顿时笑了:“哟!怎么几位爱妃都没睡?难不成是专程等寡人的?” 老大原来多淳朴一个人啊,但是和老二老三相处久了,如今也精通揶揄打趣了。 肖九看着老大,一方面是松了口气,另外一方面则担忧了起来——不是鬼的问题,但反过来也就是说遇到了人的问题。就算上一次见面,老大的表情也有些灰暗,但当时是因为他知道肖九要放弃学业,他是在为肖九担心。 可是今天,老大就算打着趣,却依旧能看得出来其中从沉重。 “大哥,你怎么了?”在肖九和老三还斟酌着到底怎么问的时候,老二已经干脆的开口了。 “什么怎么了?没事啊,大家都洗洗睡吧。” “大哥,你还当兄弟们是兄弟吗?”老二一把把老大抓住了,“你有事就说啊,这是干什么啊?” 虽然老二这做法太直接了点,但是不得不说他做的是最正确的:“大哥,有麻烦你就说吧,到底是什么事?说句不好听的,你毕竟是外乡人,有麻烦了不太好解决。” “老四说得对,大哥,老三不管,我和老四虽然不算什么大人物,但我们俩毕竟是本地上,小事上我们俩还是能帮得到,你说吧,是要出钱还是要出力!” “什么叫不管我啊?”老三不满意的嘟囔,“大哥,你要真把我们当兄弟,有麻烦你就说吧。” “我……”老大看着认识还不到一年的三个兄弟,眼眶忍不住湿了,终于长叹了一声把事情说了。 话说,虽然国家计划生育很多年,但是大多数乡村独生子女还是少数。老大就有一个弟弟叫鸿宝和一个妹妹叫小媛,现在出事的就是他妹妹。小姑娘才十四岁,但应该说是电视电影看多了吧。对外边的世界充满渴望,并且坚定的认为自己是人生的主角,一定能够成功。老大和他的父母只是认为小姑娘爱做梦,谁没从那个时候过来过? 没想到,老大前脚开学离开家,小媛后脚就跟着当地的几个混子离家出走了。但是家里人怕他耽误了学业,一直没告诉他,直到两天前,有同乡说在这边看见了小媛,父母那边才联系了过来,希望老大能找到妹妹。 这几天老大就都是去找他妹妹的,可想而知是没找到。 老大没说去什么地方找,但是几个人也都清楚。他们这个城市虽然没有红灯一条街,但是有足疗一条街或者美容一条街,这还都是大家知道,不知道的暗地里的边边角角更不知道有多少。小媛虽然未成年,但是跟着混子出来,可想而知…… 要不然老大这么急呢,那种地方,能早一个小时找到都是好的。但老大就是个老实而且普通的大学生,他到那样的地方去找小媛,可想而知要遇到多大的困难。 “老大,明天我们跟你一块去找小媛!”老二和老三一块拍胸脯保证。 “大哥,你有小媛的照片吗?”肖九则在口袋里找找,翻了一张磨损严重的名片出来,这还是昨天收到的,如果再晚两天,大概着张名片就不知道被肖九弄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找个人,可能能帮忙。” “有!”老大眼睛一亮,也把手机掏了出来。 “让他找人的话有很大的可能能够找到,并且把人弄回来。不过,他也要把小媛的照片散出去了,范围不是非常大,但也绝对不算小。”但在老大给肖九传照片的时候,肖九却拒绝了一次。 听肖九这么一说,老大犹豫了。老二一脸着急的要催促,却被老三拉了一个胳膊。 小媛才十四岁以后还有大把的青春,如果她现在的事情被弄得人尽皆知,那不只是她,她家人的生活可想而知会出现多大的变故。 半分钟后,老大一咬牙:“老四,你让他帮我找吧。那是我妹子,还是先把她找出来最重要,不行我以后养她一辈子!” 在名声和实际之间,老大选择了尽早找到妹妹。 “好。”肖九接收了老大传过来的小媛的照片,又问了他那几个和小媛一块走的混子的名字与外号。这世上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还以为就此和那个世界断开,但是如果不是那天在街上的偶遇,那么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帮助老大。 “小九?!”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对方的声音显然也透着意外的惊喜。 “磊哥,我想请你帮个忙。”小九爷不废话,开门见山。 “好,是什么事你说吧。” “我朋友的妹妹,让人拐了……”肖九把事情说了,中间就是磊哥找笔写名字,外带肖九传照片耽误了一点时间。 “明天上午十点之前给你信。”该记的都记了,磊哥干脆的给了肖九一句话,就挂了电话。 “行了,老大,明天上午十点前就有消息了。” “明天上午十点就有消息了?”老大下意识的反问,不是他不信任肖九,而是虽然他就找了几天,但是这事情有多麻烦他却已经清楚的认识到了,要不是他长得也算人高马大身板壮实,八成都要被人打得进医院了。可是肖九一个电话,两分钟,就搞定了? “嗯……原先道上的朋友。”肖九也不瞒着,本来瞒也没用,事情前后很好猜了。 “老四!”老二顿时怪叫一声,一边说一边绕着肖九转圈,“你你你!想不到啊!想不到!你还是大哥一级的人物啊!” 原本四个人间的气氛都有点怪,老二这么一说,气氛立刻缓和了起下来。 “打牌不?”老三不知道想起什么了,“反正今晚上是睡不着了,打牌吧,谁输了贴纸条!” “好!”哥四个“轰然应诺”,轮流开着各自的应急灯,打了一晚上的牌,第二天一早都是贴了满脸的纸条…… 038大事 时间到了八点多,宿舍里的四个大男孩,一边打着哈气,揉着发红的眼睛,一边摇摇晃晃的在洗手间里排队洗漱。 看来是和平常比起来没什么不同的早晨,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说话。相比起不久前玩牌时的笑闹,现在有些安静的过了头。以至于,当手机的铃声响起,所有人的心好像都吊了起来。 “不是我的。”面对老大希冀的眼神,肖九无奈的摇了摇头。 “是我的,是我的。”老二挠着头,赶紧跑去接电话了,“妈?什么事啊?哎呀……都说了我能照顾好自己……” “大哥,你想好了如果找到了,那么怎么安置你妹妹没?”眼看着气氛又要硬结起来,肖九觉得应该找点事稍微转移一下老大的注意力。 “我找着了她,就立刻买车票送她回去!” “大哥,你不能这么干。”肖九还没说话,老三说话了,“小媛……我也这么叫她吧。小媛也是经历了很多事了,这个时候一定是被吓坏了,你二话不说就让她一个人坐车回家,而且也不知道伯父伯母会是怎么样想的,这不太好吧?至少你得给她点时间,让她的心情平静下来。” “大哥,我和三哥的意思一样,最好先给小媛一段时间,让她平静一下。” 老大没立刻回答,而是低头开始思考,过了一会他才叹了一声:“还是你们俩想的仔细,而且……”老大苦笑了一下,“虽然我爸妈都担心她,但小媛大概也回不了家了。否则,我妈那还好,我爸……大概会打死她。” 孩子丢了谁都担心,但是有的时候人就是这么矛盾,可能在没找回孩子的时候,赌咒发誓只要人回来怎么样都好。但是等到人真的回来了,尤其还是个女孩子,并且她的身上发生了些不好的事情,更准确的说是丢脸的事情,那父母到底会有什么样的行动可就难说了。 “大哥,我把一处房子借给你们吧,就是那地方距离学校有点远。”离肖九学校最近的房子就是长湖小区了,但是那地方只能肖九自己住。剩下的两处房子,一处还是彻彻底底的新房,连窗户都还没装呢。另外一处倒是家具电器齐全,但就像肖九说的,离学校“有点”远了。而且,肖九说的是“借”不是租。 “不行。”但是老大却摇了头,“老四,房子可是你吃饭用的,你不能这么平白无故的就借给我用。” “大哥……” “你先别说话,听我说。我现在确实需要一个地方落脚,但一方面你是要靠房子吃饭的,另外一方面我也知道你的几处房子都是大房子,只有我和我妹妹的话没必要,咱们学校附近的出租房其实就挺好的。” 大学附近的出租房,虽然档次不同但相同点是可以月租可以日租,甚至可以时租,这些出租房主要面向的客户实际上是学校里的鸳鸯们。找一个环境中上的出租房,确实比起肖九主动借出的房子更好,只是老大经济上的负担要大些。 “小媛还没找到呢,我们这是……”刚说完这些,老大忽然自嘲的笑了。但他话没说完,又有电话响了,“老三,这次是你的吧?”老大还在打趣着,却看见肖九把手机掏出来了,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磊哥。是吗?多谢多谢,好,我们这就打车过去!” “找到了?!”肖九手机还没挂,老大就兴冲冲的过来抓住了他的肩膀。 “嗯,找到了,去接人吧。” “大哥,你和老四去吧,我和老三不去了。”四个人正都要穿衣服出门,老二忽然一把就把老三拽一边去了。 “哎?”老三不明所以的瞪大了眼睛,就听老二接着说:“我们俩去找房子去,你们回来的时候我们大概也把房子找的差不多了,正好给我们电话。” “对,我们找房子去。”原本还在老二胳膊底下挣扎的老三立刻不动了,附和的点点头。 “你们……”老大看着这几个兄弟,原本就发红的眼睛这下更红了。七尺的黑脸汉子搓了搓脸,“行!老四,走吧。” “大哥,走不了……” “怎么?” “你还穿着拖鞋呢。” 原本还一肚子烦心事的老大,一看自己拖着拖鞋的两只光脚,哈哈大笑了起来。 磊哥让肖九去的地方是个距离他们学校不算远的上岛咖啡,肖九经过几次这里,印象里这地方总是坐满了学生情侣。不过今天这里却空荡荡的吓人,他们刚进来的时候大概是这里经理的一个人站出来说:“抱歉,今天这里被包场了。” “九哥!”经理话刚说完,一个胖子就从里边窜了出来,“九哥!九哥!”看他年纪绝对比肖九大,但是却一脸开心的叫着肖九“哥”。 老大着急,现在还有了些好奇,但是他知道分寸,一夜之间能在一座一线城市里找到一个人是什么概念?他知道自己欠肖九的请欠大了,也知道这个时候最应该做的是别说、别问、别多事。 跟着胖子一块朝他窜出来的地方跑,就看见里边磊哥正对着一块牛排吃得正香。 “小九,吃了没?” “还没。” “正好,坐下一块儿。”磊哥把菜单递了过去,“别担心,人确实找到了,不过找着她的地方距离这有点远,少说还有一个小时车才能过来。” 肖九稍一思索就知道是什么地方了,无论多发达的城市也都有一些边缘地带,他们这里也不例外,有一些说郊区不是郊区说市区也不是市区的地方,文雅点的说法就是城中村,那里居住的是这个城市里最底层的最底层。 老大的反应也很快,原本找到妹妹的欣喜瞬间蒙上了一层黑暗。肖九注意到他的两条腿在不断的哆嗦,那应该不是畏惧,而是紧张和急切。 “小九,兄弟几个好久没出来聚聚了,今天晚上和我们出去吃一顿吧。放心,都是过去的老兄弟。”磊哥看了看肖九,又看了看老大,没多说关于小媛的事,而是向肖九提出了邀请。 “好。”比起上次和磊哥见面时的推脱,这次肖九答应得干脆。 而磊哥说的确实没错,五十分钟后他的手机才响起,应该是那边的人通知他,车子快到了。在这之前,就是磊哥不停地点着东西,明明四个人实际上都没什么胃口。胖子一直在说话,但显然是因为有大哥这个外人在,让他不能说那些他真正想说的,只能不停的摆弄着桌上的食物,劝着大家吃东西,以至于圆圆胖脸憋得满是汗水。 终于,有人过来通知外边的车到了,看表情,最是松了口气的,绝对是胖子和老大。 外边是一辆黑色的SUV,车门打开,走出来了个穿着黄色夹克嚼着口香糖的年轻人——其实看起来他倒是很像肖九和老大的同学。他出来后先是对磊哥点了个头,然后对着车子里招呼了一下。 老大想要冲进车里去,但是忍住了,一直到一个套着不合体羽绒服的女孩畏畏缩缩的从车里走了出来。 “小媛!”老大忍不住了,看清女孩的瞬间就冲了出去,一把将妹妹抱在了怀里,瞬间哭得泣不成声。 小媛刚被老大抱住的时候看起来是吓着了,整个人都呆住了,隔了一会儿她的第一反应是不敢置信,两条枯瘦的胳膊很犹豫的抬了起来,当老大已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了,小媛才“哇!”的一声,在抱紧了大哥的同时,痛哭了起来。 兄妹相聚,磊哥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人没错,那就行了,需要我把车借给你吗?” “没事,我们打车回去。” “行,那我先走了,晚上给你电话。” “嗯。” “九哥,再见了啊。”胖子很恋恋不舍的对着肖九摆摆手,与磊哥一块儿,包括开车送人来的几个人,几分钟内都走得一干二净了。 “大哥,走吧。”他们人走了,肖九开始劝老大,他也不想煞风景,但是眼看着就要引发路人围观了。 老大被肖九的声音提醒,一抹脸,点了点头:“对,该走了,得走了。” 小媛还在哭,猛然间就被哥哥按住肩膀让她有些迷惑,扭头一看肖九就站在旁边,立刻向边上蹦了两步,抓着老大的胳膊,低下了头。 肖九招手,一辆出租停在了路边,肖九招呼着老大和小媛赶紧上车:“别忘给二哥三哥打个电话。” “老四,你不回去了?” “晚上大概会回去,白天还有点事。”该他办的事情都办完了,下面老大这里就没他什么事了,所以肖九准备回家一趟。 “我……”老大有什么想说的,但是最终只是点点头,“行,你走吧,注意安全。” “嗯。”和老大道别,肖九转身进了一个路口,再出来时就是两个“人”相伴了。 回家,他进门的同时,果然梅新燕的房门也打开了。 “威威……” “没来得及说。” “你每天都说没来得及说。”女鬼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了两步。 “我一共也就在这里住了两天。” “做人要讲信用。”梅新燕继续朝着肖九走,昏暗的房间里,虚幻的女鬼却有了影子,而且影子正在朝着肖九的方向不断的拉长…… “做鬼不要太霸道。”星期二挡在正蹲在地上换鞋的肖九的身前,影子的手没能触摸到肖九,被星期二拦阻在了半路。 “这里是我的家。”梅新燕身体向前压,她此时的笑容几乎可以说是明媚的,只是嘴唇有些过分的鲜艳。 “不,现在这里是肖九的家,你只是个不受欢迎的住客。”星期二眉头皱了一下,朝前迈了半步,不知不觉间几乎占满了房间的黑影随着他的动作也后缩了半步。 女鬼忽然颤抖了一下,眼泪唰的就流了下来:“妈妈……爸爸……你们为什么不要我了?!” 肖九换完鞋,挂好外套,转身之后看见的就是一抹红影窜回房中,而那扇门又“啪!”的一声紧紧关严,房间中传出了极其熟悉的哭泣声。 刚才和梅新燕对峙的星期二一个摇晃站不稳一样连退了几步,肖九手疾眼快的扶住了星期二,他看了看门,又歪头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茶几边上喝茶看书的文渊:“你就不能帮个忙吗?” “要让新鬼锻炼。”文渊连头都没抬。 肖九抿紧了嘴唇,愤愤然的把星期二扶到了沙发上坐下:“那边挪挪,让点地方。” “喂……不需要啊。”被扶着的星期二表示比较囧,“我就是那一会儿有点脱力……肖九!” “怎么了?”要凑过去的肖九被星期二抬胳膊拦住,他就是很单纯的想传点阳气给星期二而已。 “我真没事。”脸白白的星期二继续挪。 肖九叹了一口气,虽然他刚才确实是没有任何歪心,不过当决定放弃,陡然间还有那么点失望的:“那样的话,我们来办正事。” 正事两个字刚出口,星期二和文渊都用好奇的眼神看了过来。 “确实是正事。”肖九摊摊手,眼睛看着星期二,“你们觉得最近有什么事情是闲事吗?”虽然肖九是情场上的新手,既然和星期二已经大体上确定了关系,也该有个约会什么的,但好像至今为止他们俩就只是曾经还是朋友的时候去看了一场电影,其余的已经在各种忙碌。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事情就忽然多了出来,弄得他一丝空闲都没有。 “什么正事?”星期二大概是没理解肖九的意思,只是单纯疑惑的问。现在的正事就是威威和在某个农家乐附近的未知厉鬼,但是肖九却回到了家里,搞不清家里还有什么是正事,难道是关于梅新燕的?也不对啊…… “关于你的。”肖九看着星期二,让星期二一愣,而他接下来的话更是直接让星期二呆住了,“我想尝试一下文渊说的关于役鬼的绝对掌控,啊!别误会,我没想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你现在想到的,到底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啊?”看着脸红的捂住自己嘴巴匆忙解释的肖九,一直专注在书本上的文渊忍不住一脸感兴趣的问。 “……”星期二则脸白的像是都要把自己冻住了。 “咳咳!别理他。”肖九咳嗽了一声,无视自己烧的厉害的脸,继续对星期二说,“如果我能控制你,是不是也表示着,我也能让你恢复记忆?或者至少……让你能够拥有自由,而不是只能在我身边二十米之内的地方。” 人都有黑暗自私的内心,有一个离开了自己就不能活,并且只能跟在自己身边的爱人,这甚至会是很多人梦想中的吧。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感觉自己喜欢上了星期二,并且对于他们俩的形影不离,肖九也是感到高兴的。不过这种高兴只是短暂的,尤其是在文渊出现和星期二产生对比的时候,这高兴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因为星期二被牢牢的禁锢在了自己的身边,完全也谈不上自由。虽然没有表示出来,但肖九内心里是烦躁着的。 星期二发白的脸色正常了许多,他看着肖九,眼睛里有漂亮的光辉在闪烁。 文渊也看着他们俩,下一刻就合上书本消失了——他不想煞风景,可是如果继续坐在那看一人一鬼秀恩爱,用不了多久就要控制不住自己找麻烦了。 “不过,这件事即使我自认为是好的,可是终归要从一个很糟糕的角度着手——命令你,强制的不能拒绝的。所以我忽然又觉得这是个糟糕的想法了。”肖九挠挠头,刚才还是很高兴的,突然又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来吧,我信任你。”星期二坐在那,笑着说。 肖九看着星期二,这一刻他被这个微笑的笑容闪到了:“我可是会利用职务之便,让你吻我的哦?” 星期二看着他,凑了过来…… 因为太过意外,所以看着越来越近的俊脸,肖九的反应只是把眼睛越睁越大,直到感到嘴唇上温柔的凉意。 “不需要命令。”星期二离开的时候,在他耳边轻轻的说。 这次肖九没再愣着,他瞬间抱住了星期二的腰,得寸进尺的靠了过去。星期二有短暂的犹豫,但是并没有抗拒,很快他就反手抱住了肖九,人和鬼靠在沙发上,亲吻着……拥抱着…… 作为一个凡人,肖九毕竟还是需要呼吸的,当他赶到胸口窒闷的时候,只能恋恋不舍的离开星期二唇。同时他听到了身后传来“啪!”的一声门响,看来梅新燕也不是一直都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哭着的。 “那么……开始?正事?”肖九舔着嘴唇,“果冻”的滋味仿佛还残留在那里。 “嗯,开始。”不需要呼吸的星期二,此刻看起来仿佛是粗喘着,他看着肖九点了点头。 039误会?缘分? “那么,我们俩先从最简单的来。咳!”虽然两个人达成了共识,但是事到临头,肖九还是因为紧张而喉咙发干,他咳嗽了一声,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突然语气干脆而坚定的说,“我命令你告诉我你的名字!” “星期二。” “……没用吗?” “不,有用。”星期二摇摇头,“刚刚那个并不是我自己的回答,完全是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他的语气有些恍惚,显然对于这种情况,完全是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受。 “你确定?” “很肯定。” 肖九皱起了眉,虽然这确实是最简单的问题——名字。但是,难道对于他来说,肖九随意起的一个代号,却已经能够替代他从小用到大,从生用到死的真实姓名了吗? “喂,不用这么多愁善感。”星期二抬起胳膊,撩了撩肖九因为低头而垂下的额前的碎发,“你知道我就是我那就好了。” 肖九闭着眼,抬起头,感受着星期二的手指掠过自己额头的温度,他吸了一口气:“好的,我们继续。” “我命令你,脱离我的控制,恢复你自己。” “……” 肖九期待的看着星期二,星期二也有一瞬间的渴望,但是…… “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没有?想起来你是谁了吗?” “没有。”星期二摇头,“看来这就属于文渊说过的,我做不到的事情。” “抱歉。” “你要道什么歉?这些完全都是意外,而且如果追究到最初,会发生这种事,还是因为我把你吓着了吧?从另外一个角度说,如果没有这一切,我们也就不会认识了。所以,现在其实挺好的……” “继续继续!”肖九感觉脸上有点发烫,赶紧直起背脊表面上是对着星期二,其实是对着自己大喊着,“前两个问题既然都没用,那我们这次就来试验一下更具体的体现在行为上的问题。” “好。” 看见星期二点头,肖九接下来并没有立刻提问,而是站了起来,一直走到门口:“从这里到厨房有二十米吗?” “二十多了。” “那么……我命令你,到厨房给我拿个碗来。”肖九话音刚落,星期二的身影就已经消失不见,大概两秒之后,重新站在肖九面前的他,手里端着大中小三个碗,“太好了!” 试到现在,总算成功了一个。肖九握住了星期二端碗的手,欢呼着。 “也就是说,你能够离开我二十米,但必须是有命令的情况下。那么这样呢?我命令你,你可以随自己的意愿任意的远离我和靠近我。再试试能不能离开二十米?” 星期二站起来,消失了一下,不过这次比上次出现得快得多,而且一出现就捂着额头,身体摇摇晃晃的。 “怎么了?” “感觉就像是撞上了一堵墙,又被腰上勒着的绳子拽了回来。”星期二甩了甩头,重新站直了身体,“没事。” “这样也不行?”肖九开始在一次的成功和三次的失败中寻找着共性,“看来命令是在两种情况下失败,一方面是让你恢复自我的命令,另一个方面是让你获得自由的命令。”并没有回避和隐瞒,肖九直视着星期二,想到了什么就干脆的说。 “为什么总想着把我推远?”星期二问,但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能很显然的看出来他是在打趣。 “因为你走了,我才能沾花惹草。”肖九也笑,“我们试试更多的。” 更多的也是更远的,比如到楼下的花坛摘一朵花,或者再远,到前面十字路口的树上摘几片叶子。而且肖九总算找到了让星期二长久呆在外边,而不是拿了东西就回来的方法。其实这命令也很简单——“我命令你,随便找个地方闲逛五分钟。”在这五分钟之内,星期二就能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了。 不过这个方法并不完美,因为在此期间,星期二想回来也不行了。 “我能说相比之下,和你一块去散步反而更好些吗?”星期二皱着眉,虽然遗忘了大多数的过去。但他一直清楚的记得自己成为鬼之后,那段独自一个而又无所事事在外边乱晃的日子。那时候他感觉不到自由,只有孤独和寂寞。和肖九在一起,虽然被限制在了他身边的二十米之内,但是…… 他有什么必要跑到肖九身边的二十米之外呢?去吓那些根本看不见他,但是却又总是因为一点小事就吓得惊声尖叫的活人吗?那也早就没有乐趣可言了,作为一个现在已经死去的曾经的活人,他渴望的是沟通,不是胆怯和畏惧。 肖九有那么一会儿有些不知所措,然后他决定顺应自己本能的渴望而动。他抱住了星期二,把自己的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蹭来……蹭去…… 他的一生中遇到过很多对他很好的人,但是,星期二是第一个对他表示出了与任何利益无关的,只是出于感情上的,单纯无伪的需要和依赖的人。于是作为被依赖者,肖九的反应是他也想去依赖对方了。 肖九美美的睡了一个午觉,他很久很久都没在中午睡过觉了,但是枕在星期二的大腿上他睡得很舒服——就是一觉睡醒的时候,他的脑袋有点凉。 “今天夏天我一定会过得很舒服。”肖九伸着懒腰说。 “为什么?” “因为你的体温。” “那夏天呢?”哭笑不得的星期二打趣着。 “一样会很舒服,因为这边的暖气总是烧得太热了。”肖九严肃的回答,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是磊哥打来的。说车最多二十分钟后就到他家楼下。肖九答应一声,挂了电话。 第一次见面,磊哥的热情让星期二以为这就是一个和念着旧情的大哥,但是,今天早晨吃的那顿饭,还有现在的电话,让星期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你……当初到底为什么不再混了?”问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不,还是当我没问……” “没什么需要隐瞒你的。”肖九摇摇头,一开始的时候肖九没说实话,因为那时候他们毕竟不熟,但是都到现在了,还有什么可以隐瞒的? 拿着西瓜刀砍人的古惑仔是电影里对于“混混”的定义,其实这种混混也确实有,但绝对不会存在于他们这种一线的大城市之中。肖九初中时就开始跟着磊哥混,不过一开始的时候磊哥可真是不怎样,比他们大上好几岁,但还是只敢去抢初中生甚至小学生。 肖九陪他干了两次就腻了,接着他就撺掇着磊哥干了一件大事。 那时候他们学校对面的居民区里有一条胡同,胡同里边自然而然的形成了面向学生的小吃一条街,这条街当时是被一个姓王的混子管着的。肖九让磊哥干的就是大半夜的,他们把喝醉了的“王老大”套了麻袋了,当然没杀人,就只是在大冬天里把他扒了个精光,泼了一身绿颜料,吊胡同口了。 他们这些收保护费的有时候可以不要脸,但有时候还是很要脸的,比如你总不能让交钱的对象每次看见你就想起来你一身绿油油的光腚图。王老大想要混下去就得找回场子,恼羞成怒的他就要把磊哥他们几个“小瘪三”剁了。别看两边的年龄悬殊,这个早就让酒色掏光了身子的家伙,看起来挺高挺壮,实际上就是块注水肥肉。 结果他反而被磊哥开了瓢,场面上混的,见了血之后他想找警察都不行,只能灰溜溜的跑了,从此也就不知道这家伙跑到哪去了。 而这条实际上也就七八家小贩的小吃街,就是磊哥的起点。等到他混得一个月也有几千块收入的时候,就真正的“公司”看上,做了真的大哥。 “所以……你是狗头军师?” “虽然我也有动手打人的时候,不过,这个形容词应该没错。”肖九想了想点点头。 “然后呢?这么说你们发展还是很不错的。” “然后……” 到了公司这种程度的黑社会,其实它就已经是公司了,换句话说就不是完全靠着别人吃饭了,而是也有自己从产业。尤其,他们进的这家公司是不插手毒和赌的。 公司主要的进项是各种娱乐业有高档的会馆、酒店,也有低档的网吧、夜总会,公司也分黑白两种人手。白的就是经营者,黑的就是给自己的产业保驾护航的。 带着几个小弟进入公司的磊哥,虽然挂着明面上的职务领着一份工资,但他做的当然是黑道上的工作,而以他的资历和年纪,也不会是给高档的业务护航。而变故,就在肖九高二的时候发生了。 “其实那时候我继续学业也是因为磊哥。” “他不让你辍学?” “嗯,别看他那天说大学没什么用。实际上,一直是他逼着我们上学。磊哥说自己是脑子笨,不是学习的料,但是我们几个——我、胖子还有个酷哥,我们几个能念书的一定要念出来。” “酷哥?” “嗯,他外号就叫酷哥,总是板着一张脸耍酷。” 在陷入这段回忆的时候,肖九的表情变得温和起来。一开始这个少年人组成的小团体里,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出身和目的。可是时间长了,患难与共下来,感情自然而然的也就出现了。但是……很快肖九脸上的温和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烦躁。 他们年纪小,但并不表示就单纯。 “怎么了?” “能共患难的,并不一定就能同富贵……” 他们的公司发展到那么大,当然是上面有人。或者更准确的说,幕后大老板就是某个上面的人。这里边当然是有着搂钱的意思,但同时也是一种监控——黑道的镖把子与其掌握在不知道什么人的人手里,不如由自己人握住。 其实古今中外的上位者,也都是这么干的。 那一年,他们上面的人换人了。这个换的人,其实也不是真正的后台老板,更恰当的说他是公司和最上层的联系人。但是公司所有人都得听他的,这一点是没错的。 “他看上磊哥了。” “……”肖九一句话,星期二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啊?” “他看上磊哥了。”肖九长吸一口气,又说了一遍。 “他怎么看上磊哥?他看上你也不会……不对,当然别看上你……怎么回事?” “事情到底是怎么开始的,我也不太清楚。因为上次月考没考好,那几天我正好被赶回家去复习功课了。不过现在想起来,磊哥当时大概是意识到了什么,所以把我支开了。但大体就是我们更上一层的大哥A和大哥B勾心斗角,磊哥和我们是A的手下,但是酷哥不知道怎么和B搭上了线。给磊哥下绊子,让磊哥和胖子当着更上面的老大的面出丑丢面子,也就间接的让A出了丑。可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联系人也在场,而且插话把磊哥带走了,不过胖子倒了大霉。” “那今天胖子对你那么热情……” “我得到消息时,酷哥改换了门厅,和我们恩断义绝了。胖子察觉出来了是酷哥动的手,去找他理论,被狠揍了一顿。磊哥已经失踪了,但是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其实就只是我照顾了胖子一个礼拜而已,之后磊哥回来,有经过了一些事,我发现了他和那位联系人……然后一切也就没事了。” 从头到尾,肖九没用什么形容词,近乎平淡的讲述了他那段“混”的日子。 “别自责。” “你不觉得我是个逃跑的懦夫吗?”过去的没办法阻止,现在的没办法改变,于是肖九选择了离开。 “其实……”星期二看着肖九,直视着他的黑眼睛闪烁着奇异的光,“要不要我杀掉那个联系人,或者酷哥?” “!” “吓着了?活着的时候可能是个好人,但是现在我是鬼啊,还是厉鬼。你想要谁的命,我就帮你让他也变成鬼……真吓着了?怎么都不说话?” “没……其实我刚才……”肖九舔了一下嘴唇,“不,是我现在……”肖九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胯部。 星期二也顺着肖九的视线看去,脸一白,躲进肖九的影子里去了。 幸好,肖九虽然从来没晨勃过,但是他这个年纪的大男孩,说完全没有用过手的经验,那就真是不正常了。他跑进厕所,匆匆也解决了自己的需要。但中途的时候电话响了,显然是磊哥叫人来了。 肖九欲哭无泪:“星期二,帮个忙把电话拿来,帮忙帮忙。” 两分钟后,肖九以为看来只能等自己解决完了找磊哥道歉的时候,星期二眼睛看天,举着他的手机进来了…… 是磊哥自己开车来的,肖九也不奇怪他能知道自己的确切地址。胖子坐在后座上,年纪不小了,还像个球一样,在座位上一弹一弹的:“九哥!九哥!” 相比起来,磊哥却沉稳多了,看见肖九坐进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真的不回来了?” 看着磊哥拧着眉有些灰暗的表情,肖九猛然发现,他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的离开,是因为感到自己的无力,另外还有点赌气的意思,因为磊哥半点更多的事情都没告诉给他,让缺少咨询的肖九想找方法帮他都不行。不过,他的离开,会不会被磊哥理解为了是一种厌恶和嫌弃。 肖九干脆靠过去给了这位大哥一个拥抱:“磊哥,我现在过得挺好的,以后有事还会麻烦你帮忙。” 磊哥拍了一下肖九的后背:“行……你过得好就行……” 昔日的三个兄弟吃饭的地方不是什么大地方,而是个住宅区里的海鲜小店,不过这地方的东西说实话比九皇差的也就是价钱而已。 喝着啤酒吃着海鲜,他们说的话也就是你吃这个,我吃这个而已,磊哥要开车别喝酒而已。 胖子喝得最多,而且酒量也最浅,两杯啤酒下去就开始哭,先是抓着肖九的胳膊,又是抓着磊哥的手,哭着哭着就趴在桌上,把脸埋进一桌虾皮里去了。肖九和磊哥转了转他的脸,免得胖子被虾皮憋死。 “磊哥……你真没事?” “什么事?” “你和那个……” 磊哥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我和他……我和他其实……唉!你也不小了,这么说吧,不是他强我的。”磊哥很成熟硬挺的一张脸明明就喝了一杯橙汁,却已经比睡死的胖子涨得还红了。 “啊?”肖九愣了,他很想问问磊哥当初怎么不这么告诉他啊,而是躲躲闪闪遮遮掩掩的,弄得他胡思乱想的。 “你当初太小,又总是瞪着我,我哪说得出口啊。”磊哥看明白了肖九的表情,歪头脸红的解释着。 肖九:“……”他是这个无奈啊,如果这句话早说几年,他当初哪还会退出来?原来不是用身份“强迫上位”,而是你情我愿啊。不过,如果不是这样,他和星期二也不会认识了…… 这世上,果然很多缘分啊。 040意外 肖九今天本来还说回学校呢,但是最大的心结被打开,结果竟然极端少有的喝多了。等到他从头晕脑胀中清醒过来,发现已经被磊哥送到家楼下了。 “毕业了给我来帮忙?” “磊哥,我现在也算是有自己的事业了。”肖九一边笑着一边摇头,“但是现在我头晕脑胀的也数不清楚,等到下次见面我再告诉你我是干什么的吧。” “行,你一向是最有主意的。”磊哥也笑,他也看出来了肖九的放松,拍着肖九的肩膀,载着睡得呼噜震天的胖子,离开了。 肖九看这个时候公共汽车也没了,今天晚上是只能在这边睡觉了。摇摇晃晃的上楼,黑暗中一只手扶住了他。肖九一看,不是星期二还能是谁?干脆的放心的用胳膊搂着星期二的脖子,把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了上去。 “喂……” “嗯?” “可惜了,现在的螃蟹一点都不肥,等到今年秋天我带你去海边组渔船。”他们的城市离海不算远,所以真正的吃货都是到了季节租船去海边,钓上来的东西就在渔船上最多加点盐煮熟了吃,味道最是鲜美。 “好啊。”星期二无奈的看着肖九,“但你得找一个胆大的船老大。” “到时候我们找几个水鬼驾船不就好了,绝对最安全稳当。”肖九大笑了起来。 “砰!”寂静中的关门声刺耳得很,不是赵姐家的方向还是哪里? “醉鬼,胡言乱语的把人都吓着了。站稳了,开门。。”星期二努力的想把肖九摆直了,但他总是能摇来晃去的重新歪靠在他身上。 “我都是醉鬼了,说的当然是醉话、鬼话了。”肖九继续笑着,不过他掏钥匙开门的手却异常的稳当,星期二还在和他“搏斗”呢,门就已经开了。 “你真醉了?”星期二开始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肖九。 “没,我很清醒。喂……让我再亲一口?”肖九的额头在星期二的肩膀上一路蹭到对方的下巴,在他的耳边小声嘀咕着。 “一嘴酒臭味!洗脸刷牙睡觉去!”星期二脸色一白,把人推开,消失无踪了。 肖九被推得踉跄两步靠在了墙上,他迷迷糊糊的看着房间,有那么一会儿还搞不清状况,但最终也只是无奈的叹了一声,乖乖去洗脸刷牙睡觉了。 肖九睡得很沉,也很安逸,几乎是无梦的睡眠,一直到他听到:“呜呜呜呜……”的声音响起。 但这并不妨碍肖九转个身继续睡,虽然在这边没住几天,可是梅新燕的哭声他也已经并不陌生了,毕竟这已经是每天的例行公事了。 “呜呜呜呜……帮忙……威威……” “早晨醒了就去……”肖九已经有了能够在不和威威的妈接触的情况下,让威威知道情况始末的办法,不过这也得等天亮吧,肖九嘟囔着,睡意沉重的他也不知道梅新燕听没听见,就只是把脸朝沙发背里埋。 “肖九?醒醒。”男性的声音遮住了女性的哭声,而且,还是熟悉的声音。 困依旧是困,但是眼睛还闭着,肖九人就已经坐了起来:“怎么了?”没睡醒,昨天又喝醉了的他,现在的声音比往常暗沉的多。有凉风拂过脸颊,然后一条温热的毛巾覆盖上了肖九的下巴,并开始从他的下巴朝上擦。 肖九舒服的发出一声叹息,自己把毛巾接了过来,狠狠的擦了两把脸,总算刚才仿佛黏在一起的眼皮可以分开了。 “威威出事了。” “啊?”肖九第一反应难道艾梓威还是等不及了,所以自杀了? “我……都怪我……”没等肖九疑惑多久,哭泣着的梅新燕给了他答案,“我看见你们俩在……就去找威威了,想和他道个别……呜呜呜……但是……但是我们俩嘴唇刚碰到一块儿,他就忽然倒下去了……” 肖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威威的情况就是文渊说的被吸走阳气了。而且,想想上次见面时威威的样子,那个大男孩可不是阳气充足的模样:“你让他爸妈知道没?” “我靠近一点他们,杀意就忍不住朝外用了,我不敢去啊。” 文渊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却没冒出来了,能在最快的时间内赶到的就只有星期二了:“星期二,我命令你,去艾梓威的家里,用任何可以使用的方法让他父母去看儿子。” 星期二眨了一下眼睛,就已经原地消失了…… “原本我今天也是想让星期二就这么去通知威威的。”看星期二消失了四五秒都没回来,肖九就知道了成了,救人的急事已经没什么问题了,肖九就开始奇怪一些不是太急的事情了,“梅新燕,你不是能自己去见威威了吗?” 梅新燕看来也是放心了,虽然没回她自己的房间,但眼泪已经收住了。听肖九这么问的时候,她脸色一白,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我……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就是看了你们俩……然后一睁眼,威威就已经在面前了。” 肖九看着梅新燕,有点感叹,威威对她是愧疚更多,反而梅新燕,她应该是真的喜欢对方的。 “其实,不救威威让他和你一块做鬼,不是也挺好的吗?” “!”肖九这个人的话,反而把梅新燕这个鬼吓了一跳,她的眼睛红了一下,但是很快恢复了正常,“威威如果死了,一定会干干脆脆的离开的。因为他的心愿达成了,用自己的命帮他妈妈赎了罪,也让他妈妈受到了该有的惩罚。但是这个人世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无论是他过分强势的父母,还是软弱的我……” 气氛有些压抑的时候,星期二忽然冒了出来。 梅新燕眼睛一亮就要问情况怎么样,但有一个人的速度比她这个鬼还快——肖九瞬间窜起来一边打量这肖九,一边问他怎么样了。 “威威已经送医院去了。” 梅新燕松了一口气,但是肖九却不耐烦的撇撇嘴:“谁说威威,我问你,没事吧?” “我?我能怎么样?” “你第一次离开这么远,真没事?” “……”星期二哭笑不得,但心底却也不可否认的感到了一阵温暖,“没事,到时我把那对夫妇吓得够呛。不过,威威的状况可不好。” 原本梅新燕都已经飘着要回到自己房间了,一听这话立刻就闪回来了:“怎么?!” “我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但是,都是鬼,你也能看出活人、死人、以及要死的人之间的区别吧?”星期二没正面回答,原本让他做太细致的解释他也做不到,毕竟他生前又不是做医生的,可是,竟然做了鬼,就有鬼的方法。 “可是……可是难道他父母不会送他去医院吗?”从梅新燕的回答能知道,她也不是没看出来——否则她也不会那么急匆匆的回来找肖九帮忙了。 “但也只是送去医院而已。” “怎么办……我不想让威威死……”梅新燕看着肖九又看了看星期二,但这一人一鬼也只能对她无奈的摇摇头。 “文渊在这说不定能帮上忙,我们俩……” “谁说我不在?”肖九话音未落,刚才他躺着的沙发上,就已经多了个人影。 “大哥……事情都这样了,下次能早出来点吗?” “我不出来是因为我出来了也没用。” “你也不知道救人的方法?” “我知道。” “……”肖九对这位老鬼越来越感觉无力了,“那能不能先说出来,说不定我们能找到方法。” “其实这方法我早告诉过你们了。”幸好虽然还是有些废话,但是文渊把真正的方法说出来的速度也不算慢,他指着肖九,“你去给他送阳气。” “!” 威威之所以出事,是因为梅新燕吻了他。本来威威的身体被他自己折腾得就是底气亏耗,梅新燕又是个阴气极盛的厉鬼,即使亲吻的时间很短,但威威也一下子被击倒了。这个时候要救当然是得补阳气了。 不过,应该说肖九一直都把补阳气这件事局限在了他和星期二之间,就算能够,也完全忽略了自己还能给其他的鬼,甚至人补阳气,所以一时间之间也就没想到。 想到自己的嘴唇要去碰触一个几乎陌生的人,肖九感觉很别扭,但是…… “星期二,知道是哪家医院吗?” “我知道,是XX医院。”星期二还没说话,文渊已经表明态度了,“不过,没想到你这么干脆。” “不过是为了救人的人工呼吸,有什么不干脆的?”肖九一听,正好是当初他住院的医院,不过一想也是,赵护士也在那,威威当然是去有亲戚在的医院。穿上外套,摸了摸口袋里钥匙和钱包都在,肖九开门下楼去了。但是话虽这么说,下楼的时候他还是一脸委屈的看着星期二说,“星期二,我救了人,你要给我消毒。” 凌晨两点打车显然是比较困难的一件事,肖九跑出了大概有五百多米,才总算遇见了一个司机。不过,在几乎没车的街道上,他们到医院的速度也够快。可到了医院,人也找到了,又出问题了——威威正在被急救,现在星期二和文渊障眼法的保护下,肖九很顺利的进到了急救室里,可是在四五个医生护士包围下,脸上带着氧气罩的威威,肖九想要给他做人工呼吸可就麻烦了。 障眼法再怎么强悍,也是需要一定的腾挪空间的,当所有人都忙来忙去,摆弄各种器械以及摆弄威威身体的情况下,肖九想要挤进去而不碰到任何人显然是个不可能的事情。 有走来走去的护士撞到了肖九的身上,抬头正要怒斥挡路的两句,但是却发现前边一个人都没有。疑惑的一低头,却看见艾梓威的氧气罩被拉开了。护士虽然隐隐约约的也觉得奇怪,但是现在是抢救的重要时刻,除了病人,其他的不能让她多想。 肖九眼睁睁的看着刚拉开的氧气罩又被拉回了原位,大好时机,因为碰到了护士错过了。 这个时候威威的情况也越来越糟糕了,他的血压在不断的降低,心跳的那条波浪线也一次比一次更趋向于低谷。 肖九一咬牙,干脆挤开护士,猛地拽下了艾梓威的氧气罩,低头!开始人工呼吸! “砰——!”急救室的大门忽然开了,但是守在外边的病人家属,只能感到一阵冷风,却半个人影也看不见…… 肖九一路跑出了医院,并不算长的路程,却让身体强壮的他双手扶着膝盖,一阵气喘。 他抹了抹自己的嘴唇,威威并不是个让人讨厌的男孩,但是……这并不表示肖九愿意和他做这种亲密接触。 “消毒……”一只手还撑着膝盖,肖九的另外一只手拉住了星期二的手指。 他可怜兮兮的模样,再不愿意星期二也心软了——更何况他还没那么不愿意。 看着他点头,肖九终于笑着站起来了,他没选择主动,而是闭着眼睛,等着星期二靠过来。星期二脸略略有些白,他靠过去和肖九的嘴唇贴在一起。只是温柔的触感就让肖九舒服而放松的吐出一口气,他依旧闭着眼睛,不过已经伸出手搂住了星期二的腰。 “舔舔……”他用和哼哼差不多大的音量说着。 星期二看起来有些无奈,但还是探出了舌头……两个人靠的越来越紧…… 文渊看着这俩,心说真是够胆子,难道就不怕我突然把障眼法卸掉,然后让你们俩个狗男男在医院门口人来人往的地方被参观吗?但是看了看这一人一鬼,最终文渊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果然肖九能清除戾气,现在他已经越来越心软了。 转过身,文渊不再看他们俩,只是看着远处的一点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折腾到了四点多的肖九,对着女鬼梅新燕说了一句:“应该没事了。”就躺倒在沙发上睡回笼觉了,一觉起来已经是早晨十点多了。 他匆匆忙忙的买了两个汉堡,坐上了去学校的公共汽车——总打车钱实在是太贵了。结果一到宿舍,都快十二点了,才发现老二和老三都还趴在床上呼呼哼哼的死猪一样睡得正香呢。 正好大概是昨天晚上的海鲜池的太多了,早晨买的两个汉堡,肖九就吃了一个,他把剩下的一个打开包装,放在了老二的枕头边上。 “呼——呼呼——哼——嗯?”老二眼睛还闭着,鼻孔就很戏剧性的抽动了起来,手也一个劲的在枕头边上摸索,摸来摸去终于是让他把汉堡摸到了手里,“唉?我这是做梦吗?” “起来吧,都十二点了,再不起来你们就要日夜颠倒了。” “老四啊……你不知道我们昨天多累啊。”老二爬起来一点又把自己扔回了被窝里,“全身骨头都要被拆散了。” “你们又怎么了?”肖九一愣,不是找房子吗?怎么找得老二累成这样了? “还不是那个家伙,我是认识他了。”老二举着汉堡示意了一下老三,“找个房子而已,那么简单的事,挑三拣四的,我们跑了四五……六七八个地方还要多……汉堡!” “现在别吃,”肖九把老二的汉堡抢过来了,“刷牙洗脸去。你们到底跑了多少地方?” “哎呀……”老二一阵呻吟,“我饿得要死,又困得要死,你就让我吃完了继续睡吧。” “不起穿,没吃的。”肖九把汉堡放进外带的塑料袋里去了,“我去楼下给三哥买个大饼夹鸡蛋去,你要豆浆吗?” “我要可乐。” “早点NO可乐。” “现在是午饭……那我要小豆粥。”老二挺直着想装尸体,但他肚子叫的声音肖九都能听的见,应该挺不了多久就得起来,“另外再帮我带两个肉夹馍,一个汉堡大概不够。我说你怎么就带一个汉堡回来?太小气了……” “我都没想到你们现在还没起,这是我剩的。”肖九把自己的饭盒翻出来,虽然豆浆和小豆粥都能可以用塑料袋外带,但现在正好是吃饭的时候,被挤破了就不好了。饭盒虽然已经有一阵没用了,但还很干净,只要他绕到水房用热水烫一下就OK了。 “老四啊……帮我也再多带两个肉夹馍。”老三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床上传来,看来他也醒了,而且一样累得够呛。 “行!” 肖九一路下楼,刚出了楼区正要朝水房那边跑,突然斜刺里跑出来了一个人,一把就把他拉住了。 “?”对方年纪和他差不多,但是看起来很面生,至少不会是他们系里的人。 “你是肖九吧?我叫秦夏。” “对,我是。”肖九更迷糊了,这人到底是谁啊。 “最近,你身边发生了些不对劲的事情吧?” 这一问,立刻就让肖九警惕了起来:“你不会是记者吧?我没什么好谈的,再见。” “我不是记者,我是……我今天问你问题是你们学校的校领导允许的,如果你怀疑,我能直接带着你去你们系主任的办公室。”秦夏苦笑,赶紧表明自己的正当性,但是他到底是谁,是来干什么的,却还是并没说出口。 041变故 秦夏把自己的身份藏着掩着,但是肖九却也大概猜到了。不是和那个把文渊放出来的大师有关,就是和那群道长们有关。 他们学校这边的事情看起来是完了,但是,肖九可没忘文渊在那些道长离开的时候,给他们上的记号,还有当他问起那位大师如何时,文渊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 “没什么不对劲的啊……”肖九皱着眉,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无害。 “那么……我能问问,在你的寝室发生爆炸之前,你是一个所有课程都不会缺席的好学生,但在爆炸发生之后,你却经常性的缺席,甚至于都不在学校过夜,这前后的反差到底是为什么吗?” “因为我不想上了。”肖九的脸沉了下来。 “那你为什么……” “你是警察,你还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你都不是,那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质问我?我还有事,再见。” “哎!对不起,对不起。我为我的语气道歉。”秦夏赶紧一把拉住了肖九,“可是我真的没有恶意,我是在帮你。” “帮什么?” “爆炸刚发生的时候,你的室友曾经说过你看见了陌生人,但是他们都没看见。不过,你们学校的领导为了不把这件事情闹大,让他们禁止谈论这件事。可我知道,你当时确实看见了对不对?只不过不是什么破坏分子,而是鬼。” “……”肖九挑眉看着秦夏。 “……”秦夏则充满期待的看着肖九。 “那个……你知道你家里人的电话号码吗?” “我家里人的电话号码?” “门在那边,你自己慢慢走,你家里人应该也正急着找你呢。” “我……我神智很正常!”秦夏知道了,肖九这是把他当成神经病了。 “好的,我知道,我知道。看到那边没?你再去找一个,绝对会很高兴的和你谈论鬼的问题。我宿舍里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汉子,再晚点他们大概就要杀下来把我啃了,再见!”干脆的转身,肖九朝着水房跑去。 秦夏看着他的背影,无奈的皱起了眉。 对这个不速之客,肖九并不像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不在乎。 不管他到底是为谁尔来,这个人的档次绝对比那位李神棍要高,绝对是有着真才实学的,对鬼的了解必定很多。肖九现在无比的渴望去了解鬼,但郁闷的是,无论李神棍还是这个秦夏,都是不可信任的。对他们坦露真相,那肖九自己可能都要被切片,星期二和文渊更是将面临危险。 看来,果然他离开学校的决定是正确的。 匆匆忙忙买了饭,肖九送回到了宿舍,他还以为有点迟了,结果却是正好。看来他离开之后,老二和老三又在床上挣扎了一阵,才爬下来的。 两个人也不废话,洗漱之后拿过肖九买来的东西,低头就开始狂塞,看来是真的饿惨了。 肖九等他们俩吃了差不多的,才询问起了老大和小媛的事情。 老二喝了一大口小豆粥,把嘴巴里的东西咽下去后说:“就在前边,那个顺佳小区里,租了个一室一厅。” “那地方不错,老大不管是去打工还是到这边来上课都不远,而且老大也能负担得了。” “那当然,是我挑的。”老三哼了一声,斯斯文文的把吃剩下的塑料袋叠好放在边上,从肖九的饭盒里拿过装着他豆浆的塑料袋,开始朝自己的被子里倒,一半倒一边说,“要是让老二去挑……就只知道挑大的,哪能有我这么好的眼光?” 老二梗着脖子“唔唔唔”的说着,不过嘴巴里塞的东西太多,两个听众都没听明白他到底说的是啥。这时候门忽然开了:“肖九,系主任让你去系办一趟。” “现在?” “嗯。” “拿根鸡毛当令箭。”老二总算把嘴巴里的东西咽下去了,但让他评论的显然是眼前的事情,“咱们这个系主任本来谁的电话都有,叫谁让谁去不就行了?还非得让人‘通传’一下。” 肖九笑了一下,看来那位秦夏选择了依靠学校的力量:“我去去就回。” “早点回来啊,老大还说了今天中午哥几个出去搓一顿。” “现在几点了?”听老二这么说,老三忍不住问了他一句。 “现在?现在……”老二看了看自己手机,然后囧了,“一点半……” 早就过了吃中午饭的时间了…… 肖九笑着一路到了楼下,他的自行车也有几天没用了,整辆车上落了一层尘土,他开了车,正在拍打着车上的尘土。 “肖九。”叫他的,正是星期二,他皱着眉,显然是担忧。 “没事。”肖九对他笑,“我又没作奸犯科,叫我的也只是我们系主任而已,别担心。” “事情要是推脱不过去,你就把文渊交出去吧。” “喂……”虽然知道星期二时开玩笑,但文渊还是忍不住冒头了,“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当然知道你能听见。”肖九笑着耸耸肩,“别担心,我真的能应付过去。” “不过,肖九你也不要把问题想的太容易了。”看着肖九一脸轻松,文渊反而担心了起来,“都说修道的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但实际上只要人生在世就离不开柴米油盐,修道的人也是。他们这些人也是有自己的势力的,你不要得罪他们得罪得太深了。更何况,虽然鬼的能力拿你没办法,但是修道者的能力可不只是能对付死人的。” “嗯。”肖九知道文渊这是在关心他。 其实这一点他何尝不知道,就是神棍李卓,也不能小看他的能量。当然,那是指在世俗中的。而有能力的人,八成他们在世俗中的能量也会比李卓强悍的多,更何况还有非世俗的能力? 肖九让两个鬼不要担心,骑着车朝教学区赶去。 这还是他头一次到系办来,毕竟肖九过去既不是班干部,也不是各种活动的积极分子。上一次和系主任最接近的时候,还是去警察局做笔录,不过最后也是不欢而散。 行政楼已经就在眼前了,肖九忽然脚蹬在地上刹住了车,因为就在刚刚了一刹那,他有一种很古怪的的感觉,就像是……有什么动了他一下。“动”是肖九刚刚最贴切的感觉,因为那就好像是他坐在某个地方,突然有个陌生人试探的推或者抓了他两下一样。不过,刚刚没人直接碰在他的身上,那是碰在他的意识,或者……灵魂上? 肖九不觉得害怕,这种感觉只是让他反感和愤怒。 皱了一下眉,肖九正准备继续朝行政楼去,那个“动”他的感觉又来了! 其实那个探过来的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东西,还没有动到肖九,只是肖九下意识的知道“来了”。那个瞬间,涌起来的怒火让肖九自己都觉得陌生,他有很久很久没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了。说他的火气直接炸开了都不为过! 而和怒火一起炸开了,好像还有其他的什么…… 肖九一脚支在地上,一手扶着车把,一手捂着额头。他感到轻微的头疼,但还好,当有路过的人过来问他:“同学,你怎么样?”的时候,他已经平静了许多。 “没事,就是有点头晕。”他谢过关心的同学,这次是终于能够一路来到行政区门口了。不过他到门口的时候,就看见之前见到的那个秦夏扶着个中年人,旁边跟着他们系主任还有几个老师,急匆匆的从大楼里跑出来。 秦夏和中年人在门口正好和他碰上,中年人还没什么,秦夏看着肖九的眼睛里竟然是委屈还有愤怒。 行政楼前面有一片空地,就是停车场,中年人匆匆忙忙的被塞进了车里,然后车就开走了,只剩下了一群不知道为什么满头大汗的老师。 “主任。”肖九下了车,走到他们系主任身边。 系主任看见他,有那么一阵脸色变得很难看,好像是被吓着一样:“肖九啊,我就是想问问,你最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没有,我身体很好。” “那就好,呵呵,那你就回去吧,我不打扰你学习了。” “……”莫名其妙的两句话就把肖九给打发了,“谢谢主任关心。”肖九客气的应付了一句,转身骑车走了。 果然找他的这件事和秦夏有关,原来不只是他一个人来了,还有个长辈。刚才“动”的那个人,不会就是那个长辈吧?那么刚才自己是怎么炸的人呢? 肖九想找回之前的那种感觉,但虽然刚刚是他被冒犯了,但那种滔天的怒火让他自己都觉得奇怪,现在怎么可能再找到感觉? 一边朝回骑着车,肖九一边无奈的叹了一声。其实他挺想找一个能够帮他解释各种疑问的师父的,但问题是,他见到的有这方面能力,或者有这方面知识的活人,没有一个是可以信任的。 叹了一声,肖九朝宿舍而去。原本心情有点抑郁的他,一进门就看见了老大。和昨天相比,老大显得开心了很多。就是老大张口说的那句话,让肖九有点囧:“走!一块出去吃一顿去!” 这几天虽然不能说是顿顿都在外边吃,但也差不多了,虽然东西都不错,但真心说再这么吃下去就要得厌食症了。况且,老大的口袋也并不充裕,多了个小媛要养,他以后要花钱的地方也更多。 老二在肖九说话之前对着老大摆了摆手:“老大,过两天吧,今天刚吃完。这两天都是外边吃,都快吃吐了。” “有的吃,你还挑?”老大瞪眼。 “老大,真的得过两天了,我今天是想来搬东西的。”肖九也说话,包基本上都打好了在角落里堆着,让本来就不算宽敞的房间,更是只剩下了一条进出的窄缝。虽然几个兄弟都没反对,但肖九不能总让他的东西进进出出堵着道啊,“况且,老大你还是多陪陪小媛吧。” “对,老大,你这段时间多陪陪小媛吧。”老三也点着头说。 老大叹气:“那我也不和你们客气了,我帮老四搬搬行李,然后就走。” 在宿舍其实不过住了去年夏天那一个学期,但是肖九在这里的东西,却比在家里要多得多。他的衣服大多都在这,各种书籍和一些日用品,甚至还有两只肖九都忘了怎么来的布绒玩具——猴子和袋鼠。 看起来不多的零零碎碎,却装了八个箱子,虽然也都不是太大的箱子,除了装书的两个箱子之外,也都不沉。打了车,箱子装上去,肖九和三人道别坐上了车。学校,肖九以后不准备再来了,就算什么手续都没办,但从这一刻起,肖九心里他就已经和这个学校没什么关系了。 叹了一声,肖九坐在车上,左边放着的是他的两箱子书,有学校的教材但更多的是小说杂志之类的,他随手翻了一本心不在焉的看着。 司机也不是爱说话的人,车上就只有广播的声音在回响着。 “……越秀路和半夏路的交口,有一辆轿车忽然发生了自燃,司机被烧成了重伤已经送去了医院。车辆的牌照是XAXXXXXXX,如果有认识这辆车车主的朋友听到了广播请通知一下他的家人……” 广播肖九只是随便听听,一般都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但是这个消息让他抬了一下头——车牌好像有点熟悉?但是仔细想了想,肖九却又想不起来到底在什么地方看到了,摇了摇头把这件事扔在了脑后。 到了家,司机很好心的帮肖九把箱子搬进了铁门里。等到司机走了,肖九一转身,就看见星期二抱着个箱子朝他笑。 “其实我想……你要是不现身就这么搬箱子,也挺好玩的。” “别,你也说过碰见个心脏有毛病的会把人吓个好歹的。”星期二摇头,虽然也有点期待,毕竟,他也喜欢吓人啊。 “你不是能知道来没来人吗?而且也能看见人身上是不是要死的气?”肖九却还有点贼心不死。 “我知道来没来人,能看见人身上的气,但我看不见每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啊。” “那倒是……”肖九听他这么一说也点头,刚要再说点什么,他手机忽然响了,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肖九还以为是推销之类的,没接。可是第一次电话因为他长时间没接自动挂断,很快又第二次响起来了,肖九无奈接听了电话,“喂?” “九哥——”意外的是,电话里传来的是胖子几乎变调的声音,“快来医院,见见磊哥最后一面吧!” “!”肖九一愣,他瞬间想起来了,那辆自燃的轿车牌照,是磊哥的车牌! 一天之前解开了心结还在和自己吃吃喝喝的人,一天之后难道就…… 肖九一把扔掉了手里的箱子,转身就跑。 当他坐上出租车后座的时候,冰凉的手放在了他的手背上。他反手握住了那只手,心情依旧急迫,但至少不再是一团混乱了。 “我最近和医院真是有缘啊。”昨天晚上刚跑过来一趟,今天下午又来了。肖九自嘲的笑着,脚底下的速度却是越来越快。 肖九一路找到了手术室,这时候手术室外边已经等了不少人,有肖九认识的,但更多的是不认识的。 “九哥!”胖子第一个跳了出来,他胖脸惨白,脸上的肉一抖一抖,身上穿的还是昨天晚上的那套衣服,浑身都是啤酒的酒气和海鲜的腥气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除了胖子之外,其他人看到肖九有的激动,有的平淡,有的一头雾水。 肖九没管其他人,他拉着胖子站到了拐角:“胖子,磊哥现在情况怎么样?还有今天这个到底怎么回事?” “烧伤百分之四十,不过磊哥身体好,应该能扛过去。”胖子的嗓音干涩得厉害,“我也不知道今天这事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下黑手,不过……” “不过?” “九哥,道上的事情,你还是别知道了。”胖子说完,低下了头。低了大概两分钟,肖九还是没说话,既没斥责胖子的见外,也没表示干脆的表示不插手。引得胖子奇怪的抬头,结果,他发现肖九没看他,而是看着他的左后方,脸色奇差。 “胖子……你说磊哥还在急救?” “对啊。”胖子奇怪的回答。 “那也就是说……”肖九自己闭上了嘴,不用多问了,还在急救就说明人还活着,但如果还活着的话,现在站在胖子左后方,先是在胖子谈到“下黑手”的时候突然出现,一脸焦急的喊着“胖子别说!”,又在胖子住口之后,明显松了一口气的“磊哥”,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 “小九……你看得见我?” “胖子,你先回去,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九哥,你可别乱来。今天这事真的不一定是酷哥做的,虽然他前段时间和磊哥吵起来了。” “你放心,我知道的。”肖九笑了一下,拍了拍胖子的肩膀。 “胖子啊……”看着惴惴不安的离开的胖子,不知道是不是鬼的磊哥一脸的无奈。 042世事难料 他们所在的正好是一个拐角,这里一般是等候手术的病人家属抽烟的地方,现在很凑巧的没什么人。 磊哥还看着离开的胖子苦笑,肖九犹豫了一下,手在他肩膀的位置捞了一下:“磊哥?” “嗯?你……”磊哥吓了一跳,转身惊异的看着肖九,但是还没等他说些什么,下一秒,他的身影忽然就消失不见了。 其实肖九才是更担心,以及被吓到的,胖子说着磊哥还在被抢救,这边就见鬼了。那难道表示着磊哥必死无疑? 这个问题当肖九回到家里的时候,才从文渊这个老鬼那里得到了解答。 “别担心,活人在经受巨大伤痛或者惊吓的时候,偶尔也会出现那种情况。但是当情况略有恢复的时候,就会回去了。而且回去之后,大多不会记得出窍时候发生的事情。” “那他消失是因为情况好转?那就好……”肖九放下了心。 “如果这么担心,为什么不继续在医院等着?” “毕竟我是从圈里退出来的人,在那里呆着,反而会给胖子和磊哥惹麻烦。况且,磊哥要是有什么事,胖子也会给我电话的,到时候我再去就好了。” “喂!肖九。”文渊忽然叫了肖九一声。 “嗯?” “你和你磊哥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肖九显然是不太明白文渊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你喜欢他?” “不要胡思乱想,怎么可能?”肖九给了文渊一个白眼,“就算喜欢也是家人兄弟的那种,不是对星期二的那种。”一边说,肖九一边向着沙发的左边倒去——星期二正坐在那看书,这一倒肖九正好倒在了他身上,手臂一张,就抱住了他的背。一边抱,还一边在他的背脊上蹭了两下。 “……”文渊挑挑眉,不置可否。 “文渊,能帮我个忙吗?”被星期二拍了两下脑袋,不再蹭来蹭去的肖九,歪着头看着文渊。 “什么忙?” “去医院看一下磊哥。” “怕有人在医院里对他下黑手?” “这个我倒是不担心,我是想让你去看看胖子那边到底有什么发展。”磊哥身上发生的事情,如果真是人为的,那么到底是不是酷哥这点尚且不论,肖九有一点肯定,上头的联系人换人了。不然,只要有那位大神压着,别说是自己公司里的勾心斗角,就是其他来抢地盘的公司,也绝对没人敢动磊哥。 而如果真的是联系人换人,甚至更糟糕的,他失势了,那么不但磊哥,就是胖子也有危险。 “我可不善于保护活人。”即使文渊不太清楚深层的问题,但是浅表的,他只要想想就明白了。 “麻烦尽你所能吧……”肖九叹了一声,他能帮的也就只是这些了。 文渊点点头,消失了身影。 “其实这么担心的话,你回去帮他们,重新回到道上,不是也一样吗?”文渊走了,星期二不再看书。而是动了动,让肖九枕在了他的腿上。 “平常的时候可以,但是现在这种混乱的时候,我回去是给他们找麻烦,毕竟,我已经离开两年了……” 所谓人走茶凉,道上的更是如此,尤其肖九还是在那样一个时候离开,走正道上学去了,这样的举动会被很多人仇视。甚至于他当时离开,但却没人在事后找他麻烦,应该还是磊哥和胖子出手阻止的。 现在如果现在想要在这种大变故发生的时候回去,振臂一呼莫敢不从那种事是绝对不会发生了,甚至反而会让一些没有背叛心思的人,心生异志。所以,肖九作为普通朋友的什么去看可以,至于插手去管,最好还是算了。 星期二摸了摸肖九的额头:“饿了吗?该到吃饭的时候了。” “好,出去吃饭!”肖九坐了起来,“很久没有只有我和你去吃饭了,你想吃什么?” “突然想吃披萨了。” “那我们去……” “喂!”是女声的招呼,除了梅新燕当然不可能是别的鬼,其实从他们刚回来,女鬼的门就打开了一条小缝,现在她就从这条缝里露出一只眼睛,看着外边,“你想知道你扔在楼下的东西是谁搬上来的吗?” 肖九看着那道缝,对女鬼笑了一下:“谢谢……”他回来的时候也以为箱子大概会弄丢,但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几个箱子整整齐齐的堆在门厅里。 “不用谢。”女鬼的回答有些别扭,大概是因为肖九这种明知道是她帮忙,更明知道她就看着的情况下,却非要等到她主动说话才道谢,“不过还有个问题。” “嗯?” “我搬东西的时候,让隔壁赵姐看见了。” “你的意思是指……” “嗯,应该和你想象的差不多。她看见凌空悬浮着的一个箱子,还看见房门自己开了又自己关上。” “……”肖九想了想,耸耸肩,“算了,破罐破摔吧。” 出去的时候肖九两手空空,回来的时候,肖九和星期二却都是两手的大包小包——他们去了一趟超市,买了一堆的油盐酱醋还有蔬菜,毕竟不能顿顿在外边吃。 “星期二,你不是可以用遮眼法吗?那么虽然你现在不太好控制自己现身与否,能不能直接用障眼法遮挡自己?”一边朝楼上走,肖九一边问。 “这个我也想过,但是障眼法的消耗比较大。” “消耗?”肖九用很认真,而同时也另怀深意的眼神看着星期二。 星期二脸上一白:“不是那种消耗,是类似于活人精力和脑力的消耗,那段时间精神必须高度集中。” “哦……”肖九点点头。 “没关系,我已经慢慢适应现在的情况了,现在应该已经能隐身了。看?” “……”肖九挑挑眉,“看什么?” “我忘了对你没用。”星期二有点郁闷的叹气。 “咚咚咚!”忽然有个人从他们后边一路踩着楼梯穿过星期二的身体奔了过去,竟然好巧不巧的是赵姐!她刚过去就停住了脚步,扭头看着。 “赵姐。”肖九笑着和她打着招呼。 但赵姐的眼睛却只是盯着星期二,或者说星期二手上拎着的那些塞得满满的购物袋,她看了两分钟,猛地回头,继续一路咚咚咚的上楼去了。 肖九和星期二彼此对视,她刚才,不会又是只看见悬浮的购物袋了吧?一人一鬼无奈了,面对眼前的情况,不知道是该觉得可笑好,还是该郁闷好。 到了门口,肖九把东西放在地上,正要找钥匙开门,门就自己开了,一抹红在门后一闪即逝。而房内,梅新燕的房门也依旧敞开着一条缝。 “梅新燕,我想问一下赵姐的事情。” “怎么了?”门的缝打开得更大了一些。 “刚才我和星期二上楼,星期二没察觉到她的接近。”刚才那个情况囧归囧,肖九和星期二却没有丧失该有的警惕。 星期二现在可不是像在医院里故意引起肖九的注意力那样,有事没事就吓人。他一般不会在明知道有人在附近的情况下,做出惊世骇俗的事情。 那么不是星期二有意的,就只能是赵姐比较特别了。可是,除了第一天表现得比较热情之外,肖九还真没觉得赵姐有什么地方不同于常人。 “我也没察觉到接近……”肖九这么一问,也提醒道梅新燕了,虽然她是个新鬼,但是她身上的戾气和怨气比星期二都重,对活人的感应上,也不会比星期二差,“不过我活着的时候,也没感觉她有什么地方不同啊。”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只能是让家里的鬼能不和赵姐碰面就不和她碰面了。 这天晚上,文渊没回来。第二天早晨,肖九醒过来之后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原本他最近几天想要去农家乐的。但是磊哥出了事,虽然在明面上帮不了忙,但是如果有必要,他还是会暗地里出手帮忙的。这样就不能去农家乐了,以防有什么变故。但肖九也不是一直在家里发呆的类型,干脆,肖九决定今天把网线的事情跑完了,有时间的话再去一趟电脑城,拼两台电脑回来——为什么两台?当然是他一台,星期二一台。 网线的事情倒是很快,中午不到就弄完了,明天就能把线拉进来,不过下个礼拜才能开始上网。正好下午的时间肖九拉回来了两台电脑,顺便买了一台ipad。 他刚把电脑组装完,也想好了路由和分线器放在什么位置好,就看见梅新燕从自己房间里出来了。 “怎么了?” “我也要上网……”梅新燕很期待的看着肖九,她房间的门打开了,而且这还是肖九头一次看见她房间的摆设,之前只有黑乎乎的一片。 肖九笑了一下,进去帮她看线路了:“当然可以。” 晚饭肖九做了炸酱面,刚做好端上桌,文渊总算是回来了。他带回了关于磊哥的消息,情况稳定,人已经在重症监护室里了。另外也带回了关于事故消息——果然是人为的。磊哥车子的发动机和安全带都做了手脚,使得他在车子起火之后没能在第一时间逃离。幸运的是对方应该也怕把事情搞大,所以手脚没做在油箱上,否则第一时间磊哥就被炸死了。 “还有一个最新消息。”文渊看着皱眉的肖九说,“虽然我听得不是太明白,但应该是你们所说的那个联系人,并不是失势,而是被升官了。不管动手的是谁,显然他是给自己找了大麻烦。” “……”肖九听到这个消息,却并没有表现得高兴,反而皱起了眉。 “怎么?” “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肖九摇头,他所知的信息太少,离开那个世界也太久了,即使感到不对劲,但具体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却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我饿了!星期二,我们来吃炸酱面!”笑着大叫一声,肖九决定先把这件事放下,以后再说。 吃饱喝足,洗碗刷碟子,肖九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梅新燕在客厅里用电脑玩扫雷——明明她自己的电脑也能用了。文渊好奇的在梅新燕背后看着,星期二看书,不过见到肖九过来星期二习惯性的抬起了头,于是他也看见了肖九手里的那一袋火腿:“还没吃饱?” “挑电脑的时候看见有个网络新闻,那上面的日本人用火腿做了手套玩ipad,我在你如果拿着根火腿,是不是也能玩了。”肖九拆开包装,拿了一根出来,“试试?” 之前星期二不能玩手机,貌似他们身上有什么会干扰电子信号。键盘鼠标的台式机倒是没问题,就是不能距离太近。今天去电脑城的时候,星期二从主机箱上飘过,就让电脑黑屏了…… 星期二表情无奈,但是看看肖九一脸的期待,终于他还是点了头。拿着一根剥了皮的火腿,点在了ipad上…… “可以了!可以了!”看着随着那根火腿的移动,ipad响应了命令,肖九高兴的叫了起来,兴奋之余还有点可怜兮兮的期待,“玩找你妹吧,我们俩一块。” “好啊。”星期二看着肖九,笑了一下。 肖九松了一口气。 ——文渊不提的话,肖九自己是察觉不到的,但是提了之后,他虽然很干脆的否定。可既然文渊都觉得他的关心有些过分,肖九也开始担心星期二是不是也会多想了。但如果特意问星期二,好像又有些欲盖弥彰的感觉。于是肖九就只能尽量的回避问题,外带转移话题。虽然他自己也知道生硬和突兀得厉害…… “为什么这游戏的名字这么古怪?”看扫雷看腻了的文渊凑了过来。 “你得去问起名字的人。”肖九正卡在“云”上,死活也找不到,听到他问,头也不抬的回答。 “……”文渊默默的转身拿了根火腿,默默的剥了皮,默默的把火腿戳在了ipad上。 “啊啊!完……咦?找到了。”刚要惨叫的肖九,发现那果然是朵“云”,对着文渊举起了大拇指。 “有帮手啊,二对一。”星期二明显不是那么认真的反对着。 “我也来!我也来!”梅新燕也不玩扫雷了,同样举着根火腿加入了找你妹的行列…… 围着一个小小的ipad,一个人三个鬼,快乐的玩闹着,输了的一方要粘纸条,不管是人是鬼。 肖九正按着星期二,朝他脸上粘着纸条,他的手机忽然响了。坚持着黏上了纸条,肖九一边看着星期二纸条飘飘的脸笑着,一边接通了手机。 “喂?” “九哥,快来见九哥最后一面吧……”胖子哭哭啼啼的声音从手机的另外一边传了过来。 “!” 世事难料,说的就是如今的事情。 也就是几个小时之前,文员回来的时候,人的情况还很稳定呢。胖子打电话的时候就是急性肺衰竭外加急性肾脏衰竭了,虽然是在抢救,但是大夫说了,要做好最糟糕的准备,人随时都有可能走。 当肖九到医院的时候,人则已经走了…… 从发生事故被送进医院到最后离开,磊哥一直都没有清醒过,更别提留下只言片语了。 胖子哭得一脸鼻涕和眼泪,但是肖九反而平静了下来。或许是因为他看见磊哥就站在胖子身边,一脸的无可奈何。 “胖子,别哭了。”肖九劝道。 “九哥……”他一说话,嚎啕的胖子正好发现了他的存在,一把就抱住了他的腰,哭的更厉害了。 “胖子,以后你就得自己当家了,不能哭了。”肖九抱着胖子,拍了拍他肩膀。 “九哥,你回来吧,我当不了家啊。”胖子看着肖九,一脸的期待。 “我回不去了,当不了家那你就也退了吧。反正是磊哥闯下的家当,他走了,让那个家废了也一样。” 胖子顿时一僵,松开了抱着肖九的手,两下抹掉脸上的泪,深吸一口气:“九哥,我知道了……你……你想进去看看磊哥吗?” “嗯,我进去看看他。”肖九点点头,又拍了胖子两下,走进了病房,他进去之后,关上了房门。 “磊哥……” “小九,没想到你还有这个本事。”磊哥对着肖九笑笑。 肖九看着他,觉得他和星期二他们都有些不同,他看起来很“飘”:“这也是我想跟你说的,后半辈子,我就准备靠着这个过活了。” “那也挺好。其实遗嘱我早写好了,就在找律师那……毕竟看这行的,虽然没有电影里那么夸张,但也得早准备好了上路。”磊哥看了看床上盖在被单下的‘自己’,“其实胖子不适合干这行,他退了倒是也好。” “胖子不会放弃的,就算我不那么说,他自己哭够了,也会反应过来的。” 磊哥愣了一下,苦笑了一下:“那倒也是,胖子其实最是顽固的一个人。” “磊哥……这事不会是酷哥动的手,你知道到底是谁吗?”胖子认定了是酷哥,但是肖九却觉得不对,具体到底是谁,现在身为被害人但是过分平静的磊哥倒像是知道。 “……” 043两条路 “小九……”磊哥看着肖九,表情复杂,像是无奈,不过更多的还有欣慰,“谢谢你和胖子,但是这件事就算了吧。” “算了?磊哥,你……”肖九一开始怒火直冲,但是蓦地,他意识到了什么,“磊哥,这事是不是和那位联系人有关?” 不是酷哥弄出来的事情,联系人又是升官不是降级,那这事就由不得肖九不朝联系人身上想了。 “……”磊哥沉默了一下,“小九,我已经没什么放不下的事情了,尤其是和你之间的心结也解开了,现在这个时候……其实挺好的。”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但这么回答其实就已经相当于一个肯定了,他苦笑了一下,“我知道我这么说挺混蛋的,你们不可能不管,但是……我明说了吧。其实我知道车子被做了手脚,而且我其实没系安全带。他们这么做也没想要我的命,就是想吓吓我,但是,我真是觉得累了……” “!”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真相竟然是一半人为,一半自愿。磊哥的死亡,竟然也算是自杀。这大概也是为什么明明手术很成功,一直术后情况良好的磊哥,突然之间就过去了吧?药医不死人,现代的医药再怎么强大,人的意志力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却依然在康复与否上起着很大的作用。磊哥自己不想活,再怎么成功的手术,再怎么昂贵的药物,也救不回他的命! 看着肖九难以置信的表情,磊哥却显得更放松了:“原本还想在你们心里留一个高大点的形象的,这下也全完了。别告诉我胖子,但是那个谁过来的时候,帮我告诉他吧,别让他和家里人闹矛盾。他为了我闹的时间已经够长了,是我当时没想清楚,觉得我走了大家就都轻松了。” “我连‘那个谁’姓什么叫什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我干什么要告诉他?最好他和他家里人闹一辈子矛盾,毕竟,依旧算是他把你逼死的。”肖九赌气的说。 “那也行。让他一辈子记得我,忘不了,挺好的。”磊哥挺开心的笑了起来,可是突然他收起了笑容,表情复杂的看着病房的门,又看着肖九,“小九,我得走了。我不是个好老大,留下了个烂摊子,对不起。” 肖九一开始还没明白“我得走了”是个什么意思,愣了一下才恍然大悟——磊哥要走了,他不是怨鬼,更也不是厉鬼,或者其他什么心愿未来徘徊不去的魂灵。他要走了,他要去一个鬼真正该去的地方了,即使他还那么年轻。 “磊哥……”肖九有点不舍,但只是叫了一声,就把挽留的话咽了回去,“一路走好。” 磊哥笑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很干脆的大步迈向了房门,他打开门。那瞬间肖九从门口看过去,只能看的见模糊不清的光和影,却并没有应该存在的医院的走廊,也没有本该等在门口的胖子的身影。 那是病房的门,但却又不再是那扇门了…… 磊哥一步步的走过去,当他迈进那扇门的瞬间,肖九听到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甚至连难听或者好听都难以分辨的杂音。而那光和影也更加的刺眼了,让他因为眼球灼痛而不得不闭上了眼睛,当他重新睁眼,病房里又只剩下他一个活人。 而刚刚明明已经打开的病房门,现在却依旧紧紧的关着。 “星期二,你在吗?”肖九站在那,看着病房的眼神显得有些茫然。这里依旧安静,听不见任何声音,但是下一刻,肖九就是知道星期二已经在他身后了。他转身,抱住了那个冰冷的身体,“有点……难受。” 和那天去律师事务所签协议时的感觉有点像,那种“我没有爸爸和妈妈”了的感觉。现在则是“没有磊哥”了。即使已经两年没有联系,但是那个人也早就被肖九认为成了是自己的家人。更何况,签协议只是一纸协议,其实那两个人还是在那里。可能还是有机会见到,但是磊哥,却是真真正正的再也见不到了…… 星期二的一条胳膊搂住了肖九的腰,一只手则盖在了肖九的脑后。既是冰冷,但是安慰和保护的意味不言而喻。 “我陪着你……” “你总有一天也会走上那天路的吧?”肖九的询问脱口而出,这也是他难受的另外一个原因,星期二现在在这里,但是会不会有一天,他也洗净了身上的戾气,对人世也在没有牵挂,于是也像磊哥一样,只是打开一扇门,然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你在这啊。”星期二却天经地义的回答,“你牵扯着我,我怎么可能会离开?” “对不起……”当听到星期二这么说的时候,肖九感到的却是愧疚,明明他们说好的,只是在星期二留在人世的这段时间相伴,他不会阻挠星期二的来去,但是现在,他反而成了星期二的牵挂,成为了阻挠他离开的桎梏。 “反正我也不知道那边到底长什么样,有你在这,比我一个孤孤单单的在那边好得多吧?” “……”肖九沉默着,但是他心底却在反驳着星期二——会这么说,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不知道人世里还有没有人牵挂他,更不知道在那边有没有人等待着他,说不定奈何桥上也有一个小蔷在等他呢? 肖九的心极端的复杂,他希望星期二真的就一辈子和他相伴,等到肖九死的那天,他们俩再一块去那个该去的地方。但他又不愿自私的蒙混星期二几十年,他想让星期二知道真相。不过其实这两个情况并不矛盾啊! 手上加紧,猛地把星期二抱得更紧,他想着自己当然也能找出真相,到时候让星期二心甘情愿的陪他在人世走这一趟。 下定决心后,平静下来的肖九听见外边响起了争吵声,应该是酷哥来了,想要进来看磊哥,但是被胖子拦在了外边。 虽然磊哥走的时候,希望肖九告诉胖子真相。但是肖九想了想,并没出去,而是依旧把自己的脑袋埋在星期二的肩头上,拥抱着这让他安逸平静的冰冷的躯体。明说的话胖子不会相信的,况且就算相信了又能怎么办?执拗的胖子大概会去找最终肇事者拼命!但是他拼得过吗?最后也不过是把他自己那几百斤的肥肉搭进去而已。 至于肖九自己…… 他当然会报复的!不管这是不是磊哥自己的选择,一开始做出这件事的人也该付出代价!况且,总得让肖九找到一个发泄怒火的对象! 侧侧头,轻轻在星期二的颈间印上一吻。 可能要花费一段时间,不过也只是一点时间而已,慢慢来,他等得起。 外边的吵闹声忽然中断了,接着就是胖子推门进来:“九哥,你……哎?人呢?” 胖子一脸的茫然,肖九立刻知道这必然是星期二用了障眼法,以免有人进来看到肖九怪异的举动。 胖子看了看四周,尤其是看到病床上的盖着床单的尸体,眼泪立刻就又掉了下来。他抹了抹脸,走了出去。 肖九觉得有点奇怪,从星期二的怀里直起了身体,不过依旧抱着他:“继续障眼法一下,感觉有点怪。” 星期二挑挑眉,朝边上站站想躲开,但是肖九立刻和他贴的更近:“你答应了的,一辈子和我在一块儿,不离开。” “那也不是靠的这么近啊……”星期二反驳,但是看肖九看向他的眼神——没有逼迫甚至都算不上是强势,而是彻底的撒娇的小孩子,星期二立刻无奈了,“好……我就站在这。” 他话音刚落,门就开了。一个陌生人站在外边,最多三十出头,国字脸,眉毛很浓,眼睛是标准的凤眼,笔挺的鼻子,很成熟的一个英俊的男人,不过此刻一脸的恐慌破坏了他的成熟气质。 他进来就直接冲到病床边,手伸到到被单上,要拉开,却因为哆嗦得太厉害,没拉成。他像是要窒息了一样,急喘了两下,闭着眼睛,终于一把拉开了床单。 肖九不需要看躺在那里的尸体来确认,因为磊哥就站在一边。所以直到现在,他才看到磊哥离开的模样——其实应该已经对这个已经无所谓了,毕竟鬼肖九都已经见到这么多了,留下的就真的只是一个臭皮囊了。不过,或许短时间内,肖九还没办法这么“豁达”。 看到磊哥的那一刻,肖九略微松了一口气,至少从脸上看,磊哥比他想象的好看得多。只是在脸颊上有几处贴着纱布的的伤口而已,从大部分看,他还是完好的。虽然知道重度烧伤的他,看起来完好的脸其实也只是一个给人一点心理安慰而已,但是……有安慰总比一点安慰都没有好。 但对肖九来说是安慰,对这个看到磊哥的人来说,却不是安慰了。在撩开床单的瞬间,他大概还存着这是一个恶作剧、谎言、弄错了之类的想法,可是事实却打破了他最后的侥幸。 “————!!!” 这个人张着嘴巴,但从他喉咙中溢出的却是完全分辨不出任何音节嘶喊,或者那与其说是嘶喊,更仿佛是一个临死的人发出的哀嚎。他的面孔变得青紫,就仿佛是窒息的人,颈部凸出的血管更让他显得狰狞。 “嘭!”的一声,他的膝盖跪在了地上,撞击让他闭上了嘴巴,他看着天花板,那一刻疑惑的表情就好像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当他的脖子恢复功能,他的眼睛恢复视觉,看到那个在病床上紧闭着眼睛的人,这个男人才仿佛惊醒一样重新动了起来。他把额头抵在床边,双手紧抓着被单,肩膀颤抖着,无声的哭泣了起来…… 不需要询问,肖九就知道了这个人是谁。 原本他是肖九复仇名单上的第一个,但是看他现在的模样,肖九却把他挪到了最后的最后——现在他一定得到了最好的报复,磊哥已经干脆利索的离开,留在这里的他,却要经受痛苦的煎熬。除非有一天他把离开的人完全忘记,今天的伤痛也已经愈合,肖九才会去揭开他的旧伤疤,让他像今天一样,不,一定要让他比今天更加痛苦的哀嚎哭泣。 “文渊?能帮我跟着他,查清楚他是谁吗?” “非常乐意。”这还是第一次,文渊表现出跃跃欲试,以至于肖九下意识的看了他一眼,注意到了肖九的视线,文渊的表情却是少有的柔和,“你不觉得我和小蔷和他们俩有点像吗?” 确实像,都是家里人阻挠,一个人撒手人寰。但也不像,如果磊哥说的是真的,那么对方虽然也想着拆散他们俩,但对方并无伤人意。况且……文渊和小蔷不管怎么说,是一对男女。而磊哥和眼前这位,却是一对同性,更何况其中一个还是家室颇隆。 肖九叹了一声:“别伤人命。” “怎么,现在又心软了?” “你也不想让小蔷等太久吧?杀人太多,就算我真是个BUG,等到我死的时候,也依旧没法把你刷白。况且,你真以为要人命就是最大的报复?那么就不是我心软,是你太好心了。” 文渊歪了歪头:“好吧,算是你说的对。”这么说就算是被说动了,他走到了陌生人身边,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然后就站着不动了。 “他到位了,星期二,我们走吧。”磊哥确实已经不在了,肖九拉着星期二的手,最后看了一眼磊哥,转身朝外走去。 星期二的障眼法依旧保护着他,就算与再次开始争论的胖子和酷哥擦身而过,他们也并不知道他的存在。磊哥的事,肖九决定自己去做,和胖子就是真的断了吧,甚至就算复仇也会各行其是。以后,他们就在各自不同的世界里生活吧…… 今天的天气其实很好,阳光明媚,碧空万里,肖九还注意到,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光秃秃的树木上已经出现了嫩绿的叶芽。原来春天已经到了,不过,外边的好天气,并不能给肖九带来好心情。 他的心口依旧沉甸甸冷森森的,不是他手里握着的那种舒心的冷,而是难受的冷。 “和我去买果冻吧!”深吸一口气,肖九把那只手握得更紧。 星期日表情变得有些怪异:“可最后还是点了头,好,果冻……不过,其实果冻吃多了不好。” 肖九向前走的脚步停了下来,他扭头看了看星期二:“爱吃果冻其实只是我真实爱好的替代品,你知道我真实爱好是什么的对吧?” 星期二脸色一白,反而走到肖九前面去了,并且很坚定的说:“我们去买果冻吧。” 推着购物车在超市里逛着,把果冻一个个的扔进购物车,其实也是一种发泄,虽然是挺另类的发泄。 正排队结账的时候,突然手机响了,肖九一看来电显是老大。 “喂,大哥?” “老四,这有个老大爷找你。”老大的声音犹犹豫豫的,不想说但是又充满了无奈。 “老大爷?” “对……”老大叹气,“你现在是不是正忙?要是忙那就别……”老大的那边突然有谁再大喊,以至于他不得不暂时停止和肖九的交谈,并且按住了自己的电话。 “老大?老大,有事就让他们直接和我说话吧。”肖九虽然没听清那边在喊什么,但是他很肯定那个废话的是系主任。要不然老大的声音那么为难,原来是系里找事了。当然学校里这事也只能找老大,老二家里有钱,他老爹每次给学校的“无偿捐款”,就让学校任何事都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老三是学霸,别看他总和肖九他们各种闹腾,实际上也是学校的积极分子,各种竞赛都少不了他——听说这位学霸当初来他们学校是因为志愿填错了,之后有懒得重上一年了。 宿舍里的几个兄弟都知道肖九不想再和学校有什么联系了,这俩人也是都不怕校领导的。只有老大,如果被学校找到头上,只能配合校领导了。他们宿舍上次发生爆炸事件后,对于学校的补偿,也只有老大是最高兴的。老二和老三不多事,一方面是因为懒,还有一方面也是为了照顾老大。 肖九知道老大的无奈,这个时候当然也不会为难他。 老大沉默了一会儿,下一刻手机就换人了。 “小友……” “时间,地点,到时候见面。”肖九正心情不好,一听声音陌生,不管对方客气与否,立刻出声打断——都跑来威胁老大了,就算表面客气内里也是不客气的。 “还是小友说吧。”那个苍老的声音带着笑意,倒像是长辈面对闹脾气的小辈。 不管对方是什么态度,肖九都是不感冒的,真要说年纪大的长辈,这世上还有几个能年长得过文渊那个积年老鬼?他刚要随便说个肯德基麦当劳之类的,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肖九说出了个地名…… 044来车 三天后,肖九被着个旅行袋,从一辆公共汽车上走了下来。 如果是今年前,这样到郊区的车,还算是长途。但是到了如今,不出本市范围的车程,已经都划归到公共汽车的范围内了。 刚下车的时候,肖九还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因为这地方就一个车站的站牌,外加一条土路,除此之外这里除了农田就是树木了。而现在农田里已经有了劳作的农民,树木也同样开始抽芽。 肖九找了个农民大爷询问地点,那大爷给他指了个方向,肖九谢过了对方,顺着道路,朝他指的方向走了下去。 没想到,这一走,他就走到了日上三竿,可附近的景象和他刚下车的时候,没什么不同…… “你这是被骗了吧?”陪他一路走下来的星期二说。 “不会吧?”肖九一愣,“我又不认识那个老大爷,就是问个路而已,这有什么必要骗我的?” “他没必要骗你,但是或许他有必要骗那个农家乐的客人。说不定他和对方有什么仇呢?” “……”肖九一想,还真有那么点可能,他干脆把手机掏出来了,“也是我傻了,给对方打个电话就行了,刚才一时的懒,现在白走了这么长的路。晕……没信号。” 星期二看着一脸无奈的肖九,忍不住笑了起来:“朝回走吧,总能找到有信号的地方的。” “我都这么惨了,你还笑啊。”肖九把包朝上背背,一边朝回走,一边对着星期二传递着郁闷的视线。 “你怎么知道我是在笑你?可能我是在笑,这里的空气好呢?城市里无论到什么地方,一吸气从鼻孔到肺感觉到的都是尾气味。” 肖九挑眉看他,就不拆穿这家伙那么虚伪的谎言了——身为一个鬼,虽然他外表上看起来是有鼻孔的,但实际上无论是鼻孔还是肺,都已经是他用不上的零件了。 朝回走了一个多小时,肖九累倒是不累,就是饿得够呛的时候,总算手机有信号了。给农家乐打电话,对方倒是很热情,大概也因为这种季节是他们客人最少的时候吧?所以很干脆的在问明白了肖九的衣着后,告诉他在原地等着,他们会有车去接。 ——没错,肖九和那位不知名的大爷约定的地点,就是农家乐,那个让李卓介绍来的客户沾上了不知名脏东西的地方。不过时间却不是今天,而是一个礼拜后,也就是还有四天的间隔时间。 之所以这么安排,不是什么故作神秘,而是肖九按照自己的时间算的。 他原本是计算着这么用掉这两个礼拜的时间的,先去看看另外两套房子,然后找个房屋中介把装修好的那套房子租出去。再找个装修工资把没装修的房子谈好装修。 前者好办,后者大概会很花时间,甚至一个礼拜都不够用,只能办完事回来再说。但在前天的时候,老大提着两大袋子水果来找他了,原因当然是他没能扛住校领导的压力,给肖九打的那个电话。虽然具体情况老大不太知道是怎么样,但显然不会是好事。 在肖九帮了他那么大的忙之后,自己就做了这么忘恩负义的事情——其实老二和老三事后也给肖九来了电话,说老大都快把自己埋怨死了。 肖九倒不觉得老大是忘恩负义,身在人世间,包括肖九,大家就都得受着各种各样的束缚,有好的也有坏的。肖九比其他人松散自由,那其实还得谢谢他那对爸妈,以及这突然之间不打个招呼就让他拥有的特别的能力,否则他也得一样兢兢业业的为自己下半辈子的生计而忙碌。 就是和老大的闲聊,让肖九知道老大现在并没继续在那个饭馆里打工了。而是被他老爸老妈介绍着认识了一个同乡的表哥,这位表哥已经混出了一些成绩,在这里开了一家不算大但也算有了点规模的装修公司。 之前老大的爸妈是希望老大安心学业,怕他分心,也担心他出去“跟着人学坏”,所以妹妹小媛身上发生的事情没告诉他,他表哥的联系方式也没告诉他。但是现在,大概是知道老大死活也不会让小媛回去了,那么与其让他自己找地方工作累死累活的赚钱,不如让他去给自家亲戚打工。 肖九从小到大也算是见过了很多不同人的父亲母亲了,但是他在羡慕的同时,却又总是觉得这些父母的举动是那么难以理解,更是无法找到任何所谓的规律。因为每个人的父母,真的是完全不同的…… 不管怎么样,这样正好解决了肖九新房子的装修问题,选好了设计图,谈好了用料和价钱,连装修之后的家具和电器也选好了。把一个礼拜的事情提前办完,肖九想着反正在家里没事干,而且文渊那天走了之后,只有中间回来了一趟,说是一切情况都OK,但他得跟踪一段时间,把“这小子的所有底细都摸透”,然后就不见踪影了。 突然发现自己没事干的肖九,干脆决定提前出发,这就是他现在站在这里的原因。 农家乐的人行动还真是迅速,不过肖九怎么也没想到,对方派出来的所谓接人的车,竟然是一辆电动自行车。 原本肖九还以为对方是个路过的本地人呢,没想到那位大概二十出头的骑车人突然停下车,掏出了手机。那边一打电话,肖九这边裤子口袋的手机响了。 “你就是……肖九是吧?你这名挺有武侠风啊,起名字的人绝对是个武侠迷。我姓赵,马威。”对方一张口,并不是本地的乡音,而是城市人的说话方式。 ——并不是因为近些年城市移民增多,外加推广普通话的原因。他们这里很早很早之前,城里人和周边农村农人的口音就不同,大概原因肖九也不知道,毕竟他又不是研究这个的。 肖九笑笑,对于自己名字武侠风的称赞,不置可否。 马威方很个很豪爽,或者说很话唠的人,一边把肖九手里的提包接过去,一边BLABLABLA个不停:“这个时候跑乡下来玩,可是少有。不过你也不算来错了时候,房价最便宜,而且也有些能不少好吃的好东西,还有去年我们存下来的干货。而且冰化了,现在去钓鱼也是不错的,没带渔具也没关系,我们这边可以租,或者你拿根绳系根线也没问题。” 虽然肖九带的东西很精简,但毕竟他也决定在这住上半个月了。光是换洗的衣服就不少。这自行车的前筐,也就是放得下他的提包了,至于肖九背上的旅行袋,是绝对塞不下去的。 “来上来吧。”塞下了提包,马威把车转了个方向,示意肖九坐后边。 肖九顿时无语了,就那点小地方……他也是人高马大的,坐上去了两条腿都没地方放,那就得拖地上。把他的鞋毁了肖九倒是不在意,就怕半路上车翻了。 肖九在那囧囧有神,星期二则在一边笑。幸好他是鬼了,否则这下子得把他笑死。 “不用了……”肖九咬着牙说,“那个……我身体好,跟着你车后边跑就行了。” “哈哈哈哈哈——!”听肖九这么说,星期二更是笑疯了。 “没事,别看我这辆车小,但是绝对够可靠,让我们俩大活人……”马威正在一个劲夸奖自己的坐骑,突然奇怪的朝星期二的方向看了一眼。 话说,这几天肖九有事,星期二也没闲着,他一直在苦练自己的隐身技能。现在也是大有进步,不过有时候还是操控的不太顺利,比如现在…… 肖九赶紧插话:“怎么了?” “没事。”马威眨了眨眼睛,“没事,我刚才听那边……对了,肖九,你以后有事就找我们店里的人,别问那些本地人,男女老幼都不行。” 肖九一听就明白了,果然这个农家乐和本地人有矛盾,不过,这个味马威也太大方了,这么干脆的就都告诉他了,不怕他这个客人转头就走吗?他刚想到这,就听马威问他:“你真不上来?” “嗯?” “不上来那我骑慢点,你跟不上就喊一声。” “……”虽然是肖九自己提议跟在车后边跑的,但是这位服务人员就这么干脆的答应了,可这是让他心情复杂,“行,你前边骑车吧。” 虽然来到这就是找事的,但是肖九怎么也没想到,第一天首先迎接他的就是一次负重越野。星期二跟在他后边,笑得快疯了。 “要不要我把他的车弄坏。”总算忍下了继续笑的冲动,星期二凑过来问。 “算了,快点到了地方吧。”肖九有那么一瞬间的动心,但是想想还是算了。 “嗯?什么?”前边马威的耳朵竟然很灵,肖九明明压低了声音,他也听到了。 “这地方空气真好。”肖九干脆大声说。 “没说,乡下地方,也就是这些好处了!”马威大声回答,看起来倒是挺自傲的。 肖九跑了大概十分钟,迎面一个比马威年纪大些的人骑着辆摩托过来了。停下车就一巴掌拍在马威后脑上上,然后一脸愧疚的对着肖九道歉——他当然看出来肖九是跟着跑了半天了…… 045农家乐 在来人的道歉,和一路对马威的数落中,肖九知道了,原来马威是老板的外甥,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来这帮忙了。至于年纪更大的这个,叫高小锋是老板的儿子。肖九打电话老板说要去接,马威就把事情接过去了,谁知道过了一会儿,众人才发现农家乐只少了一辆电动车,这才赶紧让高小锋骑着摩托过来接。 “我哪知道他带了那么多行李啊,况且这不是没事吗?”看着高小锋一个劲道歉,马威还不太乐意,“行了,反正你来接人了,我回去了。”他把肖九的挎包朝高小锋的摩托前筐里一塞,骑上车,走了…… 这小高小锋更尴尬了,肖九却笑着摇头,一个劲说没事。他今天是第一次见马威,但又不是第一次见类似的事?谁让现在大学生毕业就等于失业呢,上了十几年学,出来却找不到工作,谁都不痛快。 至于骑个电动车跑来接人,从刚见面时马威的热情看,肖九觉得这人不是故意找麻烦,他大概也是想表现自己,太激动了,却适得其反。 高小锋又道歉又道谢之后,大概是为了转移肖九的注意力,就一个劲的找话题,开始谈论农家乐的事情。 这农家乐也是属于“家族事业”,在这里工作的除了几个服务员之外,就是高小锋他们一家人,再加上几个亲戚了,而且已经在这里干了有几年了。 他们也确实是从城市里出来的,也是高小锋的父亲够魄力,下岗后在家里呆了几年,不知道怎么就让他说通了自己的妻子,几乎花掉了所有的积蓄跑到下乡来承包了一片果园和一片荒地。 前几年就是单纯的种地,高小锋的父母很是苦了一阵,然后又是高小锋的父亲一拍大腿,开起了农家乐。到现在,他们家这个叫芝麻开花的农家乐也算是小有名气了。也就是肖九现在正好赶上了淡季,如果再过一段时间,不用长了,也就是半个月,这里的房子就不是这么好订了。 虽然都是高小锋说的,但是肖九不认为他在说谎,从他一脸的骄傲就能看得出来,这些不是自吹自擂的谎言,而是让他引以为傲的真实。完全是来抓鬼的肖九,让他说的,倒是真的多了些玩闹的心思,或许还能和星期二找个地方花前月下一下? 飘在摩托旁边的星期二突然发现肖九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顿时全身都不对劲——他是鬼,也不会有脸上粘了脏东西这种事,肖九到底在看什么呢? 无奈现在肖九毕竟距离高小锋太近了,所以一人一鬼有什么想说的,都没法说给对方听。 一路上到了农家乐,远远看着房子,肖九愣了一下,星期二也“咦”了一声。因为虽然已经知道了这地方不错,但是他们俩都没想到,还没看到里边,光是这里的房子,就给了他们一个惊喜。 ——中式园林 红墙绿瓦,飞檐斗拱,从院墙外边能看见探出来的树木枝桠,和怪石的轮廓。这地方的占地面积不是太大,但可真的是太漂亮也太有味道了。 摩托没从前门进,而是从后边绕了一下,原来后边是掩映在林木后的停车场,一下车,高小锋就很得意的问:“怎么样?” “太棒了。”肖九当然也丝毫没吝啬夸奖,“来对地方了。” “哈哈哈,到这里的十个人里有十一个都是这么说的!来来来,和你投缘,让我爸给你换一个更好的房间,放心,价钱不变。” “那可太谢谢了。” “他这个其实还是变相的道歉吧?”星期二站在肖九旁边说,“不过倒是挺自然的,他可是比他表弟会做事多了。” 肖九耸耸肩,跟在高小锋的身后,朝着农家乐里走去。 外边的建筑和景色是这么的中式,如果进去一看,服务人员穿的都是西装式的工作服,或者就是普通的便装之类的。那可真的有点煞风景,倒是不至于把所有对这个地方的好感都“煞”掉,但多多少少是有些失望的。 不过,只能说今天果然很多意外,这里的人穿着的并不是现代的服装,甚至都不是对襟盘扣的唐装,而是汉服。就连前台接待的中年大妈(貌似是高小锋的母亲)穿的也是很像红楼梦里中年妇女的打扮。 “又意外了?”高小锋嘿嘿嘿的笑着,就像是恶作剧成功了一样。 “能问一下这是谁的点子吗?”这真的是完全出自于肖九的好奇,就算是用中式做卖点的一些大宾馆和酒店,都很少彻底到这个程度,最多就是让服务员女的旗袍男的马褂。 一直很干脆的高小锋这次倒是有点脸红了:“我老婆的,衣服也都是她做的。” “真手巧。”肖九能做但也只是夸奖了, “房间衣柜里也有汉服,大小都有,想穿的可以自己拿,如果不会穿,问服务员就好了,他们可以帮忙。” “好的,多谢,我一定会穿上试试的。”肖九也笑着答应了,他确实挺期待的。 选了房间,肖九和高小锋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其实这里也就二十多间房,听着多,实际上还没有城市里一家小旅店的一层楼房间多。 房间里边当然也是中式的,而且因为房间换了,所以原先的单人床,变成了双人床,被子和枕头还是绣着鸳鸯的那种…… 肖九放下背包,一屁股坐在边上,伸了伸懒腰。这些日子跑来跑去都没什么时间锻炼身体,结果今天稍微跑一跑,现在就有点乏了。 “明天去水库怎么样?”一边扭着脖子,肖九一边问星期二。 “听你的。” “还能顺便游游泳,好久没游泳了,骨头都酸了。”初中和高中的前半截他那么混都没有被退学,游泳特长可是给他加了很大的砝码。不过游泳对肖九来说其实都算不上爱好,只是他锻炼身体的方式而已。 “水库里游泳?” “嗯,当然,我不会冒然的下去,你下水扫一下,确定没问题了我再下去。”肖九抬抬手,表示自己还是很谨慎的。 星期二看看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好像……已经认为水库没问题了?” 虽然说了让星期二先下水探查,但是肖九的语气和表情都很随意。好像他让星期二做的只是防患于未然,却并不是真正的防备和警戒。 “李卓虽然没神通,但他确实并不是没能力。”这一点肖九就算不想承认,那天和他一块处理女孩的情况后,他也得承认了。虽然是肖九把女孩身体里的脏东西逼出来的,但从头到尾他都莫名其妙的,他空有一身能力,但是却根本不会运用。而之后的善后也是李卓是手包办的,如果过去还有怀疑,那天之后,肖九不得不想,就算李卓其他地方有疏漏,水库这么明显的地方,如果真是这里有问题,李卓不可能没发现。 一句话,星期二也明白了。 “不是水库,那么能是什么地方?她过来的是去年秋天……难道是季节性出现的小水塘之类的?不对……这里不会有……”星期二低着头思索着,但是刚说出怀疑,他自己就否认了。 这里虽然是乡下,但人为的开发已经很严重了。周围的树林九成都不是自然林,而是果园之类的林木。这种地方就算有季节性出现的小水池之类的,那里边如果死了人,绝对比在水库里死人被发现的几率更大。 “反正有一个月呢,我们可以慢慢逛。”肖九脱下外套,“我去洗澡,你去吗?” “你去洗澡关我什么事?”星期二脸白白的叹气,“你命令我一下,让我先去外边看看。” “还是别了。”对星期二的提议,肖九立刻摇头,“虽然我们是提前来的,但我也不知道对方会是什么时候到,万一他们也提前了呢?你出去万一碰上了再有个意外,我哭都不知道去哪哭。你还是等我洗完了澡,和我一块出去吧。” “……”星期二沉默了一会儿。 肖九把换洗的衣服翻出来后,发现他还是刚才那个表情和动作站在那:“感动了?” “快去洗你的澡吧!”星期二转身,找遥控器去了。 肖九洗澡出来,头发还是湿湿的,就有人敲门。他开门一看,是高小锋。 “有个带着四五号人的老大爷说你和他约好了?” 肖九心里顿时一紧,下意识的就去看还坐在边上看电视的星期二——幸好刚才没让他出去,否则说不准就真的碰上了。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了解到他提前来了的,又是如何这么快的就跑来和他见面的。 “嗯,我和他约好了。”肖九点了点头,“稍等,我换下衣服。” 五分钟后,高小锋带着肖九到了这里吃饭的雅间——他们这是吃穿住玩一条龙,有一个小但却精致的餐厅。这个时候,星期二已经躲在肖九的影子了。 一见面,肖九就明白为什么高小锋说是个大爷“带着”四五号人,而不是说有几个人找他了。一位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大爷正在雅间里有滋有味的吃着小菜,剩下四个人都站在他后边,一脸的恭敬。 046黄老 要不然高小锋来叫他的时候,表情那么怪异呢。 