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名:修仙之累不爱/修仙之寡夫   作者:瑞者   文案:这是一个寡夫拖娃带崽的故事(非生子),这是一个对不起我滚远了的故事(非渣贱),这是一个忠犬and名犬踩着五彩云霞被踹飞的故事(非搞笑)。总之这是个生不离,死不弃,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故事。   编辑评价:   浩然剑宗首席真传林莫南一心痴恋林知秋,却为其所害,元阳尽失损了根基,毁了本命金剑,被逐出师门。   万幸的是大逍遥派的光杆掌门葛欢把他救了回来,为了林莫南吃了不少苦头。   好不容易和林莫南结成道侣,葛欢却为救一双姐弟陨落了。   葛欢的离世让断了极情道的林莫南突然明悟了失传已久的逍遥道!   从此,林莫南便是入了逍遥道的未亡人……   极情道,坚定专一至死不渝,是成仙的上乘大道,却也是林莫南的劫难。   文章伊始,简明利落的的交代,林莫南如何从首席真传变成弃徒的悲惨经历,   为其斩断极情道再入逍遥道做好铺垫。   作者文笔老辣,又不乏幽默感,人物性格丰满各具特色。   文中灵动且自恋的少女葛笑笑,面瘫又毒舌的弟弟葛无缺,再加上时常出来卖萌的灵兽们,为林莫南漫漫且悠长的修仙之路增添了许多乐趣。   ☆、楔子   月台山,奇峰林立,风景秀丽,历来是小情侣们幽会之地。这日月上中天时分,月台山最高的沙鸣峰顶上,落下一道白色身影,柔和的月光洒照下来,映衬得他本就秀美的面庞,更显出几分洁净温柔。   “静听沙鸣如天籁,喜沐月色胜做仙。”   连声音都十分清雅动听,透着浓浓的喜悦之情,想是就要与心上人夜会于这美丽的月台山,白衣男子心潮浮动,白皙的面庞上染上层层红晕,越发显得唇红齿白,形容秀美。   空气中飘浮着一抹奇异的花香。这沙鸣峰虽可俯视月台山群峰,但其本身形如沙漏,风吹过时,时有石鸣声传出,故此得名,峰顶不生片草,又何来花香。   若换在平时,白衣男子早已经察觉有异,但此时他心情激动,满脑子只想着一会儿心怡之人来了,要如何讨他喜欢,哪里还顾得其他,因此直到他体内真元突然一滞运转不开的时候,他才赫然变色。   “不好!”   不待他拍开身上的护身符篆,斜刺里已伸出一只手来,将那护身符篆抢去。   “半夜三更,林公子好兴致,在这月台山中游曳吟诗。”   林莫南猛然转身,只见身后站着两个黑袍男子,面相凶恶神情淫/邪还在其次,关键是他们的黑袍袖口,纹着一张狰狞鬼面。此时左侧那名黑袍男子正把玩着那枚护身符篆,一脸讽笑。   “你们是天魔门的魔孽!”   伸手一指,待唤出本命金剑,却并无动静,林莫南才想起,他中了暗算,一身真元无法运转。   “是又如何?林公子素来喜爱除魔卫道,天魔门不知多少弟子折在你手中,若在平日,我等避之为恐不及,只是此时此地,林公子还是安分点,不要伸手乱指的好,否则……”   那把玩着护身符篆的黑袍男子嘿嘿冷笑着,话到一半,就突然出手,抓住了林莫南的手,狠狠一折。   “唔……”   林莫南一声闷哼,手腕已被生生折断,剧痛之下,他冒出一身冷汗,却仍是强自忍着不叫出声。   “否则……这便是下场了。”   黑袍男子冷笑着将话说完。   “我是浩然剑宗的首席真传,你们敢暗算我,就等着天魔宗灭门吧。”虽身处险境,但林莫南面无惧色,纵然今日身死当场,他也不会出口乞饶。   “看来林公子嘴比手硬多了,浩然剑宗有多厉害,比昆仑还强?还是比峨嵋、蜀山强?这三大宗门都不敢说将我天魔宗灭门,浩然剑宗倒是不怕牛皮吹破了,我好怕怕啊,嘻嘻,师弟,你怕不怕?”   黑袍男子转头问身边另一个一直没有开口的男子。   “师兄,少跟他废话,办正事要紧。”   “好,就听师弟的。”黑袍男子将护身符篆抬手一扔,抛下峰去,然后上前几步,一把按住林莫南的肩膀,不怀好意地笑道,“林公子,我们兄弟受人之托,要教训你一顿,放心,不会伤你性命,天魔宗虽然不怕浩然剑宗,但我们兄弟还不想被追杀……你若要记恨,也不用记恨我们兄弟,冤有头,债有主,以后就是想报仇,也认清了人……”   随着他的话音,林莫南的肩骨已被他一把肩碎。   “是……谁?”   冷汗涔涔,林莫南依然强忍着剧痛,脸色苍白地自齿缝里挤出两个字。   黑袍男子手上行恶,面上却笑意不减,道:“谁将你约来此处,自然就是谁,不然我们兄弟二人还能早早藏身在这里暗算你。”   “胡扯!”林莫南大怒,岂能容人中伤自己的意中人,然而这一激动,牵动伤处,剧痛之下后面的骂语就再难出口。   “呵,嘴还硬……”   黑袍男子的手移到他的脸上,林莫南欲让开,却被他捏住了下巴。   “哟哟,仔细瞧瞧,林公子生得还真俊……啧啧,还是元/阳童子身呢……师弟,咱们天魔宗有一门采/补术,你要不要试试?”   林莫南脸色由白转紫,怒喝道:“你们敢!”   “你说敢,当然就敢喽。师弟,你先,我先?”黑袍男子的目光在他的面上来回流连,已带出十二分的淫/邪之色。   另一人皱起眉头,道:“师兄,月台山人来人往,迟则生变,莫生枝节。”   黑袍男子不以为意地笑道:“师弟提醒了我,确实要换个地方才好。”   说着,他掌心一翻,一股古怪的药味弥漫开来,林莫南闭息不及,早已吸入鼻中,顿时只觉得全身都渐渐麻了,连舌根都动弹不动。   黑袍男子一把挟裹起他,大笑道:“师弟,走。”   两人袍袖鼓起,状如飞鸟,转眼没入夜色中。   林莫南此时已是面如死灰,然而眼中却仍有一抹希望之色,那个约他至此的人……算时间也该到了,只要他来了,一定能救下自己。   念头方起,他就突然一喜,眼角的余光,映入了一道铭心刻骨的身影,此时,正沐浴在月色下,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望着他。   救我……叶知秋……救我……   然而那人一动未动,只是静静地看着,眸色比这黑夜更幽深,目光比这月芒更清冷,他就像一轮清冷皎洁的月,冷冷地不近人间。   为什么……林莫南的眼神黯淡了。   那人的唇微微动了几下,吐字,无声。   “你不配……”   林莫南看懂了,瞬间,心死成灰。   他约在月台山,原来不是被自己感动,不是对自己有了一丝丝动心,只是……一个陷阱。   叶知秋,你狠。   堂堂峨嵋十秀之首,面对爱慕之人,纵不喜,又何需狠毒若斯,枉自上天给他绝世天姿、无双美貌。   叶知秋,从今往后,我林莫南再不纠缠于你,我愿你……长生久视!太上忘情!   从此你为仙,我为凡,永世殊途。   ☆、家徒四壁的大逍遥派   暮色笼罩山峦间,雾蔼蒙蒙,三间草屋隐在其间,若隐若现。一汩溪流从旁绕过,几竿青竹直冲云霄。   林莫南坐在溪边,倚着青竹,手中握一杆鱼竿,正聚精会神地垂钓。溪水倒映出他的面容,发丝染雪,眉眼苍凉,已不复当初的秀美温柔。   距离当日,时已隔五十年,物不是,人亦非。   看着鱼儿争先恐后地来夺食鱼饵,他忽地笑了笑,手轻轻一晃,鱼钩荡起水波,将鱼儿们惊得游远了。过了片刻,水面恢复平静,鱼钩不动,挂在上面的鱼饵仍是那么鲜美可人,鱼儿们忍不住,又悄悄地游近,依旧争先恐后地夺食。   手又轻轻一晃,再次将鱼儿惊走,林莫南眼透笑意,玩得似乎上瘾,这样的游戏,他从早上一直玩到了现在,直到一声呼唤自身后传来。   “阿南,我回来了。”   葛欢远远就看到了那个安静的身影,笑着快步走了过去。   “葛兄。”   林莫南扔了鱼竿,起身作礼,忽见葛欢胸前鼓鼓的,似有东西在蠕动,一时不免惊诧。   葛欢从怀中掏出一黑一白两只狐崽儿,笑道:“归途中见一只死狐,身下护着两只崽儿,身僵已多时,唯腹下仍软,犹带温暖,感念它一片慈母心肠,我就把两只崽儿救回来了。”   说着,又另摸出一只玉瓶,塞入林莫南的手中,道:“这是十颗固本培元丹。”   不等林莫南开口,他又把两只狐崽儿塞过来。   “林兄且帮我先暖着它们,我去给它们做窝。”语罢,匆匆就走了。   两只狐崽儿乍失温暖,顿时全身发颤,哀哀叫唤,林莫南瞧着可怜,就把它们也塞入怀中,奈何他已失元阳,自身犹难温暖,又哪来的温度去温暖这两只狐崽儿,摇了摇头,只得避入屋中,把这两只狐崽儿塞入了被褥中。   两只狐崽儿倒是不发颤了,但仍是哀哀叫唤,这回却是饿的。林莫南又是失笑,打开手中的玉瓶,倒出一粒固本培元丹,用水化开,喂两只狐崽儿吃了。   这一幕恰被做好狐狸窝回来的葛欢瞧见了,制止已是不及,只得惋惜道:“两只畜牲而已,喂些肉汤足矣,这固本培元丹是给林兄你补身体的。”   林莫南摸摸因吃饱喝足而有了几分精神的狐崽儿,侧头看着他,笑道:“葛兄,这两只狐崽子并非凡狐,乃是天生地养的灵兽,非灵物不食。”   葛欢怔然,半晌方捶胸顿足,懊悔不已道:“好人果然做不得,以为不过是两只小狐狸,救也就救了,哪知竟是两只败家狐狸。”   这五十年来,为了给林莫南购买固本培元丹,本来就一穷二白的葛欢,天天跑去挖矿做苦力,就差没连裤子都当了,谁知这下子又捡回来两只更狠的,还非灵物不食,他哪里还有灵石买灵物去。   林莫南看着他懊悔的模样,眼中笑意更深,知道虽则如此,葛欢还是不会扔掉这两只狐崽儿。五十年前,他可不也是被葛欢这样捡回来的么。   元阳尽失,根基已损,浩然剑宗首席真传的宝座自然坐不稳,又不知是谁将他的事泄了出去,闹得整个浩然剑宗都知道了,宗门丢不起那脸,就连亲如父子的师父都放弃了他,最后宗门给他两个选择,要么在寒冰洞中思过百年,要么自逐出宗门,毁去本命金剑,抹消所学的宗门功法。   林莫南选择了后者,他元阳尽失,根基已损,去寒冰洞思过,不用百年,顶多十年他就冻死了。身为剑修,一身修为大半在本命金剑上,本命金剑一毁,他的修为也就散去了九成,辛辛苦苦二百多年苦修,一朝尽废,再加上抹消所学宗门功法时,不可避免地会损伤到神魂,离开浩然剑宗没多久,他就虚弱过度晕死过去,恰好葛欢路过,像捡这两只狐崽儿一样,把他捡了回来。   五十年,缠绵病榻,每个月都必须服用一颗固本培元丹以弥补神魂损伤所带来的虚弱感,直到一个多月前,他才终于重新纳气于体,能离开床榻,做点轻便的事情,比如垂钓,比如坐在山石看着天边的流云发呆。   “葛兄,这些年……多谢了!”   有道是大恩不言谢,但除了谢,林莫南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好人终是会有好报,所以上天给葛欢送来了两只灵狐。怕更加刺激葛欢,林莫南没告诉他,这不是两只普通的灵狐,而是传说中的福厄双子狐,正宗的七品灵兽,得其一既可兴旺一个宗门,何况两者俱全。   只是……林莫南有些苦笑,他看不出葛欢有什么能力把这两只狐崽儿养大,要知道品级越高的灵兽,身为吃货的等级也越高,像浩然剑宗这样庞大的一流宗门,也不过只有能力供养一只八品灵兽和六只七品灵兽来守护山门。   而葛欢,身为大造谣派……咳咳,是大逍遥派的当代掌门,整个宗门从上到下就他一个光棍,有谁见过连储物袋都用不起混得比散修还惨的掌门吗?有谁见过整个宗门所有的基业加起一共就一座小山头外加三间草屋的宗门吗?   林莫南总觉得,这么一个家徒四壁的宗门,居然能提供他五十年的固本培元丹,已经足以称之为奇迹,尽管固本培元丹其实也只是最普通低等的一种滋补丹药,如果他在病榻上再多躺几年,估计大造谣……大逍遥派就被他给拖垮了。   其实也要感谢大逍遥派的现状,才让林莫南没有在病榻上颓废下去,而是每天都努力地修炼,一点点地蓄气养气,温养经脉,调理神魂。因为他颓废不起,在看到葛欢那么努力地救他,为此连大逍遥派的镇派宝典大逍遥录都拿出去当了,尽管并没有人肯收,但这份恩情他不能不感念,最后这本大逍遥录成了林莫南的床头消遣。   “谢什么?见义勇为,扶危济困,正道本分,何用谢之。”葛欢不爱听这话,一挺胸,“我大逍遥派虽然眼下困顿,但当年也曾经执仙盟正道牛耳……喂喂,你别笑,我说的是真的……”   林莫南忍住闷笑,道:“是,我知道。”   ☆、曾经辉煌的大逍遥派   大逍遥派确实曾经辉煌过,虽然现在知道这个门派事迹的人已经不多了,但是各大宗门的典籍上,却都有记载,大概在三万多年前,有位逍遥散人,此人无门无派,自号逍遥,一身修为在当时确实是无人能敌,即使是昆仑、蜀山、峨嵋这样的顶尖古派,也被压得不得不低一头。   这位逍遥散人曾经放言道:“成仙大道有三千,最上乘者,昆仑无为道,蜀山极情道,峨嵋忘情道,而我今创逍遥道,盖古匡今,当为三千大道第一道。”   之后,他就创立了大逍遥派,辉煌了整整八百年,无数的修真后进仰慕向往他的逍遥道,拜入了大逍遥派,但是随着逍遥散人飞升后,他所谓的逍遥道却没有传下来,不但没传下来,就连大逍遥派原本的各种功法典籍也通通被他毁去,这位老大亲笔手书一部大逍遥录,狂言一句“吾道尽在此中”,然后就拍拍屁股成了仙。   为这一部大逍遥录,大逍遥派内部抢破了头,因此四分五裂,败落的速度和他崛起的速度一样令人瞠目结舌,不到三十年,大逍遥派就从仙盟一等一的顶级大派变成了最底层的破落小宗门,这其间,曾经有过多少血腥撕杀已经湮灭在时间的尘埃中,无人能知晓详尽。只知道后来那本逍遥散人亲笔手书的大逍遥录,先后在几十个宗门里流传过,最后又被人当垃圾一样扔出来。   大逍遥录不是功法,不是心诀,更没有记载什么成仙大道,它从头到尾,就是一本逍遥散人的自传,里面充满了这位散人的各种自我吹嘘溢美之词。   从此,大逍遥派就成了大造谣派,没人认为逍遥道真的存在,很多人认定,那无非是逍遥散人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而吹出来的。   如果不是遇到葛欢,林莫南还以为大逍遥派早已经消亡在时间的长河中。   “算了,虽然我大逍遥派的逍遥道乃是成仙三千大道中的第一道,但失传已久,再说了,老祖宗的辉煌也不干咱们什么事。”葛欢泄了气,挥挥手,在原地转了几圈,然后用力一拍大腿,“阿南,我决定了,去恶人山挖矿,那边矿多,品质也好,卖得出价钱。”   林莫南挑了挑眉,摇头否决:“不行,太危险了。”   恶人山远在西漠之地,属于凶名昭著的魔门邪月宫的势力范围,那地方穷山恶水,各种凶兽出没不定,更关键的是,那地方人心更加险恶,就葛欢这点筑基修为,去那地方,九死一生,想平安出入恶人山,要么有混元期以上的修为,要么就要心计如海,走一步看十步,就葛欢这老好人的性子、筑基期的修为,给人送菜去吗?   葛欢一抹脸,道:“放心,那边我有人罩。”   这话骗鬼呢,林莫南瞪眼看他。   “真的有人罩,不骗你,我跟邪月宫一位真传弟子有交情。”葛欢认真道。   林莫南哑然半晌,才问道:“他没把你生吞活剥?”   老好人碰上穷凶极恶的魔孽,居然还能发展出交情,难道那位邪月宫真传是养成爱好者,喜欢把羊轱养肥了再宰?   葛欢大笑,道:“你这种正道大派里出来的人不懂,魔门里也不全是恶人,他们大多数只是随心所欲不讲善恶罢了,不是不知善恶,也不是人人都行恶的,我大逍遥派的宗旨就是逍遥二字,何为逍遥,也就是随心所欲四字而已,我与甄兄是脾性相投,无分道魔。其实他早就劝我去恶人山挖矿了,只是这些年我惦记你的伤,不能轻易离人,所以才迟迟没去,好在现在你的身体基本恢复了,这回又没想到路上顺手又捡了两只败家狐狸,不去不行了。”   养着一个宗门的穷男人伤不起啊。   姓甄?又是真传。林莫南知道那人是谁了,邪月宫的真传里面,只有一位姓甄的,甄秦,虽不曾谋过面,倒也听说过此人的行事,确实没有恶迹,不过此人的孤僻古怪也是出了名的,没想到居然能跟葛欢这个老好人脾性相投。   “既然葛兄主意已定,那我就不说什么了。”   林莫南也没什么立场阻止,也阻止不了,葛欢修为固然不高,但他现在的修为,还不如葛欢呢,五十年的休养,也仅只恢复到炼气期修为而已,还是刚入炼气,唯一强过葛欢的地方,就是寿元了,毕竟他曾经达到过混元期巅峰,仅差一步就是归真境的真人,寿元长达一千八百年,虽说如今损了根基,也折了不少寿元,但总也还有五、六百年可活,葛欢眼下却才只有二百年的寿元,若修为上没有突破,十有八九还死在他前头。   再说邪月宫虽然凶名昭著,但与天魔宗的臭名昭著在行事风格上还是有很大不同的,邪月宫对门下的管束要严格得多,做事有章法可寻,普通修士只要不主动招惹他们,他们也不会无缘无故就杀人。   “阿南……我……走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情……”葛欢突然期期艾艾起来。   林莫南笑着看他,道:“葛兄直言无妨。”   葛欢看着眼前的笑脸,虽已不复青春年少,但笑容里,依稀还有丝丝温柔可亲,不觉有些痴了。   “葛兄?”   “啊……哦哦……我、我这一去,大逍遥派就无人了,所以……所以想托付给你……还有这两只败家狐狸……”   两只狐崽儿此时已经睡了,肚皮一鼓一鼓,耳朵耷着,互相搂在一块儿,黑白分明,睡姿分外可爱。   葛欢不敢再看林莫南的脸,只好盯着这两只狐崽儿,一会儿喜,一会儿愁,愁的是这真是两只败家狐狸啊,喜的是,有了它们,他才有理由把这些话说出口,不然就三间草屋一座破山头,他都不好意思说什么托付的事,两只狐崽儿,好歹也是两条命。   托付?林莫南想笑,这一穷二白的大逍遥派,白送人恐怕也没人要,就是这两只狐崽,小一点的宗门也养不起,忽一转念,有些明白葛欢的意思。   “大逍遥派允许收别家的弃徒为弟子吗?”   一派基业,虽然大逍遥派实质上什么也没有,但好歹还有个名义在,就算葛欢是个老好人,也不会随随便便托付给别人,能托付的,只能是本派弟子。但仙盟有条不成文的惯例,绝不招收别派弃徒为弟子,一则,是为了避免得罪别派,二则,既然是弃徒,纵使有被冤枉的,绝大多数,还是罪有应得,三则,弃徒必然会被毁去修为,抹去功法,既伤根基又损神魂,再重新修炼也没什么前途了。   葛欢连忙摇头,道:“祖训不允。”   ☆、领了证就是双修道侣   林莫南有一丝淡淡的失望,纵使是破落到这样的地步,大逍遥派依然还是一个宗门,要依从仙盟里的规则行事。其实早就认清楚现实了,从自逐出浩然剑宗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是个无根的浮萍,葛欢虽然是个老好人,但这里终究也不是他的久留之地。   葛欢还在盯着两只小狐崽儿,没看到林莫南脸上的表情,只是脸色更红,说话也更结巴:“我、我、我……是想……想……阿南,我喜欢你……你你你……请你做我的道侣……”   林莫南愕然,盯着葛欢的侧脸,意外发现,这个老好人的耳根子都红了,忍不住又有些想笑。   葛欢不知道林莫南在看他,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动静,一张脸顿时就垮了下去。   “你、你不愿意……就当、当我没说……”   也是,名门大派出来的弟子,眼界那得多高,怎么会看得上他这个虽然是掌门但其实混得比散修还不如的人。   “好。”   “我知道我配不上……咦?”葛欢还要胡乱说些什么,忽听一声“好”,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猛地转过头来,呆呆道,“你说什么?”   林莫南眼中透出浓浓的笑意,道:“我答应你。”   道侣啊……也好,虽然不能直接做大逍遥派的弟子,但是以眷侣的身份,也是一样的,这也不违反仙盟的规定,收徒是关乎宗门的事,而道侣,完全属于个人私事,仙盟管不到这上头。   葛欢又发了一会呆,才似乎终于理解了“我答应你”这四个字的意思,立时欢呼一声,喜道:“阿南……我、我会对你好的。”   “你对我一直都很好。”林莫南笑道。   “以后会更好。”葛欢搓着手,眉开眼笑,不过下一刻又犯了愁,“可惜大逍遥派没有双修功法传下来……不过没关系,我去问问甄兄,想办法从他那里换一套……阿南,我们会是一对神仙眷侣的……”   邪月宫的双修功法?林莫南想了想,只记得有一套相当有名的双月合欢功,不过这是秘传功法,非真传不授,葛欢是求不到的。看这老好人这么高兴,他也不忍心泼他冷水,于是就笑着应和了一声。   葛欢忙活了好几天,把三间草屋加固整修,又在山间摘了些野花,很是装饰了一番,然后才拉着林莫南去了仙盟驻樊城的办事处,办理了一张合籍双修证,这也是仙盟的规定,唯道侣可双修,否则就是野合为奸,有引诱他人为炉鼎之嫌,在魔门自然不在乎这个,但仙盟是正道,正道绝不允许行魔道之事,合籍双修证,就是道侣的证明,受仙盟保护的。   跟林莫南很是腻歪了几天,葛欢才依依不舍地走了,没办法,两只败家小狐狸天天张着嘴嗷嗷待哺,好在它们是天生灵兽,能自动吸纳天地间的灵气,不过这破地方灵气稀薄,这点灵气也仅够让它们饿不死,远远谈不上吃饱,每隔三个月,就要用水化开一颗固本培元丹给它们食用,而林莫南的身体虽恢复得差不多了,但伤了根基,想要继续修炼,也少不了每月一颗固本培元丹的滋养,剩下的这九颗培元丹,算算顶多只够支撑半年多,他不赶紧出去挖矿卖钱,家里就断粮了。   葛欢走后,林莫南就恢复了平静的生活,每天修炼两个时辰,他神魂受损,修炼的时间超过两个时辰,就无法集中精神,剩下的时间,他没事儿就钓钓鱼,或是带着两只小狐崽儿在山头溜达,累了就干脆躺在草地上,或是小寐,或是翻看那本大逍遥录。   逍遥散人亲笔手书的那本原版大逍遥录,早已经不知道去向何方,他手上这本,是后来大逍遥派的门人凭记忆抄录下来的,有没有错漏已经不可考了,但相信内容还是原版的。   虽然逍遥散人造了个弥天大谣,但是看他的自传,却是无愧他的名号逍遥二字,通篇看下来,这位老大一生行事,确实是肆意张扬,随心所欲。   剑指蜀山,脚踏昆仑,峨嵋金顶上撒过尿,林莫南从来就没有想过,居然有人敢这么做,这么做了,居然还屁事也没有,最后拍拍屁股成了仙,又留下大逍遥派这么个烂摊子和“逍遥道”这么个大谣言。   但若“逍遥道”是假的,那逍遥散人又凭什么能力压昆仑、蜀山、峨嵋这三大顶级古派?从逍遥散人的这本自传来看,这位老大少年时资质也不是十分出色,若非走对了一条康庄成仙道,何来后日的辉煌。   若“逍遥道”是真,那又是一条怎样的成仙道?   林莫南有闲的时候,就开始胡思乱想。其实逍遥散人有一句话说得极对,成仙大道有三千,最上乘者,唯有昆仑无为道、蜀山极情道和峨嵋忘情道。   无为道,讲求的就是清净无为,以无为而胜有为,所以昆仑弟子向少出世,难见其踪,但不可否认的是,昆仑之中,得道成仙者确实不少,这足以证明无为道确实是成仙之道。   因能极于情,故能极于道,这就是极情道,讲究的就是专一坚定,蜀山是天下剑修之源,现在仙盟中各个剑修门派,或多或少都和蜀山有渊源,故而几乎所有的剑修,走的都是极情道的路子,当年,林莫南也是走的这条路,可惜极情道因太过于专一坚定,所以也容易玉石俱碎。   忘情道,则脱胎于太上忘情,成仙,无非是斩断世间一切因果,无牵无挂地离开这个世间,所谓忘,其实就是斩,斩断三千烦恼丝,斩断七情六欲,方得超脱,最终太上忘情,成就道果。   “逍遥道”,难道仅只随心所欲四字吗?若真如此,那些魔门中人,倒大部分都是走的“逍遥道”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思索多日,仍无头绪,林莫南终是哂然一笑,把这“逍遥道”丢在脑后不再多想,当年无数的前辈高人、天之骄子手持原版大逍遥录都没能找出“逍遥道”,如今他拿着本抄录版的,又能想出什么,仙盟早有定论,“逍遥道”纯属造谣,子虚乌有。   ☆、来自邪月宫的灰衣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风平浪静也没什么可说的,只在天气开始转凉的时候,林莫南到仙盟驻樊城的办事处,拿葛欢的掌门印信在仙盟各宗门普查表上盖了个戳。仙盟中每年都有不知多少门派诞生,也不知有多少门派消亡,为了准确把握仙盟中的门派数量和信息,所以每年都会做一次门派普查,连续五年不盖戳的,视做消亡处理,葛欢去了魔门的地界挖矿,当然就无法及时赶回来盖戳,这也是他把大逍遥派托付给林莫南的理由之一,没有那张合籍双修证,林莫南就没有资格代表他去盖戳。   回去的时候经过坊市,看到有个散修摆了地摊在卖草药,林莫南心中一动,拿剩下的固本培元丹去换了三株。   草药根系齐全,虽有些蔫了,但生机未失,回到小山头,林莫南就把它们种在了溪边,又浇了些水,嘱咐两只小狐崽儿玩耍时不要踩踏了,更不许偷吃了,两只小狐崽儿虽年幼,但狐性天生通灵,又跟着林莫南生活了一段时日,已能听懂人言,一个两个点头不缀,端是可爱。   这之后,林莫南就又多了一桩事,就是照应这三株草药。樊城是小地方,那卖药的散修眼力不足,将这三株月盏草当成月见草贱卖了。月见草是炼制固本培元丹的药材之一,一块灵石能买一大把,月盏草却是炼制盈灵丹的药材,三块灵石一株是市价,两者虽然长相相似,但无论是药效还是价值都不可同日而语。   林莫南本是剑修,这培植灵药的活计当然干不顺手,但既然他和大逍遥派有了牵扯,就不能让葛欢一个人辛苦,挖矿这种苦力他干不了,试着种种灵药,兴许还是条路子。   几天后,三株月盏草只活下来一株,倒不是林莫南手黑,而是灵药生长需要灵气,这小山头灵气稀薄,还要被两只小狐崽儿吸纳去大部分,剩余的灵气就只能养活一株。   对此,林莫南也只能苦笑,他太想当然了,要靠种灵药补贴一下大逍遥派,起码得先在小山头上布个聚灵阵,再想想布置聚灵阵所需要花费的灵石,他就什么念头都没有了。   一株就一株吧,等结了籽再采摘下来,卖了母株,再继续种植,月盏草的生长期是六个月,一年也能长两株呢,值六个灵石,总比一分进帐也没有的好,起码把本钱收回来了。   差不多葛欢走后半年,这日黄昏时分,半空中一驾飞舟落在了草屋前,从里面走出一个灰衣青年。   林莫南正在垂钓,飞舟落下时悄无声息,他也没有察觉,待听得身后传来一句“你就是阿南”,他才惊觉,起身回望,见那灰衣青年负手立于十步开外,容貌极为清俊,只是眸色极冷,眉宇间透着一股孤僻之意,最醒目的却是额间印着一轮紫月,瞧着邪异得很。   这紫月虽邪气,却是邪月宫真传的标志,所以也不用来人自报家门,林莫南就知道他是谁了。会跑到大逍遥派这鸡不生蛋乌龟不拉屎的破地方来的邪月宫真传,除了甄秦还能有谁。   “我是。”林莫南看向他身后的飞舟,皱眉道,“葛欢呢?”   甄秦的眉头皱得比他还高,一双冷厉的双眼在林莫南身上打量了好几下,已是完全看透了他的虚实。炼气修为,根基受损,神魂不固,关键是体内先天元阳半点皆无,分明是遭人采补过。不可能是葛欢干的,那个家伙别说干不出这样的事,就是有心想干,也不懂怎么干,大逍遥派可没有采补术,就连双修功法,葛欢都跟他求了几次,他没给,是想先来看看葛欢的道侣。现在看了,就更不会给了。   “你不配他。”没理会林莫南的话,甄秦冷冷地道。   林莫南心中一痛,宛如被针刺了一下,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又徐徐吐出,方才平息心情。   “阿欢不嫌弃我。”   叶知秋说他不配,现在甄秦又说他不配,难道他林莫南生来就低贱么?配与不配,只在当事二人,又干他人何事,叶知秋那么说,他无话辩驳,因为从头到尾,都是他单相思,但他与葛欢,甄秦又凭什么置喙。   甄秦没想到他这么硬气,愣了一下,方冷笑一声,道:“阿欢不过是好心,你倒是赖上了,若不听劝,我可不与你客气。”   “若是阿欢让你来劝我,那让他亲口跟我说,我林莫南不是死皮赖脸的人。”   “你是林莫南?浩然剑宗的那个弃徒?”这下子甄秦真的惊诧了,只听葛欢总是“阿南阿南”地叫着,没想到这个“阿南”,全名是林莫南。   林莫南的事情,浩然剑宗顾着脸面,纵使宗内已经传得纷纷扬扬,对外还是以压制为主,严禁弟子们传到外头去,但那也只是对普通修士而已,像甄秦这个层面的人物,少不得还是听了那么一耳朵,何况当年林莫南喜欢除魔卫道,魔门弟子不少都恨他恨得牙痒痒的,听说了这事以后,个个喜闻乐道,浩然剑宗压制得了仙盟内部,但压制不了魔门,连甄秦这个性情孤僻不喜与人往来的都听了一耳朵,可见当年传得有多么热闹,隔了差不多十来年,才渐渐平息,再没人提起。   林莫南见他认出自己,也不觉意外,事隔五十年,多少难堪都已过去了,当下微微一笑,道:“想不到甄公子还知道我,惭愧。”   甄秦倒是没话说了,纵使是弃徒,林莫南也是名门大派出身,见识、根底都远在葛欢这个一穷二白的光棍掌门之上,他肯跟葛欢结成道侣,算来还是葛欢赚到了。   沉默半晌,他扔出一只玉瓶,道:“这是阿欢让我带来的。”语气硬梆梆的,扔完就走,驭使飞舟腾空而去,来时突然,走时也突然。   林莫南打开玉瓶看了看,足足二十颗固本培元丹,成色也比以前买回来的那些好得多,果然是在恶人山赚到灵石了。可惜自己的身体实在不行,不然他都想去恶人山挖矿了。   之后几年,甄秦每年都会来一次,带过来的除了固本培元丹,又多出两瓶食金丸,这是专给灵兽食用的丹药,两只小狐崽儿一直营养不良,有了这两瓶食金丸,总算稍稍长了点身体,虽然看看上去仍是狐崽子的样子,但体形瞧着大了一圈儿,越发像毛团了。   到第十年上,葛欢才有机会回来一趟,不知是不是在矿洞待久了,人都黑了一圈,但精神却很好。   ☆、拖娃带崽苦逼老好人   “阿南阿南,我很想你,你想不想我?”   一回来,葛欢就围着林莫南转。   林莫南盯着他的胸口,还是鼓鼓的,忍不住问:“你又捡什么回来了?”   葛欢顿时一脸不好意思地从胸口摸出一只小虎仔儿。   “这个不是捡的,是甄兄送我的,他养的灵兽是一只翼天虎,前不久下了崽儿,他就送了我。”   林莫南顿时一抽嘴角,翼天虎的品级不如两只黑白毛团,只是五品灵兽,但问题是,葛欢他养得起吗?五品灵兽,那也是吃货。甄秦明知道葛欢的情况,还给他增加负担,是打算让葛欢在恶人山挖一辈子矿不回来了吗?   想想甄秦几次来送丹药,都是一副不怎么乐意的冷厉模样,林莫南觉得自己这个猜测还真是大有可能,在甄秦的心里,大概始终都觉得他配不上葛欢吧。   葛欢这次回来,停留了小半个月,就又匆匆走了,临行前塞给林莫南一小袋灵石,数目不多,也就三十多块。   “在山上闷了就到樊城里转转去,这些给你当零花。”   也不知他是怎么俭省才省下的,林莫南没拒绝,收下了,顺手把这十年里种的月盏草共计二十株都交给葛欢。   “樊城这边没有识货人,你带去恶人山那边卖了。”   葛欢顿时郁郁,道:“你根基受损,神魂不固,还是不要太劳累了,除了修炼,没事游游山玩玩水就好了。”   “没事,只是在溪边挖个坑,埋下种子,钓鱼的时候顺手浇点水,累不到我。”林莫南知道他是关心自己的身体,不由莞而一笑。   葛欢这一去,又是十来年,中间还是甄秦来替他送丹药,到第二十年的时候,葛欢才又回了一次,这次行色匆匆,只待了一天就又走了,给林莫南留下一个看着明显是刚出生的小婴儿,让他哭笑不得,这个老好人,不捡灵兽,又开始捡人了。   是个男婴,林莫南给他摸了骨,资质相当不错,若放在名门大派,将来指不定成仙有望,落在这大逍遥派,倒真是可惜了,若没有其他机缘,将来顶多就到金丹期。   当然,这是在没有林莫南指点的前提下,有林莫南指点,情况就又不同了,他出身名门大派,虽然浩然剑宗的功法都已经被抹消了,但一些修炼基础,他都还记得,何况林莫南脑子里还记得一些自己在历练中获得的功法,别的不说,起码他能帮这个男婴把根基打得坚实些。   他给男婴起名葛巾,从了葛欢的姓,每天都给男婴推血过宫强健筋骨,等了七、八年,葛巾知事了,就让他拜在了大逍遥派门下,尊葛欢为师,林莫南做了师叔。   葛巾生性聪明,学东西又快,倒也给林莫南排解了不少寂寞,当然,麻烦也不少,这小家伙倒是没什么机会走鸡撵狗,但他有机会走狐撵虎啊,打从他能跑了开始,身上就再也没干净过,总不知从哪里滚了一身泥回来,有几回还摔了坑里,要不是这几年林莫南从来没间断过给他推血过宫强健筋骨,骨头都不知摔断多少次了。   等到葛巾十岁的时候,林莫南问他想修炼什么,已经生得眉眼清秀的少年高声答道:“我要做剑修。”   小家伙最推崇大逍遥录里,逍遥散人剑指蜀山的那一段。   “有眼光。”林莫南笑赞道,他也是剑修,当然也最喜欢剑。   “师叔,你能教我学剑吗?”葛巾目光灼灼。   林莫南大笑,道:“我本就是剑修,自然能教你学剑。不过学剑重在基础,不能好高骛远,你筋骨没长开,柔韧不够,我先教你一段剑舞,虽无什么威力,但却是调理筋骨最好的法子,练足两年,你就能正式开始学剑了。”   葛巾十分欢喜,开始练习剑舞,他也确实是天生剑修的料子,林莫南只教了他三天,他就把这套剑舞记全了,从此每天苦练不辍,还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葛金,取金之极为锐,锐之极即剑的意思,以表其志。   等到葛欢回来,发现自己的小徒弟已经在剑修的道路上狂奔出好远,顿时气得跳脚,大叫道:“不行,不行,这不成了阿南你的徒弟?”   林莫南瞪了他一眼,道:“我的你的有什么分别?”   一句话让葛欢心里美滋滋的,拉了林莫南到屋里说悄悄话。   “阿南,再挖十年矿,我就能攒够买一套双修功法的灵石。”   从甄秦那里没能换到双修功法,葛欢自然不死心,这几年一有空就在恶人山的黑市里淘弄,还真让他找到了一套不错的双修功法,只是囊中羞涩,暂时还买不起。不过那卖主看在甄秦的面子,答应给他留十年。   “别太辛苦了。”林莫南顿了顿,“双修的事不急,有了灵石,你还是先想法子买一颗化基丹……要是没路子,你再求求甄秦帮忙,他是邪月宫真传,路子比你广……”   葛欢是筑基修为,只有二百年的寿元,虽然林莫南不知道这家伙的寿元还剩下多少,但两人相处近百年,无论怎么看,也知道如果再不突破,葛欢剩下的寿元不会太多了。   “放心,我心里有数。”葛欢拍了拍胸脯,一脸自信,“我要和阿南一起长生久视呢。”   林莫南终于笑了,大逍遥派什么功法都没传下来,倒是这吹牛大法,渊远流长,自逍遥散人起,至葛欢而未绝。   然后就说起了葛金正式拜师的事情,以前葛欢一直没回来,白担了个师父的名义,其实没行过拜师礼。   葛欢本来挺高兴有个徒弟,但一想这徒弟居然走了剑修的路子,他这个大逍遥派的掌门,修炼了这么多年也就一手翻土诀比较拿手,哪懂什么剑道,林莫南这么一提,他就连连摇头:“不收不收,我没什么可教他的,要不,干脆就让他拜你为师吧。”   林莫南自己都担了个弃徒的罪名,若收徒弟,必然会连累徒弟,所以从来就没动过这个心思,既然葛欢不肯收,这事也就这样搁下了,反正他瞧着葛金心思灵动,资质卓绝,志向也不小,大逍遥派又穷又破,恐怕是留不下这样的人才。   果然,在葛欢走后不久,葛金就来找林莫南,道:“师叔,我想学剑。”   他练习剑舞,已经练足了两年,林莫南摸了摸他的骨骼,点头道:“可以练了。”   然后又道:“剑修有两条路子,一为命剑,一为外剑,命剑是在体内孕养剑胎,修成本命金剑,此法虽精进较缓,但本命金剑练成之后,如臂使指,心与剑合,威力极大,缺点是一身修为,都在本命金剑之上,一旦本命金剑毁损,则修为尽废;外剑则是精修剑气,则剑气在手,而天下万物皆可为剑,威力虽不如本命金剑,却无毁剑之忧,你想走哪条路?”   葛金目光灼灼道:“师叔,我想学蜀山剑道。”   林莫南一怔,反问道:“为何?”   “天下剑道出蜀山,我要学,就要学最好的。”十二岁的少年雄心勃勃。   ☆、少年志向总在云天外   “你若学蜀山剑道,此生,都无望剑指蜀山。”林莫南想起这少年第一次看到大逍遥录里逍遥散人剑指蜀山那一段时的惊艳羡慕之色,少年志向,果然易变,当时,这少年还口出狂言,将来也要剑指蜀山。   葛金摇头,道:“师叔,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要剑指蜀山,就要先知道蜀山剑道究竟有多厉害。”他扬起清秀的小脸,一脸狂热,“我要比逍遥散人更强!”   好吧,果然是志向远大,林莫南也不意外,他早就知道,大逍遥派留不住这条幼龙。   “蜀山收徒极严,你资质是够了,但年纪太小,又没有背景,走不了后门,再过三年才是蜀山开山门海选收徒的时候,到那时你再去参加海选,这三年里,你要去做苦力挖矿,先偿还大逍遥派对你十二年的养育恩,你可愿意?”   任何名门大派,在正式收徒之前,都会先打磨一段时间,林莫南对葛金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他一向注重对葛金品性的培养,但此时见这少年的野心大得有些过头,唯恐有朝一日少年会被自己的野心蒙蔽住双眼,走入歧途,所以,他要先打磨这少年三年,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这也是为了葛金的蜀山之路能走得更平顺些,蜀山收徒,最喜欢挑心志坚定又能吃苦耐累忍得孤寂的人,因为具有这些特质的人,都是天生的剑修料子。   葛金用力点头,道:“我愿意。”   修炼无岁月,三年不过是一晃眼。葛金已经十五岁,矿洞的苦力生涯,磨去了他一身细皮嫩肉,也磨去了他眉眼中的些许棱角,但磨不去他心中的朝气和锐气,恰如一块顽铁,初经打磨,已显出几分犀利。   林莫南已经为他准备好一切。   “这是前往蜀山的路线图,你要先从樊城徒步走到八百里外的正陵郡,购买一张前往三河郡的云舟票,到了三河郡,去找蜀山驻三河郡的办事处,报名参加海选,之后的行程安排,你听从蜀山办事处的人安排即可。这袋灵石你收好,记住,财不外露。”   灵石不多,其实,都还是葛金这三年里自己做苦力赚的,林莫南一分没动,都给他存着。   葛金默默地收下,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扑通一声跪下,对着林莫南用力磕了三个响头。   “师叔,您虽不是弟子的师父,但弟子心中明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弟子以剑心起誓,他日弟子修炼有成,一定为您寻到造化果,稳固神魂,再筑根基,弟子还会扶持大逍遥派,再铸辉煌。”   林莫南扶起他,笑道:“你有这个心就够了,何必起誓。修炼之人讲究缘分,你我无师徒之缘,不必太过挂心。你也未正式拜入大逍遥派,更不必对大逍遥派有什么承诺。好了,时辰不早,你该走了,你如今也是炼气修为,只要不出仙盟地界,自保尚可,但独身在外,还需处处谨慎小心,师叔也盼你前程远大,长生久视。嗯,以后你叫我师叔也不合适了,叫林叔就行。”   “林叔……您保重!”   葛金一步三回头,他走了三步,回头了九次,到迈出第四步时,终不再回头,大步向前,离开了这个普普通通的小山头。两只小狐崽和一只小虎崽依依不舍地送他,哀哀叫唤,也未能使他回头。   少了一个人,也就少了许多热闹,林莫南花了几天时间才适应了这份冷清,更不用提狐崽儿和虎崽儿,连嬉戏玩闹的精神也没有了,怏怏地趴在溪边看林莫南垂钓。   林莫南垂钓,从来不真正把鱼钓上钩,他只是不停地赶走鱼儿,就像不停地赶走自己心中的那些杂念一样,鱼饵却始终在那里动也不动,一如他对叶知秋的痴恋。   纵使绝然心死,纵使已与葛欢结成道侣,但他走的是极情道,坚定专一,至死不渝。   林莫南一直在犹豫,是否要斩断极情道,唯有斩道,他才能彻底忘记叶知秋。以前,他还可以继续犹豫,但现在必须有个决断了,等葛欢下次带了双修功法回来,两人双修,一定要同心合意,他不忘叶知秋,就无法与葛欢双修。   只是,斩断极情道,他又要走什么道。忘情道吗?他不想跟叶知秋走一样的成仙道。无为道?昆仑弟子向少出世,他对昆仑了解不多,对无为道所知甚少,想走也走不了。   舍此三道之外,其他成仙道则相对下乘一些,林莫南是名门大派出身,不管怎么说,眼界被养高了,一般的小道他真心看不上。   也不知葛欢走的是什么道,要不,夫唱妇随好了。   这个念头一起,林莫南就又摇头苦笑,葛欢身为大逍遥派的掌门,走的肯定是“逍遥道”,但是显然,“逍遥道”是不存在的,至少葛欢肯定没找到,所以这个老好人,其实什么道都没有走,也怪不得他的修为在筑基期,总也无法突破,没有坚定的信念和明确的道心,心中充满茫然的葛欢,当然就无法突破。   这个决断真不好下啊,非是不舍叶知秋,而是不舍自己的道,修士没了道心,修炼之途也就走不多远了。   正在林莫南苦笑的时候,耳边忽传来一声水花响,回过神来,才发现,小狐崽儿和小虎仔见他总也钓不上鱼,急了,一个扑通跳进溪水中,追着鱼儿扑腾起来。   鱼儿受惊,顿时四散逃窜,小狐崽儿和小虎仔张牙舞爪地追着,奈何小狐崽儿的体形,还没有鱼的一半大,即使追上了也抓不住,小虎仔倒是还有几分力气,用爪子死死抓着一条半大不小的鱼上了岸。   没抓到鱼的两只小狐崽儿抱在一处,垂头丧气,小虎仔趾高气扬,林莫南见好好的溪水,让它们仨都搅混了,好气又好笑地一巴掌拍在小虎仔头顶上,道:“得意什么,水都混了。”   小虎仔没得到表扬,反而挨了一巴掌,顿时就耷拉了脑袋,夹着尾巴一溜烟跑了,两只小狐崽儿四目相对,各自一点头,赶紧蹑手蹑脚往草丛里一钻,不等林莫南的巴掌到,就跑了个无影无踪,等跑得看不到林莫南的身影了,才得意洋洋地在小虎仔跟前摇头晃脑走来走去,小样儿,你能,挨巴掌了吧。小虎仔哪受过这个气,大吼一声,瞬间跟两只小狐崽儿打成了一团。   林莫南远远听着三个小家伙嬉闹的声响,失笑地摇了摇头,因葛金的离开略显失落的心情立时好了很多,谁说小山头上冷清了,分明还热闹得很。   ☆、世间逍遥一坐七年悟   继续垂钓,此时溪水已渐渐恢复了原本的清澈。林莫南放下鱼饵,看着鱼儿又忍不住垂涎地游过来,看着清澈的水面倒映着一朵缓缓飘过的云彩,他忽地失神。   云过水面,留影不留痕,是这云不想留痕,还是水不愿留痕?搅动水底,水中一团浑浊,然而待到恢复平静,水面仍是清澈一片,是浑浊不可长久,还是水本洁净,不受万物沾染?   心若如这水,映照世间一切,点滴不留痕迹,纵使一时浑浊,过后仍是清如许明如镜,洒脱自如,肆意自我,此即谓之……逍遥。   难道,这就是“逍遥道”?   这个念头一起,林莫南全身剧震,心神一下子落入某种冥冥不可言的意境中,此时,他有目不能视,有耳不闻声,只有一部大逍遥录,字字句句从心中淌过,有那么一刻,林莫南不再是林莫南,他仿佛化身逍遥散人,脚踏昆仑,剑指蜀山,又在峨嵋金顶上挥洒了一把迎风尿三丈的肆意张扬。那些看上去纯属自我吹嘘的溢美之词,此刻却仿佛蕴含了无数的天道至理,一句一句,若金科玉律,若大道真言,声声如震鼓,动人心魄。   “阿南……阿南……阿南……”   不知过了多久,葛欢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传入耳中,林莫南才蓦然清醒,茫然地看着葛欢的脸,半晌才道:“这才三年,你怎么回来了?”   往常葛欢一去,少则十年,多则二十年才回来一次。   葛欢气急败坏,一把抱起他,一边往草屋里走一边道:“什么三年,已经整整十年了,你是怎么回事,在溪边坐了多久,我一回来,就看到你差点没被树叶给埋了……”   “啊?十、十年?”   林莫南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堆满了树叶,身体都僵了,一点知觉也没有。他吃惊得合不拢嘴,已经十年了吗,这么说,他在溪边一入神,就是整整七年,他居然还没饿死,这真是个奇迹。   “我……好像顿悟了。”   奇迹当然不可能发生,以林莫南的见识,静下心来略一细想,就明白发生了什么。顿悟是好事,修士顿悟的时候,会受到天道保护,自动提供灵气以保持生机,饿死这种事是绝不会发生的。只是他的身体根基受损在前,又失了先天元阳,久坐不动,难免血肉僵化,等葛欢帮他推血过宫,活络一下筋骨就没事了。   “顿悟?”葛欢先是一愣,转而也欢喜起来,“悟到什么了?”   “呃……记不太清楚了……”林莫南回想了一下,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只隐隐约约有几分残存记忆,不觉郁闷道,“我好像变成了逍遥散人……”   葛欢脚下一拌,差点摔倒,好一会儿才哈哈大笑,道:“原来只是做了一场白日梦。”   林莫南脑子里还有些糊涂,闻言也笑道:“大概……是吧……”   草屋七年未有人住,已是积满灰尘,葛欢叹了口气,道:“你呀……让人怎么放心……”   先把床清理干净,将林莫南小心地放到床上,然后开始替他推血过宫,先从四肢推起,又慢慢移到小腹、胸前。   林莫南渐渐觉得身体有了知觉,似乎能听到血液在身体里流动的声音,还有砰砰砰的心跳声,震如响雷,再仔细一听,不是他的心脏在剧烈跳动,而是葛欢的。   “阿南……我买到双修功法了……我们……我们……现在试试?”葛欢又习惯性结结巴巴。   林莫南闷笑,逗他道:“我七年没洗澡了,身上脏得很。”   他曾修炼到混元期,身体早已清净无垢,虽修为散尽,但体质达到的高度却不会变。   葛欢一时哪想到这个,跳了起来,道:“我烧水给你洗……”一转身就窜出了门,过一会儿讪讪地回来,“阿南,你哄我。”   林莫南再也忍不住,大笑。   葛欢咬牙切齿,从怀里掏出一本古旧书册,往床头一竖,道:“试试,现在就试,若这功法不好,我回头找那家伙算帐去。”   语罢,就往林莫南身上一扑,笨手笨脚地去解衣裳。   林莫南也不管他,现在他的身体已经能动了,就伸手取了书册,先看封皮,却发现已经毁损,已经看不出这功法叫什么名字了,再看内容,细细研读了片刻,才惊觉这居然真是一本相当不错的魔门双修功法。想想也是,在恶人山那种地方,也不可能出现正道双修功法。   双修功法也有正魔之分,事实上,几乎所有的双修功法,最早都是脱胎于炉鼎之术,炉鼎之术损人利己,属于典型的魔门功法,但是其修炼速成之效,却极好,后来仙盟正道恐魔孽们利用此术修为增长太快,以致正道弟子难敌,就从这炉鼎之术中研究出了双修功法,能于双方都得利的,才叫双修功法,后来,双修也成了仙盟正道修炼的一条捷径。再后来魔门中人也开始注重双修,就摒弃了炉鼎之术,研究出了魔门中的双修功法。   不过即使是双修功法,效果也有高有低,双修功法的核心,说到底无非是灵欲合一,而正道双修与魔道双修的区别,在于一个重“灵”,而一个重“欲”,灵是精神,欲是肉体,正道双修,讲究精神相通、心灵契合,以灵导欲,达到双修的目的,而魔道双修,却是通过欢愉达到极致,使精神心灵暂时相通。   既然葛欢带回来的是魔门双修功法,林莫南倒放心了,他可以暂时放下是否斩断极情道的念头,这也是魔门双修功法的显著特点,它不要求双方一定要心灵相通,只要身体水乳交融到一定程度,极度的欢愉可以暂时使双方心灵被动沟通。   “那就试试吧。”   将这本双修功法的要诀都记在心里,林莫南主动解开了衣带,没办法,等葛欢笨手笨脚的,还不知道要磨蹭多久。其实他不在乎双修功法能给自己带来多少好处,不过还是希望通过双修,能帮助葛欢早日突破筑基期。   ☆、褪白着黑此生是未亡   事实证明,这本双修功法真的非常不错,又是十年之后,林莫南的修为,恢复到了辟谷期,从此身体可以自主吸纳天地间的灵气,基本上达到了狐崽儿们和虎仔刚出生时的水平,这下子,就算不顿悟,他在溪边一坐七年也不会有饿死之虞了。   当然,葛欢的收获也不小,这个老好人总算将修为推至筑基期的巅峰,随时都可以闭关突破了。   “阿南,甄兄传讯来说,他替我弄到一颗化基丹,让我去取。”   正在林莫南准备劝葛欢闭关突破的时候,葛欢突然接到了甄秦的飞鹤传信。   “也好,有化基丹的帮助,你突破成功的机率至少提升三成。”林莫南唯一忧虑的是,大逍遥派根本就拿不出购买化基丹的灵石,不过看到葛欢高兴的样子,他也就不说什么了,反正欠人情这种事,欠多了也习惯了,甄秦对这个老好人,确实是照顾有加。   葛欢一走,林莫南闲得无聊又开始垂钓,看着从水面飘过的云彩,他突然间,想起了自己那次顿悟,然后终于记起了什么,不等他细想,却猛然胸口一痛,痛得他几乎窒息,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对着水面发了半天呆,才终于有所预感,似乎……将要失去什么,正如云彩飘远,水面空空地倒映蓝天,平静得宛如一块碧色晶石。   几天后,甄秦送回了重伤垂死的葛欢,还有一对粉雕玉琢的双生姐弟。   “阿欢?”   林莫南有几分茫然,有几分心悸,却并没有太多的意料之外,毕竟,几日前他就有所预感,如今,预感成真,他的心如针刺,痛,却无法宣之于口。   “他就是好管闲事,也不惦量惦量自己的分量,屁的本事也没有,还要救人……”甄秦把那对双生姐弟往林莫南怀里一塞,满眼冷凝,一脸嫌恶。   葛欢的老好人脾气……林莫南抱着两个懵懂无知的孩子,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阿欢他……没事吧?”   林莫南想靠近检查葛欢的伤势,但甄秦不允,冷冷道:“阿欢不想让你看见他的脸。”   林莫南呆住。   “这个笨蛋,为了救人,透支了修为,损了寿元……现在要救他,只有一个办法,立刻突破筑基期……我帮他突破,你在外面护法。”   甄秦也不管他怎么想,带着葛欢进了草屋。   林莫南看着门窗紧闭的草屋,许久,才徐徐叹出一口气,是不想让他看到寿元将近时已经变得垂垂老去的容颜吧,想把最好的样子留在他的记忆里,这个……笨蛋……   眼角有些湿润,他没有什么能做的,只有守在草屋外,等着里面传出突破的气息。   一天,二天,三天……整整半个月过去了,草屋里没有丝毫动静,如果准备充足,修士自身又道心坚定、资质悟性绝佳,最多三天就突破成功,葛欢准备不足,道心未定,资质又平庸,悟性就更别提了,身上还带着伤,所以多用一些时间可以理解。   第二十一天,草屋里蓦然暴出一股强劲的气息。   突破了!   林莫南一喜,迈出一步后又顿住,心情已一沉到底。他也曾经突破过,当然知道突破筑基期的表现,这气息乍看强劲,但却只是外泄,而非内敛,这不是突破,而是突破失败,散功了。   他把两个孩子送入另一间草屋,让他们睡去,然后转身走向旁边的草屋,指尖刚碰触到门,只听里面传出一声“阿南,不要进来”。   林莫南的动作停顿了。   “阿南,对不起,我失败了,不能继续陪着你……”葛欢的声音很虚弱,散功是极其痛苦的,恐怕还是甄秦帮他续着气,他才能出声。   “师父给我起名叫欢,盼我一辈子都过得快活……可是,师父死后,大逍遥派只有我一个人,我过得一点也不快活……直到捡回了阿南,虽然还是很辛苦,可是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快活……阿南,谢谢你,没有嫌弃我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   林莫南静静听着,他想说点什么,但是声音哽在喉咙里。其实,遇到葛欢是他的幸运,应该他谢谢葛欢没有嫌弃他,给了他一个温暖的家。   “阿南,我要走了,你别怪我给你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两只小狐崽儿,你养得起就养着,养不起就把它们卖了,那时候捡它们回来,我是怕你一个人待着寂寞……小虎仔就还给甄兄吧……我还欠了甄兄三万块灵石,将来你能帮我还了就还,还不起就赖着好了,反正我欠甄兄也不是一点半点,不在乎了……”   甄秦的一声冷哼随之传了出来。林莫南可以想像他此时阴沉的脸色。   “还有那两个娃娃……我为救他们而折了寿元,虽然是我自愿的,但是这次只能自私一点了,不能不求回报,将来他们长大了,留一个替我继承大逍遥派的衣钵,我不能让大逍遥派灭亡在我手里……阿南,在他们长大前,我只能把大逍遥派交托在你手里了……”   “阿南……等娃娃接过大逍遥派,你就把合籍双修证消了吧,以后……以后……你会遇到一个真正能照顾你的人……咳咳……”   话到这里,葛欢已是气息不继,声音也低弱了很多,林莫南必须全神贯注,才能听清楚他的声音。   “阿南……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我听着……”   林莫南深吸一口气,道:“阿欢,和你在一起,我很喜欢。”   这一刻,他泪如雨落,心中,慧剑狠落,决然地斩断极情道。道心破,痛入心扉。   “哈……哈哈哈……我好快活……”草屋里,传出葛欢快活到了极点的笑声,“阿南……阿南……来世,愿我英俊无匹,愿我强大无敌,愿我高贵无尘,愿我……与你再续前缘……永不分离……”   声息渐弱,终至全无。   “阿欢!”   林莫南手一抖,用力推开门。屋中气息犹在,但葛欢的身影已然全无。修士散功,同时散去的还有血肉发肤,尘归尘,土归土,正如云彩飘过水面,点滴痕迹也不会留下。   “他走了。”   甄秦负手站在窗前,没有回头,声音一如往日,孤僻冷厉。   林莫南静默半晌,拭去眼角的泪,轻声道:“是谁……伤了他?”如果葛欢不受伤,不折寿元,有化基丹的帮助,他有很大的机会突破。   甄秦冷哼一声,道:“不用你挂心,伤他的人……连神魂都被我一寸寸碾碎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林莫南徐徐吐气,到底是魔门弟子,这手段……他想了想,突然自嘲一笑,其实跟叶知秋比起来,甄秦的手段倒还弱了几分。这么一想,他就释然了,什么正,什么魔,不过是道的分歧而已,往日他一叶障目,今日才真正分明。   心念一开,林莫南眼前忽有光华闪烁,他顿时怔住,这些光华……是葛欢的神魂?   不对啊,葛欢已道消,哪里还有神魂,早散了……这、这是魂?不是修士修炼出的神魂,而是每个人的与生俱来的“魂”,是一个人根本,魂入轮回,则可再世为人。   可是,魂不可见,他怎么会突然看到?   林莫南惊骇莫名,禁不住后退一步,身体撞上桌子,落下一本书来,他低头一看,正是大逍遥录,须臾间,灵光穿透心神,耳中真言回荡,他豁然开朗。   是逍遥道。   心若如水,映照世间万物,自然连魂也可照见,照见魂,也照见轮回,照见天地至法至道,照见万事万物一切根源,世间一切,在明悟逍遥道的人眼中,无可遁形,毫无秘密。   他突然间懂了,早在十年前,他就已经触摸到了逍遥道的边缘,可是因他不舍得斩断极情道,所以迟迟没有明悟,直到方才,在草屋外,他决然斩道,终于彻底明悟逍遥道。   阿欢,你看到了吗,我找到逍遥道了,大逍遥派不是大造谣派,逍遥散人没有吹牛,逍遥道真的存在,它是三千成仙道中的第一道。   阿欢……你的来世,定然英俊无匹,定然强大无敌,定然尊贵无尘,定然……只怕到那时,林莫南就真的配不上你了,那时,你还会如今日一样不嫌弃我吗?   阿欢……你可知,这世间再也不会有人比你对我更好。   阿欢……对不起,我斩断极情道太迟了,始终没能与你心意相合。   阿欢……   终于哽噎难言。   泪划落面庞,落入心中,无痕无迹,心已如水,泪在水中,就化成了水,如何还能留下痕迹。   伤心,到底只有一刻,如云过水面,过了,就过了,再也不留丝毫痕迹。   林莫南再次平复心情的时候,窗前已空无人影,甄秦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走得无声无息。他与林莫南本就没有交集,因葛欢而交,现在葛欢走了,甄秦与林莫南,自然也就重归陌路。   不过小虎仔却留下了,甄秦没带走它,反而给林莫南留了一桌子的固本培元丹和食金丸,足有数千颗,够他用几十年了,想来葛欢最后说欠了甄秦三万灵石,其中一部分就应该包括这些。   修士道消,不留丝毫痕迹,立冢就不必了,但林莫南还是给葛欢刻了一块灵位,供在草屋里。他脱下惯常穿着的白衣,换上黑衣,从此,就是未亡人。   ☆、10·一封请柬来自蜀山里   葛欢救回来的两个娃娃都有五、六岁的年纪,已经有些知事了,问他们名字,不记得姓什么,只记得弟弟叫无缺,姐姐叫笑笑。林莫南就让他们两个都姓了葛,葛无缺,葛笑笑。   “你们的命是阿欢救的,所以,继承大逍遥派,你们责无旁贷。”   有葛金教训在前,这一次,林莫南也不管这两个孩子听不听得懂,让他们在葛欢的灵位前正式拜了师,将他们的名字记上了大逍遥派的弟子名录,同时在仙盟驻樊城办事处备了案。   这两个孩子的资质也很好,逍遥道重现于世,林莫南有信心,拜入大逍遥派绝不会辱没了这两个孩子。   逍遥道之所以被逍遥散人称为三千成仙道中第一道,正是因为它能照见天地至法至道,照见万事万物一切根源,换句话说,任何功法在明悟逍遥道的人眼中,没有任何秘密,他可以根据这两个孩子的自身天赋,为他们量身打造功法,当年逍遥散人之所以毁去大逍遥派的所有功法,正是因为这些功法都是他根据门人弟子自身的天赋所创,别人修炼不但全无用处,反而大有害处,大逍遥派的传承,一个逍遥道就足够了。   林莫南只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就分别为这姐弟俩各自创出了一套基础修炼功法,姐姐悟性好,得到了水月观想诀,弟弟有毅力,得到了磨剑诀。至于他自己,也摸索出一套养生经,这套功法以休养生息为主,他根基受损、神魂不固的缺陷没有办法弥补,逍遥道是成仙道,不是灵丹妙药,无法弥补他的缺陷,纵使林莫南已经明悟逍遥道,也无法达到当年逍遥散人的高度。   养生经不能恢复他的根基,稳固他的神魂,但却可以让他的身体生出后天元阳,虽不似先天元阳那样好,可比一丝元阳也无总要好得多,至少他的身体会比现在要强健一点,不至于半点苦累都经受不住。   葛欢已不在,在这对姐弟能支撑门户前,大逍遥派就全靠他一个人撑着,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围着他转前转后,劝他不要累着自己了。   心若水,微起波澜,荡漾片刻,终至平静。   蜀山广发请贴。   二十年前,蜀山大开山门海选弟子,挑中一批资质不错的弟子,经过二十年的打磨考验,又从中挑出了百人,正式收为蜀山弟子。这次发请贴,就是邀请仙盟各门各派前往蜀山观礼,作为这百名新晋蜀山弟子的见证。   作为仙盟宗门之一,尽管大逍遥派落魄到极点,仙盟驻樊城办事处还是送来了一份请贴。   林莫南扫了一眼请贴,在那一百个名字中,看到葛金的名字,不由微微一笑,这小子,果然如愿以偿了。然后随手就把请贴扔了,姐弟俩正是修炼打基础的关键时期,他哪里走得开,何况也没那么多灵石做盘缠,在这里遥祝一下葛金心事想成就行了。   蜀山方圆三万里,奇峰林立,沟壑纵横,终日都笼罩在一片迷蒙云雾中,宛若人间仙境。新晋的百名弟子,虽还没有正式行入门拜山礼,但每个人都分到了一个山头作为洞府。   葛金在百人中,属佼佼者,分到的山头也相当秀丽优美,山头本无名,他怀念着在大逍遥派的那段日子,于是将这座山头命名为逍遥岭。   逍遥岭比大逍遥派的山头要大得多,灵气也浓郁得多,葛金就想,如果林叔来观礼,他就想办法把林叔留下来,在逍遥岭修炼,比在那个灵气稀薄的破山头要好得多,林叔一定会喜欢的。还有两只狐崽儿和小虎仔,在逍遥岭里可以饱饱吃上一顿灵气大餐,不用再整天半饥不饱的,他在大逍遥派十几年,就没见过这仨小家伙长过个头。   他特地交待执事殿的仆役,如果有大逍遥派的人来观礼,立刻来通知他。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来蜀山观礼的大大小小宗门越来越多,却始终没有大逍遥派的消息,葛金有些急了,干脆自己跑到山门前守着。   直到最后一天,大逍遥派也没有出现在观礼的名单中,葛金抹了抹脸,心想:林叔身体不大好,也许走不了远路。至于葛欢……葛金其实只见过这位掌门一次,实在没有留下太多的印象,算了,不来就不来吧,等他修炼有成,再回去看望林叔就是。   正要离开时,山门前,忽现霞光万道,葛金被刺了眼,略略偏了头,避过霞芒,才看清楚,那不是什么霞光,而是一驾玉辇,白玉为座,云霞为华盖,蛟龙为驭使,左右跟随二十名青衣修士,当中端坐一名男子,紫袍玉带,威仪高贵,姿容绝世,身后立着一男一女两名清俊道童。   玉辇在山门前并没有停留,径直一晃而过。   葛金愣了半晌,扭头问身边的守山弟子,道:“这位师兄,他是谁,为何如此无礼,竟不拜山?”   守山弟子这几日天天见葛金来这里等人,与他已混熟了,闻言笑道:“峨嵋十秀之首叶知秋叶公子前来观礼,哪里用得着拜山,他与何大师兄可是至交好友。”   何大师兄,是蜀山十三小剑仙之首,何道理。   葛金默默地看着玉辇远去的方向,握紧了拳,暗暗道:假以时日,我亦当如是。   何道理的洞府,是凌云峰,蜀山中最奇绝凶险的一座山峰。叶知秋一到,他从中迎了出来,远远施礼,笑道:“不过是几个新晋弟子的入门拜山礼,怎么把你给吹来了,倒教我吓了一跳,莫非这次新晋弟子中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值得你叶公子亲自来观礼?”   叶知秋从玉辇中一步迈出,神色淡淡道:“我闭关百年,方出关不久,静极思动,出来走走,正好听说蜀山有热闹,就顺路过来了。”   何道理上下仔细一打量,笑道:“恭喜叶兄,已是归真巅峰,看来再不过久,峨嵋又要出一位渡劫真人。”   叶知秋仍是神色冷淡,并无喜色,淡淡道:“虽是归真巅峰,但还需再沉淀三五百年,方有望渡劫。”说着,又看了何道理一眼,“何兄也是归真巅峰。”   “哈,叶兄闭关不久,我也随之闭关,前不久方才出关,侥幸,侥幸。”   何道理打起哈哈,心中却暗骂叶知秋变态,他比叶知秋早修炼七、八十年,如今不过两人修为持平,真是半点也松懈不得,不然他这蜀山十三小剑仙之首,就要被峨嵋十秀之首给比下去了。   “叶兄,闲话不多说,入门拜山礼还有一个时辰就开始,你我且先入席吧,待观礼过后,我把其他十二小剑仙都召来,咱们坐下一起论论道,你看如何?”   叶知秋无谓地点点头,他到蜀山来,当然不是为观礼,而是闭关百年,有所得,正欲寻人论道,何道理知情识趣,自是再好不过。   ☆、自作主张心魔顿来袭   来到观礼席时,发现席上已坐满了人,蜀山发请贴,仙盟各门各派,有几个会像林莫南那样随手扔的,纵使有穷得跟大逍遥派一样的小宗门,砸窝卖铁也要过来捧个场。   叶知秋一向不喜人多,当场就皱了眉,神情不豫,何道理了解他的脾气,笑着将他引往另一个方向,道:“这里是小宗门的观礼席,咱们自有雅席,很是清净。”   雅席果然人少了很多,寥寥十来个席位,坐着的都是仙盟数得着的大宗门,叶知秋一眼就看到了浩然剑宗的弟子,见那人一身首席真传的打扮,不由顿了顿足。   “怎么?”何道理察觉。   叶知秋摇了摇头,走到席间坐下,才问道:“浩然剑宗的首席真传换人了?”   他依稀记得,当年那人爱着一身白衣,笑眼温柔,总是站在不怎么显眼的地方痴痴看他,他心生厌烦,找人教训了那人一顿,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人,再后来他闭关百年,不想甫出关,却发现浩然剑宗的首席真传居然换了人,一时也不解为何心生失落。   何道理也是闭关百年才出关不久,叶知秋这么一问,他也茫然片刻,才终于想起来,道:“你是问当年那个总是偷偷看你的那人?我帮你问问。”   言罢,就伸手招过来一名负责招待这些观礼修士的蜀山弟子,低声问了问。   能在雅席间充当接待的蜀山弟子,自然也是层面上的人物,而且还是八面玲珑的性子,稍稍回忆片刻,就想起了浩然剑宗的弃徒事件,当下笑道:“何大师兄您有所不知,那林莫南被魔门中人采补,损了根基,失了元阳,自然就做不了首席真传,本来这事遮遮掩掩再随便打发他闭个百来年关也就过去了,可是也不知他在浩然剑宗得罪了谁,居然被人把这事掀了出来,浩然剑宗丢不起那脸,就毁了他的本命金剑,抹消了功法,遂出门去,如今也不知流落到哪里去了。”   何道理听了,顿时一声嗤笑,道:“可惜了,当年我看他也是个人物,没想到竟然如此大意,让魔门中人得了手……”   他这里话音未落,却听叶知秋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那名蜀山弟子怔了一下,道:“差不多一百年前了吧。”   “怎么,你要替他报仇不成?”何道理失笑,“也是,到底他对你痴心一片,你纵不领情,也要感念几分……不过事隔百年,你就是……”   他正要劝叶知秋别白费力,却不料叶知秋竟忽然起身,招呼也没打一个,就走了个无影无踪。   “叶兄……叶兄……”何道理叫了两声,也懒得去追,只看着那名蜀山弟子茫然道,“他到底是来干嘛的?”   那名蜀山弟子与他大眼瞪小眼,您何大师兄都不知道的事,他又怎么会知道。   “回去!”   叶知秋登上玉辇,面寒如水。随他而来的那些青衣修士和两名道童个个有如寒蝉,不敢吭声,只驭使着蛟龙,拉着玉辇风驰电掣地回了峨嵋。   峨嵋雪芽顶,是叶知秋的洞府所在。   “叫白蛟君来。”   坐在自己的洞府中,叶知秋的脸色越发难看。当年,他虽厌烦林莫南看他的眼神,但也只是想给那人一个教训,让那人从此再也不烦他而已,所以他让白蛟君去找两个散修假扮魔门中人,然后故意约了那人又出卖他,再特地赶过去做出见死不救的姿态,无非是想用冷酷的现实绝了那人的痴念,过后那两个散修自然会装出疏忽的样子放林莫南逃走。可是,结果怎么会变成这样?   假冒的魔门中人,为什么会变成真的魔孽?   他想起当日林莫南看向他的最后一眼,从希翼到绝望死心,一向冷情的心,突然揪成一团。   叶知秋是冷情冷性,但他是正道,不是魔人,他使手段,但从没想过真的对林莫南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伤害。   他从未如此愧疚过,以致于有那么一瞬间,几乎乱了道心。   白蛟君很快就来了,他是雪芽顶的总管,叶知秋一心修炼,雪芽顶的一应琐事,向来都交给他打理,所以,当年那两个人,也是他去找来的。   “大师兄,您找我有什么吩咐?”   白蛟君也是峨嵋弟子,只是他资质有限,很难踏足大道,所以心甘情愿给叶知秋当了总管,仗着叶知秋的势,平日里也威风得很。   叶知秋阴沉着脸,道:“当年,我让你找两个散修假冒魔孽,你为何找来两个真正的魔门中人?”   白蛟君一怔,颇为英俊的脸上挂上委屈神色,道:“冤枉,我找的当然是散修,怎么可能是魔门中人,大师兄,你听谁胡说八道陷害我?”   叶知秋闭了闭眼,冷冷道:“你为我做事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实话实说,我还能留你,现在我亲自问你,你还敢欺瞒……看在系出同门的份上,我不罚你,白蛟君,你收拾东西,滚出雪芽顶,除了你自己本来的东西,雪芽顶一草一木,都不许你带走,滚!”   “大师兄……我真的冤枉……”白蛟君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叶知秋睁开眼,目光如剑,定定看了他半晌,见白蛟君的眼神胡乱转着,只不敢跟他对视,当下又冷笑一声,道:“白蛟君,你当我叶知秋真的很好欺瞒?再不滚,休怪我不客气。”   白蛟君大惊,好一会儿才咬着牙道:“大师兄,我是一心为你,若不如此,那林莫南如何肯死心,他走的是极情道的路子,岂是大师兄你随便玩点手段就能绝了念头的,那是他的道,他若对你绝了念,他的道也就毁了,只有如此,才能一劳永逸。”   “你违背我的意思自作主张,也敢说为我。”叶知秋一指弹出,点在了白蛟君的胸口,“断你一截心脉,惩你狡言之罪。”   白蛟君捂住心口,喷出一口血,恨道:“大师兄,你不识好人心,总有一天,会后悔。”   断一截心脉,即削百年修为,白蛟君本来就资质不好,骤失百年修为,如何不恨之欲狂。   叶知秋冷冷地看着他,道:“那两个魔门中人,是哪门哪派弟子,姓什么叫什么。”   白蛟君惨笑道:“我怎么知道,随便找的,事后更没有见过他们。”   叶知秋眼神沉了沉,改了主意,道:“念在同门一场,我给你十年时间,带那两个魔孽的人头来见我,否则,十年后我亲手取你性命。”   “大师兄,你一定会后悔的。”   白蛟君走后,叶知秋就抓紧了胸口,他修的功法,是峨嵋金光诀,讲究的就是浩烈至阳,堂堂正正,仰要无愧于天,俯要无愧于地,他纵冷情,可为人做事,从无一丝心愧,而现在,他的功法摇摇欲坠,几欲崩溃。心魔已生,若不解决,他今生止步于此,再也无一丝寸进。   解铃还需系铃人。   ☆、一秀出山欲补弥天错   许久,叶知秋终于平静下来,恢复了一惯的冷淡神色,扬声道:“青云。”   两个道童中的男道童应声而入。   “今日起,雪芽顶一应大小事务,都交由你打理。”   青云躬身应是,他虽只有十五岁,但在叶知秋身边已有三年,平素也协助白蛟君打理雪芽顶上的事务,已经很熟悉了。   “闭月。”   女道童也应声而入。   叶知秋闭了闭眼,片刻后才缓缓道:“准备一匹代步灵兽,不要太招眼的。”   闭月怔了怔,问道:“公子,霞光辇不好吗?”公子要出行,乘坐霞光辇是最舒服的。   “照我的吩咐去做。”叶知秋目光如电,狠狠地刺向闭月,他不喜欢手底下的人自作主张,更不喜欢他们代他决定任何事。   闭月一骇,不敢再说什么,赶紧出去,在雪芽顶的兽栏里挑了又挑,才终于挑出一匹不是很招眼的灵兽,外形似马,但四足粗壮,这是善于翻山越岭的翻山兽,也能做短途的跃空飞行,没什么战斗力,但胜在耐力奇佳,可以不吃不喝不间断地奔跑几个月。   将雪芽顶的事情大致安排好后,叶知秋就去了峨嵋金顶,求见掌教真人,也是他的师父。   “你要出山游历?也是,闭关百年,你虽修为大进,但还需沉淀,此时出山游历正是时机。”   对弟子的请求,峨嵋掌教赤松子并不意外,但是他慧眼如炬,瞧出叶知秋体内气息浮动,不由皱眉问起缘故。   叶知秋也不隐瞒,将自己犯下的错事说了,方道:“解铃还需系铃人,弟子心魔已生,非林莫南不能解除,此番出山,除去游历,弟子也想寻到他的下落,做些弥补之事,以求得他的原谅,如此,弟子方能无愧于心。”   赤松子得悉缘由,不由长叹一声,道:“此事阴差阳错,也非出你本心,何苦太过挂怀……也罢,你心魔既生,不解决是不行的,弥补之事,条件任他开,为师替你做主,什么条件也可应得,若他已有不测,我拉下这张老脸去求大衍真人算出他的转世身,你将他收入门下,也算补偿。”   叶知秋躬身一拜,道:“多谢师父。”   “还有一事,你需放在心上,此次游历,若遇到合适的人,你就把情关破了吧,我峨嵋弟子大多都行忘情道,总要先有情,才能忘,你天生冷情,为师原就担忧你情关难启,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只怕你更冷情了。”   归真之后,即为渡劫,而情劫最是难过,故而绝大多数修士在成为渡劫真人之前,都会先破去情关,这样渡劫期时,就不用再去渡情劫。渡劫真人寿元悠长,很少有陨落之危,但凡陨落,倒一多半都是陨在情劫之下。   “是,弟子谨尊师命。”   离开峨嵋金顶,叶知秋就独自一人坐着翻山兽出了山门。天下之大,他不知林莫南流落在何处,反正他也不急,就这样一边游历一边慢慢寻找,偶尔遇到魔门中人行恶,他顺手就除去了,峨嵋十秀之首叶知秋的名头,倒是在魔门中越来越响亮,而仙盟中人也越来越推崇这位叶公子,为他的风姿所倾倒的不在少数,以至于叶知秋每到一处地方,都有无数仙盟修士拥来,有男有女,以远远看一眼这位叶公子为荣。   林莫南听到叶知秋偌大的名头时,已经是三、四年后,樊城偏远,消息不灵通,尽管如此,叶知秋的名字还是传到这里,亦可见这位峨嵋十秀之首的风姿是如何动人,名声又是如何的响亮。   其时,林莫南正在樊城坊市摆地摊,出售自制的竹叶符。自明悟逍遥道后,他一直就在考虑怎么为大逍遥派开源,种药挖矿猎取凶兽皮肉什么的是不用想了,苦思数月,最后他从溪边的那几竿青竹上,找到了灵感。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逍遥道能洞悉世间一切至法至道,而这几竿青竹恰好也资质特殊,勉强算得上灵竹,林莫南就摘了竹叶,利用逍遥道的特性,改变竹叶上的天生纹路,使之成为符篆。   林莫南修为有限,这青竹也只能勉强算得上灵竹,所以竹叶符的功效也有限得很,只能算是最低品的符篆,但胜在无须成本,而且樊城这小地方,也没什么特别厉害的修士,结丹修为已经算是顶尖层次,筑基修士都没有多少个,林莫南以辟谷修为,已经算是中游偏上的水准,所以尽管竹叶符的品级低得惨不忍睹,但每天还是能让他收获一、两块灵石,对一穷二白还养着三只吃货、两个比吃货还能吃的门人弟子的大逍遥派来说,已经是很大一笔收入。   叶知秋的名字,是两个路过樊城的修士,在茶棚里歇脚的时候说起的,林莫南的摊位,恰摆在茶棚外面,就听了那么一耳朵,他也只是笑笑,心无波澜。   然后他就又听到了一句。   “叶公子好像在找什么人……听说是以前浩然剑宗的首席真传……”   林莫南歪了歪头,摸着下巴,莫非是说自己?又是一笑,没往心里去,如果叶知秋肯发出悬赏,他倒是有兴趣把自己打包送上门去把花红领回来,不养家不知道辛苦,他的头发本来就因根基受损而染上一层雪白,这几年为了喂饱那几个吃货,他又愁白了几百根头发,再这样下去,他就算还有几百年寿元,也得提前老掉。   午后,天色风云突变,刮起一阵歪风,眼瞅着就要下雨了,林莫南赶紧收摊,竹叶符虽不像纸符那么怕水,但湿透了再烘干,上面的纹路也会发生变化,竹叶符就失效了。   一溜小跑回到大逍遥派的破山头,雨点早已坠下。两狐一虎在雨中欢快地蹦达,浑不惧雨水寒凉,有充足的固本培元和食金丸的供养,尽管这几年还是过的半饥不饱的日子,但三个小家伙的身量,都翻了一倍,两只狐崽儿总算赶上溪中鱼那么大了,小虎仔也长成了大猫状,虽然都还是毛茸茸的幼崽状,不过灵兽生长期本来就缓慢,长个几百年才成年的多的是。   葛笑笑已经避入了屋中,不知在折腾什么,只能听到屋里乒乒乓乓的响。葛无缺却立在雨中,手中握一柄竹子削成的短剑,迎着雨水一剑一剑地横削着,才十二、三岁的年纪,稚气的面庞上已有了成年人也少有的坚毅之色。   林莫南从这小家伙身边一溜而过,也没有引得他分神,仍是专注地横削着雨水。   ☆、一入逍遥仙子也尴尬   好孩子。   林莫南很欣慰,葛无缺的资质跟葛金比起来,还是有所不如,但这孩子也不知是不是因幼时遭人劫杀的缘故,性子相当坚毅,心志更专,是个走极情道的好苗子。不过林莫南在极情道上吃足了苦头,而且大逍遥派的弟子,当然还是走逍遥道更合适,所以他一直试图让葛无缺明悟逍遥道,可惜这逍遥道很讲究机缘,不是说明悟就能明悟的,否则,也不会自逍遥散人之后,再也没人能明悟逍遥道,反而还把它当成了谣言,连林莫南自己都说不清他是怎么明悟的,又如何能教人,也只得暂且作罢,反正葛无缺现在还只是炼气修为,没到必须明道途定道心的时候,等这小子心志成熟以后,再让他自己选择吧。   倒是葛笑笑已经定了道心,明确了自己要走的道,许是女孩子比较早熟的缘故,而且这女孩儿悟性也高,她因自己修炼的功法是水月观想诀,自行明悟了镜花道。   镜花水月,梦幻泡影,看似有,实则无,一切皆空,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谁也说不清。这也是三千成仙道之一,只是相比无为道、极情道和忘情道,镜花道在层次上要下乘不少,镜花繁华,易使人沉沦,一个不小心,就会坠入魔道。   所以在水月观想诀之外,林莫南又专为她摸索创出了一套清平乐,那是一套曲诀,他让葛笑笑每天都拿着竹叶吹上一曲,以使她神智清明,不被镜花所迷。   进了屋,才发现葛笑笑原来是在削一根竹管,将之做成竹笛。   “怎么想起做这个?”   葛笑笑一抬头,见是他回来了,连忙放下竹管,取出一套干净黑衣,道:“师叔,你先换了衣服。”   “乖。”   林莫南在她头上揉了揉,拿着衣服转身进了隔壁草屋去换。三间草屋相连,隔着墙说话也听得见,他一边换衣服,一边就听到墙那边,葛笑笑兴奋的声音。   “师叔,我前几日在坊市里听到有人吹笛子,可好听了,我就向她请教了制笛的法子,等我调好音,我吹给你和无缺听。”   “五音惑耳,我授你曲诀,是让你明心清智,你莫要适得其反。”林莫南告诫道。   “知道啦……”葛笑笑拖长音,似撒娇,“我才没那么笨呢,不会让五音迷了心去,不过那位姐姐吹的笛子真的好听,她还说我有曲道天赋,问我要不要加入仙音宫呢,我说我已经有了师门,她好可惜的样子,师叔,仙音宫很有名吗?”   林莫南愣了一下,倒是放下心,笑道:“仙音宫是仙盟唯一以曲入道的宗门,门中弟子个个精通曲赋,不过这个宗门历来成仙者极少,以曲入道,终是凡音,不悟天籁,难窥至道,终归是落了下乘,智者所不为也,但仙音宫弟子大多知情识趣,而且曲道也别有可取之处,助人修炼,平定心猿之效,在整个仙盟内都是首屈一指的,所以很多宗派修士眼中,仙音宫弟子是极好的道侣人选,你若入了仙音宫,将来不愁嫁了。”   话到最后,已经有几分调侃之意。   葛笑笑果然跺足,竟然一头撞进了林莫南换衣服的草屋,双手叉腰气哄哄道:“师叔,我天生丽质,多才多艺,资质好,悟性高,就算不入仙音宫,将来也不愁嫁。”   林莫南系上腰带,无可奈何地转身,道:“就冲你这不知羞的性子,谁肯娶你,我砸锅卖铁也凑一份谢礼给他。”   “师叔,你等着看好了。”葛笑笑嘟着嘴,趾高气扬转身继续制她的竹笛去。   叔侄两个平时斗斗嘴,权当消遣,自然谁也不会当真,岂料次日天色放晴,林莫南完成了两个时辰的修炼,然后准备再去樊城坊市摆半日摊,刚走出山头,迎面就撞上一位混元修为的女修,容貌清丽逼人,绿裙白绸,腰插一根紫竹笛,手牵一匹毛发雪白的踏云灵马,更显得气质清灵。   仙音宫弟子?不会就是葛笑笑遇上的那个吧。林莫南下意识地放慢脚步,就听那名女修问道:“道友请留步,请问此处可是大逍遥派?”   难道葛笑笑真是天生丽质,生来就有招蜂引蝶的天赋?   “正是,在下是大逍遥派暂代掌门林莫南,不知仙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林莫南一脸正色,考虑要怎么打发这么一位光凭修为就能横扫樊城的女修。   掌门还有暂代的?   林秋婉的表情明显呆滞了一瞬,很快就恢复过,觉得林莫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想着她以前从未听过大逍遥派的名字,所以对这位暂代掌门应该也是从未见过,也就不再多想,微笑道:“林掌门,你好,我是仙音宫林秋婉。”   虽然林莫南也算是一派掌门,不过辟谷期的修为与林秋婉实在差之太远,所以林秋婉就没有见礼,直接自我介绍。   “林仙子,哈哈……若不嫌敝派简陋,请入内一坐。”   看上去不好打发啊,林莫南只好将人请入了大逍遥派,那三间明显年久失修的草屋,在风中显露出摇摇欲坠的姿态,让这位也算二流宗门出身的林仙子,再次呆滞了片刻。   这大逍遥派……名字起得倒是挺大气,可、可……也太破了。林秋婉突然多出几分信心,从这样的破落小门派里挖个弟子,应该不难吧,她是真喜欢葛笑笑那个小姑娘,那么好的曲道天赋,落在这小门派里,委实是可惜了。   葛无缺还在那里举着竹剑练习横削,与葛笑笑一模一样的面孔,让林秋婉连看了好几眼,才确定这个俊美少年不是葛笑笑假扮的。   “他们是……双生子?”   林莫南笑笑,道:“是姐弟,林仙子,请。”   林秋婉看着那三间摇摇欲坠的草屋,委实没有勇气进去一坐,她初入混元,出门历练,全身气息控制得还不太好,万一她刚坐下,草屋就被她身上外泄的气息震倒了怎么办?   “林掌门,我看这里景色极好,就在这里说话吧。”她微微有些尴尬。   “也好。”林莫南理解她的心情,然后扬声喊道,“笑笑,搬两张竹椅,再泡壶野菊茶来。”   “什么?”   葛笑笑还在跟她的竹笛较劲,闻声从窗口探出半个脑袋,一眼看到林秋婉,哎呀一声,一会儿就搬了两张竹椅出来,欢喜道:“姐姐,你怎么来了?”   林秋婉看到她,也是喜欢,道:“我来看你。”   葛笑笑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道:“姐姐你坐,我给你泡茶去。”   说着,又一头撞进草屋去,林秋婉只看着那草屋随着她的进出,晃得更厉害,顿时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   ☆、忽悠虽好还应真心待   所谓的野菊茶,其实就是山头上摘的野菊,晾干了,然后从溪里打一壶水,把野菊往水中一扔,都烧开都不用,直接待客。   林秋婉又呆滞了,她真是从没见过这么不讲究的门派。   林莫南仍是笑笑,谦和道:“敝派小,没有好茶招待,请仙子海涵。”   “呵……呵呵……”林秋婉除了干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好在葛笑笑拿着那根怎么也制不好的竹笛,兴冲冲地来向她请教,总算缓解了她的尴尬。   用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帮葛笑笑完成了那根竹笛的制作,林秋婉还特地吹奏了一曲,以证明这根竹笛的音也调准了。   对这位林仙子的曲道,林莫南表示好听极了,其实完全就是一副“我没有听懂”的表情,让林秋婉再次尴尬了许久。所谓对牛弹琴,大概就是她现在的感受吧。   “林掌门,我这次来,其实是想……”   开始进入正题,林秋婉话才起个头,就又听葛笑笑大叫一声:“小白小黑大猫回来了……”   两狐一虎,自从这姐弟来了以后,就正式有了大名,小白小黑就算了,起码名副其实,只有大猫这个名字,小虎仔严重表示不服,它是虎,不是猫,可惜抗议无效,大猫这个名字将陪伴它很久,在它有反抗能力之前。   林秋婉就又呆滞了。   她看到了什么?两只七品灵兽,一只五品灵兽,全都面黄肌瘦,一看就是忍饥挨饿、营养不良的样子。这、这破门派,是在虐待灵兽吗?养不起别养啊,养成这个样子算什么?   “姐姐,姐姐,这是小白,这是小黑,这是大猫……”   林秋婉是坚定的灵兽保护主义者,可惜没等她发飙,怀里就被葛笑笑塞进入一黑一白两个柔软肉团再加一只花斑小虎仔,一颗心顿时就软成了一团。   “真可惜……这是息灵丸,来,多吃点……”   林秋婉把储物袋翻了个底朝天,凡是能喂给这仨小家伙吃的,她都拿了出来,又被葛笑笑拖着给仨小家伙洗澡,梳毛,挠痒痒,直到天黑下去,她才牵了自己那匹被冷落了很久的踏云灵马离开,走出很远,她猛然驻足。   不对呀,她是来干什么的?   想起葛笑笑那慧黠的眉眼,林秋婉终于苦笑,她堂堂混元修士,居然让个炼气期的小姑娘给忽悠了,还有那位林掌门,看着温柔真诚的脸,其实也是一肚子黑水。   罢了,既然葛笑笑自己不愿意,她也不会强人所难,只是……那三只灵兽幼崽,看着真可怜啊。   此时,葛笑笑正托着双腮,坐在林莫南跟前,一脸的“夸我吧夸我吧夸我吧”的表情。   “欺骗真心对自己好的人,也值得得意。”葛无缺拖着竹剑,面瘫着从她身边走过。   葛笑笑顿时垮了脸,一拍桌子,道:“臭小子,我是你姐。”   不要这么一针见血好不好,她也是懂得愧疚的。   “是我姐我才这么说。”葛无缺面瘫着又离开,换了别人,他还不爱理呢。   “师叔,你看他……都不知道尊敬我这个姐姐。”葛笑笑向林莫南求救。   林莫南一笑,拉着葛无缺的衣领,把他拖回来,按在葛笑笑旁边坐下。   “形势比人强时,审时度势,用点小心机不是错。”他看着葛无缺,“为人要方正,但不可迂腐,林仙子是混元修士,她今日来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带笑笑离开,如果笑笑直接拒绝,纵使林仙子气量大,也难免留下心结,你们修为不足,此时就得罪一位混元修士,不是好事,笑笑虽然利用了林仙子的同情心和对她的喜爱之情,但不会使人生厌,这样既不得罪人,又达成目的,有何不可?”   葛无缺抿着唇不说话,但面色却缓和了许多,显然把林莫南的话听进去了。   林莫南又看向葛笑笑,道:“你也莫得意,无缺的话也不错,利用真心对你好的人,总归是错的,纵有千般理由,万般不得已,也不能放弃做人的道德底限,你修的是镜花道,尤其要注意不能行差踏错,一旦沉迷其中,肆意伤害那些真心为你的人,则众叛亲离,为期不远。”   葛笑笑终于露出几分愧色,道:“师叔,我知道错了,那现在该怎么办?”   “今日林仙子走时,天色已暗,她应该还在樊城落脚,明日一早,我带你去向她赔罪,你须真心实意,不可偷奸耍滑。”林莫南道。   “是,我听师叔的。”   第二天林莫南带着葛笑笑到樊城,很容易就打听到林秋婉的落脚处,毕竟一位混元女修,在樊城这种小地方,还是相当令人瞩目的。   林秋婉确实正准备离开樊城,她本只是路过,没打算久留,还是为了打听大逍遥派,才耽误了几日,见到林莫南和葛笑笑,她很惊讶。   “你们怎么来了?”   葛笑笑垂着头,磨蹭了一下,才上前行礼道:“姐姐,对不起,我不该利用你。”   林秋婉意外之余,又有些欢喜,道:“无妨,是我愿意被你利用。”   仙音宫弟子为何被人视做道侣的最佳人选,除了曲道有助修炼之外,正是因为这份善解人意,精通曲赋的女子,大都也有一颗真诚豁达的心。   葛笑笑道:“姐姐是好心,但错了就是错了,姐姐你别怪我,师叔和弟弟都骂过我了。”她说着,倒显得可怜兮兮起来。   林莫南失笑,他和葛无缺什么时候骂过她了,这孩子,装可怜倒是装得极像。   林秋婉却当真了,马上对林莫南道:“林掌门,笑笑还小,别太苛责她了。”   大姐,你几百年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林莫南哭笑不得,倒是对林秋婉大生好感,曾几何时,他也如她一般天真。   “林仙子说得是。”他从善如流,并不辩解什么。   林秋婉再看葛笑笑,越看越爱,终是忍不住道:“林掌门,我想和笑笑单独说几句。”   林莫南笑道:“我也正要去坊市摆摊,林仙子请自便。”又叮嘱葛笑笑,“不要太麻烦林仙子,一会儿自己回去。”   葛笑笑只管点头,等林莫南走远了,才对着林秋婉一吐舌头,道:“师叔就是爱瞎操心,其实他不让我操心就不错了。”   林秋婉见她虽是抱怨,但却难掩和林莫南之间的深厚感情,倒也能理解葛笑笑昨日为什么要忽悠自己了,这小姑娘,是放不下大逍遥派里的这一大一小啊。   “笑笑,你知道仙音宫吗?”   虽然理解,但林秋婉还是想再努力一把,她是真可惜葛笑笑的天赋,也真喜欢这个小姑娘,想尽力拉扯一把,给葛笑笑更高的起点,更好的前程。   “知道,师叔跟我说了,他还说我要是入了仙音宫,以后不愁嫁呢,哼!”葛笑笑一扭鼻子,骄傲道,“我葛笑笑天生丽质,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才不愁嫁呢。再说了,我一心向道,干嘛要嫁,我还要将大逍遥派发扬光大呢。”   林秋婉被她逗得直笑,好一会儿才道:“笑笑,你还小,不明白一个好的起点有多么重要,在大逍遥派,你也许一辈子也达不到我今日的高度。”   葛笑笑郑重向林秋婉又行一礼,道:“姐姐,我晓得你真心为我好,但是有件事你不知道,大逍遥派的前掌门,也就是我和弟弟的师父,当年是为了救我和弟弟而死,我和弟弟早就商量好了,要让大逍遥派在我们姐弟的手上发扬光大,等我们长大了,弟弟就接任掌门之位,我做大护法,这不仅是报恩,也是我们姐弟立道的志向,如果我为了自己的前程,跟你走了,我的道也就毁了,此智者所不取,大逍遥派现在再破再小,我也不会抛弃它。”   小姑娘语气坚定如铁,林秋婉为之动容,在葛笑笑的身上,她看到了道,坚定不移的道心。   “也罢。”知道劝不了葛笑笑,再劝,就是毁人道途了,林秋婉想了想,又有疑惑,“你们不是还有师叔吗,怎么支撑门派的责任要由你们俩姐弟承担?”   葛笑笑道:“师叔不是大逍遥派弟子,他是师父的道侣。”   林秋婉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这才彻底明白过来,原来林莫南是以道侣的身份暂代掌门,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顿了顿,才道:“你们师父死了,他还肯留下来照顾你们姐弟……唔,倒也难得可贵……”   仙音宫弟子适合当道侣,林秋婉也没少见一方失侣后又另择道侣的,像林莫南这样身披黑衣矢志不移的,虽不说难得,但在仙盟中也属少见了,毕竟结成道侣是为了双修,双修是为了增进修为,只要能增进修为,谁在乎结多少个道侣。   从樊城离开后,林秋婉还在想着林莫南,倒不是她对林莫南生出什么想法,而是她在思索,自己将来的道侣,是否也能如林莫南一样,在自己道消后,也依然矢志不移。   这么一想,就觉得很难,人心原就是世间最易变的存在,当时海誓山盟,死后另结新欢的例子,她看得还少吗?那位大逍遥派前掌门虽然死得早,但能得此佳侣,又收了两个那么好的徒弟,实是令人羡艳。   情绪难免就低落下去,一直到她来到距离樊城数千里之外的鹿鸣台,见到同门几个要好的师兄妹,这才重又高兴起来。   ☆、15·踏破铁鞋岂会无觅处   “我正在历练,你们大老远的,把我喊过来做什么?”   鹿鸣台此时很热闹,林秋婉看到了很多仙盟弟子,俱都是一时之选,不是各门各派的真传,就是以姿容而闻名仙盟,她一时茫然,难道是仙盟弟子在这里开雅集论道?怎么事前没听说啊。   “你呀,真是糊涂。”   一名和林秋婉要好的仙音宫女弟子一指点在她的额头上,没好气道。   “啊?”林秋婉更糊涂了。   “林师妹,你不是正准备寻道侣么,这次可是好机会,峨嵋十秀之首叶知秋叶公子出山游历,峨嵋放出话来,这次叶公子除了游历之外,还要择一道侣破情关,林师妹你容貌出众,资质又好,当然该试一试。”   林秋婉这才恍悟,一时也有几分心动,峨嵋弟子素来都是择容貌出众、资质绝佳者而收,能称为十秀的,自然更是其中佼佼者,且叶知秋名声远扬,为人正派,修为高深,姿容绝世,又是峨嵋掌教弟子,将来说不定就是下一任峨嵋掌教,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金光闪闪的佳侣。   若换在几个月前,她还真就打算一搏了,只是在见识到林莫南对大逍遥派前掌门的矢志不移之后,林秋婉又有些犹豫,众所周知,峨嵋弟子走的是忘情道,叶知秋破了情关之后,等待她的必然是从此陌路,想想,林秋婉就又有些不情愿了。说来可笑,她的道心还不如葛笑笑一个小姑娘坚定,她没想过能成就大道,这辈子能修炼到混元期就到头了,私心里,她只想找个心意相合的道侣,和和美美一直到道消为止。   “喂喂喂,你这是在犹豫什么?那么好的道侣人选,人家不挑你就偷笑了,你还打算挑人家不成?”   “不是……”林秋婉有些尴尬,左右看看,拉了最要好的姐妹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低声把心事说了。   那名仙音宫弟子没理解林秋婉的纠结,倒是把林莫南的名字念叨了几遍,然后一拍大腿,道:“我说这名字怎么耳熟呢,叶公子这次出来,听说还要寻一个人,好像就是这个名字。”   不会吧,这么巧?林秋婉愕然。   “走,找叶公子去,说不定这就是你给叶公子留下一个好印象的机会呢……”   叶知秋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在完全料想不到的时候,意外得到了林莫南的下落。   他连夜离开了鹿鸣台,一来,心魔不除,总是隐患;二来,他实是厌烦了那些像蜜蜂闻着了花蜜一样拥来的人,师父实在不该放出他要寻找道侣的风声,这些人,多看一眼他都觉得烦。去哪里寻一个安安静静的、不会让他觉得烦又能让他破了情关的人呢?   不期然的,叶知秋想到了林莫南,当年,那人就是那么安安静静的站在不显眼的角落里,痴痴看他,一双温柔带笑的眼,清晰宛如昨日。   要不,就还是他吧,极情道坚定专一,纵使被伤害,也不会轻易改变初衷,给他一个道侣的身份,成全他的道,成全他的痴恋,将他归于自己的羽翼保护之下,再也没有人会轻视他、嘲笑他,这也算自己对他的补偿。   至于林秋婉说的,林莫南另结道侣并矢志不移的事,叶知秋下意识地忽略了,甚至是根本就不相信林莫南会移情忘爱,极情道要是那么容易放弃,当初他也不会想出那个馊主意,以致铸成大错。就算林莫南另结道侣,想来也是修为尽失、根基受损、神魂不固之后,为生存而逼不得已托庇于人,叶知秋不会追究这个,倒是对那位已经死去的大逍遥派前掌门有些不屑,认定此人有趁人之危的嫌疑,品行不足取,活该死得早。   一路不停歇,日行夜继,翻山兽耐力绝佳的特性充分得到施展,叶知秋只用了小半个月,就赶到了樊城。   樊城虽是小地方,也没有什么修为高绝的修士,但因这里有一条矿脉,因此不仅吸引了不少散修来挖矿,也有一些小商队常年驻扎在坊市里收购灵矿,再加上樊城周围山头比较多,也吸引了一些小宗门到这里来落脚,所以每日来往坊市的人,其实是不少的。   千百人中,叶知秋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茶棚边上摆摊的林莫南,尽管,与记忆中相比,那人的面容明显多出几分苍凉,发丝染雪,不再是翩翩少年模样,只在偶尔展露的笑颜中,依稀还有着熟悉的温柔可亲。   林莫南并没有注意到有人正在远处看他,此时他正赔着笑脸,向两名在摊子前驻足的修士推销竹叶符,磨了半天嘴皮子,总算收入两块灵石,卖掉八枚竹叶符。   看看天色,似乎不早了,今天的收入也不错,可以收摊回家,林莫南揣起那两块灵石,收起剩下的竹叶符,转身离开。   叶知秋就慢慢跟在后面。他风姿出众,一出现在坊市,就已经引起不少人注意,只是他周身气息清冷,修为高深莫测,身上穿的又是佩有峨嵋标识的紫袍,威仪高贵,有种只可远观不可亲近的感觉,因此没人敢靠近他,直到他跟着林莫南走出坊市后,那些人才哄地一声议论开了,其中有几个常年也在坊市摆摊和林莫南已经相熟的人更是暗暗担忧,别是那位林掌门得罪人了,但他们修为低微,也只能在心中担忧一下而已,连提醒林莫南一声都不敢。   一路西行,渐渐就出了城,路上行人越来越少,终至全无,此时林莫南已经走出樊城七、八里,大逍遥派所在的小山头遥遥在望,他一直没有察觉自己的身后跟着人。   叶知秋终于忍不住,身形一飘,拦在了他的身前。   林莫南心中正盘算着加上这两枚灵石,他手上已经攒足一百五十块灵石,是用来购买灵药辅助那姐弟俩修炼呢,还是请人帮忙把那三间草屋修一修,说实话,他也担心哪天三间草屋轰地一声就倒了。自葛欢道消后,草屋就再也没有修葺过,林莫南曾经试图自力更生,结果加剧了草屋的摇晃力度,自那以后,他再也不敢挑战自己不擅长的事了。   正想得出神,冷不防前面多出一道人影,他收脚不及,差点一头撞上去,好在那人及时伸手按住他的肩头,帮他稳住身形。   “对不住对不住……在下走神了……”林莫南弯腰致歉,目光看到熟悉的紫袍玉带,身体顿时僵住,慢慢抬头,眼帘中映照出一张曾经铭心刻骨的面容。   后退三步,想了想,觉得叶知秋现在未必能认出他,说不定在这个男人的记忆里,早已经没了他的身影,林莫南也就露出陌生的表情,试探地问了一句:“有事?”   见叶知秋直直地看着他,却没有任何动作,林莫南放心了,很干脆地绕过他,继续往前走,就这样吧,相逢陌路,永世殊途,这是最好的结果。   ☆、斩情断道相逢是陌路   叶知秋一动未动,默默地看着林莫南远去的背影。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为什么,再也不见那一双痴痴望他、温柔带笑的眼?为什么,那人看他的眼神,陌生如斯?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也将消散,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似乎就要隐没在黑暗中,再也不见。叶知秋按住胸口,心魔蠢蠢欲动,他大口喘息着,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牵着翻山兽,他迈步又跟了上去。   他不会认错,林秋婉眼力不够,看不出林莫南的身体曾遭人采补过,因为她分不出先天元阳和后天元阳的区别,但叶知秋看得清楚,那是他犯下的错,那人,不是林莫南还能是谁。   这次林莫南明显感觉到了,他一直走到小山头前,迟疑了片刻,终于回头,再次问道:“有事?”   “林莫南……我是叶知秋。”叶知秋感觉到口中苦涩。   林莫南错愕,叶知秋记得他是谁,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叶知秋为什么要自我介绍,吃错药了?   “叶公子……你有事?”   叶知秋闭了闭眼,他不习惯这样平静陌生的林莫南,但既然已经找到了人,那么,最要紧的,还是解决他的心魔。   “我……当年的事,是一个意外……我并不知那两个人真的是魔门中人……但无论如何,大错已铸,林莫南,请你原谅我,并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他想,如果林莫南骂他一顿,哪怕对他大打出手,他心中也会好受很多,但他只听到了一声轻飘飘的“哦”,只是惊讶的语气词。   事实上,林莫南也确实挺惊讶的,原来,毁了他的道途的那场噩梦,只是叶知秋的一场戏,不过,写剧本的人没料到这戏出了界,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他想,他大概知道叶知秋的目的了。   “你不相信我?”叶知秋睁开眼,目光清冷。事前,他想到了林莫南知道真相后的各种反应,却唯独没有想,他会全无反应,只是那么轻飘的一声“哦”,无恨亦无怨,一如陌路。   林莫南笑了笑,道:“叶公子高高在上,还不至于还哄骗我,我信你的话。无非是一场阴差阳错,既然那件事不是叶公子的本意,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若叶公子挂怀于心,难以自安,那么……我原谅你,如此,叶公子自可安心。你走好,在下不远送了。”   非是不曾恨过,只是起先他缠绵病榻,没有精力去恨,后来又有葛欢在一起,受那老好人宽厚的性子熏染,他也就懒得去恨了,不值得。再后来他决然斩道,情与恨,也都一并斩去了,这些年连叶知秋这个名字都没有再想起过。其实即使是恨,他更恨的也是自己,有眼无珠,错将粪土当美玉,如今听闻真相,心澜不起,但到底还是有些释然的,总算,当年他一缕情丝所系,纵不是美玉无瑕,也非如粪土不堪,叶知秋并不是真的那么狠毒,否则,他这双眼也就真如瞎子一样了。如今的释然,更多的还是对自己的宽恕,至于叶知秋,已成陌路,又与他何干。   叶知秋一怔,他没想过这么容易就获得原谅,目的达到,可是他的心中依然沉重,并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林莫南,我会弥补你,做我的道侣,以后,我照顾你。”他追了上去,是他的错,他勇于承担。   林莫南又错愕了一次,终于失笑,道:“叶公子,我已经有道侣了。”顿了顿,“你若实在想弥补,给我些灵石就行。”   这样他就不用在修葺草屋和购买灵药之间难以取舍了。   叶知秋没理会他后面一句,真诚道:“我是认真的,林莫南,你又何必自欺欺人,极情道坚定专一,你既心中痴恋于我,我成全你的道,即使将来我破了情关,也还是会照顾你的。”   林莫南顿足,转身也一脸认真道:“叶公子,不瞒你,我已斩道,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了,我真的不怪你,你不必再挂怀于心。”顿一顿,又道,“若非这场阴差阳错,我也遇不到阿欢,算来,还是我应多谢公子,令我得遇佳侣,多谢!”   叶知秋呆立当场,林莫南说了些什么,他一字也没有听入耳,只有“斩道”二字在脑海中如轰雷乍响。   再也不见那双痴痴望他、温柔带笑的眼,只因,那人已斩道,为了绝念,他竟然决然斩道。   气血翻腾如海,狂风大浪不能停歇,他终于转身,骑着翻山兽离去,不知行了多远,不知日升日落几许,终于,再也压制不住翻腾的气血,哇地一声,喷出一口血来。   为什么?   叶知秋茫然地看着地上的血渍,乌黑暗沉,腥气扑鼻,竟是不知不觉,已受了暗伤,这是积在胸中的瘀血。   “不就斩个道……怎么他受的打击好像比我还大?”   林莫南显然莫名所以,斩道后损失最大的是他自己好不好,虽然他另有收获,因祸得福,但那显然跟叶知秋无关了。   “还说要弥补呢,连一块灵石都没留下……”   鄙视了叶知秋一下,林莫南又陷入取舍中,无意识地摸摸头发,这回头发不知又要愁白几根,他离青春年少四字是越来越遥远了,阿欢说得对,养家的男人伤不起。   最后还是决定给姐弟俩购买灵药,草屋嘛,没事,看样子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真要倒了,大不了直接露宿,反正修炼到炼气期之后,就无惧寒热了,林莫南倒是畏寒,但不是畏外寒,而是他体内无阳,不生温热,不过修炼养生经以后,体内凝聚了一丝后天元阳,他的身体好了很多,露宿问题也不大,实在不行,抱着三个毛团取暖也行。   ☆、落花有意流水已无情   接连下了几天雨,不适合去坊市,林莫南就撑了一把竹柄伞,悠闲地开始进行久违的消遣活动,垂钓。   身后,葛无缺还在雨中拿竹剑横削,这小子最终还是要走剑修的路,剑舞已经练足了两年,现在学习的是基础剑招,对此,林莫南没别的指点,只告诉他,每天练足六个时辰,风雨不改,五年后才可以正式学剑道。和葛金不同,对葛无缺,林莫南抱有更大的期望,所以磨的时间也更长,何况葛无缺的功法就叫磨剑诀,就更要好好磨一磨。   雨中竹笛声声,清静平和,就连这飘摇的雨帘,也似乎随之清静平和下来。葛笑笑的清平乐,吹得越来越入味三分了。   三只毛团难得的没有在外头追打嬉戏,而是趴在草屋里,静静地听着笛声。   “林莫南。”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这份静谧和谐。葛无缺依然全神贯注地竹剑横削,但竹笛声已经中断,顶着两个丫髻的少女脑袋并着一黑一白一斑三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一起出现在窗口,瞪眼张望。   林莫南已经在打瞌睡,被这一声唤惊醒,差点一头栽进溪水里。   “叶公子?”   他惊诧莫名,叶知秋怎么又来了?送灵石的?一念及此,他顿时满怀希翼地盯着叶知秋的双手,空的……哦,应该看储物袋,谁会把灵石拿在手里啊。   叶知秋缓步上前,雨水落在他的头顶上方,仿佛遇到无形气劲,被弹到一侧,紫袍玉带,纤尘不染,就连鞋子,都没有沾染上半点泥污。   “林莫南,做我的道侣。”   怎么还是这一句,不是来送灵石的。林莫南深深的失望了,挥挥手,对葛无缺道:“无缺,今天不用练了,进屋去。”   这个话题,少儿不宜旁听。   葛无缺心无旁鹜,压根儿就没听到。   好孩子,林莫南欣慰已极,也就不去管他了。   “叶公子,我已经有道侣。”再次郑重申明。   “一个死人已而。”叶知秋没放在心上,“林莫南,这次我来,不是为弥补,是我情关已启,我已认定你,这次你不答应没关系,我还会再来的,总有一天,能打动你。”   扔下一串话,他又转身离去,雨水落不到他的身上,却弹出了一片迷蒙雨雾,将他的身影笼得朦朦胧胧。   林莫南目瞠口呆,这个人……自说自话到这地步,真吃错药了吧,其实要打动他很简单的,拿一袋灵石来就行,他不介意卖身啊,真的。   “他很强大,但是我不喜欢他。”葛无缺面瘫着脸道。   林莫南转过头瞪他,你不是心无旁鹜吗?   “师叔,那人是谁啊,长得好俊,气质出众,天哪,我要是再大几岁,一定被他迷死。”葛笑笑一溜烟地跑出来,身后跟着三只毛团。   “镜花道遇上忘情道,就是一场灾难,你省省吧。”林莫南没好气道。镜花水月,虚实难辨;太上忘情,斩尽因果。二者相遇,一旦产生牵绊,不是镜花被斩,就是忘情成虚,很难有双赢的结局。   “啊,他走的是忘情道啊,好可惜……”葛笑笑既然走了镜花道,当然知道镜花道的弱点,镜花道最怕的就是能斩因果的忘情道,因果一旦斩去,也就没了所谓的虚实。但很快她又振作起来,问道,“师叔,他来做什么?”   “他要师叔做道侣。”小面瘫插言。   林莫南黑了脸,道:“今天加练两个时辰。”   葛笑笑一跳老高,转身冲进草屋,抱住葛欢的灵位干嚎:“师父啊,你死不瞑目啊,这才几年啊,师叔就要跟别人跑了,丢下你,丢下我们两个孤苦无依的小的……”   草屋被她的嚎声震得摇摇欲坠。   林莫南额间跳出一个井字青筋,这臭丫头,跟谁学的这一招。   “行了行了,没影儿的事,你闹什么,别嚎了,小心把草屋震塌……”   葛笑笑吓了一跳,赶紧收口,过了一会儿,怯怯道:“师叔,你不会离开我们,对吧?”   林莫南叹了一口气,揉揉她的头发,道:“不会。”   “可是那个人,长得那么好看,修为也很强大,他不会强抢师叔吧?”葛笑笑又担忧道。   林莫南让她逗乐了,指尖在她的脑门上一弹,斥道:“瞎说什么,叶知秋是名门正道弟子,不是魔门中人,他就是强抢,也不能逼我跟他双修。”   正派双修,重灵不重欲,心意不合,强抢也无用。   葛笑笑终于放心,揉着脑门,领了三只毛团嘻嘻哈哈地出去了。   林莫南关紧门,转身轻轻抚着葛欢的灵位,许久,方轻声道:“阿欢,我很想你……”   此生,他再也不会结第二个道侣,因为,不会有人比葛欢对他更好。   叶知秋回了峨嵋,再一次站在了峨嵋掌教赤松子的面前。   “你要与林莫南结成道侣?”对爱徒的决定,赤松子有些意外。   叶知秋坚定的点头,道:“弟子情关已开,既然一定要有个人助我忘情,不如就是他吧。”   赤松子皱眉,道:“因愧而生情,你这情关开得太突然。也罢,既然木已成舟,由你吧,我会让执事殿那边打开藏宝库,你去挑几件上眼的,就当做聘礼送去。”   他了解这个弟子,叶知秋情关已开,一缕情丝已经牵系在林莫南的身上,此时反对也无用。反正那个林莫南根基受损,神魂不固,道途注定不长,寿元顶多几百年就尽了,待他一死,叶知秋的情关自然而然就渡过了,可以说极是轻松的,赤松子自然也就乐见其成。   “多谢师父成全。”   叶知秋行了一礼,走出峨嵋金顶,望着隐没在云雾中的那轮皓日,他长吐一口气,师父答应了,这件事也就成了大半,只是……他垂下眼帘,因愧生情吗?师父说错了,他不是因愧生情,而是早在百年前,情关已开,只是那时他并未察觉。   痴痴恋他的人,何止林莫南一人,可是他为何搅尽脑汁,独独要绝林莫南一人之念。可笑他自以为是,当时那般手段,哪里是要绝林莫南的念,而是要绝自己的念,他是要证明他没有情动,没有沦陷到那双痴痴望他、温柔带笑的眼中。   直到那一口瘀血落地,他才真正明悟,可他明悟得太晚,大错已铸,唯有此生尽力弥补。   叶知秋很清楚,择林莫南为道侣,注定他的情关将会很难渡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在进入渡劫期之前终于明悟,否则,他日必定会陨落于情劫之下。   峨嵋十秀之首叶知秋择侣一事,纷纷扬扬数年,终于宣告尘埃落定,峨嵋掌教赤松子再次放出风声,叶知秋的道侣,已择定为林莫南。   ☆、风餐露宿无奈挖洞住   林莫南是谁?   事隔百年,对很多人来说,这个名字已经相当陌生了,以致于叶知秋当初寻人,都没有几个人记起这位浩然剑宗曾经的首席真传。   但终究还是有人记得的,于是浩然剑宗这段被尘封了百年的丑闻,再次被翻了出来,传遍了整个仙盟,出于浩然剑宗也算是仙盟里有数的名门大派,所以依然只是在某个层面的小范围内流传,当然,这个范围比百年前却又相对大了很多。浩然剑宗这次没有压制,事实上也无力压制,因为浩然剑宗内部,也产生了争议。   是把林莫南重新纳入门墙还是不闻不问只当没这回事?   林莫南曾经的师父,浩然剑宗大护法曾道一力主把这个弃徒找回来,重新纳入门墙,理由很充分,总不能让堂堂峨嵋十秀之首、极有可能还是下一任峨嵋掌教的叶知秋,与一个弃徒结成道侣吧,峨嵋的面子不管怎么说,要给吧,虽然论实力,浩然剑宗也不差峨嵋多少,但是论在仙盟中的地位,浩然剑宗就远不如峨嵋了,峨嵋虽不执仙盟正道牛耳,但却是仙盟中最渊远流长的三大顶级古派之一,声望高,地位超然,浩然剑宗当然没必要为一段曾经的丑闻而削了峨嵋的面子,何况那件事,叶知秋本人都不计较,他们瞎计较什么。   而二护法极力反对,理由是既然当年已经将人逐走,就不能再重纳入门墙,否则岂不成了出尔反尔的小人行径,在外人看来,还以为浩然剑宗要巴结峨嵋呢,平白无故就弱了宗门的名头,浩然剑宗虽然不是顶级古派,但也没有必要把自己压得那么低,不管怎么说,浩然剑宗也是仙盟数得着的大宗门,实力不比峨嵋差多少。   双方各执一词,门中弟子也各有拥护,一时难分高下,唯有让浩然剑宗的宗主决断,可宗主正在闭关,于是这事也就只能暂时搁置了,不过曾道一还是派出了一名弟子去樊城,代表他这个曾经的师父,去看望林莫南,也算示好吧,毕竟林莫南一旦正式和叶知秋结成道侣,立刻身价百倍,地位超然,与他示好,也就等于与叶知秋示好。   事实上,这个时候派出弟子赶往樊城的仙盟门派高层,绝不止曾道一一个。这些被派出来的仙盟弟子,有些是和曾道一抱有一样的目的,有些是纯属好奇,想看看这个林莫南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特别,竟然能入叶知秋的青眼,还有些人就有点不怀好意了,这些人多半是对叶知秋有好感、又或者特别崇拜叶知秋、再或者是有心要搏一搏那个道侣位置的。   一时间,小小的樊城,竟然有了点风云聚会的味道。   好在峨嵋并没有说出林莫南现在是大逍遥派的暂代掌门,而在樊城林莫南这个名字的知名度也很低,所以一时半会儿,这些人还没有找到大逍遥派所在那个小山头。   而林莫南这段时间也没出来摆摊,因此丝毫不知外头的情形。这些天,他正忙着挖洞。   就在不久前,三间草屋的寿命走到了终点,轰然倒塌,好在当时葛无缺在外头练剑,葛笑笑领着三只毛团满山转,林莫南正在摘竹叶准备制作竹叶符,所以无人被活埋,把葛欢的灵位从废墟里抢救出来以后,一大二小加上三只毛团很是过了几天风餐露宿的日子,林莫南发现这样下去不行,也罢,造房子技术含量太高,他无能为力,但挖洞总行了吧,以后大家就向地鼠学习,地洞冬暖夏凉,隐蔽性还很强呢。   挖洞是个力气活,林莫南的身体,还真吃不消这样的苦力生涯,每天挖不了半个时辰,他就累垮了,躺在草丛里直喘气,好在他有逍遥道,脑子够用,制作了不少能化土为沙的竹叶符,虽然符效不强,但十张竹叶符下去,差不多能化出三个立方的沙子,挖沙子比挖土肯定轻松多了。   葛无缺看不过眼,他现在也是半大不小的少年,力气也有几分,跑过来帮忙,被林莫南赶回去练剑。   “练剑如逆流行舟,不进则退。”   葛无缺只好在每天练完剑过后,才来帮着运沙子。   葛笑笑和三只毛团则被林莫南毫不客气地抓了壮丁,虽说这几个也不是什么大力神,但力气再小,也比林莫南的破身体强,这让林莫南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尊心受损,他居然连两只比鱼大不了多少的狐崽儿都不如,这两只狐崽子合力还能拖走一筐沙子,而他一次只能搬小半筐。至于小虎仔,俗话说九牛二虎之力,老虎本就是力大的代表,何况还是灵兽虎,如果不是限于体型太小,而且运沙筐也不够大,这小家伙一次就能将三立方的沙子全部拉走。   心如水,万物不留痕,林莫南也就是那么自嘲了片刻,就更加理直气壮地支使三只毛团,能者多劳嘛,天经地义。   两个多月后,成果喜人。   大逍遥派的小山头下,让林莫南挖出了一个将近两百多平米、三米多高的空间,怕这洞会塌,他还特意留了八根土柱做支撑,考虑到透气的问题,又让两只狐崽子曲曲折折地打了十几个通往地面的小洞,打洞,是狐狸的本能。顺便,加挖了排水沟。   搞定,收工,以后再也不用风餐露宿了。   “我怎么觉得大逍遥派越混越回去了……”葛笑笑对着自家弟弟窃窃私语,以前好歹还有三间草屋当基业,现在倒好,干脆连草屋都没了,就剩下一个小山头还被挖空了一块,大家都学地鼠钻地洞。   “对师叔,要求不能太高,将大逍遥派发扬光大的责任,在你在我。”葛无缺面瘫着回答,依然一针见血。   “也是。”葛笑笑一脸深以为然,三只毛团在旁边附和着点头。   林莫南深感脸面无光,恼羞成怒,手一指,道:“你们两个,给我修炼去。还有你们仨,一边玩去。”   姐弟俩和三只毛团顿做鸟兽散。   累了两个多月,林莫南决定好好休息几天,干脆就窝在地洞里不出去了,葛无缺也没出去,地洞里空间够大,有足够的地方让他练剑,葛笑笑则欢腾着到樊城坊市逛大街去了,整天早出晚归,玩得不亦乐乎。   两只狐崽儿爱上了打洞,在地洞里继续东挖西钻,都快把地洞的一面土墙给挖成蜂窝了。只有小虎仔,还时不时钻出地洞在山中疯跑一阵,顺带把狐崽儿挖出来的土都清出去。   恰也是这几日,渐渐有人打听到了大逍遥派,寻了过来,只是樊城外小山头极多,而大逍遥派标志性的三间草屋,又倒塌了,这些人来回几趟,自然茫然如无头苍蝇,怎么也找不到。   如此,倒让林莫南侥幸又得了几日清闲,不过好日子注定不会太长久,这一日,终是出事了。   ☆、一只灵虎引来觊觎人   出事的自然不是效仿地鼠缩在地洞里偷闲的几个,也不是天天往樊城跑去玩的葛笑笑,而是小虎仔。   那些人找不到大逍遥派,但是却无意间,撞上了在山间跑来跑去的小虎仔,一下子眼睛就亮了,五品灵兽翼天虎,还是幼崽,这可真是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   其实以前也不是没人发现小虎仔,不过樊城这地方,绝大多数都是穷哈哈的散修,纵使有宗门,也多半像大逍遥派一样,强也强不到哪里去,所以即使看到了,也没人会请位吃货祖宗回去好把自己吃得更穷,何况能有眼力认出的灵兽的人更少。   但这些人不同,个个出身名门,不是一流门派,也是二流中的佼佼者,眼力自然是有的,如果是七品灵兽,他们还要考虑一下养不养得起,但是五品灵兽,又是这么拉风的翼天虎,就是勒紧裤带,也要抓回去养着。   小虎仔虽然营养不良,但虎就是虎,何况它在这山头是野惯了的,不说称王称霸,那也是欺狐压草,不可一世,一看这些人不怀好意,它怒了,伏下身子,猛地一声虎吼,老虎不发威,真当它是大猫啊。   这一声虎吼,虽说稚嫩,但已是虎威四溢。   林莫南正在地洞里小憩,猛然听到这一声虎吼,愣了一下,才翻身而起,对葛无缺道:“你别动,我出去看看。”   两只小狐崽这时已经化做一黑一白两道影子,率先出了洞,它们和小虎仔一起生活了几十年,自然对小虎仔熟悉无比,已经听出了小虎仔吼声中的怒意。   外头那些人虽然也猜出小虎仔十有八九是有主的,但看着它这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就知道养它的不是什么名门大派,哪里在意,一名灵虚派女弟子喜爱它模样可爱,摇头晃脑憨态可掬,于是笑道:“小老虎,别怕,姐姐带你回家吃好的喝好的……”   也没把小虎仔的吼声放在心上,他们这群人里修为最低的也是筑基期,哪会在乎虎吼,伸手就想抱起小虎仔。   小虎仔自然老实不客气,啊呜一口咬了下去。   “哎哟。”灵虚派女弟子收手不及,痛叫了一声,连忙一巴掌将小虎仔拍开,揉了揉手,怒道,“真是不识好人心。”   小虎仔牙齿都没长全,自然咬不破这灵虚派女弟子的手,她主要是给吓了一跳。   “呜呜……”   小虎仔皮糙肉厚,没受什么伤,但眼冒金星是肯定的,这才意识到眼前这群人不好惹,所谓虎胆,自然是无畏无惧,反而被激发了骨子里的凶性,再次怒吼一声,向那灵虚派的女弟子扑了过去。   “野性难驯,张仙子,我代你教训它。”   旁边一个知守观的弟子有心讨好灵虚派女弟子,伸出一脚把小虎仔再度踢飞。这一脚可比先前一巴掌拍得重多了,小虎仔呜叫几声,站不起来,只是虎眼中,凶光毕露。   “再看,挖你双眼。”知守观弟子冷哼一声,双指微屈,作势要挖。   “算了算了,李公子,你跟一只畜牲计较什么。”到底女人心软,灵虚派女弟子连忙拦住。   知守观弟子换上满面笑容,顺势收手,道:“就听仙子的。”又对小虎仔喝道,“畜牲,算你运气好,遇上善心仙子,你虽为兽,但也应知感恩。”   他瞧出灵虚派女弟子喜欢这只幼虎,自然不会真要挖它的眼,只是灵兽通灵,他故意扮黑脸,好衬托出灵虚派女弟子的白脸,以换得这只幼虎的感激而已。   若小虎仔真是失怙的流浪儿,大概就让这一黑脸一白脸的配合给唬弄了,但事实上他跟林莫南和姐弟俩相处久了,哪里会分不出真心假意,自然是理也不理,仍是虎目圆瞪,怒气冲冲。   又有一名仙盟弟子就嗤笑道:“看来李公子这黑脸唱得不够黑啊。”早看不惯这家伙在灵虚派女弟子跟前献殷勤的得意劲儿了。   知守观的弟子脸上挂不住,脚一踢,飞出一颗石子,往小虎仔的身上打过去,这回倒真准备给小虎仔来点真格的,让它知道怕。   石子疾劲,又有棱角尖锐,若真打在小虎仔身上,肯定皮破血流。正在这时,一黑一白两道小小的身影猛地从草丛里扑出来,双双合力,把不能动弹的小虎仔给撞到一边,那石子就打在地上,深深嵌入了泥土里。   “咦?”   在场诸仙盟弟子都是齐齐一惊,眼珠子差点没瞪出眼眶,又是两只灵兽幼崽,而且居然还是七品灵兽,这破山头难道是什么洞天福地,居然能供养三只灵兽幼崽,也不对啊,瞧它们仨,一个个都是营养不良的样子。   “啊,好可爱……”灵虚派女弟子眼睛里几乎放出光来,比卖相,黑白狐崽儿肯定胜过小虎仔,尤其是白狐崽儿,洁白胜雪,不带半根杂色,那么一丁点儿大的身形,毛茸茸中又不失狐狸独有的优雅懒散,简直能迷死人去。   不过,三个毛团此时都是毛发根根倒竖,敌意十足。   “我……我要……”   灵虚派女弟子指着白狐崽儿,也顾不得她是不是养得起七品灵兽,正想说她要定它了,却听到斜地里插来一个男声。   “不知诸位围住敝派供养的灵兽,意欲何为?”   林莫南赶到了,一看这些人身上佩戴的门派标识,灵虚派,知守观,三好门,清溪派,十道宗……好家伙,足足七、八个仙盟门派,都是二流宗门中的佼佼者,其中灵虚派和知守观已经能算得上准一流宗门了,咂舌的同时,他也放心了,是正道修士,就有道理可讲,有主的灵兽,正道修士是不会下手去抢的,因为丢不起那脸,再说了,还有仙盟管着呢,不像魔门,把弱肉强食的法则实施了个淋漓尽致。   这些仙盟弟子顿时面面相觑,有些面皮薄的,已经露出讪讪之色了。如果这三只灵兽被他们悄悄地抓走,没人看见也就罢了,对外自然可以宣称是无主灵兽,可现在它们的主人当场出现,他们难免心中不自在。   灵虚派女弟子却有些不甘心,强自问道:“你是什么门派,如何证明它们是你供养的。”   这女人脑子被老鼠啃了吧。林莫南拍拍手,两只小狐崽一左一右窜上了他的肩膀,就连小虎仔也勉强爬到了他的脚边,呜呜呜地告着状,一只爪子拽着他的裤腿,一只爪子指向知守观弟子,表示就是这个坏蛋踢的它。   林莫南弯腰抱起它,检查了一下伤势,问题不大,没伤到骨头和内脏,回头帮它推血过宫就没事了。   “在下大逍遥派暂代掌门林莫南,这位仙子,如此,可能证明它们是我大逍遥派的护山灵兽?”林莫南笑容温和,小虎仔没事,也就没必要得罪这些仙盟弟子了,顶多回头向仙盟驻樊城办事处投诉一下,找知守观讨几块灵石当疗伤费。   ☆、20·一剑既出谁敢与争锋   “你就是林莫南?”   这些人立时惊掉一地下巴,眼神比发现了罕见的九品灵兽还稀奇。   “呃……啊……我很有名吗?”林莫南纳闷了,事隔百年,难道他的名字在仙盟中还是那么响亮?   这些仙盟弟子比他还纳闷,怎么看,也就是个普通的辟谷修士,既无过人的风采,也没有卓绝的资质,这头发半白不白的,看上去离青春美貌更是遥远,叶知秋叶公子怎么会看上他的?   有嘴快的人,已经忍不住问道:“你真是林莫南?浩然剑宗的那个弃徒?叶知秋叶公子的道侣人选?”   林莫南的脸顿时就跟他的衣服一样黑了,听到最后一句,他已经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叶知秋在哪里?能不能让他在脸上踩两脚?考虑到修为的差距,林莫南勉强收起这个想法,尽量笑得若无其事。   “我是林莫南,确曾拜入浩然剑宗,至于什么道侣人选,想是谣言吧,在下已有道侣。”   这话让这些仙盟弟子再次掉落一地下巴,有、有道侣了?那峨嵋掌教岂不是搞了个大乌龙?还是真的有人造谣,拿峨嵋、拿叶知秋开涮?   面面相觑,一时间谁都说不出话来,就连有心想为难林莫南的,也被噎得胸口一阵发闷。嘲讽吗?可人家说了,他有道侣,那么显然不可能再做叶知秋的道侣,他们要拿什么来嘲讽,难道说林莫南马不知脸长?这话也说不出口啊,听林莫南这意思,要么就是谣言,要么就是叶知秋一厢情愿。   可是叶知秋是何等样的人物,至于对一个不怎么样的家伙一厢情愿,还是谣言的可能性更大吧。   他们各自转动着这样的念头,却下意识地忽略了,叶知秋择定道侣的事情,是峨嵋掌教赤松子传出的风声,怎么可能是谣言。与之相比,他们更愿意相信亲眼所见,林莫南毫无出众之处,叶知秋怎么可能看得上他,而且学是一厢情愿,嗯,对,绝不可能。   “在下还有要事,诸位请自便,告辞。”   不知道这些人面色怪异在想什么,林莫南也懒得跟这些人磨洋工,带着三只毛团转身欲离。   “你……等一下,我要那只白狐,你开个价……”   灵虚派女弟子仍自不肯甘心,正要上前拦住林莫南,却不意林莫南突然转身,指尖一弹,一片竹叶顷刻化做一杯小小竹剑,向她刺来。   “大胆……”   旁边知守观弟子反应极快,怒喝一声,他亦是剑修,立刻拔剑欲拦,然而刚刚按住剑柄,却是蓦然变色,惊呼道:“剑势……”   小小竹剑在他眼中,仿佛千斤巨石压来,气势迫人,逼得他连呼吸都感觉艰难,哪里还能拔得出剑来。   他都如此,灵虚派女弟子首当其冲,自然更是不堪,动都不能动弹,直骇得花容变色,这才明白,林莫南始终曾是浩然剑宗首席真传,当年隐隐能与蜀山十三小剑仙并肩之人,即使修为被废,本命金剑已毁,但他的剑道境界,依然远远高过在场诸人。   一剑出,谁出争锋。   小小竹剑擦着灵虚派女弟子的鬓角,刺入了她身后两步的一株树上,一截蛇头被斩落,啪的一声落在她脚边,吓得她一声惊叫,几欲跌倒。   “本派灵兽,概不出售……”林莫南若无其事地摸摸小虎仔毛茸茸的脑袋,笑容温和可亲,“仙子受惊了,山上蛇虫蚁鼠众多,还是多加小心为妙。”   语毕,施然一礼,转身离去。这些宗派弟子傻愣愣地看着,无人再敢动作。   回到地洞里,林莫南很快就把这事抛到脑后,只是考虑大逍遥派的实际情况,他决定,从现在开始,约束那姐弟俩和三只毛团,躲在地洞里不出来,等风头过了再说。大逍遥派现在太弱小,经不起风雨,这些人一拨拨的来,万一闹出什么事情,他将来无颜见葛欢。   这一次就忍了,躲了,求个清静吧。只是计划很好,可惜远不如变化来得快。   当天傍晚,葛笑笑就躲躲闪闪跑了回来,道:“师叔,今天我在樊城看到一群峨嵋弟子在打听你,不会是那个家伙真的要把你强抢回去吧。”   “少胡扯。明天开始,你不许再出去了。”林莫南在她的脑门上敲了一记,想想又觉不对,“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走镜花道的小丫头,可不是省油的灯。   葛笑笑一脸“知我者师叔也”,嘻嘻笑道:“我把他们骗到旧矿道去了。”   樊城有矿脉,挖了这么多年,自然挖出废弃矿道无数,那地方,坑道纵横交错,进去了就很容易迷路,没个十天半月,休想跑出来。   林莫南沉默片刻,叹气道:“你不知道峨嵋有门法诀叫做千里一线牵吗?”   他熟悉峨嵋,又明悟逍遥道,自然看出,葛笑笑的身上,被种下了千里一线牵,这丫头,以为有点小聪明就能玩得过老江湖,这回受到教训了吧。不过这次峨嵋来人,行事如此老练,会是谁?   第二天,当看到出现在小山头上的蓝袍青年时,林莫南忍不住嘴角抽搐,至于后面一排峨嵋青衣弟子,则自动无视了。   青年当然不是真的青年,修士驻颜有术,外表和年龄无关,这个人,是叶知秋的师叔辈,峨嵋掌教最小的师弟,苍云子。当年,林莫南还是浩然剑宗首席真传时,见过此人一次。   “晚辈林莫南,拜见苍云子前辈。”   在老前辈面前,他也摆不出大逍遥派暂代掌门的谱儿,虽然这位苍云子早年因为受过重伤伤了根本,修为倒退至归真境再无寸进,但其赫赫威名,林莫南是如雷贯耳,这位苍云子嫉恶如仇,除魔卫道的劲头,可比林莫南当年还强得多,所以最后也被魔门中人设计围攻,毁了道途。   苍云子看了他几眼,不知是否因为林莫南也是毁在魔道中人手中,与他多少有些同病相怜,又或是因为叶知秋而爱屋及乌,总之他的目光中有几分亲切。   “不必多礼。”   顿一顿,苍云子直接切入正题。   “林贤侄,我是代叶知秋叶师侄来给你下聘的,你收下吧。”   侧了侧身,苍云子一挥手,身后一排峨嵋青衣弟子走上前来,每人自储物袋中取出一只锦盒,一字排开,足足有十二个。   林莫南心静如水,半晌,才笑道:“苍云子前辈,莫非叶公子没有告诉你们,在下已有道侣。”   苍云子并不意外,淡淡道:“人已死,缘自消,你虽着黑衣,但也不必过于执着,叶师侄的资质风姿卓绝无双,配你绰绰有余,你若有什么条件,也尽可提出。”   峨嵋遣人来下聘,自然早已经把林莫南的情况打听清楚,否则真闹出大乌龙,峨嵋的脸面自然无光,赤松子是何等人物,当然不会犯这样低级的失误。   ☆、师终徒及属哪家门规   林莫南抿了抿嘴角,苍云子的话虽然平和,但话里话外,无非就是他配不上叶知秋,现在是叶知秋不嫌弃他,要他赶紧见好就收,别太端着架子。   “苍云子前辈,叶公子厚爱,晚辈无福消受,想来峨嵋是名门古派,也不会做强人所难的事情。”   依然是拒绝。   苍云子又看了林莫南几眼,皱眉道:“峨嵋自然不会强人所难,不过,我听说你曾痴恋叶师侄……”   林莫南欠了欠身,道:“晚辈已斩道,往日种种,俱是昨日梦,早化泡影,无痕无迹。”   苍云子这回倒是有些意外了,看不出林莫南谦和的外表,竟然隐藏着斩道的决然,一时竟是无语,好半晌,才道:“你不再考虑考虑?”   “晚辈已决意,此生不再结道侣。”林莫南笑笑,又补弃了一句,“前辈,匹夫不可夺志。”   他有斩道的决然,自然也有守志的坚定。   苍云子顿时心中凛然,不再多言,带着一众青衣弟子和聘礼走了。匹夫不可夺志,峨嵋又做不出强人所难的事情,还能如何,只有打道回府了。至于后面的事情,自有掌教师兄处置,他不过是跑个腿。   这事一传出,仙盟再度哗然,有人觉得林莫南太矫情,又有人敬佩他斩道的决然,也有人为他的矢志不移而惊讶,还有人却认为他是有自知之明,知道配不上叶知秋,索性就不高攀了。如此种种议论,不一而足。   一波又一波的仙盟弟子几乎踏平了大逍遥派的小山头,兴冲冲而来,败兴而归,因为他们找不到林莫南。   林莫南见势不妙,在峨嵋的人走后,直接带着姐弟俩和三只毛团钻入了地洞,顺手还用竹叶符的聚土之力,把洞口给封上了,那些仙盟弟子不熟悉环境,也想不到林莫南会躲在地下,自然找不到人。   “这日子不能过了……”葛笑笑哀嚎,天天躲在不见光亮的地洞里,她闷也闷死了。   林莫南一挥手,道:“忍忍,过个一年半载,等风头过了就没事了。”他现在只能庆幸,葛欢有先见之明,宁可欠了甄秦大笔债务,也要给他留下足够几十年用的固本培元丹和食金丸,否则这一年半载,他已辟谷,不吃不喝是能熬得过,才炼气期的姐弟俩可熬不过。   “啊,还要一年半载?”葛笑笑的脸皱成了一团,实在无聊得很,干脆,跟着两只小狐崽学习挖洞去了。   葛无缺无所谓得很,依然每天努力练剑,等他强大了,就不用再躲躲藏藏。   小虎仔怏怏的,它也想强大,可是灵兽不是人,它要强大,必须有足够的灵气供应,在大逍遥派这个地方,显然是不可能的。   这其中,浩然剑宗曾道一派出的弟子也来过,那是曾经和林莫南感情最好的一位师弟,霍莫西,他在山头上唤了很多声师兄,林莫南听到了,但没有出去。他已斩道,斩去的不仅是对叶知秋的情与恨,还有过去的一切牵绊,包括他对浩然剑宗的归属感,对曾道一的师徒情,对师兄弟们的兄弟情。   相见,争如不见,如此,自然不见为好。   霍莫西在这带寻了足足半个多月,才失望而去。   可惜地鼠策略躲得了别人,却躲不开叶知秋,他一缕情丝系在林莫南的身上,这情丝,可比峨嵋的千里一线牵还要厉害,别说林莫南只是躲在地下十几米深,就是几百米深,叶知秋也能感应得到他。   “林莫南,你出来吧,我已经放出话去,以后不会有人来打扰大逍遥派。”   虽来得有些迟了,叶知秋还是把大逍遥派的小山头,划进了他的羽翼之下。   该来的始终会来,林莫南无奈,只能走出地洞。葛笑笑在洞口探头探脑,旁边是一黑一白一斑三只毛茸茸的小脑袋,连怏怏的小虎仔都来了精神。   “叶公子,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叶知秋走的又不是极情道,怎么这么死心眼儿呢?林莫南百般不解。   “你始终不肯原谅我。”叶知秋深深地看着他,心中揪成一团。   “没有的事,我原谅你,真的。”林莫南就差没指天发誓了。   “那么你为什么不肯做我的道侣?”叶知秋闭了闭眼,他痛恨自己过去的懵懂,大错已铸,到底要怎么才能弥补?   林莫南无奈,道:“我已经有道侣。”要他说几次,叶知秋才能听明白啊。   “他已经死了。”叶知秋吸气,以掩饰他心头的不甘,“我不是要跟死人争,但他已经死了,林莫南,你醒醒,看看眼前,看看我。”   他打听过葛欢,虽然葛欢默默无名,但在樊城,认识他的人还是不少。那是一个普通到极点的修士,别说他已经死了,就算活着,叶知秋也有信心争赢。   林莫南笑了笑,轻声道,“叶公子,你确实不用跟阿欢争。我林莫南此生,只认定一人,他活着,我不离,他死了,我不弃。”   叶知秋心头如遭重击,身形禁不住微微一晃。林莫南把话已说绝了,那个人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争到了他的心,然后用死亡将这颗心永远留在了身边,生不离,死不弃,谁也无法再跟一个死去的人争。   “我不会放弃……”   他不信他争不过一个死人,后退几步,叶知秋凝视着林莫南,道:“我还有些事要办,过些日子,再来陪你。”   林莫南嘴角一抽,他开始考虑要不要搬家。   “请等一下。”   一个稚嫩的声音叫住了叶知秋,葛无缺拖着竹剑,慢吞吞地从地洞里走出。   叶知秋怔了一下,看着这个个头刚到他胸口的俊美少年,他知道这个少年是谁,名义上是葛欢的弟子,实际上是被林莫南一手带大。   “如果你一定要争,就跟我争,不要来烦师叔,也不要对吾师不敬。”少年挺直身体,像一株还未长成的松柏,面瘫的表情中透出成年人也少有的坚毅之色。   叶知秋觉得好笑,问道:“我为什么要跟你争?”要跟一个死人争也就算了,居然又冒出一个半大小子,林莫南这么有魅力?这是不是侧面印证他的眼光很好。   葛无缺慢吞吞道:“师终徒及,家师虽已道消,但还有我这个徒弟,师父留下的一切,都由我继承,包括道侣。”   林莫南目瞠口呆,喂喂喂,大逍遥派有师终徒及的门规吗?他怎么不知道。   葛无缺看了他一眼,又挺了挺胸,他是大逍遥派将来的掌门,门规,他说有就有。   ☆、平地新楼笑起寻欢名   “弟弟好样的!”葛笑笑跳了出来,又补充了一句,“师叔,你要是看不上无缺,还有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葛笑笑,我也是师父的徒弟。”   林莫南全身无力,臭丫头,你就不要跳出来添乱了。   叶知秋愣了一会儿,突然纵声大笑,道:“好好好,你的挑战,我接了。”   林莫南嘴角抽了抽,叶知秋,叶公子,你也算地位崇高、修为高深的知名人士,能不能不要跟一个孩子一起胡闹。   叶知秋又深深看了葛无缺一眼,然后对林莫南笑道:“我走了。”   好走,不送,最好别再来了。   林莫南目送他远去,然后恶狠狠地揪着葛无缺的衣领,道:“你跟我进来。”   葛无缺面瘫着跟进了地洞。   “师终徒及。”林莫南敲着他的脑门,“看不出,你野心还不小啊。”   葛无缺慢条斯理道:“这样那人就不会来烦你了。”   “他是归真修士,你呢,才炼气期,你跟他争,他吹口气你就成肉酱了。”林莫南没好气道。   葛无缺无所谓道:“没事,正道修士不会以强压人,再说了,我不会永远这么弱。”要是叶知秋是魔门中人,他也不会用这个办法。   人小鬼大。林莫南无语,只能抚额,事后他抱着葛欢的灵位,叹气道:“阿欢啊,孩子大了,管不住了啊……”   师终徒及,亏他想得出,葛欢若没死,绝对一脚把葛无缺这小子踹出大逍遥派。   这之后,果然再也没有仙盟弟子踏足大逍遥派所在的小山头,虽然不用再整天窝在地洞里,但林莫南还是不怎么高兴得起来,因为樊城肯定还有不少仙盟弟子,他不能出去摆摊,不然又会被人围观。   没了收入来源的大逍遥派,更穷了,每每想到这一点,林莫南对叶知秋就有无限怨念。要不然,悄悄开放大逍遥派,让那些仙盟弟子随便参观,每人象征性收一块灵石就好了。   好吧,林莫南觉得自己果然是穷疯了,养家的男人真心伤不起,最后他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将制作好的竹叶符打包让葛笑笑背上,然后一脚将这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少女踢出门去摆摊。   再然后,就换成葛笑笑无限怨念了,要她坐在一个地方半天不动弹,不是得活活闷死她。于是她拖着三只毛团一起跟她去当难兄难弟,又在摊子旁边竖一块木条,上书:竹叶符一块灵石四张,自拿自取,灵石一块不能少,别当灵兽不识数。然后扔下三只毛团看着摊子,她自己跑去玩了。   等葛笑笑玩够了回来,发现竹叶符少了一半,小虎仔的身下,塞满了灵石,居然还比少的竹叶符实际价值多出不少。   “诶?居然有人还不会数灵石?”   葛笑笑也迷糊了,少女当然想不到,三只毛团对女性修士的杀伤力,小虎仔看到有人给灵石,就把灵石全捋到身下藏着,两只小狐崽则叼着竹叶符送过去,直把一些女修士喜欢的,不停地塞灵石,就为了享受一下小狐崽的周到服务,顺手还能在狐崽身上揩一把油,谁还在乎到底拿了几张竹叶符啊,要不是这三只毛团明显属有主的,坊市里又人来人往无数双眼睛看着,让她们不好意思干出顺手抱走它们的事,否则,真就有可能被人抱走了。   看着葛笑笑带回几十块灵石,林莫南眼都直了,他这师叔当得实在太没面子,赚钱都比不过一个黄毛丫头,这还有没有天理?   “笑笑……”他揉着葛笑笑的头发,语重心长,“以后,大逍遥派就靠你养了。”   葛笑笑心虚地点头,脸蛋上全是茫然。   无波无浪的日子持续了几个月,然后,叶知秋又来了。这次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跟了足足百余峨嵋青衣弟子。这些青衣弟子,带来了无数材料,不到半天工夫,就在三间草屋的原址上,建起了一座小楼的地基。   “叶公子,这是大逍遥派驻地,你要建楼,可曾向我大逍遥派申请地皮?”葛无缺面瘫着走过去问道。   叶知秋微微一笑,递过一袋灵石,道:“这是租金。”   “成交。”林莫南的手斜地里伸出,接过灵石袋,眉开眼笑。   葛无缺顿时泄气,师叔啊我正要赶他走,你不要拖后腿行不行。   “葛贤侄,以后还请多多照应。”叶知秋气定神闲,摆出前辈的款儿。   葛无缺仍是面瘫,道:“大逍遥派不欢迎你。”   “葛贤侄莫非说话不算话?”叶知秋凝视着林莫南的脸,“既然你答应要与我争,便要给我公平,让我与你一起陪伴在阿南的身边。”   葛无缺一时哑然,没错,他确实答应过。   第一回合,葛无缺败。之后,姐弟俩一起对林莫南拖后腿的行为进行了严厉的谴责。   对此,林莫南只是笑笑,道:“樊城外许多小山头都无主,反正我们也阻拦不了他,与其赶他去别的山头盖楼,还不如给大逍遥派创收。”   以叶知秋的修为来说,小楼盖在在几里外的小山头和盖在这里没有太大的区别,他一记神念扫过来,整个大逍遥派都在他的感应之下。林莫南不过是选择了利益最大化,一切都是为了大逍遥派。   姐弟俩这才无话可说。   叶知秋的小楼一直建到了三层高,才盖顶收工。那些青衣弟子并没有立刻离开,又忙碌着在大逍遥派的小山头布置了一个防护等级很不错的护山大阵,和一个聚灵阵,没过几天,小山头的灵气,明显就浓郁起来。   “看,这就是利益最大化。”林莫南对姐弟俩道。要是叶知秋去别的山头建楼,这护山大阵和聚灵阵的光,大逍遥派就沾不到了。   姐弟俩都无语。   “阿南,这楼建好了,你说起个什么名字好?”叶知秋完全放下了他顶级古派弟子的架子,厚起脸皮,做起了自来熟。   林莫南想了想,笑道:“寻欢楼。”   ☆、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   叶知秋愣了一下,定定看了他半晌,展颜一笑,道:“好,就叫寻欢楼。”指尖弹出一道金光,楼前空空的匾额上,瞬间多出三个金光灿灿的大字。   “多谢。”林莫南心中暗暗赞叹,顶级古派弟子就是有气度,自己以前的眼光真的是不错。但也仅只于此,心如水,世间一切留影不留痕,纵欢喜,也不过只是一瞬间,就作余波散逸。   叶知秋摇摇头,道:“你喜欢就好。寻欢楼既然建在大逍遥派内,就有大逍遥派的一半,阿南,请进。”   林莫南也不客气,手一招,道:“无缺,笑笑,搬家了。”   有楼住,总比窝在地洞里舒服。   “什么都没有,搬空气啊。”   葛无缺再次一针见血,然后当头迈进了小楼,如一家之主,来回巡视,忽然发现一个道童打扮的少女怒目瞪他,不用问也知道是叶知秋的道童,他脸一撇,没理会。   然而他的小王八之气没撒一会儿,就让林莫南揪着衣领拖了出来。   “臭小子,你连师父也不要了。”   葛无缺这才醒悟,连忙和葛笑笑一起,恭恭敬敬地把葛欢的灵位从地洞里请出来,又请进小楼里去。   闭月气得跳脚,张开双手拦住他们,怒道:“喂,你们还真把这里当自己家?哪有把灵位供在别人的地方的。”   一大两小齐齐看向叶知秋,到底谁做主?   叶知秋挥挥手,道:“闭月,退下。”然后又对林莫南一笑,“房间你随便挑。”   闭月只得气鼓鼓地让开。   林莫南就在二层挑了三间房,又把葛欢的灵位供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叶知秋默默地拜了一拜。   葛笑笑没忍住好奇心,问道:“你拜我师父做什么?”   叶知秋笑了笑,道:“我感谢他照顾阿南那么多年。”   葛无缺哼了一声:“师父留下的一切都是我的,要谢也是我谢。”   叶知秋不与他争辩,道:“我谢我的,你谢你的。”   葛无缺一撇嘴,第二回合,再败。   三只毛团也各自得到一个舒适的窝,不过两只狐崽儿似乎打洞上瘾了,不乐意搬进新窝,仍赖在地洞里不肯出来。小虎仔倒是挺喜欢新窝,但它要帮两只小狐崽清土,只有天黑了,才回新窝里趴一会儿。   那些青衣弟子都被叶知秋打发走了,但他们并没有远离,就在附近一个山头,又建起了楼,完全是一副打算长驻的模样,叶知秋的身边,只留下闭月一人使唤。这位女道童显然对大逍遥派的一大两小全无好感,天天拿白眼瞅着,当然,是在叶知秋看不见的时候,倒是对三只毛团很喜欢,可三只毛团见她对一大两小的态度不好,所以也不理她,把她给气得不轻。   一转眼又是几个月过去,叶知秋已经完全融入了大逍遥派的生活,他把自己作息调到了跟林莫南一致,林莫南每日只能修炼两个时辰,他也就修炼两个时辰,林莫南制作竹叶符,他就在旁边看着,还能出言指点几句制作符篆的要诀。林莫南垂钓,他就坐在旁边陪着,手里也拿一根鱼竿,完全无视身后传来的瞪视。   葛无缺对自己只能在一旁练剑兼干瞪眼的现状感到很无力,终于忍不住私下问林莫南:“师叔,你就打算这样下去?”   林莫南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专心修炼就行,现在是我跟他拼耐心的时候,大概要耗个几十年才见分晓。”   葛无缺:“……”   修为高了不起啊,寿元长了不起啊,动不动就几十年,才活了十几年的少年,真心伤不起。   林莫南能理解少年的心情,他也没办法,修为不如人,硬赶走叶知秋是不可能的,他也只好采取以不变应万变的策略,等着叶知秋自己耗尽耐心走人。   “砰!”   某一日夜里,大逍遥派驻地外的护山大阵,被人一掌打穿。   “什么人?”   叶知秋从小楼中飘出,凝眉看着眼前的灰衣青年,在注意到青年眉心中有一枚紫月印记后,他的神色渐渐冷凝。   “魔门邪月宫真传?”   来人是甄秦。   林莫南从小楼的窗户内探出头来,看清楚月下来人的面容,顿时脸色一变,忙呼道:“叶公子,不要动手。”   叶知秋眼中金光流转,他虽未出手,但峨嵋金光诀浩阳刚烈,遇到魔门中人,自动运转,周身气息炙热迫人,威压四溢。直到林莫南从小楼里跑出来,他才稍稍收敛,以免威压伤到林莫南。   “阿南,你认识他?”   林莫南干笑,道:“甄公子是阿欢的朋友。”   “不用说得那么好听,我是来讨债的。”甄秦的气息比几年前显得更加孤僻了。   林莫南顿时结巴:“不、不是说那三万块灵石不用还了?”   甄秦冷冷道:“你既另结道侣,这债还是清了好。”   林莫南恍悟,甄秦是替葛欢出头来了,连忙摇头,道:“误会,误会,没有的事。”   甄秦亲眼看到叶知秋和他同住一楼内,哪里肯信他。   不待林莫南再解释,叶知秋已是听明白了几分,道:“他的债,我还。”   说着,他就抛出一袋灵石,也没数,反正这袋中比三万块灵石,只多不少。   甄秦才刚接住,就听林莫南道:“甄公子,你宁愿我欠叶公子三万块灵石,也不愿我欠你三万块灵石吗?”   表明立场,他没跟叶知秋结成道侣,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甄秦如果收了这三万块灵石,林莫南的债主就变成叶知秋,他相信甄秦不会乐意如此。就是林莫南自己,也宁愿欠着甄秦,而不愿欠着叶知秋。   甄秦一怔,看了林莫南一眼,见他依然一身黑衣,这才若有所思,而后将灵石袋扔回叶知秋的手中,淡淡道:“谁欠债,谁还,我虽是魔门中人,但也不会找错欠债之人。”   “阿南……”叶知秋叹了口气,没有坚持,只是道,“大逍遥派虽没落破败,但也是仙盟正道,还是不要与魔门中人有牵扯比较好。”   不管这债怎么欠下的,早清早好。   林莫南笑笑,道:“多谢叶公子提醒,不过甄公子对阿欢有恩,大逍遥派里也没有忘恩负义的人,且甄公子虽是魔门中人,但素日并无恶行。”   叶知秋怔了怔,默然不语,他记得,以前林莫南对魔门中人的态度,一向是见之则抓,恶行深重者,直接斩杀。   甄秦也看了林莫南一眼,道:“你好自为知,若他日听闻你再结道侣,我还会来要债。”   言罢欲走,林莫南连忙唤住,道:“甄公子,请留步。”   甄秦脚下一缓。   ☆、水中有鱼心中有葛欢   “请甄公子把小虎仔带回去。”林莫南将小虎仔从窝里抱出来,交给甄秦,退后几步,道,“虎乃兽中王,何况灵兽虎,它在这里,永远不能强大,成为真正的兽中王,请甄公子给它一个强大的空间,莫要埋没它。”   小虎仔的怏怏,林莫南都看在眼里,所以,在看到甄秦的那一刻,他就有了决定。   “也好。”甄秦接过了小虎仔,在它的头顶抚了抚,正一脸懵懂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的小虎仔就睡着了。   两只小狐崽听到动静,窜了出来,被林莫南一手一只抓住,它们只能眼睁睁、泪汪汪地看着小虎仔被甄秦抱走。   “师叔,别把大猫送走。”葛笑笑从小楼里跑了出来,后面跟着面瘫葛无缺。   “笑笑,留在大逍遥派,大猫永远只能是猫。”林莫南轻声道,小虎仔和小狐崽不同,小狐崽品级高,但它们始终不是战斗灵兽,强不强不重要,小虎仔品级低,但它是注定要强大起来的翼天虎。以前小虎仔懵懂无知,天性未露,但在被那几个仙盟弟子差点打伤之后,它骨子里渴望强大的天性已经开始展露,留在大逍遥派,只会令它更加郁郁,虎啸山林,它们注定做不成猫。   “姐,等大逍遥派强大起来,咱们再把大猫接回来。”葛无缺慢吞吞道,神色坚毅。   葛笑笑将两只小狐崽抱在了怀里,埋住了脸,再抬起头时,甄秦已抱着小虎仔,无影无踪。   “谢谢。”   把姐弟俩赶回去休息,林莫南向叶知秋道谢,感谢他没有跟甄秦大打出手,不然这两个修为高深的大修士打起来,光是泄出的劲气,就能把大逍遥派仅剩的小山头夷为平地了。   叶知秋默然,半晌才轻声道:“阿南,我真的不能使你动心吗?”   心中苦涩,林莫南宁可欠着魔门中人,也不愿欠他,这意味着,在林莫南的心中,他叶知秋还不如甄秦可靠。   林莫南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态,然后向溪边走去,伸手折了一截竹枝,往水中一搅。月色下,水中泛起了一片浑浊,但不久,又渐渐恢复清澈。   叶知秋看着,不解其意。   林莫南看着他在月色下越发显得洁白如玉的面容,目带赏色,道:“叶公子,我心如水,纵有一时迷乱,过后终归清净。这世间万物,在这水面,留影不留痕,你对我再好,于我都如泡影。”   叶知秋再次沉默,他终是悟性通天之人,渐渐品悟出其中的滋味,方道:“这是你如今的道?”   斩道之后,再立一道,殊为不易,他本该为林莫南感到欢喜,只是这道,为何让他如此心痛,如一圈绳索,将他的心紧紧扎着,一点一点地往里收缩,不会立刻致命,却痛极。   林莫南眼中荡出一圈一圈如水波般的温柔笑意,道:“这是逍遥道。”   他为大逍遥派正名,大逍遥派不是大造谣派,逍遥道确实存在。   叶知秋瞳孔一缩,惊骇之后,只余动容。   “葛欢呢?在你心中,他也如这水中浑浊须臾既散吗?”他不想跟葛欢比,但他不能不比。   “水中有鱼,阿欢是我心中的一条游鱼,他虽道消,但永活在我心。”林莫南轻声呢喃,心若水,但水中并非什么也没有,溪中有鱼,他的心中也有一条名为葛欢的鱼。   “水中的鱼并非一条,我可以做你心中的第二条游鱼。”叶知秋执着道。   林莫南又笑了,轻抚心口,道:“叶公子,我的心太小,只容一鱼。”   “水中还有水草,我做一株水草也可以。”叶知秋退而求其次,不求全部,但求一角。   林莫南摇头,道:“无处可容。”即使是水草,也塞不下了。   “水中还有月影,我不占水中任何角落,但求水面一影。”叶知秋又退了一大步,不留痕,只留影,也可。   “哈……”林莫南不禁失笑,道,“叶公子,你也改走镜花道了么?不成的,水面倒影,假的,终归是假的。”   镜花水月一场空,如果是走镜花道的修士,或还可留影不留痕,因为镜花道本就在真假虚实之间,但忘情道不行,要想忘,必先有,水面倒影,似有实无,不用斩去也终会自行消失,那样叶知秋就永远也别想破情关了。   “在你而言,是假,但在我而言,是真。”叶知秋闭了闭眼,已经系上的一缕情丝,如何收得回来,只能任它慢慢壮大,然后,斩去。   “叶公子,你并非走的极情道,又何必执着。仙盟正道,两情不相悦,是无法双修的。”林莫南有些不解,叶知秋不是葛欢,身为顶级古派弟子,他是不会修炼魔门双修功法的,这也是他有信心跟叶知秋耗下去的原因,正派双修,强迫不能成事。   叶知秋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痛苦之色,道:“情关之所以难破,全因它不由人自主,当年,你痴恋我时,可曾想过我若不动情,你要如何破情关。”   林莫南叹了口气,他想过,怎么会没有想过,只是那时确实是为情所迷,不能自主罢了。但极情道和忘情道不同,极情道讲究坚定专一,并不强求一定要拥有,所以当时他的痴恋越深,道心也就越坚定不移,而忘情道,却一定要先拥有,然后才能斩去情丝。   “世事无常……叶公子,我已斩道一次,绝不斩道二次……”   话到这里,其实已经无话可说,林莫南不可能忘记葛欢,不可能再对叶知秋动情,除非,他斩去逍遥道,斩去心中那条名为葛欢的鱼。修士斩道,是何等严重的事情,他已斩过一次,叶知秋也不能欺人太甚,再逼他斩第二次。   所以,如果叶知秋不能收回牵系在他身上的一缕情丝,那么要么等着将来陨在情劫之下,要么就斩道重来。叶知秋会怎么选择,林莫南已经不关心了,关他什么事呢。   所以,他只能表明态度,一如当初叶知秋所做的,用最冷酷的姿态,使对方绝念。这已经不是情的问题,而是道的对撞,谁都不肯退让,结局必定惨烈。   一想到己方的武力值差对方一大截,主动权把握在叶知秋的手中,林莫南就觉得,这真是一个长期对抗的艰难较量啊,不过无所谓,他也就剩下几百年的寿元,一死百了,纵使结局惨烈,那又如何。   叶知秋久久无语。   ☆、25·一晃经年心中终挫败   这次交谈过后,日子又恢复了无风无浪。叶知秋没有放弃,依然陪伴在林莫南的身边,垂钓,制符,论道,偶尔还指点一下姐弟俩修炼,他这副执着的样子,让姐弟俩心有戚戚,葛笑笑甚至私下问他是不是改修极情道了。   对此,叶知秋只是微笑,温煦若朝阳,就连身上的清冷气息都被冲淡了不少。   要说生得俊就是占便宜,他这一笑,迷了葛笑笑的眼,少女红着脸跑回房间,扑在床上大叫“死了死了”。   “你要是叛变,别说你是我姐。”小面瘫跟在后面出言警告。   葛笑笑冲他扮鬼脸,道:“你也别嘴硬,叶公子确实比师父强多了。”   葛欢把姐弟俩救回来的时候,他们年纪都还小,已经不大记得清葛欢的样子了,倒是林莫南有心在姐弟俩跟前竖立葛欢“英强贵”的形象,很是吹嘘了一通,可惜这姐弟俩都有点早熟,听了两年后,终于有一天,小面瘫忍不住对林莫南道:“师叔,师父的恩情我们姐弟不会忘,你就不要考验我们的智商了。”   傻子都不会相信一个英俊无匹、强大无敌、尊贵无尘的人,能把大逍遥派搞成这副一穷二白的德性,更不会为了救人透支修为导致折损寿元最后突破失败而死。   英俊无匹、强大无敌、尊贵无尘,这大概是下辈子的事吧,这辈子,他们的师父就是个普通的小修士,混得还比散修都不如,当然,师父是好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跟叶知秋相比,葛欢确实逊色多了,出身、容貌、修为,随便哪一样挑出来,都差得十万八千里。葛笑笑会这么想,也不足为奇,她甚至还想过,虽然有些有对不起师父,但是师叔的窘况摆在那里,不双修,他这辈子就只能到辟谷期了,叶知秋那么强大,又有峨嵋作后盾,和他双修,师叔也许就能修炼到归真境,寿元就有数千年了,这样不是很好吗。   她把这个道理跟葛无缺说了,尽管姐弟俩是葛欢的弟子,但是无疑他们对林莫南更有感情,葛欢是救了他们,但养大他们的,是林莫南。   小面瘫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就是看叶知秋不顺眼,身为男人,在遇到比自己更强大的男人时,无非就是两种感觉,要么崇拜,要么敌视,很不幸,叶知秋留给葛无缺的第一印象并不好,所以,即使这几年相处,他也知道叶知秋出身高贵、修为高深、气度高华、胸襟高远,而且对师叔也很认真,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总之,师叔怎么想,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林莫南真的愿意跟叶知秋结成道侣双修,葛无缺也只能祝福,但谁也别想强迫师叔。有了这个念头,葛无缺修炼就更专心了,他要强大起来,将大逍遥派发扬光大,保护师叔,保护姐姐。   一转眼,姐弟俩都已经十八岁了,葛笑笑长成大姑娘,爱玩爱笑的她,在樊城这个小破地方,居然也有了几个追求者,都是穷哈哈的散修,还没有开始进行实质性的追求,就让葛无缺拿着竹剑给扫了回去。   葛无缺已经开始正式修炼剑道,他选择了在体内孕育本命金剑,林莫南就先让他温养丹田,本命金剑必须收纳在丹田中,在真正孕养剑胎之前,必须先将丹田温养得足够坚韧,从某个角度来说,丹田,就是本命金剑的剑鞘,如果不够坚韧,很容易被本命金剑的力量给戳破。丹田破损,虽然还能修复,但到底不怎么好,所以,温养丹田就显得很重要。   林莫南在浩然剑宗学的功法都被抹消了,其中就包括温养丹田之法,好在他还有逍遥道,能洞悉世间一切至法至道,就干脆购买了一部仙盟中的大众温丹诀,将之一通修改精炼,创出了一部专精温丹诀,纵是不如浩然剑宗的温丹诀好,但也算得上是水准之上了。   叶知秋旁观了林莫南创出专精温丹诀的整个过程,对逍遥道大感兴趣,拉着林莫南论了十几场道,最后感叹道:“逍遥散人真乃一代人杰,这逍遥道果然当得三千成仙道第一道的名头。”   说完这句,他再看林莫南的眼神,就变得复杂了许多。如果没有当年那场阴差阳错,以林莫南短短二百余年就修炼到混元期巅峰的资质,加上对逍遥道的领悟,将来未必不能成为逍遥散人第二,可是他现在根基受损,神魂不固,每日仅能修炼两个时辰,已是毫无资质可言,纵使明悟了逍遥道,也注定道途不久。   是不是真的该放弃了?   对逍遥道了解的越多,叶知秋就越能明白,林莫南现在的道心有多坚定,比他当年走极情道时还要坚定百倍,极情道坚定专一,而逍遥道却正恰恰与其相反,逍遥道什么都可以包容,可也什么都不在乎,正如水面,万物留影不留痕,纵使一剑深深地斩入水中,可是当剑抽出来时,水依然还是水。正是这份不在乎,反而让逍遥道无懈可击,远比极情道更坚定,就算林莫南肯二次斩道,恐怕也无力斩去。   叶知秋从未如现在这样感觉挫败过,他已经察觉到,在长达六年的坚持对抗中,他越来越处于下风。在道的对撞中,他堂堂归真巅峰修士,输给了才只有辟谷修为的林莫南。   连闭月都看出了他的挫败。   六年了,跟随着叶知秋在大逍遥派里待了六年,闭月也不再是道童,她现在作侍女打扮,其实平时叶知秋也不用她服侍什么,归真境修士,早就无须饮食梳洗,之所以把她带在身边,是因为闭月的修炼天赋很好,叶知秋要指点她修炼。   闭月很愤怒,在她眼中,自家公子如神人一般,看得上林莫南,是那个家伙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而现在,整整六年,公子的一片真心就这样被林莫南给践踏了。   她不敢对林莫南发脾气,葛笑笑那个臭丫头又能说会道,嘴皮子厉害,她骂不过也吵不过,所以她心里有气,就只能对葛无缺这个面瘫发作。   “天天就只知道拿着把破竹剑劈削刺点,你能不能有点新鲜的?”   “喂,你哑巴啊,我来了六年,你跟我说过的话加起来就没超过十句,你是不是天生舌头比别人短一截?”   “我跟你说话呢,你就不能吱一声?我说你们大逍遥派的人是不是都这么不知好歹,这几年我家公子对你们如何,我不信你们心里不明白,但是你们对我家公子呢?你,动不动就甩眼刀子,你那个姐姐,满嘴甜言蜜语,心里蔫儿坏,好处诈了一堆堆,背过身还嘲笑我家公子,最可恨的就是你那个师叔,我家公子都没嫌弃他被魔门中人采补过,他还当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吗?”   葛无缺没吭声,直接一剑斩向了闭月。   闭月早就清楚他不吭声就出剑的臭脾气,身形往后一飘,怒道:“你还是不是男人,有没有点风度……”   葛无缺不理她,继续练剑。   “你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到最后,被气得活蹦乱跳的,始终还是闭月。   ☆、自天入水愿时光永驻   林莫南其实都听到了,因为他就坐在溪边,正在思考怎么为葛无缺量身订制修炼本命金剑的法诀,温丹诀可以随便挑个够水准的就行,但修炼本命金剑的法诀,不能凑和,这直接决定了将来本命金剑的威力,也决定了葛无缺作为剑修的战斗力。   闭月的话,入耳不入心,他没多加理会,连叶知秋这个造成他现在窘境的祸首他都可以心平气和的相处,又怎么会在乎一个小侍女几句不中听的话。   逍遥道很厉害,但它不是万能的,以林莫南现在的修为,创出几个水准以上的法诀还勉强能做到,但想要创出够得上品级的法诀,就力有未逮了,除非能有一部够品级的法诀给他观摩借鉴。   峨嵋就有一部非常不错的五轮斩魔剑,当年林莫南还是浩然剑宗首席真传时,就听说过这部剑诀,也是本命金剑的路子,为了能求得一观剑谱,他就去了峨嵋,结果剑谱他没看到,却看到了叶知秋,一见生情,从此一颗心沦陷。   回想曾经心动的那一刻,也不过是心中微起涟漪,转而又归于平静。   “叶公子,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借贵派五轮斩魔剑一观?”   他就随便问问,并不是一定要成事,当年他是浩然剑宗的首席真传,都没能借阅到这部剑诀,何况现在他什么都不是。   不想叶知秋却答应了,倒大出林莫南意料之外。   看到他一脸惊诧的表情,叶知秋微微一笑,道:“你想要的,我能做到的,自然都能为你做。”   “那就多谢叶公子,大逍遥派会记下这份人情。”林莫南无动于衷,把叶知秋为他做的,都记在了大逍遥派的头上。   叶知秋一点也不意外,这六年,林莫南一直都是这个态度。   “你身体不好,不宜远行,等我派人把霞光辇送来,再带你去蜀山走一趟。”   林莫南错愕,道:“为何要去蜀山?”   叶知秋笑道:“五轮斩魔剑的剑谱,被何道理借去,一直没还。”顿一顿,他才又解释道,“当年你到峨嵋未能见到五轮斩魔剑的剑谱,也是因这个缘由。”   林莫南也就跟着笑了。去蜀山也好,顺带可以看看葛金修炼得如何了,不管怎么说,那孩子,也是他一手带大的。   峨嵋离樊城很远,叶知秋让闭月骑翻山兽回雪芽顶取霞光辇,一来一回,用了半年多时间,主要是翻山兽的速度太慢,乘坐霞光辇,闭月只用了七天就赶回来了。林莫南并不着急,反正葛无缺现在还在修炼温丹诀,没个三五七年是不可能将丹田温养到足够坚韧的,他等得起。   等到真正可以成行的时候,大逍遥派倾巢出动,天下剑道出蜀山,葛无缺既然也走了剑修之路,那么去蜀山见识一番是必须的,所以林莫南一开始就决定要把葛无缺带上,葛笑笑是个不甘寂寞的,怎么肯一个人留在樊城,死缠活磨也要去,她这一走,大逍遥派就没人了,总不能留两只毛团看家吧,所以干脆,连人带毛团,打成一包,全体出动,连葛欢的灵位都用布包了,让葛无缺背在身上。   好在现在大逍遥派的小山头有护山大阵保护,即使人都走空了,也不用担心这段时间会被人鸠占鹊巢。   霞光辇腾空而起,千道七彩霞光拖着长长的光芒尾巴,从樊城的上空一掠而过,很快就消失在天际边。   “哇……好快……”   葛笑笑大呼小叫,在霞光辇上跑来跑去,时不时还试图伸手去捞从霞光辇旁边飘过的云彩,当然,她捞不着。   闭月鄙视地看她,土包子,没见识。   葛笑笑冲她扮鬼脸,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女,一起相处了六年多,没变成好姐妹,自然就成了死敌。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少女现在心情很好,所以就不跟某个小侍女一般见识,在嘴皮子上给予她沉重的打击了。   林莫南盘膝坐着,一只手撑腮,手肘顶在腿上,另一只手对着葛笑笑招一招,道:“别瞎跑,小心掉下去,过来吹一曲。”   葛笑笑满不在乎,笑道:“不怕,青衣大哥们会接住我。”   霞光辇外,紧随在一旁的峨嵋青衣弟子们一个个面露微笑。葛笑笑自称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也不全是自我吹嘘,这六年多里,她没事儿就往隔壁山头跑,跟这些青衣弟子们早就混熟了,纵使不是人人都喜爱她,也大多对她有善意。   说是这么说,她还是跑过来,在林莫南的身边坐下,取出她自制的竹笛,放在唇边,呜呜地吹了一曲。清平乐能清心明智,不止是对葛笑笑自身修炼有好处,对旁听的修士也有好处,这也是青衣弟子们对葛笑笑抱有善意的原因之一,经常听上这么一曲,修炼时走火入魔的风险也小了几分。   不过这对林莫南无用,他明悟逍遥道,清平乐就是他用逍遥道所创,所以清平乐于他而言,等同于催眠曲,听着听着就打起了瞌睡,干脆就仰身往后一倒,将两只毛团往脑袋底下一塞,枕着美美睡了一觉。   葛无缺站在辇后专心练剑,见状连忙跑过来,解下外衣披在林莫南的身上。   叶知秋含笑看着,就这样,也好,他想,岁月静好,莫过如此,林莫南不愿做他的道侣,他也不勉强,只要一直这样下去,等到林莫南寿尽,自己大概就可以真正忘情了。   愿时光永驻此刻。   闭月也在看着,她看的当然不是讨厌的大逍遥派一窝人,她看的是自家公子,然后悲哀地发现,随着公子如玉面庞上的笑容越来越深,那一贯的清冷气息也随之越来越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温煦。与记忆中相比,公子几乎像换了一个人,以前,他像天上月,那么清冷,那么不可接近,而现在,他像春风,谁都能感受他身体里散发出的暖意与柔和。   这样其实也很好,只是闭月心里终究不甘,因为这样的公子,仿佛从天上被拉回了人间,从神仙变成了凡人,再也不那么高高在上,再也不那么令人觉得不可触摸。   可是这一切都是假的,闭月知道,公子从天上的月,变成了水中的月,看似近了,看似可以触摸了,但水中月终究只是倒影,是假的,她始终希望,公子能做回真正的自己。   所以,让公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林莫南,更显得讨厌极了。   ☆、一入蜀山便宜应占尽   赶到蜀山的时候,正值黄昏,大片的晚霞飘在万里蜀山上空,霞光辇就这样从天而降,仿佛有一片晚霞脱离了天空,落入了蜀山。依然没有拜山,就在守山弟子迷乱敬仰羡慕的目光中,霞光辇长驱直入,落在了凌云峰上。   凌云峰上,丝竹声声,何道理正在待客,招了仙姬献乐献舞,斛筹交错正值酒酣间,忽然得报,不觉哑然,这叶知秋喜欢当不速之客的习惯一直就没改啊。于是向一众客人笑道:“峨嵋十秀之首叶知秋叶兄到访,诸位,在下先失陪片刻。”   叶知秋在樊城一待六年余,此事仙盟已是无人不知,此时忽闻竟是他来了,便有人笑道:“叶公子之名,久仰之极,何兄,不如请了他来,大家一起乐乐。”   能成为何道理座上客的,自然都不是泛泛之辈,对叶知秋没那么多忌惮,态度随意得很。   “叶兄性子清冷,不喜热闹,还是算了,免得被他败了诸位的兴致。”   何道理熟知叶知秋的脾气,笑着摆摆手,然后环礼一周告了个罪,就出了宴厅。待见到叶知秋的霞光辇上,居然还有别人,不免就是一愣,这可真是稀奇,霞光辇是叶知秋的专属座驾,除了身边跟随的道童,从来不由旁人沾染,再仔细一打量,心中已是隐隐有数,面上并不露分毫,笑着拱手施礼,道:“叶兄,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叶知秋看到附近停着几乘座驾,俱是不俗,又听得丝竹声响,知道何道理有客,便不欲久留,开门见山道:“我来取五轮斩魔剑剑谱,何兄有客,我不便打扰,剑谱拿来,立时便走。”   何道理一愣,招了招手,让身后跟随的一名道童去取剑谱,而后笑道:“既然来了,何不多留两日,我晓得你喜欢清净,凌云峰后山向少有人去,不会扰了你的清净。”   这是客气话,何道理也没真想叶知秋会留下。   果然,叶知秋立时就道:“不必……”   话没说完,林莫南却突然插了出来,笑道:“大逍遥派久慕蜀山剑道,今日举派前来拜山,欲与贵派弟子论道,不知可否?”   何道理错愕,大逍遥派?半晌,醒悟过来,客气道:“自无不可。”这不是给林莫南面子,而是给叶知秋面子,否则一个破落小宗门来拜山,在山门前就被守山弟子给打发回去了。   叶知秋看了看林莫南,也就点点头,道:“那就打扰何兄几日了。”   林莫南连忙道:“大逍遥派只要有处屋舍落脚就行。”叶知秋是叶知秋,大逍遥派是大逍遥派,他分得清楚,叶知秋可以在凌云峰上占一席之地,但大逍遥派还没这个资格。   何道理有些闹不清了,就看向叶知秋。   叶知秋道:“阿南,何兄之剑道,居蜀山十三小剑仙之冠,在凌云峰,无缺向他请教也方便。”   葛无缺先前还不知何道理是谁,此时听到眼前这个峨冠博带的男子就是蜀山十三小剑仙之首,顿时双眼放光。   林莫南见他这副样子,也就没再坚持。叶知秋的眼中就透出温温的笑意,看得何道理呆了一呆,忍不住盯着林莫南一阵猛看,这个人究竟有什么出奇之处,竟然把一个清冷不似凡人的叶公子,变成了凡人。   叶知秋皱了皱眉,不悦道:“何兄。”   何道理醒过神来,连忙陪笑道:“林道友,多年未见,几乎认不出了。”   当年林莫南身为浩然剑宗首席真传,自然也曾拜访过蜀山,蜀山十三小剑仙,他与其中七人都论过道,不过其中没有何道理,所以何道理认不出他是正常,认出来了才不正常。   林莫南当然不会揭穿他,笑一笑,道:“何公子风采依旧。”又一拉葛无缺,道,“这是大逍遥派首席真传,初涉剑道,故我带了他来蜀山见识一番,还请何公子不吝指点。”   大逍遥派的弟子,总共就两人,葛笑笑虽是姐姐,但承继大逍遥派基业的却是葛无缺,所以他理所当然是大逍遥派的首席真传。   何道理最大的优点就是没什么傲气,闻言上下一打量葛无缺,点头笑道:“好好好……好个坚毅少年,正是修炼剑道的料子,来,我摸摸你的骨头……”   说话间,已经将葛无缺身上的骨头都摸尽,发现骨质坚中带韧,分明是练习过剑舞,何道理已是了然于心。   “底子打得极好,林道友没少费苦心吧。”   林莫南点点头,道:“我能教他的,也就这些。”   “已经开始温养丹田了……你要修炼本命金剑?”何道理顿时了然,叶知秋为什么突然跑来要五轮斩魔剑剑谱了,一时不觉惊诧,叶知秋出手可够大方,五轮斩魔剑的品级,足以称为天品了,就算是蜀山,所收藏的剑诀,能比五轮斩魔剑更好的,也不超出五指之数,否则,何道理也不用借阅五轮斩魔剑的剑谱了。   葛无缺挺了挺胸,道:“正是,剑气乃外道,不足为取,既为剑修,自当修炼本命金剑。”   何道理又笑道:“你就不怕万一本命金剑受损,修为大退?”   “瞻前顾后,非是剑道,一往无前,宁折不弯,此剑之锐。”葛无缺答道。   “好,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已有一颗剑者之心。”何道理对少年大为赞赏,“我每日傍晚会在凌云峰下的悟剑池边讲道,你可过来旁听。”   葛无缺大喜,连面瘫都减轻了几分,道:“多谢前辈垂爱。”   林莫南也很高兴,他觉得葛无缺的机缘不错,虽然这其中有沾了叶知秋的光的缘故,但葛无缺自己入了何道理的眼,也是一个原因。   看到他高兴,叶知秋的眼中的笑意,就越发温煦。   “我还有客,凌云峰后山的路,叶兄你熟,自己过去吧,待宴散后,我再专门为叶兄与林道友设接风宴。”   叶知秋一点头,道:“何兄你自去忙。”   何道理便转身走了,山风吹拂着峨冠博带,越发显出他的儒雅风流。林莫南盯着他的背影多看了两眼,心中暗道:也只有这样的性情胸襟,才能跟叶知秋这样的清冷之人,成为至交好友。   “走吧。”叶知秋很自然地拉起他的手。   林莫南也没拒绝,沾了叶知秋的光,就给他一点面子。经过那几乘一看就知不凡的座驾时,其中一个标识吸引了他的目光,脚下不由一顿。   叶知秋的目光跟着扫过来,看到那个标识也是一怔,还没有说话,葛笑笑已经扑了上去,惊奇道:“这是哪个门派的标识,好漂亮啊。”   闭月在旁边没好气道:“土包子,下清宫的标识也不认识么?”   别说是葛笑笑,就连葛无缺这个面瘫也不由为之动容。   ☆、接风洗尘杯酒论逍遥   峨嵋、蜀山、昆仑是仙盟中最源远流长的顶级古派,底蕴深厚,人才辈出,但这三派,从未执过仙盟正道牛耳,除了三万年前,大逍遥派昙花一现,以及仙盟曾经出现过几次乱世之外,执仙盟正道牛耳的,一直都是三仙宫。   三仙宫,其实不是门派,而是散仙联盟,那些成仙失败被迫兵解的渡劫修士,称为散仙,他们,代表仙盟中的最高武力,基本上,所有的散仙最后都加入了三仙宫,不管他们原本出自哪个门派。三仙宫内,又分作三派,即:太清宫,上清宫,下清宫。这三宫的宫主,就是仙盟目前仅存的三位十二劫散仙,称号亦以宫名为称,为太清仙君,上清仙君,下清仙君。   “原来何道友今日的主客是下清宫的使者,怪不得……怪不得……”林莫南又看向其他几乘座驾,都是仙盟中数得着的一流大派,其中还包括浩然剑宗的,应该都是陪客,而且必然都是首席真传,否则还真够不上这个资格当陪客。   “任他是谁,也与我们无关。”叶知秋一向不耐烦应酬之事,看到下清宫的标识,也只略略惊诧,就无视了。三仙宫的使者不是散仙,散仙大多轻易不出三仙宫,所谓的使者,其实不过是散仙收的门人弟子,替散仙们跑腿办事罢了。   林莫南想想也是,伸手将葛笑笑拉开,道:“走啦走啦,没什么好看,等将来大逍遥派也有座驾了,咱们设计一个更漂亮的标识。”   “我要亲自设计。”   葛笑笑自此有了新的目标,对两只毛团耳提面命,让它们以后多多的卖竹叶符,赚了灵石好买座驾。现在摆摊的事,葛笑笑基本上都不管了,都交给两只毛团,她只负责在毛团身上各贴一纸,一边写着“我卖符”,另一边写着“不卖身”,再竖一面布幌子,上书:一灵石四符不二价。现在两只毛团在樊城的知名度,可比大逍遥派中的任何一个人都高多了。   凌云峰后山,相对幽静许多,山石与林木交替丛生,一处屋舍半隐半现。这里本没有屋舍,是何道理专为叶知秋而建,以供叶知秋来访时落脚,叶知秋好静,所以这处屋舍周围植了一片紫竹,竹林掩映之下,越发显得静谧。   何道理还专门派了一个名叫守剑的道童来听候差遣,闭月和守剑身份地位相当,一见面就自觉是同类,很快就混熟了。在她的影响下,守剑连带着也对大逍遥派三人没有好感,把他们当成了来打秋风的,不过叶知秋当面,他是不敢有丝毫不敬的。   天黑之后,何道理果然来请叶知秋及林莫南等人赴接风宴。他熟悉叶知秋的脾气,自然不会让仙姬来献歌献舞,仅只请了两名同为小剑仙、而且和叶知秋也有些许交情的师弟过来做陪,再有几名男女道童在一旁侍酒。   因葛笑笑和葛无缺是晚辈,还没资格享受何道理的礼遇,林莫南就没让他们跟来,自己代表大逍遥派跟着叶知秋一起来赴宴,待见到那两名陪客,倒都是熟人,一人名叫赵卫,一人名叫李野真,当年也曾坐在一起论过道。   彼此见礼,赵卫和李野真认出林莫南,一时难免心中唏吁,眼神中难免就带出几分惋惜,倒是林莫南浑不在意,遇见故人,笑容一如往时温柔可亲。   何道理就道:“大家都是熟人,不必客套,请入席。”   转眼已是酒过三巡。   林莫南入席之后,就先拜托何道理替他寻找葛金,何道理点头就应了,他放下一桩心事,就不怎么开口了,直接端起酒盏。叶知秋也不是多话的人,也难为何道理居然还能谈笑生风,好在有赵卫和李野真给他搭台,席间倒也有了几分热烈,不会显出冷清与尴尬。   酒是顶级的灵酒,入口既化作一缕精纯的灵气涌入腹中,林莫南虽已恢复到辟谷修为,但修为还是太弱,对这等好酒消受不起,饮过一盏后就盖了杯,闭了眼默默运起养生经,将涌入腹中的灵气炼化为一丝后天元阳。   在他身后侍酒的道童顿时就无所事事,只以好奇的目光盯着他,奇怪为何自家公子要宴请一个修为如此低微的人,就算是有叶知秋公子的面子在,也太抬举他了。   倒是何道理三人,眼力俱是不俗,看出了养生经的微妙之处。   “林兄,这是何法,竟可将灵气化做元阳?”赵卫性子急一些,又仗着跟林莫南当年相熟,忍不住就问了。   林莫南炼化完毕,睁眼笑道:“大逍遥派,养生经,算不得什么好功法,也只对我有用。”   普通修士体内先天元阳充足,养生经对他们来说,只是鸡肋,但对林莫南来说,却有休养生息之效,有了养生经,他对固本培元丹的依赖大为减少,等到养生经修炼至大成,体内后天元阳充盈,就可以彻底断了固本培元丹,只依靠后天元阳的温养之功,就能抵消他根基受损、神魂不固所带来的虚弱之症。   赵卫顿时就不好再追问什么了,倒是把大逍遥派的名字在嘴里念叨了几遍,一拍大腿,又道:“这个大逍遥派,莫不是就是那个大造谣派?”   何道理咳了一下,道:“赵师弟,不要胡言。”就算是事实,也不用当面说出来,好歹给人留些面子。   赵卫顿时讪讪,不好意思地拱手道:“林兄,失言,失言……”   林莫南摆摆手,道:“无妨,以前我也有如赵兄一样的想法。”言下之意,现在自然不再那么想。   李野真性情很有几分冷傲,闻言讽道:“林道友入了大逍遥派,果真是大不一样了。”   林莫南还未如何,叶知秋已是面上微沉,放下酒盏,淡淡道:“逍遥道确实不俗,李兄不曾见识过,自然不知。”   孤漏寡闻,就免开尊口吧。   李野真微恼,道:“逍遥道本是谣言,此乃仙盟公认,叶公子未免太维护林道友了。”   “不是谣言。”叶知秋看了林莫南一眼,心中仍是苦涩,如果林莫南没有明悟逍遥道,此时早已与他结成道侣了。   何道理素知叶知秋从不虚言,顿时心中一怔,道:“莫非叶兄见识过逍遥道了?”而后猛然想起什么,不敢置信地看着林莫南,“林道友,难道是你?”   林莫南欠了欠身,笑道:“在下久居大逍遥派,得观大逍遥录,机缘巧合,确实已明悟逍遥道。”   赵卫和李野真同时怔住,半晌,赵卫才嚷嚷道:“真的?逍遥道真的存在?”语罢,他又搓手急切道,“林兄,我要与你论道。”   逍遥道居然真的存在,这太有意思了,若是传出去,恐怕整个仙盟都要沸腾,光是找林莫南论道的修士,就能把大逍遥派给踏平。   李野真也是隐有几分渴望,只是他刚才讥讽过林莫南,一时不好意思开口。   ☆、天地感应玉清孕仙胎   “恐怕要让赵兄失望了,在下修为太浅,虽明悟逍遥道,但也仅只触及皮毛,互相交流尚可,论道则太过勉强。”   林莫南也是无奈,他也想将逍遥道发扬光大,但修为不够,就无法将逍遥道的厉害之处展现出来,总不能空口白话说逍遥道能洞悉世间一切至法至道,与人论道,是要拿出证明的,以他的修为,别说展现出至法至道,就是想把这至法至道说清楚都难。光凭他创出的养生经、磨剑诀、清平乐和水月观想诀,也不过只是在仙盟普通水准之上,没有任何说服力。而叶知秋之所以能肯定逍遥道的厉害,也是因为逍遥道和忘情道之间发生了对撞,叶知秋落在下风,这才能体悟几分,何道理等人,可不会跟逍遥道发生对撞。   赵卫大失所望,灌了自己一杯酒就不吭声了。   何道理笑道:“交流也可,我对逍遥道可是大有兴趣。”   交流虽不如论道庄重,但也不会在酒席上就开始,何道理这一句话,其实是结束了这个话题。   又饮过一轮,叶知秋酒兴已尽,就盖了杯,不让身后道童再给他斟酒。   何道理也就跟着放下酒盏,挥挥手,道童们纷纷退走。   “叶兄,白日里我招待的是玉清宫来使。”   叶知秋抬眼看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玉清仙君数年前修炼时,偶与天地感应,腹中孕育一仙胎,玉清宫使者特来邀我蜀山参与仙胎的周岁礼。”   林莫南目瞠口呆,下清仙君?仙胎?敢不敢更离谱点儿?玉清仙君是散仙啊,散仙是什么人?是升仙失败兵解得生的渡劫真人。换句话说,散仙已经没有肉身了,这仙胎是怎么孕育出来的?与天地感应?骗鬼呢。   这套鬼话骗骗别人还行,但骗不过林莫南,他明悟逍遥道,洞悉世间一切至法至道,自然知道,根本就没有与天地感应后孕胎这回事儿。   “周岁礼定在三十六年之后,峨嵋应该也收到邀请,你这几年未回峨嵋,还不知此事,我特地与你说,到时咱们一起去三仙宫。”何道理继续道。   林莫南“咦”了一声,道:“为何是三十六年后?”   何道理笑道:“仙胎在母腹中要孕育七七四十九年,如今已孕育有十四年了,再过三十五年,仙胎才会降生,周岁礼自然就在三十六年后。大逍遥派也是仙盟宗门,想来也会收到邀请,林道友到时,也可与我等同行。”   仙盟范围太大,大大小小的宗门又多,光是送请柬也要几年时间,再说了,仙胎的周岁礼,能不送贺礼吗,总要留给人家准备贺礼的时间吧,所以虽然周岁礼定在三十六年后,但邀请现在就已经陆续发出来了。   “同行就算了,大逍遥派离蜀山太远。”林莫南想了想,婉拒了。何道理现在邀他同行是看在叶知秋的面子,但谁知道三十六年后,他和叶知秋之间还能不能保持现在的相安无事。   何道理就看了叶知秋一眼,见他没有表态,便笑了笑,不再提这茬儿了。   接风宴至此结束。   叶知秋和林莫南一前一后,静静地走在凌云峰的山道上,月色柔和,洒下一片光影,将他们的影子拖得长长。   “仙胎的事,你怎么看?”叶知秋突然问道。他也不太相信有人感应天地就能孕育仙胎,逍遥道洞悉世间一切至法至道,所以他想听听林莫南的看法。   “玉清仙君,有没有道侣?”林莫南没直接回答,反问道。   叶知秋微微一笑,已经明白他的意思,摇头道:“玉清仙君孤身多年,从未有过道侣,而且即便有,她是散仙之身,没有精血,如何能孕育仙胎?”   修士想要绵延子嗣是非常困难的,在修炼初期,要保持元阳元阴之身,一旦破身,修炼的速度就会慢下来,直到筑基之后,才可结道双修,可是筑基修士的根基已筑得非常牢固,男子锁精关,女子斩赤龙,元阳元阴相交不相融,是很难结珠胎的,所以仙盟之中,师徒传承远远胜过子嗣传承,因为但凡修炼有成的修士,基本上都不会有子嗣。只有魔门之人,会使用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强迫女子孕育胎儿,这样的孩子一旦出生,母亲往往会被吸走全身生命精华,衰老而死,手段恶劣,仙盟正道素来不屑。   