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 本书由新鲜中文网TXT论坛为您整理制作 =================================== 书名:卿本温柔 作者:祈容 文案: 在他双腿残疾、双目失明时,他遇到了人生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那个人从未开口说过一次话,但当她软软的手指在他手心里书写汉字时,他拥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她在他手心里一笔一画地写着:“不要放弃,要活下去。”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他想要活下去,想治好双眼,想要看看这样温柔的女子究竟长什么样子…… *** 穿越成人人惊恐的残暴公主,阿玖觉得压力很大。举国上下,都骂她是妖姬转世。但只有在面对那个人时,她才是真正的阿玖。 他看不见她的容貌,听不见她的声音,他把她当成了公主府里最普通的哑丫鬟,却一直努力地用自己孱弱的身体去守护着她。 “阿玖不怕……我保护你。” 温柔似水的穿越公主VS失明病弱系男主 这是一篇女主治愈男主反被男主治愈的温馨文,设定同体双魂,公主原身很残暴嗜血,是未来最黑化的大BOSS,女主很温柔很治愈很宠男主。男主前期又瞎又瘸,后期康复天下无敌,成为护妻小天使!(喂!) 1V1,结局温馨甜蜜!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近水楼台 破镜重圆 宫廷侯爵 主角:穆九昭,云璟 ┃ 配角:秦娆,秦明玉,秦子靖 ┃ 其它:温柔,HE ================== 第1章 残暴公主 奢华冰冷的昭阳宫里,一名男子半身是血地跌跪在地上。散垂的黑发被风吹得颤动,他一张清冷淡漠的容颜半染着血迹,妖治至极,却又有着铮铮傲骨之姿。 “阿璟,疼吗?”身着绛紫风纹云锦宫装的女子缓缓蹲下一身,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地抚着男子脚腕处的血窟窿,一张妖艳精美的容颜溢满了心疼。 “若不是你想着逃离本宫,本宫又怎会挑断你的脚筋呢?”女子故意用手按了按那两个血肉模糊的伤口,一副委屈感慨地说道,“阿璟,现在你可愿意陪本宫了?本宫一定会让你十分舒服的……” 那软软柔情的声音好似情人间的低语,却将一旁的侍卫都吓得抖如筛糠,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气,连忙在长公主的眼神下慌张害怕地离开了昭阳宫。 殿下瞒着陛下将云世子从牢狱里掳来做男宠,谁知被废去武功的云世子竟差点溜跑了出去!殿下一怒之下,便挑断了云世子的脚筋,将他囚禁于昭阳宫里。 恐怕云世子终其一生,都只是个残废了…… “阿璟不说话,可是愿意的意思?”见云璟连一个神情都不屑望向自己,一张脸似睡一般木然地面瘫着,秦娆冷冷一笑,伸手挑起了他的下颚,语气媚惑道,“今日,你若肯臣服于本宫,乖乖地成为本宫的人,本宫倒是可以考虑考虑让子靖饶了你们晋安王府一干人等的性命。” “你!”面对秦娆赤一裸一裸的威胁,云璟一张俊颜无一丝血色,一双黑眸赤红如血,隐忍着巨大的恨意。 半晌,干涩沙哑的声音从他嘴里一字一句地吐出,他咬牙暗恨道:“这样,你当真肯放了晋安王府?” “你若求本宫,本宫自然会放。”见云璟神色微动,唇瓣轻颤着似要说话,秦娆又呵呵笑了起来,语气满是恶意,“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晋安王府里的人,男的必须代代为奴,女的必须世世为娼!而你则是本宫的禁脔!一生一世,都只是给本宫暖床用的!” 话音一落,她像是把玩着玩具的孩童一般,很满足地看着云璟动容的脸一瞬间惨白如灰,看着他一向不肯低头的头颅微微下垂后又被她狠狠地碾压在地上。 他的自尊心,他的骄傲,他都所有,都被她狠狠地践踏! 谁让他一直高高在上,一直遥不可及,谁让他一直对她那么冷淡,连笑容都吝啬于她! 她要折断他全身的傲骨,凌虐他所有在乎的人,看他还敢拿什么跟她嚣张! 心里一边阴毒地想着,秦娆一把将双腿鲜血淋漓的云璟拽上了床。绣着金丝云锦的上好绸缎上,立刻流淌着斑斑血迹,那刺目的颜色让秦娆有种疯狂的赏心悦目,却又有着淡淡浅浅的别样情绪。 “阿璟,别怕,今晚,本宫会好好疼爱你的~!” 一双染着血迹修长手指抚上了云璟苍白细致的肌肤,秦娆轻轻地笑了起来,是那般妖娆动人,但那骨子里却是疯狂的嗜血残暴,对着他的唇狠狠地咬了上去。 云璟只感觉那双轻抚他脸颊的手,冰冷如同一条毒蛇,让他心中厌恶反感至极。而一想到自己现在就如同男宠一般被秦娆玩亵羞辱,成为她身下的禁脔,他更是痛苦得恨不得在下一刻死去,也不愿被她肆意妄为地玩弄,留下这耻辱的印记。 见云璟竟要咬舌自尽,秦娆一把掐住他的脖颈,眼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云璟,你若敢自尽,本宫会让晋安王府一干人等全部送命!包括你那十岁的妹妹!” 她勾起唇角,那笑容满是明晃晃的杀意:“本宫会将她送到军营里,让她成为千人骑万人压的贱货!还有你那未婚妻,本宫一定将她剥光了挂在城门前,让众人瞻仰那所谓第一才女的风采。” “你敢!”云璟轻喘着张开嘴,冷冷地呸了秦娆一句,那张一向坚忍不屈的冷清面容上竟流露出一股刻骨的恨意和怒火。“你才是千人骑万人压的贱货!” 这一句话死死地掐住了秦娆的死穴,她脸上的笑容尽褪,声音阴森森地开口:“阿璟啊,身为男宠你怎么能这么跟主子说话呢,果真还是欠调一教!” 云璟轻喘着气息,想要挣扎,但那双腿痛得挪动不了半分。一道凌厉的鞭子呼啸而来,准确无误地袭中了他的胸口,那角度刁钻,动作狠辣,顿时将他死死压制在心口气血猛烈翻涌,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秦娆修的是至阴至寒至毒的武功,银鞭之上染的软骨散能令武功盖世的人顿时也手足无力。若是往常云璟对上秦娆,有七分把握,那现在他已经被废武功,双腿无法动弹之下,只能硬生生地承受了这毒辣的一鞭! “这两年,本宫曾明示暗示你们晋安王府多次,让你成为本宫的驸马。可你们是怎么敷衍本宫的呢?明着说已有未婚妻,暗里却骂本宫无耻淫一荡、对本宫异常不屑!” 转眼之间,秦娆已经用粗绳将云璟捆在了床上。瞧着他满脸阴沉、一双血眸狠狠地瞪着自己,她轻轻笑了起来,声音是一贯的慵懒随意,语调是一贯的轻嘲冷讽,但那眼神却是十分的轻蔑暴虐:“云璟,当年你若成为本宫的驸马,云昊这老贼若乖乖地支持本宫和子靖,本宫又岂会设计下毒手呢!怪就怪你们不时务者为俊杰!” 毒辣的长鞭再度袭来,鲜血渐渐渗透了洁白的衣衫缓缓渗出。云璟微微闭着眼,痛苦地喘息着。一头乌黑的墨发散落下来,披垂在鞭痕累累的胸前,只觉得那一道道耻辱如同毒蛇一般缠绕着自己。 但还没等他喘过气来,又是一道鞭子呼啸地抽中他的腰部。紧接着,鞭子密密麻麻地袭来,在他白皙的肌肤上印上一道道鲜血淋漓、狰狞惊心的鞭痕。 美人被蹂一躏染血的情景是这般的赏心悦目,阵阵鞭子凌虐的地方似朵朵红梅嫣然绽放,让秦娆欲动不已。 这一刻,她心中最暴虐的情绪一发不可收拾,这一鞭一鞭下去竟完全停不下来,等反应过来时,已挥了整整三十三鞭,简直是将云璟里里外外都折磨了一个遍。 折磨累了,秦娆又不想云璟这么快死,因为她还没有玩够,她要这个自己曾经真心看上的第一公子心悦诚服地躺在自己的身下!与她翻云覆雨,成为她真正的禁脔! 于是,她心思一转,又找来些药膏给他随意地上了上药,手更是不规矩地乱摸了起来,将云璟身上破破烂烂的血衣全部撕扯个干净,满意地看着他胸前鲜血淋漓的杰作。 但她不知,云璟并没有完全昏睡过去。浑身的剧痛已经让他身上的软骨散消退了大半,他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能动,目光瞬间染上了弑杀的寒意。 在秦娆一脸色一情地一边给他上药一边乱摸猥一亵他身体时,久等时机多时的云璟忍着浑身的剧痛,迅速地伸出手,拼尽全身力气死死地掐住了秦娆的脖颈,整个身子压了过去。 白皙纤瘦的脖颈被他狠狠地握在手里,他眼中寒光流转,没有丝毫的怜惜,是与之同归于尽的决然和杀意! “该死!”被云璟突如其来的袭击,秦娆脖颈一痛,只觉得呼吸被刹那间夺去,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不安和寒意。 但云璟的力气终究是抵不过秦娆,在云璟满身的杀气下,秦娆运起内力,一脚狠狠地踹开了重伤的云璟。 她大怒,挥起长鞭,正要继续调一教这个不听话的男宠时,胸口蓦然一痛,血色的嘴唇泛起了乌紫。 “云璟,你……你……” 她话未说完,已猛地大吐起了鲜血,一个踉跄满脸不甘地倒在了床上。 云璟被这重重一踹,直接踹飞下了床,一个闷哼倒在了柔软的兽皮上。 他咬着牙支撑起重伤的身子,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完全站立不稳。 应该说他双腿被废,根本站立不起来……只好支起身半趴在床前,虚弱地喘着气。 剧烈的失血令云璟眼前一片血色迷雾,他转过脑袋看了一眼骤然安静、况似昏死过去的秦娆,犹犹豫豫地靠近了过去,伸手在她鼻息下一探。 没有一丝呼吸?! 她竟死了?! 一直僵直绷紧的身子骤然放松,他轻闭双眸,缓缓地倒在了地上,一张面若皎月的容颜竟是疲惫和解脱。 这个祸国殃民的妖女终于死了…… 只是…… 孩儿不孝,可能没法活着回去了…… 时间静静地流逝着,穆九昭嗅了嗅鼻,只觉得鼻息间萦绕着一股淡淡甜腻的香味,更若有似无地弥漫着一股她特别熟悉的血腥之气。 她挣扎地抬起沉重的眼皮,只觉得自己浑身酸痛无力,根本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尤其是脖颈,火辣辣的疼。 这是……怎么了? 意识慢慢间回笼,穆九昭刹那间头晕目眩了起来。她突然忆起,自己刚才在医院值班时,遭到家属们愤怒地暴打。 当时,主治医师明明再三强调,孕妇产道狭窄,胎儿已出现缺氧的情况,必须立刻改为刨腹产生子,但男方一家执意认为顺产的孩子才聪明伶俐死活不肯签字同意手术,结果一尸两命不说,还厚颜无耻地全怪在了医院的头上,动怒之下竟叫来一堆人围堵在产科门口,吓得产科的医生和护士们纷纷躲了起来。 而她这个倒霉蛋正巧在隔壁的康复医学科值班,就这么噩运地被几个无法泄愤的大男人逮住,一阵冤枉地狂揍。那脖颈上的剧痛,恐怕就是被对方一气之下掐出来的吧。 这般想着,穆九昭心中苦笑一声,吃力地想从病床上爬起。但这一动,她竟发现自己衣衫不整地坐在一条染血的锦被上……? 这条被她压在身下的被子根本不是医院里喷着消毒水味的白床单,而是柔软顺滑绣着金丝云锦的上好绸缎……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穆九昭惊慌地环顾四周,呆滞地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间金碧辉煌的大屋子里。 不,这简直不是一间简单的屋子,而是一座美轮美奂、磅礴大气的超大宫殿。 月光如水,亮晶晶地洒落在金丝刺绣的华丽帐幔上,栩栩如生的金凤在祥云间环绕,生动形象宛若随时展翅飞腾。那触目可及的紫檀床栏精雕细琢,镶嵌着无数金光灿灿的七彩珠宝,无一不昭显着屋子原主人的奢靡和腐败。 最令穆九昭震惊的是,这富丽堂皇的雕纹大床竟大到足有十尺宽,能容纳七八人舒适平躺!而床的右侧摆放一张紫檀木书桌,上面成列着笔墨纸砚和一枚铜镜,窗边斜倚着一张软塌,左边展示架上摆着各种各样的长鞭、绳索、蜡烛、烙铁等等刑具和一些不知名的锦盒。 穆九昭不敢置信地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在皱眉痛呼的瞬间,惊愕地瞪大双眼,望着自己眼前这双莹白无骨的玉手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不是她的手! 她的手曾受过重伤,不能再动手术,所以前年从外科转到了康复医学科。而她读研工作的这几年,时常握笔,中指关节上有着被笔磨出的薄茧。 但现在这双手,手心手背毫无伤痕,芊芊十指洁白如玉,细润光滑! 一种可怕的事实在穆九昭横扫了一圈古式古香、富丽堂皇的宫殿后,在她的脑海里炸响了开来。 她不敢置信地起身,直直地奔向不远处的铜镜,却在下床的一瞬间被一个不明物体生生地绊倒,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地上。 第2章 浑身是伤的美男 整个昭阳宫正殿金碧辉煌,以汉白玉石铺成,地上铺满了柔软纯白的兽皮,所以穆九昭这一摔并不觉得疼痛,反而觉得柔软温暖,十分舒适。 只是这一摔,她一袭衣衫不整的米分色薄裙随着她倒地的动作松松滑下,勾勒出一身凹凸有致的姣好身段,隐隐约约间,更露出里面花纹雅致的大红肚兜和一双白皙修长的玉腿。 那波涛汹涌的胸器引人遐思,细腰米分腿妙态横生,却令穆九昭的一张脸迅速青了! 她何时这么大胸了!还穿着……这么俗气的肚兜!真是丢死人了! “唔……” 就在穆九昭极度抓狂捂胸之时,一声压抑的抽气声微不可闻地传入她的耳中。 她遁声望去,这才发现那个将自己绊倒的不明物体竟是一个半身未着寸缕的男人,而她的脚丫子还踩着对方赤一裸的后背!怪不得觉得柔软温暖,感情她一脚踩在了一个男人的身上…… 穆九昭的脸迅速一红,连忙将压在男子背上的小腿迅速缩回,低头口吃道:“对、对不起,我刚才下床的时候一时走心,你、你没事吧……要不要我扶你起来?” 她连连道歉,心中百转千回,不知这个被她用脚丫子踩上一脚的男子和原主人是什么关系。 但想着想着,她忽然意识到,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不成是一对夫妻?! 正被这个可能性吓住的穆九昭,原本凑近的身子蓦然一僵。然而这么一顿,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男子竟轻咳了一声,嘴角溢出了一口鲜血。 以为自己把对方踩吐血了,穆九昭哪还顾得上其他,连忙将半趴在兽皮上的男子轻轻扶起,紧张地又询问了一遍:“你,你没事吧……?” 话音在落向男子胸膛时蓦然间一滞,穆九昭好似被一只手狠狠地掐住脖颈般,猛然间瞪大双眸。 男子白皙如雪的肌肤此时如同血染一般,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鞭痕和一些奇怪的烙伤、剑伤。如瀑的青丝散乱地扑散在他的脸上,已然看不清原来的面容,但依稀可见他的眉头痛苦地紧皱着,一双薄唇苍白失血,布满了血红的牙印。而那蜿蜒狰狞的伤痕纵横交错,在他凝脂如玉的肌肤上长而鲜红,触目惊心! 他的一双手同样鲜血淋漓,尤其是手腕有着被绳索捆绑的痕迹,正不断地渗出缕缕鲜血。 穆九昭见识过各种各样的病患,但第一次见到这么残忍的虐伤痕迹。 一瞬间,她被面前血色的景象刺痛了双眼,脑海里闪过无数个模模糊糊的画面,身子却早已行动,第一反应即是止血救人,而不是向外呼救。 不知是身为医生的职业病,还是心里莫名地对外界不信任,穆九昭没有喊人帮忙,而是仔仔细细地察看了一番男子的伤势,神情越来越严肃。 男子的伤势特别严重,有狰狞的旧伤,有不断流血的新伤。若是不尽快包扎止血,很可能会失血过多而死。若是不幸感染化脓,后果将不堪设想。 但让穆九昭诧异的是,这人昏迷前似乎被人上过一点点药膏,只是对方完全是拿着药米分乱撒,动作蛮横粗鲁,完全没有做到急救的效果,反而毫不怜惜,净添着乱! 心里将那个撒药的蠢货怒骂了一遍,穆九昭蹙着眉找来一块干净的锦帕,沾着床边盛放的清水,小心翼翼地清理起男子不断流淌鲜血的伤口。 她的动作虽已放得最轻,但男子身上的鞭伤实在是太重。冷汗涔涔地从他额际滑下,他紧合着双目,沉重地喘着粗气,呼吸紊乱而虚弱,看上去痛苦又隐忍。 饶是见过很多重伤的穆九昭,此时的手都颤抖了起来,因为那血根本止不住……竟将她手中的锦帕全部染得通红,满盆清水更是浑浊一片。 胸口一阵撕裂的痛楚袭来,痛得云璟直抽冷气,朦朦胧胧间从噩梦中苏醒了过来。一双沉静如水的冰眸因一连串的疼痛折磨失去了所有的神采,但在看见那个压在他身上衣衫不整,正恬不知耻四处乱摸的妖女时,涣散的眼睛陡然华光四射,目光宛如万年寒冰,直射向那个该死的女子! 她竟还没有死!这般色心不改! 从床上找到药瓶的穆九昭正低垂着脑袋,小心翼翼地为男子清理胸口的血污,轻轻地涂抹着止血的药膏。然而这时,手腕猛然一痛。紧接着,天旋地转,自己被重重地压倒在血染的兽皮上,脖颈蓦然被掐紧。 乌黑的秀发如云锦般散落下来,落在穆九昭惊慌失措的脸上。此时的她才真正看清,眼前这个重伤的男子竟长着一张清美之极的容颜。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这般不真实的美貌让她的呼吸稍有停滞,甚至有些片刻失神…… 只是当两人的目光一对上时,他那双漆黑如星辰的凤眸布满了轻嘲冷讽,清冷的眉目满是刻骨的杀意!这样森冷如刀的视线令穆九昭头皮发麻,满身欲救人的冲动霎时消褪了三分。 “那个,你好……我是在给你……上药………”穆九昭尴尬友好地笑了笑,抖了抖手中的药瓶,示意自己并没有做坏事。 “你能先……松手吗?我还没有给你……包扎好……你看,你一乱动,伤口又流血了……” 见被自己压倒在身下的女子先是一脸色一迷迷的呆滞,后又目光水汪汪地看着自己,一脸无辜和委屈,云璟呼吸一凛,另一只手迅速附了上去。 修长且略带薄茧的手狠狠地掐住眼前这白皙纤细的脖颈,暗沉的眼底丝毫不见一丝怜惜和迟疑,而是一心想要对方丧命! 没想到自己救醒的人竟蛮不讲理地要杀自己,穆九昭浑身发寒,如堕冰窖。 她惊慌地绷紧着瘦弱的身体,努力向后躲闪,小心地解释着自己的行为,但那只手似有无穷的力量,将她纤细的脖子狠狠地揪紧,一瞬间夺去了她所有的呼吸。 “咳咳——住、住手!——” 视线因为失血而有些模糊,朦朦胧胧间似蒙着一层血雾,却仍能清晰地瞧见男子睁圆了双眸,蚀骨的恨意和痛楚在暗沉的眸底升腾,令穆九昭的身体立刻僵硬住。 但她很快又挣扎了起来,双手乱掐双腿乱踢,扯着嗓子大喊道:“救命啊——!来人啊——呜——” 被穆九昭乱打乱踢,云璟更加收紧了手中的力道。他浑身上下疼痛难忍,绵软无力,这么一掐几乎用去了他全身的力量。以至于穆九昭挣扎间,他摇晃不堪的身子重压在了这个柔软的娇躯上,竟眼睁睁地望着自己与这个他万分厌恶的妖女来了一个巨大的亲密接触。 光滑细腻的肌肤近在咫尺,散发着一股极度惑人的香味,却令云璟眼中迅速闪过浓浓的厌恶和恶心,他想推开穆九昭站起身,但双腿毫无知觉。 一瞬间,满腔的的仇恨和耻辱如同毒蛇般缠绕着他的心,他紧抿着苍白的唇瓣,一张冷若冰霜的俊脸惨白如纸,透着刻骨的寒意和肃杀。 “秦娆,你这个妖女!我要杀了你!” 凌乱的衣裳随着穆九昭的挣扎散开,大红的肚兜暴一露在外,时刻不忘提醒着她此时的衣不蔽体。她想要开口,半天都发不出一个音节来,只能眼睁睁地听着男子嘶哑干涩的声音透着一股视死如归的决然,看着他胸口的鞭伤和手腕的伤痕狰狞地裂开,汩汩地流淌着刺目的鲜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她的脸上和身上…… “大胆!竟敢袭击公主!” “护驾——护驾!” 穆九昭被紧勒得恍惚了一下,还未反应过来秦娆这两字时,只听两声怒喝传来,那满脸肃杀掐着自己的男子被一名中年男子狠狠地踹飞了出去,“轰”得一声撞在了床柱上。 一瞬间,卡在穆九昭喉咙里的气息畅通了起来。她轻轻地抽了口气,喉间的痛楚令她的双手颤抖了起来,浅薄的衣衫早已被冷汗和惊恐浸湿,心也在看见一群冲进屋里的男男女女时低到了低谷。 她真的穿越了,还成为了公主,一个差点被人掐死的公主…… “公主,奴婢救驾来迟,请公主恕罪。”见穆九昭迟迟不语,一直凝望着云璟神色晦暗不明,一名穿着嫩黄长裙、扎着复古双髻的女子微微上前,跪伏在地上请罪着。她这一跪,那些冲进屋里的侍卫全部轻颤地跪倒在地,面露惶恐不安的惧色。 “请公主恕罪……” 偌大的宫殿里陷入了诡异的静谧,众人惊怖欲绝地等候着昭阳公主残暴的责罚,但这位长公主殿下竟背靠着床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直静默不语,众人心里更是心惊肉跳,忐忑不安地猜测着这位殿下又在想什么可怕磨人的手段。 听着自己震惊的心跳声,穆九昭隐在袖中的纤白手指深深地掐进了自己的掌心,努力地告诫自己要冷静,冷静,千万不能露出破绽。 “公主,是否将云璟押入刑房处置?”见穆九昭的脖颈上有两道深深勒痕,白里泛青,分外明显,黄衣女子的眼中冷光闪烁,痛心疾首地开口,“您将他从地牢中救出,他却对你痛下杀手,实在是恩将仇报,罪无可恕!应当重罚!” 掌心的疼痛让穆九昭重新恢复了理智,她审视地环顾四周,却见所有人都害怕地低垂着脑袋,拘谨地跪伏在地上,不由将目光再次落到了那位名为云璟的男子身上。 他胸口满是严重的鞭伤和烫伤,应该是拷打时在地牢里受的酷刑。只是,身为朝廷钦犯的他,究竟犯了多大的罪,竟要遭受如此惨无人道的折磨,而她身为公主又为何要救他,还孤男寡女地共处一室?难道原来的公主喜欢云璟,所以要霸王硬上弓? 穆九昭的眉头因思考紧紧地蹙了起来,她上下打量着云璟,那一眨不眨的目光令黄衣女子会错了意,立刻一个冰寒的眼神飞了过去。 之前踹飞云璟的护卫立刻得令,连忙将猛吐鲜血浑身无力的云璟从地上拎起,像丢一块破布般,毫不怜惜地将他拖行出宫。 殷红的鲜血不断地从云璟口中汩汩涌出,染红了一大片雪白的兽皮。他虽是狼狈赤一裸,满身鲜血淋漓被人拖着前行,却一直用手腹支撑着整个身体,傲骨挺立。 他的目光睥睨,死死地绞着穆九昭,溢满着不甘和憎恶。 直至昏迷前,仍是紧紧地咬着唇齿,一句求饶和呼痛都没有溢出口。 这一瞬间,穆九昭的心头翻江倒海的难受,只觉得一股说不出的疼痛弥漫开来,令她整颗心都打着颤。 “住、住手!”她大喊出声,不顾喉咙间的粗哑干涩和众人奇怪不解的目光,语气不容置疑地命令道,“他受了重伤,速请太医前来医治!” 众人听闻微微一愣,似乎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毕竟任何一个冒犯昭阳长公主的人,都会被拉去刑房千百倍的折磨,直至奄奄一息至死。但今日,公主竟说去请太医?! 见众人神态诡异,穆九昭立刻意识到刺杀公主是头等大罪,必定诛死,不由冷着脸,不耐烦地开口:“本宫还有很多话想要问他,不想他这么快死,你们还不快去请太医!难不成还要本宫亲自去请?!” 众人恍然大悟,看样子公主殿下的确非常地喜欢云公子,竟这般刺杀都不生气,百般折磨都不嫌腻…… 小心观察着穆九昭的神态语气,黄衣女子眸光微微一闪,继而恭敬地问道:“奴婢遵命,这就去请大医,不知公主的伤势如何?可需要……” “无碍,只是一些小伤。”身体的疲惫和凌乱不堪的记忆如潮水般席卷而来,瞬间淹没了她的神志,穆九昭用力地咬了咬唇瓣,强烈的刺痛让她颤动的心冷静下来,一直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淡淡的血色。 “本宫想休息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公主。” 熙熙攘攘的人群瞬间井然有序地退去。 一眼望去,宫殿雕梁画栋,磅礴空旷,却带着一股森冷弑杀的寒意。 第3章 长公主秦娆 望着铜镜里桃李年华却显得妖娆妩媚的女子,穆九昭皱了皱好看的柳眉,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这张并不属于自己的脸蛋。 这张脸与她原本的脸有三四分像,但却比原来的自己艳丽太多了。 一双凤眼媚意天成,微微上挑时,带着几丝傲气和妖邪,却又在蹙眉间凛然生威,散发着令人胆颤的戾气。 白皙莹润的肌肤吹弹可破,性感的淡色水唇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她一袭淡紫云锦衣裙,长及曳地,芊芊细腰盈盈而握。青丝泼墨,朱唇皓齿,映得面若芙蓉,莹亮如雪。 唯独,脖颈间的两条青紫掐痕破坏了这份妖娆的美感,在雪白如玉的肌肤上赫然醒目,触目惊心。 “哎……” 穆九昭摸了摸脖颈的掐痕,生生地叹了一口气,这已经是她起床后叹得第六声气了。 前日她睡上一觉后,脑海里浮现了大片关于秦娆的记忆,虽然画面模糊不清又支离破碎,但拼拼凑凑,穆九昭也大概了解了这位长公主的一部分生平和她待人处事方面的喜恶。 不得不说,她真的穿到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身上! 西秦王朝长公主秦娆,年芳二十,有着皇族第一美人之称。但她闻名于世的不是倾城绝世的美貌,而是她凶狠毒辣的手段和淫一乱一放一荡的行为! 她自幼聪明伶俐、容貌随其早故的母妃倾国倾城,所以深受先帝宠爱,于十岁就被封为昭阳公主,荣宠不断,在众公主中脱颖而出。 先帝去世后,她被新皇封为昭阳长公主,仪服同蕃王,比嫔妃的位分皆高,哪怕是皇后在见到她时都必须行礼,尊称一声长公主殿下,且无权惩罚于她。 新皇秦子靖为秦娆的同胞亲弟,是秦娆十八岁时将十五岁的秦子靖辅佐成为了新帝。秦娆不同于其他几位公主,她有足够的魄力和手段,在拥护自己的亲弟上位时,铲除了不少眼中钉肉中刺。 当年,先帝育有的七子六女,如今却只有两子一女活了下来。除了被秦娆看中的七皇弟秦明玉外,其余全部斩草除根,而朝中只要有得罪过她的人,都会莫名其妙地出现意外,可见她行事作风凶狠毒辣,杀人不眨眼! 而秦娆这位西秦历史上第一位权倾朝野的长公主,除了手段毒辣外,还有着令百姓们闻之变色的奇怪癖好,那就是重男色,喜欢搜罗天下美男,奢靡淫一乱令人发指。 两年前,她羡慕亲弟有着后宫佳丽三千,所以在自己的长公主府上也造了一间长欢阁。 这间长欢阁里住着众多男宠,数目堪比后宫佳丽三千,有一部分是朝中大臣送来拉拢这位阴晴不定的昭阳公主,另有一部分则是秦娆出门时突然看对眼了,仗着自己武功高强、权倾朝野,将人从大街上强抢回府中。若是有人敢跟她作对,她有一百种方法在暗地里无声无息弄死对方! 若是她单单喜欢美男,还不至于被众人避如蛇蝎。更令人恐慌害怕的是,秦娆淫一乐无度,手段毒辣,在床事上有着特殊的癖好,经常将男宠折磨得半死不活,一有不顺心就将人丢去刑房重罚。 这两年死在她床上的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尤其是十五岁至二十岁的少年居多。据说现在京城中,上到五十老人,下到十岁少年都不敢单独上街,生怕一不留心就被这位长公主殿下绑回了府中,极尽虐待和羞辱。 当然,秦娆重男色,也只是重美男的男色。她觊觎云璟第一公子之名已久,曾想让秦子靖赐婚云璟为她的驸马,但偏偏云璟是晋安王世子,节气很高,又有着严重的洁癖,怎会娶一个人尽可夫、还圈养着一窝男宠的女子为妻呢!而且他还有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上官盈,两人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于是秦娆多方挑逗,百般逼迫利诱,甚至威胁暗杀上官盈多次,都未能沾染这位举世无双、君子如玉的云世子,这让一向作威作福的长公主殿下气得牙痒痒,发誓定要将这位惊才绝艳的美人收入自己的石榴裙下! 而十日前,手握重兵的晋安王被发现结党营私,竟暗中通敌卖国,意图起兵谋反。种种铁证下,秦子靖派铁骑兵包抄了晋安王府,扣押审问了王府内的一百多口人,其中包括了世子云璟和郡主云湘玉,但唯独晋安王云昊下落不明。 晋安王谋逆的消息一出,举国哗然,朝堂动荡不安,皆以为云璟正被关押在重重包围的刑部地牢,却不知他早就被这位爱慕他多年的昭阳长公主偷偷劫回了自己的府上。 那段记忆,在穆九昭脑海里十分模糊,不过以秦娆往日色迷心窍的做派,想必一将云璟拐进府,就准备利用晋安王府的人命逼迫这位美人就范,然而云璟誓死不从,一怒之下掐死了秦娆,于是她华丽丽地穿来了…… 只是,穆九昭一想到记忆里那个天生娇容、君子若竹的少年,再想想那个满腔恨意和怒火的血衣男子,心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晋安王既然被判谋逆叛国,定是抄家死罪,但秦娆却瞒着秦子靖将云璟从地牢里救出。哪怕云璟再不喜欢这个臭名昭著的昭阳公主,也不该在她给他上药的时候,就痛下杀手吧…… 若他真心如传闻般惊才绝艳、倾国举世,不是应该先卧薪尝胆,哄骗哄骗这位爱慕他的长公主,然后再利用她将晋安王府的一百多口人从地牢里救出吗? 怎么蠢到竟亲自动手杀他,还用掐死这招? 难道他就不怕秦子靖得知后,一怒之下将晋安王府满门屠尽?! 至少下毒能毁尸灭迹啊!毕竟要秦娆死的人太多了……他若策划的周全,秦娆一死,秦子靖也不一定会怀疑到他的身上…… 而另一方面,秦娆修炼的是至阴至寒至毒的武功,所以这些年喜欢抓一些至阳的男子行些极乐之事,只是秦娆拥有至高的武艺,怎么就这么活生生地被重伤的云璟掐死了?秦娆将云璟接回的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个一个疑问从穆九昭脑海里冒出,竟是剪不断理还乱,令她心中突生了一阵烦乱,只觉得自己真穿到了一个麻烦不断的身子上,往后的生活定不会太平如意。 就在穆九昭低眉沉思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温软清浅的呼吸。那呼吸声近在咫尺,紧接着脖颈被一只修长的手轻轻地碰触,一阵好闻的龙涎香缓缓飘散而来。 “皇姐想什么这么专心,竟连子靖在你身后都未曾察觉?” 穆九昭惊讶地望着铜镜里倒映出的少年,一袭玄黑金丝长袍,头戴玉冠贵不可言,明媚的阳光照映下,他一张与秦娆有五六分相似的玉颜丰神俊朗,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隐隐泛着身为帝王的戾气,只是在斜睨着望着将自己拉扯大的胞姐时,带着说不出的温柔和淡淡的邪气。 “你……”没想到与秦娆最为亲密的胞弟秦子靖竟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已经闭门两日,命所有人都不准进来的穆九昭大吃一惊。 现在,她还没准备好如何扮演秦娆,更没想好如何在这个陌生的古代生存下来,眼前这位九五之尊竟突然杀上门来,这让穆九昭有些措手不及! 察觉到穆九昭奇怪的紧张和忐忑不安,秦子靖低垂着眉,含笑地问:“听闻皇姐关在屋里整整两日未出,还请了刘太医前来医治,子靖心忧,特来看看皇姐,皇姐的身子可安好?” 穆九昭的心头猛地一跳。前日云璟大庭广众之下来掐他,还被她一头雾水地惊动了太医,指不定那日云璟被秦娆偷偷带回府的消息就已惊动了这位新帝。 而今,他可是来兴师问罪,向她讨回云璟? 但现在,云璟重伤昏迷,若是再回到阴冷的地牢,必定九死一生! 这一刻,穆九昭忽然意识到自己前日的行为有些失策,不禁正襟危坐,抬眼仔细地观察着眼前的秦子靖,心头翻江倒海。 半晌,她嘴唇轻轻挪动,正要说话时,那轻触着她脖颈的修长手指竟缓缓地摩挲了起来,带着一阵令穆九昭酥麻的奇怪感觉。 “云璟被废武功,双腿残疾,竟还能伤皇姐两次……”轻轻抚摸着穆九昭脖颈处的青紫掐痕,秦子靖眸光冷冷闪烁,语气不悦道,“皇姐莫不是被美色祸心了,所以心甘情愿地被他掐上两掐?” 话音一落,穆九昭的脑袋嗡得炸开了! 那记忆里才华冠盖、名满天下的第一才子,那曾经一身武艺无人能及的云世子竟然被废武功,双腿残疾?! 怪不得那日,云璟摔在她身上时,竟怎么也站不起来……怪不得他如此憎恨皇室! 见穆九昭脸色青白,一双墨玉深潭如寒烟笼罩,透着淡淡的迷茫之意,秦子靖以为自己猜中了她的心事,不禁冷冷笑道:“下次,他若再伤你一根汗毛,我就将他的手筋也全部挑断!” “不行!”穆九昭皱眉喝道,心里怒意顿生,“他重伤在身,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瞬间,屋里一片寂静,两人大眼瞪小眼,透着几丝诡异的气氛。 “皇姐逼云璟自废武功,又挑断他的脚筋,怎么现在觉得皇弟残忍了?”秦子靖眼角微挑,神色淡然,却默不作声地观察着穆九昭的神情。 见她身子忽然轻颤摇晃,差点跌倒在地,心里更是狐疑。 穆九昭忽然觉得自己缓不过气来了。她身为医者,只希望自己一生都在救人,却完全没想到自己一朝穿越,竟穿到了如此凶残狠戾的女子身上,竟然活生生地挑断一人的脚筋,折断一个武艺高强的人所有的骄傲,将他彻底成为了一个废人! 而秦娆究竟用了什么威胁,竟让云璟心甘情愿地自废武功? 穆九昭眉目一冷,站稳了身子:“我觊觎云璟多年,并不想要一个彻底的废人!他现在双腿残疾,你再挑断他的手筋,你让我有何乐趣可言?” 穆九昭说得有理,但秦子靖总觉得哪里不对,身为帝王的敏感和多疑,让他迅速怀疑眼前之人究竟是不是秦娆,自己的皇姐是不是早已遇害,被晋安王的人易容替代。 他假意扶住穆九昭摇晃不堪的身体,温软妥协道:“好好好,子靖都听皇姐的。皇姐勿要动怒,让子靖给皇姐上下药吧。” 他迅速掏出药瓶,手指染上一点药膏后,目光冰寒杀气地探到了穆九昭脖颈的动脉上。 若此时,这个冒牌货敢乱动一分,他必定让她血溅当场! 第4章 长欢阁 蔓延过穆九昭纤细的脖颈,秦子靖故意沿着她的脸颊一路向上,一寸一寸地抚摸着。见其肌肤光滑,并没有带易容面具,他心里疑惑地蹙了蹙眉,然而在看见穆九昭右耳后一寸的一颗黑痣后,他心头松了松,却仍然没有完全地放下警惕。 亲密的接触,令穆九昭清晰地感觉到秦子靖手指灼热的温度,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了丝丝缕缕秦娆与秦子靖亲密的画面。她原以为秦娆和秦子靖是亲姐弟,所以举止亲密了点,谁知秦娆和自己的亲胞弟,竟还有那种龌龊的关系!!! 而且十五岁就开始有了!那时候秦子靖才十三岁啊! 忍下心中的恶心和脖颈处渐渐浮现的鸡皮疙瘩,穆九昭忽然一把握住秦子靖的右手,轻轻诱哄道:“子靖不要吃醋,在我心里,云璟不及你半分。我将他偷偷带进公主府,只是想要迷惑云昊那个老贼。他若是暗中去刑部大牢劫狱,救走的即是假云璟,我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暗中接近并刺杀他。若是他带兵攻城,云璟就是我们手中最大的人质。我留他一条贱命,不过是报复他曾经给我带来的羞辱,好好地玩弄折磨他一番。” 她说着,眼中煞气闪烁,将秦娆的语气学得有七八分相似,而在对上秦子靖探寻的目光时,又转为了关切的温柔。 “阿姐无论如何,都会帮你铲除一切,助你坐稳帝位。” 最后一句话,在秦子靖只是三皇子时,秦娆就对他说过数次。秦娆也同她所承诺般,一步一步铲除所有的敌手,将秦子靖拥护上了帝位。 而现在,拥兵十五万、战功显赫的晋安王,则是他们眼前最大的绊脚石。 现在秦子靖已经完全相信眼前之人即是自己的亲皇姐,他眼中的戾气隐去,嘴角渐渐染上一抹温和的笑意。 “我自然信阿姐的安排。云璟你若喜欢就留在你那,我会派重兵严守长公主府和刑部大牢,还望阿姐不要被美色迷惑,定要帮子靖抓住云昊这个老贼!” 朝堂因云昊谋逆一案动荡不安,秦子靖自然希望自己武功高强、杀伐果断的皇姐能早日归朝,帮忙镇压杀敌……所以亲昵之下,称呼即从皇姐变为了阿姐,语气也比刚才温柔了不少,仿佛回到了两人同甘共苦、相依为命的幼年时期。 他的皇姐是为了他手染鲜血,杀出血路,去报复那些曾经欺辱他们的人。 而他现在,心里虽是欲将云璟除之而后快,却又清楚地认识到,云昊在得知自己唯一的嫡长子在他们手上,必会千辛万苦地想要保住这条血脉,到时候定会自投罗网! 那时,云璟即是他们手中最强有效的人质! 秦子靖满腹心事地离去后,穆九昭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完全浸湿,甚至有些虚脱地跌坐在了椅子上。 这些年,外界虽知秦娆杀伐果断、凶残暴虐,却完全不知秦子靖比之秦娆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很多假以秦娆之手除之。他这只小狐狸贼得很,疑心病也重得很! 不知刚才的那番话有没有引起秦子靖的猜忌…… 若是被怀疑成冒牌货,他绝对会毫不迟疑地杀了她…… 因为忐忑心虚,穆九昭抚摸着脖颈处被秦子靖上的清冷药膏,心头百转千回,总觉得自己的未来一片迷雾,完全看不清方向。 尤其是秦娆的记忆,她只拥有冰山一角,那些未唤醒的记忆,让她惶惶不安。 “公主,午膳已经准备好了,今日还是在寝殿里用膳吗?”门外响起女子恭敬的声音,正沉思的穆九昭抬起头来,隐隐见着一排人跪在了门口,手里端着盛有各色山珍海味的盘子。 为首的女子一袭鹅黄色纱裙,正是当日穆九昭喊救命时冲进房里的大丫鬟春兰。她身边还跪着三名同样打扮的女子,分别是素月、梅香和映雪。 这四人皆是秦娆的贴身丫鬟,公主府里的一等丫鬟,跟在秦娆身边都有一年以上。其中春兰和素月最得秦娆欢心,负责秦娆的饮食起居和梳妆打扮。梅香和映雪会武,相当于秦娆的明卫,负责秦娆的周身安全,杜绝所有刺杀。 当然,秦娆本身武艺高强,平常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但只有秦娆本人才知,每月月圆之夜的第二日,自己会武功全失,弱不禁风。为了不让自己这个弱点暴露引来刺杀,每月月圆前后五日,公主府里三层外三层围满着护卫,就连秦娆身边的暗卫都齐齐出动。 这样周密的包围保护,几乎连一个苍蝇都飞入不进。 瞧见丫鬟们跪来跪去,穆九昭心里原有些不自在,但一想到刚才秦子靖无声无息地出现自己的背后,这四个丫鬟竟无人出声提醒,心里不禁升起一股恼意和警惕。 “拿进来吧。”她招了招手,目光落在了鱼贯而入的人群里,只见她们端着盘子小心翼翼地走近,在她面前低眉垂首福了福身后,开始在桌上布起了菜,动作井然有序,步伐轻然。 秦娆只一人用膳,前后伺候约有二十余人。当数十道佳肴成列在桌上后,四位丫鬟开始用银针一一试毒。不是一人试一道菜的毒,而是四名丫鬟依次试每一道菜,显然秦娆对这四位并不是全然放心。 除此之外,端着盘子的丫鬟们还必须亲自试毒,确保不毒发后秦娆才会享用这些菜。 身为西秦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姬,想要秦娆死得人不计其数,所以她在用膳方面极其小心,不给任何人下毒的机会。 只是吃饭前就要折腾个一炷香的时间,一人竟要吃数十道香气四溢的珍馐美馔,穆九昭觉得压力很大,心里大呼奢侈、浪费! 用其膳来,也意兴阑珊,虽然的确特别的好吃…… 见穆九昭对着饭菜一直摇头轻叹,众丫鬟立刻紧张了起来。她们齐齐跪倒在地,惶恐不安地轻颤着身子,一脸求助地望向四位大丫鬟,因为公主发起怒来,唯有四位丫鬟能劝说一番。 春兰上前一步,小心地问道:“公主,可是对饭菜不满意?需不需要奴婢将饭菜换了?” 若是不满意,今日上菜的众丫鬟和厨房的伙计们都会被杖责,轻者二十大板,重则五十大板!最严重的一回,是有位丫鬟在布菜时,一不小心将汤溅在了长公主的衣服上,就被长公主一怒之下活活打死! 穆九昭将她们小心翼翼的表情全部看在眼里,心里大骂了秦娆变态数遍后,微微扯了一个和善的笑容,温言吩咐道:“今日晚膳起,最多四个菜。” 看着公主对她们温柔的笑,众丫鬟更是害怕地跪在地上,大呼:“长公主饶命!”随后砰砰砰地磕着脑袋。 唯有春兰心里一愣,不敢置信地问道:“公主,只上四个菜?您……” 和颜悦色竟让所有人又惊又怕,穆九昭一口气闷在胸口。 半晌,她有些恼怒地伪装着秦娆,板起脸冷冷道:“等你们一圈试完菜,饭菜早冷了,本宫还吃什么!” 说着,她一摔筷子,冷然命令道:“以后本宫一人用膳时,最多上四个菜,不许再多了!违令者,杖责二十处置!” “是,公主。”众丫鬟害怕地应道。 用完膳后,穆九昭不再闷在房里闭门不出,而是在长公主府里游逛了起来。现在的她已经接受了穿越的事实,接纳了这个残暴不仁、臭名昭著的长公主身份,接下去则是适应这个古代的新环境,然后走一步算一步,慢慢改变众人对她的看法,渐渐从秦娆这个残暴嗜血的身份,转变为真正的穆九昭…… 若是有朝一日能离开这个危机起伏的牢笼,去寻找自己的自由和幸福,那就再好不过了。 下定决心后,穆九昭漫步在了长公主府里,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竟发现四周一片金碧辉煌。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殿宇楼台,高低错落,壮观雄伟,却又极尽磅礴奢华。 她默默谨记着府中的地形道路,心里担忧自己这个路痴会不会迷路,因为这座公主府实在是大得出其,她走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刚走过了半个公主府! 此时已过晌午,公主府里的丫鬟和侍卫们都有些无精打采,但一见长公主殿下竟一脸认真地在公主府里巡查,一路上眉头紧蹙面色不悦,各个一脸惶恐地跪倒在地,将脑袋垂得低低的,生怕阴晴不定的长公主突然发怒,自己无辜遭受鞭打之灾。 走到公主府花园时,平日里不怎么锻炼的穆九昭已经累瘫了。她路经拱桥,来到湖中的小亭,正准备坐下休息时,却见湖对面的阁楼装修得古朴雅致,高悬着一副龙飞凤舞的牌匾——长欢阁。 微风吹在脸上十分舒服,花园的景色也看上去别有一番风味,只是正在长欢阁前院谈话的少年们却在看见穆九昭的一瞬间脸色煞白,惊慌失措地跪倒在地,一脸瑟瑟害怕,完全不敢看亭中长身玉立的锦衣女子。 唯有少数的年轻公子在看见穆九昭时,眼睛闪闪发亮,高兴地唤道:“参见长公主殿下!” 见穆九昭步伐停顿,目光沉沉地环绕四周,瞟过一个个跪倒在地的漂亮少年,春兰低眉恭敬地问道:“公主,您是要去哪位公子的院落?奴婢先派人前去打点一番。” 穆九昭这一路上一直沉默不语,并没有说要去哪里,只是让她带着她四周走走,一直摸清秦娆脾气的春兰总觉得自己看不透眼前的公主正在想什么,心里不禁有些慌张和不安。 她这一句话落下,那些跪倒在地的少年更是抖得害怕,生怕长公主点到自己的名字,然后在房里折磨羞辱一番。 长欢,长欢,长乐交欢。穆九昭的脑海里立刻翻滚出了一些凌乱不堪的床事,一张如玉的容颜瞬间娇红一片。尤其是在回想起秦娆有s倾向后,脑袋更是剧烈地疼痛了几分。 她轻咳一声,讪讪道:“只是路过,不去长欢阁。” “那今晚,公主要召哪位公子侍寝?”春兰不死心地问着,眸光透着认真。 穆九昭知道秦娆臭名昭著、人人厌恶害怕,若是自己一不小心走错路,漏出什么破绽,很有可能再度命丧黄泉,所以她才决定暂时伪装秦娆的脾气和说话方式。但让她伪装淫一乐无度的秦娆夜夜春一宵,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她紧蹙眉头,不悦道:“本宫身子还未康复,并不想招任何人侍寝。” 她说着,突然想到那个浑身是血的男子如今也住进了长欢阁,语气不禁顿了顿,微微柔了几分:“云璟那边,太医怎么说?伤势严重吗?” 穆九昭冷不丁关怀的语气让春兰怔愣了一下,还未作答,一直沉默垂首的素月轻轻回道:“公主,云公子从那晚起一直发烧,至今昏迷未醒,恐怕最近都不能侍寝……” 她语气里隐隐透露的担忧让穆九昭多瞟了素月一眼,心里嘀咕着这小妮子还真当她是禽兽不成?她就算再饥不择食,也不会动一个重伤的人啊…… 更何况有关她和云璟的具体记忆,她一直回忆不起来,总觉得自己贸然前去探望,会泄露自己不是秦娆的秘密。 这样想着,穆九昭点点头道:“让太医好生照顾吧。” 素月一听脸色复杂,嘴唇轻轻嚅动,却是欲言又止,几次三番都未将心底的担忧说出口。 这时,一道尖锐声音忽然刺耳地插了进来,充斥着关忧和小心翼翼:“殿下,我的好殿下——这么多天没见您,快让奴婢好好瞧瞧——真是的,奴婢不在的这几日,那四个臭丫头是怎么照顾您的……您瞧您,不但瘦了一大圈……竟还、还受了伤!” 第5章 阳虚与寒毒 抬眼望去,穆九昭只觉一座肉山朝着自己焦急地移动而来。 这个疾奔而来的中年女子年过四十,身宽体胖,浑身上下戴着价值不菲的珠宝金饰,那满身圆润的肥肉裹着一身华美的锦衣蓝袍,看起来十足的富态。 若不是她口口声声嚷嚷着奴婢,穆九昭还真以为她是哪位穿金戴银的贵妇人呢。 更让穆九昭意外的是,她穿越过来这么多日,唯有眼前这位女子敢在自己面前大呼小叫,未有一丝胆怯之情,相反还十分亲热? 努力回想了一番秦娆的记忆,穆九昭费一番思索才回忆起来,眼前这位中年妇女不是别人,正是秦娆的乳母,对她有抚育之恩的崔嬷嬷。 她对崔嬷嬷可谓是真心信任,所以在封为长公主后,就命她为长公主府的管事之一,负责管理公主府的日常事宜。 但这位崔嬷嬷并不是安分的主,仗着予秦娆有抚育之恩,她在长公主府里可谓是作威作福,欺凌弱小,甚至还会毛手毛脚地欺辱一些稍有姿色的男宠,秦娆为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还会赏几个小男宠给崔嬷嬷□□。 这般默许的动作,使得这些年崔嬷嬷的气焰更为嚣张,在公主府里横行霸道,几乎算是公主府里的半个主子。 而在变态嗜好方面,两人更可谓是一拍即合,那些秦娆房里的□□用具,可全是崔嬷嬷这些年来给这位残暴主子精心网罗而来的。 “来人,将这四个不称职的丫鬟拉下去,杖打三——” 秦娆身边的贴身丫鬟一个个都是崔嬷嬷□□出来的,对于崔嬷嬷的手段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此时,见崔嬷嬷怒气冲冲地给她们定罪,四名丫鬟早吓得跪倒在地,不停地磕着脑袋:“公主饶命,嬷嬷饶命!” 见崔嬷嬷越俎代庖,竟一派主子模样,穆九昭眉头紧蹙,已是不悦。而后,又见丫鬟和少年们都吓得抖如筛糠,她的脑海里立刻浮现了一些不堪入目的画面,当下不耐道:“你罚了她们,这几日谁来服侍本宫起居?本宫可不想那些冒冒失失的丫头兢兢战战地惹本宫心烦!更何况,本宫并没受什么伤。” 似乎诧异主子的态度,崔嬷嬷瞪圆着眼,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就连春兰和素月都认为,前日的那笔账,长公主迟早要算在她们的头上,只是没想到公主竟一笔带过了? 穆九昭清咳一声,迅速转了一个话题:“钦州的事,办得如何?” 根据秦娆的记忆,钦州的黑市里出现了一颗火龙珠。火龙珠乃至阳圣物,可增强十年功力,对身中寒毒的秦娆来说,亦是解毒圣药。所以,她派了自己最信任的崔嬷嬷前去竞拍。 一听到火龙珠,满腹狐疑的崔嬷嬷立刻堆起一脸的笑,脸上的肥肉随着她的说话不停地颤抖着:“回殿下,奴婢都办妥了。” “好,这里不便议事,随本宫去书房。” 见长公主路过长欢阁未进,甚至还带走了凶神恶煞的崔嬷嬷,大部分少年轻轻地吐了一口气,一脸劫后余生的喜悦。有些年轻公子则目露恨意和屈辱,暗暗地戳着穆九昭远去的背影,心里诅咒着这个奢靡淫一乱的女人早点去死! 成为秦娆后,穆九昭虽不会秦娆的武功,但这副身怀武艺的身子却是秦娆的,所以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经意间就将那些公子们的全部表情观察在了眼里,心道这个长公主殿下真是遭很多人记恨啊…… 可怜她这个冒牌的倒霉蛋了…… 到了书房,崔嬷嬷微俯着身,一脸恭敬又谄媚地说着在钦州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她一去十余日,说来说去,无非是长途跋涉十分劳累,但为了公主,她甘愿上刀山下油锅,历经千辛万苦。 待狗腿抱完了,她终是在穆九昭不耐烦的目光下,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锦盒,一脸小心翼翼地递到了穆九昭的眼前。 “殿下,这就是火龙珠。当时竞争的人太多,奴婢不才,花了一百两黄金才得以拍下。” 长公主府里的大丫鬟,每月的月俸不过十两银子,但一千两白银才是一金,可见这枚火龙珠有多昂贵。 崔嬷嬷铺垫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证明这火龙珠来之不易,她费劲千辛万苦才得到了一枚。 穆九昭不动声色地打开锦盒,巴掌大的盒子里扑面而来一股寒气,只见锦盒四周都用干冰包裹,中央赫然有一颗火红的果实,灿如烟霞。 火龙珠虽与现代金丝桃科花卉名字相仿,甚至颜色和形状有些类似,但这足足大了十倍的体积,瞬间难倒了这位医科硕士。 至阳圣物?增强十年功力?解毒圣药? 不太了解古代货币的兑换价值,甚至被小说里主角一掷千金忽悠的穆九昭,倒没特别注意这颗果实异常诡异昂贵的价格,她首先注意的是它的实用性。 并没有接受完全秦娆记忆的她,只是单纯地认为脑海里跳出的寒毒二字等同于现代长期受寒的症状。秦娆平日肯定要美貌而不注意保暖,长期的忽视导致寒气入侵体内,造成了她血液流动不畅,留滞经络、筋骨,引起了淤血阻滞和全身冰冷剧痛的顽疾。 穆九昭想着想着,脑海里忽然浮现了“体寒”和“阳虚”四字,整个人被随之唤醒的零碎记忆给惊呆了。 难道秦娆爱好圈圈叉叉是因为她阳虚?所以要用这种方法补充男子的阳气!? 见长公主盯着手中的果实,面色越来越苍白,目光越来越诡异,竟有种面若死灰的感觉,崔嬷嬷心虚地提着嗓子眼,小心地问道:“殿下,可是奴婢做的不好?” “不……”没察觉到崔嬷嬷的弦外之音,穆九昭如泄了气的皮球,轻轻一叹:“你先出去吧,本宫要闭关半日。” 待崔嬷嬷走后,穆九昭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但怎么回忆都回忆不出火龙珠的具体使用方法,脑海里乱七八糟的都是秦娆折磨男宠的十八般酷刑,但要深入回忆深处却如同被一块挡风玻璃拦住,令她头脑疼痛发胀。 好半响,穆九昭才彻底将脑海里翻腾的残□□一靡的记忆丢到一边,目光有些失神地环顾着秦娆的书房。 秦娆的书房名为文溯阁,比穆九昭想象中的要古雅清新,带着一种书香之气。 高高的书架上摆满着经史、策论及文化典籍,下层则是些野史、传记和一堆艳一情小说。 看上去秦娆饱读圣贤,饱览全书,但穆九昭发现,上层的那些正经书都新得很,几乎没有翻动的迹象,倒是最最下层况似压箱底的艳一情小说一本本都破破烂烂,看上去经常阅览,甚至还有些白浊污秽的痕迹。 其实阅览的不是秦娆,而是那些被秦娆玩弄的男宠罢了。 她最爱做的就是让那些孤傲高雅的文人才子在这种圣贤的书房里做些淫一秽的事情,一点一滴磨去他们的脾性,让他们一字一句念着那些不堪入目的字句,做着文里那些羞耻的动作。 不得不说,秦娆在虐待人方面很有一套,总是打击对手最薄弱的环节,来满足自己变态的心理。 当然这些穆九昭并没有记起,否则她绝对会起一身鸡皮疙瘩,极度恶心地逃离这个淫一靡的空间,而不是现在一脸好奇地翻翻那些小说,打量着这间“干净整洁”、“布置典雅”的书房。 书架的对面,临窗的雕花案几上整齐地摆着文房四宝,宣纸之旁罗列着一叠账本,青花大瓷瓶中放着书画的卷轴,简洁干净,并没有其他。 穆九昭对这样的布局十分满意,不由坐在红木的太师椅上,随手拿了一本账本翻看了几页。 然而这一看,她才意识到府中一等丫鬟的月银不过十两银子,这手中的火龙珠价值白金,绝对是天价! 虽然不是自己的钱,但一下子花去一百两黄金就为了买一个破果子,穆九昭心里还是超级肉疼。 她咬牙怒骂着秦娆这个败家女,手上却动作不减地翻看着桌上整齐堆放好的账本,原本随意的目光瞬间犀利,认真专注地一条一条扫视着,心里暗暗算着公主府的财产究竟有多么雄厚,够不够她过下半辈子。 毕竟她以后可是想离开这个鬼地方的…… 但算了几页,她心惊数字越算越和账本上记录的数字相差十几二十两,而十几页过后更是翻成了一百多两! 穆九昭对自己的口算不太放心,又折返回去用笔默默地再算了一遍,这一算果真差了一百多两。但她翻到最后一页,所有的账目竟全部撸平,那相差的一百多两白银竟莫名其妙地没了下文,而很多银两的来去都含糊不清! 她手一合,心知这百分之九十九是一本假账,主谋即是崔嬷嬷。 崔嬷嬷作为公主府的管事,这些年肯定贪污了不少银两,所以平日里穿金戴银,十足奢华嚣张,至于那所谓一百金的火龙珠,恐怕也是崔嬷嬷故意谎报或者故意抄价抄上去的,为的就是从中贪污谋取利益。 而公主府看似财大气粗,恐怕早已外强中干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秦娆最信任的奶娘,竟也会在账本上坑自己不会算账的主子一大把! 真是好大的狗胆! 穆九昭狠狠地一拍桌子,正要冲出去将那个狗胆包天的贱奴撕碎时,忽然意识到自己初来乍到又是个冒牌货,那渐渐上涌的怒气不知不觉就消散了几分。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奇怪的不安感。 这份诡异的暴戾之气来得快,也去得快,穆九昭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脾气会突然间变得这么暴躁,就好似自己变得不再是自己一般。 “轰——” 不知穆九昭刚才那一重拍触动了什么开关,她面前的书架忽然缓缓地挪动了开来。 她不再想其他事件,目光好奇地望了过去,只见书架打开后,竟有一条密道直通地底下,而地底下竟有一间一百多平方米的内室。 望着这间突然出现的内室,穆九昭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这不是惊,而是喜! 因为内室里面,竟满满堆放着医书、毒经和武功秘籍! 对于学医的穆九昭来说,这里简直是天堂! 离开文溯阁的崔嬷嬷,望着守在门口的四名丫鬟,双眸炯炯有神,充斥着精光。 “那个伤殿下的贱人呢,现在在哪?” 第6章 夜半少年郎 崔嬷嬷身为秦娆的乳娘,对于云璟这位京城闻名的第一公子自然是如雷贯耳,甚至跟着长公主前去晋安王府逼婚时,曾见过云璟一面。 不得不说,云璟的确是世上少有的美男子,才华横溢、举世无双,迷倒了千千万万待字闺中的少女,长公主会垂涎他的美色那么多年也不是不无道理。 只是,现在的云璟已不是那个让长公主殿下有些许好感、曾相邀驸马之位的晋安王世子,他沦落为朝廷钦犯,成为了长公主府里最低贱的暖床男宠,对于长公主来说,只是个打发时间的玩物而已。 而这样的玩物,竟胆敢刺杀长公主! 熟知秦娆脾气的崔嬷嬷自然认为,长公主留他一条狗命,只是想更好地折磨他,羞辱他,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此时,她满身肥肉抖动,似笑非笑般阴森地走进长欢阁的某间卧房,冷笑地立在满身狼藉的云璟床前,轻嘲冷讽地羞辱道:“哟,原来是云世子啊,怎么成了这幅鬼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个乞丐呢,竟这么狼狈不堪,又是双腿残疾,又是双目失明!” 正发着烧的云璟半昏半醒,一睁眼又是一片黑暗。 他不吭声,乱发覆面,一双涣散空洞的黑眸目无焦距地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崔嬷嬷说着,见云璟连理都不理他,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一时间即尴尬又恼怒。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云璟,声音提高了八度,脸上的讽刺更是明显:“还真当自己是那高高在上的世子殿下了?现在的你不过是长公主殿下的男宠之一,行刺公主是斩首大罪,殿下宽厚,让太医好好医治你,已经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所以养好伤后,你可要尽心尽力伺候殿下……” “滚。” 泛着诡异红潮的云璟轻喘着气息,咬牙切齿地吐出了一句话,但刚一说出口,就被崔嬷嬷一巴掌甩在了脸上,满身纱布地从床上滚了下来,狼狈不堪地跌倒在地上。 一时间,伤口再度崩裂,血流不止,疼得他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挣扎了好几次都没能从地上爬起,云璟疼得满头冷汗,“噗”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那覆面的凌乱青丝缓缓滑下,露出一张冷峻隐忍的侧脸。 虽是苍白无血色,却是五官俊逸,君子如兰。 这样的容色,难怪长公主殿下曾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一心想要将他弄回府。 原本想多踹几脚的崔嬷嬷,眼睛蓦然一直,伸手捏住了云璟的下巴。 一双细眸色迷迷地扫视了下云璟的容貌,她邪笑地舔了舔唇,补充道:“当然,你若好好地听本嬷嬷的话,待殿下玩腻了你,本嬷嬷愿保你一命,衣食无忧。要知道,你现在已是个废人了,目不能视,腿不能行,可是要人好好照顾才能活着……” 费力地伸出手,云璟愤怒地拍开崔嬷嬷的贼手,双眸恨恨地瞪着。 他想说话,但一开口就是一串鲜血从口中溢出。一瞬间,双拳狠狠地握紧,苍白的唇瓣被咬出了一排排深深的血痕。 没想到这个该死的废人,居然也敢给她脸色,在公主府里横着走的崔嬷嬷,当下气急,眼中阴狠一闪而过,冷冷下令道:“一个废人竟还摆少爷脾气,来人,丢到冷院去,让他好好地反省反省!” 春兰见状,目光微微一慌,小声地开口:“崔嬷嬷,云公子还发着烧……公主说要好生照顾的……” 素月不忍心,同样点头求情道:“崔嬷嬷,云公子流了好多血,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吧……” “一个男宠而已,你以为公主真心要医治他?”被两个丫鬟一反驳,崔嬷嬷心情更差。她一挥手,招来两个孔武有力的护卫,凶光毕露,“带下去!” 冷院是公主府里的冷宫,在长欢阁的最北侧,住的都是被秦娆折磨玩腻后奄奄一息的男宠。 崔嬷嬷见云璟已经成为残废,又有刺杀公主的黑历史,必定不可能再度受宠,所以自作主张地将云璟丢到了冷院,准备挫一挫他的锐气,好好地调一教一番。 她这么命人粗鲁地一丢,云璟身上的伤汩汩流淌不止,身体忽冷忽热,那冷院里的丫鬟们立刻手忙脚乱地解开他身上的纱布,却在看见他身上狰狞污血的伤口时吓得尖叫了起来。 那原本有不轨之心的崔嬷嬷,也在看见云璟满身惨不忍睹的鞭痕和泛着浓烂恶臭的脓包时,嫌弃地撇开了目光。那几个丫鬟也推三阻四,谁都不愿给这么血腥的伤口上药包扎。 后来崔嬷嬷观察了两日,发现长公主对云璟完全是不闻不问,更没有太医前来诊脉医治,心里暗忖着长公主早已将云璟忘得一干二净,最近正专心致志着闭关练武。 她立刻将所有名贵的药物撤下,只让丫鬟们吊着云璟一口气在,别让他一命呜呼了过去。 这么一天天过去,对于云璟在冷院里遭受的折磨,穆九昭完全是一无所知,一心沉醉在满屋的书海里。 她现在是摄政的长公主秦娆,自然不能对西秦的国事一无所知,上朝后一问三不知,惹得有心人,尤其是秦子靖的怀疑。所以一连数日,她都在文溯阁里度过白昼,细细研读着西秦风俗文化、朝政史册等书籍。 西秦的文字和中国古代的繁体字特别相似,但仍有着细微的区别,穆九昭阅览起来并无困难。偶尔碰到看不懂的字,靠半蒙半猜也能将整本书顺利地浏览下来。 但看书虽无困难,写起来却是大大的困难,穆九昭用不惯毛笔,无法像秦娆一般写出一手漂亮隽秀的好字,这是她最大也是最引人怀疑的地方。所以这段时间,她闷头在文溯阁里,用毛笔蘸着清水不停地苦练秦娆的笔迹,哪怕当年高考和读研都没这么认真过。 第二个困难点在于穆九昭习惯了现代的简体字,西秦的文字学习起来并不难,她却总是在无意间常常写错,这让她特别头疼,恨不得把那些笔画多又繁琐的文字全部简化,再简化。 除了刻苦练字外,穆九昭对暗室里的医书和武功秘籍都有着相当浓厚的兴趣。 但她发现,秦娆对这方面似乎也有着一定的研究。她将所有至阳药材用纸折出一角,更划出了所有记载寒毒的资料,甚至还有本专门摘录这方面心得的小册子。 没有秦娆这方面记忆的穆九昭,在看到小册子上那“阴阳调和”、“至阳之血”这八大字时,整个人都醉了。 敢情秦娆还真的认为,与男子行欢进行阴阳调和就能暖身去除体内的寒毒??! 这什么狗屁不通的歪理啊! 明显就是她精虫上脑!淫乐无度! 穆九昭气得将小册子一丢,目光又闪闪发亮地望向了右侧书架上的武功秘籍。 她知道秦娆的武功不错,若是能将秦娆的一身武功学以致用,自己以后岂不是也打遍天下无敌手了?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成为一代侠女呢! 兴奋中的穆九昭左翻翻右翻翻,悲催地发现暗室里都是些很高深很牛逼的秘籍,对于初学者的她来说,全是些无字天书…… 最后,她实在是无奈,按照秦娆的记忆,学了些简单皮毛的挥鞭招数,做做武林高手的花架子。 后来,她发现自己的身体极容易冰寒,为了调和自己身体里的至阴至寒之气,修炼起了凝气清神的《易筋经》,当然是背着那些丫鬟们在房里偷偷习练的。 膝稍弯曲,头直目正,身端气静,十指分开。穆九昭的手心向内置与腹前,两手相抱置于球状,整个动作似站非站,似坐非坐,意守丹田,聚气凝神。 秦娆这具身体原本就有深厚的内力,所以穆九昭发现,自己学起来特别顺手,七日间,便将《易筋经》的第一层内功心法摸个通透,能自由地调动内息,聚集内气,挥起秦娆的鞭子来,也有了些凌厉之气。 面对自己的进步,刻苦学习多日、浑身大汗淋漓的穆九昭心情舒悦,眼眉之间一扫刚穿越时的抑郁和烦闷。 婢女们见状,皆以为长公主的武艺又胜了一层,这七日闭关修炼,未招任何人侍寝,恐怕就是为了突破先前练武的瓶颈。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忧。 穆九昭并没有注意到众人的小心思,她按照记忆来到了寝宫后的浴池,一如前些日子般挥了挥手让她们全部退下。 她可不是暴一露狂,被四名丫鬟盯着洗澡令她浑身不自在,更别提秦娆喜欢让那些美男小男宠们给她按按摩、揉揉肩,然后再来一场淫一靡的鸳鸯浴…… 想到自己第一次沐浴时差点吓傻的情景,穆九昭暗暗一笑,脱下衣服,慢慢地沉进烟雾缭绕的浴池里。 长公主府里哪里都奢侈,因为秦娆是一个很懂得享受行乐的人。例如这造价不菲的温泉浴池就是用上好的软玉所造,镶嵌着无数金银珠宝,有着养身保健、循环血液的功效。 秦娆喜欢每日一泡,因为有着美人服侍。穆九昭同样喜欢每日一泡,因为这温泉特别的舒服,泡得她浑身暖洋洋的,一扫整日的疲惫和满身的寒气。 清爽地沐浴一番后,穆九昭穿着一袭月白长衫返回了寝宫。 她知道每晚寝殿里只有她一人,自己可以不必再伪装凶残暴虐的秦娆,时时刻刻绷紧着神经,所以她习惯性地脱去外袍,懒洋洋地倒在了床上,自由自在地舒展着自己的身子,在床上翻来滚去。 但她今日刚一躺在床上,正伸着懒腰打着哈气时,一双修长如玉的手从背后搂住她的腰,一个温暖的胸膛紧紧地贴了上来。 穆九昭立刻一个机灵,昏昏欲睡的脑袋清醒了几分,只见眼前的少年眼角含春,唇角微咬,青丝如云雾披垂在肩上,一张面若皎月的精致容颜在月色下沾染着微微的熏红,看上去大概十六十七岁的年纪。 见穆九昭转过头望来,少年微微缩了缩身子后朝穆九昭绽开了一个绚丽的笑容:“殿下,今晚言月侍寝……希望殿下能温柔点……” 说着,他低下脑袋,小心翼翼地将一个锦盒递到了穆九昭面前,随后怯怯地望了她一眼。 对上少年容颜的一刹那,穆九昭只觉得眼前一亮,呆愣中眼中闪过几分惊艳,但见少年塞进她怀里的锦盒,她整张脸都青了,里面都是秦娆蹂一躏男宠时一些玉势、绳子、蜡烛啊之类的道具。 见长公主脸色阴冷,少年的身形更加颤抖,楚楚动人的精致面容上流露出凄然的神色。 穆九昭见之不忍,合上锦盒软声道:“回自己的院子吧,今晚不用你侍寝。” 少年听闻,脸色更是青白,面露恐慌地匍匐在床上,声声轻颤道:“公主!奴一定会好好伺候您的!请您不要将奴赶走!公主,求求您,请不要罚奴……奴什么都愿意干,求您……” 那一声声凄楚的哀求,让穆九昭整张脸更是黑成炭,总觉得自己在欺负一个未成年少年!问题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 都怪那该死的秦娆,怎么留下一堆烂摊子给她! 见长公主一直沉默不语,少年立刻想起了那些没让公主满意的公子们全部血肉模糊地返回长欢阁,更是吓得默默地流起了眼泪。 他身着一袭单薄的纯白亵衣,如玉的肌肤和两颗红豆在白纱的印衬下若隐若现,凭添了几分妩媚风情,而那脸上的浅浅泪痕,梨花带雨楚楚动人,让穆九昭心中不禁产生一种蹂一躏他的冲动。 问题是,这是男尊国啊!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 正当穆九昭腹诽不已时,她的呼吸忽然奇怪地急促了起来,只觉得眼前这具暴一露在空中的曼妙身体凹凸有致,薄薄的轻纱覆裹,露出精美细致的锁骨,有着一股说不出的诱惑。 心里更有着一个恶魔般的声音不断地叫嚣着:撕裂他,蹂一躏他,狠虐他! 第7章 刺杀 穆九昭的脑袋轰得炸开了,手颤抖地抚上了少年的胸膛,但一对上少年惶恐无助的双眸时,她又惊慌失措地清醒了过来,连忙甩开那些不正常的思想,心里更狠狠地骂着自己。 眼前这个少年不过十六十七岁,放在现代高中都没毕业,她竟然产生这种龌龊的念头。 难不成她穿越成了秦娆,连秦娆好男色的性格也承袭了? 这样想着,她更不敢再看少年,声音抖抖地说道:“你,你——穿好衣服躺着吧,今晚本宫累了……所以,我们……” 正当穆九昭愁思着,如何推脱侍寝又不引人怀疑时,眼前一道冰冷的寒光闪过,杀气凌人瞬间直逼她心口。 穆九昭大惊失色,以为自己就要血溅当场。谁知,身子竟条件反射地向侧躲去,堪堪地避过了偷袭的杀招。 少年见一击必杀失败,清冷的眉目一凝,再度倾身朝穆九昭刺去!此时的他哪还有刚才半分柔弱小受的模样,俨然是心怀杀气和憎恶的刺客啊! 那锋利的匕首招招往穆九昭心脏部位招呼过去,呼啸的冷风阵阵袭来,快得不可思议。 “来人!抓刺客啊——!”穆九昭心惊肉跳地和少年交了几招,随后一个使力,身子凌空而起,立刻取下挂在墙上的银色长鞭,直直地朝少年抽去。 少年攻击的姿势立刻一僵,有些警惕地后退了一步,却见穆九昭的鞭子绵软无力,并没有曾经盛气凌人的杀气,眼中立刻一亮,再度朝穆九昭狠狠杀去,眸光暗沉而又凌厉。 眼看就要杀到穆九昭时,远远守在正殿外的侍卫终于冲了进来,险险地接下了少年的杀招,秦娆的两名丫鬟梅香和映雪也在第一时间冲到了穆九昭的身前。 今日是她们二人守夜,自然不能让公主在今日受伤! 面对数十名侍卫的围攻,少年单凭一只匕首临危不乱,甚至在刺杀中抢过了其中一位侍卫的长剑,以一敌十竟游刃有余! 被众人重重保护,穆九昭提着的一颗心渐渐放了下来,暗中默不作声地观察着这名少年。 记忆里的言月是秦娆最喜欢,也是最得宠的男宠,他本就是伶人,才艺非凡又懂得哄秦娆欢心,所以在长欢阁里一直占据着一席之地。 当然秦娆心中更喜欢他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他眉宇间像极了一个人。尤其是那双若明珠般清澈细长的丹凤眼,像极了那个才华冠盖,名满天下的晋安王世子,那个一穿越就将她差点掐死的男子。 只是言月的眼睛妖娆又妩媚,但云璟的眼神却是倔强不屈,哪怕承受再多的痛苦都是隐忍,绝不卑微。 现在七日已过,有太医的细心照料和公主府里的名贵药材,他身上的伤势应该好得差不多了,鞭伤都已经结疤了吧…… 穆九昭神色恍惚间,附近巡逻的侍卫听到打斗声,也如临大敌得朝着昭阳宫赶了过来。 见闻声而来的侍卫越来越多,自己根本无法进妖女一步,身子却在眨眼间渐渐绵软无力,少年看了一眼手臂被银鞭抽出的血痕,暗恨一咬牙,从窗口快速地逃逸了出去,只是嘴角溢血,脚步摇晃,轻功并不是特别稳健。 “他中了软骨散,追!”穆九昭垂下眼,冷声吩咐道,“务必生擒!” 秦娆的长鞭是用软骨散浸泡的,所以今晚这个刺杀她的言月绝对难逃法网。但穆九昭终究不是杀人不眨眼的秦娆,她并不想杀人,只想弄生擒后弄个清楚,究竟是谁处心积虑地要她的命! “公主饶命!” 一个时辰过去,整个公主府搜寻刺客无果,却是搜寻到了房中被捆绑起来点了穴道的真言月。 昭阳长公主府内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尤其是云璟偷藏在公主府后,公主府内的侍卫更是增加了一倍!但今晚他们不仅让刺客混入昭阳宫刺杀长公主,竟还让刺客成功地逃之夭夭! 这简直是滔天的死罪!不仅公主会痛下杀手,若是让陛下知道…… 此时,所有人脸色惨白地跪倒在穆九昭面前,声音颤抖地等候着公主的发落,尤其是被刺客冒名顶替的言月更是在被捉到穆九昭面前时,吓得晕倒了过去。 他们知道,这短短七日,长公主已经遭受了两次惊险的刺杀,心情肯定特别的糟糕,而他们竟还没捉住今日的凶手,长公主一怒之下绝对会弄死几个人泄愤!所以一时间,人心惶惶,都不敢说半句话让公主注意到自己。 瞥了一眼惨白晕倒的言月,穆九昭眉头紧蹙了起来。半晌,她睨着眼,学着秦娆的语气冷哼一声,神色冰冷地斥责道:“梅香、映雪,本宫说了多少次不准让任何人进屋,为何还忤逆本宫的命令!” 秦子靖乱进她屋就算了,现在竟连男宠也随意放入!而且还是个假扮男宠的刺客! 若是天天闹上这么一回,她能不能在古代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被点到名的两个丫鬟身子一颤,连忙吓得磕头求饶:“公主息怒!奴婢是见公主七日都未招一人侍寝,今日正好公主武艺大成,所以以为公主今日需要人侍寝……那时又见言月公子进来,就……” 长公主一直偏爱春兰,这令其余的丫鬟都有些醋意。每逢公主练功大成,都会阴阳调和找些男宠玩玩,练练自己的鞭子,所以梅香和映雪都以为今日公主殿下一定会招人侍寝的! 正巧今晚公主一向喜欢的言月公子毛遂自荐,她们立刻兴高采烈地将人放了进来,等着公主兴味盎然之下奖赏她们,谁知那人竟是个刺客……! 一想到公主手中浸染着软骨散的长鞭和毒辣残忍的折磨方式,丫鬟和侍卫们更是抖得害怕,砰砰砰的磕头声响彻了整个昭阳阁。 穆九昭被他们猛烈的磕头动作吓了一跳,尤其是看见他们额头上被磕出的斑斑血迹时,条件反射地想将他们全部扶起,但猛然间,她见他们惶恐害怕,心生一计,不禁板着脸道:“刺客中了软骨散,十二时辰内不可能逃离公主府,现在恐怕易容成府中的哪位公子或者小厮仍然混迹在公主府里。” 她淡淡地勾起唇,冷冷道:“你们护主不利,本该各罚二十鞭,但现在捉拿刺客为头等要事,若是责罚了你们,就给了刺客再度行刺本宫的可乘之机,所以这二十鞭暂记。只要你们生擒刺客,就能将功补过,不罚则赏!” 原本担惊受怕的侍卫们一听,惊恐的眼神蓦然一亮,齐齐道:“是,公主!” 秦娆只知道用霸权和武力控制公主府的人,动不动严惩杀鸡儆猴,让下人们敬畏和恐惧她,从而狠狠地将整个公主府捏在手心里。 但她却不知人心才是最重要的,打个巴掌再给个蜜枣,才是用人的最有效策略。 这样想着,穆九昭微微一笑,冷冽的声音一转,继而温言道:“搜查一个时辰也累了,先分为两组,一组伤员先休息疗伤,养精蓄锐,另一组继续在府中搜查,一有可疑人的消息立刻报告给本宫。” 没想到长公主不重罚他们,竟然还让他们休息,一直被秦娆当成牛马召唤来召唤去的侍卫们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不禁跪地恳切道:“多谢公主关心,卑职定当幸不辱命!” 嘱咐好侍卫严守长公主府后,穆九昭目光一转,望向那四位熟知秦娆本性的丫鬟,思索着如何名正言顺地躲过那该死的侍寝! 半晌,她一脸严肃,正色道:“为了避免刺客再假扮本宫的男宠行刺,从今日起,本宫不招任何人侍寝!直至生擒刺客为止!所以,以后没有本宫的允许,你们勿要再自作主张放任何人进本宫的寝殿,违令者当刺客处理!” 丫鬟们一惊,见公主并未说笑,心知她定是被两次刺杀给气怒了,竟连最喜欢的鱼水之欢都弃了,连忙恭敬跪首:“是,奴婢遵命。” “至于言月,你们先带他回长欢阁,本宫明早审问他。”穆九昭挥挥手,有些疲惫地揉了揉胀痛的眉心,“本宫累了,你们下去休息吧。” 她的话音刚一落下,整个寝殿再度寂静了起来,显然没想到公主今日竟这么简单得放过了所有人!一个都没有责罚! 少顷,见穆九昭的确没有责罚之意,已然转身回了内室,丫鬟们连忙恭敬地合上门,在外室守着夜。 但闹上刺杀一出,她们哪还睡得着,尤其是逃过一劫的梅香,在映雪耳边小声嘀咕道:“最近,公主有些奇怪……虽然依旧凶巴巴的,但好像没以前那么可怕了……这次竟然都不重罚我们……” 她话音一落,其他三人的面色都有些怪怪的。 死在公主手里的男宠何其多,死在公主手里的丫鬟和护卫就有何其多…… 她阴晴不定、暴虐无常,但最近这段日子,的确是太奇怪了…… 因为公主府里,已经有十天没有死人了……! 第8章 再遇云璟 身为皇室中人,秦娆暗地里培养了一大批的暗卫和死士,同时拥有着自己的情报网。 不过,秦娆对于自己的武功极其自信,所以不是特殊的日子,她是绝不会让暗卫近身保护。尤其是侍寝的时候,众护卫更是退避三舍,以免长公主兽性大发,殃及池鱼。 这次的遇袭,让暗卫长卫溟难辞其咎,当晚就跪在穆九昭床前请罪。 因为他不主动请罪的话,秦娆发起怒来,后果不堪设想。 正准备睡觉的穆九昭,忽见一抹暗影刷得飞来,还以为刺客再度来袭,吓得她再度紧握起鞭子,全神戒备。 “啪”的一声,一道鞭子袭来,正中卫溟的右臂。 以为长公主要惩罚自己,卫溟不躲不闪,直挺挺地跪着:“属下救驾来迟,请公主赎罪。” 比起他的不卑不亢,他身后的五名黑衣人同样跪倒在地,却是一脸惶恐和害怕:“请公主赎罪。” 这时,穆九昭才恍然回忆起,秦娆身边还有着一个庞大的影子军团,总人数约为三百多人,全是身手敏捷、武功一流之辈,而且完全效忠秦娆,并非秦子靖。 这些无迹可寻的暗卫和死士除了极少数是秦娆自己培养的外,大部分是她用重金笼络的江湖的侠客。除了暗中保护秦娆外,就是蛰伏于暗处,将一些秦娆看不顺眼,或者与秦娆做对的官员斩草除根,不留痕迹。 一边过滤脑海里浮现的信息,穆九昭一边微低着头,细细地观察了为首的青年人。 眼前的这名男子完全不同于公主里的那些妖娆妩媚的男宠,他的肤色古铜,身材伟岸,脸型如刀削斧雕,分明而深邃。 这样的阳刚十足,明明是一派俊朗的美男子,却因左下颚处的一道狭长疤痕,生生地破坏了美感,无形之中多了几分硬朗杀气的武者本色。 这个人正是暗卫长卫溟。 因为秦娆曾救他一命,所以他甘愿为秦娆效力三年。 而今年,正是第三年。 清了清嗓子,穆九昭收起鞭子,一派威严地开了口:“刚才本宫的话想必你们都听到了,以后没有本宫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本宫的寝殿,你们也必须做到。” 她可不想晚上睡觉都被人监视!万一乱说梦话怎么办! “可若刺客出现……” “只要你们守好寝宫,难不成刺客还能闯进来?”穆九昭挑了挑眉,略带嘲讽地说道,“所以没有万一,你们必须听从本宫的命令。” “是,公主。” 正对上卫溟幽暗深邃的目光,穆九昭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但猜想,他心中恐怕已经有了疑虑。她敛了敛眼中的担忧,正色道:“现在,继续去追踪刺客,并收集一份与本宫有仇的名单,越详细越好。” “是。” 整齐的话音一落,六道暗影似离弦的箭般,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第二日一早,为了审问言月昨晚的事情,穆九昭整装待发地来到了长欢阁。 昨晚的刺杀,长欢阁的其他公子皆不知情,此时见穆九昭进入长欢阁,各个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每个人的脸色皆是惨白无比,极其害怕颤抖地垂下脑袋,那惊恐不安的样子好似一只只羊入虎口的小白兔,而她就是那只万恶凶猛的大老虎。 唯有少数,搔首弄姿,朝她时不时地抛来几个含羞的媚眼,令穆九昭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但不得不说,长欢阁里各个皆是绝色美男,秦娆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见长公主特意来看望自己,神情温和并不动怒,言月立刻哭哭啼啼地撩起长袖,指着白皙肌肤上被长绳捆过的青紫痕迹,一脸委屈地诉苦道:“殿下,昨晚言月真的是无辜的,是有人打晕了言月,还把言月捆绑了起来……” 言月手臂上并无鞭伤,穆九昭仔细地看了看后,确定他并非昨日刺杀她的男子,心里放松了下来,便温言问了几句昨日的情形。 但言月一问三不知,一直娇滴滴地哭个不停,她的头不禁疼了起来,立刻敷衍了几句,匆匆地逃离了言月的院子。 由于步伐太过匆忙,穆九昭在长欢阁的青竹林里迷了路。 一时间,她不敢随便询问,生怕自己不经意流露出自己不是秦娆的破绽。于是,凭着秦娆迷迷糊糊的记忆,她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着,直直地穿越了这片绿影婆娑的翠竹。 不知情的春兰和素月则亦步亦趋地在后面跟着,见公主越走越偏,眉头微微地拧起。 风湿漉漉地吹着,飘荡着令人神清气爽的竹叶清香。穆九昭心里的浮躁渐渐畅怀,眉宇舒展之间,只听一道尖酸刻薄的嘲讽声在不远处响起,生生地打破了这份清爽的宁静。 “那个死瞎子一动不动的,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女子声音轻嘲,带着露骨的讽刺。 穆九昭听闻,不悦地蹙起眉头,只见不远处一名绿衫少女一脸嫌弃地端着手中的药碗,声音愤愤道:“死了倒好,省得折腾我们!又要喂药又要上药还要照顾他吃穿用住,尤其是夜里折腾个好几回,烦也烦死了!” 另一名微胖的丫鬟打扫着屋子里的狼籍,满嘴抱怨地应和着:“是啊是啊,光凭我们两人哪忙得过来,也不知道崔嬷嬷为何要让我们照顾这个瞎子。他被公主鞭打成重伤,却只是草草地丢在冷院,一看就是不受宠的,公主这么多天都不来看一眼,想必早就将他给忘了……” 绿衫少女哼哼道:“公主现在最宠的可是言月公子,哪还记得他!刚才我还看见公主亲自送了很多补品给言月公子,如果我们照顾的是言月公子就好了……” “羡慕有什么用,还不快给他喂药。”微胖的丫鬟瞅了一眼床上横躺的血衣男子,口气是毫不掩饰地厌烦:“我已经将他的双手双脚绑起来了,你等会快点喂,可别将药再撒了……” “知道啦,知道啦。” 见绿衫少女端着药汤一脸不耐烦地走进房里,隐在竹林中的穆九昭眉头紧蹙,神色略显忧虑。 瞎子?鞭打?没想到秦娆这么重口竟对瞎子都动色心! 素月刚要解释,却见公主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脸色难看地往竹外的小院走去,心里不禁微微地轻颤了一番。 穆九昭并没有直接进屋,而是悄无声息地立在窗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房里的情景。 室内阴冷潮湿,弥漫着浓烈刺鼻的药味和霉味,墙角凌乱地堆满了又脏又乱的杂物,碎碗药渣更是洒了一地,显然不是一个病人该休息的地方。 身为医者,穆九昭微沉的目光一寒,却在看见床上躺着的身影时,身子猛然间一颤,怔怔地呆望着对方,脸上的血色一点点淡去。 床上的男子,墨发凌乱地散在床上,湿透的青丝紧紧贴着苍白无血色的脸颊,露出一双痛苦紧闭的双眸。狭长的睫毛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地颤着,大滴冷汗弥漫额头,使得他原本清冷坚毅的面容竟显露着一股说不出的脆弱。 “喂,张嘴,喝药了!” 公主府里的长欢阁如同皇帝佳丽三千的后宫,大部分男宠为了赢得长公主的宠爱争奇斗艳、争风吃醋。受宠的公子们众人巴结,被公主冷落重罚的则遭下人们冷漠嫌弃。 而现在,她们伺候的这位公子双腿残疾,双目失明,一副要死不活的鬼样子,怎么看都是被公主丢到了冷院自生自灭。 她们同样清楚地知道,长公主殿下是绝对不会宠幸一个身残之人的,更何况有小道消息说,这个人是因为刺杀长公主才被长公主鞭打成这样的!而且,他还顶撞了在公主府里一手遮天的崔嬷嬷! 碰到这种主子,无法让自己荣华富贵,还要遭其他院子的下人羞辱嘲笑,更过分的是动不动就折腾她们把药汤打翻,让她们气不打一出来,哪有半分怜惜照顾之意! 若不是崔嬷嬷曾嘱咐要留他一条贱命给长公主羞辱折磨,她们甚至恨不得对方就这么死了,自己好换个能飞黄腾达的主子! 现在瞧他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怎么叫都没反应,绿衫少女烦闷之下,捏起男子的下颚强迫地扳开了他的嘴,咕噜咕噜地将浓黑的药汤灌了进去。 昏迷的男子被滚烫苦涩的药汤呛住,痛苦地咳嗽了起来,本是惨白的面容更是凄凉暗淡,一双血唇剧烈地颤动着,将灌入口中的药汤全吐了出来,正巧吐在了对面绿衫少女的脸上。 一张脸挂着滚烫的药汁,肌肤火辣辣得烧痛着,绿衫少女暴跳如雷,大怒之下一巴掌呼了上去。 凌厉的掌风朝着男子无血色的脸上狠狠地打去,却在一瞬间被一双手毫不留情地制住。 紧接着,“砰”的一声,穆九昭一拳怒揍了上去。 这一拳带着她滔天的怒火,骨子里残暴的武力值更被彻底释放了出来,直接将绿衫少女打趴在了地上。 穆九昭第一次打人,却发现这一拳完全不解气。胸口无故窜起的暴戾之气,令她在揍出一拳后,狠狠抬起脚,欲要踩在了绿衫少女的手背上。 但她很快一个晃神,面色冰寒,一脚踹开了对方,快步朝着床上无端静默的男子走去。 男子纤弱的身躯小弧度地痉挛着,在床上轻轻颤抖。一张被青丝紧裹的容颜暗淡无光,竟苍白得没有一丝颜色,唯有一双破碎的唇瓣被咬的惨不忍睹,沾染着血色和药汤的光泽。 穆九昭走近的步伐不由自主得一颤,整个身子也跟着颤了起来。 原本只是怀疑,如今走近一看,丫鬟们口中的瞎子竟真的是她穿越时初见的云璟。 但现在的他不再是傲骨挺立,目露杀气地与她仇恨对视,而是眉宇间紧蹙着浓浓的痛苦之色。更令她心里翻江倒海的是,他的一双手腕严重红肿青紫,正被两根粗大的绳索牢牢地捆住,狠狠地绑在了床柱上。 穆九昭心头一惊,立刻解开了如小臂粗壮的绳索,只见云璟白皙如玉的手腕处血迹斑斑,布满了淤血青紫,心里半是愧疚,半是惊怒。 她明明吩咐过要让太医好生照顾,为何仅仅八日不见,云璟竟苍白消瘦得不成人样…… 第9章 温柔的穆九昭 被突如其来的一拳狠狠地打落了一颗门牙,绿衫少女嘴里满是腥腻的鲜血。 她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时,胸口又被突然一踹,整个人哀叫一声,被直直地踹飞到了墙角,摔在了一堆脏乱的杂物上。 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的胖丫鬟只感觉一股极快的飙风从耳边擦过,随后便见绿衫少女痛苦哀嚎地倒在了地上。 她心头一凉,惊慌地抬起眼,只见长公主面色震怒,一双冰冷阴寒的眸子冷冷地扫过她们,凌厉的眼神犀利如利刃,看得两名丫鬟头皮直发麻,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阵阵升起,让她们望而生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颤着声求饶道:“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饶命?” 自从穿越后,穆九昭听到最多的就是公主饶命,但从没有想现在这一刻般,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去抑制自己的滔天震怒,不让自己失去该有的理智! 指甲深深地嵌入肉里,穆九昭瞧着这两名丫鬟惶恐求饶的模样,怒极反笑,一脸精致的玉颜竟有了几丝秦娆的狠戾之气,清冷的声音一字一顿道:“春兰,欺负本宫的人,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明媚的阳光将她清冷妖邪的面容映衬的忽明忽暗,配着那浑身上下散发着的浓重煞气,竟冷冽得让人胆战心惊,不禁有了跪拜臣服之意! 春兰心头一悚,立刻意识到这几日长公主虽然不发怒不罚人,但她骨子里的暴虐脾性并没有改变,发起怒来不死人不罢休! 她微微怔愣后,迅速答道:“以下犯上,罪当杖毙。” 杖毙?!! 脑袋嗡得炸开了,这两名丫鬟哪还有先前趾高气昂的气势,立刻吓得抖如筛糠,哭得涕泪纵横,不停地哀嚎求饶:“公主,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知错了!奴婢一定会好好照顾公子的……” “公主,这一切都是崔嬷嬷交代的,求公主饶了奴婢这一条贱命……公主,奴婢真心知错了……公主求您!” “吵死了!拉出去!” 见云璟无声无息地躺着,呼吸越来越微弱,一双手却紧紧地掐着手掌心,流露出痛苦之色,穆九昭目光森冷地瞪了一眼地上瑟瑟跪着的丫鬟,一点点地蹲下一身,颤抖地伸出手,小心地将他蹂躏自己手心的手指一点点掰开。 他的手心里皆是汗水,紧握的骨节都泛出了白色,但那温度却是冰凉得毫无人气,让她的手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 半晌,她将他的双手暖了暖后,小心地放了到身侧。 本是无意之举,却在掀起被子的瞬间,心里酸涩得几乎落泪。 他全身上下裹满了纱布,早已被冷汗和鲜血浸湿,黏腻地贴附着肌肤上,时不时地散发着一股腥臭之味,一看就是好久都没有换药! 穆九昭的心一瞬间揪紧,一直强烈隐忍的怒气再度腾腾腾地燃烧了起来,眼中的冷意更深了几分。 被嗜血残暴闻名的长公主怒火翻滚的逼视下,两名被打板子的丫鬟瑟瑟发抖,纷纷吓尿了裤子。 穆九昭嫌恶地瞥了一眼,冷声道:“打五十大板,丢出府!” 随后,她又望向春兰和素月,严肃地叮嘱道:“春兰,去请刘太医,让他迅速滚过来。素月,去准备一盆温水和干净的锦帕来。” 春兰点头,立即应声而去,只是在路过两个被杖责的丫鬟时,眸光微微一沉。 素月有些诧异地望了穆九昭一眼,不过也在片刻的功夫,将一盆干净的温水端到了床边。 她刚将锦帕染湿,却见长公主殿下竟亲自将染血污秽的纱布一圈圈解下,不禁小声开口道:“公主,让奴婢来吧。” 穆九昭摇摇头,止住了素月的动作:“他身上的伤已经和纱布完全黏在了一起,强行硬扯只会使得他伤上加伤。你去拿一至两勺盐过来,倒入这盆温水里。” 在伤口上撒盐才是真正的伤上加伤吧?现在,公主是想要将重伤的云公子虐待一番吗……? 素月心中忧虑,劝说道:“公主,还是等刘太医来了再……” 见素月磨磨蹭蹭,穆九昭心中不悦,沉声道:“刘太医过来少说半个时辰,但他的伤口已经起脓,长时间不换纱布透气只会让他的肌肤坏死腐烂,你想害死他吗?” “奴婢不敢,这就去……”素月心中一惊,还是乖乖地找来了一勺盐倒入了温水里。 沾染盐水的锦帕轻轻地覆在紧黏伤口的纱布上,昏迷中的云璟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滚滚密汗在额上冒出。 穆九昭立刻命素月又拿了一盆温水来。干净的清水一到,她将锦帕微微浸湿,拧净后轻轻地擦拭着云璟这张被青丝包裹又布满血污的脸颊。 轻轻擦拭下,云璟一张眉目如画的俊颜渐渐干净地显露而出。肤如脂雪的面色带着病态的苍白,隽秀的眉目一直紧紧地蹙着,带着几丝哀愁。 穆九昭心中一涩,手上的动作更是轻柔了几分,不禁从他漂亮紧闭的眉目,拂过俊挺的鼻梁,再到那双满是血迹的薄唇,动作极轻极轻,一寸寸干净地擦拭着,认真而仔细。 素月的呼吸完全停滞住了,显然没想到公主殿下竟亲自给云璟拭脸?还这么温柔? 轻轻地擦完脸后,穆九昭立刻将目光对上了云璟胸口处染血的纱布。此时,见纱布已被盐水完全浸染,她连忙将紧黏伤口的纱布一步一步小心地解下。 这一次,拆纱布十分轻松,一次就成了功,顺利地将云璟的上半身剥得干干净净。只是,在看见云璟胸口血肉模糊的一片和起脓的伤口时,穆九昭那颗早有准备的心还是被狠狠地揪紧了一下,仿佛有根利箭直刺到了她的心底最深处。 一道、两道、三道…… 温热的锦帕细致地擦过云璟上半身的每一个部位。在温水的轻拭下,皮开肉绽的伤势比第一次见面时更加触目惊心! 那青紫的肌肤上竟纵横交错着三十三道猩红的鞭痕,除了少数伤口在慢慢结疤,大部分伤痕因粗糙的包扎,发炎化脓,已被感染多时! 穆九昭的身子轻轻颤着,手愈发小心翼翼,直到将脓液全部都清理干净后,她才用公主府上最好的治伤药膏细细涂抹在纵横交错的伤口上。 没有半丝情一欲地将云璟上半身的伤口小心地上完药,穆九昭发现他的身子清凉入骨,眉头似乎比之前更是紧紧地蹙起。 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发现太医竟这么久还未到,又将盖在云璟身上的被子微微下移,想看看他双腿的伤势。 这么一动,云璟微弱地呼痛了一声,苍白的唇瓣死死地紧咬着,一双眼睛却在刹那间睁开…… 手腕的剧痛将穆九昭的神志拉回,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苍白无血色的容颜。 如墨的眸子紧紧地凝望着她,却好似被浓烈的云层蒙蔽,本该清亮若星辰的眸光黯然失色,死气沉沉,泛着层层迷蒙的雾气。 对上那双失色无神的眸光,穆九昭的心骤然一跳,一种被她一直遗忘的可怕意识冲上脑海,令她整个脑袋嗡嗡作响。 她的喉间一哑,一瞬间说不出话来,却见云璟一把甩开她的手,冷冷道:“出去,别碰我。” 淡漠的神情,仿佛被推开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但下一刻,在素月一声“公主”的惊呼中,他神情骤然一变,冷寒地开口道:“秦娆?!” 那一瞬间,他虚无地瞪着前方,迅速地朝着素月出声的方向探出着身子。 “噗通”一声,看不清前方的云璟,狼狈地从床上摔下。 他咬着牙想从地上站起,但那双腿毫无知觉,浑身的剧痛更令他动弹不得,一张如画的俊颜布满了刻骨的憎恨和愤怒。 穆九昭一惊,连忙上前去扶他,紧张道:“你身上刚刚上了药,不能乱动……” “不用你假好心!”一想起这些天连续遭受的肉体和精神两重折磨,云璟寒着声,怒极反笑,“冤我晋安王府一门忠烈,抢夺父王兵权,凌辱折磨于我。秦娆!你若还有一点良心,就放了湘玉!她还只是个孩子!” 他的声音凄然欲绝,脸色哀然间,竟痛苦地吐出一口鲜血,原本虚弱的身子更是脆弱的不堪一击。 穆九昭身形一颤,将他小心地抱在怀里。 但即使这样,云璟仍是想杀了沉默不语的秦娆。可手伸出的瞬间,身子抵不过一阵阵袭来的剧痛,竟猛吐血后,不甘地晕倒在了穆九昭的怀里。 不断流溢出来的血液沾满了她的衣裳,指尖的鲜红的血迹令穆九昭怔愣,她颤抖地将云璟抱起,发现他的身子羸弱得毫无重量,十分的虚弱消瘦,而那双修长的腿血迹斑斑,尤其是脚踝处有两个约为五厘米的血窟窿。 血红的伤口血肉外翻,露出森森白骨,看上去触目惊心。 足以可见这些日子,他遭受到了多么噬骨的折磨! 穆九昭呼吸一窒,脸色愈发苍白难看。 若不是因为身为医者不开杀戒,她真恨不得把那两个狗仗人势的丫鬟给剁了!竟这般照顾病人! 还有那个狗屁刘太医,到底是怎么开药的!根本不尽心不尽责!真是枉为大夫! 但她心里更恨的是秦娆,怎么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废去云璟的武功、挑断他的脚筋,将他一生的骄傲狠狠地折断,让他由一个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堕落成为了一个生活无法自理的废人。 而她,若是早点发现他被人虐待欺负的处境,命人好好地照顾他,他就不会重伤失明,落得伤上加伤,奄奄一息…… 是她的错…… 强烈的愧疚和自责充斥着穆九昭的心尖,她艰难地伸出手,轻轻地抚摩着云璟白皙瘦峭的脸颊。 指尖触摸处,一片冰凉,竟半丝的人气都感觉不到。 她手心一颤,却没有离开,而是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轻轻地唤道:“云璟,你若想见湘玉,一定要活下来……活下来,我一定努力地治好你……” 她话音一落,见云璟紧蹙起眉头,竟无意识间死死地掐着她的手背。 穆九昭抿了抿唇,刚要继续说话,却听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姗姗来迟半个时辰的刘太医终于急匆匆地赶到了冷院。 第10章 贴身照顾 被长公主的丫鬟焦急请来,刘太医还以为是公主病了,谁知却见长公主一脸阴沉忧虑地站立在床前,目光寒气逼人地望着自己。 他心头蓦然一跳,立刻恭敬地上前请安,诚惶诚恐道:“微臣参见昭阳长公主,殿下千岁千千岁。” 一瞧见这个不尽责的太医,穆九昭的火气蹭蹭蹭地冒了出来,立刻冷冷逼问道:“刘太医,你好大的胆子!明知本宫的人身受重伤,需要好好养病,你竟这般敷衍了事,害得他的伤势持续恶化!该当何罪!” 强烈的煞气扑面而来,惊得刘太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以为长公主盛怒之下要处死自己,连忙颤着音解释道:“殿下,微臣冤枉……” “冤枉?!”穆九昭指着桌上的那碗药汤,怒气冷哼着打断,“身为太医院的左院判,竟用这种不入流的低劣偏方救人,简直是庸医!” 一听庸医二字,刘太医气得脸色涨红,但仔细闻了闻药后,他的脸色蓦然一白,惊颤道:“这、这不是微臣开的药!” 这时,他慌得更加厉害,连忙焦急补充道:“微臣下官开的都是去脓化瘀的药方,绝没有敷衍。但这里面少了好几味珍贵的药材,显然是被人掉了包……请殿下明鉴!” 一番解释和春兰素月的作证下,穆九昭终于理清楚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云璟会被丢去冷院,是因为惹怒了崔嬷嬷,被她下令丢到了偏僻脏乱的冷院,自生自灭。而崔嬷嬷为了省钱,就将刘太医开的药方换成了便宜劣质的药膏,本该口服的药汤也去掉了几味珍贵药材,下了好几个档次,所以才造成了云璟伤势迟迟未有起色,甚至持续恶化的境地。 一想到那个自作主张、嚣张无比的崔嬷嬷,穆九昭眼里闪过一丝狠戾之色! 而这两日,崔嬷嬷恰巧出府,她只好生生地忍下了满腹怒气,准备等她回来再好好地跟她算上一算!让她知道这个公主府究竟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救活他。”瞥了一眼神情忐忑的刘太医,穆九昭的目光再也未离开一分呼吸微弱到几乎不可闻的云璟。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微微的颤动和强烈克制的怒意。 “若是在诊治期间,有一丝怠慢和敷衍,本宫就要了你的命!现在,尽力救活他!” 刘太医倍感恐慌,立刻上前给云璟把脉,目光却在见长公主与云璟双手相握,狐疑地闪了闪。然,在看清云璟的面容时,他浑身一怔,有些不敢置信地多看了几眼。 但很快,他又被云璟虚弱冰冷的脉搏惊了一惊,立刻查看云璟胸口的伤势,却发现云璟身上已经被完好地清理了伤口,无论是去脓上药还是包扎都做得非常的完美。 “胸口的伤势我刚才已经处理了,还请刘太医告知,他为何伤至失明,可有复明的希望?” 忧虑云璟之下,穆九昭没有以本宫自称。刘太医光顾着查看云璟的伤势和震惊云璟的身份,同样没有注意。唯有站立在床侧的春兰和素月,察觉到了长公主语气明显的变化。 “云公子刚被废去武功,身子本就虚弱,后又被殿下……”刘太医瞥了瞥长公主严肃的神情,欲言又止地顿了顿,方才沉声道,“挑断了脚筋,动了鞭刑……拖着病身煎熬了数夜,导致气血逆流,动脉栓塞,伤口完全发炎,造成了神经的炎症。” “微臣认为,想要完全治愈特别困难,甚至有可能终其一生,都会在黑暗里度过……” 八日前,他被指派医治云璟。那时云璟一身是血、浑身鞭伤,奄奄一息,他还以为是被长公主折磨羞辱一番的男宠,心想着这双腿都废了,恐怕是不得宠的男宠,所以只是草草地开了几道治疗鞭伤的药方,并没有特别在意对方的死活。 但没想到的是,他竟是晋安王世子云璟! 那个风神玉骨、倾倒众生的第一公子竟落得双腿残疾、双目失明的悲惨境地,不禁让他唏嘘不已,也为云璟未来的处境感到深深的担忧。 这一刻,他想要为云璟求情,却又畏惧着长公主残忍的手段,只好在旁沉默不语。 听了刘太医的话,穆九昭心里过滤了一遍信息,同时思索着这人究竟能不能信得过。 云璟是视网膜中央的动脉栓塞,同时感染了急性视神经炎,才造成失明的严重眼疾。恐怕那时,云璟暴怒惊恐,情志抑郁,才造成肝失调达,气滞血瘀,以致脉络阻塞。这是一种急重的眼病,会很快失明。但只要视网膜没有坏死,在药物的作用下扩张血管,消除炎症,视力还是能得到恢复的。 只是这是古代,没有现代可扩张血管的药物,例如亚硝酸戊酯等,也没有良好的治疗设备和环境,所以刘太医才会说云璟很有可能无法复明。 但她,一定会想尽办法医治好云璟。哪怕药物方面暂时一筹莫展,她也可以先从其他治疗方式入手,比如情绪就是一个很重要的环节。 焦虑、抑郁会影响治疗效果。保持情绪稳定,心情舒畅,才是最佳的方法! 同时,积极锻炼身体,增强体质,也是重中之重。 注意饮食方面,选择清淡、易消化、营养丰富的食物,更是不可缺少。 只是一想到云璟被挑断脚筋的双腿,穆九昭心里一紧,颤声问道:“刘太医,云璟的双腿,可有复原的希望?” 刘太医摇摇头,沉声道:“殿下,云公子伤势过重,微臣无能为力……” 他顿了顿,又似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不过神医秦明子医术冠绝,若是能找到神医,或许,他有治疗之法……甚至,云公子的双眸也有复明的希望!” 只是长公主费尽心思废去云世子的武功,将他囚于自己的身边,又如何会真心救他呢……恐怕救活之后,又是百般折辱吧…… 当然这些话,刘太医不敢和长公主说。他轻叹一口气后,小心翼翼地为云璟重残的双腿包扎,稍后又认真地为云璟开了一些药方,犹犹豫豫地谏言道:“殿下,云公子气血虚弱,身体不堪负荷,能不能熬过今晚都是问题……还望殿下能找个干净通风的房间安置云公子,并多派几个手脚轻柔的丫鬟给云公子喂药上药……” 听闻西秦竟有神医,穆九昭心里腾起了一丝希望和喜悦。她眉目温煦,柔和地微微一弯,轻声回道:“多谢刘太医提醒,本宫会将云璟换到昭阳宫的偏殿里。那里鸟语花香、空气清香,又是通风向阳,有本宫在,那些丫鬟不敢造次,定会好好照顾云璟……” 刘太医一听在昭阳宫里,心里反而更忧了,只觉得是羊入虎穴,尸骨无存。 送别了刘太医后,穆九昭命丫鬟们将昭阳宫的偏殿墨居打扫干净,自己则抱起昏迷的云璟上了软轿。 重伤在身,本不可轻移,但冷院阴冷潮湿,对云璟的伤势只是有害无利,所以必须换一间干净通气的房间,而留在她的身边则是最安全的。 到达昭阳宫时,云璟原本透明的脸色果真更白了几分,身体冰冷到没有丝毫人气。但好在穆九昭的动作十分轻柔,云璟身上的伤口并没有再度崩裂流血。 她心头一松,用毛巾拧了温水,轻轻地敷在他的脸上。白玉透明的脸颊在温水的浸润下,总算染上了淡淡的红色,但那眉头似乎皱得更紧了,似乎自他昏迷后,那一向冷清毫无波澜的眉间一直保持着紧蹙的姿态。 穆九昭心里疼惜,不禁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紧蹙的眉目。 “公主,药熬好了……”春兰端着药碗进屋时,正见长公主的手指流连在云璟的脸上,一脸幽幽地望着,不知在想着什么。 她步伐微微一顿,但很快又走近了床边,弯下一身小心地给云璟喂药。 但云璟的唇紧紧地闭着,哪怕用勺子微微撬开一个小口,汤汁仍是从嘴角全部流淌而出。试了几次喂不进药,还浪费了四分之一,春兰的脸色有些苍白,一时踌躇不知该如何是好。 现代有挂水输液,古代碰到昏迷的病人,除了强灌就是一筹莫展。只是强灌不仅容易因药物吸入气管而发生呛咳,甚至还会造成窒息等严重后果。 所以穆九昭止住了春兰的动作,顿了一会才道:“我来喂吧。” 她接过春兰手中的药碗,先自己试了一下温度。见药汤温度适宜,她迅速含了一口后俯下一身,轻轻地碰触到了云璟的唇瓣上。 穆九昭身为康复医学科的医生,虽没有给病人以嘴喂过药,但并不是没有对病人进行过人工呼吸的急救,所以以嘴喂药在她眼里没有丝毫色一情之意,只是想简单迅速地将药汤喂入云璟的口中。 然而双唇相触时,穆九昭发现云璟的唇瓣异常的冰冷,带着淡淡血腥之气。她立刻压下心中奇怪的感觉,舌尖缓缓地抵着对方的牙关,然而一番僵持下,她发现云璟的唇齿紧紧地闭着,竟难以撼动半分! 她心中蓦然一惊,显然没想到云璟此时一动不动地昏睡着,竟还在暗中咬紧着牙关。 他究竟承受了多大的痛苦,竟在昏睡中仍不敢放松半步…… 穆九昭无奈,只好轻轻地舔一舐着他的唇形,温柔地碾磨了一会。最终费了好大的劲才抵开了云璟的牙关,将药汁一口一口渡了过去。 春兰瞅着穆九昭的动作一阵呆滞,心中忍不住腹诽地想:公主果然色心不改……这时候还要占云公子的便宜…… 见春兰会错意了,穆九昭并没有解释。苦涩的药汤带着淡淡的血腥味瞬间溢满了唇齿之间,她一颗心扑在云璟的身上,只希望他能熬过今晚最痛苦的时候。 夜间,穆九昭又将云璟擦身后上药,上药后重新包扎着纱布。她本该回自己的寝殿,但云璟的体温越来越凉,令她一整颗心都放不下来,最终还是坐在了床前,准备照顾云璟一个晚上。 四个丫鬟纷纷惊讶,却又不敢多疑,只当公主是舍不得云璟就这么死去…… 亥时,云璟的身子一颤,忽然极度冰冷了下来。 那干裂苍白的唇瓣,无意识地轻轻蠕动着,一声声细若蚊蝇的声音低低地唤着:“娘,我好冷,好冷……” 穆九昭见状,立刻让丫鬟在床边放上两个燃烧的暖炉,自己则用被子紧紧地裹着云璟,努力地温暖着他。 但没一会,她却发现云璟的心跳似乎停止了一般,再没有半丝的波动,小脸骤然一白,急急道:“云璟,云璟!” 她焦急地抱紧着云璟,将自己身体的热度透过肌肤相贴传了过去,双手更紧握着他瘦弱的手指,不断地输送着内力,嘴上时不时焦急地喊道:“云璟,不能睡!云璟!云璟!” 许是秦娆的声音点燃了云璟的恨意和怒火,又许是亲密炙热的拥抱让他昏昏沉沉的意识有了些思绪,半晌,他的声音低低地传来,喃喃自语,又暗哑夹杂着痛苦和恨意:“秦娆,我要杀了你!” 见云璟的心脏剧烈跳动,心绪不平,气血翻腾,穆九昭暗叫不好,不敢再多说一句,只是小心地将他搂在怀里,温暖着他逐渐冰冷的身躯。 夏日的夜里,带着微微的凉意。 一炷香后,穆九昭发现云璟冰冷的身子忽然滚烫了起来。他额头遍布着细密的冷汗,苍白的脸颊忽然红得烫人! 她立刻意识到,云璟发烧了! 这一刻,穆九昭连忙将被子挪开,用湿润的锦帕擦拭着他额头的汗水。之后,她又将冰水袋子敷于他滚烫的前额、后颈部、双侧腹股沟、双侧腋下及膝关节后面,拼尽全力想降低他的体温。 这样一照顾就照顾了整整一夜,冰水袋子每一刻换一次,但云璟一直高烧不退。那原本冰冷的身子越来越滚烫,一声声低低的呓语带着某种令人揪心的痛楚。 第11章 亲密的温柔 熊熊烈焰之中,云璟看见大批军队将晋安王府重重包围。那整队铁骑兵,长刀高举,剑拔弩张,气势汹汹,而晋安王府的满门忠烈,三百多口人,一夕之间大半变成了亡魂…… 人相喧嚷,马尽嘶鸣。那个浑身染血的妖娆女子把玩着手中的银鞭,笑得异常的邪魅。 “云璟,云湘玉在本宫手里。你若降,就自废武功。你若敢逃,本宫现在就杀了她。” 冰冷染血的银鞭在幼小白皙的脖颈处来回摩擦,阴寒的冷光在月色下泛着令人心惊胆颤的寒气。 眼眸蓦然紧缩,云璟运起一掌,狠狠地拍在自己的中丹田处。他完全不顾护卫的惊呼和嘴角汩汩流淌的鲜血,一双冰眸深邃犀利,泛着强烈的肃杀之气:“住手,我降。” 血气突然间汹涌,伴随着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尤其是背部中了三鞭,正火辣辣地烧痛着。他死死地咬着牙,不让自己痛呼出声,却听到头顶处传来一阵尖锐的轻嘲。 “云璟,本宫还是太小看你了。哪怕没了内力,你竟还能躲过公主府上的重重护卫,施展轻功逃离昭阳宫。” 看着一步步朝他走来的女子,云璟脸上冰霜寒罩,一双凌厉剑眸死死地绞杀着,却见那个手染血腥的女子高举着一把锋利的匕首,笑得不怀好意:“轻功第一果然难追,若非中了本宫的软骨散,还真被你逃了出去。只是——” 尖锐的匕首狠狠地插入他的脚腕,震碎骨骼,再用力地一挑,将经脉震断。她轻舔着匕首上的血迹,一双秋波月眸似浸血般冷戾森寒:“脚筋已断,云璟,你再也逃不出本宫的手掌心了……乖乖的,陪在本宫身边吧,本宫会好好地宠幸你的。” “秦娆——!”锥心刺骨的痛楚由双脚通达四肢百骸,令云璟身上的每一寸如针扎般狠狠刺痛着。他赤红着双眸,恨恨地喊了两个字,竟已费去了全身的力气。 “嗯,本宫在。”她浅笑弯弯,染血的修长手指抚上了云璟苍白冷冽的脸颊,阴寒的气息令人触之便觉得全身血液似被凝结成冰,“晋安王府里的人,男的必须代代为奴,女的必须世世为娼!而你则是本宫的禁脔,一生一世,都只是给本宫暖床用的!” 她的轻嘲冷讽如同毒蛇一般,犀利地咬中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点燃了他心中所有的耻辱与怨恨。 “云璟,你若敢自尽,本宫会让晋安王府一干人等全部送命!包括你那十岁的妹妹!” “本宫会将她送到军营里,让她成为千人骑万人压的贱货!还有你那未婚妻,本宫一定将她剥光了挂在城门前,让众人瞻仰那所谓第一才女的风采。” 那双冰冷的手指轻轻地抚着他的身体,满身的鞭伤令他眼中的杀气越来越浓。 直到机会来临,他狠狠地掐着秦娆的脖颈,一心只希望她,哪怕与她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可那个心狠手辣的妖女为什么没有死,为什么她还活蹦乱跳地活着! 为什么他却站不起来,看不见了,失去了所有的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 重新醒来的那一刻,刻骨的恨意和耻辱灼烧得云璟夜夜难眠。他根本忘不了,也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腐烂凋零在一间阴冷潮湿的房间里,双目失明,双腿残疾……过着被丫鬟们虐待欺凌,生不如死的生活…… 僵硬的四肢越来越冰寒,好似掉入了冰窟里,一股又苦又涩的感觉从云璟心口渐渐蔓延了开来,一直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云璟,不能睡!云璟!云璟!” 耳边熟悉的女子声音勾起了云璟心底最强烈的恨意,他粗哑的声音摩挲着牙齿,低低颤抖如同野兽悲鸣:“秦娆,我要杀了你!” 是,他要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不要——!”电光火石间,穆九昭猛然惊醒,汗流浃背地倒在了床上。 重重喘息了一段时间后,她抚摸着身上湿透的亵衣,心却跳怎么都平复不下来。 那血色的场景如同最恐怖的梦魇将她张牙舞爪地带入更深的黑暗里,却也在她最惊恐的时候,将她最缺失的一块记忆完完整整地拼补了起来。 原来晋安王府并没有通敌卖国,而是秦娆和秦子靖设计了一些所谓的证据,给晋安王府扣下叛乱之罪,暗中带着大批铁骑军包抄了晋安王府。 比起秦子靖一门心思追杀云昊,秦娆则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她曾经看上眼的晋安王世子云璟身上。 她卑鄙地挟持云湘玉逼云璟自废武功,竟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地将其俘获。她甚至瞒着秦子靖使了一招狸猫换太子,偷偷地将中了软骨散的云璟暗藏进了自己的昭阳宫。 根据这一段短暂的记忆,穆九昭总觉得,秦娆并非真心爱慕云璟,应该说秦娆并不爱任何人。她的心是冷血的,但她却对云璟有股奇怪的执着,临界于不甘和恼怒。 所以她花费心思将云璟带回自己的寝宫,就是想满足自己的私欲,想让这个世人称道的第一公子也如那些卑微的男宠般苟延残喘在自己的身下,成为自己的禁脔。 当然一开始秦娆采取的是温柔攻势。 但面对秦娆的各种软磨硬泡、各种下药色一诱,云璟始终摆着一张清高冷淡的臭脸,似乎连看她一眼都觉得浪费。 更让秦娆气愤的是,云璟竟于第三日她上朝之际,躲过了昭阳宫的侍卫,意图偷偷逃离公主府! 想到那个妖媚嗜血的女子面对鲜血笑若春风,眉宇间皆是狠辣森然,穆九昭的心一瞬间被揪紧,喘着息躺在床上苦笑了起来。 害云璟满门被囚的,是秦娆。害他双腿残疾的,是秦娆。害他双目失明,饱受痛苦,仍是秦娆。但现在那个心狠手辣的秦娆却成了她,而她即成了那个他最恨之人。 他若醒来,得知是自己救了他,还悄悄地帮他上药疗伤,不扑上来和她拼个你死我活就怪了。而他对秦娆的声音十足的敏感,即使是昏迷中脸上都流露出一股滔天般的恨意和刻骨的杀气。 “父王……孩儿不孝,没能救下湘玉……” “娘……娘……孩儿想去见你了……” 那一声声断断续续的低喃带着无尽的无助和脆弱,又有着说不出的凄苦和哀伤,让穆九昭不知明的悲伤和心痛了起来,为这个本该是天之骄子的第一公子感到不平与心疼。 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重伤失明的云璟,但她知道,她不忍他就此断送了性命。她心里强烈的愧疚,令她轻颤地伸出手,将这个重伤中奄奄一息、无助悲鸣的男子轻轻地搂在了怀里。 她像是安抚一个受伤的孩童般,轻轻地,有节奏地抚摸着他的背脊,在他紧揪着她衣袖的掌心里一笔一划地写着:“不要放弃……活下去……” 秦娆习得是至阴至寒的武功,她身体长年冰寒,此时就如同一个冰窟散发着阵阵寒气。但对于气血翻腾逆流、高烧不退的云璟来说,就是最大的福祉。 炙热的岩浆洪流汹涌地在血脉里流窜,云璟只感觉自己的胸口宛如被烈火燃烧,浑身置身在火炉里般灼痛。 突然,身子突然一凉,一股清凉馨香的气息好像清风般,拂过他焦躁的心绪,淡淡地萦绕在他鼻尖。昏昏沉沉间,他好似被一个冰冷的怀抱轻轻地搂住,缓缓地抚摸着他的背脊。 一下又一下,他费力地睁开眼,眼皮疲惫地完全睁不开,但他知道,哪怕他睁开了,眼前仍是一片黑暗…… 低落的情绪再度涌上心头,他垂下眼睑,正要再度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时,手心突然轻痒了起来,好似有人在他手心里写着字迹。 他努力想让自己保持清醒,辨别掌心的字迹。但意识实在是太模糊了…… 迷迷糊糊间,他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偶尔感觉温热的气息轻覆在唇上,撬开他的唇齿将药汤滑入口中。偶尔感觉一双温凉的手轻轻地抚着他的身体,小心翼翼地上着药膏。 是秦娆请的太医吗? 这样一想,云璟呼吸一窒,一股浓烈的自嘲感,袭上心来。 他狠狠掐了她整整两次,以她疵瑕必报的性格,必定会在他醒来后,百般折辱他一番泄愤。而他双腿残疾、双目失明、内力全失的情况下,早已没有了刺杀她的能力。 那还不如……就让他这么死了吧…… 至少不会以她禁脔的身份,卑微屈辱地死在她的床上…… 云璟发烧了整整三日,身体日渐衰弱,病情毫无起色。 穆九昭知道,他病如山倒,是因为自己不想活了。 一个人一旦没有了求胜的欲望,哪怕吃再多的灵丹妙药,亦是无药可救。 她一狠心,咬了咬唇,在他耳边,用着秦娆妖媚冷冽的声音,轻轻地笑道:“云璟,你若敢死,本宫立刻杀了湘玉和晋安王府一干人等。本宫金口玉言,说到做到!” 她话音一落,见云璟仍旧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上,对她的威胁毫无反应,心中难掩酸涩失落。 她想救他,他竟不给她救和赎罪的机会…… 穆九昭掩下低落的长睫,正欲离开这个令她心闷的房间,却听到床上传来极其轻微的响动,只见云璟手指轻动,一番挣扎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臂。 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一颤,有如蝶翼般缓缓睁开,他眼眶深陷,一双涣散的眸子满布着血丝,就这样静静无焦距地看着前方,清若寒潭,冷如冰霜,却倒映不出一丝一毫的人和物。 对上这么一双涣散失神的目光,穆九昭的身子瞬间僵硬,她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那些辛酸苦楚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她反而小心翼翼地反握住他的手,弯下一身认真地说:“云璟,之前你刺杀我的事,我不予追究,也不会再为难晋安王府了。我只求这段时间,你能好好养病,切勿再有轻生之念。我一定会找到神医,医治好你的。” “秦娆,我会杀了你。”云璟没有理会秦娆假惺惺的谎话,径自甩开她的手,冷笑出声,但轻吐的话语却是干涩暗哑,软绵绵到几乎不可闻。 在众人的抽气声中,他心里黯然,已然对自己这幅破败身子无一点期念,复而死气沉沉地倒回了床上。 轻闭上眼,他等待着秦娆暴跳如雷的怒火,希望她能痛快地一鞭解决掉自己。谁知,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她异常温和的声音在他的耳边骤然响起,紧接着一个温暖的杯子塞进了他的掌心里。 “你刚醒来,多喝点水润润喉,好好休息。” “啪——” 盛着温水的杯子被云璟软绵绵的手打翻在身上,一旁目睹经过的刘太医早就吓呆了,连忙跪在床侧轻颤道:“殿下,云公子刚醒来浑身没有力气,所以适才没有拿稳杯子。请殿下息怒……” 穆九昭看了一眼云璟身上湿透的纱布,又死死地瞪向他因激动再度涓涓流淌的伤口,眼里暗潮涌动,亦是恼怒他不珍惜自己身子,又是心疼他满身狼藉的伤疤。 她知道,云璟好不容易熬过了痛苦醒来,绝不可能再激怒他让他情绪波动了。 幽幽瞥了一眼那直挺挺的孤傲身影,穆九昭咬了咬唇,沉声道:“我等你杀我,但你要有这个命来杀我。你若死了,谁救晋安王府,我希望你能好好地想想清楚。” 房间空荡荡的,脚步声亦行亦远,云璟空茫茫地睁着眼,穆九昭的声音在他耳边一字一顿地回荡着,久久未曾散去。 他垂眸轻讽,嗓音低哑细若蚊吟,伴随着阵阵咳嗽:“疯子。” 见云璟又咳出了一大口血,神色淡漠且疏离,刘太医苦口婆心地劝道:“世子,别再激怒长公主了,她一怒之下,受苦的还是您啊……臣一定会努力医治好您的,何况公主已经去找神……” “医”字还未说完,云璟已然再度吐血,痛晕了过去。 刘太医见状,连忙给云璟把了把脉,见他脉象虚无轻弱,仍在阎王门前打转着,心里一阵心酸哀然。 刚回到寝殿,穆九昭就收到了卫溟这几日收集的名单,长长的足有五百多名。 卫溟冷酷地表示,若是算上所有与秦娆有仇的,恐怕大半个京城的人都得算上。毕竟秦娆强抢了不少民男,又暗杀了不少大臣,简直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姬啊! 于是删选又删选后,艰难地选出了这五百多名最有可能刺杀秦娆的人。 而最有可能派人刺杀秦娆的,就是如今被秦娆和秦子靖扣上造反谋逆污帽的晋安王云昊。 在震惊卫溟的高效率时,穆九昭望着手中的名单,扶额低叹。 半响,她才低低说道:“去调查下秦明子现在的下落,无论花多大代价,务必请他进公主府医治云璟,越快越好!” 卫溟听闻,身子剧烈一颤,不可思议地抬头。 “怎么了?”穆九昭被他盯着局促,忍不住也紧张了起来。 卫溟沉默,好半响才冷冷回道:“秦明子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了,是公主您下令暗杀他的。” 穆九昭的心猛地一沉,身子踉跄地一晃,才恍惚地勉强站稳。 半响,她才对上卫溟深究难测的目光,尴尬问道:“两年前的事,本宫一时间给忘了。现在,告诉本宫,这大秦之内可还有其他医术高明的神医?” 第12章 再遇秦子靖 按照西秦制度,皇帝是五更上朝,大臣则天不亮就必须起身梳洗穿戴,于寅时前等候在宫门之外,恭迎圣驾。 身为西秦摄政的长公主,秦娆自然不必遵从大臣的规矩早早等候在寒冷的宫门外,而是在五更前一刻才慢悠悠地到达宫门前,高调地享受着众臣的注目礼。 这是皇帝给长公主的优待,众臣心中虽不满一介女子参政,却不敢有任何造次。 反抗即是死,就如同晋安王府抄家一案,朝堂里的某几个人精们心知肚明,这不过是皇上想要收回晋安王手中十五万的兵权,故意扣下的一个污帽罢了。 只是晋安王亦不是省油的灯,如今皇上手里拿捏着云世子、云郡主和晋安王府一百多条人命,他竟如消失般无影无踪,任皇上掀遍了整个京城都未能找到晋安王的下落,更别提收复这十五万的兵权了。 此刻,见陛下面无表情、神色阴戾,众臣就知陛下最近心情不佳,只有几个武夫傻愣子一脸悲壮地给晋安王求情,引得整个朝堂阴风阵阵,秦子靖脸上的笑容更加皮笑肉不笑。 然而下一秒,在看见自家皇姐姗姗来迟时,他微微起身,目光亮亮地温言道:“皇姐,身子可是无碍了?来人,赐座。” 穆九昭本不想参与朝堂的纷争,生怕商议什么国家大事,让人看出她是个假冒伪劣品。但自从恢复了一部分记忆后,关于晋安王府是否谋逆的真相,她基本了解了七七八八。 这其中的猫腻绝大部分是秦娆派人污蔑,秦子靖派人暗中作梗,抄家时更是秦娆亲自带头逼云璟自废武功。 她心中的愧疚越来越深,更加坚定要救下晋安王府一干无辜众人,尤其是云璟的亲妹湘玉郡主。 于是这一日,穆九昭下定决心上朝了。 她第一次上朝心里难免有着紧张,所以梳妆打扮上多废了一些时间。 墨玉般的三千青丝,在春兰的一双妙手下绾成了飞仙髻。她一袭浅紫宫装,外罩一件镶金银丝月白宫纱轻轻束腰,将优美修长的身段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出来,衬得原本白皙的肌肤更似雪般白嫩顺滑。 她在众臣的目光下一步一步朝着秦子靖走去,一双柳眉弯似月,微微上扬时染着妖娆和邪气,却在望向秦子靖时透着一股别样的温和。 “臣姐无碍,多谢陛下关心。” 众臣眼观鼻鼻观心,心里不禁默默感叹:长公主不愧是皇族第一美人,只是那毒辣凶残的性格实在是……不敢恭维…… 瞧见皇姐上朝,心里最开心的莫过于秦子靖。他暗自使了一个眼色给皇姐和几位心腹大臣,复而脸色愤怒地重拍了一下龙椅:“各位爱卿,晋安王府不顾念列祖列宗得守江山之不易,竟与敌国上下齐心沆瀣一气,欲毁我西秦江山。而那云璟更是好大的胆子,竟欲刺杀朕,幸亏皇姐舍命护朕,才未让这宵小之徒得手!但皇姐因此养病了十日之久,你们竟说那晋安王府无辜?!难道人证物证俱在,都是污蔑不成?” 这整整十日未探得云昊和兵符的下落,秦子靖根本不愿再继续死等下去。他见秦娆上朝,意欲与她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定下晋安王府满门死罪。就不信抄斩那日,逼不出云昊! 但见秦子靖有心要治晋安王府死罪,将真相颠倒是非黑白,穆九昭眸光沉沉,还未开口阻止,一名朝臣已先上前一步,义正言辞地悲愤道:“陛下,你顾念旧情,迟迟未动晋安王府,奈何晋安王通敌卖国,欺君犯上大逆不道,罪当论诛。” 他话音刚落,几道声音纷纷附和。毕竟云璟敢刺杀皇上和长公主,简直是活腻了!他们自然努力努力拍马屁,不让长公主这个小祖宗有机会发怒杀人! “臣认为,奸佞祸国之徒,应当满门斩首,以儆效尤!” “臣同样认为。” “臣恳请陛下下旨,定晋安王府死罪。” “陛下!晋安王对皇上忠心耿耿,日月可鉴!还望皇上明察……” 赞同定罪的潮声中,只有几丝微弱的辩白和求情,但他们皆知,晋安王府的死罪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了。不管是通敌卖国,还是刺杀皇族,都是铁铮铮的事实。 只是这被囚的一百多口人终究是人命啊! 秦子靖嘴角微微上扬,脸上却迟疑地顿了顿,一副明君不忍杀生的模样,心里却等着秦娆做最后的定夺,让她做那个残忍弑杀的侩子手。 “陛下,臣姐认为,现在斩首定罪太过仓促,人证物证虽有,但应当与晋安王当面对质,详细审问前因后果后,才可定案。” 穆九昭的陡然开口,令众臣噤若寒蝉。 秦子靖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他静静地瞧着穆九昭,目光已透出丝丝威压:“皇姐这话是何意?难不成想为晋安王府求情?” 就是因为晋安王不会出现自投罗网,所以才要在现在,以最快速度将晋安王府一干人等除尽! 穆九昭姣好的容貌微微抬起,清丽秀雅,面色若春,但举手投足间神色冰冷淡漠,有着一股和平日不同的贵雅之气。 “臣姐只是认为现在判晋安王府满门斩首,尚有很多朝臣和百姓不服,许是会在背地里说陛下太过草菅人命,从而影响陛下的名誉。” 她说着心里疯狂吐槽,当然做坏事的是秦娆,影响的也是秦娆这个妖姬的名声。 秦子靖真是打着一手好算盘,想让她背这个黑锅!她可不会让他如意! 见秦子靖的面色越来越差,穆九昭微微一顿,立刻密室传音道:“子靖,晋安王府是肯定要满门抄斩的,但表面功夫还得做的周全。先暂时等待十日,只要云昊迟迟不出现,我们即可顺理成章地给他定一个做贼心虚、逃之夭夭的罪名,这样即能让他坐实通敌卖国的反叛之罪,又可彰显陛下你仁德的美誉。” 秦子靖再怎么深谋远虑,也不会想到一心为自己的皇姐有朝一日会背叛自己。此时,见穆九昭说的句句有理,他心里疯狂想灭晋安王府的冲动消散了不少。 他登基为皇已有两年,但朝臣和民心仍十分不稳,甚至于最近有些风言风语竟将两年前那场血雨腥风的夺位真相悄悄地抖露了出来。 所以他才对最近和他一直唱反调的晋安王起了杀心,欲要夺回十五万兵权,稳固自己的帝位。 但这次人赃俱获的栽赃陷害虽做得滴水不漏,却忽略了晋安王这位战神在百姓和武将心中的地位。如今云昊未除,兵符未得,贸然处死晋安王府满门的确会遭到百姓的怨怼,应当将这整件事处理的完美且毫无痕迹,将云昊永久钉在乱贼的耻辱柱上! 悄声密语了一番,秦子靖心里有了算计,忽然扬声道:“皇姐说得有理,是朕考虑不周。传令下去,若是晋安王当真无无叛乱之心,朕愿意给他一次机会,让他亲自进宫,在众臣面前证明自己的清白。不过,时限只有十日,若是十日之内,晋安王仍无任何解释之心,那就证明他做贼心虚。到时,可别怪朕不顾昔日情面,将晋安王府满门抄斩!” 当然,若是云昊傻傻地真进宫,亦是十面埋伏,死路一条。 退朝后,秦子靖又拉着穆九昭进了御书房,关心地询问些前段时间发生的刺杀,言语间满是懊恼和暴怒:“那群饭桶,竟连个小小刺客都抓不住,让皇姐再度受惊了!日后,朕会再多派些人保护公主府,绝不会让皇姐再受伤了!” 让秦子靖再派人,那岂不是坏了她的大计? 穆九昭面色一僵,连忙忽悠道:“突然派那么多人护着公主府,只会让有心人起疑。若是被别人得知云璟在我的府上,我们之前的计划可都败了……” 说起云璟,秦子靖想到最近得到的消息,皇姐竟将云璟接进了昭阳宫,还多次请了刘太医医治,言行举止间倍感关怀和担忧,不禁撇撇嘴道:“这云璟都是个废人了,皇姐又何必对他那么上心?皇弟真没看出云璟哪里有值得你倾慕的地方……” 秦子靖说的这番话有着不少的酸味,因为秦娆两年前曾说若是必须要有一个驸马的话,希望那人是晋安王世子云璟。但那人却堂而皇之地找了一个假冒的未婚妻,硬生生地挡掉了他的赐婚,甚至于晋安王府的那些下人竟胆敢在背地里轻嘲冷讽着他的皇姐,说她是个人尽可夫之人! 他见那时秦娆再笑,但眼底没有了一丝笑意,就连那最后的温和也消失殆尽,举手之间就灭了那两个乱嚼舌根的下人。 “子靖,你该知道我那不是倾慕。”穆九昭轻轻一笑,十分随意地说,“只是不甘心而已。他曾经是天之骄子,所以对我不耻。如今不过是个随意拿捏的废人,又怎会不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呢?让他就这么死了,太轻了,那些羞辱,我要加倍奉还。” 为了救下晋安王府众人,穆九昭早就做好了一手准备,面对秦子靖的追问面不改色,对答如流,仿佛真的要将云璟治活后百般羞辱折磨,以泄心头之恨! 好在秦子靖对这位从小拉扯他长大、艰辛万苦辅佐他称帝的皇姐百般信任,哪怕再疑心都未曾想过亲皇姐正在算计自己。顶多是觉得云璟果真该死,这么轻易的死去实在是太便宜他了,就让皇姐泄泄愤虐待一番也好,何况还得用他逼出云昊这个老贼。 忽悠了秦子靖半晌后,穆九昭一步一步将话题引向了她的最终目的,忽然轻声一叹道:“不过现在云璟的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发烧了几日都未曾退下,我真怕自己还没玩够,他就这么咽气了。子靖,你看能不能将宫里珍藏的一株千年人参赠我一用?他若真这么快死了,我心里那口气怎么也放不下……” 千年人参在皇宫里并不算多珍贵的药材,秦子靖寻思了一番利弊后,点点头道:“现在他的确不能死,皇姐想要什么尽快去拿罢了。