就这位大爷的架势,知道的明白他是灵异工作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黑暗势力的守护者呢…… 高小锋把肖九送到,在门口问了一句:“请问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看老大爷和肖九一块摇头,他就立刻走人了。高小锋一走,大爷身后的“小弟”立刻过来了俩,一个走出去就关了门,看意思他就守在门外边了,另外一个也靠门站着,不过却是在屋里。 “别管他们。”大爷摆摆手,放下筷子,把桌上的小竹筐放在玻璃转盘上转了过去,“来,小家伙,坐。这里的干果味道不错,很正,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味道,可惜我老了,牙口不好了。” “嗯。”肖九答应一声坐下了,这架势曾经他也见得多了,可虽然时隔两年,现在看到不由得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同时倒是觉得眼前这事挺有意思。而且这里的干果确实不错,肖九用钳子夹开一个榛子后想着。榛子仁并不大,但是味道很香,而且很有嚼头。 “小家伙……”老大爷看着肖九,略微皱了皱眉,“你身气很重啊,你家长辈没告诉你要收敛一些吗?” 见面的时候还拉家常一样语气亲切,第二句就应该说是责备了。 肖九一挑眉,站起来就走。他知道两边有冲突,来这里也是解决这些冲突的,但他可不是来挨骂的。 老爷子看他动作,一开始还有些愠怒,接着就是疑惑了。眼看着肖九就打开门要出去了——看门的竟然没阻拦,他才赶紧站起来追上去:“小家伙……你不是没老师吧?” 肖九皱眉,这么大年纪的老爷子拽着他胳膊,他也不能强推,而且看对方的表情缓和下来,他也就顺势停下了脚步,想看看这位老大爷要说什么。更重要的是,他这么快就被看出来根本没有“长辈”,显然是有什么地方严重的不合“行规”。不过,肖九在希望了解更多隐秘的同时,也在戒备着,就怕自己因为不懂行被忽悠了。 “看来你是真的没有师父了,要不然连收敛也不会收敛呢。”老爷子看肖九脸上毫不掩饰的戒备和好奇,反而松了一口气,“这样就是那个小子自找倒霉了,活该的。孩子,过来,我们坐下慢慢说。你知道自己有些特别的能力吧?那么,你的这些个能力……是从小就有的吗?对了,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黄,黄卷柏。” 老爷子前后转变巨大,不过既然他现在和善下来了,肖九也就不走人了。他重新坐回了老爷子的对面,礼貌地叫了一声:“黄老,我叫肖九,我想您也知道了。”又犹豫了一会儿,才照实回答了黄卷柏的问题,“我不是从小就有的,是突然之间有的。” “要不然你没老师呢……”黄卷柏叹了一下,“别看现在世界上都说什么科学,反驳鬼怪的存在,可实际上世界各国暗地里都有各自的手段,老外主要是他们的梵蒂冈从小搜寻有特别能力的孩子,让他们到特别的宗教学校里学习。咱们这边宗教势力没这么大,但各自的山门也都有眼线在时间,有能力的孩子,从小就被带走了。” “哦……”知道老爷子是在给他解释,肖九很认真的听着,这些都是圈内人完全不了解的事情。 “不过,十二岁,也就是小学毕业之后,就很少有人去寻找了。因为一般来说,神通都是在孩童时代展现出来的,一超过十岁最晚超过十二岁,还没展现出能力来一般就是没有了,还有的人小时候虽然有神通,但是如果方正不管,随着年龄的增长神通反而会消失。” “所以就算有那么几个没发现了,也不用担心,年纪大了神通自然就没有了?” “是这么个意思,不过也有极少数的情况,像你这样的,年纪大了反而有能力展现出来。你看起来就是其中之一,但每个人的原因都不同。肖九,你是多大有能力的?” “十八岁生日之后没几天。” “哦,就是你们寝室爆炸的那天?” “对。”这件事黄老不可能不知道,肖九更没必要隐瞒。 “那么,那天发生了什么极大的刺激到你的事情没有?” “……”肖九选择了沉默,因为他在考虑这件事会不会对星期二造成伤害,也因为黄卷柏虽然表现出了耐心和诚意,但是却并没取得肖九的信任——这个世界上,表里不一会演戏的人太多了,一把年纪不要脸的也太多了。他不信任,如果说谎,以对方的经验和对灵异方面的理解,肖九不认为自己能骗得过他。被拆穿了谎言,面子上不好看无所谓,但如果对方没有当场拆穿,反而私下里对他多加关注,那星期二和文渊,还有家里的梅新燕就都要陷入危险中了。 黄卷柏也看出来了肖九的沉默,老爷子等了一会儿,看他还不说话,很干脆的就问:“你是不是……要保护什么朋友?” 肖九的表现,说明他并不是拥有异能就不断逃避的那种人,反而对这方面的事情充满了好奇。前边两个问题他也很干脆的做答,只有到这里突然就卡壳了,不难让黄卷柏想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肖九在心里叹了一声,明明是对方的小辈出了问题才来找肖九的,但是目前的情况,反而倒像是肖九有求于人,主动权全被这位老爷子捏在手里了,归根到底还是肖九不了解情况惹的祸:“黄老,我们学校发生的事情,前因后果您应该已经都知道了,那您到底对这些事情是怎么看的?” 其实还是不相信这个老爷子的,让他说说自己的看法,对方捡好听的说,肖九也没法。但是现在老爷子直接答应了约在外边,而不是找到他家门口去,已经算是很体谅了。就是这点体谅,让肖九选择了赌一把。 “嘶……唉!”没想到黄老爷子没记着答,反而苦笑着叹了一声,“真说是非曲直,完全是那几个小辈自找倒霉啊,他们就是太顺了!” 一句话,到时让肖九紧绷的心弦,放松了一成下来。 “情况我去看了,而且你们学校那几个女生发生的事情我也知道了。”老爷子说着笑呵呵的看了肖九一眼,“你们学校住着两位老朋友,一位呢,虽然惹起来的事情有点大,但明显那天是去帮忙的。另外一位,完全就是受了无妄之灾了,但却也应该说是因祸得福了。不过,你们校领导大概是吓得厉害了,原本有两位老朋友庇护是好事,还砍了风水树,这下让他们一折腾,呵呵……” 这下,肖九的心就松下来五成了,但另外五成,除非长时间和这位老爷子接触,真正了解到了他的人品,否则肖九是不会放下来的。 “肖九,你放心,我现在确实是想要找你的那位朋友。不过我只是想让他把自己的小恶作剧收回来——让我驱除也不是不行,但是我那几个小辈就要大伤元气了。”老爷子苦笑,“我无害他之意。” 上次看文渊的表情,还以为那几位是没活下来的可能了。但现在也不知道是黄卷柏有大能,留住了他们的性命,还是文渊却是没有杀人之意,而是像黄卷柏说的只是个“恶作剧”了,当然,这个恶作剧显然比较严重。 “他现在有事离开了。”肖九决定帮这个忙,“我今天晚上可以试着联络他,明天会给您消息。” 黄老看样子也松了一口气:“那就多谢肖九小朋友了。” 肖九囧了一下,刚才还无所谓,现在被这位老爷子一口一个小朋友的叫着,感觉太别扭了,毕竟他早就不是小朋友的年纪了:“黄老,那麻烦把您的联系方式给我。” “哎!呃……”黄老刚要掏自己的手机,忽然停住了他好像是在犹豫着什么,从见到肖九到现在,头一回表现很粗了为难和不确定,“这地方还是比较不错的,小朋友不介意我在这里也住上两天吧?” “当然。”虽然觉得黄老住在这也有监视的意思,但那是人之常情,谁家里有重病的总算找着了能治病的人,一定也会守在那人家门口不走。 “不是……”老爷子说完却又更犹豫了,迥异于寻常老人昏黄,而是黑溜溜的眼珠子倒像是要吃糖可吃不着的小孩一样盯着肖九看,把肖九看的浑身不自在。 “黄老,您到底有什么事,您就明说吧。” “这个……”老爷子舔了舔嘴唇,干脆一咬牙总算是开口了,“肖九小朋友啊,那个……你没师父对吧?” “对呀。” “那么……你介不介意我当你师父啊?”老爷子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几乎是趴在桌上,伸着脑袋紧盯着肖九。 “哎?”这一下子,惊讶的变成肖九了。 047谜题 肖九都愣了,这也算是峰回路转了吧?原本来寻仇的这是变成来收徒弟的了? 用了几秒钟他反应了一下,最后问:“有什么好处没?” 这下愣的换黄卷柏了,不过一愣之后,老叶子就笑了起来。不过……这个笑该怎么形容呢?从见面以来老爷子或者表现的高深,或者表现的诚恳,还有慈和善良,但是都很符合他这个年纪的长辈的形象。可是现在,就像是个拿着糖葫芦诱拐邻家小妹的猥琐大叔。 “当然好处很多啊,首先最直接的,我能把你不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 “坏处呢?”这倒是最需要的,肖九现在不要什么物质上的东西,就是“求知欲”很大,但是还是那句话,不能因为眼前的利益,伤害到他要保护的,“我的意思是,做您徒弟的限制和规矩都是什么?” “有是绝对有的。”黄卷柏倒是没藏着掖着,“不过也不多:一、我们这个师门,不管历朝历代,都不能牵扯进世俗的纷争,就是你如果想为上面——你明白什么是上面吧?” 肖九点头:“就是掌权的。” “对,你想为上面的工作,可以,但是就此就和本门恩断义绝。你有事不要来找我们,我们有事也不会去找你们帮忙。这个明白吗?” “嗯。”这一条他倒是不错,肖九也不准备去钻营。 “第二条,就是不能做大奸大恶的事。我们不是那些个顽固不化的门派,用自己的能力杀几个恶徒,不算什么。但不能滥用,害了良善之人。” “可以。”再加上这条,肖九就是喜欢了,这个门派应该是比较自由,可却又有着自己底线的那一种。 “第三,同门之间不能相互倾轧,勾心斗角。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正当竞争可以,恶性竞争不行。” “问一下,那么有没有后辈必须听从前辈的命令,前辈可以命令后辈之类的?” “这个没有硬性的规定,但不只是我们的师门,圈里人一般碰到需要多人配合的大事的时候,大家下意识的都会这么办。不过那是因为老前辈的经验比后辈多。不过,要是后辈更强,那就另当别论了。”这一会儿黄卷柏的眼神又像是老狐狸了,很是挑衅的看着肖九——你想不听命,可以,那你就得比别人强。 “看来也是强者为尊……”肖九挑眉,倒是没被激,他没那么多争强好胜的心,现在做这些一方面是为了好玩,更重要的是为了帮助星期二,还有其他认识的两个鬼朋友,当然,不排除以后认识更多的鬼。 “第四,你结交什么……门派里不管,但是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否则师门上下一致清理门户。就这些了,没了。” “结交……什么?”肖九看着黄大爷,“包括鬼?” “鬼归根到底也是人啊,都是老朋友吗。”黄卷柏捋着胡子,笑嘻嘻的说…… 芝麻开花中式院子不远处的一片林子,林子入口的地方插着个海棠的牌子,不过现在郊区比城市里的气温要低很多。所以城市里的不少树木都开始抽新枝长嫩叶了,这里的树还大多光秃秃的一片,景色看起来倒是挺衰败的。 不过盖不住肖九心情不错,林子的中间有一道石头铺的小道,到边上还有树墩子做的椅子和桌子。肖九拎着个塑料袋,里边放着的都是干果——就是刚才雅间桌上的,临出来的时候,黄老爷子死活塞他手里一个塑料袋,把干果都倒进去让他带着:“星期二,我想拜。” “那就拜。”星期二坐在他对面,歪头看着他。 “好。”肖九用钳子夹开了一个榛子,举给星期二吃,“不过还是有点犹豫……” 师门啊,很怪异的感觉。毕竟,这些人和他之前道上的兄弟,又或者宿舍里的兄弟都不同,他们应该说是比家人稍微远一点,但是要比其他人更近一些的人。 一旦这么想,肖九就开始感觉全身不对劲。有那么点期待,但还有一种畏惧。 这个是肖九自己的心理问题,另外一方面,还有现在面临情况的问题。那位黄老大爷说得和那好听,不过真上了贼船看到了真相,事实怎么样就不知道了。况且,从黄大爷今天过来的架势,他这个门派没几百,可是几十,甚至十几个人总是有的吧? 人多了,是非总是多的。 思索着,肖九听见身后有动静,把手机掏了出来放在耳边。 “……”星期二坐在肖九的对方,也不催促他什么,就是安静的陪伴着他。 “哎呀!我忘了一件事!”突然肖九站起来了。 “怎么了?” “也怪我胡思乱想的多了,结果最重要的一件事反而没问。星期二,你先躲起来,我去问他,问清楚了,拜不拜师我也就决定了。”肖九的眉一句皱着,但是看起来他现在反而并不着急,而是下定了决心了。他走过去,一侧脸就在星期二的脸上偷到了一吻。 星期二摸着脸,一如往常的脸变白了:“别太冲动,毕竟你在这里人单力薄。” “嗯,我知道。” 肖九正要朝回跑,突然感觉后脑一凉,转头看,原来是几个本地的小男孩。小男孩看见他回头,竟然不怕,反而在原地又蹦又跳的拍着脏手高喊:“神经病院又来新病人咯!你是啥病啊?!”喊完了才簇拥着转身就跑,“快跑快跑!!!” 肖九倒是也没在意,他发现了这些孩子的接近,不过只以为他们是路过的,特意把手机拿出来遮掩。不过自言自语还是被发现了吗?虽然有点郁闷,但是肖九倒不怎么在意。 没想到那几个孩子跑出没多远,一个中年大妈拽着其中两个孩子的胳膊,一边朝着肖九歉意的笑着,一边压着两个孩子说:“快道歉!” 小家伙们无奈,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说了一句“对不起”,等到大妈一放手,就飞也似地跑了。大妈更无奈,一脸苦相的看着肖九:“您……这个……您是到芝麻开花住宿的吧?” “嗯。” “可真抱歉,那几个孩子不知道轻重,就是看高家的……呵呵,我不在人后说人是非的,所以您也别管了。不过以后要是出了什么麻烦,您顺着这条路出去就是我们村,到村东头钱家大院找钱婶,就是我了,到时候能帮的我都帮。” “行,我到时候一定找您!”肖九很肯定的,笑眯眯的说着。 “好!那我先走了……”钱婶也点头,一边看着肖九,一边走了。 “她看起来是很想你问她些什么。”这位大妈虽然表情表现得很干脆自然,但是她的话说得也太显而易见了。 “这话她会不会也对李卓说过?” “李卓……”星期二沉吟了一下,“那个人你认为可信吗?” “这倒也是……但是他在这里找到线索,为什么不说呢?” “李卓那个人绝对是不希望小事变大事,就算他真发现了有大事,也会藏着掩着,或者尽量远离,能不搀和进去就不掺合进去。” “那之前我认为的那些线索,全部要推翻了?”肖九即将开始的寻找方向是基于李卓没发现什么的,但是现在发现事情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这下就麻烦了。不过他也就是郁闷了那么一会儿,很快就打起了精神,“没事,一个月呢,李卓发现了的,没道理我就没法发现。况且……”肖九忽然笑了,而且他看着星期二,“你想的和我想的一样吗?” 星期二也笑了:“坏事变好事了吗?正好试试那位黄老爷子的真假,你要拜师也就不用那么匆忙了。” “嘿嘿。” 肖九回来的时候,问黄老爷子在什么地方。代替了自家母亲站在前台的高小锋看肖九的眼神就有点不太对了,接待他的时候热情少了些,多了些拘束。不过当然还是第一时间把老爷子在的地方只给他了,肖九推辞说自己能找到的时候,高小锋自然而然的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肖九是在个凉亭里找到老爷子,老爷子拿着一个小紫砂壶,一边吸溜着茶水,一边随从的其中一个人下着围棋。 “哟!徒弟来了!”这下变得更快,见到肖九都直接徒弟了。 “老爷子,徒弟先不着急叫。我先问您一件事,然后请您帮一个忙,咱们再来决定拜师与否。” “这有意思了啊,你小子考起师父来了?”黄老爷子笑了,他旁边跟着的几个人脸上都有些气愤,但老爷子倒是干脆,“行,你问,要我帮什么忙,你也说!” 不过,很显然,肖九这个根本不了解行情的家伙,仗着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是无畏得很:“我想问您,既然门派里说鬼也是朋友,而且您也说了我们学校那事,错不在老朋友们。那么,为什么您有后辈不问青红皂白,就跑去我们学校没事找事?” 048师父 肖九问出口后,老爷子并没有被质疑的不快,反而很高兴的对肖九说:“你们学校正式请过去的几位都不是我门中的人。不过有几位道爷,没什么法力,脑子也木呆呆的,可是为人的人品还是很不错的。与我徒孙私交甚笃,我那徒孙也是个急性子,知道他们被恶障所束,带着他的小徒弟就跑过去了,结果和我的想法一样。恶障是能靠外力拔除,但那几位道爷也就要元气大伤了,以他们的年岁就此之后大概是活不了几年了。于是顺着线索找到了学校……” 肖九也猜到,老爷子说的这就是那个中年人和那个在水房门口拦住他的年轻人了。 “不过我之前恼你,不是因为你护着自己的朋友,而是因为你出手太狠,在我那个徒孙毫无防备之下把他给打了个重伤。” “啊?”肖九愣了,他最近只打过几个流氓,什么时候打过那个中年人了? “不用惊讶,确实如此。如果你是圈里人,那就是故意给我们下马威,火来挑衅砸场子的,所以我一见面对你不太友好。但结果发现你根本不是圈里人,完全一无所知,我就明白了,你当时根本是不会自控吧?” “我当时……我当时到底干什么了?”前因后果肖九还都莫名其妙呢。 “你当时……说你当时怎么样,你也不明白。我就说他当时干了什么吧?他看你年轻,就分出灵识想看看你的虚实。结果第一次没探出来,就是觉得你这个人灵气旺盛,根本探不出底,但你对他的窥探又没表示出愤怒和拒绝,反而是敞开来了让他看。他就以为你这是故意挑衅了,做足了准备,第二次来探查,没想到一下子就让你顺藤摸瓜把他击伤。现在还躺在穿上,哼唧着起不来了。” 对于老爷子的描述,肖九的回应是两眼茫然,他什么时候干这事了? “我那个时候……倒是确实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探过来,弄得我脖子后边发毛,我当时气得厉害,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办。气着气着,那感觉又来了。然后……然后我就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了。抱歉,我真不知道打伤了人。”从不同角度的来看,事情就有不同的感觉。 这果然死属于圈里人和圈外人,懂行的何不懂行的之间阴长阳错发生的意外。其实也不能说肖九有错,但是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先道个歉。 听他道歉,老爷子赶紧摆手:“别,这事我也说了,你既然没师父教,那就得说是那小子自找倒霉了。他那急性子也该吃点教训了,什么事都风风火火的,不过以后你是他师叔了,少不了要给他擦屁股收拾烂摊子,那这次你打伤他,也就算是先拿了报酬了。” “师……”肖九差点被口水噎着,他这个囧啊,也是他忽略了,这个老爷子辈分极高,他要是当了他的徒弟,那不就是……像这样,有一个年纪很大的师叔? “就是你想的那样了。”老爷子笑得贼兮兮的,“以后不只是那个小兔崽子,还有一群小兔崽子要让你给他们擦屁股的……” “我能再考虑考虑吗?” “徒弟,你就说让我帮你干什么事吧?”老爷子对肖九的问题不置可否,但显然是不可能。 肖九叹一口气,虽然无奈,但却又有些期待,心情复杂的肖九开始把水鬼的事情讲给黄卷柏。 听肖九讲完,老爷子沉吟了一下,冷笑一声问:“那个神棍,叫李卓是吧?他事后给了你多少钱?” 肖九把之前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讲明白了之后,没想到黄老爷子不问别的,却问起他的收益来了。 不过虽然奇怪,但肖九还是老老实实的答了:“三万五千多吧?”装修的时候他去转账大略的看了一下,应该是这个数。 “哼,那小子真是财迷了心窍了。” 肖九奇怪了,钱不是都给他了吗,怎么能说是李卓财迷了心窍呢。 “而且显然他是在骗你不懂行。”老爷子放下了紫砂壶,转而不知道从哪拿出来了个装满了白瓜子的小碟子,“这里自家炒的,很香,吃点不?” “不了,您自己吃吧。”肖九知道了,这老爷子也是个老饕。他倒是不急着催促,而是等着黄老爷子美美的吃了两个瓜子,等着他喝了口茶水,然后对着边上的“保镖”举举茶壶——肖九要起身去那暖壶的,但是老爷子示意他坐下。 肖九犹豫了一下,坐回去了。 等到茶水重新沏满,老爷子咳嗽一声,开始对肖九讲行规:“行规有很多,一时半刻不是能够给你讲清楚的。毕竟,我们这一行,行规都不是白纸黑字写出来的,而是祖祖辈辈累积下来的,也是老一辈带着小辈干活的时候,一点点教的。无论是谁,几乎都不能一条不落的说出来。我也只能是想起来什么,对你说什么。” “嗯。”肖九点头,接着又猛然醒悟了什么,“黄老,您的意思不会是以后要让人带我……” “还用别人干什么?我的意思就是我带你出去认识行规啊!”老爷子很得意的抬抬下巴,“这事当然是师父干的,做什么假别人之手?让你把话题带弯了,咱们开始书归正传!这个李卓啊,至少犯了三条行规。第一,他应该也是看出来你是个外行人了,你既然是外行人,那么不管你能力多强,也是不能把你拉过去做买卖的。” 肖九想了想,点了点头。这个点头是两方面的,一方面表示他也觉得那个李卓是看出来他是外行人了,毕竟李卓是个老江湖,就算江湖经验不如老爷子。但是,老爷子在刚见肖九没说两句话之后就察觉出来,李卓见了这么多次面,不可能没察觉出来吧。 肖九之前也不是没这么想过,但是他觉得自己和李卓其实没太大的利益矛盾。于是李卓装着什么都没看出来,他也就乐得通过李卓了解更多的这个世界,应该说是有点小冒险。 “第二,在附身的这件事上,既然他知道情况不是他能应付的,就该通知自己的上家,但他不但没通知,反而拉你这个外行过去,这绝对是错上加错!” “还有上家下家的?” “对,我们这一行,其实等级还是很分明的。你看那街边上拎着个小马扎,有人过来就说要算命的……” “那是下家?” “那根本不算圈里人,按照过去的说法,那属于是骗行里走江湖的下九流。我们这里的最下一层,是那些有点名声的,哪家死人就跑过去帮忙操持的家伙,全国各地或者说每个小区都有这种人,干的也算是祖传的买卖,他们有的有点能力,有的一点能力也没有。” “那李卓算是那一层的?” “他算是比这些人稍微高点的,不是和死尸打交道的,是和鬼打交道的。过去就是那些最底层的跳大神的神汉巫师,有的有点能力,有的就像是你说的李卓一样,有些传下来的手段,他们是多多少少有些真本事的。应该说这两层人,干的都是他们的上家不屑于干的事情。” 肖九也嗯了一声,看来这些人,要么就是给那些疑神疑鬼的老百姓心理安慰的,要么就是处理一些不难处理的灵异小事的:“那么上家就是下家认识的更有能力的人?” “对,也可以这么说。因为现在我们这些人都已经在各地划分了地盘了,这些出来做事的人一般也都会去拜山头的。而除非是有什么老妖怪出世的大事,否则不会有谁跨界的。” 黄老爷子的形容让肖九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听起来倒像是道上混的一样。 “第三……这小子明明没能力,但显然是要拿你当挡箭牌,想要要闯名声博上位,这要是在别的行当上,不算什么,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谁能没个争上之心?况且我们这里做的事情越大,不过我们这个行当也这么干,这是要出大事的。” 说到这老爷子竟然从吊儿郎当变得有些激愤了:“这也是幸好,他遇见的是你,而你小子遇到我了,该说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要不是这样,那等这事闹大了,都不知道枉死了多少冤魂了。他也不怕背阴债!” “……”肖九在一边听着,现在他的任务就是少说,多听,多看了。 “这件事,不要说是你跟我说的了,就算是个路边预见的普通人这么说,我也会立刻点头答应的。不过你知道的线索可是太少了,贸然行动殊为不智。”老爷子看着肖九,板起了面孔,几乎可以说是训斥的一种严肃。 肖九忍不住动了动僵硬的肩膀,他也觉得自己怪怪的,因为他竟然没觉得老爷子的训斥烦人,反而有点……高兴? “查探消息的事情,我会找人过来办,在等他们查探的过程中,我就开始教你最基本的法门,让你把这身十里外都能让人看见的气势,收起来吧。”训斥之后,黄老就是摸着胡子笑了。 肖九一愣,接着下意识的低头,摆出了个乖孩子的模样:“谢谢黄老。” 一个没说要拜师,一个也没说已经收了徒弟,但现在其实双方就都知道基本是定下来了! 049血泪 “你脑袋不凉吗?”星期二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肖九头朝着他的肚子躺在星期二的大腿上,两条胳膊还搂着他的腰,换句话说他整个脑袋严严实实的被星期二包裹住了。 “没,挺舒服的。”肖九闷声闷气的说,不知道是不是这里房屋的构造或者是朝向原因,从住进来的那一天,肖九就觉得这里虽然和市区一样已经停止供暖,但是房间里温度却依旧很高。在这个还没到夏天的时候,星期二凉凉的体温就已经派上了用场。 “你在烦恼什么?”星期二叹了一声,关了电视,低头揉了揉肖九毛茸茸的后脑勺。 “嗯?烦恼?没烦恼啊。” “……如果你的语气再肯定一些,我大概会相信。” “唉……”肖九叹了一声,终于把一直埋着的脑袋转了个向,变成仰躺在星期二的腿上,“其实我现在大概有点想得太远了。” “嗯?”星期二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另外一只手大概是下意识的摸着肖九的耳垂。 “现在这件事解决了,让黄老先看看你怎么……嘶!”肖九被摸着的耳垂猛地被星期二掐住,其实不怎么疼,但因为太突然了,所以让肖九把后几个字咽了下去。 星期二表情怪异的看着肖九:“你这个想得确实太远……不对,是这件事不用那么快就发生吧?” “当然得快点啊,毕竟虽然已经比较信任这个老人家了,但还是有那么一点的提心吊胆。如果他真的在面对你的时候也言行一致,我才愿意付出全部的信任。但是,你就要冒一定的风险了。”这就是让肖九担心的事,依旧是有那么一定程度的可能,星期二真正出现在黄老面前的时候,要面对危险。 “原来是这个原因啊……”星期二却好像反而松了口气,“应该没关系,我也觉得那位老人家很不错。” “那你以为是什么原因?”肖九摸摸自己的耳垂,他能清楚的摸出上面有一个指甲印——虽然星期二的指甲看起来修剪得很整齐和干净,但也可能一点指甲也没有。蓦地,肖九意识到了什么,一脸好笑的坐了起来,“星期二,你不会想到的是见家长吧?” “呃……”星期二微低头,左手的五指张开遮着自己的半张脸,另外一只手被肖九抓着,所以就无力遮掩了。他也奇怪自己当初怎么会想歪到那个方向去了。而一边的肖九还是狂笑,那让他干脆把脸扭倒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肖九看着一百八十度转了脑袋,用后脑勺对着自己的星期二,很久之前他曾经对着肖九做过这样类似的动作,那个时候肖九的感觉是背脊发凉的惊悚,但是现在……他只想亲吻星期二变得淡粉的耳朵尖,而他也确实那么做了…… 呃?等等!变得淡粉? 嘴唇刚刚贴上星期二的耳朵尖,肖九就猛地向后闪了一段距离。星期二从来就只有变白,没有变粉,更准确地说是变得有血色的时候! 还有,刚才……或者说是一直以来,大概是因为他和星期二呆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有些潜移默化的变化都被忽略掉了。他刚才那么躺着,如果是在刚见星期二的时候,绝对会冻得打哆嗦,那个时候靠近星期二,就像是打开冰箱的门时的那种感觉,而且不是短暂的,而是持续的。 可是那种寒气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现在依然绝对不能说有温度了但是也没那么寒气四溢了。 “而且你刚才变粉了。” 星期二把脸转了过来:“可我已经死了你知道吧?” 肖九凑过去:“嗯,非常清楚。”他想要去轻啄一下星期二的嘴唇,但是星期二却皱着眉躲开了。肖九一开始以为只是单纯的偷袭失败,可是他很快发现星期二的眼神不对劲,“怎么了?” 结果星期二的回答,像是当头打了个一闷棍:“肖九,你还是……不要和我继续做出这些太亲密的举动比较好。” “能知道为什么吗?” “你也看到梅新燕和艾梓威接吻之后的结果,虽然艾梓威反应那么激烈也和他们自己的状况也有关系,可是……你现在看起来没事,不表示长时间这么下来,你确实真的一点事都没有,尤其是在我真的已经发生了变化的情况下。” “……”肖九明白了,他并没觉得这是让人烦躁的老生常谈,反而有些感动,“好,我们暂时不再有亲密的接触,但是,如果我真的拜师了,到时候我会问问黄老。” “好。”星期二松了一口气,但却依旧皱着眉。显然他可没有肖九这么乐观,尤其,如果黄老给的答案是“不”,那么以后肖九要怎么样呢?他也曾经是个男人,虽然现在是个失去记忆的男鬼。但是有些本能的事情,他还是记得的,没一个男人能忍受长时间的柏拉图之恋。 肖九并不知道星期二担忧的是什么,他凑过去,既然不能亲亲,那么他想挨挨总没问题吧?星期二对这种碰触的反应是有着刹那的躲闪,但是最终还是停留在了原位,让肖九靠了上来。 于是,心满意足的肖九闭着眼睛,歪斜的靠着,一脸的惬意。 “别睡着了。”星期二歪头看了他一眼,不得不警告一声。 “挺舒服的,睡着了也没事。” 星期二顿时笑了:“那你明天脖子歪了可别怪我。” 肖九动了动,握住了星期二靠他这边的那只手,和他十指纠缠:“当然要怪你,谁让你总是让我感觉这么舒服,以至于无论如何都没法离开你了呢?” “……” 十五分钟后,肖九确实是在星期二的肩膀上睡着了。但是又过了十五分钟,他就被星期二喊了起来,把他赶去了洗漱。 肖九懒洋洋的,其实他想问问,如果他老老实实的“听命行事”,那么晚上睡觉的时候能不能也抱着星期二?不过最终这句话他没问出口,毕竟做人不能太得寸进尺了。 等到洗漱完毕,赤裸的肖九擦着头发刚打开洗手间的门,忽然一阵阴风吹过。肖九面前瞬间就多了一抹红…… 来得是非人,星期二第一时间阻拦在了肖九的身前,但是下一刻,他们俩都松弛吓了戒备。因为来的鬼,也是和他们相熟的。 梅新燕站在那,头微微低着,面孔几乎变成了诡异的蓝灰色,头发和眼珠却更黑了,嘴唇也更红了。 “新燕,怎么了?”不需要什么高深的道行或者经验,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女鬼的状况不好。 听到他的提问,梅新燕瞬间抬起了头来,殷红的血泪顺着她的眼角滚落:“他……他说要忘了我……忘了……过去的一切……他还……对他妈妈道歉……忘了……死过一次……忘了……” 梅新燕哭的稀里哗啦的,直挺挺的站在那,血泪顺着她的脸颊一滴滴的滴落在地板上,晕染的面积越来越大…… 肖九虽然听得颠三倒四的,但还是弄白了。 经过了一次死里逃生,年轻的艾梓威要么是醒悟了,觉得自己几乎死过一次,也算是偿还了梅新燕和梅新燕的家人了,接下来就能过他自己的人生了。要么就是畏惧了,突然意识到自己还年轻,还有大把的人生可以度过。当然,还有第三种可能…… “新燕,你是什么打算的?” “不知道……不知道……我……我……啊——!!!!”肖九一句平静的提问,梅新燕却只是恍惚又疯狂的摇头,接着她忽然抬头尖叫起来,在她脚下那碗口大小的浅浅一汪血水,陡然间沸腾一样翻滚起来,并向着四周飞溅埋怨。房间里的顶灯、床边的壁灯,还有电视的显像管,在这一刻同时炸裂! “别走!”房间里声势浩大,肖九去却下意识的知道梅新燕这是要跑,而以她现在的状况,就这么一路跑回去,死的就算不是艾梓威和他的家人,也必定会有其他人倒霉。 但梅新燕的身影已经在瞬间消失了,可就在肖九以为失败的时候,她又再次出现在了房间里,不过这次却是被谁推倒一样跌在了地上。很快,那个推她的就出现了,赫然是刚才还站在肖九身前的星期二。看表情,他显然也很意外自己能阻拦梅新燕。 “让我离开……”梅新燕不再哭泣,但是面颊上的两道血色的泪痕却清晰无比,她不是冷静下来了,现在的她反而是失去理智的狂暴。 “唉……”肖九叹了一声凑过去,“梅新燕,艾梓威大概是以为你已经原谅他了。”这就是之前想到的第三种可能。 “……”梅新燕疑惑的看着肖九。 “那天你去见他,他是看见你了吧?他当时大概以为你要把他带走,所以无论你做什么他都表现得很平静,他也确实在阎王殿门口走了一个来回。但是既然他回到了人世,那小子大概就以为你这是原谅了他。” 该说艾梓威绝情吗?从梅新燕的角度,从梅新燕父母的角度来看,他们全家尤其是艾梓威的母亲那就是一辈子都该在地狱里煎熬的混蛋。不过单纯看艾梓威的话,如果是作为一个活人,真心会觉得这个男孩已经自我折磨得够多的了,他该向前看了。 现在,就是艾梓威放下了心灵的枷锁,向前看的时候了。 “你……要阻止我妈?” “不是。”肖九摇摇头,“我提倡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艾梓威他妈的做法,完全断绝了你的生机,你把他的命带走,天经地义。但是,别伤害到无辜的人,你也不想一直都做个幽魂吧?如果等到我都老了、死了,你也没法轮回转世,那到时候会很寂寞的。” “……谢谢……”总算,今天梅新燕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也是在这个微笑过后,梅新燕消失了踪影。 “你这可已经是教唆了。”星期二看着肖九,表情似笑非笑。 “对新燕是教唆,如果我知道你也有冤屈,那我不在意自己动手……” “砰砰砰!”肖九没等到星期二对他的回答做出反应,因为在窍门上响起之前,星期二就已经躲进他的影子里去了,让他不得不去开门:“黄老?” “我猜今天晚上那位过路的应该是你的老朋友,不过……这动静也太大了吧?吵起来了?” “有点小矛盾,不算是吵。”肖九摇摇头,又点点头。 “那就好。”黄老点点头,但他眯缝着的小眼,透露出的眼神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不过你这房大概是没法住了,住我隔壁去如何?” 肖九得说,要是第一次见面,老爷子就这个模样,那肖九一定第一时间转身就走。不过现在,只能感叹原来黄老除了老饕之外,还是老顽童了。不过,这是一种很欢乐的感叹就是了。 “好,我回去收拾收拾东西。”肖九很干脆的答应下来了,至于要不要通知一声高小锋……看看老爷子话音刚落,肖九还没答应,就一溜小跑朝服务台方向跑过去的“黑衣人”之一,肖九就知道不用了…… 050黄历 就不说高小锋面对“黑衣人”时,想着肖九是不是离家出走的什么少主之类的了…… 肖九这边换了房间,是紧挨着黄老爷子的。但远近也没什么,老爷子要动手,刚才梅新燕“过路”的时候,就已经动了。 躲开地上的碎玻璃,把行李挪进了新房间,但是放好东西的肖九并没换衣服睡觉,而是反而走出房门,敲响了隔壁老爷子的门。 “哟?来啦?”开门的黄老爷子左手上还拿着他的那个小紫砂壶,对于肖九的到来,他看起来丝毫也不觉得意外,反而像是等着他来一样,“进来坐,吃花生。” 对着电视的茶几上放着一小筐盐煮花生,边上还有剥开的花生皮。电视也开着,肖九下意识瞥了一样,黑脸的包公正在上面咿咿呀呀的唱着。 “黄老,抱歉又来打扰您,我是忽然有件事想问您。” “你有事就来找师父,这是对的,师父怎么会怪罪呢?”黄老笑着,看着肖九一如既往的是越看越高兴。 “那我想问……鬼不是会无意识的吸活人的阳气吗?那么怎么样能让鬼吸不到?” 黄卷柏听他一问,长叹一声把茶壶放下了,表情也没那么不正经了:“我还以为这事你要等到快要正式拜师了,才来问我。” “……”肖九不语,他几个小时之前还是这么想的,但是就在刚刚,觉得把水鬼的事,和问这个问题的事,两件事的前后顺序颠倒一下其实没什么问题。 “我先说你,你的问题,实在是有点特别。什么都没练过,但是一身灵气外溢……” “黄老,您不是说是戾气吗?” “听我说完!” “哦……” “我说你身上的戾气,和鬼的戾气不一样,鬼那是阴戾。你身上,是因为太冲了,明明该是无害的灵气弄得跟戾气给人的感觉差不多,所以应该是狠戾。你要是用你这身气养鬼,让她吃个千八百年的,都没问题——只要你能活那么长时间。” 肖九眼睛一亮,忍住立刻跑回去的冲动,继续问问题:“我看您一会儿说灵气,一会儿说阳气,这有什么区别没有?” “有,木有木灵之气,水有水灵之前,金木水火土阴和阳都有灵气。而一般我们修行之人吸收的灵气,很少会是单纯的一种,否则身体受不了,必须要五行阴阳调和。你身上肆意的灵气,就是这种达到平衡的气。而阳气就只是单纯的一种。” “哦……”肖九再次表示恍然大悟,“多谢您解惑,那我……” 黄老刚要点头送客,忽然想起来什么,猛然大叫一声:“别走!让你小子打岔,把最重要的要跟你说的事忘了。” “?”带着问号,肖九又坐了回去。 “我先问你,你是不是身边已经有了老朋友了?有了几位?”第一个问题虽然语气略带着点疑问,但其实老爷子很显然已经确定了。 肖九也没隐瞒,对着老爷子伸出了三根手指。 “都是今天过路的那位老朋友那样的?” 肖九摇了摇头,文渊绝对比梅新燕强悍,至于星期二……肖九也不知道是比梅新燕强还是比梅新燕弱了。 “那还好……”老爷子貌似松了口气,“小九啊,你身上灵气充溢,弱的老朋友会被吓跑,强的却会被有意无意的引到你身边来。因为鬼变强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吸阳气,一条是吸阴气。” 肖九点头,这点星期二和文渊都告诉过他。 “少年人,轻狂一点无所谓,但是还是不要玩得太疯了。”老爷子语重心长,眼含暗示的看着肖九。 肖九一开始还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皱眉想了想,他恍然大悟的一瞬间,差点一口血喷出去:“黄老?!您……您想什么呢?我就是……”不用看肖九都知道自己的脸一定红成了番茄,因为现在他脸热得都要炸了,“黄老,那三位两位都知道我的朋友而已,只有一个是我喜欢的。” 老爷子一听,顿时也弄了个脸红脖子粗。他以为这么肖九年轻,于是在面对“某些问题”的时候,就会坚持不住原则,于是…… “黄老,我先走了。”肖九脸上那热劲还没退下去呢,赶紧站起来就跑了。老爷子也尴尬,嗯嗯啊啊了两声,把肖九送出去了。 不过肖九刚出去老爷子关上门就一愣:“不对啊……他说有一个……算了,既然是喜欢的,不是被声色所诱的,那就随他。” 肖九这边回了自己的房间,一头扎进床上,突然忍不住开始大笑,他也知道老爷子闹出这个乌龙,绝对比他尴尬。不过,另一个方面来说,这个黄老爷子说他们门派不是木头脑袋,还真不是说假的,因为看老爷子的意思,更多的是担心他乱桃花太多,倒不是担心他和鬼深入交往。 笑晚之后,肖九把等打开了,然后两下挪到床边,探头朝地上看自己的影子。 “星期二?星期二……星……” 房间中冷风一吹,房间里不是多了一个鬼,是多了两个。 ——后续确实得买本黄历每天看着,否则怎么家里的鬼要不回来就都不回来,要回来就全都会来了呢? “文渊,你又出什么事了?” “又?”文渊愣了一下,但并没把仔细问这件事,而是很快就问起另外一件事,“肖九,你相信轮回转世吗?” 肖九囧了:“你们都站在我面前了,我当然相信轮回转世了,况且也是你自己说的,小蔷还在奈何桥边上等你呢。” “不,我说错了。我……”文渊明显表现得不知所措,他按着额头,在苦死了一会儿后,很迷茫的看着肖九,“她说过要等我的,但是,为什么……” 肖九听他自言自语着,还有房间里的气氛……和梅新燕刚才带来的感觉有些类似,不过刚才是血腥缭绕,现在是阴寒彻骨…… 肖九可不想短时间内就再换一间房:“文渊!”他走上前去,直到星期二在他距离文渊两三步的时候拦了一下,肖九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了星期二脸上的担忧。 不过,这一声已经惊醒了文渊,他摇晃了两下:“我……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看见她了……但是她才刚刚离开……不对,我以为她会等我……” “冷静一下,慢慢说。”还好,文渊怎么说是个积年的老鬼,比梅新燕自控能力强悍的多了,做了个深呼吸,“我觉得我好像见着小蔷了。” 看他前边吞吞吐吐的大概是有点这个意思了,但是没想到还真是。这个……怎么今天都是感情问题遇到转折了?肖九看看星期二,再次坚定了要买黄历的想法。 051男朋友 文渊说他好像是见着小蔷了,肖九沉默了半天,才想到了要问什么:“几个月了?” 毕竟萧蔷这要是轮回了,那就是婴儿了吧?其实问几个月都有点大,就算是她离开之后立刻就投胎,那也就顶多两个月。 “不是那么小的,应该有二十三四了?” “哎?难道下边和上边的时间还是不一样的?” 就算是文渊心事重重,肖九的惊异的表情也让他浅浅笑了一下:“不是,小蔷……她不像是投胎转世的,倒像是半路上借尸还魂的。”说到这又叹了一句,“不然……我也不会那么快就认出了她。” “这个……到底是怎么回事?”肖九问的是文渊到和小蔷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文渊好像是误会了。 “我和星期二虽然都没到下面去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奈何桥,要喝孟婆汤。但轮回转世洗净前尘这一点是错不了的,看刚生下来的孩子,是看不出来他前世是谁。但也可能只是我们道行不够。”他现在是比刚才冷静的多了,细细的帮肖九解释,“但是我看见那人……第一眼,就知道那是小蔷……” 肖九忍不住看了一眼星期二,星期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跟星期二到了现在,肖九不是没想过,争取在二十岁之前帮星期二解开对人世的牵绊,让他轮回,这样肖九也就大他二十一二,到时候他拼着老脸不要,来个老夫少夫,应该……也行吧? 但是,原来轮回真的就是只有今生没有前世了吗? 那……轮回的星期二可就不是星期二了。 吸一口气,肖九先把自己的私心压下去,还是该帮文渊先解决了眼前的事重要。 “那你就去和她相认啊。” “你以为我不想吗?”文渊原地转了两圈,长叹了一声,一屁股坐在了电视上,“但相认了,我到时候便忍不住与她亲近了,不过艾梓威的那样子你也见到了,那是要人命的,不是谁都和你这个傻小子一样天赋异禀的。无论原因是什么,她刚刚重活一遭,我怎么能害她又成了鬼?” “那就别见她。” “我怎么忍得住啊,明知道她在那,明知道她……” “左右都不行,你到底要干嘛?” “我来找你想个法子啊。”文渊答得理直气壮。 “……”其实肖九觉得这家伙是自己亲进不了心爱之人,所以跑来打扰他和星期二亲近吧?“如果你真的是要让我拿主意,那么我的想法……其实当初小蔷刚走的时候就跟你说了。与其让她去下面,不如你们就在人世做一对鬼伴侣。” 文渊神色一动,看起来真有那么点动心,但是很快又摇了摇头:“不行,我怎么狠得下心?若是那么做了,我是必定要后悔的。唉,原本是要出去找乐子的,这下反而弄得我自己更加心烦。看来还是呆在你身边睡觉完了。” 语毕,文渊化作一道青烟,烟气飘飘渺渺就要朝肖九的旅行袋里边飘——他的骨头在袋子里边呢。 “等等,磊哥的那位叫什么名字我都还不知道呢!” “哦。”青烟里探出一颗头来,“那人叫赵欣瑜。” 肖九挑了一下眉毛,觉得这名字有点娘。虽然那天见到了那人,看得出来他并不娘。 “而且现在那小子过得生不如死,早知道自己用情那么深,何必呢?”文渊摇了摇头,嘴角挑起的笑容是毫不遮掩的讽刺,“我在他那边留了饵,你放心,他要是觉得好受,那个饵就会立刻发动。不但他会觉得不好受,我这边也会立刻知道。” 肖九点头,并没询问再多:“等等!还有一件事。” “什么?”文渊的脑袋正要朝肖九的包里钻——那情景看起来又怪异,又好笑。 “这几天,我给自己找了个师父……”其实本来答应了老爷子今天晚上就和文渊联系的,不过这天越到后边反而事情越多,肖九想着一会儿静静再说,结果文渊就自己跑回来了,他把这两天的事,前前后后都对文渊说了。 他说完之后,文渊倒是也干脆,青烟里又探出一只手来,虚空中划动了两下,之间上就多了几团黑气:“你有个老师教着是好事,不要总是这么稀里糊涂的。不过,你可得急着,欠了我一条人情……” “我欠你人情欠得多了。”肖九却很“大方”的一摆手,不差这一件。 文渊笑了一下:“行,你知道就好。这下总没事了,我能静静了吧?” “拜拜。”肖九对他招了招手,“下次有事再找你。” “我上辈子……不对,我活着的时候绝对也不小心欠了你人情。”文渊一脸拿肖九没办法的表情,钻进旅行袋里,不见踪影了。 “星期二,睡觉吗?”文渊走了,今天的事情总算应该是告一段落,除非一会儿又有不知道哪儿的鬼朋友冒出来。肖九承认,他问这话的时候,确实怀着了一点点的别样心思,不过也就是抱着星期二一起,很纯洁的一起躺在床上而已,他还没想做什么太深入的事情。 可是星期二不一样,听肖九这么问,脸上一白耳朵尖一粉,瞬间就没影子了。不对,应该是进了肖九的影子了。比文渊刚才那慢悠悠的飘,可是有效率多了。 刚才的房间里是一阵的热闹,现在这么安静下来了…… 肖九叹了一声,自己上床躺着了。丁点他的时候,他也就一个人睡觉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床躺着也舒服,可是翻来覆去的他就是睡不着,头一次感受到了孤枕难眠的滋味。翻了半天,肖九把抱枕拿过来抱在怀里,又折腾了一会儿,在终于朦朦胧胧的睡过去了。 虽然睡得有点晚,但肖九也算是一夜好眠,洗漱完毕之后,他对着自己的影子蹲下身:“星期二?星期二?” “嗯?”星期二从他的影子里冒了出来,不过就冒到了胸口,倒像是半身像一样。 “跟我一块儿去见老爷子走吧。” 星期二看了看肖九,笑着点了点头:“好。”肖九话音刚落敲门声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然后就是老爷子明显扯高了嗓子的嚎叫:“徒弟啊!起了没?” 肖九囧了,还以为他比老爷子起得早,毕竟现在才八点多,但是没想到老爷子比他起的还早。而且……一早晨起来就这么叫,到底是作甚啊?! 不够这也省了肖九等待的时间了,他一开门就看见了老爷子眯着眼睛笑得全身褶子都好像是拉伸开了的脸:“徒弟啊。” “黄老。”肖九现在那这位老顽童是没了法子了,不过黄老爷子这样一次比一次不正经的行为,倒确实是反而让肖九对他一比一次越加的亲热。肖九对老爷子点了点头,然后让开了门口的位置,老爷子还以为是请他进去,但是一看见被肖九遮挡在后边的星期二顿时愣了一下,纠结着肖九又是一句,“这是我男朋友。” “……”在那一瞬间,老爷子好像是听到了“嘎嘣”一声,他的下巴脱臼了。 星期二,显然也没想到肖九说得这么直接和干脆,身影竟然闪了一下,瞬间就没了影子。 “他脸皮薄。”肖九摸了摸后脑勺,其实他也想了半天到底该用什么说辞的,不过想来想去,还是直接干脆的好。 老爷子张着嘴看着肖九,知道他“那位”是鬼,但没想到还是个男鬼:“啊……哈哈哈哈哈哈!!!!!” 老爷子忽然大笑了起来,这边吓着的反而是肖九的,可别因为刺激太大,让老爷子有个好歹的:“黄老,您没事吧?” “肖九啊……好!不愧是我黄卷柏的关门弟子!!!!”老爷子拍着肖九的肩膀,倒像是极端满意的,“够离经叛道!等到你见到其他几个老混蛋,哎呀……” 其他几个老混蛋?肖九在心里点了个问号,难道黄老收他做徒弟,还有点什么他不知道的深意?不过现在还不是问的时候。 “对了,我来找你是因为正事。”老爷子笑够了,一边拉着肖九朝外走一边说,“先吃早点去,吃着我跟你说着。” 半个下午,一个晚上,肖九对这件事无处下手,老爷子却已经查出了不少线索来。 首先就说这个芝麻开花农家乐,基本情况还是想高小锋跟肖九讲的那样的,不过马威说的也没错,他们这里确实和当地人闹起了矛盾。至于原因……当初高小锋父母和他们村的领导订合同订的五十年,而且价钱在那个时候来讲很高,可是放到了现在……尤其是农家乐利润一年比一年惊人的现在,那点钱可就不够看的了。 于是,看着“外人”用这“自己”的地,挣着应该是“自己”得到的钱,这个村里就有不少人得了红眼病了。 这种事很普遍,不单是在华夏排外一些排外严重的农村,就是国外一样有。 不过高家有白纸黑组的合同,尤其这个村子里也不是所有人都是红眼病,还有一部分人是在农家乐里工作的,他们也是高家既得利益的捍卫者。 所以,闹红眼病的那帮人,虽然已开始闹腾的凶悍了些,不过到现在至少表面上平静了下来。而且也办起了一个农家乐,之前肖九看见那个“不愿意嚼舌根”的大婶就是那边的主事人之一。 “黄老是怀疑……那边的人用了一些……道上的手段?” 052游泳 “那边的人?那你认为呢?”老爷子没回答肖九的问题,反而给了他一个反问。 肖九想了想,结果却是摇头:“不能确认。” 在肖九和老爷子看来,不过是个郊区的小山村本地人加起来都超不过四位数,就算是因为钱财这种万恶之源起的龌龊,但动用到那种等级的恶鬼,实在是……那你想象,或者说过分的大材小用了。 不过他们看不上的,不代表人家看不上,人心太复杂,就这么百分百确定和这地方的人没关系,也不可能。 这大概也是老爷子一上来就跟他讲明白了地方矛盾的原因,老爷子这是也没闹清楚,还是在考校他呢? 听他回答,老爷子立刻捏着胡子一笑:“对,这世上出乎意料的事情多得很。尤其是人和过去的人都站了边儿的事,有些我们以为不过是指头尖大小的事,有时候却能纠缠和一个人一辈子放不了手。” 看来是考校,或者说从现在开始,其实黄老爷子就已经开始履行一个师父的责任了。肖九不由得将自己的背脊挺更直了些,不是因为拘束,而是因为尊敬。 “而除了你经受的那件事之外,我又和其他几家通了气。结果,也就是碰见了你的李卓傻大胆……” 肖九一愣,明白了:“还有其他受害者?” “不多,但也不算少了……除了被你救下来的那个小姑娘之外,还有三个人。每个人的表现其实不太相同,也不是谁都像你一样手到擒来的,找的人也不一样。现在身上的恶障都还没除,如果不是我找人提,大概他们也发现不了这里边的共同点。” “老爷子有线索了。” “有了。”老爷子一笑,但是又有点疑惑的看着肖九,“你……到现在都还没发觉什么?” 肖九奇怪的皱起了眉头,左右打量了一下黄老爷子的房间,最后也只能摇了摇头:“没有。” “怪了。”老爷子的眉比肖九皱的都紧,不过他也没怎么卖关子,老爷子站起来把床单掀开,从床单下面拿出来了一件衣裳,而且如果没错的话,貌似是这家农家乐的卖点之一——古装,但有个问题,看颜色应该是女装。老爷子就把这件衣裳递给了肖九,“肖九,你看这个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肖九把衣裳展开,左看右看:“没……有的我能一直都看见,但有的我是一会儿看得见一会儿看不见的。” “怪了。”黄老爷子把衣服接过来,放在手边,凑近了看肖九,“别躲,我看看你的眼睛。” 听老爷子这么一说,下意识朝后仰的肖九不动了,任由老爷子左看右看,还抬手去扒他的眼皮。扒肖九眼皮看了半天的老爷子直起身,抬起的右手双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朝着肖九眉心处点了过来…… “哄——!” 一声炸响突然响起,不过这声音不是外边响起回响在耳边的,而是从脑海中炸起来的。 肖九疼得瞬间哆嗦了一下,整个人眼前都是白的,胸口又疼又闷引得他一阵阵的呃反胃,他就这么僵直了身体,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股难受劲儿才终于消失不见。 眼前所见恢复了正常后,肖九就看见老爷子用左手捂着哆嗦不停的右手,满脸冷汗却又关切的看着他。 “黄老!”一看这情况,肖九顾不得还晕眩着,赶紧站起来扶着老爷子坐下。 “没事,没事。”老爷子虽然一个劲的表示自己身强体壮,但还是顺着肖九的意思,坐下了。 “对不起,黄老,我刚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肖九,你小时候有没有碰见过什么在灵异上比较特别的人?” “我没……”肖九刚想说没有,突然想起来了,“我不知道那算不算什么特别的人,我爷爷奶奶曾经碰到过一个‘大仙’,那人说让他们到一个地方去上香祈福,才能改了我的命格。不过到底是什么命格,我不知道。” 肖九的记忆力很好,况且他爷爷奶奶过世的这件事对他影响颇大,现在让他回忆,甚至还能回想起来两位老人一大早欢欢喜喜离开时脸上的表情,穿的是什么衣裳。而大概他的命格是有什么忌讳的,两位老人一直没有告诉他。肖九那时候小,也不知道要问。 “你的命格?你的八字还记得吗?不用按照八字的规矩来,你就把几几年几月几日出生的告诉我,我能推出来。”这么一说,老爷子也好奇了。 肖九点头,把自己的出生年月日和时间,都告诉给了黄老爷子。也就是他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才这么一脸轻松的就把这些都说出来了,真正的掐算命格,可不是像街边上拿个马扎的老头老太一样,那么轻松。算命格也算是看破天机,这是于己有损的,要是严重的甚至还会破家丢命。 不过黄老爷子也没打算告诉肖九,他起身拿个纸笔,把肖九阳历的生日写在上面:“老咯,不能在脑袋里算了,只能用笔头了。” 写完了之后,老爷子又在旁边写了些数字,几分钟就把他的阳历生日划算成了阴历。看着写在纸上的肖九的阴历八字,老爷子就怔了一下,虽然他掐指开始正式掐算,老爷子脸上的表情就变得越来越古怪,最后当他抬起头看着肖九,那种猥琐老头的笑再次浮现在了他的脸上。 “黄老……”肖九感觉怪怪的,老爷子对他这么笑,这到底是好还是坏? 黄老爷子大概也是知道自己表情不太正常了,赶紧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的表情正回来:“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适合离家修行的命格,真是幸好让我赶上了,不过还是奇怪啊……先别说这个了,赶紧闹腾完了水鬼的事情,然后你就正式拜师!” “好。”算命格这事,还是黄老主动提出来的,老爷子突然又不说了,肖九虽然好奇,但却没追问。反正时间还长着,折腾完了眼前的事情,等正式拜师之后也不着急。 老爷子反手把那件衣服又拿过来了:“这上面有股秽气,不只是它,那房里的衣服都有这么一股秽气。我问了这里主事的,他们说这些衣服原来也是卖的,冬天寒假的时候有几个大学生来者拍照,买走了其中的几件。” “黄老,您的意思是,问题出在衣服上?”肖九想起来了高小锋说的,这衣服都是他老婆做的。 “那几个大学生不是本市大学的,我已经要人联系外地了,最迟今天下午,也就有眉目了。” “星期二?星期二?星期二……”既然下午才有消息,老爷子倒是也不急着这半天不过几个小时,他大概也是觉得肖九这两天接触的事多,给他点时间自己放松放松。结果肖九就直接奔水库来了,本来郊区就比市里温度低,水库这边比农家乐那边温度更低些,甚至水面上还能看见一层薄冰。 肖九租来的鱼竿,现在就在岸边上支着,他坐在板凳上,看着自己的影子无奈的叫着。 这都半天了,星期二连个都不露。肖九叹气,站起来在板凳边上铺了个塑料袋,然后开始脱衣服。 “肖九!”肖九正拉着一上朝上拽,露出了整个腹部和大半个胸口的时候,总算是听见星期二叫他了,不过他还是把衣服全脱下来放在地上,才抬头看对方:“怎么?” “你跑这么冷的地方脱衣服干什么?” “游泳啊。”肖九站起来,一边对星期二笑着,一边就开始解皮带。原本星期二是要先下水看看的,但是既然老爷子说问题在衣裳上面,那么水库应该就是没事了吧? “你不怕冻坏了?”星期二不知道为什么退后了两步,像是一直在看着边上光秃秃的枝桠,但又忍不住偶尔侧过头,瞟一眼。 但是等肖九把裤子也脱下来了,星期二立刻就转过身去了,只是用粉红的耳朵尖对着肖九,死活不敢回头了。 “没事,我刚才试了水温,是有点冷,但比冬泳时候温度已经高很多了。”肖九换好了泳裤,没急着下水,而是先做着入水准备,把身体伸展开。然后蹲在水边上,朝身上泼水。一开始肖九也冷的打哆嗦,但是慢慢随着他的皮肤变红,身体也渐渐适应了水温。 “星期……”感觉身体已经适应了,肖九站起来,一回头就对上了星期二的眼睛。原来刚才转过身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转了过来,而且应该已经盯着肖九看了有一阵儿了,肖九突然回头显然把他吓了一跳。肖九有点小得意的笑了,不过也知道星期二脸皮薄,所以倒是没借故取笑调戏他,而是在星期二闪闪躲躲的眼神中,对他伸出了手,“星期二,和我一块儿游泳吗?” 星期二还尴尬着呢,但他刚才偷看了半天了,现在要是反而拒绝,那就太虚伪了。况且……他也不是不想…… “噗通!”只有一地方溅起水花,但跳进水中的分明是一双…… 肖九很喜欢游泳,但真的是太久没有亲近水了。 “星期二,比一下谁潜水潜得深吧!”他开玩笑的说着,接着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水里,他也知道自己身体再怎么好,但毕竟是个能呼吸的活人,不过,现在是开开心心玩的时候,要顾及那么多逻辑干什么? 水库和泳池不同,其实这几乎可以说是一个大湖了,水并不清澈,有的地方还有些不明所以的浑浊,而且因为温度的关系,水里还有些冰渣,刮过身上时,略有些疼。这里的鱼还真是不少,它们游来游去甚至会碰到肖九的身上——这绝对是个新鲜的体验。 游得已经很深的肖九渐渐看不清周围的东西了,甚至连到底哪边是湖底,哪边是湖面都难以分清。 他的手被谁抓住,碰触着,肖九向身边看去,在一片黑暗中,他很惊奇的发现,在他身边一连关切的星期二看起来却无比的清晰。 星期二着急的朝一个方向拽着他,肖九却心中一动,伸手揽住了星期二的肩膀,吻上了对方的唇…… 美味的果冻,距离上一次品尝并没有太过遥远,但是那种贪婪的渴望已经快要把他焚烧殆尽了…… 肖九闭着眼睛,紧紧抱着他,随着他俩的唇贴合又分离,肖九需要的,而星期二并不需要的氧气化作一个个气泡,在水中上升、炸裂并最终消散。肖九感觉得到,他怀里的星期二在着急,不过他自己很诡异的却并不担忧这些。 直到那些一次次碰撞他身体的感觉太过频繁,频繁到让他觉得诡异。肖九才放开了星期二,黑沉沉的水中,这一次他能看见的东西变得更多。那是鱼,城市男孩的肖九分不太清都是什么鱼,不过这些大大小小的鱼都围绕着它们,摇摆着尾巴和鱼鳍,却并不前进。黑白分明但呆滞的鱼眼全都看着他和星期二,在发现星期二放开肖九后,这些鱼才开始一点点的缓慢的凑近。 肖九搂住了星期二,一蹬水,身体箭一样的朝着水面、射出去!星期二用更快的速度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两手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朝水面的方向拉。在他们脚下,那些鱼停下了前进的动作,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指挥着一样,全都朝上微微抬头45度,依旧紧盯着肖九和星期二。 “玩……陪……” “冷……” “妈妈……” 肖九模模糊糊的听见了些破碎的词句,和上次他从那位倒霉女孩身上逼出来的东西声音不同,这像是一些……彷徨无助的孩子…… 随着哗啦的水声,星期二拉着肖九冲出了水面,有用最快的速度把他拉上了岸。拿起肖九准备好的毛巾,就开始给他擦。 肖九一伸手又把星期二拉过来搂住了:“别担心,我没事。” 053黑水 “没事就……”星期二刚出口,突然就从肖九手臂里漏下去了。 肖九的反应速度也不算慢了,但是他只来得及抓了星期二一下,星期二就已经消失在了水面上,以为他是鬼,所以连一点水波都没有。不过很快,水波就有了——肖九跳下去了。 他又看见了鱼,比刚才更多,大大小小密密麻麻,但却又整整齐齐的挤在水下,眼睛紧盯着星期二。从这些鱼的身上,肖九模模糊糊的看到黑色的线,单独来讲是极细的,但一根一根的全都束缚在了星期二的脚上,腿上,腰上,手上,却就是让星期二挣脱不了了。 “肖九,他们对你没有恶意……走……”脑海里有声音回响着,是星期二的。 肖九也知道,或许现在去找黄老爷子才是最恰当的,但是,从这里跑回农家乐,最快的速度也要花上四十多分钟,这时间还不够看上一场电影,但却已经足够让这些对肖九没恶意的鬼,对星期二做出些什么事情来了。 “把……呜鲁呜鲁……手……”作为一个活人,在水里张嘴说话的结果就是口齿不清,外带喝了好几口水。但是星期二的手伸过来了,肖九立刻把他握住,他踩着水,做好了要面对向下的巨大拉力的准备,用尽了力气朝上拽! 但有些意外的事,他很轻松的就把星期二拉过来了,四周响起了嗡嗡的声音,肖九下意识的朝星期二腰腿看时,看到了那些束缚他的黑线,竟然有不少被拉断了? 高兴还来不及的肖九怎么顾得上好奇和探究?这次他把星期二搂得更紧,刚才那种瞬间看着星期二消失在自己臂弯中的事情,他绝对不希望再来第二次了。 “他死了……是我们的……该留下……”之前隔着一段距离围着的鱼冲了过来,一条条都“说”着类似的话,撞在了肖九的身上,脸上。 肖九过去常在电视上看见捕鱼之后将网里的鱼向外倒的场面,现在虽然他是在水里,但倒是像那种在渔网下,被铺天盖地的鱼朝下砸。那可一点也不好受,甚至有的鱼开始咬他——可不是所有的鱼都是吃素的,即便不是专业的食人鱼,被满口的牙在身上撕咬了一口,那也是生疼生疼的。 星期二也在挣扎,当然不是从肖九的怀里挣脱,而是在和那些不停被扯断,又不停缠上来的线作斗争。突然几根线缠在了他的脖子上,他是鬼,不需要呼吸,没有血液的流动,按理说这些线缠在他的手脚上,会比缠在他的脖子上麻烦更多,因为前者拘束了他的活动。 所以星期二没在意脖子上的黑线,但就是这点没在意,下一秒让他后悔不跌——线的一头突然间插进了他的脖子!这些黑色的线仿佛变成了吸血的水蛭,不过它们吸吮的当然不是鲜血,可对星期二造成的伤害却更大。 被鱼群冲击着的肖九,眼睛都睁不开,开始的时候没注意到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他发现自己有些抓不住星期二。 不是星期二从他的怀里向外滑的那种抓不住,而是原本凝实的身体,竟然有了一种消散的感觉。 睁眼确认是浪费时间,肖九依旧闭着眼睛,只是脑袋朝着他觉得应该是嘴唇的地方蹭。星期二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全身都僵硬住了,连对肖九传声也不行。不过这倒方便了闭着眼睛蹭的肖九,两下就蹭着了星期二的嘴唇。 他不知道星期二动不了,就把在水里一会儿失了位置,一口咬住了对方的下唇,固定住了,然后才是把舌头探进去…… 那些鱼变得更凶悍了,肖九的脖子和肩膀一阵剧痛,水里漂过阵阵血腥的味道。怀里的星期二终于又渐渐凝实起来,他们俩都同时感觉到了一阵不对劲——明明肖九这次下水的深度应该比之前浅的多,为什么,这么半天了,却还是见不到水面? 肖九下意识的睁眼,除了铺天盖地的鱼,他还看见了随着这些鱼的翻滚而出现的气泡,不过……这些气泡漂浮的位置,却不是肖九的头顶,而是脚下! 肖九一惊,什么时候他在水里转了向?这也就是说,他游了这么半天,反而是让自己越发的身陷险境。同时,现在要他放了星期二也就更不可能了,已经到这地步了,要生,那当然就是生,要死,那他就和星期二在水底下一块儿做鬼! 顶着鱼群,肖九在水里艰难转着身。星期二也是脸上焦急,但是和其他鬼的争斗如果发生在陆地上他还能帮忙,这是在水里,而且对方看样子还是鬼多势众,他就确实有些束手无策了。 蓦地,星期二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原来随着肖九的一吻,在他脖子上吸吮的几根特别的黑线也已经没有了踪影,是不是……星期二皱眉,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想到了应对的方法。 刚才发现自己游错了方向,肖九不敢继续闭着眼睛了,即使好几次有小鱼差点撞上他的眼珠子,又或者有大鱼张着满是怪牙的嘴,看样子就是冲着他的眼睛来的,肖九也只是暂时闭眼躲过。 再睁眼,又是一条大鱼朝着他的眼睛就过来了,肖九刚要闭眼,这条大鱼却猛的颤抖了一下,就看见从它脑袋上连着黑线出现了一小团看不清是什么的黑乎乎的东西,紧跟着这条大鱼一张嘴,有腥臭的黑血从它嘴巴里喷出来,大鱼也瞬间翻了白。 紧接着不只是这条大鱼,他眼前的鱼群都吐着黑血翻了白,肖九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朝上窜了两下,要窜第三下的时候,他就已经被重新围了起来。但更突然的是,星期二突然主动凑过来,吻到了他唇上,而且肖九能清楚的感到对方迫切的吸吮,从他的神色上,肖九更是看到了焦急和迫切。 恶臭的黑血,在肖九前进的路上蔓延,翻着白肚皮的死鱼夹杂在更加凶悍的鱼群里,肖九的胆子虽然够大,但还是被恶心得够呛。 那些束缚着星期二的黑线早就不见了踪影,但星期二的手依旧在水中摸索着——应该还是有那些不知到底是什么的线存在着的,但肖九只是在最后一刻,星期二把线的另一边从鱼的身体里拽出来时,才能看到一个影子。在此之后,它们就仿佛融合在了恶臭的黑血里,肖九就完全失去了它们的踪影。 肖九继续朝上升着,原本看起来已经失去了超自然力量的控制,在水里晕染开来的黑血,将四周染得更黑了。不过,肖九确定着,他前进的方向这次并没有出错。而且不时凑过来亲吻他一下的星期二,虽然肖九知道他大概是在补充消耗,但依然感觉这趟旅程多了那么点甜蜜的滋味。 “咕噜……”一处比别处更暗沉的地方冒起了气泡,肖九感到不对劲,向边上让了一下。 “咕噜!咕噜!”但更多的气泡冒了起来,就好像是水被煮沸了一样,即使水温依旧正常。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不对劲了,但是现在躲闪反而会浪费更多的时间,肖九干脆咬紧牙只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用最快的速度上浮。 但是,他的速度还是慢了一点…… 终于已经能看到透过水波照射下来的阳光,应该是已经到中午了,所以竟然还有些刺眼。但是咕噜咕噜冒着气泡的黑水,也已经动了起来。就好像是那些水是活的!黑水翻滚扭曲着,朝着肖九就冲了过来。 它们是被死物操控着,但就像那些鱼一样,自身五行的同时,却又有着有形的一面。肖九被冲得速度减慢,不只是如此,卷过来的黑水并没在一次冲击之后离开,它们裹在肖九的头部,一个劲朝他鼻子、嘴巴,还有戴着耳塞的耳朵里冲! 星期二努力的分开那些那些包裹上来的黑水,但是他最多只能给肖九争取到短暂的几个瞬间。一直努力朝上游的肖九,渐渐因为窒息和呛水而开始变得手脚无力…… “嘭!”裹在肖九脑袋上的黑水炸开了,星期二立刻拉住肖九的胳膊,把他朝上拉——肖九抱着他游的时候,感觉并不费力,可是现在角色变换,他却吃力无比。但黑水这个时候却又绕了上来。 “唰!唰!”两声,这下星期二看清了,原来是两根绑着石头的树枝擦着他和肖九渐渐沉入水中。但就是这两根树枝,让明明已经卷上来的黑水,立刻扭了一下转身绕开。树枝刚从他眼前沉下去,就听上面水声,原来是两个西服革履的“黑衣人”也下了水,一个人一个迅速无比的抓住了肖九的胳膊,把他拉了出去。 肖九这个时候神智还算清醒,但他突然想起来了之前的景象,原本已经无力的手突然动了一下,抓住了星期二的胳膊…… 终于是被拉上了岸,肖九趴在地上,不用人管,也不用人催,就吐了起来。 刚才他在水里感觉灌进去的都是只是水,最多就是混着死鱼血的水而已,但是这一吐,滑过喉咙唇舌的那股子又臭又腥的味道暂且忽略,却明显的感觉还有些是有形状的,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吃的早饭,再一看地面,却正正好好对上了一颗还带着肉的死鱼眼! 瞬间肖九吐得就更厉害了,吐出来的碎肉鱼肠之类的就不提了。 他现在是切身体会到那个吐虫子的小姑娘到底是什么心情了,太恶心了! 但就是这么吐着,他抓着星期二的手也是死死的不放!一直到一刻多钟后,他总算是好些了,或者说是总算再也吐不出来什么了。 “喝口,漱漱。”边上递过来了一个矿泉水瓶子,肖九这个时候才来得及看看救了他命的人——除了黄老爷子还能是谁? 再一看,跟着老爷子的黑衣人还拎着鱼竿、马扎、保温瓶外带一个大篮子呢,大概是听说了肖九也来钓鱼,老爷子也心血来潮跟来了。这也是幸好了,否则肖九八成就得跟着星期二一块在这水底下做一对鬼鸳鸳了。 “你一身的能耐,就是不会施展。我还想着晚点教你也没事,但却差点就让你把命交代在这了……”老爷子也脸沉沉,一点也没有往常的老顽童架势,看来这件事把老爷子叶吓着了。 “多谢……师父。”还没拜,但是如果到现在还吝啬于这一声称呼,那可就太不地道了。 老爷子一听,暗沉沉的脸色亮了一下,手下意识的捏着胡子,脸上也带上了笑意:“好……好……我还是头一回收个鬼徒弟呢。” 前两个字明显是对着肖九的,但后边那句话,却是对着星期二了。 “嗯?”星期二都愣了,他倒不是不高兴,反而该说有其他活人用平等的眼光看待他,星期二更是高兴。 “星期二,快叫师父。”肖九眼睛一亮,赶紧撺掇着星期二拜师。 星期二下意识的就张嘴叫了:“师父。” “嘿嘿嘿嘿……”一听星期二这么叫,刚吐得要死要活的肖九立刻笑了起来,就是这笑声不怎么对味。黄老爷子说收星期二当徒弟,其实不只是徒弟,他还是徒弟媳妇!那不当然也得叫老爷子师父吗?! 他不笑的话,大概星期二还得有一阵才明白,他这一笑星期二立刻就明白了。顿时就僵在那了,看黄老爷子的眼神,除了刚才的感激和敬佩,更了点郁闷和窘迫。如果这地方只有肖九一个,八成他早就躲进肖九的影子里去了,但现在这么多人,而且八成其他人也都能看见他,现在躲,反而太过矫情,他也就只能绷着脸装不明白了。 肖九笑完之后抹抹嘴,其实他想亲星期二两口的,但腥臭的味道他还能感觉得到,吐出来的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也还在一边明摆着。他能自我安慰说就当是吃了一顿生鱼片,但还是觉得就这样去吻星期二太委屈他了。只能多漱两下嘴巴,把难受的感觉押下去,外带找话题转移注意力。 “师父,这湖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你这次是遇了凶险,不够也幸好如此,否则这些可怜孩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重见天日呢……”老爷子看着湖水,脸色也变凝重起来,白眉紧紧的皱了起来。 054寻找 “赶紧把衣裳穿上,再洗个热水澡,别冻坏了。”没等肖九具体问到底怎么回事,老爷子已经说话了,“等把你们俩自己都打理好了,再过来也不迟。” 老爷子不说肖九还没那种感觉,他一提,正好一阵冷风吹过来,就算是身体好如小就这样的,这时候也感觉到一阵森冷。 老爷子和手下的黑衣人商量着该和谁联系,看来老爷子虽然说他们这一支的规矩是不给上面的工作。但这意思应该是不挂官帽子,用能力给自己讨官位,但应该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什么联系都没有,斑点也不会合作的意思。 “肖九,让留在这。”肖九穿戴好了,拿了自己的东西要走——洗澡暖身体是重要的,刷牙漱口更重要,但没想到星期二这个时候却不想走了。 “我命令你留在这里。”肖九丝毫犹豫也没有的说,但说完了他又有点担心,“小心点,一会儿不知道要来什么人,而且水库里的东西也危险。” “别担心。”星期二笑了一下,然后做了个雄壮威武状,“我可是刚刚才英雄救美的大恶鬼!” “最好再恶点,我等着你救我一辈子。”肖九笑着,拿上东西走了。 肖九暂时离开,星期二也不敢随便乱走,而是在老爷子的视线范围之内,观察着湖里的动静,以及观察着黄老的动作。 他这才发现,原来老爷子扔到水里的树枝,就是附近的树上折的,有柳树有桃树,捆上石头后,被老爷子扔到水里的。星期二靠的近了点,老爷子立刻摆手:“别,这些东西于你也有害,你现在这个距离最好。” 星期二立刻老老实实的不动了:“老爷子,这里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些可怜的小孩子,在这……少说也有四五年了……”黄老叹了一声,皱起了眉,“希望他们能重见天日,然后被家里人接回去吧……” 肖九回到农家乐,用最快的速度冲了个热水澡,之后花时间最多的反而是刷牙,连刷了四遍,但依旧觉得嘴巴里有着那股难受的滋味。 还想再刷第四遍的时候,肖九就听见了警笛的声音,最后倒了四五块口香糖进嘴巴里,一边嚼着,一边又朝河边去了。 “星期二,怎么样?”一过来看见的就是星期二和老爷子在边上下着棋,老爷子坐着马扎,星期二蹲着。 “快赢了。”星期二专注的看着棋盘。 “不见得!”老爷子牛气哄哄的下了一枚黑子。 星期二眼睛一亮,下了一枚白子:“两边通!” “……”他还以为是围棋,原来是五子棋。 “又输了!”老爷子一拍大腿,“唉……是比不了你们这些年轻人脑子快啊……” 这时候警察已经到了,不过是跟着老爷子的一个“黑衣人”接待的,除了为首的两个大盖帽专注于和“黑衣人”的谈话,其他人看着老爷子的眼神都有些异样。 ——老爷子坐的位置正好遮挡了对方的视线,所以看不见星期二的他们,也同样看不见起起落落的白棋子。于是……大概以为老爷子也是个老年痴呆症患者了。 “你来了,正好,把星期二叫着,我们有事,一边走一边说。”老爷子也不下棋了,或者说其实这里已经没他什么事了,他随手把马扎拎起来,但并没管地上的棋子和棋盘,一边走,他一边貌似无意的问,“肖九,星期二……你是不是把他拘住了?” “老爷子,这其实也是我想学的本事。” “学怎么役鬼?” “学怎么让星期二自由。”肖九眉毛皱了起来,到现在那天宿舍寝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依旧还是稀里糊涂的。 “那你就别想了。”黄老爷子貌似随意,其实他一直都注意着肖九的语气神态,原来之前老爷子还有两三分怀疑肖九把星期二变役鬼是故意的,现在这两三分都没有了,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误打误撞的。 “为什么?” “你们俩之间的联系,不是简单的用符咒或者法器建立起来的,倒是挺像传说中的……我也得回去翻翻书堆,才能找出来是不是,现在就不说了,免得把你们引入歧途。但看你们俩的样子,除非你死了,否则他一辈子都是你的鬼,甚至可能……”可能怎么样?老爷子没说,但显然不是好事。 肖九犹豫了一下,并没继续追问这个可能后边的句子:“师父,那么……你知道怎么让星期二恢复记忆吗?” “他怎么恢复记忆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怎么能够让他找到自己的过去。” “嗯?”肖九和星期二都一脸疑惑。“可是我就算是用命令的,星期二也回忆不起来。” “他没有回忆,但是他有其他的东西啊。” “比如?” “他的尸身。”老爷子一指星期二,“人死了,但既然他成了鬼,那么和肉身的联系就不会那么快断。即便他的肉身已经烧成灰,你让他去找,他一样能找到。”老爷子笑看着肖九和星期二,“原本说水鬼的事一结束,就让你们俩拜师的,不过,现在出了这个事,我还得在这里呆上一两天,你们俩在这也帮不上忙,干脆就先做你们自己的事情去吧。” 自己的事情,不用问就是带着星期二找肉身。 肖九和星期二其实对现在发生的事情都很好奇,对湖里的鬼也很好奇,不过,好奇心比不上对星期二的关心。 “那我们先回市里了。” 肖九绝对是属于行动派的,甚至都没回房间,而是直接就奔车站,坐着车回市区了。不过他倒是没那么急迫的就命令星期二去到他身体所在的地方,而是转车倒车本着自己加就去了。不过到了楼下他却没上楼,而是把又落了好几天尘土的自行车蹬上了。 “星期二,你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东西没?”一边骑车朝小区外走,肖九一边问。 星期二正奇怪他这是干什么呢,他一问立刻回答:“没什么……呃……这两天倒是突然想吃冰激凌了。你要干什么?” “那怎么不告诉我?”肖九埋怨的看了星期二一眼,接着一边骑车一边嘀咕,“那还得先去买个保温箱,免得冰激凌半路上全化了。我要干什么?当然是去拜祭……这么说感觉怪怪的。” 虽然现在星期二就在他身边,但是这也依旧算是上坟吧。那么上坟总归是要带着祭品的,正好坟的主人就在边上,要什么祭品倒是方便。不过,确实感觉挺怪的。 星期二听他这么说,同样感觉怪怪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一种,如果真的带着肖九找到了自己的安身处,倒是一件比和他亲吻更加私密的感觉。 “你就骑着自行车?那从这里到赵家庙(杜撰)不知道是几点了。” 赵家庙是他们这城市火葬场的所在地,墓地之类的也都是围绕在那附近。如果肖九从这里骑车过去,快的话要三个多小时,慢的话可能五个小时都不够。 “没关系,够的。”肖九现在却全身都是劲,“不过最近手头紧,请不了你高级冰激凌,咱们就肯上校或者麦大叔吧。” 星期二拿肖九没办法,看着他买了保温盒,里边塞满了冰激凌。不过肖九也不算激动昏了头,他还记得吃饱喝足了,临走的时候还打包了两个汉堡,为了晚上吃,路过小便利店又分别买了一大瓶运动饮料和矿泉水,这才算是准备充分。 “星期二,我命令你带我去找你的肉身,速度不要太快,也别穿墙。”肖九有点紧张的下着命令,就怕星期二还是像之前他们实验的那次一样,什么反应也没有。 幸好,这次成功了! 星期二有瞬间僵了一下,那动作就像是有谁忽然对着他按了暂停键。过了十几秒,他的眼睛才重新变得鲜活起来,身体也飘在了肖九身前两步的路上。肖九赶紧跟上,结果发现无论他骑得多快或者多慢,他和星期二之间一直保持着两步的距离。 “星期二?你现在有什么感觉吗?”跟了大概五分钟,肖九倒是不担心自己跟丢,反而开始担心起星期二的状况来。 星期二转了个身,可实际上他依旧保持着领路飘动的姿势:“有点怪,我眼前刚才闪现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过到底是什么我眨眼就忘了。现在……这样的情况完全不受我自己控制。” 也就是说现在星期二在前边带路,不是因为他本身想起来了自己被葬在什么地方,而完全是因为被命令之后,必须执行的本能反应。 “别担心,我很高兴能知道自己是谁。”星期二看肖九皱着眉,安慰道。 肖九看着他,笑得有些得意:“放心,我没担心只有高兴,我正在想下次是不是就别这么君子,直接命令你这样那样,那样这样呢?” 这次星期二却是少有的没有害羞,或许,因为他知道不管肖九说的是怎么样,他都不会做的…… 这一下车骑了大概有一个多小时,肖九忽然在路边停了下来,他一停,带路的星期二也停了。两个人谁都没说话,但看表情就知道,他们都感觉到了古怪——这方向,不是赵家庙啊! 055一锅汤 停了一会儿,是肖九在回想他们这方向是不是有墓地或者灵骨塔,但又一想他也听说过有树葬、水葬,或者有怀念家人的就把骨灰安放在自己家里香烛供养的。这样一来,他心里的期待更多了些,想着自己是不是回遇到什么惊喜:“继续?”他抬头问着。 “好。”星期二也点头,肖九脚在地上一蹬,重新开始骑车的时候,他的身体就已经开始动了。 可是骑了没两分钟,肖九只能又停下来了:“车胎……”他无奈的停下来看车的后胎,已经瘪得不能再瘪了,大概是内胎破了。 但现在可不是几年前,路上随便都能看见修车摊。推着车走了几百米,刚才告诉蹬车都没流汗的肖九,现在额头上的汗水大滴大滴的朝下淌着。视线所及的范围内,还是没有修车摊,倒是看见一家不算小的超市。 肖九随便把车朝边上一放,放在车筐里的东西都拿下来,就要过马路去超市。 “肖九,你没锁车。” “不要了,买新车去。” “……” 匆匆忙忙过了马路,肖九还没进超市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担心的看着星期二:“你这样不难受吧?” “嗯?”星期二疑惑的看着他。 肖九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没什么不对的,心里因为焦躁而抬上来的热度顿时降了几分——原来星期二现在还是带路状态,倒像是个被大风拉扯着的风筝,肖九总觉得如果不是有一根五行线束缚着彼此,那么现在星期二可能就被“风”吹得踪影全无了。于是,当然会担心星期二被扯得难受。 放下心了,他朝着超市走去的脚步却更快了,几乎就是小跑了。 肖九不需要逛什么,他的目的明确,就是买自行车。就是一开始太匆忙,忘了存包,于是进购物区的时候自然而然的被超市人员叫住,于是又跑到存包区一趟,略微浪费了一点时间。 不过从他进超市到推着新车出来,总共不出二十分钟。 “走!”笑嘻嘻的蹬上车,肖九眼神发亮的看着星期二。 少见的,这次星期二却没有窘迫的躲避他的视线,反而笑看着他:“肖九,这路上倒是有不少医院,你说我会不会其实没死,是个植物人什么的?” “那我一定会想尽办法把你就醒。”肖九笑着回答。 “又说不定我醒过来之后,就失去记忆,把你忘了?” 肖九囧了一下:“星期二,你是不是看女生的言情小说看多了?哪那么多狗血啊?况且我不认为你会忘掉我。” “这么肯定?” “当然肯定,你活着的时候和你刚死的时候不算,反正以后你就都是我的了,我死了你也是我的。”刚刚很牛气哄哄的说完,肖九突然脸色一变,变得紧张和担忧还有内疚,“星期二,我的意思不是说要命令或者强迫你什么,我就是……” “我明白。”星期二点点头,“别担心,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想这么多我就是感慨……” 星期二没因为自己说错话而觉得不舒服就好,肖九松口气,但是星期二的表情明显还带着失落:“感慨什么?” “感慨……我如果还活着该多好?”他看着星期二,看着太阳和周围来去的人。 他如果还活着该多好?温暖的,有血有肉,能够切实的和肖九一块儿站在阳光下面的。但是现在,他是个鬼,是已经死了。 “如果你还活着,那么我们甚至都不会认识吧?那么现在,说不定会使其他的鬼带着我去找他的肉身?”肖九这么说的时候,星期二的表情瞬间透明了一下,不过刚说完的肖九自己就摇头了,“那样我现在应该也都不会尝到初恋的滋味了,或许我和对方只会是一辈子的朋友了。” “你……那么确定……确定自己不会喜欢上对方?” “怎么喜欢?他或者她又不是你。就算有些经历相同,但是你和对方的性格都不会相同,那么和我相处起来,应对和说话都不会相同,我怎么喜欢?不过……”肖九笑了一下,“这都是我和你胡思乱想,无论怎么想象那也都是想象,现在的事实是,你跟我在一起,而我喜欢你。” 这下星期二的脸又是变白了,不过这是一瞬,他看着肖九无奈的叹着:“肖九,谢谢……谢谢你喜欢我。” 肖九再囧:“这不需要道谢吧?”接着肖九突然皱起了眉,因为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我真的从来没想过强迫你,你要是不喜欢我,那就别强迫自己。” “我当然喜欢你啊。只是我发现,我对你的喜欢有点太淡了。” “那就加点盐,或者加点糖,你要是喜欢加胡椒或者辣椒也都可以。”肖九用无比认真的表情对星期二说着。 “啊?哈哈哈哈哈……”星期二笑了起来,“好啊,我会试着,挑出一锅最美味的‘喜欢’来。” “那我就等着吃了。” 两个人就这么打着趣,一些话题说开了,也就不继续在你喜欢我我喜欢你的这种事情上转悠。而是谈些什么历史、书籍、音乐,甚至政治之类乱七八糟的话题,到不一定是他们俩感兴趣的,只是为了在路上转移聊天解闷。 肖九这车,一骑就是五个多小时,而且现在已经是出了市区了。运动饮料和水都喝完了,他半路上又买了一瓶,汉堡也吃完了。就算是放在保温盒里,冰激凌也化了,也是重新买过的。路上还经过了一条两边都是各种小店的街道,让他买到了些香烛和苹果。 现在虽然已经是初春了,但七点多的时候,天色也暗下来了,这边又眼看着已经出市区了。 “肖九,回去吧,明天早上再来。” “没事都到这了,应该不远了。早一个晚上知道你是谁,我也就早一天不用叫你二了。”就算很注意补充水分,现在肖九的嗓音还是嘶哑的厉害,不过即使如此也影响不了他对星期二的打趣。 星期二无奈:“那你骑慢点,我看前边路灯坏了,这里来往的车速又快。” 星期二话音刚落,就看肖九后边有车灯亮起来了。不过肖九倒是没在意,这里虽然已经算是郊县了,但是因为距离市区不算远,而且这些郊县也不算是穷乡僻壤,道路修的还是不错的。 听声音过来的也不是来去如“疯”的重型货车,而应该是摩托之类的,这条路足够肖九这辆自行车和对方错开了。 但是刚骑了不到一分钟,肖九就听星期二说:“肖九你刚快找个地方靠边,你后边那车不太多。” 肖九一听,没回头看,而是第一时间找地方按照星期二说的靠边。但也是巧了,现在肖九骑到的这个地方,路面比边沿高了一尺有余,而且边上都是茂密的灌木和杂草,肖九要躲,那就得跳下车再从路面上跳下去,否则就这么骑着车朝路边躲,那非得把他摔个好歹的。 可是下车再跳下路,肖九又觉得浪费时间,他就想着快蹬几步,前边不到二十多米坡度就缓下去了,他也就能靠边了。 “肖九!快!”也就是蹬了两下,星期二再次大声示警,即便没有星期二的示警,肖九听着背后的动静也知道不对劲了。 因为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对方的车灯照射的方向明显的扭动了几下,又陡然之间加速,听着发动机的轰鸣,肖九甚至有一种对方的车子已经撞在了他车尾上的感觉。 距离完全平缓的地方还有点路,但是肖九一扭车把,他车子就离开路歪到边上去了,这个时候道路和两边的落差还有半个拳头,肖九骑车的速度又快,离开路了之后边上树根石块的也不平整,肖九的车把扭来扭去,有那么一会肖九都以为自己要倒在地上了。 偏偏更糟心的事情来了,追再他后边的那个家伙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也把车开下了路,依旧追在肖九屁股后边过来了! 不过路边上是一片小树林,肖九颠颠簸簸的躲过了撞上一棵大树的危险,他后边的那位就没那么幸运了。 “砰!”的一声,肖九刚挪开,就听到了明显是撞击造成的巨响,还有什么东西擦着他飞了出去。他脚撑在地上回头看,这才知道原来后边追他的是一辆三轮摩托,不过现在摩托已经一头撞在了树上。那树还有些年头,被撞的有些歪。 肖九刚刚被追得狼狈无比,现在看这架势,也明白过一点来,八成开车的喝醉了。 至于那个飞过去的……就是醉驾的家伙。肖九走过去看了看,人还有气,随着他身上血腥味一块传过来的,是一阵浓烈的酒臭,这印证了肖九所猜测的。 肖九过去探了探呼吸知道这人还活着,他气归气,他还是把手机掏出来了——打电话通知交警和医院。但也不敢移动地上的人,他没学过急救,但看电视也知道随便挪动重伤的人可能加重对方的伤势,所以还不如就把人这么放着。 打完110和112,肖九想起了什么,又给老爷子打了电话,说明了一下自己的情况。肖九不希望惹麻烦,那么为了防止麻烦出现,就只能让老爷子这个靠山帮帮忙了。 果然,老爷子一听,很干脆的让他原地等着,一会儿会有人过去帮他忙的。 肖九叹口气:“星期二,看来果然是好事多磨,要等明天了。”无论怎么样,他也得跟着回去做个笔录的,这一折腾就不知道要多晚了。 “没事。” “星期二……你神色不对劲,怎么了?”肖九却注意到他对星期二说话的时候,对方好像正在发呆。 “我……距离这里不远。”星期二看了看肖九,大概是距离太近了,即便没有记忆,星期二自己也感觉到了那种牵扯,他抬起手,指向一个方向,“最多也就十几米……” “十几米?”肖九一怔,就算黑灯瞎火的,十米的方向也并不是太远,他能看到,那地方什么都没有。或者说,地面上出了杂草石头和垃圾之外,看不出有什么像是坟冢的地方。星期二,就在那?怎么可能? 056遗忘 肖九的疑问因为他的惊讶,而不是怀疑。 不过这种犹豫只让他呆愣了不到半分钟,接着就是重新拨打了电话。 “师父,又得麻烦您了。” “有事师父代其劳,说吧。”电话里,黄老爷子的声音乐呵呵的,显然对于肖九短时间内连打两个电话找他帮忙,并不觉得烦躁,反而很开心。 “师父,我们找着星期二的尸身了,应该就在事故现场的旁边,他八成是被弃尸的。”这么说的时候,肖九觉得随着他心脏的跳动,牵扯出了一阵一阵的疼。这和面对磊哥死亡的时候不同,不只是因为这两个人对他的意义不一样,一个是兄长一个是爱人。 磊哥的前因后果都能被猜出来,见到面之后,磊哥走得也很轻松洒脱。但是星期二,他活着的时候不知道被谁伤害,以至于死亡,灵魂在某个十字路口徘徊不去,人体被掩埋在这里,没有任何家人朋友知道。 如果他们俩没有因为老二而认识,是不是直到星期二的尸身腐化成灰,魂飞魄散,也没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你把他挖出来了吗?” “没,我根本什么工具都没带。而且一会儿也有警察过来,我不想惹出太多事。”其实主要原因是后者,如果不是因为有人会过来,就算是用手,肖九也会把星期二挖出来的。 “那就先放着,先别急,办完一件事算一件。” “嗯。” “对了,一会儿过去的人姓赵,是你师侄,你不用说什么话,都让他负责就好了。” “嗯,谢谢师父。” “嘿嘿嘿,你多叫我两声师父,就算是谢了。”老爷子在电话那边笑着,“对了,正好趁着这个时候,我把这边的事情仔细和你说说。”电话里传来“嗞”的一声,应该是老爷子从他那个小紫砂壶里吸了一口茶水,接着就把水库那边的事情慢慢说给了肖九听。 这个村子的水库,是十几年前,有一阵全国时兴起来的时候,建起来的。建起来之后蓄水防洪功能根本没用上,也就是用来养鱼了。不过,只有开始的两年,这个水库给村子里的人带来了很不错的收益,之后貌似是因为承包费的问题,原先的承包人和村子里的实权人物闹翻了。之后的承包人也就是某实权人物的亲戚,根本没什么能力,养鱼是养一年亏一年。眼看着不挣钱,再想把水库承包给别人的时候,却因为前车之鉴,没人愿意接受了。所以这个水库就荒废了下来,倒像是个人造野生湖一样。 于是今天在老爷子一个电话叫来的人的命令下,水库还是头一回开闸放水! 放了水,又用水泵抽干了余下来的水,在老爷子的指点下,来的警察在水库下面的淤泥里翻出来六七个困扎着岩石的口袋,口袋里边全是尸体,而且不是大人的,都是孩子的! “造孽啊……”老爷子叹着,这些孩子不是厉鬼,只能算是冤魂,而且孩子化身的鬼本来就比不了成年人的戾气重,他们又是在深深的水下,如果不是星期二和肖九误打误撞,把他们从水底下引出来,大概连老爷子都不会知道他们的存在。 “肖九,你也别怨他们之前差点把你们来拖下去,这些孩子没恶意,只是头一回见到能看见他们的活人和同伴,想和你们玩罢了。” “我知道……”肖九在这边点头,小孩子玩起来会不知道轻重,肖九要是之前还有点怒气,听到这是一点火气都没有了,星期二站在边上眉头也是皱成了个死疙瘩,就算他自己的死因有蹊跷,但怎么说他也是个成年人,听到竟然小孩子身上出了这种事,关于他自身的事情,星期二反而暂时遗忘了,“师父,这些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是太清楚,他们自己也很模糊,毕竟太小了。不过,大概怎么样,我倒是已经能猜出来了。” 原来,大概是十几年前,也就是肖九和星期二还小的时候,他们城市里有一阵丢孩子丢得极端的猖獗,后来下了死力气几次严打,才终于刹住了这股邪风。但是当时那段时间到底丢了多少孩子,这些孩子到底去向如何,就算是到了现在也没能完全查个清楚。 当时这个村子大概是某个拐卖集团其中一次选定的中转站,那些黑心贼拐了孩子出来也并不会照顾得太精细,身体比较弱的也就……于是那些人连掩埋大概都觉得麻烦,只是把那些可怜的孩子装进麻袋扔进了水库的水底。 “找不着这事到底是谁做的吗?”肖九觉得自己被怒火烧的,全身都在发烫! “我们是找不着了,只能看警察的了,不过……”老爷子长叹了一声,十几年的时间都过去了,孩子们的尸首烂得只剩下骨头了,也就只有些不易腐烂的衣裳的零碎还挂在布料上,这村子里的人可能有人是知道些线索的,但是他们也不是什么乐于助人的,甚至可能也得了什么好处,否则十几年前大概就有人通知警察了。 这件事,找出凶手,可真是太过困难了。甚至,这些孩子都不一定能够找到他们的真正父母——就算能够用骨头做DNA测试,但也必须是这些骨头的DNA没有被污染。 电话那边的老爷子,电话这边的肖九和星期二都沉默了。 肖九以为过了很久,但实际上就只是两三分钟后,老爷子突然:“嗯”了一声,接着就对他说,“肖九,你赵师侄大概就快到了,你那个地方有点偏,他怕跑错了,你倒路边上去迎一下他。” “好的,那我不打扰师父了。” “我今晚上是睡不着觉了,和你说话反而能放松一下,多少年了,都没碰上这种揪心事了。对了,替我谢谢你那位老朋友,那几个小子已经能从床上爬起来了,干脆我把他们都叫过来做法事,也好让这些孩子早点投胎……”老爷子念叨着挂了电话。 “感觉我的事都不算什么事了。”肖九把电话收起来的时候,星期二在边上皱着眉说。 “你的事对我来说就是最重要的事。”或许这么说有些残酷吧,但肖九说的完全是真话,该说他自私吧,如果两边都能帮,他当然都会帮。但如果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只能帮一边的话,他当然是首先着急星期二了。肖九靠过去,拉住了星期二的手,“跟我一块儿去路边上等人吧。” 星期二看着肖九,看起来有点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 ——被当成最重要的一方,星期二说不高兴是假的,他又不是圣母。但因为拿来对比的是一群孩子,他又觉得如果自己表现得很高兴那好像实在是太三观不正了。到最后也就只能沉默的被肖九拉着,一块到了路边。 不过最先来的并不是肖九的那位师侄,而是亮着警灯的两辆警车。他们下来后有个人走过来问肖九情况,有拉隔离带的,有拿着相机借着车灯到处照相取证的,还有按照肖九所指去里边找那个醉驾的倒霉蛋的。 警察应该是学过急救的,在救护车来之前,把人平方在了地上,好像好做了简单的固定。 又过了一会儿,他那个师侄才跑来,不过师侄的车上竟然也坐了个穿着警服。不过肖九也不知到底谁官更大点,倒是对方来了之后,几个警察立刻到一边说话去了。至于他那位师侄……保养得倒是不错,可怎么着也有四十多了。 即使知道老爷子辈分高,但是看到一个年纪这么大的师侄,肖九还是感觉怪怪的。不过赵师侄倒是很干脆的,过来看见他就是很老派的拱手一礼,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肖师叔。” 肖九赶紧也拱手回礼:“赵师侄。” 然后两边就没话了,沉默的站着,过了一会儿救护车也来了,很干脆的把人抬走,警察们过来打了个招呼也都收拾东西走人了。最后就剩下了肖九和他那位师侄了:“赵师侄,过一会儿我大概还得麻烦警察。” 肖九不想把挖出星期二的事情交给其他人,因为他有私心,他想第一个看看星期二,想和他单独呆一会儿。这种渴望也挺奇怪的,明明星期二就在他边上。 “好,需要的时候叫我就可以。”他这位师侄答应了一声,看肖九点了头,就朝自己的车走了过去。 肖九则重新走进了小树林,醉鬼已经被挪走了,隔离带还挂着,那辆报废的三轮摩托也依旧停在原地。 原本还有早醒的虫子的鸣叫,因为刚才的喧闹,那些虫子也早就跑远了,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风的声音……还有背后传来的脚步声? “肖师叔,这把铁铲您用得上就用吧。” “多谢。” “不用。”赵师侄跟刚才一样很恭谨的做了个揖,转身走了。 肖九拿着铁铲,走回了刚才星期二指给他的地方。 “你就在这?哪里是头哪里是脚?” “不太清楚,就知道是在在这地下。”星期二也过来,指了指一块看起来其它地方没什么不同的地面。 肖九点点头,他没紧着开挖,而是把铁铲靠在一边的树上,他自己则单膝跪在地上,拨开地上的垃圾,拔掉刚刚探出头来的稀稀落落的野草。 “不用这样,有铲子,你直接开挖就行。” 肖九抬头看着星期二,对他笑笑:“我怕把你弄伤了,对了,那些垃圾也不能扔远了,说不定就有你的线索。”他要去把刚扔开的一个塑料袋拿回来,又赶紧缩回了手,“我是挺笨的吧?这些东西都沾上我的指纹了。算了,破罐破摔,到时候把我指纹给警察就好了。” 垃圾都小心的归在一边,肖九才拿过铲子来,不过他挖的时候铲子不是竖直下去,而是平平的铲过,耗费的力气不小,却只挖出来一片浮土,不用问还是刚才的那个原因——怕把星期二伤到了。 磊哥当初是彻彻底底的走了的,所以留下的尸体可以不用在意。但是星期二不是,老爷子也说鬼和尸身是有联系的,肖九就怕自己手脚太重,让星期二也不舒服。 星期二站在边上,眼神复杂。但复杂的却不是站在一边等着看自己的尸身,而是因为肖九这一天的言行,这让他有些无措…… 肖九挖的慢,但一个坑依旧一点一点的出现了,空气里也渐渐开始飘出恶臭的味道。 不管人生在世的时候,长的多美还是多丑,除非是烧了个干净,否则就算是做了防腐也逃脱不了人死之后腐烂的结局,就是快慢而已。 “别挖了……”星期二忽然抓住了肖九握铲子的手。 “怎么了?” “我确实是在这下面了,别挖了。我……有点不想让你看见。”星期二闻不到空气中的味道,但他能感觉得到和尸身的距离越来越近。 “我想看。” “那你看我不就可以了?下面那个,绝对不好看。” “你也不是多好看啊。”肖九笑了起来,让星期二即使在这种气氛下,也忍不住囧了一下,接着他才继续开始说,“你应该算是英俊吧,放心,吓不着我,让我看看你吧。” “唉……”星期二叹了一声,“你吃不下去饭,别怪我。” “不怪你。”肖九回答,继续开始挖,却也更加的小心,实际上已经不能算是挖,而是用铲子小心的一点一点刮开泥土了。因为味道越来越重了,他知道星期二就快近了。突然,星期二把铲子放在一边,再次跪下去,要用手小心翼翼的去拨开那些泥土。 “肖九!够了!别!”星期二也跪下去阻拦,但是肖九默不吭声的依旧用手拨弄着。 于是一张白骨上挂着腐肉的半腐烂的脸露了出来,那张亮的眼窝里蠕动着肥大的肉虫,鼻子早已经消失,只在双颊和下颚上挂着变黑的腐肉,头颅歪向一边,下颚则歪向另外一边,张开的黑洞洞的嘴巴,仿佛随时都会动起来啃咬血肉——标准的恐怖片场景,星期二就算是个鬼,看着也觉得恶心。 而肖九就那么呆愣愣跪在那,看着,好像是吓傻了。 “肖九!肖九!”星期二担心的叫着肖九。 肖九被叫的怔了一下,他看向了星期二,他现在确实很难受,但不是因为畏惧而恶心,他就是伤心,这难受的感觉驱使着他,张开双臂把凑过来的星期二抱在了怀里:“疼吗?”就算他不是学医的,也能注意到星期二面颊上不正常的裂痕,他身上的其他地方可能也有着这样的伤痕。 “我都忘了啊……”星期二在他耳边回答,一双冰冷的手抱在了肖九的背上。 057过渡 今天晚上乌云遮月,周围的树木随着夜风摇曳的时候张牙舞爪,边上不远处躺着一具腐蚀,站在这里的则是一人一鬼,这是标准的恐怖片的情景,绝对不是什么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不过,那好像只是对一般人来说。 肖九抱紧了星期二不愿意松手,他知道自己手劲用得有点大,如果是活人的话应该早就疼得挣扎了,但就是管不住,反而用的力气越来越大,如果可以,他正想把星期二揉进自己身体里。 “怎么了?”星期二在沉默了半天之后,忍不住拍着肖九的后背问着——如果不是知道绝对不可能,他大概会以为肖九是被吓坏了。 “感觉对不起你。” “嗯?” “看你孤零零的在这……我却突然有一种幸好的感觉……幸好有个未知的混蛋对你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否则,像你这么好的人,大概会更干脆的离开吧?那我们就永远都遇不到一起了……”因为这个,肖九感觉内疚,还有罪恶感当然,不管他怎么觉得幸好,也不会感谢那个混蛋。如果揪出来了对星期二做出这一切的人,一样会用他所知道的最残忍的法子,去报复! “……”听到了肖九如此干脆的表白,很显然星期二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夸奖也不是,反对也不是,最终只是默不吭声的抚摸这肖九的背脊,安抚着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肖九终于把星期二放开了,他看了一眼一边星期二的尸体。他担心的是继续等在这里会让星期二的身体腐坏得更厉害,还有蚊虫现在也已经聚集了过来,否则他大概还会把星期二拥抱得更久。况且,那位师侄还等在外边呢。 肖九找到了了自行车,推着车和星期二出来的时候,赵师侄坐在车前盖上,正喝着水,看见他们俩立刻走了过来:“师叔,先在我车里等等吧,我送你们回芝麻开花。” 没有意外对方说的是“你们俩”,既然是师侄,那必定也是能看见的。 “没事,我就在外边等着吧。等事情完了,我自己骑车回市区的家里就好了。”虽然现在已经是半夜了,而且这一天经历了这么多了,但是肖九现在却一点疲累的感觉都没有,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是兴奋过头了。如果睡一觉起来,八成会全身肌肉酸疼。 “你车胎都爆了,怎么回去?况且,这件事你不用沾身。” 车胎?肖九一愣,低头一看自己的车,果然,刚买的车,前后胎都爆了!八成是被醉鬼追的时候,车轮轧在什么东西上了,以至于车胎爆了。不过更让他疑惑的是后边那句话:“不用我沾?不需要录个笔录什么的,比如我是怎么发现的……” “不用。”这位一直都严肃的师侄,终于笑了一下,“事情我会全程跟的,师叔只要等着知道事情的结果就可以了。其实,师叔要是会开车的话,开着我的车走就好了。” 肖九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也想了不少借口,但是怎么想着怎么觉得那些借口他自己都不信。 “麻烦你的已经够多的了。”肖九有点不好意思,最后只能对师侄道谢后,坐进了他的车里。 又过了一会儿,又有警笛声响起。红蓝的警灯在黑夜里刺眼得厉害,刚才的隔离带外边又多了一层,肖九倒是也没全程旁观,中途的时候赵师侄陪着人过来取了他的指纹,应该是为了从现场证物中区分掉。 大概两点多的时候,赵师侄和依旧忙碌的警察道别,坐回了车里。 “初步观察,应该是交通肇事之后的弃尸。”师侄上车的同时说。肖九和星期二都是一怔,他们还以为不管怎么样事情也会过一两天才能有消息,没想到现在就有初步情况了。大概是从后视镜上看到了他们俩的表情,师侄继续解释着,“都是老警察了,大概其看看情况就都明白了。” “我知道肇事地点在哪。”这就说得清,为什么星期二会在那个路口徘徊而无法离开了!原来那次老二坐出租,那位大叔对他说的故事,还是很有一部分真实性的,肖九赶紧把地址告诉给了师侄。 师侄又出去一趟,肖九还以为他一会儿就能回来,没想到师侄出去的时间却有些久。久到肖九身上的那股兴奋劲渐渐散去,眼皮开始打架。 “困了?” “嗯……”肖九揉揉眼睛。 “那就别撑着,睡吧,躺下来睡。”肖九也没拒绝,动了一下,靠上了星期二,头歪在了他的肩膀上,“这么睡你醒了会很难受。”肖九听到星期二在他耳朵边说,但这个时候肖九的疲倦劲儿已经一股脑的涌了上来,眼皮已经完全睁不开了,脑袋里完全是一团浆糊。