林莫南想了想,推测道:“散仙之身虽无精血,但只要有足够的生机供养,还是能让仙胎在母腹内正常成长的,只是孕育的时间会很长。”所以,才要孕胎七七四十九年啊,远远超过普通婴儿孕育的十月之期。说着,他又微微一笑,继续推测道,“玉清仙君也未必没有道侣,只是她不说,别人不知而已。”   没有元阳元阴的交融,哪来的仙胎,天地感应之说,纯属骗人。   叶知秋点点头,认同他的推测,淡淡道:“三仙宫三仙并立,能入了玉清仙君的眼的人,恐怕不是太清仙君,就是上清仙君,这仙胎若顺利长成,将来必是三仙宫下一任仙主,甚至太清、上清、玉清三宫合一也未可知。这次周岁礼,大逍遥派就跟峨嵋同行吧,跟仙胎打好关系,对大逍遥派将来的发展也有利。”   林莫南摆摆手,道:“这个你跟无缺说去,三十六年之后,他也该修炼到筑基期,可以接手大逍遥派的基业了,大逍遥派的事,他说了算。”   叶知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正欲再说些什么,蓦然有所感应,往前方看去。   “怎么了?”林莫南修为差得太远,感应不到什么,干脆直接问道。   “有人突破了。”叶知秋闭目感应了片刻,冲他微微一笑,“是葛笑笑。”   林莫南顿时大喜,一个箭步就冲到了叶知秋的前面,才跑出两三步,腰上一紧,一只手搂住他直接带着他飞了起来。   “凌云峰的路不好走,后山尤其险峻,我带你飞回去。”叶知秋淡淡道。   “有劳。”林莫南也不介意,笑着道了一声谢。修士要修炼到结丹期,才能御空飞行,他也曾能飞过,现在一切休提。   叶知秋的飞行速度极快,尽管事实上,他已经尽量放缓了速度,但依然转瞬即到了紫竹林。此时,林莫南也感应到,一股残留的气息环绕在屋舍周围,这是炼气期突破到辟谷期的气息。   有些惊喜,但却并无意外,葛笑笑本来就悟性极好,如果不是樊城那地方灵气实在稀薄,早在三年前就能突破到辟谷期了。她积累够了,蜀山又是灵气浓郁之地,尤其是这凌云峰,更堪称洞天福地,在峰上待了半天,她就突破也在情理之中。   “突破了,我突破了……无缺笨弟弟,你姐我突破了……”   葛笑笑的声音随风传出,尽显欢喜之意。   ☆、30·久别再见故人依旧好   “才辟谷期,有什么好得意的。”有人泼冷水,是闭月。她也处于炼气期即将突破的关口上,本来是憋了一口气想抢在葛笑笑前面突破,谁知却被葛笑笑抢在前面,她自然心气不顺,不服气得很。   “我当然得意,得意怎么了,突破了不能得意啊,得意惹你了啊,惹你爹还是惹你妈了?又没让你得意,关你什么事啊……哦,我知道了,你从小到大就没什么能拿出来得意的事……啧啧,真可怜,长这么大都不知道得意是什么滋味……”   葛笑笑的嘴皮子,那没说的,闭月一句话,惹出她一连串的得意,别说闭月被她绕晕了,林莫南都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一步迈进去,道:“笑笑,刚突破你就别乱蹦了,回屋去巩固修为。”   “师叔,我才刚突破,你让我乐呵一会儿嘛。”葛笑笑看到林莫南回来,欢喜的扑上来,拉着裙角一转,抿嘴笑道,“师叔,我是不是变得更好看了?”   修为突破,能带来气质上的改变,葛笑笑本来就容貌俏丽,青春活泼,这次突破,越发让她显得灵气十足,俏丽的容貌也因此添出三分灵动,确实是更好看了。   “我家笑笑一直都很漂亮。”林莫南忍不住又揉了揉她的脑袋。   葛笑笑连忙躲开,道:“师叔,我已经是大姑娘了,你别再把我当小孩子。”   林莫南失笑,道:“修士要筑基才算成年。”又不是凡人,满十八岁就算成年了。   葛笑笑马上反驳,道:“难道师叔也不算成年吗?”   林莫南一滞,哑然无语。筑基才算成年,那是针对那些修炼天才说的,一些天赋差、出身差、运道差的修士,一辈子都突破不到筑基,自然不应用这个标准,至于他,情况就更特殊了。   “无缺,你也要努力啊,要早点成年。”   可怜的葛无缺,躺枪了。   葛无缺还没突破,不是他的天赋不如葛笑笑,而是他修的是磨剑诀,前期修炼速度注定会很慢,要一点一点磨,磨的时间越长,他的根基就越坚实,等到他突破筑基期,估计很快就能追上葛笑笑,甚至修炼速度还要超出葛笑笑一头。   “好了,不早了,都回屋休息去。笑笑,继续巩固你的修为去,三天之内,不许出门。”林莫南拍拍手,把两个小的都赶了回去。至于闭月,他没理会,那是叶知秋的人,叶知秋是管束她也好,放纵她也罢,与他无关。   次日,何道理派人来告诉林莫南,已经找到葛金,目前正在逍遥岭上修炼。林莫南问明逍遥岭的方向,又拒绝了叶知秋的陪同,就一个人过去了,连葛无缺和葛笑知都没带。虽说葛金也算是他们的兄长,不过却是各行各道,姐弟俩将来或许会与葛金相见,或为亲友,或为对手,但现在,没必要见面,图增烦恼。倒是两只毛团,他本来还想带过去,但凌云峰上灵气浓郁,两只毛团一到这里就乐不思蜀,在峰上钻穴捣洞,林莫南一时半会儿没找到它们,索性也就不理会了。   才行到半途,一道剑光从头顶上掠过,在半空中划出一个美妙的弧形,又折返回来,落在了林莫南的身前。从剑身上跳下一个男子,正是赵卫。   “林兄,这是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林莫南笑了起来,道:“我要去逍遥岭,不敢劳动赵兄,已经不太远了,走几步就能到。”   赵卫也哈的一笑,道:“蜀山的路不好走,你现在又不能飞,何必跟自己的两条腿过不去,上来吧。”   说着,也不管林莫南肯不肯,伸手一拉就把林莫南拽上了飞剑,然后腾空而起。   林莫南只好道:“多谢。”   话音还没完全落下,逍遥岭已经在望,前后不过三四息时间,堪称飞速。   逍遥岭不高,但风景确实极好,岭上郁郁葱葱一片,从空中望下去,恰如一匹骏马跃出山林的形状。赵卫放缓速度,踩着飞剑徐徐落下,停驻在马头的位置,那里,有两班人马正在对峙。   林莫南眼力还算可以,虽二十多年未见,却仍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了葛金。葛金已经筑基,修士筑基后就可以容颜永驻,他自小修炼,在林莫南的指点下根基打得极好,所以时光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尽管葛金现在已经三十多岁,但依然是眉眼清俊的年轻模样,与当年离开大逍遥派时,只在年岁上长了约五、六岁的样子,从少年变成青年,其余一切未变。   两班人马不知因何对峙,气氛隐约有些火气直冒,但在看到赵卫踩着飞剑从天而降,连忙各自收敛,齐齐施礼,道:“见过十二师叔。”   蜀山十三小剑仙,赵卫行十二。   “你们做什么呢?这是要斗剑?”赵卫看着有几个人已经是长剑出鞘,不由笑道。蜀山不禁弟子间互相斗剑,只要不伤及性命就无事。   其中一人正要做答,赵卫已经摆摆手,也没兴趣知道弟子们之间的纠葛,又道:“要斗剑就去斗剑台,私斗可是违反门规的,这次我就当没看见,赶紧都散了吧。”顿一顿,又问道,“谁是葛金?”   昨夜林莫南向何道理请求帮忙找人的时候,赵卫也在席间,自然知道林莫南要找的人是谁。   葛金其实已经看到站在赵卫身后的林莫南,眼中满是惊喜,只是赵卫当前,他不好随意,这时闻言,连忙上前一步,道:“弟子葛金,拜见十二师叔。”   赵卫看了他一眼,终于有些印象,道:“我记得你,你是七师兄的弟子……呀呸呸,晦气。”又转头向林莫南道,“你这侄儿怎么偏拜在老七的门下,我跟老七一向不对付,本来还想指点指点的,算了,我也不多事了,免得老七回头又找我麻烦。”   语毕,也不等林莫南回应,他就踩着飞剑又腾空而去。   “祁三横,你要斗剑,明日你我斗剑台上见分晓,今日我有客,不与你计较。”赵卫一走,葛金就脸一沉,对方才对峙的几人中为首的那一个道。   “哼,这是你说的,明日午时后,我在斗剑台等你,别又做缩头乌龟。”那祁三横冷哼一声,带着身后几个人扭头离去。   “多谢几位师弟今日来相助,改日一起喝酒。”   葛金又送走自己这一边的几人,然后方欢喜地来到林莫南跟前,道:“林叔,你怎么来了?”   ☆、纵是无敌亦与我无关   林莫南上上下下打量葛金几眼,见他身材挺拔,锋芒外露,整个人都如一柄出鞘宝剑,显然剑道已入门,不由微微一笑,道:“有事来蜀山,就顺道看看你,见你很好,我也欣慰。”   对刚才那对峙一幕闭口不问,葛金既已入蜀山,他在蜀山内的事情,就与林莫南毫无干系,葛金不说,他也不问,若葛金向他求助,他也会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帮一把,但也仅此而已了。   葛金显然也没有提起刚才对峙之事的意思,闻言笑逐颜开,道:“林叔,请进屋坐。”又忍不住道,“我已筑基,过段日子就能出门游历,本想借这个机会回大逍遥派看望林叔……林叔,你看我这逍遥岭如何?以后你就留下吧,我孝敬你……”   林莫南摆了摆手,笑道:“我就来看一眼,不久留……”看葛金神色殷切,倒是很有几分真心实意,他就渐渐收敛了笑容,又道,“陈召在蜀山十三小剑仙中排第七,修为虽只居中游,但剑道颇为不俗,只是为人偏激,胸襟不阔,你拜在他的门下,学其剑道,不可仿其为人。”   葛金怔了一下,道:“是。”转而又好奇道,“林叔与我师父相熟?”想到刚才是赵卫亲自送林莫南来,他心中更是惊诧,似乎林叔与这蜀山其他的小剑仙们也很熟。   林莫南道:“我也是剑修,天下剑道出蜀山,我自是曾到访过蜀山。当年我与陈召论道、斗剑,他输了我一招,一直耿耿于怀,你既拜在他的门下,日后与我便不可太过亲近,否则,误你前程。”   葛金再次怔住,半晌无言。   林莫南看了他一眼,又笑道:“你不必太过挂怀,修炼之途,本就是各行各道,你既已择了自己要走的道,便早该有所预料。今日一见,既是探望你是否还安好,也是与你斩断前缘,阿金,你好自为知。”   语罢,他便沿着山道,缓缓离开了逍遥岭。   葛金几个纵跃,追了上来,道:“林叔,待我强大……”   林莫南驻足,洒脱一笑,道:“纵你将来打遍天下无敌,亦与我无关。”   葛金清俊的眉眼,瞬间蒙上了一层阴影。林莫南绕过他,渐行渐远。   “林叔,为什么?”风中传来葛金愤怒的质问。   “你我无缘……”林莫南没有回头,只是轻轻一叹。葛金野心勃勃,资质又非常好,当年,他对葛金抱有多么大的希望,后来,就有多么失望。   本来,今日这一面没必要相见,在葛金离开大逍遥派后,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关系,不过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看一眼,安心之余,也彻底斩断前缘,从此,那朵名为葛金的云彩,就彻底远离水面,没有倒影,片痕不留。   葛金站在岭上,看着那个渐渐消失的身影,眉眼阴沉,双掌握成拳,许久,才自唇中挤出一句:“林叔……你会后悔的……”   一股冷冽阴寒的气息,自他的体内缓缓渗出,与原本的锋芒相融合,仿佛利刃开锋,越见锋利,任何人此时靠近葛金,三尺之内,肌肤血肉必见割伤。   林莫南一路慢慢走回凌云峰的时候,已是黄昏,夕阳坠下,霞光漫天。经过悟剑池时,何道理正坐在一株梧桐树下讲道,周围有数百蜀山弟子围坐聆听,葛无缺也混在其中,神情坚毅的俊美少年,虽没有葛金那样锋芒毕露,但仍然足够出色,即使混在人群中,也是一样的醒目。   驻足看了片刻,林莫南浅浅地笑了,虽然大逍遥派失去了葛金,但是,葛无缺更好,更适合大逍遥派。他遥望天边的晚霞,依稀看到了葛欢的笑脸。   阿欢,你放心吧,无缺一定能将大逍遥派发扬光大。   之后几天,林莫南再没有出门,他在参悟五轮斩魔剑,进度很慢,毕竟五轮斩魔剑的品级相当高,恐怕没个十年、八年的工夫,很难从中推演出完整的剑诀。   葛无缺无所谓,他不介意再多温养几年丹田,多练习几年基础剑招,磨剑诀嘛,反正是磨的时间越长越好,见他心态良好,于是林莫南也就不急不燥了。   陈召不知从谁那里听说林莫南在凌云峰后山,御剑腾空而来,在紫竹林外看了一眼,冷冷一笑,转身又走了。   叶知秋负手站在林莫南的房间前,遥遥看了片刻,方对屋内道:“他是来羞辱你的。”   林莫南还在参悟五轮斩魔剑,闻言隔窗向叶知秋微微颔首,道:“多谢。”   如果不是叶知秋挡在前面,陈召不会就这么干脆的离开,至少在言辞上,会给足他一番羞辱。虽然身为蜀山十三小剑仙之一,但陈召就是这种人,身为顶级古派的弟子,不会做出落井下石的事情,可是幸灾乐祸是难免的。   叶知秋脸色沉了沉,道:“是我的错。”如果不是他一念之差,林莫南现在还是浩然剑宗的首席真传,谁能羞辱他。   林莫南淡淡一笑,道:“过去的事,不必再提。”继续参悟,不再理会其他。   叶知秋在他的房间外立了许久,终于离去。   陈召回到自己的洞府,当即就把葛金叫了过去。   “那个林莫南,跟你是什么关系?”   葛金垂下头,掩去眼中的神色,恭敬道:“师父,弟子幼时蒙难,曾由林叔照顾十余年,后弟子一心仰慕蜀山剑道,不远万里,前来学剑,与林叔,早已无关系。”   “哦?”陈召冷冷道,“前几日,他还特地去逍遥岭看你。”   葛金一动不动,仍是恭敬道:“十二师叔亲自送他来,弟子不敢不客气几分,实是再无关系,那日,弟子已与他说明了,日后再见,当如陌路。”   陈召有些意外,盯着葛金看了半晌,冷笑道:“很好……一个道途已毁的人,纵有恩,也不必记得太久,将来若他有难,你顺手帮一把就算是还恩了,葛金,你资质极好,前程不可限量,莫要自误,去吧。”   “是。”   葛金离开,一步一行,只有身上的气息,越发沉冷。   次日,陈召赏下两瓶聚气丹,命道童送给葛金,虽什么也没说,但明显是对葛金翻脸不认林莫南的奖赏。   葛金捏着这两瓶聚气丹,心中冷笑一声,林叔说得不错,陈召的心胸,果然狭隘,这样的人,纵有天赋,在剑道上又能走多远,终有一日,他必超之。自此,他心中对陈召的几分师徒之情,尽皆淡去。   ☆、公告   编辑说安排在周一也就是明天入V,所以特此公告,明日三更,如无意外,以后会继续保持一日一更的速度。(*^_^*)   PS:收藏、评论、投雷、订阅正版是对作者最大的支持,谢谢大家,希望这个故事能让大家在闲暇之余得到放松和满足。   再PS:我是亲妈,我真的是亲妈,我写的绝对不是虐文,感动得一些读者掉泪绝对不是因为我写得虐,而是亲们的泪腺太发达。本文轻松向,盖章定论,握拳。   再再PS:如果哪位亲在文中感受到一种模模糊糊、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那么恭喜亲,你悟道了 。(●^o^●)   最后:本文有CP啊,至于CP,其实文案上已经很明显了,我就不剧透了。   ☆、便宜占尽脚底速抹油   转眼,已过去半月余。葛无缺天天去悟剑池听何道理讲道,大有所得,原本就面瘫的表情,越见僵硬了,以至于葛笑笑忍不住就想捏捏他脸上的皮肉,担忧道:“以后不会就这样子了吧……像木头人一样,连笑都不会了……”   葛无缺一巴掌拍开她的手,没好气道:“不要打扰我练剑。”   “师叔,他打我。”葛笑笑转脸就找林莫南告状。   林莫南还在屋里参悟五轮斩魔剑,闻言头也不抬,道:“一边玩去,你不欺负他就不错了。”   葛笑笑顿时怏怏,转身呼小黑唤小白,带着两只毛团满凌云峰地乱跑乱爬,正玩得不亦乐乎,却不知道,此时凌云峰顶上,何道理低头看着那两只毛团,一脸的震惊。   “我真蠢……”   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何道理喃喃自语,欲哭无泪。   事情是这样的,这半月余,何道理突然发现,凌云峰上的灵气在锐减,这状况自他入主凌云峰还是第一次发生,当然是吓了一跳,赶紧查找原因,找来找去,不知所以,正在他考虑是不是要向师父求助时,冷不丁就看到了跟着葛笑笑在凌云峰上乱窜的两只毛团。   七品灵兽,他还娘的是两只,大逍遥派疯了吗,居然敢养这么两只特级吃货,还带出门做客,这是打算把凌云峰给吃成不毛之地?   蜀山身为顶级古派,当然也供养了七、八只七品灵兽,甚至还有两只八品灵兽,但问题是,这些吃货是倾整个蜀山之力供养的,蜀山方圆万余里,才供养得起,他这就一座凌云峰,再怎么灵气浓郁,也供养不起七品灵兽,何况还他娘的是两只。   早知道大逍遥派带着这么两只超级吃货,当初他死活都不会留客。何道理几乎快哭了,现在的问题是,留客容易送客难,只是一个大逍遥派也就算了,关键是还有一个叶知秋,他要是下逐客令,叶知秋非跟他翻脸不可。   “嗨,何前辈……”   葛笑笑一抬头,看到了何道理,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少女立刻左手小黑右手小白地跑了过去,兴奋道:“这是小黑,这是小白,来,给何前辈打个招呼。”   两只狐崽儿这半个月的日子过得别提有多滋润了,从来就没有见过灵气这么浓郁的地方,让它们可以敞开了肚皮随便吸,这才多久,两只毛团就又大了一圈,而且毛色光滑润亮,再也没有那副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样子了。   此时葛笑笑让它们跟这里的主人打招呼,两只狐崽儿立刻非常非常给面子的各竖起一只爪子招了招,又咧嘴弯眼露出笑容,一黑一白两条毛茸茸的尾巴摇成了两朵黑白花儿。   何道理:“……”他的心在颤抖,一半是被两只毛团给萌的,一半是为了凌云峰而哭泣。   “何前辈……何前辈?”葛笑笑觉得何道理的表情很怪异,这到底是想哭呢还是想笑?   “啊……啊……没事,你们继续玩,我还有事,先、先走了……”   何道理落荒而逃,在蜀山各峰各岭各谷各涧转了一大圈,回来的时候,他已经从蜀山十三小剑仙之首,变成了蜀山第一负翁。储物袋里堆满了灵石,全是向师伯师父师叔师弟师妹们借的。   “守峰,你带人把这些灵石全部布置成聚灵阵,从山脚到山顶,全部布置起来,一处地方也不能漏。”   何道理不停地吸气吐气,他豁出去了,不信这么多灵石,还供不起两只七品灵兽,吸吧吸吧,不就是两只幼崽儿,能翻了天去。   布置这么多的聚灵阵,动静委实过大,叶知秋出来看了一会儿,就明白了原委,来找何道理,淡淡道:“是我疏忽,这些灵石,算我的,以后慢慢还你。”   何道理摸摸鼻子,苦笑道:“与你无关,谁让我……他娘的对毛团没有抵抗力……”无语望苍天,毛团控伤不起啊。   叶知秋目光怪异地看他,认识何道理这么多年,他从来不知道这家伙居然是个毛团控。   何道理轻咳一声,道:“这是审美观的问题……”一顿,他目光揄弄地看着叶知秋,“就跟你看中林莫南是一个道理……当年他风姿秀美时,你看都不看他一眼,如今他已是落毛的凤凰,你偏抓着他不放,叶兄,别怪我多事,是朋友才问这一句,你跟他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知秋沉默许久,才淡淡道:“他斩道了。”   “哦……原来传言都是真的……”何道理一时惊叹,修士立道不容易,斩道更难,不是有大毅力、大勇气、大智慧之人,怎么可能决然斩道。   不过现在他倒是能体会几分叶知秋的心情了,有这样的毅力、勇气、智慧,足见林莫南此人难得,所以叶知秋会为他开了情关也就不足为奇。   只是世事难料,当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转眼间风水就轮流转,变成了落花无意,流水有情,这怎教人不能不哭笑不得。   想到这里,他又突然一怔,醒悟道:“这么说,林莫南明悟逍遥道,是在斩道之后,他倒是有些运道……只可惜根基受损,神魂不固……道途终究不长,叶兄,你罢手吧,他再难得,也非你良配。”   何道理真心实意地劝了一句,见叶知秋面色沉了沉,并不作答,自然知道难以改变他的心意,只好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修炼之人,各行各道,作为朋友,他也只能劝一句,听不听,全在叶知秋自己。   林莫南此时正听着闭月和道童守剑聊天,这两人十有八九是故意的,就站在他的房间外,隔着窗,讨论凌云峰布置聚灵阵的事情,话里一句句的,都意有所指。   听了一会儿,林莫南就明白,便宜不能占尽,该见好就收了,于是收起五轮斩魔剑的剑谱,叫来葛无缺,问道:“这些日子,你听何道友讲道,可悟到什么了?”   葛无缺想了想,答道:“虽不知悟到什么,但心里好像渐渐敞亮了。”   “那就好。”   林莫南点点头,葛无缺的悟性不如葛笑笑,只能算中上,能到这个地步,就算不错,等他将来真正步入剑道之门,现在悟到的,就会在他心中渐渐明朗。   “今日黄昏你再去听道的时候,就给何道友磕三个头吧。”   葛无缺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道:“师叔,我们要回去了?”   “你不舍得?”林莫南反问。   葛无缺连忙摇头,道:“舍得。”顿一顿,又道,“此番我已大有收获,回去后当潜心修炼,待他日剑道有成,再来蜀山拜山。”   林莫南眉眼透出温柔笑意,道:“我相信,他日你再来时,必可一鸣惊人。”   葛笑笑带着两只毛团回来了,也被林莫南叫过去。对于马上就要离开,葛笑笑倒是没什么不舍的,只是抱着两只毛团,可惜道:“好不容易才让它们吃饱几天……”   林莫南笑骂道:“凌云峰若是破产了,我就把你抵给何道友还债。”   葛笑笑顿时就一副淑女状,端坐不吭声了。   两只毛团大概也明白了什么,连忙窜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叼着几枚竹叶符过来,做出摆摊的样子,努力表示,它们一定会赚灵石还债,这段时间的灵气不会白吃的。   林莫南被逗乐了,道:“把你们俩卖了还债,岂不是更快。”   两只毛团顿时满地打滚,耍起了无赖。   这都是跟谁学的?林莫南看看两只毛团,又看看葛笑笑。   葛笑笑立刻就跳了起来,道:“师叔,跟我没关系。”   这也否认得太快了,谁也没说跟她有关系。   “不打自招。”   葛无缺又一次一针见血。   大逍遥派决定离开,顿时就将何道理从蜀山第一大负翁的境地中解救出来,聚灵阵还没有启用,那些灵石完好无损,随时可以拿去还债。   他原还想客气地再留一次客,但一看到两只毛团圆滚滚胖乎乎的模样,心就裂成了两半,一半想留客,一半想咆哮,最终,咆哮的心战胜了留客的心,还是赶紧送瘟神吧,不然,凌云峰就真破产了。   “这些天,让何道友破费了。”林莫南来辞行,很有些不好意思。   “哪里哪里,凌云峰随时欢迎大逍遥派再来。”何道理想扇自己的耳光,那扭曲的表情,看得葛笑笑捂嘴直笑。   “何前辈,等我筑基了,要是你还没有道侣,我一定来追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少女豪气宣言,“我就喜欢毛团控的男人。”   何道理瞠目结舌,半晌,他问林莫南:“令侄女走的是镜花道吧?”   林莫南含笑点头。   得,让一个小丫头给涮了。何道理垂头丧气,连脑袋上的峨冠似乎都塌软下来。镜花道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谁当真谁傻冒。   离开蜀山,林莫南没有乘坐霞光辇。   “笑笑已经辟谷,该让她见见世面了,无缺也要多磨练,返程就不劳烦叶公子,我们一路走回樊城。”   他对叶知秋解释了一下。   这是变相的驱赶叶知秋离开,闭月青了脸色,但叶知秋却摆摆手,允了。   看着大逍遥派一大两小外加两只毛团越走越远,闭月终于忍不住爆发了,道:“公子,你也太纵容他们了,他们……他们太不识好歹……”   叶知秋闭了闭眼,道:“这是我欠他的。”   他挥挥手,身后的峨嵋青衣弟子们立刻分出一半人手,悄无声息地跟在了林莫南三人的身后,一路保护他们的安全。   ☆、一道登天二道问道心   “我还打算借一匹稳当的代步灵兽给他,你为什么拒绝了?”何道理出现在叶知秋的身后,目送两只毛团,眼中充满喜爱之色。   叶知秋惆怅道:“他不会接受的。”顿一顿又道,“已经占了你一个大便宜,他不会再多占一分。”   何道理怔了一下,笑道:“说实话,我现在倒有些喜欢他了。”   叶知秋抬眼看他,目光微冷。   何道理连忙摆手,道:“此喜欢,非彼喜欢,我不会跟你抢人,而且,你也知道,我走的是极情道,情早有所系,除非斩道,否则天地相合亦不改初衷。”   就是情无所系,他也不会跟叶知秋去抢人,不是抢不抢得过的问题,而是他不想失去叶知秋这个朋友。   叶知秋恢复了淡淡的神情,道:“你就是跟我抢也没用,他的逍遥道,无懈可击。”   何道理神情一动,道:“逍遥道真这么厉害?”   叶知秋微微点头,道:“可惜你已情有所系,没有机会与他的道的碰撞,否则,当可窥得一二。”   何道理骇然变色,道:“你跟他的道碰撞了?叶兄,这很危险。”因为道的碰撞,到最后很有可能两败俱伤。   “我已经不能收手了。”叶知秋深吸一口气,闭上眼,“何兄,蜀山深处的优昙花,下一次开花,在何时?”   “你疯了。”何道理几乎跳起来,“那是夜叉老祖的心头宝,你居然敢打优昙花的主意,信不信夜叉老祖一剑把你削成人棍。”   “我只知道,优昙花能固本培元。”叶知秋淡淡道。   同样是的固本培元,优昙花的药效,又岂是固本培元丹可比,固本培元丹只能治标,而优昙花治本,纵使它也不能修复林莫南受损的根基,但是却可以提升他的根基本质,如果说林莫南现在的根基有如一堆浮沙,经不起锤炼,但服用过优昙花后,他的根基就变成柔软的泥土,虽然依然不够坚实,但起码,不会像沙子那么松散。而且,优昙花还有另一个作用,便是返老还童,永驻容颜。   何道理扭头就走。   “何兄,我从未求过你。”叶知秋的声音随风飘来。   何道理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摔倒,稳住身体他才无奈回身,道:“优昙花五百年一开花,下次花期,正是三十六年后。”   “多谢。”叶知秋拱手一礼,随即飘然远去。   何道理咬了咬牙,追上前去,道:“夜叉老祖与玉清仙君交情甚好,这朵优昙花,她极有可能作为贺礼送去三仙宫,叶兄,你若真想要,不如再等五百年,这一朵优昙花的主意,真的不能打。”   叶知秋的身形顿了顿,轻声道:“何兄,他等不了五百年。”   林莫南的寿元,本有一千八百年,但他先遭采补,后损根基,又伤了神魂,一次又一次的伤害,无一不损寿元,几经折损之后,寿元所剩不到六百年,如今又过去百年,他的寿元已经不足五百年了。   “你这又是何苦……”何道理没辙了,只得道,“叶兄,这次我真帮不了你。”   夜叉老祖是蜀山的活祖宗,连他的师父,现任蜀山掌门常青子在她面前都跟孙子似的,他这个小徒孙,实在招惹不起。   叶知秋微微一笑,道:“不用,我自有主意。”   何道理看着他温煦的笑眼,只觉得寒风阵阵,一股不妙的预感缠绕心头,要出大事了,闭关,他必须闭关才能避开这团漩涡,不然非死无葬身之地不可。   想到就做到,峨冠博带的小剑仙,回转凌云峰,连一声交待都没有,立刻就开始闭关,还在凌云峰上竖上了一块石碑,上写:天崩地裂,不得相扰。   意思就是就算天塌了地裂了,也不许有人来干扰他闭关修炼。   “师叔,前面就是蜀道了,是不是真的很难走啊……”   此时,林莫南一行,已经离开蜀山二、三十里,葛笑笑是个定不下来的性子,带着两个毛团在前面开道,往往跑出三、五里地,才又折返回来。   葛无缺则跟着林莫南慢慢走,一边走,他一边还在练剑,手中一刻都不停歇。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要入蜀山,先过蜀道,这蜀道其实也相当于蜀山海选弟子时的一道考验,连蜀道都通不过,就别想拜入蜀山了。   林莫南一行,来时是乘坐霞光辇,自然就没有经过蜀道,此时步行回返,这蜀道便成了必经之地。葛笑笑冲在前面,乍然看到一条崎岖的羊肠山径,从高往低,渐至无痕,她的眼就直了,连忙带着两个毛团回来。   “你看到的是羊肠山径?”林莫南问清楚情况,不由失笑,“那还不是蜀道,那是登天径,过了登天径,才是蜀道,跟蜀道比起来,登天径其实更好走一些。”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一句诗绝非夸张,而是真实的描述,所以登天径确实比蜀道好走。   “不会吧……”葛笑笑惊叹,她看到羊肠山径的时候,就觉得这条路肯定不好走,没想到它居然还不是蜀道,更难走的路还在后头。   “师叔,你的身体吃得消吗?”   惊叹过后,葛笑笑就担忧起来,她跟林莫南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又怎么能不清楚他的身体,虽说近些年师叔的身体已经强多了,但始终还没有够上普通人的水平,登天径看着就不好走,后面还有更难走的蜀道。   林莫南揉揉她的头发,笑道:“走累了,就歇一歇,路再难走,只要持之以恒,总能走过去的。而且我们这是下山路,远比上山路要好走多了。”   说着,他又看向葛无缺,道:“将来若有一日,你再来拜山,应先过蜀道,再上登天径,这也是磨练。”   葛无缺点头应是。   说话间,登天径已经显露在他们的眼前,果然是羊肠曲折,蜿蜒盘绕,羊肠两侧,还都是万丈深渊,光是看一眼,都觉得眼晕。   “你们两个,不许乱蹦乱跳,小心摔成肉酱。”葛笑笑心头发毛,对两只毛团耳提面命。   狐崽儿连连点头,它们又不傻,也惜命的。   “你也一样。”葛无缺毫不客气地补了一句。   葛笑笑难得的俏脸一红,怒瞪自家弟弟。   林莫南无声微笑,他不会告诉这姐弟俩,登天径其实是幻象,万丈深渊都是假的,否则,蜀山海选弟子的时候,光是摔死的人,都能把深渊给填满了。   登天径其实并不难走,只要小心谨慎便可。然而人之一生,最难得的就是小心谨慎,谁没有一时大意的时候,可是道途之上,容不得一时大意,林莫南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若非当日他喜不自甚,失了小心谨慎,又岂会一时大意中了暗算受制于人。   这是教训,他希望姐弟俩能在走过登天径之后有所体悟。   一条登天径,走了足足二十七天,虽然这其中有林莫南体力不支、走一个时辰就要休息半个时辰的缘故,但最拖速度的却并不是他,而是两只狐崽儿。   踏上登天径的第一天,葛笑笑就一个不慎摔下了登天径,虽则把她吓得半死,但发现经过一段自由落体运动之后,还出现在登天径上,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少女就明白了原来这是幻境。   之后,她再也没有掉下去过。境花道本就是一条走在真假虚实之间的道途,幻境不仅不会使她害怕,相反还有助于她体悟境花道,这一路走下来,葛笑笑受益非浅,她的境花道更稳固了。   但那两只狐崽儿却疯狂地喜爱上了自由落体运动,葛笑笑第一次掉下深渊的时候,两只狐崽儿一左一右咬着她的衣角,结果没拉住她,反而被她带着一起摔了下去。   然后,两只狐崽儿没事就往深渊中跳,四肢张开,毛发飞扬,假装它们是两只飞鸟,那陶醉的姿态,差点没把葛笑笑乐死。   跳一次起码要一刻钟后才能回到登天径上,两只毛团一天要跳个二、三十次,这速度能快得起来才有鬼,最后还是林莫南实在看不过去了,揪着两只毛团各赏一个毛栗,它们才安分下来。   这戏码,看得一群飞在天上遥遥跟着的峨嵋青衣弟子都哭笑不得,按这速度,就是走上二、三十年,大逍遥派这几个人也未必能回到樊城。   通过登天径,蜀道已在眼前。   “这、这就是蜀道?”   看着眼前这一条悬空在崖壁间的山道,连面瘫葛无缺都隐隐有些变色。这条山道,并不像登天径那么崎岖,但是,它却是凿刻在山崖间,几乎完全悬空,而且比登天径更加狭窄,有些地方甚至连落脚点都没有。这条山道,绝对不是靠小心谨慎就能走过去的,它还考验人的毅力、胆气。   葛笑笑却不觉可怕,欢喜问道:“师叔,这里也是幻境吧。”   林莫南笑笑,道:“蜀山是名门正派,自然不会轻忽人命,这里确实也是幻境。”   “那还怕什么,走吧。”葛笑笑一马当先。   两只毛团蹦蹦跳跳地跟上去,眼珠子时不时往下瞄,大有再跳下去玩一把蹦极的意思。   林莫南看着它们笑而不语,蜀道之所以比登天径更难走,可不仅仅只是因为这条山道更狭窄。在蜀山,蜀道还有另一个名字:问心道。   ☆、35·道心一问可还记初衷   “师叔,我背你吧。”葛无缺靠过来。   “不用,我多年未走蜀道,有些怀念,你自走你的,不用管我。”林莫南摆摆手。   “那……师叔先走。”葛无缺决定走在最后,也好随时帮扶一把。   林莫南再次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无缺,不管面临什么,记住,永远不要忘了你的初衷。”   葛无缺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林莫南已经踏足蜀道,他赶紧跟上,不料一片薄雾飘过,迷蒙了视线,当他再看清楚眼前时,哪里还有半个人影,而且也身不在蜀道,而是回到了蜀山,凌云峰。   怎么回事?   “师叔……姐姐……”   无人应声,却有十几个男女道童迎出来,对着他躬身施礼,道:“弟子等拜见葛大师兄。”   葛大师兄?   葛无缺愣住了,左右看看,身边没人,这个葛大师兄,是指他?不等他回过神,已经被这些道童簇拥着进入凌云峰大殿,在殿中的高背大椅上坐下。   一盘盘从未见过的灵果被送上来,两名娇美女道童,跪坐在一边,正用灵泉煮着茶,缕缕清香沁人肺腑。   “小弟(妹)等拜见大师兄!”   又有一群人自殿外鱼贯而入,不论男女个个风姿出众,意气飞扬,却都在他的面前,俯首贴耳,恭敬之极。   葛无缺迷茫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自心底生出,他知道自己此刻高高在上,受人崇敬。目光一一扫过这些人,他们都是蜀山这一代最出色的弟子,被称作蜀山十三小剑仙,而自己,是他们中最出色的。   深深的自豪与骄傲,像风沙侵蚀大地、流水腐蚀岩石一样,一点一点地侵入了他的心中。   似乎有些不对,葛无缺僵硬的脸上,微微露出一抹异样的神情,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但很快,这股迷茫就被无比的自豪与骄傲给冲散。   凌云峰之主,蜀山十三小剑仙之首,这样的身份走出去,随便跺一跺脚,整个仙盟都会颤三颤。   葛无缺心中生出一股冲天豪气,身为修士,理当如此。   “诸位师弟,师妹,请入座,今日我等,不醉无归,来人,上酒!”他抬手虚扶,豪情万丈。   此时,林莫南已经站在了蜀道尽头,回首望来,云飘雾渺,哪里还看得到来时路,也看不到姐弟俩和两只毛团的身影。   “唉……”   徐徐吐出一口气,他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坐下,满心感慨,本来还想重温一次蜀道问心之旅,不想一步之间,已从道端走到道末,逍遥道堪破世间一切至法至道,这问心幻境,根本就无法再拷问他的道心。   不过俩姐弟这回可要吃点苦头了,蜀道问心,这一关是蜀山海选弟子最难过的一关,对心性品行要求相当高,稍有岔念,就是万劫不复。   想到这里,林莫南忍不住笑了一下,他这次肯带着大逍遥派倾巢出动,除了要借阅五轮斩魔剑之外,更重要的目的,就是要让这姐弟俩走一走蜀道,问一问心。葛无缺和葛笑笑的资质都很好,但最大的缺陷,就是跟着他窝在樊城那个小地方,眼界太窄,经历太少,走一走蜀道,对他们以后的成长大有好处,虽然不能让他们修为暴涨,但却可以让他们的修炼之途少走很多弯路。   差不多隔了两个时辰,葛笑笑垂头丧气地出现在林莫南的身边。   林莫南上下打量她几眼,笑道:“我观你周身气息旺盛,分明是镜花道更进一步,怎么还作此丧气模样?”   “好梦没做够就出来了。”葛笑笑瘪着嘴道。   林莫南挑了挑眉,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镜花道与幻境一样,都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不过葛笑笑修为还浅,道心不稳,斗不过蜀道问心也是正常,她沉迷在蜀道中,做了一场好梦,但这丫头毕竟悟性极佳,好梦在正酣时,她的镜花道也随之更进一步,两者一交锋,梦就醒了,所以才会有好梦没做够之憾。   “师叔,梦里我成了仙盟第一女仙耶!”葛笑笑换上一副神彩飞扬的表情。   林莫南又上上下下打量她几眼,点点头,道:“果然是做梦。”   葛笑笑顿时跺脚,拉长声音道:“师叔……哎哟!”却是被林莫南在脑门上敲了一记。   “走一趟蜀道,对道心大有助益,快去修炼,别浪费了这大好机缘。”   蜀道也是幻境,与镜花道的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有相通之处,葛笑笑这一路走下来,正该是感悟最深的时候,此时不修炼,更待何时。   葛笑笑也明白这个道理,只好在林莫南的身后找了块平坦的石头,盘膝入定,修炼去也。   又过了两个时辰,两只毛团蔫蔫地出来了,狐崽儿还不能说话,自然说不出它们在蜀道中经历了什么,不过看它们这副蔫蔫的样子,估计也不是什么好经历,多半,是让什么强大灵兽给教训了。   葛无缺一直到三天之后才出来,出来时,人也有些蔫蔫的,看着林莫南的眼神,还带着几分迷茫,明显整个人还沉浸在幻境中不得解脱。   林莫南盯着他,喝问道:“痴儿,可还记得本心初衷?”   葛无缺浑身一震,脱口道:“一心一意,唯我剑道。”   林莫南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道:“不错,恭喜你,道心初定。”蜀道,也是问心道,反过来就是道心问,道心一问,明悟者可初定道心,不悟者打道回家,葛无缺的悟性虽不如葛笑笑,但相比大多数人,还是算得上不错的。   葛无缺傻傻站了一会儿,面瘫一样的俊秀面容上,渐渐透出几分欢喜,欢喜之中,又有几分尴尬和不安。   “师叔,我……我方才……几乎就忘了本心初衷……”   幻境之中,他不但成了凌云峰之主,蜀山的大师兄,而且后来还成为了蜀山之主,更是笑傲仙盟,剑指天下,最后他召天了一场论剑大典,剑典之上,有人突然问他道心为何,这一问,有如晴天霹雳,瞬间将他从美梦中震醒。   道心为何?他纵横仙盟,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居然没有道心。他整个人都迷茫了,苦苦思索,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问他可还记得本心初衷。   他的本心初衷,就是唯我剑道啊,可是他几乎就忘了,葛无缺觉得很惭愧,怪不得姐姐几年前就领悟了镜花道,而他的道一直都无法确定,原因就是他的道心不定啊。   林莫南微微一笑,道:“这不是没忘嘛,好了,你道心初定,快去修炼,尽快将道心稳固。”   只有道心稳固了,才更容易领悟自己要走的道,从葛无缺的道心来看,这小子和天底下绝大多数剑修一样,将来走的都是极情道,一心一意者,就是极情之始啊。   修炼无岁月,直到半个月后,他们才再次开始上路,暗中跟着的那些峨嵋青衣弟子们都是相顾无言,照这速度,走到樊城果然是要到猴年马月了。   好在之后的路程,林莫南他们走得还算是快的,没几日就到了蜀山脚下,一座名为落花的小城。   城虽小,但很繁华,远不是樊城那种小地方能比拟的,城名落花,自然是因为城中种满了花,一年四季,都有花落。花不是普通的花,因靠蜀山极近,所以小城中灵气也算充郁,非常适合栽种各种灵花。   “好美啊……”葛笑笑一进城,就被这些随处可见的灵花给吸引了,少女嘛,极少有不爱花的。   “姑娘也似花儿俏,买几朵戴吧,这种冰绒花不但戴着好看,还有清心宁神之效,若以灵气保存,十日不败呢,如在闭关之所插满此花,修炼之时,绝无走火入魔之忧。”路边一个修士正好是卖花的,恰听到葛笑笑的话,见机就招呼起来。   “真的呀,这么厉害的灵花,一定不便宜吧。”葛笑笑嘻嘻笑着凑了过去,观察起冰绒花来。   这花无愧于冰绒之名,花瓣细长如针,呈半透明浅黄色,簇在一起,圆滚滚的,看上去就像是一团冰雪凝成的绒花,还带着一股冷香,嗅一下,就觉得心清神明。   卖花的修士一听有门,脸上笑容堆得更欢,道:“不贵不贵,一块灵石三朵花,随便挑。”   “这么便宜啊……”葛笑笑惊喜地叫了一声,然后一甩头,“不要,本姑娘天生丽质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用得着这种便宜货点缀吗?大叔,你真是太没有眼力了……”   修士一愣,傻眼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让一个小姑娘给涮了。   “就要三朵。”林莫南扔过去一块灵石。   “师叔……”葛笑笑连忙将灵石抢回来,“别花这种冤枉钱啊。”挣灵石多不容易啊。   林莫南在她的脑门上敲了一下,道:“你不买又何必戏弄人家,把灵石放下。”顿了顿,又笑道,“这些年师叔也没给你买过花戴,快去挑三朵。”   卖花的修士顿时喜笑颜开,道:“这位公子厚道,这枝木簪是以碧仙桃的枝干雕成,就赠与公子束发。”   ☆、36·心有所求故赠凤尾兰   碧仙桃也是一种灵花,有吸纳灵气之效,类似于弱化版的聚灵阵,大概十亩碧仙桃相当于一个最低品级的聚灵阵吧,一枝碧仙桃的价值大概跟冰绒花相差无几,但是花期比冰绒花更短,仅只能保持一日,所以价值不高,碧仙桃枝干更是没有任何作用,但胜在纹路漂亮很多卖花的修士就把花凋后的碧仙桃枝干雕成木簪当赠品。   “我们三个人,你就送一支木簪,小气。”葛笑笑刮刮鼻子,跟卖花的修士讨价还价。   “成,再送两支。”   碰上葛笑笑这样的,卖花的修士也没脾气,总不好跟个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计较吧,反正,碧仙桃枝干也不值钱。   葛笑笑这才开心起来,精心挑了三朵冰绒花,一朵戴在自己的发间,还有两朵串上绳子,扎在两只毛团的脑门上,直乐得两只毛团上窜下跳。   然后才又挑了两男一女不同款式的木簪,欢喜道:“师叔,无缺,我给你们束发,戴上。”   “不戴。”   面瘫少年退后一步,摸摸头顶发髻上的竹簪,这是林莫南在制作竹叶符的时候,顺手用竹枝削的,没有任何纹饰,就是光秃秃一截竹枝,自然没有碧仙桃枝干雕成的木簪好看。但他偏就喜欢竹簪,不喜欢木簪。   葛笑笑生气了,这可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木簪,身为弟弟,怎么能这么不给她面子,双手一叉腰,她娇喝道:“你戴不戴?”   “不戴!”葛无缺斩钉截铁。   “哼!”葛笑笑一跺脚,“你不戴,我都给师叔戴。”   葛无缺一呆,还以这个姐姐要发飙呢,怎么风向一下子就转了?   “噗……”   旁边传来一声忍俊不禁的轻笑,葛笑笑转头一看,是个不认识的年轻男子,旁边还跟着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少女,此时那少女正盯着两只毛团看,满眼都是喜爱之色。   “你笑什么?”她有些不满。   年轻男子笑道:“姑娘活泼可爱,在下见而心喜,不觉而笑,搪突佳人,万请勿怪。”   斯斯文文,彬彬有礼,葛笑笑眨了眨眼睛,不满顿消,转身对林莫南道:“师叔,听到没有,我是佳人哦,早晚有一天,我会成为仙盟第一女仙,不是做梦。”   “噗……”   这下子别说是年轻男子,几乎所有人都笑了,包括那名卖花的修士,只有葛无缺还是一贯的面瘫脸,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四个字:还没醒吧。   “笑什么笑,我又没说笑话。”葛笑笑气结。   林莫南笑了一阵,摸摸她的脑门,道:“好了,这样的话,等你有了成为仙盟第一女仙的资本以后再说,没有足够的资本,你说的就是笑话。”   葛笑笑鼓了鼓腮帮子,好一会儿才丧气道:“我知道啦。”师叔说得也没错,她离仙盟第一女仙,确实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在下落花城花见非,这是舍妹花见雪,相遇即是有缘,前面不远就是观花楼,不知几位道友可否赏脸,让在下做个东道。”年轻男子这时又笑道。   林莫南心中一动,笑问道:“莫非是以种植凤尾兰闻名仙盟的落花城花间派?”   花见非道:“正是。”心下也觉诧异,他本来看林莫南三人都衣着普通,看着像是普通的外来散修,不想居然还知道落花城花间派。   “既蒙相请,不胜荣幸。在下大逍遥派代掌门林莫南,这是师侄葛笑笑,葛无缺。”林莫南自我介绍。   花间派其实也算一个小门派,只不过并没有获得仙盟认可,所以在名义上,属于散修传承,而不是真正的仙盟门派,因此兄妹俩自称花家,而非花间派。不过花家种植出来的灵花凤尾兰却相当有名,此花不仅花形艳丽多姿,而且内蕴一点凤凰真火,花期也长达三年之久,林莫南失了元阳,身体常年难保温暖,若能求购得一朵凤尾兰随身携带,便可借这一点凤凰真火维持住体温。当然,如果能得到更多的凤尾兰,借助凤凰真火修炼养生经,效果更是绝佳。不过大逍遥派穷哈哈的,估计买一朵凤尾兰都会破产,更多的想也不用想。   不管买不买得起,与花间派的这兄妹俩打好关系总不会错的,这也是替姐弟俩拓展人脉,将来大逍遥派要发展,总得有些盟友吧。   花见非兄妹身为散修,见闻有限,自然不会知道大逍遥派的光辉历史,高高兴兴地在前面带路,那花见雪大概生性腼腆些,不怎么说话,一路走就一路偷偷地去看两只毛团,几次都差点撞了人。   葛笑笑是爽利的性子,索性就将两只毛团捞起来,自己抱一只,往花见雪怀里塞了一只,道:“喜欢就抱着,不用偷偷看。”   花见雪顿时窘得脸都红透了,又是喜欢又是不好意思,抱着毛团的手怎么也不舍得松开,看葛笑笑的眼神,却亲近了很多,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问道:“葛姐姐,这两只小狐狸都是七品灵兽,你们大逍遥派一定很大吧,不然怎么养得起?”   葛笑笑噗哧一笑,道:“大逍遥派现在是不大啦,你别瞧它们两个油光滑亮的样子,这是在蜀山凌云峰上养的,再之前,面黄肌瘦可怜得很。”   花见雪愕然,一时都搞不清大逍遥派究竟是怎样的门派,如果很小,怎么能登上蜀山凌云峰?如果很大,那葛笑笑岂不是在与她开玩笑?一时也不好意思再多问,低着抚着毛团,不想葛笑笑又是个好奇的性子,走两步就拉着她,大呼小叫道:“那朵灵花好漂亮,是什么花?”   “是蓝心龙胆。”   “哇哇哇,这个更漂亮,一枝两朵……叫什么名字?”   “是九色同枝莲……”   花见雪被她拉着东钻西窜,脸上又红又羞,可心里却喜欢极了。   林莫南瞧着这一幕,不好意思地对花见非拱拱手,道:“笑笑就是这性子,见笑见笑。”   “哪里哪里,雪儿一向内性,难得有这么开心的时候,都是亏了葛姑娘啊。”花见非笑着应道。   说话间,已经到了观花楼,花见非大概是这里的常客,刚进门,就有小二迎了上来。   花见非扔给他一块灵石,笑道:“老地方,先沏壶好茶来,酒菜随后上,捡拿手的菜式。”   小二接了灵石,欢天喜地应声而去。   这观花楼足有十三层高,若在顶层,可以将整个落花城都收入眼底。花见非身份不够,只能登上五层楼,也能欣赏到附近几条街上的景致。他说的老地方,是五层上视角最好的一间包厢,被他常年包下专门用来招待朋友。   “好美啊……”   一进包厢,葛笑笑就推开了窗户,趴在窗沿边上一望,居高临下,入目两三条花街,花海与人海交汇,风一吹,花摇叶展,各种花香交织在一处,沁人心脾。   几人方坐定,小二就送了一壶茶上来。花见非极是善谈,为人也开朗风趣,林莫南性子虽内敛些,但他曾经是浩然剑宗首席,见识眼界自然高人一等,一番交谈下来,花见非对他大为佩服,颇有几分一见如故的感觉。   “林道友,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一朵凤尾兰赠与道友,聊表心意,还请道友勿嫌轻慢。”   林莫南有些意外地看着花见非,他虽然有心求一朵凤尾兰,但考虑到大逍遥派囊中羞涩的现状,这个想法早就抛开了,有灵石也要花在刀刃上。却没想到花见非倒是善解人意,直接就送了他一朵。   “这……太贵重了……”   凤尾兰虽值不少灵石,但只一朵,倒还称不上贵重,他说的贵重,指的是花非见的心意,初次相见,就送上这么重的心意,只怕花见非是有所求吧。   花见非七窍玲珑,见状又笑道:“林道友是见过世面的人,小弟也就不遮掩了,正是有一事,想请林道友帮忙。不论道友应与不应,这朵凤尾兰都送与林道友。”   林莫南看了看那朵凤尾兰,想想自己确实需要,花见非又把话说到这份上,自然也就乐得承他这份情,于是接过凤尾兰,随手插在衣襟上,道:“不知花道友有何为难之事?”   凤尾兰形如凤尾,花瓣呈七彩之色,略带卷屈,细长妩媚,最适宜相貌柔媚、风情华艳之人插戴,然而林莫南虽不是相貌柔眉、风情华艳之人,却是通体清透,别有一种温柔之气,不但没有被凤尾兰夺去光彩,恰恰相反,艳丽的凤尾兰衬出他的清透与温柔,更显剔透,眉眼之中又有一抹苍凉,将凤尾兰因过于浓艳而带来的浮华给压制住,反而从极艳中透出一抹清雅。   大俗即大雅,此花与彼人,相得益彰。   花见非看得失了神,直到林莫南又问了一声,他才恍然而醒,低头抿一口茶水以遮掩失态,定一定神,道:“再过三日,是落花城三年一度的斗花节,小弟想借贵派的这两只灵兽助我花家夺魁。”   ☆、37·一场风波谁是又谁非   感情是打两只毛团的主意啊,这花见非也是妙人,居然看得出两只毛团在吸引人气上,可算得是无与伦比,尤其是对于女修,更是魅力无限,女子多爱花,斗花节上,让两只毛团捧着花转上那么一圈,绝对是迷死人不偿命,至少斗花节上,一半的人气能吸引过来。   “花道友,此事你请我帮忙却是拜错了码头。”林莫南也嘬了一口茶,方对着趴在窗沿边正和花见雪说话的葛笑笑看了一眼,“两只毛团是笑笑的心肝宝贝。”   花见非哈哈一笑,道:“只要林道友应了,此事便算成了大半。”大逍遥派三人中,分明是林莫南主事,他这点眼光还是有的。   说话间,酒菜上来了,林莫南就把葛笑笑叫了过来,等酒菜用了大半,他才将花见非的要求提了一提,葛笑笑对那什么斗花节大感兴趣,也想多玩几天,何况是吃人嘴短,自然是满口答应。   花见非大喜,自然是殷勤地替他们安排食住,直把葛笑笑乐得合不拢嘴,白吃白住还能好好玩上几天,这样的好事打哪儿找去。   “尽想占便宜,早晚吃大亏。”葛无缺面无表情地打击她。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葛笑笑理直气壮,伸手去捏葛无缺的脸蛋,“笨弟弟,你姐我聪明着呢,什么便宜能占,什么便宜不能占,我有数。”   “有小聪明,无大智慧,不是真聪明。”面瘫少年继续毒舌。   “你你你……可恶,你能耐了啊,敢这样说你姐,站住,你给我站住……”   葛笑笑发飙,鸡飞狗跳,狐崽儿跟着一块儿闹。   林莫南听着姐弟俩吵吵闹闹,抚着衣襟上的凤尾兰,笑而不语。   落花城斗花节,也算是仙盟里一场小盛事,三年一度,百花争艳。蝴蝶葵,夕颜兰,金叶血莲花,忘忧萱草……看得人眼花缭乱。   虽然明日才是斗花节,但是落花城里的修士们,已经提前把自家种植的灵花都摆了出来,沿着街,或在窗前,或在屋檐下,或是直接搬到了屋顶上,一处处,皆是花团锦簇。只是这些都是普通灵花,还不够资格参加斗花,但这不妨碍修士们借这个时机给自己赚点小钱。   这两天,葛笑笑玩疯了,带着两只毛团逛遍了整个落花城。   葛无缺却一步都未出门,整日在院子中练剑。   林莫南跟花见非又喝了一回酒,其余的时间,他都在琢磨五轮斩魔剑,剑谱当然留在了蜀山,不过内容他已经都记在脑子里。   叔侄二人,一人在屋内,一人在院中,安静详和的状态,一直维持到黄昏时分,才被人突兀地打破。   “笑笑姐被人打了……”   花见雪闯进院中,一脸的惊惶焦急之色。   葛无缺雷打不动的练剑姿势,蓦然僵住,冲上前一把抓住花见雪的手,问道:“在哪里?”   “在隔壁琼花街的翡玉映花楼里……”   花见雪的话还没有说完,葛无缺就提剑冲出院子,一只脚才迈出院门半步,却听到林莫南的声音传来。   “无缺,慢着。”   葛无缺脚步一顿。   “师叔,姐姐她……”   “遇事不可急躁。”林莫南缓缓从屋内走出来,“你修炼的是磨剑诀,更应以稳重为上,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你去了就一定有用?是谁打了笑笑?对方修为如何?背后又有何势力?冒然冲过去,别把你自己给折进去了……”   “现在哪有时间纠缠这些细枝末节,师叔你慢慢问,我先去帮姐姐。”葛无缺说完转身就走,身影一闪就没入了人流中。   林莫南摇了摇头,又向惊惶的花见雪安抚一笑,道:“别担心,你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花见雪呆呆道:“林大叔,你不担心笑笑姐吗?”   林莫南轻笑一声,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笑笑在小地方呆久了,不知人心之险,现在让她多些经历,不是坏事。”落花城就位于蜀山山脚下,就算有人闹事,也闹不出大事,搞出血案来,摆明是落蜀山的面子,所以对葛笑笑的安危,他并不担心。   葛笑笑的性子太过跳脱,樊城是小地方,人心也相对淳朴,她长得好,活泼开朗,自然受人欢迎,遇事谁都让着她一些,但是到了外面,人多是非多,受挫是必然的。   “可是笑笑姐被打伤了,我哥哥正在那边拖着……哥哥说对方是有势力的人,修为也比他高,所以才让我来找你们过去帮忙……”花见雪看着林莫南毫无紧张焦急之意的平静面容,满肚子的不解,难道林大叔不关心笑笑姐吗?   “先说说起因,是对方先惹事的,还是笑笑理亏?”林莫南是正经的名门正派出身,不管遇到什么事,他都要先讲一个道理。有理行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就算他要给葛笑笑撑腰,也要先占理。   至于葛笑笑的伤,只要还有一口气,任何伤都是可以治好的,当年他伤得那么重,在床上躺了整整五十年,现在不还是渐渐在恢复中。   受伤,不仅是教训,也是成长。   “笑笑姐才没有惹事……”   惹事是两只小狐崽儿,花见雪虽然性情羞涩,不过口齿还算灵俐,很快就把事情经过说清楚。   整件事情的起因,就是有几个身份不俗的修士,在逛翡玉映花楼的时候,恰好碰上带着两只毛团的葛笑笑,其中一个女修士一眼看中了两只毛团,就拦住葛笑笑提出要买,开出的价格还不低。   葛笑笑把两只毛团看得跟亲儿子一样,自然是不肯卖,她一向嘴上不饶人,少不得回敬那女修士两句,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话,就是诸如“灵石多也没什么了不起,我家小狐狸无价”之类的话。   那女修士在门派里大概也是说一不二的主儿,当场就变了脸色,一掌打在葛笑笑的胸前,幸好花见非当时正好走进翡玉映花楼,一下子就认出了那女修士一行人的身份,心知不好,连忙上前打圆场,同时打眼色让花见雪过来通知林莫南。   林莫南心中有数了,缓步走到院落一角,从栽种在墙角的青竹上随手折下一截竹枝,不慢不紧地抹去上面的枝叉和竹叶,随口又问道:“那些人是哪个门派弟子?”   在落花城内,花家也算数得着的散修势力,能让花见非这么忌惮的,只有挂在仙盟名下的正经门派弟子,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看来也不是什么名门大派,名门大派的弟子自有修养,就算一言不合,也自持身份,都是让身边的狗出手,轻易不会自己赤膊上阵。   “是……是百花宫……”花见雪嚅嚅答道。   林莫南一哂,笑道:“没听说过……走吧。”   既然他没有听说过,可见这个百花宫也是十分不入流的门派。大逍遥派虽然没落了,但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欺上门来的。   花见雪在前面带路,她生在落花城,长在落花城,对这里的街街巷巷了如指掌,没沿着大街走,而是一头钻进了一条小巷里,七转八拐,须臾就到了翡玉映花楼,恰好看到葛无缺正站在翡玉映花楼大门前。   “师叔?”   看到花见雪和林莫南,葛无缺明显错愕。   林莫南失笑,道:“现在你可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同时抵达翡玉映花楼,葛无缺对里面的情况一无所知,而他已经都问清楚了。   葛无缺:“……”   “该急的时候不急,不该急的时候瞎急,快进去,不用问三七二十一,笑笑说是谁打了她,你就狠狠打回去。”   林莫南一竹枝抽在葛无缺的背心上,把面瘫少年抽得不由自主向前飞去,以极其难看的姿势一头撞进了翡玉映花楼的大门。   花见雪的嘴巴张成了圆形,林前辈看着温和秀气,怎么出手这么狠?   林莫南冲着她温柔一笑,双手负于身后,不紧不慢地走进翡玉映花楼。   ☆、38·说打就打天地也不怕   里面已经打上了。   “姐,谁打的你?”   葛无缺撞进翡玉映花楼,在地上打了七八个滚,撞翻了一张桌子,两架屏风,当他晕头转向地站起来时,正好一眼看到了葛笑笑,正坐在靠着窗的桌子边,两只狐崽儿趴在她的膝上,左手边坐着花见非,右手边坐着一个颇有风情的少妇,对面则坐着三人,一女二男,身后还侍立着三人,也是一女二男,却是十足十的凡人之身,显然是仆从侍女之流。   “是她。”   葛无缺就问了一句话,葛笑笑也就回了一句话,指尖直指坐在她对面的女子。女子一身绯衣,容颜娇美,气质柔弱,我见犹怜。   可惜葛无缺不是懂得怜香惜玉的人,葛笑笑的话音还没有落下,他一剑就冲那女子砍了过去。师叔说了,直接砍,没事。   “不可!”   “放肆!”   前一声出自花见非的口,他都没料到,葛无缺以这么狼狈的方式出场,居然是说拔剑就拔剑。   后一声则是出自坐在那女子左侧的男子口中。男子一身羽扇纶巾,容貌也颇为英俊,只是嘴唇太薄,显得刻薄无情,破坏了他这身装扮应有的倜傥之意。   随着那一声“放肆”,男子闪电出手,以羽扇架住了葛无缺的竹剑。羽扇的扇骨为精金所造,羽毛则是来自灵禽铁羽银鹞,无论是锋利还是硬度,都远胜竹剑。但竹剑胜在柔韧性好,虽整个剑身都弯折得不成形状,就是不会断。   那男子以暗劲一震,葛无缺就后退了七、八步,羽扇男子是辟谷修为,比他整整高了一境,没有当场倒飞出去,已经算是葛无缺平日基础打得好,下盘稳得住。   葛笑笑大怒,一拍桌子,站起来吼道:“无缺,再打!男的交给你,女的交给我。”然后捋袖子,一拳就冲对面的女子揍过去。   “好。”   葛无缺脚步一错,再度挥剑欺身上前,剑尖一晃,爆出两朵剑花,将那两名男子全都笼罩在剑光下。   那两个男子脸色难看,齐齐起身格挡,转眼间,三人就乒乒乓乓打成了一团。那女子却是炼气期的修为,与葛笑笑修为相当,但是葛笑笑是赤手空拳,一通乱打,而那女子却自发髻间摘下一朵芍药花,轻轻一抖,芍药花中散出无数花瓣,在空气中旋转着,向葛笑笑飞去,花瓣边缘锋利如刃,瞬间就在葛笑笑的拳头上割出数道血痕,而后又向她的脸上飞去。   “这是什么法诀?”葛笑笑害怕被毁容,连忙收拳后退。   女子娇笑一声,道:“这是我百花宫的‘乱花缭人眼’,一朵花便可幻化千万花瓣,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看你怎么挡。”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葛笑笑一脸唾弃之色,在她的镜花道面前玩这一套,那是班门弄斧蠢到家了,“不过是肤浅的障眼术,呸,本姑娘今日就让你领教什么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看我的水月幻天……”   此时花见非已是目瞠口呆,只能以手抚额,好不容易说动双方坐下来谈,这还没开始谈呢,怎么就又打上了?   而那名颇有风情的少妇却是眼带兴味,退到了角落里,一副看热闹不掺和的姿态。   林莫南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打成一团的混乱场面。花见雪跟在他身后,整张脸瞬间变得跟她的哥哥花见非一模一样。   “林道友……”花见非如见救星,绕过来一把抓住林莫南的衣袖,“快让令师侄住手吧,再打下去他们要吃亏的。”   葛无缺修为不如人,又是一对二,明显已经落在下风。   “无妨,让两个孩子历练历练,本来就是这次出行的目的。”林莫南微微一笑,语声不紧不慢,但他的手却迅如闪电,竹枝一扬,啪的一声,狠狠打在了只差半分就刺入葛无缺心口要害的一把剑上。   另一个男子的武器,也是剑,而且此人出手,竟比羽扇男子要狠辣得多,招招不离要害,所以林莫南这一抽,也用了狠劲。历练是一回事,送命是另一回事,他鼓励葛无缺出手打人,可不是让这小子玩命的。   花见非眼神一缩,而后哑然,苦笑不已。还以为林莫南来了,能约束住两个小的,自己再居中调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想林莫南竟然是给那两个小的撑腰来的,他的打算完全泡汤了。   用剑的男子被竹枝上的力道震退数步,眼神微凛,落在林莫南身上的目光瞬间变得沸腾,充满战意,口中低喝一声,扬剑冲来。   “你的对手是我的师侄,回去再打。”林莫南看也不看一眼,竹枝连抽,将用剑男子生生逼退到葛无缺的身边。   站在角落的少妇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眼神立刻变了。竹枝虽陋,但萦绕其间的,是剑势。   剑势是什么?是剑修意志的外放,能将无形无相的意志像剑气一样释放出体外,形成某种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又令人避无可避的锋芒之气,这名剑修的剑道境界,最低也是剑心通明。仙盟之内,能修炼到剑心通明境界的剑修,能有几个?十根手指或许不够数,但是再加上十根脚趾,那肯定数不完,至少在明面上,达到剑心通明境地的剑修,实打实的,众所周知,只有十八个剑修,其中十三人在蜀山,就是蜀山十三小剑仙。   少妇深深地看着林莫南,此人周身气息不强,显然修为并不高,堪堪辟谷而已,面容五官称不上多么出众,可是眼底的从容不迫却令人感到万分刺眼。   辟谷修为,哪来的底气如此从容,如此平和?凭的是剑势吗?少妇倏然一惊,难道此人隐藏了修为。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嗔怪的瞪了花见非一眼,不靠谱的男人,还跟她说这几人只是仙盟里一个破落门派出来的,隐藏修为,剑心通明,这是一个破落门派能培养出来的?恐怕是哪家名门大派的弟子出来历练,怪不得那姐弟俩修为虽不如人,可基础扎实,脾气也大,一身天不怕地不怕的初生牛犊相。   花见非被瞪得莫名其妙,但他也是七窍玲珑之人,见少妇款款走来,连忙介绍道:“林道友,这位是翡玉映花楼的掌事窦妙娘,与在下交情甚好,方才正是托了妙娘的面子,才让百花宫那几位同意坐下商谈……”一顿,他又补充道,“妙娘与蜀山燕七是道侣。”   蜀山燕七?林莫南想了想,没听说过,想来只是蜀山的一个藉藉无名的弟子,不过落花城毕竟就在蜀山脚下,这位窦妙娘能在这里掌管翡玉映花楼……说明翡玉映花楼是蜀山名下的产业,怪不得百花宫那三个一看就不是善茬儿的修士要给她这个面子呢。恐怕不给面子的,反而是葛笑笑,要不然,花见非也不会让花见雪来请他了。   “妙娘,这位是大逍遥派代掌门林莫南林道友……”   花见非的介绍还没有全部说完,窦妙娘就惊呼一声:“啊……林莫南……峨嵋叶知秋公子的道侣?”   这个名字,她前不久刚听燕七提起过,当时还好奇呢,就多问了两句,不想燕七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她死缠活磨了好几天,才透了些口风出来,据说,这个林莫南曾经是浩然剑宗的首席真传,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被废了本命金剑、抹消了功法逐出宗门。   燕七只是蜀山的一名底层弟子,对当年林莫南的事情并不十分清楚,如果不是这次叶知秋择道侣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恐怕他还想不起林莫南究竟是何许人也。   道侣?花见非、花见雪俩兄妹再次目瞪口呆,街上随便遇到一个人,拉过来帮忙,竟然有这样大的来历?   ☆、39·长袖善舞诸人各盘算   林莫南也没想到眼前这少妇居然听说过他的名字,不由一哂,澄清道:“道侣之说,纯属谣传。窦道友对笑笑的爱护之情,林某记下了。”   谣传?窦妙娘一怔,一时也分不清真假,却是正一正衣襟,恭敬道:“先前真是失敬了,妙娘拜见前辈。”   道侣之说是真是假不要紧,要紧的是,林莫南曾经是浩然剑宗首席真传绝不为假,这样正好说明为何他修为不高而剑道境界却高得不可思议,本命金剑被毁,所学功法被抹消,修为没了,可是剑道境界却不会下降,这样的人,哪怕落魄了,也不是普通修士能够招惹得起的。   林莫南抬手虚扶,语声和缓道:“窦道友,林某今非昔比,你我平辈论交即可。”   仙盟之中,首重师徒传承,次重达者为先,对修炼有成的修士来说,与人论交,只要没有直接的师门传承,那么年龄辈份反而不是最重要的。如果林莫南还是混元期修为,自然当得一声前辈尊称,现在他境界不降可修为却不值一提,而这窦妙娘却是实打实的筑基修为,是在场中人修为最高的。   窦妙娘见他神情坦荡,言语温和,当下便娇笑道:“如此,妙娘便托大了。”说着,又转头看了看打成一团几人,“林公子,我看令师侄也历练得差不多了,就到此为止如何?”顿一顿,又软声求道,“翡玉映花楼还要做生意呢。”   几句话间,那用剑男子又撇开葛无缺冲上来一次,让林莫南随手一竹枝抽了回去,葛无缺也发了狠,拿出浑身解数死死缠住这二人,只是他基础虽好,但修为不够,渐渐已是气力不足,险象环生。而葛笑笑那边亦是一样,她的镜花道虽能破解那百花宫女修的功法,却吃亏在没有什么打斗经验,而且她修炼的水月观想诀,以体悟道心、观法万象为主,没有多少打斗手段,时间久了,自然就落在了下风。   窦妙娘很会说话,明明是姐弟俩快要输了,她偏不点破,只说翡玉映花楼还要做生意。其实翡玉映楼花有九层,一楼只是门面,几处桌椅也是供人等候歇脚之用,真正的客人,都有二楼之上,各有阵法防护,隔音隔视线,根本就没人注意到一楼大厅内正打得热闹,而这期间上门的客人,都被守在门外的伙计,引着从另一处入口径直登上二楼去了。所以这厢里打得热闹,却并没有引起旁人注意。   林莫南微微一笑,道:“舍侄年少,血气方刚,给窦道友带来不少不便,还请海涵。”   他不笑时,眉眼苍凉,然而此时,苍凉化春水,笑意透温柔,窦妙娘突然间感到自己的心似乎在这笑容下,也随之化为一汪春水。   “林公子,恕妙娘多此一举。”   身体半旋,一道红绸自窦妙娘的袖口中飞出,疾如闪电,砰砰砰三声,百花宫那一女二男就被红绸击中,倒飞出去。   “雕虫小技,您见笑了。”   收回红绸,窦妙娘面色微红,媚眼如丝地看向林莫南。   “承情了。”、   林莫南向她颔首致意,窦妙娘身为翡玉映花楼的掌事,碰到这个种纠纷,本该不偏不倚做个和事佬,她此时出手,就是立场分明地站在大逍遥派这一边,这份人情,林莫南代葛无缺接下了。   “无缺,笑笑,你们也打够了,回来。”他唤回了还想痛打落水狗的姐弟俩。   葛无缺一向听话,闻言便收剑退了回来,葛笑笑却有些不甘心,还是两只毛团窜到她脚下,摇头晃尾,她这才抱起毛团,嘟着嘴走回来,仍抱怨道:“师叔,我还没打痛快呢。”   林莫南瞪了她一眼,再打下去,是谁打谁就说不准了,此时见好就收才是道理。   “窦掌事,你这是什么意思?”   百花宫三人被击飞,虽未受什么伤,但也气血翻腾,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那用剑男子怒气冲冲要冲过来再打,却被那女子拦住。随后女子走上前来,脸色难看地质问道。   窦妙娘对林莫南很恭敬,但对这三人,她身为蜀山弟子的道侣,需要低声下气吗?   “呵呵,荆仙子,这两个孩子也被你们打过一顿了,差不多就行了,难道真要在我这翡玉映花楼见血不成?大家都是仙盟同道,低头不见抬头见,些许小误会,笑一笑便过去了,何苦落个欺压末学后进的名声,就请荆仙子赏妙娘一个薄面,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今儿三位在翡玉映花楼的花销,算在我窦妙娘头上,如何?”   说实话,窦妙娘长袖善舞,即使偏帮大逍遥派,但这番话在情在理,也给百花宫三人留颜面了,只要稍懂些人情世故的人,都会借着这坡下驴。   那女子名叫荆曼仙,也不是胸大无脑之流,心下已经怯了,表情自然也就越见楚楚之意,柔柔弱弱道:“我们三兄妹并非欺压末学后进,实是他们动手在先,我们才小加薄惩,也罢,既然窦掌事出面说和,此事就罢了,今日已无闲兴,明日斗会节,我们再来,还请窦掌事帮忙留三个空座,曼仙就感激不尽了。”   拒绝了窦妙娘的补偿,顺带提出要求,荆曼仙软语柔柔,任谁听了都不忍拒绝。   “好说,三位慢走。”   窦妙娘一口答应下来,明日斗花节,主场就在翡玉映花楼,到时候楼内人满为患,身份修为不够的修士,连大门都进不来,荆曼仙提出这个要求,算是便宜占大了。   “曼仙……”   用剑男子恶狠狠地盯着林莫南,犹自不甘,却被荆曼仙硬拖着走了,待离翡玉映花楼远了,她才道:“申道兄,你还瞧不出来吗,拿竹枝抽你的那人来历不小,连窦妙娘都对他恭恭敬敬的。”   用剑男子怒道:“那又如何?”   旁边羽扇男子这时嗤笑一声,道:“散修就是散修,只懂好勇斗狠,一点见识也没有,你知不知道窦妙娘是蜀山燕七的道侣,你知不知道翡玉映花楼是蜀山名下的产业,连窦妙娘都不敢得罪的人是什么来头,你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一想,别给曼仙惹祸,百花宫连窦妙娘都惹不起,何况是连窦妙娘都不敢得罪的人……再说了,你被人抽了两下都毫无反抗之力,就是冲回去,你打得过人家吗?还是少丢人现眼了。”   “谢茂华你闭嘴!”   不提这边三人如何,翡玉映花楼内,窦妙娘将大逍遥派一行人请到了楼上,命伙计上了好酒好菜,好生款待。   林莫南也不推辞,先让姐弟俩向窦妙娘和花见非行过拜谢大礼,而后才亲自举杯相敬,道:“二位,今日多谢了,林某先干为敬。”   “林道友哪里话,没有我们,两位小友也不会有事。”   花见非尴尬地笑了一下,然后和窦妙娘一起将酒饮尽。   “明日斗花节,翡玉映花楼为主场,妙娘在七楼给林道友和两位小友留两个方便观赏的好位子……不知林道友可否赏脸?”窦妙娘娇笑问道。   花见非又吃了一惊,七楼的好位子,窦妙娘这是下了血本送人情,翡玉映花楼总共也只有九层,最顶上两层,都是用来招待贵宾的,即使是窦妙娘这个掌事也无权拿来作人情,除此之外,七楼算是非常难得的好位子。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林莫南爽快应下。   酒过三巡,宾主尽欢。   送走大逍遥派三人后,花见非拉着窦妙娘,悄声问道:“怎么回事?你对这位林道友为何如此恭敬?”   “峨嵋叶知秋内定的道侣,谁敢对他不敬。”窦妙娘白了他一眼。   花见非更加莫名,道:“林道友都说了,那是谣传。”   窦妙娘叹了一口气,道:“你不要整天就知道种花养草,遇事也多用用脑子,不要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叶知秋的道侣人选,是峨嵋掌教真人亲口传出来的,你觉得赤松子会说谎吗?”   花见非张口结舌,与同样迷茫的妹妹花见雪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原来咱们撞上大人物了。”   “哥哥,那以后见了他们,我是不是要低声下气?”花见雪怯怯地问。   “那个……也不用吧。”花见非并不是真呆子,恰恰相反,他是极精通人情世故的,只是一时没转过弯来,现在惭惭醒过神来,倒是有了计较,笑道,“林道友说是谣传,咱们就当真是谣传,至于事实是什么,与咱们又有什么相干,林道友是爽快人,待人又和气,等斗花节后,送他一盆新品凤尾兰,表示一下咱们的敬意,不就行了。”   窦妙娘掩唇笑道:“这会儿又聪明起来。你能与他碰上,是你的机缘,结交好这一位,指不定将来你们花家就有机会在仙盟正式立足,大开山门了。”   花家一直都想成为仙盟里的正式门派,为此还特地取了花间派这个名字,只是花家的人,全都是散修,精通养花种草,可是却不能以之入道,几次向仙盟申请开山门,都被仙盟拒绝了,如果花见非交好林莫南,将来从峨嵋寻到以花草入道的法门,再向仙盟提出申请,必然能通过。   花见非果然意动,口中却道:“哪里能想那么远的事情,先准备好明日斗花节再说。”   ☆、40·低头认错笑笑效逍遥   此时林莫南一行已经回到了暂居的院子,葛笑笑自知今儿鲁莽了,一进屋就老老实实地认错。   “师叔,你骂我吧。”   葛无缺更干脆,直接就跪下了,一副任罚任骂的模样。   林莫南在姐弟俩脸上仔细看了几眼,葛无缺倒是真心认错的样子,葛笑笑却分明是敷衍,打算说两句好话撒个娇就混过去。   “我为何要骂你?”指指葛笑笑,林莫南面上微带笑意。   葛笑笑心中一跳,师叔惯是温和,脸上也常带笑容,可是这会儿的笑,却分明未到眼中,完了,这回师叔真生气了。   想到这里,她头垂得更低,口中嚅嚅道:“师叔,我不该在外面乱招麻烦,还差点连累弟弟。”葛无缺差点被用剑男子一剑捅了要害,她是看到了的。   “你被人打了,打回去是理所当然,何错之有。”林莫南缓缓道,“至于连累无缺……那也是他修炼不够,修为不足,不明情况,强为你出头,自不量力,纯属活该。”对葛无缺,他的语气要严厉得多,女孩子可以宠,但葛无缺将来是要撑起大逍遥派的人,必须严厉。   葛无缺紧紧握住拳,一语不发。   葛笑笑却呆了呆,半晌方道:“师叔,你没生我的气啊?”   “本来是不生气的,但是一进屋你们俩个就摆出这架势,我若不气上一气,岂不是让你们认错的白认了,下跪的白跪了。”林莫南又笑道,这回,笑意到了眼里。   “无缺,你去院中,加练两个时辰的剑法。”   葛无缺从地上一跃而起,道:“师叔,我明白了,以后我会更加努力修炼,保护你,保护姐姐,只要我有一剑在手,谁都不能欺负你们。”   少年说完,咚咚咚跑进院子里,不消片刻,呼呼地挥剑声就传了过来,一声比一声更有力。   “师叔,原来你在吓唬我们。”葛笑笑胆子顿时大了,跺脚不依,话音还没落下,却被林莫南将一本书册甩在脸上。   “这是什么?”   她把书册抓在手里,低头一看,封面上四个大字:大逍遥录。顿时愕然。   “逍遥散人的威风,你只学了其表,未得精髓,这本大逍遥派的镇宗之宝,你拿去好好研读,每隔三日,汇报心得。”林莫南不紧不慢道。   “啊啊啊啊……”   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美少女瞬间凄婉有如残花败柳,风雨飘摇。   “师叔……你还是骂我……不,揍我一顿也行啊……”   葛笑笑哭丧着脸,她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摸书册啊,还要汇报心得,那是个什么东西?   林莫南重重拍一下她的肩膀,道:“无缺是个稳重木讷的,天性不如你跳脱飞扬,振兴宗门在他,而重现昔日逍遥祖师爷的赫赫威风,就全靠你了。”   葛笑笑腿一软,肩上分明没感受到多大的力道,但是她却连站都站不稳了,两眼泪汪汪。   “师叔,你对我的期待……是不是稍稍高了那么一点?”   逍遥散人当年都干过什么?剑指蜀山,脚踏昆仑,峨嵋金顶上撒过尿,放眼天下,有几个人这样干过?唔……细论起来,还真是有那么几个,比如说魔门的某某魔君……仙盟的某某狠人……不好意思,名字都没流传下来,失败者是没有资格名传千古的,挑衅三大顶尖古派后能活蹦乱跳活着离开最后还拍拍屁股成仙的,天上地下,唯我逍遥。   这么一想,葛笑笑的腿顿时就不软了,咱大逍遥派,真是太了不起了。美少女俏丽的面庞上,浮现出深深的自豪之色。   林莫南将她的面色变化尽收眼底,一脸欣慰道:“看来你已经明白自己身在一个何等伟大的门派里,努力吧,逍遥散人能做到的,你当然也能,别忘了,你是……”   “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美少女嘛。”葛笑笑意气风发,挺胸昂首,颇有几分睥睨天下的气势。   “早点休息。”   林莫南下了逐客令,把正在兴头上的美少女赶回了自己的房间。   葛笑笑兴奋了大半夜,坐立不定,睡不着,也定不下心来修炼,直到葛无缺加练完两个时辰的剑法,从她的窗外经过,听到她还在里面偷着乐,都乐出了声,一声“真好骗”冲口而出。   “你说什么?”   葛笑笑张牙舞爪出地冲出来,但葛无缺已经回了自己的房间,她怕惊醒师叔,只好悻悻地返回,兴奋的劲头儿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仔细再回想了一下与师叔的对话,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是让师叔给涮了。   师叔哪里是让她仿效逍遥祖师爷的威风,分明是说她离逍遥祖师父的威风还差了十万八千里,若以后还是行事莽撞,那几个没留下名字的某某魔君、某某狠人就是她的写照。   呜呜呜……师叔骂人都不带脏字,话说得比小白的毛还雪白干净,心思却比小黑的毛还黑。葛笑笑抱着黑色的那只毛团,深深地郁闷了。   次日,葛笑笑一大早就抱着两件新衣裳,逼着林莫南和葛无缺换上。   “旧衣穿着舒服。”葛无缺面无表情地道。   葛笑笑双手叉腰,道:“我是你姐,让你换你就换。”   可惜姐姐的威风根本就没用,葛无缺还是不肯换,气得葛笑笑跳脚,没奈何只能搬出林莫南。   “连师叔都换了,你当然也要换。”   葛无缺转头一看,林莫南正从房间里出来,身上的旧衣确实已经换下,新衣仍旧是黑色长衫,款式很寻常,但是袖口和领口却绣了暗纹,低调之中不失优雅,衬上那张温柔含笑的面容,即使是暗沉的颜色也变得亮丽起来。   “怎么了?”看到姐弟俩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林莫南低头打量一下,扯了扯领口,又将别在襟口处的凤尾兰扶正。   合体的剪裁,将他的身形修饰得分外挺拔,凤尾兰的艳丽,缓和了他眉眼间抹之不去的苍凉,历尽千帆,终归逍遥,这一刻,人如自画中走出,说不尽的赏心悦目。   姐弟俩都看呆了。   “师叔,呜呜呜,你为什么是我的师叔……”葛笑笑悲怆无比,如果林莫南不是她的师叔,死活都要抢来当道侣啊。   林莫南屈指在她额间一弹,斥道:“镜花道的真真假假不要用在我身上。”   葛笑笑顿时蔫了,转身去抱两只毛团。葛无缺一声不吭,也去换衣裳了。   不大一会儿,少年出来,一身藏蓝色紧腰窄袖的剑袍,将少年的青涩身姿显露无疑,英气勃发,如松似柏。   “我来给你们束发。”   葛笑笑拿着两根碧仙桃木簪跑过来,当日购买冰绒花的附赠品,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束好头发,林莫南看了她一眼,奇道:“你怎么没打扮?”   葛笑笑还是一幅寻常打扮,旧衣旧鞋旧发髻,只多了一根碧仙桃木簪,依旧俏丽灵动。倒是两只毛团被她洗得干干净净,毛也梳得顺顺滑滑,黑的更黑,白的更白。   “师叔,我不用打扮也是美少女啦。”葛笑笑才不会说是因为囊中羞涩,她舍不得多掏灵石再买一套新衣,“师叔,走啦走啦,今天是斗花节第一天,街上人肯定很多,雪儿妹妹提醒我们一定要早点去翡玉映花楼,晚了连进门都难。”   花见雪说得一点也没有说错,才出门,大逍遥派一行人就发现大街上的人流,比昨天起码增加了四、五倍,整个街道都被挤得水泄不通。   “好多人……”   葛笑笑知道人会很多,可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她连忙把两只毛团一左一右放在肩膀上,就怕一个不小心,两只毛团让人踩成了肉饼。   顺着人流,明明不用一刻就能赶到翡玉映花楼,他们一行人硬是走了足足三刻,翡玉映花楼的大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怎么进去?”葛笑笑又傻了眼。   “笑笑姐,这边。”   花见雪从人群中挤过来,满头大汗地拉住葛笑笑的衣袖。   几人绕到了翡玉映花楼的后门,花见非已经等在这里,门一开飞快地把他们几人让进去,然后又紧紧关上门。   “笑笑姐,不是让你们早点来的吗?”花见雪拿出手巾擦了一把额角,不无埋怨。   葛笑笑一脸冤枉,道:“我以为已经够早了,你看这日头,还没完全升起来呢。”   “行了行了,现在也不晚,快进去吧。林道友,请。”花见非笑道。   窦妙娘说话算话,果然在七楼留出一个包厢,地方不大,但位置极佳,在包厢坐下后,门一关,外面的喧闹就都被隔绝在外,一帘青幔垂下,青幔上刻有符纹,以灵气激发,符纹扭曲变化,于青幔之上形成了一片镜影,正是翡玉映花楼大厅内的情形。   “林道友,这斗花会今日将会展出近百种最新培育出来的灵花,其中包括我们花家的新品灵焰凤尾兰,在下要先去准备一番,暂且失陪,就让雪儿代我招待林道友。”   花见非没坐多会儿,饮过半盏茶后,就起身告辞。   林莫南微微一笑,道:“花道友请自便。”一顿之后,又道,“笑笑,你带着小黑小白随花道友去,记着,一切行动听花道友的吩咐,不许你自作主张。”   “我知道啦。”葛笑笑答应着,两只毛团还趴在她的肩膀上,懒洋洋的,眼睛半眯半睁,惺忪迷蒙,一副昨夜没睡够的样子。   花见非深施一礼,表示感谢。   林莫南抬手虚扶了一把,笑道:“祝花道友旗开得胜,夺得花魁之名。”   花见非连忙谦虚道:“不敢,能入三甲已足矣。”   ☆、41·斗花节上诸芳竞争艳   镜影中,窦妙娘的身影自上方缓缓而降,乌发如云,彩衣飘扬,鬓间一串嫣红小花,约七、八朵之多,每一朵只在鸽卵大小,但其质如玉,在微晃中彼此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其音亦如玉撞。   “翡玉映花楼欢迎诸位远来道友……”   这位美貌少妇款款站在场地中央,落落大方地致辞,虽说在仙盟中,比她更美丽的女修不在少数,然而却极少有人能如她这般兼具美貌与风情,可惜她是散修出身,若是当年有机缘进入名门大派,未必不能成为名动一方的仙子之流。   林莫南的视线在那串嫣红小花上停留了片刻,转头问花见雪道:“此花何名?”   花见非和葛笑笑都不在,花见雪有些羞怯腼腆,低声答道:“那是上一届斗花节的花魁,名为醉胭脂,常佩在身,有驻颜之效,最受女修欢迎。”   林莫南有些失望,只是驻颜的话,对葛笑笑的作用就不大了。他本是见这醉胭脂有朝霞之艳,有美玉之质,花蕊中灵气流动,生机勃勃,非常适合成为镜花道的道器,只可惜驻颜这种效用,是灵花中最无用的一种,当然,这是针对修炼而言,若是论受欢迎的程度,仅只驻颜这一点,就足以让仙盟绝大多数女修为之疯狂,毕竟不是每个女修的资质都保证她们在最好的年华修炼到筑基期。   修士唯筑基后方可延缓衰老,长驻容颜。   醉胭脂花容不凡,又有驻颜之效,无怪乎能成为上一届斗花节的花魁,想来培育出醉胭脂的修士,这三年中必然是赚了个钵满盆溢,而且还会继续赚下去,在培育出能取代醉胭脂的灵花之前。   花见雪见林莫南在沉思,又看到葛无缺一脸兴趣缺缺的表情,轻咬一下唇瓣,大着胆子继续道:“若无意外,今年的花魁还是醉胭脂,毕竟……大家都喜欢能驻颜的灵花……不过,我们花家的凤尾兰也不差的,一定能让大家都大吃一惊,拿不到花魁之名,至少也是花相……”   少女说到凤尾兰,忍不住挺了挺胸,颇有些骄傲,声音也高了些,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   林莫南自然不会打击一个少女的自信,笑着附和道:“是,凤尾兰极好。”   看到他温柔如水的笑脸,少女蓦然面上飞红,低头呐呐无语。   葛无缺不耐烦地敲敲桌面,面无表情道:“师叔,没得意思很,我想回去练剑。”   林莫南在他的脑门上轻敲一记,道:“今天休息一日,好好看着,从这些灵花中,挑一种能给笑笑做道器的。”   “给她一根狗尾巴草就行了。”葛无缺嘀咕,但眼睛还是往镜影上看去。   此时,镜影中已经出现了数百种灵花,有红有紫,有黄有白,争奇斗艳,恰似一片春光处处好。   “这些灵花如何评选?”林莫南又向花见雪问道。   少女面上红晕未褪,轻声道:“叫价,价高者为魁。”   葛无缺立刻收回眼神,面无表情道:“师叔,不用看了,咱们一朵也买不起。”   林莫南被他呛得差点咳嗽,虽然大逍遥派是穷了点,他这个当师叔赚灵石的本事也不如两只毛团,但是,这臭小子也用不着这么直白吧。哪怕现在买不起,将来有了灵石,可以再来买嘛。   花见雪低头,忍笑。   镜影中,窦妙娘如一只美丽的彩蝶,翩翩往来于灵花之间,忽而停下,纤细如玉的手掌抚过一朵灵花,那朵灵花瞬间化做一只蓝色彩蝶,绕裙而舞。   “此花名蝶舞,色蓝,蕊紫,蕴兰香,可入药炼制香肌丸,若随身佩戴,可化蓝蝶三日绕身舞……”花的主人适时站出来解说。   随后便有人叫价,几轮过后,这株蝶舞,被二层包厢的一名修士以三千八百灵石的价格买断了今后三年的供应权。   窦妙娘轻轻一笑,身形一转,又一朵半开的花骨朵,在白嫩的指尖抚过后,悄然怒放。   “此花名玉香,花质如玉,其香若幽,有幻目、幻嗅之效……”   花主人介绍过后,又是一轮竞价。   “师叔,此花适合姐姐吗?”葛无缺问道,幻目、幻嗅,勉强也算符合镜花道的真假虚实。   林莫南摇了摇头,道:“五感六识,此花仅能迷惑其二,差之太远。”   他眼界高,自然对姐弟俩的要求也高,葛无缺是剑修,他将来的道器自然是剑,而葛无缺决意走命剑之路,所以这道器也不用另寻,直接以本命金剑为道器,但葛笑笑的镜花道却相对要难办得多,这世上能符合真假虚实的灵物,实在不多见,起先他见窦妙娘鬓间的那串醉胭脂,本质为花,其形与音却似玉,恰是真真假假难辨,与镜花道的真假虚实颇有几分相通,只可惜驻颜之效实在太鸡肋,于修炼毫无用处。而这玉香,比醉胭脂的鸡肋还不如。   不消两个时辰,场中的灵花已有大半被修士叫价买去,场中渐渐空了。   “怎么还没轮到花家?”葛无缺越来越不耐烦了。   “花家凤尾兰上一届入了前十,自然不会跟这些普通的灵花一起登场。”花见雪连忙解释道。   说话间,这一轮斗花已经结束,一些人垂头丧气地登台,把那些无人叫价的灵花带走。   一株养在水中的灵花,被人连花缸一起抬了上来,青翠翠的花叶伸展在缸外,层层叠叠中,托出了一朵碧色莲形灵花,因花与叶的颜色极其相近,必须细看才能看出完整的花形。   窦妙娘出场,笑盈盈的向所有人介绍。   “相信上届斗花节中,拍出十万灵石的一夕莲大家都还有印象,此花是便是一夕莲的变种‘一色青’,花色虽不显眼,然而细品之下,却是青碧高洁,极俱气韵,花、叶都可入药炼丹,不但药效比一夕莲更增两成,最难得的是,此花之根茎,天生七窍玲珑,与人之七窍相通,有助于突破七窍之障,其效力约在破障丹的三成左右,花期为一月。”   翡玉映花楼里一下子轰动起来,前面那些话都是虚的,气韵好的灵花有的是,能入药炼丹的一抓一大把,但是能辅助修炼、尤其是对破障有辅助之效的灵花却不多见。当然,与破障丹比起来,一色青的作用或许要弱上许多,但是话说回来,破障丹的价格也远远超出一色青,而且服用一次不能破障,再服时,药量就必须加倍,这个花费可不是普通修士能消耗得起的,一色青效用虽比破障丹弱,但胜在花期有一个月,假如修士炼化一颗破障丹需要三日,那么这一色青就相当于十颗效力只有三成的破障丹,只要最终价不超过三十万灵石,怎么算都是划得来的。   “十万灵石!”   第一个叫价,就已经与当初的一夕莲最终价齐平。   “十一万……”   “十二万……”   叫价的气氛明显比之前要热烈得多,竞价的修士也多出不少。   葛无缺保持着一贯的面瘫表情,心里却转动着念头,灵花这么值钱,若大逍遥派也能培育灵花,岂不是一条生财之道,嗯,这个要记下来,将来他接任掌门,有条件的话,可以到落花城来招揽几名会培育灵花的散修入门,或者与花家结盟也行。   他正想得入神,却忽听花见雪惊喜地呼道:“轮到咱们家的凤尾兰了……”   葛无缺精神一振,抬眼看去,却见黑白两只毛团,一左一右地拱着一团火焰奔上台。再仔细看去,哪里是一团火焰,分明是一株形如凤尾的灵花,那花形与林莫南衣襟上别着的凤尾兰别无二样,只是颜色却大不相同,林莫南衣襟上的凤尾兰为七彩之色,而那株凤尾兰却是红艳如炽,尤其是在黑白两只毛团的衬托下,更加显得艳光四射。   “嘶……”   好几个包厢中都发出了抽气声,花本极艳,但也仅止于艳,令人震撼的是那份灵动,自花瓣中散逸出来的氤氲灵气,如火焰的焰苗一般,更引人注意的是焰苗的形状,恰如凤身,与凤尾相连,便拼出了一只活灵活现的凤鸟形状。   如果只是这样,也显不出更多的特别,可偏偏,这株灵花是被两只七品灵兽拱上台来,灵兽不凡,尤其是狐类灵兽,更以灵动而出名,它们俩个拱着这株灵花在台上来回奔跑走动,身上的灵气与灵花的灵气交织融合,使那原本只俱其形而无有其神的凤鸟,瞬间也变得灵动无比,仿佛真有一只凤鸟,正与两只灵狐在嬉戏,玩闹。   正是这份灵动的栩栩如生,打动了在场的修士们。   “这是凤尾兰的新育种,灵焰凤尾兰,它的特殊之处,诸位都亲眼看到了,灵焰凤尾兰的灵气,能与任何一种灵气交织融合,不仅是灵兽,就连修士亦是一样,凤尾兰天然蕴含一点真阳之火,灵焰凤尾兰尤甚,灵气交融之后,真阳之火会将灵气中的杂质都焚烧干净,所以的它的效用,就是纯化灵气。”   ☆、42·命中注定你我是对手   窦妙娘眼中充满了惊叹之色,她早就知道花家培育出了凤尾兰的新种,但是她没想到,花见非竟然想出这样的办法来推出灵焰凤尾兰。一株灵焰凤尾兰内蕴含的真火太少,如果由人类修士捧上来,根本无法将纯化灵气的作用表现出来,只用嘴来说,少了震撼之感。而普通的灵兽是没办法与灵焰凤尾兰的灵气交融的,因为普通灵兽根本就无法主动将灵气释放出体外,即使能,也很难让灵气融合得这么完美。而这两只灵狐,品阶却足有七阶,而且狐类灵兽,灵智更是远胜其他任何种类的灵兽,稍加教导,它们就能明白该怎么让两种灵气交融。   最重要的是,它们还是幼崽,体内蕴含的灵气相对成年灵兽来说要少得多,恰好能与这一株灵焰凤尾兰灵气交融达到最完美的契合度,使在场修士们能够明明白白的看出真火对灵气的纯化作用。   花见非独具慧眼,在第一眼看到两只狐崽儿的时候,就已经认定它们能让灵焰凤尾兰在斗会节上大放异彩,他要借用的,可不是只有两只毛团的可爱外表,而是它们身为七品灵兽的灵性,事实也证明,他是对的。两只毛团的表现,足以将灵焰凤尾兰的价值提升一倍。   “二十万灵石……”   花见雪惊呼一声,道:“这已经和上一届醉胭脂的起拍价一样了……”   欢喜自是不必言说,二十万的起拍价,这次斗花节,灵焰凤尾兰大有可能夺得花魁之位,如果之后的灵花没有更加出彩的表现的话。   葛无缺却看着林莫南,道:“师叔,如果是灵焰凤尾兰,对你的身体更有好处吧?”   虽然他不懂得分辨灵花,但还是能看得出,灵焰凤尾兰中蕴含的真阳之火,比普通的凤尾兰要多出十余倍。   林莫南笑着屈指在他的脑门上一弹,道:“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修炼。”他知道这小子的意思,不过,没有必要,真阳之火能辅助他修炼养生经,不在于数量,而在于这火的纯度,从这个角度来说,普通的凤尾兰对他的用处,和灵焰凤尾兰没有任何差别。   最重要的是,以大逍遥派现在的实力,不管是哪种凤尾兰,一朵两朵或还买得起,再多,就不用想了。而他若想利用凤尾兰修炼养生经,起码得把大逍遥派的小山头种满凤尾兰才够。   葛无缺明显有些不甘心,但听着镜像里面传出的叫价声,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已经叫到了二十八万灵石,他动了动唇,最后终于忍住了。   有朝一日,他要在大逍遥派的山头上,种满灵焰凤尾兰。   “师叔,我要回去炼剑。”少年再次道。   “受打击了?”林莫南摸摸他的脑门,“大逍遥派什么都没有,一切都要靠你们姐弟自己的双手去搏,去挣,好好努力,现在没有的,看着眼热的,将来,都会有。既然你心里有斗志,去吧。”   他不再强留少年,因为少年此时满腔斗腔,只宜鼓励不宜压制。   葛无缺用力一点头,道:“师叔,我懂。”   少年握了握拳,满心斗志的离开,仍是从后门出去,才刚迈过门槛,忽见两人迎面而来,都是一身蜀山弟子的衣袍,其中一人身后还负着一把长剑,剑穗飘扬在身侧,长身玉立,相貌英挺,另一人虽然身上无剑,然而周身环绕一股阴冷锋锐之气,整个人都像一柄出鞘的剑,锋芒毕露。   那二人也同时看到葛无缺,但见少年修为不高,也就并没有太过在意。   “葛师弟,今日斗花节正在翡玉映花楼举行,你若有看中的灵花,只管跟我说……”   负剑的那名蜀山弟子的声音,隐约传入了葛无缺的耳中。也姓葛?少年脚下一缓,抬头看了一眼。许是他的动作过于明显,也引起另一个蜀山弟子的注意,目光随之也转了过来。   他不是别人,正是葛金。   葛无缺与葛金的目光刚一接触,就感觉眼睛里似乎被针刺了一样,对方的目光竟然如此犀利,他禁不住大骇,后退几步,强忍着捂住眼睛的冲动,然后毫不服输的回瞪过去。   他也是剑修,绝不会输给任何人,少年此时正是斗志昂扬的时候,脑子里只有这一个不认输的念头,哪管得此时眼睛里阵阵刺痛,眼泪几乎都要流出来。   这少年怎么如此倔强?   葛金有些意外,他得到陈召赐下的聚气丹,这几日修为又有精进,周身气息还不能完全收敛,修为比他低的人,大多连他一个眼神都承受不了。他本以为自己这一眼,会让眼前的少年退却,却不想这少年性情倔强坚毅得令人吃惊。   盯着少年的脸,俊美的面容全然一片陌生,葛金确信自己以前从未见过这个少年,然而少年的身上,却流露着一抹让他感觉熟悉的气息。   “你是谁?”他驻足而问。   葛无缺瞪着眼睛,大声应道:“大逍遥派,葛无缺。”   他不敢眨一下眼睛,害怕眨眼之后,就再也没办法这样直视对方。其实葛无缺不是真的不知变通的人,明知修为不如对方,还这样死撑,不叫勇敢,而叫傻冒。但是不知为什么,看到眼前的蜀山剑修,他就是不愿意退让认输。   也许因为他们都姓葛?   葛金怔住,而后眼神越见阴冷锋利,像一柄剑,深深地想要扎入眼前少年的身体里。   “大—逍—遥—派……”   他一字一顿,心中的怒意化做丝丝缕缕的锋芒,从他的身体里肆无忌惮地谢出,就连与他同行的那位负剑蜀山剑修,也惊骇地退开数步,不敢直面锋芒。   葛无缺却不幸正面承受了所有的锋芒,只觉得全身肌肤都似要被割裂一样,俊美的脸孔维持不住一贯的面瘫表情,扭曲成一团,可是他仍然坚毅地不肯后退半步,就像伫立在狂风中的一竿青竹,虽东摇西晃,但就是不折不倒。   “葛师弟,冷静!”   负剑的蜀山剑修一看情况不妙,那少年实在是倔强得不可思议,再这样下去,非受伤不可,他连忙出言相劝。   葛金倏地清醒,终于移开盯在葛无缺面上的眼神,闭了闭眼,努力平复心头的怒意,半晌方道:“你走吧。”   葛无缺浑身一松,才发现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他全身都被冷汗浸湿,衣服像是刚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样。   “你……是谁?”他深吸一口气,感觉到牙齿间有一股腥甜,似乎是刚才精神崩得太紧,不自觉地咬紧牙关,连牙龈都渗出血。   一模一样的问题。   葛金抿住嘴角,他想回答“大逍遥派,葛金”,但最终,从齿缝中挤出的,是“蜀山,葛金”。   说不出是愤怒还是不甘,眼前的俊美少年,就是林莫南与他了断前缘的原因吗?   葛金紧紧捏着拳,很想一拳揍在少年的脸上,就是这个少年,夺走了他曾经拥有的东西,但是,他没有立场挥拳,因为那些东西,是他自己放弃掉的。   一个捡了他不要的东西的家伙而已。他只能这样想,然后告诉自己,当他剑道大成时,就会把大逍遥派夺回来。   林莫南从来没有跟姐弟俩提起过葛金,所以这个名字没有带给少年更多的触动,他只是眦了眦牙,挺胸昂头,道:“我们都姓葛,都是剑修。”   顿了顿,然后他道:“葛金,我会打败你!”   为什么要打败葛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信心?葛无缺不知道,反正,就是要打败眼前这个蜀山剑修,这是冥冥中的直觉。   是宿命,也是注定。   葛金冷笑,笑容中透着一丝阴沉,他对少年勾了勾手指,似不屑,似轻蔑。   “我—等—你—来!”   想打败他?小王八蛋,做梦去吧。总有一天,他会让林莫南知道,他比这个小鬼,强得多。   从后门走进翡玉映花楼,负剑的蜀山剑修终于没忍住,道:“葛师弟,你跟一个小鬼玩真的?”   在新晋的一代蜀山弟子中,葛金算是佼佼者,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他实在想不明白,葛金为什么会跟一个擦肩而过的小鬼较上劲。   “燕师兄,我逗他玩呢。”葛金收敛了眼中的阴沉,敷衍而过。   这名负剑的蜀山剑修,就是窦妙娘的道侣,蜀山弟子燕七。   葛金突然站住脚,燕七一愣,道:“又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好像来迟了。”葛金摇了摇头,然后目光仰望着翡玉映楼,既然葛无缺从里面出来,那么林叔是不是就在楼内?   他心中隐隐有些激动,但是想到林莫南在逍遥岭上跟他说的话,激动的心情仿佛遇到一团冰水,迅速冷却。前缘已尽,他再也不是被林叔牵挂、关注的人,修炼之人,各行各道,他和林叔之间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   燕七目光惊诧,就在这一瞬间,他隐约察觉,葛金身上的锋芒又锐利几分,同时其中似乎还添了一丝阴寒之意。   半晌,他才羡慕道:“恭喜师弟,剑道又进一层。”   早就知道葛金资质好,但是亲眼看到他不过是在几步间就又有所精进,燕七才知道他的资质究竟有多好,难怪会被七师伯收为真传弟子,下一代的首席真传之位,葛金绝对有一争的实力,小剑仙之名,也是早晚的事情,当下结交葛金的心情,就更迫切了。   “葛师弟,请入楼,妙娘早就为我们留下位置。”   ☆、43·笑笑玩笑毛团要自救   也许是巧合,葛金在燕七的带领下,迈入的包厢位置,恰在林莫南所在包厢的隔壁,只是外有阵法相隔,彼此并未相见。葛金坐下时,灵焰凤尾兰的叫价已经结束,两只毛团也拱着灵花跑了下去,此时台上展示的,正是上一届斗花节的花魁醉胭脂的新品——绿玉玲珑。   相比醉胭脂,绿玉玲珑的花瓣,在外形上更像美玉,温润滑腻,隐约可见光华流转,随风摇晃,花蕊撞击花瓣内壁,悦耳之声有如天籁,纯以外形而论,堪称美仑美奂,胜过之前登场的所有灵花,只是在功效方面,却与醉胭脂几乎没有差别,虽是如此,对爱美的女修来说,也足够吸引人了。   很快就有人叫价,基本上出手的都是女修,价格一路高扬。   “二十一万二千……”   林莫南忽听到一个颇为耳熟的声音也夹杂在叫价声中,沉下心略想了一想,哦,是百花宫那位荆仙子。这百花宫名不见经传,倒是挺富裕啊。   “二十一万二千一百……”   咦?这不是笑笑那丫头的声音,她瞎掺和什么,把她卖了也买不起绿玉玲珑。林莫南一转念,就猜出了葛笑笑的用意,那丫头多半也听出了荆曼仙的声音,故意抬价呢,一时间好气又好笑,意气用事,是要惹来麻烦的啊。   罢了,由她去,少年不意气,何时意气,难道要像他现在这样心静如水,不起波澜,葛笑笑领悟的毕竟不是逍遥道。   “二十二万……”   不知道是不是也听出了葛笑笑的声音,荆曼仙的声音里,明显多了一抹怒气。   “二十二万零一百……”   葛笑笑抱着俩毛团,正对着花见非笑得开心。   “花大哥,你确定百花宫的心理价位在四十万灵石左右?”   花见非此时正一脸的惊愕与无奈,他不过是无意中跟葛笑笑说了一句百花宫可能出的最高价位,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少女居然就敢掺进去一脚,摆明是把百花宫的荆曼仙往死里得罪啊。   “百花宫并不富裕,四十万是极限。”花间派在落花城久了,自然有一套打听消息的渠道,花见非顿了顿,又忍不住道,“葛姑娘,你这样做,林道友知道吗?”   只盼着林莫南能管住这个胆大包天、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姑娘了。   葛笑笑一脸诧异地看着他,道:“怎么,我不能叫价吗?”   花见非顿时噎住,斗花节上,谁都能叫价,但问题是……大逍遥派有灵石吗?在斗花节上恶意叫价的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只是……那一般都是背景强、靠山硬的那些,最起码势力不能弱于蜀山吧,谁都知道翡玉映花楼是蜀山名下的产业,神智正常的人,谁会为一点私怨去得罪蜀山。   葛笑笑才不管他那些道理,见他不说话,就更理直气壮了。   “既然我能叫价,师叔也没有道理管我。”   花见非无奈抚额,道:“你就不怕价格抬上去了,荆曼仙突然收手,这绿玉玲珑砸在你手里?”   把大逍遥派卖了,只怕也拿不出这笔灵石吧,难道要峨嵋出面来打圆场不成?这么一想,花见非突然就不担心了,对呀,大逍遥派有峨嵋做靠山,当然不怕得罪蜀山,他一个花家散修,担的哪门子的心啊。   “砸就砸呗,大不了我拿小黑小白当抵押,先找蜀山毛团控借点灵石,怕啥,能用灵石解决的事情,那就都不算个事儿。”   葛笑笑开着玩笑,她虽然意气,但也不是完全不考虑后果,抬价的行为,一是给百花宫那个荆曼仙添堵,二是磨砺她的镜花道,抬价这种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最重分寸拿捏,一个不好,就是全盘皆输。   她敢叫价,自然有底气,荆曼仙那个女人,听到她的声音,肯定会跟她扛到底,花见非说百花宫的底限是四十万,那是正常叫价的情况下,最终的叫价,应该在三十四万到三十九万之间,因为三十四万以下,绿玉玲珑完全值这个价。现在她横插一脚,荆曼仙那个女人肯定想坑她,叫价不会叫上四十万,三十九万就停止叫价的可能性是最大的,保险起见,她叫价到三十八万,一定能让荆曼仙气个半死。   再说就算她输了,也不怕啊,翡玉映花楼是蜀山产业,大不了她向何道理借灵石,以后分期还嘛。那个毛团控男人,让两只毛团去卖个萌,借灵石根本就不难。   两只狐崽儿一听要拿它们当抵押,顿时耳朵耷拉下去,没精打彩。   葛笑笑就又捏着它们俩个的耳朵,半是玩笑半是哄骗道:“放心,早晚我会带着灵石来赎你们,凌云峰上,灵气多哟……”   这才离开凌云峰几天,看着两只毛团的毛色因为灵气不足而开始渐渐失去光泽,她也心疼,到底还是在凌云峰上的日子好啊,很想带它们再回凌云峰一游,而且那个毛团控的男人……噗噗,看他头疼不舍又顾作大方的样子,其实也很好玩啦。   黑白狐崽儿立刻就想到了那几天的好日子,耳朵瞬间竖起,眼神发亮,尾巴摇来晃去,但片刻后,又蔫了下去,还是舍不得离开大逍遥派,金窝银窝,不如狗窝……呀呸,是不如狐狸窝。   所以,还是不能输。白狐崽儿对着黑狐崽儿眦牙,黑狐崽儿犹豫了一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葛笑笑的肩膀。   葛笑笑正想着何道理看到黑白毛团时那幅明明恨不得扑过来揉捏几把,却偏偏还要端着他何大师兄的架子故作潇洒的样子,满心都是好笑,一时也没有注意到身边少了一只毛团。   “二十四万……”   此时,荆曼仙叫价声再次传来,更是吸引了葛笑笑全部注意力,自然就更注意不到毛团了。   小黑似乎天生就懂得如何隐匿身形,它身体幼小,毛色乌黑,步伐轻盈,专挑光线照射不到的阴影处走,竟然没有一个修士注意到它,让它轻轻松松就登上了三层。   三层上没有包厢,但用屏风隔出了大大小小二三十个空间,屏幔垂下,阵纹流转,将每一处空间都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晕,能看得到里面影影绰绰的身影,但却看不清楚衣着和面容,连声音都被隔绝,只有通过屏幔上特别布置的传音阵纹,才能把声音传递出来。   这样的布置,是为了保护来参加斗花节的修士们的隐私,然而阵纹的阻隔,对小黑来说仿佛不存在一样,它轻轻松松就找到了荆曼仙所在的地方。   纵使不是战斗型灵兽,纵使还没有成年,纵使它的身形小得有些可怜,纵使从出生到现在,它大部分时间都得不到足够的灵气滋养,但七品灵兽就是七品灵兽,能稳压翼天虎这种难得的战斗灵兽整整两个等级,黑白毛团绝不只是靠卖萌而生存到今天。   好吧,事实上,它们就是靠卖萌生存到今天,但是,从凌云峰离开,难得吃饱喝足了一顿的毛团们,终于觉醒了它们身为七品灵兽的天赋本能。   ☆、44·兴旺宗门福厄双子狐   福厄双子狐,白狐为福,黑狐为厄,这福厄二字,指的并非福运与灾祸。   小白的天赋能力,是释放灵气,它吸纳了多少灵气,就能加倍释放多少灵气,而这个倍数,随着它的成长,会越来越多,一只成年的福狐,可以轻而易举地释放出相当于十个凌云峰的浓郁灵气。福狐的福,指的是洞天福地。有福狐在地方,就是洞天福地,只不过现在小白还太小,天赋能力才刚刚觉醒,还达不到释放灵气、制造洞天福地的程度。   小黑的天赋能力却正好相反,它不能释放灵气,只能吞噬,而且是一点也不挑嘴的吞噬,不管是纯净的灵气,还是掺杂了各种毒障的灵气,甚至是死气、腐气、污障气,它照单全收。名虽为厄,但事实上,它的厄,代表的是化厄解灾,将天灾地害、毒厄横行的不毛之地,变成正常的人间乐土。   所以传言中,福厄双子狐,得其一既可兴旺一个宗门。不过那是指成年的福厄双子狐,也亏得两只毛团现在还年幼,天赋不显,外表上与普通的灵狐没任何区别,而且也不是随便一个修士都有那份眼力能认出它们的来历,否则林莫南也不敢带它们出来到处招摇。   三层虽然设有阵法,但是阵法说到底,也是对灵气的应用,以小黑吞噬的天赋本能,要吸尽阵法中的灵气、阻止阵法运转并不难,不过和小白一样,小黑现在太小,天赋能力又才觉醒了几天,远远达不到阻止阵法运转的程度,但让阵法在运转的时候稍稍停滞半息,却还是能做到的。   半息,足够它找到荆曼仙了,然后一屁股就蹲在阵幔外面,隔几息时间就让阵法停滞半息,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可恶的臭丫头,坏我好事,别让我找到机会要她好看……”   “二十六万……”   “曼仙,继续抬价下去,绿玉玲珑的价格会超出预计,我们的灵石恐怕不够……”   “哼……超过三十八万我就不叫了,让那个臭丫头哭去……”   这些话,通过黑毛团的耳,一字不漏的传入白毛团的心里。福厄双子狐,一胎双生,天生心灵相通。   换成别的灵兽,哪怕品级比七品还高,恐怕也分不清二十六和三十八哪个多哪个少,因为再通灵的灵兽,识数对它们而言,也是很困难的事,不是它们笨学不会,而是根本就没必要学,灵兽要么天生天养,要么被修士供养,平时需要识数吗?   但黑白毛团在樊城摆了几年地摊,在数数这方面,显然已经无师自通,至少它们知道,三十八前面是三十七,而不是二十六。遇到别的灵兽,俩毛团可以自豪地拍着胸脯,告诉这些同类,它们能从一数到一百哟。   于是在叫价一路飚到三十七万的时候,小白就猛地一扑,四肢呈大字形,牢牢地挂在了葛笑笑的脸上,顺带用尾巴堵得她张不开嘴。   价格停滞在这个价格上,此时别人早看出情形不对,有人在互相竞价,价格又抬到了超出绿玉玲珑的实际价值,早在三十五万的时候就已经不叫价了,就听着她们一百一千的较劲加价。此时迟迟听不到葛笑笑继续抬价的声音,荆曼仙的脸顿时气成了青紫色。   窦妙娘询问数声,见无人继续叫价,当场拍板定案。   葛笑笑终于把白毛团从脸上扒了下来,呸呸吐出几根狐尾毛,气急败坏道:“小白,你干什么?”   白毛团连忙讨好的舔舔她的手掌心,然后端坐在她的掌心里,耳朵耷拉下去,低眉垂目,一脸我纯洁我善良我可爱我蠢萌你不要凶我的无辜表情。   “啊啊啊,你不要给我装啊,本来我可以再坑那个女人一万灵石的……”葛笑笑不吃它这一套,再可爱再蠢萌,看了十几年怎么也有几分免疫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怕我拿你们去抵押嘛,死小白,你就不能对我有点信心,我算定了那个女人出价绝对不会超过三十九万,坑她到三十八就到极限了……”   白毛团耳朵一竖,双眼亮晶晶,一脸崇拜地看着她,小主人算得真是太准了,那个女人的确是说最多出价到三十八万,它是怕有万一,所以一听到三十七万,就扑到了小主人的脸上,不让她再出价。   “别用这个眼神看我,我不会原谅你的,还有小黑……咦,小黑呢?”   直到这时,葛笑笑才发现黑毛团不见了。   “小黑……小黑你跑哪儿去了……快出来,姐姐带你回去了……”   “别急,灵狐极通人性,不会跑远的。”   花见非安慰道,同时也唤来几个翡玉映花楼的伙计,让他们帮着一起找,不过一会儿,就有一个伙计在通往后面的穿堂处发现了正在角落里假装打瞌睡的黑狐崽儿。   “让你乱跑,万一被人抱走怎么办……”   葛笑笑揪起黑毛团脖子后面的一层皮,将它拎在手里一通教训,口沫横飞,觉得口渴了,才意犹未尽地转身准备上楼,不料才走到楼梯入口,冷不防上面下来一个女修,身着红裳,面覆青纱,她速度极快,直直往前,葛笑笑想避让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与她撞在一起。   “哎哟……喂,走路慢点啊……”   葛笑笑的脑门儿,正好撞在那个女修的下巴上,疼得她眦牙裂嘴不说,更重要的是,那个女修的修为,明显比她高得多了,相撞的那一刻,女修体内气机受到牵引,自发反弹,修为比她低的葛笑笑理所当然的悲剧了,被撞飞摔出去一丈多远,得亏得花见非离她并不远,及时伸手搭了一把,分去一些力道,然后两个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这女修好高深的修为!   花见非当场就禁若寒蝉,这只是气机牵引下的反弹,还不是那个女修有意识地出手,就已经将他们两个辟谷修士给撞得连抵抗之力都没有,要知道落花城的斗花节虽然名气不小,但灵花的等级普遍不高,吸引而来的都是些三四五流的小宗门以及一些散修,与会的修士大多在筑基期以下,再高的修为,这些灵花基本上就不起作用了,而眼前这个女修,最次也是混元修为,这斗花节上,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修为如此高深的修士?   女修对他们俩个视若无睹,径直往窦妙娘的方向走去,顷刻间就已经远去。   葛笑笑从地上爬起来,还想找女修理论,岂料连人影都看不见了,顿时气结,道:“就算是前辈,撞了人也该道歉。”   花见非一头冷汗,小姑奶奶,你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有峨嵋做靠山,果然底气足啊,得罪谁都不怕。   “算了算了,别让林道友待急了。”   心中虽是那样想着,嘴上却是息事宁人,抬出林莫南来救场。   葛笑笑一想也是,反正她也没受伤,算了,别让师叔等急了,连忙抱起俩毛团,往楼上奔去。   “师叔,我回来了。咦,无缺呢?”   冲进包厢,发现少了一个人,葛笑笑惊疑问道,没等林莫南开口,她就又一拍额头,“笨,这还用问,肯定是回去练剑了,臭小子一天不练剑会死。”   林莫南闻言失笑,招手让葛笑笑坐下,又对跟在后面的花见非微微颔首,道:“笑笑冒失无撞,有劳道友照应。”   “哪里哪里,葛姑娘很识大体。”花见非干笑,额间又有渗汗的迹象,这客气话说得真艰难,不过话说回来,以葛笑笑的脾气,没追上去硬要那个修为高深的女修道歉,绝对担得上识大体三个字,当然,也可以说是缺心眼儿,不过前者更好听不是。   林莫南一听就知道他话里有话,目光落到葛笑笑的身上,却先被她怀里的俩毛团给吸引了,不由得一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黑白毛团与灵焰凤尾兰灵气相融,虽说一株灵焰凤尾兰的净化之力有限,但是俩毛团也还小,自身的灵气也有限,因此可以明显看出,它们身上环绕的灵气,比之先前要纯净几分,显得更是灵性十足。   但是跟白毛团比起来,黑毛团的神情明显萎靡得多,完全是一副消耗过度的模样。   葛笑笑顿时心虚,把黑毛团往怀里塞了塞,道:“师叔,怎么了?”   黑毛团的萎靡,她也看在眼里,不过葛笑笑毕竟没有领悟逍遥道,无法一眼看出黑毛团萎靡的真正原因,她还以为是自己刚才教训得太狠,吓着黑毛团了呢。   想到刚才她差点就把黑毛团给弄丢了,能不心虚吗?让师叔知道了,待会儿被狗血淋头的就是她了吧。哦,师叔从来不骂人,只会让她去看《大逍遥录》,然后再让她写心得,呜呜呜,那比骂她个狗血淋头还狠。   “把小黑给我。”林莫南一看她的表情,更笃定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师叔……”   葛笑笑苦着脸,拖长声音正打算靠卖萌撒娇混过去,眼角余光突然瞄到一抹红色,下意识地看过去,然后猛地跳起来。   “是她,就是她,师叔,刚才我被她撞了,摔得好疼啊……”   这一招叫做乾坤大挪移。   林莫南好气又好笑,果然,这丫头又惹事了,唔,意料之中,他一点也不惊讶。抬眼向镜像看去,看到了一个红裳蒙面女修。   这一眼,让他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   ☆、45·蜀山老祖夜叉肖红衣   渡劫真人,尽管红裳蒙面女修隐藏了修为,从表面看上去,只有混元修为,但是逍遥道能看破世间一切至法至道,任何幻像、障眼之法,在他眼中都清清楚楚。   窦妙娘正在跟红裳蒙面女修交涉,不知说些什么,声音并没有透过镜像的传音阵纹传出来,或者准确地说,是这位渡劫真人以强大的气息,隔绝了传音阵纹。   “你撞了她?”林莫南的目光落回葛笑笑的身上,古怪而庆幸。   葛笑笑没注意他的眼神,跳脚道:“是她撞了我,都没说对不起。”   “咳,这个确实……在下亲眼所见,并非葛姑娘之过……”花见非轻咳着为葛笑笑说了一句话。   林莫南沉默片刻,忽然问道:“花道友,请问落花城可有赌矿之处?”   花见非愕然,道:“没有……”顿一顿又道,“出城往西南三十里,千煌城内,有一座规模颇大的灵矿场,只是……林道友,赌矿风险极大,还是莫要轻易出手为好。”大有劝告之意。   “无妨,笑笑眼下鸿运当头,赌运也必是极佳。”林莫南微笑道。   花见非更加莫名了。   葛笑笑倒是听懂了几分,苦着脸道:“师叔,你怎么又埋汰我了?”   “不然呢?”林莫南的笑意渐渐收敛,“撞上一位渡劫真人,没有当场被她体内的气机反震个五痨七伤,你就偷着笑吧。”   没把葛笑笑当场震死,是那位真人刻意收敛的结果,小丫头该三拜九叩感谢人家手下留情,虽然走路没带眼睛的是那位真人,可是即使是在仙盟这个讲规矩的地方,拳头大的也总是占理三分,人家走路根本就不需要带眼睛,反正谁撞她谁倒霉。   “师叔,你别吓我!”葛笑笑俏丽的小脸蛋儿一下子就白了,不可思议地盯着镜像中的红裳蒙面女修。   渡劫真人?她?有没有搞错,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美少女郁闷了,她领悟的可是镜花道,修的就是一个真假虚实,居然连对方的虚实都没有看出来,到底是她道行太低,还是对方道行太高?   林莫南直接一个毛栗敲在她的脑门上,道:“别不服气,对方修为固然极高,但是你的镜花道根基太浅也是事实。”   葛笑笑天赋高,悟性好,修炼时的心态自然没有葛无缺那么执着和坚毅,尽管她很早就领悟了镜花道,可是一直都没有什么精进,还是走过蜀道后,才有所增益,再说了,镜花道虽然讲究真假虚实,可毕竟不是能勘破世间至法至道的逍遥道,所以她看不破一位渡劫真人的障眼术简直太正常了。   不过林莫南是不会安慰她的,借这个机会,让这丫头知道天高地厚,以后行事懂得收敛也不是坏事,仙盟虽好,但到底不是人间乐土。   葛笑笑被打击得像失了灵气滋养的灵花,直接就蔫了,抱着俩毛团没精打采地缩到一边。花见雪看她可怜兮兮的,连忙挨过来,小声安慰。   花见非却面带惊骇,向林莫南求证道:“林道友,那位……真是渡劫真人?”   林莫南点点头,道:“此事不寻常,花道友,你最好提醒窦掌事多加小心。”窦妙娘帮了姐弟俩一回,他也乐意还她这份人情。   所谓斗花节,其实就是一个中小门派及部分散修参与的灵花拍卖,这种级别的盛事,哪里值得一位渡劫真人驻足停留,有这个空闲,还不如直接去蜀山观赏灵花,至少蜀山的危岩玉心兰,是仙盟十大珍稀灵花之一,不论从效用、还是论观赏,其价值都远胜这里所有灵花的总和,更不要说,蜀山还有一株优昙花,更是仙盟独一无二。   所以,这位渡劫真人,来得太过蹊跷。   花见非倏然而惊,急急起身道:“多谢林道友,我这就去……”   他话音还未落,窦妙娘的声音自传音阵纹中透了出来。   “诸位,下一株灵花——优昙花,不设底价,大家可以随意叫价。”   整个翡玉映花楼瞬间安静了数息,鸦雀无声。   林莫南微讶,看向镜像。   镜像里,那位红裳蒙面女修已不见身影,而她站立的地方,却多出了一株半人多高的灵花。   这株灵花枝叶繁茂,体态纤细优美,叶片呈椭圆形,翠意喜人,枝顶上,正结着一个拳头大小的花蕾,犹被一层半透明的青膜裹着,隐约可以看到里面合拢如“心”状的花苞,透着淡淡的紫色,如烟似雾。   半晌之后,忽听得九楼一个男声迟疑问道:“窦掌事,这株真是优昙花?蜀山优昙?”   窦妙娘微微欠身,以示对那位贵宾的敬意,而后道:“如假包换。”   静默片刻,男声又问道:“刚才那位……是否是蜀山肖红衣肖前辈?”   一千年多前,肖红衣名动仙盟,因其爱着红裳,肌肤胜雪,于是人送美称赤雪仙子,她便将自己的道号定为肖赤雪,只是后来不知何故,肖红衣被人毁了容貌,形如夜叉,性情也随之大变,在仙盟中闹出不少事来,一度又被人称为夜叉剑女,她也干脆就将自己的道号改成了肖夜叉。最后被她的师父华阳子亲手抓回蜀山,铁锁缚身,关入忘情川。从此后她再也没有离开过半步,而蜀山优昙花也从那时起名扬天下。   据说,这株优昙花是一位倾慕肖红衣的强大修士冒险闯入望天崖魔巢里偷出来的,为了将优昙花带出魔巢,这位修士被数百魔孽万里追杀,最后还被一位魔君一掌打碎了丹田,惨死当场。而这株优昙花,却早就被这位修士藏在了一处山腹中,临死之时,他以燃烧神魂为代价,施入梦之术,让他的师弟将这株优昙花送上了蜀山。   华阳子可怜那位修士一片真心,将优昙花种在了忘情川内,至今已有近千年,而优昙花也快要迎来二度花开。   优昙花的效用,天下无人不知,固本培元,返老还童,永驻容颜,固本培元就不用说了,这是一个实用得令人无可挑剔的效用,返老还童和永驻容颜这两个作用,单独一个拎出来,都是鸡肋,但是合在一处,足以令天下女修为之疯狂。   肖红衣容颜被毁,永驻容颜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讽刺,但是返老还童这个功效,并非单单是指使容颜恢复青春,它真正的含意,是指将容颜恢复青春并且自动修复容貌中的缺损使之达到最完美的程度。返老还童与永驻容颜结合在一起,可以使人的容颜永远定格在她一生中最青春美丽的一刻,从此永不衰败。   仙盟有传言,优昙花上一次开花,肖红衣就已经恢复了容貌,不过她依然隐居在忘情川内,所以传言也一直只是传言,谁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但优昙花是肖红衣的禁脔,这一点却是仙盟修士公认的事实。   如果这一株灵花真的是优昙花,那么刚才那位红裳蒙面的女修,身份也呼之欲出。只是谁也不敢确认,毕竟,肖红衣千年未出忘情川半步。   窦妙娘垂手肃然,道:“正是夜叉老祖。”   千年过去,昔日肖红衣,如今已是蜀山的夜叉老祖。   “嘶……”   数不清的倒抽冷气声几乎同时响起,在翡玉映花楼内汇聚成一片声浪。   “未知是夜叉老祖亲临,方才我等多有失礼。”   随着这一声告罪,九层之上,一间包厢外的阵法乍然撤消,一名身着青色道袍的修士自里面走出来,恭恭敬敬向屋顶上方深施一礼。   夜叉老祖当然不会在屋顶上,谁也不知道她现在是离开了,还是藏身在楼内,向上方施礼,仅是表示敬意。   他这里还未直起身,左侧一间包厢便也撤去阵法,走出一名白袍剑修,依样告罪施礼。   九层的贵宾仅只这二位,随后就是八层,走出七名修士,有男有女,还是依样告罪施礼。   “师叔,我们是不是也要这样?”葛笑笑心虚道。   林莫南揉揉她的头发,笑道:“一会儿态度诚恳一点,人家一位渡劫真人,也没那闲工夫跟你一个小辟谷计较。”   老虎会在意从脚下爬过的蚂蚁吗?就算是蚂蚁爬过的时候无意踩了它一脚,恐怕它也不会有所觉吧。   葛笑笑顿时松了一口气,色厉内荏道:“我才不是怕她,哼,是她撞我,错在她,不是我。”顿一顿又道,“我只是不想给师叔和无缺惹祸而已,不然,我还是要她道歉。”   她敢肆无忌惮地跟荆曼仙作对,是因为她知道,师叔不惧那个女人,而夜叉老祖肖红衣,整个仙盟能搞定她的人,恐怕也数不出几个,她认栽也不算怂。   如是自我安慰。   啪!林莫南屈指一弹,在她的脑门上弹了一下狠的。   ☆、46·待价而沽一株优昙花   “哎哟!”葛笑笑捂着脑门,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一脸迷惑不解,完全不知道师叔为什么要弹她。   “遇弱而强,遇强而弱,我可没有这样教过你。”林莫南轻斥道。   葛笑笑顿时茫然了,怔怔道:“师叔,你的意思是……我还是应该让她给我道歉?”   万一夜叉老祖恼了,一巴掌把她和师叔一起拍成了肉饼怎么办?怎么想也觉得这种死法太冤了,所谓君子报仇,千年不晚,千年后她成就仙盟第一女仙,到时候再回来报这一撞之仇,是不是更实际一点。   啪!   “师叔,你又弹我。”葛笑笑觉得她的脑门上似乎鼓起了包。   花见非轻咳一声,不忍地插言提醒道:“葛姑娘,这是态度问题。”   身为修炼之人,遇到强者,可以退让,但不能从心里就已经认怂了,修士艰难行走于长生途上,凭的就是一股积极进取、永不言弃之心,谁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走到终点,但若从一开始就认为自己走不到终点,那就一定长生无望。面临强者,也是一样的道理,从一开始就认为对方不可战胜,那么这一生就都永远笼罩在失败的阴影之下。葛笑笑的错就在于,在知道撞她的女修是渡劫真人那一刻,就没了心气,所谓有心气,不是让她明知可能被一巴掌拍死还不怕死的冲上去,而是要让她化心气为心性,在心中种一颗长生种子,只知进取,永不言退。   林莫南微讶,看了花见非一眼,微微颔首。这花见非不仅七窍玲珑,心境也很通透,可惜身为散修,功法上有先天的缺陷,又只知养花种草,缺乏冒险一搏之心,将来道途很难走得长远。   葛笑笑听得半懂不懂,正要再问,这时忽听得隔壁包厢传出阵法撤消的声音,她连忙收回念头,马上就要轮到自己所在的包厢了,她是随大流呢?还是鼓起勇气鸡蛋碰石头?   “蜀山弟子葛金、燕七,不知老祖驾临,未及拜见,望请恕罪。”   林莫南微愕,心下也觉得巧合,但并未在意,随手撤去了阵法,缓声道:“大逍遥派林莫南、葛笑笑,得蒙前辈尊面,不甚荣幸。”   花家兄妹亦紧随着道:“花家散修花见非、花见雪得蒙前辈尊面,不甚荣幸。”   葛金锐利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转了过来,忍不住欲抬脚,却见林莫南对他暗暗摆了一下手,他动作僵住,心中那些许激动兴奋,如被冷水浇灭。   纵使他知道林叔的用意,是不想让他夹在师父与林叔之间为难,但林叔那一句“斩断前缘”,依然令他有种被遗弃的愤怒感。   而这终归是因为他不够强大,如果他足够强大,林叔怎么会舍弃他而去选择那个还很弱小的少年,如果他足够强大,林叔又怎么会顾忌与师父之间的嫌隙而要与他斩断前缘,如果他足够强大,谁又能让他如此刻这般憋屈与愤怒。   直到所有的修士礼敬完毕,夜叉老祖肖红衣都没有再出现,让心中满怀期待的修士们都失望地退回自己原来的包厢内,随后,翡玉映花楼里出现了冷场。   优昙花孤零零地摆在那里,没有一个人叫价,窦妙娘也觉尴尬,连续问了数声,也依然无法让人开口叫价。   “师叔,为什么没人叫价?这优昙花很差劲吗?”葛笑笑奇怪了,初次出门的小丫头,还没有听说过优昙花的美名。   啪!   “哎哟,师叔你为什么又敲我?”   林莫南白了她一眼,没见识也要有常识,夜叉老祖肖红衣拿出来的灵花,能差劲吗?   连腼腆害羞的花见雪都忍不住了,轻声道:“笑笑姐,优昙花天下无双,仅此一株,大家不叫价,是因为坐在这里的修士,没有人能出得起价,而且优昙花所生之地,对灵气的要求非常高,普通宗门连适合它生长的地方都没有,更不要说散修了,就是买下了,也无法种植。”   没人知道夜叉老祖肖红衣为什么会把优昙花拿出来,此时大家面临的窘境是,不叫价,似乎太不给夜叉老祖肖红衣面子,叫价,谁也出不起价,优昙花根本就无价,只有与之同等级别的天材地宝,才可与之相提并论,用灵石叫价对它只能是亵渎。   “它有什么用?”葛笑笑的想法实际多了,不管优昙花是不是天下无双独此一株,它的作用才是最重要的,没用处的灵花,它就是能走会跳口吐人言,那也只是看个新鲜而已。   “固本培元,返老……”   花见雪的话还没有说完,葛笑笑就“哎”了一声,打断道:“固本培元?效用比固本培元丹强吗?”   “天地之别,别拿固本培元丹那种垃圾货跟优昙花比啊!”花见雪的声调顿时高了八度,小姑娘是优昙花坚定的花粉,在看到优昙花的第一眼,就已经深深地为之着迷,一听葛笑笑居然把优昙花跟固本培元丹这种大众级的普通丹药相提并论,差点没气得涨红脸。   葛笑笑顿时兴奋了,把怀里的毛团往旁边一推,伸手道:“师叔,灵石袋。”   林莫南抽了抽嘴角,道:“你想叫价?”   葛笑笑理所当然道:“又没设底价,我为什么不能叫价。师叔,快点数数咱们有多少灵石,趁着他们都不敢叫价,咱们上啊,过了这村没这店,有了优昙花,你就不用再吃固本培元丹了。”   “不行。”   林莫南直接拒绝,大逍遥派这次出行带上了全部家当,不用数,总共是六百二十九块灵石,来的路上,蹭了叶知秋的霞光辇,一块灵石也没动用,在蜀山时又有何道理包食宿,离开蜀山后只用了一块给葛笑笑买了三朵冰绒花,之后的食宿,又是沾了俩毛团的光,全由花见非给包了,所以现在灵石袋里总共是六百二十八块灵石,这就是大逍遥派这一路回去的盘缠了,总不可能之后的路上,还有人给包食宿吧。   再说了,拿这点灵石去叫价,跟白捡的有什么区别,都不用夜叉老祖肖红衣出面,其他不敢叫价的修士都得气得用唾沫淹死人。   “师叔……”葛笑笑拖长音,“你让我叫价试试。”   “如果你还想活着走出翡玉映花楼,就打消这个念头。”打个架,斗个殴,这种小事林莫南可以放纵她,但是有些事,必须让她明白严重性。   “为什么?我是正大光明的叫价。”葛笑笑死活不能理解,这不是斗花节吗?不是谁都能叫价吗?优昙花又没设置底价,一块灵石也可以叫价,一百万块灵石也可以叫价,现在又没有别人愿意叫价,她凭什么不能叫价。   林莫南揉揉她的头发,道:“平时占点小便宜没什么,但是这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坑的便宜,就要谨慎,你以为别人不叫价,真的是因为出不起价吗?”   花见非立刻附和,道:“林道友说得极是,此事摆明有蹊跷,斗花节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达到优昙花这种等级的灵花,这不合常理,连渡劫真人都出面了,我等普通修士,谁敢瞎掺和,依我看,夜叉老祖的目标,另有其人,我们等等看,之后必有波折。”   优昙花,早就脱离了灵花这个范畴,它已经算是天材地宝级别的宝物了,整个仙盟,能与它并肩的珍宝,屈指可数。   葛笑笑只能闷闷地坐回去,心中还是不大服气,多好的机会啊,错过太可惜了。   ☆、47·忘情川内一袭红裳现   蜀山。   陈召脚踏金剑,一路疾驰,落在凌云峰顶。   “大师兄可曾出关?”   剑童守峰连忙上前行礼,道:“公子未曾出关。”   “大师兄闭关前,可曾留下启关钟符?”陈召又问。   “未曾。”   陈召神情一沉,阴声道:“休要瞒我,大师兄身为诸弟子之首,绝不可能不留下启关钟符。”不然遇有要紧之事,找不到人可就是笑话了。   剑童守峰顿时一滞,苦着小脸道:“公子闭关前,曾留有言道:天塌地陷,不得相扰。陈公子,若不是什么极其要紧的事情,您就不要为难小子了。”   “大师兄若有责怪,自有我来承担。拿来。”陈召伸出手,不容拒绝。   剑童守峰磨蹭着,随即身体一沉,却是被陈召的剑势所笼罩,顿时动弹不得,揣在怀中的启关钟符也被搜去。   噗!   就在陈召捏破启关钟符的那一刻,密室内,何道理心中响起清越钟音,初时轻若拂羽,渐渐转为浑重,如洪钟大吕,浩浩荡荡。   “谁唤醒我?”   数息后,何道理气急败坏的出现在凌云峰顶,看到陈召站在那里,不由一怔,“七师弟?”   神情迅速转为云淡风清,似乎刚才的气急败坏只是一瞬间的错觉,他仍是那个风度翩翩、潇洒旷达的十三小剑仙之首,蜀山大师兄。   “大师兄,片刻前,我有一名弟子飞鹤传书,说看到夜叉老祖出现在落花城斗花节上,并且带去了优昙花。”陈召直入主题,丝毫没有寒暄之意。消息是葛金传出来的,陈召一接到飞鹤传书,大吃一惊,没耽搁就赶到凌云峰。   “什么?”何道理呆了呆,脱口道,“叶知秋那个混蛋……”难道真的说动了夜叉老祖,该不会用了美男计吧。   等等,这不可能啊,夜叉老祖身在忘情川内,虽说关押期早就过去好几百年,但是这些年她自缚于忘情川,寸步未离,叶知秋就算求到了优昙花,也没有理由让夜叉老祖走出忘情川,亲自将花送到落花城,而且送的方式也不对啊,难道不是该交到林莫南的手上,怎么会送到斗花节上?   陈召挑了挑眉,这事跟叶知秋有什么关系?   “这事有些不对……”何道理沉吟片刻,“我这就往忘情川一探究竟,有劳七师弟先行一步往落花城,若真是优昙花,务必不能使它落于他人之手,尤其要提防魔孽环伺,千年来,魔巢从未停歇过将优昙花抢回的心思,若不是,暂且旁观,不必出面。”   “好。”   陈召应了一声,径直飞离。   忘情川位于蜀山深处,名为川,其实是一处深谷,谷中有一道深不见底的地缝,恰好与一条地下灵脉相通,灵脉中的灵气自地缝中喷涌而出,为使这些灵气不流失,蜀山先辈们在深谷四面的山峰上,布置了锁灵大阵,浓郁的灵气在谷内肆意流淌,得不到释放,就宛如一条波涛汹涌的河流大川,将谷内的一切生机都冲刷得一干二净,光秃秃的岩壁光滑无比,不见丝毫绿意,故而名为忘青川,后来叫顺了口,渐渐就演变为忘情川。   何道理对忘情川这个名字向来是不屑一顾,蜀山弟子又不走忘情道,弄个忘情川的名字,容易使人误会。   站在忘情川的入口处,还没有真正进入,仅从锁灵大阵内泄漏出来的丁点灵气,就让何道理全身有如针刺。忘情川,是深谷,也是囚牢,而使之成为囚牢的,正是这些灵气。   凡人无法在奔腾的大川中立身,修士同样无法在灵气形成的灵潮中立身,常年冲刷的灵气,带给修士的何止是肌肤的刺痛,就连血肉、经脉、骨骼,也一样被冲刷了一遍又一遍,身处川内,便如人在沸水中被蒸煮,旁边还有一人拿着铁刷,将身上的皮肉一层层的刷下,刷完皮肉刷筋骨,刷完筋骨刷脏腑,刷完脏腑刷神魂,一遍又一遍,永不停止。   何道理不知道夜叉老祖肖红衣是怎么在忘情川里面待了千年,但他知道,能在这种地方待上千年的人,只有两种结局,要么在痛苦中疯狂,要么在沉默中变态。毫无道理,他认为肖红衣属于后者。   所以,他一向是闻夜叉而色变,要说在蜀山中他最不敢面对、也最不敢得罪的人是谁,非肖红衣莫属。   尽管肖红衣千年不出忘情川,但何道理却是她这一脉的嫡传。他的师父,蜀山现任掌门常青子,是剑灵子的大弟子,而剑灵子就是肖红衣的小师弟。   那一辈的蜀山弟子中,唯有肖红衣和剑灵子是一师之徒,肖红衣一生没有收徒,所以,她师父华阳子这一脉,只有剑灵子留下了传承,七百年前,剑灵子渡劫失败,没有选择兵解为散仙,而是一点真灵不灭,转世投胎去了。华阳子在小徒弟死后不久,也随之耗尽了寿元,同样选择了转世重修之途。   自那之后,肖红衣就成了华阳子这一脉唯一的老祖,剑灵子留下的传承,理所当然全部转到她的名下,虽然没有确立师徒名分,但实质上何道理就是她的大徒孙,当年他初定道心时,常青子曾经把他送到忘情川外,由肖红衣亲自调教了三年,以稳固道心,那三年……不堪回首,他被肖红衣拎着脖子,堵在了地缝灵眼中,被灵气冲刷了一遍又一遍,每时每刻,他都恨不得当场就死掉。   想起往事,何道理头顶的峨冠瞬间就软趴趴的搭在脑袋上,深吸一口气,方才恭恭敬敬道:“徒孙求见老祖。”   忘情川内,没有半点动静,唯有灵气奔涌冲刷谷壁时,产生了阵阵呼啸风吼。   何道理等候片刻,不见肖红衣应声,心中顿时一咯登,难道真是老祖亲手将优昙送到了翡玉映花楼?   “徒孙何道理,请见师伯祖。”   再次请见,依然没有得到回应,何道理的心情彻底沉了下去,老祖真的不在忘情川,千年不出,这一出,老祖就带走了优昙花,究竟想做什么?   这到底跟叶知秋有没有关系?   何道理匪夷所思,叶知秋有这么大能耐?思索片刻,怵于那三年的噩梦经历,何道理还是没有勇气直接进入忘情川,他决定先去回禀师父常青子,再行定夺。   忘情川内,依然灵潮汹涌,就在何道理离开不到数息之后,自深谷之间,蓦然传出一声闷哼,旋即有阵阵如雷鸣般的沉闷声响,似浪涛拍岸,顷刻间爆成无数连续不断的碎音,在深谷中回荡着。   “忍不住,就滚。”   清冷冷的女声,突兀地响起,一袭红裳的女修,负手立于深谷地缝之前。   此时正是又一轮灵气泄涌之时,从地下灵脉中喷薄而出的灵气,几乎形成了实质,像一颗颗晶莹玉沙,喷出了地表,与空气一接触,就爆迸为一蓬灵雾,震荡空气产生了阵阵无形的激流。女修用于蒙面的青纱,在激流中被掀起半边,隐隐约约露出皮肉外翻的焦黑面容,怖如夜叉。   夜叉老祖肖红衣。   如果何道理鼓起勇气走入忘情川,绝不会错认眼前的人。既然肖红衣依然还在忘情川内,那么在翡玉映花楼出现过的那位女修,又是谁?   可惜何道理在忘情川外求见时,肖红衣没理会他,自然不会知道,外面有人冒充她。   她正与叶知秋说话。   ☆、48·杀人灭口蜀山小剑仙   “晚辈……还撑得住……”   叶知秋咽回了几乎冲喉而出的又一声闷哼。此时此刻,他的身体就堵在地缝的缝眼中,那些从地下灵脉中喷涌而出的灵气,首先冲刷的就是他的身体。   优昙花身为天材地宝,对灵气的需求极高,而忘情川内灵气如潮,正是适合优昙花生长之地。但是对于修士来说,这些灵潮却有如凌迟酷刑,唯有优昙花生长之处,方圆十丈,有如一片乐土,可使修士不受灵潮剐身之苦。   肖红衣固然修为高绝,但若无优昙花,她在忘情川内也难以渡过千年时光。叶知秋来求优昙花,被她抓入忘情川,直接就堵了地缝眼。   “想要我的花,容易,优昙花五百年一开,开花后需休养百年方才再次生长,你替我堵住地缝眼百年,使我免受这百年剐身之苦,这一朵优昙花就给你。”   当时,肖红衣提出条件。   “晚辈……从命!”   叶知秋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肖红衣只是冷笑,这之后,她就负手站在地缝之前,每当地下灵脉喷涌之时,她就说上一句“忍不住,就滚”。   叶知秋忍住了。   其实这忘情川对修士来说,无异于一处洞天福地,灵气的冲刷是痛苦,但是再也没有比这里的灵气冲刷更能打磨肉身、纯净道体的地方了。灵气一次次的冲刷,肌肤血肉筋骨以及五脏六腑乃至于神魂中的杂质,就在这一次次的冲刷中,被慢慢的清洗打磨,若至大成,便是仙体。成功与否,只看修士是否有足够的意志支撑住。   何道理曾经说过,他在这里堵了三年地缝眼,从此稳坐蜀山这一代弟子的头把交椅。叶知秋当时就对这忘情川砰然心动。他来求优昙花,也志在仙体,即使肖红衣不抓他来堵地缝眼,他也会主动要求。   每一次肖红衣让他滚,他都回以“撑得住”三个字,撑不住,也要撑。   为了优昙花,也为了仙体,前者,可以为林莫南修复爱损的根基,而后者可助他五百年内飞升。仙界有造化果,传说能重塑道体、增延寿元、修补神魂。   他犯的错,他弥补,任何代价他都甘愿付出。   闭上双眼,叶知秋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如精怪,不复往日雍容华贵。所谓生不如死,莫过于此,然而他的道心却坚定一如遭受风浪千击万磨的海中礁石。   所谓忘情,必先有情,他此时此刻所遭受的痛苦,正是有情之痛,只有品尝到了,方知是何等的噬骨附髓,却又甘之如饴。   深谷危岩上,一株低矮不过手掌大小的灵花正随着灵潮的喷涌而微微摇晃着枝叶,总共九片绿叶的中心,托出了一朵雪白的花蕾,半开半合。   这是忘情川内唯一的生机。   此花无香,其姿态亦是寻常,若置于荒郊,与野花无异,然而这才是真正的优昙花,与翡玉映花楼内的那一株,截然不同。常言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真正的天材地宝,绝不以五色乱目,五香乱鼻。至简至洁,方为大道,于优昙,亦如是,方成就它天材地宝之名。   而此时,那株假冒的优昙花,依然静静地伫立在翡玉映花楼,待价而沽。   “师叔,到现在还没有人出价……”葛笑笑再一次坐不住了。   “坐好,戒焦戒躁。”   林莫南品一口茶,老神在在。优昙花的好处他当然明白,谁看着不眼馋,但他不愿意做跳坑的傻子,如果他是孑然一身,自然要冒险搏一搏,可是他现在搏不起。   如果葛欢在天有灵,知道他为了一个几乎不可能抓住的机会而去拼命,会很失望的吧。他的命,是那个傻子舍弃了百年光阴,才保下来的,如果不是为了赚灵石替他买固本培元丹,葛欢荒废了百年的时光,疏于修炼,也许早就突破了筑基期,也不会因为救人而送命。   为了葛欢,他要保重自己,更要替大逍遥派把姐弟俩给培养出来。何况优昙花并不能彻底解决他的问题,为它拼命,不值。   坐着看戏就好,顺带还能让葛笑笑多长些见识,别以为什么便宜都贪得,是大逍遥派的窘状,让这丫头养成了什么便宜都想往自家怀里扒拉的习惯,林莫南想到这里,微微有些赧然,终归是他无能,除了剑道,别的他几乎什么都不会,如果不是领悟了逍遥道,让他能制作竹叶符糊口,估计现在整个大逍遥派都得出门要饭了。   葛笑笑哪里坐得住,屁股上面跟长了钉子似的,挪来挪去,又探头探脑,惹得两只毛团也跟着她坐立难安,在桌子下面钻来窜去,一不留神就撞桌子腿上了。   “师叔……”   就在她再要出言恳求的时候,青幔镜像中突然花了一下,然后多出了一个人。   “今日斗花结束,请诸位道友离开翡玉映花楼。”   来人正是陈召,没有见过优昙花,他也分不出真假,但眼力还是有的,场中那株灵花,一看就非凡品,当下就下了逐客令。   这逐客令下得极不客气,在场修士无不气闷,然而陈召身着蜀山剑袍,周身剑气如割,仿佛能听到空气被割裂后传出的滋啦声,这些最高修为也不过是筑基巅峰的修士哪里敢得罪这样的高手,静默片刻后,已经陆续有人走出阵幔包厢,离开了翡玉映花楼。   “慢着!”   先有人喝止,接着又有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不无嘲讽道:“蜀山真是霸道,还有数种灵花未及登场,便宣告今日斗花结束,造成的损失,蜀山包赔吗?”   正在离开的修士们脚下一顿,兴致高昂,有好戏看了,竟然还真有人敢在蜀山的头上动土。   陈召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被人当场反驳奚落,就是不给他陈召面子,他倒要看看,谁有这么大胆子。   “是谁,出来!”   “陈七,你若说一句包赔,我等立时便出来,若不赔,相见何益,我等只需将蜀山霸道之名,传遍仙盟,公道自在人心……”   陈召冷哼一声,手一扬,本命金剑自丹田内飞出,握在掌中,然后一剑斩向左前方。   “杀人灭口,陈七,你好毒。”   两个身影狼狈的从帘幔后面连滚带爬地逃出来。   陈召眯了眯眼,心中警铃大振,能躲过他一剑,纵使他不过随手一击,这一剑的威力只有平日全力出手时的百分之二三,这二人竟能完好无损地避过,足见并非普通的宗门修士或是散修。   “你们是何人?混入翡玉映花楼意在何为?”冷冷一喝,陈召御使本命金剑,悬于半空,剑势所笼,将那二人压迫得动弹不得。   “哼哼……”二人冷笑,齐声道,“诸位道友看清楚了,蜀山陈七要杀人灭口了……”   围观的修士们都有些骇然,一时也分不清究竟是陈召要杀人灭口,还是那两个人真的有问题,再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当着许多的人面,陈召怎么也不可能大开杀戒,可是那二人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啊,他们携灵花而来,本来就是想在斗花节上大赚一笔,此时斗花节突兀的结束,他们的灵花却还没来得及登场亮相,损失惨重,向陈召索赔也是情理之中,陈召为何突然翻脸挥剑相向?   这场面着实让他们看得一团迷糊。   “师叔,那两个人好像有问题。”   葛笑笑也迷糊,看不明白事情的走向,但她的镜花道对真假虚实的感应特别灵敏,那两个人大呼小叫的,透着一股子的虚假之态,摆明是故意找茬,但她不明白,怎么就有人敢在蜀山脚下挑衅蜀山弟子,而且明显还是修为极高的蜀山弟子。   不过,这更让她肯定自己的感应没有错,那两个人真的有问题。   “多看,少说。”林莫南轻声道,他不想让陈召看到他也在场,不然很难说陈召会不会借机让他出丑以报当年的一剑之仇。   花见雪这时靠近葛笑笑,道:“那两个人我见过,上一节斗花节,他们的灵花夺得了花相之位。”   葛笑笑大讶,这么说那两个人还真是来参加斗花节的修士。   “他们这次带来的灵花一定非常好,不然不会这么生气。”   花见雪猜测的话让花见非捂了捂脸,他这个妹妹,太纯真了,就连葛笑笑都看出那两个人有问题,怎么可能只是因为斗花节结束而甘冒得罪一位蜀山弟子的风险跳出来索赔。   花见雪顿时弱弱道:“大哥,我说得不对吗?”   当然不对,花见非还没来得及解释,忽听到窦妙娘一声惊呼:“不好,优昙花不见了。”   优昙花真的不见了,当修士们的注意力从陈召和那两个人身上转开,目光移到之前摆放优昙花的地方时,却发现那里已是空空如也。   当场轰然。   ☆、49·道理之争以拳论胜负   是谁,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偷走了优昙花?更重要的是,在场还有一位蜀山小剑仙,他所站立的地方,离摆放优昙花的位置,不过七、八步,几乎可以说,优昙花就是在陈召的眼皮子底下被人偷走了。   陈召的脸色一片铁青,他从未受过这般奇耻大辱。   “葛金,燕七,封锁翡玉映花楼,从现在起,谁也不得出入。”   葛金与燕七应声而出,两人分作两头,一个守住大门,一个卡住通往后门的穿堂。   “说,是谁指使你们?”陈召的剑尖,再次指向那两个人。   情况很明显,这两个人跳出来,一通乱搅,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然而又有人趁乱偷走了优昙花。   陈召只能肯定,偷走优昙花的人还没有离开翡玉映花楼,因为从他走进这里时,神识就一直笼罩在翡玉映花楼内,如果这期间有人走出去,逃不出他的感应,但优昙花却不在他的感应之内,因为它离他太近,一眼就可以看到,完全不需要用神识来感应,所谓灯下黑就是这种情况。   “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大家都长了眼睛看到了,我们俩个从头到尾都没碰过优昙花一根指头……”   “我说你们蜀山是唱哪出戏?先送来优昙花,又闹一出被偷,名门大派也不能耍人玩啊,再说了,肖夜叉的花,哪个敢偷?别是你们做贼的喊捉贼……让我想想,三十六年后仙胎周岁礼,该不会是蜀山舍不得送出一朵优昙花做贺礼,故意演一出被偷的戏码吧?”   “也说不准啊,玉清仙君蜀山不敢得罪,也就拿咱们俩个小散仙当替罪羊了,哼,还名门大派呢,做的事儿狗都嫌丢人……”   这两人一唱一和,直把陈召气得七窍生烟。   “再敢胡扯,休怪我不客气!”   如果是在平时,陈召一剑就斩了这两个胡说八道的家伙,但现在不行,优昙花被偷,要从这两个人身上找线索,何况,众目睽睽下,要杀,他也要有证据证明这两个人和优昙花被偷有关。   “哟哟,还想杀人灭口啊,你杀得了我们两个,难道还能杀得了这里所有的人……”   这种挑拨的手段,简直拙劣之极,但却非常有效,立刻就有人道:“陈前辈,此事与我等无关,请让我等离开。”   戏固然好看,但万一波及到自身,自然就没人愿意了。   陈召静默数息,冷冷道:“要走,可以,葛金、燕七,搜身放人。”   这个命令绝对是带有羞辱性质的。   “陈前辈,蜀山不能欺人太甚。”有人愤怒道。若被搜了身才能走出翡玉映花楼,他们以后还有什么面目见人。纵使他们不是如陈召这样在整个仙盟都名声显赫、修为高绝之人,但能拿出来灵石来购买相对普通修士来说属于奢侈品的灵花,足以说明他们在各自的门派、或圈子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   “你若有本事,杀出去也可。”陈召不屑道。   杀出去?怎么可能,不说陈召本身的修为足以横扫翡玉映花楼,就是守住前后出入口的那两名蜀山弟子,也都是筑基修为,在场中修为能高过他们的,不足五指之数,但是,要知道,蜀山弟子都是剑修,剑修的攻击力向来强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绝不是虚言。   但还真有人不信邪,仗着离大门近,低喝一声就向葛金冲了过去。   “回去。”   葛金疾喝一声,本命金剑脱“鞘”而出,当场将那人斩得向后摔出数丈,倒在血泊中呻吟。那剑速之迅如电光一现,大多数在场修士甚至连他怎么出剑都没有看清楚。   这下子,纵是心有不满,也无人再敢说半个不字。之前陈召出剑,虽将那两人压制得不能动弹,然而剑势无形,非当事人不能感知其怖,旁观之人只知道陈召身为蜀山十三小剑仙之一,修为之高不可揣摩,但究竟有多强,却并无切身体会,然而葛金这一剑,剑光未动,剑气已至,当场血溅三尺,虽未取人性命,但也足以使人心生寒意。   “太过分了。”葛笑笑在七层包厢内看得清清楚楚,顿时义愤填膺,“蜀山的人,怎么还有这么不讲理的。”   因何道理的缘故,她本来对蜀山还挺有好感的。   林莫南笑了笑,道:“道在心中,理在手中,与人论道,胜负在道心,与人讲理,胜负比拳头,你拳头不如人,如之奈何。”   葛笑笑顿时憋住,好一会儿才闷声道:“我明白了,就跟之前夜叉老祖撞我的事是一个道理,我打不过,嘴上只好认怂,但是从心里,我要鄙视她,对她无惧无畏,坚信有朝一日,我能与她拳头对拳头,把这个理给争回来。”   俩毛团在旁边甩尾巴花,表示对她的支持。   林莫南:“……”   好吧,这样解释,也不是不行,至少说得通,至于做不做得到,那就见仁见智吧。   “可是,师叔,咱们真要被搜身才能出去?”葛笑笑还是不服。   林莫南沉默片刻,方抬眼微笑,道:“有些事可忍,有些事不可忍,忍与不忍,只问道心可堪忍否?”   语毕,他走出包厢,双手撑在七楼栏杆上,淡淡扬声,道:“陈道友,做人留一线,善莫大焉。”   他走的是逍遥道,心如水镜,万事万物都只留痕不留心,但不代表他可以容忍有人把臭脚丫子伸进水里随意乱搅。如果换作是葛欢,大概一定会气得哇哇大叫,纵使大逍遥派再窘迫,他也是堂堂一位掌门,心中自有原则和底限,老好人并不是懦弱怕事,如果葛欢如这些不敢吭声的修士们一般惧强怕硬,当年就不会救他这个浩然剑宗的弃徒了。   心中憋屈的修士们闻声顿时愕然注目,这是哪位前辈,竟然敢跟陈召以道友相称,而且还当场驳他的脸面。   看到林莫南出现,陈召也一愕,显然没有料到他会在这里,而葛金先前飞鹤传书的时候,竟然没有说这件事。   如剑锋一样的目光在葛金的身上扫了一眼,陈召不屑冷笑,道:“林道友说得轻巧,优昙花被偷,你如何保证偷花之人不混在他们当中,老祖怪罪下来,你承担得起?”   葛金被看得浑身一寒,然而清秀的面容并无异样,依然仗剑守在大门口,没有多看林莫南一眼,仿佛根本不认识一样。   倒是黑白毛团,蹲在林莫南的脚下,隔着栏杆冲他用力晃尾巴,狐眼眯成半月状,显得极为开心,结果被跟出来的葛笑笑各敲了一个毛栗,道:“不要对讨厌的家伙卖萌。”   黑白毛团呆滞片刻,放下了尾巴。它们依稀记起,葛金已经不是大逍遥派的人了,对灵兽来说,它们一生只认一次主,当它们在母腹下渐觉寒冷僵硬时,是葛欢把它们揣入怀中,给予温暖,哪怕当时它们还没有睁眼,却永远记住了他的气息。   只有葛欢才是它们的主人,葛欢不在了,大逍遥派就是它们一生守护之地,它们的忠诚,也只给予大逍遥派,背弃了大逍遥派的人,也等于背弃了它们的忠诚   小狐崽儿们有些怏怏,终归,那是它们曾经的玩伴。   ☆、50·剑心如镜力压小剑仙   林莫南自然没注意葛金的冷漠和黑白毛团的黯然,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陈召的身上,闻言又是轻笑一声,道:“陈道友,在场修士,修为最高者,也不过筑基巅峰,与你差之甚远,若说有人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偷走优昙花,这话说出去,也得有人肯信,何苦为难大家。搜身之举,辱人尊严,蜀山以剑道立派,剑者,正也,直也,刚也,烈也,何以以强势而强迫他人。”   这话大是在理,当场就有修士暗暗点头,就凭他们这些人的修为,哪可能从陈召的眼皮子底下偷东西而不被察觉。   陈召顿时嗤笑一声,道:“这是浩然剑宗的剑道,你若真的信奉剑者正也,直也,刚也,烈也,又怎会沦为弃徒,真是可笑!旁人说我以势压人,我陈召都认,唯你林莫南,此言出之你口,听来令人作呕。”   浩然剑宗?弃徒?在场修士大为诧异,记性好的人,还记得刚才林莫南明明自称大逍遥派。有人耳目灵通,倒是想起前几年隐约听到的传闻,不过更多的人却都还达不到那个层次,自然完全不知道当年的浩然剑宗弃徒事件,迷迷糊糊的只明白了一件事,原来这位大逍遥派林莫南是有来头的,怪不得敢站出来反对陈召搜身之举。   林莫南被陈召嘲讽,并不以为意,伸手拦住已经气得跳脚准备骂回去的葛笑笑,而后方道:“剑道就是剑道,不会因为我背弃了它,而使它失去本心,陈道友,你若以为我之言不足为凭,那么就以剑道见高低吧。”   天下剑道千千万,若说仙盟历史上究竟曾经有过多少种剑道,只怕没人能说得清楚,但浩然剑宗,既以浩然为名,宗门的剑道根基就在这浩然二字上。浩然指的是浩然之气,刚正宏大,正义道德,所以浩然剑宗弟子行走于山门外,素来都以端正自身、斩魔除恶为己任,从不以势压人,也从不屈从于势,正是所谓的正也,直也,刚也,烈也。   陈召曾经与林莫南论过道,还惜败一招,自然对浩然剑道深有体悟,别人只道浩然剑宗是为了遮丑才将林莫南逐出宗门,但事实上,事情都传出来了,哪怕知道的人并不多,这丑也是遮不住的,何以严重到要让林莫南成为弃徒。当年肖红衣毁容之后性情大变,干的事情更加恶劣,蜀山也不过是将她关入忘情川,并未逐她出宗门。历来名门大派逐徒,往往只有两个原因,一是该弟子恶贯满盈,天理不容,二是该弟子欺师灭祖,罪无可恕。   以陈召对浩然剑道的理解,林莫南所犯的,正是后者。除魔之人,被魔所害,这不是错,但他错就错在,背弃了正也,直也,刚也,烈也的浩然剑道,浩然剑道,舍身取义,杀身成仁,纵落魔手,也绝不会屈身苟活。可是,林莫南受辱之后,活着回到了浩然剑宗,这就是背弃了他的剑道。于浩然剑宗而言,剑道就是宗门的根本,背弃剑道,等同于欺师灭祖。   所以陈召讽刺他,没有资格以浩然剑道来指责自己。但他没有想到,林莫南居然说出了以剑道见高低的话。   对剑修来说,以剑道见高低,就是论道。   “你要与我论道?”陈召神色一凛,本命金剑飞回头顶上方,盘旋若蛟龙出渊,气势惊人。   “你的剑……”他目露讽色,“你还有剑吗?”   简直就是可笑,修为被废,本命金剑被毁,连功法都被抹掉了,现在的林莫南,有什么资格与他论道。   “心中有剑,万物皆可为剑。”林莫南站在七层扶栏处,伸手遥遥向陈召一指,无声无息,不见半点声势。   “嗤……外剑之道……”   陈召再次嗤笑一声,不屑之语只说出一半,神色已是僵住。一股强大的剑势,在无声无息中,将他笼罩其中,剧烈的压迫感,令他呼吸一窒,就连盘旋在头顶上方的本命金剑,也僵了僵,纵使还在盘旋,但明显弱了气势。   修炼命剑的剑修一向看不起修炼外剑的剑修,因为外剑比命剑容易修炼,更重要的是,走外剑路子的剑修,往往欠缺一股子勇猛精进积极进取的气势,尽管外剑修炼到极致,威力并不比命剑弱,挥洒自如肆意狂放犹在命剑剑修之上,便在命剑剑修眼里,但心性上落在下乘,剑道自然也就落在了下乘。   心中有剑,万物皆可为剑,就是外剑剑修最爱说的一句话,也是他们最骄傲的地方,其实外剑剑修也不大看得起命剑剑修,就为了追求极致的威力,将一身修为全部寄托在本命金剑上,那么大个弱点摆在那里,等着被人去捅吗,修炼命剑的全都是一群二傻。   陈召以为林莫南是修为被废之后,改走了外剑路子,所以才习惯性地讥笑,然而当他察觉到笼罩在身上的剑势之后,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这股剑势其重如巍巍之山,绵绝若滔滔之江,浩大若无边之空,然而又锋芒内敛,毫不泄于外相,竟比当年论道时,高出一大截。   “你的剑道……已是剑心如镜……”   这一句话,几乎是陈召的齿缝里挤出来。当年他与林莫南论道时,两人的剑道境界,都是剑心通明,之间的差距几乎微不可计,所以这些年,他对输了一招的事,一直都念念不忘,总想找机会一雪前耻。当他知道林莫南被逐出浩然剑宗时,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对背弃了自己的剑道的林莫南,鄙视到底。身为剑修,背弃剑道的行为简直是不可饶恕的罪行,如果他是林莫南的师父,早就一巴掌拍死这个徒弟,哪里还会给他留出一条生路。   可是……这一次论道,林莫南竟然已是剑心如镜。   剑道境界有五重,剑心初定,剑心不染,剑心空明,剑心如镜,剑心知道。   剑心初定自不必多说,身位剑修,如果连剑心都定不下来,还是洗洗去睡吧,葛无缺在走过蜀道之后,初定道心,而剑心也随之定下。   初定剑心后,就是磨砺锤炼剑心,就像一块刚从地下挖出来的凡铁,要经过千万次的水磨火炼,去其杂质,留其精髓,是为剑心不染。   然而凡铁终归还是凡铁,不染之后,还需以精血温养,心火熔炼,褪去凡根,明悟天道,化凡铁为天晶,谓之剑心空明,只有达到这一境界的剑修,才有飞升之望,所以蜀山十三个达到剑心空明的弟子,才会被称为小剑仙,小剑仙,就是有机会成为剑仙的意思。   剑心如镜则是在剑心空明的基础上更进一步,凡铁化天晶,还需再打磨,将天晶化为天镜,天镜者,映照天地法则、自然万道,剑心如镜,就是把天地法则、自然万道倒映在镜中,所以,陈召从林莫南的剑势中,感受到了巍峨之山,浩荡之水,空阔之天,这些,都是自然万道之力,他纵使是修为再高,也一剑劈不了巍峨之山,斩不断浩荡之水,刺不破空阔之天。剑心如镜者,只要修为到了,随时都可以飞升成仙。   至于剑心知道,就是剑心自成一道,不是倒映天地法则、自然万道,而是它本身就是天地法则,就是自然万道。那是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境界,还在剑仙之上的剑道境界,从来没有人亲身见识过剑心知道。   竟然又一次输了,不是惜败,而是输得无话可说,尽管以陈召和林莫南之间的修为差距,他要破掉林莫南的剑势,轻而易举,但是纯以剑道论,输了就是输了。剑心空明,自然不敌剑心如镜。   陈召几乎就沉浸在那巍峨之山、浩荡之水、空阔之天的意境里,完全无法自拔,他虽心胸不阔,但对剑道的痴迷绝不弱于任何剑修,反而还远远超出,否则又岂能成为蜀山十三小剑仙之一,林莫南的剑心如镜,成了他最好的观摩对象。   如果不是何道理突然来了,一声“陈师弟,你在做什么”如暮鼓晨钟,将他从沉迷中唤醒,指不定他当场就要开始修炼了。   ☆、51·辩明真伪快刀斩乱麻   “我输了。”   满心苦涩,陈召不明白,为什么曾背弃了自己的剑道的人,剑道境界反而更上一层,而他专心剑道,一心一意,剑道境界却没有丝毫提升。丢下三个字,他扭头就走,背影失魂落魄。   葛金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然后无法控制的又将目光转向林莫南,脑中一片空白。原来,林叔的剑道境界,还在师父之上。他依稀也品尝到了舌尖的苦涩。   何道理却是瞠目结舌,这是唱的哪一出?输了,陈召竟然输了?他来迟一步,没看到林莫南出手,只看到陈召沉迷。   “何前辈……何前辈……看这里……”   葛笑笑一看到何道理,可开心了,总算来了个讲道理的人,她把两只毛团高高地举起,对着何道理一通乱晃。黑白毛团也很配合,弯眼咧嘴,尾巴摇成了黑白两朵花儿。   何道理顿时全身一僵,也有了转身就走的冲动,可是两条腿却像在地上生了根。   “哟,林道友,葛姑娘……好巧啊!”   毛团控真的伤不起,众目睽睽下,要稳住,要稳住,一定要稳住。   何道理不是陈召,蜀山大师兄的胸襟涵养风度都是一等一的好,等他从燕七和葛金口中听到事情经过后,尤其是听燕七描述了那株优昙花的样子之后,明显松了一口气,而后马上抬手向四面环施一礼,诚恳道:“陈师弟也是一时心急,得罪之处,诸位海涵,何某在这里给诸位赔罪了。”   顺带还自掏腰包送出一颗疗伤药,给那个被葛金一剑砍伤的倒霉修士服下。蜀山大师兄拿出来的丹药,自然不是凡品,那修士因祸得福,不但伤势瞬间痊愈,修为还有所精进,顿时就乐坏了,哪里还有什么怪罪之语。   他都如此,其他修士自然更不用说,蜀山大师兄当面赔罪,脸面都挣回来了,他们又没真的有什么损失,犯得着不依不饶吗,自然是嘻嘻哈哈,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然后何道理大袖一挥,让燕七和葛金送客,一转眼,翡玉映花楼就已经空空荡荡,除了那两个捣乱的修士,被何道理以协助调查的名义扣了下来,交给燕和葛金看管,那两个人还想挑拨,但其他修士又不都是傻子,早就看出他们有故意挑事之嫌,此时哪个还肯站出来帮他们说话。   林莫南出手逼退了陈召,也无意再多事,就带了葛笑笑向何道理告辞。   “林道友且慢一步。”何道理拦住他,“今日之事颇有蹊跷,道友先前出手,应是肯定此处并无偷花之人吧?”   他和林莫南之间没有什么交情,但毕竟招待了一段时日,多少也有些了解林莫南的脾气,更重要的是对逍遥道有所体会,现在的林莫南,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见不平而拔剑的浩然剑宗首席真传,冲冠一怒这种事,绝不会发生在领悟逍遥道的修士身上,所以林莫南会对陈召出手,肯定另有原因,但不管是什么原因,名门正派出身的人,做事肯定要在道理上立于不败之地,所以他确信林莫南一定能肯定楼内没有偷花人。   林莫南笑了笑,不答反问道:“何道友放众人离开,也是确定他们不是偷花人吧?”   何道理一哂,很干脆地道:“这个我其实不确定。”他才刚到,怎么可能立刻分辨出偷花之人是谁,“不过我曾见过优昙花。”   所以放人放得干脆利落,因为燕七和葛金描述中的那株灵花,根本就不是优昙花,既然不是,管他谁偷的,谁偷的谁拿走就是。   林莫南恍然,不由失笑,道:“我还以为何道友成竹在胸……”摇了摇头,然后才道,“何道友,逍遥道之根本,在于洞悉,之前有人喊了一声‘优昙花不见了’,声音与窦掌事一般无二,只是我却洞悉,那不是窦掌事的声音……”   当时他就知道,优昙花的被偷,与这里所有人都没有干系,那个声音模仿得再像,也遮掩不住从声音里透出来的气息,那是渡劫真人的气息,而这楼里,只出现过一位渡劫真人,就是那位自称夜叉老祖的红裳蒙面女修。   摆明是这位渡劫真人把那株灵花又拿回去了,也只有渡劫期的修为,才能在陈召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走灵花。想来那两个捣乱的修士也是有渡劫真人做靠山,否则怎么可能这样不知死活地挑衅蜀山小剑仙。   虽然不知道那位女修到底在搞什么花样,但这不妨碍林莫南站出来,他做事,就是要占理,确认了在场修士与偷花毫无干系,自然是理直,气也壮,只是陈召与他有嫌隙在前,他也不会好心地告诉陈召内情,估计陈召也没心情听他说。   对陈召这种心胸狭隘却又痴迷于剑的人,就是要用剑道境界压得他没脾气。除非在剑道境界上有突破,否则估计以后陈召遇上他都会绕道而行。   只是之前他还真没有想到,优昙花居然是冒充的,话虽如此,但逍遥道之下,岂有被瞒住的道理,只不过一来林莫南没见过优昙花,二来那株灵花也确实达到天材地宝的等级,纵使不是优昙花,其珍贵也绝不下于优昙花,所以如果不是何道理解释,只怕任谁也想不到那株优昙花是冒牌货。   既然优昙花是假的,那么那位红裳蒙面女修的身份,就很值得商榷了。很明显,对方是冲着蜀山来的,甚至极有可能就是冲着夜叉老祖肖红衣来的,否则冒充谁不好,非冒充这位活祖宗和她的优昙花。   但这不关林莫南的事,所以他没再多问,解释过后,就再次向何道理告辞,这回何道理没拦他,亲自送他出了门才回转。   燕七脸色发白的迎上来,道:“何大师伯,妙娘说,那冒充女修的身上,确实有夜叉老祖的腰牌。”如果不是窦妙娘的承认,当时修士们也不会对那冒充的女修和优昙花毫无怀疑,而窦妙娘也是冤枉,她也没见过真正的夜叉老祖,何况腰牌也不是假的。   此时窦妙娘就站在燕七的身边,对何道理这位小剑仙之首有些敬畏,低头不敢说话,妩媚风情全都收敛起来。刚才她已经把情形都对燕七说了,就在她说出“正是夜叉老祖”之后,一股强大的力量压了下来,她全身动弹不得,更不要说是开口说话了,后来那一声“优昙花不见了”,真的不是她喊的,只是当时她还无法动弹,只能怔愣愣地看着场面一发不可收拾,几乎就惹出大事来。直到何道理来了,她才感觉到那股力量渐渐褪去。   何道理皱眉沉思片刻,又问了几处细节,才道:“行了,此事我自会向老祖求证,你们两个就留下来收拾残局。”又转头对葛金道,“押上那二人,跟我回蜀山。”   “师叔,你刚才真是太……”   此时,走在路上,葛笑笑正满眼亮晶晶地在脑海中搜刮合适的形容。   “就是手那么一指……哈哈哈,那个陈什么的就不敢动了……”   少女眉飞色舞,意气风发,倒像刚才压制得陈召没脾气的人是她一样。   花见非和花见雪二人已经与他们分道而行,在亲眼看到林莫南将陈召逼退之后,他们才真正意识到,这位林道友,真的是个大人物,至少,跟蜀山小剑仙是一个层面,兄妹二人都有些心情复杂,这会儿正准备回去好好平复一下心情。   “是陈召,他行七,你也可以叫他陈七……”林莫南叹了口气,“笑笑,对前辈要尊重。”   “他欺负师叔呢,哼。”葛笑笑很看不上陈召对林莫南明打明的嘲讽,得意什么,还不是输给了师叔,师叔的剑道,胜过他一百倍,他凭什么看不起师叔啊。   “好像……是我欺负了他……”林莫南失笑,葛笑笑这护窝的习惯也不知是怎么养出来的,要改,护窝可以,但不能没有原则。   “诶?这么一说……好像也是哦……”   葛笑笑挠了挠后脑勺,跟着两只毛团蹦蹦跳跳跑了几步,又转回来。   “师叔,你就没担心那个陈什么……”见林莫南瞪她,她吐了吐舌头,改了口,“好吧,是陈前辈,你就不担心陈前辈用修为碾压你吗?”   林莫南幽幽道:“陈召是剑痴。”   剑痴,只与人论剑道,当日在凌云峰,如果不是叶知秋把陈召挡了回去,估计今日这一幕,在当时就会上演。   “那不是练剑练成傻子了?”葛笑笑嗤之以鼻,有优势不懂得利用,难怪会被师叔给欺负了。   林莫南严肃起来,沉声道:“笑笑。”   “师叔?”葛笑笑几乎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表情,心中顿时一虚,声音弱了下去。   ☆、52·天意弄人林莫南自逐   “陈召此人,心胸狭隘,行事简单粗暴,品性亦非君子之流,以资质心性而论,在蜀山弟子中,只排中下,然而蜀山弟子以万计,成就小剑仙之名者,仅只十三人,他能居其一,你以为他真是练剑练成傻子?”林莫南看着她。   葛笑笑张了张嘴,顿时说不出话来。   “痴者,一心一意也,蜀山十三小剑仙中,他的剑道是最坚定的,这是他最大的优点,也是他以中下之姿而能位列十三小剑仙的原因。只凭此一点,你就该尊重他。”   极情道本来就是一条偏执坚定的成仙道,而陈召在极情道之上,还要再添十二分的坚定,他的小剑仙之名,绝不是浪得虚名,如果不是他的资质和心性拖了后腿,他的排名又何止在第七,三甲之内必有其名。如果林莫南没有领悟逍遥道,如果不是逍遥道能洞悉世间至法至道,使林莫南的剑道境界因此而得以更进一步,他今日未必能用剑道压制住陈召。   不过最大的优点,往往也是最大的弱点,所以,林莫南今日可以用剑道逼退他,换成别人,早就用修为强行破掉他的剑势,而不会执着于剑道上论高低。   “是,师叔,我知道了。”葛笑笑有些耷头耷脑,她没想到师叔居然这么维护陈召,听得出,师叔对陈召的剑道,其实是相当推崇的。   “镜花道繁花似锦,最易迷失其中,你若能学得陈召对剑道十分之一的坚定执着,日后,仙盟第一女仙绝非做梦。”   一听这话,葛笑笑跟吃了仙丹似的,瞬间恢复了精神。仙盟第一女仙,她一定会向着这个目标前进。   “师叔,我懂了,以后我不会再看不起任何人,哪怕是讨厌的人,身上也会有我能学习的长处,对不对?”   “你明白就好。”   完成了对少女的一次再教育,林莫南的脸上终于露出几许疲色,他的剑道境界再高,身体终归是吃不消的,一次出手,对手还是陈召这样的人,他的修为不足以承担所有的消耗,只能用精气来弥补,此时疲累几乎渗入骨头里,神魂沉重甚至隐约有油尽灯枯之感。   好在,住处离翡玉映花楼并不远,马上就可以美美睡一觉以弥补消耗。   这一觉,林莫南睡下就没醒,差点没把姐弟俩吓坏了,还是花见非请了花家一位略通医理的散修过来看了看,再三保证没事,只是精气耗损过度,睡够就自然就会醒,才算安抚住姐弟俩,不然,葛笑笑都打算回去向叶知秋求救了。   这三天里,有两位峨嵋青衣弟子出现,送来一瓶益精丹,没等葛笑笑问明白情况他们又径自走了。   “哼,扔了。”葛无缺眼中透出嫌恶之色,不用问也知道这一定是叶知秋让人送来的。   “别啊,师叔正需要益精丹补回损耗的精气,扔了多可惜。”葛笑笑持反对意见,花见非请来的散修说了,师叔这一睡,除非有益精丹弥补消耗,否则大概要一个月才能自然醒。   葛无缺倒是想说不稀罕,但想到之前他揣着那六百来块灵石去买益精丹时才发现这丹药死贵,大逍遥派的全部财产加起来,只够半颗,还是品质最次的那种,于是叹了口气,一副“世道艰难我就不说什么了”的少年老成模样。   然后葛笑笑就把益精丹照着一天三顿的用量给林莫南服用,连着服用了九颗,睡了整整三日三夜,林莫南终于缓过劲来,醒了。   对叶知秋命人送药的事情,他只是笑笑,没说什么,用了就用了吧,虽然不想欠叶知秋什么,但真要欠了,他也没有丝毫负担。   又休息了一日,林莫南把姐弟俩叫过来,通知他们,该准备启程了。   “师叔,咱们这就走了?”葛笑笑挺诧异,“那个冒牌的夜叉老祖和优昙花,是怎么回事还不知道呢。”   “那个关我们什么事?”林莫南淡淡反问。   “呃……”葛笑笑挠挠后脑勺,是不关他们什么事,但师叔就没有好奇心吗?   “你很好奇?”林莫南又问道。   葛笑笑想了想,然后用力摇头。她不好奇了,因为那根本就不是她、也不是大逍遥派能掺和的事儿。这一次,只是适逢其会,师叔就睡了整整三日三夜,教训,一次就够了,她不想有一天因为她的好奇心而让师叔再次昏睡。   “那就快去收拾东西。”   打发走一个好奇宝宝,旁边还有一个面瘫宝宝,站在那里欲言又止。   “你又有什么话要说?”林莫南也诧异了,小面瘫这副样子倒是难得一见。   见他问了,葛无缺也就下决心,问道:“师叔,那位陈前辈说,剑者,正也,直也,刚也,烈也……可是当初您教我的剑道,不是这样说的。”   面瘫少年挺后悔的,离开得太早,没有看到后来林莫南出手的那一幕。葛笑笑把陈召怎么嘲讽,师叔怎么出手的情形说了一遍又一遍,眉飞色舞,但葛无缺身为剑修,关注点显然跟葛笑笑不一样。   原来是疑惑这个,林莫南失笑,少年对剑道的执着,果然是一心一意啊。   “天下剑道出蜀山……无缺,你知道天下有多少种剑道吗?”   少年摇头。   “我也不知道。”林莫南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然后虚虚一握,“但我知道我的剑道是什么。”   天下剑道千千万万,没有人说得清楚,究竟有多少种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哪怕是修炼的同一种剑道,也会有细微的不同,就像一根树枝上,往往会生出许多分叉,每一个分叉,又会长出几片不同的树叶。   “剑者,坚也,韧也,仁也,勇也。”   这是他当初给葛无缺削竹剑时所说。陈召没有说错,他确实背弃了浩然剑宗的浩然剑道,而这份背弃之始,却源于叶知秋,源于月台山的那场劫数。   峨嵋十秀之首,堂堂的名门正派的大弟子,应为仙盟无数修士的表率与楷模,却为什么要那样狠毒的对他?尽管叶知秋不是剑修,但他却知道,叶知秋修炼的是峨嵋金光诀,讲究的就是浩烈至阳,堂堂正正,仰要无愧于天,俯要无愧于地,与浩然剑道其实是有几分相通之处的。他曾经以为,叶知秋与他是同一种人,行事思维相近,道也相通,所以他系情于叶知秋,可事实证明,他错了,哪怕后来叶知秋说明真相,但依然表明,叶知秋不是他所以为的那样。   正是因为对叶知秋的幻灭与恨意,动摇了他的剑道,他开始怀疑浩然剑道,是不是真的正也,直也,刚也,烈也。如果浩然剑道是正确的,那么修炼峨嵋金光诀的叶知秋怎么会做出那么卑鄙狠毒的事情?   其实两者之间并没有必然的联系,只是当时,他满心迷惘,钻入了牛角尖。   因为剑道动摇,他拖着受创的身体,回到了浩然剑宗,向师父曾道一请教。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他的迷惘,只能求道于师父。   曾道一勃然大怒,身为师父,如何能容忍弟子怀疑他所传下的剑道,因为这剑道,不是他曾道一个人的道,而是浩然剑宗的开山祖师爷传下的,代表了浩然剑宗的根本,怀疑浩然剑道,就是怀疑是宗门,怀疑开山祖师爷。   但林莫南终究还是他的得意弟子,是他最看重、感情也最深厚的徒弟,曾道一暴怒之后,还是疼惜他的遭遇,并未太过责骂,只命他面壁思过,闭关二十年,好好想想错在哪里,同时也顺带休养身体。   假如没有后来发生的事,也许林莫南在面壁中会慢慢的想清楚,从牛角尖中走出来。但是首席真传的位置,实在太招人眼红,纵使他主动让出了首席真传之位,依然有人忌惮他在弟子们心中的威望。有意或是无意,与他最为交好的师弟霍莫西,把他失了元阳的事情说漏了嘴,然后那些有志于竞争首席真传之位的人,将这件事大肆宣扬,破坏了他在浩然剑宗所有弟子们心中的威望,更要命的是,师父曾道一与二长老司长空又开始追究他被采补的事情。   这本是宗门的义务,门下弟子被害,岂不有追究的道理,曾道一还特地拉上了司长空,意图联合司长空,一起向宗主进言,倾全宗之力伐剿天魔宗。   二长老司长空执掌宗门刑律,生性嫉恶如仇,刚烈固执,宗门弟子被魔孽所害,此仇焉能不报,只是想要倾全宗之力伐剿天魔宗,事关重大,自然是要追查事情的始末,然后才能名正言顺。   当时林莫南剑道动摇,正是迷惘彷徨时,又伤心于叶知秋的卑鄙,愤怒于他的狠毒,更存了一股自弃自厌之心,若说出前后因由,必然要牵出叶知秋,牵出叶知秋就是牵出峨嵋,他又不愿意因个人错失而让宗门与峨嵋和天魔宗同时交恶,所以对曾道一和司长空的追究,他缄口不言,谁料到反而让司长空看出他剑道动摇。   也许是天意弄人,注定林莫南有此一劫,这位二长老生平最容不得的就是宗门弟子怀疑宗门传下的剑道,剑道动摇,就是欺师灭祖。如果不是师父阻拦,恐怕他当场就会被二长老一巴掌拍成肉酱。   闹出这样的事情,追究的本意自然泡汤,对宗门而言,背弃剑道是不可饶恕的大罪,为一个背弃剑道的弟子而倾全宗之力更加不可能,最后,看在曾道一的面子上,司长空饶他性命,事情以他自逐出浩然剑宗为了结。是自逐,不是被逐,他剑道动摇,自觉已不配为浩然剑宗弟子,只是他人不知内情,再加上采补之事被有心人传扬开来,都以为浩然剑宗抹不下脸面将他逐出宗门。自逐和被逐,虽然前者要好听一些,但本质上,都是宗门放弃了他。他也心灰意冷,无心辩解,净身出宗,一分一毫都没带走。   病榻缠绵五十年,他的身体虚弱得几乎不能下床,但脑子却是清楚的,那五十年,他脑子里想的,不是对叶知秋的恨,而是他的剑道,已经动摇的剑道,被他彻底推翻,哪怕后来他渐渐想明白,人有善恶,而剑道不分正魔,叶知秋的恶,不代表剑道是错误的,但既然怀疑的种子生根发芽,何必继续坚持,即使坚持下去,他的剑道也不再纯粹,那么干脆就连土壤带种子一起废弃,不破不立,五十年内,他的剑道境界几度崩溃,甚至连剑心初定都维持不住。   最后,在葛欢的身上,他看到了新剑道的雏形。   ☆、53·有欠必还陌路无因果   出身不好,修为不高,相对出身于名门大派的林莫南来说,葛欢是个不折不扣的草根。   草根是什么?   是坚强,只要根还扎在泥里,给点水分和阳光,它就能长得葱葱郁郁,再给点时间,它甚至能漫山遍野的长,也许不如树木参天那样雄伟壮观,但是生命力之强,远胜一切。   所以,剑者坚也。   是坚韧,风吹不折,雨打不死,哪怕一座大山压在头顶,它也能从石缝中挤出一条生路,哪怕野火烧尽,春风一吹,灰烬之中还能冒出绿芽。   所以,剑者韧也。   是仁爱,它生根于大地,于是也守护着大地,兔鼠可以在它的保护下躲避苍鹰的利眼,蝶鸟可以从它的花与种子里得到食物,无数的昆虫以它的身躯为家,它虽不壮、不高、不雄伟、不壮观,但它庇护的生命,无以计数。   所以,剑者仁也。   是勇敢,无论多么恶劣的环境,冰原,沙漠,山巅、水底、沙地、沼泽,人能走到地方,它能生根,人迹难至的地方,它依然摇曳枝叶。迎着风,顶着雨,冒着烈阳,忍耐着冰寒,无畏无惧,不退不缩。   所以,剑者勇也。   看着葛欢无忧无虑的笑脸,林莫南的新剑道就此在心中生根,发芽,直到他领悟逍遥道,将新剑道的境界一举推入了剑心如镜。   破而后立,从此,葛欢就成了他心中的一条游鱼,也成就了他的剑道。   这是林莫南的剑道,当年,他没有教给葛金,因为那时,他的剑道还没有完全确立,葛无缺学到了,但却连皮毛都还没有弄懂,因为他没有林莫南的经历,所以他不懂,所以他才有了现在的疑惑。   “你喜欢哪一种?”   对少年的疑惑,林莫南问道。   