马上,就要到十五了,皇姐既然寻到了火龙珠,就尽快服下吧。火龙珠可压制寒毒发作最少两个月,这两个月的十六,皇姐不必再心惊胆颤了……” 秦子靖后半段嘱咐的一些,没有相关记忆的秦娆,听得云里雾里,只好低着头呐呐称是。 望着穆九昭渐渐离去的背影,秦子靖眼中黑雾弥漫,心里隐约有些不安的感觉。 而时刻警觉的穆九昭在离开御书房后,脚步有些发虚,差点被阶梯绊倒了一脚。但一沐浴到金光灿灿的暖阳时,她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嘴角轻轻地上扬了起来。 千年人参大补元气,复脉固脱,补脾益肺,对于经脉堵塞、元气虚脱的云璟来说,则是最好的补药! 而秦子靖竟然让她随意挑选药材和药膏!她岂有不洗劫一空的道理! 静守在门口的春兰立刻上前一步,搀扶住面带灿烂笑容的长公主。 她的手轻扶着长公主一步一步上了轿子,目光却幽幽地落在她手中捧着的一堆锦盒上,其中一盒竟盛放着一株千年人参! 回府的路上,穆九昭的心情不错,因为她已经勇敢地踏出了第一步。然,京城的大街小巷却因长公主的下朝归府吓得鸡飞狗跳。 而当穆九昭因为好奇古代繁荣的大街,准备下去逛逛时,原本喧闹的街道立刻如鬼一般寂静了下来。 原本热情吆喝的街头商贩吓得面无人色,连滚带爬地跪倒在路边,兴高采烈逛着街的男男女女则花容失色,颤抖地东躲西藏,一瞬间整条街除了鹤立人群的穆九昭和公主府的人外,其他百姓不是惊慌失措地逃得逃、散得散,就是跪伏在地上,把脑袋埋得低低的,生怕这位阴晴不定的长公主殿下突然看上了自己或者突然找自己的茬…… 准备下马车的穆九昭立刻暗了暗神色,在一片黑压压的脑袋中默默地折返了回去。但,转身的瞬间,她还能感觉到身后隐隐约约射来的目光,暗藏着恨意和杀气。 “回府吧……” 马车渐渐驶远,但拥有深厚内力的穆九昭仍听到身后窃窃私语的议论声。 “儿啊,以后看见公主府的马车一定要逃得远远的,若是被长公主抓去,可是尸骨无存啊!” “上天保佑,千万别让长公主看见我……” “我听闻长公主前几日受伤了,是被云世子刺伤的……” “云世子这么好的人,真的会伤人吗?一定是她不要脸缠着云世子!” “嘘——话不可乱说,云璟是乱臣贼子!他们晋安王府不是什么好东西!” “公主,到了。” 耳边恭敬的话语将穆九昭的神志拉回,浓密的睫毛挡住了她眼底的失落与沉思。 在这个世界,她永远是秦娆,背负恶名的残暴长公主秦娆。 但她,不甘心如此。 这样想着,穆九昭突然下定决心,对着虚无的身后,声音清冷地开口:“卫溟,关于晋安王府,本宫有件要事,要你们秘密行动。” 第13章 他的倔强 将千年人参和一些名贵药材给云璟小心喂下后,云璟身上的烧慢慢退了下来,一条半死不活的命总算从鬼门关拉回,原本苍白消瘦的身子也渐渐恢复了些气血。 只是,醒来后的云璟意志十分消沉,每日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唯有穆九昭以秦娆的身份去看望他时,他淡若白纸的脸上才会滑过嘲讽的恨意。 情绪激动之下,更会咳血不止,带有着自暴自弃的消极和黯然。 以至于云璟醒来后的这两日,穆九昭都不敢走近他,唯有将重伤的云璟托付给刘太医,嘱咐他和春兰素月两人小心照顾着,自己则专心部署着拯救晋安王府的计划,希望能从刑部大牢里救出这一百多口人命。 然而,现在虽是炎炎夏日,但最近几夜,穆九昭总觉得浑身发虚体寒,辗转反侧睡得十分不舒坦。 她不清楚这是不是和秦娆体内的寒毒有关,也不知道火龙珠服下后会有什么副作用,但回想起秦子靖那日异常严肃的嘱咐,她还是谨慎地服下了这颗火龙珠。 果不其然,服下火龙珠后,穆九昭的丹田处升腾起一股炽热的热气。紧接着,这股涌动的热气化为了火热的暖流,从丹田中流出,涌向了四肢百骸。 穆九昭惊讶地发现,在这股暖流的推动下,她僵冷的手脚渐渐暖和了过来,连内力也莫名其妙深厚了不少。 当晚,她难得在热气融融中熟睡了过去,只是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境里弥漫了满满的血腥,秦娆一身绯色长裙,漫地皆是盈满了血的尸体,好似经历了一场黑暗的杀戮。 千娇百媚的玉颜微微侧着,她一双妖媚的凤眸冷若冰霜,弥漫着一股强烈的弑杀之气。 第二日,穆九昭迷迷糊糊醒来,并没有记住多少梦境,只是那股戾狠的气息却如同梦魔般挥之不去,令她害怕地打了个寒颤,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的感觉。 而第三日,她还是按耐不住心中的担忧,悄无声息地站在了窗边,想看看云璟最近康复的如何。 若是恢复的不错,她准备来一招狸猫换太子,将云璟换出这危机四伏的公主府,让他和湘玉团聚。 温暖的阳光从云层漏下炙热的光芒,穿过层层厚叶和窗棂,在云璟脸上投下淡淡柔和的光影。 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如墨青丝凌乱地扑洒在枕间,一张淡若华月的出尘容颜淡得没有一丝颜色,一双灰蒙蒙的眼睛也没有一丝焦距,死寂地空无一物,仿佛失去了所有生命的华彩,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寂静之中。 半响,酸涩的瞳眸缓缓睁开,云璟眼前依旧是黑蒙蒙的一片。 他木然地睁着,知道一夜又过去了,现在已经是白日。但他可悲地发现,自己明明照映在温暖的阳光之下,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暖意,只觉得四肢如同灌了铅般沉重,从骨子里散发着一阵阵灼烧般的剧痛。 “咳咳——” 刺骨的冷风飕飕刮入,云璟忍不住蜷缩起身子,痛苦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 嗓子火辣辣地灼痛着,他连咳数下,手指紧紧地揪住胸口的衣服,声音低沉而压抑,大滴冷汗不断得从额头滚落,英俊苍白的面容痛得有些扭曲,墨色的眼瞳中更是闪烁着浓浓的压抑之色。 好半晌,他才死死地紧抿着唇,压抑住了撕心裂肺的重咳,费力地支起身,颤颤巍巍地伸出手,额上满是冷汗。 “啪——”床边盛着温水的杯子蓦然落地,一阵尖锐的碎裂声后四分五裂,溅起一片水花。 半边亵衣全部湿透,他咬牙,忍着浑身的剧痛,再度伸出手,摸索着茶壶。 “砰!” 没有摸到茶壶,云璟已经狼狈地从床上摔了下来。 哪怕地上已经铺了柔软的兽皮,他这具重创的身子仍切实地感受到一种撕裂般的剧痛,尤其是那双再也无法站立的双腿,灼痛僵硬,疼痛难忍。 他不甘心,不愿喊人来帮忙,挣扎地想要从地上爬起,想要自己解决这般狼狈不堪的处境。 但他一动,手却扎在了地上的碎瓷上,一时间鲜血直流。他怔愣地望着手心的刺痛,胸膛霎时伏起,一直压抑在心口的鲜血终于汩汩地喷出,染红了前襟。 “咳咳——” 眼前剧痛不堪的身子又要倒霉地摔在碎片上时,一双手稳稳地扶住了这具摇摇晃晃的身体,一杯冷热适中的温水瞬间递到了他的手中。 后背被一只手轻轻地抚着,阵阵痉挛颤抖的身躯尴尬地僵硬在一个陌生温暖的怀抱里,云璟如同被人点住的木偶般,一瞬间僵直了动作,一双失神的瞳仁茫然空洞地望着前方,嘴唇紧抿着,一言不发。 穆九昭见他不动,以为他抬不起手来,立刻将温水递到他的唇边,小心翼翼地给他喂下。 云璟呆呆的,还未反应过来,温水已经凑到了他的唇边。温热的水汽和喉间的烧痛令他不自主地张开嘴,淙淙细流便顺着他的咽喉慢慢流淌了下去。 他一天没有喝水,确实渴坏了。 于是,舒适的水流滑过咽喉,就像久旱逢甘霖的禾苗,令他原本戒备隐忍的身躯缓缓松弛了下来,竟有些急切地轻触着杯子,吞咽了起来温水。 然而狼狈中,他一口气呛在了喉咙里,没喝几口水就痛苦地咳嗽起来。 穆九昭见他喝得痛苦,立刻力道适中地轻抚着他颤栗咳嗽的身躯,却在转瞬间,见他轻颤地抬起手,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指死死地捏着水杯,一张俊美如画的脸染着鲜血,却溢满了苦涩和嘲弄,不禁微微叹息。 这声轻叹将云璟的神志拉回,一股浓烈的自嘲感袭上心来,将他这颗骄傲的心刺得千疮百孔。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似是难以启齿般,艰涩地开口:“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废物?竟连喝水都需要人帮助……连杯子都拿不稳……” 穆九昭颤了颤唇,不敢说话。她怕秦娆的声音一开口,云璟绝对会愤怒地把手中的水杯砸向自己的脑袋,亦或者再度扑过来掐死自己。总之,她真的不敢再刺激这个敏感脆弱的小心脏了…… 见身边的丫鬟诡异地沉默了起来,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云璟虽是看不见,却也能猜到那神情不是嫌弃,就是鄙视,那目光不是怜悯,就是同情。就连他自己,都觉得现在的自己狼狈得可悲,废物得可笑…… 脑袋低低地垂下,他冷冷一笑,在一片漆黑中越发嘲弄着自己:“呵……我的确是个废物……一个看不见,站不起来,生活不能自理的废物……” 云璟的话如一颗石子般砸进了穆九昭的心湖里,她的心弦被刹那间勾起,发出嗡鸣的颤音,目光更是一眨不眨地望着眼前这张轻嘲浅讽的容颜。 那是一张面若皎月到无可挑剔的脸,美如冠玉,眉如墨画,但那身月白亵衣下的身躯却纤瘦得皮包骨头,仿佛油井干枯般,透着一股病态到极致的苍白。 而他的神色更是落寞,唇淡染血,眸中黯淡无光,没有一丝一毫的色彩,仿若一汪失去勃勃生机的死水,令穆九昭的心狠狠地揪紧,再揪紧,唇瓣发颤。 “不。” 在他的拒绝下,穆九昭轻轻地握住他的手腕,不顾他的戒备和挣扎,在他手心里一字一顿地写道:“会治好。” 云璟抿着唇,沉默地垂着眼睑。长长的眼睫投下的阴影,在他俊美的脸上落下浓重的寂寞,尽是说不出的苦涩和压抑。 显然,他并不相信,自己的满身残疾会得到痊愈。 相反他更认为,秦娆会变本加厉地虐待自己,卑劣地用湘玉威胁自己,想尽办法逼自己就范。而这种耻辱,他宁愿去死,也不愿苟延残喘地活着! 但他更怕自己的了然离去,会给晋安王府带来灭顶之灾…… 穆九昭见云璟一声不吭,又死气沉沉地垂下脑袋,心里一阵紧张。 她伸出手,拿出锦帕挨着他的脸侧,举止轻柔地替他擦拭着唇角的血迹,神色仔细而认真。 温暖的温度贴近脸颊,熟悉的呼吸声阵阵吹来,令云璟蹙起眉,有些不舒服地推开了身旁的女子。但这一推并没有推开对方,反而被对方握住手,小心翼翼地扶上了床。 “上药。”她在他手心里写着,而云璟气恹恹地躺在床上,任由对方扒光自己的上半身上药。随后,闭上眼,咬着牙,等待着酷刑。 但这次,他发现,这双给他上药的手特别的轻柔和小心,凉凉的药膏涂在胸口之上,竟不再是几日前粗鲁的动作和撕心的剧痛,除了麻麻痒痒的微痛外,竟还有种奇怪熟悉的感觉。 穆九昭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查看着云璟的伤势。 由于用了最好的宫廷药膏,仅仅三日,云璟身上惨不忍睹的鞭伤已经全部去脓结了疤。只是结盖后,白皙的肌肤上,黑色的痕迹更为显著,弯弯扭扭宛如狰狞的长蛇。 她眼神蓦然一黯,用清水小心翼翼地擦遍云璟的上身。上药时,动作更是轻柔,避免再次扯动这密密麻麻狰狞的伤口。 这样温暖的动作,让云璟微微地撇过脑袋,空洞的目光似瞧着这个温柔的女子,又似傻傻地发着呆。清冷的容色,始终透着淡淡的迷茫和不解。 直到暖暖的字迹在手心里浮现,他呆滞的神情才回过神来,好半晌才在对方反反复复地比划中辨认出,那人反复书写的竟是“不要放弃,要活下去……” 活……? 他想到了不知所踪的父王,想到了早已仙逝的母妃,又想到了身在刑部地牢中的湘玉和晋安王府的所有人,心里酸涩难受,溢满了对自己满身残疾的孤助和绝望…… 如今,别说去救他们了,他连生活都不能自理。 被困公主府,成为秦娆的禁脔,还可能成为秦娆威胁父王的负担…… 这让他如何有,活下去的勇气…… “你懂什么!”挥开穆九昭的手,云璟双眼泛红,咬着牙恨声道,“这幅残破不堪的身子,让我如何有脸面活下去!这种耻辱,不如去死!何必假惺惺地安慰我!” “殿——” 见刘太医一脸惊愕地望着屋里争锋相对的场景,素月手中的药碗更是吓得打翻在了地上,发出“哐当”的巨响,穆九昭眉头紧蹙,挥挥手示意他们噤声出去。 随后,她不顾云璟愤恨的冷脸,想继续在他掌心上写些安慰鼓励的话语,但对方又岂会领她的情,在她碰触的瞬间,迅速厌恶地抽离了手。 那样冷笑扭头的神情令穆九昭一怔,只见云璟空洞的眼里蒙上一层冷冽的寒雾,周身更笼罩着浓浓的疏离和死气。 这样绝然的缄默,好似一个自闭症患者,拒绝着所有人的靠近。 这一刻,穆九昭轻轻地张了张唇,那些想劝他坚强振作的话语却梗在了喉咙里,令她喉间干涩刺痛,竟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第14章 医理 见长公主一离开云璟的房间,就目光阴霾地望向自己和刘太医,素月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浑身轻颤地垂着脑袋,但她心中更是担忧,一直沉默不说话的云公子为何会发那么大的怒气,难道长公主见云公子的伤好得七七八八,又准备霸王硬上弓? 毕竟刚才,长公主还死命地拉着对方的手摸来摸去啊! 穆九昭气她未照顾好云璟,竟让他一人在屋里没水喝,声音不由冷冽冰寒,口气不善地怒道:“这是怎么回事?!素月,本宫让你和春兰好好照顾云璟,你们就是这么照顾的?!” 素月一听,委屈地砰砰砰磕头,白着脸解释:“刘太医让奴婢煎药,奴婢才离开院子的。那时春兰还在院子,奴婢以为春兰会在云公子身边一直照顾着,没想到她会在那时离开……” “春兰呢?”穆九昭蹙眉望了一圈,发现春兰果真不在,心思微微一沉。但转瞬,她又挥了挥手,嘱咐素月重新熬药给云璟送去,便未追究她失责的过错。 但下一刻,她一把揪起刘太医的衣襟,恶狠狠地兴师问罪道:“云璟服用了整株千年人参和若干宫廷的珍贵药材,为何脉搏依旧这么虚弱?!该死的,你会不会医啊!” 她相信古代太医的能力,没想到眼前这位竟真是个庸医!?千年人参都喂了下去,不但没有让云璟恢复气血,竟还把人治得半死不活!亏她还这么相信,把云璟交托给他照顾! 见长公主怒气质问他的医术,刘太医虽生气,但眼前这个小祖宗可得罪不得,于是苦着一张脸,小心翼翼地回道:“殿下,云公子的伤口虽止住了血,但淤血不散,堵塞不通,使得他心肺虚弱……为此,臣已经拟定了几道活血化瘀的药方,让云公子日夜服用。但最近这段时间,云公子一直意志低迷,抑郁消沉……所以病情并未转好……” 其实,根本不是并未转好,而是不容乐观啊!归根到底,云公子根本没有活得意志,再怎么服药都是无用的…… 但在穆九昭愁眉紧思的目光下,刘太医苦兮兮地把最后一句话吞了下去,生怕一个不察,自己的脑袋就搬家了…… 现在只好死马当活马医,等着长公主迅速找到神医了…… 猜出了刘太医的纠结所在,穆九昭心中的火气渐渐消退了下来。但她也在刘太医的言语中听出了他的诊断,他只认为云璟胸口的鞭伤和腿伤存在淤血,却恰恰忘了堵塞最严重的是云璟双目四周的经脉,这是造成他失明的最重要原因。 若是失明治愈的话,他会不会不再自暴自弃了……? 但,云璟如此心高气傲,恐怕不单单是因为失明才失去了活的意念。他被囚禁在长公主府数日,受尽凌一辱,怕是秦娆对他和晋安王府所做的一切早已成为了他心中永远难除的一根利刺!令他终日饱受折磨,生不如死。 心病还需心药医,只是前提,还需把身子养好。 治好他的双目,令他重新站起,想必能解开秦娆在他心里下的死咒。 这样想着,穆九昭在刘太医一脸“你再怎么看也看不懂”的目光下,仔细浏览了一遍刘太医给云璟所配的药方。 前两张的确是活血化瘀的药材良药,只是药方太过单一,还欠缺了几味良药。 将《本草纲目》主治瘀血的内容在脑袋里过了一遍后,穆九昭眸光微敛,认真地开口问道:“刘太医,温通经脉,通阳化气,桂枝加活血祛瘀的红花岂不是事半功倍?为何你只选用了桂枝,而不加红花呢?” “红花?”刘太医闻言一脸惊愕,半晌,才诡异地瞥了一眼认真赐教的长公主,讪笑道,“殿下,这是女子调经和不孕的药用,怎么能用于男子身上……您莫要搞错了……” “迂腐!”穆九昭白了他一眼,冷静分析道,“红花是可以调经,但它的成效与作用主要表现在活血通径、散瘀止痛上。而红花泡脚,更能曲张静脉和末梢神经炎,促进血液循环,令骨质增生。对于双腿残疾、腿脚麻木的云璟来说,红花也是一方良药。你怎么能单单以为它只有女子调经和不孕的药用呢?这简直是埋没了它大部分的功效!” 刘太医听不懂静脉和末梢神经炎是什么意思,但见穆九昭分析得头头是道,有些半信半疑,心里则嘀咕着长公主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毕竟这位本该是完全不懂医的残暴长公主啊!莫不是想在药材里动手脚,折磨云公子一番?云公子实在是太可怜了…… 见刘太医目光狐疑地打量着自己,穆九昭心想:西秦大部分中药的名字虽和现代雷同,但在功能研究方面却略显单薄,很多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甚至把一些有用的药材当成了野花野草。想必在红花的具体药用上,西秦知之甚少,只以为是女子调经所用。 而女子月事在西秦男子眼里是污秽之物,自然对于调经不孕的红花,也是视若无睹,从未想过服用。 想通了这一缘由后,穆九昭信誓旦旦地昂着头,摆出了长公主的架子:“红花又无毒,难不成你还怕本公主害了云璟不成?更何况,本宫早给长欢阁的公子们服用过红花,我看他们恢复得挺快来着,肯定没什么问题!” 刘太医想着红花辛,温,无毒,就默许了穆九昭指手画脚地添加了红花,心里则隐隐好奇,红花是不是真如穆九昭所说有如此功效,男子真能服用? 刘太医在心里碎碎念时,穆九昭又翻了后面几道药方,眉头则越蹙越紧。 她前世身为康复医学科的医生,对于中药调理方面最为得心应手,尤其是医院内,需要颈椎病、腰椎病、骨质增生等治疗的患者特别的多,所开的药方大部分都是活血化瘀,舒筋通络。 温经通阳的常用药物通常是桂枝、附子、肉桂、吴茱萸、细辛、炮姜等;补阳壮火如淫羊藿、巴戟天、杜仲、胡芦巴、仙茅等;活血化淤常选性温的川芎、当归、红花、乳香、五灵脂、骨碎补、天仙藤、急性子、川续断等。 云璟是寒气在受伤时入体,导致脾肾阳虚,阴寒内生,使得气血淤滞。在临床应用散寒活血化淤治则时,应当分清温经通阳活血通脉和补阳益火活血化淤之法。 但刘太医所写的药方,竟有大半是补阳益火活血化淤之法。可云璟明明需要的是温经通阳活血通脉之法! 以为西秦并没有将这两者区分,穆九昭挑出几张用错的药方,目光沉沉道:“这些药方不可用,留下当归四逆汤和右归饮。云璟气虚血脱,可大加人参和白术。” 刘太医行医数十年,在太医院能排上前三,现在竟被一个不学医的女娃冷着脸趾高气昂地说自己用错了药方,心里哪里服气! 此时,他不禁忘了眼前这位是残暴不仁的长公主,竟大怒得吹胡子瞪眼,反唇相驳道:“殿下不懂不要瞎说!这些哪里不对了!” 穆九昭闻言轻笑了起来:“竟用补阳益火法活血化淤,难道你还怕云璟日后阳痿?”半晌,她似想起了秦娆往日所为,轻叹了一声,语气幽幽无奈道:“就他那副破身子,本宫还不至于如此……这些药还是别用了……以后全以温经通络散寒化淤为主……” 刘太医涨红脸,心想着往日公主不就是喜欢在药材里多加些壮阳的药物,好让长欢阁的公子们哪怕受着伤,都能那啥吗……?今儿还真变性了……真是怪哉! 被刘太医诡异地瞅来瞅去,穆九昭又回想起了一些秦娆邪恶的破碎记忆,脸蛋同样红扑扑的。她心里暗骂了几句恶趣味和变态后,开始思索起了适合云璟的药方。 “云璟手足不遂,筋骨疼痛,无法行步,长久如此,必会风瘫。本宫认为活血化瘀时,需同样预防风瘫之症。而天麻在治疗半身不遂、肢体麻木上,有着不菲的功效,不知刘太医意下如何?” 在西秦,中风和风瘫是难治重病。云璟被挑断脚筋,造成气血逆乱,若是治理不当,血液一直瘀滞,情绪一直郁怒,即是风瘫之症。长此以往,很有可能变成半身不遂。 所以,第一步必须活血化瘀,第二步即是预防风瘫,第三步亦是最重要最困难的一步,就是如何将脚筋修复。 在修复脚筋方面,穆九昭心里已经有了主意,那就是动手术,只是古代医疗环境差,手术前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像云璟这样破败的身子,十有八九是熬不过去的。 而最重要的一点,神医秦明子已经死了。他虽有两个嫡传弟子,但还没有刘太医的医术高超。若是求助太医院的其他老古董,势必会打草惊蛇,惊动了秦子靖的怀疑。 算了算了…… 现在唯有先养好身子,将气血养足,才可再谈其他。而她也需要多翻阅些医书,看看在这古代如何进行这场手术。 见长公主话音一转忽然转到了风瘫和天麻,刘太医细细品味后,觉得穆九昭高瞻远瞩,句句点睛,不禁软下了口气,下意识征问道:“殿下,您看天麻二两,地榆一两,没药三分,玄参、乌头各一两,麝香一分,可行否?” “亦或者,天麻、牛膝、附子、杜仲各二两?” 刘太医问完才恍然发现,自己写药方竟然还征求不懂医术的长公主?这不是白问么…… 正准备自己决定时,忽听到耳边长公主认真清澈的嗓音缓缓响起:“本宫认为,应是天麻一两半,附子一两,半夏一两,荆芥穗半两,木香半两,桂一分,芎藭半两。 见刘太医目露疑惑,穆九昭轻声解释道:“之前,你曾说过云璟的眼睛不可治,但本宫并不这么认为。所以本宫查阅了大量医书,认为云璟的眼睛只是经脉堵塞造成的短暂性失明,只要扩充血管,疏通经脉,双目一定能再度恢复光明。而天麻在除了治疗肢体麻木、半身不遂外,《圣济总录》曾曰:它可治眼目肿疼昏暗,头目旋运,起坐不能。而本宫刚才所说的这道方子,正是取自于此书。” 幸好穆九昭曾在穿越后久居文溯阁,发现医书方面大同小异,所以揪了一本开始胡编了起来,以此掩盖自己突然会医的漏洞。 “殿下,失明之症何其难,光靠服用药汤不可能完全治愈,恢复如初的……”刘太医听着听着,发现长公主报出的药方一箭双雕,不禁眼冒金光,但很快又觉得长公主所提的几点都太理想化了,不禁轻叹反驳。 “刘太医,本宫并没有说完。刚才所提的七味,附子和桂需去皮,半夏需汤洗七遍,去滑。上七味后,并非熬制成药汤,而是捣罗为末,入乳香匀和,滴水为丸如梧桐子大。” 比了比手势后,穆九昭光深邃,透出几分不属于秦娆的自信和睿智:“开始,每服五丸,后渐加至十丸,茶清下,日三。同时,需辅以针灸治疗,按摩眼周边的穴位,再用银针刺睛明穴、太阳穴、四白穴起疏通经络的作用。七七四十九天后,定有成效!” 刘太医被穆九昭自信的气势完全震惊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深深地看了一眼眼前这位不同于往日的长公主,轻声开口着:“微臣行医数十年,从未见过有人用银针刺眼周边的穴道,不知殿下是从何本医书上获知此种疗法?确信可行吗?” 西秦竟没有针灸眼周穴道一说? 穆九昭心一个咯噔,忽而不耐地挥了挥手,打断了刘太医的质问:“这些医理是本宫在翻阅藏金阁里的药经时偶然所得。藏金阁里的医书千千万万,具体名字本宫早就忘了……许是哪本孤本医书,所以你没见过吧。” 皇宫的藏金阁里的确有很多孤本,偶然得知一两道秘方并不是不可能,只是长公主今日一直对答如流,竟让他有种长公主熟知医理的错觉。 想着想着,刘太医心中又暗暗否决,认为长公主只是想尽快复明云公子,所以特意研究了一番。刚才的那席话,一看就是早有准备。自己若是不从,肯定没有好果子可以吃…… 心里默默思量了一番,刘太医恭敬垂首道:“刚才听殿下一席话,虽觉得殿下的想法十分大胆,却莫名觉得是一个可行之举。日后,臣一定竭尽全力,努力医治好云公子。” 他虽这么说,心里却没有抱太大希望,只是希望长公主快点找到神医,再拖下去,云璟的病情只会越来越重。 而穆九昭虽镇定自若,一番话铿锵有力,自信十足,但心中却仍有些担忧和紧张,只希望一切顺利,云璟能在七七四十九天后,重见光明。 这样想时,穆九昭忽觉得远方有一道目光若隐若现地缠绕在自己的身上。 她狐疑地抬起头望去,便见春兰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院中,而她的身边则站立着一名蓝袍少年。 蓝袍少年大约十五六岁那么大,长得眉目如画、唇红齿白,隐隐约约与前世的自己有四五分像,就是那张漂亮精致的脸上没有一丝笑颜,正目光怯怯地望向着自己。 第15章 明玉萌萌哒 眼前奇怪打量的目光让蓝袍少年身子轻颤,一双水汪汪的丹凤眼里流露出极度的惊恐和慌张,好半晌才轻轻糯糯地喊了一声:“娘亲……” 随后,他怯怯地垂下脑袋,任由湿润的青丝覆面,遮挡住他异常苍白精致的容颜。 这声软糯糯的童音让穆九昭的眸光微微一颤,这才想起秦娆的昭阳宫里还囚禁着她同父异母的七皇弟秦明玉。 这时,有关他和秦娆的过往记忆,才慢慢地在脑海里浮现了出来,充斥着各种阴森惨烈的画面。这样一幕一幕嗜血残暴,以及从心底里浮现的怨恨和杀意令穆九昭的步伐轻轻一晃,险些踉跄倒地。 秦明玉是皇后的亲生骨肉,五岁能诗,八岁能赋,十岁善射,比前六位皇子都要聪明伶俐,惊才绝艳,是先帝最疼爱的皇子。 然而十岁那年,他突染恶疾,奄奄一息,是医圣秦明子将他从鬼门关拉回,为他医治了整整三年,才渐渐恢复了健康。但自此之后,他的身子一直体弱多病,终日深居幽宫,渐渐地从人们的视线中淡去。 两年前,机关算尽的秦娆在暗中布了一场局,刺杀太子嫁祸给对皇位蠢蠢欲动的二皇子,污扣他一场谋逆之名,逼得二皇子不得不叛乱造反,举兵杀入皇城。 而她深受帝宠,十分顺利地从被她暗中下毒,早已奄奄一息的老皇帝手里骗取禁卫军权,以强势正义的手段与二皇子的军队对抗。 这么明目张胆地打着救帝之名,世人皆以为秦娆是救星,然而她却是不顾先皇生死,斩杀二皇子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囚禁了所有皇子公主,以绝对强势的手段扶持了新皇秦子靖登基,以绝对残暴的手段报复了她所有的兄弟姐妹,以绝对血腥的手段镇压歼灭了那些不服从秦子靖登基为王的人。 不知名的百姓皆以为那些皇子公主是被当年叛乱谋逆的二皇子所杀,却不知一直被秦娆囚禁在地牢里虐待。 让狱卒奸一杀那些落魄公主,让那些皇子各个过着猪狗不如的监狱生活,直至被虐待了整整一年至死。 七名皇子六名公主中唯独活了秦明玉,不只是因为一年半前秦娆瞅见地牢里这位十三岁的七皇弟面如冠玉,唇红齿白,肤若皎月白无瑕,立刻动了玩弄报复的私念,更是因为秦娆十三那年为了速成报仇,修练了至阴至寒的邪门魔功。 这魔功虽是绝世神功,但在练至第七层后,秦娆体内至阴至寒的寒毒越积越深,每月需吸汲男人至阳的鲜血才能压制身体里乱窜的魔性和至阴的寒性。 而每月寒毒发作之际,秦娆会暴虐无常,杀戮不止,将自己身上的痛以发泄怨恨的手段转嫁出去! 那些长欢阁的公子们几乎各个被秦娆压在床上蹂一躏虐待,经常浑身血流成河地被扔出昭阳宫,有一部分少年更是被秦娆惨无人道的暴行虐待致死,瞪大着惊恐的双瞳惨死在秦娆的床上。 这就是为何秦娆淫一乐无度,极重男色的最根本原因。 但,此魔功虽是阴损嗜血,却让秦娆在极短的时间内一跃成为了武功盖世的绝代高手,京城内除了不敌几位宗师和略逊云璟一筹外,鲜少有人能够敌御她出神入化的阴毒长鞭,这也是她这几年作威作福掌控朝政的最强资本。 她更是在练至第八层时发现,压制寒毒最好的药引竟是血脉相连的童男之血! 只要一解去寒毒,她每月不必再忍受噬心之痛,突破第九层神功更是不在话下!到时,她便是真正的傲视群雄,神功盖世! 于是,那位被秦娆拐回家准备圈圈叉叉的七皇子正巧因为重病缠身未有通房,是干干净净的童男之身,当晚立刻倒霉地成为了秦娆的药引。 被她毒傻,被她囚禁,被她每月放血……就为练就她阴毒的魔功,成为天下第一! 而秦明玉这一傻之下,竟将秦娆这个大魔头当成了早已仙逝的先皇后,整日瞧见,都傻傻地唤她“娘亲”……而秦娆最痛恨的就是先皇后。 见长公主神色僵硬,瞅着秦明玉一直沉默不语,春兰眸光一闪,跪在穆九昭的面前,恭敬请罪道:“公主息怒,奴婢并非偷懒离守,而是小解回来的路上,忽闻院外有人惊呼,才惊觉玉公子不慎落入池中。所以耽搁了好些时间,一时未赶回照顾云公子,还请公主赎罪。” 对于外人来说,七皇子早已在两年前死去,留在长公主昭阳宫里的只有痴痴傻傻的明玉公子。 春兰轻颤的话语让穆九昭从血色的回忆中抽出神来,她低头默然地俯瞰春兰,但见春兰的认罪态度良好,一脸言辞恳切,心中对她弃云璟失踪不知去向的怒气不禁消散了些,口气也较之前斥责素月时柔和了几分。 “本宫命你和素月照顾云璟,是因为云璟失明且腿脚不便,很多事情不能自理。所以你们必须要保证你们其中一人寸步不离,时时刻刻地守在云璟附近。如若不然,本宫派你们何用!” 云璟在昭阳宫的事并不能透露出去,所以穆九昭只派了知晓云璟身份的春兰和素月贴身照顾。只是春兰和素月可不可信,她还未全部放下心来,甚至心里总有些莫名的不安。 “是,奴婢遵命。”春兰说着,偷偷地瞟了一眼穆九昭,却见她只是严厉斥责并为动用私刑,甚至还用一种奇怪怜悯的目光走向了秦明玉。她的心头骤然一跳,一双柳眉悄然轻蹙,袖间的十指紧张地揪紧着衣袖。 一走近秦明玉,穆九昭发现他的头发果真湿漉漉的。 明明已是十五岁的少年,正在茁壮发育的身材却纤瘦得如同十三岁,竟比秦娆还矮了小半个头,在徐徐吹来的寒风中瑟瑟发抖,宛如一只湿漉漉的小白兔。 她不由伸出手,如同邻家大姐姐般温和地开口:“明玉,进屋吧,让阿姐好好看看你。” 秦明玉手指缩了缩,躲开了穆九昭的碰触,却又在停顿半晌后,一脸怯怯地伸出手,磨磨蹭蹭地握住了穆九昭的手腕,眼里流露着不敢反抗的害怕和惊恐。 “娘亲……今天,能不要咬玉儿吗?玉儿疼……” 指尖冰冷的触觉让穆九昭的手轻轻一颤,她的手下意识地放轻,只听身前水汪汪着眼睛的少年又在偷看她一眼后,弱弱地补充道:“刀子,也疼……玉儿怕怕……” 见这张酷似自己前世表弟的面容,正垂着脑袋低声地抽着泣,软软糯糯的声音带着阵阵轻弱哀求,穆九昭的心里泛起一股难以诉说的怜惜和酸涩,仿佛有只巨大的手狠狠地揪紧她的心脏,揪得她头脑瞬间空白,无法呼吸。 这么小的孩子,秦娆怎么忍心用他作为药引呢…… “不怕不怕……以后阿姐不会再欺负玉儿了……”她小声说着,上前将他疼惜地搂进怀里,却听他一阵龇牙的轻呼,苍白的小脸痛苦得揪成了一团。 穆九昭一惊,连忙撩开秦明玉的衣袖,只见他苍白似玉的手臂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新旧伤痕,不禁铁青着脸大怒道:“这是怎么回事?!” 秦娆将秦明玉毒傻后囚禁,是因为傻子好控制,不怕他在背地里兴风作浪,更不怕他想不开自尽。但秦明玉一傻后,宛若五岁的孩童,那样的天真无邪、纯洁无邪,像个狗皮膏药般傻傻地唤着娘亲,让秦娆忍不住地想要摧毁! 于是,不能吃拆入骨,她就每隔一个月虐待秦明玉一番。 她最喜欢冷笑着,用细长的银针狠狠地扎着秦明玉十指连心的手指,在他哭得梨花带雨时将他的手指放进唇内啃咬吸食。亦或是,在他惊慌害怕的目光下,用尖锐的匕首一刀一刀地凌迟着他的手臂,缓缓地流放着炙热的鲜血。 黑暗阴冷的回忆让穆九昭的情绪起伏不定,握着秦明玉的手也不由用力了几分。 她知道秦娆残暴凶残,但当秦娆的记忆一点点复苏时,她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己想的太天真了!能以女子之力坐上长公主之位,能诛杀皇室平定外臣,又强势摄政监国的女子,怎可能是一般的残暴嗜血,又怎么是她能简简单单驾驭和假扮的! 秦娆她,简直是个可怕的嗜血恶魔! 而她在幕后偷偷搞的小动作一旦被秦子靖发现,恐怕还没等她医治好云璟,自己就已经去地府报道了,更别提前些日子,卫溟递过来的那一连串恨不得她死的名单了。 明刀易躲,暗箭难防。她没有秦娆的绝世武功,真的能在这杀机起伏的争斗里活下来吗? 眼前这个被秦娆可怜毒杀的孩子,又该怎么办呢? 这一刻,穆九昭从心底里生出一种惊恐的畏惧,好似听到了秦娆阴阴的冷笑,以及她吸食鲜血时那双血色令人寒颤的双眸。 “娘亲,疼,疼……”怯懦的痛呼在穆九昭耳边响起,她慌张地松开自己因愤怒惊惧而紧拽秦明玉的手,声音轻颤地问道:“乖玉儿,告诉阿姐,这伤是谁打的?” 秦明玉红着兔子眼,怕怕地摇头道:“是……是玉儿自己摔的……没有人打玉儿……是玉儿自己摔的……” 穆九昭心里一揪,声音立刻拔高了起来,对着秦明玉身后垂着脑袋的小厮,怒气喝问道:“有些明明是人为的掐痕!你,说!是谁打的!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从实招来!” 小厮身子微微一僵,在穆九昭的逼视下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轻弱,颤颤巍巍地开口道:“是崔嬷嬷……崔嬷嬷见公子不听话,就用戒尺训斥了一顿……公子太过害怕就逃出了院子,惊慌之下落入了水池里。后来,被春兰姐姐所救……” 原本,穆九昭就在疑虑秦明玉怎么会突然摔入池中,又恰巧被春兰撞见,如今小厮的一番话让她的眉头越蹙越紧,阴霾的目光落到了春兰身上,声音冷冷地逼问:“春兰,你看到了什么?” 春兰摇了摇头,低语道:“奴婢什么都没看见,但赶去池边时,确实是与崔嬷嬷擦肩而过……崔嬷嬷似乎很生气……” “崔嬷嬷……她回来了?”穆九昭轻喃一声,将目光落回了秦明玉的身上,“明玉,你做了什么惹得崔嬷嬷这么生气?”她说着,又觉得自己的表情太过凶悍,不禁轻轻揉了揉他湿漉漉的脑袋,温言补充道,“我要听实话,说谎就不是好孩子了。” 穆九昭这一连串奇怪的举动和语气惹得所有人惊疑不已,秦明玉怯怯地开口:“嬷嬷帮玉儿穿衣服时,总是又掐又摸……今天还咬玉儿……玉儿疼不愿意让嬷嬷咬,嬷嬷就生气了……然后凶凶地打了玉儿……玉儿怕怕,就一直逃……” 这个年过四十的老巫婆竟然大胆到对皇子动手!简直是十足的老变态! 穆九昭气得手都抖了起来,心里的火蹭蹭蹭地翻滚着,好半晌才止住了杀人的冲动,冷冷地勾了勾唇:“让崔嬷嬷过来,本宫正巧有些帐要找她算一算!” 第16章 重惩恶奴 牵着秦明玉的小手将他带进屋后,穆九昭二话不说就将他的外衣褪下,小心翼翼地卷起了他右手的袖管,一脸担忧地察看着他身上的伤势。 他手臂上深深浅浅的伤痕太多,又是细长的刀痕,又是青紫的掐痕,穆九昭心中疼惜,不禁放慢了动作小心翼翼地敷着药,心里对秦娆和崔嬷嬷的厌恶又深了一分。 “公、公主……” 春兰见穆九昭在为秦明玉上药,端着锦盘的手不知该不该上前。好半晌,才小声提醒道:“公主,您这个月还未用药……” 穆九昭扭头向她望去,见她手中端着的锦盘上赫然成列着两样东西,一把匕首,一个瓷碗,眉头立刻蹙成了蚯蚓状。 她挥挥手,不耐赶人道:“拿着这些东西,下去。” 见长公主的手又开始剥秦明玉的内衣,春兰以为她不愿意动刀,又想像曾经那样亲自蹂躏吸血,不禁紧张呼道:“公主,还是奴婢来吧……奴婢……” “别磨磨蹭蹭,快去请刘太医。他应该抓好药,去云璟那里了。” 一听请太医,春兰脸色更是一白。她担心犹豫了片刻,才迟疑地离开了房间。 秦明玉虽乖乖地任由穆九昭脱着衣服,眼睛圆溜溜地看着她,但身子却是一直硬邦邦地僵硬着。 穆九昭以为他在害怕,不由安抚地摸了摸他光一溜一溜的背部,发现这小身板虽是瘦瘦弱弱的,但摸上去却是滑溜溜的,如果忽略那些青青紫紫……皮肤还是不错的!就是太苍白,太营养不良了点。 谁知这一摸,秦明玉僵硬地更加厉害了。他耷拉着脑袋,怯怯小声地问道:“娘亲……轻点咬……” “咳咳……”穆九昭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敢情他和春兰以为她要兽性大发了……她才没有像秦娆那么禽一兽呢,竟然对未成年下如此重口的毒手! 乱想时,穆九昭将他覆面的青丝擦干,一边给秦明玉轻轻上药,一边勾起唇角,笑容有些苦涩地轻轻道:“别怕,我只是帮你上下药,以后都不会咬你了,也不会再欺负你了……” “欺负?” 似乎抓住了一个新词,秦明玉稍稍一侧头,一张被穆九昭擦干净的面容如明珠般美玉,黑白分明的眸子透着懵懂无知的纯净。 “娘亲有欺负玉儿吗?” 穆九昭只觉得心口一疼,轻声道:“以后不要叫我娘亲,要叫姐姐。” 说着,她又将秦明玉的衣服一件件地穿好,怜爱地抱了抱他格外冰冷瘦弱的小身板,心想着该怎么将他的痴傻之症治好,再度养得白白胖胖的。 直到一句很小声的“阿姐”轻轻飘来,穆九昭才欣喜地扬起嘴角,对着他病态苍白的脸颊“啪嗒”亲了两下,高兴地应道:“乖玉儿,姐姐一定会治好你的。” 秦明玉无措地垂下微颤的眼睫,默默地“嗯”了一声。 刘太医来后,穆九昭认真地询问了下秦明玉的病情,满心希望他能治好秦明玉的痴傻之症。但刘太医细细地一摸脉搏,脸色立刻大变,声称秦明玉脉象轻弱,沉而无力,中的是药王谷的无忧草,若是没有解药,秦明玉终身都只会是个痴痴傻傻、懵懂无知的孩童,智力永远都不会见长,严重者就是疯疯癫癫而死。 而这无忧草的解药,要用七种与无忧草相生相克的不同毒花配制而成。但这七种毒花十分难得,所以这世上很少有人能成功地配制出解药。 一想到解毒竟这么困难,穆九昭的心透不过气来,只觉得压了一块难受的大石,望向秦明玉的目光有着说不出的歉疚。 后来她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能那么快轻言放弃,又拉着刘太医询问了一些关于无忧草的形态特征和毒性,心想着古代医学落后所以难解,但自己拥有现代的医学知识,说不定能派上些用场。 “回公主,无忧草花色鲜艳,一般呈橘黄,或接近红色。其根茎粗短,花柄很长,中下部有纺锤状膨大……”刘太医在宣纸上大致画了一下,心里则想着长公主说要寻找神医秦明子,不知现在可有神医的下落。 神医秦明子医毒双修,想必对于毒花也颇有研究,说不定能知道是哪七种毒花。 穆九昭一听描述,面色凝重,惊道:“可是萱草?它本是清热利尿,凉血止血的药草,但过量至毒,尤其是根部,毒性甚烈。” 刘太医点点头,诧异地开口:“萱草,食之令人好欢乐,忘忧思,故曰无忧草。没想到公主竟能知道它的本名。的确,这位公子中的是萱草根部的毒,虽是轻微,但已有一年之久了,沉积其身,伤其五脏六肺……” 这位公子? 穆九昭一怔,显然没想到刘太医竟不认识秦明玉? 但转瞬间,她又释然。秦娆诛杀皇室,想必世人都以为皇族中人无一幸免。秦明玉又身居深宫养病多年,这世上没几个人知道七皇子的容貌。 而萱草根对宿主具有强烈的毒性,主要表现为脑、脊髓白质部和视神经纤维索普遍软化和髓鞘脱失。但血液却是无毒,所以秦娆以秦明玉的鲜血为药引并不会中毒。 这就是秦娆这么胆大把他毒傻后以男宠的身份囚禁在昭阳宫最主要的原因。 只是现代萱草根部的毒虽是致命的,但医书上从未说过会致人痴傻。看来西秦的萱草除了外观相似外,毒性并非她昔日所知的萱草,就是不知毒性除了七种毒花能解外,可还有其他的解法。 这样想着,穆九昭又望向了刘太医,将他引至门口后,面色凝重地说道:“刘太医,黄连和黄柏苦寒沉降,有清热解毒之效,不知对缓解明玉的痴傻病情可有帮助?” “黄连和黄柏虽能化解少量的无忧草之毒,缓解毒性的扩散,但这两株药材大苦大寒,过服久服易伤脾胃。玉公子脉弱虚浮,血少气虚,脾胃薄弱,血严重不足,根本不宜服用。下官认为应先调理身体……” 在穆九昭和刘太医你一言我一语地分析着秦明玉的病情时,作为主角的秦明玉依旧痴痴傻傻地笑着,目光始终不离穆九昭半分,春兰却被穆九昭嘴里吐出的一个又一个药材给惊呆了,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一听血少气虚,穆九昭立刻想起了秦娆喝血的坏毛病。 她稍稍一侧头,朝着满脸懵懂无知的少年望去,见他苍白的肌肤毫无血色,一看就是营养不足,失血过多,出现了血虚之症,心不禁疼痛得揪了起来,暗暗发誓自己绝不能再做这么丧尽天良的事了!自己一定能找出其他法子解秦娆体内的寒毒之症。 这时候,穆九昭若还认为寒毒只是普通寒气入体的话,她就是个大傻子了…… 秦明玉见她扭头望来,傻傻一笑,显然对他们远远的对话一无所知,只是甜甜地露出清澈的笑容。 穆九昭喉头一紧,不禁压低了声音:“刘太医所言甚是,现在应以调理身体为主,是本宫太过急促了。日后,本宫会搜集各种珍贵药材,努力寻找与无忧草相克的七种毒花。明玉,就拜托您照顾了……” 她声音顿了顿,眉目一敛,又认真无比地下着承诺:“功夫不负有心人,只要花时间去找,一定能寻出这七种毒花……” 这句话的声音虽轻,似是说给刘太医听,又似喃喃自语安慰自己,但房里的有心人却各个听得清楚,只觉得今日的长公主诡异得过分!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熙熙攘攘的脚步之声,穆九昭抬眼望去,只见胖乎乎的崔嬷嬷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她穿着管事的蓝色长袍,恭敬地朝长公主福了福身后,朗声道:“奴婢参见长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满身的肥肉在穆九昭眼前抖个不停,她厌恶地拉开了些距离,冷冷问道:“崔嬷嬷,你可知本宫找你是为了何事?” 崔嬷嬷掌管着大半个公主府,尤其是昭阳宫和长欢阁是她一手打理,当然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凭她和长公主亲厚的关系,长公主怎么会找她兴师问罪呢?恐怕是有人在其中挑拨离间! 以为长公主是在气怒自己差点将药引淹死,崔嬷嬷面色不善地瞥了瞥春兰和秦明玉,沉声道:“公主,这个傻子是因为贪玩落了水。以后,奴婢一定会派人好生照顾,绝不会让这个傻子再随意出院了。” 没想到这个小傻子今天胆敢反抗自己,还踹了她好几脚,看她回去不好好教训他一顿! 这样想着,她狠狠瞪了两眼在房里躲着的秦明玉,伸手就要上前将他拉到身边。然而,她的手还未碰到秦明玉,耳边已传来长公主一道冷冷的呵斥:“跪下!” 这一声怒斥怔住了所有人,只见长公主面上冰霜寒罩,一双凌厉的剑眉之下,暗黑的眸光似浸血般阴寒冷厉,让人止不住的颤抖。 “公主……?”崔嬷嬷大惊道,“不知奴婢做错了什么……” “不知?”穆九昭负手昂立,幽潭的黑眸冷冷一眯,一字一句地吐道,“一口一个傻子在骂谁呢!来人,掌嘴!” 这一年多,崔嬷嬷可是亲眼见着秦娆百般折磨秦明玉,所以她从未将秦明玉当作皇子看待。久而久之,窥探秦明玉美色的她早就忘了他那层身份,尤其是最近几个月,见秦娆越来越忽略秦明玉,她那颗贼心蹭蹭蹭地冒了出来,以照顾秦明玉为由,不知蹭了这个傻子多少豆腐。 如今被穆九昭突然怒斥,她心中一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急急道:“奴婢一时口误,求公主饶命……啊!” 这一巴掌打下去完全将崔嬷嬷打懵了,因为那些小丫鬟们不敢真的打崔嬷嬷,但又不敢反抗长公主的命令,所以出手的一巴掌轻软绵绵,完全是借了位。 但穆九昭又岂会轻易地饶过崔嬷嬷呢!她一想到秦明玉身上那些伤痕,一想到云璟被丢在冷院奄奄一息的惨状,心里就暗恨崔嬷嬷歹毒,所以在丫鬟出掌的同时,她运起一阵内力朝丫鬟的后背拍去,将这个丫鬟狠狠地推了过去。 于是,丫鬟准备借位的手硬生生地打在了崔嬷嬷的脸上,重心不稳的身子更是重重地摔在了崔嬷嬷的身上,引起了崔嬷嬷的一阵痛嚎和怒骂。 “你这贱人竟然真敢打我!你……放肆!” 穆九昭雪眸微眯,冷笑一声打断:“放肆?贱人?本宫让人掌掴你,你竟然说本宫放肆?崔兰,你好大的胆子!竟爬到本宫的头上耀武扬威!” “奴、奴婢……不是……”揪着丫鬟发怒的崔嬷嬷惊颤地跪伏在地上,惊慌解释道,“公主息怒,奴婢不是说您……奴婢对公主的赤胆忠心,苍天可鉴啊……!” “赤胆忠心?”穆九昭轻轻一呵打断了崔嬷嬷的求饶,脸上的笑容异常妖异,“崔兰,你仗着是本宫的奶娘,在本宫的公主府里横行霸道多年,暗地私吞公款数万,你当真以为本宫……全然不知情?” 秦娆对公主府的日常开销完全不在意,一点没有金钱概念。但上次,穆九昭惊觉崔嬷嬷做假账后,趁着她再度出府时仔细地去库房抽检了一遍。这一抽检之下,错账假账层出不穷。可见崔嬷嬷借着长公主奶娘之名作威作福了那么多年,背地里干过不少偷偷摸摸的事。 如今,新账旧账一起算,她绝不能让这个大毒瘤继续在公主府里耀武扬威下去! 第17章 她的照顾 崔嬷嬷大骇,瞳孔微微僵直,脑袋砰砰地在地上磕着:“奴、奴婢……错了……求公主饶了奴婢一命……奴婢再也不敢了……以后会全心全意打理公主府……绝不敢再犯了……” 一脚揣开苦苦哀求的崔嬷嬷,穆九昭斩钉截铁,俯瞰她开口:“看在往日情分上,本宫今日饶你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将崔兰给本宫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再关进地牢!” 穆九昭无情的命令,让崔嬷嬷面如死灰,放声痛哭求饶:“公主,求您饶了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公主——啊!” 崔嬷嬷从小将秦娆带大,自然知道秦娆扭曲的心里和心狠手辣的手段。这进地牢的人,哪个不被她抽筋扒皮,非死即残! 她忽然后悔了,自己不该在太岁头上动土,不该在老虎头上拔毛!更不该在账本上动那些歪脑筋!秦娆她对所有人都是冷血的,哪怕她是她曾经的奶娘,将她含辛茹苦地带大,她在命令动刑时,竟一点私情都不念! “砰砰——”的板子下,崔嬷嬷的惨呼声越来越小,胖胖肥硕的身子血肉模糊,如同死鱼般瘫倒在冰冷的地上。 二十大板下去,崔嬷嬷已然昏迷。重打五十大板后,更是气若游丝,去了半条老命。 但她昏迷前仍没有想到,穆九昭发怒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她的贪财贪污,而是她竟敢对一个痴傻少年行猥一亵之事。这就好比在现代,穆九昭听闻幼童猥一亵新闻时,一样的愤怒! 因为秦明玉在她眼里,不过是十五岁的未成年少年啊!虽然他现在痴傻,但这足够造成他身心上的伤害,而这种心灵创伤是根本无法在未来弥补和愈合的。 杖责崔嬷嬷的消息一瞬间在公主府里流传了开来,一部人惊恐地认为长公主喜怒无常,冷血残忍,竟连最信任的崔嬷嬷都这般严惩!另一部分曾被崔嬷嬷欺压的奴仆则偷偷围观崔嬷嬷被杖责的全过程,见她鬼哭狼嚎惨倒在血泊中,默默地拍手叫好。 当天下午,在公主府里执掌半边天的崔嬷嬷就这样被侍卫毫不留情地扔进了地牢里,其他管事听闻这一消息后各个夹紧尾巴做人,一时间公主府内人心惶惶,长公主暴虐狠毒的行为更被添油加醋地传播了开来。 唯有几双晦暗不明的眼睛在扫向一脸异常怒容的女子时,神色严肃地深思了起来。 罚完崔嬷嬷后,穆九昭带着秦明玉前去他所住的兰苑。 兰苑就在墨居的隔壁,走过去约一盏茶的功夫,中间隔着一个盛开着水莲的池塘,就是秦明玉刚才跌入的那个水池。 一路上,穆九昭见那些奴仆又惊慌颤抖地跪倒一地,生怕惹恼了盛怒中的自己,嘴角轻轻一抽,感慨低叹了一声。 春兰跟在穆九昭的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秦明玉垂着水眸乖乖地任由穆九昭牵着。 而当穆九昭牵着秦明玉步入兰苑时,整张脸面如黑炭,顿时阴沉了下来。 秦明玉的房间简陋不说,窗户竟被木板钉得死死的,涂成大片的黑色,显得十足的阴森压抑。 地上一片狼藉,有着干涸的血迹和染血的粗绳,却无半个下人打扫。 显然,崔嬷嬷为了防止傻子乱跑出事,经常用绳子将他捆绑在屋里。 穆九昭下意识回头,见一脸痴傻的秦明玉呆望着屋里,怯怯的小身板颤抖个不停,眼中的怜惜之意更重,忽然觉得自己惩罚崔嬷嬷实在是惩罚得太轻了! 这种虐待小孩的变态,真该千刀万剐! “今日,不许给崔嬷嬷送食,让她饿上一天!” 咬牙切齿间,穆九昭伸出双手,轻轻将秦明玉瘦弱的身躯抱入怀中,一下一下地安抚着。 “明玉,这个院子太破落了,姐姐给你重新找个院子吧。” 她这么说着,想到墨居旁边还有个更近的竹苑,就立刻折返将秦明玉带去了竹苑。不过竹苑好久未住人,有点潮湿的霉气。 “明玉,姐姐这就将这间屋子重新打扫装饰一番,一定会变得温温暖暖,舒舒服服,不会再有那些吓人的东西了。”她朝他温柔地笑笑,指了指院中的石凳道,“你先去院子里休息一会。” 被人几次三番抱在怀里,不同寻常的温暖令秦明玉的眼神极快地闪烁了一下,但很快,他懵懂的眼眸恢复了一派清澈,脑袋乖乖地点了两下。 穆九昭见状,立刻命春兰叫来六名二等丫鬟和小厮重新打扫整理了房间。自己更是亲自上阵,将房间的窗户全部打开通风,指挥着两名丫鬟搬来新鲜绿色的盆栽放在窗口,还陪着秦明玉用了一顿晚膳。 她立志要把骨瘦如柴、身体虚弱不堪的秦明玉养得白白胖胖,所以拼命地给他夹菜,倒是秦明玉在看见饭碗里堆得高高的菜肴时,苍白的唇轻轻地抿了抿,清澈的眼眸泛起一层幽暗的薄雾。 夜里,晚风轻轻地拂过,吹起少年脸颊旁的几缕秀发,露出一张精致如玉的面容。他的身旁站立着一名鹅黄色长裙的女子,清秀的眉目紧紧蹙起,轻声问道:“你不是说秦娆一定会死吗?为何她现在依旧是活得好端端的!” 质问的语气让少年的剑眉冷冷蹙起,显然对秦娆为何活着十分不解。 “下午我摸过她的脉搏,七虫草的确发作过,她体内还有未散去的余毒,但现在她的脉象很乱,我一时诊不出原因……” 女子一惊,咬牙道:“真是个祸害千年的妖女,这样都死不了!” 半晌,她似意识到什么,紧张地问:“那她今日不肯用你的血,是不是因此发现了什么?” “并非无这种可能。”秦娆对所有进食都严格检验,唯有在自己的血里下毒才能让秦娆慢慢中毒。但她却不再喝他的血了…… 这样想着,少年的目光落向了自己手中的瓷碗,脑海里立刻浮现出秦娆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要自己乖乖喝药的场景,原本紧皱的眉头更是冷眯了起来:“现在,她看似要解我身上的萱草之毒,实则很有可能是她已经发现了什么,准备试探你和我一番……不知现在,她对我的猜忌有几分……” 春兰一直服侍在秦娆身边,很难离开半步,但被指派到云璟身边后,就有了空余的时间。只是,她前脚跟刚离,最近两日不来墨居的秦娆竟突然来探望云璟,害得她从素月口中得知此事后,生怕秦娆起疑,立刻拉着秦明玉找了一个借口。 秦明玉同样想知道秦娆为何没死,更是想探寻云璟的下落,所以跟着演了一场戏。 只是没想到,秦娆完全不按情理出牌,竟假仁假义地严惩了崔嬷嬷,冠冕堂皇地将一堆丫鬟和小厮塞入他身边,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原本一个色迷心窍的崔嬷嬷十分好掌控,但现在,院子里这么多丫鬟和小厮就令他寸步难行。 “姐姐?”想到自己今日被秦娆摆了一道,还有她那恶心巴拉的拥抱和虚伪的怜惜,少年望着焕然一新的房间,以及烧得“噼里啪啦”的火光,脸色晦暗阴霾,拳头在袖中死死地紧握。 她这种嗜血魔头,怎配做他的姐姐! 墨居里,一名小厮打扮的黑影一闪而过,瞬间从窗口跳入了房里。 他刚走几步,便听到屋内传来一阵阵沙哑的咳嗽声,心中一紧,立刻借着月光,小心翼翼地朝着内室快步走去。无声无息的举动,并未惊扰到任何人。 “咳咳——” 昏暗的烛火下,一名丫鬟正在给床上的男子喂粥。见清粥顺着男子的嘴角汩汩流淌,她端着手中的勺子,焦急地恳求:“公子,您不吃粥怎么能行呢,身体吃不消的……” 仿佛没有听见素月的哀求,云璟抿着唇,无神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 依旧,没有一丝光明。 他的嘴角不禁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苦笑,甚至有时心里竟忍不住地想,熬不过去,那还不如就此解脱……至少不必再承受秦娆的羞辱和折磨…… 见云璟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不言不语,完全没有一丝求生的意志,素月几乎快哭出来了:“公子,求您别为难奴婢了,若是被公主知道……” 她想想公主折磨人的手段就发颤! “公主”两字完全刺激了云璟的神经,他冷若冰霜的面容讥笑一声,空洞的眼眸轻颤阖上,敛起一时涣散的思绪。 当看见云璟苍白消瘦的面容时,正在偷窥的男子瞳孔大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点住了丫鬟的睡穴,将她手中的瓷碗稳稳地端住放在了床侧。 听闻风声,云璟微微侧头,脸庞朝外,一双沉黑如墨的眼眸里没有一丝光采,显然不知眼前的男子心里翻江闹海,对着他那双无神涣散的黑眸呆滞在了原地。 这时,疾步的脚步声传来。 男子一见是秦娆,眸光杀气翻腾。 他知道秦娆内功深厚,若是继续待在屋里一定会被她发现,到时候非但救不出重伤的主子,还会搭上自己的一条命。 但若是秦娆再度对主子不轨,他哪怕拼了命,也要杀了她! 于是暗恨一咬牙,他急速飞上了高高的树枝,屏息凝神隐地在阴暗间,紧盯着房内秦娆的一举一动。 穆九昭一进屋,见素月睡在床侧,心里不由气恼她的贪睡。她两三步上前,又见床侧的瓷碗里满满当当盛着清淡薄粥,便知云璟又没怎么吃饭。 人是铁饭是钢,怎么落在云璟身上,就是不吃不吃不吃了呢? 难道,他真要绝食抗议不成? 压下心底的烦燥,穆九昭端起饭碗,肩负起了喂云璟的大任。 但她发现云璟果真是个拧脾气,那唇死死地抿着就是不肯喝粥,而且还蜷缩在墙边,装起了睡,任由那勺递来的清粥顺着自己的嘴角流下,一滴都未曾喝下。 两人无言的僵持了半徐,穆九昭眼中酝酿着火光,在云璟沉静如水的装睡下,突然含了一口粥,朝着他紧抿的唇碰了过去。 “你……你……” 柔软温热的触感让云璟瞬间僵硬,眼睛微微瞠大。他想张嘴呵斥,想伸手推开,但软绵绵的身子完全无法反抗对方的蛮力,一个失神间,就被穆九昭狠狠地喂下了一口清粥。 淡淡清香飘入鼻中,儒软甘甜的味道让他喉间一滞,只觉得干涩嘶哑的喉咙得到了清润的舒缓。 好半晌,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无措地垂下微颤的眼睫,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颤着音厉声喝道:“你在做什么!” 第18章 她的温柔 虽然一小部分清粥从云璟嘴角流淌而下,但大部分都被他惊慌间吞咽了下去,穆九昭见这招完全击破了云璟强垒的冰墙,令他有了几丝生人的气息,不由勾起嘴角,将盛着薄粥的勺子再度递到了他的唇边。 云璟梗着脖子,死死地咬着唇,誓死坚守要地。若是仔细观察,还能发现他苍白的脸颊多了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但这绝对不是羞涩,而是气怒!显然没想到这个丫鬟强喂不成,竟还厚颜无耻地强吻他,用这种大胆的方法逼他喝粥! 这一刻,云璟并没有察觉到穆九昭的好意,反而觉得对方是在羞辱他,狠狠地羞辱他。 她,就像那个百般折磨他的秦娆一样,像那些冷嘲热讽虐待他的丫鬟一样,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占他的便宜,将他唯有的骄傲坚强碾压得支离破碎。 这个高高在上的世子殿下,曾几何时受到过这种屈辱,竟柔弱到被一个丫鬟随意凌一辱,简直气得他气血翻腾,几乎又要吐出一口血。 见云璟还是倔强地不肯喝粥,白玉的俊颜覆着一层怒意的羞红,穆九昭十分无奈,只好再度俯下一身给他喂粥。 但云璟唇齿紧闭,完全撼动不了半分,她情急之下忘记云璟是醒着的,完全以他昏迷时喂药的方式轻咬了一下他的唇瓣,熟练地撬开了他的唇齿。 轻痛的感觉让云璟如临大敌,一双涣散的眸光冷冷瞪着穆九昭,充满了讥嘲:“我不肯喝粥就用这种方法?真是和秦娆一样不知廉耻……” 轻嘲的语气如腊月寒冰直刺穆九昭的心底,让她浑身发僵。满脸的苦涩盖过红晕漫上了双颊,但她并没有轻言放弃。 在她眼里,云璟只是个病人,一个她需要细心照顾的病人。 长长的眼睫安静地垂下,在脸上投下小小的阴影,穆九昭又含了一口清粥喂了过去,毫无情一欲地欲要再度撬开了云璟的唇齿。 面对这种强喂,云璟再也伪装不了淡定。 他轻吐了一口气,在穆九昭即将吻上的瞬间,冷冷地撇过头,嘶哑地开了尊贵的口:“我自己喝。” 一碗粥,云璟喝得特别吃力,好几次因为胃里没有东西,差点呕吐出来。 穆九昭无比耐心,小口小口地喂着他,甚至时不时地拍拍他的后背,帮他顺顺不怎么舒畅的气。 云璟脸上一直没有丝毫表情,只是麻木地张口闭口,吞咽咀嚼,若不是身子一直紧绷僵硬着,她都以为这只是一副没有灵魂的躯体,或是一具没有思想的傀儡。 见云璟终于乖乖地喝掉一碗粥,甚至连自己递过去的药汤都乖乖地服下,穆九昭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温柔地拿出锦帕擦了擦云璟水光敛艳的唇角。 喝了粥后,云璟终于有了一丝力气,在穆九昭靠近的瞬间重重地推开了她,扭头驱赶着:“出去。” 他每次开口都是言简意赅,隔着生硬的淡漠和疏离。 但穆九昭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在云璟的厉呵下掀开了锦被,一点一点松开亵衣的腰带,解开了缠绕着他整个上半身的纱布。 两天过去,那些伤口不如她初见时那样狰狞,都已经慢慢结疤了。虽瞧着仍有些触目惊心,但只要好好养伤,再涂上五日的金疮药和归草润肤膏,就可以完全愈合,恢复如初。 不得不说古代的医药学虽是落后,但宫廷里弥足珍贵的上好药材却让穆九昭大开眼界。 此时,穆九昭小心翼翼地查看了一番云璟的伤势,认为现在结疤的伤口已经可以碰水了。 这几日云璟未曾沐浴,身上的血腥气和药味过于浓重,是该好好地清洗一番。但云璟双腿残疾,根本无法下床,更不可能自己沐浴,穆九昭思忖片刻,决定像上次他昏迷时那样,用干净的温水清洗并擦拭他的身体。 只是上次只擦了上半身,这次要不要把下半身也一起清洗一番呢? “擦身上药。” 在云璟胸口写上这四字后,穆九昭也不顾云璟有什么反应,盛着一盆温热的清水就开始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的脸颊。 云璟闻言,双眸紧闭,神色清冷,连呼吸都轻弱得几乎不可闻。 这段时间,他已经习惯那些丫鬟对他上下其手,或粗鲁,或敷衍,或漫不经心。 他也从最初的抵触,反抗,到现在的无能为力,如同熟睡般,收敛了所有的情绪,任由对方在他身上肆意妄为。 他已经什么都没了,也不在乎再失去什么了…… 清雅若兰的俊颜被温水一点一滴地浸湿,流露出彼时的少许绝代风华,宛如雨后初绽的淡雅白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是那样的高雅而遥不可及,让人仅敢远观,而不敢轻易亵渎。 只是,现在的他如死鱼一般一动不动,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哀然的死气,认真擦脸的穆九昭不禁一叹,暗搓搓地想到,若是他的双眸能重见光明,这般画龙点睛,该是多么的潋滟芳华,出尘绝世。 她的反复触摸显然让云璟感觉不悦了,他微微侧头,轻蹙眉头,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看在穆九昭的眼里,竟觉得他有了半丝人气。 这样想着,她擦脸的时候故意多摸了几下。 湿润的指尖缓缓抚过他不耐紧蹙的眉,长长低敛的睫毛,俊挺的鼻梁,还有紧抿的唇角…… 仿佛这样一寸一寸抚摸下去,能将他冷酷的线条柔和下来。 但除了最初的轻轻蹙眉,那片刻厌恶,云璟又恢复了死鱼般的样子,完全无视了穆九昭等同于调戏的动作,是那样的漠然和无动于衷。 穆九昭心觉无趣,连忙收敛心神,又认真地用左手托住云璟的头,用右手轻轻擦着他的脖颈和耳后,然后一步一步慢慢往下…… 前段时间,云璟鲜血淋漓,满身狰狞伤口,穆九昭没兴趣欣赏。中午那次光顾着专心上药,也没留心…… 如今一看,他的锁骨骨窝深浅适度,线条清楚圆润,在光洁细滑的肌肤映衬下显得十足的诱惑,在温水的湿润下,更泛着淡淡莹润的光泽,有着一股最极致的风情。 穆九昭强忍着喷鼻血的冲动,连忙将目光迅速往下挪去,直到对上云璟胸口那些密密麻麻的疤痕时,才收起那些乱七八糟的畸念,专心致志地为他轻拭起了胸膛。 她先用温水小心翼翼地洗净,再用预先暖过、吸水好的柔软毛巾轻轻擦干,动作在触及那些扭曲的线条时,不知不觉地轻柔了下来。 随后,她轻抬起他的身,用温水轻拭着他的腋下和后背,最后是双手…… 他的十指骨节分明,修长如玉,指腹间带着习武的薄茧。手腕处的伤口已经全部愈合,只余下淡淡的红痕,只是指尖触摸处,一片清凉入骨,让穆九昭的手不自主地缩了一下。 她抬眼,见云璟神色冷漠地躺着,只是眼睛微微睁着,无神而空洞,不知道此刻正在想些什么,也不知他何时睁开了眼睛,但那笼罩满身的沉沉死气却让人想忽略都难…… 她生怕云璟又在凄凄哀哀地想着寻死,连忙轻轻捏了捏他冰冷的掌心,在他手心里缓缓地写着:“不要放……” “弃”字刚刚写完,穆九昭忽然想到那日云璟的怒火,写到一半的话立刻顿了住。 那个“活”字迟迟没有落下。 停顿了半晌,她突然改握住云璟的右手,十分温暖地搓了搓,似乎想将自己的温暖传递给这个浑身僵冷的男子,又似乎想在他最无助最死寂的时刻,将他的心同样温暖起来。 她心疼他,想让他快点振作起来,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唯有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有些期盼地望着他,等待着他的回应。 第19章 她的治疗 谁知云璟完全没有回应,连个眼神没有吝啬给她,好似这一切全是她的自作多情,房间里根本不存在任何人一般。 穆九昭气得大翻了两个白眼,闷闷不乐又不含半丝杂念地将云璟的上半身擦洗了两遍。 而后,她又垂着脑袋将白色软膏轻柔均匀地涂抹在他所有的伤口上,开始笨拙地给他穿上了亵衣。 云璟依旧一动不动的,好似睡着了一般,仍由着穆九昭上下折腾,呼吸越来越轻弱。 只是穿完亵衣……穆九昭犹犹豫豫地瞄了瞄云璟穿着亵裤的下半身,脸小小得红了起来,心里忐忑地想着,到底是擦还是不擦呢…… 最后,见云璟忽视自己无视自己,还装死!穆九昭轻哼了一声,不怀好意地扯了扯云璟的亵裤,目光则眼巴巴地偷瞟着云璟的表情,想象着冰山融化,气急败坏,或者含羞带怒的样子。 但很可惜,云璟依旧是那副死鱼样,好似任何事都难以让他的心绪波动,好似他的心早在十日前就已经彻底地死去了…… 没有得到想要的阻止和呵斥,穆九昭一咬牙将亵裤褪到了膝盖。 她眯着眼,偷偷瞄了几眼,入目的并非什么可怕的场景。 这时,一段不太和谐的记忆滑入穆九昭的脑海,她眼皮一跳,立刻大抽了起来。 不得不说,秦娆尤其变态,囚禁云璟的第一日,竟强逼着他将下面的草丛全部刮个干净,美其名曰好看,实则是羞辱。见勾引不成,她还曾在云璟的茶水里下过壮阳之物,好在云璟定力坚强,竟强忍了过去,没有遭到秦娆的毒手。 只是现在,那本该茁壮成长之物,竟萎靡软垂成这副鬼样,简直让穆九昭怀疑,云璟残得其实不是双腿,而是这物…… 大惊失色下,穆九昭竟忘了害羞。好半晌反应过来,才不好意思地红着脸,羞羞地将手探入,用毛巾胡乱却又小心翼翼地轻擦了几下。而后又小心地将云璟抬起,擦了擦白花花的屁屁。 只是擦完也不见那物和云璟有任何反应,更加确定这个可怜的娃伤了此处……竟完全没有知觉! 这期间,素月不知何时已经醒来,在穆九昭的怒瞪和警告下止住了一声惊呼,乖乖地做起了端水伺候的粗活,连呼吸都静悄悄的,生怕惹恼了长公主的“雅兴”。 只是这一返回屋子,竟见长公主堂而皇之地要扒云璟的亵裤,还把手伸进那种地方摸来摸去?! 原本狐疑的心思瞬间一滞,清秀的小脸迅速一红,连忙惊慌地背过身,非礼勿视…… 穆九昭擦完后,见素月背着身一颤一颤的,偶尔瞥向她的目光都带着“公主奴婢懂的”“公主您继续,奴婢什么都不知道”的诡异神色,让穆九昭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她在抽什么风。 她不清楚的是,照顾云璟的都是未出阁的女子,怎么可能去脱云璟的亵裤,更没有人会关心到这种地步,也只有她这么胆大敢强扒男子的裤子,还这么小心仔细地擦来擦去,观察着那部位是否受伤…… 所以,熟知长公主心性的素月自然理所当然地认为,长公主依旧色心不改,竟趁着云璟“昏迷不醒”,脱一光乱摸,强占着他的便宜…… 而穆九昭见云璟毫无反应,小心翼翼地将他的亵裤穿好,彻底遮掩住眼前的一片春一光涟漪。而后,她又将云璟松松垮垮的亵裤从脚腕处轻轻卷起,直至卷到膝盖下一寸的位置,被一声冰冷的厉呵忽然止住。 “够了。” 穆九昭正准备解开那些缠绕在云璟双脚处的绷带,纤细的手腕却突然被人紧紧地扣住。 她吃痛地回头,正对上云璟漆黑的瞳孔。 这双瞳仁幽深似潭,空洞得毫无焦距,穆九昭却觉得云璟正直勾勾地凝视着自己,暗含着告诫和抵触。 “出去。” 若是刚刚云璟怒斥阻止,穆九昭绝对会乖乖遵从,但那部位看都看了,重伤的双脚却不能看,这还如何上药?难不成伤势恶化了? 穆九昭惊疑担忧之下,拂开了云璟软绵绵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开了缠绕在他双脚上的绷带。 绷带落地的瞬间,只听到耳畔旁传来一道低低的惊呼和害怕的倒抽气声。 只见那被秦娆用匕首刺穿的脚踝虽已经彻底止血,但伤口极深,几乎是硬生生地碎断了骨骼,切断了经脉。而现在新肉尚未长出,那坑坑洼洼的伤口竟比胸口的鞭伤更加狰狞恐怖。 难怪一旁的素月在看到的一瞬间,惊吓地打翻了手中的面盆,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穆九昭做过外科手术,看过许许多多严重的伤势,又瞧见过一次云璟双腿血肉模糊的场景,那染着血腥燥臭之气的血窟窿才是真正地让她心惊胆战,所以心里早有免疫的她并没有表露出惊慌之色,反而震惊云璟的双腿竟愈合得如此之慢,而且比想象中还要青肿。 再看素月的表情,她好像是第一次瞧见云璟的腿伤,难不成这两天她都没换过药?! 这样想着,穆九昭冷冷地横了素月一样。 吓得脸色惨白的素月立刻收起害怕的目光,惊慌地打扫起地上的狼籍。 “很可怕吧。” 听闻床侧声声轻颤的呼吸,云璟那张冷峻精致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嘲弄之意。他微抬眼睑,语调极缓,似是一字一句咬牙说着,带着几丝冷冽和恨意。 哪怕看不见,他也能摸得出,骨骼碎裂,筋脉断裂,这双腿已经彻底废了…… 他终生都无法再度站立了。 但穆九昭并不觉得可怕,反而瞧见他面上隐忍的痛楚,心里酸楚翻滚,忽然间疼得紧。 伸出手抚上他肿胀僵硬的脚踝,那本该是冰冷的指尖微微运功,变得有些温热。 她一寸一寸地轻触着那些斑驳狰狞的血口,心里不自觉地颤抖,一声怜惜的轻叹溢出了心间。 云璟听闻眉头紧蹙,拍开穆九昭的手,冷言道:“你无须可怜我,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他的骨气不允许自己低头,而他人的怜悯只会让他觉得耻辱,尤其是秦娆手下的人。 再看向穆九昭时,他清冷寒意的眸中又恢复了一片死寂,没有七情六欲,没有情绪波动,仿佛刚才那一连串的微怒,全是穆九昭的错觉。 但穆九昭却察觉到他的双手死死地紧握,他的头微微扬着,跟刚才死鱼般的挺尸完全不同。 他果然很在意自己的腿…… 甚至害怕自己再也站不起来了…… 只是都这样了,还那么倔强……乖乖地让她上下药,示弱一点会死啊! 穆九昭朝天翻了翻白眼,拉着诚惶诚恐的素月快步离开了墨居。 温暖的手指一瞬间的抽离,让云璟有些恍惚失神。寒意渐渐涌上心尖,他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微扬的头低低垂落了下来。 微颤的眼睫轻轻敛下,他侧过脸,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嘲弄。 走了吗? 走了也好…… 其实,穆九昭并没有因为云璟冷言冷语的态度而怒气离开。她拉着素月询问了经过,才知道这两日云璟并不喜欢别人碰触他脚腕上的伤口。 每天,除了刘太医例行来包扎上药外,几乎没有其他人碰过。 素月委委屈屈地解释完后,心里弱弱地想着:这位云公子简直比长公主还要难伺候。不肯喝粥,不肯上药,还不肯说话…… 这不肯,那不肯的,若是一不小心死了,以长公主这么紧张的态度绝对会杀了她的! 而且刚刚他对公主那么凶,还大胆地拍开了公主的手,公主会不会因此迁怒于她呢…… 见素月担惊受怕自己会被重罚,小眼神又哀怨又惊恐,穆九昭蹙了蹙眉,写了一些药材让她去公主府的药房里领取,又嘱咐她不许在云璟的面前说出她的身份,这才冷着脸放过了她。 隐在树叶中的男子想要进屋一探究竟,但那该死的女子一直在门口嘀嘀咕咕地说着话。他目光死死地盯着对话中的主仆,恨不得在她们脸上盯出两个窟窿来。 这时,忽然察觉到秦娆的目光正朝他隐匿的树梢上若有似无地望了一望,他心中立刻一紧,连忙俯下身屏气凝神,惊得一动都不敢再动。 待出了一身冷汗回过神时,竟见秦娆端着面盆,再度走近了云璟。 内室静悄悄的,只余下云璟屈膝地坐在床上。 满头的青丝墨发将他微垂苍白的脸庞半遮半掩,他无神地抚摸着脚裸坑坑洼洼的伤疤,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怔怔地望着,哪怕眼前自始自终都是一片漆黑。 这一刻,穆九昭无端地觉得,他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般,蹲在角落里,独自舔一舐着自己血淋淋的伤口,孤独而悲凉。 而这份悲戚和绝望,竟将整个墨居都染上了一丝伤感的气息。 正怔怔地发着愣时,右脚忽然被一双温暖的手指轻触在手心里,云璟心中一惊,挣扎地抗拒着,但对方的动作虽是轻柔避过了他身上所有的伤势,但那动作却是不容置疑的。 待云璟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对方半搂在怀里,身后更是被放上了两个软垫。 “你,你在做什么!放手!” 第20章 治愈系按摩 双脚温热的触感将云璟的惊呼拉回,他一双如墨的眸子直望着近在咫尺的女子,淡漠如冰,没有一丝温度,但瞳孔深处,暗藏着隐怒。 显然对自己连一个丫鬟都挣脱不开感到羞怒不已! 穆九昭却是不答,而是微垂下脑袋,一边轻抚着他斑驳的伤口,一边细细地观察着他脚踝处的伤势。 他伤在脚踝,肌腱被挑断,唯有进行手术才可修复。但她来之前翻阅了文溯阁里的所有医书,发现古代并没有此类详细的医疗内容,唯有一本古老的孤本有所提及,却只是草草地描写了几句。 而现在,脚筋的断裂使得云璟双脚的关节不能自主的活动,不能做脚伸直活动,微微一动整个脚踝都肿胀疼痛得厉害。 尤其是脚踝是左右脚部血液流动的重要关口,经脉的损害很大程度影响了他下半身血液循环的畅通和他全身气血的流通,使得回心血液淤滞在脚踝附近,双腿肌肉僵硬,疤痕周围有着青紫的淤血,膝盖以下的肌肤气血不通,白到透明,几乎毫无知觉。 在刘太医和云璟的看来,筋骨的再生能力很弱,很难自我修复愈合,所以脚筋断裂等同于废人,尤其是秦娆还恶毒地碾碎了脚踝处的部分骨骼,彻底断绝了云璟康复的生路。 但现代这种手术并不少见,在穆九昭曾在骨科实习时,曾目睹带教一针一线将病患的脚筋缝合。这一整个过程即是开刀做手术,将断裂的肌腱两端用针线缝合在一起,再辅以中药治疗,帮助损伤的组织快速生长修复。而术后必须在伤处固定,待肌腱愈合后才能慢慢做着康复的锻炼,大约半年左右,即可痊愈。 后来,穆九昭的右手受伤无法再动用手术刀后,转到了康复医学科,即是帮助病患做着康复运动、治愈心理的工作。 但计划想得再周全,云璟他一心向死,不肯积极配合医疗的心态,比前期的调理和中期的手术过程,更为的艰难…… “不知羞耻地乱摸,该摸够了吧。莫不成和你家主子一样?” 极度冷漠疏离的语气,让穆九昭的心里忽得一沉。但云璟的冷嘲热讽并没有让穆九昭生气退缩,反而在素月将药米分全部倒入面盆后,将云璟红肿布满疤痕的双脚轻轻地放入了温水里,用温热的清水小心地擦拭了起来。 脚底轻柔的触感将云璟的神志拉回,他看不见穆九昭的神色,却能感受到她的双手轻柔地按抚着,她的身子紧紧地贴着自己。 这样的姿势完全能感觉到对方阵阵传来的灼热气息,亲密的碰触令他十分的不适和抵触,不禁僵硬地扭动身子,挣扎地向后躲着。 但这稍一用力,双腿立刻传来撕裂锥心般的刺痛。他顿时面色惨白,冷汗直冒地摔倒在床上,身体因抽痛而小幅度地颤抖着。 一大片水花在他的挣扎下溅起,将穆九昭的外袍几乎都打湿了。 穆九昭顺势一捞,将他小心地坐放在床头,两个软垫塞在他的身后将他软绵绵的身子再度固定好。随后,她伸出手,揉了揉他有些抽搐的双腿。 重伤的云璟完全是只纸老虎,厉声怒喝了两句也不见对方生气离开,不禁厌恶地避开脸,心里闷闷地痛恨着全身绵软无力,竟成了粘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见云璟气闷地赏了一个后脑勺给自己,穆九昭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愉悦地弯起了嘴角。 她满心觉得云璟生闷气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比死鱼挺尸般躺在床上好多了,至少让她觉得,他有了活着的气息,而她并不是和一团空气相处着。 这样想着,穆九昭手中的动作更是轻柔了起来,眼里泛起的是自己也未想到的认真和温柔之色。 见长公主竟蹲下身,纡尊降贵地为云璟洗脚,素月吓得脸都白了,连忙仓惶地上前,想要接过穆九昭手中的毛巾。但她不懂穴道,又因害怕双手一直哆哆嗦嗦,穆九昭怕她伤到云璟,并没有让她代替自己,而是将惊恐万分的素月赶了出去,让她乖乖地守在门口。 用水拭了拭云璟的双腿,她染着药汤的温热双手揉按着云璟小腿四周的穴道,畅通着他双腿内堵塞的气血,一点一滴地缓解着他腿脚僵硬抽搐的痛楚。 而之前倒入面盆的全是活血散瘀的药米分,以温经通络散寒化淤,驱散阴寒凝滞之邪,使得人体的经脉舒通,血活淤化。 同时,穆九昭又辅以揉按穴道进行足疗,使得这场药浴更加的事半功倍。 一瞬间,云璟苍白无血色的肌肤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米分红色。温热药浴的浸泡下,未受伤的皮肤细腻光滑,十足的有弹性。 穆九昭见状,动作渐渐下滑,抚上了云璟的脚底。这一整套动作做下,她心静如水,以医者的身份为自己眼前的病人进行足疗散瘀,没有任何鄙弃和轻慢之举。 而云璟的内心也没有他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风轻云淡。 淡淡的女子清香随着浓重的药味迎风飘来,他恍惚间,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抚上了他的脚底,以一种不轻不重的力道一下一下地按摩着。 属于女子柔软的触感令他全身一颤,灼热的吐息更似羽毛一样轻痒着他双腿的肌肤,令那本该冰冷没有一丝知觉的双腿忽然间麻麻痒痒的,更令他无神涣散的眼睛微微瞠大,心脏不期然地失了频率。 感受着云璟浑身的僵硬和不自然,穆九昭以为自己按摩的手法太过用力,连忙在他腿上写着:“疼吗?” 云璟怔愣着,只觉得自己傻了完全忘记了思考。等回过神来,那按摩脚底的动作果然变得更轻柔了起来。 灼热的温度顺着指尖侵蚀着他的脚底,带着微微的痒,又带着微微的疼痛,让他坐立不安,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说不出的惶恐,但那怒斥的话语却怎么也说不出,全部闷在喉咙里。 作为京城第一公子,云璟是何时骄傲的一个人,眼睁睁地被废双腿,被迫成为秦娆的禁脔,对他来说简直是毁天灭地的打击和屈辱。 哪怕现在看不见他人的表情,他也害怕别人看见他鲜血淋漓的伤口,仿佛将他所有的隐忍全部撕去,坦荡荡地显露着自己的慌张和无助。 他不能,也不想,在这个阴暗暴戾的长公主府里,暴露出自己的脆弱和懦弱。 但现在,有一种较之以往都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感觉缓缓地流淌过他的心尖。 这样体贴入微的动作让他微微失神,总觉得有股莫名熟悉的感觉,仿佛他昏迷不醒之时,就有着这么一双温柔的手轻轻地安抚着自己,将他渐渐带离疼痛黑暗的边缘。 这般默默想着,云璟清冷的容色渐渐漫起一种迷茫之色,那空洞的目光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眼前这位为他轻轻按摩的女子,心情忽上忽下的,说不清道不明是什么感觉。 待泡了半柱香的时间,眼前的女子依旧不觉劳累地按摩着他的双腿,她的呼吸已有微微的急促,显然是一直半蹲着,累极了。但她并没有放弃自己,甚至在抚上他狰狞的伤口时,没有任何的嫌弃和鄙视,有的只是更加轻柔和小心的动作。 云璟微微动容,表情虽是静谧,但俊颜的冷漠却尽数褪去,神色也在不经意间越来越放松了起来。 这个女子身上好似有股奇怪的气息,莫名的令他抑郁烦躁的心境渐渐松弛了下来,这样舒适的放松令他双眸轻阖,原本强烈的抵触也变成了乖乖的享受,呼吸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平稳安宁了起来。 第20章 . 身体虚弱的病者在浸泡药浴的过程中会出现头晕、心跳加快、恶心、全身酸软无力等症状,所以穆九昭一边按摩,一边悄悄地观察着云璟的表情,生怕他有任何不适的症状。 但见他没一会就脑袋一歪,浑身绵软在了床上,竟小小地打起了瞌睡,嘴角不禁勾起了一抹淡淡释然的笑意。 整整一炷香后,云璟完全熟睡了,那水润的红唇微微张着,吐着平稳悠长的气息,是那样的清浅柔和,让穆九昭疲惫的心也在一瞬间柔暖了起来。 她揉了揉自己长时间半蹲有些酸痛无力的双腿,并轻轻地弯下一身,蹑手蹑脚地擦干云璟腿上的水迹,又小心翼翼地涂上了药膏。 夏日的夜里带着微微的凉意,远离温暖药浴的云璟有些不适应地蹙了蹙眉。 待穆九昭上好药时发现,他的身子如虾米般微微蜷缩着,浅白的嘴唇泛着乌紫,刚才已然红润的面容竟不知为何又黯淡了下来,镀上一层灰蒙蒙的青色。 她连忙将被子盖在他的身上,又握着他的手度了一点内力,让他的身体变得缓和起来。 但这样似乎还不够,云璟似乎进入了某种梦魔,呓语着完全睡不安稳,在床上不停地翻来滚去。 害怕他身上的伤口因乱动再动崩裂,穆九昭连忙伸出手轻轻地环抱住他。 云璟的身子微僵,却没有再乱动,只是眉头依旧紧蹙着,好似能夹死一只苍蝇。 穆九昭不禁伸出手,一下一下轻抚着他紧蹙的眉目,又像儿时母亲哄她睡觉般,轻哼起了节奏舒缓的摇篮曲,将他紧蹙的剑眉慢慢地抚平。 半睡半昏间,云璟只感觉一道温柔的声音在他耳畔轻轻哼唱着,眉宇间更有一双柔软的手时不时地轻轻抚摸着。 他的头晕晕沉沉,下意识地伸出手搂住了对方,满身寒意的身子自然而然偎依地靠了过去。 很温暖…… 在靠近那人的瞬间,满身的刺痛似乎全部消散了开来。 他不禁抱紧眼前的女子,轻轻呢喃一声,朝她温暖的怀里更是亲密地蹭了蹭。 ——娘亲。 这一刻,他的心暖暖的,有种踏实的感觉。 那种从心灵深处感触到的安全和熟悉感,像极了娘亲在世时,抱着他哄他睡觉的感觉,是那样的轻柔而宁和。 听闻云璟的呼吸再度安稳绵长,穆九昭轻轻地松了一口。她小心翼翼地扒开云璟八爪鱼抱着她的姿势,在他不安稳的蹙眉间朝他怀里塞了一个枕头后,在香炉里点上了安神香。 清新的香气渐渐在房里弥漫开来,云璟微微一动,又紧紧地抱住了怀中的枕头。 见他没有乱动,而是紧紧地抱着枕头睡得分外香甜,穆九昭微微一笑,蹑手蹑脚地离开房间。 走到门口时,她发现,春兰不知何时已经候了门口,正恭敬垂首地站立着。 “明玉有乖乖喝药吗?”穆九昭轻声问着,生怕打扰了屋里熟睡的云璟。 春兰若有似无地瞥了房内一眼,轻轻应道:“玉公子喝了药,已经睡下了。” 半晌,她踌躇一番,欲言又止道:“公主,您真的不用玉公子的血吗?明日就是十五了……若是您不服用玉公子的血,明日该招谁侍寝呢?” 穆九昭听闻,神色蓦然一肃。 现在的她已经服下了至阳的火龙珠,有两个月的时间可以研究寒毒的解药。而事到如今,她都不愿相信血能治寒毒的这种歪理,而且还要什么狗屁处男至阳的鲜血,简直是无稽之谈! 若是处男之血真的那么有效,为何秦娆服用了那么多年都未见任何起色,事到如今仍未用秦明玉的血制作出解药? 罢了,不管血有没有用,她都不想再做吸血狂魔,她一定要找出另一个化解寒毒的方法,让自己以一个正常人的方式活下来。 这样想着,穆九昭板着脸挥挥手,严肃道:“本宫之前说过的话,你难道忘了吗?侍寝的事,以后莫要再提了。至于其他事,本宫自有主张,你只管听命于本宫即可。” 怔怔地望着穆九昭远去的背影,素月闪了闪眸光,轻声应了一声:“是,公主。” 一直隐蔽在树枝上的男子,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才见穆九昭缓缓出门。而后,他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确定穆九昭不会归来,才轻手轻脚地从窗口飞入房间,直直地跪倒在床前。 “公子,属下救驾来迟,请公子恕罪!” 重重地叩首请安,却不见云璟有任何回应,男子一惊之下抬起来头,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张安稳熟睡的侧脸。 他的少主不知做着什么好梦,嘴角扬着浅浅的笑意,眉宇之间少了长久以来的清冷淡漠,多了几分莫名的柔和。 更诡异的是,他将一个枕头紧紧地抱在怀里,半个脑袋都埋了进去。 子时,见一名小厮打扮的男子从阴影里走出,秦明玉低声问道:“怎么这幅表情,难道没顺利见到云世子?” 男子正是当日易容成言月的刺客,他本是晋安王府的暗卫,因百里挑一,极其出色被晋安王冠以云姓,赐名为云熙。 此次,晋安王府覆灭,他奉了晋安王之命刺杀秦娆。唯有秦娆一死,才能报晋安王府的血海深仇。 只是前日,他刺杀秦娆失败、重伤在身,几乎九死一生,是七皇子秦明玉将重伤昏迷的他救活,让他易容成小厮蛮混了过去。 但他万万没想到,世子竟被秦娆拐回了长公主府,重伤囚禁了起来! 回想起刚才的情形,男子垂下眼睑,语气满是苦涩:“公子遍体鳞伤,双腿被秦娆所废,状况很不好……” 他说着,将自己顺走的药方递到了秦明玉面前,低声恭敬地询问:“这是刘太医给公子开的药方,恳请七殿下帮忙看看,这些药方可否能用?” 秦明玉绷着脸上下扫了扫,在看到红花时微微蹙了蹙眉,但很快又舒展了开来:“都是些活血化瘀,温经通络的药方,看样子是专门治疗云世子的失明和气血不通的病症。依我看,刘太医的确是在对症下药,尽心地在医治着云世子,暂且应该无害云世子之心。” “失、失明……?!”想到少主失神涣散的双眸,原本不明就里的男子,眼里立刻流露出一股难以克制的怒火:“那个妖女竟如此折磨虐待世子!我现在就去杀了她!” “慢着!”秦明玉轻喝,神色冷峻严厉,“秦娆武功高强,你伤未好,不可冲动。更何况,秦娆现在已经在怀疑我了,我不能因为你和云璟功亏于溃。” “现在,你若信我,暂且勿动,我会想办法救他的。” 一觉醒来,云璟发现自己的五脏六腑没有往日那般锥心的刺痛和骨子里散发的钝痛,那种灼烧般的剧痛日日夜夜侵蚀着他的身体,让他每到夜里寒气入体时,全身都疼痛难忍。 但今日醒来,却觉得有股莫名的暖流淌过他的四肢百骸,让他全身有股说不出的轻松和舒畅。 他恍然意识到,在公主府上的这十几日里,他每晚疼痛难忍,又因噩梦辗转反侧,根本不敢沉眠。 但昨晚,他却一夜熟睡,有种奇怪窝心的安全感。 似乎那轻柔甜美的曲声有股安定人心的魔力,让他不禁放下一切的抵触和警惕,心里闪过阵阵温暖。 那是秦娆的丫鬟啊…… 重重捶了下怀中的枕头,云璟抬起手,失神的目光呆望着自己的掌心,是那样的专注和仔细。 似乎那里还残留着某种炽热的温度,以及那句昨夜尚写完的话。 ——不要放弃。 他轻阖上眼,一种涩涩酸酸的情绪从心口蔓延开来,像一股深沉的暗流,将他这几日的伪装击得溃不成军。 ——不要放弃,要活下去。 等了一个上午,云璟没有等到昨夜照顾他的大胆丫鬟,只等到了兢兢战战伺候他洗漱的素月和春兰二人。 他虽是看不见,但能从气息中分别出,这两个丫鬟并不怎么乐意照顾他这个废人,原本冰冰冷的脸色更是不知名的暗沉了几分,一双暗沉的黑眸虽是失明,却无端让人有种如芒在背的锐利。 素月被那一瞪,瞪得好生心虚,心想着昨夜公主没有那啥云公子吧? 说没有那啥,实在是不像。毕竟这些天公主日日早起,就今日贪睡到巳时还爬不起来,直到现在还瘫在床上嚷嚷着浑身酸痛,让梅香和映雪给她揉脚呢。 素月在那胡乱猜想着,刘太医却在瞧见云璟难得红润精神的气色时,立刻大喜,乐呵呵地上前给他诊脉。 他反复把了一会脉,又观察了一番云璟的伤势,脸上挂上一抹真诚的笑容:“没想到这改良过的药竟这么快就发挥作用了,云公子体内的淤血正渐渐散去,想必再服用六日就能通经疏络,活血化瘀了。” 云璟闻言,微微勾着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笑意:“活血化瘀又如何,终究是个废人……怎么治,都是个残废,又何必再浪费公主府的那些钱财。” 刘太医知道云璟心里有极大的抵触,根本不屑用公主府的任何东西,所以前段时间连药都不肯喝上几口,也不知道昨日那些丫鬟用了什么法子,气色竟好了那么多。 只是他昨晚竟然肯乖乖喝药了,怎么今早又是这么个拧脾气——宁愿死,也不要长公主的施救……? 这让他如何向公主交代呢…… 一想到长公主,刘太医突然忆起一件事,认真地望着云璟:“云公子,您不会成为废人,长……本官会尽力医治好您的。若您想要医治好自己的失明和腿疾,请您这段时间配合本官,勿要再妄自菲薄、自轻自贱了……” 云璟沉默了片刻,冷冷道:“前段时间,您明明说过,除非找到神医,否则我这辈子都不可能重新站立,也不可能复明了……” 他的目光很淡,声音也清冷了起来:“神医秦明子,两年前已被秦娆所杀。” “什么?!”刘太医大惊,“可公主说要去寻神医啊!” “她亲自挑断的脚筋,又怎会真心实意地请他人来医治我的残疾,不过是想看我垂死挣扎地去求她罢了。”云璟不屑地轻哼,神色满是阴霾,“她要做的无非是给我复原的希望,然后再恶狠狠地亲自米分碎这最后的希望,以无比羞辱的方式践踏我的自尊。所以你不必白费力气,我不会被她假惺惺的谎言所骗。” 一瞬间,整个墨居诡异的静谧了下来,只因云璟看不见那个锦衣华服的女子,正冷着一张脸站立在门口。 但众人却看得清清楚楚,各个惊慌失措地跪倒在地,颤声道:“参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25|20. 配合着穆九昭喂药膳的动作,云璟一口一口慢慢地将药膳喝掉,动作轻缓吞咽,没有一丝最初被穆九昭强迫喂食时的那份狼狈和羞耻之心。 很快,一碗药膳见了底。穆九昭满意地点点头,将碗递还给了素月。但这一扭头的瞬间,她却忽略了云璟的唇还正微微地启着,好半晌,他似才惊觉药膳已经用完,连忙低垂下脑袋,有些尴尬地紧抿起唇瓣。 穆九昭不疑有他,习惯性地从怀里掏出一张干净的锦帕,抬手帮云璟轻轻地擦拭了一下他唇边残留的水痕,又一如既往地用温水洗了洗云璟正冷冷板起的俊脸。 一系列轻柔的动作之下,云璟这张苍白的冰山脸渐渐缓和了下来,浮现着一片淡淡的米分红。穆九昭心想,温水净脸果然有效,却不知云璟秀发下的耳尖也正悄悄地染起了红晕。 他看不见眼前的女子,却能从吹拂在他脸上暖暖的呼吸中,辨别出她的存在。 焦躁的心也在不知不觉间,渐渐地抚了平。 因为月事在身,穆九昭在午后就开始打起了瞌睡,云璟同样因为昨夜失眠,在阳光沐浴的温室里有些昏昏沉沉。 “咳咳……”穆九昭低烧虽退,但咳嗽却没有完全好。她迷迷糊糊间醒来,见云璟闭着眼睛靠在床上,以为他已经睡了,连忙将他的被角掖掖好。 云璟的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下,眉头有些紧张地紧蹙着。 穆九昭见状,以为他睡得不安稳,连忙伸出小手轻轻地抚平着他的眉目,似要把他的不安和仇怨抚平。但见他的剑眉越蹙越紧,似乎又做起了什么血腥的噩梦,她连忙像往日一般,轻轻地哼起柔暖的摇篮曲,只是今日,她的嗓子因感冒有些沙哑,那哼出来的歌曲完全低了八度。 但即使如此,云璟仍觉得自己的心弦正被这首完全不怎么好听又有些支离破碎的摇篮曲轻轻地撩拨,发出低哑的颤动。 那茫茫的黑暗中,万物皆是漆黑一片,无边无际,又永无尽头。他就像是被困在地狱的深渊般,双腿疼痛,无法迈出任何一步。 但每晚,他似乎总能听到女子低柔地轻唱,没有婉转悠扬、清脆悦耳,更不是多么美妙绝伦的声音,但却如翠鸟弹水,如黄莺吟鸣,在他耳里惊为天籁。 身上所有的束缚仿佛在这一刻一松,那清浅柔缓的低吟带领着他陷入更深更舒悦的睡梦里。 于是,原本醒着的云璟,竟被穆九昭慢慢扶额头的动作下,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云璟身子微微一动,正要起身,却碰到了一个柔软的身体。对方在他不小心的碰触下,轻轻咳了几声,而后顺手将他伸出的爪子塞进了被窝里,为他掖了掖被子。不一会,又有些难受地朝他温暖的被子里缩了缩,将头埋在了里面。 云璟僵立在床上,那双涣散的目光静静地低敛着,心绪却是翻腾涌动,似乎完全没想到对方生着病,竟还一直陪在了他的身边。 他不由想起了她照顾他时种种体贴入微的动作,清楚地感知到,对方对他并没有任何的嘲讽和厌恶,是真正的不嫌弃、不轻视,真心实意地照顾着自己,希望他能过得好一点。 但他不过是一个被秦娆囚禁的废人,连自己都没了求生的意志,她又为何坚信他能真正地好起来?又为何对他这般不嫌弃的照顾呢? 一时间,云璟的心情五味杂陈,既心酸又甜涩,这种陌生的感觉他从未有过,只觉得压在心口闷闷的,难以舒畅…… 就在云璟要忽略这种异样,背过身离床边远一点时,他的手却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对方的手臂。 很冰很凉,还伴随着一阵阵压制不住的咳嗽声。 半晌,云璟终是忍不住地睁开了双目,连自己也不清楚,他为何要担忧一个丫鬟,但那口气却是冰凉而不耐烦:“你吵着我了。” 推了对方一下,却发现对方意志昏迷,身子冰冰凉凉,似乎发了低烧。 他神色莫名一动,俊颜上的淡漠尽数褪去,有些着急地问道:“喂,你没事吧。你——” 许是那温暖的手臂让穆九昭有了依靠,又许是那人身上淡淡的药香味,让她闻起来特别的舒适安心,她不禁将冰冷的脸颊贴在了他温暖的手背上,有些依赖地蹭了蹭。 成为秦娆半个多月了,穆九昭每日都提心吊胆,也因为每晚做着噩梦而睡不踏实。 她其实很疲惫,很想像其他人一样安安心心、踏踏实实地活着,过着自己想要过的生活。 被穆九昭猛地一抱,云璟一惊,本能地将她的手狠狠甩开。但甩开后,只听“砰”的一声,她的手敲在了床边盛放的面盆。而后,竟完全没了任何动静。 原本气怒地云璟瞬间一慌,连忙摸索着伸出手,寻找着穆九昭的下落。 而他刚一伸出手,就碰触到了对方颤抖的背部。 她正趴在床边,冷冷地缩着身子打着颤,似乎十分的寒冷痛苦。 犹豫了半晌,云璟缓缓地将被子拉到她的身边,轻轻地盖在了她的身上。幸好被子很大,盖两个人的身子也不为过。就是一番动作下,他累得气喘吁吁,有些疲惫地倒在了床边。 但穆九昭颤抖的身子却不安稳。她察觉到身上暖暖的被窝,有些小孩子性情地拉了拉,将脑袋整个都扑了上去。于是卷着被子的云璟恰巧被这么一拉,整个身子一下子被拉了过去。 待反应过来,对方已经像个八爪鱼一般狠狠地缠着自己的脑袋,怎么推也推不开。 于是,云璟软软的身子被穆九昭抱个正好,完全是反抗无能。而鼻息间特有的女子清香,更让他浑身紧绷,不安地扭动着。 怀里的抱枕动来动去,穆九昭十分的不舒服。她牢牢地紧抱着,在他的胸膛处小小地蹭了下,并寻了一个安心舒适的姿势,窝了进去。 这时的她,就好似寻到了一个温暖的庇护,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云璟轻叹了一声,虽是一脸的不情愿,心却在此刻变得异常的柔软,神情也有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温柔。 渐渐地,云璟的脑袋拉耸拉耸地靠在了穆九昭的肩上,持续的疲惫令他不再多想,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而后,他不仅将脑袋靠了过去,连双手也在不知不觉间朝着温暖的身子蹭了过去,再后来……他的手就搭在了她的腰间,以一种亲密的姿势,将她搂进了怀里。 第二日清晨,穆九昭以一种十分温暖舒适的姿势伸了伸懒腰,眉眼间溢满了难得饱睡的畅快淋漓。但当她彻底睁开双眸时,竟发现自己的双爪正亲密地搂着云璟的脖子,整个人窝在他的胸口,她顿时震惊了! 昨晚,她怎么照顾云璟照顾得和他同床共枕了?还以这种姿势?! 等反应过来,自己昨晚可能一不小心爬了床,明晃晃地轻薄了云璟时,穆九昭已经一骨碌地从床上滚了下去,一脸被雷劈中的惊恐。 而这时,云璟似乎因这声响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眉目习惯性地微微蹙起。 穆九昭心中一惊,连忙屏住了呼吸,心里暗暗庆幸,云璟他失明根本看不见如今的场景。否则她真不知道怎么解释两人凌乱的衣衫,和他胸口中那摊可疑的水迹。 哎,她怎么干出了爬床的蠢事了呢…… 穆九昭正懊恼不已时,早就醒来多时的云璟感受着怀里空空的被窝,嘴唇好似不满地微微抿了抿。 昨晚,他以为自己会失眠,却没想到的,竟一夜好眠。 这样一想,他不禁吃惊地抚了抚自己的额头,陷入了长久的犹豫。 而这时,盖在他胸口处的被单因他抬手的动作,缓缓地向下滑去。 现在的云璟,胸口的伤疤全部褪去,松散的亵衣里露出白皙精致的胸膛,这样的春一光潋滟让穆九昭的心骤然一跳,连忙心虚地低下脑袋,抓住被角将他满身的春一色小心地盖好。 这样细微的动作,穆九昭做过无数次,就连睡梦中都不忘给自己盖好被子。原本的抵触之心直到现在,便知道她做的一切都是真心实意的,让他在这个饱受摧残的公主府里第一次尝受到了被人呵护温暖的滋味。 很暖…… 就如同那时她炙热的怀抱,那时她轻轻抚摸他眉宇,哄他睡觉时一样的温暖。 这样想着,他微微抬起脸庞,目光一眨不眨地望向着穆九昭。虽是依旧涣散无神,但穆九昭却在这一刻觉得自己无所遁形,心里不禁心虚地想着,是不是云璟已经发现了什么?她真的不是故意占他便宜的,希望他不要太生气,气坏了原本就虚弱的身子就不好了…… “谢谢你。” 就在穆九昭忐忑不已时,那座往日冰冷的大冰山却突然蹦出了三个让她大感惊讶的字。她张大着嘴,完全不敢置信,显然没有想到云璟竟会因为她给他盖了被子就向他道谢? 他什么时候那么好说话了?莫非他没发现刚才两人的处境? 不敢说话,穆九昭只好屏住呼吸,直勾勾地望着云璟,等待着眼前这个从来不喜开口的闷骚继续着他的发言。但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脑袋微微撇过,好半晌才抿紧了嘴角,轻轻地开口说道:“姑娘,我能信任你吗?” 心口不自觉的一紧,穆九昭还未有所回应时,云璟清冷淡漠的嗓音已经在她耳边轻轻地响起:“我还有希望吗?” 26|20. 云璟知道,自己问了两个多么愚蠢的问题,也知道自己不该和一个不能言语的丫鬟说这些废话,但这一刻,他还是忍不住,那些痛不欲生的遭遇在自己胸口肆虐,那些痛彻心扉又冰冷绝望的情绪,又每时每刻地吞噬着他的内心,压抑得他几乎发狂。 他其实也想要找一个倾诉的对象,他其实也想要好好地活下去,他其实也想要拥有希望。 重见光明,重新站立,重拾信心…… 但他不敢乱赌。 他怕这所有的温暖都只是镜花水月,他怕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奢望。 他怕自己的残疾终生不愈,亲人一个个地在他眼前惨死……他更怕自己再度万劫不复,一生一世都残疾屈辱地活着! “有,不要放弃。” 短短一句话,一瞬间将云璟封闭的内心击溃,生生地露出了那个被他压制在心底的巨大疮痍。 ——不要放弃,要活下去。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清润的声音突然低了好几个分贝,狭长如蝶翼般的眼睫低低地敛着,以掩饰他复杂涌动的内心。 “曾经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秦娆折断双腿,会因怒气攻心而双目失明,成为一个彻底不能自理的废人。那时的自己,曾经无数次地想过,既然无法痊愈,无法复仇,那不如就此死去,一了百了,也好过被秦娆囚禁在公主府里,如烂泥般地践踏在脚底下,肆意玩弄凌虐……” 见云璟神情苦涩嘲弄,灰蒙蒙的眸子,黯淡无光地睁着。穆九昭忍不住上前,轻轻地握了握他的手,以示鼓舞和安慰。 这一刻,心口被强烈撕扯开的那个血淋淋的大口子,仿佛被一阵温暖的水流缓缓地填满着,云璟的手微微一颤,有些飘渺的目光定在了穆九昭的身上,手却下意识微张,轻轻地反握住了她的手。 “在我自己都选择放弃的时候,我从没有想过,在这个公主府里,会有一个人,她诚心实意希望我康复,比我自己更爱护我的生命……” 想到这些日子被人如此精心照顾,如此努力地劝自己坚持,云璟不感动是假的。他不是完全铁石心肠的人,只是曾经的骄傲不允许他低头,曾经被折磨的回忆不允许他轻信秦娆府里的任何人,包括这些天被秦娆派来治疗他的刘太医。 他不确认,他们是不是秦娆布的一个局,一个让他感受到自己还有康复希望后,再彻底摧毁自己,将他推入绝望深渊的毒计。 但现在,他已经有些动摇,眼前这位姑娘或许是真心实意希望他康复的,她下意识的许多小动作,都让他有种自己并不是孤军奋战,还有人陪着自己努力振作的温暖感觉。 这种感觉真的很暖,让他一瞬间拥有了活下去的勇气,让他一瞬间想再做一次挣扎…… “姑娘,谢谢你照顾了我那么多天,谢谢你最终都没有嫌弃我这样一个废人,谢谢你在我手心里反反复复写的那句话……” 他轻轻说着,微微抬起眼睑,声音带着不同于往日虚弱颓废的坚定和决心:“不要放弃,要活下去……我想要活下去,想要治好自己,不再继续一蹶不振下去。” 没想到云璟竟对自己敞开了心怀,说出了埋藏在内心深处的话语,穆九昭的眼眶微微一湿,千言万语都化为了那最简单的一句话。 “能,一定能,一定会治好的。” 眼前的女子依旧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但当她一笔一划的字迹在手心里痒痒地浮现时,云璟那颗本该冰冷的心竟不知不觉地柔软了起来。 他微微睁大着眼膛,前方依旧是一片漆黑,但他却仿佛看到了一团温暖的光亮。那个光团是那么暖,那么亮,引得他浑身冰凉疼痛的身躯浮现出了一股说不出的暖意,令他不由自主地将身子靠了过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地环抱住。 刘太医说他只有四成机会全部治愈,但这一刻,他却有了一种莫名的信心,自己一定会全部康复,一定能活着离开公主府! 哪怕只有一丝微弱的希望,哪怕苦苦挣扎,拼得头破血流,他都要努力地争取一番,不让自己的未来后悔。 这样坚定的振作起来后,云璟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对方是个姑娘家男女授受不亲,自己突然相拥的动作实在是太唐突佳人了,连忙脸色通红尴尬缩回了手,神情歉意不自然地扭来扭去。 “对不起,冒犯姑娘了,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被云璟这么一抱,穆九昭只是呆滞了一会就迅速恢复了常态。身为医者的她,倒不会因为男女授受不亲而扭捏什么,反而只是单纯地把云璟当作病人,一个需要她细心照顾身心的病人。 病人是没有男女之分,而她现在满心欢心的是,云璟愿意亲近自己,愿意跟自己说话。只要她再稍加努力,云璟一定能放下心中的芥蒂,解开缠绕在他心头的仇怨和心病。 这对于康复治疗来说,绝对是大大的有利。 “没事,我帮公子穿衣。” 瞧见云璟只穿了一身单薄的亵衣,穆九昭深深地担心,他这副虚弱的小身板会不会又感染了风寒,所以忙取下了衣架上的外袍,细心地为他整理着凌乱的亵衣,准备帮他穿戴起衣物。 察觉到对方似乎并不生气,云璟在心底长长地松了口气,甚至在那个丫鬟暖暖的身子靠过来时,他竟不觉得反感,反而有股温暖的感动。但很快,他又怕对方认为自己是个彻底的废人,连忙抬起头,向着那人的方向,一字一句认真地说:“姑娘,从今天起,我想一切事情都学着自己来,还望有困难的时候,姑娘能在旁帮衬我一番。” “好。” 掌心上软软的字迹再度让云璟全身温暖,他轻轻地揪紧对方递来的外袍,深呼了一小口气,才侧着脸低声问道:“多谢姑娘,还不知姑娘的名讳,日后我该如何称呼姑娘?” 他的语气虽仍是一如既往的淡漠清冷,但那一板一眼的神情却是极度的认真,显然连他也说不清道不明,自己为何会突然想要知道一个丫鬟的名字,这么唐突冒昧地就问出了口。 没想到云璟突然问了这么一句,穆九昭原本带笑的神情肃然一僵,嘴角溢出一抹说不出的苦涩。 她就是那个荒淫残暴、嗜血残忍的变态长公主秦娆啊!这让她如何说得出口,就连声音都不敢在他身前发出一声,一直苦逼地伪装着哑女。 许久等不到穆九昭的任何回应,云璟心里忍不住有些空落落的失望,心口那道微微愈合的血口又忍不住多了几道难受的刀痕,原本清冷的声音更是低沉笨拙地解释道:“是我鲁莽了……” 穆九昭怕他刚刚敞开的心怀又再次缩回,连忙握住他的手,在他的手心里轻轻地写了一个“九”字。 她的名字是穆九昭,但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她的真实存在,知道她的名字。 而此刻,云璟既然误会她是长公主府里的丫鬟,那她不如在他面前用回自己的名字。 只是丫鬟是没有姓的,所以穆九昭没有写“穆”字,而秦娆是昭阳长公主,必然不会允许自己府上丫鬟的名字有一个“昭”字,所以她才在犹豫后,写了一个“九”字,她的小名阿九。 软软的手指在手心落下,云璟却有些迷茫地轻睁着眼,一双涣散的目光愣愣地望着掌心里还未散去的热度。 这些年,他博览全书都未见过只有两个笔画的字,说是边旁部首还差不多,一时间他有些吃不准是对方没写完,还是自己没有辨别清楚……所以茫茫然地发起了呆。 见云璟一脸困惑无措,穆九昭才尴尬地想起,她一时心急竟写了简体字。 半响没感觉对方的动静,云璟正要出口相问时,对方却再度在他手心里写起了字。 一笔一画,那人写得很轻柔,他顺着笔画慢慢地念了出来:“阿……玖……” 九在古代的繁体字是玖,所以穆九昭在云璟手心里认真写的正是“阿玖”二字。 “阿玖……” 感受着手心里渐渐消散的温度,云璟低着头轻轻地呢喃着一遍,那双往日冷漠死气的凤眸更是微微弯起,带着点点心满意足的舒悦。 “阿玖姑娘,谢谢你。” 他轻声说着,一向清冷淡然的声音温润低醇,恍如清泉流泻,悦耳动听。 这一声真诚慎重的阿玖姑娘,随着清风缓缓地飘入穆九昭的耳中,她只觉得心头一苏,仿佛有只小爪正一下一下轻轻地挠着她的心。 而当她抬起头,看到云璟微微展露的笑容时,目光更是呆滞的一怔。 眼前这位一向死气沉沉的大病患竟笑如三月春风拂面,而那一向苍白的病容竟在清晨暖阳的沐浴下温润俊逸,美若冠玉,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明辉。 穆九昭的心扑通地狂跳了一下,心里默默感慨,没想到这座不苟言笑的大冰山笑起来,竟这么的好看。那徐徐绽放的笑容,宛若暖风里盛开的清莲,泛起柔柔的涟漪。而一颦一笑,敛眸抬眼,皆是勾魂慑魄的大杀器啊…… 就在穆九昭被眼前的美色所诱,呼吸微微呆滞时,云璟已经默默地开始穿起了外袍。他脸上的笑容虽是昙花一现,但微微勾起的嘴角却能显示他此刻的好心情。 只是,他刚套上一个袖管时,自己的手心再度被人拉起,那软软的指尖一笔一画地在他的掌心里缓缓地书写了一个字:“反。” 云璟动作一僵,神色尴尬地将外袍反了过来。 这一刻,他虽是装作一脸淡定,但反过来发现更加茫然后,顿时一副手足无措的笨拙。 “阿玖姑娘,哪里……才是正面?”刚夸下海口要自力更生的云璟,瞬间觉得自己果真是个大废柴。 其实,云璟不是正反穿反,而是左右穿反。 穆九昭见状有些哭笑不得,立刻扶着他的肩,伸手帮他对准了袖口。半晌,她又见云璟失落地拉耸着脑袋,生怕他难得鼓起的自信心受挫,于是鼓励地写道:“慢慢来。” 云璟好似被她的话震到了心坎,心头忍不住一暖,只觉得眼前这个姑娘真是温柔善良。 只可惜这般心灵美的姑娘,却是身患口疾,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被秦娆折磨得如此。 云璟会如此误解是因为长公主府里有着不少干粗活的哑丫鬟,以前囚禁云璟的时候,秦娆怕秘密泄露,就是让聋哑的丫鬟照顾他。这些丫鬟有些是天生聋哑被崔嬷嬷买进,有些则是惹怒了秦娆,被生生地毒哑。 在穆九昭的默默指点和配合下,云璟慢吞吞却十分顺利地完成了穿衣穿裤,洗漱洗脸等各项起床步骤。用药时,虽会不慎将药汤洒下,但喝了几口后,也很快就适应了下来,而且那悠然自得的动作看得穆九昭愣愣的,直觉得云璟的画风完全变了一个样! 就连原本垂头丧气前来打个过场的刘太医,都在望见云璟一脸坚定认真的神情时,目瞪口呆了起来。 27|20. “刘太医,这段时间让您费心费力,是云璟之过。这次,多亏了您和阿玖姑娘在旁悉心照顾,才让云璟渐渐想通了一些事情。” 寒暄了几句,云璟拱了拱手,朝刘太医恭敬地作了一个揖,诚恳的语气透着一股强烈的坚定:“现在的我虽已落魄成为秦娆的禁脔,但心里并不甘心。还望刘太医能助我重见光明,助我再度站立,无论成不成功,无论有没有奇迹,云璟都愿一试,无怨无悔。” 重拾信心的云璟已经不再是那个病怏怏又无比颓废的自闭症患者,他容貌清润,声音磁性动听,举手投足间都说着一种说不出的清冷华贵之感。 穆九昭觉得,若是他双目复明,定会更加的君子如玉,灼灼芳华。 听闻云璟愿意配合治疗,刘太医心口的一块大石宽心地落了地,然而,在瞥见他口中的那位一直鼓励他坚强的阿玖姑娘时,刚松下的那颗心又被死死地揪紧了起来,害他几乎忘去了呼吸。 竟、竟是长公主殿下! 穆九昭怕他穿帮,立刻传音入密,朝他警告嘱咐了几句,示意他不可废话。 刘太医大汗淋漓,连忙紧张地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惶恐地扶起了云璟的双手:“云公子不必如此多礼,救死扶伤本就是下官的职责,更何况晋安王当年对下官有救命之恩,对于公子的伤势,下官自然不会坐视不理。而现在,公子既然已经想通,下官定幸不辱命,尽全力医治好公子。” 看不见他们互动的云璟,在心中细细思量着刘太医的可信度。 许久,在刘太医给他把脉后,他才犹豫了一番,询问出这些天他一直忧心却不敢想问的事情:“刘太医,不知您可否知晓些关于晋安王府的消息?我受困于长公主府内多日,与外界完全隔离,现在特别担忧他们的处境,不知秦子靖和秦娆准备如何论处晋安王府……父王忠心耿耿一生,从未想过叛国,显然是被冤枉的……” 云璟一字一句艰难吐出,心几乎是在说完这一整句话时紧紧地缩成了一个团。他怕王府已经灭亡,父自己刚鼓起的勇气会被这残酷的真相打得七零八落。 偷偷瞟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长公主,刘太医心里简直是乱马奔腾。直到长公主并未任何警告和阻止之意,他才苦着脸,欲言又止地说道:“长公主向陛下提议了十日之约,明日就是第十日,只要晋安王出面澄清……” 大致说了一下当日长公主的请求,本是意欲在云璟面前美言长公主几句,毕竟长公主在旁边虎视眈眈着,谁知云璟冷笑一声,嘲弄地打断了刘太医的话语:“父王在民间素有美誉,若是直接定罪,定会引起朝堂和民间不满。秦娆走这么一招,倒是让父王骑虎难下,死路一条。想必在父王会出现的地方,他们早已重兵把守,来场瓮中捉鳖。若是父王不出现,亦或者一时冲动救人,这通敌卖国的反叛之罪更能名正言顺地扣下。” 被秦娆囚禁的那几日,云璟其实心中有过思忖,这出证据确凿的通敌叛国很有可能是秦子靖和秦娆的诬陷。但那段时间他虽与秦娆虚与委蛇,却完全没有找出任何栽赃嫁祸的证据,甚至逃跑时还被秦娆当场发现,残忍地断去了双腿。 他也曾想过秦娆对晋安王府动手,是因为当年自己拒绝了她的说亲,在众人面前驳去了她的面子,以至于秦娆化爱意为悲愤,心怀恨意地要让整个晋安王府陪葬。 但如今他已被囚禁,秦娆还在步步紧逼,可见他们的最终目标并非自己,而是父王。 云璟的呼吸一窒,片刻才敛下神色,慎重地开口:“刘太医,日后若有任何晋安王府的消息,还望您能尽快通知于我。云璟,万谢不辞,来日定当涌泉相报。” 刘太医瞅了瞅长公主不敢多言,直到穆九昭朝他点了点头,他才顺着她的吩咐,诚恳地回道:“下官会努力打探消息,还请公子平日里多注意点身体,多爱惜些自己。” 既然下定决心振作,云璟毅然决定,无论未来发生什么,都不可再轻言放弃自己的生命。无论未来有多少苦难,都只当是锻炼自己意志的磨练。他要克服,必须要全部克服,这样卧薪尝胆,忍辱负重,才可报昔日之仇。 哪怕日后他真的站不起来,他也绝不能束手就擒,一定要尽最大的可能性让自己活着逃出公主府。如若不然,也至少要拉着秦娆陪葬。 短短几瞬,云璟已经考虑好了数十种方案。这样默默地做好决定后,他心里不禁想到了这些天日日夜夜照顾他的阿玖姑娘,一些话在不知不觉间竟脱口而出:“刘太医,还请您给阿玖姑娘诊诊脉。” 云璟关忧的话语轻轻飘来,一直静默的穆九昭冷不丁心中一颤。她忙望向了云璟,却见他双眉拧成了疙瘩,一向冷然的神情竟隐隐露着认真恳切之色,一向淡漠的嗓音竟完全不似往日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而是低沉沙哑,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盼:“她身患口疾,不能言语,不知可有治愈的希望?” “云公子,她……!” 察觉到刘太医气息不稳,几次欲言又止,云璟以为他不信任长公主府里的丫鬟,对这位阿玖姑娘十分提防抵触,不愿出手帮她治病。其实在这之前,他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接纳一名丫鬟,让她如此亲近地靠近自己,但现在—— 抬头看了看身侧的穆九昭,虽仍是什么都看不见,但云璟却觉得,自己在集中精神的时候,能辨别出对方站在哪个方位,仿佛这么一望,能将她看在眼里。 而感觉她就在身边时,他的心里会不知不觉地浮现出一股温暖的放松感。 ——不要放弃,要活下去。 她助他康复,唤醒他再度坚强的意志,他也想让她恢复健康。 “在我自甘堕落的时候,只有阿玖姑娘衣不解带地细心照顾我。她从不鄙视我的残疾之身,也从不嫌弃我身上狰狞恶心的伤口,一直努力努力地劝我振作,劝我不要放弃。这样的一份心意,云璟无以为报,还望刘太医能帮忙治好她的口疾。我相信,阿玖姑娘和公主府里的其他丫鬟不同,她心存善意,是不会加害于我的。” 听云璟坚定的语气,似乎信任长公主多于信任自己,刘太医一口老血差点吐出。 他弄不清长公主究竟是什么心思,为何要在云璟面前假扮一个哑丫鬟,难道准备以这种怀柔方式博取云公子的欢心?只是长公主故意装哑,云璟又让他去治疗,这究竟怎么治啊! “有劳刘太医了。”云璟再度诚恳地请求,那头低垂到几乎贴在了胸前,让人实在不忍拒绝,同时也让穆九昭心里产生了愧疚的情绪。 在云璟三番四次的请求下,刘太医被迫装着样子给穆九昭诊脉。 穆九昭趁机咿咿呀呀地叫了几声,断断续续的破碎嗓音低哑沉闷,听上去真像是不能说话似的。 大部分的哑巴,都是又聋又哑,后天性聋哑由于耳聋使得自己听不见自己发出的声音,导致无法知道自己发出的声音对不对,进而逐渐丧失说话的能力。先天性耳聋更为严重,因为无法听到声音而丧失学习语言的能力导致无法说话,只能发出咿呀的声音来。 所以穆九昭不能装作天生聋哑,只好斟酌了番,让刘太医配合自己给出了一个不让云璟怀疑的身世和理由。 这位长公主府里的阿玖丫鬟曾是官家千金,因为家道中落被迫落入了奴籍,后被崔嬷嬷买进了公主府,成为了长公主的奴婢。秦娆每顿饭都要求奴婢试菜,而她三个月前不幸在试菜时中了毒,导致喉咙灼烧疼痛,丧失了基本言语的能力,只能发出嗯嗯啊啊的破碎声音。 这一番解释滴水不漏,正巧能掩盖她一个哑丫鬟为何会字,也让她有了默默帮助云璟康复的理由。 她更让刘太医给出了伤势拖延太久,短暂时间内不可痊愈的谎话。 云璟闻此,神色微微有些黯然,似乎努力地想把那晚朦朦胧胧,有些干涩又有些支离破碎的摇篮曲和每晚梦境里那隐隐约约舒缓安神的天籁划为等号。 但他可能,是太思念母亲了。 思及此,云璟侧过头,对着他以为在黯然的穆九昭柔声宽慰:“阿玖姑娘,你的病只是短时间内不可痊愈,未来还是有希望的。至于秦娆……”想起秦娆的确很喜欢在膳食上铺张,每日都会让十几名端菜丫鬟一一试菜,云璟不禁厌恶地蹙了蹙眉,语气冷冽地嘲讽道,“她多行不义必自毙,才会遭人记恨下毒。若是有一日真被毒死,倒也是为民除害。” 被点到名的穆九昭狠狠地打了一个颤,她虽是让丫鬟不要在膳食上铺张浪费,但在试菜上,她却没有取消秦娆定下的这个规矩,因为她真怕想让秦娆死的人太多,自己有朝一日真被莫名其妙地毒死了。 而眼前这位,似乎听信了刘太医的话,一心认定秦娆就是害自己毒哑的罪魁祸首……那愤愤不平的神态和语气,让穆九昭有些紧张和忐忑,但他下意识的安慰和维护,和他毫无防备的信赖,却让她的心里不禁泛起了一股说不出的暖流。 身为长公主大半个月,穆九昭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真切的关心,浑身上下的疲惫仿佛在瞬间一扫而空,徒留下满腔暖暖的感谢。 刘太医在旁,见长公主被云璟恶狠狠地诅咒竟不生气还开心地笑了,整个人都凌乱了。他心里越发捉摸不透长公主的心思,真不知该不该在暗中提醒云公子,平日里需注意些言行。 但片刻,他收拾好情绪,开始为云璟针灸治疗,疏通眼睛四周的经络。 针灸之法是当日长公主提出,刘太医原本还有些顾虑,但最近几日他细细研究后发现,按摩、针灸眼睛四周的三处重要穴位,的确能起到活血化瘀的作用,或许真能有一线生机复明。 只是,眼球四周尚有很多要穴,稍有差错,就会要闹出人命,所以刘太医的每一针都下得极慢极认真,无论是对穴道的把握还是力度都让一旁默默学习的穆九昭叹为观止。 针灸完毕后,刘太医用生姜擦净云璟眼睛的四周,并将生姜加温软化,敷贴于睛明、太阳、四白这三处要穴,用温敷之法活血通络,促进着气血顺畅运行。 除了针灸外,云璟还需进行七次药浴。他的体内湿寒之气过重,推拿、按摩只能暂时缓解病痛,复发率非常之高。唯有在针灸治疗的同时,将身体升温、排出寒湿之气,才能保证气血真正地畅通,事半功倍。 只是现在,云璟的身子还属于极度虚弱的状态,不可长时间药浴。所以刘太医决定七日后,再进行第一场药浴。 至于被挑断脚筋的双腿,虽然同样用针灸之法进行活血化瘀,但这样只能缓解疼痛,慢慢地等着伤口愈合,可是伤口再怎么愈合,被挑断的脚筋都不会接连在一起,甚至被断裂的骨骼都有可能长歪。所以对于这幅残疾的双腿,云璟最多只有四成的机会能重生站立。 只是这四成的重生站立,指的是腿瘸一般的走路,终生双腿软绵,不能过久用力。想要完全治愈,健步如飞,刘太医觉得是一丝希望都无。但现在,云璟刚刚振作,刘太医自然不敢告知他真相让他丧失信心,只能祈求老天保佑,然后多给云璟补些药膳和骨头汤了。 在送别刘太医出府时,穆九昭快步上前,在他耳边轻声问道:“不知刘太医可会制作变声丸?” 刘太医摇了摇头,道:“这些旁门左道,微臣并不涉及。” 不同于小说里变声丸满天飞,在西秦大部分人是运用口技变声,真正依靠药丸变声的少之又少,而这些改变体质的药丸通常副作用强烈,变声时喉咙会灼痛异常,疼痛难忍。 穆九昭听闻有些遗憾,只好嘱咐道:“云璟认得我的声音,所以我是哑丫鬟阿玖的事,还望刘太医能一直瞒下去。若是被他知道这些日子是我在照顾他,心里必然会再度绝望。恐怕到时候,他再也不会信任你我二人,也不会再配合治疗了。而无论如何,我是真心实意希望他好的,不想他再一蹶不振下去……”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刘太医点了点头,正色问道:“既然殿下是真心实意为云公子好,为何不出面解开云公子的心病,在陛下面前美言晋安王几句呢?微臣虽只是个小小太医,却也认为晋安王是无辜的……若是能化解这场误会,云公子也不会那么记恨殿下了……” 若是能改变秦子靖的决意,穆九昭早就下令放了晋安王府满门,和和美美地来个大团圆结局。但这出谋逆之案本就是秦娆和秦子靖暗中污扣,若是想要洗白晋安王,救下晋安王府满门,就等同于与秦子靖彻底翻脸。 这具身子再怎么说也是秦子靖的亲姐姐,她终究不敢和秦子靖正面冲突,甚至害怕与他正面交锋。 他太过敏锐警惕,当日她不过是反应迟缓了半刻,就被他怀疑了真身,若是再做这些和秦娆完全相左的决定,简直是完全作死的节奏啊! 见长公主的神色沉暗晦明,刘太医有些忧心地问:“若是云公子在不经意间发现了殿下……若是云公子复明后看见殿下的容貌……” “本宫,自有安排。”穆九昭敛起神色,轻声地威胁道,“今日的一切不可透露出去,否则,你的一家老小……” “臣遵命!”刘太医慌张地应道,“绝不透露半分!” 28|20. 最初,穆九昭定十日之约,只是单纯地不想看一百多条人命在她眼前无辜枉死,才努力地拖延定案。 她想暗中找出晋安王清白的铁证,平反晋安王府满门老小的冤屈,但细细考量她这个残暴嗜血的长公主身份后,穆九昭发现,自己若是在朝堂上贸然多次出言保其全府周全,简直和秦娆往日“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走一人”的画风不对啊! 到时候别说秦子靖怀疑,估计整个朝堂的人都会疑虑她别有用心。 另一方面,这场谋逆叛乱是秦娆和秦子靖精心策划,细密部署多月才有了栽赃陷害的机会,他们意欲将潜在的绊脚石全部斩草除根,自然没有给云昊任何活路的机会。 若是想要还晋安王清白,就等于将秦娆和秦子靖的暗桩全部推向死亡,到时候朝堂必将大乱,那些仇视秦娆的暗中势力必会将她往死路上逼,而秦子靖更会觉得自家皇姐被人冒名顶替,对她拔刀相向。 所以,穆九昭虽因怜悯同情之心,起了救人之意,但她各种矛盾后认为,自己完全没有能力在众臣前将晋安王府满门救下,替晋安王沉冤昭雪,也做不到以秦娆的身份将自己和秦子靖置于危险之中。所谓的两全其美之法,根本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而如今,云璟好不容易重新振作,愿意接受刘太医的治疗,若是被他知晓晋安王府十日一过就将定下满门抄斩的死罪,无论妇女孩童都会被斩草除根,不知会不会再度一蹶不振,一心求死。 就在穆九昭踌躇犹豫如何让秦子靖回心转意,亦或者想方设法继续拖延行刑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晋安王云昊却在第十日出现在了朝堂。 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溢满了沧桑,冷峻的神色满是疲惫与挣扎,竟在众侍卫的团团包围下,直挺挺地跪在了秦子靖的面前。 以臣子的身份,行了跪拜的大礼。 穆九昭眼尖地发现,短短几日间曾经的战神竟灰白了半边的头发,他胸膛隐隐有血色溢出,想必当日逃离时重伤在身,并未完全好透。 如今,重重禁卫军的包围之下,他旧伤在身,孤身一人,绝对是自寻死路! 一片抽气声中,云昊沉重的声音沙哑地在朝堂里响起:“十日前陛下曾说,只要臣亲自进宫,在群臣面前证明自己当真无一丝叛乱之心,就愿意放了臣的九族,不知是否属实?” 没想到云昊竟会自投罗网,原本以为要大动干戈的秦子靖颇感意外。但见云昊如此沉着冷静,仿佛真拥有了翻盘的铁证,秦子靖心里一点也不平静,甚至波涛暗涌,瞬间起了杀意。 他望了望同样惊讶的穆九昭,狭长的凤眸阴寒地眯了眯:“朕的确说过,不过如今铁证如山,不知晋安王何以在群臣面前,证实自己的清白?” 面对秦子靖的咄咄相逼,云昊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青铜色伏虎形状的令牌,这块令牌正是能调动十五万大军的兵符信物。 虎符的背面刻有铭文,分为两半,右半留存于国君,左半发给统兵将帅或地方长官,并且从来都是专符专用,一地一符,绝不可能用一个兵符同时调动两个地方的军队,调兵谴将时需要两半勘合验真,才能生效。 西秦一共有四块兵符,其中一块是当年秦娆从先帝手中骗得,能调动十五万兵权,另外两半块分别在两位护国老将的手中。但两年前,两位护国老将一位归顺了秦子靖,另一位□□被秦娆派人暗杀,所以数十万兵权全部落在了秦子靖和秦娆的手中。 而唯一有实力能威胁到他们皇位的,只有当年因战功显赫拥有一整块虎符的晋安王云昊。他身为异姓王,虽没有皇室血脉,却在民间威望极高,这对于秦娆来说,就是大大的绊脚石。 尤其是不能让他知道,当年她曾利用他抵挡二皇子的军队,让名不正言不顺的秦子靖谋朝篡位成功! 而她诏安云璟为驸马不成,就必须将潜在的敌人全部斩草除根! “臣因辅佐先帝南征北战,立下悍马功劳,而被册封为异姓王,统领十五万西秦大军。陛下若是因臣手握大军,功高盖主,而对臣有所提防,那臣甘愿交回一切兵权,与云氏一族身居幽山,隐姓埋名,从此不过问朝堂之事。” 他说着,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虎符放在了地上,在一阵轩然大波中,一字一句地说道:“臣已归还兵权,还请陛下和长公主放了我王府众人,放了我的一子一女。” 没想到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十五万大军的虎符,从太监手中接过令牌的秦子靖,一脸沉思地辨认着它的真伪,一双修长的手细细地摸着这冰冷的触感。 他本性多疑,自然不信这两年处处与他和秦娆唱反调的云昊是真心投诚,愿意放弃所有名利,归隐山林。他认为云昊这招是以退为进,所以一心坚定要斩草除根,绝不留下任何威胁他皇位的后患。 “按照大秦国法,凡谋反及大逆但共谋者,不分首从皆凌迟处死。”秦子靖眸光深邃,语带冷嘲,狭长的凤眸中氤氲着霸气的冷光,“云昊,今日你既然交不出任何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又有何资格,和朕谈条件!你觉得朕会信你鬼话连篇的谎话吗?” 他的一声冷呵叱问落下,朝中的大臣们全乱成了一锅粥,而归顺秦娆和秦子靖一派的,自然纷纷应同。 “臣,此生忠心为国,从未做过叛国之事!今日,愿以死明志,证明自己的清白,还请陛下开恩,放了臣的家人。” 云昊说这句话时,声音明显带了几丝轻颤和决意,手更是高高抬起,狠狠地朝自己的天灵盖拍去。 这两年来他常常弹劾秦子靖和秦娆,对他们所实行的□□不满,只是希望秦子靖能走上明君的道路,希望这位长公主不再以暴权压人。而西秦只余下秦子靖一位皇室正统的血脉,他若不扶持秦子靖好好治国,西秦唯有灭亡之路。 但如今,他已知秦子靖不容他功高盖主。若是不死,必须满门陪葬。而他虽不是愚忠,却也忠于西秦,与先皇情同手足,所以从未想过与秦子靖兵刃相向,真正的谋朝篡位。 因为战争一起,必将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最重要的是,他已经得知,他的璟儿被秦娆囚禁,已经成了不能自理的废人。 这样对秦子靖和秦娆彻底失望的他,只能在朝堂上以死明志,用自己的生命换取王府众人的一线生机。 千钧一发之际,早已察觉云昊有寻死企图的穆九昭连忙将袖中藏着防身的银针迅速射出,一一击中了他手腕和手臂处的几处大穴。 她出手的动作十分迅速,纯粹是因为秦娆的内功深厚,与她的行动融为了一体。 待到云昊的身子轰然倒地,朝堂上都没有一人察觉出穆九昭出手的这一幕。他们全部被云昊满头鲜血流淌的悲壮场景惊得窃窃私语,就连秦子靖也震惊地轰然站了起来。 穆九昭一个箭步冲了过去,迅速将她的银针一一收回,焦急地喊道:“快宣太医!快!” 重伤的云昊被侍卫抬下去后,不少大臣开始动摇了起来,尤其是原本就一直为云昊说情的武将们,纷纷劝诫着秦子靖开恩。 秦子靖的一张脸黑如墨炭,一脸阴霾,双拳咯吱咯吱地握得极响:“人证物证俱在下,你们让朕将晋安王满门放回?是要告诉世人,朕冤枉了晋安王,还逼晋安王当场自尽表清白吗!” 众臣立刻噤若寒蝉,低着脑袋不敢触怒圣颜。 “皇姐,你认为呢?” 沉默了许久,秦子靖忽然望向了穆九昭,眸光暗暗的泛着冷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穆九昭本就在想如何劝秦子靖回心转意,此时见众大臣有些动摇,不由开口说道:“晋安王虽是以死明志,但也不能证明他完全的清白。” 