星期二的声音,他也就是能听见而已,大脑都无法转动理解了,感觉自己像是陷入到迷雾里…… “徒弟?徒弟?徒弟——!” “啊?!”肖九一怔,掀开了沉重的眼皮,先看见的是星期二担心的脸,“到了吗?”肖九皱着眉,抬手揉着额头,搓了搓脸。 “到了,快起来吧。” “嗯……我……嘶……”肖九动了一下,肌肉传来的疼痛,让他的意识更加清醒了一分。于是他发现了两个问题:一、他是枕在星期二的大腿上的;二、歪躺在车后座上的姿势,让他的腰和大腿都疼得要死。 不过,在疼得皱眉之余,肖九却又忍不住对着星期二露出笑容。 “徒弟啊……”就在肖九想要对星期二说声感谢的时候,另外一个苍老的充满无奈的声音在他的斜前方响起。肖九一囧,顿时感到不好意思,他抬头看,果然,看见了一脸揶揄的老爷子。 “咳!”肖九咳嗽了一声,这下他是完全清醒了。 天还是暗沉沉的,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起了小雨,老爷子弯着腰站在车外面,两个黑衣人举着伞站在他身后。 肖九赶紧坐起来,钻出车去,边上一个黑衣人有意无意的把伞凑到他边上,肖九下意识的接了过来,站在了老爷子身后。至于星期二……脸白的都像是个贫血的活人了:“师父,对不起。”肖九道歉,因为现在这个时候,黄老这个年纪的老人还没睡觉,他一到就过来接他,显然是一夜没睡,而且都是为了他的事情。 黄老乐呵呵的摆了摆手,然后把手背在背后,感叹的说了一句:“年轻人啊……”就转身走了,肖九和星期二当然只能囧囧有神的跟在后边。 肖九一只手举着伞给老爷子遮雨,左右看着想要向那位师侄道谢,却发现对反的人并不在附近。肖九只能等着之后再道谢,现在则是赶紧跟上老爷子,走动中,凉爽的空气让他渐渐冷静了下来,看着跟在边上像一个人类一样行走的星期二,肖九忍不住抬胳膊,拉住了他的手。星期二没有拒绝,他握住了肖九的手,并且靠近了一些。 老爷子走动中斜眼一看,见两个年轻“人”肩并着肩在他身后走着,笑了一下,当做没看见,依旧摇摇晃晃的走在最前边。 一路回到了芝麻开花,刚进来就看见高小锋站在柜台里低着头打盹,大概是听见了他们的脚步声,高小锋赶紧睁眼,三两步从柜台里跑出来,一脸真诚的过来搀扶老爷子:“黄老,小心点,下雨了地有点滑。”一边说他还一边对星期二笑了一下,那种很有礼但却又不失热情的笑容。 他这样的表现,让肖九感觉怪怪的,因为和第一次见面时高小锋给他的印象完全不同。 老爷子依旧也是笑呵呵的,但是和之前表现的完全不同,如果让肖九说具体感觉的话,那就是老爷子变得正经了? 到了门口,高小锋笑了一下说:“我不打扰了,有需要您再叫我。”就离开了。 肖九现在倒是很佩服高小锋,面对什么样的人,他就有什么样的表现。有的人大概会觉得这样的人很难接近,但肖九倒是从原来只是和他做个过路人,变成了有心想和他多认识认识了。不过,就因为高小锋的性格,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如果肖九想要接近,他反而会不愿意吧。 “睡醒了?”肖九正要和星期二一块回到自己的房间,开了门的老爷子忽然问。 “呃……睡醒了。” “那正好,那个水鬼的事也查清楚了,明天……不对,今天就一块儿解决了吧。你小小年纪不会比我这个老头子还精力不济吧?”一边说,黄老爷子一边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提问的时候,老爷子没看着肖九,反而看着星期二。 他们俩虽然没做过进一步的,但是老爷子这眼神是什么意思他们也都明白。顿时,肖九和星期二都是一阵无语。 “师父,你不休息一下吗?”肖九看着老爷子,他熬一两个夜不睡觉没关系,老爷子这把年纪不行啊。 谁知道老爷子瞪了他一眼:“少废话,早一天让你正式拜师,早一天我才能睡得安稳。” 058人骨纽扣 “等等,让星期二进你影子去,我房里有东西,他大概会不舒服。”不过进门之前,老爷子摆了一下手,“而且你以后也注意小心点,尤其是你会接触越来越多的圈里人,每个人的身上都会有一二防身之物。我们身上都没有,是因为那天知道了你身边带着他,没随身带着。” 肖九表情立刻紧绷了起来:“谢谢师父提醒。” “多谢黄老。”星期二也很感激的道谢,对肖九点个头道别,进入了影子中。 这就是经验问题了,虽然对老爷子来说是很正常浅显的事情,但是对几乎没接触过真正圈里人的一人一鬼来说,就是别人不提,他们却几乎想不到的事情。老爷子这样设身处地的为他们着想,比传艺更说明对他们的关心。 黄老笑了一下,招手让肖九进屋,进去之后他自己在房里转了一圈,然后看着肖九问:“这屋里,有没有什么让你有‘感觉’的地方?好的坏的都算上。” 感觉这个词是在是太抽象了,但是却不难理解,说起来应该就是让肖九觉得与众不同的地方。 老爷子的这间房和肖九的差不多,依旧是芝麻开花一贯的古典风格。如果是用肉眼观察,肖九轻轻一扫就能发现不对劲的地方——首先,床头柜上放着一个饭盒大小的收纳盒,但看上面粉红色的HelloKitty,就知道这个和房屋整体装修不符的东西,也不会是老爷子的随身物品。 不过,这是看出来和分析出来的,不是感觉出来的。 所以,最后肖九只是摇了摇头:“没有。” “什么都没有?”老爷子特意朝着那个收纳盒斜了一眼。 “什么都没有。” “看来你虽然能视鬼,但在瞳术和灵感上没什么天赋。”下了这个结论之后,老爷子又进一步解释了一下,“有能力的人,一般都能视鬼。但更深的东西,除了后天锻炼之外,也需要在瞳术和灵感方面有特殊天赋了。” 肖九点点头,知道这应该是区分能力的名称。 “然后就是这个。”老爷子没去拿那个少女风的收纳盒,而是打开了衣柜,从里边拿出了一个杏黄色的小袋子,他把袋子递给了肖九,“看看。” 肖九接过,拉开袋子,发现里边放着的是白色的芸豆大小的扣子,他把手伸进小袋子里,想要拿一颗出来仔细看看,但是刚伸进袋子,他就把手缩回来了,而且朝着一边没人的地方甩了两下——就在刚刚他感到了一阵潮冷,好像还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缠上了他的指尖:“扣子的问题?” 老爷子点点头,拿着自己的紫砂壶在柜子的饮水机里接热水:“拿出来一个看看吧,对你不会有伤害。” 老爷子这么说,肖九很干脆的掏了一颗扣子出来。原本他以为这东西的材质是塑料,但是拿在手里才发现自己想错了。而且这扣子的做工很精美,上面雕刻着漂亮的云纹。肖九把这扣子在指尖上转着,突然之间一声像是指甲刮在玻璃上的惨叫响起,难受得肖九耳根发酸,与此同时他手上的那枚纽扣里,冒出了一小团黏糊扭曲的黑色物体,但是转瞬间那团东西就在空气中蒸发殆尽了,而吓了一跳的肖九再看手上的那枚纽扣,发现这颗扣子比起刚刚好像变得有些发灰? 肖九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老爷子,却发现同一时间老爷子也在看着他,而且脸上又露出了那种猥琐的笑容,肖九无语。 “咳咳!”意识到自己为老不尊又被发现了,老爷子咳嗽了两声,让面部肌肉看起来恢复了正常,“看来你主要是攻击……不对,星期二跟在你身边也没事啊?应该说你现在还是无意识反击型的。” “?” “咱们先说眼前的东西。”虽然能看清楚肖九眼睛里的问号,但是老爷子显然不准备现在就告诉他自己念叨的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想你也猜到了这些扣子,就是引发了水鬼事件的元凶,它们是用人的骨头雕的。” 肖九的手下意识的抖了一下,毕竟再怎么胆子大,他也不是有特殊习俗的原始部落出来的,作为现代人,面对尸骨的时候他能够保持冷静,可是面对用人的骨头雕刻出来的“艺术品”,即使不畏惧,可是那种反感和难受还是很剧烈的。 “雕的人不知道是人的骨头。”说话看来有些大喘气的老爷子又接上了一句,肖九心里的反感才退了许多,“那人是做骨雕的,在河边捡了两根骨头,根本不知道是人骨头。他把这些骨头雕成了扣子,在淘宝上出售,又被一群玩COSPLAY的大学生买走,正好去年他们到这里来拍照,应该是也和你遇到的那位受害人碰到了一块儿。” 老爷子这把年纪的人还能把淘宝,COSPLAY这样的名字说得这么顺溜,这么正宗,很显然他也是知道这里边的意义的。不过现在肖九的注意力集中在水鬼这件事上,并没有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不是所有人都被缠身?”那么这些扣子经手的人可是不少,淘宝的、快递的,还有大学生学校内的。 “嗯。”老爷子看着肖九的表情挺满意,虽然肖九很年轻,又没接受过正宗的圈里人教育,不过很多事情上反应的很快,教起来他听得也很认真,“被缠身的都是女孩子,而且都有三个共同点:一、都和年轻漂亮;二、家里的经济情况都很不错;三,都是热情开朗的那一种。这样说明,死者要么是和这样的女孩子有仇,要么就是这样的女孩子最接近她在世时的情况。现在那边正在找到他骨头的河里进一步打捞着,同时也已经由当地的老手去接受了。他们也在查着失踪人口,想要找出女孩的身份。不过,这些骨头送来的时候做过检验,人已经死了超过五年了,想找到线索有点困难。当然,那些就不是我们的事情了。” 这意思就是,鬼的事情绝对能够圆满处理了。至于人,或者说那堆骨头会不会重新被亲人找回去,就不是他们这些人的能力范围之内了。 虽然一切都只是老爷子在说,肖九除了这一袋子诡异的人骨扣子之外,并没有见着其他的什么人证物证之类的。不过人与人的信任一旦建立起来了,就会是很奇妙的事情。所以现在,老爷子说,肖九就信。 肖九点头,把手里的袋子重新扎紧,放在了桌上。 他这动作很普通,但却也说明这件事就算是完成了,于是肖九手里的袋子刚蹭上桌边。就听“砰——!”的一声,老爷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了,大喊一声“好!”哈哈哈狂笑着蹦了起来。 ——要是国足哪天那么世界杯冠军,八成球迷就是老爷子这样表现的,这都已经不像是高兴了,而该说是白日做梦癔症了…… “师父……”肖九试探的叫了一声,就怕老爷子闹个心脏病发作什么的。 “总算!总算!老子憋屈了几十年了啊!”可是老爷子好像是没听见,兀自在房里来回的走着,而且还是走两步原地颠一下,那动作就像是学龄前儿童买到冰激凌吃高兴的蹦跳一样。 “师父!”肖九站了起来,嗓门大了些再叫了一次,同时他也做好了过去摇晃老爷子两下的准备,因为现在黄老的表现怎么看怎么像是中举的范进。 幸好,老爷子被这一声叫,叫得恍惚了一下,他呼出一口气,看着肖九老脸有些发红,于是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样式很古旧的绒面首饰盒:“这里边是一块玉,听老一辈的说能收魂养魄,别让星期二总在你影子呆着了。这也就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了。” “多谢师父。”肖九干脆的把东西接了过来,他现在欠老爷子的人情已经很多了,但是这种对星期二大有补益,可是他自己弄不到的东西,他是绝对不会拒绝的,“师父,我能问一声,为什么这么高兴吗?” 他的天赋好,虽然肖九和莫名其妙这些天赋到底是怎么在一夜之间出生的,不过,很显然和他接触的圈里人都这么认为。可如果只是天赋好这个原因,肖九觉得不会让老爷子高兴到刚才那种程度。 “当然高兴了,我们门派有特殊的法器,能够让我吸收你们这些弟子身上的灵气为己用,你越强,那我能吸收到的灵气也越强,正好能延年益寿。怎么,还愿意不愿意让我做你师父?” “当然愿意啊。”肖九无奈的看着老爷子,一听就知道这是老爷子老顽童本性发作,逗他呢。不过,就算是真的,肖九也不会反悔,老爷子吸就吸吧,只要留点让他能继续看见星期二,能碰触到星期二他就满意了。 老爷子抬手拍了肖九肩膀一下,果然是笑了起来:“逗你玩呢!至于原因……看过武侠小说没?那,知道华山论剑不?我们这个圈里每隔五年,就有一次‘华山论剑’!” 059久等的时刻 所以回到自己房间就进了洗手间洗澡,一边洗还一边在想他师父刚才说的话。 其实简单来讲,就是二战的之前,当时华夏的这些门派有那么一阵互相争斗得非常激烈——这里有当时人们的死心,也有一些岛国密探的挑拨,以至于当岛国打过来的时候,华夏的门派在“暗地里”无法与对方抗衡。 于是等到战争结束后,这些门派私下里打成了协议,如果真有事需要不内斗,争地盘,争资源,那就五年一次举办一个大会,有仇有怨都在这里报,但不能出人命。这也就是老爷子说的“华山论剑”了,举办地点当然也不会是在华山,而是有资源有地方的大门派轮流来。 具体怎么轮流……根据他师父说,就是除了上一次举办的之外,剩下的想举办的主事人抽签。 而老爷子这么想要收肖九做徒弟,因为按照老爷子的原话说,他们这些“老不死的”是不能参加这些“友谊赛”的。但老爷子的这个门派好巧不巧的出了一群资质虽佳,但全都是非战斗类型的,而且比起打打闹闹更喜欢经营世俗里的实业的。 当然,这也是相对来说,这些人再怎么废柴,放在这个圈里也是人上人的。但是如果拿出来和其他比较大的门派比较,就稍微有些不够看了。 对了,忘了收肖九这个门派的名字——三棵柳树门。 肖九刚知道的时候囧了个要命,按照老爷子的说法,是他们祖师爷是出生在三棵柳树村的,然后开宗立派也就叫这个名字了。 于是肖九也就不说什么了,毕竟他自己的名字的也不怎么样。一个三,一个九,说起来倒是挺有缘分的。 肖九洗完澡出来,外边的天已经微亮了,不过,今天他是不准备回去了。原本着急徒快上火的老爷子也说了休息一天再走。拉上窗帘,肖九却没急着上床睡觉,而是坐在床边打开了老爷子给他的那个旧首饰盒,打开之后里边放着的是个不过一寸长短的玉如意。 肖九不会看玉的好坏,把这块玉放在手心里之后,只是在一开始的时候感到一阵石头的凉,接着很快就温暖了起来。 “星期二?”肖九挺想看看星期二是怎么进到石头里的,不止因为老爷子说这石头对鬼有益,还因为影子的话,星期二是在他脚底下的,但是石头的话,星期二却是贴在他胸口的。 “嗯?”肖九还盯着自己的影子看,但应答的声音却从背后传来。一扭头,肖九就看见星期二平躺在床的另外一边,也不知道躺了多久了。 “进来试试?”肖九没多想,举着那个玉坠问。 星期二看了一眼玉坠,想了想,在床上坐了起来:“肖九……” “嗯?” “要……做吗?”星期二的双手撑在床上,身体微微前倾,当他的唇几乎凑到肖九耳边的时候,轻轻的问着。 有短暂的那么几秒,肖九没闹明白星期二的“做”是做什么。当也只是那么短暂的一会儿,紧接着当意识到了星期二在作出如何的邀请时,一股火瞬间就从他的脑后窜到了全身。 “嗯……”侧头闻着送到嘴边的星期二的脸颊,肖九抬起胳膊,在搂住星期二的腰和抱住他的背之间犹豫了一下,最终的选择却是一手扣在了星期二的脑后,让他侧头,好给他一个亲吻,另外一只手搂住了星期二的肩膀,慢慢的,他们俩躺在了床上…… 不过,两分钟后,肖九很囧的抬起了上半身,因为有个问题—— 鬼的衣服,怎么脱?鬼的衣服根本就像是长在身上的一样,这要怎么脱啊!!!! 当然,星期二也同样发觉了这个问题,在肖九撑起身体后,耳尖粉红的他表情有一瞬间变得很微妙,而下一个瞬间,衣着整齐的他已经毫无遮掩的将自己展现在了肖九的面前。 肖九的眼神瞬间变得越发的暗沉,但是同时又有点疑惑:“呃……” “怎么了?” “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就是你平时虽然看起来是穿着衣服,但是……是不是你实际上就是没穿衣服的?就算我碰到你的时候会感到衣服的手感,但是实际上……”这么想着,肖九的脸也越来越红,他也是和星期二拥抱过几次的,也就是说其实那个时候…… “别乱想!” “嗯!不乱想,只想你!”肖九挠挠后脑,也觉得自己有些思维跳跃的太快,尤其还是这个时候,心爱的鬼就躺在那,等着他予取予求。啊!还有一件事! 肖九突然爬到靠近床头柜的地方,拉开抽屉打开柜门一阵翻找,然后心满意足的看着手里的两样东西——润那个滑软膏和套套!传说旅馆里都有着东西,高小锋那么心细的人,不可能不只芝麻开花里也预备。 “不需要吧?我是鬼。”这么问的时候,星期二的表情是窘迫的。 “嗯,这个不需要,但是这个我想应该还是需要的吧,你是第一次。”肖九把套套放下,他很不耻下问的问过老爷子了,不戴着套套对星期二有很大的好处。至于另外那个,其实肖九也不清楚需要不需要,毕竟鬼应该就是所谓的“能量聚合体”吧?即使能被肖九触摸到,但实际上却并不是实体。 肖九看了看那管润那个滑软膏的生产日期,又在自己手指上挤了一点捻一下再闻闻。油膏状的软膏有一种淡淡的药味,虽然不好闻,但也不刺鼻,手上的触感则很柔和,感觉不到什么杂质。 等肖九满意了一回头,刚才还躺在被子外边的星期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钻进被子里去了,而且是背对着他…… 肖九笑了一下,把软膏放在了枕头上面,以防一会儿找不到,一掀开被子钻进去了。 他一把搂住的是星期二的腰,凉冰冰的,但是柔韧紧绷的触感,肖九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手指滑过星期二的小腹,握住更下的位置。他的怀里的星期二颤抖了一下,并没挣扎或阻止,而是缓缓转过身来。 因为身体里烧起来的火,肖九吞咽了一下好滋润自己干渴的喉咙。星期二却搂住了他的脖子,把他向下拉去,直到两个人双唇紧贴,舌尖纠缠,星期二的双腿对着肖九张开,在犹豫之后,一条腿盘上了肖九的腰,肖九的手把枕头上的染膏摸进了自己的手心里…… 凉凉果冻一样的星期二,身体的最深处也是凉凉的,而且湿漉漉的紧绷着…… 早晨,不对,是下午三点多,肖九睡醒了。 不过就算醒了,他也不想睁眼,不想起来,甚至连动都不想动,因为现在的感觉很舒服,尤其……肖九动了一下,把怀里略凉的身体拥抱得更紧,于是那种满足感让他更是全身发懒,不想起床了。 直到外边响起了敲门声:“咚!咚!咚!肖九!快起来!回去了!” 不用问,当然是老爷子了。肖九觉得老爷子大概是看不过他的“虚度时光”了。 如果是被人,肖九能无视,当然这地方也没有别人。老爷子亲自来叫门,肖九就不能无视了。而是赶紧爬起来,连内裤都来不及套,裹上浴袍就打开了门。 “师父,我收拾好了就去找您。” 老爷子却递了个饭盒给他:“别急,吃饱了再说,我是怕你白天睡太多,晚上睡不着,整个变成倒时差了。”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手背在背后走出去了,“我出去遛弯了。” 肖九拿着饭盒,笑了一下。 但是等他把饭盒放茶几上坐到沙发上的时候,忽然脸色一变:“啊”了一声。 “怎么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从床上坐起来的(当然是已经恢复衣衫齐整了)星期二奇怪的问。 “保温盒忘那边了,买了那么多冰激凌,都没来得及给你吃。” “没关系,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嗯……”肖九也笑着答应,同时朝洗手间走去,要洗手好吃饭,但是走到门口他就想起来了什么,“星期二,你疼吗?” “不疼。” “不是说第一次都……” “真没事。” “那……舒服吗?”肖九很期待的看着星期二,昨天他很努力的做了,但是……毕竟是第一次,所以肖九不太确定。 原本还能正常看着的肖九的星期二顿时别开了脸,但很快就转了过来,他干咳了一声,有些沙哑的说:“挺舒服的。” 肖九立刻高兴了,不过又有点担心:“星期二,不要骗我啊。那个……你是鬼,可能不会受伤。但昨天看你的反应,感觉应该还是和正常人一样的。” 他担心的是自己弄疼了星期二,但是因为他不会受伤,所以他就忍着。 “我没那么圣母!”星期二有点恼羞成怒了,“快去洗你的手去!” 被这么一喊,肖九吐吐舌头,进洗手间去了。 肖九进去没多久,他手机就响了。 星期二一看:“肖九!是那个神棍李卓!” “嗯?”肖九叼着牙刷出来了,他想了想,还是把电话接通了,刚一接通还没等他说话,李卓可以说是凄厉的声音就从那边传了出来。 “肖大师!救命——!” 060有怨报怨(上) 李卓在电话里的嘶喊几乎已经变了调,显然是情急之下的求救。 “那就通知你上级吧。”肖九说完,干脆的挂了手机,从某方面说,他这种表现略微有点过河拆桥的嫌疑,毕竟,李卓也算是他的引路人。但从另外一个方面说,在此之前他们是各取所需,到现在肖九对他没需要了,但对方还想着利用他,而肖九只是不想继续被利用而已。 把电话扔到沙发上,肖九赶紧跑回洗手间继续刷牙去了。 不过,他刚进去,吐掉嘴巴里的泡沫,电话就又响了。 “星期二,是谁?” “不知道,是陌生的号码。” “那你接吧。” “我确定让我接?”星期二表示表情怪异的看着肖九,毕竟,现代的很多高科技用品在制作的时候,显然没考虑到鬼的使用需求…… “那就等会吧,我刷完牙打回去。”肖九小小的笑了一下,他和星期二试过彼此打电话,结果星期二在那边说话,最好的反应是没声音,糟糕一点的就是手机里传来滋滋啦啦的刺耳噪音,最糟糕的情况是星期二的声音被拉长还扭曲了变成“你……好~~吗……”那种就像是鬼怪电影里出现的鬼音一样的瘆人声音。 过了一会儿,铃声断了,应该是肖九这边长时间无人接听,自动挂断了。可是停顿了没有两秒,那边就又打了回来。 虽然铃声是一如既往的声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边听起来却觉得多了些急迫。 肖九总算是刷好了牙,匆匆洗了一把脸,跑出来接了电话:“喂?” “肖大师,你……你来救救我妈妈!” “艾……梓威?”一个二个的怎么都赶在这天来电话了? “肖大师,求你快过来!我妈妈她……我不明白,不是已经和小梅说好了吗?她不是都已经……”艾梓威这边有点语无伦次,“求你赶快来把她收了!” 艾梓威不说最后一句话,肖九可能还会过去看看,但他说了,肖九就不准备去了。 “新燕过去不去找你们,因为你记着她,并且在用你自己的行为给你的母亲赎罪。但你既然要开始新的生命,把她忘了,她为什么还要继续忍着冤屈不去报仇?”问完之后,肖九就把电话挂断了,并把艾梓威的号码设置成了屏蔽。 “吃饭!”坐到沙发上,肖九打开了老爷子送过来的饭盒,是鸡腿饭,少不了的是香气四溢的鸡腿,还有西红柿鸡蛋和西兰花两个菜。温度略微有些凉了,不过肖九先尝尝,味道略微有点油腻。他尝完了一抬头,看见星期二皱眉思索着什么,“怎么了?” “不去救人吗?” “梅新燕要去找回她应得的,我为什么要阻拦?虽然这件事说起来新燕自己也有责任,不过她那个年纪的女孩,谁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十个里有九个都得和她走上一样的路。只是看最后一步的时候,幸运与否而已。” 幸运的被救了回来,那可能就幡然醒悟。不幸的就是梅新燕这样,丢了一条性命。 “确实……艾梓威他妈妈算是欠了梅新燕一条命,但毕竟梅新燕已经是鬼了……” “喂喂!不要歧视自己。”肖九用筷子的另外一头戳了戳星期二的腿,“歧视艾梓威他妈已经算是谋杀了,但她用的是不带血的刀子,法律上惩罚不了她,原来艾梓威的装疯卖傻看着可怜,但也正好压制了梅新燕的怒火,勉强算是恶人有恶报。可是现在艾梓威一切向前看了,那就让这些事就这么过去,让他们大团圆结局?梅新燕要是真的选择牺牲自己成全他人,那么……”肖九哼哼的笑了两声,不说话了。 艾梓威把梅新燕忘了,那梅新燕的选择是:好,我们俩恩断情绝,我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半点错都没有,至于鬼和人之间的区别,那也得“感谢”艾梓威的妈,是她把艾梓威逼成鬼的,那这个时候就得承担自己做下的事情的后果。 “其实你也帮了他们。” “嗯?” “刚才你也给艾梓威说明白了,他要是能反应过来,那就还有一线生机。” “他是不是反应的过来是一方面,有没有那个勇气又是一方面了。” 肖九没否认自己是故意说明的,不过艾梓威现在经过一次的与死亡擦肩而过,已经“改过自新”了,很难说他是不是还有勇气继续让自己陷入那种癫狂和苦难中…… “不提他们了!吃东西!想吃哪个?”肖九笑看着星期二,把别人的事情暂时甩在脑后。 星期二看着肖九表情上显出两分愧疚——说话的时间不算长,但也不算短,饭菜更凉了吧? “不想吃,你是不是拿到外边找人热一下再吃?” “没事,反正房里热。”肖九笑笑,埋头开吃。 吃饱喝足,私心里肖九想和星期二窝房间里,当然不是做什么不纯洁的事情,就是想和他说话看看电视,玩玩手机,那就足够了。但是想来老爷子大概还在外边等着他,拜师这种事情肖九也没经历过,有什么事情都该先问明白了。 肖九就只能放下私情了,穿戴妥当了之后,肖九在床头柜上瞥见了一抹绿色,凑近了一看,立刻一拍脑门——老爷子给的如意玉坠!他差点忘了! 肖九举着玉坠:“星期二,看看能进来吗?” 肖九不提,星期二大概也把这事情忘了,他靠近些,用手摸了一下这个玉坠,看起来有些跃跃欲试,但也有不确定:“我没试过进玉坠里,大概得花点时间。” “没事,我等你。”肖九红绳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点了点正好垂在心口的玉坠,“这位置永远是你的。” 隐含深意的话,让星期二略微窘迫的偏了一下头。接着凑近了肖九,他这是想要进入玉坠,但是看起来却又像投怀送抱。星期二抬头,看着肖九给了他一个“你故意的吧”的眼神。 肖九无辜的耸耸肩,他真不是故意的,原本只是想更清楚地看到星期二在玉坠的进出,这样的情况算是意外之喜了。 肖九垂着手臂,做出一个放松的姿势:“你把我当个挂坠架子就好了,不用太在意。” 星期二挑眉:“哪有这么打挂坠架子?”他动了一下,弯着腰朝着挂坠走来。但是……脑袋撞在肖九胸口上了。 这一撞倒是并不重,不过这情况实在是好玩,肖九笑了一下,不过立刻就忍住:“你可以试试文渊进他自己骨头时的情况,化成雾气什么的。” “嗯……”星期二点头,接着表情变得有些恍惚,不过恍惚了没两秒钟,他的面孔就开始变得越来越透明,越来越透明……终于化作了铅灰色的雾气…… “哈哈哈哈哈——!”肖九狂笑了起来,没办法,谁让星期二只有脑袋化成了雾气,但是脖子以下却还好好的站在他跟前了呢? ——好吧,这情景在其他人看来都有些恐怖,不过对于越来越没心没肺的肖九来说,就只有好笑了。 星期二的脸瞬间恢复了,他很无奈的叹着气:“有那么好笑吗?” 肖九咧了一下嘴:“我不笑了,没事,继续。” “我最近的实在是做人的时间太长了,都不知道怎么做鬼了。” “没事,慢慢适应。”肖九凑过去吻了他一下,“以后你绝对是最强的厉鬼。” 星期二并没躲闪,跨过了两人关系之间的最后一道坎,他变得大方了许多,对着肖九的唇同样浅啄了一下:“我到时候一定天天踩着五色祥云跟在你旁边。” 肖九顿时笑得更厉害了。 又试验了大概十几分钟,星期二才终于全身化雾钻进了肖九的玉坠里。肖九看着那个玉坠,星期二进去之后和进去之后这块玉看起来都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不,外表确实没有,但变化还是有一个的——它变得更冷了。 肖九握拳把玉坠攥在掌心,这种温度就像是手心里拘住了冷泉。他把玉坠举起来放在唇边印上了一个吻,对着星期二亲来吻去都脸色不变的肖九,做了这个小动作之后却忽然感到了有些不好意思,匆匆忙忙把挂坠塞进了衣服,让它紧贴在了自己胸口。 但放好了之后他却又觉得有些不放心,重新把挂坠拽了出来:“星期二,感觉怎么样。” 挂坠开始轻微的抖动了起来,星期二的头由小到大的从里边冒了出来,他看起来很高兴,就是作为鬼,看不出他气色怎么样:“这里边很舒服。” “舒服就好。”这下肖九是总算是彻底放心了。 问过了人,肖九又在亭子里找到了正在下棋的老爷子——不是五子棋了。 肖九其实对人骨纽扣的事情还有着牵挂,况且这件事这么快就结束了,让怎么说也准备了许久的肖九,有些泄气的感觉。不过,老爷子说了那是别人地头上的事情,他知道大概只能再等一段时间询问了,而到时候也只是问问事情的最终结果罢了。 061合同 “吃饱了吗?”肖九还没进亭子,老爷子就放在了手中的棋子眯着眼睛乐呵呵的问着。 “吃饱了。” “是一点都塞不进去的那种饱吗?” 肖九奇怪,挺诧异老爷子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的,但还是老实回答了:“也不是一点都塞不进去的那种。”昨天折腾到了半夜,今天也做了非常有益身心的有氧运动,起的又晚,以肖九现在的年纪来说,那一盒的鸡腿饭也就让他吃了个八分饱。 “那就行了。”老爷子话音刚落,旁边的一个黑衣人放了个保温盒在石桌上,又从盒子里拿出了……一碗饭,一碗红豆饭,“吃了吧。” “……”肖九看着这碗饭,又看了看老爷子,一脸的哭笑不得,“师父,您这是?” “怎么?我看错了,你们不是第一次?”虽然很早之前老爷子一度以为肖九是沉迷于与鬼的交合中无法自拔,不过到了昨天与肖九的交往言谈中,也明白他是没多少经验的,非常可能昨天就是第一次。 肖九再怎么脸皮厚,老爷子这么一问,他也脸红了,于是,只能闷闷的“嗯”了一声。 “那就没错了,吃吧。”老爷子一脸正经的说,不过肖九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耳边回想着老爷子清楚无比的猥琐笑声,“对了,还有红包,正好和拜师礼算在一块了,就把这个提前给你了。”语毕,老爷子把一张银行卡放在了石桌上,推到了肖九面前。 “师父,我不能要,而且……拜师礼应该是徒弟给师父的吧?”肖九就算在对圈里的事情再懵懂,但是这种一般的规律看电视看书也是知道的。 “要是几十年前,没错,拜师礼是徒弟给师父。如果是几百年前,那就更没错,不只是拜师礼,还得签学徒文契,那就和卖身契没什么不同,任打任骂打死了也只能算徒弟顽劣惹了师父不高兴。到了现在,我倒是也有合同让你签,看完了你就明白了。” 另外一位黑衣人过来,递给了肖九一个牛皮纸袋,肖九打开,里边是厚厚的一摞文件。 第一页文件的顶头正中央是一个公司的商标,一个圆圈里画着三棵柳树,商标的下面就是公司名称了:三柳集团。 肖九囧了一下,原来他们这个门派还是个注册公司啊。这些之后就是合同的具体内容了,肖九用了半个小时从头看到尾,原来这是个用工合同,签了这个肖九就是三柳集团旗下天达娱乐公司旗下的特别行政助理了,第一年的基本工资一个月六千五,奖金另算,且每年工资至少上调百分之十。五险一金,周休两日,法定节假日可休息,如工作按四倍工资算,专车接送,每年还有三十天的年假。当然,还有其他福利无数。 “这个,其实是你的工资卡。”看肖九看完了,老爷子又把那张银行卡推了过去。 “师父,这个,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是拜师吗,怎么跟找工作一样的? “看你挺精明的,怎么还不明白呢?”老爷子嘬了一口茶水,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这不是明摆着吗,你以后就干这行了,又是我的徒弟,难道能让你自己出去拉客当散户?当然是给我们门派做牛做马一辈子了。以后不管是零活还是大事得到的报酬也都是算在门派里边了,一辈子都别想自己占便宜了。” 老爷子这么说,肖九倒是笑了:“师父,有笔吗?” “明天一早,六点起来可就要回去了啊!” 肖九签完了字转身离开的时候,老爷子在他背后吆喝着。 肖九把那张银行卡收下了,手里另外还多了一份一式三份的合同。签了这个合同对他只有好处没有任何坏处,至于什么以后给别人打工没有了自由,又或者像老爷子说的累死累活挣下的报酬全部都要交公之类的,肖九想的却是另外一个方面。 以后在这个圈子里,门派里的资源就都可以让他利用的,而且后勤保障之类的也完全不需要他去操心,他只要学好该学的东西,有需要的时候坐车坐船坐飞机到事发地点尽自己的一份力就足够了。 对于实际上对金钱和物质享受并没太大需求的肖九来说,这些是他求之不得的。 回到了房间里,肖九想和把星期二叫出来跟他说说刚才“签约”的事情,外带一块玩玩找你妹,但叫了好几声,都没见回音,直到他还以为出了意外就要转身去找老爷子的时候,星期二才从玉坠里出来。肖九放心之余,看着星期二的表情,发现那竟然是一种久违的“迷糊”感。 “星期二,你怎么了?” “我……睡着了。”星期二看着肖九,这么回答的时候很显然他自己也是难以置信的,以为,鬼是不睡觉的! 人睡觉是为了缓解身体和精神上的疲劳,是生理上的一种自然需求。但作为已经没有了肉体的鬼,至少肖九和他认识到现在,从来没见过星期二睡觉。一般肖九睡觉的时候,星期二就进到他的影子里。 “你能睡觉了?” “对。”星期二笑了起来,“我进到玉坠里之后,就有一种久违的温暖又昏沉的舒服的感觉,然后,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显然能睡觉也让他觉得很舒服。 肖九先是高兴,却又忍不住担心:“你现在醒过来,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吧?” “没有。”星期二摇头,接着又沉默的仔细感觉了一下,忽然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反而觉得……” “什么?” “好像更凝实了一点,不过也只是一点点,也可能是我的错觉。” “凝实?” “就是……更真实。”星期二看起来有点苦恼,显然他也不太知道该怎么对身为人类的肖九解释清楚自己的感觉。 “是好事,不是坏事就好。”肖九也不再继续追问,“对了,我签约了!”刚才出现的突发事件,弄得他差点忘了把星期二叫出来的初衷。一边说着,一边把合同递了过去。 星期二接了过来仔细的看着,看完之后很认真的问肖九:“你们公司要鬼吗?这么好的福利,连鬼都心动啊。” 肖九故意“嘎嘎嘎”的笑着:“好啊,回来我问问师父,他也确实得给你一份合同,怎么能想着签一份约,干活的却是我们俩一双。”说完之后肖九忽然一怔,“星期二,你说……不只是你,我让师父把文渊也签了怎么样?” “肖九,我们是鬼啊……” “但你们现在在人世呆着啊,那么你们当然就能找工作,赚工资。就是不知道文渊愿不愿意去做。”肖九说到一半,忽然感觉背后一冷,扭头正好看见缩进玉石骨头里不知道多久的文渊冒了出来。 “你找了工作,我就去做。”他瞪着肖九,但眼神不是愤怒的那种,而是……热情? 肖九觉得他这样的表现大概和再见到的小蔷有关系,但到底是什么关系,肖九就不去追问了,毕竟那是文渊和小蔷的私事。 “那么……我现在去问问?”本来这事他是想等明天早晨再问问老爷子的,但是看文渊的表情,看来他还是现在再跑一趟比较好。果然,肖九刚问出口,文渊的眼神立刻就更亮了。 “噗!”看见肖九去而复返,原本还乐呵呵的嘬茶的老爷子,在听到他问出的问题后,立刻把嘴里的一口茶都喷了出来。 不只是老爷子,边上站着的几位黑衣人也是一脸的呆滞,看着肖九就像是在看一个外星人。 “和鬼签劳动合同?” “他们如果能干活,那应该就能签合同吧?而且不需要五险一金的,文渊说他只要工资,另外按照节假日给他烧几件衣服也就可以当福利了。”作为鬼,养老、医疗、失业、工伤和生育保险神马的当然是不需要的,至于住房公积金神马的,鬼表示他们想住的话,随便找房子都能进去住,就算那里边已经住了人也没关系。 “这可是……”老爷子大概是还想反驳,但是很快想到了什么顿住了,“其实……让鬼给活人干活,也不是没有。像是役鬼,不过这种完全控制一个鬼的法门,已经失传已久了。但使用法器或者特别的方法,驱使一些小鬼也是很常见的事情。不过,那都算是强制的。像是这种我发工资,你干活……要工资就行了?那你们那位老朋友还认识更多的朋友不?” “祖师爷!”老爷子话音刚获,后边一个黑衣人就忍不住出声了。 肖九这才知道,原来老爷子果然辈分高啊。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多个朋友多条路,况且我们是正正当当的花钱雇鬼,两边都是双向选择的。鬼也是人,难道只有在他们上打上符咒,让他们无法反抗给你做白工才是对的?!良心那?”老爷子也忘了刚才是谁喷茶的了,现在骂人骂得声音倒是大。 看来,别人管不了,老爷子这一支以后是打定了主意要雇鬼了。 这么一想,肖九忍不住有点走神,人找工作的地方叫人才交流市场,那么以后会不会有那么一个鬼才交流市场?想到未来真有那么一个地方,到处都是飘来飘去找工作的鬼,肖九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果有找工作的人找错了地方那就更有趣了。 062有怨报怨(下) “有点……问题。”肖九刚回到了自己房间里,星期二就冒了出来,看来这次倒是么睡着,而是在玉坠里听到了肖九和老爷子的对话。 “什么?” “那我自己来做例子,我对钱财之类的并没有太大的欲望,让我有欲望的,不对,让我牵挂的只有……”星期二看了一眼肖九,但立刻收回自己的视线,“只有我自己的死因。” 肖九挑挑眉,星期二以为他那一眼速度很快,但肖九可是看得清楚。不过,有些事自己在肚子里偷着乐就好了,没必要一定翻到台面上说:“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一点我想过,但是,有的鬼对金钱没有执念,可并不表示所有的鬼都不会为了金钱折腰啊,文渊不就是个最明显的例子吗?” “喂!”文渊在一边出声,表示自己还在这。 “又没说你坏话。”肖九头都没转,“尤其是那些对人世还有牵挂的鬼,他们有家人、有恋人、有朋友吧?那么如果是想要给他们留点什么……不是所有的鬼都有能力让被牵挂的人中乐透吧?” 怨鬼厉鬼想报仇,自己动手没问题。但如果是想让牵挂的人过得好,却无论如何少不了那些阿堵之物。鬼怎么弄到钱?去偷去抢吗?肖九不太清楚是不是有鬼那么做。不过,现在肖九对老爷子提出的法子,一旦施行,无论对人还是对鬼来说,显然都是好事。 星期二看着文渊,后者沉默着,或者说是默认了肖九所说的话。虽然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是他跟踪回来,就沉寂了这么长时间,接着在肖九谈到工作的时候才突然冒出来,那么八成之前他所说的被小蔷借尸还魂的人,正陷入金钱危机中。否则,以文渊傲气的性格,怎么可能连给活人打工这样的事情也迫不及待的? “文渊,我还是有点积蓄的,如果你有需要尽管开口。” “谢谢。”文渊感谢的笑了一下,“不过,我不准备弄到太多的钱,只要我能给你师父干活,就算一个月只有两千块,那也是足够了。” 看来这段时间,文渊把现在这个世界的物价也弄得比较清楚了。肖九虽然好奇,但是没有再问,毕竟这是文渊的私事。 “那我现在去帮你和老爷子介绍一下?” “不用,我自己过去就成了。”文渊话刚说完身影就消失在了肖九的面前。 “!”肖九和星期二顿时都吓了一跳,下一秒星期二就钻进了玉坠里,而肖九已经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出去了。 老爷子可是抓鬼的祖师爷,虽然他表现得比较温和,但文渊就这么气势汹汹的跑过去,还是有被误会的可能,两边可别打起来。但是,当今天第三次见到老爷子的时候,发现他正和文渊兴致勃勃的下着围棋…… “徒弟来啦?你这朋友真不错,总算我是不用被这些臭棋篓子荼毒了。”老爷子美滋滋的嘬了一口茶水,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师父……”肖九有点不知道怎么问了,问你们俩怎么没打起来,那好像是他唯恐天下不乱一样,可实际上他明明是松了一口气。 “他隔三差五就在隔壁出来一趟,这气息我早就熟悉了,怎么可能还把他认错?”老爷子摇晃着小茶壶,一脸“姜还是老的辣”的得意。 打不起来就好,肖九挺好奇这个鬼的气息怎么人,他见过的鬼也不少了,但是对鬼气息的理解只有一个字——冷。就是冷的程度不同罢了。但如果是把他的眼睛蒙上,大概也就是星期二的他能认出来。因为星期二身上的冷气最弱,至于其他人…… 那就像是把一个人的眼睛蒙上在一排敞开门的冰箱前走过一样,靠这个想认出来每个冰箱的品牌和类型?肖九是绝对做不到的。 不过,看老爷子盯着棋盘发亮的眼睛,肖九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个,打扰老爷子兴致的时候。反正已经是拜师了,以后认真学,总会把这些东西掌握住的。 “师父,那我先走了。”老爷子摆摆手,头都没抬。 肖九放心了,这次他总算是能和星期二回房间玩起找你妹了。两个人约定好,谁输了亲谁一口——这好像无论输赢都没差啊……不过反正打赌的双方对于这个约定都没什么异议的。 眼看着这一局又要赢了,肖九不由得有点眉飞色舞,但是突然屏幕一阵扭曲,下一秒ipad就干脆自动关机了,至于原因……当然不是系统故障,而是边上忽然冒出来的红衣妹子梅新燕! 这个年轻姑娘站在那,脸虽然是朝着肖九和星期二的方向,可是眼神却很呆滞,她嘴角抽搐,像是在笑但更像是在哭,就这么呆站了一会儿,她的眼睛才算在星期二身上对准了焦距:“星期二……能把你自己借我一下吗?” 没前言没后语的就突然这么一问,肖九立刻就站起来挡在星期二身前了:“不行。” “我……”梅新燕看了看肖九,表情有点委屈,血泪顺着她的脸颊就滴下来了,“我没恶意……我……我就是想……找个肩膀……靠着哭……”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的,血泪流淌得更快,她的脸上已经一片血淋淋了,原本就大红色的衣服在染上了她自己的泪珠后,逐渐变成了铁锈一般的红色。 “肖九,没事。” “那让她靠我的。”肖九打量着星期二两边的肩膀,觉得无论梅新燕靠哪边他都觉得碍眼。好吧,他也知道自己这是独占欲作怪,梅新燕现在就是个彷徨的小姑娘,他不该吃醋……不吃醋才怪!肖九瞪大了眼睛看着星期二,就散被骂他也认了。 “呜呜呜——!”还没等肖九和星期二那边达成共识,梅新燕大概是听到肖九说的“让她靠我的”了。很干脆的,就大哭着扑了上来,头就扎肖九怀里了。血泪浸透了肖九的衣服,他并没感觉到湿润,只是觉得肩头寒凉刺骨。 被梅新燕抱着,肖九却看着星期二。只见刚才表情还是“你太孩子气了,拿你没办法”的星期二,现在眉头猛地皱了起来,有明显的不快,还有点烦躁。这么一看,肖九倒是高兴了,抬手拉住了星期二的手。那意思就是以己度人,你知道要是现在位置互换,我也不好受了吧? “我……我都这么难受了……你们俩……还打情骂俏?”梅新燕抬起头来了,就算再怎么难受,但是这一人一鬼旁若无人的亲近,她要是还发觉不到,那就是个瞎鬼了。 “就是把肩膀借给你了而已,又不是都卖给你了。还要借吗?不借就算了。”肖九虽然话说的一点温柔体贴的意思都没有,但却走到边上倒了三杯热水,其中一杯当然是祭给了梅新燕,他知道,这个时候梅新燕是会有热的感觉的,三杯水放在了茶几上,肖九坐在了沙发上,“有什么事想说,就说吧。” 梅新燕愣了一下,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眼泪甚至都不流了:“其实……就是我终于为自己报仇了。” 这就表示威威的母亲死了,一个活人的生命就那么消失了,但是算是她倒霉也算是她活该,碰上了厉鬼索命,就得为自己做下的事情付出代价。其实如果这世上知道给自己复仇的鬼多了,是不是人世反而会变得更好?至少每个人做事的时候都得三思而后行,以免太过伤天害理,半夜有鬼去敲门。 “那挺好啊。”肖九脑子里千徊百转,对梅新燕却只是笑笑,“那么,你得偿所愿,要去那边了吗?” “去不了……”梅新燕摇了摇头,“我忍着不去找威威一家,在外游荡的时候,曾经碰上了几个人入室盗窃,之后被屋主发现之后还要杀人灭口,一怒之下就把他们杀了。现在背着无关的人命,所以,去不了了……” “那去找你父母?” “你别想了。”梅新燕阴沉着的脸上忽然露出了很俏皮的笑,“我能去的地方有限,我自己的坟地,我家和威威家,而且只能在我家和威威家之间的直线距离范围内游荡,就算是我爸妈身边我也去不了。直到你出现,我的活动范围才增了一点——你身边。所以,我以后还是住在那房里,我们以后还会是室友。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们俩的……” “那这样不是也挺好的吗?你刚才哭什么?”肖九虽然对于多了一个长期室友感到郁闷的,但是想想双方先来后到的关系,倒是也无所谓了。 “这样是挺好,我哭……对呀,我为什么哭?好像是挺傻的。”梅新燕思索了一会儿,自己也觉得自己很奇怪的囧了,“啊!我想起来了……是威威,他大概要恨我一辈子了。不过我干什么要为他恨我而感到难受呢?莫名其妙啊……因为我一直没去报仇,我自己的父母吃不好睡不香,每天都在痛苦中煎熬。既然他都要忘了我,选择幸福的人生,我为什么要让害死我的人幸福快乐?多谢你的开解了,肖九。过两天你能帮下忙,去出席一下那个老女人的葬礼吗?我想见见我爸妈。不会让你白去的,我也会帮你干活的,就像文渊一样!” 这意思是她的双亲会去对方的葬礼上,这也是必然吧。知道自己的仇人死了,普通人都会去看一看的。 “我不知道具体的时间和地点。” “你去就好!我有几个朋友知道,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可以。” 063拜师(上) 梅新燕报仇之后,倒是显得活泼很多,死活不想回家,非要挤在这里看电视,看什么《X锁心玉》。 她自己看还不要急,非要拉着肖九和星期二一块儿,看的两个雄性嘴角抽筋不已。 “我历史学得不好,但有一点我还是知道的,就是月亮头是嘉靖中后期才出现的。在此之前清代男人的头型是金钱鼠尾,就是后脑勺上只留下铜钱大小的一块头发不剃,把那块的头发扎成一个小辫子。这也是当时管这个头型叫猪尾巴的由来……”肖九没办法,为了自己越来越疼的胃着想,只能开始想着法子的打击梅新燕。 谁知道梅新燕却一点都没被打击到,反而对着肖九吐了吐舌头:“别以为能恶心住我,其实我也知道啊,甚至比你们知道的还多。尤其我知道那时候的男人们,权力地位才是第一位的,哪里那么多时间弄情情爱爱啊?况且满清入关后,就为了不被人说成是蛮夷,在礼教的执行上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四爷更是很爱惜自己羽毛的,怎么可能折腾出来和自己弟妹不清不楚的事情?这不就是电视看一个乐子吗?” 这反而是怪肖九把电视太当真了…… “算了,我也回去了,反正家里又不是没有电视看,不打扰你们俩的奸!情!了。”留下一溜的“呵呵呵呵呵”的笑容,女鬼没了踪影。 肖九能说他突然间很怀念那个把自己关在房里的,自闭症女鬼了吗? 不过,梅新燕这一走,今天晚上应该是没什么事了吧。 “喂,星期二,洗澡吗?”肖九关了电视斜眼看着星期二。 “你去啊。”星期二有点疑惑,鬼是不需要洗澡的。 肖九凑了过去,手搭在了星期二的膝盖上:“一块儿?” 肖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星期二耳朵红了一下,不够却并没拒绝:“好。” 顿时,肖九的眼睛都笑得弯了起来:“走!” 浴室里的水很热,肖九也喜欢略烫的水,而他怀里的星期二则是冰冰凉凉的,尤其……当他们结合在一起,肖九进去的时候感受到的是湿润的凉,出来的时候则是水淋淋的热! 肖九把星期二抵在墙壁上,咬着他的耳垂,一边粗喘着一边倾诉着爱语。如果可能,让他一辈子和星期二都呆在这个小小的浴室里,他也情愿。 第二天老爷子说的是六点,但实际上五点就来敲门了。幸好肖九以防万一也醒得早,老爷子敲门的时候,他已经把所得有东西都收拾好了,正在想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以及回到市里之后该怎么处理那三处的房子。 ——原本租房子也是为了生计,但是既然有工资可拿了,肖九觉得就没必要了。毕竟作为房东也是有些麻烦事的,而肖九本质上来说,其实也是个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政策的懒人。不过房子现在都在装修中,家具和电器也都定好了,要一家一家去退货?怎么感觉那更麻烦……如果不管就那么放着不管,那和把钱打水漂是一个道理。那么,难道还是要租房?或者更干脆点,把房子卖掉…… 另外,就算还没开始系统的学,肖九也发现了一个之前他忽略掉的问题。那就是并不是所有的鬼都像文渊一样,能够自由活动。 星期二当初是只能站在那个十字路口,偶尔坐上停下来的车,但是车子到了目的地后,他也只是偶尔能跟着下车的人走上一段路程,再远了就得自动回去了。梅新燕刚刚也说了,她同样有着活动范围。还有肖九在水里遇到的鬼,他们应该也不能离开水太远。 那样的话,招聘鬼工作的事,也不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不过,很快肖九就摇了摇头,这些事都有专人去负责,不是他该担心的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老爷子敲门了。 肖九拉着箱子,拎着包就跟老爷子走了。 到门口的时候,送出来的高小锋虽然一口的不舍和挽留,但是他难以掩饰自己脸上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芝麻开花也是座小庙,容不下太多大佛。 外边一辆黑色的车子等着,车型大方流畅,是一辆八十多万的国产车。老爷子没有用一辆车展示自己身份和地位的必要,又早就过了炫富的年岁,反正也是代步而已自己坐着舒服就行。虽然被某些同行在背地里笑他小气,但老爷子也不在意。 不过老爷子一直注意着肖九的表情,发现肖九表情自然的上了车,老爷子顿时更加满意,觉得肖九这是不在意身外物。因为相比起外人,老爷子也知道家里有些人因为他都坐这样的人,其他人不好高过他去,于是颇有微词。 一般男孩子都是很熟悉车的,不过肖九是个例外,他到现在都分不清楚车子的品牌和名称,认为那些分别车型神马的实在是比认天书都难。但是肖九确实对车子不太在意这点倒是没错,所以也不能算是老爷子想错了。 车子一路朝市区而去,肖九忍不住开始猜测,老爷子说的“办公地点”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很现代化的?还是很古典的?然后……肖九囧了。 停车的这个地方,这是个超市吧?难不成……他们这个门派的总部,就像是那些欧美大片里的间谍基地一样,在某个隐蔽的楼层或者地下? 肖九刚要下车,就被老爷子把胳膊抓住了:“怎么了?” “师父,难道不是到地方了吗?” “谁告诉你到地方了?我是看见有卖煎饼果子的了。”老爷子手指头一指,肖九才发现了刚才他忽略掉的一辆早点车。而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黑衣人,现在正下了车想着那辆早点车走去。 好吧……肖九松了一口气,是他想太多了。 因为这个小插曲,接下来肖九倒是放松了很多,于是当他看到车子停在一栋写字楼前的时候,他也没急着下车。直到很确定的看着老爷子动手开车门,他才从另外一边下来。 抬头看了看写字楼,下一步难道是直接电梯到顶层。但是他又想错了,电梯没到顶层,反而直奔地下去了。 而走出电梯时,这里的布置就和他们进门的时候那种全现代化的欧式风格完全不一样了。红柱白墙,青帐宫灯,闻着灯里传来就算是他也觉得很好闻与舒适的香气,肖九忍不住凑近看了一下,他原来以为照亮的是灯泡,至于香味是则是里边放了空气清新剂之类的。 没想到,里边竟然是真的蜡烛。那味道也是蜡烛燃烧时,散发出的香气,很显然不是五块钱的地摊货。 老爷子一看肖九好奇,过去就把灯笼罩拿下来了,里边的蜡烛应该是刚烧了一点点,一口吹灭了烛火,老爷子就把蜡烛递给肖九了:“喜欢就拿走。” 后边跟着的两个黑衣人,一脸的黑线。 肖九愣了一下,迷迷糊糊的就把蜡烛接了过来,与这情景类似的事情他也精力过,就像是他很小很小的小时候,邻居阿姨看他可怜让他到家里去吃东西,结果肖九觉得某个现在记忆已经模糊的小物件很可爱,多看了两眼,阿姨就把那东西给了他。 但很快肖九就把东西还了回去,因为那种是怜悯和客气,虽然对方是好意,可是那件事之后,那个阿姨和阿姨的孩子看着他的眼神,让肖九浑身都难受。 可是现在的情况不同,看着老爷子脸上的关爱,那倒是和普通的老人把自家的东西给喜欢的儿孙没什么不同。虽然,这个东西实在是不那么起眼。 “多谢师父。”反应过来的肖九,把蜡烛接过来的时候,脸上一点尴尬都没有,反而是很开心的笑弯了眼睛。 老爷子一看,又跑前两步拿下灯罩拔下了一根蜡烛,再次把蜡烛递给了肖九——所说老爷子是老顽童,现在显然是顽童属性大开。而老爷子给,肖九就接,眼看着老爷子还要再拔,一个黑衣人跑了上来:“祖师爷,一会儿临走的时候,能给太师叔带上一箱没拆封的。” 老爷子一听,虽然意犹未尽,但还是把手放了下来,咳嗽一声说:“嗯,你想的周到。” 再往后,肖九就是跟着老爷子和两个黑衣人,在弯弯绕绕古色古香的写字楼地下,走了大概十分钟。其中来往倒是也有不少人,当然,穿的都是现代的服饰。看见老爷子之后,都是恭恭敬敬的叫一声祖师爷,退到了边上,然后用好奇的眼神看着上面T恤下面牛仔的肖九。 肖九也想到了今天是拜师应该穿庄重点,但是他出来时“探险”的,怎么可能带着那些西服之类的不利于活动的衣服,本来今天早晨也想麻烦老爷子先把他送回家一趟的,没想到老爷子却一摆手,说了一句:“身外之物无所谓,你心里记着就够了。”就把他打发了。 064拜师(下) 最后老爷子带着肖九,停在了这一路上他们唯一看到的双扇的大门前。 但是这两扇门……是红漆金扣的大门,也就是一般的电视里,那种高门大宅正门的门,尤其门上还贴着面目狰狞的门神,两边也还贴着春联:七星耀出河山朗、一剑飞来海宇清。这样的门应该出现在室外,而不是室内,还是地下。配合这两边古色古香的走廊,不是单独用“怪异”这个词能形容的。 不过,肖九倒没觉得这个门的存在怪异,只是看着对联觉得怪怪的。 “这是昆明凤鸣山金殿的对联,我去旅游的时候看着不错,就掐了一半,把后半截贴这了。” “师父,那我们算是道家的?” “我们也看到的经,修内家功法,讲究入世伏魔。不过,完全说是道家也不算对,因为我们不讲究无为而治那一套,真要说是哪一家……”老爷子顿了一下,看了看肖九,“我们算是修真家的。” 肖九顿时囧了。 老爷子则笑了:“别这个表情啊,我这可不是糊弄你,华夏古往今来都有仙人的传说。那种移山倒海的当然确实是没有的,但是有的却是真的,那就是我么这些各路流派的人了。” 肖九一想,倒也确实,虽然没有挥挥手就山崩地裂的神通,但在古人的眼睛里,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不是妖魔鬼怪那就是仙人下凡了。再加上以讹传讹与蓄意夸大,大概才把一些事实变成了虚幻的传说。 “师父,有我们这个……修真的。”这么说还真有点拗口,感觉突然之间就和现实差了十万八千里了,“那是不是也有什么修魔的之类的?” “也有,不过也就是些小魔头,顶多是靠畜生的血肉修炼,玩点小小的歪魔邪道。现在想通过那样的途径变强根本就是不可能了,所以那么做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了,到现在更是几乎没有了。毕竟,上头的监管越来越严了,食人血肉魂魄而且还要越吃越多的,这么做实在是自己找死。” 肖九哦了一声,点点头,他其实也是好奇而已。而老爷子的回答解决了他的好奇心,也让他明白,这个圈子里的人看起来是超然物外,但既然是依托在社会的大现实里生存,到头来依旧跳不出条条框框。 这挺好,否则要是真的还有一个脱离于众人之上的世界,把凡人都看成蝼蚁,杀人不眨眼且又不需要背负任何责任,那肖九可就觉得太不舒服了——毕竟他不久前也是蝼蚁的一员,而且得到力量也是稀里糊涂的。 闲话说完,老爷子打开了门,里边的情景可是真把肖九“震”了一下。 大门的后边是一个类似于佛寺大殿的空间,不过正中供奉的不是神仙佛祖,而是一个穿着不知道是唐还是宋的灰蓝色长衫背着个大竹筐的老爷子,看神情倒是和黄老爷子很想象。塑像的跟前有牌位,牌位上面很简单只有五个字:栁泉之牌位。 塑像的左右,就是更多的牌位,密密麻麻的,有密集恐惧症的人大概会觉得难受。 “这就是我们第一代开山祖师。”老爷子指着人像说,然后从香案上拿出了三根香,点着了之后扭头看着肖九说,“我们这一支拜师也没太大的规矩,就是拜拜祖师爷,然后一会儿到边上,我给你登个记,你再敬我一杯茶也就没事了。现在你看着我怎么拜,你在后边那个蒲团上,一会你也就怎么办。” “嗯。”肖九老老实实的点头。 看老爷子拿了香,站在最靠前的一个蒲团后边,先是一拜,然后跪,叩首的时候香是很恭敬的举在额前的,叩完了站起来,把香插进香炉,示意肖九接着做。 肖九皱了一下眉,不是不愿意,是他没这么拜过,有点担心一会儿拜不好歪在地上。 “师父,不是三跪九叩吗?” “没必要,恭敬到了就好,那样死扣不过是折腾人。”老爷子摆手,肖九答应了一声,按照刚才老爷子做的,也开始拜。果然在他跪下拜的时候歪了一下,貌似是他把肌肉绷得太紧了。不过,虽然叩首下去的姿势有点难看,总算是顺利完成了。 把香插进香炉,肖九松了一口气。 “行了,过来吧。”又从大门出来,原路朝回走,这次是走到靠近一楼门口的地方,老爷子推开一扇门进去了。 ——这地方的走廊这么古色古香,原来也还是有现代感十足的地方,比如现在这个怎么看怎么普通的……办公室。 不过这是一间人非常少的办公室,四张办公桌,四台电脑,却只有一个戴着眼镜有些微胖的中年人在。一开始他还没发觉老爷子进来了,眼睛还死盯着电脑,从他眼镜片的反光上,肖九觉得他大概是在玩网游,正在打本之类的…… “咳!”在肖九和老爷子之后进来的一个黑衣人咳嗽了一声。 中年人下意识的抬头,结果顿时就是一阵“噼里啪啦!”,肖九和老爷子走近的时候,他手里抓了一把电脑的连接线,键盘和鼠标都掉在地上,显示屏是黑的,看来是把他吓得够呛。 “祖……祖师爷!”中年人本来就是有点白胖的那一种,现在一脑门都是汗水,油亮油亮的。 “没事儿。”老爷子笑眯眯的,“就是刚收了个小徒弟,到你这登个记。” 肖九&中年人同时“哎?”了一声。 中年人大概是因为第一次听说老爷子还要收徒,肖九是没想到原来老爷子说的登记是到这么一个地方登记,他还以为是在个古旧的名单上签名之类的呢。不过想想也是,他进的这个门派看来是传承得很久了,一开始就算有徒弟的名册,传到现在也早就写满了。 哎过之后,两个人反应的倒是都很快,中年人一边说着:“祖师爷稍等,我刚才电脑故障了,重启一下。”一边飞快的在重启电脑的同时,把被他拔出来的几根连接线重新接上了。然后肖九就看他点开一个《内部人员信息》的快捷方式,输入密码进入界面。第一页是一个很像家族树的这么一个东西,顶头的人名就是老爷子。 点了一下老爷子,又点了一个加入分支。然后就开始恭恭敬敬的询问肖九各种从简单的姓名年龄,一直到身份证号码,有无婚姻之类的各种信息,极端类似于查户口。就这么一问一答了一刻多钟,期间老爷子一直在边上喝茶。 明明肖九看着老爷子笑得和蔼可亲,但是中年人脸上的汗水却从头到尾流个不停。 不过肖九感觉有点怪,按理来说,都这么多天了,这边门派(或者说公司?)应在早就知道他的存在了吧?老爷子刚才又那么大张旗鼓的过来,没道理这个管着登记的人还在玩游戏,竟然一点风声都不知道吧? 不过也说不定呢?肖九在心里摇摇头,警告自己还是别太飘飘然了,他做老爷子的徒弟只是来学习的。现在好像突然一个大公司挨上了边,完全是意外。如果还有什么金钱上面的纠葛,那反而是没事找事了。 他是来做老爷子的徒弟的,又不是真的出来工作的。 这边登完了记,中年匆匆忙忙站起来:“我去给师叔拿些东西。”然后就跑了。 “先在这等会,一会你就直接跟着我去我家,晚上让你见见你两个师兄和一个师姐,混个脸熟,你再回自己家。” “知道了,师父。”肖九恭恭敬敬的说。 又等了大概二十多分钟,中年人双手抱着个大概是鞋盒两倍大的的盒子过来了。肖九一接还有点分量,也不知道他从哪找来的。盒子一打开,里边最上面放着的是一枚胸卡,胸卡旁边是一盒名片,名片旁边的这个是还没拆盒的iPhone?或者就是用iPhone的盒子放了几支笔?至于更下面的那是……笔记本电脑? “一定等级以上的公司都会配备通讯工具和电脑。” “……”虽然他这么说,但是突然之间就白来了这么贵重的东西,肖九还是感觉不太好。 老爷子却没什么点了点头,吆喝了一声:“徒弟,走吧。”就背着手,朝外走了。 实际上总共刚下车没多久,肖九就又坐上了车,看来那杯茶不是在这里敬,而是到了老爷子家之后敬的。 车开出来没多久,就拐了个弯,直接奔了高速了。 “师父,你家在郊区?” “对,城里太闹,我住不惯。人老了,外边有个风吹草动的就被吵起来,然后就睡不着了。”老爷子点头,接着就叹了一声,“不过,这样你住的离我可是太远了。”一边说,老爷子一边斜眼看着肖九。 这里边要表达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一半善解人意的好孩子应该就会说要陪长辈住在一块儿吧。 但肖九显然不能算是一般意义上的好孩子:“师父,您放心我每天会早起,不会迟到的。” 老爷子:“……” 065路上 老爷子瞪了一眼肖九:“你这个一点都不知情识趣的!” “……”肖九很想说句,师父您这么说可实在是容易让人误会啊。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想着我住的地方一定会有些东西,影响到星期二对不对?” 肖九点头,老爷子对鬼来说,绝对是BOSS级的了,和星期二过去,包里还带着一个文渊,家里的梅新燕现在报了大仇,闲着没事的家伙大概也会隔三差五也会跑去找他玩。以后还不知道会不会有更多的鬼朋友,住在老爷子家里确实不方便。 老爷子笑了一下,点点头。这点上他表面上不高兴,但心里其实感觉很不错的。相处到现在,肖九的天赋是没的说,性格也是让老爷子越来越喜欢。尤其在见识到这个公司的规模之后,他惊讶和好奇是有的,却并没有因贪婪而巴结的表示,一开始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而且他并没因为自己的发达,就忘了本。依然第一时间记挂着旧……鬼。 “另一方面呢……你们都是年轻人,有很多想做的事情,都不太想当着我这个老人的面做对不对?” 刚才老爷子还一脸正经呢,还没转头呢,这就暴露本性了。肖九各种囧,但还是硬着头皮对着老爷子点了点头。 “我旁边刚好空出来了一栋房子,你就住在那吧。别急着拒绝,一方面是福利,这个公司会给职工提供宿舍。”老爷子这也算是睁眼说瞎话了,确实公司章程上有提供宿舍这一说,但却是未婚职工的单身宿舍,况且宿舍也不可能是“一栋房子”,“而且你正式拜师,我正开始教你东西,那就得是从早到晚的,你无论多早起来多晚回去,时间也都是不够的。” “师父,我就一个人,你让我住一栋……”肖九虽然觉得这个时候还拒绝有点不知好歹的意思,但老爷子说一栋房子,真把他给吓着了——每天收拾房间那得多累啊。 “确实你一个人住太大了点,况且我们那个地方最近小偷频繁光顾,危险了点——不是说你危险,是那些没长眼摸进了你家的小偷性命堪虞。”老爷子也想到了,以肖九现在身边就鬼来鬼去的情况看,铁定以后特身边的鬼只有更多不会减少,那么这样一来他住的地方对普通人来说就太过危险了。 毕竟,不是所有的鬼都讲道理,好说话的。 “那你这两天先住在我那里,正好晚上你的师兄和师姐们都会过来,到时候我和他们商量商量。” “嗯。”肖九点头,身为师父的黄老爷子都为他考虑得这么多了,肖九只有感动。再多说,就是挑剔和不知好歹了。 之后师徒俩就不说话了,老爷子显然是有些累了,闭着眼睛在车上小睡,肖九就用手机玩着拯救萝卜的小游戏。 车一路下去,肖九中途突然就把手机放下了,因为车子走的这条路…… 果然! 眼看着已经出了市区的车子在一个看似荒凉的山脚下一拐弯,眼前的景色立刻一边,苍山白水间零星点缀着各式别墅,就能知道这地方不同寻常了——这里是他们这个城市最有名可也最默默无闻的一个别墅区。 说有名是因为这地方只要是有钱有权的人都知道,说默默无闻,则是普通人大概连有这么一个存在都不知道。 肖九的母亲还没到可以在这里买房子的层次,但他爸却是在很久之前就在这里有了一席之地的。至于他为什么认识这里……谁让他小时候傻,想见爸妈呢?他十二岁的时候一个人骑着自行车跑到这,他花了两个多小时骑到这里来之后,又转悠了三个多小时,结果……结果他中暑了,被一个好心的当帮佣的大妈让到门卫室喝了半天糖水,然后他就又骑车回家去了。 真没想到,他这辈子还有再来这里的一天。肖九感觉心情怪怪的,不过不是那种靠近父母的期待,因为他确确实实的和家里人已经一刀两断了。但就是……怪怪的! “怎么了?”老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我爸在这也有一栋房子。”肖九实话实说,没必要隐瞒,况且肖九很相信,自己的祖宗八代老爷子应该都清楚了。 老爷子看着肖九,叹了一声:“想去见见他们吗?” “不了。”肖九要头,他没那种显赫之后要让家人后悔之类的心思,况且他爹妈有什么必要后悔的?他现在这又有什么显赫的?到时候更大的可能是被人他是在威胁,他要是的感情,不是畏惧,“没必要打扰他们的生活,各过各的,挺好。” “那以后不小心碰上呢?”老爷子一脸纯良的看着肖九,可肖九却下意识的感觉到了点“危险”。 “那就……看吧。” “看?” “因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如果说老爷子如果之前还有点“找麻烦”的意思,现在一看肖九一脸茫然的样子,干脆的不说话了。算了吧,没必要,肖九现在挺快活的,没必要去争夺什么,“肖九,那次我看你的八字,你知道我看出了什么吗?” 这事肖九没问过,不过看老爷子当时的表情,只是觉得不会太糟糕那就可以了。 “不知道。” “你的八字……应该说是极好的,但九美缺一的是,你没有血亲缘。” 肖九眉心一动,但很快就那微微的蹙起就消失无踪,倒是反而有些惆怅了——原来有爹生没娘养竟然是天注定的,但是继而他却是一惊:“那我爷爷奶奶……” “那你别瞎担心,你爷爷奶奶的死并不是因为他们亲近你,而是因为他们命数到了。或者说,就是因为疼爱你的他们俩早死,你亲生父母又是自私的,你才会生在这个人家。” 老爷子这是把因果反过来说的,肖九想了想,对着老爷子笑了一下:“师父,你不用担心,无论到底和我的命数有没有关联,我爷爷奶奶当年离开就是为了我,不过这么多年过去,我也想明白了。自暴自弃没用,我该做的是记挂他们的好,然后好好过一辈子。” 肖九知道了老爷子当初看过了自己的八字后不说,就是担心自己钻了牛角尖。现在说了,则是为了让他别钻另外一个牛角尖——你看,你父母不和你亲近,是命数的关系,不是因为你自己不好。 “你这么想就好。”老爷子先是松口气的笑了一下,不过却又摇了摇头,“但是,你这么年轻,却也不要太信命了。人的命也是有岔路的,否则同年同月同日生同时出生的人多了,但是就算是双胞兄弟,也没见谁和谁的命是一模一样的。” “师父……”肖九无奈了,但心里却也是暖哄哄的,他知道老爷子这费劲了口舌都是开解他,“师父,我真的没事,您觉得我是承受能力这么差的吗?” 盯着肖九左看右看,老爷子忽然笑了:“是我年纪大想多了,我都忘了,你这个年纪能找星期二做伴儿,自然是心志坚定的。” 肖九虽然年轻,可也是二十多才突然有了能力的,这时候世界观已经完全成型了。这个年间陡然间见了鬼,承受力差点的疯了傻了都不算稀奇。可他不但适应良好,而且还和鬼产生了感情。到现在一人一鬼相处得还很是不错,这一点,就算是老爷子活到了这把年纪,见多识广第一次知道的时候也吓了个够呛。 不过也幸好肖九是天赋异禀,否则他和鬼之间有点什么,现在大概就是干尸一具了。 “不过,你那方面可是要节制。”想到这,老爷子突然压低了声音说。 肖九顿时涨红了脸,都是男人,又不是属甲醇的,老爷子说的“那方面”是哪方面,一听就明白。 “你的情况,即便是我到现在也弄不清楚。”老爷子实话实说,“我这次回家,一边教你,一边也要查找典籍,顺便问问几个老不死的,先把你的情况弄明白了,到时候你再肆无忌惮。” “师父……我从来也没肆无忌惮过啊。”老爷子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别说本来肖九就不是脸皮太厚的那种,现在更是弄了个大红脸。 “那不是更好吗?”老爷子的脸皮显然比他徒弟的厚,“等到弄明白了,你就能尝尝肆无忌惮的滋味了。” “……”肖九觉得自己还是别说话了吧,他绝对是多说多错。而且……胸口上的挂坠已经越来越“冻人”了,显然星期二是没睡觉,而是从头到尾听了个清清楚楚。 这么说了一会儿话,时间不知不觉间也就过得更快了,等到肖九秉承沉默是金的时候,他们俩也已经到地方了。果然,老爷子家的别墅,也是典型的中式古典风格。青砖绿瓦,大飞檐,檐下彩绘,门口还有两个石狮子的那种。 别怪肖九少见多怪,他之前就算见过类似的建筑物,也大多是景点。真的有人正常居住的,肖九知道有不少,可他真是第一次见的。更何况这还不是古老相传的宅院,而是新建的。 066老爷子的家 肖九因为好奇,就站在那看,并没有因此可能会被当成“没见过世面”的自觉。老爷子下车时,正好看见他歪头看着廊檐下的彩绘,于是走了过来:“不一样吧?” “啊?”肖九怔了一下才闹明白老爷子说的不一样是什么不一样,于是他很老实的回答,“我不知道,还是头一次不是在电视上看见这种的。” 其实他们这座城市的历史也是挺悠久的,但是从肖九很小的时候全国范围内就开始平房改造了。对老百姓来说这是好事,可是闷头的就知道改造的结果,是许多值得保留的古老宅院也跟着被改造了。所以比肖九大上几岁的人可能还见过那种老式的大院,可是肖九是从来没见过的。以他们市来说,连古城墙和鼓楼都拆了,结果最近两年反而闹腾得要重建,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没事找事吗…… “唉……”老爷子叹了一声,“好多好东西啊,莫名其妙的就都没了。这些彩绘都是有讲头的,每家每户每一幅画都是不一样的。当年建这个房子的时候,我请的是老手艺的匠人,现在每年还要把他们请来做做养护。” 一开始老爷子的语气还有些难受,但是很快就变成洋洋得意了,一边说还一边捋着自己的胡子,同时抬手给肖九解释那些彩绘的图案。 ——竟然都是他们这个三棵柳树门门派里的小故事,如果在普通人看来,大概也就是些神仙捉鬼的故事吧。 讲着讲着,到了一幅图,图的中间是一个道士,道士周围站了五个身着白衣披头散发双脚离地男女难辨的鬼,老爷子忽然:“咦?!”了一声,接着就是一拍脑袋,“我这是笨的!左找右找,结果却忘了答案就在手边!” “师……”肖九想问,结果却见老爷子闭着眼对着他抬起手,显然是示意他先别说话,肖九赶紧闭上了嘴,安静的站在边上。 大概就这么站了一刻钟,老爷子长舒一口气:“老了,脑子不好使了,刚才我是在回忆呢。” “师父,到底怎么了?” “你看这个画,这画上画的是我们第四代祖师。他是南宋末年的江苏人,离我们实在是年代久远饿了。所以,关于这位祖师爷的很多事,一直都被当成了传说。其实不只是他,很多传说中的神通,到现在我们这些圈里人也分不清到底是真的有过,又或者只是不明真相百姓的以讹传讹了。” 肖九点头,知道老爷子是联系刚才想起来了不少事,就是他也不太确定,说这些话是给肖九打预防针呢。 “你看他身边那五个鬼,这就是传说中他驯服的役鬼,他靠这五个鬼挣下了一份偌大的家业。” “靠给别人抓鬼?”肖九觉得老爷子的语气和表情都给他一种微妙的感觉。 “靠做搬运大队长。”老爷子摇头,表情更微妙了,还有点窘迫。 肖九一愣,顿时也觉得哭笑不得,但为防自己想差了,他试探性的问了一下:“偷?” “呃……你说劫富济贫我也没意见。不过现在我主要高速你的不是我们这位老祖宗的生活方式,而是关于他的传说。” 说到他们这个门派的传说,那就得先说一下老爷子的情况了。老爷子说他是个孤儿,很小的时候就被前代掌门收养了,关于这些口口相传的门派秘辛,老爷子是从小听到大,不过就算是给老爷子讲故事的前代掌门也说了,这些事到底是真还是假,他们自己的门人也不知道了。 接着转回来,说这位劫富济贫的第四代祖师爷。 相传这位祖师爷也不是一开始就有能力的,他原来生活在金国境内,在蒙古人入关之后一家惨死,他的能力也忽然觉醒,靠着觉醒的能力他逃离了蒙古人的铁骑。又收拢了五位厉鬼,在劫富济贫的同时,一路逃进了南宋境内。 ——这过程老爷子说的是轻描淡写,但真实情况绝对是比老爷子之前说的单纯的劫富济贫血腥多了。他身边那五位在大屠杀的鲜血浸泡后出现的厉鬼,别说是星期二,就是文渊也也比不了。不过肖九可是一点羡慕都没有,应该说反而有些庆幸吧。 到了南宋境内,四代祖师却依旧有些旧习难改,传说里掩盖了血腥,只是些幽默有趣的偷东西被抓的小故事。不过细想起来,他的旧习里偷(其实说抢才更合适)只是小陋习,更严重的是杀性吧?于是不可避免的,与三棵柳树门的门人发生了冲突,不过对双方来说都是因祸得福。 四代掌门最后收敛杀性,入了门,虽然不显名于正史,不过在圈里却是一位各种传奇在一身的前人。就因为关于他的传说太多了,所以现在连门内的也不知道真假了。 而他和肖九有很多地方相近,都是成年之后才忽然拥有力量,能轻而易举役鬼,天赋惊人,还有……传说四代掌门的妻子死后也并没离开而是成为了他五位役鬼的其中之一。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美谈了,不过原先人们都以为他们俩是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现在看来并不是如此?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关于四代掌门的修行法门,他们门派里很完整的流传了下来! “那些书现在都收藏了起来,因为即使是手抄的翻版也都是古籍了,禁不起像普通的书一样借来借去了。”老爷子急匆匆的带着肖九进了别墅,也来不及对他讲更多的彩绘故事了,拐进书房就打开了电脑,“不过,所有的书籍都留下了电子版。肖九,以后你有了自己的用户名和密码也可以进来随便看,但是看可以,可不要随便练,因为每个人的天赋完全不同。有问题先问问我,之后我帮你选择了再说。” 看着老叶子戴上眼镜,在输入密码后,从密密麻麻的书籍目录中翻找,肖九发现了他们这个门派流传如此漫长的原因——没有敝帚自珍。 俗话讲: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所以貌似老一辈的华夏的师父们都习惯留一手,结果很多手艺就在这种一代一代的留一手中消失了。不过,看来他们这个门派并非这样。他们你能从宋代流传到现在,大概这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把你手机拿过来。”大概是找到了要找的,老爷子转身就找肖九要手机,肖九刚拿出来就被老爷子伸手把手机拽走了,下面就是熟练的连接数据线,然后就把他找到的东西传进肖九手机里去了。老爷子这把年纪,却把手机和电脑玩得这么顺,真的是够少见的。 拿回了手机,肖九感觉心情极端的……微妙。 毕竟他这个现代化的手机里,现在里边却装上了一套武功……不对,修真秘籍?感觉怪怪的。 把东西传给了肖九一份,老爷子自己也存了两份。 “师父,您先去休息一会儿吧。”看老爷子放松了下来,肖九却担心了,同时在心里埋怨自己太不知道体贴。老爷子刚才大概是因为兴奋,所以看起来精神很足很好。但他毕竟这几天的作息都不多正常,又操劳了那么多事。今天那么早起来和他折腾到现在,老人毕竟一把年纪了,刚把电脑上的东西存好,最大的一桩心事解决,立刻就能看出疲劳来了。 “我再等……算了,我也确实是该睡一觉了。孙亮!”老爷子一开始还想摇头,但一看肖九脸上不作伪的关心,他就舒舒服服笑着接受了,不过却叫过来了一路跟到现在的黑衣人,“按辈分,他小了你四辈,别咧嘴,我也知道你这年纪让你端长辈的架子,你也别扭,所以,没外人的时候你和他们也就各论各的。” 听老爷子这么说,肖九这才松了一口气。 “让他带你玩吧,别看这房子小,但还是有些能玩的地方的。” 肖九嘴角又抽筋了,这地方还叫“房子小”?那什么地方的房子算大?故宫博物院吗? 老爷子上去睡觉了,肖九和孙亮大眼瞪小眼。 还是肖九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亮哥。” “别,师……你还是叫我亮子吧。”孙亮赶紧摆手,其实他年纪最多比肖九大五六岁,让他把肖九当成高了四辈的长辈看,他别扭。可是如果让他把肖九当同龄人,别看老爷子那么说,肖九也愿意,可是从小到大的教养,让他缺不习惯。 “那亮子也叫我肖九吧。” “行。”话虽然这么说,但该有的别扭还是有。 肖九也受不了让孙亮恭恭敬敬的带他参观这个“小房子”,干脆找了间客房,进去上网玩了。不过坐在电脑前边玩着,肖九的手下意识的摸到了胸前的玉坠上,他挺想和星期二说说话的。但是……还是算了吧。老爷子的房子里有什么东西还不知道,况且走来求去的也都是圈里人,万一引起什么误会就不好了。 067师兄弟 在电脑上看了十多分钟的小说,明明已经翻了不少页了,他却突然觉得前面这章好像是断层了一样,怎么发展到小说现在这个情况的完全莫名其妙。朝前翻才发现前边的内容根本没看过,或者该说是看了但是没进脑子。 揉了揉眼睛,正好肖九也觉得困了,他干脆的把电脑关了,手机上好了一个小时之后的闹铃,摸着手里的玉坠躺床上睡觉去了。 闹铃一响,肖九睁眼按了手机之后,伸了个懒腰,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多了。 不过他伸懒腰的胳膊还支着,就听背后传来一声笑,一扭头是个年纪和他差不多大,穿了件淡绿色连衣裙的女孩站在门口。 肖九顿时有点尴尬,对方看他的表情也立刻抿住了嘴唇:“正好要吃午饭了,一块来吧。” “嗯,我去洗把脸。”肖九站起来,知道应该是快吃中午饭了,所以老爷子才让人把他叫起来。不过,这位很明显不是佣人。 肖九刷牙洗脸出来,女孩还在门口等着他,看见他的时候眼睛还亮了一下,不过肖九是没注意到的。他只是猜测对方应该是怕他不认识路才一直等着,所以有点感激。 “我叫莫汐。”肖九走到门口的时候,莫汐主动伸手要和肖九握手,“按照辈分来说,应该叫你师叔祖吧。” “肖九,师父也说了各论各的,你叫我名字就好了。” “我也这么想,不然太怪异了。”莫汐笑了起来,她略微有点南方的口音,声音很甜,口音的原因又显得很软,“不过,你可真高啊。”莫汐比了一下自己和肖九的身高差,她很娇小大概一米六还不到,和肖九站在一块时也就是到了肖九的胸口。 前两句话肖九还没觉得什么,莫汐这句话一出来他就感觉不对劲了。但是却也想着是不是自己神经过敏,怎么可能刚见面的女孩就忽然对他有着不同寻常的意思。 肖九模糊笑了一下,没对莫汐对他身高的评价做出回应。 莫汐也没再多说话,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一直到了餐厅。 一进门肖九就愣了一下,因为他显然没想到吃中午饭而已,他睡了一觉怎么突然就多出了这么多人一块吃饭? ——餐厅里摆了三桌,老爷子和另外两位三位老爷子三位老太太七个人坐了正中的一桌,左边坐了五男五女年纪小的也有三十多年纪大的应该也四五十了,右边还有一桌四男两女倒都是年纪不大的了。肖九甚至还看见了个熟人,就是在学校里拉住他胳膊的那位,不过他的坐姿很僵硬,就算肖九进来了他也是连眼睛都不敢动的那种。 “说人人到,你们小师弟来了。”肖九一进来,老爷子就对着他招手,“过拉过来。” 顿时,餐厅里所有人的视线就都扎在肖九身上了,大多数是好奇,不过也有怀疑和嫉妒,不过后者主要来源于右边那桌上的小孩子们。莫汐则安静的走到了年轻人的那一桌,坐进了给她留的位子里。 肖九恭恭敬敬走过去,对这老爷子叫了声:“师父。” “嗯。”老爷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两道缝,“这是你大师兄钱国庆,这是你二师姐曹桂兰,这是三师兄陆爱国。”又把他们各自的伴侣介绍了,不用说,六位的名字都是太有时代特色了。 “行,我总算不是老幺了。”三师兄也是个满头银发的老人了,其实他和老爷子坐一块儿的时候,根本看不出谁年纪更大,“小师弟啊,这是见面礼。”三师兄一边说,一边递了个红包过去。 “谢谢师兄。”肖九恭恭敬敬的接过,结果三师兄笑得后槽牙都露出来了。 “哎哟!我这辈子总算是听见有人叫我师兄了!不谢,师弟好!师弟好!以后有谁欺负你,你就报你师兄我的名字!” “是。” “年纪越大越不正经。”这是大师兄皱着眉头说的,扭过头,他对着肖九笑得和蔼,“小师弟,现在看着你,我倒是觉得自己年轻了许多。”一边说一边也递了红包过来。 “多谢大师兄。”肖九同样恭敬的接过。 于是最后就剩下那位二师姐没说话了,不过更奇怪的是,这位二师姐从刚才就一直闭着眼睛,难道是睡着了? “师妹?”肖九奇怪,看来其他人也一样奇怪。 “别叫,我眼睛现在还疼着呢。”二师姐皱了一下眉,抬手按住眼皮揉了两下,眼泪立刻就下来了,“哎呀……师父你也不提醒我一下,多少年都没这么疼过了。” “师姐,这你就可就冤枉师父了,师父刚才可是说了,小师弟身上气势太盛,让你戴着眼镜,你自己死活不戴的。”三师兄里边在边上为老爷子伸冤了。 肖九看着挺有意思了,他师兄师姐们的年纪加起来差不多都有两百岁了吧?结果说话还像是小孩闹别扭一样,这就是老小孩了吧?而且,看这位师姐的情况,她应该就是老爷子说的在瞳术方面天赋惊人的了。 坐在师姐边上的一位干干瘦瘦很有气质的老爷子不吭声的递了一副眼镜过去,师姐赶紧戴上,又缓了一会儿才松了一口气:“我都这把年纪了,不是想着戴着墨镜吃饭太非主流,怕让小师弟印象不好吗?”老太太挺委屈的说,但很快就高兴起来了,“师父,你可真是好运气,出去遛弯都能骗到一个小师弟回来。小师弟,以后记得多来找我们玩,不过你三师兄那里就免了,去得多了容易染上痞子气。” 被拐弯抹角骂成了痞子的三师兄,真真切切的表演了一回什么叫吹胡子瞪眼——胡子真的吹起来了! 爷爷奶奶辈的在这互开着玩笑,但餐厅里却安静得厉害,另外两桌的人别说是跟着一块说笑了,就是咳嗽都没有一声。 “行了,有什么想问你们小师弟的一会再说,现在先吃,都饿了。”老爷子一声令下,立刻就没人说话了,肖九的年纪是该去小辈的那一桌的,但是辈分太大,只能是跟着老爷子坐一块了。 饭前不管大家(其实就是几个老一辈)说得多愉快,上了饭菜,老爷子一动筷子,就没人说话了。 这顿饭吃的其实挺快的,完事之后,老爷子一擦嘴:“你们四个跟我来吧,其他人想干嘛干嘛去。” 这四个不用说,就是老爷子的四个徒弟了。 肖九跟在三位老头老太身后,到了小客厅里,客厅里早就备下了茶和点心。 刚一落座,老爷子就笑呵呵的问肖九:“这顿饭吃的消化不良吧?” “……”肖九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有点。” 不被爹妈待见,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好处的,比如不用参加这种家族的大聚会,没有勾心斗角明枪暗箭,也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讲究。 肖九话音一落,顿时老头老太们都笑了起来。 “哎呀,师弟啊,我可是越来越喜欢你了。行!直话直说,对我的胃口!”三师兄给了肖九一个大拇指。 “其实我们这些老家伙是没这些个规矩的。”老爷子对着肖九摆摆手,“但也不知道小辈们什么时候就讲究起来了,骂他们吧,反而让他们以为是故作姿态,别扭!行了,不提了,说正事。你和他们交换一下电话号码,家庭地址什么的。你有事就去找他们,他们有事对你也不会客气。” “当然不会客气。”二师姐高高兴兴的把手机拿出来了,“说到有事也是巧了,前两天发现了个五百多年前的古墓,但是还没开挖呢,就已经搭进去四条人命了。让我过去看,一眼就把我吓回来了。” “哎?”两位老爷子师兄都奇怪了一下,“二师姐,能把你吓回来,这倒是奇了。” “我离着那地方还一百多米呢,就看见张牙舞爪的一团黑雾,你说能不把我吓回来吗?” “师妹,古墓还有这气势?” 肖九听着奇怪,这意思是古墓不该有这气势?不是一般都有什么古墓凶灵之类的吗?老爷子当然看出了肖九的好奇。 “厉鬼啊,其实最多也就两百多岁的年纪,时间久了,即便到不了下面,自己的理智也渐渐的不清楚了,等到发了疯,我们就算不去动他,老天爷也会把他收走的。不过,那时候就是魂飞魄散了。” 肖九这可是吓了一跳,他还以为鬼走不了就一直在人世逍遥的当鬼呢,原来还有这种说法。这大概才是为什么文渊知道在他什么能清楚戾气的时候,就死呆着不走,以及他之前死活要小蔷离开的更深层原因吧?能不能轮回还是一说,再等下去,他们就有真正的归于虚无的危险了。 “这个古墓倒是奇怪了,行,你也是赶上了那到时候我也去一趟吧。”老爷子一发话,大师兄和三师兄也赶紧说要去,“等等等等,话归正传,你们仨,带着你们这位小师弟让他去认认人。” 068回家 老爷子一摆手,肖九跟着两个师兄一个师姐去认人了。 大师兄的妻子是个很略微有点胖的妇人,很慈祥,说话声音也很温和。二师姐的丈夫干瘦干瘦的,板着脸的时候很威严,笑起来的时候却……很搞笑?也是个挺有意思的老爷子。三师兄那么一个比师父还顽童的老顽童,却娶了一位气质很雍容闲雅的妻子。 三个家庭当然都有子女,他们的子女也应有了子女,也就是刚才餐厅里年纪最小的那一桌。莫汐就是三师兄的孙女,那位撞了肖九的少年则比他们还要低一代。吃完饭之后,他貌似就已经离开了。 可实际上,老爷子也说了该谢谢他,毕竟没有他们师徒,也就遇不上肖九了,但是以肖九的能力,早晚他会被其他圈里人发现。 “到时候就不知道这块好肉便宜到哪张狗嘴里去了。”这是老爷子让人囧囧有神的原话,毕竟这话的意思岂不就是成了说肖九这块好肉便宜到了他们这张……嘴里去了吗? 大概其转了一圈,大家寒暄热闹了一通,肖九发现,他们这些圈里人的能力,貌似是遗传的?因为听介绍,子女里十有八九也是有能力的。当然也有没有的,不过那一大桌的第三代里,就只有两个是平常人。 他们俩一个表现得无所谓对肖九很热情,另外一个则阴着脸感觉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介绍完了,寒暄完了,肖九就回到老爷子这边了。还是那个小客厅,不过这会儿就只有肖九和老爷子了。 “如何?”老爷子嘬了一口茶水,老神在在的问。 “挺好。” 老爷子看了肖九一眼,很怀疑的问:“我问你的到底是什么问题,你都没听明白吧?” “师父,你徒弟我还是有点脑子的……”肖九叹了一声,“我知道您问的是什么意思,我拜师,就是为了学怎么操控自己的能力,其他的我不管。” 他明白老爷子是什么意思,应该是老爷子怕这两天的所见,让肖九轻飘飘了起来。因为他们这个门派除了圈里的这些“虚”的,还有很多实的。 老爷子看了看肖九,看他表情如常,并不是敷衍撒谎,顿时松了一口气。不过接着老脸又有点红,毕竟这事虽然说他是为了肖九好,但怎么有一种警告别人“这些东西已经有主了,你别碰”的那种感觉:“肖九……” “师父,哪里有热水?我去给您倒点。”这一会儿的功夫,老爷子都嘬了不知道多少口了,他那个小茶壶里的水早就干了吧? 老爷子看了看肖九,也笑着把茶壶递过去了,心里觉得有个善解人意的徒弟就是好啊…… “师父,水有点烫,你小心点。”肖九递过了茶壶,刚才他沏茶的时候看见了,小茶壶里果然就剩下茶叶,一点之前留下的茶水也没有,等于这壶里是纯热水,老爷子要是也照刚才那情况朝嘴里倒,非得把自己躺个好歹的,看老爷子点头接过,肖九又问,“师父,我今天晚上能回家吗?” “当然可以了,怎么,你不想回去了?” “不是!我当然想回去!” “那不就完了。”老爷子斜睨了肖九一眼,这让肖九觉得有什么怪怪的,可还没等他问出来,老爷子却已经开始正事的教学了,“肖九,我们这个门派的修行,包括了外功和内功两方面。” “外功?不会是武功什么的吧?” “什么叫‘武功什么的’?那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国粹!你别告诉我你更想学什么空手道之类的!?”没想到老爷子反应还真大,肖九刚一说完,他眉毛眼睛就一块立起来了,小茶壶更是朝桌子上一磕,水都从壶嘴里洒出来了,肖九毫不怀疑他要是点头说是,那老子会很干脆的先把热水泼在他脸上,然后就把他这个刚收了半天的徒弟逐出门墙。 “师父,您别激动,我就是没想到,原来这世上真的有武功,我还以为都是小说家杜撰呢。” 老爷子这才舒了口气,对着肖九露出笑脸:“自然是有的,不过鬼都是真有点,难道武功能是假的?当然,飞天遁地,飞花摘叶皆可伤人之类太夸张的确实是假的,可你要是想做到,到并不是不可能。不过那使用的就不是你自己的能力,而是通过你和你老朋友之间的配合。” “师父,您又跑题了。”本来开头应该是开始授业吧?怎么这就跑题跑到怎么样做到飞花摘叶皆可伤人了? “哦!对对对!还是别说得太远,立足现在,打好基础最重要。”老爷子也赶紧点头,“我们练外功,一方面是为了强身健体,主要则是为了在运用自身力量的时候不至于体力不济,至少,遇到危险的时候,不要连跑都跑不了。” 肖九点头,表示点头明白。 “你的根骨不错,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从现在开始锻炼,却也同样会有小成。从后天开始,孙亮就会开始教你。” 就是之前老爷子让对方带着肖九参观的孙亮,原来以为老爷子就是随手点的人,没想到还是有深意的:“师父,为什么不是明天?” “因为明天还有事,暂时不会那么快开始。” “哦。”奇怪归奇怪,肖九没多问。 “外功你每日按照孙亮的指导锻炼就可,主要的学业还是内功,也就是如何好好的利用你这一身的灵气。”老爷子把自己手机掏出来了,让后问了肖九一声,“接我这边发过去的资料。” “……”肖九老老实实的接资料,但是……这么古风的问题搭配这么现代的方式,真是让人感觉好微妙啊。 “内功比较庞杂,不但要根据自身的能力选择不同的修炼方式,而且还要一步一步循序渐进的改变攻法。我也研究了四代掌门的修炼法门,后边他的攻法我还没闹明白,但是前期的入门方式我是清楚了,你先就按照这个方式锻炼。” 肖九一听老爷子这么说,顿时感觉惭愧无比——他还没来得及看那位掌门的资料,而是想着等到回家之后再慢慢看,没想到老爷子不但看了,而且还研究出了他初期的大纲。 大概是看出了肖九的惭愧,老爷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看似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要师父是干什么的?”肖九却越发的脸红,可是老爷子却不给他继续脸红的机会,招呼着说,“打开文件,现在还有时间,晚饭之前,我能给你讲一讲。” 老爷子开讲,肖九认真听。 这个内功,还真的就是内功,要五心朝天意守丹田的。但略有些不同的是,普通人修内功,事倍功半都是天赋极佳的,基本上就算得到了正确的内功典籍其实也都是瞎练。 肖九没练过气功之类的,但只是顺着老爷子的话略微意动,而并不是用心练功,丹田处都有一种奇异的气感。可他都是“这把年纪”了,像是那些小说上不都是说这已经是迟了吗? 一个讲得仔细,一个听得认真,时间也就飞快的过了。 五点半的时候,老爷子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行了!走吧!” “啊?”肖九愣了一下,他今天大概是经常性的发傻。 “啊什么?到时候了,你不回家?” 肖九当然想回家,但是,难道不是吃了晚饭之后再走吗? “还发傻,站起来,走啊。” “哦!” 确实是发傻一样的跟着老爷子站了起来,一路向外走去。出了小客厅,他才发觉好像就只有他不太清楚现在的状况,师兄师姐师侄师侄女师侄孙师侄孙女都已经站在外边等着了,看见老爷子出来立刻大师兄站过来说:“师父在外边小心些,有设么需要的随时……” “行了,行了!”老爷子一摆手,“我这么大的人了,还是知道怎么吃喝拉撒的。小曹(二师姐)你那件事安排好了再给我电话。” “是,师父。” 话说完,他们就一路走出了别墅的大门,直到做到了车上。但是这车除了他们一开始过来的时候坐的那辆之外,又多了一辆面包车。 “师父……”如果刚才是有点不对劲,那么现在肖九就是十分不对劲了,“我怎么觉得听师兄的意思,您是要离开很长一段时间呢?” “我只是要离开他们很长一段时间,因为我搬到你家隔壁去了。” “……”肖九突然明白“山不去就我,我则去就山”的意思了。 一路到了家,肖九才发现,原来老爷子不只是买了肖九的隔壁,这一层五个单元,他把三个都买下来了,除了赵姐和肖九的家,老爷子实际上是住在了肖九的对面,另外两个单元全都住进了黑衣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黑社会窝点呢…… “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了,明天早晨我敲你的门开始晨练啊。”老爷子开了门,但刚要进屋的脚顿了一下,看了看赵姐家的方向,皱了皱眉,却冰没多说什么,进屋去了。 069转一个圈 “星期二。”肖九把包朝门口一扔,坐在了沙发上。 “嗯?”声音却是从背后传来的,肖九一扭头发现星期二已经同样坐在沙发上了。干脆的半转身,肖九一把搂住了星期二,“累了?”星期二拍了拍他的背。 “感觉心情复杂……”肖九叹了一口气,呼吸着星期二身上冷冰冰的气息,“有了师父挺好,但是突然又多了那么多的和我有牵扯的人,心情复杂。现在回想起来,我当年离开磊哥,不只是因为我误会了,还因为……当时发展的越来越好,我却越来越不适应了吧?我这人看来是属于天生的做不了大事的人。” 说话间把星期二抱得更紧,星期二也把自己的下巴搁在肖九的肩膀上:“你……其实就是懒吧?” “啊?”肖九歪歪头,“怎么这么说我?” “那说点好听的,就是你视功名利禄如粪土?” “那还是懒好听点。”肖九哼唧着说,说完了他的脑门就抵在星期二的肩膀上蹭来蹭去,“还有……星期二我想你了。” “只有一天没见而已。” “但是这一天真是发生了很多事,而且,以后大概也不能和你每天都在一起了。”虽然拜师之前就想到了这一点,不过事到临头,发现确实要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肖九还是感觉怪怪的。不是不舒服或者反感那么严重,就只是……有点小别扭。 “……”星期二没回答,事情也应该是这样的,肖九的眼界会变得越来也开拓,他会见到更多的人,和更多的……鬼。其实要说心情复杂,他的心情大概是比肖九更复杂的。 “对了。”肖九总算把自己的脑袋从星期二的肩膀上拔下来了,“而且我觉得挺不住师父的。” “因为黄老年纪太大了?” “没错……”肖九叹了一声,和星期二相处的时间减少,这是儿女情长,肖九不是个英雄也没那么多气短,他也就是对星期二撒撒娇小小发泄一下就OK了。门派家大业大以后多少也会沾上点勾心斗角,肖九努力做好他该做的,学好本领,虽然他进了这个圈子的时间很短,但有些事也是明白了,虽然他们不可避免的也要和现实的钱权挂上钩,但只要自身本职的实力够强悍,那就可以得到一定程度上的超然。 可让他最难受的是,肖九觉得自己麻烦老爷子也麻烦得太多了,甚至他怎么也没想到老爷子会离开家,搬到他这里来。这样劳动一个老人,实在是让肖九全身都别扭。 “要不然你跟老爷子也住到别墅里去,或者答应住到宿舍里去?” “住宿舍吧。”肖九想了想也点了头,虽然出尔反尔大概会让某些人对他产生恶感。不过,那些人对他来说就是不相干的路人甲乙丙。这么和星期二商量完,肖九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转身抱住了星期二,“转了一圈让师父费了这么大的心力,结果我又住回去了,你觉不觉得我挺多事的?” “嗯,是挺多事的。”星期二回答的干脆利索,“不过,这也是好事。如果不是有让你挂心的人,你又怎么会多事呢?” 瞻前顾后,优柔寡断都是贬义的,但如果不是因为过分关心,希望尽善尽美,又哪里来的多事? 肖九看星期二脸上的笑,有那么一瞬间看呆了。 ——看年纪应该最多只是大了他两三岁的星期二,年轻而英俊,但也不是什么超级巨星等级的大帅哥。就这样专注的看着肖九淡淡温柔笑着的时候,肖九却觉得整个人都暖起来了,还有点晕沉沉的。 “这是不是就是回眸一下百媚生啊?” 星期二的表情一阵扭曲,于是部分借用了老爷子的一句话:“你别糟蹋老祖宗的好东西了。” 肖九吐了吐舌头:“我去洗澡,和我一块吗?” 顿时,不自在的就变星期二:“我是鬼,不用洗澡。” “来吧~”肖九站起来了,依旧抓着星期二不放。 星期二耳朵都红得像是染了色了,不过最终还是闷不吭声的跟着站起来了。不过他刚站来就听有人说:“二位,你们知道这里还住着一个未成年吗?”除了梅新燕还能是谁? 星期二瞬间就真正意义上的不见踪影了,绝对是进了玉佩里去了——第一次进的时候他还闹出了大笑话,到现在已经进出自如了。 “不知道。”肖九挑眉看着梅新燕,“你不看我们,应该也不知道我们再干什么吧?” 梅新燕摊摊手:“无聊啊,况且我也不是故意看的。只是有东西要给星期二,所以知道你们回来了我就想出来了。但发现情况不对,我就等在房里了,谁知道左等右等你们就没变正常下来,反而越来越不对。继续看下去,我就真得瞎眼了,所以只能出声。你该感谢我没在你‘冲动’的时候突然蹦出来,否则让你这个大活人产生了心理阴影以至于有了不能说的后遗症,那就只能委屈星期二当攻了。” “……”这真是未成年吗?这真是原来那个闷不吭声躲在房里,阴沉失落的小女鬼吗?她开朗了肖九也不是不高兴,但是……“什么东西?”肖九不废话了,赶快完事赶快好。 “这个。”梅新燕拿出来的是一个挺古怪的东西,因为那是一个只能拖在她巴掌上的玩具汽车,“我爸烧给我的。其实他们一直都知道我的存在,就是我过去狠不下心来……知道那女人死了之后,我爸妈烧了很多东西给我。你别那种表情看不起这个车子,这可是真的能用的。” “你的意思是……能开的?” “对,不过只有天黑了以后能用,而且只有鬼能用。你别想了,衣服之类的你烧了可以,但是大到一定程度的,只有至亲烧的东西才能用。还有,你走了我怎么办?” “你继续住在这啊。” “我的当然知道我继续住在这,别的地方我也去不了啊。不过……你每个月能回来一天吗?”刚才还牙尖嘴利的小姑娘,突然之间就软了下来,看表情竟然还有点畏惧惊恐的意思。 “怎么了?” “我也是不久前刚知道的,鬼不能住在没有人气的房子里。” “如果住了呢?” “鬼的年纪大了,本来就会脑子越来越不好。如果长期呆在没人气的地方,这种退化更是会加剧,我不想发疯。” “没问题。”肖九点头,不过是一个月回来住一天,两边都是朋友了,肖九当然没问题。 “那么……” “还有什么事,你能一口气都说完了吗,妹子?” “这事是帮我朋友问的……我知道你在租房子,那么能不能把房租租给他弟?房租是不会少的,不过,因为他和他儿子也会跟着一块住过去,所以房子里最会出些在不认识的人看来奇奇怪怪的事情,尤其他儿子比较调皮。可能还会三更半夜给你打个电话之类的……” “就是这个人告诉了你这么多关于鬼的百科?” “他告诉我的最多。” “租给谁都一样。”肖九点了点头,“你要是还有朋友想要带着家眷租房子,都可以。” “暂时没有了,就只有那位先人比较奇怪。一开始我还以为他和他弟弟是你和星期二那样的关系了,后来才知道他们只是兄弟关系。奇怪的是他既不是怨鬼,更不是怨鬼,但就是没办法到那边去,而且每天下午五点半之后就只能呆在他弟弟身边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看来鬼也是家家都有一本糊涂经。” “差不多。”梅新燕也跟着点头,然后吐吐舌头,“谢谢你帮忙,不打扰你和星期二亲近了,我回去看我的电脑去了。” 梅新燕一走,肖九想了想才拿着洗漱用皮进了洗手间。今天的水刚放出来的时候水锈很重,水是很明显的黄色。肖九脱了衣服,放着水,手里摆弄着玉坠。 “星期二?星期二?”他叫了两声,突然有水喷到了脸上,原来是一个身影站在了莲蓬头下,水击打在对方的肩膀上,飞溅到了他的脸上。 星期二背对着他,浴室里略微昏暗的灯光照在他光礻果的背脊上,让那些顺着他背脊滑落的水珠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肖九走过去,双手放在星期二的肩膀上,轻轻吮吻着星期二的脖子。 “别把那些水喝下去,水锈重。”星期二动了一下,转过了身来。 肖九“嗯”了一声,凑过去,吻住了星期二的嘴唇——和星期二的相爱如果真要吹毛求疵,那就是星期二冰冷的身体永远也不会有汗水让他品尝。但也说了那就是吹毛求疵,这怀里的一切已经足够美好了…… “星期二,我好像越来越爱在水里和你做了,怎么办?”肖九略微喘息的问。 “那就做呗?”鬼也是会颤抖的,比如现在和肖九拥抱着的星期二。 “嗯……一直做到我老了做不了了……对了,找机会我得多照点相,免得那个时候你有需要了却只能面对着鸡皮鹤发的老爷爷。” “……”无语的星期二,他的反应是主动捧起肖九的下巴,吻住了他的嘴唇。 070凉薄 这天晚上的饭,肖九就是给自己下了两袋方便面,呼噜呼噜吃了——这东西都知道是垃圾食品,但是不得不说偶尔吃一次还真的觉得挺香的。 该睡的时候他依旧没去原先梅新燕双亲的主卧室,但是也没睡在沙发上。毕竟沙发太窄了,他一个人还勉强可以。要是加上星期二……那星期二就只能睡在沙发背里面去,或者悬空睡觉了。作为一个鬼来说,星期二这么躺着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肖九觉得不舒服,虽然现在的天气打地铺还是凉了些,但是以肖九的身体条件,偶尔一次也是没所谓的。 不过星期二还是挺担心的,毕竟不只有地板上传上来的凉气,他自己也是冷的,下定了决心只要有不对劲,就立刻缩进肖九的玉坠里去。但是,肖九抱着他入睡得很快,而且这一晚睡得极端安稳和平静。 如果不是半夜里突然打来的那个电话,肖九必定会是一夜好眠。 肖九被电话铃声吵醒,睁开眼的时候,发现星期二已经拿起来电话:“李卓的。” 又是那个神棍,肖九皱了皱眉,上次也是巧了,他和艾梓威一前一后打来求救电话,但之后就没消息了。他也希望这人知难而退,就此断了联系,没想到这又大半夜来电话。 “挂断吧。”依旧眯着眼睛的肖九打了个哈气又抓了抓头发,接着就对着星期二伸出了两条手臂,示意他到自己怀里来,“睡觉……” 星期二也干脆的把电话挂断,但他刚挂断,还没把手机放下,那边就又打过来了,再挂,第三次还是很快打回来了:“要不要干脆关机?” 寂静的夜里,又是最瞌睡的时候,再怎么柔和的手机铃声也觉得刺耳,肖九被这夺命连环的电话声吵得有些头疼,但是同时看这情况对方貌似是真的被逼急了,犹豫了一下,肖九站了起来:“我接一下吧。” “嗯。”星期二点头,把电话递了过去。 刚一接通,电话里就传来了粗重的喘息和啜泣声,但他不会误会,这绝对不是激情时刻的声音,而是人被吓坏了因为过度惊恐而发出的声音,李卓那个人人品虽然不怎么样,但是,胆子还是有的。肖九不由得更打起了些精神,对他所处的情况有了些好奇:“喂,神棍?” “喂!喂喂!肖大师!救命!救命!