正直刚烈,还是坚韧仁勇?剑道没有对错高低,只有相信,只有契合,只有坚定不移。   葛金道心初定,剑心也随之萌芽,此时正是打磨雕琢之时,而剑道的确立,正是在这一磨一琢中缓慢成形。选择与自己本性契合的剑道,或者一个也不选,在历练中寻找自己的剑道,然后坚信不移地走下去,每个剑修都是这样修炼的,有人成功,也有人失败。   面瘫少年眨巴了一会儿眼睛,然后坚定道:“师叔,我要寻找自己的剑道。”   于是林莫南拍拍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面瘫少年精神振奋,咚咚咚跑回院子里,继续练剑。   第二天,收拾妥当,林莫南挥挥手,道:“行了,走吧。”   大逍遥派一行人继续上路,这让暗中跟在他们后面的峨嵋青衣弟子们拍手相庆,总算可以继续前行了,不枉他们自掏腰包买来一瓶益精丹,再耽搁下去,他们敢肯定,仙胎周岁礼开始,这一行人都赶不回樊城。   “林道友,请等一等。”   才出落花城,花家兄妹追了上来,倒也没好意思埋怨大逍遥派一行人连个辞行都没有,只是送上一盆灵焰凤尾兰。   这三日林莫南昏睡不醒,斗花节的结果已经出来了,虽然中间出了点意外,但灵焰凤尾兰的花魁之名还是坐稳,后继订单不少,让花间派获得了一笔不菲的利益,花见非将夺魁的功劳,大半算在两只毛团身上,终于说服了其他人,同意送出一株灵焰凤尾兰为谢礼,结果兄妹俩才带着灵花过来,才发现已是人去院空,好在问过左右邻里,知道大逍遥派一行人才走没多久,他们就立刻追出来。   林莫南也没客套,收下了灵花,考虑片刻,才道:“花道友有暇时,不妨到樊城一游,大逍遥派愿以上宾之礼相待。”   “一定,一定。”   花见非笑着拱手相送,待林莫南带着姐弟俩走远,他才突然一呆,“哎呀”一声,懊恼地拍了拍额头。   “大哥,怎么了?”花见雪莫名其妙。   “方才只顾着高兴了,没听出林道友话中之意,哎呀,失误,失误啊……”   却是他之前把林莫南的邀请当成了个人邀请,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林莫南说的是“大逍遥派愿以上宾之礼相待”,明明白白是希望花间派能和大逍遥派结盟的意思,可惜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回答得不知所谓,错失了大好机会。   “师叔,方向好像不对……”   离开落花城三四日后,葛无缺忍不住了,其实两天前他就觉得似乎是走岔了路,之前师叔说要通过千煌城乘坐云舟赶一段路,可是千煌城在落花城的西南方向,而他们现在已经转向了东南。   “笨弟弟,你才发现啊。”葛笑笑嘲笑他。她早就察觉了,只是没问,师叔带着往哪儿走就往哪儿走呗,天涯海角她也跟着。   葛无缺懒得理她。   林莫南笑道:“前面不远有座红岩山。”   算是蜀山山脉外延出来的一座小山脉,灵气充沛,当然不能跟蜀山比,不过绝对比樊城外那些小山头要好多了。   “为什么要去红岩山?”葛无缺又问。   “红岩山的山脉之下暗藏熔岩,将整个山体都烧成了红色,虽灵气充沛,却不是适宜修炼之地,不过极适合一些火性灵草生长。早年我曾经到过红岩山,发现了几株尚未成熟的红鱼草,算算时间,成熟期应就在最近。”   原来是要去挖灵草,姐弟俩同时精神一振,斗花节后,他们才意识到,原来大逍遥派真的穷得很,红鱼草,听上去普通了点,不过能卖钱就行。   “希望不要被人挖走啊……”葛笑笑东拜拜西拜拜,拜的是财神。   红鱼草还在,一共有七株,而且时间也刚刚好,林莫南带着姐弟俩找到它的时候,正好是它们进入成熟期的第四个月,红岩山灵气充沛,灵草成熟后,有充足的灵气滋养,成熟期能保持半年至一年。   叶子呈暗红色,叶纹细圆如鱼鳞,红鱼草名副其实,林莫南小心的摘下后,将七株红鱼草放在了一块平坦的岩石上。   “咦,师叔,我们不拿走吗?”葛笑笑惊诧问道。   “红鱼草,火属,性凉,有定心安神之效,为炼制清心玉露丹的主药,一株品相完好的红鱼草价值约在两千灵石……”林莫南抬起头看向半空中,“诸位,可抵得一瓶益精丹?”   那一瓶益精丹共有十颗丹药,市价差不多在一万二千灵石左右,这七株红鱼草品相尚可,两者价值相近。   “师叔你跟谁说话?”葛笑笑仰头看天,什么也没有看到。   “小心鸟屎落进嘴里。”葛无缺毒舌讽刺她。   葛笑笑气急败坏。   没有人应声,也没有人出现,林莫南也不管,带着姐弟俩径直离开,直到他们一行人走远,半空中才落下一排峨嵋青衣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其中一人无奈道:“王师弟,你收下吧。”   ☆、54·翻然醒悟笑笑明本心   之前那瓶益精丹是这位王姓的峨嵋弟子掏的腰包,他依言收起那七株红鱼草,然后叹了一口气,道:“叶大师兄真可怜。”   林莫南真是点滴都不肯欠峨嵋,青衣弟子们冷眼旁观了这几年,哪有不为自家大师兄憋屈的,但他们也只能干看着。   其他几人都跟着叹了一口气,谁也不知道大师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说是罢手了,偏偏又让他们一路相护,说是不放手,却又止步于蜀山。   “还好闭月那丫头没跟来,不然又得气上好几天了。”   “她呀,就是管太多,大师兄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她打抱不平。”   “她就是觉得林莫南配不上大师兄而已。”   “哈,配不上?别开玩笑了,翡玉映花楼里你们都看到了,剑心如镜啊,纯以剑道境界而论,恐怕蜀山里都挑不出比林莫南更强的人了,这都配不上,大师兄岂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   “话也不能这么说,他毕竟毁了道途,修为倒退……”   几人议论了一通,不管各人持什么态度,还是远远缀在了大逍遥派三人的后面。   “师叔,你还知道什么地方有灵草,咱们一路挖过去……”葛笑笑蹦蹦跳跳,她突然觉得,一路走回去不是坏事。   “你以为灵草是大白菜……”林莫南敲了她一记,他倒是想呢,可惜哪有那么多的好事,这几株红鱼草能落到他手上,一是以前他还看不上它们,加上又没有成熟,所以放过没动,二是它们的生长的位置比较隐秘,不然早就让人摘了去。   “到了千煌城,你们俩个,想好怎么赚灵石了吗?”   话题转向另一个既诡异又不算诡异的方向。   “啊?师叔,咱们的灵石不够用吗?”葛笑笑吓了一跳,这一路根本就没花几个灵石,怎么会不够了?   林莫南笑笑,道:“从千煌城到正陵郡,一张云舟票要三百灵石,灵兽幼崽半价。”   没有能直达樊城的云舟,离樊城最近的云港,是八百里外的正陵郡。   姐弟俩瞠目结舌,大逍遥派所有的财产,只够买两张云舟票。   “师、师叔……你为什么不把红鱼草留下换灵石啊……”葛笑笑惨嚎。   “本来是这样打算的……”林莫南摊了摊手,从他决定自行走回樊城起,就想好了要用红鱼草换灵石,不但路费够了,还能小赚一笔,谁知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尽管前段时间承了叶知秋不少人情,不过那是大逍遥派欠下的,自有姐弟俩去还,以他个人而言,绝不会欠叶知秋半点,如欠,必还,多等一刻也不愿。   好吧,不管事情怎么变化,都要面对现实,千煌城已遥遥在望,姐弟俩都开始认真的考虑他们有什么赚灵石的本事,越想就越觉得羞愧,大逍遥派中,要论赚灵石的能力,似乎谁也比不过黑白毛团。   “师叔,咱们把灵焰凤尾兰卖了行不行?”   似乎花家兄妹的送别礼,是目前大逍遥派最值钱的财产了。   “不够。”   斗花节上,灵焰凤尾兰夺魁,但那份价值在于三年内连续不断的独家供应权,而并非一株灵焰凤尾兰本身,即使这一株灵焰凤尾兰本身已属上品,但它毕竟不是珍品灵花,功效虽好但也仅只针对筑基修为以下的修士,又不能入药炼丹,单独一株的价格,也就在二三百灵石之间,这还是因为它是新培育出的品种,若是普及开来,价格还要下降不少。   葛笑笑蔫了,抱着俩毛团,心里盘算着,是卖萌乞讨呢还是乞讨卖萌?突然想起这次大逍遥派倾巢而出,行李里面还有一些竹叶符,大概是能卖点灵石的吧,连忙抓着俩毛团去翻行李,数一数竹叶符的数量。   “师叔,这些竹叶符都卖了也只有二十多块灵石……”   所以,情况真的有些严重啊,葛笑笑从来没想到离开樊城,居然会这么窘迫,虽然她一直都知道大逍遥派很穷,但在师叔的照顾下,她从来没觉得穷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眼看着千煌城越来越近,葛笑笑的脸色也越来越沉重,葛无缺的面瘫也似乎更严重了,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师叔,我错了,我不该赌气抬价……”   葛笑笑忽然道歉,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在翡玉映花楼里跟荆曼仙斗气抬价是多么严重的事情,之前她没觉得万一抬价输了会怎么样,正如她跟俩毛团开玩笑的那样,大不了回头找何道理借灵石,何道理不借,还有叶知秋呢,所以她毫无后顾之忧,肆意斗气。   可是师叔连一瓶益气丹都不肯欠叶知秋的,又怎么会让她去向叶知秋借灵石,更不要说何道理还隔了一层,万一当时她猜错了荆蔓仙的底限,现在大逍遥派面临什么样的境地,师叔又会多么为难,她只要想想都觉得全身发寒。   林莫南有些诧异的看着她,目光像是见了鬼一样,看得葛笑笑心里面更加发毛。   “师叔?我……我说的真的……”   “嗯,我相信。”林莫南点点头,然后继续道,“只是没想到你醒悟得这么快,本来以为进了千煌城后,你才会明白这一点。”   葛笑笑顿时跳脚,道:“什么嘛,师叔我很聪明的好吧……”说得她好像跟无缺一样迟钝,她哪儿有那么笨。   为什么林莫南笃定到了千煌城葛笑笑就能醒悟?原因很简单,千煌城是百花宫的势力范围,这个消息是林莫南从花见雪那里打听来的,所以在翡玉映花楼里,他没有阻止葛笑笑斗气抬价,就是存心要这丫头受一回教训。   不过这丫头的悟性绝佳,不管是在修炼上,还是处事上,教训还没有来临,她就已经醒悟了几分,可惜还不够深入,所以林莫南毫不犹豫决定带姐弟俩进入千煌城。有他在翡玉映花楼逼退陈召的威慑力,百花宫不会敢将姐弟俩如何,但姐弟俩想要赚灵石,必然会受到暗中的阻挠,少不得要吃一番苦头了。   “笑笑,你有多久没有吹奏清平乐了?”   这丫头能自行醒悟,林莫南很欣慰,稍稍又点拨了她一下。   葛笑笑一呆,半晌才道:“从我突破辟谷期的时候……”   她倏地一惊,没错,是到蜀山凌云峰的那一夜,她突破了,欢喜雀跃,后来,就再也没有吹奏过清平乐。回想这段时间,她所行种种,只觉背心汗湿,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为镜花所迷,身陷其中而不自知。   “师叔……我、我……”   忽觉羞愧无比,言语已是无力。   “现在知道错了,也还不迟。”一只大手在她的脑门上用力揉了揉,柔和的声音一如往日。   葛笑笑的迷失,自突破起,但真正陷入而不可自拔,却是走过蜀道之后,问心道,直指道心,她已然迷失,自然就无法见性明心,反而沉迷于镜花繁华,忘了本心初衷。一身气息,灵动无比,却也浮躁之极。如今释然醒悟,自然难免有些消沉,一路怏怏,连俩毛团卖萌都无法让她欢颜。   ☆、55·事到临到方知赚钱不易   千煌城已经到了。这一次,林莫南很干脆的撒手不管,将进入千煌城后的吃住全都交给姐弟俩去操办。   清早入城,直到日落,一行人才在城西的一间小客栈里安顿下来,姐弟俩两张九成九相似的容颜,此时都挂上了一层惨绿色,这一天,可把姐弟俩给辛苦坏了,想住好一点的地方,灵石不够,跑遍全城,才终于找到这间便宜的小客栈。   便宜没好货从来就是至理名言,小客栈破得跟大逍遥派那几间已经寿终正寝的草屋有一拼,好在姐弟俩是住惯了的,也就不嫌弃了。   第二天,葛笑笑抱着黑白毛团去摆地摊,葛无缺去当苦力,昨天满城找客栈的时候,正好看到有个灵矿在招矿工,葛无缺就报了名,也算是继承了葛欢生前的大业,大逍遥派虽然一穷二白,但至少还有一本翻土诀留下了,虽然葛无缺还没有修炼,不过以他的悟性,算是小菜一碟,临阵磨枪,不快也光,翻土诀是仙盟大众法诀,基本上绝大多数散修都会这一手,学起来真心不难。   林莫南将灵焰凤尾兰放在身前,就着那一点微薄的凤凰真火,开始修炼养生经。就连他自己也有低估了对陈召的那一剑的消耗,哪里是几颗益精丹就能全部补回来的,唯有尽快壮大体内的后天元阳,以元阳转化成精气,才能真正弥补消耗。   两个时辰修炼完毕,小客栈外,来了客人。   “百花宫赵天香,请见林前辈。”女音婉转,若鹂鸟鸣柳。   来得还真快。   赵天香,是百花宫现任宫主,宫主亲至,足证重视。   林莫南挑一挑眉,淡淡扬声:“赵宫主大驾光临,蓬荜生辉,请!”   接下来,大逍遥派代掌门与百花宫宫主进行了半柱香的友好交谈,最后约定,小辈事,小辈了,长辈们看顾一下就是了,若为了小辈之间的些许小误会而大打出手,岂不教仙盟同道看了笑话。   出手逼退陈召虽然付出的代价不小,但结果令人满意,至少震慑了一批如百花宫这样的地方小势力。   纵然落魄,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可以欺上门来,林莫南淡然微笑着送走赵天香。   一连半月余,姐弟俩都是灰头土脸的回来。   葛无缺的身上带伤,他被跟荆曼仙在一起的那名剑修天天堵在矿洞口,那名剑修无论修为还是剑道都比他高明,不下杀手,每次都是皮外伤,只是打不赢此人葛无缺就无法进入矿洞,这半月余他一块灵石都没赚到,反而还倒贴了疗伤钱。   至于葛笑笑,倒是没受半点伤,荆曼仙既然被称一声仙子,哪里那么没脸的跟她在街上就打起来,何况也不敢真的将葛笑笑怎么样,林莫南是怎么逼退陈召的,荆曼仙是亲眼所见,尽管以她的眼力和修为还看不出其中的奥妙,但不妨碍她明白林莫南此人惹不得,连蜀山小剑仙都退了,她怎么敢以为她比陈召还厉害。   不能打,却能捣乱,荆曼仙的手段并不算高明,却很有效,只找了一些散修,都是专卖符的,葛笑笑在哪里摆摊,这些人就跟到哪里去,跟她抢生意,她卖一灵石四符,他们就卖一灵石五符,哪怕他们的符篆等级明显比竹叶符要高,也照样贱卖。   傻子都看出他们是故意的,何况葛笑笑又不傻,开始还冲动的要跟他们论理,但这些人不打也不骂,就笑嘻嘻调戏她,也不动手,只在嘴上占占便宜,气得葛笑笑几乎就要对他们出手。   “你们是荆曼仙那个女人派来的吧……她也就这点手段了,连面都不敢露,哼……我会怕她……”   在心中默默奏上一曲清平乐,她到底还是忍住了,没动手。葛笑笑现在终于明白,为了翡玉映花楼的斗气,她要面临多少麻烦,意气之争,无趣又麻烦得很,实在很不值。   忍了半月余,葛笑笑忍不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坐吃山空怎么行,她咬咬牙,大不了,不卖符,干老本行,卖萌,俩毛团拎出来,敲锣打鼓,一块灵石给摸,两块灵石给抱,三块灵石陪玩一柱香时间,一天仅限一陪,还是老规矩,只卖萌,不卖身。顺带鄙视地看一眼那些抢生意的人,有本事,你们也找俩毛团出来。   这一招还真让那些卖符人傻眼,连荆曼仙都有些哭笑不得了,葛笑笑分明是耍无赖啊,再说了,谁肯花灵石就为了摸一摸抱一抱那两只灵狐,可是再一想那两只灵狐灵气十足的可爱模样,她又拿不准了,一二三块灵石而已,千煌城里有的是不拿灵石当灵石的女修,就是她自己,如果不是跟葛笑笑之间有过节,恐怕已经忍不住拿灵石去买两只毛团的陪玩了。   这一天,葛笑笑满载而归,自此把俩毛团摆上财神爷的位置,师叔说福厄双子狐兴旺宗门,果然是真理。   葛无缺却郁闷了,他还不如俩毛团,自尊心大受打击。   林莫南同病相怜的拍拍他的肩膀,道:“人比人尚且气死人,何况人比兽,再说了,你跟俩毛团比什么,它们那是与生俱来,天生魅惑,现在还小,魅力有限,等成年后那就是一等一的狐狸精,你非跟它们比,难道是打算改走颠倒众生道?”   葛无缺顿时一个哆嗦,一点小郁闷被吓得不亦而飞。颠倒众生道在三千成仙道中相当知名,不过这个知名度属于臭名昭著的范畴,当然,并不是说颠倒众生道不好,事实上这条成仙道本身是善道,颠倒众生的真谛,在于顺天应人,以纯净亲善之心亲近众生,得众生所爱者,自然能得天道眷顾,得天道眷顾必然长生可期,只是它太容易走入歧途,一不留神就成了倾世祸水,仙盟的历史长河中,领悟颠倒众生道的修士,不论男女,最后都成了倾世祸水,仙盟数次动乱,基本上都跟这些祸水有关。   颠倒众生与倾世祸水,仅一念之隔,然而这世上,多少人都是毁于一念之差,可怜好好的一条成仙康庄道,最终却是比魔门所行之道还要臭名昭著,殊为可惜。   葛无缺发了狠,这一次,他一定要闯进矿洞去挖出矿来。这份宁死也不放弃的执着,着实令申不害动容。   申不害就是被荆蔓仙称为申道兄的那位剑修。   ☆、56·明师正法世人皆渴求   “小子,你不行,换你家长辈来。”   又一次看到葛无缺走来,申不害沉下脸,他答应荆曼仙出手的时候,以为葛无缺最多三天就会放弃,少年气盛,挨了打,会搬出长辈,对此,申不害隐隐期待。   当初在翡玉映花楼内,他被林莫南用竹枝抽得毫无还手之力时,不知深浅,只当是林莫南的剑道比他高明那么一点,心中跃跃欲试,想要再交手一次,直到那日看到林莫南一指逼退陈召,尽管他还看不出其中的奥妙,但终于对林莫南的剑道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林莫南的剑道比他高明何止一点,根本就是不知多少重天,蜀山小剑仙,剑心空明的高手,竟然也不敌而退,申不害在倒抽一口冷气之余,不由得庆幸自己命大,同时也动起了旁的心思。   他是散修,所修的剑道说实话粗浅得很,根基也不够扎实,否则以他辟谷巅峰的实力,竟然无法一招击退一个练气期的小子,简直就是笑话。当然,这也是葛无缺根基极其扎实的缘故。   答应荆曼仙的要求,在矿洞前拦阻葛无缺,申不害一是要还荆曼仙的人情,散修修炼不易,他是借着荆曼仙的关系,依附百花宫,才获得了足够的修炼资源,二是观察葛无缺的剑道,少年剑心还处于萌芽状态,正是最容易观察到他的根基的时候,这一观察,申不害怦然心动。   在葛无缺的身上,他看到了他一直都在追求的东西。   明师与正法。   明师自不必多说,而正法,就是真正的剑道传承之法,而非他过去所修炼的那种粗浅的剑道入门。   从第三天起,每次看到葛无缺,申不害都会说一句“换你家长辈来”,他都想好了,只要林莫南一来,就是死皮赖脸也要拜师。这些天他挖了不少矿,拜师礼都准备好了。   但葛无缺不是葛笑笑,葛笑笑跟人打输了,也许会找林莫南出头,葛无缺却不会。   “我会打败你。”   面瘫少年面对眼前的对手,依然面瘫,然后一剑挥出。   申不害几乎要哭了,这小子怎么就这么倔呢,得,就当一回免费的陪练吧。   “哟,又打起来了,开盘开盘,今天赌那小子几招输……”   听到动静,附近几个矿洞里探出不少脑袋,挖矿枯燥无味,修士们总要给自己找点乐趣,像这种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场面最受他们喜欢,打起来多热闹啊,还能顺带开盘赌一把。   “一块灵石,我赌十二招……”   “加注,我赌十五招……”   “喂喂,你悠着点,昨天那小子输在第十四招上……”   “嘿,你没注意吗,除了头几天之外,那小子之后每一天都能多撑一招,前天他输在第十三招上……”   “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么回事……”   开赌的修士们看向葛无缺的眼神,突然有了某种变化,面对修为高了一整个境界的剑修,这小子每天都能多撑一招,进步如此明显,分明不是池中物啊。   “我说,要不要再开一个盘口,就赌这小子什么时候能翻盘?”   葛无缺根本就没有注意身边的动静,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只在掌中的竹剑上。还没有学过正式的剑诀,他施展的只有最基础的剑招,挑、刺、削、点等等,毫无出奇之处,只得稳、准二字的精髓,但在旁观者的眼中,似乎并没有厉害的,无非就是动作纯熟一点而已。   只要申不害能感觉得到,这少年的进步有多么可怕。第一次跟葛无缺交手时,这柄竹剑毫无威胁,轻易就可以被挡下,但渐渐的,竹剑在挥舞间,有了某种规律,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将一招一式都串联起来,让被分散的力量都集中于一点,竹尖中透出锋锐之气,并且一日比一日强劲,似乎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积累力量,这股锋锐之气就能自剑尖中冲出,穿空破岳,吟震九霄。   剑尖直指眉心,申不害后退着,今天的少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明显比昨日更显犀利,令他不敢直面锋芒。   糟糕!才刚退出一步,申不害就暗叫一声不好,狭路相逢勇者胜,谁先退,谁就输了。通往矿洞的小路,因他这一退而露出缝隙,少年脚下一蹬,顺着缝隙就冲入了矿洞中。   “喂……”申不害目瞪口呆,转身看着少年,不打了?   葛无缺一脸看白痴的样子看着他,傻瓜,真以为这些天他是为了比剑才来的,挖矿才是目的好不好。   申不害深深的郁闷了。这小子十几天来的表现,让他一直以为葛无缺是那种不服输、不认输、撞了南墙也要撞出个大洞才回头的人,谁知这小子一有机会入矿洞,就不把比剑的事放在心上了。   “不服气的话,等我挖完矿,再比。”   葛无缺扔下一句话,就往矿洞深处走去。免费的陪练,放弃了多可惜,拿话先勾着他好了。   申不害精神一振,想了想,干脆也进了矿洞。他是散修,挖矿这种事是干熟了的,哪里有矿,哪有矿好,他只要看上几眼,基本上就能拿捏三四分,指点指点葛无缺这个明显是头回挖矿的初哥,还是绰绰有余的。以后说不定就是一家人,先拉好关系总不会错。   然而等他进入矿洞,却愣住了,只见葛无缺在那里笨手笨脚的施展翻土诀,然后就见洞壁一翻,一块黑黝黝的矿石掉了出来,隐约有红芒闪烁。   “三品红星铁矿,拳头大的一块,值六七块灵石,小子你运气不错啊……”   申不害鉴定了一番,对葛无缺的运气没话说,这里离矿洞入口不远,有什么矿早就被人挖光了,没想到居然让葛无缺瞎猫碰到死耗子,硬是捡了个小漏。   葛无缺面瘫着脸,继续往里走,顺便又施展了一回翻土诀,他也没想挖到矿,无非是走到真正的挖矿点前,先练习练习翻土诀。   啪!又是一块矿石从洞壁上掉落。   “咦,是试剑石。”申不害继续鉴定。   试剑石不算矿,因为坚硬无比,用来试剑最好,所以在市面上还值点钱,不过葛无缺挖到这块试剑石只有手掌大小,用来试剑不大合适,也卖不上价,一块灵石顶了天,但不管怎么说,也算捡了便宜。   啪!   啪!   啪!   从矿洞入口到采矿点,弯弯曲曲差不多走了百多米,葛无缺一共练习了五次翻土诀,每次都能从洞壁上翻出一块石头来,这不奇怪,但奇怪的是,每块石头都不是废石,或多或少都值那么点灵石。   “我说……你施展的什么法诀,怎么次次不落空?”申不害觉得不对劲了,捡漏也没有这么捡的,难道这小子看着是菜鸟其实是挖矿老手?   葛无缺没理他,不过少年的心中,却起了波澜。在施展的翻土诀的时候,他才察觉,通过翻土诀能隐隐感应到洞壁内矿物的气息,大逍遥派的翻土诀,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众法诀,而是挖矿的无上秘法。   仔细想想,曾经那么辉煌的大逍遥派,唯一流传下来的法诀,怎么可能那么次,只凭这一本法诀,大逍遥派再穷再落魄,也绝不会混到没饭吃的地步。   葛无缺有些后悔自己早没有修炼翻土诀,否则,那三间草屋也不至于眼睁睁的看着它倒塌,随便去挖点矿赚的灵石也够修葺了。后来也不会被迫承了叶知秋的情。   他挖着矿,咬牙切齿,决定等攒足了灵石,就把叶知秋建的那栋小楼推倒。   总之,按目前的发展,大逍遥派赚足购买云舟票的灵石,似乎已经是指日可待了。   假如没有意外的话。   ☆、57·渡劫真人昆仑练红尘   什么是意外,就是一觉醒来,发现床头多了一株灵花。枝叶繁茂,体态优美,椭圆形叶片,绿得可爱,被一层半透明青膜包裹着的花蕾中透着淡淡紫色,如烟似雾,神秘莫测。   冒牌优昙花。   林莫南惊诧莫名,姐弟俩此时也是一模一样的脸色,严肃并沉思。   “师叔,这是阴谋。”葛笑笑自从醒悟之后,变得沉稳了不少,每日里清平乐不绝于耳,身上的气息渐渐沉淀,思考事情也不再那么直白浅薄。   葛无缺依旧面瘫,只是点点头无声附议,顺带看了葛笑笑一眼,从来不动脑子的人,终于知道用脑子了,欣慰之情隐藏在眼睛里,差点没刺激得葛笑笑又跳起来。   看在你是我弟的份上,不跟你一般见识。葛笑笑气闷的扭过头,盯着那株灵花看。   姐弟俩的眼神交锋只是小插曲,林莫南的目光也落在那株灵花上,眼神虽还平静,心中却是微起波澜,眉间拧出一个浅浅的川字。   逍遥道虽然能洞悉世间至法至道,但无法洞悉人心天意,所以他完全想不出,那人把这株灵花送到他的床头,抱有什么目的。   “说说,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它?”   算了,既然不知道对方的目的,那么暂且不去多想,只说接下来该怎么做。   “扔掉。”葛无缺言简意赅,不管是什么阴谋,大逍遥派又穷又破,不打算掺和,也不接招,直接扔了,谁爱捡谁捡去。   “会不会太简单粗暴了,万一那个冒牌夜叉老祖来找我们要回它,该怎么办?”   葛笑笑现在想事情,终于能考虑得长远一点,那可是渡劫真人,她对师叔再崇拜,也不会以为师叔能扛得住一位渡劫真人的压力,就是陈召那样的,她也不想师叔去面对,下一次,谁知道师叔会昏睡多久,这种教训,一次就吓得她半死了。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死。”葛无缺活脱脱就是一个执拗刚硬不懂低头迂回的剑修胚子。   于是一句话招来了林莫南的一记毛栗。   “长生途漫漫,不可轻言生死。”教训完了,林莫南才对葛笑笑鼓励一笑,道,“你有什么想法?”   葛笑笑想了想,果断道:“送去蜀山,天塌了高个子顶,我们惹不起渡劫真人,蜀山总不会怕了她吧。”   林莫南暗自点头,这倒是一个法子。不过那个冒牌的女修既然在翡玉映花楼里冒充夜叉老祖肖红衣,摆明就是冲着蜀山去的,葛笑笑这个法子,说不定正好合了她的心意,只是不知道这位大能为什么要找上大逍遥派,难道是因为大逍遥派刚从蜀山出来?又或者是见到何道理对大逍遥派的态度不错,所以干脆就拿大逍遥派做了伐子。   “那就照笑笑说的,现在立刻就走。”   这株灵花现在就像一个烫手的山芋,早点送出去早好。   “这么快?”葛笑笑一怔,起码先让她找些竹子编个竹筐,把这株灵花装进去,不然捧在手里走上街,得多招人眼珠啊。关键是,当日在翡玉映花楼见过这株灵花的修士不少,她怕路上节外生枝。   林莫南理解她的顾虑,不过,真的没时间了。   “你看花蕾,外面那层青膜越来越黯淡,这是灵气不足的表现。这株灵花虽然不是优昙花,但本身亦是天材地宝,生长之地必然也是灵气浓郁之极,如今装在盆中,全靠泥下埋着灵石维持生机,我们要赶在灵石消耗完毕之前,将它送到蜀山,否则……”   把一株枯萎的灵花送过去,后果如何不可预测,但想来不会怎么好。   葛笑笑一听这株灵花居然要靠灵石维持生机,立刻打个哆嗦,二话不说,跳起来,随便找了块布将它的花蕾蒙起来,然后用布带系好,往身上一背。   “师叔,弟弟,走。”   果然是说走就走,反正大逍遥派也没什么行李要收拾的,带上毛团,背上葛欢的灵位,就齐活了,至于那株凤尾兰,这些日子里面的凤凰真火已经被林莫南消耗殆尽,没有用了,干脆就扔在客栈里。   顺着来时路往回走,不消半个时辰就已经出了千煌城。   “道友,请留步。”   经过一片树林时,忽听得树上传来一声轻唤,声音清朗中透着些许出尘之气,虽还未见到,已是令人大生好感。   一袭白衣自树上飘然落地,宽袍大袖,随风鼓起,有不染凡尘、飘飘若仙之姿,又有唇红齿白、眉眼含笑之态,实是和善可爱,令人不由自主想要亲近。   林莫南驻足,瞳孔微微一缩,又是一位渡劫真人,最近是怎么回事,渡劫真人一个接一个出现。不过眼前这位,比起那位冒牌女修,成色稍差一些,体内气息浮动,应该是刚突破不久,而且似乎还借用了外力,并非水到渠成自然突破。   “大逍遥派林莫南、葛笑笑、葛无缺见过前辈。”   按着姐弟俩的后脑勺,大逍遥派三人一起行礼。   “冒昧了,在下昆仑练红尘。”白衣修士半揖还礼,而后方道,“我见这株灵花不是凡品,欲请一观,不知可否。”   昆仑……练红尘?   林莫南微讶,练红尘这个名字,他听说过,昆仑当代首席真传,因昆仑弟子向少涉足尘世,所以素来是只闻其名而未见其人,原本以为应该是和叶知秋、何道理相差仿佛的人物,不想此人竟然已是渡劫真人,单以修为而论,还压了叶知秋一头,哪怕是借了外力,也堪称是惊才绝艳了。   虽是不知昆仑首席真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不过既然是昆仑弟子,想来是没有恶意了,昆仑行的是无为道,无为既不争、不妄、不贪、不嗔,强取豪夺这种事,发生在任何修士身上都有可能,唯独昆仑弟子不会。   “前辈慧眼非凡。”林莫南恭维了一句,就让葛笑笑解下布带,放下那株灵花,顺手还将蒙在花蕾上的布给取了下来。   练红尘第一次离开昆仑,平素也少与人交往,显然并没有渡劫真人的自觉,被林莫南叫了两声前辈,全身不自在,笑道:“你我道友相称即可。”   语罢,目光落在那株灵花上,细细打量片刻,才道:“这株紫苏安神兰已近成熟,可惜被移了根,品质生生下落一层,若再不以灵气输灌,只怕就连生机也保不住了。”   ☆、58·一公一母八品灵兽鹤   林莫南眼角一跳,微带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灵花,早知是和优昙花一样的天材地宝,但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紫苏安神兰。   紫苏安神兰本身没什么用处,但当它生长成熟后,花落结果,这紫苏安神果含有大量的生机,可以重凝血肉,继命安神,是仙盟一等一的救命之宝,无论受了多重的内外伤,甚至神魂受损,只要修士还有一口气在,都可以救回来。   换句话说,这紫苏安神果对林莫南也有用,他神魂受损,而紫苏安神果继命安神的效用,正应了此症。   “还请练道友指点。”心中一动,他拱手施礼,并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   “以青木诀灌输灵气,再以生灵泉灌溉,移入灵气充沛之地,苦心栽培一甲子,必可恢复品质,花开蒂落结果。”练红尘认认真真道。   青木诀……是说昆仑青木诀吧,那是昆仑不传之秘,非真传弟子不传其法,跟叶知秋的峨嵋金光诀同属一个层次。至于生灵泉,传说中生死人,聚神魂,几乎等同于紫苏安神果的升级版,仙盟人人都听说过,但谁也没见过,再说了,有了生灵泉,谁还要紫苏安神果啊,真拿生灵泉去灌溉,简直就是买椟还珠,捡了芝麻扔了西瓜,得多蠢的人才会干这种事。   相比之下,灵气充沛之地倒反而是最容易找的,不说别的,俩毛团一成年,它们所在之地,就是纯天然无污染的洞天福地,灵气绝对的充沛。   这些都距离现在的大逍遥派太遥远了,好在谁也没想留下这株紫苏安神兰,所以对练红尘的指点,林莫南最终只是笑笑,道:“多谢道友指点。”   练红尘不通人情世故,没瞧出大逍遥派的窘境,连个储物袋都没有,只能把灵花背在身上的人,说什么青木诀、生灵泉、灵气充沛之地那都是笑话。   “灵物本天生,我辈修士一心求道,自当顺天应人,爱惜这些天生灵物。练某修炼的正是青木诀,若道友愿意,练某愿助一臂之力。”   林莫南顿时一乐,连忙道:“如此,就麻烦道友了。”   这个练红尘很有意思,隐隐约约有几分葛欢的气质,尽管两人身份、容貌、性情毫无相似之处,那可是那股子看到别人有困难就忍不住要凑上前的模样,如出一辙。   看到他,林莫南无端就觉得开心,若春水生波,暖意融融。   练红尘觉得自己能帮到人,也很开心,清俊的面容浮现出一抹欢乐的微笑,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语毕,他自宽大的袖袍中抽出一柄雪白拂尘,手腕轻轻一晃,拂尘上的尘丝扬起,深深地插入盆中。   林莫南眼神微微一缩,逍遥道下,洞悉一切至法至道,他可以清晰的感应到,每一根尘丝都缠绕住紫苏安神兰的一条须根,温和无害的青木真元顺着尘丝,化作点点灵雾,渗入了须根中。   整株灵花,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枝叶更加挺拔,根茎明显粗壮了一圈,包裹在花蕾上的那层青膜,变得越来越鲜亮透明,只是青膜内那团如烟似雾的紫气,没有任何变化。   约摸过了半柱香后,练红尘手腕又一抖,收回拂尘,浅笑道:“成了,如此可保这株灵花半年内灵气不再消耗。”转而又惋惜道,“可惜没有生灵泉,无法恢复其品质,花蕾中的紫气,须呈天地初白、紫气东来之色,方为最佳。”   此时青膜内的紫气,略浅,略黯沉,正是这株灵花品质下降的明证。   “能保半年已是天幸。”林莫南无所谓,反正这株灵花是好是坏都落不到他的手里,看着眼馋心不馋,只要保证送到蜀山的时候,没有因灵气枯竭而失去生机就行。   对葛笑笑点点头,示意她把灵花背上,他打算告辞了。   练红尘看着葛笑笑背上灵花,这时才突然反应过来,眼前这三人分明穷得连储物袋都用不起了,俊面不由得微微一红,讪讪道:“练某身上有一只多余的储物袋,横竖用不上,就赠与这位仙子……”   葛笑笑噗哧一笑,她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喊她仙子,心情大好,但面对储物袋,她还是摇了摇头,嫣然笑着婉拒,道:“前辈美意,笑笑心领了。”   无功不受实禄,何况是初见,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现在她占了多少,将来也许就会加倍还出去。   林莫南含笑看着,这丫头经历了一些事情,终于沉稳了。   “那个……练某没有其他意思,只是看你们似乎不是太方便……”练红尘一脸尴尬,拿着储物袋的手伸也不是,缩也不是,相比已经历练了一些事情的葛笑笑,他的反应明显生涩得多,完全不理解为什么葛笑笑会拒绝他的好意。   “练道友,笑笑她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株灵花我们是要送到蜀山去,不过十来日的路程,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林莫南看出他的尴尬,不由得眼泛笑意,这位昆仑首席真传,当真是纯善至极,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不涉世事的天真感。   “你们也是去蜀山?”练红尘惊喜道,“练某也正要前往蜀山,不如同行?”   这可真巧,好像也没有什么能拒绝的理由,林莫南于是欣然应允。   才走出半天,一辆云车从天而降,拉车的两只仙鹤全身雪白,姿态优雅,将近三米的身高,足以让它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大逍遥派一干人等,锐利的目光,就像盯着贼一样,防备的神情令人摸不着头脑。   “你们是什么人?”一只仙鹤口吐人言。   “不要以为我们家练子不涉人世就想将他骗走。”另一只仙鹤也口吐人言,声音相对前一只要显得清脆一些,应是一公一母。   大逍遥派三人:“……”   练红尘的一张俊脸,红成了猴屁股。   “大仙,小仙,他们是我新交的朋友,不可无礼。”   先是喝斥了两只仙鹤一句,然后他才赧然的向林莫南三人解释:“练某出入红尘,它们只是不放心,怕我被人哄骗了。”   “无妨。”   林莫南失笑,他之前还奇怪练红尘身为昆仑首席真传,怎么连个专属座驾都没有,现在看来不是没有,而是不知什么缘故,走散了。   仔细看了两只仙鹤几眼,他又心中凛然,这两只仙鹤,赫然都是八品灵兽,比黑白毛团还高一个等级的,而且黑白毛团是处于幼崽期,而这两只仙鹤却是成年鹤,一身灵气蕴于体内,而溢于羽翼,看它们锋利的喙爪,寒光闪烁,足见都是战斗灵兽,喉中横骨已炼化,口吐人言便证明它们完全具备了与人类修士相当的智慧。   成年八品战斗灵兽,又具备了与人类修士相当的智慧,足可以当成两名渡劫真人了。   昆仑到底有多重视这位首席真传,一次入世,竟然派了两只可以和渡劫真人媲美的八品灵兽拉车护送,这车驾还是以五色云彩炼制,华美异常,排场是不是太豪华了?恐怕就是三仙宫的那个仙胎降世之后,所摆的排场也不过如此了吧。   这是不是也从侧面反应出昆仑的家底究竟有多深厚,同为三大顶尖古派,昆仑因为向少涉世的缘故,所以究竟攒了多少家底,别人也都不太清楚。不像蜀山和峨嵋,这两家众所周知,好东西都是藏着掖着不让人看的,像叶知秋出行,霞光辇是够炫目了,但拉车的那两条蛟龙就不够看了,只是六品灵兽,还没俩毛团品级高,自然就更没有这辆鹤拉云车拉风了。   想想现在的大逍遥派,再对比逍遥散人当年的辉煌,林莫南都有替葛无缺挥一把泪的冲动,可怜的娃儿,任重而道远啊。   ☆、59·昆仑三宝路痴加脑残   “朋友?”鹤大仙冷笑,一脸傲然。   “朋友?”鹤小仙也跟着冷笑,一只爪子抬了抬,比划了一下,爪尖与离她最近的葛无缺的头顶正好齐平,那意思很明显,连身高都比不过它,就更不要说修为了,差距这么大,还朋友,笑死鹤了。   葛无缺此时紧绷着一张俊脸,脑子里只有《大逍遥录》上那一句“脚踩昆仑”,那位逍遥祖师爷到底是有多狂啊,竟然干出那种让人心向神往的事来。   因为他现在就好想把这两只眼高于顶的仙鹤给踩在脚底下,可惜实力不够,只能忍了。   “练子啊,交朋友要多长个心眼,别什么阿猫阿狗靠过来你都照单全收,谁知道他们图你什么。”   “练子啊,交朋友要交知根知底的,别什么来历不明的都当朋友,万一他们是魔孽呢?就算不是魔孽,也有可能是小人,交友之道,宁交伪君子,不交真小人,伪君子好歹还要脸,真小人连脸都不要,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练红尘一脸无奈,道:“大仙,小仙,他们大逍遥派的人,不是魔孽,也不是伪君子真小人。”   他是初涉尘世,但又不蠢,怎么可能随便什么人都交结,就因为是大逍遥派,所以他才更要结交。   “什么?”鹤大仙大惊失色,双翅张开,刮起阵阵飞沙走石。   “快走快走。”鹤小仙更干脆,一翅膀将练红尘拍到云车上。   然后两只仙鹤拉起云车,冲天而起,一个瞬息就无影无踪。   大逍遥派三人在原地面面相觑。这两只仙鹤是来搞笑的吗,来时居高临下,走时如丧家之犬。   “还以为有顺风车可以搭……”林莫南拍了拍落在衣服上的仙鹤逃窜时掀起的沙尘,一脸遗憾。   “师叔,我怎么觉得那两只仙鹤好像很怕我们的样子?”葛笑笑一脸迷糊。   林莫南也是莫名,只能当那两只仙鹤犯了抽疯病,不过是路上偶遇,小插曲而已,抛开一旁,继续往蜀山走。   没多大一会儿,风声呼啸,两只仙鹤又拖着五彩云车飞了回来,不落地,就在半空中盘旋。   “下、下面的人听着,交、交出我们家练子……”   “你们要是伤害练子,我、我跟你们拼了……”   大逍遥派三人再次面面相觑。   “师叔,这两只鹤不是抽疯,是脑残吧。”葛无缺毒舌属性发作。   俩毛团一个劲儿的点头,它们也这样觉得,捂脸,这两只呆鹤真是丢尽灵兽的脸啊,就这智商,怎么混上八品的?   “练前辈刚才不是跟你们走了?”葛笑笑奇道。   “跑了,他说不告而别太失礼,要回来找你们。”鹤大仙悻悻道。   “肯定是你们蛊惑的,练子以前很听我们的话。”鹤小仙恨恨的。   “练道友并未回来。”林莫南实话实说。   “我操,我就知道练子一定是迷路了。”鹤大仙破口吐脏话。   “早就说过,不让他一个人乱跑,我就没见过比练子更路痴的人。”鹤小仙吐槽。   路痴……大逍遥派诸人皆默然。   “总之,交出练子,不然就拼命。”   “附议。”   果然是两只脑残鹤,不能因为它们能口吐人言,就以为它们的智慧真的与人类修士相近了。昆仑到底是有多自信啊,才会让两只脑残鹤带着一个路痴出来逛荡,好吧,一力降十会,凭这仨的修为,足够自保了,哪怕脑残一点问题也不大。   “我现在明白练道友为什么会有渡劫修为了。”   林莫南喃喃自语,没有这份修为,练红尘踏足人世,早晚是被人算计死的命,不对,就凭他路痴的属性,指不定就一头撞进魔门的地盘了,到那时,渡劫期的修为起码能保证他逃出一条命来。为了练红尘的这次出门,昆仑下足血本了吧,怪不得觉得他体内气息浮动呢。   “喂喂,就算你们是大逍遥派的恶棍,也不能装聋作哑无视我们的威胁……快交出练子……”   “本鹤说话算话,就算被你们这些恶棍拔光毛烤了吃,不交出练子,也一样跟你们拼命。”   根本就是色厉内荏的样子,两只仙鹤一边说,一边悄悄地向后飞。   脑残是病,得治。葛无缺默默吐槽,然后没好气道:“你们自己都说了,练前辈是路痴,我们根本就没见到他,怎么交?”   就算练红尘没迷路,凭他的修为,大逍遥派谁能奈何得了他。说这两只呆鹤脑残,都是委婉的,其实它们的头那么小,里面根本就没装脑子吧,连水都就装了那么一丁点。   “也对哦,练子还没有找到他们……”鹤大仙有些迷糊了。   “那我们先回去睡觉,等练子找到他们,我们再来抢回练子。”鹤小仙出主意。   然后两只仙鹤拉着五彩云车,就这么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直到与天边的云彩完全融为一体。   “师叔,昆仑真是三大顶尖古派之一?”   葛无缺一肚子疑惑,得多奇葩的门派,才能培养出这两只奇葩脑残鹤,居然还让它们跟出来保护首席真传,更奇葩的是,这位首席真传居然还是个爱乱跑的路痴。   “这个……应该不会错吧……”   林莫南其实也是头一回见到昆仑弟子,也不知道昆仑弟子是个个都如练红尘一样离谱,还是他所见的,仅是个例。   再次见到练红尘时,是在蜀山脚下,距离蜀道,不足二十里。   “林道友……还有两位葛小友……”   练红尘坐在树枝上,远远地就冲着大逍遥派三人招手,清俊的面庞上,挂着开心的笑容。   这个家伙不是迷路了吗?葛无缺面瘫着腹诽。   “练道友,巧啊。”林莫南微笑施礼。   “不巧,我是专门在这里等你们。”练红尘一脸坦然,从树上飘身而下,如一片轻云,“本来想回来找你们,可是怎么找也找不到,后来我一想,反正你们要来蜀山,干脆就在这里等你们好了。”   蜀山好认,那么高的山峰,那么连绵的山脉,练红尘要是看着山还能走错,他这就不叫路痴,而是睁眼瞎了。   守株待兔的法子虽然笨了点,但有用就成。   “哦……”林莫南没介意自己仨成了兔子,微微一笑道,“练道友有心了。”   练红尘的热情,令人无从推拒,和葛欢相似的气质,更是让他怀念。   “之前,大仙和小仙太无礼了,不辞而别,请道友勿要记挂在心。”练红尘很郑重地施礼致歉。   原来跑回来就是为了两只仙鹤的落荒而逃的行为道歉啊,林莫南不由失笑,道:“哪里,无妨。”   谁会跟两只脑残鹤一般见识,会拉低智商的。葛无缺继续面瘫着脸在肚子里吐槽,葛笑笑与他一胎双生,心有灵犀,忍不住抿唇偷笑,不过练红尘并没有注意到姐弟俩的小心思。   “其实这也不怪大仙和小仙反应过激,当年贵派的逍遥老祖曾在我昆仑大闹一场,它们俩被吓坏了……”练红尘解释原委。   林莫南吃了一惊,道:“它们见过逍遥散人?”   ☆、60·一心无为唯只叹逍遥   练红尘知道大逍遥派不奇怪,毕竟逍遥散人曾经脚踏昆仑,可见当时是闹得很大的,昆仑的典籍中不会没有记载,但那已经是数万年前的事情,就算灵兽寿命极长,但也活不了这么久,能活到这个寿元的灵兽,早就飞升去当妖仙了。   “当然没有,大仙小仙才不过活了三千多岁……是它们的曾爷爷鹤千丈曾经见过贵派逍遥老祖,当时还差点被串在树枝上做成烤鹤……咳,灵兽的记忆是能传承的……所以它们一听到贵派的名字,就有点反应过激……”   真相大白,怪不得那两只脑残鹤一听到他们是大逍遥派,当场就如丧家之犬,逃之夭夭,后来又口口声声说什么就算被烤了吃,感情是心理阴影。估计那位鹤千丈当年着实被吓得够呛,否则传承记忆多么重要,怎么可能把这种记忆也传承下来。   “噗……”   葛笑笑没忍住,捧着肚子笑出了声。   练红尘挠挠后脑勺,跟着笑了几声,没啥意义,就是看到别人笑,他也跟着乐呵。葛无缺奇怪的看了他几眼,下了定论,果然也是个脑残。   “小白,小黑,你们是不是也有传承记忆?”葛笑笑笑了两声,觉得不妥,赶紧抱起俩毛团,转移话题。   俩毛团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起看向葛笑笑,满脸茫然。   “它们还小,传承记忆没有苏醒。”林莫南摸摸俩毛团的脑袋,落在大逍遥派真是委屈它们了,如果换成昆仑、峨嵋、蜀山任何一个宗门,有充足的灵气滋养,俩毛团早就该苏醒传承记忆了。   练红尘感叹道:“早听说贵派落魄了,不想连两只七品灵兽都养不起……”   满面遗憾之色。   林道友也觉稀奇,道:“道友为何有遗憾之色?”   大逍遥派落魄了,作为曾经被狠狠踩过来昆仑派,就算不洒花相庆,也不至于这么惋惜吧。   “逍遥道从此失传,殊为可惜。”练红尘坦白道,“前时相遇,听到道友自称大逍遥派,练某心中喜不自甚,若非巧遇,练某还以为大逍遥派早已消亡了。”   曾经那么辉煌的宗门,鼎盛之时甚至压得三大顶尖古派都抬不起头来,转眼却烟消云散,岂能不令人感慨万千。至于过节什么的,一来,练红尘又不是当事人,二来昆仑弟子走的是无为道,不争不妄不贪不嗔,还不至于会为了数万年前的过节,而迁怒到现在的大逍遥派。   反而是当年号称第一成仙道的逍遥道,更令人向往。可惜自逍遥散人之后,再也无人能领悟,这才是练红尘觉得最遗憾的。   “谁说失传了。”这话小面瘫可不爱听。消亡什么的更是可恶,他这个下任掌门还活得好好的呢。   “失言,失言。”练红尘只道他是面子上过不去,好脾气地笑笑。   葛无缺碰上这么个面团似的人,真如一拳打在空气中,有力无处使,一时被噎得无话可说。   “前辈,师叔领悟的就是逍遥道,我大逍遥派虽是落魄,但宗门根基不会失传。”葛笑笑很明白自家弟弟的心情,也知道弟弟虽然偶尔毒舌,但其实是不大会说话的,忍不住就帮衬了一句。   “真的?”练红尘又惊又疑地看向林莫南。   这种事情,似乎没有什么可瞒的,林莫南微微一笑,道:“机缘巧合,在下修为不足,悟道尚浅,可惜不能与道友论道了。”   如果是比剑道,他倒是可以一拼,但论道不同于比剑,比的不是境界,而是对道的领悟与阐述,还要辅以道术以证明自己领悟的道是正确的,而非坐井观天似的空想,限于修为,林莫南目前还无法与练红尘这等修为的大修士相提并论。   练红尘呆滞片刻,上上下下看了林莫南几眼,很快就将他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顿时自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失落之色,就跟路上捡了宝贝结果仔细一看是个残次货一样。   好在他倒是胸襟气度不同一般人,立刻就抛开失落,重新面上带笑,道:“虽说遗憾,但逍遥道再现于世,仍是喜事一件,恭喜道友。”   到底还是惋惜不已,他看得出,以林莫南现在的资质,如无奇遇,恐怕很难将逍遥道传承下去。数万年前,逍遥道名震天下,数万年后,却只能昙花一现,实在太可惜了。   但能在有生之年,遇见一位领悟逍遥道的修士,于昆仑弟子而言,终是幸事,练红尘的恭喜,发自由衷,真诚无比。   林莫南连忙还了一礼。   姐弟俩在一旁偷偷地交换眼神,这位练前辈好奇怪,居然对曾经压得昆仑抬不起头的大逍遥派毫无芥蒂,真的假的?   “练子……练子……”   “就知道跟着他们一定能找到练子……”   云层上,冲下两只雪白大鹤,围绕着练红尘叽叽喳喳。   “以后不许偷跑了,不然我就生气了。”   “练子你太不听话了,害得我们好担心。”   “是是是……知道了……”练红尘一脸无奈。   “何方道友,来我蜀山?”   一个声音遥遥传来,却是两只仙鹤自云中冲下,双翅挥动间搅乱了这一片天地的灵气,被蜀山守山弟子发现,寻了过来。   练红尘连忙正了正衣冠,拂尘一甩,搭在腕间,合掌向来人揖礼,道:“昆仑练红尘,奉师命前来蜀山拜山。”   守山弟子顿时一惊,匆匆还礼后,甩手打出一只纸鹤,向宗门内传递消息。   “好丑。”   “太假。”   鹤大仙、鹤小仙对那只一闪即逝的纸鹤品头论足,然后骄傲地以喙梳羽,尽展优雅身姿。   黑白毛团伸出两只爪子捂脸,这两只脑残鹤,同为灵兽,耻于为伍,身为八品战斗灵兽,难道所有的灵性都集中在战斗力上了?这智商,还不如翼天虎呢,至少小虎仔就不会跟纸老虎比谁威风。   何道理很快就亲自迎了出来。   “练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昆仑弟子虽然向少涉足尘世,但却并不闭塞山门,与仙盟中的各大宗门还是有所来往的,尤其是与蜀山、峨嵋同为三大顶尖古派,关系更是要密切得多,练红尘虽然是第一次到蜀山,但何道理却已经去昆仑拜山过两次了,所以二人之间是认识的。   “何兄风采依旧。”练红尘微笑还礼。   何道理又看向大逍遥派三人,对他们的去而复返微感诧异,但面上并未表露,尤其是目光落在俩毛团身上,不自觉地就柔软成一团棉花。   “林道友、二位小友……”   风度翩翩的行礼,何道理脑袋上的峨冠在风中微微晃动。   林莫南微微一笑,跟着学礼,然后道:“何道友,我等去而复返,全因天降此物,大逍遥派能力有限,不敢擅专,只能将它送上蜀山。”   说着,葛笑笑已经将灵花解下,掀开了蒙在上面的布。   ☆、61·远到而来仍是为优昙   何道理盯着紫果安神兰看了一眼,虽是初见,但之前已经听葛金和燕七描述过它的模样,自然是立刻就对上了号,顿时神色一凛,旋即沉吟起来。   但立刻他又记起此时贵客临门,忙又暂且抛开思绪,笑道:“练道友,林道友,请入山再谈。”   林莫南欠了欠身,道:“何道友,大逍遥派已耽搁了行程,就不多打扰贵派,先行告辞。”   为甩麻烦而来,如今烫手山芋已经送出去,至于蜀山跟那个冒牌女修之间,是准备周旋还是准备死磕,都不关大逍遥派的事,何况大逍遥派也没那个实力掺和进去,当然是早点脱身为好。   何道理大致也知道,这次是蜀山,或者说是夜叉老祖无端将大逍遥派拖下水,此时大逍遥派急于脱身也可以理解,因此并不挽留,笑道:“也罢,恕不远送。”   林莫南又向练红尘告辞,客客气气道:“他日道友若路过樊城,有暇之时,大逍遥派扫席以待。”   这是一句再纯粹不过的客套话,不想练红尘却欢喜道:“一言为定。”完全是一副当了真的架势。   林莫南呆了呆,这位昆仑首席真传真如葛欢一样好哄好骗,不由得为他的将来深深担忧起来,但一转念,不由暗笑自己杞人忧天,练红尘是涉世不深,但一身修为可不是纸糊的,何况还有两只鹤在身边,虽说脑残了点,但八品战斗灵兽的战斗力,绝对跟它们的智商成反比,所谓一力降十会,什么阴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只怕都不堪一击,只要练红尘不再没事就玩个偷跑迷路,基本上安全无虞,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栽了跟头,那只能说他肯定欠了天道很多很多灵石。   “告辞!”   很干脆地走人了。这一次林莫南半点不耽搁,直接带着姐弟俩回到千煌城,打算再卖几日苦力,赚够灵石就买了云舟票,迅速离开这处是非地,当然,这都是后话,且不多提,只说何道理设宴招待练红尘,酒到正酣时,才开始打听练红尘的来意,才知道原来竟还是为了三十六年的仙胎周岁礼。   原来昆仑也收到了玉清宫的请柬,恰好练红尘偶得奇遇,修为自归真巅峰一步迈入渡劫,只是因是外力所致,并非修炼积累水到渠成,因此难免有些隐患,于是昆仑决定干脆就趁这个机会,让练红尘代表昆仑前去道贺,同时也是入尘世磨砺一番,以稳固修为、消除隐患。   昆仑与蜀山、峨嵋关系密切,练红尘入尘世的第一站,自然非这二者莫属,因蜀山与昆仑之间还别有一层未公开的关系,临行前,昆仑掌教玄空子有所嘱咐,所以练红尘就先到了蜀山。   “何道友,练某出山时,师尊有交待,命我一定要来蜀山拜见夜叉老祖,并有一言代为转达,不知可否行个方便?”练红尘不懂迂回,见何道理问起,他也就开门见山。   怎么又是夜叉老祖?   何道理一呆,心中也觉怪异,近来发生的事,似乎都与夜叉老祖扯上关系,叶知秋是为了求优昙花,还有那不知是谁的冒牌女修,也是冲着夜叉老祖与优昙花来的,难道练红尘的来意,也在优昙花上?   “练道友,莫非是想求优昙花?”   他这样想,也就这样问了,倒是把练红尘也问得一呆,而后反问道:“何道兄怎么知道?”   他因借外力破入渡劫,因此根基不稳,体内留下隐患,优昙花有固本培元之效,可以助他稳固修为,消除部分隐患,所以玄空子才特地交待他一定要拜见夜叉老祖。   何道理抚额,只好把近来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听到这些,练红尘也觉诧异。   “也罢,既然事情都凑到一处,恰好何某也正欲把这株紫苏安神兰送入忘情川,练道友就一起来吧。”   宴席草草结束,何道理带着紫苏安神兰和练红尘到了忘情川,鹤大仙、鹤小仙盘旋在半空中跟随,堪堪靠近忘情川,恰逢地缝之下又是一轮灵潮喷涌,两只仙鹤只擦了个边,顿时觉得全身如针刺,惨唳一声,一头就从半空中栽下来,在山崖间砸出两个数丈深的坑洞。   “我滴个娘……好疼……”   “哪个混蛋拿针扎我……”   两只仙鹤晕头转向地从坑里探出半个脑袋,修为到了它们这个地步,身坚逾金,从几百米的高度摔下来,毛都没掉一根,就是从脑残一级摔成了脑残二级。   “好一处灵潮成川……”   练红尘站在忘情川外,感受着山风中挟带的灵潮余波,皮肤上的刺痛之感,固然让他难受,但是却也让他感受到了灵潮冲涮对修炼的好处。   感叹片刻,他恭敬向川内施礼。   “昆仑弟子练红尘,求见肖前辈。”   何道理亦附声道:“师伯祖,弟子何道理,有要事禀告。”   山风呼啸,带出一个冰冷的女声。   “楚青山是你什么人?”   练红尘一呆,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楚青山是师祖离山子的俗名,忙应道:“正是师祖。”   “进来。”顿一顿,又传来一声,“何道理你小子也滚进来。”   何道理正低头想着楚青山与老祖是什么关系,闻言顿时脸色一苦,一步一挪地带着练红尘走入忘情川。   忘情川内,灵潮余威仍在,刺肤剐肉的痛苦,让二人都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何道理也就罢了,早有心理准备,练红尘却暗暗心惊,听说夜叉老祖千年不出忘情川,这日日剐身之苦不提,光是灵气冲刷,对修为的裨益,足以让这位老祖飞升了,却不知为何,她竟仍留恋凡世,不肯升仙。   “止步。”   一袭红裳出现在岩壁间,飘然而下,女子负手于身后,眸色深沉,阵阵威压,令两位天之骄子不由得为之呼吸一滞。   “拜见老祖!”   夜叉老祖冷哼一声,目光落在何道理身上,淡淡道:“你先说。”   何道理被她盯着,如芒刺在背,连忙自储物袋中取出紫苏安神兰,将发生在翡玉映花楼内的事情说出。   “冒充我?”夜叉老祖不知想到什么,蓦然冷笑两声,若夜枭啼空,说不出的渗人,“我知道了,你出去。”   何道理被她笑得全身发毛,二话不说,给了练红尘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然后掉头就走。   练红尘莫名所以,他自然不知道,当年何道理被夜叉老祖拎着子去堵地缝眼的时候,也是先听到这么两声渗人冷笑,以至于都成了心理阴影,一听到这样的笑声,何道理就有种大难临头的错觉。   ☆、62·他日飞升携酒一醉休   “楚青山让你来干什么?”夜叉老祖的注意力,集中到练红尘的身上,就连那株紫苏安神兰都没有去理会,任由它在灵潮的余波中舒展枝叶,如饥似渴地大量吸收灵气。   练红尘连忙恭身应道:“是家师命晚辈前来问候前辈安康。”   “哼,赵空乐就是楚青山的应声虫。”   赵空乐就是玄空子,师尊名讳,练红尘自然是知道的,忙辨道:“师祖已闭关数百年,不理俗事,就连师父也数百年未曾见过师祖了。”   应声虫什么的,肯定不是,玄空子是真心问候夜叉老祖。   夜叉老祖不置可否,目光在练红尘身上一扫,见他气息不稳,身带隐患,已是知道他的来意,又发出两声渗人的冷笑。   “你为优昙花而来?”   练红尘道:“前辈慧眼如炬,晚辈修行有岔,欲求一朵优昙,以弥补根基。”   “跟我来。”   夜叉老祖又冷笑一声,转身往谷中深处行去。   练红尘连忙跟上,七绕八弯后,不多时已到了地缝眼前。   “啊……”   乍见一人堵在地缝眼中,此时正双目紧闭,嘴唇紧抿,眉尖紧锁,显然沉浸于与痛苦的对抗中,无暇对外分神。虽是神情痛苦到极致,然而绷紧的面容并未减弱他的高贵雍容,恰如雏凤诞生于烈焰中,虽有焚身之痛,却难掩天生的绝代风华。   练红尘在欣赏暗赞之余,心中也大吃一惊,不知这是何人,他并不认识叶知秋这位峨嵋首席真传。叶知秋素来不爱与人应酬往来,也没去过昆仑,两位首席真传之间,彼此都只闻名,不曾见过面。   灵潮的威力,练红尘虽未亲身体验,但余波却已让他十分难受,此时见叶知秋竟然堵在了地缝眼中,灵潮一起,首当其冲,顿时便为之戚然。   那该有多痛苦啊!   “他也是来求优昙花,我以身堵地缝眼百年为条件,已允了他,你若能替他,优昙花给你也成。”   练红尘顿时一个哆嗦,说不出话来。   叶知秋的眼皮微微动了动,挣扎数息后,缓缓睁开,黝黑的眼瞳透着一种难言的疲惫。   “我拒绝。”   他一字一顿,似乎每说一个字都会耗尽他的力气,但他仍是清晰地表达出心中的意思,优昙花,他志在必得,绝不让任何人来替他。   练红尘看着他的眼睛,除了疲惫,剩下的只有坚定。这种坚定,有些隐晦,并不十分醒目,就像露在海面上的礁石,深沉,黝黑,历经海浪狂风千万年的冲刷拍打,不摇不动,不退不躲。   “是我来迟了。”   退后一步,练红尘转身,向夜叉老祖深深施礼。   “晚辈与优昙花无缘,打扰前辈了。”   夜叉老祖冷冷道:“你想好了,优昙花五百年一开花,一次只开一朵,错过这一朵,你再想要,就得再等五百年。”   练红尘摸了摸鼻子,讪笑道:“可是,晚辈怕疼。”   绝妙的理由,于是夜叉老祖送了他一个字:“滚。”   “晚辈告辞。”练红尘又摸了摸鼻子,躬身一礼,走出两步,又回首望来,“昆仑练红尘。”   他的目光落在叶知秋的身上。   叶知秋微微颔首,动作有些僵硬,一字一顿地回道:“峨嵋叶知秋。”   练红尘灿然一笑,道:“好名字,他日道友升仙之时,练某携酒相送。”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今见叶知秋,方知长生难,以百年之苦难,换一身仙体,这样的决心,不是每个修士都能拥有,尤其是他们这样的天之骄子,以他们的资质,至多千儿八百年,飞升即有望,何苦要受这百年剐身之苦。   练红尘不能理解叶知秋的做法,但是却由衷地钦佩他的意志与勇气。这等人物,若不能与之一醉,岂不遗憾。   “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与此同时,林莫南正对眼前以弟子自居的某个家伙直皱眉头。   “他是怎么回事?”   问的是葛无缺,因为这个家伙是小面瘫带回来的。   “他要加入大逍遥派。”小面瘫言简意赅。   “为什么?”林莫南问的还是葛无缺,小面瘫把人带回来,就是有意收这个家伙入门了。   “他会挖矿。”   经过这一次事情,葛无缺才意识到,大逍遥派没个会赚灵石的人不行,师叔就不指望了,葛笑笑更不是那块料子,两只毛团倒是赚灵石的好手,不过它们招来的麻烦也不少,荆曼仙这个麻烦,可不就是它们招来的,而自己需要努力修炼,早日接过大逍遥派的担子,所以根本就不可能分出太多的精力去赚灵石,翻土诀再好,没人用也是浪费,所以送上门来的申不害,又会挖矿,又能当陪练,经过这段时间相处,看得出这个家伙本性也不算太差,反正大逍遥派人也不多,不收白不收。   林莫南是什么人,葛无缺一翘屁股,就知道少年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顿时哭笑不得。   “申道友是吧……”   申不害正在忐忑,连忙道:“师父您直接唤弟子的名字就行。”   林莫南一阵好笑,他还没收徒呢。   “申道友,你若拜我为师,可就入不了大逍遥派,若入了大逍遥派,就不能拜我为师。”   “啊?”申不害傻眼,为什么?   葛无缺轻咳一声,道:“师叔是我师父的道侣,不是大逍遥派弟子。”他光顾着拐个会赚灵石的免费陪练,忘了这一茬儿。   大逍遥派不是花间派那样的散修联盟,而是仙盟中正儿八经、登记在册的宗门,真正的宗门,都有自己独有的一套传承,所以不收已有师承的修士为门徒,因此申不害要拜林莫南为师,就不可能加入大逍遥派,而林莫南尽管是弃徒身份,但他若要收徒,肯定也不会允许徒弟拜入别的宗门,哪怕是大逍遥派也不行。   仙盟之中最重传承,想脚踏两条船,就要做好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准备。   申不害是散修,虽然依附在百花宫门下混了几年,但是百花宫又和普通的宗门不同,这个门派完全是女子组成,内斗内行,外斗外行,因此喜欢招收一些厉害的散修当外门客卿,以应付各种外斗,完全不忌讳师承。所以申不害根本就不清楚仙盟中大大小小的宗门们对传承的重视。   所以,葛无缺的解释,在他听来很是莫名其妙,完全不能理解他拜林莫南为师和加入大逍遥派之间有什么冲突。   莫非是故意推托,戏弄于他?   ☆、63·一番风雨终返逍遥地   “前辈,弟子拜师,是出于真心,若前辈不收弟子为徒,弟子愿长跪不起。”   琢磨了一下,申不害觉得大概是自己的表现还不够诚恳,于是噗通一声跪下来。   林莫南摇了摇头,抬手虚扶,道:“道友不必如此,你是外剑之道,我是命剑之道,虽是殊途同归,但终究走的不是一个路子,你我无师徒之缘。”   申不害一呆,下意识地看向葛无缺,准确的说,是看向葛无缺挂在腰间的那柄竹剑。他跟葛无缺交手这么多次,看得分明,这少年分明也是用的外剑。   葛无缺面无表情道:“我还未正式修炼剑道。”   他现在还没有开始正式修炼命剑,这柄竹剑,只是他用来练习剑舞和基础剑招的道具而已。   申不害顿时倒抽一口凉气,是了,交手那么多次,眼前的少年确实用的都是基础剑招,并未涉及剑道,原来他居然还没有开始正式修炼剑道,只凭着基础剑招,就能将自己有来有往的过招,甚至还能将他逼退一步。   明师,正法,多么令人心动和向往。   他的眼中绽放出比日光更加灼热的光芒,双拳紧握,大声道:“我愿意加入大逍遥派。”语毕,又向林莫南猛叩三个响头,“纵无师徒之缘,弟子也愿以师礼事之,只请前辈有暇时,指点一二。”   申不害体内的经脉功法已经定型,就算他想改走命剑剑修之路,也已经迟了。但即使是走的路子不同,以林莫南的剑道境界,要指点他还是够格的。   明师,正法,皆不可得,他退而求其次,机缘就在眼前,如何能让眼睁睁地看着它与自己擦身而过,哪怕只是擦个边,他也要牢牢抓住,加入大逍遥派,正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林莫南不置可否,只看向葛无缺道:“广纳门人弟子,是大逍遥派的内务,你虽还未接任掌门之位,但此事,你可做一半主。”又对在旁边看热闹的葛笑笑道,“你也可做一半主。”   葛笑笑一愣,然后想也不想,道:“这人心性不好,不能收。”她始终记得,在翡玉映花楼里,申不害出手,招招直指要害,葛无缺差点就被他刺中。   其实当时申不害出手狠辣,倒跟他的心性没关系,而是习惯问题,一来他是散修,很多时候一旦出手就容不得他手下留情,不然他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二来他在百花宫,说是外门客卿,但实际上,就是百花宫的打手,打手自然要有打手的职业道德,拿了百花宫的修炼资源,就要给百花宫卖命,百花宫的敌人,就是他的敌人,这也是等价交换,他若是手下留情了,百花宫转脸就会将他踢出门去,没有足够的修炼资源,像他这样的散修注定长生途断。事关道途,又岂能容他留情,就算是有一天踢到铁板,他也只能认命。   “他会挖矿。”   葛无缺既然把申不害领回来了,自然是存了收他入门的心思,小面瘫不善言辞,说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所以非常干脆的将申不害最拿手的本事摆出来。   申不害脸都绿了,他是剑修,最拿手的是剑道,虽然他的剑道在林莫南跟前不值一提,但是好歹也能给大逍遥派当个打手吧,可听这少年的意思,是准备拿他当苦力使?   葛笑笑顿时犹豫,大逍遥派真的少个能赚灵石的人,这一点认知,她和葛无缺心有灵犀,不愧为双生姐弟。   “那就……暂时让他跟着我们,做个记名弟子,先观察几年,再进行考验,通过了,就收入门下。”   这也算是一个折中之法,而且可以更细致的观察申不害此人的心性品行,以免误收恶徒,败坏了大逍遥派的名声,虽然大逍遥派眼下似乎没有什么名声可言。   “你可愿意?”   姐弟俩达成一致,剩下的,就看申不害自己的意思了。   “我愿意。”   申不害半点犹豫也没有,只要能跟在林莫南身边,还怕得不到指点,别说是记名弟子,就是没名没分当个跑腿仆从,他也愿意。   “那就这么定了。”林莫南拍板定案。   申不害大喜过望,很是乖觉地把自己准备的拜师礼改成对大逍遥派的资助,以尽一个记名弟子的本分。   有了申不害的加入和无私的奉献,原本还要在千煌城再耽搁几日的大逍遥派,立刻搭上了飞往三河郡的云舟,到达三河郡后,又走走停停,不到三个月,就回到了樊城。   这一路,风平浪静,再也没有出现任何意外。当然,也不是全无意外,仙盟境内也不是完全太平之地,只不过每当意外将有预兆发生时,暗随在后的峨嵋青衣弟子们都会一哄而上,扫平前途,真要让意外发生了,天知道大逍遥派这一行人究竟要在路上耽搁多久。   峨嵋青衣弟子,又不是全职保镖,他们只希望早点回樊城安定下来,方便他们轮流修炼。这些事,大逍遥派诸人自然是不知道了。   “回家的感觉真好。”   葛笑笑头上包着布巾,手里也拿着一块布巾,提着水把寻欢楼里里外外打扫一通,俩毛团跟前跳后,自发自动地甩着尾巴帮助扫灰。黑毛团还好,楼上扫到楼下,身上没见什么变化,白毛团则不幸变成了黑白二色,怎么看怎么滑稽。   “租屋一栋罢了。”   葛无缺没好气地反驳,一边帮着换水,一边打量寻欢楼的地基,满脑子都是推楼的时候,从哪里推起比较省力。   至于申不害,可怜的家伙,连大逍遥派的门都没进,就让姐弟俩哄着去挖矿了。   林莫南站在山头上,举目远眺,见不远处的山头上有人影晃动,知道那些峨嵋青衣弟子不但一路跟了过来,而且依旧是一副长驻的模样,不由一哂。   看来,叶知秋还是没有死心啊,存心是要拿他来破情关了。微微摇了摇头,林莫南就把叶知秋的身影从脑中抛开,逍遥道留影不留痕,然而对叶知秋,他却是连影都不愿留。   永世殊途,这是他当年发下的心誓,纵使斩道,心誓不改,如果叶知秋执意不改,那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修道之人,各有各道,可以交叉,可以并行,也可以背道而驰,但却不能互相干涉,他就冷眼旁观叶知秋如何得道罢了,成,不为之喜,败,不为之忧,此生此世,终归陌路。   ☆、64·阴差阳错一刀宰峨嵋   “林莫南。”   甄秦孤冷的声音在身后突兀地响起。   林莫南微诧,转身道:“甄公子是来讨债的?”   不然他想不出甄秦有什么理由会到这里来,今天又不是葛欢的忌日,更何况,就算是葛欢的忌日,甄秦也从来没有祭拜过。   “你是个白痴吗?”甄秦的脸色很不好看,明显处于怒火冲天中。   “嗯?”林莫南摸不着头脑。   “紫苏安神果。”甄秦抿着唇,英俊的面容因此而显得十分僵硬。   “什么?”林莫南一滞,迅速醒悟,“紫苏安神兰……那个冒充夜叉老祖的女修,跟你有什么关系?”   似乎一个谜团要解开了。   甄秦不耐烦的拧眉,道:“重点都抓不住,葛欢怎么就……”冷冷哼了一声,他截住话头,“她是我师祖的道侣,你这个白痴,就不知道把紫苏安神兰昧下吗?紫苏安神果的用处,你难道不知道?”   怪不得……林莫南哭笑不得,虽然不知道甄秦是用什么办法说动冒牌女修把紫苏安神兰送到他的手上,但是……他叹气道:“甄公子,昧下紫苏安神兰的后果,大逍遥派承担不起。”   关键是,甄秦事前都没跟他通过气,他要是早知道有甄秦在背后出力,鬼才会将紫苏安神兰送出去。   “我说过,我会保住……”甄秦语气一顿,“你没看到我埋在花泥里的玉符?”   林莫南又是一呆。   甄秦连生气都懒了,看这表情就知道答案了。   “咳……虽然阴差阳错,但甄公子的美意,林某心领了。”林莫南苦笑着施礼,罢了,是他与紫苏安神果无缘。   紫苏安神兰到他手中时,明显已经有灵气不足的表现,如果换作别人,肯定会挖出花泥,往里面塞灵石以维持灵气不绝,甄秦埋在里面的传讯玉符自然就会被发现,可偏偏这位邪月宫真传忘了一件事,就是大逍遥派一穷二白,哪里舍得往花泥里塞灵石。   这可不就是阴差阳错,有缘无份。   “算我白费劲。”甄秦恢复了孤冷的神色,遥遥望了一眼对面山头,不爽道,“你还跟峨嵋那个家伙牵扯不清?”   衣袍鼓起,杀机四溢,大有心中不爽要将对面山头夷为平地以出一口恶气的架势。   林莫南摸摸鼻子,不想在甄秦不爽的时候再火上浇油,只说了一句:“别在阿欢的地方弄出人命。”   葛欢那个老好人,不喜欢血腥杀戮。再说了,那些峨嵋青衣弟子,也是无辜。   甄秦的杀机顿时为之一敛。   轰!   一众峨嵋青衣弟子在尘土飞扬中四下逃逸,一路逃出七八里外,再回首时,才惊愕地发现,他们的安身之所已经从一座百米小山头变成了一处百米深坑。   这是得罪哪位高人了?众人面面相觑,各自擦一把冷汗,庆幸那位高人没有杀意,在出手之前,以强大的威势将他们逼离了那里,不然……那么深的坑,想必埋他们是绰绰有余了。   算了,换个山头,继续替叶大师兄盯人……咳咳,是保护大逍遥派里的一大两小。   来到另一处离大逍遥派相对较近的山头,诸人正欲上山,忽见山前立一块石碑,碑上痕迹崭新,明显是刚立下不久,上写四行大字: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在此住,先挨一刀宰。   字迹间透出的道意,与先前轰平山头的力量,如出一辙,充满了邪气、孤冷之意。   一连找了七、八处山头,山前都立有同样的石碑。而没有立石碑的山头,距离大逍遥派至少几十里,隔得太远就失去盯人……咳,失去了保护的意义。   果然是得罪高人了。峨嵋诸弟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时一人突然道:“大逍遥派的山前,好像没立这样的石碑吧。”   离得太远不行,干脆,就去大逍遥派呗。   “谢谢惠顾,每人每月十块灵石,诸位想住多久都可以。”   林莫南当然不会把财神爷拒之门外,他只管收取租金,不管住处,寻欢楼可不够这些峨嵋青衣弟子住,反正地洞是现成的,够大,不愿意住也成,诸位不是会自己建屋子么,自便。   黑,真黑!   峨嵋诸人尽皆无语,无可奈何的付灵石,然后各自去找材料,在大逍遥派的山腰上,又建了一排整齐的建筑,足足有十几间。   “青衣大哥们,你们会在这里住多久啊?”   葛笑笑窜了过来,掰着手指在心中暗暗计算大逍遥派能从中获利多少。   “小丫头你走的是镜花道吧?”   “对啊。”   “那就专业一点,镜花缭人眼,令人难以捉摸真假虚实,不要把你心里想的事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啊……”   一众峨嵋青衣弟子们欲哭无泪,他们是没被高人宰一刀,但是却被大逍遥派狠狠宰了好几刀,问题是,还是他们自己送上门挨宰的,其实高人和大逍遥派是串通好的吧,肯定是。   总之,大逍遥派似乎已经开始迈出了兴盛的第一步,每个月都能得到一笔稳定的灵石收入,再加上一个任劳任怨的挖矿小能手申不害……在葛无缺而言,宗门兴盛似乎还太遥远,但是推倒寻欢楼的计划,大概、也许、应该能提上日程了吧。   葛无缺并没有想到,直到三十年后,他的推楼计划,依然还只是计划。   原因有很多,每当他以为攒够建新楼的灵石时,都会发现,要用灵石的地方更多,比如,俩毛团要长大,就要吸收大量的灵气,没有灵气,蕴含灵气的食物也行,这个得花灵石去买。   再比如,葛笑笑一番历练,主动去闭关十年,辟谷期可以不吃不喝,但绝对不能少了灵气的供应,在她的闭关之处,用两千块灵石布置了一个小型聚灵阵,这之后每个月还要追加二十块灵石以保证聚灵阵的正常运转。   又比如,葛无缺自己也突破到了辟谷期,林莫南用了五六年的时间,终于通过观摩五轮斩魔剑诀,成功地推导出一部够品级的剑诀,命名为月轮斩,正式传授给葛无缺。于是为了能尽快领悟这部剑诀,小面瘫也不得不开始闭关,又是一个小型聚灵阵,以及每个月必须追加的二十块灵石,差点将刚刚稍有起色大逍遥派再次逼入破产的境地。   以上,都是次要原因,真正的原因是,每当葛无缺想推楼时,那些租客们就将寻欢楼团团围住,修为不如人,小面瘫悻悻地决定以修炼为重,等他的修为高了,推楼还不是挥挥剑的事,到那时,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好歹也不能坠了大逍遥派祖师爷当年的赫赫威名。   ☆、65·一朝筑基仍是苦力命   这一日,闭关整整二十三年的小面瘫,终于出关了。双生姐弟心有灵犀,早几年前就已经出关的葛笑笑,特地抱着俩毛团,准备迎接弟弟出关,顺带检查一下小面瘫闭关的收获。   葛无缺的闭关之所,选在了地洞里,洞口一封,除了俩毛团偶尔打洞进去瞅几眼,然后出来报平安之外,就没有谁能打扰他。   除了皮肤因不见天日而显得惨白了一点,走出地洞的葛无缺的模样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改变,没有多少表情的俊美面容,显得更加死板了,另外,个头高了一些,脸上的稚气褪去大半。   “啊啊啊啊啊……”   葛笑笑跳脚,指着小面瘫惊呼……不对,现在是大面瘫了。   “太吵了。”葛无缺瞪她。   “你你你……”葛笑笑气急败坏,“你怎么筑基了?”   没错,闭关二十三年,葛无缺筑基了。   林莫南闻声而至,打量葛无缺几眼,也觉意外。   “师叔。”葛无缺上前行大礼。   “好,很好。”林莫南拍拍他的肩膀,很欣慰,这姐弟俩,如今都已筑基,大逍遥派终于可以交到他们手中了。   “师叔,你不是说无缺筑基会比我慢好几年吗?”葛笑笑纠结了,她几个月前刚筑基,还想在这个弟弟跟前显摆一下,谁知道葛无缺出关,竟然也筑基了。   林莫南笑了笑,道:“我也有看错的时候。”他有些疑惑,按照磨剑诀的特性,葛无缺确实不会这么快筑基。   葛无缺道:“师叔并没有看错,而是……”他顿了顿,“师叔,您入洞一看便知究竟。”   林莫南挑了一下眉,地洞中有古怪?   “下去看看。”   进入地洞中,别说是林莫南,就是葛笑笑也立刻察觉到了。   “咦,这里的灵气……怎么比外面浓郁?”   灵气比外面浓郁是自然的,因为有一个小型聚灵阵在,但问题是,浓郁得太过了。小型聚灵阵,最多只能让洞中的灵气比外界浓郁一两倍,而这洞中的灵气,却足足是外界的五、六倍之多,这在灵气稀薄的大逍遥派,简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林莫南心静如水,洞内灵气的流转,被逍遥道一一洞悉,不消片刻,他就找到了灵气浓郁的源头。   “这些洞……有灵气!”   他说的,是那一面被黑白毛团挖成了蜂窝的洞壁,那一个个小洞里,或多或少都有丝丝缕缕的灵气向往散逸,虽量极少,但这处地洞被封闭了整整二十三年,这些灵气也就都积聚在洞内,日积月累,积少成多,造成了地洞中的灵气竟比外界浓郁五六倍的事实。   难道,这处小山头的地下,其实还隐藏着一处灵脉不成?俩毛团挖洞玩的时候,一不留神,挖通了地下灵脉,否则,没道理会有灵气从这些小洞中渗出来。   不对不对,如果挖通了地下灵脉,那么这里应该会有大量的灵气喷涌而出,而不是只有这丝丝缕缕比挤奶还困难的灵气泄漏。   “笑笑,去问问小黑小白,它们挖洞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现象,或者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葛笑笑连忙去跟俩毛团沟通了,连比带划好一阵子,她一脸沮丧地跑过来。   “它们说有东西。”   是什么东西就说不清楚了,黑白毛团毕竟不是脑残双鹤,它们有口不能言,灵智再高也白搭。   “无缺,大逍遥派能不能发一笔横财,就看你的了。”   确定下面有东西,林莫南很认真的拍拍葛无缺的肩膀,交托重任。   葛无缺:“……”   可怜这位大逍遥派的未来掌门,刚筑基出关,还没有来得及先接过掌门之位,就先沦落成挖洞的苦力。   翻土诀很给力,可这部法诀用来挖矿是一流的,用来挖土,真是愧对它的名称,一点也不给力,还不如竹叶符的化土成沙好使。   不甘一个人当苦力的葛无缺,把申不害一起拖下了水,两个人干,有劲儿。   申不害兴冲冲的来了。   “大师兄,比剑?”   十几年前,林莫南心情不错,随口指点了他几句,本来就是辟谷巅峰修为的申不害,一夜筑基,剑道境界大进,可惜当时葛无缺已经闭关,他手痒得厉害,就去找那些租客切磋,结果被揍得满地找牙。从那以后,申不害就日盼夜盼葛无缺出关。   葛无缺扔给他一把挖土铲,没好气道:“比谁挖得又快又多。”   申不害:“……”   挖了将近两年,成果喜人。   第一个月,俩人挖出一堆杂质很多的低级铜铁灵矿石,作为资深矿工,申不害认为这处小山头以前多半是个废矿丢弃地,不然不可能有这么多的半废灵矿石。   随后两三个月,又挖出一堆磨剑石,这回品质略高了一点,至少将近七八百立方的磨剑石,其中稍加打磨整理就可以直接出售的,占总量的三成。   大逍遥派因此小赚一笔,至少那些不能出售的,全被堆到了山脚下,准备让葛无缺没事的时候当剑靶。   这一回申不害收回了废矿丢弃地的推论,因为磨剑石虽然不怎么值钱,但是由于市场需求大,基本上每个剑修每年都要消耗掉十几块,所以没人会扔掉磨剑石。更重要的是,磨剑石还是矿脉的标志,它本身就是一种伴生矿,凡是有磨剑石的地方,多半就会有矿脉存在。   难道大逍遥派的山头底下,还有一条矿脉?   整个大逍遥派都沸腾了,连葛笑笑和俩毛团都兴致勃勃的加入挖矿大业中,林莫南跟着过来挖了几天,由于工作量严重不足,然后被姐弟俩一起轰出了地洞。   “师叔你负责看家就行了。”   “就是,别让峨嵋的那些家伙发现咱们家有矿。”   林莫南哭笑不得,就算真挖出了矿脉,以峨嵋家大业大的底蕴,也不会觊觎,俩姐弟至于这么小心眼吗。   不过,如果真的有矿脉就太好了,林莫南背着双手,开始琢磨几年后的仙胎周岁礼。有矿脉就意味着有灵石,这样他可以考虑将这份礼备得丰厚些,不会让大逍遥派显得太寒碜,毕竟,仙胎周岁礼,整个仙盟大大小小的门派都会去参加,贺礼太寒碜,丢人了不是。   所以,当一年多后,真的挖出矿脉时,林莫南波澜不起的心,也忍不住荡漾了片刻。   ☆、66·一夜暴富是祸不是福   “惭愧,申某认不出这是什么矿。”   资深矿工申不害捧出从矿脉中带出来的两块完全不同的灵矿石,满脸羞愧,矿脉就是由这两种灵矿石组成的,问题是,这两种灵矿石,他一个也不认识。   “师叔,这些是伴生矿,您给认认。”   姐弟俩各自又带出七、八种不同的矿石,在矿脉的外围,基本上就是这七、八种矿石组成的,让资深矿工更羞愧的是,这些伴生矿石中,他只认出了两种,而且还是不太确定,因为这两种矿石,他也只听说过,没亲眼见过。   虽说认不出这些伴生矿,不过灵矿石就是灵矿石,品质再差,多多少少也都蕴含一些灵气,这些伴生矿内散发出来的灵气,正是使地洞里灵气变得浓郁的根源。葛无缺提前几年筑基,它们功不可没。   虽说是解开了一个谜团,不过林莫南还是叹了口气,这些伴生矿带来的疑问更多,他又不是矿物百科大全,换成葛欢说不定能认出一些,好在逍遥道之下,对这些矿石的本质倒是能观察出来。   “这种是火性矿,应该可以用来炼器……”   “这一种……咦,水性矿……”   水火相克,一般水性矿和火性矿不会同时伴生。   “金性……这是炼制兵刃的好材料……”   “这也是金性矿……”   “这块……土木双性……奇怪,五行俱行呀……”   将七、八种伴生矿一一看过,林莫南的脸色渐渐怪异起来,就算他不是矿物百科大全,但是常识还是有的,五行相生相克,然而作为矿脉,往往是一行独大,由此自然会将与之相克的一行排斥到底,同时伴生矿往往则是与之相生的那一行。很少有伴生矿出现五行俱全的状况,除非这条矿脉本身就是五行俱全,而非一行独大。   看来,关键还在申不害带出来的那两块灵矿石上。   这两块灵矿石,都只有拳头大小,一块呈青金色,青是藏青,外皮中隐隐透着金星,乍望去,如熠熠夜空,幽暗深远。另一块则是通体红透,外层如玉温润,拿在手中,触感温暖,晃一晃,隐约能感觉到石层内似乎有液体流动。   “剖开试试。”林莫南指着红色灵矿石道。   葛无缺立刻取出竹剑,敛气凝神,一劈而下。   啪!竹剑断了。   面瘫的表情,瞬间出现了一丝扭曲,耳根后面也微微带红。   “我来。”   申不害拔剑,他的剑,可不是竹剑,而是真正的灵器,虽然品级有点惨不忍睹,但怎么也比竹剑强。   红色灵矿石应声裂为两半。一小滩乳白色的浓稠液体,伴着浓郁的香气,呈现在眼前,在场诸人闻了,顿时精神一振,隐约感觉到丹田内的灵气也似乎活跃了几分。   “是万年玉/乳。”   林莫南惊喜了,一眼就认出了这种乳白液,理由简单,当年他还是浩然剑宗首徒时,曾经有幸得到一小瓶。   万年玉/乳的作用,是纯化灵气,与灵焰凤尾兰有异曲同工之效,但效用强出百倍,它的本质其实也是灵气,在天地异变时,被从地底喷出的熔岩裹住,又迅速埋入地下,由于熔岩的高温烧灼,从而将灵气内的杂质全部烧光,变得异常纯净,而在地下埋上万年后,纯净的灵气就会液化,开始是透明的液体,但随着时间越来越久,最后会变成这种乳白色的浓稠液体。   所谓的万年,并非一万年,而是数万年,甚至是十数万年,才能形成玉/乳。因为形成的时间太长的缘故,这种万年玉/乳,虽然不是天材地宝级别的灵物,但也相差不远了,即使是修为达到渡劫的修士,也依然可以利用它来净化灵气,这一点,更是灵焰凤尾兰远远不如的。   “大逍遥派真的很穷?”   听说是万年玉/乳,申不害眼都红了,他可不是没多少见识的姐弟俩,万年玉/乳的大名是听过的,虽然现在还没有探明大逍遥派地下的这条矿脉有多大,就算只是条微小矿脉,至少也能挖出几万块这样的红色灵矿石,哪怕其中只有千分之一蕴含万年玉/乳,其价值也十分可观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都犯起嘀咕:大逍遥派这算什么作派?躺在宝藏上面哭穷?   姐弟俩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莫南也不由自主地摸摸下巴,心中暗忖:当年那位逍遥散人,恐怕并不是只留下了一部《大逍遥录》,暗地里还不知道藏了几手,现在看来,大逍遥派唯一流传下来的功法翻土诀,不是无的放矢啊,恐怕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大逍遥派弟子能挖出这条矿脉吧。   “这块也剖开看看?”   有万年玉/乳在前,对青金色灵矿石,众人也就更多了几分期待。   申不害深吸一口气,握着剑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他已经隐约感觉到,大逍遥派似乎没有他原本以为的那样落魄和简单。能和万年玉/乳并生的灵矿石,会是什么?起码不会比万年玉/乳差吧。   咚!   应声而裂,只不过裂的不是那块青金色灵矿石,而是申不害手中的剑。   几人都呆了呆,目光在剑刃与青金色灵矿石之间来回转动,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   “这石头这么硬?”葛笑笑终于惊呼起来,就算申不害的那把剑,品质有些惨不忍睹,但灵器就是灵器,怎么都比凡铁要坚硬锋利得多,这块灵矿石虽然也搭个灵字,但石头怎么能跟灵器比。   然而事实是,灵器与石头相碰,裂开的居然是灵器,这就好像拿石头去碰鸡蛋,结果鸡蛋没事,石头却碎了一样不可思议。   不过申不害却毫无心疼之色,反而喜动于色,道:“好硬……”   仙盟常识,越硬的灵矿石,越是炼器的绝佳材料,以这种青金色灵矿石的坚硬,以之为主材炼制出来的灵器,也定然坚硬无比,至少比他这把品质低下的剑,要强出不少。   大逍遥派真的发了。   姐弟俩都有些一夜暴富的惊喜感,一时竟然不知说什么好,不约而同的看向林莫南。   “师叔,我们……真的发了?”   林莫南沉默不语,他想的要长远得多,这条矿脉就在大逍遥派的脚底下,如果要组织人手开挖,倒是不难,樊城里有的是散修矿工,但是怎么保证不会有人盗矿、抢矿?散修虽然普遍实力不高,但是蚂蚁多了咬死象,大逍遥派总共才几个人,怎么可能守得住一条矿脉。   何况姐弟俩加上申不害,也都才是初入筑基的修为,在樊城算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可一旦矿脉的消息泄漏,方圆数千里之内的散修们蜂涌而至,到那时,筑基修为恐怕就不够看了,散修中,也是有高手的,正因为是散修,少了来自宗门的约束力,散修们行事往往要肆无忌惮得多。   一夜暴富,往往是祸不是福。   ☆、67·无缺继位请柬八方去   “两个选择。”林莫南考虑许久,对姐弟俩道,“就当你们什么也没挖出来,从现在开始,守口如瓶。或者是,将这座小山头打包卖掉,大逍遥派另寻他处落脚。”   姐弟俩大愕,一句“为什么”几乎就脱口而出,好在经过了历练,姐弟俩对仙盟的情况大致也有了一些认识,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渐渐有些体悟。   “师叔,这里是大逍遥派的祖业,自祖师爷开山立宗起,至今而未断绝,我绝不会卖了这里。”葛无缺斩钉截铁,一个门派如果连开宗立派的地方也丢掉了,那么和灭亡也没什么区别了。大逍遥派落魄了数万年,也没有放弃这处小山头,现在,更不会。   “那么,就只有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地洞封死,等到什么时候你有足够的力量守住这条矿脉时,再将它掘开来。”   林莫南说着,忽然淡淡看了申不害一眼。   这一眼,令申不害毛骨悚然,他反应也极快,立刻道:“师叔,我绝不会泄漏半点口风,若有违此言,教我受心魔之扰,剑道无成。”   以心魔发誓,必出自诚心,林莫南淡淡一笑,道:“择黄道吉日,无缺将正式接任掌门之位,你到时也晋升外门弟子,自可时时向我请教剑道。”   申不害顿时大喜过望,他加入大逍遥派的目的,可不就是为了能时时向林莫南这位剑道高手请教吗,如今如愿以偿,就算不发心魔誓,他也不会出卖大逍遥派。   “师叔,已经挖出来的这些怎么办?”葛笑笑问道。   林莫南道:“把红色灵矿石的外壳掏个瓶子,将万年装进去,就当做是给玉清宫的贺礼。至于其他的……这块青金色灵矿石先收起来,其他的伴生矿就卖掉。”   区区几块伴生矿,品质普通,数量又极少,落了人眼也不会引来怀疑和麻烦,不过青金色灵矿石明显品质不凡,拿出去就太招眼了,索性先收起来,以后有机会,再请人辨识。   计议已定,自然是分头行动,申不害是散修,又在樊城挖了这么多年矿,外面的人头都混熟了,让他去出售区区几块伴生矿,自然是小事一桩。   姐弟俩则带着俩毛团,把地洞给封了个严严实实。虽然觉得很可惜,坐拥宝山而不能所用,不过姐弟俩也清楚,现在他们的修为,实在是太弱了。   其实大逍遥派的动作根本就瞒不过峨嵋的租客们,不过他们也没有在意,樊城周围本来就有矿脉,大逍遥派的山头底下挖出点矿石再正常不过。大逍遥派这副藏藏掩掩的样子落在他们眼中,只有好笑的份儿,多大的事儿,有他们在,难道还怕人来抢吗?真以为峨嵋是吃素的,还保护不了你一个大逍遥派。   但是大逍遥派上下并没有托庇在峨嵋的保护之下的意思,倒是给这些租客们送了一份请柬,大逍遥派新掌门接任大典,欢迎诸位前来观礼。   按照葛无缺的想法,是想无视这些租客们的,不过葛笑笑觉得,人在自家地盘上,好歹也给大逍遥派贡献了不少收入,请人吃喝一顿不为过,虽然姐弟俩对叶知秋都有微辞,但这跟峨嵋、以及峨嵋其他弟子无关,从宗门的角度而言,交好峨嵋对大逍遥派有百利而无一害。   葛无缺以掌门人的角度考虑了一下,同意了葛笑笑的建议。   姐弟俩的决定,林莫南袖手旁观并不干涉,从今往后,姐弟俩就要开始独挡一面了,他可以引导,并且在他们做出错误决定的时候,提醒一声,但不会再替他们做任何决定。   观礼的名单,都是姐弟俩商量着决定的,当然,申不害也提名了一些有实力的散修,认为来观礼的人越多,大逍遥派就越有面子。   “要不要给蜀山何前辈也发一封请柬?”葛笑笑突然想起了那个毛团控男人。   “还有昆仑的那个路痴。”   有了蜀山,也少不了昆仑,哈哈,这样三大顶级古派就都齐活了,大逍遥派不要太有面子哦。   “请。”   葛无缺拍板定案,练红尘不说,何道理对他有指点之恩,当年那些不能明悟的东西,在闭关时一点一点被他吃透理解,否则就算地洞中灵气浓郁,他也不可能提前几年筑基,所以请柬是一定要给的,至于来不来,就不强求了。   可怜叶知秋就这样被姐弟俩活生生无视了。   没几天,几十份请柬就全部送了出去,昆仑蜀山峨嵋之外,基本上请的都是樊城方圆三百里内的各大……咳咳,是各小宗门以及颇有知名度的一些散修,另外葛笑笑还以个人名义,给仙音宫的林秋婉送了一份请柬。再一个就是花间派的花家兄妹了。   掌门接任大典的时间安排在半年后,这样大逍遥派有充足的时间,给自家宗门装点一下门面,寻欢楼主体不动,在旁边又建起了一座大殿,周围添了点树木山石,又建了几排精致的屋舍,虽然姐弟俩都觉得大概不会有人会留宿,但万一有人觉得大逍遥派是个山青水秀的好地方打算盘桓两日,总不能再挖个地洞让人住吧。   这次建屋没劳动峨嵋的那些租客,姐弟俩另外请了人,于是这三十年通过收取租金和挖矿攒下的灵石,基本上就见了底,好在申不害把那几块伴生矿卖了个不错的价钱,姐弟俩又用这笔灵石采购了一些灵果灵茶灵食,自觉都准备妥当了,这才齐齐松一口气。   “无缺,到那天你千万得稳住,别闹了笑话给咱们大逍遥派丢脸。”葛笑笑对自家弟弟耳提面命,“另外,要多笑,别整天摆个面瘫,很得罪人的懂不懂,这面镜子是我专门给你准备的,拿着,天天对着它练习一个时辰的微笑。”   葛无缺脸都黑了,正要反唇相驳,忽听到山脚下传来一声震天虎吼,旋即整个护山大阵都被一阵飞沙走石笼住,噼噼啪啪的声响不断传出。   有人攻击护山大阵?   姐弟俩尽皆愕然,对视一眼,连忙往山脚下飞奔。待来到护山大阵的边缘,才看清楚,哪里是有人在攻击护山大阵,分明是一头斑斓大虎,正对着护山大阵扑来扑去。所谓云从龙,风从虎,虎跃而风生,这头斑斓大虎每一扑,都随之刮起一阵旋风,卷起无数飞沙走石,齐齐打向护山大阵,所幸这座护山大阵出自峨嵋弟子的手笔,防护之力非同凡响,就算是混元修士来了,一时半会儿也休想攻破这座护山大阵,斑斓大虎虽然声势惊人,但显然比混元修士还是不如的,任它怎么扑,护山大阵就是纹丝不动。   ☆、68·独斗大虎无缺护山门   “这是谁家的灵兽,怎么放出来乱捣蛋?”   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却是峨嵋青衣弟子们也被惊动,除了正在修炼的那几个,其他几人都出来了,出声的,正是当初那位自掏腰包购买益精丹的王姓修士。   “管他谁家的,斩了就是。”另一个峨嵋青衣弟子不以为意道。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攻击护山大阵就可以视为恶意挑衅,斩了也不为过。   “几位前辈,这是我大逍遥派之事,不劳诸位动手。”葛无缺不悦了,他还站在这里,这几人就自说自话自做决定,忒可恶了,完全不知道尊重人。   王姓修士笑道:“这只灵虎声势惊人,只怕两位小友还不是对手。”   “就算不敌,也是他们自找的,怨不得人。”林莫南姗姗来迟,两只手各提着一只毛团,俩毛团满眼兴奋,冲着那只斑斓大虎摇尾晃脑,只是旁人的注意力都在斑斓大虎身上,并没有注意到俩毛团的异样。   “如此,倒是我等多事了。”   峨嵋的租客们见林莫南如此说,只得退让。尽管对林莫南的话并不以为然,但既然林莫南是叶知秋认定的道侣,那么他们自然要客客气气。   “你们俩个虽已筑基,但缺少磨砺,眼下正是机会,还愣着做什么,连一只灵兽都应付不了,还做什么掌门和大长老,趁早洗洗睡吧。”林莫南对姐弟俩斥道。   那只斑斓大虎见到姐弟俩时,已停下扑击,此时听到林莫南一番话,两只眼睛扑闪扑闪,恶趣味的光芒一晃而过,它蓦然一声狂吼,再度掀起无数飞沙走石,向着姐弟俩就扑了过来。   姐弟俩对视一眼,难得同心同志,双双冲出护山大阵。   “金剑,去!”   葛无缺闭关二十多年,突破筑基只是顺带,他修炼的重心,始终是剑道,丹田蕴养完成,二十多年,只磨一剑,尽管这把金剑看上去过于细小,说是剑,其实体形跟一把小巧玲珑的匕首相差无几。   小归小,威力却比之当初的竹剑强得不是一点半点,一点寒芒凝于剑尖,吞吐不定,蓦然迸出,便化做一道银色的月牙状剑气,旋转呼啸着向虎头斩去。   斑斓大虎低吼一声,一爪子拍向那道月牙剑气,然而却拍了个空,月牙剑气擦着它的爪掌,斩在了它的脑门上。   “吼……”   斑斓大虎被斩得晕头转向,却是皮糙肉厚,连毛都没有掉一根,只是举着爪子发愣,怎么会拍空的?   葛无缺可不会发愣,月轮再度一斩,这一次,月牙剑气呼啸着,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往斑斓大虎的腹部而去。他不信这只大虎的腹部皮肉,也跟脑门上的皮肉一样厚实。   斑斓大虎反应极快,整个身体往左侧一移,然后肚皮上重重挨了一下。还是皮糙肉厚,它的腹部,根本就不是弱点。   咦?不是往脑门上去的吗?   硕大的虎眼眨巴眨巴,完全迷糊了,这剑气神出鬼没,完全没个准头啊。   俩毛团看着大虎两度吃亏,急得四肢乱舞,偏偏脖子上的一圈毛又被林莫南捏在手里,它俩只好冲着大虎呜呜直叫。   斑斓大虎蓦然醒悟,不再搭理葛无缺,一转向,向旁边的葛笑笑扑去。   镜花缭人眼,也缭虎眼,不是葛无缺的剑气神出鬼没,而是虎眼被镜花所迷,看到的跟实际产生了差距,要跟葛无缺拼个高低,先得把这个捣乱的镜花道给解决了。   “咦?这只大虎挺聪明啊。”   葛笑笑惊诧着向后退去,她虽已筑基,但跟葛无缺不同,水月观想诀是纯粹的道诀,重在于一个悟字,本身没有任何攻击能力,受到镜花道的影响,唯一能用于战斗的,就只有一个“缭”字,缭为何?一曰缠,二曰乱。   水月观想诀的特性,在于空,在于幻,所以葛笑笑对“乱”的领悟更深,乱是什么?就是以假乱真,以虚乱实。让她正面攻击不行,但扰乱敌方辅助己方却是绝佳。   正是她的干扰,让斑斓大虎对剑气袭来的轨迹,产生了错误的判断,以至于连连中招。如此不是虎皮够坚韧,够厚实,它现在已经是身受重伤了。   “你闪远一点,对付它,我一个人就够了。”葛无缺处于严重面瘫状态,表明他对大虎抛下他去攻击葛笑笑的动作非常不满。   葛笑笑嘻嘻一笑,身形一闪,“乱”字干扰成功,斑斓大虎已经扑空。   虎头晃了晃,张嘴又是一声长吼,卷起无数飞沙走石,呈扇面之势,对葛笑笑进行了覆盖式攻击。   葛笑笑顿时就笑不出来了,受修为所限,她的“乱”,只能在小范围内有效,一旦碰上这种不讲道理的覆盖式攻击,就全然无效。   “哎哟!”   她直接被刮出十余丈外,往地上摔去,以为会摔个七晕八素,却惊愕的发现,一股旋风托着她的身体,将她轻轻的送到地上。   “咦?”   开始还以为是师叔出手,但是她忽地想起,师叔修炼的养生经,完全没有任何道术,而剑道却是攻击性的,再温和的剑道,也犀利无比,不可能这么温柔。也不是那几个峨嵋的租客,因为这些家伙全然是一副袖手旁观的模样。   旋风……难道是那只大虎?   葛笑笑惊愕地盯着斑斓大虎,能御使风的,似乎也只有这只斑斓大虎了。等等……这只大虎,怎么好像有点眼熟的样子?   不提葛笑笑在这里狐疑无比,斑斓大虎可没有丝毫迟疑,解决了一个,转头就又向葛无缺扑去,一扑二咬三扫,虽是三板斧,却虎虎生风。   没有了葛笑笑的辅助干扰,葛无缺顿时就显得捉襟见肘,月轮斩固然不错,奈何虎皮更厚,任他百斩千刺,就是不穿,而大虎的攻击,却力大又沉,逼得面瘫掌门连连倒退。   好在葛无缺的剑道基础相当深厚,虽然落在下风,但也硬是稳住跟脚,没让斑斓大虎将他像葛笑笑一样击飞。   想要获胜,只有一个办法,攻击这只斑斓大虎身体最柔软的地方,比如说,眼睛,或者是舌头。   葛无缺眼神沉了沉,心中已有决定,眼睛目标太小,关键是还有眼皮的保护,以他的速度,很难在斑斓大虎合上眼皮前刺中它,最佳目标,是舌头,准确的说,应该是喉咙。   但是虎嘴紧闭,一旦张嘴低吼,风随吼起,他能不被刮飞就算不错了,哪里有机会攻击到它的嘴巴里。   只有一个办法,以身伺虎,堵它的嘴。   这个方法危险无比,属两败俱伤之局,葛无缺心念一定,却是半点犹豫也没有,小巧的金剑蓦然变势,改斩为砸,剑柄朝下,重重的敲在虎身上。   斩都不斩动,何况是砸,对这只斑斓大虎来说,跟挠痒痒似的,虎嘴一咧,笑了,连虎眼都眯了起来,大有让他再砸几下当按摩的意思。   就是现在。   葛无缺抓住机会,一个箭步冲上前,双手掰住虎嘴,使尽全身力气,喝道:“开!”   虎嘴被他硬生生掰开大半,尖利的虎齿深深的嵌入他的掌心里,鲜血横流。   剑随意动,金剑在半空中再度改势,剑身一晃,擦着葛无缺的胳膊,就要刺入虎嘴里。   “无缺,不要……它是大猫!”葛笑笑的惊呼声突兀地响起。   ☆、69·大猫归来贺客亦登门   什么?   葛无缺一呆,金剑也随之一缓,就是这瞬息之间,斑斓大虎挥起虎掌,将他一巴掌拍出老远。   “呀呸呸呸……”   大虎一屁股坐在地上,拼命地吐口水,以冲掉口中的血腥味,威严的虎脸上,此时全是嫌弃的表情。   “无缺,你没事吧?”葛笑笑连忙跑过来,抓着葛无缺的双手一看,血肉外翻,伤口极深,顿时眼就红了,“打不过就打不过,你这么拼命干什么?”   “没事。”葛无缺闷闷地收回手,运气稍一调理,血流就止住了,剩下的这点皮肉伤,不用几天就能好,这是筑基后最大的好处,只要不伤及要害,任何伤害都能快速恢复,这也是他决定以身伺虎的底气。   “它真是大猫?”看着还在吐口水的斑斓大虎,葛无缺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一丝眼熟,看这副神态,还真有点像。不过样子变化也太巨大了,猫一样的小虎仔,竟然变成了庞然大物,连身上的皮毛都变了颜色,斑纹也更加深沉。   “吼!”   斑斓大虎这时也向姐弟俩看过来,眼泪汪汪的,一脸委屈之色。   葛无缺:“……”   不用怀疑了,就是大猫无疑。这才三十多年不见,小虎仔个头猛窜,变成了一只威风凛凛的大虎,再看看黑白毛团,虽然比三十多年前是大了一圈,但总体上还是那么的瘦小,十足十的幼崽状,葛无缺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丢人呢。   林莫南此时松开手,俩毛团一蹦一跳地窜到斑斓大虎的背上,打滚,舔拭。灵兽之间,自有一套辨认之法,俩毛团看到斑斓大虎的第一眼,就认出了昔日的小伙伴,欢呼雀跃地扑过来,可惜被林莫南抓住了,没能第一时间就得逞。   葛笑笑呆了一下,突然恍然大悟,道:“我说它怎么那么聪明,一下子就看出我的‘乱’术,是你们俩个通风报信的是不是?”   她怒而去揪俩毛团的耳朵,好一阵蹂躏,俩毛团耷头耷脑,任她施为,尾巴则讨好的晃成一朵花儿。   “行了,这也是你自己修炼不到家。”林莫南负手走来,救下俩毛团。   “师叔,其实你早就认出大猫了吧。”葛笑笑抱怨林莫南没有早提醒他们。   林莫南微微一笑,道:“打一场不更好?”   三十多年分别,彼此都有改变,打一场能互相增进了解。   “无缺都受伤了呀。”葛笑笑郁闷道,要是早知道是大猫,就不会这样拼命了。   “男人身上的伤痕,是荣耀。”林莫南看向葛无缺,“你怪我吗?”   葛无缺摇了摇头,道:“不。”   感谢师叔,让他对自己现在的实力,有了清醒的认识,打掉了他筑基后心中滋生的一丝自满。   斑斓大虎迈着虎步一溜小跑过来,伸出舌头舔了舔葛无缺的脸,满眼的讨好,被葛无缺一巴掌拍开。   “不要把口水涂在我脸上。”   “呜……”大虎委屈了,居然嫌弃它的口水,呀呸呸呸,它还没嫌弃他把血弄了它一嘴。   葛无缺看着它皱成一团的虎脸,哪还有什么威严,分明就是个憨傻二货,只好无可奈何地在它的耳朵上揉了揉。   大虎顿时晃起了尾巴,一脸满足惬意。   “别跟小黑小白学,你是老虎,威风点。”葛笑笑一巴掌拍在它的脑袋上。   “吼!”   虎啸山林声,回荡在整个大逍遥派的山头上。   在葛无缺即将接任掌门之位的前夕,翼天虎的回归,出人意料,但对大逍遥派来说,却是一种圆满。   而对翼天虎来说,它回归的最大意义,不是与大逍遥派团聚,而是它终于有实力对葛笑笑抗议它的名字,经过一番嬉闹追打,大猫从此正式更名大虎,尽管所有人都觉得,还是大猫叫得更顺口。   林莫南在大虎的耳朵里挖出一块传讯玉符,不知道甄秦为什么有这种让人充满了吐槽冲动的爱好,有话交待也不知道把传讯玉符放在显眼的地方,不是藏在花泥里就是塞在虎耳里,虽然说大逍遥派身为仙盟正道的一员,跟魔门中人有来往,万一被人发现是不太好,但是传讯玉符这种东西本来就容易泄密,要是那么担心,干脆就别用啦,有什么话当面说更好,反正以甄秦的修为,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入大逍遥派根本就不是难事,至少比传讯玉符要安全得多。   传讯玉符里,甄秦交待了两件事情,一个是把翼天虎送回来给大逍遥派充当护山灵兽,免得到了掌门大典那日,一穷二白的大逍遥派显得太寒酸,给葛欢丢脸。二是告诉林莫南,这只翼天虎他是以拔苗助长的方式,让它提前进入成年状态,所以每隔十年,就会倒退回幼崽状,必须以灵石筑窝,让它在里面休眠一年,才能恢复它的力量,否则,后果自负。   林莫南只能抚额轻叹,从小吃货变成大吃货,这哪里是护山灵兽,败家灵兽还差不多,还好,现在大逍遥派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捉襟见肘了,否则,还真不敢后果自负。   又过几日,第一位受到邀请的宾客,来到大逍遥派。是林秋婉。   “姐姐?”   葛笑笑惊喜莫名,怎么也想不到,第一个来的居然会是林秋婉。   “小丫头长成大姑娘了。”   林秋婉温婉如故,这几十年她一直在仙盟各地游历,一身气息渐渐内敛,化为如春水般的风华,清丽柔美更甚当年。   “咦?小虎也长成大虎了?”   俩毛团和大虎也依稀记得这位当年曾经给它们喂食、帮它们梳毛洗澡的温柔仙子,欢天喜地绕前绕后,只是模样大变的翼天虎,着实让林秋婉吃了一惊,仔细打量几眼,才发现翼天虎的变化是因为拔苗助长,顿时又眼带怒气。   “林掌门,你也太不爱惜灵兽了。”   显然,灵兽保护主义者的老毛病又犯了。   林莫南摸摸鼻子,只能连连道“是”,一副我错了我认罪的诚恳态度。   随后附近的几个小宗门,都派人陆续送来贺礼,并表示到了那日一定会过来观礼。   再之后,蜀山的人就到了,何道理没有亲自来,据说是要事在身走不开,派了两名弟子送来贺礼,这两名蜀山弟子,大逍遥派诸人全都认识,正是葛金和燕七。   大概何道理是觉得大逍遥派和这二人都见过面,而且葛金和林莫南更是旧识,所以特地派了他们两个过来,却绝不会想到,葛无缺一见到葛金,两人之间就显得剑拔弩张。   ☆、70·云车天降昆仑贵客临   “原来是你。”   葛无缺从鼻子里发出声音,当年被葛金的剑意压迫得动弹不得的记忆,在这一刻清晰无比,他周身剑芒闪动,跃跃欲试,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被此人压制得毫无反抗之力。   “我等了你三十年。”   葛金神情阴冷,修士筑基,即可长驻容颜,他的面容与三十年前基本没什么变化,然而一身气息却越来越偏向阴寒,令人难生亲近之心。   “你不用再等。”葛无缺的身体挺得笔直,衣襟在风中鼓起,发出猎猎之音,一把小巧玲珑的金剑,自丹窍中穿出,绕身盘旋,宛如游龙。   葛金扬了扬眉,正欲抬手也唤出本命金剑,却被燕七死死按住手。   “葛师弟,我们是来道贺的,若要比剑,等过了掌门接任大典再行不迟。”   燕七是哭笑不得,现在比剑,别人还以为蜀山是来砸场子的呢。   葛金扬了扬眉,忽看到林莫南的身影在不远处出现,动作顿时一顿,垂下手来,阴冷道:“好,等掌门接任大典过后再比。”   葛无缺想了想,虽有些不甘心,但仍是收回了本命金剑。   “一言为定。”   申不害擦着冷汗过来,恭恭敬敬地请两位蜀山弟子去精舍休息。蜀山弟子的到来,让这位曾经的散修对大逍遥派再次刷新认识,峨嵋弟子就算了,本来就是租客,何况他也听说了,林莫南是峨嵋叶知秋内定的道侣,所以峨嵋到贺并不奇怪,但蜀山居然也这么给面子,实在是出人意料,更重要的是,他这位新鲜出炉的掌门人,跟蜀山弟子之间的关系,似乎还不怎么友好。   大逍遥派,果然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简单啊。   就在申不害发出如上感慨的时候,天空中,传来两声鹤唳,一架五彩云车从天而降。   “这里可是大逍遥派?”   “昆仑大师兄到贺,还不快快出来迎接。”   两只脑残鹤一唱一和,排场摆得十足,五彩云车身后拉着长长的绚丽云层,层层叠叠地从半空中直卷而下,宛如一条五彩云河,瑰丽无比。   这样的背景下,端坐在云车中的练红尘,清俊出尘,宛如谪仙,几乎令人生出顶礼膜拜的冲动。   正在溪畔给一大两小仨毛团梳毛的林秋婉,蓦然抬眼,看呆。姑射神人,莫过于此,世间竟有这般风华之人。   昆仑?   申不害伸长脖子,表情更加呆滞,大逍遥派与昆仑也有交情?昆仑大师兄亲至道贺,这面子……给大发了。蜀山和峨嵋也不过才是几个弟子出面而已。   “拜见昆仑练前辈。”   葛金和燕七快步上前施礼,练红尘在蜀山呆了好几年,因他为人纯善,容易亲近,那几年里,不少蜀山弟子都有幸听到过练红尘讲道,得其指点,他二人也受益非浅,对他自然心存敬畏。   峨嵋的租客们也纷纷施礼,偷眼打量,一时惊叹,这位昆仑大师兄的风姿形容,竟丝毫不输于自家叶大师兄,竟是瑾瑜齐辉,各俱风华。   练红尘微微欠身,算是回礼,而后飘身走下云车,对林莫南笑道:“林道友,许久不见,风采依旧。”   林莫南亦笑道:“练道友大驾光临,蓬荜增辉,请。”   到寻欢楼内坐定,练红尘才又对葛无缺笑道:“恭喜葛掌门。”   葛无缺坐在主位上,腰挺得很直,脸板得很死,一本正经道:“同喜。练前辈远道而来,敝派简陋,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海涵。”   一副老成的模样,衬着他过于年轻俊美的面容,着实有些滑稽。   “这小子怎么回事?”   “小孩子装大人,还蛮像那么回事儿。”   鹤大仙、鹤小仙体型太大,没跟进来,只有两个脑袋从旁边的窗户里伸进来,说是窃窃私语,其实声音响得谁都能听得见。   葛无缺的脸色顿时黑得像乌云,虽然他的年纪跟这两只脑残鹤比起来确实年轻得过分,但是筑基后,他怎么也算成人了,还哪门子的小孩子。   真想一脚把这两只脑残鹤踩成脑残八级。话说,它们的脑残程度,其实跟它们的灵兽品级是成正比的吧。   “吼!”   大虎冲着两只八品灵兽扑了过来。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那么半大的老虎呢?虎胆肯定比牛胆要大多了,所以当它听到两只脑残鹤居然对葛无缺品头论足时,这头老虎的心里顿时就愤怒了,无视等级上的差距,张牙舞爪地要教训它们。   不给这两只鹤一点颜色瞧瞧,它们就不知道,这大逍遥派是它翼天虎罩的。   以上,就是大虎此时此刻的心理活动。大逍遥派内,纯以战力论,还真是这头拔苗助长的老虎最高。   “哟,好大一只猫。”   “踹了它。”   两只脑残鹤很兴奋,三十年前它们被大逍遥派吓得夹着尾巴逃之夭夭,后来才明白,大逍遥派早已经落魄了,顿时就觉得当初被几个小辈吓跑的事实,让它们很没有面子。这次来到大逍遥派,它们早就想一雪前耻了,不过练子也在,它们不好直接动手,只能嘴上对葛无缺这位新掌门冷嘲热讽出一口恶气,没想到竟然跳出一只灵兽虎来。   教训人不行,虎也行啊。鹤大仙、鹤小仙同时抬起一只脚,一左一右,印在了虎头上。   大虎连反抗的能力也没有,打着滚儿倒飞了出去,摔在地上,砸起了一大片山石。   “大仙,小仙,不得无理。”练红尘连忙喝止,但两只鹤出脚太快,他想阻止却慢了一拍。   葛无缺的脸色,顿时黑得跟乌云有一拼,指尖微动,大有明知不敌也要跟这两只目中无人的脑残鹤一战的决心。   一只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   葛无缺头一偏,就看到了林莫南温和淡然的脸,心中的委屈与愤怒顿时就减轻了很多。   “你是掌门,没必要拉低自己的身份跟两只灵兽一般计较。”   “抱歉……是昆仑管教无方……”练红尘一脸窘迫。   鹤大仙撇嘴:“明明是那只老虎太弱。”   鹤小仙立刻附和:“我们还没怎么用力呢。”   葛笑笑眨了眨眼,道:“两只成年八品灵兽,对付一只半大不小的五品灵兽,应该叫欺负吧?”   差了整整三个品级,也就这两只脑残鹤还好意思得意,换成别的八品灵兽,脸都臊成猴屁股了吧。八品灵兽欺负五品灵兽,就跟渡劫修士欺负一个结丹修士一样,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当然,大虎挑衅两只脑残鹤,也要负一定的责任。   “咦?是这样的吗?”   “没听说过八品灵兽不能揍五品灵兽,揍了又怎么样?大仙,我们再踹它一脚吧。”   “附议。”   两只脑残鹤,不但脑残八级,无耻程度也是八级。   练红尘揉着额角,他觉得必须阻止这两只仙鹤,不然昆仑的脸面都要让它们丢光了。   但有人比他更快出手。   是林莫南。准确的说,他不是出手,而是对着正准备给趴在地上还没有爬起来的大虎补上一脚的两只仙鹤瞪了一眼。   ☆、71·一眼逍遥吓破灵兽胆   只一眼。   两只脑残鹤蓦然怪叫一声,全身羽毛炸开,根根竖直。   “什么鬼玩意儿?”   “好可怕……好可怕……练子快救命!”   声音没落下,两只仙鹤就已经腿一软,硕大的身体重重砸在地上,仿佛身上背负了一座大山,压得它们根本就站不起来。   大虎此时正好从刚才一脚的眩晕中恢复过来,一看这两只鹤居然就趴在离它不足三丈远的地方,顿时乐了,扑上去,这只鹤头上踩了一脚,那只鹤头上也踩了一脚,然后直接踩着它们的背,欢天喜地往葛无缺这边跑来,一副邀功的表情。   葛无缺在它的大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以示赞赏,然后板着脸一本正经对练红尘道:“大虎野惯了,敝宗管教无方,让前辈见笑了。”   原话奉还,某位新晋掌门的毒舌属性,总是时不时会发作一下。   练红尘:“……”   如果换成别人,大概就拂袖而去了,不过练红尘的性情一如初入尘世时的纯善,不至于跟葛无缺计较,何况他现在的注意力,也不在葛无缺这里。   “林道友,莫非……这就是逍遥道?”   林莫南的一眼,不含任何威压,只有一缕道心真意,他领悟的是逍遥道,这一缕道心真意,自然就是逍遥道的道意。   练红尘的眼神,比云霞更加灿烂。   “惭愧,在下修为太浅,只能吓唬吓唬它们。”   林莫南浅浅一笑,换成别人,他再瞪一百眼也是白搭,但对付这两只脑残鹤,却堪称奇效。两只脑残鹤的传承记忆中,对逍遥道的道意天然存在一股恐惧,一感应到逍遥道的道意,就自动触发它们传承记忆中的恐惧,再加上这两只鹤以脑筋又不够使,一时半会儿也没察觉这股道意与传承记忆中的印象相比要弱得太多,被吓软了腿不敢动弹简直就是理所当然。   练红尘依然两眼发光,笑道:“这也足以了,大仙小仙平时总不听我的话,还爱管东管西,我一个人又打不过它们俩个,拿它们也没办法,如今终于有个人能制住它们了,林道友,练某有个不情之请,想将它们两个留在大逍遥派,请林道友代为管教它们一段时间,不知可否应允。”   “练子,你不能这样啊……”   “我们以后一定乖乖听你的话……”   两只脑残鹤顿时哭嚎起来,就差没以头抢地指天发誓了。   林莫南又笑了起来,温和道:“练道友,如今大逍遥派,是无缺说了算。”   年轻的掌门立刻挺直胸膛,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大虎半蹲在他身畔,虎视眈眈,虎威四溢,作为背景,倒是为葛无缺增添了少许威武之气。   练红尘呆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样的错误,连忙转向葛无缺的方向,道:“抱歉,葛小友,练某疏忽了。”   葛无缺仍是板着脸,一本正经道:“无妨。”   他现在修为还低,不入渡劫修士的眼是理所当然,像练红尘这样的,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仙盟有始以来最亲切纯善、平易近人的渡动修士了。   顿一顿,接下来谈正事。   “前辈,大逍遥派灵气稀薄,供养不起两只八品灵兽。”   要是让这两只脑残鹤放开了肚皮吸,别说是大逍遥派所在这个山头,恐怕整个樊城都会变成一片死地。   练红尘汗颜,道:“自然不用贵派供养,它们平日所需吸纳的灵气,可以从灵石中获取,练某自然会留下足够的灵石。”   两只八品灵兽一天要消耗掉多少灵石,才能维持它们自身的消耗?葛无缺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数目,但这不妨碍他对昆仑这位大师兄是土豪的认知。   不过还是得征求一下师叔的意见,葛无缺看了看林莫南,见他并无反对之意,只是鼓励地微笑,于是年轻的掌门也就拿定了主意。   “酬劳以日计,一日二十块灵石,期间若它们损坏大逍遥派任何物品,昆仑都必须照价赔偿,若是伤了人……”葛无缺顿了顿,继续道,“除了治疗赔偿之外,就请前辈把它们俩个领回去,恕敝派无能了。”   “好。”练红尘一口答应,然后对两只鹤道,“大仙,小仙,你们千万不要随意伤人,不然我就带你们回昆仑,以后出行,也不会再带着你们。”   “不要啊……”两只鹤齐齐哀鸣。   “我意已决。”练红尘表达了自己的坚定之心,心中欢呼雀跃,总算可以摆脱这两个爱唠叨的保姆鹤了。   又隔两日,来了位不速之客。   其时林莫南正坐在溪边垂钓,把大逍遥派甩手交给俩姐弟后,他就更悠闲了,重拾久违的垂钓,看着鱼儿绕着钓钩,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他似乎又领悟了什么,但仔细想来,却又一切了无痕迹。   “师叔,有位客人,自称是浩然剑宗霍莫西,想要见您……”   葛笑笑跑来,表情中有些不太情愿。师叔是浩然剑宗的弃徒,她直觉不想让师叔再跟浩然剑宗的人见面,本来想直接赶走,但葛无缺却不同意,他说这是师叔自己的事情,见还是不见,应该让师叔决定。   “相见不如不见。”林莫南晃了晃鱼杆,将又一只即将咬钩的鱼儿赶走,“但他既然执意要见,那就见吧。笑笑,请他过来。”   上次霍莫西来时,林莫南没有理会,任他来了又去,不过这次恰逢葛无缺接任掌门,就当是借着浩然剑宗的名声,给大逍遥派撑撑场子,反正是自动送上门的,没理由往外推不是,如果霍莫西来是想要再叙师兄弟之间的情谊,那恐怕就要让他失望了。   “大师兄……”   不多时,霍莫西来了,看到林莫南倚树垂钓的身影,他眼神复杂,脚步止于十步外,施礼。   林莫南侧脸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霍道友叫错人了。”   “是,以前叫惯了,忘了改口。”霍莫西重新施礼,“林道友,久违了,别来无恙。”   “还好。”林莫南看了一眼溪中,又一只鱼儿禁不住诱惑,游来咬钩了,他轻轻一抖手腕,然后才问道,“霍道友所为何来?”   “师父他老人家……想见一见你。”霍莫西表情沉静,眼神也恢复了自然,再也不见半分情绪外泄。   “道绝缘尽。”林莫南淡淡吐出四个字。   “即使是有机会回归宗门,你也不愿?”霍莫西追问道。   “欺师灭祖之徒,自绝于宗门,当年我没有回头,现在自然更不会。”林莫南的目光仍看着水面,声音也一如溪水般浅淡清澈,“我的剑道,已不是浩然之道。”   ☆、72·两声师兄换两句忠告   浩然剑宗最大的优势,是专修一道,最大的束缚,也是专修一道,它容不下异类,这世间修炼浩然剑道的修士,不一定是浩然剑宗弟子,但是浩然剑宗的弟子,修炼的一定是浩然剑道。从林莫南彻底放弃浩然剑道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再也没有想过回归宗门的事情,斩道之后,连仅剩下的师徒、兄弟之情也彻底放弃了,他与浩然剑宗,再无半分干系。   “师父他老人家果然了解你,他说,你不会回来。”霍莫西轻轻叹了一口气,想起自己离开时,师父的那一声自言自语。   林莫南微诧,道:“那你又为何来?”   “师父说,哪怕他知道你不会回来,但他也要让你知道,他没放弃过你,只要有机会,他依然想让你回来。”   “替我谢谢曾前辈。”林莫南淡然一笑,不是曾道一,他当年已经死在二长老司徒空的手上,他记恩,却无法回头,此时所能说的,也只有一个谢字了。   “有必要像陌生人一样吗?”霍莫西眼底深处翻滚着一抹燥意,“还是你心里一直恨着,恨师父当年亲手抹消了你的功法,恨我当年失言泄漏了你的消息……”   “慎言。”林莫南打断了他的话,“霍道友,修炼浩然剑道的剑修,可不能信口开河,胡乱断言,看在过去的情面上,林某提醒你一句,赶紧回去到寒冰洞中闭关十年,稳定心境,谨防走火入魔。”   逍遥道洞悉世间至法至道,霍莫西心境已乱,离心魔诞生只有一步之遥,再不悬崖勒马,恐怕就完了。   霍莫西闻言一惊,脸色旋即变得苍白起来,一言惊醒梦中人,林莫南一句话,让他立刻察觉到自己的心境果然有了破绽。   心魔与天劫,从来就是长生途上几乎不可避免的两大拦路石,渡过了,长生可期,渡不过,万事皆休。   “大师兄……我……”心神剧震之下,霍莫西再次叫错了称呼。   “你叫我两声大师兄,我也送你两句话吧。”   林莫南收起钓杆,顺手将溪中的水搅混,吓得鱼儿们四散离去,再也看不到先前的诱惑。   “第一句,当年的事,我知道你不是有心,是别人有心,用美酒引诱你喝醉,从你嘴里掏出了话,这件事,我从未记恨过你,所以,你也不必一直自责,以后记得不要太过贪杯就好。”   霍莫西的脸色又变了变,他从来没有试图解释过,错就是错,无论他怎么辩解,也无法挽救错误。却没有想到,原来林莫南早就知道真相。   “我已经戒酒了。”他苦涩地说道。   林莫南一笑,继续道:“第二句,你若做不到放下,那么,就不用放下,勇敢地扛起责任来,当年,谁利用了你,踩着我的头顶踏上了首席真传的宝座,将来,当你修为能力足够时,就狠狠把他踩下去,也算是替我报了一箭之仇,替你自己出一口恶气。”   闻此言,霍莫西的身体再次震动,双手不自觉地握成拳,眼底的那一抹燥意,却渐渐化为漩涡,漩涡的中心,却是一团明晦不定的火焰。   摆在他面前的,是两条路。放下去,或者扛起来。   前者,彻底放下,忘记他曾经犯下的错,去寒冰洞中闭关十年,稳定心境,重新做回当年的自己。   后者,则是一条不用放下、只需要勇猛前行,心魔也罢,劫数也罢,通通一剑粉碎。   闭上眼,霍莫西沉思了很久很久,直到原本洒照在头顶的阳光,渐渐西斜,他才抱拳施礼,一揖及地。   “大师兄,这是我最后一次如此称呼,我辈剑修,勇往直前,百折不挠,我选择扛起来,不成首席真传,我霍莫西此生无颜再见你。”   起身抬头,他才惊愕地发现,眼前空无一人,林莫南早就已经离开了溪畔,溪水清浅,明澈如常,一群游鱼不甘心地在水底游来游去,寻找着始终没能吞入腹中的鱼饵。   霍莫西并没有立刻离开大逍遥派,他这次来,除了传达曾道一的意思,也有给大逍遥派捧场的意思,浩然剑宗跟大逍遥派没有往来,霍莫西也是以个人身份前来道贺,主要还是看在林莫南的面子上,原本以为这已经是极大的给了大逍遥派面子,不过当他发现蜀山、昆仑、峨眉都有人送来贺礼,他马上就改了主意,以浩然剑宗的名义,送上贺礼。   葛无缺也就老实不客气地收下了,霍莫西送的贺礼,是一批有固本培元之效的丹药,不论是品级还是效用,都比固本培元丹要好,正好师叔用得上。   不过还是显得寒碜了点,如果这只是霍莫西的个人贺礼,倒是一点也不寒碜,可换成浩然剑宗,就有些丢人现眼了,所以霍莫西咬了咬牙,又拿出一套他在历练中得到的剑诀充数。   葛无缺只是看了一眼,判断出这套剑诀还不如他的月轮斩,就在心底暗暗鄙视浩然剑宗出手小气,好在他面瘫惯了,也没让霍莫西看出他的不屑,应付完霍莫西后,他转身把这套剑诀给了申不害,以奖励这位资深矿工在这三十年里为大逍遥派做出的贡献。   申不害如获至宝,这套剑诀可比他原来修炼的那套大众剑诀好多了,而且也是外剑的路子,正适合他修炼,这让他再一次感慨,加入大逍遥派果然是他一生中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   琐事不提,转眼到了黄道吉日,收到请柬的各小宗门也陆续有人赶到了大逍遥派,还没进山门,就被山脚下的护山大阵给震撼了。   “大逍遥派不是一向穷困撩倒,什么时候建了护山大阵?”   基本上每个看到护山大阵的人,都会在第一时间生出这样的念头,离得远一些宗门自然是一头雾水百思不解,而几个离大逍遥派近的宗门,倒是听过一些传闻,马上就开始惊叹。   “听说大逍遥派遇上贵人了,看来不是无稽之谈啊。”   言者心下都有些暗暗后悔,以前瞧不起大逍遥派穷,所以平时也少有往来,就怕大逍遥派的人去自家打秋风,不想这才几十年,老母鸡变鸭,大逍遥派一下子就发达了,唉,失去了一个套交情的好机会啊。   马上就有人追问贵人的来历,言者又哪里说得清楚,无非是瞎猜而已,正支支吾吾打算含混过去,忽听到护山大阵内传来两声清脆的鹤鸣。   “贵客到来,有失远迎,请上山!”   “昨日飘雨,小心路滑……我操,这是什么狗屁护山大阵,怎么打不开!”   ☆、73·两鹤一虎各自显优越   来贺众人皆愕然,举目望去,却只见护山大阵内,两只雪白大鹤胸前被系了红绸,姿态优雅地飞落在地,一副来迎宾的架势,结果在护山大阵的边缘处,被一层灵光拦住,其中一只当场就暴了粗口。   口出人言,这是……八品灵兽?   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冷气,嘶声连响,然后面面相觑。大逍遥派这是吃错药了,从哪里弄来两只八品灵兽,不怕整个宗门祖地被吸成一片死地?好吧,就算是用灵石供养,可是这两只八品灵兽一日所消耗的灵石,足以让他们这些小宗门立刻破产了吧。   “吼!”   一声虎啸,卷着一股旋风,从山顶直扑山下,等到风声落定,一只斑斓大虎又出现在众人眼前。先是鄙视地看了两只仙鹤一眼,大虎伸爪,在护山大阵的某处一拍,一道光门立刻出现。   “我操,小老虎你这是什么眼神?”   “就是,要不是练子不许我们打坏这里的东西,就这破阵,我一翅膀能扇飞十个八个。”   大虎甩甩脑袋,继续鄙视,两个空有蛮力的白痴,明明刚才都把打开护山大阵的方法告诉它们了,居然还能弄忘记,脑残鹤的外号名副其实。   “大仙,我感觉到我们被深深地鄙视了,练子只说不能伤人,没说不能伤虎吧?”   “小仙,练子说我们是八品灵兽,它是五品灵兽,打了它会被人笑话我们欺负弱小,练子还说,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们要以德服虎,不能以力服虎,它敢鄙视我们,我们鄙视回去就行,不管是力量还是品德,我们都要保持高度的优越感,不能被拉低到弱小者的行列中。”   两只仙鹤还在嘀咕中,大虎已经大摇大摆从光门中走出来,威严的虎脸上,此时堆满滑稽的憨笑。   又是一只五品灵兽,看身体散发出来的气息,明显比在场大部人都强大,来贺的众人顿时一个哆嗦,怎么看都有种自投虎口的危机感。   要不要上山?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都集中在一位老者的身上,这位老者正是樊城内颇为德高望重的一位散修,金字塔顶尖的人物,关键是,在场诸人中,他的修为最高,是结丹修士,也是唯一气息比那只老虎显得强大的人。   老人摆摆手,道:“既来之,则安之,诸位,老夫先行一步。”   姜还是老的辣,老人已经看明白了,如果大逍遥派真想对他们不利,都不用那两只八品灵兽出面,光是这头老虎就够让他们人仰马翻了。就凭大逍遥派现在摆出的阵仗,足以横扫整个樊城及其方圆三百里内的所有宗门,眼前这情景,摆明是个下马威,恐怕以后樊城这一带的事务,大逍遥派将会拥有极大的话语权和处置权,唯一能让大逍遥派忌惮几分的,只有仙盟驻樊城办了。   反正来都来了,现在转身就走,没半点好处,还会得罪大逍遥派,何苦来哉,不如上山。   大虎眉开眼笑地在前面领路,经过两只仙鹤身边的时候,它高高昂起头颅,虽然品级和修为它是不如它们,但在这两只脑残鹤面前,它可以自豪地保持智商上的优越感。   “大仙,我又感觉到一股深深的鄙视。”   “淡定,淡定,我们是优雅、高尚、强大的八品灵兽,对了,那个林什么的家伙,教我们的迎宾辞是怎么说来着?”   “呃……忘了……”   好吧,迎宾只是小插曲,不管两只脑残鹤有多不靠谱,它们八品灵兽的身份都摆在那里,只管往那儿一站,哪怕一动不动,都足以给来观礼的众人一个下马威……咳咳,说错了,应该是表达了对来贺者们的尊重,八品灵兽,相当于渡劫修士的修为,让它们来迎宾,这还不叫尊重,什么叫尊重。   只是,被礼遇的众人都有些战战兢兢和哭笑不得罢了。   其实大逍遥派让这两只脑残鹤来迎宾也是无奈之举,没办法,大逍遥派人太少了,葛无缺是掌门,总不能让他出来迎客,葛笑笑要负责招待葛金、燕七、林秋婉、霍莫西以及峨眉一众租客,申不害要打点那些茶水灵果,林莫南不是大逍遥派弟子,根本就抽不出人手来迎宾,剩下的,就是仨毛团,可毛团又不会说话,会说话的就只有两只脑残鹤。当然,脑残鹤也不属于大逍遥派,但谁让它们品级高,形态优雅,又能说话,只要不犯二,还是很能拿得出手的。   当然,大逍遥派也不会明知这俩家伙脑残还让它们出来迎宾,但奈何俩脑残鹤自告奋勇要帮忙,估计是这几天实在无聊了,林莫南也担心惹急了它们脾气上来,不管不顾地毁了葛无缺的接任大典,于是调教了一番就让它们来了。至于大虎,那是葛无缺知道以后,觉得这俩脑残鹤太不靠谱,所以让大虎下山补救,事实证明,年轻掌门的这个决定,再正确不过了。不然,两只脑残鹤脾气上来,说不定真不管不顾地一翅膀将整个护山大阵给轰了。   此时,葛无缺正在问林莫南一个问题。   “师叔,练前辈今天能赶回来吗?”   练红尘是个呆不住的人,到达大逍遥派的第二日,就说要四处走走看看,他这次出山,本来就是为了历练,说好在葛无缺的掌门接任大典的前一日就回来,对此,几乎所有知道他路痴属性的人,都或多或少地表达出几分忧虑。   昨天,练红尘没有回来,大家的忧虑成真,这个家伙,果然是又迷路了吧。   葛无缺这么问,是想知道大典上到底要不要给练红尘留下座位。   林莫南笑道:“对小黑小白多点信心吧。”   明知道练红尘的路痴还让他一个人出去乱跑,显然是不人道的,所以,林莫南把俩毛团扔给了练红尘,当然,不会说是给练红尘领路的,他只是说,这俩毛团都有营养不良的毛病,练红尘破入渡劫,体内气息不稳,时不时会引动天地灵气汇聚,别浪费了,正好便宜俩毛团。练红尘是个好人,欣然应允,就这么带着俩毛团走了。   然后,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葛无缺很不看好俩毛团的能力,虽然是七品灵兽,但基本上除了卖萌,这俩毛团也没别的本事了,练红尘再路痴,也是渡劫修士,它俩能干嘛?要回来,昨天就该回来了。   只有林莫南仍然保持乐观的态度。   大虎的身影出现在山巅,身后,是观礼者们,葛无缺已经没有时间去纠结到底要不要给练红尘留座位,他一整衣领,站在大殿外,摆出了主人的架势,面瘫的表情显得有些怪异,尽管他很想微笑着为大逍遥派树立一个亲善友好的好形象,但显然……对着镜子练习的效果不太好。   ☆、74·一个路痴吓破众人胆   “阿欢,大逍遥派的传承已经交到无缺的手上,你可以……放心了……”   林莫南回到了寻欢楼内,将葛欢的牌位移到窗口,正对着大殿。今天是大逍遥派的盛事,他不是大逍遥派弟子,又身着黑衣,不适合出现在葛无缺的接任大典上。   现在,他和葛欢只要静静地看着就好。   不擅长与人交际的葛无缺,显得僵硬而生涩,好在葛笑笑很快就把葛金等人请了过来,性情欢脱跳跃的美丽女修,是一把活跃气氛的好手,再加上申不害送上灵茶灵果灵酒来,很快就让气氛融洽起来。   林莫南收回了目光,姐弟俩性情不同,正可互补,再加个行事相对老道的申不害,他可以放心了。   “阿欢,我是不是该不离开了?”   轻轻抚着葛欢的灵位,林莫南仰头望天。他的身体,已经注定让他无法在长生途上继续前行,但是,追求长生的心,却永远不死。留在大逍遥派,他永无希望,只有走出去,去撞一撞那虚无飘渺的运气。仙盟那么大,总有什么宝物能挽回他的长生途。   天空里,云卷云舒,捉摸不定,依稀幻化出一张铭记在记忆里的憨厚欢乐的笑脸。   “阿欢,你也赞成吗?”林莫南微笑起来,笑容虽清浅如溪水,却绵荡不绝,“那好,等仙胎周岁礼过后,我就带你一起上路。”   总还是要再扶持姐弟俩一段时日,他才能彻底放手。   “咦,已经开始了吗?哎呀,我迟到了……”   白色身影自天而降,落在了大殿前,掌门接任大典进行到一半,练红尘终于赶了回来,袖口一甩,俩毛团从里面滚出来,欢天喜地来到葛笑笑的身前,一脸邀功的表情。   虽然晚了一会儿,但它们成功地把这位昆仑路痴带了回来。   “练前辈。”葛无缺施礼。   这时两只脑残鹤飞上山来,盘旋在大殿上空,高声喝道:“昆仑大师兄驾临,尔等还不快快见礼。”   这一声有如雷霆轰鸣,把那些来观礼道贺的修士全都给震傻了。其实之前他们已经被震了两次,第一次,就是看到这两只八品灵兽的时候,但灵兽毕竟只是灵兽,有灵石就能买到,品级再高,也不算稀罕。   第二次是看到大典之上,蜀山和峨眉都有弟子前来,就连浩然剑宗也有人来,诚惶诚恐地见礼之余,更多的是对大逍遥派的好奇,这个破落门派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能跟两大顶级古派拉上关系,还又加上一个不比两大顶级古派差多少的浩然剑宗。虽然震惊,但来的毕竟只是几个普通弟子,也不算太出格。   可是……眼前这位,昆仑大师兄?   这可真吓着人了。每个门派的首席真传,基本上就代表了这个门派,大逍遥派何德何能,竟然能请来昆仑大师兄,真的假的?不会是冒充的吧?   练红尘体内气息不稳,渡劫真人的气息明显外泄,这些修士马上就把冒充的念头通通排除,冒个毛的充啊,堂堂渡劫真人,有必要冒充昆仑大师兄吗。   他奶奶的,大逍遥派真的只是个穷困潦倒的破落小宗门?想当年,前任掌门葛欢还经常跟他们哭穷,东拼西凑的借灵石,可恶的大骗子。   修士们心中悲愤,但脸上却不敢表露,忙忙地上前向练红尘见礼,这位……算是他们这辈子见到的最壮最粗的金大腿了。   很快,练红尘的彬彬有礼与纯善亲切就征服了这些修士的心。   “多么平易近人的昆仑大师兄啊,果然不愧是昆仑,无为道造就的弟子,处处都超人一等,比蜀山那两个高傲的剑修和峨眉那些不苟言笑的修士强多了……”   “这辈子能与昆仑大师兄同坐一席,谈笑生风,吾辈此生足矣!”   至于时不时想表露一把昆仑大师兄是只可远观不可近亵的世外白莲,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赶紧离他远点、不要打他的坏主意的两只八品灵兽,则在练红尘的衬托下,直接变成了耍嘴卖萌的灵宠,谁都没当一回事。   这些心声,虽未言之于口,却表露于面,几乎人人都有类似想法,看得某位年轻掌门又黑了脸,可恶,今天他才是主角,怎么让一个路痴给抢了风头,好想把路痴和脑残一起踹下山去啊。   “无缺好可怜……”葛笑笑幽幽叹息,但就算她是亲姐姐,也得承认,练红尘真的比自家面瘫讨人喜欢多了。   俩毛团用力点头附和,只有大虎坚定不移地坐在葛无缺的身边,努力摆出虎视眈眈的威猛表情,为这位被抢了风头的可怜掌门撑住最后一点门面。   至于峨眉、蜀山的几人,只有彼此相顾无语,他们也是堂堂顶级古派的弟子,怎么感觉好像是来打酱油的?可是仔细想想,跟昆仑大师兄比起来,他们也确实只适合打酱油,这种郁闷的感觉,真是欲诉无处诉啊。   霍莫西却是从头到尾都在走神,他留下来观礼,更多的是看在林莫南的面子上,换做之前,他可能会因为见到昆仑大师兄而兴奋,但此时他却冷静得很,他日他若成为浩然剑宗首席真传,便可与练红尘平起平坐,又何必太过羡慕巴结。   唯一比较自在的是林秋婉,悠闲地喝着灵茶,吃着灵果,顺带欣赏着练红尘这位难得一见的清俊男子,大有人生至此已无憾的姿态。   总之,这一日过后,大逍遥派在樊城三百里内的名声与地位,都迅速抬升,一下子就成了与仙盟驻樊城办几乎可以平起平坐的地位。   顺带提一句,当仙盟驻樊城办的那位负责人得知大逍遥派的掌门接任大典上,三大顶级古派竟然都有弟子前来观礼道贺,而且昆仑大师兄更是亲至,顿时悔得肠子都青了,这位负责人也收到了大逍遥派的请柬,只是他自恃身份,实在看不上大逍遥派这么个破落小宗门,因此借口事务繁多,礼到人不到,只命人随便送了份不值钱的贺礼。   好在此人也知变通,脑筋一转,就想到了跟大逍遥派拉关系的好办法,就是仙胎周岁礼这个引子。仙盟驻各地的负责人都要回三仙宫,一为述职,二也是参加仙胎周岁礼,所以,在肠子悔青的同时,这位负责人高高兴兴地亲自来到大逍遥派,邀请大逍遥派与他一路同行,前往三仙宫。   可惜,当时练红尘已经带着两只保姆鹤继续他的迷路之旅,峨眉众弟子则郁闷地闭关去也,而葛金和燕七也已经离开了,林秋婉也继续她的游历,霍莫西则回了浩然剑宗,所以这位负责人乘兴而来,扫兴而归,想见的人一个都没见到,唯一的收获,就是葛无缺答应了他的邀请,也算让他亡羊补牢了一把。   ☆、75·一路同行仙官柳成荫   另外要一提的是,葛金离开大逍遥派前,跟葛无缺比了一场剑道,结果不出所料,葛无缺输了,不过赢了的人也没觉得高兴,阴沉着脸丢下一句话。   “剑道大成之日,我还会回来,若你还是这般弱小,大逍遥派从此易主。”   葛无缺莫名其妙,大逍遥派破落至此,居然还有人想跟他抢?面瘫掌门虽然脸上缺少运动神经,但脑子并不僵,觉得蹊跷,就去问林莫南。   林莫南感慨了一会儿,就把葛金和大逍遥派的纠葛告诉了他。   “切,一个叛徒。”   葛无缺大为鄙视葛金当年的选择,转身就又闭关练剑去了,不用等到剑道大成之日,下次见面之时,他就要把葛金打成猪头,让那个叛徒知道,舍弃大逍遥派,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三年后葛无缺出关,已经是到了跟柳成荫约定好上路的日子。柳成荫,就是仙盟驻樊城办的那位负责人,是位结丹修士。   大逍遥派再一次倾巢出动,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这次还多了坐骑,大虎的体型,已经大到足够驼人了,林莫南也没客气,一屁股坐了上去,现在他的修为是大逍遥派中最低的,体质又只如普通凡人一般,有了大虎这只能打还能驼的坐骑,众人的行进的速度就快多了。   峨眉众人依旧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行保护兼盯人之责。   不过片刻,就已经来到樊城外不到一里的地方,头一抬就可以看到樊城那不算高大的城门。   “咦,那位不就是柳仙官?”   三仙宫外派出来负责各地管理事务的人,不论身份地位的高低,统一称仙官,柳成荫在三仙宫里,也就是个最底层的存在,否则也不会被派到樊城这么个没什么油水的小地方来当负责人。   申不害做为外门弟子,自然是在前面探路,因此眼也尖,隔了老远就看到了柳成荫的身影,正等在樊城的城门口,旁边还有两个做仆修打扮的辟谷修士垂手肃立着,再后面一点,停着一辆由两匹翻山兽拉着的一辆宽敞的桐木车。   葛无缺闻言,搭眉看了看,见果然是柳成荫,就赶上前几步,差不多只隔了十来丈的时候,遥遥施礼。   “柳仙官,怎么这么早就出城了?”   他也没自作多情到以为柳成荫是专门来等大逍遥派等人的,却不想柳成荫居然笑嘻嘻道:“算着你们快来了,干坐无聊,索性就出来了。”   葛无缺顿时一愣,好在他反应也快,忙道:“这怎么使得。”   “哈哈哈,顺道,顺道而已,也不是特意等你们……葛掌门,你们出行没准备座驾,恰好,我这辆车宽敞,十来人也坐得下,一起如何?”   柳成荫生得圆头大耳,性情也相当圆滑,加上他皮肤生得白,这一笑,脸上的肉堆到一处,跟个大白馒头似的,叫人看了就觉得有趣。   葛无缺想了想,很干脆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待到众人都坐上桐木车,柳成荫才看向林莫南,笑眯眯道:“还未请教足下尊姓大名。”   其实这些年里林莫南没少去仙盟驻樊城办办事,不过见到的都是柳成荫手下的吏修,从未见过柳成荫本人,两下里自然是陌生无比。   一行诸人中,林莫南明显修为最低,却偏偏骑在虎背上,醒目无比,柳成荫一早就注意到他,只是很识趣没有多问,直到此刻大家同乘一车,他才问出口。   林莫南微微欠身,道:“在下林莫南,见过柳仙官。”   柳成荫挑挑眉,对这个名字很陌生,没办法,他层次不够,林莫南百多年前声名远扬,他还在三仙宫里当杂役,后来他终于有机会离开三仙宫执掌一方,林莫南却已经如慧星陨落,无人再提起。后来叶知秋择道侣的事情闹得樊城一度沸沸扬扬,偏那时他又正好碰上突破时机,闭关了整整十年,等他出关后,这件事情已经平息了,柳成荫听属下汇报时,也就没当一回事儿了,一耳入一耳出,哪里还记得林莫南的名字。   于是,此时难免就露出几分迷茫,搞不清楚林莫南和大逍遥派的关系。   “师叔是先师的道侣。”葛无缺在旁边补充了一句。   柳成荫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修为最低却看起在大逍遥派中地位最高呢,也就不再关注,重又将注意力放在葛无缺的身上,谈笑风生起来。   林莫南不以为意,径自闭目养神,或是默默修炼养生经,或是逗着俩毛团玩,大虎跟在车旁,羡慕得眼都红了,可惜它此时体型超标,已经上不了车了,只能郁闷地埋头猛跑,卷起阵阵狂风。   翻山兽的速度称不上快,但胜在一个“稳”字,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坐在车中的诸人完全不觉得颠簸。   柳成荫相当健谈,葛无缺虽然话少,但有个善于活跃气氛的葛笑笑在旁边时不时插言,倒也算是相谈甚欢,待到翻山兽拖着车赶到八百里外的三河郡时,大逍遥派也基本对三仙宫有了一些了解。   “原来三仙宫离樊城那么远啊……”   这是大逍遥派第一次对三仙宫有了模糊的印象,而第一个印象就是三仙宫好远。   有多远?   最直观的说法,就是通过三河郡乘坐云舟,一路上要连转五趟云舟,才能抵达万仙山。而从万仙山脚下,乘坐翻山兽拉的车,足足还要翻过三百六十个山头,才能到达三仙宫的外围。   所以,大逍遥派对三仙宫的第二个印象,就是盘缠好贵,转五趟云舟,他们这么些人,得花掉多少灵石购买云舟票?   反正,葛笑笑觉得很心疼,她悄悄地算了一下大逍遥派的家底,然后悲伤地发现,这一趟来回,路费加上日常用度,大逍遥派就又要家徒四壁了。她下意识忘记了大逍遥派脚底下的那条矿脉,反正暂时用不上的矿脉,跟没有又有什么区别。   唉,赚灵石永远也没有花灵石快啊。   在第二次转换云舟的时候,葛笑笑唉声叹气,明显有从活泼开朗向多愁善感转化的趋势。   葛无缺奇怪的看了她几眼,他这个做弟弟的,对自家亲姐姐的脾气再了解不过,根本就是个没心没肺烦恼不过三息就全消的货色,今天居然破天荒的叹了十来声了。   一转头,就看到林莫南了然于胸的目光,葛无缺愣了一下,就放弃了发挥自己的毒舌属性去刺激一下葛笑笑的打算,由她去吧,说不定过一会儿就好了。   谁知葛笑笑打这天起,就奔在多愁善感的路上一去不回头了,整个人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看到云舟外有白云飘过,她要感叹聚散无常,飞鸟从窗外掠过,她跟着感慨不知何日才能再与之擦肩而过,雨水从空中落下,她悲伤着质本洁来的清净之水终不免落于污淖,诸如此等,无法一一表述,只有在吹起清平乐的时候,眉梢眼角还能看出几分原来的飞扬跳脱。   “师叔,姐姐没事吧?”葛无缺越看越觉得奇怪,只好向林莫南请教。   林莫南摆摆手,道:“没事,笑笑的镜花道快要进阶了。”   葛无缺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镜花道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也不知道是哪件事刺激了葛笑笑,让她有所感悟,镜花道进阶随之而来,如春雨润物,无声无息,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已经被移了性情,恰应了镜花缭人眼一句,不仅缭他人之眼,也会迷惑镜花自身,好在自从有了当年在千煌城的教训之后,葛笑笑就再也没有忘记过每日吹奏清平乐,总算没有彻底沉迷在虚幻的情境中,等她渡过这一关,自然会有无限好处,也算是风险与机遇并存。   “葛兄弟,令姐好悟性。”   一路共处,柳成荫和葛无缺之间早就换了称呼,柳成荫以兄弟称之,葛无缺回应对老哥,竟然是平辈论交,这当然是柳成荫在看到葛无缺即使身处远行之中,也不忘每日勤练剑诀后所做出的决定。哪怕是资质极差的人,如此勤勉,也能有小成,何况这一路他看得明白,葛无缺的资质,可相当出色,纵非绝顶,也足以成为二流门派的真传,与他的资质相比,反而是这份坚持不懈的努力,更令人动容。   再加上月轮斩带来的震撼,柳成荫更是铁了心要跟葛无缺交好。虽然在三仙宫他只算个底层,但他毕竟来自三仙宫,眼力和见识都是有的,像月轮斩这样的剑诀,出现在任何一个二流以上门派都正常,但出现在破落得只有一个掌门外加两名弟子的大逍遥派,就很不正常了。除非,是昆仑或蜀山、峨眉,又或是浩然剑宗赠送了大逍遥派一套这样的剑诀,若真是如此,大逍遥派显然是靠上了一棵大树,前景可期,此时不拉关系,等大逍遥派一朝崛起,再拉关系可就迟了。   而直到亲眼看到葛笑笑悟道进阶,柳成荫就更加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大逍遥派总共三个人,葛无缺的勤勉令人动容,而葛笑笑的悟性更加令人惊艳,再加上背靠大树,大逍遥派三百年内,若不能崛起,简直就是天理不容。   柳成荫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大逍遥派在他的地盘里崛,纵使跟他没半点关系,但在三仙宫内部的考绩中,却是他管理有方,扶持有道,就算他的职位不能再升一升,起码位置能挪一挪,从樊城这个没屁大点油水的地方,挪到一处繁华之地,到那时候……嘿嘿嘿嘿……   这边打着如意算盘,那边心里也有成算,葛无缺脑子比他的脸要灵活多了,不管怎么说,柳成荫都是仙盟驻樊城办的负责人,将来大逍遥派有不少事情会麻烦到这位结丹修士,难道柳成荫肯折节下交,他要是还不知道迎合,那才是蠢死。所以两下里,你有心,我有意,自然一拍即合,老哥兄弟的叫上了。   现在,葛无缺这个兄弟一看到老哥两眼发直,就知道这位柳老哥走神了,所以连附和都省了,干脆扭头走到一边,继续修炼剑诀。   ☆、76·一条盘龙直入九霄间   云舟的票价虽然贵,但却很值,每个人都可以得到足够的空间进行修炼,这一点,最得葛无缺的喜欢,这样即使是旅途中,也不会耽误修炼了。   即使是乘云舟,来到万仙山时,也已经是大半年后了,仙盟地域广阔,由此亦可见一斑。当然,也不是没有瞬息即至的办法,比如说,每个郡城,都设有传送阵,不过那个费用,连柳成荫这种出自三仙宫的下层仙官都负担不起,就更不要说大逍遥派了,把大逍遥派打包卖十次,都够不上开启一次传送阵的费用。   万仙山,顾名思义,就是万座仙山汇聚而成的群山山脉,万只是一个概数,并不是说这里真的有万座仙山,据柳成荫的介绍,万仙山境内,其实只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座大小高低各不相同的山峰,太清、上清、玉清三宫各自掌管三千三百三十三座山峰,柳成荫就是来自玉清宫所掌管的三千多座山峰中一座名叫盘龙峰的散仙座下,散仙亦以盘龙为号,他最初是盘龙仙身边的一名烧火童子,后来又干了几年杂役,再后来盘龙仙看他做事勤勉,又有那么几分修炼的天赋,就收了他当了个记名弟子,推荐他成为了玉清宫外派的下层仙官。   一到万仙山,柳成荫就殷勤地邀请大逍遥派一众人到盘龙峰小住几日。   “这……会不会太打扰了?”   按惯例,三仙宫每多一名散仙,就会分出一座山峰供养这位散仙,山峰亦与散仙同号,但仙盟内,又哪里会有那么多的散仙,真正有散仙的山峰,不超过百座,剩下的,基本上都是空的,只有山脚下,有些地势阔的地方,开辟了灵田、药园、矿脉,又以灵田、药园、矿脉为中心,辐射出一些小城,城中居住的,是受三仙宫庇护的凡人和一些散修,他们的主要作用,就是种植灵谷、灵花、灵果、灵药以及挖矿,以供养整个三仙宫,同时也向三仙宫源源不断地提供仆役人选,其中也不乏一些幸运者,被散仙看中收为弟子,柳成荫就是这样一个幸运儿。当然,他还不是最幸运的。   像大逍遥派这样的小宗门,来到万仙山,一般自然有三仙宫的人接待,登记名册,送上贺礼,然后随意安排一处小城让他们暂时落脚,等到了周岁礼那一日,自会有人来接他们前往玉清宫。如果没有特殊的机遇,他们能遇上的最有身份的人,就是前来迎接他们去玉清宫的仙使了。而这位仙使,十有八九,只是玉清宫的一名仆修而已。   而柳成荫的邀请,却给他们提供了一个与散仙接触的机会,这自然是天大的好事,虽然能不能   真的面见盘龙仙还要看机缘,葛无缺心里是一万个同意,不过嘴上却要推拒一翻。   “这一路上已经给老哥添了不少麻烦,怎么好意思继续麻烦老哥……”   “不麻烦,不麻烦……葛兄弟,走走走……”   于是刚到万仙山的大逍遥派,连个顿儿都没打,就让柳成荫拉去了盘龙峰,羡煞了与他们同时抵达万仙山的一些小宗门,但没办法,谁让人家与仙官关系好呢。只是苦了跟在后面的一众峨眉弟子,没有邀请,他们可不能上盘龙峰,几人商量了一下,索性决定先跟峨眉的人汇合,剩下的事等见到叶大师兄再说。   翻山兽行走在山岭间的速度,明显比在平地上要快上数倍,这种灵兽虽然品级不高,但天生就是生长在山岭间的精灵,甚至在翻山越岭的路途中,时不时还能看到成群的野生翻山兽从旁边呼啸而过。   万仙山,既以仙山为名,自然灵气浓郁有如仙境,别说是这些翻山兽,就是俩毛团外加一只大虎,敞开了肚皮一阵猛吸,也仅只是使沿途的灵气稍有下降,很快就又被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灵气给填补了。   这下子可把仨只灵兽给高兴坏了,两只灵兽干脆不待在车上了,直接跳跃在山岭间,跟着大虎东奔西窜,乱吼乱叫。   如是,差不多走了半月余,柳成荫终于指着前方一座入云山峰,道:“诸位,那里就是盘龙峰了。”   诸人都是精神一振,就连林莫南也多看了几眼,纵使心静如水,心明如镜,但到底,他也是第一次到万仙山来,第一次与散仙距离这么近,仙盟之中,散仙是最接近真仙的一群修士了,尽管他们都是飞升失败的苟活者,但既然名中带仙,也算得半个仙人,旦凡有长生之志者,谁不敬仰几分。   盘龙峰,高逾数千丈,抬眼望去,只能看到半山腰的位置,再往上,已是直入云霄,此时云层正厚,难见其真实身影,最醒目者,却是一道巨大的龙身盘旋在峰间,龙身垂于山脚,龙首亦隐于云霄,令人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句:神龙见首难见尾。只是这盘龙峰却恰恰相反,是见尾难见首。   “此峰本无路,自吾师落居于此,以大法力大神通,于峰间开路,一指点出,力之所至,化身为龙,此后,吾师便将此山名为盘龙,自号盘龙仙。诸位所见的龙身,便是我等登山之径。”柳成荫介绍着,眉梢眼角,不无得意骄傲。   “太厉害了……”葛笑笑直接看呆了,不能想像,需要多强大的力量,才能在这样高的一座山峰,凭一指之力就弄出一条盘龙山径来。   葛无缺默然无语,面瘫的症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严重,然而眼神中却充满了坚定之色,强大到无法想像的力量呈现在眼前,不仅不会使他敬畏,反而更令他的向道之心坚定不移。   申不害明显在心境上比姐弟便都差一大截,直到现在,他连道途都没有确定,所以看到如此巍峨壮观之景像,整个人都被震慑住了,失魂落魄,仓皇无状,几近于失态之时,被林莫南一指点在眉心。   “凝神敛意,莫再看了。”   一缕逍遥道意被送入申不害的识海,这位资深矿工一个激灵,迅速清醒过来。   “师叔……我、我这是怎么了?”   林莫南收回手,把他的脸掰向一侧,道:“别看了,散仙的神通中,自有一股道意留存,你心境不稳,容易被其所迷,方才你入迷还浅,我能唤回你的神智,若是再多看几眼,被道意所摄,此生你休想再自立道途。”   申不害一呆,顿时又是一哆嗦,他是剑修,一心想走的也是极情道,那位盘龙仙不知走的是什么道,但肯定不是极情道,他若被龙身内蕴藏的道意所摄,那么就会被动走上跟盘龙仙一样的道途,虽然这对普通修士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能成就散仙之身的道,怎么也不会差,依靠自身领悟,未见得能比之更好。可对于有志向的修士来说,却是噩梦,不是自身领悟的道,哪怕他日飞升成仙,也终归是意难平,心有憾。   “多谢师叔。”想明白这一点,申不害连忙施礼致谢,他虽是散修出身,但若不是有长生之志,也不会死皮赖脸地拜入大逍遥派,人卑而心不卑,他要领悟自己的道,最好是极情道,如果不是,只要是自己领悟的,再差他也甘愿。   柳成荫却摇头叹息,道:“申道友,可惜了。”   盘龙仙的道,他身为弟子,虽然只是记名的,实质上跟仆修没多大的区别,自然知道盘龙仙走的是什么道,因为他就是被龙身中的道意所摄,被动领悟了同样的道。   那是神龙道。   所谓龙者,天地之灵物,行云布雨,吞吐风雷,或隐于云雾,或伏于沉渊,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走神龙道的人,惯会能屈能伸,能聚风云,亦能潜于渊,柳成荫这种不看身份,只要于自身有益就甘于折节下交的性子,正是神龙道的体现,只是他毕竟地位不高,神龙道也不是自身领悟,而是被动领悟,所以并未得神龙道的精髓,其大、其伸、其腾没领会,倒是把其小、其屈、其隐潜给执行了个彻彻底底,如无特殊机遇,柳成荫这一辈子,恐怕就只能是仙盟的一个底层仙官,无望兴云吐雾、飞腾于九霄之上了。   申不害听这位仙官直道可惜,心中不以为意,道:“吾辈剑修,当行极情道,因极于情,固极于剑,一心一意,矢志不移,若见了贵道易得,便心生贪恋,也就失了剑修根本,剑者,只可直中取,不可曲中求……”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竟然是就此陷入顿悟中。   柳成荫立刻察觉,忍不住惊讶地看着申不害,这一路来,申不害背着包袱,跑前跑去,任差任遣,完全就是一副仆修的架势,想不到竟然也有如此机缘,只言片语间竟然顿悟了,这悟性,纵是不如葛笑笑,只怕也相差不远了。这大逍遥派往日毫不起眼,现在依然落魄如故,可是真正接触了,才察觉是藏龙卧虎,无一人能小视啊。   ☆、77·今去明来一言又醒梦中人   其实这却是柳成荫误会了,申不害的悟性,别说跟葛笑笑比,就是比葛无缺也差了十万八千里,他此时突然顿悟,一则是他确实向往极情道;二则是他有强烈的立道之心,然而最关键的原因,却是林莫南刚才一指点入他识海中的逍遥道意。   林莫南修为低,逍遥道意的领悟自然也不够深,不会像那位盘龙仙一样,仅凭一条巨龙就能使人被动领悟,但逍遥道身为三千成仙道中的第一道,在层次上,天然高于盘龙仙的神龙道,而且逍遥道能洞悉世间至法至道的特性,就相当于给申不害种下了一颗种子。   这一颗种子,本身不属于任何道,能发出什么芽,全凭修士自身的意愿,申不害立道之心强烈,又无比向往极情道,也偏巧他一句话间,真的触动了他那委实称不上好的悟性,几下里一合,于是他顿悟了。   种子生根发芽,开出了一朵名为极情道的花。当然,这只是结果,在结果确定之前,还需要一个漫长的生长过程,以申不害的悟性和资质,种子从生根到开花,大概需要十几、甚至是几十年,但只要在这个生长过程中,种子没有长歪,那么结果就是显而易见的。   所以,申不害这回是真的走了狗屎运。   对前因后果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林莫南,发出如上感叹。有一种人,资质不好,出身不好,全身上下没一处能说得出好,可只有一点,他的运道好。   凭此一点,足以羡煞多少苦苦挣扎于长生途中的修士。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虽说盘龙峰近在眼前,但翻山兽拉着车,足足又奔跑了四、五日,经过了一片开阔的灵田谷地,才真正抵达盘龙峰山脚。   这里有一座城,依着山脚而建,各种建筑错落有致,街上人来人往,有凡人,也有修士。   “这是依附于盘龙峰的龙尾城,若从上往下看,此城正好坐落于龙尾之上,因而得名。”柳成荫坐在车上,将面四厢壁打开,左右张望,不无惆怅,“我自幼生于此城,长于此城,在樊城这么多年,家乡之景,竟已是有些陌生了。”   柳成荫前往樊城时,才是筑基修为,到如今破入结丹,算来竟是有百年还挂个零头。离乡百年,再归来,自然是陌生了。   “老哥家中可还有亲人?”葛无缺问道。   “唯有一妹,无修炼资质,早已嫁人生子,当年我还在师尊座下充当仆役时,她就已经寿尽。吾辈修炼之人,一心向道,她去后,我便斩断尘缘了。”   说话间,车已拐入一处小巷,就在巷口第一户人家的大门前停了下来。此时,恰好有几个明显是刚从灵田谷那边干活回来的几个男子正欲推门入屋,忽听到身后车轱辘响,回头看来,顿时都是一惊。   “不知仙长何事驾临?”   其中最长年的男子慌慌张张地躬身行礼。   柳成荫凝视他半晌,叹了口气,自储物袋中摸出一瓶丹药,放在他身前,道:“我与你家祖上有一份善缘,今日路过,这瓶强骨丹就赠与你,了此善缘。”   天上突然掉下馅饼,可把这几个人给乐坏了,心不迭地施礼道谢,再抬起身时,翻山兽拉着车已然走远。   “那个老人……体内有我妹的血脉,应是她的孙子……”柳成荫长叹一口气,神情落寞。   林莫南看了他一眼,微笑道:“道友方才不是说,已斩断尘缘,又何故叹息?”   柳成荫愣了一下,道:“一时感慨而已。”   “只是感慨,又为何要留下强骨丹?”林莫南又问道。强骨丹只初修炼者有效,可以强化筋骨,使修炼者的身体,能够承受得住纳气入体时的负担,换句话说,强骨丹其实只适合凡人服用,可以增加纳气成功的机率。柳成荫已是结丹修士,哪里需要强骨丹,就是别人有求于他给他送礼,也不会送强骨丹,而这瓶强骨丹,分明又是他早就准备好了的。   若这也叫斩断尘缘,那可就是玩笑了。   柳成荫无言以对,半晌,才摸摸下巴,苦笑道:“终归是心境修炼不够啊。”   “道友谬矣。”林莫南摇了摇头,“非是心境修炼不足,而是道友本心,至情至性,尘缘乃是天定,天不绝道友的尘缘,何必斩之,强要斩之,岂不是逆天而为。”   血脉牵绊,这是天生的,也是天定的,硬要斩断,自然是逆了天心。   柳成荫身体微微一震,如当头棒喝,顿时怔怔出神,好半晌,才突然向林莫南施一大礼,道:“多谢道友指点,闻道友一言,胜柳某十年闭关苦修。”   自妹妹死后,他自以为已经斩断了尘缘,却原来只是自欺欺人,这一障念深埋心底,平日不觉,今日被林莫南一言点破,他才明白自己是误入歧途,长此以往,恐怕这一障念终有一日会化做他长生途上的拦路巨石,令他从此寸步难行。   “只是这尘缘若不斩去,柳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后辈日渐衰老死去,无能为力,无法挽留,岂不是又是一障念?”   林莫南再次失笑,道:“柳道友,你看这云光可美?”   此时天色正值黄昏,晚霞映照山林,金中透红,红中透翠,说不尽的瑰美壮丽。   “自是美极。”柳成荫早年是看惯了这样的景色,时隔百年再见,依然为之神魂颠倒。   “可想留住?”   “这如何留得住……呃?”   柳成荫身体再次一震,此刻他心中的感悟比方才更深,以至于连体内真元也难以稳住,在经脉中似大河奔流,汹涌如潮。   留不住,为何要留?今日云光散去,明朝依然再来。正如人死,身灭魂不灭,焉知来世不会比今生更好。他若强留,究竟是对,还是错?   天威如狱,天心如海,逆天而为,必遭天谴,顺天而为,必得天心。得天心者,自然长生可期。   所以,他是错了,为何要斩断尘缘,尘缘为天赐,每一个修士的尘缘,都独一无二,尘缘不是长生途上的拦路石,而是天心赐与每个人的考验,斩断了尘缘,就是拒绝了接受考验,辜负了天心。   真元奔流得更加汹涌,柳成荫本就略显胖的身体,似乎被撑得大了一圈。   ☆、78·再造之恩换一诺千金   “快下车。”   看到柳成荫明显是领悟了什么,林莫南连忙拖着姐弟俩还有申不害下车,顺便还招呼了那两个驾车的仆修一声。   几人才刚走出丈余外,就听到身后风声呼啸,只见无数的灵气以柳成荫的身体为中心,形成了一个漩涡。若不是他们闪得快,恐怕就要承受一番灵气冲刷之苦了,以结丹修士的修为所以引来的灵气,岂是他们这几个人能消受得了的。   “师叔,这是要突破的架势吗?”葛笑笑被这超出预料的动静给吓了一跳。   林莫南失笑,道:“哪有那么容易突破,长生之途,炼气辟谷筑基,皆算不得什么,结丹之后,却是步步唯艰,每进一小步都是难之又难。”顿一顿,又继续道,“万仙山内灵气浓郁远胜外界,所以动静才大些,若是在樊城内,只怕是有如石头入水,顶多就激点水花出来而已。”   说到底,还是这里的灵气太浓郁导致的。   葛笑笑“啊”了一声,道:“那我们若是在这里住上百八十年,岂不是修炼如喝水,容易之极?”   “哪有这么容易,若是留在此处修炼如喝水,柳老哥也不用辛苦地到樊城当个小仙官了。”葛无缺白了她一眼,尽想美事,修炼除了埋头苦修之外,更讲究道心道途,这又岂是闭门造车就可以领悟出来的,必须多经历练,磨洗心尘,开阔眼界。   灵气对修炼很重要,但不是最重要,否则当年大逍遥派也不会在樊城这样一个灵气匮乏的小地方建立宗门了,凭逍遥散人的本事,什么洞天福地抢……找不到。   这样想着,葛无缺突然脑中灵光一动,对呀,大逍遥派为什么会把宗门建在樊城附近?灵气对修炼虽然不是最重要,但浓郁一点总是有益修炼的。总不会是为了那条还没有开始挖掘的灵矿脉吧?   没道理啊,那条灵矿脉虽然看上去很值钱的样子,可还不至于要让大逍遥派一定要把宗门建立在它的上面,难道说,大逍遥派还有什么秘密没有被挖出来?   他这里正走着神,却忽听见阵阵蹄声,击打地面,有如闷雷,顿时惊醒,循声望去,却见自龙身上,正有一人骑在一匹看着有点像翻山兽但却比翻山兽更加高大的灵兽身上,往他们这边疾驰而来。   那灵兽的速度极快,从听到蹄声,到停在柳成荫的车驾前,不过瞬息工夫,这时大逍遥派一众人等才看清坐在灵兽背上的人。   是个道童打扮的少年,生得白白胖胖,如果过个百儿八十年的,少年的面容再老成些,倒是跟柳成荫在外形上有异曲同工之妙,不免就有人暗中嘀咕,莫非盘龙仙就喜欢这种白胖有福的长相。   “我是盘龙仙座下奉茶童子,你等何人?”奉茶童子先是看了柳成荫一眼,见他仍在顿悟中,便将目光转向了大逍遥派众人。   葛无缺上前一步,道:“我等前来参加仙胎周岁礼,受柳仙官所邀,前往盘龙峰小住。”   “原来如此。”奉茶童子抬着下巴,见诸人修为最高的也不过与自己在伯仲间,心下轻视,态度自然就冷淡了些,“且在一旁等着就是。”   语毕,便全神贯注地盯着柳成荫,眼中有羡也有妒。羡慕的是,柳成荫这次顿悟不同寻常,并非修为上的精进,而是盘龙道的进阶,这种道途上的顿悟,远比普通顿悟要难得多,收获也大得多,恐怕这次顿悟后,柳成荫这个记名弟子,很快就能转为盘龙仙座下正式弟子了。妒的是,柳成荫的资质也不算太好,无非是投了盘龙仙的眼缘,这才在盘龙峰一众道童杂役中脱颖而出,奉茶童子自认自己的资质、悟性比柳成荫好多了,偏偏直到筑基,盘龙仙也没有收他为记名弟子的意思,此时看到柳成荫有可能更进一步,成为正式弟子,他岂能不妒。   见这奉茶童子神情冷淡,葛无缺也就面瘫着退回原地,对自家姐姐使了个眼色。他没有热脸贴着冷屁股的喜好,不过这奉茶童子冷淡归冷淡,但也并没有失礼之处,考虑到大逍遥派毕竟是要在盘龙峰小住,奉茶童子身份虽不高,但也算地头蛇,就让葛笑笑去套个近乎,免得又像当年在翡玉映花楼一样,不小心得罪人,那荆曼仙在百花宫也不算高层,但后来在千煌城,还不是给他们找了不少麻烦。   葛笑笑叹了口气,她此时正陷入多愁善感期,哪里还是那个活泼好动的葛笑笑,悲戚戚走上前,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奉茶童子,眼中雾气迷蒙,愁云惨淡,直把奉茶童子看得寒毛倒竖。   “你你你……退远些……”他摸着胳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葛笑笑依言后退,不言不语,只是侧着身,看着路边一朵半凋野花,幽幽长叹一声。   这一声叹息,实在是如诉如泣,奉茶童子到底还是个不知人心、缺少历练的少年,心里顿时一软,不忍道:“我不是嫌弃你,你别难过……算了,你再过来点吧……”   葛笑笑幽幽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坐得太高,仰头看你好累。”   奉茶童子一想也是,干脆跳下灵兽背,道:“我下来了。”   葛笑笑这时才嫣然一笑,道:“我是大逍遥派葛笑笑,小哥叫什么名字?”   奉茶童子大概还是头一回被人叫小哥,心中顿时大乐,挺一挺胸道:“我是奉茶童子,名字……就叫奉茶,不过我姓顾,你可以称我为顾小哥。”   两人就这么聊上了,不一会儿已是谈笑风生,直看得葛无缺和申不定一愣一愣,听着葛笑笑一句一句把这个顾奉茶肚子里那点东西不知不觉地全都掏出来,两人忍不住暗道:这样也行?本来还以为葛笑笑转了性情,这活跃气氛、与人交际的本事要大打折扣,不想反而越见功力。   还是其实是这位顾奉茶,太过好骗?   很快,众人就知道顾奉茶为什么会下山来了,柳成荫顿悟,盘龙仙立时有所感应,察觉出他这次顿悟是难得的道途之悟,老怀大慰,当即就命顾奉茶下山来迎,让柳成荫顿悟醒来,立时去盘龙峰顶的仙人殿去拜见。   不过谁也没料到,柳成荫这回顿悟,耗时颇长,直到天黑也没有醒来的迹象,此时顾奉茶已经和葛笑笑聊得非常开心,也就一扫之前的冷淡,主动叫来平时与他相好的另一个伺酒童子,带着大逍遥派一众人先上山安顿了。   再见到柳成荫,已经是月余后了,倒不是他顿悟了这么长时间,其实顿悟到第三日,柳成荫就清醒了,然后赶紧跟着顾奉茶去拜见盘龙仙,盘龙仙好生夸赞了他一番,又特意留他在身边指点了一个月才因为周岁礼将近,放他出来。   柳成荫一出来,就屁颠颠地来找大逍遥派一众人等,二话不说,当众对林莫南深施一礼。   林莫南闪避不及,只好侧过身去,勉强受了他半礼,抬手虚扶道:“道友何故如此?”   “再造之恩,莫齿难忘,这一礼,道友当得。”   起先他顿悟醒来,并不知道自己这一次顿悟究竟有多重要,直到这一月中受盘龙仙指点,才终于明白,这次顿悟,让他的道途至少可以多走一个大境界,就是说,以他的资质,结丹巅峰就是极限,如无特殊机遇,他永远也迈不出混元这一步,但是这次顿悟,就是他的特殊机遇,让他有机会破入混元,寿元大增不说,道途也可以走得更远。当然,这些好处还太遥远,眼前的好处,就是盘龙仙已经将他收为正式弟子,等仙胎周岁礼过后再举办拜师礼,想来不用多久,他就可以从樊城那个小地方离开,去一个有油水的地方当仙官了。   柳成荫不肯起身,林莫南无奈,只好受全了他这一礼,然后方道:“在下不过随意一言,道友若无此机缘,纵是再听百言也是无用,道友有此机缘,纵是今日不顿悟,他日也顿悟。”   “于道友是轻轻一言,于柳某却是再造之恩,大恩不言谢,他日道友旦有难处,只管来寻我,力所能及,万死不辞。”柳成荫郑重其事,修炼之人轻易不许诺,一诺千金。   林莫南微微一笑,道:“林莫孑然一身,除了一心向道,别无所求,道友有心,将来对大逍遥派照应一二便可。”   这份人情,还是归在了大逍遥派的头上。   “师叔,你怎么是孑然一身,还有我们呢。”葛笑笑心中一慌,下意识地拉住了林莫南的衣袖。   “你们有你们的道,我有我的道,吾辈修士,本来就是各行各道,好了,莫作小儿女状,让柳道友看了笑话。”林莫南笑道。   柳成荫识趣,连忙打着哈哈告辞,说是要处理一些琐事,迟些再带好酒来与大家不醉不欢。   葛笑笑这才红着眼睛道:“师叔,我们可以一起修炼……”   “姐,别说了。”葛无缺俊美的面容上没有丝毫表情,面瘫如故,只是两只手捏成了拳,缩在袖子里,“师叔说得没有错,吾辈修士,各行各道,莫说是师叔,即使是你我一母同胞,将来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年轻的掌门看得透彻。每个人的道,只有靠自己走下去,谁也不能保证可以一路走到底,长生途中,能同行一程,已是缘分,缘来则聚,缘尽则散,天下本无不散的筵席,顺其自然,今日分别,他日便还会有再聚之时。   葛笑笑不说话了,道理她都明白,只是心里终究是难受,她看得出来,师叔已心生去意,一时间分外地伤春悲秋起来。   ☆、79·周岁礼上再遇俩脑残   离仙胎周岁礼仅剩下五日,大逍遥派收到了玉清宫送来的周岁礼的事宜安排,其实很简单,以大逍遥派的地位,还无法进入玉清宫正殿观礼道贺,到了吉日吉时,会有玉清宫的仆修驾驶座驾来接,到时候直接通过玉清宫的西照门,到偏殿入席吃喝一顿就行,等周岁礼结束,就可以直接离开了,当然,离开前,他们还可以领到一份玉清宫的回礼,虽然没写明回礼是什么,但是按惯例,回礼的价值会比他们送的贺礼稍高一些,总之,大逍遥派这次送出万年是不会吃亏的。   柳成荫是隶属玉清宫的仙官,虽然只是最底层的,但是他的筵席位置自然不会跟大逍遥派在一处,很难照应到他们,因此事先就把玉清宫里的各种忌讳说了一通,以免大逍遥派的人不小心犯了什么禁忌。   顾奉茶看柳成荫不顺眼,私下里又找了葛笑笑,道:“柳师兄都有百年没回来了,消息早就滞后,你们别听他的,我跟你说啊,到了玉清宫,你们要注意……”   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其实跟柳成荫说的基本没差,只是多出一条,西照殿往东南方向,有处灵园,叫雨露台,千万别去,几十年前,那里面多了一株成了精的万年参王,最爱捉弄人,盘龙仙有一回去玉清宫,想从万年参王身上求一滴参液,结果被整得灰头土脸,差点成了万仙山笑柄。   到了周岁礼那日,万仙山上空空前热闹,无数的座驾飞掠而过,这些座驾不管是外形华丽还是朴素无奇,能拥有座驾的,都是仙盟里数得着的宗门,一流二流三流,再差的,就不能在天上飞了,只能在地上跑。但万仙山广阔无际,那些只能在地上跑的座驾,哪里赶得及在吉时前到达玉清宫,所以这些宗门一律由玉清宫派出的座驾接送。   所以,一时间,各种座驾在万仙山上空来来去去,遮天蔽日,堪称壮观。   “师叔,昆仑练前辈会不会迟到?我猜他一定又会迷路了。”   坐上来自玉清宫的座驾,葛笑笑开始杞人忧天。   “噗……”   申不害没忍住,笑喷了。没认识之前,他和普通的仙盟修士一样,都以为像昆仑大师兄这样的人物,一定是高高在上、不苟言笑、一言一行都足以列为仙盟典范,可认识之后……那种偶像破灭的心情,真不是一时片刻能说得清楚的。   葛笑笑幽幽瞪了他一眼,申不害连忙捂住嘴,好吧,他什么也不说,也不笑。押一块灵石打赌,那位昆仑大师兄一定会迷路,至于迟到不迟到,那就看他迷路迷得有多远了。   “毕竟是昆仑大师兄,不会迟到的。”林莫南笑了起来,“就算练道友迟到了,我想何道友也会抓着他同行。”   练红尘在蜀山待了不短的一段时间,相信他的迷路属性,就算不是全蜀山皆知,至少何道理一定知道,三大顶尖古派同气连枝,练红尘要是迟到,丢的可不只有昆仑一家的面子,蜀山也一样颜面无光。   他这里声音还没落下,就听到了两声耳熟的鹤鸣。   “让让,让让,小心撞车。”   “飞得慢的赶紧靠边……哇操,你是无影鹤?飞得这么慢,好意思以无影为名吗?赶紧改名吧,少给咱们鹤族丢脸……”   大逍遥派诸人,连同一大两小仨毛团,都齐刷刷闻声扭脸,别看到,别看到,千万别让那两只脑残鹤看到他们。   可惜现实不以意志为改变,何况大虎那威风凛凛的身材,斑斓绚丽的皮毛,不管在哪儿,都如同天上那轮耀阳,是那么的夺目和显眼。   “小仙,我好像看到那只傻虎了。”   傻虎?   大虎两只耳朵一竖,发出一声怒吼。脑残还敢说它傻,反了天了。   “闭嘴!”   葛无缺、葛笑笑和申不害同时扑上来捂它的嘴,黑白毛团则张开四肢平铺在它的背上,试图掩盖它那身斑斓皮毛,可惜它们忘了,黑白二色,也醒目得很。   “哇操,大仙,我看到大逍遥派那些傻冒还有两只只会卖萌的傻狐狸了。”   完了!   大逍遥派诸人齐齐哀鸣,完蛋大吉,众目睽睽之下,他们的形象马上就要被两只脑残鹤给拉低到同一水平了。   “师叔,快瞪它们……千万别让它们过来……”葛笑笑这时终于想起来,自家还有位定海神针,定不了别人,定这两只脑残鹤绰绰有余。   林莫南苦笑,已经迟了,因为两只仙鹤拉着五彩云车,已经拦在了他们所乘坐的这辆座驾前面。八品灵兽为了赶路不撞车,特意释放出强大的气势,以逼迫别人给它们让路,这股气势此时正压得驾车的仆修动弹不动,拉车的两只无影鹤,转头想逃,结果被两只脑残鹤一爪一只给按住了。   “同样是鹤,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看着温驯乖巧优雅美丽的无影鹤,再看看两只虽然也优雅美丽但是却脑残八级的两只仙鹤,葛笑笑又陷入伤感的情绪中不能自拔。   “那是,咱们可是鹤中极品,岂是一般的灵鹤能比的……”   “小丫头修为不高,眼力倒是不错……”   好吧,脑残就是脑残,完全把葛笑笑的话,当成是对它们的夸赞了。   “练道友不在吗?”林莫南注意到,五彩云车中并无人出来,似乎是空的。   “啊,差点忘了,练子又不见了……喂,是不是你们又把练子藏起来了?”   “就是,交出练子,放你们一马。”   大逍遥派诸人同时心中了然,怪不得这两只脑残鹤拉着云车在这里横冲直撞,感情是在找练红尘。   “为什么练前辈不见了,就一定是我们藏的啊。”面瘫掌门忍不住了,这两只脑残鹤能不能适可而止,脑残也要有个限度,他们能藏得了练红尘吗?   “因为你们是大逍遥派。”   “大逍遥派都是觊觎昆仑的坏人。”   “……”   不就是几万年前逍遥散人差点把你们俩的祖爷爷给烤了吃,那不是没吃嘛,至于记恨到子孙后代吗?这份传承记忆,你们这一支鹤族是不是打算世世代代都不忘记啊。   葛无缺默默吐槽。   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座驾,坐在上面的修士们窃窃私语。   “什么大逍遥派,没听过啊?”   “会不会是什么隐世宗门,很强大,却不出世的那种,敢觊觎昆仑,这胆儿够肥啊。”   “不会吧,我看那几个人……修为都不高啊……”   “是门中底层弟子出来看热闹的吧,我看那几只灵兽,品级都不低,一只五级两只七级,普通宗门可养不起啊……”   “那两只八品灵鹤看上去脑子有点不灵光,真是昆仑的?”   “白痴,你没看到它们脖子上挂着昆仑玉啊,那可是昆仑独一无二的标志。”   虽然这些人声音不高,但葛无缺还是隐约听到几句,脸上又黑了一层,跟这两只脑残鹤一起被围观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顶。   “请问,练道友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林莫南很理解年轻掌门的心情,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快三天了……”   “他说要参观一下万仙山……”   参观万仙山?林莫南也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以万仙山的广阔,这会儿练红尘不知道在哪个山坳里打转呢。   “我陪你们去找吧。”   “诶?真的?”   “说话算话,你到云车上来。”   两只仙鹤高兴起来,在它们眼里,扣住林莫南就跟扣了个人质一样。   “师叔?”大逍遥派诸人自然反对,齐声叫道。   “没事,你们先去玉清宫。”林莫南挥挥手,不打发了这两只鹤,大逍遥派谁都别想去观礼道贺。   “师叔,你瞪它们一眼就解决问题了。”葛无缺不情愿道。   林莫南失笑,大庭广众之下,还是要给昆仑留面子的。   “上来上来。”   鹤小仙一翅膀把林莫南卷上了云车,然后两只仙鹤一转身,拉着云车就跑了个无影无踪,让还想叮嘱几句的葛无缺恨得牙都痒了。   “师叔不会一去不回吧?”葛笑笑再次陷入极度悲观的情绪中,全身都透出一股忧伤的气息。   葛无缺和申不害齐齐一个哆嗦,实在受不了她这个样子,各自拧过头去,假装没听见。就连大虎和黑白毛团都忍不住悄悄移开一点。   没有了两只脑残鹤的压制,拉着座驾的无影鹤总算恢复了正常,抖抖身体,继续往前飞,那名仆修也悄悄擦了一把冷汗,有种魂魄归窍的错觉,忍不住就回头看了看座驾中的大逍遥派诸人。   