秦子靖宛然笑了,目光更是深邃了一分:“皇姐的意思是?” “此事不可草草了案,应押后,等晋安王醒来,再审。” 穆九昭不能以秦娆的身份直接放人,只好委婉地再度拖延起时间。而她发现,秦子靖似乎很尊重她的话语权,她说押后再审,他竟没有多说,只是点了点头,便宣布了退朝。 朝堂的惊乱就这样落下了帷幕,穆九昭本想去看看云昊伤势时,却被秦子靖突然缠住,询问起了火龙珠的效果。 穆九昭相信,以秦子靖的眼线,必然得知那一日风平浪静,自己并没有发作寒毒。所以她毫无保留,把自己除了体寒,与往日无异的状况告诉了秦子靖,并说当日由于太困,早早地睡下了。 秦子靖听闻,轻松一口气道:“看样子火龙珠的确十分有效,以后我会为皇姐多多寻觅,这样皇姐不用每月受寒毒之苦了。” 穆九昭十分迫切想解秦娆体内的毒素,此时见秦子靖神色关切,一副真心为她考虑的模样,心里因秦娆记忆而对他产生的提防和害怕渐渐消散了去。 直到两人在御书房里磨叽了一个时辰,秦子靖才依依不舍地送别了穆九昭,只不过临走前,他撒娇地拉着她的手,一双漂亮的凤眼隐含着受伤和指控,那一副这段时间被抛弃的委屈样看得穆九昭那颗小心脏一愣一愣的,待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愣愣地点了点头,答应他以后会多多入宫陪他。 果真,秦子靖听闻欣喜地笑了,穆九昭瞅着忍不住地想,再怎么是帝王,果真还是个需要关爱的弟弟啊。 穆九昭离开后,御书房一瞬间静谧了下来。 秦子靖有些慵懒随意地靠在御座上,乌玉的青丝随风零落,他用手挑起一缕秀发,轻轻一嗅,然后微微地笑了。 他本就容颜俊美,与秦娆有五六分相似,如今这么微微一笑,更有了几分同秦娆般妖娆的邪气。 穆九昭离开御书房后,去看了看重伤昏迷的云昊,随后打道回了府。 一回府,她就来到了墨居。 远远的,见云璟静坐在床前,一双空洞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前方,她连忙快步走上前,握了握他的手。 他许是终于察觉到了穆九昭的靠近,微微侧过头,轻声问道:“刘太医刚才说,父王以死明志,谋逆之案暂时被押后了……” 他就像是个迷茫的小孩,轻轻地问道:“会,没事吧……” “会。” 云璟这一整天都空落落的,晚上一直翻来翻去睡不安寝,显然十分担忧着自己父王的伤势。而众人眼巴巴地等着云昊醒来,却在翌日等到了云昊脑颅受损,重伤不治离世的消息。 一代枭雄竟以这种方式离世,众人唏嘘不已时,这场谋逆之案就成了“不明真相”的悬案,甚至民间渐渐流传出晋安王从未叛国的市井流言,让原本就紧绷的朝堂布满了阴霾的低气压。 29|20. 那些市井流言传播了两日,就被秦子靖全部打压了下来。他从不在乎外人如何批判自己,就如同秦娆从不在意百姓如何咒骂她一样,因为他们会让这些人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里。 但今日,听穆九昭说不宜在此时抄斩晋安王府满门时,秦子靖眉头紧蹙,似乎也在为这方面发愁。 “皇姐是要让我放了他们?”秦子靖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大动干戈将云氏满门抄家入狱,却又在半月后将其放回,这让朕颜面何存,威信何在!” “不是放回,而是流放,将他们全部发配至边疆服劳役。”穆九昭沉声分析,一副头头是道的样子,暗中却在观察着秦子靖的神情。 “现在云昊一死,最有可能威胁到我们的只有云璟。但云璟已被我废去双腿,成了生活不能自理的残废,云氏嫡系只剩下了年幼云湘玉。而那些旁支外系不是些庸庸无为之人,就是些老弱病残,在没有军权傍身的情况下,完全不足为惧。” “另一方面,云昊以死明志使得市井流言乱传,若是我们现在灭云氏九族,反而有点杀人灭口之嫌。那不如在动摇的民心前,按照云昊的遗嘱,饶了他九族一命,以显示你的仁爱之心。但现在证据确凿,若是将他们全部放回自然是不可能的。所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们不必撤去他们的罪名,而是将他们全部赶去千里之外的边疆服劳役,即可堵住悠悠众口。” 穆九昭知道,这样一来,虽是将晋安王府满门救下,却没有替晋安王沉冤昭雪,只是由死罪改为了活罪,但这流刑之路十分艰苦,经常有犯人熬不住累死在路上。但她实在是想不出其他借口在秦子靖手中救这么多人,而她长公主的身份也不容许她做出背离他的决定,所以她只好出此下策,暗中散播了一些谣言,以此为借口规劝秦子靖三思。 她发现自己还是有些自私,在明知没有两全之法,明知晋安王府满门无辜时,她还是没有在云昊选择以死明志前,交出那些秦子靖和秦娆栽赃陷害的证据,而是选择明哲保身,暗中进行救人计划。 穆九昭脑中剧烈斗争着,睫毛颤动地轻扇着,直到短暂的沉默后,她才忍不住抬起头,对上了秦子靖的目光,学着秦娆的语气问道:“不知子靖觉得如何?” 秦子靖一眨不眨地望着穆九昭,琉璃似的明眸闪闪地发着光。 片刻,他轻轻地勾起唇,乖顺地答道:“皇姐说得有理,子靖自然全听皇姐的,就改为流刑,将云氏一族发配至边疆。千里之外服劳役,谅他们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这三日,穆九昭常常进宫,发现秦子靖和秦娆的记忆里一样对秦娆惟命是从,所有的决策都会适当性地问问她的意见,处处彰显着对秦娆的信任和依赖。 而现在,秦子靖竟在自己的提议下认真地思考了起来,竟真的回心转意地饶了晋安王府满门性命,原本准备规劝个十天半个月的穆九昭差点高兴哭了。 她忍不住想,秦子靖虽是个残暴的娃,但他现在不过才十八岁,在现代也就是个刚刚成年的小屁孩,心智应该不太成熟,所以这些年,在秦娆灌输暴一政霸一权的思想后,渐渐养成了这娃残暴扭曲的性格。 若是自己以皇姐的身份好好纠正,潜移默化地给他灌输仁政的思想,若是这个长歪的弟弟能板正过来做个明君,自己再慢慢洗白这具长公主的身份,或许未来还能混得如鱼得水?自己不必终日提心吊胆着被人杀来杀去? 这样想着,穆九昭望向秦子靖,鼓起勇气地旁敲侧击了几句:“这些年,皇姐在外暴行不断,很大程度影响了子靖你在百姓心目中的帝王形象。子靖,你可有怨过皇姐?” “皇姐是为了帮我稳固帝位,我又怎会怨恨皇姐呢。” 穆九昭心中一动,忍不住继续道:“现在,云昊这个绊脚石已被我们清除,我们手里也拥有了西秦的全部军权。现在,与其惶恐当年之事人尽皆知,不如以实力和政绩获得百姓的尊敬和爱戴,将帝位坐稳。” 穆九昭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秦子靖的神情,她本是怕秦子靖会起反感或疑惑之情,但却见他一副洗耳恭听,虚心受教的模样,漂亮的眉眼不由高兴地弯了弯。 看样子,这位高居帝王之位的皇帝弟弟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坏,果真是个十足的姐控啊! 穆九昭离开御书房后,秦子靖站在窗口,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脸上温和顺从的笑容全部冷冷地收敛了起来。 一回到长公主府,穆九昭还未来得及喘口气,不远处,一道软绵绵的声音已经糯糯地飘了过来。 “姐姐,姐姐!” 清亮欢快的童声令守在门口的众人纷纷望去,只见那往日穿着落魄衣衫、浑身脏乱的傻公子如今正穿着一身的锦绣华服。 绛紫色的长袍镶绣着流云银丝,腰间束着一条月白祥云纹的宽边锦带。他乌亮的青丝,随着清风交织在一起飞舞着,衬着这张往日脏兮兮的脸蛋精致白玉,莹润光泽,倒和长公主有三四分相似。 虽不知这位玉公子为何要被长公主囚禁,最近长公主又为何撤去了他的禁闭,但他现在这么堂而皇之地跑来,还口口声声嚷嚷着姐姐,这不是纯粹找虐么。 果真是个傻子…… 正步入昭阳宫的穆九昭抬眼望去,就见一个人影飞快地朝她怀里扑来,眼睛眨巴眨巴地亮着,只是那脸却是包子般气呼呼地鼓着。 穆九昭被他撞得足足后退了五步才站稳。她眼里闪过无奈,伸手捏了捏他白玉的面颊,问道:“怎么了? 秦明玉委屈地说:“姐姐说话不算数,都好几天没来看我了……没人陪我玩……” 他气鼓鼓地扳着手指数着日子,那卖萌可人的模样让穆九昭原本疲惫的心也跟着软化了,不禁陪着他玩了一个时辰,直把他这个气鼓鼓的包子脸哄得咯咯咯地乱笑。 其实早在穆九昭进宫面圣时,一直按耐不住的云熙终于易容成刘太医接近了云璟。他几日未见云璟,生怕看见世子被秦娆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惨样,但此时,见世子不再病怏怏地躺在床上,脸上的气色也比上次见面时红润了不少,原本提着心顿时放了下来。 他见四下无人,跪倒在地,请罪道:“公子,是属下无能,没有保护好您,没有刺杀秦娆这个妖女!” 正默默练习着端茶倒水的云璟蓦然一抬头,空茫茫的目光对上了跪地的云熙,声音惊喜地颤道:“云熙?是你?你怎知我在此?可还有其他人?” 见云璟虽是欣喜,但一双灰蒙蒙的眼瞳却毫无光亮,云熙神色一暗,并没有把脸上的□□撕下露出真容,而是低声回道:“只有属下在此,属下半个月前就混入了公主府,曾易容成秦娆的男宠刺杀她,但功亏一篑……后来重伤中毒之际,是七皇子救了我,我才知公子您被秦娆囚禁在了昭阳宫里。” “七皇子?” 察觉到云璟的疑惑,云熙将自己目前所知的,全部一一道出:“七皇子并没有在两年前的宫变中丧生,而是被秦娆当做药引,同样囚禁在昭阳宫里,就在公子您隔壁不远处的竹苑里。这段时间,属下一直易容成七皇子的小厮,想伺机来救您。但秦娆或许已有所警戒,不仅给七皇子派了很多丫鬟和小厮,整个昭阳宫更是如铜墙铁壁般巡逻着众多护卫,让属下难以接近……” 刚才,云熙终于找到机会点晕了刘太医,才正大光明地混入了墨居。 “公子,这段时间您受苦了,属下这就救您出去,一定寻找名医治好您的病。” 他说着上前想要为云璟易容,但云璟却摆摆手拒绝道:“无论易容成谁,以我现在双目失明、双腿残疾的状态,别说逃出公主府,就连墨居都走不出去。” “属下能背您……或者属下召集……” “背我,能逃出这防卫森严的公主府吗?”讪笑地摇了摇头,云璟沉默了一会儿,苦涩地开口道,“现在的我,只是你们的累赘。哪怕你们真的能救我出去,我们还是会被秦娆的人马一路追杀,根本逃不了多远,反而会因我连累了大家。但若我复明且治好双腿的话,以我的轻功,还是有一线逃离的生机。” 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丹田处,嘴角微微一勾,补充道:“当日,秦娆用湘玉逼我自废武功,我留心一手,只废了中丹田的内力,封印了上丹田的内力。想要恢复以往的功力,不必从头练起,只需半年即可恢复三成,一年时间就可全部拾回。” 那时,云璟为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并没有将武功全部废去,而是封印了一部分后,暗中保留了自己踏雪无痕的轻功,但他没有想到的是,秦娆会在察觉他有逃离之举后,迅速果断地废去了他的双腿,而他重伤不治惨遭双目失明,竟彻底沦为了一个残疾的废人。 这是他始料未及,才会心生绝望。 “两日前,刘太医说,父王在朝堂上交出虎符,以死明志,不知现在父王的伤情如何?” 晋安王之死的消息早已在外传得沸沸扬扬,怕王爷已经去世的消息打击到世子,云熙咬咬牙沉声道:“属下并不知情。只是属下认为,这出所谓的谋逆叛乱根本就是秦子靖这个庸君和秦娆这个妖女联手栽赃陷害的,王爷竟还这么傻傻地自投罗网……还不如直接出兵,和秦子靖拼个鱼死网破!” 一听云熙这么分析,云璟心里同样肯定了这方面的猜测。他沉着脸,缓缓道:“父王忠心为国,如今只有秦子靖一位皇子,自然不会……”他呼吸一顿,忽然问道,“众人不知七皇子还活着,父王也不知……云熙,你说说七皇子的为人如何?” 一提到秦明玉,云熙整张脸都愁了起来。他原以为对方能在秦娆眼皮底下装傻一年半载,甚至用自己的血给秦娆下毒,绝对可以联手一同对抗秦娆。谁知……对方是真的痴傻,而且最近一直嚷嚷着姐姐…… 于是想到最近几日,秦子靖常常发病又哭又闹又要哄的场景,云熙闷闷地回道:“七皇子在一年半前被秦娆下了无忧草之毒,现在只解了四层的毒性,时常会痴傻单纯如同五岁的孩童……无忧草之毒十分霸道难解,需要七种与无忧草相生相克的不同毒花配制而成的解药才能解除毒性。这七种毒花都是罕见之物,十分难得。前段时间,属下已经放出消息,让暗卫们帮忙一同寻找那七种毒花。” 晋安王府有专门的通讯方法,那就是麻雀传信。麻雀不同于白鸽醒目,但也比白鸽难训练,所以整个晋安王府里也只有二十五人会此联络方式。而所传的信件是用专门的暗号书写,所以并不怕被其他人察觉而破坏计划。 不久前,晋安王正是从云熙报回的消息中,得知云璟被囚禁在长公主府内。。 “若是七皇子能完全解毒,来日定能成为一大助力。”云璟点点头,沉声嘱咐道,“父王以死明志,但不代表秦娆和秦子靖会放过云氏一族。若是最终被判满门抄斩,不必管我的安危,将所有能召集的人马全部召集起来,尽可能地劫法场!能救一人是一人,逃得远远的!” “公子!”云熙急急道,“既然公子要等到伤好才离开,那属下也留在长公主府里陪您,若是出了什么事,属下也好帮衬下公子。” “好,不过你万事小心,切忌不可冲动。若是被发现,不必管我,自己保命要紧。” 听闻长公主归府,云熙立刻解开了刘太医的穴道,连忙易容成小厮的模样寻找着秦明玉的下落。 远远的,他瞧见秦娆坐在草地上,手把手地教着秦明玉编花圈,那一脸温柔和善的模样好似和传闻中那个残忍弑杀的长公主完全的不符。 但他知道,最毒妇人心。秦娆突然对一个傻子这么大献殷勤,必然有所图谋! 晚上,恢复神智的秦明玉在看见手中的花圈时,立刻想起了自己认贼为姐,还屁颠屁颠地粘了秦娆一个下午的不堪蠢事,整张脸迅速就青了,甚至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胸口一阵苦闷烦躁,狠狠地重咳出了一口黑血。 他体内的毒素已经无法用药物来压制了,必须尽快找到那七朵相克的毒花,否则他将渐渐失去神智,直至痴痴傻傻而死。 由于得知云熙混入了公主府里,云璟求生的信念越发的强烈。在穆九昭安抚好粘人的秦明玉前去看望他时,他正垂眸躺在床上,默默地祈求着父王健康平安,心中暗暗沉思着接下去的计划。 见他眉宇间隐隐显露着疲倦,神情萧瑟,穆九昭立刻上前帮他揉了揉太阳穴,随后招呼着素月给他布晚膳。 现在的云璟,身体渐渐康复,无需再服用流食,所以他必须渐渐适应如何用筷子准确地夹菜。深恐云璟黑漆漆地夹菜,会弄得满身都是,穆九昭还贴心地在他身前垫了一块毯子。 但她发现,自己的担心纯粹是多余的。 以云璟现在强烈求生的念头,根本没有克服不了的难关。不过是三两下的尝试,他竟熟能生巧地摸到了盘子的方位,准确地夹起碗里的饭菜喂入口中,用起膳来虽依旧是轻缓吞咽,却是一口一口地将饭菜吃尽,一点都未浪费。 显然为了让自己尽快好起来,云璟决定要多吃多补多存体力。 而后,穆九昭更是发现,云璟连沏茶倒水都能做到滴水不漏,方位分毫不差,那熟练的动作完全看不出他有一丝失明的征兆。 当然穆九昭不知道的是,云璟孤身一人在房里无所事事,只能默练这些生活琐事多遍,让自己尽快适应这黑暗的一切。 晚膳后,穆九昭一如往日般,准备给云璟擦身上药。 但随着药膏的涂抹和肌肤的接触,云璟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有些怪怪的。那轻轻的摩挲,让他的身体缓缓腾起一股灼热的气息,他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地紧了紧,额头更是不自主地渗出滚烫的汗水。 在看不见的情况下,触觉反而更加的敏感。 越是敏感,他越是发觉,那绵软纤细的指尖碰触着他的肌肤时,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乱跳个不停,哪还有半分往日的冷清之风。 尤其是现在,他严重地意识到,男女授受不亲! 于是,察觉到那温软的双手又要脱自己的亵裤,去擦那种部位时,云璟一把揪住了裤带,身子不安地扭动了两下。 半晌,他才镇定下奇怪的感觉,局促地拒绝道:“阿玖姑娘,以后擦身上药这种事我自己来就好,不劳烦姑娘一直帮忙了。” 30|20. 自从上次婉拒了阿玖姑娘的帮助,云璟就努力地自己擦身,自己上药,自己如厕。他甚至向刘太医要了一副木质拐杖,自己默默地在黑暗里摩挲着走路,努力了解着房里每一寸的布局,暗暗地铭记在心中。 他的脚筋被断,双腿软绵绵地无法站立。若是让双脚离地,只用手撑着两个拐杖行走,这对于身体虚弱的云璟来说难度相当的大。若是让受伤的脚腕一直在地上拖行,虽方便行走,却是让他的双脚伤上加伤,苦不堪言。 于是,只走了几步,云璟就疼得停了下来。 调节好姿势后,他再度行走。这次行走时,他完全将全身的重量压在了腋下,几乎将双腿微提离了地面几厘米。 一步一步,他走的又慢又缓,却仍是跌跌撞撞,像摸瞎子一样手忙脚乱,不是撞到了桌角,就是因为上肢无力,“扑通”一声扑街在了地上。 被这动静惊到穆九昭急急进屋,就见云璟跌在地上,茫茫然地摸着身边的拐杖,满头大汗地想要支撑起自己软绵无力的身子。 几度重重落下,他再度爬起,挣扎了几下,渐渐使力将自己的上半身支撑了起来,随后喘着粗气,又废了很大的力气将自己的整个人都撑了起来。 穆九昭见过很多残疾后自学走路的人,大部分在初学时都是靠护士和助工帮助才勉强站立,经过一至两个月的努力和适应,才慢慢脱离帮助,进行短距离地行走。 但她从未见过像云璟这样的,自己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却一路咬牙坚持,凭着自身的毅力和隐忍从跌倒中站起,在摇晃中平稳住了自己的身体。 这样坚忍不拔的场面深深地震撼住了穆九昭的心,以至于她原本上前想要搀扶的动作,也微微僵硬在了原地。 但片刻,穆九昭瞥见云璟腋下的肌肤已经磨出了丝丝青紫,而他满头大汗却如强弩之末般死死地硬撑着,连忙上前扶住了他摇摇晃晃欲倒地的身子。 感受到一个温热的身体熟悉地紧贴着自己,稳稳当当地扶住了自己的右臂,云璟心口微微一跳,有些无措地侧过头,紧张地口吃道:“阿玖……姑娘,你,什么时候来的?” 见云璟现在用的是古代最普通的木质拐杖,穆九昭观察了一番觉得太过简陋,不禁思索着要给云璟设计一副现代款残疾人专用拐杖。 她曾是康复医学科的医生,对残疾人需要使用的器材有过一定的了解,只是不知古代的技术能否实现调节高度、弹力的效果,这样既可以帮助病患保持身体平衡,又能保护病患自身安全,最主要的是,上下必须有皮垫护身,上能防止肌肤摩擦受伤,下能防止拐杖不稳而滑倒。 见阿玖姑娘扶着自己久久不答,云璟闷闷地垂下脑袋,声音微微有些嘶哑:“今日想了解下房间的布局,为日后尽可能地多做些打算。谁知,练习了一个时辰,却只能走十步……” 想到前日,云熙说要带自己走,云璟不禁苦笑道:“现在的我又盲又残,根本离不开这个房间,更别提躲过秦娆的护卫,离开公主府里……” 他说着说着,发现自己的身子被对方扶稳在了椅子上,那人在他手心里轻轻地写道:“受伤,需休息。”说着,收掉了他的拐杖。 他不禁急急道:“阿玖姑娘,我时间不多,你把拐杖还我吧。” 他喊了两声,见对方完全不回应,甚至脚步声越行越远,额头上的虚汗不禁滚得更多。 他信任阿玖姑娘,知道她不会将自己默默练习走路的事情告诉秦娆,但眼前黑茫茫地摸不清状况,让他顿时有种心慌慌的不安感。 “阿玖姑娘……” 在云璟第五次呐呐地喊着阿玖姑娘时,穆九昭才走回了晾在一旁闷闷苦恼的云璟身边。她将自己改良过双拐小心地放置在他的腋下,然后在他手心里轻轻写道:“休息好了吗?” “嗯……”云璟心口再度一跳,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我以后会以自己的身体为主,不会再操之过急了。” 穆九昭满意地笑了笑,将他用拐杖的姿势正确地摆弄好后,写道:“我带你走一圈。” 再度行走的时候,云璟觉得自己的身体依旧是软绵绵的,但却有哪些地方不一样了。他感受到拐杖上垫了软绵绵的皮垫,自己用力支撑时不再会有疼痛的摩擦感。他还感觉到拐杖不再打滑,能稳稳当当地落地行走。 最主要的是,一旦他的力气渐失,身子有片刻的摇晃不稳,对方就会立刻扶住自己,以免他再度惨遭摔倒。 “桌。” “椅。” “茶具。” “窗。” “门。” 他每摸到一个地方时,那暖暖的字迹就会在手心里慢慢地浮现。 一笔一画,一字一顿,告诉着他,他路过了哪里,摸过了哪里,需要注意着哪些。 一遍一遍,直到他将整个房间的布局暗记在了心里,渐渐地在脑海里形成了图像,他才稍稍喘了一口气坐回了床上,默默分析着。 这间房间,没有他想象中的落魄狭窄,也没有他想象中的脏乱不堪。它窗口朝阳,十分温暖,屋外似乎散发着鸟语花香的气息,看样子并不在偏僻的冷院里。 上次他惹恼秦娆后,秦娆竟没有将他丢在废院里自身自灭,竟还继续让刘太医医治他,这是云璟最疑惑的地方。现在得知自己住的环境并不差,甚至是相当干净整洁,而且房间内五脏六府俱全,他心里更是困惑,不明白这几日一直没来招惹他的秦娆究竟意欲为何。 是因为确信刘太医治不好自己,所以任由刘太医医治。还是想医治好他后,再狠狠地折磨羞辱他? 不管如何,他这次都不会再坐以待毙了。 他已经失去了骄傲的资本,已经失去了所有光鲜的一切,无论秦娆有什么计划,他都已经没有什么害怕失去了。既然什么都不怕,他已经无所顾忌,只需要忍耐,直至复明为止。 这样想着,云璟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他发现,自己没有再同刚才般那么急切求进,或许是感受到了身边清浅的呼吸,让他忍不住产生了一种奇怪安稳的感觉。又或许是因为身边有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才会让他格外的放松身心,格外的安心自若。 瞧见云璟在房间里摸索了五圈后,终于在满头虚汗下,长舒一口气坐回了床上,穆九昭连忙从床边拿出一块干净的毛巾,轻轻地擦拭着他的额头。 这五圈,云璟足足走了一个时辰,穆九昭虽是担心,却也发现云璟渐渐地在黑暗里适应了下来。在走第三圈的时候,他就能熟门熟路地避开所有的桌角,从最初的手忙脚乱,到现在完全的镇定自如,显然是慢慢地摸索出了诀窍。 这些诀窍因人而异,云璟能在短短的两个时辰内查探出来,是十分的不易。 只是云璟如此费心费力地勤奋好学,穆九昭心里还是隐隐有些担忧。她思索着云璟若是想完全治好双腿,必须在腿上做手术,动刀后最少要好二三个月不能下地。 如此折腾必然是不行的,唯有给他打造了一把轮椅,才能方便他出行,而且安全又方便。 云璟不知道穆九昭已经为他着想得很远很远,他只是感觉到那一双柔软的小手轻轻地擦拭着他的脸,他的心又如同前段时间擦身般,扑通扑通地乱跳了起来。 阿玖姑娘身上,有股若有若无的清浅香气,让他的心口好似怀了一只小小的兔子,随时都要蹦出来般。 尤其是阿玖姑娘的动作无比的温柔……那丝丝淡淡的清香,闻起来十分的舒服和安心…… 这样复杂奇怪的感觉让云璟有些受宠若惊,那从胸膛处压抑不住的跳动让这个懵懂无知、没有通房的世子殿下有些无措地垂下眼睫,拘谨地绷紧着身子。 他微微颤着蝶翼般的睫毛,深深地呼吸着有些不畅的空气,生怕自己胸口那跳得过快的声音,会传进穆九昭的耳里…… 就连后来,他眼中的阿玖姑娘对他做了什么,写了什么,他都呆呆地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自己的外袍被脱了下来…… 那暖暖的身影越靠越近,那淡淡的清香迎风飘来,他才回过神来,穆九昭在他手心里写的,正是“沐浴”二字,而她现在正在脱他的衣服…… 云璟“轰”得一声,脑袋炸开了。 见云璟满头大汗,衣服全都湿光,穆九昭觉得他需要进行一场沐浴清洗,否则湿一漉一漉的衣服一直穿在身上会着凉的。 而这些天,碍于云璟身体虚弱,伤疤刚好,他一直都是擦身净身,而过几天就要药浴针灸了,怎么说都要让他的身子洗洗干净,习惯下热水的浸泡,然后消除下疲劳,舒筋活血一下。 于是,穆九昭在云璟发呆时,就嘱咐了素月去准备热水,而她转身刚把他湿透的外袍脱下时,就见云璟一脸紧张地揪着亵衣,那小媳妇的模样看得穆九昭一脸纠结。 她以为是自己没写清楚,于是又耐耐心心地写道:“出汗,需要换衣,等热水准备好,再沐浴。” 云璟微微一怔,看了看穆九昭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片刻,浴桶和热水就全部准备好了。云璟这才鼓起勇气,小声道:“阿玖姑娘,我自己来就好。” 穆九昭以为云璟想试试自己摸黑进浴桶,所以没有阻拦,任由云璟拄着拐杖走到了浴桶前。但云璟毕竟看不见,再加上心慌意乱和双腿软绵下,就怎么也踩不上那个椅子。 直到他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掌稳稳地拖住他的腰,直到对方柔软的胸膛轻轻地擦过他的背部,他的眼睛瞬间瞠大。 那胸腔处传来的阵阵共鸣声,让他的心脏不期然地失了频率,那温热清浅的呼吸更挠得他的耳朵麻麻痒痒的。 他想说,阿玖姑娘,我自己能行。 他更想说,阿玖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你不必为了帮我如此。 但那些话,在感受到她温热的手指扶着自己胳膊和腰时,全部哑在了喉咙里,那自语聪明的脑袋更是傻傻地忘记了思考。 直到穿着亵衣的自己被穆九昭搀扶地进入浴桶里,他才愣愣又尴尬地察觉到自己会错意,耳尖渐渐洇开了一抹淡淡的红晕。 31|20. 随着云璟缓缓地坐落进浴桶里,他的一头黑亮的乌发轻垂而下,在水汽的氤氲中,如同墨水般在水面上晕染而来。耳畔边的墨发已经全部被水珠熏湿,遮掩住了他红得发烫的耳尖,以及那微微有些赧然的脸颊。 虽是穿着一身亵衣,全身上下没有露出一块肉肉,但那纯白的衣衫在清水的湿润下紧紧地贴在身上,蕴育着一颗颗晶莹的水珠,而那在水面上飘荡的乌发若隐若现地遮掩着胸前的水色风光,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娇娆情态。 更别提云璟这张本就绝世无双的天资容颜了。 最近几日的养伤下,这张苍白消瘦的俊颜早已恢复了红润,如今滚落着水珠,白嫩光滑如同刚剥了壳的熟鸡蛋。他狭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着,勾勒出俊朗的弧度,高挺的鼻梁下,一张水润的红唇微微张着,如同一只掉入狼群的小绵羊,散发一种无措的呆愣,油然生出一股惑人的气息。 本没有多想的穆九昭看见这种美景,只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她连忙将准备好的药材一一洒下,遮住眼前这满身的春一光。 云璟再过两日就要药浴熏蒸了,穆九昭怕他第一次不适应长时间的浸泡和瑶浴的三十五种中草药,所以今日,穆九昭洒了一些半枫荷、透骨香和九节茶,想让云璟提前适应下药浴。 半枫荷,药性甘、淡,微湿,可祛风除湿、活血消肿。主治风湿痹痛、腰肌劳损,半身不遂,跌打损伤。 透骨香,药性辛、温,可祛风除温,舒筋止痛。治风湿痹痛,筋骨孪缩,寒湿脚气,疖癣肿毒。 九节茶,药性辛、平,有清热解毒,祛风除湿,活血止痛之功。主治肺炎、风湿疼痛,跌打损伤,骨折等。 初浴时,水位宜在心脏以下,约三至五分钟身体适应后,再慢慢泡至肩位。但云璟默默地将亵衣在水中脱去后,只觉得光一溜一溜的自己让他有些莫名的紧张。 明明看不到阿玖姑娘表情,但他却觉得有一道灼热的目光打在了他的身上,惊得他的心脏在胸口怦怦作跳,完全慌了神。 于是,穆九昭默默撒药材,用手指试着水温时,就见云璟默默地背过身,光一溜一溜的身子渐渐地垂进了透明的水里,只露出了一个脑袋浮在了洒满药材的水面上,布满了水汽的红晕。 穆九昭以为云璟太过疲惫,在浴桶里晕了过去才会这么快地沉下去,于是连忙伸出手,急巴巴地把将脑袋也快垂进水里的云璟给拉了上来,焦急地准备按他的人中。 然而,把云璟的脑袋扭过来一看,这货竟诡异地涨红着脸,一双无神的目光水汪汪地望着自己,弱弱地问:“阿玖姑娘?” 听他那气若游丝的声音,以及双手捂胸的姿势,穆九昭更加坚定他虚弱的小身板根本坚持不住药浴啊,不由担心地在他手心里写道:“是不是不舒服?胸闷,难受,呼吸不过来?” 穆九昭说的是气血不足导致的身体乏力,她曾经长时间泡澡后也会出现这种情况,但云璟却捂着有些呼不过来的胸口,乖乖地答道:“正如阿玖姑娘所说,我现在有些透不过气来……” 云璟的回答让穆九昭有些担忧,她写道:“是身体太虚造成的不适,就泡半柱香的时间吧。” 云璟点点头,没有多疑,心想自己的身体果真太虚了。 于是,两人鸡同鸭讲了半天不适的症状后,穆九昭就让云璟靠在药桶边,给他按摩起眼睛四周的穴道。 早已熟悉穆九昭按摩穴道力度的云璟,今日却怎么也平静不下心来,总觉得这热水一泡,浑身上下泛着一股难受的热气,让他有些躁动不安地扭捏着身子。 穆九昭见云璟一张俊脸越涨越红,似乎马上要缺氧断气的样子,连忙取来风油精涂在他的太阳穴处。 风油精能让人浑身凉爽,双目清明,穆九昭以为云璟这么一涂后定能清新舒适,但云璟回过神后,况似无意地别过脑袋,正巧与穆九昭的侧脸擦身而过,那嘴上软软的触感,让他逐渐加剧的心跳更加激荡了起来,于是敏感地意识到自己暗中轻薄了阿玖姑娘后,他华丽丽地流起了鼻血。 当鲜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在穆九昭的手指上时,穆九昭心里更加愧疚焦急,忙掏出手帕给他擦拭着脸上的鼻血。 刘太医说云璟身体虚弱,要七日之后才能药浴,她却是一时求快,让云璟虚弱的小身板遭受了一次气血上逆之灾,简直是大罪过。 于是,在一阵狼狈中,穆九昭给晕晕乎乎、不知道为啥狂流鼻血的云璟披了一件外袍,将他小心翼翼地搀扶出了药桶。 满怀歉意的她又是被云璟止血,又是给他用温水净身了一遍,完全没有注意到云璟的脸越来越红,不只是脸,就连如瓷器般光滑的肌肤都泛着一层可疑的嫣红,而那怎么止也止不住的鼻血,也是因为他心里又羞又躁,更因此时穆九昭如此的温柔对待,让他的心怦怦乱跳,有些受宠若惊。 若是前几日,他一定义正言辞地止住穆九昭的手,认真说:“阿玖姑娘,我自己来就好。” 但现在,他心里竟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期待,就连自己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再分外紧张着什么。但各种赧然下,他还是默默地自己穿好了衣服,苦思冥想着自己的怪异举动。 失败的药浴后,穆九昭给云璟单独洗了洗头。 但半弯着身子的她,胸口正巧对着云璟微微低垂的脑袋。她身上那熟悉清浅的香味包裹着皂角的清香,阵阵钻入云璟的鼻息,云璟觉得自己只要微微一倾身,就能碰触到那对柔软。 刚止住鼻血的云璟只觉得胸口一阵翻腾,又开始整个人都不好了! 直到穆九昭终于用水浇他的头时,他那张滚烫滚烫的脑袋才渐渐沉静了下来,心里默默地唾弃自己的卑鄙无耻。 洗完头,穆九昭用毛巾轻柔地给云璟擦拭头发。她发现古代人的头发就是好,顺滑又柔亮,看得她好生羡慕,忍不住地摸来摸去。 正反省着刚才自己一连串怪异症状的云璟,只感觉一双温柔的手一边擦拭着他的头发,一边给他做着轻轻的按摩。 这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柔柔痒痒地挠过他的心尖,刚才完全解不开的困惑仿佛在这一刻得到了安宁,仿佛这一刻,世上所有的烦扰都离他远去,只余留下这双温柔的手给他带来的那份舒心放松的惬意,还有一种比蜂蜜还甜的喜悦。 云璟心神一荡,在穆九昭擦着揉着的动作下,静静地闭上眼睛,安静地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 渐渐的,两个人的相处变得温馨融洽,而云璟如同一只白嫩嫩的小绵羊,乖顺地任由他眼中的阿玖姑娘揉圆搓扁。 头发全部擦干后,云璟散落的青丝在轻风中微微颤动,柔软地滑过穆九昭的手心。 穆九昭顺势拿出一把木梳,给他轻轻地梳着长发。 这一刻,云璟只感觉自己在她的手心里渐渐融化,仿佛有一种青涩而懵懂的感情,在心底里慢慢地滋长,一点一滴地渗透进了他的四肢百骸。 暖暖的,怡人的。 如一阵何须的暖风,拂过他心底渐渐愈合的伤疤。 他甚至忍不住地默默想,这样的时光太过短暂,刚才应该好好地沐浴一番…… 怎么能那么没用地流鼻血了呢? 不知道阿玖姑娘,怎么看他呢…… 有没有发现他刚才一不小心,偷偷亲了她的举动呢…… 他有些小小期待地问:“阿玖姑娘,明天,也要药浴吗?” “身体虚弱,还是等七天后吧。”穆九昭愧疚地写道,“刚才是奴婢太心急了,对不起,让公子你产生了气血逆行。如果还不舒服的话,奴婢就去找刘太医。” 这是穆九昭写的最长的一句话,却让云璟心慌慌地摆手:“不用,我、我没事了……” 片刻,他又意识到穆九昭句子里的“奴婢”二字,有些不乐意道:“阿玖姑娘,我从未当你是丫鬟过,你不必在我面前自称奴婢,也不用称呼我为……公子……直呼我名字即可。” 往日,穆九昭全是简短的一两个字,所以不存在称呼问题。刚才不过是为了好好假扮丫鬟,才这么自称自己,但如今瞧见云璟这么认真的神色,她脸上宛然一笑。 这位曾世子殿下,其实也没什么架子嘛,为何外界总说他虽是天人之姿却一直冷冰冰着一张脸呢?其实在他冷傲的外表下,也有着一颗柔软的心啊。 其实云璟更想说的是:“阿玖姑娘,我以后能唤你阿玖吗?” 但最终,他还是弱弱地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这几晚,云璟一直睡得很好,是因为穆九昭在他的床幔上挂了安神的香囊,这淡淡散发的幽香能让人闻之心神安定。但今晚,云璟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总是想起阿玖姑娘曾扑入他的怀里,蹭着他的胸膛,一起睡觉的事情。 这张床,曾有她的温度。而她的身体暖暖的,温温的,十分的柔软。 他的心思不知不觉间缥缈了起来。 32|20. 这一晚,云璟抱着枕头,在一片热气融融里熟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当太阳缓缓地照进屋里时,云璟才蹭了蹭怀里香香的枕头,依依不舍地睁开了眼睛。然而清醒后,他蓦然想起昨晚自己做的那个米分红米分红的梦境,整张脸腾得烧了起来,那抱着枕头的双手双脚都局促地颤栗了起来,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为好。 而这么一动,他感受到了自己的裤子中央竟湿了一小块,好似溢着可疑的温湿液体,整个人再度不好了…… 见云璟呆睁着眼不动,一脸俊颜诡异地涨得爆红,一早来探望他是否不适的穆九昭担心地走了过去。 自从晋安王府一事结案后,穆九昭就向秦子靖告了几天假,所以今日并未去早朝。 此时,她伸手上前探了探云璟的额头,发觉他浑身发烫,额头虚汗滚滚,更是心揪了起来,觉得自己昨日果真做了错事…… 没想到早晨来照顾他洗漱不是素月,而是阿玖姑娘,本就惊傻的云璟更是僵硬如木头,生怕对方忽然掀开被子,发现自己正在做不怎么好的事情。 而当那只手没有掀开被子,却只是轻轻地碰触在他的额头上时,他立刻涨红着发窘的米分颊,做贼心虚地想要毁尸灭迹,然后再挖个地洞把这么窘迫的自己埋进去,让阿玖姑娘眼不见为净。 但还没等他有所行动,一张温温软软的额头紧接着靠了过来,轻轻地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额头的亲密相处,云璟只感觉到阿玖姑娘的呼吸近在咫尺,轻轻地吹拂在他的脸颊上,带着一阵柔和的暖风。而那魂牵梦萦他一整晚的清新香味更是扑鼻而来,让他的这张脸如红霞般火辣辣得沸腾了起来。 他以前一直觉得阿九姑娘的感觉像以前娘亲照顾他这么温柔体贴,但自从知道阿九姑娘比自己还年轻后,他就觉得男女授受不亲,才拒绝了阿玖姑娘的照顾。 但回想起昨晚那个米分红米分红的梦境,云璟真觉得自己实在是无耻,竟梦到自己的怀里窝着一具千娇百媚的温热躯体,那白玉如瓷般的肌肤细腻顺滑,令他流连往返,于是小心小心地伸出手将她抱在了怀里。 他甚至轻轻地撩开了那满面的青丝,想去看看她的真容…… 当然迷迷糊糊的梦境里,那张脸始终模模糊糊,看不清切,但他却很清楚地有一种认知,那个窝在他怀里熟睡的女子,是阿玖姑娘…… 于是此时,当那熟悉的幽香阵阵扑来,一股陌生的温度再度迅速地流过了云璟的全身,他不禁有些狼狈地瞥了瞥脑袋,避开了穆九昭温凉的额头,努力地冷却着自己满身奇怪的燥热。 穆九昭当然不知道,云璟昨晚抱着枕头,香艳艳地做了一个有关她的梦境。此时测量他的体温后,她觉得云璟额头的温度十分烫手,再联想到昨日他喷鼻血的虚弱场景,穆九昭立刻意识到云璟可能上火了。 只是云璟为何突然间有内热的症状,是不是由于她昨日贸然的药浴令他的康复状况出现了问题,她必须尽快请刘太医帮忙诊断清楚,这样才能及时地对症下药。 “阿玖姑娘,我没事。”装作若无其事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云璟一如既往地在黑暗中摸索着穿衣,其实内心十分迫切地想要冷水洗脸,最好在冰水里泡个一段时间,只是那个裤子该如何解决才能不被阿玖姑娘发现呢? 一想到自己的贴身衣物都是丫鬟们清洗,云璟整个人再度纠结了起来。 片刻,刘太医在穆九昭的召唤下赶了过来,同时也从穆九昭口中得知了昨日云璟药浴时流鼻血的壮烈事件。 同样以为云璟身体太过虚弱的刘太医立刻上前给云璟把了把脉,他在穆九昭担忧的目光下,认认真真反反复复地把着,好似遇到了什么疑难杂症,诡异地静默了一会。 穆九昭紧张啊紧张,差点要脱口而出问云璟怎么了。谁知,刘太医沉吟一声,忽然道:“云公子的气血不知为何舒畅了不少,竟在短时间内通经活络,散去了不少气滞导致的淤血。” 总而言之就是云璟体内的血流速度突然变快,竟把堵塞在体内的淤血冲破了一个小口子。 不仅脉搏比前几日健朗了不少,连脸色都比往日红润了不少,看样子最近针灸还是很有效的。 就是心跳的速度有点快,让刘太医摸不着头脑…… 穆九昭心口的大石落地,心想云璟流出的鼻血难道就是体内的淤血吗?是不是要让他多流流鼻血才好呢? 被两人盯着严肃地探讨着病情,云璟的小心脏怦怦地跳着,心虚地垂下了米分米分的脸颊。 昨晚,想给世子殿下报告消息的云熙,意外地撞见了穆九昭和云璟温馨相处的场景。 看见世子殿下笑得一脸腼腆,如同怀春的少年时,他整个人如被惊雷劈中,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世子这些天心心念念的那位温柔善良的阿玖姑娘竟是秦娆这个作恶多端的妖女! 这个万恶的妖女在毁了世子的一切后,竟还有脸伪装成哑女欺骗世子的感情! 云熙咬牙切齿,几乎想冲上前去告诉云璟真相,但耳边却想起了那日云璟曾对他认真说过的嘱咐。 ——这些天全靠阿玖姑娘照顾我,她在我最绝望最低迷的那段时间里,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我怕有朝一日秦娆知道后,会对她起杀心,所以这段时间你一定要好好地保护她。 一想到世子那日一厢情愿想要保护她的言语,云熙暗恨咬牙,那冲上去揭露一切罪恶的行为又默默地退缩了回去。 秦娆此举肯定是想趁着世子失明时,装哑接近世子,卑鄙无耻地想以此俘获世子的心。若是现在揭穿,必然会在世子本就阴霾的心中烙下一个巨大的心灵创痕。 所以,云熙并没有在那晚告诉云璟真相,他选择了自己的最初目的,那就是暗杀秦娆,尽快杀死秦娆! 只要秦娆一死,阿玖姑娘就不复存在。若是世子问起来,他可以推托给是秦娆一怒之下杀了那个丫鬟,于是他趁机暗杀了秦娆。 这样阿玖姑娘就会以最好的形象留存在世子心中,至于秦娆,世子只会越来越恨,甚至觉得他杀得好! 这段时间,穆九昭都会在午后去看看秦明玉,陪他玩上个一个时辰。但今日,穆九昭却没看见眼巴巴等着她的萌正太,而是秦明玉的小厮急急地跑了过来,一脸焦急慌张道:“公主!公子从早上起就一直不舒服,刚才晕了去!” 穆九昭心中一紧,连忙向着秦明玉的房间急急赶去。一推门,果真瞧见秦明玉晕倒在桌上,小脸发白,不禁急道:“明玉,明玉!” 房间里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幽香,是软筋散的迷药。 没想到秦娆竟真的这么愚蠢地上钩了,云熙不敢放过这么一个大好机会。他目光微微一冷,将房门悄悄地合了上,手中的匕首隐隐泛着冷光。 半个时辰后,一辆普通的马车从公主府隔壁院子的后门驶出,悄悄地混入了街道里。 再连续行驶了一个小时后,马车驶离了闹市,向着偏远的郊区前进着。 由于越走越偏,官道上一片寂静,但马车内却传来着某些不和谐的怒骂声。 “妖女!你要杀就杀,休想羞辱我半分!” 望着眼前被困成粽子还骂骂咧咧各种挑衅的男子,穆九昭轻挑着眉,扶额道:“这句话你已经说了第三遍了,能说些别的吗?例如你是谁派来的,为何三番两次刺杀本宫!” 云熙气得铁青了脸,他显然没想到自己那么快就被捉了正着。 明明他的计划天衣无缝,为何还是和上次一样失败了呢? 其实,云熙这次的小算盘打得挺溜的。 他看出了这段时间穆九昭对秦明玉的过分关心,所以默默地给早上一直痴痴傻傻的秦明玉和院子里的奴仆下了迷药,准备引穆九昭上钩。 他同样担心秦娆武功高强自己不敌,所以在房里点了软筋散的迷药。 只是,他却忽略了穆九昭会医的事实。 房间里的幽香,穆九昭早在踏入的那一刻就警惕地闻到了,于是一下子猜出了云熙的目的,悄悄地屏住了呼吸。而这位自以为隐藏得极好的云熙,其实早已被卫溟跟踪春兰时,就被顺藤摸瓜地盯了住。 这几日几乎从早到晚让暗卫监视着他的动静,若不是知晓他暗中私会了云璟,是晋安王府的暗卫,穆九昭早就对他动手了,又怎会任由着一个曾经刺杀自己的人继续在长公主府里潜伏那么长一段时间呢? “像你这样作恶多端的妖女,必遭天谴!”云熙恶狠狠地吐出一句,一张易容的小厮满是视死如归的壮烈。 “这句话你也说了两遍了,本宫耳朵都腻了。” 见云熙对自己各种恼恨怒骂,始终咬牙不肯吐露自己身份半句,穆九昭轻轻一笑,诱哄道:“你是晋安王府的人吧,可是云熙?据说云熙的武功虽不是晋安王府暗卫中最出色的,但他的身骨极佳,擅长缩骨易容,几乎能以假乱真。上次,就是你易容成言月,刺杀本宫的吧。你手臂上有淡淡的鞭伤痕迹,本宫不会认错。” 久闻穆九昭对待刺客抽筋扒皮各种虐待的手段,云熙并不怕死,但他担心世子会继续被这个妖女欺骗,更担心自己的两次刺杀给世子和被流放的云氏一族带来灭顶之灾。 所以现在,一听穆九昭一副确定他身份的语气,云熙立刻急红着眼。他狠狠地瞪着穆九昭,目光冷冽,似乎迫切地想把这个作恶多端的妖女千刀万剐,以泄心头只恨。 “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若敢动世子一根汗毛,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瞧瞧如今云熙炸毛愤恨的怒意,穆九昭很难联想到当日他假扮言月时一副柔弱小白兔的模样。看样子,他不禁易容术极高,竟连模仿能力都十分一流,将言月和小厮都模仿得惟妙惟肖,就是本尊的脾气似乎不怎么好…… 穆九昭原以为所谓的暗卫都会像卫溟一样,少言寡语,一副面瘫冰山脸。他们被捉后肯定闭口一句话不谈,亦或者一心求死,谁知这位恰恰相反啊,都骂了她一路竟还不嫌累。 其实说完刚才那句话,云熙就有些后悔了。他知道秦娆一向不惧怕威胁,他刚才肆无忌惮地谩骂诅咒,全是仰仗于秦娆不知晓他的身份。他既然要死,不如死得壮壮烈烈,临死前在嘴上出点恶气,可现在被揭穿了身份,倒是不该如此冲动了。 可让他对秦娆低头求情,却是万万做不到。 于是沉默间,云熙越来越担心自己不在后世子殿下的安危。 见云熙突然间安静了下来,不再谩骂自己,控诉着自己的罪状,穆九昭同样一路沉默了起来。直到马车突然间停下,她才瞥了一眼云熙,淡淡道:“到了,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云熙梗着脖子不肯下马车,显然怀疑穆九昭别有用心。卫溟瞅了一眼后,小鸡啄米般地将他拎下了马车。 穆九昭所到的正是自己前段时间在京城郊外购买的私家宅院,这个院落是连秦子靖都不知道的秘密地方。 一炷香后,她穿过长廊,熟练地拐了几个弯,将云熙带到了一个房门前。 云熙一脸警惕,刚要质问穆九昭究竟有何目的,要带他去见谁时,房内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咳咳,咳咳……” 云熙的神色肃然一僵,没等穆九昭主动开口,他自己已经迫不及待地推开门,急急地冲了进去。 33|20. 扑鼻的药味充斥着整个房间,云熙推门冲进去的时候,就闻到了这股浓郁刺鼻的气味。 “咳咳……” 他闻声望去,见床上不断咳嗽的,是一位不过四十的中年男子。 他半个脑袋缠着重重纱布,俊逸的脸上布满了病态的苍白,正是晋安王云昊。而他身边正在诊脉的竟是刘太医? 不敢相信早已死去的王爷竟还活着,云熙的身子僵硬了片刻,才跪在床前行了一个大礼:“属下云熙,见过王爷。” 他的声音轻颤,隐含着难掩的激动,但回答他的,却是一阵诡异的静默。 刘太医叹一声,轻轻道:“云公子,王爷伤势过重,神志并未完全清醒,现在尚不能开口说话。” 云熙听闻,轻蹙眉头,显然是理智回笼后,有些怀疑眼前的王爷是不是秦娆命人假冒的。毕竟他对易容虽是精通,眼前这位半个脑袋被纱布包着,一眼望去很难判断对方有没有易容。 但再三确认后,他发现躺在床上呼吸微弱、重病缠身的,真的是自己的主子晋安王,他不禁转身狠狠地瞪了一眼背后的穆九昭,冷冷怒道:“妖女,你对王爷做了什么!” 说着,他母鸡护小鸡般挡在了病床前,戒备地怒瞪向穆九昭。 此时,若非他的剑早已被穆九昭收走,恐怕他已经对穆九昭刀剑相向了。 垂眸望向床上重伤的云昊,和完全愤怒的云熙,穆九昭轻声解释道:“晋安王在朝堂上以死明志,是用掌力重击天灵盖。这一掌若是十成十地打下去,晋安王必死无疑。” 对于王爷在朝堂上以死明志的事,民间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但云熙却觉得,若非秦子靖和秦娆步步紧逼,满腹冤屈的王爷根本不可能用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所以在震惊王爷死讯消息的同时,云熙又执拗地认为,秦娆和秦子靖是杀人凶手!他要用他们的血来祭奠王爷冤死的亡灵! “当日,在发觉晋安王的意图后,我就以最快的速度用银针袭向了他手腕和手臂处的几处大穴。本是想点中他的穴道逼他停手,但晋安王的内力深厚,根本无法用几针化解。所以,那一掌虽没有完全击中天灵盖,却也是重伤了头骨。” 换句话来说,就是云昊虽勉强地救活了一命,但重击之下头部重伤,造成了脑震荡后的短暂脑功能障碍,短时间内丧失了思维能力。 曾经战无不胜的一代枭雄,如今竟成了这幅病秧子的模样,怎能不让人唏嘘呢。 刘太医同样补充道:“不止头骨重伤,晋安王的胸口也有多处重伤,几乎是命悬一线。现在,王爷的命虽是被尽力地抢救了过来,但身体状况并不是很好,恐怕要休养一段时间,才能渐渐地恢复意识。” 穆九昭的话,云熙一个字都完全不信,但刘太医这位当朝太医的解释,却让云熙怒气上涌,恨恨道:“既然王爷未死,为何要假传王爷已死的消息?秦娆,你究竟居心何在!” 见云熙瞥了一眼自己,一副“妖女绝对别有目的”的愤恨目光,穆九昭垂下眸,轻声道:“若是晋安王不死,秦子靖不会善罢甘休。我唯有如此,才能保全晋安王一命。” 为了救活晋安王,穆九昭在背地里费了不少的人力物力,甚至鼓起很大的勇气才敢于在秦子靖的眼皮底下动这些手脚,偷偷地将重伤昏迷的晋安王从宫里掉包。 她不敢正面与秦子靖冲突,但不救如此忠诚的良将,她又于心不安。 所以,唯有如此。 “陷害污蔑王爷的明明就是你这个妖女!”云熙气炸了,横眉冷对道,“王爷忠心为国,竟被你们扣上叛乱的污名,导致云氏一族惨遭流放!你若真心想要救人,当日在朝堂上只需说一句话,晋安王府就能平安无事,但你们却在收回兵权后,眼睁睁地望着王爷以死明志。现在,你假惺惺地救人说唯有如此?你以为我会信?你在弄残了世子的双腿后又假惺惺地派太医来医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居心叵测的目的?” 见云熙越说越激动,穆九昭抚了抚额头,走向了门口:“晋安王需要静养,这里不是吵架的地方。你若是想知道为什么,就随我来隔壁,我告诉你真相。” 待到只有两个人时,穆九昭清了清嗓子,慎重地开口,道出了自己今日带云熙来此的目的。 “晋安王重伤需要静养一段时间,这座府邸是我前不久以他人的名义买下的。以后你们可以在这里照顾晋安王,若是不放心,也可以将晋安王带走。他有你们这些属下保护,我也能放心点。而明日,刘太医就会给云璟进行药浴针灸,七日后就会治疗他的腿疾。这段时间,云璟需要静养,我不希望你将我是阿玖的事汇报给云璟,希望你能保守住这个秘密。” 云熙原本就不打算在世子面前揭露如此残酷的真相,但此时见穆九昭这么慎重嘱咐,不禁恨恨打断:“你会这么好心医治世子?” 他总觉得秦娆绝不会让世子就这么康复,恢复一切武功,她一定会想办法再折磨少主! 世子现在身残,心里是最脆弱,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这时,有一个丫鬟贴心照顾他,必会惹得他心动感激。英雄难过美人关,秦娆必定是恶毒地想要玩弄世子的真感情! 可怜世子殿下,竟对这位虚伪的阿玖姑娘付出全身心的信任,还让他保护这个恶毒的妖女! 就在云熙对云璟各种打抱不平、暗骂秦娆时,穆九昭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在一阵静默中,缓缓认真地开了口:“秦娆不会那么好心,但我会。我想医治云璟,所以给我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我就让你带走他。” 这番暗喻坦诚,其实是穆九昭的一次赌博。她本就打算做完手术后就找个机会放走云璟,让他永远不知道阿玖就是她的真相。现在云熙既然已经知道,那她将自己的计划道出,让云熙在手术后带走云璟,这样她对云璟日后的安危也能完全地放下心来。 穆九昭以为自己的坦诚会让云熙误会自己是易容者,但作为易容高手,云熙能第一眼就识别出对方是否易容,所以此刻,在听到穆九昭暗喻自己不是秦娆时,他当场冷笑了两声,觉得秦娆果真居心叵测、另有目的。 见云熙还是完全不信任自己,穆九昭只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道:“你不信我可以,但云璟是被挑断脚筋的,要想要完全治愈,唯有在他脚踝处动手术进行筋脉的缝合。这个手术极难,哪怕你现在救走了云璟,民间的大夫也未必能完完全全地治好他,反而会因为路途奔波,伤上加伤,耽误病情。” 云熙曾问过秦明玉,云璟的双腿能否完全治愈,秦明玉的答案是很难。 此时听穆九昭如此一说,他虽是怀疑对方是不是在框自己,但还是忍不住产生了一股奇怪的期盼,若是秦娆真的有方法完全医治好世子…… “世子真的能治好?断裂的筋脉真的能缝合起来?你敢发毒誓吗!” “能治好。”穆九昭微微一笑,发誓道,“只要你保证不将阿玖的真相汇报给云璟,我一定尽全力医治好他。若是我有半分害云璟之心,必遭五雷轰顶,死无葬身之地。” 西秦之人最信誓言,尤其是毒誓,心虚之人是不敢随便发誓,唯恐遭到报应,于是穆九昭一脸坦诚地发誓,到让完全不信的云熙有些半信半疑了起来。 但只要有半分疑惑,他对眼前这位妖女仍不可能放下全部的戒备,所以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怕世子越陷越深,终有一日被秦娆所骗,但又怕自己贸然的拒绝让世子错失了医治的良机。于是,犹豫来犹豫去,他最终狠狠地一咬牙,拖延道:“给我一天的考虑时间。” 另一方面,穆九昭以为这间屋子只有云熙和自己两人,但她却忘了一直以影子存在的卫溟。 之前没有斩草除根,而是一直暗中出手救人的举动,已经让卫溟怀疑起了对方的真伪。但他一直守在秦娆十米以内的距离,不可能秦娆出事,他一点消息都不知情,更何况秦娆的武功高强,整个京城又有谁能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她从公主府里掳走掉包呢? 而易容顶替的可能性,他足足调查了多日,都毫无进展,相反寒毒之身却是妥妥的证明了。 如今听到穆九昭暗喻自己不是秦娆,自己是真心想要救云璟时,卫溟又隐隐觉得这是一场秦娆为了一网打尽而机关算尽演的一出戏。 他虽是答应秦娆为其效命三年,但时常为恶并非他心中所愿。 还有半年,他就该离开了。 若是被穆九昭知晓卫溟此时歪曲她的各种脑洞,她大概要悲愤地吐出一大口鲜血了…… 这几日,为了使云璟的第一场药浴成功进行,穆九昭特地花重金打造了一个香柏木浴桶。香柏木本身是一种中药材,它的天然香味可以入药,柏子可以安神补心,有着保健、美容、美肤等功效。 但在西秦,香柏木却是十分珍稀名贵,被制作成一个大浴桶在刘太医看来简直是暴敛天物,但当刘太医看到成品后,也忍不住感慨香柏木浴桶的手感细腻光滑,在热水的浸泡下清香飘逸,有着缓解松弛神经,收缩发肤毛孔,消炎、镇痛的疗效。 虽是造价名贵,却也将香柏木的优点发挥得淋漓尽致,让刘太医不禁赞不绝口。 云璟的第一次药浴,刘太医慎重地选在了他早膳后一个时辰的巳时入浴。 饭前、饭后的半个时辰内不宜进行全身药浴。饭前药浴,由于肠胃空虚,洗浴时出汗过多,易造成虚脱。饭后立即药浴,可造成胃肠或内脏血液减少,血液趋向体表,不利消化,会引起胃肠不适,甚至恶心呕吐。 这次唯恐云璟再次出现心跳加快或呼吸急促的晕厥状况,穆九昭在浴桶旁边准备了两大碗的红糖水和盐水预防他的突然间晕倒。 而在半个时辰前,刘太医已将准备好的三十五种药材一一倒入一个盛着冷水的大锅里一同煮滚。待到水慢慢沸腾后,他将锅子里的中药渣全部沥掉,只留下热滚滚的珍贵药汤倒入早已调好水温和水量的浴桶里,随后洒入一些拍打过的姜母,和满满的一瓶米酒,让药浴的药材更好地被清水吸收。 在准备好一切后,刘太医扶着云璟进入了浴桶里。 这七次药浴皆是全身浴。刚开始泡浴时,水位必须在心脏以下。所以云璟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才慢慢地泡至肩位。 待到云璟完全适应,放松身心后,刘太医取出银针,取云璟睛明、承泣、球□□,将针沿着眼眶壁徐徐刺入,深度约一寸。 眼眶壁是刘太医第一次刺入,由于淤血堵塞严重,所以银针在刚刚刺入眼眶壁就遇到了阻力。刘太医没有强行刺入,而是留针了一炷香的时间,等待着药物渗入云璟的体内发挥药效。 一炷香过后,药汤渐渐被云璟的皮肤吸收,滚烫的热量和药力渗入穴位,以气推血,以血带气,加速着在云璟全身散开,并通过血液循环和经络的作用,内达五脏六腑,外通肢体百骸,以强力疏通着云璟全身的血脉和经络,洗涮着血管及体内的污浊和毒素,起到活血化淤、通行气血的养生功效。 这一番药效下,刘太医再次扎针时,阻碍渐渐变轻,十分顺利地刺入了球□□。 但在这持续打通的过程中,泡浴者会有四肢麻木无力、身体局部疼痛、头晕、头痛等反应,甚至身体有瘀结的部位,在打通的过程中会剧烈疼痛。所以云璟在第二柱香时,脚踝处刚刚愈合的伤疤持续撕裂般的疼痛,如同在狰狞的伤口上活生生地撒盐。 他死咬着牙关,额头不断地滚落着虚汗,整张脸因剧痛憋得通红。若非意志强大,恐怕早已痛晕了过去。 就在刘太医收回银针,思索着要不要提早结束第一次药浴时,在旁边干着急的穆九昭,连忙上前给云璟按摩着穴道,松弛着他强烈紧绷的神经。 在疼痛边缘咬牙坚持的云璟,只感觉一双不同于刘太医的轻柔玉手,轻轻地拂过他紧蹙的眉头。他的呼吸稍有停滞,原本就因忍痛憋红的脸颊在这双手的轻抚下,渐渐泛起一股异样的红潮。 这种红潮迅速扩散至他露在水面上的脖颈,只见那细致白皙的肌肤在水汽的氤氲中微微泛红。 穆九昭首先按摩的是他刚刚扎好银针的几处大穴,她的手指动得极慢,力道适度,或轻或重地揉按着,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但此等环境下按摩,对于光一溜一溜又失明的云璟来说,则是心情慌乱,百味杂陈。 他以为阿玖姑娘不在房间里,但他现在才知道,阿玖姑娘一直默默地守在他的身边。 他刚才光一溜一溜地被刘太医扶进浴桶里的场景,是不是也被阿玖姑娘看见了? 心底的某处柔软被阿玖姑娘的关心和体贴触动,但更多的却是心里渐升的羞涩和不好意思。 乱想之下,云璟的脸色越来越艳红,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娇美花儿。 他想让阿玖姑娘别继续往下按摩下去了,可偏偏又有些期待着阿玖姑娘接下来的动作。毕竟上次他刚进浴桶,就悲催地流起了鼻血…… 待到穆九昭的手已经按摩至云璟的脖颈时,那双脚上的剧痛早已被云璟丢到爪哇国去了,他只感觉那缓缓轻揉的动作酸麻轻痒,给他的身体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奇怪感觉。 这样的怦怦乱跳令他原本紧绷的身体渐渐发软,他的双唇不禁隐忍地紧抿起,呼吸也在不知不觉间急促了起来。 34|20. 云璟凌乱的呼吸,过度加快的心跳,各种异样的反应,在穆九昭眼里就是云璟泡着泡着又开始不舒服了,这种胸闷气短的症状,正是药浴中不适的不良反应。 她心中一紧,连忙将一碗微凉的红糖水递到了云璟的唇边,心中担忧地想:云璟的身体果然是太虚弱了…… 见云璟额上的虚汗越流越多,双唇死抿着不松口,似是在压抑隐忍着什么痛楚,一直守在一旁的刘太医连忙上前探了探云璟的脉搏,仔细地望闻问切了一番。 这一把脉下,他发现云璟的脉搏跳动过快,呈现着心火过旺的反常状态,不禁蹙起眉,担忧问道:“云公子,可是现在感觉头晕胸闷、疲乏无力?” 身体虚弱的情况下,长时间的泡浴会使患者出汗过多,造成头部缺血而突然间晕厥。但云璟才泡了两柱香的时间,不良反应也未免太大了点。 云璟默默地点了点头,却没敢开口澄清,自己是因为阿玖姑娘的按摩,有些使不出力气。 见云璟连开口说话的力气也没,一副酸软无力地靠在浴桶边,整张脸泛着一抹诡异的淡淡红潮,身子更是时不时地向下沉着,刘太医担忧他会突然地在浴桶里晕厥过去,立刻沉声道:“今日的针灸已经完成,但药浴的第四道工序还未完成。若是公子实在难受,今日的药浴就到此为止,明日重新进行。” 到此为止? 云璟怦怦乱跳的心忽然沉了下来,他时间紧迫,急求康复,怎么能让这七次药浴一拖再拖?更何况,他的心里也不希望这场药浴就这么短暂地结束了…… “刘太医,我没事,请继续下去。”他说着,喝了一口红糖水,润了润自己异常干燥的喉咙。 穆九昭希望云璟放松情绪,尽可能地在这次药浴中将体内堵塞的穴道一次性打通,所以除了帮他揉按穴道外,还为他按摩起了肩膀。 被穆九昭摸来揉去,云璟只觉得自己灵魂漂浮,浑身火一般的燥热,那一碗碗红糖水恍恍惚惚地进了自己的肚子里,只觉得特别的甘甜。 见云璟用毅力克服痛楚,刘太医心里默默佩服,开始对他重伤结疤的双腿进行着针灸治疗。 他腿上的伤势最为严重,在药水的浸泡下如同千虫啃噬,里面滞留堵塞的淤血也需要尽快散去,这样才能更好地长出新肉,重塑胫骨。 这一针针扎下,云璟双腿的疼痛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轻痒微麻的感觉,只因为那双按摩他肩膀的小手又开始按摩起了他的双脚。 他只觉得那双手轻柔重捏得比往日还慢,而他失明的状况下,感官的刺激更加敏锐,此时更能清晰地感受到阿玖姑娘手指上每处骨节的形状,以及她轻微俯下身时,那阵阵拂过他肌肤的清浅呼吸。 痒痒的,让他的心弦随着她的呼吸轻轻地拨动…… 在药力完成功、散、通三个步骤后,云璟体内的污浊毒素开始通过发汗慢慢地排出体外。渐渐地,整个药桶水面上浮现出一层黑乎乎的污浊。 半个时辰后,刘太医用温水将云璟的上半身冲洗干净,缓缓地将他扶出了浴桶,而穆九昭在云璟出来的瞬间即用温水冲洗干净了他的双腿,用毛巾拭干了他的皮肤。 再度光一溜一溜地呈现在阿玖姑娘面前,云璟的脸迅速涨得通红,连忙羞意地从床上摸到自己的亵衣和外袍,完完整整地将自己包裹了起来 穆九昭见状阻止了他包粽子的奇怪行为,刘太医同样狐疑地望了望,嘱咐道:“云公子,药浴好后不可将衣服裹得太紧造成气血不通,现在需在床上静养一炷香的时间,充分地发汗排毒。” “好……”云璟乖乖地把外袍放回原处,有些拘谨地躺在了床上。 为了利于云璟全身气血顺畅,发汗排毒,穆九昭在他躺下的瞬间,在他的头和脚下垫了一个软软的枕头,让他的身体呈现弯状的弧形。 但片刻,她发现云璟的热度不退反升,隐隐有着发烧的症状,一度心揪了起来。 刘太医分析后认为,云璟可能是体质过弱,泡浴后气血扩张,血流量加速导致的假性发热,只需要多喝水多休养就能恢复常温。 联想起云璟上回的流鼻血事件,穆九昭深信不疑,给云璟递了两碗红糖水让他补充水分,更拿来了一块湿冷毛巾放在他的额头给他降温。 穆九昭各种熟练贴心的动作看得刘太医心中讶异,忍不住多瞧了这位长公主几眼。 被烧得浑身发热的云璟渐渐有种虚脱的感觉,于是在热热乎乎和昏昏沉沉间,浑身僵直的他竟不知不觉地熟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云璟长长的睫毛轻颤了两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入目的仍是一片黑暗,他的思绪忍不住停滞了片刻,半晌才缓缓地坐起了身子。 他深呼一口气,发现自己终日疼痛难忍的身体竟轻盈了不少,仿佛有一阵柔和的暖气流遍着整个身体,让他整个人异常的清爽和放松。 而他更是发现自己的亵衣被换了一件,脚踝处的伤疤被人用心地上了药膏。 云璟记不清楚后来发生了什么,只是隐隐约约间知道自己浑身发热时,有一双温柔的小手一直拿着锦帕轻轻地为他拭汗,那温热柔和的气息,让他安然入睡,也让他的心泛起一股前所未的安宁。 ——是阿玖姑娘…… 室内静悄悄的,布满了刚才药浴后余留下的扑鼻药味,但云璟却觉得自己能隐隐约约地闻出一股熟悉的清雅幽香。他微微撇过头,伸手小心翼翼地探去,果真碰到了几缕柔顺的青丝。 “阿玖姑娘?” 几声轻唤后,云璟抬起这几日养得微微有些红润的侧脸,将身子悄悄地挪向了床边。 均匀的呼吸渐渐传来,轻轻浅浅的,让云璟不由心疼,阿玖姑娘一定是照顾他照顾得太累了,所以趴在床边打起了瞌睡。 他一时间不忍心打扰她安眠,便小心翼翼地侧身躺在了她的身旁。 明明什么也看不见,云璟却发现自己目不转睛地盯着阿玖姑娘乱瞧,神色溢满了他所不知的温柔。直到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与阿玖姑娘之间只剩了下咫尺的距离,小心脏不禁又开始乱跳了起来。 他怕自己压抑不住的跳动会吵醒阿玖姑娘,却又舍不得离开这亲密的距离。 于是,在确定阿玖姑娘熟睡后,他屏住呼吸,悄悄地伸出了贼手,如同受了蛊惑般顺着穆九昭的秀发轻轻地往上拂去,以一种小心翼翼的姿势缓缓地触碰上了穆九昭的脸颊。 发烫的指尖轻触着女子光滑细腻的脸蛋,云璟的脸顿时如红霞般火辣辣地烧了起来,心弦也随着自己冒昧的动作轻轻地被撩拨颤动,徒生一丝不知名的小小期待。 “阿玖……” 似是受蛊惑般轻轻地喃喃出声,云璟蓦然一滞,半晌,他以慌张的情绪焦急地缩回了自己轻薄的手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自己整个人缩进了被窝里,滚到了离穆九昭最远的墙角处,闷声不吭地反省着自己偷摸姑娘家的可耻行为。 此时的他再蠢也知道自己哪里不正常了! 他暗暗掐自己的大腿怒骂自己登徒子的行为,但那想靠近想接近想了解阿玖姑娘所有事的复杂情绪却是如潮水般涌上了心头,那怦怦乱跳的心绪更是揭露了他的一切秘密。 于是,云璟悲催地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再以平常心对待这位阿玖姑娘了…… 当晚,穆九昭如约会见了云熙。 云熙虽没有完全信任穆九昭,但考虑到云璟的伤势,也与穆九昭达成了一月之约。 一个月内,他绝不会告诉任何人她是阿玖的真相,一个月后,他将带走云璟。而现在,他要带走晋安王,以免重伤的王爷沦落为秦娆的人质。 云熙防备自己,在穆九昭的意料之内。她想,自己会慢慢地让众人改变对她的看法,直到有一天,她无需再假扮秦娆,无需继续兢兢战战地唯恐自己被他人发现灭口,一步一步,做回自己…… 约法三章后,云熙不必偷偷摸摸地前往墨居,而是在穆九昭的安排下,成功会见了云璟。 他果真按照约定没有爆出阿玖的真相,只是将晋安王假死逃生,目前仍在养伤,以及云氏一族未被满门斩首,而是改为流刑的消息告诉给了云璟。 “公子,王爷由我们照顾,您可安心养伤。属下会尽快打点好一切,救公子出公主府。” 得知父王和族人并未出事,云璟心中的大石瞬间落了地。他想要康复痊愈,想要趁秦娆松懈不防备时逃离公主府的愿望越来越强烈,甚至心中隐隐有股冲动,想要带着阿玖姑娘一起离开。 次日药浴后,刘太医在云璟面前夸了阿玖姑娘很有学医的天份,各种铺垫下收了阿玖姑娘为徒。 虽然在刘太医看来,长公主必然不会真心学医,如此刻意地在云璟面前演戏,纯粹是想用哑女的身份接近云璟,达成自己的某些企图,但穆九昭却有着另外的一番打算。 她一个普通婢女会医的事久而久之定会让云璟生疑,不如堂而皇之地在云璟面前拜刘太医学医,这样既可以重拾自己的医学,与刘太医一起探讨云璟的伤势,又可以在云璟面前将这整件事妥善地圆上。 因阿玖姑娘学医的消息,云璟高兴了一整天。他心中除了有自己能和阿玖姑娘多多相处的小窃喜外,更多的是希望阿玖姑娘学医后,能完好地治好自己的哑疾。 第四次药浴时,云璟脚踝处瘀结部位的经络被逐渐打通,之前撕裂般的剧痛也慢慢地缓轻消失。而连续七日不间断的药浴针灸,云璟全身的血脉和经络几乎被全部打通,体内的污浊也随着一次次药浴逐渐清洗干净。 七日药浴针灸后,治疗云璟的双目便剩下了最后一个疗程——药敷。 从药浴后的当晚起,云璟眼睛四周都会敷上通经活络的褐色药膏,干湿适中,厚薄均匀,并缠上一层厚厚的纱布。 他已经连续针灸十四日,服用了十四日的明目丸。一个疗程共计七七四十九天,如今还剩下最后的三十五天。 最后的三十五天内,需用药包敷其双目,闭塞其气,使药性从毛孔渗入其中,通经贯络,开窍透骨,达到中医典籍中“味入经”之说。 而治疗云璟双腿的计划,也在药浴后,被同样提上了疗程。 刘太医本是主张同样的药敷针灸之法,但穆九昭却是不赞成这样的疗程。 她清楚地知道,脚筋不同于双目,是不会自我愈合,哪怕现在用再好的药,各种活血化瘀让云璟脚踝处的伤口渐渐愈合,但断裂的脚筋不接上,云璟日后只能勉强站立,走路一瘸一拐着。 所以现在,若不趁着所有经络打通时动手术复原云璟的脚筋,而是任由其自我修复,只会耽误病情,错过完全治愈的最佳时机。 但在古代做手术同样有着高风险,若是脚筋连接失败,云璟连瘸子都做不成,这双腿可能真的废了…… 听穆九昭义正言辞说要用刀子把云璟脚踝的皮肤割开,再用针线缝合脚筋,刘太医只觉得这位长公主简直是异想天开,竟想出了这种不切实际的馊主意,所以当即否决了她玩命的提议。 但穆九昭并没有因此气馁,她用猪皮向刘太医示范了一遍,手握小刀稳稳地切开了皮肤,一步一步地向刘太医证明着手术的可行性。 前世,自从穆九昭手指重伤后,就再也握不紧手术刀了。 手术要求快准稳,动不了手术的穆九昭不得不放弃了外科,于前年转到了康复医学科。 但现在,秦娆这双练武的手却给穆九昭带来得天独厚的灵巧优势。 这道细长的小口,穆九昭划得十分完美,开口深浅几乎相同,刘太医看着都忍不住心惊,只觉得自己都做不到像长公主这般平稳持续的用力。 另一方面,缝合手术要求针距和间距整齐划一,这样缝出来的组织就非常干净利落。穆九昭继续拿猪皮为刘太医进行演练,一双巧手轻舞飞扬,竟在短时间内就将刚才划出的伤口完美地缝合了起来,只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 切开,缝合,打结都是传统开腹手术的基础动作,穆九昭做过多年演习,所以一切的动作至今烂熟于心。但第一次遇到的刘太医虽是资历深厚的太医院左院判,却是在练了一个下午后仍是各种磕磕绊绊,不禁直呼手术实在是太难了。 将双脚治愈艰难的真相彻底告诉云璟后,刘太医将这个艰难的选择抛给云璟自己抉择。 云璟毫不犹豫地决定,进行这场刘太医都完全没有做过的手术,因为他不甘心做一辈子的瘸子,不甘心用一辈子的拐杖。 只要有一丝机会彻底的痊愈,他都愿意去赌! 见云璟坚定果断地选择手术,穆九昭日日鞭策着刘太医加紧练习,将她熟记于心的所有关键点和技巧点和盘托出。 刘太医见手术的确奇妙新奇,心里渐渐有了丝丝兴趣,但穆九昭这样不要命地催他练习,让他有苦难言,天天为了练习,头悬梁锥刺股,夜夜不敢安眠。 就在刘太医各种苦逼烦恼时,西秦迎来了穆九昭来这个世界的第一个七夕。 35|20. 原想让刘太医完成这次云璟的手术,自己在旁辅助帮忙,但这几日,穆九昭渐渐发觉,刘太医虽是妙手回春、通晓医学真经的太医院左院判,但他精于切脉、望色、听声、问诊,以此推究病源,第一次接触手术难免手抖,这样仓促地赶鸭子上架,总让她有种心慌的不安感。 于是思忖后,穆九昭决定重操旧业,亲自动刀,每日每夜废寝忘食地埋头苦练,查阅多本医书古典,希望能引经据典,确切落实在古代动手术的可能性,以确保云璟的这场手术一次性成功。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几日的古书查阅下,穆九昭在文溯阁里翻出了一本见解独到的医书孤本,竟记载了西秦疡医的发展史。 疡医即是西秦五百多年前的“外科医生”,当时称为“疡医”。只不过当年的疡医只是治疗溃烂皮肤、腐烂肌肉的民间大夫,唯有其中一位先秦时期的名医危亦林则是作了较多的正骨手术,此本孤本上正是记载了他的针砭疗法,只是后来因为收徒困难,难以发展,疡医才渐渐没落,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前。 将这本记载疡医行医的珍贵医书仔细阅读多遍后,穆九昭开始着手筹备外科手术前的各项事宜。 她这次手术所用的八把长短不一的小刀和缝合用的针线都是特殊定制的。所选用的针不是普通的石针,而是用砭石重新打造了缝合皮肤的三角针和缝合筋脉的圆针。现在,这些器具全被她放在用黄芪、川芎、当归熬制的药汤里,进行三日的消毒灭菌。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忙碌紧张地过着,等有朝一日,穆九昭发现素月正偷偷地躲在房里绣荷包时,才惊觉今日竟是西秦一年一度的七夕节。 西秦的七夕节和中国古代的七夕十分相似,它相传着牛郎织女搭桥相会的凄美传说,是西秦民间重要的传统节日,也是西秦一年一度的大型情人节。 每当夜幕降临,京城热闹非凡的大街上都会张灯结彩,搭乞巧楼,举办着各式各样的乞巧活动。而这一日,未出阁的少女们可大胆地用荷包或锦帕向心上人表白,年轻的公子们也可递出一枚自己贴身佩戴的玉佩向爱慕之心表达求娶的心意。 此等风俗,上至宫廷,下至庶民,无不争相供迎。 然而去年,秦娆的出现导致七夕节蒙上了一层暗暗的阴霾。 她不但让人烧了那些乞巧之物,还将街上的美少年全部强拐回府,以至于今年的七夕,全京城的百姓都小心翼翼地不敢过节,生怕长公主一个不高兴再出府搜刮一圈,让他们直接过了中元节…… 直到日落时分,公主府里终于放风出来长公主今晚要参加宫廷的七夕宴后,整个京城再度从死气洋洋中沸腾了起来,开始筹备起一年一度的七夕祭和夏季的烟花大会。 热闹的长安街上,男男女女皆穿着漂亮新服,处处载歌载舞,太鼓阵阵。每处乞巧比赛的现场,都挤满了观看和游玩的大人孩子,女子们皆用乞巧塞着心灵手巧。而太湖旁的竹林上则挂满了五颜六色的长条诗笺,飘扬着西秦百姓的愿望和诗歌。 如此七夕佳节,身为长公主的穆九昭自然被邀请参加七夕的宫廷晚宴。 而每年的七夕宴,朝臣都会携带家眷入宫赴宴,按品阶官职依次而坐。以至于大部分的少年才俊,千金小姐们,都希望在今日寻觅到一段美好的姻缘。 但近两年,因长公主凶残荒一淫的作风,此次来七夕宴的年轻未婚男子简直是寥寥无几。不是突然病重,就是在七夕节前突然有了婚约,而那些参加七夕宴的仕途子弟,除了几位为了飞黄腾达对穆九昭大献殷勤外,其余都低垂着脑袋,惟恐长公主突然看上了自己。 除此之外,一眼望去,全是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们,各个打扮得美貌端庄,仪表秀丽,宛如一道华丽的风景线。 毕竟未婚的达官贵族虽不多,但还有个皇帝啊! 皇帝年纪尚轻,长得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他登基两年,后宫四妃未满,又无母仪天下的皇后,自然成为了千金小姐们的心头好。那些一心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才女们各个使出浑身解数,在七夕宴上赛诗斗舞,争奇斗艳,希望能博得这位年轻帝王的赞赏。 穆九昭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虽摆着一张秦娆的高冷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但内心却对整个七夕宴充满着好奇之心,默默观赏着各色的才艺表演。 但酒过三巡,宴入佳境,有些腻味的穆九昭不禁有些兴致缺缺,不到亥时就向秦子靖告辞,离开了皇宫。 她并没有马上回府,而是想放松心情,在长安街上带着面具游逛了起来。 七夕之日,很多公子小姐都戴着面具游玩,所以穆九昭这样的打扮并不唐突。 但不到半个时辰,她就闷闷地返回了公主府。 她一步一步地走着,一阵阵欢声笑语飘入公主府内,长安街上载歌载舞的气氛和公主府内冷清压抑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让穆九昭心中突生一丝难以舒畅的寂寞,甚至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刺痛感,在心底慢慢地蔓延开来。 她想自己的家,自己的亲人,自己的朋友…… 她想很多很多现代的一切…… 但在这个朝代,她什么都没有…… 就连过节,自始自终都是孤零零的…… 不知不觉间,穆九昭发现自己竟下意识地走到了墨居。或许是因为云璟是唯一一个不知道她是秦娆的人,她在他面前会有一种安心的放松感,会让她有种突然想要和云璟说说话的冲动。 哪怕,自己不能开口。 但墨居里黑乎乎的一片,想必云璟和素月都已经歇下了。 想到素月都有心上人,云璟亦有自己等待的家人,穆九昭突然惆怅地扯下一片树叶,闷闷地吹了两口。 树叶发出噗噗难听的破碎声,好似在嘲笑穆九昭的孤家寡人,穆九昭眉头轻蹙,心情烦闷地将树叶丢掉,抬头望了望空中的一弯明月。 月凉如水,好似在映照她此时孤零零又万分寂寞的心情。 就在穆九昭轻叹一口气,准备离开墨居时,身后突然传来了轮子阵阵滚动的声音。 为了养足精神动手术,云璟每日早早就歇下了,连带着最近见到阿玖姑娘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他知道阿玖姑娘最近很忙,忙着跟刘太医学医,忙着努力治愈自己的哑疾,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更何况今日还是一年一度的七夕节! 于是,这位少年怀春的病秧子,在这一整日里坐立不安,晚上更是在床上辗转难眠,如同一块望妻石般自始自终地竖起耳朵,期待着阿玖姑娘的到来。 阿玖姑娘今日一天未来,可是出府过七夕了? 阿玖姑娘,可有意中人? 阿玖姑娘……怎么还不来呢…… 就在云璟倦怠地支着手侧躺在床上闷闷乱想时,院子外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一步一步,朝着他房间走来,令云璟一直紧绷的心弦瞬间紧张了起来。 他立刻理了理头发,穿戴整齐地正坐在床上,甚至翘首以盼地仰着脑袋,等待着阿玖姑娘推门而入,谁知一眨眼间,对方的脚步声竟突然一转,渐行渐远了。 云璟的脑袋“轰”的一声空白了,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等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熟练地摸索上床边的轮椅,急急地朝着门外追去。 “阿、阿玖姑娘……!” 突然的静谧,让寻不着方向的云璟万分焦急地喊出一声,生怕自己久等多时的阿玖姑娘就这么突然间离开了。 穆九昭闻声望去,就见云璟转着轮椅旁的两个轮子,努力地向着自己的方向行来。 纯白的广袖长袍在晚风中微扬,掩盖不住他纤瘦的身形,他有些气喘地喊着,一张脸布满了慌张和焦急,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急着找她。 生怕云璟被石子绊倒,穆九昭几个箭步走到他跟前,连忙扶正了他摇晃不堪的轮椅,低头望着他的眼神充满了关切和不解。 西秦的轮椅叫做四轮车,由两个大大的木质前轮与后面单一小轮组合而成,中间配上一张有着扶手的椅子。 这个特质的轮椅是穆九昭命人特殊定制的,其中扶手椅选用的是上好的小叶紫檀。 小叶紫檀是紫檀中的精品。常言十檀九空,最大的紫檀木直径仅为二十公分左右,其珍贵程度可想而知。而其质地纹理稠密、颜色红紫,表面柔亮光泽。久与空气接触,则呈暗紫色,色调深沉稳重,有着古雅静穆之感。 穆九昭会选用紫檀木,并非是她故意奢华浪费,而是紫檀有着止痛、调节气血的功效。而紫檀所造的轮椅,能在潜移默化间改善云璟虚弱的体质,平衡阴阳之气,助于睡眠和安神醒脑。长期坐于其上,更能促进他气血的再生,缓解关节的肿痛。 穆九昭选用小叶紫檀,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在于小叶紫檀散发的檀香极淡,淡到几乎闻不出什么特别的味道。这对于失明的云璟来说,只以为刘太医给自己的是最普通的木质轮椅。至于秦娆则是事多繁忙,最近没空理他。 熟悉的清香间在鼻尖萦绕,云璟只觉得心中有股莫名的情绪从心底窜了上来,以至于云璟一时间没闻到穆九昭的身上还有着一些若有若无的胭脂酒气。他满心只感觉那阵阵清浅柔暖的呼吸在肌肤上均匀拂过,在他的心弦上一阵一阵地撩拨轻颤。 双手轻捏了一下轮椅扶手,云璟微微侧头,小声征询道:“阿玖姑娘,你刚才是在吹叶子吗?” 一时间,穆九昭有些犯懵,云璟急巴巴地赶出来就是为了问她刚才是否吹了树叶?难道她刚才吵到他了? 见阿玖姑娘一声不吭,云璟生怕她再度丢下自己,立刻自告奋勇道:“正巧,我现在有些睡不着,阿玖姑娘若是想学吹树叶,我可以教你。” 花前月下,云璟其实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个,可话到嘴边却又紧张地吞咽了回去,只好吹着树叶默默平复着自己紧张的情绪,找着机会跟阿玖姑娘搭讪。 见云璟衔叶而啸,其声清震,竟真的吹出一段优美动听的旋律,穆九昭不禁好奇地多瞅了他两眼,心里嘀咕着这位世子殿下竟也喜欢吹树叶? 若是往日,穆九昭倒没有这个闲心,但今日,她的确是有些寂寞。于是,在云璟的邀请下,她十分乐意地坐在石阶上聆听了起来,偶尔还会学着云璟的姿势认认真真地吹上两口。 她渐渐发现,云璟一头散落的黑发柔亮润泽,在晚风中轻舞飞扬。出尘脱俗的容颜在如水的月光下,映衬得温柔俊逸,丰神玉润。 明明是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白衣长袍,却被他穿得简约雅致,明明是双腿残疾坐于轮椅之上,他却是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淡淡的贵气,就连吹片再普通不过的叶子,都宛如水墨画里走出的翩翩佳公子,飘飘若仙,倾倒众生。 穆九昭忽然觉得,今日的云璟好似有哪里不一样了,好像比往日更加俊美了一点? 大概是最近身体养得好,脸色红润了些吧。 一旁的云璟,则是因和阿玖姑娘在七夕之夜的独处,心怦怦乱跳着,完全不能自已。 “阿玖姑娘,吹奏时,要将叶片正面横贴于嘴唇。右手食指和中指需稍微岔开,轻轻贴住叶片背面……” 穆九昭摆了几次,总觉得自己的手势不对,于是缓缓俯下身,虚心求问道:“我这样摆对吗?” 她写完这句话,将自己拿叶子的右手靠近着云璟的双手,示意他检查下自己的手势。 缕缕顺滑青丝散落而下,发尖柔柔软软地拂过云璟的脸颊,如诗似画的容颜瞬间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米分色。他心颤啊颤,犹豫了半晌,才伸出手缓缓轻触着穆九昭拿着叶子的右手。 蜗牛般纠正着穆九昭错误的手势,云璟心虚地米分扑扑着脸颊,低低呢喃一声:“阿玖姑娘,你再试试。” 穆九昭试了一遍,发现虽吹出了声音,却仍是断断续续。云璟趁机再摸了一下小手,纠正道:“阿玖姑娘,不能光用蛮力吹,应该要运用不同的气量……就像这样……” 他米分着脸在穆九昭脸边吹了几口气,穆九昭抱着虚心求教的心态,跟着在他脸边吹了两口。 这一刻,云璟瞪大双眸,心口小鹿乱跳,而脸上的红晕越演越烈,直接红到了耳根,这样火辣辣的烧度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这时,天空“砰——”的一声响起,完全没注意云璟异样的穆九昭仰头望去,只见姹紫嫣红的烟花在月色下闪烁,,好似七彩的流星从天而降,将漆黑一片的墨居瞬间点亮。 云璟虽看不见,却也发现穆九昭的注意全部被不断燃放的烟花所吸引,不禁稳定情绪后,一同仰起脑袋,问道:“阿玖姑娘,你喜欢烟花吗?” 美不胜收的烟花将夜景点燃,宛如金菊怒放、牡丹盛开,穆九昭勾了勾唇,缓缓写道:“烟花,很美,能陪我一起看一会吗?” 没想到阿玖姑娘竟愿意让自己陪伴,如此毫无防备的依赖,让云璟的心飘飘然了起来,竟泛起一阵窃喜的心满意足。只是表面上,他却故意板起嘴角,有些为难道:“可我什么都看不见,阿玖姑娘能描述给我看吗?我也想幻想下,今年烟花盛开的美景……只可惜……” 这样无奈和遗憾的语气让穆九昭微怔,但她很快同情地瞥了瞥在她眼里不能看见漂亮烟花的云璟,一字一字地在他手心里写道:“刚才,数条金灿灿的蛇卷曲着飞上天空,燃放后宛如一簇簇耀眼的灯盏在夜空中亮着。不过现在燃放的满天星更美,宛如无数颗银光闪烁的繁星倾泻而下……” 手心里暖暖的字迹让云璟微微敛眉,刚才故意板起的冷清唇角,竟偷偷上翘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心底更是涌上来一丝难以言述的甜意,不断不断地扩大着,将他整颗心暖暖地包裹着。 他甚至心痒痒颤颤的,想将这只温暖在他手心里写字的手悄悄地握紧,再握紧,这一辈子,都不放手…… 夜空中的烟花燃放得如火如荼,院子里渐渐流动着温暖静谧的气息。云璟始终米分扑扑着可疑的红晕,一双凤眸一眨不眨地望着穆九昭的方向,眸光虽是飘渺无神,却是溢满了温柔的暖色。 穆九昭在他手心里描绘着烟花,他却在脑中想象中阿玖姑娘的模样。时而静然地坐在他身边,时而吹着树叶轻笑的模样,就如现在,明媚的月光倾泻而下,漫天璀璨的烟火照映在她的脸上,偶尔扬眉浅笑,偶尔低头认真地写字,这一颦一笑皆让他的呼吸蓦然一滞,让他的心暖如三春骄阳,融成一汪春水。 于是这一瞬间,万物静止,一直痴痴望着穆九昭的云璟,仿佛忘却了呼吸,忘却了心跳,忘却了自己正在失明的现状,甚至忘却了自己身处在何处。 他感觉自己的心随着这自己幻想的一幕起起伏伏,强劲有力的急促心跳让他几乎控制不住。而当飘落的刘海落在自己的掌心时,他更是伸出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这缕青丝…… 白皙修长的手指微微向上,在穆九昭狐疑侧脸的同时,撩开了她脸颊边的青丝。 温暖的指尖要触及皮肤时,云璟的手慌张地一颤,立刻僵硬地缩回自己冲动的手,惊慌地解释道:“阿玖姑娘,我、我最近在雕刻木雕练习手指的灵活度。今日,我想按照姑娘的容貌雕刻一个娃娃送给姑娘……但、但我想象不出姑娘的容貌,所以现在,只是个半成品。” 蹩脚的理由说完后,云璟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木雕的小女娃,正是今日他等待穆九昭的最终目的。 穆九昭低头一瞧,见小女娃衣着雕刻精细,但容貌却是模糊,的确是个半成品。 没想到云璟会在今日送自己礼物,穆九昭一瞬间有些受宠若惊。她正要接过这个木雕表达感谢时,云璟又弱弱小声地补充道:“阿玖姑娘,我想完成这个木雕,我能摸摸你的脸吗?” 云璟的话音一落,错愕中的穆九昭手一抖,连忙写下一句话:“公子雕刻个普通的娃娃送我就好,不必用我的容貌。”她心虚地补充道,“我丑,做出来的娃娃不好看。” 万一云璟摸出了秦娆的容貌,她岂不是要死得很难看?! 由于心虚,穆九昭的手一抖一颤的,在云璟看来,就是自己一不小心揭露了阿玖姑娘的伤疤!让阿玖姑娘在意了,心里难受了! 他真是个混蛋! 心中仿佛憋着一口闷闷难受的浊气,云璟下意识地紧握穆九昭的手,急急反驳道:“阿玖姑娘,对不起,我不该提这种要求!但我认为,面相并非最重要的,有些人纵然长得再好看,但她心灵恶毒,凶狠残暴,就如那该死的秦娆。所以姑娘不必在意,而且……” 前面笨拙的安慰说得义正言辞,可越说到后面,云璟的脸越来越红,声音也越来越轻,呢喃中带着轻微的小心翼翼:“姑娘心灵美,又体贴又温柔,在我眼里就是……” “最美的女子……” 轻柔的语声融在风里,越来越轻,越来越缓,却透着丝丝真诚和隐藏在言语间的浅浅温情。 36|20. 轻柔的话语将穆九昭的神志瞬间拉回,她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正是云璟那张满是关切紧张的神情。明亮的月光映照在他满是温情的侧脸上,衬着他的容颜恬静柔暖,透着一层柔和的暖光。 他长发如墨,眉如墨黛,如墨的眸子自始自终一眨不眨地凝望着她的方向,明明是一片无焦距的涣散,穆九昭却觉得他的神情轻柔而认真,他的语气温柔而贴心,这样直白的话语直直地闯进她心底的最深处,在她的心中激起一片说不清道不明的浅浅涟漪。 那一刻,穆九昭自己也说不清楚,她为何会走向远处,悄悄地从怀中挑出了一张特制的人一皮一面一具,似是被蛊惑般小心翼翼地戴在脸上,然后确保万无一失后,再怀着一种奇怪紧张忐忑的情绪,默默地返回云璟的身边,缓缓地蹲了下来。 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让云璟想要和阿玖姑娘独处七夕佳节的心啪啪啪地碎光。 他心里恼怒自己刚才的唐突行为,整个人异常落寞地拉耸下脑袋。 他还没把木娃娃送出去呢……阿玖姑娘,是不是讨厌他了?以后会不会也不理他了……? 就在云璟自嫌自弃时,熟悉的脚步声很快又折返了回来,他的心蓦然再度复活,有些口吃地焦急解释:“阿玖姑娘,我以后再也不会提这件事了,恳请姑娘不要生我的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想……想……” 想了解姑娘的一切…… 云璟低着头,笨拙呐呐地乞求着对方的原谅,然而话音未落,自己的右手却被对方轻轻地抬起。 误以为阿玖姑娘有话要说,云璟绷紧着神态等待着对方的训斥,谁知入手之处,竟是一片温暖细腻的凝脂玉肌。 “阿玖姑娘?”他的话音颤颤,手也跟着微微颤抖了起来,声音蓦然拔高了几丝,“阿玖姑娘,你不生气吗?” “不生气。”在他的另外只手上,穆九昭徐徐写着。 “我真的真的能摸吗?”轻轻地说出了自己的犹豫,云璟米分扑扑着脸小声道,“毕竟男女授受不亲,我、我不想唐突姑娘……” 似乎等不及云璟的各种磨叽,穆九昭已然握住他的手,轻轻地从自己眉间缓缓地往下滑去。 云璟呼吸一窒,终是抵不过心中的诱惑,缓缓地伸出了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指。 他有些犹豫,有些颤抖,动作极缓极慢地碰触上了穆九昭的眉目,却又在碰触的一瞬间,发烫般地缩回了指尖,有些口吃紧张地补充道:“阿玖姑娘,我、我一定会把娃娃雕刻好的。” 认真说完,云璟再度紧张地伸手上前,发烫的指尖轻轻触摸上了穆九昭薄薄的眼睑。他僵直的身子微微有些放松,胸口压抑不住的心跳,让他小鹿乱撞地掏出一把小刀,缓缓地在木娃娃的脸上轻轻地比划了一下,确定着眼睛的位置。 他一寸一寸轻轻地抚摸着,每摸一寸,就掏出小刀,在木娃娃的脸上小心地记录着数据。 这一番动作,云璟做得极慢极认真,一点一点确认着穆九昭脸颊的骨架大小,毫无半点杂念地在自己的脑海里构思着阿玖姑娘的容颜。 直到他的手向脸颊偏下的方位摸去时,他才缓缓感受到了两道纵横交错的蜿蜒伤痕横在了凝脂如玉的肌肤上。光是触摸,就让他心惊肉跳,竟是鞭伤! 秦娆是不会买丑丫头进府,所以穆九昭简单地解释,是那次中毒被分到冷院后,因做事手脚不麻利惹怒了崔嬷嬷,被狠狠地甩上了两鞭,后因耽搁治疗,才落下了两道伤疤。 其实,这张仿真的人一皮一面一具是穆九昭为了以防万一而提前准备的。 秦娆这张脸太过招摇瞩目,若是有朝一日她想出府转转,都可能因为现在的容貌被人不断追杀。而比起秦娆这张过于妖艳绝美的容颜,她更喜欢自己用了整整二十六年的那张脸,所以,才特地命人按照自己真实的容貌制作了一张人一皮一面一具。 只是做完面具后,穆九昭才恍恍惚惚地意识到,自己真实的容貌和秦娆有三四分像,这易不易容好像没什么区别。 所以,她就学着浪客剑心脸上的十字疤,忍痛在自己的脸上用鞭子划出了两道约为两寸长的伤疤,彻底将原本的三四分像变成了一分不像。 而现在,喜欢虐待刻薄人的崔嬷嬷已死,所有证言死无对证,所以她并不担心自己的谎言会在公主府里被揭穿,也不算冤枉了好人。 她想,自己会让云璟摸这张脸,只是想让云璟知道自己是个丑姑娘后,日后再也不会好奇她的容貌,这样她是秦娆的秘密将永远保存下来…… 就在穆九昭满打满算地解释时,云璟的手一僵,在空中滞留了一会。 半晌,他终于压制住自己心中的怒气,鼓起勇气,一寸一寸轻轻地往下移动着。 明明是粗糙凹凸不平的伤疤,他却抚得特别的轻柔小心,一向涣散的目光竟凝聚着一丝心疼:“阿玖姑娘,你现在还疼吗?” 隔着一层薄薄的面具,穆九昭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温柔轻缓的抚摸,她立刻拂开他的手,心虚地摇头,生怕他摸出这是张假脸。 感受到阿玖姑娘闷声不吭,只是默默摇头拂手的动作,云璟猜测阿玖姑娘肯定被伤得很深很深,一时间心口怒气难平,只想把那个该死的崔嬷嬷从坟地里挖出,再度鞭尸两百下,以泄心头之恨! 他在被废武功、失明残疾之时,只觉得自己的人生落到了低谷。但他现在才知道,阿玖姑娘这么一个弱女子,竟和他有着同样的遭遇,先是家中变故,后是失去了声音,再是失去了容貌,这些年一定过得很不容易…… 但阿玖姑娘却从来没有放弃活着的希望!她是这样的坚强勇敢,这么的温柔善良,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带给他生的希望…… 一瞬间脑补众多的云璟,有些克制不住地握紧了穆九昭有些微凉的双手。 那双手十分宽厚,十分的温暖,一下子将穆九昭的一双小手包裹在了掌心里。她一时间惊愕,抬头望向了云璟,却见他满脸认真严肃,一双手紧紧地握住,像是用自己的生命起誓般,一字一句真诚地开口。 “阿玖姑娘,如果公主府里有人再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 对于曾经满是绝望的云璟来说,阿玖姑娘就是他生命里一束最为温暖的光亮。她无声地照耀着自己冰冷死寂的心灵,让他这颗千疮百孔的心在不知不觉间融化了起来。 这样的阿玖姑娘,他怎么忍心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他要保护她,哪怕拼尽全力,哪怕前路艰难,都要带她逃离这个魔窟! “我一定会尽快好起来,好好地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扑通——扑通——” 感觉到他手心灼热的温度,穆九昭的心骤然跳了起来。 此刻,云璟身上淡淡传来的药香味,也让她有种很舒服,很安心,很熟悉的味道。 在这个世上,云璟是第一个说要保护她的人…… 哪怕他想保护的是一个虚假的阿玖姑娘,但穆九昭仍是将脸颊贴近了他紧张的有些发汗的手背上,轻轻地蹭了蹭,无声意喻了一个“好”字。 做完一连串动作后,穆九昭才燥红着脸,立刻后退了数步。甚至,她都不给云璟再摸脸的机会了,而是捂着发烫的脸颊,默默抬头,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看烟花的样子。 这一眨眼的亲密接触,让云璟几乎是怀疑自己错觉了。他默默扼腕,心里暗忖着自己的双腿不给力,否则他真想把阿玖抱在怀里,紧紧地抱着她,宣告着自己的爱慕之心。 不过那样,一定会吓坏她的,要慢慢来…… 于是,在一脸惋惜的神情下,云璟默默地开始雕刻起木娃娃,仿佛在呵护一件心爱的宝贝,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心上人的轮廓,一笔一画地描摹而出。 男人专注做一件事时,特别的帅气。所以,在云璟专注着雕刻木娃娃时,默默观看的穆九昭也觉得今日的云璟异常的俊美夺目,那目光一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云璟。 这样火辣辣的目光,仿佛给了云璟鼓舞的勇气,雕刻起木娃娃来更是得心应手。 ——阿玖姑娘的眼尾很长,略微上挑,是一双漂亮的丹凤眼。 明明是只抚摸过一遍的容颜,云璟却在心里一点一滴地勾勒出了阿玖姑娘的大概轮廓。他修长白皙的手指一寸寸细致地雕刻,竟是在眨眼间将本是无脸的娃娃雕刻出了一双漂亮的大眼睛。 ——阿玖姑娘的唇形饱满柔和,尖润的下巴微翘,是一张上圆下尖的瓜子脸…… 一想到轻抚唇瓣时水润的触感,云璟精致如玉的容颜在月色下渐渐沾染上了微微的熏红。刚才抚摸的时候,他并没有多想,但现在细细回味起来,宛如有根柔软的羽毛轻轻地摩挲着他的心尖,细细的,痒痒的,不断撩拨着他的心弦。 很快,云璟就将木娃娃整个雕刻好了。他递到穆九昭面前,表情红润润的,连秀发间的耳尖都米分红米分红的,透着他万分紧张的心情。 “阿玖姑娘,娃娃我雕刻好了,希望你喜欢。” 这位世子殿下,长那么大第一次送姑娘家自己亲手制作的礼物,紧张到差点口吃得说不出话来了…… 穆九昭手心一热,只见一个木雕女娃活灵活现地置于掌心,狭长的眼眉俏皮地弯起,上扬的嘴角自然而然流露着喜悦之情,竟是一副幸福美满的笑颜。而那道十字疤竟是被他用撩头发的动作巧妙地避了开来,将女娃俏皮可爱的模样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样体贴的心意,让穆九昭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她有太多话想说,最终只化为了一句简单的道谢:“谢谢,我很喜欢。” 顿了顿,她又有些愧疚地写道:“对不起,耽搁你那么晚,明天就要手术了,我还……” “不晚不晚。”云璟恨不得在此佳节,和阿玖姑娘就这样坐到天亮,但穆九昭却是忧虑云璟会睡眠不足,又怕他晚上着凉导致明日的手术会出现岔子,于是贴心地推着他的轮椅往房间走去。 在穆九昭扶着云璟上床后,云璟终是忍不住伸手,握住了穆九昭的衣袖,有些磕磕绊绊地问:“阿玖姑娘,一直称呼姑娘公子的有些生分,我、我能唤你阿玖吗?你也可以唤我云璟……” 虽然上次已经提议过唤他云璟,但阿玖姑娘从来没有主动得喊过他名字,这让云璟的心有些闷闷得难受。 “……” “不行吗?”云璟干巴巴地解释,“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所以不需要这么生分……” 完全不会泡妞的世子殿下怕被佳人再当成登徒子拒绝,连忙引到了朋友的话题上。虽然,他并不满足于朋友这么简单,但若是连朋友也不是……云璟就想要哭了! “我们是朋友。” 见两人的关系终于进展了一小步,云璟窃喜后,有些喜滋滋地喊了一声:“阿玖。” “?” “明天见。” 离开云璟的房间后,穆九昭捂着突然加快的心脏,有些慌张地半蹲在了石阶上。 半晌,奇怪的跳动渐渐平复后,她望了望手中开心笑颜的木娃娃,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收到的第一份礼物放进了自己的怀里。 ——阿玖姑娘,如果公主府里有人再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会尽快好起来,好好地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云璟他,是这个世上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愿意对她好的人。 但,这仅限于,她是他眼中温柔善良的阿玖姑娘,而不是那个令他杀之而后快的秦娆…… 可即便如此,穆九昭还是忍不住地高兴。因为这一刻,她感受到自己不再是孤孤单单的一人…… 这个世上,也是有人愿意保护她,愿意陪伴她的。 ——阿玖,明天见。 ——明天见。 秀发在风中飞扬,穆九昭快步地朝着寝宫走去。她的步伐比刚返回公主府时,轻悦了不少,就连心情,也充斥着一股奇怪的甜蜜。 37|20. “动手术时会很疼,这是能麻醉身体的麻沸散,虽然做不到全身麻痹,但能缓解部分疼痛。” 感受到阿玖姑娘字字暖心的话语,云璟的嘴角微微上扬后,一口干了这满满一大碗的麻沸散。 显然,他对穆九昭所说任何的话,都报以全身心的信任,竟无半点怀疑这是不是一碗毒一药。 将云璟脚踝处受伤的部位反复消毒清洗干净后,穆九昭各放了两块干净的纱布铺在受伤部位前后扩展三寸的地方,用小拇指宽的绳子紧紧地绑起,用以手术时的压迫止血。 手术中,止血不完善,影响手术操作。术后会形成血肿,引起感染,大量出血更会直接威胁患者的生命。所以,止血是手术中最关键的一步。 半柱香后,麻醉的效果渐渐起了反应,云璟晕晕沉沉地躺在床上,一时间思绪有些涣散:“刘太医,麻沸散好像生效了……是不是可以开始动手术了?” 瞧见云璟晕晕乎乎的模样,穆九昭朝着刘太医递了一个眼神。早已紧张得满身虚汗的刘太医,立刻沉声道:“再过半柱香,就可以动手术了。” 穆九昭同样写道:“不用担心,一定会成功的。” “嗯……” 完全忽略了刘太医一旁的存在感,云璟满心都充斥着阿玖姑娘一笔一画温柔的语句。 迷迷糊糊间,他完全陷入了昏迷中。 再次醒来时,云璟是被右腿上剧烈疼痛惊醒的,他只感觉到有一把冰冷锋利的小刀正缓缓锐利地划开他最疼痛的伤疤,一刀一刀地切开他最疼痛的部位。 但一想起阿玖就在身边,他立刻死咬着牙关,忍痛没有呼痛出声来,额头上的虚冷汗水却止不住地向下滚着。 察觉到云璟的异样,穆九昭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她立刻将长歪的新肉切去后,用引流的方法将云璟双腿处残留的积脓和积液一一排出。 做完这一切后,她立刻拿起针线,开始缝合云璟断裂的筋脉,争取以最快速度减轻云璟的痛楚。 虽然服用了麻沸散减轻了痛楚,但活生生在腿上开刀的滋味并不好受,云璟渐渐疼得忍耐不住,嘴里发出虚弱痛苦的轻吟声,一双手紧紧揪着床单,身体难耐地轻颤着。 见云璟一张脸白得毫无血色,甚至因为长时间的手术,脉搏越来越虚弱,一旁打下手的刘太医着紧张惊慌,一时间有种想让长公主停手的冲动。 一直做缝合手术的穆九昭却是冷静专心,直到云璟的右脚腕完成了结扎缝合后,她才擦了擦云璟不停滚落的虚汗,在他手心里写道:“右腿的手术很成功,再坚持半个时辰。” 迷迷糊糊间,仍能感受到阿玖姑娘时不时给他擦汗,在他手心里写字的动作,虽然意识模糊到,完全不知道阿玖姑娘写的是什么,但此刻,云璟的心再度溢满了温柔,强烈求生的意念令他咬牙坚持了下去! 他要活下去,他要治好这双腿! 只有不再残疾,他才能保护阿玖,才有机会离开这里! 一场手术后,云璟宛如被雨水浸湿般,全身虚汗地昏迷在床上。 穆九昭和刘太医同样累得气喘吁吁,却没有立刻休息,而是合力将云璟的双腿用纱布一圈圈缠绕起来,再用小夹板固定住脚裸进行复位。 云璟再度醒来时,已经是当日深夜了。 由于担心云璟手术后会有不良反应,穆九昭和刘太医一直在床边陪伴照顾着。此时,见云璟苏醒,刘太医立刻寒虚问暖,询问着云璟的身体状况,又嘱咐了一些云璟需要注意的事项。 “公子,今日您刚刚动好手术,腿骨相当脆弱,不易多动。需要静养整整七日后才可拆针线,半个月后方可下地走路,做一些轻微的康复锻炼。若是复健不错,三个月后可全部痊愈。但这段时间,公子需要……” 刘太医絮絮叨叨时,穆九昭端起一碗补血补气的药汤,递给了云璟。 因为不知道云璟何时醒来,这碗药汤其实早就煮好,但穆九昭怕药凉了没有效果,所以见云璟醒后,就去迅速地热了一热。 此时的云璟,刚做完手术,双腿还有些麻麻的痛意,而固定住脚踝后,生活自理起来又开始了不便,尤其是现在,麻服散的药效未散,云璟浑身使不出力气,无论做什么事都需要他人的帮助。 见阿玖姑娘又开始喂自己喝药时,云璟满身的不适一扫而空,窃喜地默默偷笑了两把。 一旁叨念着注意事项的刘太医,见两人温馨地互动着,嘴角一抽,心里默默地嘀咕着:长公主为了云公子弃恶从善,不但放了晋安王府满门,还主动学医医治云公子,一定是真心喜欢公子的…… 最近的相处,刘太医渐渐被穆九昭医术上的聪慧程度给震惊到了,此时见穆九昭临危不惧地完成了如此艰难的手术,立刻对这位以嗜杀成性闻名于世的长公主殿下起了钦佩的改观之心。 而最近,他也多次发现了云璟奇怪脸红的现象,渐渐也分析出了云璟这么多天心跳加速的确切原因。 所以现在,瞅着两人郎情意切,郎才女貌的模样,刘太医觉得他们两人简直是天设地造的一对! 就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长公主为何要一直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呢?不如现在就告诉云公子,是自己救了晋安王,是自己治好了他,想必云公子得知一切,就不会再那么恨公主了…… 而不是现在,撒了一个谎又一个谎…… 哎,长公主的心思真难猜…… 手术后的每日,云璟都享用药膳着进行营养的调理,于七日后的七月十五日正式拆去了针线。 而这一日,正巧是西秦一年一度的中元节。 中元节是西秦相当重要的民俗节日,每年皇族都需要前去官庙陵园进行祭祖活动。当然,前两年秦娆并没有参加。 但穆九昭知道,当年秦娆是毒杀先帝、虐杀兄弟姐妹的罪魁祸首,所以很心诚地前去,给皇族列祖列宗的排位一一祭拜了一圈。她本不是个迷信之人,如今连穿越都降临在自己的身上,有些事还真心说不清楚…… 等穆九昭黄昏后回府时,她渐渐发觉自己的手脚再度冰凉,那寒毒之症似乎又开始发作了,而且比上个月的感觉更加寒冷,仿佛自己完全掉进了冰窟里,冻得她脸色发白、嘴唇发紫。 她不得不命梅香和映雪在寝宫里点起壁炉,自己哆哆嗦嗦地回房窝在了被窝里。 八月处暑未过,今日的天气又比较炎热,长公主竟已经要用起了壁炉? 梅香和映雪纷纷惊讶,一时间各种繁忙,毕竟最近长公主虽因云公子的心情不错,几乎没有责罚过下人,但每月十五长公主的脾气最为暴虐,所以绝对不能在这一日得罪公主! 但,由于秦娆的寝宫实在是太大,壁炉烧了半个时辰,还没有完全把整个寝宫暖和起来。在床上冷得浑身打颤的穆九昭,只好忍着浑身的不适前去浴池,将自己脖子以下的部位全部浸泡进温暖的池水里。 半柱香后,穆九昭倚在池壁边,迷迷糊糊地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因为她本能地感受到了杀气!忍着身体的颤栗,穆九昭勉强地睁开眼睛,只见一道银光冷冷地刺向了她的脖颈。 淬毒的刀刃堪堪地擦过她脸颊旁的青丝,穆九昭艰难地挪了一步,才勉强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一击不成又是一击,水花四溅中,她惊慌地回头,才看清了站立在浴池边的女子,竟是春兰! 她命卫溟跟踪春兰,所以得知了云熙是晋安王府的人。如今,她已与云熙谈妥,为何春兰还要杀她?春兰不是晋安王府的人吗? “妖女!”见穆九昭醒来,下了迷香才敢刺杀的春兰本能得感受到惶恐,但更多的是看到对方一脸“我很无辜”的表情时,她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强烈的恨与怨,以及浓浓的痛苦和绝望。 今日是中元节,她立刻想起了自己只有十五岁的亲弟弟,一年半前被秦娆看中带回府,被狠狠虐待欺辱而死的无辜少年。 她还记得自己第二日赶过去时,就见自己的弟弟像块破布般赤一裸得丢出了房间,再被那些侍卫习以为常地拖出去喂狗。 他的弟弟双目暴凸,全身上下一片狼籍,布满了各种凌虐的伤痕,甚至还有着被啃咬的血痕! 这样惨死的情景,让她每每想起都恨不得杀了秦娆,杀了长公主府里为虎作伥的所有人! 但长公主府里的护卫实在是部署严密,秦娆不但武功高强,身边更有暗卫随身保护,她每日三餐更是需要婢女试毒后才肯服用。 所以,一年后,她哪怕成为了秦娆的贴身婢女,无论是刺杀,还是毒杀,她都没有找到任何机会…… 直到她,遇到了同样被秦娆囚禁在府中的七皇子秦明玉。 原以为和这位装傻的七皇子联盟,能实行复仇计划,但她却发觉自己大错特错!秦明玉在血里下毒失败不说,自己的神智也越来越不清晰,竟在几日间认妖女为姐! 他们姐弟两其乐融融一家亲,但秦娆可有想到她原本也有一个天真无邪、刚满十五的弟弟? 可笑的是,秦娆早早就忘了自己曾经杀过谁,但她却永远都忘记不了,甚至无时无刻地想起,两年前,她的弟弟,是如何惨死在了她的床上! “春兰,有话好说。”捂着自己越来越疼痛的头,穆九昭轻柔地说着,“先把刀放下……别伤了自己……” “有话好说?我还是第一次听闻长公主嘴里吐出这种虚伪的话语!”想起弟弟临死前的惨状,春兰疯癫地狂笑,泪水漫过眼眶,却是强忍着瞪得双目欲裂,“今日,我刺杀你失败,被你抓个正好,一定会生不如死,那还不如同归于尽——” 春兰说着,突然抬手朝着穆九昭刺去,这次正对她的心房,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 “杀了你这个妖女为我弟弟报仇!” 穆九昭在水中行动不便,又因浑身剧痛凝聚不了涣散的视线,躲了两下,渐渐有些体力不支。 被逼无奈下,她只好大声喊道:“来人——!” 趁着穆九昭分心之时,有些功夫底子的春兰立刻欺身上前,用力狠狠地刺向了她的胸前,刺中了心脏偏下三寸的位置。 头晕目眩的穆九昭还没喊完,只觉得胸口一疼,眼前蓦然一黑。 春兰一着手,只需要等待穆九昭毒发即可,但她心里的怨恨却未完全舒畅,甚至担心宫里的太医能解毒救活这个该死的妖女,所以她二话不说,在门口的侍卫赶来之前,立刻将匕首从穆九昭胸口抽出,再次对准她的心脏,狠狠地刺去! 反正在公主府里根本逃不出去,不如彻底断了这个妖女的死路! 然而,淬毒的刀尖在刺入对方肌肤的一霎那,原本昏迷的女子竟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浑浊的瞳仁带着血红的煞气和怒意,几乎是在瞬间,一把扣住了春兰纤细的脖颈,将她狠狠地从水中提起后,用力得捏紧,再捏紧。 努力压抑心中的绝望与害怕,春兰惊恐地艰难挣扎,一张脸憋得青白交加,竟是痛苦得口吐白沫,呼吸逐渐微弱了起来。 但就在她彻底绝望的时候,对方竟突然手捂脑袋,诡异地松开了那只掐着自己脖颈的右手。而此刻,她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冷汗不断的渗出,竟是难受地后退了一步。 肯定是匕首上的毒发作了! 见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春兰不顾满身的疼痛,咬牙朝着穆九昭刺去。但也是在瞬间,她的脖子再度被捏紧! 这一刻,一股暴虐的气息从丹田处不断地在穆九昭心中窜起,那嗜血的气息来得十分迅猛,铺天盖地般的暴虐情绪一波接着一波地袭来,令她几乎掌控不住,满脑子唯一的念头就是杀人,想杀人! 乌黑的眸子再度染得血红,在月色下泛着幽幽冷冽无温度的寒光。 “咔嚓——” 毫不留情地扭断对方的脖子,穆九昭一脸嫌恶地将她丢出了浴池,点穴封住了不断流血的胸口。随后,她一步步地从浴池里走出,用内功逼退了满身的湿气。 就在这时,听闻穆九昭呼救的侍卫急急地冲了进来。 “长公主,卑——” 冲上前的侍卫还没来得及说完话,只见一把染血的匕首以迅雷之速向他袭来。 转眼间,他就被刺中额头,当场死亡。 跟在身后的五人惊恐抬头,就见春兰眼孔大睁、脖颈拗断地惨死在地上,而长公主的胸口竟是一片鲜血!他们立刻意识到春兰刚才大胆地行刺了长公主! 他们强压着身体的猛颤,惊慌畏惧地跪倒在地,不断磕头道:“公主饶命,公主——” 38|20. 求饶害怕的颤音在整个浴室里绕梁三回,穆九昭却不为所动。她一步一步地上前,眸中凛着嗜血的寒意,修长白皙的五指蓦然扣住一名侍卫的脑袋,狠狠地摁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一瞬间,那名侍卫的头颅脑骨碎裂,溅了一地嫣红的鲜血。 “公、公主……”其余四人皆被长公主狠厉的手段吓得直打哆嗦。尤其是已经整整一个半月过着太平生活的梅香和映雪,此刻再度感受到了长公主身上不断弑杀暴烈的气势。 那一出手就血肉模糊的凶残,让梅香立刻慌张地低着头,恭敬道:“公主,您受伤了,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啪——” 梅香话音未落,一个巴掌凌厉地刮了过来,直将她打翻在地,口吐鲜血。 秦娆沐浴时喜欢让男宠伺候自己,暗卫们一向只守在宫殿外保护主子的安全。而穆九昭成为秦娆后,罢黜了让男宠伺候沐浴的规矩,每次沐浴时都是让丫鬟们在门外守着。 此时见穆九昭欲对其他人再下杀手,与他们同样冲进来却隐在暗处的卫溟,立刻一个瞬闪出现在穆九昭的面前,双掌闪电般地推出,对上了穆九昭凌厉的一掌。 “砰——” 这一掌,穆九昭只用了三层力,卫溟同样因为不敢伤了长公主只用了三层力。但这一碰撞,他立刻感受到对方掌心处传来的汹涌煞气,凌烈冰寒的气息竟是将他猛得打退了数十步! 站在不远处的映雪同样被穆九昭凶猛的掌风波及,而最接近穆九昭的一名护卫整个身子更如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在空中喷出一口鲜血后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本就受伤的穆九昭也因卫溟深厚的内力震退了两步。此时,她这张妖娆绝世的脸蛋没有一丝血色,唯有青紫的唇边因内外伤而不断滴落着乌黑的鲜血,昭显着她渐渐毒发的症状。 轻舔着唇角有些乌黑的血珠,穆九昭一双上挑的凤眸阴森地眯起,望着卫溟蕴含着强烈的杀意,以及望着猎物般的目光,在昏暗的月色下,竟如鬼魅般渗人。 卫溟心里一个激灵,连忙御剑防身。但他的手腕刚动,眼前的女子已然不顾自己重伤中毒的身体,一个箭步朝他袭来。 她就像是一头暴虐失控的野兽,“砰”得一脚踢中了他手中握的剑,剧烈的力道竟是将卫溟震得再度后退了三步。 此刻,卫溟只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全身骨骼都仿佛散了架! “砰!” 好强的内力! 卫溟心中暗惊!惊得是秦娆不要命的蛮狠打法! 而他更疑惑的是,秦娆明明服用了火龙珠,这个月不会毒发!为何现在又开始暴虐得见人就杀!? “砰砰砰——” 穆九昭从浴室一路追着卫溟打到了卧室,其余的护卫和暗卫都默默地缩在角落,完全不敢对长公主出手。 见长公主的注意力完全盯在了卫溟身上,担忧卫溟会受伤的映雪,心中越来越焦急,连忙偷偷溜了出去。一炷香后,她将正准备睡觉的秦明玉捆绑进了秦娆的寝宫。 “公主!奴婢将玉公子带来了。”映雪小心地说完,立刻一推将只穿了一身亵衣的秦明玉推了过去,颤声地跪伏在地上,“公主若是还需要公子侍寝,奴婢这就去安排。” 小心翼翼地说完,映雪见长公主停下动作,一双血红的眸子冷冷地转向自己,立刻咬了咬牙,有些违心地补充道:“春兰大胆刺杀公主,奴婢会命人暴尸三日再拖出去喂狗。恳请公主息怒!” 在对上秦明玉一双小鹿般纯洁的眼眸时,穆九昭眸中的血色轻微地闪烁了一下,头也在瞬间疼痛了起来,但很快,就在映雪渐渐有些绝望时,她眼中的挣扎一敛,满目的傲视再度变得深邃血红。 半响,她似是找到了可口的猎物般,嘴角缓缓地嗜血勾起,一个瞬闪闪到了双手反绑的秦明玉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张满是无辜茫然的小脸。 见秦娆突然窜到自己的身前,满身血迹,被双手反绑的秦明玉扬着一张泫然欲泣的单纯小脸,可怜巴巴地开口道:“姐姐,能给玉儿松绑吗?她欺负玉儿,玉儿疼……” 此时的秦明玉并没有犯病痴傻,但见秦娆突然命人将他捆来,而且还浑身是伤目光奇怪地紧盯着自己,心里隐隐有不妙的感觉,只好继续试探地装傻充愣,寻求着求生之路。 其实,早在半个月前,他就从云熙的口中得知,秦娆曾向他坦诚,自己并不是真正的秦娆,甚至以假死之名救下了晋安王,还派了刘太医前去医治。 这段时间的相处,他的确有怀疑过秦娆的真伪,但云熙一口咬定她并没有易容,他又诊出了她体内的确有寒毒之症,所以一心认定,她的确是秦娆,千真万确的秦娆。 她对他的所有示好,所有提供的药汤药膳,他都一一试毒。哪怕她已找到了七种毒花中的两朵,哪怕她每日都会抽出时间来陪他玩助他复健,他都当她别有目的而小心防范。 但这一个多月的相处,他竟完全没有探出秦娆的任何目的,甚至于他在一次偶然间得知,给云璟动手术的竟是秦娆?!而且手术还成功了! 秦娆会医,还会那么高深的手术?!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啪” 就在秦明玉内心各种猜忌警惕时,穆九昭突然“啪”的一掌,狠扇了过去。 他一瞬间,脑袋嗡嗡作响,有些不可置信地瞅着穆九昭,却见她早已无往日般温和,冷峻妖娆的脸上带着嗜血的笑意,以及那双寒光的眸子,晕染着血般的暴佞。 “姐姐?”一把挑起秦明玉染血的下颚,穆九昭的眸中无情地闪着冷光,修长的指尖一点点地用力,直直地刺入秦明玉那张白玉无瑕的脸蛋。 “你只不过是本宫的一个禁脔,也配称本宫为姐姐?” 她清冷开口,意含讥讽,甚至在冷嘲热讽间,一巴掌又猛地扇了过去,直将被捆得结结实实,毫无反抗能力的秦明玉打趴在了地上。 一口喷出鲜血的秦明玉,在地上痛苦得挣扎了几下都没能爬起,就被穆九昭一脚踩中了胸口。 冷冷地低下头,在看见那嫣红的鲜血从秦明玉嘴边缓缓流出时,穆九昭胸口被压抑了整整一个多月的暴虐气息突然间喷发了起来,如同一股热流般不断不断地在心中沸腾。 她忽然将秦明玉从地上拽起,一双血眸忽黑忽红,浑身上下漫着一股可怕的煞气。 秦明玉没由来的,感觉一股冰寒窜上心头,心中更是讽刺地嗤笑道:秦娆已经懒得对他伪装,准备撕破前些天虚伪的假面具!亏他之前还在怀疑,是不是她真的已经不再是秦娆了…… 但狗改不了吃一屎,秦娆也改不了自己暴虐嗜血的行为。 你看一毒发,就立刻显出了凶残的原形! 似是感受到了秦明玉畏惧害怕的神色,秦娆轻声一笑,伸出舌尖轻轻地舔了一下他唇边的血迹,随后她渐渐用力,狠狠一口将他染血的薄唇咬出了一口血。 下唇猛地一痛,秦明玉一瞬间发懵了。 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宛如被一条冰冷的毒蛇狠狠得缠住,那双在黑暗中闪烁的血眸在月色下泛着冷冷令人胆颤的幽光,那双满是鲜血的薄唇冰冷无比,散发着疯狂的嗜血残暴,让他触之就起了一身恶心的鸡皮疙瘩。 拳头紧紧地在袖中握起死死扣着绳索,秦明玉恨不得一刀杀了秦娆,但面上故作惊慌地挣扎着:“说了不再欺负玉儿,不会再咬玉儿的,玉儿……疼……骗子,大骗子……” 染着血迹的修长手指一把擒住了秦明玉纤细的脖颈,她轻抚着他有些病态苍白的肌肤,在他耳边一字一句冰冷地吐道:“哭吧,本宫就喜欢看男人在本宫面前痛哭流涕、求饶不已,这会让本宫更想折磨玩弄他。” 此时的穆九昭已经中了春兰匕首上的剧毒,寒毒的发作又令她浑身上下如同虫蚁啃食,这一阵阵的剧痛叫嚣着令她发狂,令她杀人,令她想要发泄自己埋葬在心底最深处的暴虐情绪。 完全控制不住情绪的她,如同被指引般,一把抓住秦明玉如绸缎的黑发,以一种品尝美味的姿势顺着他修长的脖颈,一口咬上了他白皙的锁骨,熟练般地咬破了他的肌肤,吸食着殷红滚烫的鲜血。 又被猛地一咬,秦明玉面色大惊,挣扎地越来越剧烈!心里更有种不详的预感,总觉得今日的秦娆不同寻常! 秦明玉惊慌的反抗简直激发了穆九昭心里愉悦的情绪,她赏心悦目地将他的亵衣一把撕下,捏了捏他胸前的肉肉,冷笑道:“这段时间过得不错嘛,竟是养得白白嫩嫩,胖了不少……没想到,她挺会照顾人的。” 阴冷的笑声让人闻之发颤,含讽的话语透着一丝意味不明的诡异,在这寂静的昭阳宫里绕梁三回,宛如幽鬼的低鸣。 早在三个月前,秦明玉为了毒死秦娆,特意在自己体内下了一种慢性毒。所以这一刻,他在发现自己无法反抗,甚至越挣扎就会让眼前这个变态越快乐时,他就没有再动弹一步,而是和以前一样,强忍着心里说不出的恶心,强忍着自己如同一个可悲的禁脔般被压倒被啃噬被吸血,犯傻得哭哭啼啼着。 要杀了她,杀了她,杀了这个作恶多端的妖女! 不能在最后一刻,功亏于溃! 39|20. 见长公主开始用药,大部分护卫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的命在这一刻保住了。他们一如既往悄悄地退出寝宫,给长公主和秦明玉独处的机会,映雪更是前去了长欢阁,准备抓几个男宠过来服侍长公主就寝。 唯有卫溟在离开前,身形蓦然间顿住。他捂着有些内伤的心口,努力平复着自己胸口乱窜的气血,但心却在这一刻怎么也静不下来。 秦娆蹂一躏男宠和虐杀刺客的手段,他这两年半已经司空见惯。印象最深的,还是秦娆第一次折辱皇室众人的那一刻,残忍血腥的手段令他心惊,令他发指。 但现在,他本该面无表情地离去,可心里却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想法,甚至满脑子都忍不住地疑虑,为何明明是同一个人,白日的秦娆和现在的秦娆却给他带来两种截然相反的气息。 他仍记得,今早在祭拜皇室列祖列宗时,曾瞧见秦娆跪在蒲团上,默默地呢喃过一句话。 “各位列祖列宗,请饶恕秦娆曾犯下的恶行,以后我一定不会再作恶了,我会教导子靖做个好帝王,也会好好地保护明玉。请保佑我们平安,也请保佑明玉快快康复……” 那时的他就站在秦娆的不远处,恰巧因为懂唇语,看懂了她默默嘀咕的祈求,也看到了她脸上异常真诚的神色。 阳光在她背后暖暖地闪耀,在那柔缓的阳光下,那满头的墨色青丝宛如洒了金米分般,给人一种异常温暖柔和的感觉,而她的眼神太过清澈,清澈到他识人无数,竟看不出一丝虚假,竟觉得眼前的人有可能是易容成秦娆的冒牌货。 但她,的确是秦娆。 他想,或许秦娆已经变了,或许真如刘太医所嘀咕般,因为喜欢上了云璟而改邪归正了。 但此时此刻,瞧见秦娆一如既往嗜血狂暴的杀人行为,瞧见她以一种熟练的姿势将痴痴傻傻哭喊不断的秦明玉捆绑在床上,甚至拿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以一种凌一虐的姿态,开始收割他的鲜血,他竟还是忍不住冲上前,声音冷然了几分:“公主,火龙珠能抑制两个月的寒毒,今日您不必服用鲜血。若是需要侍寝,还是等男宠过来吧。” “滚!” 现在控制这具身体的并不是穆九昭,而是身体的本尊——秦娆,刚才穆九昭遇刺的那一刻,她迅速控制住了自己的身体,在穆九昭看见秦明玉动摇的那一刻,完全强夺回了她身体的主权。 现在的她满身怒意迸发,恨不得将那个用她身体的虚伪贱人挫骨扬灰! 这个该死的女人竟整整一个半月修炼那该死的易筋经压制她体内至阴的内功,竟整整一个半月都没有吸取男人至阳之血助她练功! 她本是修炼到了第八层巅峰,即将突破第九层免受寒毒之苦,如今竟是生生后退到了第八层中阶! 若非刚才危难之时,她及时夺回这个身体的掌控权,她的满身武艺、她所有部署的一切就要因那个女人愚蠢的行为而毁于一旦! 一声怒斥喝出,秦娆看也不看卫溟一眼,银色的长鞭灵活地抽了过去。 卫溟连忙用剑相抵,瞬间缠住了秦娆的银鞭,只是左脸颊边多出了一道血痕。 “恳请公主住手。” 见卫溟强硬阻止,秦娆本就极度暴虐的怒意不断不断地上涌,浑浊而腥红的眸子里陡然射出一抹寒光。而她周身游走的蚀骨疼痛更令她身上的煞气成倍大增,竟是硬生生地震断了卫溟的长剑,一鞭子朝他的胸口狠狠打去。 “吃里扒外的东西,忘记你主子是谁了吗!” 卫溟被十足十地挨上了一鞭,终是忍不住地后退一步,单膝跪在了地上。 秦娆的银鞭有着软筋散的毒性,令卫溟全身筋骨酸软,内力渐渐流逝,再加上他本就内伤在身,此时竟有些吃力地站立不稳,猛地一口鲜血喷出。 最重要的是,现在的秦娆,内功竟比平时高出了一倍之多!雄厚的内力完全在他之上! 眼见秦娆越逼越近,嘴角残忍的笑意越来越邪恶,一向面瘫脸的卫溟也忍不住紧绷起了神色。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和秦娆殊死搏斗一番,撑到凌晨她身体最虚弱的那一刻时,正一步一步逼近的秦娆突然猛吐了一口黑血,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一张本就苍白的脸更是完全没有了血色。 躲过一劫的秦明玉靠在冰冷的床上,轻微地喘气着,目光却一眨不眨等待着秦娆毒发身亡后的惨状。 “该死!”眼前的视线渐渐涣散了起来,秦娆一手紧握着手中的长鞭,一手痛苦地捂着脑袋,一张妖异的面容扭曲到了极点,竟满是不甘和怨毒。 “该死的贱人!竟还没消失!” 她发泄般地挥舞着长鞭,鞭子“啪啪啪”的凛冽响声不断昭示着她此时心中翻腾的怒意和震惊。但最终,她还是压抑不住体内上涌的血气,一口鲜血猛地喷出,带着无尽的不甘和痛苦倒在了地上。 见秦娆彻底晕了过去,卫溟松了一口气。但他却没有力气马上站起扶起秦娆,只好先闭目,平复着自己胸口乱窜的气血,治疗着自己刚才几次所受的内伤,逼出体内软筋散的毒性。 听到一声重物落地,在床上被绑住的秦明玉,心里渐渐焦急了起来。他不知道秦娆毒发后有没有死绝,却又碍于秦娆的暗卫在场不敢冲过去验证。 然而,就在他思索着要不要装疯卖傻扑到秦娆那边暗中把脉时,那倒在地上的女子竟悠悠地醒来,一双黑眸恍恍惚惚地环顾着四周,然后在瞬间溢满了惊恐,朝他狂奔了过来。 秦娆没死,她又没死! 他心中一个激灵,心想糟了! 穆九昭迷迷糊糊地醒来,只感觉自己的头疼得快要裂开般,胸口似压抑什么东西般闷痛着,浑身上下如被重物碾压般剧痛着,令她痛不欲生,难受地呻一吟出声。 但她一张口,瞬间感觉到了嘴里泛着血腥粘稠的咸味,又腥又涩。 是血。 意识瞬间清醒,涣散的视线也因疼痛而逐渐凝聚了起来。但一睁眼,就看见寝宫内狼藉一片,一名护卫浑身是血地倒在自己的边上,不远处还躺着昏迷重伤的梅香! 发生什么事了?!难道她被春兰刺晕后,春兰同样打伤了前来救驾的梅香和护卫?可春兰的武功有那么高吗? 穆九昭连忙将视线朝旁边扫去,就见卫溟一张面瘫脸比往日苍白了许多,如今正目光幽幽地望着自己,默默地拾起了自己的剑。 穆九昭面色大变,震惊于卫溟竟受了如此严重的内伤,心里立刻窜上一抹异样的紧张,而她转头的瞬间,如雷劈中,只觉得脑袋嗡嗡发懵,一瞬间夺去了所有的呼吸。 床上的秦明玉竟被粗绳反绑着! 他的脸色惨白,上半身完全赤果,染着大片的血迹和一些奇怪啃咬的血痕,而他白皙的双臂处同样布满了挣扎下青紫的淤痕,简直是惨不忍睹! 穆九昭惊恐极了,回过神后立刻一个箭步冲了过去,颤颤巍巍地解开了捆绑着秦明玉的粗绳。入手处冰凉的温度让她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她的心有些惊慌地颤了颤,以一种惶恐的神情,小心翼翼地探了探他的鼻尖。 