救命——” 肖九只是试探性的问了一句,那边就传来了声嘶力竭的求救声,第三声的救命更好像是他都叫得破嗓了。肖九被炸得耳膜一阵生疼:“你先告诉我,你在什么地方?”他一边问,一边拉过了边上的裤子,一手依旧举着手机,另外一只手则单手拎着裤子开始穿衣服。 星期二很快探过一只手来,把他拿住了手机,他对着星期二吐了吐舌头,三两下用两只手穿好了裤子。 “我——我——呜呜呜呜!我在市郊……呜呜呜!你快来!” “能具体一点吗?”肖九接回了电话问。市郊的范围大了,这个城市的郊区分四郊五县,人口虽然只有城市人口的领头,但合起来的面积比城市还要大一倍,毕竟这些地方大面积都是农田。 “哎呀!这里!这里就是西哲区,西哲区的山里!” 西哲区是四郊里边最大的一个区,西哲区的范围内说是高山大川那是没有的,因为他们这边还属于平原地带。但是小山却是一片一片的,那边是他们这个城市地势最陡峭的一片区域了。 李卓这一说,确实是把他所在的地点缩小了好几倍。但是,肖九他就是一个人,他又不是挥挥手能派出千军万马的逆天人物。况且李卓找他求救,说明这是圈里的事情,也不可能打电话报警,就算报了人家八成会认为他们神经病。 “你能再缩小一点范围吗?或者那附近有没有什么标志性的建筑物?比如信号塔、农家乐之类的地方。” “肖九!你是个白痴还是笨蛋!这就是西哲区的山里,还能是什么地方!我在一辆银灰色的本田里!你快来!(呵呵呵)我告诉你,你不来我死了变成鬼一定会去找你的!!!找……” 肖九愣了一下,到不是因为听见对方歇斯底里的咒骂,而是因为在李卓说话的间隙,他好像听见了一生很短的笑声。紧接着,李卓话还没说话,他那边的手机忽然没声了。肖九一看,是那边已经挂断了。 “呵呵呵……” 清清楚楚显示着信号中断的手机,却在肖九要电话收起来的时候,再次传出了笑声——这绝对不是肖九手机的任何功能。 “肖九,你没事吧?”那笑声星期二也听见了,顿时担心的看着星期二。 “没事。”肖九摇头,“什么事都没有,不过……” “嗯?” “睡觉吧。” “……”星期二愣了一下。 “现在去也迟了,明天早晨再去麻烦师父吧。”并不是肖九对李卓怀恨在心,从刚才的电话看,李卓已经被找到了。即使现在肖九向老爷子求助,老爷子钥匙也有能力发动这么多的人力物力,但是等到这些事都折腾起来,就算是快的组织人进山也得是一两个小时之后了。 虽然最后李卓给了个在银灰色本田里的讯息,但很显然他不是在国道上,而是在某个犄角旮旯里,这要找到他,不,应该说是就算能够找到他,那八成也已经天亮的。这个时候,尸首都死硬了。 与其如此,还不说等白天再找呢。 应该说,肖九其实天性也是很凉薄吧。或者说,碰见事情,在他能力范围之内的,他能帮忙的时候从来也不会推拒,可是一旦认为自己没那个能力,或者帮了也是白费,就会立刻放手,不浪费一点精力,自己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你还睡得着吗?”现在是凌晨两点半,应该是人最困倦,或者说睡得最香的时候。但是刚才那一阵折腾,把肖九的瞌睡虫都惊飞了。至于肖九就这么干脆的把救助李卓的事情放下了,星期二除了一开始愣了一下之后,很快也就放下了,他是鬼,死鬼。这世上还有谁会比他们更看得开生死? 更何况那还是一个曾经对肖九不怀好意,现在找上门来也只是因为自找死路的陌生人? “好像有点睡不着……正好我也饿了,咱俩出去吃点东西?” “好。” 这个时候还能吃东西的地方,不用问只剩下那些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店了。不过肖九也不是挑剔的人,能吃就好。 因为夜里还是有些凉了,临出门的时候肖九翻了件外套出来在什么。他一开门,发现楼道里竟然亮着灯,接着更让他看见了一幅奇景——大概三十岁上下的一个汉子,就穿着一条白色的内礻库,蹲在赵姐家门口瑟瑟发抖。 看肖九出来这人也没抬头,而是把脑袋埋得更低,看样子是想把脑袋藏到礻库礻当里去。 肖九奇了,看这人脚也光着,但是身上很干净,绝对不是流浪人员。况且要是让流浪汉都跑到楼道里来了,那么这里的物业也该换人了。看来这应该是是赵姐的家里人,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闹成现在这样了。 肖九犹豫了一下,又进门拿了件外套和一双拖鞋递给这人。 这是属于他能帮的,况且一个大人被逼得凌晨这幅模样在门口示众,也实在是有点让人看不过眼。 “谢谢。”男人低低的道了声谢,接过的肖九递过去的东西。 “不用客气。”肖九摇摇头,转身下楼去了。不过下了两步楼梯之后,他又停下了脚步,还是……有什么让他觉得怪怪的。不过看那人穿上了衣服和拖鞋,还是缩在那个角落里一动不动的,又实在是看不出到底什么地方怪。 直到下了一层楼,确定对方听不见了,肖九才问星期二:“星期二,刚才那个人和赵姐,你有没有觉得奇怪?” “什么奇怪?” “就是……奇怪,我总觉得他们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但是真找却又找不到具体不对劲的地方。” “是不是因为赵姐那么热情的一个人,结果发现原来还有这么泼辣的一面?”星期二想了想反问。 “不是,我第一次见赵姐的时候就觉得她怪,但是找不出来怪的地方,不是刚刚才觉得怪的。” “回去我们问问新燕吧。” “嗯。”肖九点头,这倒是最稳妥的法子了。他和星期二一人一鬼都是这里的外来户,而且到现在在这里住的一个月时间还不到,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当然也就不清楚。 肖九个子高,腿长,走起路来也不拖沓,没多久就出了小区,就是值班室的保安奇怪了一下他这么晚出去干什么。 过了马路,走不了多远就到快餐店了。一阵夜风吹来,肖九没觉得冷,只是背脊上的汗毛竖了起来。 他立刻停下脚步,转身,竟然看见了李卓正站在马路对面…… 071白衣女(上) 肖九没眨眼,但只是一瞬间,刚才还在那站着的人……不,已经是鬼的李卓,就消失不见了。 可是,肖九将视线转了一下方向,那是和他同一边的一棵树下的阴影。不管是白天时看起来多么让人性情舒畅的树木,夜晚来临之后,树影斑驳仿佛黑暗中有鬼怪伸出无数怪爪的影子也都是会让人下意识的觉得恐怖。 肖九当然不是被吓着了,只是完全下意识的,他知道,看似消失的李卓,实际上只是站在了树后,躲进了斑驳的树影中而已。 “怎么了?”看肖九在原地站着不动,星期二奇怪的问。 “我在等他过来。”肖九皱着眉毛,其实他也挺奇怪的,李卓是来找他“报仇”的吧,那怎么呆在原地不动,过来啊。 “他过不来,他做活人的时候虽然贪婪但却意志不坚定,做怨鬼就算怨恨你,却也没多少能力。你身上外放的气,会让他很不舒服。大概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怨气散尽该去哪就去哪了。” “这也是好事。”肖九看着那个阴影,大多数普通人都是这样吧?就比如他很久之前帮助的老太太,就算是没有他的帮忙,老太太在人世徘徊的时间也不会太长,过一段时间就算无奈也依旧会把人世的事情放下,离开,或许就是投胎去了。相对于每天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亡的人来说,化身怨鬼和厉鬼的人来说实在是太少太少了,“那星期二,你过去问问他,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什么事吧?” “你说的倒是轻松。”肖九话音未落,李卓已经从树后走出来了,原本他活着的时候,还有几分神棍的气质,现在却是彻彻底底的鬼了,一脸阴霾的看着肖九,“我死了,对你来说好事?你果然一开始就没想过去救我。”他原来还距离肖九有五十多米,现在竟然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和肖九面对面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 “你的电话挂断到现在一共只有多长时间?就算找人也来不及,只是浪费时间和精力而已。”肖九一点撒谎敷衍的意思都没有,很直接的据实以告——其实这世界上还是有一个例外的,就是星期二,他与星期二一块面对依旧敌友不明的文渊的时候,肖九曾经明知不可为却依旧努力的希望保护住星期二…… “你真是冷血,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我才死了!”李卓显然忽略了肖九的提问。 肖九在心里暗道了一声:笑话!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很显然这人因为自己的贪婪,所以跑出去面对他根本应付不了的情况。结果才丢了性命,关他肖九什么事? “你死在哪了?因为什么死的?” “我……”李卓的身体忽然扭曲了一下,脸上显现除了明显的畏惧和恐惧。 星期二冷哼了一声问:“你死了不敢去找元凶,但是却连形容一下对方都没那个胆子吗?” “你们知道什么?!”李卓表情变得越发的狰狞,“你们两个懦夫和逃兵,还是两个恶心的要死的同性恋!你们知道什么?!” “啪!”不用大脑下达命令,胳膊就自己抬了起来,给了李卓一个干脆无比的嘴巴。 打完了之后,肖九才反应过来,原来他还能扇鬼的嘴巴。 李卓的反应却比肖九打得多,他被打的时候并没像活人被打中一样别开脸,实际上虽然有响声,可肖九的手是从的脸的左边一路划过右边的。按理说这种透身而过不会对鬼造成伤害,但那显然只是对一般人,一般情况来说。 李卓双手捂住脸,有像是烧着一样的轻烟从他的指缝中冒出来,他的身体相比起刚才也明显的变得透明。 他要跑,看李卓这个反应,肖九第二个反应就是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果然李卓闪了一下,但有那么一刻,虽然肖九肉眼看不到他了,手上却依旧有着寒气森森的触感。果然,消失之后的李卓很快的再次出现了。 “你!你要干什么?”他没再用手捂着脸了——依旧冒烟的脸倒没有毁容什么的,该什么样还是什么样,他浑身颤抖,也不知道是依旧疼着,还是害怕了,不过语气倒是明显的色厉内荏。看肖九的眼神,也从刚才的怨恨变成了后悔。 “告诉我,你怎么死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告诉了你,你就放我走?” “废话,不放你走,留着你干什么?” 李卓这才略略松了一口气,磕磕巴巴的把他遇到的情况说了出来。 事情就像是像肖九想到的那样“简单”,李卓贪心不足,上次清了那位女孩身上的女鬼,让他的客户范围拓宽了不少,也抬高了不少。他能接触到那些有钱有势阶层里最下面的人了。一开始还不错,都是些自己疑心生暗鬼的人,李卓像过去那样装模作样就行了。不过就是前些日子,真的大麻烦找上门来了。 有那么四个中型企业的二代小开,喜欢DIY古代冷兵器,华夏在这方面的管制一直都是很严格的。但是,有人在自己家里偷偷摸摸的做,自己看,那还是很难发祥的。但就是NO DO NO DIE,这几位做出了几把弩箭,觉得在别墅里射固定靶不过瘾,偷偷摸摸的跑郊区里试射去了。 也是最近几年,他们市市郊的几片防护林管理的还是不错的,比不了深山老林,兔子狐狸什么的还是能看见的。 这几个人的目标就是这些小动物,可不知道怎么这么巧,有一对野鸳鸯在这里幽会。听见人来了赶紧藏了起来,可女的外套正好是一件白大衣,露了衣摆在树丛外边,被一个眼神不好的公子哥当兔子,一箭射出去了! 要是真是兔子,那这兔子必定是毫毛不伤的逃之夭夭了,可树丛里躲着的十个人,这一箭又准又狠的钉进了女的后脑,当场死亡! 男的吓坏了,当场就跑了,四个公子哥一开始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树丛里窜出一个人来? 之后反应过来了还庆幸那人自己跑出来,没让他们伤到人,谁知道走近了一看,才知道已经出人命了。 当时不管这四个公子哥有没有人支持有没有人反对,又是具体怎么商量的。总之最后的结局,是他们把跑了的男的追回来了,当然没有杀人灭口,这几个人还没有那个胆子。只是说好了给他一笔钱,让他不要多嘴,男的答应了。 于是四个公子哥包括那个用钱堵了嘴的男的一起挖了个坑,就把这女的埋了。这也是他们准备来这里野炊,各种工具准备的充足,所以挖的坑可是极深的。 国家对防护林的保护也是一年比一年严格,即使偶尔有盗伐的,也只是小猫两三只,不可能大面积的砍伐重种之类的,所以除非是当时在场的人泄露消息,否则,是不会有人发现尸体的,那么这事也就是完了…… 完了才怪! 这事也就是春节前后发生的,之后没多久,那男的刚收到了汇款,就发生了车祸,没有当场死亡,可送到医院也只是增加他的痛苦,挣扎着又多活了三个晚上就咽了气。 四个公子哥一开始还怀疑,是不是哪个哥们心黑,把人灭口了?谁知道从那天之后,他们就总看到一个白衣女子在他们周围来去,然后,公子哥的其中一人被家里的猫挠了。 对于养猫的人来书,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没想到小小的伤口就开始发脓溃烂,到处看病找药也没用,烂的越来越大。同时他也开始晚上做噩梦,说是恶鬼寻仇。 另外三个人一边觉得同伴这是因为事有凑巧,所以自己把自己吓着了。但是自己也不得不心虚,没过多久,又一个人出事了,这个人一天晚上睡觉,梦见自己一动都不能动,突然,一个白衣女人出现在了他的床边,然后把一只老鼠放进了他的嘴巴里。他把老鼠整个生吞了下去,可是老鼠没死,依旧在他的身体里,啃他的胃,他的肠子,他的心肝……这人吐着血从睡梦里醒过来,之后确实发生了不明原因的内出血。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公子哥们都怕了,只能和自己的长辈和盘托出。 接着不知道怎么回事找到了李卓身上,李卓一听就知道这事不是他能应付的。所以之前给肖九打了电话求助,却没想到肖九都没听他讲就把事情拒绝了。但是他不死心,找了几个同样和他身处圈子底层,但不甘于平凡的同行,就出发了。 这几个人要么和李卓一样,本身根本没能力,只是依靠着长辈传下来的经验与物品从事这一行。还有的则是有点能力,但是这一“点”也只是让他们比普通人敏感一些,实际上根本没什么大用。 他们想的也挺好,差了黄历,掐算了时间,一早出发,正午阳气最盛的时候把白衣女的尸首挖出来做法事。能安抚得了她最好,安抚不了就下黑手把她打得魂飞魄散。 没想到到了地方,却发现那里起了遮蔽阳光的大雾。 072白衣女(下) 肖九站在边上听着,肚子已经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李卓死了之后看起来倒像是有了话唠的天赋。肖九也不催他,他多说也好,总比少说遗漏了什么的好。 李卓已经是鬼了,但是在讲到今天他的遭遇的时候,也打了个哆嗦,脸上是惊恐、畏惧还有悔恨。 “我就说别进去的!”李卓是看着肖九的,但感觉上他却已经不在这里了,而是又回到了之前的那个时间和地点,“我们路上车子出了点故障,但是到的时候正好是两点左右,怎么可能那个时候还有那么大的雾气!” 现在这个季节,他们这地方起雾是正常的,而且今天,不对昨天白天确实也是雾霾天气。早晨的城市里能见度最高五米,自行车比汽车快,行人比自行车走得快,否则就等着发生交通事故吧。但到了中午,尤其实际上一两点的时候其实比十二点天气要热,那时候因为气温升高,雾的情况已经变得稀薄得多了。 “不过他们还是进了,也怪我自己贪心……”李卓摇着头,“一开始还是情况正常,但是走了五分钟,我就觉得不对劲了,按理说早就该到了埋尸的地方了,可是我们却怎么也找不到对方做记号的树。结果又走了一会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人突然少了一个。那个时候我么要跑,但是却已经迟了……原本我们走的并不远,可是却无论如何也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找到回去的路。而且人一个接着一个不见,等到找到车子的时候,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发动了车,可是怎么绕都是在原地绕,雾……更多的雾涌了出来,我看不清路……只能随便停车打电话求助,一开始其他人的电话都打不通,只有你的电话通了,可是……可是忽然之间,忽然之间我就……死了?” 李卓迷茫的看着肖九,一脸的搞不清状况。 “你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我……我突然之间就到你家外边了,那该是你家吧?”李卓指着小区的方向,肖九点头,“那时候我知道自己死了,可是心里都是对你的怨恨,完全想不起来其他的了。我……我是真的死了吧?”李卓哆嗦着问。 肖九看向星期二,死的或者活的,他这个菜鸟并不好认,星期二可是比他清楚多了 “你死了。”果然,星期二如此说,他看着李卓的神色满是同情。 “唉!”李卓又哆嗦了一下,肖九看着他,把手也放开了,李卓抬手搓了搓脸,“怪谁呢?谁让我自己贪心了……只是可怜了我老婆孩子了。肖大师,对不住给你找麻烦了。如今你知道了我怎么死的,也知道了那个鬼在什么地方,那就请你找些前辈把那个女鬼除了吧?我过去虽然只是个无能之人,但是如今做了鬼,也知道对方的厉害,把她放在那不管,以后又要多出不知道多少人命。不过你可千万别自己去,过去是我眼皮浅,而且对你有存着利用之心,才没明说——你有能力但是经验严重不足,还是找个老师的好。”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李卓这情况却显然是“人之已死其言也善”。 “我已找了个老师,那女鬼的事我会解决的。”肖九点了点头,原本他对这人就没怨恨,反而有些感谢,毕竟归根到底要是没有他的那件事,肖九也不会认识老爷子,“你家里有没有什么事可以是我能帮上的?” 李卓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不了,我这些年夜赚下了一份家业,我儿子也是普通人,现在我一死,就然他们母子俩和这个圈子脱了关系,从此做个平平常常的普通人也是不错的。我去看看我老婆孩子了,肖大师……咱们不见了。” 李卓像是解脱了一般,身体变得越发的透明,对肖九摆摆手消失不见了。 李卓消失,肖九却忍不住拉住了星期二的手——放下牵扯去该去的地方,这才应该是鬼应该做的,但是,别的鬼都能走,星期二绝对不能走。肖九紧握着那只冰冷的手,开口说:“星期二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什么?”星期二看着李卓消失的方向,看表情不知道在感慨什么。 “你要不要和我去监狱走一趟?干掉几个该死的?” “怎么突然有这种想法?” “文渊说在我身边能消怨气和戾气,原本不管是什么气,都是看不见摸不着,我也不知道真假,可是刚刚那个……你觉得正常吗?”李卓活着的时候,虽然不算坏蛋,但也绝对不能说是一般意义上的好人,他死了之后来找肖九“报仇”到也不是不可理喻。 毕竟李卓的性格很显然是欺软怕硬的,要了他命的是女鬼,但是以他对女鬼的畏惧,潜意识里他就没胆子,于是就把恐惧转嫁到见死不救的肖九身上了。柿子要捡软的捏,仇人要选容易报的找,这说明李卓还是很明智的。 但不管明不明智,做了鬼,还是鬼。鬼的执念一般来说不是讲道理就能说开的,因为执念是他们一开始留在人间的根本,是他们本能的一部分。 所以李卓在讲述事情经过的时候,肖九一直防备着,星期二也是提高了警惕,就是防着他在回忆中突然翻脸。可是李卓自己想清楚了,大大方方的走了,这就算是和他本人意志不坚定有关,但也太轻松了。 “我不会离开的。”星期二笑了,“不管之前我留下的执念是什么,现在我还在这里站着,就是因为你。你不离开,那么我也不离开。” 平平淡淡的词句,平平淡淡的话,其实星期二也不是头一次这么说了。但是肖九在这一瞬间却就是觉得瞬间整个人都被一股子热气熏暖了,转身抱着星期二就压上了星期二的嘴唇,他接吻的经验不是多高,这个时候脑子被烤的沸了,对着星期二的唇又咬又啃的,只觉得爱不够,想把他整个揉进身体里才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肖九自己因为窒息胸口发闷发疼,才把鬼放开。但还是红着眼睛粗喘着气,死盯着星期二不放。这要不是还在外边,他现在大概就已经把星期二正法了。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星期二还能正常就怪了,他明明都已经是鬼了,但刚才那一阵也让他恍然觉得嘴唇好像也疼了一样,忍不住抬手就要摸,但是手刚放在自己唇上,肖九的眼神就是一暗,让他以为肖九又要扑上来一样,手立刻收回去了,脚底下也不由的退后了一步。 肖九看他这样子,笑了一下,闭了闭眼睛深呼吸,夜里清凉的空气吸进肺里才把烧上来的火压了下去。 “走,吃饭去。”不再是那么蠢蠢欲动了,肖九拉住了星期二的手。 “啊?哦……”星期二任由肖九拉着走了。 走了两步,肖九凑在他耳边问:“和我做的时候真不疼吗?” “你怎么又问?”星期二耳朵瞬间红了,情事上其实他并不扭扭捏捏的,不过要害羞的时候还是害羞。 “当然问,刚才好像是把你吓了一跳,你那个样子,我就怕是把你弄疼了。” “真不疼。” “那么……舒服吗?”肖九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忍不住开始担心其他的事情。他和星期二做的时候,星期二也会颤抖,会发出呻吟和喘息,到时候还会痉挛的就像是高峰来临。但是,他是鬼,下面是身寸不出什么。而且高峰的时候以及之后,不会全身发烫热汗直流,反而有那么一小阵是冒着寒气的——不过那寒气不会让肖九觉得冷,而是让当时热情澎湃的肖九觉舒服。看星期二的表情他当时也是满足和舒服的,但是,现在肖九就是忍不住问。 “你……”星期二看着肖九,“舒服……”咬着牙打完之后,星期二闷声说,“别突然学得这么恶趣味。” “嗯。”肖九笑了,放开了星期二的手,却又揽住了他的腰,一人一鬼一路朝着快餐店去了。 买了吃的带回去,上楼到楼道的时候,看见之前的那位还蹲在角落里,之前大概是睡着了,又被肖九的脚步声弄醒了,打了个激灵就朝着边上倒,结果一下子跪在地上了。 “没事吧?”肖九顺手扶了一下。 “没事,多谢。”对方尴尬的站起来,肖九笑笑示意没事,转身刚要进屋,对方忽然叫住了他,“那个……” “什么?” “能……”走廊的灯开着,虽然昏暗也能看清这人脸上的尴尬,“能麻烦给我个汉堡吗?我……” 肖九和对方看不清的星期二对视一眼,心情有点微妙,虽然知道这是人家的家事,但是让一个大男人内礻库拖鞋蹲在门口,还饿着肚子,这实在是有点过了。不过肖九不是多嘴的人,也只是笑了笑:“刚出的品种我买回来尝鲜,正好多个人分享。”他也是买的多,想着明天早晨当早点的。 “谢谢。”对方感激的说。 肖九摇摇头,回屋了。不过关上门之后,他却又觉得那种古怪的感觉更严重,但是,到底什么地方古怪,他还是没感觉出来。 073烦躁 肖九吃完了东西,困意上来了,刷了牙,他就抱着星期二睡回笼觉去了。 这一觉睡得沉,模模糊糊中只是记得手机的闹铃响了两次,第三次再响的时候,肖九就感觉到星期二在推他了。 “知道……起来了……起来了……”肖九迷迷糊糊的摆着手,坐起来之后还呆愣了两分钟,眼神才真正意义上完全恢复了清明。一看手机,差五分六点。肖九搓搓脸,伸了个懒腰,坐起来了,但眼睛还是半开半闭的。 一边的星期二忍不住伸过凉手按住了他的眼睛:“醒醒,我都担心你不小心一头撞墙上。” 肖九被冷的一个激灵,也总算是完全苏醒过来了,他抱着星期二蹭了两下,舒舒服服的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这才把鬼放开,进了洗手间。 用最快的速度洗脸刷牙,肖九一出来却看见星期二在客厅里转来转去:“星期二,怎么了?” 星期二好像是突然之间才发现肖九的存在一样,眼神里有些异样的迷茫,顿了顿才一脸恍惚的摇了摇头:“不知道,就是……有点心神不宁的。” 一个鬼会心神不宁的,那就必定是有些什么不一般的事情发生了:“怎么个心神不宁?” “难以形容……”星期二的声音很低,如果他是活人,肖九就要担心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但就算他是鬼,也让肖九担心的站在他身边不知如何是好,直到星期二说了一句,“好像是……有谁在叫我……” 这边正说着话呢,外边也响起了敲门声。一开门,就见孙亮拎着几个塑料袋站在外边:“肖九,你先吃东西,吃好了坐下休息休息,七点和我开始锻炼。” “谢谢孙哥。”肖九边接过东西,边道谢。那边孙亮顿了一下,毕竟原来是让肖九叫他亮子的,不过单纯以两人的年纪来看,其实还是这样比较恰当。 ——之前那短短的相处两个人虽然都有些别扭,但老爷子有命,之后相处的时间必定不会短,所以还是怎么舒服怎么来的好。 其实能看得出来孙亮是松了一口气的,毕竟他是给“长辈”当教练,要是没弄好,那就里外不是人。 “不过,孙哥我想问问,有没有关于星期二……就是我在郊外找到的那具无名尸。有没有关于他的消息传过来?”刚刚看见孙亮,肖九下意识的想到,星期二的心神不宁,是不是因为他尸体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负责这事的不是我,不过就一天,大概也难有什么太快的进展。就算有,那边大概也会等到确定下来了,才给这边来通知。” “我明白了。”那边应该也是担心传了假消息让这边空欢喜,那可就是马屁没拍成,拍在马蹄子上了,“还有,有点事我想和老爷子说说。” “急事?” “算是。”肖九沉默了一下点点头。 “能等到八点半吗?” 肖九知道了了,那时候大概是老爷子起床的时间。 “可以。”想了一下,他点点头,反正冷血点说,死人都已经死了,还是别打扰老爷子的休息时间了。 “那就行,你先吃饭,我依旧是七点来找你。”说完径自走了。 “星期二,你到我玉坠里边休息吧。”孙亮走了,肖九进屋一看,星期二还在小范围的绕着圈,知道他不是不想停下,是控制不住,肖九心疼得厉害。 “没事,我好多了。”这么说着,星期二坐到了沙发上,不过看他膝盖一颤一颤的,就知道是强忍着。 肖九把早点放在茶几上,坐在了星期二旁边:“别强忍着,或者……我给你个命令,然你倒自己身体旁边去看看?” 星期二神色一动,明显是肖九的提议让他心动了,但最后却摇了摇头:“不了。” “怎么?” “我还是在这里陪你吧,因为虽然我觉得有人叫我,但是……这种感觉没让我觉得期待,只让我觉得难受。我不想去见叫我的人,非常非常的不想。”说到这里,星期二的手下意识的握住了肖九的手。肖九当然也第一时间回握住他的,“别想我的事了。”星期二陡然间松了一口气,“先吃你的早点吧,今天是你拜师第一天,一会你大概就要正式开始学艺了,可别给人一个糟糕的印象。” “遵命!”肖九敬了个军礼,他把星期二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毕竟吃饭还是得用两只手的,吃了起来。 七点孙亮准时来找他,肖九也早换好了便于运动的衣服,而之前一直不想回玉坠的星期二,这个时候也进去玉坠里了。毕竟,当着一群靠着除魔卫道混饭吃的家伙们飘来飘去实在是不太好。 “第一天,先来点轻松的,就是跑步怎么样?”孙亮和肖九到了楼下,试探性的问着。 肖九明白,跑步是最简单的,但却不一定是最轻松的,孙亮这是想靠着跑步来试探一下他的体力和耐力。 “好。” “那行,咱们跑着。”孙亮点点头,已经当头领跑了。肖九不废话,跟在了他后面。 孙亮跑起来的时候并不是闷头一个劲的朝前跑,领跑的他速度时快时慢,看见了楼梯更是撒欢一样的奔了过去,这一路跑得就跟越野马拉松似的。 一直跑到八点,跑回肖九家楼下的两个人都气喘吁吁的,不过脸色都还好。 孙亮看着肖九,脸上终于有了礼貌之外的笑模样:“行啊,体力不错。” “最近懒了,好长时间都没练过了。”肖九也笑,他上次花这么大体力,还是骑着自行车去找星期二的……摸了一下胸口的玉坠,只希望星期二的事情能顺利解决。 “第一天,你先去休息吧,明天开始可就不能这么轻松了。八点左右老爷子就起了,八点半你去敲门没问题。”靠着跑步,孙亮已经大概知道了肖九的提能状况,这就能回去做好了计划,明天开始才是肖九正式的训练。 肖九道了谢,慢慢走着,调整着自己的体能,放松着肌肉,上楼去了。 写了个热水澡放松,出来一看星期二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但是眉头皱的紧紧的,眼睛的焦距根本没击中在电视上。 “还难受?” “叫我的声音已经没有了,但是,我有一种别扭的感觉。” “怎么别扭?” “恶心,想吐。” 听他这么所,肖九笑呵呵的手就朝着星期二的小腹摸去:“难不成是有了?也不知道多长时间了。” “别逗。”星期二无奈的把肖九的手拍开,“怎么可能有?就算我这个做鬼的天赋异禀,那也是个真真正正的鬼胎,你敢要啊?” “你肚子里出来的,我有什么不敢要的?”肖九笑嘻嘻的说着,是开玩笑,但也是认真,是星期二的,他有什么不敢要的。但是很快他就转回了正经的担心,“恶心想吐已经不是别扭,是难受了,这感觉厉害吗?回来问问我师父。” “老爷子是捉鬼的,又不是给鬼看病的。况且我连胃都没有了,你觉得我能吐什么。这不是难受,就是一种好像是已经成习惯了的自然反应。”这么说着星期二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左胳膊,“对了,还有这,好像也跟着疼了起来。” 肖九过去把星期二抱住:“好点没?要不要我给你吹吹?” “我多大了?”星期二虽然笑着肖九的幼稚,但是却并没推开他,而是安安静静的被他拥抱着。时间在一点点的流逝,只有门厅里墙壁上的挂钟,滴滴答答的响着…… 肖九站在老爷子的单元门外敲着门,身后响起了脚步声,肖九一回头就看见赵姐走上来。原本还是很热情的赵姐,这次看见肖九之后却突然冷了一张脸,好像还轻轻的哼了一声。接着就目不斜视的一路回她自己的家去了。 她那边刚进门,这边老爷子就开了门。 “拿着这个,跟我一块出去溜达溜达。”老爷子递给了肖九两个马扎和一个保温壶,老爷子自己转身又拿上了他的小茶壶,示意肖九朝外走。 “师父,我又有事麻烦您了。”肖九看着老爷子,忍不住脸上有些发热,他不是没在普通意义上麻烦过别人,但是从来没这么频繁的求助过别人。 “说。”老爷子却乐呵呵的,肖九有事找他才是好,没事找他躲着他,老爷子才不乐意。 “第一件事,我想,我还是搬到您说的别墅里去吧。” “想通了?”老爷子嘬了一口茶水茶水,并没有嘲讽的意思,反而很开心。 “想通了。” “行,那今天下午搬。一会你回去收拾收拾。”老爷子也干脆,他虽然在这边住了一夜了,但其实也就带过来几件衣服和他的茶壶以及简单的日用品,再多的就没有了,想搬回去也是容易。 肖九点头:“还有两件事,一件事就是……昨天李卓来找我了,不过,他已经不是人了。” 不是人是骂人的话,但是老爷子一听就明白了:“我跟老朋友说了,不过看来我那位老朋友……”老爷子叹了一声,摇了摇头,“还是和年轻时的脾气一样,为人太霸道了些。” 肖九大概明白了,那赵老爷子的性格,他遇到了类似于李卓那样的,会主动出声警告,让他守本分,但是老爷子的朋友,却是走的另外一条路——用事实给他们一个教训,至于这个教训是不是以生命为代价,就看这些人的运气好还是不好了。 显然,李卓的运气并不好。 “不要内疚。”老爷子看着默不吭声的肖九说,“既然那地方是在西哲区,出了市区的地方谁都能管,一会儿我也就和你去看看,就当是你的第一次实习了。” “我并没内疚,李卓的事是他自己选择的。”肖九摇了摇头,“师父,这事还是交给别人吧,您多休息两天。” “休息个毛线啊!”老爷子眼睛一瞪,“好不容易就近的出了个让我觉得有意思的鬼,当然是要赶紧去瞧瞧,怎么能躲。” “……”肖九默然了,老爷子自己觉得有意思,别总是为了他奔波就好。 “另外一件事呢?” “另外就是我想问问师父,星期二那边的事情是不是有了什么眉目?比如……找到了他的家人之类的。” “星期二有什么反应?” “嗯。”对于老爷子的一阵见血,肖九已经习惯了。 “等回去收拾东西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问问。” “多谢师父。” 074抉择 溜达溜达着出去,又溜达溜达着回来。 老爷子吩咐肖九一声,告诉他尽快收拾东西,十一点半之前把东西交给孙亮。肖九答应了,结果回房没十分钟就把他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了——其实也就是他带着去农家乐时的那些东西。结果倒是收拾房间花的时间更多,梅新燕也出来了。 虽然肖九来的时候,小女鬼躲在房里,之后几次出来也是吓唬人居多,但是相处到现在,梅新燕倒是对肖九有些依依不舍 。毕竟,不是所有的鬼和房客都能成为朋友的。 “每个月我都会回来一趟的,给你收拾屋子。” “我没那么懒。”对于肖九的打趣,梅新燕是很少女的嘟起嘴。 “知道,你很勤劳的。”肖九笑,他刚来的时候,这房子就很干净,看得出来梅新燕确实是经常打扫房间的,“而且我还答应了要去参加那场葬礼呢,不过,还没有消息吗?” “没,还在他们家里停着呢,可能他们家是要停七天。”梅新燕摇摇头,他们这个城市,普通人一般来说也就在家里挺尸三天,还有的停一天就送走的。停灵七天,那是极少的。不过,现在天气不算太热,到底停几天那当然是家属说的算,“你可千万别在新家里布置奇奇怪怪的东西,否则我如果没来得及通知你,以后一定缠着你不放。” “放心,不会的。”肖九摇头,明显是撒娇的梅新燕,到时让肖九觉得自己多了个小妹妹。 十一点半,肖九开门的同时,却见老爷子也正好开门出来。 和早晨的时候一身运动装打扮不同,如今的老爷子穿了一身米黄色的唐装,袖口很大,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 “走吧,先吃饭。” “嗯。”现阶段肖九给自己的定位,就是老爷子说什么,他做什么。 中午饭是到外边吃的,不大的一个饭馆,就两个雅间,肖九和老爷子占了一个,这地方单看着就很干净,送上来的包子皮薄馅大。肖九吃肉和三鲜的,老爷子吃素馅的。吃完了一碗绿豆粥,整个人都舒坦。 正喝着粥呢,雅间的门打开了,呼啦啦进来了十几号人,除了两个黑衣人看着眼熟其他人都面生,有男有女,年纪大的看上去五十多了,年纪小的也就比肖九大几岁。而且一个二个的,脸色都难看得厉害。 肖九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老爷子。老爷子却不知道从哪又把他的小茶壶拿出来了,嘬了两口,指着对面的几个人道:“坐吧。” 年纪最大的四个彼此看看,坐是坐了,但却是坐了半片屁股。这可不是古代面见封建大家长,很显然这几个人的做派完全是出于对于老爷子的敬畏,另外还是因为他们有求于人。 “黄老爷子,求您救救我儿子,他才二十五岁啊!”一开始的短暂沉默之后,四个人了里唯一的女士出声了,一边央求,她眼泪也就跟着落下来了,另外三个人仿佛是被提了醒,也紧跟着出声哀求。 老爷子一抬手,止住了他们后边的话:“这件事,你们要是找老薛,那么该解决的早就解决了。但为了自己的小心思,你们找的却是旁人,是不是因为那几个小子答应了你们,不把事情外传?” 四人不说话了,若说刚才他们的脸色发灰,现在四个人的脸色就是铁青了。 昨天夜里肖九接到李卓的电话,后来又见到李卓的鬼,才知道他出事了。不过,这些人作为雇主,就算没接到电话,却也应该知道李卓那几个人出事了。否则见到老爷子时也不会像是见到救命稻草一样了。 从对话也知道,他们不是找不到能应付这件事的真正合适人选,可却并没有去找该找的人,而是请了李卓他们——虽然是圈里人,可是绝对能力不够的人。 “黄老……” “这是我能解决,不只是他们俩的命我能保住,医院里要死不活的那两个也能救回命来。但是,一,他们四个得给我自首去。二,那姑娘的父母你们得照顾一辈子,需要供着他弟弟大学毕业。” “我不干!”老爷子话音刚落,站在人群后边的一个年轻人,哑着嗓子吼着,“给他们点钱还可以,为什么要我们去自首?这事又不是我干的。你愿意帮忙就帮,不帮忙就算!” 这人说话的语调直愣愣的,但两只眼睛却亮的诡异,旁边有人劝他闭嘴,他却把旁人甩开,讥讽的对着老爷子一笑,转身走了。 他要是不笑,肖九也就以为这人是个二百五,他这一笑,肖九却大约明白他是怎么想的了。现在和这事有关的是四个人,老爷子要是出手摆平了女鬼,那么当然也只能是四个人一块救,不可能落下一个。所以,他一个人抽身事外,谁也拿他没办法。 ——不过这也只是他自以为是,连肖九这个菜鸟都知道,这人这么做事绝了他自己最后的生机。 肖九忽然一怔,雅间的门开了一条缝,一只苍白的手伸了进来,但很快就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缩了出去。 这人一走,气氛顿时有些沉闷。落座的中年人,三个人盯着其中的一个,显然这人就是刚刚那位的长辈。这人现在坐在这,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脸上阵青阵白,嘴巴张张合合,显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前这情况了。 正在这时,就听见外边一声女声的惨叫:“啊——救命!救命!”正好是刚刚那人离开的时候,有个年纪和他差不多的女孩也跟出去了。 众人心里顿时都是咯噔一下,呼噜噜全涌出去了。 “刚才看见什么没?”外人几乎都跑干净了,老爷子问。 “有只手伸进来,又缩出去了。不过,我也不知道是人还是鬼。” “还有呢?那两人身上有看到什么没?” “没……” “嗯。”老爷子点点头,“出去看看,看看那人怎么样了,然后告诉我。”这话不是商量,而是作为老师命令的语气。 肖九立刻站起来,到外边去了。 出来的人大多靠着外围站着,害怕可又嘲讽的看着倒在地上惨叫的人。这人也算是得到了报应,他双手捂着眼睛,在地上抽搐一样的哀嚎,鲜血不停的顺着他的指缝朝外涌。 出饭馆的第一眼,但肖九的注意力却并不在他身上,他看着的,是马路对面的一位穿着白大衣的女子。 最近的天气虽然有点倒春寒,但还不至于穿那么厚的一件大衣,她这穿着有点太不合时宜了。不过,肖九并不只是以为内穿着才注意到她,出来眼神一扫,理智还没分析完,潜意识已经告诉他,对面那个白衣女子不是人了。 白衣女也看见了他,隔着一条四车道的马路,肖九在这瞬间却能把对方的脸看得清清楚楚。 她的年纪最多也就是比肖九大两三岁,脸很白,嘴唇是青的,眼睛里遍布着血丝,眉心有一个菱形的红印子。她的表情狰狞,仿佛随时都会扑过来,狠狠咬上谁一口似的。 一辆公共汽车开过,阻挡住了肖九的视线,当车离开的时候,白衣女已经不见了。 肖九这才把视线转移到了地上那人的身上,一群人围着,肖九是挤不进去队了。不过那个刚才跟出来的,也就是刚才大叫的女孩站在边上。女孩正在喝着不知道谁买来的饮料,表情看起来也比较平和了,不过女孩刚才的惊叫就知道她吓得不轻,如果女孩不是第一目击者,肖九不会问她的:“对不起,打扰一下。我能问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听他一问,女孩立刻打了个哆嗦。她旁边的人下意识的埋怨的看了肖九一眼,但大概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肖九的身份,也跟着一个哆嗦,随即立刻靠边站了。被问的女孩却挺反应过来了,舔了舔嘴唇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地上惨叫的那位是她的表哥,他们两人出门口,突然对方停下了脚步,抹了一下头,一边说着:“下雨了?”一边抬头看天。 女孩当时也跟着抬头,但是什么也没发现。就在这个时候,对方惨叫一声,捂着眼睛倒在地上。 “我……我看他的时候……他的……”女孩又哆嗦了起来,一边哆嗦一边指着自己的眼睛,“他的眼球……掉出来了……”说完之后女孩赶紧转身,对着屋角呕吐了起来。她的同伴凑过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 这时候救护车过来了,救护人员的把惨叫的人抬上了救护车,还有个应该是他家的人陪着上了车。 这时候,一个人忽然推开其他人向着饭馆里边狂奔。不是四个青年里,仅剩的完好无损的那一个,还是谁? 其他人,包括肖九在内,都跟了进去。雅间里,正看见那个青年痛哭流涕的跪在地上,求老爷子救救他一条性命。 就算要坐牢,也比在自己身上发生那样的事情,然后在遭受痛苦折磨之后惨死的好。 075第一次实习(上) “诸位,我丑话可说在前头,不要以为我这次把事情平了。你们就以为云收雨住,雨过天晴了。不按照今天在这的约定办事,日后再闹出什么事情来,那我可就不管了,包括你们家那个在内。”老爷子一指刚刚出事的那个青年家的长辈,“他刚才存的什么样的心思我们都知道,要是之后好了伤疤忘了疼……” “不会!不会!”中年人吓得脸都青了,赶紧一个劲的摇头,外加指天立誓。 老爷子笑笑,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反正他该说的话已经说到了。药医不死人,他们这个圈子也是如此,要是有人上赶着送死,他们也不会求着人家自己为自己争活路。 “你,跟着我们走吧,顺便指路。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老爷子一指还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年轻人,对着其他男女老少一摆手。 即便其他人还有心留下,但是一看老爷子阴沉着的脸色,也只能默不吭声的转身离开了。 其他人都走了,那年轻人有点害怕,看表情是想要去追自己家人,但是膝盖刚抬起来一点就又放回去了。再怎么害怕,目睹曾经的三个好友都没了好下场,现在也知道轻重了。父母亲人虽然会包容他,想尽办法保护他,但却是保不住他的性命的。 “看完了?”外人走了,老爷子这才问肖九。 “我出去的时候就见那白衣女子在马路对面现了身,然后就走了。” “那你做什么了?” “我……原地傻站着了。”肖九想起自己刚刚的不作为,脸上不由得有些发热。 老爷子却笑了:“不好意思做什么?你这才刚拜师一天,就今天早晨傻跑了一早晨,还什么都没学呢。况且,刚才什么都不做才是对了。昨天晚上李卓几人跑到她的地盘上去闹,让她新收了几条人命,又对派了李卓去捉鬼的几人怨气更炽。所以,前两个人都是慢火细炖的折磨,今天这人才一上来就见了血。” 这话是对肖九说的,但是地上的青年却是一哆嗦。不过这却并非是老爷子故意吓他,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行了,咱们早去早回。”老爷子站了起来,那人有片刻的恍然,接着才猛然意识到老爷子之前说了让他带路,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爬起来,跟在老爷子屁股后边出去了。 还是一辆车,没加人,那人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说起来家境不错、长得也算是小帅的他,其实也算是个天之骄子了,但是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让他面色蜡黄眼圈发黑,神色间充满了惶恐和瑟缩,旁边有车超车,他都会哆嗦一下,然后立刻扭头看老爷子。 “这个给你。”老爷子叹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个绿色玉石球,这是很多老人都喜欢握在手里转的东西,老爷子也有,但是肖九很少见老爷子拿出来玩,大多数时候,他玩的都只是自己的茶壶,“这是我随身的东西,说不上可辟百邪,但只要你理我不是太远,这东西也就能让你安然无恙。” “多谢!多谢黄老!”青年赶紧两手把玉石捧过来,两只手紧紧的攥着,人也显得放松了许多。 “师父?”肖九小声问着,好奇与老爷子的那个玉球到底是什么法器——这东西肖九也像学着做,但如今也就是住着星期二的如意玉坠能和法器挂上边。可是他左看右看,除了这玉色让他看着舒服之外,没看出和其它的普通玉坠有什么不同。 老爷子没答,只是给了肖九一个你知我知的眼神。 顿时,肖九就明白了,玉球确实不是法器,而是老爷子心软了,给了对方一个东西安定心神。四个人里,三个人都倒霉了,只有这一个还没事。那就只有一个原因,这人应该是四个人里让女鬼怀恨最少的。 自然,不管多少,这人当初一样做错了事,所以他一样得去自首。不过,现在让他别这么心神不宁的,稍后到了地方,也少给他们找些麻烦。 “路程还远着呢,小睡一会儿吧。”老爷子对肖九说,光是从市区到西哲区走高速也得一个多小时,尤其他们的目的地还是下了高速,去连国道都没有的地方,少说也得三个小时了。 肖九一听,立刻朝边上靠靠,那意思是多让出点地方,让老爷子休息。 老爷子看着他笑了笑:“你以为你师父多胖啊?”打趣的问了一句,老爷子向后一靠,闭目养神了。 肖九傻笑了两下,也按照老爷子说的闭眼休息了。 这一路倒是也安静太平,就是车子下了国道,道路变得坑坑洼洼,无论司机的技术多高,车里的人也颠簸得如同炒锅里的豆子,死人也能颠活过来,老爷子和肖九当然也只能睁开了眼睛。 “祖师爷,回去之后,您无论如何都得换新车了。”司机一边开车,一边笑着对老爷子说。 本来就是辆老车了,只是车子一直保养得好。但是这么一颠,多好的车使用寿命都得直线下降。 “知道你想开新车了。”老爷子挑挑眉,“行,换新的吧。不过,有一点……” “不能把钱让外国鬼子赚去对吧?”司机接了口,“你放心,还是买国产的。” “嗯。”老爷子点头,心满意足了。 “我……我……我想……”又走了一会儿,带路的那位却不对劲了,司机赶紧停车,刚停车,这人就立刻打开了车门,对外一阵呕吐。 吐了半天,司机给了他一瓶矿泉水。这人漱漱口,又静坐了一会儿,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些:“继续走吧。” 他其实不晕车,这反应一是因为这段时间担惊受怕,精神紧张。另外,还是因为他害怕。 车再开,青年就把自己整个人缩到了椅背下面,能清楚的听见他呜呜的哭声。 不过,奇怪的是,就算后边他头都不抬的一直在哭,司机却也依旧开他的车,肖九也能看见那片雾气的地方…… 有问题就找老爷子,现在肖九已经成了习惯,果然,他头刚扭过去,老爷子就用动作回答了他了——老爷子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肖九明白了,这位司机大哥应该就是老爷子说的瞳术厉害的。 他看不出来的东西,这个人能看出来。肖九有心凑过去问问,对方到底看见什么了,不过副驾驶上的那位还在呜呜呜呢,肖九要是这个时候问,实在是有吓人的嫌疑。 车又开了二十多分钟,其实从绝对距离来说,没走多远,这车就是在几条弯弯绕绕的路上转来转去。终于,肖九也看到不对劲的地方了——这周围都是林子,但只有那一片,被像是盖一样的雾气盖着。 “那里?”肖九问老爷子,还没等老爷子回答,就听前座传来了“嘭!”的一声。原来是副驾驶位上的人想把自己缩得更低,因为动作过大,不知道一头撞在哪了。 “没事吧?”司机赶紧停车,大概是问的同时想把他拉起来,结果就听这人发出一声走了音的惊叫:“别——别碰我——” “别管,走吧。”老爷子一声令下,司机于是也不管了。这次,车子是一口气走到树林边上了,但是,方茗没看到李卓说的本田,不是因为他不认识车型车牌的老毛病,而是这地方除了他们的车子之外,再没有其它车辆了。 司机下车之后,就从后备箱里拿了个箱子出来接着重新走到了老爷子和肖九身边。 “李卓那几个人我们回来再找,现在先解决了这个。小孙,你走在肖九身后半步,肖九,你按照小孙指的方向走,别太快了。” 现在肖九才知道,原来司机这位黑衣人叫小孙,但是看他长相少说也三十四五了。 “师父,那个人呢?”他们都下来了,那位还缩在副驾驶位置上发抖呢,肖九叫了两声,对方半点回应都没有。但就这么把他放在这,这可是女鬼家门口…… “顶多受点惊吓,无碍的。”老爷子摆摆手,“走吧。” “那边。”小孙抬手一指。 看肖九迈步,老爷子捏了捏胡子走在了后边:“往常这种的,还要以法器驱散瘴气,不过如今有你在这了,也就不用其它劳什子法器了。”一边说还一边点点头,显然对肖九这个人形法器很满意。 肖九一开始还不明白老爷子怎么这么说,结果在雾里走得更深了,他就明白了。他周身一米之内,很干净,一点雾气都没有。 还要朝前走,肖九突然脚步一顿。因为就在他眼前,雾气先是仿佛沸腾一般,翻滚了起来,依稀铅灰色的雾气纠结成了一张女人的面目…… 真的是每个鬼都有自己的不同。 “师父,活人能弄出来这样的吗?”老爷子刚想安慰貌似被吓着的徒弟,就看肖九眼睛亮晶晶的回头问他,原来肖九哪里是害怕,他是好奇外带觉得好玩。 老爷子哑然一笑:“能,不过要依靠特别的法器,回来教你。” “好!” 076第一次实习(中) 肖九刚高兴与能学到新东西,突然“咦?”了一声,接连后腿了两步。刚才那一瞬间,好像有谁在他胸口上推了一下,力道不大,但是因为太过突然,让他短时间内立足不稳。 “肖九!”肖九刚稳住自己,就看见星期二站在他面前,一脸的担忧。 知道玉坠里的星期二这是感觉到了不对劲所以出来了,肖九觉得心里一阵暖,抬胳膊握住了星期二的手。 边上却又是:“咦?”的一声,这次出声的却是小孙了,他扭头看了过来——和他视线正好对上的肖九突然意识到,这还是他头一次看见小苏的眼睛。肖九还真是被吓了一跳,因为……小孙的眼睛像是死人的眼睛一样,好像盖着一层白膜,而且眼球略微凸出僵硬,这样一双眼睛,比真的鬼眼还要瘆人。 “抱歉。”小孙猛然意识发现自己和肖九对视,赶紧扭头,下意识的就去摸自己口袋里的墨镜,但是又发现了自己现在不是平常的时候,戴墨镜会影响瞳术的发挥,所以只能有说了一句,“抱歉。”把头扭在一边。 “不,我才是,对不起。”肖九对自己刚才的反应尴尬和愧疚不已。 “小孙,没事。”老爷子发话了,“那小子好奇心旺盛,见到的古怪东西也不少,你吓不着他的。” 小孙听老爷子这么说,才把头慢慢转过来,不过低垂着眼皮盯着脚下的一点,不再“乱看”了。 老爷子叹了一声,对这还要再解释什么的肖九摆摆手:“你们俩继续该指路的指路,该开路的开路。你也别回去了,一会儿可能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最后一句却是指着星期二说的。 两个人都答应了,重新开始前进。一开始刚才的尴尬还在,但是没多久两个人就都把注意力集中在怎么前进上了。原来他这次比起刚刚走路时的阻力大了许多,站住不动的时候没感觉,一旦向前走,就有一种在没顶的深水区水底前进的感觉。 唯一好点的是这里没有窒息的危险,但是越来越强烈的压抑感,还是让肖九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和压抑。 “停。”老爷子发话了,“星期二,小孙,你们看的见雾气里最重,最沉的几点吗?看见了几个?” 最重最沉?肖九也跟着看,但是看来看去也就只有那不是闪现的女人的面孔不同寻常,至于更深更沉的,就看不出来了。而且,老爷子叫了星期二,肖九同时也是觉得高兴的。这说明老爷子在挖掘星期二的能力。 看得出来,星期二对老爷子的招呼也一脸的意外,但是很快他就跟着小孙一块儿努力看向了雾气中。他并不知道什么瞳术,但他本身是鬼,应该说他有先天的优势吧。 “七个。”只是十几秒,小孙就飞快的答道。 星期二略慢了一会儿:“五个。” “好。”老爷子点头,“星期二,你把五个点的信息传给肖九,肖九,你想着击溃他传给你的那一点,只是用想的,什么动作也不要做。” “黄老,怎么传?”肖九和星期二对视一眼,星期二茫然的问。 “你们俩都……”老爷子一愣,像是很意外他们俩竟然不会,不过话出口一半老爷子就自己咽了回去,“来,你握着他手。你们俩彼此并不会对对方有所隐瞒,那让他看见你所见,是很轻而易举的事情。” 老爷子并没说具体方法,却只是说轻而易举。星期二和肖九都是一头雾水的,只觉得这也太抽象了些。可是肖九却忽然一僵,因为刚才,模模糊糊的……好像照镜子一样的,竟然是看见了自己的脸?但又有些不同,因为他所见的自己,就像是电影里特效处理过的一样,整个人都发着光。 “好像刚才……”星期二肖九异口同声,“我看见你了/有什么东西传递了过去。” “这是单向的,你对他信任,就能把你想让他知道的信息传递过去。不只是真实所见的,听到的、尝到的、闻到的,甚至想到的,都会让他知道。我还以为你们俩常常接触,早就已经知道了。熟练了,既是没有直接的接触,甚至相隔千里,也能传递消息。” 听老爷子这么说,这可是比高科技还要厉害。肖九都忍不住吐了吐舌头:“为什么单向的,因为星期二是我的役鬼吗?” “和役鬼不役鬼没关系,只要是人和信任人的鬼,都能如此。” 老爷子这也算是讲了第一课了,讲完之后,肖九和星期二开始练起了连接。大概该说他们俩果然是心里有灵犀,没多久两个人之间的联系就从时断时续,变得渐渐冷静了下来。 肖九也看到了老爷子所说的更暗更沉的地方,实际上,星期二眼里雾气和他眼里看见的根本完全不一样。他看见的是一片浓雾,星期二看到的武器却是稀稀落落的,只是有载浮载沉的五个灰色的女人头。 它们嘶吼狰狞着想要扑过来,但是一层极薄的光,却将它们隔绝在外。 “师父,我就靠想的要把它们击碎?” “那就多点东西。”老爷子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把桃木剑递给肖九,“你拿这个去刺吧。” “这个……”这桃木剑也就一尺多长,不到两尺,就算肖九伸长了胳膊,剑尖也碰不到女人头啊。 “肖九,你天赋惊人,但是不会用,或者只是被动的用,却是不行,你必须将自己的天赋收归己用。”看着肖九拿着剑比来比去,老爷子在边上沉声道。 肖九已经将过去的经历都告诉给了老爷子,听他叙述,老爷子知道,肖九唯一一次使用自己的力量就是他击碎校门口奇石的灵气,放出翟蔷那次。之后她说眉心剧痛不已,却是他们这些逆天的人身上多少都有些束缚,放开了就海阔凭鱼跃,放不开那一辈子成就有限。 那次肖九已经冲开限制,只是之后再没有严重的意外,甚至那次他被拉进水里,也没能再次触动限制。老爷子这是要看看,是不是真的,他身上的限制已经重新归位,甚至比过去更加牢固。 肖九依旧还是通过星期二的眼睛看着世界,他看自己拿过了桃木剑,包裹在他身上的“光”自动附了一部分到木剑上,剑尖竟然冒出了仿佛传说中的剑芒一样的东西。不知道能不能也像传说中一样,让剑芒缩短或者变长的? 肖九刚有了这样的想法,剑芒真的忽然一缩,缩到只有薄薄的剑尖上的一层,然后又是一长,大概有一米还多,只是这毕竟不是剑芒那种凝气而成的东西,只是肖九身体上气息的一种延伸,变长之后,很明显前端出现了消散的感觉。 一边看着的小孙和老爷子也一脸的惊奇,不过第一次见肖九的小孙是惊更多,老爷子则是奇更多,刚才还想着小就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能力呢,刚才那不就是控制自如了吗? 老爷子突然想到了什么:“肖九,你从肖九的视线里退出来,然后再想着控制灵气。” “嗯。”肖九老老实实的照做,结果能看见的老爷子、小孙和星期二都是一脸奇怪了——在他们眼中,剑芒纹丝不动。 “星期二,再让他看见。”如此两三回,甚至他们都忘了现在边上还有个恶灵伺机而动,“真是奇怪了,难道你只要看见就能运用自如,看不见就用不了?怪啊……”老爷子摇着头,却看见肖九突然“呜”了一声,又倒退了两三步。 现在的肖九眼中正看着星期二所见,就在他们研究肖九能力的时候,被肖九阻隔在外的雾气已经不再是一个个女人的头,而是合成了一个雾蒙蒙的女性。看她的打扮,和肖九在餐馆对面看见的白衣女一模一样。 “祖师爷……不对劲。她毕竟是个新鬼,不该戾气这么重。” “和风水无关,埋她的地方大概有什么不对劲的。”老爷子也点头,不过并没表现出多意外,依旧很淡定,回答了小孙之后。老爷子背着手向前走了两步,几乎都到了隔绝范围的边界,如果不是肖九顶着压力又朝前走了两步,老爷子就已经和女鬼碰上了,“小姑娘,我们来谈谈怎么样?” “谈……什么……”看起来一心要把他们三条人命留在这里的女鬼,面对老爷子的提问却竟然回答了。 “你的冤屈我们已经知道了,那四个人会去自首的,你的父母亲人以后也会有人照顾。你就不要再作祟了。”老爷子掏出了个泥娃娃出来,“你就进到这个娃娃里,我会给你找个地方供奉,最多十多年,你就能去投胎转世了。” 老爷子说完了,雾蒙蒙的女鬼身体忽然一散,雾气散去,女鬼的本体竟然已经站在那了。 “我好疼啊……”女鬼对着老爷子一笑,身体还直直的站着,头却已经一点一点的扭过去了,直到用插着一支箭的后脑勺对着众人,“好疼……好疼啊……但我还没死……我还有救啊……”女鬼的声音很轻,就像是一个身体不舒服的女孩在轻声呻吟。她的头继续瞬时间的扭着,竟然是转了一个三百六十度又转了回来,她的脖子因为旋转有着明显的皱褶。 “我喘不过气。”重新面向着众人的女鬼白净的脸上忽然变得怪怪的,直到她说下一句话,他们才发现了那个怪到底是怎么回事,“好黑啊……” 那是泥土的脏污,而且女鬼的脸正在变得越来越脏,越来越脏! ——她被活埋了! 要不然怨气这么大呢,应该是女孩被射中后脑之后其实很幸运的并没有死,只是完全不能动了。这倒是听说过,甚至前几年还有新闻,一个头疼男孩的脑袋里有一根断掉的圆珠笔。但是那四个青年和她男朋友可能是因为过度紧张没意识到这一点,也可能是发现了,但是为了给自己减少麻烦,还是把女孩给埋了。 要知道,人死得越痛苦,化成鬼之后也就越强。再加上这地方或许真的还有什么不同,所以才有了现在的白衣女。 077第一次实习(下) “唉……”老爷子叹了一声,眼睛里满是怜悯,扭头对着肖九说了一句,“徒弟啊,把剑给我吧,你们俩手别放开。” 肖九朝前走一步,他以为要遇到一定的压力,实际上却很轻松,再没有了那种被压制的感觉。至于让他依旧拉着星期二的手,肖九自然是明白这是让他能看见老爷子的动作。 老爷子拿到了剑,很随意的一抖,剑身上瞬间仿佛划过了一道流波。可是视线紧跟着一抖,肖九的视线瞬间收了回来,原来是星期二瑟缩了一下。 “怎么了?” “老爷子的剑,看得我很不舒服。”说完了之后看了肖九一眼,微笑了一下,“和你拿在手里的时候,感觉完全不一样。” 肖九吐了吐舌头,把星期二的手握得更紧:“所以我得学习啊。” 两个人打趣之后,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老爷子的身上。 视线里,老爷子的剑身上并没有像肖九刚才拿到手里时的剑气,而是裹着一层薄薄的光。拿着这把在普通人看来,小孩子可能都不会拿来玩的木剑,老爷子一脚踏出了肖九的保护范围。 白衣女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她的脸上满是污泥,还有几块腐烂脱落的皮肉,左边的眼珠子已经掉出了眼眶,只有右边的眼珠还在“正常”的转动。看见老爷子走出来,她退后了一步:“这世上没公道……有钱人……” 这个女鬼心里怨气太重,无论怎么解释,她都只会朝更阴暗的地方想。况且她手里已经有了其他人命,即使报仇成功,也不会重归安定。相反,到时候只有通过不停的杀人,才会满足她心中的饥渴,这种的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厉鬼了。 肖九还以为就要看到老爷子和女鬼的全武行,但谁知道老爷子明明一直拿着剑,首先使用的攻击手段却与剑无关。 “呔!”老爷子很武侠风的一声喊,却并非挺剑而出,而是左手撒出了什么。 女鬼原本还念叨着什么要靠近老爷子,这一下就惨叫一声,身上轻烟阵阵,没等老爷子再上前,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刚才她那么的恶形恶状,这一下就跑了吗? 看着忽然变得干干净净,甚至连雾气都退后了十几米的周围,肖九不由得咋舌。 “看来是跑了,小孙,你继续……”老爷子转身,可话还没说完,刚才远远跑开的雾气,瞬间全涌了回来,白衣女腐烂的脸带着笑意出现在了老爷子背后,正咯咯咯的笑着…… “师父!”“祖师爷!” 肖九、星期二和小孙立刻就要奔过去救人,但是雾气猛地一涌,又是一收,老爷子和女鬼已经从原地消失了! “祖师爷!”小孙跑过去在原地连转了三圈,看起来没头苍蝇一样。 “小孙!你还看得见女鬼的踪迹吗?”肖九赶紧跑过去拉住他,不让他再乱转。 “女鬼?对对!女鬼……”小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赶紧左右张望,汗水从他额头上留下来,滴到了眼睛中,他疼痛不已,却依旧不眨眼的瞪大眼睛看着,“这边!” “走!”肖九一拉他,走在了前边,“师父刚才洒在女鬼身上是什么?你手上还没有吗?” “那是事先制作的符水,我这里也有几瓶。”小孙不错眼珠的看着周围,寻找着女鬼的蛛丝马迹,肖九问,他就有些手忙脚乱的从口袋里拿出三个拇指大小的小玻璃瓶,递给肖九之余,特别关照了一句,“别让你身边的鬼碰到,伤不了他,但是会很疼。” “嗯,多谢孙哥。”肖九把东西妥帖的收进口袋里,同时对小孙道谢。 小孙是个很注意辈分的人,但是现在这个危机的时候,找老爷子才是最重要的,对于肖九那个孙哥的称呼,他根本就没注意到。 “呵呵呵呵……”笑声忽然从身后传来,但是白衣女却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不再是刚刚半腐烂的样子,而是最早出现时,略微有些人样子的女鬼。她站在那,不停的笑,猩红的嘴唇很开心的咧开,白闪闪的牙齿间却忽然爬过了一条蚯蚓。 “继续走,那边。”小孙说。 女鬼看了不为所动的他们一眼,突然,另外一个陌生男人的身影出现了,他很惊恐,好像是有谁在后边追,扭头朝后看的结果,就是一头撞在了一堵看不见的墙上——也就是肖九周围自然隔出的安全区域的界限上。 他跌坐在地上,在看见肖九他们后,脸上却忽然显出了高兴:“救命!救救我!救命!”他站起来,想要冲过来,可是又撞在了“墙”上,被弹了出去,他又站起来,这次干脆趴在了墙上,一下下捶打着,嘶喊着,“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不救我!!!!” 随着一声声的惨叫,男人也在发生着变化,他的头皮掀下了一半,血淋淋的头盖骨堂而皇之的露在外边,从伤口中流出的血染红了整张脸。他的肩膀不知道被什么戳穿,血窟窿的那边能看到另外一边。更大的一道伤口则干脆把他开膛破肚,依旧蠕动着的内脏露出了腹腔,耷拉在外边。 别说肖九和小孙两个活人,就是星期二看着对方的模样也忍不住退后了两步。 “你看看你自己,你已经死了啊,我们怎么救?”肖九猜测这人是不是跟着李卓来的几个人之一?不过,他身上的伤痕不像是鬼折腾出来的。但转念一想,也可能只是他见识少而已。 “谁说的?!我没死!我没死!我怎么会死?!我不要死!!!”男人惨叫着,并不看自己,而是转身向着另外一个方向跑了。 肖九一头雾水,不过这个时候活人比死人重要。他们仨依旧按照小孙所指的前进——小孙和星期二看到的景物应该也不是不一样的,因为即使通过星期二的眼睛,肖九也实在看不出来,小孙到底是怎么察觉到那些白衣女的踪迹的。 雾气又变得越来越浓了,一张张由雾气凝聚成的女鬼的头,咯咯咯的笑着,撞击着看不见的“墙”。 一开始肖九没什么感觉,但渐渐的,每次女鬼一撞,他就觉得心脏也跟着“嘭”的剧烈跳动一下。而且,之前消散的压力,现在也跟着回来了,肖九开始变得举步维艰。 “呵呵呵呵……”女鬼的笑声更大了,并且变得像是回音一样,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 小孙的眼睛现在已经红彤彤的,因为疼痛面颊上的肌肉不时颤抖。汗水淋漓的肖九已经停下了脚步,现在不只是心脏不正常的跳动,他的眉心也随着女鬼的撞击越来越疼,仿佛有谁用凿子一下下的凿一样。 这样的情况,怎么看竟然都像是他们已经被逼近了绝路。 突然,星期二松开了肖九的手,周围的景物看起来和刚才并没太大的区别,却又像是变得模糊了。 星期二身体一闪,已经穿出了安全范围,外边狰狞的雾气陡然间竟然像是被他压了下去。 “星期二!我命令你回来!”肖九第一时间发出了命令,星期二的身体一闪,但竟然没没回到肖九的身边,大概……是因为一只手穿透了他的胸膛。 女鬼站在了星期二的对面,鬼是没有鲜血的,被嘻嘻笑着的女鬼穿透了胸膛的星期二也不会发生鲜血飞溅的情况。乍一看,倒像是星期二的背上多长了一只胳膊出来。顺着背上这只胳膊的外围,星期二的身体开始发白,白的就像是女鬼的那件白大衣…… 星期二一皱眉,那白色却又开始减弱,反而女鬼的手变的透明了。 肖九不知道两个鬼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绝对不会是好事。 刚刚边的缓和些的疼痛,现在再次剧烈了起来。甚至肖九想要第二次命令也做不到,他捂着额头,疼得弯下了腰,但又咬着牙站直了身体,瞬间原本的安全区仿佛消失不见了。发现了变故,下意识看向肖九的小孙突然庝哼一声捂住了眼睛。 肖九却顾不得了,三两步踉跄来到了星期二背后,这时候那只手已经完全融化了,星期二的整个上半身则已经变成了全白。肖九一把搂住了星期二,手朝着和星期二粘连在一起的女鬼拍去。 这个是我的!谁都不能带走他! 大半个身体融进了星期二的白衣女,被肖九一拍,她的人头竟然就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滚动了两下消失不见了。肖九刚要给星期二送阳气,一棵树后,就走出了一个女人,不是白衣女还是谁?可这却只是开始,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每一棵树后都走出了一个白衣女。 她们用同样地“你跑不了”的表情,看着两个人和一个鬼。 肖九抱着星期二后退,走在最前边的女鬼被击碎,但是更多的女鬼却不停的出现。 “师父!”肖九和拉着小孙,抱着星期二,靠在了一棵树上,但一只半腐烂的手从树后伸了过来,“师父!我们快没命啦!” 话音刚落,所有的女鬼都是动作一僵,下一刻,便烟消云散了…… 078古怪的梦 女鬼刚一消失,肖九就觉得手上一轻,星期二进到他的玉坠里去了。 肖九有点担心星期二的状况,可也知道最好让星期二休息。况且,更要紧的是老爷子。 ——老爷子就站在距离他们只有二十几步远的地方,那柄木剑插进了他旁边脚下的泥土里,只露了一个剑柄在外边。 “九九。”老爷子抬头对肖九露出一个笑脸,张口的昵称差点让肖九岔气。 “师父……” “九九,你是怎么猜出我没事的?” 看老爷子的表情就知道,他是认准了这个昵称了,肖九对这个老顽童无奈,把口袋里的小玻璃瓶拿出来了一个:“孙哥都说这个对太过强悍的鬼没用,师父怎么还会没事对着那个女鬼用?感觉您当时就是在玩。”把小玻璃瓶塞回口袋后,肖九忍不住揉了揉额头。他并没直接碰到眉心,现在那地方还一阵阵的疼着,没有之前那么严重了,却也像是凿子已经凿开了头骨,留了一个流血的洞在那里。 “小孙,你可太老实了……”老爷子却不觉得自己当时在玩有什么不妥,反而抬眼看着小孙。 “祖师爷,是我的不是。”小孙正靠在一边的树上给自己滴眼药水,听老爷子这么说,立刻老老实实的立正认错。 老爷子也就高高兴兴的受了,转过头来笑眯眯的对肖九做鬼脸,那意思就是:你看,这事不怪我,犯错的人认错了。 “……”肖九无语。 “行了,不逗你们了。先说说眼前这事,这地方不只是防护力,还是一片树葬的坟地,也不知道是谁选的地方,真够‘好’的。”老爷子说的“好”当然是反话。 坟地多少还是要选择一下好风水的,不用龙穴那么奢侈,但是也要宜丧葬。这个地方曾经是荒山,后来发现有铁矿,不过是品质低到不能再低的铁矿,连开采的价值都没有,附带作用是这座山附近的磁场紊乱。 加上这一条,这种地方就是做坟地最糟糕的地方了。因为这里会将魂魄束缚,使对方难以离开,还会在一定程度上放大人和鬼的各种念,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说得科学点,就是增加生成怨鬼的几率。 更何况,树葬本身用老爷子他们这种“封建迷信”的想法来说,就并不好。花草树木的根系深入地下,本来就会让睡在下面的“人”不舒服。况且,这地方是十几年前的树葬坟地,当时的管理就不好,而且那个时候会选择这种方法埋葬家人的,大多是赶时髦、实在是没钱或者对死去的家属不太重视的人。 这里距离城区又实在太远,加上没有来往两地的车辆,前来祭奠的人越来越少,直到绝迹。结果这些年下来,这地方表面上看起来是一片郁郁葱葱的防护林的一部分,实际上是一片荒坟。那四个小子把白衣女活埋在这了,本来白衣女怨气就重,这下子她几乎是把这地方积累了十多年的怨气全收为己用了,这才强到诡异。 “拿铲子把人挖出来吧,然后小孙你回去,让咱们车里那小子的家人来接人,顺便联系其他该联系的人。他们该去自首的就去自首吧,然后把警察带来。九九你也回去,把我的茶壶和热水拿来。” “嗯。”肖九答应一声,但又下意识的担心老爷子,“师父,你一个人在这没事吧?” 老爷子太够看他笑了:“刚才不知道是谁笃定我只是开玩笑呢。” 肖九歪歪嘴,心里知道没事,和下意识的会担心这是两码事。不再和这个老顽童说话,肖九转身跟上了小孙的脚步,谁知刚走出了十几步,肖九就开始觉得不对劲。 一开始就是有点眼晕,然后是脚底下开始像踩着棉花,一脚深一脚浅的找不准方向。接着眼前开始发黑,不是完全的黑,而是像极端暗沉的夜里看景色一样:“孙……”肖九想问问孙哥是不是又出意外了,但是黑暗的眼前开始冒起了星星,密密麻麻的有金色有银色,等到全部视野都被这些星星占据的时候,肖九身体一歪,倒在了地上…… 小孙前边走着,模模糊糊听到了背后响起小耗子叫声一样的声音,外加“嘭”的一声,他还以为是什么小动物呢,直到老爷子忽然大叫了一声。 “小孙!”他下意识的转身,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结果就看到肖九趴在地上,老爷子也正三步并两步的跑过来。 “他这是怎么了?”小孙不明所以。 “不知道,不过我后边看着不像是摔倒。”老爷子说话间手按在了肖九的脖子上探他的脉搏,结果一探吓了一跳,他脉搏跳动的速度慢得吓人,但身上却又热烫得吓人,短时间内,整张脸都像喝醉酒一样变得通红通红的,“先叫救护车。” 老爷子知道这八成不是身体上的原因,心中后悔今日的莽撞,他本意是想给肖九长长见识,外带试探着逼迫出他的异能。从刚才的情况看来,逼是逼出来了,但好像他有些拔苗助长了。 肖九的身体在昏迷中,他的意识,或者说灵魂,此时却在做着奇怪的事情——他在拉磨。 就是字面上的那个意思,他觉得自己很可能是变成了一头驴,因为朝下看他能看到一双白色的驴蹄子,他被束缚着,还遮着眼罩,只能看见前方的一段距离,也只能一个劲的朝前走,或者说是不停的原地绕圈。 他拉磨的这个地方也很奇怪不是什么农家小院,甚至周围都没有人家,反而是青山绿水景色颇为不错的地方。但是不管多美的地方,总是看着一样的景色,也是会腻的,可是肖九挣脱不了,甚至他想停下脚步也不行,每次停下四只蹄子就像是被火烧一样,只有走起来疼痛才会减弱。 他就在这拉着磨,走啊走啊走,直到闻到一股香气从比边上传来,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是接着,肖九终于看见了这里除他之外的活物,一个矮胖的小老头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蹦蹦哒哒的来,蹦蹦哒哒的走。 肖九想要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别说驴子“嗯啊”的叫声,就是想张嘴都不行——他这是被上了嚼子? 肖九不由得苦中作乐的想,他和星期二还没这么重口的又是捆绑又是堵嘴过呢。 小老头走了,肖九就继续拉他的磨,有了香味,小老头就回来。时间就这么在重复中快速的流逝着,恍惚间,肖九发现这里没有黑夜。 所以他这是做梦吧?只有梦里才会出现这么荒诞的事情,也只有梦里不停重复着一切的人才不会疯狂,也只有梦里什么都没吃的他才能一直存活。 肖九想尽办法折腾着,他试过倒着走,试过不停用蹄子刨地,试过努力的张嘴闭嘴想要摆脱嘴上的束缚,他试过所有能够试的方法。他依旧无法挣脱着一切,直到有一天,一匹马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肖九不懂马,但也知道这是一匹好马。身为一头驴的肖九只有高昂起头才能看到对方的头,硕大的马蹄子可是比肖九白白的小蹄子看起来帅多了。 这梦怎么越来越怪了?我什么时候才能醒? 肖九感觉头晕目眩,而这匹大黑马凑过来,肖九听见“咔咔”两声,身上顿时一轻,嘴巴上也有东西落在了地上,正是束缚了他嘴巴的嚼子。 好厉害的牙口啊,发现自己已经能够自由活动了。他看了看大黑马,又去看一边的磨盘,绕了这东西不知道多久,可这还是他头一次看见它。磨盘里边放着蚕豆大小的红色豆子,肖九不认识。 这时候大黑马凑了过来,亲昵的用脸颊磨蹭着肖九的。肖九更疑惑了,但却觉得很舒服,还有一种惬意,但是又和肖九抱着星期二彼此亲昵的时候感觉不一样…… “轰隆——!”一声炸雷响起,肖九下意识的抬头,这个地方一直没有黑夜,也一直都是晴空万里,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雷声。他看见了乌黑的雨云从天边飞来,金黄色的闪电在黑云间穿行! “唏律律!”大黑马人立而起,用身体拱着肖九,不知道为什么,肖九知道黑马这是在告诉他逃跑。他也听话的转身,朝着小老头每次出现的方向跑去。身后的雷鸣越来越响,那已经不像是打雷,而像是爆炸了。 但是作为一头驴,肖九跑动的速度还是太慢了。恍惚间感觉到自己被炸飞,再睁眼,肖九看见的就是医院病房了。 终于回来了!终于不是驴是人了! “肖九!”紧张欣喜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不是星期二还能是谁? 三个月之内近两次医院,而且每次都是不明原因的重度昏迷,又都是在几乎被“确诊”为植物人之后,突然醒来。 ——肖九觉得,如果不是遇见了老爷子,他大概要被送进科研部门解剖了。 079苏醒 “你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头驴?” “不用忍,想笑就笑。”肖九看着星期二的表情,无奈的咧嘴,“而且那个梦里九成九的时间,我都在拉磨。”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就算陪伴了肖九这么长时间,因为担忧他而心惊肉跳的星期二,在听到肖九这么说的时候,也确实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你怎么……哈哈哈,做了这么奇怪的……梦?” “我也不知道,更奇怪的是,梦的最后我梦见了一匹马来救我,然后……好像我被雷劈死了?” “这个……会不会你上辈子是头仙驴什么的?你昏倒了是恢复了上辈子的记忆?” “星期二……”肖九无力了,“算了,既然我已经醒了,那就应该没什么了,其他事都顺其自然吧。对了,星期二,过来。” “嗯?渴了吗?” 肖九对星期二招手,星期二虽然一脸的问号,但还是很快的靠得他更近些,结果这一靠近,就被肖九一把拉住肩膀,将他拽了下来,被肖九偷走了双唇的微凉温度。 肖九没忘记,他失去意识之前,星期二貌似是因为支撑不住才回到玉坠里去的。现在他也确实变得透明了许多,肖九这是在把自己的阳气度过去,给他“进补”。同时,也是一解肖九对星期二思念的饥渴。 “只是”昏迷了七天,但是在梦中拉磨的日子,对肖九来说,却太过寂寞孤单了。 “我想你……”肖九咬住星期二的嘴唇,他口中涌出的寒凉气息,让肖九无比的怀念与舒适,“我想你……”他想把这个灵魂揉进自己的身体,不知不觉间,已经把他压在了病床上。 病床的床架发出嘎吱的声响,但这微弱的声音,根本无法打扰陷入狂热的人。 “肖九……肖……”星期二呻吟,他的动作像是在推肖九的肩膀,又像是想要把手伸过去,抱住肖九的背,可是最后却和森么动作都没做,只是有些僵硬的放在那里,“这是……医院……” 医院?医院又怎么样? 他没得病,不需要医生的诊断,更不需要吃药输液。他只需要拥抱怀里的这个冰冷的躯体,填补那种仿佛将胸口挖开一个大洞的空虚…… “我要你。”嘶哑却又带着异样平静的声音,这是在阐述一个必将发生的事实,而不是在寻求星期二的同意。 星期二发出一声叹息,包裹住他身体的衣物消失不见,只剩下他不着寸缕的躺在那,微微伸展着身体,表达着自己的接纳。 “星期二……”肖九的头埋在星期二的颈间,在他的耳边呼唤着,他的身体已经挤进了星期二的双腿之间。 病床的钢架,开始开始以一种有韵律的节奏,吱嘎“呻吟”了起来…… “抱歉。”肖九侧躺着,把被子略微朝上拉了一下,星期二躺在病床的另外一边,表情迷茫,一双黑眼睛难以对准焦距,肖九摸着星期二的脸颊,一脸的愧疚和心疼。 “没……”星期二开口,但他的声音就像是运动过度的活人,充满了疲惫和乏力。 “回玉坠吧。”本来想抱着星期二的肖九,立刻把手缩了回来,他思念星期二是一回事,把星期二弄得疲劳过度却不能用思念为借口不让他去休息。 “不是……我……有点太多了……”星期二想解释,但结果反而变成了肯定,他的耳朵红了一下,一咬牙,星期二干脆的说,“阳气太多了,我一时没办法全部吸收,躺一会儿就好了。” “那我……”肖九有点奇怪,他们这次做的时间其实不算太长,因为一开始的激动之后,肖九也想起来这是医院,吓着大夫护士……肖九已经非常有经验了,倒是不怕。就怕老爷子来了……不过看星期二说完话,就疲劳的闭上眼的样子,肖九也不问了,他只是凑过去,把星期二搂在怀里,“我这样可以吗?” “嗯……”星期二轻声回答,没有拒绝,甚至他的唇边也露出了微笑。 第二天早晨,老爷子就来了,肖九赶紧从病床上下来,但却被老爷子压了回去。肖九无奈,最后只能坐在床上。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了。”上次见面,老爷子还是老顽童,虽然一把年纪,但是精神矍铄,现在一见,却觉得老爷子衰老了许多,胡子也没有那么整齐了,眼睛下面还有黑圈,“昨天知道你醒了,但也是半夜了,想过来,但又觉得那个时候打扰你休息,所以现在才来。” “师父……”肖九感到愧疚,老爷子年纪都这么大了,还要为他操心。 “也是我年纪越大越毛躁了,你的情况我又不是完全了解,结果拔苗助长了。肖九,我……” “师父,还是叫我九九吧。”肖九笑看着老爷子,原本九九这个称呼是让肖九囧囧有神的,但是现在,他觉得这个昵称还是不错的。当然,只限于老爷子这么叫他,“而且,师父并没做错,虽然具体的我不太知道,但是现在我总觉得自己变强了。” 肖九后边的话可不是安慰老爷子,是他确实这么感觉的。而且其实星期二应该比肖九感触更深——否则星期二昨天也不会进补过头了。 “结果好那不过是凑巧的。”老爷子笑了一下,但不是因为他就真的知道自己没错了,而是肖九的宽慰让他觉得舒心,老爷子这把年纪,什么人说的是真话,什么人说的是假话,已经能分辨得很清楚了,“白衣女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李卓他们也找到了,他们没死在林子里,而是死在了半路上,车开进了沟里去,五个人都是当场死亡。那林子里的树也都被砍了,等到从外地运来新土,再种上新树。” “师父,为什么李卓以为他是到了目的地,逃不过白衣女才死的?砍树又是为了什么?” “李卓的手机……最后的通话记录显示,他确实给你打过电话,但是那个时间,却应该是他死亡后至少两个小时了。” “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李卓已经是鬼了?” “对。他们几个都是几乎没有异能的,而且那个女鬼移动的范围很大,他们大概半路上就着了道,因为武器遮掩就把车开到沟里去了。但是那几个人大概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死了,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强大的厉鬼鬼能够让已经死的鬼以为自己还是活人?” “这不是鬼能做到的,是另外的鬼自己欺骗自己。” 肖九想起来了,在林子里,他好像还碰见了另外一个鬼:“师父,在林子里你不见的时候,还有另外一个男鬼找来了。”肖九把那个鬼的外貌形容了一下,“他是不是就是不愿接受现实的?” “我还真没见过他。”老爷子也皱眉,叹了一声,“这种的比厉鬼都难去该去的地方,他就这么徘徊着,疯得也更快,要不了多久就烟消云散了。可是厉鬼还能通过供奉和祭养的方式,一点一点清楚戾气与孽障。这种的……他自己看不清,外力也根本没法帮。希望砍树之后,他能从迷障中醒来吧。对了,那里的树长久被怨气包围,现在这世道虽然没有妖怪,但那地方的树也都要不得了,这些树木会引动厉鬼的怨气。” “哦……”肖九点点头。“多谢师父指点,对了,师父,我能不能出院了?” “别想了,再住两天吧。对了,给你这个,在病床上的可以练练。还有……”老爷子用手机传给了肖九一套内功修炼的法门,他还要再说什么,但是看看星期二,又叹一声,终究只是拍拍肖九的肩膀,说了一声“好好休养。”便离开了。 老爷子一走,肖九扭头看着星期二:“还有什么事?”老爷子的欲言又止,肖九觉得他不是想起来了又压下去,他是暗示,有事他不方便讲,星期二却方便。 “好像是水鬼的事情,就是那个害的女孩吐虫子的水鬼,那边处理的并不是预想中的顺利,已经邀请了老爷子去帮忙。” “不会是这件事。”肖九要头,如果是这样的事情,老爷子怎么会隐瞒,他想了想眯着眼睛看着星期二,“是你的事情对不对,是你……身体的事情,到底怎么了?有什么需要隐瞒着我的?” 想说星期二是被撞死又被弃尸,但这事只在脑海里闪过就让他心疼不已。肖九不明白,为什么这件事星期二会隐瞒,老爷子则觉得由他说不方便? “……”星期二沉默了,不过最终点了头,“那件事是有眉目了,嫌疑人……好像是你弟弟。” “我弟弟?我哪有……”肖九刚说没有就沉默了,他确实有,就是从来都没见过,他爸妈另觅良缘之后,父亲那边继母生了一对龙凤胎,母亲和继父也有了个儿子,“是有……你不提我都想不起来……笨蛋,瞒着我干什么?因为我不让你动手去报仇?” 肖九抚摸着星期二的脸,一半血缘关系的弟弟算什么?就算查出来是他爸!只要星期二点头,肖九也会毫不犹豫的自己提着刀过去给他报仇。他和那些人之间的联系早就断了,他们不过是略微熟悉的路人而已,而且还做了错事,既然如此,那就该罚! 080昏迷期间的事 星期二的身体颤了一下,手依旧盖在他脸颊上的肖九感觉到无比的真切。这并不是出于恐惧,因为星期二的眼神也在同时变化了一下,那种眼神肖九并不陌生。 他刚刚和星期二见面的时候,或者说,他第一次住院的时候,那个用尽了各种手段想要引起他注意的鬼,就是这样的眼神。看起来冷酷的眼神,实际上却充满了狂躁和渴望,是鬼的眼神…… 肖九错过去,亲吻着星期二的嘴唇,这双唇也变得更冷了,但肖九确定并不是他自己的心理作用。 这个吻,让星期二发出一声嘶哑的呻吟,他闭了一下眼睛,脸上露出接近于痛苦的表情。这让肖九吓了一跳,他匆忙结束这个吻,正要询问星期二什么地方不舒服的时候,星期二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并且重新睁开了眼睛——恢复了平常,目光像是人一样的眼睛。 “没事。”星期二说,接着他又摇了摇头,“我不会去杀人的,我会等待着让他自己得到该有的惩罚吧。” “不用这么委屈你自己。”肖九抱着星期二说。 “没有委屈,我是自私的,不去复仇,只是因为我不想离开你。”星期二很自然的把头搁在了肖九的肩膀上,“虽然老爷子也说,只要你活着,我就不会离开人世,况且我本身也是一个厉鬼。但是,我还是担心,如果我杀了他,我会离开你。” 肖九抱着星期二摸着他的背,亲吻他的耳垂:“不会离开的,不要胡思乱想。对了,我突然想起来,要感谢李卓。”肖九知道“胡思乱想”这件事,不是说说就Ok的,最好的解决办法是转移话题。 “谢他?什么事?” “那个时候,你在医院里把我吓得要死要活的时候,如果大夫护士们找来的不是他,那我现在就没办法这样拥抱着你了。如果换一个人,把这事件上报,就算来的不是老爷子这样的高手,但也不是那个时候的你能够应付的吧?” 比起活人,作为鬼的星期二如果想要杀人确实有着极大的优势,但经历了这么多,见过文渊、梅新燕和白衣女,肖九感觉星期二也只是和梅新燕不分上下,和文渊他差的太远,和占据强大地理优势的白衣女,星期二更是弱者。 那个时候,星期二对肖九的一系列行为,说实话更像是恶作剧。李卓的习惯,八成太弱小的鬼和太强大的鬼,他都不会去碰。于是误以为星期二只是很弱小的“捣蛋鬼”,就也只是用恶作剧陷害了一下被鬼上身的肖九,也就算了。 “那就去谢他?” “说说而已。”肖九抬头,对着星期二做了个鬼脸,“该谢的都谢完了,他现在已经死了,没必要再去多加周折。啊!坏了!还忘了一件事!” “梅新燕?”星期二笑了一下。 “对……葬礼……” “别担心,人还没埋呢。” “现在还没埋?那不都臭了?”肖九一怔,“怎么回事?” “真不知道有些活人是怎么想的。”星期二叹了一声,把他昏迷期间,梅新燕那边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给了肖九。 ——只能说,人性是神奇的。 艾家父子没有将艾母下葬,表面上看,起因是梅新燕的父母在得知艾母死后,闹上了门去。他们的一句话触动了艾家父子:“新燕做得好!这家人就是都要遭报应!” 完全不清楚这件事的人,会觉得艾母是因为愧疚,因此才跳楼自杀的。但是和艾家有交往的人知道,要是自杀,那也该是艾梓威自杀,艾母根本对于梅新燕的死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悔意。 她不是自杀,她是被梅新燕一路吓到了楼顶,然后推下去的。 于是艾父恼了,谁也不知道在此之前艾父是不是在知道真相之后,对妻子的作为表示出悔恨。很可能是没有,毕竟如果有的话,梅家双亲也不可能当着他的面,说的那么难听。于是他对着死去的妻子的尸体怒吼:“谁该报应还不知道呢!她不去让某些人遭报应,我就不给她下葬!” “也就是说艾梓威的妈如果不去杀了梅新燕的父母,尸体就要一直停在家里?” “对。” “他是怎么想的?发怒也不能拿尸首和鬼解气吧。”磊哥死的时候,肖九觉得他的魂魄走了,剩下的就是无关轻重的皮囊。后来遇见了老爷子,他去找星期二尸体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人就算是死了,尸体和魂魄表面上分开了,却依旧保持着联系。 艾母是否杀人是否报仇和尸体是不是被安葬无关,他这样做,就算难受也只是艾母难受。 “他不是怎么想的,他是害怕。” “嗯?为什么这么说?” 星期二点点头,“艾母不是厉鬼,也不是怨鬼,她死之后,应该是很快就离开了,并没在人世徘徊。” “这倒是意外。”艾母那样的性格,肖九还以为她死亡之后,反而会和梅新燕纠缠不休。 “文渊也很奇怪。”星期二笑了一下,星期二离不开肖九的身份,肖九在医院里昏迷,梅新燕又没办法去艾家了,这件事就只能麻烦文渊跑一趟了,“不过,确实不是所有的人,死后都有那么大的执念留恋不去的。即使遭受了同样的冤屈,因为同样的痛苦而死去,也是这样。其实……” “嗯?” “梅新燕和文渊说,艾梓威的母亲刚死的时候,她们俩其实见过面,也谈过话。” “谈话怎么样?” “对方失声痛哭,跪地道歉……” 肖九一怔,忍不住摇了摇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有些话,有些事,活着的时候不说不做是因为顾忌太多,死了……反正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 肖九想了想,也无奈的苦笑了起来:“确实。” 艾母活着的时候不能承认自己对不起梅新燕,承认了,就是她错了,就是她逼死了一个人,而且对儿子的教育方法出了错。那她以后还要怎么做人?以后还要怎么样教育艾梓威?——这是荒谬而自私的想法,但是,现在很多人不是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吗?艾母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典型而已。 “而且,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星期二哼了一声,“她的丈夫和儿子,不给自己老婆和妈下葬,其实是因为他们俩不知道从哪知道了个法子,用石膏封住了艾梓威母亲尸首上的所有孔窍,又在她身上画了奇怪的符咒,说是这样就能让她变成厉鬼。” “为了报仇?” “为了保护他们父子。” 肖九因为惊讶张大了嘴巴,半天才合拢:“他不知道梅新燕不会再去找他们的麻烦了,所以才这么对自己老婆和妈?” “对。艾梓威那次重病以为梅新燕已经放过他了,结果他妈妈被杀了,虽然临走的时候梅新燕告诉他们,不会再去找他了。但艾梓威不信,现在他们父子俩整天疑神疑鬼的。” “算了,不讲他们了。”虽然事情是他提出来了,但这家人的情况,肖九是越听越膈应,“说说水鬼的事,那边不是能自己处理吗?” “这事我也不清楚,老爷子没对我讲。不过……最近S省一个湖里出现水怪的事情倒是闹得挺大的。有不少照片,还有一小段手机的录像,是两个划船的人,第一个人被水里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拖走了,接着船被黑影撞翻了,第二个人掉下水就再也没浮出来。” “简直就像是恐怖片。” “绝对就是恐怖片。不过除了这件事,还有另外一件事,也是文渊来跟我说的。” “什么?” “你师姐拜托的古墓。” “啊!对,还有这件事。”肖九点头,他都把这件事忘了。 “那古墓是建在山里的,被发现时最外围的两个墓室都已经被盗空了。但是里边还有一条通道,通道的尽头是一道石门。一开始考古专家们还以为石门背后的墓室也已经被盗空了,因为从山的背面发现了五六个盗洞。仪器探测的结果,说明盗洞是深入到墓室里的。但是……” 肖九咧了咧嘴,对于星期二的卖关子表示深切的鄙视,但还是很应景的问上了一句:“什么?” “但是打开了石门之后,他们发现里边并未被盗。甚至石门后,通道上两侧的壁画还保持着鲜艳的色彩。紧急对壁画进行了保护后,考古专家继续朝里走,问题就发生了。他们……全都被扔出去了。” “扔出去?” “嗯,没有人员伤亡,也没人看见是怎么回事,但所有人都就都被扔出去了。原本已经固定住的石门,也再次落下,所有固定石门的机器都报废了。” “这个有意思,不过这事文渊怎么知道的?” “你忘了,他不是工作赚工资了吗?这就是他第一份的工作了,不过,他也只是比考古学建进得更深了一点,很快也就跟着被扔出来了。” 081老伴 “那里边……” “师父不知道里边的是什么东西。” “唉?不是鬼?” “不像,虽然通道里看起来确实压抑阴暗,但是过了那一段的内部却清爽通透,不像是厉鬼的巢穴。按照师父的话说,通道那一段更像是被施加了什么禁制,故意弄出了这种情况作为防护。” “真是……想快点出院啊。”肖九原来以为自己是个很平淡的人,但是现在发现,他也是个很冲上刺激的人,只是这些刺激得对了他的口味。就像是有人喜欢吃甜,有人喜欢吃辣。现在,就像是这些稀奇古怪灵异事件。 “别想了,你就算是出院了也只能在家里呆着。”看着肖九一脸的期待,星期二却忍不住给他泼了冷水。 “为什么?” “这一次就把师父吓了个够呛,在确定你有自保能力之前,师父大概是不会再带你出现场了。” 肖九一愣,接着苦笑得泄了气:“确实……”就是因为老爷子爱护他,那么发生这件事之后,老爷子才不会继续拔苗助长,而是将手段从激进改成温和的循序渐进。 “别发愁,总有机会的。”星期二像是安慰小孩子一样,在肖九的额头上轻轻一吻。温柔的吻,让肖九忍不住闭上眼:“再来两下,我大概就不愁了。” 其实他本来就不愁,只是刚接触这个新奇世界没有几个月,就遇上了这么多事。继续下去,总会见识到更多,肖九用充满好奇心的眼睛观察着这个世界,他充满渴望,但并不急躁。况且,今后探究这个世界的速度也并不会变慢,只是将视角从向外看与实践改成自身的修炼与前人经验的学习而已。 但这并不妨碍他接着这个机会,多感受一下来自爱人的温情。 第二天,肖九正在病房里和星期二你一勺我一勺的吃着冰激凌,孙亮忽然来了。 这位名义上是他的徒增孙,实际上今后将会教导他基本入门的中年人,曾经和老爷子一块来探视肖九。这是第二次来,而且中间间隔的时间并不长,肖九还以为孙亮是来通知他可以出院的。 但是一看孙亮愁眉不展的表情,立刻心里就咯噔一下,显然孙亮带来的并不是他想的那种好事。 “孙哥,发生什么事了?” 孙亮看看肖九,再看了看坐在病床边上,刚才应该是削苹果的星期二,先是笑了一下:“幸好进来的是我,如果是护士,还不是得把人吓个半死的。” 他这句话明显是为了缓和气氛,但却不知道反而让肖九和星期二更提心吊胆了。因为这明显是有事,而且还不会是小事——又出了什么难对付的妖魔鬼怪了?还是更糟糕的老爷子在对付妖魔鬼怪的时候出事了? “哈哈哈,确实。”肖九笑得一点都不自然,“我们俩都习惯了,完全忘了普通人看不见星期二了,但是星期二如果现身出来,又怕探视时间到了,护士赶人。” 两人一鬼又说了些有的没的,当然谁的心思都没在这上边。终于,孙亮下定决心一样深吸一口气:“星期二……肖崇轩那件事……对不起,他要被无罪释放了。” 肖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肖崇轩是谁——是和他有着一半血脉的,生理上的弟弟,也是撞死了星期二之后,将他埋尸郊外的凶手。 “怎么回事?”反应过来之后,肖九的疑问脱口而出。 “这事不是那边的路子硬,而是……证据不足。”孙亮苦笑,说身份地位,肖九这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当然比不了他生身父母的子女,但是他生身父母本身,想跟老爷子比那就是开玩笑了。所以,孙亮说证据不足,绝对不是因为那边施加了什么压力,而是真的证据不足。 “那么,能确定这事是他办的吗?” “就是因为证据不足,而且星期二又没有记忆,所以才没法确定,这事是不是他办的。” 原来已经确定了的事情,又起了波折。 星期二出事的时候是深夜,路上几乎已经没有了行人。只有向三个路口,以及向南四个路口之外的两个地方,才有监控摄像。锁定肖崇轩为肇事者,靠的也是这两个地方,黑暗模糊的监控录像。证明那个时间段,只有那一辆车在这条路上来往。但这个证明只是间接证明,毕竟并不是这辆车开进了那条路上的证据,更不是肖崇轩撞在星期二身上的证据。 但是,就是这样的间接证据,也因为角度的关系而只能看见车和一半的车牌,却看不见车里的人。 这时候就只能寄希望于可以在肖崇轩的车上取证了,可结果并不尽如人意。因为那辆车很干净,强挡板并没有撞击后应该出现的凹陷,或者人体皮肤与血液的残留。可能作为存尸处的后备箱虽然有些脏,但从里边提取出来的都只是普通车辆里可能存在的垃圾,同样没有任何能够证明这里曾经存尸的证据。车辆内部也是如此,所有地方都表明了,这只是一辆车并不是一件作案工具或者凶案现场。 关于这辆车的调查,反而洗脱了肖崇轩的嫌疑。 老爷子的势力,他们这个名字很乡土的三棵柳树门,虽然门派戒律不参与普通人的纷争,当该有的权势其实并不少。如果愿意,老爷子很容易就能让肖崇轩乖乖的去自首。但是,如果肖崇轩真的是被冤枉的呢? 孙亮并没多座,说明了事情后,就带着歉意离开了肖九的病房,只是临走时说,这件事会继续查下去的。 “对不起。”病房里只剩下自己和星期二的时候,这是肖九的第一句话。 再次拿着水果刀开始削苹果的星期二忍不住怔了一下:“道歉干什么?” “我竟然……一直都忘了问你的名字。”肖九尴尬的抓了两下头发,他已经习惯了把星期二叫成星期二,甚至直到刚才才意识到着不过是他随便给对方起的代称,而并不是他真正的名字——已经把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之后才意识到这一点,肖九觉得自己的行为简直……就像是先上车,然后连补票都忘了。 “我叫……楚寒玮……”星期二略微停顿,看起来他也是在回想着自己的名字,这个他为人的时候使用的名字,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也是如此的陌生,“不过,你还是叫我星期二吧。” “这个只是当时我随意……” “星期二!”星期二却很肯定的那么说,从肖九和他认识到现在,除了刚见面的时候星期二要让肖九“接受现实”,这还是第二次他在一件事上表现出了这么强烈的意愿。 “好……星期二……”肖九愣了一下,笑了起来。 “你还记得我那天那么烦躁吗?”决定了名字的事情后,星期二忽然问。 “嗯,记得。” “后来我才知道原因是我的家人去认尸,外带‘哭灵’了。我父母很早就去了,没有兄弟姐妹,听说从小是在几个姑姑和阿姨家里辗转着长大的。你父亲那里也被我家人闹过好几次,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什么私下交易,不过最近倒是听说已经不闹了。” “……”星期二没说明白,但是肖九已经明白了,该说爹不疼年不爱的他们俩凑到一块真的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吗?“要我抱抱你吗?” “我又不是三岁。”星期二瞥了肖九一眼,“这样也好,没人伤心难过,也不用担心有老人无人奉养。如果有私下里的交易,也算是帮我还了这么长时间的养育之恩了。你快吃苹果吧,一会儿都变色了。” “嗯。”虽然话这么说,但星期二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肖九最明白——越这么说的,越想有家人来爱,“星期二。” “什么?苹果不好吃吗?” “刚才我祭给你尝了,甜不甜你最知道,对了,不许转移话题。” “……”星期二一脸茫然,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转移话题了? “我是你的老伴。”肖九抓住了他一直说。 星期二哭笑不得:“你怎么想起来用这么一个词?” “因为我想表示,你不只是我的恋……鬼,朋友,伴侣,总觉得这每一个词都差点什么。我对你,是友情爱情亲情掺杂在一块的,所以醒来想去,就觉得这个词最合适。”到了老伴还依旧在一起的两个人,不算那些极其例外的情况,双方之间就是多种感情杂糅着。 “确实……”哭笑不得消失了,星期二看向肖九的眼神温柔到让肖九全身发麻,“老伴……”他们都很年轻,但却已经是老伴了…… 又在医院躺了三天,肖九终于得到老爷子的允许出院了,这个时候街上的行人已经都穿着短装了。 肖九出院的第一站,就是老爷子给他安排的“宿舍”,大到让肖九无力的宿舍。还好有钟点工来打扫,否则肖九每天别干别的事情,只收拾房间就够了。 而且这地方比较特别的是,有一间极大的练功房。 082误会 方茗出院归来后的前十天,在他的“宿舍”里做的功课,倒像是个现代的武术学徒。 跑步,扎马,压腿,下腰,游泳,打沙袋……高强度的体能训练,一个礼拜下来让肖九瘦了一圈——就剩下精肉了。 疲惫但却又精力充沛着,这就是这段时间的训练带给肖九的感觉。他的表现,也让负责训练的孙亮感觉惊奇不已,就算知道肖九曾经是个体育特长生,但高中学生的体育锻炼,和孙亮安排的训练,在强度上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肖九不但没叫过苦,看起来还完全适应良好,甚至再加点力,他也依然能够应付。 他的训练也很认头,不多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有疑问也是关于如何更好的训练上,很虚心,半点恃宠生娇的情况都没有发生过。偶尔会问道鬼怪的事情,虽然表现出好奇,但却并没有想过要冲出去伏魔抓鬼的冲动。 肖九的天赋让孙亮羡慕,但是他的这种安稳与不浮躁,却是让孙亮接纳。如果说唯一还有让孙亮感到别扭的,就是肖九和他那位鬼情人的相处了(还是个男鬼)。但那是肖九的私事,他又不是荒淫、无度,就只是这一个男朋友而已,无关肖九的个人品格。渐渐的,孙亮不只是严肃的作为方茗代师传艺的老师,空闲的时候也开始有说有笑起来。 “孙哥,我明天上午能出去一趟吗?大概三点左右回来。”这天训练完成,肖九头一次请假。 “能问问什么事吗?” “我原来住的地方之前就已经有一个老住户,搬出来的时候我答应了他,每个月回去一趟。我另外两套房子也到了能租出去的时候了,明天我准备一块弄好。”其中一套房子已经说好了要租给一人一鬼的那对兄弟, “我明天派车送你。” “不用,我提着自行车,每天做公共汽车回去就行。”肖九最新的一辆自行车还是这间练功房配备的,折叠式变速自行车,折叠起来随手拎着到处都可以去——虽然跟着老爷子过了几次专车接送的瘾,但那都是为了“公务”。现在肖九为了自己的私事,让人派车接送…… 虽然知道自己辈分大,但是住在这“宿舍”里就已经够惹眼的了,肖九不想因为特权,而给自己找来麻烦。 “那我明天就不过了,算是放你一天假。”孙亮笑了笑,临走拍了一下肖九的肩膀。 这天晚上,洗澡,上床、抱着星期二睡觉,一如往常。 第二天,肖九一早就起来了。钟点工只负责打扫,并不负责做饭,不过肖九和孙亮都不是四体不勤的人,冰箱里也有充足的食材。 两个五分熟的蛋,煎得冒油火腿,烤得酥脆的面包,一大杯牛奶灌下肚,这就是肖九和星期二的早餐。 黑T恤和牛仔裤,戴上个遮阳帽,骑着车,身边飘着星期二,出门的时候,肖九的心情极端的好。 今天的事办的也是很顺利,梅新燕现在几乎就是个叽叽喳喳的调皮小姑娘了,看见肖九和星期二来了,从进门就开始说衣服、说流行、说游戏、说电视,等到肖九走的时候却完全忘了今天他在这和梅新燕说了什么…… 要租房的哥俩,肖九刚出院的时候就和他们联系上了,他们现在住在酒店里呢,还没有安定下来。这天和肖九去看刚装修好的房子,当时就给给了肖九半年的房租。 不过肖九挺奇怪为什么他们不买房的,看得出来这位在世的弟弟经济状况非常好。结果弟弟苦笑的回答,“买的房子,我哥进不去”。而且这个人貌似只能看见他哥哥,却看不见其他的鬼,星期二一旦隐身,他就看不见了。这些就不知道为什么了,看来鬼的世界果然是千奇百怪。 就是另外与鬼同行的租户肖九还没找到,毕竟这种情况可不是那么容易遇到的,肖九现在已经很满意了。 事情提早办完,肖九没急着回宿舍,而是和星期二四处跑。 昨天孙亮说给他一天假期,肖九就在电脑前坐了两个多小时,从各大美食网上找了三家餐馆:一家西餐厅、一家烧烤店、一家饺子馆。