葛无缺也没在意,就想着师叔这一去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等到了没人的地方,随便一眼就能让两只脑残鹤乖乖地把师叔送回来,虽然脑残鹤的传承记忆让它们至今记恨大逍遥派,但是同时也将对逍遥道的恐惧一起传承下来,师叔是逍遥道的继承者,天然克制它们。   大、小仙脑残归脑残,毕竟是八品灵兽,飞起来的速度当真可谓是瞬息百里,林莫南被卷上云车后重心有些不稳,待他伸手在车壁上一撑,坐稳后才发现周围已是空旷如野,那些遮天蔽日的座驾早不知被甩到哪里去了。   “你们这样漫无头绪地找,怎么找得到。”   逍遥道意释出,强逼两只仙鹤放慢速度,林莫南才缓缓道。他不急着让这两只仙鹤把他送回去,练红尘那迷路的属性确实令人担心,虽然他的修为够高,但在万仙山,散仙扎堆的地方,他那点渡劫修为就不够看了,还是早点把人寻回来为好。   “你说怎么找?”   “你说得有理就听你的。”   两只脑残鹤这会儿挺有自知之明,当然,这全是因为逍遥道意压制的缘故。   林莫南寻思片刻,道:“练道友走时,是往哪个方向去的?”   “东面。”两鹤齐声道,然后鹤小仙又道,“我们已经往东面去找过了,没找见。”   林莫南微微一笑,道:“那是你们找错方向了,他既是往东去的,那么你们就该往西去寻。”   黑白毛团曾经陪练红尘迷过路,据它们后来交代,练红尘迷路的最大特点就是不辨方向,走不出多远就开始绕圈子,往往绕到最后,就会走向出发时相反的方向。   所以他既然是往东而去,那么这会儿多半已经绕到了万仙山的西面,就算不是正西方向,也是西南或西北方向,反正绝对不会在东面。   两鹤还想问他有什么证据,不想逍遥道意压下来,顿时全身一个哆嗦,不由自主地就掉头往西面飞去。   ☆、80·望山崖此处风景独好   万仙山层峦叠嶂,大半的山峰都高耸入云,山下雾蔼重重,在这种环境中,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反正林莫南是没那个本事,两鹤虽然是八品灵兽,耳灵目锐,但也很难看清山中的情形,不过它们脖子上的戴的昆仑玉,练红尘身上同样有一块,上面刻着同气连枝符,在一定的距离内,可以互相感应。   林莫南盯着那两块昆仑玉看了一会儿,心中琢磨:昆仑玉坚硬无比,昆仑在上面刻画阵符,想必也费了不少劲,而且这同气连枝符,明显是专门用来找人的,大概是早就料到练红尘的迷路属性有多麻烦。   想到这里,他不由失笑。昆仑对练红尘,就像爱护孩子一样爱护着。只有崇尚无为的昆仑,才能做出这么自然而然的事情,不是宠溺,不是保护,这份爱护并非刻意,而是本能的存在,就像一呼一吸,与生俱来。   真好。   这一刻,对无为道,林莫南似乎有了一层浅浅的理解,正欲沉下心神,细细思量时,忽听后方传来一个声音。   “前面可是昆仑门下?”   林莫南一呆,回首望去,却见一人正坐在一只黑驴背上,那黑驴也不知是什么灵兽,竟能四蹄踏空而行,速度飞快,竟追上了两只脑残鹤。   以速度而论,两只仙鹤在八品灵兽中已算拔尖,能在速度上追上它们的,只有九品灵兽,这只外表看上去很普通毛驴几乎没有丝毫区别的黑驴,着实有些深藏不露。   这样的念头在林莫南的脑海中一晃而过,而后他起身,站在云车边缘,向坐在黑驴背上的人施礼。   “无门无派,晚辈林莫南,拜见前辈。”   可不是前辈,那人也如黑驴一样,全身气息含而不露,与凡人无易,然而逍遥道洞悉之下,却是看得出,那人身不染凡尘,体态轻盈无肉身之累,分明是散仙之身。   可惜两只脑残鹤就没有这份眼力。   “哇,好黑的一头驴……”   “能飞的驴耶,好稀罕!喂,老头儿,你从哪儿找来这么一头跟你一样丑的驴……”   黑驴像没听到一样,保持速度,不紧不慢地跟在云车旁边,连眼都没抬一下,所谓的不用正眼儿瞧人,不对,是不用正眼儿瞧鹤,就是这副模样。   “可恶,撞它。”   “对,撞它。”   正在两鹤要发飙的时候,林莫南瞪了它们一眼,瞬间气焰全消,耷头耷脑、老老实实地继续往前飞。   “咦?”那骑驴散仙却是看出端倪,“原来是逍遥道传人。”再一看林莫南的身体,一声“可惜”紧随而至。   林莫南知道他在可惜什么,每个清楚他的状况的人,都会觉得可惜,就连练红尘初见他时,也是直道可惜。   微微欠身,保持着对一位散仙应有的尊敬之情,他从容道:“有得必有失,晚辈不可惜。”   散仙目光一闪,大笑道:“好好好,如此通透心境,怪不得能领悟逍遥道。老夫磨中仙,素来不拘小节,你也别一口一个前辈,叫一声磨老就行。”   林莫南从善如流,马上就改口称了一声“磨老”。这位骑驴散仙不拘小节早就看出来了,不然怎么也得在驴身上挂一副座驾,哪能直接就骑在驴背上。   磨中仙果然高兴,又问道:“玉清宫不在这个方向,小友可是走错了?”   林莫南连忙把找人的事说了一通。   磨中仙听完大笑,道:“当代昆仑首席真传,竟是个路痴,哈哈哈,我要找矮老儿好好说道说道去……”   林莫南一呆,不知那矮老儿是谁,多半应是磨中仙的好友,应也是一位散仙吧,不过练红尘是路痴的事,怎么让他这么高兴,还要跟矮老儿说道,难道说,这位矮老儿,跟昆仑有渊源?   果然,磨中仙接着就道:“看在矮老儿的面子上,老夫就帮你一把。”   语毕,双眼四下一扫,一股深不可测的意念如同狂风般顷刻间横扫了整个万仙山。   “哈,你们找的方向不错,那小子就在前方第一千零六十八个山头上转悠,嘿,腰上挂着昆仑玉呢,真是好认。快去吧,嘿嘿,老夫再送你们一程,免得依你们这慢吞吞的速度,赶到那里那小子又溜达到别处去了。”   没等林莫南反应过来,磨中仙就又随手一挥大袖,一股狂风就将云车刮出不知多远,两只仙鹤反而被云车拖着,一路翻着跟头打着滚儿,当云车停落在一处平坦的山崖上时,它们还晕乎乎的,满眼冒金星。   “好厉害,小仙,我们这次好像踢到铁板了。”   “呜呜呜,丑老头儿,他一定是故意报复,大仙你看我的毛都掉了……”   鹤小仙到底是母鹤,对外表的重视比鹤大仙强多了,稳住身体的第一件事,就是梳理在狂风中被吹乱的羽毛,结果发现好几根漂亮的大羽都不见了。   “啊啊啊,我的毛也掉了……”   两只仙鹤顿时气得哇哇乱叫,哪里还注意得到,脖子上的昆仑玉正一闪一闪地发光。   林莫南懒得理会它们,跳下云车,径直去找练红尘。昆仑玉有了反应,练红尘肯定就在附近了。   这座山不如何名,整个山体十分陡峭,寸草不生,岩壁终年被风吹雨淋,打磨得极为光滑,遇到陡峭处,连立足都难,以林莫南现在的身体,在山上走不多久,就觉得有些吃力了。   索性,一屁股坐下来歇歇脚,顺带还看一看周围的风景。脚下这座山虽然陡峭,却是一峰独秀,周围大大小小五六座山峰,竟都要比它矮上几截,云雾就在下方的山崖间流动,如一道倾泄而下的白练,阳光斜斜地映照在云海间,映射出一片绚烂光芒。   这边风景独好,可惜无人共赏。   林莫南想起了葛欢,若葛欢还在,世间那么多的美景,便可一一共赏,那该多好?   云海中,突然跃出一个人影,黑发黑袍,与林莫南身上的打扮倒是有些类似,不过意义显然不一样。   那人大概也没有料到居然会有人坐在山崖上观赏云海,一个照面打个正着,彼此都愣了一下。   林莫南发愣,并非因为云海中突然跃出个人影,而是那人影怀中,正抱着一个婴孩,婴孩一双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看着他,说不出的灵动可爱。但并不仅仅只是灵动可爱,婴孩的眼底,还闪动着一层奇异的光彩,像是能看透人心,直入心底,他的目光与那层奇异光彩一接触,就觉得心中一动,平静的心湖泛起了涟漪,那条名为葛欢的游鱼,在水中摇头摆尾,溅起水花无数。   这种感觉……按住心口,林莫南怔怔失神。   “你是何人?”黑衣人开口,透着一股浓浓的威严。   林莫南被惊醒,倏地回神,看清那人时,心中不免大讶,连忙行礼,道:“晚辈林莫南,寻人路过此地,不知前辈在此,多有打扰。”   他试图看清那人的脸,却惊诧地发现,以逍遥道洞悉之能,居然也无法看清那人的面容,仿佛有一层薄雾,笼罩其上,不过倒是能看出此人亦如磨中仙一样,体态轻盈不染凡尘,是位散仙。   想想也觉有趣,他在盘龙峰小住月余,也无缘得见那位盘龙仙,结果今日倒一下子撞上两位。也是,今日是仙胎周岁礼,散仙们都出动观礼,遇上几位再正常不过了。   黑衣人看了他一眼,迷雾之后,目光如刀,隐隐有摄魂之意,紧接着又问道:“哪个门派的?”   林莫南被看得背心隐隐发毛,忙又应道:“晚辈无门无派。”   话音还没落下,便见黑衣人突兀地伸出一指,点在了他的眉心上,林莫南顿时只觉得神智一阵模糊,迷茫不知所处,待他再清醒过来,眼前云海依旧绚烂。   刚才发生了什么?   按着眉头,他苦苦思索,总觉得刚才似乎发生了点什么事,但脑海里却似乎空白了一片,完全记不起了。只是心口犹存阵阵悸动,似欢愉,似惆怅,惘然若失。   ☆、81·狭路相逢哪个更逍遥   “林道友……林道友……原来你在这里……”   两只仙鹤拖着云车从天而降,练红尘站在云车上挥手,笑容满面。   林莫南被他一打岔,刚才的莫名念头就全都消散了,微笑道:“我正欲寻道友,不想却是道友先寻着我了。”   想来是两只仙鹤终于也察觉到昆仑玉的异样,先他一步找到了练红尘,然后又带着练红尘来找他。   “哈哈……”练红尘干笑,清俊的面容上挂着一脸的不好意思,挠着后脑勺道,“我给道友添麻烦了。”   林莫南不由失笑,感情练红尘也知道他这个乱跑还迷路的习惯有多不好啊。   余话不多说,两人赶紧往玉清宫赶去,再迟恐怕就赶不上观礼,林莫南倒无所谓,反正他现在是无门无派之身,连大逍遥派都交到了葛无缺手上,但练红尘却是代表昆仑而来,如果迟到,真就失礼到家了,好在两只仙鹤脑残归脑残,速度真不是吹的,总算赶在周岁礼正式开始之前到玉清宫。   练红尘是昆仑大师兄,坐席自然不可能在西照门的偏殿内,以昆仑在仙盟的地位,他的坐席理所当然安排在南琊门的正殿里。   谢绝了练红尘要送他到西照门的好意,林莫南就在南琊门外下了云车,自行往西照门走去。行不出几步,恰好峨眉的人也到了,正正打了个照面,见领头之人居然不是叶知秋,林莫南不由得一怔。   “林道友。”   走在后面的几个峨眉弟子纷纷跟他打招呼,正是那群峨眉租客。   林莫南习惯性地微笑以应,心里却更奇怪了,这些人都跟来了,叶知秋居然没来,难道是终于放弃了?   那倒也好,总算少了个麻烦,也不用再被人暗暗跟着,就是可惜大逍遥派从此少了一份稳定的收入,不过,这个头疼的问题就交给葛无缺去解决吧,哈哈,他以后再也不用愁白头发了。   想到这里,林莫南一身轻松,整个人由内而外都透着一股惬意自在,连面容里的苍凉气息都减少了七七八八。   不料他这一轻松,气息变化明显,却惹得一人心生不悦。   此人正是这次代表峨眉前来观礼的郑袖,峨眉十秀,她居其次,叶知秋自愿进入忘情川内堵地缝眼,这个消息别人不知,但峨眉掌教又岂能不知,郑袖也是掌教弟子,她和叶知秋是同师之徒,也是一同拜入峨眉,自小感情就极好。叶知秋的决定,她从峨眉掌教口中得知,尽管十分不解为什么叶知秋要为林莫南做到这个地步,但那是叶知秋的决定,她不好说什么。   可是,林莫南呢?就算不被感动,也不该如此轻松。大师兄此刻为他身受千刀万剐之苦,他却高高兴兴地来参加观礼,对大师兄半分挂心也没有。   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不知好歹之人?   “你站住!”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蓦然被拦,林莫南不免呆了一下。   “郑道友,有事?”   他认识郑袖,当年他去峨眉时,曾有过一面之缘,也知道她和叶知秋的感情很好。不过他并没有跟郑袖论过道,想来如果不是刚才那几个峨眉租客的招呼,郑袖应该认不出他才对。   看着他若无其事的眼,还有那一身刺目的黑衣,郑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退开一步,咬牙切齿道:“算了。”   一甩袖,带着那几个峨眉弟子继续往前走。感情上,她为师兄不值,但理智上,她无法质问林莫南。问什么?人家早就拒绝了师兄,师兄所做的一切,又与他何干,不是他让师兄去做的。人家有道侣,虽然已经死了,可是谁又能说他对死去的道侣矢志不移是错。   郑袖心疼师兄,但她不是不讲理的人,只能选择眼不见为净。   林莫南又是一呆,越来越觉得莫名其妙,峨眉的人,都挺难琢磨的,当年他没看懂叶知秋,现在也觉得郑袖奇奇怪怪,逍遥道再厉害,也看不透人心,也许,人心才是这世间最难看透的存在,比至法至道更难解。   今天是仙胎的好日子,但绝对不是林莫南的好日子,没走出多远,又撞上一群熟人。   浩然剑宗的首席真传,也代表浩然剑宗前来观礼,双方撞了个正着。   林莫南也想学郑袖来个眼不见为净,但对面那位似乎并不想就这么擦肩而过。   “听说你最近过得不错。”吕剑峰的笑容里,若有似无地透着一抹嘲讽。   “还行。”看着这位踩着自己上位的曾经的师弟,林莫南云淡风轻地微笑以对。   他过得还不错,但吕剑峰过得大概就不怎么好了,他在这位首席真传的脸上,看到了努力想要遮掩的焦躁与不安。   以那种方式上位的人,在首席真传的位子上待不了多久,浩然剑宗,最讲究的就是浩然正气,吕剑峰的剑道,从他起心动念并付储实行的那一刻,就入了歧途,百年来,早就停滞不前,只是他资质太好,又会在表面上做人,得到一批弟子的拥护,才勉强还占着那个位子,不过百余年的时间,足够让又一代弟子成长起来,新的首席之争,吕剑峰恐怕胜算不大,何况还有一个资质并不比他差的霍莫西,已经在磨刀霍霍了。   在斩道之前,林莫南也曾经想过,有朝一日,要剑斩吕剑峰为自己报一箭之仇,斩道后,爱恨俱消,情仇共泯,也就无所谓报仇不报仇了,他把吕剑峰送给霍莫西当做磨砺剑道的磨刀石,其实根本就不在乎这两个人谁输谁赢,在他眼中,这两个人与他终究是不相干了。但是当亲眼看到吕剑峰剑道停滞时,林莫南还是觉得心中爽快。   也许最好的报复,就是我过得好,而你过得不好。所以,以后他会努力让自己的日子更加逍遥自在。   看到林莫南是如此的不在意,如此地风清云淡,吕剑峰明显更加焦躁不安了。   “我看不出你哪里好。昔日高高在上的大师兄,如今只有辟谷修为,啧啧,听说还是跟一个短命的筑基修士双修,才能有现在的修为,大师兄,虎落平阳的滋味不好受吧?”   他背着双手,绕着林莫南走了一圈,眼中的嘲讽更加沉重,仿佛只有嘲笑了林莫南,才能缓解他的焦躁不安。   林莫南轻笑起来,道:“你一向会做人,在我面前,却刻薄起来,是因为曾经把我踩下去?吕剑峰,其实你心里明白,我不是你踩下去的,而是自己失足掉下去的,在你的心里,永远都承认一个事实,你不如我。”   “你……”吕剑峰大怒。   “今日仙胎周岁礼,大喜之日,你最好不要口出恶言,否则倒霉的一定不会是我。”   林莫南直接堵住他的嘴,玉清宫送来的事宜安排上,第一句话就是“今岁大吉,诸邪辟易”,就是警告来观礼的众人,不管你们之间有仇还是有怨,在这个大吉的日子里,都给我安安分分的,污言秽语不许出口,刀剑斧钺不能出鞘,闹出点砸场子的事来,冲撞了仙胎,别怪我玉清宫翻脸。   吕剑峰脸色一变,果然就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吉时快到了,我就不打扰你去观礼。”林莫南施施然从他身边走过。   吕剑峰的脸色更加难看,明明是他拦住林莫南说话,现在看起来,倒像是林莫南拦住他把他嘲讽了一通。   ☆、82·狭路相适旦问敢不敢   “对了。”走出几步,林莫南突然回过头来,“剑道停滞不前让你很困扰吧……”   “你怎么知道?”   吕剑峰身体一震,眼中杀机流露。剑道停滞不前,是他这些年一直在掩盖的秘密,为了不被人察觉,百年来,他鲜少与人动手,更不敢与人论道,除非必须露面的场合,他基本上一直都在闭关,这也直接导致他的声望,远不如林莫南当年。   林莫南微微一笑,抬手向他一指,剑道境界稍露既敛,但只是这冰山一角,却让吕剑峰神色再变。   “剑心……如镜!”   “你敢不敢……来求我?”   林莫南笑如春水,映照了这一片青山斜阳,风姿如画。   吕剑峰误入歧途,他敢向浩然剑宗的师长救助吗?不敢,如果他这样做了,结果就和林莫南当年一样,浩剑剑宗太专一,容不下异类,容不下亵渎浩然剑道的弟子。   去其他剑道宗门求助?整个仙盟,懂得浩然剑道的宗门有几个?他唯一能求助的只有蜀山,但蜀山不会为他守密,蜀山是开放的,谁都能去,谁去了,做了什么,外界也一样会有人知道。   吕剑峰根本就找不到能为他指点迷津的地方,而林莫南却告诉他:我能指点你。凭着对浩然剑道的了解,凭着剑心如镜,整个仙盟,又有几个剑修达到剑心如镜的境界,就算林莫南不懂浩然剑道,只凭这份境界,也足够指点吕剑峰。   他不问吕剑峰会不会来求他,而问敢不敢。   你敢让一个曾经被你当成踏脚石的人来为你指点迷津吗?   吕剑峰面如土色,他知道他不敢。看着林莫南渐行渐远的背影,他恨之欲狂,却莫之奈何。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修为功法全都废掉的人,剑道境界竟然达到了剑心如镜的程度,而他前程无限,剑道却停滞百年,天若有眼,何以如此不公?   “嘿嘿……小友你与那个倒霉家伙有仇?”   林莫南没走出多远,再次被人拦住。不对,准确地说,是被声音拦住,因为人根本就没有出现,只有声音萦绕在他的耳边。   这声音透着戏谑,正是先前遇到过的磨中仙。也不知这位散仙现在哪儿猫着,大抵是无聊地感应天地,恰好听到林莫南与吕剑峰的一番对话,一下子就看透了林莫南的用心。   这位小友,跟那人是有仇吧,不然何以如此撩拔对方,看那个倒霉家伙的样子,只怕剑道之上又被加了一层桎梏,从此寸步难进了。   害人都害得如此不着火气,云淡风轻,磨中仙觉得这位刚结识的小友大有意思。   “前辈,他若来求我,我会指点他。”林莫南坦坦荡荡,爱恨俱消,情仇共泯,如果吕剑峰真的敢来求他,他一定会指点。逍遥道从来就不是一条狭隘之道,真正的逍遥,就是我愿意,我就可以。你敢来,我就敢教,天下众生,一视同仁。   可是,你敢来吗?   吕剑峰不敢,他如果有这样的勇气,当年也就不会用那样的手段上位,这个人,连自身的能力不相信,又怎么会去相信别人,更何况还是被他踩过的人。   磨中仙一怔,旋即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小友,过一会儿老夫来寻你吃酒。”   然后再无声息。   赶到西照门偏殿的时候,正当吉时到,仙胎周岁礼正式开始,林莫南刚在大逍遥派的席位间坐下,就从悬挂在殿顶上方的巨大水镜中,看到了仙胎登场。   二十八只青鸾为引,六十四条蛟龙相随,风云汇聚,于万道霞光中拱起一座七彩虹桥,自玉清宫深处架出,直抵正殿。阵阵清香不知自何处而来,却令所有闻香的修士俱都精神一震,如醒如痴。   一辆云车,自虹桥上缓缓驶出,前有洒花仙姬十八人,手持花篮作飞天舞,时不时洒下无数灵花,飘荡于虹桥两侧。左右各伴有男女道童十人,俱是七、八岁的年纪,俊秀娇俏,无一俗色。后有随行侍从十八人,垂手肃穆。   “这辆云车,跟练前辈的差不多啊。”葛笑笑低声咕囔。   林莫南仔细看了几眼,是差不多,这辆云车上垂有珠串为帘,但车身的款式却跟练红尘的那辆云车相似,兴许是出自同一人手炼制。   云车前行的速度,似缓实快,片刻间,已抵正殿,两名女道童上前,掀开了珠帘,却见一名头戴玉冠的女修自车上飘然而下,怀中抱着一个明显只有周岁大小的婴孩。   这就是仙胎?   偏殿中人人伸长脖子,都想多看一两眼,然而此时婴孩却脸侧向着女修怀中,根本就看不清面容。不知是不是睡着,两只小手捏成拳贴在胸口,白嫩嫩的可爱无比。   “恭贺玉清仙君,天赐麟儿,福德永享。”   正殿方向传来一声道贺,偏殿中的修士们这才恍悟,那抱着婴孩的女修,正是三仙之一的玉清仙君,忙纷纷起身,同声共贺。   一时间,整个玉清宫上空,都被道贺声充斥。   “玉清与诸位同喜。”   动人的女声,在纷乱的道贺声中,显得清越如水,隐隐约约又透着一抹威严。   之后的情形,偏殿这边就看不到了,因为那幕水镜已经撤去,然后却是一个声音,报着礼单,由于来贺者众多,全部都报出来是不可能的,所以仅只报了那些一流宗门的贺礼,听到昆仑送的是一架云车之后,林莫南下意识地又想起了练红尘的云车,暗忖这云车该不会就是昆仑特产吧?   蜀山的贺礼,果然是紫苏安神兰,也不知道甄秦埋在泥里的玉符有没有被人发现,对于这株与自己失之交臂的天材地宝,林莫南隐隐觉得,只怕缘份未尽呢。   随后玉清宫派到偏殿来待客的几名弟子,则各自开始劝酒,一时热闹起来。   玉清宫拿来待客的席面,自然不会差,一水儿的全是灵食,灵肉、灵谷、灵茶、灵果,就连下面的桌案,都是充满灵气的灵木所制。   “师叔,您多吃点,补补!”   本着既然送了礼就一定要吃个够本的心态,大逍遥派诸人撸着袖子毫不客气,一盘灵肉吃完了,再上一盘,宁可撑死,绝不亏死。   林莫南直接给了他们一人一个毛栗。   “这是灵食,吃多了光是里面的灵气就能把你们撑爆,慢慢吃,边吃边炼化,一旦到了不能炼化的地步,就赶紧停下。”   “那多亏啊。”葛笑笑又忧伤了,以他们几个的修为,能承受的灵气有限。   “亏不了,有这仨个吃货在,咱们绝对够本。”指指趴在旁边的一大两小仨毛团,林莫南自信满满。   ☆、83·该吃吃该喝喝就是赚   黑白毛团就不多说了,七品灵兽能吸收的灵气,绝对比大逍遥派所有人加起来的总和还多出百倍,它们可没有能不能承受的限制,福厄双子狐本来就以是吸收和释放灵气出名的,至于大虎,虽然品级上低两级,但它已经是成年灵兽了,能吸收的灵气比两个小毛团少不到哪里去,关键是,这些灵食还有一定的养精化气、洗髓伐骨的功效,对大虎身体的隐患也有治疗之效,让它今天大吃一顿,至少第一个十年,它不用躺在灵石砌成的窝里渡过了,光是这一项,得给大逍遥派省了多少灵石啊。   仿佛是为了验证林莫南的话,大虎几乎是一口就吞下一盘灵肉,旁边伺候的杂役上食的速度还没有它吃的快,至于黑白毛团,嘴虽然没有大虎的大,但速度也不慢,还尽挑好的吃。   到底动静大了点,旁边就有人忍不住侧目,虽然大家来观礼也大都是抱着吃一个够本的心态,但是怎么也不好意思连自家的灵兽也都带出来,再说他们养的顶多也就是一品、二品的低品灵兽,就算真带出来了,也吃不了多少,丢份儿又吃不回本,还不如不带。哪像大逍遥派,人是一个不漏全来了,仨灵兽还都是吃货中的吃货,别说够本,恐怕还有得赚。   脸皮也太厚了吧,真是令人……敬仰啊……   “师叔……”葛笑笑陷入多愁善感的情绪中后,对外界环境分外敏感,顿时就有些讪讪。   林莫南一摆手,道:“莫理他人眼光,吾辈修士,坦坦荡荡,想吃就吃,想喝就喝,非偷非抢非骗,有何可羞之处。”   “就是,我们是送了礼的,又不是白吃白喝。”葛无缺这一点随林莫南,只要占理,他就绝对是理直气壮。   “主人还没嫌咱们吃得多,师姐,咱自己不嫌自己。”申不害就纯粹是真脸皮厚了,他是散修出身,从来是捞得一点是一点。   葛笑笑于是继续低头吃。   林莫南少少吃了一点灵谷做成的粥,又饮了半盏灵茶就闭目炼化,他的身体能承受的灵气只有多这么,再多反成害。   才刚炼化完毕,耳中就传来磨中仙的声音。   “小友,出来饮酒。”   还真的要拉他喝酒?林莫南微微摇头,他这身体可无法再饮用灵酒了,不过散仙前辈相邀,这面子不能不给,给姐弟俩交待了一句,他就离席走出偏殿。   “左转,过两道门,快来。”   林莫南依言,从偏殿左侧绕过去,沿着抄手游廊连着穿过两道门,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一处池塘,池中十数对灵禽正在嬉水,九曲桥浮在水面上,连着位于池中心的一间水榭。   磨中仙就坐在水榭里。   “磨老。”   快步走入水榭,林莫南施礼,正待解释自己不能饮用灵酒,却不料磨中仙手一挥,一只半尺高小酒坛落在他的怀中。   “凡酒,随便喝,陪老夫尽兴。”   “多谢磨老体谅。”林莫南也就不再客气,拍开酒封,“晚辈敬您。”   磨中仙看上去不拘小节,不想做起事却是十分周到,玉清宫中不可能有凡酒,这凡酒只能是他从那些凡人居住的小城中弄来的,能为他这样一个微末晚辈考量到这个地步,林莫南心中颇有些感动。   “哈哈,这才痛快。”磨中仙手里也提着一只酒坛,体积可比扔给林莫南的这只大多了,仰头一口饮下小半坛,才大笑道,“还是凡酒有劲,那些灵酒虽好,但混了灵气,太绵了,总归不够味儿。”   林莫南一呆,失声道:“您老不会是为了找个人陪你喝凡酒,才拉了晚辈出来……”   刚才真是白感动了。   “哈哈哈……有酒喝就喝,计较这许多做什么……哎呀,忘了准备下酒菜了……”   磨中仙打着哈哈,然后贼眉鼠眼地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伸手凌空一摄,逮来一对嬉水的灵禽,随便吹了一口气,活灵禽瞬间变成死灵禽,全身羽毛褪得干干净净。   “这是我从矮老儿那里偷来的药炉,用来烤肉再好不过。”   林莫南无语地看着这位散仙又取出一只精致药炉,把两只清理干净的灵禽往里面一扔,盖上盖子,指尖弹出一朵火苗落在药炉底部,片刻工夫,一股药香混着肉香就从药炉中飘了出来。   “成了。”磨中仙眉开眼笑地取出自己的一份,先咬了一大口,满足地舒了一口气,然后才道,“小友,敞开肚子吃,这药渣中含有一味万金丹,最能中和各种灵气,使之舒缓平和,你身体虽有隐患,但也受得。”   敢偷玉清宫的灵禽烤来吃,这位散仙到底是多有底气啊,就不怕玉清仙君追杀十万八千里吗?柳成荫耳提面命,玉清宫中第一禁忌,就是不能动里面的灵禽半根毫毛,不然玉清仙君得拼命。林莫南暗自腹诽磨中仙,但行动上却一点也不客气,抓起另一份烤肉,就着酒,有一口没一口地吃起来。   “妙极!”   酒与肉,本就是世间一对良朋契友,凡酒与灵肉,更是难得一见的组合,凡酒极烈,灵肉得万金丹中和,入口极柔极酥极软极烂,温和的灵气恰到好处地中和了凡酒的烈性,除了一个妙字,别无形容。   “哈哈哈,老夫就知道没看错人,小友你果然也是个知味的,不然说不出‘妙极’这二字来,可笑那一群蠢货,个个都贪着玉清那娘们儿的琼浆玉酿,却不知那等提炼之物,反失了酒之本味。”磨中仙一副看到知己的模样,手舞足蹈,乐不可支。   林莫南淡淡一笑,道:“精有精之妙,简有简之妙,前辈贪恋的并非凡酒本味,而是欲从中寻到返璞归真之真意吧?”   磨中仙蓦然敛去笑意,惊讶地又看了林莫南一眼,道:“小友修为有损,对道之一途,却颇有见解,逍遥传人,果然与众不同,老夫都有心与你论一论道了。”   “磨老高看晚辈了,应是您指点晚辈。”林莫南又笑道,想了想,从怀中摸出一张竹叶符,递了过去,“晚辈些许领悟,尽在此符中。”   这枚竹叶符是他路上无聊的时候制成的,道可道,非常道,能说出来的道,往往距离道的真意越遥远,言语的表述是有限的,而道是无限的,只有说不出来的道,才能更深刻地表达出他对道的理解,正所谓可意会而不可言传,所以,他请磨中仙观符。   磨中仙非常高兴,逍遥道的偌大名头,如今知道的人已不多了,自逍遥散人飞升后,世间再无人得悟逍遥道,现在竟然让他遇上一个,尽管有些可惜林莫南走不到长生途的最后,而且以林莫南的修为,领悟的逍遥道也不可能对磨中仙有任何助益,但是能亲眼一观逍遥道意,还是难得的机遇。   毕竟,那是传说中的三千成仙道中的第一道啊。   ☆、84·雨露台中一位矮参王   高兴的结果,就是磨中仙醉了,不是被酒醉的,区区凡酒怎么能醉得了散仙,磨中仙是被竹叶符中的逍遥道意深深吸引,沉醉其中,浑然物外。   许久,他才从中回过神来,道:“小友,此符于老夫有大用……”他在身上摸了半天,连根毛都没有摸出来,不由得老脸一红。   林莫南知情识趣,连忙道:“区区一符,不值什么,磨老喜欢拿去把玩就是了。”   磨中仙要是真拿什么宝物来换,他还不好意思收呢。   “这怎么行,老夫堂堂散仙,岂能白占你的便宜。”   磨中仙突然伸手抓起林莫南,起身就走。一个缩地成寸下来,两人已到了一处药园。   “矮老儿,矮老儿,你出来。”   “混蛋磨老儿,你把我的药炉偷走,还敢来见我。”   伴随着一声愤怒的尖吼而来的,是一只捣药棒,快如闪电地狠狠打向磨中仙的后脑勺。   磨中仙反应非常快,猛地往下一蹲,捣药棒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去。   林莫南立刻退出七八步,站到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这才看到,一个矮小得有如婴儿的小人儿……准确地说,是个小老头儿,胡子一大把比他的身材还长出一寸,此时正窜到磨中仙的背上,拳打脚踢,那捏起来好像还没有之前看到的仙胎的婴儿拳大的小拳头,白白胖胖,肉肉乎乎,看上去毫无力道,却打得磨中仙呼天喊地。   “别打了……别打了……这不是给你送回来了……”   从磨中仙手中抢回药炉,一嗅之下,小老头儿顿时趴在药炉上面号啕大哭。   “我可怜的炉儿,你又被这混蛋给糟蹋了……”   磨中仙一脸尴尬,道:“矮老儿,它又不是你闺女,什么糟蹋不糟蹋……”   “我呸,它不是我闺女,它是我夫人……呜呜呜,夫人啊,你真是命苦,被这混蛋老儿糟蹋了一次又一次……洗都洗不干净……我操,这是玉清那娘们养的‘红玉鸭’的肉香,该死的混蛋老儿,偷吃也不给我留一点……”   林莫南听着这对话,一个没忍不住,笑出了声。   矮老儿顿时哭声一收,猛地跳了起来,身体悬在半空中,大惊失色。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快给我滚出雨露台。”   随着声音,之前差点打到磨中仙的捣药棒,就对准林莫南的方向砸了过来。   林莫南吓了一跳,那捣药棒速度奇快,他纵是有心想避,身体也反应不过,好在磨中仙及时伸手拦了一把。   “林小友是我带来的,矮老儿,我承了他一份人情,你挤一滴药汁出来,代我还了这人情吧。”   “你欠的人情,凭什么我来还。”矮老儿顿时跳脚。   “咱们哥俩儿,谁跟谁呀。”磨中仙挤眉弄眼。   “呸,你是你,我是我,谁跟你‘谁跟谁’。”矮老儿大怒。   “一只腿。”磨中仙从袖管里摸出一只刚才烤的灵禽腿,这是吃剩下的,因为看竹叶符入神,所以没吃完。   “啊呸,本仙是那么好收买的?”   “哎呀呀,别那么小气,大不了回头我把仙胎偷偷抱过来让你取一滴精血入药。”   磨中仙说着,随手把那只灵禽腿扔过来。   “成交。啊呜……”矮老儿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完全弧线,一口咬住了灵禽腿,这姿势,绝对比狗飞扑着凌空咬骨头标准。   林莫南:“……”   当矮老儿以无比肉痛的表情,从中指尖挤出一滴乳白色的汁液时,他才看出这矮老儿的真身。   居然是……一根成了精的万年参王,想到顾奉茶的警告,林莫南哪里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想到连盘龙仙都曾经在这矮参王手中吃过亏,恐怕这矮参王还不是普通的成精参王,多半已经达到半步参仙地步了。   “赶紧给老子滚蛋。”   把参汁装进玉瓶中抛给林莫南,矮参王眼泪汪汪,一副随时都会号啕大哭的表情。   林莫南也识趣,行过一礼,二话不说,走人。一滴万年参王的参汁,换取竹叶符,赚大了,当然是赶紧走人为妙,万一矮参王后悔了,该哭的就是他了。   “磨老儿,你从这小子身上得了什么好处,老实交待,不然我跟你没完。”林莫南一走,矮参王狠狠揪住了磨中仙的衣领。   磨中仙一翻白眼,道:“我能有什么好处,是你的好处,别舍不得你的参汁,给你,不亏。”   把竹叶符甩给矮参王,磨中仙就背着手施施然地走了。   “什么狗屁……咦?”   当林莫南摸回西照门偏殿的时候,周岁礼已经到了尾声,筵席撤掉,玉清宫的仆役们正在给每个来贺的宗门发放回礼。   “师叔,你怎么才回来,刚才有人抱着仙胎出来转了一圈……真是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婴儿,灵气十足,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透明,好像能看进人心里,挠得人心痒痒的,恨不得把他抱起来亲几口……”葛笑笑兴奋道,完全就是一副母性大发的样子,简直恨不得那仙胎是她自己生出来的一样。   林莫南不以为意,既然是仙胎,肯定是从出生起就不凡,将来还不知如何的惊才绝艳,倾倒众生呢,现在才勾一个葛笑笑,简直是小儿科。   对仙胎他不感兴趣,再怎么惊才绝艳,现在也只个小娃娃,离那小子叱咤风云的时候还早呢,反而是玉清宫的回礼,更能吸引林莫南的注意力。   应该不会比万年玉乳的价值低吧,看着贴着大逍遥派名字的锦盒,林莫南伸手打开来。   是一面铜镜,不过巴掌大小,其形状宛如一朵尚未开放的花骨朵,镜面光滑,毫发毕现,背面则嵌着一些细沙状的青色晶石,组成了两个篆字:太虚。   “是一件灵器……太虚?太虚幻镜!”林莫南起先只觉得太虚二字有些耳熟,猛然想起,顿时大笑,“笑笑,你的机缘到了,这件灵器正是你的道器。”   玉清宫行事周到,送的正是大逍遥派目前最需要的东西。当年在落花城的时候,林莫南就已经在考虑为葛笑笑寻找道器,但镜花道太特殊,林莫南的要求又高,所以很难找到合心意的,只能慢慢等机缘了。没想到竟然在仙胎周岁礼上,得到了最适合葛笑笑的道器。   ☆、85·赏罚分明才是好掌门   这太虚幻镜其形如花,事实上,它正是以花为本体,加入数种灵精石炼制的。灵精石只是辅助之物,真正重要的还是花,这种花的名字,正是太虚。   太虚擅幻,幻五识,幻六神,令人难辨真假虚实。但太虚花的幻之力,是随着花瓣绽开的程度而层层递进的,太虚花瓣有五层,花骨朵的状态下,它的幻之力最弱,但也最容易被找到本体,如果五层花瓣全部绽开,就算是真仙临凡,也难以找出它的本体。   玉清宫回赠的这柄太虚幻镜,就是以花骨朵炼制,虽然幻之力最弱,导致这件灵器的等级不高,价值也不如万年,但是难得的是合适二字,太虚花的特性,使它荣升仙盟最难寻找的灵花之一,所以太虚镜的数量在仙盟中也非常少,大逍遥派就是拿着万年,也找不到门路去换这样一件灵器。从稀罕这个角度来说,显然是太虚幻镜更胜一筹,所以玉清宫的这份回礼,对大逍遥派来说,真的是一点也不亏。   “拿去。”   葛无缺听林莫南解释清楚太虚幻镜的作用,二话不说,就把它塞进葛笑笑的手里。   “那我就不客气了。”葛笑笑欢天喜地的接过,她此时镜花道正处于进阶中,正需要这样一件道器来助她一臂之力。   理论上来说,太虚幻镜应该属于整个大逍遥派共有,葛无缺和申不害都该算一份,不过一来太虚幻镜对他们没用,葛无缺已经蕴养出本命金剑,而申不害又得剑诀又立道,早就心满意足; 二来他们也受够了葛笑笑整天伤春悲秋的样子,赶紧让镜花道进阶,恢复本性,他们看了也自在。   林莫南皱了皱眉,虽然葛无缺决定太虚幻境的分配并没有让申不害不满,不过这种直接给的方式还是错了,作为掌门,分配宗门资源的时候,应严格遵循有功则赏、有过必罚的原则,也就是说,太虚幻境虽然非葛笑笑莫属,可也要等她为大逍遥派作出贡献才能给她。现在大逍遥派人少,若将来门人弟子多了,葛无缺这样的做法,必留祸患。   “师叔,我做得不对吗?”葛无缺一看到他皱眉,心里一沉,顿时就意识到什么,只是一时间还有些糊涂,他毕竟也是头一回当掌门,没经验,也没人教过他怎么当掌门。   “回去再说。”林莫南安抚地一笑。   玉清宫发放回礼,仙胎周岁礼也差不多到了尾声,剩下的时间,差不多就是各个宗门的自由活动,玉清宫也不小气,开放了大半的地方任由他们参观游览。   葛无缺不是擅长交际的人,索性就留下葛笑笑和申不害到处转转,他则跟着林莫南先回了盘龙峰的住处。   “师叔,今天是我莽撞了。”   恭恭敬敬地站在林莫南身前,葛无缺垂手肃立,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真的做错了,但一时还没有想得通透,只是隐隐感觉到,自己直接把太虚幻镜交给葛笑笑有些不妥。   林莫南摆摆手,道:“坐下说。”   葛无缺依言坐下,但腰背仍是挺得直直的,垂首听训。   但林莫南并没有教训他的意思,只是笑着问了一句:“假如,今日大逍遥派内人才济济,另有一名弟子领悟镜花道,并且也恰好处于进阶中,这枚太虚幻境,你准备给谁?”   葛无缺呆了一下,道:“自然还是给姐姐。”人有亲疏远近,这是理所当然的。   “若这名弟子为宗门立下大功呢?”   “自然是……”葛无缺的声音蓦然一顿,“师叔,我明白了。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轻率地做出决定,宗门资源的分配,必须是有原则的分配,而不是依从我的喜恶。”   他已经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作为掌门,无论任何事情,他都应该先从宗门的角度去考虑,人有亲疏远近,但是在这之前,还有规矩法度,还有赏罚公正。   林莫南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是掌门,你有权利做任何决定,不管是对的,还是错的。我没有做过掌门,所以我不能教你怎么做一个合格的掌门,我能告诉你的,只有我个人的想法,但我的想法也未必是正确的。这次来贺仙胎周岁礼的宗门众多,你可以多与那些掌门们交流交流,不光是道法上的交流,还有如何管理一个宗门,纵使他们也未必是正确的,但至少也比你这个新任掌门要多些经验。”   顿一顿,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要怕犯错,犯了错才知道什么是对。你还年轻,大逍遥派也才刚起步,所以经得起犯错,哪怕是犯了很大的错,无非也就是退回原点,起步重来。”   “是,我明白。”低头想了想,葛无缺站起来,“山下的龙尾城正好有几个小宗门,师叔,我现在就去跟他们交换名贴。”   “去吧。”   林莫南目前葛无缺离开,年轻的背影虽还显得有些稚嫩,但是步伐却是迈得沉稳,一个懂得反思自省的年轻掌门,应该足够带领一个宗门在仙盟中立足。   抬眼望向天边的云彩,依稀又看到葛欢的笑脸。阿欢,你会满意吧,真是抱歉啊,我能教的,只有这些了,毕竟,我也不知道大逍遥派需要一个什么样的掌门。   兀自出了一会儿神,林莫南才渐渐收回飘远的思绪,从怀中摸出装着万年参汁的玉瓶,想了想,去找顾奉茶。   “你要求见盘龙仙?”顾奉茶惊讶地看着他。   “是。”林莫南从容应道。   万年参汁补气养精,扶阳救逆,是难得的保命延寿之灵药,若是入药,能炼制出数种功效不同的极品丹药,或是生死人肉白骨,或是延年益寿,或是增加修为,但这些功效再好,对林莫南的用处却不大,他现在的身体,是无源之水,是无基之石,换句话说,万年参汁的药效太强,而他却虚不受补,想来想去,灵药再好用不上也跟没有一样,还不如拿它换点实在的东西,盘龙仙既然曾经在矮参王那里吃过亏,就证明他必然有求于矮参王,矮参王身上又有什么东西值得一位散仙相求,除了这万年参汁,他还真想不出别的。   所以,他就想拿万年参汁,从盘龙仙手中换点比较实用的东西,比如代步灵兽、储物袋、灵石等等,最重要的是,一位散仙的庇护,有了这些,离开大逍遥派后,他就可以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地去寻找自己的机缘。   顾奉茶还有些踌躇,他觉得盘龙仙不会有兴趣见一个小宗门的小修士。   林莫南观察他的表情,自然明白这位奉茶童子的心思,不由一笑,道:“我手中有一滴万年参汁,若盘龙仙无意,那我再去他处试试。”   顾奉茶顿时“啊”了一声,跳了起来,道:“你手中有一滴万年参汁?真的假的?”   他知道盘龙仙曾经在矮参王那里吃过亏,自然知道盘龙仙是为什么而去,只是连盘龙仙都求不到矮参王一滴万年参汁,眼前这人凭什么能有?   猜疑地看了林莫南许久,见他一脸的气定神闲,不似哄骗人的样子,顾奉茶这才道:“你等着,我去通报。”   “有劳。”   林莫南整整衣衫,一丝不苟。但他没等到盘龙仙的召见,却先等来了矮参王。   ☆、86·一个贼人散仙号盘龙   小小的身体,趴在那根捣药棒上,速度奇快地从天而降,在林莫南的身前猛然刹住,捣药棒一动不动,矮参王的身体也没有动,但那一把比身体还长几寸的胡子却不受控制地飘了起来,扑在了林莫南的脸上。   随着胡子一起扑来的,是浓郁的参香,香气顺着鼻腔进入身体,顷刻间便化做一股暖流,通体舒泰。   林莫南不紧不慢地扒开脸上那些胡子,或者说,这不是胡子,而是矮参王的参须,仅仅只是参须上逸出的香气,就有如此功效,那一滴参汁,不知又是何等奇效。   “找到你了,小子,这个……还有没有?”矮参王把胡子往脖子后面一甩,急哄哄地凑到林莫南的身前,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竹叶符。   一股更加浓郁的参香扑来,林莫南忍不住退开两步,他体虚,不受补,参香太浓他也承受不住。   “有。”   看到矮参王又要凑过来,林莫南连忙摸出一把竹叶符塞了过去。矮参王的动作停滞,整个心神迅速沉浸到竹叶符里面。   这个时候要是有人伸手抓住矮参王脑门上的那根小辫子的话……林莫南有些好笑,又有些头疼,成了精的万年参王,比之优昙花、紫苏安神兰这样的天材地宝更加珍贵,属天材地宝中的天材地宝,若不是有三仙宫的庇护,恐怕早就让人逮了炼药去。   这样一点防备都没有就在陌生人面前浑然物外,合适吗?真想拿个麻袋把这个小矮子套走啊!   想归想,但林莫南并没有付诸行动,一是因为他做不出这么没下限的事情,二是他没有机会做出这么没下限的事情。   因为,盘龙仙出现了。   盘龙仙人如其名,龙行虎步,极具威严之态,只是他此时的神情动作,却与面容气质截然相反,蹑手蹑脚,宛如贼子。   “嘘!”   靠近的过程中,他还有闲暇竖起一根手指,对着林莫南轻轻嘘了一声。   林莫南没动,也没出声,事实他不能动也不能出声,那一声轻嘘,重如泰山,压在了他的身上,压得他得没有办法动弹,更无法出声。   盘龙仙像贼一样,悄悄靠近矮参王,他的左手拿着一支银针,右手拿着一只玉瓶,针尖对准了矮参王的脖颈,只须轻轻一刺,就会取到一滴万年参汁。   矮参王依旧浑然物外,似乎对盘龙仙的动作没有丝毫察觉,但是他脚下踩着的那根捣药棒猛然窜出,对准盘龙仙的脑门,狠狠砸了下去。   捣药棒的动作不快,但盘龙仙却没能躲开,被捣药棒在脑门上狠狠砸了三下,才苦笑着后退,当他的身体退出矮参王十步之外的距离时,捣药棒重新回到了矮参王的脚下。   然后他看了林莫南一眼。   这一眼,让林莫南的身体顿时一松,压力没有了,他抬手施礼。   “晚辈见过盘龙前辈。”   “免礼。”盘龙仙一点也没有做贼失败的尴尬之色,上上下下打量他几眼,神情恢复了素日的威严,“奉茶来通报的时候,我本不信你有万年参汁,没想到突然就感应到矮老儿的气息……拿来吧。”   林莫南自然知道他要什么,恭敬地送上那一滴万年参汁。   盘龙仙将瓶口放在鼻间嗅了嗅,然后长叹一口气,道:“你要什么?”   “一些游历仙盟的必备之物,以及一份庇护。”林莫南老实不客气的道,前者只是附带,真正重要的是后者,有一位散仙的庇护,就算柳成荫离开了樊城,大逍遥派也依然可以继续崛起,不用担心下一位出任樊城的仙官会跟大逍遥派不对付,更重要的是,那处被封起来的灵矿脉,只要挂上盘龙仙的名义,就可以着手开采了。   “可。”   一个字,代表交易完成。盘龙仙又继续道:“你若能再替我弄到两滴万年参汁,老夫额外再欠你一个人情。”   林莫南看了看矮参王,考虑片刻,才摇头道:“晚辈无能。”   如果他的逍遥道能达到当年逍遥散人的程度,别说是几滴万年参汁,就是割下一把胡须,甚至是切几块肉下来,估计矮参王都肯,但现在,只凭几张竹叶符,实在是不值,能换到一滴万年参汁,都是磨中仙的面子占了大半。   “唉!”   盘龙仙叹了一口气,大概也知道自己有些强人所难,甩甩袖,径自走了。   岂料他前脚刚走,矮参王后脚就从沉醉中醒来。   “小子,还有没有?”   林莫南苦笑道:“前辈,没了。”他身上的竹叶符已经全部都给了矮参王。   “怎么能没有了呢?怎么可以没有?”矮参王急了,站在捣药棒上连连跳脚,“再画,多画点。”   林莫南大愕,忍不住道:“前辈,虽然竹叶符中蕴含逍遥道意,但是粗浅得很,对您这样的高人……有用处?”   万年参王能成了精,可见已经有了自身的道,而且道途已经走出很远,纵使不如这些散仙们,也不会比一般的渡劫修士差,逍遥道虽然有成仙第一道之称,但毕竟他不是逍遥散人,对逍遥道的领悟还处于最粗浅的阶段,指点普通修士可以,但对矮参王这样的,反过来还差不多。   “废话。”矮参王怒瞪他一眼,“没用处老夫找你干什么。”   “能有什么用处?”林莫南好奇了。   “逍遥道洞悉世间至法至道,别告诉老夫说你看不出老夫的真身。”矮参王凑上前来。   林莫南连忙又往后退开一点,苦笑道:“晚辈知道,但这又有什么关联?”矮参王的真身不用看,闻都闻出来了。   “知道还问。”矮参王再次怒瞪眼。   林莫南仍是苦笑,道:“恕晚辈愚钝。”   修炼之人,各行各道,就算领悟的是同一种道,也只能交流而不能互相干涉,他想不出逍遥道意对矮参王能有什么用。   矮参王跳脚骂道:“逍遥道洞悉世间至法至道,你小子揣着明白装糊涂,看不出老夫修的是鲲鹏道吗?”   鲲鹏……道?   林莫南目瞪口呆,盯着矮参王看了又看,还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咳……晚辈眼拙……”   ☆、87·参王擅闯山峰名仙台   鲲鹏道,取“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为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为几千里也”之精髓,这是一条变化之道,从鲲到鹏,变化的不仅是名字与体形,还有本质,鲲为鱼而鹏为鸟,而这鱼与鸟,都是指代,而并非鱼与鸟本身,鱼生于水,水落于地,故而为凡,鸟翔于空,鸣啸九霄,故而为仙,所以鲲鹏道的精髓,是从地到天的变化,是从凡到仙的变化。   但是在三千成仙道中,鲲鹏道的排名并不高,因为此道在妖不在人,天道钟爱于人,故使人天生通灵智,蕴五识,明七情,所以长生途相对容易走一些。   然而不管是鲲还是鹏,无论如何变化,也始终是妖身而非人身,所以这是一条只有妖精才会走的这条成仙道,可先天的限制,令它们极难真正得道,所以妖精修仙,分外艰难,历来能飞升的妖修,少之又少,罕有听闻。甚至连修成散仙的妖精都不多,矮参王修炼万年,也不过是矮参王,而非矮参仙。   修炼鲲鹏道的妖精,有一个显著的特征,那就是身躯巨大,对鲲鹏道领悟得越深,身躯就越巨大,鲲鹏道领悟圆满的妖精,身躯不知其长为几千里。然而这并非优点,而是鲲鹏道最大的缺点,身体越大,修炼之时所需要的灵气就越多,然而仙盟中,哪有那么多的灵气供一个不知身长有几千里的妖修修炼。   矮参王若真的走的是鲲鹏道,林莫南都无法想像,这位参王的本体得小到什么程度,才能直到现在才修炼到只有这么点大。不过话说回来,小也有小的优点,矮参王本体的微小,恰恰弥补了鲲鹏道最大的缺点,因为他再怎么修炼,也不可能身长不知几千里。这么一想,矮参王领悟鲲鹏道,也就不难理解了。   身虽小,而心怀超凡之志,这就是矮参王。   他突然有点明白矮参王为什么那么看重竹叶符,准确地说,是看重逍遥道。逍遥道洞悉世间至法至道,自然也包括鲲鹏道,矮参王的目的,是借助逍遥道的洞悉之力,找到解开鲲鹏道属妖之道的限制的办法。只有破开这层限制,由妖之道迈入人之道,方才飞升有望。   矮参王不需要对逍遥道的更深层次的领悟,因为那会对他的鲲鹏道产生干扰,如果干扰得多了,就会像柳成荫那样,强行被动地领悟逍遥道。矮参王不是柳成荫,连申不害都有走自己的道的认知和决心,矮参王又怎么会没有,他需要的,正是林莫南现在所领悟的逍遥道,粗浅的,但是又具备洞悉之力,即不会干扰他自身的道,又能让他借助其中的洞悉之力,一点点地解析鲲鹏道。   磨中仙显然很清楚矮参王的情况,所以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在打自己的主意,所谓的看在矮老儿的面子上帮一把,根本就不是说矮参王跟昆仑有什么关系,而是要让自己欠矮参王一个人情。   事实上,磨中仙的算盘成功了,在林莫南自己都没有认识到的时候。想到这里,林莫南只有苦笑,终于,在矮参王再次瞪他跳脚之前,补了一句话。   “如果有灵竹竹叶,晚辈可以再画,有多少画多少。”人情债早还早了。   “说话算话。”   矮参王哈哈大笑,伸手把林莫南拉上的捣药棒,转身就狂飙而去。   没过多久,林莫南就后悔自己不该画蛇添足,说那一句“有多少画多少”,因为矮参王直接把他带到了一片竹林。   关键是,这片竹林同时也是一座竹山,整整一座山,上面生长的全是各种各样的灵竹,这座山,甚至比盘龙峰还高。   看着这座竹山,林莫南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两个守山门的道童及时出现,拯救了他。   “仙台峰闲人免入。”道童的声音清脆悦耳,宛如天籁。   “免你个头啊,赶紧通报,老夫要借这里的竹叶用用。”矮参王踮着脚尖,身高还没到道童的腰间,而这道童,也不过才七、八岁的年纪。   道童大概是认得矮参王的,也知道这位参精在三仙宫里地位特殊,身份超然,俊秀的小脸蛋上顿时露出为难之色,道:“少主正在休息,苏姑姑说了,不许任何人打扰。”   “呸,他一个奶娃娃,谁去打扰啊,这仙台峰这么大,山腰上的动静还能传到山顶上去不成,小毛孩子,拿着鸡毛当令箭,赶紧闪远点。”   道童还要说什么,但矮参王脾气上来,哪里理会他,拽着林莫南径直就闯了进去。   少主?奶娃娃?仙台峰?   几个字眼让林莫南有些头晕目眩,整个三仙宫,能被称做少主的奶娃娃,恐怕就一位吧?仙台峰,分明是仙胎所住的山峰啊。   “矮老儿……你干什么?”   一道美丽的身影横空拦在了前方的山道上,那是一个身着白裙的美妇,体态轻盈,散仙之身。   “月下仙……”矮参王直冲冲地飞上前,“老夫借这里的灵竹叶用用,你别挡着。”   “苏姑姑!”   两个道童气喘吁吁地追过来,看到月下仙,连忙行礼,一脸的委屈。   月下仙挥挥手,道:“不怪你们,回去吧。”   两个道童这才欢喜地原路返回,继续守山门去了。   “矮老儿,你这么大咧咧地闯山,惊扰了仙童,仔细玉清仙君剥你的皮。”   看着矮参王横冲直撞的样子,月下仙也是一脸无奈。   矮参王翻了翻眼睛,道:“仙童那娃娃好歹也是仙胎之身,看让你们娇惯成什么样子,行啦行啦,大不了我不往他的寝殿那边去,总行了吧。”   月下仙哭笑不得,道:“仙童是仙胎,天生耳目通灵,六识敏锐,咱们在这里说话,声音稍大些也可能惊醒他。”   矮参王这回更干脆了,直接摘下一片竹叶,往嘴上一贴,意思很明显,老夫不说话,这总行了吧。   月下仙:“……”   矮参王扯着林莫南,再次往山上飞去。月下仙不好再拦,只是淡淡扫了林莫南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警告。   林莫南对她行了半礼,还没来得及表示他绝对不会大声说话惊扰仙胎,就被矮参王拖出了老远。   “苏沫这娘们,当了仙童的乳母就得意起了,管东管西,我呸,算个什么东西,三仙宫哪个地方老夫去不得……”   脱离了月下仙的视线,矮参王就扯掉灵竹叶,骂骂咧咧。   林莫南也不好附和,只好故意问道:“仙童?”   “嗯,玉清仙君俗名姓苏,给自己生的娃娃就起了个苏仙童的名字,娘们就是娘们,瞧她起的这破名字,要多娘有多娘,苏沫那娘们原来是玉清仙君的侍婢,这俩娘们早晚得把仙童那娃娃娇惯坏了……”矮参王没好气地解释,顺带还要再贬低一下玉清仙君和月下仙。   这话林莫南就更不好附和了,只能轻咳一声,道:“太清、上清二位仙君不会让苏公子变成纨绔的。”   如无意外,苏仙童必然会成为三仙宫的继承者,就算玉清仙君溺爱了点,另二位仙君也不会让这种情况出现。   “呸,别提那两个家伙,他们在玉清仙君面前,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要不然明明是近水楼台,怎么会让外人得了手……”矮参王突然一打嘴巴,大概也知道说了不该说的话,后面的声音就咽回了肚子里。   玉清仙君果然另有道侣,林莫南肯定了这个猜测,然后也假装也没听懂,跟着矮参王在竹林里东拐西拐,最后停在了一片紫竹林前。   ☆、88·一个仙胎名唤苏扒皮   “小子,这片紫竹林所生之地,正是仙台峰上风水最佳之处,日升之时,第一缕日精落在此处,月起之时,第一缕月华笼罩其间,得日精月华滋养,所生的竹叶间的纹理,天然蕴含阴阳之道,你试试能否洞悉。”   随着矮参王的话音,便有一片紫竹叶自枝头坠下,飘落在林莫南的身前。   紫竹叶落在掌心中,细细长长,紫是极深的紫,若不细辨,还以为是黑色,但烙印在紫叶间的纹理,却是银白色,细如发丝。纹理天然赋有规则,正是阴阳之道的体现,但却不完整,银纹若隐若现,很多地方都断掉了,纵然是走阴阳道的修士,恐怕也很难从中领悟到完整的阴阳之道。   紫竹叶中确实蕴含阴阳之道,然而却是残缺的阴阳之道。即使是林莫南,也无法补全它,因为他的修为太低,对逍遥道的领悟和运用都还在一个非常粗浅的层次,而阴阳之道,却是天地间最本源的规则之一。   至简,也至深。   他闭上眼,将这片紫竹叶上的纹理深深地印入心间,然后,洞悉,推演。   七日七夜,他未睁眼。   矮参王等得无聊,在竹林里窜来窜去,挖出一大堆竹笋,剥了表皮,卡嚓卡嚓咬着吃。   吃着吃着,他就吃不下了,因为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对面出现一个白胖胖的娃娃,坐在那里,一只手指伸在嘴巴里,望着他叭哒叭哒地留口水。   “你小子怎么来了?”   矮参王跳了起来,左看右看,没看到有其他人出现,才松了一口气。   “快走快走,别一会儿苏沫那娘们找了过来,又非说我惊扰了你。”   这个白胖娃娃,就是苏仙童。尽管还只是个婴孩,但他是仙胎,天生就拥有半仙之体,天赋神通。苏仙童的神通,就是“意至”,凡意识笼罩之处,顷刻可至。小仙胎的意识,天然强大,虽还只是个婴孩,但是已经可以笼罩整座仙台峰。   娃娃还不会说话,只是继续看着矮参王流口水,可爱灵魂的眼睛眨呀眨。   换成别人这样盯着矮参王流口水,矮参王早就一棒子敲上去了,但眼前这个不行,小娃娃个头儿还没他高呢,更重要的是,这娃娃背后的靠山太硬,他要是敢动这娃娃一根指头,回头那俩娘们就敢将他抽筋扒皮扔进药炉里给炼了。   话说回来,他一个万年老妖精,也不能跟个刚满周岁的娃娃较真不是,传出去也太丢人。   “给你给你,拿了赶紧走人。”   一根剥好的竹笋被塞进了苏仙童的怀里。   娃娃抱着玉笋,眼睛眨呀眨,还是看着矮参王流口水。   “喂,你小子别太过分!”矮参王气得跳脚,声调度了八度。   苏仙童灵动的眼睛里,瞬间开始积聚水雾。   “喂喂喂,别哭啊,老夫又没碰你半根指头……”眼看着苏仙童的眼泪就要滚出眼眶,矮参王慌了手脚,咬牙切齿,心疼万分地掐下一根胡须。   “给你,给你……”   胡须在离开身体的瞬间,就变成了一根指头粗细的参须,通体晶莹如玉,洁白胜雪,散出诱人的参香。   苏仙童把参须紧紧抱在怀里,他现在是左手抱竹笋,右手抱参须,可是灵动水润的眼睛,仍是盯在矮参王的身上,准确地说,是头顶,继续流口水。   “你……”矮参王指着他,气得全身发颤,“你这个苏扒皮,比你娘那个娘们还狠……”   苏仙童瘪了瘪嘴,一副又要哭的样子。   “给你给你,拿了赶紧给老夫滚蛋,不然老夫就跟你拼了。”   矮参王哭丧着脸,从头发里抠出一粒红色的、圆滚滚的参籽。   “咯咯……”   拿到参籽,苏仙童白胖粉嫩的面容上,绽开了笑容,笑出了声,但是他的眼睛依然盯在矮参王的身上,口水滴哒嘀哒。   矮参王都快哭了,这臭小子才周岁,牙没长,话都不会说,就已经展现出天高三尺的气象,这要是再大点还得了,不行了,赶紧跑吧,再待下去,他全身上下非得被扒个精光。   想到这里,矮参王二话不说,扭身走人,转眼就无影无踪,完全把林莫南给忘到九霄云外了。   苏仙童咂咂嘴巴,看着矮参王离开的方向,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然后低头看看竹笋,又看看参须,想了想,觉得参须闻着比较香,于是一口啃了上去。   “哇……”   牙都还没长的小娃娃,哪里啃得动参须,反而被硌得嘴巴疼,这下子真的掉起了金豆子。   这一声哭,声音并不大,然而仙台峰却猛地抖动了一下,立刻惊醒了林莫南。   怎么有个白嫩漂亮的娃娃?   呆了一下,林莫南蓦然反应过来,仙台峰上,周岁大小的奶娃娃,应该只有一个,仙胎苏仙童。   这娃娃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   左右张望一下,没看到半个人影,林莫南顿时觉得头大起来,看着哇哇大哭的娃娃,就这样不管的好像不大好。   “喂……娃娃?”   “仙胎?”   “苏公子?”   “苏仙童……仙童……童童……小童……小童童……”   换了几种叫法,发现苏仙童对“小童童”这个称呼有反应,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将苏仙童抱起来,揉了揉脑门儿。   “小童童,别哭。”   苏仙童白嫩可爱的脸上还挂着眼泪,被林莫南揉了脑门后,突然就咯咯笑起来,还把竹笋和参须往前推。   “给我的?”林莫南失笑,虽然是仙胎,但是看起来,跟普通小娃娃也没什么区别。看着苏仙童含着水雾的眼睛,他心中微微一颤,似高原冰雪将化春水。   真是可爱漂亮的娃娃。   “我先给你拿着……咦,这参须……”   这时才发现参须上的参香极其熟悉,光是闻着就有使人精神一振的感觉,分明是矮参王身上的。   一想到磨中仙曾经说过要把仙胎偷偷抱出来让矮参王取血炼药,林莫南顿时就觉得背心汗涔涔的。   该不是……苏仙童真是被偷抱出来的,矮参王呢?取完血溜了?   一时间林莫南真不知是气是笑,自己这是被留下顶缸,还是压根儿就被忘了啊?   看到林莫南的注意力都在参须上,苏仙童不高兴了,“呀呀”两声,试图要抢回他的注意力,只是林莫南此时正在想自己是放下仙胎赶紧溜呢,还是把仙胎送回去,哪里有闲心注意苏仙童。   “咿……呀!”   仙童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一声咿呀后,整个仙台峰上空瞬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89·娃娃黏人月下仙愠恼   “小童童?”   月下仙的声音立刻自峰顶传出来,这位不称职的乳娘这才发现,本该在寝殿中睡觉的娃娃不见了。   不到半息,这位散仙就出现在林莫南的身前,一脸怒容,如果不是苏仙童正被他抱在怀中,只怕她释出的威压直接就将他重伤了。   林莫南一脸苦笑,连忙解释道:“前辈,晚辈也是刚刚看到苏公子……”   “小童童,到姑姑这边来。”   压根就没理会林莫南,强忍怒气,唯恐惊着苏仙童,月下仙露出笑脸,双手伸向他。   “咿呀呀……”苏仙童反手勾住林莫南的脖子,后脑勺对着月下仙,摆明是不愿意让月下仙抱。   月下仙一怔,大怒道:“你是怎么哄小童童的?”竟然连她都不让抱了。   林莫南一脸无辜之色。他是有几年带孩子的经验,但真心没有哄苏仙童呀。   月下仙伸出手,掌心中不知何时多出一只博浪鼓,轻轻一晃,发出咚咚之声,富有某种奇异的韵律,令人迷醉。   苏仙童听到鼓声,心中喜欢,忍不住转过头来,眼巴巴地看着晃动的博浪鼓,伸出手一抓一抓地想要拿。   林莫南也不由为之迷醉,但很快就清醒过来,逍遥道明如镜,万事万物留影不留痕,纵使迷醉,也不过是一时。   这位月下仙修的是音律之道吧,与仙音宫的林秋婉同出一辙,但境界却高明得多。   月下仙见他清醒得这么快,不由得惊诧地又看了他一眼,但此时她也无心理会,只专心看着苏仙童,柔声道:“小童童,喜欢吗?喜欢就到姑姑这边来,让姑姑抱你……”   苏仙童果断地回头,再次抱紧林莫南的脖子,这次连后脑勺也不给了,撅起屁股对着月下仙。   “你究竟对小童童做了什么?”   月下仙简直不敢相信,连以往最有用的一招都不管用了。   林莫南更无辜了,轻咳一声,道:“前辈,晚辈什么也没有做。”说着,他上前几步,意欲将怀中的仙胎交给月下仙,拐带三仙宫少主的罪名他可承担不起。   “哇哇哇……”   他这里才略略松手,苏仙童就哭声震天,整个仙台峰再次晃动起来,比方才还要猛烈数倍。   月下仙脸都绿了,道:“小童童天生半仙之体,仙气冲天,一旦外泄,整个万仙山都会被震动,这座仙台峰正为了镇压他的半仙之体而存在,他一哭,仙气随泪水外泄,仙台峰就镇压不住了,你……快哄他……”   林莫南闻言一呆,连忙抱紧苏仙童,一只手在他的脑门上又揉了揉,道:“小童童……不哭……我陪你玩……让你骑大马好不好?”   哭声顿时小了些,但还未绝止。   林莫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把这娃娃往脖颈间一放,带着他绕着竹林狂奔乱跑一通,风声呼耳,没多会儿他就累成了狗,苏仙童却乐呵了,抓着他的头发,嘴里咿咿呀呀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仙台峰的震动终于停止了。   月下仙表情怪异地看着这一大一小,她算是看出来了,林莫南真没做什么,而是苏仙童不知为什么,似乎特别黏他。   “你……跟我来。”   话音未落,也不管林莫南应不应,她一摆手,已是牵引着这一大一小瞬间回到了仙台峰峰顶的朝阳宫。   此时已是黄昏,夕阳斜斜地照在飞檐上,金红一片。两株高大的梧桐树上,正是鸾凤还巢时,动人清鸣此起彼伏,如闻天簌。   “苏姑姑……刚才怎么了?”   “是不是少主哭了?”   “少主找回来了吗?”   一群作侍婢打扮的少女纷纷迎出来,围着月下仙七嘴八舌,竟然没人注意到跟在后面的林莫南,直到苏仙童突然咯咯一声,少女们才蓦然闭嘴。   “啊啊啊……你你你是谁?为什么抱着少主,快放下。”   “就是,少主金娇玉贵,怎么能让一个粗鲁臭男人碰触。”   “放下放下放下!”   林莫南:“……”   月下仙沉下脸,道:“都干什么,退开。”开玩笑,现在让身后这个男人放下苏仙童,仙台峰又得晃成筛子了。   少女们顿时一骇,不敢作声,作鸟兽散。   朝阳宫后有一处被竹林掩映的建筑,雕梁画栋精美秀丽自不用说,门前挂着“清凉殿”的匾额,显然这就是苏仙童的寝殿。   回到熟悉的环境,苏仙童显得开心极了,终于松开了抱着林莫南脖子的手,咿咿呀呀地往前爬行。   月下仙一挥手,立刻有两个少女侍婢跟上去照应。   林莫南有种烫手山芋终于扔开的轻松感,正欲拱手告辞,却听月下仙突然问道:“遇上小童童时,你在干什么?”   “晚辈正在参悟阴阳之道。”林莫南从怀中摸出那片紫竹叶,参悟未完成就被惊醒,这枚紫竹叶上的纹理,他只补全了一角,还称不上是符。   就在月下仙接过紫竹叶的一瞬间,他突然有所领悟。苏仙童为什么对他特别亲近?其实这位仙胎亲近的不是他,而是逍遥道意。   逍遥道,为三千成仙道第一道,它的道意,理所当然是最接近天道法则的,仙胎为半仙之体,可以说是天道的宠儿,他对逍遥道意有感应再正常不过了。不过仙胎还小,这种亲近不过是出自本能,并非自主意识。   月下仙很快就从紫竹叶中探明了这个道理,眼中的疑惑与戒备之色才渐渐消去。   “原来是逍遥道传人,怪不得矮老儿对你另眼相待。”   “多有打扰,晚辈就先告辞了。”林莫南准备脚底抹油,他怕月下仙会强行留下他,毕竟逍遥道意让仙胎本能的亲近,自然对仙胎的成长有好处,但他可不想被留下来带孩子。   好在月下仙似乎也没这个意思,摆摆手,道:“以后少跟矮老儿混在一处,那家伙得罪的人不少,别人惹不起他,不定就拿你作伐子寻事。芍奴,送客。”   林莫南挺意外,这位月下仙面色严肃,气质清冷,看着就像个非常高傲的女修,不想心肠还不错,竟然提醒他。   芍奴是先前围上前来的少女中的一个,闻声而入,林莫南收敛思绪,对着月下仙再行一礼,便跟着少女离开。   待离开了仙台峰数里远,他才感觉到胸前硌得慌,伸手在怀中一摸,竹笋,参须,哦,是忘了还给苏仙童了,再一摸,咦,怎么还多了一粒参籽。   林莫南摸摸鼻子,都是好东西啊,不过贪一个娃娃的东西,他还做不出来,虽然以苏仙童的身份,绝对不会少了这些。   ☆、90·他不需要我又何必给   又回到仙台峰,还是那两个守山童子。只不过林莫南不是唯一的来访者,有人在他之前来到了仙台峰。   是位女修,眼熟,定晴一看,峨眉郑袖,一身紫裙,人比花娇。   “请通传一声,峨眉郑袖,求见月下仙。”   林莫南站住了脚,他不想跟峨眉的弟子再有任何牵扯,尤其是面对郑袖那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莫名就想发笑。于是转身离开,决定改日再来。   但郑袖已经看见了他,先皱眉,而后诧异,道:“你怎么在这里?”   林莫南想了想,道:“路过,不打扰,你继续。”   语罢又想离开,郑袖身影一晃,拦住了他。   “你刚从仙台峰下来。”   是肯定的语气,因为郑袖已经从那两个守山童子的眼中看出,他们见过林莫南。   不等林莫南回应,她又继续肯定道:“你与仙台峰中人相识。”   仙台峰为仙胎所居之地,闲杂人等岂能轻易上山。   “林道友,郑袖冒昧,请相助。”   三句话后,郑袖敛襟为礼,姿态放得极低极低。   林莫南怔住,尽管他与郑袖没有交往过,但也看得出,这是一个极骄傲、冷清的女修。   “郑仙子,林某如今修为低微,只怕不能为仙子效力。”   尽管惊讶,尽管郑袖把姿态放得这么低必有原由,但林莫南没兴趣知道,更不想掺和,拒绝得干脆利落。   “大师兄为了替你求得优昙花,甘堵地缝眼百年,日日受灵气剐身之痛。玉清仙君与夜叉老祖交情莫逆,只有她能替大师兄求情。我来此求见月下仙,是欲请她代为向玉清仙君陈情。只是峨眉与月下仙素无交情,你若与仙台峰中人相识,就助我一臂之力,让我见月下仙一面。”   说到这里,郑袖顿了一顿,又道:“此事因你而起,对大师兄,你就真的如此无情吗?林莫南,你于心何忍?”   如果不是对月下仙肯接见她的事情半点把握也没有,她绝不会向林莫南低头求助。   怪不得这次仙胎周岁礼,叶知秋未至,感情在忘情川内堵地缝眼呢。   林莫南莫名又想笑,想笑就笑吧,于是脸上真的流露出几分笑意,道:“郑仙子此言大谬,叶公子行事,非出我意,与我何干?他自行其事,我又为何要于心不忍?”   叶知秋行事,肯定就没有问过他的意思,他为什么要为叶知秋的决定而承担责任。非亲非故,非友非敌,叶知秋与他何干,堂堂归真境的修士,做出的决定他自己没有能力承担吗,竟需要他人为之奔走?   郑袖怒气勃发,但在仙台峰下,不好发作,忍不住质问道:“就算大师兄行事是他自己的决定,可明知他日日都要受剐身之苦,难道你连恻隐之心也没有?”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林莫南微微一笑,“但只施与需要之人。叶公子去堵地缝眼,出乎于心,而付诸于行,非受他人所逼,郑仙子,你费煞苦心想为他求情,可曾想过,他需要吗?”   郑袖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半晌方道:“他是我的师兄,我怎忍心看他日日身受剐身之苦,他需要也罢,不需要也罢,我总要一尽心力,成与不成,全在天意。可是,说到底,大师兄也是为了你,你纵不领情,难道心中一丝感动也没有?”   “他需要吗?”林莫南仍是这一句反问,叶知秋要的不是他的感动,而是他的感情,他的感情是助叶知秋得道的桥梁。   只是,叶知秋需要,他就得给吗?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叶知秋已占尽世间好事,还是不要那么贪得无厌为好,否则,逍遥道与忘情道对撞,胜负难定,最大的可能却是两败俱伤。   “他不需要,你就不给?”郑袖觉得眼前这个人,冷情得过分。大师兄为什么会看中他?她觉得茫然。   “他需要的,我都给不了,他不需要的,我又何必给。”林莫南理所当然的答道。   “你配不上大师兄。”郑袖无言以对,只能愤怒地发泄情绪。   “言之有理。”林莫南大大方方的承认,配与不配是相对的,他配不上叶知秋,反过来,叶知秋也配不上他,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郑袖彻底无言。   于是林莫南再度拱手告辞,他不打扰郑袖为叶知秋尽一分心力。   这一次,郑袖没再拦他,不仅是因为她被林莫南堵得无言,也是因为,从仙台峰上飞下一道玉符,里面,是月下仙的答复,很简单的两个字:不见。   月下仙不见,是因为她现在正忙着哄仙胎。苏仙童爬来爬去,爬到最后突然就瘪起了嘴,不是要哭,而是生气,对着月下仙咿咿呀呀。仙胎生气,仙台峰不晃,但是空中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知道他在生气,可没人知道他为什么生气,月下仙只好哄着骗着,忙得不可开交,哪有工夫见郑袖。   郑袖失望之极,低头想了想,不肯放弃,向着林莫南离开的方向追去。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她都不会放弃。   林莫南走得慢,以郑袖的修为,不消片刻就能追上他,但她一直追出数座山头,却始终不见林莫南的身影,这位女修茫然了,难道追错方向了?   不是郑袖追错方向,而是林莫南没走出多远,就让突然冒出来的磨中仙给截走了,以磨中仙之能,一个缩地成寸,就把人带到了雨露台,哪里是郑袖区区一个归真境能追上的。   却原来是矮参王跑掉之后,才想起自己落了个人在仙台峰,想回来,又恐再被苏仙童敲诈,只能求到磨中仙头上。磨中仙人还没到仙台峰,就看到林莫南自个儿出来了,自然是直接将人带走,向矮参王邀功去了。   “竹笋,参须,还有我的参籽,怎么全在你身上?”   矮参王鼻子灵,林莫南脚下还没站稳,他就已经闻到了味儿,一时间目瞠口呆。   林莫南有些好笑,大致把经过说了一遍,矮参王转身就抱着磨中仙的脑袋号啕大哭。   “可恶可恶可恶……为什么老夫被敲诈,最后全便宜了这小子……”   “少把鼻涕往老夫的头发上抹……”磨中仙一脸嫌恶地把矮参王拍飞。   矮参王怒气冲冲地飞回来,道:“老夫被敲诈,心里不痛快,不恶心你恶心谁。还有,老夫的鼻涕也是参汁,肯抹一点给你你就偷笑吧。”   “啊呸,谁稀罕!”   俩老头儿斗嘴,林莫南在旁边含笑听着,顺便感叹一句,这二位感情真好。   矮参王不依不饶,想着自己这回出血出大了,不能白出,逼着磨中仙把仙胎偷抱出来让他取血炼丹。   磨中仙冲他翻白眼儿,道:“你都见到仙胎了,当时为什么不取血?”   矮参王大怒,道:“他一哭,仙台峰就晃,苏沫那娘们儿瞬间就至,看到我取仙胎的血,还不得追杀我一万年啊。”   更重要的是,还有位更难惹的玉清仙君呢,同时被两个娘们儿追杀,光是想像,矮参王就觉得腿软。   所以想偷取仙胎的血,得先把他抱出仙台峰,还得哄得他不哭才行。   “我也不想被追杀啊。”磨中仙愁眉苦脸。   矮参王冷笑着瞥他,道:“你怕什么,大不了卖身给苏沫那娘们儿。”   月下仙对磨中仙那点心思,万仙山无人不知。   “别人是见色忘友,你是见血卖友。”磨中仙吹胡子瞪眼睛,转身就走,顺手还捎带上了林莫南。   “别人为朋友两肋插刀,你连卖个身都不肯,算哪门子朋友……老夫要跟你绝交!”   矮老儿跳脚大骂时,磨中仙已经拽着林莫南走远了。   ☆、91·玉佩灵石灵器加灵兽   “多谢前辈!”   林莫南向磨中仙道谢。   磨中仙不拘礼法,行事却周到,直接把林莫南送到了盘龙峰。不过他道谢,并非为此事,而是为磨中仙把他从雨露台拽出来,要不然,他估计还得被矮参王逼着去画竹叶符。   磨中仙摆摆手,道:“区区小事,不值一提。”又道,“矮老儿任性起来没有分寸,仙台峰那女人可不是好惹的,仙胎是她的眼珠子,你能不去还是不要去了,矮老儿要是再来逼你,你不要理会就行,那家伙就是嘴巴凶而已,不会强迫你的。”   “是,晚辈有数。”林莫南微微欠身,再次感谢磨中仙的关爱。   “行,老夫走了,再待片刻,盘龙老儿就得来赶人……”   磨中仙又摆摆手,话音还没落下,人已不见了。听他这话的意思,显然跟盘龙仙有些不对付。   风中遥遥又传来一句:“有闲可来磨中峰做客,往西过七百零九峰便是。”   磨中仙热情好客,林莫南想答应一声,但考虑到自己的声音传不了那么远,也就作罢。   回到落脚处,一个人影也没有,年轻掌门到处拜访各宗各派,正在努力学习如何当好一个合格的掌门,葛笑笑和申不害正在做万仙山日夜游,错非此次仙胎周岁礼,凭他们的修为与身份,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再入万仙山,当然得玩个够本。   至于那一虎两狐,在万仙山这样灵气浓郁的地方,早玩疯了,钻洞穿山,呼朋引伴,引得一群野生翻山兽整日跟着它们仨在那些没有人烟的山间呼啸来呼啸去,颇有一副要占山为王的架势。   才刚坐定,柳成荫来了,没别的事,就是送来了一匹卖相不错的代步灵兽和一只储物袋,储物袋里,除了满满当当的灵石之外,还有一枚盘龙玉佩和一把龙纹竹伞。   这就是盘龙仙用来交换万年参汁的东西。灵兽灵石自然是游历仙盟备必之物,盘龙玉佩代表盘龙仙的身份,见玉佩如见盘龙仙本人,足以给大逍遥派提供庇护,仙盟之内,敢不卖盘龙仙面子的人恐怕不多,当然,矮参王那样的除外。   至于龙纹竹伞,却是一件攻防兼备的灵器,难得的是,它对使用者的修为没有太高的要求,以林莫南现在的修为,也能驱使,只不过难以完全发挥它的威力,不过却还有补救之法,伞柄上有一处凹陷,是用来嵌入灵石的,修为不够灵石凑,只要有足够的灵石,这件龙纹竹伞足以让林莫南平安游历于仙盟内绝大多数地方。   “这个……盘龙仙厚爱,林某铭记在心,还请柳仙官代为转达林某的谢意。”   龙纹竹伞的出现,大出林莫南意料之外。万年参汁是珍贵,但盘龙仙的庇护足以抵得,灵兽灵石不过是附带的赠品,盘龙仙完全没必要再添这一件灵器。   柳成荫知他疑惑,笑着解释道:“林道友,这件灵器,是师尊感谢你对柳某的指点之恩。”   修炼之人重视传承,林莫南的提点,让柳成荫在道途上大迈一步,不止是恩惠于柳成荫本人,也让盘龙仙多了一位正式弟子,正式弟子与记名弟子最大的区别,就是前者代表传承,而后者仅是跑腿办事的。   搞明白这一点,林莫南不再客气,爽快地收下了龙纹竹伞,又和柳成荫闲聊了一会儿,得知柳成荫果然将要离开樊城,前往三河郡出任传送使一职。传送阵费用高昂,等闲修士负担不起,但能用得起传送阵的修士,必然不差灵石,随手一个打赏,恐怕比柳成荫在樊城半年的油水还多。虽然传送使手中没有管理一方的权柄,可绝对是个肥得流油的差事。财侣法地,修炼四大外力,财字居首。   于是又是好一通恭喜,让柳成荫喜笑颜开,连连承诺,只要是林莫南来用传送阵,他在权限之内做主,费用八折。   林莫南顿时啼笑皆非,这个承诺有跟没有一样。他已经不是浩然剑宗的大师兄,这辈子也不会舍得灵石去用传送阵。   送走了欢天喜地的柳成荫,林莫南开始打点行囊,储物袋里装满了灵石,可是游历仙盟,只有灵石不行,取出一部分,到山下的龙尾城内,购了一些灵谷、灵茶、灵泉,还有一些食金丸,想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的好事,从来是没有的,不给代步灵兽吃饱了,哪天心情不爽把他从背上甩下来,那滋味绝对不好受。   最后,他还想买一把剑,本命金剑毁了,可他还是剑修,往日用不上,也没灵石,所以一直是空手,现在嘛,剑不用多好,只要能用就行。   空手而归。   没办法,眼界高,有好处,也有坏处,眼界高了,眼皮子就不会浅,但反过来,眼皮子不浅,普通货色就看不入眼。   用林莫南的话来说,这等货色,有不如无。什么“剑不用多好,能用就行”的想法,就跟放屁一样,放过了就没了。   想了想,他去找郑袖,峨眉家大业大,总收藏着几把好剑吧。   有了代步灵兽,上哪儿去都方便。盘龙仙慷慨大方,送的代步灵兽也不是普通货色,二品灵兽踏云九色鹿,品阶是不高,不过话说回来,品阶高了林莫南也养不起。说它不普通,指的是外形,身形高大,体形健美,身呈九色绚烂如花,四足洁白有如踏云,尤其是头上一对鹿角,威武雄壮,气势轩昂。   两个字,养眼。四个字,非常养眼。   骑在踏云九色鹿的背上,一路穿山越岭,鹿蹄间生出层层洁白云气,笼罩于身,有如仙人骑鹿自天而来,这回头率不用说,只有拉风二字可形容。唯一让林莫南不满意的地方,就是踏云九色鹿跑起来没有翻山兽稳当。不过小小缺陷不足为道,鹿蹄间生出的洁白云气,天然有洁净保暖之效,既阻风尘,又使周身温润如春,足以弥补那些许颠簸之缺。   郑袖对林莫南的到来相当惊讶,她没有矮参王那么神通广大,追丢了人,一时间也打听不到林莫南的暂住地,只得先返回了峨眉所居的白头峰,白头峰的白头仙,出身峨眉,峨眉弟子来到万仙山,自然要来拜见前辈,加上白头仙也有心要照顾宗门弟子,自然安排他们上山暂住。   不过白头仙属太清宫门下,跟玉清仙君不熟,而且他对玉清仙君深怀忌惮之心,那女人可是个活扒皮,所谓的雁过拔毛绝不是夸张。郑袖要尽心力,可白头仙不愿意去求玉清仙君那女人,怕被那女人抓住机会抽筋扒骨,敲骨吸髓,索性就由郑袖自便,只想着玉清仙君对小辈总不好意思敲诈得太过分吧。为防万一,他还是指点郑袖先去求见月下仙,月下仙肯帮忙,这事就成了大半。   林莫南不知其中的曲折,但他一看郑袖的脸色,就知道她在仙台峰刹羽而归,于是心中欢喜,道:“郑仙子,林某正欲前往仙台峰,却迷了方向,不知可否请仙子指引方向?”   这话太假,玉清宫辖属之地盘龙峰,距离太清宫白头峰何其远也,要是迷路就能从盘龙峰迷到白头峰,练红尘那个路痴也得甘拜下风。   郑袖又不是傻子,傻子也修炼不到她这个地步,峨眉弟子众多,她仅居叶知秋之下,也是天之骄女,只沉吟片刻,就明白了林莫南的意思,懒得兜圈子,索性开门见问道:“你要什么?”   “一把剑。”林莫南突然有些喜欢起这位女修,因为她够直白。   郑袖想也没想,道:“钟秀,天问,越人,横天,你自己挑。”   ☆、92·别哭别哭莫南遭童戏   如果是普通的剑,林莫南不会专程来找她,既然来了,自然要的是一柄称心如意剑,。峨眉也不是剑修宗门,但这不代表峨眉没有剑修,峨眉的紫青剑道,是典型的外剑路子,同时也是仙盟最有名的双修剑道之一,所以峨眉的剑道,基本上修的都是外剑,既然修的是外剑,就少不了收藏灵剑。   峨眉的收藏中,有十把灵剑,未必是藏剑中最好的十把,但却是最出名的十把,每一把都曾经有过一段辉煌的岁月。钟秀,天问,越人,横天,就是这十把灵剑中的四把,排位居第七至第十,至于前六,郑袖还没有资格说送人就送人,换成叶知秋来还差不多。她只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给予选择。   十把灵剑,林莫南都曾经观赏过,思索片刻,笑道:“昔日五眉真人驾临东海畔,恰逢巨浪滔天,真人一剑荡平风浪,自此东海畔千年不曾有覆船之危,想先辈英姿,不知何等风流,林某只惜生得太晚,无缘一会。”   郑袖面无表情,道:“三日内,越人必至。”   五眉真人是峨眉先辈,所执之剑,名曰越人。此剑未开刃,取大巧不工之意,又怀一股慈悲心,再加上五眉真人当年救下东海畔无数生灵之功德蕴养,方使此剑得列十大灵剑之一。   剑本凶器,然而越人从未见血,身蕴功德,是难得的一把功德灵剑,据说,拥有此剑者,能得天道眷顾。不过据说也只是据说,五眉真人之后,峨眉历代拥有越人的弟子也没见谁被天道眷顾过,一把不能见血的凶器,还算凶器吗?所以,这把剑已经数百年不曾有主了。   但林莫南选择此剑,看中的就是就是这个据说,虽不知真假,但空穴不来风,来风必有因,他游历仙盟是为了寻找机缘,重继长生途,天道眷顾之说再怎么虚无缥缈,有总比没有好。   郑袖自然不会知道林莫南的想法,答应得痛快。反正,越人在峨眉,也束了数百年高阁了。与其放在那里藏灰,不如拿来换林莫南的相助。   “那就有劳郑仙子引路了。”林莫南心满意足,也不担心郑袖反悔。公平交易,你情我愿,大家各取所需,反倒更好。   郑袖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把时间拖到三日后,倒是稍稍有些改观,也不多言,唤出自己的代步灵兽,与林莫南一前一后,往仙台峰而去。   一路上,她少不得要打听,林莫南跟仙台峰的哪位有交情,若是仆修道童之类的,恐怕就帮不上她什么忙了。   林莫南自然不会告诉她,其实他跟仙台峰的任何人都没有交情,不过他既然敢来跟郑袖做交易,自然是有办法让她见到月下仙,不说其他,竹笋、参须和参籽还在他怀里揣着呢,到时候把这三样东西交给郑袖,让她打着“送回仙胎之物”的借口,见到月下仙妥妥的没问题。   不过来到仙台峰下,还没等林莫南将竹笋参须参籽交给郑袖,怀里就突然多了个白胖奶娃娃。   郑袖一脸呆滞地看着他。仙胎周岁礼,她见过仙胎。难道林莫南是跟这位三仙宫少主有交情?这里面的差距……也太大了。   林莫南这时已经顾不上郑袖的想法了,因为苏仙童这小子正在扯他的头发,小娃娃没多大力气,但这小子是仙胎,仙胎总比凡人婴孩的力气要大多了。   “疼疼疼……快松手……”   苏仙童很听话,马上就松手了,没等林莫南喘过一口气,这小娃娃就瘪了嘴,眼里水雾弥漫。   “别哭……我说你别哭……”林莫南又焦头烂额了,这小子一哭,仙台峰又得晃了。   “哇……”   林莫南一掌捂在脸上,只希望月下仙千万别以是他欺负苏仙童了。但下一刻,他又放下手,疑惑地看了看仙台峰。   没晃?   对,仙台峰没晃。呆了呆,再看向苏仙童,这小子哪里在哭,正冲他笑呢,眉眼都弯成了月牙儿状,说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他竟然被一个刚满周岁的小娃娃给耍了。   林莫南好气又好笑,有心想教训几句,但被这小娃娃一双清澈透亮宛如直入人心的眼睛看着,便只觉欢畅,心如春水,暖若春阳,又哪里教训得起来。   “你呀……这么小,就这么调皮,再大得还得了。”   用力在小娃娃的脑门上揉了几下,直把脑袋揉成鸡窝,瞧着有点惨兮兮的,林莫南自己也看乐了,才松开手,又给他整理了一下,又变回一个整齐漂亮干净的白胖奶娃娃。   旁边,两个守山童子已经看呆了。   “两位小哥……”   林莫南正想请他们通传一声,守山童子已经自动让开道。愣了一下,林莫南明白过来,感情是让他赶紧把苏仙童送回朝阳宫,于是也不再客气,回头招呼郑袖一声,便往山上走去。   郑袖茫然地跟了一路,到半山腰上才蓦然回神,惊道:“你你你……怎么跟仙胎如此亲密?”   周岁礼上,她见到的苏仙童,认生得很,除了玉清仙君和月下仙,谁也不让碰,连太清、上清二位仙君都碰不得。   “林某养过三个孩子。”林莫南回首一笑,话中微有玩笑之意,“大概是熟能生巧。”   郑袖:“……”鬼才信。   “咿咿呀呀……”苏仙童不乐意了,发出声音拽回林莫南的注意力。   “嗯?往这边走吗?”   大概真的是熟能生巧,苏仙童的咿呀之声,林莫南居然听懂了。前面是条岔路,左右两条山径,小娃娃让他走右边。   那就走右边呗,仙台峰上,天大地上,苏仙童最大,让他老人家……让他小人儿不高兴了,林莫南也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一扯踏云九色鹿的鹿角,转向,往右。   只行出十余丈远,白裙美妇从天而降,美丽的面庞上一脸无奈之色。   “小童童,这边是禁地,外人不能入。”   “咿呀……”苏仙童挥着小手,对她嘟嘴。   “拜见月下仙。”   林莫南和郑袖齐齐跳下代步灵兽,上前见礼。   “跟我来。”   月下仙一挥袖,一股柔力托着二人,转瞬已置身朝阳宫内。   ☆、93·并非机缘毅然拒挽留   没把林莫南带到右边那条路的终点,苏仙童有些不高兴,舞着小拳头呀呀两声表示抗议,被林莫南随手在他脑袋上又揉了几下,那点不高兴立刻就变成了咯咯笑声,小娃娃抱紧他的脖子,脸蛋贴上去蹭啊蹭,越蹭越开心。   侍奉在两侧的少女们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自家少主什么时候肯对人这样亲近了?好像玉清仙君来的时候,他也爱理不理的。   “咳……”似乎觉得这些侍婢们大惊小怪的样子有些丢脸,月下仙轻咳一声,神色不悦。   少女们赶紧肃手垂目,作静穆状。   “你又来做什么?”月下仙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林莫南的身上。   林莫南摸出竹笋、参须、参籽,一一摆开,道:“前日来时,晚辈替苏公子拿着这些,走时忘了,今日特地前来归还。”   月下仙扫了一眼,下巴一招,示意一名侍婢将这些东西取走。   “咿呀!”   侍婢走上前,才刚伸出手,苏仙童就急了,松开抱着林莫南脖子的手,探着身子,左手抱参须,右手抱竹笋,还有一粒参籽拿不到,急得他咿呀大叫。侍婢也机灵,赶紧就将参籽送到了他的面前,苏仙童双手不空,干脆就啊呜一口,把参籽含在了嘴里。   月下仙皱眉,平日琼浆玉液、龙肝凤髓地养着,没少过小童童好东西吃啊,怎么这几样寻常东西,让他这么馋?   她才想着要用几句好听的话挽回苏仙童在外人面前的形象,却忽见苏仙童把竹笋和参须都塞到了林莫南的怀里,然后小脸一抬,肉嘟嘟的小嘴贴在了林莫南的唇上。   “啊……”   一个沉不住气的侍婢惊呼出声。   月下仙绿了脸。   郑袖及剩下的侍婢们呆若木鸡。   林莫南也呆了一下,拎着这小娃娃的脖子,把他放到旁边的椅子里,伸手在唇边一抹,吐出一粒参籽来。一时也是哭笑不得,这小娃娃居然直接把参籽喂进他的嘴里了。   就算是送给他吃,也用不着连口水一起喂给他吧,不过……林莫南下意识地咂了一下嘴,仙胎的口水,有种说不出的香甜,如百花之露,如万果之汁,落入喉中,化做一股暖流,隐隐约约似能滋养他受损的神魂,竟令他精神一振,生出久违的轻松之感。   看到他的动作,月下仙的脸色更绿了,甚至隐隐开始发青。   “既然小童童把这些东西送给你,你就拿回去。芍奴,送客。”   连点场面话都没有,干净利落地直接下了逐客令。   林莫南也识趣,今儿个自己便宜占大了,更看得出月下仙很不高兴,于是也很干脆,道:“那晚辈就不叨扰了。”   他这里要转身走人,郑袖急了,她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开口,若就这样走了,岂不是白来一趟,连忙上前一步,道:“前辈,晚辈峨眉郑袖,有不情之请,还望前辈……”   “既然是不情之请,就不用说了,好走,不送。”月下仙此时心情极差,哪有心思听一个小辈的请求。   郑袖顿时不知所措,下意识地看向林莫南。   林莫南却是艾莫能助,他只承诺带她见到月下仙,可没承诺其他,何况他在月下仙面前也没那份面子。   不过苏仙童显然还不想让林莫南离开,瞅见他转身,嘴巴立刻又瘪了起来,眼中水雾迅速聚集。   “咿呀呀……”   感觉到脚下一晃,林莫南连忙回头,一看眼泪汪汪的小娃娃,顿时就迈不开脚了。   月下仙则是无奈地抚额,心中又是愠恼又是发愁,感觉好像一个把柄被人捏在手里一样。   “既然小童童舍不得你……就留下陪他!”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她嘴里挤出来。   苏仙童立刻就笑眯了眼,这哭笑自如的本事,看得林莫南都有想将这小子抓过来狠抽一顿屁股的冲动。仙胎了不起啊,后台硬了不起啊,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有这么不讲理的吗?   没错,小娃娃就是可以这么不讲理,因为他是仙胎,因为他靠山硬,因为他可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好吧,占了小娃娃的便宜,陪他玩一会儿就一会儿,反正自己也挺喜欢这小娃娃的。   林莫南把苏仙童往脖子上一架,骑大马去也。   “呀……咯咯咯……咿……呀……咯咯……”   听着苏仙童欢喜的笑声,月下仙的脸色又渐渐转好,算了,虽然小娃娃黏一个外人胜过黏她,让她有些不是滋味,但只要他高兴就好。   她心情一好,也就有闲心听听郑袖的“不情之请”了。   林莫南带着苏仙童满山转了一大圈,追鸟逐兽,顺手还摘了一些竹叶,当然,都没有紫竹叶那么高级,只是普通的灵竹叶,他一边陪苏仙童玩耍,一边就将这些灵竹叶制成了竹叶符。林莫南制符的时候,苏仙童就安静下来,趴在他的腿上盯着竹叶看,看了一会儿,脑袋就耷拉下去,吐着泡泡睡着了。   把苏仙童送回朝阳宫的时候,郑袖已经离去,林莫南顿时觉得自己就是一块抹布,被人用过就甩了,不过转念一想,虽是同来,何必同去,何况他跟郑袖本也不是同路人。   “小友,朝阳宫尚缺伴当一人,你可有意留下?”   命人将睡着的苏仙童送回寝殿,月下仙盯着林莫南看了片刻,才开口问道。   伴当与乳母一样,都是仙胎孩提时期的教养之人,以林莫南的身份和修为,自然是没有资格当苏仙童的伴当,如果不是苏仙童黏着他,而且逍遥道对仙胎的成长也有益处,月下仙根本就不会考虑他。   这样问的时候,其实月下仙已经有了决定,根本就没想过林莫南会拒绝。   但林莫南却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了。   “晚辈无意。”   做仙胎的伴当,自然好处无限,别的不说,光是苏仙童嘴里漏下点东西,就够林莫南受用无限了,看看吧,他才见了苏仙童两次,怀里就多了一根紫竹竹笋,一根万年参须,一粒万年参籽,若留下陪伴仙胎成长,将来有的是好东西,指不定连那株紫苏兰心果他都有机会求到。   但是,这些都不是他的机缘,包括那株有安神之效的紫苏兰心果。他要的是再续长生的机缘,而这份机缘,三仙宫里没有,紫苏兰心果也不过只是能让他的神魂稳固下来,但已经受损的地方,却不能恢复。   玉清仙君也不是葛欢,他愿意为葛欢留在大逍遥派照顾姐弟俩,但却不会为了玉清仙君留在仙台峰照顾仙胎。所以,他拒绝了。   料不到他会拒绝,月下仙又一次变了脸色。   “送客。”   真是不识好歹。   “这些,送与苏公子做玩耍。晚辈告辞。”   林莫南将刚制成的竹叶符留下,然后拱拱手离开。苏仙童黏他,是因为仙胎对逍遥道本能亲近,所以他留下还是不留下都无关紧要,有这些蕴含了逍遥道意的竹叶符就够了,这也算是他拿了竹笋、参须和参籽的回报。   ☆、94·坐井观天可窥天一角   再回到盘龙峰的时候,已是夜幕深沉。   葛无缺在练剑,他现在白日里到处拜访宗门,练剑的时间就只能放在夜里,心无旁骛,并未察觉林莫南已走到身前。   林莫南站在旁边看了片刻,微微点头。这几日葛无缺到处跑,并不是白费工夫,与人交流,也算一种历练,他的剑诀中,多了几分圆润,剑招之间的衔接越发流畅。   葛笑笑和申不害还没有回来,这二人一个机灵聪慧,一个油滑老道,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   三只毛团也不在,这会儿不知道在哪处山坳里猫着,想必是非常快活的。   夜空里,一轮新月正好。   风微凉。   值此良辰佳夜,宜别离。   将盘龙玉佩挂在树梢头,带上葛欢的灵位,跨上踏云九色鹿的背,林莫南头也不回,离去。   葛无缺直到黎明之前才发现那枚玉佩,将盘龙玉佩取到手中,一抹信息窜入脑海中,他怔了怔,猛然向外冲去,冲出十余丈,戛然止步。   师叔走了,不告而别。   师叔说,不要去找他。   师叔还说,今日别去,此生缘尽,再相逢,一笑即可。   师叔最后说,好好干。   性情坚毅的年轻掌门眼睛微微发胀,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感觉充满了心间,他知道,这种感觉就叫做伤别离。   他想追,但是却深深地了解师叔的脾气,追到又如何,师叔说缘尽,那就是缘尽,追上了,也不过是相视一笑,道一句你还安好。   终究是,回不来了。   “师叔,我会将大逍遥派发扬光大,一定会!”   反手抹了抹眼角,葛无缺现在只庆幸,师叔是悄悄地离开,如果是当面告别,以葛笑笑现在的性情,一定会哭得稀里哗啦。   吾辈修士,一心向道,求的是长生,访的是逍遥,何必儿女情长,长生途不见尽头,大家都在走,终有一日,还会相遇,到那时,彼此一笑,道一句你还安好,此心即安。   林莫南其实并没有走远,这样的良辰佳夜,宜缓缓行,宜静静赏,葛无缺发现盘龙玉佩的时候,他骑着鹿,其实刚刚走出盘龙峰。   两日后,他到了雨露台,也送了矮参王一把竹叶符。   “不是紫竹叶。”矮参王极不满意。   林莫南笑笑,道:“前辈,紫竹叶蕴阴阳之道,晚辈力所不能及。”   紫竹叶是高端货,他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使之成符。   矮参王显然也清楚这一点,并不强求,道:“那枚紫竹叶就给你带着,什么时候使之成符了,什么时候来找老夫,到时候老夫少不了你的好处。”   这种好事,林莫南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当场应了,然后告辞离去。   一日之后,他到了磨中峰。他答应过磨中仙,有暇时到磨中峰来做客,君子一诺千金,他不是君子,但也轻易不失信于人。   磨中峰的外形很奇特,说是峰,其实这座山是平的,又平又圆,如果从空中俯看,完全就是一个石磨的形状,在峰顶的中心位置,还有一个极深的天坑,形如磨眼。   磨中仙的仙殿,就建在磨眼中。   “小友,哈哈哈……来,喝酒。”   磨中仙扔过一坛子酒,还是凡酒,这位散仙对凡酒的喜好,果然是与众不同。   酒到半酣,磨中仙突然问道:“小友,老夫这磨中峰如何?”   林莫南抬头看了看天坑顶上露出的那一方天空,沉吟半响,道:“极妙。”   “哦?妙在何处?”磨中仙大感兴趣。   “坐井观天。”林莫南又沉吟半晌,才想出合适的形容词。   “这不像是好话。”磨中仙佯怒,眼中却有一抹兴味之色。他挑中这磨中峰时,被人嘲笑了很久,就连矮参王都不能理解他的意图。   逍遥道传人,想来会别有见解吧。   “坐井观天,窥天一角。”林莫南又补了一句。   这不是贬义,尽管坐井观天并不是什么好话,但是加上窥天一角,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天是什么,于修士而言,天不是他们头顶这片天空,而是天道,天道深不可测,天道无穷无尽,自这世间有修士诞生以来,无数人都修道,修着他们所领悟的天道,逍遥道,无为道,极情道,忘情道,盘龙道,鲲鹏道,镜花道……凡诸种种,俱是天道在人心的投影,所谓三千成仙道,不过是个概数,从古至今,究竟曾经出现过多少种道,没人说得清,一个修士,穷其一生,能将一种道修到极致,即可飞升。   没有人可以看透天道,既便是逍遥道,身为最接近天道的一种成仙道,它也只能洞悉世间至法至道,而不能成为天道。   只能行走在一条道途中的修士们,谁不是坐井观天,谁能将天道真正看透,能做到窥天一角,能将自身领悟的道修炼到极致,整个仙盟,又曾有几人做到。   磨中仙选择这磨中峰,正是借助它特殊的地形,来帮助自己窥天一角,其用意深远,实在值得人深思。   这一场酒,从黄昏喝到天亮,林莫南兴尽告辞,走时恭恭敬敬向磨中仙行了一记大礼。   坐井观天,窥天一角。喝了一夜的酒,窥了一夜的天,他的心境越发剔透,逍遥道在不知不觉间,又多领悟几分。   虽非论道,胜似论道,这一记大礼,当行。   当夕阳再次降临时,林莫南已至白头峰,见到了郑袖,距离上次在仙台峰分开,不多不少,正好三日。   郑袖倒是守信,林莫南一来,还没开口,她就拿出越人剑,给了他。   三日剑至,自然只可能是她派人通过传送阵回峨眉取来,否则就是散仙亲自出马,也不可能三日内就从从峨眉来回万仙山。林莫南守信,郑袖也不落于人后,交易完成,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林莫南如愿以偿,拿了剑就走,对郑袖当日在仙台峰最后的结果半句没问。气得郑袖脸色发青,心中却真正明白,这个人对大师兄真的是半分情谊也无。既然如此,又何必再让人保护他,她自作主张,将叶知秋派去保护大逍遥派一行人的峨眉弟子给留下了。   对郑袖的决定,林莫南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在意,他路过白头峰下一座小城,又买了几坛子凡酒往储物袋里一塞,这才拍拍踏云九色鹿的脑门,让它撒开四蹄,全力奔跑,往万仙山外奔去。   才堪堪翻过三四座山,两声鹤鸣蓦然响起,林莫南下意识地抬头,只隐约捕捉到两只雪白大鹤拖着云车一晃而过的影子。   ☆、95·一路向东双鹤罩上空   云车似乎是空的,难道是练红尘又走丢了?   这个念头刚从脑中一闪而过,两只仙鹤就又飞回来了。   “又是大逍遥派的坏人。”   “快交出我家练子。”   没等两只仙鹤开口,林莫南就笑吟吟地先说出两句话。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说什么?”两只仙鹤一脸惊奇。   林莫南大笑,不答,只是问道:“练道友又走丢了?这次是什么原因?”   “我们吃了几颗果子,睡了一觉。”   “然后人就不见了。”   好吧,这次连人是怎么走丢的都不知道了。林莫南又细问了几句,才知道仙胎周岁礼后,练红尘就去拜访了一位出自昆仑的散仙前辈,那位散仙一眼就看出练红尘是借外力突破,根基不稳,就留他下来指点了几日,两只仙鹤闲得没事儿干,到处乱窜,偷吃了那位散仙前辈药园中的几颗灵果,谁知吃完就犯了困,醒来时,练红尘已经告辞离去,把两只仙鹤给忘在那里了,至于是无心还是有意,那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说完经过,两只仙鹤就眼巴巴地看着林莫南,大抵是觉得林莫南能帮它们把练红尘再找回来。   林莫南好笑地看着它们,连连摇头,道:“这回帮不了你们。”   连练红尘是往哪个方向走的都不知道,怎么找,就是有昆仑玉,也必须在一定范围内才有用。万仙山这么大,练红尘又是个能跑的,谁知道他现在还在不在万仙山,要是出了万仙山,就更没地儿找去了。   一听这话,两只仙鹤都快哭了,不对,不是快哭了,是真哭了,哭得那叫一个伤心,眼泪珠儿吧嗒吧嗒往下掉,把颈间那一层漂亮的羽毛都打湿了。   林莫南无奈地看着它们,道:“何不请昆仑那位散仙散开意识帮着找?”   这两只仙鹤,说它们脑残还真不错,一根那么粗的大腿摆在那里不去抱,跟没头苍蝇一样乱窜乱找,能找到人才有鬼。   “死老头子不肯。”   “他说我们不该惯着练子,就该让练子一个人出去历练。”   林莫南继续上路,这回他是真的艾莫能助,连昆仑出身的散仙前辈都觉得应该让练红尘一个历练,他一个外人就没必要多事了。   行不出多远,头顶上方传来翅膀扑打的声音,两只仙鹤又跟了过来。   “你们跟着我干什么?”林莫南诧异了。   “你是觊觎我们家练子的大逍遥派坏人。”   “跟着你就能找到练子。”   这是什么逻辑?林莫南哭笑不得。   “我不是大逍遥派的人。”   “胡说,骗人,你明明领悟了逍遥道。”   “就是,我们又不是傻子,这么蹩脚的谎言骗不过我们睿智的头脑。”   “……”   领悟逍遥道的人就一定是大逍遥派的?谁规定的。林莫南很想跟这两只脑残鹤讲一讲道理,但问题是它们太脑残,认准了就是认准了,林莫南多解释了两句,他就多了个外号:大逍遥派的坏人骗子。   又是坏人,又是骗子,林莫南只能摸摸鼻子,认了,不然他的外号里面又得多几个称谓,比如混蛋、流氓什么的。   好在两只脑残鹤认定他是大逍遥派的坏人骗子,所以也不肯靠他太近,反正它们有翅膀,飞得高,干脆就拖着云车飞上高空,遥遥跟着他。那辆云车到了高空,外形就化为一片洁白云彩,将两只仙鹤裹在里面,旁人也看不到它们。   林莫南也乐得眼不见为净,头顶老有朵云彩跟着,还遮阳呢,也挺不错。   林莫南此行是为了寻找机缘,并没有特定的目的地,因此随性而行,也不辨方向,任由座下的踏云九色鹿撒着四蹄,好在这只灵兽品阶虽然不高,但绝对没有路痴的属性,不会跑着跑着就绕起了圈子。   如此一路前行十余日,已是出了万仙山。   “沿溪走。”   林莫南拍拍踏云九色鹿的脑袋,给出了第一个具体的命令。踏云九色鹿就欢快地沿着溪岸奔跑起来。   这条溪出自万仙山,自一处泉眼中涌出,水中蕴含灵气,一路上弯弯绕绕,不知又汇聚了几处水潭,几处瀑布,终于在出山后形成了一条清澈的溪流,只是水中原本蕴含的灵气,却在这一路的蜿蜒中全部滋养了岸边的生灵,消耗得七七八八,出山后只是一条普通的溪流了。   尽管如此,但毕竟是出自万仙山,曾经蕴含过灵气,哪怕是从灵泉化为凡水,它也依然一刻不停地往前奔涌流去,曲曲折折,弯弯绕绕,一路上不知又汇聚了几处河流,滋养了多少岸边的生灵,而它奔流的方向却始终向着东方。   东方有什么?   朝阳与大海。   朝阳是一日之始,大海是众川之归,那是起点,也是归宿,一如长生途,长生途的尽头,是仙人的起点,却是修士的终点。   始与终,归于一。   林莫南一路与溪同行,九色踏云鹿四蹄得得得,曲曲折折,弯弯绕绕,看似漫无目的,然而离那处起点与终点,却是坚定不移地缓缓靠近。   了断了心中的牵挂,抛去了肩上的责任,轻装上路的林莫南,在看到这条溪流的第一眼,就开始沉浸到对道的领悟中。如果他就这样沿着溪流奔涌的方向一路前进,当溪流归于大海时得到归宿时,他也将行于长生途的终点,一脚迈入更高层次的起点。   可惜……天道之下,从不会让人轻易走到长生途的终点,每一个最终飞升的修士,都是磕磕碰碰,不知摔倒多少次,不知被多少艰难所阻拦,只有凭着大毅力、大机缘、大勇气以及大修为,最终才能破石开路,走到那既是起点也是终点之处。   林莫南与溪流为伴的时间,只持续了短短五日,当一处河流的流水与溪流汇聚时,他也从对道的领悟中惊醒过来,再也难以为继。   没错,就是难以为继。   溪流既浅又窄,以它的水量,想要奔流到海,只怕没流出多远,溪水就被岸边的生灵以及底下的河床吸尽了,想要奔流到海,它就必须不停地让更多的水源注入到自己的体内,从溪变成河,从河变成江,滔滔江流,奔流不息,东归入海。   这是一处山间泉眼的归宿之路,也是成道之路。天下万法,各有其妙,然而穷其根本,却与这条溪流一样。   所以,林莫南的路走不下去了,他要去寻找一条能为自己注入力量的水源,否则,长生途上,无以为继,唯有枯竭。   离开了溪流,任由踏云九色鹿漫无目的的前行,他沉下心来,静静地想着要如何去寻那处水源。   长生途难行,所以借助外力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财侣法地,就是古往今来的修士们总结出来的四大外力。   财,他就不考虑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现在他就是一个标准的散修,虽然得了盘龙仙的馈赠,并不算穷,但他只懂花,不会赚,在逍遥派时,靠出售竹叶符,也不过勉强够让姐弟俩修炼而已。发大财,想也不用想,不是那块料。   侣,葛欢死后,他褪白着黑,此生再也不会与人双修,这条捷径就算废了。   地,洞天福地无处寻,寻得到的都是有主的,作罢。   唯有法,大有可为,领悟了逍遥道,林莫南完全可以为自己量身订制各种修炼法诀。   于是,第一个跳入他脑海中的,就是养生经。   ☆、96·世易时移沧海变桑田   养生经可以修炼出一丝后天元阳,凭借着这一丝后天元阳,他的身体渐渐恢复到普通人的水准,但这已经是养生经的极限,想要获得新的水源,就必须让养生经更进一步,直接修炼出先天元阳是不可能的,但是量变可以引起质变,后天元阳的数量足够,将之纯化提炼,未必不能得到一丝先天元阳。有了先天元阳,他的身体就再也不是无源之水,无基之石。   只是,要让养生经更进一步,很难。   这个难,并非难在他对逍遥道的领悟不够,而是难在助力不够。助力是什么?日初升时,紫气东来,那蕴藏在紫气中的一缕日精就是助力。又或者是灵焰凤尾兰内那天然蕴藏的一点凤凰真火。再或者是深埋地下的地焰灵火。   诸如此类,总之,这世间一切至阳之物,都是修炼养生经的助力。但问题是,这些助力太难得。比如日精,只有在如峨嵋金光顶、仙台紫竹林那样特殊的地方,才能得到,而这样的地方,一言以蔽之,通通可以称为洞天福地。   前面说过了,洞天福地不是没有,问题是寻得到的,都有主,林莫南不可能天天跑到峨眉金光顶或是仙台紫竹林去采集日精,就算他肯辛苦一点,问题是,谁肯让他天天去采集日精,日精这种好东西,谁不需要啊,他一不是峨眉掌教,二不是苏仙童,所以就不做白日梦了。   灵焰凤尾兰倒是易得,虽然限于品级,每一株灵焰凤尾兰内蕴藏的凤凰真火极少,虽说可以质量不足数量弥补,只要有灵石,他可以买下无数,但前面也说过了,林莫南不是赚灵石的那块料,只靠盘龙仙赠送的那一袋灵石,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所以,摆在林莫南面前唯一的选择,或许只有地焰灵火。这地焰灵火,唯在地下千丈的熔岩湖中才可寻得,恰好,林莫南也知道有一个地方,就有这么一处熔岩湖。   恶人山。   葛欢在恶人山挖了几十年的矿,他曾经说过,有人把矿洞挖到了地下千丈,结果灵矿没挖到,挖出了一个熔岩湖,差点没掉进去烧成渣。当时葛欢是把这事当笑话告诉他的,林莫南也没想到,隔了这么久,这个笑话竟然成了他寻找“水源”唯一的方向。   是注定还是巧合,冥冥之中,这个男人总是引导着他。当年,因为葛欢,他没有陷入仇恨的深渊,如今,又因为葛欢,他有了方向。   阿欢,此生何其有幸,能与你相遇。   阿欢,此生何其不幸,又与你天人永隔。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斜阳下,林莫南轻抚心口,抛开惆怅,再次改变方向,目的地,恶人山。   恶人山很远,当年葛欢去那里挖矿,十年才回来一趟,其中倒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花在往返的路上了。林莫南有坐骑,速度倒是比葛欢要快得多,不过他并没有全力赶路,而是不慌不忙,一边修炼,一边前行,有时候遇上什么事,或是看到什么东西,引起了逍遥道的共鸣,他干脆就留在原地,短则三五日,长则二三月,全心悟道,如此,当他抵达离恶人山千里之外时,竟用了差不多四、五年的时间。   恶人山方圆千里都属邪月宫的势力范围,邪月宫是魔门,林莫南身为仙盟修士,自然不会冒冒然就一头撞进去。他先给甄秦发了一道传讯玉符,这玉符,还是当初挂在大虎脖子上的那块,有这块玉符,甄秦能给他传讯,他也能给甄秦传讯。   传讯玉符飞走后,林莫南就先在寿黄城的一间客栈落了脚。他也没指望甄秦会第一时间就给他回复,万一正好碰上甄秦闭关修炼,等三五个月还是短的,三五十年都不算长。   寿黄城是个仙魔混杂的大城,这里仙盟中的修士不少,魔门中的修士也不少,仙魔不同道,一般情况下,两边的修士碰上了,不干上一场几乎不可能。但是在寿黄城,却是例外,仙盟魔门,罕见地维持着一派祥和。   当然,这份祥和,仅止限于寿黄城范围之内,出了寿黄城,修士们就要自求多福了。   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寿黄城的镇内特产的一种灵树——双子同根树。   所谓双子同根,顾名思义,就是一根生两树,这两株树无论是高矮、胖瘦都生得一模一样,甚至连每株树上的叶子,也总有两片是一模一样,俗话说世上绝对没有同样的两片树叶,但是这个规律,在双子同根树上被打破。   但是,一模一样的两株树,属性却截然相反,若是将那两片一样的叶子摘下放在嘴里咀嚼,必然是一苦一甜,置于鼻前轻嗅,必然是一臭一香,放在掌心中轻抚,必然是一凉一温。   若只是这样,这树也不算稀奇,它真正奇异的地方在于,这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一起泡在烧开的灵泉水中,浅饮一盏,则可悟道。   能使修士悟道的树叶,何其珍贵,双子同根树最开始被发现时,仙盟魔门,为了争夺这株树,杀得血流成河,不知多少仙盟魔门的修士,血染此地。   但是彼此争夺了几十年后,仙盟和魔门才发现,这种争夺毫无意义。理由有二:   其一,双子同根树只能生长在这块方圆不足十里的地方,移植到他处,哪怕是洞天福地之内,它也三日内必死。   其二,没有人能同时摘下双子同根树两片相同的树叶,而且每个修士一生中只能采摘一片树叶,第二次再来,指尖一触,树叶就枯萎。若其中一片树叶被仙盟修士摘下,那么另一片树叶,只有魔门修士才能摘取,任何非魔门的修士去摘,同样也是指尖一触,那片树叶即刻枯萎。同样的,魔门修士摘取的树叶,那么与之相同的另一片,也只有仙盟修士才能摘取。   如此一来,再争下去也没有意义,这树又移不走,就算移走了,没有双方修士联手,也无法获得能使人悟道的两片树叶。仙盟与魔门谁也舍不得放弃双子同根树,只能罢手言和,双方坐下来谈判。   谈判的结果,就是双方各自出人出力出物资,以这片方圆不足十里的双子同根树生长的之地为中心,建起了一座城,就是寿黄城。双子同根树生长的这片地方,被称为仙魔林,泡出的茶也被称为仙魔茶,当然,这是仙盟这边的叫法,在魔门那边,则是魔仙林与魔仙茶。   寿黄城内,禁止争斗,仙魔林每个月初一、十五开放一次,供修士入内采摘树叶,当然,仙魔林也不是谁想进去就能进去,想采摘树叶,先交一笔不菲的灵石先,仙盟修士交的灵石,自然归仙盟所有,魔门修士交的灵石,归魔门所有,不交灵石就想闯进去,等待他的下场就是被仙盟魔门两边同时追杀。   修士在进仙魔林之前,可以先去对家找一位修士合作,谈好条件,大家各取所需,要树叶的拿树叶,要灵石的拿灵石,如果双方都想要树叶,也没关系,采摘下树叶,找个山青水秀的好地方,泡一杯茶,大家各饮一半就是。   因为有这个合作的前提在,寿黄城内,自然不允许两边的修士发生争斗,不然一旦打起来,再次引发仙盟魔门之间的血战,还合作个毛呀。   林莫南选择寿黄城落脚,自然也是看中了双子同根树的树叶,任何能辅助悟道的物品,都是他的“水源”。   当年,他从未到过寿黄城,那时的林莫南,看到魔门修士就忍不住想除魔,所以哪怕明知寿黄城有可以辅助修士悟道的仙魔茶,他也不屑一顾,悟道,悟的是自己的道,何需外力相助,更何况还要跟魔孽合作,他更不屑为之。   世易时移,沧海可以变成桑田,人也一样会变,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经历了那些事,他早已明悟,仙与魔的区别,不在于道,而在于人,所以,这一次,他毫不犹豫地走入寿黄城。   ☆、97·仙魔林内采摘仙魔茶   仙魔林以东,是仙盟的地盘,仙魔林以西,是魔门的地盘。牵着踏云九色鹿,林莫南一步踏入了入仙魔林以西。   “仙盟的?”   很快就有魔修拦下了他。   林莫南看了看眼前的魔修,外表很年轻,二十来岁的样子,修为是辟谷,既然没到筑基,那么这个年纪应该就是他的真实年龄。身上穿的是一袭普通的布袍,腰间挂的储物袋也破旧了,可见并非魔门大派的弟子,甚至可能只是个散魔。这个年纪,这种身份,却修炼到辟谷期,足见此人天姿极佳,比葛笑笑也就略差一点而已。   “摘仙魔茶吗?”没有否认,他笑盈盈地反问道。   魔修顿时面上一喜,点头道:“我要魔仙茶。”   他已经在这里等不少天了,却一直没有找到合作对象,虽然采摘树叶,只需要一魔一仙既可,但是双方毕竟是对立的,谁能保证摘下树叶后,对方不会仗着修为高强抢,所以选择合作对象的第一关键,就是要双方修为相当。修为相当,就表示谁也抢不了谁,不对,准确地说,是谁也不敢保证能抢得过对方,既然没有抢得到的把握,那么这个合作的基础就比较安全和牢固了。   来到寿黄城的修士,大都修为都在筑基之上,辟谷修士是很少的,炼气修士更是罕见,因为修为越低,领悟道途的可能就越小,甚至连很多筑基修士都没有明悟自己的道途,何必浪费这唯一的一次摘取机会呢。   所以,当这个魔修一眼看出林莫南也是辟谷修为时,心中乐开了花,赶紧就过来拦人。   “我也要仙魔茶。”   林莫南摸了摸挂在腰间的越人剑,刚到寿黄城就找到了合作对象,他的运气真是不错,不知其中是否有这柄功德灵剑的功劳,天道眷顾之说,虽是虚无缥缈,但总会使人心怀希望。   一拍即合,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多说,总之无非是交灵石,进仙魔林。今日正好是初一,仙魔林开放的日子。   方圆不到十里的一片林子,称不上大,大约生长着数百株双子同根树,每一株树上,又有数千片树叶。   也不知是不是在大逍遥派时,为灵石愁白了不少头发,以至于当林莫南第一眼看到这片树林时,脑中想的不是哪片树叶与自己有缘,而是凭这片树林,仙盟与魔门这么多年得赚了多少灵石。   好吧,这个不是重点,选择哪片树叶摘下才是重点,林莫南很快就收回思绪。   “我喜欢这株树。”   魔修明显是随心所欲的人,看到一株顺眼的双子同根树就不走了。   林莫南毫无意外之色,逍遥道之下,魔修的道清清楚楚,走的是欢喜道。什么是欢喜道?就是我看见,我喜欢,我拥有。   领悟欢喜道的修士,最大的特点就是随心所欲,喜怒随心,善恶随心。听上去似乎很不错,不像是魔道,嘿嘿,那可错了。随心所欲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我所欲,必得到,哪怕不择手段,哪怕天怒人怨。   说到底,欢喜道缺少克制,易走极端,所以,欢喜道是魔道。   “那就这株。”   魔修的眼力还是不错的,这株双子同根树,枝繁叶茂,每一片叶子都青翠欲滴,纹理清晰,几乎都差不多有手掌大小。   “这片。”   魔修一眼自数千片树叶中,选中了最合他眼缘的一片。   林莫南微微一笑,也不与他计较,接过来仔细查看这片树叶的形状、纹理,暗记在心,然后从另一株树干的数千片叶子中,寻找与这片树叶完全相同的那片。   魔修冷笑,林莫南这副从容不迫的样子,让他觉得讨厌,撇撇嘴角,道:“一个时辰够不够?”   这些树叶的形状纹理极为相似,仅有微小的区别,要从数千片树叶中,找出与他采摘下来的那片完全一样的那片,其实极难,这也是魔修抢先摘取树叶的原因,后摘的那个人,注定会辛苦很多。   仙魔是对头,在寿黄城中虽然不能为敌,但不妨碍他为难一下自己的合作者。一个时辰有些短了,按他的估计,如果是对方先摘树叶,那么他恐怕要用两个时辰才能从这数千片树叶中,找出完全一样的那片。   “十息就够了。”   林莫南从容依旧,魔修想为难他,可惜,这位合作者不知道他领悟的是逍遥道,逍遥道洞悉世间至法至道,这些树叶既然有使人悟道之力,叶片中的纹理,自然蕴含至法至道,逍遥道下,要分辨其中的不同太容易了。只是可惜叶片中蕴含的至法至道必须要两片树叶合泡成茶,才能供人领悟,否则,林莫南都不需要合作者,站在树下看也看透了。   十息,准确地说,是九息半,林莫南纵身上树,自最顶部的树枝上,摘下了一片树叶。   魔修愣了一下,随即勃然大怒,气急败坏道:“喂,你看清楚没有,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摘取魔仙茶,摘错了就永远也不能再摘第二次,你……你……”   林莫南没理会他,径自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只茶壶,一袋灵泉,将泉水倒入茶壶中,然后将手中的树叶扔进了茶壶里。   魔修气结,愤愤地将自己摘下的那片树叶也扔进茶壶里,道:“若是不能悟道,你我出城死战。”   “你确定要在这里悟道?”林莫南没理会他的威胁,一手托住壶底,以真元温养壶内的仙魔茶,一边问道。   悟道须静,若半途被人打扰,可就白白浪费这壶仙魔茶了。   魔修再次气结。   在仙魔林内,自然没有适合悟道的地方,但不管是仙盟还是魔门,都不会放弃又一个大赚灵石的机会,两边各自在仙魔林外面建了一座悟道塔,塔当封印重重,在里面悟道,绝不会有人能打扰,想入塔,容易,交一笔灵石就是。   半个时辰后,茶水三沸已过,魔修倒走半壶,小抿半口,眼睛顿时一亮,二话不说飞也似地去了魔门的悟道塔。   林莫南却没有去仙盟的悟道塔,而是托着茶壶,在仙魔林内随意地走着,逍遥道下,每一片树叶都清晰地倒映在他的心中,各种各样的叶纹,如同水面的波纹,荡漾而过,似乎极有规律,蕴含着各种法则,但是细看时,却又只是一些纹理而已。   偶尔会碰上其他前来采摘仙魔茶的修士,他并没有理会,仍是在仙魔林内逛着,看似漫无目的,事实上,半天后,他的足迹已经踏遍仙魔林每一寸土地。最后,他在一株已经枯死的双子同根树下站定。   ☆、98·欲行不轨双目失明光   站定即入定,林莫南没有饮下壶中茶,但道已入心。   日渐西移,这一日已过,他没有出去,也没有人来赶他,仙魔林虽然只有初一十五才开放,但并不管修士进来后要在里面待上几日,毕竟是一生只有一次的机会,有些人比较讲究缘分,要在这数百株双子根树上寻到独属于自己的那片树叶,不是一天两天可能做到的,要是有耐性,在里面待一年半载也没人管,反正,待得再久,也只能摘一片,不怕有人多摘。   林莫南不是唯一留在仙魔林里没有出来的修士,但他却是唯一站在仙魔林里开始悟道的修士。   “道友,那里可不是悟道之地!”   恰有一仙一魔结伴而来,那名仙盟修士立刻高声提醒,同时看了身边的魔修一眼,防备此人故意干扰。   林莫南充耳未闻,他已入定,哪里还知道身外事。   魔修冷笑一声,对那名好心的仙盟修士道:“多事,你们仙盟中人,最是假仁假义。”   仙盟修士也冷笑着反驳道:“你们魔门中人,背后插刀惯了,连点假仁假义都没有。”   “我们从来不做伪君子。”   “伪君子也强过真小人。”   不能动手,嘴上干架,也没多大的意思,很快双方就都闭嘴,各自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仙盟修士想了想,从储物袋里摸出一个阵盘和几十块灵石,手脚麻利的在林莫南的身边布置了一个隐踪阵。   “道友,我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了,祝你好运。”   说到底,他不可能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修士,耽误了自己的悟道之路。隐踪阵能隐藏身形,但这位仙盟修士也不是什么阵道高手,他自制的阵盘,也只能阻一阻结丹修为以下的修士探查,若有大修为者到来,就无能为力了。   “哼。”魔修看在眼里,冷笑出声,果然还是假仁假义之辈,若真是大义凛然,何不在一旁守护。   这样想着,他又眼中精光乱窜,树下那人掌中托壶,若他感应不差,壶中分明还有半壶的魔仙茶,这等天上掉馅饼之事,若视而不见,岂不可惜。   趁着仙盟修士布阵的工夫,他指尖微动,一道传讯玉符隐秘地从袖口飞出。   就在这一仙一魔离开不久,又一个魔修独自而来,口中喃喃自语道:“陈兄玉符中所言之地,应该就在这附近。”   他兜了半个圈子,终于感应到那处隐踪阵,哈哈大笑,道:“找到了。”   语毕,伸手一指,瞬间就破坏了隐踪阵的平衡,只见一阵灵光乱窜,林莫南的身影渐渐显露出来。   “才是辟谷修为……哈,果然手中托着半壶魔仙茶,好好好,这茶归我了……”   魔修再次大笑,上前几步,伸手就向林莫南掌中的茶壶拿去。正在他的指尖堪堪要碰触到茶壶的那一刻,蓦然耳中传来一声龙吟。   “不好!”   魔修面色大变,意识到危险,收手疾退,然而却已迟了一步,龙吟声入耳,震动神魂,挡无可挡,魔修当场喷出一口血来,直到退出十余步,方才堪堪稳住身形。   抬眼看去,却见林莫南头顶上方,一把小伞缓缓旋转,伞骨尖处垂下道道灵光,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内,伞面上,一条拇指粗细、尺许长的小龙,正摇头摆尾,游曳不定。   过了片刻,似乎感应不到危险,小伞又隐没到林莫南的发髻里。   “混蛋陈森,竟然没告诉我此人有灵器护身。”魔修大骂那位传讯给他的魔修,转而又面露凶色,暗暗寻思道:这件伞形灵器能自主防护,一看便知不是凡品,若要谋夺,只怕在这魔仙林内,瞒不过人去,若惹来守林人,他也吃不了兜着走,不如暗暗盯着,待这个辟谷修士离开寿黄城再下手,只是那半壶魔仙茶,怕是不能到手。   这时,魔修开始后悔不该破坏了隐踪阵,万一再有其他魔修过来,只怕他就吞不下这件灵器了。好在阵盘还在,并未受损,他自掏腰包,将灵石放入阵盘,正欲重新启动隐踪阵,眼角处突兀地出现了一抹绿意。   魔修大惊,猛然抬头,才发现这抹绿意,竟是出自旁边那株已然枯死不知多少年的双子同根树。那是一个小小的叶芽,不对,是两个,同时出现在两个树干的根部。   这……怎么可能?   魔修张口结舌,双子同根树是灵树,轻易不会死,一旦枯萎,就绝无再生的可能,这株双子同根树已经枯死不知多少年,根都腐朽殆尽,怎么可能再生叶芽?   难道是这个辟谷修士……魔修下意识地看向林莫南,什么也没有看出来,犹豫片刻,魔修一磨牙根,将指尖咬破,挤出两滴精血,涂抹在眼角。   “以我精血,破虚除妄。”   这是魔修所修炼的一项秘法,唤作破妄魔眼,可使他看出平素肉眼难以察觉、甚至连意识都感应不到的虚妄。   此时再看林莫南,魔修顿时倒抽一口冷气,有一层无法以言语表述的东西围绕在此人的身周,如点点星沙,闪烁不定,待他想再仔细看清楚时,其中有一点星沙蓦然爆出耀目的光芒。   “啊……”   魔修惨呼一声,双手捂眼,踉跄着后退,指缝间,缕缕鲜血渗出。   “我瞎了……那是什么……我怎么瞎了……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啊啊啊……”   惨叫没有惊动林莫南,却引来了附近几对合作采摘仙魔叶的修士。   “李中……出了什么事?”   其中恰正好有先前对吵的那一对修魔修士,那个名叫陈森的魔修立刻扶住了双目渗血的魔修。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那人……那人……”李中惨呼不已,一只手死死抓住陈森的胳膊,“杀了他,替我报仇……啊啊啊……杀了他……”   那名仙盟修士看到这番情景,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怒喝一声,道:“果然是真小人,卑鄙!”   他疾身闪到林莫南的身前,摆出了守护的架势。   陈森冷冷一笑,道:“你们仙盟修士出手伤人在先,这件事,自有守林人评断。”   仙盟修士也冷笑一声,道:“放屁,大家有眼睛都看着,那位道友分明处于悟道中,别人不伤他就是运气,他还能伤得了人,何况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我身后这位道友的修为,比你旁边那个瞎子低了两个境界,这要是还能伤人,你们魔修……哼哼,都是纸糊的吧。”   这话说得另外几个被引来的仙盟修士都笑了。   “道友言之有理。”   同为仙盟中人,当然要互为引援。   “你才放屁,那人……身上有灵器!”李中眼睛虽瞧不见,但也听得出那些人笑声中的嘲讽,气得他几欲发疯,恶念生出,揭破那件灵器,就算今日杀不了那个辟谷修士,他也要此人日后寸步难行。   这话一出口,在场几个魔修眼中同显贪婪之色。灵器不稀罕,但是能在主人入定的情形下,自主伤了修为还要高两个大境界修士的灵器,就相当罕见了。   李中也是恶毒,并不告诉这些人,他不是被灵器所伤,有意误导,自然是恨林莫南入骨,怀壁其罪,一个小辟谷,还能活几天。   “罢了罢了,今日这事,只是误会,大家还是各自去寻魔仙叶,别耽搁了悟道。”陈森哈哈一笑,主动退让。   李中待要再说什么,却听耳边传来陈森细微的声音:“李中,稍安勿躁,若引来守林人,再想打那个家伙的主意,就不容易了。”   李中心念一动,闭口不言。   同样的话,陈森同样以传音之术,与另外几个魔修说了一遍,很快几人就达成协议,先设法联手夺了灵器,至于事后怎么分,大家再商量。   “哈哈,正是,走吧走吧,去寻魔仙叶……”   几个魔修各自对合作对象道。   仙盟修士们也不是傻子,哪里看不出这几个魔修分明是不怀好意,不过他们进仙魔林之前就有协议,半路拆伙损失太大,几人低声商量几句,也只能保证会各自盯好合作者,其他的,就无能为力了。   ☆、99·阴阳入道高义很高义   两日后,林莫南醒来,看着脚下的隐踪阵阵盘,微一沉吟,大致也能猜出是有人好心,但看旁边还散落了一些已经废弃的灵石,显然不是自然消耗,而是被人以外力强行消耗掉灵石中的灵气,自然是还有人不怀好意,他微微一笑,也不深究,弯腰捡起阵盘,连同那半壶已经冷却的仙魔茶,一起放入储物袋中。   身后,两片小小的叶芽,欣欣向荣。   林莫南的体内,也有两片小小的叶芽,欣欣向荣,只是这两片叶芽,并不是绿色,而是一黑一白。   仙魔茶名不虚传,尽管林莫南并没有饮用,但是他有逍遥道,逍遥道洞悉世间至法至道,不需要将茶水饮用,只在泡茶时,仔细观摩两片树叶上叶纹的变化,已足以使他看清其中蕴含的一些天道法则。   只是看清容易,悟通却难,他漫步于仙魔林,正是在追寻着那一缕似有若无的明光,直到来到这株枯死的双子同根树下,他终于抓住了那一缕明悟之光。   树死根腐身不倒,这是一种不甘,是一种控诉,也是一种抗争。   林莫南也不甘,不甘永绝长生,不甘在短短几百年后,如这株树一样,寿元耗尽,人死灯灭。   他不想如这株树一样,就只能于绝境中寻找一缕生机。   人与树,在这一瞬间产生共鸣。   心湖中,倒映出他先前所见的每一片树叶,那些叶纹像水面荡漾的波澜,一层一层地泛开。   弯下腰,掬起一捧水,手指没有合拢,水从指缝间又飞快地流逝。但终究,有一些水渗入了肌肤里。   树根得水滋养,可生枝抽芽,然而要长成参天之木,却还须有光。二者缺一不可。   他突然想起了那枚紫竹叶,那些残缺不全的竹叶纹理,一起倒映在心间,闪闪发光,金色的是,是日精之光,银色的是月华之光。   伸出手,两道光芒投入到掌心中,混在一处,纯净而温暖。   水与光,前者寒凉柔和,是为阴,后者温暖浓烈,是为阳,这就是阴阳法则,二者合一,生机无限。   林莫南由此看到了养生经的进阶方向,与这株枯死的双子同根树相比,养生经的情况要好得多,至少,它是一粒种子,虽然还未发芽抽枝,但是却蕴含着生机。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它种下,浇上水,洒下光。   也许是在悟道的过程中,一些法则无意间泄漏出来,被这株枯死的双子同根树吸纳,也许是这株树本来就没有彻底死绝,在枯萎的树干内,还藏着一粒沉眠的种子。   他为养生经浇水洒光,也同时为这粒沉眠的种子浇上了水,洒下了光。这是意外,也是他的福缘,种子自沉眠中苏醒,生出了两片表面一模一样然而内在却截然相反的叶芽,有意无意,再次印证了阴阳之道。那一黑一白两片叶芽,黑者即阴,白者即阳,当有朝一日,两片叶芽长成两株参天之木时,养生经也臻至大成,成为一道注入溪流的丰沛水源。   通过观摩叶芽的生长,林莫南获得启发,终于成功地将阴阳法则融入了养生经内。只是他并不知道,恰在此时,一个魔修以破妄魔眼观察,恰被自他心中泄漏的那些法则反击,因此而瞎了双眼。   其实树下悟道他并非有意,只是他不是通过仙魔茶悟道,而是自行领悟,那好不容易才抓到的灵光,稍纵即逝,哪里容他先跑去悟道塔再慢慢领悟。哪怕明知这么做不妥当,也无可奈何了。   若是林莫南知道了当时的情形,只怕更会觉得自己鸿运当头。越人剑不见血,功德加身,天道眷顾,也许并非虚言。   走出仙魔林,身侧突然传来一声:“道友请留步。”   林莫南驻足,转身看去,却见一个年轻的道袍修士正冲他走来,稍加感应一下,他就笑了,施礼道:“道友高义,林某谢过了。”   道袍修士一愣,道:“你知道了?”   林莫南从储物袋中取出阵盘递过去,道:“阵盘之内留有道友的气息。”顿一顿,又道,“在下散修林莫南,未请教道友高姓大名。”   道袍修士哈哈一笑,道:“我的名字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何须再问。”   林莫南一愣,正疑惑时,道袍修士主动揭开谜底。   “在下高义。”   “哈……”林莫南这才明白,不由失笑,“高义,果然高义。”   “林道友,你可知身处危境之中。”高义正色道。   林莫南淡然一笑,道:“可是有人盯上林某了?”高义这是等在仙魔林外特地提醒他。   高义诧异道:“道友既然知晓,为何毫不担忧?”   “林某剑下,斩过魔孽无数,何惧区区几个屑小。”林莫南不以为意道。   修为高时,面对魔孽,他剑不容情,修为低时,面对主动来犯的魔孽,他依然剑不容情。只有道心不足的人,才会因自身境遇的改变而忐忑不安,才会患得患失,才会担忧害怕。走自己的路,由他人窥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山高可以慢慢爬,水深可以缓缓过,纵是绝境,也不放弃,何况是几个不怀好意的魔孽,不来是他们走运,来了也不过是一剑斩之,至于结果,并不重要,无非是你死我活,各安天命。   高义却是呆了一下,上上下下看了林莫南许久,不能言语。他才是筑基修为,都不敢说斩过魔孽无数,眼前这个小小的辟谷修士,居然也敢大言不惭。   “林道友你这是……别开玩笑了,盯上你的魔修,光是高某所知,就有七、八人,其中至少三位结丹修士……我知道你身上有件灵器,足以防身,只是你修为低微,难以发挥全力,何况对方人多势众,修为又远胜于你……再者,暗箭难防……”   高义还真有些苦口婆心的姿态,在他眼里,林莫南多半是个初次出门历练的大宗弟子,说是散修,谁信呢,不说身怀一件绝非凡品的灵器,光是这一身泰然自若的气度,就绝不是散修可以拥有。   “总之……林道友你短时间内,最好不要离开寿黄城,即使要出城,也要多加小心。”   “这是自然。”林莫南立刻应道,“道友提醒于我,也要防备那些魔孽记恨,小心为上。”   “无妨,我师门中有长辈在此。林道友,高某还要去悟道塔,就此告辞。”高义哈哈一笑,他敢来提醒林莫南,不仅是为尽到仙盟同道的责任,也是因为背后有靠山,否则只怕也要衡量再三,再怎么高义,也不能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把自己折进去。   ☆、100·仙魔茶为饵突围而出   “承天宗……”   目送高义远去,林莫南喃喃自语,记下了高义道袍上的宗门标识,想着以后若有机会,可以往承天宗一行,高义此人,值得结交。只是这承天宗不知在何方,名字倒是挺大气的,不过仙盟里,越是不入流的宗门,起的名字就越大气,大抵都有种牛皮吹破天的架势,反而是像蜀山、昆仑、峨眉这样的宗门,以山为名,不惊不奇,不显山,不露水,反而渊远流长。罢了,以后慢慢打听就是。   灵兽不能入仙魔林,所以林莫南把踏云九色鹿寄养在一间客栈里,此时去领了回来,就在寿黄城的东街上溜达,转了一整天,挑中了一间出租的小院,小院内设有聚灵阵,外墙上还有一个效果不错的防护阵,租金自然比普通的房子要贵上十倍,不过林莫南此时正需要一处适宜修炼之所,以方便修炼阴阳养生经。   以阴阳之道融入养生经内,自然就是阴阳养生经。   寻找房子的时候,林莫南隐隐约约感应到有人在跟踪,只是哂然一笑,并不理会,只要他还身在寿黄城内,那几个魔修也就只有干瞪眼的份儿,所以根本就无须理会。   修炼不知岁月长,一晃又是四、五年,林莫南终于收到了甄秦的回讯。   “不要乱跑,我派人来接你。”   玉符内,灰衣青年的表情显然不怎么愉悦,大有被添了麻烦的意味。   不过林莫南是不会在意的,从认识开始,甄秦从来就没有给过他好脸色,如果真的对他笑容满   面,他反而要有多远跑多远。   差不多半个月后,甄秦派来的人终于到了,是个眉清目秀的红衣少年,不过一身修为,已是混元境。所以,这是个实际年龄至少也在二百岁以上的“少年”。当然,不到二百岁的混元修士,也不是没有,林莫南当年破入混元境时,只有一百九十多岁,不过这样的天才修士,毕竟是少数。   “你跟三师兄是什么关系?”少年到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质问。   林莫南笑了笑,答道:“朋友的道侣。”   一句话,迅速瓦解了少年的不善之意。   “走吧。”   红衣少年显然不喜欢说废话,转身就上了飞舟。林莫南微微一笑,并不介意他的冷淡,跟着上了飞舟。   才出玄黄城不远,飞舟突然一震,然后不受控制的往下坠去。   “怎么回事?”红衣少年一阵手忙脚乱,指尖连连打出法诀,好不容易才控制住飞舟稳稳落地。   “是谁,敢拦我宋素生的飞舟。”   飞舟一落地,红衣少年就愤怒地道。   林莫南轻咳一声,道:“大概是冲着我来的。”   这几年潜心修炼,他差点忘了,还有几个魔修觊觎他身上的灵器,或许还得加上那半壶悟道茶,唔……也许不止几个,这几年里,除了修炼阴阳养生经,他还时不时到仙魔林里走一走,逛一逛,托逍遥道的福,那些仙魔叶总能带他一些或深或浅的领悟,当然,灵器与那半壶仙魔茶就落入了更多的人的眼,不止是魔修,甚至也有仙盟修士在暗暗打他的主意。   只是他之前一直没有离开寿黄城,那些人也不敢轻举妄动,现在离开,自然瞒不过有心人的眼。   低头看了一眼挂在胸口的昆仑玉,没有闪烁。两只仙鹤哪里是待得住的脾气,早在他还沿着溪流走的时候,就时不时飞出去玩,怕回头找不到他,鹤小仙把它的那块昆仑玉挂在了他的脖子上。这几年他在寿黄城内修炼,两只仙鹤差不多隔两个月就飞出去玩一次,往往玩足小半年才回来。昆仑玉没有反应,证明两只仙鹤这会儿不知在哪儿玩疯了。   算了,本来就没指望过它们什么,不添麻烦就很好了。   “你?”红衣少年宋素生看了一眼飞舟外面,顿时龇牙咧嘴,“妈的,几十号人……暗中还隐藏了几个厉害的……”   能被混元修士说厉害的,至少也是混元修士,林莫南苦笑了一下,他本以为来接他的人是甄秦,自然半点不在意,可没想到甄秦没来,这回可真有些麻烦了。   “宋道友,还是先想办法溜吧。”这是最中肯的建议。   宋素生又是一阵龇牙咧嘴,没好气道:“飞舟的浮空阵纹被破坏,疾速阵纹也受到损坏,现在一不能飞,二跑不快,怎么溜?”   林莫南从储物袋里取出半壶仙魔茶,唔,其实现在只有八分之一壶了,堪堪小半盏的量,这几年里,他喝了一些。   “他妈的……”宋素生一看就知道那些人为什么冲着林莫南来了,气急败坏道,“这魔仙茶你不一次喝光,留在身上干什么?喝的量越少,悟道成功的机率越低你不知道吗?”   林莫南尴尬一笑,他不想告诉宋素生,他有逍遥道,洞悉世间至法至道,根本就不需要仙魔茶的辅助,就能悟道,被他喝掉的那些,是在仙魔林里逛累的时候,品茗放松的。   拿出几个装固本培元丹的瓶子,丹药倒出来,将仙魔茶倒进去,这点茶水自然倒不满这几个瓶子,所以他又添了点普通的灵泉水,盖上瓶塞,稍稍感应一下,很好,每个瓶子里有一缕若有似无的仙魔茶气息。   “诸位,这几瓶仙魔茶,权做买路钱,请接收!”   林莫南将瓶子扔出了飞舟。瓶子只有几只,但拦路的修士却有几十个,怎么够分。有人怀疑瓶子里装的是假仙魔茶,但仙魔茶特有的气息,却如暗夜中的萤火,当有人第一个纵身去抢时,剩下的人,就都忍不住了。   这一抢,原本密不透风的包围圈,瞬间就出现了缺口。   “走!”   林莫南翻身骑上踏云九色鹿,宋素生翻了翻白眼,也跃上踏云九色鹿的背,两人一骑,向着包围圈的缺口冲去。   踏云九色鹿速度奇快,短短一息间,就已经冲到了缺口的边缘。   “给我留下!”   藏在暗中的人出手了,三道气息强大的术法对着二人当头笼来。   “哼!”   宋素生重重一哼,伸手一拍储物袋,取了一把扇子。   “去!”   扇子冲天而起,与那三道术法冲撞到一起,只一瞬间,扇骨就承受不了压力,根根迸裂。一件不错的灵器,转眼就毁掉了。不过也将那三道术法稍稍抵挡了片刻。   这片刻,足够踏云九色鹿跑出很远。   “混蛋,竟然还追过来了。”   感应到身后紧追不舍的三道气息,宋素生抹去嘴角边渗出的血丝,表情愤怒。那三道术法的主人修为与他相当,他以一敌三,拼着毁了一件灵器,虽然挡住了术法片刻,但自身也受到反震之力的伤害,伤了脏腑。   双手结印,蓦然往半空中打出印诀,一弯银灰色的新月,与正绽放炽光的太阳争辉。   “邪月宫?”   瞬间有人惊呼,犹豫片刻,这一犹豫,踏云九色鹿就又去远了,感觉追上的希望已经不大,而且这里又是邪月宫的势力范围,时间拖得久了,待邪月宫中人看到刚才的邪月印记赶过来,只怕要吃不了兜着走,于是三道紧追不舍的气息,消失了两道,而剩下的一道气息,宋素生感应了一下,冷笑一声,道:“仙盟中人,也敢在魔门地界横行,真是不怕死呀。”   林莫南好笑,当年他也曾潜入魔门,杀了不少魔孽,只不过他都是确认对方有过恶行,才下的杀手,而身后这个,恐怕纯粹就是想杀人了,十有八九,这位是意外发现那些魔修聚集,觉得有可能会钓到一条大鱼,这位大概还不乐意杀普通的魔修,所以一直没有动手,宋素生不亮出邪月宫的印记还好,这一亮出,反倒成了别人眼里的大鱼,这位果断就出手了。   “道友,前路不通,暂请留步。”   宋素生解决了魔修,剩下这个仙盟修士,自然不好意思再劳烦于他,林莫南侧身,一指点出。   这一指,蕴藏的真元并不浑厚,但半空中,却出现了一把剑,厚重无比,势如沉山,向那个仙盟修士压去。   “剑心如镜。”   一声惊呼,那个仙盟修士显然被震慑了一下,下意识地闪躲,等他察觉半空中的这把剑,空有其形,却并不具备实际威力时,才知上当,再想追时,早已经失去了踏云九色鹿的踪影。   “看不出你的剑道境界这么高明。”宋素生松了一口气,又咳出点血沫,他也不在意,随手从储物袋里取出一颗丹药吞了,然后气息明显平顺许多,后面的话就又不怎么中听起来,“空有境界,修为低得惨不忍睹,银样蜡枪头,好看不中用。”   “关键时刻,管用就行。”林莫南从容道。   宋素生顿时被堵住了一口气,然后破口骂道:“你是白痴啊,就算魔仙茶少了点,扔了也是暴殄天物,你不要,给我啊,对了,我的那件玉骨扇,你要赔我。”   “好。”林莫南很痛快。   宋素生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却听林莫南继续道:“可否先赊欠着,待日后偿还?”   就知道是这样……宋素生又翻起了白眼,三师兄在玉符中说这个家伙欠了他三万灵石,一定要保他平安,不然那三万灵石就泡汤了,不用想也知道是个穷鬼。   ☆、101·一路顺风直抵恶人山   确认已经没人能追过来,林莫南让踏云九色鹿停下来,喂它吃了些食金丸。刚才逃命,这只代步灵兽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速度快归快,持久力却不怎么样,再不让它休息,就得口吐白沫了。   宋素生盘膝坐下,运功调息两个时辰,之前的震伤尽复,他才一跃而起,突然上上下下打量林莫南几眼,然后皱眉道:“你这样不行,算了,戴上这个,只要不是修为比我高一个大境界的人,就看不出你的底细了。”   林莫南低头看了一眼少年扔过来的东西,是个乌黑的金属面具,稍一摸索,就明白了它的用处,这是个可以遮掩自身气息的灵器,应该是少年自己炼制的,面具内透出的气息,与少年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当然,错非林莫南领悟的逍遥道,别人也看不出来。   “多谢。”   知道少年是好意,他也就不推辞,直接将面具戴上。瞬间,林莫南自身的气息就为之一敛,他本是浩然剑宗弟子,虽说本命金剑已毁,修为也废得七七八八,但终归是养了两百多年的浩然剑气,从骨子里就透着几分正大、刚烈之意,纵使后来斩道,将这几分正大、刚烈尽皆斩去,以逍遥道的洒脱、自在取而代之,但那些烙印终究是难以抹去。之前没有动手时,他气息内敛,还不怎么显眼,但是以剑道境界惊退了那个仙盟修士,体内的剑道气息就压抑不住,不停地往外窜,他修为又低,完全压制不住,稍有些眼力的魔修,多看他几眼,就能辨出他仙盟修士的身份,不像当年的葛欢,连自身的道都没有确立,十足草根散修一个,修炼的又是随处可见的大众功法,跑到恶人山自称是魔修,都不会被人看破。   如果不遮掩气息,林莫南直接进入魔门势力范围,有十条命也得死光。所以这个面具,还真是他眼下最需要的东西。   “不白给,折成灵石,将来一起还我。”宋素生没好气道。   林莫南顿时失笑,点头应了,反正,债多不愁。   接下来顺风顺水,一路向西,只是没了飞舟,速度自然快不起来,踏云九色鹿速度虽快,却又不耐久驰,这般走走停停,直到两月后,才至恶人山。这期间,林莫南也弄清楚情况,宋素生,是甄秦的师弟,两人同拜一师,平素关系较好,甄秦性情孤僻,在邪月宫里也没什么信得过的至交好友,能拜托的也只有这个师弟了,换了别人,别说是保林莫南平安,不直接害他性命就算是运气了。   宋素生对林莫南有些爱理不理,不过当林莫南问起甄秦的去向时,却明显兴奋起来。   “三师兄数年前就去了万魔巢。万魔巢为魔子挑选伴当,师兄去参加选拔,数年努力,如今已入选,是魔子身边三位伴当之一。”   言语中,大有炫耀之意。   “魔子?”林莫南大愕,万魔巢不是只有三位魔君吗,什么时候多了一位魔子?   “切,你是仙盟修士,自然不知道,无法、无天、无恶三位魔君,共同收了一个徒弟,乃是天生的通灵魔体,魔门众修将其奉为魔子……哼,我听说三仙宫也出了一个仙胎,将来,倒要看看,是我们的魔子厉害,还是那个破仙胎能耐。”   林莫南一呆,已然是预见到,一、二百年后,待仙胎与魔子长成,仙盟魔门之间,必然是风起云涌,龙争虎斗。想到那个在自己怀里咿咿呀呀的调皮奶娃娃,将来不知会是如何的惊才绝艳,他一时有些痴了。   苏仙童如今该有十岁了吧,半仙之体不同凡响,才只周岁,便须以一座仙台峰才能堪堪镇压,待到他修炼之后,修为日深,当整个万仙山也镇压不住时,恐怕倾仙盟与魔门之力,也挡不住他横扫天下之势,那个魔子,真的能与他争锋?唔……与生俱来的通灵魔体,也不在半仙之体之下,说不得,真是棋逢对手呢。   林莫南一时有些唏嘘,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到那时,即使是练红尘、何道理、叶知秋之辈,也只有退避三舍的份儿吧。这些天之骄子,得有多倒霉,才与仙胎、魔子生于同时代。   “好了,该干嘛干嘛去。”   到了恶人山,宋素生就拍拍屁股走人,走之前,顺手扔给他一块邪月宫的身份牌。   “有什么事就亮这块牌子,买帐的人自然买帐,不买帐的你就认命。总之,不管有事没事,都不要再来找我,更不要去麻烦三师兄,不然,就算拼着挨三师兄骂,我也不饶你。”   宋素生自问已经做到了甄秦交代的事情,说完转身就驾驭飞舟离开,没给林莫南说话的机会。   林莫南捏着牌子,心想这个家伙还真是一点也不客气啊。   恶人山是一座再典型不过的矿山,不过这里出产的灵矿等级都不高,邪月宫拥有恶人山的所有权,对这些等级不高的灵矿却没有什么兴趣,所以干脆就开放了,任何人都可以来采矿,只要交一笔税费就行,也就是每开采出二块灵矿,就交一块给邪月宫,不可谓之不黑,但仍有许多人趋之若鹜,无他,相比魔门其他地方,邪月宫的抽税已经算是低的,很多地方直接抽走七成,当然,那些地方的灵矿等级也相对高一些。   有矿山,自然就会有城镇,恶人山附近,也有像樊城一样的城镇,不过这里可比樊城热闹多了,樊城附近的矿脉,已经开采得七七八八,而恶人山矿脉丰富,到目前为止,开采出来的灵矿还不足总量的五分之一。   林莫南不太清楚那处地底熔岩在恶人山的什么地方,于是就在恶人城暂时落脚,准备先打听。有面具遮掩气息,又有邪月宫的身份牌,给他提供了不少方便,再洒下大把的灵石,不出三五天,他就打听到了想要的消息。   那条通往地底熔岩的矿脉通道已经废弃,准确地说,是地底岩浆涌上来,将那条矿脉通道给彻底堵死了,虽说那条矿脉里还能挖到不少灵矿,但是吸取前车之鉴,谁都怕一个不小心再挖通了地底熔岩,反正恶人山那么大,矿脉那么多,也没必要盯死这一个,堵就堵了,另外再选一处地方开挖就是了。   这个消息让林莫南有些头疼,难道他要自己把那条堵上的矿脉挖通不成?这可不是三年五年内能完成的。   算了,先去看看情况,如果堵得不深的话,辛苦就辛苦一点,竹叶符配上葛欢留下的翻土诀,还是大有可为的。   不知是否先前的好运用光了,还未走出恶人城,林莫南就遇到了麻烦。   ☆、102·一大一小来自狠人宫   “好美丽的灵兽,我要了。”   一个看上去最多只有十岁的女童拦在了踏云九色鹿的身前。在她的身后,立刻就有一个女修扔过来一块牌子。   “换了。”   林莫南看了看那块牌子,上面雕刻着一个“狠”字,瞬间恍悟,原来是魔门内赫赫有名的狠人宫修士,看那女童眉目如画,资质卓绝,不是狠人宫主的徒弟,也是某位掌权长老的亲传,难怪是如此的……理所当然,大概平时她开口说要什么,就没有要不到的。   拿一块狠人宫的牌子换一只二品灵兽,这狠人宫的做法,在魔门内还算是公道的,只是有些不讲理了,根本就无视他人是否愿意,完全就是强买强卖,我出价了,你就得卖,不卖不行。   林莫南暂时还不想得罪狠人宫,邪月宫在魔门已经算是凶名昭著,但跟狠人宫比起来,还略逊一筹。不过这些年,盘龙仙送给他的灵石已经花得七七八八,不够再买一只代步灵兽了。   “用灵兽换灵兽。”把狠人宫的牌子扔回去,他提出要求。   女修脸色一沉,狠人宫办事,亮出牌子后,还没被人直接拒绝过。待要发作,却听那女童道:“换了。”   女修顿时忍下一口气,小祖宗说换,那就换。   “这只金羽鹰是五品灵兽,换你一只二品灵兽太亏,你要贴我十万灵石。”   林莫南微微摇头,道:“养不起,没灵石。”   金羽鹰是典型的战斗灵兽,虽然也能充当代步灵兽,但是它性情暴烈,不是自小养大的,根本就难以驯服,强行驯养,没有足够的修为,随时都可能会被它反噬,这女修拿出金羽鹰来,根本就是不怀好意。   “没有灵石就用你背后这柄剑抵,我再贴你八万灵石。”女修阴着脸道。   林莫南一哂,感情这一大一小两个狠人宫女修,是分别盯上踏云九色鹿和越人剑了,打的主意还真不错,一只五品灵兽加八万灵石,换一只二品灵兽和一把灵剑,不但不亏,还有得赚。越人剑的价值,可不能以灵石来衡量。   “不换。”   很干脆地拒绝了,只是踏云九色鹿,他是不介意换的,但越人剑,绝不换。林莫南不紧不慢地从储物袋里摸出宋素生扔给他的那块牌子,挂在了踏云九色鹿的脖子上。   狠人宫再狠,但这里是邪月宫的地盘,谁怕谁。   女修顿时脸色一变,又仔细看了那块牌子一眼,皱了皱眉,弯腰对女童道:“小师妹,这个不识抬举的家伙,是宋素生的人。”   牌子是宋素生给的,自然有宋素生的气息,这个女修显然是认识宋素生的,而且还颇为忌惮。   女童奇怪道:“祁师姐,你怕宋素生?”   女修尴尬了,咬牙切齿道:“小师妹,宋素生那小子算个什么东西,我一只手可以揍他两个……”然后语声一顿,语气不自然道,“只是这小子惯会花言巧语,讨得丘师叔祖的欢心,丘师叔祖一向护短,最是爱护这个便宜小徒弟……”   她说话并未刻意压低声音,林莫南听得清楚,先是好笑狠人宫女修果然够狠,什么牛皮都吹得,这女修的修为与宋素平在伯仲间,一个揍他两个,自然不可能。不过听到后面,提到什么“便宜小徒弟”,他顿时就心念一动。   所谓的便宜小徒弟,关系应该就是他跟葛笑笑姐弟俩那样,姐弟俩虽喊他师叔,但事实上,这俩姐弟都他的便宜小徒弟,也就是说,狠人宫女修口中的丘师叔祖,就是宋素生的师母。宋素生与甄秦是一师之徒,他的师母,自然也是甄秦的师母。   这个丘师叔祖,就是那个在翡玉映花楼冒充蜀山夜叉老祖的红衣女修。   想到这里,林莫南微微吸气,怪不得敢冒充夜叉老祖呢,原来是出自狠人宫,狠人宫,个个狠人,天生就有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这些狠人们,奉行的就是你咬我一口,我将你碎尸万段的行事风格,因此,狠人宫修士,绝大多数走的都是霸道。   所谓霸道,就是:我说行,那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谁敢反对,碎尸万段。   摸摸鼻子,林莫南开始思考,这一大一小两个女修,是不是已经把他列入碎尸万段的黑名单上。   不过他显然低估了那位丘师叔祖的狠劲,女修和女童不怕他手中那块牌子,也不怕宋素生,可是对宋素生背后的丘师叔祖,却忌惮极了。   “罢了,祁师姐我们走,大不了,回去我求一求丘师叔祖,直接让宋素生把这只灵兽献上来就是。”女童退却,但语气仍是那么的理所当然,林莫南这个灵兽真正的主人,直接被她无视了。   真是霸道啊,林莫南为女童的资质而感到惊讶,看女童这行事作派,分明是已经领悟到了霸道,葛笑笑十四五岁领悟镜花道,已经是悟性惊人,而这女童的悟性,竟然还在葛笑笑之上。   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感叹片刻,林莫南又觉得,这女童也算倒霉到家了,偏与仙胎、魔子生同时,再惊人的资质,在那二位面前,恐怕都要相形失色。   恶人山不是善地,狠人宫这一大一小拦路,只是拉开了麻烦的序幕,接下来的日子里,林莫南简直就是麻烦缠身,不是有人盯上了踏云九色鹿,就是有人盯上了他背后的灵剑,包括他的储物袋,对某些擅长打闷棍、明抢、暗偷的家伙来说,诱惑力非常大。   林莫南也没办法,他要借助越人剑的功德之力,就必须把它负在身上,踏云九色鹿也不能放弃,以他的修为和身体状况,没有一只速度奇快的代步灵兽,在恶人山遇到的危险会更多。   好在出没在恶人山的,大都是些魔门散修,本身能力有限,而林莫南也不是善茬,死在他手下的魔孽不少,对魔孽们惯用的手段心里门清,想敲他的闷棍没那么容易。   这一路,基本上是能杀的杀,不能杀的就跑,凭踏云九色鹿的速度,能追上他的人也没多少。实在运气不好,碰上茬子硬的,能追上他的,又不怕邪月宫身份牌的亡命之徒,林莫南也只能拼着暴露那件伞形灵器,以消耗大量灵石为代价,击杀那几个魔修。   只可惜到底还是差了一线运气,没杀干净,给跑了一个,那个魔修也是有后台的,很快就召集了一帮子魔修追杀,这下子林莫南只有抱头鼠窜的份儿,灵伞再厉害,可他没有足量的灵石供它消耗了。   恶人山,名副其实,恶人纵横啊。真不知道当年葛欢在这里,是怎么平安渡过的,那个老好人,没陨落在恶人山,除了甄秦的照应之外,恐怕也跟他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我是穷鬼”四个大字有关吧。   踏云九色鹿速度再快,可实在不耐久驰,林莫南被围困在了一处山坳中。   ☆、103·巨龙摆尾一扫魔孽众   “现在我明白你为什么数百年都被峨眉束之高阁了。”   被围困的某人泰然自若,拍拍缚在肩后只露出一截剑柄的越人剑,一副“我很理解”的语气。之前的好运什么的,只是巧合吧,好运之后,就是一连串的倒霉。   剑柄上,一股柔力将他的手弹开,仿佛是抗议,又或是表达不满。   “交出灵器,饶你不死。”   魔修骑在一头白雕的身上,居高临下喝道。   林莫南勾了勾手指,道:“秦池,这话你敢到我身前三尺之内说吗?”   这秦池是结丹期的修为,屁股底下那头白雕速度比踏云九色鹿还快,又占据了能飞的优势,所以之前林莫南动用灵伞,不计代价地用灵石将灵伞的威力发挥到最大,一举击杀了另外几个打他主意的魔修,只有秦池逃了出来,这让林莫南很是扼腕,其实当时追他的几个魔修里,他最想杀的就是秦池。   无他,秦池不是散修,他是天魔宗弟子。天魔宗臭名昭著,门下弟子有一个杀一个,绝对不会冤枉了谁。   打蛇不死反遭噬,当时没杀掉秦池,这个家伙就召集了一群天魔宗弟子反过来追杀他。   “三尺?”秦池冷笑,眼中精光闪烁,“你身上还有什么保命的底牌,只能在三尺之内有用。”   “正是。”林莫南含笑点头,只是他脸上还戴着面具,纵是微笑,别人也看不到。   “我凭什么要给你动用保命底牌的机会。”秦池一脸看白痴的眼神,“邪月宫竟然有你这样的蠢货。”   “是不敢给我这个机会吧。”林莫南的语气透出嘲讽之意,“天魔宗弟子,也不过如此。上次让你逃出一命,嘿嘿,吓破了你的狗胆吧。”   秦池大怒,白雕感应到主人的心情,猛然往下俯冲,堪堪冲到一半,秦池反应过来,控制白雕停下。   “激将法,我不会上你的当。”   “嘿嘿,就你这点胆量,怎么当这群人的老大?”林莫南的目光在周围一扫,秦池召集来的十几个天魔宗修士都有些面色怪异。   这些修士大抵修为都在结丹期,其中还有三四人的修为甚至比秦池还高一些,已经无限逼近结丹巅峰,按照魔门实力为尊的传统,秦池自然不可能是这群人的老大,但实际上,偏偏这些人却都听他的命令行事。   这自然是因为秦池在天魔宗内身份特殊的缘故,就像狠人宫那一大一小,明显是大的听小的。林莫南估计,这秦池多办是天魔宗某个重要人物的弟子或儿子。   秦池可以命令这些人,但是修为低就是修为低,绝对不可能让这些人心服口服,尤其是那三四个修为明显要高出一截的魔修。   林莫南一句“老大”,无易于挑拨离间,效果意外的好。一看到那些魔修面色有异,秦池气极败坏,他这“老大”当得心虚,自然是分外在意这一点。   “三尺就三尺,你不过是辟谷修为,那件灵器也不能动用,我看你能奈我何。”   秦池虽然气得要命,但并不是蠢人,威力那么强大的灵器,要动用一次,肯定代价极大,林莫南短时间内多半不能再动用第二次,这一点从林莫南被围困到现在也没有拿出伞形灵器来就可以证明。除了这件灵器,秦池还真没什么好怕的,就算林莫南还有底牌,难道他就没有吗?他的身上,画着一道保命符,就算是归真修士全力一击,保命符也能挡下。他就不信,林莫南的底牌,能比归真修士全力一击还厉害。   “公子……”   有人想要劝阻,被秦池一甩手推开。   “我意已决,你们围住了,别让这小子趁机跑掉。”   语毕,他从白雕背上纵身飘落在林莫南身前,不多不少,正好三尺。   “小子,我来了,拿出你的底牌来,我倒要见识见识……”   秦池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脸上的得意之色还未退去,呼吸已是停滞。   “公子……”   那三四个修为最高的天魔宗修士反应最快,瞬间就察觉到秦池的身上,没有了生命气息,大惊之下,却并没有立时就扑上前来。   夺人性命于无声无息间,岂能不教人忌惮,他们怎么敢扑上前来。就是这一顿之间,林莫南已是手一扬,越人剑出鞘,将秦池腰间的储物袋挑了下来。   “破!”   功德灵剑不能见血,但是在破坏封印上,却效果奇佳,储物袋一挑即破,里面掉落出不少灵矿丹药,甚至还有两件灵器,不过林莫南的目的,却不是这些,而是那大堆的灵石。   伸手一扫,灵石尽入怀中,灵伞自发髻间飘出,林莫南二话不说,将灵石尽数打入伞柄间的凹槽内。   瞬息之间,小伞变大伞,伞面的那条盘龙,长吟震九霄,一条巨大的龙尾自伞面中横扫而出,将那群天魔宗弟子一个不落,全部扫成了天际流星。   “怎么可能……”   这是修为最高的那几个天魔宗修士发出的余音,他们不敢相信,局面逆转,竟然只是在一瞬间。   “可惜……又成穷光蛋了!”   林莫南搭眉望天看了一会儿,直到确认那些天魔宗修士已经完全失去了踪影,他才盯着灵伞下面的一堆灵石粉末可惜,那么多的灵石,就是一记巨龙扫尾,就全没了。   “算了,还有些灵矿丹药和两件灵器,也算赚了一把。”   正在林莫南准备收起这些战利品的时候,却忘了场中还一个漏网之鱼。   那只白雕。   失去主人的白雕,凶性大发,厉鸣一声,自半空中冲来,铜喙铁爪,锋利惊人。   “哎哟,好凶的雕。”   “它的毛这么白,看得鹤不高兴。”   随着两只雪白仙鹤自云层中钻出,白雕的厉鸣瞬间就变成了悲鸣,身上的白羽纷纷掉落。   “呜……”   片刻后,一只秃毛雕悲泣着逃窜,两只仙鹤神清气爽地落地。这两只脑残鹤,自从被磨中仙的那头黑驴故意使坏,弄掉了身上最漂亮的几根羽毛后,就分外仇视一切拥有美丽羽毛的鸟类,这一路上,被它们拔毛的鸟儿不知有多少,白雕的羽毛其实不算很美丽,但谁让它也是白色的呢,碰上这两只白鹤,只能自认倒霉。   “大逍遥派的坏人骗子,你怎么混成这傻样儿了。”   “就是,要不是你身上还戴着昆仑玉,我们都认不出你了。”   “多谢二位。”林莫南道了一声谢,就不再理会它们,跟脑残说多了,会拉底智商,他径自去给踏云九色鹿喂食,秦池的储物袋里,有几瓶比食金丸更高级的兽灵丹,能有效地恢复灵兽的体力和精力,估计这本该是那只白雕的口粮,现在自然便宜了踏云九色鹿。   鹤大仙、鹤小仙也没在意被冷落了,它们的注意,正被秦池的尸体所吸引。   ☆、104·三尺之内有我便无敌   “哇,这位仁兄好厉害,站着死耶!佩服,佩服,小仙,你说咱俩有一天能不能飞着死?”   “呸呸呸,乱讲话,咱俩是要做鹤仙的,怎么会死。咦?这人死得奇怪啊,大仙你看你看,他身上一点伤痕也没有。”   “嗯?我瞧瞧……擦,谁干的,他的魂魄都被粉碎了,可怜的家伙,典型的魂飞魄散,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不是还剩下点渣吗?转世还是能转的,不过大概只能做苍蝇蚊子之类的小东西了吧……”   两只仙鹤啧啧称奇了一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转头看向林莫南,异口同声道:“你干的?”   林莫南淡淡一笑,谦虚道:“雕虫小技,二位见笑了。”   “我擦,不伤肉身,直击魂魄,这么厉害的功法,还叫雕虫小技?让我看看,你小子……”   “大仙,别靠近,他是坏人,小心他也给你来一下。”   两只仙鹤顿时就变得紧张兮兮,魂魄脆弱,须肉身保护,无论是仙盟还是魔门,能直击魂魄的功法,都是最让人忌惮的,除非修成散修,或是有专门保护魂魄的灵器,否则谁碰谁死。   这小子看着修为不高,可这一手简直能要了鹤命,两只脑残鹤越想越害怕,一展翅膀,回到了高空。   “飞高点飞高点,让他攻击不到咱们就安全了。”   “大逍遥派的坏人骗子太可怕了……”   林莫南看到这一幕,顿时哭笑不得,这俩脑残,实在是……算了,幸亏它们回来了,不然面对那只白雕,他有得头疼。   宋素生说碰到不卖帐的家伙就让他认命,现在,秦池这些人,恰好就是不卖帐的家伙,同为魔门,邪月宫和天魔宗之间,敌意很重。   不过林莫南从来就不是认命的性格,越人剑不见血,有等于无,灵伞没有灵石辅助,发挥不了多少威力,踏云九色鹿已经精疲力竭,邪月宫的牌子又不好用了,可他依然有底牌。   他是剑修,哪怕本命金剑已毁,但他还有一把“心剑”,“心剑”一出,三尺之内,有我无敌。   这是林莫南独一无二的绝招,领悟于当年月台山上,他被天魔宗的魔孽挟制之时。   当时,他身中暗算,真元凝滞,几与凡人无异,但“心剑”之下,那两个魔孽,当场魂飞魄散。   只是,动用“心剑”,代价极大,“心剑”至刚至阳,唯有以先天元阳才能摧动。为此,当年他耗尽了所有的先天元阳,而如今,体内只有后天元阳,以后天元阳摧动“心剑,”威力远不如先天元阳,距离更限制在三尺之内,否则,秦池连点魂魄渣子都休想留下。   堆柴搭火,把秦池的尸体一把火烧了,他不想再让别人看出秦池的死法,这是他最大的底牌,一旦泄漏,就不好用了,三尺的距离,让这个底牌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接下来的路程,颇有些否极泰来,虽然想打他闷棍的魔修还是遇到一些,不开眼的灵兽也有一些,不过已经用不着林莫南再出手,两只仙鹤在脑门顶上冒充云彩,总得给它们找点事儿干,也不用怎么大动干戈,稍稍释放点气势就够了,渡劫修为的气息,足以吓得那些不开眼的家伙抱头鼠窜。   终于到了目的地……因为那条矿脉已经被堵了几十年,通道入口都长满了藤蔓杂草,林莫南颇费了一番功夫,才终于找到了那处入口。   堵得……还真够深的!   探索的情况让林莫南直皱眉头,这条矿脉挖得比他想像的还要深得多,以三十度倾斜角度,弯弯曲曲直入地下数百丈深,仔细想想,这也不奇怪,不挖得这么深,怎么可能挖出地底熔岩。   令人头疼的是,这条矿脉通道足有三分之二都被地底涌上来的熔岩给堵塞了。别说三五年,就是三五十年,仅凭林莫南一人之力,也休想挖通,与其这样,还不如先确定地底熔岩的具体位置,然后从地面垂直往下挖,还容易一点。   可惜林莫南不是资深矿工,不对,他压根儿就没当过矿工,也不知道怎么确定地底熔岩的位置。   “有点麻烦啊……”   为了杀秦池,林莫南迫不得已动用了“心剑”,这些年修炼出来的后天元阳消耗得七七八八,身体比之前衰弱了不少,眼下最急需地底熔岩火的辅助。   假如把两只仙鹤忽悠下来帮忙的话……林莫南开始考虑这个想法的可行性,虽然脑残等级有些高,忽悠起来不太困难,但万一它们翻脸,他这身板还真是有些抗不住,逍遥道毕竟不是万能,震慑得了它们一时,震慑不了它们一世。   就在他准备付诸行动的时候,脖子上的昆仑玉突然闪烁起来。   “嗯?”   林莫南下意识地抬头看天,却见那两只仙鹤从云层中探出大半个身体,挂在鹤大仙脖子上的那块昆仑玉,也在闪烁着同样的光芒。   等等,这不是两块昆仑玉之间的反应,而是感应到了第三块昆仑玉。   练红尘就在附近?   林莫南默然,这个路痴……果然一头撞进魔门的地界了。   天空上,两只仙鹤已经欢呼一声,往昆仑玉指引的方向飞去。   没过多久,一人两鹤就到了林莫南的面前,练红尘依旧是那副白衣出尘的模样,脸上笑眯眯的,显然心情极佳。   “林道友,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林莫南笑了笑,道:“大抵是我与练道友有缘。”   旁边两只仙鹤嘀嘀咕咕。   “我就说跟着大逍遥派的坏人骗子就一定能找到练子。”   “别放松戒备,小心他打练子的坏主意。”   嘀咕完,两只仙鹤立刻就摆出了防贼的架势,对着林莫南虎视眈眈。   林莫南:“……”   练红尘尴尬莫名,伸手抚了抚鹤背,无奈道:“大仙,小仙,不可失礼。”   寒暄片刻后,练红尘终于知道林莫南到恶人山的目的,当下自告奋勇,道:“若是要寻找地底熔岩的准确位置,练某可助一臂之力。”   练红尘修炼的是昆仑青木诀,只须稍稍感应一下,恶人山何处草木生机不足,多半就是地底熔岩的位置,地底熔岩火性十足,所在之处,必定草木稀疏。   林莫南自然不会拒绝他的相助,忙施礼道:“有劳道友。”   ☆、105·年复一年先天元阳凝   有练红尘的相助,果然事半功倍,不多时,就已经找到了十三处草木稀疏之地,自然不可能十三处都有地底熔岩,有地底熔岩的地方,必然草木稀疏,但是草木稀疏的地方,不一定是地底熔岩造成的,也有可能那里有灵矿,有些灵矿会促进草木生长,有些却与草木相克。   林莫南按照身前这条灵矿通道延伸的方向,又排除了方向截然相反的四处地方,剩下的九处地方,就只有亲自过探看了。   练红尘帮人帮到底,陪他到那九处地方都走一趟,林莫南最后划出三处,道:“练道友,恐怕这三处最有可能了。”   这三处地方,一处是山丘,一处是谷地,还有一处却是泉眼,只不过冒出来的泉水,热气腾腾。三处地方,恰成品字形分布。   “地涌热泉,下必有火,此处可能性最大。”练红尘分析道。   林莫南点点头,认可他的判断,道:“那就从此处开始往下挖。”   练红尘不懂翻土诀,不过他也不需要懂,以他的修为,直接伸手往地面上一按,地面就往下塌陷了数十丈,然而才只按两下,就有一股炙热的泉水从洞中喷涌出来,练红尘一甩袖,直接带着林莫南往后退去,那泉水冲上半空,又猛然落下,很快就将这片塌陷的地面给灌成了一个小水潭。   “洗个澡,好舒服!”   两只仙鹤一看就喜欢了,扑腾入水,浑然不觉这水有多烫。   林莫南和练红尘面面相觑片刻,同时尴尬一笑,没也说什么,转身去了那处山谷,继续如法炮制。   地面塌陷刚过百丈深,就有一股带着刺鼻异味的炙热气息透了出来。   练红尘精神一振,笑道:“没错,就是这里了。”   林莫南闭目凝神感应片刻,点点头道:“有些微熔岩灵火的气息。”   恶人山,没来错。虽然气息很微弱,但正是他所需要的。   “练道友,大恩不言谢。”   没有练红尘相助,他要找到这里,还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费多少工夫。   “举手之劳,何须言谢。”练红尘笑了笑,然后问道,“林道友,你要留在这里修炼吗?”   林莫南点点头,地底熔岩灵火只能依托于地底熔岩湖存在,以他的能力,也没办法将这一片地底熔岩湖带走,别说是他,就是练红尘也做不到,也许只有磨中仙、月下仙那样的散仙,才有能力将整个地底熔岩湖搬走。   “那练某就先行告辞了。”   林莫南微微一笑,道:“练道友,回归仙盟径直往北走,莫要再走错了。”   其实回仙盟的路,应在南边。他这样说,自然是考虑到练红尘迷路的特性,若直接告诉他往南,估计最后练红尘只会离仙盟越来越远。   练红尘俊面微微一红,尴尬道:“放心,练某不会再走错了。”   他要走,两只仙鹤自然吵吵着要跟着一起走,练红尘好说歹说,终于劝动鹤小仙留下。   “凭什么我要保护你这个大逍遥派的坏人骗子。”鹤小仙咕咕囔囔,说有多不情愿,就有多不情愿。   林莫南假装没听见,对着练红尘挥手道别。其实他也不想有只脑残鹤总在他的头顶上盘旋,不过练红尘一片好意,他也不能不领,所以,忍了吧。   练红尘一走,林莫南就直接在那处百丈深的垂直甬道里面,又挖了个洞,住下了。   从此开始了修炼,每日两个时辰,雷打不动,他都要吸取些微熔岩灵火,尽管泄漏出来的熔岩灵火少得可怜,不过积少成多,每修炼百日,他就能汇聚到一缕如同萤火大小的熔岩灵火,利用阴阳养生经,又将这一缕熔岩灵火尽数转化为后天元阳,如此又是四、五年,他体内的后天元阳,终于恢复到跟秦池一战之前的水平。   “鹤小仙……鹤小仙……”   现在的熔岩灵火已经不够他修炼了,必须再地下深入百丈,以吸纳更多的熔岩灵火,于是林莫南开始召唤鹤小仙。   “叫什么叫……”   鹤小仙来得极快,羽毛上还沾着水,自从那处热泉形成了水潭之后,这只仙鹤就爱上了嬉水,一天不在水潭里泡上六七个时辰,简直全身不舒服。   当然,泡热泉的效果也是强大的,它时刻不忘的那几根漂亮羽毛,又长出来了。脑残鹤臭美,泡完澡之后,还得对着水面映照几个时辰,欣赏自己美丽的身姿,基本上,它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请鹤道友相助。”林莫南指指地下。   练红尘随手一掌,将地面压陷足在百丈深,固然是轻松之极,可是也将这地面压得结实无比,以林莫南的能力,想要继续往下挖,可就一点也不轻松了。这种地面,竹叶符毫无用武之地,翻土诀倒是可以试试,但是哪比得直接请大能出手来得快呢。   鹤小仙就是大能,尽管只是一只鹤,还有脑残,但它却是实打实的八品灵兽,一身实力相当于渡劫修士。   “关我什么事。”鹤小仙瞪眼睛,可恶的大逍遥派的坏人骗子,居然拿它当苦力使唤,不可饶恕,我瞪不死你。   “练道友说……”林莫南慢悠悠道。   “我擦,别拿练子说事,不然我跟你单挑。”   鹤小仙气急败坏。   “不知道练道友会不会又迷路了,真是令人担忧啊……”林莫南叹了一口气。   “不许咒练子。”鹤小仙张牙舞爪……哦,不好意思,它没牙,就一张嘴,也不敢真的将林莫南一嘴巴捅个对穿,只好冲着旁边地面一捅。   一个幽深的地洞出现,林莫南纵身跳下去探了探,而后声音自下面幽幽传来,道:“三十余丈深,够用了,多谢鹤道友。”   鹤小仙:“……”   吸纳的熔岩灵火越多,林莫南体内的后天元阳也就凝聚得越多,后天元阳越多,他的身体就恢复得越多,而随着身体的恢复,他吸纳熔岩灵火的速度就越快。   短短又是十数年,他修炼的地点已经深入地下五百余丈,尽管还没有达到地底熔岩湖的真正位置,但是置身于地下,已如身在火炉中,全身毛发俱被烤焦。   坚持是有收获的,这一日,日初升时,林莫南一身长啸,自地底跃出地面。   他终于重新凝炼出一丝先天元阳,从今往后,他的身体再也不是无源之水,无基之石,哪怕这源与基都还相当薄弱,但有就是有,有与无,那是本质上的差别。   “是继续吸纳熔岩灵火,凝炼更多的先天元阳,还是先找个灵气充足的地方突破呢?”   长啸过后,胸怀尽畅,林莫南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坛凡酒,狠狠灌了一大口,然后抹抹嘴,开始考虑下一步。   ☆、106·大闹邪月宋素生告状   最好的状况,当然是继续吸纳熔岩灵火,虽然鹤小仙对他怨言颇多,但是灵兽大多有种领地观念,何况还是八品灵兽,这些年他能在这里潜心修炼,鹤小仙就算什么都不做也帮了他的大忙,有它在,恶人山里的野生灵兽都不敢到这边来,偶尔有些魔修经过,也被这只脑残鹤一翅膀给扇出了十万八千里,可怜魔修们落个不死也重伤的下场,恐怕都还不知道是谁干的。   如果现在离开,鹤小仙恐怕也就有借口去找练红尘了,下回再来,哪儿找这么给力的保镖去。林莫南想来想去,都有点舍不得离开这里。   但是,继续吸纳熔岩灵火不现实,他只有辟谷修为,深入地下五百丈已经是极限,这还是因为有越人剑和灵伞这两件灵器的加持,再往下,别说修炼,不死就是运气。想要继续深入地下修炼,他就必须先突破现在的修为。   所以,事实上,他是别无选择,必须先突破修为。   “你要离开了?”   当鹤小仙得知林莫南准备离开恶人山,顿时欢呼雀跃。   “太好了,我可以去找练子了。”   它昂首展翅,一冲飞天,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可算走了。林莫南顿时耳根清净,然而庆幸不过片刻,鹤小仙就又回来了。   “跟着你这个坏人骗子才能找到练子……”它垂头丧气地咕囔。   林莫南:“……”   不管怎么说,有这么只脑残鹤跟着,他这一路上,至少不寂寞了。堪堪走出恶人山时,迎面撞上一个青裙女修。   “是你?”   青裙女修面蒙青纱,看不清楚容颜,身体正坐在一只灵鹿身上,那灵鹿身逸云雾,竟是与踏云九色鹿一般无二。她拦在了林莫南身前,下巴微抬,突然冷哼一声,“好个宋素生,竟然敢蒙我。”   语毕,又突兀地转身而去,转眼便没了踪影。   林莫南呆了一下,有些莫名其妙。几日后,突然收到了宋素生的传讯玉符,才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   那个青裙女修,居然就是当初他在恶人城遇见的那个狠人宫女童,他在恶人山里修炼不知日月过,当年的女童,如今已经成长为一位美丽的女修。   女童的名字叫衣依,当年她看中林莫南的踏云九色鹿,提出交换却被拒绝,因为顾忌丘师叔祖,她没下手硬抢,回到狠人宫后,就使出十八般手段,死磨硬缠,终于说动丘师叔祖点头,命宋素生将那只踏云九色鹿送过来。   宋素生不敢违了师母的命令,但是他也赖得去找林莫南,也是运气,恰好当时邪月宫内有名弟子在深山里捕捉到一只踏云九色鹿,宋素生索性就将这只踏云九色鹿送了过去,李代桃僵了。   踏云九色鹿虽然品级不高,但是数量相当稀少,哪里料到宋素生就有那么好的运气又找到一只,衣依也没有想到这只竟不是她当初看中的那只。直到刚才在恶人山外一头撞上林莫南,看到他骑着的那只踏云九色鹿,衣依瞬间恍悟。   狼人宫修士行霸道,衣依深得三味,当即回转,直接就杀上了邪月宫。   宋素生被闹得鸡飞舞跳,衣依的修为现在当然还比不上他,但是这少女的霸道可非同一般,加上她这些年又极得师母的喜欢,宋素生的倚仗被分去了一半,对这丫头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过,只好干脆一走了之。   走是走了,可宋素生越想越不甘心,明明是林莫南惹出来的事啊,凭什么最后是他倒霉,于是发了传讯玉符,将林莫南狠狠骂了一顿出气。   搞清楚来龙去脉,林莫南觉得一阵好笑,给宋素生回了一句“人情心领,折成灵石,他日一并归还。”   宋素生收到传讯玉符后,气了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这个混蛋,债多了不愁是吧,要不是看三师兄的面子,他管这个混蛋去死。   “宋素生,你站住!”   衣依的声音遥遥传来,宋素生手掌一缩,传讯玉符顿时被捏成了玉粉。   “早晚我要把那只鹿烤了……”   咬牙切齿地发狠,他跑得够快了,可是踏云九色鹿的速度也更快,这才多久,他竟然被追上了。   跳上飞舟,宋素生一路狂飙,硬是仗着修为高,经得起消耗,一路飙到了狠人宫。   “师母……师母……你这回一定要治治衣依那个臭丫头……我好歹也是她的师叔辈,她居然敢在邪月宫里对我大打出手,不是看师母的面子,我早就把她……咦,师母?”   一头闯进师母所居的丹霞殿,宋素生的黑状只告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红衣蒙面的女修,端坐在大殿上,看似没有异样,但是脚下一团黑血还未来得及擦去,分明是刚刚吐出来。   宋素生顿时大骇,一个箭步冲上去,道:“师母,你受伤了?”   丘丹一拂手,不悦道:“休得大惊小怪,旧患而已。”   宋素生怔了怔,旧患?转而反应过来,惊问道:“是当年与肖红衣一战落下的旧伤?师母你不是说早就好了吗?”   “我说了你就信?”丘丹瞪了他一眼,威仪如刀,“告诉过你多少次,勿要轻信于人,就是你师父、师兄,也不要全抛一片心。”   宋素生一个哆嗦,连忙低头应是。师母的霸道造诣,可比衣依那个小丫头深多了,他连衣依都搞不定,何况是师母,没吓得当场趴下,就是他胆子大了。   “瞧你这点出息。”丘丹再次斥了一句,不过语气里,却透着浓浓的宠溺,“老娘跟你说的,都是金玉之言,你别不当一回事,将来吃大亏了,别跟老娘前头来诉苦。对了,你刚才说衣依怎么了?”   “没……没事……我就是来看望师母……”宋素生灰溜溜的,师母摆明正在疗伤,他没必要用这点小事打扰师母。   “说!”丘丹一掌拍在了旁边的案几上,坚硬无比的墨玉茶案瞬间出现几道裂纹。   “师母威武。”宋素生脱口拍了一句马屁,被狠瞪一眼,才讪讪地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还不是为了那只鹿……”   他气哼哼地将经过说了,然后不无抱怨道:“不就是一只少见的低品灵兽,我都给她找了一只一样的,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竟然跑到邪月宫来对我又打又骂,还死追不放,师母,我好歹也是邪月宫的真传,很没面子的。”   “呸,你还有脸来抱怨,她修为比你高?辈份比你高?靠山比你硬?她打你,你不会打回去,她骂你,你……哦,你嘴笨,骂不过她……”   宋素生顿时脸色更苦了。   ☆、107·通风报信以鹅换灵鹿   丘丹语气突然一停,抬手按了按眉心,道:“等等,林莫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他是秦儿认识的那个仙盟修士?”   