还有呼吸,太好了…… 她有些害怕地瑟瑟发抖地抱住了秦明玉,不敢相信早上还活蹦乱跳的少年如今竟被折磨成了这个模样,而她更是震怒,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被穆九昭这么紧紧地一抱,秦明玉立刻想起刚才恶心的场景,鸡皮疙瘩又起了一身,但现在,他只好强忍着恶心,继续装晕。 为了清理秦明玉身上的伤痕,穆九昭立刻抱着他前去了浴室。但一进浴室,她就看见了满地斑驳的血迹,春兰被拧断脖子的尸体,以及一名护卫头颅爆裂的惨状。 穆九昭虽是医生,见过各种各样病人身亡的场景,但第一次身临其境杀人现场时,她惊恐极了,身体极度的僵硬,想要开口,却半天都没能发出一个音来。 她的记忆在这里断裂。 为何她会出现在寝宫里,这段路程究竟发生了什么?秦明玉为何会出现在她床上浑身是伤?!这些人又究竟是怎么死的…… 一种可怕的猜测在脑海里浮现,穆九昭有些慌张地后退几步。 秦娆寒毒发作的时候喜欢凌一虐男宠,以一种发泄的行为来减轻自己满身的疼痛,而刚才,她在被春兰刺杀时,只觉得浑身剧烈的疼痛,有一种奇怪的情绪不断不断地上涌着,令她完全控制不住,只想随波逐流,去杀人…… 对!她想起来了,是她用手扭断了春兰的脖子! 是她杀了那名护卫! 是她打伤了梅香! 是她追着卫溟打伤了他! 然后,映雪带来了秦明玉。 再然后……她想不起来了…… 但,在看到秦明玉身上满是啃咬的伤痕时,穆九昭再傻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咸涩的液体顺着脸颊流淌而下,穆九昭只觉得嘴里溢满了苦涩血腥的味道。 她杀人了…… 寒毒发作的时候,她竟和秦娆一样,控制不住自己……不仅杀了人,还做出了这种惨无人道的行为。 她之前强烈谴责秦娆的所作所为,那现在的她又算什么…… 一直被穆九昭抱在怀里的秦明玉只觉得身子忽然一阵颠簸,等反应过来时,就见对方已经跌坐在了地上。如果不是浑身疼得无力,他大概会顺势滚出她的怀抱。 正思索着如何逃离秦娆的折磨时,几滴滚烫的液体滴落在秦明玉的脸上。他以为那是血,却在偷偷睁眼间发现,秦娆竟死死地咬着嘴,眼泪滚滚地落了下来。 她会哭? 她又想演什么戏了? “对不起……” 40|20. 穆九昭再次醒来时,胸口的刀伤已经全部被刘太医处理完毕。 春兰刺得那一剑离心脏很近,甚至于刀上淬着剧毒,但自己却没有想象中的毒发而亡。 询问了刘太医后,她不禁猜测起来,自己所中的剧毒在毒发时或许已被秦娆体内所带的寒毒以毒攻毒地吞噬了,才造成了寒毒提前一个月的突然发作。 若是不想办法提前压制住寒毒,下个月发作可能会更甚。 到时候她,恐怕又会控制不住自己……她不能再杀人了…… 想到昨晚发生的一切,穆九昭有些疲惫地靠在了床上。她的青丝凌乱地低垂,苍白的脸上满是疲惫和虚弱之色,一双往日清澈的眸子更是隐隐有着血丝显出,徒留下一片空荡的死寂。 见长公主面色冷峻,被映雪带进屋里侍寝的少年们一个个变得惨白无血色,甚至有名男宠一时慌张,在走近床边请安时一个趔趄摔了个狗吃一屎。 他不禁哆嗦害怕地跪倒在地,一个劲儿地嗑着头:“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春兰的尸体正被吊挂在昭阳宫门前暴晒,谁敢在这时惹怒盛怒的长公主!这简直是不要命了! 所以哪怕嗑得满头是血,都害怕地直呼公主饶命…… 沉重的磕头声阵阵传来,穆九昭轻蹙起眉,语气竟是忍耐:“映雪,本宫可曾吩咐过,不经本宫允许,任何人不得擅入本宫的寝宫。你,这是何意?” 忐忑地扫了扫跪地瑟瑟发抖的少年,映雪小声地提醒道:“公主已经一个半月没有侍寝了,身体会受不了的……所以奴婢斗胆……” 只要修炼秦娆的魔功,此等重伤不出几日就能愈合。但穆九昭根本不想去碰触那些阴毒、采阳补阴的武功招数。此时,她冷淡地打断映雪的劝诫,揉了揉有些压抑烦躁的眉头,疲惫地开口道:“本宫不需要侍寝。去将春兰葬了,勿要再提昨日之事。” “是,公主。” 虽是困惑长公主一天一个样的做派,但映雪还是乖乖地领命,将暴尸在昭阳宫前的春兰放了下来,并命护卫将出她的尸首丢去了乱葬岗,草草地葬了。 穆九昭醒来的这一日正巧是每月十六,秦娆最虚弱的时刻,所以穆九昭同样因为丧失了庞大的内力,如同一片凋零的树叶,气息奄奄地蜷缩在床上。 同一时刻得知穆九昭醒来的秦子靖,立刻在半个时辰内赶到了公主府。 他给穆九昭带来了很多宫廷御用的补品圣药,十分贴心地陪伴了穆九昭半日。而早在昨夜,穆九昭重伤昏迷后,他就已在当夜紧张地赶过来一次,直到早朝才忧心忡忡地离去。 穆九昭被这位姐控的皇帝陛下感动得一塌糊涂,原本糟乱烦闷的心情也在他处处关心的话语间得到了稍许的慰藉,她直吩咐秦子靖不要因为她耽误了国事,却不知对方的心里早在昨日就乱成了一锅粥。 哪怕耐着性子陪了穆九昭半日,都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真正答案。 第三日,穆九昭因为月事来临,变得更加的虚弱。她胸口的伤势还未完全愈合,缺血的状态更让她脸色惨白,胸闷胸痛不已。 这种痛如同针刺,入夜痛甚,心悸气短,令穆九昭整日整夜都昏昏沉沉,更不知自己一直在噩梦连连间轻喃着梦语。 她梦见眼前一片血色,那站立在尸骸上的女子一袭红衣罩体,冷艳妖异的容貌带着悠然自得的笑意,闲庭漫步的身姿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仿佛一朵盛开的红色罂粟。 她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一步步走近,周身的煞气尽显,竟将不知所措的穆九昭迫得连连后退。直到对方以一种不屑冷嘲的姿势,冷冷地俯视着她,她才在惊慌中看清了对方的容貌,竟是身体的本尊——秦娆! 而她尚未开口,对方已经一把掐住了她的脖颈。 满是森冷寒气的手指狠狠地用力,掐得穆九昭呼吸困难,一瞬间惊慌害怕地挣扎了起来。 这样恐怖的梦魔如同张牙舞爪般朝她袭来,直逼得穆九昭喘不过气来,喊不出声,在剧烈的惊恐中猛然惊醒! 好半晌,穆九昭凌乱的呼吸才渐渐平息了下来。 她摸了摸身上早已湿透的亵衣,只觉得刚才的梦太过真实。她以前虽有做过很多关于秦娆的噩梦,但都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去回顾秦娆破碎不堪的旧时记忆,但刚才那一霎那,她仿佛觉得自己真的被秦娆狠狠地掐住脖颈,一双血色凤眸里满是冰冷的杀气! 那一刻,她真的有种死亡临近的感觉! 幸好,这只是一场噩梦…… 一连两日,穆九昭都梦到了秦娆。 她不禁喘息着躺在床上苦笑,总觉得自己因为那天发生的事情有了强烈的心理压力,每到夜里都会变得异常焦虑和紧张,几日都未睡上一日安稳的觉。 她的神色憔悴不说,连黑眼圈也越来越重…… 月事离去后,穆九昭终于有了些力气可以下床走路了。她脸上依旧没什么气血,整个人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但还是固执地朝着兰居走去。 这几日,她一直忧心忡忡着因她凌虐而重伤的秦明玉。听刘太医说,秦明玉原本就因无忧草的毒性身体虚弱、整日痴痴傻傻,现在好不容易快养好的身体又被她这么一折腾,立刻如同一朵气息奄奄的小花迅速垂败了下来。 他心气虚弱、阳气虚脱,一有风吹早动就心悸善惊,一看就是被穆九昭当日的行为给吓坏了! 为了表达歉意,穆九昭特意准备了很多民间的小玩意去探望秦明玉,甚至将秦子靖带给她的宫廷圣药大部分都送去了兰居。 在看见秦明玉时,她的笑容一如既往和蔼亲切,但那个往日一见到她就笑眯眯扑上来的少年,却如同惊弓之鸟,一脸慌张地缩进被窝里,瑟瑟发抖地哭喊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疼……玉儿疼……” “明玉,对不起,那次是意外,姐姐以后……” “你不是我姐姐!”秦明玉惊恐地喊出一声后,一张苍白的小脸慌张地失声痛哭了起来,“玉儿不敢再叫姐姐了,不要再打玉儿了,玉儿不敢了……呜呜呜呜……玉儿要娘亲,玉儿要娘亲……” “姐姐不会再打你了,真的……” “你骗我……你打我,还咬我,很疼……”指着自己被啃咬的部位,秦明玉瑟瑟发抖地指控着穆九昭的罪行,“你是坏蛋……是大骗子……” 沉重的心跳压抑着胸口,怯怯惊恐的童音让穆九昭呼吸一窒,有些复杂而酸涩地笑了起来。 她犹记得,就在几天之前,眼前的少年望着自己,眼神里是明媚的笑意。她犹记得,他微扬的眼神充满了童贞的俏皮和可爱,但现在,小小的脑袋惊恐地低着,往日的娇颜早已褪得毫无血色,只剩下满身病态的苍白,以及哆哆嗦嗦求饶和控诉的话语。 她心里的愧疚更甚,轻轻上前,想去抱抱他又再度瘦弱的小身板,却被秦明玉颤抖地避了开来。 穆九昭不死心,又上前将他抱在了怀里。 秦明玉不敢反抗,僵硬着身子哆哆嗦嗦地被穆九昭抱了个满怀。他就像只等待宰杀的小绵羊,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眸,憋着一张紧咬的双唇,想哭却又不敢在穆九昭怀里哭。 穆九昭见他忐忑不安,伸出手想抚抚他不断颤抖的后背。但秦明玉却以为这个坏姐姐因为自己刚才的控诉又要欺负自己,在穆九昭摸了两下背后,生生地吓晕了过去。 穆九昭动作一僵,一种内疚的心情混杂着一丝莫名的痛楚充塞在她胸中。 半晌,她帮秦明玉盖好被子后,自嘲般苦涩地笑了下,心情异常酸涩地离开了兰居。 痴傻的秦明玉一晕,半柱香后清醒的秦明玉感觉特别地安慰,犯傻后的自己终于认清了秦娆虚伪的本来面目,终于没有再认妖女为姐了…… 只是,在看到桌上堆成小山的小玩意时,他还是忍不住轻蹙起眉头,总觉得怎么看怎么碍眼。 离开兰居后,穆九昭拖着虚弱重病的身体慢慢前行着,神情有些恍惚。而这一路上,下人们都规规矩矩地跪倒在地,显然被春兰的死吓得不清,唯恐长公主心情不顺,拿他们下刀! 见那些男宠和小厮婢女们完全恢复成了她刚穿越时那副兢兢战战的惶恐模样,穆九昭的 胸口像是有块石头重压,让她心口闷闷,瞬间有些呼不过气来。 六日前,云璟没有等到刘太医的复诊,但却从素月口中得知,秦娆重伤昏迷,刘太医正在尽力急救她,而现在有两名丫鬟一死一伤,秦娆身边无人照顾,总管就将素月调回寝宫照顾秦娆。 长公主府里死伤了多少人,云璟并不关心,他只求着秦娆最好多重伤昏迷个几个月,好让他有能逃离公主府的一线机会。而素月不在,他更有理由和阿玖姑娘独处一屋。 他在床上养伤的同时,也会更努力地重修起自己的内功心法,争取早日解开被封住的内力,以最快速度逃离公主府。 但第三天后,云璟整个人都不好了! 因为阿玖姑娘已经消失整整三天了!从十五日后,她就再也没有来过兰居! 一联想那一死一重伤的两名丫鬟,云璟原本因秦娆重伤而不错的心情立刻压抑了起来。 第四日,已经静不下心来练功的云璟,终于逮住了前来就诊的刘太医,满脸焦急地询问着阿玖的下落。 阿玖姑娘就是长公主,而长公主现在卧病在床,身体十分虚弱,这件事刘太医真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云璟,但云璟已经从刘太医诡异的沉默间有些慌张地乱猜了起来。 “是不是秦娆伤了阿玖!?” 被云璟反复追问下,刘太医只好支支吾吾含糊地开口:“长公主没有伤害阿玖,云公子放心,阿玖无碍。” “那阿玖现在在哪?为何这么多日不见阿玖?” 面对云璟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穷追猛打,刘太医无奈之下想起了素月,顺势撒了一个小谎:“最近长公主身边人手不够,所以总管调拨了一批丫鬟前去寝宫服侍,阿玖和素月姑娘正好位于其中,所以抽不出时间来墨居照顾公子。” 一听阿玖姑娘去了寝宫照顾秦娆,云璟立刻联想起阿玖以前为秦娆试毒而毒哑的经历,神色更是慌乱和无措。 秦娆阴晴不定、残暴嗜血,阿玖在她寝宫里伺候她,简直是刀板上的鱼肉任由秦娆宰割,这让他如何放得下心来! 于是第六日,云璟终于按耐不住满心焦虑的情绪,在刘太医百般的劝阻下,仍是坚定地下了床,坐着轮椅来到了院门口。 他声称自己呆在房里都发霉了,需要晒晒太阳呼吸新鲜空气,这样才有助于身体康复,但其实,他只是想等待着……阿玖的到来。 哪怕是路过这里,他也好安下心来。 这一日下午转阴,云璟吹了一整日的冷风后惨淡回屋。第二日,他又眼巴巴地守在了门口。 云璟重新习武后,四感的敏锐度更强。如今听闻熟悉的脚步声渐渐传来,他一直忐忑不安的身影瞬间坐直了起来。涣散的目光仿佛一瞬间凝聚,他翘首以盼地顺着声音望去,淡色如水的双唇立刻欣喜地向上扬着:“阿玖,是你吗?” 被突然喊住的穆九昭微微一怔,才发现浑浑噩噩间,自己竟下意识地来到了墨居。 她以为,云璟仍在床上安安静静地躺着,乖乖地听从刘太医半个月不下床的吩咐,但在看到院子里那位坐在轮椅上左顾右盼的青衣男子时,她的脚步不禁微微地僵硬在了原地。 他一双沉如深渊的眼眸,布满了血丝,眉宇间更有着浓重的倦色。但却在瞬间,转动着轮椅飞速地朝她行来,一把拉住了自己的衣袖。 一瞬间,感受到阿玖的存在感,云璟紧紧蹙起的剑眉舒缓开来,他一双空洞无神的双目,克制不住地流露出那浅浅隐藏在心底的思念,那拉着穆九昭衣袖的手不由一紧。 但这么一拉,他却听见穆九昭闷哼一声,脸色瞬间一白,立刻缩回手,颤声问道:“阿玖,你受伤了?!” 此时,近在咫尺之下,穆九昭满身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让云璟原本就七上八下的心更是剧烈颤抖了起来,一瞬间焦急地问道:“阿玖,你哪里受伤了?伤得重吗?这段时间,有好好上药、好好休息吗……?现在还疼吗?……” 喉咙蓦然一阵哽咽,穆九昭呆呆地站立在原地。 她的面上越来越湿,温热的液体滴滴答答地流淌而下,顺着她苍白病态的脸颊滚滚地滑落进了唇角。一瞬间,苦涩的味道弥漫在舌尖上,勾起了穆九昭这几日压抑在心底的无助和悲凉。 突然,滚烫的液体滴落在手上,云璟不断关心的询问瞬间哑在了喉间。 他轻轻伸出右手,轻轻拍了拍穆九昭轻颤而冰冷的手背,呼吸也在瞬间变得极轻,像是怕惊到穆九昭般,温润的声音尽是轻柔:“阿玖,发生了什么,能告诉我吗?” 他笨拙地说着,伸出手想擦拭穆九昭脸上的眼泪,但这一连串温柔关心的举动,却让穆九昭满心的酸楚和无助一瞬间爆发了出来。 她有些难以自控地攀住云璟的双肩,将脑袋埋进了他温暖的臂膀里,就如同找到了可以片刻休憩的港湾,寻求着短暂而温暖的依靠。 但任凭她怎么死死地咬住唇,那低低如小兽的呜咽还是压抑不住地哽咽传出。 一瞬间,作为秦娆的无奈,作为穆九昭的迷茫,在此刻倾泻而出,让穆九昭如同一名无助的孩童般,靠在云璟的怀里低声抽泣了起来。 那不敢放肆哭泣而故意强忍的哽咽,听上去更像是受了莫大和委屈的痛苦,让云璟牵挂阿玖伤势的心瞬间阵阵抽痛了起来。 他有些无措,连忙轻轻抚了抚穆九昭的背,一下一下笨拙慌乱地安慰道:“阿玖,不哭不哭……不哭不哭……” 41|20. 曾经以为自己很坚强,曾经以为自己已经能适应这个陌生的世界,以为自己能逐渐改变秦娆给大家带来的负面影响,总有一天,这一切都能改变的…… 但回过头来,穆九昭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无力,自始自终都是孤独得不堪一击…… 所有的努力在顷刻间化为乌有,没有人真正关心她伤得重不重,只是忧愁她竟然又没死,亦或者心惊胆战着她会因为这次刺杀而迁怒自己,继续滥杀无辜。 他们的目光都是惊恐避讳,看着她就如同看着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她只能不断忍耐他人的惶恐,不断压抑自己的情绪,不断忘却那日的记忆,但是她,还是会害怕…… 害怕自己哪天再度控制不住自己…… 害怕这双本该救人的手满是他人的鲜血…… 感受到阿玖在自己怀里瑟瑟轻颤,滚烫的泪水湿湿地在自己胸前流淌,云璟的心一瞬间灼痛,痛恨着自己此时的无能为力。 半晌,他终于禁不住心疼,那轻轻安抚穆九昭后背的手微微一颤,将她有些微凉而轻颤的娇躯小心翼翼地搂在了怀里,另一只手悄悄地握住了穆九昭的手,缓缓地收紧。 云璟的腿虽然已经拆线,但依旧没有任何力气,这个拥抱的动作对于他这个坐在轮椅上双腿残疾的人来说,等同于半个身子被重物压住,但云璟还是固执地半起着身,努力地搂着在他怀里无助哭泣的阿玖。 而他这么一抱,才惊觉阿玖竟是这么的轻,好像比之前瘦弱了一圈。这样轻盈的体重让他的心不由揪紧,猜测着这段时间秦娆是不是虐待了她没给她饭吃…… 突然的怀抱让穆九昭一个局促,等反应过来已经被云璟轻轻地抱在了怀里。他身上特有的药香伴随着暖烘烘的热气一阵阵地朝着她脸上袭来,他手心炙热的温度带着强有力的暖流一瞬间涌进了她的心田里。 他说:“阿玖不怕,我在。” 云璟的脑袋轻轻地蹭了蹭穆九昭的秀发,那心疼亲密的动作让穆九昭身子微怔,一瞬间,她的眼眶酸酸涩涩,那刚才止住的泪水又再度有些决堤的冲动,双臂更是有些冲动地反抱住了云璟,好似抱住了自己最后的希望,又好似在以行动诉说着,自己心中所有的委屈和不安。 整整七日未见的思念和担忧,已经让云璟万分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他喜欢阿玖姑娘。 她虽然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话,但她的每个动作每个呼吸都能牵动着他或喜或忧的心情,只是短短七日不见,就让他整日整夜心神恍惚,担忧着她是否受到了秦娆的虐待。 而现在,他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的泪水一瞬间击溃了他的冷静和理智,让他满心地希望,这样温柔善良的姑娘可以生活在一个安居乐业、无忧无虑的环境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奴为婢地吃着苦,整天因秦娆的存在而提心吊胆着。 “阿玖,这一个月来都是你在照顾着我,我也希望自己,能成为你的依靠。” 他想要保护她,哪怕现在双腿残疾、双目失明,他都想用力地抱紧她,保护她,不想让她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无论遇到什么,还有我,我会保护你的。虽然现在还没有这个实力,但是我会努力尽快好起来……” 心坎蓦然一震,穆九昭瞬间抬头,一双水色的凤眸正对上云璟那张异常认真的俊颜。 他的神色太过温柔,浓密的眼睫下,一双失明的眼瞳本该是空洞而涣散,但现在,她却觉得里面流淌着一股别样的温暖,宛如黑曜石般散发着点点星光,直直地闯进她心底的最深处,让她有些茫然无措的心一瞬间跳了起来。 ——我一定会尽快好起来,好好地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无论遇到什么,还有我,我会保护你的。 这一刻,她强忍住那酸酸的泪意,在云璟手心里轻轻地写道:“谢谢,我没事。” 虽说着没事,但云璟还是从她颤抖的指尖上感受到了她的不安,他其实有千言万语想对阿玖说,但最终只是执起她的手,轻轻地握紧,一字一句轻声地下着诺言:“阿玖,如果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我。不要害怕,不要忍耐,我一直都在,这个怀抱随时都为你敞开……” 手心炙热的气息在耳边吹拂,温热的触感滞留在掌心里,让穆九昭的心渐渐暖了过来,当然更多的是对云璟的感激。 感激他对她无条件的维护,更感激他在她最低落最孤独的时刻,对她毫无保留的信任。 哪怕云璟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看不见,但那番话却如一股热流忽的从穆九昭心里柔柔地涌起,仿佛自己全身上下的痛楚,都因为他的这一句话而无可救药地烟消云散。 甚至,因为云璟承诺的那句保护,一股陌生懵懂的情绪在她心里慢慢地生根发芽,逐渐将她整个空落落的心房填充的温暖而明亮。 就在穆九昭因云璟的关心而感动得一塌糊涂,认为自己的努力并没有全然白费时,云璟突然闷哼一声,一张淡淡泛着米分红的面容突然有些微微泛白。 穆九昭立刻从感动中惊醒,意识到自己正被云璟紧紧地抱在怀里,他身子微微直立,与她脸对脸,眼对眼,微微启着的红唇近在咫尺,就在她紧张抬头的瞬间从她青丝上轻轻地擦了过去。而自己竟然也情不自禁地抱紧了云璟……这般的亲昵! 穆九昭那张有些哭花的小脸瞬间涨得通红,连忙无措慌张地退出了云璟的怀抱。 虽然以前也有和云璟肢体接触,但都是医生看病人的目光,可现在她才发现,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古代思想的云璟怎么看她呢……应该是纯粹在安慰她吧…… 这样想着,穆九昭心里有些别扭,又有些奇怪的小在意。 而她这么一起身,云璟又闷哼了一声,额头也开始渗出了淡淡的汗水。 穆九昭以为自己压疼了云璟,害得他旧伤复发,心中连忙暗悔自己刚才冲动的举动,之前心中陌生懵懂的涟漪也因为关忧云璟的伤势一扫而空。 若是云璟知道刚才穆九昭在想这些的话,绝对会吐血死,而他现在也是在暗暗恼恨,只觉得刚才暖香在怀,花前月下,正是表白的大好机会,他的双腿怎么就那么不给力呢! 就不能让他多抱一会吗?!就不能让他多说点男子气概的情话,让他多博些好感吗?! 他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气啊! “阿玖,我没事……”云璟摸了摸额头的汗水,再度自荐道,“如果累了,还可以再靠一会……我已经恢复了一层内力,身体没有以前那么虚弱了。” 穆九昭一心都在担忧云璟的伤势,他刚做完手术,双腿是最受不得力的,所以完全忽略了云璟的后半句话,立刻将他推回了房间,卷起裤脚开始上药。 拆线后才过了短短七日,云璟的伤势却以诡异的速度愈合而上,只留下一道两寸不到的细长疤痕。他的伤口恢复得极好,并没有穆九昭担心的伤口撕裂等的问题,反而由于伤口完全的愈合,已经逐渐可以训练腿部的功能锻炼了。 所以简单地上了药,穆九昭的心完全放松了下来,认认真真地在云璟手心里写道:“伤恢复的很好,明天可以下床练习走路了。” 好久没有和阿玖亲密接触,这次上药的过程,云璟整张脸憋得通红,因为他正在不断不断地回味着刚才那个突然的怀抱,而如今阿玖灼热的气息似羽毛般轻轻地吹拂在他的腿上,让他的心一瞬间麻麻痒痒的,只想再度将她拥入怀中…… 于是,当穆九昭在他手心里写字时,云璟的心完全失了频率,根本没注意穆九昭在跟他说些什么。他轻垂的墨发若隐若现着一张嫣红如霞的脸颊,水润的红唇轻轻地启着:“阿玖,你伤得重吗?若是需要药的话,这里的尽管拿去……” 见云璟不关心自己,反而还在关心自己的伤势,穆九昭微微抬眸,一张苍白的容颜溢满了一片暖色。 “云璟,谢谢你,我真的没事。” 云璟却是不放心,又有些担心地问:“阿玖,你来墨居那么久,等会回去的时候,他们会不会因此而责罚你?” “不会。”谁敢责罚长公主殿下! 穆九昭勾了勾唇,缓缓写道:“秦娆嫌我是个丑丫头,碍她的眼,又把我赶了回来。” 一听阿玖回来照顾他,云璟的心情立刻雀跃了起来,但他的脸色却是臭臭的,一副很不高兴地说:“阿玖才不丑,她才丑,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顺眼的。” 穆九昭一怔,心再度甜甜了起来。 半炷香后,想要快点康复的云璟,在床上修炼起了云氏的内功心法。当然,他其实更想要跟阿玖说话,只是嘴笨的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好迅速地练功凝神,争取早日康复,自己能保护好阿玖,当然再怎么练功,他的心思还是时不时地飘在了阿玖的身上。 他想,自己现在还在残疾中,表白成功的机会似乎有些小,必须要快快康复才行! 等他能站立的时候,他一定要带阿玖离开这里!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余留下云璟练功时轻缓的吐息声,但穆九昭却不觉得无聊,反而觉得整个屋子暖洋洋的,溢满了温馨的清香。 她执起一本医书安静地躺在软榻上看着,暖黄色的阳光透过窗,静静地洒在她的身上,让她持续紧绷的心在这一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但很快,她迷迷糊糊地抱着医书沉睡了过去,在清风的吹拂下,做起了难得甜美的梦境。 她梦见了自己终于找到了寒毒的解法,梦见了自己离开了公主府,更梦见了自己在一座充满情怀的小镇里,开了一家小小的医馆。 感受到穆九昭的气息渐渐轻缓匀长,云璟立刻下床给穆九昭盖了一层毯子。 等穆九昭睡醒后,已是黄昏时分。看着身上盖着的毯子,她嘴角微微一扬,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充斥在心怀里,令她有些舒心地伸了伸懒腰,高兴地抱着毯子滚了两圈。 一次挫折不代表永远的挫折,她要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不能再被秦娆的噩梦影响情绪了! 她要有所行动起来! 当夜,穆九昭唤来了卫溟,询问起剩余五朵毒花的进展。 她本是把秦明玉当作弟弟照顾,希望能亲自将他身上无忧草的毒性解除,但现在,秦明玉的情绪一直惶恐不安,看见她就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兔,这实在不利于他身心的康复,甚至可能导致他的病情再度加重,造成毒性快速蔓延全身的悲剧。 所以思忖后,穆九昭决定将秦明玉安置在她郊外的别院里。 那里鸟语花香、空气鲜新,十分适合病人休养。短暂的分别,或许能让秦明玉忘却那段黑暗的回忆,重新回到之前无忧无虑的性格。 卫溟听后沉默了半晌,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在穆九昭的耳边一字一句清晰地响起。 “两年半,我未见到秦娆流过一滴眼泪,也从未见她救过一人。” 这样斩钉截铁的质问让穆九昭的心猛然一颤,就见卫溟探究的目光正对上自己,那往日平静冷然的眼神竟透着一丝质疑和不解。 这一个月来,她一直让卫溟去做一些有驳于秦娆作风的举动,其中最反常的莫过于救晋安王。卫溟身为秦娆的暗卫,是不可能不怀疑自己的真伪。而她本有着千万种理由隐藏自己这个伪劣品的身份,却在如今也不忍心再继续骗他了。 不想再次隐瞒,穆九昭索性鼓起勇气,坦诚道:“卫溟,你怀疑的没错,我的确不是秦娆。我是借着秦娆的身体重生之人,在你们眼里,或许是借尸还魂,又或许是鬼上身……我还魂这具身体的时候,秦娆已经死了。” 按照往常穿越小说中的情形,穆九昭默认地理解为秦娆已死才导致了她的穿越,所以将当日她穿越而来的情形坦诚地告诉给了卫溟。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感觉,这个不苟言笑的暗卫,是值得信任的。 因穆九昭的这句话,卫溟诡异地沉默了起来,一张面瘫脸眉头紧蹙,双唇紧抿,显然这个答案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42|20. 卫溟曾一度认为,秦娆所有的示好都是有目的的伪装,所谓救晋安王府其实就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场好戏,为的就是博取云璟的信任,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而她突然大发善心地照顾秦明玉,恐怕是想调一戏这个痴傻的药引少年,来给自己找点乐子玩。 但刚才,她抱紧云璟,轻声哽咽的场景,却又让他矛盾地觉得,这样感情的宣泄完全不像是故意接近云璟,占他便宜的举动,反而像是真的受到了委屈。 她对那日发生的事情一脸惊恐害怕,郁郁寡欢的样子不似伪装,她离开兰居时悲伤的情绪不似作假,仿佛真的很悔过自己当日残暴的行为,甚至还让素月安葬了春兰。 若是秦娆,看到秦明玉这般瑟瑟发抖,绝对会趣味地轻笑出声,至于刺杀她的春兰,又怎会留她一具全尸呢? 但这一个月来,他一直守在秦娆十米以内的距离,不可能秦娆出事,他一点消息都不知情,而秦娆的武功高强,整个京城又有谁能不惊动任何暗卫的情况下将她掉包顶替? 更何况当日,与他动手的明明就是秦娆!她的武功路数,他最清楚不过! 所以,眼前之人若不是秦娆,那又是谁? ——我的确不是秦娆,我是借着秦娆的身体重生之人。 这一刻本不信鬼信之说的卫溟,竟有了一丝动摇。 秦娆是运筹帷幄、执掌大权之人,她精通谋略,眼里除了利用,就唯有斩草除根,根本没有心软和放虎归山之说。她如此性情大变,几次三番做出有勃于往常行为的救人之举,难道真的是鬼上身? 难道秦娆……真的已经死了? 卫溟心中五味杂陈,一直沉默的声音骤然开口,冰冷间夹杂着几丝明显的杀气:“我是秦娆的暗卫,你以为说这些,我就会相信?若是她真的已死,我就该杀了你为她报仇。你难道,一点也不怕吗?” “怕。”其实刚才说出那些真相时,穆九昭的神色紧张到了极点,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卫溟就护主地把自己给咔嚓了,亦或者把她当做妖孽抓起来交给秦子靖。但她还是选择了坦诚布公,只因为她相信,眼前这位已保护了她一个多月的男人并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机器。 “十五那日,我虽没有记忆,但也从映雪口中了解了部分详情。那日,你本可以和其他暗卫一样明哲保身地离开,任由我大开杀戒,任由我对秦明玉施虐,但你却几次上前阻止我伤人,还因此受了重伤。” 那日对于穆九昭来说是只有一半记忆,但手染血腥的感觉却在如今都历历在目。她不敢想象,若是当日卫溟没有阻止她,那梅香和映雪可能都已经死于她的掌下,秦明玉也可能已经被她折磨得生不如死。 “卫溟,不管你当日出于什么目的,我都很感谢你阻止了我那日的发狂。”微抬起头直视着卫溟,穆九昭一双凤眸明亮坦诚,语气轻缓却有着说不出的真诚,“也很感谢你这一个月来,暗中帮我做的每一件事。没有你,我或许根本救不了任何一人,也根本活不到现在。” 卫溟神色一动,沉默不语地凝起眉,却听穆九昭的声音微微一低,突然颇为严正地补充道:“虽然我不后悔告诉你真相,也很感激你这一个多月的保护,但你若现在要杀我,或者要将我抓去交给秦子靖,我是不会素手就擒的。” 她声音微扬,黑眸晶亮,一字一句颇为认真和严肃:“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我还有很多人要救,我想要努力地活下去!卫溟,我们能不做敌人吗?” 望着眼前神色坚决、毫无一丝怯懦的女子,卫溟一瞬间有些恍惚。 明明是相同的容貌,但那双眸却清澈得毫无一丝杂质。明明是在做一些以卵击石的事情,却是那样固执得坚忍不屈,让他的心似被灌了千斤重锤,沉重得抬不起来。 “秦娆曾救过我一命,所以我答应做她三年的暗卫,但这些无关秦子靖。” 卫溟无表情地瞥了穆九昭一眼,目光波澜不兴,语气依旧平平淡淡:“我没兴趣浪费自己的时间与你为敌,但有一个疑点,我必须探查清楚。若是鬼上身,秦娆又是怎么死的?当日,只有秦娆和云璟在寝宫里,以云璟的实力,是不可能掐死秦娆的。” 穆九昭心中一惊,也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秦娆的死有着诸多疑点。 “在我调查清楚真相前,我会继续留在这里,做着暗卫的工作。” 卫溟依旧面无表情,但心里想什么或许连自己都说不清。 他明明可以不必调查秦娆的死因直接离开,但心里却忍不住地想要知道,眼前这个与秦娆性情完全相反的女子,究竟能做到哪一步,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她为何要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又为何要将一切坦诚地告诉他呢……? 听出了卫溟会继续做她暗卫的弦外之音,穆九昭一脸紧张的神情渐渐缓和了下来。然而他的下一句话,却让穆九昭刚刚缓和的神色又再度紧绷了起来。 “秦子靖的暗卫曾多次进出公主府查探长公主的消息,对于你的异常,他再清楚不过,恐怕早已怀疑上了你,所以派人暗中监视你的一举一动。十五那日,他几乎是一得知消息就立刻赶到,在第一时间就反复验证你是否易容。” 穆九昭呼吸一滞,瞬间瞪大了眼睛。 原本与秦子靖相处时,她其实有过防备和抗拒,害怕被秦子靖看出自己不是秦娆,但秦子靖对她的态度却是特别的亲昵和维护,他时常关心着她的身体,乖乖地听从着她的嘱咐,这让穆九昭渐渐放下了心防,一步一步接纳了这位姐控的帝王胞弟。 现在连卫溟都怀疑起她,秦子靖作为秦娆的亲胞弟,是不可能对她的改变不起一点疑心。但这一个月来,他明面上对她各种关怀备至,背地里却是各种调查她,防备她,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穆九昭眉目一沉,心头压着一种奇怪的烦闷,声音更是在一瞬间轻若蚊吟:“那日,他发现我没有易容,应该暂时不会对我动手。” 许是察觉到了穆九昭深深的顾虑,以及话语间隐含的对秦子靖的信任,卫溟眸光闪烁,眉心在瞬间凝成了一捆小麻花:“若是不想被人察觉真相,最好离秦子靖远一些。若是想活下去,应该尽早离开公主府。一旦被他确认你不是秦娆,只有死路一条。” 听到卫溟冰冷冷的嘱咐,穆九昭眼中浮现出一片暖色。 她嘴角轻扬,眉眼带着温色地说:“卫溟,谢谢你。等安排好一切,我会尽快离开这里。” 卫溟闻言,再度恢复成往日的冰山脸,不再吭声。 在云璟拆线后的第八天,他脚踝上的骨痂由于恢复状态良好,在穆九昭的帮助下训练起了蹬腿的动作,逐渐锻炼起他双腿的伸展能力,以及进行踝关节的屈曲伸直等锻炼。 由于整整一个多月未有活动关节,云璟在锻炼腿部伸展运动时,双腿变得十分的僵硬和不自然,甚至刚刚做了两三个蹬腿,小腿就变得有些的酸痛发麻和软绵无力。 针对这些僵硬的肌肉,穆九昭运用了滚揉之法进行了一次腿部的局部按摩,她先用拳头在小腿处由下往上不停地滚揉,来回十次直至膝盖后,再将手做成钳状,由小腿拿捏到膝盖,再有膝盖拿捏到大腿根部,贯通各处经络,活血理气。 虽然以前穆九昭也经常为云璟按摩穴道,但现在的云璟早已不是当初摒弃一切感官的重病患者,他将对阿玖的爱慕小心翼翼地藏于心中,这样普通的按摩对他来说简直是一场考验他忍耐力的艰巨挑战! 此时,感受着女子柔软的身躯,闻着那若有若无的清浅香气,云璟只觉得呼吸越来越艰难,有种想让阿玖快点停下却又有种欲罢不能希望她再摸摸的感觉。 尤其是当那双热乎乎的小手按摩到他的大腿根部时,他只觉得一股热息顿时从心中涌出,那股炙热的气息在她反复来回的揉按摩挲间,形成了一撮小小邪恶的火苗,让他有些卑劣地希望,她的手能再往前揉按一步…… 于是怀着邪恶的小心意,云璟表示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让穆九昭多摸了两回,摸得他热血沸腾只觉得浑身的经络气血全部都打通了! 但很快,当某部位有些蠢蠢欲动地鼓起时,深恐阿玖发现自己有不轨之心的云璟,立刻慌张地按住穆九昭继续往上揉的爪子,颤颤巍巍地表示自己双腿不麻了,可以继续锻炼了。 在轻微适度地做了十次伸展活动后,云璟在穆九昭的搀扶下缓缓地下了床。 这是第一次,他摆脱轮椅和双拐,受过重伤的双脚确确实实地落地。但只是光站着,他就感觉膝盖以下的部位发软无力,摇晃不平的站姿好似随时要摔倒般。 穆九昭担心云璟会摔倒,将前期准备好的护套给他戴上,护住他的膝盖和脚踝,并小心翼翼地护在一旁。 她一双明亮清眸一眨不眨地望着云璟迈出手术后的第一个步伐,神色间充满了关忧和期待。 虽然穆九昭帮云璟进行了各种按摩,但第一次没有任何依靠的走路,云璟仍是十分吃力,甚至觉得刚刚愈合的伤口在隐隐作痛着,于是心理和身体的双重压力下,他竟是迟迟迈不出第一步。 见云璟如孩童般站得摇摇晃晃,几次跌倒在地,穆九昭立刻上前扶住了他的胳膊,带动着他向前,迈出了手术后的第一步。 她观察了一下云璟走路的姿势,发现他害怕脚踝的伤口复发,先让脚趾着了地。但这样只会引起脚板朝下发生内翻性扭伤,长期如此并不利于复健。 于是,她在他手心里缓缓地写道:“脚跟先着地,再脚掌着地,重心由脚跟向脚尖移动。前脚着地瞬间,后脚尖同时蹬出,这样脚跟就不会承受全部的体重,也不必担心伤口撕裂。” 暖暖的字迹在掌心里一字一句地浮现,云璟心中的担忧和压力立刻烟消云散,在穆九昭的搀扶下,他稳稳地跨出了第二步和第三步。 “走路时需伸直膝盖,上体稍向前倾保持端正,否则肌肉容易疲劳,走两步就会没力。” 穆九昭继续观察纠正道,同时更改了搀扶云璟的姿势。她从扶住他左侧胳膊改为了站在他身前握住他的双手,在帮他努力保持平衡的同时,为他开道指路。 云璟默默点头,脊柱伸直,两肩向后舒展调整着自己全身的姿势,努力使自己的身体维持应有的平衡。 再次走路时,他的双腿伸直,膝盖伸直,前脚自然向正前方迈去。虽然前两步走时,脚踝会有些刺痛,但持续走了十步后,他的步伐逐渐平稳了起来。 只是呼吸有些不太稳,躁而带粗,感觉有些气短。 穆九昭不敢让云璟太过劳累,所以扶着他走走停停,让他随时随地深呼吸长舒气,放松身心。 其实云璟不是真的气短劳累,而是太过紧张。他的双手被穆九昭紧紧握住,直让他手心里激动地出了一把汗。真恨不得这样柔软无骨的小手,自己能一辈子一直都握下去。 三日后,见云璟的步伐越来越稳,穆九昭慢慢地过渡到握住他的一只手让他自己慢慢地行走。 手心炙热的温度一阵阵地传进心里,云璟默默窃喜地上扬起嘴角,在第五日仍是像新生儿一样一瘸一拐摸索着走路。 其实,他虽是失明,却已经将整个房间和整个院子摸得明亮通透。哪里有圆桌,哪里有床,哪里有椅子,他都仿佛能看见般,在脑海里构建出一个具体的框架。 而每当他步伐不稳,或者双腿无力时,他都会扶着墙面、圆桌、凳子轻巧地移步。跌跌撞撞之下,无任何搀扶依靠地走上十步,是毫无困难的。 此外,他每日都积极进行踝关节的屈曲伸直锻炼,并在房中习武强身、通经活络,想必再过不久,在房间里顺畅自如地行走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但这些,他当然不能跟阿玖说,因为坦白自己能自行走路的话,就不能和阿玖如此亲密地手握手走路了。 所以,每当阿玖来陪他走路时,他都弱弱地装作还未好透,一路摇摇晃晃险些跌倒,一副连十步都不能走的虚弱样。然后等着阿玖紧张地来牵他的手,指引着他上前走路。 为了让云璟的身体更好地康复,每次天气晴好时,穆九昭都会牵着云璟来到院中,坐在石椅上晒晒太阳,吹吹暖风,享受着异常宁静的滋味。 但这样的大好时光,严厉苛求自己的云璟却不同于穆九昭这般全身心的放松。他时刻谨记着这里是长公主府,时刻谨记着自己饱受流刑之苦的同族,时刻谨记着自己被废的武功和被废的双腿,所以十分没有情趣的,在大太阳底下扎起了马步。 当然,他更提出了想教阿玖习武,强身健体。 穆九昭的武艺全是袭承秦娆阴毒的武功招数,穿越之后,她也只是学着易筋经初级的内功心法修炼了一段时间,会一些鞭法的花架子。 真正遇到敌袭的话,若是没有暗卫保护,其实只有别灭的份。更何况,为了彻底解除寒毒,恢复自由之身,穆九昭已经决定在有了自保能力后自废武功,彻底摆脱这门阴毒的功法。 因为寒毒若是想解,只有两种方法,废弃一身至阴的武功,或者以至阳之血为药,在练就第九层内功后寒毒会自行解除,武功更会独步天下。 但练就第九层内功除了会害死秦明玉外,更需要时常阴阳调和,舒缓身体的阴气防止每月的毒发,这对于不想再继续害人的穆九昭来说,绝对是下下之策。 所以此时,云璟愿意教自己武功之事,对于穆九昭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令她日后有足够自保的能力! 不过很快两人就发现,这瞎子教武之事,简直是个馊主意。 云璟看不清穆九昭扎马步的姿势,只好来来回回摸啊摸确定她的站姿是否正确,但因为是瞎子嘛,总是唐突地碰到一些不该碰到的地方,弄得他自己和穆九昭都脸红心跳,各种尴尬,最后只好不停道歉后,让穆九昭先背他们云氏独家的内功心法。 这一段小插曲让穆九昭好长一段时间都有些心跳加速,她捧着云璟手写的内功心法,脸红红地坐到树荫底下,心想着幸好云璟什么都看不见,否则她实在是太丢人了…… 只是脸红归脸红,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那前不久蔓延的悸动之情又悄悄地在心底弥漫了开来,这样心动动的感觉就如同一颗小小的种子逐渐地生了根,发了牙,长出了一朵嫩嫩的小花,在阳光下灿烂地盛开着。 放出长公主病重需要静养后,除了秦子靖来看过穆九昭一次外,并没有其他人敢来打扰长公主的休息。 而卫溟虽然没有像以前一样时时刻刻地保护在穆九昭十米之内,但对于她之前的命令,还是一板一眼地向她禀告着,例如五朵毒花的下落已经找到,半个月内就可以全部收齐。又例如失踪的云熙其实在暗中安排人马,准备解救正在流刑的云氏一族。 于是,日子就这样一天又一天地过着,穆九昭仰起头感受着舒服的暖风,再眯着眼偷偷瞥了几眼在烈阳下努力扎马步强身健体的云璟,只觉得与云璟相处的时光,陪他渐渐康复的这段日子,是自己穿越以来,过得最放松最舒悦的一段时间。 在云璟面前,她不是秦娆,只是单纯的自己,那个名叫阿玖,努力学武喜欢医术的哑姑娘。 这样空气新鲜、宁静安逸的相处气氛,没有任何的尔虞我诈,没有任何的机关算尽,有的只是心与心的相印相吸,让穆九昭觉得自己整个心都暖暖柔柔的,嘴角更是禁不住地上扬着。 而向卫溟透露了自己不是秦娆的重磅消息后,她也觉得自己心中似松了一根弦,不必每时每刻都绷紧着演戏,这样的感觉让她十分的惬意自如,整日整夜都窝在墨居陪着云璟,过着自己悠哉学武的小日子。 沐浴着太阳的热气,云璟努力地调息练武,呼着气将体内的浊气由全身的毛孔放出。随后,再将吸收进体内的精华之气由百会穴往下流动,直至流过膻中而至丹田。 这段日子他已经能在大太阳底下扎上半个时辰的马步,走路虽还有些一瘸一拐,但平稳性却是越来越好。 想到这段时间一直陪伴他走路的阿玖姑娘,云璟就像个痴汉般,一双明明看不见的凤眸一眨不眨地望向有着清浅呼吸的方向,只是单单地望着她,感受到她平稳轻松的呼吸,知晓她每日都平安无事,他的心就有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活力和冲劲。 这样安静的相处温暖而温馨,是他来到公主府后从未有过的幸福。而阿玖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单纯在陪在他的身边,就能让他的心暖如三春骄阳,融成一汪春一水。 而她的手很暖,握在手心特别的温暖。 就在云璟心情荡漾这份温馨的气氛时,他忽然听到不远处有着悉悉索索的声音。他蹙起眉,宁神一听,只感觉那悉悉索索的声音好似蛇在草地上爬行的声音,而且正朝着阿玖的方向袭去! 云璟心中一惊,慌张地喊道:“有蛇!” 正趴在石桌上看书的穆九昭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云璟惊慌地扑倒在地,在草地上滚上了两圈后,压在了身下。 此时此刻,穆九昭完全没意识到两人亲密异常的姿势,特别害怕爬行动物的她惊魂未定,下意识地揪紧云璟胸前的衣襟,紧张地躲在他的怀里。 云璟心中的英雄气概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迅猛之势瞬间滋长了起来,于是立刻小心翼翼地圈上穆九昭的腰,扣紧她的身子将她护在了自己的怀里,对着那发出滋滋声音的草丛猛地运起了一掌! 英雄救美之后,他有些关切地低下头,搂着穆九昭紧张地问道:“阿玖,你有受伤吗?别怕,那蛇已经被我打死了。” 云璟看不见,所以不清楚阿玖有没有因为他刚才莽撞的举动受伤,所以小心翼翼地问着。但他一低头,两人贴得极近,云璟的呼吸就吹拂在穆九昭的脸颊上。 她的心在瞬间怦怦乱跳,只感觉此刻的云璟,白衣之上晕染着一层浅色的金光,衬得他气度翩翩,温润俊逸的容颜美得夺人心魄,让她的头脑一阵阵发昏。 而隔着这么多层的衣料,她仍是能感觉到他胸前灼热的温度,让她慌不择路,却又让她感到异常的安心。 就在穆九昭的心因云璟下意识的保护而心跳加速时,就见云璟又将她护在了身后,神色紧张道:“阿玖,刚才那条蛇好像没死……不过放心,我不会让它伤到你的。” 说完,他紧绷起身子,蓄势待发。 穆九昭心头一跳,立刻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就见一条断尾的蜥蜴挣扎着从草丛里钻出,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在他手心里道明了原因。 这一刻,想要英雄救美结果却被一只蜥蜴打脸一回的云璟神色一囧。 他默默收回运气的内力,弱弱地解释道:“听声音有些像蛇……” 说着,他脸上有些害臊得泛起了一抹玫瑰般的嫣红,如此羞怩的样子引得穆九昭咯咯轻笑了起来。但很快,她又意识到云璟离她有三米之远,竟然能瞬间赶来救她,实在是不可思议! 于是,她高兴地写道:“能走路了!” 想到自己正默默装弱的云璟瞬间一僵,他立刻狠掐自己一把,然后似是在承受莫大的痛苦般弯下一身抱着自己的腿,大颗的冷汗从额头滚落。 “阿玖,我的腿好疼,刚才好像用力过猛了,有些抽筋了……” 穆九昭立刻紧张起来,连忙给他按摩起小腿,小心地问道:“还有哪里疼?” 云璟见穆九昭上钩,瞬间虚弱地倒在穆九昭的怀里,继续清咳两声,脸色白白地补充道:“刚才用了内力,身体似一瞬间被抽空般,没了力气……” “那靠靠。” “嗯。” 靠在软绵绵的身躯上,云璟舒心地眯起眼睛,惬意地蹭蹭阿玖,心里偷着乐地享受着。但望着望着,他忽然感觉自己的眼前产生了一抹奇怪的光亮。 那抹光亮越来越亮,越来越大。 迷迷糊糊、朦朦胧胧之下,仿佛隐隐闪现着女子模糊的轮廓,是他朝思暮想的容颜,他不由捧起穆九昭的脸,缓缓地凑近,小声地开口道:“阿玖,我好像,能看见了……” 43|20. 忽然被一双温热的手指小心地捧住了脸颊,穆九昭为云璟揉按小腿的动作瞬间一僵,映入眼帘的正是一张忽然放大凑近的俊颜。 乌黑浓密的发丝轻轻地垂荡在她的脸颊上,带着让穆九昭骤然心跳加速的麻痒,而这张面如冠玉的俊颜竟越靠越近,越靠越近,一张如水的红唇带着相当诱人的光泽,几乎与她的唇只有一寸的距离。 穆九昭的呼吸一瞬间停滞,等反应过来时,她的心跳得更加迅速,有些慌不择路地通红起了脸,甚至身体软软的,一瞬间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阿玖,我好像,能看见了……” 撩起额角垂下的发丝,云璟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一眨不眨地望着穆九昭。只是短短的一瞬,他那双灰暗涣散的眼眸竟如烟雨尽散般散发出一股夺人的光亮。 那样潋滟的神采一瞬间出卖了云璟激动的心情,而他更是有些眷恋地贪望着眼前朦朦胧胧的女子轮廓,眼笑眉飞地说:“阿玖,我真的能看见了!” 云璟的容貌本就是清雅若兰,如今这么亮晶晶的一笑更如同画龙点睛般顾盼生辉,将整张脸瞬间点亮了起来。 穆九昭的心瞬间漏跳了一拍,身子更是骤然一颤,有些惊慌地将云璟凑近的脑袋、摸上脸颊的手推开,那一副慌乱的样子显然是被云璟的这句话完全乱了心神。 感受到阿玖在推开自己,云璟意识到自己摸脸的举动太过唐突,立刻面红耳赤,一副心虚地解释道:“阿玖,对不起,刚才是我太激动了……一想到能看见你,就忍不住凑了过来,不是存心轻薄你……你别生气……” 他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竟是带上了一丝可怜巴巴的委屈。 见云璟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发怒,而是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时不时地瞅着她,小媳妇般惶恐地低着脑袋,穆九昭心中又慌又有些不安,在他手心里问道:“真的,能看见了?” 察觉阿玖并没有怪罪自己,云璟认真地点头,眉眼又开始高兴地弯了起来:“虽然模模糊糊看不太清,但真的能看见了!想必再过几日就能完全复明了!” 真想快点复明啊,然后要尽快恢复武功,保护阿玖~! 就在云璟为自己逐渐复明能看见阿玖而偷着乐时,穆九昭有些苦涩地收敛起笑容,神色恍惚地望着对面笑眯眯瞅的云璟。 从药浴起,云璟的整个疗程一共七七四十九天,但云璟是习武之身,在穆九昭和刘太医的悉心照料之下,竟提前了十日就要康复了? 一时间,穆九昭不知,自己心里该喜还是该忧。 应该要为他高兴吧,但为何心里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呢…… 那日,突然有一刻感受到光亮后,云璟眼前虽依旧黑漆漆的一片,但时常会有光团浅浅地浮现。这样复明的征兆,让云璟不再继续在穆九昭面前装弱,而是认真地练武锻炼,争取在阿玖面前好好表现,早日带着阿玖离开公主府。 穆九昭也不敢再以秦娆的面目出现在云璟的面前,每日来看云璟时都会小心地戴上面具,与他相处时也不再同往日那般惬意自如,整天都有些忧心忡忡的沉重。 以普通人的资质,刚拆线后最少要一个月才能康复,前期需要双拐或者轮椅辅助,但云璟却只用了十日就已经能凭借自己的力量不间断地走上十米、二十米、渐渐地五十米、一百米。 穆九昭看来,进步简直是太神速了! 而刘太医也感叹着云璟恢复得实在是太好了,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但云璟却仍然觉得太慢。 这种蜗牛般的康复速度,他何时才能躲避公主府里的护卫逃出去呢? 七月三十日清早,云璟在房里运气练功时,发现眼前的白光越来越亮,渐渐地那模糊的视觉竟一点一滴地清晰了起来。 暖亮的光晕缓缓地散落进窗户里,衬着房内的摆设整洁干净、宽敞明亮,这样陌生的景物,陌生的房间,让整整失明了两个月的云璟一瞬间有些恍惚。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再摸了摸自己坐着的床,然后瞬间从床上弹跳了起来。 下地的瞬间虽然双腿有些一瘸一拐地踉跄,但云璟还是在复明的那一刻,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阿玖,第一眼就想见到阿玖! “阿玖,阿玖!” 远远地,云璟便瞧见一名蓝衣女子正坐在石椅上发呆,连忙一边激动地喊着,一边一瘸一拐地向着石椅处走去。 正踌躇着云璟即将康复,自己还要不要见云璟的穆九昭被喊得忽然一慌,下意识地就要转身离去。但背后却时不时地传来云璟紧张焦急的呼唤声:“阿玖,是你吗?” 明明那名女子背对着自己,但云璟偏偏却觉得对方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阿玖。 于是这位刚刚复明,视物还是有些模糊,腿脚还不太灵敏的孱弱世子,竟以最快的速度激动地窜到了穆九昭的面前。 “阿玖,我能看见了!” “阿玖!” 穆九昭被云璟越喊越慌,完全忘了自己已经易了容,下意识地捂着脸不敢让云璟看见。 云璟显然误会了她的害怕,同样紧张地说:“阿玖,我不是那种肤浅的只看外貌的人……你不要躲避我,好吗?” 他说着,见阿玖还是在躲自己,心里有些受挫的同时,白皙的脸颊上飞起一抹红霞,突然鼓起勇气地说:“阿玖,现在我复明了……我第一眼想看到的人,是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吗?我想好好地记住你的容貌。” 这一刻,穆九昭感受到一双炽热的眼正望着她,心里那种奇怪酸甜的滋味又悄悄地蔓延了上来。理智回笼的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完美地易了容,才缓缓地抬起头,忧心忡忡地望向了云璟。 入眼的正是云璟那双晶亮的丹凤眼,几日之前他说自己能看见后,穆九昭就不敢和云璟太过接近。 如此两人靠得极近,云璟正低着头小心地看着自己,那双亮晶晶的眼里倒映着自己有些苍白的神色,但那眼神里的温柔和专注却让穆九昭心好似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她身子一颤,将自己右脸上的那两道伤疤展现在了云璟的面前,故意将整张脸的美感破坏得淋漓尽致。 看着穆九昭脸上丑陋的伤痕,云璟的心一瞬间疼痛了起来。他强忍着将眼前的女子抱紧在怀里好好安慰的冲动,用心认真地记住着阿玖的容貌,心疼地开口:“阿玖,你一定在这里受了很多的苦吧。” 穆九昭不答,反而颤着在他手心里问道:“我,是不是很丑?” 虽然之前,穆九昭是故意扮丑,让自己以后出行不会有奇怪的麻烦,但此刻,她心里不知为何,竟越来越在意云璟的看法,竟是害怕他会因这张脸或者秦娆那张脸产生讨厌她的情绪。 云璟曾经是世子时,见过很多德才兼备的美人,也见过很多蛇蝎心肠、为名为利勾心斗角的美人。但云璟却觉得那些人和阿玖比起来,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在他最绝望的时刻,只有阿玖温暖了他冰冻的心。他并不认为,那时会有其他女子愿意对残疾失明的自己付出同等无偿的体贴和关心。 而阿玖待他太过温柔,让这么多年来都冷冷清清的自己,第一次与人如此亲密的亲近,整整二十二年来,第一次动了情。 在失明的那段时间,他已经做了决定,不管阿玖长什么模样,不管阿玖能不能治好哑疾,他都已经决定要保护她,照顾她,尽自己所能让她感到幸福。 现在,他更是爱屋及乌地觉得阿玖脸上的那两道疤并不丑,相反越看越顺眼,让他忍不住地更想要去疼爱她。 “阿玖,哪怕我复明了,我都觉得你很美,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美。”不知该怎么向她表达自己的爱意,云璟指着自己的心,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温柔,又善良。能遇到你,是我云璟之幸。” 初晨的阳光暖暖地照下,将那如墨的青丝熏染上一层温暖的亮泽。他望着穆九昭,嘴角微勾,亮晶晶的黑眸里满是甜甜幸福的笑意,和浓得化不开的柔情。 这样迷人的风华,一瞬间侵入穆九昭的四肢百骸,让她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酸涩甜蜜。 而她正因云璟的话而发怔时,云璟又继续一鼓作气地说出了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阿玖,再过一段时间,我就准备逃离这里。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我想带你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这句话,云璟一直憋在心里没有开口,只是因为先前他不确定自己究竟能不能复明,能不能治好双腿,所以一直隐忍着不说。 他害怕给阿玖希望,又害怕给自己希望。但现在的他已经不同了,他已经复明不说,武功也捡回了两层。只要轻功恢复,制定好逃离的计划,还有一线能趁着秦娆重病时逃出去的可能性。 最重要的是,云熙已经找到了正在服流刑的云氏一族,只要救下他们,秦娆就再也没有什么能威胁到他了! 而他哪怕拼尽全力,都要带着阿玖逃出去! 只要阿玖愿意跟他走。 初见云璟的时候,穆九昭只是作为医生,本能地去救人。那时云璟醒来时立刻掐自己,让她心里也有过慌张和埋怨,觉得这个男人实在是不识好人心。 但在拥有了秦娆的部分记忆后,再看到云璟被人折磨得奄奄一息时,穆九昭心里对他产生了一股同情之情,更有着自己耽误了他的病情让他失明的愧疚之心。 她想要医好他,除了愧疚同情外,更多的是不想看到一条人命在自己面前活生生地断气。 她有气过云璟的自暴自弃,有怒过他的不理不睬,但归根到底,云璟在她眼里,只是她在古代遇见的第一个人,也是她在古代第一个想要尽心治好的病患。 但现在,她才发现,自己对他竟有了一种奇怪的信任和依赖…… 在他说“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时,她的脑袋竟来不及思考,已经在瞬间做了点头的反应。 等反应过来,穆九昭有些慌,有些乱,焦急地抓着云璟的手,写道:“我,累赘……” 云璟一瞬间握紧穆九昭不断颤抖的手,另一只手像是安抚般不断轻轻地拍着。 “阿玖,不怕,我一定会选个最安全的机会带你逃离,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好好保护你的。” 复明后的第一眼就能见到阿玖,阿玖还答应随自己一起离开,云璟心里如同灌了蜜一般的甜,更是下定决心,这次逃离公主府的计划必须万事俱备,不可操之过急,而自己必须变得强大,才能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阿玖! 于是,云璟开始苦练轻功。 他本是踏雪无痕的第一公子,飞檐走壁、落地无声绝不在话下,但如今却连半米都飞不起来,这让云璟受挫之下,更加不要命地苦学了起来。 虽然穆九昭和刘太医都曾多次劝阻,但云璟想要带阿玖离开的心越强烈,他的锻炼便越艰苦。 他不能再给秦娆第二次打断腿的机会,所以在双腿无法蹬地施力时,云璟就在短暂时间内学会借双拐施力,利用巧劲腾飞而起,施展轻功上墙。 他在腿部伤势还未好透的情况下,给自己增加负重往返练习,并在日日夜夜严酷的训练间逐渐适应了这份沉重。 第20章 . 听闻丫鬟惊慌的颤音,云璟缓缓抬头,涣散的双眸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暮霭,恢复了往日毫无生气的空洞,冰冷的气息更是隐隐从四周散发出来,带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因为对待秦娆,他不屑动用自己的情绪,任由自己继续自甘堕落…… 他想,自己这般了无生趣、死气沉沉,秦娆定不会对自己生起那些乱七八糟的邪念。若是一鞭子抽死自己,倒也是一种解脱。 但这样毫无生气的云璟并不是穆九昭想要看到的! 她想要上前,却又碍于长公主的身份不敢上前靠近,只好冷着脸站在门口嘲弄,以秦娆的语气一步步地激将着他:“怎么,不继续讨好本宫救湘玉了?蝼蚁尚且贪生,你却是这般不惜命,一点打击就天天要死要活的!看样子,也不过尔尔。” 若是以往天之骄子的云璟早就被穆九昭的这段冷嘲热讽所激将,但现在的云璟已经经历了太多的人情冷暖,看透了这公主府里的世态炎凉,那往日的傲气早已随着那段羞辱的时光全部化为了尘埃,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已经彻底地死透了…… 他知道,秦娆处心积虑谋算,定是会抄斩晋安王府满门。而她“大发善心”地派太医前来治疗他,不过是想让他成为她时时刻刻羞辱的玩物。 若他身体健全,尚可卧薪尝胆,苟且偷生地活下来,但现在的他,连生活都不能自理,连一步都不能行走……只不过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生与死,都仅在秦娆的一念之间。 这么想着,云璟心中不禁涌出一股灰暗绝望的情绪。 与其日后以极其屈辱的姿势被折辱至死,现在的他又何必去治疗这满身狼藉,让自己突生这莫须有的希望呢?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死吧。” 他淡淡地说着,仿佛死是一件极其解脱的事情,但这样毫无活念的语气却彻底激怒了某位公主殿下。 穆九昭在医院里目睹过太多的生离死别,连自己成为医生的原因也是因为母亲的突然病重,所以,她比任何人都视生命如至宝,不愿放弃每个病危的患者。 但现在,自己一心想要救活的病人非但没有一丝感动,竟还一蹶不振地糟蹋自己病弱的身子,竟还这般执迷不悟的一心求死,穆九昭只感觉自己被人泼了一身的冷水,所有想要关切的话语全部哑在了喉咙里,一甩手就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墨居。 见长公主满脸阴沉,散发着强烈的不满怒气,却不同于往日直接抽鞭子揍人,四名丫鬟对望了一眼,不敢多留,也跟着散了去。 没有等到秦娆暴怒地甩来鞭子,云璟茫然地躺在床上,心里冷冷地嘲弄着:若是晋安王府被灭,他定不会独活,只是没想到自己连死都变得如此艰难…… 恭送长公主离去的刘太医,只觉得自己刚才差点吓死了。因为云璟这副身子实在太过虚弱,根本经不起长公主的任何折腾。 他轻叹了一口气,小声劝道:“云公子,不管长公主有什么目的,都请不要放弃任何活下去的机会……说不定未来,会有奇迹发生……” 云璟垂眸不语,但冰凉的手心里却莫名浮现了一丝暖意。 ——不要放弃,要活下去。 “下官知道,公子并不信任我,认为我是长公主的走狗。但晋安王曾救过下官一命,这次治疗公子也只是想还清当年之恩,这件事长公主并不知情,所以公子放心,下官做的一切,都是真心实意的。若是公子能放下心中的提防,配合下官的治疗,下官一定会竭尽全力,医治好公子……” 刘太医苦口婆心地说完,认真地等了云璟半晌,但云璟神色木然,恍若未闻。 他不禁失望地叹了口气,步伐沉重地离开了墨居。 所有人离去后,云璟静静地躺在床上。苍白的面容消瘦无比,干裂的嘴唇毫无血色。 他微微张着,似是想说什么,却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被云璟自甘堕落的行为所气伤,穆九昭一个上午都生着莫名的怒气。她不明白,云璟竟连死的勇气都有,为何懦弱到没有勇气活下去,为何脆弱到没有勇气去面对自己残疾的事实。 这让她,如何去救他?难道一直热脸贴冷屁一股吗? 不得不说,云璟是穆九昭在古代遇见的第一人,也是她在古代的第一个病人,说是雏鸟情节也好,同情心作祟也好,她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治好云璟。 所以,哪怕感受到了他的冷漠疏离,哪怕知道他不喜人亲近,拒绝她的触碰,她都一直忍耐地贴身照顾他,只希望他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没有沮丧和沉沦,而是对未来充满着信心,乖乖地接受着太医的治疗。 而她,愿意帮他度过心里的那道坎。 但当自己的善意和煞费苦心被人如此误解和糟蹋时,好脾气的穆九昭还是忍不住地暴躁了起来,甚至觉得乖乖窝在她怀里熟睡的云璟可爱多了! 直到中午,守着地牢的侍卫急匆匆赶来昭阳宫时,穆九昭才在各种闷气烦躁中,惊知崔嬷嬷在大牢里病疫了。 原本地牢里死个人时有发生,是家常便饭之事,所以这一切根本不会惊动到长公主面前,护卫们就自行处理尸体。但今日刚离去的竟是掌管着大半个公主府的崔嬷嬷,而且是被长公主下令活活给饿死的! 瞬间,这样重磅的消息让整个长公主府都动荡不安了起来!生怕长公主继续大开杀戒! 阴暗冰冷的地牢里,散发着一股股难闻的腐尸臭味和阵阵浓郁的血腥气。 这样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让穆九昭难受地捂起鼻,连忙快步朝着地牢深处走去。 某间潮湿的牢间,崔嬷嬷的尸体半趴着倒在地上,四周围着一群诚惶诚恐的侍卫。 此时,他们瞧见面色阴寒的长公主一步步逼近,连忙惊恐地跪倒在地。 领班的侍卫颤抖地解释道:“启禀公主,昨日下午崔嬷嬷行完刑后,就被卑职等压入了地牢……卑职谨遵公主命令,没有给崔嬷嬷送任何一次饭。谁知今日午时,卑职巡视牢房时,竟发现崔嬷嬷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卑职一慌就找来了刘太医,谁知,崔嬷嬷竟这么……去了……” 崔嬷嬷刚暴毙一炷香的时间,脏发披面,双目圆瞪,一张肥硕的胖脸因痛苦而扭曲着,一身华贵的锦衣褴褛不堪,露出着伤痕累累、青紫溃烂的伤口。 垂首在牢房里的刘太医,眉头紧紧蹙起,低声道:“微臣刚来牢房时,崔嬷嬷脸色苍白,正倒在地上痛苦地喘息着。但在臣诊脉之际,却突然断了气。经由臣把脉观察,认为崔嬷嬷死前呼吸衰弱气短,心律失常,极有可能是重伤不治,心悸而死……” 昨日行完刑后,是两个彪型护卫抬着架子,粗鲁地将崔嬷嬷送进了地牢。那时她刚被打了五十大板,已经痛晕了过去,完全不能动弹。但穆九昭并没有虐待她,只是让侍卫饿了她一顿,毕竟她并没有想杀崔嬷嬷,只是想让她多受点皮肉之苦,再从她口中套问出秦娆那段被封印的童年时光。 但短短半天的功夫,崔嬷嬷竟这么死了……而且还死于心悸…… 难不成真的是她的杖刑太重,诱发了崔嬷嬷的急性心肌梗死? 一瞬间,穆九昭的心如同被一块巨石压住一般,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窒息和苦闷。 她虽讨厌崔嬷嬷这个人,但当崔嬷嬷真正惨死在她面前时,她才真正意识到,这个时代,一个人的性命竟是这么的脆弱不堪,而她终和秦娆一般,做了一次生杀予夺的刽子手。 但当穆九昭撇开眼的瞬间,她的目光忽然僵住不动了。 半晌,她才仿若无事地抬起眼,冷冽的声音夹杂着一丝痛苦:“崔嬷嬷是本宫的奶娘,陪伴本宫二十年,如今暴毙而亡,本宫十分心痛。现在,将她的尸首放置灵堂一夜,再厚葬她吧。” 以前在地牢里死的任何一个人,长公主都会毫不留情地丢出去喂狗,公主府里的那两只大狼狗可是养得又白又胖,但今日,公主竟说要厚葬!还放置灵堂?! 侍卫们听闻,纷纷对望一眼,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震惊。 在公主心中,崔嬷嬷果然是不一样! 就是不知今日崔嬷嬷一死,公主会不会大发雷霆,将怒火迁怒于他们呢? 一想到长公主暴虐的脾气和手段,众护卫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戚戚然地乱想。 而他们眼里残暴嗜血的长公主,此时因为地牢里的阵阵阴冷和鬼哭狼嚎,才后知后觉地发觉,这阴森潮湿的地牢里,关押着十余名满身是血的少年,有些正痛吟哀嚎,惊恐万状地望着她,有些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完全看不清面目,另有一些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公主,奴错了,奴再也不敢了……求求您,放奴出去吧……” 这些男宠曾都惹恼过秦娆,不是被吊起来皮开肉绽,就是被废去双手双腿,亦或者是被秦娆玩弄得奄奄一息,想死却怎么也死不了。秦娆她对刑罚很有一套,折磨虐待人的方法虽是心狠手辣,却又给对方留了一口气在。 当然那些大胆刺杀过秦娆的刺客,和惹怒秦娆不爽的丫鬟们,都是被丢出去喂狗,死无全尸。在对待敌人上,秦娆从来是杀人不眨眼的。 牢里沿途的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各样面目狰狞的刑具,通红的烙铁在燃烧的火焰上散发着灼热之气,那被鲜血染红的印迹让穆九昭毛骨悚然,仿佛看到了一张张狰狞恐怖的鬼脸。 这一刻,她只觉得指尖疼痛发凉,不禁撇开眼,声音轻颤道:“来人,将这些人都放了。” 她知道自己不该做多余的事,她知道哪怕放了他们,他们也不会领情,甚至会遭到其他人的怀疑。 但她果真,还是做不到视生命如草荠…… 下定决心后,穆九昭冷冷环视了一圈惊呆了的侍卫,蹙着眉命令道:“将他们全部安顿在长欢阁里,请大夫前来医治,务必让大夫尽全力地医治好他们。刘太医,你随本宫回昭阳宫,本宫有事要询问你。” 刚才那一瞬间,穆九昭无意间目睹到了崔嬷嬷后脖颈上有一块淡淡的暗红色尸斑。 崔嬷嬷才死了一炷香时间,尸首上却已有尸斑,且唯有脖颈右侧上浮现了浅浅的一块。 这样诡异的现象让穆九昭心里发毛,总觉得崔嬷嬷的死尚有蹊跷,所以将崔嬷嬷的尸首扣留在了灵堂里,以去昭阳宫为障眼法,让刘太医暗中调查下崔嬷嬷的死因。 果不其然,刘太医将那块死皮切开,发现肤下皮肤暗黑发紫,显然是中毒之兆。与此同时他还发现,崔嬷嬷的后脖颈有颗暗红的小圆点,小到不仔细观察几乎是察觉不出,却是被细针所刺,中毒足有九个时辰,似乎是行刑前后那半个时辰内被人下的剧毒! 此种剧毒极其难配,发作稍缓,却有心悸之兆,很适合暗杀。 崔嬷嬷死后,长公主并没有惩罚任何一个人,甚至于将地牢里所有关押的男宠全部释放了出来。这样劲爆的消息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一瞬间席卷了整个公主府。 那些原本不信的男宠们在看见大夫们一个个被请入长欢阁时,各个惶恐不安,纷纷猜测着长公主又在想什么折磨人的变态花样。 而地牢里放出的十三名少年中,三人残疾,一人重伤不治身亡。其余的人虽没有危及生命,但却在回到长欢阁后兢兢战战,一有人靠近就惊恐万分。可见他们在地牢里所受的身心折磨,根本难以在短时间内治愈。 穆九昭得知这一消息时,眼神暗了暗,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救云璟既然是救,那不如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再救下其他人吧…… 当日十五月圆之夜,皓月当空,月朗星稀,长公主府内一如往常般异常戒备,大批的侍卫在府中巡逻搜查。而今日守夜的梅香和映雪则是一脸紧张地守在寝殿外,等候着长公主的各种命令。 在床上躺着的穆九昭同样十分紧张,生怕自己的身体会有什么异动。但等到午夜时分,她的身体除了再度恢复冰寒外,并没有其他的异常,不知是不是火龙珠起了缓解的作用,暂时压制住了寒毒的发作。 只是寒毒发作后究竟会发生些什么,这样的不安让穆九昭满怀心事地睡了过去。 这一晚,她浑身发冷,噩梦连连,怎么睡都睡得十分不踏实,只觉得四周的景物满是血腥之色,压抑得她透不过气来。 守在房梁处的卫溟瞧见秦娆满身冷汗地在床上紧缩着身子,轻轻跳下站在了她的床侧。 三步之内,秦娆竟是没有反应。 就在卫溟冷着脸继续靠近时,正在床上昏睡的女子突然睁开了眼睛。 长发如墨的脑袋微微轻扬,露出一张和往日般绝艳妖娆的脸庞,只是那双黑色瞳孔却不如前几日清澈明亮,竟是一片暗沉浑浊,泛着淡淡的腥红之色。 第20章 . 卫溟被惊得后退数步,直接持起剑防御,面无表情的容颜竟滑过一丝紧张和提防。然而对方并没有同往日般动手动脚,而是邪邪地望了他一眼后,“扑通”一声栽倒在了床上。 看着昭阳宫来来回回巡逻的侍卫,云熙脸上的焦虑越来越重。而他不远处的秦明玉却一脸痴笑地坐在地上,把玩着手里穆九昭昨日送来的风车,眉宇间皆是五岁孩童的稚嫩,还玩得不亦乐乎。 云熙看了看四周,见无人偷听墙角,不由小声问道:“七殿下,人都走了,我们……” “大哥哥,陪玉儿一起玩吧。”不等云熙说完,秦明玉已经抱着他的胳膊嘿嘿嘿地傻笑了起来,声音特别的软糯,“刚才,我在院子里捉了两只蟋蟀……有这么大哦!” 他的眼睛亮亮的,满脸快冒泡的期待。 “七殿下……?!”见秦明玉一脸孩童的纯真,云熙才发现今日的秦明玉十分的不对劲。他的声音不禁拔高了一些,双手更是紧张地晃着他单薄的小身子板。 秦明玉被这么突如其来的一摇一吓,害怕地哇哇大哭了起来,一张漂亮的小脸蛋鼓鼓的,满是委屈和不满。 “好凶……哥哥好凶……我要姐姐,我要娘亲……”见秦明玉挣扎着要推开自己,云熙死死地捏着他的胳膊不松手,一双剑眉紧蹙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 秦明玉见状,不禁颤抖地缩了缩身子,哗啦啦地流着眼泪:“姐姐说过,不许你们欺负我的……所以你不能打我……呜呜呜……你们都是坏人!” 第二日清早,穆九昭揉着脑袋醒来,发现自己体虚无力,脑袋沉重,一副严重失眠的后遗症,不禁又赖倒在了床上,睡起了回笼觉。 直到午时,见自己的体温恢复正常,穆九昭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一直隐匿在暗处的卫溟并不言语,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回眸看向穆九昭时,目光微凉,沉静。 整个一晚,公主府全府戒备,所有人都绷紧着神经。 他们以为长公主在十五日命大夫医治那些男宠,是为了晚上的侍寝之夜,是要让自己禁一欲多时的身子好好地逍遥快活一晚。谁知这一晚竟异常的风平浪静,长公主没有招任何人侍寝,更没有将人玩弄得生不如死,杀人取乐。 这个嗜杀成性的长公主竟已有大半个月没招人侍寝,这样诡异的现象在从前从未有过…… 起床后,穆九昭眼皮直跳,总觉得哪里不放心,但想了想,自己唯一不放心的就只有昨日将她气坏了的云璟。 对于现在的云璟,她简直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甚至有那么一霎那都不想管他了,但一想起他,担忧的情绪却总是烦扰着她的心情,令她心里烦闷抑郁。 于是在匆匆地吃了一顿午膳后,穆九昭还是灰溜溜地前往了墨居,偷窥起了云璟。 偷窥了一段时间,她瞧见云璟床边的薄粥没动几口,反而一直捂着唇低低地咳嗽着,眉头不禁担忧地蹙起,心里埋怨起春兰和素月竟这么不会照顾病人,这让她如何放的下心来。 当然这完全不能怪春兰和素月,纯粹是云璟的身子实在太弱,昨夜不过是小小地吹了些风,今儿竟又受了凉。 “公子,你还是再吃一点吧……粥凉了就不好了……” 素月最最头疼的就是服侍这位大爷吃东西,往日觉得他丰神俊朗,如夜空中的皎月遥不可及,是所有西秦女子梦中的第一夫婿。但照顾了几天忙上忙下后,她心里再多的耐心也被时光磨碎,徒留下的只是渐渐浮现心头的嫌弃和烦闷。 但长公主的命令必须听从啊!她还不想被公主大人虐死…… 正在素月筹谋着要不要强喂时,一道淡蓝的身影迅速闪过,只见长公主竟圈住了云璟,用掌心轻轻地拍着他的背,那熟练温柔的动作直看得她目瞪口呆了起来。 弯腰轻咳的云璟只觉得一阵清风拂过,紧接着自己落入了一个微暖的怀抱。 被女子这般亲密地半搂着,让他十分的不适,但这种淡淡熟悉的气息却好似清风拂过,让他的心绪渐渐变得平和了起来,连喉咙也突然间舒畅了起来,渐渐止住了咳嗽。 是她…… 这个长公主府里,唯有这名丫鬟敢这么大胆而直白地靠近自己。 想着那日被迫强喂又被剥一光擦身的不堪经历,云璟忽觉得一个身影向他压下,那软绵清香的女子气息扑鼻而来,竟熟悉得让他的心骤然间紧张了起来。 云璟再怎么自甘堕落,不顾自己的身子,也会因为三番两次的强吻而觉得羞怒和耻辱。 他立刻张开唇,厉喝道:“我自己喝——” 他话音刚落,唇角已经碰触上了勺子,才惊知自己会错了意。 他的脸刹那间红了红,又很快镇定自若了起来,在穆九昭一勺一勺地递来下,小口小口地将薄粥喝了一大半。而这么乖顺的原因,纯粹是怕这个大胆的丫鬟再做出什么轻薄的举动。 见云璟乖乖喝粥,穆九昭脸上的笑容扬了扬,眉宇间不知不觉流露出一股不属于秦娆的温柔和体贴。 一旁的素月早就看傻了,只觉得长公主真牛!竟然一句话都没说,就让云璟乖乖地妥协了!而且还喝了这么一大碗薄粥! “好了,可以出去了,无需你们照顾。” 喝完粥,绵软的身子向后靠了靠,云璟立刻下达了赶人的命令。 他昨日着了凉,整晚又噩梦连连,身心都极度的疲惫,现在只想休息。 但云璟刚躺回床上,一双手便抚上了他轻阖的双眸。 这失明的双目,是云璟心头的利刺!此时被人用力一按,他立刻伸手挥开,生气地喝道:“住手!” 穆九昭发现云璟平日里一直不言不语地在床上挺尸,但只要一碰他的双目或者双腿,他的反应就特别的激烈,仿若一只踩着尾巴的猫咪,炸毛地瞪向着自己。 僵持了半晌,穆九昭忽略到手背上的刺痛,一手轻轻地拍了拍云璟的手,另一手偷偷地抚上云璟的太阳穴,有规律地轻轻揉按了一圈。 被手上的爪子吸引注意力的云璟,简直要被这个该死大胆的丫鬟给气晕过去了。 但他很快发现,对方所谓的乱摸其实是有节奏有规律的揉按,和那天晚上她按摩自己双腿的力度完全的类似。 虽然微感疼痛,但莫名的,他觉得非常的舒服。 原本抵触的动作竟不知不觉放松了下来,呼吸渐渐平稳了起来。 见云璟不再动弹,穆九昭的两个拇指指腹分别压住他左右两个太阳穴。 她轻轻地揉按着,先顺时针方向,用力揉了十六圈,随之再反方向又揉了十六圈,反反复复着。 这么突发奇想地按摩云璟的太阳穴,一是为了疏通他脑部的经络,活血化瘀,二是为了缓解他的疲劳,止痛醒脑。 他的神色很是憔悴,穆九昭猜测着他昨晚定是没有睡好,不知是不是又做了噩梦。 这一觉,云璟睡得很短,却是难得的深眠,竟和那日一般完全没有做到噩梦。 不知是不是因为正午的阳光太过刺烈,他颤抖着睫毛,缓缓地睁开了双眸。 一睁眼,一如既往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梦里灿烂明媚的光芒完全的不同。 他不由轻抚着自己的双眸,往日淡漠的神色染上了一些哀伤的轻嘲。 在云璟床边半睡半醒的穆九昭也同样惊醒了过来,只是不知道自己今日为何特别的困,难不成月事要来了? 她迷迷糊糊间,见云璟的被子因他抬手的轻微动作,微微下滑了些,露出了毫无伤痕的精致锁骨,怎么看怎么勾人…… 她眼皮立刻一跳,连忙伸出手,将这满园春一色悄悄地拉了回去。 云璟这幅单薄的小身板,可不能再着凉了。 穆九昭十分禁一欲地想。 云璟微怔后,也感受到胸前和双腿上被凉凉地上了一层药膏,想必刚才对方按摩好他的太阳穴后又给他的所有伤口都上了药膏,还一直在床边陪到了现在。 没想到自己竟睡熟成这般的不醒人事,云璟的眉头轻轻地蹙了起来,原本颓废的心也莫名其妙地被她弄得起起伏伏,竟是半分也安宁不下来。 “如厕。”他甩开自己的乱想,淡淡地吩咐道。 穆九昭一听“如厕”二字,脸红了大半。而一旁候着的素月连忙将床底的夜壶拿出,十分熟练地递到了云璟的身前。 而后,她又将两块厚厚的大纱布垫在夜壶之下,朝着云璟的被窝里推去。 这个可提携式夜壶是个棕色器皿,开口约为十厘米,很方便男子躺在床上如厕。 但云璟的双腿被裹成了两个球,在没有人的帮助下,用夜壶就特别的困难。 好在最近云璟喝得少吃得更少,每日也就如厕两到三次,自己忍一忍就过去了。 此时,他就紧蹙眉头,满头大汗,努力地想将自己的身子挪到夜壶之前。 穆九昭瞅了两眼,见云璟在被窝里自己挣扎解决,连忙红着脸和素月避到了屏风后。 然而刚走没一会,只听“啪嗒”一声,那夜壶竟倒在了地上。 素月许是习惯了,静立着没有动,等待着云璟自己解决,或者是对方喊她了再进去。 毕竟她一个姑娘家,不可能伺候着一个男人如厕啊!更何况对方也不愿她碰触,她可不要自讨没趣地上前挨骂…… 穆九昭却是条件反射,焦急地冲了进去。然而入目的场景,却令她的呼吸骤然一窒。 此时的云璟亵衣凌乱,亵裤刚散,正半趴在床边,吃力地弯着腰,茫茫然地摸索着倒在地上的夜壶。 松松垮垮的衣服随着他的动作滑落的更快,他竟完全不自知,就连穆九昭屏住呼吸地望着他,都毫无察觉,只是睁着毫无焦距的眼睛慢慢地往着地上探去,额上急得渗出一层汗珠。 可见没了武功,失明体弱之下,云璟所有的感官都下降了不少。更何况,他现在还在专注地摸着夜壶。 怎么摸都找不到夜壶,自己反而因为半趴在床边就累得气喘吁吁,云璟满头大汗,一双红唇不甘地轻抿起,眉头紧紧地蹙着。 眼看云璟一手摸空,就要从床上摔下。穆九昭伸手一捞,立刻将云璟搀扶住。 许是惊觉有人靠近,云璟动作一僵,待反应过来,就对自己现在的行为嗤笑不已。 身为天之骄子的他,有朝一日竟连如个厕都那么困难,竟连一个小小夜壶都搞不定! 现在,他已经预感到这么废物的自己绝对会遭受到那些丫鬟的怜悯、同情、鄙视、轻嘲等等的目光,所以每次如厕时,他都会屏退所有人,不想让自己不堪的一面暴一露在外人面前。 但终究,还是又丢脸了一回…… 穆九昭不知道云璟的弯弯肠子已经绕了那么多回,但见他青丝覆面,吃力地推开她,想自己爬回床上,只不过刚一动就痛得满头流冷汗,那凌乱的衣衫更是不知不觉间滑落了大半。 穆九昭偷偷瞅了瞅,发现他胸口的疤痕比早上上药时又淡去了不少,倒没有先前那么的狰狞恐怖,心里悄悄地松了口气。 但很快,她的眉头又紧蹙了起来。 自力更生、自强不息的精神虽然很值得赞扬,但云璟这么倔强不屈地在床边扭来扭去,怎么看怎么有些逞强。 他这要强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呢? 穆九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双手再度搀扶住云璟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将爬了半天都没爬回床,自己却累得气喘吁吁的云璟半抱上了床。 她又本着好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原则,将那掉地的夜壶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他的身前,并前前后后地铺上了干净的纱布,防止云璟一个不察弄脏了床被。 手里碰触着对方递来的夜壶,云璟的手有些颤抖。直到身上再度盖上了被子,他才有些复杂地回过神来,解开了早已散开大半的亵裤。 这些年,云璟并没有用夜壶的习惯,所以至今都有些用不习惯。 此时失明,更是慢慢摸索了半天,才颤颤巍巍地找到了那个拳头大小的开口。 只是,现在的他身子十分虚弱,这么一小小动弹就好似伤了筋动了骨,竟浑身抽痛无力地躺倒在床上,更别说顺利地如厕了。 如此反复,他自己都觉得丢脸,幸亏现在被子盖着,而他也看不见对方嫌弃的脸色。 正当再度努力时,一只修长的手飞快地扶住了他的腰,将他往上提了提,另一只手竟缓缓地往被子里探进,一下子就碰触到了他的大腿,且隐隐有往上摸的趋势。 第20章 . “住手。”平静的心猛然一颤,云璟连忙按住她乱动的手,寒声阻止道,“我自己可以。” 以为他不方便的穆九昭连忙尴尬地收回自己的手,脸颊不知不觉发烫了起来,殊不知云璟正在咬牙切齿,默默地咽下了因羞耻而翻滚的一口血腥。 好半晌,见云璟的身子轻软无力,那稀稀落落的声响断断续续,穆九昭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半抬着身子的云璟十分吃力,连忙背着身子将自己作为支柱,让云璟依靠着。 只是那满面红晕却是怎么也消散不去。 毕竟现代的厕所有助力的扶手,若是真的不方便,还有导尿管引流出尿液。如今,自己这么亲密地扶着对方上厕所还是头一回。 不过,穆九昭很快就淡定了起来,因为在她眼里,病人无男女之分。 温暖的背部突如其来地靠来,让云璟本就僵硬的身子更加紧绷了起来。但他刚刚一侧开躲避,对方的身子又缓缓地靠了过来,让他即将倒下去的身子舒适地依靠着。 身子紧挨着身子,整个房间里静谧得只听闻彼此紧张的呼吸声,而那手心里却又暖暖地浮现了字迹。 一笔一划,是那样的认真而真诚。 ——我帮你。 云璟迟疑了一下,那欲要推开对方的手最终还是软绵绵地垂了下来。只不过脑袋轻轻地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穆九昭闻言笑了笑,背过身再度紧紧地靠着他,心里美美地想着这丫竟让她近身了,看样子有点开窍了。 借着穆九昭的力,云璟艰难地完成了一次如厕。只是整个过程,他一直不言亦不语,拳头在被窝里紧了又紧,松了又松,似乎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穆九昭不知道云璟默默的小动作,见稀稀疏疏的声音渐渐消停后,她立刻体贴地递给云璟一块干净的锦帕让他擦拭。待他默默地在被窝里穿戴整齐,才嘱咐素月进来将床上的夜壶收走。 做完一切,穆九昭默默地想,自己都这么照顾他了,他应该不会再冷淡地对待自己吧。若是他肯好好地配合养病,治疗起来一定事半功倍。 但让穆九昭失望地是,云璟一如既往的冷漠,一句道谢也没有,应该说一个字都懒得搭理自己,仿佛再度成为了那个自闭症患者,将自己那颗受伤的小心灵全部封闭了起来。 这让穆九昭很挫败…… 而她曾经妙语如珠,劝解开导过不少重伤患者,如今却有口难言,更是令她郁闷地咬碎了一口银牙。 此时的云璟当然不会道谢,与此相反,他心里的耻辱值和自厌值更是像野草般在心底里疯狂地生长了起来。 就这样默默地照顾了三日,洗漱更衣、喂药喂食、擦身上药,穆九昭大半都亲力亲为,一些粗活则是素月和春兰搞定。 云璟没有再继续抗拒什么,但每日都冷冷淡淡,天天将她们当成透明人不理不睬。穆九昭习惯后,满是无奈,却没有任何嫌弃和不满。 云璟知道,有些达官贵人喜欢夜里让妻妾把尿伺候的习惯,但他自己洁身自好,这些年不但没有侍妾,就连通房都未有过一人。 他不喜人近身,也未让小厮做过此事,往日沐浴洗漱也都是自己亲力亲为,可最近几日,这些规矩都被破坏的一塌糊涂,变成废人的他完全不能自理生活,只能被迫忍受着他人的照顾。 但事到如今,往日的厌恶和忍耐竟莫名其妙地淡化了很多,尤其是当那双温暖的手细细擦拭他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擦着药膏时,他竟会忍不住地有些微微轻颤,甚至连他自己都没发觉,他正下意识地睁着眼睛,那双无神的目光好似透着这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想努力得看清楚些什么。 但今日,等了整整一天,云璟都没有等到这个特别大胆勤奋的丫鬟,反而是那个素月照顾起了自己的起居。 难道她开始嫌弃自己了? 一想到这个原因,云璟心中不知为何徒生了一股苦涩的烦闷,神色不知不觉间竟黯然了下来,嘴角更是无声无息勾起一抹淡淡的轻嘲。 的确,心血来潮照顾自己几日尚且能忍受,但谁能天天忍受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废人…… 许是和其他丫鬟一样,厌倦了照顾他,去哪里偷懒了吧…… 闷闷地乱想时,陌生的肢体碰触令云璟冷然抬头。他猛地一把推开正解开他衣服准备擦身上药的素月,神色疏离冷淡,往日无焦距的目光更是清冷锐利,让被直直对上视线的素月无所遁形,竟有种被强大气势逼迫的惊慌之感。 待反应过来,自己双腿一软,竟被对方推倒在地。 “她人呢?”云璟微侧着脸,装作漫不经心地问着,只是那袖中悄然紧握的双手却小小地透露出他心里的在乎。 被推倒在地的素月愣愣地望着云璟微微轻嘲的面容,完全没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谁,所以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 ——谁? 云璟恍惚地意识到,自己到现在都不知道照顾他的丫鬟叫什么名字。此时,就连想询问她的近况,都不知道该如何启口。 别扭地侧过脸,他冷冷道:“就是这几天照顾我的丫鬟。” “春兰?她去照顾公主了。” 一听到“公主”二字,云璟脸色一厌,冷冷道:“不是,是那个给我上药的丫鬟。” 上药?!上药不就是公主吗! 意识到云璟要找谁后,素月一时间有些无措和惊慌。半晌,她才细若蚊蝇地回道:“她,她……感染了风寒,在房里休息着,今日由奴婢照顾公子。” 云璟听闻,神色微微暗了暗,挥了挥手赶人道:“我无需你照顾。” 说完,他身子一侧就躺回了床上,用被子牢牢地裹住自己,不给素月有任何近身的机会。这幅抗拒的姿势,和穆九昭在时,完全的两样。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每日清晨,自己早早地起床,端正地坐着,不知在等着什么。 但他知道,每晚,当那个人的一双柔软小手轻轻地按摩着他的太阳穴和那残疾的双腿时,他竟产生不了任何的抗拒和抵触,甚至自己僵硬的身子也在她力道适合的按摩下暖洋洋的,异常的舒服,让他一夜安稳沉眠,仿佛沉浸在无数温暖的海洋里。 但现在,冷,很冷,总觉得身边少了些什么…… 空荡荡的,不完整。 今日,穆九昭病怏怏地躺倒在床上,一张漂亮的小脸愁眉苦脸的。她思来想去,怎么也想不通,秦娆这幅练武的身子竟被小小的风寒打败,竟诡异地发起了低烧??而她本是寒性的体质,一旦月事来临,汹涌澎湃,绞痛异常,令她完全招架不住,浑身上下如坠冰窟。 这一日,穆九昭完全顾不得照顾云璟,自己窝在房里惨兮兮地揉着腹部,两碗红糖水下肚都没有缓解这折磨人的绞痛,仿佛半条人命就这样去了。 待到她给自己的腹部扎上几针通气活了血,又喝了一碗调理月事的药汤,才堪堪地从萎靡不振的疼痛中恢复了些气血。但很快,她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见穆九昭的脑袋拉耸地倒在了枕头上,那往日狠戾的面容竟透着一股安详疲惫的柔色,一直在旁照顾的春兰微微倾身,在穆九昭的耳边轻轻地喊道:“公主,你睡了吗?” 她唤了几声,见穆九昭毫无反应,立刻伸出手有些大胆地碰了穆九昭一下。 长公主从不让任何人近身伺候,一有人靠近就会敏感地惊醒,目露杀机。她从不会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如此虚弱地让人照顾简直是史无仅有的第一次,如此毫无防备地睡倒在床上,更是天赐良机! 心中有了思量的春兰,立刻从抽屉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剪刀,缓慢地朝着床上熟睡的女子走去。 一步又一步,她小心地靠近着,随后突然,朝着穆九昭的脖颈刺去。 然而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春兰的唇紧张的抿起,反手一转将剪刀收入了袖子中。待到脚步声离去,她才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只是,待到她再准备行刺穆九昭时,对方竟突然翻了一个身,双手捂着肚子在床上滚了一圈,一双狭长如蝶翼的睫毛更是不耐地颤颤,迷迷糊糊地睁开着望向了自己。 春兰动作一僵,随后坦然地给穆九昭掖了掖被子,一脸柔顺的恭敬。 半睡半醒间,穆九昭只觉得肚子一阵坠疼,竟不知不觉地痛醒了过来。 她揉着阵痛的肚皮,心里默默地哀念道:秦娆这副寒毒入侵的体质必须得好好地调养好,否则每月疼上这么一回,简直是要了她一条老命啊! 偷袭失败,春兰心中忐忑,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发现什么。毕竟秦娆不喜任何人近身,她突然进屋不知会不会惹得秦娆怀疑。 不停用掖被子掩饰自己企图的春兰,却在这时,突然听到了长公主异常柔和的声音,不由吃惊地抬起头来。 那个往日凶狠的煞神竟微扬着嘴角,一脸关心的温暖笑容。 “春兰,你去休息吧。” 春兰脸上的神情微微僵硬,有些无措紧张地问道:“可是奴婢照顾不周?公主,不要罚奴婢……” “不是。”穆九昭眯了眯眼,将她半蹲的身子扶了起来,关心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是看你神色疲惫,想必照顾本宫一日有些累了,所以才让你去休息。” 见长公主似乎没怀疑自己,春兰心口一松,福了福身后匆匆离去。 直到春兰小心地关上门,穆九昭才将视线收回,捂着自己的胸口,闷闷地吐出了一口气。 秦娆这具身子对杀气最为敏感,春兰刚才是要杀自己。 “卫溟。”穆九昭话音一落,房梁上慢悠悠地飘下了一个黑影,深邃的目光冷冷地望着自己。 穆九昭突然庆幸自己太过虚弱,所以让卫溟在房里守着,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刺杀,自己就莫名其妙地挂了。 “派人跟着春兰,将她所有接触的人一一禀告,找出她的幕后主使。” 卫溟眉头微蹙,那张冰山脸似乎隐隐有了诧异的情绪:“公主不准备捉拿她,严刑逼供?这样似乎更快一些。” 想到秦娆那些折磨人的手段,穆九昭恶寒地抖了一下,冷冷正色地反驳:“严刑逼供一定能逼出幕后主使吗?本宫不想打草惊蛇,想要一网打尽。” 十分有理,却是与秦娆的所作所为截然相反。若是禀告出所有春兰接触的人,那秦娆绝对会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 第二日下午,来势汹汹的月事终于消停了不少,连带着低烧也退了。穆九昭第一时间想到了云璟,不知他身上的伤疤是否全部褪去,素月有没有好好地照顾他。 想到最近几日被他当成丫鬟,穆九昭心里无奈地笑了笑,却也觉得这不失为一个照顾他的好办法。而她想尽快医治好云璟,将云璟平安地送出公主府,真正地给予他和云湘玉自由,算是还清一些秦娆犯下的血案。 穆九昭来到墨居时,便见云璟一袭白色长衫地靠坐在床上。他的青丝有些微乱地低垂,白玉的俊颜依旧苍白,却比最初有了不少的血色,只是眉宇间隐隐有着疲惫之色。 他的神情冷漠平静,一如最初,只是手指在穆九昭进屋的瞬间,悄悄地在袖中攥紧。 明媚的阳光暖暖射在他的身上,给如水的白衣踱上了一层光华。他的身影清冷消瘦,却是沉默矗立,在阳光的沐浴下有种夺人心魄的俊美,简直让穆九昭视野里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黯淡无色。 一愣过后,穆九昭悄悄上前,默默地接过素月手中的药膳。她心里乐滋滋地想,云璟昨日突然提到自己,恐怕也是在意自己的,自己今天眼巴巴地赶来,怎么说他也会理睬自己,说上几句话吧。 于是,穆九昭一脸期待地搅了搅碗中的药膳,眼巴巴地盛了一勺后,抬手凑向了云璟的唇边。 云璟神情微僵,但很快,他微微低头,薄唇微启,将送到唇边的药膳含入口中。 那原本淡漠的眉峰悄然微蹙,原本浓密纤长的睫毛更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轻颤,在碧玉无瑕的脸上倒映出一道弯弯的月痕,这样近在咫尺的瞅着,好似一副清雅的水墨画卷,穆九昭的心突然莫名地有些紧张了起来。 只是,他们两人虽是近在咫尺,穆九昭却总觉得他像是与所有人都隔着一道厚厚的屏障,任凭她再怎么努力,都无法碰触他真正的内心。 而她更是闷闷地想,自己都亲自照顾他那么久了,再次相见,他竟还和前几天一样冷得像个冰块似的,因她的靠近而嫌弃地蹙起眉,一脸冷漠抵触之色。 但一旁围观的素月在看见这一幕时,有些愣怔地瞪大了双眼,一脸的不可思议。 昨日云公子都是扒了两口饭就不吃了,心情似乎不是很好。今日吃得那么多,看起来心情不错?最主要的是,昨天明明是云公子自己动手用的药膳,今儿竟没有拒绝,乖乖地任由着公主喂他…… 素月觉得,相处的时间久了,她能在云璟微微的神情变化间,察言观色出他的喜好。明明同样是板着脸,同样微蹙着眉,但对待公主就没有那种气势上的抵触和冷冽,仿佛一座冰山悄悄地融化了一个小角。 44|20. 八月初三,云氏一族在服流刑的路上遭遇了暴雨垮山,一百多口人瞬间埋没于泥石之下。 消息传到京城后,大街小巷立刻流传出各种流言蜚语。迷信的百姓在听信了对晋安王不利的流言后,都惶恐地认为,晋安王云昊通敌叛国,罪孽深重,陛下虽深念旧情饶了云氏满门抄斩之刑,但云氏一族仍是遭到了天罚惩治。 而面对晋安王府如此大逆不道的罪行,陛下竟还迅速地下令,让当地县衙火速地派官差前往灾地进行救援工作。陛下实在是位圣德明君! 听到这一消息时,穆九昭的心里闷闷地喘不上气来。 卫溟曾嘱咐她不可轻信秦子靖,之后又曾提醒过她,秦子靖绝不可能养虎为患,如此轻易地放过云氏一族,更不可能如穆九昭说认为的那般弃恶从善。 跟随秦娆两年半的卫溟,对于秦娆和秦子靖惯有的灭口手段了如指掌。他原本以为秦娆会下灭口的命令,但秦娆若不是秦娆,那行动的极有可能是秦子靖的死士。 而他派人紧盯秦子靖的死士,果不其然见他们一路尾随流刑的云氏一族,所以猜测,秦子靖暗中里绝对另有图谋,极有可能会趁着梅雨季节未过,设计一场天灾将他们斩草除根。 而得知秦子靖的目的是杀人灭口时,穆九昭的心里不知是何种滋味。 这段日子,秦子靖一直在她面前装得各种乖顺听话,这让穆九昭差点就要认为自己有能力将这个长歪的弟弟板正过来做个明君。但当卫溟所调查的真相一一灵验时,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实在是想的太天真了。 秦子靖自始自终就没有想过放人,所以早有所准备,只等着下大暴雨那日实行山体滑坡、毁尸灭迹的杀人计划。而他派出的这支官差队伍并不是前去救援,而是要将泥石流之中尚有一线生机的人全部斩尽杀绝。 此时,看到秦子靖在众臣面前假惺惺地表示要尽力救人时,穆九昭真恨不得上前气愤地挠他一脸。亏她之前还那么地相信他,认为他是个姐控的好弟弟!甚至心里还有过愧疚,自己占了秦娆的身子,是不是应该留下来做个好皇姐将他引入正道。 但现在,她再也不会心大地相信秦子靖所说的任何一个字,只想尽快离开京城,逃得越远越好! 幸亏,穆九昭将秦子靖毁尸灭迹的计划提前告诉了云熙,才让云熙和云璟在短暂时间内筹谋出了救人的策略。于是,未雨绸缪的晋安王府暗卫,反利用了秦子靖这场毁尸灭迹的泥石流,让云氏一百多口人顺利地假死逃生。 云璟更是下定决心,将逃离长公主府的日子定在八月初八,西秦每年一度的秋日祭。 当日,全国民众都会绕海祭祀,划船放歌,举办野宴。对于云璟来说,这日秦娆会进宫参加宫宴,带走大部分护卫和暗卫。长公主府就会比往日松懈,让他和阿玖有一线逃离的生机。同时,他们还需要救走被秦娆囚禁在府中的七皇子秦明玉。 而选在那日最主要的原因,是由于绕海祭祀,护城河门大开,他们一旦逃出长公主府,即可混入众多划船祭祀的百姓中,隐蔽地登上自己的船只,踏水路而行,逃离京城,半个月即可到达千里远的济宁,与家人汇合。 为了确保当日的计划顺利进行,这段日子,云璟一直以麻雀传信的方式与暗卫联络着一项项精准的步骤,更毫不保留地将全部的计划告诉了阿玖。 若非云璟如此坦诚,恐怕穆九昭都未曾想到云璟竟想出了利用节日从水路逃生的绝佳计策。如今听云璟的计划步步为营、周密细致,甚至还准备将秦明玉一同救走,穆九昭原本担忧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同时,这一个月来,公主府里的男宠,穆九昭大多以腻了残了“死”了为由,渐渐撵出去了一小半。至于另一大半男宠,则被她以长公主重病需要祈福为由,全部赶去了京城郊外的寺庙里吃斋念佛。 待到她离开那日,就是他们自由之日。 八月初八一早,穆九昭以各种要事为由,调离了公主府里的五十名暗卫和墨居站岗的八名护卫。其余百余名护卫,她都摸清了他们的站岗位置和换班时间,准备在当日晚膳时给他们下软筋散的迷药。 但即使如此,穆九昭的心仍有些慌慌的,总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安,尤其是十五之日将至,她害怕自己再度毒发,在云璟面前暴露出自己是秦娆的真相。 斟酌再三下,穆九昭还是放弃了和云璟一同逃离京城的计划,只是将当日府中护卫的分布情况和换班时间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云熙。 她想若是当晚云璟逃离的计划败露,她就想办法拖延住秦子靖。等云璟乘船逃离后,自己再假死逃生,易容出京。 因穆九昭的提醒,让云氏一族死里逃生,本来不怎么信任她的云熙,现在也逐渐对她有了良好的改观,开始相信起她可能真不是秦娆。 而在穆九昭眼里,秦明玉是痴傻的儿童,为了避免他大吵大闹引护卫注意,她建议当晚将秦明玉迷晕后再带走,甚至还将暗卫搜寻到的七种毒花都交给了云熙,希望他能好好地照顾秦明玉,为他解毒。 云熙是知道秦明玉只是半痴傻的病症,但也怕他半路上突然犯傻,所以赞同了以这种方式带走秦明玉。 时间渐渐到了黄昏,离云璟逃离公主府的时间只有仅仅一个时辰了。 穆九昭发现自己越来越舍不得与云璟分离,因为这样一别,可能这一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了。于是一整日,她都异常沉默地守在各种努力准备的云璟身旁,目光一眨不眨地望向着他。 察觉到阿玖这一整日有些坐立不安,以为她是在担忧害怕的云璟,立刻走到了她的身边,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套着剑鞘的匕首。 这把匕首通体深黑,隐隐透出红光,一看便是由玄铁打造而成,削铁如泥。它长约四寸,小巧玲珑,可隐藏于长袖之中,本是云熙给他用来防身的,但他却觉得,阿玖比他更需要武器护身。 “阿玖,这把匕首削铁如泥,锋利无比,可在危难时刻保护你的安全。” 想到一个时辰后的逃生计划,云璟一字一句认真地教导着穆九昭如何用匕首防身,镇定若水的语气似是想要安抚阿玖惶恐不安的情绪。 听到云璟如此温柔的声线,想到这是他们临别前最后的礼物,穆九昭心里漫起一股酸酸的难受,小心翼翼地将匕首收进了怀中。 半个时辰后,是穆九昭进宫赴宴的时刻。她找了个机会溜出了墨居,谁知刚返回自己的寝宫,一个盒子准确地砸进了自己的怀里,紧接着一道清冷的声音在头上冷冷地响起。 “若这个盒子是暗器,你刚才已经死了。” “卫溟?”穆九昭惊讶地张大嘴,就见几日未见的卫溟正坐在房顶的横梁之上。他一身一如既往的黑衣,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而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深沉内敛,平静得看不出丝毫情绪。 “盒子里有一颗火龙珠,现在服下,两个月内可不必担心毒发。” 为了完全解除寒毒,穆九昭早有自废武功的打算。但废去武功后,她的身体会变得异常虚弱,需要静养整整半年才能完全康复。这样的她根本没有体力和云璟奔波逃亡,甚至担忧自己会成为云璟的累赘。 但若是不废去秦娆这一身阴毒的魔功,月圆之日到来之时,正是他们在水路乘船逃生。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内心的魔性而大开杀戒,更怕自己在云璟面前暴露了秦娆的身份。 但现在,穆九昭震惊地打开手中的锦盒,只见一颗赤红的火龙珠横躺在里面,色泽光亮,灿如烟霞,一瞬间点燃了她心中的希望! 她以为卫溟这段日子的失踪是去调查秦娆的死因,但没想到,他竟然为她带来了一个如此巨大的惊喜! “卫溟,这是你……特意为我去找的吗?” 此刻,穆九昭几乎感动地说不出话来,目光亮晶晶地望着他。 见穆九昭捧着火龙珠小心翼翼,一幅万分惊喜的样子,卫溟面无表情地开口,眸光深邃未明:“秦子靖对你早有提防,凭你这么差的警惕性和三脚猫的功夫,我并不认为你能凭一己之力顺利地逃出京城。你若是想离京,今晚就同云璟一起离开,至少失败了不会牵连到我。” 虽然卫溟的神情依旧是冷冷清清,一副“你快走吧,我不想跟你有任何牵扯”的语气,但穆九昭还是从中感受到了他的关心。 她深深地对他鞠了一个躬,感激道:“卫溟,谢谢你!” 半个时辰后,十二名晋安王府的暗卫躲过层层站岗的护卫,顺利地潜入了云璟所在的墨居,与云璟正式会合。与此同时,另有十五名暗卫在公主府外暗藏接应。 45|20. 对于刺客来袭,公主府的明暗卫可谓是身经百战,但由于作为主子的穆九昭早已将墨居附近的护卫调离,支走了身边大部分的暗卫,以至于晋安王府的暗卫潜入墨居时,长公主府里的护卫竟无一人察觉。 而等他们惊觉有刺客闯入公主府时,晋安王府的暗卫已护着云璟和穆九昭两人,以迅雷之速,集体撤离了公主府,这让公主府里的明暗卫顿时煞白了脸色。 墨居的公子可是他们公主的心头宝啊!这被救走了该如何是好! 就在护卫们焦急地纷纷追去时,全身上下竟突然变得软绵无力,只好眼睁睁地望着十几道黑影一路突破着自己的包围圈,消失在了黑夜里。 而映雪更是惊恐地发现,本在墨居的长公主竟也一同失踪了! 皇宫盛宴,灯火通明。秦子靖坐在皇椅之上,一身玄色绛纱袍,头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俊朗的眉目与秦娆有五六分相似。而他的左下方空着一个座位,本该是他的亲皇姐参加宫宴时所坐,如今竟还未到来,这不免让众臣好奇了起来,猜测着长公主的伤是否仍未养好。 酒过三巡,宫宴人声鼎沸,秦子靖望着大殿中央翩翩起舞的舞女们,眉目微挑,狭长的凤眸似是不悦地微眯,带着几丝异样的妖邪。 “才这么点人,就想拐走朕的皇姐,也太异想天开了。” 京城里灯火辉煌,车水马龙,到处弥漫着过节的气息,尤其是护城河畔热闹非凡,正在举行着隆重的祭祀典仪,百姓们皆是划船放歌,在护城河上举办着家宴,祈求全家幸福安康,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而刚逃离长公主包围圈的云璟,则在众暗卫小心谨慎的守卫下,换了粗布衣裳,易了平凡的容貌,正乘坐在马车里,隐蔽在茫茫人海中,朝着护城河缓缓行去。 只是短短上马车的一段路,腿脚不便的云璟几乎花去了全身的力气施展轻功,此刻,一甩开追兵与公主府外的暗卫汇合,他奔波劳累的双腿立刻开始剧烈抽筋。 那骨节里阵阵持续不断的剧痛,令他整张脸煞白无血色,满头皆是淋漓的冷汗,甚至开始急促气喘地重咳了起来。 “咳咳——” 这一路逃亡,穆九昭仍有些惊魂未定。此时,见云璟不停痛苦咳嗽,她面色一慌,立刻掏出包袱里的药瓶,倒出两颗药丸小心地喂进了他嘴里,随后轻手轻脚地摆好枕头,扶着云璟靠了上去,用锦帕轻轻地擦拭着他额头上的冷汗。 云璟服下药丸,惨白如雪的面色稍稍恢复了些血色。他立刻微微侧过头,一双清亮的黑眸深深地凝望着他心目中的阿玖姑娘,轻声问道:“阿玖,可有受伤?” 穆九昭摇头,张了张唇道:“我没事,帮你揉揉脚。” 为了能和阿玖更好地沟通,云璟卯足了劲学会了唇语。如今见穆九昭毫不顾忌自己满身疲惫,第一时间想到的竟是照顾自己,他长长的睫毛微微上翘,一直凌厉冷峻的目光瞬间柔和成了一汪春水。 知晓主子有洁癖,不喜欢与人亲密接触,一名暗卫神色一紧,立刻上前想要阻止,却被云璟凉凉地扫了一眼,只好默默尴尬地缩回了手,眼睁睁地望着自家主子一脸乖乖地被一名陌生的女子撩开了外袍,卷起了裤脚管。 看了一眼云璟旧伤未愈的脚踝,果真因为用力过猛红肿了一片,穆九昭立刻抹了一点伤药膏,开始为云璟按揉起了双腿。 只不过这一揉按下,云璟死死地咬着唇,神色隐隐闪烁着强忍之色,穆九昭立刻心中慌慌,手上的动作瞬间变得更轻柔了起来。 云璟只觉得一双热乎乎软绵绵的小手在他的双脚上规律地揉捏着,而阿玖近在咫尺,毫发无伤地和他逃出了公主府,那幸福的温度让他开心地眯起眼睛,之前的紧绷之色立刻一扫而空。 瞧见主子一身武艺竟被废到走路残疾,暗卫之一的云芷在步入车厢时,紧握双拳,愤怒道:“该死的妖女,竟这般对待公子!若是让属下遇见她,一定断了她的双腿、弄瞎她的双目,为公子您报仇!” 正给云璟按摩双腿的穆九昭动作一僵,只听另一名暗卫云峰绷着脸道:“秦娆武功高强,公主府里戒备森严,硬碰硬之下,我们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今日,我们却只受了轻伤就将公子救回,实在是有些奇怪。” 现在,马车里护着的只是三名暗卫,分别是云峰、云熙和云芷,马车外是云烈在驾车。其余数十名暗卫隐秘在马车附近,暗中跟随。另有三名暗卫分别驾着马车,朝着另外三个方向逃离,声东击西地引开一小部分未中软筋散的公主府护卫。 旖旎的气氛就这样一扫而空,云璟沉吟一声,开口道:“今日的确比想象中的要顺利许多,不过目前尚未逃离京城,不可轻易就松下警戒。” 他说时,见云峰和云芷若有若无地扫过阿玖的身上,一副怀疑的神色,脸色立刻一沉地挡在了穆九昭的身前,怒意呵斥道:“阿玖是我的救命恩人,不可对她无礼!” 见气氛剑拔弩张,云熙瞅了瞅世子袒护的架势,沉默地垂下了脑袋,而被他们带上车假装昏迷的秦明玉则缩在车厢的角落里,偷偷眯起眼观察了一下四周。 在望向穆九昭易容的侧脸时,他的目光微微一顿,紧了紧手中无忧草的解药。 秦娆竟真的帮他寻到了七种毒花,想要解除他体内无忧草的毒性…… 那她,还是秦娆吗? 虽知道眼前这位姑娘一直照顾着世子殿下,但此时是敏感时期,云峰并不认为带上一名女子一同逃亡是明智之举,更何况,这位姑娘对世子殿下究竟是不是真心,实在是令人怀疑。但世子执意袒护,他作为暗卫只好小心为上。 在刚才他们提到秦娆时,穆九昭心中骤然突生一种惊慌失措的害怕。 她知道云璟恨秦娆,却不知道云璟究究竟恨到什么地步。 若是有朝一日,她是秦娆的身份暴露出来,云璟会后悔对她如此之好吗?会相信她是另外一个人吗?还是,会认为……她这两个月对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骗他呢? 车里的气氛因云璟的一句呵斥变得压抑了起来,而京城更是像映照穆九昭慌乱的内心般,突然飘落起了小雨。 在快行驶到护城河畔时,一阵急风突然吹来,驾车的云烈立刻勒紧马缰,身形后仰,才险险地避开飞驰而来的凌厉一箭。 瞧见远处阵阵临近的马蹄声,他眸色一冷,立刻急甩缰绳,一脸严肃地绷紧着身子:“公子,追兵来了,抓稳了!” 这一阵颠簸,导致穆九昭的身子一下子没稳住,猛地扑进了云璟温热的怀里。她尴尬地想从云璟的怀中退出,谁知马车又突然一阵剧烈颠簸,她的身子再度控制不住朝地着云璟狠狠地砸去。 怕压坏云璟的身子,穆九昭咬紧牙关,慌忙地想要侧身避开,谁知在摔到地上时,一双手却搂住了她的腰,将她稳稳地固定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阿玖,别动。” 这是穆九昭第二次与云璟如此亲密的接触,她的脸就贴在他的胸膛上,滚烫安心的温度将她的脸颊熏得热气腾腾的。但现在,明明该担心追兵为何这么快到达,明明该忧虑他们到底能不能成功离京,她却在听着云璟稳健的心跳时,竟觉得格外的心安。 穆九昭的双手微颤了一下,最终仍是没有推开云璟。 轰隆隆的雷响震耳欲聋,狂风咆哮间,黄豆大的雨点终于忽喇喇地倾倒了下来。磅礴大雨开始在京城里肆虐了起来,使得原本热热闹闹的护城河畔,人烟逐渐稀少了起来,就连船只也只有寥寥几只。 若是暴雨持续下的话,绕海祭祀、划船放歌的人就会越来越少,这对于选择水路逃生的云璟来说,则是大大的不利。 而现在,一道接着一道的铁箭从远方呼啸而来,混杂在倾盆的大雨间,让正在驾车的云烈完全躲避不及,只听一声惨烈的嘶鸣声响起,其中一匹马的后腿被利箭刺穿,痛苦地倒在了泥泞里。 “轰——”的一声,马车倾翻倒地,腾起滚滚狼烟。而这时,数十道暗影从街道里窜出,朝着散架的马车杀去,瞬间与晋安王府的暗卫厮杀成了一片。 因为腿脚的原因,云璟抱着穆九昭逃出马车时还是慢上了一拍。此时,被雨水和浓烟呛得连连咳嗽,他有些狼狈地睁开眼,小心地护着穆九昭,问道:“阿玖,你受伤了吗?” 穆九昭摇头,小心地扶起云璟,却发现他后背的衣衫磨破,袒露着斑驳的血迹,竟是被断箭划伤的痕迹。 若是刚才云璟不护着自己,很有可能受伤的就是自己! 鲜艳的红色刺激的穆九昭的双目,她的手不禁颤抖了起来,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给云璟包扎了。 云璟却并没有因为受伤而乱了心神,他将穆九昭护在身后,右手健腕一抖,缠在腰间的软剑瞬间挥洒而出,虽只有往年两层的内力,却是长虹贯日,以横扫千军的霸道威势,将天空中密雨般阵阵袭来的凌厉铁箭全部震开。 46|20. 云璟出招的瞬间,暗卫们迅速集结,摆出圆形剑阵,将云璟、穆九昭和秦明玉护于中央,进行环形防御。 连杀几名射箭的黑衣人后,他们立刻转换为锥形阵,尖锐的前锋正面对敌,迅速果决地杀开了一条血路,两翼更是刀势疾转,扩大战果,犹如巨蟒出击,攻击凌厉地抢夺了几匹战马,飞驰而去。 上马的瞬间本该是暗卫护着云璟逃离,但由于时间太过仓促,云璟便抱着穆九昭率先骑上了一匹马。云熙紧随其后,护着秦明玉上了另一匹马。 滂沱的阵雨渐渐转为了小雨,但马蹄疾驰之声依旧暴烈如雨。 耳边呼呼的风声刮过,云璟已经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之意,左臂始终紧紧地拥着穆九昭,用身体将穆九昭牢牢地护住。 但他的伤势终究未有完全康复,背后的伤势和逐渐流失的体力和内力,让他渐渐没有力气握紧缰绳,双腿策马时剧烈的疼痛,更让他的额头和手心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他有些疲惫地将脑袋靠在穆九昭的肩上,轻声问道:“阿玖,你会骑马吗?” 因一路剧烈的驰骋和颠簸,穆九昭一直紧张地缩在云璟的怀里,双手小心地揪紧着他的衣袖。 此时,察觉到云璟的声音虚弱,脑袋无力地搭在她的肩上,她纤瘦的身子微微探出,小心地反抱住了云璟摇晃沉重的身子,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其实并不会骑马,但秦娆会。 此时点头只是因为眼前的云璟全身上下已经完全被雨水淋湿,他湿润的青丝湿湿嗒嗒地垂下,紧紧贴在他的脸颊上,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分不清脸上的水珠究竟是雨水还是汗水。而那触目惊心的苍白色让穆九昭的心猛地揪紧了起来。 她咬紧牙关从云璟手中接过了缰绳,努力调动着有关秦娆骑马的记忆。 也不知是不是心里太过焦急,穆九昭竟半点关于秦娆的记忆都回忆不上来,而昏暗的夜色难以辨别方向,对于穆九昭来说,策马逃亡的难度系数瞬间增大了不止一倍。 而她心里更担忧的,是云璟的身体!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她必须尽快骑马赶到岸边,上船给云璟进行包扎治疗! 见穆九昭动作生疏僵硬,云璟也察觉到了阿玖并不会骑马。他强忍着身上的剧痛,握紧着穆九昭的手帮她控制缰绳,一字一句轻声地教道:“阿玖,身体前倾,重心压低,双腿夹紧……” 在风雨里疾走,浑身上下被雨淋湿,原本就体寒的穆九昭冻得发颤,双唇在瞬间变得苍白发紫。她才意识到,刚刚云璟将她整个身子拥在温暖的怀抱里,竟为她抵挡住了所有的风雨。 而就在穆九昭的意识渐渐有些模糊时,她的手背上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强有力的温度,心不禁跟随着云璟的心跳一阵颤动,身子更是听从着云璟的轻声嘱咐调整到了位。 在暗卫的相护下,云璟和穆九昭一路驰骋到了护城河畔西郊。 由于刚下过暴雨,河岸边并无祭祀祈福的百姓,只有一些空落落停泊在河上的船只。领头的云熙和云峰在确定船附近无埋伏后,带着秦明玉率先上了船,砍断了捆绑在柱子上的缰绳。 眼见离船只有三里的距离,被马狂奔颠簸得有些难受的穆九昭,心中瞬间一喜。 然而就在此刻,刚才被甩开的黑衣人再度逼近。 “公子,快上船!快!”昏暗的密雨下,放下秦明玉的云熙立刻折返护驾,数名暗卫同时摆阵,再度拦截下了黑衣人。 云璟就趁着这一瞬间,不顾自己身体的极限,卯足了劲点足从马背上掠起,抱着穆九昭飞身落在了船上。 云璟的双腿本就未愈,这踩地和落地的瞬间,他只感觉骨子里阵阵钻心的痛楚,在平安放下穆九昭的那一刻,就踉跄地摔倒在了地上。 穆九昭见状立刻蹲下一身,迅速给云璟上药包扎了起来,黯然的大眼睛里溢满了心疼的泪水。 但即使摔倒,云璟还是第一时间观察着阿玖有没有受伤,上上下下看了几遍后,空落落的心才再度填满了起来。 简单为云璟止血后,穆九昭来到了同样受了重伤脸色苍白的云熙身边,开始一一为受伤的暗卫治疗起伤势。 一旁,秦明玉已经无暇装昏迷了,他望着穆九昭,见她包扎好一人后又迅速小跑到另一名受伤倒地的人身旁,完全不顾自己苍白疲惫的身体。而现在,虽然船已经驶离了岸边,但敌众我寡之下,晋安王府完全处于不利的局面,秦明玉这张稚嫩的脸庞不免布满了沉重之色。 但此时,忙碌救人的穆九昭已经无暇去观察这个表情究竟是不是傻子会表露的了,她见秦明玉的手臂上受了点擦伤,正咕噜噜地流着血,立刻为他抹了点伤药膏,轻柔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让他别害怕,并用手势示意他好好躲好。 近距离地看了看穆九昭,秦明玉发现她手指冰寒,掌心内满是被缰绳狠狠划伤的斑驳血痕,竟完全没有上药!那触目惊心的血红色让他的眼睫轻微地颤了一下,有些沉默地点了点头。 然而此刻,“咻——”的一声,一道凌厉的劲风破晓而来。 正望着穆九昭的云璟瞬间警惕抬头,只见岸上的一名黑衣人竟用链子镖刺中了船尾,欲要踩着铁链跳上他们的船!而岸上的剑阵被黑衣人一波又一波的攻击,逐渐击破,显然有些招架不住。 更让他心中一紧的是,远处有马蹄声渐渐传来,极有可能是秦子靖或者秦娆派遣了军队前来围剿他们! 而现在,船上只有八名暗卫,其中两人重伤,根本无法摆开剑阵,敌众我寡之下,若是敌方袭击他们的船,极有可能造成集体沉船的悲剧。 所以,绝不能让他们上这艘船!而且必须要从源头断了他们的追击之路! 见云璟突然带着五名暗卫踏着铁链到了岸上,穆九昭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在她眼里,云璟已经是重伤患者了,这般冲上前阵简直是不要命的举动! 但云璟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绝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到阿玖! 此时,明明内力已经流失殆尽,明明已经虚弱到多走一步双腿就刺痛万分的地步,但一想到阿玖就在身后,云璟知道自己绝不能就这么轻易地倒下。 见又有黑衣人意图上船,云璟出手的速度越来越凌厉。冷冽的刀锋伴随着鲜血和雨水在他周身飞溅,他一剑挥断了通连船尾的铁链,完全不顾忌自己的身体与两名黑衣人恶斗狠杀。 铁链断裂的瞬间,木船在一阵反作用力下瞬间飘远了五米。 见船越驶越远,一直紧张观战的穆九昭这时候才察觉到不对劲,连忙让云熙将船靠近岸边去接应云璟,却见云璟跳上了另一艘小船,朝着相反的方向驶离。 而且,他还撕下了易一容一面一具,明显是故意诱敌之意! 穆九昭整个人都慌了,脸色蓦地白成了一片。而施展轻功返回的云峰,整张脸臭臭的,在看到穆九昭时,目光更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禁卫军追来了!主子策划逃离公主府策划了两个月,竟为了保证你不受伤害,用自己诱敌!” 诱敌? 穆九昭只觉得耳边一炸,难以置信地望向着云峰。但云峰的表情极其认真,看上去并不像是说假,她的整个脑袋瞬间嗡嗡作响。 想到主子刚才的嘱咐,云峰气得简直是咬牙切齿,将一块纯白通透的玉佩不满地塞进了穆九昭的手里。 “这是主子给你的,你务必要好好收好,若是玉佩碎的话,整个晋安王府跟你没完!”他说着,又冷冷地瞪了一眼穆九昭,嘶哑地说道:“真没看出你有哪一点配得上主子,竟让主子把这么贵重的玉佩给了你!” 守在船上的三名暗卫见之,集体变了脸色。尤其是得知穆九昭身份的云熙,瞪大了双目。 这块玉佩是一块能调动晋安王府明暗卫和五千亲兵的信物,所有护卫必须第一时间保护玉佩的主人。而这块玉佩若是交给了女子,则就是定情信物,象征着晋安王府女主人的身份。 入手的这块玉佩晶莹通透,玉质温润如羊脂,是由上好的和田玉雕琢而成,龙凤纹路玲珑精巧,乃玉中佳品。 但穆九昭无暇顾及着这块玉佩的重要性,她急得不能出声,只是拼命地指着云璟离开的方向,无声地说:“追,快追过去!” “不行!禁卫军来了。现在我们这里两名重伤,若是追过去,我们还需分心保护你和秦明玉,只会拖主子的后腿。”云峰冷冷分析道,“现在,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若是继续滞留在这里,只会让主子操更多的心。” 禁卫军竟是这么快就来了?! 穆九昭眼底闪过震惊,更加确定云璟现在是送死的行为。她慌张地不停摇头,但那些暗卫仍执意要先走。其实若不是那枚玉佩和秦明玉七皇子身份的话,他们是绝不会抛下主子的。 但现在,七皇子秦明玉却有着另一层重要的原因。 望着云璟的小船越行越远,穆九昭站在甲板上的身影如同一座雕塑般凝固。 在这个世界,她并没有任何亲人,关于未来的道路,其实只是想找个宁静的地方,平安地过一生就好。 但现在,望着已经没有影的远方,穆九昭忽然觉得眼睛酸涩的疼。 因为她渐渐发觉,自己可能喜欢上了云璟…… 关于爱情,无论前世还是今生,穆九昭都没有花心思在这上面,甚至在这方面几乎是一片白纸。所以之前,哪怕心里对云璟有奇怪微妙的感觉,她都全部压在心底,只因为她时刻谨记着,自己是阿玖的同时,还是秦娆。 但现在,她却清楚地发现,自己对云璟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一名大夫对待病人的那种好了,她的内心渴望着陪在云璟的身边,渴望他的声音,渴望他的温柔,那种懵懂的思绪,随着两个月时间的推移,竟慢慢升华成了一种她曾经从未想到过的动心。 那种感觉如同一颗种子悄无声息潜入心底深处,待到发现时已经生长出了柔细的枝条,将她所有内心最空虚的部位渐渐填满住。而现在,心房的每一次鼓动,都被这突然长出倒刺的枝条扯得极其心悸,尤其是在得知云璟竟然为了她以身诱敌时,心头的酸涩更是被不断不断地放大。 “云熙,你护好明玉,我去救云璟。” 其实云璟在诱敌前,的确有了短暂的部署,只是没有十足十的把握。他怕阿玖在旁会使他分心,所以让云峰迅速带走阿玖。若是失败的话,至少阿玖和秦明玉能活下来。 将船带到城门口时,云璟的身上已经被血染满,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他浴血奋战,双眸微红,双手发颤,但奇怪的是,刚才疼痛的双腿在这一时刻竟一点也不觉得刺痛。 或许他知道,自己不能退缩,哪怕是强弩之末,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在,都要做最后的拼搏,斩断吊桥断了禁卫军追捕的后路,让阿玖顺利逃离这里,更让自己有机会与阿玖团聚。 若是能再见面的话,他一定要向阿玖表白…… 若是不能再见的话,那块玉佩也能护阿玖平安地度过一生。 许是被逼到绝境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决心,十余名暗卫竟一敌十,奋勇杀敌,将追到船上的八名黑衣人杀灭,而在禁卫军赶到城门的瞬间,云璟用尽全力和暗卫们一同砍断了吊桥的铁链,然后迅速跳上了船。 只听“砰——”的一声,连接着城与城之间的吊桥轰然地倒在了护城河里,斩断了禁卫军前进的步伐。 而护城河的水流原本流速就大,如今这么猛烈地一击,巨大的浪花冲击着粗壮的桥桩,发出巨大的轰鸣声,瞬间将云璟小小的木船吹飞了十米之远,差点被肆虐得倾翻沉船。 穆九昭卯足了劲说服暗卫一同赶回时,就见云璟的船尾破了一个大洞,正咕噜噜地灌入着河水。而船上满是血迹,却没有任何一人。 断桥一刻后,得到消息的秦子靖赶到了城门。 桥虽然只断了铁链,但七日之内,京城里的任何一人都无法走陆路出城。 堂堂城门门口竟被人斩断吊桥铁链简直是贻笑大方!而身为守城的官兵,竟被人偷袭劈晕更是让秦子靖怒火三丈,立刻下了斩立决的死刑! 见秦子靖神色阴沉,一名暗卫轻声回禀:“陛下不必动怒,虽然桥已断,但我们的人已经由水路跟上。现在云璟重伤,暗卫灭了一大半,在水上无路可逃,几乎是瓮中捉鳖。” “慢着。”秦子靖目光幽幽,嘴角冷冷地勾起了笑容,“刚才云璟逃离公主府时,至少有三波势力暗中阻碍着朕的追击。否则仅凭云璟那几十名暗卫,怎么可能顺利地逃出。朕一直以为晋安王府的势力已经灭尽了,但看来余孽仍是不少。所以现在,朕心里另有了主意。” 47|20. 云璟是被禁卫军陈魏所救。禁卫军是护卫皇帝、皇家、皇城的特殊军队,此次接到有叛贼刺杀长公主意图逃京的消息时,他们立刻派出了一支百人的队伍前去围剿刺客。 但等到了城门,身为长史的陈魏才震惊地发觉,陛下口中叛贼竟是晋安王世子云璟。而他更是不可思议地发现,守城的官差竟全部晕厥在地,不醒人事。 就在禁卫军纷纷找船追捕重伤的云璟时,突然有数名不明身份的黑衣人从背后放冷箭偷袭,导致他们不得不停下追捕的脚步去御敌。 而这时,曾受过晋安王云昊恩惠的陈魏,见双方打得不可开交,暗中悄悄地把云璟救走了。 拖延了一段时间,见云璟已从视野里消失,数名黑衣人不再恋战,纷纷使着轻功,跃上城门,继而消失在了狂风骤雨的黑夜里。 穆九昭得到暗卫消息,再次看到云璟时,他脸色惨白,浑身上下满是染血的纱布,就如同她穿越到来的第一日那般伤痕累累,呼吸紊乱而虚弱。 她两脚发软,几乎是手慌脚乱地来到了床边,只觉得那些红得触目惊心的的血迹在纯白的纱布上慢慢溢出,让她刺目得有些酸疼。 