都是那种规模并不大,但是口碑非常不错的地方。 西餐厅是午饭,烧烤店是晚饭,饺子店是外带! 九点多的时候,肖九骑着车,车把上一边一个挂了两个大塑料袋,塑料袋里放着的是饺子店的饺子,吃饱喝足的肖九骑在回去的路上。 ——公共汽车的终点站距离别墅区很远,所以肖九下了车,必须一路骑车骑回来。 这个时候,却正好是这个别墅区最热闹的时候,赴宴的、访友的,或者单纯回家的,来往车辆的车灯闪来照去,肖九这辆单薄的挂着外卖的小自行车,反而显得有些惹眼了。 一辆车忽然吱的一声,在肖九的斜前方停下了。正好别住了肖九前进的方向,肖九一开始以为这是谁喝醉了,他骑车的速度也不快,这一下倒是没什么。只是转车把,要换个方向走。 “肖九,你到这来干什么?”没想到,车上的人下来了,是个穿着暖红色女式西服的OL。 她一开口就叫出了肖九的名字,用的还是质问的语气,表情同样颇为不善,可问题是肖九根本不认识她:“我住这。” “你住这?”OL朝前走了两步,脸色更难看了,她其实很漂亮,眼睛不大但眼的形状是标准的杏核,瞳孔很闪亮,鼻子和嘴很小巧,而且妆容精致,但现在一脸的气急败坏,显然破坏了她的美感,“说是送外卖的才让你进来的?看来该换保安了,让你拿着个破地方的名号招摇撞骗的就进来了。你现在离开事情还好办,否则一会儿我叫了保安,那你就要非常不舒服了。相信我,我可是为了你好。” “这到底怎么回事?”星期二完全懵了,不明所以的看着肖九。 “阿姨,你到底是谁啊?我都不认识你,你太莫名其妙了吧。”对方的突然出现,完全把肖九的好心情破坏了。 这就好像是正在吃一块甜美的蛋糕,就剩下最后一点美味了,一只苍蝇却在这个时候飞过来落到了这点美味上。 “你装不认识,那可就不怪我了。”OL的脸完全拉了下来,说完了类似最后警告的之后,立刻对着边上大喊,“警卫!警卫!有小偷!” 真有病啊! 有警卫过来的时候,肖九的脸也煞白煞白的,当然不是怕的,是气的! 他们这个地方的警卫分两种,一种是别墅区的警卫,是负责整个别墅区的巡逻以及进出的,肖九这十天来出去长跑的时候,碰见过好几次他们训练的队伍。这些警卫的费用,是所有住户共同负担。另外一种是属于每个别墅的保镖,是个人单独聘用的,不过不是所有的别墅都有,完全看个人意愿。 这时候跑过来的就是正好巡逻过的别墅区警卫,一旦有新住户入住,这些警卫会第一时间得到住户的照片。更何况,这队里刚好有人在晨训的时候和肖九一块跑过,更不会把他认错。 顿时杀气腾腾外带兴致勃勃过来抓贼的就变莫名其妙了——他们这地方平静很久了,别说是贼,就是老鼠都没怎么见过。 “小姐,您认错人了吧?这位先生是我们这里的住户。”这一小队保安的队长先是对肖九道歉,接着走向那位OL。 OL先是一惊:“怎么可能,他……”但是一句质疑还没说完,她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忽然笑了,不过这笑容显然比较扭曲,比哭还难看,“我又仔细看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认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各位,实在是对不起。” 她对着保安道歉,这地方虽然没什么看热闹的人,但也足够这个OL尴尬了。 肖九知道对方根本不是认错了,但是他不想生事,看保安走了,就也要推车离开。 谁知道OL穿着短裙却跑得飞快,瞬间就挡在了肖九的车前面。虽然对这位OL一肚子气,但是骑车撞上去的事,肖九还做不出来。 “阿姨,你到底要干什么?” “大少爷,刚才是我不对。我其实……就是和你开个玩笑。那个,我送你回家吧。” “啊?” “肖九,你上次……和你父母签合同……”星期二这时候若有所思的说。 肖九一愣,想起来这个OL是谁了!签合同的时候,代表他爸的那个秘书! 不过当时肖九有点打击过大,几乎是从头恍惚到尾,头一直低着。时候也就记着,秘书是个女的,她长什么样全忘了。所以,刚才一见面根本就没认出来。 对方却显然然是他,大概是刚才路上看见,以为他跑来找他爸了吧?至于听到队长说的变了脸色,又变了称呼。这是又误会了他们父子相认了吗? “你再拦着我喊警卫,说你骚扰了。”肖九木着脸说,趁对方一愣立刻脚一蹬地,骑车走人。 083祖师爷的消息 虽然知道他爸也在这里有别墅,但就算是普通的居民小区,一号楼和十四号楼的住户十几年下来也不一定能碰到过一两回,没想到他这刚过来没有半个月就碰到了那边的人。 回到家把饺子放进冰箱里,刚关上冰箱门,肖九就感觉自己的腰被星期二被搂住了,竟然还能从星期二那里感觉到丝丝温热。 “你不要命了!”肖九瞬间吓白了脸,拉开星期二的手转身看他——这十天他在锻炼,星期二也没闲着。孙亮不会鬼的修炼方法,可他碰到过很多不同的鬼,这些天也经常把人鬼斗法的真实故事讲给他们听。 肖九从中学习的是作为驱魔者的应对方法,意外的是,星期二的受益更大,让他折腾出了几种运用自己能力的方法。 其中一种就是靠着自己的阳气比一般的鬼旺盛,他身为鬼却能凝聚精纯阳气于掌心。活人碰触到他的掌心虽然不会受伤,却也会有烧灼感,虽然没试验过,但是以孙亮的经验,鬼碰到了绝对是得不了好处的。 不过,那次试验后,刚高兴了没两分钟,星期二就变得全身虚幻,仿佛要随风散去,吓得肖九赶紧抱着他补阳气。又过了两天,星期二才算是完全恢复过来。很显然,这法子强是强,但属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能不用最好别用。 “没事,只是这种程度,并不会对我有什么伤害,反而会让我‘活’得更真实。”星期二将手覆盖在了肖九的面颊上,“有温度的,对不对?” 肖九闭了闭眼睛,是的,有温度的,仿佛是鲜活的生命,他侧头亲吻着星期二的掌心,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好像,他越是用言行表示自己爱慕的是星期二的这个鬼,星期二越是想方设法让自己表现得像是一个活人。他看着星期二期待着的,甚至渴望着什么的眼神。揽着对方的腰把他抱进了怀里,亲吻着他的嘴唇为他输送阳气。 ——不知道用怎样的言辞,那就用行动来表示…… 回家时发生的那点小意外,很快就被肖九扔到了脑后,毕竟,意外只是意外,没必要太上心,自己的生活和爱人才是应该放在心口上的。 第二天,肖九刚刷完牙,电话来了。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号码,不过肖九还是接通了:“喂?”他问。 另外一头响起了一个陌生的男中音:“喂?小九吗?我是爸爸啊。” “!”肖九只觉得嗡的一声,好像有人用一把锤子砸了他的后脑一下,他人生的前十八年,一直在等着有一天能够接到这样一个电话。如果那个时候接到了,他会感动得痛哭流涕,不过,今天这个电话实在是太过迟到了,“对不起,你打错电话了,我没爸。” 干脆的挂断了电话,同时将这个电话加入了屏蔽骚扰电话的名单里。 十八年不闻不问,对待肖九也只是“养活”着他而已。一纸合同在几个月前断绝了肖九未来和他们心爱的子女争夺财产的任何可能,也断绝了双方最后一丝亲情。如今血缘仍在,但也只是在那而已了。 这个爸突然打电话来,用脚趾甲想也知道不会是父子天性一朝感念,突然间想和他叙叙亲情了。具体是什么事,肖九根本懒得知道,他现在过得挺好,不想招惹任何不必要的麻烦。 “今天早晨吃面汤吧。”肖九伸个懒腰,对着星期二说。 和之前的十天仿佛没什么不同,就是肖九出去跑步的时候,晨跑同伴突然又多了几个陌生人。 孙亮没在意,肖九当然也不管,反而星期二飘过去看了两眼,不过回来后并没多说什么。 大概十点左右的时候,肖九接到了今天第二个电话:“九九啊。” “师父!”相比起“父亲”的来电,老爷子的声音响起的瞬间,肖九就高兴的叫了出来,即使是在电话的另外一边,老爷子也能感觉到肖九的夕月,忍不住笑了起来。 “九九,(把这些东西搬到那边去)看来这几天你过得不错。” 老爷子的那边看来很吵,背景里除了其他人说话的声音,就算是肖九也听得一清二楚:“师父,你别累着自己。” “放心,不累。我现在好吃好喝的,每天还有新奇的玩意看,最快活不过了。不然成天到晚的闷在家里,老年痴呆症也就快找上门来了。”正说着高兴,老爷子忽然叹了一声,语带愧疚的说,“九九,这边要让你来帮忙了。” “好啊!”肖九眼睛一亮,他挺喜欢这种整天锻炼的单纯生活,但是和各种各样的鬼面对面,体验各种惊险刺激,却也是他喜爱的。 “唉……我过去接你,有事路上和你说。” “师父,你不要来回赶。”肖九心疼老爷子了,他知道老爷子应该是在古墓那边,那里离这边可不近,无论汽车再怎么舒适,来回颠簸的时间长了,也会全身僵硬难受,“我过去了再说就行了。” “没事,我正好回去住一晚上。这边的盒饭吃得我嘴巴里能淡出鸟来了!”老爷子闷声说,“对了,九九这里有不少樱桃园,都可以现摘,还有不少野菜和山菌,都是城市里见不到的。今天晚上你倒这边来,我让赵婶做给你吃。” “嗯,师父……”肖九在电话这边,笑得开心。 两点多的时候,老爷子的别墅那边来了电话,孙亮提前结束了今天的训练。让正在泳池里游泳的肖九出来:“孙哥,你先回去吧,我可以自己过去。” “行,那我就早退了。”孙哥答得干脆,笑着收拾东西走了。 肖九打理好自己,骑着他那辆小自行车朝老爷子那边去了。 “又有人跟着你,不过只是平常人,而且没恶意,就只是监视你。”星期二在他旁边飘着——这辆车就是这点不好,后座上没位置,虽然星期二没形体,要假装坐在他车后轻而易举,但一人一鬼都没提出那样的建议。 “不管他们。”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既然是平常人,无论有没有敌意,肖九都丝毫不惧。傲慢一些的讲,除非来个远程狙击一枪爆头,否则面对面的来,就算是特种部队的,对付十个八个肖九也不在话下。毕竟,战斗层次和战斗方式完全不一样。 到了老爷子这边,一进门老爷子就塞给了他一个大铝盆,如果用来和面,能够让十几口人吃饺子吃到饱的那种铝盆。盆里满满的都是红得亮眼的樱桃,塞一颗进口中,甘甜的滋味随着果肉被牙齿咬破浸满了口腔,老爷子笑呵呵的看着肖九说:“樱桃不多,你慢点吃,晚上饭还得等一会儿。” 这叫不多?肖九看着满盆的樱桃,好吃是好吃,但是……肖九觉得胃好疼啊…… 事实却是,在吃樱桃吃的胃疼之前,肖九先吃樱桃吃的倒了牙。樱桃甜是甜,但就像很久之前的一偏小学课文中写的,尝不出酸只是因为被甜遮掩了,吃多了,酸劲就上来了。 肖九捂着牙,哼哼着躺在了客厅的沙发里,脑袋枕着星期二的腿。 老爷子喝着茶,笑呵呵的坐在边上,但肖九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师父在幸灾乐祸。 “男子汉大丈夫,屁大点的事,怎么就能忍不住呢?”大概是终于看肖九愁眉苦脸的样子看够了,老爷子拍了肖九的腿一下子,示意他坐起来,“我也得给你讲古墓的事情了。” “嗯……”肖九赶紧做起来,就是嘴里发出的声音没有他的动作那么干脆。 “这件事,大概还真的就只有你去了,因为这个……貌似是我们祖师爷的墓。” “什么?!” 这个祖师爷,好巧不巧就是那位和方茗情况类似的祖师爷。 他们这个门派,并没有所谓的门派坟地,历代知道墓穴的全国各地都有,还有一个跑到西藏把自己天葬了。另外知道自己大限将到,无声出走,谁都不知道他葬在什么地方的,更有不少,这位祖师爷就是其中之一。 老爷子和肖九师姐,一开始怎么也没想到这是自家祖师爷的墓。因为实在是一点线索也没有,就算是之前进去的那批人,拍摄了通道里的壁画,但也和这边的祖师爷搭不上一点联系——壁画不过是寻常的神仙图接引图,古墓中此类壁画很是寻常。 直到两天前老爷子和师姐亲自进去了一趟,看到了二道门,看到了祖师爷的牌位与画像,这才知道,不过老爷子也一样被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扔了出来。 “师父,我能帮什么忙?” “其实我也不知道你能帮什么忙。”老爷子叹气,“也就是叫你去试试,如果不行,那就算了。” “师父,那为什么你要帮着考古的挖我们祖师爷的墓?” “其实不能算是帮着考古的,我们也有私心,想看看祖师爷的墓里有没有那个时候的功法。”老爷子答得坦然,“况且,我们本就是干这一行的,如今就好像是祖师爷除了考题,我们这些千年后的后辈,总不能不战而退吧。” 084凶手 “九九,还有一件事,你做好心理准备。”老爷子说古墓的时候,一脸愉快的兴奋,但是刚说完,表情就变凝重了。 肖九赶紧也正襟危坐,面颊一绷,不小心酸倒的上下牙磕在了一起,下意识疼得他一龇牙。 “这件事是关于你父亲的。” “哎?”昨天晚上的OL,今天早晨的电话,还有那些跟踪的人,老爷子一问,这些就在瞬间闪回在了肖九的脑海中。 “看来他已经开始接近你了?那么,你自己想不想和他恢复父子关系?” 肖九并没急着回答,他沉思了一会儿才开始回答:“说完全不想那是我在骗我自己,毕竟我这事我想了十八年。就算死心了,当他主动和我联系,有那么一阵我暗地里还是高兴的。不过也只是那么一阵,高兴过了,我感觉自己反而更难受了。我不愿意和他恢复父子关系,他们要是让我偿还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毕竟我确实是花着他们给的钱过日子,那没问题,我还。” 肖九说的略有点乱,但是老爷子明白,他这意思是父子亲人什么的,谈感情就算了吧。他们有事找我有事要帮忙,那就直接明算账吧。 “这件事,应该是那位肖先生误会了。”明白了肖九怎么想的,老爷子也就直接把肖九的爸称呼为肖先生了,“萧崇轩那件事,开始查的时候也没避着谁,结果肖先生就以为我们是故意找麻烦了,昨天又遇见了你……” “嗯。”肖九苦笑着明白了,大概是他爸一开始不知道他们门派这个庞然大物为什么找他麻烦。但是被找了也不敢有什么动作,结果昨天遇见肖九了,肖九住在什么地方不是秘密,那地方曾经属于谁也不是秘密。 “显而易见”的,肖九他爸立刻就知道谁找他麻烦了。 “九九,这件事,你想怎么处理?” “师父,我想……见我爸和他的家人一下。” 老爷子别墅的楼上,自从他上次来过,这里就有了一间他专属的房间了。因为还有一会儿才到吃饭的时间,所以,肖九现在正在玩电脑。 “在想什么?”放下鼠标,椅子旋转了一百八十度,肖九看着飘来飘去飘了半天的星期二——就算后脑勺上没长眼睛,随着星期二的移动来来去去的凉气足够明显。 星期二看着肖九表情复杂,应该是正在想该怎么说,最终他好想放弃了什么开口道:“算了,直接问你吧。你为什么忽然想见你父亲了?” 其实这个问题,老爷子也很奇怪吧。因为肖九的决定和他刚才说的完全不一样。 “因为我想起来了一件事。梅新燕说过,她见到艾梓威妈妈的时候,完全压抑不了想杀她的冲动。”肖九皱着眉,“所以刚才我忽然在想,这个压抑不了的冲动,是因为梅新燕理智上的恨呢?还是鬼的本能?” “……”星期二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又觉得自己还没明白。 “所以我就想让你去见他们,如果萧崇轩是凶手,而鬼对于杀害自己的凶兽感到愤怒与怨恨是本能,那么即使没记忆,你也能找出凶手。” “肖九,我不想复仇。” “你不想,我想。”肖九的脸色陡然阴沉了下来,他的嘴唇抿得紧紧的,眼睛里杀机闪现,“我……把你挖出来的时候……那怨恨就埋下了……” 他亲手把星期二挖出来的,不算深的地方,半腐烂的尸体,他孤单的躺在那里,和虫豸作伴。 肖九承认自己区别对待,对别人,比如对那个白衣女,虽然有感慨。但是确没有这种感同身受的愤怒,师父的处理他也很赞同,但是对星期二……肖九心里真实的想法对谁都没说过——那个凶手就算伏法,他也会让他哀嚎惨死在狱中。 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比较怪,他从来没对谁有着这么强烈的占有欲与保护欲过,就算是父母其实更多的也只是本能的孺慕之情的渴望,对朋友其实也很淡。 “肖九,我……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你结了婚而且有孩子了?” “你这第一反应也太奇怪了吧。”星期二刚才复杂涩然的表情顿时变成了无奈,“我没结婚,也没有孩子。但是……梅新燕、文渊、白衣女,你接触的鬼其实并不多,但他们能去的至少有两个地方,一个是自己死亡的地方,一个是仇人的所在地。” “对。”肖九点头,不太明白星期二怎么说到这个上去了。 “但是,死亡后的模糊记忆我还是有的,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只能停留在原地,没法去找我的仇人。” “星期二,你到底想说什么?”肖九隐隐的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是自杀的。”星期二回答,“无论撞死我的人是谁,无论他是不是将我弃尸荒野,但实际上,主动跳出去的人是我,他只是遭受了无妄之灾。” 肖九愣了,星期二说的这些,他都明白,但又好像完全不明白:“梅新燕……”茫然间他想到了梅新燕,不可否认她是自杀的,但从另外一个方向讲,她又是被谋杀的,因为有人断绝了她所有的生路,“星期二,不要担心因为对方死了,你就要离开我身边。” “我死的时候确实有怨恨吧,但这怨恨却是不直面某个人的,在路口的时候,我也只是无目的随着一辆辆的车来来去去。虽然那些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但是现在仔细回想,或许那个时候我怨恨的,只是我自己。” 肖九猛地站起来,一把把星期二搂在怀里了。星期二也反抱着肖九,这些“真相”他很早之前就想到了,只是从来没有说,因为他不希望肖九知道,他所爱的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胆小鬼。 “别去找凶手了,把那些都忘掉吧。现在所有人的生活都很不错,就这样继续下去吧。” “嗯……” “师父……”肖九在棋牌室找到了老爷子,这个时候老爷子竟然正在网络上玩着连连看,各种声效嘭嘭嘭,铛铛铛的无比精彩。肖九叫了一句就不说话了,以免老爷子分神。 可老爷子还是分神了……这局输了。 “怎么?”不过,老爷子玩这个就是个乐,外带消磨时间,虽然哎呀咿呀的龇牙咧嘴了一会儿,可还是徒弟更重要。 “师父,我还是不见我爸了。”肖九红着脸低着头,刚说见又说不见,这也够反复无常的了。作为一个徒弟,他简直就是个魔法制造者了。 “哦,行。”老爷子点头,“那你就坐在这,咱俩联机玩一局红警吧。” “啊?” “怎么,你该不会没玩过红警吧?”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都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好游戏,坐下坐下,我教你。” 肖九:“……” 晚上吃了一顿老爷子带回来的山珍大杂烩,舒舒服服睡了一晚的肖九,第二天早晨五点就被老爷子叫了起来,洗漱整理之后,六点就和老爷子一块上了车,朝着古墓的方向而去。 中午在高速边上的一个小饭馆吃过了饭,外带稍作休息,就继续上路。下午三点多,他们才到达“初步的”目的地。因为古墓附近连大点的村子都没有,相关人员住的都是临时搭建的简陋房屋,所以他们现在到的是临建房。 昨天这里刚下过一场中雨,刚下车一踩地,就是满鞋子的泥。 “师父!”“祖师爷!” 车边上这时候已经等了六七号人马了,打头的就是他的师姐,其他人肖九却都不认识,不,还是有一个认识的——莫汐。 “师父,劝您您也不听,非得自己跑一趟!”师姐过来就搀住了老爷子,还瞪了肖九一眼。 肖九低着头,一面心里确实对于让老爷子这么颠簸感到愧疚,另外一面却也对于师姐这一瞪感到高兴——如果不气他,反而笑脸相迎,那才是见外。 一群人略微有些闹哄哄的,到了北边的一片空地,那边桌椅已经摆好了。肖九跟着人流刚坐下,饭菜也紧跟着上来了。肖九和老爷子还有开车的黑衣人,一天的颠簸是真饿了。肖九坐下也就干脆的开吃,饭菜不算如何精致,但味道很不错,用料也足。 老爷子问了师姐几句离开时发生了什么事,结果一切如常,老爷子也就不再多说,开吃起来。 其他人也习惯了食不言,一顿饭吃得既快速又鸦雀无声。 吃饱喝足,肖九刚要站起来帮忙收拾碗筷,师姐就说:“莫汐,带你师叔去他住的地方,明天还有得忙。” 肖九这才发现,原来还有个他认识的人。莫汐没像上次见面那样淑女打扮,穿着一身满是尘土的迷彩服,头发扎成了马尾,脸也晒得有些黑,如果不是师姐点出来,少女也走到他面前,对他俏皮一笑,肖九根本认不出来迥然不同的少女。 “走吧。” 肖九看一眼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老爷子,正捏着胡子的老爷子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对他挤了挤眼睛。肖九恍惚间,明白了什么。 085地陷 肖九不是没被人喜欢过,他父母没把亲情给他,但却确实给了他一副好相貌,他本人又喜欢运动,长期锻炼出来的矫健体魄,从小到大,在宅文化越来越流行的当下,在要么瘦如麻杆要么肥如八戒的男孩中是很显眼的。 从小学开始就有女孩子各种对他示好了,情人节的时候,总会在书桌里发出各种各样的小东西。肖九从来没接受过哪一个,因为那时候他总觉得人生在世,谈论感情这种事情……很怪异。 ——怎么就是喜欢了?又怎么就是不喜欢了?所有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还是开玩笑呢,你侬我侬过家家一样的两个小孩子之间又能有什么? 家庭的原因,让肖九对于感情天生的有一种不信任感。至于为什么会爱上一开始和他闹了很长一段时间不愉快的星期二……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不是人吧?没有人和人之间的利益纠葛,感情才是纯粹的。 他认的出来那些女孩看着他的眼神,就和莫汐现在看着他的眼神一样。 这让肖九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了,曾经在他求学阶段的那些女孩们:明说的,他直接拒绝;送礼物的,能找出是谁就退回去,找不出的就把东西放在一个盒子里,他不会动也不会用;什么都不说只是跑来看他的,肖九就当没看见。 可是莫汐…… 他和星期二的事情,老爷子知道,相信老爷子也会告诉亲近的人,因为这也是对星期二的保护。莫汐并不是边缘人,就算她不知道,师姐也是一定知道的。但是刚才,肖九并没错过师姐看着莫汐的时候,眼睛里一闪而逝的鼓励与欣慰。 这是被长辈乱点了鸳鸯谱吗?肖九过去倒是听说过,头一次自己经历,感觉无奈还有些愤怒。 可是要怎么应对莫汐还是有些别扭,直接说吗?可是人家女孩也没有什么表示。戳穿了,对莫汐反而不好。况且,万一是肖九自己误会了,这只是莫汐对于他这个初来乍到的小子的关怀而已呢? “来!这就是你的房间!”毕竟是临建房,里边有的,只是一张上面是单人床下面是书桌的组合床,边上有一个小柜子,床上蚊帐铺盖齐全,桌上也摆着电脑。莫汐打开了柜子,“这里有电蚊香器,还有蚊香片,还有电扇。不过这里只有祖师爷的房间来得及安空调,师叔祖你就担待点吧。” 说完,莫汐很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谢谢。”今天之前,有人叫肖九师叔祖之类的,他会立刻尴尬的摇头,希望对方能收回这个称呼,但是现在他虽然也尴尬,却没多说什么,只是木讷的站在那。 莫汐站在原地干笑了一会儿:“那……师叔祖我就先走了,对了,这还有个内部电话,您有什么需要可以打电话。”原来是挂在柜子边上的一部座机,莫汐不提,肖九要发现它还真不是那么容易。 “谢谢。”又是这干涩的两个字。 “不客气,我走了。”莫汐的笑容也越来越挂不住了,她摆摆手,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肖九在他这个小屋里转了一圈,手指头就摸上了玉坠,他想把星期二叫出来。但不行,别看这地方简陋,但对于阴魂厉鬼的防御必定到位。只是他门派做了什么防护,别说普通人,就是肖九也看不出来。 干脆,肖九决定出门一趟。 再朝北边去,就是古墓的所在,那里是去不得的。肖九朝着相反的方向走,而且他决定走远一点。路上也碰到了些人,但也没人问肖九去干什么,直到肖九越走越远,转头再看这一片临建房,也只能看见一片灯火而已。 四周黑灯瞎火的,却能听见潺潺的流水声——这地方还发现了温泉,于是就有开发商想要建一个水疗馆,结果刚开始建就挖了古墓出来,不知道该说那开发商是撞了大运,还是倒霉了。 肖九刚想把星期二叫出来,突然就听见:“哎哟!”一声惊叫,接着还有什么倒地的声音。那声音像是个老人沉闷嘶哑,貌似是个老人。虽然说在这种地方出现老人很怪异,但肖九还是第一时间朝出声音的地方赶去, 跑过来他才发现这地方有个半坍塌的引水渠,水声应该就是从这里传来的。一个人影就倒在水渠的这一边,肖九三两步跑过去。果然是个须发灰白的老人,紧闭着眼睛趴在水渠边上,喘得很激。 肖九就要朝着宿营地跑,老头骨头脆,跌了一跤如果不当什么事,却可能就是断了骨头。 谁知道没等他转身,老人就醒了,枯瘦的手抓着肖九的裤腿,哀哀的哭着:“宝宝……宝宝……” “大爷,您认错人了吧?您先放手,我这就找人去找您的家人。” “宝宝!你别走!宝宝……”但老人不听,摇着头,依旧紧抓着肖九不放。甚至颤颤巍巍的就要从水渠里爬出来,但脚底下一打滑,如果不是他一直紧紧抓着肖九的裤腿,这一下就又要摔倒。 没办法,肖九只能一狠心想先把老人拽着他的手拽开,谁知道背后的营地却传来了极大声响的喧哗。 而没等肖九去拽,老人拉他的手已经松开了,并且倒在地上看起来像是失去了意识。 肖九看看老人,朝着营地就飞奔而去! 营地里的大多数人他并不认识,跑到他们门派聚集的地方,却发现这里一个人都没。从其他人奔跑的方向看,他们都朝着古墓去了,貌似是那边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肖九只能转头想着古墓跑。 还没跑到就看见那边探照的大灯都打开了,黑压压一群人围着个半径至少二十米的深坑嗡嗡的议论着什么,再跑的近点,他总算是看见了老爷子——肖九以为那个深坑就是就是进入墓穴的地点,只是有点奇怪这个坑的占地范围怎么这么大。 “师父!” “九九。”老爷子看肖九来了,也只是意思意思的点点头,继而又向那个坑看去。 “师父,我在北边的时候看见了个摔倒的老人。”知道这个时候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某个意外上,但肖九还是得尽快说。 “那找几个人快点把人送到医院去吧。”老爷子很快就点头,指了几个人跟着肖九一块去。被点的人,虽然有人面露不快,但是倒也没说多说话。 肖九谢过老爷子,正要带人走。“轰——!”的一声,深坑的正中心喷出一个十几米高的水柱,就像是喷泉一样。四下飞溅的水,还真是温热的…… 水渠边的老人已经被送到了医院,回到营地,肖九没想到老爷子竟然在等他。 肖九也知道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古墓那边,夜里是有人看守的。半夜的时候,那里突然发生了地陷!看守的人倒是没事,但是整个古墓都陷落下去了。一开始众人虽然惊慌,但也在积极的商量要用什么方法确定下方的安全,以及再送人下去,进行拯救、性、挖掘。 毕竟虽然古墓坠落下去了,但是东西最多破碎,却不会消失无踪。 可是突然喷涌而出的温泉,以及刚刚使用探测仪器的结果,将人们的幻想完全击碎了。地陷发生的原因是地下水改道的,而地下洞穴的空间是人们难以想象的巨大,古墓这一坠下去,墓穴的主体直接就掉进了空洞里,这怎么挖? “师父。”肖九去找那个老人的路上,听其他人解释了个大概,那时候就有人猜测大概这件事就完了。回来是听说了仪器探测的结果,知道果然是完了。正想着老爷子大概心情很不好,不过现在看老爷子不像是心情不好,而现实身陷在什么疑问里。 “九九……你陪我继续在这住几天怎么样?” “师父愿意,那就继续。”肖九点头,并没觉得在这住有什么不应该的。 “我总觉得,咱们这位祖师……不该是这么容易就让自己的坟毁了的人,倒像是这墓地已经完成任务了一样。” 肖九其实也有点遗憾,他还没进到古墓里边看看呢,这地方就塌了。但是听老爷子这么说,不由得又多了些期待。 “师父,还有件事。” “嗯?什么事?你可是少有这么婆婆妈妈的。”老爷子扭头一看,肖九的表情竟然可以说是扭捏,不由得乐了。 “你知道我喜欢星期二吧?”肖九想说莫汐的事情,但是直说吧,又怕对那女孩子不太好,不直说,又担心老爷子听不明白,“这辈子我就和他一块儿了。” “知道啊,我又不是老古董。” “那么……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吗?” “其他……唉?”老爷子一愣,想起来了什么,他点点头,“行,我明白了,这些事你就不用管了。” 肖九放下了心,安安心心的在这等着和老爷子继续探索古墓了。 不过第二天,正式考古的人马就带着遗憾和他们的器械开始撤离了。他们行动倒是也迅速,这里的人却并不见少,考古的工程队走了,还有老爷子聘请的工程队回来。 但是还没等老爷子和工程队的商量怎么放人下去,另有意外发生了。 ——关于肖九救下的那位老人……查无此人…… 这还罢了,肖九晚上黑灯瞎火,外带急着救人没注意,送老人到医院里的人却发现那是一套很古怪的衣服,古怪到……就像是电影电视里的古人的里衣。 知道这个消息后,老爷子秘密的让人去对那套衣服做了碳十四测试,测试结果……这套衣服距今至少有八百年的历史。 086奇怪的老人 这位新出现的神秘老人本身也很奇怪,他刚进医院的时候重度脱水,加重度营养不良。按理说,这种年纪的老人,这样的身体情况,大夫就下病危通知了。但没想到老人的情况虽然不好,但他一直也就是这样,抢救过程中也保持在这个不好的平稳的状态中,状态恢复得也同样稳定,医院里的医生都觉得奇怪。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麻烦,有医生怀疑这是虐待老人,报警了。一开始他们这边还不知道老人的身上有古怪,碰上的这件事,只是见义勇为而已。 结果警察过来了,老人身上也没有任何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想到他的年纪和发现时的状态,这个老人必定是附近的人,但问题是附近没有任何一家走丢了老人。还有老人的衣服,这个时候送老人到医院,外带看守着的“黑衣人”发现了情况的不对劲,回报给老爷子了。 “师父,我找到那个老人的,他叫我‘宝宝’。”虽然很确定对方是认错了人,但是综合这么多的意外,肖九觉得还是把事情都说出来的好。 “哎?”老爷子一怔,低头思索着,“这件事先放下看看,我们先弄眼前的。” 所谓眼前的,当然就是下坑了。 不过他们当然不会一开始就下去,他们是“异能工作者”,但不是“探险家”。洞中这种坍塌又出水的情况,不是艺高人胆大就能下去的,这个需要的是专业人士。 两天后的下午,专业人士来了,貌似是哪个地方的探矿队。这个时候那个坑里已经注满了滚烫的温泉水了。原本众人对探矿队的到来是满含希望的,但是仪器一测,专业人士摇头了。 下不去人了,下面已经接通地下河了,而且极深,另外这地方还有进一步坍塌的可能。 换句话说,古墓中到底有什么,完全就是个谜团了。 这时候,医院里的老人醒了,醒过来的老人表现得像是老年痴呆的患者,两眼无神,呆板怔愣,谁问也不说话。护士给他挂水的时候,他表现出了一些畏惧感,但有人说“这是给你治病的”,他也就乖乖的伸着手不动了。 除此之外他一句话都没说话,警察问他家在哪,姓什么叫什么,他也一个劲的摇头。 可是给他拍片子,他的脑部并没有一般老年痴呆患者的病变显示。 碳十四的检测结果,也送到了。但是拿着结果,就算一辈子都和不被绝大多数人所相信的神神鬼鬼打交道,老爷子也感到了难以置信。 但难以置信归难以置信,这个神秘出现的老人,可能就是他们仅剩的可以探寻古墓,探究祖先的线索了。而唯一听过这个老人说话,虽然只是古怪的两句,还是发现了老人的肖九,也就自然而然的被派去和老人接触了。 “祖师爷,我能一块去吗?”老爷子这么吩咐的时候,莫汐主动站出来提议着。 现在正好是老爷子宣布大家各回各家的时候,所以其他人也都在。 老爷子一听莫汐这么问,先看却是肖九的师姐,老太太明显表情尴尬,看来就算之前的事情她是有意牵线,但是现在就和她无关了。 “汐汐,你也请了很长时间的假了,该回学校上课去了。”看徒弟那样的表情,老爷子对着莫汐很温和的一笑,语气却一点可以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留。 莫汐脸色微变,抿了抿嘴唇,但最终也只能笑了一下点头:“是,祖师爷,我一定学业为重。” “行,九九,你先走吧。”这点小风波解决了,老爷子对肖九摆摆手。 肖九点头,用最快的速度回去他的房间收拾东西了。 他刚收拾完拎着包出来,没想到一开门就看见了莫汐,倒是把肖九吓了一跳。 “莫汐,能让一下吗,我得走了。” 莫汐看着肖九:“我也不叫你师叔祖了,叫你肖九可以吗?” “可以,本来师父也说各论各的。” “那就好,肖九能让我进去说两句话吗?最多耽误你五分钟。” 这大概就是要把情况说明白了,肖九一想这也好,于是点头,退开了两步让莫汐进来。 “你对我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吗?”果然,肖九刚在莫汐进门后把门关上,莫汐就开门见山了。 “我喜欢男的。”女孩子都这么干脆了,本来就想说明白的肖九也就更干脆了。 莫汐脸一红,却并没就此告辞离开:“你知道我们这些有异能的人,如果另外一半也有异能,那生出来的孩子,同样是异能人士的可能性比其中一个是平常人的可能性要大得多吗?” “不知道。”肖九要头,这还真的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 “那你现在知道了。”莫汐笑了笑,“所以,我们一般都会在圈子里找另外一半。尤其是女孩子,一半结婚的对象就是同门派的,或者亲近门派的人了。但是,在那些人里,我一个喜欢的都没有。你就好了,你辈分高,就算年轻,但是你想和谁在一块,也没人会多嘴。” 肖九尴尬的笑笑,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题。 “肖九,我真的很喜欢你。你和我认识的其他人都不一样,至于你的兴趣爱好,我也没有要干涉的意思……到时候你只有我一个女人,我更高兴……你就算不和我同床也没关系,我们到时候可以要一个试管婴儿。” 肖九都愣了,完全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之间就这么劲爆了:“莫汐,无论你是怎么想的,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和我喜欢的对象过一辈子,只有我们俩,没有第三个。我很感谢你的厚爱,但是很抱歉。” 另外有一点,肖九不认为自己就是那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到莫汐这样一个各方面状况都非常好的女孩子,愿意付出这么大的牺牲,只为了和他在一块。 莫汐低着头,嘴唇抿的紧紧的低着头:“二十六岁我就一定要结婚了,而且是要在那些同龄人里边选,但是他们没有一个我感兴趣的。你比他们都好,尤其你要是不喜欢我,那更好。” 肖九明白了,第一反应是这个女孩也挺可怜的。 那些和她一块长起来的,彼此知根知底,是好是坏都清楚,没有任何新奇感,应该也没有男女之情。这个时候肖九出现了,不认识的,但是各方面的情况都很好。 “莫汐,别把婚姻当做那么简单的东西。”肖九看着她,“或者你可以去找和你有着相同想法的人去实践,我不是这种人。对不起,司机还在等着我,我走了。” 推开莫汐,肖九把包朝背上一背,转身走了。 坐了一天的车,肖九却没回家,而是到了医院。 神秘老人另外一个神奇的地方,就是他的恢复速度,正常情况下,就算是一个壮汉身体衰弱到那种程度,再想恢复过来,也需要一段时间。但只是三天不到,老人就恢复了健康。 现在老人穿着一身灰色的中山装,坐在病床上,其他人在的时候,老人就是坐在那呆愣愣的发呆。可等到肖九进来,老人的眼睛立刻就变了,站起来就过去抓住了肖九的手:“宝宝!”一声叫出来,老人的泪水就流出来了。 这时候也有仪是医生和护士在场,看老人这样,再看肖九的表情可就不对了,把他当成虐待老人的家人了。 “大爷,您认错人了吧?”肖九无奈。 “宝宝。”可是老人还是这个称呼,握着肖九的手,眼泪不停的流。 算了,宝宝就宝宝吧。肖九苦笑:“那行,我就宝宝了,那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老人张嘴,但终究某个称呼没有说出来,只是咬牙被他吞了回去:“周……周伯吧。” “周伯,那您的家人呢?” “家人……”周伯看着肖九,苦笑了一下,“都已经死了。” “那您……就跟我走吧。”这里不是具体问的地方,既然这个老人愿意和他说话,那么到其他地方问也没问题。 “哎!”老人答应得干脆,就是抓着肖九的手,更用力了些。 “行,那……走吧?” “好,走吧。”老人笑看着肖九,那种欣喜和安慰,在此之前,只有老爷子这么看过肖九,看得肖九更加的一头雾水。 老人也没行李,答应了肖九走,也就跟着走了。老人的腿脚和精神很不错,抓着肖九的胳膊,走起来却比他还要快,脚底下还一蹦一蹦的,绝对是老顽童第二。 上车的时候,周伯愣了一下,看肖九示意,他才一脸好奇的坐了进去。进去之后看了看四周。正好边上有一辆车启动,周伯看着那辆车,眼睛里的疑惑更重。 “周伯,您……到底从哪来的?”肖九也坐进去后,实在是忍不住了。 周伯看着肖九,笑了一下:“我就是从你们想的那个地方来的。” “那您怎么……” “有些事,不能和你说,只能和你的长辈说。”周伯神秘兮兮的说。 087文渊的要求 周伯只和他说话,却又不说真正重要的事情。不过,肖九对于他的隐而不言,却又并不觉得不舒服。反而是和他有一种很神奇的亲近感——对了,这世上是真有鬼,也是真有轮回转世的,那么难道真是上辈子的亲人? 肖九在心里摇摇头,觉得自己还是把这想法放下的好。即便真的有轮回转世,那也不会有什么活了千年的人,这确实确实太过匪夷所思了。 “确实没有活了千年的人。”周伯看着肖九,“不过,别让我现在告诉你我是怎么站在这的,那会吓着你的。” 周伯还面带微笑,语气也温和,但不知道为什么,肖九就是觉得鸡皮疙瘩全都立起来了,这种瘆人的感觉,甚至比他见着白衣女的时候还要难受上数倍。 摇摇头,周伯拍了拍肖九的手:“宝宝放心,我只是想见见你,至多不过三月,我便不会扰你了……” “周伯,你……为什么要来见我,为什么要叫我宝宝?” “别急,都说了这些事是要见到你的长辈,一块讲的。与其问我,不如你对我讲讲,你过得如何?”没等肖九说他已经自己欣慰的点起头来,“看你的情况,该是衣食无忧的。”顿了顿又问,“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可有喜欢的人了?” 他神色与急于知晓儿孙感情生活的老人一般无二。 作为刚认识还没有几个小时的陌生人,对于这样的询问,肖九可以不耐烦的直接拒绝回答的。但是他却感到脸上发热,同时从心底里涌上了期待——那种希望从长辈那里得到祝福的期待,就算是面对老爷子的时候,肖九都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感情过。 “没有喜欢的人。”肖九摇头,他很老实的回答,“但是有喜欢的鬼。” 周伯一怔,神色变得忧伤:“你的心上人出事了?” “不是,我第一次见着他的时候,他就是鬼了。而且,我还不小心把他束缚住了,让他做了我的役鬼。”面对周伯,肖九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隐瞒,下意识的就完全和盘托出了。 “原来是那个小朋友啊。”周伯眼睛看向了肖九的颈间,“你眼光不错,他虽是厉鬼,但魂色温缓平和,是个好孩子。” “这个还能看得出?”肖九眼里的鬼基本上都是一个颜色的,最多也就是深浅略微有些不同而已。 “活人除了在瞳术上有特别天赋的,其他人看不出的。”他这话一出,肖九神色更迷茫了,而周伯自己也笑了,“哎呀,不小心说出来了,不过本来也没想骗你的,我确实不能算是真正的活人。” “……”不是活人,但是已经在医院住了几天,吃药打针输液,核磁共振CT照片子,没一个人提出质疑。可是周伯的诡异身份,并没有让肖九对他的亲近感消失,甚至应该说,那种感觉更强烈了。 “把你的小朋友叫出来让我看看?”周伯指着肖九的玉坠问。 肖九脸又红了,心里的那种复杂的滋味让他琢磨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带着媳妇见家长的感觉? 星期二出来了,原本是要坐在肖九的左边,也就是靠近车门的位置的,周伯却让了让,拍着自己的左边,肖九和他之间的位置示意他过来。 “周伯,他叫……星期二。”在星期二真正的名字和他起的名字之间,肖九选择了后者。 星期二脸白白的坐在了两个人中间,周伯很自然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来的匆忙也没准备什么好东西,这个,就当做是见面礼了,星期二不要见怪。” 周伯的手拍的第二下,星期二顿时僵住了,眉头紧皱神情恍惚,一个劲的摇头,身体的颜色也忽明忽暗的。 “硬撑着做什么?还不快回去休息。”周伯点了一下星期二,星期二瞬间化成一道白烟,摇摇晃晃的像是喝醉了酒一样,缩回到肖九的玉坠里去了,“别担心,他再出来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肖九点点头,只是手还是忍不住摸上了玉坠,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潜意识作怪,觉得自己的手摸到玉坠时,有一股凉意从玉坠传到自己的指尖,自己这里也有什么传过去了。干脆用手握住了玉坠,那种冷热互相传递的感觉更加强烈,于是肖九就知道这是事实而非幻觉了。 “周……” “别理我,你现在专注在他身上吧。” “谢谢周伯。” “有什么可谢的?”周伯笑眯眯的摇着头,眼睛闭上头向后靠在椅背上,看似是在假寐。 肖九也不打扰他,于是接下来的路上,车中一片静默。肖九一边专注于玉坠上的温度,一边仍旧是忍不住思考周伯的来历。说他真的是千年后的来客吧?但他一口纯正的普通话,而且遣词用句丝毫也没有古人咬文爵字的意思,南宋年间的人口音不是这样的吧?但说他不是,问题又绕回来了,他又是从什么其他地方冒出来的呢? 车回到了别墅区,先到了老爷子家的别墅门口,车一停,周伯就下了车,肖九也要跟着,却被周伯阻止:“你别下了,回你家带着你那口子休息去,我先和他们说,有你在场有些话我说不出口。回来我和你私下再说。” “嗯。”肖九干脆应下,“周伯那你也得让我下车啊,我住的地方离着不远,就不用司机再跑一趟送我了。”司机也是开车开了一天了,只会比坐车的肖九更累,早点让人家回家也好。 周伯点点头,又定定的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转身跟着出来的黑衣人进别墅去了。 肖九也看着他,见了几个小时,这要分离,竟然让肖九感到了有些不舒服。当然和与星期二见不着时的那种不舒服不一样。对方难道真的是他的亲人?但他们俩之前这亲缘的线又是怎么连上?算了,虽然慢了些,但是最迟明天也就能知道真相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 他溜达着朝回走,正好也放松一下在车里坐得酸疼的骨头,来回的车排放着尾气,周围别墅里深锁院墙的花朵却将香气传出了院外。空气说不好是难闻还是好闻,不过偶尔吹来的风倒是很舒服,毕竟天气越来越热了。 一辆宝石蓝的跑车减速靠边,停在了肖九的前边——那种流线型的几乎能说是科幻的车体外形,就算是肖九这种车盲也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高档跑车。人家停车,他就绕开,很简单的事情,可是开车的人却不想配合。 “请问……你是我哥哥肖九吗?”车里钻出来一个年轻人,很英俊,不是时下非主流的那种,西服革履发型简练,成熟稳重一看就是家教出色家资颇丰,让绝大多数人羡慕嫉妒恨的高帅富。 他和T恤牛仔旅行袋的肖九站在一块,倒是显得他更年长一些,实际上他们俩也确实只差了一岁半。 “名字对了,但我没有弟弟。”肖九站在那,知道这就是他弟弟肖崇轩了。 “我……我刚听说你的事情。”肖崇轩看起来也是在极力找着恰当的词汇还让他和肖九的谈话进行下去,但这种事情对他来说显然太过陌生,“你好,叫肖崇轩,和我一块去喝一杯怎么样?” “对不起,我这两天事情比较多,可能没什么时间。” “没关系,能和我交换一下电话号码吗?等到你有空的时候,我们再说。” 肖九很想说自己没手机,但是看对方的架势,他要是这么说了,八成会被硬塞过来一部手机。 ——早不知道晚不知道,片片这个时候才知道他的存在,“虚伪”这两个大字几乎像是被印章印在他们的额头上一样,看见他们,肖九甚至都生不起太大的负面情绪,只是觉得无奈了。 回到了家,肖九挺美形象的在客厅的沙发上躺下了,手里还不停的摸索着挂坠。他有点懒得吃饭,意识也有些模糊,总觉得自己大概就要这么睡着了。突然身边一阵发冷,一睁眼,好久不见的文渊站在边上看着他,而且这位老鬼的眼睛竟然变得血红血红的。 “接我你的身体用一晚。” 文渊的身体充满了极度压抑的渴望。 肖九立刻坐了起来,继而无比干脆的对着他摇了摇头:“不行。” “只是一夜!” “不行。” 文渊咬牙切齿的,客厅里的东西开始颤抖,距离他们最近的壁灯的灯泡突然爆了。文渊怔了一下摇了摇头像是要赶走恍惚:“我找到了小蔷,那是她,我……我只是想要和她度过一夜。” “那更不行了,要是那么做了,精神上虽然不是我,但身体上我却算是出轨了。况且,她也不一定愿意你套着别人的壳子和她发生点什么吧?”虽然说爱情的本质是灵魂的交融,但是身体还是很重要的。无性的爱,正常男人没几个受得了的。 088 “谁告诉你,我要和小蔷发生点什么了?”刚才还阴云密布的鬼,现在一脸迷惑的看着肖九。 “不是你说要过一夜的吗?”肖九觉得自己并没有听错吧,这种隐含意思这么明白的话。 “要是真的为了做那事,你愿意借,我还不愿意用呢。”文渊看着肖九,表情几乎可以说是咬牙切齿了。 “那你……”知道自己误会了,肖九也有点脸红了,不过还是问清楚的好。 “小蔷看不见我。”文渊叹了一声,“现在小蔷是个人了,但是这个人身好像并没什么天赋,于是……” “哦!你就想去见见她,向她证明你还在她什么?那没问题。呃……等等,今天不行,今天星期二状况比较特殊,我得和他在家里,有什么事,都要等到他恢复了再说。另外,我想先问问,小蔷附身在谁身上了?”星期二的状况,肖九可不能让自己的身体就被借出去了,正好趁着这个时候问清楚了小蔷的状况。 “小蔷其实住的距离你现在的这个地方还挺近的。”文渊这么说,肖九点头,“就在那边那栋有个古怪钟塔的欧式别墅,还有,小蔷附身的是个男人,他叫肖崇轩。” 肖九:“……”这世上的事情还可以再狗血一点吗? “怎么了?”肖九丝毫没有隐藏自己的复杂心情,文渊当然不会错过他的怪异表情。 “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肖九揉了揉额头,“事情有点复杂,我重头对你讲。” 事情确实有点复杂,肖九这边的身世,星期二的死亡,还有最近他父亲那边的反常反应。 “原来就是你啊。”文渊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我在那边也听他们说过什么大儿子之类的,没注意听,现在倒是明白了。” “文渊,你确定肖崇轩是小蔷?”讲完了自己的事情,肖九忍不住又问,毕竟这反差也太大了点。 “是他,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他了。之后虽然我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但是他总是去你的学校,去曾经种下了那棵树的地方,现在那地方又中了几次树,但是每次种下的树都在三天之内枯死,最后那里不再种树了,而是立了个不知所谓的雕塑。”说到这,文渊忍不住偏了一下题,“你们现在的审美让我越来越不理解了,尤其是那些乱七八糟的艺术品。” “文渊,你得知道,其实我们现代很多人也和你一样,不理解那些艺术品和艺术家的。忘了谁跟我说的,所谓艺术品就是不同于流俗,超脱出大众的才能称之为艺术品。” “你说的这句话,分散开来一个词一个词的我都懂,但是连起来尤其是结合我们所谈论的那些‘玩意儿’,我就完全不能理解了,算了,我还是做我的文物吧。”文渊摇了摇头,“对了,回头说正事。我亲耳听见他叫我的名字,他问我为什么不去找他,是不是找不到他了?” 既然都这么问了,那八成就是了。肖九沉默了一会儿:“小蔷和肖崇轩,他们是两个魂魄共用一个身体,还是只有小蔷?” “应该是只有小蔷,不过……” “不过?” “小蔷的记忆好像有点问题,他对我的记忆正在一点一点的消失,甚至最近他已经开始怀疑,曾经我们的过往只是他的一场诡异的梦而已。” “所以他才不认识我?不,也可能是虽然还有点模糊的记忆,但是不敢莽撞的相认。”他也知道了为什么文渊这么着急的找他借身体,再不和肖崇轩相认,那么用不了多久,他就真的要被对方完全遗忘了。肖崇轩会像是一个普通的和他没有任何牵扯的男人一样,娶妻生子,衰老死去…… 文渊曾经说他期待看见小蔷就此过上正常的生活,但那个前提是对方轮回转世,也就是文渊一点也认不出谁是小蔷的时候。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遗忘。 “好,过了今天我就把身体借给你一天。”讲明白了,肖九也干脆,但这次反对的却变成文渊自己了,“不。” “嗯?” “你和他是血缘上的兄弟,就算最深入的我不会做,但和他见面的时候,可能我忍不住……还是算了吧。” 这么一听,肖九也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嘴,表情窘迫,稍等了一会儿,肖九说:“但是我还能去见他的,至少可以替你说个话。” “也只能这样了,明天麻烦你了。”文渊苦笑着消失了踪影。 肖九其实也想过帮文渊找其他门派里的人,但是这想法刚出现,就被他自己压下去了。夺魄重生这种事,还是很忌讳的吧?虽然周伯的情况看起来也不对劲,但是,周伯有自保的能力。肖崇轩作为一个凡人,要是有人想要驱魔卫道,就算是他的家人也不会保护他的吧? 另外,文渊大概也知道自己到时候会忍不住亲亲抱抱,而一个鬼和一个凡人亲近的下场如何,肖九在艾梓威身上清楚的看到了。找别人那是害了肖崇轩,只有肖九的身体才能弥补这种不足。 文渊离开了,肖九摸着自己的玉坠,真心觉得自己无比的幸运。 肖九希望能够在星期二清醒之后第一眼就看见自己,所以并没有去睡觉,而是开着灯,躺在沙发上摸着玉坠等待着。他虽然没事做,但是却并没觉得无聊或者烦躁,手指触摸到玉坠的时候,那种冷热交互的感觉一直存在,速度慢慢稳定下来,正好与他的心跳同一频率,并且变成了一种让他舒服得想要口申口今的感觉…… 到两点多的时候,玉坠里忽然溢出了乳白色的絮状烟气,肖九一开始还以为这是星期二出来了,正高兴,却发现烟气并没有聚拢成人型,反而朝着他来了。躺在原地,肖九好奇的看着这些慢慢扩展并笼罩住他身体的烟气——他并不害怕,对星期二没有任何的戒心。 当皮肤和这些烟气接触时,肖九有一种酸酸疼疼的感觉,伴随着短暂的失力感,倒像是运动过度。不过很快,一种冰凉如水的感觉替代了酸疼,让小就觉得自己仿佛是在炎热的夏天里,泡在略凉的水里游泳,从头到脚都舒服透了。 这种凉凉的感觉从皮肤表面开始、慢慢浸透了肌肉骨骼,甚至到内脏都让肖九感到了舒适的凉爽。 他忍不住闭上眼睛,却发现自己悬浮在了一个光辉灿烂的世界,仿佛是在太阳里——这样的地方应该是炎热的,可他依旧觉得凉冰冰的很舒服,可能是因为怀里的……怀里? 肖九一怔,看向怀里的身躯,不是星期二是谁?而星期二也正睁开了眼睛看着他。四目相对,肖九毫无迟疑的吻上了对方的嘴唇。他不想问星期二这是哪里,他只知道现在,在这里只有他们俩,而他已经很思念他了,那么,就不要浪费任何的时间。 低低的温柔而舒缓的叹息,在这个陌生的空间里荡漾了开来…… 恢复了意识,或者说恢复了身体感觉的时候,其实还只是六点。肖九没睡几个小时,可是精神却异常的好:“星期二?”他知道星期二应该也已经醒了。 “在这。”星期二从上边下来了,他头朝下看着肖九着,一半身体还在房顶里。 肖九笑了,但很快又皱紧了眉:“一知道能离开到二十米之外,你就不要我了。” 星期二依旧头朝下的飘在半空,脚尖踩着顶灯,双手捧住肖九的脸颊,在他的唇上印上一吻:“距离产生美,别委屈了。” 肖九愉悦的笑着,他当然知道星期二能自由活动才是最好的。不过适当的表达一下自己的醋意总是有好处的,比如现在,他的好处就自己送到了他的嘴巴里,张开嘴,肖九吸吮着那凉滑的美味“果冻”…… 正吻着呢,电话响了。 星期二要躲,肖九却手按住了他后脑,吻到他自己有些窒息,电话铃停了又响,才终于放开手。 舔着嘴唇,肖九一脸餍足的接通了电话,打电话的竟然是好久不见的大学的几个兄弟——他觉得好久不见,其他人也一样这么觉得,所以老大提议这个礼拜的礼拜六一块出去吃顿好的打打牙祭,希望肖九也能参加。 肖九听得出打电话的老二期待里还有点不知所措的声音,毕竟全段时间事情太多了,接着他们又突然断了联系,几个人担心肖九心里有什么不痛快是应该的。 肖九笑着答应了,他也确实很久都没有出去散心了。 他刚挂了电话,一抬头,竟然就看见周伯站在那里笑眯眯的看着他。肖九有很多话想说,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莫名其妙想起来一件事:“我曾经做过梦,梦见了自己变成一头驴,不停的拉磨,有匹马来把我放走,可是没走多远,我就被雷劈死了,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089前世上 周伯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他看着肖九叹了一声:“你信前世今生吗?” 肖九点头:“信。”同时他又有点囧,难道他上辈子真的是一头拉磨的驴?那可真说不清是喜剧还是悲剧了。 “前世你当然不是驴。”周伯看明白了肖九所想,严肃的脸上笑意一闪即逝,“你是走的正道轮回,没道理还记得前世的记忆,会有那样的梦,只是一时模糊的闪回,那些用你们现在的话讲,是一种模糊的形象比喻。” “就是我前世不是驴,但是生存环境或者其它的什么,和一头拉磨的驴类似?” “是……你前世,很苦啊。”周伯走过来抬手欲摸肖九的头,但是走近了才发现自己比肖九矮了一大截,要摸的话还真是……肖九却适时低了头,正好让自己的头放在了周伯的掌心里。 周伯神色更软,轻轻的抚摸了起来。 肖九闭上眼睛,恍惚间觉得抚摸的触感,不知是不是他自己的心里暗示,只觉得刚才自己把头低下去,还有现在被抚摸的感觉,都是似曾相识…… “不怕认错吗?”但忍不住,肖九还是把疑问问了出来,人世间和他岁数相仿的人千千万万,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周伯怎么能认得这么清? “认不错。”周伯放下了手,坐到了一边的沙发上,“至于到底怎么认不错,对我来讲也只可意会而难以言传。总之,第一眼瞧见了你,我就知道找到人了。” 还是不明所以,不过,肖九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问些诸如:如果你第一眼看见的不是我呢。之类的问题。命运已定,总是追究已发生的事情,可就是太过庸人自扰了。 “周伯!”肖九刚要和周伯一块坐下,忽然想起来什么,几乎可以说是跳了起来,“周伯,你先和星期二说会话,我去做饭,你还没吃吧?” 话还没问完,他人就已经不见了。 周伯看着肖九背影,莞尔一笑,再看星期二,充满张别慈爱的笑了笑:“看来你们俩过得很不错。” 星期二脸一白,周伯一字一句普通简单,但他就是忍不住想到昨夜与肖九的激情上面去,觉得周伯必定是知道了,明明是鬼也觉得脸上烧的难受,赶紧把他想了半天问题问出来,也好转移周伯和他自己的注意力:“周伯,我也是前世……吗?” 脑袋理想的清楚,但是问的时候星期二就有些不好意思了。难道要问是不是我和肖九也是前世的缘分吗?脑袋里想想还好,问出口……太别扭了点。 “不知道。”周伯摇头,回答的干脆,神色黯淡下来,“我只知道,前世的时候,小九还没碰到可心的人或者鬼,就去了。他前世是不是有命定的人,我也不知道。我能知道,只是这辈子你把他照顾得很好。” 星期二顿时觉得自己像是被丈母娘看的满意的儿媳妇,害羞不对,生气也不对,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周伯,我做了挂面汤,您尝尝吃得惯吗?”肖九这个时候端着早饭来了,在这附近,早晨吃西餐简单点,中餐的烧饼油条豆腐脑之类的还是现买现吃更好,问题这附近哪里有早点铺子,至少肖九的早餐除了孙亮帮他带的,就是面包荷包蛋,偶尔方便面,挂面肖九都很久没有自己下了。 周伯端过自己那一碗,吸溜了一口面,笑得只见牙不见眼:“小九手艺真好。” 其实一碗挂面汤,能有什么手艺,更多的是心意…… 肖九也傻笑着坐下吃,吃一口“喂”星期二一口——这还是他第一次当着其他人的面这么干,星期二更加窘迫但是看看肖九的一脸平淡的愉快,又看了周伯乐呵呵的乐见其成的表情,只能在原地呆着,让肖九喂。 一顿饭吃完,肖九刚站起来要收拾碗筷,就被星期二接过:“我来吧。” 过去他们俩的距离不能超过二十米,所以就算是他想洗碗,也得肖九跟着去。可是现在不同了,他已经能够自由活动了,干脆抢了碗筷就飘着跑了。他速度虽然快,但肖九清楚的看见他发红的耳朵——貌似红的范围更大了。 “小九,前世的时候,我是你义父……”星期二刚跑,肖九还在想到底怎么回事让他这么害羞,周伯就已经开始说话了,“你的亲生父亲,就是你现在所在门派第四代掌门俆赣榆。” 下面周伯说的事情,在肖九听来,就实在是遥远外加狗血了,比阴阳之隔还遥远,比某些小说还狗血。 主角就是那位第四代掌门俆赣榆,也就是肖九前世的父亲。俆赣榆原本是生活在金国治下的,一个普通的汉人读书人。他为什么生活在金国而不是南宋,这就得问俆赣榆的先祖了,况且,那个时候金国里边生存的汉人比金人还要多,这算是历史遗留问题。 蒙元入关,一路烧杀劫掠。周伯原本是俆赣榆家中的家丁,来了祸事之后并没独自离开,而是和掌门夫妻一起逃亡。 虽然周伯没明确的说,但是不用想也知道,一个战祸之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书生带着他怀孕的妻子,如果是只有他们夫妇二人,那这逃亡路上绝对是十死无生。 即使如此,肖九前世的母亲还是在逃亡的路上难产而死,紧接着周伯也为了保护肖九父子死在了蒙古人的铁蹄之下。 “周伯,你……” “嗯,我当时就死了,至于我到底为什么现在好好的坐在这里,那就要稍后再说了。”周伯点了点头,笑了,“不过,也是幸运,我死后化为了怨鬼,还能继续跟在你们身边。” “不,我的意思是……您和我前世的那个爹……” 周伯刚才还很严肃的脸顿时老脸一红,继而又有些焦急:“我并未想瞒你,只是不知该如何说。而且夫人离去之前,我和公子并未有逾礼之处。” “周伯,我知道,我知道。这个……虽然说得有点晚,但我还是祝福你们俩。”肖九安慰着周伯。对于活下来的人来说,继续活才是更重要的。在新的人生里是否又动了心动了情,那是无可抗力。只是肖九有些意外,原来俆赣榆传说中的那个鬼夫人,不是他前世的母亲,而是周伯啊…… ——至于梅新燕和艾梓威,情况和周伯完全不同,那是有杀身之仇在。 周伯脸上的红看来是退不下去了,也不知道他是急的,还是窘的,半天都说不出话来,直到星期二刷碗回来,递过来一杯茶水,他接过茶灌了两口,才舒出一口气。肖九看着自己眼前的茶尴尬的看了星期二一眼,以示感谢。 “一开始确实还是很好的……”周伯摇头,“但是,是我的大意,没发现你爹的不正常。” 这事要说是他们终于跑到南宋,又碰到了三棵柳树门的上任掌门,被收入门墙后的事情。看起来都挺好,但实际上却暗藏凶险。 俆赣榆要报仇,这无可厚非,但是,以官府的力量,守住基业都是困难,想要收复失地那是办不到了。俆赣榆明白,想报仇就得靠他自己,他比常人好运气的是在逃亡中拥有了常人没有的能力。他收了包括周伯在内的五个厉鬼,去杀戮甚至说是狩猎对岸的蒙古人,从一开始的偷偷摸摸小心谨慎,到后来的有恃无恐有错杀无放过。 即使如此,他还是觉得这样杀戮太慢了,毕竟只有他一个人带着五个鬼。 结果,他把主意打到了当时还不到两岁的肖九身上。 方法说来简单,就两个字——人祭。 南宋那时候早就没有了活人祭祀的习俗,就是当时的圈里,活人祭祀也是大忌,邪道的都没几个敢这么干的,而且他做的方式也很隐蔽,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没有人发觉…… 俆赣榆说想让儿子过普通人的生活,要把上辈子的肖九交给一户家境不错的农家。那时候一直是周伯照顾的肖九,虽然不舍,但也觉得俆赣榆说的不错,就把孩子交出去了,同时答应了徐赣榆绝对不会偷偷去找孩子,他以为这是徐赣榆为了让孩子彻底远离他们这个世界。 时光飞逝十几年,一次去北边的时候他们碰到了那边的圈里人,徐赣榆虽然胜了,但他自己受了伤,周伯也伤了元气。回来之后徐赣榆闭关,周伯倒是比徐赣榆提早恢复了。恢复之后,因为无事可做,正好看见了徐赣榆的另外一个役鬼偷偷离开,他一时好奇,就跟了过去。 结果发现了已经快要十八岁的肖九,当然,是上辈子的。周伯才知道,肖九被锁在一个一个小院里,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个人和他说话,他也不会说话,甚至连叫都不会叫,只会渴了饿了从门缝里拿东西吃喝,其余的时候只是小动物一样蜷缩铺着破布烂草的墙角里发呆。 人已经完全养废了,但是他的能力却精纯到诡异,比徐赣榆都要强。那个役鬼过来,就是来取肖九的血的。 090前世下 肖九知道了,他上辈子比一头永远都在拉磨的驴还要倒霉。 驴毕竟生来就是头驴,如果是人养大的,那拉磨就是它的本职了。但人是人,如果不是情非得已是由野兽养大了人,故意的把一个人养得和畜生一样,这就是可悲了,尤其还是亲生父亲。 肖九觉得心里的滋味怪怪的,他两辈子都没有亲子缘,这该说是果然吗? “你生辰特别,还是个鬼子,和你父亲突然有了能力不同,反而是生来就有的。只是开始的时候,我们都未有所觉,只是回想起来,逃亡的路上,你父亲还未觉察出自己能力的时候,倒是有好几次,是被你救了性命。” “这个和我这辈子倒是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你这辈子,是被强塞的……”周伯看着他苦笑。 前世的时候肖九快十八了,也就要到了徐赣榆要把他做人祭杀掉放血的时候了。周伯不能眼看着这事情发生,就把肖九放了,谁知道徐赣榆追来,还是把肖九杀了。 那就是梦里自己被雷劈死了,后边追的雷霆阵阵原来是他的亲爹。看来这些事也是印象深刻,虽然他不是记得事无巨细,但那个深刻的印象他是留下了。 “周伯,那你……你没事吧?” “你看我现在,就知道我没事了。”周伯笑笑,“让我继续为你朝下讲吧,其实,你爹也不是坏人。当时的情况你是要魂飞魄散的,公子大概也没想到如此,就想补救。” 肖九听到这就觉得不对,他爹都心狠手辣到那个地步了,不过儿子是魂飞魄散而已,就让他爹心软了,这里边必然还有周折吧?但这个周折就是周伯不愿讲的了,肖九也不逼问。 后边就是徐赣榆的补救了,肖九当时是入不了轮回了,只能用了一件宝贝温养着他的魂魄,过上一段时间,再为他夺舍。 这个“一段时间”不会就是几百年,这个夺舍,不会就是他现在的情况吧? 肖九指着自己:“我现在……是夺舍夺来的?” “……对。”周伯答的时候有些迟疑,该是怕肖九难受,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要不然呢。”肖九也听说他妈怀他的时候抽烟喝酒样样来的,产检一次没做过。本来这孩子她就不想要的,可是因为和肖九的爸闹得最凶的时候,一时间没察觉,等发现的时候肖九已经三个多月了。无论哪个年代,堕胎都是很有风险的事情,肖九的妈不在意孩子,但是很在意她自己,可也没用心养护胎儿。肖九七个月大的时候,还用过催产的药,想让胎儿提前下来,可是肖九没动静,倒是让他妈难受了一天。 早些年的时候,还经常有些知情的邻居,对肖九说他命大。原来确实是他命大,但本该是肖九的这个孩子却很命薄。 “什么?”周伯却没明白肖九这句感慨的意思。 “只是觉得,他们对我没感情,确实是对双方都好的事情。”从头解释的话,有点像是故意诉苦,尤其周伯对他很关心,这种诉苦除了让周伯难受之外,没什么必要。其实现在挺好的,否则如果肖九的父母疼爱他,那么当他现在得知自己在某种程度上,算是这个身体的杀人凶手,那他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了。现在这样正好,谁都不欠谁,“不过,周伯,您是怎么跟过来的?还是活人的样貌,还有,我……我爹呢?” 星期二坐在肖九身边,周伯讲的这些都实在是太过遥远和虚无,可却又是真实的。他插不上嘴,只能握住肖九的手。他的温度虽然没办法给肖九温暖,但至少能让他冷静。 “没有肉身,我熬不过几百年,但我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可是我也不知道具体时间怎么做的,因为我这样,完全是你爹做的。”周伯笑了一下,“这也是个小法术,不过这身体支撑不了多少时间,也就是九十天,哦,现在只有八十几天了。这之后我就要走了。你爹……我醒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你,他……可能在几百年前就去了吧?” “周伯……”前世自己死的时候是十八岁,那么他前世的爹徐赣榆应该也在壮年,如果周伯没陪着他,那么和他爹还有二三十年的时间能够相处吧?可他就这么放弃了,连徐赣榆的最后一面甚至也没看到,“干……义父。”肖九原本想叫干爹的,但是觉得干爹这个称呼现在歧义太大,还是叫那个比较古风的称呼吧,“义父,您普通话怎么说的这么好?”气氛有些沉重,肖九想着找些愉快的话题说。 “说出来可别吓着你。” “有什么可被吓的?”肖九心说他自己杀人的事情都想过,还有什么事情能吓着他。 “你看到那些盗洞了吧?一旦盗洞通道墓内,触动了禁制,我就会醒来,然后……就随我处置了……”一直都是仁慈的周伯、周义父,这么说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是温和的,不过,肖九和星期二都不由得挑动了一下眉毛。 义父,果然是厉鬼。 另外,话说,他的师姐之前看到的情况不对劲,大概也是因为义父醒过来了吧?但是后面义父察觉到了什么,才没有进一步的行动,否则…… “小九,该说的都说完了,我们出去逛逛吧,我知道的虽然不少,但毕竟都不是亲眼见到的。”周伯站了起来,很愉快的表示 但是肖九坐在那原地没动:“义父,九十天之后,您是去轮回吗?” 周伯看着肖九,表情慈爱:“傻孩子,逆天行事是要代价的。不过,我‘活’了这么久,你不觉得已经足够赚到了吗?”周伯并没有隐瞒,虽然说得并非那么直白,但也足够明了了。 肖九眨了眨眼,感觉眼眶有些湿润:“义父,我帮不了忙吗?” “你今生都是快活无忧的,那就是帮了我。”周伯将手按在了肖九的头顶上,面上带笑的看着他。 “走!”肖九抿唇站了起来,“出去玩!” 肖九头一回,跑到老爷子那里借了车和司机,他和星期二可以坐着公共汽车,骑着自行车到处跑,但周伯是个老人的身体,出去玩,不能让他也跟着颠簸。 他没问过老爷子,周伯说了什么,老爷子也同样没问过他。都知道,周伯对两边说的话有些不同,但也都知道没必要纠结那些不同。肖九来要车,很明白的说要带他干爹出去玩。老爷子也笑,说肖九在外边好好玩。 但是,等到司机老赵开着车载着肖九、星期二和周伯离开别墅区直奔市区的时候,肖九却发现他不知道要到什么地方去玩了…… 091游湖 肖九不是会玩的人,他跟星期二约会,也只是普通的吃饭看电影,吃饭的地方还是网络上找的。带着周伯去吃饭看电影也不是不可以,可肖九总觉得怪怪的。 想了一会儿,肖九有法子了——打电话给老二。 老二这个玩家早晨刚给肖九打了电话:“喂?老四,怎么了?”背景里又是网吧的喧闹声,能听见有人声嘶力竭的喊着:“所有人抱团!” “二哥,我得麻烦你一下了,我有位长辈,第一次来看我,想要到处去玩玩,什么地方比较合适?” “长辈?第一次来?乡下的吗?” “嗯,算是。”周伯虽然绝对不是乡下来的,但老二的意思肖九明白,就是在大城市呆过没有。 “和你关系好吗?在这呆多长时间?” “很好,非常好。两个多月。” “两个多月?那时间可够长的。我给你制定个线路,行动比较密集的话,十天也就够了,如果松松散散那的玩,中间夹杂着在家里休息,也就最多一个多月。咱们这毕竟不是旅游城市,其实连郊县都算上也没什么太多可以玩的地方,适应老人的就更少了。”老二的声音听起来比较苦恼,“对了,这个礼拜日你带你正好带你这位长辈过来,那地方的东西不错,老人要是吃不了太重的荤腥油腻,但是那里的素馅饺子味道很不错。” “可以吗?” “没问题,我们又不是去闹事的,朋友聚会,也让你家长辈……对了,到底是你什么长辈?” “我爸。”肖九答得干脆,旁边一直安静听着的星期二和周伯都是一怔,其实肖九有些后悔,他还不如一开始就说是爸爸呢,说是长辈干什么?多此一举。 “哦,原来是你父……哎?哎哎哎?”老二的反应有点慢半拍,同时大约直到肖九的家里事的,所以不明白怎么肖九的父亲变成乡下来的要参观的人了呢? “不是生我的,但确实是我父亲。” “哦,知道了。”老二的声音还有些茫然,不过这事是肖九的家里事,他不该深究,“那个……有些地方我也不知道伯父喜不喜欢玩,你自己看着选择。” “好,你说,我记着。” 老二说的还是很有条理的,先是城市里从南到北,从城市到郊区可以玩的地方说了个遍:他们这里的最大的天水公园;博物馆;四处最繁华的购物街;一处道观、一处寺庙;古城墙遗址等等等等。 其实这些地方,肖九都知道,不过他从来没做过带人玩的事情,所以一时间不知道从何处着手。被老二这么一整理,大概的印象就有了。 “多谢了,二哥。” “不用谢,你这声二哥也不是白叫的,有事在叫我!唉……这么一和你介绍我突然也饿了,我下楼去买碗凉粉,挂了啊。”老二急急火火的挂了电话,连声再见也没让肖九来得及说。 “好了,咱们第一站……天水公园。”肖九也是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决定还是公园。 天水公园非常大,是他们这个城市最大的景观园林,这里历史也挺久的,解放前是某个官员的大宅,解放后规划成了公园,面积进一步扩大。而且虽然名字是公园,实际上这里同时也是动物园和游乐园, 单纯的进门是不需要门票的,不过肖九还是买了三张通票——和作为司机的那位黑衣人大哥约好下午五点再来接他们。 “我还是跟在你们身边就好了。”看着肖九递过来的票,星期二摇了摇头。 “没关系,今天人很少。况且就算有人撞在你身上,也只是一瞬间,感觉不到什么的。”今天不是节假日,学校也都还在上课,公园里的人并不多。 “三个人玩,人多些才更好。”周伯也笑眯眯的劝着。 星期二才现出身来,接过了票。 其实说是通票,有些小场馆还是要付费,比如划船。 今天天气还算是不错,不算太晴朗,但正好也不太炎热。甚至到中午了,还有些徐徐的小风,很舒服。逛了一个多小时的周伯对天鹅船突然来了兴致,虽然一艘船只能坐两个“人”,但正好星期二隐了身,可以坐在他们对面。 拎着水和小摊上买来的卷饼,肖九和周伯就上了船。嘎吱嘎吱的踩着踏板,天鹅船摇摇晃晃的就漂了出去。 “我们该租普通的船就好了。”蹬了一刻钟的船,周伯忽然说。 “爸,怎么了?”肖九的称呼已经从义父,直接改成爸了,至于他真正的爸爸,这辈子都只是肖先生了。 “这个船应该是那样的人租。”周伯一指,另外一艘船从他们不远处驶过,一对男女正笑得无比欢畅。 “爸,乐趣不同。”肖九眯眼笑着,“这还是头一次,爸爸带我到公园玩呢。”他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这么说话有点“为老不尊”,一把年纪了还要卖萌,顿时有点不好意思。 周伯伸出手来,在肖九的肩膀上拍了两下:“小九,蹬快点!” “嗯!”一阵微风吹过,肖九把水拿出来递给周伯:“爸,喝水。” 这时候,刚才与他们擦身而过的那对情侣的船已经和肖九的船相隔了百多米。 “啊呀——!”有女孩子的惊叫传过来,肖九这边和周伯,和星期二正聊得开心,周伯正问一些历史上的问题,看来虽然从那些盗墓的身上通过某种未知的方法得到了现在的知识,可也并不是完全的清楚。他们并没在意这声惊叫,只以为是小情侣的打闹嬉戏,并没在意。可是那边的叫声没一会儿就变了调,“啊——!救命!救命!!!” “嗯?”这边总算意识到不对劲了,朝着尖叫传来的方向看去。 今天有微风,湖面上也只是微波,但只有小情侣那艘天鹅船为中心,半径十米之内的情况不同,波涛汹涌,汹涌到那艘小船随时都会倾覆。而且,从肖九的角度可以看见,水里貌似还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在那艘天鹅船的下面,不停的撞击着船底,每撞一下,船就大幅度的颠簸一下。 那女男女也还算冷静,坐在坐位上,手抓紧了座椅,只是大声的呼救。并没有站起来,或者意图游泳逃跑。 “爸?”肖九想过去,蹬了两下发现周伯没动。 “未成气候的小鬼而已,让星期二过去试试水。”周伯对肖九笑道。 昨天一夜,肖九醒来就知道自己和星期二有了些什么不同,星期二的还更多些,可具体是什么缺不清楚,现在周伯提起,他也同样很是期待。 星期二倒是有点紧张,也有跃跃欲试,周伯说完,他一点头,转身就跃进水中去了。 这下子肖九郁闷了——这是试试水啊,都是在水里的。碧绿的湖水再怎么清澈,能见度也不高,星期二过去,水里发生什么,肖九都看不到了。 想是这么想,肖九的眼睛依旧紧盯着情侣那边翻腾的湖面不放。最多一两分钟后,水里撞击着天鹅船的黑影忽然停下了动作,向更深的地方潜了下去,以至于连模糊的影子也看不到了。 十米半径的波涛汹涌,也在五六分钟之后完全平息了下来。 “没事吧?”肖九和周伯把船蹬过去问。 两个年轻人全都吓得脸色煞白,手依旧紧扣着座椅,听肖九问才仿佛吓了一跳般回过神来:“没……没事,没事。” 对着肖九摇了摇头,两个人再没有了谈情说爱的心情,用最快的速度,蹬着船用最快的速度向着岸边去了。 肖九皱着眉,眼睛死盯着刚才波涛汹涌的那块地方。既然平息下来了,那应该是星期二赢了,但是他鬼影呢? 感觉背上被人点了两下,知道是周伯,肖九立刻回了头,但眉皱着:“爸,什么……”话刚说完一半,就被他自己咽回去了。星期二就坐在刚才他离开时的那个角落的位置上,如果是活人坐在那会很难受,但他并无实体,坐在那就很轻松自在了。 肖九挑挑眉,忍不住有点小愤恨,瞪了星期二一眼——从另外一边上来也不说提醒一声,让他傻子一样的找了半天。 他眼睛还瞪着呢,又被周伯拍了一下。肖九扭头,发现周伯向他指着什么。他顺着周伯的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应该是引起刚才那个变化的罪魁祸首,一个浑身湿淋淋的男鬼上半身冒出水面,眼神呆滞的看着他们…… 男鬼穿着黑色的西装,白色的衬衣,还系着个红色的领结。男鬼的长相也算英俊,戴着个无框眼镜,他活着的时候应该很斯文,但是如今这种斯文只是加剧阴霾的感觉。 “你解决吧,我年纪大了。”周伯打了个哈欠,拿起卷饼吃了起来。 “你是死在这里的吗?”肖九有打量了一下他的装扮,“要结婚?刚结婚?” 这里景色优美,经常会有新婚夫妇拍婚纱照到这里取景,男鬼的这种打扮,又是死在这里,八成就是拍婚纱照的时候遇到不测了。 他不问的时候男鬼很安静,刚一问陡然间就有一种巨浪迎面应该躲藏的感觉,但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发生。湖面依旧平静,男鬼也依旧老老实实的站在那。 肖九怔了一下,忍不住看了一眼星期二。总觉得什么都没发生,是他的功劳。 092水鬼 “不是结婚……”男鬼终于张了嘴,不过随着他的张嘴,一口黑的淤泥涌了出来,滴答在了天鹅船上。这艘船摆在外边风吹日晒的也不是多干净,但是淤泥落在船舷上也实在是的对比太明显了,“是殉情……” 他只要说话就吐一口,只要说话就吐一口,一开始淤泥还少,等到淤泥多了,恶臭的味道从泥土中穿出来。也不知道这情况是这个恶鬼故意恶心人,还是无法控制,但总算是把话说清楚了。 原来他也是个新鬼,刚死了不到半个月,刚才也是第一天作弄人——他说并没想害死人命,只是想吓唬吓唬那对小情侣,试试他们俩是否是真心。对于这番说辞,肖九持怀疑态度。 至于这位男鬼的由来,是个挺凄苦的爱情故事。 他爱上了一个比他年长又有小孩的女性,其实这有什么?别说现代,就是古代娶二婚妇女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但偏偏男鬼的家里人却不同意,说他好好一个小伙,为什么不娶个黄花闺女,反而要找一个破鞋?女方那边也有人跳出来不同意,女方的前夫并不是和她离婚,而是死于车祸,所以她依旧赡养着前夫的母亲,儿子的奶奶。老太太也跳出来不同意了,说找个后爹不会好好善待孩子。 其他人的意见先不说,只是这个孩子奶奶的意见,肖九都明白,老人担心的八成不是男鬼不会善待孩子,是不会善待她吧? 虽然爱情是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但是却从来不只是牵扯到两个人。这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在挑明了之后,不止在两个人的家庭里闹得很大,就算是在两个人的工作单位里也起了波澜。人有时候是很残忍的,总是喜欢从最坏的角度去思考别人。虽然也有人心怀善意,但是在大环境的压抑之下,那点善意实在是太少了。 总之,这对男女顶不住压力,跑到S省跳湖自杀了,但当时两个人都被救上来了,之后两个人就被家人分开了。男的回到了城市,没多久就接到女的电话,说化成鬼也一定来找他。 男的坚信女的会遵守诺言,虽然之后就断了联系。可是他家里看得也严,直到半个多月前才找到机会,穿着像个新郎一样跑到这里自杀了。他以为自杀之后就能见到女的来找他了,可是无论如何也等不到。 这种因情而死,还是彼此相约的,一块走也就走了,偏偏一个等不到另一个,没怨气的也变怨念颇深了。尤其,男鬼的尸体被缠绕在水草之中,现在还没找着,不得安葬。而女的从被就走那天开始,就再也没有来过。 “爸,我下水去找他的尸首吧。”肖九说。尸体搬走,稳妥的安葬,虽然不能化解他全部的怨念,也能让她安稳一段时间。 听肖九这么说,男鬼面露感激,他看着自己的尸首在水槽中间腐烂,被水中的鱼虾啃食,就算没感觉,那滋味也绝对不好受。 “最好先通知你师父一声,让他那边派人过来,也能免除不少麻烦。” “嗯。”肖九答应了一声,先给了老爷子电话,电话一接通就听见老爷子嘬茶壶的熟悉声音,“师父。” “又遇见鬼了?” “嗯。”肖九略有些窘迫,感觉就像是他只有有事的时候才给老爷子打电话一样,“天水公园的湖这里,半个月前有一对情侣在这自杀,女的救上来了,男的尸首现在还没找到。我们碰上那个男的了。” “哎?你们碰上那个男的了?”老爷子的声音忽然变得激动。 “嗯……” “九九,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女水鬼吗?” “S省的那个解决不了的女鬼?” “对,这个女水鬼……当时也没具体和你讲,你可以和那个男鬼说,他女朋友不是没有去找他,是去不了了。” “师父,您先等等再说。我把手机调成免提,让他也听吧。”肖九对老爷子说,旁边的两鬼一人都感到疑惑。可等到老爷子在那边开始讲述事情的经过,周伯和星期二只是淡然,男鬼却是激动了,如果不是星期二又用了什么手段,他就要冲过来抓着手机咆哮了。 S省那边查女鬼,先查出来的是一个DIY的淘宝卖家。他知道自己雕刻扣子用的是人的骨头,吓得要命,赶紧把到底在什么地方发现的骨头都说了。 之后这件事,就交给当地的圈里势力了,当地的势力先是通知了警方,因为无论自杀还是他杀,有警方的配合,他们要找出究竟也更容易一些。结果只是在河边的搜索,就发现了不属于一个人的骨头——除非死者有三块踝骨。 这事情就开始变大了,一通打捞,确定了无名死者。而且通过测试,死者都是二十五到三十岁左右的女性,而且骨骼上除了刀具劈砍过的痕迹外,还有牙齿啃咬留下的印记,人的牙齿。 也即是S省很可能出现了一个连环杀人犯,还是个食人魔。 肖九已经不知道多少天没看过电视了,真不知道还出现了这种事,这事情听着惊悚却也不新鲜。不知道是现在的世界这种人变多了,还是过去这种人也存在,只是没发觉。 不过现在这个案子已经解决了,大概用不了几天几天就要公开宣判了。这就不是他们这个圈里人要管的事情,而是现实的权力机关要管的了。 转回来说女鬼的事情,女鬼就是受害者的其中之一,不过她的情况比起其他死者来说更曲折。 死者大多是坐台小姐,虽然这是一种光明中的禁止的职业,但谁都知道这种职业的存在。有些偏远地方出身的女孩,到了城市里就会很自然的去做这样的行当,供养家里的弟妹和父母,等到她们自己攒了一部分钱,就不干这个了,回去嫁个还算可以的老实人,过下半辈子。 这些人的来和去都是很突然的,甚至和家里的亲人也没有太频繁的联系,也就没人在意她们的来去,真的是死在异乡无人知。甚至即便如今知道了她们的死讯,可能还有些人要吐口唾沫,念叨一声活该。 不说这些可怜的女人们,那位女鬼,被在S省工作的妹妹接走照顾。后来至少她表面的表现是正常了的,于是妹妹为了让她散心,带着她出去玩,没想到一天晚上泡吧时妹妹上了一趟洗手间,回来她就不见了。当时以为她去找这个男的了,一开始就是生气,可是也没在意,却没想到她没找来,而是就此失踪。妹妹知道不对报警,但是已经晚了,直到不久前,才知道姐姐已经与她天人永隔。 就是不知道女鬼是在那天的吧里,还是在其他什么地方被绑架的了。 “她果然从没有欺骗我,果然没有,没有……”男鬼念叨着,呆滞凝固的眼神变得雀跃。 “你们俩也算是有缘分,都是水鬼。”老爷子在电话里说,不过不是嘲讽,只是感慨,S省那边传过消息来的时候,也请他帮忙找一找这个男的,可是这个人却也恰好在那个时候失踪了,“九九,你先把他尸首弄上来,把他掩埋之后,我们再把他带到S省去,也好让他们夫妻想见。” 男鬼神色一动,大概这是头一回有人称呼他们为夫妻吧。 ——肖九遇见的鬼也算是不少了,但只是对这两个鬼,尤其是在知道了他们的纠葛后,没有同情,只是更看不起他们。 这两个人的家人确实有不对的地方,但他们俩自杀殉情,扔下家里老人,尤其其中一方还有孩子,肖九也不觉得这两个人好多少。不过把他们这么扔着,男鬼刚才显然是出于对有情人的嫉妒,差点害死人,女鬼那边则是已经害死人…… 肖九总觉得老爷子还有没说的地方,但是当着鬼的面,确实还是现在别说,等着私下里更好。 不用肖九提,周伯就很默契的和他把船调转了一个方向,让他自己这边遮挡住人多的方向。肖九就这样脱了T恤和牛仔,穿着一条内裤带着把小刀——作为钥匙扣的瑞士军刀,趁着没有其他船过来的时候,潜进了水里。 这个湖当初是个人工湖,但是这么多年下来,又深又暗,比肖九上次游泳的那个水库有过之而无不及。肖九下潜了没多久,就除了自己嘴巴里吐出的气泡外,完全看不见四周的情况了。偶尔有鱼游过,碰到他的身上,他也是后知后觉的。 不过有南水鬼和星期二在身边,所以他倒是不担心游错了方向。 “就是那里。”人在水里说不了话,鬼却没问题,男鬼有些激动的拉着肖九的胳膊,“前边,再近一点,一点,对!” 水鬼指路,肖九在水里摸着,确实感觉到能摸到一些水草的草叶,而且这里的水味道也比别处更加的腥臭难闻。水鬼的尸体应该就是被缠绕在其中,肖九抓着一把水草,朝更深的地方摸。 突然,他感到背上一重。 “我离不开这里……那老头子有句话没说,难道就以为我不知道吗?”肖九莫名所以,但已经明白不对劲,星期二要过来,陡然水底出现了莫名的漩涡,搅着混沌的泥沙,竟然把星期二卷到了不知何处去了,“水鬼……只有拉了替死的人,才能离开水底……你这么好心,就在这里代替我吧!” 093麻烦 湖面上,周伯吹着凉风,喝着饮料。 原本肖九的位置,现在坐着的是显了形的星期二,不过,他的脸色即使作为一个鬼,也实在是太难看了。 确实,厉鬼在自己死亡的地方,往往力量会更强,尤其是死于水火之类,极其痛苦的司法,这种鬼刚成鬼的时候就有些特别的能力。但是,现在他们碰上的不过是刚死了没多久,还没化为厉鬼的小水鬼而已。过去,星期二就不怕他,更何况他从周伯那里得到了许多古怪的东西,原本水鬼的小伎俩是驱不走他的。把他弄开的,是周伯…… “周伯。”星期二焦急,无奈他根本连动都动不了。 “你们的师父,有一点是没错的,小九的能力,教是教不会的,就连我也教不了。赣榆留下的东西我也看了,也不过是些门派中寻常弟子都能用的,对于小九的能力有些补益,但却不打。因为他们太特别,只能靠着逼,生死关头一点点了解自身的能力。”周伯也皱着眉,看得出来他并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我知道你觉得现在这世道没那么危险,他也没有家仇,不需要他拼命,但是……” “周伯知道有什么事?”星期二不挣扎了,疑惑的看着周伯。 “不是知道,只是觉得……觉得……我可能还会和他再见一面。” 周伯没提这个“他”是谁,但星期二却已经知道了。这个世上,除了肖九之外,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人,会让这位心力交瘁看多了世事的先人如此挂念却又担忧了。但这走神也就只是短短一瞬,星期二就又开始走神挣扎起来了。 不管周伯怎么说,就算生死一念的逼迫是为了肖九好,但毕竟这是生死,万一分寸没有拿捏好…… 比起做一对鬼伴侣,星期二还是更喜欢如今这样阴阳相对,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对方鲜活的气息。 背上背着一个鬼,即使身处的本来就是冰冷的湖水,但是背脊紧贴的那种阴冷的感觉,还是越发的清晰——都是鬼,都是凉冰冰的,但肖九就是觉得和星期二贴着他的时候感觉不一样,星期二是果冻,但是对方就仿佛湿漉漉的黏腻蜗牛。 身后的鬼话音刚落,肖九突然觉得手上被什么东西抓住,那种……又粘又软,可又碰触到些硬物的感觉,绝对不会是水草。 下意识的回头向前看,结果即便是胆子大如肖九,也吓了一跳! 因为距离不算是太远,他能依稀看出抓住自己的是什么,那也是一只手……粘与软的是被湖中的生物啃食加上腐烂变得支离破碎,水中得惨白发胀的皮与变成黑色粘稠物的肉,硬物是黑与白的中间凸出的森森手骨。 这只手就从水草中间探出来,随着它的动作,掀起了一部分污泥,让视线变得更加的浑浊不清。 “代替我……或者至少……在这里陪我……”男鬼的手臂抓得更紧,无论是肖九脖子上的,还是那只半腐烂的。 肖九这个时候,也察觉星期二的离开有不对劲的地方了。虽然从他离开到现在也就是十几秒的时间,但是星期二不会这么久…… 刚那么想,肖九就苦笑了,他有些太依赖星期二了。白衣女鬼那次也是,他其实自己有能力的,但最终还是让老爷子救的,而且星期二还元气大伤——虽然在医院醒过来的时候,星期二已经安然无恙了,可那是十多天的时间,休养回来的。 不能再这么依靠着他了,得自己挣脱。他想起了星期二上次覆在他身上的温热的掌心,说起来,鬼也是很奇怪的,明明能够通过各种途径吸收阳气,但却又畏惧阳气。就连民间的传说中,鬼都是昼伏夜出的,实际情况虽然没这么严重,但清晨和正午两个时候,鬼确实会变得疲累,而这种阴湿的水鬼,只会更畏惧…… 肖九感受到了肺部已经因为缺氧而开始发闷,他并没有被抓住的手按在了男鬼抓住他的手臂上。 “不要挣扎,我会让你痛快一……啊——!!!!”男鬼发出了惨叫,他与肖九接触到部分有那么一瞬间仿佛熔化样变得模糊而扭曲,肖九和那只抓住他的手之间,也突然升起无数气泡,仿佛是烙铁放入了冰水一样,那只腐烂的手扔下了几片皮肤几块烂泥一样的肉,飞快缩回到了水草之中。 脱离了桎梏的肖九却并没有第一时间逃离,他转身,抓住了依旧在惨叫中的男鬼,不听他更凄厉的叫声,踩着水,朝着水面游去。 挣扎个不停的星期二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结果这一下子挣扎过头,又因为是显形的,竟然一头撞在了天鹅船的对面,幸好他是鬼,否则这一下子非得头破血流的。顾不上感叹,星期二转身就要跳下水,却是“哗啦!”一声,和冲出水面的肖九来了个头碰头! 肖九只是觉得额头上软软的,凉凉的,星期二的眼睛黑黑的,焦急和忧虑清晰可见。 “肖九!”星期二一看肖九,终于把提着的心放下了,伸手抓着肖九的肩膀要拉他上来,但是这一拉没拉住,他立刻“嘶”的一声,痛哼着,把手缩了回来——其实刚才他额头碰到肖九的时候也疼了一下,不过只是一瞬间,再加上更多的是对肖九的关心,所以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疼了。 “先别碰他,他现在会用是会用的,但显然是还不会收发自如。”周伯拉了一下星期二,不是他故意迟了一步说,实在是星期二动作太快。 肖九都不知道自己还没收回来,看星期二动作才意识到不对劲,顿时心疼不已。 “傻小子,还愣神呢,快把那个放开,不然一会儿魂飞魄散了。”周伯也挪了过来,抬手给了肖九脑袋一下子。 肖九这才想到自己手里还拎着一个呢,他以为外放的阳气都收回去了,其实根本不是。周伯一说赶紧松手,他又好奇的把脑袋潜进水去,结果依稀看见了一团——已经看不出人形,只是混混沌沌的——向着深水中潜了下去。 鬼原来也能变成这个样子? 肖九正奇怪呢,却感觉有冰凉的什么覆在了他背上。真的感觉完全不同,男鬼凑上来的时候肖九只觉得反感和恶心,但是现在,不用回头,他也知道这舒舒服服的凉意,来自于星期二。 但肖九可不敢闭着眼睛享受,手脚用力,肖九窜了出去,躲开了星期二的拥抱,冒出了水面。因为是匆忙之间,距离没掌握好,所以竟然一脑袋撞在了船舷上,顾不上晕眩与眼前依旧冒着的金星,肖九转头就骂。 “不要命了?!” “已经没命了……” “你不怕疼啊?你不疼,我可疼(心疼)。”肖九被星期二堵得一愣,晕眩都没那么严重了,同时也有些心虚,星期二那么焦急的下水,还不是担心他出事吗?只因为他一时的好奇,话都不说就一个猛子扎到水里了,是不对。 “快上去吧,一会着凉了。”星期二确定了他没事,刚才赌气归赌气,现在更多的倒是放松与放心了。 “没,他还得在水里呆一会儿。”周伯这个时候笑嘻嘻的凑了过来,拿手一指。就看几条普通的小船正朝他们这个方向划来,船上的人除了穿着警服的,还有连个穿着潜水服,原来是“相关人员”到了。 肖九得带着人下水,否则这些人不但找不着尸体,以男鬼现在的状况,很可能这些人还会丢了性命。 “星期二……”那些人看着近,过来还得有一会儿,肖九看着泡在他旁边的星期二,心虚的感觉更加严重,“对不起,我下次不会这么冲动了。” “不,刚才是我冲动了。”星期二看了看他,摇了摇头。 “是我……” “行了!行了!别泛酸了,小夫妻偶尔有点矛盾是乐趣,按照如今的话讲是床头打架床尾和。” 周伯这么一说,星期二和肖九都感觉脸皮上有些不自在,但是刚才的那点小矛盾也压下去了。正好,警察的船过来了,不需要肖九多说话,事情已经有人安排好了,肖九带着那两个潜水员潜水找到了尸体,浮上水面,不过他们还得等一会儿,等着门派里来人。 尸体是警察收了,鬼可得他们收。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本该先到的同门没来,反而是警察都已经到了。 不只是警察都已经到了,是警察都已经要走了……只是因为边上的围观人员太多,记着也来了,所以速度才慢了一些。 肖九这个时候已经没在水上漂着了,而是和周伯一块儿,混在人群里当围观群众。当然,肖九手里还握着星期二的手——本来是希望星期二现身和他这么拉着手的,但是星期二脸皮薄,肖九刚把他手拽上,他就隐身了。肖九也开始还没察觉,直到看见有人传过星期二的身体,才意识到,不过也不逼他。 等到岸边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电话才重新响起,门派的人终于来了。 一看见对方,肖九明白为什么他们来的这么晚了,孙亮带队的,还多了个莫汐。 094小蔷(上) 肖九在日常的大多数时间里,虽然脸部表情看得出来起伏变化不是铁板一块,但实际上该说是个很寡淡的人。 就算是这样,在看到莫汐的时候,他也寡淡不住了。 话都说到那个地步了,这个妹子为什么还纠缠不休呢?但是这念头一闪,肖九就又在心底笑了自己一下——姑娘来了也不一定就是为了他,他也太自以为是了一点。这么一想,那点波动就没了。 湖边的人这个时候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就是租船的老板骂骂咧咧的。 现在正是夏天刚开始的时候,气温不算太热,游湖的情侣很多,可这地方如今捞上来了个尸体,十天半个月之内就要少有人来了。 结果老板正咒着男鬼跑哪死不好,非跑这里来的时候,突然就呼啦啦来了一群人,要租船。反正给的押金的没错,虽然这些人西装革履来划船有些奇怪,但老板不会有钱不赚。 “好奇,想跟着去看看?”这个时候肖九已经可以离开了,他的任务到此为止,但是刚转身,周伯就问了。 “嗯,是有点好奇。”肖九不好意思的回答,毕竟他是和周伯出来玩的,结果刚玩了没多久,就遇见了这事了。他能把水鬼打得差点就此散逸,文渊那时候也看见过驱鬼的,但老爷子的意思是给这个水鬼搬个家,这个到底怎么办,肖九还真没见过。 “那就去吧。”周伯笑,脚底下已经当先朝着湖边去了。肖九是陪着他来玩的,但是对周伯来讲,能看见肖九开心,他也就最开心了。 星期二跟在他们身后,有意思的看着红了脸不好意思的肖九,也忍不住笑得开心。 众人租了船,划船到了肖九发现水鬼尸体上方。 肖九和周伯。星期二当然是在一条船上,包括莫汐在内,没人问他们为什么要跟着,也没人凑过去,只有两个陌生的黑衣人,用畏惧与疑惑五五掺杂的眼神看了肖九两眼。 船到了地方,三个人黑衣人各自从随身的袋子里朝除了一把木剑,很短很小的那种,其实说是木匕首也差不多。还有人拿了个茶叶罐一样的小罐子,不过罐子里掏出来的不是茶叶,而是某种灰烬,这场“搬家”从那罐子的人把一把灰烬撒进水中开始,举着木剑的人开始唱念经文,这过程一直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肖九看的都有些发困的时候,变化才开始——水里开始冒泡。 气泡在水面上炸裂时,溢出的是臭鸡蛋味道的臭气。这时候却没人捂鼻子,只是越发全神贯注的看着水面。 又过了大概五分钟,水面上出现了毛蓬蓬的一团——如果它小一点,看着倒像是个掉水里弄湿了的毛栗子,但它个头挺大,那吗第一眼就让人觉得是个死人头了…… 这东西在水里翻滚打转,散发出的臭气越发的浓烈,同时发出野兽一样的惨嚎。 “爸,这是刚才我们看见的男鬼吗?”肖九看了半天,竟然没找着这颗毛球的鼻子眼,它貌似整个都是被毛发覆盖着的。这让肖九拿不准这个完全失去了人样子的东西到底是不是男鬼,也不明白毛球到底是用什么惨嚎的。 “就是那个小东西。” “那怎么变成这样了?” “化为水鬼的,一半都是浑身长毛,红目赤面,不过你之前让他元气大伤,所以现在就变成这般大小了,面目也无力化出。” 周伯话音刚落,毛球不再惨嚎了,反而痛哭起来,就像是极端伤心难过的小孩,哭的人心酸不已。哭声传出去,有岸上经过的人都忍不住朝这边看了过来。但这也是水鬼在此发出的最后的哀鸣了,有个拿香炉的黑衣人,低喝了一声“起!”毛球带着哗啦啦的水响,飞出了水中,一边飞一边缩小,直到被收入香炉中去了。 香炉被盖上盖后,在那个黑衣人手中兀自震动了两下,但在对方将一道道符贴在盖上后,就彻底安静了下来。 黑衣人们任务完成要离开,莫汐也没多话,如来时一样,老老实实的跟着孙亮他们一块走了。 他们一走,周伯忽然说:“小九,我突然向去尝尝火锅了。” 肖九抬头看了看脑袋上的大太阳,今天是不太热,但也是夏天,这种天气去吃火锅? “好!”犹豫只是短暂的瞬间,这辈子头一回父亲主动要求和他吃饭,别说是火锅,就是吃火炭,肖九也会开开心心的去的。 出公园的路上,肖九用手机上网找地方吃饭。这公园也算是他们这里的著名景点了,出公园左拐就有一条都是餐厅的街道,找了个口碑最好的,肖九带着周伯去吃了。 肖九不是容易出汗的人,这地方空调也开得足,但没一会儿,肖九也就吃的汗流浃背了,反观周伯,额头上连点汗水都不见,依旧是气定神闲的。 “怎么了?”周伯在辣汤里涮了羊肉,美滋滋的又沾了辣子吃进嘴里。 肖九看周伯这么吃,觉得额牙疼一样的咧了咧嘴,所以周伯问的时候,他答得慢了一拍:“爸,您不觉得辣啊?而且,我总觉得……您好像年轻了好多。” “那当然,好吃好喝好住,又不用动脑子,当然年轻。”周伯又夹了两块鱿鱼扔进锅里,“再过两天,我还会更年轻。” 肖九笑了,如果这样能让周伯留得时间更长那就好了…… 就这么玩到了下午回家,司机把他们送到了家门口:“爸,我有点事,出去一趟。” “行,我正好看看电视,我真有些个奇怪,你们现在的人,是如何看我们当初的?”门口换鞋的周伯摆摆手。 一听周伯这么说,肖九和星期二表情都有点囧。 “这个……爸,您就随便看看吧。”历史怎么样,肖九和星期二不知道,但至少他们俩知道,那种一个个脑袋上顶个鸡毛毽子一样的发型绝对不是古人的流行趋势。 周伯直起身来正好看他们离的怪异表情,心里知道了些什么,笑呵呵的对着两个孩子摆手:“放心,那话叫怎么说的来着?且看且玩且笑。吓不出心脏病来的。” 肖九和星期二还是没就这么离开,而是跟着周伯进屋,把电视打开,遥控器放到周伯手里,看着周伯自己选台。 无奈,一台一个“皇阿玛”“奴才该死”“若曦……” 最后干脆关了电视,直接上电脑了。肖九还以为让周伯对电脑上手要花些时间,结果周伯一摇鼠标,用得倒是很顺溜,甚至还会盲打? 到底怎么会这样,肖九就不问了。备好了茶水和点心,看周伯自得其乐,他也就与星期二出去了。 肖九这次出门,为的是和文渊的约定——去捡肖崇轩。那天文渊来找,他答应了,就已经和肖崇轩约好了见面,之前他电话的时候,肖崇轩虽然奇怪为什么之前笃定了不见面的肖九突然改变了主意,但更多的是高兴,一口答应下来。 肖九照顾周伯虽然花了一点时间,但他与肖崇轩相约的就是在别墅区门口,所以倒是没迟到,不过他到的时候,显然肖崇轩已经等了有一会了。 “抱歉,让你久等了。” “没事,我也只是刚到,上车吧。” 于是肖九没多话,上了车,不是副驾驶的位置,是后座。肖崇轩的车开得很稳,车内很寂静,看起来车里是两个人,实际上乘客却有三个。肖九出门的时候就把文渊叫来了,所以,现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坐着的是文渊,他紧紧的盯着肖崇轩,表情就是没有表情,但看得肖九忍不住握住了星期二的手。 ——文渊现在不是无所谓了,而是绝望到麻木了。 没爱过的还好,爱到极致,却落得个相对不见,并且被对方慢慢遗忘…… 设身处地的想,这种事如果发生在他身上,肖九的选择会是趁着还没遗忘对方的时候,自己抹了自己的脖子。他怎么能让心爱的人,独自一个品尝这种痛苦? 不过,他不是肖崇轩,无法知道肖崇轩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也无法用自己的选择强硬套在肖崇轩的身上。他今天,只是来做个传话人的。 肖崇轩并没带着肖九回市区,毕竟虽然不算晚,但要是算上市区的来回,可就晚了。所以,他们去的是告诉旁边的一家咖啡店。 两人坐在角落里,各自叫上了一杯咖啡,都在思索着如何开口。但是,显然他们要开口的话题不太一样,最终,肖九打破了沉默。他问的只有两个字,却让肖崇轩完全的怔住:“小蔷?” “!”因为太过惊讶,肖崇轩的嘴巴都张开着,“你……这个名字……” “你还记得这个名字吗?” “你是文渊?不……不可能,怎么可能?”肖崇轩更乱了,不过乱的原因是他想歪了。 “我不是文渊,但是,文渊拜托我来帮忙——你应该也听说过我拜师的人是做什么的吧?我能看见鬼……” 095小蔷(下) 肖崇轩依旧坐在那发着呆,第一眼看去会以为他在看着咖啡,实际上两只眼睛的焦距根本对不上。 肖九也不急,喝了一口咖啡觉得味道不错。把菜单拿过来又叫了一份摩卡沙冰,一份香蕉船,一份草莓华夫饼,过来点餐的服务员看着他们俩表情怪怪的——这要是两个女孩子点这些没问题,两个男的喝咖啡也没问题,但是两个男的点了一堆甜品…… 尤其肖崇轩一派成功人士的打扮,肖九装扮随意,看起来像是个大学生,这就由不得人不想歪了。 不过这家在高速路旁边的咖啡店距离别墅区不算远,更正确的该说这里就是靠着别墅区那边来往的人消费,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见过不知道多少了。服务员表情怪是怪,但还是保持着笑容,肖九也就只是觉得好玩,没怎么在意。 摩卡沙冰上来,肖九正用勺子挖着,不顾文渊的白眼,正在和星期二挖着你一口我一口的时候,肖崇轩总算回过神来了。 “他……他请你帮忙?那他现在在哪?”肖崇轩问,神色是难以形容的复杂。 “嗯,他请我帮忙,现在他就坐在你边上。”这里的座位是很大的沙发,一个座位很容易坐下三个人,肖崇轩的身材很匀称,他坐下,文渊自然就坐在了他旁边。肖崇轩匆忙左右看着寻找,直到肖九说了一声“左边。”他才定定的看着左边不动。 毕竟确实是看不见的,即使肖崇轩很努力的看着,文渊也欣喜又激动的看着他,但是双方的视线根本对不到一块。 “我……”肖崇轩转过头来,“我选错了,对吗?”他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眼泪竟然就落了下来。 就算内里的灵魂曾经是个女人,但毕竟现在肖崇轩是个男人,而男人哭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很难看的,尤其是现实里真情流露,而不是电影里的摆POSE。 肖崇轩的哭却不是用难看或者好看形容的,看着他,肖九的反应只有一句话“他很伤心”。 他的哭是无声的,只是微侧着头,抿着发白的嘴唇,不停的落眼泪。 文渊匆匆忙忙的站起来,想要抹掉肖崇轩的泪,想要把他抱在怀里安慰,但是……做不到。 “哎?”看着这相对却不见的人和鬼,肖九忽然想到了什么,怔了一下,“鬼不是能显形吗?” 