秦儿,就是甄秦,丘丹终于想起来,当年,甄秦曾求她把那株紫苏安神兰送到那个林莫南的手上。   “去,带那个人来见我。”   她的两个便宜徒弟,甄秦远不如宋素生讨她喜欢,那小子性情别扭,骨子里有股子倔强,从小到大就没有求过人的时候。当年甄秦求她,即使不是很喜欢这个便宜徒弟,她还是答应了。   现在,又是因为那个林莫南,招惹得宋素生和衣依都不得安宁,丘丹心血来潮,也就起了见见的念头。   宋素生顿时吓了一跳,道:“师母,你不是打算杀人吧?别啊,那个家伙还欠我和三师兄的灵石呢,杀了他我们哥儿俩可就损失大了。”   “滚,凭他也配脏我的手。”丘丹一脚把宋素生踹了出去。   “哎哟!”   衣依恰好追到丹霞殿,两个人撞成一团,各自狼狈。   “宋素生!”衣依大发雷霆。   “哎呀,师母命我去办事……”宋素生立刻溜之大吉。   衣依还待要追,殿内传出了丘丹的声音。   “衣丫头,陪我说说话。”   便宜徒弟和侄徒孙,该帮谁还用问吗?丘丹看着少女不甘不愿进来的身影,眼中微微透出笑意。便宜徒弟和侄徒孙,做道侣也挺相配,衣丫头的霸道,正可助宋素生虚月道迈过破虚成实的关卡,不枉她这些年有意无意将这二人凑到一处,这两人看似闹腾,其实正是一对儿欢喜冤家。   她忽又想起,当年在翡玉映花楼撞上的走镜花道的少女,镜花与虚月,暗合相辅相成之道,若成道侣,于双方都有益处,当时她就动念要将人掳回,可惜那时她一心要引肖红衣出山,无暇分心,后来与肖红衣隔空一战,又受伤不轻,只能赶回狠人宫疗伤,直到现在,伤势也没有痊愈。   若她没有记错,当时那个镜花道少女,与林莫南似乎是一道的。   “你赶紧跑吧。”   在邪月宫的地盘内,宋素生要找到林莫南,再容易不过,一见面,他就让林莫南赶紧跑。   “这只鹅给你,那只鹿给我,行了,赶紧有多远跑多远。”   宋素生准备周全,直接塞给林莫南一只通体黝黑的灵鹅,然后抢过踏云九色鹿,转身就走。   林莫南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他的衣袖,苦笑道:“宋道友,出了何事?”   “我师母要见你。”宋素生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然后用手一抹脖子,“总之,不想死你就赶紧跑。还有,这只鹿我要拿去哄衣依那个小魔女,换那只夜羽鹅你不吃亏。”   林莫南顿时手一抖,差一点把怀里的黑鹅给扔了。夜羽鹅,听上去不错,还是二品灵兽中的极品,但是夜羽鹅还有一个别称,叫称噩运鹅,它的名声之臭,比黑乌鸦还黑乌鸦。   这叫不吃亏?亏大了好吧。   “宋道友,你确定你是想帮我,而不是想害我?”   宋素生的脸色,比夜羽鹅的毛还黑几分,没好气道:“夜羽鹅的速度快,你这只鹿跟它比,连吃灰都吃不到。不借助它的速度,不出两天,你就是我师母手下的一摊肉泥你信不信。”   林莫南:“……”   话是不错,一般来说,鹅类灵兽属战斗灵兽,战斗力极强,但是这种灵兽有个天然的弱点,一到夜里,就失去灵觉,变成活生生的战五渣,而夜羽鹅却没有这个弱点,无论白天黑夜,它的战斗力都非常可观,更重要的是,它动作灵活,飞行速度快得令人发指,估计比他头顶上方那只冒充云彩的脑残鹤小仙也慢不到哪里去,要知道,鹤小仙可是实打实的八品灵兽。   夜羽鹅拥有二品灵兽的食量,六品灵兽的战斗力,八品灵兽的速度,简而言之,就是吃得少,打得狠,跑得快,简直没有比这更完美的灵宠了。   可是……完美的背后,却是无数修士的血泪史。仙盟历史上,凡是得到夜羽鹅的修士,没一个不是横遭惨死的下场,而且死因往往憋屈得令人发指。   走在路上,突然一座山峰从天空上砸下来,不偏不倚正砸个准,当场成了一滩肉酱,冤吧。   买下一颗丹药,欢天喜地的服下,明明百分百可以突破修为,结果反而走火入魔,死得冤不冤?   别人打斗,围观看个热闹,结果对打的双方出绝招,没打中彼此,反而齐齐向围观的路人轰过来,这个死得更冤,那么多围观者,怎么偏就打中他一个。   诸如此类的意外事故,不胜枚举,血与泪的教训,让夜羽鹅从此有了噩运鹅的别名,明明是最完美的灵宠,可偏偏臭名昭著。   爱他吗?送他一只夜羽鹅。恨他吗?送他一只夜羽鹅。夜羽鹅声名远播,每一个有勇气驯养夜羽鹅的修士,都是真的勇士,不分仙魔。   林莫南琢磨着,宋素生这是爱他呢还是恨他?唔……多半是恨吧,他欠了宋素生不少灵石呢。魔修就是魔修,这报复的手段够损,而且明面上居然还是帮他逃命。   “宋道友,你的一片好意,林某自然明白,只是……这鹅……”林莫南很担心自己还没有走出魔门地界,就横遭惨死啊。   “现在死,还是以后死,你自己选。”宋素生横眉冷对,“我可以保证,落到师母手里,你死得会更惨。”   好吧,敢跟夜叉老祖肖红衣叫板的魔门女修,确实惹不起。林莫南二话不说,爬上夜羽鹅的背,须臾间已是飞出数百里。   “真听话。”   揉揉夜羽鹅的脑袋,二品灵兽最大的好处就是灵智较低,容易控制,换成当初狠人宫女修拿出的那只金羽鹰或是秦池的那只白雕,哪有这么听话,早把他甩下去了。   “真丑。”   一侧,洁白胜雪的鹤小仙追了过来,对着一团黝黑的夜羽鹅品头论足。   “眼丑嘴丑毛色丑,我擦,还这么胖,丑到家了……”   跟体形优美的仙鹤比起来,鹅类灵兽的体型确实胖了点,但绝对称不上丑,不过鹅的审美与鹤的审美显然凑不到一起去。   “嘎……”   夜羽鹅一翅膀朝鹤小仙扇过去,刮起一阵疾风。   “我擦,你还敢攻击我!”   鹤小仙促不及防,被扇得在空中连翻几个滚,顿时大怒,区区二品灵兽,竟然敢攻击它这个八品灵兽,有没有搞错。   林莫南也吃了一惊,差点就受到牵连被甩下了鹅背。二品灵兽遇上八品灵兽,不但没吓得发抖,居然还敢扇它,这只夜羽鹅逆天啊。   不对,不可能呀,灵兽之间的等级压迫是天生的,就算战斗灵兽有越级挑衅的天赋本能,但那顶多也就是越个一二级,夜羽鹅的品级跟鹤小仙可差得太远了。   难道宋素生和他都看走眼了,这只黑鹅根本就不是夜羽鹅,只是外表酷似?   “丑八怪,你别跑,我要活撕了你……”   鹤小仙吃了亏,张牙舞爪地追过来。   夜羽鹅鄙视地看了它一眼,双翅蓦然用力一拍,身体瞬间就往前冲出了数十丈,肥大的屁股还对着鹤小仙扭了扭,嘲讽技能的威力发挥到最高。   “哇哇哇……气死鹤了,有种你别跑……我擦,一只鹅怎么飞得这么快……”   两只灵兽一前一后地追逐,只苦了鹅背上的林莫南,根本就无暇他顾,只能尽全力保证自己不会被夜羽鹅甩下去,还要释出真元阻挡扑面而来的劲风。   ☆、108·遇洞天福地立地突破   林莫南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迷路的时候,当然,这不是他的责任,而是脚底下面这只鹅,大抵有着跟练红尘相同的属性:路痴。   明明是往仙盟的方向飞的,为什么最后会完全飞向了相反的方向?林莫南百思不得其解。   他正身处于一片山林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问路的人都没有。这里离恶人山有多远,他也估算不出来,这一鹅一鹤斗气,卯足了劲飞,直到力竭才不得不停下来,因为速度太快,林莫南根本就无法计算它们的速度,更无余力去记住它们到底飞了多久。   此时,这一鹅一鹤正分别占据山林间一处水潭的两侧。   “呼呼……臭鹅,别让我抓到你……咕噜咕噜……”   鹤小仙一边咕囔一边埋头灌水。   而夜羽鹅刚干脆整个身体都埋进了水里,只能看到水面上飘浮着半个肥大的鹅屁股,时不时扭动几下。   林莫南坐在树叉上,盯着鹅屁股若有所思。这只夜羽鹅……恐怕根本就不是夜羽鹅吧,二品灵兽的灵智绝对没有高到可以挑衅八品灵兽的地步,更没有那个胆子,最重要的是,就算拥有八品灵兽的速度,二品灵兽始终是二品灵兽,所以在持久力上,肯定不行。   踏云九色鹿也是二品灵兽,它的速度和普通的四品灵兽相比也毫不逊色,可是它的持久力,始终还是二品灵兽的水准。而这只黑鹅,竟然在持久力上跟鹤小仙拼了个旗鼓相当,到底是什么品种的灵兽呢?   “鹅道友,作个自我介绍吧?”   对着那半个肥大的鹅屁股,林莫南开口道。   哗啦,一声水响,黑鹅在水里翻了个身,翅膀张开,肚皮朝上,神态悠闲地仰泳,顺带还给了林莫南一个鄙视的眼神。   “爷就只是纯种黑鹅。”   开口能言,果然,至少也是只八品灵兽,但是……为什么逍遥道全无感应?看来看去,都是夜羽鹤的模样。   “呀呸……明明是个杂种……”鹤小仙灌了一肚子水,恢复了几分体力,立刻毫不客气地戳穿黑鹅的老底。同为禽类,虽然它也看不出这只黑鹅的品种,但是却能感应到黑鹅体内血脉不纯。   “呀呸呸呸呸呸……”黑鹅大怒,翅膀在水面上拍出无数水花,“臭娘们,别以为你是母的就可以随意毁谤爷……”   “懒得跟杂种计较……”   鹤小仙在水中站直身体,用嘴梳理洁白的羽毛,顾影自怜。纯种的仙鹤就是高贵优雅美丽,哪是一只肥嘟嘟、黑漆漆的丑八怪鹅能比的,跟那种家伙计较,太有损它高贵优雅美丽的形象。   “有种来单挑!”   黑鹅飞出水面,上半身昂起,身上的羽毛竖起,双翅高举,一副战斗模式开启的模样。   “打架是野蛮行为,只有丑八怪才喜欢……”   “哇哇哇……是可忍,鹅不可忍,来战来战秃毛鹤……”   鹤小仙的几根漂亮羽毛虽然重新长出来,但是相比旁边的羽毛,还是稍短了几分,若不细看,也看不出差别。但黑鹅眼尖,立刻一针见血。   “敢说老娘是秃毛鹤,是可忍,鹤不可忍,老娘咬死你……”   一场鹅鹤大战瞬间开启。   林莫南坐在树叉上,不可避免被波及,立刻退出百丈,看着打成一团的黑白身影,他叹了口气,为什么禽类灵兽多脑残,难道是头太小脑容量太少的缘故?唉,品级高又怎么样,哪及得大虎听话、毛团贴心。   也罢,惹不起,走为上。   这片山林颇大,林莫南一连走了半月余,才算走出来,这时候他才深深地怀念踏云九色鹿,一只听话又速度快的代步灵兽,是居家旅行必备啊。   “咦,这地方灵气相当浓郁啊……”   出了山林,便是一马平川,青青野草遍地都是,野花成片成片的开着,欣欣向荣,这地方应该很少有人来,几乎没有任何人类活动的痕迹,他甚至从野草中发现了不少灵草灵花。   能生长灵草灵花,就证明这里的灵气不仅浓郁,而且异常纯净,简直就是一处天然的洞天福地。   只是这样的好地方,为什么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至少,魔门修士们是不会放过这里的。   林莫南立刻谨慎起来。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可能,要么,这个地方是某个魔门大派圈起来的秘地,要么,就是这里生活着非常厉害的野生灵兽,这处洞天福地是它的领地,根本就无人敢来。   当然,不是没有第三种情况,比如说,这是一处没被人发现的洞天福地。但是这种可能性,实在是低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林莫南直接就将之排除了。   总之,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这都意味着,他是闯入者。对付闯入者,不管是魔门大派还是野生灵兽,态度肯定出奇一致,要么抓,要么杀,估计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更高。   想到这里,林莫南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那只黑鹅虽然肯定不是夜羽鹅,但是还真具备了夜羽鹅最重要的两大特性,一是黑羽,二是噩运,怪不得宋素生会把它当成夜羽鹅送过来,只要它不开口,说它不是夜羽鹅,谁信?话说一只八品灵兽,怎么会落在宋素生的手里?摇摇头,林莫南再次叹息,这又是一个谜。   越人剑啊越人剑,身为功德灵剑,这种时候,要努力啊,千万不要抹杀你功德二字的威名。   默默祈祷一声,而后弹剑出鞘,林莫南开始挖洞。   洞天福地可遇不可求,既然遇上了,管他危险不危险,当然是先藏好自己,然后闭关突破,哪里去找比这里更合适突破的地方去。就算将来遇上这处洞天福地的正主儿,他修为高了,也是保障不是。   挖好可容一人藏身的地洞,林莫南就将越人剑插在洞口,很是虔诚地拜了拜,能不能趋吉避凶,全看这把功德灵剑了。   就此,闭关。   从辟谷突破到筑基并不难,一则,他早有经验,两大境界之间的关卡,远比初次突破的修士来得松动。二则,在恶人山这些年,他每日受熔岩灵火的炙烤,尽管落了个毛发俱焦,但体内真元却也得到熔岩灵火的提炼,去芜存菁,凝练无比,破关闯卡的时候,力道十足,后劲不乏。三则,此地灵气浓郁,即使在突破的过程中,对力有未逮,也能及时吸取到大量的灵气以补不足。   如此天时地利人和,还不能突破,林莫南也不用去撞什么机缘,干脆回大逍遥派养老好了。   轻车熟路的突破,被控制得很好,突破的气息乍现就已经让林莫南压制下去,此地虽是洞天福地,但暗藏危机,不宜张扬,所谓闷声发财,便是此状。   终于……到了这一步。   不急着睁眼,他握了握掌心,感受着熟悉的力量感。筑基者,长生之始,修士只有筑基之后,才算真正迈上长生途。他根基受损,通过这次筑基,总算将受损的根基重新锤炼一遍,纵使不能与初次筑基时相提并论,但也不弱于普通修士的根基了。   下一步,他要考虑的,是修剑,学过的功法被抹消,想要重修剑诀,就只有为自己量身定造。   掌心一翻,从储物袋里摸出紫竹叶,林莫南睁眼凝视,阴阳之道至简至高,如果以之为参照,揣摩出一套阴阳剑诀,借阴阳互转,生生不息之精髓,或许可以弥补他每日只能修炼两个时辰的缺陷。   思索间,渐渐西移的斜阳,将一道颀长的影子,照入了洞口,延伸到他的脚下。   林莫南蓦然一惊,直身而起,警戒地走出地洞。   ☆、109·陆地真仙鹅爹金鹏仙   洞口十余步外,站着一个男子,面朝夕阳,背对洞口,看不见他的面容,只能看出他的身材十分高大,一身青色衣袍上,有无数金色暗纹,层层叠叠如覆羽,显得异常华美。男子的头顶还戴着一顶羽冠,中间插着三根金色翎羽,弯垂直达脚跟,随着风微微晃动,便似有无数金色星沙自翎羽间飘然洒下。   林莫南眯了眯眼,暗自心惊,以他的逍遥道造诣,竟然根本就无法看穿男子的修为。   此人是谁?   一边想着,一边施礼,道:“晚辈邪月宫宋素生,拜见前辈。”   魔门地界,当然是邪月宫的招牌比较好使,既然是冒充,索性冒充到底,想来宋素生应该不会介意吧。   男子缓缓转身,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仙盟修士,什么时候拜入邪月宫门下了?”   林莫南大惊,他突破筑基期,一身气息内敛,纵使没有面具遮掩,也不该被人看出他的真实身份,而这男子却一口道破,要么是认得他,要么就是修为已经高到了无法想像的地步,最差也得是磨中仙那个级别。   一时间背渗冷汗。   “前辈见谅,晚辈……”   没等他解释,男子却突然伸手,道:“拿来。”   “呃……什么?”林莫南一呆。   “你在本座的领地里突破,不打一声招呼也就罢了,连租金也不想交吗?”男子仍是似笑非笑的表情,只是他虽五官俊美,然而却是天生的深目鹰鼻,纵使眼含笑意,也显得冷酷无比。   林莫南又呆了一下,道:“不知前辈的租金几何?”他现在虽不是一穷二白,不过身上也没有多少东西了。   “拣你身上最珍贵的给。”   林莫南在储物袋里一翻,最后拿出了矮参王的参籽,连同越人剑摆在一起。   “前辈,晚辈身上最珍贵的,唯此二物。”   参籽虽未发芽,但等同于矮参王的子嗣,自然珍贵无比,而越人剑是功德灵剑,在需要的人手中,价值不能以灵石计,自然也是珍贵无比。   二者珍贵,不分先后,林莫南也不小气,索性一起拿出来,权当买命钱。   “你突破筑基期,吸纳的灵气有限,此参籽足以相抵。”男子身后的一根金色翎羽蓦然伸出,卷起参籽后,又荡了回去。   林莫南顿时松了一口气,收起越人剑,道:“多谢前辈,那么晚辈就告辞了。”   “留步。”   “不知前辈还有什么吩咐?”林莫南心中一沉。   男子不答,身后的金色翎羽再度伸出,目标却是远处那片山林,这金色翎羽也不知是以什么宝物炼成,竟然可以无限延伸,须臾间,一坨黑黑的肉团就被卷了回来。   是那只黑鹅,也不知这些天里跟鹤小仙大战了几场,身上黑羽都快掉光了,就剩下一些细细的绒毛,也难怪林莫南一眼差点没认出它来。   “嘎嘎嘎……死老头子你别拽爷,爷要拔光那只鹤娘们的毛……”   黑鹅挣扎大叫。   “叫爹。”男子一脚将它踩在鞋底下,“你是谁的爷?”   爹?   林莫南看看英俊冷酷华美的青袍羽冠男子,又看看几近全秃的黑鹅,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   “抛妻弃子的老不死,爷才不是你儿子……”   黑鹅挣扎不动,干脆不动了,软趴趴地眼睛一闭,装死。   “不是本座的儿子……”男子冷笑一声,“那你跑都跑了,又回来干什么?”   “嘎?”黑鹅的头突兀地竖起来,懊恼道,“跟那个鹤娘们斗气,差点忘了正事。死老头,抬抬脚。”   “嗯?”男子斜睨。   “擦,在爷的饲主面前,死老头你好歹给爷留点面子。”黑鹅开始扑腾翅膀。   饲主什么的,当然是借口,它才不会告诉死老头,它是迷路迷回来的。   饲主?   林莫南东看西看,这里除了这对奇怪的父子,似乎没别人了,饲主,难道说的就是自己?   喂喂喂,这种事情不要私下决定,他可没答应养这只鹅。   “你就找个筑基修士当饲主,还是刚在本座的地盘上完成突破。”男子再次冷笑,“黑鹅,你有点出息行不行。”   “学你个老不死抛妻弃子的出息?”黑鹅狠狠啐了一口,“爷出不出息关你这死老头什么事,爷要的是自由,自由,自由,你想把爷卖给万魔巢,爷不干。”   男子抬脚,直接把它踩进了泥土里。   “没有实力,自由就是个屁。”   “头可断,血可流,自由不可弃!”黑鹅一脸的慷慨就义,一转头就对着林莫南鬼哭狼嚎,“哥,你是我哥,快救我啊!”   林莫南:“……”   男子的目光随之落在他的身上,表情再次变得似笑非笑。   “本座金鹏仙。”   林莫南身形一晃,差点摔倒。虽然他一直就在想这个英俊冷酷华美的青袍羽冠男子,到底是哪只鸟儿,可是……他真没猜中结果啊。   金鹏仙是谁?   好吧,如今的仙盟魔门,恐怕很多修士都不知道,只有那些熟读典籍的修士,大概才有机会从一些数万年前流传下来的典籍中,看到金鹏仙的名字。   但是,有一条成仙道,肯定是人人皆知,那就是鲲鹏道。不论是仙盟还是魔门,绝大多数妖修,走的都是鲲鹏道。   鲲鹏道,始于金鹏仙。这是一个独自开辟了一条成仙道的大能,就这一点而言,他的成就与创下逍遥道的逍遥散人并无区别,甚至还更高。鲲鹏道徒子徒孙无数,而逍遥道,差点就失传。   “您您您……不是早就飞升了吗?”林莫南难得地结巴了一回。   据典籍记载,金鹏仙早已在数万年前飞升,这位大能在飞升之前,也是个不安分的主儿,翻江倒海、捅天钻地的事儿没少干,其战绩绝对不输逍遥散人,而按照典籍上记载的时间推论,金鹏仙飞升之后数千年,世间才有逍遥散人横空出世,所以算起来,逍遥散人还是晚辈。   “失败了。”金鹏仙有些唏嘘,脚底踩着某肉团用力拧了两下,“也不算完全失败,本座成就真仙之体,踏上了升仙路,走了半道又觉得心有牵挂,就回来了。花了几千年前的时间追根究底,本座为什么会返回?后来才发现,原来是本座尘缘未尽,当年春风一度,留下了一只蛋,好不容易找到它,本座又抢了这处洞天福地给它当孵巢,当爹又当娘几万年,终于把它孵出来,结果竟然就是这么个货色。”   “嘎嘎嘎……死老头你的种你怪谁……”黑鹅嘎嘎痛叫。   林莫南看看金鹏仙,又看看黑鹅,很想问“前辈,您是跟一只黑羽鹅春风一度的吗”,但考虑到人身安全,他把话又咽回了喉咙里。金鹏仙究竟是得有多饥不择食,才会跟一只二品灵兽春风一度?另外,身为世间仅有的神兽鲲鹏,又是怎么让不同种族的灵兽珠胎暗结的?   “你要不是本座的种,本座早就一把掐死你。”金鹏仙脚下又加了几分力。   “哥……救命啊!爷快要被踩死了。”黑鹅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看向林莫南。   林莫南轻咳一声,道:“前辈,父子没有隔夜仇……”   金鹏仙挥挥手,打断他的话,道:“本座把这小子孵出来,尘缘已了,再次飞升在即。原本,本座打算把它交给万魔巢饲养,恰好,万魔巢的无恶魔君也求到本座跟前,要让这小子跟魔子尹天人结下血契,成兄弟之道,携手相扶,将来一起飞升。本座允了,结果十几年前这小子就高呼‘要自由,反对包办’,然后逃跑了。”   说到这里,他松了脚,黑鹅得复自由,甩着肥大的光屁股,嗖地一下躲到了林莫南的身后。   “既然它要选你当饲主,本座也不反对,不过,本座毕竟允了万魔巢在先……总之,你要倒霉了。”   说到这里,金鹏仙又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本座已经通知万魔巢,想来不用多久,那位魔子就要来了,如果你一定要当这小子的饲主,那么就是与魔子为敌。”   林莫南目瞠口呆,突然间,他看明白了金鹏仙的表情,哪里是什么似笑非笑,分明是幸灾乐祸啊。   在魔门的地盘上,跟魔子抢灵兽,他还有活路吗?   “前辈,您误会了,在下只是路过……”   这个时候撇清关系还来得及。   “哥……我对你的忠心苍天可鉴!”黑鹅死死抱住他的大腿。   林莫南:“……”   ☆、110·金鹏仙飞升尹天人至   “逍遥道的传人,不必妄自菲薄。”金鹏仙双手负于身后,斜睨着黑鹅一眼,一脸嫌弃道,“这小子虽然没有继承本座半分风采,但眼力还算不错,当年本座找到它时……唔,厉逍遥正用锅煮它……”   林莫南脸都绿了,厉逍遥是谁?逍遥散人本姓厉。   “大概煮了差不多三百年吧……当时本座就在暗中看着,心想煮了也好,本座的尘缘也就了结……”   “爷肯定不是亲生的……”黑鹅狠狠吐槽。   金鹏仙只当没听到,继续道:“这小子果然不愧是本座的种,虽然样子寒渗了点,但资质与本座一般无二,三百年愣是没把它煮熟,反而让它吸收了部分逍遥道意,厉逍遥这个亏吃大了,气得把它扔下了悬崖,本座就把这小子捡了回来……既然是本座的种,自然不能让它去走逍遥道,所以本座一边孵化它,一边将它体内的逍遥道意化解……可惜,到底还是影响了它的性情,这小子拥有它娘的外表,本座的资质,结果却学了厉逍遥那个混不吝的臭脾气,你是逍遥道传人,被这小子赖上,也不算意外,总之,本座就将它交给你了。”   林莫南沉默,一女二嫁,呀呸呸,一子两托这种事情,身为陆地真仙,怎么好意思做得出来啊。   “本座也不会亏待你,这一粒参籽便赠与你。”   金色翎羽卷着参籽又送回林莫南的身前,看着这粒熟悉的参籽,林莫南继续沉默。不要脸的人他不是没见过,不要脸的鸟还真是头回见,这水准,果然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   不过仔细一看,金鹏仙也不算彻底不要脸,参籽还是那颗参籽,不过里面多出一缕道意,毫无疑问,这就是金鹏仙的鲲鹏道,陆地真仙级别的鲲鹏道意,恐怕举世无双了吧。这缕道意对林莫南没用,但是对走鲲鹏道的那些妖修来说,足以抢得头破血流。拥有这颗参籽,就相当于一条通往长生途终点的捷径。   “将此参籽送还它的本尊,以此为条件,换本尊身上百斤参肉……”金鹏仙看看黑鹅,继续道,“差不多够让这小子吃到成年了。”   林莫南依然沉默,他收回之前的判断,陆地真仙的脸皮,也是陆地真仙级别的,也是,马上就要飞升的鸟,还要脸皮干什么,当然是一次性甩个彻底。   “行了,本座知道你在腹诽,反正本座将离,这处洞天福地留之无用,就留给你和黑鹅这小子。”   金鹏仙身后三根金色翎羽猛地晃了几下,迸出一蓬星沙,于半空中凝成一根一尺长短的鹏羽,插在了林莫南的发髻间。   林莫南的毛发本已俱焦,但筑基成功之后,新发生出,异常黑亮,衬着这金羽,倒是两相辉映,增添了几分神秘气息。   “以此为凭。”   金鹏仙冲着他点点头,最后又看了黑鹅一眼。   “臭小子,本座走了。”   黑鹅一转身,肥大的屁股对他,不耐烦道:“早在爷出壳的那年你就该走了,拖拖拉拉,跟个老娘们一样。”   “臭小子,本座真的走了。”   “赶紧走赶紧走,你走了爷就自由了,脑袋上再也没有一个爹压着,嘎哈哈哈哈……从此海阔天空任爷飞……”   “没毛的秃鹅还能飞?”金鹏仙毫不留情地打击它。   “我擦……哪壶不开提哪壶,死老头你赶紧滚蛋。”黑鹅气急败坏,转过身体对着金鹏仙嘎嘎乱叫。   金鹏仙哈哈大笑,脚底蓦然腾起五色云霞,拔空而起,身后三根金色翎羽随风飞舞,灿烂耀目。   “臭小子,看好了,这才叫飞……海阔天空算个毛,本座若愿意,可教这天,再也望不见地,可叫那海,永不见日光……”   话音未绝,金鹏仙的身影已直入云霄,顷刻间,人身褪去鹏身显,整个天空瞬间黯淡下去,夕阳的余辉彻底被掩盖,只有一只巨大的金鹏盘踞在天空里,双翅一震,狂风大作,云霞做流光散逸,金羽间,点点星沙洒下,随风飘飘,无处不有,仿佛整个世间,都被笼罩在这层金色星沙下。   “臭美的死老头!”   黑鹅盯着天空中那个巨大的身影,太大了,根本就看不到头与尾,眼中能看到的,只有一片片金灿灿的羽毛,不停地洒落星沙。   它举起一只翅膀,擦擦眼角。   “臭小子你哭了,舍不得本座就直说……”金鹏仙的声音遥遥自空中传来,有若轰雷。   “啊呸,爷这是喜悦的泪水,终于可以摆脱你这个死老头的管束了……”黑鹅跳脚。   “哈哈哈哈……”   金鹏仙大笑着,身体越飞越高,身影却越来越淡,直至消失,整个洞天福地的上空,只余点点星沙,将一马平川的地面覆盖成一片金色的世界。   “遭了,迟来一步,金鹏道友已经飞升了……”   两道身影突兀地出现在半空中,低头看着被星沙覆盖的洞天福地,其中一人扼腕叹息。   叹息的是个黑袍魔修,正是金鹏仙口中的无恶魔君,旁边另一人,长身玉立,面上戴着一张笑脸面具,身着紫衣,色深近黑,正是魔子尹天人。   “万魔巢的家伙来得这么快?哥啊,咱赶紧跑……哥呢?”黑鹅一扭头,身边空空,哪里还有林莫南的身影。   早在金鹏仙化身金鹏飞上天空的时候,林莫南就脚底抹油了。废话,魔子都快来了,他现在不溜,难道真的跟魔子抢灵兽,找死也没有这样找的。趁着现在这父子俩谁也注意不到他,走为上。   “擦,哥带上爷再跑啊……”   黑鹅跌跌撞撞地在草丛里扑腾,没了毛的凤凰不如鸡,没了毛的黑鹅飞都飞不起来,哪里还有什么速度优势,循着林莫南留下的气息,连滚带爬地追去。   “一只秃毛鹅……真丑!”   半空中,尹天人一眼看到了黑鹅,发出嘲笑。   无恶魔君并不理会那只在草丛里扑腾的丑鹅,皱眉道:“金鹏仙飞升,其子不知下落,可惜……”   “一个仙二代而已,他不乐意跟我结兄弟之契,我还嫌他是只鸟呢……我看这只鹅不错,够丑够笨,没事儿看它乱扑腾也能寻个开心……”   无恶魔君顿时哭笑不得,道:“不要任性,你是堂堂魔子,身边养只普通的黑鹅算什么。”   “我乐意。”   尹天人伸手凌空一摄,黑鹅能跟鹤小仙拼个旗鼓相当,哪里是省油的灯,虽然它现在飞不起来,但是要摆脱尹天人的摄拿还是小菜一叠,肥大的屁股一扭一挣,立刻就挣脱出来。   “爷名草有主了,上面的小混蛋少打爷的主意。”   “咦?”   讶异之余,无恶魔君终于注意到黑鹅的异常之处。   ☆、111·鹅的屁股才是真绝味   黑鹅虽有鲲鹏血脉,但外表上却半点不打含糊,十打十的二品灵兽一只,隐蔽性和欺骗性都是超一流的,即使是无恶魔君之流,也看不出它的异常来。   可是它一开口,顿时就露馅了。   无恶魔君伸手一招,黑鹅这回挣脱不开,被凌空摄去,随即无恶魔君又伸指在它在光屁股上一划,取出一滴血来。   血液金黄,于阳光下闪闪生光,不带腥气,只有清香。   “原来你就是金鹏仙的小公子……”无恶魔君不无诧异,神兽鲲鹏的子嗣,怎么会是只鹅?但这血液却作不得假,鲲鹏气息浓郁。一瞬间,这位魔君也如林莫南先前一般,脑补了很多很多。   “松开你的臭手,爷的屁股是你摸的?”黑鹅大叫大嚷,突然看到下方林莫南的身影隐隐约约,正往山林的方向奔去,顿时扑腾着翅膀高呼,“哥,哥……别扔下我……”   无恶魔君和尹天人之前并没有注意到那里还有个人,倒不是林莫南潜行有术,而是这片天地被金沙笼罩,陆地真仙的气息铺天盖地,他们的灵识感应受到阻碍,就连黑鹅,要不是在草丛里扑腾得太厉害,恐怕尹天人也发现不了它。   但是,金鹏仙的气息,可以阻碍别人的灵识感应,却阻碍不了自己的儿子,尽管外表是鹅,但说到底,它也是鲲鹏血脉。黑鹅在地面上,看不到林莫南的身影,可被摄到了半空,居高临下,这片洞天福地偏偏又是一马平川的地形,林莫南溜得再快,却连个遮掩也没有,自然被它的一下子就捕捉到了踪迹。   林莫南几乎摔倒,就差一点,他就可以藏身到山林里。身影一闪,无恶魔君和尹天人已经堵在了他的身前。   “阁下是?”   面具配黑衣,乍眼一看,跟尹天人的形象还有几分相似。尹天人颇有兴味地打量着他,但林莫南发髻上插着的那根鲲鹏金羽时不时洒下片片星沙,将尹天人的灵识阻挡在外。   别说是尹天人,就连无恶魔君都无法看穿林莫南的底细。   “他是我哥……我亲哥……”黑鹅扑腾着翅膀,拼命够向林莫南,眼泪汪汪着,“死老头已经走了,哥你不能不要我……”   林莫南沉默不语,他在思索,自己倒底是被宋素生坑了,还是被金鹏仙坑了,还是被这只黑鹅坑了?   “公子问话,为何不答?”一声斥喝自空中遥遥传来。   天空中黑鸦鸦一片,竟是无数的黑乌鸦托着一栋巨大的黑玉宫殿,飞速地赶来。这是尹天人的座驾——三千鸦杀殿,只是之前金鹏仙飞升,闹出的阵仗太大,而黑乌鸦的飞行速度显然不够快,无恶魔君直接带着尹天人瞬移而至,而三千鸦杀殿直到此时才赶到。   喝斥林莫南的,是尹天人身边的三大伴当之一,陆千机。此时他正从三千鸦杀殿中飞出,话音落时,人也落地,向无恶魔君与尹天人施礼。   “魔君,公子,我来迟了。”   尹天人摆摆手,陆千机退下,站到了他的身后,而后面色不豫地看着林莫南,再次道:“魔君、公子当面,你为何如此无礼?”   他话音还没落下,黑鹅就发飙了,冲他歪嘴瞪眼,道:“你是哪根葱啊,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给爷站一边去。那小子……尹天人是吧,告诉你,爷的主意不是你能打的,信不信我哥一口气吹死你。”   林莫南一哆嗦,这只鹅是嫌他死得不够快?   “你闭嘴,我不是你哥……”   这一刻,他真是深深地理解了金鹏仙把黑鹅踩在脚底下的心情,如果不是黑鹅被无恶魔君抓在手里,他现在也想干同样的事。   “魔君,公子,在下只是路过,跟这只鹅没有任何关系。”   “哥……哥你脑袋上的毛还插着呢,一转眼就过河拆桥,这无耻的风范果然是我亲哥……”   林莫南气结,没好气道:“我是人,你是鹅,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们亲啦?”   “哥,咱俩是命中注定的兄弟,你赖不掉的……嘎嘎嘎嘎……”黑鹅一阵贼笑。   林莫南被它笑得全身起鸡皮疙瘩,静默片刻,他突然一点头,道:“好,我们是兄弟。”没等黑鹅得意,他又对尹天人一拱手,“在下将兄弟赠与公子,是焖是煮还是烤,任由公子处置。”   然后,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黑鹅“嘎”了一声,傻眼。   “请留步。”   尹天人举步,身影似乎未动,但身体已靠到林莫南的身边,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对阁下的兴趣,比这只丑鹅大多了。相逢既有缘,道友,三千鸦杀殿中美酒溢香,佳肴正好,可否一叙?”   林莫南身体一僵,半晌方道:“公子盛情,在下却之不恭,那就叨扰了。”   无法拒绝,尹天人的掌心中,隐隐约约一股真元引而不发,他若拒绝,恐怕下一刻这位魔子就会对他狠下杀手。虽说他并不是没有手段与之同归于尽,但思来想去,也觉不值得,他早已不是那个遇到魔门中人就行除魔卫道之事的人了。   “白吃白喝啊,算爷一个……”黑鹅嘎嘎插嘴。   “酱鹅肝,红烧鹅头,白切鹅肉,腌鹅掌,鹅骨汤……”林莫南咬牙切齿,“尹公子,您以为全鹅宴如何?”   不是这只倒霉催的黑鹅,他也落不到现在的窘境。   尹天人大笑,道:“道友乃我知己,再添一道烤鹅翅,滋味就全了。”   “切,一听就知道你们俩都不是吃货。”黑鹅不屑地撇嘴,“爷的屁股才是真绝味。”   林莫南:“……”   尹天人却是纵声大笑,伸手从无恶魔君掌中将黑鹅抓过来,扔进林莫南的怀里。   “我瞧你这丑鹅,现在倒有几分意思。但君子不夺人所好,道友……嗯,道友,如何称呼?”   “邪月宫宋素生。”林莫南面不改色,其实改不改色也不重要,反正有面具遮着,尹天人也看不见。   “邪月宫?甄秦是你师兄吧……”   “是。”   “那正好,就请宋道友到万魔巢做客,正好你们师兄弟相见。”尹天人笑道。   “能入万魔巢,荣幸之至。”   “哥,不要去啊,那破地方没好人……”黑鹅大惊失色,抱住林莫南的胳膊嘎嘎乱叫。   “你闭嘴!”   声音落下,林莫南和尹天人都是一呆,因为这句话两个人竟是异口同声地说出。   “宋道友,不必顾虑,有我在,保你平安。”尹天人语声诚恳。   林莫南幽幽一叹,眼前这人,其实才是最危险的那个人吧。他就不信,万魔巢的魔子,会是一位谦和君子。   只是,形势比人强啊。   ☆、112·送也送不出去的黑鹅   无恶魔君离开了,金鹏仙已经飞升,他留下毫无意义,剩下的事,自然交给尹天人处理,堂堂魔子,总不至连个不知道打哪里冒出来的家伙都解决不了,黑鹅丑是丑了点,性格似乎也有点二,但到底是鲲鹏血脉,没有便宜外人的道理,至于尹天人打算怎么做,他就不管了,甩甩手径直回了万魔巢。   三千鸦杀殿,通体为乌海墨玉所筑,乌海色黑,沁于玉中,故名墨玉,虽为墨玉,但事实上,并非通体黑色,玉本洁白,泌入墨色,白黑相间,丝丝缕缕,交织成团,若细看,便如朵朵花儿,或如牡丹国色,或如菊花冷傲,或如兰花清孤,或如莲花洁雅。   恰如入了百花园,只是除了黑白二色,再无其他颜色,花开热闹,到底清冷。   “请坐。”   红毯之上,红木为几,这是黑白之内,唯一的亮色。尹天人微微摆手,于主位上盘膝而坐。   陆千机紧随其后,在尹天人的左下首坐下。   林莫南拎着黑鹅的脖子,就在右下首坐下了。反正跑也跑不了,既来之,则安之。   “酒呢?佳肴呢?”黑鹅趴在红木几上,眼巴巴地问。   尹天人哈哈一笑,双手一拍,须臾间,便有七八个美婢托着美酒佳肴出来。这些侍婢们不仅姿色过人,衣着更是诱人,身上仅披了一层黑纱,内无寸缕,透过黑纱,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里面的雪肌,一名侍婢在弯腰侍酒时,胸前两团高耸挺立,几乎就撞上了林莫南的鼻尖,如此近距离之下,两点红梅自是分外醒目。   他的身体微微后倾,避开了冲入鼻间的那股暗香,也移开了目光。侍婢见他避让,不由得咯咯笑了起来,腰肢一扭,前胸竟然又往前挺了挺,两朵红梅硬生生顶起黑纱,几乎就要从纱眼中破出来一样。   林莫南体内元阳躁动,好在他心境平稳,道途又是破而后立,立刻就平息下来。   “是……瑶池玉姬?”   因为隔着面具,事实上,林莫南的鼻子并没有真的碰到那名侍婢的前胸,但他仍是忍不住摸了一下鼻子,似乎是想要抚开那股绕鼻不去的暗香。   瑶池玉姬,这是魔门的叫法,事实上,在仙盟内,瑶池玉姬还有另一个称谓,姹阴魔女。   姹阴魔女并非出自哪个宗门,而是天生的,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女子,既为姹女,生就一副纯阴之体,媚行之骨,再修炼一套姹元媚术,那就是姹阴魔女了。   魔门各大宗门修士,视之为天生炉鼎,当然,现在魔门之中也不奉行炉鼎之术了,大家都爱搞双修,而姹阴魔女就是双修万金油,不管修炼的是什么功法,她都能配合,而且双修效率那是杠杠的,绝不弱于真正的炉鼎。只是姹阴魔女很难寻到,魔门修士素以能拥有一个姹阴魔女为荣,还以瑶池玉姬美名之。   但在仙盟,姹阴魔女的臭名昭著,比天魔门还臭上数倍。无他,姹阴魔女修炼的姹元媚术,与仙盟修士的道心天生相克,不知有多少仙盟修士被姹阴魔女破了道心,泄身惨死。以林莫南的心境,刚才还被引诱得微微躁动,便可见姹元媚术对仙盟修士的克制之力有多厉害,若非是他,换了仙盟其他修士,恐怕当场就要露丑了。   尹天人居然拥有八个姹阴魔女为侍婢,当然,他身为魔子,这也不奇怪,只是双修的话,一个就够了,多了,他吃得消吗?   隔着面具,尹天人看不见林莫南的表情,不过他还是猜得出林莫南在想什么,哈哈一笑,道:“正是瑶池玉姬,这八女都还是元阴未泄之身,宋道友若看得中,挑一人走。”   陆千机脸色一沉,他盯上这八个侍婢很久了,只是魔子一直不肯松口,现在这个宋素生竟然平白就得到一个,凭什么?   林莫南脸都绿了,他要姹阴魔女干什么,好不容易才修炼回来一丝先天元阳,难道还要送给魔女吗。不过一转念,他又坦然了。   “公子所赐,却之不恭,宋某就厚颜了。只是出行在外,身边不便带人,公子将这位姑娘送往邪月宫即可。”   他指了指身边这位侍酒的姹阴魔女,心中暗道:便宜宋素生了。   “要她做什么,又不能吃。”黑鹅嘀嘀咕咕,语声不清,此时它整个身体都趴在红木几上,嘴里被各种食物塞满,噎得脖子都快和身体一样粗了。   “为什么这么多都食物都堵不住你的嘴。”林莫南叹了一口气。   黑鹅嘎嘎乱笑,翅膀挥个不停,扫食物扫得更快。   林莫南又抽了抽嘴角,这个吃货……尹天人拿出来待客的,自然都是灵食,能将这么多灵食吞下肚,甚至不需要时间炼化,这只黑鹅分明是比三只毛团还要能吃的吃货,他怎么养得起。   “尹公子,宋某有一事相求。”   “好说。”尹天人轻笑,面具下,他的目光幽深清亮,似乎能直接看到人心里去。   “您就把这只鹅给收了吧。”林莫南郑重相托,诚心诚意,估计除了万魔巢和三仙宫,也没谁能养得起黑鹅了,金鹏仙之前把黑鹅卖给……咳咳,托给万魔巢,绝对不是卖儿子,而是苦心造诣地给儿子找了个不怕被吃穷的保姆啊。   “此事宋兄不要再提,尹某说过了,君子不夺人所好。”尹天人大方道。   “哥,你不要不要我啊……”   黑鹅从红木几上跳下来,双翅一拢,抱住林莫南的大腿哀嚎。   林莫南无语望天,这种送都送不出去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可是鲲鹏血脉啊,尹天人你就真看不上眼?好吧,黑鹅的长相确实寒渗了点,但养灵兽又不是找道侣,还非得看得顺眼才行。还有,尹天人你哪只眼睛看到“人所好”了?   “宋兄,来,品品我这猴儿酒。”尹天人举杯,目含笑意。   林莫南随之举杯,一饮而尽,由衷赞道:“好酒。”   灵酒内蕴灵气,为了方便炼化,大多酒劲绵柔甘醇,但这猴儿酒不知是何处所产,却是个例外,酒劲甘烈,入口如火,烧得喉咙都痛,但咽下腹中,却化为暖流,温润全身经脉,根本就不需要主动炼化,那滋味实是妙极,堪称飘飘欲仙。   陆千机无声冷哼一声,默默也饮下一杯酒。   “那就多饮几杯。”尹天人频频劝酒。   林莫南来者不拒,他到底身体虚亏久了,这才刚恢复没多会儿,这猴儿酒本来有大补之力,正适合他此时饮用,不管尹天人用心何在,反正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但十六七杯后,猴儿酒的后劲发作,他顿时有些不胜酒力,又恐过犹不及,补过头了反成害,便佯作醉去。   尹天人就命人扶他下去休息。   ☆、113·同道而行注定是兄弟   “公子,您何以如此厚待此人?”   林莫南走后,陆千机再也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觉得我不该厚待此人?”尹天人换了个坐姿,伸长腿,神态慵懒自在,语声淡淡的反问。   陆千机点点头,道:“他只是邪月宫的一个弟子,即使是甄秦,您也未曾如此厚待。”   “我比金鹏仙如何?”尹天人又问。   陆千机顿时一呆,半晌方道:“假以时日,您必青出于蓝。”   “那就是说我现在还远远不能与金鹏仙相比。”尹天人冷冷一笑。   “那位……毕竟是陆地真仙……”陆千机语声发涩,他知道,魔子骨子里生具骄傲,目高于顶,但再怎么天才,终不能与陆地真仙相比,即使是万魔巢三位魔君,也逊色一筹,否则也不会让金鹏仙占据一片洞天福地而无可奈何。   “那么,被陆地真仙看重、甚至托付子嗣的人,我为何不能厚待?”尹天人冷笑过后,再次反问。   “这……”陆千机愣了一会儿,辩解道,“公子,我只是为您抱屈,明明金鹏仙早就决定把子嗣交托到万魔巢,偏偏被人横插一脚,公子,我实在看不出,这个宋素生哪里比您强……”   “所以,才要好好看。”尹天人屈臂撑住下颌,指尖在面具上轻轻摩挲几下,“千机,你这黑脸扮得不错,继续扮下去。”   陆千机顿时会意,眼中透出笑意,道:“公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不过甄秦那里……恐怕会护着这个宋素生。”   尹天人微微一笑,道:“无妨,正缺一个扮红脸的。”   房间里,林莫南盘坐入定,约过小半个时辰后,睁开眼体内酒意已尽皆散去,猴儿酒的滋补确实给他带来极大的好处,尤其是不需要炼化这一点,更是让他的身体完全将猴儿酒内蕴含的灵气吸收殆尽,没有半点浪费。消去酒意后,他神采焕发,即使隔着面具,也仿佛能感受到他红润的脸色。   可惜,房间里无人能分享他此时的满足,只有一只黑鹅,撅着屁股在角落里不知道干些什么。   林莫南探过头一看,差点气结,这只鹅居然还偷了一壶猴儿酒藏在翅膀下面,这会儿正喝得不亦乐乎。   黑鹅听到动静,一回头见他醒了,连忙屁颠屁颠地过来献殷勤。翅膀一张,又露出一壶猴儿酒。俩翅膀下,正好一边藏一壶。   “哥,我给你留的,快喝快喝……”   林莫南顿时纠结,要还是不要?不要,这酒都喂了鹅,真正是暴殄天物。要,那岂不是降低了自己的格调,跟黑鹅一起沦为小偷小摸。   “哥,你不要我全喝了啊……”   “谁说我不要。”林莫南辟手夺过,不喝白不喝,总比喂鹅好,“还有,别叫我哥,我真不是你哥。”   被一只鹅叫哥,他全身都起鸡皮疙瘩。   “哥,你真是我哥啊……”黑鹅嘎嘎叫。   林莫南灌了一口猴儿酒,哭笑不得道:“我是你哪门子的哥。”   黑鹅嘎嘎乱笑,道:“你是逍遥道传人,爷也是,咱俩是天生的兄弟,你还别不认,要不是爷孵化的时间太久,出壳的时间晚了点,就该你叫我哥了。”   “噗……”林莫南一口酒喷出来,“你是逍遥道传人?”   黑鹅昂首挺胸,道:“你别听死老头乱说,那丫就只会给自己脸上贴金,爷当年从逍遥老儿那里抢来的逍遥道意,是那么容易被他化解的?嘿嘿嘿,早融入爷的骨子里了……”   说到这里,它又忍不住咂咂嘴,道:“想当年,爷跟着逍遥老儿,那真叫一个吃香喝辣,死老头还陆地真仙呢,跟逍遥老儿比起来,就是个毫无情趣的老混蛋,爷在壳里面憋了几万年容易么……”   “等等等等……吃香喝辣?你那时候不是个蛋吗?”林莫南让他说糊涂了,吃香喝辣?是被人吃香喝辣吧,当然,没成功,不然也就没有眼前这只黑鹅了。   黑鹅瞥眼,不屑道:“爷是谁?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纯种黑鹅,没出壳也一样吃香喝辣……想当年,爷跟着逍遥老儿,喝过峨眉茶,吃过蜀山果,泡过昆仑水,东海抓过鱼,西山追过熊……”   所以大吃货养出个小吃货,还差点把小吃货给煮了?林莫南无法想像当年逍遥散人到底带着这只鹅……呃,鹅蛋,都干过些什么事儿。   “唉,后来要不是死老头找了过来,爷跟着逍遥老儿还不知要过多少好日子呢……”黑鹅很遗憾。   “嗯?不是逍遥散人把你扔了吗?”林莫南惊诧道。   黑鹅撇撇嘴,道:“死老头把别人当傻子,其实逍遥老儿精成妖,早就察觉到有人在暗中窥视,他故意把爷放在锅里煮,想激死老头出来一战,死老头偏偏比乌龟还能忍……嘿嘿嘿,最后还是被爷占了个大便宜,趁着逍遥老儿跟死老头较劲的时候,偷偷吸收了他的逍遥道意……”   说到这里,黑鹅得意非凡,摇头撅屁股。   “当年爷要跟逍遥老儿学逍遥道,逍遥老儿还大言不惭,说爷资质不够,学不了,呸,爷堂堂鲲鹏血脉,学啥不成,他不教,爷还不能偷不能抢吗……”   林莫南:“……”他突然有点理解金鹏仙的心情了,这只鹅,绝对是被逍遥散人给带坏了的。   不过,从逍遥道的传承来说,这只黑鹅还真没说错,都是逍遥道的传人,说是师兄弟关系,也说得过去,尽管一个是抢来的逍遥道,一个是隔了不知多少代的传人,其实他们俩个都不是逍遥散人的亲传。   “哥……现在你知道了,咱俩是命中注定的兄弟,嘎嘎嘎嘎……你赖不掉……”黑鹅竖起身子,一只翅膀勾住林莫南的大腿,嘎嘎乱笑,它倒是想勾肩膀,可惜未成年的黑鹅个头太小,够不着。   林莫南无语半晌,叹了一口气,这真是无法否认的关系啊,除非他肯将逍遥道斩去,否则这兄弟之说,真他妈的名正言顺。   “那你怎么落到宋素生手上的?”   黑鹅顿时不爽,道:“啥叫落……爷那是找个免费饭碗,有个傻子供爷白吃白喝有啥不好的,别人一看到爷,都是有多远跑多远,就那个傻子肯给爷投食,要不是半路遇上哥你,爷还舍不得离开他呢。”   可惜的宋素生,林莫南默哀三秒。   ☆、114·甄秦到来林莫南脱身   一路西行,那些黑乌鸦也不知是什么灵种,托着一座硕大的宫殿飞行,力大无比,不但毫不颠簸,而且日夜不停,不知疲累,更重要的是,这些黑乌鸦一点也不呱噪,飞行的过程中,半声儿都不出,跟时刻不停都要咕囔几句的黑鹅比起来,反而黑鹅更像乌鸦种。   尹天人对林莫南是一路礼遇,每日酒宴不停,歌舞不歇,林莫南思忖着反正是跑不了,干脆就来者不拒,别的不说,修为倒是不知不觉又增长了一截,他本是初入筑基,还须巩固,这一路行来,灵酒灵食地养着,鸦杀殿内又设有聚灵阵,灵气浓郁,不出数日,他就彻底稳固了境界。   这一日宴席散去,林莫南回了房间,正要入定修炼,尹天人忽地遣人来请。   林莫南心生纳闷,跟着来人走到正殿内,迎面就看甄秦正向尹天人施礼,顿时心中一惊。   “甄秦,你的师弟来了,你们且叙叙旧。”   甄秦回过身,看到林莫南顿时一愣,虽说他的灵识无法感应到此人的气息,但宋素生那小子平素好着红衣,什么时候改穿黑衣了?   “三师兄,别来无恙。”当着尹天人的面,林莫南自然不能给甄秦打眼色,索性先行礼。   甄秦一听他的声音,立刻反应过来,脸色微微一变,又迅速恢复正常。   “师弟,数年未见,你改变甚大,奇遇不小啊。”   甄秦一早就收到尹天人的玉符传讯,心下先还奇怪,宋素生怎么会跟魔子撞到一处,急急赶来,万万料不到这个“师弟”居然会是林莫南,看不到脸,感应不到气息,可这声音他不会听错,心情立刻沉到了谷底。   林莫南听出他一语双关,顿时干笑,道:“哪里……哪里……”   甄秦暗暗瞪了他一眼,又回首向尹天人道:“公子,我与师弟久未相见,想私下叙叙,不知可否?”   “去吧。”尹天人微微颔首应道。   甄秦当即抓着林莫南的胳膊将他带出了正殿,两人前脚一走,陆千机就走了出来,附在尹天人的耳边轻声道:“公子,甄秦的脸色有些不对啊。”   甄秦在万魔巢,一贯的寡言少语,孤僻冷漠,今日却有些话多了。   尹天人轻抚面具,微微一笑,道:“不急,看看再说。”顿了顿,又奇怪道,“怎么没看到那只丑鹅?”   平素,那只鹅可是不离“宋素生”左右。   陆千机愣了一下,蓦然脸色铁青,道:“可恶,一定是又去偷猴儿酒了……”   语音未落,他就闪身出殿,不消片刻,就传来愤怒的吼声。   “黑鹅,休走!”   “嘎嘎嘎嘎……爷走了,不用送……哥们你真是太热情了……”黑鹅在鸦杀殿内抱头鼠窜,翅膀下面,照例夹裹着两壶猴儿酒。   尹天人捶地大笑,鸦杀殿里可真是从来都没有这么热闹过。   “你是怎么回事?嫌自己死得不够快是不是?”   甄秦此时显然就没有尹天人那样的好心情,将林莫南拉到隐蔽无人处,他一甩手,恼怒地质问。   “都是意外啊。”林莫南长叹一声,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他也很无奈,能跑早跑了。   甄秦听完,半晌无语,倒霉到林莫南这份儿上,他也说不出话来,许久,才道:“你不能去万魔巢,这根金鹏羽虽然能遮掩你的气息,连无恶魔君都看不透,但是万魔巢内,还有一位无天魔君,他所修的天机道,能洞察万物之因果根源,比之逍遥道的洞悉之力也不差多少,金鹏羽虽蕴含真仙气息,但毕竟不是金鹏仙,未必挡得住无天魔君的洞察之力,一旦遇上无天魔君,你的身份纵使不暴露,也必然引来怀疑,到那时,离暴露也不远了。”   林莫南脸色顿时一变。   “为今之计,只有请师母出面,才能把你从鸦杀殿捞出去。”甄秦又沉吟片刻,下定决心,取出一块玉符,抬手打入灵诀,玉符瞬间破空飞去。   “你确定我不会才出狼窝,又入虎口?”林莫南有些哭笑不得,话说他会落到现在这个窘境,起因就是那位师母大人啊,不是她要见他,宋素生也不会塞只鹅让他逃命,不遇上这只倒霉催的黑鹅,他根本就不会一头撞上尹天人。   甄秦黑着脸,道:“宋师弟办事没着落,师母如果真有杀你之心,就不会让他带你去见她……”   林莫南:“……”   那他岂不是无妄之灾,早知道这样,乖乖地去见那位师母大人就好了,跑个毛啊。这下子可好,麻烦一堆不说,身边还多了个自带霉运光环的黑鹅,甩都甩不掉。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三千鸦杀殿飞回万魔巢的路途中,必然要经过狠人宫,而甄秦来得及时,此时鸦杀殿虽然已经飞过了狠人宫,但离开得并不太远,不到四日,丘丹就追上了来。   渡劫真人的气息散开,威压天地,黑乌鸦们振翅难行,硬生生被逼停在半空中。   “丘前辈,这是何意?”   尹天人端坐殿中不动,他是魔子,魔子有魔子的骄傲,陆千机则代表魔子出面,旁边跟着甄秦,不紧不慢地施礼:“拜见师母。”   林莫南正在房间里修炼,听到响动,一把掐住黑鹅的脖子,低声道:“现在开始,你不许说话。”   黑鹅嘎嘎两声,很是乖觉地露出“爷是夜羽鹅”的姿态,当初它就是用这一招骗得宋素生真把它当夜羽鹅养。   林莫南满意了,黑鹅跟过宋素生一段不短的日子,指不定那位师母大人就见过,它一开口说话,准得又惹出事端来。揪着黑鹅的脖子,他走出房间,跟在甄秦身后,弯腰行礼,也是那句“拜见师母”。   心静如水,并不担忧这位师母大人当众戳穿他,其实最坏的后果,无非是身份暴露,有死无生而已,像他这样斩道重生之人,生死于他再无意义,无论面临什么境遇,坦然就好。   丘丹并没有叫破他的身份,不是给便宜徒弟面子,而是她对林莫南确实有几分兴趣,甄秦在玉符中虽没有多说什么,但是对他的维护之意,却十分坚定,这让丘丹满目兴味,面上却丝毫不显,佯怒道:“我让你出来办事,你竟敢偷懒,还不给我回来。”   语毕,手一扬,自衣袍中飞出一根红绸,裹住林莫南的身体,把他拽到了身边。   “师母,弟子知错。”林莫南很乖觉,他可比黑鹅有眼色多了。   甄秦在旁边帮衬,道:“师母,师弟并非办事不尽心,只是遇到些意外,又得公子看重,待为上宾,邀往万魔巢,盛情拳拳,师弟又岂能拒绝。”   “原来是尹公子……”丘丹一副刚刚才发现坐在鸦杀殿中的尹天人的语气,蒙面的青纱遮住了她的表情,自然不会让人看到她的不以为意,魔子,在没有成长到成为威胁前,在她眼中,无非就是个小屁孩,“这小子我带走了,尹公子没意见吧?有意见也无妨,咽回肚子里就行。”   狠人宫的霸道,在这一刻,尽显风采。   ☆、115·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尹天人身是魔子,自有其傲,闻言怒极而笑,道:“丘真人,本公子有意见,又咽不回腹中,又当如何?”   万魔巢中,谁不敬他七分,让他十分,丘丹的霸道落在魔子眼中,就是挑衅,渡劫真人又如何,魔子的威严,岂容挑衅。   “摔杯也好,撞墙亦可,人,我带走了,管你如何不如何。”丘丹冷笑一声,扯着林莫南,转身就走。   甄秦微愣,他请师母来救人,可怎么没料到师母的态度如此强硬,心中暗道一声“坏了”,身影一晃,来到殿中,道:“公子,师母她就是这样的性子,望您海涵……”   不等他说完,尹天人已是甩袖,旋即一掌拍在红木几上,冷冷喝道:“鸦杀!”   三千鸦杀殿,绝不仅仅只是座驾那么简单。一路沉默的黑乌鸦们,此时齐齐张嘴,发出了一声整齐无比的“呱”。   哑……哑……哑……刺耳沙哑的鸦啼,如来自九幽,阴冷冰寒,摄心夺魄。   “擦……原来这些不是哑巴鸦,声音太难听了……”   黑鹅嘎嘎乱叫几声,跳到林莫南的肩膀上,双翅一展,捂住他的耳朵,悄声传音。   “哥,别听,这是摄魂鸦啼。”   林莫南初时被鸦啼震得大脑一片空白,他本就神魂不固,鸦啼摄心夺魄,正直击他的神魂,令他几乎难以站稳,若不是丘丹的红绸还裹着他,整个人都会从半空中摔下去。   幸而黑鹅的翅膀……不对,应该说是黑鹅的体内蕴含鲲鹏血脉,它以双翅笼住他的双耳,其实就是以鲲鹏血脉之气阻隔鸦啼,总算让林莫南缓过一口气来,虽仍是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可脑子渐渐清明。   “这是……摄魂鸦!”   脑子清明了,顿时就认出了这些黑乌鸦的种类,他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这些托着一座宫殿的黑乌鸦,竟然是传说中,来自九幽黄泉的摄魂鸦。   夜半黑鸦啼,天明人报丧。这两句流传已久的话,说的就是摄魂鸦。只要听到了黑乌鸦叫,就一定会有死。   摄魂鸦不是灵兽,而是一种半魂体,准确地说,它们本身并没有形态,可以在各种形态中自由变化,不过由于黑色乌鸦一向象征着死亡与灾祸,所以摄魂鸦通常都是变化做黑乌鸦的形态出现。   作为半魂体的摄魂鸦,最喜爱的食物,就是神魂,尤其是林莫南这种神魂不固的修士,一声摄魂鸦啼,如果是在促不及防的情况下,足以要了他半条命。   从某个方面来说,摄魂鸦的攻击方式,和他的“心剑”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直击魂魄,令人防不胜防。只不过两者也同样各有限制,“心剑”的限制在于损耗太大,不管是先天元阳还是后天元阳,都不是那么容易修炼出来的,尤其是前者,一旦失去,很难再修炼回来,林莫南不是运气好找到了地岩灵火,这辈子也休想再拥有先天元阳。而摄魂鸦的限制则在于数量,一只摄魂鸦不足为俱,百只摄魂鸦也不过是心理震慑的作用更大,但千只摄魂鸦齐声一叫,就足以对神魂稳固的筑基修士造成伤害,如果摄魂鸦的数量达到万只,即使是渡劫真人也有陨落之危。   值得庆幸的是,尹天人拥有的摄魂鸦,只有三千之数,对丘丹造成的威胁,无非也就是让她动作一顿而已。   只这一顿,三千鸦杀殿已经拦住了她的去路。   “丘真人,尹某诚心诚意邀请宋道友往万魔巢一行。”尹天人的声音平静无波,但暗藏的杀机,却如波涛汹涌。   “这是要强请了?”丘丹面沉如水,“黄口小儿,安敢如此。就算是你师父,也要给我狠人宫几分面子。”   尹天人不动声色,缓缓道:“家师是给狠人宫面子,但丘真人只怕还代表不了狠人宫。”   丘丹的身份,是狠人宫的太上长老,辈分是高,但权利并不大,尽管她的狠决也是出了名的,连狠人宫中弟子都发怵,但要说代表狠人宫,她还真不算。   “哼!”   重重一哼,丘丹怒了,渡劫真人的威压,如一座大山落下。黄口小儿,不教训不行,身份再尊贵,天赋再出众,也别忘了对前辈的尊敬。   “哑哑!”   摄魂鸦齐声嘶啼,若撕心裂肺之音,竟然硬生生顶住了威压之势。所谓威压,本就是源自于神魂之内的压迫,摄魂鸦的叫声,正是针对神魂,纵使不能完全挡住渡劫真人的威压,也足以抵消大部分,剩下的少许余威,落在尹天人的身上,也不过如一阵风拂过,衣襟飘动,人自安然。   “好,很好,三千摄魂鸦,万魔巢为了你这黄口小儿,倒是煞费苦心,可惜,数量还是太少,若有万只,我丘丹对你尹公子自然是退避三舍,但就凭这三千摄魂鸦,想在我丘丹面前放肆,尹公子,你欠教训!”   一再被挑衅,彻底激起了丘丹的怒火,她一手甩开林莫南,红绸飘起,迎风而涨,化做一片铺天盖地的红云,将整个鸦杀殿都笼罩其中,云层内,雷声隆隆,电蛇四窜。   尹天人脸色微微一变。   陆千机退到他身边,甩手打出一只八卦盘,悬于鸦杀殿顶,八卦盘内,倒映出一个巨大的八卦虚影,死死拦住了红云。   “公子,丹霞真人的万雷轰顶,威势无双,鸦杀殿恐怕顶不住……此地危矣,我以八卦盘暂挡片刻,公子速速离去……”   丹霞真人,是丘丹的道号。   甄秦一言不发,飘身出了鸦杀殿,在殿顶立定。   丘丹是他找来的,闹成这样,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此时说什么都没用了,师母怒火腾心,不让她发泄出来绝不会罢手,但尹天人绝不能有丝毫损伤,他无法阻止师母,就只能挡在二者之间,万雷若下,先劈的就是他,他不死,谁也休想伤到公子半分毫毛。   “秦儿,你退开,这里没你的事。”丘丹蓄势待发,却被便宜徒弟拦住,怒火又添三分。   甄秦仍是不语,身影未动。   “救命……”   正在双方僵持的时候,林莫南却哭笑不得地大呼救命。丘丹将他甩出去,身在半空,他只有筑基修为,又不能飞,黑鹅咬住他的衣服,使劲地扑腾翅膀,奈何这段时间它虽然胡吃海喝,可身上的羽毛还没长全,再怎么扑腾翅膀,还是拉不住林莫南往下落的身体,仅仅只是减缓了点下落的速度。   此时林莫南离地面尚有数百丈,眼看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黑鹅怎么拉也拉不住,他只能大声呼救。魔门地界都转了一圈了,要是就这么摔死,简直冤得想投诉都无门啊。   没人理会他,丘丹怒上心头,哪会管一个不相干的人的死活,陆千机就更不会去救他了,甄秦倒是想救,但此时他进退两难,若一动,师母的万雷立刻就会轰下来。   只有尹天人听到声音,目光看了过来,见林莫南无法控制地往下落去,一时愕然,怎么也料不到这个让他无法看透的“宋素生”,居然连御空飞行都不能,换句话就是说,连结丹修为都没有。   ☆、116·巧得救援终于离虎口   意外归意外,尹天人还是出手了,身体未动,一只摄魂鸦从鸦杀殿下飞出,往林莫南摔落的方向追去。摄魂鸦是半魂体,本身并无意识,而是受到尹天人灵识的控制,可是说,三千摄魂鸦,就是尹天人的三千,不过限于修为,尹天人对摄魂鸦的控制,也就仅限于简单的几个命令,如飞行,如停下,如叫唤,而且距离过远,就会失去控制能力。   摄魂鸦飞行的速度并不快,当它堪堪将要追上林莫南时,距离地面已经不过仅有十余丈。   “呖……”   一道白影晃过,抢在摄魂鸦的爪子抓住林莫南之前,接住了他,并且带着人迅速冲天而起,转眼就飞得无影无踪。摄魂鸦扑腾着翅膀,呆愣了一下,并没有追去。   它呆愣,自然就是尹天人呆愣,很快这位魔子就反应过来,奇道:“怎么,狠人宫还养仙鹤?”   他眼力不凡,白影虽迅速奇快,只一晃而过,但依然看清它的身影,是一只八品灵兽仙鹤。没让摄魂鸦去追,是因为知道根本就追不上,仙鹤的速度,在八品灵兽中首屈一指。   丘丹皱了皱眉,在那只仙鹤的身上,她感应到同为渡劫的气息,对尹天人的话,她不置一辞,只是收回红绸,万雷消隐,整个天空瞬间为之一清。   “秦儿,今天的事,你要给我一个交待。”   语毕,理也不理尹天人,她径自转身离开。   甄秦松了一口气,遥遥躬身,道:“恭送师母,他日弟子自来请罪。”   “哼,你这师母,真是无法无天。”陆千机召回八卦盘,借机向甄秦发难。   甄秦冷冷看了他一眼,轻哼道:“不敢与二位魔君相提并论。”无法,无天,也是万魔巢两位魔君的道号。   陆千机自知失言,轻咳一声,忽的想起什么,嗤笑道:“甄秦,你这师弟修为有够差劲的,难怪平日都不听你提起。”   甄秦这次干脆都不搭理他了,犹豫些许,才对尹天人道:“公子,师母无礼,罪责在我,甄秦愿代师母受罚。”   尹天人摆摆手,语气平静道:“我力不能服人,自然有人不敬于我,狠人宫的霸道,今日也算见识了。”   语毕,他遥望天际片刻,方冷冷一哼。   “狠人宫……本公子有暇,倒是该去走一走……”   甄秦沉默,这语气,分明是记恨上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魔子还不是君子,不用太久,最多百年,狠人宫必有一劫。   “放心,看你的面子,本公子不会太过为难狠人宫……”尹天人拍拍他的肩膀,对他肯挡在丘丹的万雷轰顶前面的行为表示赞许。他的伴当,忠心是最低要求。   陆千机在旁边幸灾乐祸的笑。   “走,回万魔巢,本公子该闭关修炼了。”   “公子?那黑鹅……就这么让宋素生带走了?”陆千机一愣。鲲鹏血脉啊,哪怕再丑再可恶再小偷小摸死性不改,也不能便宜了别人。   尹天人微微一笑,道:“山水有相逢,急什么。”   他不急,魔门始终都在万魔巢的掌握下,跑得了和尚,还跑得庙吗,总有再见的一天。   “鹤小仙?呃……鹤大仙?”   林莫南从一团洁白的羽毛里爬出来,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自己落在了仙鹤背上,开始还以为是鹤小仙追上来了,紧急关头救下他,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鹤小仙跟黑鹅打了不知几场,黑鹅都秃成这样,可见鹤小仙也没好到哪儿去,估计这时候还猫在山林里不肯见人呢,救他的这只仙鹤羽毛整齐,分明是鹤大仙。   既然鹤大仙出现了,那么练红尘他……依然处于迷路中?想到这里,林莫南顿时有了哭笑不得的感觉。   “擦擦擦……秃毛鹤你的毛怎么长得这么快?”   黑鹅显然并不知道鹤小仙还有双胞胎哥哥,两只仙鹤只要不开口,外表上看不出什么区别,黑鹅扒拉着鹤大仙洁白美丽的羽毛,顿时感到了深深的郁闷,有没有搞错,它这几日灵酒灵食地养着,又是鲲鹏血脉,居然在长毛的速度上输了个彻底。   “别动!”   林莫南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黑鹅的脖子,这只鹅表情太丰富,一看就知道它动了歪心思,想把鹤大仙也啄成秃子。   黑鹅顿时翻起了白眼,嘎嘎叫道:“哥……哥……脖子要断啦……”   鹤大仙此时蓦然一个俯冲,收翅落在一处山顶。   “林道友,巧啊。”   练红尘白衣飘飘,笑容清浅,依然是一身谪仙气息。   “练道友……多谢相救。”林莫南施礼为谢。这是巧合?不,是必然。他的脖子上还挂着昆仑玉,想必练红尘是察觉到昆仑玉的动静,一路跟来,这才能及时救下他。   练红尘连忙抬手扶起他,笑道:“你我同道,岂有不施援手之理,只是……魔门人多,又有大能,练某只能让大仙出奇不意将你抢出来……”   他在为自己没有亲自出面作解释,笑容里面略透尴尬。以他的修为,其实就算正面对上,哪怕打不过,跑也没有问题,只是他心中另有盘算,不肯轻易暴露身份,再者,鹤大仙也不允他涉险,这才折中而为。   “练道友行事周全。”   林莫南不知他心中所想,倒是觉得练红尘纯善归纯善,行事倒是很有章法,并不蠢,也不冲动,当时那情形,他若露面,直接就会吸引丘丹和魔子双方,结果就是对峙的双方和解,练红尘成了过街老鼠,到时候练红尘是能跑掉,不过自己可就难说了,说不定就遭了池鱼之殃。   两人客气了几句,鹤大仙终于找到机会插口。   “大逍遥派的坏人骗子,小仙呢?”   林莫南:“……”鹤小仙被丢在了山林里,这话他真不好意思说出口。   黑鹅嘎嘎乱笑起来,林莫南虽然揪着它的脖子,但落地后,它总算看清楚了鹤大仙的全貌,人眼看不出两只仙鹤的差别,黑鹅同为禽类,三百六十度无差别观察下,要是还看不出,那它就白长了一对鹅眼。   鹤大仙瞅着黑鹅,忍了又忍,终于吐出两个字:“好丑。”   黑鹅顿时就笑不出来了。   “擦,你跟秃毛鹤一样没眼力,爷跟你拼了!”   黑鹅用力一挣,林莫南自然抓不住它,一时间就只见黑白打成团,鹤毛、鹅毛漫天飞舞。   ☆、117·珍贵狐尾原是尿浇灌   打打闹闹只是插曲,鹤小仙是一定要找回来的,所以,返回那处山林就成了必然。   归程一点也不辛苦,有练红尘在,鹤大仙一身漂亮的羽毛保住了大半,飞行完全没问题,所以,林莫南带着黑鹅坐在练红尘的云车里,别说是辛苦,根本就是惬意。虽说在尹天人的鸦杀殿,好吃好喝的供着,也谈不上辛苦,不过尹天人很有些高深莫测,一副面具遮掩气息的能力比宋素生的这张面具高明得多,甚至比金鹏羽也不差多少,以林莫南的逍遥道,也看不透他分毫,自然远不如练红尘来得赏心悦目。   唯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黑鹅带路的能力,跟练红尘迷路的能力,绝对有一拼,当林莫南第四次发现黑鹅指出的方向错了时,终于忍不住将这个不靠谱的家伙一巴掌拍飞。   “还是我指路吧……”   每次黑鹅指错方向,金鹏羽都会微微震动,林莫南很清楚,当初金鹏仙说以此为凭,绝不是白说的,这金鹏羽比黑鹅要可靠多了。   有了正确的指引,加上鹤大仙的速度,虽说跑了一些冤枉路,但十几天后,那处山林终于遥遥在望。过了山林,就是那处一马平川的洞天福地。   “小仙……小仙……”   鹤大仙在山林上空徘徊,连唤数声后,从山林里窜出了一只哭哭啼啼的秃毛鹤。   “大仙,你要给我报仇啊,那只丑鹅把我身上的毛全啄光了……”   “我擦,二打一不要脸……”   黑鹅见势不妙,扭头就跑,鹤小仙在后面猛追,鹤大仙则进行空中打击,转眼间,一鹅两鹤就在追逃中跑了个无影无踪。   “呵呵,大仙小仙有分寸,林道友不必为它担忧。”练红尘傻眼了一会儿,连忙给自家两只脑残作保。   林道南站在山林之巅,遥望着一鹅两鹤追逃的方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林某不为黑鹅担忧,只怕鹤大仙的羽毛也保不住了。”   黑鹅可不脑残,它的狡猾和精明掩盖在二货的面具之下,刚才它往洞天福地的方向逃去,那是它的出生地,是它的大本营,林莫南不信金鹏仙没给黑鹅留下点什么。   该担忧的是那两只脑残鹤啊。   练红尘对林莫南的话不置可否,摆明是不信,二对一,黑鹅摆明没有胜算,一对一,它也不过是个平手,不过当他跟着林莫南走出山林,来到那一马平川的洞天福地时,眼前的一幕顿时让他惊呆得说不出话来。   “嘎嘎嘎嘎……跟爷斗,看爷阴不死你们俩秃毛……”   黑鹅扑腾着双翅,上身直立,正得意的嘎嘎笑。而两只仙鹤,倒在一片草丛中,正呼呼大睡,鹤小仙也就算了,反正毛还没长出来,正宗秃毛鹤一只,而鹤大仙,一身洁白的鹤羽全被黑鹅给扒了下来,光荣的成为正宗秃毛鹤二号。   看到林莫南到来,黑鹅一脸献宝的表情,捧着鹤羽道:“哥,这毛漂亮,给你做把羽扇。”   林莫南抚额,他就知道……算了,掉点毛而已,回头把参须拿出来,熬一锅参汤,给它们仨补一补,不用几天就能再长出来。   “练道友……”   正想向练红尘表示一下歉意,不想练红尘却惊喜地扑入草丛中。   “这是幻狐草……已经长出七尾了……”   他在两只仙鹤躺倒的地方,扒拉出一株灵草,如获至宝,欣喜莫名。   “幻狐草?”   林莫南对灵花灵草了解得不多,跟过去观察了片刻,这幻狐草还真如其名,露出地面的根茎形如一只蜷卧的狐狸,尾部生出七片叶子,形如狐尾,叶生细茸,恰似栩栩如生一只七尾小狐狸。   “幻狐草极为罕见,它与太虚花属性相近,有幻五感、迷六识之效,但是仅对灵兽有用,大仙小仙就是中了幻狐草的幻象,陷入了沉睡中。”练红尘两眼放光,一边说一边轻轻抚着那七片形如狐尾的叶子,“太虚花难寻,而幻狐草难长,尤其是这狐尾,既使是洞天福地,也只能让它勉强生根,一尾、二尾或还有可能,但七尾,绝不可能。”   说到这里,他又目露疑惑之色,四面感应片刻,喃喃道:“奇怪,这处洞天福地虽是灵气浓郁,可也不足以催生七尾……”   黑鹅嘎嘎贱笑,道:“俺家老头子对它撤了几泡尿,说等长出九尾,用它幻住几只九品灵兽给俺当保镖……”   练红尘脸都绿了,轻抚幻狐草的手立刻缩回,鲲鹏是神兽,神兽的尿再神奇,也还是尿,想想顿时把他恶心坏了。   林莫南也是无语。   黑鹅却是笑得更加得意,一只翅膀勾着他的大腿,道:“哥……哥,跟爷来……老头子虽然走了,但是留下的好东西还有很多……”   洞天福地,除了灵草灵花还能有什么好东西?林莫南抽了抽嘴角,不会都是金鹏仙撤过尿养出来的吧?   被黑鹅拖着在整个黑货巢转了一圈……哦,黑货巢就是这处洞天福地的名字,据某只鹅说,当初金鹏仙抢来这处洞天福地时,称之为神子巢,然后当某只鹅从蛋里破壳而出,一身绒毛黑得发亮,金鹏仙的脸立刻阴沉得比它的毛还黑,神子巢从此就变成了黑货巢。   林莫南可以想象金鹏仙当时心中如一万匹奔马踏过的心情,华美金灿的大鹏之子,居然是只黑鹅,没一脚踩成黑泥团就算是金鹏仙心境宽广了,估计金鹏仙也是做了很多的心理建设,才承认这黑货是他的儿子。   失望归失望,总归是自己唯一的子嗣,金鹏仙对黑鹅还是费了不少心思的,从黑鹅带着他去看的那些好东西就能看出来,全是对灵兽有好处的灵花灵草,其中一些特别珍贵的,不用说,都用鲲鹏尿浇灌过,拿出去,无一不是令人吃惊的珍品。   于是林莫南深深地郁闷了,感情金鹏仙飞升前,说黑货巢是他和黑鹅共有,根本就是给黑货巢找个看门的吧,这处洞天福地,除了灵气浓郁有助于闭关突破之外,其他的对他来说,完全就是鸡肋,里面生长的灵花灵草,根本就没有他能用的。   黑鹅很快就察觉了这其中的问题,顿时就失去了显摆的心情,一支翅膀挠着脑门,咕囔道:“所以就说死老头是个没情趣的老混蛋,根本就不知道爷喜欢什么,这些玩意儿有嘛用,跟那两只笨得要死的秃毛鹤显摆吗?真是一点成就感也没有啊……”   身在福中不知福,这货是典型的欠揍。林莫南懒得说它,把参须拿出来,一分为三,分别让两鹤一鹅服下去。   参须内蕴的庞大药力,让鹤大仙和鹤小仙立刻从幻象中清醒过来,呆了一会儿,对视一眼,兄妹同心,二话不说,齐齐向黑鹅杀去。   “我去……这么好战?”黑鹅斗志高昂,两只翅膀扇成风轮状,“来来来,爷等你们好久了……咱们大战三百回合……”   话音没落下,它就抱头鼠窜,一对二,傻子才正面交锋,还是那句话,看爷阴不死俩秃毛。   林莫南和练红尘对视一眼,各自抚额。   ☆、118·红尘迷途不归原有因   打打闹闹追追逃逃的日子,热闹万分,黑鹅虽然实力上不如两鹤,但占着地利的优势,成功的将两鹤阴倒数回,终于阴沟里翻船,让两鹤逮住给胖揍了一顿。   正所谓睡出来的感情打出来的交情,两只脑残鹤胖揍黑鹅一顿后,气也出得差不多了,黑鹅又是个贼精的,很识时务地献上两株被尿灌溉过的珍品灵草,于是二货与脑残迅速达成和解,很快就亲密如一家。   “以后有人欺负你,我罩你。”鹤大仙翅膀拍胸,信誓旦旦。   “虽然你丑了点……不过仔细看看,还是挺可爱的……”鹤小仙典型的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黑鹅站在中间,张开翅膀,一边勾一个,贼笑兮兮道:“咱哥仨,谁跟谁……”   今儿是出了点血,不过早晚能要回来,以后它去昆仑,这俩秃毛好意思不回礼么,它也不多要,昆仑天池里泡个澡就成,想当年,它跟着逍遥老儿,可是在昆仑天池里泡了整整七天七夜,那滋味,爽翻天了。   “练道友准备何时回昆仑?”   远远看着交头接耳的三只灵兽,林莫南心中生出诡异的感觉,他希望练红尘带着两鹤早日离开,不然总觉得再这么下去,两只脑残鹤恐怕被黑鹅卖了还帮着数钱。   “啊?哈……哈哈……”练红尘干笑。   “嗯?难道练道友不打算回去?”林莫南意识到什么,他突然想到,练红尘的迷路属性虽然令人哭笑不得,但鹤大仙又不是路盲,没道理会让练红尘一直迷路到现在,莫非练红尘到魔门来,其实另有目的?   练红尘看到他的神情,顿时表情越发尴尬起来,完全就是一副被猜中的样子。   林莫南觉得头隐隐作痛起来,似乎他就不该问这个问题,因为这意味着麻烦。但话已经问出口,此时后悔也已经晚了。   “其实……练某是想去万魔巢……”练红尘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吐实,“偷一把剑。”   偷一把剑?林莫南双目瞪圆,亏得有面具遮挡,不然他此刻的表情一定非常滑稽。   如练红尘这般纯善的君子,居然会去偷剑?   “那把剑本是我昆仑一位前辈所有。”练红尘连忙解释。   林莫南顿时释然,一转念,又惊诧道:“昆仑前辈的剑,怎么会在万魔巢?”   练红尘叹了口气,道:“千年前,昆仑一位前辈被万魔巢追杀身死,随身配剑就此遗落万魔巢。”   这也不对啊,千年前的事,千年前昆仑不派人来取剑,怎么千年后才让练红尘一个路痴来了?就算是历练,这个难度也太高了,分明是让练红尘送死吧。何况,昆仑走的是无为道,以无为而胜有为,换句话说,这把配剑丢就丢了,反正剑就在那里,不会消失,放在昆仑和放在万魔巢,也没啥不同,至于要让堂堂一位首席真传冒险进入魔门去偷取吗?   练红尘大概也知道一句话解释不清楚,索性就一股儿都说了出来。   “那位昆仑前辈,道号青云子,当年曾潜入万魔巢,偷取了一株优昙花,因此而被万魔巢追杀,青云子前辈未能逃脱,身死于魔门境内,但那优昙花被送入蜀山……”   等等,这个故事怎么这么熟悉?林莫南双目再次瞪圆,原来为肖红衣而甘冒大险以致身死道消的那个痴情种,出自昆仑,这可真是太意外了,昆仑的无为道,怎么会冒出个情痴来?   “练某当日拜访蜀山,见峨嵋叶道友身堵地缝眼,日日受剐身之苦,十分可怜,欲代之求情一二,然而肖前辈性情古怪,十分刁钻,练某思来想去,唯有青云子前辈之遗剑,方可使肖前辈心软一二,所以就……”   竟然是为了救了叶知秋,林莫南沉默不语。叶知秋大好人缘,先有郑袖为之救到三仙宫玉清仙君的门前,这还可以理解,毕竟是同门,而练红尘与之仅一面之缘,竟也这般用心,甘冒风险。   “练道友,你之修为,比之当年青云子前辈如何?”他缓缓问,一针见血。   练红尘顿时一呆,半晌方道:“远不如矣。”   当年青云子潜入万魔巢时,已是渡劫巅峰修为,离飞升仅只差半步,这等绝高修为,尚且没有从万魔巢的追杀下逃出生天,练红尘一个借助外力突破的渡劫真人,自然更是一线生机也不会有。   林莫南叹了一口气,他相信练红尘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纯善归纯善,这位昆仑大师兄,其实并不蠢。   “练道友,你还要冒险吗?”   “是。”练红尘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练某修的是无为道,无为而无不为,心念一起,心虽无为,而万事无不为,否则,道滞矣。”   练红尘也是天之骄子,尤其是三大顶级古派的首席真传,他第一个破入渡劫,尽管是外力所致,但也足以说明,他在长生途上,比叶知秋、何道理都快了一步。可是,当他看到叶知秋身堵地缝眼,日日都要受灵潮剐身之苦,那份毅力与执着,带给他的震撼,前所未有,以致于当时他都心生效仿之意。   但他并没有坚持,叶知秋的选择是叶知秋的选择,他是练红尘,何必东施效颦,无为道,自有所为,所以当时他就动了把叶知秋从忘情川内带出来的心思。   这无关其他,不是古道热肠,也不是心生悲悯,更不是蓄意破坏叶知秋的修炼,这只是无为道与忘情道的一次较量,练红尘不在乎胜负,他在乎的是过程,是做还不做,这是两种境界。当叶知秋还在忘情川内执着地坚持着的时候,他也在魔门的地界里,冒着风险,他成功了,那就是叶知秋失败了,他失败了,那就是叶知秋的成功。   练红尘以这种独特的方式,与叶知秋隔空过招,看似不伤和气,其实其中之险,如履薄冰,然而也正是这份如履薄冰的危机,在这些年里,助他圆满道心,助他磨砺心境,将他借外力突破的隐患一点一点的消弥。   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修炼方式。   林莫南沉吟许久,方渐渐听明白这段话的意思。这就是无为道,无为而无不为,以前他没有接触过昆仑弟子,对无为道一直没有直观的理解,仅因名生义,又因为昆仑弟子向少入世,一派与世无争的姿态,所以他以为无为道就是不追求,不争取,不作为,顺其自然,以天意代人心,而现在他才明白,无为道不是顺其自然,而是百无禁忌,万事皆可为,亦皆可不为,为还是不为,存乎心中一念。   我想做,就一定要去做,不做,我的道就会被“不做”所阻滞,我做了,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都无关紧要,成功不会使我喜,失败不会使我忧,自由自在,无挂碍于心,才是无为。   事涉道途,林莫南顿时就不好再劝,再劝,就是阻人道途,不共戴天。   “练道友既然心意已决,林某就不多说什么了,唯有请道友小心行事,万勿冲动,事不可为,不妨蛰伏待机,长生途漫漫,来日方长,吾辈修士,志在大道,不争朝夕。”   几句老成话,尽朋友之义。   练红尘微微一笑,道:“林道友金玉之言,练某记下了。”   林莫南遂不再多言,转过话题,道:“这黑货巢虽是鸡肋,但灵气浓郁,于休养、修炼皆有大益,道友这些年奔波,也该休养几日,何况……”   他看了看远处的两鹤一鹅,忍不住又失笑,继续道:“两位鹤道友服用了参须,也需时日炼化药性,催生新羽,不妨就先在此地再多留些日子吧。”   “也好。”练红尘也不客气,当即应下。   ☆、119·二道湾口一栋草屋立   两个月后,新羽覆于两鹤身,练红尘告辞离去,这次他把两只仙鹤都带走,林莫南的身边有黑鹅,不需要鹤小仙的保护了。   临行前,两鹤依依不舍,黑鹅是嘴贱,但不小气,黑货巢里的灵花灵草任它俩取用,这待遇可比在昆仑还好得多,这处洞天福地,是专属灵兽的洞天福地啊,这回走了,鬼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再来。   黑鹅倒是没啥不舍,挥着翅膀跟它俩道别,嘎嘎笑道:“下回爷去昆仑看你们。”   贼眉贼眼贼心眼,可惜两鹤脑残,没看出来,欢欢喜喜地拍胸脯,道:“一言为定,到了昆仑,咱一定会好好招待你。”   要的就是这句话,黑鹅殷勤地将它们送出了百里外,回来就扒着林莫南的大腿,兴奋地建议:“哥,哥,我们去昆仑吧。”   “不认路。”林莫南哪里不知道它的小九九,没空理它,一口回绝。   “爷认识啊,跟逍遥老儿去过。”黑鹅欢声道。   林莫南瞥了它一眼,这次连拒绝的话都懒得说了,连回黑货巢都能跑错,昆仑?它还记得在哪个方向吗?   “哥,你这是什么眼神……喂喂喂,爷真认路啊……不骗你……骗你爷是小狗……”   “这株是什么草?狐狸和老虎能吃吗?”林莫南打断它。   “擦,化龙草……鱼吃的,嘎嘎嘎,爷最爱吃鱼了,东面有个大湖,里面长着一种银龙灵鱼,肉可鲜啦,可是贼难抓,死老头就给爷找了几株化龙草,用来换银龙灵鱼……对了,哥,这株化龙草还有两三个月就成熟了,到时候爷用它换鱼给你吃……”   黑鹅的注意力迅速被转移了,提到最爱吃的鱼,它顿时就把昆仑给忘到了九霄云外,活蹦乱跳地非要带林莫南去东面那个大湖去。   林莫南还在寻摸着灵花灵草,想采摘一些给仨毛团带回去,实在拗不过兴奋过度的黑鹅,只得由它了。黑鹅新羽长出,黑亮得在阳光下闪闪耀眼,只是它还算幼崽,体型不够大,林莫南只能站在它的背上,着实称不上舒服。   好在黑鹅飞起来的速度,足够快,没多会儿,它口中的大湖已经遥遥在望。   湖确实够大,从高处俯看,竟然一眼难望边际,湖中心上,零零散散地飘浮着几处岛屿,有大有小,水草丰茂,栖息着不少水禽,其中不乏灵兽,只是品级都不高,最多三品而已。   湖面吹来的风,也蕴含着浓郁的灵气,甚至浓郁程度比黑货巢也不差多少,完全可以当成另一处洞天福地。   竟然会有两处紧邻在一起的洞天福地,林莫南相当惊讶。要知道,催生洞天福地对灵气的需求是相当恐怖的,同一处地域里,绝对不可能有两个洞天福地,因为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灵气供应。   “哥,别惊讶,这湖不是洞天福地,灵气浓郁是因为湖里的银龙灵鱼,天生能吸收和释放灵气。”黑鹅仿佛知道他的解释,嘎嘎地解释着。   林莫南又是一惊,这不是跟自家的白毛团差不多,只是从这湖的面积来看,比白毛团强太多了。唔,银龙灵鱼……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黑鹅自己给起的名字的吧,应该是雪鳞鲤,典籍中确实曾经记载过这种灵兽,据说,这种灵兽得遇机缘便可化龙,甚至曾经有大能修士有幸看到过一只雪鳞鲤于风雨雷电中化龙而去,由此三千成仙道便又多了一个鱼龙变道,只是可惜,此道早已失传。   “黑鹅,你又来了……化龙草带来了?”   当黑鹅在一处湖心岛上落下时,湖面风乍起,浪翻涛涌,一个苍老的声音自水中缓缓传出。   林莫南神色一紧,雪鳞鲤和福厄狐一样,是七品灵兽,而灵兽开声,必须八品以上,这声音……难道是突破了自身界限的雪鳞鲤?   “还差两个月才成熟,老鱼王你急什么……”黑鹅撇撇嘴,“今天爷带哥来认认门,以后我哥来了,你不许欺负他……”   “你还有哥?”   湖水翻滚得越发汹涌,数息后,一只硕大如小山的银白色鲤鱼头从湖底浮了上来,两眼如巨锣,将林莫南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金鹏仙什么时候又多了个人类儿子?”   林莫南顿时一口气闷在喉咙里吐不出来,鱼头是够大的,但脑壳里面装的全部是水吧,他哪里看上去像金鹏仙的儿子。   黑鹅扇扇翅膀,嘎嘎大笑,道:“错了,我们是同道兄弟,不是血脉兄弟,老鱼王,初次见我哥,见面礼呢?”   “他都有金鹏羽了,还来讹老夫,黑鹅你这臭小子,越大越不地道。”雪鳞鲤王没好气道。   黑鹅瞪着眼睛,道:“老鱼王你还是这么小气,死老头给的是死老头给的,你给的是你给的,你跟死老头又不是一家子,能算一块儿吗?你沾了黑货巢的光,吸纳了大量的灵气,为什么还迟迟不能化龙而去?就是因为你小气,没有一颗真龙之心,怎么能化龙。”   雪鳞鲤王顿时气煞,骂道:“老夫沾了毛的光,你这臭小子吃了老夫那么多子孙,老夫不过是吸纳点从黑货巢泄出来的灵气,啊呸,这事儿不能提,说多了老夫心疼……罢了罢了,老夫跟你一个小毛崽子计较什么,这样,老夫这里有一颗鱼目……不白给,前些日子,二道湾那边来了个人类修士,抓了老夫不少子孙,你们去把那个家伙赶走,这颗鱼目就给你们了。”   “什么?居然有人敢抢爷的嘴边食……哥,咱们走,揍死他丫的!”   黑鹅大怒,翅膀抡出道道疾风。   林莫南直到现在都没插得上话,就让黑鹅拖着在大湖上疾飞,须臾,便看到下方的湖岸,向里打了两个弯,不用说,那就是雪鳞鲤王口中的两道湾了。那地方果然有修士出没,因为就在岸边,伫立着一间明显是搭建了没多久的草屋。   草屋前面挖了个火塘,上面架了口锅,锅里腾着热气,雪白的鱼汤翻滚中散逸出浓郁的鱼香。   “啊啊啊啊,气煞爷了,那是爷的鱼……是爷的……”   黑鹅眼都红了,一个急冲收翅,一头扎进了锅里。林莫南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去管它,逍遥散人煮了它三百年都没把它煮熟,这口锅还差得远呢。   草屋里面没有动静,不知那个修士往何处去了,轻轻抚着草屋的门柱,林莫南的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惆怅。   此生,他最心安之地,就是三间草屋,只是葛欢死后,草屋也塌了,唯一还拥有的,就是被他藏在心湖里的那一尾“葛欢”活鱼。   这一刻,“葛欢”摇头摆尾,欢腾拍打着水花,溅起心湖中道道涟漪。   “这是……”   林莫南的手一紧,死死抓住了草屋的门柱,五指几乎深深地陷入其中。面具下,他的表情惊骇莫名,这草屋内,竟然隐隐约约……有葛欢的气息。   这不可能!   ☆、120·此间少年风华堪绝代   是错觉。   闭上双眼,逍遥道意在心间弥漫,心湖渐渐恢复了平静,林莫南的心情也随之平复,再睁眼时,已是死水无波。   轻轻抚着门柱上被他抓出来的痕迹,他微微一叹,也许,只是被这栋似曾相识的草屋勾起了他对葛欢的思念而已。葛欢已然道消,纵使魂魄轮回,再世为人,也不再是他记忆中的葛欢,怎么可能还会有他的气息存在。他缓缓收回手,却见草屋在风中摇晃了几下,随即轰然倒塌。   林莫南张口结舌,坏了,刚才心绪不稳,体内气息不小心外泄,这草屋只是临时搭建,毫无根基,自然承受不住,风一吹就垮了。   如果此间主人突然回来……   “这位道友,不知在下的草屋与你有何深仇大恨,以致你要毁屋泄恨?”   身后,一个低沉清朗的声音传来。   林莫南身体一僵,满心尴尬,转过身来,讪讪道:“一时失手,这位道友……呃?”   眼前的修士,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额间悬着一根嵌着紫玉的银色抹额,身穿一袭红袍,衬着俊美得不似凡人的面容,整个人熠熠生辉,有桃李之艳美却并不轻浮,有云霞之灿烂却并不飘渺。   不是没有见过穿红袍的男子,但是林莫南从未见过有人能把红袍穿得如此美丽。远的不提,就说宋素生,同样也是少年面貌,同样也是身着红衣,宋素生与之相比,恰如锦鸡立于凤凰之侧,连提都不必提。   道逍道意浮动于眼,但却看不清少年的底细,抹额上的紫玉,是天材地宝级别的通灵宝玉,林莫南只有无奈,跟尹天人一样,这块通灵宝玉能够隐藏气息,而且等级绝对不低,至少不在尹天人的面具之下。逍遥道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少年的年纪,真的不大,不是宋素生那种刻意保持的少年面貌。   江山代才人出,一代更比一代强,林莫南忍不住感叹,除了仙胎与魔子,新一代的天子骄子们,不知还有多少。   与少年的华美外表不协调的是,黑鹅此时正趴拉在他的脑袋上,嘴里咕咕囔囔,一双翅膀不停地扑打在少年的脑门上。少年并不理会它,悬挂在额间的银色抹额上,通灵宝玉正闪烁着紫色光芒,将黑鹅的翅膀挡住。不仅能隐藏气息,而且还可作防御灵器,少年的身份绝不简单。   “偷鱼贼,休走,还爷的鱼来!”黑鹅怒吼。   真是破坏美感啊……看不下去的林莫南把黑鹅从少年的脑袋上一把抓下来,扔进了不远处的那口已经空空如也的锅里。   “道友,鱼汤没了,在下请你喝老鹅汤。”   黑鹅在锅里一个翻身,梗着脖子道:“爷是小鹅,嫩着呢。”   红袍少年看看林莫南,又看看黑鹅,突然蹲下身体,哈哈大笑起来。   “没见过你们这么好玩的……”他一边笑一边道,“认识一下,我叫苏仙童。”   林莫南:“……”   真的假的,有没有那么巧?还是同名同姓?   犹豫了一下,林莫南轻咳一声,道:“在下宋素生。”   假的吧,巧合吧,同名同姓的吧,如果真是仙胎,三仙宫怎么敢让他一个人跑到魔门地界来,找死也不是这个找法。   林莫南实在无法想象,当年被自己抱在怀里哄的白胖奶娃娃,一转眼就长成眼前这个虽然还显得稚气一点但是在不久的将来绝对祸国殃民的红袍少年。   但苏仙童这个名字,有人敢同名吗?何况通灵宝玉,也不是普通修士能拥有的。   “相遇便是有缘,来来来,宋兄,我这里还有几条鱼,炖了一起吃。”   苏仙童手在腰间一抹,又拎出几条足有两尺长的雪鳞鲤来。   “嘎……”黑鹅从锅里飞出来,杀气腾腾,“这是爷的鱼,爷跟你拼了……”   “喂喂喂……你这小鹅,好不讲理,这鱼明明是我在湖里抓的。”   苏仙童飞速后退,身形迅捷宛如鬼魅,以黑鹅的速度与灵活,竟然还输了他一筹。   “擦,爷还没见过跑得比爷快的人,偷鱼贼,有种别跑……”   “哈……那就比比速度,小鹅,你输了以后得管我叫哥,我输了就请你喝鱼汤……宋兄,鱼给你,先炖上,我与小鹅比完了回来正好一起吃……”   那几条雪鳞鲤被苏仙童抛了过来,林莫南伸手接住,再抬头的时候,一人一鹅已跑得无影无踪。   仙胎长大了……就这德性?林莫南久久无语,最后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开始收拾这几条雪鳞鲤。   雪鳞鲤名副其实,鳞片薄如翼,白如雪,不必去鳞,只消将内脏取出清洗,便可直接下锅。储物袋里还有些灵泉水,倒入锅里,用来炖鱼汤再好不过。   小半个时辰,香气逸出,鱼已炖熟,鳞片尽皆化入汤中,使鱼汤变得分外浓稠洁白。   “呼……”   红影一闪,苏仙童已在锅边站定,呼呼喘着气,手上却捧出一只玉碗,一脸馋意地看着林莫南。   林莫南呆了呆,不由失笑,顺手就给他舀了一碗鱼汤。   “啊啊啊啊哥不要这样啊,这锅鱼是爷的……”   黑鹅一头从天上栽了下来,脑袋准准地对着锅,林莫南横勺一扫,把这吃货给拍飞出去。   “哥……哥……”黑鹅一头栽在地上,翅膀扑腾得啪啪作响,嘴里嚎得撕心裂肺,“哥你为什么不帮爷……爷才是你弟……”   “你已经喝一锅鱼汤,这一锅……”林莫南指了指自己,“我的,你有意见吗?”   黑鹅眨巴着眼睛,蔫了。   苏仙童哈哈笑道:“别客气,小鹅,一起来吃,不够还有。”他又从腰间的储物袋里倒出近百条雪鳞鲤,几乎堆成一座鱼山。   黑鹅眼都绿了,嘎声变狼嚎:“嗷呜……偷鱼贼,你怎么抓到这么多鱼?”   它每次用化龙草,也不过只能换百条死掉的雪鳞鲤,有没有天理啊,这偷鱼贼怎么能抓到这么多?要知道,雪鳞鲤可难抓了,而且还有老鱼王坐镇,黑鹅都没本事抓到雪鳞鲤,不然以它的脾气,怎么可能乖乖地拿化龙草来换。   林莫南也看得嘴角抽搐,雪鳞鲤虽然是七品灵兽,但是却拥有鱼类的特性,一次产卵,少则数百,多则千余,繁殖力惊人,由此也带来一个天生缺陷,就是并不是每一枚鱼卵孵化出来后都能开启灵智,绝大多数雪鳞鲤,都不算灵兽,只能算是体内蕴藏灵气的鱼,其功效和黑货巢里的那些灵花灵草没什么区别,否则,雪鳞鲤王又怎么可能答应用自己的子孙换取化龙草,实在是灵智不开的雪鳞鲤算不上它真正的子孙,而且生命短暂,最多几年就会死去一大批,用死去的雪鳞鲤换化龙草,它的便宜占大发了。   不过即使灵智不开,雪鳞鲤也依然是七品灵兽的子孙,在水中速度极快,动作灵活,绝对算得上是最难抓的灵鱼之一,也不知苏仙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抓到这么多,难怪雪鳞鲤王无奈之下,提出了那样的条件。   “抓鱼啊,容易得很……”苏仙童对黑鹅勾勾手指,“回头我教你怎么抓。”   黑鹅大叫一声,飞扑上来,一把抱住他的大腿,道:“哥……以后你就是我亲哥……”   林莫南抚额,这个吃货……叛变得也太容易了。   “哥,好鱼要配好酒……爷别的没有,酒管够……”黑鹅低下头,在翅膀下面一阵乱翻,须臾,一只酒坛子滚了出来。   “有酒好啊……”苏仙童伸手一捞,顺手拍开了泥封,一股异常醇厚的酒香窜了出来。   林莫南嗅着酒香,熟悉得很,这不是尹天人的猴儿酒吗?什么时候黑鹅竟然偷出了一坛子,依稀间,他仿佛听到了陆千机的怒吼。   “好酒,好酒,宋兄,小鹅,来,咱们今日一醉方休。”苏仙童豪气干云,这份豪气混杂着若有似无的稚气,衬着他俊美得不似凡人的面容,形成了难以言述的美感。   风华若斯,堪称绝代。   于是林莫南真的醉了,不知是酒醉人,还是人醉人,再醒来时,已是次日,露水未消,晨光清冽。   ☆、121·看一只肥猪在天上飞   倒塌的草屋,在苏仙童的巧手下,一夜之间已然复原如初,林莫南躺在木头搭成的床上,盯着上方的茅草屋顶,怔怔看了许久,才翻身坐起。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时间倒流,回到了和葛欢在一起的日子,每日清晨醒来,映入眼中的,也是这样一片茅草屋顶。   木床搭得不是很结实,他一动,就发出了嘎吱声,下一刻,苏仙童的脸就出现在敞开的窗口边上。   “宋兄,你醒了,嘿嘿,快来吃烤鱼。”   林莫南呆了一下,走出草屋,鼻尖里立刻嗅到了一股浓郁的烤鱼香气。火塘边上,架着几根树枝,上面插着十余条已经烤好的雪鳞鲤,黑鹅这个小吃货,正在狼吞虎咽,脚边干干净净,典型的吃鱼不吐骨头。   “昨日喝了宋兄的鱼汤,今日我还宋兄一顿烤鱼,来,别愣着,尝尝我的手艺。”   苏仙童热情好客,兴奋得明显有些过头。   林莫南默默扭过头,总觉得苏仙童应该是第一次烤鱼请人吃,自己纯粹就是个试验品,另外,昨天那鱼汤,用的也是苏仙童的鱼,他不过就是动了个手而已。   死不瞑目的雪鳞鲤散发着诱人香气,和苏仙童那张稚气中又透着豪爽的俊美面容一起出现在他的眼前。   “多谢……”   强忍住想吐槽的心情,林莫南接过了鱼,张口一咬,鱼肉脆中带嫩,入口即化。   “好!”   由衷的赞了一句,林莫南同时心中也纳闷,苏仙童身为仙胎,在三仙宫里,不说是衣来张口,饭来伸手,也绝对是不缺人服侍,他打哪儿练出这么一手烤鱼的火候。   “好就多吃点。”苏仙童眉开眼笑,一咕噜把十几条烤好的鱼全部塞给林莫南。   黑鹅一看,立刻不干了,跳脚道:“爷的,都是爷的……”   苏仙童一挥袖,大气道:“别小气,鱼有的是,不够再去湖里抓。”   黑鹅立刻转怒为喜,咬着苏仙童的衣角,急哄哄道:“哥,亲哥,现在就去……”   “行,哥今儿就给你露一手……”   苏仙童心里高兴,当即撸袖管,带着黑鹅兴冲冲的往湖边去。   这二位的速度是何等的快,林莫南连阻止都来不及,一人一鹅已经冲到了湖面上,他也只能哭笑不得,黑鹅是忘了它是来干什么的吧。   可怜的雪鳞鲤王,默哀数秒,林莫南就抛开了对雪鳞鲤王的怜悯。对苏仙童的安危他并不担心,如果雪鳞鲤王拿他有办法,就不会用鱼目来引诱他和黑鹅出手了。   一个时辰后,苏仙童哈哈大笑着回来了,身后拖着一只大网,里面兜着近百条活蹦乱跳的雪鳞鲤,黑鹅跟在网后面,亦步亦趋,只看得到它的口水都快流成河。   “天晶玉蚕丝……”   林莫南终于知道苏仙童是怎么抓鱼的了,天晶玉蚕丝,水浸不湿,火烧不断,不惧刀劈斧砍,揉在掌心小小一团,撒开却足以覆盖十里方圆,这一网下去,哪怕雪鳞鲤再灵活,游动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瞬息逃出网去,再者这湖中有雪鳞鲤王坐镇,子子孙孙无穷尽,死的没有生的快,雪鳞鲤数量也足够多,这一网下去捞个近百条,再正常不过了。   苏仙童手一抖,雪鳞鲤再度堆成山。   林莫南看着发呆,这要吃到什么时候?   “哥,哥,咱们再去捞一网……”黑鹅如饕餮,永不知足。   “送你了,自个儿捞去。”苏仙童很大方,把天晶玉蚕丝网扔给了黑鹅。   黑鹅狼嚎一声,转身就往湖面冲去,大有今儿就要把湖里的雪鳞鲤都捞空的架势。   林莫南皱眉,看着苏仙童,忍不住摇头叹气,道:“黑鹅不知节制,你把天晶玉蚕丝网扔给它,惹急了湖里那只老鱼王,只怕后果难料。”   苏仙童不以为意,摆摆手道:“无妨,一尾老鱼,没啥可怕的。”   这口气,吹破天。林莫南眉头皱得更深,道:“苏公子来历不凡,自有倚仗,但也应知这世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凡事不可太过,太过则……”   面对自己曾经抱过、哄过的奶娃娃,他不自觉地带出劝导的口吻,一如与葛无缺、葛笑笑姐弟俩相处的时候。   苏仙童没等他说完,已经一脸痛苦的捂住耳朵,道:“宋兄,打住,打住,我以后不捞鱼了还不成,好不容易跑出来轻松几日,你就别说教了……”   林莫南敏感地捕捉到他话里的意思,眉头再次皱紧,道:“跑出来?你是偷跑出来的?”   他就说嘛,三仙宫怎么可能让苏仙童一个人跑到魔门地界。   “这个……啊,看那边,好肥的一只猪在飞……”苏仙童干笑一声,突然指着天上惊呼。   林莫南下意识地抬头,碧蓝的天空只有几片云彩飘过,哪有什么肥猪在飞,再看向眼前时,红袍少年早已无影无踪。   这是……溜了?   面具下,他的表情渐渐从惊愕变成微笑,奶娃娃长大了,但那股调皮的劲儿,还在。   “哥……哥……快来帮忙……”   湖的方向,黑鹅嘎嘎的叫声随风传来,这货太贪心,一网捞了太多的雪鳞鲤,拉不上来,反而差点让网里的鱼把他给拽进水里去,一时间翅膀乱扇,玩起拔河游戏来。   林莫南弯腰捡起一颗石子,对准鹅屁股弹去。   “哎哟!”   黑鹅骤然受袭,一口气泄掉,顿时就拉不住网,网口一松,雪鳞鲤们争先恐后地从缺口灵活地逃出,直到一网鱼逃走大半,林莫南才帮着黑鹅把网拖上了岸,此时网中仅剩下二三十尾雪鳞鲤。   “哥,你不能这么欺负爷……爷是你亲弟……”黑鹅扑在网上,哭得无比伤心。   林莫南没好气道:“你亲哥不是苏仙童吗?”   黑鹅“嘎”的一声,哑了。   “这些鱼够你吃一顿了……”   林莫南看着这些鱼直叹气,光是把它们清理干净,也得花不少工夫,黑鹅的肚子是个无底洞,昨天苏仙童拿出来的百来条鱼,一夜间就全进了它的肚子,也不知道它的肚子是怎么装下那么多鱼,只能说,鲲鹏血脉没体现在它的外表上,但它的胃口,绝对是鲲鹏级的。   黑鹅眼泪汪汪,道:“哥,这些鱼只够爷半饱……”   “加上鱼汤就够七分饱了。”林莫南安慰它。   黑鹅伤心地哭了,道:“哥,你真不是爷的亲哥……”   “那你找你亲哥去。”林莫南甩手就走。   黑鹅一呆,往前一冲,两只翅膀死死地抱住了他的大腿。   “哥,亲哥,爷错了……”   开玩笑,没有林莫南,它就得吃生鱼片,唔……还是鱼汤好喝。   ☆、122·道友留步原是新旧仇   当林莫南把这些鱼全部清理完毕,一部分炖了鱼汤一部分直接扔给黑鹅生吃时,苏仙童溜溜达达地回来了,手腕一翻,玉碗就递到了林莫南的眼前。   又是一个吃货。   林莫南给他舀满鱼汤,一时只觉好笑。身为仙胎,谁短了他吃用?至于这样?   “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喝的鱼汤。”两三碗下肚,苏仙童满足了,躺在草丛中,翘着二郎腿,一脸惬意地仰望蓝天白云。   林莫南看看他,低头咂了一口鱼汤,也就那味儿,了不得就是咸淡正好,离“最好喝”三个字差得有点远。   黑鹅啃一口生鱼片,就一口鱼汤,吃得咕咕噜噜,还不忘附和:“好喝好喝……”抹了还加上一句,“就是比逍遥老儿的手艺还差点……”   典型的画蛇添足。   直接一把盐塞进两个吃货的嘴里,大概也会得个“好吃”的评价吧,顶多后面再加上一句“就是咸了点”,林莫南默默吐槽。   吃饱喝足就要多做运动,黑鹅捧着肚子,摇摇晃晃地向苏仙童发出挑衅。   “哥,咱俩再比一比谁快。”   上回比输了,黑鹅耿耿于怀,打它出壳,还没谁在速度上赢过它,当然,自家那个死老头不算。它把问题归于上次是饿着肚子,现在它吃饱了,肯定能飞得更快。   苏仙童咬着一根草茎,一咕噜翻身而起,兴致勃勃道:“没问题,不过得加点彩头。”   林莫南不紧不慢道:“小赌怡情。”   黑鹅转着眼珠子,正盯着苏仙童额上的通灵宝玉,一听这话,顿时蔫了,愤愤道:“爷输了,就再去捞一网鱼。”   苏仙童哈哈大笑,道:“小鹅你真是一点也不吃亏。”想了想,他从储物袋里摸出几粒红色的参籽,“我输了,这个给你。”   可怜的矮参王。林莫南在心中再次默哀,这些年里,矮参王到底被仙胎敲诈了多少次啊。   嗖嗖……比赛开始,一黑一红转眼无踪迹。林莫南摇摇头,向草屋走去,每日修炼两个时辰,雷打不动,他本已落后于人,若再不珍惜,必将与道无缘,至于那一人一鹅的输赢……咳,提前为雪鳞鲤王默哀一下吧。黑鹅的速度是快,但是仙胎的天赋本能,灵识所笼之地,瞬息可至,谁又能快得过他。   想到这里,林莫南脚下一顿,突然有点明白三仙宫为什么放心苏仙童一个人跑出来,只凭天赋本能,苏仙童就不用惧怕任何危险,打不过,难道还跑不过,除非是遇上能封锁一方天地的大能,否则,魔门之地,还真是任苏仙童来去自由。   “道友请留步!”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低哑的声音。   林莫南一怔,转过身来,却见一个青袍修士,头挽道髻,面相略显苍老,但五官清矍,依稀可见年轻时必也是个英俊之人。逍遥道意略略一扫,已将此人底细看了个七七八八。   “道友有何见教?”   熟人呢……拱手施礼,林莫南心中颇为感慨。此人有混元修为,气息不显,应该是修炼了一套隐藏气息的秘诀,不过秘诀再好,也瞒不过逍遥道的洞悉,此人分明是仙盟修士,而且,还曾与林莫南打过照面。   哦,准确的说,不是照面,而是过了半招,这个青袍修士,正是当初从寿黄城出来,打算把宋素生当成大鱼给逮了的那人,可惜他没能成功。想不到已经过去十几年,他竟然还在魔门地界里徘徊,不但没回仙盟,反而更深入了。   青袍修士手一抖,一面水镜出现在身前,镜面中,风华绝代的红衣少年笑颜如云霞灿烂。   “请问道友,可曾见过他?”   林莫南眼角微微一跳,语气微微上扬,充满赞叹之意,道:“好一个俊儿郎,世间罕见。”   心中却在飞快的寻思,此人与苏仙童有什么关系?莫非是三仙宫派来找回仙胎的?不对,修为太低。混元修为虽然其实已算不错,但想将苏仙童逮回去,省省吧,连黑鹅都追不上的人,不管仙盟还是魔门,能在速度上压制苏仙童,恐怕都找不出来一个,想让苏仙童回去,要么等他自己玩够了,要么就来个能封锁一方天地的大能修士。混元修士?连苏仙童的毛都休想逮到半根。   他心中有疑虑,自然不会如实交待,于是继续道:“如此出众儿郎,宋某若是见过,必然难忘。可惜,无缘一见。”   “叨扰。”   青袍修士转身就走,行至数丈外,蓦然转身,冷喝道:“你骗我!”   随着这一声冷喝,他指掐灵诀,一道灵光凌空化做一只巨大的手掌,当头向林莫南拍下。   这一下出其不意,但林莫南对他早有防备,当即抽身后退,同时发动灵伞。修为突破,他对灵伞的控制力更上一层,发挥出来的威力也更强,纵使没有灵石辅助,但青袍修士这一击也并非全力,竟然堪堪让他挡住了大半威力,仅余十之一二的力量,轰在了他的身上。   林莫南闷哼一声,身体顺势倒飞出去,又卸去将近七成的余威,滚落在地的时候,脸上的面具碎成了一片片,最后轰击在他身上的力量,基本上都被他刻意用这张面具承受了,反正有了金鹏羽,这张面具对他而言已是鸡肋,毁了也就毁了,没受伤就好。   青袍修士又冷哼一声,欺身而上,不等林莫南站起身,又是一掌拍下。   “山!”   林莫南见他不依不饶,心中一沉,双指一并,引剑诀掐起,越人剑冲鞘而出,横在他的身上。剑心如镜,其意在山,山之势落于剑身,瞬间增辐数倍。   瞬息,两人之间宛如隔山,山势何其重也,谁又敢径直往山上硬撞,硬生生逼停了对方。   然而青袍修士的反应却十分奇怪,他先是大骇,惊呼道:“剑心如镜……原来是你!”随即目光落在剑上,又脱口道,“越人剑?”   最后,他的目光才透过剑意,落在了林莫南的身上,瞬间如见鬼魅。   “林莫南,是你!”   这第三声惊呼,让林莫南大愕,此人竟认识他?忍不住又多看几眼,确认自己对此人并无印象,寿黄城外,半招之缘,除此之外,绝无交集。   “你是谁?我与阁下,除寿黄城外,应是不曾见过。”   缓缓从地上爬起,林莫南沉声问道。   青袍修士神色变化莫测,忽而悲愤,忽而狰狞,忽而又咬牙切齿,此时听他一问,神色又是一变,已是阴沉无比,喉间发出阵阵低笑,须臾,笑声无比尖锐。   “你不认识我……但是我认得你,至死不忘,林莫南,若不是你,我白皎君如何会落得浪荡魔门不敢归的下场……”   “你浪荡魔门不敢归与林某有何关系?”   林莫南莫名其妙,反问一句,话音未落,他却是心中一咯噔,白皎君?这个名字……是了,叶知秋提过,那个自作主张的峨嵋弟子,那个害得他几乎毁了道途的人。   “原来是你!”   一字一顿,语气平静如水,然而林莫南身上的气息,却越来越犀利,如一把沉封无数日月的剑,缓缓脱鞘,一点一点地绽放寒芒。   ☆、123·浪荡魔门白蛟君盘算   白皎君在魔门地界已经游荡了将近一甲子,他不敢回仙盟,叶知秋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找不到那两个魔门修士,叶知秋就一定会杀了他,哪怕十年过去,叶知秋并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但那不是叶知秋忘了此事,而是他跑得够远,叶知秋不知他的下落而已。   可是,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终有一日,叶知秋一定会找到他,白皎君这些年一直处于深深的恐惧中,他甚至不敢闭眼,唯恐哪一日睁眼时,叶知秋从天而降。   他就像一只四处乱窜的老鼠,惶惶不可终日,这种状况,直到他在魔门地界击杀了一名魔修后,才得到缓解。他在魔修的身上,找到了一本魔修功法《偷天换日》。   所谓偷天换日,其实并不是什么高明的法诀,而是一部低劣的、阴险的以偷取他人修炼的真元为目的的法诀。这部法诀的修炼效果非常强大,可以在短时间内让他的修为飞速提升,但是弊端也极大。偷天换日的精髓,就在一个换字,他想要从他人身上偷得真元提升修为,就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这个代价,就是他的寿元。这部功诀之所以低劣,也因此故。   被叶知秋赶出雪芽顶时,白蛟君只有结丹初期的修为,外表却是年轻的,而自从修炼了《偷天换日》,短短几十年,他已混元巅峰修为,这个修炼速度,即使是叶知秋也望尘莫及,但是他付出的寿元,也是惊人的多,短短几十的时间,他失去了整整一千五百年的寿元,混元修士,本该有一千八百年的寿元,而他却只剩下不到三百年。   白蛟君怕了,他本来就怕死,开始修炼《偷天换日》时,是迫于无奈,结丹期的修为,遇上叶知秋只有死路一条,就算叶知秋一直都找不到他,以这样低的修为,在魔门地界游荡,早晚也是必死的命。   现在白蛟君修为高了,混元巅峰的修为足以保障他在魔门地界的安全,何况《偷天换日》还有隐藏气息的作用,只要他自己不去招惹那些惹不起的宗门修士,稍稍有点眼色,他在魔门就可以混得非常滋润。   可是这个滋润的前提,是寿元要充足,何况还有叶知秋这个不知什么时候会出现的威胁,叶知秋已是经是归真修士,他要保命,就必须也突破到归真境。   三百年寿元,够吗?   白蛟君不敢冒险,万一三百年寿元付出了,偷取来的真元却不足以让他突破,不用等叶知秋找来,他也必死无疑。   于是,他不敢再继续修炼《偷天换日》,却打起了另一个主意,他想将功赎罪。叶知秋终究还不是峨嵋掌教,而他虽然被赶出雪芽顶,但身份始终还是峨眉弟子,只要他在魔门地界杀几个魔修,回去跪求掌教真人,只要掌教真人宽恕他,叶知秋又能拿他怎么样。难道身为弟子,还要违背掌教真人的意思吗?   白蛟君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响,杀普通的魔修肯定不够分量,要杀,就得杀魔门宗派里地位比较重要、潜力也大的弟子,他瞄上的第一条大鱼就是宋素生,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当时以剑势惊退他的人,竟然会是林莫南。   这之后,也不知是不是被林莫南坏了运道,白蛟君再也没有碰到过那么好的机会,即使遇上了合适的目标,可是对方不是有大能保护,就是本身修为不比他低,身上甚至还带有数件灵器,白蛟君只想活,不想死,碰上他们,躲还来不及,哪敢出手。   一晃十余年,白蛟君的运道终于回来了,他遇上了一群偷偷潜入魔门历练的仙盟修士,这种事常有,很多宗门为了磨砺弟子,都会安排门下弟子潜入魔门历练,这种历练,有些很残酷,宗门不对门下弟子提供任何保护,生死自负,有些却很温情,历练的背后,必然有大能修士保护。同样的,魔门也经常派弟子潜入仙盟地界,当年白蛟君找到的那两个魔修,就是伪装成散修潜入仙盟的天魔宗修士。   白蛟君遇上的,就是有大能修士随行保护的历练团队,没错,是团队,他遇上的,不是一个两个前来历练的仙盟修士,而是一群,足足有二十余人,其中保护他们的大能修士,光在明面上,就有三位,都是渡劫真人,而暗地里还隐藏着几个,就不是白蛟君能感知的了。   其实与其说是白蛟君遇上了他们,还不如说,是那三位渡劫真人抓到了他,在认出这些人都是仙盟修士之后,白蛟君二话不说,亮出了他峨嵋弟子的身份,当然,他不会说自己是逃到魔门地界来的,而是假称为了磨砺自身,在魔门已经潜伏了将近一甲子。   “白蛟君?果然是你,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历练团队中,一名女修出言证实了白蛟君的身份。是郑袖,峨眉二师姐,自然在雪芽顶见过白蛟君,只是白蛟君面貌变化有些大,苍老得实在太多,所以她一开始并没有认出来,直到白蛟君出示峨眉弟子的标识,并且自报家门,她才终于确认。   白蛟君的身份被证实,立刻就受了三位渡劫真人的重视,之后,他才知道,原来历练团队走丢了一个人,三位渡劫真人把他抓住,本来是想审问他是否见过那人,如今证实是自己人,三位渡劫真人自然消去敌意,转而希望利用白蛟君对魔门的熟悉,帮助他们寻人。   正发愁不能将功赎罪的白蛟君立刻认识到,这是个天大的机会,走丢的那位,显然身份极其重要,否则,三位渡劫真人岂能这般着急上火。只要他能将人找到,立下功劳,再巴结一番,还怕不能求得这三位渡劫真人帮他去向掌教真人求情吗?何况,还有二师姐在,纵使他求不动三位渡劫真人,求动了二师姐也是一样。   于是白蛟君二话不说,一口答应,他在魔门游荡了这些年,不是一点收获也没有,很快就找到门路,发现了水镜中那个红衣少年出没的踪迹,也是他求功心切,没通知历练团队,就一个人先找过来了。   却万万没有想到,红衣少年没有找到,却是冤家路窄,一时间新仇勾动旧恨,他只恨不得一巴掌将林莫南拍成肉酱。   可是,他不能,眼前的林莫南,如同一柄出鞘宝剑,锋芒毕露,而那剑锋所指之处,正是他的眉心要害。   剑,是无形的剑,然而白蛟君的眉心三寸,却刺痛难当,这时他才又记起,林莫南已达剑心如镜的境界,其剑势已能有如实质。   剑心如镜……凭什么?   白蛟君嫉恨如狂,明明是一个废人。他深吸一口气,蓦然发狠,《偷天换日》的功诀在体内疯狂催动。   “剑心如镜又如何……没有足够的修为支撑,只能是镜花水月一场……”   哪怕付出寿元的代价,他也要偷取林莫南体内的真元,没有真元的支撑,空有境界,又有何用。   他要以绝对的修为,碾压林莫南。   ☆、124·利用破绽废掉白蛟君   “嗯?”   林莫南轻咦一声,他察觉到了体内真元的流逝。逍遥道意浮现于眼,瞬间洞悉了缘由。   “原来你修炼了魔门功法……以寿元换取修为……低劣之至!”   修炼是为了长生,以寿元换取修为,根本就是本末倒置,这等低劣功法,白蛟君居然也肯修炼,贪一时之功而自毁道途,简直就是愚不可及。心念微动间,林莫南一指点出。   白蛟君立刻脸色一白,蓦然喷血后退,惊骇道:“怎么可能?你……你……”   自从修炼成《偷天换日》,他与人交手,偷取真元,无往不利,从来没有被人察觉过,更不要说被人破去功法,由于功法被破,他偷取而来的真元,无法顺利归入丹田内,反而化做汹涌巨浪,狠狠拍击在他的经脉内腑间,促不及防下,他已伤得不轻。   竟然伤在了一个废人的手上,他不可置信,只觉得这一切太虚幻。   林莫南一击得手,并不追击,只是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这功法,虽可逞一时之威,然而破绽太多,若是普通修士,大抵就着了你的道儿,但在林某眼中,举手可破,何足道哉。”   不是不想追击,而是白蛟君不催动《偷天换日》,他就无破绽可以被利用,林莫南毕竟修为远不如他,正面强行交锋,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不智也。   “我不信!”   白蛟君这些年逃避于魔门地界,神经无时无刻都处于恐慌中,这一刻的巨大震惊,顿时让这根在恐慌中绷紧的神经崩溃了。   “只是巧合……一定是巧合……林莫南,你少吓嘘我,不管你弄什么玄虚,今日,我一定杀了你……杀了你……我要用偷天换日吸尽你的真元,剑心如镜又如何,没有了真元,我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你……”   “自作孽,不可活!”   林莫南不慌不忙,再次一指点出,所耗真元并不多,但有剑势加持,这一指,势如破竹,直指《偷天换日》的破绽。这种速成功法,不但付出的代价巨大,而且功法运转间,处处破绽,白蛟君的修为是高了,但心境修炼在这些年中,却是不进反退,根本就难以将这套功法驾驭自如,于是功法运转间的破绽被进一步放大,林莫南领悟逍遥道,境界更是远在白蛟君之上,要洞悉这些破绽,易如反掌,白蛟君不催动《偷天换日》还好,偏偏还要硬要偷取林莫南的真元,简直就是送菜上门,自找死路。   “噗……”   功法反噬,白蛟君的身体倒飞出去,不等落地,口中已是鲜血狂喷,殷红的血液洒落如雨,这一次,他伤得更重,五脏六腑,被反震得严重移位。   “不可能……不可能……”   身体重重地摔落地上,白蛟君神情茫然,口中喃喃自语。他败了,真的败在了一个废人的手中,怎么会这样?他的修为明明要高得多。   林莫南看着他失神的表情,越发不屑,修炼不修心,也就是自欺欺人一下而已,怪不得当日在寿黄城外,他不过虚晃一招就吓退了白蛟君,空有修为,心境几近于无,能在魔门地界活到今天,只能说白蛟君还是有几分运气的。   “白蛟君,当年你无故害我,我本该杀你,但我已斩道,过往种种,恩仇俱消,无心寻你的仇,似你这等窝囊无能的小人,原也不配死于我手,但今日你又起杀心,我岂能饶你,废你修为,以后,好自为之吧。”   语声未落,白蛟君的体内,就传出数声闷响,这是丹田破碎的声音。这并非林莫南出手,而是功法接连被破,终于引发了白蛟君体内真元的爆动,他的真元,本来大多就是从他人体内偷取而来,驳杂不堪,全凭《偷天换日》的功法镇压,才得以运用,而此时《偷天换日》的破绽被林莫南击破两次,哪里还镇压得住那些驳杂真元,其中有不少真元的属性还是相克的,一时间互不相容的真元各自争斗,终于将白蛟君的丹田给斗成了蜂窝,瞬间千疮百孔,彻底毁掉了。   林莫南以逍遥道洞悉了这一点,所以才说出“废你修为”的话,其实他就是不说,白蛟君的修为也保不住,贪一时之功,修炼这种本末倒置的功法,早晚都是个死字。更可笑的是,白蛟君两次催动《偷天换日》,没从林莫南身上偷取到多少真元,反而赔进了将近五十年的寿元,而由于功法运转间就被击中破绽,对寿元的消耗还加了一倍,也就是说,白蛟君又整整失去了百年寿元,随即他体内真元爆动,丹田被毁,再次削去了他百多年寿元,也没剩下几年好活了,对林莫南来说,杀不杀白蛟君其实没什么区别,反而更乐意看这剩下的几年,白蛟君活得会是多么的痛苦。   “啊啊啊……”   白蛟君惨嚎,丹田破碎,那些真元瞬间就挣脱了最后的束缚,纷纷从他的体内散逸,感知到自己的修为在迅速下降,丹田内更是剧痛无比,他混乱的神智却因此突然清醒。   “林莫南……好……好……我小看了你……但是你别得意,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好过……”   他狂嚎着,声音尖锐沙哑如石头划在金属块上,甚至还带出了一丝破音,但他并不在意,而是趁着体内还有些许真元没有逃出,一咬舌尖,喷出一口舌尖血,不等血液散落,他迅速屈指打出一道真元,引导舌尖血,在身前画出了一个符纹。   符纹瞬间成型,化做一道血光,冲天而起。   林莫南脸色微微一变,这是……宗门弟子历练中,遇到避无可避的危险时,专门用来求救的,但是只有宗门安排了大能修士随行保护,这个符纹才有用,白蛟君这是向谁求救?   答案很快就有了,事实上,林莫南才看清楚那个符纹,白蛟君的身边,已经多了一个身影,强大的威压显露出他绝高的修为。   林莫南的脸色再次一变,白蛟君的求救对象,竟然是一位渡劫真人?   “前辈,他是浩然剑宗弃徒,与魔门勾结,将晚辈打成重伤……”白蛟君嘶吼道,颠倒黑白,恶人先告状。   渡劫真人一到,就看到白蛟君身受重伤,脸色已是凝重,此时再听他的话,满含威严的目光立刻落在了林莫南的身上。要说这位真人并非轻信之人,只是林莫南发插金鹏羽,连无恶魔君都没看出他的底细,何况是渡劫真人。看不出底细,加之白蛟君又确实伤得极重,对他的话渡劫真人已是信了七八分。   “魔孽,束手就擒,老夫饶你不死。”   由此话亦可看出,这位渡劫真人也不是滥杀之辈,仙盟的大能修士,到底还是很讲究心境圆满的,除非是走的杀道,鲜少会有动辄取人性命的大能修士。反而是修为不足、心境不够的那些修士,往往会做出过分的事情,如白蛟君就是这等人。   “前辈可容得晚辈辩解?”   林莫南从容道,束手就擒?那不是剑修,即使他的剑道,已经变成了从葛欢身上领悟而来的草根剑道,坚韧仁勇,不逞强,知变通,但绝不会在强者面前束手就擒。   “自缚之后,容你辩解。”渡劫真人威严道。   那就是没得谈了。林莫南无奈地摸了摸越人剑,功德灵剑啊,什么时候才能带给他一分好运呢?   ☆、125·大局已定无敌风火轮   “未请教前辈道号?”   渡劫真人不是白蛟君,没有破绽可以被林莫南洞悉,既使有,两者之间的修为差距,也很难让林莫南利用得上。如果今日注定他难逃一劫,至少也要知道自己是栽在哪位大能的手上。   当然,也可以说,林莫南在拖延时间,这位渡劫真人看上去似乎还算好说话,多说上几句,苏仙童和黑鹅说不定就回来了,对苏仙童他没啥太多的指望,纵使小时候哄过两回,毕竟还算陌生人,倒是黑鹅,带着他开溜问题应该不大。   “老夫……万明子。”   渡劫真人果然没急于动手,倒不是他真如林莫南所想的那么好说话,关键还在林莫南发髻间的那根金鹏羽,阻碍了万明子的探查,不由得让这位真人心生警惕,这世间,能挡住渡劫真人灵识探查的宝物,绝不多,但凡出现一样,绝非区区一小辈所能拥有,必也是出自大能之手,或赐与看重的徒子徒孙护身,或作为信物行机密之事,所以,万明子断定,林莫南背后,必有强硬靠山,他此行护送一众小辈前往魔门历练,其中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保护三仙宫少主平安历练回归,中途绝不能出半点岔子。   如果出手教训了林莫南,惹出了他身后的强硬靠山,导致三仙宫少主行踪暴露,那他就万死难辞其咎,再加万明子也确实不是暴烈强横之辈,所以,他采取了相对柔和的态度,能让林莫南束手就缚最好,到时严加看管,等寻回三仙宫少主,并保护他回归仙盟时,是杀是放,再作定论。   一听这道号,林莫南顿时有些傻眼,无他,太陌生,往年他行走于仙盟中,各宗各派的人事多少也有些听闻,尤其是能修成渡劫真人的,一个宗派才能有几个,就算是峨眉、蜀山、昆仑这样的顶尖古派,同一时代内的渡劫修士,十根手指也许数不过来,但加上十根脚趾,肯定有得多。这些大能的道号,不说耳熟能详,但多多少少都有听闻。   可是这位万明子,真的没听说过,难道是这百来年里新突破的?   “万明子前辈,久仰久仰……不知前辈出自何门何派?”   本想套个近乎,可这个道号太陌生,生平事迹一无所知,林莫南就是想拉个关系套个近乎都找不到切入点,只好厚着脸皮再问对方的宗门。   万明子正要开口,白蛟君瞧着情形不对,尖声道:“前辈,休要中了小人奸计,他定是在拖延时间,方才晚辈向他讯问苏公子之事,他竟然哄骗于我,苏公子定是已遭他毒手……”   这话正中要害,万明子顿时心中一凛,顾不上怀柔之策,伸手就向林莫南抓去。   “小子,你若如实交待,老夫可饶你一命,如若不然,休怪老夫手辣。”   林莫南急欲后退,然而渡劫真人出手,岂容他有丝毫机会,强大的威压之下,身体如滞泥潭,纵是用尽全身力气,也难以移动半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万明子的手抓向他。   毕竟是大能修士,纵使已经收敛了九成力道,也依然威力可怖,这一抓若是被抓实,林莫南不死也去半条命。   白蛟君眼中露出快意,强自撑坐起身体,悄悄地补上一击。他盗取来的真元冲破丹田逃逸,可本身修为仍在,结丹期修为虽不算多高,但给林莫南补一刀足够了。   这一次,不信这废人还会运气那么好的逃出生天。   “心剑!”   这是林莫南最后的保命符,不到万不得已,他真不想动用。以后天元阳催动心剑,限制于三步之内,而以先天元阳催动,不但威力更强,足以撼动渡劫真人的魂魄,而且并无三步之内的限制。   生死关头,林莫南无奈微叹,真是人若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可怜他好不容易才修炼出一丝先天元阳,竟然连还没在体内捂暖,就要消耗干净。   对白蛟君的趁机偷袭,他只催动灵伞防御,并没有过多的理会,心剑必须全力对付万明子,这位毕竟是渡劫真人,不是当初的两个天魔宗魔孽。   “住手!”   红影一闪,苏仙童归来,乍见场中情形,大吃一惊,二话不说,拦腰抱住了林莫南,“意至”发动,瞬息间,已移出了十余丈外。   万明子反应极快,立刻收手,白蛟君的反应却没那么及时,一击瞬间落空,击在林莫南原先站立的地方,将地面打出一个深坑。   “少主……”万明子惊喜万分。   然而苏仙童哪里有时间理会他,这一声“住手”,他却并不是对万明子二人说的,而是对林莫南说的,心剑一动,先天元阳自动燃烧,化为强大无比的剑意,但苏仙童干扰得及时,林莫南的心剑只刚刚动念,剑意稍纵既逝,未及成形就散去了,先天元阳损失了少许,但总算保留了大部分,安静地蛰伏在他的体内。   “你疯了,这种损招你也想得出来,还敢用……遇上危险叫声救命很难吗?你一叫我就回来了……”   苏仙童拧着眉头气势汹汹的话才只说了一半,黑鹅就飞了回来,它虽慢了一步,但灵识早就笼罩其间,之前的一幕全看在眼里,一飞回场中它就“嘎”的一声大叫。   “擦,哪里来的混球敢欺负爷的哥……看爷的无敌风火轮……”   身在半空,黑鹅保持俯冲的姿态,双翅抡成风轮状,两个硕大的火球,自风轮间呼啸着旋转飞出,对着万明子和白蛟君冲去。   万明子一惊,竟然是八品灵兽……等等,为什么是只夜羽鹅?黑鹅的外表欺骗性太高,连渡劫真人都不由得为之一怔,虽是短短一瞬,但黑鹅贼得很,哪里不懂得抓住机会,两个火球瞬间爆开,化为无尽火焰之海,将万明子和白蛟君团团包围。   “不好!”   万明子回过神来,感受到火焰的温度,足以对他造成伤害之后,立刻捞起白蛟君,纵身往火海外逃去。   黑鹅平时再不着调,它也是能跟鹤大仙、鹤小仙打成平手的灵兽,妥妥的也有渡劫真人的实力,万明子一时失神,失去先机,再想逃出火海,岂是那么容易,何况他手上还有白蛟君这个累赘,数息后,他的护身真元就被火海削弱了大半,勉强护住了白蛟君,结果自己的手背上,却不免被灼出了几个水泡。   “罡风天火!”   万明子再次惊骇万分,这只黑鹅竟然身上人风火两属,风是罡风,火是天火,皆非凡间之物。不是凡间之物,自然对凡间的修士,就拥有强大的克制之力,哪怕万明子也有灵器护身,又哪里敌得住这罡风天火。   吾命休也!   他哪里知道,当年金鹏仙飞升时,心有感应,飞升了一半又回来了,回来的时候,顺手就取了一部分罡风天火,在孵化黑鹅的时候,给融入了蛋中,使得黑鹅一出生,就拥有了罡风天火,别的不说,自保无虞,否则金鹏仙也不会放心的把儿子扔给林莫南这个刚突破的小筑基就无牵无挂地飞升去了。   如果万明子肯扔下白蛟君,全力突围出火海,凭借一身修为与几件灵器,还是大有希望的,但他毕竟是心境圆满的渡劫修士,弃人自救这等可能会让他心境不稳的不义之事,他做不出,既然做不出,那就只能等死。   白蛟君却是好运气,被万明子护着毫发无伤,不过满眼火海,声势惊人,却是把他吓得不轻,面无人色。   苏仙童却不干了,顾不上教训林莫南,冲着黑鹅嚷嚷道:“喂喂喂,小鹅,自家人,一场误会,快把你的火给收了,不然哥教训你啊!”   “哥你妹!”   在林莫南和苏仙童之间,黑鹅毫不犹豫地站在了林莫南一边,立场坚定,同道兄弟和吃货兄弟,取谁舍谁一目了然。   “没人性,过河拆桥。”苏仙童突然想吃鹅肉汤了。   “爷是鹅,有人性岂不是成了人妖。”   苏仙童突然想吃鹅肉汤了,黑鹅这里说不通,只好看向正主。   “宋兄……不对?”   他这时才看清楚林莫南的面容,一时间呆住了。   ☆、126·是叔是弟节操无处寻   “苏公子,多谢救命,可以放开我了。”   林莫南冲着苏仙童微微一笑,轻轻一挣,脱开了他的手,然后向黑鹅招招手,道:“一场误会,下来吧。”   这话管用,黑鹅咕咕囔囔,嘴一张,腹部用力一吸,火海瞬间倒灌而回,全被它吞入腹中,末了还打个饱嗝,才收翅落地。   “哥,你就是瞎好心,对这些家伙,就该把他们全都烤熟吃了。”   “你就知道吃。”林莫南一把揪住它的脖子,目光转回苏仙童的身上,“苏公子,既然寻你的人来了,你就随他回去吧。”   苏仙童一撇嘴,对万明子道:“师兄,我还要再玩几日,你回去跟大家说,最多十天,我自己就回来了,不用来找我。”   “少主,不可……”   万明子正要劝说,可苏仙童哪里会听他啰嗦,重新揽住林莫南的腰,“意至”发动,转眼就跑了个无影无踪,只有声音还在空中回荡。   “师兄,你手上那个家伙不是好东西,若不忍杀,就离他远点。”   万明子呆了一下,知道追不上,也断了那份心思,低头看了白蛟君一眼,暗忖:少主虽年轻,但身为仙胎,天生能感知善恶,不会被别有用心之人蒙骗,少主说此人不是好,那必然是不好,而且少主与之前那人明显关系极佳,足以说明之前白蛟君所言,不尽不实,恐其中还有蹊跷。   只是此人峨眉弟子的身份肯定不假,自是不能随意杀之,但也不能放,否则少主消息泄漏,必定引来祸患,还是先带回去控制起来,将来交给峨眉自行处置就是。   “前辈,贵少主一定是被骗了,晚辈……”   白蛟君被万明子的目光打量得心中一紧,欲待狡辩,但万明子却又想起他之前的偷袭之举,更加确定此人品行不佳,哪里还肯听他说话,直接一指点在他的眉心上,封住了他的五感六识,拎起就走。   湖岸边瞬间就空空荡荡,再无人声,只有湖面上,一阵波涛翻滚,须臾,一只硕大的鱼头冒了出来。   “总算都走了……”   老鱼王一副庆幸的表情,片刻后,又沉入湖底,许久,水面复静。   “你不叫宋素生。”   相距湖边数百里外,一处小山丘上,苏仙童一脸不高兴的控诉。   林莫南无语以对,他摸了摸脸,有些后悔毁掉了面具,他没有想到苏仙童居然还记得他的样子,那时苏仙童才满周岁而已,那么小,居然已经记事了,到底是仙胎,不能以平常婴孩视之。   “你答应过陪我玩,结果一转身就跑了,我在仙台峰等啊等啊……等到了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红衣少年继续控诉,俊美不似凡人的侧脸迎着夕阳,忧伤着,明媚着,让悲伤逆流成河。   “说人话。”   林莫南扔开黑鹅,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嘎嘎嘎嘎……”黑鹅幸灾乐祸的捧着肚子笑。   苏仙童抚着后脑勺,气急败坏道:“太凶残了,叔。”   林莫南被他一个“叔”给震得头晕目眩,这么一会儿,他就长辈份了?那是不是教训这小子就更明正言顺了?   但苏仙童没给他这个机会,直接就又道:“叫你叔也不合适,虽然你比我大,但是修炼之人,不以年纪分长幼,只以修为论高低,这么一算,你得是我弟。”   然后他就露出一张大大的笑容,高高兴兴地对着林莫南喊了一声“弟”。   孩子大了就一点也不可爱了。林莫南默默吐槽,转身就走,压根儿懒得再理会他。   “弟……弟……别走啊,这地方不错啊,你看山清水秀的,肯定有好多好吃的,咱们在这儿住几日吧,我搭屋子,你帮忙……小鹅,小鹅,愣着干什么,快去抓几只野味来……”   黑鹅翻白眼,它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沦为小弟了,凭毛啊,从蛋里算,它活得比谁都久好嘛。从修为算,它才该是老大。   “你回去吧。”   林莫南抚了抚额角,有些受不了苏仙童的自说自话。   “弟……你又不要我了……”苏仙童的声音拖得长长的,无限委屈。   林莫南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苏公子,林某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萍水相逢,朝聚夕离,天经地义。”   “弟,你这分明是用过就甩,无情无义。”苏仙童的俊脸苦成团,苦大仇深不足以形容他此时的哀怨。   “那又如何?”林莫南也不与他争辩,随他乱说。   苏仙童呆了呆,一把扯住他的袖子,道:“弟……算了,你还是我叔成不?叔,你真不要我了?”   如果万明子在这里,估计眼都要看直了,堂堂三仙宫少主,何曾对人如此伏低做小过,不高兴起来,连三位仙君这位小爷也顶撞过。   黑鹅亦步亦趋地跟着,一对鹅眼瞥着红衣少年,满是警惕。这个家伙,死缠活磨的样子足有爷九成风范了,唔……不能让他缠上哥,他缠上哥了,它就该没地儿站了。   “让让,让让……”   扭着肥大的屁股,它从苏仙童和林莫南的中间挤过去,很不客气的拿翅膀扇扇红衣少年的腿。   “小子,哥凭啥要你啊,瞧你这模样,一不够胖,肉少不好吃,二不够壮,骨轻没嚼头,你说说,要你能干啥?哦对了,也就是跑得快些,但是爷的速度也没比你慢多少,哥饿了,还能拿爷炖个汤,要你还不如要爷,哥,你说对吧。”   苏仙童顿时瞠目结舌,有这么论有用没有用的吗?   林莫南也是哭笑不得,再没见过像黑鹅这么极品的灵兽了,不过能堵得苏仙童无话可说,还真是……好玩儿。   “苏公子,林某急于修炼,实在无暇陪公子消遣游玩,这两日蒙公子盛情,今日又有救命之恩,他日仙盟再遇,林某定然结草衔环以报。”   “叔,你这话见外了,我是那种挟恩救报的人吗?叔你伤害了我幼小善良的心灵,得赔。”苏仙童彻底打算不要脸了。   “擦,怎么有人比爷还无耻。”黑鹅开嘲讽。   “小鹅,几粒糖豆,拿去吃着玩。”苏仙童烦了这只黑鹅,翻了翻储物袋,扔出一只玉瓶。   “呸,爷是那么收买的吗?”黑鹅一口啄掉瓶口的塞子,一股浓郁的灵药香气扑面而来,“万灵丹?哈哈哈哈……哥你自便……自便……当爷不存在好了……”   抱着玉瓶,黑鹅屁颠颠地飞上了天。   林莫南默然,节操呢?黑鹅打从出生起,身上大概就没这玩意儿。   ☆、127·与喜欢的人同道而行   又回到了恶人山中,那处地底熔岩边,路上只用了三四天的时日,苏仙童的死皮赖脸虽然让林莫南大感无奈,但在这位三仙宫少主的帮助下,用这么短的时间就回到了恶人山中,还是让林莫南觉得高兴。   早一日赶回来,意味着他可以早一日修炼,经历了和万明子的对峙,林莫南才更深刻地明白先天元阳的重要性,不仅在于修炼,更在于自保,不可能每一次都那么好运的会被人救下。   他甚至开始盘算,是不是通过甄秦的关系,干脆把地底熔岩所在的这一块地方圈下来,变成他的私人洞府,有黑鹅在,镇守洞府绝对没有问题。   “这破地方穷山恶水,要啥没啥,叔,你要修炼,还是回仙盟吧,万仙山里空着的山峰多的是,你随便挑……”   苏仙童在恶人山里溜溜达达转了一圈,回来后就一个劲儿的撺掇林莫南跟他走。   林莫南懒得理他,径直跳下之前刺激鹤小仙给啄出来的洞里,盘膝入定,开始修炼。   苏仙童郁闷得脸都垮了,黑鹅在他的脚边钻来钻去,嘎嘎嘎地乱叫。   “安静点。”苏仙童一巴掌拍在它的肥屁股上。   “擦,爷的屁股也是你能动的……”黑鹅大怒,跳脚叫嚣,“来来来,爷跟你大战三百回合……”   苏仙童翻了个白眼,手掌一翻,一只玉瓶被他地抛向了天空,向远处落去。   “万灵丹……”   黑鹅一吸鼻子,又是一声大叫,扑腾着翅膀就向玉瓶追了过去,那气势,如恶狗扑食,即猛又准。   “蠢货!”苏仙童撇撇嘴,然后又抚额轻叹,“跟这只蠢鹅混久了,叔会不会也变蠢啊!”   他忧心冲冲,想了想,下定决心,一定要把林莫南拐回仙盟,不过,要怎么做呢?   直接抢回去?不妥不妥,叔那个脾气,以后不会再理他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苏仙童有些蔫儿,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他看出来了,叔的心境修为不是一般的高,万物无碍,去留随心,普通的道理不在叔的眼里,人之常情更束缚不住叔。   难办啊……红衣少年再度叹息。   “嘎嘎嘎嘎……”黑鹅屁颠颠地飞回来了,正看到红衣少年一副“为赋新辞强作愁”的姿态,当场捧着肚子嘎嘎大笑。   苏仙童到底还是少年心性,顿时恼了,捡起一颗石子扔过去,道:“你笑什么?”   黑鹅一偏脑袋,躲过那颗石子,翅膀拍开玉瓶塞子,先吞了一颗万灵丹,嘎崩嘎崩好几声,才一脸陶醉道:“爷笑你呗。”   “我有什么可笑的,你没见我正烦着,还笑话我,万灵丹拿回来,不给你这没心没肺的小鹅吃。”苏仙童气道。   黑鹅赶忙把玉瓶藏进翅膀下面,道:“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人,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   “也没见过你这么没良心的鹅,吃我的拿我的还笑话我。”苏仙童白了它一眼。   “好吧,爷忏悔。”黑鹅嘴里说着忏悔,脸上可还是一副嘲笑的表情,“苏哥,不是爷说你,有啥想不开的,还唉声叹气上了,小小年纪,比老头还老头,你瞧瞧爷的哥,倒了多大的霉,神魂不固,根基不稳,修为一看就是重新修炼来的,但他叹过一声吗?”   黑鹅毕竟有渡劫真人的实力,林莫南那点底细,它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就已经全看透了,只不过它不在乎,长生途上太寂寞,多一个同道人,就是大欢喜。   一开始,它缠上他,只不过是眷恋林莫南身上透露出来的的逍遥道的气息,但相处得多了,它才真正看中他这个人。纵使是领悟了逍遥道,也是不是那么轻易就可以忘却发生在身上的惨事,神魂不固,根基不稳,修为重头再来,每一样,放在别的修士身上,多半会变成他们的心障,但林莫南没有,他始终坚定地行走在长生途上,纵使这条长生途泥泞难行,阻碍重重,他走得那么辛苦,却从不退缩。   这样的人,黑鹅喜欢,无理由的喜欢,所以哪怕林莫南不能让它吃香的喝辣的,这个哥它也认定了。   能和喜欢的人,同道而行,这是世间最幸福的事。   在黑鹅的记忆里,这句话是厉逍遥有一次喝醉了,把它垫在屁股底下当凳子时说的,说完了,厉逍遥就号啕大哭,那是黑鹅唯一一次看到厉逍遥哭,平日里那么肆意张扬、不可一世的人,哭得那么难看,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黑鹅从此就记住了这句话,遇到林莫南后,它就一直觉得,它做到了厉逍遥没做到的事情,所以,它比厉逍遥幸福,将来飞升后,它要到厉逍遥的面前好好炫耀一番,气死那个老是拿它当球玩的老头儿。   苏仙童没有黑鹅的经历,自然不能理解黑鹅此时的心情,他只是没好气地瞪了它一眼,撇嘴道:“你懂什么。”说着,声音又是一顿,“叔为什么会受那样的伤?”   语气中满是心疼,以至于他的声音都变得沉闷起来。   黑鹅学他的样子,也撇撇嘴,道:“爷怎么知道,过去的事情有什么好追究的,关键是以后……喂喂喂,你才认识哥几天,爷都不心疼,你心疼个毛劲啊。”   同样是逍遥道,林莫南是心如止水,而黑鹅却是典型的没心没肺。   苏仙童被它说得一愣,俊美得不似凡人的面容一时呆滞起来。对呀,他为什么要心疼?虽然从当年在仙台峰第一次看到叔的时候,他就喜欢粘着叔,但是……心疼?没道理啊!   “他是我叔……”半晌,苏仙童抓着后脑勺,勉强挤出四个字。   黑鹅斜着眼睛看他,嘎嘎一声笑,然后颇觉得没意思,跟一个小屁孩说这种深奥的问题,实在是太有辱鹅的智商了。   “你说是就是……”   扭着屁股,黑鹅决定,绕着这破地方飞一圈,划定范围,它要向恶人山中的人人兽兽花花草草宣布,这里归它管了,正好可以让哥安心修炼。   “什么叫我说是就是,他本来就是我叔,小时候还抱过我,呃……”   苏仙童的辩解,只得到黑鹅一个屁的回应,“噗”的好大一声。   “混蛋小鹅……”   堂堂三仙宫少主被一个屁轰得屁滚尿流,黑鹅嘎嘎大笑着,半空中屁股一扭一甩,转瞬间已飞远了。   苏仙童憋得内伤,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咬牙切齿的去砍木头。不管怎么说,先给叔建个屋子,其他的事,慢慢再说。   ☆、128·四圣镇压一栋木楼立   两个时辰后,林莫南修炼不下去,从洞里出来,天色已微暗,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四周,顿时吓了一跳,眼前,一座两层小木楼半隐在山石间,红衣少年骑坐在飞翘的檐角上,指尖灵光流转,飞舞如流萤,那片檐角就在灵光的雕琢下,渐渐显露出一只震翅欲飞的神鸟朱雀形状。   “好!”   林莫南眯了眯眼,情难自禁地赞了一声。逍遥道洞悉世间至法至道,一眼就看出,苏仙童所施展的法诀,只是普通的雕木诀,虽不高深,却透着一股大道至简的韵味,真元如斧,举重若轻,朱雀的形象并不精致,然而自有一股灵韵蕴含其内,一眼望去,只觉其高贵华美,威仪如海,可远观而不可近亵。   “叔!”   红衣少年听到声音,猛一回头,乍然绽放的笑颜,如艳阳照亮昏暗的夜空。他自檐角上一跃而下,似一朵红云飘落在林莫南的身前。   “叔,喜欢吗?”   林莫南侧走几步,整个木楼都映入眼中。要说建得有多好,也不尽然,只能说,看上去还算牢固,至少不是那种风一吹就倒的危楼,但要说建得不好,但四个翘起的檐角,一青龙,一玄武,一朱雀,一白虎,却各具神韵,道意幽深。   普通的木楼,在四圣兽檐角的镇压之下,似乎就也变得不那么普通了,就像是一颗埋在尘土中的明珠,非慧眼之人不能识其光彩。   恰好,林莫南就有一双慧眼,这世间,没有比逍遥道更能洞悉世间一切。   他后退几步,再一次凝视木楼,抚去明珠上一层层的沙土,然后,明珠绽放光芒万丈,照亮了他的眼,震撼了他的心。   “你……你……”   蓦然回首,看着苏仙童,林莫南倒吸一口冷气,表情有如见鬼。   苏仙童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道:“叔,你怎么了?”   林莫南渐渐回神,一把按住他的手,凝重道:“你领悟的是颠倒众生道?”   建造这栋木楼苏仙童用了十二万分的心思,自然在不知觉间,就将自己的道意给融入了一柱一梁中,因檐上四圣的镇压,这份道意并不外露,但又岂能瞒得过林莫南的逍遥道。   想当年,他还曾经拿颠倒众生道跟葛无缺开玩笑,不想竟然真的会遇上领悟颠倒众生道的修士,而万万想不到的是,这个人,竟然是苏仙童。   身为仙胎,又是三仙宫少主,领悟的竟然是颠倒众生道,林莫南除了倒吸一口冷气,就剩下满身白毛汗。在典籍的记载中,领悟颠倒众生道的修士,不论男女,鲜有善终,更令人惊惧的是,一个领悟颠倒众生道的修士的出现,往往意味着乱世的到来。   仙盟和魔门,虽然纷争不绝,但是近万年来,总体上还是处于一个相对和平的时期,林莫南很难想像,自己竟然会处于一个乱世将起的时代。   “叔,你说什么呀?”苏仙童呆了呆,伸手摸摸林莫南的额头,然后缩手猛晃,“叔你被地火烤糊了脑子,快进屋里凉快凉快。”   一边推着林莫南往木楼里走,他一边对着白虎檐角招手。   “风……来阵凉风……”   那只雕琢粗陋的圣兽白虎闻声而动,仿佛活的一样,虎嘴张开,一股飓风从嘴里飙出。   苏仙童立刻脸都绿了,手脚同时用力,带着林莫南连滚带爬地撞进木楼里去,口中气急败坏道:“凉风,要凉风……”   白虎的嘴一闭,飓风失去后力,在木楼前来回打了几个旋儿,风力渐渐减弱,变成了徐徐清风,从门口窗缝间灌入了木楼里。   “叔,凉快点了没?”   林莫南静默片刻,才缓缓道:“苏公子,能从我身上下去吗?”   苏仙童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他刚才推着林莫南滚进木楼里,两人滚一块儿了。   “叔,没压着你吧?”   红衣少年讪笑着爬起来,顺手把林莫南也扶了起来。有点糗,闹乌龙了,他的天地四圣诀没练到家,偶尔会控制失误。   “嘎嘎嘎嘎……非礼勿视!”   黑鹅划完领地回来,正好瞅见苏仙童从林莫南的身上爬起来,立刻落在窗沿上,一只翅膀捂住了眼睛。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苏仙童脸嫩,让这只鹅臊得脸都红了,恼羞成怒地砸过去一只玉瓶。   “又是万灵丹,能不能来点新鲜的?”黑鹅一脸嫌弃,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四圣,赶它走。”   苏仙童被这只没脸没皮的黑鹅给打败了,直接开启了木楼的防护,四圣镇四方,连天地都能镇压,何况这栋小小的木楼,四圣之力弥漫在楼墙间,瞬间就把黑鹅给弹了出去。   “擦……什么玩意儿?”   黑鹅很快就窜了回来,对四个檐角大生兴趣,绕着木楼顶转来转去。鲲鹏是传说中的神兽,四圣亦是,虽然这四个檐角只是雕琢出来的四圣,但却深得四圣神韵,黑鹅身具鲲鹏血脉,自然与四圣冥冥中有感应,它只顾着感应檐角上四圣的神韵,一时间倒是把自己被苏仙童赶出来的事情给忘到了脑后。   在苏仙童跟黑鹅纠缠的时候,林莫南已经自己起身,在木楼里四下打量,桌椅几案俱全,而且简单之中都别有韵味,苏仙童很有雕琢搭屋的天赋,短短两个时辰,木楼让他归整得头头是道。   “谁教你的?”   堂堂三仙宫少主,学这些干什么?又不是葛欢,什么都要自己动手。   苏仙童得意起来,眉开眼笑道:“这还用人教?天赋,叔,这是我的天赋,打从我能走路起,我就爱捣鼓这些……叔,喜欢吗?”   “这楼是……送给林某的?”林莫南蓦然转身,目光落在红衣少年的身上,如水,微柔,微凉,无波,无谰。   “叔,你给个起个名字。”苏仙童献宝般的表情,映在俊美得不似凡人的面容上,有些滑稽,也有些温暖。   “为什么要送给我?”   林莫南移开目光,缓缓走出木楼,望着楼前空空的匾额。若干年前,还有一个人,也曾经提出过同样的要求。当时,他没有拒绝。   寻欢楼,那个名字,是他和叶知秋之间争斗的开始,直到现在,胜负依然未分,叶知秋虽然已经很久没有在他的眼前晃,但是他知道,叶知秋的决定并没有改变,当那个男人走出忘情川的时候,也许,他们之间就会有一个彻底的了结。   苏仙童亦步亦趋地跟出来,口中惊讶道:“叔,这要什么理由,喜欢就送呗。”   说完,他自己都呆了呆,喜欢就送?这个……算理由吗?没等苏仙童细思,耳边却传来三个字。   “心领了。”   “啊?叔……叔……别走啊……叔,这木楼你哪儿不喜欢,我改……我改还不成吗?”   “苏公子,留步!”   林莫南走出十余丈,见苏仙童还紧跟在他身后,干脆就停下来,转身面对这张俊美得不似凡人的面容。   月华初升,银白的光芒如一层薄雾,笼罩在二人的身上。   “叔,你怎么了?”苏仙童满面不解,茫然地看着他。   ☆、129·哪来哪去红衣换黑衣   “我怕你。”   林莫南的声音,微凉如夜风,淡漠似月华。   逍遥道为三千成仙道之第一道,可以说是最接近天道的一条成仙道,然而逍遥道并非没有克星,它的克星,就是颠倒众生道。   颠倒众生道的真谛,是以纯净亲善之心亲近众生,得众生所爱者,自然能得天道眷顾,换句话说,领悟颠倒众生道的人,天生就有使人亲近爱慕的魅力,这种魅力是不受控制的,任何人,不论是普通凡人,还是得道修士,只要与领悟颠倒众生道的修士相处日久,都会不自觉地受到感染。   这本不是坏事,颠倒众生道,纯净亲善,受其感染,人心亦随之纯净亲善,可是,人心本就是这世间最诡异难测之物,一时纯善,未必一世纯善,欲念一生,情难自禁,多少祸端埋于此心,尤其是对修士而言,更是对道的动摇,道之争,轻则长生途绝,重则生死难测,这也是颠倒众生道最后往往变成倾世祸水的根源。   林莫南不讨厌苏仙童,甚至还是有些喜欢的,可正因为喜欢,所以才怕,怕自己的道与苏仙童的道冲突,怕引起道争,道争之险,险于蜀道,险于人心,他不想输,也不想苏仙童输,但自古以来,道争鲜有两赢的局面。   “怕我?”   苏仙童有些傻眼,连忙指尖一划,灵光凝聚出一面水镜,对着脸照了又照。   “叔,我不丑,也不凶,你怕我干什么?”   看着镜中俊美得不似凡人的面容,红衣少年又做了个鬼脸,唔……真帅,就连做鬼脸也是个俊俏非凡的小鬼。   看着他稚气的动作,林莫南忍不住微微一笑,果然还是个孩子,天赋非凡,但到底经历太少……转而又警醒,这正是颠倒众生道的魅力所在,纵使他心明如镜,澄明若水,也依然会为之掀起涟漪。   “我怕与你,不能共存于世。”   林莫南对道的坚定,无人能比,因为他曾失去过,破而后立的道,远比曾经的极情道更坚定,一旦与苏仙童陷入道争,苏仙童会如何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绝不会退让半步。   这与他和叶知秋的道争不同,因为叶知秋有退路,那个男人的真正目的,只是渡过情劫,他的那一缕情丝牵系,很难收回,却不是不能收回,无非是代价大了点,一旦道争失败,叶知秋只要收回那一缕情丝,依然可以继续他的长生途。   但苏仙童却不一样,因为他的颠倒众生道,是不受自身控制的,一旦陷入道争,连他自己都无法收步后退,林莫南说不能共存于世,绝非耸言。   苏仙童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一脸茫然。   “叔,我笨,你能说点简单的吗?”   林莫南沉吟片刻,点点头,道:“好,就说点简单的,木楼我收下了,你,哪儿来回哪儿去。”   苏仙童:“……”   两天后,红衣少年真的哪儿来哪儿去,走之前,他死磨活缠要林莫南给木楼起名字,林莫南没磨过他,再者心里也巴不得早点把他打发走,就草草给说了一个“红衣楼”,那是看少年一身红衣挺耀眼的,顺手给采用了。   苏仙童又眨巴眨巴眼睛,知道林莫南是敷衍他,可还是觉得开心,七手八脚把身上的红衣扒拉下来,往林莫南身上一披。   “叔,你喜欢这身衣裳,送你了。”说着,又对那一身黑衣横挑眉毛竖挑眼,“叔,这黑不留秋的色儿不配你,快换下来。”   红衣入手,柔软若云,轻飘如无物,分明是大能修士撷采天边云霞所炼制,内隐符纹无数,是件难得的法衣。   “好,我收下。”   林莫南没推拒,这两天他被苏仙童磨得不轻,怕这一推拒,又给这小子借口再多留两天。这件法衣虽珍贵,但他欠苏仙童的,不差这一份儿,早晚会还。   不过看到这小子的手又在扒拉他身上的衣服,林莫南这回没客气,一巴掌把苏仙童拍开。   “回头我自己换,天色不早了,你早点走,再不走天都黑了。”   苏仙童讪讪地收回手,抬头看看天色,惊讶道:“真不早了,叔,要不我多待一晚,明儿再走?”   “滚!”   “啊,叔生气了……”   苏仙童抱头鼠窜,身影一闪,又回来了。   “叔,好歹给件衣裳啊……”   脱下红衣,只着一身月白中衣的三仙宫少主,少了几分夺目耀眼,多出几分纯净可爱,可怜兮兮的表情,更是令人心生怜意。   林莫南无奈抚额,败给这个家伙了,从储物袋里摸出一件换洗黑衣扔过去。   黑衣不是法衣,没有自动变化的能力,穿在苏仙童的身上,长短倒是刚好,但略显宽松,毕竟少年的体形,与成年人的体形还是有些差距。   “叔,那我走了啊……”   黑影一闪而逝,只余声音还在空中袅袅传来。   伫立许久,再无动静,林莫南长舒一口气,总算,清静了。转身走入木楼,在门口时,忽的站定。   门口空白的匾额上,不知何时,已多出“红衣楼”三个大字,字体清俊中不失虬劲,刚硬中又蕴藏柔和,都说字如其人,若真如此,那他还只见识了苏仙童的一面。   “哥,那小子走了?”黑鹅从一面窗户里探出半个脑袋,贼头贼脑,鬼鬼祟祟。   林莫南看它这模样,有些好笑,道:“走了,你要干什么?”   黑鹅顿时精神一振,昂首挺胸,从木楼里走出来,翅膀下夹着俩小猪崽。   “哥,快快快,来点火,烤乳猪。”   林莫南一看那俩猪崽,已经断气了,顿时嘴角抽搐。这两日他修炼的时候,苏仙童没法儿缠他,就在恶人山中四处转悠,捡回来一堆石头,说是里面藏着矿,这也罢了,还扛回一头野猪和俩猪崽,说是跟一群狼打架,打输了,他看到的时候,野猪已经断气,身下还护着俩只猪崽儿,他就连野猪带猪崽一起顺手带回来,野猪成了烤全猪,猪崽就养着,说是要给林莫南做个伴,谁知他前脚才走,俩猪崽后脚就遭了黑鹅的毒手,这家伙,这两天盯着俩猪崽已经流了好几回口水了。   可怜的猪崽,默哀数秒,林莫南挽起袖管,一边处理两只猪崽,一边想起当年,葛欢捡回黑白毛团的情形,那时亏得他没有遇上黑鹅这个吃货,不然……俩毛团得多可怜啊。   ☆、130·振兴逍遥掌门的决定   山峦间,一黑一白两道娇小的身影在草丛中飞窜,突然间,齐齐打了个喷嚏,飞窜的身影瞬间停在了草丛里,却正是两只毛茸茸的小狐狸。   谁在想咱们?   大眼小眼互瞪几下,黑狐狸伸出爪子揉了揉鼻子,白狐狸则直接把头埋进了尾巴里,片刻后,齐齐嘶叫,两声稚嫩的狐叫回荡在山峦间。   “吼……”   山脚下,一声虎吼遥遥以应,须臾,狂风大作,斑斓大虎挟风而至,威风凛凛地举目四瞪。   谁欺负你们了?它看着俩毛团。   毛团们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地回望。   “那仨儿在干什么呢?”   听到声音,申不害搭眉远眺,没看出什么异常后,就回转过身,对着身前七八个小娃娃,吼道:“专心点,基础剑招加练十遍。”   “是,师叔。”娃娃们奶声奶气地应着,挥舞着手里的小木剑,嘿嘿嗬嗬,一招一式,虽不见章法,但可见认真。   申不害背着双手,绕着娃娃们缓步走着,一边走一边暗暗点头,这几个娃娃,都是这几年来,他和葛无缺姐弟在外面历练的时候带回来的,娃娃们年纪最大的不过八九岁,最小的才刚学会走路,说不上资质有多好,但胜在个个都肯吃苦。   “申-不-害!”葛笑笑的声音由远及近,“你又偷偷地教他们练剑,早就测试过了,他们没有剑修的天赋,无缺都说了,他们归我教导……”   申不害立刻一缩头,哪里还有刚才那副为人师表的半分风采,脚底抹油,溜得贼快,葛笑笑赶到练剑场的时候,他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哼,跑得倒快……”   葛笑笑气得跺脚,一转身,小娃娃们也正蹑手蹑脚地往外溜。   “都给我站住,木剑交出来……跑?还敢跑……”   纵身过去,将跑得最快的两个娃娃一左一右,拎着耳朵扯回来。别的小娃娃一看这情形,缩头缩脑的都跟着回来了。   “修炼要专心,你们没有剑修天赋,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都说了多少次,你们全当耳旁风,罚你们今天晚上不许吃饭。”葛笑笑叉腰如茶壶,早在十年前,她就从多愁善感中解脱出来,现在是一身的泼妇骂街气质。   “不要啊,师父,我们知道错了!”   一片奶声奶气的哀嚎声,小娃娃们垂头丧气,一个个如霜打的茄子。   葛无缺在清点刚刚从山头下的矿脉中挖出来的灵矿,总共二百吨的灵矿石,正在进行装车,不久后会运往三河郡出售。   有盘龙仙的照应,山头下的矿脉顺利开挖,这些年大逍遥派发展迅速,靠着出售灵矿石换来的灵石,葛无缺将大逍遥派的驻地扩展到附近十五个山头,也就是说,现在的大逍遥派,已经占据了十六个山头,这十六个山头,不再是灵气稀薄的贫瘠之地,他在每个山头上,都布置了聚灵阵,又招收了三个颇有潜力的散修成为外门护法,连第二代弟子都有了,就是那七八个小娃娃,虽说离小娃娃们成长还很遥远,但在樊城方圆三百里内,现在的大逍遥派已经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大派。   这些年里,灵脉矿的挖掘,也不是没给大逍遥派带来麻烦,但盘龙玉佩一出,就什么人也不敢冒头了,别说是樊城这种小地方,就是整个三河郡,也没人敢跟一位散仙叫板,真惹出了盘龙仙,一根手指就能将他们捻死一千遍。   现在,大逍遥派在三河郡也算是小有名气,凡是大逍遥派运过去的灵矿石,不等入市,就被那些炼器师们一抢而空,原因很简单,大逍遥派的灵矿石品质高,又是五行俱全,不说灵矿石本身,就是伴生矿也是抢手货。   逍遥散人一生行事肆意张扬,无所顾忌,但却真正给大逍遥派留下了一处复兴的宝藏,只是这位大能也实在太过随心所欲,根本就没把后手交待下来,要不是两只毛团乱打洞,恐怕这条灵矿脉不知还要过多少年才会被人发现。   葛无缺每每想到这一点,都会觉得庆幸,没有这条灵矿脉,别说是振兴大逍遥派,恐怕光是为了他和葛笑笑、申不害修炼所需的灵石,他就得像师父葛欢当年那样,到处挖矿。   刚清点完毕,葛无缺就看到申不害一溜小跑着过来,时不时还回头往后看几眼,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   “好为人师是好事,不过以后别跟姐姐抢徒弟,这次你带队护送灵矿石,可以在三河郡多待几日,遇上有剑修天赋的孩子,就带回来吧。”   葛无缺的面容,依然是那副面瘫状,眉眼间的稚气,在这些年中渐渐褪去,如今的他,已经具备了一派掌门的威严与气度。   申不害闻言大喜,一转念,又奇怪道:“掌门,你不是说我剑心未定,现在收徒弟不合适吗?”   葛无缺严肃的点头,道:“剑心未定,自然不能授徒。”顿一顿,他又继续道,“你是剑心未定,我却已是剑心不染。”   申不害顿时丧气,搞了半天,是葛无缺自己想收徒弟啊。想想不对,惊道:“掌门,你的剑道突破了?”   之前明明一直都是剑心初定。真是可恶啊,他明明已经有了很好的剑诀,日日勤练不缀,为什么连剑心初定都不能进入,难道天赋的差别就这么大吗?   葛无缺的面瘫表情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点点头道:“前日刚刚突破。申师弟,你也不必气馁,天赋固然重要,但并非绝对,你剑心迟迟未定,并非努力不够,而是之前基础太差,歧路太多,定下心来,找到那条唯一的正路,终有一日,你亦能突破。”   “但愿吧。”申不害恢复了点精神,叹道,“可惜林前辈走了,他若一直留在大逍遥派,我能时时聆听指点训诫,也许就能更早一点走回正路。”   葛无缺沉默了片刻,坚定道:“师叔会回来的。”   大逍遥派是师叔的根,哪怕师叔不是大逍遥派的弟子,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因为,师叔的逍遥道,来自大逍遥派,除非斩道,否则,这就是师叔与大逍遥派之间永不断绝的牵系。   “申师弟,这次的灵矿石卖掉之后,大逍遥派要封山三年。”   “咦?为何?”   “我要去蜀山论剑,你随我同行。”   “啊……”   ☆、131·黑鹅烦人仙童去又来   修炼是枯燥寂寞的,但当身边多了一只二货黑鹅的时候……   枯燥?寂寞?别开玩笑了,能有一刻安宁就是享受。这是从苏仙童离开的第二天,林莫南的深刻感受。   最开始遇到黑鹅的时候,因为有个鹤小仙,所以他没有机会领教到黑鹅的能耐。后来直接就被尹天人半胁半请地带上三千鸦杀殿,领教到黑鹅可恶的人是陆千机。再之后,鹤大仙、鹤小仙一起上阵,跟黑鹅斗了个难解难分,作为旁观者,林莫南显然只是个看热闹的。当脑残鹤也走了之后,苏仙童迅速填补上这个空白,以绝对速度和无处不在的引诱手段,搞定黑鹅。   然而当苏仙童也离开之后,黑鹅无人压制,威力全开。   “哥……哥……爷抽了个空从老鱼王那里把鱼目要来了,顺便还捞了一网鱼,快给我烤鱼……”   “哥……快来看,那边山头有只大雕,敢对爷翘尾巴,看,爷把它的毛全拔光了……今晚上咱们吃烤大雕……”   “哥,爷跟对面山谷里的熊瞎子约好了,要去偷铁臂猿的酒,咱一块儿去,你给爷把风……”   “哥,刚才兜风的时候,爷看见有一群人往这边来了,咱去打劫吧……”   如果可以,林莫南真的想抓着这只鹅的脖子,将它狠狠踩在脚底下。他真的越来越能体会到金鹏仙耗费了数万年光阴,将儿子孵出来后的心情了。现在回头想想,凭金鹏仙的能力,能让黑鹅轻易逃走?其实是实在受不了这货,故意放它走的吧,要不然黑鹅一回来,金鹏仙立刻甩手飞升,连半分眷恋也没有,好歹也是亲儿子啊。   林莫南真的后悔赶苏仙童走,有苏仙童在的时候,黑鹅连俩小猪崽都不敢动口,所谓天生一物降一物,大抵苏仙童的颠倒众生道,也能克制住黑鹅的无法无天吧。   “叔……我回来了,想我没……”   就在林莫南悔青了肠子的时候,苏仙童高高兴兴的自天而降。   盯着红衣……不对,现在是黑衣少年了,那件略显宽松的黑袍,穿在少年的身上,实在是不怎么搭调,可偏偏少年还极爱惜,真元化做清风,缭绕身边不去,将浮尘吹去,不使之沾染黑袍。   林莫南久久无语,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无奈。   “咦?两只小猪呢?”   黑衣少年一落地,就去看自己捡回来的小猪。不远处,黑鹅蹑手蹑脚,一头钻入草丛中,典型的畏罪潜逃了。   林莫南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的挣扎终于一扫而空,还是回来的好,他终于可以耳根清静一段时间了。   “是你?”   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是郑袖。   这一次,苏仙童不是一个人回来,身后跟着足足二十来个仙盟修士,其中还有三位渡劫修士,包括那位万明子。   这还拖家带口了?   林莫南哭笑不得,但面上并未露分毫,向郑袖微微颔首,道:“郑仙子,别来无恙。”又向万明子行礼,“前辈安好。”最后环礼一圈,“在下林莫南,见过诸位前辈、道友。”   三位渡劫真人对视一眼,侧身只受了他半礼,万明子出面,轻咳一声,道:“小友不必多礼。”   这般客气,原因无他,只为苏仙童那一句“叔”,这位三位渡劫真人,从辈份上来说,都是苏仙童的师兄,林莫南是苏仙童的“叔”,岂不也是他们的“叔”,咳,这可万万不能。   其他人等,包括郑袖在内,都郑重回了一礼。三位渡劫真人都这么客气了,他们还能托大吗?不管是知道林莫南的,还是不知道的,都带上了十二万分的客气。   “叔,不用搭理他们……”苏仙童又凑了过来,绕着林莫南转了两圈,很不满意,“叔,你没换衣裳。”   林莫南默默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还要修炼,这地方你也熟悉,自便吧。”   语毕,转身就跳下了地洞。   苏仙童呆了一下,看看天色,站在洞口跳脚道:“叔,你明明每天早上就开始修炼了……”   现在都是黄昏了。   林莫南充耳不闻,苏仙童磨劲比黑鹅只强不弱,他不想才从黑鹅的魔爪下逃出,就又陷入苏仙童的掌心里。他决定,从现在开始闭关,什么时候苏仙童走了,什么时候他再出来。   “叔,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苏仙童一张俊脸瘪成了带褶的包子。   旁边落了一地的眼珠子,谁也没见过堂堂三仙宫少主这副模样。   “少主,我下去把他抓上来。”   有人一激动,脑子就不怎么清楚了,当然,也可以说是颠倒众生道过于强悍,一旦被其感染,就没人忍心看到苏仙童不开心。   “嘘,不要打扰叔修炼。”   “……”   几乎所有的人都心中抓狂,堂堂三仙宫少主,智商哪里去了?之前在他们面前一副高不可攀姿态的尊贵少年是不是在不知不觉间被人调包了?   好在苏仙童犯二的时间并不长,在认清林莫南真的不打算出来的现实后,他怏怏地在木楼里转了两圈,再出来时,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形象,准确地说,是在这些仙盟修士面前的一贯形象,优雅,高贵,举手投足,皆是少主风范。   “师兄,诸位道友,此地穷山恶水,正是磨砺之地,我等不妨在此多历练些时日。”   如果没有先前那破坏形象的一幕,这话没人会觉得不对,可是现在,已经有人默默在心中吐槽:少主,假公济私不要做得这么明显啊。   苏仙童看了那几人一眼,眼神清澈如水,直入心底。颠倒众生道的特色,能感应人心。那几人被看得心中一颤,杂念迅速消除,齐声道:“少主所言甚是,此地极适合历练。”   三位渡劫真人抚额无语,少主的任性,大抵就是这么被人惯出来的,这样看来,那位“叔”倒是难得的能让少主低头让步的人。   “看来要跟那位林小友谈一谈了。”   “附议。”   “万师弟,你与他打过照面,交给你了。”   “呃……好!”   苏仙童以历练为名,领着一帮子仙盟修士刮地皮去了,万明子逮着机会,飘身下了地洞。   “林小友,可否一谈?”   林莫南正百无聊赖,他今天已经修炼过了,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再次入定,突然听到万明子的声音,怔愣片刻,才应道:“前辈不必下来,晚辈上去。”   ☆、132·吃香喝辣还是跟哥好   万明子自然也不想在地洞里跟林莫南交谈,林莫南知趣,这样最好。   “前辈,请上坐。”   林莫南将万明子请入了木楼,木楼内到处都是苏仙童留下的气息,足以说明这栋木楼是出自谁人之手,万明子抽了抽嘴角,心中是什么滋味实在难以用言语描述,但面上并不显。   “林小友,之前一场误会,是万某鲁莽了。”   正题先不说,万明子为之前因白蛟君而起的纠纷向林莫南致歉,免得林莫南心存芥蒂,接下来的要求就不好开口了。   “前辈客气了,些许小误会,晚辈早就忘了。白蛟君此人,心性不善,狡诈阴险,前辈是胸怀磊落之人,难免受其蒙蔽,其实此人早已被峨眉大师兄逐出山门,这等小人,不值前辈如此挂怀。”   林莫南微微一笑,他没想过寻白蛟君的仇,不过有机会踩一脚,他也不客气。   果然,他这里话音刚落,万明子就脸色一变,道:“原来如此,果然我等是被蒙蔽了,幸而不曾放他走脱,不然若让他泄漏了少主之事,只怕麻烦大了。”   林莫南一愣,白蛟君还跟着这群人?之前没瞧见啊。一转念,又想通了,想必万明子身上带着囚人之灵器,将白蛟君收入灵器囚之,既可防不慎让他走脱,也不引人注目。   “敢问小友,是否清楚少主的身份?”将前隙揭过,万明子终于转入正题。   林莫南笑道:“苏公子幼时,林某曾有幸一见。”说着,他随手在身前划了一个“三”字。   万明子顿时了然,总算知道这个“叔”是打哪儿来的。   “小友既然明白,老夫也就直言了,少主此番离山,只为历练,不宜长留此地,还望小友能归劝少主一二,勿让他任性。”   林莫南顿时苦笑,万明子还真将他当成了苏仙童的“叔”了,问题是,他这个“叔”,权威性不够啊,苏仙童要是真的肯听他的话,就不会跑了没两天就又回来了。   “万前辈想必有所误会,晚辈与苏公子之间,并非前辈所以为的……”   “小友,拜托了。”   万明子深深一鞠礼,林莫南后面的话顿时就说不下去了,堂堂渡劫真人做到这个地步,再推拒,就真得罪人了。   “好吧,晚辈尽力一试,只是……”   他不想打保票,但万明子已是大喜,道:“多谢小友,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一瓶宝精丹摆在了林莫南的面前,林莫南不自觉地一抽嘴角,这种情形怎么跟苏仙童拿出万灵丹扔给黑鹅时的情形那么像?难道三仙宫出来的人都是一个德性,还是自己跟黑鹅是一个德性?   万明子根本就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好处一给就闪人。   林莫南无声的叹了一口气,罢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自己尽力吧,反正,就算万明子不求他,他也是要想办法让苏仙童赶紧滚蛋的。   这样一想,林莫南就心安理得了,还好,他的节操还在,没黑鹅那么没下限。   就在他面不红气不喘地把宝精丹塞进储物袋的时候,黑鹅一瘸一拐的回来了。   “哥……爷被人揍了,你要替爷报仇啊……”   一进门,黑鹅就告某人的黑状。   林莫南无语的看着它,一身黑羽,凌乱不堪,还掉了一圈脖子毛,露出一截鹅肤。模样惨是惨了点,但是根本就没受伤吧,装瘸子都装得不像,就这么几步路,一会儿左脚瘸,一会儿右脚瘸,骗谁呢?   “偷吃是没有好下场的。”   苏仙童神清气爽地提着两只兔子跟在后面进来。   林莫南眸色深沉,“偷吃”这两个字意味深长,难道之前那两只猪崽,苏仙童根本就不是抓回来陪他解闷的,而是准备拖家带口地回来再宰了吃?   当吃货遇上吃货,当然是先下手的有口福,后下手的只能拔毛泄恨了。   “哥……给爷报仇。”黑鹅咬牙切齿。   林莫南扫了它一眼,淡淡道:“他打不过你。”   纵使是仙胎,也需要时间来成长,至少现在的苏仙童,还不是有着渡劫修士实力的黑鹅的对手,除了速度上要比黑鹅快一点,但这是天赋,与修为无关。   黑鹅哭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这小子比爷能跑,爷逮不住他,他逮住爷,一抓就是一手毛啊,你看你看,爷修长美丽优雅的脖子啊,都快成秃鹫了……”   “少扯,拿去。”苏仙童扔过来一只兔子。   “嘎……爷不是好收卖的……”黑鹅一翅膀搂起兔子,掂了掂分量,唔,够肥,“好吧,看在哥的面子上,爷勉勉强强就不跟你小子计较了……”   收足好处,黑鹅心满意足的走了,自去享用美食。它要更正之前的想法,其实跟着哥,还是时不时能吃香的喝辣的,真棒。   “叔,看我给你带回什么?”   黑鹅一走,轮到苏仙童献宝。兔子就不提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石头据说都是灵矿,这个也不提,最让苏仙童得意的,还是零零散散多少不一的灵果,足有二、三十种,就算每种只摘了三四个,摆在一起也是一大堆了。   恶人山说是穷山恶水,那是因为此地的山水间灵气不足,而灵气不足的原因,却是因为那些灵矿脉,灵气都被吸入地下,形成了灵矿脉,山水间的灵气自然就不足。但是灵果却是有一些的,只是数量不多,灵树根系深入地下,与灵矿脉争夺灵气,失败的自然枯死,少数活下来的,结出的灵果,往往比一些灵气充足的地方还要好。   苏仙童刮地皮刮得十分彻底,方圆百里内的灵果,基本上全被他搜刮一空。   “叔,这些对修炼有益,你慢慢吃,不够我再给你摘去。”   林莫南有些无语,想了想,还是把灵果都收下了,拒绝一个无条件对自己好的人,往往比恶斗一个修为比自己高的修士还棘手。   “多谢。”   除了谢,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叔,你太见外了。”苏仙童眉开眼笑,“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林莫南嘴角一抽,默默转过头去,果然不能给这个家伙好脸色,他们什么时候成一家人了?为什么堂堂三仙宫少主,竟然是一副自来熟的性子,不应该啊,看看魔子尹天人,纵使和颜悦色,也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尊贵。   ☆、133·自由自由还是要自由   木楼的周围,很快就多出了二十余栋大小不一的玉屋石楼,这些当然不是苏仙童搭的,仙盟修士们也没谁敢让他动手,这些都是玉屋石楼都是灵器,虽然材质不一,但有个挺雅致的统一名字:如意居,可大可小,出门在外随身携带,由仙盟中最大的炼制宗门如意金楼出品,基本上,稍有些家底的门派,都会从如意金楼大量订购如意居,然后当作福利发给在外历练的门下弟子。   林莫南曾经也有一栋如意居,不过他是净身出户,如意居早就还回浩然剑宗,直到看到这些一夜冒出的如意居,他才突然想起,苏仙童身为三仙宫少主,理所当然也该有如意居。   那么这木楼……纯属个人爱好?   想想湖边的那栋草屋,林莫南也就释然了,确实是个人爱好。   “苏公子,我想跟你谈谈。”   完成今日的修炼,林莫南看着兴冲冲向他跑来的苏仙童,决定先跟这位三仙宫少主好好谈一谈,完成万明子的嘱托。   苏仙童眼睛一亮,道:“叔,你跟我想一块儿去了,我也有话想跟叔说。”   林莫南愣了一下,苏仙童已经拉着他的衣袖,将他拖进了木楼里。   “四圣,镇压!”   木楼四个檐角上,四只木雕的圣兽瞬间灵影晃动,幻化出青龙、朱雀、白虎与玄武的身影,将整个木楼团团包裹住。   “苏公子,你这是?”   看到苏仙童慎重其事,林莫南更加惊愕,竟然借用四圣之力来阻隔别人的窥伺,什么话这么重要?   苏仙童这时却对他做了个轻松的鬼脸,抱怨道:“他们把我看得死死的,说句悄悄话都会被听去,幸好我修炼的是天地四圣诀,不然什么隐私都没有了。”   林莫南哑然无语,什么个人爱好,原来这才是真正原因,苏仙童不是没有如意居,而是如意居是炼制好的灵器,无法在其中加持四圣之力,只有他亲手搭建的屋子,才能让他获得一片自由的空间。   这么一想,林莫南突然倒觉得苏仙童有些可怜起来,仙胎的身份固然让他尊贵与生俱来,但是相对的,也失去了很多舒心自在啊。   “叔,你想跟我说什么,你先说?”   苏仙童抱怨完了,就从储物袋里往外掏东西。林莫南只看了一眼,注意力就被吸引过去了。   “这是?”   一株灵花,被封印在蕴满灵气的寒冰中,花不大,一掌可托,断茎处新嫩欲滴,完好的保存了它被刚采摘下来的那一刻的状态。   只从它的保存方式,林莫南就可以断定,这是天材地宝,何况从花蕊中透出的灵气是那样的浓郁,那样的生机勃勃。   “优昙花。”苏仙童双手的托着它,“叔,你需要它。”   林莫南嘴角一抽,没有惊讶,只有复杂滋味,苏仙童哪知眼睛看出他需要优昙花,难道头上的金鹏羽,在半仙之体面前毫无作用吗?   “叔,你看看你的头发,都有白丝儿了。”苏仙童表示,他的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   白头发……也还好吧,其实自从他修炼出一丝先天元阳后,白掉的头发,早就黑回来了,只不过那日被万明子逼迫,他动用“心剑”,虽然被苏仙童打断了,但到底还是消耗了少许,所以又有几根头悄悄转白,隐在黑发中并不显眼,也不知道苏仙童是怎么注意到的。   其实有了先天元阳,优昙花对他而言,已是可有可无,没有也无关紧要,依靠恶人山的地底熔岩,他自然可以慢慢把先天元阳修炼回来,有了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让他体内的先天元阳壮大一些,省了不少修炼时间而已。   反而是那株紫苏安神兰,更是他此时所需,紫苏安神兰的功效,至少能让他每天修炼的时辰再增加一个时辰。   “叔,你不喜欢吗?”苏仙童打量他的表情,有些疑惑地问。   林莫南摇了摇头,微微笑道:“天材地宝,哪个不爱。只是林某不过是发间染雪,好好修炼几日自能消除,何必浪费这等天材地宝。”   “啊?”苏仙童挠了挠头,想了一会儿,很干脆地收回优昙花,“叔说的对,那我先替叔收着,什么时候叔想要用了,找我拿就行。”   “公子厚爱,林某感激不尽。”   “叔,早说了,不用这么见外。”苏仙童不满地瞪眼睛,可惜他生得太俊,这模样不仅不凶恶,反而显出十二分的调皮。   林莫南不由得笑了,伸手揉揉他的头顶,就像当年在仙台峰时那样。   “公子,出来久了,你不想回仙台峰吗?”   “叔,给点面子,我已经不是小娃娃了。”苏仙童被摸得眯起眼睛,如猫儿一般陶醉享受,嘴上却不无抱怨,“你可别听他们撺掇,我好不容易才掀翻了仙台峰出来,不玩够才不回去。”   掀翻仙台峰?   林莫南哑然,半晌方失笑道:“三位仙君与月下仙前辈一定被你气得不行。”   “才不会,他们自己说的,只要有一天我能掀翻仙台峰,就随我去哪里玩。”苏仙童得意了没一会儿,就垮下脸,“可他们没说要让那么多人跟着我。”   林莫南再次失笑,道:“所以你就不定时地偷跑?”   “叔,你试过被人时时刻刻盯着,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做的日子吗?”苏仙童一脸嫌恶,“小的时候也就罢了,可是现在我长大了,我连仙台峰都能掀翻……”   也许他的修为是还不如那些渡劫修士,但是他毕竟是半仙之体,还是婴孩时,就要以一座山峰来镇压他体内的仙灵之气不使之外泄,现在他能掀翻仙台峰,就表示他已经能初步控制体内的仙灵之气,无论遇到什么危险,自保之力还是有的。   现在的苏仙童,想要的是自由,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自由。   “不自由,毋宁死!”   黑衣少年举起双手高呼口号!   “真像!”   林莫南的目光情不自禁地投向屋顶的木梁,黑鹅正在上面呼呼大睡。俩吃货,大概也是俩二货,高呼要自由的时候,完全一模一样的激动情绪,也一样的傻气。   他突然有种想抚额的冲动,遇上这两个家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总觉得以后的日子,再也恢复不到曾经的平淡、安宁、寂静。   ☆、134·约法三章太阳自西出   苏仙童的保证有几分可信度林莫南不知道,反正,就这样了,倒是那朵优昙花的来历,让他有些好奇,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这个啊……我抢的。”黑衣少年又是得意又是心虚的回答。   “抢的?”   “对啊,那日叔你把我赶走,我可伤心难过了,只觉得天都灰了,草木垂头,鸟兽可憎,看什么都不顺眼……”   “说重点。”林莫南抽了抽嘴角,这是逮着机会就抱怨吗?   “哦,重点是我看到一个人站在树巅上,对着这朵优昙花看来看去,我越瞧越不顺眼,于是就踹了他一脚,顺手……咳咳……就抢来了。”   大概也知道这种行为实在是有失他三仙宫少主的身份,苏仙童越说越心虚,忍不住看向屋梁方向,大抵又想来一招“叔,看上面有只会飞的肥猪”,结果却看到一只黑黑的肥鹅在流口水,顿时就卡住了嗓子。   林莫南此时却已经无心注意苏仙童的表情,注意力全部转到那个被抢的人身上。   难道是叶知秋?优昙花五百年一开,虽说这花朵理论上不是独一无二,但纵使是天材地宝,摘下之后封印保存,最长也不超千年药效就会散尽。所以千年之前不必提,而这千年中,优昙花只有两朵,肖红衣容颜被毁,五百年前开的那一朵优昙花,应该早就被她服用了,所以除了叶知秋以身堵地缝眼为条件求得的那一朵,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朵。   算算时间,未到百年,叶知秋应该还在堵地缝眼,不过当年郑袖在三仙宫内奔走,也许说动了玉清仙君为他求情,提前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真是叶知秋,他带着优昙花来到魔门地界,难道是来寻自己的?想到这里,林莫南顿时一阵腻歪。   “叔……叔?”苏仙童注意到他的心思飞走,立刻不高兴了,“叔你在想什么?”   “干得好!”林莫南回神,对着黑衣少年竖了竖大拇指。   “啊?”   苏仙童迷茫的眨着眼睛,难道叔喜欢他抢劫?这个……那以后要不要多抢一点,让叔高兴?   片刻后,他终于反应过来,问道:“叔,你是不是跟那个人有仇?”   林莫南想了想,笑道:“不算有仇,只是看他吃亏,我就高兴。”   他不记叶知秋的仇,但乐于看到叶知秋倒霉。   苏仙童一脸恍然,叔大度,不记仇,没事,他帮叔记着,以后要是再看到那个人,坑死他。   林莫南要是知道到黑衣少年在想什么,必然要替叶知秋再默哀数秒,可惜逍遥道没有洞悉人心的能力,所以他只能看到苏仙童的眼珠子在滴溜溜的转,灵动清澈,着实是可爱无比,讨人喜欢。   “啪!”   一巴掌毫不客气地拍在了黑衣少年的脑门上。   苏仙童的头往一仰,揉着额头叫道:“叔,干嘛又打我?”   “既然你叫我一声叔,那么我也不能让你白叫,苏公子,林某与你相识这些日子,鲜少见你修炼,此为大谬,莫以为你是半仙之体,就懈怠修行,从今日开始,你每日修炼不得少于六个时辰。”   “叔,你才修炼两个时辰。”苏仙童顿时垮下脸。   林莫南瞪了他一眼,表情严肃,道:“我是神魂不固,无法长时间入定,你又如何与我相比,再加一个时辰,若有偷懒,那么林某也不敢再当这一个‘叔’字……”   “是是是,我知道了。”苏仙童蔫了,低声咕囔,“比我娘和两个师伯还严厉,我好惨啊……”   “再者,以后不许轻绽笑颜,不许与陌生人随意搭话……”   “啊?”   “颠倒众生道乃是双刃剑,你既然不能控制它,唯有自控,此为忠告,说不说在我,听不听在你。”   苏仙童瞠目结舌,道:“叔,你管得太宽了。”   林莫南淡漠的看着他,话已说到,苏仙童听不听,他管不着,但若这少年真的无法控制自身的道,那么他必然要对少年敬而远之。   “我……听就是了……”苏仙童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也不知为什么,他最怕看到林莫南这样的眼神,明明近在眼前,却仿佛远在天边。   虽是应下,难免有些委委屈屈,清澈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衬着他不似凡人的面容,纵是再怎么铁石心肠之人,也不由心中生怜。   “啪!”   林莫南面无表情,抽出越人剑,直接在少年的脸上拍出一个浅红色的剑鞘印。   “哎哟,叔你怎么又打我?”   “你刚答应我什么?”   “我……我……知道了……”   苏仙童真想哭了,他真不是故意的啊,什么狗屁的颠倒众生道,又不是他想要的。   林莫南没再理会他,转身走出木楼。   “叔,你去哪里?”苏仙童一看,哪里还顾得上委屈,连忙跟了上去。   “你,修炼。”林莫南看看天色,“现在已经快午时了,每天七个时辰,别忘了。”   “啊……”   当苏仙童盘膝坐在木楼顶上,与檐角四圣兽气、神合一时,三位渡劫真人站在不远处,眼都直了。   “少主居然在修炼?”   “已经一个时辰了,他居然还在修炼?”   “三个时辰了,还在修炼,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   林莫南惭愧地走过来,向三位真人施礼,道:“晚辈有付所托,劝不回苏公子,只能劝他勿忘修炼。”   三位渡劫真人相互对视一眼,万明子干笑着回应:“这样就很好……很好……小友辛苦了,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塞出一堆灵丹,不给不好意思,让少主乖乖地去修炼,而且还修炼了这么长时间,比把少主劝回去还厉害一百倍。   “这怎么好意思,前辈已经赠过灵丹给晚辈……”   林莫南一番推拒,终于“勉为其难”的收下了这些灵丹,都是好东西,不要白不要,他用不上的,可以送回大逍遥派,绝不浪费。   从万明子这里又蹭了一堆好处,林莫南心满意足,决定去弄点野味,管孩子他有经验,打一棒子也得给一颗甜枣,不然会炸毛,尤其是苏仙童这种心性,必要的时候,还是得顺毛捋一捋。   天黑后的恶人山相对危险性要高得多,不少野生灵兽都是昼伏夜出的习性,人也是,虽然方圆百里内,已经让黑鹅圈了下来,但谁知道会不会有野生灵兽或是魔修“误”入,所以林莫南并不打算走远,就近逮几只普通的野味就够了。   “林道友,请留步。”   身后传来清脆的女声,林莫南不由得皱眉,每次听到“请留步”三个字,似乎都不会有好事,她该不会是想讨回越人剑吧?   “郑道友,你我之间,似乎没有什么好说的。”   转过身,林莫南声音淡漠。虽然越人剑似乎一直没有给他带来丝毫好运,但他也没有把剑归还峨眉的想法。   郑袖的表情也是一样的淡漠,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前几日我收到大师兄传讯,他就在附近。”   林莫南一怔,旋即叹气,果然,苏仙童遇上的那个人,就是叶知秋。   “我不希望大师兄见到你。”郑袖微微沉了脸,月色照在她的俏面上,晦明不定。   ☆、135·月上梢头叶知秋来到   峨眉二师姐的要求极其无礼,不过对林莫南来说,倒是正合心意,其实他也不想见到叶知秋,不过如果要他主动避开,那是不可能的,他现在的修炼,必须借助恶人山中的地底熔岩灵火,换句话说,假如叶知秋正在往这边而来,那么相遇是必然的事情。   “郑道友若是不想让他见到我,何不主动离开,将他引走?”林莫南明白郑袖找他的意思,不过他不可能如她的意。   “我又何必舍易求难。”郑袖气恼道,明明是林莫南主动避开更容易,她没有把握能将叶知秋骗走,何况她也不愿意骗他。   “那就顺其自然吧。”林莫南无所谓,不想见到叶知秋是一回事,他不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耽误自己的修炼。   “你……”郑袖怒极,“林道友,只是避一避,你又何必拒绝,大师兄为你,已经受足数十年的苦楚,我不求你领情,但只请你不要再招惹大师兄……”   林莫南摆摆手,打断她,道:“或许我曾经招惹过他,但那是过去的事,他不曾接受过我,我亦早已斩道,又何来招惹之说,郑道友爱护同门,也不必将过错推到林某的身上,此事,是叶知秋一厢情愿,你若真的关心他,不如劝他斩情丝,专心于道。”   郑袖胸口起伏,却是无话可说,她知道林莫南说的不错,只是……只是……人心总是偏的,大师兄固执,她若劝得动,也不必来求林莫南。   “罢了,算我多事。”   她颓然丧气,知道不可能勉强林莫南,也勉强不了,少主对他的态度,她都看在眼里,如果来硬的,明显是林莫南的靠山更硬。   “林道友,希望你记住刚才的话,大师兄很快就会寻来,你不要招惹他,也不要让他伤心,否则,我定不饶你。”   说毕,她转身愤愤离去,林莫南站在原地,看着她迅速消失的背影,却是失笑不已。不能招惹,又不能让他伤心,这个要求太过不讲道理,不过倒是能看出来,郑袖的一缕情丝多半就在叶知秋的身上,否则,她何必多事。   别人的事,林莫南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感慨片刻,便继续之前的事,寻找野味,不料方拨开身前一处半人多高的草丛,却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声低语。   “抱歉。”   声音低沉,听来耳熟,不是叶知秋又是谁。   “我接受。”林莫南抬起头,不出意外,看到了坐在树叉上的峨眉大师兄。   大概是因为身在魔门地界,叶知秋换下了那身带有峨眉标识的紫袍,取而代之的一袭并不起眼的青袍,从来都梳得齐整的道髻解了开来,松松散散的垂在肩后,用一根布带拢着,若非他姿容绝世,威仪不凡,与普通的魔修打扮没什么区别。   叶知秋是代替郑袖道歉,她刚才的要求,确实非常无理,林莫南坦然接受,该是他应得的,他不会拒绝,但若是他不想要的,也休想硬塞。   “多年未见,你没变。”叶知秋微微笑了起来,从树叉上飘然而下,同样的动作,练红尘做的时候,飘然出尘,有如谪仙,而在他身上,俨然却是另一种气象。   此时正是月上梢头,一轮明月悬在他的身后,飘然而下,宛如神人自月宫中走出,惊艳绝伦。   林莫南的目光平静如水,已不再为之心动。   “抱歉。”   在林莫南身前十步,站定,叶知秋再次道歉。   林莫南微微一怔,这次倒是不知这句“抱歉”所为何来。   叶知秋神情柔和,语气轻柔,解释道:“本来替你求到了一朵优昙花,可惜前日被人抢去,那人速度极快,叶某追之不及……”   林莫南这才时恍然,眼中微微透出几分笑意,苏仙童的速度,实在是让人头疼,别说是叶知秋,连黑鹅遇到他都只有哭着告黑状的份儿。   “只是无缘罢了。”   他一语双关,无缘的不仅是优昙花,还有叶知秋本人。   叶知秋目光微闪,显然听出来了,道:“有缘无缘,不到最后,不可定论。”   “彩云虽好,远在天边,明月皎皎,无人摘取,与其妄想,不若惜取眼前。”   这是林莫南的告诫,也是劝告。   “世间事,有因才有果,有因也必有果。”   叶知秋平静的阐述一个事实,因早已种下,果一定会出现,是善果还是恶果,并不由他掌控。   林莫南沉吟半晌,才又道:“叶公子,注定的恶果,何不慧剑斩之。”   忘情道可斩因果,这是其他成仙道所不及之处。   注定的恶果吗?叶知秋也沉吟了许久,才幽幽一叹,道:“不到最后,善恶难定。”   林莫南也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该干嘛干嘛去。   事隔数十年,初见,双方依旧僵持,不分胜负。   叶知秋纵身而起,依然坐在树叉中间,这个高度,恰可与木楼持平,眺目遥望,依稀可见坐在木楼顶上修炼的黑衣少年。要追上这个抢花贼并不容易,只是追上了,反而没办法讨要回优昙花。   身堵地缝眼数十年,却为他人作嫁衣,这大概也是因果,只是,更偏向于果。峨眉大师兄微微皱起眉,如果这是果,那么因在哪里?   “叶公子,可否请教一件事?”   林莫南拎着一串肥地鼠归来,看到叶知秋坐在树上,那般姿态,却仿佛端坐在琼楼玉宇中一般无二,想了想,还是驻足。   “何事?”叶知秋低下头来,很是喜欢。   “你来到魔门地界,是为了郑道友吗?”   林莫南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叶知秋是冲着他来的,郑袖对他提出那么无理的要求,根本就是弄错的重点,想到当初郑袖为了叶知秋而求到月下仙门下,再想到叶知秋身堵地缝眼百年的条件,傻子也能猜出里面的因果。   叶知秋提前出来,还拿到了优昙花,自然就是郑袖的奔走有效果,但肖红衣是什么人,岂能轻易被人说动,哪怕那人是玉清仙君,多半是郑袖答应了什么条件,否则,堂堂峨眉二师姐,至于跟着苏仙童一起跑来魔门地界胡闹?想来郑袖答应的这个条件,相当危险,叶知秋才追到了魔门地界。   “不错。”   叶知秋并没有隐瞒的意思,此行,确实是为了郑袖。   ☆、136·美食的力量是无穷的   郑袖答应了肖红衣一个条件,前往万魔巢,给无法魔君送一个口信,口信的内容是什么,肖红衣并没有告诉叶知秋,但他却能猜出,绝不会是什么好话,何况万魔巢是什么地方,它在魔门的地位,相当于三仙宫,若有魔门修士想入三仙宫,恐怕还没靠近万仙山,就已经被杀死当场了。所以郑袖此行,九死一生,不对,是连九死一生的机会都没有,走不到万魔巢,她就会死在魔修的手上。   叶知秋纵是不喜她多事,但也无法坐视她因自己而赴险,所以,他来了,只是没想到,他刚到,却正撞见郑袖与林莫南不欢而散。   他与林莫南之间的纠葛,绝不是外人能插手的,这是道争,稍有不慎,两败俱伤。不过林莫南会问起郑袖,还是颇让他惊讶,因为以他对林莫南的了解,郑袖如何,毫不相干,领悟了逍遥道的林莫南,对待任何人与事,都更像一个旁观者,就连二人之间的道争,也没怎么放在他的心上,   何况是一个根本就不怎么熟悉的郑袖。   林莫南看出他的惊讶之意,却并不想解释,微微颔首后,提着肥鼠径自走了。   叶知秋默然片刻,飘身跟上。   “叔……叔……我修炼好了,七个时辰,一刻也没少,你看我表现这么好,明天让我少修炼一个时辰……咦?是你!”   离木楼还有二三十丈,苏仙童就感应到了,一睁眼,从木楼顶上跃下,欢快地跑到了林莫南的身前,正想死皮赖脸的磨蹭一番,不想一眼就看到了随后而来的叶知秋。   表情一敛,苏仙童一脸陌生,好像完全没见过他一样,拉着林莫南的衣袖,道:“叔,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认识的人不要随便领回来,谁知道他是人是鬼……”   这是准备打死也不认帐?林莫南一阵好笑,真的不知道苏仙童这副没脸没皮的脾气是跟谁的。   “说得好,防人之心不可无,林道友,无事殷勤,非奸即盗,不可不防。”叶知秋从来都不屑于与人作口舌之争,不过苏仙童在林莫南面前的无辜模样,与抢夺优昙花之时的嚣张,反差过大,实在令他看不过眼,在那个“盗”字上加重了音调,盗者,强盗也。   “叔,他说我坏话,果然是坏人。”苏仙童仗着一张脸,决定假装纯良到底。   林莫南懒得理会,将手上的一串肥地鼠往苏仙童怀里一塞,打个呵欠,径直回木楼里休息去了。   “咦?这是送我的?叔……叔……你困了啊……嘘……”   苏仙童抱着一串……呃,其实总共也就两只肥地鼠,欢天喜地,亦步亦趋,看到林莫南打呵欠,他立刻闭嘴,顺带还对两只肥地鼠一声轻“嘘”,让它们别吵。   叶知秋被无视,也不以为意,林莫南对他的态度,这么多年都没有变化过,但那个黑衣少年却有些奇怪,似乎与自己有些因果,却难以看清。忘情道能斩断因果,然而无法看穿因果,只是冥冥中的一丝感应。   静默半晌,他向着左前方深施一礼,那是三位渡劫真人休息的地方,此地发生的一切,自然瞒不过三位渡劫真人的感应,只是他们没有出面,叶知秋也不好贸然拜访,遥施一礼以示敬意后,他来到了郑袖的如意居前,轻轻叩响了门。   师兄妹相见,一番长谈结果如何,自然不在林莫南的关心范围之内,他一觉睡醒,已是天光大亮,下得楼来,不出意外,看到黑鹅和苏仙童正在对峙。   这两个家伙,哪天不闹这么一出就闲得慌,只是不知这回又是为了什么事。   “叔,你管管它,小鹅要吃了它们。”苏仙童一眼看到林莫南,立刻告黑状,怀里鼓囊囊的,露出两截肥肥的鼠尾。   黑鹅哪甘落后,叫道:“它们本来就是吃的,好吃的……”   林莫南哑然,这两只肥地鼠居然没让苏仙童连夜剥皮炖汤,难道这小子真想养着它们?   “咳……”   他才轻咳一声,苏仙童就可怜兮兮地凑了过来,道:“叔,这是你头一回送我的礼物……”   “我有这么说过吗?”林莫南反问,他把肥地鼠塞给苏仙童的时候,可没说是送的。   “叔……”苏仙童眼泪汪汪。   “啪!”   “哎哟,叔你怎么又打我?”苏仙童捂着头,委屈极了。   “我感应到一次颠倒众生道,就揍你一次。”林莫南没好气道。   苏仙童顿时蔫了。   黑鹅抓住机会,屁股一扭,硬生生将他从林莫南的身边挤开,眉开眼笑道:“哥,这两只土竹鼠,爷盯着几天了,都逮不着,哥一出手,手到擒来,厉害。”   林莫南微讶,道:“你抓不到它们?”   两只肥地鼠身上隐隐有灵气散逸,但数量并不多,纯度也不够,勉强算是一品灵兽,黑鹅血脉不纯,但毕竟有一半的神兽血脉,以实力而论,八品妥妥的,怎么可能抓不到两只一品灵兽。   黑鹅悻悻道:“这俩丫的纯土属性,天生就会土遁,只要沾着地,根本就找不着它们,想当年,逍遥老儿要抓它们,也得费老鼻子劲……”说到这里,它又猛吸口水,“丫虽然品级太次,但是那个肉嫩的哦……炖的汤那个鲜的哦……叔,快炖了它们!”   一品灵兽灵智低下,但勉强也能听懂人言,一听黑鹅这话,顿时吓得全身发颤,抖得苏仙童都心疼了,摸着它们的尾巴道:“不怕,我不会让它吃你们。”   “可恶,信不信爷跟你拼命!”黑鹅怒了。   苏仙童哼了一声,道:“你追得上我再说。”   直指要害,黑鹅顿时蔫了,它要是追得上苏仙童,早就把两只肥地鼠给抢到手了。   “好好修炼,早晚你能追上他。”   林莫南摸摸黑鹅的背,趁机鼓励黑鹅修炼。他算看出来了,黑鹅跟苏仙童确实是一路货色,仙二代,任性,好吃,仗着天赋好不爱修炼诸如等等。   黑鹅一听,果然全身如打鸡血,羽毛都竖了起来。   “哥说得对,爷要修炼,等爷一翅膀能飞九万里的时候,爷让丫再跑!”   鲲鹏血脉,理论上,一翅膀确实能飞九万里,而苏仙童的“意至”再快,他的灵识也不可能在瞬间感应到九万里之外,所以,黑鹅要追上苏仙童,还真不是不可能的事。   苏仙童嗤之以鼻,道:“凭你?等你一翅膀能飞九万里的时候,我早就飞升了,大毛二毛也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俩肥地鼠眨巴眼睛,大毛?二毛?是说它们吗?好像有些困难啊,土竹鼠跟普通老鼠不一样,繁殖力低下,几百年才生一胎,一胎只生一只小鼠,子子孙孙无穷尽太困难了,不过既然救命恩人这么说了,它们努力吧。俩肥地鼠互视一眼,小爪紧握,下定决心,以后的日子里,它们一定做到吃饱睡,睡饱吃,努力生小鼠。   “子子孙孙无穷尽?”   一听这话,黑鹅眼都绿了,如果打了双份鸡血,激动得全身都颤抖,那不是意味着,它将来会有吃不完的土竹鼠?修炼,必须修炼,为了打败万恶的苏仙童,为了吃不完的土竹鼠,爷拼了!   “哥,爷去修炼了,不用怀念爷,爷一定会回来的。”   黑鹅丢下一句话,冲天而起,往恶人山深中振翅飞去。像它这种战斗型灵兽,修炼的最佳方式就是战斗战斗再战斗。   来真的?   苏仙童愕然半晌,忽然觉得危机阵阵。   “叔,我也去修炼。”   转眼间,木楼里只剩下林莫南一人,许久,他才摸摸鼻子,自言自语道:“好像……那两只肥地鼠都是公的吧……”   难得俩吃货都这么自发自动的努力修炼,这个事实……暂时就不告诉他们了。   ☆、137·三颗人头双双说当年   黑鹅一去无踪影,苏仙童陷入苦修,渡劫真人们感动得眼泪汪汪,忍不住又塞给林莫南一堆好东西。耳根清静,宝贝成堆,林莫南神清气爽,世间美好,莫过于此。   假如,没有叶知秋的出现。   准确的说,假如叶知秋没有把白蛟君的人头摆在他的面前的话,林莫南真的觉得,一切都很美好。   说起来,白蛟君还真是倒霉透顶,逃了这么多年,怎么也没想到,叶知秋还没来得及找他,他自己就被送到了叶知秋的面前。   郑袖与叶知秋相见,自然告诉他白蛟君的事情,本意是想请叶知秋顾念同门之谊,把白蛟君从万明子手中要过来,放他一马,叶知秋身为峨眉大师兄,自然拥有处置门下弟子的权利,他去讨人,万明子也不能不放人。   结果,自然不用多说,白蛟君流年不利,叶知秋说到做到,虽然迟了很多年。   和白蛟君的人头摆在一起的,还有两颗魔修的人头,死不瞑目的模样,着实狰狞。   “叶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蛟君的人头,林莫南还知道是什么意思,这是叶知秋给他的交待,但那两颗魔修人头,他就不太明白了。   “当年的事我无力挽回,但总要给你一个交待,魔修杀之不尽,我只取其佼佼者,有一个杀一个,不求其他,只要你心中痛快。”叶知秋轻声解释。   这两个魔修,是近百年来,魔门地界中渐露头角之人,白蛟君找不到当年那两个魔修并不出叶知秋的意料之外,他只是想着,当年林莫南的修为已是不低,那两个魔修得其元阳,潜心闭关修炼,修为必然大进,他只要将百年来魔门中稍有名气的魔修杀尽,总有一日,会遇上正主。   林莫南听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无语,无论过去多少年,叶知秋做的事情,总是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无奈感。他知道叶知秋是想弥补,但是,他不需要。   不是叶知秋没有诚意,而是他与叶知秋,就像两条永不交集的平行线,无论叶知秋做什么,都无法再次产生交集。   “叶公子,有一件事林某忘了告诉你。”   过去的事,林莫南本来不想多提,但看到叶知秋这样执着,还是说清楚为好。   “林某当年固然惑于情而钝于行,不慎落入魔孽之手,但林某所修浩然剑道,宁可玉石俱焚,岂肯辱于魔孽,那二人,早已被林某手刃。叶公子当年一念之差,错固有之,却并非大错。之后的事情,皆是林某道心动摇所致,与你并不相干,所以叶公子不必过于放在心上,何况白蛟君已被你亲手斩之,当年害过林某的人,皆已死去,往事如云烟,转眼已散尽,叶公子如今应可放下,否则一念不空,于道途终是阻碍,这个道理,公子心中自当明白,不用林某再多赘述。”   叶知秋默默听着,眼神渐渐变得幽深,意外吗?其实也不是太意外,他早就该想到,当年林莫南,修炼的是浩然剑道,可杀不可辱,若真的……恐怕正如他所言,早就玉石俱焚。   放下,简单二字,只是要做到,何其难也。   “他呢?你放下了吗?”   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个死人,叶知秋从未放在心上过,他从来就没觉得林莫南会真正把那个人放在心上,仙盟修士在寻找道侣的时候,注重精神上的契合,无论怎么看,一个破落小宗门的光杆儿掌门,也不可能跟一派首席真传产生精神上的契合,哪怕是林莫南修为尽毁,无他,眼界、地位差之太远。他一直以为,林莫南是出于无奈,托庇于人。   而这种托庇的前提,却是基于当年那场阴差阳错,可是,现在林莫南却告诉他,阴差有之,而阳错未成。   叶知秋终于意识到,他要重新认识那个名叫葛欢的人,重新认识这个人与林莫南之间的牵绊。   没有提到葛欢的名字,但林莫南知道他问的是谁,不由一阵好笑。   “叶公子,当年我就告诉过你,阿欢……”轻轻按着心口,他眉眼温柔,“一直都在我心中。”   从未放下,他的道,因葛欢而斩,也因葛欢而悟,从一开始,葛欢就与他在一起,如水乳交融,他不需要放下,因为放下葛欢,他的道就失去了根基,转瞬破灭。   叶知秋的眼神越发的幽深,半晌,方缓缓道:“林莫南,你太无情。”   林莫南一怔。   “他若不死,你未必会斩道,是他的死成全了你,为你重续道途。你以一个死人为逍遥道的道基,人死如灯灭,再也不会有变化,以之为道基,无懈可击。只是可怜他,成为你再次踏上长生途的踏脚石。”   除非葛欢死而复生,否则没有人可以动摇林莫南的道心,叶知秋与他道争,落于下风,自然也是情理之中。以前,他还以为是林莫南心中并没有真正原谅他,而这一刻,才知真相。   真相令人心寒。   “踏脚石?叶公子是觉得我利用了阿欢吗?”林莫南受到指责,并不愠恼,反而失笑,“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以是利用,也可以是两情相悦,若当日死的不是阿欢,而是林某,以道消而助心悦之人立道,林某亦百死无悔。叶公子不懂情,故以之为利用,想当然尔。”   心甘情愿,倾己所有,只为他好,两情相悦,至深至极,无怨无悔,又岂是外人所能体会。   “那么……当年你倾心于我,却并不求我之情动……”   叶知秋语声苦涩,他确实想当然了,但他之所以心寒,并非是因为看穿了林莫南对葛欢的利用,而是他突然恍悟,当年林莫南一缕情丝牵系于他,又何尝不是一样,无非是为了在极情道上更进一步,其本质,与之何异?唯一不同的,或许正如林莫南所说,葛欢与他是两情相悦,而叶知秋当年却选择了拒绝,如果不是他拒绝的过程中出了意外,阴差阳错导致林莫南走上了另一条成仙道,那么他此时在林莫南心中的地位,与已经死去的葛欢并无二致。   倾心不求两相知,那才是真正的利用。他惭愧了这么多年,生出心魔,几乎动摇道心,却是为了一场利用,怎能不让他心寒。   林莫南一听就知道这位峨眉大师兄想多了,若说无情,现在自然不错,但在当年,他可做不到。   “叶公子……当年,林某并非无所求,只是……并未有机会求得罢了,如今回想当日,还是应庆幸,公子不曾给我机会。”   此话,至真至诚,林莫南不后悔走到今日,从不。   ☆、138·一人闭关二人自离去   自从这次谈话后,叶知秋一连数日都没有再出现,林莫南自然不会管他在干什么,他把那三颗人头,扔进了地底熔岩里,倒不是毁尸,只是这样处理最干脆罢了。   苏仙童这些日子修炼得相当积极,大概正因了有压力才有动力那句话,仙胎的资质,即使不是举世无双,也绝对是万年罕见,假如没有尹天人的存在,没有黑鹅这个作弊的仙二代,恐怕没人能让他感受到压力。苏仙童还没有见过尹天人,但一个会跟他抢夺林莫南的注意力、同时还会跟他抢食的黑鹅,已经足够让他撸袖子拼命了。   眼见这位三仙宫少主居然不是三分钟热度,万明子三人老泪纵横,几乎都想把林莫南当活神仙给供起来,当然,这个不现实,不过就冲他们对林莫南的态度一日比一日客气,同行的那些仙盟修士们,自然也就客气,在林莫南不修炼的时候,他们也会主动过来打个招呼,套套交情,修士们之间的交流,除非是极亲近的人,否则话题一般都围绕在修炼上,或是讨论功法,或是演练互相切磋,再深入一点,就是论道了。   限于修为,林莫南从不与他们论道,但是逍遥道的特性,注定在讨论功法时占尽便宜,每每当林莫南一针见血地指出某个功法上的破绽或是不足时,这些仙盟修士们皆大感惊诧,再之后,无人再敢小视他。   能被三仙宫少主看重的人,又岂能是泛泛之辈,于是来向林莫南请教的人一日比一日增多。   林莫南自然来者不拒,这些仙盟修士能随同苏仙童一起出来历练,自然都是三仙宫从各宗各派挑出来的天之骄子,只是限于年纪和修为,暂时还达不到宗门首席真传的高度,但假以时日,未必不是又一代风流人物。这些人悟性一流,修炼的功法也各有其妙,指点他们的同时,于林莫南自身而言,也是一种修炼,只是这种修炼并不能直接增长他的修为,而是令他的眼界越发开扩,同时对逍遥道的领悟也随之加深,从昨日开始,他心中就有所些预感,这些功法带来的领悟,正如地底熔岩那样,沸腾翻滚,一旦爆发,阴阳养生经必然就能进一步完善。   “我要闭关。”   决定来得突然,不过没人会阻止,除了苏仙童有些犯嘀咕,闭关就意味着,他会有一段时间不能见到叔。   “若这次突破,我就要回仙盟了。”   这是林莫南的第二个决定,阴阳养生经一旦彻底完善,就意味着地底熔岩灵火已经不能满足他的修炼需求,下一步,他需要的将是仙台峰上的那一缕紫气东来时的日精,以及月圆之夜笼罩在紫竹林上的月华中蕴含的帝流浆。   这个决定迅速得到所有人的支持,大家伙儿都看出来了,只要林莫南回仙盟,苏仙童也肯定会跟着回去,支持,必须支持,谁不支持,砍他没商量。   闭关怎么可以没有聚灵阵,顶级的赶紧地布置一个。顶级防护阵法不能少,人多手杂的,万一哪个家伙切磋的时候没收住手,动静大了惊扰到林莫南闭关怎么办。这还不够,玉清仙君亲手炼制的宁神香点上,有助于祛除杂念,最后再加上三位渡劫真人坐镇护法,怎么也万无一失了吧。   这阵仗,以林莫南的心性,也不由为之一阵失神,这等超高规格的待遇,也就苏仙童曾经享受过吧。   他正有些犹豫要不要领这份人情,身后一股柔力托来,却是万明子出手,直接把他送入了木楼内。苏仙童依依不舍,背过身,咬牙切齿。   “四圣,镇门!”   四圣兽幻化身影,形成了最后一道防护。   林莫南怔愣片刻,摇摇头,只能领了这份人情,话说,他不领也不行,都强行把他推进木楼里,说实话,他还真没见过这么性急的渡劫真人,或许,从这个细节里,也可以看出,三仙宫对苏仙童抱有多么大的期望。   叶知秋遥遥看着,木楼的门缓缓关闭,发出一声闷响,回荡在他的心中,久久不散。那次交谈过后,他就再也没有跟林莫南说过话,因为,已多余。木楼的门,隔断的不止是他的视线,还有他的执着,那仿佛就是一场毫无意义的笑话。   他这一瞬间的落寞,落入了郑袖的眼中,峨眉二师姐心中微微一绞。   “大师兄……”   她试图说些什么分去他的心思,但叶知秋却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清冷。   “没事……情丝难断,慧剑可断,我不是撞了南山也不回头的人,师妹你不必为我担忧。”却是叶知秋反过来安抚她,“师妹,等林道友出关,你就跟他们一起回仙盟。”   郑袖咬了咬唇,摇头道:“不,峨眉弟子一诺千金,我……”   “这是命令。”   叶知秋平静的看着她,首席真传地位超然,是同辈诸弟子之首,绝大多数情况下,他的话,等同于掌教之言,不可违逆。   “肖前辈交待的事情,我去办。”   郑袖死死咬着唇,许久,才道:“一起去。”   叶知秋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道:“好。”   峨眉二师姐眼中的固执,让他微微动容,隐隐约约察觉到什么,然而眼角的余光落在木楼上,心魔蠢蠢欲动,强自压制下去,他终究没有再多说什么。   “去辞行吧。”   既然决定了,自然不须犹豫,叶知秋带着郑袖,向三位渡劫真人辞行。   “魔门地界危机重重,你二人……”万明子皱眉,不太想让他二人离开。   “前辈好意,晚辈心领,不过我们师兄妹二人此行,另有要事,已经蒙诸位前辈照应了这一路,晚辈心中感激不尽。”叶知秋道。   万明子还想说什么,另一位渡劫真人已道:“既然如此,二位就自便吧。”   叶知秋和郑袖同时深施一礼,而后又向苏仙童所在的方向施了一礼,苏仙童心里烦他,巴不得他早点走,甩甩袖子就算回礼了。叶知秋也不生气,倒是三位渡劫真人有些讪讪,苏仙童此举,确实有些失礼了。   “晚辈告辞。”   ☆、139·当峨眉遇上邪月狠人   离开恶人山的过程并不顺利,几乎没走几日,叶知秋和郑袖就接连击杀了十余个魔修。倒不是他们师兄妹杀性重,恶人山中大多是散修,苦哈哈的一群人,修为到了叶知秋这一步,要杀也是杀那些魔门宗门的优秀弟子,杀这些人,他还不屑出手。不过,他看不上这些人,但这些人可没他那么高的眼界,主动招惹上门。   怪就怪叶知秋和郑袖都是普通散修的打扮,偏偏二人的姿容却十分出色,气质也非同一般,看起来就像宗门弟子乔装打扮出来历练,事实上,他们也确实是,只不过二人都以秘法掩饰了修为,散修为眼力不足,难免把他们当成了肥羊,反正这恶人山穷山恶水之地,干一票就跑,还怕被人寻仇不成,俗话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于是乎,叶知秋和郑袖差不多算是杀出了恶人山,自然是不胜其烦,一出恶人山,师兄妹二人就商量着,干脆换个身份,以魔门宗派弟子的身份前往万魔山。   要冒充魔门宗派弟子,自然要先找两个魔门宗派弟子,夺了他们的腰牌才行,也是瞌睡正好碰上人送枕头,二人计议方定,就看到有一男一女骑鹿而来,从衣饰看来,正是魔门的宗派弟子。   就是他们了,叶知秋对着郑袖微微点头,飘身拦截。   那两只灵鹿速度极快,胆儿却小,叶知秋气息外露,顿时惊得它们止住四蹄,几近腿软。   “嗯?”   那两名男女魔修正在斗嘴吵架,二人均是不提防,好在反应并不慢,同时一按鹿背,纵身跃起落地。   “什么人?”   宋素生一落地,就怒喝起来。邪月宫的地盘,居然有人敢拦截邪月宫弟子,活得不耐烦了吧。   没错,这骑鹿的二人,正是宋素生与衣依。话说当日宋素生半换半抢的把九色踏云鹿从林莫南手里弄走后,就将这只鹿送给了衣依,总算摆脱了被追杀的命运。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摆脱了衣依,这位狠人宫女修将原来那只鹿还给宋素生,然后干脆就在邪月宫住下了,美其名曰,要让两只九色踏云鹿培养感情,多生几只小鹿好让她拿去送给同门师姐妹。还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块邪月宫的腰牌,整天都以邪月宫弟子自居,以至于一些新入门的弟子,还真把她当真传师姐。   宋素生郁闷得几乎吐血,差点就想揍人了,但衣依背后靠山硬,他今天要是动了衣依一根毫毛,明天狠人宫就敢跟邪月宫宣战。宁可在万魔巢里撒尿,也不在狠人宫门前动土,这是魔门的常识。狠人宫,就是这么霸道。   叶知秋在恶人山里一路杀出来,尽管被杀的都是些散修,也没什么好货色,不过恶人山毕竟是邪月宫的地盘,虽然恶人山不禁烧杀抢掠,但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闹得恶人山人心惶惶,邪月宫怎么也得派个弟子出面做做样子,否则,以后还有谁敢来恶人山挖矿,没人来恶人山挖矿,邪月宫就断了一条财路,这是绝对不行的。   宋素生一听这消息,马上自告奋勇,理论上来说,这种事情还不值得他这位邪月宫真传出马,但这不是为了躲开衣依吗,吃得亏他也认了。   谁知他前脚才出邪月宫,衣依后脚就跟上了。阴魂不散,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烦人不讲理的女人。宋素生咬牙切齿,衣依牙尖嘴利,两人一路吵吵嚷嚷,倒也是热闹了一路。   “借二位的腰牌一用。”   看着宋素生身上的红衣,叶知秋的眼神微微一凛,眼前不自觉地出现了肖红衣的身影,任他心性坚毅、意志刚强,在忘情川内数十年,日日被肖红衣冷嘲热讽,都难免有些阴影,以至于他现在看到穿红衣的人,就会想到肖红衣,想到肖红衣,全身肌肤就有种如被刀剐的痛楚。   衣依冷笑一声,瞥瞥宋素生,道:“在自家的地盘之内,居然有人敢打劫你这个邪月宫真传,看来你们邪月宫平时太过心慈手软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欺到头上。”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宋素生真是烦透她了,这会儿还说这些话,想先内哄不成。   “胆小鬼,你动不动手,不动手就闪一边去,我来。”衣依眉眼含煞。   “你那两手破功诀,也就杀个兔子的能耐,你闪开才是。”宋素生有如炸了毛了猫。   “混蛋,九龙升霸拳!”   衣依大怒,一拳就向他轰去。   “怕你呀,邪月当空!”   居然真的内哄了,叶知秋呆了呆,郑袖也是一样的表情,这么没谱的魔修,还是第一次看到。   不过下一刻,二人的脸色都微微有些变化。   “大师兄……那女魔修的拳中,似乎蕴含霸道。”   “不错,正是霸道。”   有些失算了,狠人宫可不好招惹。叶知秋脸色发沉,一个万魔巢就够呛,再加上狠人宫,稍有不慎,他们师兄妹二人恐怕真的连一线生机都没有。   “大师兄,我们先走。”郑袖已是心生退意。   叶知秋一按她的肩膀,道:“他们的身份很合适。”   此去万魔巢,本来就是九死一生,不差再多一个狠人宫,但邪月宫弟子和狠人宫弟子,尤其是狠人宫弟子这个身份,在魔门地界几乎可以横着走。有了这个身份,只要他和郑袖小心一点,不要露出马脚,大抵就能平平安安到达万魔巢。   “可是万一……”   万一什么?郑袖没来得及将放说完,一只白嫩纤巧的拳头已经到了她的眼前,却原来衣依挥向宋素生的拳头,突然变向,向她轰来。   乍然生变,峨眉二师姐反应自然也不慢,头往后一仰,避过拳风,而后蓦然张嘴,一朵金色小莲花自舌尖飞出,准准地钉在了拳头上。   “这是什么功法?”   衣依惊退,倒飞出数丈,低头一看,掌背上,连皮带肉被刮去一层,留下一朵清晰的莲花血印。   几乎同时,宋素生也偷袭失败,被叶知秋的真元反震得踉跄倒退。   “金光诀!莲花印!你们是峨眉弟子!”   衣依终究年少,见识有限,宋素生却比她有见识多了,峨眉金光诀、莲花印,鼎鼎大名,稍有些见识的魔修恐怕没人不知道。   ☆、140·再登蜀道无缺遇红衣   宋素生不是傻子,认出叶知秋和郑袖的真实身份后就知道不妙,连个顿儿都没有打,一拍储物袋,几张符篆拍出,同时回头大吼一声:“衣依,传讯。”   仙盟修士潜入魔门地界是常有的事,彼此心知肚明,宋素生也不是没去仙盟地界逛悠过,但是,还是那句话,仙盟与魔门,立场相对,但彼此之间不是仇敌,二者的分歧在于对道的理解与得道的手段,甚至为此时不时产生摩擦分争,这么多年下来,彼此间的大战也不知发生过多少,积怨由浅至深,以至于已经有了誓不两立的状态。   仙盟修士遇上魔门修士,大打出手的多,你死我活更是常见,宋素生一眼就看出论修为,他和衣依不如对方,所以故意跟衣依闹内哄,衣依这丫头平时老跟他对着干,关键时候挺默契,假打假闹几下,然后同时偷袭,不料饶是如此,也未能建功,心里已是沉了下去。   衣依娇纵,霸道,但分得出轻重,不会乱逞能,宋素生话音未落,她就已经将传讯玉符打出,但玉符只飞出不到半尺,就啪地一声落地。   那几张符篆也未及触发,便化为纸碎纷纷飘落。   “叶某无杀人意,只借二位腰牌一用。”叶知秋缓缓收回手,语声平淡。   宋素生冷哼一声,哪里信他,道:“休想。”   语毕,他退后一步,掌心向上一番,一轮若隐若现的弯月赫然自掌心中跃出,初时小如弹丸,迎风而涨,转眼间便大如轮盘,环绕在身边,灵动如蛇,冷冽若冰,锋芒直指叶知秋二人,内蕴强威,一触即发。   “衣依,你快走。”   狠人宫女修愣了一下,咬牙发狠:“我不走,要死一起死。”   宋素生深吸一口气,道:“好,那就一起死。”   话声未落,弯月已是旋转着击向叶知秋和郑袖,发出了凄厉的破空呼啸。   “邪月钩。”   叶知秋微微皱眉,他想起了一个人,尽管当时他只跟那人过了一招,但当时,那人体内真元外泄的气息,正和宋素生此时一般无二。心念转动间,他周身金光大胜,瞬间击出,金光有如一道日轮,恰与弯月撞到一处。   正是日月争辉,毫无疑问,月华一触既溃,转眼间被金光所吞没。   世间事,往往都是巧合,几乎同时,蜀山逍遥岭上,亦有一场日月争辉上演。   再入蜀山,葛无缺很沉默,拜山的事情交给申不害去办,他独自走向蜀道。经过这些年的磨砺,他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一被吹捧就飘飘不知所已的少年,道心一问,重历那场幻境,依然还是凌云峰。   问心道上的幻境并非一成不变,是葛无缺自己选择重历当年那场几乎让他迷失的幻境。这一次 ,在幻境里,他稳住了心境,不再以蜀山大师兄自居,而是像一个初涉剑道的门外汉,练剑,练剑,再练剑,直到最后,他将蜀山所有的弟子一一打败,再次成为那个虚幻的蜀山大师兄。   “可还记得本心初衷?”   当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从脑海深处响起时,他敛气沉声,坚定地答道:“一心一意,唯我剑道。”   从未忘记,从未迷失,幻境中的一切诱惑,都如过眼云烟,一心一意,唯我剑道。   咯……嚓……   依稀传来一声细微的破裂声,整个幻境瞬间在他的眼前炸开,葛无缺怔愣住,眼前,不是蜀道之后的登天径,而是一处山谷。   又是幻境?   他握紧手中的竹剑,大步向前。幻境又如何,他道心稳固坚定,剑心亦达不染之境,千般拷问,万种诱惑,不能动摇。   山谷中,青草蔓蔓,不见鸟兽,不见人踪,唯有土冢一个。冢前无碑,唯剑一把,剑身直入冢腹,冢顶只露出剑柄。   葛无缺心中一动,曾听说蜀山有剑冢,唯有缘人方可得见,若能得剑冢认可,即可得一柄灵剑之胎,无论是外剑之修还是命剑之修,皆大有好处,若是外剑之修,可用灵剑之胎锤炼出一柄绝世灵剑,若是命剑之修,则可将灵剑之胎炼化入本命金剑,使之灵性非凡。   此冢中有剑,莫非就是剑冢?   轻抚竹剑,他沉吟片刻,对那剑冢深深一礼,然后转身离开。灵剑之胎虽好,非他所欲,若要炼化,他更想将这柄竹剑与本命金剑合二为一。竹剑没有什么奇特之处,既不能使本命金剑更坚固,也不能使它更灵性,但这竹剑却是摘自大逍遥派山头所生之青竹,由师叔亲手削成,他自学剑之日起,便执此竹剑,值得一心一意的,又岂止是剑道,剑亦如是。   “站住。”   一个清冷的女声在他的身后响起。   葛无缺心中一惊,转过身来,却见剑冢之旁,多出一个蒙面的红衣女修。无声无息的出现,他竟然没有丝毫察觉,连忙施礼,道:“晚辈大逍遥派葛无缺,拜见前辈。”   “你可知此为何地?”   蜀山之内,蒙面的红衣女修,唯有一人,肖红衣。因避讳其名,蜀山晚辈弟子,无人敢着红衣。   “应为剑冢。”   可惜葛无缺并不知道夜叉老祖肖红衣,若知,他必然就会知道,肖红衣千年不出忘情川,这里,不是剑冢,而是忘情川,只不过是他运气好,并没有撞上灵潮泛滥的时间,不然恐怕哭都哭不出来。   肖红衣也不纠正他,反而颇有兴味道:“既知剑冢,为何不取剑?莫非是看不上蜀山珍藏的灵剑之胎。”   语声到最后,已是森然,恰如一柄利剑,直指葛无缺的要害。   年轻的掌门人脸色微变,一言一息皆可化为剑势,这等境界,只怕与师叔的剑心如镜相差不远,知道自己遇上的必是蜀山前辈,然而除了姿态更敬重之外,并未为其所惧。   “晚辈不敢,只是晚辈之剑,重在一心一意,灵剑之胎虽好,晚辈却不愿三心二意。”   “本座看你时时抚着那柄竹剑,莫非这就是你的一心一意?”肖红衣冷笑一声,“竹为下品,剑亦为下品,二者兼具,下下之品,也值得你对它一心一意。”   “剑心贵纯不贵珍,此剑虽陋,却是晚辈心之所系。”葛无缺有些恼了,竹剑再次,也不容他人品头论足。   “又是一个极情道,天下剑修,就不能有几个出息的,走来走去,走不出这极情道,将来成就也有限。”肖红衣嘲讽着。   葛无缺一呆,天下剑道出蜀山,而极情道也是蜀山的根基,随剑道而一起传于天下,剑修皆以能悟极情道为目标,却没想到,他居然会遇上一位看不上极情道的蜀山前辈。   ☆、141·不识抬举自剜心头肉   “前辈,道不同,不相为谋,请恕晚辈失礼,这就告辞了。”   行了一礼,葛无缺转身就走。不料才走出数步,一股威压迫来,压得他寸步难行。   “忘情川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么?”肖红衣森然冷笑。   “前辈,何必强人所难。”葛无缺愠恼,“再者,此地也并非晚辈有意寻来。”   过蜀道,登天径,他还奇怪他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呢。   肖红衣缓步踱上前来,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嗤笑道:“来了就是来了,与有意无意何干。蜀山剑冢,一向是因缘寻主,你与它有缘,所以便来了,既来之,则应安之,你弃它而去,便是负心。本座生平最恨负心之人,每每见之,必剜心剔骨,剐肉剥筋。你可想试一试?”   葛无缺气结,生平未曾见过这等不讲道理之人,怒道:“晚辈修剑,诚于心,坚于志,一心一意,从未改变,若晚辈为苟全性命,取了灵剑之胎,方是负心之举。”   他这里话音未落,心口便是一痛,竟是肖红衣蓦然出手,自他心头生生撕下一块血肉,随之一甩,那块血肉落于剑冢之前。   “你都看见了……”   肖红衣的身影几乎同时也出现在剑冢前,一身红衣,风中飘扬,若熊熊烈火。   她竟是在对着剑冢说话。   “千挑万选千年整,就挑中这么个跟你一样死倔的小子,赵青云,你的眼光永远都是这么差劲。”   葛无缺痛得嘴唇直颤,心头血肉为一身之精华所在,乍然被取,痛彻心扉不说,更是让他的身体瞬间就虚弱无比,再也站不住,仰面朝天倒下,却又一眼正见肖红衣挥手间,剑冢被一分为二。   自他身上取下的那块心头血肉被肖红衣一脚踢入剑冢内,瞬间光华一闪,竟是一枚圆溜溜的剑丸,自剑冢破开处飞出,一头撞进了心头血肉内。   心头血肉被剑丸一撞,便又往葛无缺倒下的方向飞来,连血肉带剑丸,啪地一下,仍是落回他心口处,随着一股清凉之意弥漫,无数肉芽迅速生长,片刻后,葛无缺的心口处已是一片平滑,血迹全无,完全看不出半点伤痕。   “前辈,你……”   从地上一跃而起,葛无缺又惊又怒。   肖红衣冷笑,道:“我又如何……灵剑之胎已入你体内,若不善待,本座便让你死无全尸。”   语毕,她伸手一招,竟将葛无缺身上的竹剑摄去,双指微微用力,竹剑已是断为两截。   葛无缺的眼底瞬间化为一片血红,指间剑诀一掐,本命金剑自丹田内冲出,化为一轮弯月,对着肖红衣当头斩下。   肖红衣一动未动,任他斩下,月轮自胸前划过,竟是连丝毫痕迹也没有留下。巨大的修为差距,在这一刻,如同一盆冷水泼在了葛无缺的头上。   他不再冲动,只是瞪着肖红衣,喘着粗气。   “今日晚辈技不如人,认栽。但毁剑之仇,不共戴天,他日晚辈修炼有成,再来向前辈讨教。”   话音未落,葛无缺弯指成爪,一击插入胸口,将心头那块血肉再次生生拽下,扔了在肖红衣的脚下。   不要就是不要,任何情况下,他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本心初衷。心头血肉离体,葛无缺再一次变得虚弱无比,踉跄着捡起断掉的两截竹剑,仔细收入储物袋中,然后,转身离去。   这一次,肖红衣没有阻拦他,目光深幽清冷地看着葛无缺渐行渐远,直到失去踪影。   “看到了吧……你挑中的这小子,太不识抬举……”   她一脚踩向那块心头血肉,一层蒙蒙的青色光华挡住了她的粗暴,却是融入到血从中的灵剑之胎释放出来的剑气。   “你还护着他?”   红衣女修大怒,脚下加力,然而那层蒙蒙的青色光华也越见深沉,始终抵住了她的脚。僵持半晌,肖红衣终于移开了脚,那层青色光华也渐渐散去。   “既然你这么喜欢这小子,本座就……再给他一次机会……若是他……”   后面的话,淹没在乍然爆发的灵潮中,无人听见。   正在这灵潮爆发的一刻,葛无缺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蜀道上,不远处,登天径蜿蜒而上,直入云霄。   他呆了呆,蓦然回首,哪里有什么山谷,身后,便是悬于崖壁间的蜀道,左右是万丈深渊。   宛如一梦。   难道刚才的经历,依然还是蜀道中的幻境?他松开捂住心口的手,血肉依然在,毫无伤痕,只是身体的虚弱感却挥之不去。   怔怔出神了片刻,他终于甩甩头,把那虚弱感给抛开,真又如何,假又如何,只要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本心初衷,就不会停下前行的脚步。   爬过登天径,蜀山的迎客弟子和申不害已经等候多时,还有葛金,负手立于飞剑之上。   “你来了。”只有短短三个字,满含不屑。   “我来了。”葛无缺面瘫着一张俊脸,眼中战意熊熊。   “那就来吧。”   葛金修炼的是大光明剑诀,光明来自于头顶一轮日,故剑诀发动时,若日坠于天,明光万丈,而葛无缺的月轮斩,却是剑出若月轮,于是,逍遥岭上,上演一场日月争辉。   当宋素生的月华湮灭于金光诀下时,葛无缺的月轮,却冲破了万丈明光,深深地烙印在逍遥岭的上空。   胜,或是负?   于宋素生而言,他输了,月华岂能与日光争辉,但他没有全输,因为邪月宫,之所以名为邪月宫,重点在于一个“邪”字,邪字何解?   直为正,曲为邪,直白的说,邪就是不走寻常路,邪就是违背常识,月华晦于日光,这是常识,而邪月却恰恰相反,明亮胜于日光,当宋素生的月华之辉破灭之后,一轮更加明亮的弯月自叶知秋的金光中跃出,灼灼生辉,仿佛夺去了世间一切光彩。   邪月照人间,夜色成白昼。叶知秋的金光诀,黯然失色。   这一变顾,让叶知秋也有些怔神,但并未放在心上,月华纵使一时明亮,终难持久,岂如煌煌大日,金光万丈,永无止歇。   何况,还有修为的差距。   轻轻一哼,金光爆涨,化为一轮耀日,将弯月吞没。   宋素生“噗”的一声,喷出血来,整个人顿时萎靡下去。衣依一把扶住他,大声道:“振作,我帮你!”   一身霸道道意,倾泄而出,笼罩在宋素生的身上。   ☆、142·日月争辉胜负双双定   “噗……”   宋素生这段时间走霉运就没停歇过,霸道道意一加身,他顿时又喷出一口血。   “白痴啊,不要帮倒忙。”   骂人都没力气。月本阴柔之象征,如何能承受得了霸道催发,邪月再怎么违背常识,也不能改变它的本质,月就是月,它可以像太阳一样张扬光耀,但始终还是月,它的张扬光耀不是实质,是而幻象,正如水中观月,衣依的霸道道意,就像扔进水中的一颗石子,瞬间就把幻象打破了。   衣依呆了一下,明白自己急中出错,但嘴上哪肯认,道:“分明是你无能,算了,烂泥扶不上墙,早就知道指望不上你,还是看姑奶奶的吧……”   狠人宫的修士,在任何时候,都不忘一个“狠”字,哪怕明知道自身修为差之甚远,也绝不退缩半步。   “你狠……我更狠!”   这不是一句寻常的狠话,而是狠人宫最凶名昭著的法诀,“你狠我更狠”,简称“比狠”,当然,它还有一套学名,唤做“天魔燃魂术”,以燃烧神魂换取修为飙升,这就是一套出了名的以命换命的魔门法诀,狠人宫之所以被称为狠人宫,就是因为,狠人宫的修士,人手一套“天魔燃魂术”,属必修功法。   当然,如果只有这一套“天魔燃魂术”,狠人宫的修士早就死光了,关键是,狠人宫还有一套与之相配合的“土偶替死术”,燃烧神魂必死无疑,但每个狠人宫修士出门前,都会留一缕神魂于土偶内,神魂间相互感应,这边燃烧神魂,那边就替死一回,结果就是你死了,我还活着。   凭此两大法诀,狠人宫横行魔门,宁惹万魔巢,不惹狠人宫,这句话就是这么来的。宋素生被衣依这个小丫头追得鸡飞狗跳,不敢还手,何止是因为师母丘丹的面子,更是怕惹急了这丫头,一个“天魔燃魂术”,他就吃不了兜着走啊。   不过当此时他亲眼看到衣依使出“天魔燃魂术”,还是吓得脸都变了色儿,惊呼道:“不要……”   就算有“土偶替死术”保命,但神魂燃烧毕竟后患无穷,衣依又怎么可能真的安然无恙,小丫头天赋出众,前途无量,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就这样毁了。   听到这一声喊,衣依回过头来,嫣然一笑,而后义无反顾,向叶知秋扑去。   “魔门功法,果然阴狠。”   叶知秋冷哼一声,既知是狠人宫修士,他又岂能没有防备,“天魔燃魂术”并非天道正法,正好被他的峨眉金光诀所克制。   “峨眉金光,破邪除妄,镇压!”   峨眉金光诀,堂堂正正,浩浩荡荡,金光之下,一切邪佞魔妄尽消,可谓是再纯正不过的天道正法,金光又有净化之效,衣依的神魂堪堪才燃烧一角,就被金光扫过,瞬间熄灭。   “啊……”   她惨叫一声,倒飞着摔在宋素生的身边,金光扫灭了她燃起的神魂之火,但也同时灼伤了她的神魂,毕竟修为还浅,这一下便已是重伤。   “把腰牌交出来,我不会杀你们。”叶知秋缓缓踱步而来。不是不想灭口,只是名门大派的弟子,出门在外,都有命灯留于宗门,这二人一死,两宫立知,到时候再冒充他们的身份,纯属自找麻烦,怕邪月宫和狠人宫找不到报仇目标吗。   “你休想。”衣依怒道,“有种你就杀了我们。”   叶知秋看了看她,沉吟片刻,道:“那好,我就先杀了他。”语毕,他一指点向宋素生。   “住手!”衣依神色大变,声音也不由自主尖锐起来,“你无耻。”   叶知秋淡淡一笑,道:“若易位而处,你又如何为之?”   衣依撇撇嘴,不语。她又不是善男信女,若易位而处,她只会更过分。   “把腰牌给他吧。”宋素生又咳出一口血来,有气无力道。   衣依瞪他,他却眨眨眼睛,傻丫头,只要不死,总有机会翻盘。撇撇嘴,狠人宫女修终于低下头,将腰牌从身上扯出来,恨恨地扔在叶知秋的脚下。   宋素生伤得更重,几乎无力动弹,只得道:“我的你自己取,动不了了。”   叶知秋又笑了笑,道:“魔门中人,大都识时务得很。”语毕,伸手一勾,宋素生的储物袋已经落入他的掌中,强行破开禁制,取出了腰牌。   衣依挣扎着起身,将宋素生扶起来,冷冷道:“仙盟正道,说话算不算数?”   叶知秋将邪月宫的腰牌甩给郑袖,自己拿了狠人宫的腰牌,才缓缓道:“同行的路还长,你们活着比死了有用。”   衣依这才哼了一声,不再理他,手上动作却没停,从储物袋里找出数颗丹药,一股脑儿给宋素生喂了下去。   “咳咳咳……”宋素生被噎得直翻白眼,怒瞪衣依,不懂照顾人别乱来行不行,哪有把这么多种疗伤药混着吃的。   衣依又恼了,道:“看什么看,本姑娘还从来没给人喂过药,你是第一个,就偷着乐吧。”   宋素生这回是被气得翻白眼了。   郑袖侧着头看着这二人,沦为阶下囚还闹内哄的魔修,在她眼里,难以理解。   胜负已定。   葛无缺走上逍遥岭的时候,已经预见到这一战,他没有赢的机会,剑冢的经历不知是真是幻,但身体的虚弱感却真真实实存在,最好的选择,应该是回大逍遥派调养生息,待身体恢复全盛状态再来挑战,但葛无缺脾气倔,宁撞南墙也不回头,既然来了,就不能白来,一剑不出就此回头,是耻辱,哪怕明知此战必输,他也要让葛金知道,大逍遥派的剑道,绝不比蜀山剑道差分毫。   月轮印在半空,这是他全力一击,来不及看到这一击是否建功,他已全身脱力,身体无法稳住,倒飞出去,身后,却是一处山崖。   葛金一惊,脚步一挪,试图将葛无缺抓住,然而此时月轮迸裂,化为无数剑芒,将他全身笼住,若是救人,他必会受到重创,心中顿时迟疑。   正是这一迟疑,剑芒轰然砸下,他再也没有犹豫的余地,只能回身自救,葛无缺已摔下逍遥岭。   一柄飞剑横空而来,接住了他,而后丝毫没有停顿,带着他破空而去。片刻后,葛金跳下逍遥岭,搜寻了一圈,未见尸体,阴沉的脸色微不可察地轻松少许。   “命真大。”   咒骂一声,他擦去了唇边的血渍,而后神色越发深沉。当年的少年,在剑道上走得比他想像得更远。   好一个月轮如钩,好一个剑心不染。   ☆、143·心神不宁林莫南出关   即使闭关,林莫南每日修炼的时辰也无法超过两个时辰,更多的时间,他用来感悟逍遥道,感悟逍遥道和完善阴阳养生经相辅相承,对逍遥道感悟得越深,完善阴阳养生经的过程就越顺利,然而,就在离彻底完美阴阳养生经只差最后一步时,他突然感受到一阵心神不宁。   这是不该发生的事,逍遥道本就让他心如止水,何况木楼周围还点满了宁神香。宁神香,宁心安神,就算他修炼出岔子,导致心魔来袭,在宁神香的作用下,也不可能出现心神不宁的现象。   这种不受控制的心神不宁,更像是冥冥中的示警。难道出什么事了?而且与他休戚相关。   几番努力皆无法入定,林莫南也就不再浪费时间,破关而出,一脚才踏出木楼,便让眼前的景象给弄得一怔。   苏仙童只身拦在木楼前,四圣虚影静侍在侧,俩肥地鼠蹲在脑门上,正与万明子等一众仙盟修士对峙。   “你们这是?”   这场面实在诡异,林莫南惊诧莫名,闹哪出呢?另外,堂堂三仙宫少主,好歹注意一下形象。   “谢天谢地,小友你总算出关了。”   一看到林莫南出来,万明子等人明显放松很多,气氛一松,对峙的氛围顿时荡然无存。   “叔,吵着你了?”苏仙童一脸惭愧,又狠狠瞪了万明子等一人。   林莫南看看他,又看看万明子等人,道:“你闯祸了?”   显然,在他的心里,对苏仙童的信任度要低得多。   苏仙童顿时就垮了脸,咬牙切齿道:“叔,你不能这么小看我。”   林莫南看着他一脸委屈之色,很想告诉他,就冲他的表现,实在不值得人高看一眼,算了,不打击他了。   “究竟出什么事了?”   他扫了一眼周围,没看到叶知秋和郑袖,心中顿时一沉,隐隐约约觉得,事情恐怕跟他们有关。   “叔,没事没事,你继续修炼吧。”苏仙童立刻不委屈了,打着哈哈把林莫南往木楼里推。   “休要逞能。”   林莫南好气又好笑,大抵能体会到他的心意,不过没有必要,又不是没经过风雨,再险恶的境况,以等闲之心去看,也不过如此。   “万前辈,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况?”   苏仙童不说,还愁找不到说的人吗?对面站着一群呢。   万明子看了苏仙童一眼,见他没有阻止之意,这才心下一松,道:“小友,打扰你闭关实是情非得已,有魔修大能往此处来了,我等虽极力隐藏了这一方天地,但毕竟人多扎眼,只怕隐藏不了几日,为安全计,必须尽早返回仙盟。”   林莫南一惊,道:“恶人山穷山恶水,在魔门地界也属偏僻之地,怎么会有魔修大能?”   恶人山是矿山,灵气被矿脉吸收,并不是适合修炼之地,大能修士哪里看得上这里,除了散修为讨生活,不时出入恶人山挖矿之外,也有一些出来历练的魔门弟子,比如他当初遇到那个天魔宗弟子,但魔门大修却极少见,除非是路过,可如果只是路过的话,以万明子等人的手段,完全可以将这片地区隐藏得不露痕迹,何至于要赶紧离开。   可见,是有魔修大能刻意在恶人山中搜索,如果不是万明子等人隐藏的手段高明,如果不是恶人山足够大,恐怕早就被发现了。   略一沉吟,林莫南就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回头看了一眼苏仙童,想责备,却又明白他不肯打断自己闭关的好意,到底还是缓和了语气,道:“苏公子,事有轻重缓急,你的安危,比我的修炼重要。”   苏仙童眉开眼笑,道:“叔,我知道了。”   笑得令人全无脾气,颠倒众生道真可恨,林莫南手痒痒的,总算忍住了,这么多人在呢,好歹给苏仙童留点面子。   走,是肯定要走的,但怎么走,是个问题。这么多人,目标太大,魔修大能一个灵识横扫,隔得远点,或许万明子三位渡劫真人联手,还能隐藏得住,但近距离下,连他们三位自身都藏不住,何况还要照应这一群小辈。   最关键的是问题还不是这个,而是,一众仙盟修士没人认得路,大家都头回来恶人山,不认路也是理所当然。修士不认路?除了练红尘那个笑话,估计没哪个修士真会不认路,灵识一扫,再不认识路,至少方向总不会跑错。可是,魔修大能已至恶人山,时刻都在释放灵识搜索,一旦撞上,好吧,这干脆就是给魔修大能指路了,再好的隐藏手段也用,还跑个鬼啊。   还得林莫南带路,跟这些仙盟修士比起来,他对恶人山的熟悉程度要高多了。   “我去探探路。”   把宋素生给的那块邪月宫腰牌挂上,林莫南做出决定。   “叔,我跟你一起去。”苏仙童自告奋勇,“万一遇到危险,我带着你跑得快。”   林莫南瞪了他一眼,堂堂三仙宫少主顿时蔫了,怏怏道:“那让万师兄陪你,快去快回啊。”   说完,又塞过来一只肥地鼠。   “带上大毛,我就放心了。”   这只肥地鼠有什么用?林莫南在吃还是不吃间挣扎了片刻,终于把它塞进了怀里,苏仙童一片关心之情,领了吧。   “那就有劳前辈。”对万明子微施一礼,林莫南也不客气,有万明子同行,安全无虞。   万明子微微一笑,道:“小友在明,老夫在暗。”如此,就算林莫南运气不好,一头正撞上魔修大能,他也有把握趁其不备,不说击退魔修大能,至少把林莫南平安带回来绝无问题。   计议已定,林莫南斟酌了片刻,便决定往东南方向先探一控路,理由无他,东南方向是目前恶人山已经开采的矿脉最集中的地方,所以魔门散修也最多,人多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混淆视听,一片树叶藏在哪里最保险?当然是落满树叶的树林里,保管藏好以后连自己都找不到。   人多还有另一个好处,就是可以打听消息,看看魔修大能是为什么而来。究竟是仙盟修士们不慎露了踪迹,还是另外有什么事情发生引来了魔修大能。搞清楚这一点很重要,如果魔修大能是冲着仙盟修士而来,那就绝对是泄露踪迹了。   ☆、144·魔修大能来自狠人宫   没有代步灵兽,走起来自然速度不快,不过林莫南也不必走得多快,才翻过三四个山头,就已经渐渐遇到一些魔门散修了。说来,仙盟修士至今还没有被人发现,除了万明子等人隐藏的手段高明之外,黑鹅也居功甚伟,这家伙给自己划定了一片地盘,方圆差不多有二三百里,原本占据在这片地方的强大灵兽被它赶了出去,那个灵兽也不是善茬儿,出去以后,当然要另外抢地盘,这段时日里,不知道跟其他地盘的强大灵兽混战了几场,一些路过的魔修难免遭了池鱼之殃,趋吉避凶人之本性,于是自然就没有多少魔修敢往这个方向过来。   林莫南遇到这些魔修,已经算是胆子大的。不过胆子再大,一看到他挂在腰间的邪月宫腰牌,又哪里敢造次。   “散修韩英、韩定、李阿娇见过邪月宫道友。”   这三名魔修是结伴而行,两女一男,其中一女一男容貌相似,分明是兄妹,而另一女与男子神态亲密,气机相和,应是道侣无疑。   林莫南回想了一下甄秦和宋素生的作派,那师兄弟二人,尽管性情不同,但都是不太好说话的样子,于是也就轻轻“嗯”了一声,对那三个魔修没作理会,继续往前走,心中默默数数。   一……二……三……三声一过,便听到身后传来李月阿娇娇滴滴的声音:“敢问道友,可是为前些时日在恶人山中大开杀戒之人而来?”   林莫南脚下一顿,回过身来,并不说话,只是看着三人。   李月娇顿时就觉得自己猜对了,眼中流波闪动,柔媚中透出几分悲愤,继续道:“那二人穷凶极恶,可怜我夫的几位至友,皆遭其毒手,幸得贵宫中派得人来,为我们这些散修主持公道,这位公子,我等常年在恶人山中,熟悉地形,若不嫌弃我等修为低微,愿效犬马之劳,助公子擒拿那两个恶人。”   这番话说得极是哀切动听,只是林莫南却有些好笑,这三人衣着光鲜,绝不是为生计而来挖矿的散修,看他们这副样子,倒更像是等着抢矿的,尤其是那个叫韩定的魔修,尽管打扮得颇有些自命风流,可眼底的戾气与周身淡淡的血腥味道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这样的人,居然说别人是恶人,岂不可笑。   至于李月娇和韩英,前者风情动人,媚态横生,后者娇柔自怜,楚楚可人,虽非绝色,但各有风韵,只可惜,再怎么动人,在林莫南的逍遥道前,都一眼被看穿。这两个女子,修炼的都是天媚诀,天媚诀脱胎于姹阴元功,虽远不如姹阴元功深奥,但用以媚惑一些定力不足的修士,足矣。   先以媚色惑人,再杀人夺矿,这三人大抵就是干着这样的勾当了。现在居然敢主动跟他这个“邪月宫弟子”搭话,是真想报仇,还是把他当肥羊?   林莫南玩味的在心中琢磨了片刻,才道:“那行凶之人,你们可曾见过?”   “不曾亲见。”李月娇娇声答道。   “只听人说,是一男一女,出手狠辣,遇人便杀。”韩英接话,语声怯怯,越见怜弱。   一男一女?该不会是叶知秋和郑袖吧?林莫南沉吟,已是有了七八分肯定。多半不会错了,那师兄妹俩,行走于恶人山中,身上没有腰牌,又作散修打扮,一看就是典型的肥羊,遇上像眼前这三个魔修一样勾当的人,结果可想而知。   恶人山里死的人多了,不可能不惊动邪月宫,毕竟这里属于邪月宫的地盘,每年抽了那么多的矿税,就算是走个过场,也得派弟子来查探一番。   只是,没道理会直接派出魔修大能,除非是……叶知秋二人遇上之前派出来的邪月宫弟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人给宰了,这才惹出了魔修大能。   若真是如此,那这师兄妹二人,也着实可恨了。不过,这个可能性不大,以林莫南对叶知秋的了解,这位峨眉大师兄绝不是这么莽撞的人,杀几个散修没什么,杀了邪月宫弟子,后果可大可小,如果是普通弟子,死就死了,无非是口水仗,但如果是背后有靠山、自身天赋又绝佳的弟子,那么后果就难料了,一个不好,直接就会掀起仙盟与魔门之间的血战。   “你们可知,近来恶人山有位前辈到来?”   推测得准不准,还得看这位魔修大能是否来自邪月宫,若是,那不用说了,绝对是叶知秋二人干了什么。   “原来公子是来侍奉那位前辈的?不过……那位前辈来自狠人宫……”   李月娇顿时有些退缩,干杀人夺矿这种勾当的,消息必然灵通。说实话,三人就是听说来了位狠人宫的魔修大能,这才躲到了这一代来,毕竟狠人宫凶名在外,万一狭路相逢,人家一个不顺眼,自己三人死得岂不冤枉之极,都没地儿说理去。   狠人宫?这倒是大出林莫南意料之外,突然太阳穴微微一跳,该不会是那位丘丹真人吧?敢跟夜叉老祖肖红衣对着干的女修……只怕万明子三人联手也未必抗得住。就算是渡劫真人,境界也有高低之分,肖红衣和丘丹,绝对属于渡劫期中最顶尖的那一波。   至于万明子三人,基本上跟练红尘差不多,即使强,也强之有限。想到这里,林莫南也觉头疼,暗忖片刻,觉得还是应该确认一下,如果不是丘丹,那就好对付多了,毕竟,像肖红衣和丘丹这个层次的渡劫真人又不是大白菜,随便就能跑出来一个。   “狠人宫与我邪月宫一向交好,既然前辈在此,自当前往拜见,那就劳烦三位指个路。”   说是劳烦,语气却是命令,林莫南把甄秦和宋素生的作派学了个七八分。   “能为公子效劳,是我等荣幸。”   三个魔修齐齐躬身,爽快的态度让林莫南眉尖一挑,更加确定他们别有所图。不过,无妨,若无所图,那才反常。   “小友,你真要去见那魔修大能?”   万明子的声音化为一线,在林莫南的耳边响起。   没有能力用同样的方法解释,林莫南只是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他怎么可能真的去见狠人宫的魔修大能,宋素生给他的这块腰牌,也就是唬唬普通魔修罢了,如果真的是丘丹,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通过这三个魔修确定那个狠人宫的魔修大能眼下所在的方位,确定了这一点,就让仙盟修士们背道而驰,悄悄溜走的机会就大多了。   ☆、145·狭路相逢众人雪旧恨   大概是真的差了一线运气,没有走出多远,林莫南就被人围住了,每到这时候,他就有抚剑的冲动,越人剑,真的是功德灵剑吗?   数十个魔门散修,杀气腾腾,一碰面,二话不说,各种法诀打出的灵光就没头没脑地封死了他前后左右所有的退路。   灵伞一震,自他的发髻间飘出,洒下道道灵芒,牢牢地护住了他的周身。那些魔门散修修为有限,虽是各种法诀扑面而来,但能突破灵伞防护的,一个也没有。   “邪月宫宋公子出巡,张一樵、陈浩,你们胆敢偷袭,真是自寻死路。”   李月娇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林莫南一哂,终于知道这三人图的是什么了,对面那些人,粗衣布鞋,有些腰间还插着矿锄,摆明是常在恶人山挖矿的魔修,看这架势,分明是追杀身后这三人而来,自己这个“邪月宫弟子”,恰好被他们当成挡箭牌了。   “我与你等无怨无仇,莫寻错了正主儿。”   灵伞下,林莫南从容不迫,横移三步,将身后三个不怀好意的魔修让了出来。   他这个动作,顿时让双方魔修都是一怔,那些扑面而来的法诀也不自觉地中断了。   “公子,您……”   李月娇一脸哀怨,眼底却难掩惊诧。这些宗派弟子,她也曾接触过,个个都是眼里不容沙子的,若无故受到攻击,哪里会问青红皂白,定然是不死不休,哪里料到今日碰上的这位,竟是一副袖手旁观的模样。   林莫南微微一笑,道:“休将他人作傻子,你们的恩怨,与我何干,我不追究你们意欲利用我之事,但也不会平白替你们出头。”   语毕,又对那些矿修道:“我与他们三人萍水相逢,方才的冒犯,念你等并不知情,不予追究。有仇报仇,有恨雪恨,你等自便就是。”   矿修们这才恍悟,当下哪里还客气,其中一人踏步而出,道:“韩家兄妹,李月娇,这百年来,你们三人暗地里截杀了多少人,抢了多少矿,种种恶行,罄竹难书,今日,你们的气数尽了,受死吧。”   韩家兄妹与李月娇算计落空,正欲逃窜,哪里还来得及,被一群矿修围住,纵使他们修为略高一些,但双拳哪里挡得四掌,不多久已是命丧当场。   “宋公子,方才我等误会,冒犯公子,幸得公子宽恕,不予追究,我等感激不尽,无以报答,唯有这一袋矿石,乃是这百年来所得珍品,愿奉与公子。”   仍是方才领头的那名矿修,正是李月娇口中的张一樵,眼见报得仇,心中痛快之余,仍不忘对林莫南恭敬。   林莫南想了想,今日自己也算帮了这群人,于是也就不客气的笑纳了,又把之前问李月娇三人的话又问了一遍,少了领路人,他总得再找一个,这些矿修常年在恶人山挖矿,对恶人山的熟悉绝不在那三人之下。   这些矿修受他恩惠,说话可就比李月娇三人实在多了。由此亦可见那三人之前果然是没安好心,指不定就想等着他跟这些矿修两败俱伤好捡便宜。   “前几日确实来了一位狠人宫大能修士,将恶人山中最高的那座鹰瞰峰占据了,传下令谕,道是狠人宫有一名弟子在恶人山附近失踪,命我等协助寻找,我等不敢不从命,不想却意外发现了躲在这一带的韩家兄妹与李月娇三人,一时按奈不住报仇雪恨之心。公子若要拜见那位前辈,只管往那峰头最高之处而行就是,只是那位前辈心情不好,动辄杀人,不辨亲疏,为策安全,公子还是多加小心。”   鹰瞰峰?林莫南一抬头,就可以遥遥望见于云雾中半隐半现的高峰,心下大定,隔得这么远,想来寻找失踪弟子之说并非借口,也就足以证明仙盟修士们没有泄露行踪。   “多谢道友提醒,我自有分寸。”语声一顿后,他又问道,“张道友方才言道在恶人山中挖矿百年,我有一友,名为葛欢,也曾在恶人山中挖矿,不知道友可认得?”   看到这些矿修,林莫南心中便生亲切之感,也就顾不上学邪月宫的作派,笑语生风,亲切可人,依稀还是当年那个眉眼温柔的白衣剑修。   张一樵见他语气亲善,眉眼间的神情并不似往日所见的邪月宫弟子,加之葛欢这个名字确有几分耳熟,也就不疑有他,仔细回想起来。这时旁边另一人突然道:“葛欢……是那个会使翻土诀的散修吧?”   此人正是陈浩,经他一提醒,张一樵猛拍大腿,道:“对了,就是他,因他爱用翻土诀,得了个外号叫地鼠,喊多了,一时都记不起他的名字来,宋公子,你寻的人可就是他?”   林莫南眼中掠过一抹柔色,点点头,道:“正是他。”   “数十年前,他就已经离开恶人山,不知所踪。”张一樵道。   “我知道。”   林莫南轻轻应了一声,眺目远望,恶人山层峦叠起,他的心情,亦如这些峰峦,起起伏伏。那些年,他在大逍遥派悠闲度日,葛欢在这里辛苦挖矿,他看不到葛欢当时的辛苦,却知道恶人山的险恶。尤其刚才亲眼所见的这一幕,足以证明那些葛欢的艰难。若不是有甄秦暗中相护,也许刚才报仇的人中,他也算其一。   这种后怕的心悸,来得太迟,太迟。   “当年,他在哪里挖矿?”   张一樵和陈浩对望一眼,都感觉出这位“邪月宫弟子”的情绪有些奇怪,却并不敢多问,只答道:“地鼠……葛道友常去的那些矿脉,我等轻易不敢进入,不熟路径,若公子想去那些矿脉,可往九死谷寻一个叫乔岷的散修,当年葛道友与他,常结伴而行。”   林莫南呆了呆,旋即反应过来,普通矿修不敢轻易进入的矿脉,自然是极危险的,然而正是那些蕴藏危险的矿脉,才容易蕴生品质高的灵矿,当年葛欢为了赚灵石,又哪里顾得上危险,恰相反,哪里危险他越要往哪里去,不然,哪里养得起他和灵兽们。   九死谷,乔岷,他记下了,送走仙盟一行修士后,他自将寻去,人已逝,笑语温言再难寻,唯有沿着足迹,走一走,看一看,方可。   矿修们还带着狠人宫大能修士的令谕在身,不敢久留,很快就离开了。目送他们远去,林莫南收敛心情,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隐在云雾中的鹰瞰峰,而后毫不犹豫,回转来时路。   “叔,这么快就回来了……”   苏仙童欢蹦乱跳地出现。   林莫南默然片刻,终于还是没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怒道:“谁让你跟来的?”   他才转身走出几步,这小子就出现,分明是跟了一路。   万明子苦笑着跟着显露身形,连他都没有发现苏仙童居然跟出来了,这该说是他无能呢,还是少主太会隐藏?看了看苏仙童头上的抹额,除了苦笑还是苦笑。仙君将这件至宝交给少主,本意是保护少主的身份不被人识破,可是也正是因为这件至宝,让他们谁都无法察觉到少主。   ☆、146·变故陡生前往鹰瞰峰   “诶?”   苏仙童摸着后脑勺,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跳出来太早了,应该等叔返回差不多一半的路程时再跳出来,世上没有后悔药,他只得装痴卖傻。   “叔,你说啥呢?”   林莫南哭笑不得,这股子无赖脾性,到底跟谁学来的。跟谁学不重要,重要的是,赶紧把这任性调皮的小子送回仙盟。   废话不多说,加快速度回去后,什么如意居通通收起来,连苏仙童亲手搭的那栋木楼都让林莫南一剑斩了下去,木楼有四圣之力守护,骇得苏仙童连呼“叔,小心”,赶紧把四圣之力撤去,随即,他辛苦搭建的木楼就给拆成了一堆碎木,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叔,你干啥呢。”苏仙童委屈极了。   林莫南懒得搭理他,万明子叹了口气,跟在后面收尾,渡劫真人手段高明,一压一埋,那堆灰烬转眼就沉入地下,化做肥泥,烧焦的地面,迅速生出一片嫩草叶,彻底掩盖了这里曾经有人活动的痕迹。   搞定收工,走人。往哪儿走都成,只要远远避开鹰瞰峰就成。一连数日,风平浪静,林莫南又忍不住摸了摸越人剑,只希望好运气能一直持续到离开魔门地界。   可惜……这世间最可恨的字眼,莫过于“可惜”、“但是”之流。可惜什么,自然是可惜人意总是难成人愿,鹰瞰峰上,变故陡生,两股骤然爆发的强大真元,轰然对撞,声震九霄,轰若雷鸣。   恶人山,所有的人、兽以及一切灵智初开的生灵,在这一瞬间,无不下意识的向鹰瞰峰望去,离得近的,早已被巨大的声响给震得昏死过去,即使有些没被震昏,也在接下来的真元对撞中四下散开的余威中被波及震伤。   余威横扫,向四面八方辐射,没有死角,峰崩石滚,树倒藤断,所幸仙盟一行修士,在林莫南的带领下,离鹰瞰峰已经相当远了,并没有受到余威的波及,但脚下依然不免晃了几下。   今日恰是阳光明媚,云消雾散,在所有人吃惊的注目中,身在真元对撞正中心的鹰瞰峰,缓缓倒下,赫然断为了两截。   “嘶……”   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就连万明子等三位渡劫真人,都禁不住脸上微微变色。   “一方是狠人宫修士,霸道之强,隔了这么远,老夫都能清晰地感应到,幸而我等不曾与她对上,否则,只怕难以全身而退。”   “另一方是谁?竟然能与霸道一争高下……奇怪,这股道意以境界而论,似乎还逊霸道一筹,但俩俩相争,竟是不落下风……”   陌生个鬼,林莫南脸色发青,万明子三人感觉陌生,那是因为他们没有感受过这股道意,但他又岂能陌生,那是逍遥道,这世间,领悟了逍遥道的,除了他,就是黑鹅。   只是黑鹅的逍遥道,毕竟是从逍遥散人那里偷……好吧,按它的说法,是抢来的,总之不管是偷还是抢,都说明黑鹅的逍遥道并不完整,所以在领悟的境界上,不如那位狠人宫大能修士的霸道,但是,逍遥道毕竟是第一成仙道,相比霸道,它更加接近天道,再加上黑鹅又有一半的神兽血脉,难保金鹏仙没给它留点后手,两下里一叠加,跟狠人宫的大能修士拼了个旗鼓相当,不足为奇。   好端端的,惹上一个大能修士干什么,还嫌麻烦不够多吗?这一刻,林莫南真是掐死黑鹅的心都有了。   “你们先走,我去看看。”   将邪月宫的腰牌扔给万明子,林莫南转身就走。   “叔,不要去,太危险了。”苏仙童连忙拉住他的衣袖。   “是啊,小友,以你的修为,只怕还未靠近,就已经……”   万明子难得赞同自家少主,那边斗得正厉害,就算是他,贸然靠近,恐怕都难免被波及受伤,但后面的话,他却没能说出来,因为林莫南看了他一眼,眼中道意弥漫,与那股和霸道对峙的陌生道意如出一辙。   原来是同道,万明子只能把劝说的话咽回肚子里,什么是同道,同修一道,守望相助,谁也不能阻拦。   “要去,就一起去。”苏仙童环顾四周,怎么也是他这边人多,双拳总难敌四掌吧。   仙盟修士们顿时脸都变了色,双拳是难敌四掌,但也要看修为,双方修为差距太多,人再多有什么用。   林莫南默然片刻,突然伸手揉了揉苏仙童的脑门,微笑道:“不要任性,你身份特殊,不宜露面,他们都要保护你,别担心我,我自有人罩着。”   不管怎么说,邪月宫与狠人宫交好,抬出甄秦和宋素生,总能保他一条命,再不济,通过甄秦借尹天人的招牌使一使,也是管用的。   “叔,别摸我的头,我又不是小孩子。”苏仙童急了,“我不去,你也不许去。”   他这里话音还没落下,便觉得脑中一震,瞬间神智昏沉,眼皮子直往下掉。   “叔……你……你……”   中暗算了,苏仙童瞪大眼睛,可是越来越难抵挡识海中传来的那股睡意,眼皮渐渐合拢,任他怎么死撑也不管用。   “小友,你怎么做到的?”   万明子三人先是一惊,冲上去扶住苏仙童,一番检查,发现他只是昏睡过去,这才松了一口气,眼中只剩下无比的惊讶。其实这法子他们不是没想过,只是苏仙童有“意至”的天赋神通,根本就无法靠近,也就林莫南才能让他毫无防备。而且即使靠近了,有额间那件至宝保护,也无法令他失去意识,林莫南这一手,实在是令他们大感吃惊。   林莫南从容收回手,并不多作解释,只是拱手施礼,道:“这段时日蒙诸位前辈与道友照应,就此作别,他日若有缘再见,再把酒言欢。”   要让一个普通人失去意识,方法多的是,但要让一个修士、尤其是像苏仙童这种有至宝护身的修士失去意识,只有一个办法,攻击神魂,唯有直接攻击神魂,才可以避过至宝的守护之力,当初天魔宗秦池死在这一招之下,就连护身符篆都没有来得及激发。   死与昏,无非是力道的多少,林莫南是剑修,对于力道精微的掌握,自然拿捏得恰到好处。只是“心剑”一启,消耗的先天元阳,实在令他有些难以承受,唯有日后前往仙台峰,再让苏仙童好好补偿他。   他不解释,万明子也不好追问,心中迟疑片刻,终究是苏仙童的安危更重要,眼下苏仙童陷入昏睡,正是把他带回去的大好良机,只得道:“小友一片好意,老夫等愧受了,小友此去,危险重重,这一支玉钗,乃是吾师所赠,老夫转赠小友,危急之时,足以保命。”   林莫南接过,低头一看,钗身上刻着“月下”二字,顿时了然,原来万明子是月下仙的徒弟,怪不得苏仙童称他为师兄。   “多谢。”   有一件散仙之宝护身,林莫南底气更足,当下不再迟疑,往鹰瞰峰的方向疾走。   ☆、147·遇丘丹黑鹅显鲲鹏身   黑鹅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好端端地出去挑了几只灵兽的地盘,回来,却发现自己的新巢给人占了。   没错,它就新巢就是鹰瞰峰,这还是它把原来占据这座高峰的那鹰王给打败赶走才抢到手的,没想到巢还没捂热,居然又来了个占巢的,远远感受到完全不同于自己的气意笼罩在山峰间,它只当是那只鹰王请了帮手来抢回鹰瞰峰,二话不说,一轮“无敌风火轮”就砸了下去。   这一砸,才知道碰上硬茬子了。林莫南猜得没有错,这位狠人宫大能修士,正是丘丹。宋素生和衣依被叶知秋抓走,两人无法传讯求救,但如果只当他二人真的就此束手就擒,乖乖当俘虏,那也太小看了他们了。   邪月宫有一门秘术,非真传不授,秘术的名字极好听,唤作“心月两相知”,月为天之心,映照到人身上,人之心亦为一轮月,两月相映,天月照人心。说白了,这就是一门占卦感应术,邪月宫弟子通过观月,可以通过占卦之法感应到拥有“心月投影”之人的吉凶祸福,甚至还可以预警某些事。   宋素生和甄秦是同出一师的师兄弟,又都是邪月宫真传,自然都修炼过“心月两相知”,而且彼此各有一轮“心月”投影在对方的身上。就在宋素生被叶知秋打成重伤的那一刻,甄秦就心中生警,初时还以为是尹天人闭关修炼出了岔子,但见鸦杀殿内平静如常,这才意识到,是宋素生出事了。   可惜这门秘术只能示警,不能传达详细情形,他身在万魔巢,又鞭长莫及,而邪月宫中,除了宋素生之外,实在没有可信任的师兄弟,偏偏师父五柳真人正在闭死关,要么突破出关,要么死在里面,完全无法与外界联系,无奈,只能又求到师母丘丹的头上。   这种事,要劳动丘丹亲自出面,实是不值的,可问题是,宋素生是她最喜欢的便宜徒弟,丘丹本身没有收徒,宋素生在她眼中,与徒弟也无二样,自然是要亲自走一趟。   丘真人出马,邪月宫不敢怠慢,宋素生的行踪一清二楚,他是往恶人山去的,后面还跟了个位狠人宫女修衣依,一听衣依也跟着一起失踪了,丘真人更是理也直,气也壮,搁下一句狠话。   “若我门中弟子掉根毫毛,本座血屠恶人山。”   狠人宫霸道,从来不讲道理,邪月宫保持沉默,恶人山虽是邪月宫的地盘,丘丹如果真的屠山,无异于狠扇了邪月宫一记耳光,但谁让人家占理,门中寄予厚望的弟子失踪了,换了谁不发飙,丘丹就是不搁这句狠话,只要证实宋素生在恶人山中出事,邪月宫也一样会屠山。反正出入恶人山的不过都是些散修,死光了也不可惜。   何况,有丘丹出面,邪月宫还省事了,不用再派人去恶人山调查。当然,实情是,没人敢跟丘丹一路,这位祖奶奶真的是翻起脸来不认人,不分亲疏敌友,说杀就杀的,万一哪天她一个气不顺,跟她同路的人就成了出气筒,被一拳轰成渣,岂不冤死。   所以,最后到达恶人山的,只有丘丹一人,狠人宫走霸道,丘丹更是霸中之霸,她来了,理所当然要在恶人山中最高峰落脚,来到鹰瞰时,恰是黑鹅把原来占峰为王的那只灵鹰赶走没几日,峰巢内被它弄得干干静静整整洁洁,还铺上了一层厚厚的、刚拔下没多久的雕羽,上面又加盖了一张软软的雪白免皮。   丘真人对此表示很满意,于是落下脚来,很是享受了一些日子,直到今日骤然受袭击,才算是好日子到头。   “无敌风火轮”的威力很强大,不过当初连万明子都能抵挡一阵,何况是丘丹,倒是风火轮内蕴的罡风天火让她颇为动容,天外之物,非凡间所有,这只鹅……定睛一瞧,有些眼熟。   丘真人记性不赖,很快就想起来,这只黑鹅她见过两次,一次是在宋素生身边,一次是甄秦将她请去拦截尹天人的时候,当时,这只黑鹅的表现平平,可没有显露这么强大的攻击力。   “你这黑鹅,倒是很会隐藏。”随手破去了“无敌风火轮”,丘丹对黑鹅有了几分好奇心,还记得当初宋素生抱了它,说将来谁得罪了他,就将这只黑鹅送人,现在想来,她和宋素生都看走了眼,这只黑鹅绝对不会是臭名昭著的夜羽鹅。   黑鹅纵是有冲天怒火,也不由得被她这轻描淡写的一击给狠狠泼了一头冷水,这时才看清丘丹的脸,若不是它脸上的毛太黑,这会儿都变成绿色了。   怎么会是这个女人,擦,爷惨了。如果可以,黑鹅扭头就想跑,以它的速度,只要跟丘丹拉开距离,溜之大吉绝对没问题。   可惜,它遇上的是丘丹,丘丹是谁,狠人宫女修,霸中之霸,有人……不对,有鹅在她眼前拍翅膀,不还击,可能吗?黑鹅的“无敌风火轮”用了八分力,那么她就要还以十六分力,十六分力是多少,就是全力之上,再以秘法提升六成的威力。   这一击,该是何等恐怖,不用多说也能知道,黑鹅跑的机会都没有。   “擦,疯女人!”   黑鹅的一身黑毛真的变色儿了,隐隐中,点点金光迸射。以黑鹅本身的修为,无论如何也挡不住丘丹一击,何况还是十六分力的一击,好在它背景雄厚。   仙二代,神兽血脉,能没有压箱底的保命手段吗?它的血脉,就是它的第一道保命符,黑鹅长得像它娘,外形与夜羽鹅无异,所以平素占据它身体的,也是夜羽鹅血脉,但是当遇到极度危险时,鲲鹏血脉自动激发,最明显的标志就是一身黑羽,化为金色。   一只金灿灿的鹅,赫然出现在鹰瞰峰顶,华丽,优美,高贵,圣洁,耀眼,似乎世间一切美好的形容词用在它身上都不过分,可惜这些美好的形容词全部被它的表情给破坏了。   瞪眼撅嘴,低脖扭臀,活像想拉屎却怎么也拉不出来的便秘样,实在是大煞风景。   煞风景也就算了,反正它自己的形象它不想要,旁人也管不着,可是它还转过身,将屁股对着丘丹。   “噗……”   大声的、狠狠的放了一记响屁。随屁而出的,是一股浑厚至极的真元,这不是黑鹅本身修炼出来的真元,而是金鹏仙在它出生时就封存在它体内的,只要它体内的鲲鹏血脉被激发,就可以调用这些真元,保命。   丘丹的脸色微微变了,不是因为这股真元极其强大,而是这只混蛋鹅,居然敢对她着放屁。勃然大怒间,她再次加力,十六分力变三十二分力。   两股真元轰然对撞,鹰瞰峰从中断为两截,恶人山中,瞬间一片惨状,遭池鱼之殃者,无以计数。   ☆、148·兄弟齐心联手斗丘丹   黑鹅嘎嘎大笑,心中唯有一个字:爽。怎么能不爽,对方可是大能修士,狠茬儿,结果让它一屁给崩了。不过爽完了,它就抱头逃窜。不逃不行,金鹏仙留在它体内真元是有限的,用一次少一次,真要全部用光,或许可以击退丘丹,但是黑鹅舍不得,为一个老女人,把保命符全部耗光,多不值,暂时逼退她,给它跑路争取时间和空间就行了。比速度,除了苏仙童那个作弊的小子,它怕过谁。   无巧不巧,它逃窜的方向,就是林莫南赶来的方向。   丘丹很生气,岂能放过这头猥琐可恨的黑鹅,脚下云霞升腾,红炽如火,托起这位狠人宫女修,破空追来。   这一追一逃,瞬间百余里,黑鹅正跑得欢,一低头就看到了在下面慢吞吞走着的林莫南。其实林莫南的速度一点也不慢,但这得看跟谁比,在黑鹅眼中,除了苏仙童还称得上一个快字,其他的都是慢,就连屁股后面那位,不也让它甩出一段距离去。   就当没看见。黑鹅继续往前逃窜,它现在可不敢停下来,一停,屁股后面那位就追上了。   林莫南也看到了黑鹅,不想看见也不行,金灿灿的一坨,连正当空的太阳都没它耀眼,瞎子才会看不见。   只一闪,黑鹅就没了踪影,他默默停下脚步,看来不用担心这个家伙了,只要让它跑起来,除了苏仙童,还真没人追得上它。然而他这一口气还没有全部透出来,眼前火云乍现。   “拜见前辈。”   大能修士盛怒之下,威压何等强大,林莫南当场站不稳,往后退出十余丈,若不是发髻间有金鹏羽洒下的金芒替他抵挡了绝大部分的压力,只怕他直接就给丘真人跪了。   丘丹没有见过林莫南的真面目,但那根金鹏羽,太醒目。   “你若再跑,本座就杀了他。”   这话不只是说说,丘真人一弹指,脚下火云中立刻飞出一点火星,直扑林莫南的眉心。   “擦,一鹅做事一鹅当,劫持要挟这种下九流的勾当,你堂堂一个大能也好意思干?”   金光一闪,黑鹅回来了,扑腾着翅膀,义愤填膺。   林莫南默默看了它一眼,这家伙挺仗义,可是他却一点感激之心都生不出,劫持要挟确实不入流,丘丹身为大能修士,这么干太掉价,所以,能将这位丘真人气得连不入流的勾当都肯干,黑鹅之前得有多过分?   论闯祸的能力,黑鹅自认第二,绝对没人敢认第一,他算是服了。   “干了又如何?”   丘丹一拳砸下,拳势笼罩,连黑鹅带林莫南,一个都没放过,丘真人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本来就是个翻脸不认人的脾性,哪里会管得林莫南跟自家两个便宜徒弟都有交情,反正跟黑鹅混在一块儿的,都该死,别说是林莫南,就是宋素生,回头等找着了人,也少不得要被她一顿狠削。   同样是九龙升霸拳,丘真人出手,岂是衣依能比得,拳影中,九条火龙冲出,张牙舞爪,龙吟震天。   “哥,快跑。”   黑鹅毛色儿闪闪发光,仍是屁股对人,二话不说,一屁轰出。   一看这情形,饶是林莫南心如静水,也不由得脸色发青,丘丹何等人物,竟然用屁轰她,不发飙才怪,这可是连夜叉老祖肖红衣都不怵的狠角色啊。   跑?他没有黑鹅的速度,能跑到哪儿去,何况黑鹅不跑,他能跑吗?尽管他恨不得一把掐死这只惯会惹祸的鹅。   “越人剑!”   指掐剑诀,借助灵剑的增幅之力,他将剑道境界发挥到极致,于黑鹅与丘丹之间,开拓出一片汪洋大海。   林莫南很清楚,单纯论修为,就是当年他全盛之时,也差之太远,何况是现在,他才刚刚恢复到筑基期,正面出手,他的力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唯有斗势。   九龙升霸拳,拳是法,霸是道意,而自拳影中冲出的九条火龙,就是势,聚势成形,威若天龙,丘丹的拳道境界极为高明,但相比剑心如镜,仍是差了一线。   龙固然威猛,却难比海之胸襟,但任它掀起再大的风浪,海自巍然不动,不会变成江,变成湖,变成河,海纳百川,又岂能包容不下区区几条龙。   九龙入海,掀起了涛天巨浪,继续向着黑鹅和林莫南冲来,但是海面太过浩淼无际,当它们冲过海面时,拳中蕴藏的势,就已经被削减得七七八八。   拳势一弱,九龙升霸拳的威力顿时下降了三成多,剩下的余威被黑鹅一屁又轰去了大半,仅剩下一二成的威力,又被黑鹅补上了一道“无敌风火轮”,强大的拳力,就此化为一阵扑面飓风,虽然吹得黑鹅羽毛凌乱,林莫南更是站立不稳,以剑拄地才勉强稳住身体,但一人一鹅,都安然无恙,连根毛都没掉。   这个结果,别说林莫南有些意外,丘丹都怔了怔神,一记拳出,威、势尽破,剩下的霸道道意,竟然对一人一鹅毫无影响,一时忍不住脱口道:“你们为何不惧本座道意?”   逍遥散人当年威风无比,但却并未到过魔门地界,是以逍遥道名气响当当,可是魔修对其了解却不多,丘丹认不出逍遥道也在情理之中,事实上,即使是在仙盟,能看出逍遥道的,除了那些曾经被逍遥散人欺负得刻骨铭心如峨眉、蜀山、昆仑等宗门的弟子,也就只有那些飞升失败的散仙们,才能窥知。   霸道威猛,举世无双,可比起逍遥道,终究差了一线,如何能让这一人一鹅生惧。这还是黑鹅的逍遥道来路不正,林莫南对逍遥道的领悟也差了些火候,否则,反过来以道意压制丘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黑鹅见俩兄弟联手,居然拦下了丘丹这一记比之前摧山还强的一拳,尾巴瞬间就翘上了天,兄弟齐心,其力断金,古人诚不欺鹅,顿时就得意洋洋,道:“好教你这不讲道理的老太婆知道,爷哥俩儿的道意,就是那天上地下最最最最强的成仙道——逍遥道,怕了吧,就知道你孤陋寡闻,肯定没听说过,算了,爷就不嘲笑你了,今儿不分胜负,爷瞧你也算个人物,就不跟你计较冒犯爷的事了,回见……”   话音未落,它就一扭身体,钻进林莫南的跨下,背起他挥翅逃窜。黑鹅有点混不吝,但绝不傻,场子镇住了,场面话也说过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149·欲逃无路谄媚者黑鹅   到底还是没跑掉,黑鹅才飞上半空,就发现自己被一片火云包围了,前后左右甚至连上下,都是火云,看不到前路,虽是云层,却真正如燃烧的火焰,稍一碰触,黑鹅就被烧得“嘎嘎”乱叫,哪里还敢乱动,只能将体内的罡风天火释放出来,在身体四周形成一层防护。   以量而言,罡风天火少得可怜,但毕竟是天外之物,以质而论,要胜出一筹,倒也堪堪保住了兄弟俩不被火云所侵,但再想逃,却是没用了。   “可恶的老妖婆,爷小瞧她了,想不到她竟然已修炼到‘法出成域’的地步,哥,快想个法子,不然咱哥儿俩今日就让人瓮中捉鳖了。”   “法出成域”,即是以自身修为,将一片天地封锁,别说是黑鹅,就是苏仙童来了,也跑不掉,法域之内,灵识不展,灵识不展,就无法施展任何神通法诀,唯一能脱出身去的办法,就是硬碰硬,以比丘丹更加强大的修为,硬生生将这片火云破开。   黑鹅倒是想再放一屁,可是法域之内,就连血脉都被压制了,它身上的羽毛,正渐渐褪去金色,复归于黑,哪里还放得出屁来。   连喊数声,林莫南并未应答,黑鹅这才察觉不对,扭着脖子往自个儿背上一瞧,惊呼道:“哥……哥……这个时候你睡个鬼啊……”   林莫南睡了?准确地说,是昏昏欲睡。当年他以剑势跟陈召过了一招,之后就昏睡了数日才缓过劲来,何况今次,与他斗势的不是陈召之流,而是堂堂一位丘真人,尽管他此时的修为也比当日强上许多,可丘真人的修为,却比陈召又强了不知多少,如果不是他体内已有先天元阳撑着场子,加上这段时间从万明子等人手中得了不少上品补元聚精的丹药,斗势前他就塞了几颗在嘴里,别说是昏昏欲睡,当场丧命也不奇怪。   黑鹅一看他这样子,顿时慌了,二话不说,高呼一声:“爷投降,是好汉的,投降不杀。”   饶是丘真人被它两屁气得肝颤,听到这一句话,也差点笑了,没皮没脸的货色不是没见过,但极品到这只鹅这样儿的,当真罕见,一把掐死都不解气。   “下来。”   果然是投降不杀,当然,这跟黑鹅的话没关系,丘真人是真的好奇这一人一鹅的道,等搞明白了,是杀是留,那就看她的心情吧。   火云散开一条道,黑鹅蔫蔫地落地,偷偷瞅一眼丘真人,心中唯有大叹倒霉倒透。林莫南勉强撑着从它背上下来,实在站不住,盘膝坐在一边,努力对抗脑中的昏沉与体内传来的极度疲惫。   丘丹挥了挥手,火云凝聚于身下,化为一张舒适的云床,真人懒懒地半躺半坐,对着黑鹅勾勾手指。   “您老吩咐。”要多谄媚就有多谄媚,此时黑鹅哪里还有半分仙二代、神兽血脉的威风,亏得它没生一条狗尾巴,不然能晃出朵花儿来。   “逍遥道?”丘丹嫌弃地看着它,“昔日逍遥散人的那个逍遥道?据本座所知,早已失传。”   “失传?”黑鹅察颜观色,小心翼翼挪开几步,而后一脸气愤,“谣传,绝对是谣传,哪个王八蛋胡说八道,别让爷知道,不然爷饶不了他。对吧,哥”   林莫南撑着头,努力想保持清醒,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应和它。   “老……前辈,您风华绝代,美貌无双,大慈大悲,大仁大义,您瞧我哥这样儿,伤得不轻,您给治治?”黑鹅更谄媚了,“不让您白治,爷的逍遥道来路不正,我哥的逍遥道绝对根正苗红,您想问逍遥道,找他准没错儿。”   “滚。”   “是是是,爷这就滚……前辈您看爷滚得标准不?您要是不满意,爷再滚几圈也成……”   黑鹅肥硕的身体就地一滚,泥尘沾了满身,反正它现在恢复了黑羽,也瞧不出脏来,就这么一路滚到了林莫南的身后,然后伸长脖子继续谄媚。   丘丹:“……”   能让堂堂丘真人都说不出话的存在,绝对是屈指可数,黑鹅能位居其一,足以自傲。   “吞下去。”   一粒红丸从丘丹的指间弹出,落在了林莫南的身上。   形势比人强,林莫南也没问这是什么丹药,伸手去拿,只是手指无力,才拿起便又掉了,黑鹅屁颠屁颠地钻出来。   “哥,爷喂你。”   就见它一翅膀扫起红丸,并没有直接塞给林莫南,而是将红丸塞进了翅膀下,转而换出一粒金灿灿的丹药,借着翅膀的掩护,把这粒丹药塞进了林莫南的嘴里。   这个动作进行得快速无比,就连丘丹也没有看出端倪。黑鹅贼精,哪里会信得过丘丹,它有好东西,却不敢露白,正好借此机会偷天换日,不然它这条小命今天非交待在这里不可,那粒金色丹药,可不是真正的丹药,那是一滴鲲鹏精血凝结而成,不是它这种半血鲲鹏,而是出自金鹏仙,最最纯正的鲲鹏精血,这是金鹏仙留它的第二道保命符。   金色丹药一落腹,林莫南瞬间精神一振,只觉得一股纯厚无比的精气瞬间涌入丹田,而后又通过经脉滋养全身。他与丘丹斗势,先消耗真元,真元不够,精气补,因此此时他正是真元耗尽、精气亏虚的状态,而神兽精血的作用是何等强大,尤其还是来自一位真仙,瞬息之间,他就精满气盛,多余的鲲鹏精血无处可去,自动沉入他的阳谷之内。   阳谷,即是先天元阳蕴养之所,他如今虽修炼回来一缕先天元阳,但到底又消耗了些,阳谷空虚,突然涌入那么多的鲲鹏精血,可把那一缕蔫头蔫脑的先天元阳高兴坏了,瞌睡的时候有人送枕头,没有什么比精血更适合让它恢复元气的东西了,既然来了,就别想跑了,乖乖地给它当补品吧。   当下阳谷一锁,先天元阳老实不客气的把这些鲲鹏精血全部截留了,完全不管自己一下子吞不吞得下这么多的精血,只管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丹药神效,丘丹也没怀疑,因为她给的,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而是狠人宫特制潜命丹,作用只一个,将服丹者所有的生机在瞬间全部激发出来,就算是生机将绝者,也可以暂时回光返照,何况林莫南只是损了些精气,如果他真的服用了潜命丹,恰是生机化精气,正对症,只是当生机消耗完毕后,结局绝对可想而知,没了生机,基本上也就活不了多久了。   “你来说。”   丘丹不想再听黑鹅说话,按她的脾性,一把掐死黑鹅就是了,只是两次交手,她也看出来了,黑鹅背景深厚,不知还有多少保命手段没使出来。她与肖红衣交手留下的暗伤未痊愈,此时不宜惹得黑鹅拼命。丘真人霸道,但也懂得审时度势,黑鹅已是这么难缠,它背后的那位,恐怕真的是极了不得的,又不是深仇大恨,不必结死仇。   林莫南恢复了精气神,脑筋瞬间活络了许多,稍一琢磨,也猜出几分丘真人的心态,知道一线生机大抵就在这里了。能修炼到这种地步的修士,不论平日表现得多么离谱,骨子里没一个是蠢的,何况丘真人已达法出成域之境,下一步就是飞升,这等人物的心境修为,远比普通修士要通透空明得多,只是再通透空明,也抵不过一念执着,真是可惜了。   ☆、150·关键时刻看大毛二毛   “前辈,昔年逍遥散人飞升前,曾留下一本大逍遥录,晚辈有幸,得以一观……”   丘真人想知道逍遥道,林莫南也不觉得有什么好瞒的,逍遥道那点事儿,仙盟稍有些底蕴的宗门,大多在典籍中都有记载,只是时隔过久,那些典籍看的少了,所以知道逍遥道的人也越来越少。   说真话不用费多少心神,林莫南一边说着大逍遥录的内容,一边还岔开了点心思,想的却是丘丹这个人。   尽管与丘真人是第一次正面接触,但事实上,他对丘丹的了解,却是从甄秦和宋素生的口中早就探听过一些,只不过他当时好奇丘丹和肖红衣之间的仇怨,所以在三千鸦杀殿中时,刻意找甄秦打探过。   甄秦是晚辈,丘丹和肖红衣为了什么事情结仇他并不是太清楚,这似乎是个忌讳,那些知道详情的师门长辈也不怎么肯说,但是有一件事,甄秦曾经听一位师门长辈说漏了嘴,肖红衣毁容,是自家师母所为。   只这一点,就可以判断出肖红衣和丘丹,那真正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奇怪的是,就林莫南所见,肖红衣千年不出忘情川,反而是丘丹,毁了肖红衣的容颜还不解恨,居然还时常去找肖红衣的麻烦,用各种手段逼肖红衣出来一战。   千年中,肖红衣身在忘情川,以化身隔空与她交手了三次,三次丘丹都是重伤逃回。   这就又奇怪了,按说肖红衣被她毁容,对她必然是恨之入骨,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既然能将她重伤,必然就能杀了她,又怎么会放她逃回。   当然,这个并不是重点,别人的恩怨,跟林莫南没什么相干,他犯不着琢磨,之所以想这些,是从中剖析丘丹的脾性,这位狠人宫大能修士,显然是个认死理儿、一念执到底的女人。她杀心已动,要想从她手中夺得一线生机,唯一的办法就是揪准她那根执筋,消弥她的杀心。   想到这里,林莫南忍不住悄悄地瞪了黑鹅一眼,要不是这家伙把人得罪得太狠,凭甄秦和宋素生的面子,怎么也不至于让丘真人起杀心。   黑鹅无辜地回望他,眨巴着鹅眼,一副爷很无辜的表情。   林莫南收回眼神,无声叹息,连他都有将黑鹅一脚踩成鹅肉饼的冲动,又哪里怪得丘真人。   “够了。”   丘真人冷喝,不是因为林莫南和黑鹅眉来眼去,而是她越听越怒,林莫南口述的大逍遥录,里面那些逍遥散人的自我吹嘘、以及行事风格,活脱脱就跟黑鹅刚才的所言所为没二样。   这简直就让她又经历了刚才被两屁轰击的情形一样,她岂能不怒,简直就是怒上加怒,怒不可遏。   “哥,老妖婆又要发飙了,快跑。”   黑鹅一瞅情形不对,咬着林莫南的腿裤就逃,可惜跟它飞起来的速度相比,撒着俩鹅掌一摇一摆,这速度可就慢得连林莫南都可以鄙视它。   它慢,丘真人可不慢,一拳轰下来,一人一鹅连躲都没处躲,关键是,连出手阻拦都来不及,距离太近了。   “呀……吱……”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毛茸茸胖乎乎的鼠头从林莫南的怀里钻了出来,张口就是一声尖吱,其声凄厉,直穿耳膜。   丘丹动作一顿,拳影在吱叫声中,轰然散开。   “什么东西?”   丘真人又惊又怒,惊的是,她居然没看出这只吱叫的鼠灵兽是以什么手段破了她的拳诀,怒的是,她丘丹要杀个人,居然几次三番都未能得手。   什么东西?土竹鼠二毛是也。从苏仙童把二毛交给林莫南,这只小肥鼠就一直躲在他的怀里呼呼大睡。   二毛不是什么东西,它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土竹鼠,丘真人一根指头可以搌死万儿八千只。所以让丘真人又惊又怒的当然不是它,它就是叫了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而已。   真正的建功者,是大毛,准确地说,是挂在大毛脖子上的通灵宝玉,也就是苏仙童脑门上带着的那块。   二毛的叫声吸引了丘丹的注意力,大毛则悄无声息的从土里钻了出来。土竹鼠嘛,天生会土遁,连黑鹅这吃货都逮不住它们,可见它这土遁术不但能自地下来无影去无踪,而且还有极强的隐匿效果,瞒过了丘真人也不足为奇。   灵通宝玉的防护无声无息,丘丹的拳影被玉内蕴含的力量击散,而后一层玉光将林莫南和黑鹅齐齐笼罩其内,两只肥土鼠同时往地上一个猛子扎下,土遁去也。   那灵通宝玉还戴在大毛的脖子,随着一起沉入地下,自然也将被玉光笼罩的林莫南和黑鹅一起拖入地下,大毛二毛平时土遁如游鱼入水,那叫一个灵活自然,现在屁股后面拖着一人一鹅,顿时就显得吃力,大毛在前面跑,二毛在后面顶,几乎是一步一挪。所幸的是它们的土遁术确实神奇,就这一个猛子,足足扎到地下数百丈深,倒是不虞被丘丹一动念就挖出来。最重要的是,两鼠的天赋禀异,纯土属性,一入地下,就与大地融为一体,有它们释放灵气代为遮掩,即使丘丹的灵识瞬间追入地下,也无法分辨出哪些是泥土,哪些她寻找的目标。   “擦,爷居然让食物给救了。”黑鹅脑子转得多快,马上就反应过来,顿时嘎嘎乱叫,惨了,让食物给救了,以后怎么好意思下嘴呢?   堂堂仙二代、神兽血脉,深深地纠结了。   对这种时刻不忘吃的吃货,林莫南连鄙视的眼神都得给,目光落在通灵宝玉上,眉头不自觉地皱起。苏仙童让他弄晕了,这会儿应该已经被带出了恶人山,那么是谁把通灵宝玉给了大毛,而且还把大毛出现的时间掐得那么准。   不可能是万明子等人,在他们的眼中,只有苏仙童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绝不会冒险来救他,而且还将通灵宝玉这么重要的宝物从苏仙童的身上取下来,除非是……苏仙童提前醒过来。   想到这里,林莫南悚然而惊,不好,苏仙童危险了,那个笨蛋,一定是在上面阻截丘丹,好让两鼠带着他安然逃走。   “越人剑,破!”   从不见血的功德灵剑,在这一刻,终于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带着林莫南自通灵宝玉的光华中冲出,能够抗住丘真人一拳的防护力量,却拦不住功德灵剑剑尖间渗出的剑芒,瞬间裂开一个口子,而后,剑与人,破土开泥,一飞冲天。   ☆、151·哥儿仨联手共斗大能   “哥,你干啥呢?”   林莫南动作太快,黑鹅根本就没反应过来,来不及阻止,只好跟着一起冲出地面。   大毛二毛正吃力往前跑,突然身后一轻,俩肥鼠猛不丁往前冲出了好远,然后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才掉头跟过去。   一出地面,林莫南就四下张望,意外的没有看到苏仙童的身影,别说是苏仙童,就连丘丹也不见了。正疑惑间,蓦然一声震耳轰鸣,瞬间地动山摇。   循声望去,只见左前方一座山峰摇摇欲坠,峰顶上,红云笼罩,如火如荼。他顿时脸色一变,来迟一步,苏仙童和丘丹已经交上手,红云就是丘丹的法域,而导致那座山峰摇摇欲坠的,赫然是冲天仙气,醒目万分。   坏了,苏仙童如此肆无忌惮地释放体内的仙气,必然引得魔门那些大能们注意,不消片刻,便会有人赶来,到那时候,苏仙童绝无逃脱的可能。   想到这里,林莫南面沉如水。   “送我上去。”   “哥,这个时候咱们最正确的选择应该是跑。”黑鹅咕囔,它可一点也不想救苏仙童那个臭小子,但林莫南已经跨上了它的背,只得不甘不愿地冲出几步,展开翅膀,慢吞吞地飞了起来。   “叔,你怎么又回来了?”   任黑鹅飞得再慢,它的速度摆在那里,转眼就靠近了那座山峰,苏仙童正可着劲儿释放仙气,意图掀翻山峰破开丘丹的火云法域,蓦然看到林莫南到来,顿时脸都绿了。叔都回来了,他岂不是白费了这许多工夫。   林莫南不理他,只是向丘丹施了一礼,道:“前辈,可否法外开恩,晚辈愿以一命相偿。”   “叔……”苏仙童大叫。   “可笑。”丘丹的声音自红云内传出,满是嘲讽,“仙盟的仙胎,擅入我魔门地界,意图不明,其心可诛,你若是本座,肯法外开恩否?你之一命,轻若鸿毛,又岂能抵得他一命。地下有路可逃,你去而又返,就一起与之陪葬。”   话声未落,那红云便弥漫过来,将林莫南和黑鹅一起笼了进去。   “哥,爷真的不能赞同你的行为。”黑鹅苦着脸,嘴伸进翅膀根下,开始捣鼓自己的小金库,瞅瞅它老子还留下什么保命符。   “连累你了。”林莫南在它的脖子上揉了揉,语声柔缓,“虽然你又贪吃又爱闯祸,但这些时日与你相处,日子总是热闹得很,承你许多情,你我兄弟,若说报答,你必是要生气的……”   “知道就好……夸爷几句还先要损爷一句,这个爷可不爱听……”黑鹅含含糊糊的继续咕囔着。   林莫南忍不住微微一笑,想了想,后面的话便也不再说,只是一指点在了黑鹅的后脑勺上,以传识之法,将自己领悟的逍遥道意,尽数传入它的识海中。黑鹅的逍遥道来路不正,难免有缺,如此,正好替它补漏,使它真正成为逍遥散人的亲传。   “咦,哥你干什么?”   黑鹅一呆,不等它明白,林莫南已是横剑指天,剑身一震,长吟不绝,一轮剑华爆开,化作无尽剑芒,将丘丹的法域捅成了筛子一般。   “大胆!”   丘丹怒喝,声未绝,心中蓦然警铃大震,只觉得一点锋锐之意,直刺她的神魂,宛如针刺,剧痛弥漫,她顿时大骇,惊呼道:“神魂攻击?!”   心剑之术,直击神魂。以林莫南的修为,心剑之术固然厉害,但也未必能伤到丘丹的神魂,毕竟,丘丹已是法出如域之境,神魂之外,有法域保护,破不了法域,何谈直击神魂,所以,他横剑指天,剑者,越人剑是也。   越人剑不能见血,否则有损功德,但此时此刻,他又哪里去寻另一把灵剑,能将他的心剑之术增幅到可以破开法域的地步。身为功德灵剑,能给主人带来好运这一点,林莫南是没见识到,但是功德灵剑的增幅之威远胜一般灵剑,却是半点儿折扣也没有打,丘丹的法域被捅成筛子,便是明证。   当然,这并不完全是越人剑之功,最重要的还是黑鹅的那一滴鲲鹏精血,就在这短短片刻的时间内,被他体内的先天元阳吞得干干净净,撑得太过,先天元阳吃不消了,于是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足足分裂出八缕先天元阳,把阳谷之地给填得满满当当,眼瞅着它还要继续分裂,将阳谷给撑爆,林莫南的心剑之术,一下子就把这八缕先天元阳给抽空了。   先天元阳越多,心剑之术威力就越强,八缕先天元阳爆发的威力,加上越人剑的增幅,终于让心剑的威力强大到足以破开法域,伤到大能修士的神魂。   能有这样的结果,运气与机缘,缺一不可。   丘真人措手不及,瞬间中招,但狠人宫女人果然无愧于一个狠字,察觉到剑气侵入神魂,她二话不说,自斩神魂,将被剑气所侵的那部分神魂,硬生生斩出了体内,遏制了剑气的蔓延。   “好,好,好……”一连三个好,丘真人神色萎靡,不怒反笑,“本座竟小看你了……”   整整损失了五分之一的神魂,再想修炼回来,不知是多少年后,何况神魂之伤,非天材地宝不可修复,绝不是只依靠修炼就可以恢复的,丘真人此生,还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即使是跟肖红衣交手受伤,也从未伤到这种地步。   不可忍,绝不。狠人宫修士从不记仇,因为有仇都是当场报,当场报不了,那就日日年年寻仇永无休止,一如她与肖红衣之间,便是这等状况。   “天魔燃魂!”   神魂损伤已够重,再损一点又如何,终归是今日眼前这两人一鹅,都得死。   “叔,快跑啊。”   法域破,苏仙童终于冲了出来,拦身挡在了林莫南的身前。林莫南看了他一眼,甩手抛出了一枚玉钗。   正是万明子交给他的护身灵宝,只是这位渡劫修士忽略了一点,月下仙在这件灵宝上下了禁制,林莫南根本就无力摧动,否则也不至于到现在才拿出来。苏仙童是月下仙一手养大,其他不说,摧动这件灵宝绝无问题。   “哈哈哈……叔,那咱们就联手斗大能!”   苏仙童接住玉钗,仰天大笑,虽然林莫南什么都没说,但是他却默契地理解了林莫南的决定。叔的决定,就是他的决定,一个伤了神魂又发了疯的大能,谁说不能斗一斗。   周身仙气,瞬间一敛,涌入了玉钗内。   “咦,小子,爷突然看你顺眼一点了。”   黑鹅跟着嘎嘎笑,先前真是憋屈死了,它摩拳擦掌,哥儿仨联手,灵宝尽出,它还就不信,搞不定这老妖婆。   爷可是堂堂的仙二代,鲲鹏血脉,嘎嘎!   ☆、152·各出绝招同归于尽否   说来话长,其实二人一鹅达成一致,不过是转瞬间的事情,丘真人的天魔燃魂,刚刚燃烧了神魂一角,尚未爆发威力,林莫南已是二度出手,仍是横剑向天,直击神魂。   阳谷内,依然还有八缕先天元阳,正是之前一剑抽取先天元阳的瞬间分裂出来的,只是至此为止,鲲鹏精血已是被消耗干净,这八缕先天元阳不再分裂,这一抽取,阳谷顿时就空了,再也没有新的先天元阳诞生。   林莫南并不顾惜,有阴阳养生经在手,先天元阳随时都可以重新修炼回来,但若让丘真人的天魔燃魂术成功施展,他和苏仙童、黑鹅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于是这一剑,直斩那燃烧中的神魂。就在剑芒飞出的那一瞬间,他的身体瞬间衰弱到极致,依稀回到了当年他第一次施展心剑之术时的那一刻,乌黑的发丝,再度染上一层雪色。   与此同时,苏仙童手中的玉钗,发出了一声清脆的裂响,一条细微的裂缝出现在钗身上。散仙灵宝毕竟仍属凡物,过多的仙气涌入,超出了它的承载之力。   “去!”   苏仙童毫不迟疑,玉钗斜斜一指,对准了丘丹的眉心,一道灵光在仙气的催动下,宛如利剑,疾若电光,狠狠地扎下去。   黑鹅鼓足劲儿,大声叫道:“大……大……大……”   大什么?它的身体,随着它的叫喊,居然在缓慢变大。黑鹅并没有出手,因为它现有的手段,没有一个能威胁得到丘丹,想要转换鲲鹏血脉,需要一点时间,等它这边转换血脉成功,那边早就结束了,它纵是有屁,也只能是马后屁。   所以,贼精贼精的黑鹅,脸上一副放绝招的表情,其实骨子里,干的是撒丫子跑路的准备。它还在蛋中的时候,就跟着逍遥散人到处乱跑,不知惹出多少祸事来,别的不说,眼力绝对高明,早看出林莫南是一招高手,这一招过后,基本上就是个废人了,得它背着才能跑路。   至于苏仙童,更是个彻底的祸篓子,一身仙气不知收敛,事实上,也收敛不了,之前也是全靠通灵宝玉压制,现在通灵宝玉内蕴的力量,被消耗了许多,纵使拿回来也压制不住了。   在魔门地界,一身仙气,不用招摇过界,也是人人喊打,不管这两人联手,打不打得过丘丹,接下来,肯定是赶紧跑路的份儿,不跑,就等着被反应过来的魔门修士们包饺子吧。   所以,黑鹅真是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变大,是为了飞得更快,它可是鲲鹏血脉,体型越大,飞得越快,等它长到金鹏仙那个体型,苏仙童就是拍马也休想追得上它。   想到这里,黑鹅顿时得意洋洋,不留神就岔神了,也就在它岔神的这一刻,丘真人天魔燃魂的威力,瞬间爆发,强大的力量,呈扇形喷发的姿态横扫二人一鹅。   “吱……”   两只土竹鼠藏在地下,看得鼠容失色,大毛一把将通灵宝玉从脖子上摘下来,用力往苏仙童的方向抛去。   几乎同时,林莫南的心剑,斩入了丘真人的体内,苏仙童的玉钗灵光,也刺入了她的眉心。   一瞬间,光华大绽,轰鸣若雷,将这一方天地完全笼罩,几个堪堪赶到魔门大能修士惊骇的在这方天地边缘处停下了脚步。   “这等威力……”   大能修士们齐齐失声,相顾无言。爆炸的威力,实在太过惊人,即使身为大能,也恐遭池鱼之殃,不得不停下。只怕等这方天地平静下来,地面上什么都不会留下,山峰、树木、河谷,通通夷为平地。   “诸位,我等联手,平复这方天地内的震荡,如何?”   一人提议,那仙气便是自这方天地内透出,若迟了,只怕那半仙之体就要落入引起这方天地震荡的人手中,这一番好处便与他们无缘了。   魔门修士,修的也是天道,半仙之体,天生近道,若能得之,借其仙气参悟天道,于这些离飞升只差一步的大能们自然是大有好处,而且能得仙气相护,飞升失败的机率也会大为减少,只凭这一点,怎么也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如此再好不过。”   这个提议迅速得到几位大能的一致赞同,手快有,手慢无,再耽搁下去,不说这方天地内情形如何,光是外面,就会有更多的大能修士赶来,一个半仙之体,对每个大能修士的诱惑力是一样的,谁都不会嫌路远就干看着半仙之体被他人所得,赶到人越多,他们得手的机会就越小,若是连万魔巢都惊动了,那就更没他们什么事儿。   只是当这几位大能联手压制住这方天地的震荡,神识往里一探,顿时大失所望。山峰、树木、河谷确实全都被夷为了一片平地,然而里面空空荡荡,别说是人,连毛都没落下一根。   半仙之体呢?难道在爆炸中死了,就算死了,也得有个尸体才对。大能们百思不得其解,不死心地找了一遍又一遍,依然一无所获。   短短数日间,大能修士们来了一批,走了一批,又来一批,又走一批,如走马灯似的,来来去去,去去来来,最后终于没人再来。   又几日后,在这片被夷为平地的地方,突然凸起了一个小山包,一个硕大的鸟头先从山包里伸了出来,抖动几下,又从山包下伸出两只巨大的翅膀,横出去足有近百米长。   “妈的,憋死爷了……”   山包上,一层厚厚的泥土被抖开,两只土竹鼠随着四溅的泥块一起被甩出老远。这哪里是山包,分明是一具巨若小山的鸟身,全身覆盖着黑色的羽毛。只见黑色的鸟身晃了晃,接着两只肥肥的鹅掌踩出地面,摇摇晃晃走了几步。   “砰!”   失去重心,一头栽倒,扬起漫天尘土。   “爷不喜欢这么大的身体,小……小……妈的,搞什么,能大不能小……”   黑鹅摔得七晕八素,几乎快哭了。   “吱吱吱……”两只土竹鼠从泥里冒头,看着黑鹅重心不稳的滑稽模样,乐不可支。   黑鹅看了看它们,吸一吸口水,表情更忧伤了。   “去去去,现在你们俩给爷塞牙缝都不够……”   忧伤到一半,它突然转忧为喜,身体变大了,岂不是说它的食量也跟着大了,可以吃更多更多更多的好东西。   “嘎嘎嘎嘎……”黑鹅疯笑,然后肚子一咕噜,饿了,“哥……哥……快投食,爷饿了……嘎?哥呢?”   在黑鹅爬出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深坑,坑下本该有三个人,但此时却空空如也。   ☆、153·幸运有三与因祸得福   “坏了,小瞧了那老妖婆。”   黑鹅绕着深坑转了两圈,摔了三个跟头,终于不得不哭丧着脸,一步一回头地往黑儿巢赶回去。当务之急,回黑儿巢、准确地说,是去黑儿巢隔壁的邻居家雪鲤湖搬救兵去,虽然那老鱼王胆小又怕事,吝啬又贪婪,但却是金鹏仙给自家儿子留下的第三道保命符。   只可怜乍然变大的体型,让黑鹅一时半会儿适应不了,身体重心怎么也稳不下来,别说是飞,就是走路,也时不时就摔个狗吃屎,直到吊在它的尾巴上的两只肥土鼠笑得打直打滚儿。   黑鹅气得磨牙根,几次想把这俩小东西一口吞了,可是一想到它们连塞牙缝都不够,就泄了气。好在它毕竟是鲲鹏血脉,天生就应该拥有一副巨大的身体,走了小半日,摔了上百个跟头后,终于渐渐找到了身体重心,而后一飞冲天,瞬息就无影无踪,这速度,果然比之前快了数倍。   而林莫南三人究竟去了哪里呢?   事件回放。   丘丹的天魔燃魂只成功施展了一半,就被林莫南的心剑之术,再次斩中神魂,这一刻,狠人宫女修彻底展现了骨子里的凶猛霸道,任他剑气在神魂中弥漫,剧痛中,她发疯般的将整个神魂全部燃烧,瞬间爆发出的毁灭性威力,将恶人山这一方天地全部笼罩,摧山裂地,风云变色,就连那些随后赶来的大能修士们都急忙止步,不敢擅入,何况是林莫南和苏仙童,直面天魔燃魂的威力,唯有一死而已。   然而二人终究是幸运的。   幸运有三,其一,苏仙童释放的玉钗灵光,刺入了丘丹的识海之内,玉钗是散仙灵宝,本身就蕴藏了月下仙的力量,虽然只有她本人的三分之一威力,但散仙就是散仙,怎么算也比丘真人强大,月下仙的三成修为,足以抵得丘丹八成的修为,何况丘丹旧伤添新伤,又处于疯狂中,哪有余力抵挡,玉钗灵光瞬间就搅乱了她的识海,识海一乱,天魔燃魂爆发出来的强大力量,顿时就失去了引导,向四面八方冲击而去,林莫南和苏仙童直面的,仅仅只是其中一个方向的冲击,这就直接将天魔燃魂的威力削减了大半。   其二,感谢大毛及时将通灵宝玉扔到了苏仙童的身前。通灵宝玉为玉清仙君亲手炼制,其内蕴藏的力量,又胜过玉钗许多,尽管之前消耗了许多,但剩下的力量,仍是可观,天魔燃魂爆发,将通灵宝玉内剩余的力量也激发出来,两下一撞,通灵宝玉轰然化为漫天玉尘,天魔燃魂也成为拂面清风。   纵使是清风,也依然不是林莫南和苏仙童所能抵挡,因为二人此时已是倾尽全力,体内空虚,幸而此时黑鹅终于成功的将身型变大了,这便是其三。就在清风即将拂上两人身体时,黑鹅猛然一扑,将二人护在身下,往地上狠狠砸去,其实它也想换个优美点的姿态,可惜它只顾着变大,却不知道一下子会大这么多,身体毫无重心,只能往下狠砸。   最让黑鹅呕气的是,体型太大,它扑的时候没算好距离,竟然连丘丹这个老妖婆也一起扑在了身下。也是巧合,丘丹神魂重创,识海被搅得一团乱,正是神智昏昏全不能自主之时,被黑鹅扑住,也无知无觉,于是一鹅三人,就这样直直落地,硬生生在被夷为平地的地面上,砸出了一个深坑。   饶是黑鹅皮糙肉厚,这一下子也把它砸了个七晕八素,偏还要又翅膀护着身下三人,唔,主要是林莫南一人,苏仙童和老妖婆它才不管呢,可谁让它翅膀太大,要么一个都不护,要护就是三人一起护住。总之,等它喘过一口气来,却又发现满天都是强大的神识在扫来扫去,这下子吓得它毛骨悚然,一个个全是大能,它哪里还敢乱动,乖乖的冒充驼鸟。   也是俩肥地鼠机灵,借着纯土属性的天赋,往它背上堆了一层土,而后把自个儿往土里一埋,努力将自己体内那少得可怜的土属性灵力,分布到整个土层里,这才让黑鹅成功的躲过那些大能修士们的查探。   这短短的数日,于好动的黑鹅来说,几乎是度日如年,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被他护在身下的三人,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能在黑鹅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而不让它察觉的,自然只有丘真人,林莫南没那本事,苏仙童一身仙气现在耗得只剩下丁点,正忙着把这最后一点往林莫南的体内渡去,哪里顾得上其他,唯有丘真人,尽管她伤得比谁都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就在黑鹅装驼鸟,苏仙童一心救治林莫南的时候,她的神智蓦然清醒,这是傀儡替死术生效了。感应到地面上有其他大能修士的神识,丘真人脸一沉,一掌击昏苏仙童,然后一手一个,拽着林莫南和苏仙童,就此破空而去,连近在咫尺的黑鹅都没能惊动,自然更不会引起那些大能修士们的注意。   身为大能,谁还没点压箱底的手段,丘丹这一手,正是她从肖红衣手下几次逃出性命来的独门绝招,连甄秦、宋素衣都不知道,林莫南若是知道她有这一手,就不会奇怪为什么数次交手,肖红衣对丘真人都只伤不杀了。不是不杀,而是丘真人这一手来无影,去无踪,堪称逃命法诀之最,想杀都杀不着。   这一招,有个极形象的名字:瞬息万里。没错,就是瞬息之间,身在万里外。   “咳咳咳……”   林莫南从虚弱中清醒时,丝毫不知自己已身在万里开外,眼前是绯云一片,宛然如画。再定睛,不是画,也不是云,而是一处山谷,谷内桃林成片,此时正值花期,连绵的桃花,织就绯云如画。   这是什么地方?   林莫南愕然许久,直到身下阴凉入骨,才察觉他竟是半身在溪,半身在岸。   谁这么缺德,把他扔进了溪水里?费了半天劲,好不容易从溪里爬出来,已是累得气喘如牛。休息半晌,他低下头,见溪中倒映出如雪白发,顿时苦涩一笑,这些年的修炼,又白费了。   但下一刻,苦涩笑意转为惊喜,阳谷内,满满当当,不是先天元阳,而是汩汩清流,真的是清流,只不过不是水,而是玉液,仙气浓稠到一定程度,便化为玉液,看似清澈如水,本质上,却与忘情川的灵潮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此刻阳谷内无阳,自动封锁,待到他日修炼出先天元阳,到时阳谷一开,玉液涌出,不必引导,也可日日时时冲刷经脉,滋养血肉,其效不亚于灵潮冲洗,还不用受那剐身之苦。   ☆、154·世外桃源再遇丘真人   仙气从何处而来,这个问题根本就不用想,除了苏仙童,谁还能将仙气输入他的体内。   但是,苏仙童呢?   积蓄了一些体力,林莫南沿着溪岸慢慢寻找,他醒来时在溪里,苏仙童应该也离得不远,只是不知处境如何,令他有些忧心。虽是半仙之体,但那是自娘胎中带出来,凡间无仙气,苏仙童体内的仙气,消耗一分就少一分,完全无法补充,之前对抗丘丹已消耗极多,现在自己体内又有仙气化为玉液,其量也不少,只怕苏仙童此时体内的仙气已经荡然无存了。   没有仙气,苏仙童就是个弱鸡,连“意至”这个天赋神通都使不出来,毕竟再怎么天姿禀异,他终究太年少,修为有限,再遇上什么危险,连逃都没办法。   “嘻嘻嘻……嘻嘻呵呵……啊哈哈哈……”   静谧的桃谷内,突然传出阵阵笑声,初时极轻,渐渐转为尖锐,一群飞鸟自坡上桃林中惊起,哗拉拉四散奔跑。   林莫南亦是一惊,握紧越人剑,快步往笑声传来的方向走去,离那处桃林沿有十余丈远,蓦然从里面跑出一个女子,发髻散乱,行止混乱,口中犹自不停地笑,时低时高,断断续续,竟是压根儿就没有看到林莫南,速度又奇快无比。   砰!   避之不及,与她撞了个满怀,林莫南此时体力仍虚,哪里禁得住这一撞,顿时仰天摔倒,不想才摔到一半,腰间便那女子用袖中红绸一裹,拉扯过去。   “云郎……云郎是你吗?”   女子止笑,看着他发间的雪色,悲喜交加,蓦然间死死抱住他,泣道:“云郎,你终于回来了……云郎,你看看我……看看我,我是丹娘啊……”   她边哭边将散乱的头发拂开,露出一张美丽的面容。   林莫南这才看清楚她的模样,顿时惊得一身冷汗,什么丹娘,分明就是丘丹。惊过之后,却是讶异,丘丹此时分明神智混乱,意识不清,连人都认不得了。   “前……辈……”轻咳一声,他小心翼翼地道。   丘丹哭声一收,嗔恼道:“你叫我什么?”   林莫南犹豫了片刻,恐惹得她不快,只得试探的又唤了一声“丹娘”。   丘丹果然转怒为喜,松开他,但仍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柔声道:“云郎,撞疼你了没有?”   “没有。”   丘丹也是重伤之身,能有多大的力道,林莫南被撞倒,更多还是因为自身虚弱。顿了顿,他又问道:“前……丹娘,这是何处?”   丘丹眨眨眼睛,分明是千岁之龄,此时眉眼间却分明有着少女般的娇憨,哪里还有原本的那股狠厉霸道,与之前判若两人。   “这里是……狠人宫……嘻嘻……嘻嘻嘻,云郎你怎么也不肯跟我回来,这次,我把你带回来了,嘻嘻……云郎,你再也走不了,永远也不能离开我……”   狠人宫?   林莫南四下环顾,而后摇头苦笑。虽然他不知狠人宫是什么样子,但绝不会是一处桃谷,狠人宫修士专修霸道,因此狠人宫必然也是处处弥漫霸道道意,而这处桃谷内却是安详静谧,真正如世外桃源一般,处处透着与世无尘、无忧无虑之意,说是昆仑还有可能,狠人宫绝对不可能。   不过丘丹的话,还是点醒了他,大致能推测出一二,多半是当时丘丹神智混乱,将他错认成他人,以秘法带着他想回狠人宫,却不知出了什么岔子,竟到了这处桃谷。   “前……丹娘,那你可还见到一个少年,穿黑衣的,长得极俊……”   不知当时丘丹是不是连苏仙童也一起带走了。   “他是谁?”   不想他这一问,丘丹竟然警惕起来,抓着林莫南胳膊的手越发用力。   “一个……晚辈。”林莫南吃痛,咬着牙忍住。   “你的晚辈?也是昆仑弟子吗?”丘丹放松了警惕,眉眼间又透出娇憨之色,“你的晚辈,就是晚辈……对了,刚才好像是看到有个黑衣少年坐在树下……”   昆仑?这个云郎是昆仑修士?   林莫南愣了片刻,晃了晃头,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顺着丘丹指的方向,他连忙寻了过去。   “云郎,等等我……”   桃林深处,林莫南果然在一株桃树下看到了苏仙童。黑衣少年盘膝而坐,双眼紧闭,一动不动,林莫南连忙上下检查了一下,苏仙童的身体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只是跟他一样,体内空虚,别说是仙气,连真元都耗尽了,不过此时苏仙童并非是入定调息,而是受到了禁制。   禁制手法高明,总不会是苏仙童自己给自己下的,林莫南忍不住看了丘丹一眼,女修心虚的左看右看,一副跟她没关系的模样,但被林莫南盯着看久了,她终于红了娇颜。   “云郎,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我给他解开还不行嘛……”   丘丹神智混乱,但眼力还在,一眼就瞧出黑衣少年身上的禁制是自己下的,只是下禁制时她神智还清楚,可谁知傀儡替死术带来的清醒只维持了短短一息,随后她的神智更加混乱,此时哪里还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给这黑衣少年下的禁制,心里也犯着嘀咕,手中的动作却不慢,一举解开了禁制。   “叔……小心……”   禁制一解,苏仙童就跳了起来,不想体内空虚,脚下无力,身体跳起来一半,就往前扑倒,恰好让林莫南一把抱住。   “没事……已经没事了……”   “咦?叔……啊……”   苏仙童的记忆明显还停留在被丘丹击晕的那一刻,一时间回不过神来,被林莫南安抚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清醒,这一清醒,就看到了站在林莫南身边的丘丹,顿时又是一惊。   “叔,她她她……”   “她什么,真没礼数,你应叫我婶儿。”丘丹瞪他。   “啊?”苏仙童目瞪口呆,“叔,你你你……跟她?”   “云郎,你这晚辈怎么看着有点傻?”丘丹一脸嫌弃,从身上掏出一瓶丹药,塞进他手中,“可怜见的,脑残没药治,这瓶通窍丹勉强能让你清醒些,拿去吧,就当婶儿给你的见面礼。”   苏仙童:“……”   他这回瞧出来了,真脑残的分明是丘丹才对,还云郎呢,人都认不准了,看来她的识海被玉钗灵光给伤得不轻,也幸得如此,不然他和叔大概此时都已死在她手中了。   “谢谢婶儿。”   想通关键,苏仙童哪里跟她客气,一口一个婶儿直把丘丹哄得眉开眼笑,差点就将他当亲儿子看待了。   林莫南看着堂堂丘真人被他哄得团团转,好气又好笑,摇头无言。   ☆、155·各自养伤与一道道谕   桃谷详和静谧,旁的不说,倒确实是一处疗伤静养的好地方,此地灵气虽不若黑儿巢那么浓郁,但因地形下陷为谷,倒也使得灵气不易散逸,相比别处,灵气又浓郁得多,再设一处聚灵阵,竟也不比黑儿巢差多少了。   丘丹神智混乱,对自己眼中的“云郎”却是真正的千依百顺,温柔体贴,竟是将身上最好的伤疗丹药都给了他,又道:“云郎,何人将你重伤至此,我定要替你报了此仇。”   林莫南无言以对,一时也不知如何哄她,苏仙童凑了过来,一本正经道:“婶儿,伤了叔的,是只金闪闪的大鹅,你若见到,定要将它拿住,小侄拔了它的毛与你做鹅汤。”   这绝对是挟私报复,林莫南侧目看他,这小子对黑鹅到底藏了多少不满?   “我去疗伤。”苏仙童被得他看心虚,脖子一缩,溜了。   “金色的鹅……”丘丹牢牢记下了。   “啊啾……啊啾……”   飞在空中的黑鹅连打数声喷嚏,而后身体再度失去重心,翅膀乱扑也挽救不了一头栽下去的命运。   “扑通!”   这回没落地,直接落入了水中,却是雪鲤湖到了,一时间无数的雪鳞鲤被惊得跳出湖面,又啪啪落下,水花四溅,刹那间,平静的雪鲤湖,呈现出一派热闹之景。   只可怜两只纯土属性的土竹鼠,碰上水就蔫了,于一片水花声中“吱吱”直叫救命,终于,一条颇有灵性的雪鳞鲤游过来,看它们灌水灌得肚子鼓胀胀的,眼瞅着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好心的一尾巴将它们拍上了岸。   “老鱼王……老鱼王……出来,爷知道你在,少给爷装死,信不信爷现在张嘴吸一口气,能吞了你千千万万鱼子鱼孙……”   黑鹅体型巨大,这一砸,直接将自己砸入了湖底深处,一头扎进了湖底淤泥里,蹬腿打翅,好不容易把脑袋从淤泥里拔出来,这小子就嚷嚷开了。   只可怜雪鳞鲤王还真打算装死到底的,可是它又哪曾料到,这才多会儿不见,老母鸡变鸭,丁点大的小鹅就成了巨无霸,以这黑鹅无耻贪吃的脾性,还真不是吓唬它,这一张嘴,不知多少鱼子鱼孙要遭殃,这湖中的鱼子鱼孙再多,也经不起这小子几口的,无可奈何,雪鳞鲤王从淤泥底下冒出了半个脑袋。   “黑鹅,你又欲何为?”   黑鹅一挥翅,雄纠纠气昂昂道:“召集天下鲲鹏道,随爷杀上狠人宫。”   这就是金鹏仙给儿子留下的第三道保命符,身为开创鲲鹏道的始祖,天下所有走鲲鹏道的妖修,都可以算是金鹏仙的徒子徒孙,金鹏仙一声令下,不从者皆要视为欺师背祖,轻者毁道,重者天谴之。黑鹅没那份号召力,雪鳞鲤王当然也没有,但是,金鹏仙留下了一道道谕,交给了雪鳞鲤王保管,必要的时候,就可以用这道道谕,号令天下鲲鹏道修士。   这道道谕非同小可,不可万不得已,金鹏仙绝对不希望黑鹅动用,一旦动用,势必天下大乱,考虑到自家儿子的脾性,手中若有这道道谕,必然是无法无天无所不为,才不会天下乱不乱。所以他把这道道谕交给了谨慎胆小、不惹事非的雪鳞鲤王,以确保这道道谕真的能用在万不得已之时。   只是金鹏仙怎么也料不到,他前脚刚走不多久,黑鹅后脚就跑来要道谕,果然是闯祸不怕事儿大。   雪鳞鲤王一听,差点厥过气去,脑袋一缩,坚定不移的继续装死。   “我擦……出来,给爷出来……你这胆小怕事的老鱼王,就你这点破胆子,也好意思化龙……虫子的胆子都比你壮几分……”   黑鹅气疯了,翅膀一挥,湖面上就涌起了滔天巨浪,一阵紧接着一阵,只可怜了那些鱼子鱼孙,跟着巨浪上上下下起起伏伏,不多时,已是满眼蚊圈,口吐白沫,肚皮朝天。   见过晕水的鱼没有?这些就是了。   与被黑鹅闹得不得安宁雪鲤湖相比,桃谷内真是越发详和静谧了。林莫南在闭关疗伤,苏仙童在闭关疗伤,就连丘丹也认认真真的疗伤,打算恢复修为后,就找那只金闪闪的鹅报仇雪恨。   数日后,苏仙童第一个疗伤完毕,三人中,他算是伤得最轻了,调养几日,体内真元尽数恢复,不过要说损失,他也是损失最大的,体内仙气荡然无存,通灵宝玉又毁了,但这也有一个好处,至少现在没人能看出他是半仙之体。   差不多半日后,林莫南也睁开了眼,和苏仙童一样,他体内的真元也完全恢复,而损失掉的先天元阳,却不是轻易能修炼回来的,要么重回恶人山中吸纳地底熔岩火,要么就是去仙台峰沐浴日月精华。   “叔,趁着老妖婆还在闭关养伤,咱们跑吧。”苏仙童凑了过来,低声道。   林莫南看了看不远处盘膝入定的丘丹,微微摇头,道:“不成,她警醒得很,我若离她远些,她必惊醒。”   他能感应到,丘丹有一缕气机牵引在自己的身上,这位女修老道得很,虽然神智混乱,意识不清,但是行事手段却与清醒时并无二样,真要是激怒了她,只怕当场就会翻脸不认人。   苏仙童顿时苦下了脸,道:“叔,你还真准备当她的‘云郎’?”   林莫南瞪了他一眼,臭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懒得回应他,索性移开话题,道:“你怎么又跑回来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苏仙童越发幽怨,眼神都变得凄苦起来。   “叔,你好狠的心,我是那么信任你,你说扔下我就扔下我……呜呜呜……”   啪!   林莫南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怒道:“好好说话。”   “叔,你忘了我是仙胎,我的神魂天生比普通修士坚韧凝固,你那一下子力道太轻,我迷糊了一小会儿就醒了……”   其实林莫南还在跟万明子说话的时候,苏仙童就已经醒了,这小子也贼坏,故意装得还在昏迷,等万明子等人带着他来到魔门与仙盟的交界处,他蓦然眼一睁,高呼一声“有仙盟修士潜入魔门了”,刹时间惊动了交界处的魔修,呼拉拉围上一大群,偏偏仙盟那边也有修士被惊动,也呼拉拉围上一大群,形势瞬间紧张,一触即发,万明子等人被围在中间,面面相觑,不敢乱动,唯恐成了双方大打出手的导火索,而苏仙童却已施展“意至”,回到了恶人山,哪里管得自己惹出了多大的乱子。   说到底,还是林莫南怕伤到他,没敢下重手,才让苏仙童有了机会溜回来。   ☆、156·灵机一动仙童困丘丹   一连十数日,林莫南都没理会苏仙童,他真的生气了,少年在仙盟魔门交界处的那一声大喊,太不知轻重,万一……那可真成了仙魔大战的导火索了。   颠倒众生道一出,世必大乱,难道这就是预兆?   “叔,我知道错了,以后保证不再犯……”   苏仙童也知道自己理亏,可怜兮兮地认错不已。   “你做错什么惹云郎这么生气?”   丘丹终于醒来,一睁眼就看到苏仙童几乎快要哭出来的脸,这小子生得俊,配上这样的表情,直让人疼到骨头里去,就连丘真人也有种母性大发的错觉。   “婶儿……”苏仙童扑到她怀中打滚,“婶儿你替我说说情吧,我再也不惹叔生气了。”   绝对绝对没有女人能抗得住他这一招,尤其是这小子还有个颠倒众生道,丘真人若心智不乱,还不会被迷惑,可如今她神智不清,记忆倒退千年,心境修为也随之倒退至少千年,碰上苏仙童算她倒霉。   “别急别急,一切有婶儿呢……”   安抚过苏仙童,丘丹就眼巴巴的看着林莫南,柔声道:“云郎,看我的面子,你就原谅这傻小子,别跟他一般计较,行吗?”   林莫南瞪了少年一眼,只是他眉眼温柔,实在没什么威慑力,半晌,才无奈道:“前……丹娘,你莫惯着他,惯得他无法无天,日后闯出大祸来……”   “我兜着!”丘丹豪气干云,到底还是霸道。   “婶儿威武。”苏仙童适时的一记马屁狠拍过去,拍得丘真人眉开眼笑。   林莫南抽了抽嘴角,拿他们“婶侄”二人没辙,默然片刻,才道:“丹娘,你的伤恢复得如何了?”   万明子等人此时恐怕已如热锅上的蚂蚁,无论如何,他都要想办法把苏仙童送走,只是眼下形势不明,若要保得一路平安,还得利用丘丹,说不得只有哄她一哄了。   丘丹只道他是关心于她,眉眼含羞道:“已恢复了小半成,只是神魂伤得重,难以治愈,我手中尚有一颗九转还魂丹,只是舍不得用……咦,真是奇怪,纵使我用了天魔燃魂,神魂也不应损得如此厉害……”   这么一说,她倒是怔怔出神,只觉得脑海中混乱之极,无论如何都想不出自己为何伤成这副模样,越是想不出,便越是要想,蓦然间,只觉得头疼欲裂,难以忍受,禁不住便要发狂。   “啊啊啊……我好恨……云郎……云郎你为何如此狠心……我……我……杀了你……啊啊啊……杀……”   嘶吼声中,她蓦然抬眼,眼底一片血红,随即一掌拍向了林莫南。   “叔,小心!”   苏仙童斜里扑了过来,丘丹一掌正印在他的后背上,将少年生生打飞数十丈,喷血不止。   “住手!”   这一变故发生得太快,待林莫南反应过来,已是迟了,丘丹一掌击飞苏仙童,犹自不解恨,第二掌又打来,恰在此时,桃谷中一阵微清风拂过,掀起林莫南头上几缕散落的发丝,丘丹血红的双眼,被雪白的发丝吸引,动作刹时停滞。   “我……我怎么了?”她惊慌的收回手,“云郎……我不是要打你……你……你莫生气……”   林莫南此时哪里顾得与她计较,转身往苏仙童跑去,一把将少年抱在怀中,只见少年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心中不禁一沉,不用检查,也知他伤得极重,亏得丘丹的修为也只恢复了小半成,苏仙童又是半仙之体,这才没被当场打得魂飞魄散。   丘丹亦步亦趋的跟过来,一脸愧疚,讨好的送上她刚刚所说的九转还魂丹。   “云郎,我……我不是有意打伤师侄,这颗九转还魂丹效用非凡,定能治好他……”   她万分不舍,九转还魂丹极其珍贵,她自己伤得这么重,都舍不得用。   “九转还魂丹?”不想此时苏仙童突然睁开眼,精神振奋道:“给叔,给叔,叔神魂受损,正用得着……”   九转还魂丹,无论在仙盟还是魔门,都是极其少见的能对神魂起作用的灵丹,它的主药之一,就是那株紫苏安神兰所结的灵果。只不过那株紫苏安神兰损了元气,下次结果还不知何年何月,甚至永远都无法再结果,丘丹才将它拿去试图引肖红衣出来。也因如此,这颗九转还魂丹更显得分外珍贵,她神魂伤得这般重,都没舍得服用,只是若能讨得云郎不责怪她,便是再舍不得,也只有舍得了。   不想苏仙童挨了她这一掌,居然意识还清醒,一听他说林莫南也损了神魂,丘丹顿时一惊,她竟不知“云郎”伤得如此之重,当下就把九转还魂丹塞到了林莫南的手中。   “云郎,你伤了神魂,怎么不早说……”这颗灵丹给谁她都不舍,唯独给“云郎”,绝无半分不舍。   “我不要。”林莫南将灵丹推开,低头看着苏仙童,担忧道,“你伤得如何?”   苏仙童瞬间就萎靡下去,气若游丝道:“五脏移位……心脉断了……唔,一二三四……断成了七截了……叔,我……我是不是要死了……临死之前,叔,你就别生我的气了……让我安心去吧……”   林莫南皱眉,伸手一搭他的脉,脉象极乱,五脏确实移位严重,不过心脉分明跳动有力,断个屁。   “滚。”   把人往地上一扔,他扭头就走。五脏移位对普通人来说是必死之伤,但对半仙之体,调息几日就能恢复。混蛋臭小子,这个时候还跟他唱苦肉计。   “婶儿,你看叔多凶……”苏仙童被这一摔,又咳出一口血,没大事,这是瘀血,吐出来比闷在肚子里好。   丘丹看看他,又看看林莫南,最后一指点在苏仙童的眉心上,嗔怒道:“谁你骗云郎……”   苏仙童被点得哎哟哟乱叫,脸色却迅速好转,渐渐恢复了红润。丘丹这一指,直接用真元帮他把移位的五脏都还原了,连那些瘀血都一一化解,不但省了他几日调息,多出的真元还就此留在他的丹田内,至少还省了他几年的修炼。   这也算丘丹对伤了他的一点补偿。   装不成伤病号,苏仙童只能讪讪地爬起来。   “婶儿,你别再乱发脾气,叔不喜欢。”他心有余悸,丘丹要是时不时发这么一场疯,他是不怕,可叔那身子骨,绝对经不起她一掌。   丘丹也讪讪的,道:“我也不知是怎么了,脑子似乎全乱了……”她也心有余悸,若是伤了“云郎”一分半毫,她必悔死。   苏仙童转了转眼珠,道:“婶儿,你一定是修炼的时候走火入魔了,有时会控制不住自己,这样,我有个主意,你自己给自己下个禁制,这样你就是再发疯,也不怕会误伤了叔。”   丘丹连连摇头,道:“不成,那样云郎就会逃走,我知道他不愿留下来陪我……”语气幽怨之极。   苏仙童打了个寒颤,千年老妖婆装怨妇,实在是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婶儿,你给叔也下个禁制不就成了。”他又出馊主意,林莫南现在的修为,有禁制跟没禁制有区别吗。   丘丹一拍手,喜道:“对呀,好侄儿,还是你聪明。”   脑残就是好骗。   片刻后,看着林莫南和丘丹都被禁制束缚,不能动弹,苏仙童乐呵呵的从丘丹怀中摸出九转还魂丹,往林莫南嘴里一塞,然后背起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桃谷。   ☆、157·前行无路与后退无门   几天后,苏仙童就尝到了苦头,桃谷外,不是桃源,而是险恶之地,凶兽横行,恶障丛生,背着林莫南跌跌撞撞闯出百余里,却是再也进不得,退不能。   “叔……我是不是又做错了?”   临时找了处洞穴藏身,苏仙童深刻的反省。俊美不似凡人的面容,在这几日里,早已是尘满面,鬓如霜,唔,不是如霜,是染上一层血痂,前日斩杀了一头凶兽,兽血当头淋了他满身,身后是一群冲杀而来的凶兽,根本就顾不上清理身上的污血,他背起林莫南就抱头鼠窜。   眼下的境况是,身后,那群凶兽对他的追杀不止,虽然暂时被他甩开了,但是不用多久,就会追上,而前方,一条已然蛟化的巨蛇盘踞在狭窄的山道间,已经堵住了他的去路,幸得他一头撞上这条蛟蛇时,它刚吃饱正在沉睡,这才让苏仙童有机会退回来,寻到这处洞穴暂避。   蛟化之蛇,最次也是八品灵兽,绝不是现在的苏仙童能制服的,前进之路已被堵死,若是后转绕路,毫无疑问,肯定会撞上那群追杀他的凶兽,直到这时,苏仙童才觉得,如果黑鹅在就好了,直接坐在鹅背上飞过去,让那些凶兽在下面气得跳脚会是多么惬意的事情。   算了,这世上没有如果,现在他只能对着林莫南愁眉苦脸,早知如此,还不如就留在桃谷里好了,丘丹老妖婆虽然时不时发个疯,但怎么也比这些完全无法沟通的凶兽强些。   林莫南虽是动弹不得,但意识清楚得很,丘丹这次下的禁制,与当初下在苏仙童身上的不同,只束缚身体,并不束缚神智,看着少年灰头土脸可怜兮兮的表情,实在是让人生不出气来。   办法不是没有,只是,无法沟通,他的修为没到可以将意识直接送入苏仙童的识海里的地步。   然而少年与他的眼神一对,竟然似是读懂了他的意思,顿时精神一振,道:“叔,你有办法是不是?没关系,你使劲的想,我能感应得到。”   还是婴儿的时候,苏仙童就能感应人心善恶,足以证明他的五感六识之强,这种能力与生俱来,无需修为,不必用到仙气与真元,若是更进一步,便是所谓的“他心通”。当然,眼下苏仙童还到不了“他心通”的地步,但只要林莫南念头强烈,他多少能模糊的感应到一些。   林莫南心念一动,他没有苏仙童的乐观,但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苏仙童失去仙气,已经没有飞上天的能力,地上前有蛟蛇后有凶兽,进退不得,唯一过去的办法,就只有从地下走。   他的办法,唯有二字:打洞。所有意识,都只集中在这二字上。   苏仙童蹙紧眉头,努力感应。   一息……二息……三息……十余息后,少年颓然。   “叔……感应不到……”   林莫南泄气,他就知道,没那么乐观,苏仙童要是真能感应到他的想法,岂不是轻易就能与任何人都灵犀相通,那可比任何双修功法都厉害百倍。   “叔,没事,刚才一定是我们离得太远,再试一次。”   苏仙童沮丧了没一会儿,就再度振作起来,灰扑扑的面容蓦地出现在林莫南的眼前,鼻尖相抵,眉心相印。   “叔,这样就近了,你再使劲的想……”   说话间,口中的热气扑在林莫南的面颊上,如麝似兰,让他不由得略略走神,依稀想起,这小子还是娃娃时,将一粒参籽喂入他口中,和着一缕仙涎,气息与此刻一般无二。   “唔,感应到了……口水?咦,叔你想口水干什么,用唾沫淹死凶兽吗?”   眉心相印,识海仅隔两层皮肉,竟然还真让苏仙童感应到了,只是感应到的内容让少年万分为难,他就一个人,口水吐干了也淹不死凶兽啊。   林莫南面色一红,难得羞赧了一回,连忙收敛心思,继续想着“打洞”二字。   “泥……还是土?哦哦,我知道了……叔你是说挖洞对不对……叔,你坑我呢,连把趁手的工具都没有,就一把剑……叔,拿功德灵剑挖洞,会遭天谴的……对了,叔你有什么法诀没,快传给我,以我的绝世天姿,保证马上就学会……”   林莫南脸色又一黑,懒得跟他计较,只是眉头微皱,有些踌躇,法诀他不是没有,大逍遥派当年功法尽毁,唯一传下一本翻土诀,实在是早有先见之明,养家逃命,无不可用。只是翻土诀非他所有,葛无缺不在,他还真不好轻易就传授于人。   苏仙童眼尖,一看他的神色踌躇,就知道定然是有了,顿时眉开眼笑,道:“叔,快教我……”   语气一顿,他忽又想起,法诀不是其他,错一字都谬之千里,叔要怎么把翻土诀传给他?只靠这模糊的感应可不行。   “叔,咱们双修吧。”   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几圈,少年期期艾艾,灰头土脸,眼神贼亮。双修之时,灵欲相合,心神相通,要传一道法诀还不容易。   林莫南闭了闭眼,若是能动,他现在就一脚把这小子踹出洞穴。   少年低头开始翻储物袋,片刻后,翻出一排玉简,足足不下十二、三个,兴致勃勃道:“叔,这些都是双修功法,你挑一个……这一部如何,养灵蕴神双济法,能调养神魂,对叔的伤势有用……还有这一部,清净和合诀,对悟道大有好处,叔的逍遥道要是更进一步,说不定就能找出老妖婆所下的禁制的弱点,一举破开禁制……”   林莫南一脸黑线,这小子从哪里收集了这么多的双修功法?他还没到需要道侣的时候。   “叔,你不说话,那就一部部试过去怎么样?”   试你妈的头,林莫南忍不住想飙脏话。全都是仙盟的双修功法,灵欲不合,心神怎么相通,就算要试,也找一部魔门的双修功法来试。   不对,他都让苏仙童给带歪了,罢了,事急从权,日后,再跟无缺解释。   冷冷的瞪着苏仙童,瞪得这小子心里发虚后,林莫南才将目光落在他的储物袋上。   苏仙童怏怏的收起玉简,咕咕囔囔道:“不修就算了,叔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瞪我,我心慌……你看我的储物袋做什么?哦,我知道了,你说的是你的储物袋……”   打开林莫南的储物袋,少年从里面翻出了一块木牌,好奇地翻过正面一瞧,“大逍遥派掌门葛欢之灵”,旁边落款是“未亡人林莫南立”,顿时惊呼一声:“叔啊,他是你的道侣?怎么死了,真是短命……”   话未说完,便觉脑门上如针扎得疼,一抬头,原来是林莫南恼怒的瞪他,目光中透出缕缕剑意,他连忙捂嘴不语,继续翻储物袋,终于从里翻出了翻土诀。   葛欢的遗物,除了那些带不走的,其他能带的,林莫南都带在了身上,包括翻土诀。   ☆、158·云梦泽望天崖万魔巢   苏仙童没吹牛,这家伙确实天姿卓绝,翻土诀只看了一遍,他就上了手,稍加练习,挖洞的速度,或许跟两只肥地鼠比起来还差得老远,但跟大逍遥派的黑白毛团比起来,那绝对是毫不逊色。当那群凶兽追到洞穴外的时候,他背着林莫南已经从地下远遁出二三十里地,顺带还白捡了几块灵矿石。   “不行了,叔,咱歇歇……”   估摸着已经通过了蛟蛇盘踞的地盘,苏仙童终于把洞打到地面,出来喘口气,调息片刻,他终于忍不住道:“叔,你真不考虑清净和合诀?不能动弹的滋味可不好受,丘老妖婆下的禁制,除了她,我估摸着也就我娘能解开,你不会是想让我一直背你回仙盟吧?”   林莫南默默看着少年,这小子馊主意一个接着一个,也不想想,真要修炼清净和合诀,回头就该玉清仙君追杀他到死了。   苏仙童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没戏,怏怏的揪着地上的草叶,咕囔着:“死心眼儿……”   一会儿又把林莫南的储物袋翻了个底朝天,掏出一张合籍双修证来。   “叔,人都死了,你还留着这玩意儿干什么,我做主,给你销了。”   合籍双修证本来就是仙盟发放,苏仙童身为三仙宫少主,还真有这个权利给销掉,不过他才要动作,抹去上面的仙盟印记,不知想到什么,又停下了动作。   “叔,这个葛欢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叔你这么长情,人死都不销籍,我猜他一定资质绝佳、又英俊又潇洒又善良,只比我差一点点,对吧?”   少年一脸的八卦表情。   林莫南继续保持沉默,到底是谁把这小子教成这副臭不要脸的脾气的?   苏仙童也没指望林莫南能回答他,兴致勃勃的把葛欢的灵位又翻出来,摆好,撮土为香,一本正经的拜了几拜,道:“前辈……虽然咱哥儿俩没见过面,不过能跟你的灵位一起逃亡,咱哥儿俩也算有缘,您老九泉之下就安心吧,以后我一定会替你照顾好叔,来,我敬你一杯,你喝了我的酒就算答应我了,反悔的下辈子是小狗……”   别说,这小子的储物袋里还真藏了一坛子酒,他也不小气,一整坛酒,全洒在了葛欢的灵位前。   林莫南嗅了嗅酒香,似曾相识,不是灵酒,是凡酒,蓦然回想起来,这可不就是磨中仙最爱喝的,看来这小子跟磨中仙关系不错。想想磨中仙那偷鸡摸狗的行径,他大概知道是谁把苏仙童给教成这样子。可算找着正主儿了,早晚要把帐算到磨中仙的头上去,他暗下决心。   “吼……”   远处,一声兽吼遥遥传来,声音似狼又似虎,暗藏凶戾。苏仙童闭目感应片刻,脸色大变。   “又是一只八品灵兽,好灵的鼻子,正往咱们这儿跑来,叔,咱赶紧溜……”   说着,他把酒坛子一甩,一把收起葛欢的灵位,然后背起林莫南,一头扎下地洞,继续挖洞。   地下并非全无危险,苏仙童这么一路挖着,也曾误入穿山兽的窝,或是不小心闯入了蚊群兔窟,好在这些灵兽品级都低,纵使误闯,也不过是三拳两脚的事,实在遇上那种一挑多打不过的时候,他总还跑得过,相对而言,比地上确实要安全多了。   唯一让苏仙童头疼的是,在地下挖洞,不好把握方向,有时候在地下前行了数日,结果还在原地兜圈子,必须隔一段时间就到地面上辨别一下方向。但只要到了地面,待不了小半日,就一定会被强大的凶兽或灵兽给盯上。庆幸的是,这些凶兽或灵兽体型巨大,无法追入地洞里,不然恐怕他和叔早就填了兽腹。   “这到底是什么破地方,都快跑出三百余里了,怎么还不见人烟?”苏仙童深深的郁闷了。   “千里凶险地,万般不由人,这里十有八九,应是云梦泽。”   林莫南的声音自他的背上幽幽响起,苏仙童一呆,惊喜道:“叔,你……你的禁制解了?”   旋即又郁闷,真可惜,他还没有说服叔跟他一起修炼清净和合诀。   林莫南微微一点头,道:“辛苦你了。”语毕,他从苏仙童的背上下来,稍稍活动一下手脚,这么多日不能动弹,若非他是混元无垢之体,血肉筋骨怕是早就僵了,饶是如此,也依然有种手脚并非长在自己身上的麻木感。   “叔,我帮你。”苏仙童连忙帮他揉手捏腿,推宫过血,手上忙不停,嘴上也不空闲,“千里险境云梦泽?叔……你的意思是,咱们在万魔巢?”   万魔巢,位于望天崖之巅,而望天崖便是云梦泽内最高的一处山峰,换句话说,千里云梦泽内所有山山水水花花草草,统统归万魔巢所有,二者之间的关系,正如万仙山与三仙宫。   “可能性极大。”林莫南脸色凝重,“据我所知,只有云梦泽内,才有如此之多的凶兽与灵兽共存。”   “可是……这一路行来,并没有遇上魔修……”   苏仙童瞠目结舌,不敢置信自己会跑到死对头的家里。   “要么是你运气太好,正好选了个无主之地瞎跑……”   云梦泽就像万仙山,不是每个地方都有散仙居住,很多地方都是空无人烟。   “要么就是你运气太差,一头撞入某位魔仙的地盘,被人当猴耍着玩……”   猫捉老鼠,抓抓放放这种游戏,并不少见。   苏仙童脸都绿了,如果是后者,还不如在桃谷里跟着丘丹混呢。   “不过你现在最该担心的不是这个……”林莫南看着他,不忍心告诉他更坏的消息。   “叔,没事儿,你说,我撑得住。”苏仙童脸色发白,典型的死鸭子嘴硬。   “丘真人下的禁制并非永久,方才我身上的禁制自动解开,那么她身上的禁制,也会同时解开。”   才跑出几百里,这点距离,以丘真人的速度,追上来顶多就是盏茶工夫,而且她有一缕气机牵引在林莫南的身上,绝对不会追错方向。   苏仙童的脸色由白转绿,由绿转紫,由紫转黑,最后又变成煞白色。   “叔,你可要救我!”   这一会儿,已经差不多接近盏茶工夫,恐怕数息后,丘丹就会出现在他在眼前。苏仙童几乎快哭了。   “只能冒一冒险了。”   林莫南叹了一口气,打出一道传讯玉符。这种时候,除了托庇于尹天人,他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苏仙童体内仙气消耗光了,纵使身在万魔巢,只要他别不知死活的在无天魔君眼前晃,应该不会被看穿身份。   传讯玉符是甄秦的,如果这里真的是云梦泽,相信甄秦很快就会过来。   ☆、159·否及泰来甄秦及时到   等待的过程有些令人心焦,林莫南想来想去,还是把金鹏羽给了苏仙童,万魔巢内必有能人,要防备的未必只有无天魔君一人,多加一层保险,苏仙童暴露身份的可能性就少一分。   “叔,你的身份要是暴露了怎么办?”苏仙童死活不肯要。   林莫南瞪了他一眼,道:“我又不是三仙宫少主,暴露身份又如何,大不了,加入魔门就是了。”   反正,他现在无门无派,正宗散修一个,弃仙入魔也没人能指责他什么。   苏仙童被他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弃仙入魔这种话,当着他这三仙宫少主说,信不信他大义灭亲,明正典刑啊。   当然,这话他也只能心里想想,最后还是一边腹诽一边乖乖的把金鹏羽插在了脑门上。   “叔,头上插根毛,我觉得这样子很傻,我又不是个鸟人……”   林莫南瞪他,这是说自己之前一直都像个鸟人吗?   哎呀,又说错话了。苏仙童讪讪的闭嘴,无聊的蹲到一边对着一棵树画圈圈不知诅咒谁去了。   须臾,一架飞舟从天而降,落在离二人藏身之处不远。   运气终于眷顾了两人一回,丘丹未至,先寻来的,是甄秦。这位邪月宫真传从飞舟上下来,稍一打量,就找到了林莫南和苏仙童的藏身处。   看到来的是他,林莫南大大松了一口气,总算,暂时应该是安全了。   “怎么回事?”   甄秦走近几步,神情颇为不爽,但看清苏仙童的模样后,蓦然一怔,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只是这位三仙宫少主此时灰头土脸,除了一双眼睛灵动清澈黑白分明,其他五官却是难以看清。甄秦恍了一下神,很快就清醒过来,欲言未言,最后目光落在林莫南的身上。   林莫南也有些不好意思,似乎每次他找甄秦,都是有麻烦事,丘丹随时会到,他也就不赘述了,直接简明扼要的道:“我被你师母抓了,刚逃出来,赶紧找个地方让我们躲一躲……最好是能隔绝气机感应的地方……”   甄秦脸都绿了,半晌,才一字一顿道:“跟我来。”说着,又看了苏仙童一眼,仍是欲言未言,转身上了飞舟。   林莫南拖着苏仙童跟在后面。   “叔,他谁啊,态度这么拽?”苏仙童很不满,看啥的看,没见过这么英俊潇洒善良的少年吗?   林莫南不语,斜眼看了看他,如果这是三仙宫,这小子只会比甄秦更拽,所以,没啥好说的。   “叔,你干嘛这样看我……我可不像他,你真的见过像我这么英俊潇洒善良亲切可爱的人吗?”苏仙童咕囔。   “你把脸擦干净再说吧。”   林莫南忍不住叹气,确实,他真是没见过比这小子更不要脸的人了,鹅倒是有一只,算不算?   “什么?哇哇哇,怎么这么脏……”   苏仙童连忙掐着水镜诀,凭空拉出一面水做的镜子,对着自己一照,顿时惨嚎,直接就把整个头脸都埋进了水镜里,胡乱擦了几下,又一甩,水珠四溅,其中有几滴溅到了正在操纵飞舟的甄秦身上。   孤冷的灰衣青年皱眉望来,恰恰看清苏仙童洗净后的面容,顿时为之一呆,似乎为少年的俊美感到惊讶。   苏仙童毫不吝啬自己的笑颜,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令甄秦眼中的孤冷不自觉的减弱了几分,直看得林莫南皱眉,颠倒众生道的威力,实在是令人防不胜防。   于是他毫不客气,一巴掌拍在了苏仙童的后脑勺上。   “叔……”苏仙童被拍懵了,委屈的叫道,“你为什么又打我?”   林莫南想了想,道:“你笑得好看。”   “诶?”苏仙童愣了一下,忍不住又笑逐颜开,“叔你夸我?”   “不是,我的意思是,只要你笑得比我好看,就得挨揍。”林莫南一本正经的反驳他。   “啊?为什么?”苏仙童又懵了。   “因为我高兴。”   这根本就不是理由,而是不讲理,不过林莫南也没打算跟他讲道理,万魔巢是什么地方,苏仙童在人前三不五时这么一笑,早晚得出事。魔门之地,双修可不讲什么灵欲相合。远的不说,就说丘丹,心心念念一个“云郎”,还不是另结了道侣。   “我……我不笑就是……”苏仙童委委屈屈,叔管得比他娘还宽。   “他是为你好。”斜地里,甄秦冷冷的插上一句,林莫南的用心,他冷眼旁观,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苏仙童撇撇嘴,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又高兴起来,冲着林莫南露出一个更大的笑脸,道:“好,叔,我不对别人笑,只对你一个人笑。”   林莫南一怔,怎么都觉得这话里有些别的味道,沉吟片刻,他又一巴掌拍了下去,混蛋臭小子,胡思乱想到哪里去了。   “叔……你怎么又打我……”   飞舟就在少年的惨嚎声中,缓缓降落在三千鸦杀殿前。   “这么多乌鸦,还都是黑的……”苏仙童冲下飞舟,打眼一看,就对脚底下的黑乌鸦们很不满,“真不吉利……连宫殿都是黑里透白,我说,这里刚死人?”   “啪!”林莫南跟在后面,顺手又给他了他下,没好气道,“谨言,慎行,再乱说半个字,我用臭袜子堵你的嘴。”   语毕,又对甄秦道:“他是小孩子,道友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甄秦面色阴沉,看了看正龇牙咧嘴的揉着后脑勺的苏仙童一眼,然后又移开目光,冷冷道:“鸦杀殿中,唯有几处闭关静室可以阻断气机感应,其中一处属我所有,你们先在里面避一避。”   果然没跟苏仙童一般见识,甚至连询问他的身份也没有,甄秦的眼中,仿佛根本没这个似的。   “如此正好。”   林莫南大喜,一处闭关静室,正是他和苏仙童此时所需。与丘丹一战,虽然有诸多运气在内,但终归活了下来,既然不死,自然便有收获,与大能修士正面交手,纵使是他当年全盛之时,也不曾有这等机缘。只是之前一直无暇修炼领悟,此时静室一间,既可避祸,又可修炼,再好不过。   “甄道友,令师母神魂有损,识海混乱,你若见到她,最好想法子送她回狠人宫。”   提醒了甄秦一句,林莫南语气一顿,又补充道:“只怕她现在未必认得出你,你要小心,莫被她误伤了。”   甄秦神情微变,道:“我先送你们去静室。”语毕,脚下速度明显加快。   ☆、160·头昏脑沉懒得想标题   跟着甄秦在鸦杀殿内左转右拐,不多时来到静室前,打开静室外的防护阵法,甄秦退后一步,让开门,道:“进去吧,静室内自有阵法隔绝气机,你只要不出此门,师母就不会感应到你。”   “多谢。”林莫南谢了一声,又道,“甄道友,我们来得冒昧,是否应先拜见尹公子?”   “谁?尹天人吗?”   苏仙童立刻凑了过来,显然,对那位命中注定的死对头,他有所耳闻,这时才知道自己竟然站在死对头的地盘上,眼珠子四下张望,对这座黑白宫殿越发挑剔起来。果然,越看越觉得这黑白二色不顺眼,死对头的审美观一定大有问题,这方面绝对是自己这个仙胎完胜。   林莫南直接又给了他一下,打得他直缩脖子,不吭声了。   甄秦仍是只当没他这个人,神情冷淡道:“不必,公子仍在闭关,你本就是公子贵客,这点小事,就不必打扰公子修炼了。”   在闭关吗?那最好了,仙胎与魔子,最好别相见,不然不知会出什么事。林莫南彻底放下心来,转身入了静室。   甄秦心中记挂师母,将防护阵法重新封上,这才迅速离开了鸦杀殿。   静室不大,苏仙童一进门,就开始挑三捡四。   “这破地方,怎么就一张云床,连个桌椅都没有,怎么住人呢……”   他一边说一边顺手就从储物袋里往外划拉东西,桌案,有,椅子,有,火炉茶具一应齐全,七手八脚就在静室正中央给摆上了。   “有门没窗也不嫌闷……”   又划拉出两盆灵花,幽香四溢,沁得满室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林莫南看得发呆,这小子的储物袋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这么齐全?想起当初的木屋,也就释然了,那木屋里的各种摆设用具,显然是被他随身带着了。   “叔……你看还缺点儿什么……”   苏仙童还瞧那云床不喜欢,还想给换张大点的,可惜静室实在太小,摆不下,只得怏怏的收回去。   “修炼。”   林莫南无话可说,想想尹天人能把一整座宫殿当成座驾,摆足排场,苏仙童才带了一储物袋的家伙什儿,已经算是低调得不能再低调了。   “叔,先喝口悟道茶再修炼更好……”   苏仙童屁颠屁颠的把茶炉拎过来,往里面塞了几根木柴,又取出水壶,倒入灵泉,点了火就烧起来。   “悟道茶?”   “哦,就是仙魔茶啊,叔,你看这是我摘的树叶……”   苏仙童屁颠颠的献宝,林莫南却被茶炉里已经开始燃烧的木柴给吸引了,那木柴虽是烘干了的,但上面还留有几片枯叶,瞧着眼熟,他仔细看了两眼,一惊:“这是双子同根树的树枝?”   “煮仙魔茶,当然要用这种柴,它们同枝共生,也该同生共死嘛。”苏仙童理所当然,他摘树叶,可不是只摘一片,而是连根端,虽然只有两片叶子能为他所用,但剩下的,还可以拿来烧嘛。   暴殄天物,这小子怎么就没在仙魔林被人砍死?   看到林莫南突然抬手,苏仙童条件反射性的往角落里一窜,道:“叔,你怎么又要打我?”   林莫南黑着脸,没搭理他,径自解下越人剑,脱了鞋,坐上云床,盘膝入定。   “叔……你不喝仙魔茶了?”苏仙童这才察觉是自己误会了,有些讪讪。   “不必,你自用吧。”   丢下一句,林莫南就将全副心神都沉入到修炼中去。   “叔,我可是仙胎,天生与天道相亲,还需要喝这茶么?”苏仙童啐啐念,声音含在喉咙里,压得低低的,茶已经烧到一半,也不好半途而废,只好一径烧到底,最后将烧好的茶连壶带水一起又塞了储物袋里。   “叔修炼了,我干嘛呢?”   苏仙童无所事事了。他修炼的天地四圣诀必须沟通天地,一旦修炼起来,动静太大,这处小小的静室可遮掩不住,到那时非把丘丹招来不可。   在静室里转了两圈,他干脆蹲到云床前,盯着林莫南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叔,其实你笑的时候,比我好看。”   他咕咕囔囔着,伸出手,想摸一摸那温柔眉眼,但又恐惊扰了修炼,最后隔着空气,轻轻描摩一番,然后露出满足的笑颜。   “叔,你生气的时候,也比我好看。”   想起林莫南恼怒瞪着自己时的模样,虽是生气,可眉眼之间,温柔依旧,苏仙童脸上的笑意更浓,简直就像他摆在那里的两盆灵花,乍然绽放出异常美丽的容色。   “叔,这次事了,你跟我回三仙宫吧……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单方面做了约定,苏仙童心满意足,左右看看,悄悄溜出了静室。死对头的地盘呢,怎么可以不留个“到此一游”的记号,趁着叔在修炼,赶紧去留记号。   鸦杀殿地方不小,苏仙童倒是知道自己不能乱跑,只在离静室不远处寻了一根廊柱,正要往上头刻字,忽听到身后一声冷喝。   “宋素生,怎么是你?”   苏仙童吓了一跳,连忙转身,不满道:“谁是宋素生?背后吓人,行为鬼祟,你又是谁?”   他自己行为鬼祟,却是倒打一耙,怪别人在背后悄无声息的吓人。   来人是陆千机,之前苏仙童背对着他,头有金羽,身着黑衣,与林莫南冒充宋素生时的打扮完全一样,金鹏羽又隔绝了灵识探查,陆千机只当是“宋素生”又来了,但随后一听声音,就知不是一人,待看清苏仙童的脸时,他也有些发怔。   好一个俊美得不似凡人的少年。   陆千机喜欢美人,之前他就眼馋尹天人手中的姹阴魔女,不是因为她们是天生炉鼎,而是因为姹阴魔女个个都是绝色美人。   眼前少年之美,若天边云霞绚烂,若深山之泉清澈,若三月春风醉人。   陆千机的心被点燃了。   ☆、161·云梦郡外叶知秋来了   斜阳晚照,余晖洒落,将林表浸染,明霁亮色,美不胜收。得得……得得……急促的蹄声,由远及近,惊飞不知多少栖息于林中的禽鸟。不多久,一架玉辇在两只九色灵鹿的拉引下,自林中穿行而出,不停蹄,一路继续西行。   不过是一刻工夫,已是又行出数十里地,一座巨大的城池,突兀的伫立在前方。   “云梦郡前,来者止步。”   城门内,一队守城修士拦下了玉辇,其中一人大刀一横,冷冷喝道。   “哼!”   玉辇内,纱幔轻摆,一声冷哼透出,旋即,一个红衣少年阴沉着脸走出玉辇,一句话也不说,只甩出两块牌子。   守城修士低头一看,顿时脸色一变,态度恭敬了许多。   “原来是狠人宫与邪月宫二位前辈,失礼了。”   “还不快让开路。”红衣少年,也就是宋素生没好气道。受制于人,这一路上,他心里都憋了一口气,没地儿撒,现在又被当成仆修使,能有好声气才怪。   “是是是……只是不知二位驾临云梦郡,可是要拜谒万魔巢?”守城修士也犯怵,邪月宫也就罢了,狠人宫真是惹不起的,可没办法,云梦郡扼守着云梦泽的出入口,任何人想去云梦泽,拜谒万魔巢,都必须先经过云梦郡,所以每个入郡之人,都必须例行盘问,若不是拜谒万魔巢,也就罢了,若是,那就必须通报万魔巢派驻在云梦郡的使者。   “废话,不去万魔巢,谁到你这云梦郡来,蠢货。”宋素生还是没有好声气。   守城修士那叫一个委屈,他当然知道来云梦郡的,十个有九个都是要拜谒万魔巢的,这不是规矩上要例行问一问嘛,您就回句“不错”二字就得了,何必骂人呢。   “您请。”   没奈何,忍了,别说狠人宫他惹不起,就是邪月宫,他也一样惹不起,谁不知道邪月宫有一位真传已经是魔子身边的伴当,这若是一状告上去,不管有理没理,吃亏的总不会是眼前这位。   宋素生转身上了玉辇,两只灵鹿脚下发力,须臾就拉着玉辇入了城门。   打出一道传讯玉符,守城修士叹了口气,这看人脸色的差事,不知还要干多久,真他妈的憋屈。   入城不久,玉辇就又停下了。   “怎么不走了?”郑袖警告的看着宋素生和衣依。   借着狠人宫和邪月宫身份的掩护,这一路来,她和大师兄无惊无险的来到云梦郡,眼看着离万魔巢已是不远,她就越发警惕这两个俘虏,防备这二人私下做什么小动作。   衣依翻着白眼,冷言冷语道:“云梦泽千里险境,没有万魔巢的人引路,就凭你们两个,闯得过去吗?”   要找死自己去,别拖上她和宋素生。   郑袖愣了一下,掀开纱幔一角,这才发现,原来玉辇停在一个叫做“魔巢接引”的地方。   此时,从“魔巢接引”里正走出一个女修,容貌妍丽,身姿诱人,着一身紫衣白纱,发髻高挽,顶端插戴一朵硕大的紫牡丹,于端庄中又透出十二分的妩媚风情。   “魔巢接引使玉秀容,特来迎接狠人宫道友,邪月宫道友。”   声音低哑,略带沙音,却是更接近男声。   郑袖顿时手一颤,看向叶知秋,惊道:“怎么是他?”   是他,不是她。玉秀容在魔门大大有名,其名声之大,与叶知秋、何道理、练红尘在仙盟的名声相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当然,绝不是什么好名声。   玉秀容出身天媚宫,修炼了一身姹元媚术,这天媚宫本是只收女子入门,玉秀容拜入天媚宫时,也确确实实是女子,而且资质出众,修炼不过数百年,就已将姹元媚术修炼至大成,虽不是姹阴魔女,但论起媚术来,却比姹阴魔女也相差不远了。   然而也不知为何,就在玉秀容姹元媚术大成的那一日,却是突生异变,唇下生须,阴下生阳,竟生生从一个女儿身变成了男儿身。此事传出,别说魔门哗然,就连仙盟,也传为异闻,很是八卦了一阵子。   后来玉秀容很是沉寂了一阵子,再出现时,却仍是作妩媚女儿装扮,爱与俊秀男子厮混,他虽变做男儿身,可一身姹元媚术仍在,但凡入了她的眼的男子,鲜有能不被他媚惑的,甚至连仙盟弟子,也被他勾引了不少,以至后来玉秀容三个字,在仙盟真正是臭名昭著。   郑袖闻名而变色,正是知道玉秀容的厉害,原因无他,峨眉就曾有一名弟子被玉秀容引诱背弃了师门,那名弟子依辈分而论,还是她和叶知秋的师叔。甚至连他们的小师叔苍云子,也是因此事在追杀玉秀容时,误中埋伏而伤及根本,就此止步长生途。   可以说,玉秀容跟峨眉,结仇不浅。直接间接,峨眉有两个出色弟子因她而毁。   更关键的是,叶知秋修炼峨眉金光诀,与玉秀容的姹元媚术天然相克,玉秀容又了解峨眉,只怕一碰面,就会被看出马脚来。而这还不是郑袖最担心的,她最担心的是,大师兄姿容绝世,万一入了玉秀容的眼,只怕后果堪虞。   叶知秋一直在闭目养神,此时方微微睁眼,眼神平静,淡淡道:“无妨。”   他说无妨,那就无妨,在忘情川内,被灵潮冲涮了几十年,肉身得到的好处且不多说,意志与毅力早已被锤炼得百邪不侵,区区姹元媚术,想乱了他的道心,除非施术者是林莫南,那是他的心魔所在,唯一的弱点。   郑袖对叶知秋无条件信任,听他如此说,这才放下心,将垂在前面的纱幔全部掀开。   “有劳,请带路。”   并无笑脸,说到底,玉秀容与峨眉有仇,哪怕是身在对方的地盘上,她也不会故作欢颜,将对玉秀容的不喜摆在脸上,反正,就算在魔门,玉秀容的名声也差得很。   果然,玉秀容并不觉得她的态度有什么不对,全然已经习惯了,媚眼儿一扫,玉辇中的四人已全都映入他的眼帘,在看到叶知秋的时候,明显眼神一亮。   “这个哥哥生得好生俊俏,不知姓什么,叫什么……”   他这里才刚刚开口,叶知秋已是冷冷一哼,抬手一指点去。   “霸道?”   玉秀容身形疾退,面色惊变。   叶知秋施展出来的,当然不是霸道,这只是他从衣依身上摄出的一缕道意。   玉秀容一时不能分辨,只当他是狠人宫弟子,满身媚态顿时就收敛了七七八八,他再大胆包天,也不敢轻易招惹狠人宫,只能老老实实带路。   ☆、162·狭路相逢邪月战峨眉   出了云梦郡,就是云梦泽,云梦泽险境重重,但自有一条相对安全的路直抵望天崖。   玉秀容身为接引,自然走的就是这条路。说是相对安全,也就意味着不是绝对安全,终究是会有一些凶兽冒出头来,这个时候,就该玉秀容出手扫平前路,这也是他的职责。   不过此人肉身虽作男儿,心性却仍是女儿之性,加之这些年受人耻笑排挤,心肠早已扭曲不堪,不敢明着得罪狠人宫,但心中早就给叶知秋记了一笔帐,此时一见有凶兽袭来,他不惊反喜,娇滴滴的拍出一掌,而后故作不敌,身形往后退去,姹元媚术悄然出击,施展的对象却是那只凶兽。   凶兽形若巨蟒,比起苏仙童撞见的那条蛟蛇,品级上要差之不少,但其凶性却更上一层,且生性淫之,被姹元媚术一诱惑,瞬间就蒙蔽了灵窍,舍了玉秀容,转而往玉辇扑去。   郑袖见状大怒,轻叱一声,正要出手,却被叶知秋按住肩膀。玉秀容熟悉峨眉,她这一出手,必然会被识破。   便在这一停顿间,巨蟒已然缠上玉辇,巨大的蟒首闯入纱幔中,一口向叶知秋咬来。   叶知秋面色不变,仍是从衣依身上摄取一缕道意,弹指打入蟒口。巨蟒动作一顿,眼中透出惧色,霸道道意,重在威慑,巨蟒灵性不足,一下子就被摄住,惧意才自心中生出,却又被姹元媚术给蒙蔽,狂吼一声,裹着腥风再次向叶知秋咬去。   “不知死活。”   叶知秋冷冷一哼,指尖再度弹出一缕金光。峨眉金光,至阳至刚,瞬间斩断蟒首的同时,也破去了姹元媚术。   他这里一出手,玉秀容瞬间有所感应,顿时大惊,道:“峨眉金光诀……你不是……”   他没有来得得及道破叶知秋的身份,因为,又一道金光自玉辇口射出,疾如闪电,迅若惊雷,不等他说完,已是到了眼前。   玉秀容哪里顾得其他,转身就逃。从巨蟒体内的姹元媚术被破的那一瞬间,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姹元媚术被克制,那巨蟒灵性不足,凶性十足,正面对上,就是他也要费一番手脚才能制服,可却被那金光一击斩首,足以证明玉辇那冒充狠人宫的修士修为还在他之上。   处于这等劣势中,不逃难道还等死吗?玉秀容缺德事干多了,仙盟修士固然恨他,魔门之中也有不少欲将他杀之而快的,他能活到现在,除了托庇于万魔巢之外,仗的就是跑得快。   叶知秋又是冷冷一哼,翻手一盖,万道金光自天而隆,将玉秀容逃窜的身影牢牢围住。既然逼得他露了真身,还想跑吗?那句“不知死活”,他说的可不只是那只巨蟒。   “你不能杀我……”玉秀容骇得花容失色,“没有我,你们闯不出云梦泽……”   叶知秋不为所动,金光迅速收拢,化为一张金网,将玉秀容死死缚住。   “啊……”   玉秀容惨嚎出声,峨眉金光诀克制他的姹元媚术,金光勒入体内,只一瞬间就将他数百年修炼的姹元媚术破去,刹时,他就形容衰老,身体佝偻,一头青丝变白发,而后根根掉落。眼看着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时,一架飞舟突兀的出现在半空中。   “住手!”   一轮弯月横斩而下,将玉秀容身上的金网一切而断。而后一股大力凌空摄来,将玉秀容的身体摄入飞舟内。   “三师兄?”   一直缩在玉辇上装怂的宋素生猛的跳起来,大声道:“三师兄,小心,他是……”   话未说完,就被郑袖一掌拍在了后背心上,一头栽下玉辇,没了声息,却是一时闭过气昏了过去。   “我杀了你!”衣依只道宋素生被她一掌杀了,顿时眼都红了,不管自己修为被禁,一头撞向郑袖。   郑袖此时哪有心情跟她纠缠,如法炮制,一掌将她也拍晕过去,而后一跃而起,自袖内飘出一根白绸,凌空裹住那飞舟狠狠往下拽。反正身份已经暴露,无论如何,在场的任何人,都休想离开。   “叶知秋,原来是你。”   飞舟内,一个孤冷的声音传出,随即,甄秦从飞舟内现出身形,浮于半空,冷冷的看着玉辇内的叶知秋,并不在意飞舟被郑袖扯落。   纯属巧合,甄秦驾驭着飞舟,在云梦泽内到处寻找丘丹,不料师母没找到,竟然撞上了叶知秋。   “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叶知秋缓步从玉辇中走出,身体亦凌空飘起,与甄秦遥遥对峙。   “擅入云梦泽,来了,就不用走了。”   “就凭你?”   话不投机半句多,下一刻,一月横天,湮没于万丈金光中,须臾,又自金光中挣脱跃出。   两下里,俱是全力而出,丝毫没有留手,劲气四下溢开,枝断草伏,郑袖支撑片刻还是顶不住,白绸一甩,卷起宋素生和衣依,疾身往后退去,至于玉辇,早由两只灵鹿拉着没命的奔逃,速度比郑袖还快上几分。   郑袖甩手将白绸中裹着的二人扔进玉辇,人亦随之落于辇上,一手拉住缚在灵鹿身上的缰绳,真元一涌,生生将慌乱的两只灵鹿拉停。她还记得衣依所说,云梦泽千里险境,没有接引随时都会遇到危险,两只灵鹿如果跑得太远,多半就回不来了。   但她还是低估了云梦泽的危险。   咚咚咚……咚咚……阵阵沉闷的声响震动了云梦泽。两只灵鹿不安的踏着四蹄,表情变得惊恐。   郑袖感受着脚下传来的震动感,神色微变,蓦然脚下用力,整个人飘上半空,踞高远眺,只见四面八方,黑鸦鸦一片,竟然有七八个兽群同时往这边奔跑而来。   “嘶……”   她禁不住倒抽一口冷气,每个兽群至少都有不下千只凶兽,纵使战斗力不强,这么多数量加在一起,力量之强令人侧目,不由得她不骇然变色。   “大师兄,你们惊动兽群了!”她立刻向激战中的叶知秋示警。   其实不用她示警,叶知秋和甄秦早就已经察觉,只是此时两人气劲交缠,难解难分,无论是谁都无法收手,一旦稍露退意,立刻就被对方占到上风。   “叶知秋,你我一起收手,换地再战。”   甄秦熟知这些凶兽的厉害,三五只不算什么,三五百就足以对他造成威胁,何况现在被惊动的足有七八千之数。其实早在跟在叶知秋动手之前,他就知道会惊动凶兽,但一般而言,顶多也就几十上百,天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竟然一下子惊动了七八千只凶兽,由不得他不暂时与叶知秋休战。   “好。”叶知秋一口应下。   二人取得共识,颇有默契的同时收手后退,然后二话不说,一个回到飞舟上,一个重回玉辇,各自择了一方向,猛冲出去。眼下兽群还未合围,只要速度够快,他们还是有机会冲出兽群的包围。   ☆、163·甄秦用计仙童看热闹   “那边闹什么?这么热闹?”   鸦杀殿上,苏仙童爬上殿顶,以手搭眉,远眺前方。   陆千机殷勤的紧随其后,左手一壶猴儿酒,右手羽扇微摇,闻言转首一瞧,轻哼一声,道:“有人不知死活,擅闯云梦泽,惊动了兽群。”   鸦杀殿高飞在空,不落于地,举目远眺,虽说不能一眼望尽云梦泽,但也可以俯看个七七八八,兽群狂奔,不说那黑鸦鸦一片,光是溅的尘土,就高达数十丈,想要看不见也难。   苏仙童心中一动,暗忖该不会是丘丹追出来,惊动了兽群?群兽合围老妖婆,这等好戏不可不看,立时便故作气愤道:“千机兄,不知是何人,如此大胆?”   陆千机也是心有千窍,哪里不知这少年是起了看热闹的心思,当下便含笑应道:“一去便知。”   语毕,便飘下殿顶,俯身与两只黑乌鸦耳语数声,这些黑乌鸦本无灵智,全凭尹天人心念指挥,此时尹天人闭关不出,这些黑乌鸦自然便呆如木鸡,全无自主,陆千机身为伴当,倒也可在此时指挥一二,立时那两只黑乌鸦就脱群飞出,一只来到苏仙童的脚下,一只则停在陆千机的脚下。   苏仙童也不客气,一脚踏上黑乌鸦的背,随着陆千机的指挥,黑乌鸦便托着他震翅飞起,直往那兽群狂奔之处飞去。而后,陆千机则不慌不忙的踏上另一只黑乌鸦,与他并肩同行。   其实以陆千机的修为,哪里需要黑乌鸦代步,只是他想着“比翼齐飞”之喻,心中自有一番暗爽,手中羽扇晃得更是惬意。   黑乌鸦飞行速度不快,只不过那些兽群狂奔的方向正好与之相对,因而不多时,便已到近前。此时恰是玉辇和飞舟冲出兽群包围,一时引得那黑鸦鸦一片的兽群,紧跟在后,穷追不舍。   其实,玉辇和飞舟本来并不是同向而逃,只是在追逃的过程中,不知不觉被兽群给逼迫到一处,最后竟然不得不齐首并肩,也是意外。   陆千机之前远眺,并没有看出兽群的数量如此庞大,此时方看得清楚,心中也是一惊,又看出其中那架飞舟是甄秦所有,正待发问,奈何飞舟速度极快,已是一晃而过。   黑乌鸦速度慢,哪里追得上,就连转向都来不及,已是被随后而来的尘土给淹没,陆千机心道不好,连忙羽扇一挥,挥出一股风来,却是围绕着苏仙童团团一转,不让少年被尘土所污,同时又指挥黑乌鸦往高处飞去。   待到脱出尘土笼罩范围,苏仙童还是一派清爽干净,陆千机自己却落个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苏仙童瞅着他跟个泥人似的,忍不住“哈”的一声乐了,待笑了半声,他忽又捂嘴,道:“不笑不笑……”   说好了以后只对叔笑,他说话算数,绝对不对旁人笑,免得叔又以为他颠倒了旁人。   