穆九昭的眼眶倏地红了,手指发颤地开始给云璟包扎伤口。就如同第一天见到云璟一般,她的双手因那些完全止不住的血,惶恐地轻颤着,但今日,她的内心却比那一日更加的慌张和害怕,只因为今时今日,云璟于她已不是一名普通的重伤患者。 浑身的剧痛在昏迷中仍折磨着云璟,但当那撕裂的痛楚一阵阵袭来时,他朦朦胧胧间似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温暖,又似乎有湿湿温热的液体正一滴一滴不断地滴落在他的脸上。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在虚空中挥来挥去,暗哑的声音轻轻地喃道:“阿玖不哭……” 穆九昭以为云璟醒了有些激动,却见他依旧紧闭着双眸,只是苍白的手忽然握紧了自己的柔荑,断断续续地梦语着:“阿玖不怕……我保护你。” “不许伤害阿玖……” “阿玖,快逃……” 这一整夜,云璟因淋雨持续发着高烧,部分严重的伤口更是化脓发炎。他嘴里一直低低呓语不绝,手更是紧紧地攥着穆九昭的手始终不肯放下。 穆九昭守着他,听着他一声又一声的阿玖,眼泪再度夺眶而出。 这样的照顾,比以前云璟的任何一次重伤昏迷,都让穆九昭心如刀割,度日如年。直到她两天一夜不眠不休的照顾后,云璟终于醒了。 在无边的黑暗中挣扎了很久很久,云璟始终感觉感觉有一只柔软入骨的手紧紧握着自己。熟悉的温度令他迫不及待地睁开眼睛,只见朦胧中,阿玖往日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灰灰蒙蒙的一片,溢满了热滚滚的泪水。 “阿玖……”云璟躺在床上,神智完全没有清醒,只是本能地喊出了阿玖的名字。 穆九昭的眼泪猛地流了出来,她浑身颤抖地捧住云璟的脸,反反复复摸了好几下确定他的烧完全退下后,差点激动地就要喊出声了。 “还难受吗?”她强忍着喉咙里的哽咽,在云璟手心里问道。 云璟傻乎乎地摇了摇脑袋,目光有些定定地看着穆九昭。看着看着,他忽然发觉阿玖的脸色苍白憔悴,眼睛浮肿一片,泛着水汽的目光楚楚可怜地望着自己,立刻回过神来,紧张地问:“阿玖,你怎么哭了?!是云峰和云熙没有好好保护你吗?那两个家伙竟然不听我的命令!” 云璟一生气,浑身疼得龇牙咧嘴,竟然撑着身子要站起来找暗卫们算账。 “我都把玉佩给你了,他们竟然还不尽心保护你!” “他们是你的暗卫,自然保护你。”穆九昭慌忙地止住云璟乱动的动作,将他的那块玉佩迅速塞回了他的手里,面色严肃地说,“以后不要再做诱敌的事了,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没命了!” 若不是最危急的一刻,卫溟带着暗卫拦住了守城的官兵和禁卫军,若不是最后云璟被陈魏所救,那云璟现在已经被秦子靖所擒,他们这一夜的逃亡又有何意义! 见一向温柔的阿玖突然凶巴巴地板着一张脸,还把自己重要的玉佩还了回来,虚弱的云璟白着一张脸,有些想不明白自己如此英勇的行为怎么没有受到阿玖的表扬,反而还挨了训斥,立刻拉耸着脑袋,小声地开口:“阿玖,那些人是来杀我的,我不想连累你。而我说过要保护你的,不能食言。” 想到当时九死一生的处境,云璟并不后悔,甚至若是这一幕再发生,他还是会选择诱敌断后,让暗卫带着阿玖和秦明玉先行逃离。 秦明玉是除秦子靖和秦娆外,皇室唯有的血脉。其重要性对于反帝王党来说,是至关重要的。而阿玖,对他来说,同样是至关重要的。 想到自己一直暗恋而不敢表达的心思,云璟紧紧握着手中的玉佩,小声地补充道:“阿玖,这枚玉佩并不是普通的玉佩,它是一块能调动晋安王府明暗卫和亲兵的信物,也是晋安王府主子的象征。有这块玉佩护身,晋安王府的人都会听命于你。哪怕我不在了,也会有人替我好好保护你的。” 这块玉佩是云璟从小佩戴在身上的,整整二十余年,未曾离身。唯有两个月前被秦娆生擒后,才从脖子上解下小心地藏好,生怕被秦娆收了去。 这次他会给云峰转交给阿玖,就是怕暗卫会不尽心保护阿玖,所以用这块玉佩暗示他们,阿玖是他们未来的女主人。 ——阿玖,我一定会尽快好起来,好好地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阿玖,我说过要保护你的,不能食言。 “傻瓜……” 听到云璟将这么名贵的玉佩给自己,穆九昭无声地骂了两句后,心中的一种暖暖暗流,却是抑制不住地缓缓流出,让她有种真真切切的、扎扎实实被人保护的幸福感。 见穆九昭无声地在哽咽,云璟有些慌乱。他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哭了阿玖,只好笨拙地拿着满是剑茧的手指轻轻地为穆九昭擦拭着泪水。 穆九昭却是越哭越凶,只因为这样温柔,这样的安慰,让她的心感动得怦怦直跳,更加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喜欢上了云璟。 但她现在这幅丑样,还是秦娆的这具身体,云璟这种身份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她? 云璟对她这么好,恐怕只把她当做救命恩人吧……而且他还有未婚妻…… 等他们团聚了,哪还有她的一席之地…… 指尖碰触到阿玖温热的肌肤,云璟的手微微一颤,终于忍不住捧住了穆九昭的脸颊,对着她正在滚落的泪花轻轻地落下了一吻。 正自唉自叹自己竟然易容成一个丑女的穆九昭,蓦然震惊地瞪大眼,只见云璟的目光满是温柔和疼惜,那眼底浓浓的眷恋让她僵立原地,有些不敢置信地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而就在这时,云璟忽然轻柔地执起穆九昭的手,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玉佩再度放入了她的手心中。 “阿玖,能让我保护你一辈子吗?虽然我现在一无所有,但我会尽全力给你幸福的。” 不是简单的说喜欢你或者我爱你,而是用一种腼腆的方式表达着自己心中想要保护阿玖、照顾阿玖的情感,此时,云璟的心紧张地怦怦乱跳了起来,目光更是一眨不眨地望着阿玖,等待着她的回应。 穆九昭怔怔地捂着脸呆望着云璟,只见那双曾经灰暗失明的双眸正浮现着自己穿越而来所见过的最明亮最璀璨的光芒,而那黑幽幽的瞳仁里所荡漾的情愫,是极其的严肃认真,如同一汪暖流悄无声息地融入进穆九昭的身体内,以一种迅猛的速度冲垮了她心中高高束起的心墙。 见阿玖迟迟不作答,云璟的心渐渐沉到了低谷。他想,自己现在是待罪逃亡之身,每时每刻都得担心会不会有追兵杀来,阿玖恐怕不会愿意和自己在一起吧。 “阿玖,跟在我身边的确是太危险了,我还是让其他人保护你吧……” 时间凝固了须臾,就在云璟暗沉着脸,苦涩沙哑地开口时,手心忽然一热,那久违的字迹一字一句地在掌心里缓缓地浮现了出来。 “你答应我,不许再受伤了。” 双眼噙满了暖暖的泪花,穆九昭轻轻地伸手勾住云璟的脖颈,将脸颊轻轻地贴在他瘦峭苍白的脸颊上。她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挡住了眼底的一片温情。 “我怕,以后没有人会保护我了……” 云璟整个人一僵,不可思议地望着穆九昭,却见她的表情同样的认真,他的嘴角立刻欢喜地勾起,兴高采烈地问道:“阿玖,你答应了?” 见穆九昭点头,云璟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又狠狠地扭了自己一把,随后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年般,激动地抱住了穆九昭,一声一声不停地喊着:“阿玖,阿玖……阿玖……” “阿玖,我喜欢你。” 穆九昭不知道自己能否将秦娆的事瞒上一辈子,也不知道云璟对她的感情是真的喜欢,还是只是感激她这两个月来的照顾。 古代男子三妻四妾,一旦云璟全部康复,他还会喜欢一个貌丑的哑丫鬟吗?他还会继续对她好吗? 穆九昭说不清楚,也知道自己若是理智的话,不该去期望这么一份感情,但是脑海里还是不断地浮现出云璟这段时间照顾她保护她的种种行为。 这样的温柔、这样的甜蜜让她不知不觉地沉醉其中,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渐渐离不开云璟了。 她想,哪怕他们的前方有很多很多的磨难,她也想勇敢地爱云璟一次,和云璟拥有一个幸福甜蜜的未来。 就这样,穆九昭主动地搂着云璟的脖颈,云璟小窃喜了一番,轻柔地回揽住了阿玖的腰,两人在床上安静地相拥着,小鹿乱撞的心第一次如此亲密的相触。 于是一整日,云璟躺在穆九昭的怀里,美滋滋地享受着阿玖各种温柔的照顾。尤其是得知阿玖竟然折返来寻他时,他一双漂亮地凤眸敛去了奋勇杀敌时的凛冽杀气,变得异常的温和无害,甚至时不时地偷偷轻笑了几下,温柔地看着穆九昭,目不转睛。 穆九昭照顾了云璟两日,困倦地打着哈气,感觉自己的身体异常的虚弱疲惫。但她怕云璟重伤的身子会不适所以一直强忍着陪在床边没有离开。 但陪着陪着,穆九昭还是困乏地趴在了床上,呼吸变得极轻极浅,渐渐均匀了起来。 时不时偷偷观察她的云璟,立刻横出一条手臂让穆九昭舒服地枕在自己的手臂上。 但很快,他发现阿玖的身子特别的寒,心想着阿玖一定是前段时间淋雨感染了寒气,所以心疼地凑近身子,将阿玖小心翼翼地圈进了自己的怀抱里。 阿玖好像变瘦了…… 将暗卫全部赶出房后,云璟心疼地观察了一番穆九昭,心里默默地想:往后一定要把阿玖照顾得好好的,养得白白胖胖的,这样抱起来肉肉的比较舒服…… 被赶走的暗卫皆是眼观鼻鼻观心,实在是不想吐槽世子殿下故意蹭豆腐的行为了,但世子殿下,你嘴角的弧度也太明显了吧!现在咱们还在逃命啊! 一眨眼的功夫,房间里只剩下了云璟和穆九昭。 云璟低头,唇角触碰着穆九昭的额头,似乎在努力克制自己不再唐突亲吻阿玖的动作,但是,那样的温度却还是让他有些依依不舍。于是,在短暂的沉默后,他又偷偷地俯下一身,对着穆九昭的额头轻轻地烙下了一吻。 帘帐内静静的,阿玖依旧闭目熟睡着,似乎还疲惫地打起了小呼。而她的双手搭在自己的身上,头埋在自己胸前,漂亮的青丝遮挡着她半边小脸,竟是将她右脸的伤疤全部遮盖住了,是那样的恬静柔美。 俗话说的好,情人眼里出西施,于是云璟就这样默默地看着,凤眸溢满温柔,心中也是溢满甜蜜的温柔,在一阵甜甜蜜蜜中沉睡了过去。 半夜,穆九昭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侧身看了一眼正搂着她熟睡的云璟,伸手点住了他的昏穴,然后沉默地坐起了身子,面无表情地下了床。 刚一下床,怀中突然有个东西掉落在了地上,在寂静的房间中显得格外的突兀。 穆九昭低头望去,只见一块白布包裹的东西从她松散的外袍中掉落了下来,隐隐约约露着半个木雕娃娃的身子。 她冷冷一笑,一脚踩了上去。 48|20. 第二天醒来时,穆九昭发现自己竟和云璟躺在一张床上,心里扑通扑通地跳着,立刻红了脸,蹑手蹑脚地趁着云璟还没醒来,偷偷地爬下了床。 然而一转身,她却见云璟送给自己的木雕娃娃竟脏兮兮地倒在墙角处,神色蓦地一紧,连忙小心地捡了起来。 她心疼地擦着这个自己不知何时弄丢在地上的木娃娃,直到把上面的灰烬全部擦干净后,她才再度小心地用白布裹好,面带甜蜜地塞回了自己的怀里,随后傻傻地笑了起来。 ——阿玖,我喜欢你。 云璟醒来的时候,就瞧见阿玖弯着漂亮的大眼睛,一双目光碧波般清澈,眉目光华流转,如月牙般耀眼明亮。两个小小的酒窝浮现在她的脸颊上,娇俏可人的模样宛如早春初绽的桃枝,洋溢淡淡的温馨,一瞬间系住了云璟的眼,也一瞬间赶走了云璟心里的阴霾和全身上下的病痛。 他只觉得浑身舒爽,一股甜甜幸福的暖流在心里慢慢地蔓延开来,整颗心都希望着每日睁眼闭眼,看到的都是阿玖——她温柔的微笑。 由于城门的吊桥突然断裂,京城来往贸易的船舶逐渐增多,各个码头和医馆不仅有大批的官差镇守盘查,每个城门都贴满着悬赏捉拿云璟的告示和画像。 告示上写,云璟斩断护城吊桥,叛逃起祸,实属大逆不道,以至于晋安王府的名誉再度跌倒了冰点,遭到了无数被流言误导的百姓们的臭骂。而秦明玉则是因为已故的皇子之身,所以并没有被堂而皇之的悬赏追捕。 另一厢,被各种捉拿的云璟在陈魏的帮助下,混入了一艘南行的商船驶往了济宁。 他本是想易容成一名受伤的老汉,但穆九昭却觉得易容成老头子的云璟还是难掩着一股独特的风貌,所以让云熙给云璟易容成一名病残的老妇人,这样男扮女装之下,更容易躲过搜捕的追兵。 云璟虽然苦着一张脸万分不乐意,但云熙却是拍手叫好。 前几日,因为没单独救走穆九昭而选择折返,他被公子狠狠地批斗了一顿。而且公子这般以身诱敌,他们这些暗卫们可是憋了一肚子的气,所以,现在正是偷偷报复的好机会! 于是,他把云璟这张风华正茂的俊脸易容成了让人不想再望第二遍的超级丑妇。 整张脸皱巴巴的不说,还布满了丑陋的褐斑,而云璟这幅病病弱弱的样子,看上去还真像是一位又残又丑的老妇人。 每次望见云璟一张俊逸的脸易容成皱巴巴的模样,穆九昭就忍不住想要喷笑,视线完全不敢再对上第二眼了…… 而云璟顶着一张丑巴巴的脸简直要哭了!阿玖已经不敢看他了有木有!这样还能不能愉快地和阿玖调情了! 虽然云璟这般哀怨,但既然男扮女装了,他尽可能地蹭着阿玖的豆腐,而且还能光明正大地吃。例如阿玖易容成自己的奴婢,要照顾着自己的起居,他无论走哪,都可以时刻扶着阿玖的手,晚上睡觉时还能同住一屋呢! 他想,阿玖此生可要非他不嫁了~ 但过了两日,云璟又不开心了。因为他发现阿玖不但照顾自己,还各种关心秦明玉这个病弱的小子!温柔照顾人的模样简直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他才是最最最重伤的好吗?! 云璟简直要怒得咆哮了! 他是知晓这位七皇子偶尔清醒偶尔痴傻,但阿玖不知道啊!万一阿玖照顾照顾着移情别恋了怎么办!最主要的是他现在易容得特丑!秦明玉竟然易容成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还是所谓他的女儿! 他可没有那么大的女儿,他只要阿玖给他生~! 不行,他必须迅速把阿玖娶回家!然后把阿玖身边的雄性生物全部撵走! 于是,本该紧张惶惶的通缉日子,硬是被云璟搞成了追妻大作战。 那些本是对穆九昭有意见的暗卫,在瞧见她这些日子尽心尽力照顾云璟的份上,也就默认了主子追妻的行动。当然,他们是觉得主子感恩的成分多,毕竟阿玖的身份是个丫鬟,所以最多只是纳个小妾,做个通房,但云璟,却是想把正妃之位给许出去。 他的妻子,无关身份地位,无关容貌丑美,只需要是阿玖就好。 奔波七日后,云璟收到了父王初醒的好消息。于是,他满怀对未来的美好期望,准备带着阿玖先去见一见自己的父王,随后等待着被救回的亲人一起团聚后,正式向阿玖求婚,从此隐居偏远小镇,安心养伤,生一窝胖娃娃。 说他没出息也好,怂了也罢,原本复仇的心竟是完全提不起劲,只想和阿玖安安静静、幸幸福福地腻歪在一起,远离朝堂,远离纷争,然后好好地保护她。 正所谓丑媳妇总得见公婆,而且还是晋安王,穆九昭可谓是紧张坏了! 因为她不知道晋安王是否真的能放下芥蒂,带着云氏一族隐姓埋名,从此不过问朝堂之事。若是要与秦子靖为敌的话,她和云璟又该如何是好? 云璟以为阿玖是怕父王不接纳自己,连忙柔声安慰道:“阿玖不要担心,若是父王不答应,咱们就私奔。” 他指了指自己的这张脸,打趣地笑了起来:“反正易容成这样,父王也认不出我。” 穆九昭原本还在担心云璟一门心思要干掉秦娆,推翻秦子靖,想尽办法洗刷晋安王背负的污名呢,结果却见他这般不以为然,甚至逃亡中还要带着她私奔,一瞬间有些吐槽无力。 但云璟却是乐呵乐呵地捧着脸颊,笑眯眯地幻想着未来两人各种幸福美好的时光。 “阿玖,你以后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他凑近脸,好奇地问道。 穆九昭想了想,坦诚地开口:“西秦的女大夫几乎没有,很多姑娘看病都特别不方便,我喜欢医术,想当个一名悬壶济世的大夫。” 她偷偷地瞅了瞅云璟,生怕她会认为女子行医品行不端,却见他突然闪亮亮地望着自己,眉目微扬,一脸乐滋滋地说:“阿玖以后一定会成为妙手回春的大夫,那我就是阿玖的第一位病人!” 瞧着云璟这般得意洋洋,穆九昭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但心却是因为云璟支持的话语越来越软,越来越暖。 云璟支撑着下巴,又摇了摇脑袋,困恼地问:“阿玖都当大夫了,那我做什么养家呢?” 这位曾经名震京城的第一公子顿时有些苦手了,他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能特别拿得出手的绝活,难道要开学堂卖字画养阿玖?又或者种田持家养养牛? “还要养孩子呢……如果娃太多的话,要多干些活才能养家。” 一直养尊处优的云璟想着想突然发现,如果生一窝娃的话,他似乎并不怎么能养得起……唔……难道他要悲剧地成为一名吃软饭的相公了?阿玖会不会嫌弃他呢…… 原本穆九昭还没听出云璟的弦外之音,如今看云璟那一副认真严肃考虑的模样,脸瞬间红了,但一想到孩子,她的神色顿时又有些苍白的黯然。 秦娆这幅身体长期受寒毒之苦,是不受孕的体质…… 哪怕解去了寒毒调理好身子,也是很难怀孕的。 十日后,由于商船在南宁处停泊卸货,要一周后才继续出使,云璟等人不得不改换成了陆路,自行驾车前往济宁。 但为了防止追兵赶来时,不会骑马的阿玖来不及逃亡,云璟决定在前往济宁的路上,教阿玖骑马。于是,在路途中,云璟在一间客栈的马厩里为穆九昭相中了一匹性情温顺、四肢强健的伊犁马。 伊犁马是西秦著名的马种,力速兼备,挽乘皆宜,长途骑乘擅长走对侧步,能够适应于海拔高、气候严寒、终年放牧的自然环境条件,抗病力极强,所以对于需要长途跋涉偶尔逃逃亡的云璟等人来说,特别适合。 而这匹伊犁马毛色雪白,头部小巧而伶俐,眼大眸明,毛色光泽漂亮,长得特别的俊美秀丽,十分适合女子骑乘。 穆九昭看它的瞬间,立刻被这匹漂亮的白马吸引住了目光。 但过了一会,穆九昭发觉,这匹白马似乎跟自己不太对盘。 而且真的不怎么温柔,刚牵到她面前,它就朝她猛地喷粗气,还一直踏着蹄子威胁她不许靠近。都说伊犁马性情温顺、禀性灵敏,但这匹马也太凶悍了点! 但一瞧见云璟时,它却迅速温顺地垂下脑袋,屁颠屁颠讨好地凑了上去,在云璟身上蹭啊蹭,蹭啊蹭。 变脸速度之快,让穆九昭瞠目结舌,决定换一匹马骑。但等云璟挑完一圈自己的马回来时,就见穆九昭和白马亲亲热热地黏在一起,不由含笑道:“这匹马禀性灵敏,似乎很喜欢你。” 穆九昭僵硬着身子,苦笑道:“它喜欢的是你。” 就在刚才,她可是亲眼目睹这匹白马把马厩里的其他公马全部欺负了一遍,成为了马中大王后耀武扬威地昂头斜眼瞥着她,一副你不买我,我就踹你的架势! 而马商则惨兮兮地哭诉着这匹马因为看见穆九昭不买走自己,生气之下把他的公马们都欺负得脱毛了,好好的毛色愣是整的那么枯黄,所以坚决要穆九昭负责买走,否则就是赔款! 于是,这匹品种纯真的伊犁马竟以五十两银的低价,被马商硬塞给了穆九昭。 穆九昭一边流泪付钱,一边默默腹诽:这匹悍马一定是母的,它看中了云璟…… 不一会,按照云璟的教导,穆九昭拿着一些苹果块小心翼翼地喂着灵芝。灵芝是她给白马取得名字,当然遭到了白眼一枚,以及一脸嫌弃的口水。 见灵芝不上当,穆九昭苦兮兮地看着云璟,云璟本是在旁围观,但怕阿玖第一次上马会被狠狠摔下来,所以立刻强忍着未愈的身子,抱着穆九昭一起上了马,手把手教导着阿玖如何骑马驯马。 那凶凶的一直不理穆九昭的灵芝,立刻昂起头颅,载着两人慢悠悠地走动了起来。 直到云璟疲惫得实在是不堪重负,他才回到马车,默默地看着穆九昭练习骑马,嘴角扬着暖暖的笑容。 就这样赶了五日的马车,云璟即将到达济宁时,突然接到消息,父王养伤的别院遭到官兵半夜的围剿,大片房屋被大火烧毁,父王下落不明,云氏一族更是死伤了大半。 原以为自己即将迎来幸福的云璟,呼吸一窒,连忙加快了赶路的步伐,脸上布满了严肃的沉色。望着如此的云璟,穆九昭的心同样跌入了低谷。 八月底,云璟与晋安王的旧部成功汇合,开始救人策反的行动。显然现在的云璟已经忍无可忍,决定和秦子靖正面交战。 只是,云璟的计划还没开始部署,官兵们就似知道云璟的踪迹般围追堵截,他不得已,只好咬牙一路向北方逃亡,投奔晋安王曾经的副将李浩。 但逃亡的过程并不顺利,他们的踪迹三番两次被官兵捕捉,以至于暗卫们开始怀疑他们之间是否有细作存在,甚至云璟也开始怀疑,李浩是否已经叛变成了秦子靖的人,向朝廷暴露了他们的踪迹。 于是,草木皆兵的云璟在一个小镇上突然停留,暗中派人去打探李浩的行踪。 打探后的消息果真让云璟震怒,那就是前方的确有埋伏! 云璟恨恨咬牙,立刻率众人在夜色里默默折返。 最近,穆九昭总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特别的疲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连续一个月的奔波逃亡,白日里她犯困的次数越来越多,夜里也是越睡越早,总觉得睡眠一直不够。 云璟见穆九昭沉睡在马车里,脸色发白,唇瓣发青,心里特别的揪痛,但他重伤未愈,不宜长途跋涉骑马逃亡,所以单独下了一道命令,让暗卫先护着阿玖向西逃离,自己引开追兵。 但一炷香后,他却见穆九昭孤身一人、神色惨白地骑着灵芝逃回,而她的身后马蹄阵阵,刺刀闪闪,若排山倒海而来,面色瞬间一紧。 没想到官兵竟这么快就追赶而来,云璟连忙上前将阿玖保护在身后,振臂一呼道:“快进树林!快——” 背后突然一痛,云璟闷哼一声,震惊地转过头,只见眼前自己想要相守一生的女子,正手持着自己送给她的护命匕首,分毫不差地捅进了自己的左后腰。 鲜血顺着云璟玄色的长袍慢慢地渗透而出,他有些不可思议地低下头,声音轻颤慌张地询问:“阿玖?” 在他转身的瞬间,穆九昭毫不留情地将手中的匕首一旋,将云璟的伤口瞬间扩大。赤红色的剑尖上,一滴滴嫣红的血缓缓地溅落在地,看上去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呼吸一瞬间停滞,云璟有些踉跄地跪倒在地,一双清亮光芒的眸子如蒙了一层厚厚的灰烬般,迅速黯淡了下来。 “阿玖,那些官兵是你引来的?你……”不顾那柄匕首正刺入着自己的身体,他轻颤着睫毛,反手紧握住欲走的穆九昭,虚弱的声音颤抖地质问道:“你是秦娆的人?” 毫不犹豫地拔出云璟身上的匕首,一阵滚烫的鲜血疾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女子的半张侧脸。 她轻舔着刀刃上的鲜血,染血的手指有些轻浮地挑起云璟的下颚,嘴角邪恶地上弯了起来:“本宫不是秦娆的人,而是本宫就是秦娆。” 49|20. 灰蒙蒙的云层遮盖着明月,道路的能见度并不高。云熙在前面开路,三名暗卫在主子的命令下,小心翼翼得护着穆九昭和秦明玉从小道逃生,两名暗卫垫后保护。 寒风吹着树叶发出沙沙的颤声,阵阵马蹄声在寂静阴森的深夜里,显得尤为突兀。 “不好,有埋伏!” 沉闷的雾气中突然传来云熙的一声暴喝,紧接着大片的火把在漆黑的雾障中一一点亮。穆九昭只觉得一股阴冷的寒意浸上心来,立刻跟随着暗卫调转马头,然而背后同样排列着一支玄甲铁骑兵,其首领正威风凛凛地亮着□□对准着他们。 一眨眼间,近三四十个铁骑军冲上前来,将穆九昭等人团团围住。 冰冷泛着杀气的刀剑在暗夜中闪着明亮嗜血的光芒,映衬着穆九昭脸色有些发白,她身子紧绷,眉头紧蹙,正想着要不要使用秦娆的武艺逃出包围圈时,带头的首领却率先下了马,恭敬地朝她作揖请安道:“末将刘易参见长公主,长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刘易是北衙禁军的右统领,屯驻于宫城以北,以保卫皇帝和皇家为主要职责的皇帝私兵。 没想到秦子靖竟派出了北衙禁军千里迢迢追捕云璟,更没想到刘易竟认出了身为长公主的自己,穆九昭心头一跳,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却发现脸上的易容并没有消失。 不清楚穆九昭身份的暗卫们纷纷戒备狐疑地望向着穆九昭,云熙和秦明玉同样心中一沉,穆九昭则心中纠结,现在的自己既然已经被拆穿了身份,要不要干脆用长公主的身份施压命令他们退兵? 她可记得刘易虽是秦子靖的私兵,却也同样奉秦娆为主。 只要她恢复了长公主的身份,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偏僻北方,她就是老大。她能趁着秦子靖管不了自己时,以权势施压,保下所有人的一命!包括云璟和秦明玉。 就在穆九昭想着如何救人时,刘易再度恭谨垂首:“殿下料事如神,末将已经按照殿下的吩咐,将这里提前封锁埋伏,想必这些乱党这次插翅也难飞!” 耳边忽然一炸,穆九昭有些不可思议地瞪着刘易,云熙和秦明玉也同样一脸震惊地望向着穆九昭,尤其是对于已经完全信任穆九昭的云熙来说,这句话无疑是一道惊天落雷,在他心底彻底炸响了开来,激起着千层浪花。 他一瞬间窜到穆九昭的面前,拎起她的衣襟,大吼叱问:“你早就设下了埋伏?你竟欺骗我们!” “我,我……”被云熙这么一用力紧揪,穆九昭脸色发白,刚要解释自己毫不知情时,却发现自己的全身忽然一阵剧烈的颤麻,紧接着,她就目睹到自己的手竟不受她控制地抬了起来,朝着毫无防备的云熙突然袭去。 “砰!”一声剧烈的落地声在静谧的夜空里显得极为响亮,被强大内劲震退数步的云熙猛地撞上了不远处的树上,狼狈不堪地口吐着鲜血,只感觉到自己发青的右手已经完全被震骨折了。 穆九昭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出掌的双手,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刚才怎么就出手打伤了云熙呢? 她心慌慌地想要上前为云熙疗伤,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动弹不得,而薄唇竟微微上扬,诡异地发出一道低沉的轻笑。 “竟一直没发现本宫,真是蠢得无可救药了。” 熟悉的音线让穆九昭整个人呆傻在那里,她大脑一片空白,只因为这句话竟是从她嘴里脱口而出! 秦、秦娆?! 一种可怕的猜想在她脑海中浮现,穆九昭嘴唇泛白,不自觉地颤抖着,却仍是抵不过那真正涌上心脏的丝丝寒意。 不、不可能,秦娆应该已经死了……?但,若是她没死…… “枉公子对你掏心掏肺,你竟然使诈骗我们?!秦娆,你你——!”云熙咽下一口鲜血,恨恨骂道,“我要杀了这个妖女!” 暗卫们集体震怒,立刻抄起武器朝着穆九昭杀去,但一眨眼间就被几百禁卫军全部镇压,横七竖八地惨到在了地上。 而穆九昭只能眼睁睁地望着自己一脚踢起了地上的长剑,面无表情地横穿了一名欲带秦明玉逃离的暗卫,随后一步一步朝着秦明玉走去。 秦明玉戒备地瞪视着眼前的女子,心中冷意地发现此人竟在瞬间变成了另一个人,冷酷无情,杀人不眨眼,只是淡淡地往他这瞥一眼,竟让他的头皮感受到一阵诡异的毛骨悚然! 这种感觉跟七月十五那日一模一样! 她是秦娆,他心中万分确定! “不,不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穆九昭几乎是无助地哭喊着,声音不由自主地簌簌颤抖,“秦娆,住手……不要杀他……” 细若蚊蝇的哀求从她的唇瓣里吐出,但她的声音太轻,就连最近的秦明玉都听不清切。 “终于察觉到本宫了?是不是很失望本宫竟然没死?” 漆黑一片的视野里,穆九昭怔怔地望着眼前一身红衣的女子,她冷艳妖异的容貌带着悠然自得的笑意,闲庭漫步的身姿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仿佛一朵盛开的红色罂粟,一步步地朝着自己逼近。 “这段时间,本宫如一缕幽灵般只有意识却不能行动,几次想在你睡梦中夺回身子,却都失败了,直到你七月十五的那次毒发重伤,魂魄受损,才让本宫有了一线可趁之机。” 和梦境完全相似的场景,让穆九昭觉得周身的空气仿若凝滞,竟一瞬间缓不过气来了。毕竟她曾被千百篇穿越小说误导过,认为自己借尸还魂在秦娆的体内,是因为秦娆已经死去,但现在秦娆既然未死,那这段时间的她究竟算什么? 而她当时,每晚都噩梦连连,竟是秦娆在跟她抢夺身体?! 似是感受到了穆九昭惊恐和害怕,秦娆嗤笑了一声,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颚,红唇微张,语带冷嘲,说出了一句含着杀意的警告。 “虽然不知道你是何人,又为何会进入本宫的身体,但鸠占鹊巢了那么久,把本宫的一身武艺糟蹋得一干二净,还意图想要放跑云璟和本宫的药引,你觉得本宫会轻易饶过你们吗?现在,本宫就让你看看,和本宫作对,究竟是什么下场!” 眼前的女子狭长的凤眸氤氲着戾气的冷光,浑身上下散发着势在必得的煞气,穆九昭呼吸一滞,竟完全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语。 鸠占鹊巢?! 是,她是鸠占鹊巢的外来者…… 现在,正主回来了……她回来了…… 在穆九昭发悚的时候,秦娆在秦明玉面前停了下来,一双戾气的眸光闪着弑杀的血色,显然早已从他的神情举止间猜出秦明玉并没有痴傻,也认定当初给她下毒、害她游离在死亡边缘的罪魁祸首正是秦明玉! 但现在,秦明玉是她唯一的药引,她不会就这么简单要了他的命。她要回去好好地折磨他,用他的血练功解毒! 冷冷地瞥了一眼暗影处,秦娆冰冷无情绪的声音骤然响起:“卫溟,看好他。若是他逃了,你知道后果的。” 她的话音一落,一道暗影闪出,跪倒在地:“是,公主。” 怔怔地望着低头跪地、显得恭敬十足的卫溟,穆九昭心里一片黯然凄楚。 卫溟是秦娆的暗卫,所以他自始自终都是知道着一切,并且一直帮着秦娆算计着自己吗? 察觉到穆九昭的情绪再度波动起来,越来越能掌控身体的秦娆冷冷一笑,迈开步伐朝着灵芝走去,一字一句刺激着她。 “你说,云璟若是知道他喜欢的阿玖就是本宫,会有什么反应呢?” 眼前的女子虽然是一样的容貌,但灵芝却本能地感受到一阵巨大的危机,立刻踏着前蹄喷着粗气阻碍着秦娆的靠近。 秦娆冷冷地朝它斜了一眼,灵芝忽然一颤,乖乖地垂下了脑袋。 见灵芝竟乖乖地载着秦娆原路返回,穆九昭唇瓣一颤,紧张地问:“你要干什么?你要去哪里!” 完全控制不住秦娆身体的穆九昭,宛如被关入一间小小的黑屋里,只能眼睁睁地望着云璟着急地朝她跑来,二话不说地将她护在了身后。 他的神情布满了紧张和担心,他的手紧紧地握住她右手,但是她却感觉不到云璟的任何一丝体温。她就像是个局外人般,听着耳畔处秦娆低低的轻讽,和略带嘲讽的冷笑。 “他竟这么信任你,将后背露给了你。不知,这一刀捅下去,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见秦娆竟用左手掏出了云璟送给她的那把护身匕首,穆九昭整个人懵了,随后,她立刻猜出了秦娆的目的,本就惨白的脸更是毫无血色,在小小黑暗的屋子里剧烈挣扎着。 “住手!不要伤害云璟!云璟,云璟——!” 秦娆却是不理会穆九昭的挣扎和叫唤,朝着云璟毫无防备的背部准确无误地捅了下去。在刀尖完全没入云璟的体内后,她挑了挑眉,有些漫不经心,又似有些惊讶地对穆九昭说:“果真如云璟所言,这是把削铁如泥的利器。” 见秦娆手中的匕首完全插在了云璟的后腰上,穆九昭有些恐慌地站在原地,脸上的血色刹那间褪成惨白。 “阿玖?” 一句熟悉颤音的阿玖一瞬间打破了穆九昭的心房,她抬起头,就见云璟缓缓地转过身,墨色的瞳仁紧紧地绞着自己,凝聚着不敢置信的水光,立刻有些惊慌地后退了一步。 但秦娆并没有给穆九昭躲避的机会,她在云璟转身的瞬间,毫不留情地将手中的匕首一旋,以一种残忍的方式狠狠地扩大了云璟的伤口。 一瞬间,滚烫的鲜血透过云璟玄色的外袍,渐渐渗透出来,,汩汩地往外冒着,穆九昭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双手浸满了云璟的鲜血。 那些炙热的鲜血顺着她修长的手指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上,看上去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秦娆,住手!住手!不许伤害云璟!”强忍着浑身针扎的刺痛,穆九昭咬着牙与秦娆的精神力对抗,但就在自己刚刚能勉强地挪动起秦娆的两只脚时,手臂却被云璟重重地紧握住了。 “阿玖,那些官兵是你引来的?你……” 墨色青丝凌乱地垂落在云璟本就是近乎透明的肤色上,衬着他那张病容的脸更显得如雪般的苍白。 他定定地望着穆九昭,一双黑眸如失明般蒙着一层厚厚的灰烬般,眼底里更是不断翻滚着难以压制的心碎和彷徨。 良久,他苍白的唇瓣微微张着,一道溢满凄凉的质问轻轻地传出。 “你……是秦娆的人?” 往日,云璟和阿玖说话时,声音都是柔柔轻轻的,但此时,他干涩沙哑的声音似是极度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某种情绪,但一开口,还是道尽了他此刻震惊心痛的心境。 “不,我……”一阵滚烫的鲜血疾涌而出,瞬间染红了穆九昭的半张侧脸,她怔怔地望着自己手中的匕首,只听秦娆长笑一声,满满恶意地开口,一字一句地回道:“本宫不是秦娆的人,而是本宫就是秦娆。云璟,你难不成连本宫是谁都认不出了吗?” 这一句话无疑是一道惊天落雷,将云璟整个人都炸懵了。他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直直望着眼前女子慢慢撕下□□后的容貌。 此时,映入眼帘的已不是他朝思暮想、想要守护一生的阿玖姑娘,而是三个月前那个轻笑间废去他双腿,带给他无数耻辱的妖女秦娆。 妖娆的笑容,轻佻的语气,包含着浓浓的轻嘲,是那样的陌生,不属于阿玖的陌生。 阿玖的笑容如阳光般灿烂,淡淡温暖着他这颗被秦娆伤得千疮百孔的心,这样柔软的温情柔和而温馨,让人忍不住想跟随着她的笑容轻轻地微笑起来,整颗心也好似被一双轻柔的小手柔柔暖暖地治愈着。 而阿玖即使毁了容,不能说话,整个人也如晴日暖阳般明亮而洒脱,一双清澈明净的眼眸单纯烂漫,明净如雪,彰显着她温柔坚强的内心。 但眼前这个女子,狭长的凤眸尽是毫无温度的凛冽,容貌虽是绝美得宛如牙雕玉琢,但那满身的阴冷戾气,却是让云璟完全不想多望一眼! 秦娆和阿玖,明明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他刚才怎么就这么愚蠢地上当了呢?! 现在,阿玖的匕首在秦娆的手里,说明阿玖已经被秦娆生擒!很有可能七皇子也同样被秦娆生擒! 以为秦娆只是假扮阿玖来缉拿自己,云璟一瞬间从惊慌失措的苍白中恢复了些血色,腹部的剧痛更让他重新恢复了理智,极力保持着自身的冷静。 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强忍着钻心的疼痛,以审视的目光紧盯着秦娆的双眼,一字一句冰寒地吐出:“秦娆,你休要动阿玖一根汗毛,否则我就算拼尽全力,都和你不死不休!” 寒冰般的视线,一身慑人的戾气,沉浸着说不出的肃杀,让秦娆含笑的面色蓦然一沉。而云璟的下一句话,更让秦娆闻之变色,整张脸立刻臭了起来。 因为,一向清高的云璟竟然为了一个只相处了三个月的女人,向她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但你若是放了阿玖……我可以随你处置……你想怎么折磨我都成……” 云璟完全不敢想象,背叛公主府的阿玖若是被秦娆捉去,会遭到多么惨无人道的酷刑。而他心里更怕的是,现在的阿玖,已经惨遭了秦娆的毒手。 “为了一个阿玖,你就像当初为了云湘玉一样,向本宫低头投降了吗?” 秦娆玩味地说着“阿玖”两个字,似是想到了什么般,绽开一丝倾倒众生的浅笑,突然亲昵地贴在云璟的耳边,含笑地说:“看样子你真的很喜欢她啊,只可惜……你心中的这位阿玖姑娘,自始自终就没有存在过,一切的一切都是本宫精心策划的一场好戏……” “胡扯!”炙热的呼吸吹拂在自己的耳边,云璟立刻起了一阵难受的鸡皮疙瘩,他不顾正在流血的身体,厌恶地一把挥开秦娆,拔出腰间的软剑直直地指着秦娆的胸膛,扬着声恨恨地打断:“秦娆,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阿玖和你,分明是淤泥之别,我怎么可能会分不清楚!” “淤泥之别?分得清楚?”像是听到了什么超级好笑的笑话般,秦娆面容有些扭曲地哈哈大笑了起来,一字一句地道出了云璟七夕之日给阿玖雕刻娃娃送礼的事实。 她言语间的详细过往让云璟的身子顿然一晃,刚刚因震怒浮现的血色再度褪成了惨白,甚至握着剑的手都惊慌地打着颤。 “动作轻柔地摸着一张□□,用一个破娃娃就想追求本宫,云璟,你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了本宫吧……” “不、不要再说了——云璟,快逃,快逃……” 穆九昭焦急的呼唤并没有发出声来,因为她气息急促、情绪紊乱下,早已被秦娆控制住了身体的大局,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开,两行清泪不禁绝望地落了下来。 秦娆虽不是穆九昭,虽没有拥有穆九昭的全部记忆,但每个晚上,尤其是穆九昭的心绪颤颤波动的时候,她都能清醒地窥探到穆九昭所看到的一切,听到穆九昭所听到的一切。 “七夕之日,你口口声声说着要保护阿玖,现在,你却要对你的阿玖刀剑相向?你不是说要保护阿玖一辈子吗?本宫就是阿玖啊,你现在是要杀本宫吗……?” 楚楚诱人的声音让云璟握剑的手一软,只觉得这把剑握在自己手里极其地沉重,沉重到他的气息瞬间紊乱。 而秦娆的每一句,每一字,都锋利如刃,让他每每想起两人过往的温馨甜蜜,胸口就像万箭穿心般一阵一阵地刺痛着。 “咳咳——”云璟难受地弯下腰,踉跄地站不稳身子。青丝垂落下,他一双本就苍白的唇痛苦地抿成了一条直线,殷红的鲜血染红了他的后背,他的手指却死死地揪紧着胸口,似是那重伤的部位并非是他的后腰,而是这里,他疼得难以呼吸的心脏。 50|20. 云璟虽被封为京城第一公子,享有君子如玉、文武双全的美称,但事实上,他自尊心极强,待人处事较为冷清淡漠,脸上虽时常挂着淡淡的微笑,却是一种客套的疏离,在有着略微洁癖的病症下,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秦娆却是米分碎了他所有自傲的资本,践踏了他清高的自尊,让他有段时间如同坠入深渊,在黑暗里饱受着残疾之苦。 直到遇到了阿玖…… 她的温暖、她的鼓舞、她无声的慰藉,让他渐渐放开了自己始终紧闭的心怀,从绝望失明的深渊里一步一步走向了光明。 若秦娆是他转折人生的开始,那阿玖就是他想追求幸福生活的目标。 为了阿玖,他宁可放弃所有的一切,宁愿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她爱护她,但这位他一心一意想要执手相许,他放下所有防备想要呵护一生的女子,竟用了这把自己送给她的护命匕首,狠狠地刺向了毫无防备的自己。 云璟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她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但这毫不留情的一刀,残忍熟悉的冷嘲热讽却是逼着云璟不得不相信——阿玖就是秦娆的事实……那个无言却始终笑容灿烂明媚的阿玖姑娘,那个默默陪伴他照顾他的善良女子,那些他心心念念的温柔,竟全是自己假想出来的美好幻影……? 痛楚在云璟的眼底蔓延开来,他喉头一甜,体内真气瞬间凌乱,猝不及防间呕出了一口鲜血。 那张他曾经痛恨无比的面容,那张他曾经小心翼翼抚摸的面容,为何偏偏就是同一个人! 上天为何给他开了一个如此巨大的玩笑! 而他竟这般沉醉在妖女虚伪的温柔中,沉醉到即使现在都不愿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阿玖,他的阿玖,不该是这样的…… 染血的双唇扯出一抹虚弱的苦笑,云璟有些不甘心地抬起眼眸,嘶哑着音,幽幽痛声地问道:“三个月前,我已被你囚禁,生不如死,你为何要医治好我……又何必大费周章,处心积虑地假扮成一名哑女一直照顾着我……” 不等云璟说完,秦娆的美眸里尽是嘲讽,无情地打断道:“你以为本宫是真心地想治好你?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在你最虚弱时博取你好感和信任的一些戏码而已。” 关于穆九昭的记忆,秦娆其实知道的并不多,怕被云璟问得太详细,她早早打断了云璟的话,居高临下地讽刺着:“没想到你这么清高之人会喜欢上一个貌丑的哑女,竟还从来没有起半点怀疑之心,简直是蠢得无药可救。” 见秦娆这般践踏自己救人的真心,穆九昭双眼赤红,勃然大怒:“云璟,不要听她胡说!云璟!云璟……!” 云璟嘴角溢出的斑斑嫣红,锥心刺目,让穆九昭的双眸一瞬间模糊了起来,甚至在看到他手捂心口,眼底难掩绝望的悲痛时,穆九昭就像是个被抛弃的孩子,第一次感受到了无尽的慌张和痛苦。 她还记得,云璟刚刚复明时,他的一双星眸灿烂地眨着,似是闪烁着点点细碎的星光,又似悄悄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激动和腼腆:“阿玖,现在我复明了……我第一眼想看到的人,是你。” 对云璟的感情,穆九昭并没有多么刻骨铭心,也并没有多么轰轰烈烈,却是在朝夕相处中,一股细水长流的感情在她的心底里慢慢地流淌,生了根,发了牙,成为了自己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以至于在逃亡的途中,她才慢热地意识到,他们两人的相处虽是平淡宁静,却是在静谧中透着丝丝甜蜜与温馨,只是单单呆在云璟的身边,看着他宠溺望着自己的目光,她的心便有着一股被人呵护的暖意。 “阿玖不怕,我保护你。” “阿玖,我喜欢你。” 现在,看着云璟眼中的星光乍然黯淡,干涸得犹如一弯空洞的幽潭,整张脸好似被绝望的阴云笼罩,失去了所有蓬勃的气息,穆九昭只感觉喉咙里卡了什么似的般,无法呼吸般的痛苦,甚至连开口说话都有些沉重至极…… “秦娆,为什么要这么骗云璟,为什么!你明明不是我,不是我!为什么要说出这种话……” 看着穆九昭纯净的灵魂逐渐失控,濒临崩溃的模样,秦娆心中燃起了一股施虐的快感。 她冷冷地勾起唇,脸上的笑容残忍得如同地狱里的魔鬼般,一字一句道:“被你鸠占鹊巢的这段时间,本宫一直担心,若是云璟和秦明玉真这么逃出京城,等同于放虎归山。而云昊虽交出了虎符,但他在军中威信仍在,极有可能假死逃生后,与乱军一同联合策反。对于本宫来说,简直是埋下了一个巨大的隐患,真恨不得把这么愚蠢的你,一把掐死!” 为了抢回自己的身体,秦娆可是使劲了各种方法,但这个弱小到连杀个人都会哭泣的蠢货,魂魄却偏偏强大纯净到难以摧毁,竟是完全夺舍了她的身体。 而,就在她无计可施时,这个蠢货竟因为喜欢云璟,跟着云璟一起逃出了京城! 也正因为她如此愚蠢的行为,几日熬夜照顾重伤的云璟,一路奔波劳累下,身体虚弱疲惫不堪,让她寻到了可趁之机。 “云璟会被这么容易的围追堵截,正是本宫在暗中通风报信。而你时常感到昏昏欲睡,也是因为本宫每晚都醒着。” 想起这半个多月来自己的布局,秦娆一双妖邪的凤眸微微眯起,轻笑着将这一切残酷的真相一一揭开:“现在,你可要看清楚了,这些人全都是因你而死,若是你不放跑云璟和秦明玉,本宫可没这么好的机会,将这些和晋安王府有牵扯的乱军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处在秦娆身体里的穆九昭,才意识周围战火纷飞的嗜血场景。云璟的五百名暗卫和亲兵本是百里挑一的精兵强将,但面对两千名完全包围埋伏他们的北衙禁军来说,便是一场九死一生的苦战。而如今,在看到少主被秦娆所伤后,他们更是方寸大乱了起来。 见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地惨倒在地上,鲜红的液体如同小溪般瞬间染红了整片大地,处在秦娆身体里的穆九昭,强忍着鲜血扑鼻的腥臭,嘶哑着声不断喊着:“秦娆,你若恨我强占你的身体,就对着我来,不要再杀这些无辜的人了……让禁卫军住手吧……” “无辜?” 穆九昭挣扎地喊着,但一向喜欢血腥的秦娆非但没有命令北衙禁军住手将所有人灭口,反而忽视了穆九昭在自己身体里撕心裂肺的哭喊,挑起地上的一把长剑对准了云璟的心脏。 “这里每一个人都希望本宫死,若是本宫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了本宫。他们根本不是无辜之人,而是本宫的绊脚石。所有人跟本宫作对的人,都得死!” 胸口蓦然一痛,云璟怔怔地望着抵住自己胸膛的长剑。 利刃在月色下泛着寒光,已经在他的胸膛上划出了一刀小口,正汩汩地流淌着鲜血。 无情的含讽吹得他脸颊生冷,他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离死亡是这么的近。 这一刻,他心中唯一的期盼被这血淋淋的现实狠狠地米分碎,他的心口好似真的被狠狠地剜了一刀般,疼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唇瓣轻颤,轻轻喃喃着两个对他来说有着无比重要意义的名字。 “阿玖……” 点点水色将纤长的眼睫渐渐润湿了开来,云璟的眼神越来越暗,散发着一股空茫的绝望。 “不、不要!”望着眼前的场景,穆九昭几乎快崩溃了。秦娆却像是享受般,将刀尖缓缓下移,对准着云璟的右腿,嘲讽地开口道:“你不是很喜欢救人吗?你不是治好了云璟的双腿吗?你觉得本宫这一剑刺下去,他的腿还有机会康复吗?” 穆九昭闻言,脸一瞬间褪得毫无血色。 云璟的腿并没有完全好,应该说这一路的奔波中,有好几次旧伤复发,若是再受一次重伤,完全康复得可能性几乎没有! 不能让她这么刺下去,不能! 这一刻,穆九昭双目赤红,发狠似地撞击着眼前透明的屏障,像是要与秦娆拼命般,用尽全力地想要抢回这具并不属于她的身体。 刚才穆九昭不去抢身体,是因为心中怀着自己鸠占鹊巢的愧疚,但现在她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秦娆再伤云璟!哪怕自私一回强占别人的身体! 穆九昭突然的发难,强而有力,震得秦娆全身一麻,手中的剑竟是一抖掉在了地上。 而就在这时,背后突然有一个巨大的力量凶猛地一踢,秦娆猝防不及地被踹中后背,一口鲜血猛地吐了出来。 见自己偷袭成功,灵芝立刻撒开蹄子跑到云璟的身旁,用脑袋蹭蹭他异常苍白的脸颊,示意他骑上自己快点逃命。 “畜生!竟敢偷袭本宫!”狼狈地稳住自己踉跄的身子,秦娆咽下喉咙口上涌的鲜血,震怒之下面容扭曲,运起内力朝着灵芝凶狠地一掌拍去。 但快要将灵芝一掌毙命时,她的右手忽然僵立在原地,竟在千钧一发之间,被左手狠狠地牢牢握住。 “贱人,松手!”秦娆勃然大怒,恶狠狠地骂道。 “不松!”穆九昭咬牙坚持,道,“我不会让你伤害云璟!” 若是云璟现在仔细聆听的话,能听到两个相同的声音从秦娆口中发出,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语调。若是他仔细观看的话,就会发现秦娆面目阴冷,左手和右手忽然纠缠在了一起,牢牢地制住着对方。 但现在,他身心俱损,双腿无力地打着颤,心口更是疼得无法呼吸,窒息得全身发冷。 他忽然觉得其实身残是最轻的痛楚,被心爱的人背叛才是真正的痛不欲生。 哪怕浑身上下都是血窟窿,都无法比得上胸口那阵阵撕裂的锐痛。就好像他曾经因秦娆重伤而被阿玖治愈的疤,再一次被狠狠、无情地撕破…… 这一次,千疮百孔,血流满地…… 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云璟翻身爬上了灵芝,有些虚弱地趴伏在马背上。而这时,数名与禁卫军弑杀的暗卫终于冲破了包围圈,集体朝着云璟护去,禁卫军同样不甘示弱朝着云璟杀去。 强大的包围圈下,重伤的云璟根本是无路可逃,所以穆九昭心中想要夺回秦娆身体,阻止禁卫军行为的决心,越来越强烈。 “嗖——”的一声,一枚暗箭朝着云璟染血的后背急速飞去。 这一霎那,穆九昭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力气,竟是一瞬间飞身到了云璟的背后,一剑将这一支冷箭硬生生地劈断。 但她突然的袭击被云璟的暗卫误以为是背后偷袭,皆惊慌地护主,朝她挥剑袭来。 光顾着断箭的穆九昭猝防不及,在躲避暗卫围攻的瞬间被一把长剑刺中了肩头。那一剑并不深,只是浅浅的皮肉之伤,却是云璟所刺。 “保护公主,保护公主!” 那临别一眼,云璟满目的冷冽和杀气像一根毒刺般狠狠地刺入了穆九昭的心里,她轻闭上眼睛,手中紧握的长剑慢慢地滑落,眼泪再也不受遏制地涌出了眼眶,灼得她的双颊有些生疼。 云璟刺得那一剑并不重,应该说那时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力气,但穆九昭却是因为强硬抢夺秦娆的身体,整个灵魂虚虚弱弱,布满了挣扎的创伤。 面对颓废沉默的穆九昭,秦娆顺顺利利地掌握了身体的主权,冷笑地嘲弄道:“你救他又如何,他还不是照样刺你一剑。若真想要得到他,那就再折断他的双腿,让他臣服在你的身下。” 苍白的双唇扯出一抹虚弱的苦笑,穆九昭缓缓地抬起眼眸,嘶哑地说:“秦娆,你囚禁得了再多男人的身,也拥有不了任何一个人的真心。” “本宫又不喜欢他们,要他们的真心有何用。”秦娆听后嗤笑一声,微翘的嘴角满是数不尽的讥诮与睥睨,“而你得到云璟的喜欢又如何,现在你害他损兵折将,你以为他会原谅你?你以为他还会爱你?这个世上,最脆弱的就是感情,最不堪一击的同样是感情。本宫不过三言两语就让他对你刀剑相向,你觉得你们之间还有可能吗?你觉得你说自己是阿玖,他还会相信吗?” “够了!”想到云璟的最后一剑,穆九昭视线变得一片模糊,她想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想要发泄自己心中所受的委屈,想要告诉云璟,她不是秦娆,她是阿玖!但现在,她只是无助地低吼一声,将脑袋酸涩地闷进双膝里,绝望地不再说话。 因为再次相见时,她和云璟就是敌人了。或者说,他们可能连再次见面的机会也没有了…… 见穆九昭无精打采,魂魄的颜色越来越淡,秦娆本想继续挑着她的弱点进行着心理攻击,但重伤的身子牵动了体内被压制的寒毒,急需要纯阳之血进行补血补身,所以立刻命令让护卫将秦明玉捉来。 但很快,她收到护卫的禀告,卫溟竟带着秦明玉还未归来。 曾经在卫溟体内下过毒的秦娆,并不担心卫溟会背叛自己。但等到晚上都没等到卫溟复命,秦娆的情绪有些急躁了起来。 原以为卫溟忠诚于秦娆的穆九昭,眼睛腾地一亮,忽然高兴地轻笑了起来:“卫溟,不会来了。” “不可能!”秦娆冷喝道,“卫溟若是想活命,就不可能背叛本宫!” “秦娆,你没有拥有我的全部记忆吧。”像是突然扳过了一局,一直被秦娆压制得死死的穆九昭,微微抬起头,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在离开公主府前,我就已经给卫溟解药,还他自由之身了。所以现在,他已经,不再受制于你了。” “你!”秦娆的脸一瞬间扭曲了起来,她一把揪住穆九昭,咬碎一口银牙道:“本宫倒是算漏了一个人,没想到卫溟竟和你们一条心了起来!怪不得刚才,云璟的援军竟会这么快赶到!” 想到自己机关算尽,竟是棋差一招,秦娆心中腾腾升起一股强烈弑杀的怒意。 “这个叛徒,等本宫抓住他,定要将他挫骨扬灰!” 51|20. 云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趴在灵芝的背后,虚弱地气喘着,意识因失血而有些模糊。 第一个赶到他身边的云峰,是最警惕和怀疑穆九昭的暗卫。此时,看见云璟背后的血窟窿和他胸口被剑尖划破的血痕,眼里布满了心疼,立刻义愤填膺地质问:“公子,刚才秦娆偷袭的时候,您为何不反击!剑指着她胸口时为何不下手!” 至今,云璟的武功虽只恢复了四层,但秦娆在穆九昭的干预下出招速度并不快,第二剑云璟原本是能阻止的,甚至说若是云璟真的和秦娆打起来,他并不一定完全会输。五百名亲兵虽拼不过两千禁卫军,但若是集体杀出一条血路,完全可以用血肉之躯保护着云璟一人逃生。 可刚才,得知真相的云璟,情绪完全崩溃,甚至有些接受不了现实般,呆呆地望着眼前笑得一脸肆虐的女子。 他可以确定眼前之人百分百是秦娆,但手心里的那把剑却如千金之重般抬不起来,以至于在秦娆刺向他的时候,他竟是如同被人定住了身形般,内心的堤坝逐渐开始崩溃,神色一瞬间灰败了下来。 “她……真的是阿玖吗?” 若是阿玖,他如何能对这位他曾经发下誓言好好守护的女子刀剑相向…… “公子,您一向镇定从容,怎么因为一个女人,狼狈成这个样子!”听见云璟恍惚呢喃的声音,云峰恨恨一咬牙,疾言厉色地骂道,“这个妖女处心积虑地易容成哑女接近您,在您最虚弱的时候乘虚而入博取您的信任和好感,现在您还要相信这个妖女?!” 惨白的双唇打颤,云璟竟完全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语,他一双黯然的目光水汪汪地波动着,让云峰看了都为自己付出真心的主子不值。 “这段日子,您如此信任她,但这个恶毒的女人却早在几个月前就策划接近你来铲除王爷的旧部。要不是她暗中暴露了我们的行踪,王爷怎么会遭到官兵突袭,和郡主一起下落不明!要不是她,我们怎么会死这么多人!公子,你清醒点!她是机关算尽、杀人不眨眼的妖女!是我们的仇敌!您不可因为她的伪装而心软啊!” 想到自己下落不明的亲人和残酷的事实,云璟的心蓦地一震,眼中痛惜之色一闪而逝,声音干涩沙哑地启口:“云峰你说得对,她,是我的仇敌。” 他这么说时,目光幽幽地看了一眼秦娆,却见她站在原地,双手环胸,并没有上前追他。心中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或许还是怕与秦娆正面交战。 突破两千禁卫军的包围圈,对于因埋伏伤亡大半的云璟等人来说,等同于以卵击石。就在暗卫们以血肉之躯护送重伤的云璟奋勇杀敌时,一大片火箭从天而降,朝着北衙禁军齐齐射去。 “嗖嗖嗖——” 山头之上,一支一百五十名精英组成的玄甲铁骑兵纷纷拉弓搭箭,行动整齐划一。而领兵的年轻女子容貌冷艳,一身玄色甲胄在月色下泛着幽幽的冷光,正是晋安王府的暗卫云雨。 “公子,是云雨和玄甲军!”护着云璟的云峰,一直紧绷的神色瞬间激动了起来,他身边的云烈同样高兴地说,“云雨赶来,说明王爷没有出事!太好了!” 云雨是晋安王府十二名云姓暗卫中唯二的女性,武功在十二暗卫中排名第六,善暗器。 此次,得知少主有难,她与云昊的副将李浩率领着玄甲军前来救援。 玄甲军是云昊麾下最精锐的骑兵部队,此次用火攻突击北衙禁军最薄弱的侧翼,待北衙禁军锐气受挫,再迂回到北衙禁军的阵后,利用地形优势进行前后夹击! “啊啊啊……” 如此密集的箭矢从天而降,根本避无可避,正在厮杀追赶云璟的北衙禁军纷纷中箭,惨叫着摔下战马。 于是,短短一瞬间形势逆转,占着人数优势的北衙禁军形同散沙,被云璟立刻找到了包围圈的突破之口,指挥着暗卫们集中进攻。 刀光剑影下,云璟强忍着不断流血的身子策马逃亡。重伤未愈的双腿已经毫无知觉,仅靠着越来越模糊的意识勉强支撑着。 而就在云璟刚突破北衙禁军的包围圈时,他忽然听到暗卫惊恐地喊道:“公子,小心背后!” 他心中一惊,立刻转身反击,就见秦娆竟单枪匹马地追了上来,手中的长剑泛着幽幽冷冽的血光,而她也同样中了他转身回击的一剑。 秦娆竟为了杀他,单独追赶过来?! 见秦娆如此毫不留情,云璟的心顿时万念俱灰,差点支撑不住从马背上摔下。 绝望和哀伤的情绪在他体内不停地翻滚,他心凉似冰,脸上受伤的神色也转为了冷漠和杀意。 他绝不能心软,眼前这个妖女不是阿玖,是他的仇敌!这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云璟心中一狠,手中的剑就要用力刺入时,却在不经意间对上了秦娆的目光。她正震惊地回望着自己,清澈干净的目光柔情似水,却又蕴藏着万般的伤痛和担心。但一转瞬,又变为了一片凄楚的黯然。 这样的盈盈秋水,让云璟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自己看见了阿玖——他心心念念,想要保护一生的女子。 一想到阿玖,云璟的心如同滴血般再度刺痛了起来,那把不小心刺入秦娆肩头的长剑竟颤抖着收了回去,而他更是二话不说地扭头,狼狈逃离。 但刚策马了一段路,云璟眼前一黑,彻底因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 ——阿玖,我一定会尽快好起来,好好地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阿玖,能让我保护你一辈子吗? ——阿玖,我喜欢你。 “公子,您烧发得很厉害,还是再休息一会吧。” 刚九死一生的云璟,脸色因发烧有些微微涨红,本是清亮的黑眸布满了黯然的血丝。 刚才昏迷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梦,梦见阿玖一如往常般,一脸温柔浅笑地望着自己。 那一刻,他竟希望自己醒来的一切都是梦,若不是梦,那个一直温暖他的阿玖姑娘为何变成了秦娆这个妖女,若不是梦,阿玖又怎么会对他刀剑相向,若不是梦,他又怎会败得一败涂地…… 云璟苦笑一声,朝身边的暗卫问道:“这次伤亡人数多少?是我害惨了大家……” “一共六十四人战亡,三百多人受伤。”云雨恭敬回禀后,又将云璟昏迷后逃亡的情况简略地说了一遍。 沉浸在伤亡人数中的云璟,突然震惊地反问:“你说我昏迷后,秦娆竟阻止了北衙禁军再度追击?” “是。”云雨迟疑了一番,最终还是告知了云璟昨日的真相,“昨日,救下秦明玉和云熙的是秦娆的暗卫卫溟,三个月前我们曾与他交过一次手。这次,王爷和小姐能死里逃生,也多亏了他暗中帮助。” “秦娆的暗卫?!”云璟神情微滞,有些不敢置信地喃喃,“他现在在哪?我要去见他……” 由于云璟重伤未愈,云雨斟酌一番,将卫溟请了过来。毕竟是秦娆的暗卫,卫溟虽多次出手相救,但经过秦娆事件后,众暗卫时刻提高警惕,小心地保护在云璟的身边。 对于那些明晃晃的仇视和警惕,卫溟完全是视而不见,他一如往常般面瘫着脸,在云璟床前三米的距离停了下来,将深邃的目光幽幽地扫向了云璟。 他发现,云璟的面色很白,一看便是重伤失血后的苍白,而他的目光同样强忍着一种压抑的情绪,炙热而隐忍着迫不及待。 卫溟知道云璟想问什么,但其实,他自己也没有找到答案,他为何要帮一个只相处三个月的陌生女子,甚至冒着生命危险忤逆秦娆,来告诉云璟真相。 其实真相是什么,与他根本毫无关系,但他却在那一刻觉得,若是唯一知道真相的自己不告诉云璟,对于遭到记恨的阿玖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 一个半月前,当那个名叫阿玖的姑娘一脸坦诚地告诉自己,她不是秦娆时,他心里最多是半信半疑。但当不久后,她高高兴兴地告诉自己,她制出了秦娆给自己下毒的解药,可以提早还他的自由时,他才知道原来秦娆从不放心自己,而给自己暗中下过一次慢性毒,三年一过并不是离开和解脱,而是继续效命或者步入死亡。 在确定自己的确身中慢性毒并且解药是真的后,他最终才有些复杂地肯定,眼前这位并不是秦娆。 他并不喜欢欠人情,所以为她出府找了一颗压制寒毒的火龙珠,让她无所顾忌地跟着云璟离开公主府。 因为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位阿玖姑娘恐怕喜欢上了云璟。 云璟逃离公主府的那日,秦子靖果然动手了,他脱离了暗卫之身本不想再招惹这些麻烦,但最终还是阻碍了一番禁卫军的追击,掩护着他们直到被人救走。 他想以晋安王府背后的势力定能保护阿玖安全,但一次偶然,他发现,京城的北衙禁军竟暗中南行,而他在同一时刻,收到了一封秦娆威胁的秘信,竟是以解药要挟,让他不得背叛自己,速度召集暗卫前来济宁见她。 前段时间,他调查过秦娆的死因,曾经怀疑到秦明玉的头上,但最终还是没有告诉阿玖。 但现在,知晓公主府暗卫的联络方式,却不知他已解毒,让他心中有了一丝猜测,那就是秦娆根本就没有死! 而在此见面,眼前的女子眉宇间果真浮现着一股熟悉的戾气。明明是相同的容貌,却十分奇怪地让他明显的感觉到不同。 “卫溟,既然你已经知道那女人不是本宫,现在给你一次机会将功赎罪。这次,你若是再背叛本宫,只有死路一条!” 回想了一遍往事,卫溟抬起眼睑,严肃沉声地告知了真相:“这段时间照顾你的阿玖并不是秦娆,她是三个月前借尸还魂在秦娆体内的,现在秦娆回来了。” “什么!”云璟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从来没有想过借尸还魂这种玄幻的事情,脸色立刻大变。 52|20. 卫溟的言论立刻引起大部分暗卫的喧哗,毕竟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相信这世上会有借尸还魂这样诡异离奇的事情发生。 他们第一反应就是,这人被秦娆虐待疯了! 首先反应过来的云雨本是对卫溟的印象不错,但此刻,她生气地冷下面容,眉头轻蹙道:“卫公子,感谢你救了七皇子,但请不要在公子面前开这样荒唐的玩笑。公子还需要静养,无法招待,请自便。” “云雨,不得无礼。”云璟轻斥一声,努力让自己的神色镇定自若,但加快的心跳却还是在听到“阿玖”二字时变得凌乱无章,隐隐跳动着有些期盼的心悸,“卫公子,借尸还魂实在匪夷所思,你何出此言,可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公子,借尸还魂根本不可能存在!”没想到主子竟还要追问证据,云峰大惊失色,立刻护主提醒道:“他是秦娆的暗卫,接近我们极有可能是另一场阴谋!千万不要相信他的鬼话!” 在来见云璟之前,卫溟已经做好云璟不相信和不接受的心理准备。当初,他听到这件事时只觉得滑天下之大稽,直到默不作声观察了一个多月才最终肯定,所以云璟不相信自己是很正常的。 但现在,阅人无数的他却清晰地发现,云璟那双死寂暗沉的黑眸里竟一瞬间跳动着一丝浅浅的光亮,他的身子潜意识地挺得直直的,脑袋微微地朝他的方向伸着,显然已经半信了自己的话。不,应该说,他恳切地希望,自己说的是实话。 无视房中剑拔弩张的气氛,卫溟朝着云璟点点头,言简意赅地解释:“阿玖不是秦娆,这件事云熙同样知情,当初晋安王就是阿玖所救。” “云熙?”明明已经被秦娆捅得痛定思痛下次见面一定毫不留情,但这一刻,借尸还魂虽听上去荒诞离奇,但哪怕有一种可能性,云璟发现,自己还是愿意相信阿玖。 急切想要知道真相的他,苍白的双唇轻轻地颤动,本是冷芒的暗眸霎时蒙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水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咳咳……咳咳……云熙,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昨日云熙还在气怒阿玖满口谎言,但被卫溟所救后,前后一联系又觉得事有蹊跷,权衡利弊后还是实话实说道:“公子,虽然我也不信借尸还魂,但当初我被她生擒时,她的确跟我说过自己不是秦娆,还带我见了王爷。那时我才知道,王爷并没有死,是被她所救。后来,我能如此顺利地出入长公主府向您汇报也是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云熙!”见云熙竟然倒向了秦娆的暗卫,云峰厉声呵斥,“那个女人救王爷是别有心机!为的就是骗取我们的信任,你难道还要让公子再上一次当吗?!说不定先前,王爷受那么重的伤就是她搞得鬼!” 一直面无表情的卫溟,目光瞬间变冷,全身寒气大盛,骤然打断云峰毫无根据的污蔑:“当初晋安王以死明志,几乎是气息奄奄,只剩下一口气在,若不是她花费了万两白银购买珍贵丹药人参给晋安王续命,你以为晋安王现在还能平安地活下来?!” 他上前一步,声音低沉三分,眼厉如刀,气势咄咄逼人。 “还有你,云璟。你的双腿和双目,刘太医曾几次认为不能痊愈,若非她翻阅多本医术研习,亲自给你动了手术,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站起来?若她真心要害你,真要处心积虑算计你,何必几日不眠不休地照顾你?你们当真可笑地认为秦娆会为了布这一场赶尽杀绝的局,劳心劳力伪装到这种地步?” 卫溟的话让云璟的眼睛一瞬间模糊了起来,他的心打着颤,好似突然从绝望的低谷飞升了起来,让他有些不敢置信又有些激动地问:“真的是阿玖治好我的吗?不是刘太医动的手术吗?她……为什么要瞒着我……” “她瞒着你的又何止这一样。”听着云璟嘶哑凄凉的声音,卫溟嘴唇微抿,语气再度恢复成了往日的波澜不惊,“她为了完全治好你,做的可比你想象中的更多。不过是个轮椅,她竟让人用小叶紫檀精心雕制,一个浴桶竟奢侈到使用珍稀名贵的香柏木让你尽快康复,无论哪一样都是价值千金。” 其实,云璟心里一直奇怪,为何秦娆会放任一个太医如此费心费力地医治自己,眼见他渐渐康复,竟完全没有半分要阻止的意思。 原来,真相竟是这个…… 屋子里突然寂静了下来,只有噼啪作响的火息在飒飒的风声里轻轻作响。 云璟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眼泪却是在心口憋得满满的,憋到终于撑不住,再也不受遏制地涌出了眼眶。 直到现在,他都能清晰地回忆出阿玖照顾他沐浴时小心轻柔的动作,直到现在,他还能清楚地记得阿玖扶着他走路时那体贴温馨的动作。那时的自己握着阿玖的手,如同孩童般,一步步地走遍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一寸寸地抚摸着屋子里的每一件陈设…… 这样的阿玖,善良又温柔,怎么可能是秦娆呢…… 他真该死,真该死!竟听信了秦娆的谎言,差点认定阿玖的真心全是骗局! 坚信阿玖不是秦娆后,云璟心里涌起希望的同时,又狠狠瞪了一眼云熙,怒道:“云熙,这些事你是不是也知道,为何同样瞒着我!打算瞒我一辈子吗!” 面对主子气势汹汹的斥责,云熙拨浪鼓地摇头,惶恐道:“公子,我就知道一点点,是阿玖姑娘不让我告诉您的……那时候你在治疗,我们哪敢说秦娆的名字刺激你。而且你会相信阿玖是借尸还魂吗?肯定是觉得秦娆别有目的……” “我……”云璟呼吸一窒,顿时被云熙的话堵得哑口无言,唇角带出了一丝酸涩的苦笑。 若是三个月前的自己,会相信阿玖吗? 答案肯定是不信。 知道阿玖害怕自己得知真相而厌恶,所以一直小心翼翼地伪装着,不仅装哑还扮丑,原本被谎言耍得团团转的云璟本该怒不可遏她的欺瞒,但在得知真相的这一刻,涌上心头的竟是满满的心疼和心酸。 而一想到昨日自己不小心刺出的那一剑,云璟的心就一阵强烈的揪痛,之前坚定要歼灭秦娆的信念顿时被这一重击摧毁得七零八落,眸中染满了浓浓的心痛和愧疚。 见云璟一颗心又扑在了阿玖身上,云峰痛声道:“公子,就算借尸还魂真的存在,但阿玖姑娘现在在秦娆的身体里,对着秦娆这张脸您能过一辈子吗?而秦娆这妖女,我们必须除掉,您不能心软!她极有可能趁您不备再度刺杀您!” 他话音一落,云璟因阿玖不是秦娆而澎湃的心情立刻如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下去,因为他对秦娆刻骨铭心的恨根本让他无法直视秦娆那张妖娆阴冷的容颜,一看到秦娆,他就想到自己曾经屈辱折磨的过往,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而伤害到阿玖。 而这时,没有眼色的云熙还傻乎乎地提醒道:“现在秦娆回来了,阿玖姑娘可能已经消失了……否则阿玖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公子受伤呢?” “消失……?!” 云璟的心口不自觉的一紧,一抹强烈的痛和惊慌让他出口的声音有些暗哑,双目竟红红地望着卫溟,哽咽地问:“阿玖,已经消失了吗?” “秦娆是不可能让一个威胁她生命的人活下来,哪怕对方只是个魂魄,她都会想尽办法铲除。毕竟,这是秦娆的身体,阿玖是入侵者。” “那阿玖的身体呢?”云璟问到一半,突然想到什么,呼吸困难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 静谧的深夜被云璟一声接着一声的咳嗽声所打破,那痛苦沉闷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回荡在整个屋子里,让暗卫们各个焦急了起来。 云璟不禁揪住自己胸口的衣襟,拼命想要压制颤抖的欲一望,但那咳嗽却是越演越烈,痛苦得令他支不起身。 借尸还魂,是人死后将灵魂附于他人尸体复活。那就说明,阿玖已经死了…… 在云璟等人眼里可能已经消失的阿玖,其实并没有消失。现在的她等同于曾经的秦娆,夜间清醒,白日沉睡,偶尔趁着秦娆松懈时能抢夺抢夺身体,干扰着她的布局,但大部分时间,她就像是个旁观者般,只是无助地看着秦娆做着一件又一件丧尽天良的事情。 例如现在,明明已经服用了火龙珠,秦娆却因为药引逃跑,张罗了一堆美少年。 从一名少年半一裸的身上起身,秦娆的眸光一片浑浊而腥红,嘴角流淌着点点嫣红之色。她见穆九昭一直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面白如纸,突然轻笑道:“怎么吓傻了?不抢本宫身体了?” 这段时间秦娆特别窝火,她将整个北宁包围得天网恢恢,却仍然没有寻得云璟和秦明玉的半点踪迹,就连让她吃了一次哑巴亏的卫溟也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最让她怒不可遏的是,她找来道士驱鬼,竟没有一点方法将穆九昭的灵魂从她的身体里驱除。这碍眼的女人在她身体里一日,秦娆就觉得如芒在背,尤其是这个女人总是趁她不备推翻自己的命令,竟趁她睡觉的期间,将两千禁卫军调回了京城! “本宫虽杀不了你,但可以凌一虐他人出气,你不是自喻医者想要救济苍生吗?下次你再胆敢抢夺一次本宫的身体,本宫就当着你的杀一人!敢干扰本宫的作战,本宫就再杀一人!” “你!”穆九昭气得浑身发抖,大骂道,“变态!” 秦娆不恼,却是挑起穆九昭的下颚,轻笑地说:“与其彼此对立,不如跟本宫融为一体吧。” “做梦!”穆九昭呸了一声。 秦娆的脸一瞬间冷了下来:“那就等着替云璟收尸吧。” 53|20. 漆黑阴冷的狭窄空间里,弥漫着死寂般的寒意,连呼吸都轻弱得几乎不可闻。 “还活着吗?” 居高临下地睨着穆九昭越来越透明的灵魂,秦娆妖娆地一勾红唇,发出嗤嗤的叹息:“再不醒来,恐怕你连云璟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你,什么意思……?”沉重的眼皮像是有千斤重般,让穆九昭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有一霎那,她的脑海一片空白,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得胸口像压着一块大石,让她喘不过气来,浑身都动弹不得。 “偷偷将禁卫军调走,给云璟争取了逃亡的时机又如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以为云璟能逃得出本宫的手掌心吗?”掐着穆九昭的脖子,秦娆轻蔑地在她耳边笑道,“现在还不是如同瓮中之鳖般,被我军团团包围,难逃一死!而你,一沉睡就沉睡了十日,是不是也要消失了呢?难不成想和云璟同年同月同日死,做一对患难的鬼夫妻?” 窒息的感觉越来越重,穆九昭面庞逐渐变白,痛苦得挣扎了起来。但她的双手如同灌了千斤,苦苦挣扎在这场黑暗的漩涡里,敲在秦娆的身上完全是不痛不痒。 “本宫真想,就这样弄死你和云璟。但这样岂不是便宜了你们这对奸一夫一淫一妇让本宫心堵吗?本宫要你眼睁睁地看着云璟,看着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看着他再度被挑断手筋脚筋,躺在本宫的身下,活活地被折磨而死!哈哈哈!” 秦娆十指紧扣,掐得穆九昭满脸憋红,喘不过气来,只好瞠目与之怒视。 汗水混着血水不断地流淌而下,云璟感觉自己的视线有些晕眩。腹部的伤口正狰狞地叫嚣着疼痛,未完全痊愈的双脚颠簸踉跄,正一点点地摧残他的神志,令他不得不用力地咬着唇瓣,用恨意和疼痛来刺激着自己逐渐沉重的意识。 厮杀一阵后,云璟终于看见了一派悠然自得看好戏的秦娆。他立刻想到了毫无音讯的阿玖,想到了那些尸骸遍野无辜的百姓,暗沉色的眸子如火焰般燃着滔天的怒火,阴鸷的眼神死死盯着马背上端坐的红衣女子,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慑人气势。 “秦娆,为何要屠村!” 看到云璟如此狼狈,秦娆长笑一声:“这些村民敢窝藏你们这群朝廷钦犯,就该付出应有的代价!死不足惜!而本宫若是不屠村,你又怎么可能乖乖地出现在本宫的面前呢。云璟,妇人之仁不该有啊!” 听到云璟的嘶吼,穆九昭呼吸一滞,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睛。 模模糊糊间,远方狼烟滚滚,整队骑兵长刀高举,杀气腾腾地包围着整个村落。惊慌的村民们四处逃亡,却在眨眼间成了秦娆军队屠宰的刀下亡魂,入眼之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完全是一场没人性的大屠杀! 而包围圈中,孤军作战的云璟一方被两面夹击,势单力薄,却还拼命地分出一份力,保护着殃及池鱼的村民们。 刀枪箭雨,兵戎相见,云璟浑身是伤,一瘸一拐地挥剑抗敌,一身玄色长袍被鲜血浸得透湿,已分不清是谁的血迹。 穆九昭的心好似被一只手狠狠地揪紧,双目立刻模糊了起来。 “云璟……” “这么缠绵地喊着情郎,本宫就让你近距离地看看,你的情郎究竟怎么被本宫折磨羞辱!” 那淡漠慵懒的血色瞳孔带着轻蔑,讥讽地望着倒在地上痛苦喘息的穆九昭,妖娆的唇瓣嫣然一笑,却是那样的残忍邪恶,竟当着穆九昭的面,挥剑朝着云璟刺去。 察觉到有人背后偷袭,云璟立刻持剑反击,却听到秦娆的声音幽幽的在耳畔响起:“云璟,上次你刺在本宫肩头的一剑,可是刺在了阿玖的身上,你可知那时她是想要救你呢……却被你活活地给刺死了。本宫,真是要感谢你呢~” 映入眼帘的是秦娆妖邪诡异的笑容,云璟的右手微微一颤,一瞬间被秦娆冰寒的内力震得虎口发麻,倒退了数步,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云璟!” 穆九昭惊慌地喊着,扑到秦娆的身上逼她住手,却被秦娆一脚狠狠踹开,冷言嘲弄道:“都虚弱成这样了,还想抢本宫的身体,简直不自量力!” 作为身体的本尊,秦娆拥有着绝对的控制权,她目光如血阴霾,左手毫不留情,极度凶残,朝着保护云璟的暗卫直直劈下。 暗卫都来不及惨叫一声,就被秦娆一掌劈死,脸上一片血肉模糊。 四周的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一幕给震惊住了,但秦娆完全不给其他人喘息的机会,她心狠手辣,一路朝着云璟冲杀而去,周边碍手碍脚的人不分敌我,全部被她杀得七零八落。 秦娆已经好久没这么杀人了,满手血腥让她有了一种自己终于重生的快感,之前被穆九昭霸占身体、和云璟卿卿我我、还将她武功弄得一团糟的汹涌怒气,全部都在此刻迸发了开来! 满身的寒意和煞气拨动着她体内源源不断的内力,令她一双黑眸瞬间染得血红。 云璟一张苍白的脸绷得紧紧的,惊恐地望着一步一步朝他走来的秦娆。 这样凶残嗜血的女子,让他看不出一丝一毫阿玖的影子,心更是因秦娆的那句话猛烈地打着颤,显露着满满绝望的哀戚。 那时,真的是阿玖?阿玖,真的因他而死了吗? 云璟发怔的空隙,秦娆再度挥剑朝他袭去。 已经深受重伤的云璟,身体并不轻盈,秦娆这一剑几乎是刺着他腰间的衣服而过。 而秦娆失手一次后,并不恼怒,剑锋一转朝着云璟瘸拐的下盘又快又狠地进攻。 她的每一招辛辣无比,专攻云璟的弱点!但却不是单纯的要杀掉云璟,而是故意在穆九昭面前羞辱折磨着云璟,让她痛不欲生,以报这三个月被夺身之仇! 不到片刻功夫,云璟的双腿已经中了两剑。鲜血顺着长袍缓缓滴落,他满头大汗,行动越来越迟缓,内力似乎已经油尽灯枯。 秦娆嘴角的笑容越来越阴毒,剑锋忽地朝着云璟的正前方攻去。这次她看似始终攻击下盘,其实是虚晃一招,目标是云璟持剑的右手! 意识模糊的云璟显然已经分不清秦娆的攻击是虚是实,就在秦娆的剑尖向上一挑,即将要废去他的右手时,秦娆的双腿却如灌了铅般,无法踏出半步! 突如其来的惯性导致秦娆上半身的动作失衡,竟猛地朝着云璟袭来的剑尖上撞去。 秦娆一惊,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的双脚竟完全无法控制,面容立刻狰狞地扭曲了起来:“贱人,你对本宫做了什么!” 死死盯着秦娆的一举一动,穆九昭的眼神充满了仇视和怒意,狠狠地怒瞪着秦娆。 尽管,此时她苍白的脸色虚弱不堪,但眉眼间有着一种隐忍的倔强,就像只完全被激怒的刺猬,竖起满身的利刺,一字一句地咬牙地吼道:“我说过,不会再让你伤害云璟!” 秦娆杀气腾腾的怒吼和第二道嘶哑的声音震得云璟一懵,他脑海里立刻想到了什么,眼瞳蓦地紧缩,惊涛骇浪在眼中不断地翻滚,夹着巨大的惊慌和害怕。 那一刻恐慌在心口蔓延,云璟的手一颤就想要收回自己凌厉的剑式。但这一瞬间发生的太过突然,这把长剑并没有及时收回,还是准确无误地刺入了秦娆的体内,也同时刺入了云璟心里最脆弱的地方。 “阿玖……”这一剑刺在秦娆的胸骨附近,只是浅浅地刺进了一寸,云璟却是声音一哽,整张面色苍白如纸。 他慌张地要将剑拔出给对方止血,却见秦娆染血的唇瓣微微一动,发出一道细弱蚊吟的声音。 “云璟……杀了秦娆,快……” 明明是秦娆的声线,明明他从来没有听到阿玖开口说一句话,但云璟知道,现在说话的一定是阿玖! “我杀了秦娆,是不是你就能活下来……!阿玖,阿玖!”云璟双眼牢牢地盯着她,惶恐的样子唯恐错过她一丝神情的变换。 一阵阵翻腾的杀气在胸口凝聚,秦娆使劲地想要抢夺回自己的身体,但在她眼里虚弱到已经无法动弹的穆九昭竟爆发出一种强大的力量,明明是通透的灵魂却狠狠地缠着自己的手脚,将她从身体的主权逼退到了角落。 秦娆脸色铁青,杀气腾腾地怒吼道:“杀了本宫,你也得死!还不快给本宫松手!” 手指碰触到满是血迹的剑身,穆九昭清楚得感觉到身体里的秦娆正剧烈挣扎地叫嚣着。 她自然知道自己必须依附着秦娆这具身体才能活下去,秦娆这具身体若是死了,她很有可能同样灰飞烟灭。 但,哪有如何! 感受到自己的脖颈正被秦娆狠狠地捏住,生恐秦娆挣脱自己的束缚抢夺回身体再度伤害云璟,穆九昭痛苦地喘着气,脸色发白,眼中的决心却丝毫不减,握紧那把已经刺入胸口的长剑,当着秦娆和云璟的面,狠狠地向上一挑。 由于两个灵魂互相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穆九昭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完全支配整个身体,这把剑就停在心脏的部分。 “贱人,你若是这么刺下去,本宫和你都会死,你不要命了吗!” “不要命?秦娆,害怕死亡的人是你,我,为什么要怕呢?这一剑下去我就解脱了,再也不用和你共用一个身体了!”感受到秦娆逼迫而来的杀气,穆九昭突然笑了起来,因为这憋屈无比的三个月生活,真是她有生以来过得最糟糕的三个月! 天天担心会不会有人刺杀自己,害怕别人察觉她是个冒牌货,日日夜夜都要给秦娆曾经犯下的罪孽收拾着烂摊子。而她,好不容易以为自己能追求幸福,好不容易和云璟确定了感情,却被秦娆一招借刀杀人,全部摧残殆尽! 她一次次地在她面前伤害云璟,一次次地用杀人威胁她就范,让她心怀愧疚,痛不欲生。 她真是够了,受够了! “噗!” 一股撕心裂肺的痛苦瞬间袭击着穆九昭的五脏六腑,但她却握紧着那把长剑死死地不松手,直到一口鲜血狠狠地从秦娆口中喷涌而出,她才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剑抽出,整个身体毫无力气地摇晃着。 触目惊心的血窟窿里不断涌出腥腻的鲜血,血花四溅,喷洒在云璟的身上。而眼前的女子半张染满鲜血的脸上有着一种难以描述的坚定和倔强,另外半张脸却是狰狞凶狠的扭曲。 炙热的鲜血让云璟的身形猛然一震,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凝固成冰,只觉得那阳光下不断涌出的鲜血刺得他眼睛生疼,墨色的眼瞳瞬间浮现了一层害怕的氤氲。 “阿玖!” 他的心惊恐地颤抖着,满脸慌张地将失血惨白的穆九昭轻轻地抱在了怀里,颤抖地握紧着她的右手,想将自己体内仅剩的内力从手心给她灌入。 全身突然间的冰寒,让穆九昭颤抖地靠近着云璟温暖的身体,染着鲜血的手指无力地搭在云璟的手心里。 “阿玖!” 一声声紧张的低唤让穆九昭吃力地睁开眼,强烈的失血令她的视线模糊不堪,却能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个熟悉令她安心的轮廓。 “云璟……” 伤口不断地溢血,撕心裂肺的疼痛,让穆九昭的面容益发苍白,说一句话便是吐一口血。 云璟紧张地用手捂着穆九昭不断冒血的伤口,但血却是怎么止也止不住。他不由唇瓣发白,哽咽地开口,神情悲切,眼中全是说不清道不尽的情愫:“阿玖……不要说话……不要浪费力气……” 失血还在继续,穆九昭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渐渐听不到了秦娆的生息。 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若是幸运,自己还能回到现代继续过着普通安稳的小□□活,将穿越的这一切当做一场梦。若是不幸,就是自此消失,魂飞魄散…… 但穆九昭,并不后悔。 与秦娆同归于尽,或许是她离开这里,最好的结局。 用尽最后力气,穆九昭将秦娆准备利用的玉佩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 这个玉佩不能遗失,因为这是云璟最重要的东西。 她原本只以为是晋安王府调兵遣将的信物,直到后来从秦娆嘲讽的语气中才得知,在西秦,当男子递出一枚自己贴身佩戴的玉佩时,是向爱慕之心表达求娶的心意。 而她收下,则是同意。 她又想到了云璟送给她的第一个礼物,那个总是被她用白布小心地包裹,放在怀里的木娃娃,却被秦娆抢夺身体后,嫌弃地丢掉,再也找不到了…… 她和云璟,或许就如同这个木娃娃,有缘无分。 “云璟,对不起……” 察觉到怀里的的躯体突然彻骨的冰寒,云璟心惊慌地空了一下,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恐惧顿时侵袭着他的内心,令他颤抖地伸出手,探向了穆九昭的脉搏。 没有任何跳动!却是看到了她手心里紧紧握着的玉佩。 他双目一红,双肩轻轻地颤抖,无助地抱着怀里冰冷的身体,冰凉彻骨的温度让他难以抑制的颤抖起来,有些绝望地喊着:“阿玖,醒醒……阿玖……” 因为长公主突然重伤中剑,禁卫军惊慌地乱了阵脚。云峰瞬间杀出一条血路赶到云璟的身边,急急道:“公子,快走!” 泪水漫过云璟满是血迹的容颜,他紧紧地搂着穆九昭始终不肯放手,哀戚的目光求助地望向着云峰:“快,救救阿玖!快!” 见主子紧紧抱着秦娆,似乎受了极大的刺激,云峰急得满头大汗,二话不说,迅速点了云璟的昏穴。 确定秦娆的确没有脉搏后,他立刻将秦娆的尸体挡在身前当做人质,装作此时的秦娆只是重伤昏迷被他们挟持一般。 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见长公主被叛军挟持,禁卫军惊慌失措,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云峰等暗卫趁机杀出一条血路,带着云璟逃到了西边的树林。 十日后,云璟一身白色的素衣靠在床头,惨白如雪的面色没有一丝血气,看起来仍旧十分的病态和虚弱,而床边竟多了一副双拐。 青丝泄落在肩头,他有些呆滞地望着手心里的玉佩,一双黑眸染满了哀伤的雾气,薄唇更是紧紧地抿着,压抑着满心的痛苦。 “公子,您旧病未愈,还是早些歇息吧。” 云璟却没有回应,只是依旧痴痴地坐在原处,黯然的双眸一片毫无焦距的呆滞。 “咳咳咳——” 忽然,云璟痛苦地咳嗽了起来,瘦弱的双肩轻微地颤抖,似乎怎么也压抑不住满身心的悲痛。 他的腿伤又复发了,但是阿玖不在了。 没有阿玖的日子,他才发现自己是多么贪念和她的朝夕相处。 她温暖的怀抱,柔软的让他想将她反抱在怀里,拥在怀里紧紧地不想放开。她缓缓在他手心里写的一笔一划,柔弱无骨的小手是那样的温暖,让他想要紧紧地扣紧这双十指,一辈子都不放开。 但现在,冰冷的房间再没有那个熟悉的气息,所谓的一辈子,竟是短短三个月的相处。 ——云璟,对不起。 想到阿玖临别前的那句话,云璟眼里一片模糊。 该说对不起的是他,阿玖,你又哪里对不起我。你救了我,救了我父王,救了那么人,你的存在,就是对我最大的救赎…… 心里一阵抽痛,云璟有些哀然地轻阖上了双眼。 良久,才轻轻地问道:“七皇子,找到了吗?” 云熙愁着脸,摇头道:“目前还没有下落,恐怕凶多吉少。” 54|20. “黄芪六克,人参、桂枝、熟附子三克,甘草、细辛两克……” 药铺里,一名蓄着花白胡子的老者端坐在百眼柜前,正熟练地报着一连串药材名。 他身旁的少年,一身普通的粗布长衫,一双漆黑的瞳孔却宛如一潭溪水,清澈而明亮。 大致扫了一眼药柜存放药材的命名规则后,少年一张清秀白皙的面容不露半点慌张,竟在只听了一遍后,就开始不假思索地按照老者报出的药材名称在百眼柜里取着药。 一个个小小的抽斗中,存放着数百种药材,每个抽斗上虽都写着存放药材的名称,但短时间内在几百个柜子里找起药材,井然有序,一丝不错,却绝非易事。 所以见少年直接抓药,而不是拿纸誊录,老者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只觉得这位少年太过急功近利,若是作为药童这么抓药一定出错一大把。 于是印象分就扣了一分! 就在老者决定再报一遍药材名,提醒少年一字一句准确地记下时,一直沉默抓药的少年却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将盘子上十个小纸包小心地递了过来,神态恭敬道:“大夫,我抓好药了,请您核对。” 这么快就好了? 老者紧蹙眉头,对少年仓促抓药的行动面露不满,所以准备从头开始,好好地对他挑一挑刺。 毕竟药材关乎人命,是一点也马虎不得!怎么能如此仓促为之! 但仔细一核对药材和数量,老者心怀不满的神情立刻化为了瞠目结舌,只因为这短短一盏茶的功夫,眼前这位少年竟在只听了一遍药方后,就将十个药材全部抓齐抓准确了!而且其中几味药材极容易混错,他竟有条不紊、坦然自若,可见他对药材的熟悉度非同一般。 见自己找到一个宝后,老者的态度完全认真了起来,不禁考起了少年对药理的常识。 “再造散的功用?” “助阳益气,散寒解表。” “主治?” “阳气虚弱,外感风寒。恶寒发热,热轻寒重,无汗肢冷,倦怠嗜卧,面色苍白,语言低微,舌淡苔白,脉沉无力,或浮大无力。” 眼前对答如流的年轻小伙,相貌并不是特别俊美,最多只是长得干净清秀,但肤色却非常的白皙。乌黑的墨发用玄色绸缎高高束起,令他整个人看上去特别的精神利落,尤其是刘海下露出的一双大眼睛,顾盼生辉,忽闪忽闪着清澈的活力,让人眼前一亮。 刚才扣掉的印象分瞬间加了回来,老者满意地捋了捋白胡须,尊尊教导道:“这位小兄弟,你通过了这场药童考验。从今天起,你就是同仁堂的药童,同仁堂主张仁行天下,不管炮制什么药,都是该炒的必炒,该蒸的必蒸,该炙的必炙,该晒的必晒,该霜冻的必霜冻,绝不偷工减料,也绝不允许有任何药材上的出错。” “是,大夫。” 见少年不卑不亢,乖巧听话地应着,老者更是满意,道:“午后未时上工,每月五两工钱,时间不早了,先去用膳吧。” “谢谢大夫!” 见第一份工作顺利着落,少年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一抹欢喜的笑意。 这位清秀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穿越到西秦国的穆九昭。 十日前,她醒来时发现自己昏迷在一个陌生的树林里,一身白大褂布满了泥尘,灰不溜秋好似个难民,本该背在身上的医用药箱更是洒落了一地,整个人完全懵住了。 然而尽管拼命努力地回想,但脑袋一直昏昏沉沉得痛着,只能回想起有人在医院里医闹,其余的记忆如同散沙,刹那间在脑海里流泻。 直到有一对穿着粗衣麻布的夫妇驾着马车路过此处,这样古色古香宛如电视剧的场景,才让穆九昭后知后觉惊慌地发现,自己或许,也许,可能……穿越了…… 不同于小说里描写的魂穿,她好像是身穿……? 但将自己这张灰不溜秋的脸洗干净后,穆九昭却震惊地发现,自己的容貌年轻了好几岁不说,曾经因事故无法用手术的右手竟完好如初! 这百分百不是二十七岁的自己!但检查完一遍身体后,穆九昭又肯定了下来,这的确是自己,曾经二十岁的自己。 而出乎穆九昭意料的是,在得知自己身穿到一个陌生的世界后,她竟没有特别多的惊恐害怕,甚至是焦虑的情绪。反而在得知自己并非借尸还魂,而是用着自己的身体时,竟有种松了口气的安心感,心里更怪怪地浮现着一种莫名的情绪,好似穿越这种事并不可怕。 她想,一定是平常小说看多了,才会有这种奇怪熟悉的适应感。 但一日后,穆九昭捂着饿扁的肚子,哭丧着脸发现,自己的生活根本不如小说里那些魂穿的女主般过着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的生活,苦逼的她彻彻底底地沦落为一个黑户的落魄女乞丐…… 直到第二日,穆九昭救了一名被蛮横推倒在路边,胸闷气喘的老妇人时,才在对方的感恩下暂时有些栖身之地。 她所救的老妇人与老伴生活在京城西郊,曾经有一对像她那么大年纪的女儿和女婿,但去年西秦内乱时,这一对夫妇不幸在战乱中双双丧生,老妇人因此情绪悲痛,有了胸闷心悸的坏毛病。 如今,得知与女儿年纪相仿的穆九昭身无分文,竟饿了整整一日的肚子,立刻好心地收留了她,不仅将她女儿曾经的衣服拿给穆九昭穿,还待她如同亲生女儿般和善。 以为自己要饿死在古代的穆九昭感动得热泪盈眶,为了不让自己吃软饭,为了重拾自己的本职工作,穆九昭在努力给老妇人治疗的同时,还在京城里找起了大夫或者药童的工作。 因为她发现,西秦的文字和中国古代的繁体字特别的相似,虽仍有着细微的区别,但她却对这种陌生的文字有着奇怪的熟悉感,竟完全不需要学习就能全部看懂,就连自己以为会写得歪歪扭扭的毛笔字,竟都变成了一手隽秀的好字。 这让她简直怀疑,或许穿越后的自己其实附带了某种金手指?! 但找起工作后,穆九昭才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虽然去年新出台的政策允许女子从医,但那些药铺和医馆竟一看见女人就摇头拒绝! 于是,在连续因女子身份失败后,穆九昭一咬牙易容成了男子。 性别歧视虽然可恶,但在这个万恶的封建王朝,果然还是男装最靠谱…… 果真,在来古代的第十日,穆九昭以男子的身份,成功地在同仁堂找到了一份药童的工作。 这家同仁堂是京城西门附近的分店,四周离护城河畔虽近,但不比京城正街繁华,大部分的达官贵人都住在东面。 见离未时还是一刻的时间,穆九昭决定先去填填肚子,在大街上买两个包子。 午时路上行人不多,但路两边却蜷缩着四五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皆拿着手中的破碗,向着过往行人祈求着食物。 十日前,穆九昭这个黑户能成功入城而不被官兵抓获,主要原因是由于去年战乱后,向京城流亡的难民逐渐增多,所以不论是京城人士还是官差,都对衣衫落魄的乞丐和难民见怪不怪了。 穆九昭虽然不忍心,但现在的自己朝不保夕,所以并没有同情心泛滥,而是拿着自己身上唯一的十个铜板买了两个热腾腾的肉包子。 前几日为了节约钱,穆九昭都只吃素的,如今油纸包的包子玲珑小巧,暖暖的热气蒸得她最近有些微凉的手湿热温暖,而这一口咬下去,肉沫在嘴里弥漫开来,穆九昭不禁捧着包子傻兮兮得笑了起来。 她想,等第一份工钱发下后,自己一定要好好得吃一顿肉! “两年前,京城西门的吊桥曾被晋安王世子斩断过……要知道那城门吊桥的锁链有十公分粗……” 正啃着包子的穆九昭突然停下了脚步,只见茶馆里正坐着一名老者,正抚着已经变白的胡子,闭目缓缓道来,似乎在诉说自己看到的真实场景。 而这时,他突然一捏胡子,一拍板子,微尖的嗓子故意压低地说:“那日,狂风大作,暴雨倾盆,数千名禁卫军层层包围……但吊桥锁链一被斩断,那巨大的城桥砰得一声摔进了水里!” 这一句“砰”的一声重板惊得穆九昭心头一跳,仿佛自己的眼前真的展现了城桥坍塌的恐怖场景。她呼吸一顿,急急问道:“那世子呢?” 老者挑了一眼插话的少年,清了清嗓子不满道:“小子,想听后续先付钱。” 摸了摸空空的钱包,穆九昭燥红着脸,不好意思地低头道歉。这时,对面的酒楼却传来了一阵喧哗和吵闹。 她下意识地闻声望去,就见酒楼的窗边正端坐着一名白衣公子。 这位公子穿着一身简单的雪白绸缎,一头墨发未绾未系地披散在身后,光滑顺垂如同上好的丝缎,衬得他英俊的侧脸,轮廓完美得无可挑剔。 而他就只是沉静地坐在那里,就有着说不出的飘逸出尘,光是一个朦朦胧胧的侧影,竟无端得给人一种高贵清华的感觉。 一瞬间,穆九昭竟觉得周身的空气仿若凝滞,不禁呼吸一窒,凝眸望着这个熟悉的侧影,眼睛渐渐迷离了起来,脚步也不知不觉地随着人流朝着酒楼行去。 但一走近,在看见男子坐在轮椅上的消瘦身形时,她的心骤然一紧,似有些不敢置信,他的双腿竟是残疾!? 面对如此喧闹的围观,男子清眉紧蹙,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 一些羞哒哒望着这里的少女在靠近后,才惊觉这位漂亮的公子,竟是双脚不良于行,坐于轮椅之上,纷纷失望地散去。但仍有一名女子大刺刺地拦在男子的身前,不满地嚷嚷道:“喂,你难道没听清吗?我家小姐请你过去一同用膳。” 穆九昭没想到古代这么开放,竟然还有女子强请男子用膳,眉头下意识地紧蹙了起来。 白衣男子闻言,俊雅的容颜一片清寒笼罩,他身边的护卫,立刻冷眼相向道:“公子不去。” “我问你公子话呢,你插什么嘴。”女子轻视地看了一眼男子不能走路的双腿,语气不善道,“我们小姐看上你,可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不过是个不能走路的废物,竟还要三请四请……” 不能走路的废物?! 穆九昭的心腾地被点燃了,完全没想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人如此欺负一个柔弱的残疾人! 这一刻,穆九昭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起的怒气和勇气,就这样怒发冲冠地冲了过去,双手一横,拦在了白衣男子的身前,伸张正义道:“这位小姐,你没看见这位公子不愿意吗!你强行带他走,这是在强抢民男!” 55|20. “不愿意?”不屑地冷哼一声,女子双手环胸,扬了扬下颚,一脸傲气道,“我们小姐有请,不去也得去!” 她话音一落,两名身材魁梧的壮年男子从她身后站出,凶神恶煞地瞪着穆九昭,一有“你再多管闲事就剁了你”的架势。其余的顾客看到如此剑拔弩张的气氛,纷纷吓得后退,一时间整个大堂鸦雀无声,充满了紧张的火药味。 没想到对方竟真敢闹事,而围观的人群竟无一人出言阻止,穆九昭的心一瞬间落到了低谷。 她本就是个弱女子,这件事又与她完全无关,或许不该如此强硬出头。 于是,穆九昭认怂地后退了一步。但后退的瞬间,她看见女子得瑟地笑着,贼手瞬间伸向了白衣公子的轮椅,嘴上还骂骂咧咧地说着侮辱人的言辞,而这位白衣公子竟是微垂着头,不声不响地坐在轮椅上,这样柔弱的姿态让穆九昭的心口顿时有些闷闷的难受。 “啪!”等回过神来,她已经一掌拍掉了女子伸向轮椅的贼爪,再度护到了白衣公子的身前。 此时的她,神色有着一种豁出去的愤怒之感,双手更是叉腰为自己壮胆,认为光天化日之下对方绝不敢逞凶,自己一定要用气势逼退他们! 但她完全估错了对方背后的势力和大胆程度,以及她这看上去单薄到弱不禁风的身材完全无任何的威慑力。 见穆九昭动手,一名护卫大吼一声,立刻挥拳袭去,想要教训教训这个多管闲事的小白脸。 看着那朝脸蛋狠狠砸来的一拳,穆九昭的心立刻一沉,浑身上下瞬间涌上一股寒意。 但那个拳并没有狠狠地砸到她的脸上,或者身上,在那一刻,她的双眸腾地一亮,似是看出了对方出拳的轨迹,身形下意识地迅速一转,竟是以一种极其迅速的步伐诡异地躲避了这毁容的一拳。 而后,她更是像被什么指引般,五指伸开,掌心向上,朝着壮汉下腹的神阙穴准确无误地一掌拍去。 少年轻灵的掌法让准备出招的云峰眉头一动,只因为这一招是易筋经里的青龙探爪。但少年这一掌完全无一丝内力,根本没有展现出青龙探爪能致人重伤的猛烈杀招,反而像是小猫抓痒一般,轻轻地拍了过去。 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狠狠鄙视的穆九昭,完全被自己行动自如的身体给惊呆了。在拍出一掌后,她拳势突然一变,毫不迟疑地朝着壮汉的双眼一拳砸去。但这一招不过是虚晃,她右脚同时迅猛出击,一招横扫千军,竟是准确无比地踢中了壮汉的膝盖。 只听一阵痛苦的哀嚎,那比穆九昭壮实足足五六十多斤的魁梧护卫竟是捂着自己的脚在地上疼得满地打滚。 另一名护卫见状恶目狂瞪,立刻拔刀朝着穆九昭直劈下来,一招一式如若疯狂的鬼煞,杀气腾腾,完全是想置穆九昭于死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飓风迎面扑来,只见“砰”的一声巨响,一条□□挡在了这名护卫的身前,拦住了这个致命一击。 等众人回过神来,只见一道轻盈妙曼的红影含情带笑地站在了穆九昭的身前。 她身着火红镶金罗裙,身披一层淡淡的薄烟纱,光洁纤细的脖子和锁骨性一感地露着。黑亮的长发衬得这张被白纱蒙住的容颜犹抱琵琶半遮面,肤如凝脂的手上戴着数串金银,圆滑光洁的指甲染着朱红的蔻丹,一看就是个绝色佳人。 “本小姐让你们去请人,你们怎么能对公子这般无礼,还不快去赔罪。” 红衣女子的声音酥软甜柔,一颦一笑动人心魂,撩得在场所有男人心痒难耐,恨不得红衣女子所请的是自己。 穆九昭瞠目结舌,完全没想到所谓强抢民男的幕后黑手竟是如此的绝色美女,她以为是那种肥成猪的纨绔富家女呢。 “可小姐,他——” 被拦住的护卫凶狠地指着穆九昭刚要说话,却见穆九昭身后的白衣男子,一张俊颜满是面无表情的冷峻,漆黑深邃的瞳仁里沉浸着肃杀的寒意,那森冷的目光仿佛有着无形凛冽的压迫感,竟让对上目光的护卫腿脚微微一软,一瞬间丢脸地跪倒在地。 红衣女子的脸很难看,她的护卫纷纷变了色,都有些紧绷地看向坐在轮椅上的白衣男子。 在场的所有人,唯有云璟一人是坐着的,但偏偏那轮椅竟给他坐出了一种王者的气势,高高在上,凛冽而不可侵犯。 红衣女子心中一紧,让护卫好好道歉后,深深地朝着云璟看了一眼,然后急匆匆地在官差来临前,离开了酒楼。 背对着云璟的穆九昭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对方被自己强大的武艺和气势吓破了胆,竟灰溜溜地逃走,穆九昭有些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然而这一侧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副宛如水墨画般的场景。 那安静坐在窗边的公子,面色虽带着病态的苍白,但墨发锦缎如乌玉倾泻,在午日的阳光下,闪烁着粼粼暖意的波光。 他,凤目微垂,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低敛,消瘦的下颌和白皙如玉的脖颈呈现出十分优美的曲线。而这一袭白衣,倾城似雪,恍似飘然若仙,霎时惊艳了穆九昭的目光。 她的心湖好似瞬间受到了什么冲击般,荡起了一阵阵涟漪。 这般美色,怪不得会有女子当街强抢呢…… 不过,他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不会被刚才的打斗吓到了吧……? 收起自己浮想联翩的心思,穆九昭朝着一直沉默的云璟友善地笑了笑,轻言轻语地说:“不用怕,他们都走了。” 第一次伸张正义,而且自己好像还有武功的金手指,穆九昭心情激动澎湃,整张脸洋溢着高兴的笑容,心想着对方一定会很感激自己的出手相助,然而下一瞬,对方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却是打破了穆九昭先前英雄救美后的各种幻想。 “让开” “不用说谢谢,其实……???”正含笑说话的穆九昭突然一个激灵,声音蓦然拔高了起来,有些颤抖地反问,“让开?” 云璟的神色依旧冷淡,但没有刚才那般满身肃杀的寒气,可在穆九昭眼里,这样冷傲和冷漠地指挥着护卫离开的反应,却是让她整个脑袋腾地炸了。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抓住轮椅,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我救了你,你难道不对我说些什么吗?” 见自己心爱的轮椅被一个陌生少年触摸,云璟脸上的冷漠化为了凛冽的寒气,看着穆九昭的目光瞬间变冷。 “多此一举,松手!” 那深邃幽然的冷眸深如古井,闪烁着道道寒光,仿若利箭直刺向穆九昭的心窝。她的心口不自觉的一疼,仿若有什么尖锐的东西突然梗在了她的胸口,让她呼不畅吐不出,一瞬间如置冰窖,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但反应过来,她又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特窝囊,忍不住气红了脸,吼道:“是啊,是我多此一举,不该多管闲事!” 她说着,自嘲地冷哼一声,气呼呼地扭头离开:“真是不识好人心!” 云峰不知道该说什么,但眼前这个少年才是真正的不识好人心。若是刚才世子不出手,凭他毫无内劲的小脚猫功夫还想敌过两个武功高强的高手,而且对方身份不凡,这么鲁莽冲动,简直是招惹杀身之祸。 不过…… 云峰偷偷瞥了一眼毫无表情的世子殿下,心里却隐隐浮现着狐疑。 教训两个下人根本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但世子不仅暗中帮忙,而且还生气了。在那个护卫朝着那小子劈来时,世子是真心想要杀他。 难道是因为……相似的身影吗?可是这个是男的啊!而且对方根本不认识世子…… 那毫无停顿转身离开的背影,让云璟苍白的容颜蒙上一层黯然的光影。他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纤弱陌生的背影,目光是那样专注和出神。 直到穆九昭愤怒的身影离开了视线,他才缓缓地、艰涩地收回了目光,语气恢复了肃然的冷清。 “回府。” 另一厢,先前离开的一波人中,一名护卫愤愤不平地说:“公主,刚才为什么拦着属下,应该让属下杀了那个臭小子!” 红衣女子的脸一瞬间冷了下来,一个□□狠狠地甩了过去,冷着脸道:“本宫拦着你?蠢货,你看看清楚,本宫拦下的是什么!” 护卫们凑近一看,竟见□□之上赫然插着三根细小的银针。但这三根银针没什么特殊的地方,看上去根本不足以畏惧。 “不过是三根普通的银针,公主怕什么?” “普通?”红衣女子目光一寒,冷冷道,“这三根针分别对准你的人中、耳门、睛明三处死穴,若是刚才本宫不拦下,你现在已经死了!” 竟能在弹指之间无声无息地杀人!? 众护卫顿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有些惶恐地说:“用银针杀人?中原怎么会有如此武功高强之人?他还坐着轮椅啊!” “双腿残疾,不良于行,本宫知道一人。”似是想到了什么,红衣女子的脸上即刻浮现出一抹势在必得的妩媚笑容。 “晋安王世子云璟。” 离开酒楼一段路后,穆九昭发现自己仍是气得发抖,气势汹汹地踢了踢地上的石子。 自己好心好意地想从恶霸手底下救人,奈何对方看见美女就眼巴巴地想贴上去,最后还怪她多此一举吓跑了美人!还给她摆臭脸色看! 若是刚才她不出现的话,他肯定和那个美人一起用膳了吧。 哼,男人果然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看见美女就不要不要的了! 一想到此,穆九昭心口憋得满满的酸涩和不爽,但很快,她神色一慌,因为这一耽搁,她第一天上工要迟到了! 劳累了一天,穆九昭洗刷刷后疲惫地倒在了床上。但这一躺下,中午发生的事情又一幕一幕地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现在冷静后,穆九昭突然发现自己那时的行为实在是太冲动了。明明自己弱不禁风,但看到对方被侮辱时,仿佛自己很在意的人被突然欺负了一般,恨不得冲上去怒揍对方一顿! 这种情绪简直是不对劲! 难道她也被对方的美色迷昏了脑袋,才做出了这种不计后果的行动? 英雄救美?她有这么正义吗? 这样想着,穆九昭不禁懊恼地捂着发烫的脸,一头将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穆九昭心里愤愤叨念一整个下午的男子,此时正卸了冠带、长发散披地坐在书桌前,小心缓慢地展开着自己手心里的画卷。 此时的云璟,已无白日里的锐利和肃杀,清冷的容颜是虚弱的苍白,倒是多了几分疲惫和萧瑟。 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桌上已经泛旧的画卷,熟悉到已经默念在心的容貌,让他漆黑的眸中慢慢涌起了氤氲的水汽。 “阿玖……” 他的双唇在夜风里轻轻一动,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呢喃。 56|20. “你听到消息了吗?最近世子府又开始招民间大夫,而且赏金加倍,变为了黄金百两!” 世子府?黄金百两?!正捣鼓药材的穆九昭耳朵一尖,脑袋下意识地凑了上去,紧张地问:“世子的腿伤很严重吗?” “岂止很严重,简直是非常严重,不仅难倒了太医院的所有太医,去年新皇刚登基的那一年,世子府最少接待了百余名大夫,还专门开设了女医,这件事闹得全国皆知,万人空巷,可偏偏直至今日,都无一人能治好世子。” 另一名药童同样压低声音,小声地补充:“去年,我们先生也去过世子府,但完全素手无策。而且世子自从双腿残疾后,脾气变得特别的古怪,治疗时不许大夫说一句话,必须在他手心里写字。” “是啊是啊,以前,世子殿下可是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文武双全,才华横溢,但现在却变得不苟言笑,不喜人近身,整天绷着一张脸凶巴巴的……” 曾经贵为天之骄子,如今沦落成双腿残疾,任何人都会性情大变吧…… 穆九昭听后,心口蓦地堵得慌,一股焦虑的情绪从心底弥漫开来,令她的双目泛着涩涩的酸痛。 世子府招医的告示贴满全城后,京城的大街小巷到处热火朝天地讨论着这件事,但却无一人敢上前揭下这个告示,直到午时,一名纤瘦粗布的少年在官差怀疑的目光下,揭下了这个烫手山芋。 这名瘦弱白皙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易容成男子的穆九昭。 自从早上得知这件事后,穆九昭一直有些魂不守舍,满脑子不由自主地浮现着一个坐着轮椅的模糊身影。那个略感单薄的身影,冷漠疏离,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忧郁和寂寞。 她想,拥有现代医学的自己,或许应该去看看这位被疾病困扰的晋安王世子,不管能不能治好他的双腿,至少自己尽过力了。 背着自己一同穿越而来的药箱,穆九昭在官差的带领下,乘着马车前往了东城的世子府。 西秦京城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城区,纵横交错着八条主街道,世子府正是落座在京城最繁华的主街中央。 奇怪的是,明明这样繁华的东城区,穆九昭以前从未来过一次,但那熟悉的街道景象却让她整个人恍惚了起来,而下马车后,她更是像被定格般,迷茫地望着眼前莫名觉得眼熟的府邸,脑海里一片空白。 见这个穷酸小子对着世子府发愣,门卫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了一回,轻蔑地嗤之以鼻,认为这个来骗钱的土包子肯定很快就被世子赶出府,不,或许是连世子一面都见不到,在第一关测验就被刷了下来。 毕竟这些年打着神医之名来世子府招摇撞骗的大夫,实在是太多了! 面对门卫轻慢不满的态度,穆九昭却是恍然未觉,反而在跟随小厮深入世子府后,心中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甚至有些诧异世子府里的雄伟壮观。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殿宇楼台,高低错落。而花园内,古木参天,怪石林立,环山衔水。这一山一水,一花一木,尽显清致素雅的韵味,让她忍不住停下了脚步,总觉得这里还缺少着什么。 就在穆九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突然风驰电掣地朝花园狂奔而来。 一名看管马棚的小厮紧随其后,满身因一路追赶大汗淋漓。此时,见花园里有人停留,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对着原地不动的穆九昭大声喊道:“前面的,别挡着路,快让开——快!——小心——!” 不等小厮说完,一阵狂风席卷而至,一匹毛色光泽的白马扬着前蹄,气势汹汹地朝着穆九昭的方向奔驰而来。 它头颈高昂,四肢强健,翻腾的四蹄在疾驰下生风,长鬃飞扬,在劲风中尽展张力,似是席卷着万物之灵气,几乎瞬间便来到了穆九昭的跟前。 世子府的人都知道,世子养了一匹完全不受管束的烈马,每天不是欺负欺负马棚里的公马,就是扯断缰绳跑出府到外面撒野,弄得脏兮兮地回府。 而全府上下,这匹血统纯正、性情彪悍的灵芝大人只听世子一人的话,但面对灵芝每隔一段日子的发疯,世子却是一句责骂都没有说过,只是摸摸它的脑袋,墨色的眼瞳闪着极其温柔和宠溺的光泽。 此刻,见这匹烈马扬着前蹄,横冲直撞地朝着穆九昭践踏而去,那惨烈凶险的景象吓得小厮们纷纷惨白了脸,心想:世子实在是太宠灵芝了!你看现在,要闹出人命了! 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灵芝狂乱的步伐突然急促地一收,在穆九昭面前稳稳地停了下来,十分潇洒地昂了昂脑袋。 见自己差点被踏成了肉饼,穆九昭捂着有些吓坏的小心脏,小小地后退了一步。 但她一后退,灵芝却不满地喷着粗气,不开心地往前踏了一步。它一双又黑又有神的大眼睛骨碌碌地望着穆九昭,脑袋凑近地闻了闻。随后,一声嘶鸣长啸而起,一束洁白的尾巴轻轻一甩,在身后摇啊摇。 见眼前的白马水汪汪地望着自己,那渴望的小眼神让穆九昭下意识地伸出手,摸了摸它柔亮的毛发。白马的毛色十分顺滑,揉起来十分舒服,穆九昭完全忘了恐惧,一时间有些爱不释手。 而一旁的小厮早被穆九昭胆大的行为吓得大惊失色,立刻急急道:“不可——” 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这位只允许世子殿下抚摸的高冷灵芝竟是一反常态地没有踹人,而是高扬着骄傲的头颅,抖动着优美的鬃毛,有些兴奋地用脑袋蹭着穆九昭的脸,轻轻地嘶鸣着,似乎很喜欢穆九昭的抚摸。 穆九昭被它蹭得脸颊痒痒的,不禁高兴地笑了起来,眼眉弯弯地问着小厮:“这匹白马性情好温顺啊,请问叫什么名字?” 性情温顺?! 被灵芝折腾了整整一年的小厮哭丧着脸,真不知道该怎么向对方表达灵芝的斑斑劣迹。 但他还没开口,原本乖巧的灵芝突然烦躁地在原地踏步,它一双目瞪得正圆,一直朝着穆九昭喷着热气,还愤怒地撕咬着穆九昭的衣服,表达着自己强烈的不满。 见白马翻脸不认人,穆九昭一头雾水,不禁摸了摸它脑袋,轻柔地说:“怎么生气了?乖,不气不气……” 灵芝被摸得舒服了,鼻息哼了一声,慢慢地将四蹄跪了下来。 一阵嘶鸣的喧闹打破了静谧的世子府,正在墨居里闭目养神的云璟无奈地摇头,心想着灵芝肯定又惹祸了。然而,推着轮椅闻声寻去时,映入眼帘的却是另一番出乎他意料的景象。 那轻轻抚摸灵芝的少年,明明只是一身普通的粗制麻布,但那莹白的面颊却似润着玉膏脂般,格外的秀美如玉。 午时的暖黄光晕将少年熟悉的侧影映衬得温柔美好,浓密低垂的睫毛在眼睑投下小扇子似的影,似是被阳光浸染,融了一层暖暖的金色。 而那笑容干净柔暖,眼神干净清澈,如同一阵何须的暖风,无一不流露着他分外熟悉的气息。 一瞬间,云璟的神情有些微凝,呼吸渐渐变轻,怔怔地注视着穆九昭的一举一动。 而他,一张如诗如画的容颜虽是依旧的清冷淡漠,但那双寒烟笼罩的幽潭,却是浮现了淡淡迷茫的水色。 感受到两道灼灼的目光紧紧地凝视着自己,穆九昭浅浅抬首,便见一名男子坐在轮椅上,无声无息地望着自己。 他一袭玉兰白袍,清俊绝伦的容颜是令人看不清,猜不透的静谧。散垂的黑发被风吹得颤动,那清姿卓绝的身影竟看上去透着一股难以诉说的孤单和脆弱。 但在看见对方容貌后,穆九昭的心蓦然一咯噔,一万匹草泥马在心中奔腾而过,只因为那个传说中的晋安王世子竟是她七日前碰到的那位不识好心人的白衣公子。 灵芝瞧见云璟,讨好地朝他叫了几声,随后又蹭了蹭穆九昭,朝着云璟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现在穆九昭在傻也知道这匹马的主人是谁了! 她的心突然慌了起来,只因为这位世子的脾气实在是不敢恭维,而她前几日刚刚和他闹过矛盾,今日还没礼貌地摸了他的宝马,万一他一怒之下,她岂不是分分钟钟要挨板子了?! “草民穆九昭,见过世子殿下。”稳了稳心神后,穆九昭恭敬请安,脑袋却是低低地敛着,生怕对方认出自己。 “草民不知这匹马是世子殿下的,多有冒昧,还请世子原谅。”穆九昭顿了顿,又补充道,“今日草民是来给世子看病的。” 云璟自然是在第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少年。 但现在,见穆九昭态度惶恐紧张,言语间对他全是疏离和陌生,那一声声世子殿下刺耳的很,令云璟的唇瓣微微一抿,沉着脸将一只手缓缓地伸到了穆九昭的面前。 这只手骨节分明,修长如玉,指腹间带着习武的薄茧,以一种伸展的方式摊开在穆九昭的眼前。 穆九昭以为世子殿下是让自己把脉,立刻恭敬地上前,将手探上了他的脉搏,然而这时,云璟清冷的声音却在她的耳边一字一句地清晰响起:“你的名字,怎么写?” 穆九昭呐呐道:“禾木旁的穆……” “将字写在我的手心里。” 穆九昭有些懵,心想着世子殿下果然怪癖多多,但还是乖乖的一笔一画地在他掌心里写着字。 缓缓地闭上眼,温暖的字迹在手心里一字一句地浮现,是那样的自然和熟悉。 而鼻间似有淡淡的幽香缓缓地散开,那股幽香带着浅浅熟悉的气息,干净而清爽,让他忍不住合上了自己的右手,轻轻地将对方的小手握进了掌心里。 57|20. 在云璟掌心上写字前,穆九昭偷偷地观察着这位世子殿下的手。 都说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男人,同样如此。 眼前的这只手虽带着习武薄薄的茧,但手指白皙修长如玉,骨节分明却不突出,整个给人一种干净清幽的感觉。 毕竟是在世子殿下的手里写字,穆九昭不敢有任何造次之心。她一颗心紧张地提起,整张脸板得极其认真和谨慎,轻轻地落着自己的一笔一画,只求自己能给世子殿下留个好印象。 但这一落笔,指尖所触及的温热是那样的柔软和熟悉,让穆九昭的心忽然一跳,只见云璟宽厚的掌心上,渐渐地浮现出了一层淡淡的米分色。然后,那只修长如玉的手,竟在她的目光中突然弯曲,缓缓地,包裹住了她的手。 掌心灼热的温度,透过紧紧相握的双手,让穆九昭的心口突然失了节奏,完全不明白怎么写字写得好好的,突然就握手了呢?而且她现在还是个男人啊!两个男人握什么手啊! 这样胡思乱想时,男性温热的气息突然吹拂在了脸上,轻轻的,痒痒的,穆九昭才僵着身子发现,云璟的脑袋竟突然凑了过来,两人的距离完全是在咫尺之间! 若有似无的松香萦绕鼻端,云璟的眼漆黑如黑,宁静而深邃,却闪烁着盈盈的光亮,竟是这般灼灼热烈地望着自己,穆九昭只感觉自己的心脏突然加快了起来。 更要命的是,云璟的指间有持剑握笔时磨出的茧,竟在握着她手的同时,沙沙地刮着她的指间,轻轻地摩挲,这样酥酥麻麻的触觉一点一滴地灼蚀着穆九昭原本镇定的思绪,令她仿佛被烫到了般,惊慌地抽回了手,一张清秀的小脸瞬间爆红,心里七上八下地乱跳着。 难道世子殿下这些年不娶妻的原因,是因为有断袖之癖?!可上次见面时,他明明对她凶凶的啊! 穆九昭的脸上毫不掩饰的陌生和抵触,宛如一张清澈的白纸一看就透,云璟清亮的目光微微黯淡,整张冰山脸再度恢复为原先深不可测的冷漠,似乎也发现了自己刚才的行为太过唐突和诡异。 他装作漫不经心地移开定格在穆九昭脸上的视线,语气清清冷冷地开口:“曾有刺客易容成大夫刺杀我,我刚才是在查探你的内力和反应能力。” 不管穆九昭信不信,他顿了顿,又轻轻地问:“我们以前,有见过吗?总觉得你有些眼熟。”其实,根本不是眼熟,而是和记在心里的容貌有着七八分相似。 这样灼灼的目光,让穆九昭不好意思说谎,只好低着头,乖乖答道:“七日前,草民在酒楼与世子有过一面之缘,那时不知世子身份,多有得罪,还请世子见谅。” 话音一落,穆九昭却见云璟一双薄唇紧紧地抿起,那逼人的气场让她这颗小心脏有些颤颤,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又惹这位敏感多疑的世子殿下不开心了,但想到对方是个病人,自己身为大夫不可无功而返,还是诚恳地补充说:“草民真的不是刺客,若是世子愿意相信草民,草民愿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医治好世子的双腿。” 她认真地说完,却见云璟推着轮椅上的把手突然转身,一张小脸立刻有些失落地垂下。然而这时,一道清冷的嗓音随着清风飘来,带着一种淡淡的沙哑。 “你随我进屋,若是能说得出我的病因,我就信你一回。” 穆九昭一怔,就见午后的骄阳下,云璟自己推着把手默默地朝前走着。 明明是让骄阳都为之失色的天之骄子,如今的背影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没落和孤独。 穆九昭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扶住了云璟的轮椅。 “世子,我推你进屋。” 背后温热的呼吸,熟悉的药香味,让云璟挺直着背,僵立在了轮椅上。而那熟悉的温度至今还残留在他的掌心内,令他的眼眶有些酸酸涩涩的湿润。 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但最终都化为了一个“好”字。 穆九昭原本以为,世子府建立得这么雄伟壮丽,云璟的寝宫一定非常气派,但走着走着,她发现,云璟带她来到的院落,并不位于世子府的中心地带,而是一个干净整洁的院落,名字也十分简单,名为“墨居”。 雪□□墙下佳木茏葱,奇花烂漫,处处透着宁静和安和,是一种让人舒服的气息。而郁郁葱葱的树荫底下,摆着一个圆圆的石桌,同样是一尘不染,唯有米分米分的花瓣飘落而下,有着一种静谧之美。 推着云璟进屋后,穆九昭发现屋内同样整洁干净。她低头望了望云璟,却见云璟同样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深墨色的眼睛好像隔着一层浓浓的水雾。 “把脉吧。”云璟率先收回了视线,将手伸向了穆九昭。 穆九昭点了点头,伸出三只修长的手指搭在了云璟手腕的脉搏上,随后对他进行了一番医学上的望闻切问。 她先是将脑袋凑进,望神察色了一番云璟的面色和舌苔。 人有五脏,五脏有五色,肝色青,脾色黄,肾色黑,心色赤,肺色白。而脉象的形成与脏腑气血密切相关。 云璟的面色微微有些虚弱的苍白,脉象缓慢,时见一止,止无定数,呈现着结脉的脉象。 结脉即脉搏慢而不规则的间歇,为阴盛寒积或气血瘀滞,见于气滞血瘀,痰结食积,症积、疝痛等,结合云璟主虚主寒的面色则是气虚伤寒,郁结凝滞在心肺之症。 所谓肝气郁结,指的是情志抑郁,久郁不解,故急躁易怒。而云璟的舌苔微白,说明他脾胃寒了,茶饭不思,双唇苍白则是体内气血不足、营养不良,这一切都说明云璟需要养胃养脾,凝神静气。 看来双腿残疾,对这位高贵的世子殿下来说,打击不是一般的大…… 五脏六肺似乎都很虚弱…… 仔细诊完脉后,穆九昭见云璟垂着眼睑安静沉默,便在请示他后,卷起了他双腿的裤脚管,将长裤卷至了膝盖上。 映入眼帘的是,没有想象中多么狰狞扭曲的伤疤,云璟脚踝上只有着一条约为两寸的细小伤痕和十几条针线缝合的暗红印迹。 穆九昭一瞬间愣住了,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小心翼翼地抚摸了一遍,轻声问道:“世子,这是针线缝合的痕迹,你以前动过刀吗?” 云璟呼吸一窒,目光深深地望着一脸认真研究的穆九昭,轻轻道:“两年前我的脚筋曾被人挑断,当时做过缝合手术。但她离开后,我的病情复发,就再也没好过。” 西秦的医书的确记载过使用一些简单的手术及外治疗法治疗体表外伤的古代外科医生——疡医。但现在疡医早已在西秦失传,所以穆九昭完全没想到现实中,她竟真的碰到了一位接合断骨和筋脉的病人! 在没有麻醉和手术工具的古代,眼前这个人究竟是怎么熬下来的?! 穆九昭认真地观察着云璟的脚踝,发现手术的伤痕上的确有多次撕裂的旧伤,隐隐还有些微微的红肿。 她轻轻地按了按,专注地问:“现在伤口还疼吗?” “很疼。”云璟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将手轻轻地放在胸口,又一次说道,“不按也疼。” 穆九昭的眉头蹙了起来,有些紧张地问:“是完全不能下地走路吗?” 瞧着穆九昭越发认真的模样,云璟的目光微微一柔,但很快淡漠了下去。 “双腿刺痛无力,只能勉强走两到三步。” 穆九昭的神情更加严肃,她沉默地判断了一会,认真地说:“草民观察了一番世子的伤势,认为世子曾经的手术是成功的,断骨和筋脉的确已经愈合。而现在出现疼痛的原因,很可能是术后没有恢复好,造成关节骨折后出血,形成创伤性关节炎,或者是负重性的撕裂运动导致关节组织瘢痕粘连,凝聚的淤血引起着关节的肿痛。” 来西秦这半个月,穆九昭听到不少小道消息,大部分关于晋安王世子的,都是和两年前的那次内乱有关。 两年前,云璟被人挑断脚筋,但茶馆的说书人曾说他与禁卫军一战时砍断城门吊桥铁链,一路逃亡北上,可见这一路奔波逃亡的途中,并没有让云璟断裂的双腿有机会完全愈合,过度负重的奔波使得云璟本该愈合的伤口不断得撕裂,正是造成云璟如今无法站立的罪魁祸首。 “而世子优思甚重,气血瘀滞,同时是病情迟迟不乐观的原因之一。” 听着穆九昭头头是道的分析出自己的病情,云璟似乎并不怎么关心,他抬着眼凝视着穆九昭,问道:“可有治愈之法?” 其实,这种慢性损伤很难尽快复原,大多数与患者的情绪有关。穆九昭想了想,决定先缓解云璟脚踝处可能瘀滞的淤血,于是以医者的口吻,认真地说:“草民能以针灸辅以按摩之法,为世子驱寒化瘀。同时,药浴也是一种防病治病的有效方法。” 针灸按摩和药浴这六个字让云璟的心猛然一颤,手指微微张开,又悄悄地在蜷缩在了衣袖里。