星期二这样的,显形之后普通人都能看见他,还以为他是个人,文渊怎么会不行? 他这突然出声,把肖崇轩吓了一跳,但也匆忙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擦干了眼泪。 “你以为谁都像他一样,阳气那么足啊,想不现身还要特别的锻炼。”文渊如果是活人,那么以他今天翻白眼的次数,一定会眼角肌肉抽筋。 “原来现身也要消耗啊。”肖九刚知道。 肖崇轩擦干净了眼泪,看肖九说话,但是却没对着他,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依旧一无所获,神色无奈又苦涩。 “一方面是有消耗,另外还有个原因。”文渊苦笑。 “?”肖九奇怪,就看见文渊又坐回肖崇轩旁边了。 过了两分钟,有服务员端着盘子上来,是华夫饼好了。其实早好了,但是服务员也看见了肖崇轩在哭,于是决定迟点再过来。 她走过来之后,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把华夫饼放在了桌上:“请问,三位先生还要些别的吗?” “三位……”肖九也愣了,也就是说现在文渊是现身状态,服务员能看得见。 “一杯卡布奇诺,谢谢。” “好的,一杯卡布奇诺。”服务员点头,转身离开了。 “她在……问谁?”服务员走了,肖崇轩一脸的茫然,“她也……能看得见他?他就在我旁边,但是只有我看不见?为什么……” 肖崇轩都看出来不对劲了,肖九当然更能看出来了:“这情况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问问他吧。” “因为我和她上辈子无名无实……”没等肖九问,文渊就自己答了,“现在他算是下辈子了,要走一段新路了,我却依旧是站在原地的鬼,理应离得他远远的,不该对他再做纠缠,他看不见我是应该的。” “这是你自己自暴自弃,还是真的?” “是真的。无名无实我们的俩算是苟且,所以他看不见我。若是异位而处,我也看不见他。” 肖九刚知道,原来还有这种讲究,不知道该说是神奇还是封建。 “呃……刚才文渊跟我说,你看不见他,因为你们俩上辈子无名无分,你现在该算是下辈子走新路了,所以看不见他。”肖九和文渊不过说了几句话,肖崇轩也已经等有些急了,肖九转述完了,接着又加了一句,“不过,我们再试试。” 文渊和肖崇轩都奇怪中,星期二的身形忽然显了出来。 一看见星期二,肖崇轩顿时瞪大了眼睛,一脸惊异。 “还真是只看不见文渊。”肖九还以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是那种灵感超级迟钝的,但是现在一看,他不迟钝,确实只看不见文渊,“不过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方法吧?你们上辈子无名无分,那变成有名有份不就行了?比如像是什么迁坟合葬之类的?我这里不是有你的骨头吗?你其它零碎当时让谁拿走了来着?” “我的骨骸是还在,但是小蔷的早就不在了。” “一点都找不着?” “你们学校的宿舍楼就建在小蔷的坟上头,你所还找得着吗?” “那么……”肖九舔了舔嘴唇,一个想法一闪而过,“我事先说明我是个半吊子,这事先问你们,回去我会问问懂的人能不能成。” “到底什么想法,你就说吧。”这却是文渊和肖崇轩一块催促的了。 “试试冥婚。” “不行!” “好。” 干脆无比拒绝的是文渊,更干脆的同意的是肖崇轩。 “冥婚是害人的东西,尤其是我这种厉鬼。你让我和他结冥婚,就算因为这个他真的能看见我了,但时间长了,我是会忍不住把他带走的。” 文渊这么一说,那这个真的是肖九思虑不当了,他只是很单纯的想给这一人一鬼牵上关系,下意识的就把电视上喜闻乐见的冥婚拉出来了。 “怎么?”肖九的表情一变,肖崇轩也是反应敏捷的人,立刻就知道了事情不对。 “刚才那件事是我没经考虑,你和文渊的事情,还是让我先去问问长辈吧。”肖九摇头,觉得这事他还是被乱出主意了。 “……”肖崇轩拨弄了两下咖啡,“其实今天我来是要和你说,我们俩的事情的。” “我对肖家,对那位和我有血缘关系的先生……”肖九呵呵笑了两声,不说话了。 “我来要说的事情确实和肖家有关,但却并不是来求情之类的,我和他也没太深的感情,尤其我也不是原装货了。”肖崇轩也笑,渐渐恢复了成功人士的风采,“肖崇轩和他父母的感情也不深,他们这个应该算是典型的‘贵族家庭’,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私生活,谁也不影响谁。” 肖九点点头,却不太明白,肖崇轩为什么和他说这种话。 “那天开车的,不是我,实际上我有着很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有不在场证明,但是当初老爷子跟肖九说的,对于那天晚上到底萧崇轩是不是凶手这件事,可不是“能证明他无罪”,而是“无法证明他有罪”。 那么是什么让萧崇轩有证据却不拿出来呢? “开车的……是谁?” “我爸。至于车子为什么一点证据也没有?因为他换了一辆车,原先的车我也不知道被他弄到哪去了。” “为什么你会想叫我出来,告诉我这些?”在此之前,他可不知道肖九能看到文渊,能帮他忙。 “假话是,我不想被一个莫名其妙的敌人恨着。真话是,你不知道真像就已经让我爸坐卧不安了,等到知道……让我早几年继承遗产,我是不会介意的。” 如果就这么看着他,肖九绝对难以把这个人和曾经的小蔷联想到一起。因为,小蔷是个绝对的妹子,还是个大家闺秀,温柔甜美善良可心,全身心的深爱文渊。但是肖崇轩……就算他刚才流泪,也一点都没有大家闺秀的感觉,他是个现代教养良好,风度翩翩而且显然还很心黑手冷的男人。 肖崇轩身上发生的事情,八成不只是借尸还魂那么简单,否则怎么会不止形变,连行为举止内在气质全变了的? 肖九忍不住看了一眼文渊,他原来是直的,现在看着这样的小蔷还依旧一脸迷恋。不知道是因为他眼里看到的不一样,还是他的爱果然是透过现象看本质。 “不用这么惊讶,我说了,我确实和他们没什么感情。”说完这话,肖崇轩忽然又显得有些不安,“文渊……他是不是讨厌这样的我?但我不想和他说假话欺骗他,现在的我就是这个样子。” 096无奈 文渊没跟着他们离开,而是要守在肖崇轩身边。 离开的时候,肖九也把文渊的决定告诉给了肖崇轩。肖崇轩看不见,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刚才表明自己都是真话时的紧张感完全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种空气仿佛都甜美起来的感觉。 肖九没有让肖崇轩把他送到家门口,而是在他们之前碰面的地面,就主动要求下车,一个人慢悠悠的朝回走着。 “在想什么?”肖九走两步就停下来用别有深意的眼神看着星期二,再走两步再停,终于他的古怪眼神让星期二忍不住问出口了。 “在想……你要是变成了女孩,我还会不会这么喜欢你?” 如果星期二不是活人,肖九的这个反问的回答大概会然他被自己的口水呛个好歹的。 “你怎么想的这么莫名其妙……”星期二住了口,这也不算莫名其妙,刚才和他们见面的肖崇轩不就是个鲜活的例子吗?不过对方是女变男而已,“你不提我都没意识到。” “没意识到?没意识到小蔷变男人了?”肖九囧了,星期二这反射弧是不是太长了?不对,他是鬼了,没反射弧这个零件了。但是说起来……他和星期二在一起,从始至终星期二对于他们俩都是男人这件事也并没太大的抵触,让他几次想要放弃的,是因为他们俩人鬼殊途。 “好像……做了鬼之后,下意识的就会把很多条条框框忽视掉了。至于感情这件事,大概因为无论对方是男还是女,只要是活人,作为一个鬼,也就不能和他或者她有什么亲密行为。否则就是故意吸人阳气害人性命,那就不是喜欢了,男女也就没什么要紧了。”这么说完星期二摇摇头,“至少我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这倒也是。”肖九挠挠头,其实他也不是不能理解——刚才他看了星期二半天,其实已经确定,就算星期二变成女的,无论是女人还是女鬼,他也依然会爱着星期二。可决定下了,感觉依然有些怪怪的而已,当然,星期二还是别变女人,现在这样是最好的。 肖九刚到家门口,电话就来了,是老爷子。 “九九,后天和我们一块去S省怎么样?” “师父,是水鬼的事?” “对,这些年稍有碰见这种需要跨省合作的大事了,也让你去多见见人。而且也能让你干爹到各处都看看。” “师父,坐飞机去吗?”肖九有点期待,他这辈子还没离开过这个城市呢,最远的地方就是郊区而已。一想起来要去S省,可能要坐飞机,他竟然有了点小孩子一样的雀跃。 老爷子笑了一下:“太近了,飞机上去就得下来,那可不舒服,火车过去就行了,现在动车的速度,不比飞机慢。” “哦……”肖九倒是也不失望,反正动车也是第一次坐,而且他们这边到S省的省会从地图上看也是不近了,坐飞机竟然还是太近——鬼怪固然神奇,但是人类的科技有时候也一样神奇。 “回来了?”周伯依然坐在电脑起边,不过他从看电视,变成了找史料。 “嗯,爸,尝尝这个。”肖九从咖啡店外带了乳酪蛋糕和香草冰激凌,把小盒子放在了电脑边上,“爸,后天去S省吗?” “去解决另外一个水鬼的事情?” “对,另外去旅游。那边有好几个从唐宋流传下来的古镇,我们可以去看看。” “好。”周伯点点头,打开外卖的纸盒后,摆弄着小塑料叉子表情有点为难,“小九,我用不惯这个,你帮我那一副筷子来。” “这就去!”飞快的来去拿了叉子,肖九坐在边上一边看着周伯吃东西,一边把刚刚外出的事情讲给了周伯听,“爸,怎么让他们俩至少看见对方?” “唉……你当时虽然是突发奇想,但是你说的法子却没错,是唯一一个能让他们俩彼此相见的办法了。但是,那个文渊说的也没错。你要是给他们让他们俩结成冥婚,那他绝对会忍不住……甚至就算忍住了也没用,他会不知不觉的把对方带走,结果一切又绕回原点。” “那就让他们俩继续保持现状?但我总觉得现状也保持不了多久了,看文渊的样子,已经是即将爆发了。”今天肖九让肖崇轩知道了文渊的存在,算是暂时缓和了一下文渊的心情,可是这能起到的作用维持不了太长的时间,“哎!我是笨蛋。爸,您等会,我给肖崇轩一个电话。” 此时,肖崇轩刚洗澡出来,他穿着浴袍,躺在床上,脸红得厉害。 在此之前他就有被窥探的感觉,但是那看不见的视线,不会让他觉得危险,只是让他窘迫,或者说羞涩。在今天终于确定了不是自己神经过敏后,这个一开始很纯洁的澡,洗得格外艰难——简直不是沐浴,而是一场与水和空气的交合…… 可他不知道,这一场独角戏,会不会让文渊觉得觉得他过分放荡。脸上的红晕渐渐消去,肖崇轩无奈的看着天花板,最开始的时候他无比确定自己是小蔷,但是现在,他身上属于肖崇轩的,或者说属于男人部分已经越来越多了。 电话声响起,肖崇轩从床上坐起,看来电是肖九,立刻眼睛一亮。 “喂,肖九?” “是我,我刚想起来,其实你们来可以沟通,用写的就行了。” “用沙盘?” “不用扶乩那么老派,普通的纸和笔就可以。”肖九笑着,“甚至你给他一台电脑,你们俩打字都没问题,别用手提电脑,手提的话有时候鬼会影响到电子元件的正常运行。” “知道了,多谢!多谢!” 听着那边肖崇轩欣喜的声音,肖九松了一口气,挂断了电话,其实简单的方法很多时候就在眼前放着,只是看能不能想起来罢了。 “爸……”抬头一看,周伯也正笑嘻嘻的看着他,肖九顿时就有一种小孩子刚刚考试得到了好成绩,期待家长夸奖的心情。 “小九做得很不错。” 如愿被夸奖了,但是肖九却更不好意思了。他低着头脸红红的表情,让星期二看的瞪大了眼睛——太惊讶了。 “不过,也就只是解决一时,这件事还不知道到底会怎么样呢。” “那就不是你的事情了。”周伯摇头,“尽人事听天命,你的人事已经进的足够多了,解决方法也摆在他们面前了,到底要怎么做,到底结果如何,那就要看他们自己的选择了。” “嗯……”肖九答应着,忍不住看向了星期二,文渊和肖崇轩是如此,他和星期二又何尝不是?只不过,他比肖崇轩幸运的多,他的所爱虽然非人,但他能看得见,摸得着。 第二天一早,孙亮就过来就肖九送去S省的行程表,不过他脸色很难看,肖九觉得,原因大概是在他车上等着的莫汐。 孙亮可是有妻有子的,而且在肖九和孙亮学外功的那段时间里,孙亮的表现说明他的家庭很幸福。 莫汐曾经追求肖九,还能看成是为了自己的幸福而有些行为失当,但现在可就是完全的走火入魔了。她现在是:我要找幸福,和你很幸福,那你就得给我幸福,可完全没想到对方跟她会不会有幸福。 “孙哥,这个……要不要我跟我师父说说?” “别……师祖求我帮忙,让我忍一阵。”虽然孙亮原本脸皮就黑,不过是那种阳光的黑,到现在却几乎变成阴沉了,“她一个小女孩,过段时间大概也就好了。” 话时这么说,但是看表情就知道,他自己都没什么信心。 孙亮说的师祖,就是肖九的师姐。肖九一想,上次他把事情跟师父说了之后,不管师父怎么跟师姐说的,也都算是给了师姐一个没脸。但他毕竟是师父正得宠的小徒弟,就算朝坏处把人想,师姐再怎么不高兴也不会把他怎么样。孙亮就不一样了,他是晚辈,还是得靠着吃这碗饭过活的,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他都得忍着。 这事对肖九来说,也就是言尽于此了,不好多说了。 孙亮和莫汐开车走了,肖九这天接下来带着周伯和星期二去了超市。不管去不去S省,这也是肖九原本就决定了的安排,毕竟周伯就只有两身衣服和鞋子,只是现在更急迫了一些而已。 去的时候双手空空,回来的时候,大包小包差点把肖九压死——他后悔了没叫车了。 一夜无话,六点多的时候就有电话,同时有人来接了。 肖九拎着两个皮箱,和周伯、星期二上了车。这次出动的人数还真是不少,十几辆车依次排开朝着火车站就去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哪家的喜车呢。 动车确实很快,作为也蛮舒服的,不过因为他们那车厢里黑衣人太多,所以其他少数几个普通乘客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乘警也来得无比频繁…… 097又一个老爷子 出了车站就有人接,这边来的倒不是黑衣人,是穿着蓝灰色唐装的。两帮人站一块胜利会师,其他人能跑多远就跑了多远…… 肖九拉着行李,看着这情景就忍不住笑,一边笑一边摸他的挂坠——为减少麻烦,星期二没出来。星期二必定也是能看见的,现在大概也在笑。 不过这边应该已经和车站的某些人打过招呼了,警卫并没有像动车上的乘警那么戒备着。 出了车站坐上车,他们大部队是要送到酒店去的。那边的负责人则抹着汗对老爷子点头哈腰的说要送他去见他们的祖师爷,看来这边的人没想到老爷子会亲自来。那就不是现在的这个人,可以接待的了。 老爷子倒是也不难为他:“我来不是摆谱的,就是新收了个徒弟,想让老赵看看。”老爷子嘬着他的茶,虽然说不是摆谱的,但是显摆徒弟倒是真的,“九九!过来!” 肖九一听招呼就过去了,老老实实站在了老爷子身边叫一声:“师父。” “嗯!”老爷子笑呵呵的答应了一声,继而又说,“放心,一会儿放你回来。” “谢谢师父。”肖九道谢——就算知道队伍里的其他人会照顾着,但是肖九也不放心把周伯一个人放在这边,而且到了人家的大本营,星期二更不能随便出来了。这些事肖九担心,但是老爷子是他师父,要给师父撑腰,所以肖九不会多嘴。可是老爷子也知道,师父也要关爱徒弟,所以当先说了出来。 对方的人不知道始末,却明白这是老爷子和肖九的家事,他们这行忌讳很多,和同行相处尤其忌讳的就是窥探他人门派,所以也没人没事找事。 跟老爷子坐着车,朝着这地方孙家的老爷子家里驶去。 肖九所在的城市虽然和S省离得近,但这两个地方却就是两种不同的地形,S省多山,有些小区甚至就是直接建在山上的,他们去的孙老爷子的住处就是如此。他们的车顺着盘山路朝上绕。 这个小区的景色很美,房屋建在山腰上,一条条砾石的小路将处处人烟联系起来,小路之外苍翠遍地,隐约间更能看见毛竹搭建的亭台…… 虽然肖九所在的城市最近几年也在努力的绿化,但现在大城市里的土地已经不是寸土寸金,而是寸土寸钻了。前年好不容易挤出了点土地建了个土山公园,还被老百姓骂了个半死,说是劳民伤财。虽然现在那地方已经成了家长们带着孩子去玩的最好去处,但也依旧是一边骂一边去的。 就算同样是居民区,别说是普通小区的绿化,是一些高档小区,绿化也没有这里做得漂亮。不只是肖九看着感觉不错,老爷子的眼睛都亮起来了。 “你们这的物业是哪里的?”老爷子很直接的问,他看出来了,这里现在这样繁花锦簇,应该是有小区建筑时规划的原因,但更大的原因是物业的养护和增种,这一路上能看到不少身穿小区物业制服的工人在裁剪花木,移植填补。 “黄老爷子您这是要挖墙脚?”接待的人笑着问,却并没卖关子,“这是我一个小师侄家里开的物业公司,其实原来这地方就是普通小区,不过让他这么一搞,房价上升了不少。他这公司倒是要扩大的,我把他介绍给您?” 这人笑得很得意,但却并不让人反感,况且因为物业办得好,使得房价上升的,至少这是肖九第一次听说。但是看看这地方的景色,并不会认为对方是在吹牛,很自然的想到这是应该的。 所以老爷子也笑嘻嘻的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名片,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老爷子虽然不是俗人,但是谁不希望自己住的地方越来越好? 车绕到最上面那层,在停车场停了下来,后边的砾石路,车子是进不去的,只能人自己走。在花树丛中走过,半点不甘愿也没有,别有一份清心自在。 “老黄!老黄!”刚下车,就有另外一个老爷子奔了过来。 这位看起来年纪也不小了,头发胡子都是白的,但他的胡子是那种满脸都是的虬髯,还像猛张飞一样炸着,他这一跑,有风吹起来,恍若狮子一样。 “孙老头!”老爷子也笑着,迎着孙老爷子过去,两个老头子互相拍着肩膀,说着“你这老混蛋倒是还壮实”“你老不死的还没死呢”之类的,让一群小辈听见了只能当没听见的话。 “这就是你新收的徒弟?”两个老爷子叙旧完毕,孙老爷子走了过来,他眼睛不大,但是眼神锐利,直视着谁的时候,很有气势,但只是看了肖九一眼,他就赶紧捂着眼睛扭头,指着老爷子大骂,“你这老混蛋不地道,怎么都不让你徒弟收收?老眼差点闪瞎了。” “老狮子狗你偷笑去吧!”老爷子也反骂,“我徒弟这都是收敛后的结果了,你早一两个月看他,现在已经变吓狗了!” 原来肖九在医院又躺了十几天之后,外放的气息改变了很多。但按照老爷子的评价,他这这种收敛方式,还不如不收呢,太损了——现在肖九表面上散逸出来的气息很弱小,圈里人十个里看见他都以为他是刚入行学艺不精的小弱鸡,但如果有谁敢直视肖九刺探他的道行,那就是孙老爷子这样的。 双目刺痛,有如针扎,这还只是没有在瞳术上有专精的人的反应,老爷子猜测这该是看得越清楚越倒霉的……所以老爷子专门嘱咐了门下的人,尤其是瞳术专精的,不要刺探肖九,否则毁了道基,到时候只能怪自己了。 孙老爷子也没恶意,大概一看肖九,只是觉得奇怪老友怎么收了这么一个并无特别之处的小孩子做关门弟子?于是随便看了看,否则如果是他着意刺探,现在八成就得送医院了…… 所以才说损,否则像过去那样锋芒毕露的,没人会没事找麻烦闪瞎自己的眼睛。 但郁闷的,就算肖九现在能控制的能力越来越多了,他还是没法将自己收敛自如。所也只能就这么损下去了。 “让你拣着宝贝了。”过了一会儿,孙老爷子的眼睛缓过劲来了,他一边用手帕擦着因为眼球疼痛流出来的泪水,一边埋怨着,“走!今天在我家里吃吧,好酒好菜都备上了!” “好菜行,好久……你知道我不好那一口。”老爷子聚了聚茶壶。 “你等着,一会儿我就找机会把你那壶摔了!”孙老爷子很坚定的表示着,两个老头一路说说笑笑的进了门。 孙老爷子住的不是别墅,虽然这个小区最顶上的几栋楼,看起来没有一个外人。 不过这个小区是为最多五六口人的普通家庭规划的,所以孙老爷子住处的门厅里,不能像黄老爷子那里一样摆开几十人的大宴。实际上,走进一楼单元门的,只有孙老爷子、老爷子还有肖九三个人,其他随行人员都去了其他地方。 “还是你这里舒服。”老爷子进门换好了鞋,两步就走到了个竹躺椅上,坐了下来,“九九啊,给我把茶壶里沏上热水。” “老不要脸的。”孙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的骂了两句,坐旁边沙发上了,“但还是给肖九指了指位置,饮水机在那边。什么我这里舒服?小家小院,上不得台面。比不了你那边大场面。” “唉……什么大场面……吃顿饭都累得要死。”老爷子脚一蹬,摇椅晃悠了起来,“也就是这个小的还好点,没有那么多臭毛病,其他人……哪像一家子啊。” “不一样,你们那边接触的上面人太多,没场面,也就镇不住场子了。” 肖九这个时候正好沏好了茶,但又不知道该不该听,只能傻站着。直到老爷子拍拍他,示意他坐下。 “我们门派,本来就是随心所欲的,门规里也有规定不入仕途,但是……”老爷子叹了口气,眉头皱了起来。 “其实你别看我接待你是这样的,我也只敢接待你这样,毕竟你和旁的人不同。况且现在谁不是和上面合作?一则合作确实互利,二则……这段时间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了,上面也怕啊。” 所谓“东西”,孙老爷子指的是邪教,现在华夏的老百姓正处于一个信仰真空期。在什么都不信的同时,一旦信了什么又太过执着,甚至疯狂。结果就些有点能力的人,借着这个空子为了某私利,折腾出了邪教。 因为邪教,连他们都被连累了不少。上面更担心,在这方面管的越来越严格。 两个老人家虽然叹,但也不是不能理解,所以对着老友诉诉苦也就罢了,又闲话了两句。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从厨房走了出来:“别闲聊了,快帮我端饭!” 凶神恶煞,得理不饶人的孙老爷子立刻老老实实站了起来,窜进厨房跟着帮忙去了。 098水鬼上 孙老爷子老两口很是有趣,不只是老两口的相处上的趣味,还有他们生活上的情趣。 老太太端出来的饭菜,焗土豆泥特意弄成了兔子形状,自制的各式寿司摆成了个老式双翼飞机,鱼眼睛上摆着樱桃身体上覆盖着摆成鱼鳞状的黄瓜片,汤里漂浮着蛋清打发后挤成的天鹅…… 不说味道,只是形状上话费的心思,就比一些餐馆饭店还要多得多。 “不准吃,不准吃。”孙老爷子护着飞机寿司,结果被老太太瞪了一样,只能把盘子摆了回去,“算了……吃吧,飞机翅膀和脑袋给我留着就好。” 结果老爷子一筷子下去,就把飞机脑袋夹走了,弄得孙老爷子满脸大胡子都在无风自动。 老爷好像没看见,吃得笑眯眯的,开心无比。 肖九埋头吃饭,这是老一辈加深感情的互动,就算他是头一回体验到,但也知道还是保持无声的观望就好。 吃饱喝足,肖九主动抱着老太太刷碗,老太太没拒绝,笑着和肖九倒厨房,告诉他有用的东西都在什么位置。 那边两个老爷子坐回了之前的位置,开始商量起了正事。 等到肖九刷完碗回到老爷子身边,他们的正事应该已经商量的差不多了,孙老爷子正在说死的那几个人的事情。 现在死亡人数已经增加到十二人了,不过是那湖里这段时间总的死亡人数,但到底是自己溺毙的,还是水鬼作祟,有几个人的死因并不能完全确定。 “最麻烦的是,现在多了一群日夜坚守的人,怎么赶也赶不走。”孙老爷子唉声叹气,“现在的人,难道都不看电影的吗?” “和电影有什么关系?”老爷子奇道。 “电影里那些因为各种原因跑到鬼屋探险的,总是先死的。”孙老爷子一边摇着头,一边伸手朝口袋里摸,摸了一半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孙老太太咳嗽了两声,孙老爷子立刻就把手抽出来,老实放着了。 老爷子一瞧立刻笑了起来,用不怀好意的语气反问:“怎么?烟戒了?戒了好,戒了最好。” 孙老爷子憋得脸通红,尤其在苍白的须发对比下,那种红更明显,最终恼羞成怒站了起来:“老混蛋,快滚蛋!”孙老太太在一边瞪眼,这次也不管用了。 老爷子喝了两口茶,慢悠悠站了起来:“行,我也该走了,折腾了一上午,洗个澡睡个觉,明天去还是后天去?” “明天,明天带你们先去看看,那湖在我们这不算大湖,但是对一个女鬼来说,就太大了。”说起来正事,孙老爷子表情一整,严肃了许多,“对了,你带的人都会游泳吧?” “都会。” “那最好,虽然说最好别掉进水里,但也是以防万一。不送你了,你们就自己走吧。” “不行,你还得派人送。”老爷子一指肖九,“得把他送酒店去,他住你这不方便。” “你这小徒弟麻烦还真多。”孙老爷子嘟囔着。 “别人想被麻烦还麻烦不了呢。”老爷子呵呵一笑,态度傲慢到孙老爷子不停龇牙,看着就像想咬人的。 最后,当然还是有人开车把肖九送回去了。 到了酒店,肖九立刻就把星期二叫了出来,看着星期二,他第一句话就是:“我得努力变得更强才好。” “怎么突然这么想?” “不是突然,很久之前就这么觉得了,无奈没有可行的方法,不过现在更迫切了点。”肖九摇头,同门里其他人的法门都是几千年传承,一代一代有着类似能力的前人总结归纳下来的。但到了肖九这里,除了他就一个上辈子的老爸。 而且那位父亲的方法肖九学不了,他是尸山血海,一次次生死存亡之间激发出来的,肖九总不能为这个跑到非洲或者中东去,现代热兵器的战争可是和古代完全不同,一炮成灰客死他乡,那就只有做鬼一条路了。 “我不想你变强。” “嗯?” “一次次看你徘徊在生死之间,可一点都不好受。鬼……没了肉身其实一样会疼……”说完最后一个字,星期二脸一白,耳朵尖也红了,“周伯就在隔壁的隔壁对吧?我去看看他休息了没有。”说完就立刻没影了。 肖九看着他消失的位置,摸着玉坠,笑了起来——恋爱就是这样吧,思考更多的是对方,更少的则是自己,但实际上自己忽略的那部分,已经被对方的多弥补了,甚至只会多不会少…… 本来说好一早就倒湖边去的,但他们这边都拎着包上了车,车却迟迟不开,等了半个小时,那边的负责人大汗淋漓的跑过来说出事了,今天没法去了。 ——就像孙老爷子说的,现在的人都不看电影的,电影上跑去看鬼的人,总是没有好结局的。 六个大四的学生,正好三男三女三对恋人,都快毕业了想要留下最后的纪念,正好听说这边闹鬼,昨天夜里偷偷的潜进了湖区。 “他们哪弄来的船?”听负责人说到这里,就明白这六个年轻人也是没有好结局的那种,但是肖九这边的领队不由得对孙家以及当地的保护力量表示了质疑。 “早就都没有船了。”负责人也苦笑,水鬼越闹越凶,那个湖早就禁止游人游览了,渔民和在湖附近经营娱乐设施的也都劝着别在这干,同时安排了其他地方继续打渔或者经营。没法移走的船都拖上了岸,并且用铁链锁柱,“虽然唯一的幸存者吓得也离疯不远了,但是听他的意思,他们是遇到了鬼打墙,死活也离不开湖岸,然后一个一个莫名其妙的拖下水的。” “她力量又变强了?”肖九忍不住插嘴。 “对。”负责人点头,并没因为肖九的插嘴感到不悦,“她能部分离开水了……” 说完了耽误的原因,负责人匆匆离开了,他们也暂时解散回酒店。现在湖那边都是人,尤其是记者与各种猎奇的人,只见多不见少。好像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那个特别的人——拆穿谎言、找到水怪、拍到灵异照片…… “真不知道该说现在的人是傻,还是胆大。”周伯、肖九和星期二在酒店餐厅吃着饭时,周伯忍不住摇头。 “不是傻,也不是胆大,是太闲了。”星期二摇着头,叹了一声。 肖九一听,也同样无奈的跟着点头:“没错,都是吃饱喝足了没事干了。” “不懂现在的人心。”周伯更加的茫然,他从盗墓者身上知道了很多,但毕竟浮于表面。周伯曾经终究曾经也只是个普通人,还是战乱之年挣扎求存之人,最大的渴望就是天下太平,即便贫寒也罢,只要能一家人团聚便好了。 他不会明白,现代的人渴望自我,渴望刺激,不甘平凡,渴望证明自己的独特,又渴望功成名就,所谓我的人生我做主的心情。 肖九和星期二倒是两边都能理解,但他们俩却都是务实的性格。尤其对肖九来说,除非事情与他交好的人有关,否则他一向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因为肖九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固然所有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可却并不是每个人出演的剧本,都是喜剧。 湖边的事情闹腾了四天,官方的报道是六名大学生游客深夜游湖,以至于五人溺水身亡,警告广大游客,不要为了一时的贪小便宜造成终身的遗憾之类的,网络上的各种流言却已经铺天盖地。 折腾了四天事情才终于在表面上平息了,不用担心他们这边的人过去办正事被盗摄,说成装神弄鬼什么的了。但就算如此,他们这次要不是早晨出发了,而是下午五点坐上车,一个半小时之后,到了湖边。 “原本这地方没什么人的,结果这几天倒是一天比一天热闹。”负责人招呼他们下车的时候,在一边苦笑着。 S省多山,多湖,多温泉,闹鬼的这个湖不大,更不有名,湖的周围也没什么让人眼睛一亮的景点。在此之前,外地游客大多数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就是本地人,也大多是垂钓爱好者才到这来,因为这里少人烟。 船已经准备好了,不是肖九在公园里划的那种完全是为了赏玩的木头小船,而是一艘能载二三十人的游艇。他们来的人手也多,四十多人,还必要的东西,分了两艘船。肖九和周伯跟着老爷子和孙老爷子在一艘船上。 船舷上帮着花花绿绿的绸带,老爷子低声告诉他那是护符,小心些不要将绸带污损。同时孙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吼了一嗓子:“都准备好了吗?” 众人回答:“准备好了!” 也就开了船。 肖九觉得他最近该是和水挺有缘的,从水库开始,他所见的水一个比一个大,也一个比一个危险。 游船的船头亮着大灯,穿侧虽然也有探照灯,但是并没有打开。肖九靠在船舷上,朝着湖水里看。 099水鬼中 天渐渐暗了,更何况湖水混沌,就算是白天能见度也并不高,肖九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来。知道有小亮点,一闪一闪的开始闪烁。肖九下意识的以为这是水鬼的手段,刚要说话,看出来不对劲了,这东西是活物,不是鬼祟,这是…… “萤火虫?”他怔愣的这片刻,光点已经越来越多了。 “对,原本这里就是萤火虫的栖息地,前些年环境破坏,就见不着它们了。最近环境保护慢慢抓上来了,萤火虫也越来越多了,不过只有本地人知道。”有一个孙家的子弟就站在肖九旁边,他年纪也不大,之前显然有些紧张。听到肖九的疑问,下意识的就接上回答了,有个人说话,总比苦等着能缓解情绪。 “哎?” “怎么了?” “萤火虫食肉,不过那食人魔扔到这的都是吃剩下的骨头,那样的话,那个水鬼怎么会和萤火虫联系到一块的?如果只是那点……残渣(用这个词形容一个人的遗体,就算肖九在这方面不是很在意,也有一种严重的不适感),是不是就算被萤火虫啃食,也不会……”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呢。”老爷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正说话的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 “师父,那么这是怎么回事?而且,我早就想问了,食人魔杀了这么多人,为什么他就没有遭报应?” “这……” “黄老混蛋啊,你这师父可太不够格了。”老爷子刚说了一个字,就被孙老爷子一巴掌拍在了肩膀上,把后边要说的话都打回去了,“这可都是一般的最普通的经验之谈,鬼啊这东西,其实没太大定性的。就像我见着的,一个喜丧的老人,生前儿女也都孝顺,他死后却化成了厉鬼,搅得四邻不安,甚至差点把自己的小孙子活吃了。原因呢,就是他不甘心,他还没活够,当然,这老人省钱性格也不好,为人刻薄,霸道,对儿女从小到大也是谩骂多过夸奖,难为他还养出……” “你走题走美国去了。”老爷子揉着肩膀,阴森森的念叨着。 孙老爷子猛然一怔,醒悟过来的拍拍额头:“我的错,我的错,转过来说你刚才的问题。鬼确实一般来说,死得越惨,化成的怨鬼也就越凶猛,而且怨鬼都是会去找害死自己的人报仇的。但有些时候也会出现一种特别的现象,就死这个鬼死亡的时候,太过痛苦也太过印象深刻了,于是虽然这个鬼想要报仇,但只要她出现在凶手身边,就不会自觉地重现自己死亡的情景。” “哦……”肖九有点明白了,就是死太惨的人,遇到凶手,就像是碰到了重播键一样。 “一般这种鬼,比普通的怨鬼更凶暴。”老爷子在边上注解了,“因为没办法报仇,又见一次仇人重复一次自己惨死的场景……” 包括只是为肖九解疑的两个老爷子在内,众人都默然了,就是因为死因太过痛苦才会出现重现的情况,最不想面对的反而总要经历。后边不用两个老爷子解释,肖九也明白为什么说这样的鬼更凶暴了。 报不了仇,又极端烦闷而痛苦,那么最终只能把怨恨发泄在其他活人身上。 众人都有些沉默,一时间对着水鬼多了些同情,但也不能因为同情就放着不管了,反而更应该早些想办法,让水鬼升天。 食人魔没遭报应解释清楚了,讽刺一些的说,就是有些人连鬼都怕。 “至于你的前一个问题……那还不简单,就是这里边不止一个鬼。”黄老爷子一句话,却让众人都是一惊。 “不止一个!?”看表情,两边貌似都有不少人是头一次知道。 “当然不止一个。”黄老爷子板着脸,狮子胡无风自动,“还得多谢你让我们提前知道这边的事情,否则……这湖虽然少人知道,但一年里淹死几个人倒是也不新鲜。让这些水鬼真在这里扎下根来,那以后就要出大事了。行了,闲话就到这!咱们这也得开锣唱戏了!” 黄老爷子一拍手,孙老爷子一拉肖九,示意徒弟跟着他,正好就是站到周伯旁边——周伯刚刚绕着船转了一圈回来。 “这地方毕竟是老黄的道场,咱们就在边上看着吧。” “嗯。”肖九点头,乖乖的在原地站着。 船上之前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这还是第一次肖九看见的动静这么大的捉鬼前奏,船的栏杆隔一段距离棒了一根三米多高的旗幡,杏黄的布料鲜红的符文,原来船舷上摆着的应该是一把把椅子,但租船来的时候应该是经过改装,椅子都不见了,留下还算宽敞平坦的一片区域。黄老爷子一声令下,众人各拿着法器,开始站位,妥当之后,开始唱着道经踩着步子绕圈,圈子正中的人拿着个香炉,之前被收的男水鬼就在香炉里边。 船上青烟袅袅,都是从香炉里冒出来的烟。奇怪的是,湖上的夜风不小,穿短袖的肖九甚至都觉得被风吹得有点凉,但这些香炉里冒出来的烟雾就是不散,一个小时之后,他们整艘船已经被烟雾笼罩,不过这烟雾并不会刺眼或者呛人,甚至于连“香”该有的味道也没有,却也没有雾气该有的水泽味道,平淡的仿佛是一笼轻纱。 慢慢的烟雾中终于出现了变化,一个虚影……从香炉中由小到大走了出来。正是肖九曾经见过的男水鬼——他没变成毛球之前的样子,不过仔细一看却又有些不同,就是这个人也变得很淡,不是说他的影子,是他给肖九的感觉变得淡了,少了……执着和渴望。 黄老爷子走过去和男鬼不知道说了什么,男鬼点点头,面露感激,向着船舷走去。 “艾迪!艾迪!”男鬼叫着,应该是他女朋友的名字。 “咕噜噜……”男鬼只叫了两声,船下酒传来了异动…… 肖九的角度看不见具体的情况,但他听得见声音,闻得见恶臭,比上次男鬼把他困在水底,闻到的腐烂又腥气的味道还是浓重。船上有年轻的女孩忍不住露出反胃的表情,但这个时候反胃也得忍着。 “光……呜噜噜……宇……咕……”一个声音传来,说话的“人”仿佛是被谁按在了水里,说一个字就要吞一口水。 “艾迪!艾迪!你在哪!我看不见你!”男鬼更焦急,甚至把身体探出了船舷外。 “别……”黄老爷子警告刚呼出半声,就听“嘭!”的一声!黑乎乎仿佛一条活蛇的东西带着水花窜了出来,这东西是要卷住男鬼的,但是对方显然没意识到男鬼也是鬼了,这东西穿过了男鬼的身体,反而缠住了男鬼旁边黄老爷子的手臂。 “祖师爷!”有人惊叫出声,也有人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一个举着长剑的黄家人挥剑而出,“噗通!”一声,有什么掉回了水里。 身边的老爷子动了,一直想要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的肖九刚要迈脚就又停了下来,转身看着周伯。 周伯对他一笑:“这种小场面,不用管我。” 对肖九,甚至对老爷子来说,这都是少见的大场面,但是对周伯来说,这确实都是小场面。 “爸,那我去了。”知道了周伯不会有事,肖九紧走两步追上了老爷子。 虽然刚才的事发生的比较突然,在场的许多人都吓了一跳,但是现在却并不乱。有职责的人,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黄老爷子身边只站了两三个人。 所以,肖九过来的时候,能清楚的看见黄老爷子的状况,他正从自己手腕朝下拽的,其实就是夹杂着鱼虾的水草,但是鱼虾都是死鱼死虾,而且水草恶臭难当,显然都是腐烂严重的。之前这东西冲出水面的时候,肖九远远看着觉得水草结实,但实际上黄老爷子抖抖拽拽,这些东西就都哗啦啦的掉在地上了。 可是掉是掉的,再一看黄老爷子的胳膊,有一个像是绳子捆过得深红色的印记。 “都别碰。”黄老爷子指着地上的水草说。 谁知道他刚说完,老爷子就蹲地上开始拨弄,黄老爷子翻了个白眼,也跟着蹲下来了,两个老爷子面对面的拨弄垃圾,倒像是两个小孩。可是没多久,两个老人就从一地烂水槽里拨弄出来一个小孩子玩耍绝对玩不了的东西——眼球。 从大小看,这应该是人的眼球。 “小号的盒子给我一个。”黄老爷子说,立刻有人从他们带的行李里拿出一个裹着黄绸的盒子,看大小和外观像是普通的首饰盒。 同时老爷子掏出条蓝格子大手帕,用手帕垫着,要去拿地上的眼球。他手还没碰到眼球,眼球陡然一动! 船上确实没有陆地上平稳,但是刚才船绝对没有大幅度的震动,这眼球……是自己动的…… 老爷子脸色未变,继续去抓眼球,眼球却又是一动,正好到了男鬼的脚边。 100水鬼下 “祖师爷,您没事吧?”一个年纪不大的妹子,看着孙老爷子的胳膊,没忍住带着哭腔的问着。 “没事。”孙老爷子抬头笑笑,“回去泡泡水就好了,别管我,继续,让他再出来。” “他”就是男鬼,刚才水里的女鬼那一下子,也不知道是吓着了还是怎么样,男鬼竟然回到香炉里去了。 “看来这事麻烦。”老爷子念叨着,和孙老爷子对视一眼。 看到众人又专心做法,孙老爷子也到边上坐着去了——当然不可能让孙老爷子泡什么水,已经有人拿了药物来裹伤。肖九看出来刚才两个老爷子对视是有什么不能当着所有人都面说的,比如为什么麻烦,但他又有好奇,或者说求知欲多些,于是更凑近了老爷子,悄声问:“师父,怎么了?” “殉情的鬼,情就是牵扯,我们本想着通过这个男鬼将女鬼引出来,成全了他们的情,将他们导回正途。再接住这个女鬼为桥梁,把其他女鬼引出来,到时候或者是强迫性的镇住,或是自愿的被收复,为她们找个供奉的地方,一点点消磨戾气和怨气,总有一天还是能脱离苦海的。但是,这个男鬼神志清醒之后,用情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般深厚。甚至看到女鬼如今的模样,他还被吓住了。” “鬼不都是不在乎外表,只是看到本质的吗?”肖九想起了文渊,小蔷都从女变男了,爱情依旧如昨日。肖九没看到女鬼现在展现出的到底是如何的模样,但她也依旧是她吧? “对鬼来说,内外还是都能看到的,就看鬼本身更注重什么了。尤其女鬼现在是超能力的厉鬼,本身的戾气就会压迫得一般小鬼避之唯恐不及,他现在被洗去怨恨,面对女鬼不舒服也是正常的。” “换句话说,就要看爱和畏,到底哪个更深?但对这个男鬼来说,现在畏更多些。但他都为了她而死了,为什么现在反而怕了?” “唉……人心莫测……”这个问题却是就连老爷子也无法回答了。 第一次的时候过了半个多小时,男鬼出现,肖九以为那是慢的了,谁知道这次过了快一个小时,香炉也没动静。孙老爷子奈不住,叫一个徒孙过去,对着香炉不知道拍了什么,香炉一震。 “哎哟”一声,一个身影被推了出来。 “只是要你去叫你女朋友而已,你死都为她死了,还有有什么好怕的?”孙老爷子过去问,他提的问题倒是和肖九如出一辙。 “不怕您笑话。”男鬼的脸上扭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我原来不知道世界上有鬼、有来世的,后来碰上了艾迪,又遇见了那么多事。我想与其平平凡凡的过一生,不如轰轰烈烈的爱一场,死了也正好避开无聊的人生。但没想到……”男鬼颤抖了一下,“我竟然变成了鬼,在幽深不见底的水里呆了那么长的时间,差点杀了人,差点永远都要呆在水里……我不想留在这了,我想去转世,下辈子好好做人,好好珍惜生命……” 我了个艹! 船上听着男鬼这番深情表白的人,十个里九个的心情都是这四个大字! 尼玛早干什么去?现在想着重新做人了? 有几个容易激动的脸都红了,一个劲粗喘着。 一脸狮子胡,一直都表现得很冲动易怒的孙老爷子这次却没发怒,对着男鬼他依旧笑嘻嘻的,可只是用一个句话就让男鬼变了脸色:“你走不了。” “为什么?!” “因为她是为你而死的,她是你的孽障,她杀的人,你也有一份债。”孙老爷子指着水里,“你就算侥幸离开了,轮回转世背着孽障,下辈子也做不了人,做什么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你一定要为还没有轮回的她还债的。” 孙老爷子的语气很平和,没有指责也没有埋怨,就只是很简单的阐述一个事实。 鬼的脸吓得黑了,是真正意义上黑气缠绕的那种,他惊恐的看着四周,大概是希望向其他人寻求一个安慰,一个孙老爷子是在撒谎的安稳。但是他没能得到,其他人或者依旧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根本就没看他,或者严寒嘲讽讥诮,或者是毫无感情的淡漠。 肖九不知道孙老爷子这是在吓他,还是说真的,他当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发傻问出来。他和其他人一样,平静的看着这个鬼。 “我……我听你们的。”如果鬼还活着,他现在必定是大汗淋漓的——这也是挺奇怪的现象,活着的时候这个人轻贱生命自我了断,但是死了变鬼之后,反而该说是怕死了。 男鬼回到了船弦边,又开始了呼唤。不过这次没有上一次那么急切,那么渴望了,他的音调里满溢着恐惧和畏缩。不过女鬼来了,只在男鬼喊了两声之后就来了。 这次肖九目睹了她的出场,先是水泡翻滚,接着黑压压的一片冒了出来,看上去就像是水底冒上来的纠结成一团的水藻,只是这片水藻冒着熏人欲呕的恶臭。 “光宇……”女鬼的声音倒是比上一次清楚了些,可是面对着一片“水藻”很难找到到到底说话的女鬼是在什么位置。闪闪亮亮的绿色光点越来越多了,萤火虫开始在水藻附近聚集。 忽视味觉与这些萤火虫八成就是被女鬼的血肉养大的事实,眼前的景色几乎可以说是美丽的。 “艾迪,艾迪,不要继续呆在这里了,和我走吧。”男鬼看着那片水藻,声音不稳的继续呼唤着。 水泡翻腾的声音越来越响,过了一会儿,肖九才注意到水藻中的正中央开始向上凸出,一开始只是一小块,仿佛凸出了一个足球,或者是人的头颅,慢慢的那凸出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五分钟后,那已经仿佛是一个水藻包裹的人的形态站立在水面上了,依旧看不清身材样貌,只是因为听说话以及她是呼应着男鬼而来,才知道她是女鬼。 “光宇,你也死了啊……”女鬼的声音又是一变,现在的语调几乎可以说是甜美啊。 “是的。”男鬼叹息,语气倒是越来越平稳了,“在那天和你通过电话后,我就跟着你去了,也是投水,你知道的,我们市里的天水公园,我和你还在湖上划过船。我以为那样就能见到你了,谁知道水鬼是离不开死亡的地方的。” “……”萤火虫在飞,闪闪亮亮光点的密度比刚才更大了,“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艾迪,我也等了你好久好久,那边的湖里很冷,我的尸体在水草中腐烂,可是你就是不来。上来吧,我们就又能在一起了。” “光宇……”女鬼朝着船弦开始移动,每动一点她身上的水藻就掉落一些,飞舞的萤火虫立刻就会朝着她掉落的水藻飞去,当距离船舷只有两三步的时候,已经是一副穿着裸色长裙的骷髅——明显缺失了一些骨骼的骷髅,尤其是她没了头骨,在头颅的位置只有裹成球状的水藻。 白骨对着男鬼伸出了手,男鬼这个时候也多了些勇气,对着白骨伸出了他已经变得虚幻的手。 “哗啦!”翻滚的水声响起,黑暗中四五个毛乎乎的东西出了水面抱住了白骨的腿,抓住了白骨的脚——这些看起来更加不像是人,倒像是奇怪的水生动物,赤面黑毛,手看起来更贴近是爪,紧紧的抓住了女鬼。 “不能……咕噜……不能只有你……咕噜……离开……” 女鬼伸出去的骨手立刻迟疑了,水藻的头颅朝下看看,又朝上看看,反复了两次,最后她再次把白骨的手臂伸了过来,但所说的话却完全不同了 :“光宇,我不能扔下我的朋友,既然你来了,那为什么不和我一起留下呢?水底虽然冷,但是没有吵闹不休,总是要我们分开的人,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那些困住女鬼的水鬼也扭了一下头,将她们狰狞的面目转向了男鬼:“一块儿来吧……咕噜……一块儿……” 刚才说服女鬼一起走的男鬼表现的还不错,但是这个时候,看着他面前的这些鬼——或者说她们已经是所谓的妖怪了,男鬼畏缩了,尤其是想到自己一不小心被她们拉走,自己也会变成这种模样…… 男鬼一脸惊恐的退后:“不、不……” 女鬼的动作停住了,她没有脸,但是谁都明白她在愤怒。 “拉网——!”孙老爷子突然大吼一声。 立刻有人动作了起来,一直平行行驶的两艘船之间,有一张大网被收了起来! “!”肖九忍不住靠近了一点,看着水里的动静。 女鬼的骷髅瞬间哗啦啦的四散,水鬼们也扑通一声潜进了水里,但是随着大网的收起,慢慢的就能清楚地看见水鬼和白骨虽然每一次挣扎都带动着大网颤抖,可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束缚! 101萤火虫 “吼————!!”水鬼震怒疯狂的咆哮仿佛野兽一般,瞬间挣扎的巨大力量,竟然让两艘船都剧烈的摇摆起来。 船弦边的肖九踉跄了一下,匆忙站稳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在扶住老爷子的同时去看周伯,不过两位老人家都比他这个年轻人还要稳健的多。老爷子甚至还反手扶了他一下,至于周伯正在美滋滋的喝着果粒橙,丝毫未受影响,发现肖九看过来,还表示无妨的对他摇了摇头。 还没等肖九把视线收回来,游船又是一次明显的倾覆,摇晃时船身发出的吱吱嘎嘎的想动,听的人牙酸心颤。 “开灯!”孙老爷子扶着船舷大喊。 之前在船侧却一直没打开的探照灯顿时亮了,两艘游船,四盏大灯,光柱交织成了一个井字。探照灯的光亮本该是刺眼的,但灯上盖了一层黄纸,光柱就变得有些昏黄暗淡。一开始井字中间的口比较大,但随着打灯的人缓缓移动,口越来越小,终于有光柱碰触到了水鬼的身上。 “啊——!” “嗞啦!!” 随着惨叫一起回响在人耳边的,是仿佛肉下油锅的沸腾之声。 被碰触到的水鬼惨叫着翻滚颤抖了起来,其他鬼怪还要挣扎,但是也相继被光柱碰到,只能紧跟着同伴惨叫起来。大网在她们的挣扎痛呼中剧烈的颤抖着,两条船虽然依旧有些不稳,但不至于像刚才那样,仿佛随时都要倾覆一般了。 船开足马力,在最短的时间里回到了岸上,岸边的小码头上,无事的人立刻下船上岸,为其他人空出位置。 肖九跟着老爷子和周伯下来,在岸边站着观看。他也知道其他同来的人,和黄家的人租了酒店的一处会议厅,不能到湖边来的那段时间,多有演练。但他每次想去看看,都被人拦着,好的说“祖师爷想给小师祖一个惊喜”,不好的直接冷着脸说“地方太小,没地方给小师祖端茶倒水”。 虽然肖九和他们都是一样的年纪……或者说,正因为肖九和这些人大多是一样的年纪,甚至还要比他年长,半路中突然插进来成了前辈的肖九,才更惹人非议吧?尤其如今这些跟着老爷子出来行事的,都是门中的精英,从小便潜心修行的。 看见了更精英的肖九,就算没嫉妒,知道天赋这东西是强求不得的,可是别扭也总归是有的。即便现在已经和肖九交好的孙亮,最开始和他相处的时候,同样也是有些不痛快的。 所以在刚刚倒是头一次看见,更是头一次知道原来他们预备了网。 但这些人也是清高的,很少有人两面三刀,否则也不会老爷子明明在这,他们也依然对肖九不假辞色了。 肖九是被排斥的,但是现在他却能发自内心的笑着。他对所有人都保持着礼貌和友好,但只是性格和习惯的原因,接纳与不接纳……随便。他一直保持着本心,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跟老爷子学艺,了解更多的关于鬼的事情。因为这对他来说确实是惊喜,惊喜于原来这个世上,他们这些圈里人的手段,还真是千变万化。 不过又过了一会儿,就算是肖九也看出来了不对劲。 ——水鬼已经上了岸,看阵势是要把她们“请”进事先预备好的铺在地上的黄绢上,可就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他们明明早就准备了长钩,由两个人举着,要把水鬼勾住拖过来,可几次都不成功,最危险第一次,险些把抓钩子的两个人都拖过去。要知道现在水鬼虽然没法把人拖进水里淹死,但是看她们的青面獠牙,还有十只利爪,怎么看也不是吃素的。 “小孩子过家家。”周伯在一边念叨着摇头。 老爷子有些尴尬:“实不相瞒,这几十年来少有这么厉害的鬼怪了,都是些没经验的小家……” 老爷子话音刚落,就听一声惨叫,却是一个拿着钩子准备上前的年轻人毫无征兆捂脸大叫。 “怎么回事?”不知道谁问了一声,下一秒,事实已经回答了他。 萤火虫,刚才只是漫天飞舞,但并不像是有什么危害的萤火虫,突然间朝着人的身上飞扑过去,见肉就咬!这些飞舞起来美丽异常的虫子,此时此刻却再也不能给人带来美丽的享受,只能带来疼痛和恐慌。 就算在场的都是见多了超自然事件的圈里人,也都是头一次碰到这种事。尤其像是老爷子说的,几十年来他们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凶猛的厉鬼,即便是精英,也有人同样被吓得够呛,萤火虫的变故再次发生时候,也就不是所有人都能保持冷静了。 而恐慌,是可以传染的。当第一个人尖叫着慌不择路的开始四处乱窜的时候,第二、第三个人很快也就出现了,转瞬间,场面就混乱了起来。 肖九看着惨叫的人,还在疑惑到底怎么了,就听嗡的一阵声响,连成片荧光几乎能与天上的月光争辉,但这奇景可是没几个人能欣赏了。眨眼间,周围的人都是一头一脸的萤火虫,只有肖九、周伯和两个老爷子例外。 “我们救人,九九你去把水鬼拖出来用黄绫裹住!”老爷子大喊一声,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个条……格子手帕,对着离他最近的人一抽,那人身上啃咬得正欢的萤火虫啪啦啦的全都掉了下来。 大胡子的孙老爷子直接脱光了上衣,老当益壮的光着膀子用衣服去抽。周伯却只是找了地方坐下,只是在肖九看过来的时候示意没事,并不出手。 其实不是没有萤火虫来攻击肖九,但是飞到了距离肖九一寸左右的地方,就立刻仿佛喝醉了酒一样,摇摇晃晃的转身飞走了。肖九停了老爷子指示,又见三位老人都不需要自己帮忙,立刻快步朝着网子跑去。 现在孙黄两家的人想要坚守原地也是不可能了,没有压制,四个水鬼各自抓上了散碎的骨头,正朝水边爬去。看来她们在水中速度极快,力大无穷,在岸上却没法直立行走,只能缓慢的爬行。 发现了肖九过来,爬在最后的水鬼将白骨扔给同伴,龇牙咧嘴的转过身来。原本肖九和她的距离还有十几步,肖九脑子里千回百转,想着要抓住对方拖到黄绫的那边去,大概要有被咬和被抓的心理准备了。谁知道突然间,地上的水鬼没了踪影,肖九下意识的一抬头,就看见水鬼飞扑而至! 肖九本能的反应就是躲避,可还没等他有动作,就听一声怒喝传来:“打!” 这怒喝正是周伯发出的,明明他人还离得远,声音却恍若炸雷一样,肖九被炸得瞬间一晕,水鬼的爪子已经递到了眼前! 头微微一歪,直刺的爪子原本该是擦着肖九的眼睛过去,水鬼手指一动,就要改刺为抓,肖九却一把抓住了水鬼手腕,脚下旋转,反身一拽一压!水鬼被带着翻了个圈,被狠狠拍在了地上。 耳边响起了水鬼的嘶声惨叫,肖九自己也略有些惊讶,他真没想到,刚才的那种力量和速度是他能够施展出来的。不过,这个水鬼惨叫不是因为她被摔在了地上,而是因为她被抓住的手腕兹兹的冒着白烟,仿佛骆寒清捏着她手腕的手,不是血肉而是强酸。 即便如此,水鬼依旧彪悍,身上恶臭的黑色毛发陡然间疯狂的生长起来,最长的凝如利刺要插入肖九的眼中,相对短的则蜿蜒如蛇顺着肖九的手臂缠绕了上来。更有一层看起来仿佛水蒸气,但并无水的澄清,反而充满臭气的氤氲气息从水鬼身上冒出来,盘绕着肖九周围。 “啪!”肖九抓住了刺向自己眼睛的长刺,掌心一痛的同时,长刺也与缠绕到肖九身上的毛发一样,冒着白烟兹兹有声,周围古怪水气的味道于是越发的难闻。水鬼也挣扎得越发的厉害,肖九上挡下遮,一时之间竟然和水鬼僵持住了。 突然间,他吊坠涌出一道白烟,烟雾流转,似慢实快,眨眼间就在水鬼身上绕了一圈,让她动弹不得。肖九知道是星期二在帮他,刚进拽住女鬼,三两步就把水鬼拽到了一边的黄绫上,一触黄绫,星期二帮忙的烟雾立刻散去,肖九赶紧快手快脚的把水鬼缠住。 黄绫看似无力松散,但只是绕上两绕,水鬼就动弹不得了。 这时候,老爷子和孙老爷子在地上画了个圈——确确实实只是个圈,萤火虫却进不到圈里,每次朝圈的方向冲击,都仿佛是高速撞到了窗玻璃上的虫子,“啪”的一声爆裂成了一团黄绿色的浆液。 肖九看了一眼,就去抓第二只水鬼。 “你也是鬼,为何与我们作对?”那几只水鬼却知道自己跑不了了,干脆不跑,转过身语气森森的质问着。 大概是知道自己隐不住了,星期二从肖九的玉坠里出来,淡笑着一指肖九:“他是我的老伴。” 102来自父亲的训斥 总算是回到了酒店——不过囫囵着回来的只有肖九和周伯,老爷子和孙老爷子正在照顾那群伤患呢。 肖九坐在自己房间的沙发上,搂着星期二,心情有些复杂。 “怎么了?”星期二被抱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拍拍肖九的头问了出来。 “其实之前我还是有点小得意的。”所谓之前指的是遇见白衣女之前,虽然他把自己的能力运用得稀里糊涂的,但是面对鬼,他总是能得到胜利,“现在在意识到我还真是井底之蛙。”他抬头看着星期二,凑过去亲了他的唇角一下,“所以我决定紧紧的抱住你的大腿了,不管白天晚上。” 星期二的耳朵尖一红,但也在肖九的唇角上还了一吻,却并没说什么。他知道肖九正在自我调节,而且显然他调节得很好,不会自暴自弃,也不会因此而疏远他这个突然显得越来越强悍的鬼。 这时候有人敲门,肖九知道这个时候找来的八成是周伯,剩下的两成也应该是刚回来找他有事的自己人或者老爷子。所以虽然眷恋着与星期二拥抱时的静谧清凉,但他还是站起来,赶紧跑去打开了门,果然,是周伯。 周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星期二,点头笑了。 他进来坐进肖九刚才坐的沙发里,星期二已经端了热茶来,放在他跟前。 周伯喝了一口茶,看了一样星期二,星期二顿时整个鬼都僵硬住了——他不会告诉肖九,那一瞬间他脑海里浮现的“媳妇茶”三个字。 肖九虽然也看见了星期二怪异的表情,只以为他是一贯的害羞,但也确实没想到他想到那边去了。 周伯喝了口茶,视线总算是从快整个鬼都沸腾起来的星期二身上挪开,转回到肖九身上了,第一句话就是:“你那师父用错了你。” “啊?”肖九一愣,没听明白周伯是什么意思。 “你自身的能力,是保命用的。所以每到危急关头,生死之间,能力激发得也就越强,但你可不是用来干体力活的。” 肖九顿时乐了,知道周伯说的体力活,是让他去搬水鬼这件事:“爸……” 但他刚一个字出口,周伯就不高兴的一敦茶杯,“嘭!”的一声,肖九立刻老老实实的不说话了——但他却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因为敬爱,周伯就是他的父亲,现在父亲不高兴了,他就得站着听训。 “你别不以为意,我虽然也把你朝水坑里推,但那是因为我知道之前那个男鬼的道行,给你做试金石没问题。这次让你去对付那几个女鬼,你说说你是不是找死……”周伯对着肖九一同数落,肖九也不辩解是老爷子让他去抓鬼的,况且当时的时候周伯也没反对,现在就老老实实的被数落。一直就这么被骂了快有半个小时,周伯才喝了一口水,“也是当时我知道星期二跟着你,知道你有惊无险,这才没阻止。” 肖九一看周伯把杯子放回了茶几上,立刻端起来重新沏满了茶,恭恭敬敬放了回去:“爸,我知道错了,下次不这样了。但是……那我以后怎么分辨哪种情况不该自己上,哪种情况能自己上?况且我不上,那我能干什么?” “你到现在也没发现自己的不同?” 肖九迷惑的摇摇头,但又点点头:“我有很多莫名其妙的能力。” “不是这个不同,是普通人、圈里的人,还有你。” “……”肖九显然更迷惑了,一边同样专注听着的星期二却眼前一亮。 周伯一直注意着他俩,见此情况不由得一笑:“你这脑筋可真够木呆呆的,星期二,你告诉他。” “普通人是厉鬼变强的食量,圈里人的能力越强会让鬼觉得越不舒服,但是肖九……在他身边,鬼会觉得很舒服,甚至还能够变强,能够慢慢清除身上的戾气和怨气。” “不过得是他自愿的,或者至少是对对方没有戒备的情况下。”周伯在点头的同时又加上了一句,“所以,你的能力不是自己冲锋陷阵,而是驱鬼为你所用。” 说了这么半天,最后这句才是周伯要说的,也是最重要的。 肖九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星期二:“那以后就是星期二在前边,我在后边?”是个男人,多少都有点大男子主义的,和伴侣互相支援依靠,那没问题。尤其现在周伯的意思是让他缩在伴侣的身后,看着心爱的鬼去冲锋陷阵,自己坐享其成?肖九感觉就怪异了。 “不只是他,你还要再找几个鬼,和他们定下契约。” “爸,我不想找别的鬼。”肖九一听,下意识的就反驳,他和星期二的契约是稀里糊涂的定下来的,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和别的鬼定约。而肖九关于役鬼这件事,从来也只是研究役鬼本身的问题,而下意识的躲避着去收更多的鬼,因为在他心里,星期二是特别的,有了星期二一个,他就足够了。他不希望自己和星期二之间,插入其他的人或者鬼。 “没有人会和他一样的。”周伯安抚一笑,继而又很是感慨的叹了一声,“你们俩也是机缘巧合,你十八岁生辰之后,便一步步接近觉醒,如果无甚打搅,这觉醒也就是秋水无波,自自然然的度过去了。结果你和他碰上了,当时他大概也是没安好心。” 周伯指着星期二,星期二也面色尴尬,他依稀记得那个时候的情况,现在被周伯指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我当时……其实是想夺舍的。” 他那个时候被孤单和寂寞逼迫得快要发疯了,就算杀了入室抢劫的,死了的人也是干干脆脆直接走了,也没冒出个鬼来和他作伴,找他索命。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能看见他的,他第一反应不是和这人好说好聊,反而是恶意先一步涌了出来。 肖九都是第一次听说,忍不住揶揄的看着星期二,却并不觉得烦闷痛苦,只是心里忍不住朝“邪”处想——今天晚上有借口“惩罚”星期二了。 周伯看这一人一鬼的神色,他点出这一点来也是有所深意的,直到看肖九神色间并无芥蒂,才松了一口气继续说:“你恰好激起了他自保的反应,那就是他第一次生死存亡了,所以把你收了做他的本命魂。你也是就此前尘忘却,至少今生今世,与他生死相绕……” 肖九一听,忍不住想到了另外一个方面:“爸……我前世的那个爹,他和你难道不是?”他这问题有些前后不着,但是在场的都听得明白。周伯可是记得自己从何而来的,那他当然就不会是那位四代掌门的本命魂了。 “不是,我怎么会过想害他?”周伯摇了头,却温柔一笑,“所以,你也不要太过迂腐,是否独一无二,贵在心中。” 所以就得是凑巧的那么第一个,周伯不是本命魂,但却是四代掌门的独一无二。这话他说出来,让肖九不由得一震看向星期二,唯一不唯一,他们俩自己心里知道就好了,与其拘泥于这些,不如想着怎么增强自己的实力,面对越来越多,越来越凶猛的厉鬼时,保护好他们彼此。 “那我要怎么去找鬼。” “你要找,最好按照着金木水火土的五行来找。水鬼我们刚巧碰见了,你可以去收上一个,这对双方来说也是好事,让水鬼跟着你,清戾气,也是积善行。木也有了,就是那个屡次来找你帮忙的鬼,他和他那个小朋友的事情我也知道了,和你定下契约,他就能与对方想见了。火的还没有,但是土的你之前已经遇到过了。金的星期二勉强能算,毕竟他是死于车祸。” 肖九一听,顿时明白周伯早就已经帮他谋算着这件事了,这是看出了一个火鬼都差不多凑齐了,而且又遇到了凶险,这次找到肖九明说。 “找齐了他们之后,我有合练的法门教给你,你再开始演练。” “爸,但是我要怎么和他们签约啊?” “那也简单,你问,他们答,他们点头愿意,让他们报上姓名,你再问‘XXX,可愿收归我麾下?’,他们再点头,这事情便没问题了。” 这问答都和唱戏一样,肖九听着新奇。周伯又说了些关于肖九和星期二能力的,应该注意的话,就起身离开了。 他一走,肖九歪头问星期二:“星期二,有没有觉得我爸年轻了?” “我也这么觉得。”他一问星期二也跟着点头,“还以为是我自己感觉错误。” 周伯原来是一头银发,但现在头发变得花白,若是前后对比,会有一种花白的比全白的更苍老,全白的更精神的错觉,但实际上,黑头发的存在才是年轻的标志。 但是周伯没说,肖九和星期二在这件事上只是略谈了谈,就放下了,肖九对周伯是绝对的信任,而星期二身为鬼的感知,也告诉他周伯绝对无害。 103绑架? 对于周伯的建议,肖九决定照做。不过这天晚上老爷子没回来,肖九也觉得老爷子必定耗神费力,这时候去打扰不好。 于是第二天中午,肖九才给老爷子打了电话。 他并没隐瞒,该有什么都和老爷子说了个明白。刚说完,老爷子就长长的叹了一声。不过不是忧愁苦闷的那种,是松了一口气的。 “九九,也是幸好你要接收一个,这边有一个最麻烦的。”感叹之后,老爷子慢慢的把最麻烦的讲给肖九听。 ——就是那位变成了骷髅的女鬼。 水鬼被收回去之后,先是做法,在一定程度上压住了众鬼的戾气,也让她们恢复了部分神智。接着就是讲明了赶快去轮回的道理,又把那位食人魔过两天就要审判,必死无疑的事情一说,几个一身长毛的女水鬼就相对来说安稳了下来,没有那么凶相毕露了。 一系列过程听起来有些容易,甚至过分轻易了。但肖九知道过程必定没有这么容易,单听老爷子现在还带着明显疲惫的声音就知道。而且,鬼除非是被戾气与怨憎迷糊了神智,否则确实往往比活人还要好说话。 水鬼们有了轮回之心,那把她们安排到佛寺道观后,她们自己消除孽障也就更容易得多,她们身上的事情几乎就可以说是解决了。 可是只剩下了那位女骷髅,问过之后,确定了她确实并不是食人魔的受害者,而是自己凑巧也到这个地方来自杀的。她是在S省长大的,和那位男鬼定情就是一块到湖边看萤火虫,那里是她最眷恋的地方。 她不是死于非命,怨念的症结也不是食人魔,而是爱。 女鬼要见男鬼,男鬼已经吓破了鬼胆,甚至都说出就算下辈子转世当猪生来就要等着被屠宰,他也不见。之后老爷子和孙老爷子强迫的把装着男鬼的香炉直接和女鬼放在了一块,得到的也是更糟糕的结局。 明明活着的时候,舍弃了亲朋好友的同生共死的爱情,在死后却已经变了味道。一个战战兢兢只有胆怯恐惧的男鬼,所引发的的只是女鬼更深的愤怒,而没有平息。甚至之前做法而得来的神志清醒,也因为男鬼的作为而消失殆尽。 如果不是旁观的人反应及时,男鬼八成就魂飞魄散或者更糟糕,直接被狂怒的女鬼吞噬殆尽了。虽然现在女鬼再次被镇压下来了,但她也已经完全没有了顺服之心,对这个世间留下来的只有憎恨和复仇的欲望,而她要复仇的对象,可不只是那位男鬼,一切绝情负心,甚至倾心相爱的人,都是她的目标。 她现在的情况,不是没地方能度化,只是那需要漫长的岁月,到底多漫长,就连老爷子都说不清楚,中间钥匙出现一点变故,可能女鬼又会出来害人。他和孙老爷子甚至已经开始研究要不要直接震散女鬼的魂魄。 老爷子和肖九一样,没有任何隐瞒的把事情和盘托出。 “九九,都说除魔卫道,但实际上对于厉鬼,我们一直都是尽力化解,镇压和驱散都是能不做就不做的。” “和电视里的不怎么一样。” “是不怎么一样。”老爷子笑,“因为镇压的,看你那位朋友就知道,不出来则以,一有机会出来就是霍乱人间的大凶,只是他好运并没失去人心,还有个陪伴一生的伴侣。而电视里塑造的鬼,大多‘不是人’,是害人的,就和害虫一样,这样的东西是要消灭。但实际上他们前世十人,今生是人,来世就算不是人,也是一条性命。用暴力手段驱散不是没可能,但动手的结果和厉鬼本身因为留存在世间的时间太长,自动消散并不相同。因为那样的话,动手的人身上就背了孽债,甚至这债比直接杀人还要重。” “哦……”肖九明白了,让一个鬼魂飞魄散,也就是让他的未来就此消散,断送的不只是这个鬼本身的无数种未来,还有与这个鬼有着关联的所有的人的因果,这种孽债能不重吗? “所以,你要是能把她收服,无论对我们谁来讲,都是好事。至于白衣女,她虽然已经在一处小观里安稳下来,但是能够尽快化解怨气,相信她会愿意的。至于火……这个我倒是有眉目,回去之后我带你去见一个看看。”想来这些鬼对老爷子来说也都是烫手的山芋,能够尽快让他们有一个归宿,消除了所欲作乱的可能,老爷子心里也高兴。 当即两边毫无异议的说定,刚放下电话,老爷子那边就派车来接了。 肖九并没叫上周伯,而是让周伯在九点休息。他自己坐上了车,车子却没把肖九朝孙老爷子的家带,一路朝郊外走。肖九第一次来S省,哪里都不认识,他把脑袋靠在椅背上,手里堂而皇之的握着星期二的手,闭目养神。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太累了,肖九闭着闭着眼睛,忽然感觉到一阵困倦,忍不住就要睡着,可是他脑袋刚朝一边歪,眉心就一阵刺疼,同时心脏也用比往常更剧烈的速度挑动了起来——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肖九挣扎了一下,想要从迷茫中醒来,但是却发现自己连指尖都是麻木的,能感受到掌心中星期二冰凉的手,可是就连轻轻的动动指头,蹭一下也不行。 这是鬼压床?不对!他这是……传说中的中了类似于迷药之类的东西了。 “肖九?肖九?”星期二在他耳边叫。 “唔……”肖九费劲了全力,也只是发出一声似有似无的哼声,倒像是睡得熟了,不想有人吵。 “我能感到你在想什么,这司机不对劲,对不对?” 对! “你等等,我来应付这些,没事的。” 手中所握的星期二的手离开了,但肖九却放心了。只隔了大概一两分钟,就听应该是车子本身发出的“咯噔!库咔!”的杂音,但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发出来的却不知道。 “唉?”司机发出疑惑的声音,“嗤!”的一声,像是皮球被扎破的撒气声,车完全停下来了,“怪了。” 肖九的眼皮依旧仿佛是被强力胶紧紧黏在一起一般,睁都睁不开,但他能听见司机打开车门下了车,脚步声的响起的方向,应该是他走到车前去了。 “碰!”被他遗忘的车门瞬间关闭,肖九还听见了上锁的声音。 “艹他娘的!谁……”隔着玻璃传来的司机的谩骂声有些失真,但紧接着的惨叫,就真实多了,“鬼!!鬼!!鬼啊——!!!鬼……” 四个鬼字,在最后一个上面戛然而止。 很显然这家伙不仅不是两位老爷子的门徒,甚至连肖九干什么的都不知道,既然这样,他是怎么取代了来接肖九的司机的呢? 车的锁打开了,肖九这边的车门也被打开,新鲜空气用了进来,肖九顿时感觉精神振奋了很多,接着有水被小心的倒在他的脸上,还有人扶着肖九的肩膀喂他喝水。折腾了大概十分钟,肖九才能艰难的掀开脸皮。 他看见的就是司机的脸,但是对方眼中的关切和焦虑,让他知道现在“穿”着这个皮囊的是他的星期二。 “嗯……”肖九想说没事的,但是嘴皮子哆嗦了半天,就挤出了一个气音。 那张陌生人的脸上更加的焦虑,他的眉心几乎挤成了一个疙瘩。蓦地,他意识到了什么,手摸向了肖九的裤兜,把他当手机拿了出来。 “没信号……肖九,你等等,我打电话。” 肖九眨眨眼,示意自己会等着。但只是这最简单的用不了多少力气的动作,就让以为自己已经渐渐好转的肖九感觉到了更多的困倦和乏力。他继续眨眼,现在却不是为了让星期二安心,而是在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但是这显然收效甚微,甚至他眨眼的幅度开始越来越小,最终,闭上了双眼…… 肖九是在医院里醒来的,接着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星期二。这情景,几乎已经成了他每次住院的常例。 “咳!”旁边一声,肖九扭头,才发现老爷子和周伯都在呢。 “师父,爸。”有些不好意思的肖九赶紧坐起来。继而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两位长辈,“我睡了多久,那个司机……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就睡了两个多小时,没事,就是中了点迷药而已。” “我不该喂你水的。”星期二在边上道歉,一脸的愧疚,“明知道那个司机不对劲,还拿他的矿泉水给你喝。” “我的命都是你救的。”肖九握住他的手,也顾不了两位长辈了,只是把自己的爱慕与感谢传递过去,“况且这种事,你我都是第一次经历,没关系,下次有经验就好了。” “免了,我这辈子都不想来第二次了。”星期二赶紧摇头,一脸的后怕。 “行了,你们俩小情人等我们两个老的,走了再亲亲我我吧。”老爷子又咳嗽一声,插进了话来。 104看不见 被老爷子说成是亲亲我我,星期二一脸窘迫的别过头,肖九也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拽着星期二的手不放。 两个老人看着这一对,神色间有揶揄,但也有欣慰——都是很看得开的人,对于这一对是男是女,是人是鬼,都无所谓,反正这关上门后都是他们俩自家的事情,所以,只要他们俩过得真开心就好。 不过,该说的正事还是得要说的。 刚才还笑嘻嘻的老爷子忽然皱起了眉,自嘲的笑了笑:“我一把年纪了,竟然也有逃避的时候。”原来不打断肖九和星期二的甜蜜,老爷子自己也有点晚一刻说是一刻的拖延意思在里头,“九九,这次的事,我得跟你道歉。” 肖九一听,表情也肃然下来。他之前就想着,必定是有他们这边的人做内应。内应九成不会是孙家的人,毕竟两边没有什么利益冲突,那不是孙家的,就只能是自家门派里的人了。但自家门派里的人为什么找他的麻烦,乃至于都到了动用这种手段的地步? “师父,出这事,我也有一定的原因吧?”肖九看着老爷子,用的语气略带着疑问,但看表情就知道他多少已经确定了一些。至于他所说的原因,就是“不合群”。三棵柳树门表情面上看起来一团和气,但是,说句不好听的老爷子这位“祖师爷”年纪已经太大了,可能今天看着还老当益壮,转眼就去了。 对老爷子的三个徒弟和他们的家人,肖九所见的大多是浮于表面的东西,但只是这些就足够让他下一个“明不争却暗斗”的评语了。他师兄师姐都是演技精湛的,可是大人如此,小孩子就不一定了。 现在想想,莫汐的举动,可能确实有为自己拼一把的意思在里边,但说她完全都是为了自己,也不尽然。 本来就该这样……肖九在心里感叹着。 他自己虽然长得不错,突然得来的能力让他面对这些以异能为尊的男女时,也增添了不少的筹码。但是,别管师兄师姐在没拜师前是什么出身,到了莫汐这一代,无论在出身在个人修养和容貌上,她已经算是个“贵族小姐”了。这样的女孩子,虽然年轻,可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 对某某人一见钟情不是没有可能,但是说她为了逃离家族的逼婚,愿意对只见过两次面的肖九付出那么多? 不用照镜子,肖九也知道,自己还没到那么种马书男猪脚的地步。更何况,他有一个星期二就足够了,从来没有想过给他找兄弟姐妹什么的。 但是他不想搀和进争斗里,不表示别人就会放过他,今天这件事,就是个例子。 “九九,这件事我已经弄清楚了,那个人是你父亲那边花钱雇来的。但是,师父这边的几个混账没有明着帮,却暗地里给他敞开了路。”他们是和妖魔鬼怪作伴的,一个普通人想算计他们,就算只是个司机,那也门都没有!“你放心,师父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师父,肖先生那边我自己处理,可以吗?”肖九原来没有爸爸,现在有了也只有周伯一个,至于那个谁,也就只是肖先生而已。 “九九……上次你要找肖崇轩的麻烦,我没拦着你,但是无论肖鼎怎么对你,他毕竟是你血缘上的父亲,弑父毕竟是大罪过。” “哦……原来他叫肖鼎啊。师父,您放心,我不杀他。”不杀,为了星期二安心——刚才他的手在老爷子说话的时候握紧了一下。现在肖鼎很可能是肇事逃逸的真凶,过去怀疑肖崇轩的时候星期二就说过不想报仇,怕自己走了。现在听到老爷子说有大罪过,他更不希望肖九要了肖鼎的命了。不杀,却不表示肖九还能继续逍遥快活,肖九还真想试试,自己是不是有手段让人生不如死。 “你先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老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便要离开。 “师父!”肖九又叫了一声,“对不起,总给您惹麻烦。”肖九算了算,几乎是从拜了师开始,他就三天两头的给老爷子惹事,现在还折腾出了这种与鬼无关,完全是人为的事情,小鸡愧疚不已。 老爷子停下脚步,扭头看他:“你小子,别给自己脸上贴金。又不是你害了那些厉鬼的性命,那些猪油蒙了心的也不是你端着猪油罐子糊的!其实有你在是好事……”老爷子又是一叹,“我也年纪大了,过去总想着不好继续揽着权,毕竟我走了他们还是得接手。现在他们争啊夺啊也算是好事,毕竟我没想过具体把东西给谁,那就他们仨平分吧,谁有能耐谁就拿大头。也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甚至给人欺负了。现在看来,我只是老了不想惹麻烦了,可是我自己的放纵,却是害了他们。行了,你歇着吧。这些腌臜事都和你小子无关。过两天把我孙亮调过来,我一把老骨头了,虽然好奇,但也没法和你四处颠簸了,就让他陪着你收服四个鬼吧。” 老爷子摆摆手,转身走了。 “不必愧疚,他早明白了是好事。”老爷子一走,周伯看肖九有点恹恹的,过来劝慰他,“你也别费心思了,头还晕吧?晕了继续睡。” 周伯不说还没什么,他这一说,肖九还真的觉得有些晕晕的。 “对方给你下的药,让你有些药物过敏。”星期二在边上说,他眉毛皱得更紧了,“我该早点把那个杀人犯处理掉的。”迷药有两种,一种是车内的空气清新器里,一种是水里,两种药物混合产生了附加总用,让小就过敏的就是这个附加作用。 肖九想安慰星期二不用这么自责,他当时没在车里就解决对方,也是怕自己强制附身的时候出车祸吧?直到对方下车,把肖九锁在车里星期二单独结局,又喂他喝水,依然都是为了他。谁能想到身体壮得妖魔不惧的肖九竟然被药物这么轻松放倒呢? 果然,鬼很可怕,但是很多时候,人比鬼更危险…… “星期二,别……”但是刚醒来的那份清醒,好像在短短的时间内已经挥霍殆尽了,肖九只来得及说出来三个模糊不清的字,眼皮就完全无法控制的闭上了。 再醒来已经是深夜了,肖九只觉得浑身酸得难受,类似的情况他已经品尝到两次了,都是之前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醒来的感觉。不过,之前的两次应该都比这次昏迷的时间长,但是却都没有这次这么难受——酸到从骨头里发疼,而且喉咙里干得厉害,嘴巴里又黏糊糊的外加发酸。 他想喝水,但动都动不了,呼吸反而难受的急促了起来。 “肖九……”星期二的声音响起,可是他只听得见声音,不知道是房里太暗还是其他的什么,看不见鬼。直到一个盛着清水的玻璃杯飘在了他眼前,他的头也别看不见的手抬了起来,艰难的喝下了两口水,温热适中的水冲刷掉了部分难耐和不适,星期二的身影也清晰了起来。 肖九皱了下眉,星期二拿着温热的毛巾一边擦着他额头,一边急切的凑近:“你哪里不舒服?” “没事……”嘶哑的嗓音,肖九自己听着都刺耳,“我就是……刚刚发现了一件事……” “肖九,醒了?”病房里忽然响起第三个声音,接着灯开了。 肖九因为刺眼眯了一下眼睛,再阵眼一看,竟然是孙亮。 “我睡了……”星期二又喂了他一口水,“我睡了两天?”老爷子走的时候说孙亮两天后过来,他闭眼睁眼,发现时晚上,孙亮也来了,肖九还以为这一次他又“睡”了个天昏地暗。 “没,你就睡了几个小时。”孙亮摸着自己的后脑勺苦笑,“我这也是刚来没多久。” “哦……”肖九看孙亮,他身上衣服都是皱褶,原来孙亮是个很精神的年轻人,现在却脸皮发黑,两个黑眼圈无比的明显,面颊深陷。比上次肖九看见他的时候更加憔悴,就仿佛逃难的灾民一样,但如果说精神上的,他看起来却是放松多了,再没有了那种紧绷绷的仿佛有洪水猛兽在身后追着的感觉。看来貌似是老爷子让他安排好了过两天再来,但他知道老爷子是为了让他躲人,所以快刀斩乱麻的连夜过来了,“孙哥,抱歉,我把你吵醒了吧?” “没有,我这正高兴的睡不着觉呢。我去外边抽根烟,你好好休息。”孙亮笑了笑,站起来掏了掏口袋,只掏出了个扁扁的烟盒,他又从放在地上的旅行袋里翻出了盒烟,对着肖九摆摆手,离开了。 孙亮一走,肖九立刻拽了一把星期二,星期二没反抗,鬼本身又轻,无比自然的被他拉到了床上。 “刚才吓了我一跳。”肖九搂紧了星期二。 “怎么了?” “我看不见你了。” 105清净地 “肖……” 明显感觉到怀里的星期二更冰凉了,也更僵硬了,肖九赶紧把他抱得更紧:“别紧张,我说的是刚醒来的时候,现在好了,我没事了。” 但他这么说,星期二还是又冷又僵,只比一座冰雕略微好一点而已。 肖九一次次亲吻他的额头,低声安慰:“我可以不告诉你的,但是我不会对你有任何隐瞒,好的不瞒,坏的也不瞒。” “以后……是不是还会有这种事?”星期二终于重新说话了。 “我也不知道刚才那样是我身体本身的原因,还是迷药副作用的影响,又或者只是我睡迷糊了。”其实不会是睡迷糊,肖九刚醒来的时候看杯子看周围景物,就是看不见星期二。 “没关系。”星期二的温度正在一点一点的恢复正常,“看不见我也没关系,我依然会在你身边,况且,你会看见我拿东西,飘来飘去的东西吧?我还能写字给你看。”星期二笑着,仿佛这件事真的并不是大事,“不过……是不是那个时候,我们也不能亲吻了?” 看不见星期二,代表着能力暂时失灵,那么是不是肖九就变成了一个凡人,到时候亲吻甚至更进一步的亲密接触,对他来说也就一样是危险了。至于是不是真的这样,星期二想着,反正如果真有这么一天,他是不敢试验的。 所以,星期二是在问,但却又是在提前警告。 “没关系,只要让我知道你会陪着我就好。”他对星期二有欲,而且欲还不少,但如果有一天真的不能再拥抱星期二,让他为欲再找个人过日子?那他还不如想着星期二,用左右手帮忙。反正年纪大了总也有欲望淡去的一天,老伴才是一辈子的事情。 肖九抱着星期二,迷迷糊糊地就睡了,也不知道出去抽烟的孙亮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又在医院里躺了两天,是真的躺,要等到药性自然代谢干净,在此之前他都全身酸疼无力。原本第二天早晨起来他就劝孙亮别在医院呆着,去酒店住两天。 孙亮听他劝就嗯一声,往往转身就走了,但包却没带着,十几分钟后回来了,不是买了饭就是买了水果,笑着问一句:“你那口子陪护没问题,但是买东西就有点问题了吧?” 第一次他这么说的时候,星期二顺拐了半天——鬼本质上是飘着来去,毕竟相对于真实存在的实体,他们是虚,摆臂迈步只是做个样子。所以星期二这模样,肖九可是头一次看见,他也不提醒,就笑眯眯的“欣赏”着星期二顺拐,直到星期二自己察觉出来,顿时又窘又怒。 一看星期二生气,肖九顿时在床上哎哟哎哟的哼唧,看起来病怏怏的。星期二虽然知道他有一半是装的,但是看他脸色确实不好看,本来他也不是对肖九能狠下心来的人,看他这样立刻也就不气了。 两天后,肖九总算是能出院了,不过要带着一堆药,另外在一个月内还要忌讳一些食物,不过就都是小时了,肖九总算能去收鬼了。 这天除了孙亮又有一个孙老爷子派来的本地人来给他带路,S省的省会里也有较大的佛寺,但那种寺院凡人祈福可以,把恶鬼放进去洗炼?那是找死。 倒并非是质疑这种地方无大德大能,菩萨仙人也不管事。而是这里人来人往,各种意念纷杂混乱,无论善恩,这些鬼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些,他们要的是清净和安稳,要的一点点用时间荡涤掉一切…… 所以,肖九要去的是一个山上的小道观。为他们带路的人介绍,道观确实小,只有三个人,一个老道带着两个徒弟。老道没什么名头,两个徒弟一个是老道收养的孤儿,原本考上了北大但是大学四年下来,看多了人世的反话却反而回来跟着师父修行,问他,他回一句:“看过了,去过了,走过了,该回了。” 另外一个是七八年前自己跑上山来,非要修行的人,原本老道以为他吃不住苦,谁知道这人也是真心的,一修行就修行到了现在。 如果不是向导说,肖九还不知道现在这个世界上,竟然还真得有像是古代隐士一样的人。 他们是跟一群游客一起坐缆车上的山,游客朝旅游景点走,他们要从小路朝山下走。那个地方,通电了,但是日常物资必须这师徒三人每次买了之后从山下自己搬上去,虽然有缆车,但有很长一段距离——也就是肖九他们现在走的,还是要他们自己背的。 一路上的景色没的说,这地方毕竟少有游客接近,比那些人走烂了的景点自然保护得更好。但是路也实在是太过难走,一个个石台阶最少都有膝盖高,山路几乎就是直上直下的,有恐高症的人,八成朝下看一眼就得晕得掉下去。 从早晨走到中午,这中间休息了两次,依稀看到道观的时候,别说肖九和孙亮,就是向导也喘得像头牛了。 而这道观很小很小,道观外面有一块不大的菜地,从门口进去,就能看见一间正殿,供奉着太上老君,左边是厢房,右边是拆房灶间和厕所,院子里养着的几只鸡和一些不怕人的野鸟正在啄食着菜叶子。 三个道士正在正殿的蒲团上打坐,同时唱念着道经。 他们的声音不大,肖九如今也不是第一次听道士唱经了,但依旧是听不懂。但是,很舒服……陪着着孤僻之地的青山绿水,他们唱出的字句也有仿佛流水荡涤一般,刚才的疲累还在,但是因为疲劳而升起的烦躁却已经随之淡去。 等走近点,看清了大殿的全貌,肖九不由得一怔,原来这大殿只计算“人数”的话确实只有这师徒三个。但是边上还站着十几位非人的,他们大多神色迷茫,但也有几个显然是闭目随着师徒三人一同唱经。 ——这里果然是清净地。 106庙中 肖九下意识的就去看星期二的反应,甚至该说他是有些担心的,但发现星期二也在看他,一人一鬼的视线对上,星期二立刻对他安慰的一笑……肖九走过去,拉住他的手。 大殿里还散落着不少的蒲团,新旧杂陈。摆着果品与香炉的供桌下面还摆放着一排外形大小相似但是色彩迥异的陶瓷罐子,大概是骨灰罐。 三人一鬼并未出声打扰,而是各自找了蒲团,坐在了三位道士的身后。蒲团很硬,里边充塞的应该也是麻草之类的东西,就和蒲团的表面只是用草叶子手编的一样,大概是都是三个道长在周围取材自己做的。 坐在蒲团上后,肖九就松开了星期二的手,闭上了眼睛。道经虽然不像许多佛经梵文翻译总有些直接音译的词句,但都是古文的道经,对于听说习惯了白话文的现代人来说,想要听懂依旧是太困难了。但只是这样闭着眼睛静坐,感受到那种平静与舒适就足以了。 不知多了多长时间,唱经声才停了下来,肖九睁眼,顿时觉得精神比登山之初好得多。三位道长也从蒲团上站了起来,神态安然随和的与他们打着招呼,做着介绍。 道长师父自我介绍道号泉棋,单从容貌看十分的其貌不扬,直白的说甚至是很丑。三角眼、塌鼻梁,嘴巴不大但是感觉和眼睛鼻子不配套。要是电影电视里出现这种外貌的,那绝对是个反面角色的坏蛋。要是火车站里有长这样的人来回走,再粗心的人都会去摸自己的包。 但是,肖九看着泉棋道长,却不会有那种猥琐感,他身上的那种气质超脱了容貌。 两个徒弟藏(cang)慧、藏郁,一个圆脸笑模样,一个方脸不笑倒是表情温和。 古代的隐士多少都有些忌讳,现代这样舍弃繁华生活的人,更是与众不同。即使知道三位道长都是性格豁达的人,肖九和孙亮也并不多话,一方面世俗的说这里是算是孙家照顾的地盘,另外一方面则是出于尊敬,能不打扰就不打扰他们清修。 向导没与隐士说明要做什么,只是说要从他们这带走一位。 一位什么没明指,可是谁都清楚。 泉棋道长略有些皱眉:“具体……是哪一位?” 来之前向导介绍过,三位道长并不是有能力的人,都是凡人,但通过清修与避世,比普通人多了些感应。把厉鬼放到这里来供奉,也不是从泉棋道长这一代,而是比他更早的前前代的老道就开始了。住在这里的鬼三不五时的也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帮忙,比如烧水、热饭、打扫房间之类的。一直以来双方都是相处融洽的,到如今那些鬼其实也算是他们的道友了。听向导这么说,道长立刻担心了起来。 “应该会是最近送来的六位里边的一位,不过到底是谁,要看他们谁愿意。” 泉棋道长点了点头:“时候也不早了,我去做饭了。”便带着两个土地走了,把大殿留给了几位来客。 原本那些站在角落里的鬼即便是唱经结束也还站在原地,有的迷迷茫茫的仿佛是迷路的旅人,有的闭着眼睛但看口型貌似是自己依旧在唱经,后者该是老鬼了,经都背下来了。 这群鬼里,肖九只认识一个,就是那个意图把他拉进水里做替死鬼的水鬼。不过当这些鬼慢慢从不同的迷茫中恢复过来,肖九发现认识他的应该不少。 “谢谢。”五个女鬼,看起来都能说是漂亮的那种,走到肖九面前,对他微微点头致谢,但是男鬼神色闪烁,对着肖九露出一个像是牙疼一样的笑,身体化作一缕烟雾,缩进其中一个骨灰坛中去了。 肖九倒是也不在意,向他道谢的应该就是那五位女水鬼了,她们现在已经褪去了妖怪一样毛发峥嵘的模样,现在她们的容貌美丽的女人。肖九不知道到底谁是谁,但是他要选的水鬼,是要从这几位女性里边出现——虽然男鬼是旧识,但不管他躲不躲,肖九都没有和他建立契约的意思,因为总觉得这位男鬼的意志太不坚定。 向导和孙亮看见肖九已经和鬼说上了话,一个直接也出了大殿,一个退到了最角落的地方,好奇的看着。 “今天我是来有件事想和几位说的。” 五个女鬼都有些奇怪,她们灵智渐渐恢复后,也半是好奇,半是好玩的讨论过。原来这个世界上最真的有应付超自然力量的人,那么肖九应该就是战斗部队,之后安排她们的就是后勤部队了吧? 现在肖九这个战斗部队找她们来帮忙,五个女鬼顿时不由得都有些紧张害怕。就算她们曾经是凶灵厉鬼,在这个地方凶性消散,已经恢复了八成普通女子的本性。就算她们中的四个都是从事“特种行业”的,但也有家境所迫的原因——她们受到的教育水平并不高,普通的工作她们养得起自己,却养不起背后要吃要穿要看病要上学的一大家子。 如果不是肖九表现得很和善,可能现在就有人跟着男鬼跑进骨灰罐了。 肖九已经和周伯商量过,找这些鬼,不能一上来就说明肖九自己的特殊体质,那样要不了多久他就家无宁日了。只是说他通过特殊的方法修行,可以收鬼灵为伙伴,但是不用担心,不会泯灭鬼灵的神智,所谓驱使更准确的也只是让人鬼之间互通信息的有无。合作的收服事件凶灵,肖九本身和合作的厉鬼都可以累积福报,可更快脱去一身的业障。 肖九半点欺骗也没有,按照周伯说的,他死的那天,最多不过八十年,和他建立契约的鬼也就都魂归地府了。 但是普通的厉鬼八十年之后会怎么样? 老爷子之前也说过供奉着消除戾气,他们就能轮回,肖九还奇怪怎么文渊曾经跟他说厉鬼除了发疯被灭或者消散于无再没别的下场了。也是那天周伯私下里和他说了,那只是一种可能,可除非是大德之人点化,否则还没等戾气散尽,最多二三十年鬼也就无以为继,散于虚无了,只是那情况看起来和入了轮回很像,所以总是被人误会。 所以,他们在这里清修,其实不过是在最后一段时光获得平静,少造杀孽而已——三个道长在一定程度上说,已经算是得道了,可不够。 跟着肖九离开,是他们来生的唯一可能,这话却不能说。 107鬼宅 既然不能明说,那么不知真相的几个女鬼听完肖九的邀请之后,当即就有三个鬼对着他摇了头,脸上的表情也从刚才的还有点好感,变成了讽刺甚至厌恶。有个女鬼更是直接说:“我们都死了,自己爹妈都不欠什么了,你还想着骗我们去卖命,小弟你可是真够精明的。” 肖九看看她,摇了摇头,不说话。 女鬼哼了一声,不但没有就此打住,甚至表情看起来更加愤怒:“不说话就是默认,你这样的男人我见多了。仗着家世好、相貌好,就以为老天爷都要围着你们转!我呸!” 女鬼的同伴拉扯着她,但是她仿佛越骂越开心,甩开同伴,还要再说。情况不对,边上站着的孙亮已经朝这边走了,星期二也早已戒备了起来。她们毕竟刚到这里几天,一时刺激再次恢复了魔相,也不是不可能的。 “喂!别过了啊!”一位不认识的女鬼从边上飘过,对女鬼一声大喝。女鬼透明的身体一荡,神色迷茫仿佛晕眩的摇晃着。 “不愿意就不愿意,说明白了就好,或者直接回你家里去,那么多废话干什么?”女鬼指着骨灰坛摆放的地方,显然那个就是她所指的“家”。 骂肖九的女鬼摇晃了两下脑袋,眼神终于不复刚才的狠戾,匆匆说了一句:“我走了”果然是回家去了,和她一起的另外两个女鬼也紧跟着各自回家了,肖九谢过那个年长的女鬼。 女鬼只是摇摇头,没说什么,径自飘出去了。 于是就只剩下两个女鬼了,其中看起来在世的时候应该年纪稍大些的女鬼问:“有工资吗?” “呃……我的基本工资是八千(长了),出外勤有提成。你们的工资是多少我还没问过,不过我可以给你问问。” “那妹子,这差事你就让给我吧。”年长女鬼对另外的同伴说,接着又看肖九,“我不是跟你哭可怜,但没兄弟姐妹,我妈老年痴呆,早就连自己都不认识了,我爸身体也不好,四十不到就办了早退,也好似医院常客……你一个月给我爸妈寄四……不,三千就够了,我这条命就卖给你了。” “姐,这差事就是你的了。我就是来道个谢,顺便,我想问问,能把我和那个,分开安置吗?或者……能帮我看一眼我儿子吗?”在说让差事的时候,女鬼还在笑着,但很快这笑容就越来越苦涩了。 顺着女鬼的手指方向,肖九看到了所谓的“那个”,不正是那位男鬼吗,看来这位就是“白骨精”了。 “抱歉,我并不是负责人,换地方和询问你的家人情况,这两件事,我只能说是帮你问问。”肖九刚要转身去问那位走出去的向导,女鬼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算了!” 肖九回神,看女鬼皱着眉低着头,颤抖着手把长发别在了耳后。 “算了……”女鬼又说了一遍,“就这样吧,我还在意是不是住在一个屋檐下,因为我心里多多少少还有那么一点他,何必着想呢?说起来他也确实和我一块殉情了,没了两条性命不能怨别人,只该怪我自己。至于我儿子……他好他坏,我也都放了手,我没做好一个母亲,没资格再多嘴什么。” 女鬼念念叨叨的,表面上是说给肖九,实际上她更多的是说给自己吧?声音越来越低,终于她也化为一道烟雾进去自己的骨灰坛了。那一直隐在角落看着他们的男鬼,也站出了阴影,虽然表情复杂却半句话都没说,只是长叹一声同样回去骨灰坛了。 “我叫周珊,左边一个王,右边一个书册的册那个珊。我愿意和你达成契约,供你驱使。”当周围再没有旁的鬼,女鬼对着方茗伸了出手。 “另外还有一件事。”肖九却并没那么快的接受,周珊有些疑惑,“我是个GAY,他是我的伴侣,你可以接受吗?” 从山里回来已经是下午了,也和孙亮搞定了女鬼的事情。肖九的基本工资多了五千,这五千都被转到了周珊父母的账上——两位老人身体不好,到现在周珊的事情还被亲戚朋友瞒着,只以为女儿是到外地工作。这倒是方便了肖九转账。 另外,知道了肖九是GAY,周珊不止没有任何的反感,比起她一开始仿佛卖身一样,倒是反而把肖九和星期二当朋友看了。按照她自己的话说,这是因为“做姐妹更能放得开啊”。因为周珊之前的特殊工作和她的死因,让他对男人从根本上有一种反感,而肖九和星期二这样的,则是对她完全没有任何危害的可能的,所以才会放得开。 有一件事却让肖九有些不安,就是周伯已经提前走了,打电话问,周伯只是说这边没什么他要担心的事情了,正好回家帮他布置一下。这个布置绝对是有什么“深意”的,肖九好奇,可是听周伯那种神神秘秘的语气,只能把问题咽在肚子里,反正回家也就能看到了。 又在S省停留了一天,肖九终于整理好行李要回家了。 回去的时候还是动车,孙亮显得比较紧张,坐在位置上,两条腿就开始抖。在此之前,孙亮绝对是左右坐姿站有站相的典范,肖九还是第一次看他这样。 “你怎么了?”周珊从行李架子上探下头,奇怪的看着孙亮。 “啊?谁?我……我去一下洗手间。”孙亮猛地一惊,站了起来,匆匆忙忙的去洗手间了。 肖九掏出手机,装作是在与人通话:“有点比较麻烦的私事,回去的话,那边就一个紧追不舍,明说拒绝却撵不走,但是却没法用强迫手段的人。” “小三?”周珊笑着,神色间多是不以为意,“敢吃不敢认?” “不是,孙哥一直很坚定。” “那可真够恶心的。”这下周珊皱眉了,还特意的解释了一下自己前后情绪改变的原因,“小三那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一男一女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女的想三,男的没那意思,女的还能一个人三吗?但这种男的不想,还一个劲的追,就恶心了。这棵歪脖子树已经是别人的了,为什么还非得用自己的裤腰带朝上拴?” 这比喻听得肖九囧囧的,但他也明白了周珊的意思是,已经三了的男女都有错,还没成功三了的,追求的那一方有错。 “周姐,这事情比较麻烦,而且对方也不是普通人……” “明白你的意思。”周珊笑了一下,“就是和我自家姐妹的说说家常,我不会那么没眼色给自己找麻烦的。对了,姐妹,什么时候你给我也找个地方抓着呀?不能只把你家的贴在胸口,不管姐姐吧?” 周珊的骨灰坛已经入土了,骨灰坛的存在也是稳定和聚拢阴气的,但是和肖九定了契约,骨灰坛就并没有必要了。于是,只有星期二一个的时候没有出现的问题,现在就出现了——其他的鬼要住在什么地方。 肖九无奈啊,哪个男人被人说了姐妹大概都是这感觉了。不过也有一点周珊说的没错,得找个地方让她,还有之后的几位有地方“住”。尤其确定的女性已经有两位了,那要解决这个问题也就更迫切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肖九不着急,因为他总觉得,周伯提前回去的布置,就是为了这个。另外还有个问题,他还要去梅新燕的家一趟,眼看着一个月的时间又到了。 到了家,星期二也从挂坠里飘了出来,和肖九相视一笑。一进门,就看见周伯笑眯眯的在门厅里坐着,看他们进来就站了起来,显然是特意等着的。 其实周伯和肖九是一块离开的,回来也就差了两三天,但这却就是给了肖九一中他是归家浪子,家中有人等他回家的久违感。放下行李,肖九忍不住和周伯拥抱了一下:“爸,我回来了。” 周伯拍了拍他肩膀,老人也笑得一脸温和:“来,看看我为你准备的什么?这位姑娘也请过来。” 周珊看着肖九和周伯父子相拥,忍不住抹着眼圈站在一边去了,她大概是没法再见自己爸妈一面了……被周伯突然一叫,不由得愣了一下,有点傻呆呆的指着自己:“您叫我?哦!对,您是他爸爸。” 周珊以为这能力是世代遗传了,不过其他知道真相的人和鬼现在也没解释什么,他们都跟着周伯上了楼,周伯推开了一间房门,原本这该是一间客房,但是现在…… 普通人闯进来看,第一反应就一个字:瘆! 靠着左边摆着一排涂抹着艳丽色彩的木马木人,房间里挂着垂落到地的旗幡,旗幡无风摇摆,拨开旗幡,之后隐藏的是一座很大的别墅模型。模型做得极端精致,隔着玻璃能看见里边几乎是所有日用品齐全。 “爸,这是什么?” “鬼宅。”周伯笑了一下,“不过不过是闹鬼的宅子,是给鬼住着的宅子。” 108离开 “娃娃屋一样!”周珊惊喜的叫着,整个鬼就钻进去了。 肖九同样好奇,他钻不进去,只能朝里边看。咔的一声一楼大厅的灯亮了,厨房里的水龙头流出了水来,原来这别墅竟然还通了水电。突然,一扇窗户里伸出了周珊的脑袋——她的身体还在窗户的那边,小小的,和住在里边的娃娃一样大小,头却比正常人还要大上两三倍,仿佛是游乐园里哈哈镜的效果,但如果不知情的人看见了,大概会吓得惊叫晕倒,“偷看什么?不知道非礼勿视啊?” 句子是质问,但周珊的语气里是其实是带着很欢乐的笑意的。 “抱歉。”肖九退后了一下,也觉得自己这样确实不礼貌,毕竟有女性的卧室。 “逗你玩呢,你是好姐妹,让你白看也无所谓。呵呵呵,我还没住过这么大的房子呢。”开心地笑着,周珊缩回去了,她探出头的那间房间被拉上了粉色小碎花的窗帘。 “哒、哒、哒哒”鬼屋的方向传来了欢快的脚步声。 “星期二,你进去看看不?”肖九问着同样满脸兴趣的星期二,不过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提问时的紧张已经暴露了他的真实心情。 ——这里是以后鬼同伴的住所,确实就算是星期二很满意这里,他最重要的还是肖九,但是,会不会以后他与肖九在一起的时间,会因为他有了新的住所,新的朋友,就会相对来说少了呢?毕竟,这栋娃娃屋,是活人的他绝对无法进入的领域。 “不。”星期二笑着对肖九摇头。 肖九顿时脸上热的要爆炸,忍不住抓住了星期二的手:“抱歉。” 抱歉,他的独占欲霸道到近乎丑陋。抱歉,这对普通人来说,其实只能算是正常的交际而已。抱歉,他侵入星期二的生活太多。 星期二主动的握紧了肖九的手:“我……”这个时候周伯很体贴的转了个方向,给了他们俩一个掩耳盗铃的“个人空间”,“我很喜欢这样,我很舒服。” 他是鬼,不是活人,不会觉得被侵入了空间,他不是个会读心术的,但是肖九激烈的感情波动会清楚的传递过来,那种灼热和他们俩结合时的不同,而是精神和灵魂的冲击,但一样让星期二沉迷。 “真的?” “我希望你永远都这样。”这不是星期二的敷衍,而是他的真心。他爱这种独占欲,甚至,如果有一天肖九对他的独占欲稍微降低了哪怕一点,他觉得自己大概都会发狂。 “记住,这间客房以后不要让小时工来打扫了。”周伯在旁边叮嘱着注意事项,“这些旗幡的位置是有讲究的,只要你在这里的每晚三炷香都不要断。” “嗯。”肖九和星期二都在周伯身后在房间里转,仔仔细细的听着,最后他们就走到那些木人和木马边上了,结果周伯就站住不动了,很得意的咪咪笑着,很明显的摆出“想知道吗?想知道就快问我啊。你不问我,我怎么知道啊。”这样的神色看着肖九,肖九于是也很给面子的问了,“爸,这些东西摆在这里干什么?也和旗幡一样是必要的布置?” 木人和木马的外形都不是那种作为小孩子玩具的可爱外形,以鲜红、杏黄、亮蓝为主的颜色基调刺眼得甚至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而离近了就发现这些东西的做功并不精致, 周伯神秘一笑:“手伸出来?” “手?”虽然奇怪,肖九还是把两只手都平伸出去了,周伯于是捏住了他左手中指的指尖……“嘶!” 突然的指尖扎了一下,虽然只是小伤口,但还真的挺疼的,肖九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不过依旧没躲。于是周伯就捏着他的出血的指尖,将血点在了木人的眉心上,继而周伯就放开了肖九的手,将转移到了星期二身上。 星期二忍不住站直了身体,不知所措的看着周伯,当周伯向他走进,他就退了一步。 “别动,原地站着。”周伯说,星期二这才站住,忍不住看向肖九,但也只能从肖九的眼睛里看到同样的迷茫。 周伯就继续走进星期二,直到他站在了星期二的背后,突然间抬手一巴掌拍在了星期二的后背上。 星期二是鬼,虽然他知道自己还是被碰得到的,但是这种突然一下子被推得失去平衡的事情,已经很久没有发生了。他来不及稳固住神行,一下子就撞在了那具刚刚被滴了鲜血的木人上。 星期二转过身,疑惑的看向周伯,还是不明白到底怎么了,却发现肖九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怎么了?”星期二问,但在他说话的同时还挺大了“咔哒咔哒”的声音,就像是两块木头敲击在一起。而且,这声音好像是从他自己嘴巴的位置发出的?他抬手,要摸自己的嘴,又是“咔”的一声,同时他感到了一种僵硬冰冷的触感,“木人?”星期二感觉到了什么。 “木人。”肖九也走进,星期二摔进去的一瞬间,木人就眼睁睁的变了,从木人变成了星期二,或者说至少他看起来是星期二,“看起来和你几乎一模一样,就是……略微有些死板。”果然,手指碰到的仿佛是平滑的家具表面。 星期二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灯光下,他原本应该有的透明的视觉感已经完全不见了,现在他的手,就是一双凝实的手,甚至还有影子。 “俩先用这个大的练习。”周伯看肖九和星期二都一脸好奇的摆弄着对方/自己,一边笑,一边从角落的箱子里拿出来了一个小木人。小木人也就是和芭比娃娃一样大,一样的色彩鲜艳但是比大木人制造得更加粗糙,圆柱形的头和四肢,只有模模糊糊的人形,“等到习惯了,他们附身在这样的小木人上,也能有正常人大小。不过每天只能附身一次,而且时间超不过两个小时。” “爸,他们……指的是所有的鬼吗?” “是‘所有’和你定下契约的。”周伯回答,同时递了个看起来先是拇指饼干的U盘给肖九,“还有木马,不过木马不是用来附身的,使用方法类似,但却是给他们做坐骑的。不过这坐骑不是用来加快移动速度的,是斗法的时候用的。这些木人和木马的制作方法,还有我之前跟你说的五鬼的法门也已经都存在这个U盘里了,不过我毕竟只是其中一鬼,你确实控鬼的,应该还是有些出入的,却只能让你自己慢慢摸索了。” 肖九接过,但是感觉怪怪的:“爸,您这是……” “你感觉倒是也敏锐,我大概要离开一个多月。” “一个多月?”肖九一惊,周伯可是只有三个月的时间,现在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那也就剩下六十天左右,他就这么走了,那么,很可能这次离开就是永别,“爸……我能和您一块去吗?” “傻孩子。”周伯笑着摸了摸肖九的脸颊,“我也不想和你分开,但是……算了,实话告诉你吧,我是发现可能你爹也还没消失。就是他是人是鬼我还不知道,所以想去看一眼。这件事,确实不方便,也不安全。放心,我没事。” 只是看一眼,就“不方便,也不安全”肖九怎么可能放心?但是,周伯的具体能力肖九没见过,却能肯定,他绝对比老爷子强悍。他都这么说了,肖九这个半瓶子醋死活要跟去确实是找麻烦。 “爸……您注意自己安全。”