陆千机不知究竟,还道是苏仙童不忍心笑话他,又见少年笑颜半露,一绽即收,虽不曾完全展开,然而却是说不出的动人心魄,一时不免真个神魂颠倒,心道:博得美人一笑,便是再狼狈十二分,也甘之如怡。   好在他到底也不是意志薄弱之辈,稍一失神后立刻便又恢复清醒,望着脚底下震动大地的兽群,心中一沉。如此多的兽群被惊动,究竟是怎么回事?糟糕,看这方向,正是往鸦杀殿而去,虽说鸦杀殿停驻在高空,兽群冲不上去,但动静如此之大,难免会惊扰到魔子修炼。必须立刻召集人手,杀净兽群。   “苏兄弟,我有要事处置,先送你回殿中。”   有了决定,苏仙童顿时就成了累赘,陆千机当机立断,命令黑乌鸦将苏仙童送回鸦杀殿,而后一道符讯打出,直往望天崖上万魔巢而去。   顷刻间,自万魔巢内,涌出大大小小的魔修,足有万众。这些人,皆是魔君座下,大多是充当护卫的仆修,但其领头者,皆为魔君座下弟子,地位自然比不得魔子高超,但也算是魔子的师兄师姐,身份修为大抵与万明子等人相差不多。   以陆千机的身份,当然指挥不了这些人,但是他所发符讯,是代表了魔子尹天人,因此一符出而万魔动,倾巢而出的场面,比之兽群狂奔也不差多少。   苏仙童被黑乌鸦托着往回飞,倒也没觉得自己是累赘,这小子欠缺那么一点自知之明,当然,他也浑不在意,反正是死对头的地盘,越乱越好,他还只愁不能给再添点乱呢,索性就站在黑乌鸦的背上笑嘻嘻的看热闹。   看着看着,忽觉得不对,玉辇中飞出两个人,眼熟得很,再仔细一看,那不是叶知秋和郑袖吗?   没错,确实是叶知秋和郑袖,二人弃了玉辇也是不得已,灵鹿跑得虽快,但不耐持久的特性令人无奈,惊恐之下速度全开,跑出这么远后,后力不继,速度已是越来越慢,若再不弃了玉辇,只怕不消片刻就会被兽群狂踏而过。   叶知秋再自负,也不认为自己能抗得住这么多的凶兽。因此当机立断,弃玉辇,带着郑袖,同时又挟裹着宋素生和衣依二人,往甄秦的飞舟掠去。   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用宋素生二人换甄秦一个同舟共济。甄秦虽是极为厌恶他,但此时也别无选择,只得打开飞舟入口,由得他们登上飞舟。   飞舟的承载能力有限,多了四人,顿时就往下一沉,速度明显缓了下去。叶知秋看了看甄秦,朗声道:“事急从权,你我合力,万勿生疑。”   语毕,他一掌按在甄秦的后背上,体内真元源源不绝的涌入。此时甄秦若是抵抗,必然会影响飞舟的速度,甚至二人会陷入纠缠中,再次斗得难解难分。但如果不抵抗,谁又敢保证叶知秋不会借机重伤于他。   甄秦只犹豫了半息,就放任叶知秋的真元涌入体内,得其相助,他对飞舟的操控立刻恢复到之前的速度,迅捷如电往前方猛冲出数里后,蓦然绕了一个大圈子,竟然往兽群冲去。   “你干什么?”郑袖大惊,一掌按在宋素生的眉心,喝道,“转回去,否则我杀了他。”   甄秦冷淡的瞥了她一眼,道:“请便。”   “你……”郑袖一愕,见他竟然真的全无顾惜同门之意,怒道,“魔门之人,果然无情无义。”   “挟人为质,仙盟中人,也没高明到哪里去。”甄秦冷冷道。再往前,就是鸦杀殿,他岂能将兽群引去那里惊扰魔子修炼,叶知秋此时出手相助,正中他下怀,借叶知秋之力,正好合力对付凶兽。   ☆、164·险险得救仙童登飞舟   说话间,飞舟已悍然与冲在最前方的兽群撞到一处,瞬息之间,舟身上篆刻的符阵大开,灵光闪动,攻击、防御同时开启,只见一层光罩笼住飞舟,自舟身两侧,迸射出无数的光箭,洞穿了靠得最近的一群凶兽身体。   血腥味弥漫,刺激得凶兽凶性大发,一群凶兽倒下,立刻就又有一群扑上来,踩踏着同类的尸体,凌空跃起,有一些甚至跳到了飞舟上方,而后又被飞舟外的光罩弹开。   连续攻击之下,飞舟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就连飞行高度也被迫往下降去,飞舟虽有一个飞字,但事实上,它本身飞得并不高,离地也不过十余丈,这一下降,堪堪便要触地,眼下四周兽群无穷无尽,一旦飞舟触地,就再也别想腾空。   “师妹,出手!”   叶知秋沉声喝道,此时他全身真元都灌入甄秦的体内,以维持飞舟的攻击与防御不间断,腾不出手来。   郑袖心中不甘,但也分得出轻重,眼下不是追究甄秦陷众人于险境的时候,唯有齐心协力,共度难关。   双手掐诀,白绸飞出飞舟外,如同一条灵蛇,穿梭于兽群间,须臾间,缠住了离飞舟最近的十七、八只凶兽,而后白绸一收,蓦然抛起,这十七、八只凶兽便化做天际流星,被抛出不知多远。   一下子少了十几只凶兽的围攻,飞舟压力一减,迅速又高飞数丈,而后光箭猛喷,一轮扫射下来,又倒下一大片凶兽。待到后方的凶兽再次围上前来,郑袖恰好也缓过一口气,白绸再度飞出,将靠得最近的十余只凶兽抛飞,给飞舟也制造了回缓的机会。   如此反复,两下里倒也配合默契,暂时稳住了态势,只是如此施为,对真元的消耗极为剧烈,难以持久。幸而这时,自万魔巢内冲出的魔修,已是陆续赶到,见此情景,二话不说,加入了战斗中。   得此强援,甄秦这里压力顿时一轻,飞舟调头,脱离战圈,堪堪来到边缘,就再无余力,一头栽到了地上。   “砰!”   飞舟落地,发出沉闷的巨响,剧烈的颠簸让他和叶知秋二人齐齐跌倒在地,明显已是都脱了力。   “大师兄!”   郑袖情形稍好一些,虽是消耗甚巨,但还略有余力,见状连忙将叶知秋扶了起来。   叶知秋并不说话,盘膝闭目,开始调息。   甄秦也是一样。   郑袖愣了一会儿,目光闪动,此时她是唯一能行动的人,若下狠手,甄秦、宋素生、衣依包括那个修为已毁、昏迷不醒的玉秀容,都必死。只是审时度势,她又收回此念。杀人一时爽,但她和叶知秋也必然逃不出万魔追杀。   也罢,她原就不是智多独断之人,接下来如何,还是交给大师兄定夺吧。当下,只是替叶知秋护法。   约莫半柱香后,叶知秋率先睁开了眼睛,看着担忧的郑袖,他微微颔首,道:“没事了。”   郑袖顿时心中欢喜,虽知二人此时处境堪忧,却是半点也不觉不安。   十余息后,甄秦也睁开眼,见叶知秋已醒,唇角不由微微一抿,心知以修为论,他还是略逊了叶知秋一筹,但见宋素生三人气息还在,倒也是心下一松。   “多谢。”   表情仍是孤冷,语气也没什么诚意,总算还是谢过叶知秋的不杀之恩。就算再怎么不爽,但叶知秋毕竟早醒片刻,若下杀手,此时飞舟内便无活人了。   “非我仁慈,而是有求于阁下。”叶知秋摆摆手,也没说什么光冕堂皇的话,换在别处,至少玉秀容是别想活了,当然,他现在活着比死了也好不了多少,被峨眉金光诀侵入体内,偏偏他修炼的又是姹元媚术,下场可想而知。   “若求活命,恕我无能为力。”甄秦冷冷道,仙盟修士私入魔门地界历来有之,只要身份不暴露,他还可以装做没看见,但叶知秋和郑袖擅入云梦泽,还闹出这么大的场面,想瞒过万魔巢绝无可能。   叶知秋一哂,道:“我不强人所难,今日我们师兄妹擅闯云梦泽,是代人传讯,只请甄道友帮忙,替我将这口讯转达无法魔君即可。”   郑袖闻言,却是眼圈一红,若非为她,大师兄也不会冒此风险。   甄秦沉吟片刻,道:“可。”   “师妹,你说。”叶知秋看向郑袖。   郑袖连忙收敛情绪,定一定神,道:“蜀山肖红衣前辈,命我代为传讯,只一句话:千年已满,无法,你何时授首?”   夜叉老祖肖红衣的这一句话,杀气凛然,纵使郑袖传达不出其中万万分之一的杀机,也听得甄秦悚然而惊。师母丘丹寻仇千年,然而肖红衣的眼中,从来就没有丘丹,她所有的杀机,都只对无法魔君。   千年前,仙盟大修自万魔巢内盗出优昙花,万里追杀者,正是无法魔君。   “哇……好大的口气!”   飞舟外,有人抚掌而赞,丘丹霸道,如泰山压顶,令人生惧,然而肖红衣轻轻一句,举重若轻,却令闻者悚然。一样的霸气,却是两重境界,难怪丘丹千年寻仇,总是刹羽而归。   “谁?”   郑袖白绸舞动,探出舟外,将那人缠住,往里一扯,却是滚进来一个俊美非凡的黑衣少年。   “嗨!”   黑衣少年一脸无害的表情,和善的打招呼,不是别人,正是站在黑乌鸦背上慢吞吞飞的苏仙童,此时才堪堪赶上人兽大战之地,他一眼就瞅到了摔落在战圈边缘的飞舟。   “少……”   郑袖目瞠口呆,一字出口,自知失言,赶紧住口,又收回白绸。虽不知三仙宫少主为何出现在这里,但她知道,绝不能暴露他的身份。   甄秦看到他,也是面色怪异,嘴唇动了动,终是未言。   “哟,你也在呀……”苏仙童的注意力始终在叶知秋的身上,表情一敛,语重心长,“叶道友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连路也不认得,到处瞎跑,你看你看,跑出事儿来了吧……”   叶知秋看了他一眼,神色不变,淡淡道:“彼此,彼此。”   “此言大谬。”苏仙童不高兴了,谁跟你彼此,“我是座上客,你是阶下囚,对吧,甄兄。”   他眼巴巴的看着甄秦,一副你不点头就让叔跟你绝交的表情。   甄秦表情僵了僵,半晌方僵硬道:“是。”   苏仙童心满意足,对着叶知秋,下巴抬得高高的,继续语重心长,道:“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叶道友,你……唉,算了,趁现在外面乱得很,你赶紧跑吧。”说完,他又眼巴巴看着甄秦。   甄秦的表情更僵硬了,勉强又点了一下头,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叶知秋愕然,说实话,现在外面人兽大战,的确是他和郑袖出逃的最好时机,之前不逃,是看出甄秦绝对不会私纵他和郑袖逃走,纵使甄秦不是他的对手,但只稍拖上数息,自然就会惊动其他魔修,没想到苏仙童一句话,竟然就让甄秦让步了。   为什么?   ☆、165·一圈兜来鸦杀殿在前   不是每个为什么都一定会有答案,何况甄秦也不会主动为叶知秋释疑,他只是打开了飞舟的外层防护阵法,以表明他说话算话的态度。   “这份人情叶某记下了。”   稍稍迟疑,叶知秋就一拉郑袖,纵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大师兄,提防有诈。”郑袖低声提醒道,对魔修,她绝不信任。   叶知秋沉默片刻,道:“甄秦此人,尚可一信。”当然,他也不是全然相信,只是有苏仙童掺合其中,可信度倒是又高了些,他更趋向于相信是苏仙童跟甄秦做了什么交易。   “可是少主他……”郑袖回首望去,借助漫天扬尘的掩护,此时师兄妹二人已远远潜出战圈外,早已看不见飞舟。少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百思不得其解,若说是落于魔修手中,怎么看也不像,若不是,偏好像与魔修关系颇佳。   “不必担忧,三仙宫暗中必定还有人随行相护。”叶知秋肯定道,三仙宫绝对不会放任苏仙童一个人在魔门地界乱跑,之前随行的万明子等人,不过是明面上的保护,真正的守护者,必定隐于暗中,相比苏仙童的安危,反而是他和郑袖更危险。   确认并没有魔修追过来之后,叶知秋辨别了一下方向,而后果断的拉着郑袖往西南方逃去。   “大师兄,这不是我们的来时路。”郑袖讶异,云梦郡不是云梦泽唯一的出入口,但绝对是已知的最安全的,其他任何方向,都危机无限,她不认为她和叶知秋有机会闯过重重危境,从云梦泽逃出去。   叶知秋微微点头,道:“我知道,但这是我们唯一的生路。”   “为什么?”郑袖迷茫。   “这一闹,云梦郡必然警戒,我们没有机会原路返回。”叶知秋冷静的分析,“往东而行,则是万魔巢所在,自投罗网不可取。东南是我们先前逃窜之向,甄秦既然宁可掉头也不继续往东南而行,那里必也是一处重地,守护森严,亦不可取。”   郑袖想了想,承认他分析得有理,又问道:“那也还有正西、西北、西南三个方向可取,为何你独取西南?”   叶知秋微微一笑,道:“之前兽群狂奔,最先出现在西南方向。而后慢慢转向西北再往东,最后唯独东南方向是缺口。”   郑袖琢磨片刻,蓦然眼前一亮,道:“大师兄,你是说,不是你与甄秦一战惊动了兽群,而是有人在西南方向惊动了兽群,而且这人还自西往东,绕了大半圈,所过之处,所有的凶兽的都被惊动……”   也就是说,如果此人是刻意,那么现在应该已经往正东或是东南方向去了,就算她猜测错误,此人没往东南方向而去,顺路而返,也应该在正西或西北方向,所以作为最先被惊动的西南方向,恰恰是最安全的。   想到这里,郑袖不由得惊叹,道:“不知是何人,竟然做出这等……大手笔……”   必然是修为高绝之辈,否则,岂能在如此之多的凶兽中游刃有余,只是这人如此行为,不知是何目的?看上去倒像故意在云梦泽里捣乱似的。   郑袖的想法,叶知秋也一样有,他也觉得,这万兽奔腾的场面,搞得实在太过惊天动地,确实是像有人故意捣乱。说实话,这一乱,也算间接帮了他和郑袖,否则,与甄秦一战,纵使他胜了,也必然逃不过万魔巢追杀。   “咦,是你们?”   正在此时,一声惊咦自天上传来。   叶知秋一惊,警戒的望向天空,却只见两片洁白云彩飘然而过,须臾,便化做两只巨大的白鹤,落在了他面前,其中一只鹤背上,一个清俊出尘的男子正对他微微而笑。   “叶道友,别来无恙,恭喜你脱身地缝眼。”   不是别人,正是练红尘。方才一眼看到叶知秋,他心中真是失望到了极点,只道自己与叶知秋有一场无形胜负可分,却万没料到,叶知秋居然自己出来了。   “原来是昆仑练道友。”叶知秋微微施礼,不掩面上惊讶之色,“练道友为何会在云梦泽?”   练红尘微微赧颜,道:“在下迷路了。”   叶知秋与郑袖二人顿时都无语,迷路迷到云梦泽,这也太夸张了。不过看看两只仙鹤,倒也信了七八分,仙鹤飞于九天,借云气掩护,还真有可能瞒过云梦郡的守卫,悄悄潜入云梦泽。   “对了,你们快上来,后面有个厉害的女修,追着我都快绕了大半个云梦泽了……”   练红尘拍拍鹤小仙的头顶,示意它赶紧把叶知秋二人接上来。   大半个云梦泽?   “啊……那些兽群该不是……”郑袖讶然的惊呼,难以置信。   “意外,都是意外……”练红尘尴尬,蓦然看到天边大片红云涌现,顿时急了,“她来了,快点……”   不等叶知秋和郑袖在鹤小仙的背上坐稳,两只仙鹤已是腾空而起,再次化作两片云彩,没命的狂窜。   “云郎,休走!”   红色的云气宛如大火烧过天空,瞬间追着两只仙鹤往东南方向而去。   待叶知秋察觉方向不对,想要提醒练红尘时,前方,已然出现一座巨大的黑白宫殿。   三千鸦杀殿,赫然在望。   “何人敢擅闯鸦杀殿!”   陆千机此时已回到鸦杀殿,率领一众魔修,将大殿团团护住,远远看到白、红云气,便已知有异。羽扇一挥,三千黑乌鸦,齐声大叫。   “擦,是恶心的噬魂鸦,大仙,轰了它们。”鹤小仙厌恶的大叫,身为品性高洁的鹤中灵禽,最厌恶的莫过于这种非灵非禽的存在,简直就是玷污了禽类灵兽的名誉。   鹤大仙二话不说,双翅急震,挥出阵阵飓风,往鸦杀殿攻去。   “笨蛋,绕过去啊……”   练红尘被一声鸦啼叫得神魂动摇,好不容易稳固下来,哪里来得及阻止两只仙鹤,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飓风冲向鸦杀殿,瞬间就将大殿外的防护阵法给激发出来。   “砰……砰!”两声巨响。   鸦杀殿的防护灵光意外的巨大,竟然以大殿为中心蔓延出十余里方圆,两只仙鹤飞得太快,距离又近,待察觉时,已经转向不及,一头撞上了防护灵光,而后晕头转向的往地下栽去。   练红尘哭笑不得,连忙用真元一托,把鹤大仙托回空中,转头一看,叶知秋也如法炮制,托住了鹤小仙。   “那个……我家的仙鹤别的都好,就是笨了点……”某路痴尴尬的解释。   叶知秋:“……”   黑乌鸦们没有给他们缓气的机会,在陆千机的指挥下,足足千只,脱离了鸦杀殿,扑天盖地的冲来,双翅拍打间,缕缕黑烟笼罩而来,这是噬魂鸦独有的死气,一经沾身,吸取寿元,阴毒无比。   ☆、166·打成一团因祸又得福   然而练、叶、郑三人面临的危机并不止于此,身后,红云追近,丘丹美丽的身影已是清晰可辨。   “叶道友,你前我后。”   练红尘一拍鹤大仙,转向面对丘丹,倒不是他求难舍易,只是他所修炼的昆仑青木诀,最大的特点就是生机勃勃,恰被噬魂鸦的死气所克制,而叶知秋的峨眉金光诀,破邪除妄,又恰能净化死气。   达成默契只在顷刻间,面对来自前后两方的挟击,两位大师兄没有掩藏的余地,各出全力,瞬间,一金一青两股强大的真元,弥漫四方。红云、金光、青雾、黑烟,在蔚蓝的天空的映衬下,堪称是五彩斑斓。   丘丹是受了重伤的渡劫巅峰,练红尘也是渡劫修士,叶知秋不是渡劫期,但是他在忘情川内堵地缝眼也不是白堵的,体内真元被灵潮冲刷得异常纯净浑厚,血肉经脉更是无限接近仙体,若不是他情劫未破,心魔未除,主动压制境界没有突破,早在离开忘情川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破入渡劫,因此全力出手,金光诀的威力也堪可比拟渡劫期的力量。黑乌鸦们个体力量不足,但千只齐出,死气又极为特殊,其威力也不在渡劫修士全力一击之下。   这种层面力量的碰撞,郑袖顿时就显得相形见绌,完全插不上手,只能白绸绕身,在四方力量的碰撞下,堪可自保而已。   两只仙鹤刚才一下撞得狠了,眼前犹自冒着金星,哪里顾得上帮手,就在它们俩个拼命甩开金星的时候,四股力量已是纠缠在一处,旋即一声巨响,若九霄雷鸣,在耳边轰然炸开,顿时又炸了它们个晕头转向,完全不辨东西南北。   “晕了晕了……听不见了……”   鹤大仙哇哇大叫,可是连它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只能在气浪的翻腾中勉强支撑身体,饶是如此,巨大的鹤身还是被掀翻了,身不由己的摔了出去。   至于鹤小仙,比它还不如,早不知被力量碰撞时炸开的余波给卷到哪里去了。   郑袖反应迅速,白绸蓦然伸长,一头卷在了鸦杀殿的柱子上,用力一扯,整个人都飞向鸦杀殿,避免了被气浪掀走的命运,人未落地,便已看到陆千机正掐诀指挥噬魂鸦,她双足未落地,白绸又是一飘,横空向陆千机卷去。   陆千机又岂是容易被偷袭的,何况还有黑乌鸦为耳目,当下轻哼一声,羽扇一扬,迸出点点寒光,反手就拦下白绸。   原本拱卫在陆千机身后的一众魔修正要动作,却听他大喝一声,道:“你们都不要动,护卫公子闭关之地,擅闯者,杀无赦。”   魔修们闻言,顿时动作一动,转眼间,没入了鸦杀殿深处,那里,正是尹天人闭关之所在。   陆千机与郑袖,斗成一团,论修为二人倒是在伯仲之间,纵有高低,只怕也要百来个回合方可见高下。虽说郑袖之前耗损了不少真元,但陆千机却也是一心二用,一半指挥黑乌鸦攻向叶知秋,一半放在郑袖身上,两人居然彻底斗了个不分上下。   这里打了个热闹不说,却把正在静室里修炼的林莫南给惊动了。静室外虽有阵法防护,但之前那一声巨响后,碰撞的余波四面散射,其中一部分,正好击打在防护阵法之上,虽未破阵,却也硬生生将防护阵法打开了一个缺口。   此时,林莫南正修炼到紧要关头,若非他心性坚定、道心稳固,这一受惊只怕直接就走火入魔了。饶是如此,也不由得体内真元激荡,冲击得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   似乎是感应到他受到的伤害,被封锁在阳谷之内的仙气,蓦然自动溢出,一小缕玉液强行破开阳谷的封锁,缓缓渗入了他的丹田。   所谓仙气,说白了,其实就是真元的纯化,真元若是淬炼至毫无杂质的程度,就成了仙气。尤其是这缕仙气已然化为玉液,更是纯上加纯,一涌入丹田,便似一颗磁铁,将他体内那些激荡奔涌的真元,通通吸回了丹田内。   真元得到仙气玉液的滋养,部分杂质瞬间被净化剔除,变得浑厚纯净,又通过丹田运转入经脉内,但速度已从激荡奔涌变得平缓若溪,其中挟带出来的一丝仙气,又将之前冲击出来的那些暗伤一一抚平。   竟又是因祸得福了。   林莫南察觉到体内的变化后,欣喜之余,更是全力运转阴阳养生经,不停的将天地间的灵气吸纳入体,化为真元,又通过丹田内的仙气玉液的纯化滋养,再送入经脉内流转全身。   只这短短片刻,竟然就抵了他数年苦修,自从葛欢道消后,他的修为从未增进得如此迅速,一小缕仙气滋养,竟是还胜过双修。一念及此,林莫南的心绪又为之一沉。   仙气对修炼的增益之功如此强大,可见苏仙童的处境又会是多么险恶。纵使他体内已经没有仙气积存,但他始终是半仙之体,若以他为炉鼎,修炼的效果只怕绝不输于仙气。   此念一生,林莫南再也无法收敛心神,只得气沉丹田,自入定中清醒,一睁眼,却蓦然一骇。   静室内,空空如也,苏仙童呢?想到可能出现的事情,林莫南脸都绿了,一跃而起,冲出静室。   鸦杀殿内外,已被各种真元余波笼罩,林莫南才踏出一步,就生生又被逼回静室内,所幸防护阵法虽被打出一个缺口,但大部分防护之力还在,人在静室内,不受影响,但只要踏出一步,就是寸步难行。   这是……闹哪一出?   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林莫南傻眼了。难道是苏仙童搞出来的?他抽了抽嘴角,如果真是这样,这小子闯祸的能力,绝对远超黑鹅。   怎么办?继续修炼。   做出这个决定,林莫南也是无可奈何,外面充斥着各种真元余波,他根本就出不去,甚至连传讯也没有办法,玉符一飞出静室,就会被真元余波毁损。   他只能修炼,将丹田内那一小缕仙气完全炼化,融入到自己的真元中,若是顺利,炼化完这一小缕仙气,他的修为就能突破一阶,进入结丹期,结丹之后,不仅真元可以外放形成防护,也可以飞行。必须结丹,他才有走出静室的能力。   唯一大幸的是,此时的环境,实在是再适合修炼不过。静室外充斥着各种真元余波,所谓真元余波,其实本质上,还是灵气,真元本来就是灵气转化而来,只是通过不同的功法转化而来的真元,只适用于这一功法,正常情况下,这些真元余波是不可能被修炼别的功法的修士吸纳的。   但林莫南此时情况特殊,他体内的那一小缕仙气玉液,恰恰能淬炼真元,去芜存菁,所谓的去芜存菁,自然就是把不合适的剔除,留下被为己所用的。   于是,当这些性质不一的真元余波被林莫南强行吸纳入体内后,迅速就被仙气玉液给提纯了,这就相当于有一个……不对,是几个大修为者时刻不停的往他体内输送真元,绝对是不要钱白送,而且要多少有多少。当然,这个过程中,仙气玉液也在不停的被消耗掉,精华随着真元一起被林莫南化为己用。如果仙气玉液足够,别说突破一阶,就是一举恢复到当年全盛时期也不是不可能。   可惜,大部分仙气玉液被封锁在阳谷内,除非林莫南受到严重伤害,否则它就蛰伏在阳谷内一动不动,这一小缕仙气玉液能渗出来,已是意外,林莫南也不可能为了恢复全盛时期的修为而自己故意伤害自己。   不消一刻,突破已是水到渠成,对林莫南来说,混元以下无瓶颈,因为那些瓶颈他早就都闯过来了,如今对他来说,只要体内真元足够,突破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像现在这种修炼环境,简直就跟天上掉馅饼一样,白捡。   再次走出静室,果然不再寸步难行,真元余波对他造成的压力,减少了一半,外面的情形,也一目了然。   ☆、167·联手对峙尹天人出关   陆千机……郑袖?   这二人是怎么打到一块儿去的?哑然片刻,目光放远,然后林莫南又看到了叶知秋、练红尘以及……丘丹!   果然是要仙魔大战了吗?   沿着墙墙角角,林莫南悄无声息地溜出鸦杀殿,他没有半点搅和进去的意思,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苏仙童。   “你怎么在这里?”   叶知秋一眼就看到了他。打到这个地步,所有人的灵识都外放到极致,林莫南的偷偷摸摸,又怎么可能瞒得过人。   就不能假装没看到吗?林莫南心中默默想着,未及开口,眼前身影一晃,叶知秋已是一把将他揽住,急速避开了几只扑来的黑乌鸦。   “这是噬魂鸦,你神魂受损,寿元无多,离它们远点。”   林莫南无声的叹了一口气,道:“叶公子,你若离我远些,我自然也就离它们远了。”   这些黑乌鸦分明是对叶知秋紧追不舍。   叶知秋愣了一下,才自嘲苦笑道:“原来是我又连累了你。”只是方才,实在未及多想,情之所系,果然会乱人心智。   知道就好,林莫南一脸认同之色,半丝安慰他的想法也没有。   “小心!”   练红尘的声音远远传来。   叶知秋的灵识之内,已是有所感应,然而身后黑乌鸦们紧追不舍,他竟是不及应变,半息后,眼前一花,红云弥漫,竟然是丘丹拦在了身前。   练红尘在后面死追,只是没有仙鹤代步,他的速度毕竟落后丘丹一截,之前丘丹把他当成“云郎”,与他纠缠不休,现在林莫南突然出现,丘丹又感应到自己落在他身上的一缕气机,神智乍乱,本能的就舍了练红尘,往林莫南这边飞来,一下子就甩开了练红尘。   “滚!”   被丘丹一阻,叶知秋的速度顿时慢了下来,身后黑乌鸦已然即将扑到他和林莫南的身上,恰被丘丹一眼瞧见,神智不清的狠人宫女修立时大怒,一声怒喝,霸道威武,这千只黑乌鸦顿时被压制得停顿在半空。   那边,控制着这千只黑乌鸦的陆千机同时被霸道所伤,顿时一口老血喷出来,差点就被郑袖的白绸给绞成两段,当下哪里还敢心分二用,只能放弃对黑乌鸦的控制,全力先对付郑袖。   黑乌鸦们失去控制,立时又如木鸡一般,依循本能,飞回了鸦杀殿。   “云郎……”   丘丹无心理会离开的黑乌鸦们,只痴痴的看着林莫南,眼中伤心欲绝。   叶知秋怪异的看着她,又看向林莫南,林莫南叹了口气,伸手指了指脑袋,道:“与你一样。”   一个是无心铸错,心魔深种;一个是识海混乱,引发旧恨。表现虽然不一样,但归根到底,都是道心有碍,脑子坏掉。   知道他是在拐着弯儿数落自己,但见他说话时,依然是眉眼温柔的模样,叶知秋心中渐渐溢出一抹不知是涩是甜的味道。   “哟,没打起来啊……”   练红尘终于追上来了,一见三人对峙于空中的情形,不觉诧异,居然没大打出手?   丘丹却是面露迷惘之色,看看林莫南,又看看练红尘,两个“云郎”?   林莫南身上有她一缕气机,而练红尘身上的气息却更接近“云郎”,狠人宫女修彻底迷糊了,到底哪个才是她的“云郎”?   也罢,不管哪个是真“云郎”,一并抓回狠人宫,再细细分辨。思及此,丘丹面上的迷惘之色一扫而空,红云如烈焰,横扫四空,同时向林莫南和练红尘卷去。   金光、青雾联袂而出,中间夹杂一道无形剑势,死死抵住了红云,却是练红尘和叶知秋默契十足,同时出手,林莫南也没客气,夹在二人当中,以剑势抵挡狠人宫女修的霸道。   逍遥道意抵住了霸道道意的大半压制,这也间接令练红尘和叶知秋身上的压力减轻不少,二人联手,一时间竟然堪堪挡住了红云的攻击,虽说这其中大半的原因还在于丘丹重伤在先,又顾忌着不想伤了两个“云郎”,出手时留了几分余力。   但不管怎么说,挡住了就是挡住了,一个归真巅峰,一个初入渡劫,联手之下竟然挡住了大能修士的一击,若传出去,二人足以自傲。只可惜,这足以令二人自傲的一幕,并无第四个人瞧见。   哦,不对,有第四个人。   第一个发现来者的,不是丘丹,也不是叶、练二人,此时三人对峙,哪有余力分心他顾,唯有林莫南,最是轻松,突破之后,体内真元大涨,施展剑势,真元不足精气补的缺陷大大减轻,自然是游刃有余,因此当来人一现身,他立时便有所感应,猛一回头,便看到了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正负手悬于空中,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具遮挡了他的容颜,只露出一双清澈如透人心的双眼,平静的看着眼前对峙的三人。   尹天人!   林莫南倒吸一口冷气,不是说这家伙在闭关吗,怎么出来了?难道是这边闹的动静太大,惊动了这位魔子?   见他发现了自己,尹天人的眼中,微微流露出一抹奇异的神色,须臾,方轻声道:“宋兄,多时未见,别来无恙?”   林莫南愕然,半晌方苦笑道:“公子是如何认出的?”   没了金鹏羽,又摘了面具,尹天人是怎么认出他的?   尹天人轻声笑了起来,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尹某看人,不看容貌身形气息,只见本心,本心如故,便是故人。”   “通天之眼!”   林莫南又吸了一口冷气,而后苦笑,这大概就是魔子与生俱来的神通,就如苏仙童的“意至”一样,看来,从一开始,宋素生送他的那张面具就没挡住尹天人的眼睛,只怕就连金鹏羽也作用有限。   “想来尹公子也早就知道我不是宋素生了。”   “通天之眼”一扫,就算尹天人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至少也能看出他不是魔修。   尹天人也不否认,道:“未请教道友真名?”   反正也不会有更坏的情形,林莫南坦然了,微微施礼,道:“无名小卒林莫南。”   “这二位是?”尹天人目光一转,又落在叶、练二人身上。   叶知秋和练红尘只觉得全身一凉,仿佛被人看透一般,只是实在无暇分心,唯有硬撑下去。   “昆仑练红尘,峨眉叶知秋。”   知道瞒不过“通天之眼”,林莫南索性实话实说。   尹天人再次轻笑出声,声音颇为愉悦,道:“二位首席之名,尹某虽是魔门后辈,也久仰大名。林兄与这二位为伍,又岂能是无名小卒,实在是过于自谦了。”   略略一顿,又继续道:“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大打出手,实在是有失礼数。都给我住手!”   ☆、168·舌绽春雷叛仙入魔门   前面那些话,尹天人都说得极为和气,唯最后五个字,若舌绽春雷,一声令下,整个云梦泽上空,瞬间风起云涌,乌云密布,电蛇游走其间,一股强烈到令人颤栗的威压,自天而降。   那些正与魔修们死战的凶兽,瞬间骇得四足发软,除了少许还有余力转身奔逃之外,剩下的,俱趴伏在地,垂首降服。   “公子仙福永享!”   魔修们拱手施礼,万声齐发。这些声音与那股自天而降的威压融合在一处,化作无上道意,轰向丘丹。   “噗……”   丘丹再是大能,也无法与这万人融合天地威压的道意相抗,立时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倒飞出去,却被一架飞舟接住。   “请公子饶恕师母扰乱云梦泽之过,甄秦愿代为领罚。”   飞舟上方,孤冷的灰衣青年,半跪于空,低垂的头颅掩去了他的脸,令人无法看清他此时的神情。   鸦杀殿上,同样被这股威压影响,郑袖动作顿时迟滞,被陆千机一扇击在身上,萎靡倒地,做了阶下囚。   没有了丘丹这个强大的对手,叶知秋和练红尘的金光青雾,立时就击空,向四面弥漫,却在这股强大威压下,烟消云散。二人彼此对视一眼,同时收手。   “叶道友,投降吧。”   练红尘豁达,耸耸肩认怂,无为道嘛,从不纠结于输赢,何况这里是云梦泽,魔子的主场,为这一方天地所认同,如果换成昆仑,一声断喝,得天地威压相助,他也能做到。只可惜,这里不是昆仑,所以他只能认输。   叶知秋静默片刻,方微微一哂,平静的看向尹天人,道:“久闻万魔巢下有一处天恶谷,叶某欲一游之,未知可否?”   所谓天恶谷,其实就是万魔巢的囚牢。   “叶道友好雅兴,那练某就与你并肩同游。”练红尘微微笑着,又对林莫南发出邀请,“林道友,一起?”   林莫南想了想,摇头道:“同游宜佳友,还是不了。”   叶知秋目光微沉,看了看他,终是欲言又止。不成道侣,就连佳友都不是,还真是……不甘。   练红尘不知他与叶知秋的纠葛,一愣道:“咱们可是同道。”主动一点起码显得有气度,反正最后还不是要被尹天人一起扔进天恶谷,何必闹内哄让魔修们看笑话。   林莫南面无表情,道:“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此言何意?”却是尹天人开口,显然颇为好奇。   林莫南对他拱了拱手,一脸认真道:“林某一介散仙,无依无靠,仰慕公子风采,决意投入万魔巢下,做一小小走狗。”   叶知秋:“……”   练红尘:“……”   就这么堂而遑之的叛仙入魔,真的好吗?就算是魔修,也一样很鄙视贪生怕死的反骨仔,硬气点不好吗,何必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尹天人也愕然片刻,而后肩膀微微耸动,须臾,竟是大笑出声。   “林兄,你本就是尹某的座上客,何出此言?请!”   尹天人客气有加,自然极为蹊跷,想来另有他图,但林莫南此时已无退路,他如果也进了天恶谷,谁去找苏仙童?唯有硬着头皮,往鸦杀殿飘去。   “叛徒,无耻。”   郑袖萎靡在地,身体虽不能动弹,但意识还清醒,林莫南从她身边走过,她禁不住双目瞪圆,啐骂了一声。   林莫南看了她一眼,有些好笑,他背叛了谁?仙盟吗?仙盟可从来没有规定散修不能改投魔门,只有那些宗门弟子,才有这样的忌讳,每个宗派都有自己的道,改门换派,就是叛道,当初他就是因为动摇了道,才自弃于浩然剑宗,经历斩道,重悟逍遥道后,心中早无仙魔之分,如今孑然一身,在仙盟还是在魔门,又有什么区别。   他谁也没有背叛,只是遵从自己的心意,座上客和阶下囚,谁会愿意成为后者,何况成为魔子的座上客,也不影响自己的道,这样的情况下,他还硬要去当阶下囚,跟叶知秋等人同进同退、同生共死,那不叫气节,那叫犯傻。   没有理会郑袖,他从容的从她身边走过,又来到陆千机身前,微微颔首,算是问候。   “请!”   陆千机擦去嘴角边的血丝,躬身作请,待林莫南又从他身前走过,他才上前几步,一把提起郑袖,冷笑道:“你这娘们,此时还有力气骂人,还是先想想自己能不能撑过天恶谷内的魔泣鬼嚎吧。”   语毕,伸手一招,立时便有两名魔修过来,他将郑袖抛给那二人,冷声道:“带走。”   叶知秋身影一闪,将郑袖截住,揽在怀中,冷冷道:“不劳烦二位。”   练红尘如影随行,紧跟在后,笑道:“有劳带个路,我们自己会走。”   两名魔修怔了怔,看向陆千机,陆千机却看了看尹天人,见魔子并没有表示,方重重一哼,道:“料你们也没有花招,识时务些最好。”   于是一点头,那两名魔修便转身在前引路。   叶知秋并没有立刻跟上去,目光微微一转,落在了已经走到鸦杀殿正殿门口的林莫南身上,凝视片刻,他的目光转向深沉。   “阿南,你好自为之。”   林莫南与他对视,不躲不闪,微笑道:“我一向很好,不劳挂念。”   叶知秋再次深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抱起郑袖,随那两个魔修远去。   “林道友,得了闲,记得带几坛子好酒来天恶谷看我们。还有,我家大仙小仙刚才不知道被轰到哪儿去了,你记得帮我寻一寻,它俩是灵兽……尹公子一定不会为难它们的吧?”   练红尘本来已经走了,忽然想起来,又飞回来叮嘱了几句。   林莫南哑然失笑,应诺道:“放心。”   “林兄应了,便是我应了。”   尹天人豪爽,自然不会跟两只灵兽一般见识,何况他也用不着去为难那两只灵兽,云梦泽里,凶兽无数,两只灵兽不知道被轰到哪里去了,万一不幸落入凶兽群中,恐怕这会儿都成了凶兽腹中食。   练红尘叹了口气,惋惜道:“可惜公子是魔……”   不然倒是可以交个朋友,他飘身追着叶知秋的背影而去。   尹天人嘴角轻轻一撇,也道:“可惜……”语声轻微,并无人听见,随即一拂袖,声音传遍四方,“都散了。”   瞬间云散雷息,威压散尽,趴伏在地的凶兽们顿时夹着尾巴四散奔逃。魔修们也不理会它们,尊从尹天人的吩咐,各自随之散去。   ☆、169·诸事皆定同殿共欢饮   “甄秦。”   尹天人的目光终于看向了半跪在飞舟上的孤冷青年。   “丘真人之事,与你无关。她扰乱云梦泽之事,自有狠人宫给万魔巢一个交待,无需你代为受罚。我看丘真人受伤颇重,你先送她回狠人宫吧,我这里,不必你陪伴了。”   甄秦猛然抬头,怔怔的看了他片刻,才垂首道:“是。”   飞舟转向,须臾便已离开了云梦泽。林莫南看着这一幕,微微皱眉,甄秦这一走,他在鸦杀殿里就无人可以救助,然而此时实在不方便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飞舟远去。   “陆千机,你带人收拾残局。”尹天人扫了一眼地面上的狼藉,继续吩咐道。   地上留有不少凶兽的尸体,皮、骨、肉、兽丹皆是可用之材,自然不可能任由腐烂。   “是。”陆千机是精明干练之人,立刻就率领一群人下去忙活起来。   尹天人这才飘身落入鸦杀殿,冲林莫南轻笑,道:“怠慢了,林兄,请入殿。”   林莫南微微欠身,步入大殿,仍是在那红木案几前坐下。尹天人双掌一拍,几个阴姹魔女手捧托盘,鱼次而入,美酒佳肴顷刻间摆满案几。又不知从何飘来丝竹之声,魔女们便在殿中空处翘手抬足,翩翩起舞,纱衣之下,玉肤若隐若现,衬以诱惑舞姿,赏心悦目,令人沉醉。   一时间,仿佛方才那一场混乱大战不曾存在过,只有眼前的歌舞升平,足以使人醉生梦死。   “不请自来,尹公子,林某自罚三杯。”   面对眼前的诱惑,林莫南结结实实的欣赏了一番,阴姹魔女的诱惑,对道心也是一番磨砺,待到心境彻底如止水平静,不受诱惑,他才举杯,很是利落的连饮三杯。   尹天人哈哈一笑,也陪饮三杯,道:“林兄来时,尹某正在闭关,招待不周,也当自罚三杯。”   语毕,果然又饮三杯。   林莫南也不能失礼,只好跟着陪饮三杯。   “痛快,林兄,我再敬你一杯。”尹天人兴致极高,一杯劝一杯,竟是让林莫南又连饮了三杯。   尹天人拿来待客的酒,虽不是上次的猴儿酒,但也是难得一见的灵酒,酒味清淡,然而灵气充足,若不是他突破在先,一下子还真承受不住这九杯酒内的灵气。他许久不曾如此豪饮过,酒气涌上来,一时双颊透红,眼神略带迷离,一半心思用来抵挡酒意,一半心思却用来催动阴阳养生经,将酒中灵气尽数炼化,化为源源不断的真元,以稳固他刚刚突破的修为。   “今日林兄弃暗投明,可喜可贺,些许贺礼,请笑纳。”尹天人抬头,自袖中飞出一物,落在了林莫南的手中。   却是一枚剑胎,圆滚滚,乌黑如墨,胎身正中央有一凹陷,藏一汪秋光,泛着青光,婉转流动,乍看去倒是像一颗灵动的眼珠。   “这枚剑胎,形似眼眸,故唤作眼儿媚,我看林兄似乎走的是命剑之道,以此剑胎为基,定可助林兄早日铸成金剑。”尹天人笑意盈盈道。   林莫南心中一动,尹天人此举,倒像是在拉拢他。   剑胎难得,唯有已然将本命金剑修炼到可脱离丹田长存于体外而其形不散的程度的剑修,才能在死后将本命金剑留在世间,时长日久,本命金剑内留存的剑修气息渐渐消散,只留下最纯粹的剑道法则,这就是剑胎。从来能将本命金剑修炼到可脱离丹田长存于体外而其形不散的程度的剑修就不多,一个时代绝不会超过五人,所以剑胎就显得分外难得。   只是为什么要用如此难得之物来拉拢他呢?不是他妄自菲薄,若是在他全盛之时,一枚剑胎倒也对得起他的资质与潜力,但如今,他虽已重踏长生途,但到底已无潜力可言,纵是拉拢,这枚剑胎也远超出了他的身价。   正迟疑着收还是不收,却听尹天人语声微沉道:“林兄莫非是瞧不上这份贺礼?”   “哪里,只是这份贺礼太过贵重,林某有些受宠若惊,公子盛情,受之有愧,不受又恐辜负公子一片心意,倒教林某一时踌躇,不知如何是好。”林莫南连忙笑应道。   “林兄若是觉得过意不去,不妨在鸦杀殿多盘桓些时日,尹某对林兄之道,甚感兴趣。”尹天人的语气又松快起来。   原来是看上逍遥道了,林莫南顿时释然,逍遥道为三千成仙第一道,尹天人对之感兴趣,不惜以一枚剑胎来拉拢他,倒也值得。   “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心里有了底,林莫南也就老实不客气,收起了这枚眼儿媚。他的本命金剑被毁,若要重修,不知需花费多少代价,有剑胎相助,便相当于剑胚成形,剩下的,无非是打磨之功,这恰恰却是最容易不过的。   “尹公子,林某还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此番林某有位晚辈同行,先前一片混乱,不知他去了何处,若是在云梦泽中乱跑也罢,只怕他在鸦杀殿中冲撞了什么,还望公子给林某一个薄面,恕他莽撞之罪。”   苏仙童不知道跑到何处,林莫南说心中不急自然是假的,只是再急,也于事无补,不如先在尹天人这里讨个人情,等苏仙童一冒头,立刻赶他走人。现在他最担忧的,就是金鹏羽不知能否挡住尹天人的通天之眼,否则,后果真是不敢想像。   “好说。”尹天人一口应下,爽快之极,转而又频频劝酒。   林莫南刚得了他两大人情,自然不好推拒,只得有劝必饮,不知不觉,已是有了七、八分醉意。他本还留着一线清明,知道不能再饮,便欲借口体弱,起身退席,哪里料到这酒入口轻浅,后劲却是十足,他才一站起身,便觉得脚底浮软。   糟糕……真醉了……   一念才浮上心头,人已软软往下滑倒。   “嘻……”   一名正舞动腰肢的阴姹魔女见状,不由媚笑出声,身上黑纱飘起,一把裹住林莫南软倒下滑的身体。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尹天人说要送给“宋素生”的那一位,许是之前听到了尹天人与林莫南的对话,知道眼前这位正是自己的新主人,因此她毫无顾忌的将这位醉了的新主人拉入自己的怀中。   “公子,小奴伺候主人安寝……啊……”   她这里话还未说完,身体已被一股大力击中,惊呼一声,整个人倒飞出去,直接成了滚地葫芦。   “滚。”   面具下,尹天人双眼透寒,毫无怜香惜玉之意,大袖一甩,殿中劲风四起,阴姹魔女们顿时全身一颤,身不由己的退出了大殿。   ☆、170·前世有因与后世有果   这一幕,林莫南隐约有所感知,他还没有彻底失去意识,只是裹在身上的黑纱上,透出阵阵令人血脉贲张的香气,心知这必是阴姹魔女身上的媚香,最能惑人道心,他哪里顾得其他,只能拼力从黑纱中挣脱,然而媚香混着酒意,越发让他全身无力,连站都站不住,又怎么挣得脱。   便在挣扎中,身体不提防的落入了尹天人的怀抱中。   “真笨……”   隐隐约约似乎听到这么一声咕囔,只是他的神智越发昏沉,实在不知道是真的听到了,还是幻觉。下一刻,就真正彻底陷入了昏睡中。   尹天人好笑的看着他毫无知觉的面容,伸手一扯一甩,黑纱远远的飘落。   “随便灌点酒就醉了,这酒量……得练!”   他手上微微用力,已将人打横抱起,绕过垂下的帷幔,径自往后殿而去。   后殿,也是寝殿,尹天人平素休憩之所,才将人放到软榻上,面具下,尹天人眼中寒芒一闪,蓦然转身,盯着一侧屏风,冷喝道:“谁在那里?”   屏风后,似有身影晃动,片刻后,转出一人,身材颀长,一袭灰衣,不是别人,正是甄秦。   尹天人冷冷的盯着他看了片刻,道:“你为何去而复返?”   甄秦缓缓屈膝,半跪在地,道:“甄秦特来请罪。”   “我已恕了你的罪,你又何罪之有?”尹天人不悦道。   甄秦的目光落在软榻上,微微一闪,又迅速移开,仍是垂首道:“此人冒认我的师弟,只因我与他颇有交情,故而前番不曾说破,甄秦有欺瞒公子之罪。”   “也罢,等你从狠人宫回来,自去天恶谷思过二十年。”尹天人拂袖转身,“罚也罚过,你走吧。”   甄秦一动不动。   “为何还不走?”尹天人目带愠色。   “请公子允许甄秦带走他。”   灰衣青年缓缓站起身,目光重新落回软榻上。   “放肆!”   “公子,若为他好,就让我带他离开,越远越好。”甄秦一字一顿,“否则,他必死。”   “荒谬。”尹天人大怒,“甄秦,你什么意思?”他身为魔子,难道还保不住一个人?   “公子,甄秦肺腑之言,并非危言耸听。”   “你给我说清楚。”尹天人冷静下来,盯着他,“你究竟知道什么?说!”   甄秦身体微微一晃,后退一步方才稳住,沉默片刻,道:“我只知道,魔君绝不会允许有人阻碍公子道途。”   “阻碍道途?”尹天人冷笑一声,拂袖道,“可笑之极,这世间,谁能阻我道途。”   “前生有因,后世有果。”甄秦紧紧抿着唇,垂下眼,表面越发透出一片孤冷,“公子,你得天独厚,本该道途顺畅,然而纵使资质绝世,也逃不过世间因果。”   “什么因果?”尹天人微微错愕,蓦然醒悟,“你是说我与他之间有前生因后世果?”   双眼微阖,再睁开时,便见那双漆黑清亮的眼眸深处,似有漩涡,缓缓旋转,丝丝若星如雨的清光,自漩涡内散逸而来,洒在了昏睡中的林莫南身上。   这就是“通天之眼”,破虚妄,辨真假,看穿过去未来。   尹天人身形微颤,踉跄后退。“通天之眼”仅仅只发动了一息,就消失了。以他的修为,还不能将“通天之眼”发挥出全部威力,强行试图看到过去的结果,就是瞬间被反噬。   双眼紧紧闭上,两缕血丝自眼角渗出。   “公子?”   甄秦大骇,哪里料得到尹天人会突然施展“通天之眼”,欲阻止已是不及,只来得及扶住后退中的尹天人。   “没事。”   调息片刻,尹天人重又站直身体,轻轻一拂,推开甄秦。   “公子,你的眼睛……”甄秦担忧的看着他紧闭的双目,强启神通失败,遭到反噬的后果,又岂能真的没事。   “无妨,几日不见明光而已,调养一番便好了。”尹天人浑不当一回事,语中略带思索,“虽未见到前世之因,不过……倒是看到老头子封印了他识海中一段记忆,嘿……老头子明辨因果,无缘无故怎会封印他的记忆,必是这段记忆涉及因果……你说的前世因后世果,倒有九成可信。只是……甄秦,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与他有因果之纠葛?”   甄秦眼皮一垂,不语。   “不说也罢,你走吧。”尹天人彻底失去了盘问的耐心,不说就不说,他日“通天之眼”大成,还怕看不出来。   “可是……”   “甄秦,在你眼里,我就那么无能?人生天地间,谁能不沾因果?沾了因果就一定会阻碍道途?不说别人,老头子修的就是因果道,他身上沾的因果还少了?连这点因果都搞不定,要老头子出手替我了断因果,那我还当个狗屁的魔子,趁早拿坏豆腐撞死省事,也免得给老头子丢脸。”   尹天人脾气发作,甄秦一再违抗他的命令,忧心匆匆一副他铁定搞不定的态度,也太小看人了。他是魔子,好歹这点面子必须维护。   “甄秦并无此意。”甄秦心中一沉,知道自己忧心太过,反而弄拧了。   “滚!回了狠人宫,你就不用再来了。”   看到就心烦。尹天人怒气冲冲。   甄秦身体微微一颤,终于还是没再说什么,他知道,无论他现在说什么,尹天人都听不进去了,只得躬身一礼,退出了鸦杀殿。   寝殿中恢复宁静,唯有清风,无孔不入,轻拂在尹天人的身上,吹动他的衣襟,扬起他的发丝。   “好像……真的有些糟糕……”   摸了摸双眼,尹天人忽的轻叹一口气,看不见的感觉很讨厌,虽然灵识可以代替眼识,但到底没那么清晰。   “原来我们之间前世有因,怪不得第一次看到你,就觉得你不一样……”   在软榻边坐下,他伸出手,在林莫南的身上缓缓摸索,从额到鼻,从鼻到唇,借着双手的触感,与灵识中模糊的印象融合,终于感觉到又能“看”清这张脸,他才满意的吁了一口气,双手往下继续摸索,划过胸,来到腰间。   摸到了。   是储物袋。   稍稍用力,尹天人就将林莫南的储物袋取下来,在里面乱掏了一阵,最后掏出了那块葛欢的灵位。   前世有因……是他吗?   能绵延两世的因果,绝对不会只是前世的一个回眸,一次擦肩而过。需要多深的羁绊,才能让前世的因,在后世结出果来?   或许,这个灵位就是答案。   ☆、171·天恶谷内危机暗隐伏   天恶谷是一条异常狭长的峡谷,两侧山崖林立,有如刀削,崖壁间藤蔓无数,谷内古木参天,过于茂密的枝叶,遮挡了阳光,使得谷中不仅阴暗潮湿,而且时时都弥漫着一层薄雾。   “几位,请吧。”   谷口处,两名领路的魔修畏惧的停下,不敢再入前半步。   “叶道友,我先你后。”   练红尘洒脱的一迈步,率先步入了天恶谷。仿佛是因他的到来,而激起了谷内的变化,那原本若隐似无的薄雾,蓦然一涨,竟似从谷中溢了出来,雾气由淡转浓,瞬间就将昆仑大师兄的身影淹没了。   叶知秋眼神一闪,又岂甘示弱,抱着郑袖随后也迈入谷中。   “倒是两条汉子。”   两名魔修对视一眼,倒是有些钦佩。   “只可惜,有命入,未必有命出。”   又惋惜了一句,二人不敢多留,转身就回去复命。   叶知秋一入谷,浓雾转眼散去,练红尘的身影再度出现,正微笑着向他招手。回转身来,却又是满眼浓雾,不见来时路。他心中一动,正欲走入浓雾,练红尘的声音已经传来。   “不用试了,谷口已经找不到了。”   昆仑大师兄从腰后摸出拂尘,左右甩了甩,将缠绕在身周的最后一丝雾气拂开。   “叶道友,小心些,这些雾气有问题。”   叶知秋伸手捋起一缕雾气,在鼻端轻轻一嗅,旋即甩开,淡淡道:“是五色障。”   不是雾,是障,五色障,也叫五识障,能惑人五识,若不慎中了障气,那么眼前所见、耳中所闻、鼻中所嗅、口中所尝、意中所感皆不可信。   “大师兄……”   郑袖忽然醒来,眼神迷离,双颊酡红,气息急促,分明就是中了五色障,也不知她眼中看到了什么,竟是娇羞无比。   “醒来!”   叶知秋一掌拍在了她的头顶百会穴上,真元震荡,立时便有几缕雾气自她的双眼与鼻耳中逸出。   郑袖打了个寒颤,蓦然清醒,道:“大师兄,我……怎么了?”   叶知秋神色不变,淡淡道:“意守识海,气凝丹田,小心这些五色障。”   五色障?郑袖面色微变,连忙按照叶知秋的吩咐做了。若是平常,这五色障倒也不成威胁,只是眼下她受伤不轻,这些五色障又无孔不入,稍不留神,就会中招。   “天恶谷中,危机重重,不如先助郑道友恢复伤势。”练红尘建议道。   否则,一个重伤的修士,在这里就是累赘。   叶知秋点头,道:“先找处安全的地方。”   这里五色障无数,根本就不可能让人安心疗伤,一旦入定,五色障立时就会趁虚而入。   计议一定,便不再迟疑,以两位首席之能,无需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一处开阔地形,这里虽无屏障,却正是一处风口,四面透风,吹散了五色障,没有雾气的遮挡,也使得这里显得异常干净。   “有劳练道友助我师妹疗伤。”   昆仑青木诀最擅滋养调和,有练红尘帮忙,郑袖的伤势恢复起来会快很多。   练红尘自然乐于助人,笑道:“应当的,还请叶道友为我二人护法。”   这里四面开阔,没有遮挡,疗伤过程中若突然有什么东西窜出来,后果堪虞,所以必须有人护法。这是应有之意,叶知秋自然别无二话。   郑袖伤得不轻,甚至已经伤到了根本,这样的伤势,只有慢慢调养,纵有练红尘的昆仑青木诀相助,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好。对护法的叶知秋来说,这段时间他的压力就分外大。   事实上,疗伤刚开始不久,叶知秋就已经心中生警,隐约感应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窥伺,然而当他灵识扫过时,却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眼眸微沉,双掌一抓一按,一团金光自掌心中跃出,浮空跳动,须臾,金光中生出一双小翅,扑腾几下,一闪就没了踪影,却是自十数丈外又显露出来,左右晃逛数下,又是一闪,再次出现时,已又在十数丈开外。   不过短短数息间,这团金光已将这片开阔地周围百丈内,都探了个究竟。   没有异常?   伸手收回这团金光,叶知秋眉头一皱,峨眉金光诀至阳至刚,不容阴邪,本身就有预警之能,他心中的警觉绝不会是错觉,但是释出金光之灵,却发现不了异常。那暗中窥伺的,不知是人是兽,只怕比想像的更危险,否则不可能避过金光之灵的探查。   叶知秋更加警惕,索性曲指一划,以练红尘和郑袖为中心,划出一个丈许方圆的金圈,随即又用小指一勾,遂以练红尘为阳极,郑袖为阴极,将金圈勾成阴阳鱼状。   “金光破邪,太极归一,镇!”   阴阳鱼上,金光一闪即逝,整个图形隐没入地下,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正是峨眉秘传的太极金光阵,太极为守,金光为攻,攻守兼备,素来是峨眉弟子外出游历时,必修之法。   有太极金光阵守护,叶知秋才稍稍安心,盘膝坐于阵法边缘处,闭目调息。凶险隐于暗处,他必须保证自己时刻处于最佳状态,才能随时应变。   转眼,已过去数个时辰。许是见叶知秋毫无动静,在这片开阔地带的边缘,隐隐约约出现了悉悉嗦嗦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草丛中潜行,又像风吹拂草叶打在什么东西身上。   总之,就是有东西借着草丛的掩护,在靠近。然而却在十丈外,动静突然又消失了。   叶知秋仍没有动作,那东西安静了小半个时辰,又开始发出悉悉嗦嗦的声音。这一次,声音在六丈开外消失,足足过了两个时辰,才又有了动静。   五丈……四丈……三丈……   “出来!”   叶知秋蓦然睁眼,掌间金光大盛,凌空一拍,五指间,金光化索,急卷而下,瞬间就从草丛中拖出了一只……蝎子?   不错,正是蝎子,磨盘大小,通体墨绿,唯有高高翘起的蝎尾,腥红如血。乍然被缚,蝎子死命挣扎,蝎尾蓦然往前一伸,往叶知秋的头顶当头刺下,却被一层金光挡住。蝎尾虽被弹开,但自尾尖中,却喷出一缕血红色的毒液,一遇空气,就爆蓬开来,凌空化做一张细网。   “见识障!”   叶知秋脸色微变,另一只手五指合拢,对着细网挥出一拳,金光化做拳影,将细网冲出一个破洞,旋即他整个人都冲天而起,自破洞中穿出。随后金索一收,正欲活活缚死那只蝎子,却见蝎子蓦然自爆,化为一团雾气,被风一吹就散了。   原来五色障竟是由此而来。   ☆、172·借风驱障与你不该来   叶知秋缓缓飘落原地,面色凝重。见识障,是五色障的一种,准确的说,是五色障中眼障的升级版,若他方才被细网网住,瞬间就会失去眼识,而且见识障直入神魂,绝不是道心稳固就可以抵御得住的。   五色障中,除了眼障,还有耳障、鼻障、舌障、意障,既然有眼障的升级版,其余四障也必然有升级版。眼障升级,质化为蝎,蝎又为五毒之一,那么其余四障的质化,多半就是蜈蚣、蟾蜍、青蛇与壁虎。   这些……都是群生之物。   一念及此,叶知秋的脸色就又凝重了几分,不等他再细想下去,耳中悉悉嗦嗦声又起,初时还轻微,但转瞬间,就已连成片。   他双掌一压,金光为刃,顷刻间,已将这片开阔地所有的草丛都割断,无数的蝎子、蜈蚣、蟾蜍、青蛇与壁虎自草丛中显露身影,密密麻麻,数之不清。   以叶知秋的沉稳,此时也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竟然有这么多?   “天罗地网金光阵!”   二话不说,无数的金光自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内迸射而出,纵横交错,在这片开阔地上空密织成网,而后毫不迟疑的压下。每一道金光,细若发丝,却又锋利坚韧,与这些蝎子、蜈蚣、蟾蜍、青蛇与壁虎一接触,就将它们切割成无数碎片。   这些蝎子、蜈蚣、蟾蜍、青蛇与壁虎一死,身体瞬间就化为雾气,既例开阔地四面来风,也来不及吹散,有一些慢慢飘向练红尘和郑袖所在的方向,却被从地下显形的太极金光阵挡住。   然而蝎子、蜈蚣、蟾蜍、青蛇与壁虎们仿佛无穷无尽,死了一批,又来一批,它们对金光毫无抵抗之力,一触即死,一死即化为雾气,如此死上七、八批后,这片开阔地已经完全被来不及散去的雾气所笼罩,浓郁得即使以叶知秋的目光,也难看到十步之外的情景,更严重的是,他的灵识也无法穿透雾气。   情形异常不妙,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雾气中,还会出现什么,这地方,不会只有这些蝎子、蜈蚣、蟾蜍、青蛇与壁虎,一旦有别的东西出现,他无法及时应对。   “金光——划地为牢!”   被雾气所迫,叶知秋不得不将这最后十步受他掌控的范围,划出一座金光形成的牢笼,这本是用来困敌的招术,现在却成了他自保的唯一办法,以金光牢笼,守护最后的清明之地。   然而就在牢笼刚刚成形的那一刻,他的脚踝处蓦然一痛。一条青蛇,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游到了他的脚下,狠狠咬了它一口。   叶知秋脸色大变,正欲出手,那青蛇已经化为一团雾气,自伤口处钻入,瞬息之间,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糟糕,竟然是灵台障,怪不得能躲过他的灵识探查。   灵台障,是意障的升级版,本就有不受灵识探查之性。中了灵台障,障毒瞬间就蒙蔽了他的灵台识海,换成旁人,当场就会陷入昏迷,幸而在忘情川中,叶知秋的意志已经被灵潮折磨得强大无比,还能强行坚持。饶是如此,一向清明的识海,也已经渐渐开始模糊。   不行,一旦昏迷,不但他自己会被五色障侵入,就连练红尘和郑袖也会遭遇不测。一咬舌尖,借着舌尖血的喷涌,叶知秋强自保持识海清醒,一定要强行驱散五色障,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要驱散五色障,唯有借风。这片开阔地虽然四面来风,但风势不够,只能驱薄雾,不能散浓雾。   只这风该如借来?   叶知秋想起来忘情川内的灵潮,灵潮一起,其势摧枯拉朽,所过之处,片草不留。而灵潮又是如何而来?那是自地下喷涌而出的无尽灵气,此处灵气极浓,而彼处灵气却淡,浓淡不均,故而浓的就会向淡处散逸,在这散逸的过程中,灵气急速奔流,就形成了灵潮。   那么,他完全可以效法为之,以自身为灵眼,瞬间爆发真元,虽然他无法将真元在顷刻间转化为灵气,但是却可以将真元转化为金光,金光至阳至刚,他独取其至阳之性,使自身周围炙热如烈日,借热压往外喷涌之势,可形成小型风暴。   心念一定,二话不说,叶知秋立刻就将丹田内的真元全部运转开来,一丝一毫不曾保留,尽数化为金光,压入金牢之内。随着金光越来越多,金牢内也越来越炽热,渐渐如火炉,炙烤着叶知秋的身体。   还不够。   他紧紧抿着唇,这点炙烤之痛,比起灵潮剐身来,差得远,反倒是借着这份剧痛,进一步压制住体内的灵台障之毒,让他始终保持清醒。   金牢内,积聚的金光越来越多,渐渐的,仿佛一轮小型烈日,终于,金牢支撑不住,卡嚓一声,出现了一条细小的裂缝。正是这条细小裂缝,仿佛大坝开了口,顷刻间,炽热的金光,挟裹着强大的气流,向裂口出现的方向冲去。   “呼……”   随着气流的冲击,开阔地上,蓦然出现了一道龙卷风,旋转着向前方冲去,所过之处,草叶飞起,浓雾俱被吸入风中,转眼间,就随着龙卷风刮得无影无踪。   蝎子、蜈蚣、蟾蜍、青蛇与壁虎们都不见了,也不知是已经被杀尽,还是见势不妙,俱都逃之夭夭。   叶知秋转身看了一眼练红尘与郑袖,二人在太极金光阵的保护下,依旧全神贯注的疗伤,他这才微松一口气,全身无力的盘膝坐下。体内真元几乎枯竭,更糟糕的是,他已经渐渐压制不住灵台障,眼前景象,忽暗忽明,摇晃不已。   依稀间,似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远处慢慢走来,周身挟裹着薄薄的雾气,让这个身影若隐若现,难以看清。   “阿南?”   叶知秋用力眨了眨眼睛,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一咬舌尖,勉强睁大眼睛再看去,那个身影越来越清晰。薄雾依然缭绕在他的身周,然而透过薄雾,依稀可见他白发如霜,黑衣沉穆,真的是林莫南?   他怎么会来这里?莫非……他终究还是不忍心了?   此念一起,叶知秋心中顿时似喜还忧,欢喜的是,林莫南到底没有抛下他,担忧的是,此地如此危险,他还宁可林莫南无情无义,转投魔门。   “你……不该来……”   喃喃着,终于还是抵不过灵台障的侵入,叶知秋不甘不愿的闭上了双眼。   ☆、173·倾其所有方举世无双   日升月隐,朝晖斜斜的射入鸦杀殿,带来一缕露水混合着青草的清新味道。   林莫南伸出双臂,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这一觉睡得极好,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如此舒坦,受损的神魂,让他每次睡下,总是极易受到外界动静的干扰,睡不安稳,就算一夜不曾干扰,醒来时,总也是有好一段时间昏昏沉沉。   难得如此好眠,而且醒来还神清气爽,他岂能不舒服。   嗯?   享受片刻,林莫南忽的彻底清醒,猛的坐起身,凝神入定,顿时察觉自己此时体内,真元充盈,精气满溢,甚至是溢出得太多了,直接填补到他受损的神魂中,这才使他睡了难得安稳的一觉。   真元充盈就不多说了,饮了那么多灵酒,总不是白喝的,只是这溢出的精气,从何而来?一时猜之不透,索性也就不想了,径直又修炼了两个时辰,直到神魂中再度传出疲惫倦怠之感,他才气沉丹田,自修炼中醒来。   一睁眼,却见尹天人百无聊赖的坐在窗口处,手里拿着长长的草枝在逗着一只黑乌鸦玩儿。黑乌鸦本无灵智,全受他心念操控,看他这模样,分明是自己逗自己玩儿。   这一幕,看得林莫南禁不住眼泛笑意,自软榻上下来,不免发出轻微动静,尹天人将草枝一扔,任黑乌鸦追着草枝飞远,他不紧不慢的转过身来,道:“林兄,你醒了。睡得可好?”   “许久不曾安眠若斯,多谢公子款待。”林莫南稍整理了身上的衣襟,躬身为礼。   “这软榻是以万年沉海木所制,沉海木补精固元,安神定惊,对林兄大有好处,日后林兄不妨多在此休憩。”尹天人热情道。   林莫南诧异的看了软榻一眼,黝黑的木料毫不起眼,却想不到竟然是万年沉海木,怪不得他这一沉睡得如此安稳,甚至连精气都有所溢出。   “怎好夺公子之物,得享一夜安眠已足矣。”   尹天人热情太过,他还真不好意思什么都收,魔子不是仙胎,无条件对人好这种事,在魔门绝无可能,否则,魔门也就不是魔门了。魔子这般热情好客,给他的东西越多,从他身上得回的就会更多。   林莫南担心,到最后,自己会被榨成人干。   “林兄,尹某一片赤诚,你不需如此防备于我。”尹天人有些微愠,须臾又轻笑起来,“林兄是念旧情之人,不知这葛欢又是何许风流人物?”   林莫南一怔,目光随着他的手移向屏风一侧,这才发现,葛欢的灵位被摆在几案上,前面供奉了几盘新鲜灵果,又有一炉香,三柱香头刚刚燃尽,只余袅袅青烟,仍在缭绕不去。   “你……”   怎能乱动他人之物,然而林莫南怒气方起,却又消散大半,不管怎么说,尹天人也没破坏葛欢的灵位,反而还供奉起来,若葛欢有灵,知道自己死后多少年,居然得了堂堂魔子的供奉,还不知会多么高兴呢,想到这一点,他最后一点余怒也散去了。   “他若风流,这世间便没有不风流的人物了。”   想起葛欢常年一副灰头土脸的矿工样子,林莫南眉眼之间,不自觉的越发温柔。就那样的老实人,穷得都快把家当全当光了,还风流,笑掉大牙了。   “总是出色人物,才能让林兄念念不忘,矢志不渝。”尹天人微微一笑,走过来,指尖划过那“未亡人”三字。   葛欢出色吗?   林莫南微微出神,若说念念不忘,也不尽然,这些年,他更多的心思仍是在于修炼,偶尔想起葛欢,也只是刹那即逝。葛欢,已化为他心湖中的一尾鱼,是他的道心之基,便如他的手、脚、肉、骨、筋、皮,于身一体,不可分离,有谁会日日时时念着自己的手、脚、肉、骨、筋、皮吗?   已是一体,何须念念不忘,纵使思念,也不过是白驹一隙。   “林兄?”   尹天人的手在他眼前连晃数下,林莫南才回神,微赧,小心翼翼的收起葛欢的灵位。   “阿欢……他道消之时,也只是小小一位筑基修士,若说出色,世间胜过他的人无数,只是,于林某而言,世间却只有这一人,曾为我倾其所有……”   这世间,唯有葛欢,于他而言举世无双。哪怕葛欢的倾其所有,也不如尹天人的这一张万年沉海木软榻对他更有用。   “若他回来了呢?”尹天人突然问道。   “什么?”林莫南被问得一怔。   “他道消之时,既已筑基,理应魂魄不散,再入轮回,这么多年来,林兄就不曾想过去寻他的转世身吗?”   “没有。”林莫南答得毫无犹豫之色。   葛欢的魂魄已入轮回,是他亲眼所见,但他从不曾动念去找葛欢的转世身,这世间,只有一个葛欢,纵然转世轮回,再世为人,也不再是曾经为他倾其所有的那个人。   “为什么?”尹天人又追问。   林莫南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太明白这位魔子为何如此好奇,但想起他刚才没事儿自己逗着自己玩儿,想来,高高在上的魔子,私下里大抵也是极寂寞的,难怪他好奇心这般旺盛。   “公子,你看。”指着鸦杀殿上方那片蔚蓝天空中的红日,“这轮红日,日日自空中东升西落,公子今日所见这轮,可还是昨日落去的那一轮红日?”   尹天人被问得哑然无语,若说是,何以为证?   “自来红日永恒,尚且不辨今日昨日,何况人历生死轮回,前世后世,岂能又是一人?”   所以,林莫南从来没有想过去找葛欢的转世身,找到又如何,纵使魂一样,人也不一样了,葛欢的临终之言,他始终只当成一个美好愿望,其实他不在乎葛欢是草根,还是天之骄子,他放在心上的,始终是那个肯为他倾其所有的傻瓜。   “前世有因,后世有果,若不是同一个人,又岂会有因果?”尹天人目光灼灼,再次问道。   林莫南顿时恍然,道:“公子领悟的是无天魔君的因果道?”他这才明白,尹天人不是好奇心旺盛,问了这么多,感情是在跟他论道。   如果说逍遥道是最接近天道的成仙道,那么因果道就是最能直接体现天道循环的成仙道。   什么是天道循环,最简单的例子,雨落地为水,水蒸腾为云气,云气汇聚又下落为雨。当然,天道循环远比这复杂得多,而因果道就是能直接看穿这循环中的每一个环节,领悟因果道的修士,只要参透自身修炼中的每个环节,不行差踏错,利用因果,就一定可以飞升得道。无天魔君嘛……显然就是走错了一步,结果飞升失败,成了散仙。   所以,领悟因果道的修士,往往最看中因果,因为他们不能错一步,一错就飞升无望。   而逍遥道最接近天道,所以,也就成了修炼因果道的最佳助力,通过逍遥道的加持,修炼因果道的修士,走错的可能性就越小。   怪不得尹天人对自己这么看重拉拢,礼遇有加。林莫南完全明白过来,对尹天人的热情也就少了几分防备。   看着他恍然大悟的表情,尹天人一阵失语,没承认,也没否认,好一会儿才道:“还请林兄为我解惑。”   ☆、174·事有不妙五色障幻象   事关道途,林莫南倒不好随意敷衍,认真思索许久,才道:“公子之惑,恕在下不能解答,逍遥道无碍因果,世间因果都如天上浮云,映入水面,似有实无,有影无痕。公子既然修炼因果道,这其中缘由,还应只在公子心中。”   现在看不透,只是修炼不到家而已,若有朝一日,尹天人能看破世间一切因果,大抵也就到了得道飞升之时。   “哈哈哈……林兄说得是,倒是我执着了……”尹天人目光闪动数下,放声而笑,举手相邀,“林兄,还能畅饮否?”   林莫南有些心动,尹天人的灵酒,效果不用多说,只是想到苏仙童,便没了心情,道:“多谢公子美意,只是林某心有牵挂,无心畅饮,不知我那晚辈可有消息?”   尹天人也不勉强,笑道:“只要他人还在云梦泽,林兄就不必担忧。我已着陆千机带人去寻,想来不用多久,便有消息。”   堂堂魔子作保,林莫南顿时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又怕尹天人和苏仙童照面,会惹出不可预计的意外来,忙道:“我那晚辈顽皮得很,只怕他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陆道友,反为不美。尹公子,可否让我与陆道友一起去寻他?”   “林兄多虑了。”尹天人想了想,也由他,只道,“既然林兄不放心,也罢,我让噬魂鸦送你去。”   “多谢。”   林莫南大喜,忍不住感慨,相比苏仙童,尹天人实在是善解人意多了,只看这为人处世,分明苏仙童才像魔子,任性随意,而尹天人更像仙胎,随和有礼。不过话说回来,仙胎魔子,也不是以性情善恶来区分的。   陆千机此时确实正在挖地三尺的找苏仙童。在尹天人的命令传达下来之前,当他收拾好残局,回到鸦杀殿,发现苏仙童压根儿就没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到处在找。   结果只在一处山坳里,找到了躲躲藏藏的玉秀容。   甄秦素来冷漠,虽救了玉秀容一把,但也仅此而已了,在送走丘丹的时候,直接就把玉秀容从飞舟上赶了下去,玉秀容平素得罪的人不少,看他不顺眼的人更多,如今这副样子,哪敢大摇大摆的出去,怕死得不够快么?所以只得找了一处地方躲起来,试图先恢复伤势再说,没想到却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陆千机喜欢美人,不过却不喜欢玉秀容这样的,美则美矣,偏却女装男声,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教人倒尽胃口,何况如今玉秀容修为被废,容颜衰老不堪,眼看没有多少活头了,陆千机就更不想多看他一眼,以免污了眼睛。好歹念在同道一场,扔给他一瓶疗伤丹药,又叫了两个人送他回天媚宫。   “你在找一个生得极俊的黑衣少年?”玉秀容的声音比他的外表更显衰老,漏着气,有些含糊不清。   陆千机脚步一顿,看了他一眼,正撞上玉秀容习惯性的抛来媚眼,顿时一阵恶心作呕,连忙又移开目光,道:“你见过?”   玉秀容晃了晃手中的丹药,道:“我不白收你的好处。”顿一顿,咯咯笑道,“我好色,你好美,我下流,你风流,咱们本是一路货色……”   陆千机被他笑得连退三大步,真的是恶心坏了,怒道:“谁跟你是一路货色……呕……”   “我在甄秦的飞舟上见过他……”玉秀容见他作呕,幽幽叹息一声,摸着自己的脸,轻轻抚着,“红颜易老恩爱短,陆千机,那少年真正生得极好,世间少见,只是若有一日,他如我一般,你还像现在这么喜欢他么?”   陆千机被他的话头一带,脑中禁不住想象了一下苏仙童老去的模样,顿时一个哆嗦,脚不点地头也不回的走了。   走不出多远,忽听得头顶风声大促,抬头一看,却是黑乌鸦背着林莫南到了。   “陆道友,可曾找到我那晚辈?”   陆千机本不想理会他,但黑乌鸦一张嘴,口吐人言,却是尹天人的声音:“陆千机,见到林兄,应如见我。”   魔子有命,纵使他再不甘愿,也只得应一声“是”,然后才撇了撇嘴,压下心中不满,道:“有人曾经在甄秦的飞舟上见过他。”想到这个“有人”,他忍不住又是一阵犯恶心。   林莫南呆了一下,蓦然惊道:“不好!陆道友,快去追他。”   陆千机一怔,不解道:“怎么不好?”在他看来,甄秦与林莫南明显交好,自然不会为难苏仙童。   “我那晚辈,曾经哄骗过丘真人。”林莫南苦笑,丘丹正跟甄秦在一起,如果苏仙童也在,那算是撞铁板上了,虽然丘丹已重伤,但苏仙童也失了仙气,这一遇上,恐怕他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期盼丘丹神智不清,能让苏仙童哄过去,再有甄秦能帮衬几分。不然,等他赶过去,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丘丹的厉害,陆千机自然明白,顿时也脸色一变,二话不说,随手也召出一驾飞舟,待林莫南落下,转头就往狠人宫的方向狂飙。   这里是……峨眉?   当叶知秋渐渐恢复意识时,眼前的景色,令他不由为之一呆。山峦叠起,葱翠满目,身下,是一块平滑的巨石,这正是他平素打坐之地,高悬于雪芽顶,放眼望去,云海流波,霞光尽染。   不、不对,他明明是在天恶谷,是了,他中了灵台障,昏迷过去,此时定然已被五色障尽数侵入体内,眼前所见,不是真实,而是障毒导致的幻觉。   “金光镇邪,镇!镇!镇!”   峨眉金光诀在体内疯狂运转,然而眼前景色却毫无变化。叶知秋微微错愕,五色障不可能这样厉害,就算侵入到他的神魂内,无法尽数清除,但至少也能破去眼前的幻象。   “大师兄……”   山径上,郑袖快步而来。   “什么事?”   明知是幻觉,叶知秋不想理会,然而身体的反应却快过意识的控制。情况比想象的还糟糕,他的脸色凝重无比。   郑袖却好像没看到他的脸色,面上挂着轻松的笑容,道:“浩然剑宗首席前来拜山,想借五轮斩魔剑谱一观,这剑谱一直收在大师兄你的洞府中,所以程师弟让我来问问,这剑谱借不借?”   “不借。”   仍是身体反应快过意识的控制,然而当这“不借”二字一出口,叶知秋就浑身一震,蓦然惊醒,这一幕,不是幻象,而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不知不觉间留存在他脑海深处的记忆。   当年的浩然剑宗首席,正是林莫南。   这不是五色障制造的幻象,而是他的意识受到灵台障障毒的侵入,为求自保而退缩到识海最深处,却不知为何,竟然激发了这原本已经被他忘记的一幕。   若当年,他不曾直接了当的拒绝,而是亲自向林莫南解释缘由,给自己一个接近他、了解他的机会,后来发生的一切,会不会就此改变?   ☆、175·幻象破灭天恶谷遇恶   “等一等!”   这一次,强大的意志力发挥作用,叶知秋终于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叫住了就要离开的郑袖。   “请他……到雪芽顶,我亲自接待。”   “啊?”郑袖惊讶的回首,“大师兄,他是剑修,为论道而来,你又不是剑修,还是程师弟接待他更合适。”   叶知秋脸色沉了沉,道:“远来是客,总不好教人空手而回,我这里还有其他几部剑诀,可借他一观。”   哪里还有剑诀,就连五轮斩魔剑,也是何道理要借,他才从峨眉藏经楼里取出来收入雪芽洞中。   即使明知只是记忆,他也想见一见,当年的林莫南那熟悉的温柔眉眼与凝视在自己身上的眼神。   “哦,那我去请。”郑袖一脸不解的去了。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叶知秋的心情就像脚下的那片云海,起起伏伏。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似一瞬,又似一生。一袭白衣,出现在山道上,渐行渐近。   白衣?   叶知秋痴痴望着,是了,当年的林莫南,喜着白衣,眉眼含笑,安静得就像三月里那轻轻拂过的暖风,秀美得像山间清清浅浅的泉水。   他伸出手,想要握住轻风,想要掬住清泉,然而拢住的掌心中,空空如也,轻风,清泉,自指缝间溜走,那本就是无法被掌握的,任他如何眷恋,也不停留。   心中蓦然一痛,如针扎,扎得透心彻骨。   那一袭白衣始终不急不缓的走在山道间,渐行渐近,却永远都走不到他的面前。   按住心口,叶知秋情难自禁的走向山道,走向那一袭白衣。然而他才迈步,却发现,山道蓦然无限向远方延伸,而本已渐行渐近的那一袭白衣,却向着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   “阿南……”   大叫一声,心口疼痛加剧,叶知秋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出,眼前顿时一黑。   再次醒来时,眼前一人,端坐在不远处,白发如霜,黑衣沉穆。   “阿南!”   叶知秋一把抓住了那人的手,但下一刻,却又猛的松开。   “你不是阿南。”   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面容,虽是白发如霜,虽是黑衣沉穆,但眉长入鬓,眼若寒星,五官挺立如刀削,俊则俊矣,却刚硬如铁,哪里是那个纵使跌下云端,也温柔平和依旧如暖风清泉的林莫南。   “阿南是谁?”那人反问,声音有种金属的质感,听上去又冷又硬。   叶知秋撑坐起身体,静默半晌,轻声道:“与前辈,同是沦落人。”他终于看清楚,眼前之人,白发如霜,也是因失了元阳所致。   “难道不是你情丝之所系?”那人又问。   叶知秋再度沉默,眼前人虽陌生,却不知为何,令他心中难生防备,终究是长叹一声,道:“一厢情愿,如之奈何。”顿一顿,又道,“请问前辈,可曾见到晚辈的同伴?”   他注意到,此时正身处一处山洞内,不见练红尘和郑袖。   那人不语,只是伸手往洞外一指。叶知秋站起来,微微躬身,而后走出山洞,一眼就看到了练红尘和郑袖。   二人无事,正在洞前的空地上,翻烤一只剥皮洗净的羊。郑袖的伤势看上去好得差不多,面色红润,与练红尘说说笑笑,忽见叶知秋出来,立时欢喜的奔上前来。   “大师兄,你醒了!”   叶知秋稍稍松了一口气,又对练红尘微微一颔首,以示自己这个护法不称职的歉意。   练红尘全不介意,笑道:“叶道友,你醒得正是时候,这只羊烤得正到火候,来,这只后腿给你。”   说着,又取下另一只羊腿,往山洞里送去。片刻后,他空着双手出来,对叶知秋笑道:“里面那位白发前辈是个好人。”   “能在天恶谷中相遇,也算有缘。”叶知秋应了一句,心中忽然一动,那位前辈,莫非也是仙盟中人?   随手扯了一块羊肉,方入口,他就脸色一变,连忙吐出来,道:“不要吃,这肉已被五色障所污。”   练红尘满不在乎的挥挥手,道:“叶道友,天恶谷中处处都是五色障,谷中一草一木,都深浸五色障,没有干净之物,就连咱们呼吸吐纳的灵气,也有五色障,饿死还是毒死,你选一个。”   叶知秋怔然。   “大师兄,练道友与你玩笑呢。”郑袖抿唇笑着解释,“凡障深之地,七步之内,必有解药。五色障虽毒,但这山壁后有一眼灵泉,正可解毒,大师兄你中的灵台障,也是用那泉水解去的。”   练红尘哈哈大笑。   叶知秋绕到山壁后,果然见壁上约百尺高处,有一泉眼,只有拇指粗细,一汩泉水正缓缓从中流出,沿山壁淌下,又渗入土中。他掬起一把泉水尝了尝,清流甘洌,一股清凉之意直入神魂,令他神智一清,果然能解去障毒。   既有解药,为何不能破去谷口的五色障?   “白发前辈说,这眼灵泉的解毒之效,仅在流出后半柱香之内,无法携带在身。”   练红尘看出他的疑惑,解释了一句,话音还未落下,忽就听到远处破空之声大震,数息后,七八个身影出现在山壁前,也不理会其他,各自饮了一口泉水,就又离开。   其中一人在经过叶知秋身边时,忽的“咦”了一声,问道:“峨眉的?”   不待叶知秋回应,他双目灼灼,绕了半圈,又问道:“峨眉金光诀?”   其他已经离开了一段距离的几人,听到这两问,立时就又都转回来,七嘴八舌的问道:“张老鬼,你没看错?”   张老鬼冷哼一声,自傲道:“我这一双火眼金睛,什么时候看错过。”   那几人顿时也目光灼灼,看着叶知秋,如群狼围住幼鹿,充满垂涎之色。   叶知秋面色一沉,周身金光缭绕,隐隐蓄势。   “哈……果然是峨眉金光诀……小子,乖乖跟我们走吧……”   那几人哈哈大笑,同时释放气势,顿时就压制得叶知秋脸色一白,唇边溢血。   竟然都是渡劫真人。   “哼!”   山洞中,蓦然传出一声冷哼。那几人一怔,眼中露出几分忌惮之色,气势稍减。   “姓李的,你霸占了这眼解障灵泉也就罢了,怎么,连这峨眉小子你也要独占?”张老鬼阴恻恻道。   “有种,你来抢。”洞中,白发人冷硬道。   几人彼此对视一眼,忌惮之色更浓,竟是无一人敢出手。   “也罢,姓李的,这次就给你这个面子,不过你总不能时时刻刻都在这小子身边,到那时……桀桀……”   ☆、176·黑衣白发与狠人宫前   这几人,来得快,走得更快,声音未落,人已如蝙蝠远遁,只是最后留下的阴森笑声,让叶知秋的脸色不由得更加难看。   他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这些人盯上,峨眉金光诀,本来就是阴邪克星,对五色障也有克制作用,否则,他也不会察觉到羊肉中含有五色障。这些人要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峨眉金光诀。   “若要平安,不要离开山洞一里之外。”白发人的声音又传来。   叶知秋沉默片刻,回到山洞中,直接了当的问道:“前辈,可是也想要峨眉金光诀?”   白发人冷冷瞥了他一眼,道:“我体内无阳,要之何用。”   叶知秋又是一怔,惊道:“前辈如何知晓?”   峨眉金光诀,必须纯阳之体方可修炼,此事唯有峨眉弟子、而且必须是真传方可知晓。   “前辈莫非是峨眉弟子?”他忍不住又追问。   白发人没好气道:“休乱猜,只是以前跟你们峨眉中人论过道而已。”   不是峨眉弟子,却跟峨眉弟子论过道,而且还是跟修炼峨眉金光诀的弟子论过道。叶知秋一下子陷入了沉思中。   峨眉这一代弟子,修炼峨眉金光诀的弟子,只有他一人。上一代中,除了他的师父峨眉掌教真人之外,就只有一位师叔曾经修炼过,而这位师叔运气不好,修炼未成就已经道消了,并不曾与人论过道。与峨眉掌教真人论道的人,他大抵都知道,并无一人能与眼前白发人对得上号。   再上一代峨眉无人修炼金光诀,唯有再往上前推一代,那时也唯有一人修炼金光诀,若是这位前辈曾与白发人论过道,以此推来,三百年为一代,三代之隔,眼前白发人,应是千年之前的前辈。   千年之前……据峨眉典籍记载,只有一人曾专程到峨眉来,向当时的峨眉掌教也就是叶知秋的太师祖,请教过峨眉金光诀。   “您莫非是……昆仑……青云子前辈?”叶知秋一按眉头,意识有些混乱,“不对,不对……青云子前辈早就道消了……”   “昆仑?”练红尘自洞口走进来,盯着白发人仔细打量一会儿,恍然大悟,连忙躬身行大礼,“坐忘诀,前辈,您修炼的是昆仑坐忘诀,怪不得弟子之前就觉得您亲切,却偏偏看不出究竟……昆仑弟子练红尘,拜见前辈师叔祖……呃?还是师伯祖?”   白发人脸色冷凝,静默许久,才抬了抬手,示意练红尘免礼。   “你师傅是谁?”   练红尘连忙道:“家师昆仑掌教玄空子。”一顿,又恐白发人不知道,又补上一句,“弟子的师祖,道号离云子。”   白发人叹了口气,缓缓道:“原来你是离云师弟的徒孙。老夫赵青云,道号青云子,你唤老夫一声师伯祖即可。”   昆仑前任掌教离云子活得长久,收徒却晚,以至于连他的徒弟,昆仑现任掌教玄空子在辈分上也比峨眉、蜀山掌教高一辈,练红尘虽然与叶知秋、何道理为同一代天之骄子,但其实辈分上比他二人都高。不过修炼之人,辈分其实很乱,因此除了同宗嫡系真传,平时交往,还是各论各的,陌生一些的,以修为论高低,熟悉一些的,自然就是道友,亲密无间的,直接就称兄道弟了。   “您真是青云子师伯祖?”练红尘大讶,“可是……您不是……不是早就已经……”   赵青云,青云子,在世人眼中,早就是已死之人,谁也料不到,他竟还活着,而且身在天恶谷内。   “死了?”青云子冷冷一哼,“虽未死,也差不多少了,你们不必当我是青云子,只作陌路人便是。”顿一顿,又道,“我在此间化名李凡,尔等以此名为称即可。”   叶知秋和练红尘面面相觑,半晌,才齐声道:“礼不可废,您是尊长,晚辈不敢以陌路视之。”   “随你们。”青云子一挥手,“都出去,没事不必进洞来。”   两位首席被赶出山洞,又是一阵面面相觑。好一会儿,练红尘才对着洞口微微躬身,道:“师伯祖,您有事,只管吩咐弟子。”语毕,干脆就守在洞口不走了。   郑袖在处理在那只烤好的羊,忽听他这么一声,连忙走过来,惊奇道:“里面那位前辈,是昆仑前辈吗?如何会落在天恶谷内?”   练红尘笑笑,道:“我等亦是。”大家都是一样的,何必追根究底。   郑袖一讪,不好再问什么了。   叶知秋却是心中一动,想起这位青云子前辈曾经干下的丰功伟绩,顿时心中了然,想来当年都说这位前辈被无法魔君一掌打死,尸骨无存,并不确实,真相是青云子重伤被俘,被关入了天恶谷,至于其中过程,看那满头白发,也能猜出一二了。   不期然,叶知秋又想起了林莫南,一时心中复杂,难以言述那痛楚滋味。   陆千机的飞舟,此时已经远离云梦泽千万里,离狠人宫不远了。林莫南站在舟首,凝目远眺,逍遥道意凝聚于眼,隐隐约约已是感应到狠人宫中那股狂野霸道之气。   咦,不对。   狠人宫的霸道之气,确实没错,但霸道之外,竟然还有一股冲天气势,隐隐约约,竟然与霸道两相对峙,彼此争锋,眼看着就是一触即发的态势。   什么情况?   陆千机也察觉到了,飞舟的速度立刻缓慢下来。并非自愿,而是前方,一群灵禽扑天盖地,阻住了前途。   “呔,此路不通,来者绕道。”   领头的是一只鹰,鹰爪锋利,闪烁寒光,身体还是鹰身,但脖子以上,已化为人形,这不是灵兽,而是妖修。   陆千机的脸色顿时难看无比,冷喝道:“你们一干畜牲,不在各自洞府修炼,为何拦我去路?”   “鲲鹏道门下办事,无关人等不得插手。”鹰妖冷冷道。   鲲鹏道?   陆千机一呆,旋即大怒,道:“魔门之中,什么时候轮到鲲鹏道妖修放肆!”   无论在仙盟还是魔门,鲲鹏道都不受重视,因为鲲鹏道的道意,与人不合,反而是妖修们更看重鲲鹏道,是妖修们领悟天道时的首选。不过妖修大都不喜群聚,因此散落世间各地,仙盟也有,魔门也有,平时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但此时看眼前黑鸦鸦一片,陆千机才惊觉,世间修炼鲲鹏道的妖修,竟然为数不少,眼前这些不算,前面还不知有多少,如此众多的鲲鹏道妖修聚在一处,汇合而成的气势,已然不在狠人宫之下。   要知道,狠人宫在魔门之内,已是数一数二的大派,这些妖修聚集在一处,竟然可以相当于一个狠人宫,这势力已经相当庞大了。更令他心惊的是,谁能将这些桀骜不驯的妖修聚在一起?反正,据陆千机所知,即使是万魔巢的魔君,也拿这些妖修没办法。上一任魔君中,就曾有一位想将魔门中的这些妖修们聚集起来,自成一宗,以便管理与驱使,结果自然是失败了。因为,这世间,还有一位金鹏仙,可以将魔君打得没半点脾气,好在那位陆地真仙并没有野心,否则,仙盟、魔门之外,会不会再出现一个妖界还真不好说。   只是,金鹏仙已经飞升了,还有谁能有这份号召力?别说那只鲲鹏血脉,就那小偷小摸的猥琐劲儿,哪个妖修肯听他号令。   ☆、177·矮参王出 面道出缘由   就在陆千机百般对黑鹅瞧不上眼的时候,林莫南却已经直接把罪魁祸首的帽子扣在了黑鹅的脑门上。   无他,以金鹏仙对儿子的那份苦心,留下这么一招后手再正常不过了。这些鲲鹏道妖修,不围天魔宗,不围邪月宫,不围其他任何一个魔门内的大宗门,偏偏围上了狠人宫,还不是因为黑鹅以为自己被丘丹抓回狠人宫了。   真是……太胡闹了。   虽是头疼不已,但林莫南眼中禁不住笑意温柔,心湖内,倒映出蓝天白云,还有一只贼精黑鹅。   所谓同道,莫过如是。人间有一同道,其乐无穷,其心莫安如是。   “还不速速离开。”鹰妖见飞舟迟迟不动,妖心大怒,翅膀一挥,喝道,“打!”   身后群妖,齐齐震翅,瞬间妖风四起,往飞舟狂飙而来。   “等等……等等……”   一个矮小身影蓦然出现在半空中,伸手一按,妖风骤消。   鹰妖脸一沉,待看清后,又换上一副恭敬神色,道:“原来是参王。”   参王……矮参王,模样儿与当年没啥改变,矮矮胖胖,白白嫩嫩,藕节样的小胳膊一挥,道:“这里交给老夫,你们回去。”   鹰妖犹豫须臾,考虑到自己的爪子没有矮参王的拳头硬,于是很干脆的带着身后一群妖修,头也不回的走了。   矮参王身体滴溜溜一转,已经到了飞舟上,陆千机脸色大变,飞舟上的防护阵法,竟然连阻拦片刻都没能做到,他自知不敌,态度恭敬许多。   “前辈,不知……”   他话还没说完,便瞠目结舌的看到,矮参王勾上林莫南的脖子,神态亲密。   “小子,咱们又见面了。”   “前辈,别来无恙。”   林莫南深吸一口气,参香真好闻,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初的他,筑基之后,他的根基已经稳固很多,不再会有虚不受补的隐患。万年参王的参香,大补。   “臭小子,少占老夫的便宜,拿来。”矮参王不乐意了,一飘身闪开几步,伸出白嫩嫩的手。   林莫南知道他要什么,连忙取出一片紫竹叶。当年矮参王托他补全紫竹叶上的阴阳之道,那时他领悟不足,难尽全功,后来在寿黄镇仙魔林内,参悟数年,不但完善了养生经,使之成为阴阳养生经,同时也补全了紫竹叶上的阴阳之道。   矮参王笑眯眯的接过紫竹叶,打眼一看,就已经大为满意,突然一吸鼻子,惊咦一声,道:“怎么有参香?”又吸了一口气,“是老夫的参肉香,还是被仙童那小娃娃给抢去的,怎么在你这里?”   林莫南顿时呆了一下,蓦然想起,苏仙童确实塞给他一些参须参肉,他没在意,顺手塞在储物袋,想是离紫竹叶近了,沾染了些参香。   不等他回答,矮参王已经是一脸鬼祟,蓦然对陆千机一挥手,道:“小魔崽子,这儿没你的事了,快滚蛋。”   陆千机顿时浑身一僵,身不由己的被一阵风刮走,翻转着化为天际流星。   “快说,你是不是看见仙童那小子了?”矮参王一揪林莫南的衣领,目露凶色,“那臭小子在哪里,敢抢老夫身上的肉,老夫这回非取他一葫芦仙血不可。”   林莫南哭笑不得,想了想,连忙问道:“前辈,之前可有一驾飞舟过去?”   “不知道。”矮参王没好气道。   “苏公子也许就在上面,晚辈正是追他而来。”   “咦?你等等,老夫去问那只鹰。”   “前辈,等等……”   林莫南还想向他打听黑鹅,不想矮参王说走就走,一闪身就没了踪影,这飞舟控制不易,没了矮参王的托住,陆千机又被扔了出去,他控制不住飞舟,只能勉强让它平稳向下落去。   “咚!”   飞舟落地,砸起一片尘沙。捂住口鼻,林莫南跳下飞舟,自行往前飞了一段距离,最后落在一处山头上,离得近了些,又居高临下,对狠人宫周围的情形也看得更清楚了些。   全都是鲲鹏道妖修,不算在天上盘旋的,光是地上那些,就不下十万之众,只是大多却都是些没有化形的,未化形的妖修,对狠人宫的威胁有限,最大的威胁大概就是它们的尿液,一妖撒上一泡,臭也臭死狠人宫修士。真正能对狠人宫造成压制之势的,是四位已经完全化为人形的妖修,全身气势放开,将狠人宫四个方向堵了个严严实实,与里面的狠人宫大能僵持不下。   至于矮参王,一来,他还没有完全化为人形,脑门上的参叶参籽还在,二来他也不是战斗型妖修,这回来,纯属凑热闹,打酱油,也就能欺负欺负陆千机这样的小辈修士了。   奇怪,还是没有感应到黑鹅的存在。林莫南微微皱眉,按理来说,在这一片鲲鹏道与霸道之间,黑鹅的逍遥道应该如万绿丛中一点红那么鲜明醒目,没道理感应不到。   除非,那小子根本就不在这里。   “喂……别瞎跑。”   矮参王身影一晃,回来了,不满的在林莫南的脑门上敲了一记。   “你小子是不是追错了,那只鹰说了,这一路没有其他飞舟经过。”   林莫南脸色微微一变,难道甄秦半路上出事了?沉吟许久,他才问道:“前辈,你们可是被一只黑鹅召来?”   “什么黑鹅?”矮参王莫名其妙。   “鲲鹏血脉,金鹏仙之子。”林莫南解释道,见矮参王仍是一脸莫名,心中顿时也觉诧异,“不是它,那这里为何有如此多的鲲鹏道妖修?”   矮参王嘿嘿一笑,道:“自然是为了鲲鹏秘宝。”   却原来,数日前,狠人宫内,乍然有一道鲲鹏气息直冲云霄,这气息,旁人感受不到,可但凡修炼鲲鹏道的妖修,却有夜中明烛那样醒目。只是这气息虽然强大,却并不鲜活,显然并非出自修炼鲲鹏道的妖修,而是来自一件以鲲鹏道意凝聚的秘宝,而且必然是出自金鹏仙之手,不是陆地真仙,谁有那能耐将道意凝聚成秘宝。   秘室的气息稍绽即逝,显然是被人镇压了,这下子所有修炼鲲鹏道的妖修就都坐不住了,金鹏仙留下的鲲鹏秘宝,怎么能落入狠人宫那群娘们儿的手中。   最先赶到的就是那四位堵住狠人宫四方的妖修大能,当然,这四位初到时,还是很有礼貌的,备了厚礼,想跟狠人宫交换这件秘宝。谁知狠人宫却矢口否认,不承认有这件秘宝。四位妖修大能急了,鲲鹏秘宝,只有鲲鹏血脉与修炼鲲鹏道的修士能用,落在旁人手中,也如废品一般,大家都是明眼人,瞧都瞧见了,还藏着掖着干什么。   ☆、178·当纯种黑鹅遇上参王   总之,一来二去,就拧上了。狠人宫死不承认,来去就一句话,“赶紧滚,不滚就死”。妖修们也是出了名的桀骜不驯,哪肯受这个气,再加上后面陆陆续续赶到妖修越来越多,就仗着妖多势众,将狠人宫给堵了个水泄不通。   狠人宫的霸道名声在外,什么时候被人堵上门过,当下高手尽出,跟四位妖修大能就干上了。狠人宫内,本来是有四位大能修士,若联手,霸道绝对能压得鲲鹏道屁滚尿流,可是,偏偏本应坐镇狠人宫的丘丹,居然不在。三个霸道狠人大能,对上四个鲲鹏道妖修大能,自然是落了下风,全仗着地利之势,才堪堪保持了不胜不败的僵持局面   矮参王远在万仙山,他来迟了一步,也就比林莫南早了半日,打架的事情轮不上他,倒是与一众同道们混得极好,这老家伙虽扣门儿,可一出手就是一粒上好丹药,哪个同道不爱他这样的人,几下子就把事情搞清楚了。   林莫南听他说完,略一沉思,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除了黑鹅,还有谁的手中有鲲鹏秘宝,金鹏仙也不可能把鲲鹏秘宝给别人。别看黑鹅外表不起眼,可这家伙,绝对绝对精滑无比,想来它知道自己惹不起狠人宫,于是就想了馊主意,把鲲鹏秘宝往狠人宫某处一扔,故意激发秘宝,气息稍露即收,然后挟宝潜逃,以它的速度,想必狠人宫也没人追得上它。   然后,就成了眼下的局面,鲲鹏道妖修们跟狠人宫死扛上了,它却溜之大吉,这会儿不知道躲哪儿看热闹呢。这个家伙……跟苏仙童简直就是一个德性,都是闯祸不嫌事儿大。   林莫南只觉得头疼,但没有办法,眼前的局面必须先收拾起来,去找苏仙童的事情只能暂时放一放了。说实话,其实对苏仙童的安危,他并不是十分担心,就像叶知秋当初对郑袖说的一样,三仙宫,怎么可能不安排人保护苏仙童,别说万明子那些人,那只是明面上的,真正的保护者,绝不会轻易露面。   所以,眼前的局面相较苏仙童的安危,更危险也更严重。眼下还只是僵持,一旦双方平衡被打破,那就是血流成河。   真是见鬼,怎么仙魔大战还没出现,妖魔大战就要先开始了。黑鹅……黑鹅……真他妈的想吃一锅鹅肉汤。   以林莫南的心性,都有了杀鹅的冲动。算了,还是先找到这家伙,解铃还须系铃人。   要找黑鹅也容易,林莫南默默闭上双目,将自身的逍遥道意,全数释放。   轰!   在霸道与鲲鹏道的中间,想要挤出一条路不容易,这就好像一条涓涓细流从地底下涌出,想涌出地面,然而地面上,不是一层柔软的泥土,而是两座高耸入云的大山。   好在林莫南不是普通修士,他是剑修,而且还是剑心如镜,逍遥道意在他心中,不止可化溪水,也可化作利剑。   一剑,可劈山。   两座大山的压迫之下,硬生生让他劈出一道缝隙,逍遥道意沿着缝隙,扶摇直上,分云气,入青天。   “咦?”   数声惊咦齐齐传出,却正是来自那僵持中的妖修与狠人。   “我擦……哥……你怎么逃出来了?”   一朵黑云,自狠人宫西北一处山脚下,腾空而起,须臾已横空飘到了林莫南的头顶上。   仔细看去,哪里是什么黑云,分明是一只巨大的黑鹅,尾巴上还吊着两只肥地鼠,爪子紧趴在尾巴尖上,半个身子在外面晃动,不小心错眼看去,还以为是两坨鹅屎。   这家伙果然躲在一边看热闹,林莫南满脑门的黑线,盯着它巨大的身体说不出话来。本来就是个吃货,这下子变这么大……谁养得起啊,混蛋!   “啊,好香……”   黑鹅收翅落地,一股参香直往鼻子里钻,顿时就双眼冒绿光,盯着矮参仙上上下下的看。   “哥,哥你对爷太好了,逃出来还不忘给爷带口粮……啊呜……哎哟!我擦,你这食物还敢打爷?”   矮参仙确实不是战斗型妖修,但好歹也是位万年参王,虽非散仙,可也差之不远了,不然它能混进三仙宫?黑鹅再牛,不出底牌的时候顶了天也就是八品灵兽的修为,碰上矮参王,谁是盘菜还没准呢。   “老夫想吃鹅掌了。”矮参王摩拳霍霍。   “前辈,它就是鲲鹏血脉,金鹏仙之子。”林莫南哭笑不得,一巴掌拍在黑鹅的身上,“这位是矮参王前辈,不许无礼。”   这话一出,两边顿时都歇了菜。   “搞半天,又是个不能吃的。”黑鹅垂头丧气。   矮参王则双目瞪圆,道:“鲲鹏血脉就这副德性?难道是杂种?”一副偶像破灭的崩溃状。   一句话直戳黑鹅心窝子,全身羽毛竖起,双翅挥成风火轮,叫嚣道:“你才是杂种,全家都是。爷是纯种黑鹅,来来来,有种跟爷大战三百回合,爷让你这老儿知道啥叫纯种。”   狂风大作,连林莫南都被逼退老远。   矮参王却不把这点狂风放在眼里,一手掏了掏耳朵,满不在意道:“纯种黑鹅?小子,说说你娘是谁?”   “还敢问候我娘?爷跟你拼了……”   狂风变成罡风,挟裹着两个大火团呼啸而至。   矮参王顿时眼冒绿光,狼嚎一声,道:“罡风,天火……都是炼丹的好东西,来点……再来点……小子你没吃饱是不是,使点劲……这瓶大力神骨丹给你,吃了它多使劲儿……”   “嘎呜……”黑鹅来者不拒,一口吞了丹药,药力发作,顿时狼嚎一声,无数的罡风天火袭卷而下,简直如末日来临一般。   “妈呀……跑啊……”   这边的动静早就吸引了一群鲲鹏道妖修来看热闹,大多还是没化形的,哪里知道黑鹅吞了丹药后,居然真的大发神威,那罡风天火的范围一下子扩大了十倍还不止,它们顿时就遭了池鱼之殃,只恨四只脚跑得不够快,哭爹喊娘的抱头鼠窜。   “够了够了,装不下了……”矮参王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只葫芦,把罡风天火装得满满,结果发现,天上那只鹅没完没了,顿时大有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后悔之感。   “真吾辈楷模也!。”   那只拦路鹰妖远远看着,看到黑鹅大发神威,打得矮参王没了动静,顿时乐不可支,虽然黑鹅不是妖修,但大家都是长翅膀的,与有荣焉。   一地鸡毛。   林莫南闭了闭眼,拔出越人剑,一剑,斩空。   ☆、179·无心插柳烂瘫子难收   “擦,哥你悠着点儿……”黑鹅一个筋斗翻出几十里,须臾又飞了回来,气急败坏的大叫,它差点就被剑气扫落几根宝贝羽毛。   矮参王也气呼呼的跳出来,指着林莫南的鼻子尖,怒道:“小子,你往哪儿瞄,老夫差点让你削去一片参肉。”   林莫南缓缓收剑,淡淡道:“前辈说笑了,晚辈这点能耐,连您一根毛都削不断。”   开玩笑,一只是相当于渡劫修士的黑鹅,一位是相当于半个散仙的万年参王,以他现在的修为,就算有越人剑加持,也伤不到他们。好吧,顶多也就是削几根毛,还得是他们不闪不避不抵挡。   “哥……你居然对我动手……”黑鹅哭嚎,“爷好伤心,爷的心伤得厉害,来点酒给爷洗洗伤口……”   吃货!林莫南好气又好笑。   “老头儿,刚才那什么大力丸,够劲儿,还有没?”黑鹅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没酒喝,哪里甘心,一扭脑袋,主意又打到矮参王的头上。   “那叫大力神骨丹……”矮参王吹眉毛瞪眼睛,没见识,什么大力丸,又不是卖假药的,“老夫这里,各种丹药多的是,想要啊,也成,拿鲲鹏精血来换。”   黑鹅立刻就“啐”了一口,骂道:“老头儿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一口不够塞牙缝的德性,还想要鲲鹏精血,呀呸呸呸个呸,鲲鹏精血没有,老鼠尿要多少有多少,换不换?”   大毛、二毛面面相觑,然后气愤的在黑鹅屁股上磨牙齿,它们才不是老鼠,它们是土竹鼠。   “我呸,老夫的丹药,万金难求,别人想买,还得看老夫心情好不好,你这只杂毛鹅,居然敢拿老鼠尿来侮辱老夫的神丹,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就不知道老夫脑门上这三片参叶为啥这么绿!”   黑鹅呼拉双翅,高声道:“来呀来呀,谁怕谁!”   “咳!”   林莫南在旁边轻咳一声,又冷冷一哼。   “算了,爷给哥面子,不跟你这老头儿……呀呸呸呸个呸,又占爷的便宜……”   黑鹅喊了几句老头儿,才突然省起,连蛋里的时间算上,它比这万年参王活的还长,老个毛头儿,分明是小参娃才对。   不打了?也行,老夫本来就是和平主义者。矮参王拍拍衣襟,然后冲黑鹅皱眉,不满道:“老夫哪里占过你半分便宜。”说啥都行,就是不能诬蔑,他可以行得正、坐得直、童叟无欺矮参王。   “老夫你个头。”黑鹅一收翅,趾高气昂,“想当年,爷跟着厉逍遥那老儿吃香的喝辣的时,你这小参娃……哈哈,还只是一粒没成熟的参籽吧。”   厉逍遥?逍遥散人?   矮参王顿时瞠目结舌,真的假的?这只黑鹅跟随过逍遥散人?   “行了,你那时候也就是个蛋,五十步笑百步,有什么可显摆的。”   林莫南实在受不了这二位的的对话了,飞身而上,先把磨牙的大毛二毛搂进怀里,然后一脚踩在黑鹅的脑门上。   “你搞出来的事,赶紧想办法摆平。”   “哥,熟归熟,爷的脑门不能碰,下去点。”黑鹅大为不满,等林莫南依言退到它的背上,才又气吼吼道,“哥,啥事说清楚,爷搞什么事了?”   直接就是死不认帐。   林莫南额角青筋直跳,气道:“别说这些鲲鹏道妖修围堵狠人宫跟你没关系,赶紧想法子让它们都离开,狠人宫的自爆你见识过,逼急了,这里的鲲鹏道妖修得死一大半。”   黑鹅一脸无所谓,道:“死光了也不关爷的事,爷又不是鲲鹏道。”   “什么?你这鲲鹏血脉,居然没走鲲鹏道?”矮参王又掺合了一脚,表情十分惊奇,绕着黑鹅转了一圈,“果然不是鲲鹏道,哈……老夫活了这么多年,真没见过不走鲲鹏道的鲲鹏血脉。”   “少吹,除了爷,你还见过别的鲲鹏血脉?”黑鹅很不给面子的嘲笑他,口水喷了他一脸。金鹏仙要是敢留别的种,信不信它娘直接就阉了丫的命根子。   矮参王被噎得直眨巴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   “别转移话题。”林莫南揪着黑鹅的脖子,把它的脑袋往狠人宫的方向拧,“不管是不是你搞出来的,总之,现在,搞定它。”   黑鹅几次把头转回来,又被林莫南硬拧过去,几回拉扯之后,见林莫南很坚定,它终于无可奈何,垂头丧气道:“哥,你饶了爷吧,爷搞不定,都到这地步了,除非老头子重新降世,不然谁都没辙。”   其实这个后果,黑鹅压根儿就没想到,它从雪鳞鲤王那里没能讨要到金鹏仙留给他的最大的后手,哪里肯甘心,于是干脆就潜到了狠人宫附近,把金鹏仙留给它的一件鲲鹏秘宝给激发出来,然后凭借着大毛二毛的特殊能力,瞬间就地隐藏。想当初在恶人山中,那么多大能修士都没能探查到躲在地下的它,这一次,狠人宫当然也一无所获。   黑鹅开始的想法,就是召几个鲲鹏道妖修过来捣捣乱,它好趁乱溜进狠人宫救人,哪里知道,居然会有这么多这么多的鲲鹏道妖修来了,这阵势,比出动金鹏仙的道谕也不差多少了。当时它就有点懵了,想当初老头子牛逼哄哄的跟它说鲲鹏道怎么怎么厉害,可它就只见过逍遥道的辉煌,哪里肯信,只当金鹏仙吹牛。   直到这时,它才知道,鲲鹏道也许没金鹏仙说的那么厉害,但是,绝对是最适合妖修的一条成仙道,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鲲鹏道妖修出现,直接把狠人宫围得水泄不通。   这下子,事情搞砸了,狠人宫的人出不来,黑鹅也没办法在这么多妖修众目睽睽之下偷溜进去,就算溜进去了,不消一瞬,也会被狠人宫发现,现在狠人宫的警戒分明是最严密的时候。   搞砸就搞砸吧,最好是两败俱伤,狠人宫打没了,它才好大摇大摆如入无人之境不是。   黑鹅挺没心没肺的,如果不是林莫南突然出现,以逍遥道意惊动它,指不定这会儿它还窝在那地儿瞧热闹呢。   现在,要它解决这个局面,没辙。   “真没辙?”林莫南还是有些不信它。   黑鹅耷拉着脑袋,道:“哥,爷是纯种黑鹅,不是纯种鲲鹏……”   这倒也是,妖修的德性,别说是黑鹅,就是真来只纯种鲲鹏,也未必放在眼里,除非来的是金鹏仙。不是因为金鹏仙是陆地真仙,而是因为鲲鹏道为其所传,尊师重道,无论是仙是魔还是妖,都是一般的看重。   但是,总不能真的眼睁睁的看着,林莫南轻轻抚着越人剑,好管闲事不可取,但他既然当初从郑袖的手中择了这柄功德灵剑,便不能辜负于它。   仿佛感受到他的心意,素来没什么动静的越人剑,发出嗡嗡之声。   ☆、180·金鹅狂飚与鬼泣神嚎   林莫南精神一振,他是剑修,没有什么比得到一柄灵剑认可更令他感到开心。   “行了,黑鹅,打起精神来,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对了,我记得你能变成金色的?”   “求别说,丑死了。”黑鹅一翅膀捂住脸,声音痛苦。   林莫南失笑,黑鹅的审美有异常人,他倒觉得,金色极好,令黑鹅有如脱胎换骨,前提是这家伙千万别开口,一说话,再好的颜色也掩盖不住它的不靠谱儿。   “别藏着掖着,快说有什么办法,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你是谁?我弟啊……对不对?”   黑鹅怏怏的,翻着白眼儿道:“少说好听的,爷知道你在哄爷……”一转脸,眉开眼笑,“但爷就是听着高兴……”顿一顿,又垂头丧气,“办法嘛,有一个,老头子飞升前留下一道道谕,交给老鱼王收着,可恨老鱼王死脑筋,说不到爷生死存亡的关头,就是不肯拿出来……哥你主意多,自个儿想办法吧,反正爷是没辙……”   黑鹅一向奉行拳头大是爷的道理,可惜它的拳头没雪鳞鲤王的大,抢不到道谕,也只能干瞪眼。   金鹏仙的道谕?林莫南眉尖一挑,果然是大杀器,道谕一出,天下鲲鹏道莫敢不从,想来就该是金鹏仙留给儿子收拾烂摊子的。果然是知子莫如父,说什么生死存亡,那是瞎扯,真到黑鹅命悬一线的时候,请出道谕也迟了,还不如那件被黑鹅用来闯祸的鲲鹏秘宝管用呢。   “前辈,我去请道谕,这里……还请前辈代为周旋一二,千万莫让事态恶化。”   唯一能拜托的人,只有矮参王,话说回来,大概也只有矮参王的好人缘,再加上它半个散仙的身份,才能帮着在狠人宫与这众多的鲲鹏道中间说得上话,唔,还要算上它的辈分,万年参王,光这个万年,恐怕就没几个妖修比它活得更久,论资排辈,矮参王怎么也得站在金字塔尖上。   “好说……好说……小子,你就放心去吧……”矮参王眼冒绿光,金鹏仙的道谕啊,哦呵呵呵……好东西。   林莫南一看他这副表情,就知道这位万年参王真心靠不住,连忙补上一句,道:“前辈辛苦,晚辈必有所报,什么鲲鹏精血,鲲鹏秘宝的,前辈尽管开口。”   以利诱之,总比空口白话来得实在。   “小子,老夫说话办事,钉是钉,铆是铆,一口唾沫一个坑,绝不打折。”矮参王的胸脯拍得咚咚响。   唔,这下子感觉靠谱多了。林莫南安心一拍黑鹅,走人。   “哥,你借花献佛,不能慷爷的慨啊……”飞上高空,黑鹅忍不住抱怨,爷攒点家底不容易。   “谁惹的事?”林莫南没好气道。   黑鹅顿时缩了缩脖子,好吧,它也知道,要是这次鲲鹏道妖修们跟狠人宫斗个两败俱伤,损失惨重,将来飞升,它老子非拧断它的脖子不可。   “飞快点……”林莫南恐怕夜长梦多,连连催促。   黑鹅无奈,道:“哥,已经是最快了。”   “变成金鹅,你能飞得更快。”林莫南道。   “哥……你饶了爷吧,爷这么一身美丽优雅的黑毛,变成那么丑的颜色,以后没鹅爱啊……”黑鹅哀嚎,“再说了,金毛不是爷想变,想变就能变,没压力变不成……”   它这话音没落下,就觉得一道剑气当头罩来,惊得它全身羽毛倒竖,扭头一看,林莫南直接就在它的背上练起剑来。   哀嚎顿时变成惨嚎。   “哥……你悠着点儿……啊啊啊,爷那美丽的背羽啊……等等,哥你干啥……别削我脖子毛,秃脖子更丑,爷又不是秃鹫……我擦……哥你快收手,我变……我变还不成……”   有压迫才有动力,黑鹅体内的鲲鹏血脉,激发得比上次遇上丘丹时还快,话音没落下,它身上一半的羽毛,就已经变成了金色,剩下的一半,也在数息后,完全换了色。   “呼……”   激发鲲鹏血脉后,黑鹅的速度果然比刚才又快上数倍,从空中呼啸而过,大团大团的云气被它一冲而散,久久无法再凝聚。   数万里外的雪鳞鲤湖,转眼就到了。   “老鱼王……老鱼王你快出来,爷又回来了……”   巨大的金色身影,倒映在清澈的湖面上,瞬间将碧蓝湖水也染成了一片金黄色,金波粼粼,瑰丽无双。   “呜呜呜……”   天恶谷中,阵阵低泣若隐似无,回荡在阴暗的谷底,听得人毛骨悚然。   “大师兄……是谁在哭?”   女人感性,郑袖对这泣声极不适应,越听越觉得心底毛毛的。   叶知秋凝神听了片刻,不由皱眉,这泣声飘忽不定,根本就无法锁定方向。然而泣声中悲伤却感染力极强,令得他也眼露悲色,难以自制。   “天恶谷素有鬼泣神嚎的传闻,莫非这就是鬼泣?”练红尘揣测着。   “这不是笑话吗?”郑袖也听过这个传闻,心里从没当一回事,修士哪有怕鬼的,何况这世间,哪有鬼,凡人魂魄不凝,死了就散了,修士魂魄凝实,道消即入轮回,又岂会留在世间变成鬼魅。   练红尘想了想,转身向着洞口,恭敬道:“请教师伯教,这鬼泣神嚎之说,不知是真是假?”   山洞中静默许久,方传出青云子的声音。   “鬼泣者,心之悲也,神嚎者,心之怒也,你等既闻鬼泣,心必有悲,还不坐下明心见性,洗炼道心,更待何时。”   一语令得三人面色大变,二话不说,当即各自坐下,盘膝入定。都是天子骄子,谁的悟性都不差,青云子所说,虽有些玄意,但听在三人耳中,却如暮鼓晨钟,当头棒喝。   鬼泣神嚎,说的从来就不是鬼,也不是神,而是魔,是心魔。叶知秋有心魔,勿复多言,练红尘和郑袖的情况较之他而言要好得多,只是二人各有忧思,如练红尘一直就觉得自己突破渡劫时借用外力,隐患颇多,而郑袖却是心怀一缕女儿绮念,暗藏于心,不敢明露。这二者虽非心魔,却也成滞碍,平日不觉得,此时听到鬼泣,方才察觉,若不及时疏通洗炼,他日必然就成为长生途中的壁垒,到那时再想破之,难上加难。   天恶谷中鬼泣神嚎,最厉害之处,便在于不知不觉间,引人入歧途,有心魔者,勾动心魔发作,无心魔者,挑起心魔。也是三人运气好,一入谷就遇上青云子,得他提点,迅速醒悟,否则,时长日久,待他们察觉不对时,已是迟矣。   ☆、181·因果轮回与报应不爽   最先稳住道心的是练红尘,郑袖紧随其后,二人睁开眼时,见叶知秋仍兀自入定,不由得都吃了一惊。   “叶道友似有不妥?”练红尘忍不住问道。   “怎么会?大师兄的道心稳固,一向都同辈弟子中最强的。”郑袖茫然,她竟不知道叶知秋的道心何时变得不稳。   “他有心魔,此关不好过,你们不要惊扰于他。”青云子的声音自山洞中幽幽传出。   练红尘微微躬身,表示明白。   “心魔?”郑袖大愕,难以置信。   心魔一起,轻则道心崩溃,重则道消人亡,大师兄怎么会有心魔?   “心有不甘,是为魔;心有悔恨,是为魔;心有大恨,是为魔……魔有千百种,唯因情而起,最是难解,此时不解,他日,便成劫……”   青云子冷硬的声音,此时听上去,分外刺耳,若剑尖划过崖壁,暗藏一股肃杀。   “因情而起?”郑袖恍然,咬牙切齿,“林莫南……又是他……大师兄究竟哪里对不住他……”   “情丝错系,无非一个斩字,忘情道可斩因果,又岂能斩不断一道情丝,何至成魔?”练红尘也百思不解。   三大顶尖古派,三大至高成仙道,相较而言,极情道是最重情的,尚且极少会因情而入魔,叶知秋走的是忘情道,更不该生出心魔才对。   二人的疑惑显然不会得到解答,叶知秋依旧入定不醒,对抗心魔。   “何为忘情?”   金光顶上,峨眉掌教真人凝视着自己最看重的弟子。   叶知秋天资卓绝,悟性奇佳,同代弟子中,他是最先领悟忘情道的,那时,他只有十三岁,修炼方才三年整,别人修炼三年,才刚练气入门,而他已是成功筑基,筑基之日,亦是悟道之时。   当他欢天喜地的告诉师尊,自己已然悟道时,得到的并非夸赞,而是一句反问。   何为忘情?   面对掌教真人凝重的眼神,少年时的叶知秋毫不犹豫的答道:“是‘斩’,斩尽七情,便是忘情。”   这就是他悟到的忘情道,七情斩尽,不忘也忘。   当时师尊听了,是什么反应?他想起来了,师尊走过来,轻抚他的头顶,说:“很好……”   叶知秋也觉得很好,他从不怀疑自己的道,这么多年,他从未走错过道,他曾在师尊的帮助下,以秘法分出一缕魂,附于凡人之身,历三世悲欢离合,斩去了父恩母慈,斩去了妻贤子孝,斩去了兄弟之义,斩去亲朋之好,七情已斩其六,他也修炼到归真之境,只需再斩最后一缕情思,便可渡劫。   长生途不易走,而他一路走来,顺风顺水,便以为情思斩去也容易,无非是遇到那么一个人,共述一场风花雪月,留下一段最美好的回忆。   也许正是因为他想得太过美好,而林莫南却不符合他想象中的那个人,才忽视了怦然心动的那一刻,最终,阴差阳错,难以挽回,使得他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道心不稳,心魔趁虚而入。   叶知秋此时此刻,神智非常的清楚,他清楚自己身在天恶谷,清楚耳边那如泣如诉的鬼泣,正是心魔发作。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抵抗却是另一回事。他无法压制心魔,眼前依稀又出现那一白衣,似远又近,似喜又悲,似怨又怒。   他宁可当初在大逍遥派时,林莫南暴跳如雷,将他狠狠揍一顿,哪怕一剑捅他个透心凉,也好过那些年客客气气,相敬如宾。   这一缕情丝,难斩。不是斩不断,而是放不下。   “很好……”   峨眉掌教真人的那一句话,似乎又在耳边响起。直到此时,叶知秋才惊觉,师尊的那一句话,并非赞同,而是余音袅袅,意犹未尽。   不是很好,而是很好笑,这才师尊的真意。若是如此,岂不是意味着,从一开始,他的道就错了,他领悟的忘情道,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忘情道。   “噗……”   一念及此,叶知秋顿时胸口一闷,血气翻腾,抑制不住,一口喷出。   心魔之势,大涨。   “不好,叶道友的道心之基已被动摇。”练红尘脸色微微一变。   郑袖已是俏面发白,想帮却束手无策,没有人可以干涉他人的道,这一关,叶知秋只能依靠自己渡过。   不,不对,有一个人……林莫南,就是他,他是大师兄的心魔之所在,他一定可以帮助大师兄稳固道心。   “前辈……前辈,求您帮助晚辈出谷……”   她在山洞前跪下,重重叩首。只有出了天恶谷,才能把林莫南带回来。   山洞中,无声无息。   练红尘叹了一口气,将郑袖拉起来,道:“郑道友,若能出谷,师伯祖又岂会坐困于此。”   纵失元阳,青云子也是大能修士,以他的修为,尚且困于天恶谷千年,可见这天恶谷绝不是轻易就能出去的。   郑袖顿时失魂落魄。   “师妹,让你担心了。”   叶知秋的声音自一旁传来,却是已然从入定中醒来,神智清晰,然而一身气息却萎靡不振,分明是道心失守,修为不断的下降,雍容俊美的面庞,一点一点褪去颜色,鬓角染霜,肌肤干皱,仿佛时光在他的身上,加速流逝。   只这一句话间,他的外表就从二十余岁的青年模样,变化为四十余岁的中年模样。   “青木诀!”   练红尘反应迅速,立刻出手,一道青木真元挟带着无尽生机涌入叶知秋的体内,虽不能使他恢复旧貌,但总算没有再继续衰老下去。   “大师兄……你的道心?”郑袖大惊失色,扑上前去,紧紧的抓住叶知秋的衣袖。   “崩溃了。”叶知秋微微苦笑,而后向练红尘拱了拱手,“多谢。”   “略尽绵力,只是青木诀虽蕴藏生机,却是无根之木,此举只能维持一月,叶道友若不能重铸道心,只怕……”练红尘叹了一口气,同为修士,眼前曾被自己当成可以一较高低的对手的人断绝长生途,实在是百般滋味,难以尽述。   叶知秋静默片刻,方缓缓道:“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当年因我之故,阿南动摇道心,长生途绝,今日,我亦落此下场,该当!不冤!”   “大师兄,你胡说什么?林莫南当年动摇道心,跟你有什么关系?分明是他骄傲自负,一时大意落于魔孽之手,才……”   郑袖愤愤不平。   叶知秋摆摆手,打断她的话,道:“当年那两个魔孽,是我找来的……一时失察,错恨难返,虽非有心,终究是我有愧于他……我的心魔,也是因此而来……师妹,此事是我咎由自取,你莫怪他,其实与他没有干系。”   郑袖一时难以置信,瞪圆双眼看着他,竟是说不出话来。因为大师兄,她明里暗里不知道怪责过林莫南多少次,竟是她错了吗?   练红尘也是有些惊讶,想不到叶知秋和林莫南之间,竟然还有这样的纠葛,他身为局外人,倒是不好评价谁对谁错,只道:“林道友毅力非凡,境遇也非凡,斩道再立,是大智大勇,叶道友,你天资悟性比他不差,一定可以重铸道心。”   相比斩道,叶知秋只是道心崩溃,根基还在,重铸道心比重新立道还要容易不少。   “借道友吉言。”   叶知秋感激的向他颔首致意,然而神情间,却越发迷茫起来。斩不断情丝,解不开心魔,又该如何重铸道心。   此生,他只能止步于此?   ☆、182·鱼王大方黑鹅祖师爷   湖面翻着白浪,站在岸边静等着雪鳞鲤王出现的林莫南,此时并不知道,叶知秋已经道心崩溃,老天爷在不经意间,替他报了一箭之仇。其实就算知道,他也无所谓,因为,那都与他无关。   “唉……”   雪鳞鲤王叹息着自湖底浮上来,一脸的无可奈何,显然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黑鹅,你何日不闯祸?”   狠人宫被鲲鹏道妖修们堵得严实,连万魔巢都没有收到消息,别的地方自然也不可能知道,但雪鳞鲤王却从过路的鲲鹏道妖修口中得到了消息,无他,鲲为大鱼,鹏为大鸟,妖修之内,尤以鱼类与禽类的妖修,对鲲鹏道领悟的机率更大,雪鳞鲤湖虽是大湖,却外通于海,内通于河,鱼类妖修赶往狠人宫,尤其是还没有化形的,走水路的居多,雪鳞鲤湖是必经之路,所以狠人宫刚被围上不久,雪鳞鲤王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金鹏仙的道谕保不住了,再次看到黑鹅,雪鳞鲤王就有了这样的觉悟。神兽血脉,败起家来,也是神一样的速度,金鹏仙这才飞升多久,雪鳞鲤王简直都想为金鹏仙掬一把泪,有子若此,不如掐死。   “老鱼王,咱们熟归熟,你哪只眼睛瞧见爷闯祸了,红口白牙诬蔑爷,你得赔爷百八十条鱼崽儿……”   黑鹅趾高气昂,一点也没觉得自己败家有道,老头子留下的东西,那就是给它用的,藏着掖着,不能吃也不能喝,难道还要留着擦屁股?   雪鳞鲤王长叹一声,懒得跟它废话,一双鱼目看向林莫南,郑重道:“小友,你可想好,鲲鹏道谕非同小可,也是金鹏道友留下的最要紧的一道保命符,若用在此处,他日黑鹅再闯出滔天大祸,便没得救了。”   林莫南微微躬身,道:“晚辈明白。鲲鹏道谕,所应保者,非是黑鹅一命,而应用于天下鲲鹏道,今日启用,正当其时,若为黑鹅一命,而坐视天下鲲鹏道遭劫,想来也非金鹏仙本意。”顿一顿,他又道,“黑鹅年幼,少不更事,任性妄为……”   “喂喂喂,哥,别以爷叫你一声哥,你就真把爷当小弟,想当年爷跟着逍遥老儿吃香喝辣的时候,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都还不知道在哪儿猫着……”   黑鹅强烈抗议,林莫南却不理会它,继续道:“……全是因缺乏管教所致,此间事了,晚辈就带它回大逍遥派,那时自有宗规道律管束于它……”   “我擦,大逍遥派居然还有传承?就冲逍遥老儿那尿性,他飞升后,大逍遥派没让人灭了满门?”黑鹅跳脚,逍遥道传承与大逍遥派传承是两回事,林莫南自来魔门后,就以散修自称,从没提过大逍遥派,它只道他是偶尔得了逍遥道传承,却没想到大逍遥派居然也还传了下来,顿时大为惊诧,而后又一转念,顿时眉开眼笑,“爷跟逍遥老儿可是一辈的,回归宗门,爷岂不就是成了大逍遥派的太太太太太……祖师爷?”   一想到这里,它就把那什么宗规道律给抛到了九霄云外,美滋滋的想着以后可以尽享门下弟子供奉,想吃啥吃啥,那日子可不要太美。   没人理它,由它在那里幻想着以后美好的日子,雪鳞鲤王沉吟片刻,道:“此法基好,若能管束得住它,倒也是一桩好事。”   雪鳞鲤王与金鹏仙为邻万年,对这对父子的关系看得明白,金鹏仙本身就不是个着调的,而黑鹅还在蛋里的时候,就境遇奇特,跟着逍遥散人养成了一副混不吝的臭脾气,比金鹏仙还不着调,一个不着调的另一个更不着调的,能教得好才怪。   眼瞅着金鹏仙飞升,黑鹅越发肆无忌惮,再不管束,恐怕不定哪日就成了一锅鹅肉汤,林莫南的法子,正对症。逍遥散人对黑鹅,如父如师亦如友,别看黑鹅一口一个逍遥老儿,打心底里,却是真正敬重,比敬重它亲爹还要敬重多了,尽管逍遥散人已经飞升,但逍遥散人留下的大逍遥派,正好能充当黑鹅的紧箍咒,从某个方面来说,大逍遥派的宗规门律几乎可以视为另一种形式的道谕,黑鹅既然走了逍遥道这条路子,就必然要遵从逍遥道谕。   有了林莫南这个对症之法,雪鳞鲤王大为放心,尾巴尖一甩,飞出一片雪白鱼鳞,落入林莫南的手中。   “小友,鲲鹏道谕交与你,善用慎用!”   林莫南深深鞠礼,道:“多谢前辈。”   “尔身为人修,尚且爱惜妖修性命,老夫又岂能不知变通,金鹏仙创立鲲鹏道,于妖修为大善,老夫怎忍见他道统遭劫,去吧……”   水翻白浪,雪鳞鲤王巨大的身躯缓缓沉入湖底,唯有声音伴着浪花,隆隆传来。   灵兽为天生,虽非妖修,但与妖修其实同出一源,雪鳞鲤王生性谨慎,行事低调,但对天下妖修,总还有一份慈悲之心,只可惜它的鱼龙道,必须生具真龙血脉的灵兽或妖修才能领悟修炼,对妖修的助力,远不如鲲鹏道,再怎么不知变通,也知大义小节。金鹏仙留下的道谕,言明非黑鹅生死悠关之际不可动用,然而大义之前,小节需退一舍之地,它也只好辜负金鹏仙的嘱托了。   “喂,爷来要你就百般不肯给,哥一来你说给就给,还不忘给自己脸上抹金粉,装得跟什么似的,老鱼王,你是看不起爷还是咋的?”黑鹅一脸鄙视。   雪鳞鲤王脾气好,懒得与它计较,片刻间,整个身体已经完全沉入湖底,连水花都不翻了,湖面只留下一大片雪白泡沫,在阳光的照映下,煞是好看。   黑鹅气得直噎脖子,瞧出来了,雪鳞鲤王就是瞧它不起。   “哥……你别拦爷,爷要吃光它的鱼子鱼孙,让这老贼鱼断子绝孙……”   林莫南低头打量着鲲鹏道谕,口中凉凉道:“我没拦你,去呀。”   说是道谕,事实上,只是金鹏仙留下的一道神念,封印在雪鳞鲤王的鳞片中,说来雪鳞鲤王也大方,居然没让他事后将鳞片送回来,事实上,说是鱼鳞,但是因封印着鲲鹏道谕,受到神兽气息的浸染,再加上雪鳞鲤王本身就具有真龙血脉,这片鳞片已经具有大部分龙鳞的特征。无论是什么东西,旦凡只要沾上个龙字,就都是了不得的宝贝。   也就是说,雪鳞鲤王极大方的将这片半龙鳞送给他了。   “哥……爷打不过它……”黑鹅哭丧着脸,蔫了。   林莫南收起鳞片,跳上它的背,道:“行了,赶紧回去给你收拾烂摊子,黑鹅,大逍遥派在等着你。”   “嘎……呜……”   一提到大逍遥派,黑鹅瞬间精神抖擞,狼嚎声声,它要当祖师爷了,想想都来劲儿。   ☆、183·鲲鹏道败苏仙童现身   狠人宫前,此时形势已是分外紧张,四位妖修大能与狠人宫大能之间的较量,因为一个意外,已然失衡。   这个意外,正是林莫南留下的一缕逍遥道意。他人虽走,道意不散,依然硬生生在霸道与鲲鹏道之间,挤出一条缝隙。只是这缕道意毕竟是无源之水,难以持久,渐渐还是开始消散。   可是霸道与鲲鹏道相持不下,本来正处平衡之中,逍遥道意一散,留下的那道缝隙瞬间便成两大道意必争之地。   这是生死之争,尤其在狠人宫而言,被人堵上门打脸,是可忍孰不可忍,哪里还有丝毫犹豫,立刻就跳出数十名普通弟子,悍然自爆。狠人宫的高手,都被牵制,普通弟子也有那些没化形的妖修盯紧着,不让他们自爆,可偏偏矮参王拍胸脯保证不会让事态恶化,一力游说这些小妖修们以和为贵,一手拿出丹药诱之以利,竟然还真让他说动了不少妖修,结果,就让那数十名狠人宫普通弟子无人盯紧。   这一自爆,将狠人二字体现得淋漓尽致,虽然自爆的威力是冲着那四位妖修大能去的,但不少小妖修还是给爆懵了,心念一懵,气势顿消,没有它们的加持增幅,四位妖修大能那边的气势顿时也为之一顿,虽说小妖修们的加持有限,但狠人宫那边借着自爆气势稍增,而妖修大能这边却是气势稍减,这一增一减,原本的平衡顿时就被打破。   鲲鹏道妖修形势不妙。   若只是这样,也还罢了,好歹妖修这边还有位相当于半个散仙的矮参王,打架他不行,可添砖加瓦的事儿,他还是绰绰有余的,鲲鹏道这边的气势弱了多少,他给补上,这平衡不就又回来了吗。   可是,又一个意外出现了,一驾飞舟,其势如电,没等谁反应过来,它就一头撞进了狠人宫。   “放肆!”   飞舟内,冰冷冷的女声严厉斥喝,随之而来的,是冲天霸气。这下子,任谁添砖加瓦也不顶用了,失衡?不不不,鲲鹏道直接就溃败了,被霸道一冲而散,连点挣扎都没有,四位妖修大能倒飞出去,小妖修们更是见势不妙,撒丫子一哄而散,就连矮参王,这会儿也缩起脑袋钻地底下去了。   丘丹归来,狠人宫如虎添翼,然而下一刻,这位刚刚还威武霸气的狠人宫大能,就喷血萎靡而倒,被甄秦一把扶住。再怎么厉害,她也是重伤之身,霸道道意一出,自身的伤势就再也压制不住了。   这一变故,让士气大振本打算冲出来大杀一通的狠人宫弟子顿时就停下了脚步。而倒飞出去的妖修大能们,一看这位原来是纸老虎,立刻一改脚底抹油的姿态,横空飞回。比拼道意失败,但妖修大能本身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依然是精神饱满,牛逼哄哄。   “别以为来了帮手我们就怕了,告诉你们,不交出鲲鹏秘宝,今儿咱们两家不死不休。”   “吼吼……”   小妖修们见大能们回来了,它们也跟着掉头返回,在旁边努力摇旗呐喊。   狠人宫里一众狠人们都给这些不要脸的家伙气坏了,简直就没见过比这些妖修更无耻的人。   “行,那就不死不休。”一位狠人宫大能冷冷道。   狠人宫,从来就不是被吓大的。一声令下,大大小小的狠人们再无顾忌,倾巢而出。   见鬼,真的要拼命?   妖修桀骜,但也惜命,哪肯真的跟狠人宫拼命,四位妖修大能还好,纸老虎可以无视,他们四对三,总还能牵制住,但小妖修们就不行了,本来就是无组织无纪律的一盘散沙,之前气势凝聚,大家有志一同,才撑起了鲲鹏道与霸道的对峙,现在气势散了,心也散了,哪里是那些动不动就算爆的狠人们的对手,顿时被打得哭爹喊娘,只恨少生两条腿,跑得不够快,这还亏得矮参王在旁边照拂,不然早就死上一大片了。   “大家有话好好说,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啊……”   矮参王一边钻来窜去救妖,一边大声呼喊,突然看那飞舟上,人影冷却,仔细一看,唇红齿白美少年,不是苏仙童又是谁,这小子正捧着一串灵果,吃得津津有味,热闹看得也津津有味。   “你小子,怎么在这儿……”   矮参王被他的惬意悠闲给气得胡子直翘。   “哟,是你这老儿啊……”苏仙童笑容可掬,冲他挥挥手,“您忙,我不打扰……”   矮参王脸都绿了,怒发冲冠,道:“还不滚过来帮忙,不然老夫立刻揭了你的老底!”   “您说啥……太吵,听不见……”苏仙童掏掏耳朵,一脸惫赖之色。   “苏仙童你个小混蛋,不气死老夫不罢休是不是……”矮参王怒极,脑袋一晃,脑门上,三片碧绿参叶蓦然无限生长,将整个狠人宫全部笼罩在下。   “给老夫镇压!”   不出绝招,真以为他是来打酱油的?堂堂矮参王,怎么也算半个散仙。   参叶笼罩范围之内,参香弥漫,令人如痴如醉,大杀四方的狠人宫弟子们,动作不自觉间已变得迟缓,鼻子情不自禁的四下猛嗅,好香……真是太香了!   “还不快跑!”   小妖修们也陶醉着,被矮参王一声怒喝吓得清醒过来,赶紧趁着狠人宫弟子们没反应过来,撒丫子就溜,转瞬间,已经溜走了七七八八,剩下还没跑光的,那是天生速度慢。   “参香?”   正闭目疗伤的丘丹蓦然睁眼,死死盯着矮参王,伸手一指,道:“狠人宫所有弟子听令,不惜代价,拿下他。”   万年参王,虽不能疗她神魂之伤,但却可治她肉身之伤,真是天堂有路不走,送上门的天材地宝。   狠人宫弟子被她这一喝,神智瞬间为之一清,二话不说,冲着矮参王就扑过来了,打都不打,直接就自爆。   “你们这群疯子……”   矮参王顿时惨了,只这些狠人宫弟子,修为有限,来上几万个都休想碰到他一根毫毛,可是一自爆,威力翻出不知多少倍,别说几万个,几十上百个就足够他喝一壶的,何况这里足足有数千狠人宫弟子,又没有其他小妖修的牵制,全冲着他来了。   “苏小子……救命啊……”   “见鬼,矮老儿你别往我这边跑啊……”   苏仙童热闹看得正开心,一见矮参王不管不顾,直接就奔着他来了,身后,追着数千不惜自爆的狠人宫弟子,顿时扔了灵果,一把揪住甄秦。   “快,你搞定!”   甄秦孤冷的面容上,露出一抹错愕。   ☆、184·黑白玉符与鲲鹏道谕   “搞定什么,赶紧跑啊……狠人宫里全是疯子……”   宋素生和衣依从飞舟里钻出来,二话不说,扯住甄秦和虚弱的丘丹就跑,一边跑衣依还一边抗议:“怎么说话呢,谁是疯子?”   “我没说你,你例外!”宋素生赶紧纠正。   “哼!”   丘丹身不由己,气势却不减半分,冷喝道:“跑什么?还不给我拿下那只参妖。”   “师母啊,您就省省吧,您不能出手,咱们谁打得过那只参妖……”宋素生苦笑,师母重伤后,脑子就不灵光了。   “你们护着师母先走。”   甄秦被扯出十数丈远,一回头看到苏仙童仍在原地,眉头一皱,甩开宋素生的手,蓦然转身。   “师兄……你管那家伙干什么……要不是他半路上跳出来拖后腿,咱们早就赶回来了……”   宋素生看着甄秦的背影气得直跳脚。   “你怎么回来了?不怕被这些疯子六亲不认给一并爆了?”看到甄秦去而复返,苏仙童一脸诧异。   甄秦叹了一口气,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需要向你交待吗?”苏仙童仍是十分诧异,一副最讨厌有人管闲事的表情。   甄秦脸色一僵,表情沉寂下去,缓缓道:“我会告诉林莫南……”   “你威胁我?”苏仙童的眼睛半眯起来,平空添出几分威严犀利,令他俊美无害的容颜,更多出一些说不出的魅力。   “不敢。”甄秦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希望……您不要再添乱了。”   “哼!”   苏仙童冷冷一哼,半晌,才从袖中扔出一枚黑白玉符,扔进甄秦的怀中。   甄秦一见黑白玉符,表情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更多出几分苦涩,终于,还是微微躬身,然后拿起黑白玉符,往空中掠去。   那边,正是妖修大能与狠人宫大能交手之地。   “臭小子,还杵这儿干什么吗?真不怕被疯子爆死啊……”   甄秦前脚一走,矮参王后脚已至,见苏仙童不闪不避,不由大愕,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换个方向继续往前乱窜,身后,狠人宫弟子们紧追不舍。   “有您老在,我怕啥,天塌了高个子顶。”苏仙童满不在乎。   “呸,你见过老夫这样的高个子?”矮参王跳脚。   “呃……”   “呃什么呃……等等,你眼睛怎么回事?”矮参王忽然察觉有异,苏仙童的眼睛清亮,但眼神却不太对,找不着落点。   “呃……”   “还呃……修炼出岔子了?还是自己把自己玩瞎了?你小子见天的闯祸,遭报应了吧……这粒清肝败火明目丹是老夫以前炼丹的时候,炼出的次品,便宜你了……”   苏仙童也不客气,一口吞了丹药,咂咂嘴,道:“挺香,还有没有,别小气啊……”   “小气你个大头鬼,这些年你从老夫这里刮了多少好东西……”矮参王气狠了,头一回,那些狠人宫弟子像足了跟屁虫,可恶,没工夫带这些疯子兜圈子了,先找个安静的地儿给苏仙童治眼睛去。   想到这里,他猛然往地面冲去。参妖嘛,遁地是本能,矮参王是什么修为,遁地这一招,比两只土竹鼠强出不知多少倍去,带上苏仙童这个大活人,就跟拽根羽毛似的,完全没压力,须臾就沉入地面数百丈,正好有个地下溶洞,还省了他挖洞的工夫。   目标突然遁地而去,狠人宫弟子们顿时如同没头苍蝇,四下散了开来,正待去寻那些跑得慢的小妖修们的晦气,一道煌煌威压,伴着黑白二色光芒,充斥了整个狠人宫上空。   “万魔巢魔子令下:狠人宫与鲲鹏道罢干戈,止纷争,是非对错,各自前往万魔巢中辨明。”   威压之下,杀红了眼的狠人宫弟子顿时如被定身,动弹不能。   轰……   狠人宫大能与妖修大能硬拼一记,在威压下不得不各自收手后退。   “好,我狠人宫给万魔巢这个面子,今日之事,若不得一个公道,就休怪狠人宫反出魔门。”   “呀呸,狠人宫窃我鲲鹏秘宝,抵死不认,公你个毛的道,老子又不是魔门妖修,凭啥听万魔巢的,抬出个毛头小子就想压老子,滚你妈的蛋……”   妖修出了名的桀骜不驯,而且无宗无派,魔门待得,仙盟也待得,其实这次的事情,先赶到的四位妖修大能,全都是原本在魔门地界修炼,这会儿哪肯承认,只说不是魔门妖修,自然就可以不理什么万魔巢什么魔子。他们才不信万魔巢会公平公正的处理双方间的矛盾,在万魔巢的立场,摆明是会帮狠人宫的。   甄秦万万料不到这些妖修大能居然一点面子也不给万魔巢,不由错愕,稍一犹豫间,眼瞅着两边又要打起来,一道金光,自西方疾射而来。   “金鹏仙道谕:凡鲲鹏道门下,皆听号令,退散。”   金光弥漫,所携的威压,更加强大,竟然直接将狠人宫上空的黑白二光及其中蕴含的威压一冲而散,整个天地间,只见金光万丈,一个金色的巨大身影,浮于金光之上,威严,优雅,尽管看不清它的样子,但一身鲲鹏气息,纯正无比。   真的是鲲鹏道祖师爷?   妖修大能们顿时全都顺了毛,伏首下拜,高呼道:“谨尊谕令!”   然后起身,瞬间就真退散得一干二净,就连那些逃得慢的小妖修,也跟吃了大力神骨丹一样,跑路速度起码快了十倍。至于那些已经跑了,又偷偷摸摸溜回来准备瞅瞅有没有便宜可捡的,更加是转头就没了踪影。   “混蛋!”   狠人宫修士们还真没想到妖修说走就走,反应慢了一拍,等他们想阻拦时,周围早已经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半个妖修,哦,头顶上方倒是浮着一个,不过金光威压太盛,他们能勉强保持站着就不错了,哪里还有余力去找它算帐。   “这事……没完……”狠人宫三位大能之一,也是狠人宫宫主,从齿缝里挤出一句。   金光上方,巨大的身影鬼鬼祟祟的缩起脖子,小声道:“哥……咱是不是也该跑了?”   若不是金光太耀眼,一定可以看出,这巨大的身影,其实就是一只通体金色的鹅。鹅背上,还站着一人。   正是林莫南和黑鹅,赶到得堪堪及时。   “你又不是妖修,跑什么跑。”   居高临下,林莫南已经看到甄秦的身影,顿时心中一喜。   “对哦,爷又不是妖修,修炼的也不是鲲鹏道。”黑鹅如梦初醒,身体一抖,金色渐退,又变成了一身黑亮羽毛。   林莫南瞥了它一眼,要是让狠人宫知道这一场混乱的罪魁祸首就是它,绝对是拔毛剥皮抽筋削骨血肉喂狗的下场。   黑鹅大概也知道这一点,变回原样后,就摆出一副老老实实、憨憨傻傻的表情,待金光渐散,它小心翼翼降下去,狠人宫正是怒气未消时,蓦然看到它,顿时围上一群,掐诀捏法。   “别打,别打,爷不是妖修,爷是良鹅……呀呸,爷是灵兽……黑羽鹅啊……”黑鹅赶紧亮出一身黑亮羽毛,“看,纯种黑鹅,如假包换……”   “黑羽鹅有这么大的?”狠人宫弟子面面相觑,看模样确实是,可是这体型也太大了,更重要的是,黑羽鹅能人言?   “爷是变种……变种……”黑鹅一溜烟窜到甄秦身后,“他做证。”   甄秦:“……”   ☆、185·有请小友天恶谷一游   “别闹。”林莫南从黑鹅背上飘起,对着甄秦微微颔首。   甄秦叹了一口气,道:“是自己人。”   狠人宫弟子哪里会听他的,还是狠人宫宫主一挥手,命他们都退下。   “这件事,万魔巢若不能给我狠人宫一个满意的交待,就休怪狠人宫不给万魔巢面子,从今往后,万魔巢之令,狠人宫永不奉从。”   丢下一句狠话,狠人宫宫主不再理会他,自带着门人弟子收拾残局,至于狠人宫跟鲲鹏道妖修之间的另一笔帐,自然还有得算。   甄秦瞠目,他好心帮忙,怎么这帐还算到万魔巢头上了,狠人宫果然是从不讲理。再看看林莫南和黑鹅,他脸色更冷,目中透出疑色,总觉得,今日这事与这两个家伙脱不开干系。   “甄道友,我那侄儿呢?听说他在你的飞舟上。”林莫南被他看得心里发虚,连忙问正事。   见他问起苏仙童,甄秦脸色更难看。   林莫南见状,心里更加发虚,暗忖莫非苏仙童又闯出什么祸来?仔细想想,也不是不可能,要不然,甄秦一行人明明走在前头,怎么会反而落在了他和陆千机的后面。   “回去了……”这三个字,几乎是从甄秦的齿缝里挤出来。   回去了?回哪去?林莫南怔了怔,有些莫名。   “从哪儿来,自然回哪儿去。”甄秦面色不善。   这话……有弦外之音啊。林莫南想了想,问道:“他的身份……你知道了?”   “哼!”   这回,甄秦干脆冷哼一声,扭头就走,懒得再理会他。   这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林莫南越发莫名,甄秦的性子,实在是孤僻过头,难以琢磨,也不知道当年葛欢是怎么跟他相处的。但不管如何,甄秦也是看在葛欢的面子,才对自己多加照顾,这份恩情不能不念。   “多谢。”   追上去,他诚恳致谢。   “真想谢我,带着你那只鹅,赶紧有多远滚多远。”甄秦冷冷道。   林莫南摸摸鼻子,被嫌弃了,也难怪,他可给甄秦添了不少麻烦。   “云郎……”   丘丹娇柔的声音蓦然传来,却是在疗伤之时,突然感应到了属于自己的一缕气机。   林莫南一个哆嗦,二话不说,跳上黑鹅的背,道:“快走。”   黑鹅也被这娇柔的声音给吓得全身起了鹅皮疙瘩,张开翅膀,呼拉一声,狂风扫地,转眼就没了踪影。   “云郎……”   又一声呼唤隐约传来,微弱之极,却含着深深的绝望与愤怒,重伤的丘丹,又哪里追得上黑鹅的速度,红云凝聚于半空,如火荼糜,渐渐的,越烧越旺,那火焰深处,竟有一丝黑焰闪烁。   “不好……丘长老入魔了!”   狠人宫中,传出阵阵惊呼,然而不等有人出手镇压,红云已卷着丘丹呼啸而去,方向,正是林莫南刚才离去之所,有那一缕气机为引,任他跑得再远,也脱不开丘丹的追踪。   林莫南也知道这一点,丘丹追不上他,但他也甩不脱她,唯今之计,唯有祸水东引,仔细想来,能搞定她的,大抵除了万仙山也就只有万魔巢了。   万仙山太远,他只能求助于万魔巢,何况丘丹本就是魔门中人,这个祸水,于情于理都该交给万魔巢去解决,好歹他现在也算魔门中人,怎么着万魔巢也有义务庇护他吧。   “不是吧,哥你真要去万魔巢啊……”黑鹅有些不乐意了,只要一想到它老子差点就把它卖给万魔巢,它对万魔巢就没半点好感,“爷这样英俊潇洒天姿卓绝,万一被哪个魔君看中强留怎么办?”   林莫南瞅了瞅它巨大的身形,叹了一口气,道:“那正好,反正我也养不起你这吃货了……”   黑鹅顿时蔫了,咕咕囔囔道:“爷可以尽量少吃点……”这话说得它自己都没底气。   果然是只没节操的家伙,林莫南连吐槽它都懒。   一路风驰电掣,不日已至云梦泽,来到鸦杀殿前,寻得守卫一问,得知尹天人在他走后已闭关,甄秦未归,陆千机……估计被扔得太远,不知还在哪里犯晕呢,至此他在万魔巢中再无一个熟人,林莫南顿时就犯了难。想请万魔巢出面解决丘丹,总得有人为他说项吧。   也罢,路远就路远,还是去万仙山,好歹还有位磨中仙可以求助,顺带还能确认苏仙童是不是回了三仙宫。   主意一定,林莫南也是干脆利落之人,跳上黑鹅的背,正待离开,却不料身体突然一沉,竟是一股威压突兀而至。   “小友留步!”   一个淡漠的声音,同时在林莫南的耳边响起。   黑鹅也受到牵连,被这股威压给压得往地面落去,任它怎么挥翅,也无法升起半寸,顿时嘎嘎大叫:“我操,哪个王八蛋敢这么欺负爷?”   “啪!”   空中云气骤聚,形如手掌,拇指与食指抵在一处,重重的弹在了黑鹅的脑门上。   黑鹅“嘎”一声痛叫,顿时作倒栽葱状,一头插进了云梦泽柔软的泥层中,只留两只腿和一个肥硕的屁股在地面上挣扎扭动。   “汝父将汝交托于万魔巢,汝出言不逊,吾自当代汝父训之。”   林莫南飘落于黑鹅的身侧,背心渗出冷汗,这绝对是一位魔君出手,只是不知道是哪位魔君。见鬼,不会真让黑鹅说中了,万魔巢要强留它吧?   “老头子早把爷交给哥了,你这是哪门子的老黄历,不算数。”黑鹅终于从地层里挣扎翻身,抖动羽毛,甩掉泥浆,一边辩理一边往林莫南的身后躲。   林莫南无奈的看了它一眼,现在知道怕,迟了。   “前辈,晚辈确实曾得金鹏仙嘱托……”   硬着头皮,他上前一步为黑鹅换取自由,好歹……也被叫了这么久的哥。   “小友不必多言,吾非为它而来。”   林莫南顿时一呆,不是要强留黑鹅,那就是……冲着自己来的?没道理啊,他什么时候能跟魔君这个级别的人物有牵连了?除非是……因为尹天人?   “不知前辈……有什么吩咐?”   “请小友……天恶谷一游。”   魔君的声音淡漠依旧,全无恶意,仿佛真的只是邀人游览胜景一般,只是那天恶谷三字,实在不会让人有什么美好的联想。   林莫南脸色一变,道:“不知晚辈何处得罪了前辈?”   “汝是自往,还是吾送小友一程?”   “喂……别以为你厉害,爷还有压箱底的宝贝,信不信爷能平了你这万魔……唔!”   黑鹅又跳了出来,被林莫南一把按住嘴。   “不劳前辈了,晚辈自去便是。黑鹅年幼无知,还请前辈莫要计较它的冒犯。”   他苦笑着,到头来,还是要做阶下囚啊。   “看在金鹏道友的面子,吾自不与小儿计较。”   金鹏仙的面子,果然还是有些用处的。林莫南拍拍黑鹅的脑门,道:“别任性,以后自己照顾自己,实在吃不饱了,就去万仙山找矮参王,它是鲲鹏道,一定会照顾你。”   黑鹅头一昂,道:“哥,咱们才是同道,你有责任养爷到底。不就是天恶谷嘛,有什么了不起,爷陪你去,看爷不一屁轰了它。”   林莫南一脸黑线,这是甩都甩不掉的节奏?   ☆、186·天降大雪肖红衣来了   “唉……”   望天崖上,无恶宫中,一声轻叹,萦绕岩间。   “无天,欲断因果,直接斩了便是,何必多此一举。天恶谷威名赫赫,囚押此小儿,实不值也。”   “吾为魔君,斩此等小儿,更不值也。”   无天宫中,淡漠的声音传出,堂堂魔君,杀一个修为才在结丹期的小修士,传出去,笑掉大牙。   “啰里啰嗦,什么大不了的事……无天,你还是想想,怎么跟你那个宝贝儿子交待吧。”   对面山崖中,又一个声音自无法宫中传出。   “吾闭关在即,交待之事,自有二位师弟担当。”无天宫中,淡漠的声音一落下,便见宫门突兀紧闭,一道无形的灵光将整个宫殿都死死封锁住。   说闭关,就闭关,无天魔君是典型的行动派。   “混蛋……又来这一招,敢做不敢当的王八蛋……”无恶宫中,传出一声破口大骂,然而下一刻,竟也宫门紧闭,无形灵光封锁住所有的出入口。   “无恶,你也好意思说别人?”无法魔君气急败坏,正要也随之来个闭关锁宫不管不问,却忽有所觉,凝目向远方眺去。   仙魔交界之地,一道冲天剑气腾空而起,剑锋直指,正是无恶宫。   “无法,我来了!”   清冷冷的女声,伴着这道冲天剑气,传遍天下,每一个听到声音的修士,都仿佛身上被千万道剑气刺穿,遍体生寒,刺痛不已。   “我擦……这个娘们怎么听上去比丘丹那个老娘们还狠?”黑鹅又起了一身鹅皮疙瘩,哆哆嗦嗦的落地。   前方,雾气弥漫,正是天恶谷。   林莫南凝神闭目,感应着剑气中的森森寒意,依稀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眼前似乎能看到,鹅毛大雪片片飘落,一层层,已是扑天盖地。   这是剑心如镜?不,不对,他伸出掌心,雪花冰冷轻柔的触感,是如此真实,这不是镜中倒映出的天道万象,而是真正存在的天象。这种境界,比剑心如镜更高一层,是剑心知道。   夜叉老祖肖红衣的剑道境界,已达剑仙之境,这是剑道至高之境,举世无双,独此一位。   他蓦然睁眼,眼前一片白茫茫,积雪已覆盖整个云梦泽,厚达三尺,就连黑鹅的身上,也盖了一层积雪,变成了彻底的白鹅。   “我擦……好冷,哥,这是怎么回事?”黑鹅此时才如梦初醒,一边抖动着甩开身上的积雪,一边大叫。   林莫南沉默半晌,拂去身上的积雪,缓缓向前走去。   “哥……不是吧,你傻了呀,不趁着有人来万魔巢寻仇赶紧溜,还进去干什么?”   林莫南顿了顿,轻声道:“为了修炼。”   忘情川之凶险,与天恶谷齐名,肖红衣自缚忘情川千年,不仅仅是为了惩罚自己曾经犯下的罪孽,也是为了修炼,千年灵潮剐身之苦,成就无双剑仙之道。   “哥,你疯了……出不来怎么办?”黑鹅翅膀横开,死死拦住他的去路。   林莫南叹了口气,道:“黑鹅,此时由得你我吗?”   这天恶谷也不是他说不进就不进的,有一位魔君盯着,万魔巢再怎么乱,也不差这临门一脚把他踹进去。   黑鹅顿时哑了,没等它再说什么,一阵狂风刮来,其势猛烈,根本就无从抵抗,将它和林莫南一起刮进了天恶谷。   “擦……爷操你祖宗……”   黑鹅破口大骂,毫无意外的,又一次成了倒栽鹅。倒是林莫南的待遇好一点,摔在了它肥硕的屁股上,没事人一样顺着它的身体一直滑落到地面。   没理会臭嘴惹事的黑鹅,林莫南低头看脚下,天恶谷中积雪更深,直接淹没了他半截身体,真元微微一荡,他飘身而起,周身薄雾缭绕,瞬间倒映心湖,依稀间,他的心湖上,也飘起薄薄的雾霭。   湖面平静若结冰,那尾名为葛欢的活鱼,深深的沉入湖底,一动不动。   这雾……有问题?   林莫南皱起眉,不待他深思,耳边已传来黑鹅垂涎三尺的声音:“好香……烤鱼?不对不对,是烤乳猪……还有土竹鼠炖汤……”   “吱……”   怀中,大毛、二毛尖叫着挣扎跳下地,一头扎进雪里便没了踪影。   林莫南怔了怔,心里知道不对,但一时间却仍是茫然,看不出究竟,就连能看破世间至法至道的逍遥道,似乎也不能为他解惑。   “阿南……”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充满欢愉,身体猛然一震,他控制不住的回首望去,一个身影向他奔来。   葛欢?   不,不可能……逍遥道意凝于双目,然而映入眼帘中的身影,依然是那么熟悉。   “阿南……阿南你发什么愣,不认识我了吗?啊啊啊……我是阿欢,葛欢呀……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献宝似的表情,憨厚的笑容,一如记忆深处的烙印,明明知道不对,林莫南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手,向那张脸摸去。   “咚……”   就在他的手指堪堪碰触到那张脸的瞬间,越人剑蓦然弹跳出鞘,剑鸣声大震,有若龙吟。   林莫南身体剧震,眼前的身影,在剑鸣声中,瞬间四分五裂,化为泡影淡去。   森冷寒意侵入身体,冰寒刺骨,正是这抹寒意,让林莫南的神智蓦然清醒,反手握住越人剑,想也不想,真元涌入剑身,横剑一扫!   “还我清平人间!”   剑气激荡,横扫八方,那些薄雾瞬间就被一扫而空。   “啊啊啊……我的烤鱼……烤乳猪……鼠肉汤……呜呜呜……全飞了……”   黑鹅哭嚎着,如丧妣考。   “醒醒,这是五色障,别被它迷住。”林莫南再次反手一剑,剑身平拍在黑鹅的脑门上。   黑鹅一愣,旋即跳脚大怒,道:“什么狗屁玩意儿,居然欺骗爷的感情,太可恶了,还爷的烤鱼、烤乳猪和鼠肉汤来……”   双翅急挥,呼丫丫就是一轮罡风天火,瞬间就将被薄雾笼罩的山谷给清出一大片清净之地来,那些隐藏在薄雾深处的蝎、蛇等,更是连个露面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一扫而空。   罡风天火,天外之物,至阳至刚,对五色障这等阴邪之物的克制之力,绝不在峨眉金光诀之下,何况黑鹅还是含怒而发,又烈上七分。   林莫南低头轻轻抚着越人剑,这次还真是多亏了这把功德灵剑,天恶谷,名不虚传,果然无处不险恶。   越人剑剑身轻微震动,仿佛在回应他的抚摸。   林莫南若有所思。当初他从郑袖手中索要越人剑,便是想沾一沾它的功德之光,帮助自己寻找缘机,只是这一路来,实在不见越人剑有什么用处,就算是当作普通灵剑使用,那不能见血的忌讳,也让它的威力大打折扣。而现在看来,并非越人剑无用,而是他不曾意识到越人剑真正的用处。   越人剑身为功德灵剑,它真正的用处,不是增幅剑招威力,也不是为人带来机缘,而是守护道心不入歧途。逍遥道再是厉害,然而五色障气却人心欲念过炽所产生的邪物,不入天道,不沾诸法,根本就看不破、参不透。若无越人剑,他与黑鹅只怕已经迷失在这天恶谷中。   想到这里,林莫南突然轻笑一声。   ☆、187·坐困千年还是不如她   “哥,你还有心情笑?”黑鹅发泄了一通,仍是怒气冲冲,瞅什么都不顺眼。   林莫南摆摆手,不与它解释,只是面带笑意,依然是心情大好。只凭守护道心不入歧途这一点,越人剑足以列为天下第一灵剑,只可笑峨眉拥有它数千年,却被它功德灵剑的外表蒙蔽,未曾察觉它的真正用处,以至束之高阁无人欣赏。远的不说,只说叶知秋,若有此剑,哪里还会有什么心魔之忧。   如今他情劫难渡,心魔难除,前者之结,系于自己身上,后者之解,亦落于自己手中,这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咦……又有人进谷……桀桀桀,好一只肥鹅……”   许是黑鹅发泄的动静太大,早已惊动天恶谷中一些积年老怪,第一个赶到的,正是被青云子称作张老鬼的修士,一看到黑鹅,顿时眼冒绿光,桀桀大笑,完全就是一副看着一锅鹅肉汤的表情。   “肥你老妈……”   这下可找到发泄对象了,黑鹅精神亢奋,二话不说,一通无敌风火轮,直把促不及防的张老鬼给轰得狼狈闪避。   “哥几个,还看什么热闹,过来帮忙……桀桀桀……罡风天火,好东西,你们不来,老子就独吞了……”   “什么?罡风天火?真的假的……”   “五色障都退了,果然是真的,不比那白面小子的金光诀差,张老鬼,你等等,敢独吞咱哥几个跟你拼命……”   瞬间就又冒出了数个身影,一起围向黑鹅。   那张老鬼也就是半步大能的修为,一对一,黑鹅倒是不怵他,它虽修为比张老鬼差,但好歹也抵一个普通的渡劫修士,何况它天赋禀异,是鲲鹏血脉,但后来的几个修士,一个个都是半步大能,就算有比张老鬼修为差的,也差不了多少,这下子,黑鹅顿时就招架不住了。   林莫南皱眉,这种情况,他根本就插不上手,若是出动剑势,那会连黑鹅也一起镇压,更重要的是,天恶谷也在肖红衣的剑道笼罩之下,有更高境界的剑道在,他的剑心如镜根本就发挥不出应有的威力。   “人多欺负鹅少……可恶,爷要出绝招了……”   不算底牌,黑鹅有两大绝招,一是鹅屁无敌,可惜这一招需要点时间积蓄,那几人哪里会给它时间,所以,只好动用第二绝招。   “啊嘎嘎嘎嘎……”   黑鹅的身体,在大喊声中,蓦然又变大一倍,那几个修士,能在天恶谷中从容活下来,哪个不是小心谨慎之辈,乍见此情景,俱是一惊,往后退开了些,只道黑鹅接下来的绝招,必然威力极大,需小心防备。   哪里料到,黑鹅就趁这工夫,蓦然一转身,低空掠过,爪子一把攫住林莫南,往背上一抛,双翅猛震,扇起的劲风扬起漫天积雪,待几人挥开积雪,哪里还有黑鹅的身影。   黑鹅第二绝招:打不过就跑。   这世上,能跑得过它的,除了苏仙童,没有第二个。当然,什么仙君、魔君的不算,真要遇上这些能封锁一方天地的狠茬儿,它跑都没得跑。   此时,练红尘、叶知秋和郑袖三人正在扫雪。数尺厚的积雪,几乎堵住了半个山洞。   “以剑心化作天象……肖前辈真是厉害……”   练红尘佩服极了。他一边说,一边悄悄的看向洞内。青云子师伯祖被困天恶谷,说来与肖红衣脱不开关系,当年若非……肖红衣这一次剑挑无法魔君,恐怕正是要替师伯祖报仇吧。   洞内无声无息。   郑袖却是欢喜的看着叶知秋,道:“大师兄,肖前辈若是大胜,咱们就有救了。”   叶知秋沉默不语,埋头扫雪。指尖金光至阳至烈,然而融雪的速度,却如蜗牛慢爬,雪中蕴含剑意,凌厉若斯。   肖红衣昔年为情所伤,心性大变,道心虽未崩溃,然而行事却背天悖道,终致罪孽深重,自缚于忘情川,千年不出,一出便剑惊天下。她与他经历不同,然而负罪之心,却是一般无二。   叶知秋默默收拢指尖,握指成拳。   “前辈,晚辈有一事,想请教。”   翻过被积雪堵住的半个洞口,他走入山洞,向盘膝静坐的青云子深躬一礼。   青云子一动未动,约数息后,才蓦然出声,却不是对叶知秋,而是将声音送入练红尘与郑袖的耳中。   “东面有些动静,你们去瞧瞧。”   二人怔愣一下,连忙应了一声,转身连袂而去,未行出数里,蓦然抬头,便见头顶,一片黑色疾速掠过,速度之快,以二人的目力,竟然都没有看清楚究竟是什么。   “郑道友,止步吧。”练红尘停下脚步。   郑袖疑惑看他。   练红尘笑笑,道:“再往前,便出了师伯祖能护住我们的范围,师伯祖支开我们,只是要与叶道友私谈,何必冒险。”   郑袖一想也是,踌躇了一下,忧虑道:“不知大师兄有什么事向前辈请教?”   “问道吧。”练红尘倒是衷心的希望青云子师伯祖能帮上叶知秋。   “前辈修炼的又不是忘情道……”郑袖嘀咕一声,但想青云子毕竟是大能,也许真能帮助大师兄也说不定,便住口不言,只是时不时回头望几眼,颇有些不安的样子。   “郑道友,你若再如此,只怕道心亦要乱了。”练红尘善意提醒。   郑袖呆了呆,半晌才苦涩道:“忘情道,必先有,才能忘,心若不乱,又如何能有……多谢道友,我有分寸。”   他人之道,无法干涉,练红尘也就是那么一说,尽了道友之义,便不再多言。   山洞中,青云子支开二人后,又陷入沉默中,目光落在堵于洞口的积雪上,眼神越见深遂。   “前辈……”   叶知秋上前一步,才开声,却被打断。   “取一捧雪来。”   叶知秋一怔,依言走到洞口,弯腰捧过一掌心的积雪。   青云子接过,两指一夹,指腹轻轻捻着雪花,须臾,松开,指腹间已是一片鲜血淋漓。   这是被雪中蕴藏的剑意所伤,叶知秋眼神微微一缩,这剑意的威力,竟比他之前感应到更加强大,以大能修士的修为,也无法抵抗。   “坐困千年……我……不如她!”   将余雪洒落,青云子并指如剑,横空一扫,之前叶知秋三人费了许多力气才只清除了浅浅一层的洞口积雪,瞬间就被一扫而空,然而飘而不散,依旧纷纷扬扬的落下,堆积于洞口处。   “再取一捧雪来。”   青云子支使叶知秋,比支使练红尘似乎还要顺手几分。   叶知秋垂目不语,仍是依言去取了一捧雪,然而雪方入手,瞬间便化为一汪清水,他顿时就一呆。   青云子这一扫,竟是将积雪中的剑意,尽皆逼出。积雪复归原状,自然触手即化。   “前辈,您的剑道境界……也是剑心知道?”叶知秋吃惊不已,能将积雪中的剑意逼出,青云子的剑道境界,纵使比肖红衣低,也不会差之太远,只是他体内无阳,千年来,修为增进缓慢,所以只能逼出积雪中的剑意,却无法破去肖红衣的剑势,故而,积雪仍存在。   “非也。老夫剑心如镜,已可窥道。可惜,终不如她。”青云子声如金石,回荡在山洞中。   可窥道,其实已经无限接近剑心知道,但毕竟还差一线,所以,他不如她。同样是坐困于绝境千年,她已知道,而他仍在窥道。千年前,他不如她;千年后,依然如故,什么也没有改变。   ☆、188·千年往事悟性与机缘   “长生途中,各有缘法,前辈何必与肖前辈较劲?”听这一段话,叶知秋却有些不太明白。   青云子与肖红衣之间,有恩有情,无仇无怨,虽同为剑修,亦属同道而行,可争一时长短,但没有理由一世相争,青云子千年执念,却是从何而来?   “老夫也曾年少过。”青云子淡漠的看了他一眼,耳后一缕白发微荡。   叶知秋一愣。   “年少慕艾,人之常情,任你天资绝顶,亦难逃此关。老夫出身昆仑,身为剑修,修炼坐忘诀,行的却是极情道,自从一见红衣,世间万色皆赤,倾慕越深,老夫的道心就越稳固,修为也越见精深,自然按耐不住,常与红衣论剑,只是未尝一胜。虽不胜,但能亲近佳人,老夫仍是欢喜无限,然而一日,红衣忽赠我一枝雪压红梅,你可知,那是何意?”   “雪压红梅?”佳人赠花,自然是落花有意,流水亦有情,叶知秋正欲答之,忽见青云子白发如霜,顿时思绪一顿,仔细又思索一番,突然醒悟,“肖前辈的意思,是她只倾心于能压她一头的人。”   红梅傲然于山巅,风不可摧其身,寒不可溃其志,唯有自天而降的飞雪,可以覆于其身,压枝摧蕊,令它俯首屈就。   肖红衣果然性傲之极,以雪压红梅来嘲讽青云子不够资格倾慕于她。此举看似风雅,其实与他当初绝林莫南心思的路数,如出一辙,甚至还更直接了当。   “老夫自然不甘心,嘿嘿,极情道又岂是那么容易放弃,自此老夫返回昆仑,苦修不缀,意欲百年后挫她威风,令她心服口服,与老夫成就一对神仙眷侣,却不料待老夫出关之时,却已是景物依旧,人事全非。”青云子的声音低沉下去。   叶知秋也随之沉默,这段事情,峨眉典籍中有记载,那时,肖红衣已毁去容颜,性情大变,从人人仰慕的蜀山红衣剑女,变成了人憎人恶的夜叉鬼女,被当时的蜀山掌教关押在忘情川内。   “虽是她再不如当初美好,但老夫痴心不改,来到忘情川中,然而不待老夫开口一诉衷情,她却当头一剑,几乎取了老夫的性命。”   缓缓解开衣襟,青云子裸露的胸口,一道深深的剑痕烙印其上。叶知秋眼神一缩,纵使他不是剑修,也看得出,当时这一剑,狠绝无比。   “她说,她被魔门中人暗算毁容,全拜老夫之赐,此生,与老夫不死不休。”青云子说到这里,冷硬的面容也隐约扭曲了几分,“老夫岂肯受此冤枉,一番详查,才知真相。就在老夫闭关苦修时,魔门有一天才,乔装潜入仙盟游历,与她遇上,一言不和,大打出手,百招之内,削落她一截衣角,她竟是不怒反喜,亦赠他一枝雪压红梅……”   叶知秋听到这里,已是微微一叹,同是雪压红梅,然而前者为讽刺,后者却是征服。   “她为情所迷,失了警惕,被那魔门天才身边跟着的一名女修趁隙毁去容颜,若只是如此也罢,偏那女修还告诉她,她所钟情之人,为万魔巢中人,万魔巢中,有一株优昙花,可复她容颜……”   “啊……”   叶知秋忍不住失声惊呼一声,那魔门女修真是恶毒之极。后面的事情,青云子不说,他都猜出个七七八八,那魔门天才定是拒绝为肖红衣去取优昙花,绝决而去。痴心错付,骄傲如肖红衣,岂能不发狂。   果然,只听青云子继续道:“红衣苦求那魔门天才为她求取优昙花,那人却道,只要她与他同归万魔巢,结为道侣,优昙花自然奉上。红衣性傲,岂肯欺师叛道随他而去,二人闹翻,那人不顾而去。她伤心欲绝,偏性情又暴烈,此后犯下不少错事,终于被押忘情川。”   “这……与前辈又有什么关系?”叶知秋诧异道,前因后果,他听得清楚,这里面没青云子什么事啊,何至于肖红衣竟要取他性命,难道是当时她神智不清了。   青云子眼神黯了黯,缓缓道:“那魔门女修,也曾乔装游历仙盟,老夫与她,有过一番交往,只是当时老夫一心只有红衣,竟不曾瞧出她对老夫亦有思慕之情。她对红衣下手,却是托了老夫之名,道是老夫恼了那一枝雪压红梅,故意报复。”   “此女真是恶毒之极。”叶知秋大怒,禁不住又想到白蛟君,若不是此人恶毒,他与林莫南……也不会弄成今日这模样,至少,还有挽救的机会。   青云子却是冷冷一笑,道:“正是。老夫知道真相,又恨又气,若非还有利用她之处,早就将她碎尸万段。”   叶知秋心中一动,道:“前辈可是利用她,潜入万魔巢,偷取了优昙花?”   青云子盗取优昙花之事,峨眉典籍有记载,只是语焉不详,过程谁也不知道,但可以肯定,若无人里应外合,他一个仙盟修士,怎么可能潜入万魔巢,更不要说带出优昙花。   “那贱人虽非万魔巢中人,却也出身不凡,自然可堪一用,只可恨若不是得手之后,她突然反悔,老夫也不会被万魔巢万里追杀。幸而老夫早防了她一手,将优昙花与老夫的本命金剑藏住,并传讯回宗门,否则,功亏一篑,老夫纵死也不瞑目。”   青云子面无表情,恨极,却不愿表露,只将杀机与恨意深埋心底。   “仙盟传闻,都说前辈死于魔君之手。”   青云子一听这话,冷硬的表情竟然多出一抹讥笑。   “你以为那魔君是何人?他就是红衣痴恋的那名魔门天才。此人修炼千情大法,凝一千位女子真挚情思,可得大成,红衣不幸,正是那最后一女。他返回魔门不久,千情大法大成,当时就接任魔君,道号无法。”   叶知秋又吃了一惊,道:“前辈,您是说无法魔君他故意放您一马?”   “他知道红衣剑道天赋无与绝伦,受此情伤,一旦渡过,必然会剑道大进,来寻他报仇,留下老夫这条命,一是欲在关键时候乱红衣心智,二是恼老夫对红衣一片真情,故意折磨老夫罢了。”   对无法魔君,青云子一脸不屑。怀有这等狭隘心思之人,绝对不会是肖红衣的对手。   “是了,肖前辈得到优昙花,又听闻前辈您的死讯,定然不会再误解前辈……”叶知秋喃喃自语,虽是他人之事,却是不由为之欣慰。   青云子为肖红衣,敢入万魔巢盗取优昙花,而自己又为林莫南做过什么?身堵地缝百年吗?   不值一提。   “红衣来了,老夫死期亦将至。看你与老夫有缘,老夫以自身之事点化于你,能不能领悟,只看你的悟性与机缘。出去!”   叶知秋一呆,没等他再问,已经被青云子拂袖甩出了山洞,摔在了积雪中。   天空中,一团黑云呼啸远去,巨大的阴影恰好掠过他的身体。那是……叶知秋眯了眯眼,没看清,但却有一股说不出熟悉的感觉,好一会儿,他站起身,拂去身上的积雪,心中忽有所动,蓦然抬头,又一团黑云呼啸远去。   这是在……兜圈子?   ☆、189·自在逍遥且掬一捧雪   黑鹅确实在兜圈子,这小子路痴的属性又犯了,林莫南顾着低头俯视天恶谷的环境,一时没在意,当他察觉同样的景色第三次从眼前晃过时,终于反应过来。   “行了,挑个空地,落下去。”   林莫南哭笑不得的在黑鹅背上用力一跺,也没必要再飞了,天恶谷就这么大,以黑鹅的速度,直到现在也没有飞出去,也不全是它路痴的缘故,天恶谷有禁制,破不了禁制,它就只能在这里兜圈子。   黑鹅喉咙里咕咕囔囔,大抵是想为自己的方向感辩解几句,但眼瞅着下方的景色实在熟悉无比,任它脸皮再厚,也只能把声音压在喉咙里。   天恶谷的地形并不平坦,密林丛生,限于修为,眼下黑鹅的体型是能大不能小,本来就够大了,这下子逼不得已,体型又大了将近一倍,要找个足够大的空地让它落脚还真不容易。   好在总算还是能找到地方,无巧不巧,那处能让它落脚的开阔的地,正是之前叶知秋、练红尘等人疗伤的地方。   “哥,这破地方给爷的感觉不好。”黑鹅觉得很憋屈,什么破地方,伸个翅膀都不痛快。   林莫南看它缩翅缩头的样子,也觉得可怜,索性从它背上一跃而下,道:“你上去吧,我在这里探探。”顿一顿,又道,“小心不要再被五色障所迷。”   老实说,罡风天火能克制五色障,本来他是不用担心黑鹅的,但就怕这家伙没心没肺,又遇上什么事情被移了注意力,五色障防不胜防,最是容易趁虚而入。   黑鹅闻言,一翻白眼,道:“哥,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天上风大,五色障被吹散,想趁虚而入也得看数量够不够,它的意志力还没那么差劲。   林莫南失笑,还未答言,越人剑已是剑身震动,嗡嗡作响。开玩笑,有它这柄功德灵剑在,五色障算个毛。相比金光诀、罡风天火等外物,越人剑坚守道心不入歧途的能力,才是五色障真正的克星,因为外物之力,都是相对而言,若五色障足够多,外物之力的克制作用就会减弱,直至全无,而越人剑坚守道心不入歧途,别说这些薄雾,就是浓得伸手不见五指,甚至五色障升级化形成洪荒巨兽,也休想动摇半分。   黑鹅顿时哑口无言,居然让一柄剑给比下去了,它愤愤的震翅腾空,疾劲的风将这片开阔地边缘的树林劲草吹得东倒西歪,积雪四散,藏在里面的“五毒”,瞬间不知道被刮飞了多少。   “哥,爷就在上面,有啥搞不定的,叫一声,爷马上就到。”   林莫南挥挥手,表示知道,然后踩踏着黑鹅用翅膀扇出的一条路,往密林深处走去。   穿过密林,却是一面陡峭山壁,极是难行,有些地方甚至无路可行,好在他现在的修为已能腾空,倒是不愁无路可走,只是越是往里,雾气越浓,雾气中时不时有细微动静,像是什么东西从草丛、山壁间爬行而过,每当这时,越人剑就会剑身震动,嗡嗡作响,那些动静立刻就消失了。   林莫南轻轻抚着越人剑,若不是它,这天恶谷于他而言,将寸步难行,如今看来,倒是机缘了。   “越人,放些许五色障到我体内……”   五色障,若迷本心,则为害,本心不失,便是修炼途中最大的助益,以五色障磨砺心境,再好不过。   越人通灵,果然不再将五色障挡于体外,任由一缕薄雾侵入林莫南的体内,只在林莫南本心将迷的时候,它才蓦然剑吟大震,将他唤醒。   一路走走停停,越人剑吟近百声,林莫南的眼神也越见清亮,当他穿行过这片陡峭山壁时,整个人的气质,已是为之一变。   斩道再立,使他新生,然而葛欢道消,却是他心中永远抹消不去的遗憾,他的逍遥道,亦是以葛欢为道基才得以确立,然而道本无形,何必有基,所谓道基,其实也是道之伤痕,这是他确立逍遥道时留下的最大破绽,否则,初入天恶谷,他被五色障所迷,就不会听到葛欢的声音,看到葛欢的身影。   一趟穿山行,一尾活鱼灭。长生途难行,然而有时候,一个恰到好处的机缘,却能送人上青云,省却无数坎坷路。   身踏大地,意在九天,昔日春水温柔,今化落霞漫天;眉间一点苍凉雪,却作清风入明月。   何谓自在、逍遥?若如这般,即是也。   心中通畅,识海空明,林莫南未笑,然而笑意却浸透眉梢眼角,秀美如落霞漫天,于阴暗山道,于冰寒积雪,明媚,和煦。   笑意未落,已是转过山壁一角,又是一壁,恰是一眼清泉自壁间泉眼中流出,清洌无比。   “好水。”   赞声才起,心中忽有所感,侧身一望,只见皓皓白雪间,叶知秋正惊愕而立,身染积雪,未及拍落,打眼瞧来,竟是难得一见的狼狈。   并不意外会在天恶谷中见到叶知秋,林莫南此时心情甚好,挥手招呼道:“叶公子,别来无恙?”   叶知秋呆呆的看着他,秀美依旧的眉眼,却不再令他感到熟悉,在这短短的时日里,有什么改变了?   一捧雪砸到了他的身上,令他倏的惊醒,却见林莫南将手背到身后,眉眼含笑,却是一副不是我干的无辜状。   “你……你是谁?”叶知秋脱口失声,而后才觉荒谬,还能是谁?纵使再怎么改变,他也不会错认这个人。   林莫南哈哈大笑,道:“叶公子,狭路相逢,林某已为魔,公子不除魔卫道吗?”   叶知秋:“……”   见他哑然无言又神思恍惚的模样,林莫南越发觉得好笑,想了想,撸起袖管,道:“公子不想除魔卫道,林某却有心灭仙扶魔,嗯……请接招!”   说出招就出招,一出就是绝招,被肖红衣的剑势压制着,他的剑势不好用,但剑道之中,却有一招“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他直接挑起地上一捧雪,凝聚成一把雪剑,对着叶知秋当头斩下。   威力并不强,毕竟修为差距太大,若不是林莫南刚刚将逍遥道彻底完善明悟,正处于空明无物的境界中,见道是道,见道知道,万法万道,皆在心中,就是“借力打力”都没办法完成。   但对付叶知秋,足够了。   ☆、190·小友留步又是为了谁   “别乱来……”   叶知秋从来就没把林莫南入魔门的事情当真,更料不到他说打就打,一句“别闹”才出口,雪剑已然斩到眼前,仓促中,他只能后退,然后更加仓促的打出一道金光诀。   雪剑脆弱,应声而断,然而蕴藏的雪中的剑意却蓦然爆发,肖红衣已是剑仙之境,她的剑意何等犀利强大,更不是叶知秋可以抵挡的,当场就刺穿了他的身体。   “噗……”   喷血倒飞,叶知秋重重的摔在雪地上,双目间,仍是藏着一抹惊诧,低头看着伤口,只差一分,便直入心口要害,斩断他的心脉。   “你……你真的要杀我?”   惊诧的眼神,渐渐多出一抹复杂,不可置信,却又理所当然。是了,林莫南要杀他,自然是理所当然,当年在大逍遥派时,若有机会杀他,又岂会与他相安无事那些年。   “仙魔不两立……”   林莫南笑了笑,有些可惜,毕竟不是自己的剑,借力打力,做不到如臂使指,准头歪了一分。正欲再补上一指,越人剑动了动,不大高兴。   “好吧好吧,你是功德灵剑,不喜见血……”   林莫南安抚了它一句,遗憾的收手,以后想杀人,得趁着越人剑不在身边时才行。   “大师兄……谁伤的你?”   身影一晃,刚刚赶回的郑袖扶起叶知秋,急急帮他止血。   “林道友,你怎么……在这里?”练红尘紧随在后,一眼就看到了林莫南,乍见他气质变化,不由愣了愣神,再看一眼重伤的叶知秋,才迟疑道,“是你……伤了叶道友?”   林莫南向他行了一礼,笑而不语,却仍是一副不是我干的无辜状。   练红尘顿时更迟疑了,以林莫南的修为,应该伤不到叶知秋,但若叶知秋不闪不避……罢了罢了,他们之间的恩怨,外人不必插手,叹了口气,他来到叶知秋身前,抬手打入一道青木真元。   青木真元蕴含生机,于疗伤有奇效,片刻间,叶知秋胸前伤口已是不再渗血,整个人也精神了些。   郑袖却是毫不怀疑,冲动林莫南身前,含怒道:“就算大师兄曾经对不起你,但他已知错悔过,你为什么……还要下这样重的手?”   林莫南微微一笑,道:“仙魔不两立,郑仙子诛杀魔修时,会留手吗?”   郑袖一愣,事实上,就算曾经痛骂过林莫南是叛徒,她也跟叶知秋一样,没把他投入魔门当真,此时她才真正意识到,眼前的人,不是假意投魔门,而是真正把自己当成了魔修。仙魔不两立,狭路相逢,不留手是正常,留手才是不正常。   白绸飘起,她终于起了警戒心。   “你走吧……否则,我现在就除魔卫道。”   看了看叶知秋黯淡的神色,她终究没忍心下杀手。放他一马,就当是为大师兄赎罪。   林莫南却是看也没看她,望向练红尘,笑道:“练道友也要除魔卫道吗?”   练红尘想了想,笑道:“同为谷中囚,还除什么魔,卫什么道。林道友,你现在非仙也非魔,又何必以魔自居。”   既然进了这天恶谷,就是囚,再说什么仙魔不两立,就是笑话了。   林莫南也想了想,失笑道:“练道友所言在理。”   既然仙魔不两立的理由说不通,他也就懒得再出手,看了叶知秋一眼,摆摆手,径自转身离开。   “阿南!”   叶知秋虚弱的唤了一声。   林莫南只当没听见,这天恶谷颇有意思,应该不只有五色障可助他修炼。   “林道友,练某有一事相求。”练红尘身影一闪,拦在了他身前。   凝视他片刻,林莫南微微一笑,道:“好。”也没问是什么事,直接就应下了,他欠练红尘人情,自然该还。   练红尘反倒怔住,清俊出尘的面容露出意外的神色,半晌方道:“我若强人所难……”   林莫南摇了摇头,道:“我既应了,便不是强人所难。”   “罢了,林道友请自便吧。”练红尘长叹一声。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无为道本该无欲无为,又无不可为,林莫南若拒绝他,有人情在先,他便无不可为,哪怕强人所难又如何。但林莫南一口应下,他就无可为之,若为之,便输人一筹。修炼之人,什么都可以输,就是不能输了道。输了道,叶知秋就是前车之鉴。   逍遥道,厉害。   林莫南不由得又是一笑,于皓皓白雪中,灿若落霞。   “告辞。”   长揖为礼,他转身,再度离去,不再回头。   “他的道……圆满了!”   叶知秋痴痴的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语声中满是感慨。当年他与林莫南道争,自然瞧得出,林莫南的逍遥道并不圆满,还有破绽,所以,他有一争之心,而今,再也无望了。   练红尘看了看,歉意一揖,道:“可惜未能对道友有所助。”   三大顶尖古派,同气连枝,同为首席,自然也有惺惺相惜之意,他本来真心想帮叶知秋一把。   叶知秋欠身还礼,道:“道友不必惋惜,我的道,旁人救不得,纵使是他肯,亦无用。”   如果道心未溃,还能一救,如今他道心崩溃,心魔深种,就是林莫南肯答应,也救不回他的道心。   “能认识到这一点,便还有救。”山洞中,青云子的声音铿锵作响。   顿一顿,又道出五个字:“小友请留步!”   林莫南已走远,但却走得还不够远,当青云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他吃了一惊,又是这五个字,乍一听还以为是把他踹进天恶谷的魔君又来了,但旋即便听出声音不同,一时只觉好笑。   一个两个,都是“小友留步”,有些意思,之前那位是为了尹天人,这位……该不会是为了叶知秋吧。   “前辈有何见教?”   他并未驻足,只是前行的速度放缓,若闲庭信步。逍遥道的圆满,带给他的并不止只是心境上的进步,更是一份洒脱随意,清风无处不在,谁能让它停留?落霞洒遍山岭,谁能手掬一捧?   “没有。”青云子的语气与他的语声一般利落。   这倒出乎林莫南的意料,原来不是为了叶知秋啊。   “老夫一生,只修一剑,离身千年,已成剑胎。今日,老夫以此剑胎为礼,拜请小友帮一个忙。”   林莫南又是一怔,剑胎啊,好东西,不过他已经有了,似乎并不需要。但一转念,好东西谁嫌少,他用不着,可以带回大逍遥派。当下眉眼带笑,道:“晚辈尽力而为。”   山洞口,黑影一闪,青云子缓步而出,而后一迈,径直出现在林莫南的身前,两下一照面,都有些讶色。   黑衣,白发,若不看脸,冷不丁望去,两个剑修倒是像了个九成九。   再仔细观望几眼,青云子仗着修为高,林莫南仗着逍遥道,倒是彼此把对方的情况都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哈哈哈哈……好好好,老天待老夫毕竟不薄,死期将至,于这凶险恶地,竟是遇上有缘之人……”   青云子蓦然放声大笑,冷硬的面容甚至因此而显出了几分柔和欣慰。   林莫南摸摸鼻子,确实有缘,都是剑修,都是剑心如镜,还都失了元阳,连衣着都撞了色,谁要说他跟青云子无缘,肯定违心。   ☆、191·鲲鹏血脉加真仙之子   “小友,老夫坐困此地千年,悟出一道剑法,可破天恶,只是……”看满地积雪,青云子笑意敛去,他可以逼出堵洞积雪中的剑意,却不能逼出整个天恶谷积雪中的剑意,受到剑心知道的压制,他那一剑,挥不出去,想要挥剑,必须破开这满地积雪。   本来,青云子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叶知秋和练红尘修为都不错,但这二人不是剑修,于他无助,偏偏,冒出一个林莫南,从林莫南能挑起积雪化为一柄雪剑时起,他就看出,此子不俗,修为虽低,然而剑道境界竟然与他相同,顶多,就是稍弱一线,还未触及剑心如镜的最后那一层。   两个剑心如镜的叠加,虽然还比不起一个剑心知道,但是肖红衣毕竟还在路上,并未到来,这些积雪境界虽高,到底底子薄弱,并非完全没有机会破去。   不用青云子把话说完,林莫南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大家都是剑修,而且同一境界,青云子想得到的,他当然也想得到,不过……暗自估算片刻,他摇摇头,道:“只怕未及破去肖前辈的剑心知道,晚辈已然身死。”   他的修为,是最大的短板,修为不足,就承受不起破开剑心知道时的反噬力,必死无疑。   林莫南看破生死,但不代表他现在就想去死,天恶谷是大好的修炼之地,他正觉得有滋有味,怎么舍得死。   “老夫可渡你一分真元。”   一分真元,若把真元分十份,一分真元就是一份真元的十分之一,听上去不多,但不要忘了,青云子是大能,大能修士的一分真元,若灌输入普通人的体内,足以使普通人一步归真,当然,前提是普通人能承受得了。   别说是普通人,就是普通的结丹修士,也承受不了,但林莫南不是普通的结丹修士,他曾经修炼混元巅峰,离归真只差一步,虽然后来他修为全毁,但身体的承受能力,却没有随之倒退,反而由于得仙气玉液的滋养,使得经脉更加通畅柔韧。   青云子将他的身体情况看得七七八八,这一分真元,正是卡着林莫南身体的承受能力,绝对不是胡乱许诺。有了归真修为,反噬力的威胁就大大减弱,顶多会震伤他,但绝对不会要他的小命。   还有这样的好事?林莫南被青云子的大手笔给震了一下,于逍遥道而言,绝对没有好意思还是不好意思的困扰,有人愿给,他就敢收。   “真元会冲突,阿南,你要三思。”叶知秋急急提醒。若真元灌输真那么容易,那制造一个归真修士也太容易了,而且,除了真元冲突的危险,还有心境不足的问题,急于求成,制造出来的只会是一个走火入魔的归真修士。   当然,林莫南没有这个问题,他的道心已经圆满,斩道再立,给他的道心带来的好处,是无限深远的,如果没有破而后立的经历,纵使他抹掉了心中那一尾活鱼,也不可能立刻就达到道心圆满。   “如果我助前辈破开天恶谷,算不算还了你人情?”林莫南沉思片刻,突然问练红尘。   练红尘笑了笑,道:“算两个。”他一个,青云子一个。   “一……二……三……”林莫南数了三个数,然而对叶知秋道,“我三思过了,这事可行。”   有仙气玉液在,他怕什么真元冲突,是真元怕他才对。   叶知秋脸色一变,想说他儿戏,但动了动唇,到底没说出口,无论他说什么,林莫南都不会听的。只怕他越说,林莫南反而越坚持。   “哪有这样三思的,你分明是故意气大师兄。”郑袖忍不住抱不平,“大师兄是错了,可是就不能给大师兄一个改过的机会?”   林莫南失笑,道:“郑仙子一向立场坚定,林某佩服。”从来都坚定不移的站在叶知秋这一边,峨眉二师姐的心思,瞎子都能看出来啊。   郑袖呆了呆,蓦然听出他话中的调侃之意,顿时面上飞红,再也不敢开口。   “前辈可有安全之所?”   搞定碍事的人,林莫南才笑盈盈的看向青云子,灌输真元不是打坐修炼,容不得分心,稍有差池,怕就危险了,他可不想在灌输真元的过程受到惊扰,结果导致自己的经脉被青云子浑厚的真元给冲垮了。   “有几个讨厌的虫子……”青云子皱了皱眉,如果没有肖红衣横插一手,他就可以先灭了张老鬼那几个家伙,但此时,他剑势难以展开,别说杀死,就是击败他们也要费一番手脚。   林莫南顿时明白,这天恶谷中并不安全,连大能修士都这样认为,就不可能有什么安全之所了。   “前辈若不介意,晚辈倒是有一个安全之所。”   语毕,他一声长啸,回荡云霄。   “哥……你叫爷啥事,要打架吗?等着,爷来了……”   狂风大作,黑鹅的声音伴着呼啸的风声,自空中遥遥传来,须臾,黑影当头,所有人都觉得眼前一暗。   “这是那只鹅?”   练红尘眼都直了,咋变的?这要是让大仙小仙再遇上它,给它塞牙缝都不够啊。   “光长个子,不长脑子,让练道友见笑了。”林莫南一脸惭愧,“前辈,晚辈所说的安全之所,就是鹅背上。”   真没有比那更安全的地方了,谁想来干扰真元灌输,好说,先追上它,追不上就等着吃鹅屁吧。   黑鹅一看没架打,顿时满脸失望,不满道:“哥,不打架你叫爷干什么,没趣儿。”   上要黑鹅的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是指除了林莫南以外的人。   “哥,你不要太过分,爷的背是什么阿猫阿狗能上的,不干不干不干……”   知道林莫南想干什么,黑鹅气鼓鼓,好歹也是个仙二代,给它点面子行不行。   林莫南也不劝说,只是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堆东西,灵丹,妙药,都是万明子那些人给的,他用不上,都收着。这也罢了,关键还有几十条雪鳞鲤,这是离开雪鳞鲤湖的时候,老鱼王私下偷偷塞给他的,可怜黑鹅以后要回大逍遥派,再想吃鱼不容易,老鱼王狠出了一回血,塞了几十万条鱼子鱼孙过来,要不是林莫南的储物袋塞不下了,估计它能掏空半个雪鳞鲤湖。当然,他也不会一下子将所有的雪鳞鲤都拿出来,几十条就够了,刚好够现在这个体型的黑鹅塞牙缝。   黑鹅的眼珠子一下子就绿了,一口吞了个干干净净,然而双翅呼拉拉的拍地。   “爷从来就不是随便的鹅,爷随便起来就不是鹅,从现在开始,爷的背就是大地,就是天空,就是溪河湖海,谁爱来就来……哥,还有没,爷需要点动力……”   连青云子都看愣了。   “这么极品的灵兽……小友你从哪里找来的?”   林莫南轻咳一声,道:“鲲鹏血脉,真仙之子。”他才不背这个黑锅,推给金鹏仙毫无心理负担。   青云子恍然,道:“怪不得……”   听说金鹏仙纵横天下时,就不是个靠谱的家伙,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理解。   ☆、192·魔君要杀的不会是你   总之,一行人就这样顺利跳上黑鹅的背,开始了空中修炼之行,虽然青云子并没有作特别交待,但练红尘、叶知秋和郑袖却自行担当了护法之责,三人呈三角之势,将青云子和林莫南围在了中心。   “切,有爷在,怕个毛啊……”黑鹅嗤之以鼻。   事实证明,它有资格说这句话。没多大一会儿,它的行踪就被张老鬼那几人发现了,没办法,体型太大,哪怕它飞得再快,也难免会被看到。   但看见又如何,等张老鬼几人追上空中,它已经飞得连个影子都没了,让几个半步大能顿足擂胸,气得不行。   “看到没,看到没,爷就是这么帅气……”黑鹅得意的扭屁股,“什么半步大能,只能吃爷的屁。”   “好鹅。”练红尘竖起大拇指,黑鹅这么给力,他们几个人也就省力了。   “那是,也不看看爷是谁,大逍遥派的太太太……祖师爷,是几个小辈能追上的……”黑鹅嘎嘎大笑,自打它知道大逍遥派还有传承,马上就把自个儿的辈分给抬上去了,话说回来,如果从蛋里算起,仙盟、魔门里,恐怕真找不出比它辈分更高的了,也无怪它这么得意。   练红尘和叶知秋都是到过大逍遥派的,一听它以大逍遥派太太太……祖师爷自居,顿时都有种嘴角抽搐的冲动。那么个小破门派,有什么可得意的。   云梦郡外,一袭红衣踏剑而来,其势如电,于天际间留下一道长长的赤痕,乍眼望,宛若天裂。   红衣后,葛无缺被一根绳索缚着,被劲风刮得面色青紫,毫无挣扎之力,体内真元全速运转,只能勉强让他将劲风抵御在血肉之外,不使内侵到五脏六腑中,至于肌肤,早已是鲜血淋漓。   “什么人,站住!”   云梦郡内,如临大敌,就在红衣女修堪堪飞临上空时,郡内升起无数灵光,以九宫八卦之阵,将她牢牢困于其内。   “哼!”   冷冷一哼,肖红衣其势不减,比她的速度更快的,是一道强悍无比的剑气。看似灵光充裕固若金汤的阵法,便是一张薄纸被撕开,“嘶”的一声,裂出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   万魔巢已近在眼前。   “怎么这个煞星来得这样快?”   云梦郡内,一处楼中,矮参王听到动静,冒了头,立刻就缩了回去。他可不想被肖红衣看到,这个女煞星,心性古怪,六亲不认,当年要不是玉清仙君拦了一把,它就成了女煞星锅里的补药了。   楼内,苏仙童盘腿坐在一张软榻上,正闭目调息,甄秦守护在侧,见矮参王动静大了些,冷冷侧目瞪视。   矮参王被看得不自在,挺了挺胸,恼道:“看什么看,有种你去女煞星面前站着试试,能站稳就算老夫服你。”   甄秦冷冷道:“前辈能安静些吗?”   “安静个屁。”矮参王继续踱来踱去,“不行,女煞星是来寻仇的,等会儿打起来,整个云梦泽得被掀翻天,这云梦郡近在咫尺,未必保得住,臭小子,带上他,咱们赶紧跑。”   狠人宫外,矮参王给苏仙童治眼睛,治到一半,甄秦寻了过来,然后苏仙童就死活不治了,非得到云梦郡来。碰着这任性小子,矮参王也没办法,只好让甄秦驾驭飞舟,将苏仙童带到了云梦郡,好在到了云梦郡后,苏仙童总算没再任性下去,治疗得以继续。   矮参王不通因果,但他身为万年参王,通药性,晓医理,一检查就知道苏仙童的双眼是强窥因果导致的反噬,这种天生神通造成的损伤,丹药只能起到辅助之效,要治好,还是要依靠自我调养。   本来治到一半被中止,已是不该,好在矮参王以丹药勉强弥补了过来,接下来的治疗,绝不能再被干扰,但谁料到,这才没隔几日,就大雪覆地,幸而云梦郡自有阵法防护,绝大部分雪花都被挡住了,加上苏仙童也不是剑修,因此并未被雪花中的蕴含的剑意所干扰。   但是,眼下正到了他自我调养的关键之时,可偏偏,肖红衣到了,快得让矮参王大吃一惊,按理来说,在仙盟与魔门的交界处,应该各自有大能驻守,哪里轻易就让对方的大能闯过来,就算肖红衣够狠,魔门的驻守大能打不过她,但阻挡二、三十日应该还是能做到的,怎么会这么快就让肖红衣到了云梦泽。   说是赶紧跑路,其实矮参王也就是说说,苏仙童现在的情况,根本就移动不得,所以甄秦也就压根儿没接他这茬儿,只冷冷道:“三位魔君都在,岂会容他人放肆。”   矮参王吹胡子瞪眼,道:“你一个小孩儿懂什么,肖红衣就是个疯子,疯子发疯的时候,三个魔君算什么,就算他们能杀得死肖红衣,但是他们阻止不了肖红衣发疯,那老娘们发疯,云梦郡就是池鱼,云梦郡成了池鱼,这小子还能安稳的坐在这里疗伤……诶,你怎么醒了?”   他一指苏仙童,话没说完,就看到少年睁开双眼,眼神依旧清澈,只是少了几分灵动,显然,治疗并未完成。   “有危险。”苏仙童从软榻上一跃而起,径直就往外冲。   矮参王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他,道:“危什么险,现在最危险的就是你,臭小子,你的眼睛不想要了是不是,枉费老夫给你用了那么多灵丹,通通都白费了……”   眼见苏仙童如此,矮参王气坏了。   “叔有危险。”苏仙童脸色发青,心神不安。   矮参王摸摸他的额头,古怪道:“难道老夫诊断错了,你不是眼睛坏了,而是脑子坏了?”   “我与叔有宿缘,这是冥冥示警。”苏仙童气结,甩开他的手又往外冲。   甄秦脸色黯了黯,一言不发的追上去,驾驭起飞舟,载着苏仙童,径直往云梦泽飞去。   矮参王在后面跳脚,气道:“你们不知道肖红衣那老娘们的厉害……”   死活没敢追过去,只在储物袋里面掏掏摸摸,口中咕囔:“老夫治不了这小子,找能治他的来……”   说话间,一蓬灵光自储物袋里爆出,凌空化为一只小巧玲珑的磨盘,轱辘辘往仙盟方向滚动而去。   磨盘是磨中仙的,不过矮参王要请的帮手,不是磨中仙,而是玉清仙君,儿子不听话,当然得要做老娘出来管教,老娘不管用,还有老爹……那小子的老爹到底是谁呢?   矮参王眼珠子滴溜溜转,一脸贼笑。   飞舟自云梦泽内一掠而过,转眼便至鸦杀殿,苏仙童坐立不安,想出去,又犹豫,对甄秦一抬下巴。   “你去问问,叔有没有在?”   甄秦异常的沉默,一言不发走出飞舟,不过片刻就回来了,道:“来过,走了。”   “他既然来了,又怎么会走?”苏仙童疑惑道,勉强自己冷静下来,仔细一想,“不对,你骗我,说,叔到底出什么事了?”   仙胎天生能感知人心善恶,甄秦的话,有些不尽不实,之前他心急,自然察觉不到,这一冷静下来,立时就意识到了。   甄秦抿着嘴角,道:“他没走成,被魔君关入天恶谷……”   话音还没落下,苏仙童已经猛然往前冲去。   “公子,魔君有命,禁止公子踏入天恶谷半步,否则,杀无赦!”   “杀无赦?他要杀我?”苏仙童怒极反笑,眉眼绽开,逼人夺目,如一尊沐浴在烈火中的金童。   甄秦叹了口气,道:“公子,您冷静些,魔君要杀的,总不会是您。”   那就是要杀林莫南。   苏仙童瞬间如同冰水淋头,透心凉。魔君出手,他……挡不住。   “为什么?我要去问他……”   甄秦再度拦住他,道:“没用的,魔君已经封闭了无天宫,没有魔君的首肯,谁也进不去。”   “还有无恶宫、无法宫……”   “无恶宫一同封闭,无法……”   甄秦的话还没有说法,万魔巢下,一声金戈轰鸣,巨大的气浪瞬间袭卷而来,整个鸦杀殿都摇晃不稳,群鸦惊骇,托着黑白宫殿拼命往高空中闪避,飞舟落于殿顶,却在第一时间就被气浪掀翻。   ☆、193·鬼泣神嚎危机重重至   “公子,小心!”   气浪之力甚巨,以甄秦的修为,竟然毫无抵抗之力,他只能匆匆开启飞舟的防御阵法,而后迅速飞身扑上,将苏仙童护在怀中,自己却随着飞舟的翻滚而东摔西撞。   咚!   不知飞舟撞在了什么东西上,剧烈的震响之后,防御阵法失去作用,整个飞舟瞬间解体,二人晕头转向,顿时随着飞舟残骸一起,往地面摔落。好在甄秦毕竟修为不俗,之前是为了护住苏仙童,腾不出手来,眼下反倒好办,心念一动,就已经带着苏仙童一起避过残骸碎片,往高空中飞去。   这时才发现,原来飞舟是撞在了一面山壁上,其力巨大,不但飞舟散了架,连这面山壁也几乎倾倒,也幸而他们身在飞舟内,有飞舟保护,若是肉身直接撞上,只怕当场就殒命了。   “公子,无法魔君与肖红衣已经交上手,那边,咱们不能去了。”脱险后,甄秦继续劝说。   鸦杀殿离万魔巢还有好一段距离,这交手的余波就已经差点能要命,真要靠近了,仙胎也好,魔子也罢,通通都是一个死字。   “天恶谷……”   苏仙童担忧的望向西方,以这声势,天恶谷虽然离得远,但也难保不会被波及。   他眼前虽不能视物,但灵识感应还在,瞬间延伸过去,发现气浪未抵天恶谷便已散去,这才松了一口气,暂时,应该不会波及到天恶谷。   “嗯?”   正在他刚松一口气的时候,灵识中,突然有所动静,却是从无法宫的方向,有一个人影被抛了出来,凌空打着滚儿,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人的去向,正是天恶谷。   “甄秦,接住他!”   苏仙童想也没想,直接就把他的灵识感应到的画面倒映在甄秦的面前。   一波气浪,所过之处,树倒草折,地皮掀翻,云梦泽的凶兽们死伤惨重,这个被抛出来的人,是谁?   甄秦眼明,立刻就看清了那人影,不由为之一愣,双手凌空一划,一轮弯月横空而出,恰似一叶扁舟,堪堪接住那人,将之带了回来。   不是别人,正是葛无缺。他被肖红衣不讲道理的绑来,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那边蓦然一交手,尽管他被肖红衣护着,但还是震得他大口吐血,肖红衣冷哼一声,嫌他太脆弱,直接一抛,他就成了天际流星。   被月舟接住时,他已经晕死过去。甄秦弯腰探了探他的鼻息,道:“还没死。”   “弄醒他,用天魔拷魂,问问他是什么情况?”苏仙童想也没想,径直下令。   甄秦沉默半晌才道:“他叫葛无缺,是大逍遥派现任掌门,也是……”顿了顿,他继续道,“是公子您前世的弟子。”   “啊?”苏仙童一呆,变脸如翻书,瞬间就眉眼和善,“不早说,那就算了,给他喂点丹药,快。”   这亲疏也分得太明显了,甄秦默默俯身,给葛无缺喂下一粒丹,不自觉的轻叹一声。今世之人,早就不是前世那个善心泛滥、见着什么都爱往家里捡的那个人了。   “咳……”   服下丹药后,葛无缺的伤势明显好转,脸上有了些血色,张口又咳出一些淤血后,他睁开了眼睛。   “你是……”   第一眼,看到的是甄秦,年轻的掌门眨眨眼,有些面熟,哪里见过?   当年葛欢救回姐弟俩,是甄秦一路相送,后来叶知秋在大逍遥派赖着不走,甄秦也曾闯入,与他交手一招,这两次,葛无缺都曾见过甄秦,只是前一次,年纪还太小,记忆已经模糊了,而后一次,只是惊鸿一瞥,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也属正常。   “我是你前世的师父,来,叫声师父。”   一张唇红齿白少年面容横来,冲着葛无缺眉开眼笑。   葛无缺:“……”   天恶谷内,林莫南此时的情况,确实不怎么妙,准确的说,是非常不妙。   此时,真元灌输已经完成,黑鹅的保证非常可靠,尽管在天恶谷上空一圈一圈的飞,跟张老鬼几人狭路相逢不下十七、八次,任那几人想尽法子,也没拦得下它,这家伙,速度优势太强大,哪怕因为路痴的关系,直接就一头撞进了张老鬼几人设下的陷阱中,可愣是被它早已经准备好的一屁给轰翻了。   鹅背上平平稳稳,安安全全,真元灌输过程中的风险完全被抹平,完成得异常顺利。   但是,顺利之后,危险紧随而至,这危险,不是来自外力,而是林莫南乍得如此多的真元,又有仙气玉液辅助着令他迅速就把青云子的真元炼化吸收,转眼间,他不但修为尽复,而且就要突破到归真期。   问题来了,突破时,需要海量的灵气,天恶谷中是不缺灵气,可这些灵气大多已经被五色障侵染了。当然,有越人剑在身,只要他坚守道心不动摇,这个问题也只能算小问题了,无非是突破的时候多费点手脚。   可是,还有一个更大问题,比五色障严重得多,那就是天恶谷的鬼泣神嚎又出现了。   这一次,出现的不是鬼泣,而是神嚎。鬼泣直指道心,而神嚎,却是针对神魂,林莫南眼下最严重的弱点,就是神魂受损。根基坏了,他通过重新筑基,弥补了一部分,本命金剑断了,还有机会重修,唯有神魂之伤,无药可医,无法可治。   神嚎之声一起,他就知道要糟。更糟的是,针对神魂的攻击,防无可防,他悟出心剑之术,对神魂攻击的理解比任何人都深,针对神魂的攻击,没有任何攻法、灵器可以防御,修士遇上神魂攻击,想要无恙,就只有一个方法,稳固神魂,不动如山。   可林莫南的神魂不是山,而是纸,轻飘飘,一吹就动,根本就无法稳固。   “噗……”   神魂一动,正在冲击瓶颈的真元瞬间就四下乱窜,一些回到丹田,一些冲入五脏六腑,一些撞击经脉。   好在他总算还有些运气,身边有位大能,一眼就看出他的问题所在,直接一掌按在他的天灵盖上,雄厚的真元源源不断的助他梳理经脉,控制真元。   堪堪有所好转,第二声神嚎又传来。   青云子脸色顿时一白,他也需要抵御神嚎,此时分心帮助林莫南,自身便相当于同时承受两次攻击,纵使是大能,在面对神魂攻击的时候,也显得分外捉襟见肘。   至于叶知秋、练红尘和郑袖三人,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更不要说腾出手来帮忙。   “前辈,这神嚎一共会响几声?”好不容易挺过第二声神嚎,林莫南又喷出一大口血,神色萎靡,他清楚自家事,纵使在青云子的帮助下,挺过第三声神嚎,也挺不过第四声,因为,此时他的神魂上,已经是遍布裂痕,再有两声,必碎。   “九声。”   青云子脸色难看,这神嚎来得怪异,按他千年来的经验,一般鬼泣之后,至少要隔一月,神嚎才会到来,这一次却一反常规,鬼泣才去不到半月,神嚎却来了。   林莫南倒吸一口气,真的撑不住了,他咬咬牙,一狠心,道:“前辈,请助我破关。”   借外力突破,后患极大,看练红尘就知道了,为了弥补外力突破之患,他不得不离开昆仑游历世间,直到现在,也没有完全弥补上,否则,之前的鬼泣也不会让他困扰。不到迫不得已,绝不能借外力突破,这是仙盟修士人人皆知的常识。但眼下的情形紧迫,他已经没办法了。   “你可想好?”青云子沉声道。   “请前辈相助。”林莫南眉眼坚定,毫不犹豫。他不怕后患,有逍遥道在身,任何后患都可以弥补,此时若还瞻前顾后,命都没了,还谈什么以后。   “好。”   青云子也是果决,真元一送,直接就裹着林莫南体内的真元,往归真境的瓶颈处狠狠撞去。大能修士的真元,威力何等强劲,宛如滔天巨浪,摧枯拉朽,仅一次冲击,就将关卡冲破。   林莫南身体一震,顿时身体各处关窍洞开,开始贪婪的吞吐吸纳海量灵气,冲刷身体,正是借着这海量灵气的进出,洗筋伐髓脱胎换骨,更进一层。   片刻后,第三声神嚎,响起。   ☆、194·千里姻缘一线不能牵   “噗……”   大口大口的喷血,林莫南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神魂隐隐约约,已经开始崩溃,一股前所未有的虚无感,自神魂深处向他袭来,这是神魂将灭之前最后的哀嚎,说不上痛苦,但那股绝望比痛苦更令人恐惧。纵使逍遥,亦不能泯灭这种恐惧,神魂一灭,长生途绝,即使他像葛欢一样轮回转世,可是,来世的他,再也不是现在的他。   然而恐惧之外,灵气冲刷身体,脱胎换骨,却是一种来自全身每一寸血肉筋骨的欢呼,那是由衷的喜悦,是在长生途上,更进一步的巨大成就,这种喜悦为人之本能,为天道所赐,非他自身能控制。   恐惧与喜悦,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同时凝聚于林莫南的识海之中,这种情况古怪得让他的面容瞬间呈现出一抹怪异之极的表情。   “阿南,别怕,把红线系上。”   叶知秋挣扎着走过来,跌跌撞撞,他道心崩溃,对神魂的控制力大为减弱,本身要抵御神嚎已是吃力之极,然而一眼看到林莫南这副怪异得说不出是什么表情的表情,他终于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来到林莫南的身前,一根红线垂挂在他的掌心中。   峨眉有一门跟踪法诀,叫做千里一线牵,这法诀品级不高,普通弟子即可修得,但是千里一线牵却是脱胎于另一部高级功法,这部功法只比千里一线牵多两个字,它叫千里姻缘一线牵。   只差两个字,但本质上,这两部功法的用处就完全不一样,千里一线牵用来追踪,而千里姻缘一线牵,却是实打实的双修功法。   仙盟双修功法,注重灵欲合一,灵是什么?灵性,灵犀,兼而有之,而灵性与灵犀都与神魂相生相伴,神魂相通,则灵性相融,灵犀一念。   叶知秋并非要与林莫南双修,而是唯有以此功法,将他的神魂与林莫南的神魂融合为一体,共同抵御神嚎。   “阿南,我只想帮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弥补曾经的过错,过了这一关,你随时可以把红线斩断……”   红线,并不是真正的红线,那其实是叶知秋神魂的一角,灵欲合一并不是那么容易就做到的,仙盟又不是魔门,也不可能强迫他人双修,因此,有些双修功法便有了折中之法,在双方都同意的情况下,以神魂一角为媒介,间接让神魂相通。   从某种角度来说,拿神魂一角的修士,承担了大部分的风险,若另一方心怀不轨,斩断这神魂一角,他的神魂就永远会缺损一角。   叶知秋的话,让林莫南微微动容,他神魂受损,自然知道神魂不全对修炼的影响有多大,叶知秋一心向往长生途,神魂永缺一角对他而言,与夺命也差不了多少。   “多谢。”   有人肯为他牺牲,总该感谢一声。   “但是……林某不受。”   感谢完了,就是拒绝。   “阿南,我不是趁人之危,我……我可以用心魔发誓……”叶知秋急了,他知道林莫南不信他,不惜以心魔为誓,他心魔深种,若违誓,心魔爆发,再也没人能救他。   “我信你。”   林莫南掸掸衣衫,黑衣肃穆,他曾喜白,而今重黑,无关其他,只是顺心而为。   “那你为什么……”   “不受就是不受,哪有为什么,我不高兴,不愿受,如此而已。”   叶知秋终于听懂了,手一颤,红线自指间落地。不高兴,不愿意,没有为什么,一切从心。   林莫南没再看他一眼,只是深吸一口气,第四声神嚎应该快来了,他不可能再撑过去,没有时间耽搁了。   “前辈,出剑吧!”   再不出剑,就没机会了。   青云子抬起手,并指为剑,其势待发,便在顷刻间,远处地动山摇,气浪涛天,指剑一顿,青云子已是骇然变色。   “不好!”   什么不好?事情不好,气浪没有波及天恶谷,但是,气浪中挟裹的剑势,却牵动了积雪中的剑意,一瞬间,整个天恶谷都被剑意所笼罩。   青云子境界不如人,积雪中的剑意被肖红衣的剑势所激发,他的剑势就更加势弱,完全失去了预计中应有的威力。   林莫南一声不吭,反手一握越人剑,借着功德灵剑的增幅之力,将自身的剑势融入到青云子的剑势中去。   两个剑心如镜,不信拼不过一个根本就没有亲身到来、正面出手的剑心知道。如果连积雪中的剑意都破不掉,还做什么剑修,找块石头一头撞死好了。   “哥……爷有点撑不住,要下落了……”   黑鹅的声音传来,这家伙还在蛋里的时候曾经被逍遥散人当成一盘菜,又烤又煮又焖又炖,结果还是没能把它端上桌,倒是把神魂给折腾得强悍无比,而且还强悍过头,它的肉身太弱驾驭不了神魂,导致它在蛋中数万年才得以孵化出来。   这小子一出生,肉身神魂通通都强大得不可思议,但是这神嚎却是天地法则自然生成,最大的特点就是遇强则强,换句话说,神嚎对它的攻击,比任何人都强。偏它又是没心没肺的性子,初时没对神嚎有什么提防,待到第三声神嚎响起,它才察觉不对,却已经迟了,尽管未受到伤害,可是神嚎还是震荡得神魂不稳,神魂不稳,肉体也会随之失控,也就是说,它飞不动了,要赶紧落地找个地儿运功调息,稳固神魂,不然等第四声神嚎响起,它非得一头栽下去不可。   林莫南心中一动,道:“别往下落,顺着我与前辈的剑势,往前冲。”   黑鹅一呆,立刻醒悟,气得哇哇大叫:“哥,你不厚道,这是让爷给你打头阵啊。”   它的速度何等的快,这一冲,肯定就冲到剑势前面去了,不是打头阵又是什么。   林莫南也不废话,对这家伙,利诱永远是最好的手段。一抬手,储物袋飞出,半空中直接爆开,零零碎碎的东西不说,几十万条鱼齐刷刷往地上落去,可谓壮观。   “轰……”   黑鹅眼珠子绿了,二话不说,双翅一拍,用力之大,竟然硬生生在天恶谷上空炸起了雷鸣。   它这里动静一大,立刻惊动了天恶谷积雪中的剑意,恰如一滴水进了油锅,瞬间炸起一片。   ☆、195·九天一剑罡风真水来   “好法子。”   青云子赞赏,剑意被激发,蓄势不动,恰是老龟缩于壳中,他与林莫南在境界上输人一筹,自然无处下手,而黑鹅这么一动,庞大的身躯挟雷电之势急冲而下,那又是何等的威势,剑意感受到威胁,自动御敌,恰似老龟从壳中探出头来,那个,就是最大的弱点与破绽。   前辈剑客,到底老辣,机会稍纵即逝,一声赞后,就果断出手,剑光斩落,地面上,一大片积雪瞬间消融,不仅仅是积雪,就连弥漫在天恶谷中的薄雾,也凭空消失一小片。   积雪消融,意味着他们被压制的剑势,恢复了至少七成威力,足以施展破谷一剑,而薄雾的消融,则证明青云子没有吹牛,他苦修的这一剑,确实能破开天恶谷,五色障,本就是天恶谷的一部分。只是刚才一剑,重在消除积雪,所以对薄雾的影响不大。   “小友,准备好了,下一剑破谷,你要留神反噬之力。”   提醒了一声,青云子毫不犹豫,第二剑冲天而起。   冲天?   没错,正是冲天,冲天并不是斩错方向,而是借势,借九天风云之势,斩向地面。   “小友,老夫千年只悟一剑,尚未命名,今日得此机缘,与小友联手,还请小友赠一名。”   青云子冷硬的面容上,隐隐约约有了几分豪气,千年悟一剑,可动九天云,他足以自傲。也许境界上,修为上,他都不如肖红衣,但是这一剑,绝不比肖红衣的剑弱。   林莫南抬起头,眯了眯眼,这一剑飞得太高,已经超出了他的眼力所及,但是隐隐约约却能感应到,高空之中,一缕风云正在汇聚。他动了动手脚,奇怪,怎么没有反噬之力?   这一剑的威力,难道没有想像中那么大?   “砰……”   黑鹅终于收翅落地,发出巨大的声响,不是它不轻盈,而是这家伙刚才吞吃了太多的雪鳞鲤,撑着了,肚皮涨得大大的,脚还没落地,肚皮就先贴在了地面上。   林莫南收回眼神,见此情景,不由得芫尔一笑,道:“前辈,既然剑起九天,不若就叫天撞地如何?”   “哥,爷觉得你这是在嘲笑爷。”黑鹅悲愤欲绝。   它这里话音还没落下,天空中,轰隆隆巨响如雷。   “爷滴个娘喂……”   黑鹅一抬头,就看到一道剑光直直的自天冲地,这也罢了,无非一道剑光罢了,威力再大又能有多大,但是,可怕的是,剑光之后,牵引着一团黑色的东西,仔细一看,黑鹅顿时哭爹喊娘,连滚带爬的逃命,连飞都不敢飞了。   那是一团黑色的风云,风不是普通的风,是罡风,天外之物,它也有,但是,它的罡风无形无色,是最低等的罡风,而这团风云中的罡风,黑得简直有如一团墨汁。   墨汁就够黑了,但是,黑中还有更黑的,就是一片黑云,那其实不是云,而是水,天外真水,活脱脱就是它的天火克星,这要是沾上一丝半点,别说天火了,就连它的身体都保不住。   天外真水,噬骨蚀髓,比天火厉害多了。   “老头,你这哪里是天撞地,你这是碧落撞黄泉,怕自己死得不够快……”   一边没命逃窜,一边它还不忘冲青云子发牢骚,这老头疯魔了,引动罡风真水,这是连自个儿一块儿淹死的节奏。   青云子也是满面惊骇,剑光引动罡风真水,根本就不在他的预计之中,他本来想引动的,只是九天之上的风云,不是天外风云啊。他是大能修士,还没升仙,怎么有能力引来天外风云。   乱了,全乱了,这根本就不是他本来预料的那一剑。   他猛然看向林莫南,骇然道:“小友,莫非你……”   你什么?他没有问出来,因为,剑光已然触地,那团黑云,也狠狠的撞入了地面。   没有什么惊天巨响,也没有地动山摇,平静得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黑鹅呆了呆,不逃了,扑腾着翅膀吃力的飞上高空,一眼看去,倒抽一口冷气。   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出现在剑光触地的那一处地面,方圆足有十余里,坑壁光滑无比,几乎看不出任何削挖的痕迹,分明就是被天外真水腐蚀消融而成,此时,正不断的有水泡从坑底泛上来,天外真水,正在慢慢填满这个巨坑,更坑爹的是,随着天外真水的上涌,巨坑还在以一息数十丈的速度继续扩大。如果不是它当机立断跑得及时,此时大概已是坑底一缕亡魂。   但是,由于这一个坑出现在天恶谷的正中位置,离两侧谷壁还差了相当一段距离,并没有能直接冲击到天恶谷的禁制,这些罡风真水究竟能不能破开天恶谷,还得等些时间才能知道。   “什么情况?”   嗖嗖几声,张老鬼等人出现了,之前神嚎声响,他们放弃了追赶黑鹅,各自躲到洞府中抵御神嚎,然而这一番真水蚀地,虽然悄无声息,但修为到了他们这个地步,危机来临,自然生警,赶紧出来一看,脸都绿了,尤其是张老鬼,他的洞府,距离还在扩张中的巨坑,不过数里之遥,若他没有及时出来,不用多会儿,这巨坑就会连他一起吞噬。   黑鹅脸也绿了,一时没注意,居然让这几个家伙近了身,亏得他们被巨坑吓着了,没出手,不然它跑都来不及,连忙转身,呼的一声飞出数百丈,保持安全距离。   青云子哈哈大笑,道:“不要紧,马上就能出去了,这几个老混蛋不会再打你的主意。”   这一剑虽然大出预料之外,但是天外罡风真水的威力,只会比他原本预计的更高,张老鬼等人觊觎叶知秋的金光诀和黑鹅的罡风天火,无非也是想破出天恶谷,如今罡风真水被引落下来,不断的扩张,天恶谷再大,也不是无限大,一旦被罡风真水侵蚀到谷外的禁止阵法,他相信,破谷而出不过是抬抬脚的事情。   “爷信不过他们。”黑鹅哼哼唧唧。   话音未落,第四声神嚎,终于传来。   “噗……”   青云子和林莫南同时吐血,前者倾力一剑,已是油尽灯枯,自然无力再抵御神嚎,而后者……更不用多说,尽管预计中的反噬并未到来,但他的神魂,真的撑不住了。   “哥……哥你挺住……爷现在就带你出去……”   黑鹅大急,等不及罡风真水的缓慢侵蚀,双翅一震,罡风天火不要钱的往下冲,轰向天恶谷一侧的岩壁。   岩壁之上,灵光闪动,这是禁制发动的迹象,罡风天火固然厉害,但天恶谷的禁制,非是人为,而是天成,内蕴天道之力,根本就不是黑鹅一己之力可以破开的。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一起轰他娘的,难道都不想出去?”黑鹅冲着所有人大吼,包括张老鬼几人。   张老鬼几人翻了个白眼,此时抵御神嚎还来不及,谁有工夫去轰禁制,早几百年前就轰过了,能轰开,谁还被困在天恶谷中。   只有练红尘和叶知秋,各自打出一道金光和一道青木真元,只是叶知秋道心崩溃,金光诀的威力减弱不少,而练红尘的青木真元根本就不擅长攻击,威力也有限。至于郑袖,她修为不如二人,神嚎之下,只能自保,毫无出手的余力。青云子油尽灯枯,更不用提了。   ☆、196·冲出天恶回天可有术   “前辈,可还有办法?”   叶知秋看着不停吐血的林莫南,殷红的血液中点点晶莹闪烁有如星沙,那些都是崩裂的神魂碎片,眼一下子红透了。   当年,他一念之差,故意制造见死不救,而今,想救却不能救,才知这是何等的痛入心扉。   青云子脸色苍白,只是微微摇头。鬼泣神嚎,天生地成,与天恶谷外的禁止一般无二,除非破去禁制,否则,鬼泣神嚎绝不消止。   “阿南,我求你……我求你行不行……”叶知秋颤着手,掌心中,红线随之一起颤动,宛如一颗跳动的赤诚红心。   “只是权宜之策……你不要这么倔……求你,快点,不然真的来不及了……”   看着他悲恸的面容,林莫南有些想笑。为什么想笑呢?不知道,反正就是想笑,可惜,神魂崩碎,他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叶公子,我若死了,岂不正好成全你的忘情道……”低语一声,林莫南定定看着叶知秋,像是第一次在峨眉看到这个人一样,心中由衷赞叹,容貌生得真好,当年如此,如今亦是如此。   只是当年怦然心动,而今却临水观月,任月圆月缺,再也不会为之掀起微澜。   “不是……这不是我的忘情道……”叶知秋按住心口,他早已知错,只是此时才知,错得有多彻底,撕心裂肺,痛楚难言。这一瞬,心魔发作,唇边血丝涌出,就连双眼也缓缓渗出两缕血痕。   要死了吗?   抹去血泪,他忽然觉得心中一松,也好,不能与阿南同生,同死亦甘。   仿佛感应到他的心念,心魔之势越发高炽,在他体内长驱直入,攻陷他最后的防守之地——识海。   “叶道友……不可!”练红尘惊呼。   青云子轻叹一声,转过头去。只道他此生遗恨无穷,却原来,他还算幸运。有生之年,虽不能再见肖红衣最后一面,却可坐看她一剑西来,看她剑斩昔日情敌,总不似眼前一双人,近在咫尺,远在天涯。   “啊啊啊啊……哥你不能死……爷不让你死,谁敢夺你的命……啊啊啊啊啊……爷拼了……”   黑鹅眼泪汪汪,发狠了,一身黑羽,刹那间灿若金阳,身形蓦然拔高,然后猛拍双翅,身如利箭,一头撞向了山壁。   轰!   碎石崩溅中,两只肥硕的土竹鼠张牙舞爪的随着碎石一起飞向远处……飞向远处……飞向……啪,它们两个,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哎哟,是你们两个小东西……”   苏仙童拎着它们的尾巴,晃了晃,觉得自己跟这两只土竹鼠真的十分有缘。   “吱吱……吱吱吱……”   “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算了,我自己去看。”   苏仙童此时已经站在天恶谷外,只是还没有来得及进去,就听到天恶谷内,一声巨响,无数的碎石向他砸来,如果不是他灵识感应强大,估计就被活埋了。   甄秦站在几步之外,目瞠口呆的看着塌了半边的天恶谷,禁制被破了,怎么可能?就算是魔君,一旦身陷其中,也要花费一番手脚利用天道之力避开禁制,才能出来,何论是破开禁制,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师叔……”   服用丹药勉强恢复了伤势的葛无缺,哪里知道天恶谷是什么地方,他只知,刚才这二人告诉他,师叔就被困在谷中,此时见谷中生变,他大惊,二话不说就冲了过去。   只是去得快,回来得更快,从塌下的那处山谷里,一道汹涌急流哗啦啦的流了出来,所过之处,石块,地皮,草木,通通化为乌有。   葛无缺一见此情景,再傻也知道厉害,不得不退,这一退,便不能停,一直被这道急流追出二三十里地,才终于止住身形。这道急流水量有限,涌出二三十里,后力不继就停下了,形成了一条漆黑的河流。   “甄师叔,这是怎么回事?”   葛无缺迅速回到原地,苏仙童这个“师父”,他不肯认,但甄秦还是被他认出来了,既然是师父曾经的朋友,一声师叔自然当得。   甄秦面色古怪,道:“有人引动了罡风真水,破开了天恶谷的禁制。”邪月宫真传,也算见多识广了,虽然没有看见过罡风真水,但好歹也在典籍中见过描述,稍一探查,就看出端倪。   “那我师叔他……”   他这里还没有问完,便听到身后一声号啕大哭传来。   “哥……哥你不要死……哥你死了谁养爷……哥你要死就死,好歹先告诉爷大逍遥派在哪里……”   葛无缺蓦然回头,只见那道汹涌急流形成的河水中,一只巨大的金鹅顺流飘出,金色的身体半浮半沉飘在水面上,一层蒙蒙的金光将罡风真水隔开了半寸,使之不能侵蚀到鹅身。此时,金鹅正扭着脖子,对着背部哭嚎不已。   宽阔的鹅背上,躺着五个人,全都昏迷不醒,破谷动静太大,禁制在破碎的那一瞬间,力道反弹,鲲鹏血脉、真仙之子皮糙肉厚,没啥事儿,但在它背上的五个人,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全被震得昏死过去。   “闭嘴。”   苏仙童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金鹅的背上,听到金鹅这般呱噪,他一甩手,两只土竹鼠不偏不倚砸在了它的脑门上。   “擦,你小子敢砸爷……”黑鹅大怒,不提防两只土竹鼠在它的脑门狂抓乱挠,它立刻叫道,“小老鼠你们反了天,敢挠爷的脑袋,小心……别把毛挠乱了,爷这一头帅气发型啊……”   “吱吱吱吱……”   土竹鼠愤怒的跟它对骂,它们差点就死了好不好,这二货鹅,知不知闯了什么祸,它们在地下好不容易挖了洞,把那一坑的罡风真水引向岩壁,才刚大功告成,这傻鹅就一头撞上来了,要不是它们运气好,没被撞死也已经摔死了有没有。   “靠,你们两个要不要脸,明明是爷一头撞破了谷壁,怎么这会儿就成了你们的功劳……看到没,看到没,就是这个撞出来的脑门包才顶起了爷这一头帅气发型……”   黑鹅急了,不争馒头争口气,是它的功劳谁也别想抢。   “吱吱吱吱吱……”   土竹鼠更加愤怒,张牙舞爪,啥个鬼的脑门包,看到没,它们俩的爪子都磨秃了,门牙磕飞了一双。   这边吵得不可开交,那边,苏仙童已经小心翼翼抱起昏迷的林莫南,飘身落地。至于其他几人,他看也没看,反正,他也“看”不见。   “师叔……师叔你醒醒……”葛无缺冲过来,一看见林莫南此时的模样,顿时眼睛红了一大圈,即使是师叔最虚弱的时候,也没有像现在这般,生机几近全无,若不是还吊着一口微弱气息,几乎就是具尸体。   “神魂崩碎……”甄秦只看了一眼,就摇头叹气。   “我要救他。”苏仙童轻声自语。   甄秦愣了一下,道:“神魂崩碎,无药可救。”   “别人救不了,我能救,我与他,有缩缘。”苏仙童抬起双眼,定定的“看”着甄秦,“我要你帮我,我看不透缩缘,但是你知道,你告诉我,我与他之间的缩缘,是不是……那个叫葛欢的人?”   “是又如何?”甄秦孤冷的面容上,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恼怒,“但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公子,你要明白,今生的你,并非前世的他,缩缘是用来斩的,不是用来续的,你若不能看破这一点,就算林莫南现在不死,魔君也会斩了他。”   葛无缺猛抬头,不可思议的看向苏仙童,这个美貌异常的少年,真的是师父?   “你让我看破,那么你呢?看破了吗?”苏仙童面容冷肃,“你能认出我,是因为邪月宫的‘心月两相知’吧,我可以肯定,从你来到万魔巢之日起,绝没有机会在我的身上施展此术,否则,我不会察觉不到,那么这道法诀是你前世烙印在我的魂中,魂不可见,唯有死亡的那一刻,才会显现在轮回前,前世的我死时,你就在我身边吧。今生,你费尽心机成为我身边伴当,难道不是因为前世的牵绊?”   甄秦脸色一灰。   “甄秦,帮帮我。”苏仙童“看”着他,恳求。   ☆、197·一人一鹅哪个更奇葩   “你让我……怎么帮?”默然许久,甄秦终于苦笑一声。拒绝不了的恳求,前世如此,今生亦如是。   “邪月宫有一道‘奔月诀’……”   甄秦脸色再次一变,奔月诀在邪月宫并不是什么特别受重视的法诀,但依然被列入不传之秘,奔月即飞天,一朝奔月,即入天阙,只可惜,入天阙的并非修炼奔月诀的修士本人,而是他施术的对象。所以,奔月诀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嫁衣神功。   日夜苦修为谁忙,做他人嫁衣裳,谁肯?所以,奔月诀再神妙,也不会有人去修炼它,事实上,就算有人肯为他人做嫁衣裳,也未必能修炼奔月诀,因为奔月诀对修士资质的要求非常高,高到什么程度?仙盟和魔门加起来,三千年才能出一个够资格修炼奔月诀的天才。   三千年一出的天才,哪怕就是修炼一套大路功法,也有机会得成正果,何苦去修奔月诀成全别人?   所以,奔月诀尽管神妙,可始终泛人问津。然而,苏仙童却问了,同时身具仙、魔二性,是仙胎,也是魔子,以资质论,三万年也未必能出这么一个,他当然够资格修炼奔月诀。   神魂崩碎,无药可救,但这是指凡间,如果林莫南飞升呢?飞升之时,天降仙光,本身就是大造化,以造化之力,还不能补全他的神魂吗?   “就算你甘为嫁衣……”甄秦满心苦涩,“他等不及……神魂崩碎,他至多只能坚持到……太阳落山……”   此时,已是斜阳晚照,离没入山峦,至多只有两柱香的时间。   “这些该派上用场了。”苏仙童一咧嘴,从储物袋里摸出几十个玉简,全都是双修功法,有仙盟的,也有魔门的,这种情形,仙盟的用不上了,用魔门的就行。   甄秦倒抽一口冷气。   “休要胡闹。”   冷淡的声音传来,闭关不出的无天魔君,终于看不下去了。巨大的威压降临,甄秦和葛无缺顿时全身一僵,无法动弹一下。   苏仙童却不受影响,眼神一缩,踏前一步,拦在了林莫南的身前,道:“我没有胡闹。”   “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真伟大。”无天魔君嘲讽。他嘲讽的不仅仅是现在的苏仙童,因果道,看穿因果,他不知道苏仙童的前世是什么样的人,但因果一线,总能感应到几分。   “这是我的因果,我自己了结,不用你插手。”苏仙童一脸倔强。   “用你的长生途去了结?”无天魔君继续嘲讽,“真不该放你在仙盟待了那么多年,别的没学到,就学到了一股子傻劲。小混蛋,别忘了,你还有一半魔性。”   “小混蛋是老混蛋生的。”苏仙童冲着天空翻白眼,“你够了啊,让我没事儿两边跑就算了,反正有传送阵也不费力,一个人扮两个身份也算了,我就当好玩儿,顺便逗你开心一下。但是修炼的事,你少管。魔君很厉害啊,什么都替我决定,可是你能代替我修炼?你能代替我飞升?你能代替我解开因果?我的道途,我自己走,哪怕是走错了,也是我的事。”   “我是不能替你修炼飞升。”无天魔君的声音依然冷淡,“但我能替你扫平长生途,断你因果。”   苏仙童气结,恼道:“我就那么没用?”   “哪里有用?看个因果,还看瞎了眼睛,你可真有用。”无天魔君再度嘲讽。   “明明是通天之眼不给力……”苏仙童咕囔,身具仙魔二性,自然也拥有两大神通,“意至”来自玉清仙君,而“通天之眼”,自然是出自无天魔君,这两大神通,若修炼好了,理论上就是他同时兼具玉清仙君的空空道和无天魔君的因果道的至高奥意,可惜,他到底还是没修炼好,结果被无天魔君嘲讽得毫无反驳之力,只能没什么底气的嘀咕一句。   “强辞夺理。”   空中,云气骤聚,凝结成一根巨大的手指,对着林莫南一点而下。   苏仙童顿时大骇,道:“别杀他。”一把将昏迷中的林莫南揽在怀中,要死,那就一起死。来世,他一定好好修炼,再也不仗着天姿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时他一定定好好保护叔,不让任何人再伤害到叔。   巨指顿在半空中。   “给我一个放过他的理由。”   “理你爷……”   黑鹅的声音横来,身如疾电,翅膀一挥,将苏仙童连带林莫南及甄秦、葛无缺一起扫到背上,然后开始没命飞逃。无天魔君的威压强势如山,但对它这个鲲鹏血脉、真仙之子的作用却没那么大,因为它现在是金毛,金毛就代表它体内的鲲鹏血脉被激发了,真正的神兽鲲鹏,从来不惧任何威压。   知道这家伙不好惹,黑鹅本来还装一装金灿灿的鹅雕,但眼瞅着几句话不对,无天魔君居然要下杀手,它装不住了,还等什么,救了人,出绝招,赶紧跑吧。   “哼!”   无天魔君冷哼一声,巨指横扫,在天空中写下一个“定”字。   一方天地,顷刻间被定住,黑鹅困在其中,如在牢笼,任它飞得再快,也逃不出这方天地。   “死老头,快放爷走,不然信不信爷一口吞了这小子。”黑鹅横眉怒目,鹅眼盯着苏仙童冒绿光。   苏仙童被它看得背心发毛,道:“喂,小鹅,你还真打算吃我?”   “爷就是死也要当饱死鹅。”黑鹅理直气壮。   苏仙童:“……”   “老夫也未曾尝过鲲鹏肉……”无天魔君冷淡道。   苏仙童大怒,道:“见死不救,今天这事儿我一定会告诉我娘,看她治不死你这老家伙!”   “你娘已经来了。”略顿一顿,无天魔君的声音再度响起。   苏仙童一呆,直接在黑鹅的背上扒拉开一片羽毛,整个身体都埋了进去。   “喂喂,刚才你挺牛,怎么一喊娘就熊了?”黑鹅傻眼。   “我是从我娘身边偷跑出来的……”羽毛下,苏仙童的声音闷闷的传来。   “擦……”黑鹅无语,“算了,爷投降!”   一个无天魔君就能让它无路可逃,再来个玉清仙君……咦,等等,不对呀?   “我擦,你小子是玉清仙君跟无天魔君生的?”   鹅眼瞪得比铜锣大……呃,不对,它现在的眼睛,不瞪也比铜锣大。神兽鲲鹏和黑羽鹅,无天魔君和玉清仙君,它和苏仙童的出生,到底哪个更奇葩?   “你能小声点吗?”苏仙童无奈,身边渐渐有了动静,青云子、练红尘和叶知秋等人都相继睁开了眼睛,也不知是自然醒来,还是被黑鹅的大嗓门给吵醒的。   ☆、第 198 章   “阿南……”   叶知秋一睁眼,就立刻坐起身,下意识的去找林莫南的身影,然而身边啪的掉落一物,却是越人剑,刚才,越人剑正压在他的身上。   剑柄入手,识海一片清明,心魔仿佛消失得无影无踪,叶知秋呆了呆,这剑……能消除心魔?是林莫南放在他的身上……救了他?目光落在躺在一旁的林莫南的身上,再也无法移开。   “喂喂喂……别看了……叔是我的,看一眼收十万灵石……”   苏仙童不乐意了,从羽毛下面又爬出来,挡住了叶知秋的眼神。   “臭小子……”   威严的女声自天际传来,带有几分无可奈何的宠溺。刚才片刻间,她已经跟无天魔君交流过了,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你大师伯的至清至神丹,可滋补神魂,先给林小友服下。”   一点清光自天而降,落在了苏仙童的手中,清光散去,却是一颗清香四溢的丹丸。   “娘,你……”苏仙童大感意外,他本以为,玉清仙君到了,必然也是要杀林莫南断了二人之间的因果,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无天魔君是什么行事禀性,其实玉清仙君也没差多少,要不然这二位老大能凑一块儿去。   “你爹行事鲁莽,为娘自然不会这般粗暴……”   无天魔君轻咳一声,这话他听不下去,明明他的做法才是一劳永逸。   玉清仙君根本就不理会他,继续道:“至清至神丹虽可保林小友一命,但他神魂崩碎太过,纵使活下来,也无非是活死人一个。若要救他,邪月宫的奔月诀确实是最好、也是唯一的法子。你与他有前世因果,想以此法救他,为娘不拦你,但有一点,你需答应。”   苏仙童欢呼一声,赶紧把至清至神丹给林莫南服下,然后点头如捣蒜道:“娘你说,我什么都答应。”   “自此之后,因消果灭,你只是你,与前世无关。”   “那当然……”苏仙童正要一口答应,心中突然一凛,隐约察觉有些不对,细细一想,他整个脸色都变了,“娘,你……你是要我斩去曾经的那个我。”   有一个问题,自上古流传下来,见诸各种典籍间,这个问题不难,然而却从未有过明确的答案。   我是谁?   这个问题,若是凡人听了,大抵就要笑了,我是谁?我当然就是我。若我叫张三,张三就是我,若我叫李四,李四就是我。凡人不经修炼,魂魄不凝,转世后,或为草木,或为尘埃,或为月中一缕光华,或为风中一抹淡香,无识无知,自然就不再是“我”。   但修士却不然,修士魂魄凝聚,一旦道消,魂魄可入轮回,若在轮回途中,偶遇一株草木,偶撞一粒尘埃,偶得一缕月华,偶吸一抹淡香,魂魄便可分出一缕,赋予草木、尘埃、月华、淡香以“我”,草木、尘埃、月华、淡香从此有知有识,亦可入轮回,再世为人,只是这一世,它们不是“张三”,也不是“李四”,而是那个修士的“我”。   所以,轮回后,这个修士就可以同时是“赵五”、“郑六”、“王七”、“钱八”等等,若这些五六七八今生无缘,仍是一介凡人,自然又会重归草木、尘埃、月华、淡香;若今生有缘,得修大道,身死之后,再入轮回,却又不知会因而成为多少个九、十、十一、十二等。   诸如此推,每一个“我”,同时也会是“你”、“你们”或者“他”、“他们”,无穷无尽,生生不息。   正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我”与“道”,极其相似,但“我”只是“我”而不是“道”,因为“道”可知而“我”不可知。   于是,问题又来了,“我”,究竟是谁?这世间一定存在一个最初的“我”,那个“我”,才是真正的“我”。   这个问题没有办法往前推,就算无天魔君深谙因果道,顶多也只能看穿十世因果,他若能将世间从古至今的因果全部看透,找到最初的那个“我”,那他就不是无天魔君,而是自身成为天道。   但是,这个问题可以终结在今生,终结的办法就是一个,斩我。斩去前世那些“赵五、郑六、王七、钱八”等等,自然就断掉了前世所有的“我”,从今生起,我就是我,我叫苏仙童,那么苏仙童就是我,我叫尹天人,那么尹天人也就是我。   “我”只有一个,独一无二,斩我之后,“我”就是那个最初的“我”,以后所有的“我”,都将从现在的这个“我”而来。   从某个方面来说,斩我即可得道,因为最初的“我”,与道几乎完全相同。   玉清仙君没让苏仙童斩断因果,但她更狠更绝,直接让苏仙童斩掉曾经的“我”,苏仙童前世的“我”,是葛欢,也许还有别的什么人,但那不重要,重要的只有葛欢。斩掉了葛欢,哪里还有什么因果;斩掉了葛欢,苏仙童也许不会再多看林莫南一眼。   “为……什么?”   唇红齿白、风华无双的少年双唇微颤,令人生怜。修炼不是为了自由自在吗?修炼不是为了挣脱世间的束缚吗?为什么他连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都不能?   他很喜欢叔啊,在云海间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尽管他那时只是一个被人抱在怀中的婴儿,甚至无法开口说话。但在母体中孕育了足足四十九年,灵智早在他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开窍了。   孤高的独峰上,叔一个人坐在山崖间,脚下是奔涌的云海,霞光照在他的身上,侧着脸,不知在想什么,眉眼间一抹微笑,比霞光更美。   只是这一份记忆,被无天魔君抹消了,那一日,并不是只有林莫南一个人被封锁了记忆。直到他使用通天之眼,才终于找回了这份记忆。最初的心动,分明是前世缩缘的牵引。现在想来,当时叔一定是在想葛欢吧,那个曾经的“我”。苏仙童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化在了那抹微笑中,沉溺得再也无法自拔。   可是,现在玉清仙君却要他斩去曾经的“我”,斩去葛欢,让那抹微笑再也不属于他。   “你有足够的时间去想答案。”   一道清光化做青索,自天而降,将林莫南一把卷起。   “娘……”   “把哥留下!”黑鹅大叫,双翅乱扑,却怎么也无法离开这片天地。   “林小友的肉身,我会放在玉清宫太液池中蕴养,这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仙童,想清楚了,你来找我。”   玉清仙君的声音渐渐消去,再也没有响起。   “哼,最好也想清楚,你到底是要做苏仙童,还是尹天人。”   无天魔君的声音也落去,不消片刻,巨指写出的那个“定”字消失,这片天地的封锁被解除了。   “还我哥来!”   黑鹅二话不说,拍翅就往林莫南被青索卷走的方向追去。但瞬间它就惨嚎一声,被一道剑气打得在空中打滚儿,然后一头栽了下去。   ☆、199·碧落黄泉还在人世间   “公子,留神……”   甄秦一把抓住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什么的苏仙童,以免他从鹅背上被抛飞出去。而其他几人,便没那么好的运气,青云子油尽灯枯,第一个就被抛飞出去,练红尘大惊,赶紧追去,虽是抓住了青云子的一截衣袖,然而却不防又是一道剑气袭来,正巧斩在衣袖上,青云子闷哼一声,再被被剑气震飞。   叶知秋紧握越人剑,心魔虽除,可识海、肉身受到的伤害却一时难好,在鹅背上尚且立足不稳,何况黑鹅这一打滚儿,他自然也飞了出去,幸而郑袖的反应够快,白绸一卷,及时将他拉回来,然而他二人的运气比青云子还差,才刚刚稳住身体,冷不防黑鹅一个滚儿翻了一百八十度,一只翅膀拍了过来,直接他们师兄妹俩个给拍飞不知多少远。   至于葛无缺,没被甩飞,不对,是被甩飞了,只是算他运气,恰好从鹅屁股的方向被甩出去,黑鹅屁股大,翘得高,被他顺手扯住了一根毛,这会儿自然跟着黑鹅一起往下栽,根本就不敢放手。不放手,不是怕摔死,而是他察觉到,这片天地间,居然到处飞窜着无数的剑气,此时放手,他随时都会成为剑靶。   黑鹅冷不丁挨的那一剑,并不是有人有意攻击,而是这片天地,本来就到处是剑气,并不密集,但剑气游荡如龙,神出鬼没,根本就无法感知到它们会突然往哪个方向刺过来。   原来无天魔君刚才定住这片天地,并不是阻止黑鹅逃跑,而是阻隔这些剑气。转念间,已是一声轰鸣,黑鹅一头栽入地面,硬生生将柔软的土表,撞出了一个巨坑。   葛无缺没得选择,跟着撞进了黑鹅的屁股里。好衰,不会被臭死吧。年轻的掌门觉得没有比自己更倒霉的人了,莫名其妙被肖红衣抓来,莫名其妙跟鹅屁股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不过……不疼,鹅屁股真软。挣扎着从羽毛里爬出来,葛无缺忍不住用力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然后眼一眯,半空中,肖红衣的身影不知何出现,虽是红衣如炽,但一身清冷,正与百丈外的一个金袍男子对峙。   金袍男子的手中,提着一个人,正是青云子。数丈外,练红尘脸色苍白,全力抵抗着来自金袍男子的威压,进不能,退不得。   “是不是很意外,他还活着。”金袍男子,自然就是无法魔君,青云子被甩飞,竟然落入了他的手掌中。   “在我心中,他已死了。活着,也是死人。”肖红衣的声音冷冷清清,无情无欲。肖红衣只记住了千年前死得轰烈的赵青云,眼前这个像死狗一样被无法魔君提在手中的人,于是她而言,只是死人。   “咳……”青云子想说话,唇一动却先咳出一口血,而后欣然微笑,“正是,千年前,赵某便是死了。”   “她这般无情,你还替她说话,倒真是有情有意,痴心不改。”无法魔君嗤笑。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月。我开心,她记住了我最好的时候,而不是最坏的时候。赵青云一生,所求不过如此。”青云子越说越高兴,竟是放声大笑起来。   “没有得到过,才会如此卑微。”无法魔君冷哼一声。   “情到浓时情转薄,你修炼千情大法,竟然连这个也不懂。”青云子回以嘲讽。他修的是极情道,肖红衣也是,极情道修到极致,就不再执着于“情”之一字的本身,肖红衣无情也好,有情也罢,千年已过,难道还放不下吗?相逢一笑,便是大欢喜,只可惜,肖红衣面上覆纱,他看不到她的笑容。但那亦无妨,本以为此生无缘再见,不想竟还是相逢了,欢喜已至极处,再无遗憾。   想到这里,青云子不禁又是放声长笑,笑声惬意畅快,一声声,如浪涛拍岸,荡云惊雪,然而无法魔君和肖红衣是何等修为,已然听出这笑声虽然痛快,却明显中气渐虚。   肖红衣双目依旧无情,衣角随风翻飞,然而游荡在这片天地间的剑气,却渐渐安静下去。   “不忍心了?”无法魔君冷笑。   “恭喜道兄,今得安乐。”肖红衣没理会他,只是清冷冷的道。   “同喜同喜,红衣,今日你来,斩断情丝,亦得安乐,你我皆大欢喜,不负此生,足矣……足矣……哈哈……哈……”青云子望着她,笑声渐弱,终至全无。   “不成用的东西。”无法魔君也未料到他竟然死得这么快,愠恼的冷哼,随手一甩,竟将青云子的尸体远远抛去。   “师伯祖!”练红尘悲怒,人死如灯灭,无法魔君如此作为,太过分。   “嘶……”   一道剑气横空而出,斩在练红尘和无法魔君之间,瞬间就斩断了魔君威压对练红尘的束缚。   “无干人等,滚开!”   肖红衣目中一片清冷,这一道剑气,不仅将练红尘远远的拍飞了,连黑鹅和葛无缺都没有放过。   “擦,老妖婆你不要太过分……”   黑鹅好不容易才从坑里爬出来,就被剑气斩得连翻几个跟头,这货体型太大,肖红衣剑气惊人,居然也没将他拍飞。葛无缺倒是飞了起来,可惜他靠黑鹅太近,又一头撞进了黑鹅的羽毛里,黑鹅翻了几个跟头,差点就把他压成肉饼。   肖红衣的目光冷冷的转过来,有些诧异这一剑居然没拍飞这货,黑鹅却猛打哆嗦,见鬼了,这女修的眸光居然比她的剑光还犀利百倍,后面的狠话顿时就憋回了肚子里。   “别打……别打……爷自己滚……”   黑鹅双翅一扑腾,抱头逃窜,顺道还把飘在半空怔怔出神的苏仙童和护在一旁的甄秦一起扫上背,至于葛无缺,他还在羽毛里挣扎着。   飞出去不知多远,猛听得一声:“鹅道友……”   黑鹅头一低,下方的一处山巅上,青云子正冲它招手。   “擦,老头你还没死?”   黑鹅一个俯冲,把他也扫上背,然后继续没命奔逃。   青云子被它粗鲁的动作震得连咳数声,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道:“老夫本已命归黄泉,只是突然想起还有一件事不曾交待,便又回来了……”   “师伯祖……”练红尘本来见到他未死,还激动得双目发红,此时一听这话,竟是无语。   生死若能自主,还叫什么大恐怖,碧落黄泉若可来去自如,世间还有谁惧死。青云子之前分明是装死,是了,昆仑坐忘诀,本来就是仙盟一等一的道法,精髓便是道法自然四字,若修炼到极致,身与道合,道法自然,若行至深山,便是山石一块,行至江河,便是清水一滴,强悍如肖红衣、无法魔君,都不能分辨,装个死,还不是手到擒来。想来千年前,师伯祖的坐忘诀还未修炼到家,所以装死没装成,才让无法魔君给生擒活捉。   见过肖红衣一面后,遗憾全无,青云子倒是显得豁达多了,冷硬的面容也柔和了许多,见练红尘一副无语的模样,不由失笑,道:“莫多想,老夫终归是要死的。”   语毕,却是伸手一牵一引,把葛无缺从黑鹅厚厚的羽毛中挖了出来。   “咳咳咳……多谢前辈。”葛无缺深吸一口气,他被羽毛缠住,差点被活活闷死在里面,得亏他筑基后,已经能用穴窍呼吸,不然这么长时间,真就闷死了。   青云子上下打量他几眼,道:“之前老夫就有所感应,只是一直无暇得问,小友身上,可是有一枚剑胎?”   其实他本无意装死,只是从葛无缺的身上感应到了自己曾经留下的本命金剑所化成的剑胎,当时心里就觉得不妙,当年他将本命金剑连同优昙花一起送给肖红衣,这千年来,肖红衣只当他死了,这本命金剑多半就被她葬在了蜀山剑冢,有剑冢孕养,必成剑胎。只是他此前与林莫南有约在先,将剑胎送了出去,如今剑胎竟然在旁人身上出现,不用想也知道必是剑胎自动择主,肖红衣出门报仇,还将这小子带在身边,多半也是把他当成了自己的衣钵传人,欲借此机会让剑胎与新主彻底融合。   青云子顿时就犯难了,不得已,装死从无法魔君手中脱身,反正他本也活不长,但在死之前,一定要解决这个问题,赵青云一生,绝不失信于人。   葛无缺哪里还不知道自己遇上剑胎正主儿了,闻言连忙道:“正是,前辈可有法子将剑胎从晚辈体内取出?”   他被肖红衣强行塞了个剑胎,满心不愿,几次想挖出来,却被肖红衣阻止,这一路上,剑胎与他融合的程度越来越深,到现在,他已经无力挖出剑胎。   葛无缺是倔性子,剑胎再好,他说不要就不要,青云子若是不问,此番事后,他甚至都有了自毁本命金剑的打算,大不了重新再修炼。   感情自己的剑胎还被人嫌弃了,青云子再是豁达,此时也有些讪讪,他先还怕这个小修士不肯交出剑胎。   “取什么取?”练红尘也不乐意了,不过他心性平和,倒是不好骂人,只道,“师伯祖将剑胎送给了林道友,你要是不想要,回头让林道友自己取去。”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葛无缺俊美的面瘫脸瞬间就露出十二分的难受,只是他面瘫惯了,表情表达不到位,难受是难受,但看上去更像是皮肉扭曲。   “我师叔他……”   ☆、200·机缘难得大能也羡慕   “死不了!”青云子此时倒是放下一桩心事,原来是师叔侄俩个,那就是一家人了,剑胎在谁身上倒是无关紧要,不算他失信。   师叔?黑鹅蓦然盯着葛无缺,鹅眼闪闪有神,这个小家伙……嘎嘎嘎……   葛无缺被它看得全身发毛。   “变成活死人一个,比死了还难受。”苏仙童幽幽的插话,把黑鹅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他本来失魂落魄的,一听到说起林莫南,魂魄瞬间就回到了身体里,人也清醒了不少,只是一想到林莫南知觉全无的被带走,哪怕知道有太液池蕴养,肉身绝不会有什么差池,但他还是难受得心口发闷。   怪只怪,他修为不够,只能眼睁睁看着。悔,悔不当初,他身具仙魔二性,若是不使性子,若是好好修炼,何至于现在这般束手无策。   苏仙童真的是悔青了肠子,悔得他想一头将天也撞出个窟窿来。   “不会……”青云子又咳了几声,气息比先前微弱了些,“林小友有大造化,若老夫所料不差,得太液池孕养,不用三百年,他便可得飞升之机。”   “什么?”   苏仙童跳了起来,不止是他被青云子的话给骇着了,练红尘、葛无缺、甄秦连黑鹅在内,都是齐声惊问。   就在太液池里泡着,不用三百年,即可飞升?擦,有这种好事,骗鬼呢。   “老头,你要是骗爷,信不信爷现在就把你扔下去。”黑鹅叫嚣,它最讨厌骗子,想当年,逍遥老儿也说要带着它一块儿飞升,结果呢?结果还不是扔了它。   “太液池虽然生机无限,但没有使人飞升之能。”苏仙童也疑惑,没人比他更了解太液池,因为他就是在太液池中出生的,玉清仙君身为散仙,不是血肉之身,孕育他时,为了让他能生出血肉,怀胎时,她在太液池中浸泡足足四十九年,最后也是在太液池中生下了他。   青云子叹了口气,道:“小友的造化……唉,老夫都有些嫉妒了……”说着,他看了看练红尘,“天恶谷中那一剑,你与他们说说。”   练红尘一愣,回想起那破谷一剑,突然间若有所悟,苏仙童、葛无缺和甄秦当时都不在谷中,自然不知那一剑是怎么回事,倒是黑鹅回想起来,禁不住得意的嘎嘎大笑,都不用练红尘,它就迫不及待的说起来。   “……你们是没瞧见,爷当时多么的英明神武,一瞅不对劲,立刻就跑了,要不是爷跑得快,你们这些家伙,嘿嘿,早化成水了……”   跑题跑得没边,不过苏仙童等人总算还是听出了重点,重点是什么?重点是罡风真水。   “前辈功参造化,一剑引来天外之力……”   苏仙童说了一句,忽觉得不对,青云子是大能修士,他要是功参造化了,早就飞升了,不成真仙,起码也兵解成散仙,哪里会弄成现在这副油尽灯枯的惨状。   青云子苦笑一声,道:“功参造化的,不是老夫。”   “那、那、那是……师叔他……”葛无缺也有些结巴了,师叔的身体是什么状况,没人比他更清楚。   什么叫功参造化?其实说白了,就是道心圆满之后又得超脱,林莫南在天恶谷里,寻到了他此生第二次的莫大机缘,第一次,他领悟了逍遥道,这第二次,他道心圆满。   在道心圆满与超脱世外,还有一层很难逾越的关卡,这个关卡,就是生死之关,千古艰难唯一死,修士修炼,是为长生,长生为何?不死也!   从来就没有不怕死的修士,心境修炼得越至深处,就越畏死,为什么会畏死?因为牵挂,人生在世,岂能没有牵挂,即使是一件衣服,穿了几年都会有牵挂,何况人生中,比衣服重要的事物多得多。唯有舍弃了所有的牵挂,超脱生死,才可以迎来飞升之机。   抹灭了心中一尾活鱼,林莫南心中再无牵挂,神嚎声声响起,他处于生死边缘,偏又逢突破,在莫大欢喜与临死绝望之间,他终得超脱,任何不舍在这一瞬间,都作烟云散。   唯剩一搏!   搏什么?不搏生,也不搏死,只搏一个此生无憾。他是剑修,出剑而死,死而无憾。死在神嚎之下,太窝囊了。   在出剑的一刹那,林莫南整个身心,已经达到功参造化这一步,理论上,他引来的应该是飞升天劫。   但是,出了点意外,天劫跑了一半路,突然发现自己被糊弄了,为什么呢?因为它发现,应劫的修士,他妈的修为太低了,一个才刚突破归真、连气息都没稳定下来的修士,飞个毛的升啊,劈这样的修士,它堂堂天劫也是要脸的好不好。可是来都来了,半路打道回府,好像也很没面子,传出去,它脸没地儿摆。   怎么办呢?   不能真劈,也不能不劈,那就做个样子随便劈好了。天劫本身就是各种天外之力组成的劫数,随便劈,就是随便挑了两个最没啥威力的天外之力劈下来,一个天外罡风,一个天外真水,恰好呢,这时候正有一道剑光冲天而起,天劫就又偷了个懒,连瞄准都省了,直接就让这道剑光把罡风真水给牵引了下去了。   青云子起先也没想明白这里面的因果,他一剑劈出去,没引来九天风云,却引来了罡风真水,这不扯淡嘛,直到他突然发现,林莫南居然没有受到反噬之力的伤害,他才隐约明白了几分。这一剑,根本就非他之功,哪里会有什么反噬之力。事实上,青云子还该感谢林莫南,因为一旦反噬之力产生,作为出剑者本人,青云子受到的反噬力会更强大,他本来以为出剑后他当场就会身死,谁料到事有变化,硬是让他坚持到现在还留着一口气,竟还能再见肖红衣最后一面。   天劫劈下来了,它受剑光牵引,没瞄准正主儿,而剑光受到它的影响,也没落在原本预计的地方,而是将天恶谷正中心侵蚀出一个巨坑。林莫南没被劈死,也没有兵解,理论上,天劫来过了,他既然没死也没兵解,就应该飞升,但是他的修为远远不够飞升,结果导致天劫是劈过了,可仙光没有降下的情形出现,不经仙光沐体,不算真仙,何况他神魂崩碎,与活死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但是,事情就是这么巧,玉清仙君偏偏把他带走,要送入太液池蕴养,青云子不知道玉清仙君是不是看穿了林莫南的情形,但有一点他敢肯定,太液池内,生机无限,这庞大的生机,虽不能修复神魂,却能沟通天地,将天地间的灵气源源不绝的送入林莫南的体内。以太液池的转化速度,最多三百年,就可以直接将林莫南的修为从归真推入渡劫,一路直入渡劫巅峰。旁人修炼,需要层层破关,还得应对劫数,可林莫南不需要,他已经心性圆满,超脱自身,天劫也劈下来过了,差的就只有修为,修为一到,仙光立降,仙光内蕴造化之力,必能使他苏醒。   一醒便可直接升仙,这等机缘,让青云子这等将死之人,都觉得羡慕。   ☆、201·大放厥辞立遭现世报   听完这番话,鹅背上长久的陷入沉默中。怎么可能?四个大字明晃晃的摆在每个人的脸上。   “天、天劫……也有意识、情绪么?”葛无缺结结巴巴的问。   “白痴啊,一头猪修炼千年都能成精,天劫那玩意儿,自有天道起就已经存在,谁知道是百万年还是千万年、亿万年,你说它有没有意识、情绪……”黑鹅吐槽,别说天劫,就连仙光也是有意识、情绪的存在,否则当年它老子又是怎么飞升到一半又回来了,一准是买通了仙光,推迟了几万年才降临。   论见识,黑鹅完胜在场所有人,喷完了葛无缺,它又喷苏仙童。   “莫说天劫、仙光,就是天道那货,也有私心,不然哪里会有你小子的出现,仙胎、魔子,天道的宠儿,啧啧啧,真是好大的威风,同时身具仙魔二性,也不怕撑不住死你……”   苏仙童瞪大眼睛,欲辩无言。   “天道大公,呀个呸呸呸,明明就是个只顾自己高兴的老东西,真要大公无私,就让人人坐地飞升啊,搞什么修炼、得道、渡劫,还不是给它自个儿解闷,看别人跌跌撞撞的往上爬,它高兴,爷呸它个丫丫的……”   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黑鹅越说越来劲儿,那话也就越来越不对味儿,于是报应马上来了,一声闷雷蓦然在它的屁股上炸开,不轻不重,没造成什么伤害,只是把它肥硕的屁股上面那一堆厚厚的绒毛,炸成了爆炸尾,恰与它脑门上的帅气发型相映成趣。   “擦……”黑鹅被吓得一颠,差点将背上的人全甩出去,好一会儿醒过神来,气急败坏道,“看到没,看到没,爷就说天道那老东西就不是个东西……”   “卡……嚓……”   这回响起的不是闷雷,直接就是三道水桶粗的电蛇落了下来。   黑鹅“嘎”的一声惨嚎,没命的飞逃,再也不敢说半个字了,可那道水桶粗的电蛇死追不放,咬着它的屁股一副不劈到你丫誓不罢休的架势。   这一幕,直把鹅背上的几人全看呆了,诋毁天道,这现世报也来得太快了。   “等等……”惊愕过后,青云子突然心有所感,勉强撑起身体,面色古怪道,“这好像是来劈老夫的……”   闷雷是前奏,电蛇是劫数……心神感应之下,这分明是他的天劫到了。   青云子本来就是渡劫巅峰,这些年被困天恶谷,不能飞升,一来是,他心有牵挂,不得超脱;二来是天恶谷的鬼泣直指道心,压制得他的道心无法圆满。但是现在,离开了天恶谷,见到肖红衣最后一面,他心愿已了,该交待的事情也都交待了,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拖着,随时都可能断掉,生死之间,正如林莫南之前的状态,哪有什么是不能放下,不能超脱的,就在黑鹅的背上,他道心圆满了,超脱了。   于是,天劫来了。   天劫一来,就听到黑鹅在那里大放厥词,诋毁它和仙光就算了,还连天道也诋毁上了,小屁鹅胆儿够肥的。当然,前面说过了,天劫也是要脸的,堂堂天劫,不至于跟一个小屁鹅计较,反正它瞧得清楚,这只小屁鹅修的是逍遥道,身具鲲鹏血脉,恰好,逍遥道的鼻祖和它老子金鹏仙现在都在天上,跟小的不好计较,跟老的还不能吗,回头多劈那两个老的几下,绝对不算它以公谋私,顶多,算是不小心手滑了。   所以,天劫先办正事儿,今儿心情不怎么好,就来个雷电劫吧。按理来说,天劫只要不偷懒,那肯定是不会劈歪的,可架不住黑鹅飞的速度太快,那声闷雷本来该是炸在青云子的头顶,结果却炸在了鹅屁股上。   天劫的脸上顿时就有些挂不住了,小屁鹅不愧是鲲鹏血脉,飞得贼快,瞧这速度,比它老子当年渡劫的时候也慢不了多少,不过再快也快不过天劫,想当年它老子都被劈得抱头逃窜,今天还能被一只小屁鹅给跑了不成。   于是,三道电蛇就开始追着黑鹅的屁股跑,可是,竟然愣是没追上。别说是感应到天劫到来的青云子,就是天劫也有些吃惊,小屁鹅居然还能飞得更快,这速度,已经完全追得它老子当年了,小屁鹅天赋禀异,竟然比它老子这个纯种鲲鹏还强上几分。   天劫脸色难看了,它要是知道黑鹅曾经被逍遥散人当成一盘菜那么折腾也没折腾死,就肯定就不会奇怪黑鹅的天赋为什么会强过纯种鲲鹏。   “卡嚓嚓嚓……”   又是三道天雷,拦在了黑鹅前方,追不上,难道还堵不住。   “爷会怕你?”黑鹅嗷嗷叫嚣,压根儿就没听到青云子的话,管它天劫是冲谁来的,它说是冲它来的,就是冲它来的,爷这会儿心情不好,爷憋屈,爷不高兴,天劫还跑过来凑热闹,成心找爷的不痛快,看爷怎么治你。   从被逼进天恶谷那会儿,黑鹅就已经不痛快了,现在林莫南又被强行带走,虽然不是坏事,但它还是不痛快,尤其一想到三百年后,林莫南就会飞升,它就更不痛快。   爷又是孤单一个了,被逍遥老儿抛下,被金鹏仙抛下,哥也要抛下它了,爷不痛快!爷不痛快,就谁也别想痛快,尤其是这狗屁的天劫,它要不来,哥也不会那么快就要飞升,总之,今儿爷就是跟天劫干上了,有种劈死爷!   青云子:“……”他的天劫怎么好像没他什么事了?   前有电蛇堵路,后有电蛇追尾,黑鹅嘴角一撇,左拐,有本事,把四面八方全堵上。   “轰隆隆隆……”   这次降下的不是电蛇,而是阵阵闷雷,由近及远,没有炸响,而是向着四面八方辐射,整片天地,准确的说,是整个凡间的天空,顷刻间全部被闷雷所覆盖。   天劫冷笑,凡雷声所至之地,皆为劫地,小屁鹅以为飞得快就能逃出追堵,想得倒美,真要让小屁鹅逃了,以后它天劫两个字倒过来写。   “嘶……”   练红尘等人感应到天劫的动静,顿时倒抽一口冷气,全身寒毛都竖起来了。   万魔巢里,无天、无恶魔君同时抬头皱眉,这是谁要渡劫,阵仗摆得离谱了。   肖红衣正与无法魔君交手,乍然感知,立刻抽身后退,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是自己的天劫到了,但很快她就察觉不是。女修眼中精光闪烁,自出忘情川,她就知道自己随时都有可能飞升,只是不斩无法,她心有不甘。   无法是散仙,而她到底还只是渡劫巅峰,纵使远比其他渡劫巅峰要强大得多,她有信心斩了无法,但这并不是一时三刻能做到的事情,而现在,一个绝佳的机会摆在她眼前。   舍弃心中的不甘,引动她的天劫,再从头顶上方不知是谁的天劫中借一把力,双劫合一,必定能立斩无法。只是如此为之,则她所渡的劫数威力也随之倍增,成功渡劫的希望自然渺茫。   世间事,从无两全,无非取舍而已。   ☆、202·天劫发威黑鹅忙装死   肖红衣心性古怪执拗,只一眨眼间,已是有了取舍,二话不说,横剑自斩,斩的不是肉身,而是她心中的不甘。   “疯子!”   看清她的动作,哪里不知她想干什么,无法魔君脸色顿时黑成一片,此时阻止是迟了,空中雷云早已凝聚,连打个前奏宣告一下天劫来了的过程都省了,直接就是九九八十一道电蛇疾窜而下,每道电蛇都比水桶粗上四五倍。   天劫,本就与修为息息相关,修为越高,天劫的威力就越大,修为低了,天劫都懒得劈,林莫南就是一例,修为低得离谱了,天劫随便劈那么两下都没好意思瞄准他劈。   但肖红衣不一样,这位夜叉老祖在忘情川身受灵潮剐身千年,不提其他,光是肉身的强悍程度,就足以享受最高规格的天劫待遇。九为极数,九九为至极,八十一道电蛇就是天劫对她的重视与礼遇,至于电蛇的粗细,那得看天劫的心情。   很不幸,天劫现在的心情肯定不是怎么好的,所以,这八十一道电蛇的规模自然也就有点离谱了……谁见过有这么粗的蛇,其实已经不是电蛇了,称作电龙更恰当,龙角、龙爪皆隐约可辨。   远远的,雪鳞湖里,老鱼王探出了硕大的脑袋,鱼目精光闪烁,电龙啊,虽然不是真龙,但是却具备了真龙之威,有生之年,得观真龙之威,不用多久,它的鱼龙道必然大成,腾云驾雾只是时间问题。   更远的,万仙山中,盘龙仙也凝目远眺,他离得虽远,但真龙之威与盘龙道之间大有牵连,若可借此机会悟出一二,盘龙道也必然能更进一层。   肖红衣看着这九九八十一道电龙,面纱下,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只看她的双目有那么一瞬间失神了,就知道天劫的威力大出她的意料。   不过,正合心意。   冰冷的目光落在无法魔君的身上,这个男人已经渡过天劫,虽然失败了,但兵解为散仙后,天劫对他的威胁已经大大减弱,她只怕劫数威力不够,又怎么会嫌天劫厉害,越是厉害,她越开心。   “无法……你准备好死了吗?”   她厉声长啸,往无法魔君的身前飞去,将那九九八十一道电龙一起牵引而至。根本就不需要再牵动另外那一道更离谱的天劫了,只这八十一道电龙,足以取了无法的性命。   “天魔借势!”   无法魔君只能后退,他根本就不敢正面接触那八十一道电龙,千情大法是修炼捷径,弊端就是战力不足,指尖法诀无数,灵光落往无法宫中,那是他的宫殿,也是他的最强防护,这里是万魔巢,连尹天人那小子都能得这片天地庇护,何况他身为魔君。   顷刻间,无法宫就已经拔地而起,凌空飞来,又轰然落地,正好将无法魔君罩住。   “轰!”   电龙砸下,只是其中一道,正中肖红衣的后背,打得这位女剑修喷血飞起,她完全没有抵御之意,反而借着这一击之力,以更快的速度来到无法宫前。   “来吧!”   剑光爆起,直接挑衅剩下的八十道电龙。电龙果然被激怒,对着她,齐刷刷轰鸣而落。   “疯子!”   无法魔君在无法宫内被震得站不稳脚,他甚至看到得这片天地之力镇压、固若金汤的无法宫内墙,已经渐渐开始裂开。忍不住再次破口大骂,这女人真的疯了,不管不顾,这天劫并不是直接冲着他来的,无法宫只是离这女人太近而被波及而已,连这片天地之力都快要抵御不住电龙的轰击,这个女人……更不要想。死都要拖他一起死,不是疯子又是什么。   “借过……借过……”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遥遥传来,才堪堪传入几位魔君的耳中,一只金灿灿的鹅就已经飞到了万魔巢上空,屁股后面还吊着六道水桶粗的闪电。   黑鹅又飞回来了,恰好一眼看到好多电龙在轰击无法宫,其实是轰击肖红衣,只是电龙威力过于巨大,而肖红衣太渺小,红色的身影早就被电光给遮掩了,以至于这些电龙看上去就是在轰击无法宫。当然,黑鹅也不在乎那些电龙在劈谁,只是从这一幕中得到灵感,二话不说,庞大的身影猛的一转一拐,从高耸在望天崖之巅的无天宫边上一掠而过。电蛇哪里能有它这么灵活,加上追得紧,变向不及,轰轰轰轰轰轰,一个没落,全轰在了无天宫的外墙上。   “孽畜!”   无天魔君眼见这一幕,气得差点想一巴掌拍死这货。   “六月债,还得快!臭老头,这只是开始!”   黑鹅扭着屁股,继续逃命,它鬼精得很,知道这回把天劫惹毛了,哪里敢硬抗,逃回来就是要借三大魔君之力抵御天劫,顺带出一口恶气。它笃定,三大魔君绝不可能坐视天劫毁掉万魔巢,所以直接就又飞回来了,而且还不跑远,就绕着万魔巢上空兜圈子。天劫轰它,它就祸水东引,不信三大魔君不出手。   “这小王八蛋干什么呢?”   无恶魔君凑过来看无天魔君的热闹,同时也疑惑黑鹅的举动,打死他也不会想到,这漫天劫雷是冲着黑鹅来的。   无天魔君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还未接话,脸色已变。   “不好,天劫是冲这小混蛋来的……”   因果道直接预警,可惜还是迟了一步,向四面八方辐射着远去的闷雷,此时又轰隆隆的滚了回来,越来越近,就在无天魔君话音未落时,一声炸雷,震耳欲聋,旋即,数百万道电蛇、不,是电龙横空而出,每一道电龙都比轰击肖红衣的电龙还要粗上一倍,龙角、龙爪甚至连龙鳞上的纹路都看得清清楚楚。   天劫不耐烦了。   黑鹅脸都绿了,爷不就是说了几句气话,至于吗?至于吗?   “万魔齐心,天地庇护!”   无恶、无天甚至连躲在无法宫里的无法魔君同时跪下了,不是跪天劫,而是拜天地,百万电龙,真仙下凡都抗不住,只能三位魔君联手,同时将这片天地间的力量激发出来,以抵御百万电龙。   “我滴个娘喂……”老鱼王一头扎进湖底装死,看不下去了,再看下去,它的鱼肝鱼胆要被吓裂。   盘龙仙更是缩头回了洞府,他悟的是盘龙道,百万电龙在上,他还是乖乖的当一条盘龙吧。   “爷错了,爷认输,爷不是东西,爷自己抽嘴巴……天劫爷爷,你就饶了爷一条小命……”   百万电龙虎视眈眈,连隔得那么远的雪鳞鲤王和盘龙仙都不敢直面,何况是被盯得死死的黑鹅,没吓出尿来是因为它现在没尿,这只小屁鹅直接从空中跌落,肚皮着地,脑袋贴地,屁股高高翘起,也不知道它从哪里弄来一块白布绑在炸开花的尾巴绒毛上迎风飘扬,正式投降!   “轰轰轰……”   响雷阵阵,咆哮着,怒吼着,丫是谁的爷!   “哎呀,爷被吓死了!”   黑鹅肚皮一翻,四仰八叉朝天躺,两脚僵直,真的就一动不动了,只可怜鹅背上的几个人,连滚带爬的跳到一旁,要不是反应快,就被它压成肉饼了。   ☆、203·劫数过后仙光来又去   青云子看着百万电龙,已经说不出话来,甚至连气息都微弱得快要有进无出。这就是他的天劫?算了,他还是现在就死掉干脆,这要是被劈中了,他连点肉沫都留不下。   “师伯祖……师伯祖……你挺住!”练红尘扶着他,不知他心中所想,青木真元源源不断的往青云子体内涌去。   青云子都快哭了,混蛋小子,你是老夫的祖宗成不成,就让老夫死得体面一点吧。   黑鹅悄悄的睁眼,装死管用不?   轰隆隆隆隆……百万电龙齐齐张开大口,咆哮,声震天地,三大魔君脸都绿了,额间青筋爆出,真元震荡,不断的激发这片天地的守护之力。这只是电龙咆哮,一旦真的落下,谁能抵挡?天劫所代表的天外之力,又岂是区区凡间的天地之威能够抗衡的。   天劫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小屁鹅装死都装得没诚意,老虎不发威,真以为它是病猫。   “救命啊……”   一看装死没用,黑鹅果断的一翻身,抱头鼠窜。轰隆隆隆隆……百万电龙,呼啸而下。就连本来在轰击肖红衣的八十一道电龙,都被牵引过去,加入了百万电龙。   “完了!”   三大魔君同时心中一凉,这片天地完了,根本就挡不住百万电龙同时轰击,整个云梦泽都会陆沉,没人有能逃出去,就连他们也不能。   “住手!”   一只噬魂鸦,托起了苏仙童,少年的身影,突兀的横亘在百万电龙与云梦泽之间,显得那么渺小。   无天魔君脸色变了,臭小子这会儿不赶紧跑,充什么英雄?   “公子……回来!”甄秦惊呼,他想要拉回少年,然而他终究不是天道宠儿,百万电龙之威,不是他能抵挡的,身形才动,就重重摔了下去。   “好兄弟,讲义气。”黑鹅眼泪汪汪,关键时刻见人心啊。   百万电龙顿了顿,停滞在半空中。天劫郁闷了,眼前这个少年,身具仙魔两性,是天道宠儿,劈了他,天道不得把这百万电龙全塞回它肚子里去。   苏仙童看了黑鹅一眼,拱手对天一礼,恭恭敬敬道:“天道在上,早有法则,凡间修士,道满则劫,今日应劫者……”   他竖起一根手指,往斜下里一指,后面的话,也就不用说了。指尖所向,正是青云子。   青云子喉间咯咯作响,老夫与你这小娃有什么仇?   天劫倏然一惊,不好,被小屁鹅气糊涂了,忘了劈正主儿,正要从百万电龙中分出一道,完成它今日的职责,却不料蓦然间,于漫天雷云间,亮起一道光。   初时极微弱,被百万电龙遮掩得根本就看不出来,但顷刻间,光分五色,硬生生撑开了漫天的雷云,五色光芒所过之处,雷云尽皆为化为五色祥云,更多的光芒,从五色祥云中倾泻而下,须臾,光分两路,一路笼罩在青云子的身上,一路笼罩在肖红衣的身上。   仙光到了。   仙光至,劫数消,这是天道所定,天劫目瞠口呆,两个渡劫者,一个才劈了一半,一个压根儿一下都没劈,这就算渡过天劫了?   怪谁?怪只怪黑鹅嚣张,天劫想给它一个教训,完全忘记了,劫数是有时间限制的,它……超时了。   小屁鹅,有种你永远也别飞升。   天劫恶狠狠的咆哮,带着它的百万电龙离开了。随着它的离开,仙光越发的柔和美丽,洒在青云子和肖红衣的身上,无尽的造化之力,源源不绝的涌入他们的身体里,青云子油尽灯枯,肖红衣满身焦黑,已经没有一寸好肉,得到仙光滋养,不消片刻,竟是复原如初。   “造化之力……”苏仙童眼珠子绿了,这是唯一能救林莫南的存在,机不可失,他一头冲进了五色祥云中,用储物袋装取,然而仙光不是凡间物,又岂是储物袋能装得下的,转眼间便又散逸出来。   “白痴,用你自己装!”黑鹅跳脚大骂,身为仙胎,苏仙童本身就是装取仙光的最好容器。   狠狠一拍脑袋,苏仙童反应过来,二话不说,张口一吸,一缕仙光便如流水,涌入他体内。   怎么还能这样的?仙光有灵,也是目瞪口呆,天道宠儿有作弊的资本,但它可不容许有人这么逆天,二话不说,收工走人,再不走,降下的仙光非得被吸走一大半不可,这损失它难道还能找天道赔不成。   眼瞅着漫天仙光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青云子傻眼了,肖红衣冷冷一哼,肉身得造化之力不足,他们飞升不了,只能等下次有人飞升,再去蹭点仙光了。不过现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无法!”   剑气纵横,比之前强了何止数倍,虽然没能飞升,但毕竟已得造化,肖红衣的修为,已经完全达到散仙的级别甚至还更高,她此时,是半步真仙。   还打?无法魔君吃了一惊,二话不说,转身就溜。刚才为了抵御天劫,他一身真元消耗大半,此时哪里是如日中天的肖红衣的对手,这女人绝情绝性,绝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二位道友,咱们聊聊。”   青云子看了看肖红衣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苏仙童和黑鹅,而后飘身来到无天魔君和无恶魔君的身前,神态友善,宛如老友。   赵青云一生,恩怨分明,他本来必死无疑,亏得林莫南出现,机缘巧合,不但让他得以见到肖红衣最后一面,而且还得到飞升之机,虽然这个机会又被苏仙童破坏了,不过一码归一码,他记恩,苏仙童体内这一缕仙光,是林莫南的机缘,他不会抢,也不会让别人抢。   无天魔君双手负在身上,冷冷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出手的打算,作为父亲,他当然不喜欢儿子跟林莫南牵扯不清,不是看不起林莫南,而是因果难测,苏仙童的长生途,极有可能断送在这个人的手中,天道的宠儿,若是因此而绝了长生途,那就不再是天道宠儿,而是弃子,不论是什么情况,弃子的下场总是悲惨的。   不过现在用不着他出手了,一缕仙光又如何,林莫南被玉清仙君带走,就算苏仙童要用这一缕仙光救他,也得先过他娘这一关,何必他来做恶人,玉清这个女人有多难缠,没人比他更清楚。   苏仙童对着青云子感激的看了一眼,没说话,因为他正死死捂着嘴,防止仙光逃脱,然后跳上黑鹅的背,还扯上了葛无缺。其实还想带上甄秦,只是,他没有第三只手,只能二选一,葛无缺离他近,顺手。黑鹅此时与他极有默契,不等他站稳,已是双翅一震,巨大的鹅身瞬间冲入云霄。   飞了一阵,见并无人追来,黑鹅顿时抖了起来,得意道:“果然还是爷最威武。”   没人理它,苏仙童捂着嘴根本就不能说话,葛无缺却是盯着苏仙童,欲言又止。   “你……真是师父?”   盯着苏仙童看了半天,葛无缺终于问道,俊美的面容上,一贯的面瘫,没什么表情,当了这么些年的掌门,威严也有了,气度也有了,猛然一打眼,看上去倒仿佛他才是苏仙童的师父一样。   苏仙童眉开眼笑,捂着嘴连连点头。徒弟落实了,叔也就跑不掉了,回头他得劝叔把灵位毁掉,太不吉利。   “不像。”   却不料,葛无缺眉眼一沉,直接否决。   “凭……”   嘴一张,仙光差点跑掉,苏仙童连忙又捂住嘴,冲着年轻的掌门横眉竖目,欺师灭祖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葛无缺不理他,转过身,径自盘膝入定修炼。这一路上,他受够了无力反抗的屈辱,被扔来抛去,又眼睁睁的看着师叔陷入绝境,被玉清仙君强行带走。只有修炼,才能缓解他的愤恨不甘。   苏仙童呆了呆,好徒弟,够勤奋,不行,他也得修炼,不然让徒弟比下去,他都没脸见人。   盘膝,入定,先炼化仙光,将其中蕴含的造化之力炼取出来,仙光之内,除了造化之力,还有仙气,正好可以弥补他体内的空虚,只要能恢复“意至”这个神通,他就有把握偷偷溜入太液池。   ☆、204·道友你又走错方向了   两个人都入定修炼,就更没人理会黑鹅了,这货倒也不在意,自娱自乐呗,变着花样儿飞,一会儿穿云,将厚厚一片云层搅散;一会儿低空掠过,压得青青蔓草伏倒一大片;一会儿嘎嘎叫几声,吓得低处密林间群鸟乱飞。   嚣张吗?   随心所欲而已,或者也可以说是没心没肺,这大概就是逍遥道最真实的体现吧,正如天恶谷中,林莫南刺向他的那一剑。   叶知秋躺在草丛中,沉默的看着金灿灿的黑鹅从空中一掠而过,他没有追,追不上,而且,也没办法追,他伤得太重,黑鹅那一翅膀扇飞了他和郑袖,二人运气不好,正撞上了一道剑气,叶知秋勉强替郑袖挡了一把。   他没有黑鹅那么皮糙肉厚,这一剑,差点将他拦腰斩为两半,郑袖用白绸裹住他的伤口,满脸是泪的拖着他没命的逃走,直到精疲力竭。   “大师兄,我已经传讯回师门,很快就有人来接应我们回去。”郑袖看着他沉默的眉眼,心疼得几乎又要落泪。   高高在上的大师兄,如今沦落至这等境地,为什么会这样?   “辛苦你了。”   叶知秋缓缓收回眼神,右手收了收,将越人剑紧紧握住。他不会死,他要回仙盟,他要亲眼看着三百年后林莫南飞升。   忘情道……忘情道……忘情道就是忘情道,它不叫斩情道,所以它的精髓,也不是一个斩字。直到此时,他才隐隐明白,忘情,从来就不是斩情。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江湖。何为“忘”?只要从此你能海阔天空,恣意逍遥于九天之上,那么我“忘”了你,又如何。生死之间,大彻大悟,此为大喜,应浮白以贺。   可惜,没有酒,唯有郑师妹的泪,终是苦涩。   灵气汹涌而至,伤势飞速痊愈。天道有私,但也公平,有领悟就有收获,悟通忘情道的真意,叶知秋崩溃的道心,渐渐有了恢复了迹象。   云梦泽里,练红尘正偷溜而出,大家都跑了,他成了被遗忘的那个,青云子与无天、无恶魔君对峙,没工夫也没心情理会他。考虑到留下来只能成为师伯祖的累赘,他只能自力更生,自寻生路。   “站住。”   身后,灰衣青年孤冷的声音传来。   “道友有何贵干?”练红尘拂尘在手,严阵以待。   甄秦脸色难看,冷冷道:“你走错方向了,出去的路在那边。”   “啊?呃……”昆仑大师兄脸色红透。   “看到那边长着一棵巨树的山峰了吗?”甄秦懒得与他多说,“顺便,把你落下的两只笨鹤一起带走。”   魔子说话算话,替林莫南找到了那两只仙鹤,圈在了那处山峰上,只是一直没机会告诉他,现在人都跑了,还留着鹤干什么,正好让某个路痴一起带走。   “啊?是大仙小仙!”练红尘这下子喜出望外,“多谢道友,今日厚情,来日必报。”   甄秦只是冷冷一哼,他对仙盟没有半点好感,不是看在苏……公子的面上,他管这家伙去死。   练红尘找到两只仙鹤,二话不说,赶紧拉着它们逃命,有鹤大仙和鹤小仙在,离开云梦泽自然容易。   然而才出云梦泽不远,蓦然却见前方一片火海汹涌而来,昆仑大师兄顿时脸色一变。   “不好,快走!”   然而已是迟了,一声惊喜的唤声传来:“云郎!”但见练红尘要逃走,惊喜瞬间变为无限凄厉。   “云郎,你若负我,丘丹恨你千世万世,世世不休!”   练红尘只觉得这声音在耳中回荡不已,寒毛倒竖。这女人,真是疯得彻底了,逃啊。   两鹤一人,瞬间化为流光,逃之夭夭。   “止步!止步!退出百里外,否则斩无赦!”   仙魔交界处,界线三万里,已成禁区,黑鹅才靠近,立刻就有人大声喝止。   黑鹅是什么脾性,哪里由得人呼来喝去,只管飞自己的,顺带还往下瞅了瞅,立刻就是一声“嘎”叫。   “我擦,打起来了!”   谁和谁打起来了?这里是仙魔交界处,当然就是仙盟修士和魔门修士打起来了。   为什么会打起来?   这话说起来有点远,简单点说,就是苏仙童从万明子等人的监护下落跑,跑就跑呗,偏还大吼一声,惊动了镇守边界的魔修,于是万明子等人瞬间落入重围,僵持中,又惊动了镇守边界的仙盟修士,两方各自增援,局面顿时就陷入了一触即发的状态。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只要双方不主动动手,僵持一阵子自然也就各自退了,毕竟现在仙盟和魔门还维持着表面的和平,谁也不想轻易开启战端。   可偏偏,又来了一个煞星。谁?肖红衣。   夜叉老祖当然没工夫理会这些小辈的纷争,她一心只寻无法报仇雪恨,哪里会理会仙魔之争,事情坏就坏在她在仙魔交界处以一道剑气冲霄雪覆千万里来通知无法,她来了。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是可忍,孰不可忍,魔门有大能被惊动了,像肖红衣这个级别的修士,偷偷潜入也就算了,绝对不能让她明晃晃的进入魔门地界,否则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   大能出手,少不得一番惊天动地,肖红衣岂是好相与的,有人出手,她自然就会还手,魔门大能手段尽出,也只拦了她几日工夫,终究是被她打成重伤,破关而入。   一看大能都打起来了,下面这些修士,哪个还克制,哪个还想着什么不能轻易开启战端,只管打呀。   这一打,渐渐就打出了火气,肖红衣都在万魔巢闹过一场了,尘嚣渐落,而这边,却是越打越惨裂,消息传出,不断的有仙盟修士和魔门修士从大后方赶来助战,甚至各个宗门都将这次冲突视为磨砺弟子的绝佳机会,主动派遣精英弟子参战,尤其是魔门的宗派好战,更是喜欢得摩拳擦掌。要不万魔巢闹成那样都没有魔门各宗派的人来探查观望,实在是没工夫,万魔巢的混乱,轮不上他们插手,可仙魔交界处的这场大战,人人都能参一脚。   黑鹅到来时,其实大战受到之前天劫发威的影响已经告了一段落,正是中场休息的时候,饶是如此,惨烈的战场仍是让它“嘎嘎”乱叫,血腥气冲天而起,熏得它全身金毛都竖了起来,可见仙魔双方死伤甚是惨重。   “你小子……还真是颠倒众生道啊……”   “去,我才不是颠倒众生……”   黑鹅揄弄苏仙童,少年正被这冲天血腥从入定中惊醒,莫名所以,一边反驳一边探头往下看,脸色顿时就难看了。   炼化仙光,从中得到的仙气不但让苏仙童恢复了“意至”神通,就连因强行使用而遭反噬的“通天之眼”,也在不经意间被造化之力滋润而恢复如初。   一眼因果,苏仙童看出了这场大战的来龙去脉,始作俑者,正是自己,瞬间涌上心头的,除了惊骇,便只有深深的后悔。   他太任性了吗?   “停下,我要下去!”   年轻的掌门眸光闪烁,只有兴奋。战场啊,还有比这里更能磨砺自己的好地方吗?他正愁压力不够,修为精进缓慢,没想到,机会就这么来了。   “擦,你要送死吗?”黑鹅一万个瞧不起葛无缺,无他,太弱。   “宝剑锋从磨砺出。”   葛无缺掌心一翻,本命金剑冲出,也许是因为修炼月轮斩的缘故,原本形如匕首的小剑,在融合了青云子的剑胎之后,剑身变长变弯,形如一轮弯月,剑锋寒芒闪烁,灵动的环绕着他旋转,发出了轻轻的嗡鸣声。   这是剑中有灵的表现,尽管这个剑胎是被强迫融入体内,但身为剑修,绝不会厌弃一柄有灵的宝剑,他厌恶的,只有强迫他的肖红衣。   黑鹅不停下,葛无缺也倔,纵身便要往下跳,却被苏仙童一把拉住。   ☆、205·大仁大勇大爱不是我   “如果是我……前世的我,葛欢,他会怎么做?”   苏仙童任性,自我,却从不逃避责任,所以他有时是苏仙童,有时是尹天人,不管是仙胎还是魔子,这都是他逃避不了的责任,无天魔君让他两边跑,真正的用意只有一个,总有一日,他必须二择一,要么永远都是苏仙童,要么永远都是尹天人,不论他选择做谁,仙盟或是魔门,必然有一方是他必须扛起来的。   仙魔大战,死伤无数,因他而起,必也因他而终,苏仙童知道他现在应该做什么,跳下去,平息这场战事,尽他自己的责任,可是……他不能,仙光已经炼化,但他留不住造化之力多久,因为造化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不存于凡间,正慢慢渗入他的体内,必须在造化之力被他完全吸收之前,赶到玉清宫,将它渡入林莫南的体内。   没有时间。   这是苏仙童除了仙胎魔子之外,第一次面临如此两难的选择,他不知该怎么做。如果是葛欢,如果是林莫南始终不忘的那个“我”,面临这样的局面,他会怎么做?   葛无缺被问懵了,直接翻白眼,道:“我怎么知道,这话不该问你自己吗?”想了想,又呸了一声,他这样说,岂不是承认苏仙童前世就是他的师父。   年轻的掌门顿时就不乐意了,立刻补上一句:“师叔说过,我师父是大大的好人,英俊潇洒、高贵无匹、强大无敌……”忍不住又瞥了苏仙童一眼,心中继续呸呸呸,继续道,“这些当然都不是真的,但师父他见义勇为、明知不敌也会勇上虎山,大勇大仁大爱……”   唯独没有大智,葛欢若有大智,又岂会因救人而身死,面瘫的掌门面瘫着吐槽。但不管怎么样,那样的葛欢,比眼前这个少年,要好得多得多。   苏仙童不由出神,大勇大仁大爱,前世的“我”,原来如此出众,那么样的话,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下面这方天地撕杀得这般惨烈。   “给你。”   两方玉符被塞进了葛无缺的手中,一方通体半透,色泽明黄,一方黑白相间,入手凉沉。   “遇到打不过的魔修,出示黑白玉符,遇到厉害的仙盟修士,出示明黄玉符,保你平安。”   一句话说完,苏仙童飞起一脚,将捧着玉符不明状况的葛无缺踹下了鹅背。   “哇……太惨了……”黑鹅大乐,却假做惊呼,假惺惺不敢看。爷的后辈,当然要好好历练一番,哪能这么弱鸡。   几根鹅毛不知什么时候贴在了葛无缺的脑袋上,先是金色,渐渐却褪去流光,化为黑色,不注意瞅根本就看不出来。这是黑鹅给自家后辈的保命符,是它自己最宝贝的几根胎毛,虽然黑羽没有金羽强大,但是别忘了,黑羽不是鲲鹏羽,而是夜羽鹅的羽毛,夜羽鹅能跑擅战,黑鹅在蛋中就饱受折腾,加上血脉特殊,导致出生之时的胎毛中蕴含一股先天道韵,把胎毛贴在修士身上,可充作灵宝,能大幅度提升修士术法的威力,当然,有优点就有缺点,之前再危险,黑鹅也没把自己的胎毛拿出来过,自然是因为这缺点连它都搞不定。   夜羽鹅能跑擅战,可最出名的,却是它能给人带来噩运。总之,葛无缺现在自求多福吧,只要他没让噩运给坑死,那么就可以带着噩运去坑别人了,还有比这个混乱的战场更适合坑人的地方吗?嘎嘎嘎……黑鹅得意无比。   因它不停,前面已经一队魔修过来拦截,结果被它一头撞得人仰马翻,等他们回过神来,黑鹅早飞到仙盟那边去了。仙盟修士倒是精乖,一看这家伙威猛,谁还肯自不量力,由它过去了,那么大一只鹅,摆明又不是魔修,反正后面自有前辈高人镇守,也用不着他们卖死力。   苏仙童没注意黑鹅的小动作,踹下了葛无缺后,他撇了撇嘴角,盘膝又坐下,自言自语道:“我……终归不是‘我’……”   他不是大勇大仁大爱的葛欢,他是任性自我的苏仙童,叔总教训他,不让他颠倒众生,其实他真的没有走颠倒众生道,是前世宿缘,让他此生只想颠倒一人。他也没有走因果道,“通天之眼”来自无天魔君,是神通,不是道。   天道宠儿,其实不需要走任何道,他本身就是天道在世间的化身,但是现在,他的心中有了道,不是天道,而是只属于苏仙童一人的道。   道心定则心境平,顷刻间,盘膝坐下的少年,有如脱胎换骨,容色并未变化,只是昔日轻浮毛躁,渐渐化为沉稳之气,渺渺小人如山定。   黑鹅隐约感觉到背上一沉,回首望时,才察觉到少年身上的变化,琢磨片刻,明白过来,哈哈大笑,道:“小子,恭喜了。”   苏仙童只是笑了笑,并未大喜,而是道:“造化之力最多还有七日就会被我吸收殆尽,小鹅,还能飞得更快点吗?”   “爷是纯种黑鹅。”   黑鹅对“小鹅”这个称呼明显不满,化不满为动力,双翅连扇,瞬间化为一抹金色流光,竟是让镇守在仙魔交界处后方的仙盟大能追赶不及,只能干瞪眼的看着它远去。   数日后,仙盟中,一个消息流传开来:有人曾见,金日坠地,正砸在玉清宫顶。   不知者,以为是有人在玉清宫中施展惊天法诀,金日之象,唯有峨嵋金光诀有之,莫非是峨眉跟玉清宫结仇了?更有阴谋论者,揣测是否是三大顶尖古派不满三仙宫执仙盟牛耳,意欲取而代之,不由得纷纷摩拳擦掌,外头仙魔之战越打越烈,里面又要闹内哄,这是乱世来临之象啊,好极,妙极,正可浑水摸鱼。   谣言如风,无孔不入,亦如火,星火可燎原,转眼间便传遍仙盟,一时间人心惶惶,莫可名状。传入知者耳中,却是哂然一笑,很快,三仙宫中,便有澄清之言传出。   砸在玉清宫顶的,不是什么金日,而是一只金鹅。   黑鹅又闯祸了,当然,这不能全怪它,谁都有飞得太快一时收不住翅膀的时候,责任大半都在苏仙童的身上,谁让这小子指路的时候动作太慢,当时他只说要左转,黑鹅就这么一转方向,哪知玉清宫高高的殿顶下一刻就已经出现在眼前,再绕开也来不及了,这可不就一头撞上了。   可怜爷脑门上的包还没消,就又大了一圈……被玉清仙君的青光索绑住双脚倒挂在悬崖上的黑鹅一肚子的委屈不满。   下方,一个小矮子正对着它磨刀霍霍。   ☆、206·讨价还价一语箴宿缘   “喂喂喂,你要干什么?信不信爷一口咬死你……”看着小矮子的动作,黑鹅恼火万分,虎落平原被犬欺,鹅吊悬崖被妖戏。   小矮子……嗯,是矮参王,对着刚磨好的刀吹了口气,嘿嘿一笑,道:“鲲鹏精血,嘿嘿嘿嘿嘿……”   “嘿你丫的,爷是鹅,瞧清楚,纯种黑鹅,哪来的鲲鹏精血……”黑鹅扑腾着翅膀,一身金毛……这会儿已经又黑下去了,它现在还不能完全控制体内的鲲鹏血脉,之前拼命的飞飞飞,已经耗尽了金鹏仙留在它体内的真元,要不是如此,它也不至于来不及转向一头正撞上玉清宫。没有外力激发,又不是生死关头,自身潜力也继续潜伏着,这会儿,它还真没有辱没它的名字,纯种黑鹅,再纯不过的一只大黑鹅。   矮参王又对着刀吹了口气,仍是嘿嘿一笑,道:“不要紧,待老夫把你的脖子割断一半,鲲鹏精血自然就有了。”   黑鹅脸都绿了,脖子割断一半,一条命也去了九成九,生死关头,潜力激发,它自然就又会变成金鹅,变成金鹅,它体内流的就是鲲鹏血,鲲鹏血流得多了,提炼一点精血自然容易。像它这样没成年的小鲲鹏,大概全身血都放了来,够提炼半滴精血吧。   “老妖精……你丫的真毒啊……”   “一般一般,天下第三……”矮参王挺谦虚,刀子对着黑鹅的脖子比来比去,寻找下刀的角度。   “老妖精,你修的是鲲鹏道,不看爷面看爷老子的面啊……”黑鹅脖子上的毛倒竖起来。   “对哦……”矮参王想了想,“那就看在金鹏仙的面子上,老夫下刀快一点,不会很痛……”   反正又不是同道,下手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呸,哪里不会痛,你割自己一刀试试……我擦,老妖精你还真割啊……”   矮参王笑眯眯的从身上割下一块肉,落在手中,转瞬间就变成了一大块参香扑鼻的参肉,往黑鹅嘴里一塞。   “老夫行事,一向公道,不白要你的精血,拿参肉换。”   矮参王是矮,可它毕竟修的是鲲鹏道,这参肉一离身,化为原形,体积立刻膨大了百来倍,直把黑鹅噎得差点上气不接下气,几乎就翻白眼了。   好不容易把参肉咽下去,明晃晃的刀子就在它脖子割来割去,是不痛,但听着刀口和脖毛摩擦发出的声音,黑鹅全身都起了鹅皮疙瘩。   “放松,放松,不要紧张,你这么紧张,老夫割着费劲……你这毛怎么硬成这样?”   废话,连肖红衣的剑气都没削断,一把小刀也想割爷的喉,做梦去吧。黑鹅盯着矮参王,咂咂嘴巴,参肉真香啊,老妖精老归老,肉可够嫩的。   “喂,老妖精,你别白费工夫了,呐,爷给你一滴精血,你悄悄把爷放了……”   只是要精血嘛,又不是非得要它的,爷怀里揣着的宝贝多呢,光是鲲鹏精血,老头子临走前就给它留下三滴,一滴给哥用了,还剩下两滴,舍一滴出来买自由,划算。   矮参王顿时眼睛一亮,捋着胡子犹豫:“为一滴精血得罪玉清那娘们……不值得很……”   “擦,爷难得大方,你丫还想坐地起价,爱要不要,你慢慢割吧,别说爷没告诉你,爷还小呢,放光了血顶多也就够提炼半滴精血……”   这边讨价还价没个边,玉清宫中……准确的说,是玉清宫后面的山亭里,苏仙童正半跪在玉清仙君的身前。   “我愿……斩我!”   没有讨价还价,少年的声音坚定而认真。   “好。”   玉清仙君更加干脆,身形让开,山亭之后,正是太液池的入口。   少年一跃而起,如倦鸟归林那般急切,冲入了太液池。今日正是第七日,他从仙光中炼化出来的那一丝造化之力,已然百不存一,仅余少许。   “叔……”   太液池很寂静,它位于山腹中,上通天,下通地,天地元气由上下灌入,在山腹中交汇,形成了这一汪生机无限的池水。当年,仙胎在这里孕育成形直至出生,出生时,身上的胎盘落入池中,化为一块飘浮在池水上的浮石,依然是胎盘的形状。   林莫南的肉身,就被安置在胎盘上,亦如婴儿蜷缩,天地灵气便透过胎盘,源源不断的涌入他的体内。   玉清仙君有心,将他安置得很好,苏仙童飘身落在浮石边,盯着林莫南红润平静的面容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放心。   “叔,对不起,我来晚了,造化之力已经不多了……不过,应该能让你恢复得更快一点……”   俯下身,少年自唇间吐出一点清光,极其微小,甚至不足米粒的十分之一,清光一出现,便要逃逸,却被少年的舌尖抵住,直接送入了另一人的口中。   清光不甘不愿的化尽在一片温润柔软中。   林莫南依然双闭紧张,无知无觉,只是气息明显比之前粗重了些,造化之力太少了,不足以让他立刻清醒。   “叔,我们双修。”   苏仙童看着喜欢,眉眼情不自禁的溢出笑容,风华绝代,只是此时此刻,无人能赏。   少年也在胎盘上躺了下去,亦作蜷缩状。这本就是他的胎盘,与他自是契合无比,只是一个胎盘中躺着两个人,稍嫌挤了些。没办法,他只能尽量寻找胎盘上的空间,把自己塞进去,最后,他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姿势,合适的空间。   两个蜷缩的人,紧紧贴在一处,隐隐约约,却是形成了太极之势。太极者,道之始也,由此分两仪,化四象,生八卦。   天光自山腹之巅灌入,地脉自池下之穴涌出,太液池水光粼粼,不知不觉间,隐约有八卦之形闪动。   “咦?”   堪堪闭目正欲入定的苏仙童愕然的又睁开眼,看看上,看看下,眸光惊讶中又透着惊喜。须臾,他又闭目,天地四圣诀运转,太液池的四角,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虚影缓缓闪现。   双修,只是信口胡言,他说双修之意,其实是指两个人躺在胎盘上,借这太液池的无限生机一起修炼,只是未料到,竟然一语成箴。   所谓撞大运,莫过于此。   只不过此双修,并非彼双修,不是灵欲相合,而是天作之合。苏仙童与林莫南此时的状态,正合了人之初,道之始。胎盘,为人之初,太极,为道之始,二者皆有孕育之造化。他们二人,本不相通,因胎盘而入先天之境,因太极而与道相合,这不是天作之合又是什么。   “叔,我早说过了,咱们有缩缘,分不开的……”   带着无限欢喜,苏仙童入定了。奔月诀?不,不用了,先天之境,与道相合,这种状态下修炼,一日千里,哪里还用得上奔月诀,不用三百年……甚至连一百年也不用,叔一定可以醒来,飞升。   ☆、207·一世真情酬倾其所有   这里是……大逍遥派?   林莫南好像在做梦,不,他确实在做梦,因为眼前的大逍遥派,正是他记忆中最初的那个地方。一座小山头,三间破草屋,溪水绕坡而去。   飘飘荡荡,无意无识,本以为是死了,却原来,还会做梦。慢慢走上小山头,一步一顿,待走到破草屋前,回首望去,却没有一个脚印。   林莫南忍不住笑了,不会再留下任何痕迹了,连那尾名为葛欢的活鱼都已从心中抹去,在这世间,他再也不会留下痕迹,有的,只是影子。   逍遥道,留影不留痕,正是如此。这小山头,这破草屋,这绕坡而去的溪水,都是他记忆里的影,只是这影还不完全。   少了一个人。   “阿南,我回来了!”   身后,欢快的声音来。   “葛兄。”   又一个影子出现,从溪边的树下缓缓站起,对着那个匆匆赶回的身影施礼。   “培元丹……”   “哈……还有它们……”   一黑一白两只小狐崽儿,被影子从怀中掏出来,献宝似的呈现给另一个影子。   林莫南平静的看着,一幕幕,都是记忆中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只是,都是影子。他看得见影子,影子却看不见他,径自的悲欢离合着。   旁观者,清。   “啊……原来这就是曾经的我啊……”   林莫南挑了挑眉,看着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笑得像只摇着尾巴的狼的少年。   “你怎么在这里?”   “叔,咱们在双修哦。”少年的笑容变了,还是在笑,这会儿却又像偷腥的猫。   “所以,你偷看我的记忆。”林莫南面无表情。   少年连忙捂眼睛,道:“没看没看。”   林莫南依然面无表情,淡淡道:“指缝开得太大了。”   “哦,天生的。”少年挥了挥手,开始又装成鸭子。   “看到又如何,都只是影子。”林莫南并不介意,一切都已经放下了。   “叔的意思是,我可以大大方方的看。”   少年果然就大大方方的看了,影子们此时,正是生离死别的一幕。大勇大仁大爱?为什么他总觉得上一世的“我”是蠢死的?怪不得葛无缺那小子的话里没有大智,小混蛋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吧。   仿佛一个美丽的泡影被人拿针给戳破了,苏仙童有些怏怏的,瞥瞥林莫南,忍不住道:“叔,你看上‘我’哪点啊?”   “你?”   林莫南瞪了他一眼。   苏仙童一拍脑门,赶紧把自己的记忆铺开来,他能看到林莫南的,林莫南当然也能看到他的,作为双修,天作之和,远比灵欲相和更深入也更彻底,其实与其说是双修,不如说是共享,共享的不仅是记忆,而是双方的一切所有,道心,资质,喜怒哀乐,感悟经历。   仙胎?魔子?葛欢的转世?   苏仙童的记忆对林莫南来说,乏善可陈,这家伙,捣蛋闯祸的记忆占了绝大部分,打小就不是个安分的,唯一引起他兴趣的,就是仙胎和魔子原来是一人,怪不得当初总觉得尹天人热情得太过怪异,父是无天魔君,有点意外,但想想黑鹅的出身,也就不足为奇,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除开仙魔立场,无天魔君也是一方人杰,当今世上,少数能配得上玉清仙君的人。   但葛欢的转世……他想起尹天人曾经问过他的那些话,此时方明白所为何来。   “你呀……”   揉揉苏仙童的头,林莫南浅浅一笑。   “叔,我不是小孩子了……”苏仙童撇开头,将铺开的记忆收回,没让林莫南看到最后他在玉清仙君面前答应“斩我”的那一幕。   “前尘已了,你是你,阿欢是阿欢,莫要混为一谈。”   “叔,你还没说你究竟看上‘我’哪点?”苏仙童不依不饶,像个撒娇纠缠的孩子。   林莫南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道:“我从来没有问过阿欢,他究竟看上我什么。”说着,忽又浅浅一笑,“他不是十分聪明的人,就是问了,只怕也就是‘我不知道’而已。”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葛欢的情意,从来就不在嘴上,而在他所做的那些事情中。   “那叔也要给我这四个字作答案吗?”苏仙童耷拉下脑袋。   林莫南又笑了,道:“我虽也不是大智之人,但这个问题,我总是清楚的。”   苏仙童的眼神顿时就亮了。   “他为我,倾其所有。”   答案,依然只有四个字,倾其所有。这世间,唯有葛欢,为他倾其所有,这是长生途中,他所遇见的最美丽动人的风景,如何能不为之心动,若不心动,要么就是没有心肠,要么就是铁石心肠,他二者皆不是,有心有情,自然动心动情。   苏仙童呆了呆,脱口道:“叔,我也可以啊。”   可以为一人而倾其所有,那么,是不是就可以让他动心动情?   “你不能。”林莫南忍不住又想揉少年的头顶。   “叔,我不是小孩子……”苏仙童跳起来,又不服气,“你不能这么小看我。”   “你什么都没有。”林莫南见他这般模样,禁不住又笑了。   苏仙童一呆,大声道:“我是仙胎……也是魔子……”仙盟或是魔门,他至少能拥有其一,只要叔愿意,他可以全不要,全都送给叔,怎么都比大逍遥派这个破山头强。   此时,林莫南的记忆影子,正是他辛苦拉扯姐弟俩和养活仨毛团的时候。这哪里是什么倾其所有,分明留下一个烂摊子。   看着那段艰辛时期,林莫南眼中,却是一片温馨之色。   “叔,我会好好修炼,没有仙盟,没有魔门,我也能自己建立一个宗派,咱们可以一起修炼,一起论道,一起飞升……”苏仙童的声音明显比刚才低了点。   仙盟很大,魔门很大,但那都不是他的,至少现在还不是,大逍遥派又小又破,却独属于葛欢一人,可恶,那是因为大逍遥派根本就只有一个光杆掌门。   林莫南仍是笑而不语。   影子里,叶知秋来了,建楼,论道,苏仙童呆呆的看了一会儿,声音又大了起来。   “我讨厌这个家伙。”   自以为是,什么玩意儿,看看他干的那些事儿,都说是为叔好,可是叔根本就不需要。   少年很快又蔫了下去,是啊,叔不需要,现在的自己,就和影子里的叶知秋一样,无论做什么,无论想怎么对叔好,然而对叔来说,却只是困扰。   他终于明白叔说的“你什么都没有”的意思,不是他真的什么都没有,而是无论他拥有多少,那些都不是叔需要的。只有葛欢,在叔最落魄、最无助的时候,给了叔最需要的,不止是那些固本培元丹,还有那个又破又小的大逍遥派,一座小山头,三间破草屋,两个小娃娃,三只毛团。   东西不多,没什么价值,甚至还有累赘,却是叔活下去、坚持修炼的动力。不,不止这些,还有一份由深情与死离所构筑而成的成仙道。葛欢倾其所有,给叔的是一条重新踏上长生途的康庄大道。   你为我倾其所有,我还你一世真情,此生此世,林莫南的心只为葛欢而动,褪白着黑,矢志不渝。   “叔……我明白了。”   少年垂下头,身上那孩子般的气质渐渐散去,身形挺直,沉稳如山,再抬起头时,眉目如画,气宇轩昂,一身气息越来越强大。   林莫南收敛了笑容,虽然没戴面具,但他依稀仿佛又见到了鸦杀殿中的尹天人。仙童,天人……是了,仙童长大了,可不正是天人,以前的尹天人需要戴着面具,那是因为仙童还没有真正成长,所以他还不是真正的天人,现在,仙童长大了,天人也就名副其实。   “叔,你现在看得出我修炼的是什么道吗?”苏仙童……不,尹天人眉眼绽开,笑了,如雨后云开,骄阳初露,灿烂若霞,不可方物。   林莫南顿时有了按额角的冲动,这小子,就算长大了也还是一样的调皮,是仙童的时候,已经风华堪称绝代,现在真正成了天人,更是祸水一个。不过他这么问,难道自己之前看错了?   是了,确实看错了,怎么可能有人同时兼具颠倒众生道和因果道,仙胎魔子,天道宠儿,这小子不需要走任何道,他本身就是天道的化身,可以走任何道,也可以不走任何道。   逍遥道再厉害,究竟也只是最接近天道的成仙道,毕竟不是天道,所以之前他看错了也属正常,不是天道,又怎么可能窥出天道。   “我看不出。”   尹天人得意起来,道:“看不出就好,叔,我走了,再不修炼,就要被你抛远了,等叔升仙那日,叔你再猜一次,猜不中,那叔你可得应我一件事,成不成?”   “好。”林莫南应得痛快。   尹天人再次展眉一笑,身影渐渐消散。   “祸水。”   林莫南喃喃自语,而后微微出神。阿欢,你临终前的遗愿成真,来世的你,果然高贵、英俊、强大,只是前缘无法再续,因为我心中的阿欢,举世无双,终究不能接受,你不再是你。再好,也不是你。   太液池,归于沉寂。   ☆、208·缺了大德的某王八蛋   仙盟与魔门,却越来越热闹,边界之战,参与的修士越来越多,然而却鲜有高手出现,仿佛双方都有了默契,将这场莫名其妙发生的大战当成了磨砺弟子的地方。   不日,魔门,万魔巢昭告天下,无法魔君陨落,死于蜀山肖红衣之手。消息一经传出,天下哗然,尤其是仙盟内部,关于三大顶尖古派要与三仙宫一争高低的谣言再次尘器直上。   无法魔君也是散仙,肖红衣能杀一个散仙,就能杀两个,三个,三仙宫顶得住?   眼看谣言越传越不象话,蜀山出面,放话说肖红衣已是陆地真仙,不理俗世,三大古派素来清净自守,且三仙宫执仙盟牛耳,从无差错,之说纯属无稽。   这话音还没落下,魔门又传出消息,狠人宫丘真人陨落,死于昆仑青云子之手。具体的经过并不详细,似乎是丘真人入魔发狂,抓了昆仑一个弟子,被青云子撞上了,一剑斩之。   青云子是谁?起初没几个人想得起来,纵使当年曾轰轰烈烈,但死讯传了千年,不知真相者,哪里会想得到当年那位闯入万魔巢盗取优昙花的那位大能,直到又一个消息传出来,才再次引起哗然。   青云子和肖红衣,在魔门地界上,直接打起来了,一连打了数年,毁掉了魔门不知多少好山好水,结果还未分胜负。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昆仑也出了一位陆地真仙。   三大顶尖古派,出了两个陆地真仙,这是要逆天啊。魔门忧心冲冲,很明显,从高端力量的层面,魔门显然落后于仙盟,一旦边界之战再失利,则意味着中端、低端力量也落后于仙盟,全面落后,就意味着全面挨打,至少千年内,魔门在仙盟面前,都得夹着尾巴做狗。   事实上,仙盟也看出了这一点,之前各大宗派们大多派出精英弟子参战,而这之后,以三大顶尖古派为首,开始派遣门中真传弟子前往边界战场,尤其是蜀山,直接就是首席真传何道理出马,领着大批蜀山剑修参战,令得边界战场上,仙盟一方士气与战力皆大涨。   至于峨眉和昆仑,素来与蜀山同进共退,峨眉自不必说,就连一向不怎么涉足尘世的昆仑,这次也派出了两名真传弟子,但两家的首席真传却没有出现,叶知秋据传直接进入了忘情川,自此寸步不出,似乎是打算走肖红衣的老路。而昆仑练红尘……正在观摩肖红衣和青云子大战,这二位是怎么打起来的?练红尘也是茫茫然,总之,这二位一见面,话没说上一句,就出剑了。   不是旧情人,也算好道友,怎么说打就打呢?神仙的心思,凡人别猜,总之,看着就是了,神仙打架,也是机缘,别人想看还看不到。   “我要替师母报仇。”   宋素生站在甄秦面前,他养好伤,就听说了丘丹陨落的消息,当即装了几个储物袋的法宝丹药,准备前往边界战场。杀不了青云子,但他可以多杀几个昆仑弟子。   甄秦沉默良久,才点点头,道:“去吧。”   他没有阻止宋素生,这个师弟和他不一样,自小得丘丹关爱,若不让他做些什么,将来必成心障。   “师兄,你不去吗?”宋素生有些愤怒,丘丹对甄秦,虽不如对他一般好,但总还是尽到了师母的责任。   “杀人非我所长。”甄秦缓缓道。   “你就是怕死而已,算我看错你了。”宋素生怒吼,红着双眼狠狠瞪着他,然后转身离去,只有声音遥遥传来,“师兄,你太让我失望了。”   甄秦面容孤冷,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掌心紧紧握住一枚玉简,这玉简,就是邪月宫的奔月诀。其实,奔月诀一直都在他的身上,没给苏仙童,因为,他打算自己修炼。修炼,不是为了帮林莫南,而是为了报仇。师弟太天真了,昆仑的人,岂是那么好杀的,何况背后还有位陆地真仙,要为师母报仇,只有狠人宫或邪月宫也出一位陆地真仙。   能成为邪月宫真传,甄秦的资质自然不差,但若要修炼奔月诀,还是勉强了些,所以他需要仙魔茶的辅助。飘身而起,直往寿黄城而去,那里,此时应已成战场,仙魔大战,恐怕已经很难找到仙盟修士共摘仙魔叶,或许,葛无缺可以帮他这个忙。   大逍遥派掌门葛无缺,这个名字,近年来,在边界战场上,声名鹊起,不是因为他修为有多高,不是因为他战绩有多好,而是这家伙所到之处,不管是仙盟修士还是魔门修士,必然有死得莫名其妙的,不是被自己打出术法给击中的,就是凭空掉下来一块石头给砸死的,要不就是法诀施展到一半,真气突然乱窜当场走火入魔的,再不就是明明站在一旁看热闹结果被热闹给坑了的,就连葛无缺自己也没捞着好,被自己斩出去的剑气给转回来砍了不下二、三百回。   于是,人送外号“王大缺”,啥意思?这个王八蛋缺大德了,自带噩运,敌我不分,谁挨着他谁倒霉,瞧见没,这家伙又自己砍着自己了。等等,他他他居然往咱这个方向走过来了……两伙正在交手的仙魔修士立刻极有默契的同时收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交流一番,今日有变,下回继续,闪人!   瞬间,作鸟兽散。   葛无缺黑着脸走过去,他现在想找人交手都找不着,只要他一出现,方圆十里之内,连只鸟都没有。找了一处僻静地,一屁股坐下来,他开始包扎伤口。身上新伤旧伤无数,其中有一大半,不是敌人留下的,而是自己砍的,能活到现在,他自己都觉得是个奇迹。   “葛无缺!”   终于,有人主动找上门来。是葛金,刚刚跟着蜀山大师兄来到边界战场,显然,“王大缺”的赫赫威名还没有传入他的耳中。   年轻的掌门眼中精光暴射,二话不说,一剑斩出,然后……妈的,又砍到自己了。   葛无缺面沉如水,熟练的给胳膊上药。   葛金目瞠口呆,这是唱哪一出?自残避战吗?   “你离我远点。”上好药,葛无缺扭头就走。要交手,以后有的是机会,他还舍不得葛金现在就死掉。   “等等……”   葛金正欲拦他,蓦然间全身寒毛倒竖,想也不想,立刻纵身窜出十余丈,还未立定,便听得身后一声巨响,气浪瞬间袭来。   “噗!”   一张蜀山剑符感应到危机,自动触发爆开,剑光斩下,将气浪挡住,饶是如此,余波仍是将葛金轰飞,摔了个五体投地,内腑震荡,还没爬起来,已经一口血喷出。   数丈外,葛无缺看到这一幕,嘴角抽了抽,葛金没看清楚,他却是将整个过程看得一清二楚,也不知远处是谁在交手,轰碎了一片山林,其中一块巨石飞起,不偏不倚,正往这边砸来,如果不是葛金危机意识重,逃得及时,现在已经成了巨石下的一团肉渣了。   “不想死,就别靠近我。”   冷冷的又警告了葛金一声,面瘫掌门转身就走。葛金的出现提醒了他一件事,仙盟这边新来了一批修士,魔门那边应该也一样,趁着他“王大缺”的名号还没有传到这些人的耳中,正好拿来当陪练。   葛金愕然,莫名之极。勉强起身,看着身后将地面砸出一个深坑的巨石,他脸色更难看。这运气……真是见鬼了!   “咦,葛师弟,你怎么受伤了?”   几个听到动静的蜀山剑修赶过来,见葛金伤得不轻,连忙把他带回驻地。   “谁伤了你?”   蜀山大师兄闻讯,顶着高高的峨冠过来询问。剑修大多护短,自己带来的晚辈弟子,这才刚到战场就受了伤,怎么也得把场子找回来。   “大师伯……”葛金阴沉着脸,“没人伤我……是不知何处飞来一块巨石……”   受伤的过程实在说不出口,他都没搞清楚自己是被人阴了,还是有人暗中偷袭,又或者,真的只是个意外。   “巨石?”   何道理呆了呆,忽然想起,方才他去前方探查战场,与魔门一个修为颇不俗的修士过了一招,震碎了一片山石,似乎是迸飞出几块,难道是……   “咳……咳咳……那你先好好疗伤……”   蜀山大师兄的峨冠不知觉软塌下去,灰溜溜的遁了。   ☆、209·当甄秦遇上蜀山剑仙   “昆仑的,出战!”   一个声音自魔门一方传来,响彻整个边界战场。   还有指名挑战的?何道理扬了扬眉,正打算去看个热闹,却忽有所觉,有魔修在附近,难道是声东击西之计?明面上挑战昆仑,暗地里却另有阴谋?   管他如何,一剑破之。何道理缓缓抬手,剑华若流水,横空而现。   甄秦面色难看的从藏身处走出,没想到刚潜入仙盟这边,就撞上一位强大剑修,而且还被发现了。看清何道理的装束后,他也无话可说,运气不好,竟然遇上蜀山大师兄,也罢,少不得要动一番干戈了。   一轮邪月,腾空而起,与剑华遥遥相对。   这一番气象绝不弱于对昆仑的挑衅,只是仙盟这边的修士,大都被魔门的挑衅吸引过来,注意到这边的人并不多。   “原来是邪月宫的。”何道理微微一笑,峨冠博带,风度翩然,“请!”   “是甄师叔……”   葛无缺站在远处的一株树冠上,邪月初临,他就赶了过来,见果然是甄秦到了,他立时止步。再看与甄秦对峙的人,峨冠博带,衣袂飘飘,正是当年曾指点过他、也算是半师之恩的何道理。   难办,谁伤着都不好。   面瘫掌门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邪月与剑华遥遥相对,斗的是势,不是法,他不能阻止,只能看着。   剑华闪烁不定,邪月忽明忽晦,已是斗到白热化,葛无缺这些年在边界战场上历练,眼力早已非同昔日。   “甄师叔有些势弱了……”   邪月宫真传到底比蜀山大师兄弱了一线,就在葛无缺看出强弱的那一瞬间,剑华蓦然光芒大绽,对着邪月一斩而下。   “好!”   葛无缺脸色一变,邪月已是当空被斩成两半,周围却是传出几声叫好声,是少数几个有幸观战的仙盟修士。   “走!”   就在葛无缺捏住苏仙童塞给他的那块明黄玉符,准备替甄秦求情的时候,甄秦的身影却突然出现在他的身侧,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带着他远远遁去。   “甄师叔,你这是?”葛无缺吃了一惊,忍不住回头望去,那被斩成两半的邪月还在空中并未散去,甄秦的身影依然与何道理对峙着,那么自己身边这个甄秦,又是怎么回事?   “邪月宫秘术……对影成双。”   甄秦脸色稍显苍白,但气息稳定,显然邪月被斩,对他的伤害并不大。与何道理对峙,非他所愿,从一开始他就没准备死斗。对影成双,是邪月宫独有的身外化身之术。   可惜秘术虽好,但终归不是本尊,一剑扫灭化身,何道理很快就发现破绽,灵识一扫,已然察觉到甄秦真身所在,同时也发现了葛无缺,只道是被甄秦抓作人质,蜀山大师兄顿时大怒,立时驭剑追来。   “甄师叔,你快放开我。”葛无缺脸色变了变。   甄秦不明其意,道:“我需要你帮忙。”   话音还未落下,身后一道剑光已是斩来,何道理人未至,但剑已至。甄秦抓着葛无缺,立刻下落闪避,不料体内真元突然一岔,整个人便往地上摔去。   怎么回事?   未及诧异,葛无缺已经一把抓住甄秦,情势瞬间转变,竟是他带着甄秦往前跑,只是他的速度哪里比得上何道理驭剑飞行的速度快,转瞬间,已经被拦下。   “原来是你。”   看着面瘫掌门俊美的容颜,何道理也诧异了,他还记得这个曾经得到过自己指点的小子。   “见过前辈。”葛无缺恭敬行了一礼,“甄师叔与家师有旧,晚辈斗胆,请前辈放他一马,前辈恩情,晚辈来日必报。”   甄秦脸色发青,倒不是觉得屈辱,而是这一口真元岔得太厉害,此时他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全力调息,将真元引导回丹田内。   何道理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想了想,又道,“饶他性命也可,只是人不能放,待大战结束之后,让邪月宫来赎他。”   蜀山大师兄不噬杀,但到手的好处也没理由放过。   “多谢前辈。”葛无缺上前几步,深施一礼以表达谢意,然后却突然道,“请前辈多加小心。”   “什么?”   何道理一愣,蓦然抬头,只见无数剑气落下,纷纷如雨。见鬼了,哪来的剑气?更见鬼的是,每一道剑气,都比他这位蜀山大师兄斩出的剑气只强不弱。   哪里还有什么风度,蜀山大师兄连滚带爬,逃命的同时,眼角已瞥见,葛无缺带着甄秦先他一步,已经逃出百丈开外。   臭小子,提醒也不早点……   “这……这……”甄秦终于缓过一口气来,回首看着漫天剑气,一时口吃。这些剑气他太熟悉了,是肖红衣来了。只是她为什么要攻击自家晚辈?   “甄师叔,你还是离我远些为好。”葛无缺松开手,第三次提醒。   甄秦怔了怔,皱眉道:“你……”   正要问明究竟,蓦然间地动山摇,却是一道剑气横空斩入地下,将地面斩出一道绵延十余里的裂缝,裂缝尾部,恰从二人中间穿过,顷刻间,原本只一臂之隔的二人,便已隔着数丈宽的裂缝怔然相望。   “快走,是神仙打架。”   何道理终于反应过来,刚才的剑气,根本就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神仙打架,池鱼遭殃,此时哪里还顾得上甄秦,径直飞身而至,一把抓起葛无缺,纵身就往蜀山驻地飞去。这片战场不能待了,赶紧溜吧。   “把人留下!”   甄秦就是冲着葛无缺来的,哪能让何道理把人带走,一轮邪月凌空压下,何道理哼了一声,反手就是一剑,挡住了邪月,却不料葛无缺却突然一挣,从他手中挣脱开来。   “何前辈,勿要管我。”   何道理于自己有半师之恩,葛无缺岂能将噩运带给他,脱身之后,转身便往反方向离去。何道理正欲将他带回来,不料又是一道剑气从天而降,势不可挡,横亘在二人中间,逼得他不得不后撤数里,才堪堪避过,此时,哪里还看得见葛无缺的身影,就连甄秦亦不见了。想到蜀山还有不少弟子在驻地,何道理也只能叹了一口气,先去救援同门了。   甄秦追上葛无缺,一把扯住他,道:“跟我去寿黄城采摘仙魔茶。”   葛无缺顿时一呆。   “是为了救你师叔。”甄秦根本就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然而眼神却移开了上结,他到底不习惯骗人。   “甄师叔,我自带噩运,靠近我的人,非伤即死。”葛无缺顿时犹豫,却又无奈之极。   甄秦愕然片刻,忽的有所醒悟,灵识释出,在葛无缺的身上一扫,而后右手一拂,就从面瘫掌门的后脑勺上,取下几根黑色鹅毛。   “都是此物作祟。”   自带噩运,分明是夜羽鹅的特性,甄秦清楚黑鹅的出身来历,葛无缺一说,他便大概猜出了几分。   鹅毛?葛无缺顿时脸都绿了,哪里还不知道是黑鹅做的手脚,想起自己这几年在边界战场上的倒霉事,直气得七窍生烟,多少次啊,他差点就被自己的本命金剑捅死,换句话说,如果这不是本命金剑,与他生就一体,如臂使指,他早就被捅死了。   “那只该死的鹅……”   牙齿咬得咯吱响,葛无缺恨不得此时就一剑把黑鹅斩成百八十块。   “行了,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甄秦再次抓住葛无缺,带着他迅速往寿黄城而去。一路行来,只见整个边界战场都乱了,肖红衣和青云子战于云端之上,时不时漏下几道剑气,毫无规律,又神出鬼没,擦着伤,碰着死,已经有不少修士倒了大霉,其余人一时间到处乱窜,寻找地方躲避,近在咫尺的寿黄城,便成了最适宜躲避剑气的地方,因为城中有阵法防护,只要两位陆地真仙不是直接对着寿黄城出剑,一些剑气余波还是能挡下的。   于是当甄秦和葛无缺赶到寿黄城的时候,本来就不大的小城,已是人满为患,甚至还有不少人被挡在城门口,根本就挤不进去。   甄秦眉间冷肃,一轮小小的邪月在掌心中凝聚,正欲强行闯入,却忽听有人惊呼一声“王大缺来了”,呼拉拉如秋风扫落叶,顷刻间,拥护的城门前一下子空出老大一块。   什么情况?甄秦呆住。   葛无缺黑着脸,大步走入寿黄城,所过之处,人群闪避,水泄不通的寿黄城里,硬是让他走出了一条宽敞大道。   甄秦终于恍然,饶是他天生性情孤冷,向少言笑,此时也不由得起了闷笑的冲动,当下不再迟疑,蹭着葛无缺的光,跟入城中。   ☆、210·游子万里一朝归来兮   寿黄城好入,仙魔林却不好入,镇守仙魔林的护林人已将整个仙魔林都封闭起来。护林人亦分仙魔,一方来自三仙宫,一方来自万魔巢,他们的职责是护林,并不参与边界之战,当此之时,为防仙魔林受到破坏,即使有灵石,他们也拒绝任何修士进入仙魔林。   葛无缺一声不吭,左手明黄玉符,右手黑白玉符,直把仙魔双方的护林人看得眼若铜铃。这小子谁呀,竟然同时拥有仙胎魔子的身份玉符,顿时肃然起敬,不管这小子是谁,都他妈的了不得,哪里还有二话,请进吧。   到底是师徒……甄秦无声的叹了一口气,瞥瞥了葛无缺,这小子命真好。   “甄师叔,真的能救师叔吗?”   摘下仙魔叶后,葛无缺满含期待,尽管青云子说过,师叔三百年后自有飞升之机,但在他的心里,一个陌生的大能,怎么也没有甄秦可信。   “当年,我晚到一步,没能救你师父……”甄秦闭了闭眼,坚定不移,“这一次,一定能救。”   必须在苏仙童斩我之前修成奔月诀,他不能让苏仙童斩我,斩我,就意味着葛欢在这世间留下的最后的痕迹,也没有了。所以,只能由他来修炼奔月诀,只能是他,除了他,没人会在乎葛欢留下的这最后痕迹,即使是林莫南,也不会在乎。   葛无缺一呆,他问的是师叔,不是师父啊。   “仙魔大战被肖红衣和青云子这么一搅,打不下去了,你尽快回大逍遥派吧。”   拍拍葛无缺的肩膀,甄秦叮嘱了一句,而后,径直走入悟道塔,就此闭关。闭死关,要么修成奔月诀,要么死在里面,这就是他的决然。   葛无缺在悟道塔外深深一礼。   边界之战,开始得突兀,结束得亦突兀,开始和结束,都有肖红衣的身影,这是一个巧合,却也是必然。双方修士在寿黄城躲避了足足半月余,云端之上,才不再有剑气漏下,似乎两位打架的神仙,已经又打到别处去了,然而这半月,却是将仙魔双方修士的火气,全都磨灭得一丝不剩。   看看那两位陆地真仙,随便漏点剑气,就将他们这些人逼得无处可逃,寿黄城的防护阵法,也几乎成了筛子。还有什么好打的,大家赶紧各归各家,各找各妈,不对,是各自努力修炼,有朝一日,不说飞升,最起码再碰上神仙打架,能逃得起。   说白了,就是修士们心中的戾气都发泄得差不多了,修炼的念头却一日强过一日,想想那遥不可及的长生途,战场上打出来的那点恩怨,顿时就显得微不足道。   这个局面,让无恶、无天两位魔君大大松了一口气,边界之战被搅乱,算是不胜不败,他们见好就收,赶紧下令让魔修们止战,回归魔门地界。高端战力魔门已经输了,中、低端战力,好歹是未分胜负,大家先回去修炼个三五七八百年,再论高低。   三仙宫显然也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灭了魔门,难道以后让仙盟再继续内哄吗?现在魔门还在,仙盟内部就已经有些不稳了,外部保持一个相对平衡的势力是必须的,至少可以让那些起哄三大顶级古派要的某些人,暂时能安分下去。   最重要的是,三仙宫和万魔巢都明白,所谓仙魔对立只是相对的,区别仙魔的,不是善恶,而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说到底,无论是仙还是魔,走的都是同一条长生途,奉行的是同一个天道,那些境界不到的修士不明白,难道仙君、魔君们还不明白吗,天道之下,可以争斗,但不能死斗,万事皆有法度,过犹不及,会遭天谴。   边界之战平淡的收场了,这让那些晚来的修士们都捶胸顿足,多好的历练机会啊,而来得早的修士,尤其是那些宗门内的精英弟子,却是各有收获,闭关修炼几十年,其中一部分人大有机会晋阶真传,却是可喜又可贺。   浩浩荡荡的回归人潮中,葛无缺独自一人,显得极不起眼。紧赶慢赶回到大逍遥派,还差着十余里呢地,身前黑白影子一闪,两只狐狸已经扑到了他的身上。   “好了……好了……别舔……”   葛无缺一去数年之年,也算是久别重逢,看到两只狐崽儿,面瘫脸也不禁流露出一抹笑意……唔,现在不是小狐崽儿了,大逍遥派挖了这些年的矿,赚了不少灵石,除了必要的开销,剩下的大部分都进了这两只狐狸的肚子,有了充足的灵石供养,营养不良的生涯从此一去不返,两只狐狸的体型翻了几翻,已经相当接近于成年狐狸的体型,不过还没有开始换毛,依然是毛茸茸的样子,不像成年狐狸的皮毛那么光滑柔顺。   黑狐狸从他的肩膀上跳下来,屁颠颠的在前面引路,白狐狸干脆盘在他的脖子上,充当一条雪白的狐狸围脖,浓郁的灵气,从它的身体里散逸出来。   随着体型的成长,福厄双子狐的天赋本能也越来越明显,黑狐狸不说,白狐狸散发出来的灵气,已经足以笼罩大逍遥派的小山头,供应那些大逍遥派弟子们日常修炼。   不消片刻,葛笑笑、申不害领着所有大逍遥派弟子都赶了过来。   “无缺,你终于回来了……”   “恭迎掌门!”   申不害领着弟子们一板一眼的行礼,葛笑笑却围着弟弟转了几圈,没缺胳膊没少腿儿,她放心了,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在葛无缺身上拍来打去,拂扫灰尘。   “姐,你干什么?”葛无缺吓了一跳。   “给你洗清,别傻站着,胳膊抬起来……天哪,你这身衣服穿了多久,这么多泥垢,脱下来脱下来……还好我给你带衣服了,将就着先换上……”   葛笑笑嘴上没停,手下也不停,大有要把葛无缺收拾得一干二净的架势。   葛无缺抽了抽嘴角,忍不住看向申不害。   申不害嘿嘿一笑,道:“大师姐前些时候刚突破。”   葛无缺无语,镜花道每次突破,葛笑笑的性格都会变一次,这回干脆变成老妈子了,这得到哪天才是个头啊。   “怎么没看见大虎?”   强忍着葛笑笑的叨唠,他左右张望,大逍遥派上上下下全到齐了,只少了那只威风凛凛的老虎。   他这一问,大逍遥派上下就全变了脸色,连葛笑笑都蔫了。   “怎么了?”   葛无缺心中一沉,难道他不在的这几年,大逍遥派出事了?瞬间杀机凛然,他在边界战场这几年,没有白过,本就是剑修,几番撕杀磨砺,锋芒更胜往昔,虽然后来受到“王大缺”的名声所累,但顶着黑鹅的胎毛还能活到最后,足见他骨子里的血性凶狠。   葛笑笑和申不害离他最近,被他身上的杀机一冲,皆是惊骇,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倒是后面跟来的几个大逍遥派弟子,一来修为还浅,对杀机的感应迟钝,二来离得稍远些,受到的冲击也少,基本上都跟没事人一样,见葛笑笑和申不害都不说话,他们便你一言我一语的告起了黑状。   “掌门,前些时候来了只可恶的大黑鹅,口口声声说是咱们大逍遥派的太太太太……祖师爷,让咱们天天供奉它灵肉灵果,可怜咱们打也打不过它,家底都快被它吃空了……”   这个是义愤填膺。   “就是就是,那只黑鹅真是好吃懒做,可怜大虎还天天被它逼着出去给它找灵兽打牙祭,要是不给找,它就要吃了大虎……呜呜呜……”   这个比较脆弱,说着都快哭了。   “更可恶的是它还把咱们雇来挖矿的散修都赶走了,说大逍遥派的财产都是它的,谁敢动一块它就刨他家的祖坟去……掌门,你要是再不回来,咱们都要饿死了……”   这个忧心冲冲,要不是自家还有只福狐,现在连修炼的灵气都不够了。   “黑……鹅!”   葛无缺冷冷的,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好,真是太好了,他正愁不知道去哪里找这只可恶的黑鹅算帐,它这就自己送上门了,正好,新帐旧帐,一起算。   剑鸣清越,月轮旋空,面瘫掌门人带着一身滔天杀气,往自家山门冲去。   “无缺,那只黑鹅厉害,你要小心啊!”葛笑笑追之不及,只能在后面大声叮嘱。   她这里话音还没有落下,葛无缺的身影已经抵达大逍遥派的山头,一眼扫去,黑鹅庞大的身体,赫然醒目,正把头塞在翅膀下睡大觉呢。不醒目也不行,大逍遥派虽然有个大字,但山门所在的这处山头实在是小得很,黑鹅随便找个地方窝着,就挤得山头上再也没有空余的地方。   连对准都不用,月轮斩直直的横斩下去。   ☆、211·天大地大不如掌门大   “哎哟……谁给爷挠痒痒呢?力道不错,再来几下。”声音从鹅身下传出来,斩在身上的力道不够强,黑鹅都懒得抬头看是谁,全当挠痒痒了。   葛无缺脸都绿了,他当然知道自己斩不动这只臭不要脸的黑鹅,但是不斩它百八十下,他心不甘。   “擦,让你斩你还真斩啊,爷可是你祖宗。”黑鹅诧异了,谁这么大胆子?脑袋从翅膀下面伸出来,探头一看,“哟,是你小子啊,居然活着回来了,运气不错嘛。”   祖你头的宗。葛无缺冷着脸,继续砍。   “喂喂,随便砍几下出出气就行了啊,别太过分,爷可是大逍遥派的太太太太……祖师爷,爷当年是跟着厉逍遥那老儿混的,你小子这叫欺师灭祖懂不懂……”   “太太太太……祖师爷?”葛无缺怔了怔,指尖一牵一引,本命金剑回归丹鞘,“大逍遥派的?”   “那当然,小子,还不给爷磕头,顺便,给爷送两桶灵果过来。”黑鹅伸个大大的懒腰,翅膀忽闪忽闪的刮起一阵风,吹得山头上的那些建筑物摇摇欲坠。   “那就好。”葛无缺点点头,面无表情的道,“请祖师爷把这些时日吃的用的都折成灵石交给我,另外,因为祖师爷造成的损失,也请祖师爷填补上,还有,日后旦凡大逍遥派门人弟子出门,还请祖师爷相送一程……”   黑鹅一呆,怒道:“爷是来享福的,你小子敢让爷当苦力?吃点喝点居然还敢让爷自己掏灵石?臭小子,爷可是你的祖师爷……”   “我是掌门。”葛无缺面无表情的取出掌门印信,在黑鹅的眼前晃了晃。   鹅眼顿时变成了铜锣眼。   祖师爷和掌门谁大?论辈分,当然是祖师爷高,但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宗派内,论地位,一定是掌门最大。掌门最大,天经地义,要不然,修士寿元漫长,小门派还好,大门派里的祖师爷不要太多,都按辈分论,那还要掌门干什么,早就乱套了。   天大地大,掌门最大,正如天冷要添衣,腹饿要吃饭,口渴要喝水,是为天理,既然是天理,自然就理所当然,天经地义,谁也不能违背,不能反驳。   “臭小子,你懂不懂尊老爱幼?”   “我是掌门。”   “混蛋,爷是祖师爷,吃点喝点不应该吗?”   “我是掌门。”   “你的掌门之位是哪个王八蛋传的,叫他出来,爷不跟你这臭小子讲理……”   “我是掌门。”   “啊啊啊啊……臭小子你敢说点别的话吗?”   “我是掌门。”   “信不信爷一翅膀扇死你。”   “我是掌门。”   葛无缺冷冷的看着黑鹅,心里别提多痛快了,敢自认是大逍遥派的祖师爷,整不死你。   葛笑笑等人匆匆赶回来,看到的就是一人一鹅站在山头上,恶狠狠大眼瞪小眼的情形。   看到他们回来,葛无缺掸掸衣襟,双手负于身后,道:“明日起,重新将挖矿的散修都雇回来,挖出来的矿,不必再装车送去三河郡,那样速度太慢,以后送矿的事,都由黑鹅祖师负责。另外,弟子们的修炼不要荒废,修炼所需一应灵石灵药,都由黑鹅祖师供应。还有,谁要出门历练,也由黑鹅祖师接送……”   “臭小子,你不能这么欺负鹅!”黑鹅被他一口一个黑鹅祖师说得悲愤欲绝,有这么悲催的祖师吗,哪个门派会拿祖师爷当苦力用,不都是高高在上的供着的吗。   “您是祖师爷,弟子们理应敬畏供奉。”葛无缺弯了弯腰,而后,又挺直身体,“但,我是掌门,我的话,就是门规。”   黑鹅全身哆嗦,气的。   “耶,掌门威武!”   大逍遥派的弟子们眼见平日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黑鹅,居然在掌门面前哆嗦,顿时欢呼雀跃。   黑鹅都快哭了,有没有搞错,早知道回来是干苦力的,它干嘛要拼了命的回来。爷这祖师爷不干了成不成?这话在嘴边翻腾,到底没说出来。不管怎么说,大逍遥派都是厉逍遥老儿传下来的,它这个祖师爷,名副其实,哪能说不干就不干。   瞅瞅那些欢呼雀跃的小子,黑鹅终于撇撇嘴,算了,都是自家晚辈,瞧这要修为没修为要灵石没灵石的惨劲儿,罢了,宠着点儿、照应着点儿、帮衬着点儿也是应该的,谁让它是祖师爷。   心里这么想,嘴上可半点不软,嘎嘎吼了两声,道:“干什么干什么,都给爷去修炼,一个不留神就都撒起欢儿来,反了天了,你们拽什么拽,又不是掌门……”   弟子们被吼得吓了一跳,立刻一哄而散。黑鹅嘎嘎嘎大叫着,扑腾着翅膀追在他们身后,跟赶鸡崽儿似的,直把一众弟子们撵得东奔西窜,让整个大逍遥派凭添一股活蹦乱跳的气息。   这样也行?   葛笑笑和申不害看傻了眼,忍不住拉着葛无缺悄悄问道:“它真是祖师爷?”   葛无缺哪里知道黑鹅什么来历,但想着是跟师叔一起的,多半也不会错了,于是点点头,道:“黑鹅祖师的身份应该不假,不过……”想起连天劫都敢挑衅的那一幕,他隐隐有些发怵,赶紧叮嘱道,“黑鹅祖师修为不高,胆儿肥壮,你们平时盯牢了它,莫让它轻易离开视线,实在不行,就用掌门印信压它。”   说着,他将掌门印信交到葛笑笑的手中。   “这能管用?”葛笑笑忧心道。   “管用,它吃这一套。”   申不害打量着黑鹅一身强大气息,忍不住道:“掌门,黑鹅祖师这修为可够高了……”说实话,有黑鹅坐镇大逍遥派,大逍遥派的档次一下子抬高不少,别说是这小小的樊城,恐怕整个三河郡范围内,大逍遥派都排得上号了。   葛无缺双手背在身后,仰头望天,道:“井底之蛙,何以窥天下。这次出门,我……申师弟,你再辛苦几年,等弟子们都筑基了,你也出去历练吧,多长些见识,对修炼有好处。”   若在以往,黑鹅确实已经是强大得足以令他们这些小修士仰望,但自从见识过百万电龙咆哮天际,见识过肖红衣和青云子云端打架漏出的几道剑气就能搅和得边界战场不得不止戈之后,葛无缺的眼界一下子就开阔了,与那样的存在比起来,黑鹅也就是嘴巴比较硬而已。   “是。”申不害眼中精光暴射,只看葛无缺这次出门,前后完全像变了一个人的样子,就知道这几年的历练对他有多重要,历练啊,申不害心里痒痒的,竟是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哎,无缺,你还没说,你去蜀山挑战,赢了还是输了?”葛笑笑对历练没兴趣,她现在更喜欢管着底下一众弟子们,当然,好奇心却一点也没减少。   提到这个,葛无缺的脸色就沉了下去,憋闷了半晌,甩袖道:“我去闭关。”   葛笑笑呆了呆,扭头对申不害道:“输了?”   申不害摸摸鼻子不答,明摆着,输了呗,不然掌门能摆出这副阴沉沉的死样子。不过掌门的脾气他了解,这次闭关结束后,恐怕少不得又要往蜀山一行了。想到这里,他心中越发热切,下一次,他定要与掌门同行,蜀山论剑,那是天下所有剑修的梦想。   “大护法,我们都要好好修炼了,别让掌门抛开得太远。”   “那是当然,我这个姐姐,怎么也不能输给弟弟……”就算变成了老妈子性格,葛笑笑骨子里,依然是那个好强的葛笑笑。   整个大逍遥派,从此陷入疯狂的修炼狂潮中,只苦了那些弟子们,不但要努力修炼,还要时不时被郁闷的黑鹅追得鸡飞狗跳,身上更是不能留丁点好吃的东西,因为根本就留不住,一个不小心就会被黑鹅或抢或骗或偷。弟子们欲哭无泪,这是哪门子的祖师爷,有这么不要脸的吗。   从此大逍遥派就多了一条不成文的共识:有吃有用不要留,防火防盗防黑鹅。   百年光阴,若白驹过隙,快得令人措手不及。   ☆、212·黑鹅无耻有人很烦恼   柳成荫这些年的日子,过得异常舒适,在三河郡当了几十年的传送阵的传送使之后,储物袋里攒下了不少油水,通通换成修炼资源,他终于破入混元,正儿八经也算个前途无量的大修士了。随着修为上的突破,又正好撞仙盟驻三河郡的三仙管理司的掌事仙官高升,他这个小仙吏,也正式跃上了仙盟的舞台,成为了一方封疆大吏,从此他不再是个小仙吏,而是真正的仙官了。   当然,他能平步青云,除了自身争气之外,与他背后的两大靠山也有很大关系,一座靠山就是他的师尊盘龙仙,而另一座靠山,放在百年前,根本就是想也想不到,就是大逍遥派,一个曾经落魄弱小得他都懒得多看一眼的小宗门,在这短短百年内,却已是三河郡第一大派了。   内有盘龙仙的支持,外有大逍遥派的认可,他这个三河郡掌事仙官自然稳稳当当。   大逍遥派会崛起,这本在柳成荫的意料之中,在见识了林莫南那样的人物之后,他丝毫不怀疑大逍遥派有朝一日能崛起,但仅仅只是百年,就已经崛起到这个地步,还是大大的出人意料。   而这,全是因为一只黑鹅的出现。   想到那只黑鹅,柳成荫的额头就情不自禁的暴出几根青筋,那只强大的、万能的、嚣张的……又可恶、可恨、无耻加三级的王八蛋黑鹅啊……   柳成荫死死捏着刚刚打开的一份诉状,通天剑派三名弟子路过三河郡途中,被一只黑鹅抢走储物袋……妈的,抢储物袋就算了,还把三名通天剑派弟子扒了个精光,连内裤都没留下,做强盗做到这个份上,丢不丢鹅脸啊。现在通天剑派要求仙盟驻三河郡管理司给出一个交待,严惩黑鹅,这不是给他出难题吗,那只臭不要脸的黑鹅,本身就相当于一个渡劫修士不提,它背后还有一位矮参仙、磨中仙,靠山比他这个仙官还硬好不好。   再说了,三河郡在整个仙盟中不算强大,属地里连个一流宗门都没有,二流宗门也仅只有两家,这两家的渡劫修士加起来也不超过五根手指,哦,加上黑鹅,正好算五个,可问题是,人家四个渡劫修士加在一起,连黑鹅的毛都逮不着半根,鬼才知道黑鹅是哪里来的异种,飞得那叫一个快,这边还在死命的追,那边它已经把追堵者的宗门给夷为平地了。吃足苦头的两家二流宗门,现在根本就不敢让自家的渡劫修士离开宗门半步,剩下那些连二流都不是的宗门,就更不要提了,现在这些修士都很识趣,遇上黑鹅,自动把储物袋倒空,任它挑选,这样好歹还能剩下点儿它瞧不上的,要是反抗,人家鹅爷的抢光拿光扒光的三光口号,不是白喊的。   当然,也不是没人直接找上大逍遥派讨要说法,掌门葛无缺倒是还挺讲道理,一一送上厚礼赔理道歉,要是有人不接受道歉,非要吃鹅肉喝鹅汤,那不好意思,大逍遥派护短得很,葛大掌门的一把剑也不是吃素的,尽管这位掌门修炼至今,时日不算多长,修为不算多高,可他天赋惊人,剑诀精妙,心性狠绝,同等境界下三河郡无人是他对手,哪怕是高他一个境界的修士,在他手上,也就只能讨个全身而退,打败他,别开玩笑了。   好吧,打不过,那就从别的方面制裁大逍遥派也行,几十年前,三河郡各大宗门联合起来,抵制购买大逍遥派出产的灵矿石,同时也拒绝向大逍遥派出售自家独有的修炼资源。   结果呢?柳成荫都想为各大宗门掬一把泪。   抵制购买大逍遥派出产的灵矿石?道友们,大逍遥派出产的灵矿石,可是挂着盘龙仙的名号啊,你们不要,有的是宗门要,仙盟大了去,又不是只有三河郡才有宗门。当然,将灵矿石运出三河郡外,光是运费就相当惊人,以这些灵矿石本身的市价来说,利润空间顿时要压缩掉七成,可是,大逍遥派有黑鹅啊,这只黑鹅再可恨,也架不住它飞得快,周围几个郡州离得再远,它一天能飞七八个来回,何况它的身躯又是那么庞大,大逍遥派三个月出产的灵矿石,它一趟就能全运走,还白干,不用付运费,可给大逍遥派省灵石了。   不出售自家特产给大逍遥派?那更好,直接抢啊,这只黑鹅的德性谁不知道啊。它抢顺了手,何止是三河郡的宗门,连周围几个郡州的宗门它都没放过。   好吧,夜路走多了,终遇鬼,黑鹅也有踢到铁板的时候,抢上人家一流门派了,一流门派渡劫修士多,盟友也多,打听了黑鹅的底细,不惜大出血从几个盟友宗门里请了八位渡劫修士,联合自家两个渡劫修士一共十人,直接杀上大逍遥派,黑鹅寡不敌众,它能跑,可大逍遥派不能跑,连掌门带一众弟子全部被擒。   一时间,三河郡各宗门欢呼鼓舞,坐等分一口鹅肉汤。   结果呢?   葛大掌门慢吞吞掏出一块明黄玉符,往渡劫修士们的面前晃了晃。   然后?   没有然后了,渡劫修士们来得有多快,走得就有多快。妈的,为什么没人说葛大掌门跟三仙宫少主有交情啊,凭这层关系,谁敢动他?谁敢?站出来试试。   自此之后,大逍遥派威名远扬,黑鹅更加嚣张。别说三河郡,周围几个郡州都知道防火防盗黑鹅啊,真要遇上了,任抢,反正回头到大逍遥派那里报备一下,不用多久,葛大掌门就会有厚礼送上,大抵损失也挽回来了。被抢的修士们,除了心里郁闷一点,倒也不会记仇。   再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倒让这些修士们人人巴不得被黑鹅抢一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个修士在外面历练的时候,招惹了仇家,不慎被仇家查到底细,找上门来,眼瞅着要被仇家踩在脚底下羞辱,恰好黑鹅路过。   “哟,爷记得你小子,被爷抢过嘛,爷不白抢你,你归爷罩了。”   一翅膀扇过来,仇家就成了天际流星。   这件事传开后,凡是被抢的修士大喜,这不是平白就等于有了一位渡劫修士当靠山?抢得好,抢得妙,鹅爷快来抢咱啊。可惜,黑鹅也是有格调的,送上门来挨抢的,它还不爱抢,没意思。自此之后,它就不怎么吃窝边草了,一双贼眼专盯着路过的外来修士。   仙盟太大,黑鹅的赫赫威名还没有传得太远,例如这三个通天剑派弟子,显然就不知道黑鹅是何方神圣,碰上黑鹅不但反抗了,被扒光后还愤怒的一纸诉状告到了柳成荫这里。   严惩?谁惩谁?   柳成荫按按额角,头疼着要怎么给通天剑派回复,反正那只黑鹅,他是不敢去罚的,怕管理司也被它夷为平地。但不给通天剑派一个交待也不行,通天剑派位于九菱郡,一个处理不好,那就成了三河郡与九菱郡两个管理司之间的官司了,九菱郡的仙官,是白虎仙座下弟子,唔,这就又要扯到盘龙仙和白虎仙之间不得不说的二三事,总之,两个字:麻烦!   “大人……”一名仙吏在门外探头探脑,看到顶头上司面色难看,犹豫着不敢进来。   “什么事?”柳成荫吼道,眼尖看到仙吏手里又拿着一份纸柬,直觉又是一份诉状。   “蜀……蜀山……”仙使结结巴巴。   柳成荫立刻脸都绿了,道:“那只黑鹅连蜀山都敢抢?”蜀山,可是出了一位陆地真仙的。   仙吏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是有位蜀山弟子路过三河郡,特地前来拜访大人,这是拜贴。”   柳成荫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一伸手,道:“拿来。”   拜贴上只有几个字:蜀山十二小剑仙之七陈师门下葛金。   看清拜贴,柳成荫顿时肃然起敬,小剑仙的门下,那至少也是个精英弟子了,葛金……等等,有些耳熟,想起来了,蜀山近来又要甄选真传弟子,最热门的几个人选里面,有一个正是这个名字。   “快快有请!”   柳成荫一下子热情高涨。   ☆、213·九天之上真仙观剑斗   须臾,葛金就在仙吏的引领下,走进管理司。相比昔日锋芒毕露的冷俊青年,现在的葛金,外表并没有太大的改变,但周身凌厉阴沉气息,却都消失不见了,内敛而沉稳,像一柄藏于鞘中的剑,剑不出鞘,威不露表。   “葛道友大驾光临,三河郡蓬荜增辉。”   混元期啊……柳成荫热情的拱手见礼,心中感叹不已,不愧是小剑仙门下,天赋惊人,自己苦修数百年,最后还是得蒙林道友点化,这才堪堪突破到混元期,而这位小剑仙门下,如斯年轻,真实年龄只怕还不到自己的一半,却也是混元修士了。   不过感叹归感叹,他却并没有多少惊讶,蜀山是顶尖古派,底蕴深厚,门下弟子有如此成就,乃是理所当然,不足为奇,真要让人惊异的,还得属大逍遥派那位葛掌门。柳成荫几乎是看着葛无缺从一个小小的练气期修士,一直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曾经的面瘫少年,守着那么一个破落的宗门,而今,大逍遥派已是三河郡公认的第一大派,而昔日的面瘫少年,也已经是混元期的大修士,比之眼前的葛金,更加难得。   “柳仙官有礼了。”葛金一板一眼的还礼,口称柳仙官,而不是道友,显然,蜀山剑修没有跟柳仙官套近乎的意思。   柳成荫不以为意,顶级古派出来的弟子,姿态高是正常的,于是也就了改了口。   “葛公子,请上座。”   “不必了。”葛金眼也没抬,“今日葛某前来,是想请柳仙官做个见证。”   “见证?”柳成荫诧异。   “葛某与人斗剑,请柳仙官见证输赢。”葛金冷冷道。   “这……”柳成荫更诧异了,葛金要与人斗剑,为何请他做见证?略一转念,他有些明白了,“请问葛公子,那人莫非是三河郡管辖之下的宗门中人?”   这可不得了,三河郡管辖范围之内,居然有人能让蜀山剑修高看一眼,尤其这位还是小剑修门下,眼下最有希望晋级真传的人选之一。   会是谁?柳成荫第一个就想到了葛无缺,无他,三河郡内,年轻一代的修士,尤其是剑修,没有比葛无缺更出色的。就算放眼整个仙盟,葛大掌门也够排得上号了。   “大逍遥派,葛无缺。”   果然,葛金的答案让柳成荫眼神一亮,这个见证,做得,当下满口答应,召来仙吏,略略交待一番,便立时跟着葛金动身前往大逍遥派。   不日,已至,看着大逍遥派那已有些陌生的小山头,葛金蓦然止步,凝视了许久,一些记忆在脑海中翻腾,然而想要细细回味,却已是模糊不清。   终究是离开得太久,时间,如一柄无情刀,斩尽过往,唯有一缕不甘,始终缠绕不去,尽管,他已经不太记得这一缕不甘最初是因何而生。   “葛-无-缺!”   剑光纵横,斩向那座小山头。山脚下布置有防护阵,但这一刻,阵法被人强行关闭,一轮弯月,自山头跃出,不偏不倚,架住了那一道剑光。   “葛金,我等你……很久了!”   柳成荫立刻退出数里,负手旁观,心中忽觉怪异,这二人,怎么都姓葛呢?难道是兄弟?   “咦,有热闹?”   一只硕大的鹅头从小山头后面探出来……百年光阴,这货不知或偷或抢或骗了多少好吃的东西,体型看上去,竟然比大逍遥派的小山头还大了几分,为防把大逍遥派的祖宗基业压垮,葛无缺捏着掌门印信,把这货赶到了小山头的后面,挖了个巨坑灌了点水给它当窝。   一看果然有热闹,黑鹅顿时来劲了,翅膀绕着小山头忽啦啦一卷,来不及溜走的大逍遥派弟子们顿时全被它搂在翅膀里面。   “下注了下注了,掌门一赔十,对头一赔五,爷赌掌门赢,你们通通不许押掌门,快点快点,买定离手,赶紧下注!”   弟子们悲愤欲绝,臭不要脸的黑鹅祖师,有这么开赌局的吗,谁不知道掌门一定会赢,大家都对掌门信心无限好不好。无奈形势比人强,他们无力反抗,只能默默掏灵石,就当供奉祖师爷了,还能怎么着,呜呜呜,一定要努力修炼,只要一筑基,立刻向笑笑大护法和不害师叔以及师兄师姐们学习,出山历练,有黑鹅祖师在的一日,他们就再也不回来了。   地洞里,大虎和黑白狐狸缩着脑袋擦汗,还好,它们躲得快,黑鹅的翅膀伸不到地下来。   葛无缺背负双手,凌空于山顶上空,目光冷冷的凝视着前方同样凌空飞起的葛金,虽然他没有低头往下看,但下面的动静都传入他的耳中,没有丝毫表情的俊美面容,隐隐约约暴出几根青筋。   罢了,此时没工夫跟黑鹅计较。   葛金的到来,让他微微有些意外,自从突破混元之后,他一直都想去蜀山,只是脱不开身,葛笑笑和申不害不讲义气,被黑鹅三天两头闹事给逼得一溜了之,扔下一群弟子不管不顾,他既要应付那些找上门来讨说法的倒霉蛋,又要承担起对弟子们的教导之责,本想培养出一批筑基的弟子来帮他缓解压力,谁知这些弟子一个个也以历练为借口,一筑基就逃也似的跑了。   葛无缺觉得他这个掌门当得跟黑鹅这个祖师爷差不多一样悲催了,没办法,他舍不得拿掌门的身份去逼迫这些弟子们,所以只能加倍的去压榨黑鹅出气。   好在隔三岔五的,还有不知底细的倒霉蛋跑上门来喊打喊杀,正好拿来给自己当陪练,也算让他有了个出气筒,只是不能再去找葛金一战,始终让他耿耿于怀。   今日,终于可以释怀了,他渴望战胜的对手,自己送上门来,要不是时机不对,葛无缺都想喝酒庆贺。   剑光交汇,激荡层云,一时间,整个三河郡的修士都被散波开来的剑气所惊动。   “是谁在交手?快去看看!”   “好强烈的剑气,竟然扩散得如此深远,咦,剑华寒烁如半月,定是大逍遥派的葛掌门,看这剑华锋寒凌厉,比之数年前所见,更加精妙了……”   “另一道剑华煌煌若骄阳,明光万丈,气象不凡……该不会是蜀山的大光明剑诀吧?难道与葛掌门交手的是蜀山剑修?”   “不错,正是蜀山的大光明剑诀,葛掌门天赋惊人,不想竟然连蜀山剑修都前来斗剑,咱们三河郡总算出人才了……”   随着这些灵识彼此交流,三河郡各大宗门旦凡修为在混元期之上的修士,纷纷赶往大逍遥派,不为其他,只为观战,更为助威,虽说平日里,他们被大逍遥派的黑鹅祸害得牙根痒痒的,但值此之时,当然要一致对外,葛无缺若胜了,他们与有荣焉。   只是谁也不知道,九天之上,有两道目光,也正关注着这一战。凡人不能登九天,能上九天的,只有神仙,陆地真仙肖红衣,陆地真仙青云子。   他们依然在交手,一战斗了百年,从魔门打到仙盟,从地上打入九天,至今未分胜负。直到此刻,方才稍稍罢手。   “得你剑丸,却不受你传承,哼,我若是你,绝不轻饶他。”肖红衣目光清冷,语气更冷。   青云子只是微微一笑,道:“你也心动了吧,这小子天赋不错,难得的是心志坚定,天生的剑修料子,若不是他得了我的剑丸,你大概就要将他抢入蜀山,传承你这一脉的剑道了。”   练红尘不知道青云子和肖红衣为什么一见面就打起来,其实理由很简单,就是因为葛无缺。肖红衣强迫葛无缺融合了青云子的剑丸,就是为了给青云子留下一脉传承,结果青云子居然就这么把人放走了,于青云子来说,是君子不夺人所好,葛无缺已经有师门传承了,可蜀山女修却非常恼火,一番心意付东流,你说不要就不要,不揍你揍谁。肖红衣,肖夜叉,从来就不是讲道理的人,要跟她讲道理,不是不行,打赢她先。   当然,这其中也难免夹杂着“居然敢装死骗老娘”的羞恼以及“雪欺红梅”的承诺。   于是,就这么打起来了。   “那小子又倔又蠢,我这一脉的传承,就是断绝了,也不能找他这样的传人。”肖红衣不屑一顾。   青云子哈哈大笑,凝目又看了片刻,笑道:“我瞧这个蜀山小辈也不错,他这个年纪将大光明剑诀修炼到这等地步,也是难得了。”   肖红衣更不屑了,冷冷道:“这个更蠢,性情与大光明剑诀不符,想要再进一步,难了。”   夜叉老祖眼力惊人,只看了几眼,就将葛金断得八九不离十。葛金的剑道天赋,比起葛无缺,只高不低,他的心气极高,选的这套大光明剑诀精妙高深,蜀山自得到这套剑诀以来,修成者也不过寥寥十数人。只是剑修者,以剑身为本命,以剑道为天道,以剑心为本心,修剑便是修己,是以剑诀并不是越精妙高深越好,最根本的,是适合自己。葛金心性高远,但性情却偏阴沉,与大光明剑诀的精髓不符,修炼到现在的程度已经是极限,再往后,只会步步难行。   论精妙高深,葛无缺修炼的半月斩肯定不如大光明剑诀,要知道林莫南当年创出这套剑诀时,他的逍遥道还不圆满,但是,这套剑诀却是为葛无缺量身订制,绝对不负适合二字。修为还低的时候,半月斩的威力也许还不能彻底显现出来,但是现在的葛无缺,经历了边界之战的历练,早已不是吴下阿蒙。   半月斩,威力尽显,潜力无限。   ☆、214·仙光降下两处皆飞升   “红衣,你我斗剑百年,未分胜负,不如换个形式斗如何?”青云子笑问道。   肖红衣斜眼瞥他,道:“如何斗?”   青云子一指下方两个斗剑小辈,道:“赌斗,我赌融合了我的剑丸的那小子胜。”   “我自然押蜀山小辈。”肖红衣一口应下,身为蜀山老祖,她不可能去押外人,尽管不看好葛金的未来,但是就目前而言,修为相当的情况下,大光明剑诀到底更加精妙高深。   赌约方立,两位陆地真仙忽有所觉,目光同时往西方移去,万里外,霞光漫天,如火如荼。   有人飞升?不,不是,未见天劫,那霞光虽灿烂,也并非仙光。   此时,寿黄城,悟道塔的门轰然而开,甄秦缓步而出,抬着看了一眼笼罩在悟道塔上空的霞光。   这是奔月诀大成之象,霞光不是仙光,但却可牵引仙光。但愿还来得及。深深的向着玉清宫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他绝然转身,踏上返回邪月宫的路途。   几乎同时,玉清宫内,太液池中,一声满足的叹息传出,飘浮于池面的胎盘上,一人伸展四肢,魇足的伸着懒腰,须臾,睁开眼,目光如寒星,照亮了昏暗的太液池。   这一觉,睡得真舒服,林莫南坐起身,看着抱膝屈躺在身边的少年,眼中笑意温柔,伸出手,正欲在少年的头顶上揉一把,却听得耳畔传来威严沉冷的声音。   “不要碰他。”   微微一怔,这才看到,太液池边,一男,一女,风采卓绝。   “晚辈拜见仙君,魔君。”   站起身,林莫南深深一礼,共享过苏仙童的记忆,不,现在尹天人这个名字更适合祸水般的少年,此时看到玉清仙君和无天魔君同时出现,也就不是什么古怪的事情了。   “既然醒了,你可以走了。”无天魔君甩袖,逐客。   “是。”林莫南也痛快,飘身上岸,举步就走。   “慢着。”玉清仙君的声音响起。   林莫南止步,道:“不知仙君有何吩咐?”   “吾儿已斩我,你可明白?”玉清仙君看着他,微微皱眉。她不喜欢他这副淡漠无谓的模样,纵有缩缘,也为自家儿子不值。   看了一眼胎盘上的少年,林莫南垂下眼帘,道:“甚好。”   斩我,比斩断因果更绝决,自然是甚好。   玉清仙君再次皱眉,拂袖一甩,林莫南身不由己,飞出了太液池,待他稳住身形时,万仙山已在身后千里之遥。   真是……小气的女人,林莫南哑然失笑,转过身,凝视了玉清宫方向许久,尹天人啊……斩我,也好,也好,于他于我,都好。   稍稍辨别方向,便举步往大逍遥派的方向而去,心有牵挂,仙光不显,再看大逍遥派最后一眼,从此无牵无挂。   心念稍动,大逍遥派已近在眼前。   嗯?   林莫南怔愣片刻,百年天作之和,固然是修为一日千里,已至渡劫巅峰,但这速度……是了,这是尹天人的神通“意至”,天作之和,共享的何止是记忆,尹天人的神通亦与他共享,“意至”和“通天之眼”,此时他亦拥有。   这真是……好一份大礼,想起还在沉睡中的少年,林莫南不由得微微心悸,天作之和,本该同进共退,如今他醒来,而尹天人却仍未醒,不是不醒,而是修炼之外,少年已然斩我,斩去了“我”,缘尽情绝,从此你是你,我是我,再不相干,自然不必同进共退,所以他醒了,而尹天人仍在修炼。   “叔,你猜我修炼的是什么道?”   少年的声音似乎在耳畔回荡,林莫南怅然片刻,终是失笑摇头。修炼之人,各行各道,尹天人走的是什么道,又与他有什么相干,猜中也罢,猜不中也罢,终究是你不再是你,而我……却将离去,这世间再也没有葛欢,也没有林莫南,唯有寂静心湖里,当年曾映一双影。   眼前,月升,日落,光明散尽,月华独绽。   “我赢了。”   九天之上,青云子微笑,冷硬的俊容一片柔和,掌心中,一枝雪压红梅怒绽风华。   肖红衣沉默半晌,接过那枝雪压红梅,缓缓插在发髻间。红衣,红梅,炽艳如火。   仙光乍显,分开两路。   “咦?”   青云子低头看着脚下,林莫南飞升是意料之中,虽然时间比他预计的提前了许多年,但……西方那个,会是谁?   “有杀气!”肖红衣冷冷道,目光凝望着往西方落去的仙光,那处仙光笼罩之下,杀气如刀,异常醒目。   “是冲着我来的。”青云子心中有所感应。   “那就斩了。”红影一晃,肖红衣已无影无踪,蜀山夜叉老祖,从来就不是好相与的。   “红衣,不要每次都冲在我前面。”青云子纵身追上,满面无奈。   仙光中,林莫南抬起头,看到了两位陆地真仙一闪而逝的身影,心念微动,“通天之眼”,一眼看因果,不由得微叹一声,看来走之前,还有件事要了却。   “无缺……你做得很好!”   看向月华独绽下的葛大掌门,林莫南欣慰的笑着,昔日少年成长惊人,大逍遥派如今欣欣向荣,他彻底放心了,真正无牵无挂。   葛无缺吐血,惨胜而已,没看到他现在站都站不稳了吗,师叔你就别说废话了,赶紧分点仙光来救命啊。   “哥……哥你别走啊……”黑鹅庞大的身影冲了过来,连刚讹……赌赢的灵石都不要了,眼泪汪汪,就差号啕大哭了。   林莫南摸摸它的头顶,道:“别哭,你是鲲鹏血脉,回黑儿巢去好好修炼,不用多少年,你我就可以再见了。”   黑鹅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道:“哥,爷把天劫得罪惨了,那货不会让爷飞升的。”   林莫南:“……”   葛无缺继续吐血,师叔,别聊天了,救命啊。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捏着一粒丹药,塞进了他的嘴里。   嗯?   葛大掌门瞪大眼睛,是吐出来还是吐出来?来不及了,丹药入口即化,没等他考虑清楚,就已经顺喉而下,迅速化为精纯灵气,散入经脉,修复他体内的伤势。   “你……”   终于不吐血了,葛无缺疑惑的看着葛金,满眼不解。   葛金阴沉的看着他一眼,脸一撇,不解释,自己也服下一颗丹药,径自盘膝调息。尽管输了一招,但他的伤势反而没有葛无缺严重,因为葛无缺的胜利,是以伤换伤得来的,伤敌八百,自损一千,葛金输的不是剑诀,而是心性,他没有经历过被自己的剑捅了二三百回的经历,所以也就没有葛大掌门那么狠,这一招,他输得不服气,今日作罢,来日方长,大逍遥派就在这里,他难道还怕葛无缺长了翅膀跑掉。   上天注定,他们会是一辈子的对手。   虽被黑鹅纠缠,这一幕,依然尽入林莫南的眼底,丝丝笑意自眼底深处透出。一指点出,印在葛金的眉心间,连肖红衣都能一眼看出来葛金的劣势,何况是逍遥道圆满的林莫南。   这一指,是一点明光,他日葛金步入绝境,若能领悟这一点明光,自然便有一番柳暗花明。   葛金于入定中隐约有所察觉,蓦然睁眼,却只见仙光中,林莫南的身影突兀的消失。   “师叔!”   “哥啊……”   仙光微微一滞,似乎也大出意料,从来没有人在沐浴仙光到一半时突然跑了的,哦,鸟倒是有一只,叫什么来着,对了,叫金鹏仙。   一个两个,真不省心。仙光无声的叹了口气,追呗。就在它刚刚动身时,身边阵风呼啸,一个巨大的黑影窜了出去。   鲲鹏血脉?   仙光继续叹气,死命追,连只鹅都追不上,回头它就没底气嘲笑天劫了。   ☆、215·斩我之后三生归此生(完)   “二位前辈,望请手下留情。”   林莫南赶到邪月宫的时候,肖红衣的剑气已经斩到了甄秦的头顶上方,甄秦的身后,就是沐浴在仙光中的宋素生。昔日眉目如画的红衣少年,如今眼中刻满仇恨,死死盯着青云子。   二对二,只是显然,甄秦和宋素生绝不是两位陆地真仙的对手。肖红衣从来就不会手下留下,但青云子出手架住了她的剑气。   “小友,恭喜。”   青云子对林莫南颔首微笑,他欠着林莫南的人情,所以林莫南一出声,他就出手了。至于宋素生,不足为虑,仇恨蒙蔽心窍,又是外力飞升,仙光还未至,心劫就先到了,能否成为威胁,还得看他能不能渡过这一劫,反倒是林莫南,一身仙气未散,分明也是陆地真仙,这一声恭喜,便是由此而来。   林莫南回敬一礼,亦笑道:“与二位前辈同喜。”   肖红衣冷冷道:“我们没什么可喜的。”   林莫南不以为意,仍是笑道:“二位前辈飞升在即,难道不是一喜。”   话音未落,仙光与黑鹅一前一后,几乎同时而至。林莫南蓦然出手,一剑将仙光斩作两半,剑气一卷,两道仙光就被扫到了肖红衣和青云子的身前。   仙光有灵,顿时被气了个半死,妈的,它是仙光啊,居然就这么被送人了,有没有问过它的意见啊。   肖红衣和青云子都是一怔,当年他们飞升时,因沐浴仙光不足,导致未能飞升,本来是想夺宋素生的仙光,不想林莫南居然有此一举,顿时大出意料。   “你……”   林莫南微微躬身,道:“晚辈与甄道友有旧,以此仙光,赎他与宋道友性命。”   甄秦蓦然怒道:“我不用你救。”   “我救你,是我的事,与你何干。”林莫南轻描淡写的驳回他。   “哈哈哈哈,哥你不走了……”黑鹅高兴得绕着青云子和肖红衣不停的转圈,只恐有意外,口中连连催促,“快把仙光吸收了,丫跟天劫一样,贼精,别让它跑了……”   仙光大怒,贼你娘的精,小屁鹅你有种永远也别飞升。   “如此……”   青云子还有些犹豫,肖红衣却是干脆之极,张口一吸,蠢蠢欲逃的仙光顿时就被她吸入腹中。青云子苦笑一声,终究是不愿让她独自飞升,亦是一吸。   “……承情了!”   仙光入体,功德圆满,霞光照映四方,陆地真仙终于飞仙,看着他们的身影越飞越高,渐渐淡去,仙光中,宋素生厉声长嚎。   “休走!”   咚!   就在宋素生纵身欲追去之时,后脑勺上,一记闷棍敲得他头昏眼花,猛的往地上栽去,顿时昏死过去。他一失去意识,仙光顿时尽皆散去,连自身意识都不能维持的人,不够资格飞升。   “哥……你好帅!”黑鹅嘎嘎大笑,这一记闷棍敲得太顺它的眼了。   林莫南一脸淡然,仿佛刚才这记闷棍根本就不是他敲的。   “甄道友,你啊……何苦为他人作嫁衣,损了自身的根基,又未必真能让宋道友飞升,反而令他心窍蒙蔽,魔从心生……”   看着甄秦,昔日孤冷的英俊青年,如今已是形如枯槁,一身精气生机全无,他忍不住摇头叹息,奔月诀太残酷,以一人之所有,送他人飞升,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尤其是宋素生心有仇恨,飞升不成,反而入魔,简直就是得不偿失。   “我行事,又与你何干,要你来管。”甄秦冷冷的道。不是不知道奔月诀的弊端,只是他,别无选择。   一眼因果,林莫南深深的凝视着他,许久才道:“甄道友良苦用心,意欲借宋道友飞升之时的仙光助林某醒来,只是……”   “你别误会,我不是为了你。”甄秦打断他。   这个自然,林莫南点点头,继续道:“迟了,尹公子他已斩我……”无论甄秦做什么,都晚了。   甄秦身体微微一震,整个人都如枯死的草木,再也没有半点精神。迟了,葛欢留在这世间最后的痕迹,终究是被抹去了,再也没有了。   看着他消沉若斯,林莫南一时也不知再说些什么,许久,才轻叹一声,将阴阳养生诀凝成一块玉符。   “甄道友,长生途漫漫,纵是一时失足,亦可重头再来。”   “不必了。”   甄秦推开玉符,背起昏死过去的宋素生,跌跌撞撞离开。行出不多远,蓦然止步。   “不对!”   他回转身来,目光灼灼的盯着林莫南。   “你骗我!”   林莫南一怔。   “喂喂喂,咱们熟归熟,你人身攻击爷一样咬你啊。”黑鹅不满了。   甄秦根本不理会它,身体微微颤抖着,就连声音也微微发颤。   “葛欢……葛欢……他……他……他……”   心月两相知,烙印于魂中,月影仍在,葛欢的痕迹自然也还在。斩“我”?究竟斩的是谁?   玉清宫,太液池中,少年同样伸着腰懒,突然侧过脸,看着站在岸边的满面震惊的男女,眼睛眨了眨。   “你是谁?”   玉清仙君面色难看,她身边,无天魔君的面色更加难看。面容未变,还是他们的那个儿子,但是……太陌生。   “你们是谁?”   少年眼神温和,祸水般的面容上,却透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憨厚之态,减去了几分绝代风华,却令人看了更加觉得喜爱怜惜。   “你是本座的儿子,尹天人。”无天魔君强压着声音里的愤怒,因果道,看穿因果,他看穿了,却不能置信。   少年嘻嘻哈哈笑了起来,伸完懒腰,站起来,摸摸脸,摸摸胸口,又对着清澈的池水照了照,眼神迷茫了片刻,然后斩钉截铁道:“我不是尹天人,我是葛欢。”   玉清仙君面如死色。   斩我,不是只有斩去曾经的“我”一条路,也可以斩去……现在的“我”。   尹天人斩去了现在的“我”,找回了曾经的“我”,他不再是尹天人,也不是苏仙童,他是——葛欢!轮回无限,生生世世,人不是当初的人,而魂却永不会变,少年领悟的道,有一个令人无限回想的名字:三生道。   三生道,是为前生,今生,来生,斩去今生,永绝来世,以此两世为代价,通过天作之合,他从林莫南的记忆里唤回了前世的“我”。魂“我”合一,葛欢回来了。   尾声:   “我回来了!”   大逍遥派的山脚下,少年的声音随风飘扬。   咦?   两只狐狸猛的从地洞里窜了出来,对着风中吸吸鼻子,竖着耳朵倾听风中传来的声音。   声音不熟悉,可是这个味道……来自魂魄深处的熟悉味道,黑狐狸看看白狐狸,白狐狸眼泪汪汪的用力点头,没有错,这个味道,就是它们刚刚从母亲的肚子里出来,在寒冷饥饿中闻到的那个味道。   “嗷……呜……”   狐狸发出喜悦的狼嚎,风也似的跑下山去。   怎么了?   沿途,多少大逍遥派弟子闪避不及,被它们撞了个人仰马翻,爬起来后满面茫然。   “要不要禀报掌门?”   “算了,掌门在养伤,还是禀报黑鹅祖师去。”   “呃……你去?”   “当然是你去。”   “呸,我跟你有什么仇,你这么害我,过来,咱们过几招,看我今天不揍你个满脸开花……”   “别舔,别舔……哇,你们俩个怎么长的,一晃眼这么重这么肥……拎出去谁认得你们是狐狸啊……”   山脚下,少年被两只狐狸扑倒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一边抱怨着狐狸太肥,一边从怀里摸出两只土竹鼠。   “这是路上捡的,给你们当伴好不好……”   两只土竹鼠翻白眼,明明一直就在你怀里睡觉好不好,可怜的家伙,在石头上一睡百年,连自己的老鼠都不认得了,呀呸呸呸,它们才不是老鼠,是土竹鼠。   “好了好了,跟老鼠去玩吧……”   少年好不容易才从两只狐狸的身下爬出来,兴冲冲的往山上跑。   “阿南,阿南我回来了,快看我给你带回来什么好东西……”   隔壁的山头上,林莫南站在山巅处,盯着少年看了许久,方才回首,对坐在身后的甄秦道:“是阿欢。”   是葛欢,纵使容颜已改,但那股气息,那份亲切,他刻骨铭心。   甄秦闭着眼,他没有去看少年,心月两相知,不用看,他也知道,那是葛欢。   “你不去见他?”   林莫南微微一笑,道:“不必。”   “真无情。”甄秦冷冷的,起身,拂袖而去。   “你不去见他吗?”   甄秦顿了顿,半晌,自齿缝间挤出两个字:“不必。”   林莫南大笑。   “哥,你们打什么哑谜呢?”黑鹅的脑袋从后山处绕了过来,眨巴鹅眼,一脸迷惑。   “没什么,甄道友要回邪月宫,你送他一程吧。”林莫南道。   黑鹅惨嚎:“哥,你不能也把爷当苦力使。”   嚎归嚎,黑鹅还是认命了,背着甄秦哼哼哧哧飞走。甄秦默默看着地面,小山头越来越远,少年的身影也越来越渺小,直到再也看不清。   不必见,也不想见。我本将心托明月,谁知明月满沟渠,这就是他的道,出身邪月宫,走的却是心月道,心托于月,月满沟渠。   甄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枯槁的身影顿时挺直了几分,道还在,他的长生途就没有断绝,他不会放弃自己的道,若是肯放弃,当年……就没林莫南什么事了。   且先归去,待来日,他修为恢复,容颜依旧,再来找葛欢讨要那三万块灵石的欠帐。   “阿南……阿南……”   少年几经周折,终于爬上了隔壁的山头,气喘吁吁,看着眼前三间熟悉的草屋,青竹一丛,溪水绕坡,还有那个站在溪边的动人身影,少年挠了挠后脑勺,面红耳赤。   “阿……阿南……我跑错山头了……”   难道是太久没回来,连自家山头都认错了?少年忍不住又看向身后那座山头,楼台林立,弟子众多,地方不大,气象却不凡,那是他多少次梦中想象的大逍遥派啊,真的,假的?   “迷路很麻烦……不过,回来就好。”   笑容如同此时的霞光,柔柔的笼罩在山间。他的不必,是因为知道葛欢终会寻来。   少年看痴了眼,背在身后的麻袋落里,从中滚出一对兔子,无数灵果,还有一些乱七八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这爱乱捡东西的毛病,没治了。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了,谢谢大家一路支持,谢谢每位订阅评论打赏的读者们,合掌拜^^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