但面上,他却依旧云淡风轻地说:“现在就给我试试针灸和按摩吧。” 穆九昭点点头,立刻打开医药箱从里面拿出了自己的那套针灸工具,仔细地用着酒精棉消着毒。 云璟虽是装作一脸淡漠,但那目光却时不时地偷偷飘进穆九昭的药箱里。那里面有很多他闻所未闻的器具,但此刻他却开不了口询问,便默默地看着穆九昭捏着手中的银针,准确地插在自己脚踝上的几处大穴。 将几处要穴插上后,穆九昭便开始在云璟的双腿上进行着推拿和按摩,自然才采用的是自己最熟练的滚揉之法。 她先用拳头在小腿处由下往上不停地滚揉,来回十次直至膝盖后,再将手做成钳状,由小腿拿捏到膝盖,再有膝盖拿捏到大腿根部,贯通各处经络,活血理气。 娇嫩细腻的手掌,带着一股暖流瞬间涌进心田,云璟的心一瞬间被揪紧,身体宛如被石化般,僵硬了了轮椅上。 半晌,他看着穆九昭俊秀认真的侧脸,贪恋的目光渐渐变得酸酸涩涩了起来,仿佛自己一直努力竖立起的防线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似乎再怎么不相信,他都找不出理由怀疑,眼前这人若不是阿玖,又会是谁呢? 察觉到云璟身体紧绷,穆九昭的动作渐渐放柔,小声地说:“世子,是不是太重了?如果觉得疼,一定要告诉我,可能那个部位有淤血阻塞着。” 这样小心翼翼的动作和毫不掩饰的关心,和曾经的阿玖一模一样,云璟连忙移开自己可疑的目光,轻声道:“好。”他说完,轻轻地勾了一下唇线,缓缓地闭上了自己湿湿润润的眼睛。 这一刻,当那双热乎乎的小手在他双腿上滚来揉去时,云璟仿佛回到了两年前的时光。 那时的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觉到那一阵阵轻柔的安抚,仿若一种直达心底深处的温暖,像一阵和煦的春风,无声地抚慰着他被刺得千疮百孔的身心,而现在,那双手同样如此地触碰着他受伤的身心,和两年前一模一样的方法,安抚着他渐渐死寂的心魂。 淡淡的药味清香在鼻尖萦绕,此时的云璟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胸口有着明显悸动的心跳。 那一声一声的跳动,全部转化为了一句无声的询问。 ——阿玖,是你吗? 若是穆九昭此时把脉的话,一定发现,云璟现在的心律不齐与虚劳久病所造成的气血虚衰完全的不一样。他的脉搏在时而有时而无后,突然渐渐加快了起来,脉来急数,细促而无力,竟变为了与结脉为相反的促脉。 58|20. 推拿按摩约一炷香的时间后,穆九昭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将最后的七根银针结成丛针,小心地对准云璟脚踝上的穴道一一刺入。 针下得气后,她轻轻地捻转银针的角度,先深后浅,轻插重提,做着最后经络的通畅。 待停留片刻后,穆九昭拿出一块干净的热毛巾敷在了云璟的伤患上,小声地嘱咐道:“世子,你肝失疏泄,气机郁滞,平日里不可动怒,不思饮食,要舒畅心情,平日里多笑一笑……”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头,正巧瞥见云璟兀自垂眸沉睡的侧脸。 缕缕阳光透过窗棂,暖暖地映照在云璟的脸上。斑驳的光影泛起浅浅的金晕,为他轻轻垂落的睫毛缀下点点漂亮的星芒。 现在的云璟,不再是先前肃穆冷然的冰山脸,他美如冠玉,眉如墨画的脸上,是一片温暖的柔色。 穆九昭的呼吸瞬间一滞,连忙不再说话,却又忍不住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目光定格在了云璟这张隽秀清雅到无可挑剔的脸上。 这也算是穆九昭第一次,这么正面大胆地观察着这位板着脸一脸严肃的世子殿下。 而现在,这位世子殿下的呼吸很浅,脸色不再如刚才那般苍白,反而浮现着一层淡淡漂亮的米分色。如墨的长发温顺地散落在他的身前,眉下是一双细长的丹凤眼。 高挺的鼻梁下,漂亮的薄唇色淡如水,唇型微微嘟着,带着显而易见的上扬,似乎正做着什么美梦,但眉宇间,也隐隐地浮现着某种身心上的疲惫。 本偷偷看着美色的穆九昭,心里忽然感觉到一种窒息的心疼和沉闷,她没有多想,便找来一条毯子轻轻地盖在了云璟的身上,然后蹑手蹑脚地退出了房门。 熟悉的感觉让云璟放下了全身心的戒备,竟在那双温柔小手适度的揉按下,轻闭上双眸,不知不觉间陷入了暖洋洋的梦境。 梦境里的女子,一如既往是他梦了两年、思了两年、念了两年的阿玖,不过这次,不再是阿玖满身是血的场景,不再是冰冷的身体,紧闭的双眸,而是阿玖朝他温柔地笑笑,仿佛一道阳光照射进了心底的最深处。 云璟忍不住地伸出手,再伸出手……想抚摸那让他心动的笑容。 然而摸到的,却是一片冰凉。 云璟恍然从梦中惊醒,发现房间内空荡荡的一片,他的身边根本没人,脑袋瞬间变得一片空白,不禁有些惊慌失措地白着脸,推着轮椅就朝着外面行去。 阿玖的出现,难道……又只是自己的一场空梦? 寻寻觅觅了整整两年,竟全是自己的奢望吗? 就在云璟焦急地到处找时,就见那位穿着素色麻布的少年正蹲在炉子前,一手支着下颌,一手拿着小扇认真地扇着,清灵的目光目不转睛地盯着炉子。 云璟沉如深渊的眼眸浮现着隐隐的血丝,却在看见穆九昭的一霎那,不知不觉地停下了动作,深深的目光蕴藏着久远的思念。 午后的微光恋恋地顺着少年的黑色长发滑落,如蔷薇般柔嫩的唇瓣正认真地紧抿成了一条线,晶莹水亮的色泽是那么的温柔美好,带着纤尘不染的纯净。 云璟就这样默默地望着,看那风时不时地吹起他散落的发丝,拂过他娇小的脸庞,而落花满地的墨居里,素衣少年认真的模样,仿佛一副静止而唯美的画卷。 “世子,你要的消息,属下收集好了。” 云璟沉默地接过云峰手中短时间内收集到的信息,在看见那句“半个月前进京,之前行踪不明”时,目光微微地闪烁了一下。但很快,他又将目光挪向了穆九昭,修长的手指在袖中紧张地握紧。 见主子的目光完全不离穆九昭身上,云峰迟疑了一下,严肃地说:“他先前的踪迹,属下还在派人调查,是不是故意接近世子您还很难说。若是此人精通易容,世子您应该等云熙回来。” 见云璟完全不理自己,云峰顿了顿,又蹙着眉补充道:“世子,卫溟给的那张草图是不是阿玖姑娘的原貌,这件事我们谁都不知道。更何况,貌有相似,世子这两年也遇到过不少有着相似容貌的人,如今单凭今日的一次见面就下盖定论是否太过草率了?” 卫溟给的那副草图,云峰同样也见过,据卫溟交代,是阿玖自己找画师所画,让他命人制作的□□的原图。但后来,不知因何原因,她在收到□□后用鞭子抽出了两道疤痕,也就是后来,大家所看到的容貌。 这张图其实和秦娆的容貌有着三四分相似,但或许阿玖给人的感觉太过温柔,那三四分像在多看几眼后,竟让云璟感觉完全的不像。只是,这张图给人的感觉,阿玖至少在二十五岁以上。而现在,眼前的这位少年看上去似乎只有十八十九的样子。 云璟闭上眼睛,长长的沉默。 时间长到云峰以为主子终于要想明白时,云璟才睁开眼睛,目光坚定。 “他是阿玖。”云璟的手轻轻地碰触着胸口,声音微微颤抖,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肯定。“以前那些人再怎么靠近都只会抵触,但是,他却不一样。他的治疗方法,和阿玖一模一样。我能感觉得到,阿玖在我身边时熟悉的气息……而且,灵芝也认出了阿玖。” “若他是阿玖姑娘,怎么会不认识世子您。”云峰不赞同地说,“何况他还是个男人,世子难道认为,阿玖姑娘借尸还魂在了男人身上吗?属下认为,这相似的容貌或许是只是个巧合,那些熟悉的感觉只是世子您思念阿玖姑娘过度产生的错觉。至于灵芝,它看到俊美的男人都会略显亲热。” 男人…… 云璟先前微微窜动的心,突然被一碰冷水浇下,浑身心都有些发凉。 他微苦地勾了一下唇角,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说过要保护阿玖一辈子的,若是阿玖借尸还魂在男人的身上,我也会护他一生。只要,他是阿玖。” 既然这两年,他翻遍了整个西秦都没有找到阿玖,极有可能阿玖借尸还魂成了男人! 这一刻,云璟觉得自己不会认错,但他若是阿玖,为何不认识自己?是不是之前出了什么意外,才让他沦落成了乞丐?才让他忘记了自己? 似乎一心认定自己心中的真相,云璟一张苍白的脸渐渐缓和了下来,望向穆九昭的凤眸是一片温柔的暖色和疼惜。 “只要,阿玖在我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一旁,云峰这张古板脸都快愁疯了! 以前,世子爱上妖女已经苦兮兮、惨兮兮了,这次若是爱上了男人,云家岂不是要断后了!? 这两年,云峰可谓是一路陪着云璟走过。尤其是最初的半年,可谓是最艰难的时候,每当病发的时候,世子一直是咬牙苦撑着,一心要为阿玖报仇。直到整整一年后,才成功地扶持了新帝登基。 而去年,晋安王府成为大功臣时,给云璟说媒的媒婆几乎踏破了晋安王府,但阿玖的消息却是一条也没有得到。 开设女医,昭寻大夫,全部无果后,云璟命人将长公主府改头换面,私设了世子府。除了墨居似乎没变外,其余全部翻新装修了一遍,将秦娆以前花哨奢靡的装饰去的七七八八。 而自己整日坐在轮椅上,越发的沉默寡言,也渐渐传出了世子殿下性情阴晴不定,脾气怪癖无常的流言蜚语。 云峰觉得,阿玖姑娘若是回来,绝对是件好事,但若是变成男人的话,却是大大的不妙……世子殿下万万不可成为断袖啊! 见炉子热气腾腾地冒着白烟,穆九昭停下摇扇的动作,略站起身揭开盖子,小心翼翼地将热腾腾的红汤倒在了瓷碗里,随后端着盘子朝着云璟的房间走去。 见云璟已经醒来,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她立刻将瓷碗递了过去,柔声说道:“经过刚才的诊断,草民认为,食疗比药疗贫血更安全且有效,所以特意用红枣、红豆、花生混合熬制了一碗三红汤。红枣味甘,性平,能补脾益气,改善血虚萎黄。红豆和花生性平,有益气健脾、补血止血等功效。而三味合用,更能增强补血作用,促进骨髓造血机能。” 穆九昭一字一句地说着自己医理,想让这位世子殿下相信,自己是有能力将他病弱的身体一步一步地调养好,但云璟对于穆九昭说得一大串话,完全没有丝毫在意,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穆九昭米分若桃红的双唇上。 这米分米分的唇瓣,一张一合,极其的水润诱人,云璟的脸忍不住微微泛红,目光有些躲闪地接过了穆九昭递来的碗,迅速舀了一勺放进了自己的唇里。 当然,这位动作快迅猛的世子殿下,被这勺刚煮好的三红汤给烫到了,手指一颤,开始苦逼地咳嗽了起来。 穆九昭一惊,连忙从他手中接过碗,给他轻轻地拍了拍背。 “这个刚煮好有点烫,我帮你吹吹。” 手上端着碗冒着腾腾热气的三红汤,穆九昭小小地舀上一勺,轻轻吹凉了几分后,下意识地抬手递到了云璟的唇边。她的动作做得极其流畅自然,就连云璟,在看见那勺子递过来时,第一反应竟是微微低头,薄唇微启,将送到唇边的三红汤乖乖地喝了下去。 温热的汤水顺着咽喉而下,渐渐滋润了云璟冰寒的身体。 他抬眼,望向穆九昭,一双凤目一眨不眨,深深地望着,生怕自己少看一眼,他的阿玖就会突然消失一般。 但望着望着,云璟突然想到最初的时候,阿玖那种以嘴喂药的方式,整张脸羞然地轻垂而下,又默默地爬满了可疑的米分红。 不知情的穆九昭,再喂了几勺之后,猛然发现不对了! 这个传说中不喜任何人近身的世子殿下怎么就喝下了她喂过去的三红汤呢? 他不是应该凶凶地斥责她不知礼数、不懂规矩吗?! “世子……现在汤不怎么烫了……”穆九昭缓缓开口,想把瓷碗递给云璟,却发现云璟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完全是不为所动。 好半响,见穆九昭一动不动,云璟才有些不乐意地接了过去,一口一口地将整碗三红汤喝了干净。 轻缓吞咽的声音在耳边浅浅轻扬,屋内透着淡淡的温馨和宁静,穆九昭忍不住默默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总觉得此刻的场景分外的眼熟。 而近在咫尺的俊颜,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都宛如一幅清美的画卷,就连喝汤都喝得那么高雅…… 果然是京城第一公子啊,当然是曾经的第一…… 被穆九昭肆无忌惮地偷看着,云璟紧张啊紧张,一颗小心脏扑扑扑得乱跳着,俊美的容颜始终浮着两朵淡淡的米分云,早没了往日一本正经冰山的模样。 只可惜,穆九昭以为他是喝汤喝得发汗了…… 一碗汤见了底后,云璟将碗放回到桌子上,抬头看了看穆九昭。 穆九昭道:“世子,这是我刚才写的药方和食疗的方子。针灸和药浴皆是七日一疗程,从明天起,我每日巳时来世子府给您针灸治疗,戌时前来,给您药浴,您看可以吗?” 一听穆九昭要离开,云璟整张脸崩得紧紧的:“你不留下来?” 穆九昭错愕道:“针灸和药浴都是一日一疗程,而草民白日里需要到同仁堂上工。世子殿下并不需要草民每时每刻照顾吧……” 毕竟云璟的一百金要治愈后才能拿到,也不知道他何年何月能康复,所以穆九昭觉得,自己还是必须在同仁堂上工,努力赚钱,贴补家用。 但她话音刚落,云璟却捂着胸口,突然重重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 他挺拔的身躯在咳嗽中轻轻战栗,大滴的冷汗顺着他俊美的侧脸弥漫而下,看上去特别的隐忍和痛苦。 穆九昭浑身僵硬,紧张地扶住他颤抖的身躯,脱口问道:“世子,你怎么了?” 云璟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地咳嗽,直到“噗”得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身体软绵绵地晕倒了穆九昭的怀里。 59|20. 鲜红的血液滴落而下,刺得穆九昭双目生疼,她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顿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直到怀里突然一重,她空白的大脑才缓过神来,双手下意识地将云璟往怀里抱了一抱,迅速给他诊起了脉。 云璟的脉搏弱而虚,呼吸却促而急,不停地流着虚汗,整个人呈现着一种奄奄一息的病弱感,跟她刚才诊脉得出的结脉竟是完全不同,穆九昭一颗心顿时焦急地七上八下,慌张地拿出锦帕给他擦拭着额头上滚滚流出的热汗。 一时间,她竟不再想着离去,而是一脸忧心地守在云璟的身边。 心慌慌、意乱乱,有种恍然若失的害怕。 一个多时辰后,云璟才幽幽转醒。 屋内很安静,他的胸口有些隐隐作痛,似乎也在害怕自己会赌错什么,然而一睁眼,对上的便是穆九昭那双布满忧色的水色墨瞳。 这双眼睛,此时正深深地凝望着自己,带着明显的担忧和焦虑,如同他深藏在记忆深处里的目光,带着让他心动的温柔。 云璟眸光瞬间一亮,却又立刻微沉下眼睑,捂着胸口痛苦地咳嗽了两声。 清灵的眸中弥漫着点点水雾,穆九昭见云璟终于醒来,立刻伸手探住他的脉,仔细地诊断了起来。 良久,见云璟的脉象逐渐平稳,她似松了口气,脸色的担忧散了些,却还是十分紧张地问道:“世子,你经常咳血昏迷吗?” 衣衫上干涸的血迹,仍腥烈有余。而那时的穆九昭,根本来不及反应,云璟的身体就像是抽空了所有力量般,沉闷倒地。 这样的场景,令她现在回想起来,仍有些心有余悸。 “老毛病了。”云璟装作不在意地问道:“你不是要去同仁堂上工吗?怎么还在这里。” “我……”穆九昭瞬间有些哑口。 脏腑阴阳不调,气血不活,经络不通,脉管不畅等都可能会引起眩晕的发生。但若是口鼻出血而晕厥的话,则是特别严重的病症! 这类型的眩晕患者往往脾气大,怒气重,性格忧郁,而怒伤肝,气郁化火。火上扰清空,则引发眩晕。 这些和云璟病发的症状极其的相似,若是如此,云璟不单单是她所诊断出的气虚血虚,他沉疴已久,咳嗽剧烈,当时的面色甚是煞白。 若是常常气血逆行,极有可能威胁到生命! 见穆九昭静默沉思,云璟又重重地咳嗽了起来,一双薄唇苍白失血,眉头痛苦地紧蹙着,黯淡的神色里,蒙着一层让人心疼的灰色。 穆九昭立刻伸手轻拍着他的背部,一下一下地帮他顺着气息,一张脸严肃地绷紧着:“世子,气血逆行、咳血昏迷不可小视。这几日,我要留下来照顾您,诊出您气血逆行的具体原因,再对症下药。若是您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尽快告诉我,不可自己强忍。” 见穆九昭满脸严肃,言语间处处流露着关心和担忧,云璟墨色的眼瞳如一汪幽潭。他淡淡地上弯起嘴角,扬着一抹浅浅的笑容,怎么看都有点诡计得逞的惬意。 然而穆九昭望来时,他又冰山地板起脸,同样严肃地说:“有劳穆大夫。” 经过一个下午的悉心照料,云璟的脸色渐渐恢复了气血。他半倚在床头,靠着两个软垫,目光几次若有所思地飘过正在书桌前认真查看医书的穆九昭。 “穆大夫,文溯阁里有许多医书孤本,你若是喜欢看医书的话,可以借你一阅。” “真的?”穆九昭的眼睛蓦然一亮,闪闪亮亮的喜悦溢于言表,让云璟十分满足,点点头道:“我带你去。” 在穆九昭的搀扶下,云璟坐上了轮椅,朝着秦娆以前的书房文溯阁行去。 两年前,阿玖消失后,他从卫溟的口中,了解了阿玖作为秦娆时的另一面。 阿玖喜欢医书,在整个公主府里最长待的不是墨居兰居就是文溯阁。为了治疗他的双腿,她更是翻遍了文溯阁的所有医书,所以文溯阁,他并没有完全拆除,原封不动地保留了内室里面的医书、毒经和武功秘籍。 他想,阿玖在看到这些熟悉的医书后,会不会回忆起曾经的往事。 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穆九昭推着云璟出墨居后,立刻引来了世子府的下人们好奇的目光。 世子府素来立有规矩,墨居除了特定的丫鬟和小厮外,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哪怕是大夫,都只能在大厅里为世子诊脉。 但现在,不喜任何人近身的世子殿下,不但在第一日就让一个陌生人进入了墨居,竟还允许他推着自己的轮椅前行?而且这一向板着脸冷峻沉默的世子殿下,竟还时不时地向那人介绍着世子府的布局,嘴角微微扬起,看上去心情不错…… 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 众下人一边惊悚,一边望向穆九昭的目光更加的尊敬和膜拜,因为这位看上去眉目清秀又弱不禁风的年轻大夫,竟不但驯服了顽劣脾气差的灵芝,还把冰山脸的世子殿下给融化了! 在云璟的指引下,穆九昭来到了文溯阁。 文溯阁共六楹,每楹都是楠木雕花门格。阳光斜射,金丝楠木书架摆满了书籍,到处飘逸着一种书籍和楠木的古色古香,显得极其的清致和淡雅。 在默默打量了一会文溯阁后,穆九昭几乎是下意识的,朝右边第三排望了望,在眨眼间便找了放置医书的那一排书架。 熟悉的陈列方式,熟悉的布局,令穆九昭在顺利地拿出一本记载疡医的医书时,有些微微的怔愣,但她很快就将这些熟悉的感觉抛到了脑后,专心致志地研读起了书籍。 穆九昭是个医痴,对于医书的喜爱尤其的强烈,所以很快就心无旁骛,研究起了云璟的病症。 见穆九昭的眼睛不离书,似乎完全沉浸在书里,已经被无视一炷香时间的云璟,不禁有些小小的气馁。他一撇嘴角,闷闷不乐地瞅着穆九昭,但穆九昭的目光却没有向他瞥去一眼。 时间一晃眼半个时辰过去了,被彻底冷落的云璟,终于忍不住清咳了一下嗓子,装作不经意间地说道:“穆大夫,该用晚膳了。” 正看着书的穆九昭突然一惊,才想到身边还有一位世子殿下,立刻不好意思地合上书本,呐呐道:“世子,已经到晚膳的时间了吗?” 云璟严肃地点了点头,心里默默地悲伤着自己的存在感。 但穆九昭下一句话,却又让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世子殿下,心里小小地激动了一把。 “世子,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现在,我就去准备晚膳。” 这次晚膳,是穆九昭按照食疗的药方亲自下厨,将米饭替换为了止咳平喘、煊肺润肠的杏仁糯米粥。 三菜分别是明目解毒、养血益气的清炒苦瓜,养胃益血、止血散瘀的桂花藕米分和补脾胃、强筋骨的芹菜炒牛肉丝,一汤则是安神健脑、调理肺、脾、肾三脏的百合银耳羹。 最后,她再为自己简单弄了一盘肉沫炒菜心。 对于吃了快半个月包子馒头和稀饭的穆九昭来说,这四菜一汤简直让她丰盛哭了。于是,非常满意的穆九昭,有些迫不及待地舀了一碗粥递给了云璟,眼眉弯弯地说:“世子,你先尝尝看这碗杏仁糯米粥。糯米具有补中益气,健脾养胃,止虚汗之功效,对脾胃虚寒,食欲不佳有一定缓解作用。” 云璟接过碗,发现碗中清澈的稀粥上撒着数颗杏仁和山楂糕。清甜的香味扑鼻而来,让他的目光微微一凝,缓缓地舀一勺放进了嘴里。 入口的杏仁有些微苦,但很快嘴里弥漫开一股丝丝的甜香。 这样舒适的温度顺着咽喉而下,让他的内心很快升腾一股暖暖的热气。 穆九昭见云璟沉默地喝着粥,一口一口似乎喝得特别艰难,就连那些菜都夹的特别缓慢,不禁有些不确定地问:“世子,是不是这些菜不合您的胃口?” 虽然是食疗,但世子殿下毕竟是皇孙贵族,只有粥和四菜一汤,他会不会觉得太寒酸,有些不高兴了? “不。” 不知道是不是糯米真有开胃的功效,云璟这一勺喂入口中后,那热腾腾的甜香立刻勾起了他的食欲。 但一想到足足等了两年才等到了阿玖,云璟心里又十分不舍地吃掉这些阿玖为他精心准备的饭菜。所以,他的每一口都吃得很慢,细细品味着这样家常却对他来说并不平常的菜肴,眼里有些酸酸涩涩的感觉,轻轻的话语更带着细微的哽咽。 “很好吃。” 穆九昭见云璟完全没有世子应有的高冷架子,也不似第一日那般凶巴巴地板着冰山脸,原本的拘谨和小心渐渐放开,对着云璟温柔地一笑:“世子觉得好吃就行,以后食疗就包在我的身上,我一定会医治好世子的。” 热腾腾的膳食在口中融化,淡淡的温馨笼罩着整个饭桌。云璟心中涌出一阵阵难以言喻的喜悦和感动,望着穆九昭的目光越来越柔和,语气温柔地开口:“的确,只要有你在,我一定会好的。” 穆九昭听闻,被云璟对自己医术上的信任感动得一塌糊涂,却完全不知云璟指的是另一层意思。 他的相思病,原本就只有一个人能治。 如今,那个人回来了…… 用完膳后,即是戌时云璟药浴的时刻。 当初药浴的时候,云璟正处失明,如今要在阿玖面前正大光明地药浴,而且还是两人单独地共处一屋,自己光一溜一溜地泡在水里,让云璟的脸颊不自然地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晕。 男女授受不亲,可如今阿玖借尸还魂成了男人,是不是可以授受相亲,坦诚相待了? 但云璟刚准备脱衣服时,穆九昭却说:“世子,你白日里有过一次吐血昏迷,身体仍然太虚,不适合全身药浴,今晚还是改为足浴吧。足浴虽没有全身浴药效强,但同样能透达筋骨,理气和血,促进气血的运行、畅通经络。” 云璟听闻,嘴角不开心地一撇,默默扼腕。 但没过一会,随着穆九昭双手或轻或重的揉按,云璟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眼前的少年,浓密的睫毛低低地扇着,清亮的瞳眸透着温和的光芒。他微微斜侧的脸庞竟显着熟悉的温柔,那每一道动作都油然生出一股惑人的气息。 云璟想要告诉自己,眼前之人虽然是阿玖,却已经是男人的阿玖,但当那熟悉的感觉侵遍全身时,云璟的心弦还是忍不住随着那一道一道拂过他肌肤的酥一麻触觉,一阵阵心慌意乱的跳动。 修长的手犹豫着抬起,云璟轻轻地伸出,却又似想到了什么,仿佛被烫到了似的立刻缩回来。 穆九昭给云璟进行好足浴后,晋安王府的管家崔伯带着一名年轻的丫鬟,来到了穆九昭的面前:“穆大夫,这些日,世子让素月伺候您,世子就劳烦您照顾了。” 素月见过那张画像,此时她微微福身,和曾经一样给穆九昭行了一个完整的主仆之礼。 “素月见过穆大夫,以后有任何粗活就交给奴婢来做吧。” 得知云璟给自己安排了一个丫鬟,穆九昭有些不好意思地感谢了一番,询问着今晚自己住在何处。但崔管家和素月给出的答案却是出乎意料的一致,让穆九昭顿时石化在了原地。 “穆大夫,您与世子同住一屋,今晚就劳烦您为世子守夜。” 60|20. 见云璟裹着被子窝在墙边,空出了右侧一大片床铺,穆九昭嘴角抽抽,有些不确定地问:“世子,今晚我真的和你同住一屋吗?” 她怎么觉得这位世子殿下空出一大片床铺是准备让她一起睡呢?这一定是她的错觉! 云璟默默地“嗯”了一声,解释道:“墨居只有两间房,一间正卧,一间丫鬟们睡的偏房。客房离墨居太远,若是我晚上不适……”他说着,低声轻咳了两声,乌墨的长发缓缓垂下,衬着他俊美的五官有些苍白的羸弱感。 其实穆九昭并不介意与丫鬟们睡在一起,但她现在偏偏是男装。 而眼前,一身纯白色的广袖长袍拢着云璟单薄消瘦的身形,那虚弱的小身板看着就让穆九昭怀疑,这位世子殿下会不会被风一吹就倒了……万一又咳血昏迷,不省人事……或者半夜想要起夜的话,的确是需要有人在旁照顾。 另一方面,男女虽授受不亲,但这位世子殿下病弱到连床都下不了,哪怕睡在同一间房里,穆九昭都觉得,自己似乎没什么可担心的。 这样想着,穆九昭扫了一眼房间,发现房里并没有可供歇息的软榻,看来今晚,为了照顾这位虚弱的世子殿下,自己只好打地铺睡了。 云璟一直默默观察着穆九昭的神情,如今,见她一张小脸若有所思地看着地面,他轻咳一声,道:“穆大夫,夜深地凉,还是上床一起睡吧。” 他说着,又往墙边挪了一挪,似乎想暗示穆九昭,这床足够大,能睡下他们两人。 “多谢世子殿下好意,我打地铺就好。” 云璟不乐意地撇撇嘴,凉飕飕道:“穆大夫,你现在是我的大夫。若是你睡在地上着凉生病了,未来这段时间,谁来照顾我?” 他说着,垂下异常卷翘的睫毛,有些心虚地面瘫着脸,补充道:“更何况,你我同为男子,睡一张床又如何。难不成穆大夫有什么难言之隐?” 穆九昭被云璟这句话完全戳中了脊梁骨,只好尴尬地点点头,找了一个理由搪塞道:“世子,我晚上睡觉不□□分,怕打扰弄伤到你。所以,不能和世子睡在一起。多谢世子的好意,我会在地上多铺一点被子,不会凉到自己的。” 一会儿,悉悉索索铺被子和脱一衣服的声音一声一声地传入耳内,云璟僵直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双手有些紧张地抱住怀里的被子。 他留下穆九昭,其实只是单纯地想和阿玖多多相处,希望阿玖早日恢复记忆,回想起他们曾经在墨居里的点点滴滴。包括,阿玖曾经为了照顾他,为了让他振作,一直熬夜地守在这张床边,陪着自己,一字一句地在他手心里,写着温暖鼓励的话语。 但现在,一想到阿玖要和自己同睡一屋,而且睡觉时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他的心就忍不住怦怦乱跳了起来,脸上顿时浮现了一层心虚的瑰红色,耳朵如火烧般辣辣的,完全不敢多看穆九昭任何一眼。 直到清新的香气淡淡地在房里弥漫开来,云璟一直空白的脑袋才微微地转头一望。 墙角的香炉不知何时点上了一支安神香,熟悉安神的清香,让云璟紧张的思绪缓缓得到了松弛,但看见穆九昭穿着外衣就睡进被窝里时,他有些失望地耷拉着脑袋,默不吭声。 夜里,穆九昭本是想观察下云璟的睡眠情况,例如他夜里是否咳嗽、打鼾,入睡时间是否过长,睡眠状况是否由浅入深,有无做梦或夜惊等的症状。 但躺着躺着,她竟闻着安神香的味道,不知不觉间渐渐沉睡了过去。 反而原本就睡眠不佳的云璟,如今听着平缓匀称的呼吸,随着夜风时不时地轻轻吹来,他的心弦扑通扑通地跳着,根本就睡不着!!! 他的目光不由偷偷地瞥向睡在地上的穆九昭。 入夜后,气温骤降,寒气越来越重,穆九昭睡在地上似乎很冷,整个身子如虾米般蜷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她的眉头不自觉地轻蹙,长长的眼睫安静地垂落,在白玉的脸上投下着小小的阴影,眉宇间尽显着疲惫和困乏。 云璟的眸光心疼地黯了黯,最后还是挪到床边,想要把自己的被子盖在穆九昭的身上。 谁知,他的手才刚刚伸出,穆九昭却突然被冻醒了。云璟立刻有些紧张地滚到墙角,闭上眼,立刻装睡。 穆九昭突然醒来,头脑昏昏沉沉,完全分不清自己此刻身在何处。但见自己竟然睡在地上,以为自己一不小心滚下床的穆九昭,立刻迷迷糊糊地站起身,一骨碌地倒在了床上,往温暖的床里舒服地滚了滚。 床上突然一重,云璟的身子持续化僵硬。 他内心的情绪飘忽不定,有种莫名的慌张,而手心更是温热潮湿,始终紧张地捏紧着被角。直到一道道平稳匀称的呼吸再度传来,他才僵硬地转过脑袋,有些囧囧地发现,对方竟毫无防备地熟睡在了他的床上。 窗外的夜风徐徐吹进,轻轻柔柔的月光如水般流泻一地,衬得穆九昭那张小脸白皙无暇,愈加的唇红齿白。 望着昔日熟悉的容颜,云璟终是抵不过心中的诱惑,伸出了白皙修长的手指,有些犹豫,有些颤抖的,极其缓慢地凑到了穆九昭的身前。 刚才足浴的时候,他眼尖地发现穆九昭一直高高竖着衣领,好似在遮挡什么,而刚才他提议同睡时,穆九昭的神情更是有些怪怪的诡异,所以他的心中忍不住一动,阿玖会不会只是女扮男装……? 若是如此…… 云璟心动动地凑近着脑袋。 然而这一细细观察,却发现少年白皙的脖颈上有着一个明显的喉结,他立刻如霜打的茄子般,失望地垂下苍白的脸。 一旁,迷迷糊糊睡着的穆九昭,只感受到一个暖暖的物体朝自己靠来,自然而然地偎依着靠了上去。 本在暗自纠结的云璟突然感受到一只温暖的小手抚上了自己的腰间,那柔软的触感随着淡淡的清香迎风飘来,吐气如兰的呼吸,让他的心脏蓦然一颤,不期然地失了频率。 “穆大夫……” 云璟弱弱地喊了一声,但对方完全是没有反应。他终是忍不住低语,轻轻小心地唤着:“阿玖……” 这一声轻轻的呢喃,道出了云璟蕴藏在心底的久远思念,一颗恍惚了整整两年的心不由自主地沉静下来。 阿玖就算是男子,也是他的阿玖啊…… 他不是早已决定要保护阿玖一辈子了么……何苦纠结性别呢…… 这样想着,云璟略略侧着头,双手小心翼翼地伸出,静静地反抱住了穆九昭。 这一刻,仿佛世间所有的喧嚣都离他而去,他的心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舒心和宁静。 昏昏沉沉中,穆九昭感觉有双手小心翼翼地环抱着自己,那人身上有着淡淡的药香味,还有着一股浅浅青竹的清香。 熟悉,安心,非常温暖……而且靠着,也非常舒服…… 刚才冻得发抖的穆九昭,满意地喃喃了一声,用脑袋蹭了蹭自己的新抱枕。 正小心翼翼偷偷抱着佳人的云璟立刻一惊,心慌慌地后退了一步。 然而他后退一步,穆九昭就蹙着眉靠近一分。她似对自己抱枕的逃离十分不满,双手双脚集体伸出,如八爪鱼般紧紧地抱住了云璟。 云璟是个正常的男人,如今怀里软绵绵柔若无骨的娇躯在怀,他的心脏在胸口怦怦作跳,全身似是窜起一股奇怪的热流,温温痒痒的,令他某个部位竟有些不正常的起了反应。 他指尖颤颤抖抖地推着穆九昭,却又不敢推得太用力,而双脚被穆九昭缠住,更是让他呼吸急促起来,仿佛有一双软软的小手轻轻地撩拨着他的心田,让他的心酥酥的痒痒的,不断沸腾着难以描述的炙热之气。 睡梦中的穆九昭似是感觉到云璟的异样,蹙起了眉,在云璟怀中不舒服地扭了一扭。 云璟完全要崩溃了,脑海里竟浮现出白日里在文溯阁里翻出的几本秦娆以前暗藏而他没处理干净的小黄书,里面竟还有男男之欢! 龙阳之好、断袖之癖,在西秦是为人不耻,被人唾弃的行为。唯有些达官贵族,会在府中养着一些男宠玩乐,但地位比姬妾还不如。 现在,阿玖虽变为了男子,但云璟发现,自己的爱慕之心竟完全没有改变,在阿玖靠近的同时,自己竟迫切地想要将他紧紧地拥入怀中……然后狠狠地吻上这双水色潋滟的柔软红唇,以饱自己整整两年的相思之苦。 亲吻男人,这是云璟整整二十四年从未想过的事情,但这一刻,苦逼的世子殿下发现,自己好像因阿玖而断袖了…… 但偏偏,阿玖成为男人后,会不会接受自己,这还是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这样胡思乱想着,云璟的神经紧绷到极点,想推开却又舍不得,想紧紧拥抱却又害怕穆九昭醒来把他当作一个变态,立刻对他敬而远之…… 默念了三遍清心咒后,云璟深深地望着怀中的少年,几乎已经屏住了呼吸。 昏暗的灯光下,少年的头发在乱动中如乌玉倾泻,披散而下,衬着他的容貌十分秀雅,带着丝丝女气。云璟的眸光微微一凝,却又暗自摇头,想甩开自己心中不断浮现的期待。 但那目光仍是忍不住地凝望向着熟睡中的穆九昭。尤其是见到穆九昭毫无防备地窝在自己怀里,不再是白日里的恭敬和小心,他的目光越来越柔和,缱绻地流连不去,溢满了温柔的暖色。 “阿玖……” 那熟悉的眉目,让云璟越看越痴。 终于,还是忍不住,鼓足了全身的力气,偷偷摸摸地伸出了手指。 他轻划过穆九昭的眉梢,小心地轻抚着,似要把他眉宇间的疲惫和不安抚平。 然而这么偷偷的一碰,云璟发现自己指尖上有些奇怪的触感。他有些狐疑地看着指尖上黑黑的印迹,心思一动,有些紧张地屏住呼吸,又有些小心地用另一只手轻轻地碰了一下。 手指上奇怪的米分末印迹越来越多,云璟轻轻擦拭的动作一点一点的加重,面色有些紧张地紧绷着。 感到不舒服的穆九昭眉头一蹙,挣扎着就要醒来。云璟心一慌,立刻点住了她的昏穴,手指顺势滑向了她的喉结。 用力地按了两下后,云璟顿时哭笑不得了起来。 他想起自己刚才的担忧,害怕自己和阿玖断袖后,那些有色目光和闲言碎语会伤害到阿玖,害怕现在失去记忆的阿玖会不接受自己,害怕自己的感情会伤害到阿玖。 他更是苦恼地纠结了一天,为何阿玖借尸还魂成了男子,为何自己难得找回了阿玖,老天竟对他这么不公,为何他的追妻之路总是这么磨难重重。 他的心情几次或喜或悲地大起大伏,甚至果敢地下定决心,既然老天要考验他和阿玖,那他愿意为阿玖断一次袖。 只要阿玖,愿意接受自己,他可以不在乎世俗的眼光。 然而真相,竟是如此…… “阿玖……” 月光映照在云璟修长白皙的手指上,他的手指正极轻极轻一寸寸地移动,缓缓地抚摸着怀里女子的轮廓。 明明是不同的身体,但一闭上眼,他却能熟悉地抚摸出阿玖的每一寸容貌,虽有些许不同,但这相隔两年不见的思念,却留念在心里,一辈子都磨灭不了。 “你骗我骗得好苦……我要,惩罚你……” 他低头,轻轻地咬了一口阿玖的唇。 但在碰触到她双唇的一瞬,他的心好似受到什么蛊惑,不敢继续用力,而是温柔地轻轻地啄了一口。 小心翼翼,待若珍宝。 偷偷一吻后,云璟轻轻地抱住穆九昭,埋首在她松软的秀发间。 “别再,离开我了……” 他的胸腔发出阵阵颤鸣,嗓音嘶哑得不像话。 “我怕,再也找不到你了……” 61|20. 美人在怀,乐不思蜀的云璟,这一晚上严重失眠了。 他的胸口憋着一股炙热甜蜜的气息,干脆不再睡觉,歪着脑袋,毫无忌惮地注视着沉睡中的穆九昭。 从她细长的柳眉,到白莹如玉的肌肤,再到轻轻嘟着水润的红唇,他不由伸出手,再度轻轻地拥抱着阿玖,心里有种浓浓的满足感…… 若是其他男子,恐怕早已生米煮熟饭,先滚个包子再说,但这位世子殿下就这样傻愣愣地抱着自己的心上人,一晚上一动不动,反而蠢蠢地想:阿玖看到他们同床共枕的话,一定会很惊讶吧。毕竟他们已经肌肤相亲了不知道多少回,阿玖肯定会坦白自己女子的身份,到时候他就可以趁机表白求娶阿玖。然后嘿嘿嘿嘿…… 胡思乱想的云璟奸笑了两声,厚颜无耻地将穆九昭的一只小手搂住了自己的脖子,另一只小手放在了自己的胸膛上,然后再将自己单薄的亵衣往下扯了扯,弄得松松垮垮,半露锁骨。 他做完这一切开始研究穆九昭的衣服。她穿着外衣,最初是裹得牢牢的,不过由于睡着睡着有些炙热,她整张脸熏染得红彤彤的。 云璟想了想,悄悄地拉开了穆九昭的腰带,很正经地想:自己只是怕阿玖睡得太热,给她散散气……他真是太贴心了! 不过这个有贼心没贼胆的世子殿下刚刚轻轻一扯,就见睡梦中的穆九昭不舒服地动了动,立刻僵立了动作,不再动弹。 谁知,却见迷迷糊糊的穆九昭自己把外衣扯掉了,然后露着两个白花花的胳膊,再度往他怀里钻了钻,像只可爱的小羊羔一样柔顺地靠在自己的怀里…… 这样真正的肌肤相亲,让抱着阿玖不敢动弹的云璟,脸上刹时浮上了一层酡红。 若是先前,穆九昭是被冻醒的话,那她这次绝对是被热醒的。 暖洋洋的气息包裹着四周,已经多日不得安寝的穆九昭发现,自己这一觉竟睡得特别的深沉,这般惬意安心的感觉好似自从来到古代后,就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了。 她甚至还做了一个朦朦胧胧特别逼真的梦境。 梦里有奇怪的气息,有奇怪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喊着自己的名字。 如果不是感觉肚子有些饿了,穆九昭其实挺想继续睡下去的,但现在,这位吃货大夫决定起来做早膳,毕竟她肩负着世子殿下食疗的艰巨任务。 而她睁眼的同时,还禁不住地感叹,世子府的地板竟然如此暖和舒适,不愧是世子府啊! 但一睁眼,映入眼帘的却是让穆九昭五雷轰顶的场景! 因为她发现自己睡在了床上,而身边就是那位号称不喜任何人近身、洁癖严重的世子殿下。 他此时亵衣微敞,风光大好。一头乌亮的墨发轻披于肩,半露着倾世的容貌和精致的锁骨,怎么看都像只诱人的妖孽。 而她更加风中凌乱的是,自己衣衫不整,竟不知何时脱掉了外袍,小鸟依人地窝在这位世子殿下的怀里,一手搂着他脖子,一手摸着他胸口,正大光明地吃着世子殿下的豆腐! 那光溜溜的肌肤让穆九昭的心跳得前所未有的厉害,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胸口,令她本就混沌的脑袋彻底懵掉了。 她难道被人轻薄了?!!不不不,这孱弱的世子殿下连床都下不了,双腿都不能动弹,怎么可能轻薄她? 是她轻薄了云璟! 穆九昭颤颤巍巍地缩回自己吃着豆腐的爪子,怎么也没想明白自己怎么会爬上了世子殿下的床。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若是被发现女子的身份,那她就是贼胆包天地轻薄一国世子,而且还犯了欺瞒之罪! 就在穆九昭心慌意乱时,久等多时的云璟趁机睁开了眼睛。原以为能看见穆九昭满脸通红、羞涩小女人的样子,谁知却见她以最快速度穿好了衣服,一脸正色地站在了床前,恭敬垂首道:“世子殿下,早安。多谢昨晚,让了半张床给在下。” 云璟原本准备好的话语一瞬间口吃了起来:“你、我……” 眼前的病美人,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地扇着,水盈盈的目光欲语还休地望向着自己,那弱受的模样看得穆九昭心虚极了,越发觉得自己好似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但面上,她却一派正色,十分正经地上前拢了拢云璟微敞的衣衫,遮住了眼前白玉无瑕的一片春一光。 “世子殿下,清晨天冷,小心着凉。” 云璟握住她的手,不甘心地强调:“你没有其他话要对我说吗?昨晚,我们睡在同一张床上。” 见云璟凝眉,以为他生气不满的穆九昭,立刻恭敬低声道:“昨晚,和世子同睡一张床是我冒犯了您,但昨晚,世子殿下曾说过,大家同为男子,睡一张床又如何。所以世子,您不可动怒治我的罪。” 同为男子?同为男子! 若不是早知穆九昭女子的身份,云璟都快被她如今义正言辞的话语给哄骗了过去,以为她真的是男子,才如此坦荡荡,不见丝毫羞涩! 一想到昨晚自己脸红心跳半天,自己心仪的阿玖竟到如此还要瞒着自己的身份!那语气又恭敬又小心,充满着戒备和疏离。 云璟快气哭了! 那气呼呼的心情伴随着冷气和低气压一阵一阵地往外散播着,那哀怨的小眼神看得穆九昭心突突的,忍不住腹诽道:世子殿下的脾气果然是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昨晚明明主动邀请自己同睡,真的同睡了竟气得眼睛都红了。 看来伴君如伴虎,对于洁癖的世子殿下来说,亦是同理。 阿玖那越发警惕的小眼神,愁得完全没有任何进展的云璟十分哀怨。 他本是想坦诚一切,但又怕自己拆穿穆九昭的性别后,只会将失忆的阿玖越推越远,认为自己是登徒子! 于是,憋了半天,竟什么都没敢说。 见世子殿下用完早膳,一直闷闷不乐,穆九昭不得不感慨世子心海底针,怪不得会忧思过重、气滞血瘀。看来要对症下药,必须得详细得知世子殿下往年的各种病史。 这样想着,穆九昭清了清嗓子,问道:“世子,这些年有哪些大夫医治过您,我想和他们探讨一番您的病情。” 正发愁怎么唤醒阿玖记忆的云璟,眼睛蓦然一亮,朝着素月点点头,别有深意地说:“素月,去请刘太医。” 一炷香后,刘太医来到了世子府。 如今,他已不再是太医院的左院判,而是正五品的太医院院使,不但被新帝重用,还重新改革了太医院,传承针砭疗法和外科手术,可谓是翻新了西秦国的医学技术,扩展了一些新的医学领域。 穆九昭没想到这两年医治云璟的是那么牛逼的太医,而这么牛逼的太医却没有治好云璟,不禁对云璟的病情更加严肃了起来。 两人互相寒暄后,开始认真分析起了云璟的病情,而刘太医在云璟的示意下,从当年云璟如何断骨断筋开始说起。那跌宕起伏的治疗过程,听得穆九昭心颤颤的。 云璟则默默地望着穆九昭,悄悄地观察着她脸上的每一个神情。 “世子。”在穆九昭准备午膳时,刘太医上前一步,轻声道,“阿玖姑娘气色红润,脉搏平稳有力,并没有任何受到创击的伤痕。” 当年,穆九昭和云璟一同离京后,治疗云璟的刘太医就首当其冲地遭到了秦子靖的暗杀。他聪明地选择假死逃生,一路向北逃亡,直到北宁一战后,遇见了重伤的云璟。 对于阿玖的事,他恐怕是除了云璟和卫溟外,了解最多的一人。所以云璟想到,阿玖在见到刘太医后会不会唤起一些过往的记忆,但无论是刘太医还是素月,穆九昭的目光都是初次相见的陌生。 “阿玖失忆了,完全忘了我们……”云璟艰涩地开口,目光满是期盼地问,“刘太医,你有办法能治好她吗?” 刘太医沉吟一声,道:“阿玖姑娘虽是失忆,但并没有前尘尽忘,在其询问医理和药理知识时,都能对答如流、井井有条。所以微臣猜测,阿玖姑娘兴许受了什么刺激,诱发了局部性的失忆。针对这种非生理损伤造成失忆的病症,唯有以心理治疗为主,情景重现为辅,努力地唤醒她心底最深切的记忆,才有可能重新记起过往。” 阿玖并没有前尘尽忘,而是独独忘了两年前与他相遇的点点滴滴。这样的答案让云璟的神色一瞬间暗沉了起来,心口更加酸楚疼痛,捂着胸口便重重咳嗽了起来。 刘太医见状不忍,急急宽慰道:“世子不必太过灰心。如今,阿玖姑娘已经身在世子府,和两年前一样在墨居里照顾世子,这样相同的场景,相同的人事物,迟早会让阿玖姑娘记起一切,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若是阿玖,永远记不得呢?”云璟闷闷地做着最坏的打算。 “那就让阿玖再爱上世子一回吧。” 话音一落,只见一个青衣男子从窗口翻了进来,笑嘻嘻抱着一叠书道:“世子,听云峰说,有个疑似阿玖的男大夫出现在您的面前,为了防止云家绝后,让我们迅速劝您回心转意。但属下觉得呢,世子您对阿玖朝思暮想,哪怕是男的,恐怕也愿意断袖一回。所以,特地带了几本书给你。不但男女春宫图有,男男春宫图也有,保证世子您学习后,阿玖就拜倒在您的身下啦。” 见云熙一回来就在那胡言乱语,云璟青筋直跳,一掌将书拍了过去。 云熙惊慌地跳开,委屈地说:“世子,您生什么气啊。为了不让您变成下面那个,属下可是劳心劳力地为你淘了不少龙阳之书,甚至连属下特别宝贝的《追妻三十六计》都献了出来……” 本是要怒揍云熙的云璟,突然将手收了回来。他拍了拍身上莫须有的灰烬,翻着手中这本被云熙翻烂的追妻宝典,况似无意地问道:“你这么宝贝这本书,真这么有用?” 云熙偷偷看了看四周,小声地在云璟耳边道:“多亏了这本书,最近云雨对我的态度好上了不少,几次出任务都和我一起呢。” 他指着第一页道:“这三十六计中,我最有体会的是第一计百折不挠。姑娘家都是很矜持的,所以这个时候就要施展此计。一不怕羞,二不怕辱,三不怕累,四不怕花钱,五不怕浪费时间。只要百折不挠,永不放弃,胜利一定属于自己的。” 见云熙洋洋得意,云璟冷静地揭穿道:“但云雨对我说,你武功太弱了,每次出任务都要分出一份力保护你,而且死缠烂打特别烦人,所以几次向我抗议,希望和其他人一起出任务,这样会比较轻松自在。” 云熙炸了:“怎么可能!” 云璟认真地点点头,继续道:“她还几次赞扬了卫溟,说他武功高强、安全可靠,在执行任务上面尤其的能力出色。” 云熙掀桌:“卫溟竟然抢我女人,不能忍!我去教训教训他!让他迅速离雨远一点!” 见云熙刚回来就满脸怒气地冲了出去,云璟抚了抚额头,将书翻到了第二页。 三十六计之二文火慢炖。 古人云: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感情在于培养。追求姑娘家就如炒菜,武火暴炒肯定是不行的,非炒糊不可,需要用文火慢慢地炒,总有一天会成为自己的下酒菜。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云璟额头黑线滑过,有些无语地欲要扔掉这本书。 但静静想了半晌,又默默地看了起来。 追妻三十六计,总有一计能成功的吧…… 62|20. 端着午膳走过长廊时,穆九昭见一男一女立在墨居的院子里,幽深的目光在同一时刻皆望向了自己。 男子肤色古铜,身材伟岸,脸型如刀削斧雕,左下颚处有着一道狭长的疤痕。这样冰冷冷地站在院子里,穆九昭却不觉得这道疤令他面目狰狞,反而让他无形之中多了几分硬朗阳刚的武者本色。 而他身侧的女子一身玄色劲装,雪莲的俏丽搭配凛然的风姿,高束的墨发令她浑身透露着干练的帅气。 “卫溟,我要跟你单挑!” 就在穆九昭与他们沉默对望时,一名青衣男子风风火火地从云璟的房间里冲了出来,打破了她脑海里浮现的奇怪熟悉感。 他怒气冲冲地指着玄衣男子,突然很诧异地扭头望向与自己擦肩而过的纤瘦少年,颤着手道:“阿……” “阿玖”刚要脱口而出,云熙突然话音一转,好奇地凑了上去:“你就是穆大夫?” 原来世子没断袖啊,阿玖不过是女扮男装了而已。云峰真是白操的心,竟连对方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真是笨死了! 穆九昭默默点头,就见对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自己,最后贼贼地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世子这两年一直吃不好睡不好,整日苦瓜着一张脸好似谁欠了他娘子似的,你一定要好好地照顾世子,尤其是晚上天凉,最需要人温暖了。” 世子若是心情好,他们这些做属下的,才能过上幸福美满安康的生活啊~ 见云熙挤眉弄眼,穆九昭一头雾水,倒是以医者的角度认真分析道:“世子脾胃寒了,气血不足,所以我决定用食疗的方法渐渐改善世子的体质。睡眠方面,恐怕是世子思虑过重,只能靠疏导心情才能缓解。” 云熙听了略略有些无语,因为这些所谓的病症其实压根就是一个,那就是相思病! 如今佳人回来,却是忘记了自己,恐怕世子殿下快愁死了。 这样一想,云熙指着沉默寡言的卫溟,试探地问道:“他叫卫溟,以前是秦娆的暗卫。你知道秦娆是谁吗?当年,就是她挑断了世子的脚筋,害得世子双目失明。” 关于秦娆,穆九昭曾在说书人的口中听闻过一些片段。 昭阳长公主秦娆生活荒一淫,残暴嗜血,在四年前毒杀先帝,篡改诏书辅佐秦子靖登基,大肆诛戮兄弟姐妹,囚禁七皇子,污蔑晋安王通敌卖国。 这样谋朝篡位的血腥手段惊得社会动荡,朝政不稳,曾一度让西秦国陷入暴动和四分五裂的境地。直到晋安王云昊统领十五万盟军,攻破京城大门。 但说书人并未提到云璟当年双目失明的事情。 一瞬间,穆九昭心口有些窒息,脑海里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张苍白无血色的容颜。 而那双本该清亮若星辰的墨眸好似被浓烈的云层蒙蔽般,灰蒙蒙的没有一丝焦距,死寂的空无一物。 她的心骤然一跳,一种奇怪疼痛的感觉冲上脑海,令她整个脑袋嗡嗡作响。 察觉到穆九昭进屋,云璟立刻偷偷摸摸将自己看的书塞进了怀里,正襟危坐地坐在饭桌前。 “世子,北芪是常用的补益气血之佳品,而鸡肉的营养价值很高,民间有济世良药的美称。这道蒸鸡加入红枣,北芪和花菇,可以补血益气,有增强体力、强壮身体的作用。” 鸡肉香喷喷地端上桌,北芪的清香及红枣的甜香扑鼻而来,让云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有些迫不及待地尝了起来。 其实,云璟并不是贪食之人,相反这两年,他的胃口很小,但穆九昭做的任何一道菜,他都觉得好好吃,有着一扫而空的冲动。 而书上三十六计说,抓住一个人的心,要抓住一个人的胃。阿玖这么努力地做好吃的给自己,是不是也在努力地想要抓住他的心呢~云璟飘飘然地乱想着,什么时候也给阿玖烧一顿好吃的表表心意吧。 等等,他现在不能光顾着自己吃,要懂得甜言蜜语。于是,云璟迅速地开始殷勤地给穆九昭夹菜,语气温柔中含着一丝宠溺:“阿玖,这些菜很好吃,你也多吃一点。” 听到云璟温温柔柔地喊了一声“阿玖”,正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穆九昭,一口饭顿时噎在了喉咙里,有些痛苦地咳嗽了起来。 这时,一块干净的锦帕递到她的面前,她没有多加思索,自然而然地说了谢谢后,就伸手接过了锦帕,擦了擦嘴角。 她以为是素月递给自己的,但一阵青竹的香味顺势扑鼻而来,穆九昭有些尴尬发现这块锦帕是云璟递来的。而云璟还轻抚着自己的背,一脸关心紧张地问:“阿玖,还难受吗?要喝水吗?” 穆九昭被这两声亲热的阿玖苏得浑身打颤,云璟察觉出了异样,低头在她耳边解释:“穆大夫,其实我对你一见如故,觉得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生分。以后,我唤你阿玖,你唤我云璟,可好?” 追妻三十六计中第十九计暗度陈仓: 追妻并不可能事事顺遂,在刚开始不熟的情况下,女子通常都很有戒心。这时候就要以退为进,先套近乎,随后迂回进攻,出奇制胜。 不管怎么说,要先博好感! 见穆九昭迟迟不语,云璟低落地垂下眼,感伤地说:“不可以吗?自我双腿残疾后,世人都避讳我,认为我空占世子之位,却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废物。但这两日,我见你对我甚是关心,和其他大夫完全不一样,以为能和你结交成为朋友,原来,这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听着云璟这一番真情诉苦,穆九昭立刻意识到云璟的心结所在。他双腿残疾后,与曾经笑傲风云的时代落差太大,造成了心里上的自卑感,所以脾气差、性格冷、茶不思饭不想、忧思过重。 现在,这位世子殿下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和她交个朋友,她若是不给面子,恐怕他幼小的心灵又要遭受一次重创,绝对会以为自己是在鄙弃他,这对于他的康复和心理治疗是大大的不利! 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穆九昭,立刻紧张地说:“世子愿意与我交朋友,我自然乐意。世子有任何话想要告诉我,我都会洗耳恭听。” “那你还叫我世子……”云璟扭着脑袋,敛艳的凤眸满是被抛弃的哀怨。 穆九昭只感觉自己的心好似被一双手狠狠地捏紧般,完全看不得云璟露出难过的神情。 于是下意识的,她急急地开口:“云璟……” 见苦肉计完美得逞,云璟本是哀然的神情突然一笑,漂亮的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穆九昭看,散发着一股温和宠溺的气息:“嗯,阿玖。” 他这如画君逸的模样因这温柔的一笑,风情乍现,那眉眼的温柔映着午时金灿灿的阳光,让穆九昭恍惚了一下眼,总觉得这样的笑容像是印刻在她心底般,干净而明亮,熟悉而温暖……而这雪白的衣袍清逸出尘,一派谪仙的风采。 “阿玖,你多吃一点。”云璟愉悦地夹菜,要把好吃的肉肉都给阿玖。 “谢谢。”穆九昭受宠若惊,正要吃饭,却见云璟坐在自己的身旁,歪着脑袋,目光闪闪发亮地看着自己,那眼神里的温柔和专注让穆九昭的心好似被什么撞击了一下。 她的脸顿时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立刻礼尚往来地夹了几道菜放进了云璟的碗里,惹得云璟心花怒放,直认为自己使的这招苦肉连环计实在是太机智了! 皇宫,御书房里,一名明黄少年认真俯首,用朱砂红笔批阅着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他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明黄色的长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正是一年前登基为帝的秦明玉。 此时的秦明玉不再是两年前的那位痴傻少年,他眉目俊逸,气韵臻白如玉,俊美的五官一片清冷,不再含有一丝傻气。而他一双剑眉之下,往年清澈明净的眼瞳早已深似寒潭,在批阅奏折时,双眉紧蹙,神色格外的认真严谨,举手投足间流露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帝王之气。 “陛下,晋安王世子派人送来了一封书信。” 正批奏折的秦明玉动作一顿,二话不说地接过了太监递来的书信。这一年间,云璟看上去是位残疾颓废、手中无权的西秦世子,但暗地里却是帮助秦明玉扫清了很多秦娆和秦子靖的暗党。 一年前,秦明玉就位的第一年,那时的他还只有十六岁。虽和秦子靖一样同是十六岁登基,但一年前的西秦国国库空虚、庶民涂炭、内乱不止,似是暮日西沉、岌岌可危。 尤其是,秦娆生活荒一淫,残暴嗜血,大部分官员沉溺酒色、奢糜腐化,买卖官爵,横征暴敛更是层出不穷,整个西秦朝政几乎在那次内战后乱成了一锅粥。 作为新登基为帝的年幼帝王,秦明玉的身上几乎背负了举国的重担。 而他虽是半痴半傻了两年,但曾经的他五岁能诗,八岁能赋,十岁善射,比前六位皇子都要聪明伶俐,所以一解去毒素恢复心智后,他政事上的处理井井有条,即位后即对功臣进行了封赏,恢复了云昊晋安王的称号,认命其为镇东大将军,辅佐他处理朝政。 一年内,他更是派军平定了几次内乱,将整个乱哄哄的朝堂大规模地清扫了一遍,恢复了曾经被秦子靖和秦娆无辜被贬斥的官员,将秦子靖曾经制定却与太一祖相悖的国法全部废除,同时推行减轻赋税和徭役,加重农业和生产,努力促进西秦国经济的恢复与发展。 但这些还远远不够,秦子靖和秦娆的爪牙并没有全部剔除干净,就连周边的国家都因他们的内战,对西秦国蠢蠢欲动,竟是三番两次在边疆挑起战乱。 一条条地看着云璟递来的消息,秦明玉在看到最后一条时,目光微微的一顿。国家大事的机密信函中,云璟竟在最后写了一句“阿玖回来”,竟让他这位日理万机的帝王有空去世子府助阿玖恢复记忆…… 秦明玉十分无语,不禁抚了抚额头,低叹了一声:“太痴。” 其实,这一年来,秦明玉只去过两次世子府,只因为云璟竟然脑残地把长公主府私设成了世子府,虽是全部翻新装修了一遍,但对于在长公主府里有着阴暗回忆的秦明玉来说,自然非常不乐意再重游这噩梦之地。 但这次,他并没有回绝云璟,而是迅速地换了一身常服,前去了世子府。 然而云璟一望见他,不热烈欢迎也就算了,竟还愁着脸道:“阿玖失忆了。刘太医说,要以心理治疗为主,情景重现为辅,努力地唤醒她心底最深切的记忆,才有可能重新记起过往。所以陛下,你干脆装装痴儿去唤醒唤醒阿玖的记忆吧……” 秦明玉整张脸都青了。 63|20. 一股浓浓的中药味远远便飘了过来,秦明玉顺着药味,在厨房里找到了正在煎药的穆九昭。她手里拿着一把被烟熏得发黑的扇子使劲地扇着炉火,目光认真而专心,一张俏丽的玉颜被烟雾熏得热气腾腾,让他不禁想起了七年前的自己。 十岁那年,他本是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父皇心目中的储君人选,却在一日突然染上了一种恶疾,终日流连病榻,令所有太医都束手无策,成了一名不折不扣的药罐子。 母后见他沉疴难愈、身体孱弱后,渐渐将他放弃,更多的将目光和关爱放在了最有资格竞争储君之位的大皇兄身上。而他的六位皇兄们,在他重病一个月后,就再也没有一人来看过他。 三个月后,若非医圣秦明子将他从鬼门关拉回,为他医治了整整三年,他或许早在那时就已撒手人寰。而久病一场后,他虽是年幼,却也在最落魄的时候,渐渐体会到了世间的人情冷暖。 自此,抱着病怏的身子拜了秦明子为师,整整三年深居幽宫,苦学起了医术,只等着长大后离开这座令他有些厌倦冷漠的宫廷,做一名闲散的王爷。 那段日子,陪伴他最多的便是药材,喝得最多的亦是药汤,所以现在,光凭着散发出的浓烈药香,秦明玉就意识到了穆九昭为云璟煎的正是活血化瘀、温通经络的药材。 这些治疗虚证的滋补药方煎煮时间最长,浸泡药材就需一柱香时间,在武火彻底煮沸之后,用文火煎煮还至少要维持半个时辰之久,整个煎一次药就要一个时辰,所以大部分人煎药都是将药材丢进炉里不管,等时间差不多后再来盛出。 但穆九昭却不是,她竟一直守在炉子旁,认真地扇着炉火。 “煎药的事可以让丫鬟去做,你为何要蹲着身子,自己看着药呢?” 正认真煎药的穆九昭,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道陌生的男音。她回头一望,只见身后站着一名唇红齿白的清俊少年。 高束的青丝上戴着一顶紫玉冠,他一身墨色锦袍,俊朗的眉目泛着暖玉般莹润的光泽,漆黑的眸子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泛着澄清的光芒。 穆九昭一瞬间有些恍惚,发现眼前的少年竟与自己的表弟有着三四分相似。这样熟悉的容貌让她完全没有产生对陌生人的拘束,而是立刻含笑地解释道:“煎药要根据药材自身质地的轻重和季节、温度的差异分别对待,不同的方剂需用不同的煎煮时间。我怕丫鬟会将煎煮时间混为一谈,久煮而致香气挥散,药性损失,所以就亲自动手。” 秦明玉对穆九昭真正的容貌并不清楚,哪怕曾经云璟给他看过一张所谓阿玖的画像,他都记不得,云璟心心念念的女子究竟长得什么容貌。 但现在,他听着穆九昭温润解释的声音,低头凝望着她望向着自己时弯弯的眼眉,忽然觉得,云璟的感觉并没有错,这人正是当初那个照顾医治她的女子。 ——玉儿不怕,姐姐一定会治好你的。 她的确是,治好了他。 但他,却从未说过一次感谢…… 而如今,事情虽已过去了多年,他却仍然清楚地记得,十三岁那年,秦娆拥护着秦子靖篡位成功时,将他们这群同脉皇族和后宫妃子全部囚禁在阴暗的地牢,让狱卒奸一杀他的姐妹,各种凌虐他的皇兄,更是强逼着他灌入了无忧草之毒。 那个狠毒的女子,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痛苦毒发的神情,嘴角讽刺地上弯,目光满是冰冷的戾气,和记忆里那个才华横溢、倾城绝世的三皇姐,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有的只是完完全全陌生的煞气。 “你不会到现在都不知情吧,三年前,你之所以会突染恶疾,正是因为你的大皇兄因储君之争,对曾经备受老匹夫宠爱的你下了剧毒。你二皇兄同样因三言两语的挑拨和皇位的诱惑,就暗中刺杀了大皇兄。所谓兄弟之情,真是脆弱得不堪一击,当真让本宫看了一场好戏!” 那时,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先前所认为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手足情深,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虚假的! 他温文尔雅的大皇兄其实一直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他风流倜傥的二皇兄则是招兵买马,意图了皇位多年。至于,在他们兄弟姐妹中,最为温柔娴淑、深受父皇宠爱的三公主昭阳,却是工于心计、心狠手辣,用了一招借刀杀人将整个皇室赶尽杀绝、血流成河。 而他虽没有被虐杀,却一直半痴半傻地囚禁在长公主府里的小黑屋里。 房间的窗户全被木板钉得死死的,涂成阴森压抑的黑色,让过着生不如死生活却怎么也逃不出去的他,在某段时间内,内心充满了绝望的压抑。 甚至,反复地在想,若是和他的皇兄们一起死了,又或者彻底沦为了傻子,或许就不会过得那么的煎熬和痛苦了。 所以那一刻,他在自己身体里下毒,希望能用自己的血毒死秦娆,而为了在自己清醒的时刻,偷偷炼制这些□□服下,这个毒杀秦娆的计划,他足足策划了半年之久。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因为一旦失败,他只有死路一条。 但他,还是失败了,只是秦娆,不再是秦娆了。 在秦明玉不愿意配合云璟装傻演戏后,不乐意的世子殿下就傲娇地向他隐瞒了阿玖正男扮女装当大夫的行为,只是让这位帝王陛下自己溜达两圈找找阿玖。 他想,秦明玉一定找不到阿玖,因为只有自己才和阿玖有心灵感应~ 然而,当他慢悠悠地推着轮椅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感时,却发现这位帝王陛下竟正不拘小节地坐在阿玖的身旁,交谈得不亦乐乎,相处得自然融洽。 尤其是穆九昭!云璟从未见过阿玖在他面前眉飞色舞、巧笑嫣然的模样! 云璟气得胸口那个闷啊闷!立刻推着轮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了两人中间,甚至不顾君臣礼节,狠狠地瞪了一眼秦明玉,略略咬牙道:“陛下,您在这啊——!” 秦明玉含笑点头,得意地撇撇穆九昭:“我与穆大夫一见如故,谈得甚是欢心。”意识是,你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被秦明玉帝王身份吓傻的穆九昭,有些怔怔地反应不过来。天知道她刚才和眼前的少年交流了一堆医学理论,尤其是谈论了不少关于云璟病症的疗方。 见对方对医学如此精通,她还以为是云璟新请来的大夫呢……没想到,竟是陛下! 穆九昭腾地站了起来,立刻恭敬请安。秦明玉一把扶住她,友善道:“不必虚礼。” 见秦明玉一会就和穆九昭熟稔了起来,花了两天功夫才和阿玖亲密相称的云璟,立刻不舒心了起来,恨恨道:“陛下,您国事操劳,还是尽快回宫吧。” 仿佛没看见云璟嫌弃赶人的目光,秦明玉故意隐瞒了他和穆九昭刚才交谈的内容,抬了抬漂亮的眼睫,正色道:“天色不早了,我想用完晚膳再回宫。穆大夫,你介意我一同用膳吗?” 还在感慨对方竟然是皇帝的穆九昭,立刻摇头道:“不介意,不介意。”但半晌,她才想到世子府的主人是云璟,立刻望向了云璟,求问道:“世子,今晚的药膳……” 与帝王共膳,阿玖觉得自己那四菜一汤实在是拿不出手啊! 云璟则把穆九昭的目光错看成了殷殷期盼,整张脸都青了起来,对着素月吩咐道:“素月,去让厨房备膳。” 阿玖做的菜只能他享用,绝不能便宜了他人! 尤其是秦明玉! 现在的秦明玉不再是以前蠢傻的小屁孩了。这一年吃饱了穿暖了过得滋润了,身子突然长高长壮,变得挺拔玉立,哪怕目前只有十七岁,但俊朗的外表和高贵的身份都是迷惑小姑娘的□□! 阿玖千万不能被他无害的气质给骗了! 在那边瞎操心的云璟,用膳时一直偷瞄着穆九昭的神色,一顿饭简直吃得食不下咽…… 秦明玉看出了云璟对穆九昭的紧张和小心,心里不免有些好笑。 他这两年所认识的云璟,是个不喜形于色、不苟言笑、待人处事十分冷漠严谨,做什么事都让人看不穿,猜不透,一直面瘫着一张脸。 但遇到穆九昭,却完全变得不一样,变得有血有肉,变得像个活生生的人了…… 会笑、会哭、会高兴、会紧张…… 他突然觉得,云璟何其幸运,在最艰难最痛苦的时候,就立刻遇到了一个能温暖他治愈他的阿玖。 而他,却在痛苦中,挣扎了整整两年。 “云爱卿,这两年你一直以身体不适推拒了多门姻亲,晋安王为此十分着急,一直希望朕为你指一门婚事。这次,就在七夕宴上,找一位德才兼备的世子妃吧。” 一直瞅着穆九昭的云璟猛地一个激灵,一扭头就见秦明玉一脸腹黑地朝自己笑。 他突然觉得,秦明玉还是犯傻的时候比较可爱,其余时候都特别让人想揍他! 他怕阿玖误会,立刻严肃地回道:“不劳陛下操心,臣暂时……” 秦明玉忽略了云璟的不情愿,转头打断了云璟的话,对着穆九昭道:“穆大夫,七夕宴那日,你也陪云爱卿一同进宫吧。万一云爱卿有哪里不适,你也能在旁照顾一番。” 他说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似乎甚是担心云璟的身体状况。 听到秦明玉要给云璟指婚的消息,穆九昭的心一瞬间杂乱无章了起来。好半晌,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道:“我会照顾好世子的。” 秦明玉满意地点点头,立刻密室传音给云璟:“阿玖答应进宫了,你若是能让阿玖换回女装,我就将阿玖指婚给你。” 此时的云璟才意识到秦明玉的用意,不禁递了一个“不愧是我好弟弟”的眼神,遭到了秦明玉“你这个蠢货”的白眼一枚。 但云璟还是乐呵乐呵地朝秦明玉笑了笑,心想着这样的陛下才让臣民有动力想要去效忠啊! 于是,原本食不下咽的云璟,心情立刻飘飘然了起来,连吃了两大碗饭! 吃完晚膳,送走秦明玉后,穆九昭部署起了药浴的准备。她发现云璟不仅用的是最好的紫檀轮椅,他的浴桶竟是西秦珍稀名贵的香柏木所造。 香柏木本身是一种中药材,它的天然香味可以入药,柏子可以安神补心,在热水的浸泡下,浴桶手感细腻光滑,清香飘逸,穆九昭为此十分满意,将热滚滚的珍贵药汤倒入这早已调好水温的浴桶里,熟练地在浴桶旁边备好了红糖水和盐水。 在准备好一切后,她扶着云璟进入了浴桶里。 云璟是披着一层单薄的亵衣进入浴桶的,穆九昭原本还担心自己会不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所以准备在云璟脱一衣服的时候避讳地扭过脑袋,谁知云璟脱一衣服的速度太快,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就已经迅速将脑袋沉浸了黑乎乎的药汤里,一件湿哒哒的亵衣挂在了浴桶边缘。 曾经失明不觉得什么,如今阿玖就在眼前,云璟只觉得一股热血不断不断地往脑门上冲,脸颊立刻洇开了一抹淡淡的红晕,一时间竟忘了药浴的忌讳,整个脖子以下都埋进了水里,生怕阿玖看出自己的异样。 穆九昭见他的脸红得完全不正常,有些担心地将他的身子从水里扶了起来,紧张地嘱咐道:“第一天药浴可能会引发一些不适,若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尽快告诉我。” “嗯……” 这一瞬间,那熟悉的甜蜜柔柔痒痒地挠过他的心尖,云璟不禁在穆九昭轻柔的触碰下,心扑通扑通地乱跳着,脸米分米分地低垂着。 这样羞涩心动的感觉好似回到了两年前,那双温暖的手轻轻地安抚着自己,将他一步一步带离疼痛黑暗的边缘,带给他一种比蜂蜜还甜的喜悦。 “阿玖……” 想到现在的自己已不再失眠,云璟终是忍不住想偷偷看一眼阿玖,只因为阿玖专注认真的模样最让他心动…… 但一抬头,他的脑袋正巧撞上了穆九昭软软的胸膛。 熟悉清浅的药香扑面而来,云璟原本就颤动的小心脏彻底沸腾了,于是一如两年前第一次药浴般,华丽丽地流起了鼻血。 64|20. 穆九昭低着头,认真地给云璟按压轻揉着背部的几处大穴,却见他的皮肤在她的触碰下渐渐泛红,这抹漂亮的米分色一路扩散至他的脖颈,衬得他本是白嫩嫩的皮肤更加细致米分润。 穆九昭忍不住伸手磨蹭了下云璟脖颈上的水珠,只见那层米分云一路飘向了脸颊。 如墨的青丝垂荡而下,云璟一张被水汽熏染的脑袋轻轻低垂,使得他更加有着朦胧的美感,竟是单单一个背影就长得这般惑人…… 穆九昭虽想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地完成药浴的所有步骤,但眼前这样视觉冲击的美色,竟让她这位一向严肃正经的女大夫,内心有了一丝小小的动摇…… 好像自己不是在给云璟药浴,而是在吃他豆腐一般…… 不不不,她是大夫,而他只是她的病人。 这样乱想下,穆九昭狠掐了大腿一把,让自己迅速振作,语气轻柔地嘱咐道:“接下来,我会用针灸之法引出你身体内积郁的寒气,使得药水更好地吸收排毒。这个过程会有些难受,若是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尽快告诉我。” 见云璟沉默不出声,以为他默认的穆九昭深呼一口气,眼里再度变为了认真和冷静,从腰间取出自己的针布。 针布全部展开是一排现代的针具,其中梅针综合圆针、梅花针可疏通经络、活血化瘀,锋钩针则可舒筋通络、活血止痛。 准备好一切后,穆九昭收拾好情绪,弯着身准备给云璟针灸。 但这时,一直沉默的云璟却突然抬头凝望向了自己。 他一双清亮的墨眸忽闪忽闪的,那本该是幽暗的深邃,如今却是水光潋滟,欲语还休,似乎带着难以言述的紧张和柔情。 而他的轮廓俊美,眉如远山,清亮的水珠闪闪发亮,顺着他的发梢,滚落在他优美的下颚上,再沿着线条优美的脖颈缓缓流淌…… 穆九昭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那水珠一点一滴地向下望去,心竟不由自主地开始狂跳起来。 然而这时,两滴红红的液体滴落在云璟白皙如玉的胸膛上,彻底破坏了这场旖旎的气氛。 以为自己流鼻血的穆九昭大呼不妙,立刻做贼心虚地捂住了自己的鼻子,然而一抬头却见云璟同样捂着鼻子一脸尴尬。 她才意识到是云璟在流血,立刻紧张道:“云璟,你没事吧?哪里不舒服?” 穆九昭一靠近,云璟的虚汗立刻不停地冒出,他捂着鼻子,细若游丝地开口:“有些闷热,让我静一静……” 这么一说完,云璟有些低落地靠在浴桶边,已经不想再回忆这第二次在阿玖面前丢脸流鼻血的行为,希望阿玖不要误会自己啊! 正愤恨自己定力不争气的云璟,额头忽然一凉,只见穆九昭拿着一块冰冷的毛巾轻轻地敷着他滚烫的额头。 他的目光立刻变得有些涩涩,只因为阿玖哪怕失忆了,她所有的动作都与两年前照顾自己时,一模一样。 两年前的自己,因失明什么都看不见,如今却能见到阿玖眉头紧蹙,满目忧心。 药浴一如第一次般匆匆结束,不过云璟眼尖地发现,阿玖递给他衣服时避讳地躲过了目光,背过了自己。曾经有刘太医帮忙,如今整个房间里只有他和阿玖,光溜溜的云璟,迅速羞涩地泛红起脸,心中却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期盼。 若是阿玖,能因此回忆起过往的片段,那该多好啊…… 穿好亵衣后,云璟佯装昏迷在床上,脸颊发红,希望自己曾经不适的症状能唤醒穆九昭心底深处最熟悉的感觉。 一直目不转睛照顾着云璟的穆九昭,当云璟真心晕眩难受,心中隐隐犯疼,帮他贴心地掖了掖被角。谁知,云璟却迷迷糊糊地握住了她的手。 穆九昭轻轻挣扎了一下,但睡梦中的云璟却蹙着眉头,轻轻嘶哑地呢喃了一声。 “阿玖,别走……不要离开我……” 她心中莫名一疼,不忍再做任何挣扎。 这一夜,穆九昭迷迷糊糊地侧在云璟身旁睡着了。装晕的云璟轻拢双臂,环住穆九昭的身子,将她整个人熟练地带进了自己的怀里。 穆九昭只是稍稍挣扎地皱了皱眉后,就舒服地窝进了云璟暖洋洋的怀里。 这样安心放松的睡颜让云璟眼眸渐深,却深得满目温柔。 他静静地看着穆九昭,在她面上一寸一寸地流连,忽然觉得当年失明时,看阿玖的时间实在太少,这等待的两年实在太久,如今怎么看都觉得看不够。 这一晚,世子殿下又偷得香吻一枚,轻轻的,好似怕惊扰到怀里的人儿。 但成功后,他立刻像只偷腥的狐狸般,默默地扬起嘴角,又低头再亲了一口。 当晚,穆九昭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一道温润低醇的嗓音远远地传来,恍如清泉流泻,悦耳动听。 “阿玖姑娘,谢谢你。” 这一声真诚慎重的阿玖姑娘,让穆九昭的心头顿时一苏,仿佛有只小爪正一下一下轻轻地挠着她的心,不禁张望着脑袋,在房里寻找着说话的人影。 “阿玖姑娘,以后擦身上药这种事我自己来就好,不劳烦姑娘一直帮忙了。” 一句一句熟悉的话语在耳边不断回想,穆九昭觉得这个声音很熟,却怎么也回想不起究竟是谁在说话,她忍不住想走近一步看看,那眼前朦朦胧胧的白衣男子究竟是谁,然而耳边却忽然传来几道嗡嗡的吵闹声。 “哥哥,你醒了吗?哥哥!” “郡主,世子还未醒来。” “你别骗我了,哥哥一向辰时不到就起床用膳了,今儿都过了巳时,怎么可能还未醒呢。”说话的少女穿着米分丝锦缎长裙,满头青丝插着两支红玉珊瑚簪子,挽成漂亮的垂挂髻,衬得一张白嫩水润的小脸满是天真烂漫。 若非喊着云璟哥哥,恐怕谁都不会想到这般生机勃勃、打扮素雅的小丫头竟是当朝郡主,晋安王最宠爱最宝贵的女儿。 “世子真的还未醒……”素月欲言又止,满脸尴尬。 “怎么会没醒呢!”云湘玉一怔,紧张地说,“哥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你拦着我做什么,还不快请太医!” “郡主——郡主——” 大门被云湘玉用力一推,守在门口的素月拦也拦不住,只能眼睁睁地见郡主殿下满脸焦急,风风火火地冲了内室。 她纠结地想,世子殿下虽是少言寡语,但板起脸来,还是很凶的……自己一定会被世子殿下瞪死的…… 素月纠结了一番,脚底抹油地跑了。 “哥哥……” 焦急兄长病情的云湘玉急急忙忙地冲到了床前,谁知刚一靠近,浅紫色的床帘迅速垂荡而下,隐隐约约地遮掩着床上的风光,她的呼吸不禁一窒。 被云湘玉脚步声吵醒的云璟,迅速撤下了床帘,有些依依不舍地抱紧了怀里的女子。 这一晚,他睡得特别的香甜,仿佛两年未睡饱的觉在这一日原本得到了彻底的满足,只是现在醒来后,他心里略微感到可惜,只觉得这一晚竟过得如此之快,他其实还想多搂着阿玖睡上一段时间。 尤其是阿玖睡得很熟,窝在自己的臂膀里,像只温顺的小白兔,让人忍不住想要亲亲她。 这样想着,他温柔地帮穆九昭掖了掖被角,轻声道:“湘玉,为兄还未起,还……” 他话音未落,床帘迅速被一只小手撩了起来,云璟一紧张迅速按住了她的手。 “哥哥,你床上有人,我刚才看见了!”云湘玉八卦地笑了两声,好奇地问,“是因为昨晚太累,所以今早起不了床了吗?快告诉湘玉是谁,父王可等了好多年呢!我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父王!” “湘玉,轻点声……” 云璟板起脸,轻斥着云湘玉的调皮捣蛋,但心里却甜甜地想,是时候该让父王知道了……毕竟一年前因为婚事大吵了一架,他的确愧对于父王的殷切期盼。 这时,穆九昭迷迷糊糊地醒来。 她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云璟,却看到云璟正眼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看,眉眼温柔,神情不禁有些恍惚,总觉得梦里的男子和云璟给她的感觉特别特别的相似……好似那个温柔喊着她“阿玖姑娘”的,正是他…… 穆九昭张了张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又和云璟同床共枕了起来。 直到一道娇俏的女声从耳边响起,她才愣愣地意识到自己此刻睡在云璟怀里的处境! “怎么是个男人……”云湘玉失望地看着穆九昭,拉着他衣袖不满地问,“你是谁,怎么睡在我哥的床上!是不是你勾引我哥!” 见自家妹妹一脸“哥哥你竟然断袖”的捉奸表情,云璟有些蛋疼地揉了揉眉间的太阳穴,轻声打断:“湘玉,这是为兄的大夫穆九昭,昨晚是照顾为兄才留下来的。” 他虽是向云湘玉解释,其实内心是在告诉穆九昭,他们同床共枕的原因。 云湘玉可不相信一个大夫能入住墨居,而且还是自家洁癖又禁欲的亲哥床上!她这个做妹妹的,想和哥哥亲热亲热,都没这个机会呢! “湘玉,阿玖是为兄很重视的人,不可无礼。” 阿玖…… 云湘玉轻声喃喃,有些不敢置信地望向着穆九昭。 只因为“阿玖”这两个字,她万分的熟悉。 两年前,她和父王再见到大哥时,他满身是血、重伤昏迷,嘴里不停喃喃的正是“阿玖”,那个传说中医治好大哥失明的阿玖姑娘。 大哥说,阿玖没有死,他要寻到她。 然后不停不停地派人去寻,傻傻地在世子府里等待,却整整两年都没有寻到任何消息。 那时,她就特别埋怨这个没见过面的阿玖,认为是这个妖女把自己风华绝代的大哥害得如此凄楚,都二十四岁了还是个孤家寡人!大哥应该要放弃她,寻找新的春天! 但大哥却很严肃地说,若不是阿玖,他早就被折磨得体无完肤,若不是阿玖,父王和她都已经死了。 阿玖,是他唯一的妻。 他会一直一直地寻找下去,直到阿玖,出现在他的面前。 65|20. “哥,你每日都吃药膳?” 云湘玉鼓着脸,低声道:“药多难吃啊,竟还放在饭里……” 云璟一头黑线,穆九昭听闻,不免好笑地解释:“郡主,药膳是药材与食材相配伍而做成的美食,并非是把药当成饭吃。平日里,我们吃的膳食中,很多既是食品,也是药物。医食同源、药食同根,所以药膳即有治疗疾病、养生保健的作用,同时也可以用于美容减肥等。” 美容?减肥?! 原本嫌弃的云湘玉突然好奇了起来,有些期待地问:“真能美容减肥?” 眼前的少女明眸皓齿、容貌俏丽,与云璟有着五六分相似。若非一张圆脸有些少女的婴儿肥,长大后必定是个活脱脱的美人胚子。 不过穆九昭觉得,这样肉嘟嘟的十分可爱。 但云湘玉却哀呼道:“穆大夫,我一定要减肥!我要陪哥一起用膳!” 见两人温馨独处的用膳就要被妹妹横插一脚,云璟严肃地板起脸,正色道:“湘玉,阿玖平日里照顾我已经很累了……你怎么怎么能……” “没事,举手之劳。” 视线落在她脖颈上浅浅的一道伤痕上,穆九昭的目光微微一顿。 她听过外面的不少传言,得知当初晋安王府被秦娆和秦子靖集体诬陷入狱,甚至惨遭流放。她原以为经历过这般痛苦和磨难的人必会像云璟这般沉默寡言,落了难解的心病,但眼前这位还未及笄的少女却比她想象中还要开朗和笑容明媚。 穆九昭含笑地邀请道,“郡主,今日就一同用午膳吧。” “好!”云湘玉欢呼,云璟沉下脸。 一炷香后,穆九昭端着四道菜上个了桌,对着云湘玉一一介绍道:“郡主,这道荷叶莲藕炒豆芽养肾补脾。荷叶升发清阳,绿豆芽清热解毒。因此常吃此菜菜可健脾利湿、轻身消肿。” “而这道虽是最普通不过的鲤鱼汤,但早在古药书中就有记载,鲤鱼汤可治疗水肿和黄疸,有着健脾开胃、利尿消肿、止咳平喘、清热解毒等功效。” 原本不怎么相信云湘玉一尝,眼睛都冒泡了起来。 见自己的吃货妹妹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速度,迅速地扫荡了自己眼前的两盘菜,没吃几口的云璟,忍不住抿了抿唇,毒舌道:“湘玉,这些药膳对你并不管用,你是因为吃得太多才那么胖的。” 没想到宠爱自己的亲大哥竟然说自己胖,云湘玉委屈地放下最后一盘肉,道:“哥,你以前说我很瘦的……” “不,你很胖,不能再吃了。” “但我饿……你不能虐待妹妹……” “……” 怕穆九昭误会自己欺负妹妹,云璟闷闷地用筷子拨了拨空空的饭碗,无声地散发着被忽视的怨气。 云湘玉吃饱喝足后,又十分满足地尝起了冰糖银耳炖雪梨,对穆九昭的厨艺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开始对穆九昭亲密了起来:“阿玖哥哥,我以后能经常来吗?”她的眼神四处张望着,没有找到自己心心念念之人,却是看见自家哥哥凶凶地瞪了自己一眼。 大哥的目光很明显,就是嫌弃她碍眼,云湘玉觉得自己很哀怨,以前是大哥掌中宝,如今阿玖姐姐出现后,她恐怕连狗尾巴草都不是了…… 这就是父王所说的“胳膊肘往外拐”的意思吧…… 虽然父王这句话,是在形容她…… 但她现在,或多或少地理解了父王当年的心情。 眼睛滴溜溜地一转,云湘玉悄声对着云璟道:“哥,你若是让卫溟这段日子陪我,我就不打扰你和阿玖姐姐。若是不答应,我就睡在世子府!” “好。”云璟二话不说就把卫溟给卖了。 午后,穆九昭要出门购买一些药材,顺便陪着世子殿下一同逛逛街、踏踏青。 出府游玩的事,自然是云璟看了《追妻三十六计》后,定下的计策。 当年,他向阿玖表白时,正处在养伤和逃亡中,其实很多都做得不尽如人意。送礼只有一个寒酸的木雕娃娃和一块祖传的玉佩,约会更是一次都无。 但阿玖,却对他付出了太多太多,让他觉得自己万分愧对阿玖。 所以重新追求阿玖后,云璟决定,自己一定要尽显自己的风度翩翩、魅力四射,让阿玖重新对自己怦然心动,重新爱上自己。 这样想着,云璟伸手飞快地抚了抚自己刚刚定好型的发丝,又抚了抚衣袍上一些细微的小褶皱,穿戴整齐后,才行着轮椅,缓缓地推开了房门。 穆九昭惊愕地望着眼前的云璟,简直没想有到,这位一向一袭白衣的世子殿下在正装打扮后,竟是如此让人移不开目光。 他一袭绣着金云的绛紫广袖长袍,玉冠银丝束发,垂落的黑发轻舞飞扬,拂过他清雅隽秀的脸颊。清晨暖阳的沐浴下,他的容貌温润俊逸,美若冠玉,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明辉。 若白衣的云璟倾城如谪仙,那紫袍的他更显得清雅华贵。 那举手投足之间看似随意,但一颦一笑,却是清艳无双。 穆九昭的脑海不由浮现了一句诗词: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但这位不可亵玩焉的世子殿下却是朝着自己笑了笑,如三月春风拂面般,和煦地来到了她的身前。 “阿玖,我们出发吧。” 世子府外,早已停了一辆浅褐色马车,外观看上去特别的低调简约,但穆九昭推着云璟的轮椅上去后,却发现马车里精致又宽敞,最里面横躺着一张沉香木雕花软榻。 榻上铺着一层厚厚的锦缎软垫,榻前摆放一张雕漆小桌,桌上茶点水果一应俱全。 穆九昭扶着云璟上了软榻,自己同样坐到了一旁。 第一次和阿玖约会,云璟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紧张……只盼着等会马车颠簸时,自己能特别有男子气概地抱住阿玖。 只是…… 马车缓缓滚动起来后,云璟看着马车里多出的云湘玉,眉头微蹙了起来。 他万万没想到,云湘玉一同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于是二人独处,变成了三人同行,她们两人热火朝天地谈论着京城美食,云璟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郁闷。 世子府原本就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大街上,所以刚行了几里路,便隐隐约约地听到闹市里热闹鼎沸的声音。 穆九昭来古代还不到一个月,前段时间一直忙着养家糊口,这几日住在世子府里闭门不出,其实并未好好地逛过京城,尤其是京城最繁华的东城。 于是,一听到声音,她便好奇地撩开窗帘,探头朝着外面张望着。 放眼望去,繁花似锦的锦绣街上,车马粼粼、俊男美女人流如织。 街道向东西两边延伸,各色酒楼和茶馆林立在锦绣街两旁,鎏金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高高飘扬着商铺的招牌旗帜。各色馋人小吃和琳琅满目的首饰摆满了街头巷角,远远便是一阵扑鼻的香味飘来,和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穆九昭不禁感叹,东城果然比西城景象纷繁、车如流水马如龙。 其实,这一切只七夕将至,这半个月的京城才变得特别的热闹,尤其是前两年一直强抢民男、残暴不仁的长公主秦娆已死,死气沉沉的锦绣街才会门庭若市、热火朝天。 云璟一直借着望风景的模样,偷偷地望着穆九昭的一举一动,见她一张脸堆满了好奇的神色,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盈着满满的期待,心里满意地想着,姑娘家果然喜欢逛街游玩,他这一招走对了! 咳咳咳……昨晚我妈生日晚上没写多少,早上7点就起来码字,奈何10点要出门去亲戚家…… 目前正文内容写了这些,当中跳掉几段,放上一些以前写的一些零碎小片段。等我写完正文后,会把后半段替换掉。 后面的剧情可看可不看,以后会放到正文重新写的。 第一段是湘玉的~ 两年前,云湘玉在被流放的途中,经常挨饿受冻,使得她这个娇滴滴的小郡主迅速瘦如拆骨,哪怕后来被晋安王府的暗卫救出后,都仍患得患失,有着严重厌食自闭的惊恐症状。 尤其是秦娆嗜血残忍的笑容,和晋安王府血流成河的景象,给她带来了不可磨灭的创伤。让她在逃亡的时候又惊又恐,深怕那些官差再将她抓去。 而她的脖颈上始终有着一条不深不浅的痕迹,即是当年秦娆留下的鞭痕,那几个月里,哪怕涂了很多药都没有消去,让她始终记得,那一日,她的大哥,因她而废去一身武功,囚禁于公主府里,双腿残疾…… 她为此沉默而抑郁。 直到,那年大火之日,那人出现救了她和父王。 他的脸上有着一条狭长疤痕,一张脸冰寒的面瘫着,目光冰冰冷冷,长剑上满是鲜血,看上去特别的凶煞。 在她不肯用膳时,他会极其严肃地劝道:“郡主,不可浪费……” 最初的时候,她很怕他,很抗拒他的接近,讨厌他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冰冰冷冷地说着一些说教的话语。 但在她黯然神伤自己脖颈的伤疤时,他却递着药膏轻声说:“我脸上也有疤,但我不会因此而自卑。因为一个人身上的疤痕并不是丑陋的象征,而是成长的印迹。一个人真正的美是看内心的。” “郡主,不怕,我会保护你的。” 他的手很宽大,带着厚厚的茧,紧紧包裹着她的手,却让她觉得有种暖暖的温度,正从他的掌心渐渐传来,一点一点地渗入她的手背,直至她的内心。 虽是不善言辞、虽是冷漠面瘫,她却觉得这个冷峻的男子只是外冷内热,是个很温柔的人。 第二段是约好会回府后_(:3」∠)_约会剧情略卡,所以被我跳过先写后面的了。到时候写完会顺顺剧情,重新理一遍这章。 云璟很不能理解的是,女子在和男子同床共枕,或者这般亲密的相处后都会迅速地以身相许、非君不嫁,为何阿玖就偏偏不按常理出牌?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呢? 这样想着,云璟默默地翻出自己认真习读一日的《追妻三十六计》。他本就聪慧,自是过目不忘,便在短短半日的功夫就看完了前十八计。 但当他以求学的角度翻到第十九计时,整张脸立刻艳红了起来,默默地合上了书,怒骂了一句“无耻”。 然而刚刚骂完,他探头看了看外面,见穆九昭还未归来,立刻缩进了被窝里,偷偷看起来后面的十八计——请君十八摸。 于是,这一晚,处男二十四年的世子殿下打开了新世纪的大门。 随后,很严肃的,命素月收拾出一间偏房给穆九昭住。 然后自己,继续热气腾腾地失眠了一晚上。 整个脑海里,不是想着阿玖翩翩女装的模样,就是想着书上那些各式各样的图文,整个人热热呼呼的。 最近几日,穆九昭发现云璟对她越来越亲切,好吃的第一个留给自己,好玩的第一个赏给自己,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自己的身后。 她看书,他也看书。她煎药,他默默地在旁打着下手。 偶尔,还会邀她外出同游,美其名曰,放松心情,舒展心怀。 穆九昭虽是摸不着头脑,但见云璟的气色一天比一天的红润,笑容一天比一天的明媚,心里同样充满了喜悦。 直到一日,穆九昭在倾倒云璟药浴的药材时,一个药瓶掉到了床底下。 她不得不弯身摸着药瓶,然而药瓶还没摸出,却在云璟的床底下摸出了几本厚厚的书籍。 《春一宫宝鉴》、《春一宵一秘一戏图》、《风月机关》…… 穆九昭呆滞在原地,完全没想到云璟长得这么禁欲谪仙,内心竟如此饥不择食……竟还偷偷藏着小黄书和春宫图! 看来他双腿残疾,在某方面力不从心,只好看看小黄书解解馋了。 然而,好奇地打开其中一本一看,里面的内容竟是《龙阳四十八式》。 穆九昭整个人都不好了! 先这么更新,请多多见谅么么哒! 66|20. 淡雅袭人的龙涎香随着清风徐徐飘来,隐隐混杂着一股让穆九昭格外安心熟悉的药香味。 她不禁错愕地瞪大眼睛,立刻回头望去,只见云璟清俊的脸庞白玉如凝脂,眉如远山含黛,一双微微轻启的薄唇水色潋滟,透着淡淡的米分色,而他的手指还恋恋不舍地轻抚着她满头柔软的乌墨青丝。 这样黑与白的极致让他这双修长的手指,如同绝品的和田美玉,在暖暖的阳光下闪烁着莹润的光泽。 明明只是一个最普通的挽发,但穆九昭却觉得云璟摩挲青丝的动作像是隔着发丝轻抚着她细腻的肌肤,那阵阵袭来的香气和时不时吹拂在她脸上温热的鼻息,像是摄魂的迷烟,让穆九昭顿时晕晕乎乎了起来,禁不住在云璟越来越亲密的动作下面颊一热,心口噗咚噗咚地跳动着,竟完全忘记了反抗和拒绝。 “阿玖,这只白玉簪,很衬你。” 望着云璟递来的铜镜,穆九昭才扑通扑通地晃过神来,云璟竟把她刚才看中的白玉簪送给了自己。这支白玉簪男女通用,温润莹透、洁白无瑕,所以穆九昭一眼便相中了这支簪子。 只是,在想到自己现在囊中羞涩后,穆九昭只好依依不舍地将这支白玉簪轻放了回去。 但云璟竟是买来送给了自己! “谢、谢谢……” 穆九昭并不知道,自己看中的这支手感细腻光滑的玉簪,是和田羊脂白玉所制。羊脂玉是籽玉中最珍贵的白玉,在西秦可谓是精绝之品。 若是知道的话,她绝对会依然拒绝这份昂贵的礼物,但无论多贵,对于云璟来说,只要是阿玖喜欢的,他都会无条件地买下来送给阿玖,更何况是有着定情之称的玉簪呢。 在西秦,男送女的定情之物中最多见的即是玉佩和发簪,女送男则多为随身携带的荷包、香囊和锦帕。 玉佩是西秦君子的象征,君子讲究恭敬平和,温润悠远之爱,正与玉的寓意相符。所以西秦高雅从容的谦谦君子们喜欢用玉来作为定情物,显得节制有礼,既不猴急,又不疏远。 而发簪则是嫡妻之意,在西秦俗称“正妻范儿簪”,唯有日后明媒正娶的正妻才可亲自挽发相送。 所以今日,云璟才默默地观察着穆九昭的喜好,就是为了亲手给自己心爱的阿玖送簪挽发。 晶莹透亮的温润白玉在阳光下褶褶发亮,淡雅别致的莲花在墨发间悄然绽放,衬得穆九昭米分米分的玉颜温婉秀美,翩翩公子的俊俏感淋漓尽致地体现而出,却又隐隐蕴含着一股女子的柔美和秀丽。 云璟看得目不转睛,心口小鹿乱撞,总算明白了书里面描写的那种送礼时的紧张和羞涩之感。 “你照顾我这么辛苦,又何须言谢。若有其他喜欢,尽管告诉我,我都买给你。” 心神再度一阵恍惚,穆九昭虽是努力地说服自己,云璟是因为自己是他的主治大夫才对自己那么慷慨大方,但她不得不承认,云璟此时的这句话竟如同一颗小石子悄悄地在自己的心湖上跳动了起来,荡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阿玖,别动,你嘴上有糖渣……” 唇角微微一热,穆九昭呆愣间,就见云璟的脑袋又一次悄悄地凑近,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着她的唇瓣,轻柔地擦拭着。 他的一举一动充斥着温柔和宠溺,是那般的随意和自然,却格外张扬着致命的魅惑。 穆九昭不禁通红着脸,后退了一大步,口吃道:“我、我自己来就好……” 她慌张地擦着唇,一抬头却见云璟竟缓缓地轻舔了一下指尖,一张玉貌花容的脸上布满了幸福甜蜜的韵味,一双清波流盼荡漾着满满的春一情,她整个脑袋都炸开了,一抹瑰色的红晕不但蔓延至了耳后,整个脖子都通红通红的。 但震惊过后再看向云璟时,却见他依旧静坐在轮椅之上,温文尔雅、清润出尘,一副禁欲谪仙的风雅,仿佛自己刚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眼花缭乱的错觉…… 云璟默默地想:阿玖那串糖葫芦似乎格外的甜啊…… 见云璟亲亲密密给穆九昭送簪挽发,得知大哥用意的云湘玉十分羡慕。 她忍不住背着众人偷偷地解下了自己刚买的金步摇,随后依样画葫芦地递给了自己刚刚向大哥讨来的冷面护卫。 “卫大哥,我的头发不小心散了,你能帮我挽下发吗?” 她抬头小心翼翼地望着卫溟,却见他的眼睛深邃冰寒,如同冬天里的湖水孕育着融不开的冰块,但云湘玉却知道,卫溟只是用冷漠和面无表情来伪装着自己内心的孤寂。 “卫大哥,帮我戴一下步摇可好?” 面对眼前少女柔声的请求,卫溟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十分冷淡地拒绝:“郡主,我帮你去拿铜镜。”说着,抬脚朝着云璟和穆九昭走去。 见卫溟不上钩,云湘玉整张脸立刻苦瓜了起来,立刻急急地追了上去。 卫溟刚行了两步,就听身后“扑通——”一声,似是有人摔倒在了地上。 他立刻闻声望去,就见云湘玉捂着小腿,狼狈地坐在地上,一张小脸布满了灰尘,黯然的瞳眸里不断地溢出着滚烫的泪珠。 他的心口不自觉的一紧,二话不说地走到了云湘玉的面前,蹲下身子想要查看一番她的伤势,但碍于男女之别,他又很快尴尬地垂下手,再度冷然地站了起来。 “卫大哥,我脚扭了……疼……” 似是怕卫溟再度抽身离开,云湘玉小心地拉着他的衣角,有些委屈地说,“哥哥说,这段时间你是我的护卫,不能丢下我不管……” 眼前这双蓄满清泪的水眸,仿若一道利箭刺向着心窝,本是想要喊穆九昭过来的卫溟不禁一怔。 半晌,他无奈地轻叹一声,完全不顾在这青天白日,就背对着云湘玉顿了下身:“郡主,我背你去就诊。” 两年前,云湘玉在被流放的途中,经常挨饿受冻,使得她这个娇滴滴的小郡主迅速瘦如拆骨,哪怕后来被晋安王府的暗卫救出后,都仍患得患失,有着严重厌食自闭的惊恐症状。 尤其是秦娆嗜血残忍的笑容,和晋安王府血流成河的景象,给她带来了不可磨灭的创伤。让她在逃亡的时候又惊又恐,深怕那些官差再将她抓去。 而她的脖颈上始终有着一条不深不浅的痕迹,即是当年秦娆留下的鞭痕,那几个月里,哪怕涂了很多药都没有消去,让她始终记得,那一日,她的大哥,因她而废去一身武功,囚禁于公主府里,双腿残疾…… 她为此沉默而抑郁。 直到那年大火之日,那人出现救了她和父王。 他的脸上有着一条狭长疤痕,一张脸冰寒的面瘫着,目光冰冰冷冷,长剑上满是鲜血,看上去特别的凶煞。 在她不肯用膳时,他会极其严肃地说道:“郡主,不可浪费……” 最初的时候,她很怕他,很抗拒他的接近,讨厌他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冰冰冷冷地说着一些说教的话语。 但在她黯然神伤自己脖颈的伤疤时,他却递着药膏轻声说:“我脸上也有疤,但我不会因此而自卑。因为一个人身上的疤痕并不是丑陋的象征,而是成长的印迹。一个人真正的美是看内心的。” “郡主,不怕,我会保护你的。” 他的手很宽大,带着厚厚的茧,紧紧包裹着她的手,却让她觉得有种暖暖的温度,正从他的掌心渐渐传来,一点一点地渗入她的手背,直至她的内心。 虽是不善言辞、虽是冷漠面瘫,她却觉得这个冷峻的男子只是外冷内热,其实是个很温柔很细心的人。 “卫大哥,我们回王府吧,要是继续打扰大哥约会,他会瞪死我的……” 见卫溟背着她朝着穆九昭的方向行去,云湘玉急急地拉了拉他的衣服阻止道。 她今日一同出府,并不是故意想横插一脚大哥和穆九昭两人的独处,只是因为卫溟一直不亲近自己。 大哥借着给她买首饰之名,送了穆九昭玉簪,她何尝不是借着与大哥同游之名,和卫溟一同逛街…… “卫大哥,能像以前一样,保护我吗?” 云湘玉俯下身,柔软的身子紧紧地贴着卫溟宽厚的背部,下巴轻轻地依靠在他的肩上,将脑袋小心地凑了过去,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一直保护我……” 少女糯糯青涩的呢喃,随着一阵阵清香的气息淡淡漫了过来,卫溟冷峻的身形微微一顿。 他沉默不说话,却是听话地止住了步伐,没有再朝云璟和穆九昭的方向行去。 在那柔情蜜意的云璟完全没有注意到云湘玉和卫溟之间的互动,等素月告诉他,卫溟送云湘玉回王府时,他忍不住为自己妹妹识相的举动默默叫好,甚至递给了素月一个“你懂的”的警示目光,然后高高兴兴地邀请着穆九昭去了京城最有名的茶楼。 穆九昭原本还木木地没反应过来,等整个雅阁里只有她和云璟时,她顿时有些坐立不安,尤其是在看到云璟缓缓喝水时,漂亮的红唇徐徐晕染开一层柔暖的水色,她更是心慌意乱地低下头,总觉得这朵高冷的高岭之花,怎么越看越妖娆了呢? 67|20. 为了第一次约会圆满进行,云璟特地在出门前在外袍上熏了特制的沉香,因为他知道,医术高超的阿玖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淡淡的药香味。 而沉香带着微微香甜的气息,能行气止痛,纳气平喘,同时能让阿玖在自己身边放松警惕,更加更加注意到自己。 这样想着,云璟悄悄地朝着穆九昭的方向缓缓挪去,准备找个适当的时机,主动牵牵小手。 明明是坐于轮椅之上,穆九昭却觉得云璟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致命的魅惑气息。这样性感的诱惑让穆九昭不断地给自己倒水压惊,但心头涌动的浮躁却因两人诡异的相处气氛,怎么也缓和不下来。 “云璟……”煎熬了半个时辰,穆九昭终于忍不住地开口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回王府?” “不急。”茶壶已经换了一壶又一壶,云璟却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道,“阿玖,你要吃什么尽管点,我们用过晚膳后再回去。” “……”离晚膳时间最少还有一个半时辰,已经喝了太多茶水的穆九昭,苦涩地抽抽嘴角道,“我先去上个茅厕。”说着,她狼狈地逃离了这个窒息的空间。 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美男计施展得让阿玖太有压力,云璟反而板起脸,忧心忡忡地考虑了起来:阿玖如厕的话,难道是要去男性茅厕? 西秦最初,厕所并没有男女之分,因为女子闭门不出,所以用厕的只有男子。但四年前,秦娆荣登长公主之位后,认为自己四处游玩无厕十分不满,所以京城各地才开始为这位公主殿下修建了一些私人厕所。如今,全部化为了公用。 但虽有女厕,怕被人撞见的穆九昭,还是偷偷摸摸地跑去了男厕。反正茅厕大门一关,谁知道里面是男是女的呢。 小心翼翼地解决完自己的内急问题,穆九昭并没有马上回到雅阁。 前两日同床共枕都没有让她感到心慌意乱,今日只是和云璟坐在一起吃顿饭,竟是让她心跳加速,穆九昭觉得自己需要静一静! 坐在外面长吸了好几口气,穆九昭跳动的心总算慢慢平复了下来。但她正要回雅阁时,却在楼梯口遇到了一位墨衣公子。 “筠卿?” 眼前的公子一袭低调的简朴墨袍,满头青丝玉冠高束,黛眉凤目,面容清俊淡漠,但在望向穆九昭时,嘴角微微地勾起了一抹笑容。 半个月前,穆九昭沦为乞丐时,这位墨衣公子曾施舍过她一些食物。后来,她成为药童时,又恰巧遇上楚筠卿前来取药,才得知楚筠卿的母亲身患重病,同时也得知了对方竟是京城里赫赫有名的楚将军,一年前平定内乱的功臣之一。 此外,两人会变得如此熟稔,是因为共同拥有着一个秘密——她们皆是女子。 所以短短几日相处,就变得惺惺相惜。 而穆九昭的男装之术会装扮得如此惟妙惟肖,也是由于对方悉心指点和分享了自己多年女扮男装的经验和秘籍,以及假喉结。 “阿玖,多谢你的药方,最近家母气色大好,晚上不再惊咳。” 在雅间里等待阿玖的云璟,却怎么也等不到阿玖的归来,不禁担心起来,阿玖会不会在茅厕里被人轻薄了去,于是立刻紧张了起来,二话不说地推着扶手出了雅间。 但走到楼梯口时,云璟却见穆九昭与一名墨衣男子相谈甚欢,眉头立刻紧紧地蹙了起来,气鼓鼓地坐着轮椅行到了穆九昭的身旁,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又面色阴冷地瞪了楚筠卿两眼。 “世子。”发现面色难看的云璟,楚筠卿颔首示意,有些诧异地问,“你也在这?” 哼,我陪阿玖来的,我当然在这! 云璟高冷地没有理睬,他漂亮的凤眸不爽地一眯,瞅着和穆九昭靠得很近的楚筠卿,微微咬牙地问:“阿玖,你什么时候认识了楚将军?” 当年,正是楚筠卿照顾了痴傻的秦明玉直至他恢复神智,并与他们统一战线,一同辅佐了秦明玉登基为王。 他对楚筠卿的性格有过一定了解,并不认为这位是好套近乎的主,相反他生人勿近,不喜欢与人接触,与任何人相处都保持着一定安全的距离。 但阿玖怎么会和他在楼道里交谈呢?还靠得那么近! 其实穆九昭和楚筠卿靠得并不近,但在吃醋的云璟眼里,阿玖与任何男子在一米以内就算近了! “我和筠卿是半个多月前认识的。” 筠卿?那么亲热? 云璟醋意渐浓,忽然觉得自己的名字只有两个字太不利了,阿玖唤他都是连名带姓一起喊,一点都不亲热。但阿玖怎么能唤一个刚认识半个月的男子这么亲密呢! 云璟不爽地抿了抿唇,问:“你们刚才在谈什么,谈得那么高兴? 穆九昭看了看云璟又看了看楚筠卿,忽然觉得云璟的语气特别的奇怪,怎么让她有种自己捉奸被抓的错觉呢? 同样熟悉云璟生人勿近脾性的楚筠卿,有些不解地看着云璟一向无表情的脸上竟瞬间多了那么多小表情。 她不记得自己有得罪这位世子殿下,但这位世子殿下怎么总是暗暗拿眼睛瞪她呢? “我见你迟迟不归,以为你出什么事,所以出来找你。”云璟扯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暗暗宣布着主权,“阿玖,你发簪歪了,我帮你弄弄好。” 云璟一靠近,穆九昭顿时紧张地后退一步:“我自己来就好。” 穆九昭不知道玉簪的用意,但楚筠卿又如何不知。她默默看了一眼这位不近女色的世子殿下,忽然理解了他对自己的敌视。 阿玖,原来是那个阿玖吗?那个她曾几次听闻的名字。 “世子,阿玖,我有事先行一步,不打扰你们了。” “阿玖”这两个字让打翻醋坛子的云璟十分刺耳,待到楚筠卿走远后,他万分委屈地问:“阿玖,你和他才认识了半个月就那么熟了?其实,他这人脾气不好,特讨厌别人靠近和碰触,你以后可不要离他那么近了。” 穆九昭听这话怎么总觉得那么耳熟,忽然想到外面传言云璟可不就是脾气不好、不喜人近身么……他用这些话描述别人,当真让穆九昭有些怪异。 但穆九昭知道,楚筠卿拒绝他人接触纯粹是害怕对方看破自己女子身份,才会竖起一道冰冷的高墙。 “世子,你不可乱听信外面的谣言。”觉得传言误人的穆九昭,一字一句解释道,“筠卿真的是个不错的人,年纪轻轻就功成名就。现在,她能担任将军一职,吃了不少苦,是很不容易的。” 知晓楚筠卿女扮男装荣登将帅之位,穆九昭自然力挺到底!毕竟女子从军可不是开玩笑的事,而且两年前西秦正处内乱,她可是大功臣! 见穆九昭不停地夸赞楚筠卿的好,云璟默默地开始评估对手的能力。 他忽然发现对方是个有权的将军,论身份地位并不差自己,而且还比自己年轻,阿玖是不是在默默嫌弃自己呢…… 这样想着,云璟顿时抑郁了。 追妻之路漫漫无期不说,怎么还跑出了个情敌来搅局呢…… “阿玖,我……” “云世子。”在云璟开口说话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道轻柔的女声,紧接着一串脚步声急急地朝着云璟行去。 穆九昭顺声望去,大呼不妙,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当初调戏世子殿下的那群主仆! 她面色一沉,紧张地护在了云璟的身前,显然把对方当成了强抢民男的可疑恶霸,把云璟当成了温室里的娇弱小花。 但等对方走近后,穆九昭就发现不对劲了,对方身边怎么还有官兵随身保护?!看这个架势,好像大有来头! “云世子,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真是太巧了。” 徐徐走向云璟的女子一袭月白色长裙,眉弯新月,面似芙蓉,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系着蛇形的长坠,一双肤如凝脂的手上戴着数串金银,在阳光下耀出刺眼的光芒,衬得她绝世的容貌更加明艳倾城。 而这位曾与云璟和穆九昭有过一面之缘的蒙面美人,正是当今大漠国的三公主、漠帝最宠爱的女儿慕容云嫣。 前几日,她登门拜访了世子府三次,却被崔管家以世子身体不适为由拒之门外。如今在跟踪楚筠卿来到茶馆后,却见云璟出现在此处,当真让她倍感意外。 “上次匆匆一别,与世子稍有误会,一直想给世子赔罪。今日有幸偶遇,不知世子可有空一同用膳?” 没想到离开一个,又来一个打扰他和阿玖的独处,云璟面色冷冷如雪,轻声颔首:“多谢公主好意。” 公主?穆九昭一怔,没想到对方真的大有来头,竟是一国公主!而这位公主面纱下的真容竟是如此的花容月貌…… 她可记得上次她搅局后,云璟似乎特别生气,对她凶凶地散发着冷气。这次再遇公主,目睹真容,肯定不会再拒绝,而是高高兴兴地去赴约了吧…… 这样想着,觉得自己有些碍眼的穆九昭默默地后退了一步,想给云璟和慕容云嫣一个独处的机会。但她刚后退第二步,轻垂在身旁的小手已被云璟轻轻地一把握住,整个人再度拉到了他的身边。 “云璟已有约,不便与公主共膳。” 云璟的冷淡,让慕容云嫣的笑容微僵,但很快又轻柔地开口:“那明日?” “没空。”云璟断然拒绝。 连续的拒绝让慕容云嫣神色受伤,她一双会说话的美眸水汪汪地凝视着云璟,语气带着沙哑和哽咽:“云世子,你可是还在生云嫣的气?当日不知世子身份,多有冒犯……恳请世子原谅云嫣。云嫣只是,太想和世子交个朋友了。” 这样惹人怜惜的柔弱姿态、娇媚却带着一丝哀伤的容貌,以及微微带着哭腔的嗓音,让任何一人都忍不住生出一股浓浓的保护欲,就连穆九昭都被她这番委屈哀然的表情动容了心魂。 但这里唯一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只有云璟。 他抬抬眼,面色冰寒,言语间透尽了疏离和冷漠,毫不留情地说:“三公主,我并非生你的气。而是大夫说我情志抑郁,不可再受刺激。但一见到你,一听到公主这两个字,我心里就会特别的烦闷难受,回想起一个我尤其讨厌和憎恶的人。想必三公主也有所耳闻我的一些传言吧。” 在慕容云嫣越来越僵硬的笑容下,云璟微微侧头,手着捂胸口似乎有些透不过起来:“所以抱歉,恕我无法与三公主共膳,告辞。” 慕容云嫣完全没想到云璟在面对美色时竟毫不动摇,反而一脸嫌弃地走得毫不留情,将她这位一国公主和一群使臣晾在一边,整张脸迅速阴郁了起来。 她身怀任务来到西秦已经半个多月了,原以为美人计会所向披靡,谁知却在秦明玉、楚筠卿和云璟这三人面前接连受挫,各碰了一鼻子的晦气! 一国帝王、一国将军和一国世子竟都不动美色,将她几番接近拒之门外,这国家难不成是断袖当道?! 傻乎乎被云璟牵进雅阁的穆九昭,回想起云璟刚才捂胸疼痛的样子,还真当云璟脆弱的小心灵无法遭受公主这两个字的刺激,立刻蹲下身子轻抚着他胸口,紧张担忧地问道:“世子,你现在还胸闷吗?需要我帮你扎上两针顺顺气吗?” 云璟淡淡一笑,将穆九昭的右手攥在手心。 这双柔荑指如葱段,白皙通透,摸上去特别的温软细腻,云璟忍不住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膛上,注目认真地说:“阿玖,有你在,就不会疼了。” “……嗯,我会医好你的。” “……” “云璟,你怎么了?” “我心痛,帮忙揉揉。” 68|20. 与阿玖幸福甜蜜地进行完第一次约会,云璟默默地翻出自己认真习读了整整一日的《追妻三十六计》。 他本就聪慧,自是过目不忘,短短一日的功夫就仔细地看完了前十八计。 但当他以求学的精神翻到第十九计时,白玉般的脸庞,顿时像天边的晚霞般燃烧了起来,不禁默默地合上了书,怒骂了一句“无耻”。 然而刚刚骂完,他探头看了眼窗外,见穆九昭尚未归来,立刻缩进了被窝里,面红耳赤地偷看起了后面的十八计——请君十八摸。 于是,这一晚,处男二十四年的世子殿下打开了新世纪的大门。 随后,极其严肃的,命素月收拾出一间偏房给穆九昭居住。 然后自己,继续热气腾腾地失眠了一晚上。 整个脑海里,不是想着阿玖翩然女装的模样,就是想着书上的各式图文,而阿玖吃冰糖葫芦时轻轻一舔一咬的动作、巧笑嫣然的画面更是不断地在他脑海里沸腾,让云璟整个人暴热难耐了起来,决定洗一把冷水脸静静心神。 得知云璟让自己睡在偏房,穆九昭慌乱了一日的心顿时平静了下来。 前两晚,她一直与云璟共处一室,根本没机会沐浴。如今,屏退了素月后,她终于找到了一个无人的机会,偷偷摸摸地关上门,开始在房间里脱起了衣服。 绷带绑着胸部整整一日,几乎勒得穆九昭快透不过气来。在完完全全放松自己后,她终于疲惫地沉浸在浴桶里,将整个身子靠在了浴桶边缘,闭目休息了起来。 只是一闭上眼,竟是让她回想到了晚膳前的那一幕。 她的手被云璟轻轻地握住,缓缓地放在他的胸膛上。虽是隔着一层衣服,却能明显感受到他胸膛炙热的温度和心口的跳动,她的心竟在他的那句话后,不自主地扑通扑通地加快了节奏,总觉得他的这句话满满透着暧昧的情愫。 ——阿玖,有你在,就不会疼了。 啊啊啊,她到底在乱想什么! 他们才刚认识第三天,在云璟眼里,她根本就是男人!不,是男大夫! 大半夜,云璟默默地出门洗脸,却看到相隔不远的偏房竟还亮着昏暗的烛火,在完全墨色的环境里,带着几丝妖娆婀娜的色彩。 他有些担心,不禁靠近窗口,想要看看阿玖这么晚在做什么,莫不是还在看医书? 然而刚靠近窗边,屋内突然传来一阵哗哗的水声,紧接着一个朦胧的身影从浴桶里缓缓露出。 一头湿漉漉的散乱青丝披垂在身前,隐隐约约露着曲线玲珑的玉体,凝雪如脂的肌肤滚满着晶莹剔透的水珠,随着烛火的跳动,显示出一种极具妖异魅力的风情。 云璟的身体微微一颤,显然没从眼前旖旎的情景里回过神来。待到穆九昭完全离开浴桶,正在穿衣时,他才有些慌张地缩下脑袋,安抚着自己完全不受控制的心脏。 于是,只望见一个背影的世子殿下,第二天顶着浓浓的黑眼圈出现在了穆九昭的视线内。 他偷偷瞟了瞟穆九昭两眼,最后脸红耳热地低垂下眼,总觉得自己万分卑鄙地用目光亵渎了阿玖…… 但即使如此,云璟还是厚着脸皮地展开了自己的追妻计划,首先,自然是狂刷好感度。 这时,哪怕是感情木头的穆九昭,也感受到了云璟日复一日的亲昵。 她看书,他也看书。 整个人软软地靠在轮椅之上,手里拿着书卷,一袭青色长衫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微微袒露着他白皙精致的锁骨。 整个看书的过程,云璟并不说话,白皙修长的手指缓缓地翻着书页,优雅中带着几分慵懒随性的气质,美得夺人心魄,让一看书后就专心致志的穆九昭,变得越来越心神不宁。 但两日后,她又渐渐习惯了云璟的陪伴,反而觉得有云璟陪伴在身边时,整个房间流动着一股温暖而温馨的静谧气息。 而她煎药时,这位世子殿下竟不怕滚滚浓烟,默默地在她身旁打着下手。 甚至每隔两日就邀请她出府逛街吃饭、踏青游玩,美其名曰,放松心情,舒展心怀。 她想,这位世子殿下这些年一定过得特别孤单,所以才会对她这般的好。 而见云璟的气色一天比一天的红润,脸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的明媚,穆九昭的心里不知不觉间充满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甘甜。 这几日,世子殿下一直和新来的年轻大夫出双入对,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 这位年轻的大夫虽不如世子殿下俊若神祗,却也长得眉目俊秀,样貌堂堂,两人站在一起,简直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尤其是最近世子殿下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时不时地就给世子府里的众人分发福利。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自然也过得轻松快活,超级希望世子殿下尽快康复,每天都神采奕奕,开开心心。 但,久而久之,众人都发现不对劲了…… 世子殿下望着穆大夫的目光越来越含情脉脉,这和煦的语气,温柔的笑容,简直腻死了世子府里的围观群众……这真的是病人看大夫的目光吗? 世子府的下人们开始躁动了起来。 难道,世子殿下这些年不娶妻的原因,是因为世子殿下喜欢男人?! 天哪!世子殿下被秦娆这个妖女逼成断袖了! 不知世子府里暗传着自己和云璟的流言蜚语,穆九昭依旧尽心尽责地照顾着云璟。只是某一晚,她向着浴桶倾倒药材时,一个药瓶不小心地滚落到云璟的床底下。 她不得不弯身寻找,谁知药瓶尚未找到,却在云璟的床底下摸出了几本厚厚的书籍。 《春一宫一宝一鉴》、《春一宵一秘一戏图》、《风月机关》…… 穆九昭呆滞在原地,完全没想到云璟长得这么禁欲谪仙,内心竟如此饥不择食……竟还在床底下偷偷藏着小黄书和春宫图! 难道是因为双腿残疾,在某方面力不从心,所以平日里只好看看小黄书解解馋? 穆九昭万分好奇,忍不住偷偷地打开了其中一本,谁知里面的内容竟是《龙阳四十八式》! 她整个人顿时不好了,连忙惊慌地将小黄书塞回了云璟的床底下,装作一脸无事地离开了云璟的房间。 但自从在云璟的床底下发现了龙阳小黄书,穆九昭的心就变得特别的煎熬,做什么事都沉不下心来。 一个时辰后,她终于按耐不住彷徨的心,暗搓搓地向素月旁敲侧击了起来:“素月,这次七夕宴,陛下说要给云世子许一个世子妃,但我听说他曾有个才貌双全的未婚妻,为何后来解除了婚约呢?” 难道是因为未婚妻抛弃自己另嫁他人,让他幼小的心灵遭受了巨大的刺激,又或者因为两年前所遭受的强烈折磨和痛苦,让他因此患有厌女症,扭曲了正常的性取向,渐渐地喜欢上了男人……? 见穆九昭突然一脸严肃地询问,以为穆九昭开始吃世子飞醋的素月,心里默默地为世子高兴,心想世子殿下终于苦日子熬出头了! 她立刻问道:“世子并不喜欢上官小姐,上官小姐知道这件事后,就与世子解除了婚约。而这两年间,奴婢见识了各式各样想要接近世子攀龙附凤的女子,但世子完全不理会她们,就连王爷给世子挑的两个通房丫鬟,都被世子一一拒绝赶出了世子府,甚至因为迟迟不娶妃的事,和王爷闹翻了脸……” 素月努力地在穆九昭面前赞誉着世子殿下的一片痴心,却让穆九昭完全误会了原意。 她猛然意识到,云璟今年都已经二十四岁了。若是古代的其他男子,小孩都满地跑了,他竟是连一个通房丫鬟都没有!怪不得房间里连丫鬟们用来守夜的软榻都没有…… 若不是身体有隐疾的话,那就一定是断袖! 得知穆九昭向素月打听自己的旧事,同样误会的云璟兴冲冲地想,阿玖如此在意自己身边是否有其他女子,难道开始对自己动心了? 于是,云璟更加激动地大献殷勤,势必要在七夕节前圈住阿玖的心,谁知却懵懵地发现,阿玖对自己越来越冷淡,竟然连拒了三次他的出游邀请。 这段日子,察觉到云璟望向自己的目光怎么看怎么不对劲,脸上始终噙着温柔宠溺的笑意,穆九昭的心就越发慌乱了起来,下意识地除了治疗外,避开了与云璟所有的二人独处。 她并不歧视断袖,相反她很主张恋爱性向自由,但问题是,她现在在云璟眼里,正是男人! 云璟对自己过分的宠溺,难不成是喜欢上了男装的自己??? “阿玖……” 听到云璟的声音,穆九昭立刻紧张地开始装睡。她原以为云璟会一如前几日般迅速离开,谁知今日,他竟徐徐地行到了她的床前。 “阿玖……我知道你没睡……”他轻柔的低语唤得穆九昭的心忽上忽下,而眉间忽然一暖,淡淡的温度从他的掌心漫延开来,正一下一下温柔地抚摸着。 穆九昭的心跳忽然停了一下,立刻睁开眼睛,却见云璟目光深深地凝望着自己,一双忧郁深邃的黑眸,透着无尽无助和寂寥,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阿玖,这几日为何一直避着我?是我最近做错了什么,让你厌恶我了吗?” 他的声音满是苦涩忧郁,目光深邃却染着水光之色,这样画风突变的世子殿下让穆九昭一瞬间慌乱了起来,心中更加肯定云璟是真的喜欢自己!男装的自己! 她在心疼云璟的同时,更加感到自己罪孽深重,立刻口吃地解释:“不,你没做错什么。是我……云璟,我有件重要的事一直瞒着你……你听后,千万不要太生气……” 云璟怔住了。而后,他似是猜到了什么,望着穆九昭有些慌乱却格外凝重的神情,墨色的瞳仁顿时像潮水般黯涌了起来,夹杂着渴望、期待,还有些许紧张。 他身体微微一倾,不禁握住了穆九昭的手,水润的薄唇微微张启,喉结随着呼吸紧张地滚动,有些沙哑地问:“是什么重要的事?” 男子独有的炙热气息包围过来,温暖而暧昧,穆九昭的心不免快速跳动了一下,总觉得云璟的这双丹凤眼亮得惊人,里面溢满了浓浓的期待和欣喜,这样的目光越发让穆九昭感觉愧疚和心虚,连忙扯回手,慌张地解开自己的发带,披头散发地跪在床上,将脑袋埋进了被子里。 “云璟对不起,欺骗了你那么久……我是女子,男装行医只为便利,并非真正的男儿身……” 69|20. 云璟静静地看着穆九昭,见她如墨的青丝如锦缎般披散而下,整个脑袋愧疚地埋在被子里,唇角忍不住高兴地轻轻扬起。 等了那么多日,阿玖终于对自己坦诚了性别…… 但此刻,见阿玖并没有回忆起过往,云璟脸上灿烂的笑容迅速苦涩地收起。 他想到前几日受到的冷淡和这段日子的煎熬难耐,似是有些埋怨地板起脸,满是苦闷地质问:“既然是女子,为何现在才告诉我……你可知道……这几日我……” 听着云璟酸溜溜的语气,翻脸不认人的生气表情,抬起头的穆九昭更是认定了云璟是个讨厌女人的断袖。 她一心想要治疗好云璟,生怕这件事影响到云璟对她的看法,立刻恢复到最初恭敬的态度,紧张地解释:“世子,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男装欺骗您的。我来世子府,只是想尽力医治好您,若是因为性别的原因,让您厌恶我……” 完全不知道穆九昭在说什么,但听她再度一口一个世子拉开彼此之间好不容易亲近的距离,云璟的心宛如被一双手狠狠地揪紧,揪得他心里疼得发慌。 他想和阿玖亲近,想要成为阿玖心里的唯一,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亲吻上了这双喋喋不休的水润软唇。 炙热的气息从面前迅速地靠近过来,正紧张解释的穆九昭猝不及防,就被云璟偷得了一吻。她只觉得“嗡”的一声,正苦思冥想如何求的云璟原谅的大脑登时当机了。 要知道穆九昭在坦诚后,已经完全做好了云璟狂怒发飙和挨板子赶出世子府的心理准备,毕竟她欺瞒了这位世子殿下女扮男装不说,还吃了这位世子殿下全身上下的豆腐!作为心高气傲要面子的云璟,恐怕已经做好了将她生吞活剥的准备…… 但现在,云璟……竟吻了她?! 穆九昭傻傻地僵立在床上,完全无法从刚才那突然的一吻中清醒过来,总觉得刚才那一幕是自己虚幻的一场梦。但当她的手指缓缓地抚摸自己的唇瓣,却是能感受到刚才轻轻一碰时,那阵酥一酥一麻麻的湿意,是完全真实的。 她不禁后退一步,清澈的凤眼里瞬间浮现出一层慌张的水雾,但云璟却不给穆九昭逃离的机会。他伸出手,与穆九昭十指紧扣,目光与穆九昭近近相对,沉声地说:“阿玖,你怎么会觉得我讨厌你呢?我一直都喜欢着你啊……你愿意告诉我真相,我自然非常高兴,非常非常的高兴!” 突如其来的表白,惊得穆九昭慌不择路。 她虽然早就猜出了云璟对男装的自己有好感,却没想到在揭穿身份后云璟还对自己表白。难道,云璟是双性恋?或者自己把云璟掰直了?又或者云璟太过生气所以咬牙切齿地在说反话? 这一刻,穆九昭的脑袋一片浆糊,满是慌乱口吃地说:“你不是断袖吗?在知道我是女子后,怎么会很高兴呢?休要骗我……” 满怀冲动酝酿鼓起的勇气,在听到穆九昭的这段话后,瞬间碎成了渣渣。 云璟整张脸顿时黑如煤炭,双手不自觉攀上了穆九昭的双肩,焦急重复地反问了一遍:“断袖?你觉得我是断袖?我哪一点像断袖了!” 见云璟神色难看,步步逼问自己,以为自己拆穿了一件不得了的事实,惹得世子殿下怒火三丈,穆九昭心虚地低下头,小声道:“云璟,你不必在我面前伪装了,你床底下藏着龙阳小黄书和春宫图,我几日前都已经看见了……你若不是断袖的话,怎么会看这种书呢……” 云璟一口气噎在喉咙里,急急地揽住穆九昭的双肩,道:“那些书是云熙误以为我是断袖塞给我的!后来被我打翻在地上,没地方放就随手踢进了床底下!我真的没有看过!阿玖,你要相信我!我喜欢的一直是你,怎么会看这种书!” 穆九昭不可置否,目光满满是狐疑:“云璟,这段时间我一直是男装的打扮,你却说你已经喜欢上了我,这不就是……断袖么……?” “我……我……” 见穆九昭一脸“你不是断袖谁是断袖”的目光,云璟再傻也知道他的阿玖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了,甚至突然明白这几日穆九昭对自己的躲避和今日突如其来的坦白。 原因竟是因为,阿玖以为自己喜欢男人! 云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一张俊脸涨得红扑扑的:“阿玖,若我是断袖,一定是被你逼成断袖的……我这辈子就喜欢过你一个人,既然你是个姑娘,我又跟谁去断袖……而且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姑娘,在第一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就……” 见云璟说着说着,目光躲闪地微微下移,一脸正色拷问云璟性取向的穆九昭瞬间想歪了。 她顿时面红耳赤,拿着枕头就朝云璟的俊脸狠狠地砸去,气急败坏地吼道:“你!你竟然早就知道!你晚上偷摸我?!!亏我好心好意地照顾你那么多日,你这个该死的登徒子!” 从未见过阿玖如此火爆的脾气,云璟被吓得一愣一愣的,脑袋瞬间被枕头砸了两下。 他心虚慌乱地解释道:“阿玖……我没有乱摸……我只是察觉到你的喉结有些奇怪,就碰了几下……然后就发现了你女子的身份……真的真的没有做其他事……我是怕揭露你女子身份后,我就不能再随意接近你了,所以才一直没有揭穿……阿玖,我真的不是断袖!” “云璟,就算你不是断袖,我们认识的时间很短,彼此之间还不熟悉……” 对于感情,穆九昭其实并未经历过多少,但也能看出云璟慌乱中满是真诚的神情。 只是他们才认识了半个月,身为世子的云璟怎么可能看上她这么平凡的女子呢…… 穆九昭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云璟,才短短半个月,你就说喜欢我,你觉得会是真的喜欢吗?或许只是这段时间内我照顾你陪伴你让你不再寂寞,让你产生了些许好感,错以为这是喜欢……其实,男女之间的喜欢是很复杂的,是……” 见穆九昭一脸认真地阐述所谓爱情,云璟的眼眸渐深,深得只剩下温柔和无奈,却是认真专注地看着穆九昭的面庞,在她的脸上缓缓地流连,最后目光落在那饱满娇嫩的唇瓣上,低头轻碰上了这张水润欲滴的红唇。 再度低头触及在她的唇时,云璟发现,这般浅浅的蜻蜓点水根本无法慰藉自己整整等候两年的情感。 他不由捧住穆九昭巴掌般大小的脸蛋,如自己所愿地加深了吻,态度认真得几乎虔诚,温柔缠绵地宣泄着自己对她的思念和爱慕之情,以及对阿玖失忆的委屈和不甘。 滚烫的吻落在她柔软的唇上,穆九昭的脸腾地涨了通红,心头宛若鹿撞,却发现自己的身子软软绵绵,竟完全使不出半分力来拒绝。 暧昧的气息在房间里静静流动,她能感受到云璟微乱的呼吸和熟悉的药香味吹拂在她的脸上,青丝散落,与他的缕缕发丝亲密地相互交织。而近在耳旁的急促心跳,已经分不清是云璟的,还是自己的。 一吻碰毕,二人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分开。而反应过来的穆九昭,猛地一把想将云璟推开,但云璟却先一步牢牢地将她抱在了怀里。 云璟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对女孩子这么亲近,会如此大胆,纯粹是书上说女子喜欢被人强吻的感觉,所以他刚才一时气不过阿玖误会他是断袖,就……忍不住吻上去了…… 吻了一下后,觉得阿玖的唇软软的,就忍不住又吻了一下……似是着魔一般不忍放手…… 现在,他轻握着穆九昭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一字一句地说:“阿玖,这里在为你跳动,只为你一个人忽上忽下、神不守舍……” 云璟说着,胸腔似透来震震共鸣,令他握着穆九昭的双手有些微微颤抖。 “你在的时候,我的眼睛里只能容下你一人。你不在的时候,我看一切的事物都带有着你的影子,甚至一刻都不想和你分离。 陪着你一起看书时,我的心里漾起一阵轻飘飘的温暖,手里捧着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而每天晚上,思念如潮水般涌来,满脑子想着明日该如何哄你开心,该带你去哪里游玩。 