想了半天,忧心忡忡的肖九也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别担心,反正我是个早就该烟消云散……我说错话了!我口不择言!不会再说了!” “爸,其实您不能在我身边吗?或者,您不能做我的役鬼吗?”肖九和周珊签约之前就想到这件事了,但是在他说出口之前,周伯自己回来了,他也就没来得及说。 “傻孩子。”周伯摇了摇头,“虽然说你逆天,但并不表示你就真的能把天逆了。实际上你仍旧在天道之中,你是凶灵恶鬼转世投胎的机缘,可也不是无限度的。像是我,就已经超出了你的限度。”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但是在这个问题上,肖九显然很固执。 周伯无奈的笑了一下:“就算有可能,但是……我也不愿做其他人的役鬼,这个‘其他人’也包括你在内。星期二,你说对吧?” “对。” 肖九张了张嘴,知道自己确实没办法再在这件事上继续劝了,最终能说的也只剩下了短短的几个字:“爸,注意安全。” “放心吧。” 周伯离开了,现在只是离开房间,但用不了几天,就是离开这座城市。肖九站在那,神情低落,星期二拍着他的肩膀,一时间这个房间中寂静无声。 “突然觉得,我不该占着这个位置。”突然说话的是周珊。 肖九和星期二一起像是被惊醒一样看着她。 “打扰你们了。”周珊已经从鬼宅中出来了,坐在桌边,看着他们俩笑,“我刚才听见伯父说了,你是让凶灵恶鬼有来生的机缘,那么看来有些事是我不知道的。” 109土鬼 “也就是说,在那地方呆着我们没法转世,最后还是烟消云散?” “对。” “但你们一点口风都没漏。”周珊像是在指责但更像是感叹,她依旧笑着,已经没有刚才那么自然了,“我……果然是该把机会让出去的。” “我们不明说,确实是不对,可如果都说了,结果是什么我想你比我清楚。况且,活着的时候,你们也不是所有人都相信来世今生吧?”肖九不太客气的反问着,“况且,这件事也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你所认为的‘瞒着’你们的人,比如那三位隐世的道长,他们就不知道。相反,本心上,他们大概很期望你们能够安安稳稳的走向来世。” 知道了真相对谁都没说,也没问过老爷子求证,肖九承认自己在诚实方面做得不好,但并不认为自己错了。就是因为这种不诚实,才保住了那些厉鬼的一丝念想,否则,这些家伙还能有几个安安稳稳的留在原地修行? “再也没有任何退路”的这种感觉,会逼迫着他们中的很多鬼重新走向疯狂——更危险的是,这种心理不是扭曲的鬼性,而是本质的人性。 当然,肖九相信总也会有保持本心继续修行的,但是只要有一个抱着这种灭绝的心情,造成的危害都是巨大的。 “……”周珊看着肖九,她好像有一瞬间的走神,过了有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我不喜欢这种隐瞒,但是,我确实理解你的意思,就比如‘那个男人’。” 周珊根本连名字都没提,但是肖九却知道周珊说的是谁,是那个殉情的男水鬼,活着的时候不知道为了生命努力,死了之后反而后悔自己自杀了。 “他没杀过人,身上有怨气没有戾气,会转世的。” “你真讨厌。唉……总觉得这世上女人做坏事必定没好下场,男人做坏事却好像总是会被原谅的。因为神仙也是男人居多吗?”周珊挑眉。 “我不知道。”肖九老老实实的回答。 周珊忍不住笑了:“别担心,今天这事我不会和任何的人或者鬼说的,反感归反感,但是我也不想出现糟糕的事情。对了,这么空口白话也不好让你相信,那就是……我用你我之间的契约发誓,不会对任何人或者鬼吐露真相。算了,我回家了,不和你说话了。我这辈子,还没住过这么大这么好的房子呢。” 周珊一转身,飞回鬼宅了。 离开那间客房,肖九一把拉住了星期二:“怎么了?从刚才就不说话。” “啊?没怎么啊。我就是在发呆而已。” “发呆也该有个原因吧。” “原因……”星期二苦恼的皱眉,“那大概是……我觉得我在做梦。” “嗯?” “虽然过去发生的事情我都已经忘了,但是,我有点害怕,如果我这是在做梦怎么办?一觉醒来,我发现我还活着,一切都只是我的异想天开。” “怎么突然之间会这么想?” “因为,现在的我太幸运了。相比之下,死亡甚至都不算什……唔!”星期二被肖九搂在了怀里,紧紧吻住! 当肖九让自己的唇从星期二的唇上离开,星期二依旧神色迷茫着,还没能从刚刚的激情中清醒过来。肖九也闭着眼睛,用自己的脸颊挨蹭着星期二的,直到将唇贴在星期二的耳垂上:“要我……用力的叫醒你吗?” “!”星期二瞬间绷紧了身体,但是很快放松,几乎是软在了肖九的怀里。如果他有身体,现在大概会粗喘到好像随时都会窒息吧?他忽然产生了一种久违的干渴的感觉,甚至连声音都变得嘶哑起来,“好……” 肖九抱起星期二,小跑着上楼了。 周伯说要走,那么就走得很干脆。甚至连具体的时间也没有说一声,如果不是肖九和星期二的生活习惯一向很好,早睡早起,必定会错过和周伯的告别。 周伯穿着一身很精神的蓝色登山服,背着个登山包,戴着一顶同样蓝色的遮阳帽,帽子下面还有一副大墨镜,他越来越能适应现在人们的生活习惯。肖九陡然发现他又年轻了许多,脸上虽然依旧有着皱纹,却已经从一个垂暮老人的程度,变成了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的程度。 肖九没问原因,周伯想说,那么就会说的,只是他会选择一个恰当的时机,这位老人总是如此。 并没有把人送到机场,周伯不允许,只是把人送到了别墅门口,看到他坐上了老爷子派来的车,看着车子消失在建筑物的遮挡背后,肖九就和星期二回到了别墅。 朝回走的时候,星期二在后边抬手揉了揉肖九的后脑上。 “怎么了?”肖九一愣,疑惑的回头看。 星期二看他笑了:“没事。” 他这么说,肖九却陡然明白了,握住了星期二刚离开的手:“没事,我知道这不会是最有一面。总觉得……爸还有事没说,大概下次回来,他就会说了吧?” 虽然这么说,但肖九心里多少还是有着沉重的感觉…… 当天下午,孙亮带着他们俩去找了白衣女。 肖九以为,像是三位道士那样的隐士,在这世上是极少的,但结果发现,原来他们城市附近也有。只不过这次是尼姑庵。 ——郊区的一个很小的庵堂,他们中午出发,下午快四点的时候才到。到的时候庵堂里的五位大小师太们,正在菜地里除杂草,原来他们除杂草的时候也是唱经的,不过肖九依旧听不懂唱的是什么。 佛经和道经的诵唱方式与腔调都是不同的,甚至不同的地区,不同的经文也是有不同的唱法的。不过肖九现在还是没多少见识的小白,做不出那么犀利的区分,只是觉得那天在道观里听到的虽然只有三个人却庄严大气,现在听到的却很雀跃活泼。 相同之处,就是都会让人觉得舒适轻松,另外也让住在这里的鬼安静的在一旁旁听。 肖九和星期二一眼就认出了白衣女,她依旧穿着那间白色的大衣,只是脸上没有了狰狞和疯狂,反而多了迷茫。 这里的主持是位略微有点胖的慈眉善目的师太,今天天气很热,可是把自己裹着严严实实师太脸上只是很薄的一层汗水,她的僧袍上打着补丁,因为刚才除草,下摆不可避免的沾上了泥巴,但是这位师太,让人觉得很舒服。 或者该说是慈悲和祥和。 他们都是男的,不方便进尼姑庵,所以就在外边说话。 和那位道长一样,听说他们要带走白衣女,师太的第一反应是对白衣女担心。 孙亮再三保障,一切都要看白衣女自愿,而且不是让她去受罪,师太才进了庵中。 她也是并没有神通的普通人,并不知道白衣女就站在菜地边上看着,所以还要到里边供奉的地方去把白衣女请出来。所以,她还没出来,应该已经听到情况的白衣女,已经自己走了过来。 “我和你们去。”很意外的,还没多解释什么,白衣女就干脆的说。 两人一鬼都有些意外。 白衣女笑了一下,很淡而且感觉不出笑意,应该只是一种习惯:“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我是有记忆的。我杀了很多人,很多无辜的人。”白衣女闭上了嘴,摇了摇头,“那时候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就像发疯了一样,只是觉得委屈难过,好像整个世界都伤害了我,背叛了我。所以我也要对一切活着的人报复,我根本没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有什么不对……所以,我想赎罪,也想帮助一些和我一样的可怜的鬼,让他们早一刻做回人。” “欢迎加入。”肖九对女鬼伸出了手,这些鬼,真的每一个都不同,“我喜欢男的,这是我的伴侣。”白衣女说的很好,但是有些问题还是得提一下,以免出现不必要的麻烦。 能看得出来白衣女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被吓着了,但很快就自嘲的叹了口气:“坦白说,活着的时候我对你们这种……”白衣女摇了摇头,“都死了现在觉得过去的很多想法挺可笑的,祝福你们。” “谢谢。把你的名字告诉我,然后说你愿意和我签订契约,我们就可以走了。” “好。我叫孙培,我愿意与你签订契约,尽我所能帮助你。” 小伙伴又多了一鬼,孙培跟着他们到家之后,看着鬼宅双眼冒光的高喊着:“天那,我也能住娃娃屋!”就扑过去了,把出来欢迎新同伴的周珊吓了一跳,不过她也跟着进去了,能听见她兴致勃勃的作为一个前辈各种介绍的声音。 这下就剩只剩下两个鬼了,一个是文渊,还有一个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火鬼。 “留在最后,我还以为是因为你信心充足。”回到房间,星期二挺意外的发现肖九皱着眉。 “和我签约文渊就能和现在我那位便宜兄弟见面了,但是,从另外一个方面讲他也就没有自由了。”脱了上衣正准备去洗澡的肖九沉声说。 110火鬼上 文渊虽然和老爷子签了个“用工合同”,但是这和肖九的契约完全没有可比性。 说的不好听点,役鬼就是肖九的奴隶,如果他以命令趋势,几个鬼甚至连出声反对不都能,只能够听命行事。 文渊在大树底下被镇压了那么多年,刚出来的时候,对来找麻烦的人半点情面也不留,八成也有心理阴影方面的关系。让他就这样成为役鬼,说实话,肖九还真没太大的信心。 “他会答应的。”相比起肖九,星期二反而是信心十足。 “为什么?” “他对你也算是知根知底了,况且,还有木人。他来的时候,我附身在木人上,不用你多说,他就会强迫你和他定契约了。” “!”肖九一愣,抱着星期二忍不住啃了两口。 他也是当局者迷了,最大的依仗却没发现——木人是可以和凡人有身体接触的,甚至唇齿相贴都没问题。深层的原理肖九不知道,表面上的周伯临走留下的U盘里倒是有解释,主要是肖九血液的关系,还有一部分木人原料和制作方法上的关系,这些东西本身的阳性中和了鬼本身的阴气。 文渊是鬼,他是冤屈而死,可又算是因情而死的,所以他是有一定那方面的需求的,得不到就会压抑迷乱。这也是为什么他相和肖崇轩接触都想疯了,但欲望是无边的,至少对文渊来说,除非他们俩能XXOO,否则这欲望满足了一点,就还有更多。得寸进尺四个字是最恰当却也无奈的形容,因为这不是文渊本身能控制的。 “对了,木人……有那个吗?”u盘上的资料只写到了唇齿相贴这个阶段,再深入的就没有了。 星期二想了想才明白肖九说的那个是什么,脸白了一下:“我变的时候没特意去感觉,不过,按照周伯留下来的资料……做到那一步应该是没问题,但就需要你大量的鲜血了。而且具体需要多少,我们并不知道。” 听星期二的语气显然是不乐意的,肖九紧搂了他一下,把星期二放开了:“没事,我们可以试试每个礼拜放我一点血,然后保存在冰箱里,时间久了,总能够了吧?文渊也不是色中饿鬼,他能忍耐的。” 商量好了,第二天的早晨,肖九就通过那块骨头,把文渊叫来了。 一开始肖九说契约这件事的时候,文渊果然是没什么好脸色,但是没等他摇头,星期二端着盘子过来了。 木头的身体踩在地板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灯光照下来,能清楚的看见地面的阴影,还有当他坐在星期二旁边沙发的时候,沙发发出很轻的声音,凹陷了下去。 肖九的眼睛那瞬间都瞪直了,他死盯着星期二看了一阵,又看回了肖九,咬牙切齿的笑着:“故意的吧,你么俩?” “嗯,故意的。”肖九和星期二异口同声。 “这个有什么能力,说吧。” “有让你亲手抱住肖崇轩,亲吻他,甚至……更进一步的能力。” 肖九话音一落,噌一下,文渊就站起来了,看他口型貌似是差点就直接一口答应。但最后还是把冲动咽了回去:“说清楚了。”他原地走了两圈,“说清楚了有什么限制,况且……这是木头的吧?刚才听声音也是木头的,那么一个木头人……不是和成人娃娃差不多吗。” “是木头的,最大的限制有两个:一是每天只能用两个小时,时间一到,就会被从里边弹出来。二是需要我的血,而且我用的血越多,这东西看起来也就越鲜活,不过我和星期二还在试验这个多少的限制。” “我叫文渊,愿意和你达成契约。”再没有多问其他,文渊无比干脆的和肖九定了契约。果然是钓什么样的鱼,就得用什么样的饵。 不过在肖九给文渊介绍两个妹子的时候,看见鬼宅的文渊立刻表情变得极端的诡异:“我还是住崇轩那里吧。” 肖九肚子里暗笑,这地方确实是娃娃屋一样,妹子喜欢,汉子……就比较别扭了。 “崇轩?”虽然只相处了一个晚上,但是周珊和孙培显然已经建立起了初步的“革命友情”,两个女鬼对视一眼,“也是男的?”然后再看肖九的表情就有些怪异了,“肖九,你不能都找好姐妹啊,怎么说也得给我们俩留个对象对不对?” 周珊这话开玩笑的意思更多,她是风尘出身,情情爱爱的都看透了,甚至家庭原因,对亲情也淡了。孙培家境一般,经历看来也比较顺遂,但是死亡时候发生的事情,让这妹子对男朋友多少也有心理阴影了。 就算变鬼了,她们俩也不会这么容易就开始寻找爱情了。 所以,谁都知道,周珊说这话其实更多的是开玩笑居多。 “周姐看上谁了?主要对方没主,我立刻帮你找来,是鬼的立刻拜堂,是人的立刻让他变鬼。”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现在我还没看上,但是总有一天会有看上的。” 又说笑了两句,文渊匆匆忙忙的回去找肖崇轩了,大概是说今天的情况。周珊和孙培拉着肖九在网上买了一堆迷你物品,都是给她们的娃娃屋添砖加瓦的。 买东西买得头晕脑胀的,两位妹子才放过了肖九。 肖九出来就在大厅的沙发上躺尸,孙亮一早就出去了也没说干什么,现在这里就只剩下了一人三鬼。孙培和周珊是不会出那间客房的,应该说这就相当于只剩了他们俩。 “星期二,我想动手了。”呆了一会儿,肖九忽然拉着星期二的胳膊,和他玩着拉手指的游戏。 “动手?”星期二没明白。 “肖先生。” “……你还惦记着呢?” “我一直惦记着呢。”肖九笑,“不要他的命,原来我还有点拿不准,怕一不小心把他弄死了,但是现在……也就是让他疯了。”现在他有U盘了,手段多了不少,人死不了,但是吓疯了没问题。 “别……”星期二还是摇头,“那U盘上也写了,血肉至亲没情也有恩。他毕竟是你生身的父亲,这事还是别做了。” 肖九正要再说,门开了,孙亮蹬蹬蹬的一身大汗从外边跑进来了。进来看见他们俩,愣了一下,有点尴尬的咳嗽一声,但还是开了口:“肖九,火鬼的事情有眉目了,明天我们出去。” “嗯?” 111异变 火鬼竟然还是在本市的,六年前,肖九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有座居民楼某家人忘关了煤气,结果造成了煤气爆炸,之后又引发了大火。幸好当时不是假期,但也造成了六死一伤的惨剧。 时隔多年,现在那一片的居民楼早就已经改建成了新的住宅小区,不过只有那栋楼,没有人住,因为那里边住着一位鬼。 “不过,这个鬼比较特别……”讲完了前边,再要说后边的时候,孙亮也沉吟了一下,“因为他不是厉鬼,他本身也确实没有怨念,没有任何扭曲的冲动,可别说去轮回了,就是想离开那栋楼也没办法,而且身带无法控制的异能,是个确确实实的火鬼。” 确确实实的火鬼是什么意思,肖九和星期二一开始还有点无法理解,但刚一脚踏进居民楼,恍然间看见大火迎面扑来,肖九和星期二下意识的就转身护住头脸,跑出来了。可是跑出来后,却发现自己没事。再转头一看,发现孙亮还在原地站着,对着他们无奈的摆手。 等肖九和星期二重新走进楼洞里,就看房顶上飘下来了一个人影。 大概三十上下,长得算不上英俊,也不能说丑,身穿黑色西裤白色衬衫,气质很阳光,而且生前的身材保养的很不错。如果他答应了,那么周珊和孙培的愿望也就达成了。 “抱歉,抱歉。”他一出现就对孙亮道歉不已。 “没事,我们知道你也没办法控制。”孙亮对着他摇摇头,转而对肖九说,“只要走进那扇门,就会看到大火迎面扑过来,你跑出去了再进来,一样能看见。前些日子还有个什么科学节目跑这里来录像,到最后给了个这里的土质特殊,会像胶片一样录像之类的狗屁解释。” 肖九和星期二又走进来,果然大火又腾一下冒了出来,不过这次有了准备,他们俩就没躲了。尤其,肖九作为一个活人,发现这个火是没有温度的。 大概也就是十几秒,火焰消失,肖九看着还一脸义愤填膺的孙亮,表情不是太自然。 被他看着看着,孙亮也表情不自然了,他咳嗽了一声,别开了脸:“那个……对不住啊,忘了,忘了跟你们俩说一声了。” “哦。”肖九答应着,朋友之间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而已,不过……肖九可没答应不在心里记上一笔账。 “介绍一下,这位是林森。”他指着火鬼,从刚才就看得出来,他和火鬼应该是认识的,“这位是肖九,星期二。” 林森在听到星期二名字的时候表现出了一点好奇,不过并没问,而是很友好的对肖九和星期二伸出了手。但是肖九正要和他握手的时候,他又把手缩回去了:“抱歉、抱歉,太长时间没人来,我忘了,和我接触你们会烫伤你们。” 他表情很苦涩,从见面到现在抱了四次歉了,但他给人的感觉并不是道歉多了就无所谓,每一次都能感觉的出来他的诚恳和无奈。 “老林,今天来主要是有件事想和你说。”孙亮也叹了一声,林森点点头,示意孙亮说他听着,“肖九是我的小师叔祖,他的体质比较特殊,所以现在……” 孙亮对林森的解说,并没有从“你想不想离开这里?想离开就签约”这样开始。反而是从肖九那边开始说,倒是把他们这边说成了有求于鬼。如果不是知道孙亮和老婆家庭美满,孙亮这胳膊肘朝外拐的架势,很容易被误会成这一人一鬼有点什么。 “我……能吗?”孙亮说完之后,林森没像他们之前碰见的鬼那样,很干脆的接受或者拒绝,而是很迟疑的反问,“认真讲,我是真的很想离开这里,但是,要我和你签约,应该是要战斗的吧?抓其他厉鬼之类的,可是,虽然我能力特别,但我连人都没打过,我怕拖你们后腿。”林森笑着摇摇头,“我都这把年纪了,没想到还要像小孩子动画片里做个‘超能战士’。” 他最后的这句感慨,让在场听到的想笑又无奈。 不过这事也确实是个问题,现在和肖九签约的鬼,都是有战斗经验的,说句不好听的都是杀人不见眼的。就算在此之前是被戾气迷失了心智,但并不表示恢复神智了之前的那些就都忘记了。 所以这些厉鬼才是一直被安置在清净地,而不是恢复了神智之后就任由他们四处游荡了。因为他们这些鬼一旦受什么刺激,那就会恢复凶性,到时候带来的威胁会更大。换句话讲,别看娃娃屋里两个妹子现在看似无害,文渊也一直深陷情网,实际上都是一个想不开血流成河的厉害角色。 只是因为契约所在,外加肖九的特殊体质,他们才不会想歪——文渊就算是呆在肖崇轩身边的时候,也从来没把自己的骨头拿走,就是怕自己“想歪”了。 “这个应该没关系。”孙亮沉默了,因为他介绍的任务已经完成,下面就是肖九和林森的事情了,他并不代替双方的任何一方下决定,这句话是肖九说的,“一开始不会应付太强悍的鬼,而是循序渐进的来。况且和鬼的争斗也不是贴身、肉搏,是力量的对撞。你要来吗?” “……”林森犹豫着,过了片刻他抬头看了看四周——这个小区建成也有年月了,但是现在只有这栋楼无人进驻,甚至楼洞里连个牛皮癣小广告都没有,和他作伴的,只有在墙角结网的蜘蛛,因为野猫野狗甚至老鼠都会觉得危险而远离,这里住着的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鬼。他如果是厉鬼还好,被戾气所迷,没有理智,可他偏偏很正常,而且也无法离开这里,连收妖捉鬼的也拿他没办法。他就像是被困在了一个没有锁的禁闭室里,偏偏又因为他是个鬼,所以连发疯也做不到,他的很多东西都保持在死亡的那一瞬间,只有他自己能够感觉到时间的流逝,“我叫林森,愿意与你签订契约。” 林森要离开这里,他会尽他所能的证明自己的价值,只是为了不要继续这么孤单。 和之前的几个鬼签约,除了星期二这第一个鬼让肖九感受到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之外,之后的三个并没让他感觉到什么不同,甚至签没签约他自己都很茫然。不会有什么“心里一动,莫名其妙多了什么”的感觉。 不过这次,当林森的最后一个字话音刚落,肖九立刻闷哼一声,手捂着心脏倒在了地上,不停抽搐。此刻,他的心脏仿佛正在被大火灼烧! 他的眼睛紧紧的闭着,所以没看见,他的胸口位置确实烧起了火,不过这火也只有特殊的人和鬼能看得见。 “肖九!肖九!”在场的人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了。星期二扑在肖九身上,手去摸他的胸口,剧烈的疼痛,让他不得不把手抽了回来,“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不过,好像那是因为我……可我……没法控制……”林森在星期二问的时候也不隐瞒,可是看起来他的状况虽然和肖九的不同,可也好不了多少,像是也同样忍受着疼痛。 “怎么回事?”一个女声响起,星期二下意识的一扭头,只见周珊、孙培竟然还有文渊都出现在了肖九周围。 “你们怎么……”星期二刚想问怎么回事,那边肖九就又起了变化。 心脏灼烧得肖九连思考也变成了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或者说他全部的思维已经完全被一个字塞满了——痛! 所以,就连自己吐了这件事,实际上肖九也是意识不到的。直到那种疼痛竟然渐渐减弱,肖九才发现自己正狼狈的趴在地上吐着。 “呕!”他到现在为止,已经吐过很多恶心的东西了,所以,当看见地上黑红色黏糊糊过期血浆一样的东西,肖九表示很淡定。至少相比起此刻他身体的状况来说,吐出来的东西不算什么。 之前只是心脏像火烧,但是现在他整个肚子里的内脏都在不对劲。 还好,不是疼。而是……怪。 心脏还是有点热烫,但不是像烧着了一样了。肺部呼吸之间怪异的带着金属味道,像是黄铜。肝的位置发痒,好像有什么东西再里边生长。肚腹的大面积既有沉重感,又有一种被翻搅着的怪异感觉。再朝下点,两肾的位置最舒服,有种被放在水里的阴凉感。 除了手脚和脑袋,方茗整个身体都充满这种怪异感。而这些感觉也是一波一波的涌到脑海里的,而每一波涌上来,肖九就会吐上一口。 “肖九!肖九……肖……”星期二呼喊他的声音越来越遥远,一开始肖九还以为是因为他自己越来越虚弱,但是努力睁开眼睛,当他看到星期二的时候,肖九才发现,不是他变得虚弱,而是星期二在渐渐虚弱,甚至最终只变成了淡淡的虚影…… 112昏睡 肖九着急不已,但却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星期二,抬眼看去,其他四个鬼也不见了踪影,不知道他们到什么地方去了。可他现在浑身无力,呕吐不止,如果不是孙亮在边上扶着他,那他八成就要窒息在自己吐出的血浆里了。 模模糊糊的仿佛隔着一层血色的薄纱,肖九看见孙亮在打电话。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人抬上了救护车。 氧气罩是没用的,输液的吊瓶被挂起来的,不过仰躺的姿势,让肖九差点窒息。 下车的时候,肖九好像看见了老爷子,不过只是一闪而过。因为那层血色的薄纱,已经变成了大红的丝绸——他的视线里,除了红,已经再也看不见其他了,意识已经立体而去,而被困在这个血色翻涌的空间里,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连思考都成了奢望,他以为这就是死亡…… 当重新看见透过窗户照进来的阳光时,肖九呆滞了那么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没有死,这是又恢复意识了。 说起来,从得到异能的那天开始,鬼没少见是当然的,医院对他来说貌似也是成了家之外的第二个常住地点。 他的第二个反应就是去摸自己的挂坠,冰凉凉的挂坠还在他的脖子上挂着:“星期二!星期二!星……没事,没事,你休息……好好休息……” 过去他摸挂坠的时候,除非星期二自己有反应,否则他是感觉不到什么的。这次却不同,叫第二声的时候,一副画面直接的便刻印在了他的脑海里。那是星期二,踏平躺在一片虚无里,身为鬼的半透明的身体表面笼罩着一层淡银色的流光。知道星期二没事,肖九的心思立刻就跳到了其他四位鬼朋友身上,他们四个虽然不在肖九身边,肖九脑海里也立刻出现了影像,原来他们如今正在鬼宅里休息——鬼宅的每张小床下面都有一块小小的玉石,也是周伯安排的。 他们在沉睡,在恢复着流失的力量。 至于这力量是怎么流失的? 肖九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他昏迷之前的感觉可不是平白来的,倒像是吸收了这些鬼的力量。毕竟按照中医来说,心肝脾肺肾对应了火木水金土#。病房的门忽然开了,进来的是端着个饭盒的孙亮,孙亮看见他立刻眼睛一亮:“肖九!你醒了!” 这句话听在耳中,那种熟悉感实在是让肖九苦笑不已。 之后就又是一团乱,老爷子一个半小时之后就来了,显然是听到了消息就放下了手里的事情赶来的。看见肖九的时候就像是个普通老人看望自己生病的后辈一样,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嘘寒问暖,又带来了各种水果和普通,一样一样的朝肖九的嘴巴里塞,撑的肖九都快翻白眼了,才算作罢。 这次,肖九昏迷的时间不长,也就只有六天“而已”。奇怪的身体状况,带来的也就是更多的奇怪的反应。 每次住院都会带来一些变化,对于玉坠的感应只是一方面,他这次竟然一点也没有饥饿和疲劳感,还有……他看着孙亮和老爷子的时候,发现他们身上多了一层像是光又像是雾东西,难以对他人解释和描述,形状和颜色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却又确实被他看在眼里的东西。 肖九也没隐瞒,很直接的把自己所感受到的变化都告诉给了老爷子——也是为了给老爷子找点事干,别让他又想起来了拿水果填鸭。 “这说明你的瞳术有长进了。”老爷子很稀奇的看着肖九,“这是瞳术一种,你看见的叫灵光。不是灵光一闪的灵光,而是灵魂的光。无论活人还是鬼,都有这层光。只是活人的阳气和生气会影响到光的颜色,身体越健康,心情越快乐的活人这光也就越透亮,听说最漂亮的是金色的。身体越不好,心情越抑郁的光也就越暗淡,如果是重病要死,或者寿命将尽的人,身上就是黑气缭绕的。而鬼的光直接化进身体里,颜色也就和活着的时候不同了,所以也就变成看不见灵光了。” 肖九一听挺好奇的,仔细看老爷子和孙亮身上的灵光,不过要么是他刚获得瞳术的能力,要么是他的瞳术能力不高,他能分辨的也只是两人灵光相比较之下的深浅。孙亮的灵光略浅些,也略凝视些,老爷子的则略微暗淡疏散些。 这么一看,肖九不由得有些心情低落,老爷子虽然能力更强悍,但他毕竟是年纪大了,岁月不饶人……再看他自己,却又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师父……那我自己的呢?” “自己是看不到自己的,不过我看你……你是灰的。” “哎?”肖九还以为自己就是老爷子说的传说中的金色,毕竟都说他阳气重,有点意外自己的灵光反而是灰的。 “你那个都不是阳气了。”老爷子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想什么,立刻捏着胡子笑了,“你那简直都是积食了。” “噗嗤!”正在边上削苹果的孙亮忍不住笑了出来,看老爷子等他,立刻恢复了正襟危坐一脸严肃的削平果。 老爷子刚要回来继续和肖九说话,病房门开了,肖崇轩一手举着花一手提着个果篮站在门外边。不过他脸色难看得厉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探望的是个绝阵病人呢。 “肖九,黄老爷子。”他进了门就对着肖九笑笑,又对黄老爷子行礼,因为不认识孙亮,所以只对孙亮说了你好,但是表情认真诚恳。毕竟对于老爷子和孙亮来说他是个外人,还有个和肖九同父异母哥哥的微妙身份,况且看表情显然是有事来找。 他坐下没多久,老爷子就说有事走了。孙亮自然而然的出去送人了,这下房里就剩肖九和肖崇轩了。 “肖九,你知道文渊怎么回事了吗?”肖崇轩着急的问。 “别担心,出了点意外。”肖九解释,“他现在没事,就是没法动弹,大概过一段时间就恢复了。” 周伯走的时候没说会出这种状况,现在看来这有点像是反哺,或者说五个役鬼这下子真的是和肖九结成了一个共同体。原来只有星期二,虽然肖九没什么感觉,但实际情况是星期二从肖九身上得到的更多。 这么一说,肖崇轩之前灰白的脸色立刻就变正常了。肖九忍不住笑了一下,弄得肖崇轩有些窘迫,毕竟他还是来看病人的,结果…… “对了,文渊的那件事他和你说过了吧?” “说过了。” “哦,虽然说过了,但是我还是多一句嘴,他没完全适应傀儡的身体之前,你还是别和他做到最后一步。因为傀儡的感知略微有些麻木,毕竟是木头,受伤了可就不好……”肖九是诚心的解释一下,他和星期二的几次试验,不知道是不是血依旧用的不够,总之星期二进入傀儡之后,反应慢半拍,而是据他自己说他的触觉就像是活人发麻的触觉,不是太真实。所以肖九就忍不住多嘴了,怕这两个人一时心急,然后弄出个血染的风采神马的可就太不好了。 结果听他这么一说,肖崇轩脸红得都要滴出血来了。他原来以为肖九说的只是文渊能用傀儡行动的问题,所以就干脆的回答了,结果,竟然是这么“深层”的问题一时间连自己舌头在哪都找不到了…… 肖九例行的在医院又观察了两天再出院,结果一回到家,开门的时候他就陡然心有所感,一开门果然看见文渊从二楼的房间飘了下来。其他三位睡在鬼宅里的也正在苏醒中,但偏偏只有离他最近的星期二,一点苏醒的迹象都没有。 肖九知道自己急不得,况且,星期二既然没醒,那他倒是还能趁着这个时候做点其他的不能让星期二知道的事情。 “文渊,有件事请你帮忙。” “这么快就有‘任务’了?” “不是任务,是私务。我要给肖先生找点麻烦。” 文渊一听顿时笑了:“倒是和我想到一块去了,你不提,最多过两天,我也要和你说的。” 原来肖崇轩也到了年纪了,肖九的生父正在想着法子给他找女朋友。至于说肖崇轩有了心上人?老婆和情人有不同,肖先生自己这么想的,便也觉得儿子不这么想就是呆、是傻、是不孝顺,家族利益才该放在第一位。幸好他还要点脸面,给肖崇轩介绍的,不是那些“声名在外”的贵女,总还是在大家闺秀的范围之内的。 虽然肖崇轩是虚与委蛇,文渊也知道肖崇轩心里只有他一个,但在和肖九签约之前也已经有点心性不稳的趋势了。而且继续这么下去,肖崇轩除非带着他这个鬼私奔,否则就真要被压着结婚了。 “不杀人。”文渊笑着,但是肖九很确定他动了杀意。 文渊看他一眼,皱了皱眉,但最终还是点了头:“好,不杀人。” 作者有话要说:心肝肺肾都和西医的位置一样,但是脾和脾脏的意思却完全不同,中医的脾实际上指的是整个消化系统。 113苦闷 要让鬼怎么对一个人下手,却又不能让他死呢? 简单的说把他吓疯就好了,但是,要掌握好一个度,却并没有这么容易。轻了没用,重了可能就要把人逼死。尤其,做这件事的鬼还是个生手,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到底该怎么用才能吓人而不杀人。 “要不然我找其他人试试?”文渊很干脆的说。 “别,每个人和每个人的接受能力都是不同的。”肖九赶紧摇头,他其实也想过,但是找毫不认识的陌生人试显然是不行的,很早的时候星期二试验自己隐身术到底行不行就把一个路人吓得半死,当时还是没怀着吓人之心。如果是故意的找不知道的普通人,说不住就闹出人命来,但是如果找圈里的人,比如孙亮那样的,却又不会有什么效果,“干脆把崇轩叫来吧,问问他……肖先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肖九的表情很自然,但是文渊却忍不住挑了挑眉——那毕竟是肖九的生父,可是他连对方的性格到底怎么样都不知道,而且现在如此心平气和的称呼对方肖先生…… “确实该把崇轩叫来,不过关于肖先生的性格,不用他来说,我也知道一点——凉薄。” 确实,肖先生是个极端凉薄的人,他很少笑,总是很严肃,除非必要绝对不多说一个字,总是用高高在上的眼神看着旁人,这个旁人包括自己现任的老婆和孩子。他也是个很风流的人,看肖九和肖崇轩的长相就知道,作为他们父亲的肖先生必然也长了一张好面皮,即使年纪大了依然魅力不减当年,再加上他身家不菲,不知道多少女人争抢着要爬上他的床。 肖崇轩就在肖九的家里说话,没什么避讳。所以说到一半忽然有个女性的声音插了进来。 “他就在自己家里,主卧室里和情人苟且?”孙培从地板地下冒出来了,她依旧是一身白色,却不是大衣而终于是连衣裙了。孙培阴沉着脸,“把我和周姐也算上。” “我们这个是个人行动,而且需要不伤人命的。” “当然知道,这种人,让他活着受罪,比让他干脆死了,更痛快。”孙培一闪消失了,再一闪就是拉着周珊坐在肖九他们对面了,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要插一脚了。又过了一会儿,林森也过来了,没说插手不插手,只是站在边上听。 他并没说话,看似有些懵懂,却又显然是在努力理解,八成他在世的时候应该也不是个善于言辞和交际的人。 一番研究,最后四个鬼加一个人确定了两件事:一、还是得找人去试验,拿捏好了分寸怎么样才不致死,至于到底去什么地方他们也定下来了——监狱;二,肖先生表面上看起来接受能力很强,承受度很高,身体很好,但这都是在他不信有鬼不信报应的前提下,真见鬼了,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所以动手的时候要循序渐进的来,也就是在试验之后他们拿捏好了,由浅入深的来。 “就算是监狱,也别闹出太大动静来。闹出动静了立刻回来,装什么都不知道。”四个鬼这天晚上就跃跃欲试的要结伴出去,肖九赶紧在后边嘱咐。 结果只有孙培对他摆摆手示意知道了,其他三个鬼连头都没回。 “鬼啊……”鬼走了,肖崇轩站在那感慨着。 “怎么?” “之前他一直在我身边,总以为这世上好像只有他一个鬼,虽然知道不可能……但是刚才,忽然发现原来他有很多同伴,有那么一点吃醋。”肖崇轩既表现得不太好意思,却又说得很干脆,说完之后拿上了他自己的包,对着肖九一点头,“好了,我走了。” “嗯,今天多谢。”肖九一边说着,一边把肖崇轩送到门口。其实挺怪异的,毕竟他这是让肖崇轩谋害自己的父亲。说起来他们这几乎就是反派典型了,两个儿子密谋老子。如果这是狗血电视剧,八成就会蹦出来肖先生的第三个儿子,各种拯救世界了。 “对了,有两件事我忘了告诉你。”都到门口了,肖崇轩忽然停下了脚步,“一,我们还有个弟弟。” “……”( ⊙—⊙)这是肖九听到肖崇轩那么说时的表情,呆滞加怪异,毕竟他刚想到第三个儿子,竟然就真的有了。 肖崇轩以为肖九只是意外,所以开了个玩笑:“其实到现在只有我们三个儿子,已经是他措施得当了,否则,兄弟姐妹都集齐十二生肖召唤神龙不是困难。” “怎么,他要把这个弟弟弄回家族?” “嗯,能多一个联姻的人选总归是更好的,况且,他大概觉得我最近越来越不好控制了吧。”肖崇轩耸耸肩。原来的肖崇轩是个纨绔子弟,但却听话。让小蔷不知道怎么附身之后,现在的肖崇轩是个年轻的成功人士,有主见有目标,反而让肖先生不喜欢了。至于肖九,那更是不用多说什么了。现在八成是有一个乖巧听话,更重要的是有利用价值的儿子,肖先生把人家认了那是很自然的事情。 “我怎么觉得我和你越来越像反派人物了?” “我觉得我们本来就是。”肖崇轩笑得很爽朗,“其实弟弟也就是个小事,另外一件事,是我来的路上才接到的电话。” “?” “你们让我盯着的赵欣瑜,前天车祸死了,他不是醉驾,但却一头撞在了路边的护栏上,人被甩了出去,听说当时就死了。没有刹车痕,但车子也没被人做过手脚,不过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外人不好说。” “谢谢……”赵欣瑜就是磊哥的男人,文渊一直帮他盯着,那个人也一直没能从情伤里走出来,或者说,他像走出来,但是家族做的很多事却让他不得不一次次去回想心爱的人。结果……这是自杀还是怎么还是,真的是不好说。不过,人死如灯灭,对于肖九来说,这件事也就就此结束了。 肖崇轩走了,四个鬼去找罪有应得的倒霉蛋了。突然之间这地方就显得过分空旷寂静了起来,肖九一个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抓着挂坠躺在了床上。 ——星期二,你什么时候才会重新醒来? 114选择 第二天一早,肖九吃早点的时候,一晚上夜不归宿的四个鬼都回来了,正商量着要吓谁,怎么吓。肖九原来多少还有点担心这几位放纵的太过,但是早晨听他们议论就放心了。 监狱那地方,管束得再严厉,也有管不到的阴暗面,世界各国全都如此。在里边的人,不排除确实有人是诚心赎罪的,但也有人浑不在意,甚至在监狱里一样能够过的逍遥自在乃至称王称霸的——当然,是相对于其他犯人来说。 四个鬼没立刻就决定对象,而是说好了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文渊,别忘了回家。”肖九对着文渊说了一句,收拾了碗筷。他决定今天去梅新燕那一趟,之前他一住院,原本想好的事情又拖延了。 “自然不可能忘。”文渊挑眉,那意思肖九这句话很多余。 肖九对他那种“你说的是废话”的表情也不以为意,相反倒是有点嫉妒,毕竟,星期二到现在还是一点要苏醒的动静也没有。 捏了捏挂坠,肖九出去了。 回到梅新燕家里的一路上没什么事情,可是等他一路到了地方,站在小区楼底下,问题就来了。 因为这里堵了一群人,还有保安有警察。肖九原本还以为小区闹了贼,想尽快上楼看看梅新燕有没有事。但是稍微走进就看见了人群里一个让他面熟的人,略想了想他才发现那人不正是艾梓威吗! 只是他现在不像肖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么萎靡消瘦,却也没有了曾经的纯粹。现在的他,看着就是一个……普通人。 不,也不是那么普通。肖九皱了一下眉。刚才没注意,况且他看灵光的瞳术也就是菜鸟中的入门级,看的不是很清楚。仔细注意才能发现,艾梓威身上的灵光是很混沌的黑绿色,就像是几次在水底看见的淤泥和水草混在一起的感觉,很脏。 并且艾梓威显然是矛盾的中心,保安和警察都抓着他,还有几个看着眼熟的应该是肖九楼上楼下的住客。就因为他们现在一大群人吵吵嚷嚷的,所以到现在艾梓威并没有发现肖九。 原本艾梓威跑到这里来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梅新燕,看现在的情况,显然是他做了些什么…… 肖九朝自己那层楼看了一眼,窗帘并没有拉着,室内黑洞洞的,但肖九就是觉得自己看见了红衣女孩一闪而过的身影。 并没有立刻朝楼栋走过去,肖九反而转身就后退,他决定等艾梓威走了再说。 刚走到小区的儿童乐园,肖九竟然看见孙亮朝他跑了过来。 “孙哥?” “你手机怎么关机了?”孙亮看见他,明显露出了放心的表情。 “我手机?”肖九一摸口袋,手机还习惯性的随身带着,但却是已经关机了,或者说,没电了,“这几天没注意……”这几天他看起来和过去没什么不同,但是星期二陷入沉睡,肖九做什么都提不起劲,也都想不起来,老爷子又没给他安排任务,结果他连手机都忘了充电。 “回去别忘了把电充了,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了……不过你也在这,你已经知道自己房子出问题了?” “我在里边倒是看见了个熟人。”肖九点点头又摇摇头,把艾梓威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这原本是他拜师之前误打误撞接的事情,孙亮看来也是调查过的,所以还是知道个大概的,但是听肖九这么详细一说,孙亮的眉头顿时皱成了个死疙瘩。 “极品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孙亮感慨,“我之前是接到电话,说有人在你这处房子的门口,泼了一堆乌七八糟的腥臭的东西,对方语焉不详的,但听意思貌似是黑狗血还有些零零散散的杂碎什么的。”肖九撇嘴,恶心的,“这件事你就别出面了,以防对方发现了你和梅新燕有关联,脑补过度,闹出更恶心的事情来。” “嗯。我隔一天再来。”确实,关于这件事肖九不怕麻烦,但是真的怕恶心,肖九想着回去让文渊他们四个里过来一个和梅新燕说明白了。 肖九和孙亮说好之后,孙亮朝里边走,肖九却也并没有回家,而是先跑超市买了个保温袋,又去买了一堆冰激凌才拎着朝回走——无论星期二什么时候醒过来,就都能吃上冰激凌了…… 却说那边,孙亮也没太难为艾梓威,就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结果艾梓威被罚款两百,拘留了两天。 两天之后,艾梓威骂骂咧咧,衣衫不整的走在路上,路过一个小超市,进去之后在面包和啤酒之间犹豫良久,最终买了啤酒——他口袋里只有三块钱了。 出了超市的门就喝着啤酒,到了一个比较大的十字路口,易拉罐里就什么都倒不出来了。他扔了易拉罐,蹲在马路边,看着来来去去的车流发呆。 红绿灯变换,艾梓威眯着眼睛。他们一家为闹鬼的事情吓得要命,他妈死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入土,天气又热,家里空调还坏了,结果尸身烂臭得邻居报了警。结果警察和卫生局的人一块来了,强令他们下葬。 脏了他妈,艾梓威还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呢,他爸突然就说把已经把房子卖了,工作也要调动,这就要去外地,但是知道他身体不好,而且过去的朋友都在本市,所以让他继续留下。但说得好听,时机就是给了他五千块钱,他爸就一个人走了。 艾梓威顿时陷入了举目无亲,又无处可住的境地。 说起来他也是二十多的成年人了,但是他高中之后就装疯,一直在家里被爹妈养着。高中之前也是被叮嘱着“分分学生的命根”什么都不干一心只读书的书生。突然间这就让他自谋生路了,艾梓威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幸好他的几个姨都不错,轮流的让他到家里住,给他口饭吃,让他不至于流落街头,还给他零花钱。不过他都这把年纪了,年皮也是要的。艾梓威也去找工作,但他虽然不是皇太子的脾气但也有点少爷性格,况且虽然连高中都没毕业,可是清高和骄傲却一点没少。 要他的工作他不干,他相干的工作人家不要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份称心的,结果对方是个骗子,干了两天一毛钱工资没拿到,还差点倒贴进去。 其实他自己多少也明白,这些事和梅新燕没关系,但是……就是忍不住,忍不住去找梅新燕的麻烦。抹了一把脸,艾梓威站了起来,其中一个方向红灯已经变了一会儿绿灯了,几辆大吨位的工程车辆气势汹汹的驶了过来。 看似正正常常在路边等着变灯的艾梓威,猛地冲了出去! 肖九摸着挂坠,星期二还是那样安静的躺在里边,一点声息也没有。 昨天老爷子给他安排了工作,他带着一群鬼雄赳赳气昂昂的去了,遇见的却是个小孩子——十二岁死于白血病的男孩,他只是有个想去动物园的心愿未了。于是降妖伏魔变成了带着孩子逛动物园,六大一小只买两张票(孙亮也跟着),而且旁人看起来也只有一个人。 动物园里还碰见了个的能看见他的小女孩,非要叫这个别人都看不见的小哥哥“哈利·波特”。 一天逛完,小男孩顺利的走向了新的道路。肖九觉得这个任务大概是老爷子故意安排过来让他调节心情,其实他心情很平和。星期二没醒,但是他也没变的更糟糕,他们俩依旧在一起,慢慢的总有恢复的一天。 四个鬼的吓人事业如今进行得极端的顺利,已经吓死俩了,还有一个脑溢血这辈子也就是植物人了,监狱里边的人大多惶惶不可终日。原来里边的硬通货是烟,现在里边的硬通货变成香了。 据肖九听那四个鬼谈笑,明白今年那里边的蚊子比历年都少。 一切准备就绪,这天晚上四个鬼就要行动了。下午四点的时候,却有人来到了肖九的家做客。 “我叫肖谦,是你弟弟。”至少答录机里的声音听起来,这是个阳光的少年人。 “哦。”不过相比较之前,肖九的回答就有些没什么劲了——本来他也觉得没劲,对于少年的到来感到莫名其妙,“有事吗?” “你是我哥吧?就让我站门外边跟你说话,大热的天,门都不让我进,水都不让我喝一口?” “我不是你哥,我今天还有事,招待不了客人,抱歉,再见。” “哥!你心眼太小了吧?哥……” 答录机依旧被叮当叮当的按着,肖九听烦了无奈走回来:“再不走我叫警卫了。” “是不是肖崇轩和你说了什么?哥,我和你是一块的,你不要……” 结果是肖九叫了警卫,虽然这也算是两个住户之间的矛盾,但是肖谦理亏,最后也只能是被“劝”走。 肖九也没给肖崇轩电话,反正文渊每天按时回家,这事会说的。 115离别 肖九的几乎开始实施,当然也需要知己知彼,尤其是知道一些肖先生的过往,或者至少也要知道他到底姓甚名谁,这些情报,就是肖崇轩的友情支援了。 肖先生其实叫肖顾,生来就算是个富二代,不过还算是比较有能力的富二代,就是有个花心的毛病。或许是出于别糟蹋好人家的姑娘,什么锅配什么盖的心里,肖顾的长辈们竟然给他找了个有“相同爱好”的老婆。当然,这也是一个对于当时的家族有好处的联姻。 肖顾很英俊,不会养孩子,但就算他总是冷着一张脸,却也毋庸置疑的很会讨好女人。 他和他的第一任妻子,还是度过了一段能称得上是快乐的婚姻生活的。 第一任妻子甚至也有过和过去的情人都断了,和肖顾安安稳稳过日子的想法。但是,她能这么想,肖顾却不会放弃整片树林。 肖顾做了初一,知道他无法挽回的第一任妻子也就做了十五。 不过,就算现在男女平等喊了几十年,很多事从根本的想法上,男人和女人就都是不同的。比如肖顾,他左拥右抱,却无法接受自己的女人去找别的男人,甚至是已经分手的女人,他都不允许对方结婚。 他的心理是:我要不要你是我的事,我厌倦你了更是我的事,但你一日是我的女人,一辈子就得是我的女人,我不爱了,你必然还是爱我的,所以我会养你下半生。 “这人有毛病吧?”孙培和周珊两个妹子在听肖崇轩解释的时候,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肖崇轩苦笑:“这些话,不是我自己猜的,而是他亲口跟我说的。” 其实说是跟肖崇轩说的也不太对,因为肖顾不是对现在这个杂糅了小蔷灵魂的肖崇轩说的,而是对十六岁的肖崇轩说的。 起因是一件十分狗血的事情——肖顾看上了为肖崇轩做家庭教师的女大学生,而且顺利的把人勾引到手,可是还没有一个月,玩腻了的肖顾就有了新的目标。女大学生却是个纯情的人,她的精神受了很大的刺激,整天神志恍惚。 不过当时的肖崇轩却早已经先肖顾爱上了女大学生,只是当时的肖崇轩还是个羞涩的少年,真心还没能吐露,心上人就已经被摧残得失了本色。肖崇轩却没放弃,依旧去照顾女大学生,一直照顾到他大二,女大学生竟然也真的在他的照顾下恢复了健康,并且一点点接受了他。 本来这两个人都说好了,大学一毕业,肖崇轩就脱离家族和女大学生结婚。但没想到让肖顾发现了,他当时就找来了,当着肖崇轩的面和女大学生说:“你不要因为我不再爱你,就想找我儿子做替代品,想着嫁进肖家就能和我再续前缘。你的这种爱法,让我恶心,我给了你那么多钱,足够你想着我过你的下半辈子了,不要贪心不足。” 站在正常人的角度,肖顾这番话才像是神经病说的。那个女大学生并不是一个太坚强的人,当时竟然是被肖顾的这番话刺激到,直接从窗户跳下去了,当场死亡。 曾经的肖崇轩没有勇气和心爱的人一起赴死,也没有了为了自己的未来继续奋斗下去的动力,也变成了一个纨绔。不过他看起来爱玩爱闹,实际上却一直很洁身自爱。一直到因为为一次发烧,小蔷占据了他的身体和记忆,渐渐变成了现在这个崭新的肖崇轩。 肖顾的这种性格,使得曾经和她有过关系的女人,除了肖九的生母之外,除非远走外地隐姓埋名,否则没办法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他真是神经病。”这次是一群人异口同声一块说的。而肖九,不得不心里竟然对那个该说是同样把他遗弃了的母亲,破天荒的感到了一丝理解。 总之,肖顾是个在其他方茗其实算是颇有能力,但是在感情方面却严重妄想狂并且以自我为中心的神经病。在感情问题上,他永远也不会认错,因为他永远也不会认为自己错了,错的永远都是别人。 “还真有点难度。”林森摸着自己的下巴,虽然只是几天,但是同去吓人也算是有战友之谊了,已经慢慢的融入了这个团体之中,“像是我们在监狱里的那些人,有些人看着胆子大,但其实很好吓,因为他们是以为没有报应,才那么肆无忌惮,知道报应还是存在的,立刻比谁都害怕,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做的不对。” 明知道不对还去做,为什么?因为有利益,因为所得的利益高于他们应得的惩罚。 这就像发誓做不到某件事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很多人都这么发誓,但是违背誓言的也很多,因为他们知道这么说只是说说,别雷劈死的人很少,不得好死的人也不一定能轮到他。 “所以说迷信有时候也是好事,知道有报应,做事就不会那么不留后路。”肖九感慨。 “现在那些不叫迷信,叫民俗,或者宗教信仰。”文渊这个老古董,反而比肖九用词时髦,“况且也别提迷信是好事,用迷信害人的人一样不少,应该说有信仰或者没信仰,是各有利弊吧。” 人鬼都沉默了一会,还是周珊打破了沉默:“这么深奥的问题,咱们就不要研究了,还是说收眼前的怎么办吧。” “其实就是要把他吓疯了而已吧。原因是什么没必要让肖先生知道的那么清楚吧。”肖九挑眉。 “呃……貌似是如此。那几天晚上我去!”孙培抚了抚自己白色连衣裙上根本不存在的皱褶,笑了。 肖九以为这就没他的事了,反正他也没事,干脆去睡觉。 “肖九,快跟我来!”星期二冰凉的手抓着他的手,带着他在一条貌似是隧道的地方不停的跑着。肖九没问星期二为什么醒了,因为他很清楚的知道这是个梦,但是与此同时,他却也诡异的清楚,梦里的星期二不是他的幻想,而是真实的星期二。 “你怎么了?为什么现在还不醒?”肖九一边跑着一边问,“我能做什么?” “不能说。”星期二苦笑着回头,“前两个问题我不能说,你……冰激凌不要又忘……” “!”肖九陡然间就醒了,一看床头正冲着电的手机,半夜两点半。 他坐起来感觉一身的冷汗,枕头和被子都湿透了,可是那个他和星期二一块奔跑的梦里,他都没流多少汗,怎么现实中反而流汗流成这样。而且……肖九摸着自己的心脏,那里同样毫无原因的跳得很厉害。 摸在心脏上的手很自然的捏住了挂坠,他看着星期二,这里边的他还保持着那个样子睡觉,不对,这里…… “嘭!”伴随着肖九一段时间的玉坠毫无征兆的碎裂了,碎成了无数细小而又尖锐的风尘,肖九的手指和脸颊被刮出道道血痕,最危险的一道伤口在他的脸颊上,距离眼睛只有半厘米。 不过,对肖九来说,最重要的却是,星期二不见了…… 他猛的下地,甚至都来不及洗澡,带着一身臭汗套上衣服跑下了楼。 他记得星期二没说完的话,冰激凌不要又忘,绝对不可能是让他吃冰激凌。而他们俩之间忘记冰激凌最重要的一次,就是那次去寻找星期二的遗体,买好了的冰激凌忘在了现场。 这是星期二暗示他去曾经的埋骨之地?还是暗示他去寻找星期二现在的安置之处? 他闹不清楚,但是决定两个地方都去找。跑到楼下看着门厅的大钟,显示的是不到三点,肖九看着那座钟,深吸一口气,回到了楼上。 现在这个时间,无论做什么都是事倍功半,甚至可能不进反退。不如等到明天早晨,正好麻烦孙亮开车来。 肖九决定去洗个澡,然后重新躺到床上去,他睡不着,但可以闭目养……好吧,也养不了神。但至少能够过滤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还有多回忆一下刚才梦中的事情,说不定就有什么是他疏漏掉的。 116失踪 “孙哥,有没有什么和鬼有关的事情,或者典故,是和隧道有关的?”早晨,孙亮六点多接到了肖九的电话,立刻开车赶到了,现在两个人正开着车向着当初发现星期二遗体的地方而去。 “隧道?”孙亮皱眉想着,“一般来说,在梦里看见隧道,其实不一定是隧道。” “?”肖九不解,“什么意思。” “隧道说到底也是一条路,但一般是位于地下的路,像是山腹里或者水底下,是从外边看不见的路。所以,和鬼有关的隧道,一半指的是鬼道,意思是活人看不见的通路。” “例如我们这边去阴间的路?”肖九绷直了身体,开始担心于这表示星期二可能要去到阴间了? “有可能,但也不一定。因为鬼去的地方,不只是阴间,有时候也有一些小的区域,是我们活人进不去,但是鬼却能通过通道或自愿或被迫的进去的。你的梦里,星期二貌似就是进了这样一条道路里,不过看情况貌似他正在努力的想要挣脱,或者至少不被吸得更深,为外边的人争取找到他的时间。” 肖九笑着点头,感谢孙亮的解释,而且他能听得出来孙亮的宽慰。不过,虽然眼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星期二,但是肖九忍不住又去想另外一件事——不管现在的事情是不是像孙亮所说的,一开始的时候星期二到底是怎么过去的?尤其是在玉坠里还有个沉睡的星期二的情况下。到底是谁做的假?怎么做的?为什么? 肖九忍不住想到了消失的周伯,被他当做父亲的周伯。收服五鬼是周伯的提议,就是因为收服,之后肖九身体出现了变化以至于昏迷,星期二的状况,肖九并不知道是属于这种变化的延伸,还是在肖九昏迷中出现的另外一个意外。 可是,他却又不愿去将周伯朝阴谋的方向想,毕竟,那是他的父亲。 肖九心乱如麻,一路上也说不上胡思乱想,却是一直到了地点,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了什么。 从发现的移走星期二的遗体,又到现在,中间下了几次大雨,但现在这里倒是还能看见占满了泥污的隔离残骸,按照记忆里的继续朝里走,肖九看见了一个已经半干泥坑,那天深夜所见的情景瞬间浮现在了眼前,忍不住心口就是一颤。 深吸一口气,肖九单膝跪在了泥坑边。遗体已经被搬走,这里被警察仔细检查过,又有暴雨的冲刷,但毕竟星期二的遗体在这里埋藏过一段不算短的时间,他的血与肉被这里的大地所接纳…… 肖九的手按在了软泥里——“星期二,我命令你,到我身边来。” 以他的血肉做为媒介,肖九以命令呼唤着不知身处何处的星期二。瞬间,他感到了一种清晰无比的震动感,就像是乘坐的汽车碾到了突出地面的石块,他眼前的景色也在短暂的模糊之后,瞬间改变。 黑暗的隧道,好像比昨夜梦里的宅了许多,他听见了脚步声,两个人,或者……两个鬼的?正这么想着,奔跑中的星期二首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肖九下意识的就伸出了手去,抓住了他的肩膀。 星期二吓了一跳,瞬间的神色甚至是惊恐的,直到他好像是看清了肖九的脸,他放松了挣扎,要跟随着肖九的力量一起离开。 可是下一刻,酸麻的感觉从肖九抓住星期二的手上传来,他的手指根本无法动弹。而星期二他虽然站在原地,却又正在一点一点远离着肖九,直到肖九的指尖也离开了他的肩膀。 另外一个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肖九知道自己失败了,他不知道那紧追来的是谁,但却不停的对着星期二大喊着:“快跑!” 星期二开始跑了,却又一个劲的回头,他没说话,肖九却看得清他眼神中所含的意思:让我多看你一眼…… “肖九?!肖九?!肖九!” 肖九猛地吸了一口气,肺部因为空气的突然进入发出一种嘶哑的气音,刺痒的喉咙和生疼的肺,也让肖九无法控制的咳嗽了起来。不知道咳了多久,肖九才能正常呼吸,能看清周围的状况。 还是那个星期二的埋身处,他坐在地上,孙亮扶着他,脸色吓得惨白,看见他没事了,孙亮呼出一口大气。 “我就是一个转身的功夫,再看你的时候,你竟然连呼吸都没了。” 肖九眨眼:“我……”他喉咙还是疼,而且有点底气不足的感觉,咽了口口水,缓了缓,肖九才总算把要说的话说出来,“去安顺斋。” 孙亮一脸的无奈:“你命都快……好好好!我带着你去!咱们这就去!” 安顺斋是个陵园的名称,星期二的骨灰盒就在安顺斋的灵骨塔里放着,这还是肖九以星期二好友的名义出钱弄的。当时星期二的亲戚听说是要树葬,有了白衣女的那档子事,虽然知道星期二的魂魄维系在他身上,但还是把肖九吓得要命。 现在,肖九更是庆幸自己当初作出的选择。星期二在什么地方,他依旧不知道,但是为什么没能把星期二拉过来,他却知道——不需要谁告诉他,他也知道。他们俩的联系还是太虚弱了,需要更直接的媒介。 但是兴冲冲到了安顺斋,原本该安放着星期二骨灰盒的位置,却换了人。 问了工作人员才知道,一个月前,星期二的家人主动移走了星期二的骨灰盒,还和安顺斋的工作人员闹了半天,最后拿走了全部租金。 租金不租金肖九不在意,让他愤怒得脸色骤变的,是星期二骨灰的去处! “孙哥,能帮忙从那些星期二的亲戚那里查出来他们把骨灰放到什么地方去了吗?”肖九问,他自认为自己的语气是和平常没什么区别的。 孙亮看着他,却忍不住后退了两步。也算是见多识广的圈里人,此刻孙亮却好想见到了怪兽一样吓得脸色发白,呼吸都停滞了。 “肖……肖九……下午就有人去查,你不要太着急,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嗯,谢谢孙哥。”肖九努力咧出来一个笑容。 孙亮却哆嗦一下:“那个……咱们现在先回去?” “还得麻烦孙哥一趟,去我过去的那个住处,就是上次被泼了狗血的地方。” 孙亮点头,先是打电话安排了人去星期二家里,接着叫肖九上车,两个人重新朝市区里赶。 到了小区,在楼栋下面的时候,肖九和孙亮都停了一下,因为他们俩同时都有种莫名的森冷感,不过那种感觉还没到危险的程度,最多就是厌恶。 梅新燕家门口,肖九已经很确定森冷感是从这里传来的了,很显然,梅新燕出事了。 肖九正要开门,隔壁的单元门开了,一个陌生的男子看着他:“你们是这里的住户吧?你们大概也知道吧,前两天来了一个神经病,竟然喊着闹鬼什么的朝你们家门口泼狗血,我们家也被连累了,可真是……” 对方明显很气愤,不过倒不是埋怨肖九和孙亮,反而有种同仇敌忾,或者说是天上掉下了倒霉事,总算遇到了能和自己一块扛的人,所以兴奋,所以一下子止不住话头,滔滔不绝。 “麻烦问一下……您是刚搬来的吗?” “不是,你们才是刚搬来的吧?没想到,竟然今天才第一次见面。” 肖九一怔,他清楚的记得,住在这里的应该是李姐吧。星期二也说他搬东西的时候同样碰见过李姐,还把人吓了一跳。另外那天晚上,他还碰见了李姐的弟弟,给了他一个汉堡。 不过,在他和星期二看见李姐的时候,确实都感觉到了古怪,那么,这件事和星期二的失踪有关吗?暂时把这件事放下,把梅新燕的事情解决了,正好问她隔壁的事情。 邻居离开了,肖九本来也已经插好了钥匙,就要开门,陡然间门上浮现了一张人脸:“滚——!”这人脸大张着,极近恐吓之能。却只是让孙亮和肖九皱了一下眉,孙亮直接就一巴掌拍在门上了,一声呻吟之后,大门恢复了平静。 “怎么这里又有个小鬼?”孙亮当初看见的艾梓威满脸的污迹,又总是狰狞的嘶喊跟神经病似的,脸都扭曲了,再加上刚才也是扭曲的脸,所以没认出来。 肖九却是认识他的:“艾梓威?” 117迷局 “艾梓威?倒狗血的?”孙亮一怔,长相记不起来,可那件事是他经手的,事隔又不远,肖九一提,他就想起来那人了,“他被放出来没多长时间吧,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孙亮不知道,肖九就更不知道了,“进去看看,当面问问吧。” 门已经打开了,看见房内的一瞬间,肖九和孙亮都皱起了眉——太脏了。 但不是因为长期无人居住覆盖在家具上的灰尘,而是那种凡人看不见的东西,一种仿佛是粘稠的黑色胶状物的东西,黏糊糊的摊在角落里。 “那是什么?”肖九问,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东西。 “那叫灵胶,某些怨鬼身上会分泌这种东西,应该算是怨念的具象化产物。凡人看不见,但是沾上了之后会让他们下意识的朝黑暗的方向思考事情,引人向恶。很讨厌的一种东西。”孙亮说话间从怀里掏出了个小零钱袋一样的东西,从零钱袋里掏出灰色的粉末,洒向灵胶。 黏糊糊的灵胶触到这些粉末便立刻化入空气中,不见了踪影,倒是肖九闻到了一股不太明显的臭味。 “有点臭,但是这味道没有危险。” “嗯。”肖九点头,孙亮清理房间里的灵胶,他就径直朝梅新燕的房间走去,“新燕?新燕?” 艾梓威是新死的鬼,而且有怨气但还没杀过人,最多也就是个有怨的小鬼。这点肖九和孙亮都看得明白。他应该斗不过梅新燕,但是为什么,已经到了现在了,梅新燕一直都出现?甚至连声音都没出? 肖九拧动把手,金属把手上传来一股过分的凉意,几乎要将肖九的手冻僵。但也只是几乎,掌心突然涌出的一股热量,中和了凉意,甚至通过把手传递了过去。门的那面清楚的传来了一声疼痛而瑟缩的呻吟,但不是梅新燕,仍旧是艾梓威。 门依旧打不开,但已经不是因为灵异的关系,而是因为门被锁死了。 肖九从来没要过这个房间的钥匙,因为在此之前这里对他来讲只是梅新燕的卧室,他身为一个男人,并没有向一个女孩要卧室门钥匙的习惯。所以,现在只有暴力破解一个手段了。 “砰!”肖九一脚蹬在了门上,门锁的位置发出咔的一声,但是并没打开。一直到他蹬了第三下的时候,门“咣!”的一声,打开了。 艾梓威站在门口,他的脸发着淡淡的绿色荧光,他显然吓得要命,但却冰没躲开:“你们……你们要干什么?离远……对了,你是肖九,这里……我们没害任何人,你别在这……” 听他说话的意思,他竟然并不是对梅新燕做了什么,反而更像是一个保护的姿态,保护着他身后,坐倒在一片血泊里的女孩。 ——梅新燕是已死的鬼,但是此刻她的模样,却就像是她生前,不,是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穿着鲜红色的裙子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床沿,手腕上极深的割伤,那并不是刀子和手腕垂直割出的伤口,那种伤口有可能致死但也很容易血液凝结。那割伤是横向的,从内肘开始一直到手腕,而且很深,几乎是将小臂切开了一个横向的剖面,透过外翻的伤口能清楚的看见皮肉,再深一点大概骨头都能看见了。 她的眼睛依旧张着,但生命早已经从其中消失,能看见的只有暗沉沉的绝望。 “你弄的?”梅新燕的情况不对劲,这是她资源的,还是他人所为?不过肖九倒是不认为这是艾梓威弄的。 他既然这么问,显然就是没恶意,艾梓威的紧张感倒是松弛了很多:“不是我,我来这里看见她的时候,她就这样了,怎么叫也叫不醒。你们……你们能帮她吗?”他犹豫着,站在梅新燕身前阻挡着两个活人的身形变得有些扭曲,貌似是想要移开让肖九和孙亮过去,却又因为依旧存有戒心,所以最终还是牢牢的将身体定在原地。 肖九对艾梓威的印象,到现在为止可以说是几经变化的。生前那样,死后为什么又来做保护者?不过,人和鬼,生和死,跨过那道线就黑白迥异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了。所以肖九倒是也不深究,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情要紧。 “你躲开吧,让我们过去。我们确实对她没有恶意,实话说,原来我就是住在这的。”肖九说。 “你住……”艾梓威奇怪的看着肖九。 但是肖九对他摆摆手:“事情比较复杂,你想知道究竟,等弄清楚了梅新燕到底怎么回事再说。” 这时候孙亮已经清洁好了另外几个房间,也走了过来。艾梓威身体又闪了两下,最后挪开了。 “孙哥,怎么回事?”梅新燕的事情不对劲,但是到底怎么回事,那就不是他的能力范围内能明白的了。 “我也是头一回见。”孙亮很谨慎的靠近,“过去也就是在传闻里听说过……哦!”孙亮顿了一下,肖九和艾梓威都以为出了什么事,结果是孙亮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抱歉,我也刚意识到自己说了半天的废话。这就跟你们说到底怎么回事。” 简单的说就是法术的一种,能够将鬼困在他自己的心魔里,不断重复对他来说最恐怖的一瞬间。对于梅新燕来说,也就是眼前他们所见的这幅鲜血淋漓的场景了,她最畏惧怨念最深的竟然是临死的那一刻。 肖九还以为,会是在学校里被嘲笑或者辱骂的场景。 死亡是她自己选择的,甚至当她割伤自己手臂的时候,是那么的坚定与干脆——那样深与长的伤口,很难止血,用不了几分钟,甚至可能只是一分钟左右,血液就会流干,连急救都来不及。 肖九看着,当时的情况如果是这样的……那么和梅新燕对他所说的,显然有些出入。血流的这么快,她很快就陷入休克了,即使还活着,大脑也已经完全陷入了黑暗,他说给艾梓威打了电话,但是被艾梓威的妈妈接到挂断并且还把消息删除了,是吗? 暗地里摇了摇头,无论这件事有没有发生,之前那些事一桩桩一件件总归都是真的,那就没错的。孙亮依旧在观察梅新燕的状况,和这个房间四周围的布置。 “艾梓威,你认识新燕的邻居吗?” “邻居?” “隔壁的。”肖九指了指,“你认识李姐吗?” “李姐?”艾梓威摇摇头,“这层没有姓李的,隔壁那住的姓王,人不错,但是听说很花心,三十多了到现在还是单身一个。” “哦……”肖九点了点头,艾梓威这么说,但是当初梅新燕却是认识李姐的,也曾经说过李姐如何的话。情况看起来更复杂了,这情况到底是单独的事件,还是和星期二的失踪,以及他现在的状况有关呢? 如果有关,则会房子是肖先生当初给他的,那么就算他没接到那位护士的委托,也会到这里来,认识梅新燕,认识李姐和他那个弟弟。可是,除了一个汉堡之外,他们并没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东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118破碎 “这事情我还解决不了。”孙亮从梅新燕那里站了起来。 “孙哥,新燕现在这个到底是什么情况?”所有的事情现在就像是一团乱毛线,而梅新燕身上发生的情况,肖九无论是作为一个朋友,还是作为一个想解决麻烦的人,都要先从她开始——这里显然是乱毛线的其中一个线头。 “你也知道我们这里其实也有正邪之分吧。”孙亮这么说的时候,摇了摇头,但接着他就紧皱起了眉,“其实现在至少华夏境内,没什么真的邪魔外道了。毕竟那么做要付出的代价和风险,与收益不成正比。所谓的邪,都是开玩笑一样的小打小闹。不过……现在梅新燕身上的情况,就是传说中的邪道用的一种手段。这是炼鬼。” “炼鬼?”肖九单膝跪下,近距离观察梅新燕的状况,终于让他发现了一点不同。梅新燕的身体外围,覆盖着一层膜,但那膜很薄很紧贴,大概比包在蔬菜外围的保鲜膜还要薄还要紧贴,不是这种距离,根本难以发现。 “对,禁制一般有内外两层,外层禁制便是将鬼禁锢在怨念最深重的一段时间里,不停的重复,直到他们的怨气自己冲波束缚。内层禁制却更危险得多,鬼只有保存理智的时候才能与之对抗。但当鬼的能力可以冲破外层禁制,那就表示他们的理智所剩不多了,到时候就是禁制施加者的武器而已。不过这种手段,也极容易引发反噬,所以我也只是听过传闻,但这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事情大了,看来我得通知师父了……” 孙亮解释完之后沉默了半天,肖九感觉奇怪抬头看,才发现孙亮也在看着他,而且是一脸的询问:“可以吗?” ——他说的是师父,当然不是肖九的师父,而是肖九的哪位师兄师姐的徒弟。 上次和老爷子说起了“内斗”,老爷子很气愤,最近也都没来找肖九。孙亮也没提起过,显然是那边还在乱着。老爷子和孙亮都故意的把肖九隔绝在外,让他远离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那么现在叫人,就算是无意的,会不会打乱这争斗的平衡,和老爷子的布置? “还是……我和师父联系吧。”肖九倒现在还不知道孙亮到底是哪边的,自私的说他也不打算知道,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烦恼。那想不掺合进去,还是再麻烦老爷子吧,看他决定到底是自己过来,还是派其他人来。 孙亮叹了一口气,他的表情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放心,或者两者杂糅。 肖九给老爷子的电话一接通,隔着手机都能听见那边京剧的锣鼓点,貌似老爷子正听戏听得高兴。 “九九啊,等会,我把电视关小点再说。” 老爷子这么说,肖九却不由得皱紧了眉,老爷子是故意这么办这么说,让自己显得轻松的,否则在拿起电话之前,他就应该已经把电视的音量调小了。 “师父……这里遇见了麻烦事。”但是这事还必须得说,孙亮也说了“这事情大了”,肖九也模糊的明白,不管这事和肖九有关没有,邪修炼鬼听起来就不是小时,真折腾出来那就不知道又要搭进去多少人命了,且还都是普通人还没察觉的时候,枉死城里居民就增多了。 肖九把事情一点点的讲给老爷子听,包括隔壁奇怪的李姐和她的弟弟。 老爷子在另外一边安静的听着,直到肖九都说完,他才长吸了一口冷气,显然这事情在老爷子感觉来也是棘手的。 “九九,你现在就把手放在梅新燕身上,我不太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我知道这样应该能推迟她冲破外层禁制的进度,我这就赶过去。” “好。”肖九之前就是半跪在梅新燕边上的,老爷子一说,他立刻就把手放在了梅新燕的肩膀上。艾梓威动了一下,但终究是忍住了,没做什么傻事。 肖九的手一放在梅新燕肩膀上,冷意立刻顺着他与之相触的皮肤传了上来,并非正常鬼的冷,而是……像是他刚刚握着门把手时候的那种刺骨的森寒,温暖的感觉再次涌了出来,和这森寒对抗。 但与门把手那里只是顷刻之间不同,这次这森寒是持续不断的。肖九有一种将手覆盖在一块坚冰上的感觉,即使现在的天气较热,只是一会儿的话还算可以,三五分钟之后,就算是肖九也因为仿佛冻僵一样的感觉不得不小幅度的活动手指。 “哎……”艾梓威忍不住出声了。肖九和孙亮都歪头看了他一眼,艾梓威吓得作为一个死人还咽了一口唾沫,但他还是鼓足勇气说了俩字,“你手……” 肖九不答,换了一只手放在梅新燕另外一个肩膀上,果然也是钻心的冷,他甩着另外一只手,活动着手指:“你怎么死了?怎么又变成现在这样了?” “我……”艾梓威知道肖九是真难受,也就不再多嘴,听了肖九的提问,他挠了挠后脑勺,露出了一抹苦笑,表情看起来倒是和肖九第一次见时那个装疯的艾梓威很是相似,“我傻了啊,那个时候,突然觉得人活着好像就是活着,一切都挺没劲的,文艺点的说就是看不见前路,当时也是想歪了,觉得梅新燕做鬼了挺不错,想杀谁杀谁,还能让活着的生不如死。我妈也去做鬼了,不用再烦神劳力了,挺好。” “然后你就自杀了?” “嗯,然后我就自杀了。” “现在呢?”孙亮忍不住插嘴。 “现在……做了鬼,做厉鬼就不是我了,神志不清的和疯子一样,哪里有什么自由和快活?神志清楚的话,其实就是等着下次轮回吧?一辈子接着一辈子,活了又死的,总归都是那么回事。况且下辈子我就不是我了,那我死了干什么呢?是苦是痛,总归是自己,我还不如继续活着呢。感觉……挺对不起的。对不起我妈,对不起我自己,也对不起新燕。我妈已经到下面去了,就剩下新燕了,我就想来找她,看她一眼,和她说说话。” “没想去看看你父亲?”还是孙亮。 “别,我这么去了,不是去看他,我怕把他吓死了。”艾梓威笑了起来,很轻松畅快,有他这个年纪的轻松和向上,不过他是个鬼了。 那边不语的肖九,实际上是还在和老爷子通话。他把这边梅新燕的情况都告诉给了老爷子,听到的是老爷子吸着凉气的声音。 “几十年前我倒是见过,按当时的法子……九九,你给那小姑娘传点阳气。” “啊?”传阳气啊,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只对星期二这么干过了…… “哎!哎!”艾梓威那边和孙哥正聊得还算愉快,就看见肖九对着梅新燕“吻”了下去,他当时就呆了,呆到连发怒都做不出来了,就只能站在那“哎”个不停了。 “传阳气而已。”只是很短,很浅的一次碰触,对象梅新燕虽然鲜血淋漓的,但只看脸的话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可肖九就有一种严重的反胃感,他扭头看着艾梓威,“我也这么对你干过。” “我我我我……”艾梓威指着自己,显然是完全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说话了。 “呜……”而一直木头人一样的梅新燕,竟然有了动静,她发出一声不适的呻吟,眼睛依旧呆滞的看着前方,身体还是一动不动,只有双唇微微张开,呼出了一口气。 ——那是肉眼可见的寒气。房间里的家具竟然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孙亮打了个哆嗦,身为鬼的艾梓威竟然也明显的绷紧。 梅新燕石雕一样的表情在她呼出冷气之后也出现了变化,那是无比清晰的痛苦,她好像在噩梦之中挣扎。肖九抿了抿嘴唇,无奈的低头又给她传了一口阳气。这次,一滴眼泪顺着梅新燕的脸颊流下,并非一直以来肖九所见的血泪,而是透明的仿佛人类的泪水一样晶莹的水珠。 “救……救救……”她呼救着,终于说出了有意义的词句。 “你再亲她两下!”这次竟然是艾梓威催促着。 “那是送阳气!”肖九纠正着,但还是那么干了。 梅新燕的脸色从青灰色变成浅浅的透明的蓝,以鬼来说,这应该是正常放肤色了,痛苦的表情也正在从梅新燕的脸上消失,但是…… 那时候梅新燕看起来几乎就是如同在酣睡一般,可爱而甜美,唇角甚至带上了笑意。下一刻,她的眼睛突然瞪得大大的,如果是活人绝对无法做到,因为眼球下一刻就从她的眼眶里掉了出来。 她开始尖叫,撕心裂肺的仿佛将听到的人耳膜也撕裂的叫声,能清楚的传递出她痛苦的叫声,而她也确实就在他们眼前被撕裂了。就像是一副被顽童扯裂的油滑,一道道的裂口在她身上出现,浓稠的鲜血从裂缝中间涌出来,喷溅在所有在场的人和鬼的身上…… “新燕!新燕!”艾梓威要冲上去,被孙亮一把扯住,想要扑了上去想要制止,可也只是徒劳的让自己染上给我的血腥。 她破碎得越来越多,仿佛尖叫的嘴也越来越多,先是房间中的灯泡,接着是电脑的和手机的屏幕,最后是窗户,玻璃制品也随着女孩的被撕裂而震碎成了一个个细小的碎片,它们落在地上,折射出梅新燕的情况,又仿佛是将梅新燕割裂成了更多个碎块,直到最后,一切都变得悄无声息…… 肖九跪在地上,他怀里的只是一些碎玻璃。 119事故 “你到底做了什么!!!!?”艾梓威在怒吼,他瞬间挣脱了束缚,并且形体胀大了一圈——那很显然并不是视差,因为艾梓威现在弯着腰,但他的头却依旧蹭到了房顶。他怒吼着,两只眼睛冒着红光,朝肖九冲了下来。 而肖九只是抬了一下头,就继续低下了头。 鬼也会消散,肖九停过很多次,无论是自然的,还是以有特殊能力的活人之手,鬼并非不灭的存在。但是,这是他第一次亲眼所见,而且显然是一种极端痛苦的方式。他身上满是碎玻璃,还有血迹,黏糊糊的液鲜艳无比,却并不像是活人的血,并且在梅新燕消散后,这些血液也在快速的蒸发着,大概用不了多久,剩下的就只有玻璃,梅新燕存在的最后踪迹则完全消失。 到底做了什么? 肖九自己也想知道! 但他能确定,对方很熟悉肖九,熟悉他自身的能力,也熟悉他在遇到问题的时候会求救于谁,而对方会给出什么样的选择。 肖九看着手机,显示屏破碎,露出里边焦黑的芯片,还有淡淡的烧糊的味道,很显然已经不能用了。 “镇静!”孙亮低喝着,拿出一根金色的绳子,套马一样套在了艾梓威脖子上,瞬间,艾梓威就像是被戳了个洞的气球,撒气变小并且怎么挣扎也做不到刚才那样了,他毕竟只是个小小的怨鬼而已,一时心情激荡,能力提升,并不表示就是真的变成大鬼怪了。孙亮比肖九还要愤怒,毕竟肖九归根究底是个菜鸟,他才是老爷子安排在边上看顾的,这算是他失职, 况且,从私交上说,现在他和肖九算是关系不错的好友,他虽然不认识梅新燕却也算是因为他的失误使得梅新燕就此消散,既是让肖九失去了好友,也是做下大孽。孙亮心里的沉重可想而知。 艾梓威被这么一栓,身体小了,气势也弱了很多,但他兀自挣扎着,脸上的表情倒是一如刚才的凶悍。 “想给她报仇吗?”肖九站了起来,因为他的动作,碎玻璃落在地上,哗啦啦一阵响。 艾梓威瞪着他,点头的动作就像是缺了油的机器人。 “你也看出来了,刚才我们一样是想救她,否则你不会刚才才扑过来。你已经和她呆了两天了,说说吧,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也好让我们找出凶手。” 艾梓威看着肖九,他还在挣扎,不只是动作,还有神色,一会冷静,一会狰狞,狰狞的时候会发出像是野兽的咕哝声。拽着绳子的孙亮闭着眼睛,额头上也见了汗,但他不敢叫肖九过来帮忙了,不知过了多久,艾梓威终于松弛了下来,“我……我来的时候她就那个样子了。” 孙亮还是没放他,不过他既然想说话了,孙亮也松了一口气。 “孙哥,你问吧,我经验太少。” “肖九,趁着血没消失,你用这个盛一点,家里有人能通过这个看到东西。”孙亮扔了个瓶子给肖九,他说的家里就是门派里的意思,刚才一直在用心止住艾梓威没有机会拿。瓶子也不是随便的东西,那就像是购买散装香水时用的小瓶子,比一根手指的长短粗细还不如,不过做功很精致,不大的瓶身上有金色的符篆闪耀,以触感来说,应该不是玻璃或者塑料。 肖九答应一声,扣开瓶口的小盖子,跪在地上,将瓶口对准了一滩快速消失的血迹,他本来以为要自己用手将血液拨进瓶子里,谁知瓶口一碰,瓶子便仿佛有吸力一般自动吸收了起来,眨眼间,小瓶子装满了鲜红的血。肖九赶紧把盖子按上。那血被封闭在了其中,不过小小的一瓶,却能清楚的看见那些血液在里边翻滚折腾…… 那边孙亮则在询问:“你来的时候情况是什么样的?从你进门的一刻说起,不只是看到的听到的,还有你那时候感觉到的。” “我那个时候……在门口站了半天,一开始是有点奇怪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后来突然之间想明白了,就觉得……我这不是神经病吗?都弄到这个地步了,才重新明白了。不过不到这个地步也明白不聊吧。在这期间……在这期间没什么动静,就是很普普通通的有人上楼有人下楼,不过都看不见我,也感觉不到我。想明白了,我就进门了。对了,进门的时候我感到冷,冷得我都死了还打了个哆嗦,不过我当时没在意,进来之后,我就看见这房里有很多黏糊糊黑漆漆的东西……这些东西让我很不舒服。” “你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黏糊糊黑漆漆的东西了?”孙亮问。 “对,我进来时就有的。” “怎么?”肖九知道,孙亮已经发现了除了寒冷之外的另外一个疑点了。 “梅新燕的情况,她所有的怨戾都是被包裹住的,除非脱困而出的那一天,否则不会对外界产生影响。” “在此之前还有一个鬼在这?” “对,还有,但不知道是艾梓威来了,对方才走的,还是在艾梓威来之前,就走了。也是要找家里的人看了。” “还有隔壁那家,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进去看看。”肖九确实是看见李姐在隔壁进进出出的,不管实际上的住客到底有没有察觉,他家里多少应该也留下了些线索。 多了个线索,却也是多了个谜团。艾梓威更努力的想着,说着,但是之后再也没有有用的消息。 两个人一个鬼,正有些泄气的时候,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老爷子看见开门的肖九和孙亮都没事,平静的点了点头,但他们研究疑点的时间实际上还没超过四十分钟,这么快的时间从家里赶到这……绝对有哪位师兄的拍照要被吊销了。老爷子的担忧更是一目了然。 进屋,看了一眼还被拴着的艾梓威——艾梓威哆嗦了一下,就算是面对肖九的时候他都没表现的这么害怕。 孙亮和肖九开始将发生的事情讲给老爷子听,老爷子偶尔插口仔细问上两句,最后接过肖九递给他的那瓶子血。 “这是我的错……那小姑娘身上一定还被下了其他的东西。”老爷子蹲在地上,血迹已经完全消失了,但是能看到一些奇怪的像是蒸汽一样的东西,老爷子就看着那些蒸汽,面色沉重,“手法太过狠毒……” 稍后老爷子又打电话,四五通不同的电话,叫来了不同的人。 “你们俩先回去吧,这个也交给我。”他一指艾梓威。 肖九觉得老爷子其实已经看出了什么,但是暂时不方便说,他点点头,没紧追不舍什么。孙亮更是听自家祖师爷的命令,他一声令下,就带着肖九离开了。艾梓威虽然害怕,但是“缰绳”在老爷子手里拉着,还有两个看起来同样不好惹的黑衣人,也只能老老实实的留下。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到了一个八车道的路口,红灯亮了,孙亮停下车。他看着肖九紧皱的眉,想安慰他,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肖九却突然按住眉心,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他左右看看,他们左边停着一辆公共汽车,公共汽车的左边是左拐的车道,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 “下车!”肖九忽然斩钉截铁的说。 “啊?”孙亮莫名其妙。 肖九已经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下去:“快点!从我这边下来!”孙亮还是选择了信任,跟着肖九下了车,只是速度略慢一点。 这路口有协警,正举着旗子指挥,看见开车的两个人突然下车,就要叫住他们,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一连串事故,让协警完全忘记了这两个破坏交通规则的人。 这个时候有一辆载着钢板的大型卡车到了左拐的那个口,这时候左拐绿灯的倒数计时只有三秒了,卡车的速度比较快。而一个骑自行车的同样左拐的人,也在快速的蹬着车,他大概没注意有卡车过来,拐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距离机动车的左拐线路很近。卡车的地盘高,等到司机注意到骑车人的时候也有点迟,他急忙打了个刹车,但已经迟了…… 骑车人被卷进了大卡车的底下,卡车的轮胎因剧烈的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更糟糕的是,卡车盛装的应该是固定住的钢板坠落了下来。卡车靠公交车很近——就是肖九和孙亮左边的那辆,坠落的钢板竟然就这么斜着正好顺着车窗的位置插进了公共汽车。 尖叫、鲜血、破碎的肢体、滚落的人头,还有,又是染血的玻璃…… 那个十字路口,成为了一个炼狱之地。 一个人从卡车下面爬了出来,他就是刚才的骑车人,卷进了卡车下面竟然没事,他正在谢天谢地的庆幸自己捡了一条性命,突然发现地上浸满了鲜血,一身尘土只是擦破了点皮的他站了起来,继而惊呆了。 同样惊呆的还有很多人,比如肖九和孙亮。钢板从公交车一边的窗户刺入,另外一边穿了过来,砸在了地面上,孙亮的车和他右边的轿车,被砸在了下面。钢板在距离他们俩只有几寸的地方停了下来,阳光下钢板上的血迹和内脏的碎屑清晰可怜。 肖九看着那些血迹和碎屑,弯腰,开始呕吐。 他只是有很糟糕的预感,但不知道是什么,不过如果他刚才叫着所有人一起逃跑,是不是……就能救下更多的人命? 120 这个路口很大,灯也已经变了。可是没有人也没有车动,执勤的交警和协警也都傻了。鸦雀无声的站在那,就像是有谁按了暂停键。 可也就是十几秒后,一个满身沙尘的人从卡车下面爬了出来,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叫,这声惊叫打破了静止的时间。 在耳边有响动之后,这次昏倒的不是肖九,是孙亮。眼前的冲击,对于他们这些圈里人来说,比正常人还要大得多。 现在是个乘车的高峰时期,这个路段还没有开通地铁,就算天气热,公共汽车里也挤得像是沙丁鱼罐头。横切过的钢板,瞬间取走了一些人的生命,但更多的人是从中间被切开的! 腰斩的酷刑,已经成了传说,或者电影电视上博取人眼球的刺激镜头,但是此刻却鲜活的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或许看着那些“艺术作品”的时候,人们还能笑着接受,但是当面看着这些…… 尖叫、哭喊和呕吐声是最正常的,还有汽车的碰撞声和叫骂声,那是意识不清想要逃离这里的人,结果引发了二次事故。却也有在这个时候表现出勇敢和善意的人,有人自发的从自己的车里或者路边走了过来,搬动钢板和碎屑,尽一切可能解救伤者。 而这样的场景,对于圈里人来说,刺激更大。 孙亮已经昏过去了,肖九扶着膝盖,正在呕吐。但他呕吐的原因却和其他人不同—— “我不想死!”“到底这是怎么了?!”“妈妈——妈妈——”“我没有死!我没有死!这是噩梦!!!” 突遭横死,有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已经去了。一个一个鬼的惊恐和怨戾叠加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场”。而这里还有更多的,还没有死但却在痛苦中挣扎着一步步向死亡迈进的人的哀嚎,以及或者的人的惊恐与畏惧。虽然有正面的情绪,但相对来说却虚弱很多。这些都影响着场里的鬼,现在普通人还感觉不到,但是有感应的人却面临着巨大的压力,比如肖九这样的。 各种高八度的扭曲声音刺激着他的耳膜,他的眼前也浮现出了一些光怪陆离的马赛克一样的色块。他的大脑晕眩,呼吸困难,双腿也像是埋进了水泥里,动都动不了。他的理智并未缺失,但是身体却无法控制,除了呕吐什么都做不了。 不知打过了多久,有人给肖九套上了个帽子,脸上也糊上了一层温毛巾。声音和色块全都被隔绝了,肖九的感官陷入了一片黑暗,他没有昏过去,虽然晕乎乎的,过了不知道多久,肖九自己把已经变冷的毛巾拿了下来,发现自己半躺在一辆熟悉的车里——老爷子的车。 他坐起来,只是一个动作,就让安静的世界都让变得吵闹了起来,不过还好,还在他能够接受的范围内。不过,这也不能说是吵闹,而是痛哭声…… 无数的哭泣声,现实的,还有非现实的。闷热的空气中,传来浓烈的血腥气味。 “九九?九九你没事吧?”有一只手在眼前晃悠,晃了半天肖九才惊了一下,看清了眼前的人:“师父,我没事……” “真没事?” “没事。”肖九摇摇头,指着那一片混乱,“师父,这个……” “别看了。”老爷子遮住了肖九,“你的感觉太敏感,那边刚安抚下来,但也是敏感的时候,你的视线过去,谁注意到了,又是麻烦。” “嗯。”肖九点头,不过看表情他还是有点木木的,老爷子看着肖九递了瓶水给他:“喝点水,静静心。” “师父。”肖九拉着老爷子,“师父,今天这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乱想,就是意外。” “可是事情发生之前,我感觉到不对劲。” “那就更别乱想,我们这种人,在即将遇到意外的时候,总会比其他人更敏感些。尤其是像这件事,完全是天灾了。” “今天晚上别回你的地方了,和我一块回去吧。”看肖九依旧意识消沉,老爷子劝着。 肖九点了点头:“师父,那边还需要人帮忙吗?呃……对了,我的情况最好别过去。”他连看都可能引发问题,更何况是过去帮忙?老爷子的手放在了肖九的肩膀上,却让肖九刚才沉重的肩膀,反而轻松了许多,“谢谢,师父。” 这时候,正有个黑衣人走过来:“祖师爷,是师叔祖吩咐的,找骨灰的事情。” 肖九立刻抬头,老爷子示意黑衣人继续说。 “对方一开始随便拿了个坛子过来,但里边根本不是骨灰,是绿豆粉。”肖九的脸色原本就难看,现在几乎可以说是青黑色了,只是耐住了性子,而显然陈述这件事的黑衣人也是很愤愤然的,“继续问,他们一开始说吧骨灰倒在了路边的树底下,问哪棵树他们却说忘了。后来还是那家的孩子还不错,偷偷告诉我们,说有女的用五万块买走了骨灰,但是谁买的,买走什么用的,却不知道了。” 知道是被卖的,肖九竟然忍不住有点高兴,虽然很肯定买家就是造成星期二异常的原因。但那也比把他的骨灰随便倒在路边的树底下好。 “不过,那个坛子我们的人还是买了。因为坛子过去确实是装骨灰的……” 也就是说,坛子里可能还是剩了一些骨灰的残渣的,虽然很少。 老爷子突然推了一把,力气用的很大,把肖九推得差点躺回车里去,又踢他在外边的腿:“快走,你身上刚才的气,就像是突然蹿高的火苗一样,别在这找事。” “师父,孙哥呢?” “他还是太弱,得在医院里躺上三五天了,别管了。” “嗯,那我就老实走了。”肖九笑了一下,不过他自己都知道一定笑得很难看,等他老老实实的坐回车里,另外一个黑衣人开车走了。 临走的时候,肖九找到了之前盖在他脸上的毛巾,把毛巾盖在脸上,看向事故现场——毛巾可不薄,况且离得太远了,已经超出了他瞳术的可见范围,所以,其实他什么都看不见。可是,能够想象。 老爷子说这事是天灾,意思是人力无法挽回的,老天爷必定要让那件事发生的,包括他们这些人,也是无法制止的。确实,细想想这事从头到尾都是无数的巧合,一个巧合没有符合上,就不会有这么大的伤亡,可是偏偏所有的巧合就连在一块儿了。 就好像,老天爷偏偏要让这件事发生,要让那些人死。按照发生的过程来讲是人祸,但是从另外一个方面看,确实就是天灾了。 注定的无可抗力。 而肖九想着,发生在他身上的这些事,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呢? 肖九回到家的时候,星期二的“骨灰坛”也被带来了。肖九打开,里边半罐子的绿豆粉,一闻味道就清楚了。肖九抱着这个罐子,想着不管拨弄这件事的到底是人为还是天为,他总该道一声谢,因为让他认识了星期二。 “星期二,你其实也挺喜欢吃绿豆冰棍的,所以……和绿豆粉在一起应该不算太难受吧?”叹一口气,肖九这也算是自我调节了。 121迷糊 肖九抱着坛子,感觉整个人累得厉害。 他虽然也见多了生生死死,但不是那种的,不是那种屠场一样的场面的。还活着的人,和死了的灵魂,都在哀嚎。 头又开始晕了,孙亮昏倒不是因为他胆小或者晕血,而是那种刹那的冲击,对于他们这些感觉灵敏的人来说,比凡人大得多。 肩膀垮了下来,就像是背后背着沉重的包裹,肖九抱着罐子,躺倒在了沙发上。只是中午过了一点而已,肖九觉得自己像是中暑了一样,头晕目眩想要呕吐但却吐不出来,自己也知道出汗的话会好很多,可是很干,不只是皮肤,喉咙甚至眼睛也干得要命。就像是被架在烧烤架上烤着,就要被烤干,烤裂了。 要打电话,自己的状态不正常,要找个认识的人……肖九大脑的运转也有些卡壳,视线也有模糊,但就算这样他也能意识到自己掏手机的手动作慢的要命,更要命的是,一只手挪开了,另外一只抱着罐子的手就有点拿不稳了,他身体也有点歪斜,结果就是罐子明显在朝下掉。 赶紧用最快的速度两只手抱住了罐子,另外一个结果就是肖九倒在了沙发上,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昏迷了还是怎么回事,但是眼皮真的是越来越沉,越来越沉了…… 黑暗的隧道,似曾相识的地方,可是第一次他过来的时候,跑起来还算轻盈,第二次他虽然只能站在一个地方不动就像是卡进来一个裂缝也没有身体上的不适,第三次,如果确实还是这个地方,肖九的身体状况就差得多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也不知道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跑的,只是觉得身上背后很沉,脚底下更沉,他总有一种头重脚轻要跌倒的感觉。 隧道里不是应该很阴凉吗?为什么这里这么热?好热…… 肖九吞咽着,但嘴巴里可供吞咽的只有焦躁,喉咙的噏动反而让他更加饥渴。 怎么回事?甩着头,可是额头上同样也没有汗水。 肖九的脚步,从奔跑渐渐变成了走路,他的头很疼,开始思考为什么自己要跑?为什么朝这个方向跑?为什么……不停下了休息? 他这个状态就和长跑的人一样,不过现实中可能有医护人员把他伏在一边休息,也可能他只是假疲劳他自己扛过去就没事了,可是现在不行,肖九的脚步越来越慢,因为他总觉得有人在跟他说“快跑,快跑”。 “谁?谁……”混混沌沌的声音,肖九自己都听不明白,却是他能发出的最清晰的声音了,他的舌头好像都干裂了,声带也仿佛出了血,说话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 好像没人回答,又好像有个人在说话。像是距离很远,又像是就在他耳边。 总归他是听不清的,听不清到底有没有人说话,说的是什么,说话的又是谁。 可是,如果有人说话呢?如果那是重要的人呢?如果那个人说他这样跑是因为很重要的事情呢? 肖九喘气的声音都变成“嘶哈……嘶哈……”的,他自己好像都能闻到从嘴巴里鼻腔里传来的血腥味。他难受得好像一下秒就要一头栽倒在地上,然后就再也爬不起来了,可是却又一秒一秒的挨下去。 继续跑吧,如果跑下去真的那么重要的话。 不过,是不是能给自己减轻一下负担呢?我背上背的是什么? 肖九忍不住伸手朝后摸,他好像什么都摸不到,又好像摸到了一切。 又是……又是这种模模糊糊的。 肖九感觉愤怒,极端的愤怒。 他想要干脆把背上的东西扔了,随便找个地方躺下去休息——那必定会很舒服,至少比现在舒服。 但是……但是!!! “泥煤!”憋着吐出血来,肖九也把这两个字骂出来了,他感觉又委屈又憋闷,想找个人大骂一顿。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受这份罪。 不过现在没力气发脾气,甚至骂出来那两个字都让他有一阵缺氧一样的头晕。他继续跑着,朝着那个模糊的方向…… 一步一步一步,肖九跑得眼前一片白接着一片黑,脑袋里也是,就这么一直跑,一直跑,他以为会有光,可是好像……一直都没有光? “醒了醒了醒了!” 虽然耳鸣着,但是这么大声的嚷嚷还是听的清楚的。睁眼,眼前还是黑的,不,不是黑,是白的,是他的毛巾。湿淋淋的毛巾,很舒服,烦躁也降低了很多。肖九平躺着,放松身体的每一块肌肉和每一条神经,暂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到底是谁在嚷嚷,他又在哪里。 有只冰凉的手伸了过来,握在了肖九的手上。肖九愣了一下,反握住这只手,一开始还只是力量很轻,因为他不那么确定,但是,当他们的双手交握在一起,肖九猛地坐了起来——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个动作必然很像诈尸。 一把抓掉竟然还贴在脸上没掉的湿毛巾,肖九看着那个人,不对,那个鬼。 星期二,他看起来“淡”了很多。但那不是他又是谁? 肖九猛地歪过了身体,一把把星期二抱在了怀里,冷冰冰的,他的果冻,现在重新回到他的怀里来了! 紧抱着不动,如果是活人,星期二大概会被勒得窒息,但他是个鬼,他只会用温柔的力道回抱住肖九,一直到,肖九自己闷得自己都不舒服了,才喘着松开了手。 “怎么回事?我又做梦了?”他确实有点晕,头还不舒服,皮肤也很难受。 “没,回来了。”星期二递了杯水过来,“都喝了,你脱水了。” “我一定是做梦了。”肖九却更确定了,他喝了星期二递过来的水,困乏的感觉一下子涌了上来,让他不得不躺回了床上,“星期二,让我抱抱。至少在梦里,让我抱着睡会。” 星期二笑了一下,很自然的躺了过来,就在他旁边。 凉冰冰的果冻,比毛巾舒服得多,他凑得更近,果冻其实是没什么味道的,但肖九却又闻得到一种极其舒服的惬意的滋味,他整个人真正的放松了下来,在果冻不知道是哪个位置上咬了一口,继而就睡了过去。 122矛盾 肖九这一觉睡得很沉,而且很舒服。他醒过来的时候,眼睛还闭着,只是模模糊糊的意识到自己醒过来了。他不知道是几点了,而且感觉身上发酸——不是疲劳难受的那种酸疼,而是一种软绵绵的酸懒。他不想起来,还想再睡一小会,或者就这么安静的躺着,尤其是,怀里的抱枕冰凉熨帖,让他舒服又惬意的时候…… 等等,抱枕?冰凉的? 肖九怔了一下,他没有用抱枕的习惯啊,床上也只有枕头和被褥,靠垫都没。唯一总是让他抱在怀里,做抱枕之用的,貌似只有——星期二?! 诈尸一样,肖九松开手就蹦跶起来了,睁眼一看,星期二还侧躺着,保持着一个抬手的姿势,也不知道是要给他擦汗还是干什么。 肖九都呆了,知道该高兴,该大笑着疯狂庆祝一下,可是不管脑袋、嘴巴还是手臂都卡了壳一样,张嘴闭嘴了半天,最后就只是傻乎乎的问出一句:“我……我之前不是做梦?” 星期二也坐起来了,肖九刚才的模样就跟喘不过气来也憋过去一样,让他还以为肖九心脏病发了呢。总算,他没“过去”,说出一句话来了。 同样松了一口气,星期二点头:“我回来了。” 下一刻,肖九就把星期二抱怀里了。和他睡着之前,意识到拉住自己手的是星期二,那时候的表现如出一辙。都是那么紧的拥抱,仿佛要让自己窒息。 过了不知道多久,肖九抱着星期二的力道慢慢放松,但还是把这个鬼拥在自己的臂弯里。他闭着眼睛,享受着这种自己和星期二的胸膛紧贴的感觉,虽然,对方没有温暖的体温和心跳。 “你怎么回来的?” “你忘了?是你自己背我回来的。”星期二的语气很感慨,同样抱着肖九的胳膊增加了两分力。 “我背你……我……那时候原来我背上的是你!幸好我当时没放手!”冷汗流下来了,“不过我是怎么碰到你,又背着你的?”好像有那段记忆的时候,那情况就像是他已经背着星期二很长一段时间了,可是当时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肖九却完全不记得了。 “别回想,小心一会儿头疼。”星期二冰凉的手,摸了摸肖九的额头,“那些事情你是记不起来的,那里太深了,活人能进去就是奇迹了……” “那里……不会是去阴间的路吧?”转而,肖九又一想,觉得不太对,“可是之前,你好像没在那里边。” “是没在,但是我躲避追捕的时候,跑岔了路。”星期二苦笑,“不过也幸好跑到哪里去了,追我的也不敢进,但是我也出不来了,越陷越深,就要被拉过去的时候,你突然就冒出来了。” 星期二的语气让肖九忍不住开了个玩笑:“脚踏五彩祥云神马的?” “没那么夸张,但我想我当时那个激动的心情有过之而无不及。”星期二笑了一下,继而却很老实的点了点头,他下巴蹭在肖九的肩膀上,让肖九有点痒。 于是肖九也笑,无声,可是开心。但开心之余,阴影却也涌了上来:“星期二……到底是谁?是……我爸爸吗?” 老爷子说过他没有亲子缘,肖九以为周伯是不算在内的,毕竟他们俩隔着一千多年呢,而且就算是千多年前,也不是亲生的父子,而是义父子。但是,现在发生的这些事,一件接着一件的,肖九再不想怀疑,也不得不怀疑了。 “不是周伯。”星期二的回答却斩钉截铁。 “……”肖九松了一口气,心口堵了很久的大石松了下来。 “但是……和你另外一个父亲有关。” “我另外一个?上辈子的还是这辈子的?” “这辈子的,很多事,他都清楚的。” 肖九一怔,终于是放开了星期二,从床上跳下地,脚还光着就朝外跑:“坏了!我还让文渊他们去吓他!” “没事,我已经把他们都叫回来了,况且你这么跑着要去干什么,脑袋里叫一下人不就回来了?” “哦,对了,我……刚下吓傻了。”他话音刚落,大概脑袋里也确实下意识的叫了,从门口、地板、屋顶钻进来了四个身影。 “亲亲我我完了?”文渊哼了一声,一脸的戏谑,他和这两个算是交情最深的了,四个鬼里也是能力最强的,一般有什么事,都是他说话。两个妹子手臂揽着手臂,感情很好的在一起嬉笑着。只是林森老老实实的站在边上,不多话,只是看。 肖九耸了耸肩,眼睛死盯着星期二:“没完,一辈子都完不了。”看星期二脸发白,他才把视线转到文渊身上,“你们吓了肖先生也有两三天,没感觉出来什么不对劲的?” “我们也是循序渐进的来的。”文渊摇头,“其实这两天没什么大动作,所以我们也只是以为那人胆子大,或者不愿意接受现实。” 所谓循序渐进,意思就是他们最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发出些声音,或者让东西突然变换一下位置。一次两次普通人会以为是有老鼠之类的折腾,或者自己眼花,次数多了,就会疑神疑“鬼”起来。 文渊他们已经做好了长期战斗的准备,还不到一个星期,肖先生的反应并不大,这虽然让他们有点意外,但也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沉默了一会,大概是回想这几天的情况:“星期二一提,我们也反应过来了不对劲,再迟钝也没那么迟钝的,他八成可能是装的。不过,他是圈里人,或者只是知情人还不能确定。” “嗯,你们以后别去了。我和肖崇轩联系一下,我干脆自己和他见个面。”肖九皱着的眉舒展开,对自己的四个鬼朋友笑了一下,拍了拍手,“今天就放假了,几位,这可是带薪休假,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嬉笑着把四个鬼都赶走,肖九的脸沉了下来。 役鬼真的不能背叛主人?或者爸爸留下的签约途径真的准确无误? 玉坠明显是在他昏迷期间被做了手脚,这是身边的人做的,或者说身边的鬼做的…… 刚刚醒来时看见星期二的喜悦依旧在那,可是却被盖上了一层阴影。不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捋顺了解决了,他还是有失去他的风险! 肖九走回来,握住星期二的手,他还有很多话想说,但是这里也不安全,他不能说。 “走,我们去买果冻,吃冰激凌。”肖九笑得很开心,眼睛都弯了了起来。 星期二看着他,神色却显出忧虑——肖九没想隐瞒他,也隐瞒不住,他的不快和担忧星期二能清楚的看到。 “好。”星期二能做的,只是更紧的握住肖九的手,同样笑着答应他,“不过等几个小时吧。” 肖九这个时候,才意识到现在是夜里三点。 对着星期二吐了吐舌头,肖九也没在意时间,“三点就三点,路灯也还有,现在出去,正好能到周记馄饨买头汤的馄饨吃。” 星期二拗不过他,无奈的和他一块出了门。 当然,两人没叫车,肖九久违的蹬上了一脸自行车,星期二坐在他背后,手象征性的搭在他腰上,一人一鬼就这么离开了家门。