我这几日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你能感受到我对你的感情。如果这份感情不是喜欢,又是什么?” 若是早先自己对阿玖的感情只是感激和好感的话,那现在的自己在经历了整整两年的等待后,早就爱得深入骨髓。但现在,他却不敢过早地表露自己深爱的情感,害怕自己会吓到她而极力克制地隐忍着。 “你记不起我,没关心,我愿意等。但请不要疏远我,不要再喊我世子,不要再拒绝我的感情……” 眼前的男人,眸光认真而清澈,却带着浓浓的爱意和水光,让从未谈过恋爱的穆九昭,顿时心乱如麻,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麽,而又该做些什么。 但她的手再度被云璟握住,心忽然间扑通扑通乱跳起来,手里的衣袖不由握紧,脸也跟着烫了起来。 她意识到,自己并不讨厌云璟的亲密,甚至没有拒绝刚才云璟的亲吻,相反还隐隐期待着什么,这样奇怪的感觉悄然地流淌在心尖上,有一阵奇怪的回音更是不断不断地回荡在自己的耳旁。 ——阿玖,能让我保护你一辈子吗? ——阿玖,我喜欢你。 “阿玖,让我爱你,照顾你一辈子可好……?” 不由自主地,穆九昭默默地点了点头,但点完头又觉得自己太不矜持,继而红着脸小声道:“……云璟,这段时间你的确对我很好,但我们还是先从朋友做起吧……让我考虑一段时间……” 刚刚胆大热吻的世子殿下,见穆九昭递了好人卡给自己,迅速变成了可怜巴巴的小绵羊,苦兮兮地说:“阿玖,我的身子被你摸光了又看光了……我们同睡在一张床上,你还觉得我们只是单纯的朋友吗?” “……我们是大夫和病人的关系……” 云璟一听更是气岔,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泪眼婆娑地装柔弱:“阿玖,我疼……” “你要我照顾,还说不是病人……” 云璟立刻利索地爬上了轮椅。 “阿玖,你来京城之前,是住在哪个城市的?” “在一个很远的地方。” “我能去见见你父母吗?” “他们已经不在了。” 见穆九昭并非不记得过去的事,云璟有些狐疑地问:“阿玖,你都记得以前的事?两年前的记忆也有?” “嗯,除了小时候的事有点记不得,最近几年都记得。” 云璟一听,心里满满是酸涩,细若蚊蝇地低喃:“那为何……偏偏不记得我?” 穆九昭没听清,反问了一遍:“云璟,你在嘀咕些什么?” “我在想,我们明天游湖可好?” “好是好,就是那么晚,你还不回房睡觉?” “不能一起睡吗?”进了阿玖房间就不想出去的云璟厚着脸皮问道。 “不能。”穆九昭强烈否决。 “天冷,两个人暖和!/(tot)/~~” “男女授受不亲。(#‵′)” “阿玖,你继续男装吧。” 70|20. 当晚在阿玖那吃了闭门羹的云璟,回去立刻翻了床底,果然在床底下翻到了不可言说之物。 想到阿玖对自己的误会,云璟有苦说不清,满身怨气化为拳头,狠狠地修理了云熙一顿。 单挑卫溟失败多次的云熙,鼻青眼肿的脸上又多了两个黑眼圈,心里满腹委屈,伸冤道:“世子,虽然让阿玖误会你是断袖,但阴差阳错让阿玖坦白了女子身份,其实也是件好事。马上就七夕了,您还是尽快准备求婚的事宜吧。” 云璟一沉思,倒也不再责罚云熙,扣了他三个月俸禄后,就放了他一马。 而一想起阿玖明天就会穿上女装,云璟就兴奋地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起来,完全忘了自己在众人眼里是个体弱多病的瘸子! 这一晚,穆九昭辗转反侧。 云璟温柔的笑容、炙热的吻,深情的表白就如同魔障般,在她脑海里久驱不散。 仿佛在一团灰灰暗暗的阴影中,他这双深邃的瞳仁正散发着一股最明亮最璀璨的光芒,这般强烈的情愫,瞬间如一汪暖流在她心底里盘旋,将她心中高高束起的心墙燃烧殆尽。 ——阿玖不怕……我保护你。 ——阿玖,我一定会尽快好起来,好好地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阿玖,阿玖……阿玖…… 直到深夜,穆九昭才在各种迷迷糊糊的破碎画面中沉沉地入眠。 这一晚,那个模模糊糊困扰了她几个晚上的白色身影终于渐渐清晰了起来,在阳光的照耀下,缓缓地露出着他的半边容颜。 穆九昭不禁屏住呼吸,一瞬不瞬地望着眼前突然凑近脑袋的男子。 眉目如画、温润俊逸,那熟悉温柔的笑容,竟是……云璟。 他轻轻地捧住了自己的脸,缓缓地凑近,小声地开口道:“阿玖,我好像,能看见了……” 乌黑浓密的发丝轻轻地垂荡在她的脸颊上,带着让穆九昭骤然心跳加速的麻痒,而这张面如冠玉的俊颜竟越靠越近,越靠越近,一张如水的红唇带着相当诱人的光泽,几乎与她的唇只有一寸的距离。 穆九昭的心跳得更加迅速,有些慌不择路地通红起了脸,但心跳加速的同时,不知为何,一股强烈的恐慌和害怕在心底里渐渐蔓延了开来。 翌日,穆九昭昏昏沉沉地醒来后,竟发现床边的柜子上静静地放着一条淡紫色的长裙和一双漂亮的绣花鞋。 这条淡紫色的长裙是由丝绸所制,套着一层绛紫色的薄纱,镶着亮晶晶的银丝,袖口处绣有几朵含苞待放的莲花,看上去清新淡雅却不失端庄华贵。 穆九昭来古代快一个月了,不是穿着自己的白大褂,就是穿着粗制麻布的男装,由于工钱不多,倒是没给自己买过一条裙子,毕竟在西秦,一条漂亮的丝绸长裙至少要十几两银子,穆九昭是万万买不起的。 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到那么漂亮的长裙,穆九昭也忍不住心动了起来。 一早起床,云璟如书上所言,打扮得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往年病态的苍白一扫而空不说,还布满了红润润的激动色泽,双手更是捧满了鲜花,眼巴巴地守在穆九昭的门前,只等着阿玖穿着女装华丽丽地现身,与自己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不明真相的丫鬟小厮们围满了整个墨居偏房,在瞧见世子一副情窦初开、青涩纯情的少年模样,心中皆暗暗流泪:世子殿下果然断袖了!王爷只有世子一个儿子该怎么办啊! 在云璟扑通扑通的等待下,那紧闭的房门终于缓缓地推开了,一个娇俏的身影徐徐地走出,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云璟呼吸一窒,目光落在了前方,完全移不开一分一毫。 眼前的女子一袭淡紫色长裙,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和精致白皙的锁骨。长发垂鬓,微掩着她一双弯弯的长眉,不施米分黛的容颜如出水芙蓉秀美如画,绛紫色的丝绸在腰间盈盈一系,显得身姿亭亭玉立。 见云璟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目光热烈又大胆,一抹红晕瞬间染上了穆九昭的耳尖,她迅速羞涩地低垂着脑袋,小声道:“有穿错吗?我第一次穿这种裙子……” “没有……”见阿玖的红唇一张一合,一双秋水双眸满是羞羞的水光,云璟的心又想到昨日的那两个吻,胸口的心脏几乎要跳出了胸膛。 只是阿玖怎么会是第一次穿裙子呢? 狐疑在脑海里一扫而过,云璟迅速又被阿玖的美色吸引住了。 其实,穆九昭并没有秦娆那般沉鱼落雁、妖娆婀娜,也不是那种楚楚动人、小鸟依人的红米分佳人,但在云璟眼里,他的阿玖自然是最最最美的!简直貌若天仙! 他立刻将手中的一捧鲜花迅速递给了穆九昭,红着脸道:“阿玖,你很漂亮,比这些花都漂亮。” 西秦求婚多为送玉佩,云璟想玉佩在七夕节那日送,所以今日在园子里挑选了几株漂亮的花,来表达鲜花配美人之意。然而,他完全不知道,这么一送花竟是阴差阳错的和现代送花表达爱慕般,有着异曲同工之效。 听着云璟奉承的甜言蜜语,穆九昭的脸再度发烫了起来,她完全不敢相信,眼前这人就是在外人眼里高冷华贵的晋安王世子,怎么有点像马屁精呢…… “谢谢。”穆九昭含蓄地接过云璟的一捧鲜花,找了一个花瓶将它们全部插了进去。 “阿玖……”两人用早膳时,云璟开始如黏皮糖般腻歪着穆九昭,眼里溢满了柔情:“我昨晚做梦,梦见你了~阿玖,你有梦到我吗?” 正用膳的穆九昭差点被粥水呛住,刚压下去的红晕再度袭满了整张脸,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自己连续做了几日有关云璟的梦境,甚至还一起生活,就在这个墨居。 难道自己潜意识是喜欢云璟的吗? “昨晚,我的确做了一个梦,梦见你能走路了。” 正学着书上所说展开甜言蜜语攻势的云璟一愣,很快急急地问:“除了走路呢?阿玖,你还梦见什么?” “还梦到了很多,不过记不得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来我也是希望你尽快康复吧。” 穆九昭看着云璟,认真地说:“云璟,你要不要试着走走看?治疗了那么多日,应该有一点成效。” 云璟五味成杂,心想阿玖的记忆终于开始松动了,不由握着穆九昭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阿玖,我现在就试试。” 他说着,颤颤巍巍地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一如两年前如孩童一般走得摇摇晃晃,几乎要摔倒在地。 见云璟的双腿如一团棉花般无力,穆九昭迅速扶住了他的双臂,道:“不急,慢慢走。” 云璟点了点头,又走了几步。 在旁认真观察的穆九昭,不免觉得云璟的走路姿势有些奇怪,不禁担心地问:“云璟,你的腿还疼吗?为何总是脚掌先着地。应是脚跟先着地,再脚掌着地……” 她说着,轻轻揉了揉云璟的双脚踝,又纠正道:“走路时需伸直膝盖,上体稍向前倾保持端正,否则肌肉容易疲劳……” 故意走成和两年前一模一样的云璟,呼吸瞬间有些不太稳了,他不再装模作样地往前摸索前行,而是蹲下身,想将穆九昭紧紧抱在了怀里。 谁知,正给他揉脚的穆九昭突然站起来,于是蹲下身的云璟瞬间和穆九昭的脑袋撞在了一起,一个惯性将穆九昭扑倒在了地上,脑袋埋进了她软软的胸前,双手不知道摸到了哪里…… 完完全全是饿狼扑羊的姿势! “啪!” 当天,云璟脸上多了一个红红的巴掌印,以及原本说好的游湖约会也泡汤了。 云璟抑郁地在角落里画圈圈:他的阿玖是温柔体贴的,怎么现在失忆后,往暴力方向发展了呢? 那天过后,云璟终于在众人眼里洗刷了自己断袖的冤屈,但追妻之事却是完全没有一丝进展!反而因为阿玖恢复女装后,很多抱抱摸摸、同床共枕的福利随风飘散…… 为了让阿玖恢复记忆,为了再度和阿玖亲近起来,云璟只好走另一条径,那就是和两年前一样教阿玖学武。 他想,在纠正阿玖姿势的同时,彼此之间还是能亲密亲密。 然而,穆九昭学武学的比云璟想象中还快,反而因为太过认真,忽略了身旁一直施展美人计的云璟大美人…… 直到一日,穆九昭在云璟的房里发现了一副画卷。她小心地展开,发现竟是一副自己的画卷。 画卷中的自己穿着浅紫的长裙,坐在墨居的树荫底下。微风吹过,飘起徐徐的长裙和青丝,她修长如玉的手指轻抚秀发,神色柔情温婉,满是似水温柔。 右上角写着“阿玖”二字,后面还提了一句诗词:“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 这幅墨宝题词笔势遒劲如寒松霜竹,人物水墨画像却是轻柔婉转,透着绵绵情意。而脸上的墨色较淡,恐怕是被作画人时常轻轻地抚摸。 穆九昭的心瞬间暖暖的,仿佛能从这幅画中看出云璟绘画时的认真情意。 而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其实早就注意到了云璟各式各样的追求手段,如今见到这幅画,动心的涟漪在心里扩散得越来越大。 她忍不住想,云璟整天和她腻歪在一起,究竟是何时作的画呢?画工竟然那么好……而且偷偷作了画竟然不告诉她…… 然而,穆九昭细细一找,却见画卷左下底,小小的落款竟是文启三年,九月二十七日。 文启,是前朝的国号,文启三年,即是两年前。 穆九昭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在了脸上,似乎意识到这幅画卷为何这么古旧。 只因为,这幅画并非是云璟画给她,而是画给另一个名叫阿玖的女子…… 71|20. 在云璟房里发现一副与自己容貌相仿的女子丹青后,穆九昭脸上的笑容就完全收敛了起来,整个脑袋浑浑沌沌,理不清真相。 “阿玖!” 一道焦灼的惊呼从远方传来,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云璟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穆九昭身子一僵,没想到云璟会突然抱住自己,立刻扭动身子想推开他,谁知“啪!”的一声,一个花盆从二楼的阳台直落而下,正中穆九昭刚才所站的位置。 泥尘碎片飞溅一地,云璟一边用手护住穆九昭的脑袋,一边将担忧的目光投向了怀里的阿玖,盈盈的眸光满是不放心的紧张。 “阿玖,有受伤吗?” 被一双宽阔的臂膀紧紧地搂在胸膛前,炙热的温度透过衣服蔓延而来,穆九昭的心忽然停顿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推开了云璟。 见穆九昭沉默不语低着脑袋,云璟以为她被砸下来的花盆吓傻了,立刻伸出修长的手指轻抚着她发头上的灰尘,并拍拍她的背安抚道:“不怕,已经没事了。” “我没事。”穆九昭微微侧过头,不经意地避开云璟的手,道:“谢谢。” 见穆九昭安然无恙,云璟悄然松了一口气。但放松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还是个病弱的残疾人士,竟然能眼明手快从那么远的地方坐着轮椅冲过来抱住阿玖,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于是,英雄救美后没有选择讨赏的云璟,自是没有心思观察到穆九昭微微僵硬与不自然的表情,而是心虚忐忑地祈祷,希望阿玖没有看出自己的破绽…… 当然,此时的穆九昭也没心思去观察云璟的异样…… 申时,穆九昭出府采买药膳食材,顺便回一趟自己曾经借住的院子,带些礼物报答着这一对曾经给自己提供衣食住行的好心夫妇。 云璟本是想一同前去,却被穆九昭以长途跋涉为由婉拒,只好明面上派了两名护卫和一名丫鬟跟随,暗地里却让一波暗卫保驾护航,一副生怕自家娘子被恶霸欺负的忧心感,被暗卫们一致腹诽想太多…… 一路上,跟随保护穆九昭的两位护卫,分别是云熙和云雨,云熙负责驾车,丫鬟则是素月。 一边驾着马车,云熙一边瞅瞅云雨,忍不住裂开嘴地想,自己做了十年暗卫,终于能正大光明地转成了明卫,见见阳光的感觉是极好的!和云雨一同出游,则是更棒啦! 达到药铺后,穆九昭报出了十几味药材,在柜子前等候着药童抓药。 在这段等待的时间里,穆九昭几次想要向素月询问有关云璟那副画像的事情,却几次话到嘴边又吞咽了回去,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是因为不知如何措辞询问,还是害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答案。 “云熙,云雨?” 狐疑的询问自不远处传来,穆九昭闻声望去,见盈盈走来一位身材高挑、端庄娴雅的青衣女子。 女子年约二十出头,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可谓是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 面对女子的美貌,穆九昭愣愣地没反应过来,却见女子走到云熙和云雨身前,有些担忧地询问:“刚才在门口看见世子府的马车,没想到会遇见你们。是云大哥出了什么事,让你们来取药吗?” 十二暗卫是晋安王府极其重要的暗卫组织,一般是执行重要任务或者保护主子时才会出动,在药铺里见到十二暗卫中的两位,知情人士都会免不了猜测,是不是云璟或者晋安王府出了什么事情。 而曾是云璟未婚妻、现是云璟义妹的上官盈,自是同样认识晋安王府的十二暗卫。 在药铺里见到上官盈,云熙和云雨同样感到意外。在偷瞥一眼穆九昭后,云熙恭敬地行礼道:“多谢上官小姐关心,世子没事。是穆大夫需要出府采买一些药膳食材,世子让属下等保护出行。” “穆大夫……?保护出行?” 上官盈的确听闻过世子府里来了一名大夫,前段时间和云璟闹出了断袖的绯闻,最近刚刚恢复了女装。她还听说,云璟对这位女大夫特别的宠溺,几乎到了百依百顺的地步。 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云璟对这名大夫竟宠溺到让晋安王府顶级的暗卫贴身保护,只为采买一些药膳食材! 感到不可思议的上官盈,立刻将目光望向了刚才被自己忽略的穆九昭,脸上微露的惊讶在对上穆九昭的容貌时变得极其的震惊,声音微微轻颤了起来:“是你?” 奇怪于上官盈反常的惊讶,穆九昭有些狐疑地询问:“上官姑娘,我们有见过面吗?”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语调太过唐突,又或许是忽然理解了云璟宠溺的原因,上官盈有些不好意思地一顿,轻声回道:“穆大夫,我们未曾见过。刚才,是我见你与云大哥的一位故人极其相似,还以为是她回来了,所以忍不住有些惊讶,实在是冒昧了。” 想到云璟房里那副酷似自己的画像,穆九昭禁不住心中的蛊惑,试探地询问了一句:“上官姑娘,你与世子的这位故人相熟吗?” “未曾见过,但我见过她的画像。”上官盈说着,回忆起往昔,目光不禁有些黯然,“画像上的姑娘名为阿玖,两年前曾救过云大哥一命,医治好了云大哥失明的双眼,缝合了他断裂的筋骨,是云大哥的救命恩人,同时也是云大哥心慕之人……” 听到“阿玖“二字,穆九昭心里咯噔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云璟曾经说过的话,原来那位给他做缝合手术的正是这位阿玖,而她同时也是云璟两年前就喜欢的姑娘。 谈起与云璟的点点滴滴,上官盈不禁回想起第一次遇见云璟的情景。 那年,母亲亡故,父亲身为将帅随王爷一同出征,王爷疼惜她年纪尚幼,便让她留宿在王府里,让王妃照顾她。 那时,云璟十岁,却已是聪明伶俐、文武双全到远近闻名。而她由于是身份的原因,在王府里过得特别拘谨小心,但每日却还是会忍不住偷偷地坐在角落里瞧着这位才华横溢的世子殿下,看他读书,看他练字,看他习武……满满是钦佩羡慕的目光。 许是察觉到她长时间的偷看,在几日后,云璟主动走到她的面前,关心地问她是不是想学习,他愿意在母妃请来私塾前教她认字。 其实,她并不是想学习,只是想和这位世子殿下说说话。 于是后面顺理成章的,云璟成了她的第一位老师,教她认字,教她写字。 那段时间,她学的很刻苦,很用功,只因为自己想多接近云璟一些。这样单纯地呆在他的身边,她的心就像是灌了蜜似的甘甜。 但没过几日,王妃请了私塾来教她,她的心便立刻变得失失落落。 那时年幼,并不懂什么是感情,长大人才知道,自己是喜欢云璟的。 不,应该说是仰慕和憧憬。 云璟十五岁时,成为了京城文武双全的第一公子。 白衣似雪,温润俊逸,君子如玉,举世无双,几乎倾倒了京城里所有的女子,就连皇帝都有意将其中一位公主许配给他,却被云璟以冠礼后再娶妻为由,婉言谢绝了这门亲事。 她心里其实很清楚,云璟虽是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但骨子里却是节气很高有严重洁癖之人。 这些年,他的身边虽是有莺莺燕燕围绕不停,但云璟却对那些攀龙附凤的女子极其厌恶,避而远之。他一心向学、习武成痴,根本不喜人近身,如此自尊心强的他,又怎会甘愿成为驸马,被皇室捆束一生…… 而她越发倾慕云璟,努力地成为才貌双全的京城第一才女,只想借此离他更近一步,满心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再度注意到自己。 但云璟冠礼后一个月不到,太子就被暗杀了,半个多月后二皇子叛乱造反,举兵杀入皇城,造成天下动荡不安,她的父亲便是在那年固守皇城时不幸战亡。 这场战役一直持续了整整三个月,直到新皇登基后才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父亲的离世给了她很大的悲痛,王爷怜她孤苦伶仃,有意收她为义女。只是仪式还未举行,王爷却收到了长公主府的纳采。 纳采是议婚的第一阶段,男方请媒提亲后,女方同意议婚,男方才备礼去女家求婚。但长公主身为女子却是不请自来地备礼到晋安王府求娶,根本是于理不合! 而秦娆在秦子靖登基后大肆圈养男宠,已经闹得京城皆知,只有世子一个继承独苗的王爷怎么可能同意这门亲事。 想到天人之姿的世子殿下竟要委身成为秦娆的驸马,思慕云璟多年的她不禁私心地向王爷提议,自己愿意假扮云璟的未婚妻,演一场戏推掉长公主的婚事。 云璟本是坚决反对,但秦娆多次威逼利诱,造成晋安王府不堪烦扰,最终还是答应了这场假婚约,对秦娆宣称两人青梅竹马多年,早已情根深种,不能答应长公主的婚事做背信弃义之人。 原本,这只是一场婉拒秦娆的假婚约,却因为秦娆恼羞成怒,闹得京城沸沸扬扬,甚至派暗卫多次刺杀自己。 王爷觉得愧对于她,做主将这场假婚约变为了真正的婚约,让云璟在她及笄后迎娶自己。 那时,她始终相信,这样的朝夕相伴,云璟总有一天会喜欢上自己。 她等着云璟来娶她。 但是,没有,在经历重重磨难终于重逢的那日,等来的只是一句对不起。 想起那时自己的固执和不甘,上官盈的声音微微低沉,眼里沉满了落寞:“云大哥对这位姑娘情根深种,视这幅画像如同珍宝,几乎每日都凝视着这画像里的女子……” 自己多年的痴恋和未婚妻的身份,却抵不过一个离世之人三个月的陪伴,与云璟久别重逢的她如何甘心认输! 于是,在明知云璟心有所属后,她还是固执地陪在云璟的身边,贴身照顾着重病的云璟,一心认定云璟只是感恩对方的救命之恩,等时间久后,云璟自会淡忘掉她。 而她一定会做得比那个女人更好,让云璟彻彻底底地明白自己的好,总有一天会回心转意。 只是,煎药的事做了小半个月就感到了厌倦,而云璟的双腿也在大夫的诊断下,被告知伤上加伤,终生无法再度站立。 至此,云璟每日不是沉默寡言,不苟言笑,就是神情抑郁,一蹶不振,痴痴地望着画卷。 时间久了,她便发现,那个温文如玉的第一公子已经渐渐消失了。 眼前的云璟不再是那个温文尔雅、文武双全的晋安王世子,而是一个双腿残疾、需要人终身照顾的普通病人。 他的心已冷,就如同他的双腿一般,再也救不活了…… 而她的喜欢就这样在时间的消磨下,变得不堪打击,最终与云璟解除了婚约。 “云大哥曾说,一生只娶阿玖一人为妻,所以对不起我,希望我能找到自己的幸福。我原本不甘心,却也渐渐明白,自己穷极一生都无法让云大哥喜欢上自己,所以一年半前就解除了与云大哥的婚约。” “而云大哥的确,正如他所言一般,直至今日都未曾娶妻,甚至连一个通房都无,让王爷万分恼怒,以为他真的要孤家寡人一生。但前不久,云大哥与一名女大夫出双入对、形影不离的消息渐渐流传了开来,我一直以为是信口雌黄。如今见到你,终于知道了答案。” 虽是早已放下了对云璟的感情,虽然半年前便已嫁为人一妻,但想到整整两年过去,云璟却真的如此痴心,久久未放下那位阿玖姑娘,上官盈心里的酸涩还是忍不住地泛了出来。 她苦笑一声,轻声道:“你与阿玖姑娘除了长得相似外,还都精通医术,恐怕云大哥以为,他的阿玖回来了……他一直不肯接受阿玖姑娘已死的事实,一心只等她着归来,这么一等,就等了整整两年。若是阿玖姑娘还活着,云大哥或许就不会活得那么痛苦了……” 穆九昭听闻,心口闷痛,有种不知名的情绪迅速蔓延了开来。 72|20. 上官盈并不知道穆九昭就是阿玖,也不知道云璟不久前刚刚对穆九昭表了白,所有的感情都是真心实意。 她只是在看见穆九昭容貌的瞬间,错误地以为云璟是思念过度才会情感转移,对一位初识不久的大夫卸下了心房和伪装,如此的宠溺和保护。 她第一次瞧见云璟对一名女子如此之好,竟派出了两位暗卫贴身保护,心里不吃味是假的。如今得知了原因,更多的,是希望云璟能尽快地走出内心积郁两年的心结。 她同时希望穆九昭能了解清事实的真相,不要误会云璟对她亲热的态度,尽职做好大夫的职责,医治好云璟的双腿和心病。 见上官盈完全误会了整件事情,反而越描越黑,生怕穆九昭同样误会的云熙,连忙急急地为世子解释:“上官小姐,您误会了,这位就是两年前照顾世子的阿玖姑娘,世子并没有认错。世子痴心一片,怎么可能移情她人,是阿玖姑娘失忆了……” “我并没有失忆。”穆九昭抿了抿唇,轻声打断:“这半个月来,世子是一直把我当作那位阿玖姑娘,才对我那么好吗?他说喜欢我,也是因为那位姑娘吗……?” 云熙一听穆九昭的语气就知道大事不妙,急得不知所措:“阿玖,你是真的失忆了,所以不记得我们。太医说情景重现,能渐渐地让你重新记起过往。所以,那些记忆总有一日会回来的,世子会一直等着你恢复记忆与他相认。你千万不要误会世子!” 拥有完整现代记忆的穆九昭,并不认为自己失去过记忆。相反,在听闻上官盈和云熙的话后,心里更加认定,云璟对那位阿玖姑娘情根深种,的确是将有着同样容貌的她误认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子,甚至还以为他的阿玖失去了记忆,完全忘了他。 他对她的好,对自己的喜欢,全都基于另一名女子。 若非她与那位姑娘容貌相同,或许云璟根本就对她不屑一顾。 ——穆大夫,其实我对你一见如故,觉得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生分。以后,我唤你阿玖,你唤我云璟,可好? 回忆着这半个月来与云璟相处的点点滴滴,穆九昭满怀心思地回到了世子府。 云璟正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认真地看着,眉头紧蹙,神色凝重。柔暖的阳光洒落在他纯白的衣袍上,散垂的青丝随风轻颤,可仍然化不开他满身的冷冽和寒气。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在听到穆九昭的脚步声时,立刻抬起头来,推着轮椅迅速朝着穆九昭的方向行去。 “阿玖,你回来啦。”久等多时的云璟,俊美的脸上满面欣喜,一双温润的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直勾勾地凝视着穆九昭,确认着她是否安好。 穆九昭怔怔地望着突然窜进的云璟,忽然意识到,除了初遇时遭遇过云璟的冷脸外,这半个多月来,她竟从未见云璟在她面前阴沉过一次脸。 他总是温柔宠溺地望着她,一双清澈温雅的墨瞳里清清楚楚地倒映着她的影子,始终倒映着她的影子…… 只是,她现在已经分不清楚,云璟究竟是在看她,还是透过她的容貌,在看另外一个人呢?那个名叫阿玖的姑娘…… ——阿玖,这里在为你跳动,只为你一个人忽上忽下、神不守舍…… 察觉到穆九昭神色有异,云璟满是担心地问:“阿玖,你怎么了?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一句又一句宠溺的“阿玖”,让穆九昭的心忽然沉甸甸的像有千金之重。 她咬了咬唇,凝视着云璟的眸子,低低地说:“云璟,阿玖姑娘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也知道你对她情根深种、念念不忘多年。只是,我并非阿玖姑娘,也从未失去过记忆,与她容貌相似只是个巧合。所以,请不要再把我当做她的替身,这对于我来说,并不尊重,尤其是感情方面。” 云璟瞬间僵硬,脑袋嗡嗡得炸了开来。好半响,才张了张干涩的唇,轻轻地开口:“我从未将你当做任何人的替身,只因为,你就是我的阿玖……你在我手心里写的字迹,你助我康复的治疗方法,你的每一言每一行,我都熟记在心。” 他看着穆九昭离不开眸子,深邃的墨瞳里暗涌着潮水般的情绪,夹杂着渴望、思念还有满满酸涩和痛楚。 “阿玖……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多痛恨你狠心忘了我,但更多的时候,只要一想起你又回到了我身边,我就觉得上天并没有待我不薄,我的两年并没有白等……所以,尽快记起我好吗?哪怕是一点点……” 他说着,手不自觉地握住了穆九昭的手,蓦然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似乎害怕自己的阿玖再度消失在自己的面前,却是被穆九昭一个转身避了过去。 “世子对我的好,果真是因为阿玖姑娘的缘故。”穆九昭勾起唇角,笑容只剩下苦涩,“若我不是阿玖,世子恐怕就会像对待其他大夫一样,不配合治疗,把我赶出府吧……” “……”若眼前之人不是阿玖,他当初的确不会有亲近之意,但他又怎么可能认错阿玖! 但现在,他竟找不到任何铁证说服穆九昭相信自己,不禁急切地说:“阿玖,当年我失明之时,唯有你陪伴在侧。你的气息、你的脚步声、你的字迹,我哪怕看不见都能感应得到,所以那日你来世子府时,即使女扮男装,我都能感觉到是你。而你的名字里同样有个玖字,你同样精通医术,这世上怎么可能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穆九昭摇头打断:“世子,你只是太过思念阿玖姑娘,希望我能成为她,所以觉得我的一切都和那位姑娘相似。我的名字其实不是王字旁的玖,是……这个九。” 执起云璟的手,穆九昭一笔一画地写道:“这是我们家乡的字,读音同样为玖,只是西秦并没有这个字,所以我才改为了玖。我一直呆在家乡,半个多月前才第一次来到西秦国,不可能认识过你们,也不存在过失去了记忆。 她将云璟的手轻轻合上,小声地说:“世子,你以前说的那些话,我会全部忘记。让你误会我就是阿玖姑娘,实在是对不起。” 穆九昭的语气让云璟发慌,他反手紧握住她的手,急切害怕地喊道:“阿玖!你不能走!” “在治好世子前,我是不会离开的。但现在,我觉得我们彼此需要冷静下。”穆九昭推开云璟的手,轻轻道,“希望世子不要再做傻事了。” 穆九昭转身离开的背影刺得云璟双目酸疼,他挪了挪唇,想开口唤她,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那抹浅紫色的影子在夕阳的照射下,渐行渐远,脸色一瞬间变得十分惨白,没有半点血色。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半晌,他哑声询问,然而一开口,就剧烈咳嗽了起来。 一回府瞧见世子呆在院子里,就知世子殿下眼巴巴地等在院子里吹了一下午的风。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而世子对阿玖则是朝思暮想,一瞬不见就会心慌意乱。 云熙不禁道:“世子,屋外风大,寒气甚重,还是先进屋吧。” 云璟一边咳嗽,一边狠狠挥开了云熙,一双凌厉的黑眸在望向云熙和云雨时倏地便深,深若潭渊,声音刻骨的冰冷,冷冷地吐出了一字。 “说!” 强烈的寒气和威压,惊得云熙和云雨立刻跪地请罪,将刚才发生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 云璟听后,喃喃苦笑,悲凉的情绪从心底扩散了开来。 他的阿玖不但完全不记得自己,如今竟还误会了他对她的感情。 这让他如何解释,才能让她相信自己…… 见世子双眼泛红,俊逸出尘的面容上满是痛苦苍白之色,一如两年前散发着哀戚的气息和缕缕空洞的孤寂,云熙心疼极了。 两年前,阿玖刚刚去世的那一日,黯然神伤的世子几乎完全封闭了自己,拒绝与任何人亲近,拒绝所有大夫的治疗。 他们不忍世子如此作践自己的身体,就让卫溟找出了一张阿玖的画像,开导云璟说阿玖可能会回到自己的身体,又或者会继续借尸还魂在其他身体里。 阿玖,并不一定死了。而这幅画像极有可能是阿玖原来的容貌。 于是,便见世子的确停止了几乎自残的行为,开始在房里小心翼翼地描摹着阿玖的画像,每日望着阿玖的画像,不再拒绝大夫的治疗。 自阿玖离世后,他们一行人在禁卫军的追击下逃亡了半个多月,才成功与王爷汇合。 两个月后,寻到了失踪的秦明玉,开始制定反击的对策。 只是,整整两个月没有阿玖的消息,世子的性格越发冷峻沉着,冷漠疏离。唯有上战场时,化身冷面修罗,以一敌百,杀气腾腾,似乎眼里只剩下了仇恨。 那时,他们皆以为世子是欲找秦子靖复仇,洗清晋安王府满门冤屈,后来才知,他不顾自身安危,迅速杀进京城,只是想回到长公主府,或许回到那里,才可能与阿玖重逢。 哪怕,原本快被治愈的双腿折腾得几度复发,哪怕完全站立不住……他都要回去! 一年后,新皇登基,世子也已二十三岁,早过了娶妻的年纪。 王爷担忧世子的婚事,迅速给世子安排了两个通房开荤,谁知当晚就被世子赶出了房,甚至不顾王爷的反对,二话不说地住进了长公主府。 他更是一排万难开设女医,大肆宣称自己双腿残疾,广招大夫前来世子府给自己医治,其实就为了寻觅不知在何处的阿玖,告诉她自己在公主府里等他。 他怕自己去了其他的地方,阿玖会找不到自己,所以傻傻地守候在她曾经呆过的地方。 只是,这样一等又是半年,那些大夫都不是世子要寻的阿玖。 王爷见云璟一颗痴心挂在阿玖身上,只愿娶阿玖一人,不由暗搓搓地让一名女子假扮阿玖,想来个生米煮熟饭,让世子早日娶妻生子。 听闻阿玖来寻他,世子是真的高兴坏了,一双清冷冰寒的目光瞬间化为了温柔,溢满了宠溺和柔情。 谁知,第一天晚上就被世子识破了诡计,父子俩的关系瞬间闹得更僵。 最终,王爷见世子如同倔驴一般固执,只好郁闷地放弃了让世子早日娶妻的念头,不再插手他的婚事。 而后,怕有人再度假冒阿玖,世子开始让人在他手心里写字。 这样一寻,又是半年。 若是阿玖还活着,恐怕早就回到了世子的身边。 而这么久等,都等不到任何消息,恐怕早已不在人世了。 只是,这件事世子不愿去相信。 直到,穆九昭出现了。 世子第一次认为一名女子是阿玖,而她的确和阿玖十分相似,有着同样的容貌,同样的治疗方法,他们也渐渐觉得,阿玖可能真的回来了。 而世子愿意接受治疗,愿意卸下心房和伪装,每天都满面春风,这让他们都满心欢喜,觉得世子一定能回到原来的模样! 但现在,穆九昭果决地否定自己失忆的事实,十分肯定地说自己并非西秦人士,甚至还说出了那么狠心疏离的话语让世子绝望,这样的话语让云熙不禁动摇了起来,心里几度猜测,会不会真的是世子思念过度,产生了错认的幻觉…… “世子,会不会我们真的认错人了?” 云熙才刚刚开口,云璟阴霾的目光就立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顿时乖乖地闭上了嘴。 由于和阿玖不熟,云雨并不确定阿玖究竟是不是穆九昭,或许觉得世子认错的可能性更高,因为她接触后觉得穆九昭并不像是个失过忆的人。 但对于世子坚决肯定穆九昭就是阿玖这件事,她感到困惑和不可思议,因为穆九昭都当场否认自己是阿玖这件事,世子竟连一次怀疑都无! 可,即使有些不认同世子的做法,云雨还是在沉默后,从女子的角度分析起了穆九昭刚才所说的那番话。 “世子,属下认为穆姑娘是在意您的感情,所以才会说出那番话。若是穆姑娘只是攀龙附凤的女子,又怎么会那么反感世子因其他女子对她的宠溺和关心呢,只会觉得这是一次接近您的大好机会。但穆姑娘,却异常的反感。” 云雨的话让云璟紧蹙的眉头微微一动,认真竖起耳朵,听着她接下去的分析。 “若穆姑娘只是想要医治好您领取酬金,也应该利用这次机会,但她却在得知后立刻向您坦白,完全不顾坦白后世子您可能拒绝她医治的后果,可见穆姑娘当时说这些话时,并没有考虑太多,只是单纯介意自己成为替身这个事实,可见她十分在意您对她的感情和态度。” “所以属下觉得,穆姑娘很有可能对世子您有些许动心……但或许这段时间,您逼得太紧,让穆姑娘没有真实感,觉得您喜欢的并不是她。” 云璟的心忽然迅速的一跳,只因为云雨的这句话,是他今日听到的最好的一个答案。 他反思了一下最近的行为,轻轻道:“最近这半个月,为了让阿玖尽快恢复记忆,我的确是步步紧逼,整日黏在阿玖的身边……现在,阿玖误会了我的举动,我该如何告诉她,我喜欢的自始自终只有她一人……要适当地拉开点距离,然后慢慢培养感情吗?” 这位高瞻远瞩、步步为营的世子殿下,第一次在追妻上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局,就如同一只迷路的羔羊,完全没有了方向。 “若是阿玖,永远不恢复记忆……会相信我吗?” 回房后的穆九昭,心情极其低落。 因为那日,她虽拒绝了云璟的表白,但这段时间的相处,其实早就对云璟动了心,然而,云璟会喜欢自己,会对自己表白,竟然只是因为自己长得和他的心上人极其相似?! 这样的理由,让她如何忍受得了…… 她宁愿斩断自己的感情,也不愿成为别人的替身…… 但……为何,会心痛。 ——云大哥曾说,一生只娶阿玖一人为妻,所以对不起我,希望我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阿玖,让我爱你,照顾你一辈子可好……? 去你妹的阿玖!去你妹的一辈子!去你妹的混蛋云璟! 穆九昭生气地将枕头狠狠地摔在床上,但云璟曾经情意绵绵的话语仍是接连不断地在耳边响起。 她一头扎进了床里,使劲把头埋在被子里,努力抑制着自己眼眶里渐渐滚动的泪花。 但是,忍不住。 抱着被子沉默了半柱香的时间,冷静过后的穆九昭开始担忧起云璟的身体和病情。 云璟是因为优思甚重,气血瘀滞,才造成病情迟迟不乐观的原因。 而这段时间,他正是一直坚信她是失忆的阿玖,病情才渐渐好转了起来。 ——你与阿玖姑娘除了长得相似外,还都精通医术,恐怕云大哥以为,他的阿玖回来了……他一直不肯接受阿玖姑娘已死的事实,一心只等她着归来,这么一等,就等了整整两年。若是阿玖姑娘还活着,云大哥或许就不会活得那么痛苦了…… 糟了!她刚才那么冲动说了这么重的话,得知阿玖并没有回来的云璟,会不会伤心得咳血昏迷呢! 始终放心不下云璟的穆九昭,忍不住背起药箱,想前往云璟的房间。但刚走两步,想到自己现在去只会更加刺激云璟,最终没有前去云璟的房间。 得知阿玖一如既往地准备晚膳,以为阿玖不生气的云璟,原本抑郁的心瞬间明媚了起来。 然而,端来药膳的竟是素月,阿玖不再和自己共膳,也不再给自己药浴。 第二日,云璟更是眼睁睁地看着阿玖穿回了男装,心里闷闷地痛着。 现在的阿玖,虽还悉心照料,一如既往关心着他的病情,助他锻炼康复,但云璟已经敏感地发觉,阿玖望向他的目光,已经纯粹到变得在看一名普通的病人。 明明阿玖仍是他近在咫尺的距离,但云璟却觉得阿玖的心,离他越来越远…… “阿玖……”云璟小声地喊着,却被穆九昭冷冷地瞥了一眼,只好闷闷唤了一个爱称:“阿昭……” 穆九昭抬了抬眼,回道:“还请世子连名带姓地喊我,阿昭这个称呼我不适应。” 云璟不乐意,想去握穆九昭的手,却被迅速躲了过去。 他有些气馁地看着穆九昭,闷闷地问:“不再给我,喜欢你的机会了吗?不给我任何证明自己真心实意的机会了吗?” 他声音微微扬起,一字一句地说:“对我来说,你真的从未是谁的替身,相信我。” 穆九昭的心跳了跳,语气却十分平淡:“世子,我只是来给你看病的。若是我的存在会让你有所错觉,我会一一改正的。” 故意疏远云璟三日后,穆九昭发现云璟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少,脸色越发苍白。而她看在眼里,心里空空的堵得慌,做什么事情都完全静不下心来。 她本想忘记曾经和云璟的相处情景,彻彻底底地在云璟面前做一名称职的大夫,但因为掺杂的私人感情过多,反而越来越耽误云璟的治疗。 她有些难受地想,自己或许应该离开世子府,让云璟另请名医…… 踌躇了一番,穆九昭前往了云璟的房间,却见房里空空无人。 她微微蹙眉,询问了素月,却见素月支支吾吾,神色躲闪,好半晌才小声地开口:“穆大夫,世子今日一大早就出门了……” 穆九昭一愣,道:“世子回来的话,麻烦通知我一声。” “好。” 一个时辰后,午膳的时间到了,云璟仍是没有回府。 穆九昭一个人用了午膳,但右眼皮一直不停地狂跳。 她心里隐隐不安了起来,生怕云璟在外面出事,立刻向素月询问了云璟前去的地方,急急地乘着马车赶了过去。 由于还有两日就是七夕,街道上七夕的气氛越来越浓,到处挂满了七夕的饰物和灯笼。但此时的穆九昭却无暇围观街上的热闹,而是急急地来到了天香楼,寻找着云璟的身影。 达到了天香楼,穆九昭却被告知云璟早已用完了膳,离开了约为半柱香的时间。 她顺着小二所指的方向寻去,却见不远处有一条杨柳依依的湖畔。 这片湖,云璟曾带她泛舟游玩过一次,他还曾笑着从她脑袋上拿起一片落叶,放置在唇边轻轻地吹奏起来。 他衔叶而啸,眼眸半合,长长的睫毛阴影细碎地散落在脸上,白皙修长的指尖在碧绿上跳跃,竟真的吹出了一段优美动听的旋律。 悠扬的曲调虽是十分缓慢,却是细腻婉转,隐隐含着凄美忧伤的旋律。 “阿玖,这首曲子叫做长相守,是我亲自谱写的。”见她盯着叶子猛瞧,云璟的目光亮亮的,轻声道:“阿玖,想学吹树叶吗?我可以教你。” 穆九昭看了看叶子上的水迹,红着脸猛摇头,云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一愣,同时爆红了脸,口吃道:“当然……不是用同一片叶子……” 现在,熟悉的曲调远远飘散了过来,穆九昭眼里渐渐模糊了起来,不是因为想起了往事,而是瞧见碧绿的湖面上泛着一叶小舟,小舟之上坐着云璟和一名妙龄的紫衣女子。 她眨了眨眼睛,似是有些不敢置信,然而,模糊的视线却像是着了魔般,牢牢地锁在女子的脸上。 73|20. “云璟,这首曲子是你当初教我吹奏的长相守吧。” 紫衣女子轻声说道,朝云璟嫣然而笑,盈盈若水的眸光顾盼生辉,含着脉脉情愫:“两年前,也正是七夕,你教我衔叶而啸,我却笨拙地一直学不会。” 呼吸骤然间停止,云璟吹叶子的双唇轻轻一颤,一双墨色眼眸晶莹闪烁,弥漫着浓重的雾气。 “你吹了几次叶子,就被烟花吸引住了目光。”他放下手中的叶子,目光凝视着眼前的女子,缓缓道,“你怕我看不见烟花的美,就在我手心里描述起夜空里盛开的烟花……明明是我不感兴趣的烟花,那时我却觉得特别的美,哪怕我后来复明,都没有再见到比那时更美的美景。” 因为那一刻,有阿玖在,所有的美景在他眼里,都抵不过阿玖的万分之一。 见云璟深深地陷入了回忆,紫衣女子伸出手,轻轻地放在云璟的手背上,清丽的声音轻柔婉转,又隐隐喊着一丝丝娇媚:“云璟,我回来了,今年七夕,我们一起看烟花吧。” 那柔柔靠近的娇躯和隐隐散发的清香,让云璟喉头滚动。 他直直地看着眼前一双极其清澈的眸子,这双微微上挑的凤眼与记忆里的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睛极其的相似,他的呼吸微微一顿,轻轻颔首道:“好。” 见云璟答应,紫衣女子立刻笑吟呤了起来,歪了歪头道:“今年七夕,可别像上次一样,送我一个木雕娃娃啦。那时,为了让你不摸出是秦娆的脸,我只好戴上了易一容一面一具。” 云璟抚上心口的手下意识地一顿,脸上的笑容却是未减,缓缓地将话题引到了面具上:“当初易一容一面一具为何不用张平凡的脸,而是选了一张有刀疤的脸呢,害得我那时特别心疼你的容貌。” 紫衣女子微微一愣,含笑回道:“当时太过仓促,随手就拿了一张。我今日来找你时,生怕你认不出我,不过幸好,你还记得我。” 云璟深邃的眼神渐渐变深,不禁回忆起半个时辰前,两人初遇时的场景。 “云璟,你还认得出我吗?”一名陌生的女子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声音轻颤地流着泪,“两年前,我回来了原来的身体,但灵魂虚弱,导致全身无力,这么一病就病了两年。直到今日,我终于有机会进京来见你,不知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阿玖……” 还记得吗?当然记得,关于阿玖的一切,他都记忆犹新。 “阿玖,聊了那么久,我还不知你的芳名是何?”云璟柔声询问,“你并非京城人士,不知现在可有落塌之所?” “我姓顾,单名一个玖字,父母都唤我阿玖,所以当日在你手心里写了阿玖二字。”紫衣女子说着踌躇了一下,有些窘迫地说道,“不过这次是瞒着父母进京,虽暂住在客栈,但盘缠有些不足……” 云璟闪了闪眸光,立刻回道:“阿玖,别再住客栈,住进世子府里吧。我等了两年终于等到了你,根本不想再与你分开。” “真的可以吗?”紫衣女子有些担忧地说,“似乎于理不合。” 云璟含笑摇头,温柔地说:“你是我命定的世子妃,这有什么于理不合。两日后的七夕,我就让陛下为我们指婚。” 穆九昭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停驻在河畔边一动不动。她其实想尽快离开这里,但一双腿就像是在地上生根了般,完全动弹不了一步。 小舟越划越近,舟上的一对男女笑盈盈地交谈着。女子的笑声若泉水叮咚,足以将冰雪融化,云璟的目光则是温柔多情,如同和煦春风。 她眼睁睁地望着云璟扶着女子的手缓缓下了小舟,鬼使神差地上前了两步。 这么一走近,便发现眼前的紫衣女子容貌如花似玉,一双狭长的凤眸微微上挑,带着一丝妩媚,一身浅紫的束胸长裙将她曲线玲珑的身材衬得十分曼妙。 满头青丝挽高成发髻,插着一支天青色的珠钗,虽打扮得极其的简单干净,却更将她衬得典雅优美,犹如一朵冰清玉洁的幽兰,暗香四溢。 “云璟,这位公子你认识吗?好像从刚才起就一直盯着我们看。”顾玖拉了拉云璟的袖子,指着穆九昭问道,“可是你府中之人?” 早在下船之前,云璟就已发现了穆九昭,此时与穆九昭遥遥对望,他的身子变得前所未有的僵硬,呼吸也有了一瞬的停滞。 “她是目前治疗我的穆大夫。”云璟的手指在袖中紧紧地握紧,对着穆九昭冷漠地问道,“你有事来找我吗?” 穆九昭张了张口,发现声音有些嘶哑:“一直没等到你归府,所以出来看看,你没事就好。” 云璟的心跳了跳,薄唇轻轻地抿了抿,发出了“嗯”的一声。 顾玖微微闪了闪眸,关心地说:“云璟,现在我回来了,以后还是由我来治疗你吧。” 穆九昭眉头一蹙,打断道:“姑娘也是大夫?” “嗯。”顾玖脸上展开了一个明媚的笑容,点了点头道,“两年前,云璟的失明和双腿就是我医治的。” 她转头,又朝着云璟认真地说:“这次,我会彻底医治好你的。” 穆九昭一瞬间懵了,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是阿玖姑娘?” “嗯,我是阿玖。” 面对紫衣女子肯定的回复,穆九昭的喉咙有些酸涩,几乎是望着云璟,脱口而出地问:“云璟,她真的是阿玖吗?” 这一声“云璟”时隔整整三日,穆九昭完全没发现自己情急中不再喊云璟为世子,但云璟却是能感受到穆九昭话语间的急切和担忧,以及浅浅流露的慌张。 “她和画像里的阿玖完全不一样,不要被骗了……” “你觉得我会连自己的心上人都认不出吗?”云璟突然打断了穆九昭的话,望着她有些水雾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无论阿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一眼认出她,不劳你费心。现在,我要和阿玖继续逛街,你回府去,不要在这里碍事了。” 碍事? 望着云璟漠然的表情,穆九昭的胸口一阵绞痛。 当她是阿玖的时候,把她当成宝;发现认错人后,就立刻翻脸无情。 所谓的市井传言果然并非误传,云璟此人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是个超级大混蛋! 见顾玖若有所思地望着穆九昭,云璟迅速拉起她的手,温柔道:“阿玖,我们走吧。我刚和你重逢,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顾玖收回望向穆九昭的目光,朝着云璟羞涩地笑笑:“嗯,我也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见两人郎情妾意,穆九昭僵立在原地,有些话在嘴边颠簸徘徊,想要吐出,却哑在了喉咙里,想要咽回去,但胸间却生生地钝痛。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云璟和那名阿玖姑娘携手离去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视线里,穆九昭低头惨淡一笑,转身朝着世子府的方向走去。 那日,云璟很晚才归府,那名阿玖姑娘一同住进了世子府。 此后,这位阿玖姑娘就开始照顾起云璟的起居,穆九昭每日除了送送药外,似乎没什么可以见到云璟的机会,甚至连一次单独相处的时间都没有,因为这位阿玖姑娘几乎日夜守在云璟的身边。 本要提出离府的穆九昭,终是没有提出离府的请求,反而在看到顾玖与云璟如此亲密相处、满面笑容时,心里不断冒着酸酸的妒意。 ——阿玖……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多痛恨你狠心忘了我,但更多的时候,只要一想起你又回到了我身边,我就觉得上天并没有待我不薄,我的两年并没有白等……所以,尽快记起我好吗?哪怕是一点点…… 若是自己就是云璟的阿玖,若是云璟喜欢的自始自终是自己,那该有多好…… 这样卑劣地想着,穆九昭不禁苦笑。 原来这短短的半个多月的时间里,自己竟然已经完全习惯了云璟的笑容和他满是宠溺的目光,自己竟是开始留念起他温暖的怀抱和温柔的话语,自己竟是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割舍不下,对他的感情…… 她原来,已经喜欢上了云璟。 只是如今,云璟却找回了自己的阿玖……不再理睬她了…… 顾玖住进世子府的第三日,迎来了西秦一年一度的七夕佳节。 一年前,西秦正处于战乱之中,七夕节并无盛典。但今日,登基的新皇秦明玉尚未立后,后宫空旷无人,简直是众千金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大好机会。 而对于想要立丰功伟业,或者娶美娇娘的年轻才俊,同样是在众人面前,尤其是新皇眼前,展现自己才华、出人头地的一次机遇! 于是今年,前来参宴的千金小姐和王孙公子络绎不绝,一眼望去御花园里满是美貌端庄的三千佳丽和优秀的年轻才俊。 “皇上驾到——” 太监尖锐的嗓音远远响起,原本喧闹的御花园瞬间安静了起来,只见不远处一道明黄色的身影走在众人之前,缓缓朝着宴会走来。 在场的众人立刻齐齐跪倒在地,高声呼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不必多礼,平身。” 在朝臣的跪礼中,秦明玉一身明黄龙袍步入御花园。他头戴着金玉九旒冕,腰束金玉大带,足穿白袜黑靴,整个人负手扬眉,缓步走上了高台的王座,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浑然天成的帝王威仪。 众人立刻全部入座。 不久后,秦明玉宣布开席,目光环顾整个七夕宴,朗朗道:“诸位爱卿,大漠国主愿与我国和亲,将三公主嫁于西秦。所以今日七夕宴,大漠三公主也会在我国优秀的才俊中挑选出一位驸马,从此大漠与西秦两国交好,结为唇齿之邦。” 秦明玉话音一落,一名如花似玉的红衣女子款款上前。 她的一身翩然红衣在人群中格外的显眼,富贵优雅的妆容,娇媚甜美的笑容无一不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她心里虽是愤怒秦明玉竟将自己排除在和亲的选项中,但见在场的诸多男子都被自己的容貌吸引,她一双浅褐色的眼眸中立刻带起盈盈笑意:“久闻西秦多才俊,今日云嫣会好好地择上一名优秀的夫婿。” 74|20. 七夕是西秦最著名的情人节,而宫廷的七夕宴则是一场举国盛大的相亲宴。 在这一日,年轻公子将亲手送出玉佩,对自己心仪的姑娘定情表白。千金小姐若是对哪位公子有意,同样可大胆地递送荷包或者手绢,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 于是酒过三巡,一阵歌舞升平后,一些公子小姐们开始悄悄地互送起自己的定情信物,而有些千金则在高台上一展才艺,互相争着新皇和王孙贵族们的瞩目。 面对众人兴致勃勃地观看表演,跟随云璟而来,却被安排在角落里的穆九昭,则是闷头坐在角落里吃菜。 今日,她其实并不想来,应该说她应该在两日前就离开世子府。但是,自从看见那个自称阿玖的女子后,她心里总有些奇怪和不舒服,总觉得这位顾玖并非是真正的阿玖。 她怕云璟被骗子的花言巧语迷惑了心智,所以一直留在世子府里观察着这位名叫顾玖的女子。但是偷偷监视了两日,却没察觉到她有任何奇怪的举动,反而被她和云璟各种秀恩爱的场景气得胸口闷痛。 当然,其实不是秀恩爱,只是喊一句“阿玖”,她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而今日,她特地换回了女装,云璟却没有再多看她一眼,甚至一开始有些不乐意她跟来七夕宴,不但十分冷淡地将把她安排在一个特别角落的位置,还把那位顾玖安排在了自己的身边。 穆九昭觉得心头闷闷的,只好化悲愤为食欲。 毕竟,她只是个平民百姓,这可能是她人生中参加的唯一一场宫宴,可要吃饱喝足这些珍奇美味才不枉她进宫一回! 在穆九昭闷头吃菜的时候,慕容云嫣默默地环视四周。 她对大漠的敦煌之舞特别有信心,更何况这编排的舞蹈中暗暗加了不易察觉的媚术。 如今,一眼望去,见所有的男子都被舞台上富有异域风俗的火辣妙曼舞姿吸引住目光,一副被勾得痴痴如醉的模样,她的嘴角轻轻上扬了起来。 然而一撇头,却见坐在自己右下侧的云璟竟完全不瞟舞台上的绝色舞姿一眼,反而自顾自地饮茶,神色自若,慕容云嫣脸上的笑容不禁一顿,清脆软语婉转动听地在宴会中响起:“云世子,这是我们大漠最著名的敦煌之舞,你却是未曾看上一眼,可是因为身边有了美人相伴,所以对舞台上的表演一点都不感兴趣呢?” “正如公主所言。”云璟轻抿一口茶,似笑非笑地弯起了嘴角,“大漠女子的衣着对比西秦太过奔放,我生怕多看一眼,会惹得佳人不快,从而误会了我的心意。” 低沉如流泉的嗓音在宴会中徐徐响起,声音虽是不大,却是掷地有声地敲响在了众人的心头上。原本痴痴看着舞蹈的男子猛然一惊醒,抬眼正见宴会里众千金不悦的神情,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目光太过唐突,纷纷装作正人君子,心虚地挪开了目光。 面对云璟的暗讽,本就对那些莺莺燕燕的乱舞不感兴趣的秦明玉,差点轻笑了出来。但身为帝王,他还是很严肃很努力地摆出一张少年老成的威严脸,一副很有道理地点了点头。 见自己精心准备的媚术舞蹈竟被云璟的一句话就冲散了效果,慕容云嫣狠狠地在袖中紧握双拳,脸上的笑容却越发明艳:“世子说的是,是云嫣不知西秦的礼仪,还望世子不要见怪。只是云嫣一直听闻云世子从未娶妻,也从未纳妾,不知现在坐在世子你身边的姑娘是哪位千金,竟让世子你如此的宠溺与照顾?” 原本在角落里猛吃的穆九昭早在云璟的声音响起时,就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了他,却听他突然道:“公主有所误会,我这两年未曾娶妻纳妾并非是因为我不近女色或是断袖之癖,而是因为我一直在等着一个人。现在,她终于回来了,我自然要用我的一生去守候她宠溺她,给她一生幸福。” 云璟掷地有声的话语在宴会里回荡响起,他面庞俊美如玉,映着暖暖的灯火,散发着认真温柔的神采,缕缕青丝也被火光映照,仿佛镀了一层绚丽的金色,却让穆九昭的心头像刀在绞,眼睛一阵酸涩。 她想,一定是灯光太炫,闪到了她的眼睛…… 但是,那一声声阿玖却仍是像利刃一般狠狠地扎在自己的心上,之前与云璟相处的甜蜜和温暖瞬间变为了苦涩的回忆,在她脑海里痛苦翻滚着。 ——阿玖,我这辈子就喜欢过你一个人,既然你是个姑娘,我又跟谁去断袖…… ——阿玖,让我爱你,照顾你一辈子可好……? “世子既然如此喜欢这位姑娘,为何不让陛下趁着今日七夕佳节,下旨给两位赐婚呢?”慕容云嫣眼眸轻闪,况似祝福地开口,“在七夕订婚,可是一件喜事。” “公主所言甚是。”瞥了一眼慕容云嫣脸上的笑容,云璟朝着秦明玉请旨道,“我这一生只愿娶阿玖一人为妻,只愿与她一人执子之手,白头偕老,恳请皇上为我和阿玖指婚。” 云璟话音刚落,只娶一妻的宣言瞬间在整个宴会里炸响了开来。 毕竟在一夫多妻制的西秦里,云璟只想娶一妻的行为简直是一朵大奇葩!除了家境贫穷的百姓娶不起外,哪家一家之主没有个三妻四妾,左拥右抱! 于是,众王孙公子纷纷怪异不解地看向这位世子殿下,不明白好好的三妻四妾不要,为何偏偏吊死在一棵树上,虽然他身边的女子的确美貌动人,但就算是美人,看得时刻长了,也会没有新鲜感,而这圣旨一下,一辈子的美人梦可就毁了! 虽然这位云世子双腿残疾,但他却是如此宠妻情深,这样动人的誓言对于千金小姐们来说,则是充满了羡慕和嫉妒,于是瞬间,形形□□的目光望向了云璟身边的女子。 晋安王云昊则是一脸被当众坑了一把的抑郁和阴沉,却偏偏由于某些原因,还不能反驳! 可怜天下父母心,偏偏自己的儿子是个专坑自己爹的大情痴! 唯有早知如此的秦明玉轻轻抚了抚额头,目光偷偷地瞥了一眼神色低落垂眸沉默的穆九昭,心想着云璟日后的人生大概是常跪搓衣板的节奏。 但他偏偏腹黑地想要看云璟妻管严的“幸福”生活,于是一脸正色道:“云爱卿如此情深,朕岂有不准之理。” “谢主隆恩。” 云璟叩首致谢,然而一跪却见顾玖并不动弹,不禁困惑地望向了她。 顾玖抿了抿唇,随后迅速嘴角微微一扬,同样跪地感恩。 见顾玖给自己行了一个大礼,秦明玉狭长的凤眸轻眯,微扬的眼角含着特别明媚的笑意。 “今拟旨赐婚云爱卿与阿玖姑娘,于下月初七吉日完婚,朕亲自主婚。” 秦明玉给云璟赐婚后,相亲宴正式拉开了帷幕,穆九昭却在角落里默默地喝起了酒。 她曾经是滴酒不沾,但现在却觉得宫廷里的每道菜都带着苦酸之气,完全是食不下咽,还不如这酒,有着辛辣的冲击,瞬间麻痹她的所有感官,让她再也听不到云璟的声音。 只是酒喝多了,辛辣的味道沿着喉咙灌入,让穆九昭渐渐难受了起来。她突然觉得胃部不适,浑身发热,不由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想到外面散散热气。 但她身体发软,走路摇摇晃晃,只是刚一转身就撞到了迎面走来的一名玄衣公子。 这名公子刚要怒斥,却见扑入怀中的竟是一位面部酡红、如花似玉的年轻姑娘,原本凶悍的面容瞬间收敛了起来,贼手一环欲要搂住了穆九昭的腰,顺势蹭蹭豆腐。 然而他的手刚刚触及穆九昭的衣服,却是突然一痛。他立刻警惕地朝四周望望,见无人发现这个小角落,穆九昭又是醉得迷迷糊糊地在跟他道歉,贼手不由又朝穆九昭的脸摸去。 谁知这次刚一抬起,双手立刻传来一阵比刚才更加尖锐的刺痛,紧接着双腿似被什么击中般,“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穆九昭一脸迷糊地低头,“公子,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她说着,欲要扶起对方,却被对方有些惶恐地躲了过去。 ——滚!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阴冷的低呵,男子不敢再看穆九昭一眼,立刻狼狈地从地方爬起,瞬间离开了这个阴冷怪异的角落。 穆九昭呆了呆,几乎晕晕乎乎地朝着湖边走去,想吹吹夜风清醒清醒,但刚走几步,素月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穆姑娘,这是醒酒茶。” 顺着素月的声音望去,穆九昭却见云璟和顾玖在远处接收着众人的恭贺,视线不禁越发的模糊,心里更有着酸疼的窒息。 她和云璟明明才认识了短短半个月,为何得知云璟成婚,自己的心就宛如被刀割般疼痛,竟还丢脸地在角落里借酒消愁。 就算是喜欢云璟,也太过在意了吧……她曾经的冷静自持又去了哪里? 而她先前一直执着地怀疑顾玖的身份,一心认定那个女人是别有目的地接近云璟,甚至非常非常地讨厌她! 这一切,会不会只是因为自己对她的嫉妒而产生的错觉? 觉得自己竟完全变成了优柔寡断的妒妇,穆九昭暗暗苦笑了一声。 她眨了眨眼,轻轻道:“素月,我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了。” ——我一直在等着一个人,现在,她终于回来了,我自然要用我的一生去守候她宠溺她,给她一生幸福。 ——我这一生只娶阿玖一人为妻,只愿与她一人执子之手,白头偕老,恳请皇上为我和阿玖指婚。 现在,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继续自欺欺人了呢…… 面对众人的恭贺,云璟的目光却总是不经意地滑过穆九昭所在的方向。 他见她眨了眨眼睛,那一滴滴泪花仿佛有生命般颗颗滚落了下来,随风飘散在夜里。 他张了张口,想要唤出那句“阿玖,别哭。”,却在看见顾玖朝自己望来时,生生地咽回了心里,沉默不语。 因为他怕自己一开口,就道出自己所有的心声。 在穆九昭离开后不久,云璟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离席,早早地回了卧房,安寝。 这一夜,烟火璀璨,皓月当空,有一抹暗影伴着清凉的夜风,悄然无息地潜入了兰苑。 他轻轻地朝着床边走去,映入眼帘的是酒醉的穆九昭难受地蜷缩在床上。 她原本白玉的脸上满是酒色的酡红,长长的睫毛安静地低垂着,却是浮上一层委屈的氤氲。 知道自己刚才并没有看错,穆九昭的确因为他而哭,云璟的心生生的疼痛,眼眸渐深,不禁伸手轻轻地擦拭她眼角的泪痕。 “对不起……” 修长的手臂将穆九昭小心地抱到了怀里,云璟轻轻摩挲着怀里人酡红的脸蛋,温柔地替她整理好被她踢到一边的被子,随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木雕娃娃,轻轻地将它塞进了穆九昭的手里。 他俯下身,碰了碰她泛着热气的额头,很轻,很浅,却是充满了他所有的爱惜。 “阿玖,记起我好吗?” 他的阿玖,唯有穆九昭一人。 他要娶的,也只有穆九昭。 所以……记起我,好吗? 两年前,也就是今天,我第一次喊你,阿玖。 75|20. 喝了一碗醒酒汤后,穆九昭的脑袋依旧昏昏沉沉。 她脚步飘飘然地倒在床上,用枕头紧紧地捂着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但那些与云璟一同相处的过往回忆仍然清晰地在她脑海里浮现。 他宠溺的笑容,他轻柔的话语,他温暖的怀抱,竟如同魔怔一般,让她满心的委屈和苦涩瞬间化为眼泪一颗一颗地往外掉落着。 她其实并不想哭,用手使劲地抹着眼睛,但眼泪还是这样不争气地不停往外冒出,甚至有些奇怪的画面在她的脑袋里不断地闪烁。 ——阿玖姑娘,谢谢你。 ——阿玖姑娘,明天,也要药浴吗? ——阿玖姑娘若是想学吹树叶,我可以教你。 ——阿玖姑娘,你喜欢烟花吗? 穆九昭觉得自己饮酒过度,有些烂醉如泥,竟然还做起了有关云璟的幻觉,竟觉得云璟在温柔地喊着她阿玖姑娘,好似她就是云璟一直心心念念的阿玖。 但这,又怎么可能呢? 一定是自己宿醉了,开始出现了幻觉。 穆九昭颤着手,给自己扎了两针商阳穴想解酒。但酒非但没解醒,反而更加神志不清地蜷缩在床上,眼前迷迷糊糊地出现了更多的幻觉,竟让她有些分不清楚,自己所看到的这些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阿玖,如果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我。不要害怕,不要忍耐,我一直都在,这个怀抱随时都为你敞开…… ——阿玖,现在我复明了……我第一眼想看到的人,是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吗?我想好好地记住你的容貌。 初晨的阳光暖暖地照下,将云璟如墨的青丝熏染上一层温暖的亮泽。穆九昭抬起头望着他,呆呆地望着,他嘴角微勾,亮晶晶的黑眸里满是甜甜幸福的笑意,和浓得化不开的柔情。 ——能遇到你,是我云璟之幸。 温柔的触感轻轻地抚摸在穆九昭的脸上,温暖而充满了柔情,她心口被重重一击,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缓缓流淌而出,下意识地朝着这个异常熟悉的怀抱依偎了过去。 很暖,心在不由自主地狂跳……却又感受到一股无法控制的心酸。 “云璟……” 在穆九昭的额头落下一记怜惜的浅吻,云璟小心地抬起身,想悄悄地离去。但他还未动身,穆九昭却突然翻身,紧紧地依偎了上来,将脑袋埋进了他的胸口,有些害怕地抱住了他。 “云璟,云璟……不要走……” “云璟,小心……” 她嘴里胡乱地轻喃着话语,断断续续地夹杂着他的名字,云璟的眼睛微微一亮,不由将她整个人搂入了怀中,将她的柔荑小心地握在了手心里,又轻轻地落下了一吻。 阿玖第一次这样乖乖地依偎,云璟只觉得心里所有的伤痕正慢慢地愈合着,前几日被冷落拒绝的低落心情正奇妙地融化着,而心底里压抑的情感则是悄然地绽放,让他差点不能控制自己,想立刻唤醒阿玖。 他多么希望就这样拥着阿玖,没有任何阴谋诡计,没有任何争名夺利,过着普通宁静平和的生活,但现在,他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听着穆九昭平缓的呼吸声,云璟就着抱着她抱了整整一个晚上,似乎想把这两年的思念通过这个怀抱尽情地宣泄而出。 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他才依依不舍地悄然离去。 翌日午时,穆九昭揉着发疼的脑袋浑浑噩噩地苏醒了过来。她记得自己昨晚喝酒了,宿醉了一晚上……然后,就倒在床上,不停地做梦…… 此刻,她意识尚未清醒,迷迷糊糊地坐起身,一低头,却发现自己的左手里正握着一个分外眼熟的木雕娃娃。 娃娃漂亮的眼眉俏皮地弯起,上扬的素手轻撩着发丝,竟是梦里云璟送给她的那个! 这不是她做的梦吗……为何? ——阿玖姑娘,如果公主府里有人再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会尽快好起来,好好地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阿玖姑娘,娃娃我雕刻好了,希望你喜欢。 ——阿玖姑娘,一直称呼姑娘公子的有些生分,我、我能唤你阿玖吗?你也可以唤我云璟…… 往昔的记忆如波涛般在穆九昭的脑海里瞬间翻滚了起来,如此清晰,如此真切,让穆九昭僵硬在了原地,泪水瞬间模糊了下来。 ——阿玖,能让我保护你一辈子吗? ——阿玖,我喜欢你。 她记起来了,她全部记起来了! 那些朦胧的幻觉并非是梦境,而是她和云璟两年前的记忆。 她是阿玖,真正的阿玖,一个借尸还魂在秦娆身体里的阿玖! 而那个顾玖才是彻头彻底的冒牌货! 记忆苏醒部分的穆九昭,想起前几日自己将云璟推开的蠢事,想到云璟柔情似水的眸中蕴藏着万般伤痛和委屈,一股内疚的心情立刻混杂着痛楚弥漫在她的胸中,恨不得甩上自己一巴掌。 失去了两年前的记忆的她,竟以为云璟对她的深情只是因为自己和阿玖长得想象,她吃着自己的醋,对云璟冷淡的抗拒和怀疑,竟是阴差阳错地让一个冒牌货有机可乘,自己躲在角落里伤心地舔着伤口。 而云璟,竟然就这样相信了一个假冒伪劣品拙劣的谎言!竟还要和她成婚!!! 想到昨晚云璟在七夕宴上的深情表白,穆九昭气得差点一口血吐出。 她立刻不顾自己宿醉一夜的身子,从床上怒气冲冲地爬起,要跟云璟好好地算上一笔账! 但是,她准备去找云璟坦白一切时,却被素月委婉地告知,云璟已经出府半个时辰了。 穆九昭的心顿时有些微妙的不安,总觉得素月对自己隐瞒了什么。而后,她悄悄地潜进墨居,发现假冒自己的顾玖同样不在,立刻逼问了世子府里的一名丫鬟。 从丫鬟口中,她才知今日,云璟因圣上赐婚,特意带着一堆彩礼和随从去顾玖的娘家纳彩。 穆九昭心里更不是滋味,对顾玖的警惕也越发强烈,甚至一种可怕猜想在她脑海里生成了起来。 云璟并非是愚钝之人,不可能简单地轻信顾玖就是阿玖这种谎言。他会相信顾玖,定是对方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就是阿玖,而阿玖这个身份知道的人并不多。 能完完全全欺骗云璟,拥有她记忆碎片,并且熟悉她和云璟相处模式的,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 难道,她竟是……没死? 想到那个妖女两年前竟没与自己同归于尽,穆九昭的心如同掉到冰窟般开始慢慢崩溃。 她若是没死,特意假冒阿玖的身份接近云璟,必是有所图谋,而图的很有可能就是云璟的命,以及秦明玉的项上人头! 而她现在,和云璟一同出京,极有可能趁此狠下毒手! 反之,坚信她是阿玖的云璟,则是完全的毫无防备。 他双腿未好,至今还坐着轮椅,是完全逃不过顾玖的杀招,她必须要在他们出京前拦住他们,彻底米分碎顾玖的奸计! 见穆九昭对自己坦白了阿玖的身份,终于恢复了记忆,素月本是欣喜,却是听到她要出府赶上世子府的马车时,有些急切地拦道:“穆姑娘,你不能出府。” “为何?”心中太过慌张和煎熬,穆九昭生不出心思观察素月吞吐的神情,也完全忘了考虑,手里两年前被秦娆丢弃的娃娃为何又出现在自己的房里,反而焦急地解释,“素月,你要信我,我真的是阿玖。顾玖居心叵测,绝不能让云璟随她出京,更不能让云璟娶她!现在,我去追上云璟告知他真相,你进宫去通知明玉。若是皇宫进不去,就立刻前往晋安王府!” 她说着,不顾素月的阻拦,朝着马厩奔去,朝着里面狠狠地吹了一个口哨。 不一会,一匹雪白的伊犁马朝着穆九昭踏蹄飞驰而来,急如星火,疾如雷电,猛地在穆九昭面前停了下来,一双棕黑色的瞳仁紧紧地凝视着她。 将云璟的长袍在灵芝面前晃了一晃,穆九昭熟练地跳上马背,一如两年前般摸了摸它雪白的长毛。 “灵芝,能不能追上云璟的马车就靠你了。” 灵芝听闻,昂首嘶鸣,马蹄腾空,如风驰电掣般奔驰离府,完全甩开了世子府里惊呼的追赶。 一个时辰过去,云璟的纳彩队已经浩浩荡荡地出了京城东门。 整个纳彩队共有三十名护卫,三辆马车。 最前面的马车坐着云璟和顾玖两人,随后的两辆马车里共装着六个箱子,两箱装着翡翠玉器,金银玉饰,两箱装着绫罗绸缎,最后两箱则是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 如此丰厚的聘礼,亲自纳彩的宠溺,简直羡煞了所有未出阁的千金。 午时,云璟的纳彩队在路过一间茶肆时,决定停驻小歇片刻。在填饱肚子后,再启程赶路。 然而众人刚喝了一口茶,一群不明身份的黑衣人就突然包围了整个茶肆,杀气腾腾地朝着云璟杀去。 “保护世子!” 面对人数明显不利的情况,云璟面上一片铁青。 而顾玖,则如受惊的小兔般躲在云璟的身后,看似一副惊慌害怕的模样,但黑亮的眸子却是冷冷地眯起,绽出丝丝狠戾之光。 “云璟,快离开她!快!” 几乎是同一刻,远方突然传来熟悉的呼唤声。 云璟错愕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竟是穆九昭风尘仆仆骑马赶来的焦急神色! 她一甩马鞭,狠狠地挥在一名黑衣人的身上,凭借着灵芝矫捷的身影,蛮横地冲进了包围圈,他的眼眸剧烈地一缩,呼吸瞬间一窒,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穆九昭竟会为他追到了这里。 76|20. 见顾玖就站在云璟不设防的身后,穆九昭心急如焚,呼吸骤然间急促了起来。 两年前,秦娆从背后捅刀的场景历历在目,她害怕云璟浑身是血的一幕再度重现,立刻骑着灵芝毫不犹豫地冲进黑衣人的包围圈,满心只想尽快赶到云璟的身边。 “云璟,快离开她!快!” 穆九昭学过武,却没有曾经秦娆深厚的内力,本是招架不住这些刺客的重重杀招,但配合着灵芝迅猛的铁蹄,竟是以一挡三直冲云璟而来,当众挥起一鞭朝着顾玖狠狠地袭去。 没想到穆九昭突袭自己,本是如受惊小兔的顾玖下意识地挥掌格挡,却不料这一挥鞭只是穆九昭虚掩一招的试探。 她在顾玖后退的瞬间,立刻骑着灵芝横在了云璟身前,着急地开口:“云璟,顾玖是这些刺客的幕后主使,她假冒阿玖之名引你出京就是为了刺杀你!” 见穆九昭竟奋不顾身地冲到自己面前,云璟心口狂跳,双唇轻颤几欲开口,却又害怕穆九昭继续留在这里会被成为众矢之的。 他不能让阿玖受到任何伤害,却又要拖延时间,立刻板着脸道:“你在胡说什么,这些刺客怎么可能和阿玖有关!云熙,带她离开这里。” 见云璟不信任自己,反而相信眼前这个假冒的阿玖,穆九昭心里又气又急,立刻跳下灵芝,猛地拉住了云璟的手:“云璟,跟我走!我才是——” 意识到穆九昭赶来极有可能是恢复了记忆,云璟内心涌起波澜,身子下意识地朝着穆九昭倾去,然而这时,两道凌厉的劲风突然从他背后暴射而出,竟毫不留情直逼向自己和穆九昭的心口。 他眸光一缩,手指在腰间上一弹,一把纯银色的软剑瞬间被他擒在手中,眨眼间,凌厉地打落了两枚气势汹汹的暗器。 随后,他一脸震惊地望向着顾玖,似是不敢置信地摇头:“你要杀我?为何……难道她说的都是真的?你、你不是阿玖……?!” 看似受骗上当后痛心疾首的愤怒,实则却是以保护者的姿势将穆九昭小心地护在了身后,甚至云璟暗中打了一个手势,让云熙和云雨迅速护送穆九昭离开这个危险之地,绝不能让对方知道,穆九昭就是阿玖! “没想到双腿都废了,竟还有那么快的反应能力。”顾玖一展妖娆的笑容,嘲讽的声音却是阴森森地响起,竟和秦娆一模一样! “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为何本宫会对你们的事了如指掌?” 完全不给云璟喘息的机会,秦娆一双血眸闪烁着尖锐的厉芒,手中寒光闪闪的长剑,朝着云璟的胸口毫不留情地一剑刺去。 “因为这两年,本宫时时刻刻记得你和那个女人,记得本宫因你们而一败涂地的耻辱,记得她的一剑令本宫武功全失,险些丧命!如今,本宫回来了!那些曾是本宫的东西,本宫势必要一一讨回!包括你们的狗命!” 熟悉的口吻令穆九昭脸色煞白,惊呼道:“云璟,是秦娆,小心!” 秦娆动作迅猛,招式毒辣,但云璟的反应却比她想象中还要镇定。他抖手一挥,数道寒光从轮椅扶手中射出,惊得秦娆后退了数步,才堪堪地躲过了数十枚短箭。 “没想到轮椅里竟是装备了暗器,倒是出乎了本宫的意料。不过你以为,仅凭这些暗器就能伤了本宫?”秦娆似笑非笑地扬起唇,轻笑冷讽地开口道,“刚才你们喝的茶里,全被下了无色无味的软筋散。中此毒者全身筋骨酸软,完全不能使用内力。恐怕再过一会,药效就会发作,你们全将成为本宫的瓮中之鳖!” 说话的瞬间,秦娆长剑再度袭来,攻如天神行法,闪似鬼魅变形,就像雷震电掣,猛地窜到了云璟所坐的轮椅背后。 她显然是看破了云璟暗器的弱点,一剑朝着云璟的背后刺入! 云璟眸中寒芒凝聚,凌厉的掌风反手拍向轮椅,竟是死里逃生地避开了这一剑,甚至在劣势之下一一化解秦娆的杀招。 秦娆知道暗器总有用光一时,嘴角的弯度越来越大,如猫戏老鼠般逗弄着云璟出招。而四周的刺客配合默契,全部阻拦住了穆九昭和云璟的护卫们,一时间四周刀光剑影,厮杀不断。 见云璟轮椅里暗藏的短箭已经完全用完,软筋散的药效也渐渐发作,秦娆狭长的凤眸冷冷地一眯,一双深邃的眼眸满是冷冽煞气的寒光,瞬间足尖使劲,如点水蜻蜓般,一个箭步袭到了云璟的身前。 她的身影如风如火,似雷似电,在虚晃几招后,一掌朝着云璟的胸口狠狠地拍去。 这么近的距离,双腿残疾的云璟根本无路可逃! 而他身中软筋散之毒,若是强行运功对击,只会被自己的内力狠狠反嗤,死路一条! “云璟!” 见云璟孤身一人被秦娆逼入困境,双腿残疾坐于轮椅之上根本是退无可退,在云熙保护下骑上灵芝的穆九昭,脸色立刻煞白,握着缰绳地用力一甩。 云熙原意是让她骑着灵芝尽快走,但穆九昭根本没想过自己独自逃亡,而一心要救云璟,所以立刻骑着灵芝,欲要与秦娆拼命! 但是,这次的穆九昭并不如刚才偷袭般,轻易地一举杀到云璟身边。 她刚骑上马没多久,一把弯刀顺势砍向灵芝的后蹄。 灵芝立刻转身,一对前蹄狠狠地踹了过去,将那名黑衣人踹得口喷鲜血,脑浆迸裂,但后蹄仍是被砍到了一刀,鲜血不断地流淌。 寸步难行下,它终是忍不住痛苦地嘶鸣一声,踉跄地栽倒在了地上。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毫无准备的穆九昭被这一颠簸,狠狠地甩下了马,摔在了地上凌乱的碎椅上。 一身男装瞬间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她满身血迹斑斑,脏乱不堪,咬着牙想从地上站起。 但腹部突然阵痛了起来,浑身上下刺骨的疼痛,痛得穆九昭紧皱眉头,脸色惊慌地苍白,双手轻颤着站不起身子,竟是再度倒在了地上。 同一时刻,秦娆一掌疾攻而去,嘴角肆虐的弧度越来越大。但眼看就要正中云璟胸膛时,坐在轮椅上的云璟,眸中寒芒凝聚,一道凌厉的掌风狠狠地正对上了秦娆的杀招,一双锐利深邃的黑眸如同寒潭,冷冷地刺向了她。 “你!” 强劲浑厚的内力猛地袭来,秦娆暗自震骇,尚未意识到是怎么回事时,云璟却听到远处灵芝凄厉痛苦的嘶鸣划破天际,心口顿时一窒。 他蓦地回首,却见穆九昭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竟是满身是伤!脸色瞬间煞白了起来,猛地一拍轮椅,整个人“腾”得一下腾空而起,一掌朝着一名欲要偷袭穆九昭的黑衣人狠狠拍去。 黑衣人才刚一靠近倒在地上的穆九昭,还未来得及动手,就被从天而降的云璟满含杀气的一掌狠狠地击中胸口,胸前所有肋骨被这一刚猛雄浑的掌力尽数震断,整个人如落叶般满身是血地倒在了地上。 “阿玖!”将浑身是伤的穆九昭小心地抱在怀里,云璟却见穆九昭白皙的手臂上有着四五条血痕,一向冷静的神色不禁一慌,立刻掏出药瓶给穆九昭轻轻上药。 腹部一阵剧烈的疼痛,穆九昭眉头紧蹙,立刻意识到自己来了葵水。 其实,刚才赶来的时候就已经来了,但穆九昭满脑子只顾着救云璟,并没有发现自己身体的异样。以至于刚才,血开始渐渐往外流,腹部阵阵剧痛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如今虚弱的体质。 “我没事,只是一些划破的小伤。”以为云璟只是借力才来到了自己身边,穆九昭强忍着腹部的阵痛和满身的疲惫,担心地说,“你中毒强行运气,会造成气血逆流。我先帮你针灸,解去软筋散的毒。” 同样这么认为的秦娆,怎么可能会给云璟解毒的机会,更不会放过云璟离开轮椅的大好机会! 她眸光一亮,一招凌厉的剑势直取云璟的后心。 为穆九昭小心上药的云璟利眸一凝,立刻抱起穆九昭迅速侧身,足尖点地,身轻如燕,手中的软剑迅猛地紧贴着秦娆的颈脖横扫了过去。 没想到云璟反击的速度更快,秦娆一惊,后退了数步,想与云璟拉开了距离,但云璟的软剑如影随形,刀锋剧烈的寒气,好似已经透过肌肤渗入骨髓,直教人胆颤。而他的双腿更是进可攻,退可守,完全没有露出一丝破绽! 在避无可比之下,秦娆双脚一顿,身子瞬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扭曲,如同灵蛇般艰难地躲避了云璟的一击,猛地窜出了十余丈外。 但脖颈仍是一痛,被云璟狠狠地划上了一刀。 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颈的鲜血,秦娆一双血眸凶煞地瞪向着云璟,整张脸瞬间扭曲了起来:“云璟!你竟然没瘸!” 被云璟小心地公主抱着,穆九昭呆呆地低头,瞧着他两条修长的大双腿,完全移不开目光。 这两条腿笔直地站立在地面上,完全不同于先前她治疗云璟时,他身形摇晃,步伐踉跄,完全地站立不稳,更别提健步如飞地施展轻功! 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小心地将穆九昭交给云熙,云璟缓缓地从地上站起。 “秦娆,你是不是在奇怪,为何我和我的护卫一直没有毒发?” 他一双黑眸冷戾冰寒,紧紧地盯着秦娆的一举一动,磁性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浸着说不出的杀意。 “因为,这一路上,我们根本没有吃你递来的任何东西,更别提,刚才的那一壶茶!” 77|20. “你早就怀疑本宫?”秦娆神色阴冷,牙关紧紧一咬,立刻恨声道,“不可能!本宫有着那个女人的所有记忆,你根本已经确信本宫即是阿玖,怎么可能处处提防本宫!休要糊弄本宫拖延时间!软筋散的毒性一发,就是你们的死期!” “相信你是阿玖?有着阿玖所有的记忆?秦娆,你到底有多大的自信,才会认为本世子会相信你的一派胡言?又到底有多蠢,才会到现在都没发觉身体的异样?” 眸底闪过冷然,云璟两眼微眯,嗤笑一声,语气带着满满的不屑:“你若还未发觉,本世子提点你一番,你运气试试。是不是觉得自己运不起内力,甚至内力正在渐渐流失?” 本以为是自己内力不稳才造成气息的絮乱,但秦娆一提气,的确如云璟所言,经脉受阻,完全运不起内力,甚至丹田处隐隐有着灼热的痛意。 她心有不甘,手蓦然攥紧,立刻强行运气欲要打通自己,谁知筋脉瞬间逆行,痛得秦娆呼吸紊乱,一口鲜血立刻涌上了喉间,而与此同时,三根银针从她的神阙穴、关元穴和涌泉穴一同飞出。 嫣红的鲜血顺着唇角蜿蜒而下,秦娆血红的目光狠狠地盯着云璟,妖娆的面容一阵扭曲的怨毒:“竟然伤本宫丹田,破本宫气机!何时!” 云璟嘴角一勾,冷冷一笑:“轮椅里的短箭只是虚晃的招数,真正的暗器则是让人难以察觉的银针。一针破你任脉、一针破你丹田,最后一针断你死路!被废武功的滋味如何,要不要再尝试一遍被挑断脚筋的滋味?” “你!” 气血的逆行,武功的流逝让秦娆胸口燃起熊熊怒火,她眸中的血光之色越来越浓,恨不得也让云璟尝尝这种烈火焚身的痛苦滋味! 而她更想不明白的是,自己将阿玖的神态举止学得惟妙惟肖,入木三分,不可能露出一丝破绽! “你有阿玖的记忆的确让我在第一次见面时产生了一丝动摇,但感觉却在第一瞬就分辨了出来。哪怕你装得再像,说出再多关于我和阿玖的独处往事,我都一心认定你是个假冒阿玖的刺客。” 英俊的脸庞一片阴沉,云璟狭长的凤眸里泛着丝丝的寒意:“那时,我就开始警惕,为何你会有阿玖的记忆,接近我究竟有什么目的。我一步一步顺着你的话试探,一副被你这个冒牌阿玖迷惑了心的痴情,甚至当众在七夕宴上求婚,送上了晋安王府的玉佩。” 得知自己处心积虑得到的玉佩竟是假的,秦娆脸上的戾气越来越浓。她接近云璟,一是为了找回自己曾经的武功秘籍,二是为了云璟手里的这块玉佩。 云璟的玉佩是一块能调动晋安王府明暗卫和五千亲兵的信物。原本有了它,即可调开云昊布在京城里明暗卫,甚至在杀了云璟后,可让死士易容成云璟,暗杀云昊,随后一举夺京! 如今,云璟既然早知自己的目的,那用玉佩支开的明暗卫的事必然已经失败! 察觉到此地不宜久留,秦娆的阴眸狠狠一眯,立刻发号施令,让属下们保护自己迅速撤离。 然而,刚逃出茶肆,就见晋安王府的玄甲军早已在门口恭候多时。 她眼眸剧烈一缩,猛然意识到,云璟一直装瘸装弱,每次与她对招似乎九死一生,其实除了让她掉以轻心,给她三针外,更重要的是为了拖延时间,让她彻底地成为瓮中之鳖。 “秦娆,想明白了吗?今日这局,不是你诱我入局,而是我请你入瓮,断你生路!” 云璟手持长剑,一步一步朝着秦娆走去。 他冰霜寒罩,墨色的发丝如歌飞舞,手中的银剑泛着诡异的寒光。 那寒冰一般犀利如鹰的视线,让众黑衣人顿时惊恐地朝后退着,显然被他周遭骇然的杀气给震慑住了。 “明年今日,即是你的忌日!” 云璟的最后一句,尾音深沉,铮铮杀气扑面而来,完全没有了往年那般温和内敛、病态虚弱。 而他手中的长剑,随着他手腕的转动杀气如虹,转瞬间幻化出无数的剑影,竟在眨眼间将两名护在秦娆身前的暗卫一剑封喉,当场毙命。 秦娆面色一冷,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的武功尚未完全恢复,当年自废武功、双腿残疾的云璟,凌厉的剑势竟比两年前还要深厚,举手投足间更多了几分肃然的杀气。 但即使此刻,秦娆困如囚兽,却并不畏惧,反而扬声大笑了起来:“云璟,你如此劳师动众地派出玄甲军围杀本宫,可有想过皇宫里的秦明玉由谁保护!” 她冷冽的双眸碎出杀气,说出的话一如既往的坚定和自信:“本宫并没有输,也不会输!今日,只要秦明玉一死,子靖重新即位,真正成为瓮中之鳖的,是——” 云璟完全不等秦娆把话说完,对她的满口威胁也毫无兴趣。 两年前,他因湘玉在秦娆手中处处受制于她,被逼废去武功,被逼囚禁于长公主府中,双腿残疾,沦为禁脔。 今日,他已今非昔比,自然不会给秦娆任何废话的机会,剑锋一转,直接朝着她的心口犀利地刺去,一心要置秦娆于死地! 而离开轮椅的他,犹如一根利箭瞬间飞出,风驰电掣,势如破竹!和先前只防不攻的攻击模式完全的天差地别。 云璟灵活多变的剑法、犀利的攻击震得秦娆双手发麻。内力持续不断地散去,更让她渐渐招架不住,有些心急地在玄甲军的破铜铁壁中,寻求着逃生之路。 一番过招后,秦娆眸光的血色不断闪过,竟是一脸戾气地将自己的暗卫拉到身前,挡住了云璟迅猛的一剑。 银色的长剑狠狠地刺穿了秦娆身前的护卫,几度被云璟的剑气所伤的秦娆,同样抵不住受到重创的身子,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但吐血的同时,她还是瞅准了机会,朝着云璟的胸膛重重地一掌拍去。 “你!” 见秦娆对属下如此凶残行径,竟还不忘偷袭重伤他,云璟的面色更寒起来,足尖一点,偏身闪过了这凶狠的一掌,虽未伤皮骨,但白袍上还是被印了一道掌风擦过的血痕。 见云璟并非特别灵敏地避开这一掌,秦娆望着他的一双腿,苍白的脸庞如寒星鬼煞,带着嗜血的狠戾。 但她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低头,一口咬上了那名黑衣尸首的脖颈。 尖利的牙齿狠狠地一口咬下,她嘴边淌着腥腻的鲜血,一双阴狠的血眸在望向云璟时,瞬间似浸血般透着浓烈的戾气和看猎物般的杀意。 云璟知秦娆嗜血的怪癖,眉头厌恶地一蹙,眼色愈发沉着狠厉,剑锋挑起直指她的脖颈。 但秦娆又岂会是甘愿等死之辈! 四年前,她运筹帷幄,毒杀先皇,设计皇兄夺帝之争,除掉所有绊脚石,拥立秦子靖为王。今时今日,她化身厉鬼,复仇而来,怎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满心部署全部功亏一篑! 眼眸血光微沉,秦娆挥起一掌朝云璟的长剑击去。 云璟知她内力渐失,根本是强如之末,所以剑锋一转,当下意欲刺穿她的掌风,断她经脉。 但这一剑在对上秦娆这一掌时,竟“咔嚓”一声应声而断。 云璟眼中震惊闪过,顿时与秦娆掌风相对,谁知,她的身子突然一沉,竟用寒冰之掌狠狠地震开了他。 一双血腥的眸光越闪越浓,秦娆血齿微露森森地对着云璟冷笑。随即,她脚步一转,纵身一跃,借助弯腰的垂柳一个倒空翻落,朝着茶馆里穆九昭的方向凌厉地袭去。 云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双足使劲,朝着正在为灵芝上药的穆九昭恐慌地奔去! 身边的刀剑一齐向他砍过来,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怒意燃于双眸,一心要救阿玖! 但袭击穆九昭只是秦娆的虚晃一招,她血色的双眸阴冷地一凝,嘴角轻勾,在将云璟引进狭窄的茶肆后,掏出毒烟弹朝着他的方向狠狠地一扔,随后与自己的暗卫互递了眼色,一同朝着茶肆的顶梁齐齐地打去。 “小心,有毒!”穆九昭紧张地提醒,站起不断阵痛的身子。 但片刻间,毒烟弥漫,顶梁折断,尽数砸了下来。 云璟眼眸一缩,一个纵跃飞扑到穆九昭的身前,将她小心地横抱起,牢牢地护在怀里,直到逃出不断坍塌的茶肆。 毒烟散去,秦娆早已逃之夭夭,云璟整张脸阴沉了下去,立刻扬声命令道:“追!绝不能让秦娆活着逃出这里!” 他说着,本是要放下穆九昭一同追击,但这么一抱穆九昭,云璟立刻感受到手指间腥腻的触感。 他颤着一抬手,眼眸剧烈地一缩,因为整个手掌上竟满是灼热的鲜血。 穆九昭双手捂着腹部,面色苍白,四肢发冷,十分痛苦地蹙紧着眉。 她是寒症痛经者,虽没有当初身为秦娆时痛得剧烈,但这次,在来月事的第一日,她竟然是情绪波动,奔波劳累,还喝了那么多酒!简直是犯了痛经的大忌! 于是,华丽丽地痛得更厉害了…… 尤其是现在,她能明显得感觉到小腹传来着一阵阵绞痛,痛得她眼泪都落了下来。 该死,这次痛经怎么会这么痛,以后绝对不喝酒了…… 见穆九昭身躯颤抖,手捂着肚子,痛得只摇头,云璟的喉头已哽住,立刻惊慌地掀开穆九昭的外袍,发现她双腿之间竟有血迹蜿蜒流出,沿着两腿扩散开来。 想到两年前阿玖离开自己的那一幕,云璟的一张脸瞬间惊恐得煞白,首先想到的是,秦娆对阿玖下了毒手! 他整个人立刻迸发出一股强烈窒息的杀意,宛如地狱归来的嗜血修罗般,阴森地开口:“探到秦娆踪迹后,务必生擒,我一定要让她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他咬牙切齿地说完,抱起穆九昭上了马车,命云熙速度赶回世子府。 瞧见穆九昭浑身是血,云熙同样紧张了起来,他觉得自己保护得好好的,秦娆根本没有机会伤到穆九昭!怎么会流那么多血呢!?难道刚才被房梁砸到了?可被砸到的是世子啊…… “云璟,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 给自己垫了一块干净的纱布后,穆九昭额冒虚汗,软绵绵地倒在云璟怀里。 她其实有很多话要质问云璟,云璟的怀抱太过温暖,让她满身疲惫的身子躺着躺着,竟有些昏昏欲睡,眼皮立刻随着摇摇晃晃的马车瞌睡地搭了起来。 但见穆九昭没给自己上药,就脑袋一歪闭上了眼,云璟可惊慌坏了! 潮湿的温热让他的心跳陡然漏了一下,立刻红着眼抱起穆九昭,颤抖道:“阿玖,不要睡,千万不要睡!” 他害怕地紧紧抱着穆九昭,就怕阿玖还没和自己好好相认就又要离开自己。 但穆九昭真的太困,又朝他怀里窝了窝,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沉沉地睡了过去。 云璟左等右等没等到穆九昭的反应,却见嫣红的血迹又透过她的长袍缓缓地渗透而出,心中更加慌慌地害怕着,立刻在穆九昭的双腿上点了几处大穴。 但血还是源源不断地朝外流着,他心中更急,完全不顾男女授受不亲,立刻在马车上找来一块干净的纱布,想要给穆九昭的伤口仔细地上药包扎。 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云雨立刻上前,阻止道:“世子,属下来。” “不,我自己来……”云璟十分紧张,颤颤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要把穆九昭的亵裤脱下。 云雨一向冰山的容颜瞬间变了变,清咳一声道:“世子,阿玖姑娘是来了月事,并不是重伤……” 云璟手一抖,看着脱了一半的亵裤,默默地红起了脸。 云雨张了张口,正要说自己可以帮忙,却见世子殿下羞羞涩涩地将脑袋扭到了一边,默默地给穆九昭换了一块干净的纱布,然后一脸担忧地观察了一番手中完全是血污的纱布,紧紧张张地守在穆九昭的身边。 78|20. 京城内,七夕浪漫的气氛尚未完全散去,昨夜高朋满座的皇宫已笼罩起一层沉凝的阴云,甚至渐渐地,传来一阵惊心动魄的刀剑厮杀。 “保护陛下——!” 秦明玉面色阴沉地走到御书房门口,一眼望去,整个御书房已被一支羽林军团团围住。 自古西秦,皇宫及京师的保卫主要靠南北两军,而后为了与南、北军形成三分鼎峙之势,并以之牵制南、北军,百年前的秦帝设立了专属皇帝的精锐之师——宿卫京师、保卫皇宫的羽林军,而北衙禁军则是羽林军内部的一个独立分支,为首的左右统领皆是秦娆忠心耿耿的属下。 例如两年前,追杀云璟的正是北衙禁军的右统领刘易。 但一年前,秦明玉登基后,见北衙禁军的左右统领虽死于战场,宦官干军、兵骄将堕等政治痼疾却已露端倪,所以正式废除了北衙禁军,将禁卫军内秦娆和秦子靖的亲兵和毒瘤一一拔除,狠狠地杀鸡儆猴,对宫廷禁军兵制进行了一回整顿。 只是如今,瞧见一马当先的正是羽林军左统领陈旭,而他身后的羽林军足有五百多人,各个剑拔弩张,气势汹汹,秦明玉微沉的眼眸立刻凌厉地眯起,冷声质问道:“陈统领,如此劳师动众地前来见朕,意欲何为?难不成想逼宫?!” 他说着,目光缓缓地从陈旭脸上滑过,落到他身后一人,语气更是一沉:“现在降,朕可饶你们一命!” 秦明玉这句话,说得极其沉稳和厉然,这份气定神闲、无所惧色的神色让陈旭的心微微一凛,而这时,一道熟悉的长笑从他背后幽幽响起:“降?” 一道玄色的身影从人群中缓缓走出,他拿下脸上的易一容一面一具,露出一张与秦娆酷似的容貌,正是一年前被秦明玉逼下帝位,相传早已葬身火海的秦子靖。 只是比起一年前,他脸上多了一道两寸的烧伤,整个人显得更为的阴森和冷峻,尤其是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在对上秦明玉时泛着狠厉嗜血的杀意。 “秦明玉,今日,朕来要回所有的一切,包括你的狗命!” 见秦子靖活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秦明玉的眉头紧紧蹙起,嘴角讽刺般轻勾,冷声道:“朕倒不知,这个帝位何时属于过你。四年前谋朝篡位,今日又买通羽林军发动宫变,难不成可笑地认为逼宫成功后,全天下的民心就会被一同收买了吗?” 一年前,秦子靖因失民心而败北,伤亡惨重,此时面对秦明玉的反讽,他冷笑不屑,反唇相讥:“自古成王败寇,历史由胜者书写。朕若重新登基,这天下谁敢不服!” 两年前,穆九昭同归于尽的一剑差点让秦娆当场毙命,若非她用尽内力护住了自己的心脉,在被当成弃尸后,才九死一生地活了下来。 但与穆九昭的一番争斗,耗损了秦娆太多精魂,这致命的一剑让她身负重伤,以至于昏迷了整整一个月,养了足足半年的身子还未痊愈。 而秦子靖,因谋朝篡位的罪证导致朝堂和军心不稳,在与秦明玉一战时,输了一场又一场的战役,最终,在两军开战的第七个月,被叛军攻破皇城,不得不假死从暗道逃生。 含恨逃出京城的秦子靖,在一路逃亡后,与秦娆成功汇合,暗中部署着复仇大计,势必要在日后一雪前耻,将他们全部诛尽! 就这样默默地蹈光养晦了整整一年,秦娆和秦子靖与不愿成为西秦附属国的大漠暗中勾结,趁着大漠使臣来京和亲之际,将百名暗卫混入使臣的队伍中潜回京都。 在京城潜伏的这一个月里,他们更联络了左羽林军统领陈旭等几位旧属,在各个城门和皇宫里的禁军内安插上了自己的亲信,势必要在一个天时地利人和之日,发动宫变,拥护秦子靖重新登基为帝。 与此同时,时刻惦记自己武功秘籍的秦娆忽然得知,云璟对阿玖仍是痴心一片,念念不忘。她心念一动,认为这是自己假扮阿玖接近云璟潜入世子府的绝佳机会,不但能寻到机会暗杀云璟泄愤,若是能在七夕之日得到云璟的玉佩,更可不费一兵一卒地调开守护在皇宫四周的玄甲军。 到时,秦明玉身边无一支精锐的禁军保护,简直是任人拿捏的瓮中之鳖! 而七夕佳节,举国欢庆,是宫里防卫最为松懈的时候。 先是在禁军换值上动了手脚,让隐藏在京都之外的一千黑骑乔装成功,顺利地混入了皇城。成功的令箭是隐藏在璀璨的烟火中,传递着只有他们熟知的特殊暗号。 得知黑骑埋伏在京城内后,秦娆便以去娘家纳彩为由与云璟一同离京,暗中命人用晋安王府的玉佩将一千名玄甲军调离皇城,将他们引向早已设置好的陷阱。 在那里,有五千精兵事先埋伏,只要玄甲军一到,就会举起屠刀,将他们斩杀干净,随后一举攻破京城,在京城里四处作乱,将忠于秦明玉的羽林军右统领引出皇城,与皇城外的一千黑骑里应外合,两面夹击! 这时,陈旭率两千左羽林军,以雷厉风行之速发动宫廷政变。 一旦控制了整个皇宫,哪怕云昊和楚筠卿各有十五万大军又如何!远在天边,根本救不了京城之火! 而秦明玉腹背受敌,唯有死路一条! 就在两军对峙,互相厮杀却僵持不下时,轰隆的震颤声从远方不断传来。 听着铁骑军杀到的踏破声,以为宫廷内的禁军已被全部解决,秦子靖嘴角轻扬,自信道:“秦明玉,如今,朕的两千羽林军已经控制了整个皇宫,皇城外还有一千黑骑和五千精兵,你拿什么抗衡这些虎狼之师?” 他话音刚落,一道冷箭“嗖——”的一声从远处射来,雷霆之势势如破竹,只朝他心口直射而来。 秦子靖一惊,险险避开,只见阵阵马蹄声逐渐逼近,那一马当先的棕色战马上,竟不是他的黑骑将帅,而是一身玄色戎装,外披银色战甲的楚筠卿。 在他的计划中,楚筠卿明明在昨夜敬酒时,就中了慕容云嫣暗下的毒,为何现在没有毒发,竟还这么快就赶到了皇宫! 见楚筠卿已率军赶到,秦明玉紧绷的嘴角缓缓露出了一抹笑容。 “秦子靖,你与大漠勾结的诡诈早已被朕识破,今日一切都在朕的计划之内,为的就是引你和秦娆现身,将你们所有的暗桩斩草除根!如今,筠卿已至,就说明在皇宫内作乱的左羽林军已被清剿干净,只剩下你们区区五百之人。” “你!”耳听秦明玉沉着自信的话语,秦子靖惊骇之余,不由恼羞成怒,杀机迸射:“不可能!你休想动摇我的军心!” 他话音未落,只见两颗头颅骨碌碌地滚落到脚边,正是率领左羽林军的两位副将。 马蹄飞扬而至,溅起尘埃一片,楚筠卿一勒缰,墨色衣袍在风中飞卷,在秦明玉身前停驻。她淡望着秦子靖不敢置信的目光,深邃的凤眸泛着清冷之色。 陈旭心尖一颤,怒吼一声,手握住了腰畔佩刀,朝着秦明玉和楚筠卿愤怒杀去。 擒贼先擒王,今日必须杀了秦明玉! 然,他还未靠近秦明玉,远方三重利箭齐发,竟是在短短一瞬,就射穿了陈旭的胸口,最后一箭将他钉在了地上,可见力道之强劲。 望着三尺之外的上千军队,陈旭嘴里喷着鲜血,不甘而绝望地断了气。 大量的军队如狂潮般破空而来,秦子靖眼眸紧紧一缩,只见云昊一手扬鞭,在众骑拥护下长驱直入,直破他的五百左羽林军。 阳光照耀下,旗帜上银色的“策”字熠熠闪亮,竟是云昊最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神策军,那本是驻守在千里边关的一支强大军队! 而他和皇姐在京城内部署的四千精兵,竟是到如今,都未杀进皇宫! 望着面色惨白的秦子靖,秦明玉薄唇冷冷地一勾,清冷的声音并不大,却响彻四方,深深地震撼在每个叛军的心头。 “卸甲归降者生,不降者格杀勿论!” 不同于皇宫里战马嘶鸣和杀声震天,世子府里安静极了,那本该一同上阵杀敌的某世子殿下竟是无视了保护陛下和围剿叛军的重责,而是一脸紧张地守在穆九昭的床边,甚至忧心忡忡地不敢眨眼。 被急急喊来的刘太医瞅了瞅世子殿下完全寝食难安的神色和穆九昭被换下来的血衣,还以为穆九昭受了超级严重的伤势,立刻惊吓地上前为穆九昭把脉。 谁知,云璟却递来一块沾满血污的纱布,满目担忧地问:“刘太医,你快帮忙看看,阿玖为何痛得这么厉害,而且纱布上满是血块!” 饶是刘太医行医三十载,也从未见过像云璟这样大刺刺地将女人的污秽拿在手里还一脸紧张的男人! 他一口气呛在了喉咙里,连忙避开视线,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道:“世子,你怎么能将女子的月信布拿在手中呢……这、这……太不妥了……” 云璟只知道这是从阿玖体内流出的鲜血,心都快疼死了,哪还注意到其他的问题,只是一个劲地催促着刘太医,赶快给穆九昭医治。 刘太医长叹一声,道:“阿玖姑娘只是体虚寒症、身体过度疲劳,所以月事来临的第一日,经血不畅,才会导致全身不适和困乏、甚至下腹伴有剧烈的阵痛和下坠感。至于血块,属血瘀气滞的体质,极有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阿玖姑娘情绪不稳、紧张低落,饮食不当等等引起,尤其是喝酒,特别伤肝脏。” 云璟心口一滞,立刻意识到是因为自己,才害得阿玖情绪不稳,昨夜躲在角落里不停地喝闷酒。而阿玖竟还拖着这样虚弱的身子,千里迢迢地赶来救他。 他闷闷地垂下头,颤着声问:“有什么方法能调理好阿玖的身子吗?” “世子无需担心,等阿玖姑娘醒来后,喝上一碗红枣汤,再用中药调治补身,即可活血化淤、理气通络,适当地减轻痛楚。平日里,除了注意保暖,防止着凉外,不可食生冷食物,不可过于劳累,始终保持心情愉快,就可治好虚寒的体质。” 听闻刘太医如是说道,云璟一颗提着的心终是放了下来。 他轻轻摸了摸穆九昭疲惫倦意的脸蛋,忽然发现自己的阿玖比起几日前,脸庞消瘦了整整一圈,他的手不经意地抖了下,用指尖轻轻拂开她面上缠绕的发丝,然后轻轻地侧躺在穆九昭的身边,眼底漾着温情和心疼的波澜。 穆九昭太过疲惫,合着眼蜷缩在云璟的怀里,呼吸清甜安稳。 云璟默默看了两眼,心中动动,立刻将她整个人小心地搂在自己的怀里,伸出自己的胳膊化为穆九昭的枕头,想让她睡得更加温暖、更加舒坦。 浑身阵阵的痛意带起满身的疲惫和倦意,就如潮水席卷,让穆九昭昏睡过去,陷入一场又一场无尽的绵延梦境。 ——本宫不是秦娆的人,而是本宫就是秦娆。 月色照着云璟的脸忽明忽暗,只有那一抹凄艳的红和震惊的神色,泛着让人心疼的色泽。 “云璟!” 那些火光电石的旧梦,让穆九昭猛地挣扎惊醒,一睁眼便见云璟安然无恙地躺在自己的身侧,眼睛水亮亮地望着自己,满是温柔。 她似是还未从噩梦中清醒过来,有些害怕地将脑袋埋进云璟的怀里,心跳如急鼓,剧烈地喘着气,心中巨大的喜悦和害怕的恐慌一浪一浪地席卷而来。 见穆九昭窝在自己怀里颤抖,云璟立刻伸手轻轻地安抚她轻颤的背部。 半晌,他将脑袋搁置到她的颈边,小心翼翼地轻声询问:“阿玖,你可是记起我了?” 79|20. 掌心的肌肤,温热如玉,磅礴有力的心跳,近在耳侧,让穆九昭微微愣住,惊慌的心终于清明了起来。 “是的,我都记起来了。”她轻轻启口,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 见穆九昭终于记起了一切,云璟的心扑通扑通地乱跳着,他漆黑的眸中慢慢涌起水雾,只觉得自己等这一天等得太久,如今心口憋得满满是欣喜和感动。 他张了张口,刚要激动地说话,却见穆九昭突然凝望着自己,面色严肃地开口:“云璟,我很在意秦娆所说的那番话。如今,玄甲军不在皇宫,秦子靖极有可能趁机逼宫,明玉有危险!” 见穆九昭一醒来就着急秦明玉的处境,正软香在怀的云璟不开心地努努嘴,恨恨道:“他哪会有什么危险,父王都将神策军调回京都保护他了,倒是秦子靖一早就掉进了他精心设计的连环圈套里,如今恐怕被杀得丢盔弃甲,狼狈逃窜……” 穆九昭心一顿,眼睛危险地眯起,目色沉暗地打断云璟吃醋的碎碎念:“所以,你们一早就知道秦娆和秦子靖的计划,这些天一直在引蛇出洞,包括七夕宴赐婚的事?” 云璟微微摇头,老实地回答:“一年前,秦子靖假死逃生,我和秦明玉皆知他必会复仇,所以一直在暗中招兵买马,培植各种势力,就等待时机成熟的那日,将秦子靖暗藏的爪牙连根拔除。若是秦娆不假扮你,我和秦明玉都以为她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了,或许会疏忽对她的防范。而她最愚蠢的就是想假扮你骗我,神态举止装得再像又如何,我的阿玖只有你,所以我立刻将计就计……” 云璟说着,含情脉脉地凝望向穆九昭,想将自己在美色当前心若止水,一心一意只想着她的事原原本本地倾诉而出,谁知刚露出了一抹讨好的笑容,手臂就被穆九昭抓起,狠狠地咬上了一口。 “阿玖……”云璟弱弱地惊呼,清澈的凤眸水汪汪地望向穆九昭,“疼……” 见云璟满腹委屈一脸小媳妇的模样,穆九昭更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再咬云璟几口泄愤。 不明所以的云璟,见穆九昭面露凶色,心立刻一个哆嗦。 这和他心目中期待已久的相认完全不一样啊! 阿玖不是应该高兴地扑到他怀里,然后大团圆结局么?! “疼?你还知道疼?!”心里堵着一口闷气,穆九昭红着水眸怒瞪向云璟,咬牙切齿道,“你怎么不想想我被你骗得有多苦!” 在恢复记忆的那一刻,恐慌、内疚、焦虑、紧张几乎是瞬间涌上穆九昭的心头,在看见云璟被黑衣人包围时,那种心颤的害怕,和当初眼睁睁地看着云璟被捅刀一般,害怕他再度被秦娆所伤,所以不假思索,几乎是第一时间杀进包围圈去救他。 甚至,那一刻,从未有过的害怕和自责,若是自己早点恢复记忆,云璟就不会被假冒的阿玖所骗…… 若是自己,没有忘记云璟,他就不会身临险境…… 但现在,一想到自己为云璟病弱的身子耗费苦心医治,一想到自己因为云璟黯然伤神、忧心忡忡,而云璟竟扮猪吃老虎,不但装瘸子,还一直演戏骗她! 这样的欺瞒和不信任感让穆九昭怒火窜上心头,一拳狠狠地捶在了云璟的胸口,声音嘶哑地逼问:“为了将秦娆和秦子靖一网打尽,你竟连我也一同欺骗?云璟,你可有想过,昨日你当众求婚时,我的心有多难过……在恢复记忆的时候,我有多担心,多害怕,多内疚……我以为,我以为……” 她说到一半,突然死死地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眼中还是弥漫开了一层灰蒙蒙的水雾。 这样低哑的质问让云璟的心如同被针狠扎,一阵窒息的疼痛。 他不由倾身,靠得穆九昭极近极近,轻轻地握住她紧握的拳头:“阿玖,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瞒你一切。这两年我一直在寻你,但再次相见,却发现你失去了两年前的记忆,彻底忘记了我。” 那时,云璟已经盘算好了追妻三十六计,只要自己对阿玖加倍的好,阿玖迟早有一天会喜欢上自己,这样恢复记忆是锦上添花,一直记不起来,也不是最为重要,因为他会给阿玖带来更加幸福更加美好的回忆。 只是,漫漫的追妻路上,云璟还是估算错了一点,那就是穆九昭在得知阿玖的存在后,竟是完全误会了他的感情,自始至终不愿相信自己就是真正的阿玖,甚至对他疏远冷淡了起来,这让云璟一瞬间陷入了苦境,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 就在这时,一名自称阿玖的陌生女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秦娆出现后,我没有选择告诉你计划,只是在害怕,你会不相信我,更加疏远我,误会我……我更怕秦娆会发现你才是真正的阿玖,害怕她知道你才是我的软肋,对你暗下黑手,所以那段时间才一直压抑自己的感情,对你特别的疏远和冷漠。甚至,我有些自私地希望,秦娆的出现能唤回那些被你遗忘的记忆……让你,重新记起我……” 云璟低哑的声音让穆九昭一阵心悸,她红着眼抬起头,见云璟深深地凝望着自己,长长的睫毛一片湿润,眼底沉浸着满满的歉疚和苦涩。 她忽然想到自己向云璟摊牌自己不是阿玖的那日,云璟望着她的目光就是同样的如此酸涩。那时,他的心一定很痛吧,自己的阿玖不但忘记了自己,误会了自己对她的感情,甚至怎么解释都不相信他所说的任何一句话。 ——我从未将你当做任何人的替身,只因为,你就是我的阿玖……你在我手心里写的字迹,你助我康复的治疗方法,你的每一言每一行,我都熟记在心。 ——阿玖……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多痛恨你狠心忘了我,但更多的时候,只要一想起你又回到了我身边,我就觉得上天并没有待我不薄,我的两年并没有白等……所以,尽快记起我好吗?哪怕是一点点…… 那时,就算云璟告诉她真相,他只是对秦娆演戏,他一心一意爱的阿玖是自己,她会相信吗? 不,失去记忆的她并不会相信,她反而会更加坚定地认为,云璟对自己并没有特殊感情,他只是爱阿玖姑娘太深错把她当成了替身,而她并不愿意做任何人的替身,也不会接受云璟这种情感的转移。 一直让云璟痛苦纠结的,不正是她吗?这样的她,有什么资格责怪云璟对她的欺瞒。 “云璟,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应该早点记起一切。”穆九昭的心中一阵酸涩和愧疚,不禁哑着声问道,“只是你明明没见过我的容貌,明明我自己都已经失忆,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又是怎么确信顾玖就是秦娆?” 失忆的她,可是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就是阿玖,秦娆有着她的记忆,又装得那么像,云璟到底是怎么分辨出谁才是真正的阿玖? “秦娆有你的记忆,但对于一些细节,她并不关心。”见穆九昭怒意全散,反而内疚起来,云璟柔柔覆下身,伸出手轻轻地摩挲着穆九昭的容颜,一点一点地抚过:“你的容貌我曾经一点一点抚摸过,知道你所带的易一容一面一具上有着两道鞭伤,但我用刀疤套她话时,她却没有反驳我刀疤的言论,而是顺着我的话接了下去。” 关于阿玖的一切,云璟都铭记于心。哪怕对方泪眼婆娑、满含激动地望着他,一开口就是他和阿玖两年前相处的点点滴滴,他都在第一眼看出了对方并不是自己要找的阿玖。 对于对方的身份和来意,他始终存着一份警惕,甚至思忖着对方用阿玖的名义将他约出,是否是要将他引出世子府,然后在他放松警惕时刺杀他。 而他和这位顾玖单独游湖,就是要让对方以为自己已经完全相信了她,给她一次刺杀自己的机会。毕竟他一个瘸子在湖中央里,护卫远在岸上,简直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 但这位顾玖并没有刺杀他,而是谈论起更多他与阿玖的回忆,甚至谈到了七夕那日,让他几乎有了一瞬间错觉。 这样的错觉让云璟心中一惊,一种可怕的猜测浮现在了他的心中。 秦娆,还活着。 所以,在偶遇穆九昭时,云璟只觉得自己的心在发颤,害怕秦娆会注意到穆九昭,害怕秦娆会对穆九昭不利,所以哪怕看见穆九昭受伤的神情,哪怕她一直焦急地说顾玖不是阿玖,他都一口咬定对方就是阿玖,冷言冷语地疏远着她,继续以游街的名义将秦娆牵离开穆九昭的身边。 因为那时,他以为,秦娆是想在今日刺杀他,所以,必须要让秦娆认为穆九昭只是他府中一名普通的大夫。 “秦娆和秦子靖神出鬼没,太过狡诈,唯有请君入瓮,诱他们将底牌全部亮出,再一网打尽,才能斩草除根。所以,对于秦娆的伪装接近,我一直装作被她所骗的样子。我怕你卷入这些阴谋诡计中,会再度受到伤害,所以一直瞒着你进行计划……” 那段和秦娆虚与委蛇的日子里,云璟见穆九昭黯然伤神,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疼得发颤。尤其是七夕那日,他几次觉得自己要演不下去,但一想到秦娆的存在对于阿玖来说,同样是个巨大的威胁,更是坚定了要尽快铲除秦娆的决心,甚至要让阿玖曾经所受的苦,让秦娆千倍百倍地还回来! 然后解决完一切,再原原本本地告诉穆九昭所有的真相,哪怕她不相信自己是阿玖,他也要死皮赖脸地将穆九昭圈在世子府里,一生一世。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阿玖会在今日就恢复了记忆,而她恢复记忆后,竟会千里迢迢地赶来救他…… “阿玖,谢谢你赶来救我,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云璟的解释让穆九昭大致清楚了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她正以为云璟这两年伪装不能行立,也是为了麻痹敌人时,却听见他继续开口道:“两年前,这双腿因为没有养好伤,并未完全痊愈,刘太医虽然尽心为我医治,但我并不想真的站起。因为每当坐在轮椅上的时候,我就会想起你曾经陪我的时光,这是你特别为我定制的轮椅,而整个墨居,都有你曾经陪伴我的痕迹。至于一直找大夫前来医治,也是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在他们中等到你。” ——他一直不肯接受阿玖姑娘已死的事实,一心只等她着归来,这么一等,就等了整整两年。 这一瞬间,看着云璟寥寂的侧脸,穆九昭的心突然紧了一把,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间梗在了她的胸口,让她呼不畅也吐不出,不禁语带哽咽:“傻瓜,如果我一直不出现,你就要一直找下去吗?万一两年前,我就已经死了呢?” “若是阿玖死了,云璟这一生就再也站不起来。因为全天下能治好我的,唯有你。” 这两年,云璟并不是没有绝望过,自己要等的那个人可能永远不会回来。但他还是继续寻找着阿玖,因为唯有这样期待着,他的心才不会真正的死去。 听出云璟的言下之意,穆九昭的心更是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对她而言,他们只是分别了小半个月,但对云璟来说,却是整整漫长的两年。 无望的等待,痴心的守候,可能什么都等不到,他却还是傻傻地等候在他们曾经回忆的小小院子里。 “阿玖,两年时间虽长,但我从未后悔过。”望着穆九昭满是内疚的神情,云璟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一字一字缓缓地说,“能遇到你,是云璟之幸。两年前如此,两年后,亦是如此。” 乌黑浓密长睫微微一颤,纷纷坠落下晶莹的水珠,云璟朝着穆九昭柔柔地一笑,那般温情柔软的音色,宛如一江春水,承载了无数等待的思慕。 “阿玖,欢迎回来。” 80|20. 这一声“欢迎回来”,轻柔而缠绵,狠狠地撞击在穆九昭的心门上。她不由倾身,疼惜地捧住云璟笑而落泪的脸颊,用唇轻轻地吻上了那串缓缓滚落的泪花。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云璟整个人僵硬在当场,有些不敢置信地感受着脸颊上温热的触感,那一直压抑的泪水不停地在眼眶里翻滚,几乎又要落下。 半晌,他的手才轻颤地伸出,小心翼翼地捧住了穆九昭巴掌般大小的脸蛋,在她红着脸要离开之际,炙热的唇已然果断迅速地覆了上去,如愿地吻住眼前这张水润欲滴的红唇。 这一刻,他本是想蜻蜓点水地轻轻一吻,但两唇相触的瞬间,那埋藏在心底的感情终是压制不住,他不禁借着这个温柔缠绵的吻,宣泄着自己久等了整整两年的孤寂,用行动告诉着他的阿玖,在她消失的两年间,他有多么多么想她,想得几乎发狂,几近绝望。 灼热的呼吸在耳畔响起,穆九昭瞪大眼睛望着云璟忽然近在咫尺的脸庞,他健劲有力的双臂环绕着自己的腰肢,温热的唇紧紧贴着自己的唇,清澈水色的凤眸正对着自己的双目,无比温柔地倒映着她的容颜,几乎要滴出水来。 刚才一瞬,她只觉得自己亏欠云璟太多太多,不知该如何用语言表述自己遗忘云璟的歉疚,所以在看到他强忍着却还是落泪时,她脑子一热便下意识地亲吻了上去。 然而现在,反而被云璟噙住了双唇,穆九昭的脑袋“嗡”得一响,突然变得一片空白,唯有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好似要从胸腔里跳了出来。 这么深情的一吻,几乎是将穆九昭给吻醉了,她整个人晕晕乎乎地忘记了呼吸,身子软软地倒在云璟的怀里,完全使不出半分力来,不由本能地攀住了云璟的双肩,将重量压了过去。 谁知,耳边瞬间传来了一道倒抽的冷气。 穆九昭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却见云璟皱起眉尖,玉瓷般的容颜微露着苍白和痛楚,她顿时察觉出不对劲,一个激灵地离开云璟的怀抱,紧张地问:“云璟,你是不是受伤了?伤得严重吗?” 见阿玖刚才竟完全没有拒绝自己,这么主动地投怀送抱,正偷香到一半准备缠缠绵绵的云璟,立刻按住了穆九昭的手,迅速摇摇头道:“没事,小伤而已,阿玖,我们继续。” “还继续!”穆九昭看着他外袍上的斑斑血迹,脸顿时变得苍白,“都流血了!快,躺好,我帮你看看,可能是伤口裂开了。” 见挣扎不开,云璟乖乖地躺平仍由着穆九昭拨光了衣服。 他最里面的亵衣已染红了大片,鲜血和衣服粘连在一起,血迹斑斑。穆九昭不得不先用清水浸湿,等伤口和衣服慢慢分开,才小心翼翼地轻轻揭开,将他的亵衣缓缓地脱了下来。 只是那白皙细腻的皮肤上一片青紫密布,甚至还有着四五道刀伤已经化脓,在白净的肤色上显得格外狰狞。 穆九昭的手不禁一颤,立刻想起云璟最后护她时,被秦娆击断的悬梁硬生生地砸到了背部,但先前她一直见云璟面色无常,还以为只是小伤或者早已上过药,谁知,他竟是一直忍到了现在,完全没有处理背后的伤势。 是因为一直在照顾她吗?而她刚才,竟还一直责怪着他,对他发怒…… 穆九昭的心泛着阵阵疼痛,立刻用温水为云璟清洗再度撕裂的伤口,眼睛红红地问:“还疼吗?” 若非她突然出现搅局,早布下天罗地网的云璟一定会毫发无伤吧…… 见穆九昭满脸内疚和心疼,云璟立刻将手臂伸到了她的眼前,狭长的凤眼水汪汪地凝望着她,语气极度的委屈:“这儿疼。” 穆九昭以为他手臂同样受了伤,连忙凑近查看伤势,谁知那白皙的手臂上,牙印清晰可见,正是她刚才怒气之下,狠狠咬出的血痕。 她面色一窘,立刻小声道:“对不起,我刚才太生气了……” 见穆九昭完完全全上了勾,云璟含笑的眼睛贼溜溜地一转,立刻指了指自己的唇,道:“阿玖,以后生气就咬这里。” 他墨色的眼眸带着盈盈笑意,唇角轻轻一舔,露出一抹诱惑的笑容。 “想怎么咬,就怎么咬~” 云璟话音刚落,穆九昭的脸顿时红到了耳根,立刻扭过头去不搭理他的调一戏,心怦怦乱跳地为他上着药。直到脸颊的红晕渐渐褪下,她才心无旁骛地开始包扎。 见穆九昭一开始的怒气全消,从一只凶凶的母老虎变回了两年前温柔的阿玖姑娘,云璟眯着眼睛,舒舒服服地躺平,享受着自家阿玖各种关心的照顾。 尤其是那双染着药膏的手指冰凉凉地拂过他背部时,他只觉得有根轻柔的羽毛轻轻地挠过他的心尖,温温痒痒的。 他心神一荡,喉结动了动,心里美滋滋地想,在阿玖面前受受伤什么的,简直是超级值得啊~ 将云璟整个背部的伤势包扎好后,本就虚弱疲惫的穆九昭累得气喘吁吁。而这一劳累,她下腹的阵阵姨妈又开始肆虐了起来,她整张脸顿时难受地愁了起来。 云璟舒舒服服地躺了一会后,想和穆九昭说说话,道道这两年的相思之苦,谁知穆九昭忙前忙后地为他包扎完后,竟一直蹙眉捂着肚子,身子下意识地蜷缩着。 他担忧的眉头紧紧拧起,连忙将床边早已准备好的红糖水递给了穆九昭。但穆九昭喝了两口后,疼得直摇头,云璟脸上的笑容完全收敛了起来,不禁伸出手,轻放在她绞痛的腹部上,缓慢而小心翼翼地揉着。 腹部突然传来一阵温暖的热度,穆九昭看着云璟正轻轻揉按的手指,立刻意识到云璟正在用内力帮自己疏通活血。 她略略别过脑袋,侧望向云璟,却正巧与他担忧的眸子撞在了一处。 这般紧张忧心的视线,让穆九昭的面颊瞬间一片泛红,逐渐加剧的心跳在胸口怦怦作跳,立刻慌慌张张地低下脑袋,默默地喝起了红糖水。 而此刻,出奇地,她竟忽然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哪都不疼了,唯有云璟暖暖怡人的温度在她身体里悄然燃烧着,仿佛是世上最好的止痛药,伴随着一股让她安心的气息。 “好一点了吗?”见穆九昭突然沉默,云璟关心地问。 “嗯。”喝了一碗红糖水,穆九昭浑身舒服了不少,只是经期本就瞌睡,如今竟又开始犯困了。“云璟,我想再睡一会,你不必陪我了,早点去休息吧。” 听穆九昭这么说,云璟长臂一伸揽住了她的肩,将她整个人圈进了自己的怀里,然后再度伸手,将厚实的锦被密密封封地盖在了她的身上。 “阿玖,晚上夜凉,我搂着你睡,两个人暖和。” “你背部有伤!”穆九昭蹙着眉拒绝,“快回房休息。” “但这间就是我的房间啊,而且我侧着睡,不会压到伤口的。”云璟有些无赖地紧紧搂过穆九昭的腰,努努嘴补充道,“但阿玖乱动的话,我身上的伤可能会撕裂开,然后越来越严重,所以阿玖,你不能乱动。” “……”穆九昭扶额,还当真不敢乱动,生怕自己压到了云璟的伤口。 云璟虽然完美地吃起了穆九昭豆腐,但见她绷紧着身子一动不动,不由埋首在她松软的秀发间,深深嗅着专属于阿玖的气息。 半晌,他慵懒而满足地阖上眼,贴着她的耳朵低语:“秦娆在的这几日,我每夜都无法入眠,如今终于能睡上一个好觉了。” 与阿玖再度重逢,他其实有好多话想对阿玖诉说,但此刻,他却缓缓地合上眼睛,享受着与阿玖单独相处时,那份静谧和温馨。 心,从未有过的安宁。 云璟沙哑的声音萦绕着她的发丝传入耳内,穆九昭微微抬头,便见到云璟贴着自己的脸颊,呼吸渐渐平稳,苍白的脸庞满是疲惫。 她不由伸出手,轻轻地揉着他的眉间。然后,缓缓地靠近了他的胸膛。 随着穆九昭默默的动作,云璟的心顿时温温软软地化了开来。 怀里这个温暖的娇躯是他朝思暮想都想要紧紧拥抱的,如今终于不再是梦境,而是真正地被他抱在了怀中,依偎在他的怀里。 只是抱得时间久后,云璟的呼吸渐渐变得凌乱起来,总觉得自己越来越热,怎么睡也睡不着了。 他见穆九昭微微蹙起眉,立刻咽了咽口水,手悄悄摸了过去:“阿玖,还疼吗?我继续帮你揉揉。” 云璟的心跳扑通扑通近在耳侧,如雷贯耳,穆九昭哪里睡得着,此时,见他贼手不知道摸去了哪里,立刻红着脸拍开,嗔怪道:“好好睡觉,别趁机乱吃豆腐。” “……”云璟默默地缩回手。 第二日一早,穆九昭迷迷糊糊蜷缩在被子里,半截玉白小腿白花花地裸一露在外,似乎睡得极沉。 云璟瞧见她睡了又睡,立刻想起刘太医的嘱咐,开始为穆九昭宽衣解带。 突然感觉身上一凉的穆九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却见云璟在脱自己亵裤,立刻惊慌地缩进被子里,震惊道:“云璟,你干吗?!” 云璟红着脸,一脸无辜和正色:“阿玖,你这个一晚上不换,对身体不好。” 他说着,半跪在床边,熟练地帮穆九昭系好衣带,甚至亲自为她穿上了外袍,但那床边满满是血迹的月布条让穆九昭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一脸惊悚地看着云璟,颤着音,问:“昨天……也是你换的?不是素月?” “嗯。”云璟乖乖点头,分析道,“今日没有了血块,颜色也比昨日鲜艳了不少,想必是昨晚的活血起了疗效,今晚还得继续。” “云璟,够了!!!今晚不许碰我!” 在穆九昭昏睡的这一日,整个京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秦子靖的三千精兵还未攻进京城,就被早已埋伏的神策军团团包围,一千黑骑同样也在皇城附近全军覆没。 而秦娆和秦子靖的暗桩在收到密令后,本是要在京城四处作乱,尤其是在军机要处和各个府衙纵火引起京城大乱,但刚鬼鬼祟祟地要行动,就被暗中盯梢的禁卫军一个接着一个揪了出来,全被吊在城门外。 这一场内乱,一直持续了整整七日,几乎将整个朝堂重新清洗了一遍,该斩的斩,该抓的抓。而繁华喧闹的京城只引起了一阵短暂的惊慌和骚动,并没有如秦子靖和秦娆所愿,真正地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只是,秦子靖与秦娆这两个幕后黑手,却再度失去了踪迹。 81|20. 来月事的第二日,在如此炎热的七月夏日,她竟一早被云璟裹得严严实实的,整个人活似行走中的肉球! 这让穆九昭如何能忍! 当然,她也不甘示弱,将云璟里三层外三层包成了一个肥溜溜的胖柿子…… 云璟哪知道这是穆九昭反抗的恶作剧,他瞧见自己的阿玖这么关心自己的伤势,连上药包扎都包得这么结识,这个人傻呵呵地乖乖躺平,眼睛眨巴眨巴地凝望着一脸认真专心的穆九昭。 只见,她娇俏的侧脸恬静如水,一头秀丽的墨发随意地散落而下,透着淡淡的柔光,正落在他的肩上。 而随着穆九昭上药的举动,屡屡青丝轻轻摇曳,好似软软的羽毛一阵一阵地撩拨着他刚刚结疤的后背,让他的心也跟着痒痒的。 他不由痴痴地呆望,恨不得现在的自己伤得再严重些,这样阿玖就一直陪伴在自己的身边了~ 然后速速娶回家!不给任何人宵想的机会! 帮云璟包扎完背部的伤势后,穆九昭早已饿得饥肠辘辘,因为昨日午膳后,她就没有进食。于是,她躺在床上眼巴巴地等待着世子府里的丰盛早膳,谁知如此期待下,竟是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丫鬟来送膳。 她捂着饿扁了的肚子,立刻出门去唤素月,却发现她同样失了踪迹。她只好自己前去世子府里的厨房,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去厨房的路,穆九昭驾轻熟路,只因为之前一直为云璟做药膳。但今日,穆九昭却发现,整个厨房笼罩着一层诡异的气氛,甚至有些窃窃私语的惊呼时不时地响起。 “世子去厨房了?!” “是啊,已经和素月进去半个多时辰了,现在在里面熬粥。” “我还是第一次见世子来厨房呢……” “话说你们难道没发现吗?世子竟然不坐轮椅了!” 远远的粥香飘散而出,穆九昭心中一动,偷偷地向着厨房的窗户里望去。 里面果真瞧见云璟拿着勺子,正小心翻动着锅子里的米粥。然后每过一段时间,他就俯下一身浅浅地尝着米粥的味道,每隔一会便调一次味道,一脸钻研和认真,而素月就站在他身边帮忙指点。 由于站得距离较远,穆九昭看不清楚云璟在煮什么粥,但能见到他被纱布裹成胖柿子的身体十分不便地下弯着身子,眉头轻轻地皱着好似撤痛了背后的伤口。 “世子,您身上有伤,双腿未愈,不能如此操劳。”素月在旁着急道,“还是奴婢来煮粥吧。” “不用,快好了。” 云璟再度尝了好几口后,嘴角高兴地上扬,立刻兴致满满地端着锅子开始盛粥,谁知太过高兴,竟笨拙地烫红了手指。 穆九昭心一跳,立刻冲上前,谁知云璟竟完全不顾自己烫痛的手指,一把端着盛粥的盘子有些急切地往外走去。 然而一转身,正巧与穆九昭四目相对。 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云璟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自己手里紧张捧着的盘子,小心翼翼地问:“阿玖,你是等急了吗?今日,我没让他们准备,自己向素月学习了煮粥,你尝尝看味道如何?” 他说着,放下手中的盘子,端起一碗盛好的粥递到穆九昭的面前,眼睛亮亮又期待地望向着她。 穆九昭有些吃惊地问:“你一早起来就是特地为我煮粥?你受了重伤不能乱动!” 见穆九昭第一反应是紧张他的伤势,云璟注视着他紧皱的眉头,似水的凤眼中含着柔情:“你为我做了那么长时间的药膳,我也想为你尽一份力。刘太医说你是虚寒的体质,所以我煮了一碗暖身的红枣粥,应当能理气通络,适当地减轻痛楚。” 云璟筹备了整整半个时辰,所煮的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而是一碗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红糖小米大枣粥。但红枣和红糖具有补虚益气、养血安神的功效,同时还能健脾暖胃、活血化瘀,可谓是女人养血安神的佳品。 穆九昭惊异于云璟的体贴,尝了一口后,发现云璟这款红枣粥竟是将米和枣磨碎,使枣和米融为一体,细腻柔滑的粥中带有枣的甜香,甜腻的味道热热乎乎地在喉间流淌,特别的美味。 但比起红枣粥的甜,另一种更加甜蜜的味道从心底里蔓延开来,令她的动作下意识地一顿,只觉得眼前忽然产生了一片白雾。 云璟如今重伤在身,又是西秦地位尊贵的世子殿下,竟为了她一个微不足道的月经不调,亲自煮粥,悉心照顾。 这在西秦,不,应该说,哪怕在现代,都不会有几个男人愿意如此,或者想到如此。 而这样的男人,竟还痴心地等了她整整两年,说遇到自己是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但穆九昭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最幸运的人。若是没有遇到云璟,两年前的自己又会是如何?会麻木地看着秦娆作恶多端,然后慢慢地被她所吞噬吗? 见穆九昭尝了一口粥后,动作完全停滞了下来,第一次煮粥的云璟不禁忐忑,担心地问:“阿玖,怎么不喝了?是粥不好喝吗?” “不是。”穆九昭微微轻哽,“只是有些烫。” 云璟听闻立刻舀起一勺稠稠的红枣粥,放在嘴边轻轻地吹起了热气。 穆九昭见他对自己如此无微不至,温柔体贴,目光越发的柔暖。 现在的她很庆幸,当年的自己,对于那个病榻上冷漠垂死的身影,并没有视若无睹,而是选择了救他。 因为,能遇见云璟,何尝不是她的一种幸福呢。 待微微吹凉了几分后,云璟没有放下手中的勺,而是亲自递到了穆九昭的唇边。穆九昭只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云璟满是宠溺的动作变得酥酥甜甜。 “阿玖,现在凉了一些,你再尝尝。” 穆九昭眼睛一弯,倒也不矫情,立刻薄唇微启,将送到唇边的红枣粥含入了口中 云璟见状,眉眼简直是笑开了花,一直清亮亮地望着穆九昭喝粥,凤眸里溢满温柔,心中也溢满了甜蜜的温柔。 就好似两年前般,只是单纯看着阿玖,就觉得自己好像拥有了全部的幸福。 穆九昭非常满足地喝了两碗红枣粥,毫不吝啬地夸奖着云璟的厨艺。 然而这时,云璟却忽然倾身。他修长如玉的手轻轻地拂过穆九昭的唇角,而后,又像是被蛊惑般,将唇印上了穆九昭唇角的粥迹。 “嗯,真的很甜。”他缓缓舔唇,有些不满足地感叹,“刚才应该要这样喂阿玖。” 穆九昭被云璟这一轻薄的举动给彻底炸懵了,她的脸瞬间红到了耳后,有些口吃地说:“你、你……” 云璟无辜地瞅瞅她,正色道:“阿玖,你两年前也是这么给我喂药的。” 他一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这样轻薄我的”神情,控诉地望着穆九昭。 穆九昭顿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喂云璟药时的场景,白玉般的脸庞更是面红耳赤,有些急急地辩解道:“你不肯喝药,我是作为大夫不得已才……” 云璟立刻接话,无赖地说:“现在我也受伤了,也不想喝粥,阿玖是不是也要这么喂我?” 他瞅了瞅自己完全未动的碗,然后撅了撅唇,春水含情地看着穆九昭。 穆九昭气笑了,舀起一勺红枣粥就塞进了云璟的嘴里。 云璟被烫得眼睛含泪,脑袋拉耸,看起来尤其的楚楚可怜。 穆九昭拗不过他装可怜,最终凑上前,在他嘴角上亲了一口。 见两人在厨房里肆无忌惮秀着恩爱,素月默默地回避,心想世子殿下的性格越发的无赖起来……以前可是寒气一散,吓退方圆十米的活物啊! 漫长的早膳甜腻完后,穆九昭给云璟换了一次药,这次她放弃了裹肥柿子的雄伟大计,当然是被云璟处处体贴的行为所感动,绝不是因为换药拆线实在是太折腾太麻烦的缘故。 而接下来的这几日,穆九昭简直过上了神仙般的日子。 因为只要她需要的时候,就能看见云璟出现在她的身侧,让她随时随刻感受着暖暖的温馨。 当然,她因为最近吃太补,整个人胖了一圈,呜! 而每日早上,穆九昭懒洋洋地不想动时,云璟就会耐心地帮她穿好衣服和鞋子,然后继续将她裹得像个粽子似的,以防她着凉受冻。 晚上则是偷偷摸摸地趁着阿玖熟睡后,继续将她圈在了怀里,美滋滋地抱住,修长的手指更是圈着几缕如墨的青丝,勾起一抹满足的笑意。 这些日子,云璟尝试着照顾穆九昭,因为这些事,都是曾经阿玖为他做过的,而当他自己做的时候,才发现照顾一个人是多么的不容易,尤其是两年前,他双腿残疾、双目失明,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照顾起来简直是个巨大的麻烦。 但阿玖,从没有嫌弃过他,也从未有放弃过他。 让他在最绝望的那刻,感受到了世上最无言的温暖。 七日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月事终于离去,穆九昭立即专心致志地帮云璟调理身体。 她也是后来从说漏嘴的刘太医口中得知,云璟这双腿并没有完全康复,因为长时间未站立,当日与秦娆一战时,太过强撑用武,毕竟在阿玖面前怎么能示弱呢!自然要各种酷炫啦! 于是,各种酷炫的代价,就是现在走起路来一瘸一扭的……当然也有故意在穆九昭面前装病弱的痕迹,这样阿玖才会给他各种揉揉腿按按摩,还有同床共枕呢! 作为曾经的主治大夫,刘太医十分厚道地没有拆穿。 第八日,穆九昭瞧见云璟书房里的画卷时,猛然想起自己半个月前正是因为这幅画卷开始吃起莫须有的醋意,可云璟怎么会有自己的画像呢? 云璟见她提起画卷,脸上立刻绽开了一抹柔和的笑意,他似是怀念地抚摸着画卷上的女子,对着穆九昭轻柔道:“两年前,我以为你亡故,曾不吃不喝数日,想与你相伴离去。那时卫溟给了我一幅画,说是你曾经命人所画用于制作一张□□。他们皆说你可能未死而是回到了原身,所以这极有可能是你真实的容貌,我便画了这幅画像,让暗卫们在整个西秦寻找着你的踪迹。” 他顿了一顿,似有些惆怅这两年的等待,声音不由变得极轻极轻:“但寻了一年后一直未果,我才知道他们当年是为了让我求生才说的谎话,所以后来我便不再以画像寻人,而是昭告天下我双腿残疾,召集西秦所有的大夫。我想,你若是还活着,知晓我未痊愈,一定会来京城找我,而我就在原来的长公主府里等你。” 得知画卷的来历,穆九昭感触良多,不禁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云璟,似是想用这个举动告诉他,自己回来了,不会再离开了。 云璟反手与穆九昭十指相扣,望着穆九昭的目光亮亮的,满是水光:“这样一等,又是一年。直到一个月前,有暗卫通报,他们在城北看到了一个相似容貌的少年。我几乎是第一时间认为,这个少年一定是女扮男装,一定是阿玖回来了!” 想起一个月前与云璟凶巴巴的相遇,穆九昭几乎是惊讶地反问:“那日,你就已经认出了我?” 云璟摇摇头,眼神微暗:“我见你认不出我,又有喉结,以为是自己认错人了……” 在这场冗长等待的两年里,云璟满脑子都是阿玖,放不下,断不了,心口空空落落。 而一个月前,在得知有个酷似画像上女子容貌的少年出现在京城时,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来到了城北。 但是,等了整整一日,就以为自己终于寻到阿玖时,那名少年不但是有男子象征的喉结,望着他的目光还满是陌生。 对方是真正的男人,对方不是阿玖! 这样的结果,对云璟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晴天霹雳,那一刻,他的满心欢喜和期待立刻变为了浓浓的失望和沉闷。 一个男人竟然和自己的阿玖如此之像,这让他更加怒意冲冲,声音冷漠满是凛冽的寒气。 但后来,当穆九昭来世子府医治他时,那份熟悉的感觉越来越浓烈,他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差点错失了阿玖。 那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与两年前的阿玖一般无二。于是,他暗暗地躲在角落里,远远地瞅着阿玖忙碌的身影,晚上无法入眠时,又偷偷地陪伴在沉睡中的阿玖身边。 他知道,此时此刻,出现在他眼前的不再是自己因为思念而幻化的虚无人影,而是阿玖真的回来了。 虽是完全失去了两年前的记忆,却还是和以前一样尽心尽责地照顾着他。 那时,他本是要道尽一切,却又忍不住贪恋着与阿玖幸福的独处,甚至害怕自己的病情一好,阿玖就会离开自己,于是一直伪装着双腿未好,同时希望阿玖能凭着相同的场景回忆起两年前被遗忘的往事。 谈及往事,云璟立刻想到这些天还未询问阿玖为何会遗忘自己的原因,尤其是一想到自己苦逼漫漫的追妻生涯,他心里满腹酸涩的委屈:“阿玖,你为何会失去两年前的记忆?为何两年后才出现在京城?” 82|20. 关于穆九昭的一切,云璟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已调查过多次,但每次都只能查到穆九昭沦落为乞丐之后的讯息,之前的消息怎么也查询不到,好似她整个人凭空出现在京城一般。 而他想到当年秦娆之事,害怕穆九昭再度借尸还魂在其他女子的身上,若是再度消失,他觉得自己肯定会疯掉的! 穆九昭见云璟满脸忧心,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穿越之事,毕竟她也不知道自己穿越和失忆的具体原因。 她沉思了半晌,简单解释道:“两年前,我原是在家乡当大夫,一日醒来突然借尸还魂在了秦娆的身体里,而且就在那日初遇了你。” 借尸还魂这么玄幻的事都出现在了云璟的面前,对于穆九昭的来历,云璟并不会像常人般觉得诡异或者是妖怪作祟,相反非常庆幸那日阿玖代替了秦娆。 “现在这具身体是我自己的身体,并非借尸还魂。至于为何失忆,具体的原因我也不知,只是一睁眼就已经是两年后了。因为我自己拥有完整的记忆,并不觉得自己曾经失忆过,所以才会误会了你。” 她顿了顿,又继续猜测道:“我想,可能是那段记忆未随我的魂魄离开,而是留在了秦娆的身体里,所以她才会拥有我的记忆,而我也是在遇见秦娆后,才渐渐回忆起了过往。” 云璟见问不出阿玖失忆和突然出现在京城的具体原因,也没有穷追猛打,毕竟在他看来,这具身体是阿玖自己的,就足以让他放下了一百个心,因为阿玖,不会再突然消失!而他要好好地将阿玖圈养在世子府里,养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成为世子府里唯一的女主人! 比起云璟满心筹划婚事,提起秦娆的穆九昭,在想到她和秦子靖逃脱重重包围圈双双失踪的消息时,不禁担忧了起来。 “秦娆和秦子靖再度逃亡,始终是一大祸患。而且秦娆十分记仇,这次,你让她栽了如此大的跟头,她一定会千倍百倍地报复回去。” 拥有秦娆一部分记忆,穆九昭对于她阴损毒辣的手段了若指掌,她若是要报仇绝对会派死士暗杀云璟。 这样想着,穆九昭紧张地提醒道:“云璟,你这几日千万不要出门,就在府里好好休养。” 云璟见穆九昭小心翼翼,嘴角一勾道:“阿玖,不必担心。秦娆煞费苦心假扮你住进世子府,就是为了以治疗为名义顺理成章的去她曾经的书房找寻她的秘籍。前段时间交手后,我更是发现,她的武功比起两年前弱了些许,许是两年前武功被废了几层,才急急地冒着危险来世子府里偷书。而她既然如此自投罗网,我岂有放过的理由,在得知她的目的后,制作了一本假秘籍,将她第九层的功法颠三倒四地书写了一遍。” “现在,秦娆输得如此一败涂地,以她暴烈的脾气定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若是想要尽快杀了我和秦明玉,就必须恢复到她全盛时期,想尽办法突破她曾经未突破的第九层。但这一练功就是气血逆行、经脉断裂,走火入魔而亡。” 听着云璟头头是道的分析,穆九昭简直被他运筹帷幄的手段给震惊了。她原以为云璟是只小绵羊,谁知他竟是只彻头彻尾的腹黑狐狸!竟将秦娆的一举一动和她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就在这短短几日的时间里,一环套着一环让秦娆中计! 瞧见穆九昭第一次如此崇拜地望着自己,云璟嘴角一勾道:“ 咳咳咳咳咳,各位亲爱的,我果然还是太卡文了,所以写了一些比较逗比的脑洞,大家看看乐一乐~以后有些会揉进文里,有些会当做小剧场放在有话要说里。 然后等我正文写出来后,会把以下内容全部替换,绝对会增加正文字数的么么哒!!! 小剧场一: 阿玖来大姨妈时,云璟是如何照顾她的呢~现在来采访妻奴的世子殿下,谈谈他的照顾史(吃豆腐史)~ 云璟:关于月布条,一定要选料子舒服的!透气的!吸水好的!因为阿玖量多!会漏出来,弄得床上都是! 云璟:要把阿玖喂得肥肥的!这样其他人才不会宵想! 当晚,云璟被糊了一脸姨妈巾。 云璟:打是亲骂是爱ヽ(;▽;)ノ 小剧场二: 容子:大家说你是靠卖蠢和卖色相追到阿玖的,你觉得呢? 云璟正色脸:是靠帅~>////< 其实是: 云璟瞧见阿玖,猛地一把扑过去:阿玖,我这么大年纪都找不到好姑娘,十八代单传要在我断了嘤嘤嘤!阿玖,求嫁!!!!求以身相许! 阿玖:说好忠犬二哈形象呢!(摔!) 小剧场三: 小柿子长大后看见某个搓衣板,疑惑地问道:“父王,这个不是搓衣服的板子吗?为何放在房里?” 云璟一脸正色,尊尊诱导:“这个是保命的板子,一旦惹你娘亲生气赶我出房间时,就拿着这块板子跪在她门口~因为你爹腿不好,跪不得,跪一会会,你娘就会特别心疼了~” 云璟越说越得意~\(≧▽≦)/~,忍不住又道:“还有一招就是装吐血,只要运功后气血逆行就能顺势吐出一口血了,到时候装晕装病,顺顺利利地回到床上不说,还能让你娘按摩按摩呢!>/////////<” 小柿子懦懦道:“父王,娘亲就站在你的身后,凶凶地看着你。” 当夜,云璟顶着一张猪头里跪在了榴莲上。 #论如何花样作死# 这里征求小柿子和小郡主的名字~~~有好听的么~起名废物的作者留/(tot)/~~ 小剧场四: 话说明玉当年怎么走失的呢~其实是在战乱中痴傻病犯,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而他走失后,脏兮兮地沦为了乞丐混入了附近的某个城镇。 明玉:/(tot)/~~饿,好饿~咕咕咕咕~ 某日楚筠卿路过此处,瞧见一个脏兮兮的乞儿躺在地上被附近的熊孩子们欺负,她立刻上前赶跑了熊孩子,却见那个脏兮兮的乞儿痴痴傻傻的抱着脑袋,她见他可怜,就丢给了他一个包子,然后扬长而去。 第二日,她又瞧见这个乞儿,见她来到时,屁颠屁颠地跑到她的马下。他虽是脏兮兮傻乎乎的,却有着一张很清澈的眼睛,很精致的容貌,让她不自觉地又将自己手中的包子递给了他,却见他对着自己傻兮兮地笑了起来。 她觉得他甚是可怜,就将他带回家,却见他十分高兴,一直嚷嚷着:“姐姐抱!” 原以为长得这么漂亮瘦弱的会是小姑娘,谁知带回家洗白白发现竟是个男娃Σ(っ°Д°;)っ说好的萌妹子呢! #这么萌一定是男孩子!# n日后恢复清醒的明玉一脸掩面自己的黑历史,但是又超级正色道:Σ(`д′*ノ)ノ你看光了我,轻薄了我要嫁给我! 楚筠卿:(#‵′)滚你丫的!老子是男的! 众臣:Σ(っ°Д°;)っ陛下至今未娶妻,对楚将军如此之好,莫非有龙阳之好?!!! 秦明玉:/(tot)/~~比起云璟他老婆失忆,我老婆她喜欢女扮男装,喜欢征战沙场,喜欢舞刀弄剑,似乎更难搞啊! 要不要弃了江山追美人呢,明玉忧心ing…… 众臣:Σ(っ°Д°;)っ陛下三思啊,如今秦氏一脉唯有你一人了!!! 本文还有五章左右完结,其实原本还打算写两年前的番外,但如此想了想,发现云璟的很多回忆和话语中已经把他的两年概括的差不多了,所以番外不打算多写了(我觉得大家应该也不是很感兴趣) 本文会以包子作为最后一章完结~还有几个副cp,会在包子前把大家的几段感情简单描写一番~就不单独开章节写啦~ 总体来说,这篇文写的算是我最头疼最纠结的一篇,在当时存稿的时候就有几次想要弃文,但最终还是开坑了(毕竟预收了好久不好意思/(tot)/~~但估计以前收藏的人大部分都已经弃了吧┭┮﹏┭┮)。 开坑后也经历过几次受挫,主要是文章结构以及男女主设定的问题,基本上天天忧郁着卡文,关于男女主被人讨厌的问题我还哭过几次,我也是挺玻璃心的_(:3)∠)_然后工作后压力也比较大,在严重卡文的基础上,更新就特别不给力了,这大概是我更新最差的一篇文了,经常隔日更隔双日更,其实挺对不起大家的,以后我会存够稿子后再开坑,不会再如此龟速了┭┮﹏┭┮ 总之,很高兴大家能陪伴我到最后,尤其感谢各位喜欢男女主的亲们,谢谢你们让我最终没有放弃。 说了那么多废话其实在凑字数也是挺对不起大家的(人艰不拆!)/(tot)/~~我会尽快换回正文,感谢聆听我的碎碎念。 然后为了调节心情,新文准备开暖文甜宠逗比欢乐文,想换个文风尝试下,所以《女帝》这篇延迟开坑!!! 具体新文,暂命名是《宠喵》 附身在一只猫上不倒霉,最倒霉的是这只猫的主人竟是那个传闻中凶残冰山的秦王,而且那个对谁都冷酷无比的秦王殿下竟然目光温柔地摸着一只猫?!竟还要帮她洗毛?! 她觉得自己的小心肝hold不住了。 阿然去哪玩了,怎么弄的那么脏。 阿然羞羞答答地捂住自己的关键部位。 喵,不要乱吃我豆腐!(#‵′)(咬) 喵,不要乱摸我尾巴!e=怒e=(o`w′)ノ 人喵殊途啊!你造不造!!!拿开你的色爪!!!变态!(再咬!) 咬完之后见冰山沉脸,阿然觉得自己命不久矣,嘤嘤嘤! _(:3)∠)_猫控的我就这么愉快地决定新文了! 83|20. 第一次见家长,穆九昭心中说不出的紧张。 她知道第一印象尤为重要,所以出门前特意装扮了一番,她还询问了云璟晋安王的喜好,在得知他喜欢书法后,投其所好地准备了名家墨宝,希望自己能给晋安王留下一个良好的第一印象,缓和他们父子两因她而僵立整整一年的关系。 见穆九昭温婉有礼,态度谦恭,云昊犀利的眸光微微一柔,朝着穆九昭抱拳道:“璟儿和云熙曾在本王面前提到姑娘多次。两年前,多亏姑娘鼎力相助,让本王和族人幸存一命,尤其是治好了璟儿。两年前未能当面道谢,本王在此感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没想到父王一开口就是道谢,云璟怔愣在原地,穆九昭有些不知所措地回道:“王爷不必客气,民女愧不敢当。今日来拜访王爷,是云璟自觉有愧,希望您能原谅他这一年的不孝行为……同时希望,王爷能同意我和云璟的婚事,为我们主持大婚。” “若不是即将成亲,他会自己回王府见本王?”瞧着云璟紧张的小眼神,云昊就知道自己的儿根本不是心甘情愿地回来,语气不禁一沉,对着穆九昭道,“云璟为了你,不但悔了与盈儿的婚约,还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拒了多门姻亲,直至今日都未曾娶妻!” “父王!”云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云昊在穆九昭面前说出什么刻薄凶狠的话语,语气立刻一急,“这不是阿玖的错,是孩儿只喜欢阿玖,所以不想娶其他女子。” 云昊目光微凝,一阵见血地指出:“只喜欢?你确定你只喜欢她,而不是因为曾经被照顾所以心怀感恩,亦或者是依赖这样的温暖?” “我确定。我对阿玖的感情并不是感恩,而是真真实实地喜欢阿玖,不,我爱她。在没遇到阿玖之前,我从来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幸福,也不知道会有一个人愿意与我同甘苦共患难。现在,我只想给她一辈子幸福,只想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在西秦,极其少有男子愿意只娶一妻,尤其是达官贵族,妻妾数名,子嗣满堂。 对于一个追求开枝散叶的家族来说,唯一的血脉只娶一妻,若是只生下女儿,等同于断了香火。 但云璟却真切地说着,双膝跪地,语气诚恳:“求父王成全!” 见气氛突然剑拔弩张,穆九昭脸上的笑容烟消云散,立刻同跪在云璟身旁:“王爷,我与云璟真心相爱,愿与他白首不离,望王爷成全。” 关乎孩儿的终身幸福,云昊怎么可能勉强让云璟娶自己不喜欢的女子,先前只是以为云璟爱慕的女子已经死了,害怕自己的傻儿子会痴等一生,孤家寡人,所以才急切地希望云璟能尽快成婚,重新找寻自己的幸福。 而这一年间,看着自己的傻儿子痴痴地在世子府里等候,他又怎会不知道他的真情,又怎可能做出棒打鸳鸯的事情。 将穆九昭缓缓扶起,云昊轻叹地开口:“璟儿这个傻孩子喜欢你喜欢了整整两年,这样的痴情哪怕十匹马都拉不回来,真是大了不中留啊……尤其是一年前,这个臭小子固执地搬进长公主府里,死活不肯娶妻,真是把我气得半死,那个时候,我心里虽感激你曾经的救命之恩,却更加埋怨你害得璟儿如此颓然,害得晋安王府的血脉就这样断送在了他的手上。” “对、对不起……”穆九昭以为云昊要教训自己,连忙惶恐地道歉。 云昊摇摇头,沉声道:“为了让他娶妻,我用尽了各种法子,甚至找了一名女子假扮你想引诱璟儿上钩。但他一心认定你,竟是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辨认出了真伪,从此跟我恶交了起来,可见这个傻孩子是真的很喜欢你。” 说这话时,云昊的语气饱含沧桑,深邃的眼眸微微一暗,滑过一抹淡淡的哀叹。 “这是云家给儿媳的手镯,以后,璟儿就交给你照顾了。”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墨绿色的镯子,轻轻地套在了穆九昭的手腕上,“父王祝愿你们,永远幸福。” 手腕上墨绿色的镯子圆润饱满,晶莹剔透,带着炙热的温度,穆九昭受宠若惊,连忙恭敬道:“谢谢王爷。” 云璟喉咙一热,声音有些微哑:“父王,多谢您成全孩儿。” 穆九昭和云璟回王府的消息风风火火地传遍了整个晋安王府,正在学堂里上课的云湘玉在得知这一消息后,立刻高兴地罢学回府。 “阿玖姐姐,我好想你~”云湘玉一个猛扑埋进了穆九昭的怀里,高兴地蹭蹭,被云璟小鸡啄米般黑线地拎了出来。 云湘玉立刻苦兮兮地一弯眼睛,朝着穆九昭求救道:“嫂嫂,大哥欺负我!” 这一声“嫂嫂”喊得穆九昭脸颊发烫,倒是云璟分外满足,笑眯眯地放下了云湘玉,一副好妹妹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与云湘玉聊了一些近况,穆九昭发现,前不久成为云湘玉护卫的卫溟却并未跟在她身边保护。 她有很多话想向卫溟道谢,却听云湘玉落寞地回道:“卫大哥最近在追捕秦娆,已经很久没有回王府了。” 卫溟是秦娆曾经的暗卫,对于她的行事作风及暗卫们的暗号都较为熟悉,所以云璟布局围剿秦娆时,他就作为其中一员出谋划策,如今更是在秦娆逃离包围圈后主动请缨,想尽办法追捕着秦娆的踪迹。当然,另一方面是为了躲云湘玉。 “秦娆”两字让穆九昭眉头紧蹙,尤其是想到她和秦子靖逃脱重重包围圈双双失踪的消息,不禁担忧了起来。 “秦娆和秦子靖再度逃亡,始终是一大祸患。而且秦娆十分记仇,这次,我们让她栽了如此大的跟头,她一定会千倍百倍地报复回来。” 拥有秦娆一部分记忆,穆九昭对于她阴损毒辣的手段了若指掌,她若是要报仇绝对会派死士第一个暗杀云璟。 这样想着,穆九昭紧张握住云璟的手,有些忐忑地问:“云璟,秦娆会不会派人在我们大婚行凶?” “阿玖,不必担心,我们的大婚之日由禁军重重保护,不会让任何人打扰到我们的婚礼。” 云璟安抚地拍了拍穆九昭的手,嘴角一勾道:“至于秦娆,她煞费苦心假扮你住进世子府,就是为了以治疗为名义顺理成章的去她曾经的书房找寻她的秘籍。前段时间交手后,我更是发现,她的武功比起两年前弱了许多,许是两年前武功被废了几层,才急急地冒着危险来世子府里偷书。而她既然如此自投罗网,我岂有放过的理由,在得知她的目的后,就制作了一本假秘籍,将她第九层的功法颠三倒四地书写了一遍。” “现在,秦娆输得如此一败涂地,以她暴烈的脾气定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若是想要尽快杀了我和秦明玉,就必须恢复到她全盛时期,想尽办法突破她曾经未突破的第九层。但这一练功就是气血逆行、经脉断裂,走火入魔而亡。” 听着云璟短短几日就想出的精妙布局,穆九昭简直被他运筹帷幄的手段给震惊了。 她原以为云璟是只柔弱可欺的小绵羊,谁知他竟是只彻头彻尾的腹黑狐狸!竟将秦娆的一举一动和她暴烈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在这短短几日的时间里,不但算计了她的婚事,竟还一环套着一环让秦娆中计! 三人闲聊了一会就到了晚膳,虽是一家团聚地坐在一起用膳,穆九昭却发现云璟与云昊父子两相处的气氛极其的静谧。 她也是刚刚才得知,云昊的发妻在十年前病逝后,云昊并没有再续弦。在这个三妻四妾的朝代里,他仅仅只有一名侧室,而这名侧室还是发妻的丫鬟,当年陪嫁过来的通房。 这名通房丫鬟也是在云昊的发妻死后,王府无女主人打理的情况下,才被云昊立为了侧妃。 而这个象征云家儿媳的玉镯一直带着温度,可见发妻死后,云昊并未收藏起来,而是一直贴身地带在自己的身上。 想到云昊刚才的那番话,穆九昭不禁猜想,这位晋安王是不是并不反对云璟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而是担心云璟会孤家寡人、痴等一生,所以一年前才会如此着急云璟的婚事。 只是没想到会因此与云璟的关系越闹越僵…… 而这两个闷骚傲娇在闹了那么久的变扭后,彼此都不好意思下台阶,于是一冷战就冷战了整整一年。想必这位在战场上横扫千军的王爷,第一次感到头疼起来了吧。 这样想着,穆九昭眼眉一弯,主动开口打破了餐桌上的静默。 “王爷,刚才云璟跟我聊起时曾说道,自己许久未回家,甚是想念,想在王府里小住一日,不知今晚我们能在王府里住下吗?” 云璟一怔,有些不知所措。穆九昭狠狠地掐了一把他的手心,他立刻乖乖低头,轻声道:“父王,先前是孩儿的不孝,一直任性未归府,不知今晚,孩儿能住下吗?” 云璟说这话时,并不抱希望,然而话音刚落,就听到云昊的声音徐徐响起:“想住就住下吧。” 晚膳后,云璟带着穆九昭回到了自己曾经居住的院落——玉笙居。 他原以为自己一年未住,玉笙居早已积灰,或者父王一生气,一年前就把他的院落给彻底拆了。但一进玉笙居,云璟却错愕地发现,整个玉笙居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完全保留着他曾经的布局。 他更从丫鬟的口中得知,父王看似对他离府的行为勃然大怒,这一年来对他不闻不问,其实一直让丫鬟打扫着他的院落,期盼他早日归府。 而他竟然一赌气就和父王赌了整整一年。 云璟喉咙一热,随即湿润了眼眶。 “云璟,和王爷好好地谈一次吧。” “嗯。” 见云璟匆匆离去,穆九昭嘴角一弯,自行来到玉笙居的偏房休息了起来。 戌时,发现穆九昭不在主卧,云璟立刻来到了偏房,却瞧见穆九昭正靠在床头认真地看着书。 她满头乌发如同浓墨散落于肩头,将面若桃花的侧脸的莹白细腻的修颈勾勒而出。 俏丽的小脸肤如凝脂,染着淡淡的胭脂色,长长的睫毛卷而翘,在火光的照映下,如同染了一层暖暖的金色,有着说不出的温柔韵致。 见穆九昭米分润的唇微微扬起,温婉而淡然地看着书,散着一股宁静而令人舒心的气息,云璟的心快速地跳动了一下。 他没有打破这份温雅的静谧,而是轻手轻脚地爬上床,侧躺在了穆九昭的身边,目光专注地望着她近在咫尺的容颜。 穆九昭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不由放下书,然而刚一放下书,就被云璟长臂一伸,轻轻地拥进了坏里。 “阿玖……”云璟将头依靠在她的颈间,微微带着湿气的墨发轻柔地垂了下来,“谢谢。” 被云璟抱了好长时间,穆九昭发现云璟竟抱着她,呼吸越来越平稳,不禁将他摇醒,通红着脸道:“云璟,这是在王府,你回你的房间去睡。” “阿玖,父王刚刚拉着我去练剑,完全毫不留情,你看我身上都是淤青……现在真的好困好累啊……” 穆九昭看着云璟,与他闪着熠熠发亮的目光撞个正着。 “我会早上偷偷溜回房的,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看见!” 他俊逸的脸庞细腻如玉,红润的唇瓣轻轻地抿着,明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但穆九昭总觉得自己好似看见他摇晃着尾巴,一副可怜巴巴被人抛弃的落寞神情,这样哀怜的语气,牵动得穆九昭的心也跟着绵软。 “好吧,千万别被发现了。” “恩恩!” 见穆九昭同意,云璟一阵欣喜,再度将穆九昭搂进了怀里。 她的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是一种让他很安神的气息,他不禁收紧手臂,将下巴轻放在了穆九昭的秀发旁。 翌日,世子和未来世子妃同睡一屋的消息几乎在穆九昭起床前就传遍了整个王府。 早膳时,望着众人暧昧的目光,穆九昭简直悔断了肠子,怎么自己会见云璟可怜巴巴的样子,就答应和他睡一起呢?而且这个混蛋根本不守信用,早上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她的房间! 最让穆九昭恨不得挖个洞钻入的是,云昊竟派人送了很多补品给她,那若有似无飘过她肚子的眼神,好似她昨晚和云璟干了什么似的! 她和云璟真的是纯洁得不能再纯洁的未婚夫妇啊! 见王府中人都认定穆九昭是未来的世子妃,云璟只觉得心口一甜,像是抹了层蜜般,眉飞色舞,那显摆的模样,恨不得昭告全天下穆九昭是自己的女人! 云昊冷飕飕地瞟了一眼,道:“一年未比试,剑术退步太多,回去好好练习。” “是,父王……” 当云璟和穆九昭甜甜蜜蜜地筹备大婚时,得知秦子靖谋反失败的秦娆,阴森的血眸顿时染上了一层愠怒。 “一群没用的废物!” 慕容云嫣被生擒,大漠的援军临阵叛变,她花费整整两年的时间策划了一场逼宫,竟是落到如今被秦子靖和云璟宰割的下场,而这一次,自己安插在朝堂里的亲信和暗桩皆被秦明玉连根拔除,她的多年筹谋,竟全部付诸流水! 她恨,好恨!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 双手死死地握紧,秦娆胸中的气血不断怒意地翻滚,双目一片浑浊而腥红,泛着嗜血的光芒。 “皇姐……” 有气无力地声音远远从门口飘来,只见秦子靖俊逸的容颜毫无血色的苍白,在暗卫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来。 这次,秦子靖虽被射了几箭,却未伤及心脉,全靠着暗卫集体将他护在中间,并趁着混乱之时,一名忠心的暗卫与他互换了衣服,秦子靖才有机会使了一招金蝉脱壳之计,在密集的箭雨中侥幸逃得了一命。 只是,想到自己大败给秦明玉,秦子靖面色阴沉狰狞,满脸不甘之色。 “皇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何会输给云璟!” 他咬牙切齿地说着,缓缓地走近秦娆,却见秦娆身边躺着两具遍体鳞伤的尸首,满身血肉模糊、惨不忍睹。饶是秦子靖见惯了血腥场面,都忍不住有些心悸。 闻着血腥味道,秦娆一双瞳沉如血雾,她那张妖娆媚色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唯有嘴边那艳红的血液,在森冷的月光下,犹如鬼魅般渗人。 84|20. 一阵紧锣密鼓的筹备后,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原本冷清的世子府就变得极为喜庆,到处张灯结彩,红绸飘扬,贴满了大红的喜字。 而这段时间内,穆九昭搬进了兰居暂住,整个卧房里堆满了云璟特意给穆九昭的聘礼——珠宝首饰、绫罗绸缎,以及云璟这两年努力搜罗到的医书,其中不乏孤本和珍本。 眼见大婚之日渐渐逼近,只剩下了最后两日,穆九昭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终是紧张得无法入眠。 直到背后突然一暖,竟是被人轻轻地抱在了怀里。 “云璟……”穆九昭白玉般的脸庞瞬间染上了一抹红云,她惊呼地挣脱着,却被云璟抱得牢牢的,脸颊贴在了自己的背上。 要知道云璟等大婚之日等得头发都白了,谁知大婚前不但要与阿玖分开住,前三日竟还不能相见!这让独守空房多日、连续在床上翻滚失眠的云璟怎么忍得住! 于是,他再也压制不住一日不见阿玖如隔三秋的思念,晚上悄悄地溜了过来,打算偷偷抱一抱阿玖,饱一饱相思之苦,谁知阿玖竟同样没有睡下,当场将他的偷香抓了包。 “阿玖,今日一整天都没见到你,我感觉自己的心空落落的,做什么事都安不下心来……” 埋首在穆九昭松软的秀发间,云璟贴着她的耳朵轻轻低语:“我想见你,但大婚前三日我们又不能见面,所以不要回头……我抱抱你……就走……” 柔暖的呼吸绕着发丝轻轻地擦过耳际,穆九昭乖乖地没动,任由云璟抱在怀里,静静地靠着他精实温暖的胸膛。 云璟的怀抱暖洋洋的,有着是一种让人舒心的沉静感,让穆九昭原本忐忑紧张的心,渐渐安宁了下来。她不禁缓缓地合起双眸,片刻后传出均匀的呼吸声。 就这样抱了穆九昭许久,云璟既满足又不舍,巴望着时间过得再慢一点儿。但他又矛盾地希望它过得更快一点,让他尽快迎娶到阿玖。 他似是生怕惊醒到熟睡的穆九昭,蹑手蹑脚地缩回自己拥抱着她的双臂,贴心地为穆九昭盖好了被子,然后闭着眼亲了亲她的脸颊,悄然地离开了兰居。 还有最后两日。 半个时辰后,柔暖的阳光透过窗棱铺了一地,穆九昭迷迷糊糊地醒来时,身边只留下淡淡的余温。 八月初七天刚蒙蒙亮时,世子府外就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一片喜庆的红色。 踏着第一响礼炮,喜娘笑意盈盈地步入兰居,招唤丫鬟们服侍着穆九昭沐浴更衣,穿戴上火红的凤冠霞帔。 这件大红喜色的嫁衣是云璟特地命人定制,红裙之上绣有手工精湛的龙凤呈祥图,尾裙长摆拖曳三尺有余,盛放着一株栩栩如生的并蒂莲花,缠绵地昭示着他们夫妻双方百年好合、永结同心的美意。 瞧见这么漂亮的嫁衣,丫鬟们皆羡慕地望向着世子妃,喜娘则拿起梳子,来来回回仔细梳齐着穆九昭如黑瀑般的秀发,乐呵呵地赞美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世子妃,您的头发柔顺光滑,一定与世子一生相爱相守,白头偕老。” “谢谢。”穆九昭原本十分紧张,被喜娘这么一夸赞,不禁有些羞涩地笑了起来。 她两世为人,却是第一次成亲,自然希望自己能与心爱之人白首偕老,不离不弃。 而她相信,自己能与云璟幸福一生。 不一会,在喜娘的巧手下,穆九昭的鬓发如云般拢蓬地盘于发后,珠光斐然的金冠镶珠点翠,晶莹辉耀。白皙如玉的额前则点缀着一块金银雕花制成抹额,长长的金穗子优雅地垂下,映衬着娇小无暇的脸蛋温婉柔美,明艳动人。 望着铜镜里陌生的自己,穆九昭拿起胭脂纸,双唇一抿。 柔软的唇含着嫣红纸,瞬间染红,喜娘立刻给穆九昭小心地带上更多的金银首饰,喜笑颜开地赞美道:“世子妃美丽无双,世子晚上一定会看呆的。” 穆九昭被说满脸通红,如桃花般的容貌羞涩地一低,不经意间流露出更动人的娇媚。 素月在旁赞同地点头:“世子妃,您现在真的好美,连奴婢都看呆了!” 众人谈笑间,门外突然响起了热烈的鞭炮声,只听一道禀声自门外传来:“世子妃,花轿到了!” 穆九昭看了看天色,困惑地问:“这么快就到巳时了?” 门外的云熙嘿嘿地笑道:“回世子妃,现在才刚刚辰时,但世子已经迫不及待来迎娶你了。” 西秦大婚是晨迎昏行,早上男方去女方家迎娶新娘,黄昏举行婚礼仪式。但穆九昭现在就住在兰居,并且无父无母孤身一人,所以大婚上,很多娘家的步骤被一一省略了,云璟只需要巳时三刻来接穆九昭即可,但现在才刚刚辰时,这也早太多了! 难道他们,中午就拜堂? 正红色的喜帕盖于凤冠上,遮住了穆九昭的所有视线,她抱着疑惑,在喜娘的搀扶下,缓缓地走出了兰居。 她这一走出,迎亲的喜乐大作,一片锣鼓震天,穆九昭的心跳突然间加快,正紧张之时,手指被人轻轻地握了住。 她的眼前只剩下一片大红色,却能清楚感觉到身旁之人看着自己时的灼热视线,脸颊不禁红了起来。 今日大婚,云璟与穆九昭一样紧张地失眠了一晚。他更是在激动得不能自已,早早起床就开始准备。 如今,瞧见穆九昭凤冠霞帔,缓缓走来,火红色的嫁衣轻轻飘扬,整个人说不出的优雅华贵,云璟只觉得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动着,完全移不开自己的目光。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上前牵住了穆九昭温暖如玉的柔荑,将她小心地牵扶上了喜轿。 “阿玖,等会喜轿将出府转上一圈,时间约为一个时辰。轿子里有些小点心,千万别饿着自己。若是累了,就放下凤冠小歇一会。” 穆九昭晕晕乎乎地坐上了喜轿,心里狐疑地想:兰居到拜堂的大厅不过百米之远,他们直接拜堂即可,为何还要特意出府转圈呢? 见穆九昭披着红盖头安静地坐在轿子里,云璟依依不舍地放下轿帘,转身骑上了早已等待多时的灵芝。 今日的灵芝,一双棕眸炯炯有神,雪白干净的毛色在太阳下闪闪生辉,胸前更挂着一朵喜庆的大红牡丹。 在鞭炮连连,喜声漫天,它昂首挺胸,载着云璟踏步出府,雪白的毛色一抖一抖着胸前的红花,显得各为的英俊威武。 云璟是西秦的世子,是丰功伟绩的晋安王唯一的儿子,他曾温润如玉、举世无双,又曾双腿残疾、性格阴晴不定,直至二十四岁都未曾娶妻,也未有侧室和通房。 有人暗搓搓地传言,云世子曾被秦娆囚禁,因而变得不喜女子;又有人绘声绘色地说,云世子双腿残疾,无法人道,所以才一直不娶妻纳妾。 如今,流言蜚语满天飞的云世子竟一反常态,娶一名举目无亲、甚至早已住进世子府的医女,而且还是在七夕宴上当众求婚,简直让整个京城的人都震惊呆了! 各个你推我挤地想目睹一番新郎官云世子的风采,毕竟云璟自从双腿残疾后鲜少出府,如今突然大婚,众人尤其地好奇,那个传闻中完全变了样的世子殿下究竟是何等的风貌,这场皇上亲自御赐的大婚又究竟会有多么隆重! 热烈的鞭炮声阵阵响起,只见拥堵的街道中缓缓走来一排冗长的迎亲队伍,走在最前头的是两排佩刀的禁军护卫护街开道,队尾是晋安王府的亲卫跟随保护,中间一排长龙则是真正的迎亲队伍。 整个迎亲队伍长近百米,声势浩大,热闹非凡。 队伍的正中央是骑着白马身姿挺拔、精神抖擞的云璟。 他一身大红喜服,满面春风,金冠高束,衬得无可挑剔的五官面若冠玉,英俊而优雅,一双漂亮的凤眸毫无掩饰地溢满着欣喜之情和难以言喻的柔情。 云璟的身后是一顶精致华美、富丽无比的八抬大轿,整个轿子由上等的红绸丝缎做帘,绣有无数栩栩如生、振翅欲飞的凤凰。而轿子两侧是手提花篮、一路倾洒的丫鬟们,后又有乐队唢呐高奏,鼓乐喧天,将迎亲的气氛推至□□。 见云璟双腿痊愈地骑着白马出现,如此的眉目俊逸,英姿飒爽,整个京城的女子都瞪直了眼,纷纷嫉妒羡慕着喜轿中端坐着世子妃。 鞭炮声随着迎亲队伍一路而来,喜气洋洋地领着喜轿绕了一圈东城的四条主街道,这么显摆的姿态简直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晋安王世子今日大婚! 穆九昭原本想不明白云璟为何要隆重地迎亲,而不是直接拜堂,后来在听闻轿子外此起彼伏的惊叹和祝福时,她才恍惚地发现,原来云璟是怕她没有迎亲的步骤会受到寂寞和委屈,所以才热热闹闹地办了一场迎亲的仪式,让她感受下他们结婚时喜庆和被祝福的气氛。 她心中立刻溢满了云璟对她无微不至的感动。 一个时辰后,轿子稳稳地停了下来。 在感受到轿门被轻踢一脚时,穆九昭莫名地有些紧张,只见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指缓缓地伸了进来,在悄悄地摸索了一会后,紧紧地握住了她有些紧张到冒汗的小手。 触及到穆九昭的青葱玉指,云璟小心翼翼地将她从喜轿中牵出。 这时,轿外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恭贺着世子殿下成功地迎娶到美娇娘。 云璟不禁甜甜地望向着穆九昭,却见她似乎被突然奏响的鞭炮吓到,手指有些紧张地轻颤了一下。他不禁将她如玉的玉指牢牢地包在自己的掌心内,温柔地安慰道:“阿玖,别紧张,一切有我。” 手心的温暖透过指尖传入心间,穆九昭乱跳的心渐渐平复了下来。她悄悄地抬起头,眼前虽是一片大红,她却觉得自己看见了云璟温柔的笑容。 她缓缓地握紧云璟的手,感觉自己的心从未有过的安宁。 喜娘见新娘子出轿,原本递来了一条红绸,此刻见两人十指紧握,便识趣地没有上前打扰,而是在穆九昭的身前摆上了燃烧的炭火盆。 滚滚热度扑面而来,穆九昭微微低头,正好瞅见了熊熊燃烧的火盆。 她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嫁衣拖地三尺有余,立刻松开云璟的手,准备将长长的裙摆撩起,再跨向火盆。 然而她刚刚松开云璟的手,就被云璟再度牢牢地握在了掌心内,甚至在穆九昭的一阵惊呼中,云璟将她整个人公主抱了起来。 被人突然抱起,穆九昭顿时有些无措,她双手下意识地勾住了云璟的脖颈,将脑袋依偎了上去。 云璟嘴角一勾,隔着红盖头轻声耳语:“阿玖抱紧了,我要跨火盆了。” 明明隔着一层布,穆九昭却觉得云璟的呼吸近在耳边,撩拨得她的心也痒痒的。 她面红耳赤地抱紧云璟,虽是看不见四周的一切,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云璟的胸膛近在脸颊,扑通扑通地传来着炙热的心跳。 云璟抱起穆九昭轻轻松松地跨过了火盆,围观的百姓震惊地赞叹,世子殿下的双腿真的痊愈了!而且对世子妃尤其的宠爱,竟是一路抱到了喜堂! 喜堂内,晋安王云昊身着正服,翘首以待等着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在瞧见云璟抱着穆九昭缓缓走进时,一向严肃的表情还是忍不住微微扬起,带满了笑意。 半晌,意识到自己已经来到了喜堂,被公主抱的穆九昭立刻羞涩地离开了云璟的怀抱。 云璟不舍软香离去,再度牵起了穆九昭的玉指,这次是十指紧扣。 今日主婚的秦明玉瞅着两人亲密的姿势,嘴角轻牵,含笑道:“云璟为了这场婚事苦苦等候了两年,之前还千求万求过我多次,千万不要随意给他乱指婚世子妃,他只要阿玖一人。如今,心愿已圆满实现,你们二人可一定要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才对得起我的赐婚啊。” 说着,他朝云璟递了“别忘了是我的功劳”的眼神,毕竟他帮了云璟解决了终身大事,云璟不好好地帮帮孤家寡人的他,就完全对不起他们的兄弟情! 穆九昭想象着秦明玉如此文绉绉的话语,突然意识到她印象里一直可爱萌萌、需要人保护的柔弱少年早已在一年前成为了西秦国最为年轻的帝君。 剑眉星目,丰神玉朗,毫无半分当年痴傻的影子。 云璟心领神会,满满诚恳道:“多谢陛下的美意,臣日后定会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在一阵的欢声笑语中,吉时到,喜娘将红绸递了过去,走上前高唱:“吉时到,一拜天地!” 云璟和穆九昭各自牵着红绸的一端,缓缓地朝前鞠躬。 “二拜高堂!” 朝着唯一的高堂云昊和主婚的秦明玉鞠躬。 “夫妻对拜!” 望着穆九昭缓缓弯下的腰,云璟清浅的眸子满是点点温和的光芒,在夫妻对拜完毕后,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玉佩,轻轻地放进了穆九昭的手心里。 两年前,云璟完全没有想到,会有一名女子在他双腿残疾、双目失明时,以这种方式悄然无声地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那时的她明明从未开口说过一次话,但当她软软的手指在他手心里书写汉字时,他拥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她在他手心里一笔一划地写着:“不要放弃,要活下去。”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想要活下去,想治好双眼,想要看看这样温柔的女子究竟长得什么样子…… 却未想到,这一睁眼,竟是自己一生的沦陷。 而今时今日,能与阿玖喜结连理,则是他此生最大的福祉。 “阿玖,我唯一的妻。” 云璟的声音磁性动听,在满是宾客的喜堂里掷地有声。 他灼灼地望向着穆九昭,一双凤眸闪亮夺目,真挚地只倒映出大红嫁衣的阿玖,那满是柔情的目光,足以将冰雪融化。 “我云璟愿对天发誓,此生与你执手相依,白首不离。” 85|20. 介于双十一太虐狗(作为一个单身狗,双十一写大婚呵呵哒!)~ 于是写一下不虐狗的小番外~嘿嘿嘿!关于包子番外是后文日常~大家也可以提一下萌萌哒建议!因为再过两章包子就蹦跶出来啦! 有些犹豫包子的剧情是正文正剧路线,还是走欢乐卖萌路线~ 云璟不开心,说好婚后幸福虐狗生活呢t^t为什么我是被虐的那个qaq 主要愚蠢的我算错字数,今天六点起来赶榜单,(╥﹏╥)用的是爪机码字呵呵呵呵呵呵~小剧场能十分钟写500(爪机),正文一小时500(电脑)(手动再见) 云璟悲催小番外之洞房花烛: 云璟以为结婚后自己和阿玖是这样的: 阿玖衣衫半露躺在床上:夫君~雅蠛蝶~然后勾住自己的脖子~\(////)\ 云璟:(^o^☆ 脑补了一番,想到终于能拥抱阿玖了,云璟复习了一遍小黄书上的内容,伸展了一下两年未运动的腰肢,美滋滋地爬上了床~\(////)\ 要和阿玖这样这样~那样那样~然后翻滚来翻滚去~~ 然而真相的云璟眼泪差点掉了下来!_ 阿玖:云璟,对不起!一个月正好是来姨妈的时候,尤其是今天我是第一日,姨妈来势汹涌!所以今晚……我们……就平躺着睡吧…… 云璟(._.)表面大丈夫,安慰安慰阿玖,揉揉肚子,心里却愤怒咆哮(╯°□°)╯︵┻━┻:该死的秦明玉,选的什么破日子!还吉日!吉你妹!还老子的洞房花烛!即可修! 之前阿玖来大姨妈时,云璟吃足了豆腐,简直上下其手,但这一夜,云璟抱着被子痛苦地窝在角落一日t^t白喝酒壮胆!白洗澡了!嘤嘤嘤!orz 第二日,秦明玉一脸帝王仁慈,正色道:云爱卿,放完七天婚假后别忘了上朝哦~ 七天大姨妈,呵呵哒! 云璟(`∧):滚! 但突然,想通一件事的云璟灵光一闪:我现在上早朝,七日婚假给我挪后吧(抱大腿) 秦明玉:呵呵,刚才你说啥来着? 云璟:陛下风流倜傥,英俊神武!吾将一辈子跟随陛下上刀山下油锅!blablabla一万字赞美和歌颂! 秦明玉:准奏! 于是七日后早朝回府,云璟:>////////////<阿玖~~~飞扑~~~滚滚~~~ 阿玖:云璟你抽风了吗? :不能脖子以下,以下一万字被和谐! 云璟悲催小番外之养包子: 云璟觉得养包子是件很累人的事情,不是包子们不乖,而是太粘阿玖了! 两个人婚后还木有甜蜜几个月,还木有过完幸福美满的生活,阿玖竟然怀孕了! 其实怀孕是件特别高兴的事,毕竟生一个小阿玖,软绵绵的糯米团子,也是超级萌萌哒! 云璟觉得光是想想!自己的心都跟着化了! 于是各种贴心地照顾阿玖,就等着包子生下来后,一家三口团团圆圆~ 但包子生下来后,云璟发现是个带把的(o_o) 说好软萌小阿玖呢!为何是个爱哭爱闹的熊孩子!可以退货吗?! 而且包子生下来后,云璟发现自己完全没有了家里的地位,阿玖天天抱着包子睡,不抱他qaq!阿玖只关心包子的健康,不关心他! (云璟一脸控诉!( ̄^ ̄)ゞ) 为了让包子不粘阿玖,云璟使出了绝招!那就是自己带大孩子! 于是幸酸地把尿换尿布喂奶,将娃彻底从阿玖身边抢了过来,一把屎一把泪地养大。 见云璟那么积极,阿玖笑眯眯地想:阿璟很喜欢宝宝啊,天天照顾着不离手~那再生一个吧~\(^o^)/ 大包子被云璟含辛茹苦拉扯大终于不粘娘后,云璟觉得自己终于能迎来幸福和春天,谁知阿玖怀了第二胎包子!是对龙凤胎! 父王合不拢嘴,叨念着多子多福,云璟却觉得养三个包子已经很不容易了。 云璟:看在有个小阿玖的份上原谅你!\\(////)\宝宝~来~爹爹抱~爹爹么么哒!爹爹带你飞~ 大宝:为啥爹爹对我那么冷淡>_< 三宝:t^t明明是龙凤胎,却被差别对待嘤嘤嘤! 阿玖:(t_t)\(^-^)娘亲爱你们! 云璟回头一凶:你爹还在在这!不许粘你们娘亲! by一代奶爸辛酸史 云璟悲催小番外之搓衣板:(上次放过了,但都是婚后包子番外,所以放在一起) 小柿子长大后看见某个搓衣板,疑惑地问道:“父王,这个不是搓衣服的板子吗?为何放在房里?” 云璟一脸正色,尊尊诱导:“这个是保命的板子,一旦惹你娘亲生气赶我出房间时,就拿着这块板子跪在她门口~因为你爹腿不好,跪不得,跪一会会,你娘就会特别心疼了~” 云璟越说越得意~\(≧▽≦)/~,忍不住又道:“还有一招就是装吐血,只要运功后气血逆行就能顺势吐出一口血了,到时候装晕装病,顺顺利利地回到床上不说,还能让你娘按摩按摩呢!>/////////<” 小柿子懦懦道:“父王,娘亲就站在你的身后,凶凶地看着你。” 当夜,云璟顶着一张猪头里跪在了榴莲上。(上次有人说木有跪榴莲,怎么可能呢!我就是那么恶趣味!) #论如何花样作死# 云璟:阿玖,我错了qaq! 云璟小番外之厚脸皮: 小柿子长大了,长成了英俊潇洒、眉目如画的少年郎,终于到了开始追求姑娘家的年纪。但小柿子虽然伶牙俐齿,但是面对心仪的姑娘,还是特别羞涩嘴笨的…… 尤其是那个姑娘家身份地位还比自己高,嘤嘤嘤! 小柿子多次碰壁后,愁着脸向自家爹爹:父王,你当初是怎么让娘亲喜欢上你呢? 云璟一脸自豪:那是因为你爹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文武双全、举世无双!所以你娘被你爹彻底迷倒了! 小柿子星星眼地崇拜:父王,如何能文武双全?教教孩儿! 面对儿崇拜目光,云璟得瑟拍肩:你爹是天生的,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于是小柿子努力学习,头悬梁、锥刺股,看得穆九昭心疼不已。 问清楚原因后,一盘冷水泼了下来。 穆九昭:我看上你爹,是因为你爹病弱!!! 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呵呵,难道不是挺尸装死吗? 文武双全、举世无双?呵呵,明明是腿残好不好! 云璟:阿玖,在孩子面前,人艰不拆!给我留点颜面吧呜呜呜! 小柿子: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以后剧情到这差不多完结~ 然后正文不够剧场凑之灵芝拟人篇【家有烈夫】 别问灵芝为啥突然拟人,这是灵芝扮演者阿然所写>/////< 因为我实在是憋不出小剧场了…… 所以拜托她写写自己的逗比后宫马吏,她今早熬夜写到四点!非常感谢! 然而剧情竟然这么正经,说好轰轰烈烈欺负公马呢!!!说好是马棚佳丽三千呢!竟然是夫管严(一口血吐出) 以下正文; 祠堂那扇厚重的门吱呀几声缓缓打开,清晨的阳光透过云层照射进昏暗的屋内。 屋内几声轻响,身着红衣的女人呲牙咧嘴的揉着膝盖,单手扶着门框慢慢往外挪着。 “娘……”园门外,脆生生的喊声骤然响起。 扶着门框努力往外挪的灵芝被这声声响吓得一个手滑,酸麻的双腿支撑不住直接往地上跪去。 “嘶……这倒霉孩子!”从膝盖处传来的痛感让灵芝忍不住咒骂几句。 门外那孩子已奔跑进院子里,见自家娘亲跪坐在祠堂门口好奇歪着脑袋询问:“娘,您跪着做什么?!地上有好吃的么?” 吃吃吃!你这死孩子就知道吃!你娘我被你爹罚跪祠堂这事能说?!能说我会告诉你么??!!!!!(╯‵□′)╯︵┻━┻ 灵芝心内怒吼,面上却一副虔诚模样,语气真诚:“你娘我正虔心跪拜列祖列宗,以求列祖列宗佑护吾家。” 见自家死小孩一副崇拜孺慕之情,轻咳几声掩去心中哄骗小孩的罪恶感。伸手扶着门框颤巍巍站了起来。 “还有什么事?”语气平静,仿佛正一阵阵刺痛的膝盖不是她的一样。 “爹爹让我来叫娘亲去用膳啊。娘今日有好多好吃的!我先走了啊!!!”小孩总算想起自己的目的,兴冲冲地往外跑去。 死小孩!!!有了吃忘了娘!!看着小孩往外飞奔而去的背影,灵芝磨牙。然后慢吞吞地往外挪着步子。 等灵芝疼得一脸冷汗挪到膳厅时,厅内只剩下她那位一身锦衣的夫君。 她这夫君是万里挑一的好男人,身姿绰绰,容貌俊朗。再加上有着异国血统的原因,那双褐色的眸子美得让人心悸。当初灵芝可是一眼就被他那双眸给迷上了,甘愿为他放弃千万男人。不然照她这性子,估计浪荡到老死都有可能!就是自家夫君这性子,烈得很,就连她这种不要命【各种意义上】的,在她家夫君的威压之下都有点怂了。咳,不过嘛!烈美人!烈美人!不烈不爱嘛!!qaq!! “咳,这么巧啊,你也没吃完。”灵芝一脸淡定地走进膳厅,内心却无比抓狂。 t^t夫君脸色不好,我想逃可不可以…… “坐。”男人看出灵芝那看似往里走实则越走越慢的步子眯了眯眼,冷声道。 灵芝脚下一软,顾不得膝盖疼痛,忙跨两步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 “吃饭。”男人拿起身边筷子,为灵芝夹了几筷,然后端起自己的饭碗吃了起来。 灵芝磨磨蹭蹭扒着饭,时不时地抬眼偷看着自家夫君,见夫君暂时没有问罪的念头,放下心乐滋滋地吃着饭。 哎呀,今天的糖醋排骨不错,得给厨房加钱,秘制鸡腿也不错!诶诶诶!!这道爆炒腰花口感不错!还有这银鱼豆腐汤!口感鲜化温度适宜,真不亏…… “昨夜夜归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咳咳咳!!” 正当灵芝大快朵颐,顺带神游的时候,那清冷低缓的声音传入耳内,惊得她一阵咳嗽。 男人那双美目紧盯着她,一点想帮她顺气的想法都没有。 “咳继续咳,咳死了我就女干尸。女干完再鞭、尸。”男人语气平淡,垂下眼舀着汤喝着,似乎只是在说一个无谓的笑话。 灵芝身体一颤,皱巴着脸停下咳嗽。嗯…她是装的,不过显然她家夫君不吃这套…但是她知道她这夫君越平静越危险……躲不过去了tat…… “这,这不是有应酬么……”灵芝干笑几声,试探性地说着。 “哪家应酬请女主人到倌楼去。嗯?” 尾音上扬!危险信号! 那轻扬的尾音让灵芝心肝一阵颤抖,这可是最危险的信号啊!!!要死了要死了! 她动作轻微地想要站起身往外跑。 “噗通”一声,那饱受折磨的膝盖又一次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t^t……阵阵刺痛让灵芝疼得眼泪不住的往外掉。 她抱住夫君的大腿一阵痛嚎,那不断掉落的泪水很快将男人的衣服沾湿。 “……你啊。”半晌,男人伸手戳了戳灵芝的脑袋,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她抱起。 灵芝趴在男人怀中哭嚎着,埋在男人胸膛上的脸却带着窃笑。 男人眸光下移正好捕捉到灵芝一瞬而过的笑意,唇角轻勾,本想往药堂的脚步打了个拐,往寝室走去。 呼…总算逃过一劫!!灵芝松了口气,这么想着。 大概…… 屋外阳光正好,屋内,忽略那从哀嚎变成求饶的声音的话,春啊色啊满堂。 翌日,灵芝躺在铺着软被的躺椅上晒着太阳,想到大夫说的近日需清心寡欲兼静心修养,以及腰间传来的阵阵刺痛感,一脸生无可恋…… 以下我的补充: 小郡主:娘亲,最近灵芝一脸无精打采,都不欺负其他公马了,是生病了吗? 穆九昭默默瞥了一眼道:被它公马教训了,不敢到处惹花花草草了~ 小郡主:灵芝好可怜(大力抚摸) 穆九昭怒:可怜什么!你爹若是敢沾花惹草!岂止跪榴莲,打断他的腿! 云璟背脊一寒:阿玖一定被秦娆附身了!呜! 86|20. 云璟悲催小番外之洞房花烛: 云璟以为结婚后自己和阿玖是这样的: 阿玖衣衫半露躺在床上:夫君~雅蠛蝶~然后勾住自己的脖子~\(////)\ 云璟:(^o^☆ 脑补了一番,想到终于能拥抱阿玖了,云璟复习了一遍小黄书上的内容,伸展了一下两年未运动的腰肢,美滋滋地爬上了床~\(////)\ 要和阿玖这样这样~那样那样~然后翻滚来翻滚去~~ 然而真相的云璟眼泪差点掉了下来!_ 阿玖:云璟,对不起!一个月正好是来姨妈的时候,尤其是今天我是第一日,姨妈来势汹涌!所以今晚……我们……就平躺着睡吧…… 云璟(._.)表面大丈夫,安慰安慰阿玖,揉揉肚子,心里却愤怒咆哮(╯°□°)╯︵┻━┻:该死的秦明玉,选的什么破日子!还吉日!吉你妹!还老子的洞房花烛!即可修! 之前阿玖来大姨妈时,云璟吃足了豆腐,简直上下其手,但这一夜,云璟抱着被子痛苦地窝在角落一日t^t白喝酒壮胆!白洗澡了!嘤嘤嘤!orz 第二日,秦明玉一脸帝王仁慈,正色道:云爱卿,放完七天婚假后别忘了上朝哦~ 七天大姨妈,呵呵哒! 云璟(`∧):滚! 但突然,想通一件事的云璟灵光一闪:我现在上早朝,七日婚假给我挪后吧(抱大腿) 秦明玉:呵呵,刚才你说啥来着? 云璟:陛下风流倜傥,英俊神武!吾将一辈子跟随陛下上刀山下油锅!blablabla一万字赞美和歌颂! 秦明玉:准奏! 于是七日后早朝回府,云璟:>////////////<阿玖~~~飞扑~~~滚滚~~~ 阿玖:云璟你抽风了吗? :不能脖子以下,以下一万字被和谐! 云璟悲催小番外之养包子: 云璟觉得养包子是件很累人的事情,不是包子们不乖,而是太粘阿玖了! 两个人婚后还木有甜蜜几个月,还木有过完幸福美满的生活,阿玖竟然怀孕了! 其实怀孕是件特别高兴的事,毕竟生一个小阿玖,软绵绵的糯米团子,也是超级萌萌哒! 云璟觉得光是想想!自己的心都跟着化了! 于是各种贴心地照顾阿玖,就等着包子生下来后,一家三口团团圆圆~ 但包子生下来后,云璟发现是个带把的(o_o) 说好软萌小阿玖呢!为何是个爱哭爱闹的熊孩子!可以退货吗?! 而且包子生下来后,云璟发现自己完全没有了家里的地位,阿玖天天抱着包子睡,不抱他qaq!阿玖只关心包子的健康,不关心他! (云璟一脸控诉!( ̄^ ̄)ゞ) 为了让包子不粘阿玖,云璟使出了绝招!那就是自己带大孩子! 于是幸酸地把尿换尿布喂奶,将娃彻底从阿玖身边抢了过来,一把屎一把泪地养大。 见云璟那么积极,阿玖笑眯眯地想:阿璟很喜欢宝宝啊,天天照顾着不离手~那再生一个吧~\(^o^)/ 大包子被云璟含辛茹苦拉扯大终于不粘娘后,云璟觉得自己终于能迎来幸福和春天,谁知阿玖怀了第二胎包子!是对龙凤胎! 父王合不拢嘴,叨念着多子多福,云璟却觉得养三个包子已经很不容易了。 云璟:看在有个小阿玖的份上原谅你!\\(////)\宝宝~来~爹爹抱~爹爹么么哒!爹爹带你飞~ 大宝:为啥爹爹对我那么冷淡>_< 三宝:t^t明明是龙凤胎,却被差别对待嘤嘤嘤! 阿玖:(t_t)\(^-^)娘亲爱你们! 云璟回头一凶:你爹还在在这!不许粘你们娘亲! by一代奶爸辛酸史 云璟悲催小番外之搓衣板:(上次放过了,但都是婚后包子番外,所以放在一起) 小柿子长大后看见某个搓衣板,疑惑地问道:“父王,这个不是搓衣服的板子吗?为何放在房里?” 云璟一脸正色,尊尊诱导:“这个是保命的板子,一旦惹你娘亲生气赶我出房间时,就拿着这块板子跪在她门口~因为你爹腿不好,跪不得,跪一会会,你娘就会特别心疼了~” 云璟越说越得意~\(≧▽≦)/~,忍不住又道:“还有一招就是装吐血,只要运功后气血逆行就能顺势吐出一口血了,到时候装晕装病,顺顺利利地回到床上不说,还能让你娘按摩按摩呢!>/////////<” 小柿子懦懦道:“父王,娘亲就站在你的身后,凶凶地看着你。” 当夜,云璟顶着一张猪头里跪在了榴莲上。(上次有人说木有跪榴莲,怎么可能呢!我就是那么恶趣味!) #论如何花样作死# 云璟:阿玖,我错了qaq! 云璟小番外之厚脸皮: 小柿子长大了,长成了英俊潇洒、眉目如画的少年郎,终于到了开始追求姑娘家的年纪。但小柿子虽然伶牙俐齿,但是面对心仪的姑娘,还是特别羞涩嘴笨的…… 尤其是那个姑娘家身份地位还比自己高,嘤嘤嘤! 小柿子多次碰壁后,愁着脸向自家爹爹:父王,你当初是怎么让娘亲喜欢上你呢? 云璟一脸自豪:那是因为你爹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文武双全、举世无双!所以你娘被你爹彻底迷倒了! 小柿子星星眼地崇拜:父王,如何能文武双全?教教孩儿! 面对儿崇拜目光,云璟得瑟拍肩:你爹是天生的,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于是小柿子努力学习,头悬梁、锥刺股,看得穆九昭心疼不已。 问清楚原因后,一盘冷水泼了下来。 穆九昭:我看上你爹,是因为你爹病弱!!! 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呵呵,难道不是挺尸装死吗? 文武双全、举世无双?呵呵,明明是腿残好不好! 云璟:阿玖,在孩子面前,人艰不拆!给我留点颜面吧呜呜呜! 小柿子: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以后剧情到这差不多完结~ 然后正文不够剧场凑之灵芝拟人篇【家有烈夫】 别问灵芝为啥突然拟人,这是灵芝扮演者阿然所写>/////< 因为我实在是憋不出小剧场了…… 所以拜托她写写自己的逗比后宫马吏,她今早熬夜写到四点!非常感谢! 然而剧情竟然这么正经,说好轰轰烈烈欺负公马呢!!!说好是马棚佳丽三千呢!竟然是夫管严(一口血吐出) 以下正文; 祠堂那扇厚重的门吱呀几声缓缓打开,清晨的阳光透过云层照射进昏暗的屋内。 屋内几声轻响,身着红衣的女人呲牙咧嘴的揉着膝盖,单手扶着门框慢慢往外挪着。 “娘……”园门外,脆生生的喊声骤然响起。 扶着门框努力往外挪的灵芝被这声声响吓得一个手滑,酸麻的双腿支撑不住直接往地上跪去。 “嘶……这倒霉孩子!”从膝盖处传来的痛感让灵芝忍不住咒骂几句。 门外那孩子已奔跑进院子里,见自家娘亲跪坐在祠堂门口好奇歪着脑袋询问:“娘,您跪着做什么?!地上有好吃的么?” 吃吃吃!你这死孩子就知道吃!你娘我被你爹罚跪祠堂这事能说?!能说我会告诉你么??!!!!!(╯‵□′)╯︵┻━┻ 灵芝心内怒吼,面上却一副虔诚模样,语气真诚:“你娘我正虔心跪拜列祖列宗,以求列祖列宗佑护吾家。” 见自家死小孩一副崇拜孺慕之情,轻咳几声掩去心中哄骗小孩的罪恶感。伸手扶着门框颤巍巍站了起来。 “还有什么事?”语气平静,仿佛正一阵阵刺痛的膝盖不是她的一样。 “爹爹让我来叫娘亲去用膳啊。娘今日有好多好吃的!我先走了啊!!!”小孩总算想起自己的目的,兴冲冲地往外跑去。 死小孩!!!有了吃忘了娘!!看着小孩往外飞奔而去的背影,灵芝磨牙。然后慢吞吞地往外挪着步子。 等灵芝疼得一脸冷汗挪到膳厅时,厅内只剩下她那位一身锦衣的夫君。 她这夫君是万里挑一的好男人,身姿绰绰,容貌俊朗。再加上有着异国血统的原因,那双褐色的眸子美得让人心悸。当初灵芝可是一眼就被他那双眸给迷上了,甘愿为他放弃千万男人。不然照她这性子,估计浪荡到老死都有可能!就是自家夫君这性子,烈得很,就连她这种不要命【各种意义上】的,在她家夫君的威压之下都有点怂了。咳,不过嘛!烈美人!烈美人!不烈不爱嘛!!qaq!! “咳,这么巧啊,你也没吃完。”灵芝一脸淡定地走进膳厅,内心却无比抓狂。 t^t夫君脸色不好,我想逃可不可以…… “坐。”男人看出灵芝那看似往里走实则越走越慢的步子眯了眯眼,冷声道。 灵芝脚下一软,顾不得膝盖疼痛,忙跨两步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 “吃饭。”男人拿起身边筷子,为灵芝夹了几筷,然后端起自己的饭碗吃了起来。 灵芝磨磨蹭蹭扒着饭,时不时地抬眼偷看着自家夫君,见夫君暂时没有问罪的念头,放下心乐滋滋地吃着饭。 哎呀,今天的糖醋排骨不错,得给厨房加钱,秘制鸡腿也不错!诶诶诶!!这道爆炒腰花口感不错!还有这银鱼豆腐汤!口感鲜化温度适宜,真不亏…… “昨夜夜归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咳咳咳!!” 正当灵芝大快朵颐,顺带神游的时候,那清冷低缓的声音传入耳内,惊得她一阵咳嗽。 男人那双美目紧盯着她,一点想帮她顺气的想法都没有。 “咳继续咳,咳死了我就女干尸。女干完再鞭、尸。”男人语气平淡,垂下眼舀着汤喝着,似乎只是在说一个无谓的笑话。 灵芝身体一颤,皱巴着脸停下咳嗽。嗯…她是装的,不过显然她家夫君不吃这套…但是她知道她这夫君越平静越危险……躲不过去了tat…… “这,这不是有应酬么……”灵芝干笑几声,试探性地说着。 “哪家应酬请女主人到倌楼去。嗯?” 尾音上扬!危险信号! 那轻扬的尾音让灵芝心肝一阵颤抖,这可是最危险的信号啊!!!要死了要死了! 她动作轻微地想要站起身往外跑。 “噗通”一声,那饱受折磨的膝盖又一次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t^t……阵阵刺痛让灵芝疼得眼泪不住的往外掉。 她抱住夫君的大腿一阵痛嚎,那不断掉落的泪水很快将男人的衣服沾湿。 “……你啊。”半晌,男人伸手戳了戳灵芝的脑袋,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她抱起。 灵芝趴在男人怀中哭嚎着,埋在男人胸膛上的脸却带着窃笑。 男人眸光下移正好捕捉到灵芝一瞬而过的笑意,唇角轻勾,本想往药堂的脚步打了个拐,往寝室走去。 呼…总算逃过一劫!!灵芝松了口气,这么想着。 大概…… 87|20. 七月初八,秦娆输得一败涂地,九死一生才逃离了包围圈,却是身负重伤。 她寄望于秦子靖逼宫成功,立刻将云璟和秦明玉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却得到秦子靖同样伤亡惨败的噩耗。 秦娆是个对所有人都心狠之人,包括对待自己和自己的属下。 急于复仇的她,用内力深厚的属下修炼魔功,以鲜血为饮,迅速恢复自己流失的功力,甚至孤注一掷,强行突破自己未曾突破的第九层功法。 这一切的确如云璟所预料一般,她急切地想要恢复自己全盛时期的武功,最终气血逆流,呕血不止,只不过秦娆并没有经脉尽断,武功尽废而死。 她不甘如此死去,将自己体内压制的魔性和至阴的寒性彻底释放而出,甚至以至亲之血为药,暂且保住了自己的一命。 阴寒噬体,血眸重现,她双目所及之处尽是一片血光之色。 在云昊的带领下,一支百名精英的神策军于八月十五午时率先赶到了长乐村,只见遍地血污狼藉,倒着一具具支离破碎的青紫尸体,有的身首异处,有的膛破肢断,有的全身干瘪,如此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修罗场面令所有人心惊,纷纷停住了缰绳。 在一堆堆尸体里,众人远远地望见一身血衣的秦娆。她披头散发,身上有一阵肉眼可见的煞气弥漫,宛如嗜血的魔煞在世。 阵阵马蹄声气势磅礴地逼近,秦娆抬起一双血眸,腥红色的眸光在看见那群背佩兵刃,劲装捷服的神策军时,微微舔着自己血色的嘴巴,露出一抹无比嗜血的笑容,好似又有大量美味的食物入尽了她的眼里,而此时,她的手里正捏着一名无辜百姓的脖颈,竟是这么随意地一捏,就捏断了对方的脖颈,撒了一地的血浆。 “妖女!住手!” 一名领头的士兵见秦娆当众血腥杀人,怒吼一声持着□□朝着秦娆砍去! 但他刚骑马冲到秦娆身前,只见秦娆身影一闪,竟是突然跳窜到了他的背后。 她一双血眸燃着嗜血的寒光,双手无比神力地掐住他的脖颈,染血的牙齿以迅雷之速没入了士兵的大动脉,吸食起他的鲜血。 云昊见秦娆竟行凶,立刻五指撑开,单掌凌空拍出,秦娆眸光一寒,将奄奄一息的士兵横挡于胸前,出手如狂地朝云昊袭去。 她几乎尽断的经脉,在经过无数至阳鲜血的浇灌,像是脱胎换骨,重获新生,变得更加的强劲,汹涌戾狠地朝着云昊的心口一掌拍去。 原想一掌击毙秦娆的云昊被迫急急地收掌,他面色冷凝,立刻匆匆地与秦娆双掌相对,却惊见她内力磅礴,带着浓重阴寒的煞气,竟是将他狠狠地震开了一丈之远。 他望着整个乌青冰寒的手掌,面色骤然一变。 百年前,曾有神魔教修炼浴血魔功,但此魔功不但阴寒歹毒,吸收阳气和精血还能短时间内迅速增进修为和内力,所以西秦皇室曾出动军队围剿此魔教。 浴血魔功在那时就消声灭迹,唯有十年前,有一名魔教遗孤在侍寝时刺杀了秦宣帝。 但最终刺杀失败,和同党一起被斩首示众。 如今浴血魔功再现,难道秦娆和神魔教有关? 云昊仔细地思索当年的往事,但极其肯定神魔教确实已经在那年被斩草除根,而秦娆是柳婕妤之女。柳婕妤虽是京城有名的舞女,但背景却清清白白,而且十五年前就已经死了。 那年,秦娆只有七岁。 联想到秦娆对皇族的仇恨,云昊沉着脸道:“秦娆,你可是神魔教的余孽,才处心积虑地复仇,毒杀先皇,屠杀皇族,谋朝篡位?!” 此时的秦娆已经完全走火入魔,根本听不清楚云昊在说些什么。她五脏六肺爆裂般地剧痛,恨不得将这些碍眼的人全部撕裂! 于是,她手腕翻处,双爪犹如钢抓铁钩,一个箭步,鬼魅般直取云昊的双眼。来去如风,出手快如闪电。 而她出手的同时,她隐藏在暗边的暗卫也齐齐出动,纷纷朝着他们杀来。 但云昊久经沙场,曾可能被秦娆这突袭双目而惊到,他迅速后退躲过一爪,用眼神指挥着属下开始布阵。 “放箭!”在与秦娆周旋几招后,云昊冷言下命。 秦娆已经不记得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记忆,但却知道自己拥有记忆时就身处在一间冷冷的小黑屋里,就已经懂得了这个世界是多么的不公和黑暗。 她的母亲柳氏是一名才艺双全的舞女,二十年前因倾国倾城的容貌被秦宣帝纳入后宫,因而盛宠一时。但好景不长,后宫里的美人每隔一段时间就新增一批,等她母亲生完她后,秦宣帝早将她抛入了脑后,甚至未曾来看过一眼,只是派了名官员将她的母亲册封为了婕妤。 失宠之事,母亲一直责怪是她的出生所祸,若她当时未曾怀孕,或许现在正当盛宠。若是她是个皇子,她将母凭子贵,怎可能只封为一个小小婕妤? 但两年后,母亲诞下一子,却并未晋升为妃。 而她十岁那年,工于心计努力想往上爬的母亲得罪了当朝皇后,被跪罚于冰天雪地的冷宫里,最终突染恶疾,流连于病榻之上,于半年后病故。 那以后是她过得最艰苦的两年,她永远不会忘记,在她和子靖挨饿受冻时,她的兄弟姐妹们是那样开怀地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明明同是皇子和公主,他们却可以无所顾忌的嚣张跋扈,明目张胆的恣意妄为,甚至仗着父王的宠爱,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而呆在冷宫里的他们却连宫里得宠的太监和宫女都得礼让三分。 她的兄弟姐妹在望着他们落魄的衣衫,耻笑不屑,她所谓的父王,在第一次见到她时,冷漠睥睨。那漠视的眼神,如同刀剑般刺在她的心上。 在只有十岁的时候,不,在她有记忆的时候,她就已经懂得如何在这个表面华丽背地只有肮脏的皇宫里挣扎求存。 她懂得微笑,懂得卑微地讨好自己的兄弟姐妹,懂得察言观色,比她愚蠢的母亲,更懂得如何在皇宫里活着。 但她却不甘,甚至痛恨无力改变现状的自己。 她开始接近没有子嗣的燕贵妃,希望秦子靖皇子的身份能让她动容收留他们,但对方却没有一丝兴趣。 直到—— 体内一股阴寒至极的剧痛急速攀升,秦娆出手的速度逐渐加快,拼尽一切想要杀开了一条血路,但今日太敌众我寡,她身中数箭,被团团包围。 这时,“嗖”的一声,三根利箭呈一直线破空射出,直射入了秦娆的背部。 她拼命压抑的血气在胸口奔腾,如同达到了临界点,猛地一口喷出。 她眸中凶戾之芒更加闪烁,出手越发嗜血阴狠,但步伐却开始摇晃了起来,眼前渐渐产生了幻觉。 十二岁那年,酒醉的秦宣帝把她当做宫女强上,事后竟是自觉愧疚,加封她为昭阳公主。 在被封为昭阳公主后,她的生活突然间翻天覆地。那些曾经鄙夷不屑的兄弟姐妹开始与她亲近起来,那些在冷宫里嘲笑她和秦子靖的宫女和太监也各个夹紧了尾巴。 那时,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所有公主中最获帝王盛宠的一位,但谁知,所谓的荣宠,全是帝王色迷心窍的鬼把戏。 而她心中的怨恨并没有纾解,反而随着年龄的增长,烙印在心,越积越深。 直到那个女子居高临下,冷冷地问:“想要复仇吗?” “想。”她抬着无声的目光,不假思索地开口。 七个月后,燕贵妃刺杀秦宣帝失败,被当众斩首,她才知道她是神魔教的余孽。 十四岁后,她的寒毒渐渐发作,浑身剧痛无比,才知道燕贵妃当年给她的并非是神功,而是魔功。但为了在短时间内一跃成为武功盖世的至尊强者,她并没有停止修炼,而是靠着秦子靖的血解毒,一日一日熬了下去。 这个世界只有强者才能生存,想要活下去必须要变得强大! “嗖嗖嗖——” 冷厉的寒风鼓吹着秦娆血色的衣袖,她青丝凌乱,身姿翩然而下,宛如一只振翅而去的血蝶,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喧嚣在她耳畔被风卷了去,她的呼吸渐渐衰弱,一片血色的眼前站了一双金边玄色的长靴,不用看也知道这双靴子的主人是谁。 “本宫以为自己能忍,却没想到你比我更能装更能忍。”秦娆轻笑了起来,心中涌出一股巨大的戾气的不甘,只是一张口,口中的鲜血就如同泉涌。 “四年前,本宫就应该杀了你!” 她这一生并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只有无心绝情,强大冷血,才能立于弱肉强食的顶端! 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不管会失去什么,必须拥有绝对的强权! 只可惜,她这一生筹谋竟是败在了一个异界之魂的手上。 见秦娆事到如今都执迷不悟,抬眸间尽是戾气,秦明玉面上一片铁青之色,盯着秦娆的双眼,冷冷道:“秦娆,你屠杀无辜百姓,犯下如此深重的罪孽,实属残暴不仁!今日,斩立决!” 他的声音,浸着说不出的寒意,望着秦娆的目光染着滔天的怒火。 “哈哈哈哈哈……” 阴冷的声音寒风瑟瑟,冻彻骨髓,最终在一阵刀落,哑然而止。 两年前,他们谁会没有想到,当年爬上龙床、身份低贱的舞姬之女,是如此工于心计、处心积虑,竟从十二岁起就开始策划复仇,从荣获圣宠的昭阳公主一路成为手握重兵谋朝篡位成功的长公主,将当年所有看不起她的兄弟姐妹全部踩在了脚底下,让他们彻底饱受了一遍痛苦折磨的监狱生活,最后用残忍血腥的手段,一一除尽! 而这一切,只是为了发泄她心里扭曲的怨恨和暴戾之气。 面对无辜的百姓,同样如此。 秦明玉有些恍惚,似是能感同身受秦娆曾经的恨意。他的亲皇兄曾对他下毒,他的母后对他完全忽略,而他被囚于长公主府时,心里充斥着对秦娆刻骨的仇恨和无尽的黑暗。 但他最终,并没有坠入魔道。 而云璟,同样没有。 可见他们都比秦娆幸运,在最黑暗的时刻,有拯救他们的人出现。 由于秦娆入魔而亡,秦子靖下落不明,他们最后的残渣余孽群龙无首,在一日内被全部围剿干净,一场人心惶惶的内乱在时隔一年后,终于完全平息了下来。 虽是曾经附身在秦娆身上,但得知秦娆被斩后,穆九昭并不觉得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相反,她觉得秦娆做过太过嗜血残暴的事,如果可怜同情她的遭遇,如何对得起这些年被她肆虐而亡的无辜百姓,和四年前因她暗中推波助澜而枉死的数万秦国士兵。 她的罪孽,哪怕是死,都还不清。 秦娆死后,云璟继续放着他仅有的六天婚假。然而刚准备和阿玖继续甜甜蜜蜜时,边关却又突然告急。 原来,大漠趁着他们内乱,兵力击中在京城时,早已在边关蠢蠢欲动多月。哪怕他们早已囚禁了慕容云嫣,大漠君主仍是不顾女儿的安危,毅然派兵攻打了西秦。 见秦明玉目光凝重地望向着自己,云璟无奈地抚了抚额,叹了一口气:“陛下,臣才刚成婚没几日,还没休完婚假呢……” 云璟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劳碌命,还是当病秧子好…… 时间一眨便是三月过去,天气渐渐转寒,已经到了十一月。 想着快点回家见阿玖的云璟,率兵气势汹汹地踏平了在边关作乱的大漠军队,捧着他们国主乖乖递上的投降书,怀着激动的心情一马当先地返回了京城。 已有三月未归,望着世子府里熟悉的布局,望着正坐在院子里忙碌的穆九昭,他一个激动,连忙飞扑过去,将阿玖牢牢地抱在乐怀里。 怀里柔软的娇躯、熟悉的体香皆让云璟不忍放手,心中无限涌出一股温馨幸福的感觉。 没想到十日后凯旋的云璟竟在今日归府,震惊过后的穆九昭有些激动地反抱住了他。 她紧紧搂着云璟的脖子,贴着他耳边轻声问道:“云璟!我现在是在做梦吗?” “没有,我真的回来了。”云璟蹭蹭穆九昭微凉的面颊,在一阵久违的相拥后,开始上上下下打量着整整三个月不见的阿玖,却见她面色米分润,身子胖鼓鼓了一小圈,和他吃不暖穿不暖相思病犯的憔悴样子完全不像,不禁酸酸地问:“阿玖,这三个月你有想过我吗?” “想。”穆九昭轻轻啄了一口他的红唇,“好想你,时时刻刻都想。” 这般肉麻的话语虽是让云璟心情大好,但瞧见明显胖了一圈的穆九昭,他还是醋醋地追问:“但你明显胖了……脸比以前圆润了一些,腰也多了赘肉……还说想我……” 穆九昭一脸呆滞地听完云璟的控诉,“噗!”的一声轻笑了出来。 “你说我这是肥肉?”她握着云璟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含笑地反问,“你现在感受一下,这真的是肥肉吗?” 88|202. 被长公主的丫鬟焦急请来,刘太医还以为是公主病了,谁知却见长公主一脸阴沉忧虑地站立在床前,目光寒气逼人地望着自己。 他心头蓦然一跳,立刻恭敬地上前请安,诚惶诚恐道:“微臣参见昭阳长公主,殿下千岁千千岁。” 一瞧见这个不尽责的太医,穆九昭的火气蹭蹭蹭地冒了出来,立刻冷冷逼问道:“刘太医,你好大的胆子!明知本宫的人身受重伤,需要好好养病,你竟这般敷衍了事,害得他的伤势持续恶化!该当何罪!” 强烈的煞气扑面而来,惊得刘太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以为长公主盛怒之下要处死自己,连忙颤着音解释道:“殿下,微臣冤枉……” “冤枉?!”穆九昭指着桌上的那碗药汤,怒气冷哼着打断,“身为太医院的左院判,竟用这种不入流的低劣偏方救人,简直是庸医!” 一听庸医二字,刘太医气得脸色涨红,但仔细闻了闻药后,他的脸色蓦然一白,惊颤道:“这、这不是微臣开的药!” 这时,他慌得更加厉害,连忙焦急补充道:“微臣下官开的都是去脓化瘀的药方,绝没有敷衍。但这里面少了好几味珍贵的药材,显然是被人掉了包……请殿下明鉴!” 一番解释和春兰素月的作证下,穆九昭终于理清楚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云璟会被丢去冷院,是因为惹怒了崔嬷嬷,被她下令丢到了偏僻脏乱的冷院,自生自灭。而崔嬷嬷为了省钱,就将刘太医开的药方换成了便宜劣质的药膏,本该口服的药汤也去掉了几味珍贵药材,下了好几个档次,所以才造成了云璟伤势迟迟未有起色,甚至持续恶化的境地。 一想到那个自作主张、嚣张无比的崔嬷嬷,穆九昭眼里闪过一丝狠戾之色! 而这两日,崔嬷嬷恰巧出府,她只好生生地忍下了满腹怒气,准备等她回来再好好地跟她算上一算!让她知道这个公主府究竟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救活他。”瞥了一眼神情忐忑的刘太医,穆九昭的目光再也未离开一分呼吸微弱到几乎不可闻的云璟。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微微的颤动和强烈克制的怒意。 “若是在诊治期间,有一丝怠慢和敷衍,本宫就要了你的命!现在,尽力救活他!” 刘太医倍感恐慌,立刻上前给云璟把脉,目光却在见长公主与云璟双手相握,狐疑地闪了闪。然,在看清云璟的面容时,他浑身一怔,有些不敢置信地多看了几眼。 但很快,他又被云璟虚弱冰冷的脉搏惊了一惊,立刻查看云璟胸口的伤势,却发现云璟身上已经被完好地清理了伤口,无论是去脓上药还是包扎都做得非常的完美。 “胸口的伤势我刚才已经处理了,还请刘太医告知,他为何伤至失明,可有复明的希望?” 忧虑云璟之下,穆九昭没有以本宫自称。刘太医光顾着查看云璟的伤势和震惊云璟的身份,同样没有注意。唯有站立在床侧的春兰和素月,察觉到了长公主语气明显的变化。 “云公子刚被废去武功,身子本就虚弱,后又被殿下……”刘太医瞥了瞥长公主严肃的神情,欲言又止地顿了顿,方才沉声道,“挑断了脚筋,动了鞭刑……拖着病身煎熬了数夜,导致气血逆流,动脉栓塞,伤口完全发炎,造成了神经的炎症。” “微臣认为,想要完全治愈特别困难,甚至有可能终其一生,都会在黑暗里度过……” 八日前,他被指派医治云璟。那时云璟一身是血、浑身鞭伤,奄奄一息,他还以为是被长公主折磨羞辱一番的男宠,心想着这双腿都废了,恐怕是不得宠的男宠,所以只是草草地开了几道治疗鞭伤的药方,并没有特别在意对方的死活。 但没想到的是,他竟是晋安王世子云璟! 那个风神玉骨、倾倒众生的第一公子竟落得双腿残疾、双目失明的悲惨境地,不禁让他唏嘘不已,也为云璟未来的处境感到深深的担忧。 这一刻,他想要为云璟求情,却又畏惧着长公主残忍的手段,只好在旁沉默不语。 听了刘太医的话,穆九昭心里过滤了一遍信息,同时思索着这人究竟能不能信得过。 云璟是视网膜中央的动脉栓塞,同时感染了急性视神经炎,才造成失明的严重眼疾。恐怕那时,云璟暴怒惊恐,情志抑郁,才造成肝失调达,气滞血瘀,以致脉络阻塞。这是一种急重的眼病,会很快失明。但只要视网膜没有坏死,在药物的作用下扩张血管,消除炎症,视力还是能得到恢复的。 只是这是古代,没有现代可扩张血管的药物,例如亚硝酸戊酯等,也没有良好的治疗设备和环境,所以刘太医才会说云璟很有可能无法复明。 但她,一定会想尽办法医治好云璟。哪怕药物方面暂时一筹莫展,她也可以先从其他治疗方式入手,比如情绪就是一个很重要的环节。 焦虑、抑郁会影响治疗效果。保持情绪稳定,心情舒畅,才是最佳的方法! 同时,积极锻炼身体,增强体质,也是重中之重。 注意饮食方面,选择清淡、易消化、营养丰富的食物,更是不可缺少。 只是一想到云璟被挑断脚筋的双腿,穆九昭心里一紧,颤声问道:“刘太医,云璟的双腿,可有复原的希望?” 刘太医摇摇头,沉声道:“殿下,云公子伤势过重,微臣无能为力……” 他顿了顿,又似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不过神医秦明子医术冠绝,若是能找到神医,或许,他有治疗之法……甚至,云公子的双眸也有复明的希望!” 只是长公主费尽心思废去云世子的武功,将他囚于自己的身边,又如何会真心救他呢……恐怕救活之后,又是百般折辱吧…… 当然这些话,刘太医不敢和长公主说。他轻叹一口气后,小心翼翼地为云璟重残的双腿包扎,稍后又认真地为云璟开了一些药方,犹犹豫豫地谏言道:“殿下,云公子气血虚弱,身体不堪负荷,能不能熬过今晚都是问题……还望殿下能找个干净通风的房间安置云公子,并多派几个手脚轻柔的丫鬟给云公子喂药上药……” 听闻西秦竟有神医,穆九昭心里腾起了一丝希望和喜悦。她眉目温煦,柔和地微微一弯,轻声回道:“多谢刘太医提醒,本宫会将云璟换到昭阳宫的偏殿里。那里鸟语花香、空气清香,又是通风向阳,有本宫在,那些丫鬟不敢造次,定会好好照顾云璟……” 刘太医一听在昭阳宫里,心里反而更忧了,只觉得是羊入虎穴,尸骨无存。 送别了刘太医后,穆九昭命丫鬟们将昭阳宫的偏殿墨居打扫干净,自己则抱起昏迷的云璟上了软轿。 重伤在身,本不可轻移,但冷院阴冷潮湿,对云璟的伤势只是有害无利,所以必须换一间干净通气的房间,而留在她的身边则是最安全的。 到达昭阳宫时,云璟原本透明的脸色果真更白了几分,身体冰冷到没有丝毫人气。但好在穆九昭的动作十分轻柔,云璟身上的伤口并没有再度崩裂流血。 她心头一松,用毛巾拧了温水,轻轻地敷在他的脸上。白玉透明的脸颊在温水的浸润下,总算染上了淡淡的红色,但那眉头似乎皱得更紧了,似乎自他昏迷后,那一向冷清毫无波澜的眉间一直保持着紧蹙的姿态。 穆九昭心里疼惜,不禁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紧蹙的眉目。 “公主,药熬好了……”春兰端着药碗进屋时,正见长公主的手指流连在云璟的脸上,一脸幽幽地望着,不知在想着什么。 她步伐微微一顿,但很快又走近了床边,弯下一身小心地给云璟喂药。 但云璟的唇紧紧地闭着,哪怕用勺子微微撬开一个小口,汤汁仍是从嘴角全部流淌而出。试了几次喂不进药,还浪费了四分之一,春兰的脸色有些苍白,一时踌躇不知该如何是好。 现代有挂水输液,古代碰到昏迷的病人,除了强灌就是一筹莫展。只是强灌不仅容易因药物吸入气管而发生呛咳,甚至还会造成窒息等严重后果。 所以穆九昭止住了春兰的动作,顿了一会才道:“我来喂吧。” 她接过春兰手中的药碗,先自己试了一下温度。见药汤温度适宜,她迅速含了一口后俯下一身,轻轻地碰触到了云璟的唇瓣上。 穆九昭身为康复医学科的医生,虽没有给病人以嘴喂过药,但并不是没有对病人进行过人工呼吸的急救,所以以嘴喂药在她眼里没有丝毫色一情之意,只是想简单迅速地将药汤喂入云璟的口中。 然而双唇相触时,穆九昭发现云璟的唇瓣异常的冰冷,带着淡淡血腥之气。她立刻压下心中奇怪的感觉,舌尖缓缓地抵着对方的牙关,然而一番僵持下,她发现云璟的唇齿紧紧地闭着,竟难以撼动半分! 她心中蓦然一惊,显然没想到云璟此时一动不动地昏睡着,竟还在暗中咬紧着牙关。 他究竟承受了多大的痛苦,竟在昏睡中仍不敢放松半步…… 穆九昭无奈,只好轻轻地舔一舐着他的唇形,温柔地碾磨了一会。最终费了好大的劲才抵开了云璟的牙关,将药汁一口一口渡了过去。 春兰瞅着穆九昭的动作一阵呆滞,心中忍不住腹诽地想:公主果然色心不改……这时候还要占云公子的便宜…… 见春兰会错意了,穆九昭并没有解释。苦涩的药汤带着淡淡的血腥味瞬间溢满了唇齿之间,她一颗心扑在云璟的身上,只希望他能熬过今晚最痛苦的时候。 夜间,穆九昭又将云璟擦身后上药,上药后重新包扎着纱布。她本该回自己的寝殿,但云璟的体温越来越凉,令她一整颗心都放不下来,最终还是坐在了床前,准备照顾云璟一个晚上。 四个丫鬟纷纷惊讶,却又不敢多疑,只当公主是舍不得云璟就这么死去…… 亥时,云璟的身子一颤,忽然极度冰冷了下来。 那干裂苍白的唇瓣,无意识地轻轻蠕动着,一声声细若蚊蝇的声音低低地唤着:“娘,我好冷,好冷……” 穆九昭见状,立刻让丫鬟在床边放上两个燃烧的暖炉,自己则用被子紧紧地裹着云璟,努力地温暖着他。 但没一会,她却发现云璟的心跳似乎停止了一般,再没有半丝的波动,小脸骤然一白,急急道:“云璟,云璟!” 她焦急地抱紧着云璟,将自己身体的热度透过肌肤相贴传了过去,双手更紧握着他瘦弱的手指,不断地输送着内力,嘴上时不时焦急地喊道:“云璟,不能睡!云璟!云璟!” 许是秦娆的声音点燃了云璟的恨意和怒火,又许是亲密炙热的拥抱让他昏昏沉沉的意识有了些思绪,半晌,他的声音低低地传来,喃喃自语,又暗哑夹杂着痛苦和恨意:“秦娆,我要杀了你!” 见云璟的心脏剧烈跳动,心绪不平,气血翻腾,穆九昭暗叫不好,不敢再多说一句,只是小心地将他搂在怀里,温暖着他逐渐冰冷的身躯。 夏日的夜里,带着微微的凉意。 一炷香后,穆九昭发现云璟冰冷的身子忽然滚烫了起来。他额头遍布着细密的冷汗,苍白的脸颊忽然红得烫人! 她立刻意识到,云璟发烧了! 这一刻,穆九昭连忙将被子挪开,用湿润的锦帕擦拭着他额头的汗水。之后,她又将冰水袋子敷于他滚烫的前额、后颈部、双侧腹股沟、双侧腋下及膝关节后面,拼尽全力想降低他的体温。 这样一照顾就照顾了整整一夜,冰水袋子每一刻换一次,但云璟一直高烧不退。那原本冰冷的身子越来越滚烫,一声声低低的呓语带着某种令人揪心的痛楚。 89||20. 亲爱的们,在最后一章,容我先厚颜无耻地介绍下我年底即将开的新文~~~ 这是一篇轻松逗比,治愈温馨的甜宠暖文~ 怎么甜怎么来,怎么萌怎么来~~ 软萌小花猫vs忠犬铲屎官 求收藏求作者收藏~写文四年多了才1000多作收,太小透明了,求各种垂怜~~~!!! 收藏的亲!容子会更爱你! 文名:《宠喵》(喵控的我终于开了喵喵长篇!) 文案: 附身在一只小奶猫身上并不倒霉,最倒霉的是这只猫的主人竟是那个传闻中手段凶残的秦王,而且这位对谁都清冷孤傲的秦王殿下竟目光温柔地摸着一只猫?!竟还要帮她洗毛?! 她觉得自己的小心肝hold不住了。 “阿然去哪玩了,怎么弄的那么脏?” 阿然羞羞答答地捂住自己的关键部位。 喵,不要乱吃我豆腐!(咬) 喵,不要乱摸我尾巴!(#‵′)(再咬!) 咬完之后见冰山沉脸,阿然觉得自己命不久矣~/(tot)/~~! *** 秦王殿下每日观察日记: “阿然竟然跑茅厕,然后掉进了坑里,本王要给它洗澡,它竟然不让!阿然以前明明很爱干净的。(嫌弃脸)” “阿然最近都没有抓老鼠吃,看它饿得扁扁的,一定是生病了。本王立刻命人抓了只又肥又大的老鼠给它,结果阿然给了本王一爪…自始至终不肯和本王一起睡,难道阿然讨厌本王了?(严肃脸)” 阿然每日生存日记: “吃喝拉撒兼果奔太羞涩了,还是去茅厕吧!咦?这个坑比想象中大啊!救命!!!” “变态王爷总想着给一只猫洗澡然后乱摸!人喵殊途啊!你造不造!!!拿开你的色爪!!!” “今天变态王爷竟然将一只又肥又大的老鼠丢在我脸上!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要离家出走!” “变态王爷竟然有喜欢的人,是哪家姑娘那么倒霉?!咳咳咳……Σ(っ°Д°;)っ怎么是我?!” 打算存稿10w开,总字数应该15-20w吧? 好吧,卿本本来也说好25w完结,然后现在都36w了呜呜呜呜呜! 大结局周五or周六更新!!! 下面放下以前写的小剧场,没想到竟然那么多……大家来回忆下男女主小剧场的心路历程(什么鬼!) 第二章:阿玖刚传来时,被云璟掐了…… 穆九昭:(╯‵□′)╯︵┻━┻你竟然掐我你竟然掐我,你这个恩将仇报的大坏蛋,不爱你了! 云璟:┭┮﹏┭┮为夫错了,但为夫被人又打又拖那么惨,你要好好照顾我啊! 穆九昭:╭(╯^╰)╮哼!做梦! 云璟:/(tot)/~~嘤嘤嘤! 第五章:一直木有存在感没有出场机会的云璟在小黑屋里哭泣~ 云璟:/(tot)/~~我好惨,被废武功,还被挑断脚筋!我的女主何时对我温柔以待啊!!!说好宠宠宠的,现在连出场机会都没有!(容子:好像没说过……) 穆九昭:……我现在先会会男宠,等你失明了再来看你…… 云璟:(#‵′)!!! 穆九昭:乖,等我宠宠宠你! 云璟:嗯~o(* ̄▽ ̄*)o 穆九昭:失明了手不要乱摸! 云璟:>/////<是你不要趁机轻薄我! 穆九昭:我后宫男宠三千,不差你一个!指不定谁轻薄谁呢! 云璟:Σ(`д′*ノ)ノ是你轻薄我!在后面整整轻薄乱摸了我三万字!摸了要认账!人家可是清白之身! 第六章:有少年来侍寝~ 云璟:怒!我都快死了,你竟然还想招男宠侍寝吗?!可怜的我啊,第二次出场还那么惨呜呜呜呜呜呜呜! 穆九昭:……既然都穿越成公主殿下了,也要及时行乐嘛~更何况你那小身板行吗?你的腿能动吗?你的腰能动吗?你的眼睛看得见吗?你确定你能给我幸福? 云璟:……不要放弃我,我还有手!qaq我要出场正一正我的存在感! 不要想歪,男女主是正直的好少年! 第七章:女主被刺杀后: 瞎呼呼的云璟在落魄的冷院里暗恨咬牙:(#‵′)让你找男宠侍寝,给你尝尝滋味! 穆九昭:(╯‵□′)╯︵┻━┻侍寝你妹夫的! 云璟:/(tot)/~~铺垫好久啊,下章我终于要正式出场了…… 容子:嗯之后有三万字的摸来摸去~ 云璟:好好好~\(≧▽≦)/~ 第十三章:><心灵脆弱的病阿璟~怒气冲冲地骂走了阿玖~ 云璟:(#‵′)任何一个人醒来发现自己双腿残疾、双目失明、武功尽失,还要被妖女玷污!都会想死的好不好!!!而且我想死还不能死呢!所以我才不脆弱!!!我这是正常表现! 容子:乖,别逞强,后面有你更痛苦的时候哦! 云璟:Σ(っ°Д°;)っ惊!后面不是治愈我幼小的心灵吗????亲妈,亲妈!不要再折磨我了,快放阿玖来轻薄我吧……任摸任抱任亲!乖乖躺平,绝不反抗! 容子斜眼:你才刚把人赶走的说。 云璟:……(死死抱容子大腿)我错了…… 穆九昭:╭(╯^╰)╮哼! 第十八章:超级大傲娇云璟,又倔强又傲娇,一直摆着一张臭脸! 不过……他其实是个腼腆羞涩的娃,尤其一颗碎成渣渣的心被阿玖捂热后,再和阿玖相处时,就比较羞了,尤其是脱衣服的时候……脸红红的~(这里指上药,别想歪!)如厕的时候咳咳咳……洗澡的时候Σ(っ°Д°;)っ以及情动的时候o(*////▽////*)q当然得知真相时(#‵′)!过程(╯‵□′)╯︵┻━┻,默默┭┮﹏┭┮,结局必然是~\(≧▽≦)/~ 第十九章:禁-欲失明男主变成软萌诱受勾-引女主! 云璟:>////<阿玖~\(≧▽≦)/~阿玖,我好喜欢你~阿玖,阿玖,阿玖~~~~~(喂喂喂,人设崩掉了!) 穆九昭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呵呵拒绝绝道:没幸福,不要! 云璟弱弱地瞅了瞅,闷闷道:以后会茁壮成长的……现在只是心情不好,心情好的时候就……(╯‵□′)╯︵┻━┻ 于是某天女主擦擦擦擦,发现额……!说好的没有知觉!说好的不举呢! 于是各种荡漾装失明装不举的男主被抓包了…… 云璟弱弱说:我要温柔的阿玖,求阿玖迅速出场! 第二十三章:如厕后的云璟快气吐血了,羞辱值100!怒气值100!自厌值100! 穆九昭:Σ(っ°Д°;)っ莫非是我攻略的方式不对???应该是感动值满点啊!然后男主娇羞地扑进我怀里,从此任我上下其手! 容子:快了快了!快要娇羞地扑到你怀里了! 羞怒中的云璟愤怒地吐出一口血,咬牙切齿:滚! 第三十四章:七夕~ 马上要七夕了,准备如何表白的云璟却很忧伤,因为他发现配角的米分丝多多的,不说秦娆了,就连卫溟这种躲在角落里装面瘫的都有人送花讨论,连自家阿玖姑娘都被人拉去给一直犯傻卖萌的明玉凑cp,甚至有人嘲笑他各种卖肉了都木有米分丝! 他伐开心!非常伐开心! 阿玖是我的!我的!我的!任何窥视阿玖姑娘的都拉出去怒揍一个时辰! ——by老弱病残中最残的阿璟童鞋 第四十八章:男扮女装~ 在逃亡的途中,云璟不开心,因为秦明玉这小子竟然易容成一名貌美如花的小姑娘,而他竟然是一个又丑又残的老妇人,这不公平! 明玉弱弱表态:其实姑娘家也不太好,路上遇到恶霸了……被当成姑娘拐回家了~脱了衣服/(tot)/~~嘤嘤嘤,黑历史不能忍! 某女恶霸呵呵呵呵~ 本章名为温柔一刀,是温柔情节捅刀情节=w=多贴切啊(滚!) 第五十四章:重逢 阿玖:世子殿下被调戏了怎么破!急,在线等! 容子:该出手时就出手!去扑倒世子吧,阿玖姑娘! 被调戏的云璟大哭:媳妇虽然帅帅地英雄救美了但失忆了怎么破!急,在线等! 容子:骗她,你是她夫君,然后义正言辞地把她拐回家!然后霸王硬上弓这样,那样这这样! 云璟默默点赞。 第五十五章:英雄救美 阿玖得瑟:有木有觉得我今天救美的时候很帅? 容子嫌弃:不,感觉卷二的云璟更帅一点。 阿璟狗腿:不,是娘子大人最美! 阿玖气呼呼:那你为啥对我冷脸相向,我心都碎了有木有,人家第一次鼓起勇气救美! 阿璟瘪瘪嘴,弱弱道:……你把我都忘光了,我才心碎了……你救了我,应该让我以身相许啊!(╯‵□′)╯︵┻━┻! 第五十七章:阿玖治疗ing 云璟这章心情是大气大幅,还有着小小的偷着乐,但脸却是面瘫ing! 闷骚云璟:哼,你们说我唐突佳人,偷摸阿玖小手,你们看看清楚哦,这章阿玖主动摸我手,还摸我脚,摸摸摸!哎,如果我不娶阿玖的话,实在是太对不起自己的清白和我的相思病了~ 他继而悲愤补充道:知道我为毛情志抑郁吗!!都是想阿玖想出病的!呜呜呜呜呜!难得见面阿玖还忘了我,抗议!抗议! 容子:你生病了,阿玖才会照顾你啊!你真笨! 云璟立刻忠犬:好,我继续装病! 第五十八章:断袖嘿嘿嘿 世子扑进了朝思暮想的阿玖怀里。 世子:阿玖,为什么你身为男子,怀抱还是如此的馨香柔软……(装作颤抖,再蹭一下)哎?!(这个触感!)突然想起了今天带的东西,世子突然觉得这次是真的要晕了。 另一方面,阿玖正手忙脚乱给世子收拾胸前的痕迹,几本小书从世子怀里掉了出来。 《如何从心接受同□□人》《真爱胜过性别》《龙阳四十八式》。 阿玖呆滞。其实这些都是某个心思细腻的世子用来暗示他无论如何沧海桑田都始终不渝的决心的。 而不知情的阿玖认为她需要去够买《遭遇职场x规则怎么办》。 府外,城内。 云家护卫正全城暗访书肆,寻找能够导正世子大人某些方面的方法。 总而言之,大家都好忙啊。(茶 因为这个小剧场开启的断袖情节(喂!) 第六十二章:哥两好~ 秦明玉炸毛:(╯‵□′)╯︵┻━┻你叫朕来只是要说这个?????你自己怎么不装瞎! 云璟>////<:看着阿玖眼睛都在发亮,完全没法装瞎啊! 秦明玉继续掀桌:但你让英明神武的朕装痴儿!?让朕颜面何在! 云璟:你以前的蠢事我都铭记于心了,尤其是被人用一个包子就拐走的事,难道你要我散播出去? 秦明玉:…… 云璟:明玉乖,去帮哥哥哄姐姐开心。 秦明玉:叫朕——陛下! 云璟:好的明玉,去吧明玉。 第六十三章:没人气的男主悲愤ing! 云璟:(╯‵□′)╯︵┻━┻早知道不让你过来了!每次你一出现,留言却是明玉嗷嗷嗷!从第一次出场就开始这样!即可修,我男主颜面何在!而这次我好不容易要翻身做主人了!你又来抢戏,滚滚滚! 明玉:(#‵′)本来要把阿玖指婚给你的,呵呵,今年选秀,把阿玖纳进宫。 云璟(抱大腿):不!(。﹏。*)我错了……请一定要把阿玖指给我啊! 第七十四章:求婚ing,阿玖怒气max! 穆九昭:呵!云璟,你就跟你的阿玖姑娘过一辈子吧!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云璟:好啊,我们就过一辈子吧,我的阿玖,就只有你啊~\(≧▽≦)/~阿玖,成亲那日,就算是绑也要会把你绑过来,明玉那小子已经下旨了,你必须答应(づ ̄3 ̄)づ╭~快点恢复记忆吧,我等你~不,我会骑着白马来接你! 灵芝:是骑我吗?我好久没出场,不会是杀青了吧/(tot)/~~ 第七十五章:阿玖救美ing 云璟:原本不想自己动手的,但阿玖来了,我必须要帅一点,大杀四方,各种酷炫,让她知道其实我不是那么柔弱的qaq! 阿玖:云璟这么待宰的小绵羊入了虎穴!现在如此危难,还愣愣地望着自己发呆,肿么办,急!在线等! 第七十六章:大姨妈~ 因为自己来了大姨妈,还生病了苦兮兮地倒了两天,于是不开心,让阿玖陪我一起大姨妈!╭(╯^╰)╮哼,我就是那么任性修改了大纲!让阿玖无缘无故流了血哈哈哈哈! 不过大丈夫,反正妻奴云璟会好好照顾的,当然某只蠢货是:/(tot)/~~阿玖流了那么多血,阿玖不会又挂了吧,呜呜呜呜!阿玖,不要离开我! 第七十七章:开挂的云璟! 云璟:一定要让阿玖好好看看帅气酷炫的我! 阿玖:(#‵′)竟然装瘸,竟然欺骗我感情!一定要好好算一算账! 容子:搓衣板没上实在是太可惜,唉…… 姨妈小剧场: 阿玖来大姨妈时,云璟是如何照顾她的呢~现在来采访妻奴的世子殿下,谈谈他的照顾史(吃豆腐史)~ 云璟:关于月布条,一定要选料子舒服的!透气的!吸水好的!因为阿玖量多!会漏出来,弄得床上都是! 云璟:要把阿玖喂得肥肥的!这样其他人才不会宵想! 当晚,云璟被糊了一脸姨妈巾。 云璟:打是亲骂是爱ヽ(;▽;)ノ 求婚小剧场: 容子:大家说你是靠卖蠢和卖色相追到阿玖的,你觉得呢? 云璟正色脸:是靠帅~>////< 其实是: 云璟瞧见阿玖,猛地一把扑过去:阿玖,我这么大年纪都找不到好姑娘,十八代单传要在我断了嘤嘤嘤!阿玖,求嫁!!!!求以身相许! 阿玖:说好忠犬二哈形象呢!(摔!) 这里征求小柿子和小郡主的名字~~~有好听的么~起名废物的作者留/(tot)/~~ 明玉小剧场: 话说明玉当年怎么走失的呢~其实是在战乱中痴傻病犯,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而他走失后,脏兮兮地沦为了乞丐混入了附近的某个城镇。 明玉:/(tot)/~~饿,好饿~咕咕咕咕~ 某日楚筠卿路过此处,瞧见一个脏兮兮的乞儿躺在地上被附近的熊孩子们欺负,她立刻上前赶跑了熊孩子,却见那个脏兮兮的乞儿痴痴傻傻的抱着脑袋,她见他可怜,就丢给了他一个包子,然后扬长而去。 第二日,她又瞧见这个乞儿,见她来到时,屁颠屁颠地跑到她的马下。他虽是脏兮兮傻乎乎的,却有着一张很清澈的眼睛,很精致的容貌,让她不自觉地又将自己手中的包子递给了他,却见他对着自己傻兮兮地笑了起来。 她觉得他甚是可怜,就将他带回家,却见他十分高兴,一直嚷嚷着:“姐姐抱!” 原以为长得这么漂亮瘦弱的会是小姑娘,谁知带回家洗白白发现竟是个男娃Σ(っ°Д°;)っ说好的萌妹子呢! #这么萌一定是男孩子!# n日后恢复清醒的明玉一脸掩面自己的黑历史,但是又超级正色道:Σ(`д′*ノ)ノ你看光了我,轻薄了我要嫁给我! 楚筠卿:(#‵′)滚你丫的!老子是男的! 众臣:Σ(っ°Д°;)っ陛下至今未娶妻,对楚将军如此之好,莫非有龙阳之好?!!! 秦明玉:/(tot)/~~比起云璟他老婆失忆,我老婆她喜欢女扮男装,喜欢征战沙场,喜欢舞刀弄剑,似乎更难搞啊! 要不要弃了江山追美人呢,明玉忧心ing…… 众臣:Σ(っ°Д°;)っ陛下三思啊,如今秦氏一脉唯有你一人了!!! 关于包子的那几个小剧场就不放上来了,因为大结局就是包子滚滚滚滚滚~~小柿子和一对姐弟龙凤胎~~~~~~~~~~ 云璟番外不单独写了,明玉会在结局交代下,应该也不会单独写了…(懒成这样真的好吗!容子:qaq!) 大结局肯定爆字数(因为还有蛮多要交代下),已经购买的亲不用担心,如果超过太多字数可能会分成大结局中和大结局下。 这周肯定完结!!!!!不能再拖下去了!!!!!!!!! 感谢所有订阅的亲!!最近因为太忙没有感谢霸王票的,也没时间回复评论,会在最后一起感谢和回复的,爱你们么么哒! 90|200.   自从有了二女儿云盼卿,云璟简直乐开了花,将他心目中的小阿玖视若珍宝,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才刚满一岁的云盼卿被他养得白白嫩嫩,明明和云祈君同时出生,却圆溜溜了一圈。   云璟的心都看化了:阿玖小时候一定就这么可爱吧!   在云盼卿刚刚学会走路时,云璟更是屁颠屁颠地跟在她的身旁,牵着她软乎乎的小手,用着温柔到能滴出水的声音,鼓励她一步一步地学习走路。   这般宠溺的举动看得同样在学走路的云祈君羡慕嫉妒眼巴巴,时不时委屈地痛哭一段时间证明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父王,从未关心过自己,竟连大哥也一脸好奇关注地围着自己的妹妹,好吃的好玩的都先给她……   云祈君气哼哼地扭头:我有娘亲宠爱!   但娘亲现在不在府,呜呜呜呜!   云盼卿走了几步路就走累了,她仰起头,胖乎乎的小手朝着父王撒娇地伸着,糯米的声音软软道:“父王,抱抱~”   云璟立刻会意地弯下一身,将云盼卿抱进了自己的怀里。但这次,云盼卿并没有乖乖地窝在他的怀里,而是粉雕玉琢的小脸朝着云璟一笑,挪动着圆圆的小身板爬上了他的脖颈,然后大胆地往上一坐,舒舒服服地趴着。   父王的怀抱暖暖的,头发也软软滑滑的。   云盼卿抓起一把在手心里玩着,咯咯咯的笑容甜美嫣然。   被狠狠揪了几根头发,云璟的脸一抽,刚要将云盼卿抱下,却见她玩得那么开心又不舍得斥责,只好僵硬着脖子让小郡主骑着自己玩闹,动都不敢乱动。   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哪有四年前高冷冰山的世子风范啊!   “父王,我们去花园玩好吗?”   “好……”   “父王,我也要玩……”云祈君拉扯着云璟的衣摆,泪汪汪地开口。   “别闹。”云璟蹙眉,严厉拒绝。   云祈君继续哭诉:“父王都不抱我,我要找娘亲抱抱……娘亲呜呜呜呜……”   “……父王抱。”一想到晚上的幸福时光,云璟眉头紧蹙,咬牙开口,“晚上不许粘娘!”   “嗯嗯!”云祈君迅速点头,高兴地伸手求抱抱。   云璟叹了一口气,艰苦地抱起了云祈君,谁知一扭头,就见身后一个小萝卜头同样满目期待,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   于是那日,王府里的所有人都见贤王殿下被小郡主骑着脖子逛花园,头上扎了一个凌乱的冲天辫,一手牵着小世子,一手抱着小公子,想忍住笑却又完全忍不住,只见王爷的冷眼嗖嗖嗖地射来,才惊慌地四散而开。   带娃的日子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很残酷……   他王爷的威名因此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挑战……   穆九昭回府的时候,就见一家四口正坐在花园里玩闹,云璟头上扎着两个麻花辫和一个冲天辫,脖颈挂着三个草环,他正搂着已经犯困的云盼卿,认真地编着手里的花环。而他身边,云晔竟也认真地学着云璟的动作,两个人的表情简直是一模一样。   一岁半的云祈君本是靠着大哥身边傻傻地拍着手,此时看见娘亲回府,亮晶晶的眼睛瞬间闪闪发亮,跌跌撞撞地朝着穆九昭扑去:“娘亲,抱抱!抱抱!”   见云祈君一个熊扑就被穆九昭温柔地抱在怀里,朝自己嘿嘿嘿地傻笑着,云璟一脸黑线:该死的臭小子!说好不粘娘的!   云晔见到娘亲,眼睛同样一亮,兴奋地扬起自己手里编织的花环,一脸求表扬:“娘亲,这是孩儿自己编织的,送给娘亲——!”   云璟闻言脸更黑沉,抱着云盼卿一个箭步冲上前,先云晔一步将自己认真编织的花环放在了穆九昭如墨的青丝上,更顺手将云晔的花环拿了过来。   粉色的花环戴在穆九昭的头上,衬得她白玉的肌肤更加细腻粉润,清新甜美的面容更为明亮动人,云璟不禁看呆了两眼。   小小的手臂根本够不着父王抢去的花环,云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编织的花环,被父王戴在了云盼卿的脑袋上。   云璟笑眯眯地摸了摸云晔的脑袋,和颜悦色地开口:“晔儿,你的花环太小,还是送给妹妹吧。”   云晔只觉得脑袋一痛,有苦说不出。   将三个小捣蛋安顿好后,终于轮到云璟和穆九昭两人独处的时间。   而他只是单单陪伴在阿玖的身边,就有一种家所带来的温馨甜蜜的幸福。   这一年,同样是云湘玉十六岁及笄之年,作为兄长,云璟对于自家妹妹的及笄礼十分重视。他在晋安王府的暗卫中千挑细选,选中了最优秀的五名少年带到了云湘玉的面前,让她在其中选出两位自己最满意的暗卫,日后贴身保护。   整个挑选的过程,卫溟一直安静地站在角落的阴影里,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好似对这一切漠不关心,但在撇到已经花季的云湘玉缓缓走来,想着她如今正当嫁娶的芳龄和晋安王府踏破的喜娘时,心里不知为何泛起了一阵苦闷。   闷闷地叹了一口去,卫溟正决定出去散散气时,手却被一直温软的小手轻轻地握住。   他的脚步瞬间僵硬在原地,惊愕地回头,正见云湘玉缓缓地抬起头。   淡青色的长裙衬得她秀美如画的眉目丽质天成,清水如芙蓉,她长发垂鬓,一双秋水杏眸凝望着自己的眼睛,灼灼的眼神闪烁着万般光辉:“卫大哥,我选你。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   这样一字一句真挚的话语引起四周的一片哗然,卫溟面无表情的神情依旧是面无表情。   但丝毫不起波澜的心湖却突然飘起了涟漪,如刀刻般深俊的轮廓几不可闻地泛红了起来,只是被小麦色的肤色全部掩盖了住。   云湘玉握紧住卫溟的手,脸上泛着娇羞的酒红,“这几日,父王给我找了很多青年才俊,让我从中挑选佳婿,但我都不喜欢。”   手心的温度,含情的话语,让卫溟一颗冰冷的心扑通扑通加速跳了起来。这些年,他一直想忽略想压制这种窜起的感情,却被云湘玉的一句话突然点燃了起来。   许久,他才找回了自己沙哑的声音,低下头轻声道:“郡主,今日是您挑选暗卫的日子,请三思。”   “不用三思,我已经思了整整四年了。”迅速打断卫溟的拒绝,云湘玉极其认真地开口,“卫大哥,我只想确定你的心意,若是只把我当作主子,我会挑选新的暗卫保护自己,也会按照父王的要求选择佳婿。但若……你想亲自保护我,我就只选你一人……”   她深深地抬首凝望,一字一句地补充:“因为我只喜欢你,只想要嫁给你。”   云湘玉鼓起勇气大胆地表了白,心里却小鹿乱撞地等待着卫溟的回应。   答应也好,拒绝也罢,至少自己心里会有个抉择。   但卫溟却依旧面瘫着脸,云湘玉心里顿时失落了起来。但下一刻,她的手却被卫溟紧紧地反握了住,与他四目相对。   明知他们之间有着巨大的身份差距,明知他们之间有着不可磨灭的年龄之差,但这一刻,看着她眼中渐渐蓄起清泪,看着她强扯出的笑容,一抹强烈的痛让卫溟完全无法控制了自己。   害怕她伤心,害怕她难过,害怕她自此离去……   握住云湘玉的手不知所措了半晌,卫溟冷峻的容貌缓缓柔和了下来。   他单膝跪地,眉眼间溢着难以言诉的情感,在云湘玉的手背上,轻轻地落下了一吻。   “卫溟,誓死保护郡主,一生不离。”   “真的?”云湘玉不敢置信,轻颤地问。   “真的。”卫溟轻声承诺:“若是日后,郡主有喜欢的人,我也会保护郡主一生。”   听出了卫溟的话外之音,云湘玉微微一怔,但很快,她眼眉一弯,主动上前抱住了卫溟:“我没有喜欢的人,你就要负责娶我。刚刚答应我的,不许反悔!”   虽然早知云湘玉的心意,但此时见妹妹被轻薄,而且还是老牛吃嫩草,云璟的脸还是瞬间青了,逮着卫溟狂揍了一顿。   卫溟哪该反抗,乖乖地挨了一顿打,更是鼻青眼肿地跪在云昊面前负荆请罪。   虽说卫溟压抑了感情整整四年,但这四年却是与云湘玉朝夕相对,而早就表白两次的秦明玉,追妻史可谓是真正的历经磨难。   直到三年前,楚筠卿被敌军背后偷袭,身受重伤,失守了西秦至关重要的龙虎关,更被爆出是女子的身份时,才迎来了一次至关重要的转折点。   那时满朝震惊,武官怒斥楚筠卿欺君之罪,因为轻敌失守要塞!所以一致认为楚筠卿应被革除官职,沦为阶下囚。   但秦明玉却不顾朝堂反对,御驾亲征,亲自上战场护她,救她,照顾她,更调查出了这一系列通敌卖国的真正罪魁祸首。   他被楚筠卿拒绝的那一年,一直未选秀纳妃。但也不想在楚筠卿被逼着恢复女装时,强迫她嫁给自己,或者强迫她三从四德。所以那年,秦明玉做了一个很大胆的决定,那就是女子为官。   不同于女官——主管宫中具体事务的高级宫女,而是与男子一般,真正上朝,拥有实权。   虽然遭到老臣们的强烈反对,但秦明玉仍愿意给自己心爱之人,创造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而他更愿用自己的真心和实力打动她、告诉她,自己已不再是当年需要她照顾保护的痴傻少年,自己无需为了拉拢大臣而充盈后宫,他已然长大,已然变强,愿与江山为聘,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于是这四年,在秦明玉的统治下,西秦国渐渐民富国强。   他不同于秦子靖继位的两年,霸权统治,垄断经营,搞得国库空虚,民不聊生,而是体恤百姓疾苦,勤于政事。他更是爱民用贤,减轻徭役赋税,使得西秦国迎来了近百年第一场太平盛世。   而他的思慕,终在他的努力坚持下,得到了圆满的答复。   文景五年春,秦明玉举行大婚,迎娶楚筠卿为后,举国同庆。   自此,西秦国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风调雨顺,无灾无难,一派繁荣与和平。   由于国家太过和平和安宁,云璟这个贤王就成了真正的闲王。   他的阿玖为了医学各种奋斗拼搏,勇于开创新的医学领域,云璟心中自豪妻子能力和实力的同时,却也为她的辛苦深深地心疼,于是扛起了带娃养家的重任!   当然云晔刚出生的那几月,云璟嘴上满口答应会好好照顾他,让穆九昭放心地招收女医开班教学,实则天天把云晔丢给了奶娘照顾。   某日,穆九昭提早回家时发现自家可怜的娃儿哭闹不止,才知道云璟晚上照顾孩子的好父亲形象完全是让她放松警惕的戏!于是一怒之下,将云璟赶出了房间!   新婚后就洞房了两日就有了娃,生好娃还没温存几日就被赶出了房,云璟的心情简直凄凄惨惨戚戚。   如今,见穆九昭大怒后跟自己冷战,睡冷板凳的云璟苦恼了一段时间后,求助地翻出了一年前云熙给自己的那本《追妻三十六计》,其中有一计就是苦肉计。   于是,他立刻按照书本的要求找来了一块坑坑洼洼的搓衣板,半夜穿着单薄的衣服可怜巴巴地跪在了穆九昭的门前,一脸“我错了”的歉意。   当然,穆九昭紧闭着门,并不知道他正苦心积虑地跪在门外,这时候就需要素月喊两声:“王爷,你怎么在这!”来吸引穆九昭的注意力。   穆九昭听到素月的喊声,果真来到了门前,一打开门就见云璟苍白着脸凝望着她,声音轻若蚊吟:“阿玖,我错了…… ”   见云璟突然跪在自己身前,穆九昭吓了一跳,连忙将他从搓衣板上扶起,云璟却固执地跪在搓衣板上,可怜巴巴地说:“阿玖……你不原谅我,我不起来。”   他“来”字还没说出口,突然咳嗽了起来,一口血竟是急急喷出,华丽丽地晕倒了地上。   这时候,穆九昭还哪顾得上生气,连忙将昏迷中的云璟扶回了房间,然后给他红红的双膝上药,各种忧心的照顾。   直到小世子七岁时,偶然间看到了角落里的搓衣板,疑惑地问起:“父王,这个不是搓衣服的板子吗?为何放在房里?”   云璟贼贼一笑后,一脸正色:“这可不是普通的搓衣板,这是保命的板子,一旦惹你娘亲生气赶我出房时,就拿着这块板子跪在她门口。父王我腿不好,跪不得,跪一会会,你娘就会特别的心疼~”   云璟越说越得意,忍不住又道:“还有一招就是装吐血,只要运功后气血逆行就能顺势吐出一口血了,到时候装晕装病,顺顺利利地回到床上不说,还能让你娘按摩按摩呢!”   小世子懦懦地插话:“父王,娘亲就站在你的身后,凶凶地看着你。”   正在儿子面前高谈阔论的云璟,得意的小表情还未来得及收起,就见门口的穆九昭凶神恶煞地瞪着自己,他整个人顿时一激灵,有一种被抓包的惶恐感。   “你不是喜欢跪么!”被骗了这么多年的穆九昭,气哼哼地一拳呼了上去,“那今晚就跪个够吧!”   当夜,云璟在众宝贝的面前,顶着一张猪头脸跪在了榴莲上。   面对儿子女儿们好奇的目光,云璟觉得自己作为父王威信全无!   为了维护最后一丝尊严,他板起脸呵斥道:“看什么看!还不快学习去!”   屋内,穆九昭冷飕飕地瞥了一眼,淡淡道:“还有力气说话啊,那继续跪着吧。”   云璟立刻低头:“阿玖,我错了……”   十年后。   三月阳春,桃红柳绿,贤王府里姹紫嫣红,一片怡人的春景。   一名浅蓝长裙的少女斜靠在一株盛满花朵的枝桠上,乌亮的青丝在暖阳之下闪着柔和的光芒,映衬着瓜子脸白皙如玉。   “三弟啊,你输了~”她摇荡着双脚,清澈的杏眸闪亮如星辰,却腹黑地轻轻一眯,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乖,快叫姐姐!”   桃树底下的少年墨发高束,唇红齿白,五官轮廓无一不和云璟相似,但一身浅紫色锦袍却狼狈地破了几个口子,正是贤王府的三公子云祈君,而少女是齐王府的小郡主云盼卿。   长到后,云祈君才知道,自己明明和云盼卿同一天出生,凭什么她是姐姐,自己是弟弟,然后受到她的各种压迫和压榨,这不公平!   于是和云盼卿以比武的方式决定是兄妹还是姐弟,为此云祈君可是耗费了苦心,很努力地学武练剑,谁知在比武快赢的时候,云盼卿竟站立不稳,突然从树上掉了下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救她,谁知竟是一场骗局!   云祈君想得咬牙切齿,气得小脸涨红:“你使诈!太卑鄙了!”   “我哪里有使诈?”云盼卿无辜地眨着眼睛,“谁看见了?”   “你!你!”   见云祈君憋着嘴,不开心地扭头,云盼卿立刻摘了一株桃枝,从桃树下跳了下来。   她将桃枝递了过去,温柔诱哄道:“做我弟弟不好吗?我以后会保护你照顾你的。”   “真的?”云祈君狐疑。   “当然。”云盼卿拍拍胸道,“我作为你姐,自然要保护你,难不成还害你不成?走,我现在就带你吃好吃的!”   云祈君听着觉得挺有道理的,被云盼卿的花言巧语哄得一愣一愣的,完全忘了这十多年来被亲姐压榨当小弟的悲催过往。   直到亲姐买买买,自己付钱付钱付钱时,才发现自己又掉入了贼窝。   说好雄起一回呢!结果最后还是当了跑腿的小弟……   两人吃着糖葫芦在街上逛时,突然瞧见自家大哥偷偷摸摸地窝在角落,朝着某处小心翼翼地张望着。   以为大哥又在追踪什么嫌犯,云盼卿和云祈君立刻默契地对视一眼,蹑手蹑脚地靠着近自家大哥。谁知,顺着大哥的目光望去,映入眼帘的并非是什么朝廷要犯,而是娘亲的医馆。   “世子,最近的伤势如何?还疼吗?”   云晔正站在角落里深呼吸时,耳边冷不丁传来一道少女关心的声音。他的心顿时一乱,慌张地抬头:“还有些疼……而且手抬不起来……”   前不久,京城发现了三起少女失踪案,其中一名就是眼前的少女黎雪,而她同时也是穆九昭三年前招收的女徒。   云晔得知这件事后震怒,竟单枪匹马地冲进了山贼窝。虽是成功地英雄救美,却仍是被砍伤了几处。   为了表达谢意和感激,云晔受伤的这段时间,一直由黎雪贴心地照顾。   “手抬不起来,可能是淤血堵塞……”黎雪歉疚道,“都怪我,没好好地照顾世子,让世子受累了半个多月,若是王妃治疗,肯定很快就好了。”   “不、不是……雪儿很好,医术很好!”   云晔完全承袭了云璟的性子,挂着礼貌疏离的微笑,内心却十足的高冷,但一碰到自己心仪的姑娘,就完全……乱了阵脚,而且羞涩嘴笨,一句话都开不了口。   于是追妻无措之下,他就和他的父王一样,用了装残装病的老戏码……   所以,这几日能痊愈的刀伤,硬是被他反复地折腾,拖了整整半个月还未痊愈。   此刻,感受着手臂酥一酥一痒一痒上药的触感,云晔的心仿佛一双素手轻轻地撩拨,温温痒痒的,他的脸上不禁挂出幸福的傻笑。   望着眼前这一幕,穆九昭怎会看不出自家儿子的心思,脑袋轻轻一摇,脸上的笑容却越发明媚了起来。   那温暖熟悉的笑容深深浅浅地萦绕在心头,如水一般宁静而温婉,那些久远的往事伴随着相似的场景,亦真亦幻地被勾动而出,在云璟的脑海里渐渐浮现而出。   他的眸光顺势明亮,忍不住上前拉住了穆九昭的手,将她轻轻地拥入自己的怀里,滚烫的唇覆了下去。   迎来四十二岁的云璟,岁月却似未曾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他一身白衣依旧面如冠玉,英俊潇洒,一双清朗的凤眸柔情蜜意,满是温柔的宠溺,让突然和他闪亮亮目光撞个正着的穆九昭,大脑一片空白,心扑通扑通乱跳,不期然失了频率。   “阿玖,我们现在就回府如何?”他微微仰着脖颈,红唇微扬,那温润的笑容简直将穆九昭迷得七荤八素,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下意识地应道:“嗯。”   瞧见穆九昭脸颊洇开的淡淡红晕,云璟的嘴角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这一生,能与阿玖白头偕老、儿女双全,是他最幸福的时光。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想把小剧场都塞进文里地,最后一篇还是木有塞进去~   放出来给之前没有看过的亲:   云璟小番外之厚脸皮:   小柿子长大了,长成了英俊潇洒、眉目如画的少年郎,终于到了开始追求姑娘家的年纪。但小柿子虽然伶牙俐齿,但是面对心仪的姑娘,还是特别羞涩嘴笨的……   尤其是那个姑娘家特别高冷,嘤嘤嘤!   小柿子多次碰壁后,愁着脸向自家爹爹:父王,你当初是怎么让娘亲喜欢上你呢?   云璟一脸自豪:那是因为你爹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文武双全、举世无双!所以你娘被你爹彻底迷倒了!   小柿子星星眼地崇拜:父王,如何能文武双全?教教孩儿!   面对儿崇拜目光,云璟得瑟拍肩:你爹是天生的,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于是小柿子努力学习,头悬梁、锥刺股,看得穆九昭心疼不已。   问清楚原因后,一盘冷水泼了下来。   穆九昭:我看上你爹,是因为你爹病弱!!!   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呵呵,难道不是挺尸装死吗?   文武双全、举世无双?呵呵,明明是腿残好不好!   云璟:阿玖,在孩子面前,人艰不拆!给我留点颜面吧呜呜呜!   小柿子: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这篇文经历了五次大姨妈终于正式乐完结!!最后两章拖了整整一个多星期我也是头疼了好久呜呜呜!对于包子和其他CP其实想写的太多导致完全写不出,卡哭我了!!!/(ㄒoㄒ)/~~ 总之努力地完结,没写到的情节大家就脑补吧!(众读者:(#‵′) )   最后就是求支持新文《宠喵》,之前那个文案由于不合格,所以重新改了个新的文案(但被说没以前萌QAQ),总之希望大家多多收藏,不出意外是一月开坑!(十二月想潇洒地休息一下,年底工作比较累~)   最重要的就是作收作收作收,请不要大意地收藏我吧!明年就是这个号的第五年,第五年我还只有1500+作收实在是有点惨淡~~~~~~~如果对我未来新坑感兴趣的话,希望大家都能支持收藏一下~~~让我五年期满的时候到2000吧!~\(≧▽≦)/~   BY 白日做梦的作者君   不管怎么说,真的非常感谢大家!这篇文有太多不足,也经历了我几次情绪的低潮,很感谢大家陪伴完结,也很感谢各位喜欢文的亲们,么么哒!(づ ̄3 ̄)づ╭ ~   最后几章感谢的小萌物名单:   感谢不知不知扔了一个手榴弹和一个地雷~   感谢留守雨季和墨尘扔了五个地雷~   感谢君斯和胡桃夹子扔了一个地雷~   么么哒! =================================== 本书由新鲜中文网TXT论坛为您整理制作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