路上碰到了好几拨夜里巡逻的警卫,警卫看着肖九,都觉得这是哪家的大少爷,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凌晨跑出来找消遣了。 肖九却不以为意,夜里的气温比白天的舒服很多,还有星期二坐在他背后,那种满足感无与伦比。他就这样一点一点的蹬着车朝市里去,一边走一边和星期二说这段时间以来,他所见的事情。尤其是,昨天的事故。 “你……” “什么?”星期二说了一句话就没声音了,肖九奇怪的问。 “没事。” “说吧,我能顶住的。” “你能进那么深……可能也是因为……那个事故。”星期二断断续续的说,他语气里都是后悔,后悔不敢刚才出声,不该多那句嘴。 “……”肖九闷着头骑车,有那么两分钟周围除了虫鸣声再无声息。他之前用尽了手段,也就卡在缝隙里那么一会儿,说了不到两句话。可是昨天……那坛子里的骨灰剩余的极少量的骨灰有一定的原因,可是事故……“其实我也多多少少猜到了一点……” “肖九,停车吧。”星期二的手抚摸着他的背,动作温柔。 肖九默默的在路边停了车,星期二从他身后到了身前,特意飘高了十几厘米,把肖九的脑袋搂进了怀里。 闭着眼睛,肖九靠着星期二——他很难受,但是并没有哭,那场事故并不是他有能力阻止的。只是因数十人的悲剧,却使得他一人受益,这种负罪感让他喘不过气来。 “我们一块去查查幸存者,能帮忙就帮。”肖九说。 “嗯。”星期二答。 123灾星(上) “到时候要让你帮忙了。”肖九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看着星期二微笑。找幸存者或者遇难者家属的这件事,肖九不准备要“外人”帮忙,那么到时候就得麻烦星期二了。 “当然。”星期二也明白,脚重新落在了地面上,额头和肖九的碰在了一起。 又在路边上站了一会儿,如果是平常人,就这一会儿功夫大概就要被叮出满身的大包了。不过肖九骑着车重新上路的时候,依旧完好无损。 毕竟是临近郊区了,就算是白天闷热的夏日,凌晨的风也有些大,尤其是上坡路,肖九蹬起来都有些困难。这时候星期二就会从他背后跳下来,推着车跑。 虽然肖九醒来的时间不长,但是看起来他已经恢复了很多,没有他刚醒的时候看来那么虚幻了,偶尔肖九回头,看着在后边推车的星期二,就仿佛星期二并非是鬼魅而是他普通的男朋友。 如果他们俩都活着该多好,那些曲折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多了? 在此之前,肖九从来没有因为星期二是鬼而有什么矛盾或者不快,会诸多顾忌的总是星期二,但是这次,肖九第一次对于人和鬼的问题产生了迷茫……不过也只是短暂的。 如果、要是、也许,之类的永远都只是假设,而且还是基于已经发生了事情的假设,再怎么想也没有后悔药吃——他爱的就是鬼。 “哈哈哈哈哈——!”肖九大笑了起来,两条腿干脆离开了脚蹬子,空无一人的道路上,肖九放肆的大喊着,“星期二!再快点!” “小心点!车把别乱晃!”星期二果然推得更快了,但是肖九的车子竟然走起了蛇形,吓得他立刻速度慢了下来,可是这一慢,肖九车子动得却更风骚了,不是蛇形,是扭秧歌了。 突然,肖九双脚踩在了地上,把车停了下来。星期二松了口气,还擦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汗水。 肖九从车上下来了,拍了拍正在擦汗的星期二。 “嗯?”星期二奇怪的看着他。 “你来骑车,我来推。” “我?”星期二指着自己,“别,我推吧。我没有体力一说,更……” “骑吧!骑吧!”肖九用上了耍赖打法,把星期二推上去了。 坐在了车上,握住车把的星期二竟然明显的紧张,肖九看着他,发现星期二半天只有一只脚踩上了脚蹬子,使了坏心眼瞬间就抓着车后座推起来了! “哎!哎哎!”星期二果然吓了一跳,惊叫两声,然后…… 然后肖九只推走了车,星期二竟然悬停在原地没动,这下乐子大了,肖九一头就撞在星期二后背上了。还是第一次,肖九知道星期二原来这么轻,轻到……他一下子就把鬼给撞飞了。肖九自己也吓了一跳,手里推的自行车也歪斜着朝一边倒,倒的过程中还连带着肖九也失去平衡了,结果车倒了,他人也歪斜在地上了。 这倒好了,自行车倒在地上轮子还在转,肖九四仰八叉的歪在地上,星期二也倒在不远处。一人一鬼看了看对方,一块儿大笑了起来。 就这么一路歪歪扭扭,打打闹闹的,两人一路向前。 七点多的时候,路上的车和人渐渐开始多了起来,肖九就只能老老实实的骑车,星期二也老老实实的坐在车后了。 八点半,周记馄饨是上下两层,二楼是老板的家,一楼则是店面。周老板做好了准备工作,刚开门,就吓了一跳。原来门外边站了个浑身湿淋淋的小伙子。 “老板,开门了吗?”肖九看着周老板问。 “开门了。”老板刚才被吓主要是肖九太狼狈,但是他这一说话,脸上还带着笑意,老板知道他不是上门闹事的,那也就没事了。 “哦。”肖九立刻走了进去。发梢上的水还淋漓着。 ——星期二在身边,他大多是不会觉得热的,可是也有例外,比如今天早晨闹腾的几个小时,都堪比铁人三项了,这么大的运动量,进市区的时候,肖九就和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了。他有在早开门的报刊亭里买了矿泉水,为了降温从头顶上开始浇,这才变得和湿透了一样。 周老板人很老实,他的馄饨最多算是好吃,离美味还差了一点,但是用料足干净,价钱也很实惠,所以这店有不少回头客。不过顶着大门等外边的人,肖九应该算是第一个。老板挺高兴,特意倒了杯温开水给肖九。在此之前,他这小馄饨店,可是还没有这个业务呢。 “谢谢。”肖九也不客气,拿起来咕咚咕咚一口气干掉,“老板,要一碗鸡肉馄饨,一碗虾肉的,都要大碗的。”把钱交给周老板,肖九又问,“老板,您这附近有地方卖保温壶的吗?” 这店铺很小,总共八张桌,稍后就会有相熟的老客陆续进来,他和星期二到时候可就不好办了。而且这里从初始到出纳再到服务员只有老板一个,所以也不提供外卖业务。但是出来的时候,又实在有些太随意,肖九什么都没带,想要打了馄饨走人,只能临时买了。 “出门左拐顺那条路一直下去,走五分钟就能看见家超市,不过超市九点才开门。” “那老板,麻烦我的馄饨等会再做,我先去买了保温壶再说。” “行。”老板一口应下,“你现在也不用出去,等正好九点了再去也不迟。对了,小伙子,你这大早晨的心急火燎的来买馄饨……给女朋友?”现在还没上人,周老板一边把已经很干净的桌子擦得更亮堂,一边问。 八卦这种事,不只是女人,上了年纪的男人一样很好奇,更何况周老板完全出自于善意。 “不是女朋友,是老婆。”肖九答得干脆,边上原本很平静坐着的星期二差点让自己又死一回——被根本没有的口水憋死的。 “哦?难道是你老婆有了?” 如果不是鬼,星期二现在头顶大概都要热得冒蒸汽了。 “没有没有!我们俩成了还没三个月。”肖九也尴尬了,不知道为什么老板会想到那个地方去。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周老板一副过来人的架势,“三个月也够久了,说不定就……” 肖九涨着个大红脸,不过不是害羞,是憋笑,尤其是看见边上星期二弯腰低头,即使知道周老板看不见他,也把自己越埋越深的模样。想笑,但是为了不让“老婆”发飙,肖九只能憋着。 总算看着差不多快九点了,店里的可人也越来越多,老板没时间和他说话了。肖九站了起来,正要打个招呼离开,突然肖九按了一下自己的眉心——刚才他觉得眉心又跳了一下,就像是不久前那场无数意外组成的灾祸发生前几分钟,他和孙亮在车上时的那种感觉。 猛地站起来,肖九一把拽住正在柜台客人说话收钱的老板,同时朝着店里的四五个可人大喊:“都出去!都出去!” 所有人都呆愣愣的看着肖九,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周老板更是傻了,而且他身材不高,就在他发呆的这一会儿,已经让身强力壮的肖九拽出来了。 其他客人有的以为要打架,忙不迭走了,有想看热闹,还有点和老板关系不错的,就跟了出来。馄饨店里倒是已经没人了。 “小伙子,你干嘛,你这是?”周老板醒过了味来,奇怪的看着肖九。想着这小伙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刚刚还好好的呢。 “老板,我们等……”心惊肉跳的感觉越来越严重,这地方还是不安全,肖九紧抓着老板的手,继续朝后走。他刚走了两步,甚至话还没说完。就听轰隆一声响!那座两层小楼整个塌了下去! 124灾星(下) 大量的烟尘遮蔽了众人的视线,等到烟尘平息,看见的就是两栋楼之间消失了一个大坑,还有一身尘沙的其他人。 地陷这种事原来就是在新闻上看见过,谁亲眼见过?更何况那陷下去的地方还是刚刚自己的立足之地。几个离得近的人也不知道是吓的,还会脚底打滑,一个个跌坐在地上,手脚发颤。 周老板傻呆呆的立在那,心里面是天人交战。不知道是该欢庆自己活了下来,还是该哀叹自己如今无家可归。猛地他打了个机灵,想着感谢那个拉他出来的小伙子,不管他那么做是为什么,就是他这一拉,可是救了包括周老板自己在内的几条性命。 可是,刚才还拉着他不放的年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了踪影。 ——事后探查事故发生的原因,原来是地下水管破裂,使得地层下陷。周老板从废墟里找回了放置贵重物品的小盒子,而且他的馄饨馆也买了保险,虽然当时他是被忽悠的,时候也后悔花了冤枉钱,但真的发生了意外,得到的赔款加上过去的存款,让他不用继续开店,可以安安稳稳的过火。或许也该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因祸得福? 一头一脸灰土的肖九坐在个偏僻的小区花园的长条石凳上,两条长腿直直的伸着,胳膊撑在凳子,他有点茫然的抬头看着天。 星期二在一边担心的看着他,之前他已经叫了肖九好几声了,肖九倒是也回答他,不过回答完了就立刻恢复成了这个模样,到现在都已经四十多分钟了。 “呼……”终于,肖九自己出声了,他收回腿,坐姿也端正了起来,神色间茫然是没有了,取而代之的却是更让鬼不放心的害怕,“星期二……你说这两件事是巧合吗?” “当然是巧合,不然你以为你是谁?扫帚星吗?”星期二开了个玩笑,抬手去摸肖九的脸,“你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但什么时候变成忧国忧民,把祸事都朝自己身上揽了?” 肖九闭上眼睛,刚收着脸颊上温柔而冰凉的碰触,他现在其实很不舒服,又累又饿,而且灰土满脸,弄得皮肤更难受,而星期二的碰触,永远都是让他舒服和惬意的:“可是太巧了……太巧了……尤其是我每次都能提前感知到。” “那么如果你真的是扫帚星,你住的房子还能保持完好,那可就太神奇了。从你家到馄饨馆的路上,也安然无恙,也就更神奇了。” 肖九能听出来,星期二故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夸张,他忍不住笑了,即使心里沉重依旧,但是伴侣的安慰和用心让他不能不微笑。 “好!”他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我们回家!” “别。”星期二横在他身前,把人拦住了,“骑了几个小时的车,饭没吃,快脱水了,我可不想你晕倒在半路上。” “那你帮我去买个汉堡什么的?”肖九刚才虽然答应了,但既然已经觉得自己的情况不对劲,怎么还会继续朝人多的地方去? “没听说过那快餐店的用料都过期吗?还汉堡?我去给你买份炒米饭。” “其实买两盒方便面就行了,我用矿泉水泡着吃。” “你吃得下去,我也不舍得。”星期二说,继而身体一飘,没了踪影。 星期二走了,肖九为他的关心而面露微笑,但只是短暂的十几秒,他叹了一声,躺倒在了石凳上。石凳也就是一米长,三十厘米宽的样子,即使不是人高马大但也是体格颀长矫健的肖九,躺在凳子上两条长腿只能曲起踏在地上,一条胳膊搭在外边,另外一条胳膊将手机掏了出来。 他的电话是给肖崇轩的,但是电话接通了很长时间都没有人接听。直到肖九正准备挂断重打的时候,作为铃声的音乐中断了,那边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喂?是九九吗?” 九九,这么叫他的只有老爷子。 这个第一次听见的声音让肖九先是为对方的失礼而愤怒,接着他想到了什么,想到了到底是谁有资格,或者至少谁自以为自己有资格,会这么叫他——血缘上的父亲。这个认知并没让他的怒火平息,反而让那把火越烧越旺。 “肖先生,你找我有事吗?”肖九冷着声音问。 那边笑了一下:“电话是你打的,应该是你……对了,是我失态了,这个手机在几分钟前还不是我的。嗯……你在那边一定在埋怨我说废话?我也觉得我的废话有点多,谁让我年纪大了呢?但是你想知道真相吧?很多问题的真相。那么让我喝口茶水,很快我就回来,给我三分钟。” “……”这是什么,摆架子?不过对方确实找我了主导权。这个曾经让肖九以为早就走出他世界的“亲人”,现在想来,他一直站在某个地方,窥探着这一切。肖九感觉自己很不舒服,但他只能躺在那,拿着手机,听着那边传来的沏茶的声音,还有自动关机的音乐…… 自动关机的音乐?肖九怔了一下,看看手机。 ——他又忘了充电了。 看着已经黑屏了的手机,肖九却不是懊恼,而是笑了起来。他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超市就在附近,找个地方充电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是肖九没那么干。他把两只手都放在了脑后,枕着,看着蓝天白云,虽然云不是那么白天也不是那么蓝,但心情无端端的好了很多。 为什么要在面对故意刁难的时候委屈自己呢?好吧,他应该成熟。但是偶尔幼稚一下,也是挺畅快的。 “想什么笑得这么开心?”蓝天白云被挡住了,但是遮挡住一切的“景色”却只是让他更加的舒心。 “想你。”肖九坐了起来,“来,让我抱抱。” “玩你的蛋去!”星期二等他一眼,继而压低了声音说,“我现在可是显形呢,而且你也太脏了,给擦擦。” 星期二从装着外卖是塑料袋里拿出了湿巾,肖九接过,擦了擦脸上的尘泥,确实舒服了很多,就是湿巾带着的香味让他有些别扭。 又是一杯豆浆递了过来,肖九喝了一口,凉豆浆放了糖的,喝起来比饮料解渴。 看肖九一口气喝下了大半杯豆浆,星期二才把剩下的整个塑料袋递过去:“就垫着塑料袋吃吧,里边有油,小心弄到身上。” “嗯、嗯。”肖九一叠声的答应着,打开塑料盒开始吃,一筷子米饭进嘴,那种饥饿的感觉也涌了上来,顿时就开始狼吞虎咽了。 “你吃着,我再去买瓶水。” 听着他这么说,肖九一伸手就把他抓住了,一口咽下嘴里的饭,噎得自己嗓子眼发疼,肖九皱了皱眉眉对着星期二摇头:“就快吃完了,一会一块去买。” “你吃慢点。”看他伸脖子瞪眼的表情,星期二无奈的笑着坐了回去。而且也确实快吃完了,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肖九那不吃,简直是直接朝嘴巴里倒。 “嗯。”肖九点头,星期二刚坐下,他就凑过去,一人一鬼紧贴着。 吃完了,肖九也没急着骑车回去,而是买了瓶水之后,推着车,又回到了小花园里,和星期二一圈一圈的在并不长的小路上绕着弯消食。直到文渊忽然脸色发青的出现自他们的面前。 “崇轩出事了!” 他打电话给肖崇轩结果却是肖谦接的,这事肖九没对星期二说。甚至都没让星期二回家一趟去问问文渊。肖九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可他现在多疑的厉害。只想让星期二和他一人一鬼安安静静的呆着,不想让任何人、鬼的事情打扰。 直到文渊出现,那种被阴暗和怯懦的思想整个罩住了的正常理智,才冒出了头来。 “怎么回事?” 125李姐 肖崇轩出事了,因为文渊找不到他。 他们俩是有联系的,虽然不像星期二和肖九这样达成了契约,但是原来的小蔷变成了男的,文渊都能找到他认出来,可想而知这联系是如何的强大。但是现在,文渊却感觉联系的那一头突然变得空荡荡了,而他跑了所有一般这个时间肖崇轩应该在的位置,果然没有找到他。 肖九想到了刚刚的那个电话,他站了起来,但是一想到要到超市里去充电却又犹豫了。万一又来了地陷、火灾、房塌之类的事情怎么办?虽然只经历了两次巧合,但是也已经足够了,肖九真的怕了。 突然,肖九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暗骂一声自己也是太傻:“星期二,帮我买块电池吧。” “嗯。”答应一声,星期二消失在原地,这是去买电池了。 “文渊,你暂时冷静一下,我大概知道去哪里招人。”虽然这种事情不是说冷静就能冷静的,尤其对象还是一个自制力并不强的鬼,就看文渊的身体闪闪烁烁的,不过最终他还是咬着牙飘到了角落。 可能是契约的作用,也可能是他自己想明白了。现在和肖九发火根本没用,反而会把事情弄得更复杂。 肖九坐回了石凳上,他皱着眉,貌似因为想着什么心事而怔住了。 星期二回来的很快,肖九换了电池,找到已接来电把电话拨了回去。第一次,一直到自动挂断,也没有人接。第二次还是,第三次即将挂断的时候,电话接通了。 “肖崇轩在我这里。”肖谦的声音传来,很平淡,就是在阐述一个事实。相比起之前那通电话里的得意洋洋,这次的声音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你要做什么?” “你来找我,就知道了。放心,我知道你的情况,你可以慢慢回来,我就在家里等着你。”语毕,那边就干脆挂了电话。 肖九看着手机,眉头紧皱。 对方表示“知道你的情况”,示意肖九可以“慢慢回来”,这不就是从另外一个侧面证实,肖九确实是个灾星吗? “我们回去。”肖九站了起来,走向了自行车,从第三人口中证实了那件事的真实性,肖九发现自己并没有觉得难受,反而松了一口气,确定了,大不了以后也找个深山古寺之类的地方去隐居。 “当心是陷阱。”这是两个鬼异口同声的,星期二这么说肖九并不意外,文渊在萧崇轩与他的联系因为不明原因而被阻断,刚刚还心急如焚的情况下也会这么说,多少就让肖九有些意外了。 “你是唯一能帮得上忙的了,如果你也出了事,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文渊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 “放心吧,没事。”肖九对他笑笑,刚说完却又摇了摇头,“应该……” 两个鬼、一个人、一辆自行车,回去时的速度还是挺快的。就是上了出城路的时候,正好是艳阳高照的时候,路两边是农田,连个遮阴的都没有。不管活人还是死鬼都被晒得不行,最后好不容易看见路边有棵树,赶紧下了公路,人躲树荫下面,两个鬼直接钻地里去了。 幸好肖九出发的时候买了水,否则真要叫救护车了。 肖九以为这一下子要躲到下午,太阳没那么毒的时候去了,却没想到他们躲的时间并不长,一刻钟之后,一阵风吹来。吹得肖九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总算周围的空气不再是滚烫得像是能烫伤鼻腔了。 “快走!要下大雨了!”星期二突然冒了出来,文渊也就比他慢了两秒,没说话,但是意思应该是相同的。 肖九听他们这么说,二话不说就赶紧蹬车上路了。骑了没五分钟,风越来越大,在炎炎夏日里真的是很舒服,但是天也越来越阴沉,一道闪电劈过,接着一声炸雷轰响,雨点就下来了。 肖九到了地方,那一身比落汤鸡还凄惨的状况,保安差点没让他进去。其实保安已经是胆子大了,毕竟肖九那模样真的是比水鬼还水鬼。 他也没回去自己的房子换衣服,而是按照文渊的指引,直接就朝肖家去了。 到了肖家门口,肖九正在大铁门外边找来找去看有没有什么能遮雨的地方,好让他打电话。门就已经开了,有人开着一辆电瓶车,一脸笑容的坐在车上等着。 “大公子,您回来了,快上车吧。” 这个“人”肖九认识,就是那位李姐…… 不,实际上她不是“人”。她是故意的让自己的身体在一瞬间变得透明,如果不是这样,肖九还不能确认她真的是个鬼。因为除了潜意识里“她很古怪”的那种说不出到底怎么回事的感觉之外,肖九完全无法认出来她是个鬼。 肖九迈过了大门,蓦地,他身后林森、孙培和周珊也都突然出现,他们的脸上还有疑惑,显然也是在非自助的情况下,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被强拉来的——肖九没想叫齐五个鬼,信任不信任的放在一边,巨大的转变都是在五个鬼集齐之后发生的,只是没能召唤出神龙,然而让他自己变成了灾星。 肖九走向电瓶车的脚步有短暂的停顿,可只是一瞬间他就又重新跟了上去。都已经到了这里,今天不来,总也有一天要来的。虽然他一直努力的寻找着自己能力的秘密,但作为一个曾经的门外汉,他学习的速度总是不够的。更何况,就算很多事情,连教他的老爷子也是不知道的,他只能跟在别人的后面,也必须如此。 那么无论怎么躲来躲去,到最后也得挨这一刀,早或者晚说到底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电瓶车很大,就像是在步行街上来回载客的电动车大小。肖九上了车,星期二坐在他身边,其他四个鬼在更靠后的位置坐着。无论是寡言的林森、爱说话的妹子,又或者是担心肖崇轩的文渊,他们都感觉到了什么,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全都 “李姐,你……也是役鬼?”肖九忽然想到,老爷子也说过,星期二如果几十年都跟在他身边,说不定就会变得和常人无异。 李姐脚步没停,扭过了头来:“姐姐像是个活人吧?”她问的很骄傲,并且并没有否定。 肖九看着不远处因为雨帘的隔绝,而显得模糊的别墅,心情复杂。曾经渴望着,但是不久前以为就此断绝而老死不再往来的“肖先生”,绕了一圈又绕回来了。 126太平无事 车到了别墅门口,李姐却直接走开的,“接手”他们的,是等在这里的另外一个人。一个给肖九带来古怪感觉的人,从容貌上看他大概是三十到四十岁之间,动作上却让人觉得他是个二十郎当的年轻人,嗓音沙哑仿佛在砾石上磨过,紧皱着眉,看过来的神色却又平和到诡异。 这应该是个人,肖九在心里想——至少他觉得这是个人的可能比是个鬼更大些,虽然他给肖九的感觉这么古怪。这么一个有特点的人,见过一次就不会忘记,但怪异的是,肖九却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丝模糊的熟悉。 或许这个人曾经掩盖住自己的特异,而在肖九的身边出现过?肖九想到了那位狼狈难堪的躲在楼道角落的,大概也是役鬼的家伙。他今天到现在为止还没出现。肖九真的很奇怪,他为什么要以那么一个形象,在肖九的家门口一闪而逝,并且还那么特意的找肖九要一个汉堡…… 这么一想,曾经被监视的不快也淡了很多。毕竟,一个人以那么一种有 “前面是老爷的书房。”朝二楼走的时候,带路的陌生人特意说了一句。 这是……在表示肖先生对于这次会面也很重视吗?或者是这个人在向他示好?他个人的意思,还是肖先生的授意? 肖九拧着眉头,决定先把这些事情放在一边,因为书房的门就在眼前, 这真的是个很大的书房,书房的一边隔出来了个看样子很舒服的休息空间,肖崇轩就躺在那边的长沙发上,不知道是睡觉还是昏迷,总算让人欣慰的是他的表情并没有痛苦,而是很安然。 文渊看起来好像是闪烁了一下,不过他最终留在了原位,并没有跟过去。爱人很重要,但现在不是他不分场合散发热情的时候。他和肖九的利益是一致,只要解决了肖九的问题,他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反之,在场的不管是人是鬼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还有一个中年人,并没坐在休息区,而是在办公桌后,端着一杯清茶,面容沉静的等着他们。 肖九知道他是肖先生,因为现在这个房间里除了肖崇轩就只有他了,还因为爷爷奶奶葬礼的时候他对自己的“父亲”还有一个印象——只是太过模糊了,时间也太久远了,无论是肖先生本身,还是肖九的记忆早已都改变了许多。 肖先生看着肖九,他的神色中有好奇,还有缅怀——那种仿佛老人思念过去一样的缅怀,肖九经常在老爷子和周伯的脸上看到。 周伯……那位被肖九当做父亲的来历神秘的老人,当肖九想起了周伯,不由得怔忪了一下。他没动,但是肩膀的线条明显紧绷了起来。因为肖九知道为什么他从那个带他们上楼的陌生人身上却感到了一丝熟悉。那熟悉,就来自于周伯!年轻的周伯! 在周伯还没离开的时候,肖九看得清楚他身上的变化,他在一天一天的年轻,仿佛返老还童。而如果按照他变年轻的速度,计算上他离开的日子,以肖九的观察,他年轻的速度是越来越快的…… 肖九感觉肩膀微微一凉,一转头看到的就是星期二担忧的眼神。肖九不知道,他是从疑似周伯的人身上看出来了什么,又或者是从自己的脸上看出来什么,不过他在担忧。肖九挑挑眉,露出了一个笑容,同时拍了拍星期二的手。 或许他是不太能隐藏自己的想法,但脸上的表情变化,并不代表心里也被这些事情所动摇。他走到那个依旧打量着他不说话的肖先生对面,坐下,直视着对方:“有什么事,请说吧。” “年轻人,真没耐性。”肖先生看着肖九,笑了起来。 “嗯。”肖九点头,受了这个没耐性的评价,依旧用和刚才一样的眼神看着肖先生,很明确的表达出“我就是没耐性,所以有话请快说”的意思。肖九倒不是破罐子破摔,就是觉得都到现在了,还弄这些这么虚的东西,站在他的角度来看,实在是太没必要了。 肖先生笑了一下:“你不用这样,我没恶意。” 肖九看着他,“肖先生,我确实不是个太聪明的人,但是您是不是……”后边他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说了,词穷了。都这样了还叫没恶意?那至今为止肖九碰到的迷失心智的鬼,都该说是温柔可亲了。 “是第一个电话吧,让你误会了。”肖先生笑了一下,“那个人总是弄不清楚自己的立场,而且经常性的曲解和误会我要做的事情,你别生气。” 他的语气和神态,竟然和劝慰小孩子一样。肖九感觉更怪异了,甚至感觉都有些坐不住,有一种想问问对方,是不是他认错了人,而肖九也找错了地方的冲动。 “你……你知道我是你父亲吧?” “血缘上的。” “你不要回答得这么干脆啊。”肖先生苦笑着。 肖九闭口不言。 “唉……人老了,总是希望儿女能够承欢膝下的。呵呵,那个并不是‘我’的儿子。”肖九现在的心理很好猜,就算他什么都没表现出来,肖先生还是立刻很“热心”的对他做出了一番解释,“你不要太着急,在你来之前,我就在想,到底该怎么和你说,要怎么把你身上发生的事情,以及我们今后要做的事情解释清楚。” 肖九的眉毛挑了一下,对“我们”这个词,有那么点在意:“其实不用您解释。”肖九觉得这么绕下去很没意思,“事情很简单,不需要考虑之前或者过去,只说现在就好,您说,我听着。” 是“听着”不是听从,听命,这也不算是文字游戏,因为话说出来,两边都明白。 “确实……”肖先生也笑了,点点头,“我们没必要叙旧……温情戏不太适合我们,还是直白点,说说现在比较好。那么……我就是想和你做个生意,你把自己的身体借我三天,我还你一个太平无事,怎么样?” 127泥潭 “不怎么样。”肖九的语气不算糟糕,但也不算好。既然说是借,那也就表示有还,不管是什么,借与还的双方都要有一些信用基础,而眼前这位和肖九之间最缺少的,恰恰就是信任。更何况对方借的还不是钱财或者物品,而是身体。 此刻肖九脑海里闪现的是大大的两个字——夺舍! “哦。”肖先生点点头,这情况有点像是他问了肖九汤里放不放香菜,肖九说了不放一样平淡,“那事情就有些不好办了,不过不是我不好办,是你不好办了。你现在应该已经经历过了吧?那些倒霉事。” 肖九的眉毛一皱,没说话。 “不用这么戒备的看着我,虽然你身上发生的事情,最根本的原因确实是在我身上,但是……却并不表示我愿意让这件事发生,对人来说,这世上最有一些东西叫‘不可抗力’。”肖先生摇着头,他表现出的惆怅至少看起来像是真的,“而且,你不要以为,自己一个人躲藏着就没事了,你的这种‘能力’会越来越强,越来越不可抗拒。最终小灾厄会变成大灾祸。不要以为我在危言耸听,你应该也知道,在你身边发生的事情,已经从人为的巧合向着不可抗力的灾祸方向转变了吧?” 小灾厄?二十几条人命,一个个巧合引发的不是车祸的车祸。水管小小的破裂引发的房倒屋塌的地陷。两次事件,两次肖九都在场,两次他都是旁观者,而事情发生前的反应,真的只是能力者天然灵敏的感应吗?第二次事情发生的时候,肖九自己都不信了。 “情况会一次比一次严重的。”肖先生继续说,“至于最终会严重到什么程度……倒是不会像那些外国人的灾难片一样,但就算如此,我想那时候的景象也绝对不是你想看到的。” “如果是这样,那我更不能答应你。” “还是因为不信任我?嗯……那么看来,我们就只有用粗暴一点的方法来解决了。”肖先生咂了咂嘴。 前一刻还是坐在敞亮的书房里,后一秒肖九就觉得眼前一黑脚下一空,仿佛黑夜里一脚踩空,从悬崖边上坠落了下去! 但这不是真实的,肖九自己也挺奇怪的,他竟然连吓都没有被吓着,更别提恐惧了。就只是在坠落的同时,很清晰的在脑海中反应着:这不是真实的! “!”突然脚下的黑变成了棕红的地板,但是肖九的身体还有这下坠的惯性,他猛地一个摇晃,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冰凉熟悉的手碰触着他的手腕,肖九下意识的反手一抓,却只擦过了对方的指尖,眼前的情景再次发生了变化。 他的脚深陷在泥潭里,有无数相对于黑污的泥潭来说过分苍白的手,仿佛福尔马林浸泡了太久的时间,它们长长的从泥潭里伸出来,只有痉挛般的手指和蛇一般扭动的胳膊,只是无论伸得多长浸泡在泥潭里的那一头也看不见肩膀。这些扭曲的肢体抓着肖九的,扯碎了他的衣裳,把他朝着泥潭的深处拉拽。 “这可不是假的。”一个声音说,正是肖先生,突然地,他就出现在了肖九面前一臂远的地方,很轻巧的踩在一片枯黄的仿佛一碰就碎的枯叶上,“这和那条隧道一样,都是一个点,一条路。但不同的是,这条路被堵塞住了。想从这里进去就得过它们这一关,运气好的能蹭过去,运气不好的就要加入它们了。虽然你是生魂,虽然不怕掉到那边去,但却更要小心,你的阳气可是它们最喜欢的,如果不小心被拉进去,你会变得过不去也回不来,那我也没办法帮忙了。” 轻笑一声,肖先生的身影像来时那么突兀的消失了。 随着他的离开,那些手臂的动作动作更加疯狂了起来,同时也有更多的手臂涌了出来,原来还是只像蛇,现在这些手臂几乎就“是”蛇,不过是畸形而已。这些“蛇”密密匝匝的包裹上来,不只是拉扯着肖九,甚至开始让他的意识变得模糊起来。 一只手掠过他的口鼻,勒在他的脖子上,不够现在的肖九并不是肉身的状态。他努力掰开它。虽然没有窒息感,可继续被这么拽下去,他大概就要保持不住身体的平衡摔倒在泥塘里了。这里也不是现实中的泥塘,躺上去不会增大浮力之类的,反而会让更多在外围的手有机可乘。 身体上被这些手抓挠出道道红痕,但因为同样是灵体的关系,所以虽然有疼痛的感觉,却没有血流出来,只能看见翻开的鲜红,而且这些伤痕在眨眼间就消失了踪迹,但随之而来但是巨大的消耗。肖九开始喘,实际上他此时已经不需要呼吸,这只是一种疲劳的具象化表现而已。 挥舞的手臂遮蔽了天空,就算没有遮蔽,这里黑灰色的天空代表的绝对不是生路,四周的漆黑色泥潭看不到尽头,看不见树,找不到草,刚刚不知道从哪飘来的几点枯叶,现在也被翻涌的泥浆不知道卷得没了踪迹。 突然有笑声传进耳中,嘈杂混乱的笑声,男人女人老人孩子都在笑,可听不出欢乐,就像是从木偶的嘴巴里发出的古怪而僵硬,还有着不怀好意。但肖九还是下意识的寻找着发出笑声的……东西,至少表示除了这些手臂和他之外,这里还有些别的什么。 可他最终是在脚底下找到这些的,那是泥浆中浮现的免控,它们不是人,但可能连厉鬼都算不上,看起来都是些妖魔了。这一张张似人的脸都在笑着,在肖九看见它们后,这些脸甚至开始说话:“来吧……来吧……不要这么累……和我们一块……很快活的……” 声声的私语,依旧嘈杂,依旧不怀好意,但竟然还有一丝关切和诱惑。 放弃挣扎,就是轻松,和它们通话,就不会这么痛苦,甚至,还能得到力量! 可不对,他得走,得离开! “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多快乐?没有生没有死,就只是悠闲度日……”那么多的脸,那么多的声音,齐刷刷的说着同样的话,“况且你回不去了,这里没有来的路也没有去的路……” 没有来的也没有去的?那肖九自己是怎么过来的?肖先生又是怎么来去轻松的?他刚才还站在树叶上……树叶?! 肖九一怔,仿佛想到了什么。手的缝隙遮挡了他的视线,但他也并不是一定要看到,他只是知道那里曾经有一片立足用的树叶。这里不是现实,泥浆和手都是这里被阻的死灵具象化的产物,哪里会有树木?有哪里会有叶子?那么那叶子就是肖先生带来的,那不会是法宝,而是…… 128恢复 那叶子对于这个地方来说是什么?肖九努力回想着刚才的情景:肖先生站在那里,丝毫也不会碰触到周围,那是他的立足点,是他带过来的,还是…… “!”肖九猛地打住,因为刚刚他感觉自己脚底下是脚踏实地的!虽然只是那么一会儿,以至于他还想着那个树叶,甚至都没及时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那感觉就已经消失了,但是那不会错,绝对不会错! 现实中,肖九在一个晃神后,瞬间倒了下去的,星期二只来得及把他抱住,让他不至于磕到脑袋。可他把肖九抱在怀里的同时,他就知道肖九不在这了,在这里的只是个肉身而已,他的灵魂却不知道哪去了。 可肖先生也紧接着倒下去了,睁开眼的变成了肖九。 星期二瞬间扔下“肖九”退到一边,戒备的看着他:“肖九呢?” “肖九”撑着手坐在地上,笑了一下,站了起来,然后拍拍手:“别担心,他会没事的,我说到做到,两三天之后,事情结束就放他出来。况且,你也不想他灾星的能力越来越强吧。” “肖九身上确实出了点意外,但这意外怎么来的……我可不认为是他自然而然来的。”星期二扭头看着门口的人,“就算死也得让我们死个明白吧,周伯。” “九九确实会没事。”那个带着他们上楼的年轻人,或者说变年轻的周伯,现在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盒子,文渊他们四个鬼都不见了踪影,“但是你们五个就要有事了,他确实是九九的父亲,当年虽然做下错事,但最后也算是迷途知返,在最后一刻停下了大阵,又自请镇压在了他召集来的冤魂厉鬼上。但原以为也就是几百年的事情,谁知道人间总是不太平,这么多年下来,那里不但没有重归清明,反而变成了冤魂厉鬼的好去处,那里已经是污秽不堪。况且,我们呆的时间也太长了……总得找几个来顶替的。” “肖九不会被埋进去?” “他不会,但是他的一身能力就要没了,不过……反正他人生的前十几年也是没有这种能力的。” “我现在就是不信你们,也反抗不了了。”星期二苦笑,肖九的魂魄在眨眼间就被对方弄得不知去向,四个同伴也同样是无声无息的受制于人,虽然对方还留了他这么一个活动自如的,但是他却已经没什么必要反抗了。 至于说向老爷子求救?论起在现实中的势力,这些人比不了老爷子,可是面对巨大的能力差距,现实的势力是不够看的。尤其肖九身上突然出现在的灾星的能力,星期二倒是有八成信他们说的——他们正在把肖先生,不,是四代掌门徐赣榆因为镇压厉鬼所受到的影响转嫁到肖九的身上,否则,凡人不可能有那种能力的。 星期二老实的跟着他们离开了,六个披着人皮的,徐赣榆、周伯、李姐,那个李姐的弟弟,还有两个不认识的,外加他一个鬼,两辆车,开出了别墅区,直接上了高速,星期二不知道他们去哪,也不关心。只是安静的坐在他的位置上,听着他们摆布。 他想的最多的,是肖九曾经说过,害怕有一天自己的能力会消失,而再也看不见他。现在,他以后真的再也看不见他了。不过也好,这样不会让他知道自己是被镇压在某个地方,可能就算是下一个千年也出不来。他现在要努力回想和肖九的曾经…… ——至于他们说不会让肖九也填进去,星期二没问真假,因为都到这地步了,对方有什么必要还要在这个“小事上”欺骗他呢? 毕竟他们是人的皮囊,路上还是需要偶尔下车解决些身体的需求的,一开始还有“人”留在车上看着他们,周伯也曾经想要和他说些什么。但是他们发现星期二只是很安静的坐在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对他们没什么反应,到了现在,虽然周伯依然会留下,但也只是和他坐着相对无言的想着自己的心事而已。 这天晚上,高速路不远处的小旅馆,虽然星期二是鬼,但他还是和周伯同住一个双人间,有一个单独的床位。星期二继续他的回忆,周伯在洗澡,这时候门开了,徐赣榆站在门口,他走进来,坐在了另外一张床上。 星期二的回忆恰好也到了一个阶段,看着穿着肖九“衣服”的徐赣榆,作为一个鬼他却连认错的可能都不同,因为灵光完全不一样,那种对大多数凡人来说不可捉摸,但对鬼来说却无比清晰的所谓感觉也完全不同。 又过了一会儿,周伯洗完澡出来了,看着徐赣榆就是皱眉:“老爷,有事吗?” “有。”徐赣榆拍拍床,“和你过夜。” 这些周伯和星期二同时怒视着徐赣榆,周伯更是压抑着愤怒的咆哮:“那是我儿子!” 徐赣榆挑挑眉毛,反而把外套脱下来扔在床脚了:“你不过和他在了一块儿几天,就把他当成你儿子了?早一千年就你们就没血缘关系。原来的那个老的让你不舒服,小的可是很不错的。” “出去!”周伯指着门口。 徐赣榆又看了看他,无奈一笑:“好……我也不急于这一时。” 他抬手拎起衣服,朝着门口走去,但是刚走了两步,徐赣榆的动作忽然变得古怪起来,就像是卡顿了的光盘播放出来的画面一样,可是他自己仿佛丝毫也没有察觉,原本还恼怒着的周伯叫了一声:“主人?!” “嗯……嗯?”徐赣榆扭头,他依旧什么都没有察觉,可是连最简单的回答都断裂成了两声。 星期二也站起来了,不是担心徐赣榆,而是肖九身上的灵光,正在从脚开始慢慢的重新变得像肖九,只是很缓慢。 “怎……怎么……答……答应……了……了……”徐赣榆揶揄的笑着,依旧断断续续的回答着,直到他猛地剧烈的摇晃了一下,星期二清清楚楚的看见一个头戴冲天冠,身穿灰色道袍,博带广袖的魂魄被从肖九的身体里挤了出去! 129信与不信 陌生的魂魄刚一离开,肖九就趴在了地上。 此时此刻,星期二眼中的肖九实际上非常的凶猛而丑恶,一层深黑色的几乎凝结一样黑气,包裹着他整个身体。黑气是虚无的,但是对鬼来说却又是真实存在的,星期二稍微靠近一点,黑气就仿佛钻进了他的身体里,让他晕眩而又疼痛。 可他还是冲了过去,即使身体仿佛被这些黑气割裂了一般。他跪在地上,把肖九扶了起来。 肖九睁着眼睛,但是瞳孔放大到骇人的地步,更不要说焦距了,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小幅度的痉挛着,喉咙里也发出好像窒息一样的极低的咳嗽声。 周伯和被挤出去的魂魄在这段时间里看来也是想要冲过来的,但是那些黑气虽然让星期二疼痛却没有阻挠他。当其他两个非人也要做同样的事情的时候,黑气却忽然变得狰狞却活跃起来,先是周伯闷哼了一声,后退几步靠墙站着,接着古装的鬼在前进了一半之后,也只能无奈的放弃。 这情况一直过了五六分钟,肖九的眼睛慢慢恢复到了正常状态,喉咙里也不再发出怪声,当他终于长出一口气之后,人总算正常安静了下来:“星期二?”不过他的声音还是有些虚弱的。 星期二立刻戒备的看向另外两个非人,肖九恢复正常是最好的,但是那些黑气也在他恢复的时候消散了,这也表示着他现在没有保护了。 “不用那么看着我,那地方是我唯一能安置他的地方了,既然他能出来一次,第二次要离开只会更轻松,我现在已经没地方关他了。”徐赣榆摆摆手,“而且所有的一切都必须在他活着的情况下进行,所以你现在不需要担心什么了,我只剩下‘说服教育’这么一个选择了。” “别想了……没可能……”肖九底气不足的回答,他现在浑身无力,喉咙像是被人用刮刀刮过,又疼又干,虽然只说了六个字,但也觉得嘴巴里一股子带着苦涩的铁锈味,用舌头一舔,原来是牙龈出血了。 “没可能?”徐赣榆轻轻笑了一下,“我们最好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要不然一会儿也能离开,但是就得……换一种形式了。” 肖九一开始还想是不是他在出言恐吓,但是突然间脸色就变了——他回来了,是不是他灾星的能力也回来了? 这栋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小旅馆,三更半夜的时候忽然一阵鬼哭狼嚎的。并非是形容词,而是真正意义上的鬼哭狼嚎。 不管白天一路上开车多累的人,都被吓醒了过来,有些人都顾不上穿好衣物拿上钱财,匆匆忙忙拽着裤子就跑出来了。 夜班的服务员和警卫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两个人还好,八成是做恶梦了,所有客人都这样,里面还有些做皮肉生意的“常驻人员”,那就不对劲了。可再怎么不对劲那也是他们的营生,这些人连劝带拉的也跟了出来。 外边正闹腾腾的时候就听轰隆隆的巨响,同时脚底下一阵震动。刚才再怎么闹的劝的,都立刻不说话了,响声越来越丧心病狂,震动越来越剧烈,不知道是谁突然发了一声喊:“娘啊——!” 一群人发了疯的就跑,稍微有点理智的知道去开了车,有人晕头转向的还要朝旅馆里跑,但也可能是要拿钱,索性被旁边的人拉住了,许多开了车的人,打开车门吆喝着这些有缘同住一起的人一块坐车。 一阵兵荒马乱,就算有路灯,也是黑呼呼的闹不清方向,总归是没出什么事故。又过了一会儿,众人刚跑上了路,就看旅馆的后边,该是山的方向,有什么仿佛巨蟒凶兽一样翻腾着以恐怖的速度过来了,并且眨眼之前把两层楼的小旅馆淹没了个彻底! ——泥石路?还是山崩? 明明没下大雨,最近也没有地动之类的情况发生,但总归确实是那么个事。那是宰,有人丢了财物更是雪上加霜,但是看看顷刻间毁于一旦的建筑,再看看自己。虽然狼狈点,但不管怎么说没缺胳膊少腿,平平安安的保住了命,那就是福。 之前闹鬼的事,朝科学点的想法思考那可能是地鸣或者引力变化之类的引起的幻听幻视,封建迷信点的觉得那大概是当地有什么神仙出来救命了,后者倒是不小心真相了,又过了两年,旅馆重新建了起来,大堂里供奉了块老板不知道从哪挖出来的大石头,说是保护神,竟然引得不少人特意前来拜祭,倒是确实让这个小旅馆发达了起来。 不说那个旅馆,肖九他们一行没等后续处理,在震动发生的初期,就已经开车上了路。 重新得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但是事情却并没有解决。 “我当年做了些糊涂事,我想要让我的仇人死,结果却走了弯路,那么做死的不只是我的仇人,还有无辜的人,和无数与我一样曾经遭受苦难的人。错已铸成,索性还能弥补。我以为最多只是几百年,按地方就能自动消弭,没想到都到现在了,不但没有消弭,那里反而变成了一个藏污纳垢的烂泥塘。” “你说的不会就是刚刚把我关的地方吧?” “当然不是。”徐赣榆笑着一撇头,“我把你关的是天然形成,又被自然废弃的那么一个地方。是我三百多年前找到的,而且那里的情况比起我找到的时候已经好了很多,我原本是想从那里找到根治的方法,结果却发现根本不行。两个地方看似相似,却完全没有可比性。一个是针尖大小的小伤,一个是比巴掌还大的烂疮,前者放着不管眨眼就没事了,后者已经深入骨髓,放着不管就是找死。” 那么一个泥潭竟然还是针尖大小的伤口? “而且我也不是胡乱找你做替罪羊的,否则他也不会答应。”徐赣榆坐在那,还是古人的衣衫,相对于车里的摆设来说,十分的古怪,可是在场的不管是不是活人的也都不会在意这个,他说的“他”,不用问就是周伯了。肖九忍不住看了一眼这位父亲,看到他紧蹙的眉,看到他的凝重和无奈,“我快死了,不是活人的死,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消亡。别看我把你折腾的没有还手之力,那只是因为你太缺乏经验,给你十几年,你捏死我就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我在外边还能‘活’十几年,我如果回去用不了两年就会被磨成齑粉,到时候封印一破,死的可不是几十几百人。我其他的役鬼也是如此,他们比你的那几个强的只是漫长的岁月和经验,可是他们力量会衰退得比我还在,最逗六七年,就会变得虚弱无比。所以我才会想方设法给他们弄了肉身。” “想方设法”弄了肉身,这个词可真是让人不由得不联想众多,以徐赣榆的一贯作为还要说想方设法……不过这些现在真的都只是小事了。 “如果不是被逼无奈,我不会找你的转世,更不会激发你的力量。到了现在的,既然我已经不能用强,愿与不愿就是你一句话。你若说不愿,我立刻回去,只是你最好做好准备,两年之内远离人群,两年之后,到时就无所谓了。因为那个时候,无论你在什么地方都没用了。” 牺牲一人拯救世界? 略有些夸张,但大体意思却是没错的。 可是这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徐赣榆说的都是真的。 130选择? 徐赣榆应该并不是半句真话也没有的,但是他说的很多,其中只要稍微有一点不尽不实,那么就和真相相去甚远,他选择的结果也就是灾难性的。 ——肖九不是个圣人,也不愿做个烂好人。但当他所面临的,是自己的选择与成百上千甚至更多的人命相关时,即使那些人都是与他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即使他救了他们却也无人知道,他也做不到无视如此多的人命。 肖九突然将视线转向了周伯,他现在一点也不像是一个“伯”了,第一眼看起来,他的年龄和肖九也差不了多少。但从意识到不对劲的那一刻开始,肖九就知道他确实是他。 “爸……您还有多长时间?” 肖九的称呼让一直以来平淡以对的周伯明显的有些激动,他深吸一口气:“我没想到你还会这么叫我,”这么说的时候他面上有着淡淡的苦涩的笑,可显然并不是因为自己早已经没有了的生命,“还有十二天。” 肖九看着他,没说话,因为理智上他自己也觉得有些怪。被信任的人那样欺骗,按理说就算不会歇斯底里,但多少也该有些伤心难过吧?可是肖九没有,他在短暂的意外之后,发现自己很快速平淡的就接受了这一切,就算是现在忙对着茫然又沉重的选择,他的尊敬与信任也依旧在那。 “您是我的父亲。”肖九看着周伯,无法控制的他也笑了,是平淡放松的笑。这又是另外一个意外了,原来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笑得出来。他看着周伯,即使和他相处了半个月不到,但是现在……他需要真相,周伯也是掌握了真相的其中之一,虽然他也同样隐瞒着,但是肖九却信任依旧。 父子俩对视着,一边的徐赣榆少有的表情“生动”了一下,还发出了一声闷哼。注意到他这变化的不少,但至少表面上上,没人也没鬼去关心这一点。 周伯闭了闭眼睛,陡然睁开,直盯着肖九的眼睛说:“跟着我们去吧……” 肖九看着他,点了点头:“好。”顿了一会,又加了一句,“不需要把我摘出去,让我跟星期二在一块吧。” “你倒是真干脆。”肖九答应了,不知道为什么,徐赣榆的语气却有些不痛快,好像他更希望肖九奋起反抗一样。 “不是干脆,只是……觉得这样也挺好。更重要的是,我不答应,但文渊他们四个还在你手里,你虽然说得好听,我和星期二能走,但你刚才说了这么半天,却没说他们也能走。” “你倒是不算太糊涂,不过那四个和你没有太大的交情吧?你就为了他们,放弃自己的自由?”这更像是撺掇着肖九“反抗暴政”到底了。 肖九给了徐赣榆一个懒得理他的眼神,侧身靠在星期二身上,闭上了眼睛——他毕竟是活人,需要睡眠,况且也懒得理会徐赣榆。 文渊他们四个,说交情,就连和文渊其实也没多少交情。可是,是他一个个找上去,和他们签订了协议,联系在一块的,既然如此他就得对他们负责。而所谓负责,显然不是遇到了事情,让他们顶上,自己带着星期二远走高飞。 况且,对于徐赣榆说的被压在地底下,肖九虽然一开始有点畏惧,可那更像是人天性上对死亡的恐惧,在恐惧之后,他竟然还有些期待和向往。毕竟他现在是活人,和星期二在一起,顶天了也不过七八十年,然后就是轮回了吧?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孟婆汤,但下辈子必定他是记不得星期二的,不,下辈子他自己都不是自己了,又何谈记得? 活一辈子,有多少人真正爱过?就算是自由恋爱的现代,有多少人结婚只是因为年纪大了、该结婚了、孤单了等等这些想法。就算爱上了还有家庭、事业、性格甚至性别种种的阻挠。 上学、上学、上学、工作、结婚、生孩子、看孩子上学、上学、上学……大多数普通人的生活就是这样的,平淡、平静,虽然也有自己的乐趣,但必须得说那根主弦弹奏出的调子永远脱离不了乏味两个字。 肖九不排斥平淡,他原来也是这么活着的,而且应该算是比别人幸运吧,父亲和母亲提前预支的“遗产”,让他能吃穿不愁。可是当生命中突然多了曲折,他得承认自己也同样是渴望变革与不平凡的,这是人的本性。 是失去一切,回到曾经的主弦上?还是抱紧机缘巧合拥有的挚爱,陷进一个比地狱更难解脱的所在? 毫不犹豫的,肖九选择了后者。 那次事故之后,他们除了加油、补充食物和解决一些活人的生理需求,就没再在什么地方停留过。索性现在是夏天,这个小小的车队里好几个根本不是活人,正好能够连续开车。 “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像是陷阱吗?”这天晚上,肖九下车找个地方活动着身体,星期二跟在他身边。趁着四下无人,也无鬼,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没人谁监视,星期二问出了早就想问的话。 “像。”肖九笑。 “那你还笑。” “是陷阱又怎么样?我觉得我占便宜了。”肖九看着星期二,“而且……活人的执念并不比鬼轻。” 星期二走过去,冰凉的手抚摸着肖九的脸颊,并且渐渐向下,摸在了的脖颈上,活人温暖而充满活力的脉搏在他的掌心中跳跃,他看着肖九的眼神渐渐竟然有些疯狂:“现在,你的命在我的手里。” “嗯。”肖九微笑,抬起了胳膊并非是推拒星期二的手,而是勾上了对方的脖子,把他朝自己拉了过来,继而就那么堂而皇之的吻上他。他并不畏惧星期二此时颇有威胁性的举动与言语,并非因为他们俩的契约,而是忽然意识到他就算是如今死了,也不会平平静静的去阴曹地府报道。因为他深知自己此时已经执念颇深,现在死了百分之二百变厉鬼,到时候顶多是把他们俩相守的时间挪后一点而已。 况且……肖九吻上了星期二,他知道他的不安,知道他不想让自己死,知道这个已死的人对生的执着比他这个活人还要重,所以,有些事还是暂时不要说了,免得这个笨鬼藏不住心事。 肖九闭上眼睛,让自己也沉溺在这个亲吻中,敛去了眼底的深沉。 131鬼节(上) 一开始,车子还是在国道上走,但是过了一天,周伯和另外一个不知道去哪了。夜里他们俩回来的时候,一个开了辆半旧不新的牧马人,周伯开的却是辆崭新又骚包的亮眼粉红色悍马,整个就是一部金刚芭比。 真不知道周伯的审美原来是这样的? 肖九和星期二不约而同的看向周伯。其实从模样上看,说周伯是周哥甚至周弟,都没问题了。发现了他们俩的视线,周伯瞬间脸就红了:“我也没法,附近就找着这两辆皮厚的车。” 用指甲盖想都知道,这两辆车来路不正。不过肖九也没多话,只是第一时间拽着星期二窜上了牧马人的后座。他可受不了坐在一辆粉红色的悍马里,金刚芭比毕竟只是少数人的审美。 徐赣榆这个没肉身的,下一秒也飘飘忽忽的拉着周伯过来了,周伯对着那位让开了驾驶位置的鬼同僚面露尴尬,但是也没拒绝。只有剩下那几位,脸色也不怎么好的,从原先的车上朝两辆皮厚的车上转移行李——他们有不少行李,但不是吃穿用的,而是一个个不透明的整理箱和小冰箱,里边放着什么肖九没问过。 从他们换车开始,车子就直接一拐弯,脱离了国道,进了野地了。即使肖九不是路痴,但他也是城市里长大的,在此之前最大一次“野外生存”还是和老爷子去挖古墓,但那也是在有人烟的地方。现在,车两边是在他眼里全都一模一样的树木,车前则是长得仿佛能扎破车窗的茂盛野草,不由得有一种茫茫然的感觉。 野地里蚊蝇多,都是成群结队的,车开进草丛,有时候就嗡的一声飞起来一片。肖九生来就没尝过被虫子咬的滋味,可看着成片的虫子也感觉头皮发麻。车又开了半天,另外的一种怪异的别扭感,让肖九的眉头越皱越紧。 ——虫子是不少,但别说动物,就连只乌鸦都不见飞过。 这种地方当然不可能像是真正的野林子一样,但是兔子、狐狸、野猫野狗之类的却是应该不少见的。这种情况,绝对不正常。 “已经很近了?”肖九忍不住问。 “嗯,还有两天的路程,不过我们回来的有点早,应该是还得在外边休息两天才能等到时间。” “时间?”肖九刚想问什么时间,突然间他已经想到了,“鬼节?” 他们这行里的人,阳历也要看,但更看重的却是阴历,或者说是节气与各种特殊的节日。这也是肖九拜师之后,老爷子和现在依旧在住院的孙亮教给他的头一件事,同时还给了他一本超级大的纸质台历,就放在门厅的桌上。 这些日子虽然事多匆忙,但来来去去那本台历还是会掠过两眼的,那也算是圈里的重大节日,老爷子还说过到时候家里要办法式,可是…… 肖九猛然想起什么,把手机掏了出来。果然,手机黑着屏,完全没电的那种黑屏。肖九不由得有些怀念过去的老式手机,虽然不能玩游戏,也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功能,但至少待机时间足够长,对于不怎么玩游戏,只是打电话的人来说更有用些。 老爷子必定是和他联系过,但是错过了。还有,原来宿舍的哥几个还约他出去吃东西,烧烤还是什么来着?他也忘了跟他们说一声去不了了。 “是鬼节,那时候鬼门打开,是两边的界限最模糊的时候,也是我们最好施力的时候。”周伯看着肖九,等他拿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神色略微清醒了才解释。 “野营也挺好的。”肖九一笑,“对了,爸,肖崇轩怎么样了?” “他……”“你更想的问的是你那个爸怎么样了吧?”周伯和徐赣榆同时开的口,只是周伯说了一个字就闭了口,徐赣榆则说到完。可是话音刚落,徐赣榆明显怔了一下,继而就算他是鬼,也能明显的看出来他神色不对了——显然他刚才是误以为肖九那声爸,叫的是他了。 “肖谦活不过两年,肖崇轩以后会很好。”周伯的声音略微有些沙,不是干枯涩然的沙,而是让人觉得厚重温和,他平和的声音总是会给人一种安抚的感觉。尤其是安抚徐赣榆的时候,最管用,无论他说的是什么。 尴尬的感觉渐渐散去,身为一个鬼,他咳嗽了一声:“时间久了,肖崇轩会以为自己之前经历的只是一场梦,娶妻生子……还能有比他更好的吗?肖谦……普通凡人却做我的肉身,虽然我这些年来用的时候极少,但他也活不久了,真以为这世上有长生不老啊?” “你骗了他?” “不算骗,等价交易而已。他要钱,要权,我只是要一个寄身之处。我给了他钱权,让他白白享受,他给了我休憩的地方,到了时候再借我用用。只不过,他要长生不老的时候,我什么都没说而已。” 什么都没说,不过以一个人的想象力,还是个贪婪的已经拿到了好处的人的想象力,什么都不说,确实比说了很多都要引人瞎想吧? “贪心不足。”肖九摇摇头,此时他的心情复杂,但却不是因为听到了血缘上父亲的“死讯”:“你说十几年……那么……”还没问出口,刚才还皱眉的肖九自己忽然笑了,“算了!没事,别回答了,挺好。” 一路上都保持着沉默,何必到现在反而诸多疑问呢?一切都挺好的。 “这大概是你最后的机会了,真的‘算了’吗?”徐赣榆紧紧盯着肖九问。 “不是真的,难道是煮的吗?”肖九说了个冷笑话,但他也没想让谁笑,微微侧身,双手搂住了星期二,“我睡一觉。”他干脆的说,闭着眼睛额头抵在星期二的肩膀上,看起来真的既放松又惬意,仿佛把一切都放了下去,安安心心的“等死”了。 他们一天后,到了地方,肖九想着那大概也是一片荒地,到了地方一看,荒地是荒地没错,但和他想的杂书乱草横生有些差别。这里是一片乱石滩,到处都是散乱的灰白色的大大小小的石头,连根草都见不着,之前车子开过成群结队的昆虫则更是少见。肖九踩在地上,感觉一股凉气刺透了鞋底,从他的脚底心就开始朝上冒。 “原来这里没那些碎石。”徐赣榆指着小石头最密集的地方说,“前些年,呃……大概是前二三十年,有人来这里开采石料,用炸药炸了两下,然后……”他抿了抿嘴唇,表情说不清是嘲笑还是怜悯,“然后至少官面上的说法,是这里有放射性物质泄露。其实他们炸出来的,只是些连那地方都没能进去的残留在这里的小渣滓而已。” “不用一直暗示我封印的重要性,我答应了,就不会反悔。” 地方到了,下面就是等时间了。当天晚上肖九没能睡着,因为“寒气”夜晚比白天还要厉害,更何况还有三天就是鬼节了,这里的东西一天比一天活跃。从黄昏的时候,肖九就开始听见模糊的声音,有哭的,有笑的,有惨叫的,有呻吟的,有断断续续的说话声,甚至还有破碎的歌声…… 这是捂着耳朵也没法阻止的声音,睡得再死的人也会被吵醒。第二天白天肖九起来吃了点东西,干脆又回到了车上去补眠,结果等待的这几天他倒是变得昼伏夜出了。 鬼节当天,肖九虽然前一天晚上还是没睡觉,但遮天白天他却撑住了没补眠。因为徐赣榆他们已经在准备了,那些整理箱和小冰箱里的东西,终见天日了。 碎石地面在几天里已经整理出了一块大概四米见方的干净地带,先是血,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一个个血袋从小冰箱里拿了出来,众人在几个点上,把这些血袋一代一代的倒下去。 他们到血的有的地方,有的下面有泥土,有的整块的大石头地面,可是不管什么地方,倒下去的血,都像是倒进沙漠的水一样,眨眼间就渗得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只留下干干净净的地面。 132鬼节(中) 不问他们这些血袋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也就是现代能通过这种方式“放血”,若是徐赣榆自己的年代,用的就是活人了。 大概五分钟后,他们清扫出来的那块地方,石头的表面渐渐看起来比其它地方颜色暗沉了起来——其它是灰白色,只有那一块渐渐朝青黑色贴近。 一阵风吹来,肖九下意识皱起了眉毛,因为风里边夹带着恶臭的味道。这味道最近对于肖九来说已经不算是陌生了,因为那是腐尸的气息。 昨天晚上吵了他一夜的声音也重新喧闹了起来,肖九眼前忽然一白,身体摇晃了两下。 “怎么了?”星期二把肖九扶住,担心的问。 “没事。”肖九摇头,刚才很邪乎,但就是那么一晃神,再站稳的现在他确实没事了。就连那些腐臭的气味和吵杂的声音也都跟着消失不见了。 “他能力够强,但毕竟是半路出家,受到的训练不够,见识的场面也少,一时间被迷住了并无大碍。去那边喝口水,静静吧。”徐赣榆少有的露出了真心的关切。 “不,我还是想在这看着。况且我也看不了多久了。”肖九摇头,打定了主意站在那不动。徐赣榆倒是也不催促,不过星期二还是回到车子边给他拿了矿泉水回来。 那边的血已经放完了,周伯取来了一块黄布,铺在了地面的正中央,这当然不是野餐。他们几人又在黄布的位置,拼搭起来了一个木质的供桌,供桌正中摆了个牌位,上面写着太清道德天尊。 “真有太上老君?”太清道德天尊就是太上老君,算是道家的祖师爷,这个肖九还是知道的,不过看见这传说中的大仙名号,肖九忍不住问。 “不知道,我是没见过。”徐赣榆耸耸肩,现在是个一副古人扮相的鬼,做这么现代的动作,看起来古怪的厉害,“那里供奉的与其说是太上老君,不如说是把天地自然具象化的一种表现,毕竟有这么一个名字比较好总结。” “……” “没明白?” “不是太明白,但让我想想应该能想明白。”肖九摇摇头,又点点头。 “宗教讲究的就是一个玄。”徐赣榆看肖九的样子,不由得笑了出来,“玄里边的意思到底怎么样,确实得看每个人不同的理解,你慢慢想。” “我也这么觉得,反正我以后会有很长的时间,可以用来慢慢想。”肖九也笑,看起来对于他即将面对的,却并没有什么阴霾。 正中的供桌已经布置好了,在外围按照五个不同的角度,周伯摆了五个蒲团,蒲团没人去坐,只是在每个蒲团上放了一个看起来颇有分量的黄铜铃铛。之前收了文渊他们四个的法器被拿了出来,肖九朝前迈了一步,但最终没做什么。 徐赣榆走过去,大袖一挥,就听“铛铛铛铛”四个铃铛发出四声响,其中一个铃铛在响动过后又颤了两颤,但最终一切都重归静谧了。 徐赣榆看了看天空:“时辰还没到,你们先休息休息。” 肖九就随便坐到了一边的地上,星期二坐在他身边,一人一鬼的肩膀挨着,星期二身上冰凉的气息清楚的传递过来,肖九没忍住干脆靠了过去,下巴搁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时候周伯走了过来,手里拿着面包。肖九站起来道一声,把面包接了过来。周伯一走,他重新坐下,面包放在手里,翻来覆去。 “不饿?” “嗯。”从早晨到现在就喝了两口水,按理说该饿了,但是现在他的胃好像已经石化了一样,半点饥饿的感觉也没有,“大概是太紧张了。”肖九叹了一声,他自己也知道原因。再怎么说已经准备好了,面临这种事情如果还一点紧张都没有,那除非是木头人。 肖九的手无意识的捏紧了手里的面包,直到星期二的手温柔的盖在他的手背上,他才发现面包已经被他“压缩”成小小的一块了。 “多少吃点吧,不然之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你的身体会扛不住的。” 肖九一只手拿着面包,另外一只手松开握住了星期二盖住他手背的手:“也对,这大概是人生里最后一次用自己的舌头品味味道了,不能委屈了自己。” “你可以……” “别说,别劝。”肖九打断了星期二的话,“我在这个世上没什么牵挂,会为我伤心难过的大概就只是那些同学,老爷子和孙亮了。但如果让我后半辈子再也看不见你,我宁愿和你一块下去,相守在一起。” 虽然(血缘上)父母在世,但是那两个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他唯一的家小就是星期二,同学朋友还有老爷子也有自己的生活,他们会难过,但是这份难过在他们接下来的人生中所占的比重并不算大。 虽然肖九这也算的得上是殉情了,可他并不是不负责任的抛弃一切。 他还是把面包吃了,继而重新靠在了星期二身上,好像还迷迷糊糊睡过去了一阵,再睁眼,就看见徐赣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跟前,低头掐算着什么。 “时辰差不多到了。” 但是太阳其实还挂得很高,就算肖九没办法太阳角度分辨时辰,也知道现在绝对还不到傍晚。可是天色却已经很暗了,从天边飘过了大片的云,厚重的云层有着奇怪的偏向橘红的颜色,风忽然间就大了起来,而且很难认清风的方向,东南西北到处都有。 “让他过来吧。”周伯站在那个之前没有发出过响声的铃铛旁边,招呼着星期二。星期二在肖九的肩膀上按了一下,走了过去。周伯一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没看他有什么特别的动作,只是朝着铃铛一指,星期二的身体便化作一团烟雾,随着这个铃铛也发出挡的一声,烟雾已经遁入了铃铛中,而随着他的消失,五个铃铛上开始冒出颜色各异的微弱光亮…… “到我这里来吧。” 133鬼节〔下) 肖九走到徐赣榆面前,按照他说的盘膝坐在正中的蒲团上,这个时候,徐赣榆身边的五个“人”,包括周伯在内都分别站在了五个方位的蒲团之后。如果没错的话,周伯站的就是林森的位置。 所以周伯原来是火鬼? 摒弃掉脑海里的胡思乱想,肖九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徐赣榆身上。 徐赣榆的做法,并没有肖九想象中的大唱咒语,或者是脚踏七星,手持宝剑什么的。他就是站,或者说飘在那,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面朝日落的方向头微微抬高。他是不需要呼吸的鬼,可是他半透明的胸膛却一上一下的起伏着。随着他这种奇异的一呼一吸的动作,有什么也渐渐在这块不大的地面上发生着变化。 像是窃窃私语的吵杂声音响了起来,和之前肖九听到的声音不同,从这些私语声中,肖九完全听不出有什么情感包含着,这更像是……计算机运作时发出的杂音。有风吹了起来,一开始肖九还闹不清楚方向,之后才意识到风竟然是从他坐着蒲团的下面吹起来的,接着打着转,向周边扩散。 这种“风吹屁屁凉”的感觉,单独用诡异都无法形容。 五个铃铛再次响了起来,竟然还有了高低上下的区分,演奏起了听着耳朵里还算是动听,但不知道为什么越听越觉得发毛的乐声。 铃铛周围笼罩的光雾也变得越来越清晰,渐渐的光雾化成了人的轮廓,正是包括星期二在内的五个役鬼。无论是自己决定接受东西星期二,还是绝对不会愿意被封印的文渊,他们的表情此刻都平静到近乎呆板。而站在蒲团的五个“人”,这个时候突然有两个“人”绕到了蒲团的前面,和光雾里的影子重合在了一起。 这么做的是周伯,还有肖九根本不知道姓名的,当初给了个汉堡的陌生男性。 “周济!孙仕友!”其他三个“人”叫出了声,从他们的反应看,这显然是出乎了意料的事情。 肖九立刻去看徐赣榆,他还在闭着眼睛,表情丝毫也没有变化——他在这个阶段难道是感觉不到外边变化的。 “肖九!起来!抱住他!”周伯已经盘膝坐在了蒲团上,铃铛被他托在了手上,现在光雾已经不再是覆盖在了铃铛表面,而是覆盖在了他的身上。赤红色的雾气,此刻仿佛在他身上包裹了一层鲜血。孙仕友也是一样(现在总算知道他是谁了),他正好是在星期二的位置,金属的光雾是金色的,道真有一种宝相庄严的味道。 肖九就要站起来,可是动了一下却立刻跌了回去,他低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有黑漆漆的仿佛软泥的东西,已经将他的双腿完全埋住了。这些东西看似轻软,连尸体都没有,该是毫无威胁,可现在肖九动都动不了就是它们的“功劳”。 “啊——!”肖九伸手拨开一块黑色的软泥,被甩出去的东西发出一声非男非女的尖叫,在悬空的时候变化着形态,伸出了一根触手和其它软泥连接在一起,接着重新恢复成了一个整体。 “快些!”周伯催促着,他不是不知道肖九目前的状况,只是…… 原来其他三“人”惊叫之后,立刻朝远处跑去,但是其余三枚铃铛里的光雾却也分别延伸出一道丝线,缠绕在了他们的身上,任由他们百般挣扎,最后也还是被一点一点的拉扯了回来,可是还差最后一步的时候,徐赣榆的身上分出五道光晕,不但罩住了三个“人”,还正在一点点的把周伯和孙仕友从光雾中剥离出去。 如果再继续下去,他们说不得就要功亏一篑了。 肖九拨弄了两下,只是让自己从盘坐,勉强变成了单膝跪地。但也看到了周围状况,知道时间不等人,如今他战斗站不起来,而且软泥正面不行,正在从他的背部一点点向上延伸,眼看着背越来越沉重,再有一会儿他八成动都动不了了。 干脆,肖九身体朝前一歪,抱在了徐赣榆的腿上! 他接触过的鬼不少了,碰到鬼时的感觉虽然各有不同,最舒服的当然是星期二没有之一,但有一点,他们是冷的。所以他没想到,徐赣榆竟然是热的,甚至是滚烫滚烫的,这一下他和对方贴上,肖九当即就惨叫出来了,那就是抱着两根烧红了铁棍的感觉,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皮肉伤没有兹兹出声而已。 这种感觉并不作用于身体,只是魂魄上的。 “MD!”肖九疼得骂出了声,也好转移一下注意力。就算受刑也是一步一步的来,没有上来就用烙铁的,肖九条件反射就是想放开,但是理智知道不知不能放,还得怎么靠的近怎么靠。 “梓旭……和我一起活着,不好吗?”徐赣榆终于说话了。 肖九还在想梓旭是谁,周伯就接话了,看来梓旭大概是那个时候周伯的字:“很久之前是想过,但是早就已经不想了。如今我想的是,怎么让你少造孽。” 从肖九抱住徐赣榆的那一刻起,那些盖住周伯他们的光晕颜色就开始变浅,不止如此,包裹着肖九的黑色软泥,也开始向着徐赣榆身上蔓延。这些肖九以为不是好东西的软泥,出乎意料的竟然能够缓解“烫伤”的疼痛。如果把刚刚接触徐赣榆时的灼烫感算做是十,那么现在这感觉最多是八甚至七。 “在你眼中,我所做的这些,都是造孽吗?”徐赣榆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没事,谁让我喜欢你呢?无论你做了什么,也无论最终如何,我依然喜欢你。” “有些事,不是单单靠了‘喜欢’两个字,就能什么都不顾及的。”周伯看了看徐赣榆,这个鬼一派温和的笑着,倒是颇有大家风范。周伯再闭上眼睛的时候,外边却远不如徐赣榆这个鬼那么耐看了。 很明显他开始快速脱水,但他的身体是活人,在极其短暂的时间里,周伯就已经变成了一个干瘪枯瘦的闪烁着红光的干尸。但肉身的变化并没就此结束,他的身体依然在崩溃,开裂,最后化作了一块块或黄白或黑紫的不明块状物,掉落在了地上。 蒲团上留着的只有一个手中托着铃铛的鬼,这鬼应该是周伯的本来面貌,竟然是个身上卓甲英姿勃发的年轻将军,看来周伯说的原来是徐赣榆的家奴这里边也颇有水分。他托在掌中的铃铛又响了起来,却不是清脆的铛铛声,又或者抑扬顿挫的调子,而是仿佛大钟一样嗡嗡但是声音,响了大概十几秒,那铃铛最后“嘣”了一声,竟是整个炸开了! 就在粉碎的铃铛里,一个魂魄带着一脸的茫然飘了出来。看容貌正是林森,可他疑惑了没两秒,忽然面露喜色,朝着肖九摆摆手,猛地向上一窜,竟然是钻进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打开的一道亮光里去了。 “鬼节到,鬼门开,那边的容易过来,这边的也容易过去。你真要帮他?帮完了之后,你的星期二可也就要像那个鬼一样走了。”徐赣榆的手抚在了肖九的额头上,肖九一开始还绷着劲,做好了忍下疼痛的准备,可结果却发现不疼,反而有种亲密和温和的情感通过手掌传递过来。 134各怀心事 “你能够信任他,却为什么不信任我呢?”徐赣榆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几乎都能够用慈爱来形容了,“只是因为你先见到他吗?” 肖九在心里对徐赣榆这样的表现并不在意,但他抱紧了徐赣榆双腿的手,却自行其是的慢慢的松开了。肖九发觉到不对劲,还是因为手上灼烧的疼痛恍然间消失了。他赶紧重新抱住,这一动只觉得自己从指甲到手臂全都僵硬发木,大概星期二钻进木傀儡里的感觉就和他现在差不了多少。 嘴巴和舌头也有些难以控制,肖九说了四个字,咬了两次舌头,可是说出话了,立刻就觉得舒服多了:“因为……感觉。” “感觉?”徐赣榆挑了挑眉,看着肖九就像是看着误入歧途的孩子,“你和我很久之前都是一样的,用感觉来决定信任与否,可是,看看现在的情况,显然他同时得到了我们俩的信任。那么,总有一个是被骗的,这是我,还是你,又或者我们两个都是?” “再怎么样,也比顺着你说的那么做好。”肖九闭着眼睛,不再去看徐赣榆,就是那么安安稳稳的抓着他,身为一个活人,现在的姿势本来就够他难受的了,他也懒得再分出心思去想其他了。 “你连死亡,不,连比死亡还要惨痛的事情都不惧怕,结果却还在惧怕我吗?” “不一样。”他自己死了,自己进到那个他到现在为止只是听说的但绝对比传说中的十八层地狱还要糟糕的地方,很久很久也出不来,对于现在的肖九来说,确实都称不上惧怕,甚至可能反而是躲清闲。 但是把徐赣榆留在外边就不一样了,虽然相处的时间很短,但是徐赣榆并没怎么隐藏自己的本性。不管当初发生了什么,徐赣榆的厌憎和仇恨,已经不只是对着那些骨头都化成灰的侵略者了,虽然他还保持着个人的模样,他说话也很有条理,但实际上他和对所有活人无差别怨恨着的完全迷失了本性的真正恶鬼,没什么不同了。 包括对着上辈子和他有血缘关系的肖九,即使偶尔的温和,但那不像是长辈对晚辈,不像是人对人,甚至都不像是人对畜生。如果非要找最接近的,那就是余光看见了掉在水里的虫子,一时闲的没事发发善心的那种。 和他在一块的时候,肖九怕倒是不怕,但如果可能,还是想能有多远跑多远的。 对于徐赣榆,他说要从那地方出来,肖九信。他说就算他继续呆在里头,也呆不了多长时间,就要连魂魄也消磨干净了,到时候还是天下大乱,这个肖九是半信半疑。可他说只是想得到自由,做一个普通的“人”,这一点肖九是半点也不信的。 放他在外边,那比天下大乱还要天下大乱。肖九没有那种能力越强、担子越大的责任感,但是,眼看着老虎就要从笼子里出来,而他有机会把笼门关上,肖九也是会抓住机会关笼子,而不是转身就跑的。更何况,这个时候周伯还和他取得了联系。 虽然一天二十四小时几乎都是在徐赣榆和其他“人”的眼皮子底下,但周伯也不是老实“人”,即使每天的接触极少,但只要有接触,他就能把信息传递过来。 虽然只是零零散散的信息,而且一开始肖九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确定不是幻觉了,又有那么一阵他在怀疑是徐赣榆的试探,不过最终还是确定了和周伯的合作。他没法像周伯那么传递大段的信息,但是在接触的时候,表达一下“肯定”和“同意”还是没问题的。 周伯从肖九这里得到了合作的意向,肖九也从周伯那里得到了部分的事实。 ——确实他们都快消耗殆尽了,必须要有更鲜活与精力充沛的魂魄,接替阵法的位置,到下面去镇压着。这也是为什么,周伯特别的叮嘱让肖九找五行役鬼。其实肖九的情况,他找多少役鬼都没问题,并不一定要按照五行,一样找一个。 但却并不是一定要别的鬼代替他们下去,还可以用“转化”的法子,就是把鲜活的能量转移到他们这些已经干枯的鬼身上。周伯要用的就是这个法子,其实之前徐赣榆和肖九打的也是这个商量。 肖九也奇怪,徐赣榆当时的表现是肖九剥离了一身的特别能力,但他本人还是可以离开的。那徐赣榆自己也不可能进到阵眼里边去,那他又是让谁去做阵眼呢?他也对周伯表示出了疑问,但是合作之后就并没怎么隐瞒的周伯,那次传递回来的却是一股压抑隐忍还有极深的失望,并且希望肖九不要再问。 那失望当然不是对肖九的,而是对徐赣榆的…… 肖九对周伯一样有怀疑,就算依旧称呼他父亲,但是他被骗了也是事实,还不只是在小事,在一件两件的事情上被骗。肖九现在信的是周伯对他有愧疚,而且对他也有些感情,但是要在其他事情上完全信任周伯,那么他就真的是脑袋有问题了。 “没什么怕不怕的,我就是不信你而已。”至于对周伯的不信任,那就没必要说了。肖九发着抖,烫伤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不作用到皮肉上的疼痛,好处是他现在看起来还是人模人样的,坏处是不会有重度烫伤神经坏死的情况,不管他被灼烧多久,都只会越来越疼。 “唉……原本大家各得所需,岂不快乐?”徐赣榆挑眉感慨了一下,手按在了肖九的脑袋上,“没事找事的小子。”看起来他的手指头直接插进了肖九的头盖骨里,抓住了什么,开始朝上提! 肖九的感觉却是头皮上忽然一紧,好像被什么勾住,接着撕裂一样的疼痛就开始顺着神经,传到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活人被扒皮是什么感觉,肖九现在就是什么感觉,况且,活人扒皮是从伤口开始,但肖九却好像是瞬间从皮肤的每个角落开始活扒! 被烫的时候,他就叫了半声,后来忍住,此时此刻,他却是一点也忍不住了,张开嘴巴,声音怎么大怎么叫,眼泪和鼻涕也忍不住朝下流。该说此时此刻,他这模样真的是里子面子全没了,但都这个时候,谁还顾得上那些。 135援兵 徐赣榆插进肖九头顶的手朝上提,他却也不轻松,仿佛手里提着很沉重的东西一样,等到他的手抬升到一定的高度,注意这里的“人”才发现,原来他真的提着了“东西”——肖九的头。 并不是指肉身的头,而是魂魄。 被徐赣榆提起来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重影的老照片。实际上是肖九被硬生生拉扯得魂魄离体了。 这次和之前把肖九的魂魄弄到阴阳交界的地方不同,那里本来就是魂体呆的地方,徐赣榆也是借自己为桥梁,把肖九的魂魄引过去。可是现在是把肖九这么一个生魂,硬生生从肉身里拉出来,暴露于阳世。 徐赣榆“累”,肖九更是如同被放进沸水里烫,油锅里炸,这种疼痛可想而知。 肖九最弱于徐赣榆的一点,就是他缺少经验,对于鬼神之类的,无论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还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都是头一回。现在被徐赣榆这么拽着,当然也是头一回。其实就算不是他,现在这世上,把老爷子那样的老怪物也算上,应该都没这种经验。 但是肖九强的地方,在于他敢拼,也敢玩命,比如现在。 抱着徐赣榆的手不能放,一开始肖九能做的只是尽量和他较劲,朝回缩。这给徐赣榆增添了“点”麻烦,可也只是让他拉拽的速度略微慢下了一点而已。肖九都开始感觉到疼痛减弱,可同时自己身体的某些部位空荡荡了,就像是穿了过大的衣服一样,那些空的部位都已经不再疼痛了,同时他头顶上被徐赣榆接触到的部位就像是破了几个大洞一样,总觉得有气朝外冒,可这绝对不是个好兆头。 手不能动,两条腿被软泥禁锢,肖九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下意识的一咬牙……于是发现自己自己还是有一部分是能够灵活使用的——嘴巴! 在此之前他只咬过星期二,还是一人一鬼愉悦的时候,但他也不敢咬重了,那时候想他和果冻一样,口感这么好,但是真像果冻一样被咬着吃了,那肖九就心疼了。所以,一直没敢用力咬过,但是现在,这是唯一能试试看的法子了。 肖九张开嘴,一口咬在了徐赣榆膝盖略微靠上一点的位置,是凉的,口感很像是焦糖,韧性很大,对牙口绝对是一种考验。他这么咬着,徐赣榆看来是没什么感觉的,就只是嘲笑了肖九一下,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 他没感觉,肖九却也不松牙,至少这样能够让他转移一下疼痛,多少也让他解点恨。 肖九竟然真的觉得身体好受多了,他一开始还以为是错觉,或者是那种“空”的感觉绵延得更多,取代了疼痛。但并不是,甚至不只是撕裂的疼痛减弱,就是烧灼的疼痛也降低了。与之相对的,是肖九感觉喉咙里有一股清凉的气流流过,那感觉就像是在大风天里,站在下风处对着大风张开嘴巴灌一肚子冷风一样。 不过,真那么做的结果不是感冒着凉就是跑肚拉稀,现在肖九感觉近似,却觉得舒服,那道凉气从喉咙流向四肢百骸,舒缓了疼痛,让他的抵抗也恢复了些力气。 徐赣榆皱了一下眉,已经是重影状态的肖九,竟然在渐渐的合拢,他挣了一下,动作上没什么改变,但是看表情,显然用的力道更大了。 肖九已经意识到,他会有这样的感觉,完全因为嘴巴上的动作。可是,当徐赣榆加大了力度,他也想加大力度的时候,却得不偿失的,反而口中的气流在减小。 原因?为什么?为什么吞噬不到?为什么吃不到了?吃? 他脑袋里飞快的动着,想着法子。异能是和精神连接在一块的,异能的运用也是精神的运转。在他思考到某个字的时候,气流略微大了一点。肖九飞快的抓住了这一点! 就是最简单的一个字“吃”!不需要什么多余的修饰或者解释,肖九所做的,就是身为一个人吞吃一个鬼。 肖九醒悟得并不算迟,但是他和徐赣榆能力的差距并不是他醒悟过来,就能够弥补的,最多只是让他坚持的时间更长一点而已。 徐赣榆冷哼一声,在确定拉不回肖九后,干脆也不和他纠缠了,只是做他自己的事情。肖九的魂魄,虽然稳定了那么一会儿,但之后依旧被徐赣榆一点一点的从身体里拉拽了出来! 半个小时之后,除了周伯和“汉堡”这连个自愿的,其他“人”身上的光晕与从铃铛里伸出来的灵光貌似达成了一种平衡,看起来再也不会多一分,也再不会少一分。但是肖九却在这段时间里,还是一点一点的被拉拽出了身体,他现在也是到了一个点,超过这个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肖九,大概…… 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忽然传进了这个好像与世隔绝的乱石坡,可能只是路过。 肖九和徐赣榆都没在意,只是专注于他们眼前的争斗,可是发动机的声音越来越近,突然车前灯打了过来,黄色的灯光刺激得眼睛想要流泪。 叫喊声,不,嘶哑的戾啸声,分不清是男是女,分不清到底是什么发出的,但必定数量众多,这些啸声就在陌生人踏入石头地面的时候,随着来着的吵杂一起震动着肖九的耳膜——但是,现在的他,听到的只是杂乱破碎的音符,他已经无力去看,甚至无力去想其它的什么了。 他就像是一条已经绷紧到极限的线,稍微在用力上有一点偏差,结局就是断裂! 说肖九依是垂死挣扎,一点都不为过。继而轰然一声,好像那根看不见的线真的断了,肖九咬住徐赣榆的嘴巴也松了开来,他肉身的脸上浮现出的是一种痴傻的麻木。在徐赣榆手上抓着的,则是一个不断颤抖的光球。 “天清地静!万本归元!撒手!回去!”一声怒喝传来,哗啦一声,有液体泼了徐赣榆一身,已经延伸到他腰部的软泥,猛然之间爆炸,徐赣榆的手指头僵硬了一下,那个光球脱了手。 看似轻飘飘的光球,实际上却重的厉害,一脱手就快速的朝下掉,直直的掉进了肖九的肉身里! 136渴望(上) 光球到肖九的肉身,其实就是一尺不到的距离。肖九被拽住肉身之后,脑海中就一片茫然,有点像是严重窒息大脑缺氧的感觉,突然之间感觉回来了,却是在朝下掉。肖九那一刹那还以为自己在做噩梦,梦见坠崖什么的。 坠落的感觉消失的瞬间,肖九觉得背上一沉,这下就仿佛是有谁在突然之间把一件十分沉重的东西压在了他的后脑上,随之而来的还有疼痛,没有之前活剥皮一样的疼痛那么严重,但也好像曾经光着在荆棘里打滚,弄了一身的伤痕一样。可还没等他呻吟,他的额头就一下子贴在了徐赣榆的膝盖后边。, 之前和徐赣榆贴在一块是烫,烧伤了一样的烫,加上剥皮的疼痛,肖九以为再也没有比当时更难受的了。可是现在事实证明了他的天真,他感觉到冷,一般冷都是和麻木连在一块的,的那是不,他一点都没觉得麻木,只觉得寒气从他的脑门开始蔓延到手脚,他冷的牙根都冻僵了,想打颤都不行。还有痒,不是让人愉快大笑的,而是钻心的痒,几乎想让人哭出来的痒。 这样状态的肖九,别说察觉来了援兵,就算徐赣榆因为他这一撞膝盖一弯,单膝跪倒在了地上,现在肖九的额头实际上是抵在他的后心上,肖九都不知道。 老爷子带着人手正在外围助他们一臂之力,他胜在一个淬不及防,胜在徐赣榆没想到,如今的凡人,竟然还有着能伤到他的手段。 对于突然出现的周伯,他知道很多年前门派里的秘辛,但也是“很多”年前了,久远得已经变成了模糊的历史,还是史书和野史里都没有的“历史”。老爷子就散信了,也会去翻故纸堆的。 以周伯所知,当年固然徐赣榆后期做下了太过疯狂的事情,但前期必定还不枉是个正道领头人的。三棵柳树门为了保住徐赣榆的名声,或者说也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最终记录在案的,是掌门人与某某歪魔邪道斗法,力竭而死。 虚伪,但再怎么光明正大,行为开通的势力,做大到一定程度,想不虚伪都是不可能的。 可是,当时的人就没想到。长年累月下来,徐赣榆总得有出来的一天吗?他们当然是想到了,尤其,以老爷子找到的记录了当时真相的典籍上看,徐赣榆还对肖九说了谎——当时,他不是终于悔过,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要祸及无辜。 当时的徐赣榆见到了太多人性中的黑暗,虽然也有很多光明的地方,但是那些亮光对他来说已经太过微不足道了,他可以说是入魔了,即使他还是个活人,但是比恶鬼都要凶恶。在他眼中,活着的人,包括他自己,他当时甚至还不懂事的儿子在内,没有谁是无辜的。他反而觉得死人更好,鬼更好,不如送所有人都去死,那才是真正的大功德一件! 所以,在最后时候,他没有启动阵法,反而成为了封印阵法的楔子之一,这不是他自愿的,他是被当时的“圈里人”活生生钉进去了! “啊——!”徐赣榆发生一声怒吼,在被钉进去之前他是个活人,可是时间流逝,他的肉身骨头都烂了,他当然早就已经是个鬼了,厉鬼、恶鬼。曾经肖九所见的,就算是魂魄他也是个风度翩翩的潇洒人物,可是眼看着大功告成,却出来了截胡的。又可能,现在的这些人和曾经那些把他封印的同门与下属的形象重叠在了一起,暴怒的徐赣榆开始失去了潇洒的外貌,又或者这才应该是如今的他真正的模样。 浓重的带着血腥和恶臭的黑色气息,从他的身上还是蔓延。只有肖九和他紧挨的那一块,看不出什么变化,但他其它的部位都开始扭曲,仿佛正在照着哈哈镜,或者透过微波的水面看着人的倒影。 “结阵!”老爷子喊着,他带来的徒弟年纪都是在三十五岁以上的,毕竟这一行就和医生差不多,都是越老越精的,肖九那样的是个异类。他门派里的精英都在这里了,别管之前那些徒子徒孙是不是还在为了人世间的利益,明争暗斗着什么。至少现在,他们一个个都是神情严肃,肩挨着肩、背贴着背,听命老爷子携手奋战。 或低或高的哭诉声从地下传来,这声音其实并不大,但肖九却觉得双耳被震得要聋了。他送算真正清醒了,即使那些不适仍在,即使他动一根指头都觉得困难。他看见了几乎被黑雾笼罩住的老爷子,看见了五个方位上艰难抗争的鬼。 ——不只是周伯和孙仕友,他之前是看不见铃铛里的情况,可现在却看见了。他看见缩小很多的星期二站在铃铛里,身形暗淡,但是紧握成拳的双手却闪烁着金色的光。他和孙仕友毕竟是同一战线的,他们俩是共同抗敌关系。但其他三个鬼面临的情况就危险的多了,孙培是躺着的,身体是青色的,意识大概都失去了。周珊坐在那,咬牙切齿的,身体的颜色比孙培好一点有限。而文渊的情况吓了肖九一跳,因为文渊看起来已经没有形体了,反而更像是一团小小的沙尘暴,在铃铛里撞来撞去。 “啪!”仿佛水泡破裂的声音响起,是周伯的方向,明明是极轻的声音,但是却让在场的所有活人和非人听得一清二楚,不约而同的将注意力转移了过去,因为谁都知道必然是有变故发生了。 他们看见的是周伯受伤的铃铛完全碎了,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金属的铃铛碎裂会发出水泡的声音,谁也没有那个精力多想什么。因为破碎的铃铛里一道魂魄抽身而出,正是林森! “多谢……”他这么说着,身体向上飘去,看起来慢,但实际上快的惊人,那个“谢”字其实只发出了半个音,他就凭空消失了。 与此同时,地下传出的的哀嚎和嘶喊,瞬间变得声嘶力竭起来! 肖九瞬间张开嘴巴,因为那声音的震荡声而呕吐了出来,不过他却是欣喜的,因为他这次听清了这些深埋在地下的鬼,到底是在喊着什么,他们到底是渴望着什么! 137渴望(下) “死亡!” “解脱!” “离开!” 无论这千年间的他们在世的曾经是谁,是高门显贵还是街边乞丐,是大家贵女还是乡野村夫,他们已经死亡成为了鬼,而到了现在,这些被徐赣榆形容为最恶毒和污秽的“沉积物”,他们渴望的,可是在现在,他们渴望的不是什么倾覆生者的世界,更不是为祸天下。 人是自私的,其实鬼更自私,因为鬼的自我性更强。这些早就迷失了心智,而且缺少核心,自行其是的鬼,应该说是最自私的了。但同时表示他们不会说谎,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就会明确的用语言和行动表达出来。 只是,他们的语言太过混乱,在此之前听懂的不会搭理,听不懂的则只将这些当成了无意义的吼叫。他们的行动也太过危险,活人身处其中,只会把他们当成是勾魂摄魄的凶戾恶鬼。 其实他们是在求救,无论话语还是行动,都是在求救。 ——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囚笼里,毫无希望的生活了长则千年,短则百年,又不是耗子、蟑螂,只要他们曾经是人,都要求救,只要看到了一根稻草,都要急不可耐的抓住,就是没有理智是他们并不会掌握自己手头的力度,可能把稻草抓折了也毫无察觉。 死亡?解脱?离开? 或许,他们要对抗的只是徐赣榆。而这下面埋藏着的鬼,并不是需要防备、对抗,需要想尽方法一直压制着的。 今日可是鬼门大开之时! 我送你们走……送你们去该去的地方…… “嘭!”就在肖九想通了的同时,星期二所在的铃铛也碎裂了,但和林森一旦脱困就去了该去的地方不同,星期二依旧留在原地,甚至他最先察觉了肖九的异常。 其实,其他鬼大概也听到了肖九的声音,但他们不是自顾不暇,就是现在出不了声。 “肖九!别做傻事!”星期二喊着,但是发现老爷子那边还是自顾自的忙着,才意识到他的声音活人现在听不见——他现在的状态是真真正正的一阵风都能吹跑,他的力量连带着责任一块几乎都随着铃铛的炸裂,传递到了孙仕友的身上。因此就算是老爷子那样有神通的人,也只是能看到他,而听不到他了。 肖九看着他,笑了一下,星期二着急,这就说明他做对了? 或许傻一点吧?但人生在世谁没做过几件傻事?更何况,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让星期二困到个不见天日的地方。他人生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让星期二陪着他直到死,但人一生多少年?就算没有什么大灾小病的,肖九觉得他自己到八十岁也就顶天了。而现在他二十多了,所以也就是六十年,这对他来说就是一个永远了,他心满意足了。 可如果一千多年?一个王朝都没有那么久远的年纪,身为一个人,他怎么能要求另外一个人对他千年不弃?那不是贪婪或者奢侈,那是可怕甚至恐怖了。 就如周伯和徐赣榆,肖九从他们身上没看到什么爱情的美好,更多的只有疲惫和无奈,这和徐赣榆自身的选择与他已经扭曲的本性也有关系,但是一千年的时光……也确实是太过恐怖的磨刀石。 更何况……人死了还有轮回呢,下辈子……下辈子星期二就会过新的人生了。再怎么痛苦难过的,都只是这辈子的事,而下辈子的他早就都忘记了,那是真正的从头再来。他不再是他的星期二,他也忘了曾经有那么一个肖九。 肖九是唯一听见了星期二那声阻止的,他对着星期二笑了一下——轮回很可怕,但是,轮回也挺好的。不管现在他做了什么错事,星期二都会忘掉的。 原来只是在围在他下半身的“软泥”,如今竟然慢慢的侵入他的身体,肖九原本靠着徐赣榆的那个有点滑稽的动作,也变成了正正经经的无心朝天盘膝于地。 徐赣榆以为肖九放弃给他找麻烦了,可他心还没放下去,就开始发现大阵正在脱离他的控制,而脱离的速度正在从点点滴滴,变成大河改道一般。他的控制权正在向着看似放弃反抗的肖九身上转移! 天更阴沉了,风也更大了,而且风不是朝着一个方向吹的,而是四面八方都有,倒像是身处在龙卷风里一样。随着这些四面八方的风,有云汇聚了过来,本来这就是深夜,没多久,这里就变得好像是被黑布包裹起来一样,丁点光亮也不见了。 雷就在这极暗的时候,划破了天空,降了下来。 “轰隆——!!!!!” 随着徐赣榆失去对大阵的控制,老爷子那边的危险也降低了下来,但是经验丰富的老爷子本能的就知道不对劲。没带着一干徒子徒孙趁胜追击,而是第一时间命令他们赶紧朝停车的地方跑。结果他们刚跑了一般,一道怒龙般的闪电便直直的一头撞了下来! 巨大的冲击力,把逃跑的众人都冲飞了出去。徒子徒孙能爬起来的第一时间就是赶紧去搀扶老爷子,好不容易搀着了,眼前的情景他们的都愣住了,连动都无法动的呆立在原地,看着不过是十几米之外发生的一切…… 一道接一道,粗壮的闪电直击而下!隆隆的雷声仿佛是山崩地裂!雷电的中心就是肖九和徐赣榆,就是那个“藏污纳垢”的法阵! 每次雷电之后都会有一股浓烈的臭味,但不是什么焦糊味,或者臭氧的味道,甚至想要形容都有些困难,就只是鼻子知道那飘散在空气中的味道是“臭”的而已。 陡然间,雷电停了。在场的活人们张大眼睛看着天空,那里雷击之前厚厚的云层现在开了一个大洞,透过这个洞能看到云层遮蔽之后的星河。而身为圈里人,他们还看到更多,他们看到模模糊糊的围墙,看到一些“人”也站在那边,惊讶好奇的朝着这边看。 “卧槽!鬼门!”都说鬼门开,鬼门开,但是真正的鬼门,说实话,就算是他们这些圈里人也没真正的明眼看过。 138奈何桥 “闭眼!快闭眼!”老爷子拍着手边一个门中弟子的后脑勺,这时候众人才慢一拍的赶紧闭眼——阳见阴事,本来就算是对他们来说也是有诸多忌讳的,更何况是直接见到鬼门,道行低的要减寿,至于什么程度算是道行低的?老爷子看来也是不知道,那就都闭眼吧。 一群人闭眼转身,这是无奈,同时,也是因为他们能感觉到,那些开始顺着这条鬼门路而离开的鬼,他们涌现出来的执念,虽然不能说丁点对人间的留恋也没有,但是如潮水一般摧枯拉朽的,却依旧是离开和解脱,其它的任何不过是一触即碎的泡沫而已。 而最大的泡沫,就是徐赣榆,这地方所有的一切可以说都是他创造的。或许他也曾经有着其他的喜怒哀乐,但是现在,只有这里才是他一切的执念所牵了。 雷鸣在这个时候又轰然响了起来,不过云层的正中已经“开了路”,所以这时候的雷电是从四周倾泻而下的。如果说之前的道道闪电是巨树,那现在的就是道道金蛇。整个封印随着那些魂魄脱困而出,以及徐赣榆的召唤而散逸出的黑烟,被金蛇炸得消散于无形! 徐赣榆的嘶吼越来越低微……而其他几枚铃铛,也都相继炸裂,两个妹子临走的时候对着肖九示威一样的龇了龇牙,显然是怒气未消。肖九对她们的回应,也只能使无奈和歉疚的苦笑。文渊没走,但他也没对肖九做出任何表情,因为很显然他正在对抗着鬼门对他的巨大诱惑。毕竟对于如今众鬼赴鬼门的潮水之势,他其实也是个想要逆流而行的泡沫,只是没有徐赣榆那么显眼而已。 ——肖九此时该说是已经成为了通路和最后让那些厉鬼洗脱执念与孽债的一部分,就如同老爷子说的,他是个机缘。不过原本这个机缘是有缘者(鬼)得之,现在,却在这个时候……要知道,机缘如果谁都能遇到,谁都能用到,那就不再是机缘了。 让这些鬼升天,既是肖九借天之势,却也是在极大的消耗着他自己的体力精神,甚至,是机缘。但机缘,不只是对鬼有用,对他自己来说也是极大的福祉。虽然原本这些东西都是突然之间落在他头上的,但如果就此没了,谁也说不清楚,他是重新恢复成一个平凡普通的青年,还是……就此也跟着去了。 “唉……”老爷子发出了一声没有其他任何人听到的叹息,他虽担忧那个细数起来相处没有多久的小徒弟,但是此时此刻,他也无力再做其他了。 盘坐的肖九,此时单从面容上看来还是平静无波,实际上体力已经到达了极限。 他面上点滴汗水也没,但脸色青灰如同,嘴唇也已经没有了血色。如果不是他那明显无比的呼吸声,那种喉间溢出仿佛重病濒死者般粗重喉音的呼吸声,看见的还会以为他是个死人。 在场的鬼,唯一没有被影响到的,就只是星期二了。他此刻甚至飘到了肖九的身边,他想摸摸他的头,想为他遮挡一下越来越凛冽的风,想以身相代,但是不行,不行……他只是个鬼,只是个道行不深的死掉了的鬼,就算和肖九有着姻缘,就算他是他役鬼,到现在他能做的也已经都做了,已经再帮不…… 星期二突然身形一晃,挡住了突然狂扑过来的徐赣榆。 他失去了“人”的形象,此时看来,连“人”最基本的思想也已经失去了,已经不能称之为他,而只能用“它”了。如果一时恍惚,甚至会把徐赣榆和从地底大量冒出又被雷电炸得消失的黑雾当成一体。 可对于肖九的事情,星期二从来都是不恍惚的。发出嘶声吼叫的徐赣榆,知道事情已完全无法挽回,看来如今是孤注一掷,竟然想着要将肖九带走。 鬼的争斗不用事先练过,很多事在死亡的那一刻就会自然而然的知道。星期二作为人的身体的形态扭曲成了仿佛灰白色的蛇,和徐赣榆的一团黑扭曲在了一块。 “轰!”的一声,地面突然开始动摇了起来,除了俗语地龙翻身再没有更形象的描述此时这震动给人的感觉的了,而且这绝对是一头因为噩梦而不住翻身的地龙的背。 老爷子带着自己的门人,不得不再离远了些。以至于当她们注意到在这个时候竟然还有人朝那个地方跑的时候,已经迟了。 “文渊!”肖崇轩一头冲进了雷电中,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是怎么知道文渊就在里边的,就和一样没人知道他到底怎么还魂的。可他毕竟是凡人,一步踏进结界,就闭眼栽倒,下一刻一缕幽魂已然脱体而出。 这情况让正和徐赣榆颤抖的星期二动作慢了一分,甚至不到一分,只是半次眨眼的一瞬——他只是担忧,原来这就是此刻活人进来的下场,那么肖九会如何——但这足够徐赣榆将他震开! 随着一声带着快意的嘶喊,徐赣榆钻入了肖九的眉心,星期二追上去但却连徐赣榆的丁点也没来得及留下,与此同时,肖九的眼睛、鼻子、嘴巴,甚至耳朵,都开始流下殷虹的鲜血。 “肖九!”星期二重新化出人身,跪在肖九面前。徐赣榆能够肆无忌惮的闯进去,他不行。一个肉身里只能有一个灵魂,两个的负担就太过巨大,如果是三个……尤其还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之下,他闯进去,还是为了争斗,那肖九可能就要丧命当场了。 “他死了,和你一块走,不好吗?”有人问,“反正看这个情况,之后他也活不了多久,而你今天也逃不过去那边走一遭了。” “活着……总比死了好。”星期二的回答完全是下意识的,“况且……死了,就是轮回啊……” 这辈子的情,即使下辈子再续,但那个时候,还是你和我吗?肖九活着,即便星期二就此轮回,但总会有个人记得现在的他,那他们的情就不算是终结。说他自私吧,但是,心中所想却非他自己能控制的。 星期二甚至没注意,和他说话的是谁。 “早知道当初不找你们帮忙。”这个说话的声音嘟囔着,不过就算是星期二都没听清楚,因为肖九眼睛虽然闭着,但是已经开始大口大口的吐血。 “再朝远处跑!”老爷子发出一声喊,可是这喊的音还没落地,就成了一声变调了的嘶喊,“趴下!抓住!” 趴下好理解,但是抓住?抓住什么? ——有什么抓什么! 地龙不是翻身,是伸懒腰了。他们在的这个小石头山,半座山倾过来了。幸好老爷子喊的及时,在场的也都是反应灵敏的,否则这一下子就都滑下去了,而以刚才肖崇轩的情况看,他们这些人掉下去八成也就是多坚持个三五秒的。 一群人就吊在刚才还是之前是平地,现在是悬崖的地方。 而那阵法坐在的地方,竟然整个陷了下去,并且还在越陷越深。配上电光,看起来仿佛是那电光硬生生的将那一块地面朝下推!碎石因为山势的改变,从他们头顶上滚落下来,但这时候也得忍着,幸好,石块最大也就是拳头大小,虽然砸在身上确实让人疼痛不已,但相比起来,至少比丢命要好。 “抱歉,我好像变不成女魂了。”塌陷的正中央,魂魄还在朝上升着,肖崇轩拉着文渊的手,有些尴尬的低头。 “你不都是你?”文渊笑着,拉着他随大潮而去,只是临走终究还是说了一句,“他死不了的。” 话虽然是早知当初不帮忙,可实际上却是幸亏如此,毕竟给了他和肖崇轩或者说小蔷一个能在一起度过的结局,而不是一个归于阴曹,一个徘徊于阳世,又或者一个轮回为人,一个依旧为鬼,那时候终究是殊途。 当文渊也消失,站在五方位置上的,属于徐赣榆的役鬼们,包括周伯在内,几乎是同时惨叫出声,只因为他们那不知如何而来的身体,被无形的力道撕扯着破碎,进而一个接着一个……并非如其他鬼一般向上如鬼门,而是被诡异的力量拉扯着向下而去! ——这里已经不再是被徐赣榆过去阵法的控制下了,或者说,这里已经是不被人的力量所控制了,自有天道在其中。 肖九睁眼,面现痛苦之色,他的皮肤下仿佛有鲜活的虫子在爬动,能看到道道的凸起:“不……”不敢的声音嘶哑低沉,但却不是肖九,而是正在和他争夺着身体控制权的徐赣榆。 原本精疲力竭的肖九是处于劣势的,甚至一度以为自己要被完全癫狂的徐赣榆所吞噬,但却不知道从何处来了一股外力,一股肖九根本都没感觉到,但却让徐赣榆惊恐畏惧的外力。 现在,在一个黑暗的没有天没有地,只能看见自己和徐赣榆的地方,肖九看着徐赣榆,他变形了的爪子在黑暗中抓挠着,好像有什么在拽着他的脚,把他朝下——如果那是下的话——不停的拖拽着。 蓦地,另外一个魂魄出现了,从徐赣榆被拽的方向,这魂魄灰蒙蒙的,就像是一股随时都要消散的烟。可肖九认识他:“爸!” 周伯看了看他:“多谢你了,好孩子……”只留下最后一句话,他们俩便瞬间一起被拽了下去…… 肖九看见的只是一片黑暗,但他觉得那仿佛就是深渊。 喘了一下,肖九睁开眼,眼前的一切却已经是天翻地覆,实际上是他已经回到了现实。 星期二的手抓在他的肩膀上,他的身体已经整个飘了起来,头顶上的洞,正在把他朝里边吸。 “星……”肖九想叫他,想抓他,但是嘴巴里的血沫让他吐字不清,而且他自己也已经动也不能动了。他留不下他了,而且脑海里音乐有个声音告诉他,今天这里的鬼,不留下来,就得到下面去。下面是哪肖九不知道,但终归不是个好地方。 “我等你!”星期二看着他说,“但不能太早过来!你得记得我!活着记得我!” 肖九的意识,终结于星期二的最后一句话。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里了。肖九苦笑了一声,他还真是和这地方有缘啊。 肖九失去了他的能力,他再也看不见鬼了,同时他也失去了健康的身体。 老爷子想要留肖九继续修行,肖九没拒绝,不过从那天起,他再也没有去做过一件工作了。毕竟那种危险的地方,谁能带着一个病秧子。 肖九二十三岁的时候,老爷子某一天里对肖九说:“你是有了大功德的人,这辈子不行的,下辈子总能续上缘分的。” 当天夜里,老爷子就去了。 而肖九虽然答应了,但其实在这件事上,想法是和老爷子不同的。下辈子,那就是下辈子了…… 他也并没消极避世,甚至自寻死路,肖九不想过去的时候让星期二不高兴。他在身体能允许的范围内继续锻炼,他匿名资助一些贫困学生,还和大学的几个哥们合资成立了一家物业公司——当然公司一开始的时候是挂靠在三棵柳树门的门下企业里的。 他也尽量到处走,到处去看,没有星期二的陪伴,他虽然并不是每天都悲痛欲绝的,但是快乐这个词对他来说也确实变得越来越陌生。 三十岁生日的时候,肖九一个人躺在家里的床上,感觉不对劲,或者说感觉时间到了。 如果我真有功德,那我不换来世显赫,只愿死后,让我和星期二在那个世界长相厮守,奈何桥上做一对幽魂鸳鸳…… “你怎么来的这么早?” “我真尽力了……” “算了,来都来了,我也不能把你赶回去了。” “星期二,你还记得口是心非怎么写吗?想我吗?” “………………想。”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这是最近大病不生小病不断,结果大病一块来了_(:з」∠)_。 非常感谢在这篇文里一直支持我倒最后的读者,鞠躬,非常非常感谢。 结尾是开始写文的时候就想好了的,但是大概身体状况的原因吧,在我被允许使用电脑的时间里,尽量修改了很多次,感觉还是和想象中差了很多。 只能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并请求原谅了。我一般都是上一篇文接近尾声,就要开始下一篇文的,但是……大概还要休息一段时间,恢复身体,才能开始码字吧。:-(希望到时候还能和大家继续见面Q Q 书香门第整理 久久小说下载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